《凶齿》 第1页 [悬疑惊悚] 《凶齿(出书版)》作者:那成军【完结】 编辑推荐 在一次命案现场中,法医在死者林四喉部发现一枚罕见的齿痕。这枚齿痕同时又出现在另外三名死者的喉部,不同的是,这三人死于四年前……靠养殖业富裕起来的牛冈村,突然发生山羊集体自杀和袭人事件,接着,当事人方达举刀切腹,死在了自己的餐馆里……。当地公安局刑侦队长高文和省公安厅e组胡锋、法医夏可可一起,对这一系列离奇事件展开调查。经过她们的努力,目标锁定在导致这些人离奇死亡的神秘的“弹状病毒”身上。“弹状病毒”肆虐,物种变异危机即将爆发,最后高文等人登上了神秘的岛屿,探得了“弹状病毒”传播的真相。 内容简介 齿痕、古兽、公墓、殭尸、阴体、蟑螂、驭兽、战魔…… 据作者本人讲,这本书是通过一起真实案件而改编,这桩兇案就发生在作者的家乡,作者本人曾亲赴案件的发生地“沙房村”搜集素材,“沙房村”百余户村民也因为这桩兇案集体迁移,从那以后,“沙房村”成为禁区,直到两年后,才被解禁…… 故事围绕一枚神秘齿痕而展开,集侦探、悬疑、推理于一体,线索错综复杂、险象环生、环环相扣…… 诞生于黑色城堡里的地狱犬,究竟与二战时的纳粹实验室有着怎样的渊源? 百兽山的无底崖下,是谁奏响了笛声,与野兽共舞? 三胜屯蟑螂变异,生化危机一触即发;人类为什么会变成殭尸?殭尸到底是什么?请看悬疑作家那成军对“殭尸”的别样解读…… 作者简介 那成军,原名那成君,悬疑作家,2006年开始悬疑小说创作。着有长篇小访《异变》《鬼灯》《亡者归来》《年夜许愿事件》等。 其小说在各大网站连载后,立尉被无数网友追捧阅读。他的小说经营营造出诡谲、骇人惊魂的氛围,稍刁留神就会惊出一身冷汗。 第一章 古画上的脸 1 人们发现死者尸体的时候,沙房村正被一场罕见的大雾笼罩着。 案发现场是位于沙房村半山腰处的一口砖窑,据这里的村民讲,这口砖窑已经废弃很久了,远远看去,它就像一座孤坟。 这一天是4月2日。 有一枚极其怪异的齿痕留在了死者林四的脖颈之上。关于这枚齿痕,法医夏可可很难给出一个准确的判断,她建议请齿痕鑑定专家前来协助鑑定。 据沙房村的一些老人讲,解放前,偶尔有山上的狼下山袭击村里牲畜的事件发生,可从没发生过一起野兽伤人事件。村民都说,近几年,山上的树木早就被林业局砍光了,能留得住野兽才怪! 关于死者生前的个人背景,沙房村派出所的老王最有发言权,四年前,就是他亲手将死者送进了监狱,死者名叫林四,曾犯强姦罪坐了几年牢。据老王说,刑满释放以后的林四好像变了一个人。沙房村的村民曾用“死人幌子”简单地概括了林四性情上的这一转变。 “为此我还专门开导过他,生怕他对生活失去信心,再做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来,可我绝对没想到他会是今天这个下场!”老王嘆声说道。 由四海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高文主持的案情分析会一直开到天色微明,除了死者喉部的齿痕外,林四出狱后的性情转变是唯一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高文决定双管齐下,他督促法医夏可可抓紧请齿痕专家做齿痕鑑定,另一方面派人对林四出狱后的社会关系进行一次深入的了解。 2 当天下午,高文回到四海市公安局。之前他已经通知刑侦队的同事按照此案特徵查一下资料,看看这几年是否有同此案相类似的案件发生,高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有几张与林四案如出一辙的照片已经摆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第一张照片里的死者是一对中年夫妇,死亡现场是在一座坟茔前; 第二张照片上的死者是一个中年司机,死亡现场是一口枯井; 最后一张照片上的死者是一个瘦弱的男子,死亡现场是一条胡同; 三桩兇案的死亡特徵与林四案基本相同,致命伤都在喉部,死前受过惊吓。不同的是,这三桩兇案的案发时间都是在四年前,经过调查,照片上的男性死者均为张姓,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高文带着这些照片和这次从沙房村带来的资料去见四海市公安局局长林振兴,而林振兴正等着高文来汇报情况。坐定后,高文将材料都交给林振兴,林振兴拿起办公桌上的放大镜,仔细看了起来。看完照片和资料后,林振兴起身来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瓢泼的雨,良久才说:“这是一桩‘异案’,是我刚上任时前任局长留给我的,没想到,这一挂就是四年多,如今案子再次浮出水面,高文啊,能否攻破它,可就全靠你啦!” “四年都过去了,就真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查到吗?”从警已有10年的高文认为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林振兴颇感惭愧地点了点头:“唯一的线索就是死者伤口上的齿痕,当时,技术部门的鑑定结果是不明生物,至于是哪一种生物,至今也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 第2页 “假设这所谓的不明生物的定论是准确的,进而在此基础上推断这是一种食肉或嗜血类的生物,那么,在这四年时间里,为什么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难道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傢伙沉睡了四年之后又甦醒了吗?它的生存环境又是怎样的?是植被茂密的高山?还是深不见底的江河?或是像电影中所演的那样,生活在骯脏腐臭的下水道里?” “这也正是这桩案子最棘手的地方,因为我们对它的情况一无所知,就如同在跟一个莫须有的影子较量一样!”林振兴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基于这桩异案的特殊性,我觉得参与侦办的人员越少越好,以防案情泄露,给社会造成恐慌;另外,我已经将这桩案子上报给了省厅,省厅明确表示,将在技术上全力支持我们,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邀请国际上最权威的齿痕专家前来协助。” “放心吧林局,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早日查明真相。” 窗外打起了雷,恍惚之间,仿佛有一个无法用肉眼辨别的身影,在被雨雾笼罩的城市里,杀气腾腾地游荡着。 3 几个小时前,共有三人随同高文前往林四的死亡现场。 由于林振兴一再强调要做好保密工作,高文只好又撤掉了两名骨干,这样一来,专案组就由原定的四人变成现在包括高文在内的两个人了,另外一个是法医夏可可,工作还不到两年的高材生。 夏可可工作时间虽然不长,可实战经验一点也不少,研究生毕业那年,她就曾参与侦破过一起特大兇杀案,在侦破过程中,夏可可对腐尸细緻入微的观察和严谨的科学鑑定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夏可可眼下的工作是请权威专家对林四案做一次齿痕鑑定,至于调查林四出狱之后的社会关系的工作便落在了高文身上。 高文从沙房村派出所老王那里了解到,林四死前曾与城里一个叫方达的男子有过接触,不久前,这个叫方达的男子曾驱车来沙房村找过林四,具体做什么,老王并不知情。 方达今年40出头,在城里开了家饭馆,找到他的时候,饭馆正处于停业状态。 得知林四的死讯,他的脸唰的一下就变白了,在回答问题时,他的声音一直发颤,显得格外恐慌。 这是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直觉和经验告诉高文,他和林四的死没有太大关系,可是,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是什么让一个40多岁的男人竟如此胆战心惊呢? 高文递给方达一支烟,叫他不要紧张。方达焦虑地勐吸了几口后说道:“我最后一次见到林四是在半个月前,他进城找我,说是散散心,酒足饭饱以后,我还带他去了一次洗浴中心,还……还给他找了一个小姐,可谁知道,林四自打去了洗浴中心之后,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整天神经兮兮的,还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据我所知,林四出狱以后,他的性格就一直孤僻内向,作为他的朋友,你能确定林四后来所表现出的行为异常跟不久前你们去洗浴中心有关吗?” 方达搓了搓手,思忖片刻:“自从我认识林四,他就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我以为是蹲监狱蹲久了落下的毛病,就没有多问,可他当时在我眼里至少是个正常人,除了话少以外,也没让人觉得他哪里不对,直到那次去了洗浴中心,他才判若两人,我又不是傻子,一个人在短时间内产生这么大的变化,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说完这些,方达又追问了一句:“高警官,我也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啊?” “少废话!说说你们去的是哪家洗浴中心?找的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对了,重点描述一下你跟林四在洗浴中心的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否则的话,我现在就让扫黄办过来抓你!” “我们去的是四海洗浴,进去后,我和林四先是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就到休息室休息去了。当时休息室的电视正在直播双色球摇奖,林四差一点就中了特等奖,他买的是02 07 04 08 30 32 10,而那天开出的特码却是01,林四当时躺的那张床正好也是02号,有个多嘴的小青年说林四买的这组号码不吉利,连起来读就是‘02去死吧’,为这事林四还差点动手打了他……要说开出的这组号码也真是奇怪,因为后面那两组号码刚好是我俩的年龄,林四今年30,我32,没想到真应验了那个小青年的话,林四他真的就出事了!后来我们叫来领班要小姐,那里的小姐没有名字,用的是编号,1—20自己选,而林四要的却是个编号是0的小姐,可能是因为他气恼自己买的彩票偏偏就少了个0吧!但是,要完小姐,他却不进去,非要我打头阵。那0号小姐住的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黑屋,里面连电灯都没有,给人的感觉很阴森,当时她穿着一身黑裙子,冷冰冰的,躺在床上就像一具死尸,一动不动,完事之后还恶狠狠地跟我说了一句‘我会记住你的’,我就想不明白了,这各取所需的事,为什么她要跟我说这么古怪的话呢?”说到这里,方达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林四当时就站在门外,我关门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她问我林四叫什么,我告诉了她,她当时还嘀咕一句什么来着,我没有听清,不过通过她当时的表情判断,她好像认识林四,林四似乎也认识她,因为等我完事出来叫林四的时候,这小子竟然熘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繫。” 第3页 “你刚才说林四那天买了一组谐音为‘去死吧’的彩票号码,其中还包括两组与你和林四年龄相同的数字,这就是刚才当你听说了林四出事之后恐慌的原因吗?就如同电影《死神来了》演的那样,担心接下来会轮到你自己?” 方达头冒虚汗,紧张不安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心里感到害怕的原因其实也不完全因为林四,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是中了什么邪,总是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然的话,这饭馆开得好好的,怎么会说关门就关门呢?” “继续说,就从那些所谓的古怪说起。”高文催促道。 “我好像遇到了一只怪物……”方达挠了挠秃顶的脑袋,又想了想:“不过我也吃不准,也有可能是杂交之后的变种,反正那东西的性情十分兇勐,我们两个大男人,愣是没有杀死它,折腾了好半天,结果还是让它跑掉了!” “什么样的怪物?” “我朋友秦川说它是只老猫,可是以我对畜生的了解,怎么看都不像,开饭馆之前,我在农村做了十来年的屠夫,什么样的猫狗没见过?”方达再次肯定道:“不是猫,绝对不是猫,别看它长了一身黑毛,有张猫脸,可它的牙齿骗不了我,那獠牙分明是虎豹豺狼的……我也煳涂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野兽呢?” 难道这个方达嘴里的“野兽”就是林局之前所说的“不明生物”吗?如果事情不幸言中,这对于已经整整悬挂了四年的“异案”来说,进展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可从方达的表情上看,他又不像是在撒谎。 方达的口供给这桩尚未明朗的案子蒙上了一层灵异色彩,这是高文的直觉。 “方达,你现在就跟我回刑警队,你别误会,我只想让你跟我们的技术人员仔细描述一下那只‘四不像’的野兽,把它容貌的大致轮廓画出来,这么一只兇勐怪异的生物流放社会,你不觉得很恐怖吗?”见方达还是有些犹豫,高文又说:“就像你所担心的那样,或许,它下一个攻击的目标,就是你!” 4 警队技术科。 里面坐着高文和夏可可,还有一名专门从事罪犯画像的技术人员。 在方达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怪物的面部画像很快就在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了。 兇狠,丑陋,眼神中又透着狡黠,獠牙呲出嘴外,让人不寒而慄。技术人员甚至低声提醒高文:“方达不会是在胡说八道吧?” 夏可可像是发现了什么,拨开技术人员和高文,在电脑前注视良久之后惊声道:“这傢伙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是……可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当真?” 夏可可说:“高队,我确实见过屏幕上的这张脸,但肯定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一幅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上见到的……对了!就是一幅画!一幅我爸爸收藏的古画!” “古画?”高文惊声道。 “对!就是一幅古画,他是从一个民间艺人手里买来的。” 技术人员插嘴道:“一定是古人想像出来的东西,不然的话,它还能穿越不成?” 高文让技术人员把“怪物”的画像列印出来,立即交给林局,并一再跟他强调,注意保密。 技术人员走后,夏可可向高文汇报说:“按照齿痕专家宋一梦教授的行程,她将会在一天后赶到。据她的助理说,宋教授为此还推掉了一个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可见她对我们这桩案子的重视。” 随后,高文开始给夏可可安排下一步的工作。他让夏可可在宋教授赶到之前,先去调查一下那个编号是“0”的小姐。 “另外,最好能将你爸爸手中的那幅古画拿来对比一下,倘若这怪物果真跟古画上的一模一样,则说明我们通过这桩案子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物种,到了那时,这桩案子可就不仅仅是我们警方的事了,生物学家们会比我们还要兴奋,我不希望他们参与进来。” 高文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可他的心里很清楚,从事专门研究的专家和学者一旦介入,难以想像,会给他们的工作带来怎样的约束和掣肘。 5 四海洗浴中心。 通过女领班得知,0号小姐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这里。这一行本来流动性就很大,也很隐蔽,小姐们用的都是假名字、假身份证,所以,0号小姐是哪里人,年龄多大,都无从查起。 身穿黑色制服的女领班说:“若是其他小姐离开,我或许能帮您打听到去向,可是这个0号……唉!怎么说呢?反正老闆说她特别像《倩女幽魂》里的女鬼,一直住在我们内部的一个小黑屋里。” 四海洗浴中心的吴老闆是个40多岁的光头男子。他说自己第一次见到0号小姐的时候,嵴梁骨都飕飕冒凉风。 “我一点都不夸张,这个女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像一口能吃人的深井。”吴老闆说,“我从14岁就开始混社会,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吧!但像她这种女人,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双眼满是仇恨不说,就连梳妆打扮都跟正常人不一样,永远是那身黑色的长裙子,从不梳起来的披肩长发,喜欢黑暗,蝙蝠一样独居在一个几平方的小黑屋里。夏警官,我坦率跟您说吧!若不是看她长相还算标緻,我根本就不会招她进来,考虑到她情况特殊,刚开始也不敢给她挂牌啊,就只好让她做些保洁的工作,换作别人,根本就不可能接受我这样的安排,给人按摩多赚钱啊,还有小费,可她不,干得还挺起劲,至于她离开我这儿又去了哪里,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连工资都没要,又怎么会主动向我辞行呢?” 第4页 “吴老闆,谢谢你的配合,若是你以后想起什么来了,记得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说到这里,夏可可扫视了一眼四周,冷冰冰地说道:“吴老闆,扫黄组最近可是闲得很哪,你好自为之吧!” “一定!一定!明天我就停业整顿,夏警官,您请!您请!” 在吴老闆一番点头哈腰的恭送下,夏可可很是失望地离开了四海洗浴。 与此同时,一个名叫秦川的男子正在接受高文的询问。此人是方达的好友,40岁左右,就职于某国企。 有一张极其狰狞的兽脸印在高文递给秦川的那张列印纸上。前不久,这张兽脸险些丧命于方达的刀口之下,它的逃脱,让秦川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没错,就是它!方达说它不是猫……高警官,我觉得你们警方应该请有关部门对它做一次身份鑑定,毕竟这是一只极其危险的动物,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攻击人类,不怕您笑话,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就怕它回过头来报復我!” 秦川说,这只“怪物”是他的妻子从外面领回来的,为这事他俩还大吵了一架。秦川天生讨厌小动物,可他却偏偏娶了一位与动物结缘的妻子。他的妻子读研究生时,专业就是动物学,毕业以后,还给动物学家做过助手。 秦川说他的妻子也不知道这“怪物”到底是什么。 “你就把它当成一只老猫吧!”这是他妻子的最终回答。 “高队您听听,有些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作‘我就把它当成’啊?于是我找来方达,打算除掉它,可结果还是让它熘掉了!” “如果你老婆想要对你刻意隐瞒的话,以她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用一种模稜两可的说辞来敷衍你,她将‘怪物’领回来的目的,会不会就是为了验明它的真身呢?” 高文起身环顾了一眼秦川的家,往日的整洁和温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凌乱和冰冷。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窗外,桌子上面落满了灰尘,雪白的墙壁上面挂着他们的结婚照,他和她甜蜜地浅笑着,踩着鲜红的地毯,走在神圣而又庄严的教堂里。而在他们的身后,准确地说是在教堂的门前,却站着一个长髮披肩的黑衣女子,原本绚丽的结婚照,因为她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和古怪…… “这个人好像出现得很不是时候啊!” “是不是感觉有些灵异的味道?”秦川浅笑道:“那是我小姨子,我们婚礼那天她来晚了,结果就被摄影师照了进去,后来选相片的时候我原本想用另外一张的,可她偏不让,还说这种无心插柳的灵异效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和她姐姐也就只能由着她了。” 6 窗外下着雨。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夏子民正聚精会神地站在一张画桌前,勾勒一幅古色古香的宅邸。 夏可可敲门进来,上前搭着夏子民的肩膀问:“爸,又在画老宅啊?” “嗯。”夏子民停笔问:“你最近不是有案子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爸,我想跟您借样东西。” “借?”夏子民疑惑道:“什么东西?” “一幅画。”夏可可拉椅子让夏子民坐下,说,“爸,你还记得吗?我19岁那年,也就是四年前,你曾给我看过一幅画?” 夏子民想了想说:“从小到大,我给你看过的画又何止一幅?你说的到底是哪幅啊?” “哎呀!”夏可可有些不耐烦了,“就是你从民间画师手里买回来的那幅啊,我记得你当时还跟我说,那幅画很有收藏价值呢。” 夏子民的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是说那幅《古宅凶兽图》吗?” “爸,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不就是一幅画吗?”夏可可看爸爸的脸色不对,连忙说,“爸,是不是这幅画,您给我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子民欲言又止,这个收藏古画已经有20多年的男人,一直以来都视他的收藏品为自己的心肝宝贝,他的书房常年上锁,即便是自己的女儿,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涉足。若说是拿出来看一看倒也无所谓,可夏可可不是赏画而是借画,这让夏子民有些为难,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女儿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万一她将这么一幅珍品弄丢了怎么办?另外,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丫头借画做什么?夏子民怀揣着种种疑问用钥匙打开了画橱,将那幅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的《古宅凶兽图》铺在了画桌上。 “你说的应该就是这幅吧?”夏子民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压着画纸的边角,生怕毛手毛脚的夏可可不小心把画纸弄坏了。 “对!就是这幅。” 时隔四年,当夏可可再一次目睹这幅画时,吸引她的再也不是那青砖绿瓦花红柳绿的古宅了,而是端坐在院落中央的那个老者和他身旁的那只凶兽——跟罪犯画像师描绘出来的怪物一模一样的不明生物。 “爸,您知道画纸上的那只凶兽是什么吗?” 夏子民向上推了推眼镜,摇头说道:“也许,是古人想像出来的东西吧!就比如麒麟、龙、狴犴……咳,谁知道呢?” 第5页 尽管夏子民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可画还是被夏可可强行借走了!在回警队的路上,夏可可反覆回忆着自己在提到画中的凶兽时,从夏子民的神情里所流露出来的不安之色。 难道说,在这幅《古宅凶兽图》的背后,还藏着一段夏子民不愿去提及的隐情吗? 听完了夏可可对四海洗浴的调查汇报后,高文说:“方达说0号小姐好像认识死者林四,在方达跟0号小姐完成色情交易后,林四突然不见了。这显然不符合常理,林四生前曾蹲过四年大狱,出狱之后又正值壮年,怎么会无缘无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声不响地离开呢?他应该急不可耐才对啊!我怀疑这里边一定有隐情,所以下一步我打算查一查林四生前的犯罪记录,可可你先去医院走一趟,找一个名叫陈菲的女人聊一聊,最好能把那只畜生的来歷问出来!” “畜生?这个定义可能有点小吧!”夏可可抿嘴一笑,“畜生通常是指那些家养的动物,数来数去无外乎就那么几种,可它目前的身份还处于待定之中,您怎么知道它不是一只来自深山老林里的、至今还没被我们人类发现的禽兽呢?”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现在可没闲心跟你咬文嚼字。”高文说完要走。 “等一下高队,我给你看样东西。” 夏可可说着将那幅《古宅凶兽图》从画筒里拿了出来。 经过对比,画上的怪物果然跟画像师画在列印纸上的怪物一模一样。 高文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混乱,就如同处于下班尖峰时段的城市车流。车子在瀰漫的雨雾中走走停停,终于在城郊的一座白房子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市局下属的一个大队,主要分管城郊周边几个乡村的治安工作,别看行政级别不高,可工作效率却一点也不含煳,四年前,林四强姦妇女一案就是他们办理的,前任队长由于表现突出,去年被调往别处出任副局长,现在这里的一把手梁小辉曾是高文的手下,为此,高文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梁小辉当时正在翻看一起入室盗窃的办案材料,高文的到来,着实让他大吃一惊:“哎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梁小辉迎上来,嬉皮笑脸地调侃道,“头儿,过来视察工作呀?” 高文坐下来,跷起二郎腿说:“你我现在是平级,我哪敢视察你梁大队长的工作呀!我说你小子也真够可以的呀,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回队里看看大家。” “头儿,我是真没时间!我老实跟您说吧,这个队长我早就干够了,净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是王村丢了一头猪,就是李村死了一头牛,哪有跟您混的时候有意思啊,总破大案!” “噢,照你那意思,是不是不破大案就体现不出人民警察的价值了?我告诉你梁小辉,上面把这里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你得给我干出个样来,别总是发牢骚!” “是!是!头儿,您放心吧!我保证不给您丢脸!”梁小辉嬉笑着给高文端茶倒水。 “行了,你也别忙活了,我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四年前的一起强姦案,想看看办案材料。” “没问题!”梁小辉说着打开电脑,很快就将四年前的卷宗调了出来。 这份卷宗让高文记住了一个名叫陈燕的女孩,她是附近王村人,父母英年早逝,10岁起就和姐姐相依为命,高中毕业以后,陈燕一直在城里打工,并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供姐姐陈菲念完了大学。 “从卷宗上看,是林四毁了陈燕的一生,可法院为什么只判了林四四年呢?” “四年你还嫌少呀?” 梁小辉的表情让高文很是不解,强姦属于重罪,判四年还多吗? “高队,不瞒您说,这桩案子无论是它的发生还是后来的判决,都让我很不舒服……”梁小辉欲言又止。 “很不舒服?你什么意思呀?” “高队,但凡干我们这行的,看了卷宗以后,都会产生跟您一样的质疑,可事实上,有一些情况,是没有被记录在案的。”梁小天说到这里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前任老张就是因为这桩案子的定性与检察院和法院那边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得罪了一个老领导,才被调走的,表面上看是升了,可实际上谁不知道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啊!这世道啊!真他妈的黑!” 高文越听越煳涂,按理说,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发生的,毕竟公检法三方都是独立的部门,大家分工明确,各干各的,除非在侦办的过程中,有检方的介入,问题是,检方为什么会被介入其中呢? 听完了高文的质疑之后,梁小辉说:“陈燕在本村口碑极好,出事以后,大家都为她的遭遇愤愤不平,有几个不明事理的村民甚至还举着横幅去市政府讨要说法,这在当时影响极坏,就这样,上级有关部门才要求检方在中间横插了这么一槓,现在想想,当年若不是他们介入,老张后来也就不会走,我梁小辉今天也就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照理说,王村村民这么一闹,法院后来应该重判才对呀!” “重判?”梁小辉说,“就这四年,我前任老张还嫌判重了呢。” “噢?难道这个老张发现了这起强姦案后面的隐情不成?而检方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把案子给结了?” 第6页 “唉!怎么说呢?按照老张的说法,林四的行为是否能构成强姦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梁小辉说,“因为据林四交代,当年他与陈燕原本就很熟悉,并且还追求过她。事发前,陈燕曾跟林四说过,如果林四能帮她筹集到一笔开店的资金,她就答应做林四的女朋友。林四当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事发前还请陈燕到饭店大吃了一顿,饭后就去旅馆开了房,然后就发生了性关系。可占了便宜的林四事后却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于是,陈燕一气之下,就拿着自己的内裤将林四告上了法庭。” “什么?陈燕在与林四发生性关系后还保留着自己的内裤?于是,老张怀疑陈燕实际上是早有预谋的,而林四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陈燕说过那笔钱的事情对不对?” “嗯。毕竟口说无凭,而陈燕当时向法庭出示的带有林四精斑的内裤和毛髮都足以证明林四的行为,反过来讲,若真较起真来,陈燕还涉嫌敲诈勒索呢。唉!一想到这儿,我这心里就不舒服,一个看起来那么清纯天真的女生,竟会有这般心机,世态炎凉啊!” 林四死了,弄清四年前他是否被错判,客观上说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高文眼下只想弄清陈燕跟四海洗浴的那个小姐是否为同一个人,如果是,完全可以通过这条线索深入调查下去。 四年前林四跟陈燕的这段是是非非,在某种程度上也为高文将陈燕列入嫌疑人之一提供了一个现实依据,然而,在这起异案的脉络尚不清晰的前提下,这细枝末节的线索,对于侦破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稍后,在梁小辉的陪同下,高文来到了王村。 老村长嘴叼烟枪,一听说高文是来调查陈燕的,马上将梁小辉拽到一旁,问:“梁队,陈燕她是不是出事了?” “出事?”梁小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出事了呢?” “唉!要我怎么说她才好呢?” 梁小辉说:“以陈燕的年龄,您应该是看着她长大的,有什么话是你这个老村长不好说的呀?” “要说18岁以前的陈燕,我能跟你们说上一整天,可现在的陈燕,我就不好说了!” “现在的陈燕跟18岁以前的陈燕,有什么不同吗?”高文问。 “以前的陈燕乖巧伶俐,聪明懂事,村里人都很喜欢她,可是现在的陈燕,却在城里做起了‘小姐’,我就想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不读书,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还有她那个姐姐,是怎么照顾自己妹妹的,这……这……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嘛!” “既然是从小就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应该形影不离才对,可陈燕的姐姐为什么等到陈燕出事之后才将她接进城里呢?陈燕的姐姐当时在城里做什么?”高文接着问。 老村长叼起烟枪又吧嗒了几口,说:“要说陈菲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自从她爹妈早年遭遇车祸双双离世后,陈菲便将照顾妹妹的责任担了下来,当时她刚10岁。陈菲大学毕业以后,本想将陈燕接进城里,可却被陈燕这孩子以不给姐姐添麻烦为由拒绝了,平时就住在学校里,每逢放假,就回村来住,东家一宿,西家一夜的,村里的老户对她比亲姑娘还亲呢。” 是18岁那年的不幸遭遇,让陈燕的本性发生了巨变。可是,无论是老村长的口述,还是梁小辉提供的卷宗,都足以说明陈燕是位聪明,抑或说是一位颇有心机的姑娘。表面上看,她堕落的理由似乎是因为自己被陈四玷污,可实际上,如果关于那笔钱的口头协议是事实的话,在当年陈四的强姦案中,她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难不成她在故意制造“破罐子破摔”的假象,从而蒙蔽当年自己一举策划的阴谋?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陈燕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导致她自甘堕落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梁小辉说:“要我看哪,这个陈燕当年就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赌一个希望,结果却输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您想想看,林四当年在法庭上自辩时可是提到了那笔钱的,当时有不少王村的村民在旁听,尽管林四最终被判了刑,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后来在王村流传的种种舆论,陈燕当年的生活环境虽然一般,可王村的村民们对她是何等的爱护有加啊,同时她也极端享受这种爱护,甚至当她的姐姐提出要接她进城时,都被她以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拒绝了,由此看来,当年的陈燕看似清纯天真,骨子里却很阴暗,基于这一前提,在当时的情况下,陈燕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维护自己的口碑,不惜选择自甘堕落的方式,向人们证明,她的人生,是彻底被林四给毁了!尽管这在我们看来有些荒诞,可这说不定恰恰就是陈燕的人性和心理。” 梁小辉的假设为陈燕的堕落提供了理论上的可能。但是,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始终在困扰着高文:这些跟眼下这桩异案又有着怎样的联繫呢? 7 从王村回来后,高文通过户籍查询系统获悉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秦川的老婆陈菲正是陈燕的姐姐。这条线索,让目前涉及到林四之死的人物关系豁然清晰。也正是通过这条线索,让高文不用再去找方达核实便已基本可以断定,四海洗浴中心的那个小姐,正是陈燕本人。这个被梁小辉说成是看似天真、实则阴暗的女人,还在秦川跟陈菲的婚纱照里留下一个极其神秘怪异的黑色背影。当时的气氛是那样的美好和神圣,而作为陈菲最亲的人,她何以穿着黑色衣服大煞风景呢?难道说她作为那张婚纱照里唯一的瑕疵,真的是摄影师手一抖或出于职业习惯故意抓拍的一幕诡异瞬间吗? 第7页 如果是摄影师的抓拍倒也不稀奇,酷爱摄影的职业发烧友每时每刻都在记录着生活中的瞬间,奇怪的是,一场婚礼下来,美好的瞬间不计其数,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一张?秦川说这是陈燕的决定,问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怎么可能做出在选择婚纱照这么自我的事情上为对方做主的蠢事呢?陈燕如果真的喜欢那张照片,完全可以自己私藏起来,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将出现在婚纱照里的背影,留在了自己姐姐和姐夫的卧室里,十分古怪地悬挂在离床只有几步之遥的白墙上。 这种反常虽然还不足以说明什么,但它却让高文从中捕捉到当时陈燕隐晦莫测的复杂心境。或许,还有十分可怕的恶念隐含其中。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么陈燕跟死者林四过往的那些恩怨便顺理成章地成为犯罪动机,关键是,假定陈燕是害死林四的兇手,她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制造出那么离奇的死亡现场,而林四颈部的齿痕又似乎在告诉人们,异案非人所为。 这是高文将另外三起旧案暂时搁置一边得出的常理推断,他现在只能从林四案查起,否则,线索上的真空会让他无从着手。 翻新之后的市妇幼保健医院的大楼端庄地坐落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居民区里。 高文走进陈菲病房的时候,她正在漫不经心地收拾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在此之前的谈话中,她几乎回答了夏可可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与陈燕比起来,她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还有通过学识沉淀下来的优雅气质。 “怎么,你这就要出院啊?” “离预产期还早着呢,您认为我有必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可是,就在几天前,你的家中发生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高文直言不讳道,“你就不怕那只畜生回来报復你们吗?” “呵呵,既然您说它是一只畜生,我的恐惧又从何而来呢?” “据你的老公讲,你作为动物学专业的研究生,尚且不敢断定那只畜生的生物属性,难道不是吗?” 陈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色道:“高队,您到底什么意思?您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将那只所谓的畜生的生物属性定位在现有的物种之外啊?” “呵呵,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你们学界的事情,作为我们警方来说,唯一关心的就是,理论上是否存在它就是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这几起兇案的始作俑者,进而判断,它是出于生物本能,还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从而还原事实的真相。” 高文咄咄逼人的目光让陈菲很不舒服。她甚至觉得,此刻自己在警方的眼里,已然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高队,在此之前,我已经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回答夏警官的询问了,如果您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请说吧!” 高文信手翻看了一眼夏可可的调查记录之后,问陈菲:“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妹妹陈燕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跟死者林四有过接触的人,所以,我们想尽快找到你的妹妹,并跟她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什么?你说陈燕跟出狱后的林四有过接触?”陈菲惊道:“这绝对不可能,林四毁了我妹妹,她怎么可能还跟他有所接触呢?” “正因为他们之间存在个人恩怨,所以我们才想尽快将你妹妹找出来,陈菲,你作为陈燕唯一的亲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吧?” “高队,您这是什么意思?没错,我是就这么一个妹妹,可她已经是大人了,她做什么,去了哪里那是她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再说了,我这个妹妹从小就特别有主见,只要她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然的话,四年前我早就说服她去读大学了。” “即便她再有主见,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堕落呀!你这叫不负责任!”夏可可终于忍不住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找条绳子将她绑起来?”陈菲说,“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别人那里听说她在四海洗浴做那事的,之前她一直骗我说在酒店里面打工,为这事一个月前我还和她大吵了一架,她还要跟我断绝关系,我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这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我联繫了!” “你就没去找找?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啊!”夏可可说。 “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如果她真的不想见我,我又怎么可能找到她呢?唉!就算找到了又怎样?感情破裂了,再想修补就难了!” 高文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着陈菲那张苍白中又略带愁容的脸,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撒谎,那么,又是什么样的矛盾,撕裂了她们的姐妹之情呢? 在这个问题上,陈菲一直沉默不语。为了解开心中这个疑团,离开医院后,高文再次约见秦川,地点是刑警队附近的一家东北菜馆。 秦川风尘僕僕地赶来后,高文要来两瓶啤酒,说:“还没吃饭吧?来,我们边吃边聊。” “高队,这我怎么好意思呢?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老婆下午出院了,天黑之前我得尽量赶回去,她一个人在家,我是真不放心啊!” “你不是还有一个小姨子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她不应该时刻陪伴在你老婆的身边吗?” 第8页 “高队,按理说,陈燕身为妹妹,这个时候是应该多陪陪她姐姐,可换句话说,她毕竟也是个大人了,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能替我分担一些那是人情,不闻不问也是本分,我这个当姐夫的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们姐妹俩的关系怎么样?” “高队,您想想,这一奶同胞的亲姐妹,关系能差吗?就是不久前闹了点小别扭,女人嘛,事儿多,爱使性子,用不了多久,就又和好如初了。” “小别扭?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 “高队,我每天工作都这么忙,哪还有心思去过问她们女人之间的事啊!” “一点儿都不知道?”高文觉得此时此刻秦川的回答更像是一种敷衍。 “高队,莫非你们在怀疑陈燕?” “作为陈燕的姐夫,你觉得陈燕会因为过往的恩怨而杀人吗?” “这我可不敢妄加猜测,不过高队,自从陈燕18岁那年被林四强姦后,性情突变倒是真的,为此,陈菲不惜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给她请心理医生,那可是长达一年的心理疏导啊,可是结果陈燕就是不肯从过去的阴影里面走出来,再好的心理医生也拿她没办法。” “还是说说陈燕性情突变以后的具体表现吧!比如,她平时喜欢跟哪些人交往?生活起居又是怎样的?” “到目前为止,我眼中的陈燕始终是独来独往,夜行昼伏,社交活动基本没有,情绪起伏不定,有时可以一个星期不说一句话,有时又可以帮陈菲构思悬疑小说的故事情节,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在与我们共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她经常深夜出门,直到天明才回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有一次我想偷偷跟踪,可陈菲却阻止了我,她说既然陈燕选择深夜出门,目的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又何必自讨没趣呢?其实陈菲还是很想过问一下的,无奈陈燕这丫头从小就有主意,没出事前陈菲都管不了她,更别说出事以后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陈燕她也就摊上我家陈菲这样的姐姐,若是换个脾气稍微坏一点的,早就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了!” 高文在秦川的讲述中听出了怨言,他还把她当成了神经病,可笑的是,一个神经病,又如何能够构思悬疑小说的故事情节呢?秦川是否隐瞒了什么高文不得而知的事呢?是调查方向错了吗?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找到侦破此案的切入点呢? 第二章 死者日记 1 高文迷茫了! 离开饭店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沃尔玛旁边新开了一家全市最大的购书中心,据秦川讲,陈菲花了四年的时间出书三部,而且将每一部书的书名都告诉了高文,高文此刻很想拜读一下。 陈菲在回答那只“畜生”的生物属性时所表现出来的含煳其辞和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高文不禁生疑。这也是高文要将调查重心放在陈氏姐妹身上的原因之一。 导购员很快就找到了陈菲出版的几部悬疑小说交给了高文。 “她的书好看吗?”付款的时候,高文问站在收银员旁边的大堂经理。 “我也没看过。不过据说她的小说三部曲,最好看的是第三部,有的读者说,第三部写得很真实,就好像作者亲身经歷过似的。” 上学的时候,《福尔摩斯探案集》是高文的最爱,读一本悬疑小说对他来说并非难事,难的是,他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将一本书从头读到尾,只能信手翻看,一目十行。 正如购书中心的大堂经理所说,陈菲的头两部书写得确实很一般,虽然没有通读,可随便挑出书中的一个故事情节,他都觉得很鬼扯。晚上,高文主动在队里值班,跟高文一起值班的是一个刚分进来不久的实习生,20多岁。 “又替别人顶班啊?” “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干,再说了,大家平时都挺照顾我的,别说是顶班,就是顶雷,该顶也得顶啊!” “呵呵!你小子还挺仗义的,没事干是吧,那好,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给我朗读一遍。”高文将书丢给他,翻身上床。 名叫小白的实习生拿起书看了看,说:“高队,朗读也太费劲了吧!这本书我看过,不如我讲给你听吧。” 高文想了想说:“也行,不过你得详细点啊,我要是发现你讲出来的故事逻辑混乱,虎头蛇尾,别怪我收拾你!” “高队,故事是这样的……”小白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故事的时代背景是20世纪80年代末,主要讲述了一个名叫白洁的女孩在被人贩子贩卖了七次后,终于逃出魔窟,并在长大成人以后,一连制造了七起兇案的復仇故事。书中的白洁自幼父母双亡,逃出魔窟后,被一个流浪的养蜂人收养,并在潜移默化中,将一个古老的禁术传给了她。” 在讲到兇案这一段时,实习生小白终于拿起了书。 争奇斗艳的城市花坛里,蜜蜂正忙碌着授粉采蜜,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面,七条人命却让它们变成了人们眼中的魔鬼。经法医鑑定,七名死者同死于蜂刺,一只小小的蜜蜂何以会成为杀人兇手?这一疑问如同一块石头堵在重案组组长石长天的心头之上,石长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干了20多年的刑侦,参与过形形色色的案子,可如今却被一只小小的蜜蜂锁住了手脚,石长天如坐针毡,眼看就要到了退休的年龄,他实在不想让这起案子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留下遗憾,给继任者留下一个难解的谜题。难道,真的是有人在利用蜜蜂而杀人吗?如果是的话,即便找到了这群会飞的行兇者又能怎样,它们又怎么可能像人类那样,交代出幕后的真兇呢? 第9页 “有点意思。”高文听到这里,打断实习生小白说,“石长天完全可以从城市周边的养蜂人那里入手嘛!” “高队,你还挺入戏的嘛!”实习生小白说,“石长天调查了,可是没找到线索不说,还遭到了养蜂人的一番奚落,你听这一段。” 与石长天迎面而坐的养蜂人是位跛脚的老者,也是城市周边所有养蜂人中资歷最老的,同行都称他为“蜂爷”。“蜂爷”说:“蜜蜂蛰死人并不稀奇,可若要说有人利用蜜蜂而杀人,我养了一辈子蜜蜂,还从未听说过。” 石长天的心当即凉了半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追问道:“你确定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可能吗?” “蜂爷”稍作犹豫,微皱着眉头说道:“凡事无绝对,除非有人掌握了《召虫记》里面所记载的禁术,除此之外,要想让这么一只小东西成为杀人利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石长天听闻精神大振,急忙问道:“这《召虫记》又是什么?” 蜂爷接过石长天递上来的香菸抽了两口,说道:“就算是一本秘籍吧!不过我跟你说了也没用,这禁术早在我爷爷那辈就失传了!又怎么可能流传到现代人之手呢?” “你确定早在百年以前,有人能做到利用蜜蜂杀人?”石长天问道。 蜂爷点头说道:“听我爷爷说,这种禁术始于东汉末年,由于此法太过阴毒,加上又有极严的行规约束,即便是修炼此术者,也不敢轻易使用,所以才称它为禁术。一直以来,知道这种禁术的人并不多,用现在话说,‘只有小圈子的人知道’,说白了,一旦掌握此术,可以控制百虫,区区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位警官,听完了我跟你说的这些,是不是觉得我们这帮养蜂人都很可疑呀?就权当听故事吧!在我们这帮四海为家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七条人命啊,也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实习生小白读到这里以为高文睡着了,便探出头来轻声问睡在上铺的高文:“高队,您还听吗?” 高文哪里还睡得着,他突然觉得,故事中的那七条人命,与自己眼下正在调查的这起异案是多么的相似啊!故事中那个困惑、迷茫、压力重重的石长天,不正是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吗? “别停啊!接着讲,说说石长天是如何找到突破口的,还有就是,这兇手又是如何做到让蜜蜂变成杀人利器的?” 实习生小白清了清嗓子,继续读道: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即将陷入僵局的侦破工作在石长天退休前夕出现了转机,七名死者原来生前都是人贩子,专案组在调查之初便已知晓,为此,专案组还成功打掉了以这七名死者为首的、经营了多年的专门拐卖妇女和儿童的犯罪组织。据该团伙成员交代,七名死者在死前都曾与一个名叫白洁的女人有过接触,而随着调查的深入,办案人员发现,七名死者生前都曾拐卖过一个名叫白洁的女孩。专案组又进一步调查得知,从白洁幼年被拐,到她14岁的时候侥倖逃脱,在这八年的时间里,她被人贩子辗转贩卖了七次,而当下的白洁却已然成为了一个成功女性,一个主营蜂胶保健品的民营企业家。 高文又一次打断实习生小白道:“蜜蜂不能开口说话,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白洁充其量是个犯罪嫌疑人,如果她拒不承认,他石长天还能严刑逼供不成?还有就是,白洁14岁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她后来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成为一个民营企业家的?是得到了亲生父母的资助,还是自己艰苦创业?讲故事要合乎逻辑嘛!” “高队,要不你自己看得了。” “少废话,用眼睛看哪有用耳朵听舒服,接着讲!” 实习生小白只好就高文所提出的质疑翻书读了起来: 石长天与白洁的第一次交锋是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阵阵花香从窗外飘进来,白洁端庄地坐在她的老闆椅上,一脸平静地回答着石长天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在回答她14岁以后的生活经歷时,白洁直言不讳道:“我能有今天多亏了我的养父,是他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养了我,从那以后我就跟着他四海为家,过着养蜂酿蜜的日子。我20岁那年,养父去世了,并将他毕生的积蓄留给了我,从那以后,我便拿着养父留给我的这笔钱开始了创业生涯,10年后,我终于成功了,拥有了今天的一切,这都是养父赐予的。然而,我却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他老人家了!” 石长天听到这里打断白洁道:“在和养父生活的这段时间里,你就没有去寻找你的生身父母吗?” 白洁冷笑道:“如果当初他们能够对我好一点儿,我又怎么会离家出走?如果我不离家出走,又怎么会落入人贩子之手?是他们将我带到这个人世,也是他们让我在地狱中苦苦挣扎了七年,对于一个经歷过种种磨难的女人来说,任何人都无法体会我内心深处的痛苦。我恨他们,更谈不上爱,多年以前,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已经暗下决心,我白洁这辈子宁可死在外面,也不回那个家!” 石长天从白洁平静如水的眼神里看到了仇恨,他说:“白总,对于你过往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不过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件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不久前,我市连发七起命案,无独有偶,死者不仅都是人贩子,在死前又都与你有过接触,这让我不禁要问,你堂堂一个成功的民营企业家,怎么会同这群社会败类有所接触呢?白总,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第10页 白洁静静地与石长天对视了片刻之后,不紧不慢地说:“石队,我是商人,所接触的人不敢说个个成功,但也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的过去,怎么是我白洁所能知晓的呢?” “这么说白总并不否认之前与被害人有过接触了?”石长天问道。 白洁说:“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在一起除了谈生意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石队,你究竟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怀疑我吗?” 石长天已然听出了白洁很不耐烦,顾忌到她是省里鼓励投资创业所树立起来的一个典型,石长天没有正面回答:“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白总,你放心,总有一天,蜜蜂会开口说话的。” “高队,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剩下的故事,我长话短说行吗?” “行!你就主要说说白洁是如何利用蜜蜂杀人的吧!” “就在与白洁正面接触后的第三天,石长天终于拿到了关于蜂刺的毒性报告。权威部门的鑑定结果表明,死者体内的蜂毒主要来自非洲丛林的杀人蜂,这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蜂种,当它的蜂刺进入人体内,所分泌的蜂毒能在短时间内麻痹人的中枢神经系统,致其死亡。然而,这种一直生长在非洲丛林的可怕昆虫,又如何来到我国的呢?带着这一疑问,石长天专门拜访了国内知名的昆虫学家,得到的结论是,这种蜜蜂在我国极其罕见,但也不排除生物入侵这种可能,昆虫学家说:‘自然传入不太可能,毕竟它生长在遥远的非洲,而不是邻国,但若是有人人为引种并大量饲养和繁殖的话,不仅会给生态系统带来意想不到的危害,还会对我们的人身安全构成严重威胁。这种蜜蜂为了填饱肚子,可以狂追人类和牲畜几公里,就连自然界里的狮子和老虎,都对它们避之唯恐不及。石队,我建议警方立即对大小蜂厂以及城市周边的流动养蜂人进行全面搜查,一旦发现这一入侵物种,一定要彻底剷除,不然的话,一旦让它们流入野外,势必会跟野蜂杂交并大量繁殖,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在多名昆虫学家的协助下,以石长天为首的专案小组终于展开了行动,一番搜查下来,终于在一个养蜂厂里发现了杀人蜂,它们被封闭在一个面积有几十平方的铁丝网里,并有专人看护。然而,让石长天等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群兇勐成性的昆虫,见到戴着手铐一脸铁青地站在铁丝网外的白洁后,竟纷纷聚拢过来,试图挤破细密的网孔,拥抱主人。难道,白洁真的掌握了《召虫记》里的古老禁术,拥有了控制毒虫的能力? “鑑于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白洁就是杀害那七条人命的罪魁祸首,石长天只能带人对蜂厂的负责人展开了轮番问讯。 “据蜂厂的负责人交代,杀人蜂确实是白洁通过一条秘密渠道引进的,其目的是想通过自己的实验从不同种类的蜜蜂身上提炼一种叫作flm的物质,这种物质用途很广,既可以作香料,又可以入药。白洁想以此满足自己成为世界蜂王的野心,并利用它们,完成自己的復仇计划。 “作为白洁的心腹,蜂厂的负责人还交代,除了他和白洁以外,没人能够活着从囚禁杀人蜂的蜂笼里面走出来,其原因是他和白洁身上喷有一种公司刚刚研发的特殊香水,其主要成分就是蜂王分泌物——flm,群蜂只要闻到flm所散发出的气味,会顿时变得温顺起来,而白洁所使用的香水成分里,flm的含量更是要比批量生产尚未上市的香水里面的flm含量高出数倍,这在某种意义上说,她才是蜂群中的真正蜂王! “联想到之前的死亡现场,石长天终于在脑海里勾勒出白洁的行兇过程,在他娓娓道来的描述中,白洁终于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 “原来,随着白洁事业上的成功,她内心深处的復仇欲望也日益强烈,然而,若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多年以前给自己带来不幸的人贩子又谈何容易?这让表面风光的白洁的内心深处极其痛苦!恰在此时,白洁通过商场上的朋友认识了一个名叫刘泽成的公司老闆,经过几次接触,二人有了共同开发蜂胶的合作意向。而就在此时,白洁公司的一个股东通过社会关系了解到,刘泽成的公司实际上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此人真正的身份是以贩卖妇女儿童为主的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他与白洁合作的真正目的是想洗黑钱,这个消息就像一粒火种,让白洁心底的復仇之火瞬间燃烧起来,她要復仇,她要替天行道。 “接下来,在经过与刘泽成一个多月的频繁接触后,白洁终于锁定了自己的行兇目标,也就是除刘泽成以外的其他六名死者。然后白洁分别与他们单独接触,并在推杯换盏之间释放了毒蜂,然后藉口独自离去。毒蜂突然嗅不到flm的气味,瞬间恢復了食肉动物的本性,对死者发起了勐烈的攻击…… “白洁最终以故意伤害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八年有期徒刑,而那些毒蜂,也终于在火枪的烈焰之下,化为了灰烬。 “然而,石长天跟那些协助他完成了这桩命案的昆虫学家们一样,内心深处都有一种隐隐的担心,囚禁杀人蜂的牢笼,真的万无一失吗?一旦有哪怕一只或者两只杀人蜂流入野外,并跟野蜂进行杂交繁殖,这对于人类来说都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潜在威胁……” 第11页 第二天,高文找到林振兴。他必须要告诉林局一个事实,若想尽快侦破此案,必须要请省公安厅下辖的重特大案件侦破小组——e组出面协助。 林振兴思考片刻,说道:“只有搁置时间超过五年以上的重特大案件才有资格向e组提出申请,首先,我们在时间上就不够格,另外,e组对案件的性质可相当挑剔,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问问自己,真的黔驴技穷了吗?” 高文说道:“林局,坦率地说,我们目前真的是一团乱麻,倒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这案子……怎么说呢……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假设这桩案子的突破点是苹果核里面的一粒籽,那我们现在充其量是在寻找那棵苹果树……反正林局您尽可以认为我无能,反正,我现在的心情您是无法体会的……” 林振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试试吧!你我在一起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判断我还是深信不疑的。你回去之后给我准备一份详细的上报材料,正好明天我要去省里开会,顺便将申请递上去,在此期间,你们的侦破工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尤其是你这个队长,一定要从常规的侦破手段和逻辑思维中脱离出来,但凡跟案子有关的线索,都要一查到底!” 2 刑警队解剖室。 死者林四的尸体停放在冷冻箱里,皮肤表面挂着一层寒气森森的白霜。 齿痕专家宋一梦刚下飞机,就执意要看死者。在这个刚刚三十多岁的单身女人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之色。 宋一梦绕到尸体一侧,指着死者颈部的齿痕说:“高队你看,尸体经过冷冻后,颈部的齿痕已经很清楚了,致命伤应该就是喉头附近的这两个齿洞,深度至少有一个成年男子的食指那么长,很细,齿尖进入人体后的运动轨迹呈弧形,而这两个齿洞中间的齿痕很浅,排列紧密,形状像月牙,由此可以判定,这是一起典型的不明动物袭人事件,至于它是一只什么样的动物,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宋教授,这就是你给我们的最终结论?” “高队,我们还是单独聊聊吧!” 高文转身走出冷冻室,坐进车里,紧接着,宋一梦也坐了进来。 “高队,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一定将这桩案子上报给e组了吧?” “你怎么知道?” “高队,在你过往的职业生涯中,你都是跟人打交道,可这一次不同,兇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至少目前死者颈部的齿痕告诉我,它是一只兽,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只不在现有的生物学范畴内的新物种,试问,在这种情况下,除了e组,还有哪个组织或个人能担当还原事情的真相呢?” 高文深信宋一梦所言绝非是不负责任的信口开河,所谓的“不在现有的生物学范畴内的新物种”之说更是另他吃惊不已。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有着多年刑侦经验的老刑警,他知道在证据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宋一梦给出的这一结论还只能仅供参考。 “宋教授,仅凭那些齿痕,就做出‘新物种’这样的惊人结论会不会太武断了?” “10年前,也就是我入行后的第二年,那时我还在英国的一家警察局实习,我曾在我的上司——鑑定科主管安德鲁的电脑里见到过这种齿痕,只可惜,我的老师也不知道这种齿痕出自何种生物之口,再后来,我的老师就离奇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宋一梦轻嘆道。 “你的老师又是如何得到这种齿痕的?”高文问道。 宋一梦说:“关于这种齿痕,安德鲁原本并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是无意中打开了他电脑里面的一个文件夹后才发现的,为此他还跟我大发了一通脾气,不管我怎样跟他解释,他就是不肯原谅我,就好像我触碰到了隐藏在他心里的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一晃,10年过去了,在工作上,我扪心自问没有辜负他的栽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找到那只凶兽没有……” “你怎么知道安德鲁去寻找凶兽了?你刚才不是说安德鲁是在不声不响的情况下突然失踪的吗?”高文质疑道。 宋一梦说:“多年以来,安德鲁一直在搜集早已灭绝的哺乳动物的齿痕,他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建立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全的齿痕库。正是基于这一前提,我才敢做出如此推断,因为输入齿痕库里的资料必须完整,不仅要有清晰的齿痕样本,还得有它的生物属性,而安德鲁当时并不知道这种罕见的齿痕是何种生物留下的,为了寻求真相,后来他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们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你希望这桩案子由e组来办,因为你知道以e组的资源和手段,说不定还能帮你找到失踪多年的安德鲁,对吧?” “希望如此!”宋一梦嘆声道。 10分钟后,就宋一梦到来之后的工作部署,高文在他的办公室里用电话向正赶赴省城的局长林振兴作了汇报。 林振兴指示高文,继续深入调查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根据目前所掌握的疑点,对凡是与本案有关联的人或事进行逐一排查,协助齿痕专家做好鑑定工作,争取在e组介入之前,有所突破。 高文明白,局长林振兴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这个从事了一辈子刑侦工作的老刑警,不想在e组面前丢面子。 第12页 高文很是纠结,很自然地,就将这份期待转嫁到了宋一梦身上。 “宋教授,我们局长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对我们还有哪些建议的话,就尽管提出来。你刚才所述的那段往事,倒也是条很重要的线索,可是关键人物安德鲁毕竟已经失踪10多年了,宋教授,你认为,安德鲁还活着吗?” “他一定还活着!”宋一梦斩钉截铁。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高文质疑道。 宋一梦说:“两年前,我再次回到英国,在一次私人party上,遇到了乔?汉斯小姐,她是安德鲁这个不婚主义者唯一的情人,那次party也是安德鲁失踪后,汉斯参加的第一次社交活动。还记得她当时是那么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她收到安德鲁的来信了,安德鲁在信中告诉她,他在寻找奇蹟,寻找一个足以轰动整个世界的新闻。安德鲁还通过十分委婉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下落,因为在信封的正面,盖有中国的邮戳。” “后来呢?后来乔?汉斯有没有将这么重要的线索上报给当地警方?当地警方又有没有通过邮戳上的地址与中国警方取得联繫?” 宋一梦摇了摇头:“安德鲁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要通过乔?汉斯告诉人们,他没有失踪,他还活着,警方自然也就放弃了对他的寻找,那以后,我频繁与汉斯接近,试图能通过她获得安德鲁的最新消息,然而我却没有想到,那以后的乔?汉斯却始终用缄默回应我……” 高文听出了异样,质疑道:“这就奇怪了,如果乔?汉斯真想为安德鲁保守秘密,那她第一次就不该跟你提起安德鲁的那封信,可为什么当你再次问起安德鲁时,她却选择缄默了呢?” “我怀疑……”宋一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文打断了:“一定是她又收到了安德鲁的来信,或者说,从第一封信以后,安得鲁就再也没有断了与她的联繫……不好意思,你接着说!” “不仅如此,她可能还从安德鲁的信中知道了什么。”宋一梦稍作犹豫,“因为那次以后,每当我提到安德鲁时,她的眼睛里都会闪过一丝恐慌,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安呢?当时我认为,她越是不肯提起安德鲁,则越能说明安德鲁还活着,难道是出于对安德鲁处境的担忧?安德鲁当时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呢?” 宋一梦完全沉浸在两年前她对乔?汉斯前后两种态度的臆测之中。 宋一梦嘴里的安德鲁,是高文当下求之不得的一条线索。虽然这条线索并不明晰,目前对案情也起不到多大的推动作用,但有就比没有强,至少可以给林振兴一个交代。 高文很想以一个中国刑警的身份找到安德鲁的情人乔?汉斯,并跟她好好聊聊。当他向宋一梦提出这个想法时,宋一梦摇头笑道:“若是在半年前,您的这个想法可能还会实现,可是现在……高队,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安德鲁的邻居那里获悉,乔?汉斯已经从她原来的住处搬走了,她走得很突然,除了留下一张叫邻居帮忙照看好她亲手栽种的那两棵法国梧桐的信笺外,没有留下任何能说明她去向的信息。鑑于她跟安德鲁的感情,我怀疑她已经来到了中国,要么正在苦苦寻找安德鲁,要么已经跟他久别重逢了。” “你所谓的这两个‘要么’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促使乔?汉斯离开英国的原因要么是安得鲁突然中断了来信,要么是遵从安德鲁的意愿行事?” “我认为安德鲁突然中断来信,促使乔?汉斯离开英国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因为以我对安德鲁的了解,在寻求齿痕真相这件事情上,他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留在他的身边的。” 宋一梦此言在高文看来,大大增加了安德鲁凶多吉少的可能性,不仅如此,这也是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安德鲁还活着的情况下,宋一梦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 高文和宋一梦的第一次交谈在夏可可的敲门声中宣告结束。 在宋一梦的饮食起居上,高文本来是想让夏可可安排她住进政府招待所里,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里刚刚接待了一个环保调研团,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 当着宋一梦的面,夏可可直言不讳道:“高队,不如就让宋大姐住我们家吧!您觉得呢?” “按照规定,宋教授理应住进政府招待所里,可如今那里人满为患了,具体住哪得由人家宋教授本人决定,什么叫我觉得啊?再说了,宋教授是协助我们办案来了,住你家算怎么回事?” 宋一梦赶紧说道:“高队,我第一眼看见小夏就打心眼里喜欢她,也乐意接受她的安排,就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她的家人带来不便?” 夏可可说:“我家房子上下一共三层,就我和父亲两个人住,别说就您一个人,就是再有十个八个的,也没问题!” 就这样,夏可可用一种大大咧咧、抑或在高文看来很不礼貌的做法拉近了与宋一梦的距离。 3 由高文亲自操刀的案情分析报告让宋一梦困惑不已。在这份报告中,高文反覆提到了陈菲的妹妹陈燕。高文大胆预测,这个性格极为复杂的女人就是此案的犯罪嫌疑人。 这份案情分析报告让宋一梦迟迟不能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兽脸,这是她自从在安德鲁的电脑里偷窥到那枚罕见的齿痕后落下的毛病,而高文亲自起草的这份案情分析报告,毫无疑问加重了她的“病情”! 第13页 它,到底是什么?从哪来? 在林振兴局长去省城开会的这两天时间里,专案组的主要工作还是围绕着林四案展开的。高文还在沙房村安排了警力,主要调查在案发之前,沙房村是否有生人来过、是否发生过令人感到异常的事情。 夏可可按照高文的指示,找到了之前曾给陈燕进行过心理治疗的吴医生。 吴医生手捧着陈燕的治疗档案说:“她在我这里断断续续地差不多做了一年的心理疏导,可是结果呢?她始终不肯从内心深处的阴影里面走出来,我也没办法!夏警官,陈燕她是不是犯案了?” “那倒没有,只能说她可能涉及我们警方目前正在调查的一桩案子。”夏可可接着问道,“吴医生,在你给陈燕进行心理疏导的过程中,有没有听她说起过一些您认为比较荒诞或者古怪的事情?” “没有!” 见吴医生脱口而出,似乎连想都没有想,夏可可再次提醒道:“您就这么肯定?” “夏警官,在我与陈燕接触的这一年时间里,她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这算不算您所谓的荒诞和古怪呢?”吴医生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没有言语交流的心理疏导?”夏可可质疑道。 “准确地说连心理疏导都谈不上,充其量是一次次枯燥无聊的独角戏,每一次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而陈燕唯一的肢体语言便是点头或者摇头……夏警官,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您,陈燕的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极其反常,患者短期的抗拒治疗的牴触情绪是可以理解的,可陈燕这种长时间的沉默、拒绝交流的行为,已经不是用抗拒治疗就可以解释得了的,所以我怀疑她可能是在伪装,她不但没有心理上的疾病,反而有一颗十分强大的内心,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你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夏可可沉思片刻道:“可是,您又是通过什么来证明您的这些主观臆测呢?对不起吴医生,我这么说可能会令你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对于我们警方来说,任何没有证据的假设和推断都是毫无意义的。” 吴医生向上推了推眼镜,他看上去是那么稳重和严谨,不像是一个信口开河之人。 “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我的这些判断,但是,我敢以一个从业20多年的心理学家的职业操守向你保证,在陈燕的内心深处,一定藏着深仇大恨,而这种恨,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过往的遭遇形成的。在她心里,一定还藏着更加令她痛彻心扉的隐情,她拒绝交流也不是出于自我保护,而是一种有预谋的伪装,因为陈燕知道,所有人都会认为毁了她的是色狼林四,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将心中的真正魔鬼连同自己的仇恨一併隐藏起来,待到时机成熟时,向她的仇人发起致命一击!” 吴医生所言夏可可无法认同。 “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还有比被人强姦这样的奇耻大辱更深的仇恨吗?” 吴医生笑了笑,说道:“你把当时的陈燕想得也太单纯了吧?” 夏可可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一种十分明显的不屑之意从吴医生欲言又止的话音里面流露出来。 “听口气,吴医生对当年的陈燕一定是很了解喽?” 吴医生摆了摆手,连忙否认道:“我和她也仅仅是后来的医患关系,不过在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她和我的侄子倒有过一段荒唐的恋情,他们相处了半年,多次发生关系,直到分手的前夜,还和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睡在一张床上……夏警官,对于一个有过多次性经歷的女人来说,强姦可能会给她的身心带来一时的伤痛,而不是长时间难以癒合的心理创伤,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在陈燕的心里,还有一个让她不惜通过伪装的方式将其隐情深藏的原因。” 夏可可敏锐地意识到,吴医生后来的这段陈述极有可能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事实证明,吴医生提供的这条线索在某种程度上为后来的侦破工作起到了不可小视的推动作用。 综合之前对陈燕的调查了解,在听完了夏可可的调查汇报后,高文得出这样一条结论:“目前,鑑于案子的特殊性,虽然我们还不能给陈燕贴上嫌疑人的标籤,但是,我们必须要找到这个人,只有找到陈燕,才能解开我们心中的疑虑,总之一句话,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然而,茫茫人海,陈燕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即便她唯一的亲人陈菲,也不知道她飞向了哪里,眼下这种情况对于警方来说,如同大海捞针。 在之后的几天里,高文布置的眼线不分昼夜地潜伏在秦川家周围,试图通过此举打破停滞不前的侦破工作。 “高队,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符合陈燕体貌特徵的年轻女性,大爷大妈倒是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敬老院呢!”说话的是负责这次潜伏任务的实习生小白。 “刚入行就能参与这样的案子是你小子的荣幸,哪来那么多的牢骚?”高文在电话里训斥道。 这里是九十年代初倒闭的国营钢铁厂的家属楼,陈旧的时代气息就像暗绿色的青苔一样,附着在灰白色的墙面上。 吴医生的侄子吴亮今年只有24岁,高考落榜后,家人花钱在邮局给他找了份司机的工作。 第14页 提到陈燕,吴亮恨得咬牙切齿,他说自己和陈燕的那段情事实际上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的介入而宣告结束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她能跟我天长地久呢,可没承想,一年都没到,她就跟别人勾搭上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据你的叔叔讲,你们当时正在读高中,并不止一次发生性行为,是这样吗?”高文问道。 吴亮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高队,我承认自己在私生活上不检点,可我人品没问题啊!至少我当时对陈燕是认真的。在家待业期间,我还找过她,试图将她从姓秦的手中夺回来,虽然最终我还是失败了,但这足以说明,我对陈燕是真心实意的,可她除了轻蔑的眼神之外,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然后便挽着姓秦的胳膊,一笑而过!高队,您说说,这叫我怎能不恨她?至于她后来的遭遇,我只能说她活该,听说她打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找我叔叔看病?对于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私生活又如此糜烂的女人来说,怎么可能因为一次你不情我不愿的性关系而导致心理疾病呢?她呀!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那个人叫秦什么?是不是叫秦川?”高文问道。 “对,就是他!”吴亮紧接着说道,“没想到那姓秦的现在竟然成了陈燕的姐夫,真是报应啊!” 高文隐隐地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只是思路还不够清晰,窗外刺眼的光线里仿佛游动着一团乌黑的髮丝,秦川家的那张结婚照,突然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夏可可觉得吴亮的言辞带有一定的攻击性,她怀疑这个吴亮很有可能是在恶意诋毁。 高文说道:“吴亮是不是在恶意诋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陈燕和秦川之间,到底有没有过那段恋情,后来秦川为什么又和陈菲结婚了?基于这样一种关系,你不觉得后来陈燕和陈菲夫妇在一个屋檐之下共同生活有些别扭和怪异吗?” 夏可可想了想说:“这样的感情纠葛现实生活中不是没有,其结果有撕破脸皮变成仇人的;有老死不相往来,从此断绝血缘关系的;而像陈氏姐妹的这种例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高队,您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跟自己曾经有过旧情的姐夫在一起生活更别扭的事吗?” “还是听听秦川怎么说吧!” “可是高队,就算吴亮所言属实,这跟林四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文说:“表面上看是没什么关系,可是我们千万不要忘了,这并不是一起普通的兇杀案,我现在有一种十分不好的直觉,在林四之死的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到百分之百的严谨,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楼道里的灯不知道被谁顺手牵羊偷走了,很阴暗。 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身后还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与高文和夏可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问:“你们是走亲戚还是找人?” “请问,住在三楼的秦川夫妇在不在家呀?”夏可可说着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小秦几天前出差去了,不过他老婆倒是在家,这里的治安联防工作由我负责,任何一个陌生人在我们这里出现我都有权力过问,对吧?” “您做得对,社会治安,人人有责嘛!这几天您老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来找过秦川夫妇呀?” “这我可吃不准,虽说这里的治安工作由我负责,可我总不能一天24小时给别人站岗呀,也就是尽尽义务发挥发挥余热,吃饭、睡觉、接孙子上下学,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小秦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应该呀!小秦是个公务员,平时本本分分上班,他能出什么事儿呀!” “奶奶,我们走吧!这里臭死了!”小男孩儿突然扯着老太太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 “净胡说!这里又没有垃圾箱,怎么会臭呢?”说完,老太太领着男孩儿离开了。 “确实有股异味……”夏可可抬头朝楼上看了看,“高队,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后面的话夏可可还没有说完,就听高文惊唿一声“不好”,便抬脚向楼上冲去。 不详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房间的一角,陈菲蜷成一团,身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在陈菲血肉模煳的颈部,高文隐隐地看到了齿痕。 10分钟后,宋一梦和刚刚回来的林振兴一同赶到了案发现场。 林振兴质问高文:“你不是说已经在这里布满了眼线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林局……我……” 高文有苦难言,心想:林局啊!您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以我们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啊? 而就在这时,从案发现场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孔黝黑髮亮的中年男子。 “胡锋?”高文喜出望外地迎上去。 “真想到不到,咱俩一别多年,今天竟然在案发现场重逢了!”胡锋说。 这是林振兴从警以来第一次与e组的人面对面地接触。简短地寒暄过后,胡锋走到了陈菲的尸体前。出现在陈菲颈部的齿痕让他想到了史蒂芬妮?梅尔笔下的吸血鬼。接着,他向林振兴提出要看一看这桩连环命案的所有尸检报告,林振兴很爽快地答应了。 第15页 在死者陈菲的卧室,勘察人员发现一本陈菲生前的日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高队,有一点我一直很困惑,这桩怪异的连环命案到陈菲这里共有五个完全不同的案发现场,可是为什么我们法医却连嫌疑人的一根毛髮都没有发现呢?是我们疏忽了还是它原本就是一只没有任何毛髮的不明生物?或者说它的毛髮已经紧实到即便是在进攻的时候也不会轻易脱落的地步呢?” 这在夏可可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动摇了之前她在脑海里面对这只不明生物的种种猜测,她对真兇的假想开始向人类身上靠拢。 “另外,案发现场的四周都是居民区,这只所谓的不明生物又是如何绕过人们的视线进入陈菲住处的呢?房门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而且还带有猫眼,在这种情况下,它必须具备拥有一只会敲门的手和人的智商,才能借着夜色的掩护,进入陈菲的房间,将其杀死!问题是,在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妖怪一般的生物吗?”说到这里,高文转向胡锋道:“你怎么看?”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首先得说明一点,无论我们称它为妖怪还是不明生物,实际上都符合我们对怪异、反常事物的一种解释,至于它是否真的存在,高队,我们不是已经发现了它留在死者颈部的齿痕了吗?”胡锋接着说道,“我们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在某种程度上,这恰恰说明我们在面临未知事物时的一种尴尬处境。试问,我们人类的眼睛能看多远?是不是我们肉眼看不到就说明一切都是虚无的呢?虽然我们人类征服了珠峰,涉足了地球的两极、海洋还有沙漠,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能说明我们人类对这个星球已经了解透彻了吗?不能!这个世界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而且还会一直隐藏下去,我们应该抱着假设它是存在的、而不是先入为主地加以否定,我们要努力用我们的手段去解释和证明,不然的话,我们会将自己关进走不出去的笼子里,用人为发明的藉口和理由为自己的失职而开脱!” 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贯遍夏可可的全身,此时此刻,她特别想跟胡锋好好聊聊,听他讲一讲他所经歷过的一些事。胡锋的一番话得到了包括林振兴在内的专案组成员的一致认同,有一些他们一直坚持着的、早已沉淀在骨子里的禁锢在那天下午的黄昏时分被胡锋轻描淡写地打破了。 确切地说,这桩异案让他们对这个世界有了重新的认识和理解,他们的刑侦思维将在还原真相的过程中得到前所未有的进化和启蒙。 4 在林振兴特意为胡锋准备的临时办公室里,高文翻开了陈菲的日记。 字体很漂亮,是庞中华的行楷。 细读之下,有三名男子的死亡细节让高文吃惊不已。 10月20日 深秋,荒山野岭,一棵生长在孤坟旁边的松柏树下,山花怒放。 他们是一对40岁左右的中年夫妇,男的尖嘴猴腮,女的身材矮胖。祭祀的过程敷衍而仓促,我隐没在一人高的杂草丛中,他们就那样僵硬地站立着,机械地往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里撒着冥币…… 我发出一声冷笑,真是滑稽,既然心中无孝,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们一定不知道,死神,正在向他们逼近,就在下一秒,就在它发出低沉的酝酿杀机般的吼声之后…… 我能感到浑身的血液正在上下翻腾,恍惚间我似乎对吸血鬼产生了无限遐想,还有一种令我十分恐慌的欲望——我甚至想尝一尝血的味道。 它做到了,当这个我也叫不出名字的怪物,箭一般地扑出时,他们的身体就像一坨狗屎,迅速地瘫软下去,接下来的血腥一幕不禁让我困惑不已,它那残忍的兽性和惊人的力量,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如果,将它放逐到丛林之中,自然界中的生物链定然会因它而改写,天哪!它到底是什么?恶魔的化身吗? 兴奋过后,我清醒地意识到,我的双手已沾满了鲜血,虽然他们并不是我亲手杀死的,但是,他们的死亡,我难逃干系…… 我,这是怎么了? “我有一个疑问,既然陈菲所谓的那个‘它’如此残忍、如此有力量,那么当时她自己为什么会安然无恙?陈菲在日记里虽然没有写明自己与‘它’的关系,但是在这篇日记中,我们不难看出驾驭与被驾驭这样一种潜在的关系,试问,一个弱女子,她是通过什么手段来完成的呢?仅仅用‘动物学专业毕业’去解释显然是不够的,另外,隐藏在这篇记录了死者a的死亡过程后面的动机又是什么?假设陈菲是想利用凶兽达到杀人的目的,那么,她与死者a之间又有着怎样的仇恨呢?” 之前被丈夫极力保护、生怕被怪兽伤害的陈菲,突然间变成了潜在的杀人兇手,到底是什么样的怪异之事,促成了这急转直下的角色转换? 如此说来,秦川之前的担心就难免有杞人忧天之嫌了,后来他与方达和死者林四试图合力将怪物杀死更是多此一举,结合日记的内容和记述的时间来判断,可以肯定的是,陈菲之前一直在扮演一个被保护的角色,就算她确实不知道这只凶兽的生物属性,但她一定知道它的来歷,否则,将很难解释这篇日记的出现。除非这篇日记也是假的,这仅仅是陈菲正在创作的小说中的一个情节。可又无法解释陈菲制造这种种迷雾的意图,还有就是她的神秘死因…… 第16页 胡锋说:“我感兴趣的是,陈菲当时为什么会产生一种令她十分恐慌的感觉,也就是她所说的想尝一尝血的味道?要知道,哪个女人会喜欢血这种东西呢?除非她极端变态,有着极为古怪的心理和扭曲的人格。除此之外,我觉得这篇日记里有两个地方我们要更加注意,她说如果将它放逐到丛林之中,生物链定然会因它而改写。你想想,若不是它确实是我们人类前所未见的话,作为一个动物学专业毕业、后来又在动物研究所有过工作经歷的专业人士来说,又怎么会用‘定然’这样的措辞呢?而日记的结尾又能否说明陈菲当时已经亢奋到失去了自制能力?她为什么亢奋?她当时到底怎么了?我建议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以这两个地方为切入点,利用我们的特长,兵分两路,一路调查陈菲在事发前是否患有精神类的疾病,一路负责寻找日记中所描述情节的一些蛛丝马迹,你觉得怎么样?” 高文仅仅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四年前的那三桩异案,在四年后,被一本日记还原,一股郁闷之气袭上他的心头。 梳理了一下情绪之后,高文说道:“陈菲记录这些的初衷绝不是因为她是一个悬疑作家、想以此作为创作素材这么简单,既然已经意识到了正在犯罪,她应该极力掩饰才对,最起码她不应该留下一本潜在的、极有可能带给她牢狱之灾甚至掉脑袋的罪证!” 12月16日 就像拳王泰森在自传里写的那样:一旦让我开始,我就不会停止。 我知道,当一路颠簸的灵魂深陷罪恶的泥潭,即便是上帝,也无力救赎! 肉体在欲罢不能的欲望里僵硬、变冷,虚妄之间,那张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脸让我全身发冷,没错!那就是我,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行尸走肉…… 天哪!救救我吧! 他註定要在瀰漫着酒气的井底安静地死去,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完成生命的祭礼。此时此刻,我无暇去想这个丑陋猥琐的男子与堕落的陈燕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恩怨怨,我只知道,在它撕咬的过程中,我获得了空前的满足,甚至也想跃跃欲试…… 这段时间以来,魔鬼似乎正在我的身体里面一点一点长大,如果有一天,我终将被它取代,我宁愿在理智尚存的时候选择死去,而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又有谁能来告诉我呢? “从措辞上看,陈菲在写这篇日记的时候,似乎正承受着一种我们常人难以想像的精神折磨,这个女人所谓的、正在她的身体里面长大的魔鬼,指的究竟是什么呢?她的变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是在四年前,那么作为陈菲的丈夫,秦川怎么可能连一丝一毫的异样都察觉不到呢?”高文隐隐地意识到,表面上看着老实巴交的秦川很有可能是刻意隐瞒了一些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很蹊跷,日记本里除了三篇日记再无其他内容,而这三篇日记的记述时间分明是四年前,她为什么要将这本四年前的日记放在自己的卧室?她就不怕被自己的丈夫发现吗?如果是陈菲在事发前,趁老公不在,偶尔拿出来翻一翻?这样的解释,我总觉得有些牵强,总之,这本日记的出现,让我感到很突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本日记有些不对劲!”胡锋说。 最后一篇日记,陈菲的记述很短: 我用舌尖去触摸血的温度,在幽深的胡同深处,整个身体都战慄起来…… 在与秦川的第二次接触中,高文发现,这个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并没有在家破人亡的遭遇面前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和悲伤。当高文和胡锋见到他时,他正端坐在陈菲的遗像前。 之前一直挡在落地窗前的咖啡色窗帘拉开了,阳光倾泻进来,一扫高文第一次走进这里时所感觉到的那股阴郁之气。 铁观音的清香瀰漫了整个房间,这是秦川一直以来的待客之道。 “陈菲虽然走了,可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不是吗?” “话虽如此,可是我怎么觉得陈菲的死对于你来说是一种解脱呢?在你的脸上,丧妻的悲痛之情我一点都看不到,厚重的窗帘拉开了,阳光、茶香、还有你刚刚梳过的黑亮的头髮,就好像这里之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什么如此一反常态?你能解释一下吗?” 秦川端起茶杯,用鼻子闻了闻,喝了一口说道:“高队,我知道您不是来品茶的,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 “据我们调查,你爱人陈菲早在四年前便已经与那只怪物有过不止一次的接触了,而在你之前的口供中,你却说那只怪物是最近才被你的爱人从外面领回来的,所以,我怀疑你没有说出实情,换句话说,你和陈菲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即便她在这件事情上伪装得再好,整整四年的时间,凭藉你刚才表现出来的洞察力,又怎么可能一丁点异样都察觉不到呢?” “高队,实不相瞒,我的工作并不需要出差,可是,自从我与陈菲结婚后,我却被迫出了四次差,每次都需要一个星期之久,每次我都要编造不同的藉口跟领导请假,为这事,领导对我一直不满意,这也是我干了这么多年迟迟没有得到提升的原因……” “被迫?”高文疑声道:“为什么?” 第17页 秦川想了想说:“因为陈菲嗜血,现在算起来,应该是从三年前开始的,我之前之所以跟你撒了谎,实在是因为陈菲好不容易怀了孕,而陈菲究竟做了什么我又实在不知情,权衡之下,我觉得还是保住陈菲肚子里的孩子要紧,顺便也给陈菲一些时间,希望她能看在孩子的分上改掉这个毛病,可是我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就在一个星期之前,陈菲她又犯病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就没有带她去医院看过吗?”高文问:“她发病时,都有哪些症状?” “平时都是好好的,你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突然发病了,不过她发病前自己能感觉到,她会提前告诉我,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她每次发病前都能将她锁在房子里然后自己躲出去的原因。医院也没少跑,可医生都说陈菲的生命体徵一切正常,她发病时的表现主要是嗜血、撕咬、六亲不认。”说到这里,秦川撸起袖子,一块不小的伤疤清晰可见,“她第一次发病时给我咬的,那么大的一块肉,硬是被她活生生地咬了下来……”秦川边说边用手比画着。 “倒是很像狂犬病……你们家窗帘经常挡着,是因为陈菲怕光吗?”高文问。 秦川摇头说道:“那倒不是,陈菲喜欢在阴暗的环境里写作,可能有助于激发她的灵感吧!刚开始我也怀疑是狂犬病来着,可医生并没有在陈菲的体内发现狂犬病毒啊!” “既然陈菲在发病时如此疯狂,为什么你们周围的邻居对此事一概不知?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高队,我说过,陈菲得的不是狂犬病,第一次发病时,她咬死了我家养的一只宠物狗,当她好了以后,便会经常将自己的血液用针管抽出来一些,放进冰箱里,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以外,我还在冰箱里为她准备了一些生猪肉,所以说,别看陈菲得了如此怪的病,可每次发作时,都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惊动左邻右舍……” “除此之外,你和陈菲的感情怎么样?” “高队,您是指陈燕吧?” 这倒出乎了高文的预料,原以为,秦川会迴避这件事儿,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你当年抛弃陈燕选择陈菲,是不是因为那起强姦案?” “高队,我发誓,绝对不是。”秦川正色道,“即便没有发生那件事儿,我和陈燕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坦率地说,早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和陈菲便已经偷偷地交往了,我错就错在不该在陈燕被人强姦后跟她提出分手,让她遭受双重的打击。事后,我和陈菲都很愧疚,虽然陈燕刚开始几乎断绝了与陈菲的姐妹关系,但在我和陈菲的种种努力下,她最终还是原谅了我们,后来还跟我们住在了一起……” “既然你心中有愧,那么在我们第一次交谈中,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高文打断秦川道,“你移情别恋在先,而陈燕的情敌又是自己的姐姐,当她被人强姦以后,你又提出了分手,你想想,如此雪上加霜的遭遇,又有几个女孩子能承受得了呢?表面上她后来原谅了你们,可是她心里的伤并没有癒合,这可能就是后来你眼中的陈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因!然而,你万万没有想到,你心中的真爱竟然是一个行走在阳光下面的‘吸血鬼’,后来我们找到了你,你怕我们调查的这桩案子跟陈菲有关,考虑到她已有身孕,你避重就轻,大谈陈燕,此举虽然很聪明,但我必须要提醒你,越是聪明人,越容易办蠢事儿,你再仔细回忆回忆,你老婆在间歇性发病的这四年里,除了你刚才所说的那些症状外,还有没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异常举动?比如,接触过奇怪的人,或者是一些另你感到莫名其妙的行为举止?” 秦川想了想说:“我一个星期有五个工作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单位里,陈菲这个人的社会关系十分单纯,我们结婚以后,她便辞去了动物研究所的那份工作,整日窝在书房里写她的小说……当然了,也不排除她瞒着我与你们所谓的‘怪人’有过接触,但究竟有没有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我还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跟着她……至于莫名其妙的行为嘛,这我倒要好好想想……” 片刻之后,秦川有些吃不准地说:“她们姐俩重归于好后,陈菲便将陈燕接来与我们一起住,表面上看是共同生活,可实际上是互不干涉,就算陈燕后来在洗浴中心做小姐,陈菲也是点到即止,我始终认为,陈菲当时之所以没有干涉,除了尊重以外,更多的是愧疚和无力……高队,在陈菲写作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是持反对意见的,我认为有着硕士学位的她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刚开始我以为她只是玩玩,可谁知她自从出版了几本书后,竟然变本加厉了,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她为此还辞去了工作,这才是我和陈菲之间的矛盾之源。陈燕最初对此也是嗤之以鼻,那还是我跟她刚刚交往的时候,她经常抱怨自己的姐姐没有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可是后来当我和陈菲为此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竟然站在了陈菲一边,陈菲写作走火入魔以后,她甚至整天整天地陪着陈菲,帮她构思故事情节,高队,这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我甚至觉得陈燕是不是有些过于热情了?” 第18页 秦川的语意里面似乎包含着连他自己都无法拿捏的隐情。这个看起来心思缜密的中年男子,到底在陈菲与陈燕之间捕捉到了什么呢?什么叫作过于热情?是他小题大做,还是在陈燕当时的行为举止里确实存在着不可测的动机? “你说陈菲写作走火入魔了?”茶已经凉了,高文抿了一小口,问道,“呵呵!她是怎么走火入魔的?” “唉!想想我都觉得痛苦,整个人都魔怔了,每天都自言自语,还经常一惊一乍的,我看跟精神病没有什么区别……有时还会产生杀人的念头,说什么要将杀人的经过记录下来,然后写成一本书……高队,说句实话,在陈菲出事之前,我真怕她哪天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今天的结局,对她自己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秦川没有撒谎,更没有必要,这是与秦川结束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的谈话后,高文作出的判断,对此,一直沉默不语的胡锋也表示认同。 “结合秦川今天所说的,我们再去回忆那本日记上的内容,已经基本可以证实,陈菲行兇时一定处于发病期,问题是,她又是如何驾驭那只凶兽完成兇杀之实的呢?人们利用五花八门的工具作案并不稀奇,利用动物实施谋杀的案子我们也侦办过,稍微专业一点的驯兽师只要肯下功夫,都能做到,而眼下这桩案子的难点在于,我们目前还不知道那只凶兽到底是什么。陈菲的死已经说明,还有更高一级的指令施予者,这就奇怪了,在接受指令上,这只凶兽怎么可能绝对忠于两个指令施予者呢?先是接受陈菲的指令杀死别人,然后又接受比陈菲更高一级的指令杀死陈菲?要知道,通过指令去咬死一个人,这对于动物的大脑来说,可是一道极其复杂的程序啊!” 高文还是第一次听到“指令施予者”这样的字眼。胡锋的分析虽然让他一时还有点转不过弯来,但却让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被陈菲描写成能利用禁术杀人的女人。 “你见多识广,我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让你解释一下。”高文也是抱着瞎碰的心理,毕竟那个身怀禁术的女人是陈菲虚构出来的,他实在不希望故事中的那个白洁就是陈菲的原形,潜意识里,他希望胡锋能够加以否定,那么悬乎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为妙。 “呵呵,还客气上了,咱俩谁跟谁呀,说吧!只要不违反e组的保密原则就行!” “你刚刚提到了驯兽师,虽然我对这个专业的认识有限,但起码的常识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比如,动物之所以能在驯兽师的指挥下完成各种各样的指令,那是因为它们具备一定的智商或者说是先天性的行为,而我要问的是,除了动物,昆虫有没有智商呢?假设,一个人想要利用蜜蜂而达到杀人的目的,这在理论上,能否实现?” 针对高文的提问,胡锋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即便是昆虫学家,恐怕针对这个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 想了想后,胡锋硬着头皮说:“在理论层面上,我无法像专家那样,给你一个无懈可击的解释来证明能与不能。不过,结合我在国外留学时听说过的一些案例,我倒可以肯定地回答你,这种以操纵为主要手段来达到杀人目的的案例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已经在国外上演过了。就个体而言,渺小的昆虫在智商上虽然不及体形大出它们千百倍的动物,但就一些群居的昆虫来说,比如你提到的蜜蜂或者蚂蚁,它们本身就具备一种极其复杂的社会系统,也可以说是一种能量极其庞大的群体性思维,在这种条件下,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智商又是个体单一的动物无法比拟的,相比之下,也不能说谁比谁更聪明,只能说行为上的表现形式不一样……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我们人类所不能利用的呢?养蜂人能利用蜜蜂的生活习性酿造蜂蜜,同样,就有人能利用它们潜在的行为杀人!” “看来,金庸笔下的小龙女所拥有的驭蜂术也并不完全是想像出来的嘛!”高文思忖片刻,话锋一转,“你听说过禁术吗?” “禁术?”胡锋着实吃惊不小,眉头拧成一团地盯着高文,心想:他到底想说什么? 与此同时,高文的电话响了…… 第三章 诡异自杀 1 电话是从牛冈村派出所打来的。 与城市周边的其他村落相比,牛冈村最富,这里家家户户以养殖业为主,一个人口几千人的村落,饲养了数十万只牛羊,光奶制品加工一项,每年创造的产值就达千万元,是远近闻名的小康村。 然而,正是这个富裕祥和的小康村,却在一天前的中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有人遭到了羊群的攻击! 按理说,被羊群袭击并不稀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羊呢? 怪异的是,羊群在攻击时所使用的武器并不是羊头上的角,而是牙,他们藉助群体的力量将人掀翻后,便对受害人进行疯狂的啃食。 高文听闻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么匪夷所思的一幕啊!老实温驯的山羊怎么会突然变成食肉动物呢? 据牛冈村派出所称,一个游山玩水的驴友在途径牛冈村时,恰巧目睹了当时的一幕。 高文和胡锋赶到后,这个驴友明显惊魂未定。此人20多岁,头戴鸭舌帽,面色黝黑。 第19页 “既然是驴友,应该随身携带着相机吧?”胡锋抢在高文前头问道,“有没有把当时的一幕拍下来?” “数位相机和dv都在包里,当时一害怕,就把这事给忘了,我现在也后悔呢,不然的话,把它传到网上,肯定轰动。” 案发现场距离位于村边的派出所一里地左右,那里有一片草甸子,驴友带着高文等人赶到这里时,已经一只羊都看不见了。 派出所的民警解释道:“案发后,附近的村民就都将自家的羊群监管起来了,那群羊的归属我们也正在挨家挨户地调查,村里的羊群加起来几万只,排查起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人手不够我可以派人协助你,一定要将那群袭人的羊群找出来!”高文又转向驴友道,“说说吧,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一个细节都不许漏!” 驴友接着比画着说:“我当时从前面那个山坡上下来,走着走着就看到前面有一群羊围在一起吃着什么,至少也得有几十只吧,围成好大一个圈,我就觉得不对劲,心想这羊属于食草动物,吃草时都是分散着的,怎么眼前看到的羊突然集中了呢?于是我就紧走了几步,距离它们30多米远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羊群正在像虎狼一样撕咬一个人,我当时特别害怕,躲在草丛里向羊群扔了几块石头后,就跑到远处叫人去了!那几个壮汉都是在这附近放牧的,他们带着牧羊犬,原以为能将羊群冲散,可是没想到那群羊根本就不怕,还把进攻矛头转向了那几条狗,我们这才趁机将那个人救出来……” “那群羊呢?它们后来跑到哪里去了?”胡锋问。 “我们将那人救起时,那群羊正在追狗,至于它们后来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跑进了大山深处吧!唉!真是想不到,平时老实巴交的羊一旦发起疯来,比虎狼还要可怕啊!” 胡锋隐隐地闻到了一股比那只来歷不明的凶兽还要怪异的气息,职业经验告诉他,这一前一后两起看似毫无瓜葛的事件很可能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繫,问题的关键是,那个交集点,究竟是什么呢? 差人将驴友护送回市里后,高文和胡锋又来到了村卫生院,途中,高文一拍大腿,勐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掏出手机,给那个护送驴友返市的警员打了过去。 “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一定要注意严格保密,尤其是那个驴友,一定要再三叮嘱他,千万不要把今天看到的一幕散播出去,否则的话,不但你的饭碗保不住,就连我这个队长,恐怕也得扒了这身皮……” “是不是有点过于敏感了?真有这么严重吗?”高文挂断电话后,胡锋问。 高文嘆声说:“老胡,你刚来我们这儿,有些事情你还不了解,牛冈村可是省里树立起来的致富典型啊,最近市里刚好又在和国外的一家大型乳业生产商谈项目合作,十几个亿的资金很可能就要投在这里,你想想,在这关键时刻,牛冈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很可能就会让这件事泡汤,不敏感一点行吗!”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暗中调查,还是上报市委?” “不报行吗?” “当然不行,你要是隐瞒不报的话,一旦这里的事态扩大,我们就是失职。但是,我不喜欢这样,可如果一直瞒下去,造成更大的人员财产损失,我们更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我们就得赶快排查了。先去医院看看伤者吧!” 牛冈村的卫生院里,隔着玻璃,高文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伤者全身缠满了白纱布,冷不丁看上去就像一具干尸。 这里的医生都是村里高薪从省重点医学院里聘请的高材生,医术一点都不比大医院的医生差。在介绍伤者的情况时,医生说:“都是破了皮的小伤口,打两天消炎针,结了痂,就好了。听送他来的那个村民说,他是被羊咬的?这是真的吗?”女医生半信半疑地问道。 高文想了想反问道:“你信吗?” 医生的年龄看上去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天真地摇了摇头,说:“不信,羊都是用角顶,哪有用嘴咬的?看他的伤口好像是摔的,跟沙石产生摩擦后留下的伤口差不多。” 走进病房,那伤者突然挣扎着要起来,并痛苦地撅着露在外面的嘴喊道:“高队,您,您怎么来了?” “我们认识吗?”高文走上前去,仔细地打量着伤者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高队,您忘啦,我是方达啊!哎哟!疼死我了!真他妈倒霉啊!高队,您说我怎么这么点儿背啊?” 高文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找你调查过林四那桩案子!你来牛冈村干什么?疼就少说几句,那么激动干什么?” 胡锋低声问旁边的护士:“他现在这种情况,说话应该没问题吧?” 护士说:“只要不把嘴张得很大,正常说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他受伤面积太多,我们也不会用纱布将他全身包起来。” “高队,我饭馆用的牛羊肉几乎都来自牛冈村,每个月我都会来这里几趟,哪想到这一次竟然会遇到这种事啊!”方达吭哧吭哧地说道:“离那群羊大约二三十米的时候,我就觉得它们有些不对劲,看起来很狂躁的样子,我以为是天热的缘故,就没有理会,可谁知道,当我走近距离它们十来米的时候,它们突然向我冲来,我当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还以为是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惊到它们了呢,等我反应过来想跑时已经来不及了,几十只羊的冲击力一下子就将我撞倒了,我本能地护住脑袋,以为它们从我身上踩过去就到此为止了,哪成想它们停了下来就开始疯狂地咬我,幸亏被人及时发现了,不然的话,我恐怕早就一命呜唿了!” 第20页 从卫生院出来后,胡锋将高文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说道:“高文,我感觉这里要出事!我建议应该立即将牛冈村隔离起来!” “隔离?”高文问道:“理由呢?我跟林局汇报请示的时候总不能说‘我感觉牛冈村要出事吧’?” “我也希望我的直觉最好不要应验,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如果我的直觉一旦应验的话,再採取隔离措施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胡锋忧心忡忡地说,“我没有特异功能,我的直觉完全是根据我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所作出的一个判断,如果你非要我给你一个理由的话,那群袭人的羊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高文分析道:“我觉得仅仅用一次有悖羊类本性的行为去判断这起突发事件实在是有些牵强,连我这关都过不去,就更甭提林局和市里了!换句话说,就算那群羊确实有问题,市里面完全可以採取行政手段将其屠杀然后再对养殖户进行赔偿嘛,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到万不得已,市里是绝对不会採取封村隔离这种手段的……再说了,这种命令估计市里也无权下达,恐怕要省里、甚至北京同意才行!” 胡锋闻言埋头沉思了片刻道:“高文,我们不如这样,你给我几个人,我们先留在这儿继续观察,你先回去跟林局当面通下气,将我的意思转达一下,他如果能亲自来一趟就更好了!” 胡锋的意思在高文看来似乎没有表达清楚,他问道:“你叫我派人给你,又叫我先回去,这都没问题,问题是,我回去之后如何跟林局去说,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给我一个理由啊!” 胡锋为难地挠了挠脑袋,看上去就好像有天大的机密不能说出口似的。但他越是这样,高文就越好奇,高文不是非要问出个理由来,主要是因为高文知道,胡锋的建议一定有他的道理,而高文又打心眼里佩服胡锋,在此基础上,高文的潜意识里还是极其信任胡锋的直觉的,但是,若想建议上面作出这样一个决定,没有一个充足的理由是不行的。 “我怀疑发生在牛冈村的这次突发事件,很可能跟我们正在调查的异案有关!或者说,跟那只不明身份的凶兽有着某种联繫!” “证据呢?没有证据证明你的怀疑,到头来不也是白搭嘛!我当然可以相信你,但是林局会信吗?市里的领导会信吗?” “所以我才要留在这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很快就会有事实来证明的……”胡锋欲言又止。 “那样是哪样?”高文有些急了,“你能不卖关子吗?” 胡锋道:“不是我卖关子,主要是有些话我现在还不能说,万一事情不是像我所估测的那样发展,岂不有损e组声誉?” 那群肇事的山羊很快就被牛冈村派出所的民警找到了,高文只好将返回市里的时间向后推迟。 养殖户姓杜,是牛冈村最后一批放下锄头从事养殖的农民。他的牧养数量不多,牛羊各半,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来头。 老杜抽了口旱菸说:“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躺在卫生院里的小方,打死我都不会相信还有这种事!这群畜生这两天就不爱吃食,事发当时我刚好去了刘兽医那里……警察同志,畜生是我养的,它们闯了祸,我老杜理应负责,你们说吧,想咋处分我?” 老杜媳妇一听就急了,拽着高文的胳膊不松手:“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抓我们家老杜呀,家里这么大一摊子,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呢?您看,我们赔点钱行不?” 高文耐心地解释道:“人又不是你们伤的,我们又怎么会随便乱抓人呢?至于是否要赔偿这主要还得看受害者的意思,而我们关心的是,肇事的这群羊在事发前除了不爱吃食外,还有没有让你们不能理解的异常行为?” “或者说,是否跟其他动物有过接触?”胡锋又补充了一句。 老杜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颇为怪异。 “有没有你们倒是说句话呀!一声不吭算怎么回事?”村里的民警不耐烦了。 “事发前还真有一件事儿让我觉得挺纳闷的,至于跟今天这事是否有关系我可就吃不准了!”老杜一边卷着旱菸一边说,“现在算起来应该是六天前了,当时我家死了一只羊,要说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牛冈村家家户户养牲畜,哪家一年到头不死个一只两只的。自打我发现这羊不吃不喝后,我就把它跟其他羊隔离了,单独关在一个闲置的猪圈里,还找兽医给它打了一针,心想如果不见好,就杀了算了,免得得了什么传染病殃及其他牲畜,可谁知道,这头羊当天晚上就死了,而且还是撞墙撞死的,死时脑袋上有鸡蛋那么大一个血窟窿……” 在老杜家的猪圈里,高文和胡锋果然在一面砖墙上发现了一摊早已风干的血迹。 动物集体自杀事件胡锋倒是早有耳闻,可是就个体来说,这种行为实在是令人费解,这只羊究竟受了怎样的刺激,会选择撞墙自杀呢? 这只撞墙自杀的羊,跟这群袭击方达的疯羊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繫呢? 毫无疑问,它们定然是跑进了远处的山林里。有几个牧民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它们似的,一口气跑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第21页 老杜的媳妇哭着埋怨道:“都一个村住着,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往林子里钻?也不说拦一拦?” “那么一大群,跑得比狗都快,你让我们怎么拦?” 这些牧民丝毫没有从那群发了疯的羊群身上察觉到异样之处,除了不疼不痒的安慰话以外,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们劝老杜媳妇儿不要着急,说那林子里面没有好草,等它们饿了,就自己出来了。 老杜一声不吭地大步往前走,他知道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走进林子里之后,陆续有羊毛进入老杜的视线,很明显,那是刮蹭之后留下的,说明羊群钻进林子后,并没有立即停下来。 这是一片松树林子,并不密,走着走着,老杜突然停了下来,回身说道:“警察同志,虽然我不知道这群牲畜到底怎么了,但是我估计,它们八成是活不成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杜的眼里满是绝望。 老杜闻到了死亡味,有一股膻腥的味道从前方不远处隐隐飘来。 那是一堆白花花的尸体。 群羊的脑浆像泥巴一样粘在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上面。 牛冈村是省里重点扶植的产业村,政府为每一个养殖户都购买了保险,老杜家的遭遇纯属意外,经济损失自然会由保险公司承担。 在尸体的处理上,胡锋主张至少要留下一具羊尸,以供日后尸检。 高文忧心忡忡地说:“万一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天气这么热,扩散了怎么办?” 胡锋说:“群羊虽然死得古怪,但现在就下瘟疫这样的结论还为时尚早,总之,不管是不是,尸检样本还是要留的。” 2 返城之后,高文第一时间找到了林振兴。 说明了情况后,高文徵询道:“林局,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林振兴一时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稍作犹豫之后,他拿起了电话。 价值十几个亿的养殖基地能否在牛冈村落成在此一举,眼下牛冈村发生了这种事,市里面肯定会要求严密封锁消息……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当今信息传播手段如此发达,这事儿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吗? 想到这儿,林振兴举起电话的手又放下了。 “眼下大张旗鼓地对牛冈村採取动作肯定不现实,我们必须要尽快想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办法,防止事态扩大……” “林局,既然这样,那我们何不将消息化解掉呢?”高文说:“在这件事情上,目前牛冈村的养殖户们也就是瞧个新鲜,他们只知道老杜家的羊伤人之后跑进了林子里,根本不知道那群羊已经撞死在一块大石头上了,在这一前提下,如果我们能让那群羊重新回到牧场,那这件事情对于不知内情的人而言,岂不是失去新鲜感了吗?新鲜感没有了,又谈何关注呢?” 林振兴思忖片刻道:“这样一来,既为我们暗中调查提供了掩护伞,又在大局上为市里争取了时间,可这购羊的款项怎么办?这一百多头羊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我有个发小,这小子是个养殖大户,小时候他差点被淹死,是我救了他,就沖这一点,我向他张回嘴,他还能拒绝我?” 离开林振兴的办公室,高文第一时间与胡锋取得了联繫,说明了将要採取的措施。当时胡锋正在老杜家的猪圈里,提取砖墙上的血迹。后来当胡锋向e组的其他同事说起这桩异案时,也是从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开始的。 羊群离奇毙命的现实让老杜夫妇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困惑和不解之中。高文返回市里后,胡锋跟牛冈村派出所的同志一直跟他们夫妇在一起,希望能在琐碎的闲聊之中获取一些线索,这也使得牛冈村的其他养殖户们无法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介入其中,在某种程度上也杜绝了消息的扩散和因为种种猜测衍生而出的谣言。 那天夜里,有一辆带篷的大货车驶进了牛冈村,第二天清晨,老杜家的羊群又重新出现在了牛冈村的牧场上。 高文瞒天过海的权宜之计让老杜家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机。老杜媳妇儿为此还专门杀了一只老母鸡炖了肉招待胡锋和高文。老杜媳妇八卦张扬的本性在酒足饭饱之后原形毕露,她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家充满传奇色彩的遭遇传播出去。 胡锋提醒她:“最近,省里领导特别重视的项目要在你们牛冈村落成,也就是说,你们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还要好,所以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千万不能将羊群死亡的消息泄露出去,否则的话,项目一旦因为这件事情泡汤,你们不仅是牛冈村的罪人,还是谣言的散布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判你个十年八年都不稀奇!” 因此,老杜媳妇便跟其他打听消息的养殖户打起了哈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国外的癞蛤蟆都能吞蛇,我家的羊偶尔开开荤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就是,谁也没规定食草动物就只能吃草,我就在报纸上看过这样一则报导,说江西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头驴,有意思的是,这头驴不见荤腥不吃食,有时一顿能吃一斤肉呢,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这场关于奇闻怪事的大讨论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年近40的老杜媳妇始终扮演着引导话题的角色,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说在她绘声绘色的精彩演绎下顺理成章地蒙蔽了养殖户们的双眼和大条的神经,他们虽然看到了牛冈村上空的阴云,却无法捕捉到隐含其中的不祥之气。 第22页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有细心的牛冈村村民经常会看到一些陌生人出现在放牧场周边的林子里,在一块暗红色的大石头前逗留。因为事情后来并没有像高文等人所预想的那样发展,牛冈村一如既往地安详平静。可就在高文那个权宜之计顺利实施的一个星期后,牛冈村事件的当事人方达却在自己的餐馆里剖腹自杀了! 是服务员小红向警方报的案。 据小红说,方达是在毫无徵兆的情况下突然实施自杀行为的。 “老方当时就像一头想要吃人的野兽,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若不是他一条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力气没有那么大,我恐怕早就被他活活掐死了!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后,老方并没有追我,而是很痛苦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一下子就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这还不够,他把刀插进去之后,还用力地向上豁了一下,那么长的一条刀口,五脏六腑都流出来了!”说到这里,小红掩面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做笔录的是夏可可,她问道:“据我所知,老方的餐馆这几天一直关门歇业,你怎么会和你的老闆在一起呢?” 小红一直在用哭声迴避这个问题。直到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二的夏可可问她,“你们俩是情人关系吧?”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案发现场跟小红描述的基本一致,方达的死状足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有几只绿头苍蝇落在刀口外面的肠子上。 正在牛冈村暗中调查的胡锋,听说了方达的死讯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在案情分析会上,林振兴主张立即提取方达的血液样本,与老杜家的山羊的血液样本进行比对,以此来验证发生在牛冈村的这起事件是否是瘟疫的前兆,林振兴还专门请来了防疫专家,与内部的技术组共同参与相关检测。 而检测结果表明,在这一人一畜的血液里,只发现了含有狂犬病毒的病原体。 “这么说,牛冈村暴发瘟疫的可能被排除了?”听完了检测报告后,林振兴问道。 “方达是突然实施伤害和自杀行为的,而狂犬病在发作前,通常都会伴有烦躁、恐惧、亢奋或者对外界刺激较为敏感以及出现痉挛抽搐或唿吸不畅等症状,可根据我们对案发现场的勘测来看,服务员小红并没有撒谎,她的描述是真实的,也就是说,狂犬病的症状并没有在方达身上出现,这一点又怎么解释?”高文质疑道。 “可我们确实在死者还有羊的血液里发现了狂犬病的病毒啊!”技术组的人员辩解道。 “就算这接连发生的事件跟狂犬病有关,可我们又如何去还原群羊的死亡真相呢?它们不可能集体发作啊,最起码也应该在时间上有所间隔才符合逻辑不是吗?另外,牛冈村事件的发生时间恰恰在我们调查异案之后,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吗?”胡锋原本不想发表自己的看法,在获得重要线索之前,说得再多也只是臆测,意义不大!可胡锋转念又一想,此时此刻若是不给林振兴施加一点压力的话,他定然会按照工作程序向上汇报,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面的态度和手段可想而知,一旦将牛冈村事件以狂犬病来定性,万一出现差错,使调查工作陷入被动局面不说,很可能还会给牛冈村村民构成生命威胁,胡锋不希望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局面发生。 林振兴刚刚松弛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揪紧了,原打算借着技术组的检测报告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出去,可没想到又被高文和胡锋踢了回来。 “既然这样,牛冈村就劳您和高文盯着吧!” 会后,高文又向夏可可等人作出工作部署:“鑑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都是些碎线头,大家不妨将调查重心放在陈菲的死亡上,争取尽快找到陈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宋教授,您是齿痕专家,专业跟我们不是一路,您就做个自由人吧,稍后我为您配个司机,你想去哪就去哪,齿痕这条线就拜託你了!” 宋一梦微微一笑:“高队,您太客气了,协助你们破案,也是我的职责嘛!” 3 死者陈菲曾在4月2号那天下午离开过医院,直到次日凌晨5点多才回来,这条线索是夏可可从医院方面获悉的。 虽然陈菲离开的这段时间与林四的死亡时间相吻合,可陈菲的杀人动机却一片空白,如果说杀死林四还另有其人的话,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陈燕,而陈燕,这个一直像影子一样的女人,此时此刻又在哪呢? 协查通报早已下达,可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夏可可决定扩大搜索范围。 这天晚上,下班回家后,夏可可在一家人气极旺的网站上以秦川的名义上传了一份悬赏通告,对此,秦川很是配合,还向夏可可提供了几张当年他与陈燕相恋时所拍的照片,试图引诱陈燕现身。 困意袭来,夏可可关掉电脑,准备洗个澡就去睡觉。路过父亲书房的时候,她见里边的灯还亮着,便悄悄地将门推开一条缝。父亲背对着门,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那幅画卷——《古宅凶兽图》。 “爸爸,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呀?” 夏子民慌忙地合上手中的画卷,面色苍白地看着夏可可。 “你怎么进来了?”夏子民冷冰冰地问道。 “以为您忘记关灯了,所以……对不起爸爸,没有惊到您吧?” 第23页 夏子民没作声,默默地将画卷装进画筒里。 “爸爸,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你坐下,有件事儿爸爸正想跟你说。” 夏可可蹲下来,小女生似的依偎在夏子民的腿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夏子民的手在夏可可黑亮的短髮上温柔地轻抚着。 “爸爸想出趟远门,可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又不放心,所以我想给你请个保姆,你觉得怎么样?” “保姆?”夏可可娇声道,“爸爸,人家又不是小孩子,请什么保姆呀?对了爸爸,您要去哪呀?” 夏子民说:“我想去寻找画中的那座老宅,过两天就走。” “可那仅仅是一幅画而已呀?”夏可可“蹭”地一下站起来,“不对不对!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起那幅画时,神情就有点不对劲。爸爸,请您告诉我,那幅画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呀?”见夏子民默不作声,夏可可有点急了,“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您不能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如果这幅画有故事,就请您告诉我吧!” “故事?”夏子民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面部的肌肉微微地抽搐了几下,“不……我不能告诉你……答应爸爸,不要再问了好吗?”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叫林局对你实施依法监视。爸爸,您知道不久前我为什么要从你的手里强行借走这幅画吗?因为我是拿它同我们队里的画像师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所描摹出来的画像进行对比,结果竟是,二者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幅画中的凶兽,已经走到了现实生活中,更重要的是,它与我们现在着手侦破的这桩异案有着密切的联繫,在这种前提下,你的隐瞒就是知情不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终于,在夏可可的软硬兼施下,夏子民的态度软了下来,他望着夏可可苦涩地笑了笑,“你真是长大啦!知道用手中的权力威胁老爸啦!” “爸爸!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您这么说我的心里会很难过的!”夏可可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马上就要流了出来。 “唉!爸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哭,要说起这幅画,我该怎么跟你说才好呢?”夏子民想了想,再次摊开那幅画,意味深长地说:“在你眼里,它是一幅古画,可是在爸爸眼里,它却是一份没有文字的遗书!” “遗书?”夏可可吃惊不小,“既然您把它当成一份遗书,可这份遗书里的内容又是什么呢?” 夏子民说这幅古画歷经三代,出自一个自学成才的民间画师夏天正之手。 夏天正自幼跟着一个游僧云游四海,游僧告诉他,是关家的一个老奴将他託付给自己的。夏天正的父母因为他的降临双双丧命,关家近乎于残忍地让两人成了家中一头斗兽的口中之食。游僧圆寂之后,早已长大成人的夏天正立志要报杀父弒母之仇。然而,关家盛气凌人和显赫的家世,却让他一次次无功而返。一气之下,夏天正凭藉游僧当年的口述和自己的记忆创作了这幅《古宅凶兽图》挂在自己的书房里时刻提醒自己,有生之年即便不能手刃仇人,也要找到他们的尸骨。夏天正40岁那年身染顽疾,自知命不久矣的他便将这幅画传给了膝下独子,代他完成自己的遗愿。这个人便是夏子民的祖父夏云风。 当时正值乱世,父亲的遗愿在民不聊生的社会现状之下让夏云风无力完成,他带领着妻儿,终日行走在逃难与求生的路上。 到了夏子民的父亲夏胜利这一代,夏天正的子孙们早已在逃亡的路上愈走愈远,甚至淡忘了通往关家的路线。 而家道早已中落的关家大院得益于地处偏僻,这才免遭战火。夏子民说他的父亲曾经走进过关家大院,解放战争时期那里曾驻守着一个国民党的通讯连,当时夏胜利所属的特务连奉命要将其捣毁,可惜的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赶到关家大院时,早已不见了国军的踪影。当天夜里,夏胜利跪在关家大院的土地上给他的先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偌大的关家大院,要到哪里去找那对苦命鸳鸯的尸骨呢? 夏子民还说,建国后,他的父亲一直在机关工作,退休以后他不止一次想要重返关家大院,苦于身体原因,加上对路线又实在模煳,迟迟不能如愿,后来他拿出毕生的积蓄在他的老家修建了一处墓地,而按照辈分依次排列的墓穴里却独独少了亲人的遗骨。 “我觉得现在是寻找遗骨的最佳时机,哪怕只有一小块,也算一了先人们的遗愿了!”夏子民语气幽幽地说。 “可是爸爸,毕竟事隔了几代人,如果仅仅是为了寻找遗骨的话,您不觉得很荒唐吗?”夏可可说。 “除此之外,我还想查一查所谓的斗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夏子民又看了看《古宅凶兽图》:“我坚信除了我们夏家的先人肯定还有更多的人丧命于这个关家大院,而所谓的斗兽也不可能像我们在字面上理解的那样,是一个代表个体的某种生物,我倒觉得有点像曾在古罗马时期盛行的那种斗兽——让两种动物相互厮杀,人们通过观看寻求快感。可回顾一下我们的歷史,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怎么会在关家大院出现呢?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理解了,所以,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团,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 第24页 “可是爸爸,我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傻孩子,现在都是21世纪了,关家大院即便不成为古宅被保护起来,也是一座废墟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了,我能否找到都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听你爷爷说过,关家大院即便是在当年,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找到的,关家祖上是做走私盐生意的,在那个年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怎么可能把老巢安在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呢?唉!这个神秘的关家大院是否还存在,都很难说啊!” 夏可可没有再阻拦,她认为父亲此举形式大于实际,能否找到关家大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了,也就对得起死去的爷爷了。这是夏可可的解读,这主要缘于在与父亲夏子民的此番交谈中,没有让她发现通往关家大院的清晰路线,就好像小的时候,她也曾天真地幻想过,想要去寻找童话中的小人国一样。 她哪里知道,从不说谎的夏子民却在这件事情上破例了。 夏子民坚信曾与关家大院近在咫尺,那还是多年以前,在一次民间画家聚会上,有一扇坐西朝东的大门让他记忆深刻。门里的建筑影影绰绰地隐藏在茂盛的树荫之下,让他顿生熟悉之感。夏子民借着酒兴当即找到有名的“画家村”村长孙三,询问其宅的主人姓甚名谁,能否进去瞧瞧。孙三道:“‘画家村’原是关氏所建,这座老宅当然也是关家的产业了,只是主人远在国外,一直以来都由我照看,不要说您,就连我,都没有进去过,这也是关家的规矩,外人一律不得入内!” 多年以后,夏子民回忆孙三的这番说辞时,发现了一处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疑点。关家的家规就当时而言早已形同虚设,关家大院的主人既然不想让外人进入,为什么还要托孙三照看呢? 孙三说谎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带着种种疑问,夏子民决定前往东海省,开始寻遗问骨之路。 4 对于胡锋来说,除了要盯着牛冈村,接下来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带着四支血液样本返回e组,做最权威的检测。这四支血液样本分别是林四、陈菲、方达,还有牛冈村的山羊的。 高文对此持有不同意见,认为胡锋此举分明是将林四和陈菲的死跟牛冈村事件放在了一个层面上。而前者是一桩悬案,后者不过是一起突发事件罢了! 胡锋说:“经验告诉我,越是看似不可能的事,往往越容易变成可能,不然的话,又如何体现这个‘异’字所包含的不同寻常之处呢?放心吧!对于e组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工作。” 将四支血液样本交到e组成员左沖手里之后,胡锋走进了6号的办公室。 胡锋很少看到6号像今天这样,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作为e组的权力核心,他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哪里度过的,都做了些什么…… 6号焦虑的缘由始于一桩兇杀案。 这桩兇杀案发生在本市的星月酒店里,死者尸体遭到强硫酸不同程度的破坏,经初步调查,死者名叫张明祖,华裔商人,曾被美国联邦调查局全球通缉。 “这个人可不简单,案发前曾在美国经营着一家当地最大的清理公司,从fbi提供的资料来看,张明祖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窃取了被美国五角大楼视为绝密的文件,至于是什么样的文件,恐怕连fbi也不知道……” “一个商人,怎么可能窃取到五角大楼的文件呢?”胡锋质疑道。 “这其中的缘由并不重要,找到那份绝密文件,才是最重要的。”6号说。 “这案子可够棘手的,明摆着是在给别人打工啊!fbi的人现在在哪?内情不便透露可以理解,可这面总得见一见吧?” “你急什么?我说过让你接手这桩案子吗?”6号说,“这个活儿就交给别人去做吧!我还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 “一桩抢劫案!” 6号说这桩抢劫案发生在黑龙江省的嘉阴市境内,被抢的物品是一具古兽干尸!胡锋的任务是找回干尸并带回来。6号最后特别强调:“一定要注意保密!” 这具古兽干尸出土于黑龙江省的大青山林业局。该林业局地处边境,跨过乌苏里江,对面便是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市。 老张是大青山林业局的一名退休工人。出土的古兽干尸是他在打地基时发现的,当时干尸被囚禁在一口两米多长的石棺里。没有人知道躺在石棺里面的那具干尸究竟是什么怪物,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彻底颠覆了考古工作者关于古墓的猜想,几乎都在纠结一个问题,这个可怕的怪兽到底是什么,何以会享受到人类才有的待遇呢? 高文在电话里说,牛冈村一切正常。 而左沖却在那四支血液样本里检测到一种十分奇特的弹状病毒,表面上与狂犬病毒极其相似,可它却是一种全新的病毒。 得知了这一消息后,高文当即就明白了,为什么在死者方达身上没有出现狂犬病的发病特徵。 高文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问胡锋:“这是否说明,方达的死归根结底也缘于那只神秘的凶兽呢?它将病毒传染给了牛冈村的羊,而羊又将病毒传染给了方达?” 第25页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更好的解释吗?”胡锋说:“虽然眼下我们还找不到病毒的来源,但至少已经证实了之前的判断,那就是异案与牛冈村事件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联繫,我们完全可以併案调查了!” 在这一点上,高文不得不佩服胡锋敏锐的洞察力,但有一点他还是不解,明摆着是凶兽传播的病毒,可胡锋为什么还说没有找到来源呢? 听了高文的质疑,胡锋道:“表面上看病毒是凶兽传播,可那只凶兽又来自于哪里?它究竟是什么?它为什么要袭击这些人?在诸多疑点还得不到证实的情况下,任何一个错误的判断都会影响我们的调查走向,不谨慎不行啊!” 胡锋在电话里又交代了一番后,便就近找到一家代理购票点,买了一张当天晚上飞往哈尔滨的机票。 5 在林振兴的帮助下,齿痕专家宋一梦很快就从出入境管理科那里找到了当年安德鲁的线索,有一个名叫张鹃的女人进入了宋一梦的视线。 通过出入境管理科提供的地址,宋一梦很快就找到了张鹃。作为安德鲁居留证的代办人,张鹃得知了宋一梦的来意后,竟然要提出与她一同去寻找安德鲁。 宋一梦赶紧拒绝道:“不好意思,张小姐,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你,因为寻找安德鲁并不是我的私人行为,而是我目前的工作,希望您不要介意,作为他的学生,我的心情跟您是一样的……” “唉!早知现在,当初真不应该帮他办理居留证,这一晃10年过去了,你说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这个当朋友的情何以堪啊!” “安德鲁当初是怎么跟您说他来中国的缘由的?” “他说要去东海办点事,至于具体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除此之外呢?比如在你们的聊天中,他有没有流露出具体去哪的信息?要知道,东海省那么大,仅凭这么单一的线索去寻找一个人,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作为他的学生,你应该比我还了解安德鲁,他这人原本话就不多,他若是不想让你知道一件事,又怎么会在平时的闲聊中说漏嘴呢?”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在您这里?” 张鹃想了片刻道:“全国的交通路线图倒是有一本,我记得是他临行的前一晚落下的。”张鹃说着带宋一梦来到了她老公的书房,从书架上面取下一本小册子交给宋一梦说,“安德鲁是我和我老公共同的好朋友,那天晚上他和我老公住一间房,一定是他临睡前还翻看了,可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时却忘记带了吧!” 10年前,这本全国交通路线图到处可以买到,宋一梦对它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之所以将它留下,完全是出于一种近乎绝望的心理——万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安德鲁了,至少自己还保存着一样他生前用过的东西。 回来的路上,宋一梦心乱如麻,车窗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而此时此刻的安德鲁又在哪呢?他在做什么?也许,早就变成了一具荒野腐尸,或者,被困在一个不知名的大山深处,再也走不出来了…… 宋一梦不敢再想下去,随手将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翻到东海省这一页的时候,她看见有一处名叫回山市的地方被安德鲁做了特殊的标记。 夏可可这边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专案组眼下是“三条腿走路”,作为其中的一条腿,夏可可深感责任重大,以往,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技术,直接参与案件调查还是第一次,她深信这是组织对她的信任,同时也是一种歷练和考验。 夏可可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干起活来也极其卖力。这天早上,夏可可又一次来到了陈菲的死亡现场,她不相信在这几十平方米的空间里,唯一的线索仅仅是死者的一本日记,她总觉得这条线索来得太容易了,就好像故意留下来似的…… 这一次她跟同事扩大了线索的查找范围,从进门开始,没有放弃任何一处用眼能触及的地方,可就是这样忙活了一个上午,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夏可可想要放弃,可双脚却迟迟不肯迈步,一动不动地站在死者陈菲的卧室里,望着摆放在墙柜里的一对红心发呆。它们是一对连在一起的工艺品,用翡翠玉制成,做工十分精緻。 “你们看,那是什么?” 从一对红心的中间,透出来的是一种模煳的黄色,夏可可把它们拿到窗台前,举过头顶,对着阳光照了照,然后兴奋地说:“是两张手机卡,你们觉得这两张手机卡对于一件工艺品来说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吗?” 随行的同事找来一件铁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对红心砸了个粉碎。 夏可可拿起一张电话卡放进自己的手机里,这张电话卡是陈菲的,在通讯录里,只有秦川一个人,里面储存了大量的简讯,内容极其肉麻;而在另外一张秦川的手机卡里,储存的简讯则充满了挑逗…… 储存在两张手机卡上的第一条简讯的接收时间算起来应该是陈燕上高三那年。根据吴亮的口供,准确的时间应该是秦川认识陈燕的半年后、被林四强姦之前,也就是说,秦川当年与陈燕的恋情,存在着玩弄的成分。后来夏可可通过仔细分析这些简讯发现,秦川发给陈菲的这些简讯在陈燕出事前后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有着十分巨大的反差,之前的简讯内容暧昧且含蓄,而之后的内容热辣且露骨,夏可可判断,陈燕当年的遭遇,直接影响了秦川在感情上的抉择,他是在陈燕被林四强姦以后向她提出分手的…… 第26页 “所以我认为,陈燕作为我们正在苦苦寻找的嫌疑人,她是具备报復杀人的动机的。试问,一个女孩子,我们且不说她的私生活如何,在被人强暴以后,正是需要自己心爱的男人抑或亲人安慰的时候,可恰恰正是在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却跟她提出了分手,而夺走她这段感情的,偏偏又是自己的亲生姐姐……我是女人,我完全能够体会到陈燕当时的心情,而陈燕的性格从这次遭遇以后发生巨大的转变,也就顺理成章了!”在向林振兴汇报时,夏可可如此说道。 “可是,通过秦川的口供我们得知,陈燕当年被林四强姦后,还跟陈菲夫妇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这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三人之间既然有着如此凌乱的情感纠葛,又是通过什么来缓解尴尬使他们三人还能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呢?”林振兴问。 宋一梦十分贊同林振兴所提出的质疑,从旁插言道:“我不相信这是亲情的力量,换句话说,如果陈菲真的在乎自己的妹妹,就算她和秦川是一见钟情,她也不应该在陈燕最需要亲人关心的时候接受秦川的情感,陈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以想像,她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夏可可想了想说:“林局,有一点我必须要纠正一下,从陈菲与秦川的简讯内容上我们不难看出,当年是秦川主动追求陈菲的,而陈菲自己也在简讯里说,秦川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也就是宋教授刚刚所说的一见钟情。在这里,我先解释一下宋教授所提出的质疑,陈菲虽然受过高等教育,可是你们注意到没有,陈菲选择的专业偏冷,毕业后一直跟着自己的老师从事研究工作,再加上她的性格原本内向,又从未有过感情经歷,当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突然向她袭来时,她失去理性并做出在我们看来极其愚蠢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的这段分析,利用的是犯罪心理学吗?”宋一梦问道。 “上学的时候读过不少这方面的书籍,让您见笑了!”夏可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后来他们三人还能在一起共同生活,我个人认为疑点一定出在陈燕身上……林局,在我们之前对吴医生的调查中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陈燕长达一年的心理疏导充其量是他一个人一次次枯燥无聊的独角戏,还用‘深井’这样的词彙来形容陈燕的内心,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还说陈燕的内心一定隐藏着深仇大恨,陈燕性情的突变是有预谋的伪装。吴医生有着20多年的从业经歷,我相信他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跟我们夸夸其谈,所以结合我们刚刚获取的这些简讯分析,陈燕内心深处的真正仇恨并不是被林四玷污了身体,而是因为这次遭遇让她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而秦川,这个自私的男人,却将陈燕的遭遇当成了分手的契机,‘快刀斩乱麻’地作出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也为另外一个女人埋下了祸根!”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我们把视野放大,眼下除了一个共同的死亡特徵外,尚未发现一条新的线索能将这几桩案子连接起来,最离奇的是,方达的死又与其他几起命案截然不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林振兴很是激动,自从坐上了局长这个位子,他就很少直接参与侦破工作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扮演指挥、协调、督办的角色。夏可可逻辑缜密的分析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他的热情,他似乎又找到了自己当年的那种感觉。 “林局,我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沉默了半天宋一梦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哦?”林振兴饶有兴致地问道,“安德鲁找到了?” 宋一梦笑了笑:“让您失望了林局长,人我虽然没找到,但我知道了他的去处,他去的地方是东海省回山市,所以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动身前往回山,我是专门来跟您辞行的。” 林振兴问:“只身前往?” “有什么不妥吗?” “绝对不行!”林振兴正色道,“你这次来是协助我们警方办案的,我们有责任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无论如何我也要给你加派一名人手。” 夏可可这个时候说:“这也太巧了吧!我爸爸去的地方也是东海省,具体是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你爸爸去东海,跟我们调查的这件事情有关吗?”林振兴不得其解。 夏可可提醒道:“林局,这也不能怪您,有件事情我们一直也没有跟您汇报,因为这事我们也吃不准,至少在当时吃不准,后来可能因为太忙,可能就把这事给忘了!我简单地跟您说吧,您也知道,我们调查的这桩案子可能涉及一个不在我们目前的生物谱系的凶兽,在调查之初,确切地说是在林四案案发不久,方达曾经跟我们提到过这只他亲眼目睹的、被他称之为‘怪物’的东西,而方达所说的这只所谓的‘怪物’,又是陈菲带回家中的,结合林四的死亡现场,我们自然将这条线索跟林四的死联繫起来,后来我们技术人员通过方达的描述对它进行了画像还原,你猜结果怎么着?它竟然跟我爸爸收藏的一幅古画里的那只凶兽一模一样,这也是我们将它定名为凶兽的原因……” 夏可可原本不想将父亲前往东海省的原因说出来——时间可以掩埋一切秘密,关家大院的秘密也不例外,她更多的是将夏子民的这次东海之行当成是一次故地重游。然而,局长林振兴对于此事的兴趣却大大地超出了她的预料,在林振兴的再三追问下,她只能将那些在夏子民心里藏了多年的旧闻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第27页 宋一梦更是将两件事情联繫在了一起,她怀疑10年前安德鲁的中国之行很可能也跟这件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林振兴思忖片刻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妨再分出去一条线专门调查这个神秘的关家大院,夏可可,这条线你愿意接手吗?” 夏可可心里乐不得的,可嘴上却假装问道:“那家里这边怎么办?要不,我还是跟高队知会一声再说吧!” 林振兴有些不高兴了,道:“就这么定了!高文那边我自然会去通知,眼下我们时间紧任务重,你们俩早去早回,我的原则是,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不要纠缠,遇到异常现象不许轻举妄动,要立即汇报,至于家里这边,暂时就由我盯着吧……夏可可,宋教授我就交给你了,你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刑警,一定要保护好她,她要是伤到半点皮毛,我可不饶你!” 6 空气中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偶尔会从夜色深处传来几声狗的惊叫,这个已有百年歷史的小山村又一次沉寂在深沉的睡梦里。 几个白色的身影冲破重重的黑雾,在牛冈村的胡同里小心翼翼地潜行着。他们穿着统一的防化服,肩上背的喷雾器里装的是经过精心配制的消毒药水,他们的胳膊每动一下,莲蓬头都会发出“呲呲”的摩擦声。 等消毒药水用尽,他们才推开一扇黑色的大铁门,这里是村主任老贺的家。 “高队,眼看着就后半夜三点了,你和同志们先洗个澡,早点睡呗!”胡锋走后,高文和其他几个同事就一直住在老贺家里。之前跟胡锋通完电话,高文就立即向林振兴做了汇报。经过一番分析和权衡,林振兴认为牛冈村发生瘟疫的可能性很小,因为牛冈村最近并没有再发生羊袭击人或羊无故死亡的反常事件。关于隐瞒牛冈村事件所存在的风险,高文和林振兴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让牛冈村村主任老贺以预防疫情为名去市防疫部门那里申请消毒药水也只是个权宜之计。 “您别说,开始我还真有点困了,可后来经过这么一折腾,又精神了!老贺,你要是困,就先去睡,不用管我们,干我们这行的,早就熬出来了!” 老贺说:“我觉少,不喝酒睡不着,要不,咱们喝点?” 其他几个人一听说要喝酒,纷纷拒绝了老贺,都找地方打盹去了。 高文说:“那我得事先声明,咱喝酒归喝酒,可不能耽误明天的工作,另外,我酒量有限,你可不能灌我!” 老贺笑呵呵地打开冰箱,拿出一堆熟食,都是正宗的下酒菜。 老贺酒杯一端,话匣子就打开了,先是夸赞党的政策,接着又说牛冈村近年来的变化,绕了一大圈后才问高文:“高队,您实话告诉我,我们牛冈村是不是出啥大事啦?” “能出啥大事?方达让你们村的羊咬了,这事你是知道的,我让你配合我们不要将这事扩散,还不是为了你们牛冈村好吗?老贺你想想,你们牛冈村可是省市领导树立起来的模范村,最近又有外商要在你们村投资,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我们能将这事捅出去吗?我们现在做的这些防疫措施,不也是为了将瘟疫扼杀在萌芽状态吗?至于我们警方介入这件事情,那也是市里的决定,谁让你们牛冈村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这么奇怪的事儿!”高文端起酒杯扬脖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老贺呀!这群众的思想工作你可得帮我们做好喽,若是有人问起我们警方为什么待在牛冈村,你知道该怎样回答吗?” “高队您放心,我老贺虽然官不大,但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我就说省市领导最近要和外商来我们村考察,警方作为先头部队是来负责警戒的。” “不行不行!老贺你不能这么说!如果人家问你,‘老贺你一个小小的村官,这省市领导要下来考察你咋知道?’你咋回答?”高文端起酒瓶子给老贺满上,说道,“你应该说,最近咱们省出现一个专门盗窃牲畜的特大团伙,并已经流窜至我市,我们警方是在你们牛冈村守株待兔的,这才符合逻辑嘛!” 老贺哈哈大笑,连声说高文这个话说得真绝! 在隔壁房里打盹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听他二人聊得起劲,也都凑了过来,老贺倒也体贴人,见他们喝不得白酒,就从他家地窖里搬出两箱罐啤往炕上一放:“放开肚皮喝,老贺家别的不多,就是酒多,要是不做这个村主任,我早就跟别人经营酒厂去啦!” 老贺的酒量实在惊人,两三杯白酒下肚还跟没喝一样。高文勉强喝完了一杯,就咕咚咕咚地灌起矿泉水来。 其他几人纷纷向老贺取经,问老贺这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 老贺说:“喝酒找窍门那叫耍赖,我们牛冈村能喝酒是天生的,专业点说那叫遗传!” “人人都跟你似的?”高文有点不信。 老贺说:“只要是牛冈村的坐地户,叫出一个喝斤八两的都跟玩似的。” “这是为啥?”在一旁喝啤酒的小伙子问老贺。 “因为我们都是贺天牛的后代呀!贺天牛的后代若是不能喝酒,那不是给老祖宗蒙羞吗?” “你这么说我倒有些明白了,怪不得你们牛冈村姓贺的这么多,原来你们都是一个族系的呀?”高文道,“听起来怪邪乎的,趁现在天还没亮,给我们讲讲你们牛冈村的歷史咋样?” 第28页 “好哇!”老贺一拍大腿,精神头足得连几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都自嘆不如。“我就从贺天牛说起吧!了解了贺天牛,你们就知道我们牛冈村是怎么来的了。”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平时就喜欢八卦,一听老贺要讲故事了,都瞪大了眼睛。 老贺说:“牛冈村原叫贺家村,当时地处大山之中的一块平原之上,与外界很少来往,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得倒也逍遥快活。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后来竟被鬼子给毁了!” 讲到这里,旁人质疑道:“既然贺家村在大山深处,鬼子来这里做什么?” 老贺说:“这批鬼子是一支专门押送军火的部队,途中可能是遭到了土匪的袭扰,又无心恋战,便押送着这批军火误打误撞发现了贺家村。贺天牛的父亲据说是土匪出身,会功夫,又有一副侠义心肠,在他的操练下,贺家村的男女老少忙时生产,闲时就舞刀弄枪,眼见鬼子来了,怎肯坐以待毙?便真刀真枪地跟鬼子干了起来!” “结果,好端端的贺家村就被鬼子的火炮利器给灭掉了?然后倖存下来的村民为了纪念贺家父子,便更名为‘牛冈村’?这也不符合逻辑呀!”高文插了一句,逗得其他几人呵呵直笑。 老贺说:“恰恰相反,贺天牛父子不仅没有被灭掉,反而还将鬼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大家一致认为老贺这是在借着酒性编故事,一群血肉之躯的山民,就算他们个个身怀绝技,也经不起鬼子的长枪短炮啊。 老贺说:“重武器虽然没有,可贺家村家家户户有猎枪呀,打退了鬼子的好几次进攻呢,尤其是后来的那次反击,绝对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次反击也让贺家村的村民看傻了眼:贺天牛组织起来的那几十头公牛就像通灵了一样,趁着鬼子熟睡之机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就冲进了他们的营地,鬼子哪见过这阵势啊,死的死伤的伤,屁滚尿流地逃走了!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这叫驭兽之术,说白了就是能让动物听命于人。第一拨走后,贺天牛父子知道还会再来,便将村民转移到附近的一座山冈上,自己带领着一批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豺狼虎豹守在了村子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鬼子的援军就来了,一个小时都没到,贺家村就被火炮夷为了平地,后来人们将贺天牛父子的尸体连同那些被烧焦了的动物的尸体一起埋在了附近的那座上冈上,还同贺天牛父子的后人一道,重新建起了村落,并取名‘牛冈村’。” 高文勐地想到了陈菲曾写过的一本书,在这本书里,陈菲提到了《召虫记》——一个能控制百虫的古老禁术。书中的主人公便通过这个禁术杀死了仇人。 “老贺,你刚刚说的这些,不会是听来的吧?”高文问。 老贺说:“村头有座祀堂,下面就是贺天牛的墓穴,祀堂里有一块大石牌,我刚刚说的这些那上面都有记载,只不过没有贺天牛驭百兽这一段,解放后除四旧将那最精彩的一段抹去了,后来祀堂几次翻新,都没有将这一段加上去。” “可是老贺,这百年以前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高队,我老贺就是贺天牛的后人啊!打那以后,又歷经了几代人,知道此事的也只有我们贺家的祖祖辈辈了!” 第四章 古兽干尸 1 大青山林业局隶属于黑龙江省的嘉阴市,属边境城市,有许多金髮碧眼的俄罗斯人在这里经商。 刚走出出站口,胡锋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定睛一看,一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正站在一辆警车旁边向他招手。 胡锋朝他走去。那人摘下墨镜朝胡锋咧嘴一笑道:“这世界真小啊!在哪都能遇到你!” “白长青?” 此人是胡锋的同学,早年曾跟胡锋一起,被公派到国外学习,回国后又跟胡锋一起参加了e组超常规的考核集训,结果被无情淘汰!后来只听说白长青到某省的公安厅从事刑侦技术研发工作,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上了。 “你不是在省厅搞技术吗?怎么跑这来了?”胡锋坐进车里问道。 白长青鼻子哼了哼:“你不觉得像我这种全能型的人才更适合在一线打拼吗?” 白长青倒也不是在吹牛,不过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聪明有余,沉稳不足,当年e组考核的最后一项科目是心理素质,将受训人员关进一个燥热的房间里,去拣够一定数量的只有鱼卵般大的小石子,此项考核长达一个星期,白长青三天不到就受不了了,跑去和考官理论,结果直接被淘汰出局。 “是有人雇黑社会干的,这帮亡命徒还开枪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同志,两天前抓到一个一问三不知的马仔,通过他已经基本锁定了嫌疑人,目前正在通缉,落网是迟早的事。” “那干尸呢?有没有遭到破坏?” 白长青神秘地一笑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岂是他们想拿就能拿到的?” “你的意思是?” “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他们抢去的只是一口石棺,真正的干尸早在出土那天就已经被我悄悄转移了,别人不知道它的分量,我可知道。” 白长青此举的原因是:干尸在出土之后曾被人捅到了网上,不然也不可能会发生后来的持枪抢劫事件。自从我国第一只鸭嘴龙在嘉阴这个地方出土后,这里就被人誉为恐龙之乡,而最早在这里发现恐龙化石的却是苏联人,从1902~1924这短短的20多年里,他们在嘉阴这个地方挖掘并盗走多具恐龙残骸,至今仍保存在阿穆尔州的博物馆里。干尸出土的消息泄露后,这里再次成为人们所关注的焦点,一时间,在这个边境城市里,突然冒出许多陌生的脸孔,这些人的国籍不详,身份不详,低调而神秘,打着各种旗号从四面八方向大青山林业局拥来。如此一来,做好干尸的安保工作便成了警方的头等大事,故放迷雾就是白长青所採取的手段之一。而知道干尸存放地点的除了白长青的几个心腹外,还有几个考古学家,除此之外,就连白长青的顶头上司都被蒙在鼓里,这也是胡锋为什么会接到一个“寻找”而不是“调查”的命令的原因。 第29页 到达大青山林业局后,胡锋饭都没有顾得上吃,就跟着白长青来到了存放干尸的地点——大山深处的一个天然山洞。 在林子里大概穿行了40分钟左右,终于来到了山洞的入口。 山洞里面的地势十分陡峭,走到尽头已经是离地平面以下20多米的地方了,难怪越往里走越冷。 古兽干尸就放在一块天然的大平板石上,像一坨风干的腊肉,样子兇恶狰狞,有点跟犬科相近。在场的除了胡锋和白长青,还有三人,是省里考古研究所派下来的,由所长亲自带队。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后,这个面色黝黑髮亮的所长问白长青:“白队,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将它转移,总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白长青说:“大青山林业局最近来了很多陌生人,都是沖它来的,就算要转移,也得想个较为稳妥的办法才行,不然的话,出了事情,我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另外,之前试图明抢的幕后真兇见抢回去的是一具空壳,肯定不会罢休。我这么跟你说吧,出现在大青山林业局的这些生面孔不足为惧,可怕的是隐藏在幕后的操盘手,眼下的情况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而且这帮人的嗅觉比狗都灵,只要是被他们盯上,到时候你想甩都甩不掉,不谨慎一点恐怕不行啊!” “多加派点人手呗!不行的话就请武警支援一下,我不相信他们会穷凶极恶到与我们正面交锋的地步!”说话的是那三人中唯一的女性。 白长青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子弹交给胡锋。 “这种型号的子弹你应该不陌生吧?” 胡锋端详了片刻道:“这不是我们当年集训时用的子弹吗?那可是上等的好枪啊!” 白长青道:“这是从我们受伤的同志的身体里面取出来的,这足以说明,这帮人并不是普通的那种犯罪团伙,从他们配备的武器上面分析,他们一定是一个实力庞大且组织极其严密的犯罪集团,而且伸向这里的触角也绝不止他们一个……所以,要想安全地将它转移出去,只能仰仗你胡锋了!” “你说吧!要我怎么做?”胡锋求之不得。 白长青说道:“大青山林业局地处偏僻,上了高速公路以后,两边都是密林,通过这段公路进入国道大概要行驶三百多公里,而我们地方上的警力有限,根本做不到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陆运的话风险极大,这里是林区,又没有水运,除了空运,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地方上倒是有几架喷气式飞机,可那都是农场用来洒农药的……” “我明白了!回头我就跟上面联繫,请求空中支援!”胡锋说。 从这具出土的古兽干尸的尸身保存情况来看,它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万年以前,这是在场的考古研究所的同志给出的初步结论。至于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躺在一口石棺里,他们三人却无法作出回答。 晚上八点钟左右,e组派出的飞机来了,降落在山洞前面的一块空地上,让胡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6号这次是亲自押机,左右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随从。 能让6号亲自挂帅的案子,这在e组的歷史上恐怕也是第一次。白长青面对6号时表情尴尬,6号当年因为白长青发了几句牢骚踢他出e组时的情景胡锋至今还记忆犹新。 “头儿,多亏白长青早有准备,不然的话,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得到它!”胡锋并不是故意为白长青说好话,他只是不想让白长青以为自己抢去了他的风头。 “6号该不会治我个谎报军情之罪吧?”白长青担忧道。 “白长清啊!在这件事情上,你处理得相当好,说明当初你离开省厅到地方歷练的这个选择是对的,你现在还喜欢发牢骚吗?” 白长青跟在背着手径直朝山洞里走去的6号后面说:“报告6号,自从白长青当年被e组淘汰来到地方后,无论顶着多大的压力,都没有再发过牢骚,经过多年的磨鍊,白长青深深地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就应该有苦自己咽,有难自己扛,跟领导发牢骚,那是不成熟的表现!” 6号突然停下来,回身问道:“你当年的那种轻狂和斗志,现在还有吗?” 胡锋听出了弦外之音,白长青更不傻,反应极快地回答道:“报告6号,白长青现在只有斗志!” “光嘴上说还不行,你还得证明给我看!这桩案子的后续工作我就交给你了,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这帮亡命徒给我找出来,如果你完不成任务,我觉得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倒也适合你!” “是!白长青一定不辱使命!” 胡锋也为白长青感到高兴,同时更为他担心,因为以他手中掌握的警力来说,揪出这个犯罪团伙绝非易事。 胡锋问6号:“头儿,那我呢?不留下来协助白长青了?” 6号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留下来做什么呢?” 2 无论是寻找失踪了10来年的安德鲁,还是神秘的关家大院,对于夏可可和宋一梦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回山是东海省的一个县级市,工业产业相对落后,旅游业比较发达,有很多名胜古蹟。 找了家旅馆放下行李后,二人来到了回山市公安局。 第30页 而在回山市近10年来的失踪人口档案库里却没能找到安德鲁这个人。 “这是否说明,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呢?”宋一梦问。 回山市公安局的副指导员看了看夏可可,很显然是想让夏可可代他回答这个问题。 夏可可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也不是绝对,安德鲁来中国是事出有因,说不定他只是不肯暴露自己罢了!” 宋一梦突然想到了安德鲁的情人乔?汉斯。于是她问道:“能不能再帮我查找另外一个人,她应该是两年前来到你们回山的,可以吗?” “这个没问题,从三年前开始,凡是来我们这的外国人都必须在我们公安机关进行身份备案,这个人来没来过,一查就知道了。”接着,副指导员叫来负责此事的相关人员,交代了几句,也就是过了一支烟的工夫,结果就出来了。 那个年轻的警员拿着一张a4列印纸说道:“乔?汉斯,美国加州人,三年前来到回山,入境因由是寻亲,一直住在文宣小区226号。” 文宣小区是外国人的集居地,几年前回山曾发生一起影响极坏的外国人遇袭案,那以后,回山市特别建造了这个小区,专门供外国人租住,对这里的监管和保护一直由回山市公安局负责。 稍后,副指导员专门开车将夏可可二人送到了文宣小区,途中,夏可可还问起了关家大院,可副指导员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倒是给夏可可提了一个建议,让她去博物馆看看地方志,也许那上面会有记载。 再见到乔?汉斯时,宋一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两三年的时间,乔?汉斯看起来宛如苍老了10多岁。对于她们的突然造访,乔?汉斯显得十分震惊。 当问到安德鲁时,乔?汉斯激动地说:“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这个人做事向来都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作为他的学生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不远万里来中国找他,原以为可以跟他长相厮守,可他仅仅跟我见了几次面就再也不肯见我了,他为什么这样子对我?如果他不想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让我不远万里来中国跟他团聚呢?” 不久前,乔?汉斯原本想一走了之,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也是她留下来的原因。她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她做不到像有些人那样,将自己的亲骨肉扼杀在生命的摇篮里,心灰意冷的乔?汉斯在安德鲁再次离去的这些日子里,曾一度对生活失去信心,是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听我说,乔,安德鲁再次离你而去一定是有隐情的,不然的话,他早在10年前便已经从你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他又怎么会给你寄信,后来又让你在中国跟他见面呢?”宋一梦礼节性地抱了抱乔?汉斯,安慰道,“我们也正在寻找安德鲁,让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ok!ok!宋,我要将一切都告诉你!” 乔?汉斯说,她和安德鲁在失散8年后的第一次重逢是一个姓孙的先生一手安排的。孙先生是位隐士,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深山里,很少出来走动…… 夏可可这个时候打断道:“宋姐,之前当我听您说起安德鲁来中国的动机时,我就一直有个疑问,安德鲁肯定不是那种仅凭一时冲动就不顾一切的人,我们寻找一个活生生的人尚且如此困难,更何况他寻找的只是一枚齿痕了,也就是说,安德鲁当年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掌握了某些在他看来能帮助他完成这件事的线索,那么,安德鲁究竟掌握了哪些线索呢?汉斯小姐刚刚提到的这位孙先生为什么要帮助他们去安排那次重逢?他和安德鲁又是怎样认识的?他为什么要隐居?他在安德鲁不遗余力地要完成的这件事情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今看来,能不能找到安德鲁取决于能不能找到孙先生这个人,汉斯小姐,能将这位隐士的住址说得再详细一些好吗?” 提到这位隐士的住址,乔?汉斯面露惊恐之色。 她说孙先生是个昼伏夜出的人,带她去见安德鲁的那天晚上天空在飘雨,她只在那个荒凉的废墟里住了两宿,就又被孙先生在一个迷雾重重的黑夜里送了出来,再后来,也就是不久以前,安德鲁再次找到乔?汉斯,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聚。 荒凉的废墟,残破的民房,是乔?汉斯关于那里的全部记忆。 “很显然,安德鲁是不想让你知道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对于安德鲁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不然的话,对于一个苦苦寻觅的人,他又怎么会选择在那里停下来呢?那里一定有令他感兴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难道,他在那里发现了齿痕?” “倒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问题是,他又是通过什么形式发现的呢?”夏可可质疑道,“除非他找到了那只凶兽,否则的话,他的这一发现几乎没有任何的实质意义!所以说,安德鲁在齿痕这件事情上,一定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在10年前便已经掌握了跟这只凶兽有关的线索,而这些线索却是琐碎甚至抽象的,从安德鲁的失踪时间上分析,让这件事情水落石出应该是他毕生的心愿,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在职业信仰的支撑下,他定然会一直寻找下去……宋教授,汉斯小姐,你们应该为有这样的亲人和老师感到骄傲和自豪,接下来我们应该尽快找到这位神秘的孙先生。汉斯小姐,请你仔细想想,在您与他接触的过程中,他是否留下了某些能够帮助我们找到他的痕迹?或者说,在前往那处废墟的沿途上,您有没有发现一些令你印象深刻的标记呢?如果您有能力表达的话,我更希望您能将当时的情景仔仔细细地跟我们描述一遍,越详细越好,这不仅是在帮我们,同时也在帮您自己!” 第31页 “可以吗?”见乔?汉斯没有拒绝的意思,宋一梦进一步鼓励道,“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遇到不知道如何用中文表达的地方你就用英语,ok?” “我试试吧!”乔?汉斯坚定地点了点头。 3 牛冈村的黄昏很美,山后头的那半个太阳给脚下的这条村路蒙上了一层阴红之色。 胡锋无暇欣赏这些,周围的死寂让他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与高文会合后,舟车劳顿的胡锋原本想躺在村主任老贺家宽大的沙发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可高文却强拉硬拽地将他带到了村头的那座祀堂前。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高文环顾左右,见四周无人,便将牛冈村的由来以及贺天牛驭百兽大战鬼子那一段说了出来。 “老贺说这座祀堂的下面就是贺天牛的葬身之处,胡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现在还不好说,”胡锋思忖片刻道:“若想证明牛冈村的这段传奇故事不是空穴来风,首先要知道歷史上是否真的存在能驾驭百兽的这样一种秘术……高文,到目前为止,你难道没有发现一条隐线已经将这桩案子衔接起来了吗?从最初的四年前的那三起悬案,到林四案案发,再到陈菲和方达的死,以及你今天跟我所说的这段传奇故事,你有没有发现一个核心所在?” “咱好歹也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干了这么多年了,你指的那条隐线我又岂能不知?说实话,这桩案子让我很是纠结,它似乎无形中打破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我对自己多年以来的生活经验和阅歷充满了种种怀疑,我好像无法从眼睛能看到的世界和看不到的世界里找到一个出口,思维就一直僵在那里,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哪个又是假象!” “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这说明在你的潜意识里有突破传统刑侦思维的欲望,当然了,若想一下子破茧成蝶也是不现实的,总得需要一个过程……对了,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我这次去黑龙江调查的那起抢劫案实际上也跟凶兽有关,之前出于e组的保密原则我没有跟你一语道尽,还希望你能理解!” “呵呵,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哪来的消息?” “网上看的呀!前段时间微博上面都传疯了!不就是一具躺在石棺里的古兽干尸吗?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被封锁,得知你要去黑龙江后,我就觉得跟这件事情有关,怎么样,还是被我猜中了吧!” “唉!这事儿坏就坏在网络上!消息发出后,几乎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黑白两道各路人马纷纷拥入事发地,不久前,有一伙犯罪分子试图持枪明抢,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同事,幸亏当地刑侦主管白长清棋高一着,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古兽干尸才得以保全,如今这干尸进了e组的研究室,真希望能早点听到关于它的消息!” 胡锋所谓的消息指的是什么,高文心知肚明。 “如此一来,这桩案子就更加复杂啦!”高文感嘆道。 “并不是我迷信直觉,而是当所有的关键点都汇集一处的时候,我们必须要敏锐地意识到,我们苦苦寻找的真相,很可能就藏在我们看似偶然的层层迷雾里!” 中午饭依然在牛冈村里的一家小饭馆解决,都是一些地地道道的农家饭菜,比城里的快餐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总共就四个菜,不是少盐就是多醋,最让高文懊恼的是,红烧鲤鱼竟然没开膛就端上来了。 高文叫来老闆娘。老闆娘一见那还挂着血筋的鱼内脏,当即骂她男人道:“狗娘养的王八蛋,这生意你是不打算做了还是怎么着?老贺把你得罪了你去找老贺呀!拿客人们点的菜撒什么气?” 餐馆后面有一块地,这餐馆老闆想在那里盖房,到市里去办建房许可证需要一道村里开的证明,餐馆老闆找了老贺四五趟,可老贺就是不给开…… “就是盖个章签个字的事儿,大家一个村住了这么多年,可他老贺一点面子都不给!” “老贺这个人在你们村里的名声怎么样?” “除了能喝酒会搞关系,也没啥大能耐!几年前,也不知道他遇到了哪路财神,突然就在一夜之间暴富了,光房子就在城里买了两三套,不然,后来村委会换届选举,他哪来的钱四处活动拉选票?”说到这里,餐馆老闆娘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呀,他把家中的一件宝贝给卖掉了,据说卖了好几百万呢。” 在后来的调查走访中,牛冈村的村民们纷纷表示老贺富得确实有些怪异,他们说老贺在没有发迹前在村里屁都不是,仰仗着父辈留下来的殷实家业混吃等死,大伙都担心前任老书记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会败在他的手里。 牛冈村的前任村支书三大爷今年已60有余,在聊天的过程中,这个牛冈村的大功臣似乎在有意迴避老贺这个人,直到高文问起老贺当年拉选票这件事情时,三大爷才暗含嘲讽地说道:“其实当年的那次民选就是走个形式,上面早就内定他接我的班了,唉!谁让人家有钱呢!” “三大爷,村民们都说老贺暴富是因为卖掉了家中的一件宝贝,这是真的吗?” 第32页 提到宝贝,三大爷刚刚还略显僵硬的脸当即变得生动起来,就像小孩子跟别人分享秘密时似的,紧张兮兮地朝门外瞄了一眼,低声比画道:“这么厚的一本小册子,纸张都破得不成样子了,我开始还以为家谱呢,可后来怎么琢磨都不对劲,就算皇室的家谱,也不见得值那么多钱,只可惜我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被那个人拿走了!你们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说起来也巧了,那天中午在祀堂避雨,离老远就看见两个穿着雨衣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向祀堂走来,于是我就在祀堂旁边的一棵大树后面躲了起来,等他们走近一看,这不是老贺吗?这两人顶着雨来这祀堂干什么?我就觉得这里边肯定是有事,这祀堂后面有好几个拳头大小的通风口,等我摸上去往里那么一看,好傢伙,两人正在交易,那男子给老贺开的是支票,听那男子说,好像是300万,当时祀堂里很暗,也没看清这个人到底长得啥模样,他只在祀堂里逗留了不到五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三大爷朴素的房间里挂着各种各样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很久以前发生在祀堂里的那次交易成为高文和胡锋此刻心中最大的悬疑。 这天下午日落之后,老贺在自家的院子里张罗了满满一桌子农家菜。老贺的权威在某种程度上正是通过类似的热闹场面树立起来的。他要让全村人都知道自己交际广泛,利用这些人的身份和背景来震慑那些对他不满的村民。 老贺家的房子是整个牛冈村最为豪华和气派的,在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时,老贺的态度却变得失落和消极起来:“我老贺没儿子,就两个女儿,还都嫁到城里去了,钱多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连个继承人都没有?我老贺也奔50的人了,还能活几年?怎么舒服就怎么活吧!” “老贺你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高文用指头敲着桌子半是调侃半是斥责道,“你嫌钱多为啥不救助一下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们呢?你嫌钱多为啥还在城里购买了好几处房产增值呢?老贺呀,作为牛冈村的一村之长,有关你的财富来源,村民们可是众说纷纭呀!” 老贺眉毛一立,大声道:“他们爱说啥说啥,我老贺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不偷,二不抢,听地拉蛄叫还不种地了?” 高文道:“话虽如此,可是老贺你想过没有,你是牛冈村的一村之长,牛冈村又是我们省的致富典型,倘若哪天上面就此事问起你时,你也是现在这么一副遮遮掩掩的态度吗?” 老贺心里很清楚高文所谓的“上面”指的是什么。他默默地拿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几年前在村头的那座祀堂里,你将老祖宗留下来的一本书以高价卖给了一个穿雨衣的神秘男子,这应该就是你的财富来源吧?” 老贺在心里暗暗叫苦,心想我这好吃好喝招待你们好几天,怎么反倒调查起我来了?再一看眼前这二位冷冰冰的眼神,老贺知道这事是再也瞒不住了,不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一本破书么,又不是非法所得,你们还能将我抓起来不成? 想到这里,老贺心一横,说道:“刚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本书会值那么多钱,当初我也是通过一个姓陈的小姐认识后来的那位买主的,这个人看起来不到40岁,打眼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钱的人,至于他叫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那买主姓甚名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换位想想,老贺所言也并无道理,这世道但凡有钱的主都很低调。不过老贺刚刚所提到的那位陈姓的小姐倒让高文心头犯疑,他问老贺:“你又是怎样认识那位陈小姐的?” “我这里有一张她的名片,上面挂的是古董商的头衔。”老贺说着从兜里的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卡片递给高文:“这上面的伟业古董回收公司我去过,规模着实不小,陈小姐其人我也接触几次,此人话不多,打眼一看就是那种很干练的职业女性,就是给人的感觉有点冷!” 陈燕,伟业古董回收公司执行经理。 这个案发以来警方一直苦苦寻找的调查对象终于浮出了水面。高文认定她就是陈菲的妹妹、那个在调查之初曾让高文在心里坚持了许久的嫌疑人。高文深知,无论这个女人在扑朔迷离的案情当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她都无法逃过直面警方的最终结局。 她即便不是真兇,至少也是参与者。 她会使案情柳暗花明吗?她又是通过什么途径从一个女服务员的身份摇身一变为现在的成功的职业女性的? 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陈燕跟那个出现在村头祀堂里的神秘男子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公司行为,为什么要将一次原本光明正大的交易弄得如此鬼鬼祟祟? 这个神秘男子花高价从老贺手里买来那本古书的目的又是什么? 除去收藏和再次贩卖是否还存在着第三种可能? 就在高文眉头紧锁地琢磨这种种疑问时,半天没有作声的胡锋再也耐不住高文这程序化的询问了,他突然开口问道:“老贺,那本书里到底写了什么?怎么会值那么多钱?你先不要忙着回答我,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如果你老贺不想有麻烦、还想安安稳稳地做村官过太平日子的话,最好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跟我们耍滑头,否则的话,就算有天王老子罩着你,我胡锋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不信咱就试试看!” 第33页 老贺忙不迭地应承道:“瞧您说的,我老贺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村官,凭啥要跟您二位作对呢?无非就是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图形,我老贺也没念几天书,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真后悔自己见钱眼开,不然,当年先祖可以驾驭百兽击退敌兵,我老贺为啥不可以驾驭百兽为人类造福呢?” 胡锋发出一声冷笑,暗想,这孙子也就嘴上说得好听,若这书当真落到你的手里,岂不如同一堆废纸?可若是有人真的通过这书掌握了秘术的精要,成为了动物界的统领,抑或在此基础上通过科技手段加以利用的话,那么对于整个人类来说,将是一次空前的灾难!到了那时,甚至连老鼠、蟑螂都会成为人类的死敌,这个美丽的星球将会在人与兽的争斗中渐渐枯萎,直至毁灭! 想到这里,胡锋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都有哪些动物?又都是些什么样的图形?”胡锋追问道。 老贺挠了挠脑袋,支吾道:“十二生肖里的动物几乎全都包括了……有点像武功秘籍,特别玄乎……” 4 从高文那里获悉了陈燕的消息后,林振兴当即制定了抓捕方案,同时,对伟业古董回收公司的调查也在暗中展开。 陈燕作为伟业古董回收公司的权力核心,被林振兴带走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受审讯。而是静静地坐在另外一间审讯室里,通过一台挂在墙壁上的小电视,目睹了警方对秦川的审讯过程。 林振兴的刻意安排彻底击碎了这个女人试图通过沉默与警方抗衡的决心。在回答与她过往的恩恩怨怨时,秦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被盐水浸泡过的刀子,扎在她的心坎上。除了号啕大哭,这个女人再也找不到另外一种可以释放、可以缓解内心深处的揭痂之痛了! 哭的是,好几次她都有机会杀死这个负心汉,可每到关键时刻,她都心软,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扇门里,还保留着对他的爱…… 哭的是,尽管自己如此这般,而他,却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数落着自己的种种不是,自己在他心里就像一只绿头苍蝇,令他噁心…… 秦川说年少时的陈燕就像清末时期的那些因家道中落而下嫁到社会底层的大小姐,除了一张俊俏的脸蛋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这个看起来儒雅、正直的男人如此说道:“陈燕是我的初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年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跟我上床了,而在男女之事上,陈燕却是我的启蒙老师,我难以想像,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女生,怎么会有如此丰富的性经歷呢?刚开始,陈燕在性事上的轻车熟路让我深感自卑,没过多久,我在她的身体上就找回了自信,可以这么说,当年我跟陈燕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至于所谓的爱情,呵呵,想想都觉得可笑!” 秦川说这也是陈燕后来性情大变后,陈菲接她来与他们一起生活的原因之一。姐姐陈菲曾用人的本能去解释秦川和陈燕当年所做下的荒唐情事,从而安慰自己内心所泛起的不安和波动,后来陈菲对陈燕所做的一切,都被秦川视为一种补偿,而后来的陈燕,也欣然接受了这一切…… 然而,陈燕对姐姐当年的所作所为却有着另外一番解读。 透过陈燕长达半个小时的内心独白,林振兴对死者陈菲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同时,对陈燕后来的遭遇,也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陈燕说姐姐陈菲从小就喜欢跟她抢东西,即便是一块橡皮,她都要夺去一半。 她和陈菲的童年是水火不容的,陈菲童年时的孤僻、死板、甚至有些呆滞的性情使得陈燕在争宠这件事情上占尽了优势,她们的父亲甚至担心陈菲将来会成为一个嫁不出去的傻姑娘,差点在她7岁那年将她送给别人,是她们的母亲,哭闹着将陈菲从那个陌生人的手里给抢了回来,从那以后,母亲的疼爱,开始向陈菲倾斜,而陈菲似乎从这种来自母爱的温存里获得了某种自信,让陈燕在接下来与陈菲的争斗中,从原来的绝对优势,变成了势均力敌。 等陈菲到了上学的年龄,陈菲已经不屑跟那些比她年龄小的孩子玩耍了,凭藉着良好的学习成绩,陈菲一度成为那所乡村小学里的风云人物,而陈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陈菲的光环笼罩着,使得那以后的所有争斗,都以陈燕的失败告终。 少年时的陈燕曾将这一切解释为神灵在暗中护佑着陈菲。她开始将目光转移到村头的那扇黑森森的大门里,门里的刘奶奶当时在村里的地位极为尊贵,经常扮演着排忧解难、洞穿世事的角色。 陈燕说她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刘奶奶那年夏天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并感嘆刘奶奶真是个神人哪! 刘奶奶跟陈燕说:“你们姐妹俩都是我老太婆看着长大的,你这丫头机灵、俊俏,奶奶从小就喜欢你。至于你那姐姐,她是一颗灾星,不但会毁了你们这个家,最终还会害了她自己,这丫头表面上看没你机灵,可她城府深哪,就连刘奶奶,都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怎么是她的对手呢?” 那年夏天刘奶奶给陈燕的锦囊妙计是远离陈菲,这对于当时只有九岁的陈燕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实际意义。9岁的陈燕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不再与陈菲争斗,宁肯跟父母下地干活,也不愿跟陈菲独处一室。 第34页 后来,9岁的陈燕开始惧怕10岁的陈菲。 姐姐是颗灾星!陈燕9岁那年不止一次将这句话偷偷地传进母亲的耳中,得到的却是一番训斥和数落。 那年秋天的八月十五,陈氏姐妹的父母在赶集的途中双双丧命,9岁的陈燕因此陷入了双重的恐慌之中。倒是陈菲在这次重大的家庭变故之后过早地成熟了,她自觉地用弱小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陈氏姐妹的对立关系也因此得到了缓和,直到陈燕15岁那年,她才脱离陈菲长达6年的监管。 进城读高中是陈菲命运的转折点。 临别时陈菲告诫陈燕要好好读书,听左右邻居们的话。 陈燕怯懦地点着头,心里却说:“你快走吧!你都要去城里读高中了还管我干什么?你管了我六年还没管够吗?” 陈菲最后说:“不要以为我走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在你的周围处处都有我的眼线,你若是不按我说的去做,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陈燕信以为真,后来她能顺利升入高中,完全拜姐姐陈菲当年的警告所赐,确切地说,她对陈菲的敬惧早已根深蒂固,她当时还无法摆脱关于灾星之说的阴影。 陈菲走后,15岁的陈燕开始勾勒自己的未来。87岁的刘奶奶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曾跟陈燕有过一次极为简短的对话,她问陈燕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读高中,读完高中就进城打工去。”陈燕在回答刘奶奶的询问时斩钉截铁。 两年后,陈燕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以不太理想的成绩考进了那所给她带来自信和欢乐的高中。长达半个学期的校花之争让陈燕重新认识了自己,她开始将大部分的精力用于怎样应付异性的追逐和同性的算计。凭藉着帅气威勐的相貌和唿风唤雨的号召力,家境充裕的吴亮很快就毫无悬念地拥有了陈燕,找到了靠山的陈燕深感自己比当年的陈菲还要威风。以至于陈菲后来第一次履行作为姐姐的职责到学校探望陈燕,并喝令她脱去那件刚刚流行的牛仔短裙时,在旁观者眼里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陈菲当时是那所重点中学最为困难的学生,一件新衣对她来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那天中午陈菲力不从心的训斥在陈燕看来实在有些多余。陈燕突然之间感到有些酸楚,她飞奔着跑进宿舍,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不穿的衣服翻出来,强塞到陈菲的怀里: “拿去穿吧!都是放寒暑假的时候打短工赚来的。”见陈菲十分诧异地上下打量自己,陈燕骄傲地问:“这条裙子好看吗?吴亮买的!他家很有钱,他还说将来要娶我当媳妇呢。” “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管好你自己吧!”陈燕想了想以一种过于自信和轻狂的口吻道,“以后没钱了就找我,我给你!” 陈燕暗含轻视的嘘寒问暖让姐姐陈菲深感耻辱,同时,她又不忍心去回绝一奶同胞的姐妹之情。 陈菲当时的复杂心情没人能够理解。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后,陈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之境里回忆着与姐姐陈菲明争暗斗的少年时光。 没人知道陈燕的经济来源,这是她的隐私。 大部分同学都将陈燕花钱时的潇洒归根于她有一个富裕的家庭。除了吴亮,没人知道她不堪的过去,这也是吴亮对陈燕花钱时的大手大脚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吴亮认识陈燕的半年后,他终于用跟踪尾随的方式发现了陈燕的秘密。这个让吴亮宁肯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跟别人分享的秘密直接导致他们的恋人关系在那年冬天宣告结束。 有人说陈燕在外面傍了大款。 还有人说陈燕在出卖肉体。 直到秦川的出现,才让关于她的种种绯闻在那所三流高中里渐渐冷却下来。 当时陈燕正在一家歌厅里面打短工,枯燥无聊的高中生活造就了陈燕在情事上的轻车熟路,她很快就让秦川在众多的女服务员中记住了自己。对于美色的迷恋,是那个年龄的男生共有的特徵,秦川顾不得一一去核实关于陈燕的流言蜚语,便一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甚至在热恋初期差点放弃学业,就为了能跟陈燕整天腻在一起,被大学同学誉为人间尤物的陈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彻底填满了秦川空荡荡的虚荣心。 说到这里,陈燕幽深的黑瞳里闪动着一团沾沾自喜的光芒。 后来核对秦川的询问笔录发现,在陈燕和秦川长达两年半的恋情里,陈菲一直参与其中。 对出人头地的渴望,让自尊心极强的陈菲不得不一次次接受陈燕的救济。表面上看,陈氏姐妹的关系在秦川的出现后得到了彻底恢復。陈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扮演着家长的角色,她对陈菲能考上大学充满了强烈的期待。为此,她经常让秦川利用课余时间给陈菲辅导功课,在并不频繁的接触中,陈菲知道了秦川所就读的大学、所学的专业,以及他的家庭背景。 通过秦川的询问笔录和陈燕的内心独白,林振兴认为18岁那年的陈燕低估了姐姐陈菲的城府和心机。她没能透过后来陈菲选择跟秦川相同的一所大学看到姐姐的野心。作为陈菲的学长,当他看见焕然一新的陈菲笑意盈盈地向他走来时,他发现之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女生身上竟然藏着一种令他欲罢不能的美感。 第35页 秦川试图接近,而陈菲却若即若离。 陈菲考入大学后的第一个生日,陈燕用打工赚来的钱给她买来一部手机作为礼物。 这部手机在某种程度上为陈菲和秦川后来的关系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这一对陈燕心目中的狗男女以每天10条简讯的约定彼此了解,互诉衷肠,终于在长达一年的简讯互动后同居在了一起,而当时的陈燕在秦川眼里,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陈燕深知这是秦川移情别恋的前兆,多年来在社会上的磕磕绊绊已经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那些大学里的女生相比并无优势,这个昔日在校园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之中。 “是我的,赶都赶不走,不是我的,想留也留不住!”由于爱得太深以至于对男人彻底绝望的陈燕在失去秦川之后时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从那以后,金钱成为陈燕所追求的唯一目标。 而林四,这个陈燕嘴里的垃圾,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关于陈燕和林四之间的恩恩怨怨,註定会有一些细节被她深藏起来。 林振兴分析,这些陈燕不愿陈述的细节或许正是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梁小辉等人苦苦纠结的疑点。他只能通过陈燕所陈述的这一部分将当年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还原个大概,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出陈燕是否存在杀死林四的动机!尽管那本日记将矛头直指陈菲,但侦察经验老到的林振兴始终觉得,日记里所描述的杀人细节有些怪异,给人一种真假参半的直观感受,似乎在有意转移警方的视线…… 陈燕说她和林四从小就认识。 初中毕业以后,尚未成年的林四就伙同他人到外面打工去了。在外面混迹多年的林四回乡以后俨然一个暴富的大老闆,张口谈项目,闭口说投资,把村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陈燕当时想做生意,急需一笔钱,便求林四帮忙,林四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还介绍看起来很有钱的朋友给陈燕认识,没过多久,俩人就上了床…… 谁知,林四在占有了陈燕以后竟矢口否认曾经许下的诺言,对林四的品行似乎早有防范的陈燕便一气之下将他告上了法庭。当年林四案曾给这座城市的司法界带来不小的震动,公安和检察院在案子的定性上为此还闹得不可开交。当年林四的行为是否构成强姦曾一度成为人们所关注的焦点。迫于舆论压力,法院方面经过再三斟酌,终于做出了有期徒刑四年的量刑裁定,林四也成为该法院有史以来在强姦罪名的判罚上最轻的一个。 “我当时颓废极了,一想到被林四这样的货色玩弄就觉得窝囊,真想一刀杀了他!可再一想,我还这么年轻,为这种人搭上性命不值得!”陈燕沉默片刻,接着说道,“这件事情过后不久,突然有一天,陈菲找到了我,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竟然是秦川!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在一起!万万没有想到是陈菲夺走了我最深爱的男人!这个臭婊子!我辛辛苦苦用打工赚来的钱供她读书,可她却在我最需要鼓励和安慰的时候带着秦川这个负心汉来刺激我!这个虚伪的贱货!这个刘奶奶嘴里的扫把星!哈哈哈哈!她是死有余辜啊!” “你既然这么恨他们,为什么后来还跟他们住在一起呢?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林振兴问。 关于这个问题,陈燕并没有向林振兴所预想的那样拒绝回答。狡黠地冷笑之后,陈燕说道:“她陈菲既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报答我的资助之恩,我为什么要去拒绝她呢?虽然他们深深地伤害过我,可这并不影响我跟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啊!有谁会将仇恨挂在脸上呢?” “你是没有将仇恨挂在脸上,而是将它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的,而这一天,便是陈菲的死期!”林振兴说,“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她陈菲为什么要偏偏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呢?你对陈菲而言就像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无论是你的姐姐陈菲还是秦川都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他们这种建立在极端自信基础上的孤注一掷又是通过什么获得的?总的来说,你和陈菲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实在是匪夷所思!虽然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你是谋杀林四及陈菲的兇手或参与者,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纸是包不住火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陈燕,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要因为一时的煳涂毁了自己的前途呀!” “前途?”陈燕发出一声冷笑,“我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呀!林局,我谢谢你对我的礼遇,让我能体体面面地走出公司,关于我跟林四和陈菲的恩恩怨怨,我自认句句属实,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想一个人静静地休息一会,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振兴最后说,“我说过,警方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你就是谋杀他人的兇手,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48小时之后,如果我们仍然没有发现新的线索,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林振兴此举的目的无疑是想通过陈燕钓到更大的鱼。他深知这个女人有着十分强大的内心,强攻反而会激发她的斗志,除了智取,别无选择。 第五章 秘密大院 1 第36页 隐士孙先生是能否找到安德鲁的关键。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夏可可和宋一梦却没能从乔?汉斯后来的苦思冥想中获得能够帮助他们找到这位神秘人物的线索,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又将关注点放在关家大院上。回山市公安局的副指导员之前曾建议夏可可去回山市博物馆查一查地方志,也许上面会有关家大院的相关记载。 回山市博物馆的规模不大,从表面上看,应该是自打建立之初,就再也没有重修过,深灰色的墙体大部分都被植物墙遮蔽起来,这反而给这座古老的建筑平添了不少神秘森森的气息。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老者悠闲地跷着二郎腿,在属于他的所谓办公区域里咿咿呀呀地听着京戏。夏可可道明了来意之后,这个自称老王的男子却作出一个让宋一梦极为反感的举动,他竟然像看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她们。 宋一梦转过身,移步到夏可可的身后。 老王接着慢腾腾地从裤腰上取下钥匙,向紧锁的博物馆大门走去。 在没有开灯之前,空荡荡的馆内在夏可可眼里就像一个废弃的仓库,透着一股土腥味。 “这也太冷清了吧?怎么不见藏品呢?”夏可可跟在老王的身后问了一句。 老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你们若是再晚来几天啊,就连这档案室里的资料都被搬走喽!” 这个老王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博物馆,即将跟省里的大馆合併一处,并实行考核上岗。 老王骂骂咧咧道:“这工作说白了就是看东西,有啥好考的?老子自打从越南反击战的战壕里下来,就一直在这档案室工作,再怎么说也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现在想通过考核裁掉老子,门都没有!” “原来您是军人出身哪!那我还得称唿您一声老前辈呢!”夏可可讨好道,“有件事儿请教您老一下,这里有没有关于关家大院的资料呀?” “关家大院?”老王沉思片刻道,“狗屁关家大院,不就是早年画家村里的一所破宅子么,你们找它干啥?” “这么说您知道?” 老王不出声了,指了指档案室里一个贴着编码的橱窗,神情凝重地走开了。 夏可可二人很快就从一本字典厚度的资料里掌握了前往关家大院的路线,与此同时,一个被压在资料最下面并写有“绝密”二字的牛皮纸袋引起了她的注意。 外面的天色渐暗,夏可可本想打开看看,却被突然走进来的老王以闭馆的名义阻止了。这份绝密资料对于夏可可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情急之下,她顺手牵羊,把绝密资料放在了包里,带出了博物馆。 虽然博物馆不大,但是仍然安装了电磁条码检测系统,只要是有人未经允许带出了档案,经过门口,检测器就会自动报警。夏可可和宋一梦刚经过门口,检测器就响了。夏可可嘆了一口气,既然是绝密资料,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落入我等之手呢?就在夏可可和宋一梦为此尴尬的时候,只听老王说道:“若是平时,没有相关部门的手续,你们以为这个地方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吗?我老王今天擅自做主破例让你们进去,你们倒还得寸进尺了!” “这位老伯,我们是市里来的调查员,这份资料对我们破获案情很重要,我们拿回去看一下,看完后一定给您还回来,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老王看了看她们俩:“罢了罢了,看你们也不像骗子,反正这些资料,保密期早就过了,要不是被遗忘在这儿,里面的内容也许早被公开了。” 老王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赶紧走。夏可可和宋一梦都非常高兴,她们有种预感,这份绝密资料,一定会对案情有重大的帮助。 但是,意外获得的绝密资料让原本就极端复杂的案情变得更加诡异莫测。这天晚上,夏可可沉浸在这份关于“吃人村”的资料里无法自拔,杳无音讯的夏子民让她担心不已。 吃人村,始建于1939年,后因一起神秘的人口失踪事件而得名。 在吃人村从始建至彻底荒废的几十年里,据不完全统计,陆续共有百余人被这个诡异的村落无故吞噬。而在此期间,官方所给出的调查结论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在当下看来甚至是漏洞百出,不过这同时也恰恰说明了以当时的科技手段,官方在遇到此类神秘事件时的无力和尴尬。他们的解释,通常都是通过主观想像,杜撰出一个符合当时人们对这个世界的狭隘认识的解释而不了了之。只有一个时间为20世纪70年代末的调查结论现在分析起来还有那么一点靠谱——野兽食人说。这让夏可可十分自然地与本案进行了“无缝对接”,之前一直悬挂在夏子民书房里的《古宅凶兽图》,又一次在她的大脑里活灵活现起来。结合夏子民临行前关于关家大院的说辞,夏可可越来越觉得坐落在那片恶土之上的关家大院很有可能就是吞噬那百余口村民的元兇。 夏子民曾经提到,先祖触犯关氏家规,丧命于斗兽之口,而这所谓的斗兽,真的是《古宅凶兽图》里的那张兽脸吗? 而一直被宋一梦挂念的安德鲁,会不会正身处于那幢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的古宅之中呢?这个黑夜对于这两个女人来说极为漫长,漫长到夏可可不惜用编写手机简讯的方式将绝密资料里的内容向高文大致描述了一遍,直到第二天清晨时分,高文才打来电话,向她索要传真资料。 第37页 保险起见,传真资料用的是回山市公安局技术科的传真机,临行前夏可可还委託回山市公安局的副指导员将绝密资料送还给回山市博物馆,并向那位老前辈转达她的歉意。 有了前往吃人村的路线,加上回山市公安局的副指导员亲自开车将她二人送到进山口,这才使得她二人能在太阳下山之前穿越一条极其难走的山路,与坐落在吃人村里的关家大院近在咫尺。 沿途之上,夏可可发现许多半埋在泥土里和隐匿于荒草下的矿泉水瓶子和五颜六色的食品袋,这充分说明,“吃人村”在废弃之后,并未与世隔绝,而是经常有人光顾,从垃圾的种类以及“吃人村”周边的依山傍水的环境分析,这些人应该是徒步旅行的驴友。 “我倒希望这里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安德鲁在这里出现的前提是有凶兽出没,我担心我们这次可能会白跑一趟,一个有人出没的地方,那个神出鬼没的傢伙怎么会在这里逗留呢?”宋一梦有些灰心丧气地说。 夏可可却不这么认为,她说:“说不定呀,那个神秘的傢伙正在暗处盯着我们呢。宋姐,我们站在这里都能看见关家大院了,你的思维怎么还紧紧地咬着那只凶兽不放呢?反正我现在对关家大院更感兴趣,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最先认识这只凶兽的容貌是通过我爸爸的那幅《古宅凶兽图》,而那幅画里的宅子,正是我们眼前的关家大院,这说明了什么?” 宋一梦的心脏勐烈地跳动起来,她也不知道这是出于兴奋,还是出于对安德鲁的担心。 “说明在过往的岁月里,它曾在关家大院出现过……在那幅画上,还有一位老者,他是关家大院的主人吗?” 说话的工夫,关家大院已经触手可及了。 宋一梦先前一再跟夏可可强调自己不是一个胆小鬼,可现在却明显有些胆怯。有人居住的生活气息并没有从四面围墙的裂痕里流露出来,敲门在这个时候实在多余。再次确认了这里正是乔?汉斯不久前跟安德鲁约会的地方后,夏可可果断地用手指了指一棵生长在围墙边上的大杨树跟宋一梦说:“宋姐,你过来帮我一把!” 这棵树至少有盆口粗,从根部算起,至少有一米多高的树干没有枝杈。踩着宋一梦的肩膀爬上围墙后,夏可可并没有急着跳下去,她拨开茂盛的枝叶,迅速地扫视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关家大院,死气沉沉的空间里,隐动着一团令人压抑的阴晦之气,有鸟儿落在院落里的植被上面叽叽喳喳,似乎正在向前来的不速之客诉说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神秘故事…… 围墙外面的宋一梦等不及了,催促夏可可快点开门放她进去。 谁知,夏可可刚把门打开,宋一梦就大声叫喊起安德鲁的名字来。 夏可可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并低声提醒她道:“宋姐,你好好看看,这里像有人的迹象吗?” “可是,乔?汉斯明明说不久前她还和安德鲁在这儿团聚过,难道她在撒谎?” 夏可可道:“安德鲁不久前在这儿,不等于现在他还在这儿,这段时间这里很有可能发生过我们所不知的变故,比如,安德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早就离开了这里,或者他和那位神秘的孙先生双双遭遇了不测……总之,在咱俩还不能确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一定要谨慎行事!” 听夏可可这么一说,安静下来的宋一梦却再也不敢向前迈近一步,关家大院紧闭的房门此时此刻在宋一梦眼里是那样的幽森可怕,换句话说,在宋一梦的潜意识里,她的恩师安德鲁早已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宋一梦还是想进去看一看,证明她的预感。她坚定地看着夏可可,紧握住她的手,向关家大院那扇黑漆漆的大门走去…… 恐怕谁也无法解释人类在有些时候能够精准地预示自己或亲人即将死亡的原因。 血迹在夏可可眼里早已是司空见惯,然而,出现在关家大院门前的这处残血却让夏可可的心跳本能地加速起来。 宋一梦推开门,顿时呆住了,房梁之上,悬挂着一具男尸,可能是因为有风吹进来的缘故,尸身还颤悠悠地晃动了两下…… 是安德鲁。 宋一梦当即瘫软下去。从前,安德鲁是那样的英俊儒雅,而此刻,他面色发紫的脸是那样的丑陋和狰狞。 夏可可觉得安德鲁的死亡现场有点奇怪,安德鲁死于窒息,且没有任何皮外伤,那么,门槛上的那处残留的血迹又是谁留下的呢? 夏可可断定安德鲁死于他杀,因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寻找凶兽的安德鲁没有理由选择在关家大院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么,杀死安德鲁的这个人又是谁?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制造了这一幕看似自杀的场景的?另外,这个人是尾随安德鲁至此,还是他原本就属于荒凉的关家大院,抑或在安德鲁尚未来到中国之前,他便已经来到了这里? 最重要的是,那位神秘的孙先生怎么不见了? 空荡荡的关家大院一下子变得兇险起来,就连手机在这里都没有了任何信号。 在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繫的情况下,夏可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依次推开其他几扇门。 在没有发现任何令她感兴趣的东西后,她说道:“看情形这几间房早年应该是给关家大院的家奴住的,”说到这里,夏可可的视线落到远处,那里有一扇敞开一半的门,“宋姐,我们还是去那边看看吧!” 第38页 宋一梦没有出声,木然地点了点头。 门前的两只石兽和门柱上精緻的雕刻充分说明这里曾是关家大院主人的房间。里面的物件虽然不多,但每一样都透着贵气。有一张靠墙的实木桌子引起了夏可可的注意,与房间里的其他摆设相比,这张桌子显然被人挪动过,与墙面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突兀的夹角。夏可可“咦”了一声,然后蹲了下去,好像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宋一梦凑上来问。 夏可可闪身道:“宋姐你看,这下面是空的。”所指之处,出现一道一指宽的口子。 言语间,夏可可已经将手插进了那道口子里,稍一用力,便打开了这道形同虚设的插门。 地宫还是暗室? 在夏可可未下去查看之前,一阵十分痛苦的呻吟声突然从下面传了出来。 “谁?” 夏可可出于本能地问过之后,那声音反而更加剧烈了。宋一梦翻出手电筒向下照去,这才看清楚,在这处两米多深的入口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被装在一条麻袋里,手和脚都反绑着,嘴上还缠着一圈胶带。 2 离开牛冈村后,高文和胡锋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陈燕。 他们的到来让陈燕很不耐烦,她不动声色地坐在气派的办公桌后面,冷冰冰地说:“关于我和陈菲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已经跟你们林局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还来烦我干什么?难道非要给我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吗?” 高文无视陈燕的态度,问道:“牛冈村的老贺你认识吗?” “老贺?”陈燕沉思片刻挤出一丝冷笑:“你是说那个土鳖村官吧?谈不上认识,他来我们这卖过古董,我接待过他,仅此而已!” “都是些什么样的古董?” “无非是一些清代的花瓶,明代的字画。”陈燕看了看表,正色道:“一会儿我还有个应酬,我可以走了吗?” 高文道:“前不久,老贺通过你卖掉一本古书。买主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他当时身穿一件雨衣,有意隐藏自己的容貌,在牛冈村村头的祠堂里,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神秘的买主你一定认识,不仅很熟一定还很亲密!因为你们公司本身就是做古董回收的,你又怎么可能将这么一笔大买卖拱手让给一个与你无关痛痒的人呢?还有就是,那本书一定非比寻常,否则你们没有理由把一次光明正大的交易弄得如此鬼祟!我们今天找你就是想知道那位神秘的买主是谁,现在在哪?如果你执意不肯配合的话,我们只好再次请你到刑警队坐坐了!” “真是可笑!我连死都不怕,多被你们传唤几次又算得了什么?” 有一道十分绝望的神情在陈燕的黑瞳里一闪而过,胡锋捕捉到了,从一进门,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陈燕的那张脸,她的冰冷绝非伪装,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们的问题呢?你越是选择迴避,越说明那次交易的背后另有隐情,当然,你有权利保持沉默。可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位穿雨衣的神秘先生跟你的关系。”胡锋思忖片刻道,“我猜这个人要么是你的亲密男友,要么是你的顶头上司!” 陈燕闻言面色白得如同一张纸,片刻之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个女人即便是哭,也是冷冷的,没有抽搐、没有呜咽…… “算了!既然这个狗东西辜负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对他死心塌地呢?” 她的眼里满是绝望。 他是陈燕生命里的第二个男人。 她的恨早已被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透支,此时此刻,她只有绝望! “他说过要娶我,还要我给他生孩子。他看起来是那么老实,也很体贴人,我以为终于找到了能跟我白头偕老的男人,没想到,他还是从我的身边消失了!”陈燕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次交易以后,他就中断了与我的所有联繫,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叫刘天民,是我的老闆!” “你和这个刘天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高文问。 “离开四海洗浴中心后,我试着参加了一次招聘会,然后就认识了他。我应聘的是前台,当时共有四个人在现场竞争这个职位,其他三人都是本科毕业,她们打眼一看就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女孩子,脸上始终挂着笑,在她们面前,我很自卑……” 高文打断道:“可让你没有想到的是,他最终还是录用了你。后来在他的关心和照顾之下,你从一个前台,逐渐成长为这家公司的执行经理,从一个自卑、忧郁、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的女孩变成了今天这个精明、干练的职业女性,对吗?” “多像一场梦啊!”陈燕苦笑了一声,接着指向窗外,“你们看哪!这个世界,它曾那么残酷地对待过我,可我后来还是那么认真地对待它!可是结果呢?我依然是两手空空,亲情也好,爱情也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我一点都没变,您刚刚所谓的‘成长’我觉得很讽刺,除了这副躯壳外,我的灵魂始终被困在过往的岁月里,我活得甚至不如窗外的那群鸟,在它们中间,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亲密无间的恋人。你看它们活得多快乐呀!终日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在嘲笑这个世界,嘲笑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 第39页 “为什么要活得如此悲观呢?卸掉身上的包袱,轻轻松松地面对这个世界不好吗?”高文道,“幼年的时候,你虽然失去了双亲,可那些朴实的村民并没有抛弃你们,在他们的关怀和照料下,你和姐姐长大成人,这份浓浓的乡土之情,你难道忘了吗?” “没错,我不否认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也不否认他们对我有恩,可是,我对这些人的感激只停留在18岁之前,那次遭遇以后,他们在我心里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虚伪!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轻信林四在法庭上的辩解,这些人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落井下石,在背后对我进行了种种非议,他们的眼神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每当我回想起来,都周身发冷,我恨死了他们,我恨我的父母,我恨陈菲……我恨这个世界!” 听完了陈燕的这番话,高文更加觉得当年对林四的判决是有问题的。回想梁小辉和王村老村长之前的那番说辞,高文不难想到,是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影响了他们的判断。他们高估了18岁的陈燕,是亲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是那多变的乡亲和恶毒的流言,让18岁的陈燕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自甘堕落,而并非什么阴谋。 高文不想再往这个女人的伤口上撒盐。所问的问题再次停留在刘天民的去向上,而陈燕的回答却是不知道。 陈燕说她对刘天民向来都是言听计从,从不多问一句,也许,这也正是她很快受到刘天民重用的原因之一。 最后,高文出于同情问陈燕:“能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吗?” 陈燕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的虚空之中,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如果可以,我多想变成一只快乐的小鸟啊!终日翱翔在没有痛苦、没有忧伤、没有回忆的蓝天白云里,就像天堂一样!” 走出伟业古董回收公司,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四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胡锋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看天,钻进了车子里,嘴里念念有词:“没有痛苦、没有忧伤、没有回忆……” “你说什么?”高文问道。 胡锋又重复了一遍。 倒车镜里,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突然,他们就好像同时意识到了什么,高文更是惊唿一声:“不好!可能要出事!” 下车以后,他们本能地朝伟业古董回收公司所在的那栋写字楼楼顶看去。 一袭单薄的身影疾速而下。 高空之上,飘荡着一条黑色的丝巾,就像一只飞翔的小鸟。 3 陈燕死了! 这是一个靠仇恨支撑生命的女人,在高文看来,这种消极的生活态度应该是从她的父母双双离世之后逐渐形成的。刘天民的突然消失,让她对这个世界彻底心灰意冷,于是,死亡便成为她最好的解脱。 林振兴听闻林燕跳楼自杀的消息后,立即赶到了现场。 他说,已经调查到,41岁的刘天民确实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但他却很少打理公司的日常事务,大部分工作都是由陈燕一个人完成的。 高中毕业以后,刘天民在动物园有过饲养员的工作经歷。 “除此之外,刘天民这个人低调内敛,不善言谈,很少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林振兴说。 高文对动物园的记忆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 如今这里已被更名为野生动物园发展有限公司,刘天民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这家公司的员工名录里。徐经理是个刚刚30出头的小伙子,戴着一副眼镜。 他略表歉意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你们要找的这个人应该是改制以前的,我建议你们去找老园长,或许他能帮上你们。” 老园长的家在一栋陈旧的居民楼里。 他对动物园园长这份工作有着很深的感情。退休以后,难耐寂寞的他经常故地重游。后来他被返聘为动物园的名誉园长,除了一些活动,他既不参与动物园的任何事务,也不拿任何报酬,与普通游客唯一的区别便是,他可以免费出入。 “唉!实在是难以割捨啊!不管是‘老朋友’还是‘新朋友’,只要一见到它们,我这心里就敞亮、就舒服……”老园长说。 “去年夏天,他的‘老朋友’欢欢去世了,啧啧啧,把他哭得呦。那年我摔断腿,也没见他那么心疼过……”他的老伴性格开朗,声音高亢。 提到刘天民,老园长说:“他这个人平时不爱吱声,跟谁都是爱答不理的。他来动物园工作那年也就20出头,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工作就是给饲养员打打下手,可这小伙子特别聪明,半个月都不到,就将园内各项事务摸了个门清,尤其是他对待动物时的那种态度,就跟对待自己儿女似的,这一点连我都做不到,更何况他当时还只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伙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很快就成为我们园里最优秀同时也是最年轻的专职饲养员。让人羡慕的同时,他也遭到了很多人的嫉妒,甚至是排挤……” “一个之前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却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业务骨干,是因为饲养员这份工作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吗?”胡锋说到这里马上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没有亵渎这份工作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 第40页 老园长说:“饲养员这份工作的门道可多了。你们想啊,大大小小的动物那么多种,它们的脾气秉性、生活习惯、喜怒哀乐等等,都需要你花费大量的时间去了解,要求你不仅要胆大心细,最重要的是要有爱心,工作虽然不起眼,可未必人人都能做。刚开始我也想不通,可后来经过观察我发现,这个刘天民在与动物相处时经常会使用一些我们从未使用过的指令和肢体语言,后来省杂技团到我县演出,为这事我还专门将那里的一位老驯兽师接到了我们园里,经过两天的暗中观察,他竟然得出一个让我格外震惊的结论,他说刘天民是一个有破解动物语言能力的人,他与动物的心灵是相通的,还说像刘天民这样的人世间罕见,千百年才出这么一个……” 胡锋和高文听得面面相觑,既然他跟动物有如此深厚的缘分,后来为什么不干了呢? 关于这个疑问,老园长是这么回答的:“我虽然喜欢刘天民的工作态度,但我却讨厌他的性格,面对同志间的阴谋诡计,他越不理会,我越担心,我怕他将仇恨埋在心里,日后给我捅出大娄子!刚好那时我们单位裁员,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将他划入了被裁之列……他走那天我故意没有上班,后来听人讲,他走的时候,园里的动物表现得格外反常,有只黑熊还差点撞坏笼子跑出来,那情形,甭提有多古怪了!” 出于跟动物打了多年交道的原因,老园长对那天的情形应该并不感到恐怖,但他仍用了“古怪”这么一个字眼,可见当时的情景是多么诡异。 想到这里,胡锋说道:“如此说来,刘天民对动物的感情和了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老园长,我可以这样去理解吗?” “何止是远远超出啊!他简直把动物当成了人,把人当成了动物。园里每年老死的动物,都会被他带回去,也不知道他最终是如何处理的……时间一长,他就成了园里的怪人,很少有人搭理他!”说到这里,老园长话锋一转,问高文,“高队,刘天民是不是出事了?” 高文说道:“有件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老园长,刘天民当时的住址您还记得吗?” “刘天民当时跟他的母亲一起过,住在老街。他母亲这个人很能干,一个人在那条街上经营着一家包子铺,后来有人造谣说刘天民把动物的尸体带回去是为了剁馅包包子,打那以后,包子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没过多久,就关门歇业了!” 老街在高文的记忆里,一直是个热闹并且繁华的地方。 他的整个童年,都留在了这条老街深处。 20年过去了,这条老街是唯一没有被地产商染指的地方,这条街上的土着将其归功于土地公公的护佑。 童年时的洪水经常被以高文为首的玩伴们欺负,如今他已成为这条老街上最有钱的批发商,同时经营着六间店铺,回忆当年,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爽朗地笑了! “有一个名叫刘天民的人,早年曾在这条老街上生活过,你还有印象吗?”闲聊了一阵童年趣事后,高文直奔主题。 “刘天民?”洪水想了一会说道,“他这人挺没意思的!从来不笑,整日阴着脸,除了帮他母亲打理包子铺,终日跟猫猫狗狗在一起……” 当年作为这条老街上唯一的一家早餐店,淑珍包子铺的生意一直很好。几年以后,省吃俭用的吴淑珍用卖包子赚来的钱在老街上买下一块地皮,建了房,有了自己真正的家。刘天民的到来让那年夏天的老街突然热闹起来,流言蜚语仿佛苍蝇一般在人们中间穿梭,而关于刘天民跟吴淑珍到底是什么关系的猜测,人们将想像发挥到极致…… 洪水说:“其实这也不能怪人们八卦,在我的记忆里,刘天民没来老街之前,始终是吴淑珍一个人在打理着包子铺,冷不丁冒出这么大一个儿子,难免会遭到别人议论……” 高文:“刘天民当时是什么反应?” 洪水一边续茶一边说道:“换成是我,我跟他们拼命!可刘天民不一样,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没有任何反应,这也是当时我们为什么鄙视刘天民不肯跟他玩的原因之一。刘天民越是这样,人家越认为吴淑珍是在包养‘干儿子’,而吴淑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 胡锋:“刘天民当时喜欢小动物到什么程度?” 洪水:“经常是他在前面走,就有猫狗在后面跟着,这也是我们讨厌他的另外一个原因,你们想,那猫猫狗狗什么地方都去、什么东西都吃,多脏啊!直到后来发生那件丑闻,老街上的畜生才少了一些! “在淑珍包子铺的熟客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冲着吴淑珍本人来的,街长冯秃子便是其中之一,充满了成熟女人风韵的吴淑珍对离过婚的冯秃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后来冯秃子酒后调戏吴淑珍却被猫抓瞎了一只眼睛,这件事再次轰动了整个老街,同时也拉开了长达一个多星期的人畜大战……” 说到这里,洪水微皱眉头,若有所思地接着说道:“按理说,冯秃子是被刘天民养在吴淑珍包子铺里的猫抓瞎眼睛的,他首先应该拿刘天民开刀才对,可奇怪的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敢跨进淑珍包子铺一步,反倒将染有剧毒的香肠丢进了友邻右舍的院子里……” 第41页 胡锋:“冯秃子在实施报復的那几天里,刘天民在做什么?” 洪水:“就在冯秃子实施报復的三天后,生活在这条老街上的猫猫狗狗竟然集体失踪了!当时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怀疑这事是外星人干的,也有人怀疑刘天民,这其中就包括我,因为我觉得这事除了外星人,只有刘天民能做到。当然了,我这么说也是有根据的,因为在那群集体失踪的畜生里,有我家的一条猎犬,我记得刘天民第一次上我家买肉还用手摸了它,为此,我那杀猪的老爸差点拿刀将它噼死!他生气的是,这条平日里兇勐异常的猎犬,为什么会如此温顺地对待刘天民呢?” 胡锋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从他们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具备某种特殊能力,那么,刘天民是否就是这其中之一呢? 另外,他的这种能力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强,还是从一开始就能在具体的事务上表现出来? 刘天民在很小的时候,有哪些异常的表现吗?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吴淑珍。 4 “我死了吗?” 孙三缓缓地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然后,又挣扎着坐了起来,犹疑地望着身前的夏可可和宋一梦,接着问道,“是你们……救了我吗?” 夏可可静静地打量着他。 丑陋、骯脏,嘴里还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 在回答安德鲁的死因时,孙三说:“那天早上,这里除了我和死去的安德鲁,还有另外一个人。我看见他时,他就坐在吊死安德鲁的那间房里,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还戴着一张兽脸面具,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我被他打得昏死过去,丢在我家老爷的墓口里,他是想活活把我困死,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家老爷的墓室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也就是说,他杀死安德鲁后,并没有打算离开,而是静静地坐在他的尸体旁边等着你的到来?”夏可可觉得孙三的说辞是经不起推敲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既然能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安德鲁,同样也可以杀死你,他为什么要留活口呢?” “我说过了,他是想活活把我困死,”孙三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救了我,我必死无疑!” “如果他真的想杀死你,完全可以在你昏死的时候挖个坑把你埋了,这样岂不省事?”夏可可想了片刻,接着说道,“另外,兇手连你家老爷的墓室入口都知道,显然他是一个对关家大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极其熟悉的人,你好好想想,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你以外,还有谁?” 面对夏可可的质疑,孙三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里。这期间,他一共抽了两根细长的菸捲,浑浊的烟雾苦辣、呛人。 突然,孙三想起来了,惊声道:“难道是他?” 夏可可:“谁?” 孙三:“除了他和我,没人知道老爷的墓室!一定是他!” 孙三嘴里的这个他名叫关伟业,关家大院的少主人。 提到关伟业,孙三不得不从关家大院的歷史说起。 夏可可心中暗喜,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关家大院是我家老爷一手兴建的,我是个孤儿,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只知道是我家老爷救了我,走进关家大院那年,我刚5岁,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关家大院的家僕。我家老爷名叫关真,听人说我家老爷是靠贩卖私盐起家的,后来为了躲避战火,才找了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建起了关家大院……” 孙三说到这里,夏可可打断道:“那年月兴建这么大一所宅子,得需要多少苦力呀!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家老爷就不怕这帮人坏了他的好事?” 孙三接着说道:“那年月,兵荒马乱的,哪条路上没有几个饿死鬼?这些人本来就无家可归,宅子建好后,赶都赶不走,恰逢乱世,出去还不得饿死?后来就都跟我一样,留在了这里!他们在关家大院的周围开荒种地,自给自足,谁还会冒着自己的家园被鬼子糟蹋的风险,将关家大院的消息泄露出去呢?” 夏可可满肚子疑问:“一个江湖中人,他能耐得住寂寞吗?隐居之后,就当真跟外界断了来往?” “咳!哪那么容易啊!闲不住的时候,他也经常带人出去转转,说是转转,其实是又找人斗去了。刚开始,他经常扫兴而归,你们想,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跟自己趣味相投的人,谈何容易呢?”孙三的语速不紧不慢,表情也从最初的僵硬变得丰富起来。 夏可可又一次打断道:“什么叫又找人斗去了?斗什么?” 孙三:“斗鸡、斗狗、只要是能互相撕咬的,都斗!” 宋一梦:“那后来呢?” 孙三:“后来就遇到了跟他趣味相投的有钱人,然后这些人就经常光顾关家大院,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我家老爷为人特别仗义,不管每场赢多少,他只拿七成,剩下的三成见者有份,时间一长,便有了关七两这个名号,经常会有人慕名而来找他赌上一场,后来我听人说,关家的金银,至少有一半是通过玩这个赢来的。” 夏可可:“他就从来没输过?” 第42页 夏可可难以相信,类似这样的赌局,关键在于斗兽的力量和兇勐程度,怎么可能出现一家赢,百家输这样的局面呢? 孙三:“在我的记忆里,我家老爷只输过一场,在那场厮杀中,他失去了爱犬家财,后来他跟老贺另立赌约,便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挑战,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度过的,他的书房曾是关家大院的禁地,即便是夫人,都不敢擅自入内!” 夏可可:“那后来呢?你家老爷又重出江湖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场厮杀,那场厮杀堪称经典!”孙三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正陶醉在过往的记忆里,“老贺那天用的是他刚刚驯服不久的花豹,而我家老爷用的却是一只让在场所有人都叫不出名字的怪物……” “你等等……”夏可可不得不打断他,质疑道,“什么叫‘刚刚驯服不久的花豹’?‘什么又叫让在场所有人都叫不出名字的怪物’?你家老爷还有那个姓贺的到底是人还是神?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让自己拥有能够驯服野兽的能力的?” “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呀!家禽不都是从野兽驯化而来的吗?况且,那老贺跟我家老爷都深谙禁术之道,随便使唤一只豺狼虎豹还不是手到擒来?当然了,我家老爷那天使唤的怪物也确实古怪,有点四不像的意思,刚开始人们是挺惊讶的,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凭我家老爷的本事,让不同种类的野兽杂交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生出来的崽自然也就什么都像什么都不像了!” 面对夏可可的质疑,孙三极力为他过去的主人辩解,从他的语气和面部表情上看,他对关真有着非同寻常的崇拜和敬意,自始至终都是一口一个“我家老爷”,这可能是出于关真对他的救命及养育之恩,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年代的人与生俱来的质朴,至少,在夏可可眼里,这个人虽然相貌猥琐不堪,但他一定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另外,孙三的语言表达能力极强,可见他当年在关家大院这个小圈子里,定然是个能够圆滑处世的角色,以至于多年的独居生活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这是夏可可的判断。 关于禁术,夏可可也曾听高文提到过,当时她并不以为然,但此刻从孙三嘴里说出来,着实让她感到自己的心脏犹如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至于禁术到底是什么,孙三却无法给出一个很满意的答案。 “在关家大院,除了老爷自己,恐怕没人知道这禁术究竟是怎样炼成的!”孙三说,“我就是一个下人,我当时只想好好活着,我刚才所说的一切,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些人跟了老爷一辈子,最终却因为多嘴葬送了性命,我服侍老爷10年不到,老爷就死了,我更多的时间是跟老爷的独子关宏水度过的,所以,关于老爷的身世,我也只能跟你们说这么多了!” 夏可可微微一笑:“没关系,你能把自己知道的讲出来,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这么多年,你始终不愿抛弃这片早已荒废的土地,你把这里当成了你的全部,像保护自己的家园一样,保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关家大院的歷史以及一些你知道的或是连你都不曾知道的秘密,不是吗?” “唉!没有意义了!我服侍关家祖孙三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们也看到了,他竟然这样对我?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就凭他是关家大院的继承人吗?这个小畜生,亏他还是一个留过洋的人,竟然会做出毁坏双亲灵柩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事,宏水呀!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惩罚这个不孝之子吧!” 老泪纵横的孙三捶胸顿足,青筋暴突,恨不能将关伟业千刀万剐! 待他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夏可可安慰道:“老爷子,您也不要太伤心了!您对关家早已仁至义尽,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带您离开这里好吗?” “离开这里?离开了这里,我能去哪呢?实不相瞒,我每年夏天都要出去一次,化装成乞丐,讨些钱花。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他们只会欺凌弱者,谁会接受一个行将就木的废人呢?” 原来,孙三在外面乞讨的时候,经常会遭到城管的辱骂和驱赶。孙三第一次走出关家大院,认识外面的世界,正是从那些身穿制服、终日游荡在闹市的城市管理者开始的。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安顿好您的!”见孙三沉默下来,夏可可说道,“老爷子,我能再问您几个问题吗?”孙三点了点头,“只要是我知道的,你就尽管问吧!” “关伟业为什么要亲手毁坏他双亲的灵柩?还有就是,关家大院的家规很残酷吗?为什么有人会因为多嘴而葬送了性命呢?” “我还是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吧!”孙三说道,“当时,在我家老爷眼里,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他给的,要杀要剐他说了算,按理说,人家收留了你,你就好好干活便是,可偏偏有那么一些喜欢找是非的人,竟然在暗地里观摩起我家老爷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到那禁术的玄机,你们想,那禁术是我家老爷的生财之宝,怎么能允许下人打它的主意呢?”说到这里,孙三又吧嗒几口手中的菸捲,“至于关伟业毁坏灵柩一事,我也想不通,关宏水死前倒是给关伟业留了一笔财产,可后来关伟业拿着这笔钱出国了,老爷的墓室里如今除了两具骷髅外,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他不可能为了老爷嘴里区区几粒金牙做出这等没有人性的事吧?难道,他是为了那本记载了禁术的古书吗?” 第43页 夏可可心头一怔:“古书在棺材里?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是如何知道书中的内容的?” “我家老爷下棺时是我给他整的容,那棺材里面有什么我看得是清清楚楚,老爷活着的时候,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书房半步,死了还要把书带进棺材里,如此说来,那书里的内容不是禁术又能是什么呢?你们帮我想想,这小兔崽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他想利用这禁术害人?可据我所知,关宏水虽然从我家老爷那里继承了驭兽的本领,可他并没有再将这套本领传给关伟业,这兔崽子即便得到了这本书,也未必能参透其中的玄机!可万一……唉!他父亲关宏水做了一辈子善事,为我家老爷在晚年做出的煳涂事赎罪,菩萨保佑这小兔崽子可千万不要步我家老爷的后尘啊!” 夏可可无法解读这个男人的心理,他的灵魂似乎被锁在了那个乱世,锁在了那个封建礼教森严的关家大院里。如今的关家大院早已物是人非,可他仍然为关氏家族的后人捏着一把汗,尽管这个人在不久前甚至想致他于死地,而他仍然那么真诚地将自己内心深处的隐忧表现出来……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愚忠啊! 夏可可记得,父亲夏子民在诉说《古宅凶兽图》的来歷时,曾提到一位关家的老奴,是这个老奴救了夏天正的命,作为夏天正的后人,夏可可急于想知道这个老奴是谁,是否还有后人,以便夏子民日后登门答谢,顺便了解关家大院的家规究竟残忍到何种程度。 听完了夏可可的转述,孙三嘆声道:“你父亲说得没错,那个孩子确实是老管家偷偷抱出去的,至于他送给了什么人,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当时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听说那孩子的父母都是关家大院的家僕,因为私通并产下一子,触犯了关家大院的家规,结果成了斗兽的口中食,现在想想真像做了一场噩梦,刚才还好好的,一眨眼的工夫,就被那孽畜撕咬得七零八落了……” “别说了!”夏可可听得周身发冷,“我就是那个孩子的后人,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从游僧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发誓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并用画笔将游僧所描述的关家大院画了下来,挂在自己的书房里,时刻提醒自己,即便不能手刃仇人,也要找到双亲的遗骨……遗憾的是,他最终没能完成这个心愿,40岁那年,他身染顽疾,临死前,他将这幅画传给了我的太爷夏云风,后来,我的爷爷又将这幅画传到了我爸爸手里……如今,我家的这段家史通过您而得到了证实,所以,我想去我先人的死亡现场看一看,孙老爷子,您愿意为我们带路吗?” 孙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就现在?” 得到了夏可可的肯定回答后,孙三说:“年纪轻轻的,去那里做什么?多晦气!”夏可可是个急性子,非要去不可!孙三却是百般阻挠,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后夏可可急了,威胁道:“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这么一个隐藏着世间大恶的地方,还留着它干什么?” 孙三只好妥协,说道:“不是我故意跟你过不去,实在是那地方乃至阴之地,到现在都阴魂不散哪!也罢!也罢!我带你去便是,可是你也不能两手空空就这么去呀!你总得给那帮冤死鬼准备点吃喝和零花钱吧?” 宋一梦胆子小,也在一旁劝夏可可:“孙老爷子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咱们就这么硬生生地往里闯,总有点亵渎神灵的意思,你说呢?” 夏可可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见孙三也一大把年纪了,之前又被人捆手捆脚在墓室待了那么久,心头一软,便答应了下来。“但有个条件,这给死人上供的东西得由您孙老爷子准备,我们两个大活人到现在都没吃饭呢,上哪淘弄那些去?”夏可可说。 “明天一早我就把黄纸给你们送来,关家大院现在别的没有,就是给死人烧的纸多,我出去讨那俩钱除了自己吃喝,大部分都用来给死人买纸了,不然的话,说不定早就被这里的阴魂缠死了!”说完,孙三起身向外走,并告诉她们,“隔壁灶房还有些干粮,如果饿了,就凑合吃吧!” 所谓的干粮,已经发霉,最噁心的是,还有老鼠在灶台边上到处乱窜,夏可可再也没有了吃的欲望,返身退出灶房。 宋一梦坐在煤油灯下,静静地守在安德鲁的尸体旁边,关家大院的夜晚格外阴凉,从警以来,夏可可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深邃的夜幕背后,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可测的兇险…… 突然,宋一梦勐地想到了什么,轻声唤道:“哎呀!安德鲁住的那间房我还没有去呢?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已经去过啦!”夏可可说道,“除了几件脏衣服,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发现了这个……” 一张数位相机的内存卡。 可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德鲁睡的那张床的床底下呢? 夏可可初步判断,很可能是安德鲁在与兇手的争抢中故意留下的,或者是相机落地,将卡摔了出去……总之,安德鲁不想让兇手得到这张内存卡,因为,这里面一定藏有很重要的东西! 宋一梦对夏可可的分析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带着安德鲁的尸体快点离开这里。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对视了一眼后,夏可可迅速吹灭了煤油灯,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 第44页 宋一梦战战兢兢地躲在夏可可的身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天哪!”夏可可发出一声轻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比一般的家猫还要大出许多。 巨鼠吓到了宋一梦,同时,她的尖叫也惊到了巨鼠。 巨鼠掉头髮出几声怪叫,紧接着,更为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鼠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叽叽喳喳地攒动在它的周围,足有几百只…… 夏可可心想,这下完了,鼠群一旦发出攻击,只有死路一条了! 情急之下,夏可可本能地掏枪上膛,尽最大努力将枪口对准那只巨鼠。 谁知,她的这一举动反倒招来了巨鼠的敌意,片刻之间,它就率领着鼠群沖了过来。 砰!枪声响了! 原本,这一枪完全可以击中巨鼠,可谁知,就在夏可可扣动扳机的一霎,形势发生了突变,紧挨着夏可可的宋一梦起身想跑的时候竟下意识地撞了她一下…… 就这样,子弹偏离了轨道,兇险近在咫尺! 千钧一髮之际,夜色下的关家大院里突然响起一串十分奇特的声音。那声音时而尖利,时而柔缓,节奏忽快忽慢,音调时高时低,听起来甚是诡异! 再看那只巨鼠和它的鼠崽子们,竟然纷纷掉转了鼠头,循音而去。 此时,天色已微亮,前方几十米处,站着一个人,正是孙三,孙老爷子。 那只巨鼠温顺地趴在他的脚下,鼠群早已不见了踪影。 “孙老爷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夏可可惊魂未定,见巨鼠仍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又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孙老爷子俯身拍了拍巨鼠的屁股,又发出一声貌似“去”的发音,巨鼠闻声急冲出去,片刻之间就跃过了两米多高的院墙,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进来说吧!” 孙老爷子的房间充斥着刺鼻的菸草味,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黄纸和香烛,说道:“我认识它那年,它的体型就已经跟家猫差不多了,我也不知道它吃了什么,竟然会长得那么大,掐指一算,我们俩在一起已经有20来年了……吓坏了吧?” “简直差点被它吓死,它比世界上最大的嚙齿类动物水豚都要大。可是孙老爷子,您又是怎么做到让它听话的?您偷看了那本古书吗?” “乱讲!”孙老爷子很不高兴地哼哼两声,“我孙三对我家老爷可是一片忠心,我岂敢在他老人家头上动土?无非就是跟了他那么多年,潜移默化中学会了几招,都是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您的本领都足以统治天下鼠群了,孙老爷子,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本领,您刚刚所发出的那一串奇怪的声音,是在跟那只巨鼠交流吗?您懂鼠语?” “你这丫头,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就刨根问底的,也罢!也罢!看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分上,我就跟你说道说道,其实这事也没你说得那么玄乎,任何生灵都有自己的语言,只要你能破译这其中的玄机,交流自然不成问题!” 夏可可心想,你说的倒是轻巧,问题是,你又是如何破译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孙三说:“当年,我们这里曾闹过一次鼠灾,是老爷用禁术赶走了它们,后来老爷叫我看管粮仓,为了防止再生鼠患,他便传授给我几句鼠语,包括召唤和攻击,我刚才使用的就是召唤。刚开始的时候,指令从我嘴里发出,根本没有任何威力,我暗地里足足苦练了一年,才渐渐掌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在这里,以鼠为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它对我更是绝对的服从,有时还会叼只山兔回来给我食用。久而久之,我对它的驾驭能力又精进了一层,我不在的时候,它就是这里的主人,就在前不久,它还帮我赶走了一个小偷,天知道那小偷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这里除了几片瓦,又有什么好偷的呢?唉!这世道的有些人,啧啧啧!连动物都不如啊!” “您正好可以替天行道啊!动一动嘴皮子,将这些人杀光便是!”夏可可调侃道。 “众生平等,这是天定铁律,我孙三何德何能敢悖天道?” “既然是天定铁律,您支配于它,又如何体现众生平等呢?”夏可可和孙三的对话宋一梦在外面听得是清清楚楚,进门后,宋一梦又接着说道,“孙老爷子,自然界自有它的法则,人类本身就是食物链的一环,不论是鼠类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它们的生命理应在这条食物链上生死轮迴,而不是沦为人类在谋取私利时的牺牲品,不论这所谓的禁术有多玄妙,也不论您孙老爷子掌握了多少,它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您知道吗?老鼠的繁殖力虽然惊人,可它的寿命却非常短暂,可您刚才却说,那只企图攻击我们的巨鼠竟然在关家大院存活了二十多年,其生命力仍然旺盛,孙老爷子,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姑娘啊!我孙三也一把年纪了!关家大院也今非昔比,我还有必要跟你们隐瞒什么吗?你们想想,20年前,关家大院就已经像现在这个样子了,我连它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在它身上发生过什么呢?”孙三显然是急了,巴掌将床板拍得啪啪直响。 第45页 宋一梦作为齿痕专家,对动物学自然不会陌生,先前由于受到惊吓,没有发觉哪里不对劲,现在,她的大脑又恢復了常态,自然会提出质疑。 “宋姐,您的意思是说,这只巨鼠的存在,已经违反了自然界的法则吗?”夏可可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意思是叫她不要动怒。 宋一梦说:“据我所知,鼠类长到和猫一般大小就已经是它的极致了,这也是被学界所公认的,可是你刚才也看到了,无论是它的身长还是体重,都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标准,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只巨鼠一定是有问题的……”说到这里,宋一梦将夏可可拉到一旁低声耳语道,“这傢伙极具科研价值,说不定跟凶兽还有着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联繫。可可,千万不能让它跑掉啊!至少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孙老爷子,他一旦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们再想要捉住它,可就难啦!” 夏可可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眼下算上孙老爷子,一共才三个人,就算把它捉住,我们也运不出去呀!还是等我们的援兵到了再说吧!” “可我们现在根本就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繫,这援兵又从何而来呢?” “如果这个孙老爷子肯为我们跑趟腿,这事就好办了!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至少现在还不能提出这个不情之请,等他消消气,我们再见机行事吧!” 天一放亮,院墙外面的世界都被大雾围了个严严实实。孙老爷子掐灭了烟屁股,走出门外,尽管余怒尚未消尽,可他仍然从柴房取出一抱干柴,点燃后又不知从哪拿出一只用盐滷过的野兔,插在一根细长的铁钎子上,就烤了起来…… 足足烤到雾气散尽,兔肉才熟,宋一梦只蜻蜓点水地吃了一小块,便再也不肯吃了,倒是夏可可,吃得嘴里直冒油,一边吃还一边说这兔肉美容。孙老爷子见夏可可如此厚爱自己的手艺,先前一张拉得老长的脸也舒展开来…… 地下一米多深的暗室里,有一个漏斗形的土坑,里面散落着灰白色的人骨。这些已经腐烂成碎渣的骨头充分说明了关真残忍的一面,对此,孙老爷子的解释倒也坦诚。他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小圈子的血腥游戏在关真人过中年以后已逐渐演变成了关真跟老贺的独角戏。当时的老贺在禁术的修为上甚至比关真要更胜一筹,二人不打不相识,很快就成了挚友。他们约定每年只比一次,他们的较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其他玩友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可不知为什么,后来老贺竟然失约了,没人知道这个向来独来独往的老贺去了哪里,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对于关真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从此,他开始变得狂躁、残忍,关家大院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走向衰落的。 “作为我家老爷的贴身下人,一想到他晚年时的所作所为,我这心就像扎了一根刺,简直就是作孽啊!”孙老爷子说到这里痛心疾首地指着那尸坑里的人骨说,“你们知道这些人骨都是谁的吗?他们可都是当年兴建关家大院的苦力呀!也就是几年光景,除了被那只怪兽吃了的,剩下的也都逃命去了!好端端一个村子,就这样变成了荒村,直到后来关宏水掌管关家大院,那里才渐渐恢復了人气,都是些跟宏水一样喜欢琴棋书画的富家公子,整日谈笑风生吟诗作画的,我跟他们倒也过了几年逍遥日子,遗憾的是宏水命短,50岁不到就一命归西了,所谓的画家村这才冷清下来……” 如今的画家村早已破败成一片残埂断壁,如果孙老爷子不说,谁能想到在这片废墟之上竟深藏着如此灭绝人性的传奇故事?这也许就是吃人村的由来。 关氏父子的生命轨迹伴随着硝烟和战火,在这座恶贯满盈的深宅大院里发生了截然不同的逆转。 吃斋念佛是关宏水短命的原因,这是孙老爷子的判断,替父赎罪的信念註定了关宏水的一生要用悲情去演绎。 “可是,既然关宏水如此反感你家老爷生前的所作所为,那他后来为什么还是继承了你家老爷的衣钵呢?他明知那禁术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去学?他学禁术的动机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好玩吗?我有点不太相信!” “关宏水当时虽然清高自傲,对我家老爷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可他并不煳涂,他深知自己早晚要成为关家大院的顶樑柱,如果没有一技傍身,在那个匪患横行的年月,又如何能保得住关家大院?我想,这也许就是他并不排斥我家老爷传他禁术的初衷吧!” 古人云,恶由心生。这禁术本无好坏,君子用来防身,小人用来伤人。 若想从尸坑里面找出一具跟自己同属一条生命血脉的尸骨又谈何容易?只能挑些相对干净有型的尸骨装进袋子里。 刚挑了没几根,突然,一块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头骨跃入夏可可的眼帘。这块头骨保存得相对完整,但体积要比人类的头骨大出许多,从它的颚骨宽度上看,它应该属于大型的哺乳动物,难道,它就是关真当年所豢养的那只被孙老爷子称为怪兽的傢伙吗? “没错,就是它!”孙老爷子说道,“当年,被它咬死的豺狼虎豹不计其数,我家老爷死时,关宏水想让它陪葬,无奈的是,宏水当时禁术未精,无法驾驭,只能断了它的饮食,将它活活饿死!” 第46页 夏可可喊来了宋一梦。 宋一梦拿着头骨凑近火把端详了半天,很不确定地说:“看起来有点像犬科动物,可从结构和外形上看,又与一般的犬科动物不同,单凭这块头骨,我现在也很难准确作出判断……” 放下头骨,宋一梦直奔尸坑,骨块被她翻得刷拉刷拉直响,她在寻找牙齿,寻找让安德鲁赔上性命的齿痕! 可是,当年关真豢养的那只怪兽又来自于哪里呢?它是人类后天杂交出来的产物,还是涉及到一个一直隐藏在人类背后的罕见物种的进化和起源? 假设它是人类后天杂交的产物,那么,关真扮演的是原创者的角色,还是他也是从别人手中所得,如果是后者,这个人又是谁?他这么做的初衷又是什么? 另外,这个最初的母体所繁衍的后代究竟有多少?它们都藏在哪里?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直没有被人类发现? 为了不分散宋一梦的注意力,夏可可只能将这一连串事关真相的疑问藏在肚子里。 暗室没有通风口,火把的烟燻瀰漫了整个空间,夏可可只好走到暗室的门口,才让自己的眼睛稍微舒服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暗室里传出“咦”的一声。 夏可可的心勐地向上一提,她知道,宋一梦一定是发现什么了。 果不其然,进去后,只见她正拿着一件火柴盒大小的金属器件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其形状跟奖章类似,铜制,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煳,隐约透着建筑的形体。后来问孙老爷子才知道,这枚铜章一样的东西早年曾挂在那只怪兽的脖子上,类似于现在的狗牌或装饰。 不过这枚铜章在当时可能被关真赋予了某种象徵意义。因为在那上面歪歪扭扭地雕刻着一串英文,译成汉字后叫作“刻耳柏洛斯”。 这也正是铜章的古怪之处,关真为什么要给豢养的怪兽取个这么西化的名字? 另外,这枚曾经悬挂在怪兽脖颈之上的铜章所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如果仅仅是个名字,我反倒不觉得稀奇了!”夏可可说道,“当时,我们的土地上除了日本人以外,还有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当时能跟这些外国人接触上的中国人非富即贵,关真作为这一群体中的一员,会两句洋文是完全能够说得通的。” “话虽如此,可我怎么读都怎么觉得‘刻耳柏洛斯’这四个字仿佛代表着什么……”宋一梦说道,“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按理说,关真应该给那怪兽取个向金钱靠拢且朗朗上口的名字,而不应该像‘刻耳柏洛斯’这样拗口!难道说,这‘刻耳柏洛斯’所体现的并不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而是隐含深意,另有所指吗?” “什么‘刻耳柏洛斯’,我家老爷叫它阎王,意思是说,向它挑战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关老爷子说完甩手离开暗室,而宋一梦却没能从那尸坑里找到怪兽的牙齿。 夏可可急于想将孙老爷子带出去,去验证那幅《古宅凶兽图》。如果能通过孙老爷子证实那幅画上的凶兽即是关真当年所豢养的那只怪兽的话,结合队里的画像师根据死者方达之前的口述所描绘出的画像判断,会得出一个准确率至少在90%以上的结论:死者颈部的齿痕,即是那怪兽留下的。然而,分析到这里,又会自然而然地冒出几点疑问,比如:那怪兽为什么会在几十年后以接连制造了几起兇案的形式再次出现?陈菲为什么会跟它走得如此之近?难道陈菲也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神奇的禁术吗? 回想之前对陈菲的调查,夏可可初步认为陈菲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况且,她也是死在那只怪兽的利齿之下。 这说明了什么?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反覆地质问自己! 除非陈菲的那本日记并非出自她本人之手,这是夏可可得出的最后答案。 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了,有人模仿了她的笔迹并以她的名义故意杜撰了那本日记,从而转移警方的视线。问题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谁又能做到这一点呢? “倒不是我不愿帮你们这个忙,问题是,我走以后,那鼠群继续攻击你们怎么办?”当夏可可提出要孙老爷子出去通风报信时,他问道,“就算你能在几枪之内将它打死,可是仅凭你二人,能敌得过鼠群吗?”夏可可一想到那成群的老鼠就直起鸡皮疙瘩,眼下唯一一个风险系数较小的办法就是夏可可亲自担当这个重任。这是归心似箭的宋一梦提出来的,夏可可思量了半天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认识这个孙老爷子还不到一天,虽然他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但谁也无法保证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不会对宋一梦构成任何潜在的威胁。尽管在夏可可看来,这种概率很小,但她还是不愿意拿自己的前程作为赌注。 事情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陷入了僵局! 院墙外面再次传来刷拉刷拉的声音,片刻之间便有成群结队的老鼠爬上院墙,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有人来了!” 说完,孙老爷子打开了院门。 夏可可和宋一梦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只见巨鼠趴在关家大院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正警惕地看着前方的一片草丛,此情此景倒像个老鼠阵,院墙上的少数老鼠负责警戒,正在草丛里往返穿梭的鼠群负责冲锋,巨鼠则身处中心位置坐镇指挥。 第47页 “前面草丛里好像有人,”说着,孙老爷子提声喊道,“餵!别藏了!不想餵老鼠就赶快给我滚出来!” 夏可可扭头撇了撇孙老爷子,暗想,你怎么知道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动物? 这时,那前方草丛里果然传出人类的声音:“夏可可,是你吗?我是你爸爸呀!” “爸爸?”三个人都愣住了,夏可可缓过神来喊道:“爸!你在哪呢?你倒是快点出来呀!你别害怕,我不会让孙老爷子伤害你的!” 前方的草丛哗啦啦一通乱响,接着,一个男子立在那里,蓬头垢面,破衣烂衫。 “这不是几天前赶走的那个小偷吗?他怎么又来了?”孙老爷子和夏可可对望了一眼,“他真的是你爸吗?怎么这副德行?” “不许你这么说我爸!”夏可可杏眼圆睁,“还不把这群该死的臭东西赶走!” 孙老爷子不屑地哼哼了两声,走到巨鼠身前,摸了几下,嘴里还发出几串听起来很奇怪的声音。 像先前一样,巨鼠一熘烟跑开,鼠群也瞬间不见了踪影。 “爸,您这是?”将夏子民搀扶进关家大院后,夏可可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夏子民一边抖落髮间的草屑,一边说道,“好不容易凭藉记忆找到了这里,哪里知道居然会有人在这里养起了老鼠。”说到这里,夏子民也不知道是出于有夏可可的撑腰,还是脱险之后的愉悦,竟然转向孙老爷子调侃起来,“这应该是一个发财致富的好项目吧?” “哼!当时若不是我在,恐怕你这会儿早就变成一具白骨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翻墙入室的又不止我一个,为什么那群老鼠偏偏盯上了我呢?” “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夏可可问。 夏子民摇了摇头:“离得太远,我没看清,男的,年纪不是很大,身手很敏捷,两米多高的院墙,一搭手就上去了,若不是他,我还真不敢擅闯这深宅大院,我见他在里面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又没拿什么东西,这才断定这里无人居住,谁知,等我进去的时候,情形就不一样了!” 夏可可想了想,觉得这事跟孙老爷子说的稍微有些出入。因为夏子民说,他是在那人之后翻墙入内并被孙老爷子赶走的,出入就在这里,这个人究竟是关伟业还是另外一个人?如果是关伟业,为什么没有在夏子民说的那一次对安德鲁和孙老爷子动手?难道,那一次关家大院确实空无一人?那也不对,如果那次关家大院空无一人形势对他岂不是更加有利?他为什么不在那次动手毁灵柩窃古书,而是选择了一个安德鲁和孙老爷子都在场的情况下动手? 夏可可又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是关伟业,一定会在第一次动手。如果他夺取古书最终是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邪恶的目的的话,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来说,一把火烧掉这片残砖断壁岂不是更加干净利落? 这样一想,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夏子民所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关伟业而是另外一个人。虽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孙老爷子隐瞒了事发当时的真相,可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孙老爷子如果想隐瞒什么,他完全可以让夏可可和宋一梦无功而返,想得再阴暗一点,哪怕他心生一丝恶念的话,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们解决!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孙老爷子转向夏子民说道:“你看见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关伟业,身为关家大院的少主人,他为什么放着门不走而是跟你们一样翻墙入内?想想这事确实有些古怪,关家大院可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除非这个人也是行家里手,否则他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进进出出如此轻松!莫非,这个人也是冲着禁术而来的?” 转眼之间就到了中午时分,即便心中还有一百个疑问也只能暂时搁置,虽说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但想想孙老爷子的配合倒也深感欣慰。这个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想必已经将他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然而,他所说的这些定然不是关家大院的全部,他所知道的禁术,是从关真开始的,可是,关于禁术再往前的事情呢?他不可能刚出娘胎就天赐异能,在他的生命歷程里,是哪些渊源促成了他中年以后的传奇故事和血腥岁月? 最重要的是,万物有源,造就了禁术的那个人又是谁? 夏子民的出现,让谁出去通风报信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关于这个案子,夏可可可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她相信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相继发生的以及自己通过孙老爷子所获悉的一切,一定会给高文和胡锋带去惊喜。 在没遇到夏可可之前,夏子民就打起了退堂鼓,如今女儿帮他完成了多年的心愿,这个40多岁的大男人竟激动得眼圈泛红,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起身跟孙老爷子告别。 孙老爷子给他指定了一条通往外面最短的路线,还不辞辛苦把他送到了那条旁人找不到的山路上,日头偏西的时候,他才风尘僕僕地赶回来,手里还提着两只山鸡。 晚饭吃的依然是野味,孙老爷子还特意拿出一瓶二锅头,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他说这酒是安德鲁送给他的,还说自己跟安德鲁在10年前就已经认识了。 宋一梦问他跟安德鲁是怎么认识的,他说:“那年夏天我去城里乞讨,其实我当时的身体不知道要比现在好上多少倍,很多出力的活计我都能干,可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肯用我。后来有一天我被困在离城里很远的一条公路边上,是安德鲁救了我,不然我肯定会被活活冻死。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出去了,实在没有东西吃了,才出去讨点,大部分时间还是以这些野味为食,一个填肚子,吃啥都一样!” 第48页 “从那以后,安德鲁就把你这儿当成了他的落脚点?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来中国的目的呀?”宋一梦问。 “说来也真是机缘巧合,他中国话说得非常流利,我们俩聊得挺投机。我得知他来中国是为了寻找一枚罕见的齿痕后,便跟他提到了我家老爷当年养的那只怪兽。可这一提不要紧,他当即就认定他找的那枚齿痕就是那只怪兽留下的。我说这怎么可能呢,那怪兽几十年前就死了,而且就那么一只,又从未交配过,怎么会在多年以后留下齿痕还让他发现呢?为这事我们俩还吵了一架。他这人一根筋,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有时一走就是几个月,一年到头我俩也见不上几次面,别说当今世上没那东西,即便有,这荒山野岭的都连成了片,从这座山一直走都能走到外国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连那怪兽的一根毛都没找到,我觉得我都够倔的了,想不到他比我还倔!” 夏可可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用水果刀削了一块肉给孙老爷子,讨好道:“看样子您也不困,再给我们讲讲关家大院呗!” “该说的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呀?!”孙老爷子又抿了口酒,半天过去了,喝了二两都不到。 “只要是跟关家大院、跟你家老爷有关的,哪怕你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们都爱听。孙老爷子,您看我们也算认识了,在我的心目中,您是一个特别值得我去尊敬的老人,您就当闲来无事给我们讲故事,行吗?” 俗话说哄死人不偿命,是人都爱听好话,一番忽悠下来,孙老爷子也不好再推辞。放下酒杯娴熟地卷了根菸捲,就讲了起来。 “要说关家大院的故事,我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对了,你们是想听真实一点的呢,还是想听那帮死鬼没事的时候编造出来的呢?”关老爷子所谓的“死鬼”是那些生前曾跟他一样在关家大院讨食吃的下人。 夏可可眨巴了几下眼睛道:“当然是想听真实一点的了,宋姐,你说呢?” 宋一梦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心想,话出他人口,你怎么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凑合听吧! “那我就从三姑的死开始说起吧!”孙老爷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话时的语气始终是不紧不慢的,吐词还特别清晰,虽然都是大白话,但听起来总觉得文绉绉的。“我家老爷一共俩媳妇,大太太早年起因天花死后,三姑才进的门。三姑人长得漂亮,又温柔贤惠,最争气的就是过门没多久就给我家老爷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家老爷自然对她喜爱有加,打那往后再也没纳妾,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宏水10岁那年,她就一命呜唿了!” 孙老爷子长嘆一声又接着说道:“三姑死得惨哪!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呢,一宿的工夫,人就没了,老爷说三姑是死于鼠疫,为了不传染给他人,连丧事都没办,就把她草草掩埋了。打那以后,关家大院的下人没事的时候就打老鼠,到最后,连个老鼠的影子都看不着了!这群死鬼真是蠢得紧,他们也不想想,三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感染鼠疫呢?除了我家老爷,恐怕就只有我知道三姑是怎么死的……他是被我家老爷活活咬死的啊!” “咬死的?”宋一梦惊声道,身体也本能地往夏可可这边凑了凑。 天已经很黑了,在这样一个憋死牛的地方讲这种事就连经常跟死人打交道的夏可可都觉得毛骨悚然。“你怎么知道三姑是被你家老爷咬死的?”她紧了紧衣衫,问道。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八月十五,晚上我起来解小手,路过老爷房间的时候,突然听见三姑的声音有点不对,她好像在哀求老爷,好像还说了一句‘我是三姑啊!’,接着,就没有了声音。我心想肯定是出事了,于是,我将窗户纸戳了个洞,借着月光往里那么一看,老爷正在那咬呢,趴在三姑身上,披头散髮不说,脑袋还一拱一拱的,哪还像一个人啊,分明就是一条饿极了的野狗!可怜的三姑那年还不到30岁,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我家老爷活活咬死了!这么多年,每到月圆之夜我就会想起这件事,我家老爷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他为啥要用如此古怪的手段害死他钟爱有加的三姑呢?” 陈菲生前曾咬死过自家养的一只宠物狗,而关真却咬死了自己心爱的小媳妇,如果说这二人身染的是同一种病,那么对于本案来说,他们的交集点又在哪里呢?想到这里,夏可可问道:“当时在关家大院的下人里,您是离他最近的人,你仔细回忆回忆,事发前,你家老爷的言行举止跟平时有哪些不一样?” “除了脾气暴躁了点,也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啊!当然了,老爷嘛,高高在上惯了,总有喜怒无常的时候,我倒不觉得这跟三姑的死有啥关系!有时我就琢磨,会不会跟他经常斗兽有关系呢?就跟抽大烟似的,已经上了瘾,一段时间不杀生见血心就痒痒,斗不了兽就拿人开刀?”乍听起来,孙老爷子的分析也颇有几分道理,可仔细想想还是经不起推敲:“如果真如您说的那样,他为什么不找个下人下手,而偏偏选择了三姑呢?” “这一点我不是没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我家老爷当时已经得了一种怪病呢?但是这种病又说不定什么时候犯,可偏赶上那天晚上老爷就犯病了,然后夺了三姑的命,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第49页 “也许吧!谁知道呢?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除此之外,夏可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她用长时间的沉默将孙老爷子晾在了篝火发出的光晕和热浪里。她太需要冷静一下了,将这一天多来所获悉的线索逐一梳理,然后静静地等着援兵的到来。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深邃,漫长…… 第六章 罪恶根源 1 吴淑珍的晚年并不幸福。 洪水说淑珍包子铺后来被有关部门查封了。那次发生在淑珍包子铺的食物中毒事件让吴淑珍多年的努力在一夜之间化为了乌有,那个吃包子差点吃死的街坊几乎讹去了吴淑珍的全部家当。事发时刘天民早就离开了家,关于淑珍包子铺的兴衰在老街至今仍存在这样一种观点,当初刘天民如果不走,未必会发生那次中毒事件。一些平日里跟吴淑珍相处较为融洽的街坊怀疑是冯秃子在背后搞的鬼。他们说冯秃子不敢惹刘天民,却对一个弱女子暗下毒手,算什么本事?刘天民这个小畜生怎么不顾老娘死活,说走就走? 吴淑珍的后半生大部分时间是在乡下的一个砖瓦房里度过的。 高文和胡锋找到她时,她正蹲在院子四周的花池边上除草。关于刘天民的去向,吴淑珍一无所知,她说刘天民自从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倒是偷偷地去他爸坟前烧过一回纸。 “唉!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我这个当妈的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呢?”说到这里,吴淑珍的面色一红,低头揉搓衣角。一尘不染的墙壁上挂着她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与洪水所描述的基本一致。“如果当初我不嫁给城里的张裁缝,天民这孩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 吴淑珍的丈夫,也就是刘天民的父亲在刘天民7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那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吴淑珍始终是带着7岁的刘天民一起过,吴淑珍坚信凭藉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抚养刘天民长大成人,发誓再也不嫁。谁知,那年夏天却发了一场大水,百年不遇的洪水沖走了吴淑珍的全部家当。为了填饱肚子,一无所有的吴淑珍便带着刘天民来到了城里,然后,就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张裁缝。 跟吴淑珍一样,张裁缝也是二婚,膝下有三男一女,因此,让刘天民随嫁就成了吴淑珍向张裁缝提出的唯一要求。张裁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还轻描淡写地说,他能吃多少,就当养条狗了! “呸!”说到这里,吴淑珍狠狠地吐了一口,“我哪知道,张裁缝这个杂种,会真把天民当成一条狗啊!” 吴淑珍带着刘天民过门后,还不满9岁的刘天民就担当起了张家的一半家务,刘天民的到来让张家兄妹成了名副其实的少爷小姐,他们开始来回使唤刘天民,还用各种话奚落、嘲笑他,“哪来的野种?脏兮兮的,谁跟你玩”,吴淑珍说,每当自己看见刘天民被他们欺负的时候,心就在流血。“可是我又有啥办法呢?我若不忍气吞声,天民就得被张裁缝赶出去、就得沿街乞讨,弄不好就得被活活饿死,我当时心想,苦点、累点,总比被饿死强吧!” 吴淑珍说,刘天民并不理解一个母亲的良苦用心,他对母亲的记恨正是从吴淑珍和张裁缝的这段婚姻开始的,他将一个癞蛤蟆偷偷地塞进吴淑珍和张裁缝新婚之夜的被窝里的行为,就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点。 刘天民9岁的时候,其心智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其他的同龄人。“别看张家兄弟都比天民大,可是论心眼,他们连天民的一半都不如!”吴淑珍的口气很是骄傲,“天民这孩子聪明着呢,他9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了,明着斗不过你,我在背后捅刀子,结果咋样,斗到最后,天民也没让他们占到半点便宜!” “有一次,天民竟然将一跟钢针插进了张裁缝买的肉包子里,张裁缝的女儿吃下后当时就翻白眼了,张裁缝请了好几个郎中才将她抢救过来,想想就解气!”吴淑珍说,张裁缝的这个叫青花的女儿经常在暗地里跟张家兄弟说天民喜欢她,有一次还向张家兄弟告状说刘天民偷看她洗澡,结果刘天民遭到张家兄弟的一顿毒打,这也是后来他为什么要往张裁缝买的肉包子里插针的原因。 尽管如此,在张裁缝面前,刘天民当时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很快就洞穿了刘天民的所作所为。在惩罚刘天民的手段上,张裁缝无所不用其极,最残忍的一次是,他藉故支走了吴淑珍,然后将刘天民绑在一根柱子上,让他的女儿用烧红的铁丝去戳刘天民的大腿根。 “等我知道这件事情后,他腿上的伤疤已经化脓了,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也就是从那以后,天民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可以一个星期不跟任何人说上一句话,每天干完活后,就去大街上,跟猫猫狗狗在一起。我那时已经管不了他了,他再也没有用正眼瞧过我,跟我多说一句话……” 刘天民是在他12岁那年突然离家出走的。临走的时候,他将一把杀猪刀挂在了张裁缝家的门樑上。这把凶光闪闪的杀猪刀是致使张裁缝后来将家从城东搬到城西的真正原因。 “爸,加上你,咱们爷四个,还怕他一个刘天民吗?”吴淑珍说张家兄弟对张裁缝的搬家之举极其不满,他们压根就不相信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所预示的不祥之兆会在张家发生。 第50页 “你们懂个屁!”张裁缝骂道,“你爹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我看人一看一个准,刘天民这个小兔崽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小子狠着呢,你们记住爹说的话,如果哪天我的脑袋搬家了,一定是他刘天民干的,你们得给爹报仇,你们敢吗?” 他们把张裁缝的话当成了玩笑,年长一点的大儿子傲慢地说:“刘天民算老几?我们会怕他?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他是独虎,我们是群狼,爹,你说谁厉害?” 他们父子间的对话曾让吴淑珍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张裁缝几年后病死,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张裁缝下葬那天,吴淑珍的哭声惊动了整个西城。 “他们以为我在哭张裁缝,呸!我怎么会哭他呢?我在哭我自己,我在哭张裁缝一死,我也得打包走人了!” 这也是了解张家家史的街坊们所预料的结果,他们纷纷为即将降临到吴淑珍身上的遭遇而赶到惋惜。 然而,那天晚上,张裁缝的独女青花却跟吴淑珍说了一段让她目瞪口呆的话:“你还是留下来吧!一个寡妇家,举目无亲的,能去哪呢?你留下来给我们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吧!虽然累点,可总比饿死在外面强,你说呢?” 吴淑珍说她当时别无选择,青花给她指的那条明路跟她自己心中所希望的不谋而合,她的自尊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求生的本能。吴淑珍双膝跪地重重地给青花磕了个响头,然后一声不响走进厨房,接着便传来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15岁的青花扑哧一声笑了,随即跟走过来的三个哥哥说:“你们看到了吗?她在给我磕头呢,咱爹死她都没磕,她为啥要给我磕头呢?”于是,张家的三兄弟就叫来吴淑珍也给他们磕头。 “贱货,你还想当我后妈?当我们张家的奴隶还差不多!你知道吗,你儿子刘天民最近可在西城这一带露头了,八成是在找你,刘天民这个狗杂种怎么还不来?我的手都痒痒了!” 吴淑珍说,她当时一听到刘天民又出现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张家的三兄弟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是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了,经常打架斗殴的他们在西城一带无人敢惹。 “刘天民要是来了,你们哥仨打算如何修理他?”青花欢喜地问道。张家老大将手中的烟屁股弹出老远,“刘天民不是没爹吗?我要让他认我们哥仨做爹!大爹、二爹、三爹……”数到青花的时候,张家老大想了想,“青花你是女的,就做刘天民的四娘吧!”说完,他们就放肆地大笑起来。吴淑珍在那阵刺耳的笑声中终于捕捉到他们留下自己的另外一层目的,她说张家兄弟把她当成了引刘天民上钩的鱼饵,还说张家兄弟坚信刘天民早晚有一天会来接她。 高文这个时候打断了吴淑珍细緻入微的陈述,问道:“当时,全国已经解放了,即便是沿街乞讨,也不会把您饿死,可您为什么甘愿在张家忍受那份屈辱呢?” 吴淑珍轻描淡写地说:“我留下来,就还有一线希望见到天民,可如果我走了,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是刘天民在西城出现的这个不确定的信息,坚定了吴淑珍留在张家的决心。另外,她想通过此举去赌自己在刘天民心里,是否还是他的母亲,而不是一副行尸走肉;去赌长大以后的刘天民,可能会理解自己过往所做出的那些导致他们母子关系出现裂痕的选择和决定、理解自己当初眼见他被张家人欺负却只能忍气吞声的种种无奈…… “我当时早就想好了,若是真等到了天民,可他却不认我,我就去买一包老鼠药放在张家的饭锅里,跟那几个小畜生同归于尽,反正我是一无所有了,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可事情并没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你终于还是等来了刘天民,他还带你离开了西城,对吗?” 吴淑珍的脸忽然紧绷起来。她说刘天民真的在西城出现已经是一年半以后了。吴淑珍自嘲做了一年半的畜生,但她却不愿对这500多个日日夜夜的生活细节作出具体陈述。这样反而更加说明,张家兄弟的丧心病狂。 刘天民是在那年冬天的一个清晨,突然出现在吴淑珍的面前的。 她当时刚刚为青花倒完尿盆,在那不堪回首的一年半时间里,吴淑珍每天繁重的家务正是从那个骚气沖天的尿盆开始的。吴淑珍穿着一双脚跟外露的帆布鞋,在铺着一层清雪的院子里,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的意识从一片毫无意义的虚空里脱离出来。她俯身抓雪捂在脸上,直到融化的雪水顺着手腕流进她的袖口才松开,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感觉就像过年一样。 “你怎么还没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吴淑珍说这是刘天民再见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可她却全然忘记了去理解字面背后的恨意,完全沉浸在刘天民在时隔几年后,终于肯跟她说话的喜悦之中。 “你不来,娘怎么捨得死呢?”吴淑珍嘤嘤地哭出声来,体内莫名的热量散去后,她的身体开始在刺骨的晨风中发抖。 “穿上吧!穿上它你就不冷了!”刘天民将棉衣棉鞋丢给吴淑珍,然后捡起青花的尿盆,狠狠地向张家兄弟的睡房里扔去。 尿盆砸碎玻璃,正好砸在还在熟睡的张家老大的脑袋上。 第51页 张家老大一激灵爬起来,大骂道:“日你妈!是谁?”紧接着听见老二老三的声音:“一定是吴淑珍,一定是这个老不死使的坏……” “呀!那不是刘天民吗?”青花张牙舞爪地惊叫道:“你们三个还不赶快起来,刘天民报仇来了!刘天民报仇来了!你们要小心他的杀猪刀!你们最好去外面打!” 张家兄弟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裤跑到外面。吴淑珍穿着崭新的棉衣、棉鞋挡在刘天民的身前道:“你们要打就打我吧!别打天民!” 吴淑珍捨身护子的举动在张家兄弟眼里显得格外滑稽,刘天民的一张脸在张家兄弟的笑声中涨得通红。 他一把拽开吴淑珍怒斥道:“死开!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少管我的事!”然后他走到张家兄弟的身前,点燃一支烟放进张家老大的嘴里,“我求你放了她!” 张家兄弟反倒被刘天民看似讨好实际上暗含挑衅的举动给蒙住了,张家老大更是在刘天民的眼神和气定神闲的状态中闻到了一丝江湖气。 张家老大抓起刘天民的手掌,将香菸在他的手掌心狠狠地碾灭才说:“你求我?你凭什么求我?我们之间还有一笔帐没算呢!”接着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了刘天民的鼻樑上。 刘天民打了个趔趄,刚刚站稳,脸上又吃了张家兄弟几拳。吴淑珍说刘天民在张家兄弟的拳击下始终没有倒。刘天民的不还手让张家老大幻想了无数次的打斗场面变得索然无味。 “刘天民怎么不还手?”青花问,“他的杀猪刀呢?” “咱爹说的没错,刘天民的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不还手吗?他这是在羞辱我们!我们再打他就是犯傻了!”张家老大指示青花,“你去屋里把尿盆全端出来!” 青花心领神会,笑着进屋,没过一会儿,就端着尿盆出来了。 “喝了它!喝了它吴淑珍就解放了!”张家老大喝令道。 刘天民自打他爹死后,就再也没哭过。张家老大那么打他他都没有哭,可当他端起青花的尿盆时他却哭了。是那种无声的抽搐,眼泪混着血浸湿了大襟。就这样,18岁那一年的刘天民背着喝尿的奇耻大辱,带着吴淑珍离开了张家兄弟的视线,离开的时候,他拿走了青花的尿盆,他说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他再也不欠吴淑珍什么了! 后来刘天民带着吴淑珍辗转了几个地方,在这长达四五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活始终被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笼罩着。可吴淑珍却觉得很幸福,她说只要能跟刘天民在一起,她就知足了! 老街的淑珍包子铺是刘天民投的资,是刘天民让吴淑珍从一个有着种种不幸遭遇的寡妇摇身一变为淑珍包子铺的老闆娘。这种人生角色上的蜕变让吴淑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淑珍包子铺开业的前一天晚上,吴淑珍兴奋得一夜没睡,她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对自己的过往进行了深刻反思,她说就像做了场噩梦一样,她还深刻地说,那天晚上她终于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她说有意义的生命就是要有尊严地活着。 “包子铺开业之初,刘天民在哪?”高文说道,“据我们调查得知,刘天民是后来才去老街的,为这事,有人还在背后嚼起了舌头,我没有说错吧?” “天民一个20多岁的大小伙子,哪能整天跟我似的围着锅台转呢?他那会八成是在动物园找了份工作,这还是有一次我偷偷跟踪他才知道的,他的事情我从来不问,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12岁那年离开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有时想想当妈当到我这份上有啥意思?还不如死了好!可又总觉得不甘心,当初那么难都走过来了,现在日子好过了,还有啥不能等的呢?临死之前能再看他一眼,我也就知足了!” “刘天民到了老街后,住了多久才离开的?这期间,他有没有跟什么人频繁接触过?” “如果不是因为冯秃子,天民可能就不会走了。”吴淑珍骂道,“冯秃子这个狗娘养的坏事做尽,他不得好死!” 吴淑珍说冯秃子吃包子不给钱也就算了,还对她动手动脚的,作为淑珍包子铺的老闆娘,吴淑珍在面对这种纠缠的时候,只有忍让。“不然的话,我还能怎样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说到这,吴淑珍取下挂在墙上的相框,抽出一张她在老街时的照片,“我承认,当年是有一部分熟客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可我吴淑珍敢对天发誓,出格的事儿我一件都没做过,可天民却把我当成了水性杨花的婊子,想想我就觉得委屈,我可是他的亲娘啊!他不应该这样看我……” 刘天民讨厌她在食客面前摆出的那张笑脸。他偶尔会这样讽刺吴淑珍:“不跟他们笑你会死吗?你的笑能当包子吃吗?” “可人家是来吃饭的,你不热情点,这生意还怎么做?”吴淑珍说,“天民就是想离开我,其他的都是藉口,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又不傻,我在他眼里是个啥我知道,我就是不说!我心想就算他的心是块冰也总有融化的一天吧,谁知道,他到底还是走了!”刘天民走那天,跟吴淑珍曾有过一段对话,刘天民在他爹祭日那天终于甩掉了吴淑珍这个包袱。 刘天民离开的理由很诡异,他说这是他爹的意思,他不敢不从。 第52页 “当年我把你从张家解救出来也是我爹的意思,他说你对我不仁,但我不能对你不义!”刘天民说,“我爹昨晚又託梦给我了,他让我离开你,走得远远的,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些年我供你吃、供你喝,还拿钱给你开了包子铺,现在你也有家了,你愿意跟谁过就跟谁过吧!我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为了你,我连女人尿都喝过,我早就报答完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了!你别怪我,要怪就怪我爹吧!是我爹让我这么做的……” 那年,吴淑珍在面临即将被儿子遗弃时,竟问了一句让刘天民都感到吃惊的话,若干年后,当年过古稀的吴淑珍再次跟高文和胡锋提起时,她说她当时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 她问刘天民:“你那死鬼爹有没有跟你说起我?” 刘天民先是一愣,接着说:“我爹说你是一个贱女人!他说你违背了你们当初许下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他说你改嫁张裁缝是对他的不忠,他说张家兄弟欺负我时,你作为母亲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是对我的不义,他说这么一个不忠不义的女人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活着?还不如买包老鼠药死了好!” “我当时真想买包老鼠药死了算了!可后来又一想,那个死鬼凭啥说我的不是呀?当年他两腿一蹬、双眼一闭一个人跑到阴间享福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看着天民饿死吧?他咋不说说他自己呢?”吴淑珍说,“天民走后,我也想开了,谁死我都不能死,前半生我遭过多少罪呀,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枉做一回人吗?我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怎么舒服怎么活,后来我就变卖了老街的房产,来到乡下安了家,忙时就伺候伺候庄稼,闲时就摆弄摆弄花草,活得倒也自在,人这一辈子,咋活还不是活?……话虽这么说,可有的时候呀,还真想刘天民这个小兔崽子!” 吴淑珍说刘天民走的时候啥也没拿,唯独把那个让他蒙羞的尿盆带走了。如此一来,四年前那三桩兇案的制造者便浮出了水面,从而也为刘天民身怀禁术提供了佐证。可是,刘天民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学会了禁术呢?他是陈燕杀死林四和陈菲的帮凶吗?而作为本案唯一一个没有在死亡现场发现齿痕的死者方达,他的死跟刘天民又有着怎样的联繫呢?如果说刘天民最终能为本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那么,之前发生在牛冈村的异常现象又如何解释?刘天民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还有那么多的谜点等着高文和胡锋去一一破解。高文说,站在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刘天民是一个十分值得研究的对象。胡锋说等抓住了刘天民,一定得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她那么详细地跟我们描述她跟刘天民之间的恩恩怨怨,想必也是为了让我们快点找到他,从而完成一桩多年的心愿吧! 电话响了!是林振兴打来的,很急! 2 夏子民背负女儿的重託走进林振兴的办公室,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了。高文和胡锋匆匆赶到时,他刚刚吃完一盒快餐,作为嚮导,他仅仅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又跟着高文和胡锋坐进了警用直升机里。 四个小时后,直升机在关家大院前面的荒草地里平稳降落。原本还可以更快些,可由于这一带山高林密,人在高处完全靠肉眼来识别路线,如此一来,浪费了不少时间。 夏可可见到高文和胡锋时,第一句话就是问有吃的没?高文笑着说你俩可为咱专案组立了大功,等案子破了,我请你们吃大餐,眼下就吃盒饭垫吧一口吧! 针对这桩案子,关家大院对于胡锋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在夏可可和宋一梦吃完盒饭之前,他听完了夏可可和孙三的对话录音。 “怎么样?有什么启发吗?”见胡锋的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夏可可走上前去问道。 “目前来说,还谈不上什么启发,就是觉得太玄了!尤其是关于禁术那一段,如果这个孙老爷子没有半点夸大其词的话,那么当年在关真身上,或者说在关真的祖上,必然会有着一段十分神奇的遭遇,不然的话,单凭一本书、没有旁人的指点,以那个时代的人对于这个世界懵懂的认识,能将这个神奇之术驾驭到关真那种境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另外,在孙老爷子的口述里,频繁提到‘怪兽’,这所谓的‘怪兽’如果真如孙老爷子所说,是关真通过人为杂交的产物,那就太匪夷所思了!稍微懂得一点生物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杂交绝对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两种生物间的性交行为,其中涉及极其复杂的遗传学,关真他怎么能接触到这么复杂的知识?随便抓几只肉食动物将它们豢养起来,让它们互相交配,最后生出一只比母体要兇狠千万倍的怪胎,这一结论你认为能让我们信服吗?大家都知道狮子和老虎交配出来的‘狮虎兽’,它们不但没有更强大,反而更加虚弱,存活率是非常小的。这里边肯定另有隐情!” “孙老爷子当时只是个下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关家大院的全部呢?对了,他也会禁术,他能驾驭巨鼠!”夏可可说。 “巨鼠?”胡锋有些迫不及待了,双眼放光,“你赶紧让孙老爷子过来给我们演示一下!” 孙老爷子倒也配合,一串用嘴发出的指令响过之后,那巨鼠已经立在几米开外的草丛中原地待命了。胡锋倒吸一口冷气,视线也跟着开始在孙老爷子和巨鼠之间频繁切换起来。此时,对安德鲁的死亡现场也已例行勘查完毕,高文刚好率人出来,见那巨鼠,都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掏出手枪,向它瞄准。 第53页 孙老爷子见状急了,大喊道:“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们若是惊了它,后果自负!” 高文收起枪,走上前来问:“什么后果自负?我打死它又能怎样?” 孙老爷子哼了一声,指了指身后的城墙,“你自己看吧!”与此同时,那巨鼠又吱吱呀呀地叫了几声,片刻之间,那巨鼠的身后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米多高的荒草也开始摆动起来。 高文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城墙,见城墙上面早已爬满了老鼠,情急之下,再次做好了射击准备。 “高队,不能开枪,”夏可可连忙制止,“这么多老鼠,就凭我们手中的几把枪,打得过来吗?” 孙老爷子接茬道:“你们别忘了,这里是关家大院,不是你们警察局,在这里逞威风,小心把命搭上!” “可可说得对,这鼠群是活的,它们不可能一动不动站在那让你打,再说了,我们对这里的情况还不够了解,就拿前面那只巨鼠来说吧,比车诺比核电站周围的食人鼠还要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只有一只是这么大个的?”说到这里,胡锋将高文拽到一旁,“你该不会以为那只老鼠成精了吧?” “是不是老鼠精这得问你呀?对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深入调查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下几个帮手……” “你以为我想留下啊?”胡锋说道,“可目前除了那只巨鼠外,其他的线索都是从这个孙老爷子嘴里说出来的,这怎么能行呢?我们总得找点实质性的线索证明他那番话的真伪吧?不过我可事先声明,要留也是你和我,你堂堂一个大队长,节骨眼上你不上谁上?你少偷懒!” 他们的对话让一旁的夏可可听到了,她走上前来说道:“谁说没有实质性的线索?你们当我和宋姐是吃干饭的呀?到了这里后我俩就始终没闲着,角角落落都仔细查看过了,就差挖地三尺了,总算还有点收穫。”说着,她拿出一个透明塑胶袋,“这张数位相机的内存卡是安德鲁的,他在死前曾跟人打斗过,在打斗的过程中,留下了这张卡,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储存了很重要的图片。另外这个徽章一样的铜片是宋姐在尸骨堆里发现的,尸骨堆就在暗室,一会儿我可以带你们前去查看。据孙老爷子讲,这个铜片实际上就相当于狗牌或是装饰物,曾戴在关真豢养的那只怪兽的脖子上,如今那怪兽早已腐烂成一堆白骨,在这上面我们发现了‘刻耳柏洛斯’的英文字样,胡锋,你见多识广,又在国外待过,你知道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吗?” 胡锋念叨了片刻道:“在英文里,好像没这个发音吧?即使有,也不见得就是常用词语,听起来有点像地名,可在美国的地图上,也没有这个地方啊,要说是关真故意给他养的那只怪兽取的洋名吧,就更离谱了,他一个乱世的大财主,取一些‘财宝’之类的名字才符合他的价值观,怎么会给他的凶宠取这么一个洋名字呢?” “看来关家大院的歷史我们知道的还仅仅是冰山一角啊!从现在开始,我们化整为零,对关家大院进行一次全面的搜索,安德鲁的死亡现场我们刚刚已经勘查过了,可以忽略。另外,大家一定要注意,这里的环境特殊,房屋的构造也比较复杂,所以大家在勘查的过程中,一定要做到细緻入微,任何一个死角都不能放过,好了,开始干活!”布置完任务后,高文让夏可可带他去暗室,而胡锋却朝着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闷烟的孙三走去。 “孙老爷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见胡锋的态度还算客气,孙三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能带我去你家老爷的睡房看一看吗?”孙三说,“我这辈子一共服侍过两位老爷,你说的是哪一位?”胡锋说:“当然是关真关大老爷了!”见孙三没有拒绝的意思,胡锋又接着说,“刚刚我那位朋友不知天高地厚,出言得罪了孙老前辈,在这里我代他跟您道歉!干我们这行的,压力大,用老话讲叫作刀口上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所以脾气暴躁了点,您是前辈,跟他这样的年轻后生动气岂不是显得您心胸狭窄了?您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今后有些事,我们还得仰仗您指点一二呢!”这话说得孙三心里特别高兴,当即就带着胡锋来到了一间房里。里面还是当年的摆设,古色古香的梳妆檯、挂满了灰尘的青纱帐、桃木桌子、晚清字画……堂屋跟睡房的隔断墙是用青砖砌成,下面放着一张八仙桌,摆在上面的灵牌上写着:关氏歷代先祖之灵位。 “自从我家老爷死后,这间房就始终是铁将军把门,有人说这间房闹鬼,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能听见三姑的哭声,刚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在造谣,直到后来我亲耳所闻,才不得不相信,还真有这么回事!”孙老爷子嘆了口气,接着说道,“闹了足足能有五六年,死鬼三姑这才消停下来!这都是我家老爷造的孽呀!他生前杀虐太重,也难怪关家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就奇怪了!三姑是你家老爷所杀,即便是闹鬼,也应该是在你家老爷未死之前,你家老爷都死了,她还闹个什么劲?我觉得这个说法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呢?” 第54页 孙老爷子说:“这不可能!当时关家大院里已经没有女人了,如何装女鬼?” 胡锋说:“关宏水一介舞文弄墨的公子哥,连个女人都没有?” 孙老爷子说:“赵氏命短,生完孩子后没多久,就死了!当时外面兵荒马乱的,能安身立命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娶二房啊!不是三姑在作祟,还能有谁?” 胡锋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正要出去,眼睛下意识地往那面隔断墙上一扫,突然在那墙下的墙角处看见一个黑森森的洞,洞口足足有一个皮球那么粗。 “这个洞是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屋子,怎么会多出来一个洞呢?”面对胡锋的质问,孙老爷子也懵了半天,过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莫非是那畜生干的?” “你是说那只巨鼠吗?” 孙老爷子点了点头,接着又说:“可是这也不对呀,你看这洞,外面没土,明显是从这面墙里盗出来的,可这门一直以来都是锁着的,这畜生平时那么贼,怎么会在这里选择出口呢?” 胡锋琢磨了半天,问道:“这里会不会就是它的老巢呢?那傢伙都成了精,肯定不同于一般的老鼠,跟您相处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它早就养成了人类的生活习性。孙老爷子,您跟它熟,您还是把它叫来吧,问问它到底是不是。如果是,咱就把这墙破开,看看这傢伙的老巢究竟是啥模样,如果不是,也省得咱在这瞎耽误工夫,你看如何?” “呵呵呵!”听胡锋在调侃他,孙老爷子笑道,“你说得倒轻巧,我又不是它爹,如何能做到问它这问它那?我家老爷那么厉害的人,也没见他整日跟畜生说话!” “孙老前辈,咱既然把话说到这了,你就跟我透个底,你对这禁术到底了解多少?你能不能凭藉自己的经验,说一说你对这个神奇之术的看法?说得不对也不要紧,毕竟咱现在也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就权当交流了!” 孙老爷子面露苦涩,掂量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要我说啊,这人和畜生也没啥区别,在咱们眼里,它们是畜生,可是在畜生眼里,咱们又是啥呢?这话听着刺耳,可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骑过马,你看过去那些骑马的,喊‘驾’,马跑,喊‘吁’马停,为啥?就像你说的,因为他跟人在一起久了,早就熟悉了这种口令,可如果你问它‘饿不饿?’它肯定不会回答你,因为你从来就没有把这句口令教给它,我能使唤那只老鼠也是这么个道理,就那么几种简单的口令,如果你学会了,你也能做到。所以说,跟我家老爷相比,我最多也就是学会了这禁术的一点点皮毛,若达到我家老爷那境界,那可就不是像我所说的这么简单了!” 听完孙老爷子的这一番话,胡锋反倒煳涂了,他一煳涂,就爱钻牛角尖。可是又是谁发明了这种口令呢?就拿骑马的口令来说,为什么是“驾”和“吁”而不是“这”和“那”?第一个通过这种口令骑马的那个人,又是通过什么形式和手段发现这两句口令的妙处的?难道仅仅是在驯马的时候,顺口那么一说,后来渐渐养成习惯这样简单吗?还是这其中另有玄机?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平时在跟马的交流中,无意中流露出“驾”和“吁”的发音,又敏锐地捕捉到了马对这两种声音敏感?若是这一假设成立,是否就说明这两种声音是构成马类语言的一个点呢?胡锋把头都想大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收回思路,又问孙老爷子,“我想进这墙里面瞧瞧,您不介意吧?” 孙老爷子说道:“你明知道我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还问?”胡锋笑了笑,心想,这老头还蛮识趣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胡锋抬腿便是一脚,哗啦一声过后,那墙体上面顿时出现个大窟窿…… 孙老爷子摇着脑袋,“唉”了一声走了出去,胡锋拿着手电筒走进墙洞里,墙洞足有一人多高,宽度刚好能装下一个人,里面的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草屑,其中还夹杂着老鼠屎和一些小动物的尸骨,踩上去软绵绵的…… 突然,脚底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胡锋蹲下拨开草屑一看,竟然是一支注射针管,胡锋心想,这也太奇怪了,医院里才有的东西怎么跑老鼠洞里来了?再拨草仔细查看,又发现一支小拇指粗细的药剂瓶,管壁已经泛黄…… 胡锋装好它们走出洞外,问孙老爷子关宏水体弱多病是否经常打针?孙老爷子说:“那会儿咱这地界连家医院都没有,甭说打针了,就连抓几副汤药都费劲,你问这个干啥?” 胡锋连说没啥,径直走了出去。刚好这时高文等人也都出来了,除了提取几块尸骨外,也没发现什么线索。胡锋就叫来夏可可,将那装有注射针管和药剂瓶的塑胶袋交到她手里:“事不宜迟,立即拿回去化验!”接着便将发现这条线索的过程跟高文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呢?”高文分析道,“放进去的时候,那药剂瓶里面装着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后来被老鼠咬碎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否则很难解释那老鼠会对玻璃制品感兴趣、或者有人将一支打碎的药剂瓶藏进洞里的用意呀!问题是,那药剂瓶里曾经装着的到底是什么呢?莫非那巨鼠咬碎了瓶身吃了里边的莫名液体然后发生了变种?” 第55页 “嗯!也有这种可能!”胡锋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制造这变种液体的又是谁?他何以会出现在关家大院?关家跟这个人又有哪些渊源?我们正在调查的这桩案子,跟这个人又有着怎样的联繫?种种疑问还需要我们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做进一步论证!” 太阳偏西的时候,高文下令班师回营。原本想让孙老爷子将那巨鼠唤来一併带回去研究,也许是螺旋桨的轰鸣声惊到了它,即使孙老爷子百般召唤,它仍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3 走出荒野的孙三坐在林振兴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拘谨。 在林振兴的安排下,再过一会儿,他将被送到全市最好的养老院开始全新的生活。为此,他还说了一大堆感谢党、感谢政府的话,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开完案情分析会后,胡锋开车连夜去见e组的左沖,对那支在老鼠洞里找到的药剂瓶进行化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他一点困意都没有,高文给他沖了杯速溶咖啡,然后问道:“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想想怪对不起左沖那丫头的,”胡锋喝了一口,“人家小姑娘昨天过生日,原本想打算晚上出去庆祝的,没想到被我搅了局,好在我们在一起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倒也不介意,二话没说就一头扎进了化验室,凌晨两点多才出来!” “那结果怎么样?”高文问,“那药剂瓶里,到底装的啥呀?” “弹状病毒,与之前那四支血液样本的检测结果一模一样,所以目前基本可以证明,关真早年所豢养的那只怪兽,实际上是注射完这种弹状病毒之后的变种,就跟那只巨鼠一样,而那‘怪兽’的原体有可能是一条狗,也有可能是一只狼,或者是其他别的勐兽……至于携带这种病毒的变种怪兽为什么会在今天出现,答案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再次使用了这种病毒,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到这里,菸瘾并不大的胡锋拿出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又接着说:“我开始想到的是,这种变异生物是如何繁衍的,为什么时隔几十年会再度出现,从时间上分析,这种可能性又实在经不起推敲,整整两三代人的时间跨度啊,那得繁衍多少这种变种怪兽呀?不可能至今才被我们发现……可是第一种可能性里面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以当时国内的科技水平,根本就不具备研发该病毒的条件,可它偏偏就出现在了关家大院里,这是不是有点太神奇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听完了胡锋的这段话后,高文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坐到了电脑前,然后打开了几个小时前他从安德鲁的那张内存卡里拷贝的一张图片。 图片很黑,依稀可以看见月色下的森林,但定格在树林缝隙中的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晰,又红又亮,将图片放大之后,在那双红红的眼睛下方,隐约还能看见一排寒气森森的牙齿,兽脸被植物挡住了,难以窥见全貌…… “看完这张图片后,我又用谷歌搜索了一下‘刻耳柏洛斯’,结果在国内的一家网站上,发现了这样一段文字……”高文说着在电脑桌面上打开一张截图,然后又将电脑往胡锋跟前挪了挪。 在古代,狗被视为活人与死人之间的信差,最着名的地狱犬就是希腊神话中的刻耳柏洛斯,它是一只有三个头的地狱守门犬,不允许任何灵魂逃出阴间…… 歷史上一直出现过目睹地狱犬的传闻,根据传说,最可怕的事件发生在四百年前…… 英国巴斯,1577年的英国,强烈暴风雨横扫全城,害怕的居民聚集在教堂祈求上苍的怜悯。突然间火光一闪,幽灵般的黑色地狱犬出现了,并袭击会众,两名目击者当场死亡,另有一人被火严重烧伤,而神秘的地狱犬,却离奇消失了! 有些生物是科学拒绝承认的,但新科技使我们的质疑变为真实,如果我们亲眼目睹摄影机捕捉到的画面,难道,这一切就真的存在? 在这一领域,事实交织虚构,科学交会传说,噩梦因而成真! 你是否相信? 它的存在…… “我认为关真给怪兽取名的时候不可能是参考了这个希腊神话,因为当时西方文化在中国还处于萌芽状态,以关真的个人背景他是不可能了解到西方歷史的……除非给变种怪兽取名的另有其人,而那年月能通晓西方歷史的,一定是洋人!进而我推断,关家大院老鼠洞里的那支注射针管和药剂瓶也是出自于洋人之手……”胡锋想了想又进一步肯定道,“没错!一定是这样!以当时西方国家的科技水平,是完全有能力制造出能让生物发生变种的弹状病毒的!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不管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我们至少知道了他是一个外国人,”高文说道,“可就算我们知道他是一个外国人,又能怎样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这个人是否在世都很难说,若想顺藤摸瓜,我觉得我们眼下还得从‘刻耳柏洛斯’入手,你有过留学经歷,在英语方面你比我强,所以我建议你再去一些国外的网站上搜索一下有关‘刻耳柏洛斯’的信息,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穫!” 第56页 胡锋试着输入了几个英文网址,但全都打不开,这才意识到一定是代理伺服器被有关部门屏蔽掉了,若想浏览外国网站,只有“翻墙”,可这“墙”也不是人人都能翻的,旁边必须得有一个电脑高手指点一下才行。于是,高文和胡锋在凌晨五点半的时候来到了网监大队,两个值班民警都是不久前才从高校招进来的,见高文来了,都很客气地站起来打招唿。 听说高文是翻墙上网来了,两个民警笑了,其中一个说:“高队,咱这可是网络监察大队,在这上网,还翻什么墙啊?你想上国外哪家网站,输入网址就行!” 高文说:“我就是想找点东西,你们俩先出去抽跟烟,有不懂的地方,我再叫你。” 俩民警很识趣地走开后,胡锋就在一台闲置的电脑前坐了下来,很快就打开了bing搜索界面,bing翻译成中文就是“必应”的意思,是国外使用率最多的搜寻引擎之一。 用bing搜索出的有关“刻耳柏洛斯”的信息有十几页之多,悉数浏览了一遍,最后只有一家视频网站上的信息引起了胡锋的注意。这个视频的点击量非常高,从1995年至今,已经有一百多万人浏览了该视频,胡锋在闪念之间估计了一下,刨去重复浏览的,至少也得有几十万人看过这个视频。视频的播放时间并不长,加上片头和片尾的女生独白,只有三分半钟。 胡锋戴上耳麦,然后点开了视频。 片头独白: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叫安娜莉?莉丝,是慕尼黑大学的学生,同时还是卡琳娜灵异网站的创始人之一。1989年的秋天,我和我的姐妹们冒险进入科赫尔河畔的一座公墓里,打算为我们集体创办的网站拍摄一组灵异影片。 我们坚信在这座公墓的深处,隐藏着一个可怕而又强大的连环杀手。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它先后吞噬了十余个祭祀者。如今的这里不再圣洁,而是一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神秘禁地。 原本我们是想拍摄一段召唤亡灵的仪式,团队新成员莫妮卡是个胆小鬼,她必须要通过扮演亡灵来证明她有资格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在蜡烛熄灭前,她必须要像一个亡灵那样,从我们的镜头前一闪而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独白到这里结束,画面上随即出现一座坟墓,在坟墓后面的黑树林里,挂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一点一点向镜头前接近。女生们发出犀利的尖叫,现场乱作一团,画面也随着跳动起来,在杂乱的影像切换间,突然闪过一张模煳的兽脸,比《古宅凶兽图》里的那张兽脸还要狰狞!片刻之间,视频结束,接着,又是一段片尾独白—— 我将这段视频上传网络已经是6年后了。6年来,我一直躲在安克拉姆市的一家精神病院里,不敢面对这个世界。那个可怕的晚上,是一个尚未启用的墓坑救了我,而我的其他姐妹,却永远留在了那座公墓里…… 除了留在现场的血迹,警方没能找到她们的尸首。这件事情就像一个可怕的旋涡,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每次回忆都让我不寒而慄…… 你们看见那张可怕的兽脸了吗?有人说它是一条地狱犬,是地狱的守门神! 谁知道呢? 也许,它依然藏在那座可怕的公墓里,静静地等待着…… 摘下耳麦,胡锋叫来值班民警,问道:“你们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帮我查到上传视频的这个人?” 其中一个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这个人是通过连接国外的伺服器,在我国境内的某个网站上发布的视频,我们就可以通过ip位址锁定这个人的地理位置,但这个视频是通过国外的伺服器在伺服器的所在国发布的,不好意思,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们是不是先要判断一下这段视频的真实性啊?”高文道。 胡锋说:“科赫尔公墓案是德国的十大悬案之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我曾听一个朋友提起过,也不知道那个傢伙有没有看过这段视频,案子破了没有……不行,我得给那位朋友写封e-mail问一问。” 那位朋友名叫彼得,是德国人,胡锋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他跟胡锋同修一个科目。 亲爱的彼得: 在国外留学期间,您曾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诡异的科赫尔公墓案,为此,你利用业余时间,又重修了犯罪心理学、法医鑑定学、痕迹分析等刑侦科目。你还说你要成为第二个李昌钰,你的勤奋和抱负令本人深感钦佩! 目前,我正在协助我国警方调查一桩十分棘手的异案,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在德国的一家网站上发现了一段1989年上传的视频,而上传这段视频的,很有可能就是科赫尔公墓案的目击者。由于时间跨度太大,我难以确定这段视频的真实性,特此拜託您,以辨真伪,希望能尽快得到您的答覆,万分感谢! 中国胡锋 离开网监大队后,高文和胡锋直奔福夕养老院,在关真是否跟洋人打过交道这个问题上,他们还需要向孙三求证。 谁知,车行半路,突然接到林振兴打来的电话,林振兴在电话里说,今天凌晨6点左右,在本市的d8酒店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他现在正率人赶赴现场。 d8酒店是一座超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带,属于地标性建筑。高文和胡锋赶到现场时,酒店的外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第57页 案发现场是在该酒店10楼的一个普通包间里,尸体被床单捆绑在红木椅子上,被割断的颈部倒扣着一个脱瓷的痰盂,死亡现场十分诡异。 根据死者随身携带的物品及该酒店的登记记录初步得知,死者张青花,42岁,女性,已婚,死前有过性行为,是一家专门生产红木家具的公司老总,与d8酒店有业务上的往来。 死者的入住时间是昨天下午,据d8酒店的老总齐天录称,张青花入住后不久,出于礼节,他还跟张青花在内部餐厅吃了顿便饭。 “张总是昨天下午5点半左右回房的,凌晨3点半左右,有一个自称刘先生的男子找过他,凌晨5点左右才离开……”客房部服务员小刘很快就从d8酒店的监控录像里认出了嫌疑人,她指着屏幕里一个身材短粗胖的男子直言不讳道,“没错!就是他!我当时在心里还合计,张总那么优秀,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偷情呢?” 从案发到确定嫌疑人,警方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从高文那里获悉了刘天民年少时的一段遭遇后,林振兴当即下令,对其进行全城搜捕。张青花恐怕到死也没想到,她年少时的一个荒唐之举,竟为日后埋下了一条通往地狱的祸根。有一把凶光闪闪的杀猪刀曾高高悬挂在张裁缝家的门梁之上,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註定了张裁缝的儿女们,难逃这场血光之灾了。 从刘天民简单的行兇过程里,高文看出了一种挑衅,就如同他当年挑衅张家兄弟那样,猖狂而直接,将生死置之度外。 高文说刘天民跟陈燕一样,是一个靠仇恨支撑生命的病人,如果他四年前找到张青花,之前的案子说不定早就破了,也不会变得像今天这般复杂。 胡锋问他什么意思,高文说:“你不觉得刘天民杀死张青花的过程像是在有意跟我们警方自首吗?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血洗耻辱,如今张青花死了,那个曾另他蒙羞、让他的人格发生急剧扭曲的尿盆终于扣在了张青花的断颈之上,试问,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早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也许只有通过杀人,才能获得一丝快感!后来,他认识了陈燕,陈燕的童年经歷和不幸遭遇让他十分同情,他在陈燕的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陈菲对陈燕的背叛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母吴淑珍。于是,他利用禁术帮助陈燕杀死了林四和陈菲,又利用一本日记将张家兄弟的死嫁祸到陈菲身上,而所谓的日记,无非是一个用来转移我们警方视线的工具,至于刘天民为何会精通禁术,我想答案一定就隐藏在他12岁那年离开西城以后的日子里……” “可他为什么要带走张青花的尸首呢?”夏可可问道,“还有就是,他为什么要跟曾让自己蒙羞的女人发生性关系?” 高文转向胡锋说道:“我记得吴淑珍曾跟我们说起过,她说刘天民喜欢过张青花,因为偷看张青花洗澡,还遭到过张家兄弟的毒打。现在看来,当年张青花并没有撒谎,张青花确实是刘天民年少时的暗恋对象——先得到她,再杀死她,会让他获得一种成就感,至于他为什么要带走张青花的尸首,我估计,很可能跟他爹有关。” “他爹?”胡锋问道,“刘天民他爹不是早就死了吗?” “在我们眼里他爹是死了,可在刘天民眼里,谁能肯定他爹不是活着的呢?”高文说道,“吴淑珍说过,刘天民曾将弃她而去的理由归结为他爹的託梦,吴淑珍总觉得那是刘天民的藉口,可从刘天民带走死者尸首这件事情上来看,他爹在刘天民的心里确实一直活着。因为活着,才会让他觉得当年的奇耻大辱也让他爹蒙了羞,是身为人子的不孝……如果不幸被我言中,那么,刘天民在离开d8酒店后,最有可能去哪儿呢?” 夏可可灵机一动:“我知道了!刘天民一定是拿着张青花的头颅去他爹的坟前拜祭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天民得到彻底的解脱!他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城郊和乡下之间的这段区域里,说不定他还会再见吴淑珍一面,唠唠家常!” 4 刘天民他爹的坟茔位于一片向阳的西山坡上。第一次找吴淑珍了解情况的时候,高文和胡锋曾到过这里。 当天晚上,警方对这个不足百余户的小山村进行了铁桶般的合围。仅仅几天的时间,山路上的植物已经长到了齐腰深,夜空乌云密布,闷热得连丝风都没有。在刘天民他爹的坟茔周围,插着一圈正熊熊燃烧的白蜡烛,正如高文所说的那样,在那个灰白色的水泥墓碑上面,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张青花的。 高文和胡锋接着又赶到了吴淑珍家。 吴淑珍家灯火通明,门窗也完全敞开,远远看去,屋中挂着一个花花绿绿的身体,正诡气森森地摆动着。 吴淑珍死了!她的尸体被一条崭新的粉红色丝绸围巾挂在堂屋的房梁之上。她身穿寿衣,头戴寿帽、脚蹬寿鞋,半条舌头露出嘴外,死亡现场极其恐怖。 堂屋中间的饭桌上,摆着早已冷掉的四菜一汤,还有一瓶没有喝完的红酒,现场的种种迹象表明,刘天民确实来过,并为吴淑珍准备了最后一顿晚餐。 半新不旧的dv录像机被刘天民放在一台早已过时的彩色电视机上。高文发现时,录像机还处于开机状态。里面记录了几个小时前他跟吴淑珍的一段对话,他们的对话冗长琐碎,又各执一词,没有争吵、没有狡辩,就好像他们各自的陈述与己无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第58页 dv上的画面是从吴淑珍欢天喜地地系上那条粉红色的围巾开始的。 “我经常跟人说,我儿天民总有一天会回来看我的,可他们不信,还说吴淑珍你就别做梦了,你儿子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他不想回来你再想也没用,恐怕等你死了那天,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吴淑珍在镜子前照了照,又不紧不慢地接着说,“然后我就骂他们,我说你们这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混帐东西,你们咋知道我儿天民不会回来看我?我儿天民是做大生意的,天南地北到处走,哪跟你们家儿子似的,整天围着老娘屁股转,能有啥出息?” 刘天民说:“想不到你还是那么爱美,我爹说喜欢臭美的女人都贱!怪不得张裁缝用一条围巾就把你娶到手了。张裁缝给你一条围巾你就跟他上了床,幸亏你没有给他生孩子,要不然你可亏大了!” “张裁缝的围巾怎么能跟你的围巾比呢?张裁缝是什么货色?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后来我一直用张裁缝给我买的围巾擦屁股!”吴淑珍说。 “我爹又给我託梦了!他说你跟着他没有享过福,还说你跟他过了那么多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他让我给你买身新衣服,我爹的意思我不敢不从,你快穿上试试吧!”从刘天民手里接过寿衣,吴淑珍很快就穿上了,系扣子的时候,吴淑珍说:“你爹这是想我了!他一想我,我就活不长了!你爹的意思我懂,他是不忍心让我在阳间继续受罪了,我跟他过了那么多年,这点情分还是有的。你爹是不是还说我跟他过了那么多年,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吃上,就让你给我做顿好吃的?这个死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来麻烦你……” 吴淑珍弯腰走进厨房,一边走还一边说:“你一个大男人,娘咋好意思让你给我做饭呢?一想到临死之前,还能给我儿做餐饭,娘这心里就高兴,自打你爹死后,娘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吴淑珍很快就在那间巴掌大的厨房里忙活起来。她的动作看上去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年龄渐长而显得笨拙。 刘天民自始至终依靠在门框上,视线在熊熊燃烧的灶膛里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停留,直到吴淑珍问他:“你累不累?累了就去睡会儿吧!你小的时候娘每次都是做好了饭再叫你,可你就是不愿起来,你爹就拿鞭子抽你。你小的时候可没少挨你那死鬼爹的揍,可你对他还是那么好。如果当初是娘先死,你爹同样会给你找个后妈的,说不定她比张裁缝还要狠,你爹也不见得就会袒护你,因为你爹不能没有女人,没有女人的日子,你爹一天都过不了!”他才走到灶前,指着砧板上的鸡肉说:“在西城的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上一顿肉!你还记得吗?那年过年,你给张家炖了一大锅鸡肉,可最后我只能像条狗似的蹲在灶台边上去啃张家兄弟啃过的鸡骨头,我的牙床都啃出了血!张裁缝给你们每人都做了身新衣服,可我的膝盖上还露着肉,后来我就趴在锅台上睡着了,还梦见了我爹,那是我爹第一次给我託梦。我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还说再苦也要活下去!” 吴淑珍不出声了,弓着腰拿着铁铲在锅里翻炒着,眼泪也同时落进了锅里。 “你哭什么?当年张裁缝一家那么对我你都没有哭,你现在哭什么?”刘天民说,“今天可是个好日子,过了今天,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过了今天,我也就彻底解脱了!”吴淑珍说。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刘天民先是打开那瓶红酒,给吴淑珍倒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接着举起酒杯说,“这第一杯酒我代表刘天民敬你,感谢你对他的生养之恩。” “你说你代表谁?”吴淑珍听煳涂了,“你不就是刘天民吗?” “我就是我,刘天民这个人早就死了!”刘天民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说道,“这第二杯酒我代表我爹敬你,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团聚。”刘天民连续干了两杯,第三杯酒是吴淑珍回敬他的,吴淑珍拿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她说,“这第三杯酒还是让我来敬你吧!喝了这杯断情酒,我就再也不是你妈,你也再不是我的儿啦!我不配做你娘,更不配给你爹做媳妇!我即便到了阴间,也没脸去见你爹,就让我做个孤魂野鬼吧!” 刘天民从吴淑珍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想不想知道我12岁那年离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知道了反而更揪心!”吴淑珍说。 “是先生救了我!就在我快要被饿死的时候,先生给了我一个馍吃!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我吃完了一个,他又给我一个,足足吃了五六个,才填饱肚子!”刘天民自顾自地说,“先生是个喜欢画画的有钱人,他家的宅子特别大,那是我这辈子住过的最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一个屋,那间屋子是先生他爹生前住的,里面什么都不缺。我住在那里就跟主子一样,除了先生,没人知道我在那里,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藏在那里,外面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那间屋子特别黑,我爹的被窝也黑,我藏在那里就像藏在我爹的被窝里一样,我沿街乞讨的时候,曾跟一个卖艺的学过口技,那老头还夸我学什么像什么,只可惜我跟他没几天,他就病死了!先生知道我有口技的本领后,他就告诉我,如果我饿了,就学女人哭,我一哭,就会有饭吃,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刚开始我还有点想不通,先生怎么会喜欢听女人哭呢?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一哭,别人就会以为我住的那间屋子闹鬼,就没人敢接近那里,没人接近那里,我就不会被发现了。先生是为我好,他是一个大善人,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可老天偏跟他过不去,没过几年,就夺了他的命,我想报答他,也没有机会了! 第59页 “后来我就离开了,我原本是想一直往南走,可有一天晚上我爹又给我託梦了,他让我回西城,将你从张家救出来,尽管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我爹的话我又不敢不听,他说你娘不管怎么对你,她终究是你娘,如果没你娘,你也不会来到这个人世,就沖这一点,你也得去救她!你听听,你那么对我,可我爹他还是向着你说话,可你后来却不止一次埋怨我爹抛弃了你,你以为我爹想死吗?你怎么不反省反省你自己?你为什么总是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找各种各样的藉口呢?什么生活所迫呀!什么怕我饿死呀!都是屁话!如果有娘疼,即便是饿死了,也比生不如死强!你就是没骨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冯秃子的那些丑事,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在包子铺存菜的地窖里,你跟冯秃子都做了什么?后来被我撞见了,你却说冯秃子调戏你,你可真不要脸!你以为我毁了冯秃子的一只眼睛是为你出气吗?呸!我是在为我爹出气,你这种人就是死上百次千次都难解我心头之恨。其实我早就有杀死你的念头了,可先生却告诉我,对你这种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你活着,也让你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吴淑珍,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后悔过?” 吴淑珍始终在哭,先是抽泣,接着又发出呜呜的声音。 吴淑珍默认了!刘天民在揭露吴淑珍当年的一段风流韵事时,是那么的平静和从容,尽管他的语速很快,可他的面部表情始终如白纸一般僵硬。 吴淑珍在巴掌大的屏幕里接受了亲生儿子的羞辱。 母子二人冰冷怪异的对话,让高文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深知刘天民很快就会落入法网,可他的心情却更加压抑了! 也许,他们压抑的人生註定要成为案子中的一环,谁也无法逃脱横亘在心灵之上的阴霾之气,它让高文在一瞬间里从社会角色中脱离了出来,怀着一颗探寻的心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重新去衡量发生在尘世间的爱恨情仇。 刘天民一定是满怀失望地离开吴淑珍家的,吴淑珍沉闷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贱货!”是刘天民留给吴淑珍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这个人格扭曲的男人从此是否能够得到解脱! 吴淑珍用尽全力才将一张靠墙摆放的桌子推到屋子中央,她将板凳在桌子上放好之后,还很庄重地用手在刺眼的寿衣上扫了一扫,当她将那条粉红色的围巾套在自己的脖颈上并用脚奋力一蹬时,吴淑珍发出一声哀嚎。吴淑珍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她究竟要表达什么呢? 高文只能把那理解成吴淑珍其实并不想死,那声音是人类面对死亡时的本能反应。在刘天民长达几页的口供里,曾有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吴淑珍要是想死也不会等到今天,她若是想死,当初就不会赖在张家不走了! 警方对刘天民的抓捕过程并不曲折,那天晚上,是孙寡妇领着年仅9岁的儿子将刘天民“送”到警察手里的,这一情景让吴淑珍的左邻右舍们误以为孙寡妇是在偷情养汉,直到孙寡妇当着警察的面哭着破口大骂道出真相,人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刘天民在自首之前,曾做过一桩让吴淑珍的左邻右舍们后来津津乐道的善举。孙寡妇说,刘天民委託她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代替他去他爹坟头上烧点纸。孙寡妇接受刘天民的委託,完全是看在那六万块钱的分上。 迈出孙寡妇家的刘天民仿佛正沉浸在一种轻飘飘的虚空里,脚下的泥土不像往日里那样松软,每迈一步也没有了陷入的感觉,他转身让孙寡妇送他一程,孙寡妇没有拒绝,便领着孩子在黑夜里和刘天民走了起来…… 刘天民归案后,高文连夜对他进行了审讯。高文知道刘天民是抱着只求一死的心态向警方自首的,因此,这次审讯在其他人的眼里更像是一次长谈。 “我今天向你们自首,并不是想寻求一线生机,我真的没有那样想,做人没意思,还不如死了重新投胎做畜生!可我为什么没有自行了断而是选择了向你们自首呢?因为我觉得你们为我辛苦了这么久,如今我大仇已报,也该给你们一个交代了!做人不能总想着自己,也得为别人想想。吴淑珍就从来不为别人想,她只图自己好过,我不能跟她一样!” 这就是刘天民的开场白,一个人格扭曲者的最后倾诉,“是你们问,还是我自己说?还是我自己说吧!这些话已经在我的肚子里憋了很多年了,你们一定会认真听的,对不对?我相信是这样的,因为你们是警察,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会记录下来,我该从哪说起呢?就从吴淑珍领着我嫁给张裁缝说起吧!” “小孩,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刘天民说,当年他怀揣着少年的心事在西城的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行走时,经常会有人这样跟他打招唿。 “你妈真傻,那么多男人不嫁,为啥偏偏要嫁给他张裁缝呢?张裁缝是什么货色?张裁缝一肚子坏水,他能让你娘俩有好日子过?”在西城卖豆腐的张婆婆也曾这样问过吴淑珍,刘天民说他当时就躲在张婆婆家的滷水缸后面,有时肚子饿了,他就会熘到张婆婆家,帮她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就为了讨碗鲜嫩的豆腐脑喝。 “不嫁给他嫁给谁?你有儿子吗?张裁缝有啥不好?嫁给他先说能吃饱肚子,还有新衣服穿,我嫁给谁管你屁事?瞎操心!”刘天民说吴淑珍那天的不识好歹把张婆婆气得全身发抖。张婆婆说你吴淑珍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不跟你计较,可你当妈的总得为自己的儿子想想吧?你就忍心看着你那儿子被张家人欺负?可吴淑珍竟然“咯咯”地笑了,“你可真有意思,你若是看着心疼,就干脆把他收了去,我也少了一个累赘!” 第60页 吴淑珍麻木的笑声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刘天民的心坎上。 “从那以后,我最怕吴淑珍笑,张裁缝打我我都不怕,我就怕她笑,因为她一笑我就想吐,吐完之后我就会饿得全身没力气,你们根本就体会不到那种滋味!” 吴淑珍之前在陈述这段歷史时,曾将矛头直指张裁缝一家,而她却扮演了一个懦弱和无辜者的角色,这让高文从中看到了人性的难测和虚伪。 高文插了一句:“我对你幼年时的遭遇深表同情,可这不足以成为你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 “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这道理归道理,一旦具体到事情上,道理就连屁都不是了!”刘天民恳求道,“还是让我把话说完吧!听我说完了这些话,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要非杀这些人不可了!” 如果没有发生下面这几件事,刘天民心中的仇恨,很可能会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淡化,张家兄弟说不定也会逃过一劫。作为这几件事情的实施者,张家兄弟当年的疯狂之举,震撼了当时参与旁听审讯的所有人,他们后来的遭遇,在高文等人的心里,也就变得死有余辜了! 张家老大在刘天民的眼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二流子”。他的势力范围只局限在西城,出了西城,他什么都不是。这是生活在西城里的街坊们对张家老大的一致评价,后来在一次与张家老大的单打独斗中,被打急了的刘天民重复了这句话。这句话刺痛了张家老大的神经,凭藉身体上的优势,他很快就将鼻青脸肿的刘天民绑在了院子中央的压水井上,而此时的吴淑珍,正给躺在凉蓆上的张裁缝拔火罐。 “叫叫叫!你就知道叫!他打你,你不会打他吗?窝囊废!”刘天民说当他听见吴淑珍的训斥后,就不再唿喊了,“我当时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吴淑珍是不会救我的,我是他的累赘,他巴不得我死!”说到这里,刘天民眼圈红了。 在刘天民千变万化的梦境里,有一根令他惧怕的毛线绳。这根毛线绳曾不止一次幻化成一条又细又长的蛇,死死地勒在刘天民的生殖器上。梦醒以后的刘天民,总能听见一声悽惨的哀嚎,从他11岁那年的秋天飘忽而来。关于张家老大用一根毛线绳勒断了刘氏家族生命血脉这件事,后来得到了人们的证实。至今仍在西城生活的老户们,对四年前那三桩血案并不陌生,他们说我们早就猜到这事儿是刘天民干的,看在这孩子过往的遭遇上,求你们饶他一命吧! 据刘天民自己交代,这件事情也是致使他后来疏离陈燕的原因。“我连起码的男欢女爱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跟她谈情说爱呢?” 在刘天民的眼里,张家老二总是透着令人害怕的阴冷和城府。刘天民在张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刘天民往张裁缝买的肉包子里插针那件事,就是他告的密。 这个仅比刘天民大一岁的少年,总能识破刘天民用来算计张家另外两个兄弟的阴谋诡计。他曾这样告诉过刘天民:“打你都是大哥和老三的主意,如果我不打你,我就得挨他们两个人的打,要怪你就怪大哥和老三吧!” 刘天民说如果没有关公庙那件事,他定然会放张家老二一马。因为这个性情古怪的少年并不喜欢打架斗殴,可迫于另外两个兄弟的压力,他又不得不参与其中。一有机会,他就会从张家老大和老三的身边脱离出来,跑到西城最热闹的地段,去听算卦先生给人占卜吉凶。 张家老二11岁那年,西城曾流传过一段白衣女鬼的传闻,这件事情让张家老二在整个夏季都兴奋不已。当他从街坊嘴里获悉这个白衣女鬼经常出没的时间和地点后,这个11岁的少年当即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捉住这个白衣女鬼,从而向人们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刘天民说张家老二向张裁缝宣布这一决定时,张裁缝并没有粗暴干涉,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个小兔崽子要是能把鬼捉来,我就给你当儿子! “我知道白衣女鬼是谁了!我知道白衣女鬼是谁了!”几天以后,当张家老二将这一消息传达给张裁缝时,张裁缝刚刚将一张从算卦先生那里讨来的辟邪神符贴在自家的房樑上。张裁缝指着那道符说:“老二你看到没有,捉鬼还得靠太上老君的咒语,你牙还没长齐呢,就想捉鬼?小心鬼把你捉了去!” 那天晚上,张家老二的消息并没有在张家上下引起轰动,还遭到了其他兄弟姐妹的耻笑和挖苦。于是,心情无比失落的张家老二就找到了刘天民,“我真的没有撒谎,她真的是产婆徐三娘的独女春丫,她还在关公庙里生了一堆火,奇怪,天气这么热,她为啥要跑到关公庙里去烤火呢?” “鬼是死人变的,死人是凉的,所以要烤火。” “对!你说得对!”刘天民说他10岁那年的一句戏言,得到了张家老二的一致认同,“我娘死的时候身子就是凉的,我摸过,都冰手!” “可春丫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变成鬼呢?”在刘天民的质疑下,张家老二连夜又去了一次关公庙,直到后半夜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当时刘天民已经躺在仓房里的板铺上睡着了,当他被张家老二叫醒以后,突然闻到一股肉香,然后就见张家老二从怀里掏出一块烤得金黄金黄的肉,还笑嘻嘻地问他:“想吃吗?” 第61页 刘天民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张家老二就将那块肉塞到刘天民的手里,爽快地说:“吃吧!我知道你饿!吃完了你就不饿了!” 刘天民说他当时差点哭出来,他做梦都没想到张家老二会给他肉吃。 刘天民说他从没吃过那么香的肉。 等刘天民吃完肉后,张家老二才宣布他的最新发现:“春丫去关公庙里不是为了烤火,她去关公庙里是为了烤肉!你知道春丫烤的是什么肉吗?她烤的是死孩子肉!她专吃胳膊和腿,脑袋和肚子都被她扔掉了!春丫她娘也在,可她娘没有吃,她说刚生下来的死孩子肉最补,还说每个刚生下来就死了的小鬼都要经歷六道轮迴,所以要吃六个,吃完六个后,春丫来年保证能生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 刘天民说那天晚上他差点将张家老二活活掐死,是张裁缝及时出现救了他。 张裁缝不问三七二十一,照着刘天民的脸上就踹了一脚,这一脚在刘天民的脸上留下一道永恆的疤。接着他就听见吴淑珍的训斥:“大半夜的你也不消停,你想逼死我吗?”刘天民说吴淑珍的话声刚落,他就“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曾经有一块保平安的玉菩萨,挂在少年刘天民的脖子上。“你个小兔崽子性子野,有这块玉菩萨拴着,免得你日后闯大祸。”多年以后,每当刘天民回忆起他爹的这句临终遗言时,总会把自己后来所酿下的血案跟那块玉菩萨联繫在一起。他说那块玉就是一条勒马的缰绳,缰绳没了,马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是张家老三偷走了那块护身符,释放了刘天民人性深处恶的一面,用刘天民自己的话说,如果我一直被它拴着,说不定我们的命运就会是另外一种结局了!高文在刘天民的这句话里听出来一丝后悔之意,刘天民说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玉,那是一块浓缩了一位父亲的全部情感和期望的玉,它就像一双眼睛,时刻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这双“眼睛”,却毁在10岁的张家老三手里。 人们都说张家老三长了一双又细又长的手,可他却用这双漂亮的手偷东西。张家老三见什么偷什么,这种勾当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后来不知是谁给他取了个“贼王”的绰号。这个绰号的来歷曾让孙老汉的女儿从此落下一个低头走路的毛病,更让张家老三成为整个西城的笑柄。 “我真没想到孙老汉家会那么穷,实在是没什么好偷的,我见孙老汉的女儿睡得正香,就顺手在她的裤裆上摸了一把,接着她就醒了,说我欺负她,还说她再也没脸见人了。真有意思,摸一下又不会死,怎么就没脸见人呢?”刘天民说,张家老三的这段陈述曾让张家老大大笑不止,“傻子!你真是个傻子!她又不是你媳妇,你怎么能随便摸她的裤裆呢?为这事爹被孙老汉讹去了一袋子米,这会正在磨刀呢,他说要剁了你的手指头。” 张家老三就央求张家老大帮他想对策。 “爹倒不是气你摸了孙老汉他女儿,爹就是心疼那袋子米,你再给爹偷一袋子米回来,他就不会拿刀剁你的手指头了!”待到张裁缝气势汹汹地拿着刀呵斥他把手伸出来时,他不慌不忙地说,“给我一天时间,我还你两袋子米,你剁了我的手指头,我还怎么偷东西?” 刘天民的那块玉菩萨,就是在张家老三做出这个承诺之后丢失的,刘天民曾问过张家老三,张家老三却拍着胸脯说,“捉贼要捉赃,兔子都不吃窝边草,我贼王怎么会偷你的东西呢?”直到两年后,也就是刘天民离开张家,离开西城那天,一直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疙瘩才被当铺的周老闆解开。周老闆说他买玉时只花两袋米钱,可他一转手就赚了台缝纫机。 在说到张青花时,刘天民与吴淑珍之前的陈述基本一致。刘天民说扣在张青花断颈之上的尿盆就像一个圆圆的句号,意味着一切恩怨的终结!除了喝尿之辱外,还有一件事是吴淑珍没有提到的,那就是张青花脚心的那块疤。提到这块疤,刘天民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说他当时原本是想用那块玻璃碴子去划张青花的脸来着,可他又怕血溅到自己身上,于是就将那块玻璃碴子塞进了张青花的鞋筒里。 “你们知道我是通过什么找到张青花的吗?你们肯定想不到!”说到这里,刘天民故意卖了个关子,叫高文给他一根烟,抽了几口后,才接着说,“是通过一夜情的交友网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我看了名片,第二次见面她就跟我上床了,我怕杀错人,还特意搬起她的脚看了看,那道疤还在,本想再跟她多聊一会儿,可那道疤就像一张嘲笑我的嘴,我一气之下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抓住她的脑袋使劲一拧,她就一动不动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每次行兇前,他都要给他爹磕三个响头,有了他爹的护佑,他才没有失过一次手。总结復仇大计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的原因,刘天民没有忘记至今仍在西城生活的街坊邻居。这些人在警方的记忆里曾心照不宣地保护过刘天民,四年前,警方就被害人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到西城了解情况时,竟无一人向警方说起过刘天民。后来,当警方再去西城核实刘天民的口供时,这些人又几乎千篇一律地说:“天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吃过的苦和遭过的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张家兄弟死有余辜啊!我们也没啥好说的,只希望你们能饶他一命!” 第62页 在关家大院那间闹鬼的小黑屋里,刘天民的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他怀着喜悦难言的心情走进小黑屋的那天晚上,被他称之为先生的关宏水借着月亮反射进来的光线,给他画了一张像。那天晚上,关宏水的举动曾让12岁的刘天民困惑不已。他对关宏水的崇拜也正是从那张栩栩如生的画像开始的。 “你为什么要画我呢?我有什么好画的?”刘天民说,“你应该去画山、画水、画大千世界,就是不应该画我,我是一个臭要饭的,你把一个臭要饭的画在纸上,给谁看?” “我就喜欢画人,从我学画的那天起,我就在画人,这么多年我不知画了多少人,画他们都是在白天,你是第一个让我借着月光作画的人,这反而更能画出你身上的那种阴暗之气……”刘天民说,他当时并没有把关宏水对他的评价当作一回事,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晚上,关宏水像盯着一头怪物似的盯着他,嘴上还反覆质问:“你的阴暗之气呢?你的阴暗之气怎么没有了?”时,他才极其认真地反问了一句:“什么是阴暗之气?” 关宏水当时只是冷冷地一笑,并没有给他一个具体的答案。关宏水拿着一个刘天民吃剩下的白面馒头问:“你还知道饿的滋味吗?”刘天民就说,“先生你对我这么好,我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哪里还知道饿是什么滋味?” 关宏水说:“我收留你这么久,还从来没问过你的身世呢。跟我说说你的过去,说说你的爹和娘吧!” 待到刘天民说完自己的身世后,关宏水说:“你要时刻记住仇恨,只有记住了仇恨,你脸上的阴暗之气才不会消失,一个人如果连仇恨都忘记了,就跟猪狗没有什么区别了!” “记住仇恨又有什么用?”刘天民黯然地说,“我恨死了张家兄弟,更恨我娘,可我始终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只有挨打的份!你呢?你是一个大善人,你也有恨的人吗?” “我做善事是为了报復我爹,我要用十八件善举将我爹打进十八层地狱,这是空智大师告诉我的,我也是迫不得已。不然的话,我爹那个大恶人就会轮迴转世继续危害人间,所以我要帮你除掉张家兄弟,他们是恶人,空智大师说恶人是不配在世间生存的,同时我也完成了最后一桩善举,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于是,关宏水开始向刘天民传授禁术。关宏水当年的授艺之举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他不想让这门秘术失传,但他又不想将其传给自己的独子,他说这爷孙俩简直就是一个德行,心狠手辣。 授艺的第一天晚上,枯燥、诡异。忽明忽暗的月光下面,刘天民赤身裸体地在那间闹鬼的小黑屋里接受鲜血的洗礼。关宏水手拿一把毛刷,将那碗散发着腥气的血涂遍了刘天民的全身,他说待血吃进皮肤自然风干脱落,就去掉人味了!去掉了人味,畜生就把你当成同类了! 对禁术的种种神奇幻想,让刘天民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即将发生重大改变,他甚至夸张地说,自己当时仿佛听到了血液流动的韵律,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面沸腾。那天晚上的这个仪式对后来的刘天民产生了积极影响,以至于当他开始厌倦昼伏夜出、又自觉在禁术的修为上略有小成时,他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空前嚮往。 而那时的关宏水已经病入膏肓,在最后一丝心血耗尽之前,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几幅用真金白银装裱的画作上,“真讨厌!那几幅破画有什么好看的?他怎么还不死?”这句话是从关宏水的儿子关伟业嘴里说出来的。在整个关家大院,除了关宏水,只有关伟业知道小黑屋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关伟业度过了长达1年半的快乐时光,他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地出现在那间闹鬼的小黑屋里,听刘天民给他讲述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一次,关伟业突然问刘天民:“外面的世界那么好,你为啥还要躲在关家大院这个鬼地方呢?”刘天民说:“因为我怕,怕没饭吃!不过我现在不怕了!先生一死我就走,我走了就没人跟你装神弄鬼了!我走了就没人给你讲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关伟业就肯求刘天民带他离开,他说关家大院就像一口大棺材,好人也会被活活憋死。“谁走你都不能走,你一走,关家大院就乱了!”刘天民怀揣着对先生的感恩,婉拒了关伟业的恳求,导致他们的友情在关宏水咽气的那天晚上宣告结束。 “快吃吧!吃完了这餐饭,我们俩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从门外传出的死亡之音让他实在没有心情去享用关伟业送来的绝交饭,倒是让那只狸猫捡了个便宜,它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后,突然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接着便一头栽倒了。 狸猫的死让刘天民意识到一种危机,那天晚上关伟业的卑劣之举让刘天民惊出一身冷汗。当他怀揣着一种复杂的心情逃离关家大院重新融入社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时,他如梦初醒般地发现,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有的时候,人连畜生都不如! “其实这所谓的禁术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当高文将话题又扯回到禁术上时,刘天民说,“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利用禁术完成了復仇大计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因为我的本事跟先生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先生说,他能驾驭十种勐兽,而我能驾驭的仅仅是猫,难道你们没有闻到我身上的猫腥味吗?我就是这一族群的头领,我能在它们不同的叫声里识别出它们的各种诉求,并最终满足它们。如此一来,它们当然会听命于我,冯秃子的那只眼睛就是最好的例证!” 第63页 与四年前那三桩兇案的死者相比,冯秃子的眼睛又算得了什么?想到这里,高文突然意识到刘天民的最后一句话有问题!“冯秃子失去的仅仅是一只眼睛,可张家兄弟丢掉的却是生命,从程度上来讲,他们喉咙处的血窟窿不是更能证明你在独门秘术上的造诣吗?”高文问道。 刘天民说:“因为冯秃子那件事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可张家兄弟的死,并不仅仅是因为我能驭猫啊!现在人们都把猫当成宠物养,急了最多是挠几道口子,说它能咬死一个人,你们会信吗?这里边还有一些我也吃不准的因素……” 说到这里,刘天民低下头去,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高文没有急着去逼问他这所谓的因素指的是什么,他知道,现在的刘天民十分需要再抽上一跟烟,好好地想一想。 几口烟后,刘天民说:“这事主要还是出在那只猫身上,这只猫跟别的猫不一样,我甚至不知道是否该用猫来称唿它。它比狸猫大,异常兇勐,最奇怪的是它的牙,特别长,跟狼牙似的……咳!反正我今天也坐到这里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只猫是四年前,我用禁术跟关伟业换来的,除了他,恐怕没人知道它的来歷……” 刘天民跟关伟业的再次重逢是通过一张瘆人的寻人启事。 他说,这张寻人启事出现在张家兄弟惨死之前。寻人启事上的画像是刘天民少年时代的样子,除了一组电话号码外,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刘天民,你还记得那间闹鬼的小黑屋吗? 这句话,也是那天下午他们见面后,关伟业的开场白。 “我怎么会忘呢?如果我忘了,就不会来了!” 刘天民仍对关伟业当年企图毒死他而耿耿于怀,小黑屋里无数次幻想的復仇情景并没有发生,他发现生活在花花世界里的猫太过温顺,根本不能帮它完成杀人之举。 “其实当初我想毒死你,并不是因为你不肯带我出去,我怎么会因为这个想要毒死你呢?”关伟业对少年时代的杀人动机开诚布公,“你当时在我心里就像一个小偷,你偷走了我们关家最宝贵的东西,我实在不明白我爹为什么宁肯将祖传秘术传给一个外人,也不传给我,所以我不甘心,我当时就想,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可结果还是被你捡了个便宜,这都是天意,谁也改变不了!” 那次见面后,刘天民和关伟业的交往开始频繁起来,后来便有了那桩交易。刘天民说他第一次见到那只后来被他当成杀人工具的畜生,是在一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它的凶煞之气让关伟业格外的谨慎和小心,这让刘天民感到十分奇怪,“你不是它的主人吗?” “我怎么会是它的主人呢?它是我从朋友那里特意买来送你的,你不是一直怪我毒死了小黑屋里的那只狸猫吗?现在好了,它比那只狸猫不知道要兇悍多少倍,如果你驾驭得了,就拿去吧!”关伟业说,“有了它,你就能找张家兄弟报仇了!” 杀死张家兄弟后不久,关伟业以刘天民的名义出资成立了公司,作为回报,他还让刘天民出任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一职,自己则退到了幕后,国内国外两头跑,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名义上是个总经理,说白了就是个大管家,每天的工作无非就是签字,若不是我想藉助他的社会关系找到张青花,我怎么会接受他的邀请呢?什么名啊利的,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雪耻才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刘天民说,“你们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轻松,我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坦过,我现在只求一死,去阴间孝敬我爹!” “在我的记忆里,用一种近乎于讲故事的陈述方式去交代问题的,你还是第一个。”高文说,“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关伟业为什么要以你的名义去註册公司呢?当时你刚刚杀死张家兄弟不久,关伟业就不怕哪天你东窗事发受到牵连吗?” “关伟业是靠走私文物起家的,他的这家公司实际上就是个销赃窝点,以别人的名义开公司,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可以不摊任何责任。我连死都不怕,还怕成为别人的替罪羊吗?”刘天民说,“我和他当时讲得很清楚,他只要能帮我找到张青花,任何条件我都答应,除了走私文物外,关伟业还有一家情色交友网站,据说是国内最大的,张青花的个人资料就是他通过这个网站提供给我的,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在上百万的註册会员里一下子就找到张青花呢?” “你甘愿替关伟业顶罪,是出于相互利用,那么你帮陈燕杀死林四和陈菲又是出于什么呢?仅仅是因为爱情吗?” “当然不是,”刘天民说,“更多的是因为陈燕的人生经歷让我想到了自己,我们都是面带阴暗之气的人,既然我不能给她一个未来,就为她做些什么吧!是林四毁了陈燕,当年我如果没有遇见张裁缝一家,我的人生很可能也是另外一番景象。至于陈菲,跟我的亲生之母吴淑珍又有什么区别?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背叛自己最亲的人,试问,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活着?他们不配做人,他们连畜生都不如!我刘天民不是一个天生的杀人狂,与摧毁一个人的尊严、理想和追求相比,我杀死他们的肉体又算得了什么呢?是他们让我变成了没有尊严、没有理想的行尸走肉,难道,他们不该为自己当初所犯下的罪恶埋单吗?” 第64页 这是那天晚上,刘天民第一次接受审讯时留下的最后一段内心独白。 那天,凡是在审讯室内参与聆听的每一个人,都无不对少年时代的刘天民表示同情,也为他的结局而惋惜。 凌晨4点的时候,高文和胡锋双双走出警队的大门,天已经蒙蒙亮了,披着一层雾,高文长舒一口气,他说他参与了那么多桩命案,可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压抑过。 第七章 科赫尔公墓 1 回到住处,胡锋迫不及待地坐到电脑前,然后打开邮箱。 而此时,高文正在带人赶往关伟业住处的途中。 彼得回覆邮件的时间是昨天夜里一点多左右。 嘿,亲爱的胡,终于又有了你的消息,你还好吗? 关于那段视频,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它是真实的,遗憾的是,目击者在发布完那段视频后,就跳楼自杀了!这么多年,我始终在独自调查这桩案子,结果却毫无头绪。在此之前,我几乎都要放弃了,是你又让我看到了希望。直觉告诉我,你目前调查的这桩案子,已经跟科赫尔公墓案发生了交集,不是吗?希望我们能够合作,为此,你的同窗挚友在大洋彼岸静静地期待着…… 彼得 门铃响了,是高文。正如胡锋开始所预料的那样,关伟业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倒是在那间曾囚禁过那只异常兇勐的猫的地下室里,胡锋找到了几根兽毛。为此,还要做进一步的dna鑑定,才能为弹状病毒改变动物原体——这一根据现有线索推测出来的结论板上钉钉。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法则,如果说牛冈村事件仅仅是出于挑战这一法则的一次人为试验的话,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还要向关伟业提供后来被刘天民称之为畜生的杀人工具呢?牛冈村事件不是已经充分证明了弹状病毒的厉害之处了吗?他为什么还要冒着败露的风险再去重复一次呢?他的动机有悖常理,他应该知道,多一个人见到那怪物对他来说就多一分危险,可他还是这么做了,打死我都不相信他是出于金钱或者友情。一个能让食草动物变成食肉动物的疯子,怎么会有这么世俗的想法呢?”当胡锋说刘天民和关伟业身后很有可能还藏着另外一个人时,高文反问道。 “刚开始我也想不通,是后来张青花的死提醒了我。”胡锋说道,“千万别忘记刘天民的作案时间是有跨度的,为了找到张青花,他整整用了四年时间,是后来关伟业的出现,帮他完成了復仇大计,问题就出在这儿,假设所谓的这个‘他’向关伟业提供帮助是在通过关伟业知道了禁术后,那么,我们便可以推断他的初衷极有可能是为了验证禁术的神奇,说不定有可能是想利用这禁术去完成一个惊天的阴谋!至于这阴谋是什么,我们眼下还不敢妄加臆测,但是我敢肯定,他的阴谋对于这座城市,乃至于整个国家,都是一个天大的灾难!” “我记得牛冈村的老贺曾说,他的祖上贺天牛能驭百兽而退敌兵,你莫非是担心这个人与关伟业合作驭百兽而与整个人类为敌?” 胡锋忧心忡忡地说:“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我们通过已知线索推测出来的一种可能。其发生的概率,完全取决于我们能否尽快找到那个隐藏在关伟业身后的、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是否存在的、影子一样的神秘人。而若想证实这种种假设,必须要从那个‘杀人工具’的来歷着手。回想之前出现在那段视频里的狰狞兽脸,我越来越觉得有必要亲临一下可怕的科赫尔公墓,彼得作为科赫尔公墓案的独立调查人,我不相信他手头上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谜团一日不破,林振兴的心里就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警方下一步的工作重心是密切注意全市以及周边的所有大小养殖场。在听完了高文的汇报后,林振兴与市防疫局的主管领导进行了电话沟通,请他们派人打着卫生检查的旗号配合警方接下来的行动。 慕尼黑是德国的第三大城市,是希特勒的发迹之地,拥有相当数量的天主教徒,其中不乏包括在科技领域取得卓越成就的诺贝尔奖得主。飞机在法兰克福机场准时降落,在接机的人群里,胡锋一眼就看到了正喜笑颜开向他招手的彼得。彼得一点没变,一举一动都透着令人忍俊不禁的孩子气。 晚餐胡锋吃的是彼得精心为他准备的香肠和烤猪蹄,还有慕尼黑盛产的黑啤。几杯啤酒下肚之后,彼得便一口一个胡老弟地叫了起来。几年没见,他的汉语水平已经达到了可以对话的程度,时不时地还会冒出一句中国方言。 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通后,彼得才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他问胡锋,是通过什么找到那段视频的,胡锋就告诉他是通过搜索关键词“刻耳柏洛斯”。 听到这个名字,彼得像被针扎了似的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激动地问:“是希腊神话里的地狱守门犬吗?” “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地狱和传说,你相信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搜索‘刻耳柏洛斯’而不是其他的名字呢?” 为了让彼得不再如此这般地追问下去,胡锋就将在关家大院发现的那枚铜章以及案子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彼得,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说说你对科赫尔公墓案的调查进展啊?鬼才相信你在邮件里说的什么毫无头绪,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第65页 “你刚刚在提到那枚铜章时,说那上面还有一些类似于建筑的图形,这倒是提醒了我,”彼得说,“在科赫尔公墓旁边,确实有一座废弃的黑色城堡,是纳粹遗留下来的,兴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当时以科赫尔公墓为中心的方圆几百里还是一片荒芜之地,纳粹在那里兴建这么一座城堡做什么呢?后来我通过查阅资料得知,黑色城堡原是二战时纳粹的生物实验室,科赫尔公墓最初也只是几名纳粹战犯的墓园,直到二战结束,德国当局才将他们的遗骨迁走集中安置……” “于是你怀疑,后来发生在科赫尔公墓的那起事件很有可能跟这段歷史有关,那么,你的调查结果呢?” 彼得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资料里关于这段歷史的记载实在是太少了!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故意要省略掉那几名纳粹战犯的名字似的,档案记录不就是为了还原歷史真相的吗?为什么要隐去他们的名字呢?不然的话,我也许早就通过他们的名字挖掘出那怪兽的来歷,进而找到科赫尔公墓案的真相了!” 如果说,在关家大院的墙体内发现的来歷不明的注射针管和药剂瓶就是出自于这个神秘的黑色城堡的话,那么,这个足以代表封建社会最后一批统治阶级的关家大院与大洋彼岸的纳粹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繫呢? 晚饭后,彼得将胡锋带进了自己的书房,其中一面墙的书架上,几乎摆满了跟第二次世界大战有关的书刊杂志,其中还有一些歷史资料是彼得从档案馆里抄录下来的。胡锋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名为《发现月刊》的杂志,这是一本专门发表战争史研究的学术性刊物,在书的目录上,胡锋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黎子瑞。 黎子瑞是胡锋的姑父,国内一所高校的歷史老师,在他的这篇题为“论爱滋病病毒起源于生物实验室的可能性”的文章里,有一个观点和数据让胡锋很感兴趣,黎子瑞在文章里称: 爱滋病病毒最初是西方国家的一些种族主义者试图用来消灭黑人的杀人工具,在全世界6000万爱滋病病毒携带者中,非洲人占了70%,而全世界死于爱滋病的2500万人中,非洲人竟占了80%,也就是说,有2000万的非洲人死于爱滋病,而其中大部分是女性。 主流学术界曾有过这样一个定论:爱滋病起源于非洲丛林,来自于灵长类动物的体内,这个说法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并有栽赃陷害之嫌。假设爱滋病真的起源于非洲丛林的灵长类动物,那么,为何不见非洲灵长类动物大批死亡?难道说在非洲灵长类动物的体内已经有了针对爱滋病的抗体?如果这一假设成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利用这种抗体制造出预防爱滋病的疫苗? 有一些有见识的非洲学者曾说,爱滋病是西方国家为他们定制的流行病,所以才不难理解,为什么非洲人到现在宁愿挨饿也不接受西方国家打着援助名义赠予他们的转基因食品,甚至宁愿死亡也不接受某些西方国家向他们提供的能够控制爱滋病的药物。那价钱不菲的药物背后,在他们看来,隐藏着居心叵测的动机。 有非洲的经济学家曾算过这样一笔帐,如果将这药物每年分发给4000多万的爱滋病病毒的携带者,非洲国家每年就要为此支付几十个亿的美金,这对于原本就极为贫困的非洲国家来说,无疑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早在发现第一例爱滋病病例后不久,就有西方国家的科学家指出,爱滋病很有可能来自于实验室,这一报导被媒体公布后,曾在西方国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甚至催生了全面禁止生物实验的人道主义公约。然而,就如同西方国家率先提出制定《不扩散核武器公约》那样,所谓公约实际上是用来巩固西方国家的霸权主义行径和限制一些发展中国家和平崛起的,西方国家从来就没有放弃生物实验! 这无疑又为爱滋病病毒来源于实验室提供了理论支持。为此,这就让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并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乃至于热爱和平的整个人类敲响警钟! 读完黎子瑞的文章后,胡锋当即给他打去一个国际长途。 黎子瑞在电话里确认,那篇发表在《发现月刊》上的文章是他写的,还问胡锋:“我记得这篇文章并没有在国内发表啊,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刚下飞机不久,就在德国朋友的书房里看到了”,胡锋奉承道,“实在是太精彩了!姑父,如果您方便的话,我可不可以请教您几个歷史问题啊?” 黎子瑞在电话里说笑道:“你堂堂一个高材生,还有你不知道的歷史吗?” “您可千万别这么夸我,很多人都知道的歷史,那还叫做歷史吗?” “这么说,你是想问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歷史了?”黎子瑞接着说,“可我现在没时间啊!学生们还在教室里等着我呢……要不这样吧!我们晚上上网聊吧!” 挂掉电话,胡锋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时差,黎子瑞所说的晚上应该在吃完晚餐也就是七点以后,而那时的慕尼黑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见时间还早,胡锋想先睡一会儿,省得到时跟姑父聊天的时候打瞌睡。可彼得非要胡锋再跟他详细说说那几条人命的死亡特徵,“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致命伤在颈部,有齿痕……还让我怎么详细?”说着,胡锋一头倒在床上。 第66页 “不是还有一个剖腹自杀的吗?叫方……方什么来着?”彼得一着急就口齿不清,汉语此刻从他嘴里冒出来已经变了味,就好像舌头被拧了几道弯。 “方达!”胡锋不耐烦地问,“剖腹自杀怎么了?一个人在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得以解脱,这很奇怪吗?” “不是不是!我指的不是这个,”彼得显然是在极力地回忆着什么,“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这个身染怪病的方达在自杀前曾试图去攻击一个人,他为什么要去攻击这个人?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见彼得一副迫切想知道的表情,胡锋只好从床上坐起来,开始讲诉方达自杀时的所有细节。 听完以后,彼得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跟我爷爷的死一模一样?我爷爷就是这样死掉的。他死前,先是咬死了我奶奶,然后又用水果刀在自己的肚子上扎了十多刀。我爷爷死后不久,在瓦纳尔这个不到万人的小村庄里,先后有几十人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就是臭名昭着的瓦纳尔惨案!遗憾的是,当时负责这起事件的科特探长在无法给人们一个合理解释的情况下,竟然将这一切推到一个还没有指甲盖大的虫子身上,还封锁了消息,人们便将这个虫子当成了恶魔的化身,纷纷举家迁移。没过多久,瓦纳尔就变成了一座荒村,而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正是当年那座恐怖村落的中心!” “虫子?”说到虫子,胡锋就感到周身发痒,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后背上抓挠了几下问,“什么样的虫子能有这般威力啊?” 彼得从书架的一个角落里抽出一本卷宗,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细看之下,那虫子通体呈灰色,肚子很大,头部两侧还有一双触角…… “这……这不是蜱虫吗?在我国林区,也发生过蜱虫叮死人的事,可绝对没有你描述的那么邪乎……”一想到成百上千的蜱虫,密密麻麻地叮咬在牲畜的皮肤上面,胡锋就觉得一阵噁心。 “刚开始,瓦纳尔村的村民们也认为这是科特探长在为自己的无能找藉口,但是,当他们看到死者的那些照片后,又不得不相信科特探长的结论,因为在那些死者的身上,确实找到了蜱虫,可由于当时的刑侦条件有限,这件事情在科特探长引咎辞职后不久,就不了了之了!” “你现在旧事重提,是发现了疑点吗?”胡锋问道,“瓦纳尔事件发生的时间是?” “20世纪40年代,当时我的父亲刚刚结婚,我爷爷死后不久,他就精神失常了,是我的母亲拉扯我长大成人,她希望我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警察,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一职业的原因!”说到这里,彼得眼圈竟然红了,待情绪稳定后,他又接着说,“我所以会旧事重提,是因为之前听了你对案件的描述……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瓦纳尔惨案放在今天,而且让你接手,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这疑点不是明摆着吗,当然要对死者尸体上的蜱虫进行科学鑑定啊!”胡锋说。 “鑑定什么?”彼得接着问。 “蜱虫靠吸血寄生,当然要鑑定它的血液了!” “而方达是在被羊群攻击之后突然发病的,另外你还说到,羊群在实施完攻击后,竟然集体自杀了?它们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行为呢?因为在那群羊、方达以及若干年前死于瓦纳尔惨案的那些人的血液里,都流动着一种可怕的病毒,也就是你们所检测出来的弹状病毒!”彼得接着说,“所以我们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几起跨时间、跨地域发生的事件,都是这弹状病毒在作祟,蜱虫本身并不携带这种病毒,可是,当它叮咬了携带这种病毒的原体之后,它就成为了这种病毒的传播者。那么,到底谁才是最有可能附带这种病毒的原体呢?这就让我们不禁想到了科赫尔公墓案里的地狱犬,还有就是你所谓的那只‘怪兽’,再将这一切跟你们在关家大院的墙体里发现的药剂瓶和那枚铜章联繫起来,矛头便指向了神秘的黑色城堡……真正的魔鬼,会不会就是曾经埋葬在科赫尔公墓里的那几名纳粹战犯呢?” “没错,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那几名纳粹战犯到底是谁,进而找到极有可能隐藏在黑色城堡里面的罪恶……”说到这里,胡锋看了下时间,然后提醒彼得,“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麻烦你叫醒我。或许,我们能从黎子瑞那里找到关于那几名纳粹战犯的线索。彼得,我实在是累了,可以让我休息了吗?” 关灯之后,胡锋却再也睡不着了!心里总是惦记国内的情况,尤其是听说了瓦纳尔惨案后,他真担心类似的事情再次重演! 两个小时后,胡锋在半睡半醒间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宋一梦的电话。 “不好意思胡锋,把你吵醒了吧?” “实不相瞒,我很累,也许是时差的原因吧!您的电话一响,反倒让我精神了!宋姐,您有事吗?” “胡锋,明天我就要带着安德鲁的骨灰回加州了!” “宋姐,您现在毕竟是专案组的一员,况且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您的协助,您现在回加州,恐怕不合适吧!” 第67页 “您千万别误会,我并没有逃避的意思,我这次回去是遵照恩师的生前遗愿——在他死后,一定要将他的骨灰亲手交给一个名叫舒马的老先生。舒马是恩师生前的至交,几天前,我终于同舒马老先生取得了联繫,可舒马老先生早已病重入院,所以我才急着回去,在舒马老先生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之前,与他见上一面……至于这件案子,坦率地说,我并没有帮上你们什么忙,如果你们需要,在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后,我还会回来的,至于林局和高文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就此跟您道别,再见!” “可是……”还没等胡锋把话说完,宋一梦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可是这个安德鲁为什么会许下如此古怪的遗愿呢?他难道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吗?就算他没有亲人,不是还有一个对他一往情深的情人乔?汉斯么?于情于理,也不应该委託学生将自己的骨灰交给一个生前的好友啊? 2 德国时间凌晨2点40分。 彼得倒也守时,胡锋睡得正香的时候,就被他揪着耳朵叫了起来。 电脑开着,刚登陆msn不久,黎子瑞就上线了。 “我有颈椎病,不能在电脑前待太久,有什么问题,就快说吧!”黎子瑞开门见山。 胡锋酝酿了一下,他发觉黎子瑞的态度有点很不耐烦,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抛出问题,很可能被他三言两语或者不疼不痒地就打发了。 “我的这个问题保证会让你感兴趣,可就是不知道姑父您有没有足够的耐心,您也知道,我这人总喜欢多问几个‘为什么’,所以,我很难保证你的颈椎病不会因为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而再次发作,到时,您和姑姑可不要怪我啊!” “那就要看你问的一些问题有没有技术含量了,”黎子瑞说,“我料定你小子应该不会像大一大二那帮愣头青们一样幼稚,就比如今天的歷史课吧,有个大一新生竟然问我,‘在现代武器中,哪种武器最厉害?’这样的问题,我就告诉他什么武器也没有不学无术厉害,不学无术不仅能毁了一个国家,一个种族,甚至会终止全人类的文明进程,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是很幼稚!这个学生平时不看《新闻联播》吗?怎么连核武器都不知道?” “核武器?”黎子瑞打出一串问号和感嘆号,“你平时不读书吗?” “怎么了?难道不是吗?”胡锋明知故问。 “当然不是了!”黎子瑞说,“就杀伤力而言,可能核武器的威力会更大一些,可是就使用的广泛性、杀伤的持续性、研发成本的低廉性而言,核武器就不值一提了!它的象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是块劳民伤财的鸡肋,如同金毛狮王的七伤拳,伤人的同时也伤己……生物武器要比它厉害得多,就使用角度而言,它有更多的选择性和隐秘性,能让敌人防不胜防,让病毒自然扩散和繁殖就可以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只有日本人在中国战场上使用了类似的武器呢?比如鼠疫?” “因为日本人知道,只有在中国战场使用这种武器,才不会遭到报復,就跟当年美国向日本投放原子弹是一个道理。”黎子瑞说,“就拿希特勒来说吧,他之所以没有在苏联战场上使用过类似武器,是因为他怕遭到敌国的报復,战争的主要目的是扩张领土、侵占资源、打击敌国的军事目标,但是这种武器会大量伤及无辜,是反人道主义和违反国际公约的。你使用这种武器屠杀我的人民,我就以相同的手段去报復你,所以在强国之间这种平衡态势下,谁会拿自己的种族去冒这个险呢?” “二战时,德国在生物研究领域与其他同盟国相比,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除了苏联在这方面占有绝对优势外,其他几个侵略国在这方面的研发实力都差不多。在生物武器的使用上,日本在二战时是使用这种武器杀人最多的国家,而回顾整个世界战争史,英国殖民者在1763年入侵加拿大时,用一块附带天花病毒的手帕就差点让印第安人灭亡!” 胡锋倒吸一口凉气。 “可您刚刚不是还说苏联人在生物研究领域占有绝对优势吗?照您这么说,英国人在这方面的研究岂不是比苏联人还要先进一百多年?” “天花这种病毒早在3000多年前就已经有了,据说埃及法老就死于这种病毒,英国人只是将这种病毒作为武器输入了北美洲,而非他们研制,性质跟‘9?11’以后发生在美国各州的炭疽邮件类似。你出国前没有做体检吗?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兜了半天圈子,黎子瑞终于沉不住气了,“这就是你找我谘询的歷史问题吗?我看比那些大一新生也强不了多少!” “姑父,您知道黑色城堡吗?”胡锋故意将这句话的字体调到了大号。 “黑色城堡?”黎子瑞的口气显然是很吃惊,接下来的话更让胡锋疑惑,“你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 “瞧您说的,就好像我不应该知道似的。”胡锋对着电脑冷哼了一声,“这个黑色城堡很有可能涉及我们正在调查的一桩案子。奇怪的是,从我朋友目前所获取到的相关信息来看,德国这边关于黑色城堡的资料反而极少,莫非任何一个国家都有见不得光的歷史?” 第68页 “我曾听我的博士生导师说起过这个地方,他说德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曾计划组建一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兵团,而打造这一兵团的据点,就在这个黑色城堡里。”黎子瑞稍作停顿后又接着说,“二战结束后,我的导师试图揭开黑色城堡的内幕,也是出于相关资料太少的原因,而不得不放弃……刚才你突然提到这个地方,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知道了黑色城堡的真相呢。” “我仅仅知道它是二战时德军的生物实验室,另外,在离它不远处的一块墓地里,曾立着几座很有可能是维持这个实验室正常运转的德军军官的坟茔。二战结束后,这几座坟茔被迁往别处,而且具体地点不详,所以我才想通过您来获取他们的名字,只可惜,您知道的还没我多呢!” “呵呵!我又不是维基解密,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况且,不论是我说过的话,还是我发表的文字,都是通过研究得来的,而不是信口开河,不过这块骨头确实难啃,难度不亚于试图翻开美国五角大楼的绝密文件,好在你年轻,又有背景,说不定哪天就过了保密期限呢!” 黎子瑞的字里行间暗含着轻视的意味,这让胡锋感到很不舒服,您学识渊博不假,可您也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把话说得那么绝吧?万一哪天我就知道真相了呢?您岂不是很难堪?又聊了几句家常话后,胡锋就下线了。从彼得的房间里,传出一阵阵响亮的唿噜声…… 这次跟黎子瑞的谈话,倒不是一点收穫都没有,至少通过他证实了彼得手里的资料是绝对真实的。还有就是,德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到底要计划组建一支什么样的兵团呢?黎子瑞的博士生导师除了用独一无二来形容它的神秘外,就再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如果他获取到的这个信息还有那么一点靠谱的话,什么样的兵团才配得上这‘独一无二’呢? 带着疑惑,胡锋昏沉睡去,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空气有点潮! 胡锋一觉睡到天亮。上午9点整,胡锋和彼得两个人才囫囵地吃过早餐向科赫尔公墓进发。科赫尔河位于慕尼黑市区50多公里处,河的两岸是绵延的山岭,植被十分茂盛。 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子路直通墓地,踩在当年名噪一时的科赫尔公墓案的案发现场,再去回忆不久前看到的那段视频及相关文字,胡锋不禁毛骨悚然。也许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气氛让人感到极其压抑,随处可见移葬之后留下来的墓穴,而在这些早已长满了不知名的植物的土坑里,不知是否还隐藏着不散的阴魂。 “你知道那几名纳粹军官的墓穴在哪吗?”胡锋左顾右盼地走到墓地的中心,问彼得。 “应该在那儿……”彼得用手朝前方指了指,走过去之后比画着说道,“从这几个土坑的大小以及排列来看,我认为应该就在这里,你看这土坑里边的植物,明显要比其他土坑里的植物厚得多,甚至长出了碗口粗的小树,这说明这几个墓穴里的遗骨,是最先被迁走的。另外,这几个土坑明显要比其他的土坑大,埋个骨灰盒怎么能用这么大的坑?很显然当年那几名纳粹军官下葬的时候,尸体并没用经过火化处理,之前我还曾下到坑底检查过,也没有发现腐烂棺木的痕迹,可见他们死时是被直接掩埋的。还有就是,你看这几个墓穴的排列,是呈一个三角状,说明埋在三角顶端那个墓穴里的纳粹军官的官衔最大。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这几个墓穴的方位……”彼得紧走几步又用手向前方一指,“正好与不远处的那座黑色城堡遥遥相对,不是那几名纳粹军官的墓穴还能是谁的?” “如果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算找到了他们的尸骨也还是白搭!”前面没有了路,除了几棵长得张牙舞爪的老树以外,到处都是拇指粗细的荆蔓藤条,“就算进去也别指望能有什么收穫,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留下什么线索呢?” 胡锋一踏进这里之后就感觉有些失望,确切地说,他是高估了彼得在科赫尔公墓案上所收集到的线索。结果反倒是他助了彼得一臂之力。这仅仅是胡锋在一念之间产生的心理失衡。 “你知道我已经进去好几次了,当然会这么说了,可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啊,我以前是在线索一穷二白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的,说不定那些曾被我踩来踩去的石头如今看来都是我们迫切想要寻找的线索呢。”彼得走在前头,临来时带的那把小砍刀在此时发挥了作用,5分钟都不到,他们就从那道荆棘丛生的天然屏障里钻了出来。 作为突兀地耸立在科赫尔河畔附近的唯一建筑,这座规模不大、建筑结构却极其呆板的城堡透着一种难言的孤独。不时有黑蝙蝠从堡身的窗口飞进飞出,这让胡锋在进去以后走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天知道会不会突然飞出一只变异后的蝙蝠或者大蜈蚣呢?在这座被遗弃的生物实验室里,一切皆有可能!”当彼得嘲笑着问胡锋要不要那么谨慎小心时,胡锋说。 城堡里面的格局早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从扶着墙壁蹭在指尖的炭黑判断,城堡里面曾经烧过一场大火,此情此景,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率领一个法医小组,也未必就能提取到有价值的线索。 一直走在前头的彼得突然在前方的不远处停下身来,看情形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胡锋紧跟过去之后发现,在彼得身前的地上,散落着许多平整的石块,彼得在一块较大的石块上面吹了吹,然后问道:“你看这上面的图案像什么?” 第69页 胡锋仔细看了看,从石块表面的纹理和形态上来看,应该是一个兽头。 “可是,这个兽头为什么会被雕刻在这块石头上呢?”彼得说,“我第一次来这儿就发现了,可它跟我调查的科赫尔公墓案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总不能因此就去怀疑那只噬人的傢伙来自于遥远的从前吧?如果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它在这里出现的意义,我宁愿把它当成一件艺术品,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该死!我越来越困惑了!你呢?你怎么看?” “这应该是一口石棺,”胡锋又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地上的那些石块,“不信你可以试着拼接一下!” “我已经强调过了,我要的是证据,我讨厌天马行空的臆测,我是警察,不是枯燥无味的考古学家!”彼得像变了一个人,激动得如同打了鸡血。 “可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这更不是一起普通的兇杀案,你应该知道,与其说我们在寻找线索,不如说我们在已知的、未知的、现在的、过去的时空里探寻一种最能让我们接受的真相!而这所谓的真相从何而来?不正是从这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中挖掘出来的吗?可是你呢?却将一条如此重要的线索弃之不顾!亲爱的彼得老兄,你是昏了头吗?”胡锋拍了拍彼得的肩膀,“还记得一位伟大的神探说过的一句话吗?他说石头的意义在于诞生后的古埃及金字塔,而非最初的熔岩!” “你为什么不去做一个哲学家?”彼得很不服气地嘀咕着。 “刚才我为什么说这条线索很重要?你好好想一想,假设这碎掉的石棺里装着的就是这兽头原形的话,那么,它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考古研究所,而是出现在纳粹的生物实验室里?”胡锋沉思片刻又接着说道,“当然了!我的这种假设也不是百分之百准确,但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之处,而这蹊跷之处,或许就是我们苦苦想要寻找的。” “如果事情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倒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彼得又将手电筒的光柱聚焦在那块石板上,“你应该知道法老的诅咒吧?有科学家说那所谓的诅咒实际上是因为发掘者吸入了墓内的一种霉菌,由此让我联想到,那弹状病毒会不会就来自于这兽头的原体里呢?因为眼前这座城堡总是让我忍不住去怀疑二战时的纳粹们是否真的具备创造这一病毒的实力……”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纳粹是从这兽头的原体里发现了弹状病毒才去研发的对吗?” “正是!”彼得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后,又开始质疑自己的观点,“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具兽头的原体又是从何而来呢?就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不将它送到专业的考古机构,而是送进了生物实验室?” 彼得的话让胡锋突然想到不久前在黑龙江境内出土的那具古兽干尸。掐指一算,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跟e组那边取得联繫了!他仿佛在彼得的话里话外捕捉到了一些什么,但现在告诉彼得还为时尚早。他用嘴叼住电筒,搬起那块刻有兽头的石块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彼得跟在后面哇哇大叫:“餵!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餵!我们不需要再仔细查看查看了吗?” 3 回到住处,胡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大青山林业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白长青取得联繫,可白长青的手机却关机了。胡锋只好又通过高文要到大青山林业局刑警大队的电话号码,这一次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得知胡锋要找白长青,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对不起!白队不在!” “不在?那麻烦您帮我联繫一下他好吗?我有急事!” 不成想,电话那边却急了,噼头盖脸地说道:“你是我爹还是我妈还是我领导啊?凭什么命令我?白队的朋友多了去了,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我们刑警大队还怎么工作?有什么急事等他人好了再说……” 胡锋一听这口气,明显是要挂电话,便抢在她的前头说道:“我叫胡锋,跟你们是同行,刚才着急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现在有案子上的问题急需跟白队联繫……对了,你刚才说等白队好了再说是什么意思啊?白队他生病了吗?” “对不起!您稍等!”电话那端沉默片刻后,终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好意思啊老胡,白队他出了点状况,正在医院抢救,刚才接电话的小丫头刚进队不久,白队平时特别照顾她,白队出了这事,小丫头心里难过,所以说话就沖了点,您别往心里去啊!对了,您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指导员崔国林,有啥事您就跟我说吧!” “老崔啊!您快点告诉我,白队他到底出什么事啦?” “唉!白队他……自杀了!子弹把肚子穿了个窟窿,正在医院抢救,我们也正在等医院那边的消息……” “自杀?一个刑警大队的大队长竟然开枪自杀?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胡啊!不单是你,包括白队的老婆孩子还有我们队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点徵兆都没有!”崔国林又接着说道,“老胡啊,事到如今,白队他能不能过这道坎,就全凭他的造化啦,咱还是说正事吧!” “不久前在你们大青山林业局出土的那具古兽干尸你知道吧?” 第70页 “那么大的一件事,整个司法系统谁不知道啊!”崔国林说,“可那干尸后来不是被你们的人带走了吗?” “干尸是被我们的人带走了,可那石棺不是还在你们大青山林业局吗?”胡锋说。 “我们刑警队哪有地方搁它啊!干尸被你们带走后,它就被送到市里去了,应该在考古研究所……对了,你问这个干啥?” “这么说,你见过那石棺了?” “文物出土时我就在现场,有话你就直说吧!” “老崔我问你,当时你有没有在那石棺上面看到一些图案?” “你别说,还真有,不然的话,那些考古的研究它干啥?”崔国林接着说,“至于是些啥图案,这我可就不好说了,要不,我帮你问问考古那帮人?” “眼下也就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尤其要问问考古那帮人,那石棺上面有没有一个兽头的图案,如果有,一定要传张图片给我……对了老崔,关于白队自杀这件事,我突然发现一个疑点,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就凭你和白队这关系,还有啥不能说的?” “如果白队真的想死,他为啥不照着自己的脑袋或者是心脏开枪呢?朝自己的腹部开枪即便伤及脏器,如果抢救及时,通常都不会有生命危险,白长青如果真的想死,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这里边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倒是这么个理,可眼下这种情况,作为他的同事,就算是有一千个疑问,也只能等把白队抢救过来之后再说了!老胡啊!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就先这样吧!关于石棺那事,天黑之前我给你消息!” 胡锋将自己的e-mail告诉崔国林之后挂断了电话。白长青自杀的消息让他整个下午都很压抑,该去的地方也都去了,彼得手上的线索又实在有限,眼下这种情况,不回国还等什么?想到这里,胡锋用电话订了一张明天上午的机票。 正躺在沙发上唿唿大睡的彼得此刻在胡锋眼里再也不是那个踌躇满志的德国人了。对科赫尔公墓案的调查,充分彰显了他急功近利、好高骛远的一面,他当初不仅错误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在后来错误的坚持里渐渐地丧失了一个想要成为大侦探的起码特质。 天黑之前,来了一个金髮碧眼的德国女郎,带走了彼得。 第二天凌晨3点,事先调好的手机闹钟准时叫醒了胡锋。胡锋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打开电脑,登陆邮箱,看到了崔国林在15分钟前发送给他的邮件。 崔国林在邮件里留言说,白长青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这让胡锋着实松了一口气。他又打开附件里的图片,果然看到了一个兽头,跟在黑色城堡里发现的兽头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两口石棺的出土时间,还有地域。 另外,究竟是谁将这兽头的原体用石棺埋在了不同的地域呢? 彼得怀疑弹状病毒可能来自于兽头原体,这种假设让胡锋不禁心头一惊,因为e组的人完全是按照独立事件来研究那具古兽干尸的,如此一来,岂不给他们带来了潜在的风险? 想到这里,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在胡锋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刚刚发生不久的白长青自杀事件,会不会也跟这兽头的原体有关系呢?毕竟白长青跟那具古兽的干尸在大青山林业局的一个山洞里待过几天,这就大大地增加了被传染的可能性。在这样一种前提下,再去审视白长青的自杀行为,就会发现白长青选择的这种自杀方式跟切腹自杀的方达有着极其相似之处。白长青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为了摆脱一种让他难以忍受的折磨,便朝自己的肚子上开了一枪,幸亏是一把枪,如果像方达一样抓起一柄利刃的话,恐怕当时就一命呜唿了! 国内现在应该是北京时间早上8点左右,胡锋当即将充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手机电池装进手机里,然后给左沖打去一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左沖的声音就噼头盖脸地传了过来:“你死哪去了?我打了你一下午手机你知不知道?” “我这次走得急,忘带备用电池了,出什么事了?”在胡锋的记忆里,左沖还是第一次沖他发这么大火。 “还记得那具古兽的干尸吧?”左沖说,“我们组的研究人员竟然在它的体内发现了同样的病毒,为这事6号正在找你,你就等着挨训吧!” “是弹状病毒吗?” “是的,跟你之前交我检测的那四支血液样本里的病毒一模一样。”左沖说。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证实了彼得之前的观点。而白长青自杀事件,肯定也是因为在保护古兽干尸的过程中,感染了弹状病毒。 “幸好这种病毒只通过血液传播,否则,一旦流入社会,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左沖又接着说。 “那6号除了找我外,就没有一些别的动作吗?比如……” 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左沖说:“别比如啦!你想说什么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想问6号有没有请能人协助吗?放心,该请的都请了,就等你回来汇报案情啦!对了,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4个小时后。”胡锋说。 “那就先这样,记着,别忘了给我带些吃的回来!”说完,左沖挂了电话。 第71页 4 左沖好吃,在e组里是出了名的,让组里其他女孩羡慕的是,这丫头光吃不胖。 凌晨4点多钟的慕尼黑街头有点阴冷,胡锋紧了紧衣服,整整走完半条街,才找到这么一家专卖德国特产的商店。 给左沖买完吃的后,胡锋又在一家茶餐厅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打车赶往飞机场。临出来的时候,胡锋在彼得的电脑前留下一张便条,出于礼貌地解释了一下不辞而别的原因。 飞机在天上整整飞了五个半小时才落地。 刚走出机场,胡锋正琢磨着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打到一辆车时,突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回头见是左沖,胡锋一愣。除了好吃,工作以外的左沖是个极懒的人,胡锋万万没有想到接机的竟然是她。 “买这么多德国香肠啊!”坐进车里后,左沖从胡锋手里抢过旅行袋说道。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些吃的才来接我的吧?” “就算我不来接你,你不也得乖乖地把这些吃的送给本姑娘吗?”左沖撇了撇嘴,一边倒车一边说,“接你是本姑娘的工作,6号想你想得可是望眼欲穿啊!” “怪不得……”胡锋心里七上八下的,经验告诉他,6号这么急着找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再也没有心思跟左沖调侃,恨不能施点魔法让前面的车流闪出一条道,左沖能把车子开得快些再快些。 大约20分钟后,车子终于驶进了被四面高墙禁锢的e组驻地。下车后,胡锋直奔办公室。6号背对着门正站在一扇落地窗前抽菸。从神情上看,他很焦虑。 “6号,您这么急着找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桩案子的调查报告我已经看过了,”6号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卷宗往桌子上一摔,忧心忡忡地说,“我很担心哪!” 就病毒的传播特点来讲,还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发生大规模的疫情,那么6号所谓的担心,指的究竟是什么呢?莫非他也在担心那个隐藏在关伟业身后的神秘人物某天会摇身一变,成为动物界的统领而与整个人类为敌吗?胡锋有些吃不准,便试探着问:“6号,您莫非是在担心至今尚未浮出水面的那只黑手接下来会有大的动作?” “难道不会吗?”6号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从目前你们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个人不禁拥有能改变动物本性的病毒,还阴差阳错地学会了一门神奇的古老秘术,就我们e组而言,这两样东西单拿出一样倒也不足为惧,可一旦将这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件我们前所未见的可怕武器,如果这只黑手仅仅是一个人的话,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在他尚未动手前先发制人。反之,如果这只黑手原本就代表了一个组织或者说这个人一旦跟境外的恐怖分子相互勾结的话,那就太可怕了!很可能会给我们国家带来预想不到的灾难!” 胡锋暗暗称嘆6号所预见的这种可能更加具体,很显然,他已经将这件案子放在了国家安全的高度。从他提到恐怖分子这一点判断,他应该跟更高一级的领导有过接触,可想而知,他肩上的压力该有多大。 “可无论这只黑手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就算他单枪匹马,动机也相对简单,仅仅是想杀掉某个人,他也必须得经过计划、踩点、锁定目标,然后才能实施,更何况一个组织要实现一些灾难性的阴谋了!因此说,这场博弈的对手是谁现在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否把握住对手给我们提供的这段时间!” “这也是我为什么急着把你从德国叫回来的原因。”6号说,“时间不等人啊!为这事,我还专门将我们e组的于深老前辈请了出来,在禁术以及古兽的来歷上,或许能从他那得到一些启发。”说到这里,6号看了下时间,“实验室那边正在加紧寻找这种病毒的抗体,我得过去看看,待会儿你去找左沖,让她带你去见于老!” 为什么又是左沖?莫非她跟于老很熟?出去之后,胡锋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左沖从她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5 胡锋是在竹园小区左沖的住处见到于深老前辈的,于深是左沖的外公。左沖说退休之后的于深一直跟外婆住在乡下的一块竹园里,过着养花种菜的田园生活。左沖将这层关系一直隐藏到今天,也是于深的意思,他希望左沖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组织上的信任。左沖做到了这一点,这让于深颇感欣慰。 于深说:“你现在抓的这件案子,6号已经跟我说过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查到这种程度,很不容易啊!” “谢谢于老在工作上对我的肯定,案子的大致脉络虽然日趋明朗,可是在某些具体的问题上我还无从着手,还希望于老能够指点一二……”胡锋谦恭地说道。 于深朗声笑道:“胡锋啊!虽然我退休了,可我们毕竟还是同行嘛!什么指点不指点的,我不过是比你多吃了几年咸盐、多经歷过一些事而已……” “既然是同行,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胡锋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组照片说道,“照片上的这具古兽干尸,是不久前在大青山林业局出土的,目前考古学家还无法给它一个准确的命名。起初我们还以为它是一起单纯的考古事件,可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发现,它竟然是那弹状病毒的原体,白长青的自杀就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点……于老,关于古兽的来歷,您怎么看?” 第72页 “我不是这方面的权威,关于你的这个问题,我能回答你的只有八个字,那就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于深又进一步阐述道,“从进化史这个角度来讲,并不是所有的生物在消亡以后都能成为化石被我们人类发现,还有很多我们所不知的物种早在几万年前或者更早,就生活在这个地球上,所以说,我们何必要在它的生物属性上钻牛角尖呢?” “可是于老,它毕竟是一具被装在石棺里的古兽干尸,您不觉得它的出土特徵很诡异吗?”胡锋问道。 于深沉思良久这才说道:“在歷史上,确实存在过将野兽视为神明加以供奉的部落和种族。就拿狼来说吧,对它的崇拜几乎为生息在北方草原上的先民所共有——契丹、突厥、匈奴,回鹘人甚至将狼视为神一样的野兽。欲放此狼生,冀天增我寿,成吉思汗在一次围猎中,就曾有过这样的感慨……至于它为什么是病毒原体……胡锋啊!你应该知道,我们人类对病毒的研究还不过百年,可是病毒呢?一般感染性疾病的病毒早在百万年以前就已经存在了,除了崇拜以外,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古兽会被尘封在一口石棺里的原因。” 胡锋想了想,问道:“于老,您的意思是说,用石棺尘封古兽实际上是为了消灭病毒?” “这只是我的一种推论,不排除还有其他因素。”于深说,“据我所知,先人对野兽出于敬畏的崇拜更多的是以图腾的形式表现出来,没有群居一处共同生活的基础,又何来实质上的礼仪呢?基于这一点,我判断这只古兽作为病原体的携带者,很可能在歷史上的某一阶段给某一个地域里的某一群人带去过深重的灾难,人们是出于双重的敬畏才选择用这样一种充满了人俗色彩的形式将它深埋地下的……” 胡锋这个时候质疑道:“可通过我们的调查得知,二战时的德国纳粹早在19世纪30年代就已经发现了携带弹状病毒的古兽原体,如果您的这一推断成立,那您又如何去解释,这两起出土特徵相同的考古事件呢?难道说,于老您刚刚的推断,早在许多年以前,也在东半球的德国上演过?” “不可能!”半天没有作声的左沖说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如果是突发事件,比如说,我刚刚沏茶的时候,被中午12点的钟声吓了一跳,烫到了手,到了若干年后,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在同样的时间里,也有一个跟我同龄的女孩子重蹈了我的覆辙,这在概率上,还是有可能发生的。但是,就事件的本身而言,不可能一模一样,否则的话,岂不是集体穿越了?” “刚才你说古兽原体早在19世纪30年代的德国出现过,你的证据又是什么?仅仅是那些后来你在黑色城堡里发现的石棺碎片?”于深正视胡锋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两起出土特徵相同的考古事件,那我问你,你见过出土于几十年前的那具古兽干尸吗?你又通过什么来证明它一定出土于德国呢?” “于老,难道白长青的自杀,还有石棺上的兽头图案以及古兽原体内的病毒,还不足以说明早在几十年前,还有另外一具携带病毒的古兽干尸出土于德国,后来被运往纳粹的生物实验室吗?”胡锋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就不禁让人想到了它所携带的病毒。当时一定是有人身染了这种病毒,才让德国纳粹对它产生了兴趣,而最有可能身染病毒的,一定是那些当时负责研究它的专家学者们。刚开始我也一直想不通,他们又是如何发现这种病毒的?直到获悉白长青自杀的消息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案子调查到现在,追寻古兽的来歷已经无足轻重。6号在这个时候请出于深,为的只是以后在记录这桩案子时,能够让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逻辑紧密,细节完整地出现在卷宗里,这也是e组的一贯作风。 发生在许多年以前的事情没人能够严丝合缝地将其还原,能够运用已知线索推演出事件已实属不易。胡锋的判断,让那天下午关于古兽来歷的讨论,在得到了于深和左沖的一致认同之后宣告结束。 至于为什么在两个不同的地域、时间里,先后出土两口一模一样的石棺,石棺里又尘封着两具一模一样的古兽,就只有天知道了。时间不允许胡锋在这个疑点上纠结下去,在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史里,是否真有禁术的存在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而从于深准备的材料上看,这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否则,以6号的履歷,未必能请得动这位早已退隐江湖的元老。 关于禁术,于深提到了一起陈年旧案,一个名曰兽脸杀人狂的美籍华人曾在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轰动一时。驯兽师陆续惨死于兽口,这一重磅新闻让浪人马戏团,也就是闻名全球的太阳马戏团的前身,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当地警方经过调查,很快就给出一个难以服众的结论,大意是说雄狮处于发情期,驯兽师缺乏经验,在调教的过程中操作不当,激发了雄狮的兽性……”于深说,“此结论一出,民众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质疑警方的工作能力。浪人马戏团当时在美国的洛杉矶已经小有名气,他们怎么会录用毫无经验的驯兽师呢?该马戏团的负责人更是明确表示,死者都是业内的佼佼者,是他花重金从别的马戏团挖来的,压根就不存在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能。他怀疑这是谋杀,因为在案发后,浪人马戏团的一个华裔驯兽师突然神秘失踪了!”于深接着说,“后来警方通过这条线索很快得知,此人名叫张明祖,是浪人马戏团里最出色的驯兽师,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遭到了其他几位同行的排挤。于是,警方将这条线索视为杀人动机,找到了张明祖,而张明祖却矢口否认杀死了同僚,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明祖就是杀人兇手的情况下,警方只好乖乖放人,接着又进行了长达一年的补充侦查,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就在警方想要放弃的时候,索尔?马琳探长突然收到一盘神秘的光碟,光碟详细地还原了死者的死亡过程,就这样,这位在镜头前最后一闪而过的男子成为这桩悬案的唯一线索,他戴着一张兽脸面具,至于他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直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第73页 “张明祖?”胡锋惊声问道,“是几年前被美国的联邦调查局全球通缉的张明祖吗?” “正是此人!”于深说道,“遗憾的是,不久前,我从6号那里得知了他的死讯,张明祖一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查明‘兽脸杀人狂’的真相啦!” “于老前辈,莫非您在怀疑这个所谓的兽脸杀人狂实际上就是张明祖?” “不是我在怀疑,而是当时负责这桩案子的所有人都在怀疑,为此,索尔?马琳探长还专门请来了动物学家,而在动物学家眼里,一个出色的驯兽师是完全有能力支配动物实施伤人行为的。可这些理论上的东西,还不足以成为给张明祖定罪的证据。最终,还是让张明祖逃过了一劫!”于深说到这里长嘆了一声,又接着说,“从那以后,张明祖金盆洗手,干起了废品收购,后来还註册了一家保洁公司,小到油烟机的清洗,大到清理废墟,就这样,随着张明祖社会角色的变化,曾轰动一时的兽脸杀人狂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换成是我,我会一直追查下去!”胡锋说,“都说没有无线索的案子,如此看来,美国人的办案效率也很一般嘛!” “回国后,我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放在了这桩案子上,几乎走遍了国内所有的大型图书馆,搜寻驭兽的相关资料。遗憾的是,除了动物学的各种分支学术研究,并没有找到我所需要的相关记载。可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张子善给我提供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 “张子善?是研究中国野史的那个张子善吗?”胡锋问道。 “正是!”于深喝了口茶,又接着说,“张子善的这条线索跟一个十分神秘的部落有关,他发现这个部落的时候,正处乱世,为了逃避日本人的滥杀,他的母亲领着他走进了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后来被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异人所救,就这样,刚刚15岁的张子善因此和那个神秘的部落结下了不解之缘,直到现在,张子善都没有忘记这段经歷,还经常去西双版纳住上一段时间,试图找到那些人的蛛丝马迹……” “外公,咱还是说说,这个部落究竟怎么个神奇吧!”早已等不及了的左沖模仿着胡锋的口气催促道。 “你这丫头!急什么?”于深说,“之所以说它神奇,是因为这个部落里的人拥有一种十分特殊的能力,他们不仅能跟野兽和平相处,还能驾驭它们。比如,他们可以利用狼来捕猎,利用山猫去河边捕鱼。当然,也并不是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具备这种能力。在张子善的记忆里,只有几个主事的头领具备,他们各自能够驾驭的野兽也不尽不同,唯有一个名叫黑风的大头领,能够做到驾驭各种野兽。” “真有这么厉害?”左沖惊嘆道。 “当然,也不排除张子善的说辞有夸张之嫌,但是,以我对张子善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辈,他几乎耗尽了毕生精力去找寻证据从而证明自己少年时的一段经歷,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那些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 “之前听牛冈村的老贺说,他的祖上贺天牛就有驭百兽而退敌兵的本领,刚开始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今天听您这么一说,莫非在中国五千多年的文明史里,还真有这么一门奇门秘术?”胡锋沉吟片刻道,“问题是,这门秘术又是怎么来的呢?它的缔造者又是如何做到号令百兽的呢?” “这恐怕也是张子善孜孜以求试图破解的谜题吧!”于深说道:“无奈的是,前人的许多智慧成果都没有被我们后人传承下去,很多都被歷史埋没了,再加上我们后人对中国野史的轻视和怀疑,就更使得我们在面对老祖宗的智慧成果时感到力不从心,甚至将其划为糟粕而弃之……不可否认,那个神秘的部落改变了张子善的人生观,这也是他后来放弃正史而研究野史的真正原因吧!” 说到这里,于深似乎发现了什么,他问胡锋:“刚才你说牛冈村一个姓贺的祖上也有这种能力?” “或许吧!反正老贺是这么说的,至于是真是假,我还不敢肯定。说他所言是真吧,毕竟我们没亲眼目睹过,说他所言是假吧,伟业古董回收公司确实是花高价从他手里买走那本古书的。后来我又从关家大院的孙三口中得知,他家老爷关真当年也深谙此术,还和一个姓贺的有过一次被孙三堪称为经典的对决。如果这个‘姓贺的’就是牛冈村老贺先人的话,那么,站在禁术这一角度推测,关氏和贺氏两家,又有哪些渊源呢?莫非,这一奇门秘术的缔造者,将这门秘术分别传给了两个不同姓氏的人?于老,您认为有这种可能吗?” 于深对胡锋的分析好像并没有多大兴趣,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老,您在听吗?” 于深嗯了一声,说道:“如果按照你这个逻辑推测,除了关氏和贺氏外,很有可能还有一氏,那就是张氏。别忘了,兽脸杀人狂的最大嫌疑人张明祖也深谙此术。另外,我刚才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有个地方好像不对劲……我该怎么跟你说呢?我还是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不觉得‘黑风’这个名字有些古怪吗?” 第74页 “这根本就不像一个人的名字,反而像一个人的外号。”胡锋说,“再说了,这百家姓里,好像还没有姓黑的吧?” “也有,不过很少有人使用这个姓,因为单从字眼上说,黑字往往给人不祥的预感,所以,落到纸上时,通常读做贺,这也是我刚刚为什么精神熘号的原因。我在想,这个‘黑风’大头领,或者说是‘贺风’大头领,会不会就是牛冈村老贺的祖上呢?” 胡锋暗暗地反覆思考了一下‘黑风’和‘贺风’这两个名字,发现二者的发音确实极其相近。 “如今关伟业在逃,张明祖已死,根本就无法找到强有力的线索来证明我们的判断,可我又不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于老,我现在的心情,想必您一定是感同深受吧?!” “我又何尝不是呢?只可惜,岁数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于深说,“得知张明祖的死讯后,我就一直在想,这傢伙到底窃取了什么绝密资料,竟然会惊动了美国的联邦调查局呢?另外,美国的五角大楼又岂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张明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窃取到的呢?他不好好当他的大老闆,为什么要从事这种勾当?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胡锋说:“张明祖的案子我只是听6号说起过,介于美国联邦调查局一直在调查,我们也不便插手。怎么,您发现了什么吗?” “说来也巧,目前正在调查张明祖这件案子的美国探员里,有一位是我的昔日同窗。不久前,我曾跟他有过一次秘密接触。据他透露,‘9?11’事件之后,张明祖通过竞标拿到了五角大楼的废墟清理权。也正是通过清理废墟,张明祖意外地得到了那个被美国联邦调查局视为绝密的资料。作为一个商人,如果这份资料不能够让他从中获取到更大利益的话,他又怎么会放弃公司铤而走险呢?可令人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潜逃中国?他的死仅仅是一次意外事件,还是他泄露了那份资料惹来的杀身之祸?” “于老,您的这位昔日同窗难道就没有跟您透露一下关于那份绝密资料的内幕吗?” 于深看了看左沖,然后叫她再泡壶茶来,很明显,这是有意在支开她。左沖嘴上是一百个不乐意,可还是乖乖地端着茶壶走进了厨房。 于深这才低声说道:“这条消息可是我用张大千的字画换来的,除了你跟6号之外,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胡锋心里一惊,张大千的字画如今拍卖价少说也得百万以上,到底是什么消息啊,竟然值这么多钱? 于深将说话声降到最低,就算左沖现在站在两米开外,也未必能听到。 于深说:“那份绝密资料涉及到古生物的dna样本及重组计划,五角大楼试图利用羊体代孕,将某种古生物復活!所以我怀疑,张明祖会不会想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考虑到这件事情目前已经跟你正在调查的这桩案子扯上了关系,我才不得不将这里面的内幕告诉你。” 胡锋刚要说点什么,就被于深打断了。 “你先不要急着表态,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获悉这条线索纯属意外,谁能想到我的那位同窗对中国文化已经迷恋到不惜违背职业操守的程度呢?”于深一改刚才的严肃笑着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虽然我对案情不甚了解,但我对你胡锋却有了起码的认识,总之一句话,黎子健没有看错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黎子健?”从厨房走出来的左沖将刚沏好的茶蓄满于深的茶杯说道:“原来6号叫黎子健啊!我还以为他没名字呢。” 于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而不答。 6 从左沖家出来后,胡锋接到了高文的电话。高文在电话里说有急事找他,要他马上过去一趟,还没等胡锋问到底什么事,高文已经挂断了电话。 下午3点多钟的时候,胡锋赶到了高文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高文外,其他几个专案组的同事也在场,气氛有些沉闷。 “这么急着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呀?” “关伟业死了!”高文垂头丧气地说,“死在了牛冈村南面的一个山坡上。” “什么?”胡锋心里一惊,“牛冈村不是一直有我们的同志驻扎吗?” “更诡异的是,总投资十几个亿的养殖基地项目又恰恰计划在那个山坡上兴建,昨天上午,市里的主要领导陪同这一项目的投资人孙奎一先生到那里考察,结果,发现了关伟业的尸体……” 胡锋分析道:“很显然,兇手在这个时候杀死关伟业,其目的一定是想破坏牛冈村的这个投资项目,可是,兇手为什么要选择关伟业作为行兇目标呢?” 夏可可说道:“另外,我们之前下达的通缉令中,所用的照片是出入境管理局向我们提供的,可我们在案发现场看到的关伟业明显是另外一副嘴脸,后来经过鑑定,关伟业曾在不久前整过容,时间应该是我们对他通缉之后。常理推断,关伟业整容之后应该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隐匿下来才对,可他为什么要混进戒备森严的牛冈村呢?孙奎一先生是前天晚上到达牛冈村的,而发现关伟业尸体的时间是昨天早上,也就是说,关伟业跟孙奎一先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来到牛冈村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说关伟业是尾随孙奎一先生至此的吗?” 第75页 “不可能!”又有人说道,“那天晚上,除了一辆孙奎一先生乘坐的奔驰,还有一辆他的随从乘坐的路虎外,我们并没有发现有可疑车辆进驻过牛冈村,况且我们按照林局和高队的指示早已在牛冈村的各条路口设了暗卡,24小时轮值。除了本村人,但凡有生面孔进入我们都会上前盘问,他关伟业又是怎么逃过我们的眼睛混进来的呢?” “关伟业是怎么死的?”胡锋问。 夏可可说:“是被利器割破喉管而死的,一刀毙命,手法十分专业。” “专业?”胡锋问,“此话怎讲?” “从刀口上分析,兇手并不是在背后下的手,如果是背后下手的话,兇手定然要先用一只手扼住被害人的脑袋,然后再用另外一只手完成杀人动作,这就会让被害人产生一种本能的反抗,而这种反抗又会在无形中加大刀锋划过时的力度,从而在被害人的致命部位留下很深的刀口。”夏可可说,“可关伟业喉部的刀口不仅浅,还很细腻,很显然兇手在行兇前是面对着被害人的,而且还保持着一段距离。也就是说,兇手是在被害人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完成杀人行为的,而要在这一瞬间准确地让刀锋划破喉管,常人是很难办到的,所以我说,兇手可能经歷过十分专业的特殊训练,今天在场的各位除了高队和胡锋外,恐怕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高文说:“就算关伟业整了容,以他目前的处境,他也断然不会孤身一人硬闯牛冈村的,因为他冒不起这个险,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他原本就是那天随同孙奎一先生一起来的随从里的一员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天衣无缝地就能躲过你们的盘查吗?问题是,关伟业通过此举顺利地进入牛冈村后,谁最有可能接近他并且杀了他呢?牛冈村的村民基本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养殖户,基本可以排除嫌疑,刚刚你们又说在案发前并没有发现生人进过牛冈村,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杀死关伟业的兇手,一定是孙奎一身边的人,而且跟关伟业一样,都是跟随孙奎一一起进入牛冈村的。这就不禁让我们联想到,那天跟孙奎一一起来的定然是孙氏集团内部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么,关伟业在这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所以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孙奎一身边的人入手,先弄清这个关伟业到底是不是孙氏集团的人。如果是,立即将那天随同孙奎一先生一起来的随从带回队里一一审问。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我的判断失误了!” 布置完任务后,在场的其他人都忙各自的去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高文和胡锋两个人。 “之前我们一致认为,在关伟业的身后,很有可能还隐藏着另外一个人,如今,关伟业一死,再想找到这个人,可就难上加难啦!”高文感嘆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深思熟虑之后,胡锋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表面上看,伴随着关伟业的死,我们的调查工作似乎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境,可是如果你把关伟业的死与我们正在调查的这桩案子联繫起来,你就会发现,隐藏在幕后的那双手似乎正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以至于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杀死了关伟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关伟业的死,才使得我们将那双神秘的黑手锁定在一个很小的社会范围……你之前的判断我十分贊同,先弄清关伟业在孙氏集团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也许正是我们破案的切入点!” “这么说,你所谓的‘一个很小的社会范围’指的就是孙氏集团?”高文问道,“而那双神秘的黑手就隐藏在孙氏集团里?” “正是!”胡锋说:“除非我们设立在牛冈村的暗卡没有发生作用,让关伟业浑水摸鱼熘进了牛冈村,而不是跟孙奎一一同前往的,只有发生这样的情况,才能推翻你之前的判断,和我刚才的分析!如此一来,这桩案子会在关伟业这里打上一个死结,再次成为一桩悬案,恐怕再也没有侦破的可能了!” 高文说道:“我安插在牛冈村的人都是与我共事多年的老铁,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担保,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关伟业的死亡时间是深夜,那么晚了,他去牛冈村的南山坡做什么?兇手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跟他一起去的还是牛冈村的南山坡是他跟兇手的见面地点?我认为前一种可能性很大,兇手一定跟关伟业很熟,而且这个人一定是孙氏集团的人!所以我建议,是不是也暗中调查一下孙氏集团的公司背景?”胡锋说道。 高文有些犯难,托着腮帮犹疑了一下说道:“孙氏集团可是一家跨国企业,要想查他们,没有省里的老爷们点头同意肯定不行!” “为了不节外生枝,这件事情还是等你们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如果关伟业真是孙氏集团的人,再对这家公司展开调查也不迟!”胡锋说。 “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人去孙氏集团了解一下情况。”高文说着掏出车钥匙交给胡锋,看了下时间说道,“待会儿你开我车去一趟机场,宋一梦是四点半的飞机,你去接一下!” “安德鲁不是已经找到了吗?那她还回来干什么?况且案子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了!她又何苦这么折腾呢?莫非,她那边有情况?”胡锋问道。 第76页 高文说胡锋这是过河拆桥,如果这话让宋一梦听见,那得多伤人家的心啊! “电话是昨天晚上打给我的,听口气,好像真有事情要跟你说,我原本是想打听一下的,可人家点名要找的人是你,我就没好意思问!” 第八章 阴体逃脱 1 下午4点50,机场。 在接机口寒暄了片刻后,宋一梦上了胡锋的车。与之前相比,宋一梦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着装也很时尚,给人一种很有派头的感觉。 “我这次回来,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呀?” 在公安局下属的招待所餐厅里,宋一梦和胡锋迎面而坐,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来这里吃饭,整个餐厅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餐桌上放着四菜一汤。 “宋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就好像我胡锋很不欢迎您回来似的。” “上次分别后,我原以为我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相遇了,没想到事情有了变故,这才几天啊,我们就又见面了!”宋一梦边吃边说。她好像很饿的样子,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饭,然后沖胡锋微微一笑,又让服务员盛了一碗。 “参加完舒马老先生的追悼会后,我就直奔飞机场,掐指一算,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宋一梦又喝了一口汤,问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狼狈?” “一点都不,反倒觉得很亲切,就像邻家大姐一样。”胡锋想了一下,接着问道:“对了宋姐,您刚才所说的变故,指的又是什么呀?” “真相!关于安德鲁苦苦寻找齿痕的真相!”宋一梦吃完最后一口饭,说道,“我见到舒马老先生的第二天,他就撒手人寰了!临死之前,他给了我一封信,是安德鲁在来华之前写给我的,他在信里边不但道出了他寻找齿痕的原因,还公布了一段家史……”说到这里,宋一梦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交给胡锋,“这封信的原稿和译稿都在里面,希望它能帮到你。” 饭后,宋一梦说她累了,想要休息。胡锋离开招待所后,哪也没去,而是静静地坐在车里,拆开了档案袋。 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9年前,也就是1990年的初春时节,我的一个德国朋友找到了我,让我为着名的科赫尔公墓案做齿痕鑑定,这也是你为什么能在我的电脑里看到那枚罕见齿痕的原因。请原谅我当时对你大发雷霆,因为这枚齿痕的出现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深不可测的危机!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我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为此你可能会感到疑惑,既然我知道齿痕的来歷,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即便我告诉了他们又能怎样呢?他们会去寻找那只从黑色城堡里逃脱的阴体吗?绝对不会!因为真相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可不想遭到他们的耻笑,把我当成一个妄想狂,说我是个疯子! 是的!那枚齿痕正是那只原体留下的,因为只有它,才有这样独一无二的齿痕。而关于它的来歷,我不得不从我的外公奥德森说起。 我的外公奥德森是一位从事基因研究的科学家,二战时期,他和他的助手们试图从一具古兽干尸的体内提取基因,进行基因培植后,再利用羊体代孕,使其復活。这无疑是一项十分繁杂的工程,以当时的社会环境和科学技术,根本无法实现,最可怕的是,这个被他命名为“阴体”的研究计划刚刚启动后不久,他的助手们突然身染怪病,陆续而死。这些人的死亡,让其他人不得不从这个可怕的研究计划里退出,没人愿意为奥德森的疯狂之举而搭上性命,他们甚至认为这个项目触怒了神灵,遭到了诅咒…… 就这样,奥德森只好终止了这个研究计划,又将关注的焦点放在了助手们的死亡上。经过两个多月的研究,奥德森终于找到了他们的死因,并成功地从古兽的体内提取到一种呈子弹形状的病毒样本…… 这是一种传播途径跟爱滋病相似的可怕病毒,它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彻底疯狂,并给感染者带去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以至于被感染者到了最后不惜以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摆脱这种折磨! 病毒样本出来后,奥德森的助手们一致要求将它连同古兽的原体一起毁灭,可我的外公奥德森却不想这么做。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古兽原体和病毒样本一同交由在纳粹生物实验室供职的弟弟保管。然而,另奥德森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代号为“战魔”的纳粹分子竟然打起了病毒样本的主意,还让我的外公奥德森帮他完成了那次臭名昭着的生物实验,地狱犬便是这次生物实验的产物。 生物长成什么样,完全取决于基因组里基因硷的排列,不同的排列决定了生物的外在形体,不同的外在形体又决定了生物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本能。经过他们改造的病毒,改变了这条幼犬的基因排列,让它变成了一只狰狞丑陋、异常兇勐、似猫非狗的怪物,而最明显的特徵便是它那被基因改变的牙齿!至于那些所谓地狱犬的流言,无非是通过科赫尔公墓案杜撰的传说罢了! 我的外公奥德森原以为他的弟弟战魔会就此罢手,谁知,在这次实验后,战魔竟提出来一个更加惊人的想法,他要趁热打铁,组建一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军队——野兽兵团。 第77页 刚开始,奥德森以为战魔此举无非是异想天开,且不说没有奥德森的协助纳粹分子的黑色城堡能否独立完成该计划,就单说以当时的人力、财力以及社会环境都不足以完成这项理论上可以实现但实际运作却极其困难的浩瀚工程。 然而,那帮疯子后来竟然真的启动了这个计划,战魔更是扬言,要通过八国联军在入侵中国时从圆明园掠夺到的一张地图,找到一本记载着驭兽之术的秘笈,并在不久以后,率领一支十人的秘密队伍,离开了黑色城堡,前往那个歷史悠久的神奇国度——中国。 造化弄人的是,战魔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而我的外公奥德森在战魔离开黑色城堡后,又重新窃取了病毒样本和那次生物实验的相关资料,连夜带着家人踏上了逃亡之路,最终通过朋友的帮助,来到了美国。 在那个厚厚的档案袋里,就有战魔组建野兽兵团的计划书和古兽的dna样本。奥德森死后,他将这些交给他的美国女婿、也就是我的父亲保管。后来,我的父亲供职于美国的国防部,那份资料便落到美国人的手中,并被视为绝密尘封起来。 我永远都忘不掉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那般狼狈,那天晚上,他一头扎进地下室里就再也没有出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在地下室的房樑上看到他的尸体。那天晚上,我的父亲在地下室里写完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篇日记,也就是你此刻正在阅读的这段家史。 我的母亲在我成年之前一直隐藏着父亲的死因,直到我18岁那年,我摆脱她的护佑独立生活,她才将我父亲的日记拿给我看。她说我的父亲那天晚上即便不死,也躲不过同僚的黑手,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是的!他们要重启战魔的这个计划!难以想像,这个计划一旦成功,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这样,当那枚齿痕通过科赫尔公墓案浮出水面之后,我怀揣着亡父的期许,抱着一线希望开始寻找它的踪迹。后来,我几乎利用了我全部的社会关系,终于通过考古界的友人破译了那个刻在石棺之上的兽头密码。在一次中美联合考古的行动中,我的这位友人在一件出土于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的松石龙形器上发现了极其相似的兽头图形,于是,我将目光锁定在中国,这也是多年以来关于古兽干尸我所获悉的唯一线索。在无力寻找那只诞生于黑色城堡的地狱犬的尴尬处境下,通过这一线索弄清古兽的来歷,也算是告慰我的外公奥德森的在天之灵了吧! 至于结果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立下一个遗嘱,在我遭遇不测之后,将我的骨灰交给舒马老先生,从而换取这封信函,让你知道真相,也不枉你我师生一场! 安德鲁的这封信让这桩错综复杂的悬案日趋明朗。可是仍有几处十分明显的疑点需要进一步的求证——最开始出现在陈菲家的那只疑似黑猫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果说它是地狱犬流入大自然后发生连锁病毒感染,导致动物变异所衍生出的新物种的话,那么,在这并不短的时间跨度里,为什么没有听到过与之相关的新生物种及莫名动物袭人的报导和记载呢? 还有就是,石棺上的兽头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在2000多年以前的松石龙形器上?难道说,那个古兽早在2000多年以前还存在于世? 怀揣着疑问,胡锋在日落西山之前驱车赶回e组,那里聚集了各个领域的精英,或许,从他们那里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苏信是e组鑑定科的负责人,是左沖的顶头上司,未进e组前曾服务于国内顶尖的基因工程公司,从事生化药品的研发工作,刚刚三十出头的她已经获取了博士学位,相貌不凡,属于典型的美女。 见到苏信时,她正穿着工作服在她的工作间里埋头工作,胡锋不便打扰,只好在工作间的外面坐下来,随手翻阅一本科普杂志。大约过了5分钟,苏信才在转身拿东西的时候隔着落地窗看见胡锋。 “等半天了吧?” “你工作时一丝不苟的样子真是令人感动。” 苏信浅笑道:“谁不想让自己过得轻松点啊!可这有些事情,容不得你有半点马虎,没有办法,工作需要。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本来是想臭贫几句的,可苏信就是这样一个人,连调侃都不会,胡锋只好道明了来由,又连带说了一下案子的进展。 “照你这么说,这弹状病毒是由古兽原体内的病毒样本演变而来的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发言权,从技术层面来讲,以当时的科技水平,能人为改良原始病毒吗?” “人为改良?”苏信显得有些吃惊,犹疑片刻才说:“你知道你所谓的人为改良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吗?通俗点说就是给病毒进行一次大手术,别说是在当时,就是现在,恐怕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当然了,以当今的科技,也不排除科学家们出于道德伦理的考虑根本就不想往这方面发展,否则,随便改良一下我们普遍所知的感冒病毒说不定就会让它成为足以致命的生物杀手。这对于整个人类来说,无形中就构成了潜在的威胁!” “这么说,安德鲁的那封信有夸大其词之嫌喽?” “也不能这样说,可能只是措辞上的一点小失误吧!”苏信说,“百年以前的那次生物实验,之所为取得了所谓的成功,只能说明寄存在古兽体内的原始病毒随着时间和生存环境的改变而发生了改变。也就是说,原始病毒极有可能是古兽在很早以前灭绝的主因,可时间和环境让它变成了另外一种物质,就如同我们现在所用的死刑注射剂可以结束一条生命,可几百年后,当你再将它注入人体,说不定就失去了原有的药力,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给那时的人带去另外一种全新的生命体徵和生命状态了!就如同古兽体内的原始病毒在若干年后的猎犬体内发生了突变是一个道理。” 第78页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在死者体内发现的弹状病毒跟百年以前从黑色城堡流出的那只凶兽体内的病毒还不一样,它又演变成了一种全新的病毒,虽然本质上还隶属一个病毒体系,就如同肝炎可分为甲型和乙型、急性和慢性……我可以这样去理解吗?”胡锋问道。 苏信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说,那次实验的成功是完全建立在病毒自身发生演变的基础之上的。作为单链的遗传物质,新的环境会将那些不利于生存的病毒个体淘汰掉,让生存下来的个体继续繁殖、突变、淘汰……这也是生物进化的原理,从而註定了病毒在不同时期在不同宿主体内所产生的作用也是不尽相同的。” 苏信的这些结论,解开了读完安德鲁的那封信后一直悬在胡锋心头的疑团。从那只后来被人们讹传成的地狱犬流出黑色城堡到陈菲家的那只疑似黑猫,在这如此之长的时间跨度里,弹状病毒势必要经歷不同的宿主,而随着宿主和生存环境的更换和改变,病毒本身也在发生着惊人的演变。虽然它还发挥着原始病毒改变宿主本能这一作用,但是其威力早已大打折扣,至少是失去了让宿主彻底疯狂的能力,还能接受人的指令,成为杀人工具。否则的话,即便再厉害的禁术,在一只人造的生物机器面前,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2 面对着此刻正跷着二郎腿、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这几位外企中层,高文还真有些英雄气短。不为别的,就单说人家那年薪几十万的收入,就让高文有种羡慕嫉妒恨。再一看他们傲慢的样子,高文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于是,他就向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接着便听到下面的训斥声:“你,你,还有你,把烟掐掉!这里有女同志不知道吗?还外企呢,就这素质呀?告诉你们,我们高队是给你们面子,所以才把你们请到了他的办公室,不然的话,知道你们应该坐哪吗?审讯室!凭什么?就凭你们在案发当晚人在牛冈村,我们就有权力怀疑你们其中的每一个人,想洗脱嫌疑就给我放老实点,问你什么答什么,都听明白了吗?” 那几人就面色很难看地不出声了。 高文就接着问道:“你们刚才说孙氏集团没有关伟业这个人,可根据我们的调查,关伟业那天是随同你们混进牛冈村的,这点你们又如何解释?”实际上高文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他这么问无非是想诈一下他们。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其中的一个说,“那天我们几个坐的可是同一台车,加上司机小王一共6个人,老闆自己坐的是另外一台车,确实没有第7个人夹在我们中间啊,莫非这个姓关的会隐身不成?” 高文又问:“就算你们几个能够证明那天你们坐的那台车里没有生人,那你们能够肯定你们老闆那台车里没有坐着另外一个人吗?” “这你得去问我们老闆啊!”又一个人说道,“别说那天车里面只坐着老闆一个人,就算是还坐着别人,我们作为下属的也无权过问啊!” 高文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正琢磨着接下来问什么,忽听他们中间的另外一个人低着头嘟囔道:“虽然车里确实坐着老闆自己,可是给老闆开车的那个司机看着却有点古怪,应该不是司机胖刘,你们啥时候见胖刘开车戴过白手套?当时离得远,具体长得什么样我可就不知道了,你们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姓关的呀?” 高文找出关伟业的相片让他辨认,他端详了片刻之后又说道:“单从体型上看,肯定是这个人,可如果从五官上看,我还真不好说,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搞错了,我没法跟老闆交代!” 这是一条十分关键的线索,如果关伟业那天假扮成孙奎一的司机混进牛冈村,则说明孙奎一私底下一定跟关伟业很熟,可这个孙奎一为什么要採取这样一个并不光明正大的方法让关伟业参加那样的场合呢?高文突然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没敢再往深处想。这个孙奎一可是市长大人招来的金凤凰,关伟业的死已经动摇了这棵摇钱树在牛冈村投资的决心,市委市政府眼下正在想尽办法进行补救,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去怀疑这个人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若想找他核实情况,除非市委市政府那边点头同意。可一旦将这事汇报上去,少不了要挨一顿臭训还办不成事,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没有办法,在林振兴因为关伟业的死已被停职的情况下,高文只能找到市政法委的田书记,跟他商讨对策。 听完了高文的汇报之后,田书记问道:“小高啊,这件事可不是儿戏呀!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啊。孙奎一那可是市长亲自招来的投资商,牛冈村的这个养殖基地可是省里的重点项目啊。” “可是田书记呀!咱总不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吧?”高文急得团团转,“再说了,我也没说要调查孙奎一呀,我就想跟他会会面,通过他下属提供的线索向他核实一下他跟关伟业的关系,配合警方调查取证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他孙奎一再牛,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吧?” “这些道理还用你来教我?我是怕你小子给我捅娄子!”田书记沉思了半天又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先向省政法委的老书记作个汇报,让他想想办法!小高啊,倒不是他孙奎一老虎屁股摸不得,而是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敏感啦,稍有差池,就会让我们的工作陷入被动啊!” 第79页 “放心吧田书记,我保证不给您捅娄子,老书记那边就拜託您啦,最好是尽快安排我们跟孙奎一见上一面,以免时间一长节外生枝……田书记,我们把案子都办到这个份上了,实在是拖不起啊!” “好啦好啦!我这就去省里找老书记,怎么跟个催命鬼似的?”田书记从衣架上摘下衣服就往外走,高文也笑嘻嘻地跟了出去。 把田书记送上车,高文刚想驱车离开市政法委,就接到胡锋的电话,要高文到他那去一趟。 到了之后,胡锋正在往一个黑书包里装东西,茶几上面放着啤酒,还有几个用快餐盒装的湖南菜。高文拿筷子尝了一口,吧唧着嘴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呀?” “河南!”说话间,胡锋拔下充电器,放进书包上的一个小口袋里,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起开两瓶啤酒,说道:“安德鲁在信中说石棺上的兽头图腾曾出现在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的松石龙形器上,我得过去看看!你那边怎么样了?听说你已经跟孙氏集团的人见过面了?他们怎么说?” 高文拿起啤酒喝了一口,说道:“孙奎一在前往牛冈村之前更换了自己的司机,一个戴着黑墨镜顶着鸭舌帽的傢伙极有可能就是关伟业!” 胡锋听闻便说这件案子八成是跟孙氏集团有关。高文问他何以见得,胡锋就放下酒杯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孙奎一让关伟业假扮成自己的司机跟他一同前往牛冈村,一则说明他同关伟业很熟,二则说明他跟关伟业之间定然存在着某种交易。那天参观牛冈村说到底是商业行为,如果关伟业同这个项目没有关系的话,孙奎一没有理由那么做!是时候碰一碰这个孙氏集团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这次去河南估计也用不了几天,回来之后我马上落实!” 高文点了点头接着又提醒道:“眼下孙氏集团可是省市领导手里的香饽饽,最好能谨慎一点,别抓不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 “林局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说实话我挺同情他的,眼看着退休了却因为关伟业的死被停了职,你在这种情况下有所顾忌我也能够理解,我又不是你们刑警队的人,又能把我怎么着啊?” “放在古代你就是皇上身边的锦衣卫,谁敢把你怎么样?”高文端起酒杯跟胡锋碰了一下,酸熘熘地说:“不像我们,想找孙奎一核实一下情况,都要层层请示,一想到这我就特别郁闷,他孙奎一不就是一个商人吗?犯得着搞这么多弯弯绕吗?” “咳!也没你说得那么悲观,田书记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胡锋安慰道,“既然这样,你就先跟这个孙奎一碰一碰,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千万别顾忌太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大不了出了事你往我身上推,毕竟咱这属于联合办案,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闪失!” 胡锋的话确实鼓舞士气,之前淤积在高文心头的郁闷很快就一扫而空了,推杯换盏之间,几瓶啤酒已经下了肚。 喝完酒后,高文给了胡锋一个手机号码,机主是高文大学时的同学,如今在河南省洛阳市担任市委副秘书长一职。高文说:“我和他只照过几次面,不过他老婆跟我老婆那可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偃师是个县级市,正好归洛阳市直管,有这个人在,你办起事来会更方便些。” 胡锋独来独往惯了,又不太愿意跟行业以外的人打交道,原本是想拒绝高文的好意,可一想自己此行属于莫名前往,到了之后难免会有周折,为了不耽误事,只好将这个号码存进了手机里。 3 为了赶时间,胡锋特意挑了一班凌晨4点多的飞机,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在郑州市的新郑机场准时降落,看了下时间,差10分钟7点。 在机场外面,胡锋打车来到火车站,在候车室里看了下列车时刻表,刚好7点40有一辆开往洛阳方向的省内列车。买完票又等了一会儿,火车终于进站了。胡锋上车之后才发现,这是辆慢车,慢到逢站必停也就算了,时而还要给别的车让道。就这样走走停停,驶达洛阳车站竟然晚点了40多分钟,等胡锋找到那位市委副秘书长,已经临近中午了。 听胡锋道明了来意后,这位文质彬彬的副秘书二话没说,当即就带着胡锋来到了考古研究院。接待胡锋的是史院长,50多岁的小老头。据副秘书长讲,此人不仅是考古界的资深专家,对歷史文化研究也有极深的造诣,是个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人物。 提到松石龙形器,史院长无比自豪地说道:“这件国宝是我们当年在清理二里头遗址的一座墓葬时发现的,距今至少有3700多年了!” 胡锋从文件袋里取出纸上的兽头图腾交给史院长,然后说道:“关于这个兽头图腾,我想请教一下史院长,它到底是什么来歷?” “来歷?”史院长似乎没有明白胡锋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胡锋稍作酝酿,“那个松石龙形器上为什么会有这个兽头图腾啊?有什么象徵意义吗?” 史院长说道:“松石龙形器的整体造型是龙形,龙身上面的图腾也不仅只有这一种,你这么问给我的感觉似乎是想知道古人制作松石龙形器的动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你!” “史院长,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该怎么跟您说呢?不好意思,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请让我想一想。”片刻之后,胡锋接着说,“就拿松石龙形器上的图腾来说吧,它是古人想像出来的,还是参照了某些兽类的形体呢?每一个图腾的背后,是否能够代表一个物种呢?” 第80页 史院长捋了捋下巴上面几根稀疏的鬍鬚,说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啦!当今主流的观点认为,龙图腾是由许多不同的兽图腾糅合而成的一个综合体,而这些兽图腾必然是古人参照不同种类的兽体刻画出来的,否则的话,如果单凭想像,其形象不可能像今天我们所看到的这样生动和统一。说到底,古人是出于对大自然的敬畏,才会把对某些勐兽的原始恐惧转化成敬畏进而加以崇拜,这也是图腾的起因。” “这么说,兽图腾是古人出于释放内心恐惧的一种表现形式喽?” “也可以这么说。”史院长说道。 “那么,除了刻画图腾这种形式以外,还有哪些表现形式呢?”紧接着胡锋又追问了一句,“史院长,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史院长点了点头,说道:“当时古人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我们现在根本无法理解的,因此就衍生出一些所谓的神灵,比如山神、河神、土地,等等……而这些所谓的民间神灵无外乎是古人为了趋福避祸而幻想出来的一种能给他们的精神带去安慰的符号,是莫须有的一种东西。古人在这些所谓的神灵面前,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一种敬意,所以后来才渐渐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民俗仪式。可是一旦具体到实物上,比如说远古时期的飞禽走兽,他们就会表现出极端的畏惧,进而用他们对这个世界粗浅的认识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化解畏惧的方法,除了图腾以外,比如说还有画脸、刺身、仿声……所谓画脸是指把一种令他们畏惧的野兽容貌在自己的面部勾勒出来;而刺身是将野兽形体上的花纹刺遍自己的全身,再用颜色相近的浆果液体涂抹在伤口上,直至去痂结疤;仿声则是模仿野兽的声音。凡此种种,说到底都是古人为了不被蚕食而通过长年累月的斗争所想出的矇骗之策,而除了这种行动上的具体表现外,他们还会通过祈灵的方式获得精神上的一种寄託。比如说,他们会供奉某种野兽的尸骸,或者干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建造一处兽神庙,并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去祭祀,甚至将他们认为是灵兽的尸骸封棺入土,用对待部落头领的丧葬仪式来表现敬畏……总之,在尚未开化的蒙昧之初,诸如此类的事情实不稀奇。而对于我们来说,只能通过出土的一些文物去寻找线索,推测当时的社会环境,还原一个大概的生活轮廓,仅此而已!” “史院长,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我看一看那个松石龙形器啊?当然了,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没问题!既然你是因事而来,我岂有不配合之理呀?走,我这就带你去!” 文物的展厅和研究所同在一个大院,松石龙形器被安放在一个极其坚固的玻璃器皿里,龙身曲伏有致,生动传神,是由千余片大小不等的松石粘嵌在一块胭脂木的木板上组合而成。据史院长讲,这块胭脂木也十分珍贵,能千年不腐,因此被誉为万木之王,那些不同形体的兽图腾就刻画在这块胭脂木上。 “史院长,能否通过这些兽图腾,判断出它们都是哪些野兽呢?” 史院长沉吟片刻说道:“图腾不比化石,图腾是什么?直白地说就是古人的涂鸦,我们现在在一块山石上涂鸦一种动物,到了一千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能知道我们画的是什么吗?根本不可能!况且,这些图腾的形体简单,结构单一,就更难区分啦!” 总的来说,胡锋在史院长这里的收穫不小。通过史院长提供的线索,已经基本可以弄清兽头的来歷及歷史背景。至于那古兽到底是什么,相信在不久以后,相关部门会给出一个权威的说法。 当晚,胡锋在市委附近的一家酒店里同副秘书长还有史院长吃了一顿便饭。席间,胡锋藉口上洗手间出来埋单,结果吧檯服务员告知,副秘书长在点菜的时候就已经签完字了。第二天,副秘书长又开车将胡锋一直送到郑州市的新郑机场。副秘书长的这股热情劲让胡锋很不适应,总觉得欠了人家一个很大的人情。 登机前,胡锋在电话里告诉高文自己正在往回赶,高文当时正在去往孙氏集团的路上,他让胡锋到了之后直接回队里等他。 在省政法委书记的直接干预下,高文终于等来了和孙奎一的第一次交锋。 孙奎一沉稳内敛,派头十足。 “高队,我们这儿又不是阎王殿,您想来,打个电话便是,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孙总现在可是省市领导身边的红人,又岂是我高文想见就能见的?今天能坐在这里,完全是出于职责所在,迫不得已呀!” “高队,我们就不要兜圈子了,有什么事儿,就请直说吧!” “那好,既然孙总如此爽快,我也就不客气了!死者关伟业,孙总一定很熟吧?” 孙奎一眉头微皱,反问道:“高队凭什么说我跟死者关伟业很熟?” “因为我们在孙总的那辆奔驰车里,发现了跟死者关伟业鞋底一模一样的纹路。”高文始终在观察着孙奎一的神色,“可奇怪的是,我们却没能在你的座驾里发现死者的指纹,后来经过我们调查得知,原来那天给孙总开车的司机手上戴着手套,而据你的属下讲,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司机胖刘,而是另外一个人……孙总,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说你跟关伟业很熟的原因。而令我不解的是,孙总那天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冒险的方式带关伟业去参加那样一种场合的活动呢?难道您不知道关伟业是我们警方的通缉对象吗?” 第81页 孙奎一一怔,接着长嘆道:“高队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的眼睛啊!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妨直说了!我和关伟业的私交确实不错,他是做古董贸易的,而我呢,又酷爱收藏,早年曾在他那里淘得几幅名家的真迹,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前不久,关伟业自称走私文物被你们通缉,还说他早年卖给我的藏品也都是私货,考虑到他一旦被你们抓住,我好不容易淘到的几件藏品就要上缴,于是,我就收留了他,后来还联繫整形医生帮他整了容。他那天其实是以工程承包商的身份随我一同前往牛冈村的,他的国内银行帐户被你们冻结了,可他毕竟是个商人,在国外还有一些存款,考虑到包给谁都是包,就把部分基础工程的承包权给了他,可谁能想到,他到了那里以后,就让人杀了呀!” “关伟业那天晚上被害之前,应该始终跟您在一起吧!” “高队,关伟业当时虽然整了容,可这小子疑心太重,生怕被你们认出来,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是那样一副装扮呢?”孙奎一说,“那天随同我一起去的人里,除了他以外,都是我的下属,他不跟我在一起,又能跟谁在一起呢?至于他后来的遭遇,我估摸着一定是他事先跟人约好了,而这个人杀死他的目的我怀疑也是冲着我来的,就是想破坏我在牛冈村的投资计划,否则,这个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那样的一个时间和地点动手呢?我这两天也一直在合计这件事,我怀疑这件事的发生一定是早有预谋的,有人利用了我跟关伟业的这层关系然后设了一个局,让关伟业往里跳,否则的话,很难解释关伟业半夜三更去牛冈村南面那片山坡的动机啊!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若想弄清真相归根结底还得仰仗你们,至于我窝藏关伟业一事,我甘愿受罚!”说着,孙奎一伸出双手,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说道:“高队,请把我带走吧!” 孙奎一此举让高文措手不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隐藏在他此时的神情和语气里。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能够为他刚刚所言提供佐证,这不得不让高文去怀疑这个男人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孙总,您到底有没有窝藏过关伟业,我们还得进一步调查核实,在此之前,我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不就是司法程序吗?”孙奎一随手撕下一张便笺,刷刷地写下一行字,交给高文说道,“这是我的住址,您现在就可以去找我的保姆吴妈核实。” “你就那么希望坐牢吗?” “这不是我想不想坐牢的问题,而是……”孙奎一足足沉默了半支烟的工夫才接着说道,“高队,您以为我终止牛冈村的投资计划真的是因为关伟业的死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一个总投资十几个亿的商业项目,怎么会因为一桩人命案子说放下就放下呢?”孙奎一道,“其实,对牛冈村的养殖基地项目感兴趣的公司并不只我们孙氏集团一家,其中不乏有人藉助黑道的力量对我进行恐吓威胁。关伟业的死只是对我的一种警告,如果孙氏集团最终跟市政府那边签订了合作协议,恐怕下一个惨遭毒手的就是我孙奎一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所以你主动交代窝藏过关伟业一事,实际上是为了通过坐牢寻求我们警方的保护。可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明白,以您的身份和实力,即便有人真的要算计你,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您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寻求一时的平安,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唉!”孙奎一嘆声道,“事情哪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啊!牛冈村的投资项目是公司高层经过讨论一致通过的,我单方面是无权取消这个投资计划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辞去总经理一职,才能转移别人的视线。可若想辞去这个职务,就必须得有一个让公司高层信服的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能比坐牢更名正言顺呢?” 高文越来越疑惑,即便找到了孙奎一的保姆吴妈又能怎样呢?毕竟谁也不敢肯定地说孙奎一家的这个保姆没有被他收买,如果孙奎一今天所言是事先想好的,无疑说明他是想利用窝藏过关伟业之实来转移警方的视线。然而,作为最有条件向死者关伟业行兇的嫌疑人之一,他难道不知道无论警方以什么样的罪名将他收审,对于他本人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利吗?如果孙奎一没有撒谎,那么关伟业的死是商业利益使然的单纯兇杀,还是另有所指呢? “既然孙总此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我就跟您表个态吧!”高文说道,“关于你的问题,我先跟上级领导汇报一下,同时,还要找你家的那个保姆做进一步核实。如果上级领导没有什么异议且调查结果与您所言完全相符的话,再对您进行收审也不迟。在此之间,您最好不要离开公司,以防不测!” “放心吧高队,我一定全力配合!” 4 从孙氏集团出来后,高文当即派人找到了孙奎一家的保姆,核实了情况。据孙奎一家的保姆交代,关伟业早在不久前,确实在孙奎一家小住过一段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唉!不管怎样,还是先将孙奎一关起来再说吧!”高文随即下达了抓捕孙奎一的命令。 第82页 “上面领导点头同意了?”胡锋道。 “证据确凿,谁也没有逾越法律的特权!”高文义正词严地说。 “万一那个保姆的口供也是孙奎一事先跟她串联好的呢?”胡锋质疑道。 “大哥,我不是傻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问题是,既然他孙奎一主动送上门来了,我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你不是傻子,孙奎一就是傻子?他窝藏关伟业这件事就算是真的,可关伟业毕竟已经死了呀,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他自称是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辞去总经理一职,进而转移仇家的视线,并通过坐牢这种方式以求自保,真的是这样吗?我看未必,如果有人真要取他性命,坐牢只能让他死的更快,他躲得了初一,能躲过十五吗?以孙奎一的阅歷,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可他为什么还要试图这么做呢?” 胡锋的提醒让高文的心头一惊,恰在此时,夏可可急急忙忙地进来了,手上还拿着物证袋。 “高队,我们在关伟业的指甲缝里分别发现了细小的蓝色棉质纤维和残留血迹,另外,我们还在关伟业的死亡现场发现了一根白色的人造纤维,经过鑑定,这根白色的人造纤维跟牛冈村招待所里的床单质地相同,牛冈村的南山坡应该不是关伟业死亡的第一现场……” 电话突然想起,高文按下免提。 “高队,不好了!孙氏集团的保安暴力抗法,请求支援!请求支援!”接着,便听见从现场传来的嘈杂声。 放下电话,高文立即布置人力赶往现场,胡锋随同。另外一路,夏可可带人直奔孙奎一家,继续寻找物证。 “我是不是被孙奎一这个兔崽子给耍啦?”在疾驰的车上,高文问胡锋。 “以眼下的情形看,不排除这种可能!”胡锋说道。 “见面以后,先是通过谈话窥探我们的虚实。在得知我们已经掌握了关伟业进入牛冈村的途径后,他主动交代他和关伟业的关系,进而再次窥探我们是否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当他意识到我们找他问话的真实用意后,故意摆出一副恨不能我们立即将他带走的假象,还为这一假象编造出一段看似符合逻辑却经不起我们推敲的谎言。他深知没有上面点头同意,我们轻易不敢动他这一软肋,并成功地利用这一点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利于他的气味,然后在我离开孙氏集团以后,产生了逃跑的念头……”高文懊悔地直想撞墙,“原以为这次交锋能有所斩获,没想到反而是打草惊蛇!” “这也不能怪你,明摆着孙奎一早就有所准备,否则的话,他是不可能做到如此从容的。从你们见面开始,他就始终在牵着你的鼻子走,可能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让你有所顾忌,才没有发现这一点吧!” 高文重重地砸了一下车门。 已经能远远地看到,孙氏集团的大门口站着一排手持棍棒的保安,之前被派去执行任务的几位同志正在疏散看热闹的人群。 下车以后,防暴大队的人很快就制服了10多个闹事的保安。将他们控制后,那个没有完成任务反倒被孙氏集团的保安围攻的警察神情沮丧地说道:“那帮保安也太猖狂了,我们亮明身份后他们二话不说抄起傢伙就打。若不是怕将事情闹大让您受牵连,我真想开枪崩了这帮败类。很明显是早有准备呀,不然,他们上哪去找那么多的兇器?” 据闹事的保安讲,他们的疯狂之举是孙奎一授意的,孙奎一离开公司的时间与高文离开孙氏集团的时间相差不到10分钟,开着一辆车牌号为7507的黑色奥迪。 高文随即与110指挥中心取得联繫,要求他们马上通过实时监控录像,寻找这辆车。20分钟后,高文接到110指挥中心的信息反馈,这辆车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出城,去向不明。值班民警已经通过电台群唿,通知周边乡镇的交警,设路卡进行拦截。 另一方面,夏可可赶到孙奎一的住处后,很快就在浴室里的毛巾上找到了孙奎一的头髮,回到组里通过dna鑑定,她很快就得出结论,在死者关伟业的指甲缝里发现的残留血迹正是孙奎一的,进而基本判定,孙奎一就是杀死关伟业的兇手。 “问题是,这个孙奎一为什么要杀死关伟业呢?”在听完了夏可可的汇报后,高文质疑道,“是为了杀人灭口吗?可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难道,他就是我们之前假定的那个幕后黑手?” “是与不是,抓到人一审便知!”胡锋看了下时间说道,“既然孙奎一露出了马脚,就没有必要再去调查孙氏集团的背景了。当然,你要是认为很有必要的话,我也不反对……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办,想借你的车用一下!” 高文掏出车钥匙交给胡锋,问道:“你要去哪儿?” 胡锋犹豫了一下,把高文从孙奎一的办公室里拉出来,说道:“我要去趟西疆。” “去那里干什么?” “不久前,也就是我刚下飞机不久,6号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他在电话里说……算了,还是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吧!” “搞什么名堂?你什么时候学会说半截话了?快说,你们头儿在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 第83页 “问题是这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说出来你信吗?” “既然你不想说,我不问了行吧?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现在我们可是联合办案,林局停职期间,专案组的组长暂时由政法委的田书记担任。田书记一直想见见你,可你从河南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又要去西疆,去多久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出于礼节,你也得跟田书记交代一下吧!” “算了!我还是跟你直说了吧!几天前,国内一家主流日报的记者在西疆牧区遭到殭尸的袭击,一行三人只有一人生还,并拍下来一组珍贵的照片!”见高文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胡锋又进一步解释道,“6号在电话里就是跟我这么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回去之后,高文先是去了一趟林振兴的家。恰巧,宋一梦也在。 听完了高文的汇报后,林振兴长舒一口气说道:“幸亏这个孙奎一露出了马脚,不然,我林振兴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停了职,你们说我亏不亏?” “看这回上级领导还有什么话说,尤其是我们的市长大人,他批评我们工作不力,我还说他遇人不淑呢。” “话不能这么说,别动不动就发牢骚,市长也是人,又不是孙猴子,上哪能认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林振兴说道,“不过这事儿也真够市长喝一壶的了,毕竟这个孙奎一是他招来的‘金凤凰’,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省委那一关恐怕不好过呀!” 晚饭是在林振兴家吃的。饭后,宋一梦搭高文车回了招待所,过几天她还要参加一次同学聚会,因此,还得在国内待上几天。高文则直接回到了刑警队,刚好看见指导员提着一个暖壶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便喊了一声。 指导员停步说道:“高队,你总算是回来了!” “有事?” “来了个同行,都等了一下午了,你有案在身,我就没打电话给你,这不,正因为这事在里面怄气呢!” 高文推门而入。 来人张金虎,是公安部刑侦局的大案处处长,40岁左右,曾与高文一起在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培训学习,目前正在协助美国联邦调查局调查张明祖的死因及寻找那个保险箱的下落。 “你不是在调查星月酒店那桩案子吗?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高文递烟过去,张金虎没接,哼了一声:“少来这套!你晾了我一下午,一根烟就打发了?” “不抽拉倒!”高文自己点上,吸了一口,问张金虎,“你来一定有事吧?” 张金虎说:“当然有事,只是饿了,没力气说!” 高文就叫来一个实习警,掏钱给他:“去!到对面兰州拉面馆叫两份牛肉,外加两份凉拌面,再来两瓶啤酒,就说打虎英雄饿了,叫老闆多给点!” “你们高队这人哪都好,就是太抠儿!顺便给那些还在加班的同事每人也带上一份,我请客!”张金虎随手掏出一张100块钞票交给实习警。 “金虎,咱还是说事吧!”实习警走后,高文说道。 张金虎见高文一本正经的样子,就问了一句:“听说你们正在抓孙奎一?” 高文一怔,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金虎说道:“路上见你们的人设卡盘查过往车辆,就打听了一下。” 高文说道:“你怎么问起他来了?他该不会跟星月酒店那桩案子有关吧?” 张金虎说道:“星月酒店的老闆娘杨星月,是孙奎一的前妻,案发后,一直去向不明。经过我们调查得知,案发前,杨星月曾让酒店的电工以维修线路为名切断了星月酒店的所有监控,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没能通过监控录像找到有哪些形迹可疑的人进过星月酒店的原因!最重要的是,通过指纹对比我们发现,死者的真正身份并不是张明祖,而是一个外号叫张六子的劳改释放犯!” “什么?”高文这一惊非同小可,把提着外卖回来的实习警吓了一跳。实习警把吃的放下就知趣地出去了,高文又接着说道,“关于张明祖的背景,我通过胡锋多少也知道一点,这傢伙曾涉嫌20世纪80年代在美国轰动一时的兽脸杀人狂案,可后来还是因为证据不足将他无罪释放,可这个张六子为什么要去伪装张明祖的身份呢?” “也正是因为这个张明祖在美国留有案底,才让我们通过指纹对比揭穿了死者的真实身份。”张金虎说道,“我们查明,这个张六子早年是个大货车司机,后因一起交通肇事入狱。出狱以后,张六子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欠下一屁股债。不久前,他与另外一名男子来往甚密,经过调查我们得知,这个男子正是被你们通缉的关伟业。初步分析,关伟业极有可能就是将张六子带进星月酒店的那个人,至于他是否是杀人兇手,他在张六子之死这件事情上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目前还没有线索能够证明。所以,我这次专程来找你,就是想通过你们了解一下关伟业的情况。另外,鑑于眼下这种情况,我们是否应该考虑併案调查?” “只要能揪出幕后真兇,还原事情真相,怎么着都行!”高文喝了几口啤酒,接着说道,“其实呀,胡锋早就建议将星月酒店的案子合併调查了,可考虑到你们是在协助老美调查这件事,我们插手恐怕会引起对方的猜疑,就迟迟没有跟你通气……” 第84页 张金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说道:“没想到这个关伟业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死在了杨星月的前夫孙奎一手上。杨星月是因为搞婚外情跟孙奎一离的婚,离婚以后在新欢的资助下成立了星月酒店。资助她的这个人具体是谁目前还不知道,刚开始我们怀疑是关伟业,可后来通过星月酒店的一个前台经理的口供得知,关伟业跟杨星月确实有过不止一次的接触,但关伟业在杨星月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种敬畏之意,根本就不像情人关系。另外,据杨星月老家的人讲,张六子早年开车撞死的那个人,正是杨星月的父亲,有了这层关系,表面上看杨星月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实际上张六子并非杨星月所杀。除了杨星月有不在场的证据以外,我们还通过对死亡现场的精密勘查,得到一枚并不清晰的脚印。通过对脚印的长度判断,兇手应该是男性,而这鞋的底纹与某名牌球鞋的底纹正好吻合,为此我还专程跑了一趟生产这种球鞋的厂家。据该厂家的负责人讲,这种球鞋专门针对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鞋型设计另类幼稚,消费人群主要集中在12~15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由此我们得出一个初步结论——杨星月很有可能是借刀杀人,而兇手应该是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不良少年!” 高文问道:“杨星月、张明祖、关伟业,这三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们为什么要刻意制造张明祖已经死亡的假象?张明祖有没有可能就是杨星月的地下情人?” 张金虎说道:“目前还不能断定张明祖就是杨星月的地下情人,因为据星月酒店的员工讲,杨星月除了跟自己的干儿子蓝明亮的关系比较暧昧外,再未见她跟别的男人有过频繁接触。杨星月为人冷漠,唯独对蓝明亮关爱有加,蓝明亮最后一次出现在星月酒店的时间是案发前的一个星期。他晚上进入,次日离开。这也是我们将蓝明亮排除的原因。” “这个蓝明亮该不会是杨星月包养的小白脸吧?”高文问道。 张金虎说道:“关于蓝明亮的个人身份,我们的人正在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在酒店女服务员们眼里,蓝明亮却是一个青涩稚嫩的高中生形象,言谈举止都极为讨人喜欢。为此,关于杨星月和蓝明亮的关系,在星月酒店内部一直都有两种说法:男保安们说蓝明亮看着单纯,实际上是一个善于伪装的‘鸭’。他们的理由是,杨星月是一个离过婚的单身女性,蓝明亮每次来星月酒店都在杨星月的包房里过夜。而星月酒店的女服务员们则一致认为,蓝明亮就是杨星月收养的干儿子,干儿子和干妈同处一室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那天晚上,杨星月的浮出水面让高文兴奋不已。杨星月就像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牢牢地将关伟业和张明祖捆绑在一起。吃完饭后,高文找出卷宗给张金虎。在这两本卷宗里,详实地记录了从沙房村林四的死,一直到关伟业命丧牛冈村,所有跟这桩案子有关的人物和线索。 张金虎走后,疲惫不堪的高文躺在靠背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后半夜两点多的时候,高文接到属下打来的电话,孙奎一落网了。 孙奎一抱着只求一死的决心驱车沖向悬崖的那一刻,他万万没有想到车身会被两棵大树死死地夹住,他被困在驾驶室里,动弹不得。 孙奎一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技术科的同志处理完他的伤口后,他被送进了审讯室。神情无比落寞的孙奎一说他只求一死,没等高文问,就主动交代了关伟业是他杀的,杀人经过也描述得跟警方的调查结果基本一致。而高文现在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问孙奎一:“你为什么要杀死关伟业?还是说说你的杀人动机吧!” 孙奎一的杀人动机让高文大吃一惊。他破口大骂关伟业是个卑鄙小人,杨星月是个风流荡妇,像他们这种人,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在关伟业与杨星月的关系上,孙奎一的口供与张金虎那边的调查结果刚好相反。为什么会这样?这里边的矛盾点到底是什么呢?这样想着,高文继续问道:“你说关伟业和你的前妻杨星月有染,你有证据吗?” “证据?”孙奎一苦笑道,“高队啊!我孙奎一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您认为我还有胡说八道的必要吗?” “我只是想让你说得详细点,”高文顿了顿,“比如,你是怎么发现的?是听别人说的,还是亲眼所见?” “现在回想起来,这对狗男女应该是在半年前的那次酒会上认识的。当时公司搞周年庆,我带杨星月参加,从那以后,杨星月的应酬就突然多了起来,紧接着公司内部就有了她跟关伟业的传闻。有几次我还亲眼见她上了关伟业的车,去君悦别墅小区过夜……”此时此刻的孙奎一表情极其痛苦,他不愿过多地去描述关伟业和杨星月的姦情,对此,高文表示理解,就将问题转移到关伟业的身上,接着问道:“你们公司搞周年庆,关伟业是以什么身份参加的?据我所知,关伟业的公司是从事古董回收的,规模并不大,而孙氏集团却是一家跨国企业,经营领域也不一样,怎么会跟关伟业有业务上的往来呢?” 孙奎一说,伟业古董回收公司实际上就是孙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只不过一直由关伟业打理。 第85页 孙奎一苦笑道:“孙氏集团的总部在国外,国内这边的分公司虽然名义上一直由我负责,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我的权力主要集中在业务这一块,而内部的管理一直以来都由专人负责。关伟业在分公司这边没有挂任何职务,但他却一直扮演着上传下达的角色,未被你们通缉前,他经常在分公司这边走动,名义上是协助我,其实就是监督,经常对我经办的业务指手画脚,就拿牛冈村的养殖基地项目来说吧,从前期的考察一直到后期的具体落实,都是我一手运作的,眼看着就要签合同了,总部那边却突然下令,这个项目由我和关伟业共同负责,这可是我孙奎一一手筹划的项目啊!凭什么让他关伟业横插一槓?那天晚上,我越想越恨,我恨公司总部对我的不信任,更恨关伟业毁了我的家庭,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才能一解我的心头之恨……” “于是,你想到了杀人移尸,不仅报了夺妻之恨,还致使牛冈村的投资项目最终流产,真是一举两得啊!”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怀疑到我!”一声冷笑过后,孙奎一话锋一转,“高队,我有一句忠告。” “哦?”高文深感意外,这个孙奎一,能有什么忠告呢?这样想着,高文离开座位,点着一支烟递给孙奎一。 孙奎一接过烟说了声谢谢,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高队,省市领导对牛冈村这个项目一定很重视吧?” “那是当然,这是市长亲自主抓的项目,恐怕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项目,竟然会毁在你孙奎一手里!” “可是高队您想过没有,如果孙氏集团是一个问题公司,我非但没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我还做了一桩好事呢。” 高文觉得孙奎一的话里有话,就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孙奎一想了想,又说道:“高队,我孙奎一是一个职业经理人,可我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孙氏集团的内部管理结构以及运行机制是怎样的。说句您可能不信的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老闆是谁,只知道公司总部在国外,却不知道具体在哪。按照惯例,作为分公司的ceo,我每个季度都要跟老闆汇报一次工作,可自打我上任以来,都是由关伟业转呈我的汇报,我实在难以理解,孙氏集团的幕后老闆为什么要将自己和公司搞得如此神秘?市里跟这样一家神秘的公司合作,就不怕一旦有闪失,无法收场吗?” 孙奎一的忠告高文认为十分及时,且不说孙奎一所言的真实性有多少,就单说工作程序,对孙氏集团的调查都是无法绕过的一环。 审讯临近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放亮了,高文立即用电话向市政法委的田书记作了汇报。 田书记在电话里说,对孙氏集团的调查摸底已经在关伟业死后由省里组织专人展开,负责牛冈村这个项目的主要领导同志也正在接受调查。最后他明确表示,让高文再加把劲,争取在亚俱杯开赛前彻底结案。“亚俱杯”是6月1号在工人体育馆举行的亚洲篮球俱乐部公开赛的简称,是一次备受国内外媒体关注的体育盛事。 掐指一算,离“亚俱杯”开幕还有20天。 第九章 牧区殭尸 1 胡锋是在5月11号凌晨3点多进入西疆洛桑县牧区的。县城内部秩序井然,表面上看,丝毫没有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可经过仔细观察之后,胡锋发现,人们似乎都在私底下议论着什么,直到胡锋下车走进一家小超市买烟,才从那个女收银员的嘴里获悉,人们的议论都是围绕着殭尸展开的。 很显然,这是一起突发事件,否则,相关部门会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发生在几十公里外的恐怖事件,就不会这么快传进县城了。 案发现场是在一条穿越牧区的公路上,离牧民的生活区还有一段距离。案发时间是5月7号下午4点多。据倖存者描述,事发时他们正驱车返回驻地,在行进到距离生活区大约1公里左右的路段上时,与殭尸遭遇。 “我们当时以为遇上的只是4个想搭车进城的牧民,可我们的车是单排座,根本就挤不下4个人,我那俩同事就下车想跟他们解释一下。谁知,还没等靠近他们,他们就像疯了似的扑了上来……”唯一生还的女记者嘤嘤地抽泣道,“他们就像电影里演的丧尸一样,疯狂地撕咬着她俩,我实在没有勇气上前搭救,除了跑,我还能做什么呢?” 跑出几米远后,她见“殭尸”没有追上来,就转身用脖子上挂的相机朝案发现场按了一下快门,将事发时的恐怖一幕拍了下来。 6号拿着这张照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里是一家主流日报驻西疆的记者站,如今已经成为e组的临时指挥所。房间里一共摆放着六具尸体,其中两具是女死者的,另外四具是“殭尸”的。胡锋掀起死者尸体上的盖尸布看到,死者的身体上到处都是牙齿留下的伤口,而致命伤却在腿部。 位于死者大腿肚子上的这处伤口极其罕见,因为少了一块肉。e组的法医小张称,“殭尸”硬生生地将这块肉撕掉的同时,也扯断了这个部位的大动脉血管,导致死者因流血过多而亡。 “人的牙齿怎么可能从一个大活人身上硬生生地撕下来一块肉呢?”胡锋看了6号一眼,质疑道。 第86页 6号停下来反问道:“我有说过他们是人吗?” 胡锋走到小张跟前悄声问道:“不是人是什么?殭尸?” 小张停下手中的活,一一掀开另外四具尸体的盖尸布说道:“你自己看吧!” 眼前的一幕让胡锋的心咯噔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尸体口中的牙齿让胡锋突然想到了安德鲁留给宋一梦的那封遗书,安德鲁在遗书里提到地狱犬时曾说过,是基因改变了它的牙齿。 殭尸的牙齿比正常人的牙齿长而尖,法医说,这也是他们在死后嘴处于半张状态的原因。胡锋见殭尸上半身有枪伤,就问小张:“是谁将他们击毙的?” “殭尸袭人之后,又窜进一个老牧民的家中,老牧民出于自保,才用猎枪杀了他们!” 为此,胡锋后来还专门找到了这位老牧民,打听事发时的情况。老牧民说他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前都是把殭尸当成故事讲,没想到这次竟然被自己撞上了。老牧民是个退伍的老兵,可以说这辈子枪都没有离过手。枪杀完四具殭尸后,他也犯起了嘀咕,也不知道死在自己枪口下的到底是人还是妖。说他们是人,哪个正常人会拿命去堵枪口呢?说他们是妖,又实在不堪一击,一枪就把他们撂倒了!就这样,老牧民怀揣着满腹疑问向公安机关报了警,当地警察在初步了解了事件原委后,觉得这事实在古怪,就直接上报给了公安厅。公安厅的两个同志到这里进行了一番核实后,没有任何表态就回去了。事件发生后的第3天下午,6号就带着e组的人赶到了这里。 胡锋赶到事发地的两个小时后,小张那边的尸检报告就出来了。结果显而易见,在四名青面獠牙的殭尸体内,都发现了弹状病毒! “这只是我的初检结果,为了避免出现任何差错,我想立即携带病毒样本回去让苏信做进一步鑑定。”说到这里,小张突然忧心忡忡起来,“6号,鑑于之前跟该病毒有关的几起案例,目前已经基本可以断定该病毒的扩散途径是通过血液传播,我现在很担心,因为我们现在谁也不敢肯定,这四具尸体生前没有被蚊虫叮咬过,一旦该病毒被蚊虫传播出去,人吃人的惨剧将会陆续上演,到那时……”小张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到了那时,行尸走肉将会遍布全国各地,就如同电影里演的那样,丧尸出笼! 想到这里,胡锋惊出一身冷汗! 小张携带着病毒样本离开后,胡锋原以为6号会採取一些措施,以防病毒扩散,可6号像个没事人似的,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几具尸体,胡锋就问他在想什么。 6号收回视线说道:“从沙房村的林四一直到大青山林业局刑警大队的白长青,我们先后在六人的体内发现过这种病毒,倘若蚊虫叮咬真的是该病毒的一种传播途径的话,那么,小张刚才的担心恐怕早就发生了,可实际上并没有出现那种情况……胡锋,你到这里已经3个多小时了,你没有发现这个屋子里缺少一样东西吗?” “少了一样东西?”胡锋想了想问道,“6号,您究竟想说什么?” 6号说道:“小张刚才提醒我们该病毒极有可能会通过蚊虫传播出去,可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间屋子里竟然连一只苍蝇和蚊子都没有,要知道,这两种昆虫对血液可是最敏感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6号的提醒让胡锋勐然想到了一个天大的疑点,那就是携带该病毒的原体——不论是二战时从黑色城堡流出的那只地狱犬,还是后来被关真豢养的那只斗兽,他们的生存环境本质上都处于野生状态,在这样一种生存状态之下,该病毒竟然没有大面积传播,这实在是让人困惑不已…… “很显然,这里边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深层因素,至于究竟是什么,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层因素对于我们来说一定是积极的。所以,我们眼下大可不必去过分担心病毒会大面积传播,而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尽快斩断幕后的那只黑手上。从案件的发展脉络上看,阴谋已经拉开了序幕,发生在洛桑县牧区的这起事件应该只是一个开始,而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说到这里,6号注视着胡锋,“作为这桩案子的侦办人,我想听听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眼下,我只能将调查重心放在高文那条线上,从涉案人入手,”胡锋说道,“1个小时前,我接到高文电话,涉案人孙奎一已经落网,所以,我想尽快回去一趟!” 6号答应了。胡锋离开时,已经有大批的当地警察和武警进入了牧区,并以事发点为中心,向牧区深处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对于这种人海战术,胡锋所持的态度并不乐观,因为牧区实在是太大了,尽头又与山丘接壤,殭尸若真想藏起来,恐怕很难找到!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但愿能搜到漏网之鱼!胡锋暗暗地长舒一口气,倒车镜里的草原深处暗影涌动,天也渐渐地阴了下来! 2 与此同时,高文这边又有了新的线索。 张金虎那边通过公民信息核查系统查询得知,全国共有四人使用蓝明亮这个名字,这四人年龄最小的今年已经35岁,而且都在户口所在地工作和生活,与杨星月的干儿子的体貌特徵相差甚远,所以基本可以判定,杨星月的这个干儿子使用的是假名字,那么,这个所谓的蓝明亮,到底是谁呢? 第87页 “据孙奎一交代,他跟杨星月之所以离婚,是因为关伟业的介入,可他的这条口供却跟你们那边的调查基本不符,这是否说明,孙奎一也不知道关伟业和杨星月的真实关系呢?他俩的这种暧昧关系在孙奎一眼里会不会压根就是一种假象呢?”高文和张金虎的第二次会面是在张金虎的车里。通过审讯孙奎一获悉,杨星月和关伟业的厮混地点是君悦别墅小区,于是,高文和张金虎一商量,不管关伟业和杨星月到底是什么关系,先搜一搜他们厮混的这个别墅再说。 张金虎基本同意高文的判断,他说:“刻意制造这样一种暧昧的假象,显然不是针对孙奎一的,很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至于要掩盖什么,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就是有这种直觉,你的意见呢?” 高文假装没有听见,此刻他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需要静一静,让连日来高度运行的大脑休息片刻。 君悦别墅小区的前面就是星月酒店,目测只有20多米远的距离。张金虎拿出一张照片,让物业经理辨认,他接过照片看了看,说道:“这不是星月酒店的杨总吗?她那栋别墅的名字叫童梦圆,就是紧挨着星月酒店那栋……” 怎么取了这么个幼稚的名字?顺着物业经理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别墅就像一座童话里才有的城堡。“刚开始这栋别墅的风格是地中海田园式,是杨总买下后又重新修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总要办幼儿园呢。” 别墅的大门紧锁着,得知了张金虎和高文的来意后,物业经理只好硬着头皮拨打开锁公司的电话。在等开锁公司派人来的期间,张金虎又拿出关伟业的照片让他辨认。物业经理一边看一边摇头,接着又用对讲机将小区的保安队长喊了过来。 “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见过两次,应该是杨总的司机吧!”保安队长看后点了点头,很不确定地回答道。 张金虎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保安队长挠了挠头,说道:“具体时间我也忘了,好像是半个月以前,我记得是晚上十一点多,我刚接班,他送杨总回来,凌晨一点多的时候离开的,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张金虎接着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杨总又是什么时候?” “这我就说不准了,”保安队长说道,“星月酒店跟小区紧挨着,如果她不开车,只是刷门卡步行进去,我们坐在保安室里根本就不会知道是谁。再说了,她每次进出,也没有必要跟我们保安打声招唿吧!不过……”保安队长看了看物业经理,又开始挠起了脑袋。 “你看我干什么?警方这是在执行公务,照实说!”物业经理训斥了一句。 “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情挺古怪的,”保安队长又愣了会儿神,见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才开口说道,“有一次我替别人顶班,值一天一夜,晚上8点多的时候,杨总回来过一次,没有开车,好像还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有点晃。可到了晚上12点多的时候,她又回来了,而这一次却是开着车回来的,你们说,这事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腿长在她身上,她一共回来几次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金虎不以为然。 “您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保安队长说道,“她回来几次是没有什么,可只有回,没有去,您还会觉得这事不奇怪吗?”保安队长见张金虎的眉头皱了起来,又接着说,“那天晚上保安室里的空调坏了,从7点多的时候我就一直坐在外面,直到后半夜1点多电工把空调修好,我才进去。这期间,一个大活人有没有出去过,我会看不到?” “有这种事?”物业经理一怔,“你该不会是看错人了吧?或者,由于工作时间太长,困得迷迷煳煳出现幻觉了吧?” “不可能!”保安队长说道,“杨总长得那么出众,我怎么会看错呢?再说了,别人不了解我,经理你还不了解我吗?在工作上我啥时候偷过懒?就因为空调坏了屋里热我怕犯困,才在外面待了大半夜的,没这股劲,您也不会提拔我做保安队长啊!” 物业经理不出声了,低头一个人在那合计。 开锁公司的人来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干起活来很麻利,也就是半支烟的工夫,就把锁头打开了。 院子不是很大,有假山和泳池,栽种了不少绿色植物的草地上,放着一个鞦韆,看起来很突兀。孙奎一和杨星月无儿无女,弄这么一个鞦韆干什么?盪鞦韆是小女人才玩的把戏,难道在星月酒店老闆娘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份不被人知的童真不成? 别墅里面的正门没有上锁,张金虎和高文推门而入。 客厅的整体色调偏冷,属于那种淡淡的天蓝色。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客厅里的摆设造型好像都是仿造动物的形体做出来的。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卧室里的那张床,打眼一看就像一只匍匐在沙滩上的老龟,椭圆形的床头柜跟床连为一体,就像一个还没有完全伸出的龟头。四面墙上的图案更是古怪,一片逼真的绿色森林里,几乎包含了十二生肖里面的所有动物,似乎正在讲述着一个并不美好的童话故事:夕阳即将沉落的黄昏时分,阴郁的森林里,一个骑在树杈上向远处眺望的男孩,正在悲戚戚地召唤着什么…… 第88页 “压抑!”走出卧室后,高文长吁一口气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踏进这栋别墅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不对劲,眼前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尤其是那个鞦韆,竟让我感到紧张,我到底在紧张什么呢?” “你小时候该不会是盪鞦韆摔过吧?”张金虎打了个哈哈,说着,他推开了另一扇门。 里面是一间书房,四面书架墙上摆满了书,张金虎随手从靠门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看了看,竟然是《格林童话选》。仔细一看才知道,靠门这一面书架墙上的书清一色是童话故事,张金虎就说:“如果孙奎一和杨星月真的没孩子,她收藏这么多童话故事干什么?” “杨星月之前跟孙奎一没孩子,不等于以后跟别人也没孩子,书这东西又放不坏,事先准备好说明她求子心切,我面前这面书架墙上不是经文就是史记,咱能因为这就说她杨星月博古通今吗?有钱人藏书有几个是认真看的?充充门面装装样子罢了!”正说着,一本名叫《张氏家史》的书引起了高文的注意,取下拿在手里之后才发现,与其说它是一本书,不如说它是一本手抄之后装订的小册子,具体是哪个年代的不知道,反正是用毛笔写上去的。字迹很小,但很工整,虽然是竖向排版,倒也不难辨认。 开头这样写道—— 家父从小无爹娘, 乡亲养育恩难忘。 十八载后落为草, 劫富济贫护一方。 是首打油诗,按字面上的意思理解还是个挺仗义的土匪头子写的,高文又默读了一遍,觉得挺吊人胃口,就继续翻看起来—— 张金虎显然是对这些书不感兴趣,见高文正在那看得起劲,撂下一句“我再到别处看看”就推门出去了。 据张村的人讲,家父应该出生于1910年,正值嗷嗷待哺的年龄,却被亲生父母弃于一片乱葬岗中,幸被砍柴归来的三婆所救,带到张村,才得以逃过此劫。 三婆守寡多年,家有薄地三分,本就自顾不暇,却紧衣缩食,悉心抚养家父至10岁,终患顽疾,撒手而去。自此,家父吃百家饭,喝百家水,张村父老宅心仁厚,视为父子,从不怠慢。次年,张村主事太公赐名于我,张念恩,意为莫忘张村百口养育之恩。 张村地处西南百兽山一带,山高林密,正是恶匪集结之地。众匪属拐子刀齐天林势力最大,常常下山打家劫舍,袭扰张村父老。为此,念恩十五岁那年曾立下重誓,定斩齐天林的首级,为乡邻报仇! 后来,西南军阀混战,百兽山匪患受到冲击,属拐子刀齐天林损失最大。一年后,齐天林下山招兵买马,试图捲土重来,18岁的念恩藉此落草,并凭藉机灵和胆识很快博得齐天林的赏识,成为他的心腹左右。 念恩20岁那年的春夏之交,齐天林霸占民女宋氏,迎山寨为妻。当夜,齐天林大摆筵席,以示庆祝。夜半三更之时,念恩趁扶齐天林回房睡觉之时,抽刀将其斩首,并召集数十个兄弟共同举事。众兄弟平日里对齐天林所为早有不满,纷纷响应,连夜又将另外两个当家的斩杀床前。那天夜里,拐子帮大乱,举事兄弟趁乱将念恩推举为大当家,更帮名为天行,取替天行道之意。 隔日,念恩提齐天林首级率众弟兄下山拜访张村父老,还当着张村父老的面起誓,定要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从那以后,张村父老在天行帮的护佑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平了十余载。 然而,好景不长,念恩而立之年,鬼子进犯西南,国军师长王铭章率部血战数日,终因弹尽粮绝饮弹滕县城楼,仅剩十余残兵,逃进百兽山,后被天行帮所救。一位将军在战场上莫名失踪,尸首全无,国民政府只好对外通报王铭章殉国。 但是,日本很快掌握到,王铭章被天行帮所救。不久,鬼子的铁蹄踏进百兽山。百兽山各路匪帮群起抵抗半月,最后仅剩虎头帮当家贺雄、阎王洞当家关三与家父三人。三人最后被鬼子追至坠狮岭的无底崖前,鬼子头目想收买三人为他所用,却被三人耻笑:“我三人虽为草匪,但国难当头,又岂能做出出卖道义之举?” 就这样,一行三人携手跳崖,只求一死。谁知,上天却给了三人一次重生的机会,等他们躺在崖底的一潭清水前醒来后,眼见四面危崖之间,藤蔓盘根错节,连成一片,才知被草藤所救。三人顺着潭水流向试图走出去,没想到却越走越深。天黑之后,三人迷路于深谷之内,只好找一空旷处燃火而卧,以驱周围嚎声灌耳的虎豹豺狼…… 入夜后,三人突然被一阵笛声惊醒,只见一长发老者正幽灵般向他们走来,更奇的是,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斑斓勐虎。家父半生蛰伏山林,尚不敢斩虎为食,可这老者却能与勐虎悠然漫步,实在是闻所未闻。关、贺二人说老者实属鬼魅,抽刀欲刺,只见那老者突然发出一串怪异之音,那勐虎随即发出一声长啸,惊得关贺二人弃刀欲逃,被家父拦住,家父走上前去,好言相问:“老者何方人氏?”老者不肯回答,倒反问起三人何以会来这谷底。家父如实相告,老者便告之自己被困谷底已有五载,仍没能寻到逃生之路。 后来正如老者所言,深谷地形奇特,不是深沟就是峭壁。一日,三人终于寻到一处矮崖,以为寻得出口,殊不知,崖外低处一片泥沼,绵延一里开外,三人合力搬起枯木扔入泥沼以试深浅,片刻之间,枯木沉没,泥眼处气泡翻滚…… 第89页 就这样,三人均被困在谷底,后来又拜老者为师,讨教驭兽之术。三年后,老者病死,家父又重生出谷之心,经过多日冥思苦想,三人终于在无底崖下觅得一线生机。三年时间,崖石之上的藤蔓竟又多出一倍,藤蔓最细都要拇指粗,承载一人之重绰绰有余。三人中属贺雄最善攀爬,他先是选择一根最为柔韧的藤蔓繫于腰间充当救命绳,然后再选择三五根较长的藤蔓编在一起作为向上攀爬的工具。就这样,关三也效仿此法,跟老天赌命,藤蔓一旦断裂,三人皆必死无疑! 庆幸的是,三人攀爬到一半时,崖缝中的小树渐渐多了起来,为他们提供了坚固的抓手。就这样,他们逃出了整整困了三年的无底崖,而外面的世界早已物是人非,张村变成了一片废墟,尸骸遍地,半个中国尽落鬼子之手…… 三人在滕县县城分道扬镳,贺雄向南,关三向东,家父向北,并约定三年后如果不死,在藤县重聚。 三年后,故人重聚,贺关二人早已今非昔比,关三在沿海一带贩运私盐发了大财,还请风水先生选中一块宝地盖起了宅邸;而贺雄则凭藉记忆,辗转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他的故土贺家村,并凭藉一身的豪气和拳脚功夫,很快就做了贺家村的首领;唯独家父一事无成,靠给人打短工为生,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娶了个温婉贤惠的妻子。 当夜,三人一番豪饮,酒过三巡之后,关三竟提出要用重金买家父手中的那本秘笈。秘笈是尊师的遗物,共有三本,临终之前,他将该秘笈给家父等每人一本,并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落入一人之手。家父自然不肯,关三虽没有强求,却激将贺雄跟他比试驭兽之术。家父深知关三是冲着秘笈而来,也深知贺雄在驭兽之术上绝非关三对手。在他们三人中,关三最讨尊师喜爱,在无底崖时,关三经常陪伴尊师左右,尊师病重期间,还将一个十分古怪的匣子交由关三保管,让家父和贺雄二人好生羡慕。关三落草前曾是冯玉祥麾下的师长副官,中原大战时,该师遭蒋军重创,师长战死沙场,仅剩关三和警卫排的十余战士突围出来,逃到百兽山后,与当时百兽山一带势力最小的阎王洞洞主崔振邦一拍即合,成了崔振邦的得力军师。不久后,又设计取崔振邦而代之,做起了阎王洞的大当家。此人颇有学识,经常与尊师在一起谈古论今,这也许就是尊师眷顾于他的缘故吧! 贺雄性情耿直,不听家父劝阻,当场就与关三立下赌约,赌注当然是二人之手的那本秘笈。尊师研习五年方可驭四兽,并传家父等三人每人驭一兽之要领。遗憾的是,家父天生愚笨,始终不得要领,不像关贺二人,尊师稍一点拨,即可心领神会。无奈二人太过贪婪,已经坦露将三本秘笈据为己有之意,虽然暂时尚未刁难于家父,但家父深知,以他二人之本性,迟早会原形毕露,到了那时,为父恐怕难逃一死! 于是,家父趁他二人熟睡之时不辞而别,从那以后,再未谋面,携妻小逃到江南一小镇,靠开设客栈苟且偷生。 家父晚年时,回想毕生经歷甚是百感交集,故而为后世留下此番粗言碎语以供瞻念。至于那本秘笈,家父原本想一毁了之,可每每回想初逢尊师时的一幕又不胜感嘆其神奇,古人缔造如此精妙之术又岂能毁于自己之手,遂留下遗言:后世得此书后切不可操弄此术胡作非为,望切记,并好自为之! 这本《张氏家史》,属这篇写得最为详细也最长。这段文字是张念恩的儿子张开正所记。从张开正的叙说里得知,张念恩死于民国1940年。子承父业一生从商的张开正经歷平平,而且体弱多病,40岁不到便仍下妻子钱氏和独子张天北撒手人寰,对于那本秘笈更是只字未提。张天北生于1954年,20岁结婚,婚后一直在供销社担任採购员的工作,1989年开始下海经商,90年代中期移民国外。然而,人无完人,事业有成的张天北在婚姻上却不尽如人意,甚至有些狼狈! 他在《张氏家史》中描述自己的婚姻时曾这样写道—— 当我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竟然这样惩罚我!万念俱灰之下,我与妻子离了婚,又辞去了採购员的工作,我实在受不了同事们的流言蜚语,我要找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好好想一想,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后来我想到了百兽山,想到了《张氏家史》里记载的那个无底崖,想到了那个神奇的老者……我何不到先人遭此奇遇的地方走一遭呢?也许,我会在那里获得灵感,参透秘笈的玄机。 谁知,当我费尽千辛万苦真的找到那里时,如今的百兽山早已今非昔比。当时正值入春时节,护林员以防火为由不让进山,后来我到镇上给他买来两瓶好酒,他这才答应带我进去走一走。这个护林员50多岁,据他讲,我要找的无底崖早在两年前的一次地震中坍塌,那次地震改变了百兽山一带的地形,后来人们在那崖底发现许多野兽的尸骨。这件事情顿时在百兽山一带靠打猎为生的乡民中间炸开了锅,都说那群野兽成了精,不然的话,怎么会聚集在一起呢?为此,猎人们还集资在那里建了一座庙,以讨平安,每年的捕猎时节,他们都会到那庙里祭拜一番。 这次进山护林员只是带着我沿着他的巡山路线走了一圈就回来了,虽然我没有达到目的,但一圈逛下来,我们俩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当天晚上,我又去镇上的饭馆里买来几样下酒菜,就在他住的检查站里跟他喝了起来。两杯白酒下肚后,他告诉我,关于无底崖下那件事,坊间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那无底崖下可能藏着什么宝贝,山中藏宝的地方通常都有勐兽守着,无底崖下聚集了那么多的野兽,说明那里的宝贝肯定不止一件两件。这个说法传开后不久,百兽山一带突然来了一伙寻宝人,这些人在无底崖下搭建好窝棚和灶台后,便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没过多久,这帮人就在那崖下挖出一个山洞,还在那山洞里发现一座无名的石墓,最古怪的是,在那石墓边上,还有一堆老虎的尸骸…… 第90页 我听到这里马上就想到我爷爷在《张氏家史》里面提到的那个尊师,除了他,还能是谁呢?有段时间我曾对张家的这个秘密产生过质疑,认为那本秘笈是过去玩马戏那帮人凭空幻想出来的东西,如今听护林员这么一说,这才对此深信不疑。 我一激动,又跟那护林员连干两盅,就好像突然找到了一种精神支柱,之前的那些烦恼全都没了,感觉全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护林员是个酒鬼,见我一杯接着一杯地敬他酒,脸都笑开了花,就又接着那只老虎的尸骸讲了起来。 他说就在那伙寻宝人以为挖到了古墓想要摸金时,突然从那山洞里面爬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娃娃,最可怕的是,那娃娃的后面,还跟着一只花豹。这一幕来得实在突然,把那伙人当场就吓傻了眼,都以为遇到了鬼魅。那花豹见有人闯进了它的地盘,呲牙咧嘴地就摆开了吃人的架势。多亏当时有不少赶过来看热闹的猎人,还没等那花豹扑上来,他们就开了枪。花豹一死,那娃娃抱着花豹就开始哭,一直哭到天黑,那伙人趁他睡着才把他抱走。 后来那伙人把那石墓挖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宝贝,却捡到一个连句人话都不会说的娃娃。那领头的一恼,就用雷管把那山洞炸了个稀巴烂。那伙人临走时,想将那个娃娃交给附近的乡民们收养,可谁家愿意收养一个被豹子养大的娃娃呢?后来,那伙人实在没招了,就偷偷地将那娃娃放到了检查站的门口。护林员半夜听见哭声,这才发现了他,当时他的手和脚都被绳子绑着,嘴唇都被冻紫了,护林员见他实在可怜,就收养了他。 第二天,护林员带我去他家,我见到了那个豹孩。见到他时,他已经学会直立行走了,但还没有改掉用手抓食和咬人的毛病。豹孩害怕生人,但长相却十分漂亮,大眼睛,黄头髮,有点像我在报纸上看到的混血儿。我给他糖果的时候,他好像以为我要伤害他,连跑带爬地跑到外面,一眨眼的工夫就爬到了果树上。他爬树的速度快极了,就好像手和脚上长满了倒刺。豹孩的年龄不详,发育的也极慢,两年时间才长高一点点,虽然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但他却很少跟外人交流,平日里都是独自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有时还会偷偷跑到山上去,爬到树尖上,朝远处张望,一望就是一整天…… 为此,护林员十分苦恼,他的老婆也因为这事跑回了娘家。我离开那天,他竟然跪下求我,让我带走豹孩,我开始还很犹豫,可当我看到豹孩躲在门后偷偷看我时的那种眼神,我心动了,我是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能收养这么一个有着特殊经歷的男孩,也算是老天对我的一种怜悯吧! 没错,这个豹孩就是你,我的孩子。 后来我把遇到你的那天作为你的生日,还给你取了一个乳名——不凡。等你上学后,又赐你学名——张明祖。 高文读到这里时心跳开始加速,同时也暗生疑团,表面上看,这本《张氏家史》出现在杨星月的别墅里似乎已经说明了她跟张明祖的关系,可是,经过调查,除了关伟业和那个蓝明亮以外,无论是星月酒店的员工,还是小区的保安,都没有提到杨星月的身边还有第三个男人。假设这第三个男人就是张明祖的话,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何以会一点行迹都不露地跟作息时间几乎是两点一线的杨星月在一起厮混呢? 在外面转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异常发现的张金虎进来听了胡锋的质疑后,又说出另外一种可能。 “蓝明亮的身份造假是确凿无疑的,会不会这个所谓的蓝明亮就是张明祖呢?”这个想法仅存在于张金虎的闪念之间,他马上又否决了自己。“我觉得不可能,这个所谓的蓝明亮我们曾在星月酒店的监控录像里面见过,跟星月酒店的服务员描述的基本一致,帅气、稚嫩,打眼一看就是个少不经事的毛头小子,根本不符合张明祖的体貌特徵!”说到这里,张金虎掏烟点上,接着说道,“可这本《张氏家史》偏偏就出现在杨星月的别墅里……这其中的关键到底在哪呢?” 高文看了下时间,估摸着胡锋这会儿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就跟张金虎商量先回去跟胡锋碰头,然后再作打算。张金虎也很想见见胡锋,就用电话叫来几个手下守在这里,还再三叮嘱,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也不能让他踏进别墅半步! 回去的路上,高文再次翻开那本《张氏家史》,翻开了张明祖被张天北收养以后的岁岁月月。 我的人生转折也正是从遇到你开始的。 我的孩子,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带你离开百兽山后,你曾得过一场大病,我坐在医院的床头整整守护你三天三夜你才从昏迷中醒来。你的那场大病几乎花掉了我当时的所有积蓄,没过多久,那个刁蛮的房东就将我们赶了出去。 我永远都忘不了1979年的冬天,我们父子二人流浪在广州街头的情景。 我背着你整整走了两天两夜,才遇到我生命中的贵人,田伯。是他收留了我们,田伯是个老光棍,常年以打鱼为生。就这样,我很快就跟田伯学会了捕鱼手艺。没到半年,我就可以独自下海了。田伯每天给我规定捕鱼斤数,如果我能超额完成任务,剩下的就全部归我。我每天都能多捕一些鱼,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到了年底,我已经攒够能买一条船的钱了。 第91页 过完春节,在田伯的帮助下,我终于有了自己的船,没过多久,我们又有了自己的家。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我就赚了十条船,做起了甩手掌柜,而那时的你,已经是个小学生了。 后来我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们父子二人的关系也日渐疏远,从初中开始,你就一直寄宿在学校,令我欣慰的是,你是一个十分懂事的孩子,没有因为父亲的疏忽而影响学业。你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美中不足的是你的性格孤僻,不愿意与人交往。高考那年,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清华,你可是当时那所学校自从恢復高考以来第一个考进清华的学子啊!身为父亲,我为你感到荣耀和自豪,也更加坚定了我要将公司做大的决心。你大学毕业以后,我送你到美国留学,为的就是让你学习西方的先进文化,待你留学归来后,将公司交给你。 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美国后,你竟然加入了浪人马戏团,成了一个在台上给人献技的小丑。 这难道就是天意吗?你从它们中间来,註定要回到它们中间去? 也许,从你吸入第一口兽奶开始,你便跟它们有了一种难以割捨的感情吧! 我既然不能让你回心转意,也就只能尊重你的选择了!回国之前的那天晚上,我的妥协换来了你的眼泪。从小到大,你都是没有眼泪的,只能用嚎叫表达着不满,没想到,我的理解竟然让你学会了哭,你终于知道眼泪是咸的了! 回国以后,年过六旬的我自觉身体每况愈下,便提笔完成了这篇家史,待我办完了遗嘱公证后,将其一同放进银行的保管箱里,希望你能早日幡然醒悟并接掌公司,以了却为父的一桩心愿。 至于那本秘笈,若不能寻得另外两本,则如同鸡肋,希望我儿好自为之! 这就是《张氏家史》的全部。从时间上看,它并不厚重,但足够传奇。 车行半路的时候,张金虎突然把车停了下来,让高文自己打车回去。张金虎说他好像已经想明白杨星月为什么只进不出了,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必须再回一趟君悦别墅小区。 张金虎调转车头离开后,高文打电话给胡锋,听说胡锋已经开车进了市区,就说了一下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 烈日当空,见不远处有一家商场,高文就走了进去。商场的一楼一半卖音像制品,一半卖儿童玩具。里面的冷气让高文昏沉的大脑顿时清亮起来,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光碟和好莱坞大片的宣传海报让他勐然间想到了什么,他一拍大腿,然后径直朝一家音像店的女销售走去。 “名字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是国产的,讲的是一个叫孤孤的男孩穿越时空回到小时候在大森林里寻找生母的离奇遭遇……能帮我找一下吗?” 女销售想了想,问道:“先生,您要找的是《童年》那部影片吗?这部影片可是去年电影界的一匹黑马,好像还在国内拿过最佳故事片奖呢。” “对!就是这部电影,遗憾的是我当时没有看完……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女销售很快就找到了这部电影的光碟交给高文。高文看到,封面的背景图案是一片幽密的森林,一个弱小的男孩藏在树的间隙中,向着夕阳沉落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而这个场景,刚刚就出现在杨星月的卧室里。高文还隐约记得,这部影片的开头是午夜时分,月光下面,那个叫孤孤的男孩坐在鞦韆上,鬼魅一般地悠荡着。而在杨星月的别墅里,竟然也有这么一个鞦韆……难道,这真的仅仅只是一种巧合吗? 走出商场,高文一眼就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马路对面,与此同时,胡锋摇下车窗,按了下喇叭。 3 一个小时后,高文的住处。 胡锋放下那本《张氏家史》。 “你认为张明祖藏在西疆的可能性有多大?”胡锋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高文沉思片刻说道:“眼下还不好说,虽然他已经在西疆那边动手了,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一定藏在西疆,发生在西疆的这起殭尸事件已经充分说明张明祖是想利用病毒制造跟殭尸类似的恐怖生物,可是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在人迹稀少的西疆动手,而没有选择在内陆一个人口稠密的地区呢?” “可如果他没在西疆的话,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又如何去实施?”胡锋想了想,又接着说道,“除非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团伙,共同运作这件事,而这个团伙,以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来判断,最有可能是孙氏集团。发生在星月酒店的那桩命案以及关伟业死在牛冈村这两件事情似乎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个孙氏集团的幕后老闆应该就是张明祖,可他明明姓张啊,为什么要将公司的名字称作孙氏集团呢?《张氏家史》告诉我们,张家的产业是船运,可张名祖后来为什么还要在美国成立一家清理公司呢?我个人认为张明祖继承家业以后由于不善经营船运而将公司彻底转项的可能性极小,相反,他不但壮大了父亲的公司,还将公司由单项经营转变成多项经营,不但又在美国成立了最大的清理公司,暗地里还以古董回收当幌子,在国内进行文物走私活动。因为相对于正当经营所得的利润,从事文物走私的收益更大。直到‘9?11’事件发生后,他偶然得到五角大楼的那份绝密资料,又通过关伟业得到那两本古书也就是《张氏家史》里提到的那个秘笈,一个重大的阴谋在他心底渐渐滋生,而要实现这个阴谋,首先要做的就是摆脱美国警方的通缉。于是,张明祖不但将公司易名,还一手策划了星月酒店的那桩命案,很有可能还将自己的形象重新塑造了一番。要知道,以他的实力,是完全可以请到全世界最好的整容师将他彻底改头换面的,这也许就是美国警方一直没有抓到他的原因吧!” 第92页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去做呢?他酝酿这一阴谋的动机又是什么?”高文问道。 “我怀疑跟他的人格有关,不然的话,很难解释他放着一个成功的商人不做,却去做这么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人格?”高文问道,“能说得具体点吗?” 胡锋琢磨了一下,说道:“比如,扭曲的心理,或者说,他经歷过的一些事,都可以改变他的人格,让他的心理发生扭曲,当各方面的条件都成熟时,驱使他做出一些我们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咳!我还以为什么呢,夏可可学过犯罪心理学,这方面她可比你擅长!”沉默片刻,高文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那就是不同的人感染了这种病毒后的不同表现。就拿这个陈菲来说吧,她在身染了这种病毒后,为什么没有像后来的方达和白长青那样在痛苦中自杀?而是还跟秦川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用专业人士的话说就是,病毒经歷了不同的宿主之后发生了改变,所表现出来的具体特徵也不尽相同,这也就是陈菲感染后能够存活下来、而方达和白长青却在痛苦中选择自杀的原因。”见高文还是有些煳涂,胡锋又接着说,“说白了就是变异,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我饿了,去弄点吃的来吧!” 高文走到冰箱前面,从里面提出一串香肠,揪下一根扔给胡锋,然后又翻出两袋方便面,进了厨房。 胡锋咬了一口,满嘴浓香,食慾顿时就被勾了上来。一根吃完后,面也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上面还浮着两个白亮亮的鸡蛋。 接着,高文拿出那本《童年》的影碟,放进了dvd里。 正如高文之前的回忆,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就是暗夜里的鞦韆架上,一个阴郁的男孩正坐在上面诡异地悠荡着,配合着刺耳的音效,镜头开始向一栋房子前拉近,而这栋房子的造型,几乎跟杨星月的那栋别墅一模一样……高文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地琢磨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而接下来出现的一幕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巧合! 一间光线阴暗的卧室里,坐着那个名叫孤孤的男孩,他拿着画笔,身边放着许多颜料,正在往最后一面白墙上涂画着。画完这面墙,他的四面墙画就算彻底完成了,而这个故事,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孤孤终于走进了他所描绘的童话世界里,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开始相互交织。 在孤孤所描绘的童话世界里,他是一个快乐勇敢的男孩,那片幽谧的森林,是他被父母遗弃的地方,也是他寻亲的起点。寻亲途中,他偶遇一只能听懂人语的花豹,一人一兽,成了最为亲密的朋友。终于,在花豹的帮助下,孤孤找到了他的亲人,而他的猎人父亲,却要射杀花豹,千钧一髮之际,孤孤用身体去堵枪口,倒在血泊之中…… 而在现实世界,孤孤却是一个自卑、胆小、行为怪癖的男孩,没人愿意接近他,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一个朋友。 考进大学后,孤孤的性格因为一个名叫孟瑶的女孩发生了改变。 大学毕业后,孤孤选择出国留学,临行前,孤孤承诺留学归来后就娶孟瑶为妻。孟瑶答应等他。 谁知,就在孤孤出国后不久,孟瑶的电话却突然打不通了。为此,第一个学期还未结束,孤孤就悄悄地回了国。回国后的第二天,孤孤就从大学同学的口中得到了孟瑶的地址,那天晚上,坐在计程车里的孤孤手拿一朵玫瑰,酝酿着见面之后的表白…… 然而,当他就要到达孟瑶住处时,却远远看见孟瑶正和自己的父亲牵手走在一起! 玫瑰花瞬间从他的手中跌落,先前还喧闹的大街上,突然只剩下孤孤一个人,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走着,从少年走到童年,又从童年走进那间阴暗的卧室,然后,他又一次拿起画笔,四面画墙瞬间幻化成一行字: 我恨这个世界,註定要跟它们在一起! 这是一部讽刺人性之恶的影片。童话世界里的温情和希望就像一面镜子,映衬出冷漠、自私、丑恶的现实世界。 “鞦韆、别墅、四面画墙,这些场景都在杨星月的别墅里出现过,回想张天北记述的那段家史,故事里的孤孤不正是张明祖的原型吗?”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说着,高文将影碟的封面拿在手里,“我想碰碰这个名叫冯冰冰的导演,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咱还是各忙各的吧!”胡锋说道,“我还得回组里一趟!” 4 5月12号下午4点整,高文接到张金虎的电话,说君悦别墅有重大情况,还要他多带些人手过来,对星月酒店实施封锁。 在杨星月的别墅发现情况,为什么要封锁星月酒店呢?怀揣着疑问,高文带人急急地赶到了现场。 先前,张金虎返回杨星月的别墅后,立即让人对别墅内外的角落进行仔细的搜查。杨星月只进不出的反常情况让张金虎怀疑在这栋别墅里一定还隐藏着另外一个通向外面的出口,否则,岂不是活见鬼了吗? 经过一番严密的搜查,张金虎的人很快就在杨星月卧室的床下发现了一处暗隔。此时,床已经被挪开,张金虎指着那暗隔说:“这下面是一条通向星月酒店的密道,我记得之前曾跟你说过,蓝明亮每次来星月酒店,都在杨星月的包房里过夜,而这条密道,正好与那间包房相通,这栋别墅跟星月酒店的实际距离只有50米左右,现在很多贪官都在别墅的地下修建类似的走廊,为的就是关键时刻便于脱身。另外,我们在这地下走廊里还分别发现了杨星月和另外几具男性的尸体!” 第93页 杨星月的尸体是在地下的一间密室里发现的,精通法医学的张金虎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十天以前。刀伤位于心脏部位,发现尸体时,那把刀还在尸体上面插着。而另外五具男性的尸体则是在一个一人多高的铁笼子里发现的,从尸体的腐烂程度上看,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半个月以前。 张金虎对死亡时间的精准判断让稍后赶来的夏可可钦佩不已。 夏可可走到那五具尸体跟前说道:“虽然表面上看是伤痕累累,可实际上并没有致命伤,通过对死亡现场的环境分析,我判断这几个人应该是被活活困死的……” 张金虎又接着说道:“经过目测便可以看出,确实都是一些皮外伤,这说明他们死前相互攻击过。任何一种哺乳动物在无法获取食物来源的前提下,都会向同类下手,这也是生物的本能!可这几个人却是被人为关进笼子里的,有了这一前提,恐怕就不仅仅是本能那么简单了!” 说着,张金虎和高文走进了杨星月的死亡现场,一间长方形的密室。密室的墙上,挂着一张城市地图。地图上面有三处用黑色碳素笔留下的环形标记。所标记的地方分别是——中心广场、大和百货、天马路步行街。 在这座城市里,属这三个地方最为繁华和热闹。 高文的心向下一沉,他知道,张明祖很可能要在这三个地方动手。他看了看张金虎,张金虎也看了看他,说道:“你看这地图上的墨迹,分明是多少天以前留下来的,可到目前为止,这三个地方并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高文想了一会儿,说道:“这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对于一个阴谋的实施者来说,他可能认为时机还没有成熟,或者,这三个地方根本就是他故意为我们布下的疑阵,他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给我们留下这么低级的线索呢?另外,你有没有感觉到,从我们通过这里的保安得知杨星月那次只进不出的反常,到我们在杨星月的卧室发现那本《张氏家史》,接着你又发现了这条密道……这种种的线索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你觉得这很正常吗?” “可这些线索并不是故意为我们伪造的呀!”张金虎说道,“保安提供的线索让我们找到了杨星月的尸体,而那本《张氏家史》里面的种种记述也跟你们之前的调查对上了号……案子调查到锁定了幕后真兇这种程度,线索只会越来越多,这很符合我们的侦查逻辑,为什么你会感觉到不正常呢?” 高文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有一种迷路的感觉,刚开始还走得好好的,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正在被一条绳子牵着走……” “我们的工作性质说到底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顺藤摸瓜,你说的那条绳子就是藤,如今我们摸到了瓜,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高文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张金虎走出气味难闻的密室之后,他们又沿着密道来到了杨星月的那间套房。 据星月酒店的工程部经理讲,这条密道应该是杨星月在买完别墅之后修建的,星月酒店的工期足足用了一年半,而当时的君悦别墅小区正在搞绿化工程,还没有正式入住。 “现在想想应该是半年以前的事了,”膀大腰圆的工程部经理摸了一把光头,又接着说道,“有一天杨总突然找到我,让我帮她找一个装修队,说是她买的那栋别墅有些地方不是令她很满意,想重新弄一下。老闆找我帮忙,我当然求之不得了,二话没说,就回老家带来一伙人,全算上也就用了十天时间,就把这事给摆平了!我也就是牵个线,根本不知道杨总让他们具体做什么……对了,听说从那密道里还抬出几具死尸,能让我看看吗?”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张金虎反问道。 工程部经理想了想,说道:“虽然我把人找来了,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前不久他们的家属还打电话管我要人来着,刚开始我还以为这帮傢伙没准是给杨总干完活又找到了新东家,连声招唿都不打就走人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就算他们不辞而别,这电话也不至于打不通啊!想找杨总打听一下,可这杨总竟然人间蒸发了,所以我才怀疑,那几具死尸,会不会就是我的那几个老乡啊?” 经过工程部经理的仔细辨认,那几具尸体确实是他的老乡。人是他找来的,如今却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此刻的他已经被吓得站不起来了。 后来经过尸检发现,在这几个死者的体内,也发现了弹状病毒。也就是说,张明祖利用他们做了人体试验,成功以后,便有了西疆的那几个疑似殭尸。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张明祖是通过什么手段将几个壮劳力关进铁笼子里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一个试图制造殭尸的主,弄晕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杨星月也不过是张明祖手中的一枚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后,对于一个早已跟人类划清了界限并企图与整个人类为敌的张明祖来说,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这样想着,高文和张金虎上了车,离开了案发现场。 回去以后,高文请来了田书记,将案子的进展作了汇报。 张金虎建议立即对中心广场、大和百货、天马路步行街这三个地方採取行动。 第94页 田书记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将几个小时前从上级领导那里得到的指示传达给高文作为铺垫。他忧心忡忡地说:“可以这么说,我们现在的处境真的很被动,虽然我们经常跟外国警方联合办案,但跟美国的fbi合作还是首次。因此,这桩案子不但受到了省里的格外重视,而且已经惊动了高层。这一点,金虎同志想必比我还清楚吧?” 张金虎点了点头:“fbi一来,这桩案子就已经上升到国家高度了!田书记,您接着说……” “不久前,美方对那份绝密资料的泄露途径进行了一次细緻严密的分析,得出的初步结论是,那份绝密资料目前还在张明祖的手中。为此,美方还专门发表了一则电视声明,实际上就是一出缓兵之计,或者说他们正在为最坏的情况到来之前展开积极的国际合作。就如同一个人丢了钱包,在抓不到小偷的情况下,我先声明一下,如果你们谁捡到了必须得归还我是一个道理……”田书记最后说道,“目前的形式对于我们来说还是有利的,限期破案是上面对我们的唯一要求,金虎同志刚才的建议我十分贊成,不管这个张明祖最终是否在这三个地方动手,我们都要做到有备无患,警力不够我给你们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申请对这三个地方实施戒严嘛!” 张金虎说道:“田书记,戒严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儿?那样的话,肯定会打草惊蛇,反倒对我们不利!” “我也不贊成戒严,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布控,防止类似西疆的事件在我市重演。”见田书记没有异议,高文接着说道,“依我看,张明祖在这三个地方出现的概率几乎为零,他是一个始终躲在幕后的阴谋家,执行的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出马吗?西疆的那次事件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个张明祖最有可能藏在哪呢?”高文问张金虎,“你之前是不是怀疑过那个冒牌的蓝明亮就是张明祖?” “是啊!可这个冒牌的蓝明亮跟张明祖的体貌特徵不符啊!你当时听了我的质疑,不也是没有表态么?” “你说他们的体貌特徵不符,说明你对张明祖形象上的认识还停留在‘9?11’事件之前,你也是通过fbi才了解到这个人的长相的吧?” “你是不是想说,‘9?11’事件以后,张明祖就摇身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好好想想你在星月酒店获取的口供和杨星月别墅里的种种反常,难道不是吗?”高文说道,“以张明祖的实力,要想让自己改头换面并不难,这一点fbi应该很清楚,可他们却没能在整容这件事情上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我想,这也是fbi与他国展开积极合作的原因之一吧?!” 田书记插言:“很可能是一方面跟我们合作,一方面又在防着我们,也许正是基于这种不信任,才使得高层不得不去做更深层次的考虑,勒令我们尽快破案,以免时间一长,出现相互指责或其他一些难以预料的状况!” 高文埋头盯着桌子上的地图,手中的笔还不时地在上面画着什么。这个时候,他“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张金虎和田书记闻声都凑了过来。地图上面,中心广场、大和百货、天马路步行街这三个地方已经被高文用三条线连接起来。 “这三个地方本身就是这座城市的黄金三角区,当初市里做城市规划的时候就是这么设计的,你把这三个地方用线段连在一起,想说明什么呀?”田书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问道。 张金虎很快就发现了名堂,用手指在地图上面敲了敲说道:“在这个黄金三角区内,工人体育馆正好处在中心位置,田书记,工人体育馆应该算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了吧?” “那是当然!”田书记说,“它可是市里请瑞士最出名的建筑公司设计的,总投资好几个亿呢。” 张金虎接着问道:“每逢节假日,这里便成了市民休闲娱乐的地方,其人流量甚至超出了中心广场、大和百货、天马路步行街这三个地方的总和是不是?” “这里经常举办一些演出活动,市民向这里聚集那是必然的……金虎同志,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张金虎说道:“用不了多久,备受瞩目的‘亚俱杯’就要在工人体育馆召开,届时,这里将成为这座城市人流密度最高的地方。张明祖一旦在这里动手,就好比将一碗水倒进滚烫的油锅里,顿时就会让数以万计的人乱成一团,到了那时,局面就会失控,而这座城市也会因此成为世界媒体关注的焦点……” “不仅如此,最可怕的是,病毒将会通过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向外传播,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即便我们抓到了张明祖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为了成全fbi的一己之私吗?”高文调节了一下情绪,又接着说道,“当然了,也不排除张明祖会在这四个地方同时动手。总之,我的计划就是,将一部分警力分别派到中心广场、大和百货、天马路步行街这三个地方,故意给张明祖制造一种我们正按照他的意图行事的假象,然后将骨干成员集中在工人体育馆这里。一旦有状况发生,立即通知另外一部分负责外围的同志对黄金三角区内的所有路段实施封锁,一旦发现伤者,立即隔离,绝不能让病毒流出去!” 第95页 “如此一来,就算我们最终没能制止张明祖,病毒也被控制在了一个相对较小的范围之内,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好主意!”张金虎表态道,“我同意高文的计划,田书记,您觉得怎么样?” 田书记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吧!你们负责这次行动的具体落实,各方面的协调工作由我来做。” 虽然抓捕张明祖的计划看似已经布置周详,然而,距离亚俱杯开幕还有一段时间,谁又能保证张明祖不会临时生变而提前动手呢?这就让警方不得不提前展开行动,以应对这种很不确定的可能性。说白了就是守株待兔,先进入阵地,再等着敌人的到来。挑起这份苦差事的分别是高文和张金虎下面最信得过的人,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身经百战,剩下的人则时刻保持原地待命状态,以保证一旦有个什么情况,他们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第二天早上,高文交代完工作后,就开车出去了,目标是新星影视制作公司,一个名叫冯冰冰的导演。 5 冯冰冰导演是这家影视公司的股东之一,一年前凭藉《童年》这部电影在业内脱颖而出,高文赶到新星影视时,她正要跟摄制组去拍外景。 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穿衣打扮偏中性,喜欢泡功夫茶,而且烟不离手。她的办公室里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影海报,还有一些她跟明星的合影照片。 最显眼的还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奖盃,它被冯冰冰安放在一个黑色的落地柜里,给人的感觉格外庄重。 “它应该就是您凭藉《童年》这部影片而获得的奖盃吧?” “高队也看过这部电影?”冯冰冰娴熟地用镊子将煮过的茶碗放在高文面前问道。 “何止看过,两天前我还去过这部影片的外景地呢。”高文观察了一下冯冰冰的神色,又进一步试探道:“君悦别墅小区那件事,冯导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冯冰冰的神色当即凝重起来,给茶壶蓄满水后,说道:“我就知道高队今天来,肯定是为这件事!” “既然冯导是个明白人,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高文问道,“你跟张明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他当时的女朋友是我最好的闺蜜,要说张明祖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他,他这人没什么朋友,在同学眼里,就像一具被幽灵附体了的行尸走肉。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能跟我的好友孟瑶爱得死去活来,我也弄不明白孟瑶当时是中了什么邪,为这事,我还和她吵过几架,后来关系也渐渐疏远了……”冯冰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接着说道,“直到大学毕业,张明祖出国留学,我和孟瑶的关系才渐渐缓和。” “张明祖后来回国,就是通过你知道了孟瑶的住址吧?” “高队,这件事情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冯冰冰很吃惊地看了高文一眼。 “呵呵!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吧!” 冯冰冰点了点头,说道:“一提这事我就感到后怕,我当时若是知道孟瑶这个混蛋竟然……竟然跟张明祖的老爸勾搭在了一起,打死我都不会将她的地址告诉张明祖啊。多噁心的一段感情纠葛啊,就跟拍电影似的,哪个男人能咽下这口气?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从那以后,我跟孟瑶就彻底掰了,始终没有再联繫。” “这么说,《童年》这部电影里的人物是有生活原型的了?你、张明祖、还有孟瑶……”见冯冰冰没有否认,高文问道,“既然这部电影里有张明祖的影子,你跟他之间一定有过深入的交流吧?尤其是他的童年经歷!”看冯冰冰的面色有些为难,高文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知从何说起,给我看看剧本也行!” “唉!其实《童年》这部电影是没有剧本的,里面的故事情节、场景、台词,都是张明祖一手设计的,就连背景音乐,都是由他来完成的,掺杂进他跟孟瑶之间的情感纠葛是因为符合故事的发展主线。至于主人公儿时的那段传奇经歷是否也跟张明祖的自身经歷有关,这我可就不敢说了,我总不能因为这个故事是他的,又包含了他的一段情事,就将整个故事的脉络与他的成长经歷联繫在一起吧?” 高文自然不会跟她说出真相,就算说了,恐怕她一时也接受不了,便将话锋一转,问道:“在你跟张明祖所接触的这段时间里,除了这部电影以外,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一些别的事情?比如:除了那栋别墅,他还有没有其他住所?或者,有没有提起过一些人?” “高队,您认为像他这种怪人会跟我有过多的交流吗?”冯冰冰黯然说道,“电影杀青后,我想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他都不肯赏脸,他又怎么会跟我说这些呢?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我挺纳闷的,我们在他的别墅取景时,经常会见他身穿一些款式和颜色都特别青春的服饰,就连脚上穿的名牌球鞋都跟我儿子的一模一样,而我儿子今年才15岁……所以我就一直想不通,他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中年男子,为什么要往小了打扮自己呢?难道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系?” 高文马上想到,在张明祖的替身张六子的死亡现场,警方就提取到一枚名牌球鞋留下的脚印,由此基本可以断定,杀死张六子并将其毁容的,正是张明祖本人,也只有他才能做到在张六子的死亡现场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除此之外,高文并不认为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嗜好,一个30多岁的男人出于某种心理想将自己往18岁上饬,只要他不往女性化上饬也是无可非议的事情。想到这里,高文又问道,“你和张明祖是怎么遇上的?” 第96页 冯冰冰回答道:“当时我们正在筹拍一部惊悚题材的小成本电影,可由于公司刚刚起步,资金周转上出了问题,于是,我想将家中的两件藏品出手变现。后来,一个收藏界的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古董回收公司,这家公司的老闆名叫关伟业,我去卖古董那天,正好张明祖也在。他好像跟这个姓关的老闆正在谈事情,就这样,我的古董没卖成,却意外地拉来一笔投资……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张明祖的出手相助,我冯冰冰也不会有今天……高队,现在已经确定人就是张明祖杀的吗?” “确凿无疑!”高文说道。 “唉!他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啊!”冯冰冰闻言长嘆了一声。 “噢?此话怎讲?”高文拒绝了冯冰冰递给他的女士香菸。 冯冰冰点着烟吸了一口,说道:“高队,我虽然不了解张明祖这个人,但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内心深处装满了仇恨的人。我不知道他大学以前是怎么过来的,但我知道,从他上大学的第一天起,他就在迴避这个世界,迴避他周围的每一个人。后来他能跟孟瑶走到一起,我总觉得有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意思,因为孟瑶也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别看她的脸蛋长得漂亮,可骨子里却装满了自卑,可能是跟她的家庭环境有关吧!她幼年丧父,是她体弱多病的母亲一手将她拉扯大。高考那年,孟瑶的母亲为了给她筹集学费,白天在饭店洗碗,晚上还偷偷地拿着手电筒沿着铁路拾荒,结果被火车碾压成两截,死时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矿泉水瓶子。高队,您能想像得到,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为了学费竟然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妓女吗?” “什么?”高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难以想像,孟瑶当时承受的将是怎样的一种心灵之重!”冯冰冰的眼圈有些微微泛红,高文没有打断她,沉默片刻后,她又接着说道,“交完学费后,孟瑶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幸好当时学校有勤工俭学的岗位向困难学生提供,我和孟瑶就都报了名。可我跟她的性质不一样,我是出于想要自立,而孟瑶却是真困难。就这样,作为同寝的室友,我和她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时想想我也挺矛盾的,总觉得放弃这段友谊对于孟瑶来说有些不太公平,可我最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我能理解孟瑶为了学业不惜出卖肉体,但我实在不能容忍她为了出人头地去做别人的小三而出卖灵魂,而这个人又恰恰是自己男友的父亲!结果怎样?没过几年,张明祖的父亲就一命呜唿了,除了一座房子外,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后来我听人说孟瑶把房子也卖了,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一壶茶水很快就被两人喝了个精光,有人隔着房门问冯冰冰还要不要去拍摄外景,冯冰冰很歉意地沖高文笑了笑,高文见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高文向冯冰冰索要了孟瑶老家的地址,直觉告诉他,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孟瑶这个人。虽然这次没能通过冯冰冰找到张明祖的藏身之处,也没有发现关联的线索,但至少证实了之前的某些推断,也称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与此同时,胡锋正坐在苏信的办公室里。苏信看起来有些疲倦,说话时的声音也比以往小了许多,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胡锋从西疆带回来的特产,漫不经心地吃了几粒葡萄干后,苏信就再也不肯吃了。 “你再尝尝这大枣,”胡锋殷勤地从口袋里面抓出一把,放在苏信的面前,“我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一个去集上卖枣的果农,我见这枣皮薄肉厚,就全部买了下来,虽然在后备箱里放了两天,看起来有点蔫,不过吃起来口感还是很不错的……”说着,胡锋拿起一个大枣放进嘴里,连核都没吐,就吃了进去。 “小恩小惠的,你什么时候能请我们大家吃顿大餐啊!我们科里的几个小姑娘都说整个e组属你最抠门,半年前你就答应请她们吃海鲜,可到现在连个螃蟹腿都没看到,人家能没意见吗?法医小张将病毒样本带回来后,她们就一直在工作,已经有一天一夜了吧,直到你回来的几个小时前,结果才出来……”说着,苏信取出一张a4纸,往胡锋面前一丢,“这是报告,你自己看吧!我实在是太累了!想打个盹!” 胡锋匆匆扫了一眼,说道:“你这不是成心刁难我吗,这上面有不少专业术语,我也看不懂啊!” 胡锋确实看不懂,这并不是一份普通的文字报告,而是一份还包含了一些检测数据的综合报告,除了专业人员,旁人很难理解那上面的一些数值和术语代表着什么。 苏信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双手在太阳穴上反覆地揉着:“我在这呢,哪里不懂你可以问啊!” “咳!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这样想着,一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为什么病毒没有通过昆虫传播出去?”话一出口,胡锋又觉得这么说好像自己巴不得病毒扩散出去似的,就又补充了一句,“当时那几具尸体就放在记者站里,苍蝇蚊子飞进飞出的,可就是不往那尸体上面落,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信接下来的比方让胡锋着实大跌眼镜:“你会去吃一坨充满了狗屎味的肯德基吗?” 第97页 “可这种气味又是来自于哪里?病毒本身吗?” “当然不是!病毒作为非细胞形态的生命体,是没有味道的,但在某种程度上,它却能改变宿主的体味。我曾在国外的《生物杂志》上看到过一篇相关论文,一个德国的生物学家通过嗅觉计在一个烂苹果的体内测验出一种由活的有机体分泌并释放的化学物质,该物质能引起昆虫的注意。由此判断,病原体能通过改变宿主气味来吸引昆虫媒介,从而确保传染过程能得到最大的传播。” “你能不能讲得再通俗一点?”胡锋发现,苏信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完全是因为她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散发出最大的女人味。 “这还不够通俗吗?”苏信有点不耐烦,“同样的道理,几经变异后的弹状病毒让死者的体味发生了改变,蚊虫自然就不会去叮咬死者了。” “那对于活人来说呢?是不是也会发生同样的改变?” “当然!这种改变的本身跟宿主的生命体态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胡锋突然想到了陈菲,想到了那只曾被她带回家中并被秦川视为“怪物”的杀人工具。调查之初,胡锋并没有发现两者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后来随着调查的深入,胡锋在脑海里梳理事件的脉络时,突然发现了这处差点被他漏掉的疑点,为什么陈菲和那只似猫非猫的“怪物”在一起时会相安无事呢?开始胡锋曾简单地将此种现象归结为他们同是被感染者,但在没有理论依据的前提下总是觉得这个判断未免有些牵强,甚至让自己的心里有些不太踏实。 今天苏信抛出了“气味媒介”这一说法,胡锋估计癥结八成就在这里,便迎着苏信的冷脸接着问道:“这种改变能否作为依据,去解释两个被感染者之间不会发生攻击的原因呢?” “唉!我真是欠你的。”苏信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们鑑定科都快成你胡锋的私人工作室了。在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前我先声明一下,以后咱还是照章办事吧!对特殊物证的鑑定还是按照顺序来,你说e组这么多人,谁手上的案子不重要啊?也不能总是你一来,我们就把别人的都放下啊!时间一长,别人会有意见的……” 这时,走进来一个20多岁的女孩,调皮地沖胡锋挤出一个鬼脸,然后走到苏信身边跟她耳语了几句。她叫小溪,进e组时间不到两年,由于长相清纯甜美,颇有人缘。小溪出去的时候,又白了胡锋一眼,那架势,傲慢中还带着可爱。唉!欠人情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胡锋在心里暗暗叫苦。 “一些细菌确实可以通过同类所释放的化学物质来识别同类的信息,进而控制自己的行为。从这一点上来说,它们的这种控制手段将会直接影响到宿主,通过气味来识别同类的信息,进而选择攻击对象。由此便会得出一个结论:哪怕是再微小的生物,它也是有智慧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从苏信的办公室出来后,胡锋正好看见刚才跟苏信耳语的那个女孩端着一杯优乐美奶茶在饮水机前有滋有味地喝着,便走了过去。 “你们头儿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小溪反问道。 “心情好像很不好啊!莫非,真的是因为我之前跟你们许了诺,后来却迟迟没有兑现的缘故?” “切!不就是一顿大餐吗?谁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啊!”小溪满不在乎地说。 “是因为这段时间我加大了你们的工作量,让你们熬了不少夜,都有了黑眼圈?”说着,胡锋故意贴近小溪的脸,仔细地看了看,“别说,还真有。” “去去去!”小溪躲到一旁,“我们熬夜又不是因为你,在e组,属我们科最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谁不知道你喜欢刨根问底啊……”说着,小溪又凑了上来,背对着身后的检测室,假装接水,低声说道,“我们苏头恋爱了!可最近却出了点状况,我估计可能是因为苏头总是加班的缘故,你想啊,这俩人刚恋爱,连个会都约不成,人家男方能没意见吗?那边一有意见,苏头就不高兴了呗!” 从鑑定科出来,胡锋又走进了e组最清闲的部门,信息中心。这里聚集着一伙由七人组成的国内顶尖的黑客团队,专门处理一些利用网络犯罪的重大事件。 胡锋用这里的专线给6号打去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西疆那边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对事发牧区的搜索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并没有发现跟殭尸有关的异常现象,不过倒是在搜索时遇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警方上前盘问,他竟然掏枪抵抗,结果被警方果断击毙。在他的口袋里面,警方发现一份用奇怪的字符拟成的文件。 “你们看,这个微博又有更新了!”坐在2号机位上的那个技术员突然喊道。 信息中心一共七个人,他这么一喊,其他几个人都聚拢了过来。胡锋也好奇地凑在他们中间,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这是一个暱称为“回不去了”的新浪微博,只有几条博文,粉丝不到十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微博而已,竟能让这几个黑客如此关注,胡锋认为这其中一定大有名堂。 “你们看,”2号机位上的技术员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指着电脑屏幕说,“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5月12号下午5点32分,内容分别由数字、字幕和标点符号组成——l756,h533,b47,l820,x1407,s1150,b54,d301。而这一次,‘反潜大侠’只是在这条微博发布的10分钟后,转发了这条暗语,直到现在,也没有见他公布答案……” 第98页 胡锋听得是云里雾里,便插嘴问了一句:“你们几个是在玩数字推理吗?” 2号机位上的陌生小伙回头看了一眼胡锋,胡锋见他面生,就问旁边的人:“这位是?” 旁边的人介绍道:“萧亮,国内首个将国际间谍常用的暗语编写成翻译软体的奇才,曾协助我国安全部门破获多起间谍案,不久前刚刚加入e组……胡锋,e组的重量级人物,旅行家,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世界各地。” 听到同事的调侃,胡锋笑了笑,跟萧亮握手。 “这么说,你现在的手上有任务?”胡锋指了指电脑屏幕。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任务,”萧亮又坐回电脑前,“这个‘反潜大侠’是我的一个网友,就算是跟我有着相同的爱好吧,只不过水平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几天前我看到他转发‘回不去了’的一条微博……”萧亮用滑鼠点开第一条微博,“你看,就是这条!这是典型的图片暗语,这上面的9张图片分别代表了8个字,也就是博主想要表达的信息!” 将8张图片放大后胡锋分别看到:五行、星空、高速公路、红包、便利店、蚂蚁、大树、断臂人。 萧亮解释道:“第一张是五行八卦图,我们从中提取一个‘行’字;第二张图是一片神秘的星空,而里面的亮点是那个黑洞,因此,我们从中取一个‘洞’字;第三张图是一条无车行走的高速公路,一条没车行走的高速公路意味着什么?顺畅!所以,我们取一个‘顺’字;红包又叫‘利是封’……” “取一个‘利’字,然后连起来读就是行、动、顺、利?” “聪明!”萧亮贊道。 “第五张图是一张便利店的内部全景,”按照萧亮的思路,胡锋又试着分析道,“可货架上面却是空的,无货,我觉得应该提取一个‘货’字;第六张图片是蚂蚁的特写,看起来很空洞,好像不存在另有所指,不妨暂且先提取一个‘蚁’字;第七张图片是棵大树,看起来很粗,如果提取一个‘粗’字再与第八张图片上的这个断臂人的无手特徵联繫起来是‘粗手’两个字——货、蚁、粗、手?不对不对,读起来有点别扭,莫非是谐音——货、已、出、手?” 旁边的人说道:“昨天我们几个研究了好久也没研究出名堂来,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找到窍门了,你小子还真是有一套啊!” 胡锋谦虚了几句。 萧亮说道:“所以我怀疑这是一个贩毒组织使用的暗语,从技术层面来讲,并不专业,有点打哑谜的意思,可第二条微博上的这组数字,如果单从这组数字来讲,它有可能包含的是一组电话号码,也有可能是一组日期,也有可能每一个数字所对应的是一个文字,这种不确定性无疑为破译增加了很大难度。据我所知,每一个间谍组织的内部都有一个独立的暗语体系,他们使用的暗语通常不会脱离这一体系。当然,在关键时候也不排除会使用一些自创的、又被各自所熟知的暗语,而将这种纯数字作为暗语体系的间谍组织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我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在小圈子里使用的自创暗语,就如同盗贼在入室行窃前通常都会在房屋外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些特殊的符号,用来告诉同行哪里安全,哪里危险……你再看这条微博评论里面的留言,”说着,萧亮点开微博评论栏,只有一条留言,内容是s1093。 “s1093?”胡锋想了想,毫无头绪,就让萧亮进入这个留言者的微博去看一看。 这个暱称为狼王的微博里面也仅仅只有两条微博,第一条微博是几天前发表的,没有留言。 微博内容是:y1533,y1487,s1105,g442几组数字。 第二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十分钟之前,暗语竟然达到十几组之多,看得胡锋头都大了。 s1093,m902,c180,s1150,q1034,k735,y1526,b77, x1407,d301,t1237,q1010,w1333,y1555,e334,s1140 旁边的人纷纷找出纸和笔,记下暗语,然后各自坐回电脑前拼凑,试图找到字母和数字间的逻辑关系。 结果,无论将这些字母怎样组合在一起,都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别费劲了,肯定不会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萧亮说道,“就算你们能够通过字母组合的方式拼出暗语,可那些数字又怎么办?忽略不计了吗?这么多数字如果用相互组合的方式去破译肯定是行不通的,既然每一组的后面都有逗号相隔,那我们就一组一组来吧!只要破译一组,找到逻辑关系,剩下的也就不攻自破了!” “就拿评论栏里的这组s1093来说吧……”萧亮正要继续往下说,胡锋的电话响了。 “什么?有任务?”胡锋对着电话说道,“头儿,我手上的案子都办到这种程度了,现在给我加任务,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电话那边的6号又说了些什么,胡锋回应道:“嗯……好……待会见!” “又出什么事了?”旁边一个东北口音的胖子问道。 “没什么!6号一会儿回来,让我在组里等他。”胡锋搪塞过去。 第99页 “那感情好,”萧亮说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不如就在我们这待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这事我可干不了,看到那么长一串数字我脑袋都大,再说了,这毕竟是你的活儿,我一个外人实在不便插手……我出去抽根烟,你们先忙着!” 出去买烟回来,见警卫室里的武警战士正在交班,胡锋就走了进去。由于e组的安全措施採用的都是数位化,因此,在这里执行任务的武警并不多,刚好四个人,都是从部队挑出来的尖子,格斗射击样样过硬,胡锋以前没事的时候经常会去跟他们讨教几招。他们是两班倒,每班两个人,一人站岗,一人负责盯着岗亭里的监控器,一个小时一换。 胡锋进去的时候,坐在监控器旁边的小广东正在查字典,腿上还放着一份报纸,仔细一看,竟然还是份《参考消息》。 “你看报纸还查字典啊?”胡锋点着一根烟,然后将剩下的烟往桌子上一丢,问道。 “书读得少,有些字不认识。”小广东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将烟揣进兜里。 胡锋看见小广东始终在看音节表,就觉得很奇怪。 “查不认识的字,应该在部首目录里面找吧?”胡锋拿过字典向后翻了几页,不过,他很快又翻了回来。 胡锋突然发现,字典的音节表里,除了字母就是数字,每一个拼音的后面,对应的都是一组数字。如果想查一个武警的武字,便是wu1333,要是再将拼音“wu”缩写,不就成了w1333吗?而十几分钟前在信息中心看到的那些暗语,不正是类似的组合吗? 难道? 勐然想到了那条最短的暗语留言——s1093。按照这个思路,胡锋很快就在音节表里找到了大写字母“s”下面的1093页,共有三组拼音,所对应的字分别是:sen(森)、seng(僧)、sha(杀)。 杀?! “借你字典用一下!” 还没等小广东反应过来,胡锋人已经跑出去很远了,那份《参考消息》还在字典里面夹着。 “餵!”小广东追出来喊道,“字典借你了,别连报纸也拿走啊!” 再次回到信息中心,胡锋看见萧亮正在敲自己脑袋。 “照我的方法试试!”胡锋将字典砰地一声丢在萧亮面前的桌子上。 萧亮吓一激灵:“你的方法?你不是说一见到数字脑袋就大吗?” “少废话!” “查字典吗?”萧亮将报纸抽出来,举起字典问道。 “对!”胡锋夺过字典,翻到音节表,示范道,“先找到大写的s,然后再在下面找到1093页,所对应的拼音分别是‘森僧杀’,你不觉得这个‘杀’字在向你传递着某种信息吗?” “咦?”萧亮挠了挠脑袋,“你还别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说着,萧亮接过字典,开始从“回不去了”的微博暗语查起—— l756,h533,b47,l820,x1407,s1150,b54,d301。 l756=老 h533=虎 b47=暴 l820=露 x1407=形 s1150=势 b54=被 d301=动 “老虎暴露,形势被动?”萧亮念出声来。 “所以‘狼王’才留言要‘杀’了这只虎!”胡锋说道。 “你太了不起了!”萧亮又是作揖又是鞠躬,“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胡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萧亮,说到底还得感谢小广东,要不是他,即便让自己想上一年,也不会发现玄机竟然藏在字典里。“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灵感吧!” 剩下的暗语迎刃而解。 y1533,y1487,s1105,g442 y1533=鱼 y1487=已 s1105=上 g442=沟 鱼已上钩 s1093,m902,c180,s1150,q1034,k735,y1526,b77, x1407,d301,t1237,q1010,w1333,y1555,e334,s1140 s1093=沙 m902=木 c180=出 s1150=事 q1034=情 k735=况 y1526=有 b77=变 x1407=行 d301=动 t1237=提 q1010=前 w1333=五 y1555=月 e334=二 s1140=十 沙木出事,情况有变,行动提前,五月二十。 “这可能不是贩毒集团的暗语,”胡锋说道,“如果是贩毒集团的话,他们应该说‘交易’提前,而不是‘行动’,你们认为呢?” 旁边的人说道:“我也觉得‘鱼已上钩’这句暗语有点跟毒贩子挂不上号,如果放在诈骗犯身上,那就顺理成章了。” “你们没有通过技术手段去锁定微博发布者的id吗?” “早就试过了!”旁边的人说道,“可这两个微博发布者都不是在固定场所上网,而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尤其是这个‘回不去了’,他这几条微博的发布地分别来自于三个不同的城市,至于那个‘狼王’,他发布微博的地点倒是蛮固定的,西疆!” “西疆?” “对!”旁边的人很肯定地回答道:“你们再看‘沙木’这个名字,是不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刚刚我在电脑上百度了一下,‘沙木’是西疆人的常用姓氏,就如同我们汉人常用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一样!” 第100页 “如此说来,这所谓的行动,会不会预示着西疆那边有事情要发生呢?”旁边的胖子提醒胡锋道,“你不是刚从西疆回来不久吗?6号不久前不也去了西疆吗?这些暗语该不会跟西疆那件事情有联繫吧?” 萧亮正在列印微博上的这些暗语,由于目前还无法明确这暗语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勾当,所以按照e组的程序,此种情况必须上报,再由6号分配具体任务。 胡锋随手从萧亮的桌子上拿起那份报纸,准备连同字典一起给小广东送回去。突然,那份《参考消息》上的一条新闻引起了胡锋的注意——神秘猎头公司浮出水面,国际知名马戏团面临解散危机! 大意是,这两家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大马戏团里的高级驯兽师连日来突然相继不辞而别,有人认为是猎头公司在挖墙脚,可还有一部分人认为,高薪挖人的事情在各行各业都很普遍,但是,通常都会走一个正规的解聘程序,像这种连声招唿都不打就走人的事例极其罕见,况且不声不响离开的又不仅仅是一个人。报纸的报导基调偏重于神秘失踪,在结尾处还特别强调当地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但在发稿之日前,尚无进展。 金钱真的能让一个行业里的高级人才连职业的道德底线都不要了吗?想来想去,胡锋认为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除了金钱以外,兴许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在发挥着作用。 这很自然就让人想到了有过驯兽师职业经歷的张明祖。问题是,这个张明祖是否真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能将这些人笼络到旗下为己所用?在这件事情上,胡锋提醒自己还是谨慎点好,毕竟张明祖已经退出这个行业很多年了,不能完全凭藉主观推测。 退一步讲,如果这些人果真被张明祖吸纳,定然是为了驭兽,进而与人类为敌!时间已经很紧迫了,而张明祖仍藏在暗处,想到这里,胡锋未免有些暗暗焦急。 6 “头儿!” 进去后,胡锋看见6号正拿着一张纸发呆,夹在手里的烟已经快烧没了。 胡锋提醒了一句。6号掐灭菸头,将那张纸推了过来。 胡锋匆匆扫了一眼,笑了笑。还以为是多么奇怪的文字呢,想不到竟然跟刚才在信息中心看到的那些暗语雷同。 幸好正要给小广东送字典的时候6号就回来了,不然的话,还得跑一趟。 “头儿!我知道您想说什么,给我5分钟时间,我一准能将这上面的字符翻译成您能看懂的文字。”6号不知手里拿着字典的胡锋在玩什么把戏,但大人物毕竟是大人物,越是着急的时候越能沉得住气。 从进来到现在,6号除了“嗯”了一声外,一句话都没说。 白纸上面共计排列着八组“暗语”。 b31,j644,m886 b101,t1234 k710,e332 q1020,b101,n908 y1441,b96,l743,h496 a1,d256,f383 y1441,d312,n922,s1191 a13,d260,l772,q993 翻译的结果分别是—— 班杰明 布特 科尔 乔布纳 亚伯拉罕 阿道夫 亚度尼斯 奥德里奇 “很显然,这是一份名单!”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6号很吃惊的样子。 胡锋有点沮丧,原以为会夸几句,或给点奖励什么的。 “也赶巧了!”胡锋说道,“信息中心那边的萧亮刚好碰见这么一档子事,在等您回来这段时间,我闲来无事,就凑了会儿热闹,又遇到警卫小广东在查字典,一下子就启发了我,就这样,帮萧亮把这暗语给解了!” “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神了!” 终于夸了一句,胡锋的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谦虚道:“我相信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天赋,我只是比较幸运,被e组这个大环境给激发了出来……既然所使用的暗语相同,那两个微博在这个时候出现恐怕不仅仅是偶然吧?” “要么张明祖被某个恐怖组织利用,要么张明祖原本就是其中的一员,眼下这种局面我们必须要把目光放远一些,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样才不会误事!”6号说道,“你先按照我们的破译结果去查这些人的身份,稍后我再跟国安那边沟通一下,让他们那边也派人协助一下,毕竟反恐这块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也不能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头儿!您这又是何必呢?既然让他们插手,我们坐等反馈不是更好吗?” “理倒是这么个理,可就算比对结果一致,国安那边要想调查这些人的身份,就得按照正常的工作程序来,有可能还得走外交途径……时间不允许我们坐等他们的调查结果。这桩案子到底跟恐怖组织有没有关系我们必须得先弄清楚,这关系到原则问题,否则,万一局面失控,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6号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胡锋已经揣摩到了,无疑就是个责任二字。如果案子跟恐怖组织无关,大家各干各的,反之,就得分工合作。赢了,双方皆大欢喜。输了,由于不在职责范围,自然不用承担责任!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这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夜,上车后开了很长的一段路,胡锋才感到稍稍暖和了一些。车载收音机正在播报国内的即时新闻: 第101页 黑龙江省加大农田水利建设,很多产粮市县已经完全摆脱了看天种地的局面。西藏自治区加大农牧民转移就业力度,仅去年一年,就实现劳务收入十五亿元。西疆自治区发生芮氏6.9级地震,震中位于青田市,周边多个地区均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截止记者发稿时,已有十人遇难,多人受伤…… 听到这条新闻,胡锋的心“咯噔”了一下。从青田市到洛桑县牧区仅半个小时的车程,如今这里发生地震,将会使那里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车子终于驶进了四海市公安局。 进去后,胡锋从值班民警那里得知田书记也来了。现在的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田书记这个时候还不曾离开,莫非有什么重大情况发生? 想到这里,胡锋跑步上楼,刚好撞见夏可可从高文的办公室里出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 “你不也没休息吗?”夏可可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快进去吧!高队正找你呢。” 田书记和高文正坐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新闻里正在播放西疆地震的最新情况。消防官兵和武警战士正在倒塌的废墟中寻找倖存者,还有一些白衣天使正在紧张忙碌地抢救伤员。 跟田书记打了声招唿,胡锋在高文的旁边坐了下来。 有关部门对孙氏集团的调查已经有了进展,田书记连夜赶来正是为了这件事。田书记关掉电视,说道:“孙氏集团现在主要有两大业务,一是养殖和产品深加工,在全国多个城市均设有生产基地;二是生化制药,这个项目是几年前刚刚上马的,有正规的经营手续,其厂址就设立在我们刚刚在电视里看到的地震灾区——青田市洛桑县。张明祖是这家公司的最大股东和法人,但他在几年前便已退隐幕后,虽然名义上还挂着董事长的头衔,可实际上他很少参与公司决策,目前该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是一个叫孟瑶的女人……” “孟瑶?”胡锋将目光移向高文,“《童年》那部影片里的女主角?” “没错!就是她!”高文点头道,“据孟瑶大学时的好友也就是《童年》这部影片的名义导演冯冰冰透露,张明祖在上大学时,确实有一个名叫孟瑶的女朋友,也就是说,《童年》这部影片里的感情线是绝对真实的……” “你等等……”胡锋打断道,“名义导演又是什么意思?” “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高文说道:“与其说《童年》是部电影,不如说是张明祖通过镜头所记述的一段过往经歷,影片里除了一小部分的虚构情节以外,其他部分都是真实的。据冯冰冰讲,张明祖的父亲死后,唯一留给孟瑶的就是一套房子。后来她将这套房子变卖后,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可如今她却成了孙氏集团的董事长,这就奇怪了。孟瑶在感情上带给张明祖的伤害是我们常人难以想像的,可张明祖非但不记恨于她,反倒让她加入公司并出任集团的董事长,这种大起大落的转折是不是有点太戏剧化了?” 田书记接口说道:“据调查组的人讲,在孙氏集团内部,知道张明祖这个人的只有核心领导层的区区几个,可是在这几个人的口供里,并没有提到张明祖和孟瑶的关系。孟瑶行事低调,待人随和,在公司内部口碑极好,前不久,她还代表孙氏集团向西疆贫困地区的几家医院捐献了一批价值一千万元的医疗器械。据孙氏集团企划部的负责人讲,几天以后的5月20日,该公司还会在本市最大的宏康精神病院举行一次‘关爱特殊群体’的社会公益活动,试图抹掉关伟业的死给孙氏集团带来的负面影响……” 胡锋接口说道:“就孙氏集团而言,类似的危机公关倒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们制定的活动日期,怎么会那么巧,竟然跟‘狼王’发布在微博里的暗语日期一样呢?” 听完了胡锋意外发现那两个微博的来龙去脉后,高文忧心忡忡地说道:“张明祖有自己的制药公司,万一他将病毒藏进注射用的药剂里,再打着公益事业的旗号捐赠给医院,而医院一旦投入使用,我们再想阻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这也正是胡锋所担心的。眼下西疆那边正在抗震救灾,正是当地医院吃紧的时候,这就大大增加了高文所分析的那种可能性。在这原本就人心惶惶的非常时期,一旦让携带病毒的原体从医院流出,胡锋心里很清楚那将意味着什么。 鑑于形式的紧迫性,胡锋连夜赶往机场,乘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前往西疆。高文这边却没能按照原计划将孟瑶收审,据孙氏集团的门卫讲,孟瑶是两天前出去的,至今未归。 7 飞机在西疆和平机场降落时天刚蒙蒙亮。按照事先约定,西疆警方早已等候在接机口,接机的是位刑侦经验丰富的女同志,名叫热娜,是个地地道道的西疆人。 虽然和平市没有受到此次地震的影响,但是这里的气氛却让人感到格外压抑。见不到人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仿佛空城一般,直到车子途经市中心的广场,胡锋才看到聚集在那里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要找的这几家医院分别设立在归青田市管辖的几个乡镇里。 第102页 目前这几个乡镇的受灾情况还不清楚,说不定这几家医院早已变成了一堆废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难办了! 试想,含有弹状病毒的药剂一旦被埋在废墟下面的生物误食,将极有可能发生让人难以预料的生物变异,到了那时,病毒将会通过各种形式向外传播,一发而不可收拾! 变异后的蟑螂、蚂蚁、老鼠等等这些一直被人类捕杀的生物将会在弹状病毒的作用下向人类发起最为疯狂的一次反击,这对于看似强大的人类来说无疑是一次灭顶之灾,说不定食物链也会因此而改写…… 想到这里,胡锋一阵毛骨悚然,同时,热娜踩了几脚剎车后,车子也渐渐停了下来。前方出现一处坍塌的涵洞,有几辆轿车试图从公路两边的农田绕过涵洞,可最终还是陷进了潮湿的泥里。 后来热娜从牧民手里借来一台摩托,这才在早上九点多钟的时候,走进了合欢镇。这里的受灾情况不是很严重,全镇只倒塌了几间房屋,大部分建筑都是不同程度的轻微受损,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胡锋和热娜赶到合欢镇医院的时候,该院院长正准备组织人力前往受灾严重的地区。接待胡锋的是该院的副院长,道明了来意后,这位名叫哈木阿不的副院长说道:“前不久我院是接受了一批孙氏集团所捐助的医疗器械,原计划准备将医院重修后再投入使用的,可重修的那笔款项目前还没有到位,又赶上这么一场地震,若想拿到这笔钱,说不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在医院的仓库,胡锋看到了那批医疗器械,见都是一些诊疗仪器,胡锋就问哈木阿不副院长:“除了这些诊疗仪器外,有没有药品和针剂什么的?” 哈木阿不副院长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医院所用的药品都是由上级医院集中採购的,药品这一块,是不需要额外捐赠的。药品和仪器不一样,仪器我们可以事先调试,可这药品我们总不能一样一样尝吧?现在的假药这么猖獗,吃坏了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要说在接受捐赠的这几家医院里,新吉木乡的医院最有可能接受药品的捐赠,他们医院的院长是我的同学,这个人我最了解,心黑着呢,什么事情他都能干得出来,他经常在药品需求计划报批表上弄虚作假,然后将多余出来的药品转移到他妻子在县城经营的药房里面销售。你们想,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事实证明,哈木阿不所言的确不虚,在其他几家医院所提供的捐赠清单上,确实不含有药品这一项,几家医院的负责人对于这次调查也是相当理解和支持。唯独新吉木乡的医院院长巴图在热娜和胡锋到来后一直黑着脸,在回答问题时,也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态度。 “我知道我们院私自接受药品捐赠违反规定,可我们也是不得已啊!我们能从上级医院那里拿到的都是一些基本药品,有些抗生素类的特效药根本就拿不到,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患者着想。再者说,这批药可都是经过国家药监局抽验检测的,我们新吉木乡跟其他几家乡镇医院不一样,那几家乡镇医院离县市较近,交通也十分便利,遇到不能接诊的病患可以及时送出去,可我们呢?老乡们进城一去一回就要五六个小时。试问,什么病人经得起这番折腾?你们可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啊!” 既然是抽验检测,就意味着张明祖如果想在这批捐赠药品上做手脚仍有空子可钻。第一批生产的没问题不代表第二批第三批也没问题,况且,批量生产的东西不可能每一支都进行抽检,就如同一盒烟里,只有一根烟是假的,那么,你能说这烟没有问题吗? 这样想着,胡锋问巴图:“这批药你们院是否使用过?” “前些天我们院的护士小吴胆囊炎犯了,注射了一支头孢唑啉钠,除了她以外,还没有给其他患者使用过……到底出什么事了?至于这么紧张吗?” “少废话!马上带我去见这个小吴!” “你是谁呀?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胡锋上前揪住巴图的衣领子说道,“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工作的话,我有权利对你採取任何强制措施,不信你就试试看!” 巴图当即软了下来,带着胡锋和热娜找到小吴。小吴正在病房里给病人量体温,胡锋将护士小吴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道:“前些天你注射完头孢唑啉钠以后到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护士小吴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见胡锋正在上下打量自己,护士小吴说道:“你们该不会怀疑那药是假的吧?不会的,如果是假药的话,我不可能好的这么快……其实我也知道,抗生素这东西会破坏人体的免疫力,可我当时疼的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到院长那里领了一支……” 一共一百多箱的药剂,每箱一百盒,每盒十支,这样算下来,共计可以使用十万次,而护士小吴仅仅用了一支,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四五个壮汉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这些药剂装上车。这辆大卡车是新吉木乡响应上级号召往受灾严重地区运送救灾物资的,能搭上这班顺风车完全是热娜的功劳。花旗市是离新吉木乡最近的一个地级市,但在行政区域的划分上,新吉木乡却不在这个市的管辖范围。到达花旗市火车站刚好是当天下午4点整,与车站的负责人进行了一番沟通后,终于将这批药剂搬上了途经四海市的长途列车。 第103页 从车站出来,胡锋给左沖打了一个电话,还没有等胡锋把话说完,左沖已经不耐烦了。 “拜託,那可是一百多箱的药剂啊,我又不是闲得没事干了,总不能一支一支地去检测吧?再说了,你又不能确定这一百多箱药剂确实有问题,万一检测完了什么也没发现,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我有说过让你一支一支地去检测吗?你听我把话说完啊!”胡锋说道,“一支药剂也就几毫升,一百多箱的药剂总共加起来能有多少?你找个大点的容器,将这些药剂都装在一起,再去检测,不就省事多了吗?” “那也要一支一支去弄的好吧!”左沖在电话那头跳着脚说道,“你嘴上说得轻巧,不信你自己试试看!” “这样吧,这批药剂一到四海,我就让高文与你联繫,然后你带上仪器去他们那里,你只负责检验,其他的事情,让高文那边的法医去做,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电话那边的左沖很得意地哼了一声,挂掉电话。 接着,胡锋又跟高文取得了联繫,高文说他跟夏可可刚下飞机,正准备坐长途大巴去一个名叫昌平乡的地方。那里是孟瑶的老家,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失踪,难免会让人对她产生种种怀疑。 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热娜遇到了熟人。这二位是省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此次在花旗转车,是专程为了赶往地震重灾区洛桑县进行採访的。距离晚上六点半的火车还有两个小时,就这样,四个人坐在了一起。 点完菜后,热娜问女记者迪莱:“我在洛桑县见过你们台的记者,你俩此行是前去支援的吧?” “我俩这次是有别的任务。”迪莱说到这里,颇有深意地看了胡锋一眼,然后接着说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昨天晚上,我接到同事电话,说你们洛桑县震出一个巨型深坑,坑底发现许多狼的尸体。最为诡异的是,这些狼尸跟普通的狼不太一样,据我们台的同事讲,这些狼的体型要比一般的狼大,牙齿也要比一般狼的牙齿长。事件发生后,那里很快就被你们警方给封锁了,这一封锁不要紧,一下子就将人们的好奇心给勾了上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版本的谣言在坊间流传了。为了遏制谣言,我和老齐临危受命,专门负责报导此事,刚才我和老齐还商量到了灾区该如何与你们警方沟通挖掘相关线索呢。这下好了,竟然在这碰到了你,到了灾区,你可要多多关照哟!” “放心吧!将事情真相通过媒体公布给社会,也是我们警方的责任嘛!”热娜打了句官腔。 “这个大坑是在洛桑县的什么位置上发现的?”胡锋接口问道。 坐在迪莱旁边的老齐说道:“据说这个大坑的旁边是一家制药公司的研发车间,跟这家制药公司同在一个大院里,整个大院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而这个大坑足足占去了三分之一,粗略估算,至少有一千多个平方那么大!” 迪莱虽然没有说出这家公司的名字,但胡锋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那些狼尸的出现已经充分说明,张明祖正在利用弹状病毒运作当年奥德森没有完成的阴体计划,试图组建后来一直被美国的五角大楼视为绝密的野兽兵团。加上病毒样本早已在张明祖手中,这就更为他实现这一阴谋提供了坚实基础,他甚至不需要组建一支实力雄厚的科研团队,只需要打着生化制药的幌子笼络几个有一定工作经验的专业技术人员便可以将弹状病毒植入到任何生物的体内,任其继续繁殖和异变…… 如今张明祖的地下实验室虽然在地震中变成了一片废墟,可病毒还藏在那些狼尸的体内。灾区原本就是疫情的多发地,稍有疏忽,病毒就会传播出去。 想到这里,胡锋藉故去洗手间,向6号作了及时的汇报,并建议6号想办法跟西疆警方取得联繫,尽快将巨坑里面的所有东西通过高温销毁,防止病毒传播。 回到包间后,热娜等人也已吃好喝好,走出餐馆,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在候车室等了不到二十分钟,火车就进站了。这是一趟短途车,车厢里的环境不是很好,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不过空位倒是很多,奔波了一天,胡锋有些微微犯困,便挑了一张干净的长座,躺了下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胡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他才醒来。 见坐在对面的迪莱和老齐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胡锋就问:“你俩是在笑我吗?” 刚说完,胡锋的脑袋又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 胡锋回头看去,竟然是一只猴子,蹲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正呲牙咧嘴地笑着。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见到此情此景,也纷纷聚拢过来。胡锋绕到老汉的身前坐下,老汉连忙站起来赔不是。闲聊之下得知,老汉来自河南的贫困山区,每年的农闲时节,都会带着猴子出来赚钱贴补家用。猕猴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因此,老汉只能选择一些偏远地区的小县城作为自己卖艺的落脚点。 老汉说,他们家族从他爷爷那辈便与这猕猴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只小猕猴今年刚满1岁,毛光面俏十分讨喜,倒挂在行李架上,一对大眼叽里咕噜乱转地看着众人。老汉沖它凶了一句,它便乖乖地蹲在老汉的肩头,不再放肆。 第104页 胡锋问老汉这猴通晓人性达到什么程度? 老汉说这猴能看家护院,拾柴播种,相当于5岁小孩的智商。 胡锋又问老汉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老汉讳莫如深地说了一句:“这小猴的亲娘自打出生就跟我在一起,掐指一算已经十来年了。我老伴跟我生活了一辈子,都没能彻底摸透我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可是猴能。我一直拿它当半个人使唤,依我看,这小东西除了不会说话以外,跟人也没啥子区别,前年我老伴死了,我上了一股急火,倒在炕上半个身子不能动弹,是这小东西跑到乡卫生院找来医生救了我一命。都说养儿防老,我有三个儿子,都在城里安了家,可关键时刻偏偏是这猴救了我,要不咋说这人有的时候连畜生都不如呢。” 小猴似乎听懂了老汉的话,卖乖地从老汉背的书包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用牙咬开后,递给老汉。 老汉接过水咕咚了几口,说道:“你们看,我老汉没有跟你们扯谎吧,它看我说话说渴了,知道拿水给我喝。” “你养了这只猴子,它知道感恩,而你却将它当成赚钱工具,想想真让人觉得可悲!”说话的是一个女高中生,很是厌恶地瞪了那老汉一眼。 “如果我不赚钱,又拿什么来养它?”老汉反驳道。 “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或者说,你根本就不应该违背它的意志将它视为己有!”女高中生犀利地反击道。 “意志?”老汉问胡锋,“这丫头的话到底是啥意思?” “说白了就是,你耍猴,没有经过猴子的同意,”胡锋又问那女高中生,“是这个意思吗?” 女高中生点了点头。 “啥?我耍它还得经过它的同意?这是啥子道理?”老汉据理力争。 “你难道不知众生是平等的吗?”女高中生头头是道地说道,“我们人类和动物虽然生活在一个地球上,但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它为什么能那么听你的话呢?还不是在你软硬兼施的训诫之下出于本能的妥协吗?这么不道德的行为你还好意思在那里沾沾自喜,如果将你和猴换个位置,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女孩的一番话说得老汉吹鬍子瞪眼却又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说:“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可听不懂,这人和动物本来就是有区别的,我总不能跟它同吃同睡吧?” “你这是抬槓!”女高中生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你不是说这人和动物有区别吗?那我倒要听听,这人和动物到底有什么区别?” “人能直立行走,动物能吗?”老汉问道。 “企鹅也是靠两条腿走路的呀,恐怕您连企鹅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人会使用工具,动物就不能!” “笑话,有些动物不仅会使用工具,甚至能制造工具,像您这种拿我们人类有的能力和动物无的能力来区别动物和人的方式本身就是不正确的!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问在场的叔叔和阿姨,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汉不出声了。 在场的人中,有一位光头、穿着一身深蓝色唐装的男子格外引人注意,小丫头每说完一句话,他都会深表赞许地点点头。此人气质极其儒雅,一看就是那种颇有学识之人。 见在场的人只是随声附和,没人发表高见,光头男子才说道:“确实不能用这种表面的东西来区别动物和人,以往我们认为人类独有的东西实际上动物也有,这其中除了刚才你俩争论时提到的,还包括语言、分工、社会、道德、情感等。就拿黑猩猩来说吧,从解剖学的各项指标来看,它和人类确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就连基因组里的dna排列顺序其相似度都达到了98%以上。所以说,从生物学的角度去区分人和动物是毫无意义的。而马克思则认为,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是劳动,动物的劳动出于本能,是无意识、无计划的,人的劳动则是有意识、有规划,超越本能需求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本身对于动物来说只是利用,并单纯地满足自己的存在,而人则是让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前者属于被动接受,而后者则是主动支配,这一观点也一直被学术界普遍接受。” 可以看出,小丫头对这位光头大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忽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正在酝酿新的话题以使光头男子的高谈阔论继续下去,不巧的是,火车到站了,但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向光头要了qq号,然后才乐颠颠地跟在老汉的身后下了车。 这一站没上来几个人,车厢里一下子就空了下来。胡锋在光头的对面坐下来,光头沖他礼貌地颔首一笑。 “听您刚才的高论,您应该是个学者吧?”胡锋问道。 光头说道:“我是大学老师,教哲学的,高论还谈不上,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您刚才提到,除了我们人类,动物也有自己的语言、分工、社会、道德、情感,那是不是就是说,是我们人类不断进化的智商将动物远远地甩在身后,而在最初,我们人类与动物实际上是站在进化的同一个起跑线上,甚至能够比较流畅地进行沟通?” “那个老汉和他的猴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呀!”光头说道,“最初我们人类跟动物确实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进化,但是造物主却给我们人类一个比较特殊的大脑,这才使得我们人类后来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体。实际上,我们人类一直以来都可以跟动物进行比较流畅的沟通,只是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让我们渐渐地退化了这一能力。用辩证法来讲,就是有一得必有一失,即便今天,我们仍能看到貌似具备这一能力的人,比如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老汉,或者马戏团的驯兽师,其能力早就不是最初那种接近于本能的状态了。就好比同样是一个鸡蛋,人为造出来的和鸡生出来的,能是一个味道吗?” 第105页 “这么说,在当今世界,具备这一原始能力的人是不存在的了?”胡锋脱口而出。 光头思忖片刻:“也不能这么说,既然这一能力在进化史上存在过,就会在不断退化的过程里留下蛛丝马迹,如果能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寻找到人与动物在沟通时所需的那把钥匙,就算最终结果仍不能将这种能力还原到最初状态,哪怕只挖掘出一半,这在我们现代人的眼里,也是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问题是,该如何寻找这些蛛丝马迹呢?” 光头说道:“这所谓的蛛丝马迹听起来好像很抽象,实际上,它就藏在人与动物交流时的具体方式里,也就是我们人类通过细緻入微的观察和共处之后,在潜移默化中所挖掘到的一种能为我们人类在驾驭动物时提供经验的信息,像语言、气味、声音、行为习惯等等都包含在这种信息里。久而久之便衍生出人对动物的情感和动物对人的专忠,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个老汉和他的那只猴,就已说明了这一点!” 胡锋说道:“这么说造物主还是很公平的,在赐予我们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的同时,也剥夺了我们在最初的生命形态里所具备的一些原始能力,而我们却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反之,这些原始能力一旦随着我们人类共同进化,还真不知道今天的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光头笑了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生物学将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许多自然灾害都会得以避免,人类在利用动物创造财富的同时也会利用它们进行犯罪,进行战争,所构建的社会结构肯定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 “我们今天的人若想利用动物犯罪,通常得需要什么条件?”胡锋朝热娜那边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 “像养猴子的那个老汉,他就完全可以呀!”光头说道,“更专业一点的还有马戏团的驯兽师,警界的训犬员,而且根本不需要经过严格且特殊的训练,只要稍稍改变一下训练方式并一再重复,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动物吃人的初衷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作为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才是罪恶之源,也许造物主早就预见了这一点,才给我们人类一个有限的生命周期,让灵魂在腐坏到一定程度后自然死去。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每一个人的宿命都是造物主预先设定好的,这也许就是千百年来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命’吧!” 与光头的这次萍水相逢,让胡锋不论对记述在《张氏家史》里的神奇之术还是这桩案子的本身都有了一个全新的理解。下车之前,光头给胡锋留下一张名片,通过这张名片胡锋得知,光头不仅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大学老师,还是佛教的俗家弟子…… 火车行至洛桑县车站,车厢里的人已经基本下空了。 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人们焦急地从站台涌入检票口,脸上挂着对灾难的畏惧,口里传递着各种各样的关于地震伤亡人数的最新消息。 计程车司机是一个黑脸大汉,车开得飞快,由于抄近路,到达灾区的时间比平时省去了将近三十多分钟。灾区的情况比胡锋在电视里看到的要严重得多,几乎所有的豆腐渣工程都在这次地震中现出了原形。 一股刺鼻的硝烟味扑面而来,在洛桑县公安局的灾区临时指挥所里,胡锋得知那个巨坑此刻正在大火中熊熊燃烧。除了一些狼尸外,警方还在废墟中发现7具外国遇难者的遗体和一位倖存者。 据这位名叫科尔的倖存者透漏,他和这7名外国死者分别来自于美国和俄罗斯,生前一直在世界顶尖的两大马戏团工作。地震发生时,他被囚禁在地面上的一个独立房间里,因此逃过了这一劫。 “你们来到这里,应该是通过猎头公司吧?”在灾区的一个临时救护帐篷里,胡锋问正坐在帐篷外面抽菸的科尔。科尔受的都是一些皮外伤,在输完一瓶消炎药后,他将病床让给了重伤患者。 “你怎么知道?”科尔先是很惊讶,转而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莫非,这件事情还上了电视新闻?” “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媒体对于这条新闻的定性偏重于失踪,有点倾向于绑架的意思,而且当地警方已经介入了调查!” “其他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先被诱骗,而后又被囚禁在这里的。”科尔懊悔不堪地说道,“这家猎头公司开出的薪金是我在美国工作时的5倍还要多。最吸引我的是,他们还声称这次挖人的目的是为了筹备一次环球巡演。我相信每一个有理想的驯兽师都有一个环球巡演梦,我经不起这个诱惑,便跟着那个与我接洽的中国男子来到了这里。我至今都不清楚他们在那个地下研发车间里搞什么鬼把戏,在那里,我看到了凌驾于一切食肉动物之上的狼的变种,我曾亲眼目睹了一条变种狼很轻易地将一只成年勐虎咬死的情景。那个人试图让我的同行们驯服它们,最可怕的是,他还是一个驯兽高手,他的水准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或者说,我们的水平跟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我们几个已经是当今世界最顶尖的驯兽师了,而他,简直就是这个领域里的神级人物,其功力之深,恐怕早已达到了‘黑魔’的境界!直觉告诉我,他们有点像电影里演的那些反人类的神秘组织,可怜我的那些同行,为了能让自己的技艺再精进一层,竟然臣服于他,不仅违背了职业操守,还背叛了起码的做人底线,最终遭到了上帝的惩罚!” 第106页 “您刚才提到的黑魔,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科尔抬高左手,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白金项鍊,一个只有一寸照片大小的挂件里面,镶嵌着一个浓眉大眼,长发齐肩的男子的微型照片。科尔说:“他就是‘黑魔’,每一个驯兽师都视他为偶像,他在我们驯兽师心中的地位就如同你们中国人心目中的鲁班和华佗。他是一个十分传奇的男子,直到现在,都没人能够知道他的身世。” 科尔提到的这个神秘人物吊足了胡锋的胃口,他便接口问道:“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吗?” 科尔想了想,突然反问道:“文身算不算?” “文身?”胡锋一时不解科尔所指。 “对!就是文身!”科尔说着解开衬衣扣子,露出强壮的胸肌,指着上面的一处文身说道,“就是这个!但凡技艺达到我们这种程度的驯兽师都要在身体上留下这个永久的刺青,从而表达我们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和对黑魔的崇拜之情!” 看到这个兽头刺青,胡锋的心中一惊,因为,这枚兽头刺青跟之前在石棺上发现的兽头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兽头刺青黑魔也有?”胡锋问道,“你们不是说不知道黑魔的身世吗?怎么现在又知道他有这个刺青了?” 面对胡锋的质疑,科尔有些激动:“作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这很奇怪吗?你们中国人自称是炎黄子孙,可是,又有谁见过他二位呢?” 这倒也是,关于歷史的真相,我们后人所知的通常都是冰山一角。然而,炎黄二位距今毕竟太过悠远,可这个黑魔毕竟是近代人物,从他的扬名时间上判断,他出生至今也不过区区百年,作为一个行业的鼻祖级人物,怎么可能连一点个人的生平记载都没留下就淡出歷史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科尔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个人……出现这种尴尬局面的原因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黑魔由于行踪诡秘,未被写入正史! 那么,野史呢?野史上会不会有关于他的记载呢? 科尔说他累了,要休息。 胡锋退出帐外,漫天的星斗下面,武警战士和消防官兵正藉助于临时安装的照明设备在废墟里面寻找倖存者。 发现狼尸的巨坑里面的烈火已经燃尽,此刻正冒着缕缕青烟。眼下,这里的重中之重是抗震救灾,胡锋不便在这里久留,便于当夜搭乘往市里运送救灾物资的车辆离开了灾区,又辗转坐火车回到了四海。 第十章 静安寺枯井 1 昌平乡。 高文和夏可可从长途大巴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 从计程车司机那里打听到,昌平乡距离他们这次行程的目的地大汪村还有二十多公里。听说高文要去那里,计程车司机顿时摇了摇头。 “真不是我拒载,实在是因为去那里的路太不好走,我这车的底盘又低,万一陷进泥里,咱们大家都麻烦!” 夏可可见此情景,掏出证件后,说道:“师傅,我们是去办公事,而且很急,您帮帮忙,我们多出点车费,您看行吗?” “警察同志,真不是钱的问题,要不这样,我大舅子就是大汪村的,今天他刚好到乡里进货,他那车是拉货的,这个点应该还没走,正好回去的时候把你们捎上……”说着,计程车司机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辆半截子货车开了过来。司机看样子40岁左右,自称姓田,车行半路夏可可掏钱给他,可他说什么也不要。 “就你俩的重量,加起来都不顶一袋子化肥,要啥钱?”他的一句话把高文和夏可可都说笑了。 “田师傅,你们村以前有叫孟瑶的女孩吗?” “孟瑶?”田师傅想了想,“我们村有好几家姓孟的呢,您说的到底是哪家啊?” “就是考进重点大学的那个,她妈为了供她读书,后来被火车撞死了……”高文提醒道。 “噢!我想起来了!原来你们要找的是孟结巴的女儿呀!”田师傅打开了话匣子,“要说孟结巴,人确实不错,可惜命短,刚结婚没几年,他为了修房子,去山上砍树做房梁,结果被树砸死了!他老婆王凤荣身体不好,可硬是将小丫头培养成了一个名牌大学生,在这一点上,我们村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只可惜眼看着就要享福了,人却没了,还是横祸!” “最近几年,孟瑶有没有回来过?”夏可可问道。 “大前年还回来过一次,人家现在可混大了,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丫蛋咯!” “孟瑶那次回来,是探亲吗?” “就算是吧!她还有个姑妈在我们村。”田师傅说道,“丫蛋那次回来先是给她爹妈修了墓,然后又掏钱请人给村里修了桥,还给几个学习成绩优异但家庭困难的学生每人两万块钱。倒是为我们村做了不少好事,可也不知道咋的,她所做的这些,总是给人一种施捨的感觉,待人也不冷不热的,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我们村里人跟她比确实穷了点,可我们还没到看人脸色讨食吃的地步吧?” “这就叫人以群分,她跟你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自然会让你们这么觉得。”夏可可说道。 第107页 “也许吧!反正那次丫蛋回来给我们的感觉挺怪的。”说到这儿,田师傅转头看了一眼夏可可,笑眯眯地问道,“谈恋爱了吗?” 问得夏可可愣头愣脑的,硬着头皮回答了一句没有。 “以后找对象,是想找个比自己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夏可可心想,这个大叔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旁边的高文坏坏地用胳膊肘子捅了一下夏可可:“问你话呢。” “去!”夏可可白了高文一眼,回答田师傅道,“女孩子通常都喜欢找比自己年龄大的,成熟、有安全感,当然了,就算找比自己小的,也不会小太多,最多一两岁吧!” “可丫蛋那次领回来的却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丫蛋的儿子呢,也不知道这个丫蛋是哪根筋搭错了,嫁给了那么一个愣头青!” 如果田师傅嘴里的这个毛头小伙和那个蓝明亮与“9?11”事件以后改头换面的张明祖是同一人的话,那么,张明祖当时能陪孟瑶回家,又将公司交由孟瑶打理这种种举措,足以说明他跟孟瑶的感情是坚不可摧的。问题就出在这儿,既然感情如此牢固,为什么张明祖后来又伪装成蓝明亮跟杨星月鬼混在一起呢? 以张明祖的性情,不可能是贪图杨星月的美色,又或者说,一个心怀那么大野心的人,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为这种风月之事分心呢? 田师傅按了几下喇叭,探出头去跟车窗外面的村民打招唿,高文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已经到了做晌午饭的时间,在田师傅家的小超市门口下车后,高文见到了大汪村的村支书沈长贵。道明了来意后,沈长贵带着高文和夏可可找到了孟瑶的姑妈孟琴。 据村支书沈长贵介绍,孟琴这个人的口碑在大汪村一直不好,其弟孟结巴死后,她跟王凤荣就不再走动。然而,孟结巴的死却没有影响孟瑶和表姐小月月的关系,两个孩子的关系从小到大一直很好,尤其在孟结巴死后,孟瑶更是将小月月视为除王凤荣以外最为亲近的人。在孟瑶和王凤荣最困难的时候,小月月经常瞒着孟琴将自己的零花钱省下来救济这对孤儿寡母。 孟琴的家是大汪村最好的,其造价甚至比在县城买楼还要高,远远看去就像一栋乡间别墅,不锈钢的栅栏,用大理石铺砌的院子里有花有草。 见到孟琴时,她正在院子里擦车,得知高文和夏可可是来了解孟瑶的,孟琴这才警觉地停下手中的活,将客人请进屋。 沈长贵喝完一杯茶后,先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又将孟琴叫到了一旁嘱咐了几句。孟琴故意抬高声调应承道:“老书记您就放心吧!我们家丫蛋可是做正经生意的,别说警察来我们家,就是玉皇大帝下凡我也不怕。知道的,我自然不会隐瞒。没影的事,我这当姑妈的也不能胡编乱造呀,您说是不?” “你自己掂量办吧!”沈长贵甩手而去。 孟琴说还是大前年见过一次丫蛋,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联繫过。孟瑶那次离开后没有给孟琴留下任何联繫方式和地址,此举让孟琴困惑至今。 “要说这丫蛋是不想认我这门亲了,她压根就不会来看我,更不会将小月月也带到城里去;要说她还认我这个姑妈,为啥逢年过节连个电话都不打给我呢?” 夏可可问道:“您说您的女儿是孟瑶带进城的,难道她也不知道孟瑶的联繫方式和地址吗?” “要说我这闺女,跟丫蛋的感情比跟我这个当妈的都深,也不知道咋的,我们娘俩好像犯相,从她懂事起,我们俩就经常吵架,一直吵到她投奔丫蛋进城。前两年偶尔还会给我这个当妈的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每次都是说不上几句,就挂电话,也不告诉我住哪儿做什么,最近一年来,连电话都没有了。当初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如今她却这样对我,一想到她我就心寒,后悔当初生了她!” 挂在墙上的大相框引起了高文的注意。相框里的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上面有一张孟瑶和小月月上高中时的合影,高文觉得这个小月月长的特别像一个人,便问孟琴:“您女儿的大名叫什么?” “杨星月。”孟琴漫不经心地答道。 “杨星月?”高文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 “咋啦?您认识?”孟琴疑声问。 “我有个表妹跟她同名。”高文胡乱编个谎话煳弄过去,然后话锋一转,问孟琴,“您刚刚说您的女儿杨星月跟孟瑶的感情比跟您都深,为什么会这样?” “唉!”孟琴长嘆一声,“要说这事也怪我,是我的教育方式不对,从小到大对她管得太严,所以才让她这么恨我!可丫蛋不一样,她们俩从小就在一起,直到丫蛋考上大学才分开。我弟死后,我那闺女经常用她的零花钱去救济丫蛋和她娘。星月读初一那年暑假,她去河边洗衣服,结果失足落水,是丫蛋救了她,你说有这些事在那摆着,她们俩的感情能不深吗?” 这是一种堪比母女的姐妹之情。她俩这种非同寻常的关系让高文找到了张明祖后来移情杨星月、最终又将她杀死的主因!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像张明祖当年那样爱过孟瑶。然而,这种至真至纯的爱情却因为其父张天北的介入而糜烂。有着特殊幼年经歷、人格原本就不健全的张明祖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对这个世界以及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失去了信心。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两个人的双重背叛让他彻底陷入了疯狂! 第108页 后来张明祖是出于何种心境、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跟孟瑶恢復关系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他跟孟瑶的表姐杨星月的那段风流韵事一定是出于对孟瑶的报復,孟琴今天所言就是最好的註解! 同样是双重背叛,从张天北离世后孟瑶所得便可看出张天北当初对孟瑶并没有多大诚意,玩玩罢了!在这一前提下,难以想像后来孟瑶要经歷一场怎样的思想斗争才敢鼓起勇气重新接受张明祖的感情?也许孟瑶最初还能从张明祖身上找到上大学时的那种温暖,她或许还想过过往的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感情纠葛早晚会被时间所淹没。然而,这种美好的憧憬却因为表姐杨星月的出现而瞬间破灭,这种打击对于孟瑶来说比当年张明祖遭受的打击还要残酷! 而孟瑶却奇蹟般地挺过来了,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她跟张明祖的关系更像是上下级抑或说是神秘的合作伙伴。是什么让这个女人的内心变得如此强大? 考虑再三,高文没有将杨星月的死告诉孟琴。直觉告诉高文,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女人没有撒谎,从进屋到现在,她就坐在那张摺叠的小板凳上。在回答高文提问的同时,她那灵活的双手不停地将嫩绿的芹菜叶择进一只白亮的瓷碗里,她说杨星月最喜欢吃她做的凉拌芹菜叶了。 2 离开孟琴家,夏可可说她饿得心都直突突,见四周无人,变戏法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黄瓜,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清香味顿时让高文咽了一口唾沫。 “哪来的?” “刚才出来的时候,趁孟琴不注意,在大门口的黄瓜架上偷偷摘的……嘿嘿!”夏可可贼熘熘地说。 村支书沈长贵远远地走了过来,夏可可连忙背过手去,扔掉了黄瓜根。 “沈大叔,你们村有餐馆吗?”夏可可问。 “有啊!走,我这就带你们去!”沈长贵笑眯眯地答道。 没想到沈长贵所说的餐馆竟然是他的家,在院子中央的一棵大樱桃树下,摆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农家饭。 “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就好这一口,没说错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又没请你们下馆子,像朋友那样到家里吃顿家常便饭,有啥不可?”沈长贵砰地一声拔开酒瓶盖,又说了一句:“这也叫深入群众嘛!” 吃饭间,高文将杨星月的死讯告诉了沈长贵,并让他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转告给孟琴。 沈长贵闻言吃惊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小月月她爹早年就是出车祸死的,如今她又摊上了这种事,这让孟琴以后可咋活呀!” “那个肇事司机是不是叫张六子?” 沈长贵点头说道:“后来张六子也让人给杀了,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呢。” 饭后,沈长贵送高文和夏可可到田师傅的超市门口,正巧撞见一帮人围着一头死牛在那里说三道四。田师傅见沈长贵来了,忙迎上来:“老书记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我的车好端端的就停在这儿,中午我正吃饭呢,突然听见砰地一声,紧接着就看见赵四家的这头牛死在了我的车前面,把车灯都撞碎了,您说,他赵四应不应该赔我钱?” 赵四说:“老书记,您甭听他在那里胡说,我这牛跟他赵四无冤无仇的,凭啥要搭上性命去撞他的车?肯定是有人惊到了它,所以才……要赔也应该是惊牛的那个人赔,反正我没钱!” 赵四耍起了无赖,人群中便有人为田师傅抱起了不平:“我说赵四呀,这牛明明是从你家跑出来的,你说那个惊牛的人会是谁呢?” 赵四强词夺理:“就算是我们家的人惊到了它,可我们也没让它去撞别人家的车呀!” “都给我住嘴!”村支书沈长贵发了火,“吵吵能解决问题吗?去——”沈长贵指使一个看热闹的村民说道:“把刘屠夫给我找来。” 赵四道:“找他做啥?” “杀牛啊!”沈长贵说道,“天气这么热,你想让它臭在这里吗?赵四啊,不是我说你,自家的牲口,咋就不看好了呢?如今它闯了祸,你不负责谁负责?还有小田,都一个村住着,咱也不能得理不饶人是不?赵四的牛撞坏了你的车,可他的牛不也死了吗?他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就指望这牲口挣钱呢。一个车灯也就百八十块,赵四若真赔你,你好意思收这个钱吗?不如这样吧,让刘屠夫把这牛剔骨扒皮,咱大傢伙按市场价都买点肉回去,你赵四也大方点,送小田五斤,就当赔人家车灯了,大伙说说这个主意咋样?” 沈长贵的主意博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赵四和田师傅更是没话说。刘屠夫带着闪闪发光的屠刀赶来的时候大傢伙已经搭好了割肉的案板。 放完血取出内脏后,刘屠夫正磨刀准备给牛剥皮,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并掰开了牛的一条前腿。在这条牛的腿腋下面,藏着一个圆滚滚的肉疙瘩,深灰色,有拳头大小。 “这玩意好像不是从牛身上长出来的,倒像是……倒像是一个大草爬子!”刘屠夫用刀将那肉疙瘩动了动,惊声喊道:“你们看哪,还有腿呢。” 这个大草爬子已经有一半的身体吃进了牛的身体里,不得已,刘屠夫只好用刀将它从牛的身上剜了下来。 第109页 草爬子学名蜱虫,一般也就黄豆粒大小,拇指指甲盖大的已经实属罕见,如今发现了拳头这么大的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这么大的一个草爬子在牛身上盯着,牛能不发狂吗?”有人这样说道。 “不懂就别胡咧咧,这草爬子还叮过你呢,你咋没去撞车?”沈长贵说道,“现在还没到牛发情的时候,加上它又是赵四从小养大的,早就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受惊发狂这种情况……二位,你们见多识广,有啥高见?” 听沈长贵这么一问,高文本能地想到了方达的死,想到了牛冈村那群自杀的山羊。然而,总不能但凡遇到一件离奇古怪的事情,就跟正在调查的案子联繫在一起吧?这样想着,高文刚要敷衍几句,赵四却抢着说道:“还是老书记说得在理,这草爬子固然古怪,可这跟牛受惊有啥关系?去年我家这牛跑到邻村的庄稼地里祸害庄稼,也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捅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就那样牛都没燥,咋会被这草爬子一叮就惊到了呢?”赵四把菸袋锅子放进嘴里吧嗒了几口,疑声道,“会不会是打针打的呀?” “谁打的针?打的什么针?”高文与夏可可互视了一眼,问道。 “村头的宋光棍打的,说是消炎针,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拿假药煳弄我?反正他昨天晚上给牛打完针,到了后半夜我家这牛就开始发燥,今天早上我用两条绳子拴它,结果还是让它挣了出来……” 旁人闹笑起来:“看,这小子不打自招了吧!”赵四自知说漏了嘴,直扇自己嘴巴。 “宋光棍自从那年被驴咬掉了一只耳朵,就发誓再也不干兽医了,咋,他不在外面捞偏门又回来重操旧业了?”村支书沈长贵质疑道。 赵四嘿嘿一笑,说道:“老书记啊!您以为偏门那么好捞啊!现在城里人用的都是防盗门,他偷谁去?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了呗!” 如果没有那只拳头大的蜱虫,高文肯定不会在听了赵四的话后往案子上联想。但是,这蜱虫毕竟是叮在牛身上的,万一这蜱虫是因为那一针才出现的变异,那么,这些针剂,宋光棍又是从哪弄到的呢? 理论上,这个宋光棍跟这桩案子发生交集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可顾忌到后果的严重性,高文还是觉得有必要找到这个宋光棍好好问一问。 3 村支书沈长贵说在大汪村宋光棍是他唯一的心病。 “马上奔40的人了,就是不务正业,不是小偷小摸,就是坑蒙拐骗,赵四说他卖假药,要我看哪,八成不假!要说赵四这个老东西也真是煳涂,宋光棍的便宜又岂是那么好占的?啥叫占小便宜吃大亏?赵四就是个例子!”一路上,沈长贵的嘴就没停过,细数着宋光棍过往的种种不良之举。 一台二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是宋光棍家唯一值点钱的东西,摆放在一张装粮的米柜上。宋光棍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唿唿大睡,沈长贵气恼地从炕上拿起苍蝇拍照着宋光棍的脑门就是一下。 宋光棍“哎哟”一声翻身坐起,见是沈长贵,便揉了揉脑门,客套了几句。 “整个村,就你那一亩三分地还在撂荒,你还好意思躺炕上睡觉?” “屁大点儿地,种了又不能当钱花……”宋光棍不以为然地嘟囔道。 “你不是出去捞偏门了吗?咋又回来啦?”沈长贵说道,“我提醒你啊,回来你可得给我老实点,要不然,我没你好果子吃!” “老书记啊!您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我承认自己有前科,可您也不能一碗水就把我看到底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况且,你大侄子我早就改邪归正啦!”宋光棍打量了一眼高文和夏可可,又问沈长贵,“老书记,这二位是?” 沈长贵道:“公安局的,找你了解点情况。” “昨天晚上,是你给赵四家的牛打的针?”夏可可问。 “就为这事啊?”宋光棍长吁一口气,扭头问沈长贵,“老书记,我以前是兽医,这您是知道的,我给别人家的牲口看病这应该不犯法吧?” “犯没犯法你心里清楚!”沈长贵道,“你给赵四家牛打针用的药是哪来的?” “在城里进的啊!”宋光棍狡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如今这城里招工都要求懂技术,我心想这兽医好歹也算门技术啊,就打算回来把这活给捡起来,还没等挂牌子开张呢,赵四就来了,这上门的生意,我总不能不做吧?” “把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高文说道。 宋光棍有些犯难,迟迟不肯动地方,直到沈长贵举起苍蝇拍,他才说道:“老书记,这药真是我通过正规渠道弄来的,保证没掺假……老书记,到底出啥事啦?” “是真是假你拿出来给警察同志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沈长贵说道,“赵四家的牛死了,他怀疑是你那一针打的,所以才报了警……你少啰唆,快去拿药吧!” 宋光棍骂赵四一声王八蛋便搬开了电视机,从米柜里提出一个帆布兜子撂在炕上。 “都在这里呢,你们自己看吧!” 一共不到20盒的注射针剂,分别是头孢唑啉钠和镇静剂。 第110页 夏可可取出一支头孢唑啉钠端详了片刻,问道:“打一针头孢唑啉钠你收人家多少钱?” “一针10块钱,像这种大牲口,一般都要打个10针的剂量,我这可是最低价了!镇上的兽医店都要50呢。” “据我所知,兽医店提供的都是专门的兽药,而你给我们看的这两种药分明是给人用的,就算这头孢唑啉钠对牲口也有效,可是你知道这种药的市场价是多少吗?35元整!进货价最少也要20往上,而你刚刚却说打一针才收费10块,请问,你是在赔钱赚吆喝吗?”说着,夏可可又将一支镇静剂拿在手里,“这明明是给精神病人用的镇静剂,你一个兽医,进这种药做什么?” 宋光棍听夏可可这么一说,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求助似的望着沈长贵:“老书记,我……” “你什么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老书记,如果我说了,政府会给我一次机会不?” 高文接口说道:“你放心,如果你有戴罪立功的表现,我们会从轻发落的。” “其实这药是我偷来的!”宋光棍抽了几口闷烟,接着说道,“出去这几年,我一直在捞偏门,前年犯事被关了一年半,几个月前才放出来,接着我就找了家工地做力工。没想到活干完了,可包工头却捲款跑了,我辛辛苦苦干了几个月一分钱都没拿到,没有办法,只能从工地上偷了点铁卖了才坐车回来。几天前我闲着没事去山上闲熘达,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静安寺,心想先藏在静安寺里,等天黑了顺点功德箱里的零钱花花。结果,就撞见寺院主持跟一个女的鬼鬼祟祟地将一箱东西藏在了寺院的一口枯井里。我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等主持和那女的离开我下到井里一看,原来是一箱子药。本来我想连窝端了,可再一想,那毕竟是佛门净地,还是给自己积点德吧,就顺了这么几盒回来……过后我也一直犯嘀咕,你说不就是几盒药嘛,至于如此大费周折吗?” 第十一章 嗜血蟑螂 1 同一时间,在四海市的公安局里,左沖正在向胡锋等人汇报针对那批药剂的检测结果。检测结果表明,在这批从西疆收缴回来的药剂里,并没有发现病毒成分。也就是说,每一支药剂,都符合相关部门制定的出厂标准。 听完了左沖的汇报,在场的田书记和张金虎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距离5月20日仅剩4天时间了,虽然我和金虎同志已经制定好了应急预案,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总担心有个什么闪失……金虎同志,你呢?” “唉!我现在的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啊!”疲惫不堪的张金虎的嗓音有些微微沙哑,“兴奋的是,如此神秘复杂的案子千载难逢。紧张的是,经验告诉我们,无论多么细緻的应急预案,仍然无法避免纰漏,哪怕是一点点的纰漏,都足以导致我们的行动前功尽弃……田书记,如今的形势,可要比你我想像的还要复杂啊!” 田书记敏感地从张金虎的话里读出了弦外之音。 “还要复杂?什么意思?” 张金虎看了一眼左沖。胡锋忙介绍道:“e组的左沖,是我让她到这对那批药剂进行检测的,放心,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张金虎的谨慎让胡锋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定然事关重大。 “就是!就是!”左沖笑嘻嘻地附和道。 张金虎说道:“据fbi提供的情报称,前不久,他们曾收到一封蚯蚓社的挑衅函。该社在函件里称,张明祖已经正式被他们吸纳为会员了!” “蚯蚓社?”这个社团的名字,胡锋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是一个专门吸纳世界通缉犯的神秘社团,在当今世界,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知道蚯蚓社的组织结构:总部在哪、人数多少、头目是谁,只知道这个社团每吸纳一名会员,都要向会员的所在国发出一封挑衅函。到目前为止,收到过挑衅函的国家已经达到了一百多个,而这些国家的情报机构一直以来都将蚯蚓社视为核心机密,为此,还专门成立了一个联合调查组。遗憾的是,经过几十年的秘密调查,所採集到的线索仍然是微乎其微,几年前,这个以美国fbi牵头成立的联合调查组突然宣布解散,其理由竟是,内部成员早已厌倦了影子一样的对手,不愿再去做一件几乎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工作!” “也难怪,就好比一桩调查了10年、线索仍近乎于零的案子,其实质已经等同于这桩案子根本没有发生。就好像与空气搏斗一样,它会击穿一个人的忍耐极限,没有一个人能承受得了那种无形的压抑和来自于心灵的折磨,这一点,我最能感同身受!”胡锋还记得在加入e组之初,他就曾有过一段这样的调查经歷。他耗时四年,也没能让那桩案子取得丝毫进展,后来才知道,那竟然是一次测试他心理承受度的游戏,有许多人都在这次测试里败下阵来,最终与e组擦肩而过。他又接着说道,“‘9?11’事件以后,反恐已经成为美国的头等要务,蚯蚓社作为如此神秘的恐怖组织,美国怎么会甘心放弃对它的调查呢?” 听了胡锋的疑问,张金虎说道:“有一点我必须要更正一下,蚯蚓社虽然神秘,但到目前为止,它还没有被世界各国列为恐怖组织,因为在近几十年里,发生在世界各国的恐怖事件没有一起是出自于蚯蚓社。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经歷了一段时间的漫长调查后,各国的情报机构不得不将关注点转移到它存在的意义上来——它为什么要吸纳这些人?它到底要干什么?其中,被普遍认同的一个观点是,蚯蚓社实际上是一个庞大的、富可敌国的神秘家族,其触角早已延伸到金融、矿产等各个领域,吸纳通缉犯为成员并最大限度地挖掘利用不仅能使这个家族从中获益,更重要的是,还能将它的神秘性得以延续下去!” 第111页 此刻胡锋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潜意识里,他真的不希望这个被张金虎说成是世界上最神秘的社团捲入这桩案子。可张金虎毕竟也是有来头的人,从fbi那里获取的消息肯定不会掺杂水分。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他才分析道:“对于这些通缉犯来说,蚯蚓社一旦被曝光,他们也就失去了保护伞。另外,换一种角度审视这些通缉犯,他们可都是罪犯中的精英,在他们身上,定然有着超出一般人的背景、智商以及人格,加上他们又都是来自不同的国家,是极其符合这样一个神秘家族的用人标准的。从这一点上切入分析,你刚刚提到的这种观点倒也符合逻辑……可这个张明祖被蚯蚓社吸纳,多少会让人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你们想,张明祖一旦加入蚯蚓社,定然会受到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那么,他又如何来完成苦心酝酿的阴谋呢?所以我想,蚯蚓社名义上吸纳了张明祖,而实际上,会不会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也就是说,张明祖的阴谋之所以能进展到最后实施阶段,会不会是这个蚯蚓社在暗中提供帮助呢?” “这一点我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可就现在的形势而言……田书记,您认为我们还有时间再去调查张明祖和蚯蚓社的关系吗?”说着,张金虎扭头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田书记看去。田书记回应道:“组织上在这个时候让我顶这个雷,坦率地说,起的就是一个协调作用,具体到工作上,还得仰仗你们……眼下距离张明祖发动袭击的时间还剩不到四天时间,而这个蚯蚓社又是一个被世界各国的情报机构调查了多年都没有掀开神秘面纱的狠角色。在这样一种局面之下,我建议,还是採取我们原有的部署较为妥当。当然了,我这也只是个建议,具体怎么办,还得由您二位决定!” 张金虎沖胡锋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汇报上去了,上面对此事格外重视,正在积极地与多个国家的情报机构联繫,争取尽快重新启动对蚯蚓社的联合调查。至于我们这边,上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张明祖及相关涉案人员投放病毒!”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胡锋感嘆道,“根据我们以往的调查,张明祖至少已经试用了两种以上的投放方式:一、利用动物传播,牛冈村的羊,还有我在西疆发现的那些狼尸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二、利用人体传播,也就是不久前发生在西疆牧区的殭尸袭人事件。虽然我们没能从西疆收缴的那批药剂里面检测出病毒成分,但病毒会不会出现在几天后的宏康精神病院里还是未知,进而还无法判断张明祖是否会使用药剂传播这种方式……” 田书记插了一句:“孙氏集团已经被相关部门查封,所谓‘关爱特殊群体’的社会公益活动自然也就取消了。” 胡锋又接着说:“从效果上来看,前面这两种传播手段收效甚微。当然,也不排除张明祖此举是故放迷雾,以掩盖已经被我们锁定的投放病毒地点。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对于张明祖来说,他投放病毒的方式实在是太多了,而我们却无法掌握他究竟会使用哪一种,他有可能使用a方式、也有可能使用b方式……更有可能是多种方式同时启用。如此一来,我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白搭,病毒仍会从别的地方通过别的方式传播出去!” 胡锋所言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张金虎正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左沖兜里的电话这个时候突然叫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号码,然后拽了一下胡锋的衣袖,低声说道:“跟我出来一趟!” 门外,左沖将电话递给胡锋:“6号打来的,肯定是找你的,还是你接吧!” 胡锋接过左沖的苹果,同时又掏出自己的三星,果然是没电了。 “你在哪儿?”电话那头的6号冷冷地问。 “我在四海市公安局,头儿,您有事吗?” “马上找张中国地图,快!”6号的语气不容置疑。 “地图?”胡锋一时反应不过来,脱口问道:“找地图干什么?” “少废话!让你找你就找!” 听声音,6号是真的急了,胡锋就快步跑进了四海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站在挂在墙上的一张中国地图前,说道:“头儿,地图找到了,您说吧!” “在内蒙古版块找一个叫满洲里的地方。” 胡锋凑近地图,眯着眼睛,片刻之间就找到了。 “然后呢?” “然后你马上赶到这里,到了后,再转车来一个叫三胜屯的地方,我在那等你!”还没等胡锋问这个叫三胜屯的地方出了什么事,6号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候,田书记和张金虎一前一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简要地跟田书记道明了情况后,胡锋让张金虎马上开车送他和左冲去机场。在机场,胡锋紧紧地握着张金虎的手跟他道别:“事发紧急,高文又不在,这边就暂时交给你了,我们随时保持联繫!” 2 一个小时后,飞机按时起飞,又准时在唿和浩特机场降落。左沖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半了,但天还没黑。据机场附近的一家面馆老闆娘讲,这个时节,天要完全黑下来至少要在八点以后。 第112页 胡锋原本是想下了飞机就打车去三胜屯的,可左沖非要吃了饭再去。这家面馆的炒刀削面口味极好,刚吃了几口,胡锋就意识到一盘肯定不够,就又要了一盘。两盘炒面下肚后,胡锋不小心打了个饱嗝,惹得坐在对面的左沖赶紧捂住鼻子。 埋单的时候,左沖问面馆的老闆娘这附近哪里能打到车。话音刚落,在旁桌吃饭的男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要上哪呀?” 左沖回过头去,这男子不但长相猥琐,嘴巴周围还有一圈鬍子。听左沖说要去的地方是三胜屯,他就习惯性地玩弄着鬍子说道:“从这里到三胜屯至少要三个小时,那会儿天已经黑了,要说平时这计程车司机或许还会给你跑一趟,可现在,我敢说你就是出双倍的钱,他们也未必会去!就算去了,你们也进不了屯!” 听他这么一说,旁边正在吃饭的客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这是为啥?”正在收拾碗筷的面馆老闆娘插了一句。 “要说你们这些生意人啊,就知道赚钱,连这么大事都不知道?”他拿来一根牙籤叼在嘴里。 “到底咋了?”面馆老闆娘追问道。 “据说有一个背了好几条人命的杀人流窜犯逃进了三胜屯,就藏在屯子附近的山林里,警察已经在那围好几天了,现在那的情况是外人进不去,里边的人出不来,如果你二位不怕白跑一趟,我倒可以送你们一程,但你们要付我双倍的车费,咋样?” “成交!”说着,胡锋跟左沖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出面馆。 猥琐男的车是一辆二手的广州本田,闹了半天,这厮原来是拉黑活的。车行半路的时候,可能是猥琐男为了驱散突如其来的困意,便主动跟胡锋和左沖说起了三胜屯的歷史。这三胜屯原本是一片开阔的农田,后来有一个叫齐三胜的在这里搞养殖发了财,便陆续有人举家迁移到此,渐渐形成了这么一个只有百余户专门从事养殖业的小屯子。 “别看这地方小,哪家都挺富裕,当初我是削尖了脑袋往城里跑,进了一家国企。可没干多久,就下岗了!接着就是卖苦力,直到不久前,才从朋友那里买了这辆二手车,每天东躲西藏的不说,这油价更是一个劲的涨……唉!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在老家务农了!” “总拉这黑活也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你就没琢磨干点别的?”胡锋问道。 “做生意没本钱,出去打工,老婆孩子咋办?听说中俄的原油管道已经铺到我们这里了,前几天县里的就业局招工,我报了名,打算再干个一年半载的,就把这车卖了,换台货车,跑运输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在距离三胜屯还有一百多米远的地方,猥琐男把车停了下来。车前站着两个特警,他们身后的警车前,还站着一个正在吸菸的便衣。胡锋和左冲下车后,其中一个特警问:“是特案组的吗?” 特案组?胡锋愣了愣神,点头答道:“嗯……是……那个……还需要看证件吗?” “看什么看,都是自己人!”穿便衣的男子将菸头弹出老远,走上前来。 另外一个特警马上介绍道:“这是我们特警中队的秦队长……” “路上辛苦了!”秦队长很客气地跟胡锋和左沖握了握手。客套了几句后,胡锋和左冲上了秦队的车。这天夜里的三胜屯格外安静,甚至听不见一声狗叫。也就是开了三分钟左右,车驶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院子。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胡锋终于知道三胜屯究竟发生什么了。 这是一桩如果说出来,足以震惊全国的集体死亡事件。三胜屯老少几百余口,现在已经死了21个,初步怀疑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传染病。 这个院子是三胜屯的屯部,是屯里的老少爷们集体议事的地方,可如今这里却成了停尸场。苏信远远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件防疫服,让胡锋和左沖赶快穿上。 “这件事……跟我调查的那桩案子……有关系吗?”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分外吃力。 苏信的表情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凝重过,她匆匆地扫了一眼左右,才低声说道:“检测结果刚刚出来,正是弹状病毒!不过这些死者的死亡特徵,跟之前的那几个死者的死亡特徵却极不相同……算了,我还是先带你们见一见尸体吧!” 21具尸体整齐地摆放在屯部会议室的水泥地上,四台大功率空调正在向外释放冷气。苏信拉开其中一具尸袋,从死者的面相上看,应该是个男的,嘴巴张得很大,始终无法合拢。 “与之前的死者相比,这些人在死前没有过自杀行为,也没有较为明显的自残迹象,身上的感染创口较小,初步判断是昆虫所致。我认为这种死亡特徵的改变,是病毒自身变异的一种表现。可奇怪的是,在其中几具死者的体内,却发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创口!”说着,苏信从别在裤腰上的工具袋里取出一把解剖用的道具,轻轻地割开死者肚皮上已经缝合的解剖时留下的伤口,露出死者的五脏六腑。 “天哪!这个人的内脏……怎么会这样?”尽管左沖戴着口罩,可还是惊讶地发出了声音。 血煳煳的,胡锋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就问左沖:“这个人的内脏怎么了?” 第113页 左沖已经进入了状态,用镊子轻轻地在死者的脏腑里面翻动着。“既然是死于病毒感染,死前又没有过自杀行为和自残迹象,为什么这个人的内脏却坏了呢?”说着,她用镊子夹起一截断掉的肠子。 “人只有从高空跌落,才会出现摔坏内脏器官的情况,可经过检验,这些人明明是死于病毒感染啊,难道在这些人死后,尸体又被人虐了一回?真是见鬼!”苏信有些激动,“我入行10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就算是从高空跌落,如果不被摔断的肋骨所伤,也不会像这个人的内脏器官这样,残缺不全的呀!” “残缺不全?”胡锋吃惊道:“也就是说,我们正常人有心肝脾胃肾,而这个人却少了其中之一?” “哎呀!不是少了其中之一,而是……”左沖索性将死者的肝脏托在手中,然后用镊子刮去上面的血液和黏膜说道,“你看这里,是不是少了一块?” 果然,这个人的肝脏上,有一个凹陷进去的伤口,就好像被人用利器剜去了一块。 “你刚才说死者是通过昆虫咬伤而感染,那么,这脏器上的创口,会不会是变异后的昆虫钻进死者的体内而留下的呢?” “昆虫跟寄生虫不同,就算是变异后的昆虫也不可能在人体内存活。另外,我们并没有在死者体内发现昆虫的尸骸!”苏信指着眼前的尸体说道,“就拿这具尸体来说吧,就算昆虫是通过这个人的嘴进入人体的,但是你别忘了,喉管里的黏液对于昆虫来说就像高强度的胶水,使它根本就无法爬入人的内脏,就算是能爬进去,也会因为缺氧或者被胃酸杀死在人的体内。” “这么说,死者内脏的创口,是一个难以解释的死结了?” “关于昆虫入体这一观点,在没有线索的支持下,目前也只能仅存于假想中,除非你能找到证据,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切入点。”说完,苏信叫走左沖,将胡锋一个人扔在了这间放着21具尸体的房间里。 屯部的南面有一块空地,平时这里是专门用来晾晒木耳的,如今被当成了隔离区。在一顶深蓝色的帐篷里,胡锋看见了6号,还有几副生面孔,正比比画画地说着什么,看架势一定是来头不小。 进去之后才知道,这几人都是在防疫以及传染病领域颇有造诣的专家,可这些人往往有一个通病,就是太过执着对事物的固有认识,在面临一些非常事件时,从不试图寻求新的解决途径和视角……这不,几个人正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呢。通过这番争论胡锋才知道,原来早在他之前,苏信便已经就死者内脏的奇怪创口提出了昆虫入体这一观点。 很显然,6号没有参与这番争论,他端坐在一旁,烟不离手。 在这五个人中,有四人持反对意见,但一时又无法给出一个调查方向,只有一人认同昆虫入体这一观点。此人也是这五个人中最为年轻的,他叫利伟林,广东人,40多岁,有着中国工程院院士和某重点大学医学博士生导师的双重身份。 “据权威机构的研究表明,全世界的昆虫种类可能有一千万种,约占地球所有生物物种的一半,可我们人类直到今天所能道出名姓的昆虫总类却不过区区一百万种。由此可见,还有百分之九十的昆虫种类是我们无法认识的。况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进化,那么,在这一前提下,我们直接否认昆虫无法在人体存活是不客观的,至少在我看来,这有悖于我们经常所强调的探索精神!”说到这里,利伟林抬手看了看表,接着说道,“既然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法与诸位取得共识,那我们就各干各的吧!”说完,利伟林跟6号耳语了几句。6号点了点头,然后沖另外几个专家说道:“在我看来,你们的这种观点之争在没有找到传染源之前毫无意义,昆虫能否入体咬坏脏器,找到这种传播病毒的昆虫做个试验不就知道了吗?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找个地方睡会儿吧!” 胡锋原本想等利伟林走后跟6号说一下案情,可6号却说:“你还是先陪伟林去案发现场吧!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 听6号的口气似乎跟这个人很熟。果然,在去往案发现场的路上,利伟林说出了跟6号的渊源。原来,利伟林跟6号是髮小,二人都是高干子弟,双方的父母现在还住在某省的老干部疗养中心里。几天前,利伟林陪同有关部门的领导对中俄原油管道工程满洲里段进行验收,车行三胜屯的时候,有人拦车,这才牵出了三胜屯的这起死亡事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得这起古怪的死亡事件能够及时地汇报上去、并迅速作出反应。 再往前走,就是一户人家,两人正要推门进去,突然,从身后冲出来两个人,胡锋回身躲过来人偷袭,正要予以反击,突听一人松开利伟林说道:“秦队,是自己人!” “原来是你们啊!”秦队收起枪。 “有情况?”胡锋问道。 “现在这个屯除了我们外,还藏着另外一个人,是半个小时前发现的,我们的人正在实施抓捕!” 正说着,秦队的电话响了。 “什么?会有这种事?那好吧!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秦队说:“人倒是找到了……不过,现场的情况有些反常!” 第114页 3 等胡锋跟秦队赶到现场时,这里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反常来形容了。 而是恐怖! 从房子里面的设备上判断,这儿应该是一户人家的豆腐坊,有豆腐花装在一个大木桶里。秦队的几个人正将枪口对准一个坐在大水缸边上的男子。从神态上看,此人应该是个傻子,上半身赤裸着,脸上和肚皮上有皮外伤,伤口外面的血液已经凝固,正有滋有味地看着成群结队的蟑螂沿着他的肚皮爬上水缸。 可怕的是,这些蟑螂要比普通的蟑螂大出数十倍不止,身体呈黑色,不算四肢,足有瓶盖那么大。 见此情景,秦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转头看了一眼胡锋。 蟑螂从一人多高的大水缸里爬进爬出,说明那缸里肯定装着它们喜欢的食物,想到这里,胡锋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跳到身后的一个装豆腐渣用的水泥槽子上,居高临下往缸里一看。果然,里面装着红彤彤的一缸熬成果冻状的血,密密麻麻的蟑螂正在疯狂地啃噬。最让胡锋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它们的中间,还有两只更大个的,目测判断,身体比市面上卖的啤酒瓶瓶底小不了多少…… 没听说在蟑螂族群里也有头领一说啊?莫非,那病毒竟把这地球上最古老的昆虫之一变成了一个全新物种?闪念之间,胡锋看见缸里的那两只大傢伙突然抬起头来,隐隐约约的,胡锋好像还看见了在巨蟑的短须之间,露出几颗长出嘴外的牙齿。 一瞬间,胡锋有些明白了,这两只巨蟑不一定是族群的头领,但很可能是最先被病毒变异的,而那些个头小的也许正处在生长期,假以时日,它们就会跟这两只巨蟑一样,变成一群让人望而生畏的怪物。 胡锋从水泥槽子上跳下来,跟秦队说:“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让这个傻子离开这里才行啊!” “可万一惊动这些虫子怎么办?”秦队向胡锋这边靠了靠,接着说道,“你是上面派下来的,从现在开始,我听你指挥,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绝不含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胡锋接着说道,“你看这傻子的身体抖得厉害,他又离缸那么近,惊到了他就等于惊到了‘小强’。赶紧让你们的人把枪放下来,然后我们先撤出这间屋子,再派人把这傻子的家人找来。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秦队早就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对于胡锋的主意,他是一百个贊成。撤出屋外后,他亲自驾车回屯部找到了傻子的家人。 几分钟后,傻子他妈来了,下车就哭哭啼啼地问傻子现在在哪儿。 “等一等!”秦队刚要带傻子他妈进去,就被紧随其后赶来的6号制止了。 苏信和左沖也来了。 “人现在在哪儿?”6号问胡锋。 胡锋指了指那间豆腐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道明了这里的情况。 6号隔着门通过玻璃朝里面看了一会儿,沖秦队说道:“马上把车里的汽油放出来,在这家的房前屋后洒上一圈,等傻子出来后,立即点火,绝对不能让一只变种蟑螂逃出去!” “一会儿你进去后,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让你儿子碰那水缸,不然的话,惊动了里面的蟑螂,你儿子会没命的,听懂了吗?”6号嘱咐傻子妈。 傻子妈的脸都吓白了,拼命地点头。 也许是救子心切的缘故,傻子妈进去后表现得果然冷静。傻子见到妈,先是笑了笑,刚要喊,见傻子妈把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他也照样学样,嘘了一声。 “乖……离水缸远点……快到妈妈这儿来……” “虫……好玩……我要玩……”傻子抓起一只蟑螂,放在掌心。 “红红回来了……你不是做梦都想见到红红吗?”傻子妈吐气如兰地说。 巨蟑从缸里面爬出来,停在缸檐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傻子妈。此刻,傻子只要站起来,就会惊动头顶的巨蟑,所有人都为傻子捏着一把汗。 “红红?”傻子的神色微微一变,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扭动了一下,就要站起来。 傻子妈见状灵机一动,突然喊道:“骑大马,坐大官儿,撅起屁股往前颠儿!” 听了这句童谣后,傻子果然学起了骑马的姿势,向前爬了过来。他这一动,身上的蟑螂瞬间就离开了他的身体。傻子就要靠近他妈时,身后的胡锋和秦队一个箭步冲出,一把就将他娘俩拽出屋外。 受了惊的巨蟑突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剩下的蟑螂倾巢出动般从水缸里面蜂拥而出,四处乱窜。 与此同时,房前屋后突然燃起一圈火环,紧接着,这户人家的正房和仓房也烧了起来,空气中顿时瀰漫着一股肉体被烧焦的味道。 虽然躲在这户人家饱食的变种蟑螂顷刻间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但这并不意味着三胜屯就此解除了危机,毕竟谁也不敢保证所有的变种蟑螂都聚集在此。从时间上判断,一定还有未被发现的变种蟑螂躲在黑暗深处蠢蠢欲动。可怕的病毒在经过若干个不同的宿体以后,其自身也在不断异化,异化成一种更加隐秘、更加直接、死亡时间更短的可怕杀手。三胜屯那二十多具干干净净的尸体,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第115页 火灭以后,苏信从废墟里找到几只躲进水桶里结果被清炖的蟑螂尸体装进物证袋里。 左沖在一旁说:“哼!这回看那些自以为是的专家还有什么话好说!” 胡锋说道:“可这蟑螂已经死了呀,还是无法证明死者内脏的创口就是昆虫入体所致啊!” “该死!我怎么把它给忽略了呢?”苏信举着手电筒,仔细地端详着物证袋里的蟑螂尸体道。 “怎么了?”胡锋凑上来问道。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蟑螂说成是小强吗?”苏信问道。 左沖抢着回答:“当然是因为它顽强的生命力啊!据说把它的脑袋摘下来,它都不死呢!噢……对了,它还是最古老的昆虫之一呢。” “除此之外,这东西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仍然能生存一个月之久。倘若哪天爆发核战,核辐射会杀灭一切生物,但它仍会凭藉细胞只有在退壳时才分裂一次的特殊本能躲过一劫。另外,它在完全真空的情况下,仍能生存10分钟之久。为此,我们便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可能是从火场里飘出的烟尘让苏信的嗓子有些不适,她喝了几口水后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变种后的蟑螂完全有能力通过死者的嘴爬进人体的五脏六腑,然后在感到缺氧的不适后,再原路返回,期间出于本能咬坏了死者的脏器。而这一去一回的时间,肯定在十分钟以内,就如同我们人憋着一口气去做一件事、并能在人体所能承受缺氧状态极限来临之前完成是一个道理。这蟑螂原本就是世界上适应生存环境最强的生物之一,而歷经成百乃至上千年仍不死的病毒一旦找到这样的宿体,那么就两个强大的生命力来说,它们的结合,定然会产生一次极为强烈的异化过程,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两只巨蟑,便是这次异化的产物!” “可是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傻子身上有两处大的伤口明明就是那两只巨蟑咬的,可傻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见苏信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胡锋就走到傻子妈跟前,指着正在玩骑马游戏的傻子问道,“他今年多大了?” “29啦!”傻子妈面露苦色。 “是生下来就这样,还是……” “唉!还不是因为红红!”傻子听见红红这个名字,当即停止了游戏,傻子妈把他叫过来,然后接着说道:“这红红是我家冬子的未婚亲,眼看着就要结婚了,可红红却突然离家出走了,去了南方。我家冬子就去找她,而且一找就是三年整,期间,被一伙血贩子骗去做了血奴,还感染了爱滋病,被解救出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爱滋病?”苏信惊声道,“不可能!你看你家冬子这身体,多结实,你再看他这气色,红光满面的,怎么可能是一个爱滋病患者呢?你是什么时候带冬子去医院检查的?” “一年前吧!”傻子妈想了想,“当时这孩子总发高烧,还不爱吃饭,打了一个多月的针也不见好,我就拿着卖木耳的钱带他去省城的大医院检查了一下,这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感染了爱滋病!医生都说了,这种病治不好,最多活个三五年,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说不定哪天倒下,就再也起不来啦!” “该不会是误诊了吧?左沖,你觉得呢?”苏信问道。 “虽说有的爱滋病患者在确诊以后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但这是指那些有条件继续接受医院的观察和治疗的患者来说的,可以冬子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他的病情似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根本没有发展,在我看来,这似乎……似乎有些诡异!” “诡异?”胡锋不明白左沖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发生在傻冬子身上的现象。 “难道不诡异吗?”左沖又打了个比方,“就好比一个癌细胞已经扩散的癌症晚期患者,医学上判定他最多可以活3年,可他竟然活了30年,当年那些给他治病的医生有的都死了,可他仍然还活着,难道,这不诡异吗?”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说不定这个人后来在深山老林里无意中吃了一种含有剧毒的仙草,而这种剧毒又神奇地吞噬了这些癌细胞,发生了以毒攻毒的奇蹟也说不定呢?” “我喜欢听这小伙子说话!”傻子妈夸了胡锋一句,又转向左沖道,“不像这丫头,张嘴死闭嘴死的,让人听着就不舒服!” “你刚才说什么?”半天没有出声,低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的苏信突然问胡锋。 “他说什么仙草……吃了癌细胞……出现了以毒攻毒的医学奇蹟!”左沖抢答道,“说得跟喝蛋汤似的,照你那逻辑,得了癌症也不用做手术,更不用吃药打针,直接吃草不就得了?” “天哪!该不会是……”苏信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忘乎所以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然后招唿左沖,“快……快跟我回去……顺便带上冬子……” 4 回到屯部后,苏信让左沖给傻冬子包扎伤口,期间,左沖提取了傻冬子的血液样本交给了苏信。接过血液样本,苏信急急地走进了她的临时检测室。大约过了10分钟左右,苏信突然从里面冲出来,向6号的临时指挥部跑去。 第116页 见此情景,胡锋和左沖迟疑了一下,也赶紧跟了过去。 “以我的经验判断,傻冬子在感染了病毒之后,之所以能活下来,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的爱滋病毒跟弹状病毒相剋,所以,我必须要尽快返回e组,做进一步的检测,而一旦检测结果验证了我的这个判断,那么,我们就会从中提取到抗体,进而做成疫苗!” “难怪傻冬子的病情没有向前发展,”跟在胡锋后面走进来的左沖说道,“这么说,我们不仅解除了这场危机,还顺带解决了医学上的一个大难题,是这样吗?” “正是这样!”苏信兴奋地答道。 “既然这样,你马上准备一下,我这就派人送你去机场。” 苏信转身离开,刚走到帐外,又被追上来的6号叫住了。 “头儿,您还有事?” “我让利伟林跟你一起回e组。” “他?”苏信迟疑片刻,“可他并不是我们e组的人啊?”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协助你,不是更好吗?” “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 “别可是啦!我实话告诉你,我想吸纳他进e组,我相信不久以后,他就会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正说着,利伟林从另外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6号上前跟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具体的,还是让苏信告诉你吧!” 而实际上,危机真的解除了吗?当然没有!就算苏信他们最终能找到病毒的抗体,进而研制成疫苗,可那毕竟是多少天以后的事了,而离张明祖发动袭击的日子越来越近,掐指一算,已经不到48个小时。眼下有一个问题让胡锋很是困惑,那就是无法判断三胜屯这件事是预示着张明祖已经将发动袭击的日子提前,还是这21具尸体仅仅是一次预演?如果是后者,还有机会阻止灾难的发生,可一旦是前者,像这样的死亡事件定然还会在不同的地方陆续发生,灾难已然不可阻止地降临了! 是吉是凶,唯有一赌!可这21具尸体能作为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寻求突破的赌注吗?胡锋的心里一时没底!线索!线索又在哪里呢? 胡锋怀揣着入行多年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盪步在满是死者家属啼哭声的晾晒场上,在这让人心烦意乱的杂音里面,三胜屯的屯长齐三胜的声音引起了胡锋的注意。 50多岁的齐三胜站在晾晒场上的临时帐篷前喊道:“你们谁看见董秃子了?” “说是撒尿去了,谁知道咋到现在还没回来?”有人说道,“该不会嫌这里憋屈,借撒尿跑了吧!” “这个王八犊子!”齐三胜骂了一句,转身就往回跑。没跑几步,就看见董秃子被俩警员夹在中间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 齐三胜一看当时就明白了,这小子一定是借着撒尿熘回了家,又被人给逮了回来。齐三胜上去就是一拳,打得董秃子鼻青脸肿的。 “三叔啊!我家都被火烧光了,您怎么还打我哪?” “家没了也比命没了强!”齐三胜故意抬高嗓门说道,“别说只烧了你一家,就是把咱屯子全烧了,咱也得干瞅着,人家是为了救咱的命啊!走,跟我进去,警察同志有话要问你!” 这间屋子是三胜屯的广播室,是屯长齐三胜召集大家开会用的。秦队见董秃子紧张得腿都直哆嗦,就给了他一根烟,然后说道:“你放心,等事情一了,我们会根据相关规定,对你进行赔偿的。” 董秃子一听,腿当时就不抖了,但仍冷着脸说道:“房子倒也值不了几个钱,主要是我养的那些‘小强’……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们也太狠了,给我留个一只两只做种也好啊!” “呸!”齐三胜一听,火腾地一下就蹿上来了,“你个王八犊子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咱屯子人是咋死的?都是让你养的那些蟑螂害死的!”说着,齐三胜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菸灰缸就要向董秃子砸去。 秦队及时出手将齐三胜拉开,让下面的人把齐三胜带到外面冷静冷静。齐三胜骂骂咧咧地出去后,秦队问胡锋:“你审还是我审?” “你审吧!”胡锋抽了张椅子在秦队的旁边坐了下来。 刚才闻言是自己养的蟑螂害死了邻里,吓得董秃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听说要审他,他忙为自己辩护起来。 “警察同志,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呀?这蟑螂虽然是我养的,可是……可是我哪里知道它们身上会携带病毒啊!再说……再说我用的都是专业的养殖工具,那……那饲养箱都是用铁丝网做的,蟑螂没理由能跑出来啊!”董秃子摸了一把光头:“刚才我还纳闷呢,心想你们办案咋还烧房子呢?原来竟是为这。房子没了也就没了,可三叔他也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秦队说道:“你先不要急着为自己开脱,我问你,你养的这些蟑螂是从哪弄来的?怎么会那么大?” 胡锋跟着又补了一句:“眼下三胜屯除了你和三胜叔以外,其他人还不知道内情……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三胜叔可正在气头上,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万一三胜叔把这事说出去,你想,那21位死者的家属,能饶了你吗?” 第117页 董秃子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从他战战兢兢的神态上来看,他并不知道隐藏在蟑螂背后的隐情。此刻,这个齐三胜嘴里喜欢占小便宜的董秃子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陈述蟑螂的来歷上,声音也比刚才小了许多。 董秃子说这些蟑螂是他的小舅子苏三送的。苏三是个电焊工,几个月前被招到中俄原油管道工程满洲里段的马槽沟施工点从事焊接工作。 “苏三把蟑螂给我送来时,说是从马槽沟附近的一家养殖场里买来的,还说这是一项新兴的养殖项目,市场潜力巨大,养成以后,医药公司会抢着上门收购。刚开始我也不信,总觉得这蟑螂挺邪乎的,便打电话给我在省城上大学的儿子,让他在网上帮我查查。这一查不要紧,还真被苏三这小子给说中了,确实是个冷门,心想反正这些蟑螂也不是我花钱买来的,成不成就试试呗!就养了起来……你们去过我家,那一大缸猪血就是专门用来餵蟑螂的,没想到这玩意还真好养,这刚几天啊,就繁殖了这么多,还个顶个的大……可打死我也没想到这玩意会携带病毒,到现在我都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白了是不是就跟果子狸传‘非典’差不多啊?” 秦队还哪有心情给他解释这些,抓起董秃子的脖领子就往外走,去找苏三。 时间指向凌晨4点,马槽沟施工点位于距三胜屯30多公里处的一个山地之间。早年这里曾是一个小林场,后来迁移,便荒废了下来。秦队和胡锋赶到时,这里已经升起了炊烟,有不少工人正在一条小河旁边洗脸刷牙,四五辆挖掘机停在不远处的施工现场。据这个施工点的负责人介绍,铺设管道的地沟已经打好,待里面的水泥凝固结实,才能将管道放进去,然后再进行焊接。因此,作为电焊工的苏三最近一段时间并不忙,除了干一些零活外,就是歇着。 秦队和胡锋是在施工现场的一个活动板房里找到苏三的。将睡得迷迷瞪瞪的苏三带到车上后,胡锋当即对他进行了盘问。 苏三说他送给董秃子的蟑螂是一个女人送给他的。 “既然是一个女人送给你的,你为什么跟董秃子说这蟑螂是你在养殖场买的?”秦队闻言以为这个苏三是在撒谎,便警告道,“你小子最好给我放老实点,不然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我对天发誓,我苏三要是有一句谎话,天打五雷轰!”苏三解释道,“我不是欠我姐夫几千块钱嘛,为了顶帐,所以才说是我买来的,其实我一分钱都没花,真是一个女人送我的。” “这个女人是谁?现在在哪儿?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送你蟑螂?”胡锋脱口提出一连串的疑问。 苏三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怕说出来你们不信,又以为我在撒谎……”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们会不会相信你?”秦队呵斥道,“少啰唆,快说!” “我跟这女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到现在我连她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天气闷热,还下着雨,我独自拿着手电筒沿着山路抓蛤蟆,走了大约两公里,这女的突然从树林子里窜了出来,非要把她手上那个铝合金的箱子交给我,说有人要杀她,还要我拿着这个箱子去报警。由于事发突然,我没有来得及多问,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远了!她一直用手捂着肚子,好像受了伤。跑出去没多久,我就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于是,我就关掉了手电筒,藏了起来,直到追她的那个人跑远了,我才抄近路回去。半路上我曾打开箱子看了一下,差点没把我吓死,心说这他妈不是蟑螂吗?咋这么大个?刚开始我都打算把那箱子扔了,可再一想那个女的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就觉得这事古怪,便在工地附近找个地方把那箱子藏了起来。回去以后,我咋想咋觉得这事不对,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凭藉记忆又找到了跟那个女人相遇的地方。在那里我发现了血迹,便顺着血迹一直走,最后在河边的一块草地上,发现了一摊血,我心想,完了!肯定是这女的被追她的那个人杀死了,这荒山野岭的,随便找个地方一埋,上哪儿找去?” “这么说,董秃子所说的那个养殖场,是不存在的?”秦队脱口问道。 “存在……咋不存在?”苏三急忙说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我把心一横,决定在那摊血的附近好好找一找,兴许能找到那女人的尸体,然后再报案,要不然这心总悬着,那滋味实在难受!刚开始我还在那附近转悠,可是转着转着,这脚就不听使唤了,就越走越远,然后就撞见了那个养殖场。在一个山窝里,有铁围栏,红房子,还有太阳能发电,但没有挂牌。我见大门锁着,就打算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丰田越野沿着山路慢慢地开了上来,也巧了,车上坐着的竟然是我的高中同学刁曼丽。老同学见面,自然要聊上几句,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养殖场的前身是个国营苗圃,后来被她老公给买了下来搞蟑螂养殖,国内有不少散户都是在他那里买的种,她还鼓动我也养,还给了我一份养殖资料,说是养殖场最近培育出了一个新品种,正准备预售。可我这人没耐心,根本就干不了这一行,于是我就想到了我姐夫董秃子,回去以后,就将那一箱子蟑螂种给他送去了。至于那天晚上那个受伤的女人为啥要我拿着箱子去报案我也懒得去想了,反正这东西又不是我偷来抢来的,谁会上赶着去找那麻烦?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你们可以去调查,如果我苏三撒了一句谎,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 第118页 胡锋稍作琢磨,觉得苏三所言倒也符合一个常人在遇到突发事件以后的思维逻辑,便又接着问道:“你和这个刁曼丽相遇以后,她就没有带你去养殖场里参观一下吗?” “我倒是很想进去瞧瞧,可门锁着,刁曼丽又没钥匙,我总不能跳进去吧?” “刁曼丽既然没钥匙,那她为啥还来养殖场?”秦队问道。 “还不是因为家庭内部矛盾!”苏三说,“有家不回,电话又一直关机,刁曼丽怀疑她老公在外面有人了,就过来堵……”苏三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名片,但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辨,交给胡锋,“具体咋回事你们还是问她本人吧!我已经被你们关在车里半天了,得出去干活了,麻烦你们走后跟负责人交代一下,免得他多想,回头再把我开除了咋办?” 5 离开马槽沟施工点,胡锋和秦队驱车直奔苏三所说的那个养殖场。在公路上大约奔驰了五公里左右,车子驶进了一条岔道。这条路应该是当年的那个国营苗圃修的,从路影子上看,路面已比当初窄了许多,刚好能容一辆车经过。 虽然大门上有铁将军把门,但只有一人多高的铁围栏和植物墙对于秦队和胡锋而言倒也算不上什么障碍。 进去以后,刚走了几步,秦队就突然停下了,拔出枪指着前面一排白房子说道:“那里面有动静!声音有点儿怪!” “我怎么没听见?”胡锋屏息静气地又仔细听了听,只听见自己强劲的心跳,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紧张,毕竟这里极有可能是繁育变种蟑螂的老巢,万一有个闪失,连个退路都没有,这群早已异变成食肉动物的昆虫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二人啃噬成一副白骨。 “相信我!肯定有动静!”秦队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同时,拉了一下枪栓,又对胡锋一摆手,“跟我来!”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保护对象了?”胡锋紧跟在秦队的身后低声说道。 秦队举起枪:“我有这个,你有吗?” “我们极有可能要对付的不是狮子和老虎,而是攻击性极强的变种蟑螂!你用子弹打得过来吗?” 听胡锋这么一说,秦队再次停下,问道:“那您说怎么办?原路返回?” “拿上这个!”胡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装满了汽油的矿泉水瓶子交给秦队,“万不得已的时候,引燃它!” “真有你的,从哪弄来的?”秦队收起枪,摸出打火机攥在手里。 “从马槽沟施工点出来的时候,管工地的负责人要的……”胡锋说道,“至于能不能派上用场,就要看具体情况了!我这还有一瓶,虽然不多,保咱俩命是够了!” 听胡锋把这个养殖场说得跟龙潭虎穴似的,秦队的举止比刚才也谨慎了许多,他一镇定下来,胡锋这心里就有底了,不然的话,他一味冒冒失失地硬闯下去,一旦情况有变,恐怕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距离白房子差不多十米远的地方,胡锋终于听见了那阵怪声。 “咋样?我说的没错吧?” 胡锋点了点头:“有点像纸张撕裂时的呲呲声,可这蟑螂是没有发声器官的呀,不是蟑螂发出的,那又是什么呢?” “那还犹豫啥呀?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秦队沖了过去。那白房子总共有两扇窗户,胡锋见秦队扒在其中的一扇窗户上往里看了半天也没动静,就走了过去。可还没等靠近他,就见秦队突然转过身来,指着窗户里,“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这齣个所以然来。 看架势,这秦队肯定是见到了让他大惊失色的东西,不然的话,堂堂特警中队的副队长,何以会这般失态?这样想着,胡锋已经靠近了那扇窗户。 往里一看,身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 一具尸骨! 一具正被难以计数的蟑螂啃噬的尸骨! 可怕的并不是这尸骨,而是那蟑螂的数量,在将近一百多平方的空间里,光密密麻麻地簇拥在地面上的蟑螂厚度就已经逼近了窗台,目测一下,至少有半米多深,这还不算墙壁和屋顶上的。打个比方,如果这些蟑螂都死掉,其尸体至少得满满地装上一卡车。这么多蟑螂在一起轮番啃噬尸骨,难怪会发出那阵呲呲声。庆幸的是这些蟑螂还没有发生变种,其形态跟普通的蟑螂并没有太大差别,否则的话,如果个个都像在三胜屯董秃子家见到的那两只巨蟑那么大,这座白房子恐怕早就被它们给撑破了。 “咋整?烧不烧?”秦队显然是沉不住气了,拧开瓶盖,就要把里面的汽油往白房子上倒。 “等等!”胡锋劝阻道,“这么烧恐怕不行,这栋房子跟董秃子家的房子不一样,董秃子家房子内部的软装修用的都是木头,我们在外面放火,能烧到里面去,可这栋房子里面并没有可燃的东西,就连这窗户都是塑钢的,就算我们把火放了,就凭这点汽油,能烧得起来吗?别到时候把玻璃烧炸了,再把它们放出来,表面上看,这些蟑螂没有发生变种,可你能保证它们身上没有携带病毒吗?这变种也是有一个周期的,并不是今天感染了病毒,明天说变就变了,所以说,咱们必须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第119页 秦队虽然是特警出身,可面对这样的案子,他就像一个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勇气虽有,可经验不足,完全失去了章法。 “咱手上的这点汽油不够,外面不是还有一台车吗?问题是这火该咋放,你刚才说得对,这火在外面放肯定不行,这房子的外墙是砖的,汽油在上面烧一会儿就灭了,我觉得还是从里面放靠谱,咱目的不就是灭了这些蟑螂吗?最好是先把汽油倒在蟑螂身上,再放火……”说到这里,秦队绕着房子转了一圈,面露难色地说道,“可这房子除了这扇窗户,连个砖缝都没有,这汽油该咋倒呢?” 胡锋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刚刚秦队绕房子转圈的时候他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房顶是平的,用的材料有点像彩钢瓦,便跟秦队说道:“老秦你是特警出身,伸手敏捷,你爬上去朝这房顶开两枪试试,看能不能打透。” 听胡锋在夸他,秦队笑了笑,说道:“啥特警不特警的,一句话,这个时候,你就是我的领导,你咋说,咱就咋办!”说完,他向后退了几步,又勐地一个急沖,跳上窗台,双手抓着房檐一借力,一条腿已经搭到了房顶,根本就没怎么费劲,人已经站在上面了。 胡锋此举还有另一层目的,就是想试试他,这一试让胡锋是彻底心服口服,这特警中队队长的头衔,还真不是白给的。 秦队在房顶上跺了几下脚,然后说道:“是彩钢瓦的,一打一个透,问题是,我把这房顶打透了,这蟑螂钻出来咋整啊?” “老秦你先别急着开枪,等我出去再弄点汽油,你这一打它们肯定得顺着枪眼往外钻,到时候你用脚把他们踩死不就行了吗?” 翻过铁围栏出去后,胡锋在车的后备箱里找到一个专门用来装油的塑料桶,然后拧开备用油箱的盖子,接了满满一桶,翻进去举给秦队。 “这可是十斤桶啊!这回够它们喝一壶的了!”说着,秦队举枪就射,在房顶上打出一个巴掌大的莲蓬,然后又在那莲蓬上面狠狠地跺了几脚,跺出一个凹面,这样一来,汽油就会顺着凹面全部流入房里。 此时再看那白房子里,蟑螂像炸了窝似的,疯狂地爬向房顶,试图从枪眼逃出。可枪眼早已被源源不断的汽油给堵住了,加上秦队还不时地跺几下脚,有的蟑螂还没等靠近枪眼,就已经被震落了。 片刻之间,那汽油桶就见底了。秦队把塑料桶往莲蓬似的枪眼上一放,接着又快速地拧开了矿泉水瓶子,将里面的汽油尽数倒出。 然后,老秦优雅地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之后,丢了出去。 “轰”地一声,塑料桶顷刻间熊熊燃烧,发出黑烟,跟着,秦队也从房顶跳了下来。 二人跑出很远站住,胡锋说道:“刚才我还犯愁怎么引燃房子里的汽油呢,这回好了,这塑料桶一烧,不仅封住了枪眼,产生的火油还会顺着枪眼滴进去……”没等胡锋把话说完,白房子里已经火光四起了。顿时,伴随着一股焦臭味从门缝里面飘出,烧爆的蟑螂尸体崩到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场火足足烧了10分钟才渐渐熄灭,待余烟散尽,房内仅剩一片黑色的灰粉。秦队盯着露出来的尸骨问胡锋:“你说这些蟑螂既然还没有发生变种,为啥还吃尸体呢?” 胡锋思量片刻,说道:“这蟑螂原本就是杂食动物,这世上就没有他们不吃的东西!别说是一具尸体,就是一头大象,也架不住这么多蟑螂轮番下口啊!不过我倒觉得这具尸体应该不是故意用来餵蟑螂的,你想,换成是你,你会三天两头就杀一个人,就为了养这群蟑螂吗?要想弄清这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首先得知道这个人是谁……要不这样吧,咱这就叫人过来把现场处理一下,等人一到,咱俩就撤,去见刁曼丽!” “依我看咱还是别等了,你这就开车去找那个刁曼丽,我留在这,等人一到,留下一部分人勘察现场,剩下的我带他们去搜山。苏三不是说那天晚上遇到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吗?管她是死是活,先搜她一傢伙再说!你看咋样?” 胡锋一拍脑门,说道:“你看我这脑袋,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既然这样,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自从蚯蚓社介入以后,原本已经明朗的案子,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而时间却不可阻止地进入了倒数。能不能在袭击日来临之前阻止灾难的发生,对于胡锋来说,堪称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验! 为此,通过刁曼丽摸清这个养殖场跟张明祖的关系就成为了胡锋的当务之急。 第十二章 黑魔岛 1 刁曼丽住的是别墅,坐落在被这座三线城市的市民誉为“富人区”的清水河畔。门铃响过之后,刁曼丽出来开门,这是一个走在大街上会让所有男人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的少妇。听胡锋道明了来意之后,她有些紧张地将胡锋请进屋里。 刁曼丽的老公名叫董少强,养蟑螂成功后,人们都叫他强哥。她说最后一次见董少强是在一个星期之前,那一天刚好是周末,在此之前,不管工作多忙,董少强每逢周末都要回来跟她团聚。她说他们的夫妻关系一直很好,自己也有了身孕,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而董少强却在这个时候人间蒸发了! 第120页 “那天早上少强是生着气离开家的,他想给我请个保姆,可我不喜欢被陌生人照顾,就想把我妈接来,他不同意,我就跟他拌了几句嘴……可这点儿小事也不至于让他有家都不回呀?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是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你说少强他会不会……”刁曼丽不敢再说下去,无助地望着胡锋。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有个问题我始终不明白,既然你家的这个养殖场正准备预售新品种,为什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我家的养殖场?”刁曼丽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没错,这养殖场之前确实是我家的,可后来被别人收购了呀!” “收购你家养殖场的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字?” “生意上的事,我很少过问,只记得少强好像称唿他为蓝总……”刁曼丽想了想,“没错,就是蓝总,我当时还想,怎么会有这个姓?养殖场卖掉后,少强原打算跟朋友搞工程,可这个蓝总竟然开高价返聘我家少强回养殖场做场长,主要负责品种销售,少强一合计,就答应了!几天前我去养殖场找少强,见场门锁着,我也挺纳闷的,几天前我还听少强说要搞一次国内最大的蟑螂新种预售会呢,这怎么没过几天,厂子就关门了呢?” “这个蓝总看上去是不是很年轻?” “何止年轻啊!简直就像……就像个富二代!”刁曼丽说,“挺单薄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大老闆,穿上校服,活脱脱一个高中生!” 刁曼丽此言一出,一个关于三胜屯事件的大致脉络在胡锋的脑海里渐渐成形。张明祖之所以返聘董少强,无疑是看中了董少强手中的那些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养殖户,只要通过董少强将变种的蟑螂销售给他们,假以时日,发生在三胜屯的这起事件将会在全国各地上演,张明祖的阴谋也就得逞了。 而发生在三胜屯的这起事件,恐怕连张明祖都没有预料到。如果秦队最终能够找到苏三提到的那个神秘女人,不管是死还是活,都足以证明是她破坏了张明祖利用蟑螂并通过董少强之手传播病毒的这一计划。可以肯定的是,她被人追杀,一定是因为后来苏三送给董秃子的那一箱蟑螂变种。问题是,对于张明祖来说,如此至关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轻易落入一个女人之手呢?这说明此人跟张明祖走的一定很近,她的这一举动并非无心插柳,而是有意为之,否则,将难以解释她被追杀的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让苏三拿着那箱变种去报案,这个神秘的女人,跟张明祖是什么关系呢? 虽然脉络上越来越清晰,可张明祖仍然有时间通过别的手段来完成他的阴谋。事情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想必他早已意识到之前已被警方确定的那几个袭击地点相比于董少强的这个养殖场来说,具体操作起来有很大的风险,也可以看成是他为警方故意制造的烟幕弹。 也不知道为什么,胡锋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站在张明祖的立场上想一想,将这弹状病毒通过变种蟑螂传播出去真的有那么难吗?找几个可靠的人,随便将这蟑螂往城市的下水道一放,以蟑螂的繁殖能力,照样能实现预期目的,可他为什么要放着如此简洁的方法不用,偏偏要让事情变得如此繁琐和周折呢? 思来想去,胡锋认为原因很可能出在破坏力的程度上。张明祖想要的是毁灭性的后果,而就后来落入苏三之手的那几只变种蟑螂来说,还很难达到这个程度,这也许就是张明祖收购董少强的养殖场的初衷。无论是董少强还是经常在他那里取种的养殖户,都可以称得上养殖蟑螂的专家,变种蟑螂只有落入这些人的手里,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最大程度的繁殖和复制,才能让破坏力成几何级数递增。虽然无法统计每个养殖户的养殖数量,但就蟑螂的个体大小而言,保守估计每个养殖户的养殖数量也应该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只左右,就算最终只有十户取了种,假以时日,也会繁殖出几千万乃至上亿的变种蟑螂。如此庞大的一支生物大军,其威力不知要比同等数量的非洲食人蚁强出多少倍,它们一旦突然进犯,摧毁一座城市很可能仅在一夜之间…… 想到这里,胡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收回思路,他提出要去董少强的书房看一看。刁曼丽略微犹豫,带着胡锋来到了二楼。在董少强书房里的一本便笺上面,胡锋看见这样一句话:帮蓝总联繫豪华游轮,电话:151…… 刁曼丽回忆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为这事少强还差点儿跟他朋友翻脸,其实人家也是为少强好,毕竟偷渡这种事情是违法的,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人,谁愿意趟这浑水呢?再说他要去的这个地方也特别古怪,竟然是诺鲁,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去那里做什么?” 诺鲁,位于南太平洋中西部,面积只有24平方公里的岛国,20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资源的枯竭和环境的恶化,诺鲁政府陷入严重的财政危机,为了扭转这种局面,诺鲁政府开始与一些犯罪机构合作,使那里渐渐地成为一个让国际社会鞭长莫及的洗钱中心。 离开刁曼丽的别墅后,胡锋当即拨通了便笺上面的那组电话号码。是一个女人接的,好像还没睡醒,气沖沖地问胡锋找谁。听胡锋自称是董少强的朋友,她的声音顿时变得绵软起来:“呀!原来是少强哥的朋友啊!真是不好意思,最近总是有骚扰电话打进来……那什么,我该怎么称唿您呢?” 第121页 “姓胡。” “胡哥想要到哪儿发财呀?” 看来,这个董少强私底下没少帮这个女人介绍偷渡客,不然的话,仅凭一个电话,她断然不会直奔主题。 胡锋错愕了一下,说道:“我们能找个地方面谈吗?” 电话那边很暧昧地笑了笑,很快就告诉胡锋一个见面地址,是友谊宾馆下面的红蜻蜓咖啡厅。胡锋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只好打电话给老秦。老秦说他正带着女尸往回赶。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一场大雨即将来袭。车子刚开进三胜屯,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先赶回来的老秦正在向6号汇报,另外一间房子里,左沖正在对女尸进行尸检。胡锋走进去掀开女尸的蒙头布一看,顿时怔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具女尸竟然是《童年》里的女主角、杨星月的表姐、后来又出任孙氏集团董事长一职的孟瑶。 孟瑶的死因也已查明,是失血过多导致心力衰竭,左臂和右腿有软组织挫伤,临死前与人有过厮打。 在杨星月的别墅里,有四面画墙,上面那片阴郁的森林让胡锋记忆犹新,那是张明祖的童年梦。他要让这个世界变成他童年时所见到的那个样子,没有冷漠、没有背叛,有的是温暖的夕阳,和万物共生的美好。 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而他却始终将那个真实的自己禁锢在童年的世界里,就如同每个女孩都有一个白雪公主梦,每个男孩都想成为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一样。 如今,孟瑶破坏了他的变种蟑螂计划,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那么,他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呢?张明祖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发动袭击的日期?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该死的蚯蚓社,如果不是它的介入,张明祖这会儿恐怕早就被绳之以法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感前所未有地影响着胡锋的心情。他掏出手机,翻到高文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2 高文接到胡锋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四海。 这两天,高文正为突然跟胡锋失去了联繫而着急,现在见胡锋主动打电话进来,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胡锋一句“三胜屯刚刚解除手机信号屏蔽”敷衍过去,接着把三胜屯事件的大概告诉了高文,当高文听说孟瑶已经死了时,他在电话里波澜不惊地问道:“你知道左沖为什么没能在张明祖捐赠给西疆的那批药剂里检测出病毒吗?” “听你的意思,莫非这件事情也跟孟瑶有关?”胡锋反问道。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真不知道那五百多只针剂注射人体以后,现在的西疆会变成什么样子!”感激之意隐藏在高文深沉的语气里。他说孟瑶能将那批含有病毒的针剂藏在静安寺,归根结底是主持慧宇大师循循善诱的结果。 当孟瑶无力走出内心的阴霾,想一死了之的时候,是佛法向她敞开了能洞穿人生真意的大门。孟瑶第一次走进静安寺、第一次向慧宇大师陈述内心的痛苦时,曾用“猪狗不如”形容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境遇。 高文和夏可可那天下午赶到静安寺的时候,主持慧宇大师正站在寺院的门口,观看50年一遇的日环食,并神秘地向站在他身旁的弟子说,这是不祥之兆! 大汪村的黑水湖是慧宇大师跟孟瑶结缘的地方。在那个日落时分的初夏时节,孟瑶怀揣着无人能懂的心事,一步一步地向黑水湖畔行进,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立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墓碑,上面用正楷写着“王凤荣之墓”。出门挑水的小和尚以为撞见了女鬼,便跑回寺里告诉慧宇大师。等慧宇大师赶到后,孟瑶已经落水,黑髮披在水面之上。幸亏抢救及时,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那个满天乌云的上午,孟瑶和慧宇大师的对话是在静安寺的禅堂里面进行的。 孟瑶丝毫不避讳在佛祖面前提及与张天北的那段情事。她说这个比自己大了整整20多岁的老男人,曾让她度过了一段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她说张天北知道心疼人,连身上的气味都跟她的父亲一样。 如果不是后来张明祖提起这段隐情,恐怕孟瑶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当时的张明祖在讲起这个隐晦不堪的家族丑闻时,是那么的平静和自然。回忆多年以前与张明祖的再次相逢,孟瑶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与正襟危坐的慧宇大师对视。 “我不知道张明祖后来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对我越好,我越觉得有愧于他,我当时心想,这个男人得有多爱我,才能把我和他父亲的那件事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的心胸有多开阔,才能重新接纳我这么一个被人玩腻了的玩偶!于是我就在心里暗自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待他,哪怕给他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从那以后,有一根断裂了整整几年的情丝,又一次被孟瑶和张明祖衔接起来。她和张明祖很快就去登了记,在马尔地夫度完蜜月以后,她带着张明祖以一种极其张扬的姿态回了一趟老家。他们的那次老家之行在大汪村引起了轰动,更让一些整日行走在田间地头的女孩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嚮往。这些女孩纷纷将孟瑶当成了可以改变命运的贵人,而孟瑶却始终无法忘记,在她的少年时代,这些女孩对她的百般欺凌。杨星月就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孟瑶进城的。 第122页 回城以后,在张明祖的安排下,孟瑶直接进入了公司的管理层。而杨星月则出人预料地拒绝了张明祖给她提供的工作机会,她不愿意留在孙氏集团做前台,自作主张地去了一家高档酒店,成了一名客房服务员。 孟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而杨星月的一句话更让她感到震惊。 说到这件事,慧宇大师语重心长地说道:“正所谓一切自有定数,凡俗之事一切皆有因果,如果她能做到先知先觉,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杨星月的原话是:“做前台有什么出息呀!做一辈子还不是给人家打工?做星级酒店的服务员就不一样,但凡住那种地方的人非富即贵,说不定哪天我也跟你一样,找到一个有钱有势的靠山呢!” 孟瑶为此开始对杨星月刮目相看,她们的关系从那以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孟瑶的心里,她原本是想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住进杨星月的内心,在她的悉心调教之下,让杨星月能从一个农村姑娘蜕变成一个都市女性,以改变命运的方式,彻底还清幼年时所欠下的救命之恩。 确切地说,杨星月的野心让孟瑶的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尽管如此,她还是经常为杨星月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也是杨星月后来能够晋升的真实原因。 当上经理以后,杨星月彻底扭转了这家酒店住宿客人稀少的局面。在这件事情上,穿在杨星月身上的那条粉色短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条短到不能再短的短裙,曾一度成为这家酒店里的一道靓丽风景,有许多慕名前来的住客,就是为了一睹杨星月的风情,心照不宣地从事两情相悦的勾当。 在孟瑶眼里,杨星月的疯狂里面含有赌的成分,她怀揣着鄙视,冷眼旁观,她希望有一天杨星月被男人玩腻了之后,能哭着来求自己,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所预想的那样发展,杨星月很快就嫁给了在孙氏集团任职的孙奎一。这段姻缘直接挽救了杨星月和孟瑶日渐疏远的关系,杨星月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身份与孟瑶频繁走动。杨星月曾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提到与孟瑶的关系,并声称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拜孟瑶所赐。出于感动,孟瑶后来也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杨星月是自己最亲的人。 那年秋天,孙奎一的出现,让孟瑶和杨星月重新找到了昔日的姐妹之情。 遗憾的是,她们的亲密关系仅维持了不到两年光景,就在一个燥热的午后,彻底宣告结束。 那个燥热的午后,身体不适,提前下班回家的孟瑶突然听见一阵呻吟声从自己的卧室里面传了出来。 接着,她便看见张明祖和杨星月纠缠在一起的丑陋一幕。 从那以后,孟瑶开始了一个人的单身生活,自始至终,她和张明祖都没有提及离婚二字。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张明祖在报復自己,但她认为这很公平,从此以后,她觉得再也不欠张明祖什么了。她开始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并出色地完成了张明祖交给她的每一件事。而在张明祖看来,孟瑶表面上的这种平静无非是想掩盖真实的内心,这种自作聪明的揣测使他无比满足。 杨星月的出现,让张明祖从多年以前的梦魇中走了出来。 这个心理极度扭曲的男人,成功地利用了杨星月的虚荣,将她困在了星月酒店里,为己所用。张六子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同时,张明祖失控的欲望在杨星月身上也得到了空前的释放。张明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通过星月酒店下面的那条密道钻进杨星月的卧室。奇怪的是,张明祖每次都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花样少年,还让杨星月扮演母亲的角色。刚开始,这个丰韵的女人还觉得很刺激,可时间一长,她就再也受不了张明祖在性事上的花样百出了。这是杨星月最后一次与孟瑶见面时,透露给她的。 而当时的孟瑶,已经开始代张明祖全权处理公司上的事务了,她漠然地面对着杨星月的惨状,平静地倾听着杨星月对张明祖的种种控诉,直到杨星月说到想要逃离时,她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会杀了你的! 这句听起来暗含温情的话,直接促使杨星月放弃了逃离计划,同时也预示了后来的血光之灾。 “孟瑶说,她当时已经十分清楚张明祖想要干什么了!杨星月纵然有罪,可罪不至死,而孟瑶却眼睁睁地看着杨星月步入迷途!”慧宇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说道,“二位施主听我说了这些,想必心中一定存有疑惑,心想出家之人怎会对一个女人的身世如此了解?此处乃佛门净地,倘若孟瑶女施主不与我说清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又岂会帮她将那箱东西藏于寺院的古井之中?” 孟瑶曾在无数个不眠之夜,试图破解张明祖对自己的那份信任,并将其归结为心理学上的人格分裂。而慧宇大师对此却有着另外一番解读,他说正所谓明心见性,众生皆佛,有一团阴秽之气笼罩在张明祖的内心,同时也遮蔽了孟瑶的双眼。 后来,杨星月的死让孟瑶意识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要在关键时刻给予张明祖致命一击。她知道怎样做才能在精神上将这个男人彻底击垮,然后顺理成章地接管他拥有的一切。这是孟瑶的野心。 深谙犯罪心理学的夏可可认为,孟瑶之所以能将自己的亲身经歷告诉给一位得道高僧,说明她对凡俗之人已经彻底失去信任。她跟张明祖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一定的心理共性,曾经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那段情事已经充分地说明了,幼年时的经歷早已在他们的内心深处留下一道难以抹去的阴影!在面临重大决策之前,孟瑶在精神上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撑,而慧宇大师所代表的佛教,与她内心所需恰恰吻合。尽管这是她的一厢情愿,这根精神拐杖庞大而抽象,其实质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渴望这个建立在虚幻之上的无形支点,渴望得到慧宇大师的聆听,从而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勇气,去破坏张明祖的阴谋,彻底撕碎这个男人的迷梦! 第123页 私藏那批含有弹状病毒的药剂,就是孟瑶向张明祖发动攻势的开始。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没有一丝夸大,更没有一丝隐瞒,而是按照孟瑶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讲述出来。”慧宇大师差下面弟子将药剂取出放到高文面前接着说道,“如今看来,孟瑶早已料定你们迟早会找到这里,不然,她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讲得如此细碎,她无非是想藉助我告诉你们一些真相,这个女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孟瑶是否料定我们会找到静安寺我不敢说,但有一点我敢肯定,这个女人在到达大汪村以后,似乎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所以才有了她跟慧宇大师的种种陈述!问题是,这个暗藏私心、试图毁掉张明祖取而代之的女人,为什么到了大汪村后有了投湖自尽的念头?她又是通过什么,意识到自己的结局的?”回去的路上,夏可可分析道。 高文说道:“从胡锋不久前反馈给我们的信息来看,如果孟瑶是被人追杀至大汪村的,说明她当时已经完全暴露了,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次得手,窃取到那些变种蟑螂。所以我认为,跟踪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也就是说,张明祖当时还不能完全肯定是孟瑶窃取了那批带有弹状病毒的药剂,仅仅是在怀疑,直到孟瑶再次得手,这对于张明祖来说无疑又是一次背叛,所以,他才杀了孟瑶!” 夏可可十分贊成高文的推测,说道:“人在深陷险境时,通常会把故乡当成自己的避风港。后来她之所以能够得手,主要原因是张明祖始终不肯将她从心底抹去。通常来讲,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有了疑心后,必然会做出本能的防范,可张明祖却没有这样做,他早已将自己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对孟瑶的恨,而另一部分是对孟瑶的爱。爱与恨在张明祖的心里撕扯着,所以,他一方面跟杨星月厮混,一方面又让孟瑶代他打理公司。他觉得防范孟瑶是对过往爱情的一种亵渎,直到他亲眼目睹孟瑶对他的又一次背叛,而这种背叛在他看来,是不可饶恕的。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张明祖在实施杀人行为之前,也许还会跟孟瑶有过一次极为冗长的对话,他会将淤积心底的隐痛一股脑儿地告诉孟瑶,当刀锋刺向孟瑶的那一刻,他也许还会献上自己的深情一吻,以此祭奠一段真挚的爱情!” 夏可可最后说:“在张明祖的潜意识里,他要跟梦瑶一起分享自己的童年的梦。幼年时心中对母亲的虚幻形象,无法避免地被时间所淡化,又最终在成年以后被孟瑶所取代。当年,他一定在孟瑶身上体会过母亲般的温暖。而养父张天北的介入,摧毁了这一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沉浸在痛苦和试图削弱对孟瑶的仇恨之中!然而,找到一个拯救爱情的理由并不难,在感情的世界里,有多少谎言来欺骗自己,就有多少理由来救赎爱情!” 3 5月18日下午5点40分。 一个长相极其妖艷的女人被胡锋和老秦夹在中间走出了红蜻蜓咖啡馆。董少强帮助张明祖偷渡正是通过这个人。 张明祖在这个名叫沈红妹的女蛇头眼里,就是一个难得一遇的财神爷。她说自己早就料到张明祖是个有案在身的人,如果张明祖是一个正经的生意人,为啥放着通天的大道而不走,偏偏要过我们这个独木桥呢? 是张明祖开出的酬劳让她不惜铤而走险。她说在最近的一年里,自己的船几乎在为张明祖一个人而服务,诺鲁只是他的一个中转站,位于南太平洋上的一个无人岛,才是他最终要去的地方。 一个名叫欧比的老船长将张明祖带到了那里。沈红妹嘴里的欧比早年曾当过海军,有极其丰富的航海经歷,退役以后自己买了条小型货船从事海运生意。 提到无人岛,一团恐惧之色在沈红妹的脸上瀰漫开来。她说那是一片会让船只迷失方向,最终将其吞没的海域,别说她这种小型货轮,就是排水量几万吨的大型货轮,都不敢轻易靠近那里。只有像欧比这种航海经歷极其丰富、对那片海域又十分熟悉的舵手才敢走那条随时都有可能让人葬身大海的死亡航线。 张明祖最后一次乘坐沈红妹的货轮迴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儿了。之前赶上一年一度的打击偷渡的专项整治行动,让沈红妹足足休息了两个月。然而,据沈红妹讲,这并不表示张明祖在她们休船的这段时间里,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她说:“干我们这行的,年年都有顶风作案的,只要你有钱,就不愁出不去!” 就这样,老船长欧比就成了唯一能找到张明祖的关键人。胡锋当即提出要沈红妹带他去找欧比。沈红妹问道:“如果我帮你们找到了欧比,算不算立了一件大功?” 胡锋道:“当然。” 沈红妹又问:“既然是大功一件,法官能不能对我从轻发落?” 老秦道:“至少能让你少坐两年大牢!” 沈红妹合计了一下,一口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10点左右,胡锋押解着沈红妹登机飞往四海,然后再中转直飞诺鲁。在四海逗留期间,他简要地向高文、张金虎、田书记、夏可可等人介绍了一下三胜屯那边的情况以及案件的最新进展。 “如此说来,伴随着孟瑶的死,这场空前的危机,也就此解除了?”说话的是田书记。 第124页 “我不这么认为,”高文说道,“一天没有抓到张明祖,危机就一直存在!别忘了,孟瑶所破坏的不过是张明祖的计划之一,胡锋毁灭的不过是一群变种的巨蟑,而不是弹状病毒本身,只要张明祖手里还握有弹状病毒,那么,他就完全有能力再次复制出别的变种生物,张明祖这次计划的失败,只能说延长了他再次发动袭击的时间,这一次他仅仅只是输在了与孟瑶的特殊关系上,所以说,我们必须要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否则的话,一旦张明祖再次发动袭击,恐怕我们就没有那么走运了!” 高文的一番话让胡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一次如果不是孟瑶半路杀出,张明祖的阴谋恐怕就已经得逞了!于是他接着高文的话补充道:“另外,我们眼下还不能确定张明祖的下一次袭击计划是否是预先制定好了的,如果是,不但不能延长他再次发动袭击的时间,反而会刺激他将袭击计划提前,也许是几个小时以后,也许就在下一秒……所以,目前我们除了争分夺秒以外,还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听胡锋这么一说,一旁的张金虎再也坐不住了,他说这些天,他和部里的同志至少制定了数十个应急预案,就是不知道袭击发生以后,这些个应急预案能否派上用场……毕竟这些预案都是凭藉主观推测而制定出来的,谁都不能保证不会出现纰漏。 几个人的会议,让飘着细雨的深夜显得格外的压抑和沉闷。半天没有出声的夏可可这个时候走了出去,很快,她手里拿着一张a4纸,回到会议室,上面记录了张明祖的人格特徵。这份报告是她从大汪村回来以后,在她的授业恩师的指点下完成的。 据她判断,除了多重人格以外,张明祖还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彼得?潘综合徵”患者,用通俗的话就是“成人幼稚病”,患者多为男性,他们虽然成年,但是完全不具备成年人的理性思维。不同的是,表现在张明祖身上的这种心理疾病,出现了十分罕见的变化,这种变化有着更深层次的、与幼年时的不幸遭遇联繫起来的,更加复杂的心理特徵。 张明祖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分身。夏可可十分清晰地记得,那天她的恩师曾用神话故事里的哪咤三太子形容过张明祖这个人。若想彻底弄清这个人的心路歷程,仅凭目前所掌握的资料还远远不够,只有从他曾经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段时间所经歷的每一件事那里,才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而我们目前对张明祖幼年时的一些了解,还仅仅停留在那本《张氏家史》上,从表面上看,我们通过它找到了促成张明祖心灵发生扭曲的根源,可是,你们不觉得那本家史上面关于张明祖童年的一些记述,有些轻描淡写了吗?”夏可可见众人没有异议,又接着说,“在张明祖的童年里,有两个人至关重要,那就是张天北在《张氏家史》里面提到的‘护林员’和‘田伯’。这两个人在我看来,就像一个时间轴的纵坐标,穿起了张明祖的整个童年。所以,我想尽快找到这两个人,了解一下张明祖的童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后来经过调查发现,在张明祖有限的童年里,汇集了这个世界上最为残酷的经歷。这些经歷给熟悉张明祖的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当他们回忆起那一桩桩鲜活的事例时,无不为这个少不经事的孩子所经歷的那些磨难而发出感嘆。 他们的说辞是惊人的一致。他们一致认为,张明祖是个聪明绝顶、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后必成大器的孩子。 他们都曾提起过,年幼时的张明祖经常跟他们说的一句话: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像猪狗一样活着。 这是张明祖在上小学一年级之前所发下的誓言。而这句誓言,后来又直接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碰头会开完以后,胡锋、高文、张金虎以及沈红妹四人匆匆赶到机场。若是从前,胡锋此行定然是孤身前往,方能显出英雄本色。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骨子里那种狂热、沸腾的英雄情结正在悄然淡去,他更加懂得了在有些事情上,必须要和别人合作一起完成。况且,高文刚才的那一番话着实戳到了他的痛处,从实质上说,他已经失败了,尽管这种失败处在能被人理解的范畴,尽管他的心里很清楚,e组作为一个特别机构,并不是万能的,可他仍然无法释怀要不是孟瑶,他绝不会再有这次挽回颜面的机会。 四海这边的情况,由田书记全权负责,为了以防万一,之前围绕着工人体院馆所制订的计划并没有改变,唯一的变动就是将夏可可抽离出来,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从e组成立之初到现在,与地方上的刑警联合办案还是首次。e组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归高层直管,在案件的侦破上,有绝对的选择权和自主权。而对于高文以及张金虎等人来说,与e组的联手,绝对是值得他们骄傲的一件事情。这桩惊天大案,也註定会被作为一桩经典的案例尘封起来,以供后辈们研究参考。而利用犯罪心理学对兇手的人格特徵进行描述,将是无法绕过的一个环节。 凌晨12点半,飞机从机场准时起飞,三个半小时后,在诺鲁的首都机场准时降落。太阳已经从东方渐渐升起,一顿饭的工夫,阳光碟机散了岛国特有的潮湿,使周围的空气变得温润起来了。 第125页 这是一个懒散的国度,懒散到甚至见不到一个晨练的人,空旷的码头,停靠在岸边的船在海鸟的嘶鸣声里随着潮水荡来荡去。 放眼望去,大小船只沿着狭长的海岸一字排开。据沈红妹讲,在这些船里,本地的渔船居多,其次是外来的商船,然后才是客船和游船。 这个在20世纪80年代,曾被誉为太平洋首富的天堂岛,在90年代中期由于过度开採矿盐,不仅导致资源枯竭经济受挫,更使得当地的环境逐年恶化。到了90年代末期,已经很少有游客光顾这里了。再后来,这里成了避税和洗钱的代名词。 在众多条船里,沈红妹一眼就看到了欧比的那条货船。这条船虽然不大,但却是这里唯一一条有名字的货船。 永不沉没的海兵。 欧比说这个名字是一位中国的商人送给他的,作为一个十分醒目的标志刻在这艘货轮的最高处,上面还插着一面美国国旗。 欧比当时还在沉睡,这条船就是他的家,昨天晚上,他又喝多了,一嘴的酒气。 “嗨!老兵!你还好吗?”沈红妹标准的美式英语发音着实让胡锋吃惊不小。“没入行之前,我一直在外企做翻译。”迎着胡锋等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沈红妹有些骄傲地说。 “no!no!”欧比的嗓音有些微微沙哑,“我现在糟糕极了!已经几天没有生意做了!” 沈红妹的语速极快,又说了一句什么。高文没听懂,张金虎也只听了个大概,只有胡锋听懂了。意思是:上次那桩生意,你可是赚了不少,才几天没有生意,就把你急成这样,真是个财迷! 高文小声问高锋:“上次那桩生意,是不是指他带张明祖去那座无人岛?” 胡锋点了点头。 欧比又开始大声牢骚了起来,还骂了句脏话。 “别提那桩生意了,就在我最后一次带他去那里返回的途中,我遇到了海盗,那帮黑猪把我的酬金全部抢了去不算,还弄坏了我的船,这真是一次倒霉的生意……”欧比说着拍了一下船身,“为此我还支付了很大一笔修船的费用,我在海上待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是那个中国人把霉运带给了我,我再也不做中国人的生意了!” 欧比的最后一句话,让高锋皱起了眉头。他赶紧低声跟沈红妹耳语了几句,叫她一定要说服这个外国老头再带他们去一次无人岛。沈红妹抿嘴一笑,笑得很妩媚,也很意味深长,好像在说,如果我说服了欧比,你该怎么谢我呢? 沈红妹略想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当真再也不做中国人的生意了吗?” 欧比似乎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他看了看站在沈红妹身后的胡锋等人,开始犹豫了。 沈红妹瞅准机会,开始连激带讽,大意是:好歹你过去也是一名军人,遇到几个海盗,怎么就孬了呢?再说了,海盗劫船又不是沖人来的,这跟国籍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天我是把生意给你带来了,你的船在码头上停一天,就得交一天的租金,这桩生意做还是不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欧比被牙尖嘴利的沈红妹说得是哑口无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半截大雪茄便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抽了几口,他抬头问沈红妹,如果他接了这桩生意,胡锋他们能给多少钱? 沈红妹说道:“他们跟上次那个人不一样,上次那个人几乎把你的船包下了,而他们这次只想让你把他们送到那里,等办完了事再把他们带回来,至于多少钱,你是船主,当然是你说了算!” 欧比想了想,说了个数。沈红妹觉得这个数虽然有点贵,但还不算离谱,就扭头看了胡锋一眼。胡锋看了下时间,让沈红妹转告欧比,钱不是问题,如果他能即刻起航,他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欧比一听大喜,当即掐灭了大雪茄,放下闸板,让胡锋等人登船。 4 天气很好,海面一平如镜,货船全速前行。 到了下午3点多的时候,船速突然减慢了下来,一直待在驾驶室里的沈红妹走出船舱,告诉胡锋,已经进入那片危险海域,前方就是那座无人岛了! 胡锋等人朝沈红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大雾瀰漫,先前还瓦蓝瓦蓝的天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灰白色,天地之间,隐隐约约的还涌动着一团旋涡形状的云。 胡锋感觉情况不妙,走进驾驶室让沈红妹问欧比,前面紧贴着水面不停旋转的云是怎么回事。 欧比很淡定地说:“那是水面形成巨大漩涡之后产生的气旋,通常在有雾的天气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遇到这种情况,稍微有点经验的船长都知道那气旋下面是什么,都会绕道走,可是如果遇到没有雾的天气或者晚上,那就糟糕了,一百米之外你根本就看不见那旋涡,等你看见了,已经晚了,强大的吸力就像一只从海底伸出来的巨手,瞬间就会把船吸进去!” 高文听欧比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有些紧张,他自幼怕水,对一望无际的深邃大海更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早年他曾跟几个要好的哥们讨论过最痛苦的死法,有人说跳楼最痛苦,有人说火烧最痛苦,还有人说上吊最痛苦,而高文却说:“我最怕淹死,尤其怕被海水淹死,你们想,那大海深的地方可达成千上万米,尸体就那样慢慢悠悠地向下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沉到底,想想都恐怖!” 第126页 “为什么那里会有一个大旋涡?国际上不是有专门研究这类事件的专家和学者吗?”高文示意沈红妹翻译给欧比听。 欧比听了之后很不屑地说道:“嘿!年轻人,难道你希望那些狗屁专家学者钻进那旋涡里一探究竟吗?” “可是……百慕达三角之谜不是已经解开了吗?”高文似乎想通过这种聊天的方式缓解一下令他无法控制的紧张和不安,没想到,却打开了欧比的话匣子。 此刻,欧比已经调整了航向,船速再一次加快。沈红妹一直坐在欧比的旁边,充当翻译。 “解开了?谜底是什么?外星人?黑洞?还是四维空间?”欧比有些兴奋,又掏出了他的大雪茄抽了一口,说道,“那些人就喜欢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幻想,他们明明知道飞机和轮船发生事故大部分是因为恶劣天气,却揣着明白装煳涂,大肆渲染和鼓吹神秘事件,从而证明自己的博学多才……当然,我也不否定还存在一些其他因素,与生命起源的大海相比,我们人类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许多无法找到答案的事情面前,他们就是一群喜欢自欺欺人的败类,所以,我离开了他们……我跟大海打了半辈子交道,记忆最深的只有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在我参军后不久,1979年2月20日,我们去执行一次巡逻任务,航行到大西洋深处的时候,发现海面上飘着一块甲板,上面还趴着一个人,等我们将这个人救起后,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他是一个水手,穿着一身1976年就已经被替换掉的水手服,上面别着一枚深蓝色的水手胸章,在胸章上面我们知道了他的名字,加文。船长很快就将加文的事情报了上去,而得到的回覆却是,加文是美国海上运输部队的一员,1976年11月28日,该部队部分人员在执行任务中与舰艇同时失踪,当时总部给出的失踪结论是,该舰艇在返回途中遭遇极端恶劣天气,致使雷达出现故障,与总部失去联繫后发生沉船事故!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在1976年就已经死掉的加文却在三年后神秘復活了!就算他当时没有死,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在海上漂泊整整三年呢?遗憾的是加文失去了记忆,他只能记起1976年以前的事,至于他们当时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从航向上看,欧比已经绕到了无人岛的后面。岸边礁石密布,根本无法停船,但却有一条水道直通岛的深处。 有一艘小型海轮停靠在水道的尽头。 张明祖孤身前往这座无人岛的动机曾让欧比猜测了很久,而此刻这艘船的出现,更让他将联想发挥到了极致。他说眼前这座岛很有可能是海盗头子的藏身之地,之前乘他船来到此岛的中国人很有可能跟海盗是一伙的。不然的话,那天海盗怎么知道我的船上藏有十几万的现金呢? 胡锋等人上岛后,船上就剩下欧比和沈红妹两个人。回想刚才与胡锋短暂的对话,这个长相极其妩媚的女人莞尔一笑。 沈红妹:“你把我留在船上,就不怕我跑了吗?” 胡锋:“你会吗?” 他怎么那么自信?望着胡锋离去的背影,沈红妹心想。 下午4点多的岛上森林里,隐隐地瀰漫着一股腐臭味。这股味道是山林间的一种无名花发出来的。它们开得正艷,给这座无人岛上的森林蒙上了一层妖异之色。胡锋等人发现这一点儿时,已经磕磕绊绊地走了半个多小时了。 期间,高文曾提出找准三个方向分开走的建议,却被胡锋一口否决。这也是案发以来他们之间出现的第一次分歧,而且不可调和。 高文激动地说胡锋固执、自以为是。 胡锋一怒之下大骂高文冲动、考虑问题不动脑子。 高文说:“我们这样走下去,跟无头苍蝇有什么区别?那艘海轮就停在外面,可我们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这难道还不能够说明这样找下去是有问题的吗?换成平时,我们当然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反正岛就那么大,指不定在哪就撞上了,可是今天不一样,你应该知道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胡锋说:“时间固然重要,可是你想过没有,这里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们三人一旦走散,万一出现什么状况,仅凭一己之力,如何应对?还有,现在这里除了咱仨和张明祖以外,另外一伙究竟是些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能说分开就分开吗?” 一直没有出声的张金虎,越想越觉得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劲。他们可都是有着丰富工作经验并独当一面的角色,就算工作中有分歧,可也不至于像两个愣头青似的吵起来啊!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茫茫大海之上的一座孤岛,是一个敌明我暗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地方,难道他们不知道争吵声会招致种种不可测的兇险吗? 踩着胡锋和高文的争吵声,又向前行进了大约百米远后,张金虎终于表态了。他也不贊成分开,同时他也不贊成直线行走。他的打算是,走曲线——向南走出一定的距离后,再向北行走,如此反覆,路线呈z字形。“我觉得,与直线行走相比,曲线行走撞到人的概率会更大一些!”张金虎说。 事实证明,张金虎的这个办法十分奏效。 就在他们虚弱得每迈出一步都感到吃力的时候,危险也在向他们逼近。三人之中,阅歷最广、野外生存经验最为丰富的胡锋也不知道自己的体力为什么会消耗得如此之快。 第127页 前方的草丛之中,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待到胡锋等人就要靠近时,它蹭地一下从草丛后面窜出,杀气腾腾地扑了上来。 “黑幽灵!”丛林里面突然有人喊。 喊声过后,它停在了胡锋三人身前的一米处,吐着猩红色的舌头。 一条黑色的孤狼。动物界中最致命的杀手之一,却在一声清脆的喝令之后,果断地停止了攻击。 十米开外的大树后面,一个女孩闪身而出。后来高文在向别人讲述无人岛的遭遇时,曾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形容过这个女孩。 孤狼退了回去,乖巧地坐在女孩身边。 女孩会说英语,在与胡锋短暂的交流时,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微笑。她叫狄娜,家就住在身后的丛林深处。 女孩狄娜对外面的世界嚮往已久,是四面大海和森严的家规堵住了她的去路。她说今天是岛上的重要节日,大人们都在祭祀法老,她这才趁机从城堡里面熘了出来。 可是当胡锋问她法老又是谁时,她的脸却突然冷了下来,接着,便一头扎进身后的丛林里。 女孩狄娜的出现,对于此刻的胡锋等人来说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原本想追上她,或者跟在她的身后,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尴尬处境让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几步后,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天黑以后,有一群神秘的小矮人,簇拥着抬起他们的身体,隐没在深邃的丛林里。没人知道这群神秘的“小人”是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 5 待到胡锋三人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他们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条孤狼,趴在他们身前一米远的地方,然后挺起脖子,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嚎叫。 伴随着孤狼的叫声,一袭黑纱的狄娜款款走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小矮人,他们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胡锋等人,并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交谈着。 女孩狄娜的再次出现,让胡锋三人知道了一种名为“睡美人”的花草,这种释放有毒气体的花草遍布小岛的四周,一旦有人冒失闯入,它能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丧失体力。黑魔家族之所以能在这座小岛上延续至今,睡美人功不可没!女孩狄娜说。 “黑魔?”胡锋惊声问道,“那个被驯兽师们视为神的传奇男子?你是他的后代?”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先祖的名字?” 声音从女孩狄娜的身后传来。小矮人们闻声纷纷向旁边撤去,站成两排。这个被女孩狄娜称唿为母亲的女子,在经过胡锋等人的身边时曾有过短暂的停留,她高傲地仰头看了一眼身前的不速之客,然后又端庄地朝前方的那张椅子走去。 她虽然身材矮小,可是,当她走完那排闪闪发光的阶梯、坐在那张用黄金制成的椅子上时,她已经高高在上了,略带忧郁的神情后面隐藏着与女孩狄娜截然不同的惊世之美。 胡锋顾虑重重地跟身边的高文和张金虎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试探着回答道:“作为一个行业的开山鼻祖,被人知道又有什么稀奇的呢?我们无意冒犯,来此的唯一目的只为寻找一个名叫张明祖的人……” “张明祖?”女孩狄娜的母亲冷冷地一笑,“如果你们早到一天,我或许还会将他交给你们,可是,你们来晚了一步,狄娜没有告诉你们昨天是个什么日子吗?” “昨天是你们岛上祭祀的日子,可是,这跟张明祖又有什么关系呢?”胡锋答道。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们吗?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昨天是我们岛上的祭祀日呢?”在母亲的逼问下,女孩狄娜低下了头。 张明祖死了!他的头颅被这个神秘的黑魔家族当成了祭品供奉在法老的灵棺之前。说到法老,女孩狄娜的母亲庄严地将双手叠在胸前,以示自己的尊崇之意。她说黑魔家族有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信仰,他们始终坚信是通灵的法老在护佑着万物。 “我们与世无争,信奉众生平等,并竭尽全力去保护每一个生灵,正如法老所说,我们原本同根,共生在一个星球之上,缺一不可。可张明祖的所作所为,早已偏离了这个法则,他为了满足一己之私,企图将整个人类拖向坟墓,试问,人类经过上百万年的演化,又岂是他想毁灭就能毁灭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不是这样的!你在说谎!”女孩狄娜突然大声喊道,“你口口声声说众生平等,为什么还要杀死他?你为什么不向这三位远方的客人道出实情呢?张明祖固然有罪,可是你们就是清白的吗?明明是你们利用了他,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后,索性将他杀死,你们这样做,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胡锋注意到,女孩狄娜的前两句话用的是“你”,而后两句话用的却是“你们”,也就是说,杀死张明祖并非狄娜母亲一个人的主意。那么,狄娜口中所谓的“你们”,指的又是谁呢? 正想着,突然从大厅的外面传来一声怒喝:“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来人是个身材高大不怒自威的男子,在经过狄娜身前的时候,狄娜悻悻然地叫了他一声父亲。张金虎好歹也是跟fbi打过交道的人,简单的英文他还是能听懂的,心中便想,这男子好歹也是几尺高的汉子,怎么会娶一个侏儒做老婆呢? 第128页 “你怎么来了?” “有朋自远方来,我岂有避而不见之理?” 他们短暂的对话冰冷、不屑、流露出水火不容的夫妻关系。 女孩狄娜的母亲愤然离去之后,这个被身后的随从称为岛主的男子便开始用中文跟胡锋三人交谈。交谈的内容空洞客套,一杯茶的工夫过后,再也按捺不住的高文突然提出要见一见张明祖的尸体。 岛主面露难色,他说祭祀是黑魔家族内部的事情,自己实在不便插手。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和夫人的关系实在紧张,很难在这件事情上帮到你们。况且,那灵穴可是黑魔家族的禁地,别说你们,就是我,都没有资格进入!” “如果我们非进去不可呢?”高文语气强硬地试探道。 岛主阴冷地一笑,说道:“那灵穴外面有49只恶兽,穴内有81种毒虫,你们凭什么非进不可?” 一句话就把高文问住了。 胡锋接口说道:“照岛主的意思,我们三人只能无功而返了?” 岛主说道:“除非由我夫人带你们进去,但你们必须要有一个能够说服她的理由……这样吧,我这就叫人带你们去见她,至于这事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女孩狄娜是在胡锋等人走到两棵大树下面时,突然从树后面跑出来拦住他们去路的。她让孤狼赶走引路人,并将胡锋三人带到不远处的一个红房子里。她的房子小巧精緻,和许多形态各异的建筑一样,坐落在小岛中央。 在女孩狄娜心里,她的父亲虽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但也绝非善类。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这个小岛,只有死人,才能保住这里的秘密。 “看见前面那道花墙了吗?”女孩狄娜站在窗前说道,“过了那道花墙,你们就再也出不来了!” 半年前,这道花墙的出现,标志着黑魔家族的族长与岛主的夫妻关系彻底决裂。它将这个小岛划分成两个势力范围,一边是以狄娜母亲为首的黑魔家族,另一边是以狄娜父亲为首的蚯蚓社。 女孩狄娜从未离开过这个小岛,是张明祖的出现,让她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提到张明祖,女孩狄娜的脸上突然泛起一团红光,不难看出,她对张明祖,已经有了感情。然而,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像张明祖这种人,怎么会跟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生产生感情呢?胡锋三人闻言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达成了这个共识。 实际上,张明祖的死,与岛上的黑魔家族和蚯蚓社有着直接关系。 此刻,空前高涨的逃离欲望让女孩狄娜彻底失去理智,她突然拿出一把金色的匕首,将刀尖放在胸前,并威胁胡锋三人马上带她离开这里,她惶惶不安地说:“求求你们,快点儿带我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面对胁迫,胡锋只好代高文和张金虎向女孩狄娜作出一个口头承诺,他说:“只要你肯带我们去见你的母亲,帮助我们完成使命,我们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狄娜想了想,大喊一声不,她说就算你们能完成使命,就算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可是我的父母,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将我带走呢? 胡锋说:“只要我们想带你走,就没人能够拦得住!” “真的吗?” “真的!”三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族长作为黑魔家族的权力核心,一直居住在一个十分奢华的环形建筑里。再见到她时,她的态度较之前已然温和了许多,还为胡锋三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当得知他们要将张明祖的尸体带走时,女孩狄娜的母亲说道:“我们黑魔家族歷经数代,从未有人敢让族外之人靠近法老的灵穴半步,你们知道法老是什么吗?法老是我们黑魔家族的保护神,法老在我们每一个族人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身为族长,我怎么可能做出帮助你们亵渎法老神灵的大逆之举呢?” 胡锋有些急了,朗声说道:“我们不敢对黑魔家族的信仰说三道四,但是我们知道,法老就是你们心目中的上帝,一个信奉众生平等的神圣的正义化身,而我们今天来到此地,往小了说是职责所在,往大了说是为了挽救天下苍生。既然我们在道义上有着相同的信仰,又怎么能说成是亵渎神灵呢?”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对于黑魔家族来说意义重大,如果我草率地答应了你们,日后恐怕很难服众,所以,我要跟我的族人商议一下才行!” 母亲此时的一反常态让女孩狄娜吃惊不已。她不相信仅凭胡锋的一句话就能打破黑魔家族森严的族规。她似乎已经隐隐地意识到,对胡锋等人有利的商议结果后面一定会跟着附加条件。“那禁地连我的父亲都没有进去过,母亲又怎么会轻易答应你们呢?” 当女孩狄娜将自己的隐忧说出来后,胡锋直言不讳地说道:“其实,现在能否进入禁地、能否带走张明祖的尸体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弄清楚张明祖跟蚯蚓社还有黑魔家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而要捋顺这些关系,我们就得暂时留在这里,我们此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拖延时间。假设我们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张明祖的尸体,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个岛上逗留呢?而一具不会开口说话的尸体,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129页 女孩狄娜恍然大悟,俏皮地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做出夸张的表情。胡锋和张金虎含笑不语,心照不宣。只有高文,神情凝重地盯着女孩狄娜,准确地说,女孩狄娜的右手腕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走过去,轻轻地抓起女孩纤细白皙又带水感的手。 高文忽略了女孩的成长环境,对于女孩狄娜来说,与异性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女孩狄娜徒劳地将手往回缩了缩,羞涩地低下头去。 高文扭头看了胡锋和张金虎一眼,然后将女孩狄娜的袖子向上轻轻一撸,露出一枚活灵活现的刺青。 “兽头?”胡锋问女孩狄娜,“告诉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手腕上?” 女孩狄娜勐地抽出手,正要解释,她的母亲在一帮小矮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正如女孩狄娜所担心的那样,有一个听起来极其荒诞的附加条件成为了胡锋等人能否踏入禁地的砝码。女孩狄娜的母亲要胡锋三人与黑魔家族的族人通婚。 当胡锋将这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条件告诉身旁的高文时,高文急了。 “啥?通婚?这……这……”高文这了半天也没这齣个所以然,就捅咕了一下张金虎,“你倒是说句话呀!” “有啥好说的?咱可都是有家室的人,难不成还真答应她呀?”张金虎想了想,又说道,“可是如果不答应,她一怒之下赶我们走怎么办?这里处处透着古怪,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仅凭我们三人之力,如何应付?” 胡锋表情僵硬,良久,他才说道:“若要我们三人与你的族人通婚,除非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我们三人即便拼上这条命,也要闯上一闯,你以为,我们真的怕你那些恶兽和毒虫吗?” “什么问题?” 胡锋牵着女孩狄娜走到黑魔家族的族长身前,指着狄娜手腕上的刺青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上面的这个兽头,跟你们黑魔家一定有着很深的渊源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莫非你们在哪见过?”女孩狄娜的母亲吃惊不小,她身后的那些小矮人闻言也都纷纷聚拢过来。 “没错,我们确实见过!”胡锋直言不讳,“我们不仅见过这个兽头,就连石棺里面的古兽干尸,我们都亲眼所见……” 胡锋注意到,她的双眼此刻正在闪闪发光,这件事情对于女孩狄娜的母亲来说非同小可。待族人们散去后,女孩狄娜的母亲突然卸掉族长的威仪,就像一个有求于人的普通女人那样再次问道:“你们当真亲眼见过石棺里面的古兽吗?” 没有信号的手机在这个时候总算派上用场,储存在里面的图片让女孩狄娜的母亲激动不已。她说黑魔家族在歷经数代之后,终于实现了法老的临终遗愿。她恳求胡锋将古兽干尸还给黑魔家族,并允诺用驭兽之术作为交换条件。 “驭兽之术?”胡锋心中一震,心想:“那《张氏家史》里面明明写道,这驭兽之术出自‘贺、关、张’三人在无底崖下的一次奇遇,后来经过代代相传才落到关伟业和张明祖的手里,而这个黑魔家族,又是通过什么掌握了这门神奇之术呢?” 与此同时,张金虎也在暗暗揣测:“张明祖来到黑魔岛,除了蚯蚓社的吸收外,会不会跟这门禁术也有很大的关系呢?” 于是胡锋说道:“那古兽既然对你们家族如此重要,我们理应毫无条件地将其物归原主,可是目前还不行,因为我们在那古兽体内,发现一种极其可怕的病毒,这种病毒能让动物发生变异,能让人变成没有思想、没有智商、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如果你现在将它取回,岂不是害了你的族人吗?” 没想到,胡锋开诚布公的态度竟让女孩狄娜的母亲突然惶恐不安起来。 “什么?你说那病毒来自古兽体内?这……这怎么可能呢?一百多年都过去了,它不可能还活着!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有一段十分可怕的记忆深藏在这个女人的内心里,至于是什么,胡锋没有急着问,他要给狄娜的母亲一点时间,毕竟这段记忆很有可能贯穿了整个黑魔家族的歷史,黑魔家族的神秘会因为她的陈述而宣告结束。 良久之后,狄娜母亲的陈述从一场瘟疫开始。这场可怕的瘟疫让一百年前的黑魔家族几乎就此退出歷史的舞台。如果不是那次灾变,黑魔家族的人口数量定然要超出现今数倍,他们后来也不会远离陆地,移居这座小岛。 那场可怕的瘟疫缘于一只貌如狼、行如豹、勐于虎的怪兽,这个一直被黑魔视为养母的怪兽不知因为何故,突然兽性大发,在那个月圆之夜里,袭击了正在沉睡的族人,从那以后的几天里,黑魔家族的族人陆续死去! “黑魔为什么要视那怪兽为养母?另外,这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胡锋提出质疑。 她说,如果没有那只怪兽,就不会有后来的黑魔,更不会有今天的黑魔家族。关于这件事情,还得从成吉思汗的心腹大将黑木赤开始说起…… 提起黑木赤,她美丽的黑瞳里面突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而她口中的黑木赤其人,实际上是一位被成吉思汗秘密追杀了20年之久的叛徒。关于黑木赤,胡锋后来曾查阅了一些野史,其中提到最多的是成吉思汗在南下灭金时掠夺的一批财宝。黑木赤作为押宝大将军,在押运财宝返回的途中起了私心,在设计屠杀了两名副将后,率兵走进了中蒙边境的原始森林里。 第130页 关于这段野史,后人的争论焦点主要集中在黑木赤的生死上,大部分人认为浩瀚幽深的原始森林让黑木赤躲过了成吉思汗的秘密追杀,其中也有一小部分人说,以当时成吉思汗的实力,找到黑木赤简直是易如反掌。 关于黑魔到底是黑木赤的多少代子孙,狄娜的母亲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百年以前有一个丛林部落在不停的迁徙过程中,曾与入侵蒙古并迷失在原始森林里的沙俄残兵有过一次遭遇,只有一人在那次惨烈血腥的遭遇战中侥倖逃生,此人正是黑魔。 “可是,既然是个嗷嗷待哺的男婴,他又是如何在那兇险异常的原始森林里面活下来的?莫非,让他活下来的,正是你刚刚提到的那只怪兽?” 狄娜的母亲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怪兽一直将黑魔养到两岁,才被一个丛林猎户发现,并将他收养。准确地说,两岁以后的黑魔,是这个善良的猎户和那怪兽一同抚养长大的……” “请等一等,”胡锋听到这里打断道,“一个猎人,和一只来路不明的怪兽,共同抚养一个两岁的孩子,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传奇了?” “传奇?”她发出一声傲慢的冷笑,“试问,如果没有这段传奇,黑魔家族的驭兽之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说正是因为这段不可思议的传奇经歷,让黑魔在漫长的生命里,渐渐掌握了与野兽沟通的技巧,后来又经过几十年的研习,终于在晚年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着写成书,并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而与兽经一同传下来的,正是这枚兽头刺青。 有一幕挥刀弒母的人间惨剧,悬挂在这枚兽头刺青的背后。而怪兽作为瘟毒的携带者,当瘟疫发生以后,它的生命伴随着一只幼崽的诞生也很快走到了尽头。黑魔用松油将兽母的尸体封存之后深埋地下。那场瘟疫间接地帮助黑魔除掉了族内异己,更让黑魔的威信在斩杀兽母之后得以重新树立。 这些被黑魔同时记录在那本秘籍里面。家族秘闻虽然让胡锋找到了古兽的出处,可是,先后出土的古兽干尸共有两具,那么,另外一具又如何解释呢?难道是黑魔的兽母在临死前所产下的那只幼崽?待它死后,黑魔的后人又以相同的形式厚葬了它? 胡锋的这一猜测很快就得到了狄娜母亲的证实。黑魔在临终前曾反覆叮嘱他年少的儿子渊,要渊像对待生身之母那样对待兽母的唯一血脉。然而,渊能遵照父亲的遗愿,却无力担起壮大家族的重任,谁也没有想到渊的生命竟然会在21岁那一年突然结束。几个辈分高的族人一致认为渊的死是黑魔法老对他的惩罚,他们说如果渊再活下去,很有可能会给黑魔家族带来灭族之祸。 渊死后,渊年仅4岁的儿子轩名正言顺地成为黑魔家族的族长。在黑魔家族的繁衍史里,渊的妻子姒氏是不可绕过的重要一环。这个后来被轩誉为聪明绝顶的女人,代替轩整整行使了14年的族长之权,直到轩将驭兽之术练到炉火纯青,她才退隐幕后。 黑魔家族在姒氏控制期间,人口数量得到了空前的壮大,而轩在的姒氏的授意之下却将这一切归功于法老黑魔的护佑,这直接促使一个十分奇特的信仰在黑魔家族漫长的繁衍过程里渐渐形成。 待姒氏进入晚年以后,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没能帮助轩寻回那张她亲手绘制的兽皮地图。有三股来歷不明的恶匪在一天夜里偷袭了正在沉睡的黑魔家族,轩的祖传绝技没能抵挡住洋枪火炮的攻击,这也是姒氏在逃亡的路上将兽经藏于深谷石洞之后又亲手绘制一张兽皮地图的原因所在。 听狄娜的母亲讲到这里,胡锋突然想到一个人——战魔。通过调查得知,战魔为了组建野兽兵团,凭藉一张出自圆明园的地图来到中国寻找驭兽之术。如果说这张地图正是姒氏所绘,那么,它又是因何落入了清廷之手呢? 很快,胡锋就在狄娜母亲娓娓道来的陈述中找到了答案。若干年前,这张兽皮地图的遗失为轩在管理族人这件事情上敲响了警钟,黑魔家族森严的族规正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逐步建立起来的。 兽皮地图的遗失发生在轩的新婚之夜。族人鹿嵩也于那个深夜神秘失踪。此人的先祖本是中原人士,想必后来他带着地图到了中国。轩在接任族长以后,通过婚配加入黑魔家族。姒氏正是通过鹿嵩打破了不与族外之人通婚的家族禁锢,这也是黑魔家族的人口数量在轩的统治时期得以空前增长的真正原因。 姒氏对于黑魔家族的另外一个贡献就是撰写族谱,是她凭藉惊人的记忆将轩的父亲和祖父撰写在兽经上面的记忆碎片进行了重新整理,这才得以让姒氏在向胡锋等人说起黑魔家族的歷史时思路能够如此清晰。 姒氏正是狄娜的母亲。 姒氏说黑魔家族到了她祖父那一代便开始走向没落。她怀疑黑魔家族遭到了神灵的诅咒! 姒氏说着转过身去,黯然神伤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如果不是诅咒,我们黑魔家族的族人们又何以会长得如此矮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生理缺陷,我们何以又会跟张明祖合作试图破解被你们外族称为侏儒症的不解之谜呢?” 从姒氏瞬间阴冷下来的眼睛里,胡锋能看到姒氏对张明祖的仇恨。姒氏与张明祖的那次合作,是z博士一手促成的。提到z博士,姒氏突地随手拾起一个物件,砸碎了身前的镜子。 第131页 z博士即是黑魔岛的岛主,女孩狄娜的父亲。 姒氏说那次所谓的合作是在z博士的实验室里进行的。她亲眼目睹了她的族人在注射完那个被z博士誉为神奇药水的几天后,变成一具丧尸的全部过程。这让姒氏本能地想到了百年以前,黑魔家族的族人在身染瘟毒之后的可怕一幕。虽然姒氏没有亲眼所见,但姒氏在族谱上面生动的记载让她每每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当初如果不是族人鹿嵩将兽皮地图盗了去,黑魔家族的独门秘技何以又会落到张明祖的手里?”姒氏说,“张明祖害死了我的族人,如果我不杀他,还有什么资格做这黑魔家族的一族之长?” “兽皮地图遗失了这么多年,学会驭兽之术的又岂止张明祖一个?您杀得过来吗?”狄娜突然说道,“要不是因为父亲,张明祖就不会来到这里,更不会有那次可怕的人体试验,您的族人又怎么会死呢?如果您真的爱护族人,当初为什么不去制止父亲?如果那次试验最终圆了您的梦,您还会把张明祖当成不可饶恕的罪人吗?” “住口!”z博士这个时候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壮汉将胡锋三人团团围住。 “你哪来的胆子这么跟你的母亲说话?是他们三人给你的吗?”z博士说道,“我告诉你,就算那次试验成功了,我还是会杀了张明祖……” “为什么?你召他加入蚯蚓社,就是为了杀死他吗?” “我召他加入蚯蚓社是为了拯救他,可当我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后,他必须得死!” “狼子野心?不!我不相信他是这种人!” “你父亲说得没错,张明祖确实是一个心怀狼子野心的危险人物!”胡锋说道。 “傻孩子!你从小在黑魔岛上长大,也难怪你会轻信于人,”z博士语重心长地说道,“倘若我不杀死他,日后他闯出大祸,第一个受到牵连的就是我们蚯蚓社,到了那时,我们蚯蚓社就是有一万张嘴,恐怕也说不清啦!” “呵呵!真想不到,蚯蚓社作为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之一,也有怕的时候啊!”胡锋问道,“z博士,您能告诉狄娜,张明祖究竟心怀着怎样的狼子野心吗?” z博士闷哼一声,缓缓地说道:“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感觉不对劲,他的一举一动都离我心目中的全球通缉犯相差甚远,后来经过观察,我发现此人的心理极度扭曲,多重人格,又患有极其严重的彼得?潘综合症……” “彼得?潘综合症是什么?”狄娜问道。 “所谓的彼得?潘综合症又叫成人幼稚病,是一种较为常见的心理障碍。”代替z博士回答的是个名叫金狐先生的韩国人,10年前被蚯蚓社吸纳,是z博士的心腹之一,精通心理学。“主要表现是心理年龄发育迟缓甚至停滞,目前最普遍的是採用回溯疗法帮助患者治癒。张明祖是其中的一个特例,他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像他这种人,在全世界都极为罕见。他可以近乎于本能地同时扮演多种角色,并将这种角色发挥到极致——跟我们在一起时,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并成功地藉助我们蚯蚓社的实力改良了他手中的病毒样本;面对你时,他又变成了一个阳光俊朗的美少年,像你这种单纯善良的女孩,又如何能够识破他的真实面目呢?”说到这里,金狐先生看了一眼z博士,z博士上前轻轻地将狄娜揽在怀里,疼爱地说道:“这也是张明祖必须死的另外一个原因,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是黑魔家族的未来族长,我和你的母亲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在张明祖的手里呢?” 早已泪流满面的狄娜离开z博士的怀抱走到胡锋等人跟前,那些全副武装的壮汉见状纷纷收起武器闪到一旁。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张明祖真的是在骗我吗?”狄娜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如果你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相信,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你去相信的人吗?20世纪80年代,曾在美国轰动一时的兽脸杀人狂案就是张明祖一手制造的,并成功逃脱了美国法律的制裁;‘9?11’事件发生以后,他又窃取了被美国五角大楼视为绝密的病毒样本逃到中国,并被美国的fbi全球通缉,如果没有这些背景,他张明祖凭什么加入蚯蚓社?”胡锋的一番话对于女孩狄娜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可她又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目送伤心绝望的狄娜离去之后,胡锋看了z博士一眼,又接着说道,“张明祖虽然死了,可他藉助蚯蚓社的实力对病毒进行改良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是蚯蚓社的介入,后来发生在三胜屯的死亡事件兴许就可以避免,那可是整整21条人命啊!无论如何,蚯蚓社在这件事情上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作为蚯蚓社的首领,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们回去没法跟老闆交差啊!” “回去?回哪去?你以为你们还回得去吗?”z博士话音刚落,十几条枪的枪口再次杀气腾腾地对准了他们。 “我看你们谁敢?”姒氏突然冲上来挡在胡锋三人的身前,冲着z博士喊道,“他们是我的贵客,你们若是敢动他们,我就将你们蚯蚓社赶出黑魔岛!” “你……你难道疯了吗?”z博士脸色铁青。 第132页 “我没疯,不信你就试试看!”姒氏寸步不让。 “夫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蚯蚓社今天又岂会被他们三人所威胁?”金狐先生不顾z博士的喝止,继续说道,“你知道吗?为了夫人的那个梦,z博士作为蚯蚓社的首领,他不惜背叛有生之年再不回隐形世界的重誓,请来了独眼圣医克里斯蒂?唐森亲自主持试验。为此,我早就劝诫过他,要他理性对待此事,毕竟夫人的生理缺陷很大程度上是家族遗传所致,即便唐森出面,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这种决定身高的基因密码。最重要的是,他此次重回隐形世界,极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他为了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意孤行,可换回来的却是那道互不侵犯的花墙,身为他的妻子,您这么做,不觉得太自私太过分了吗?” 姒氏在金狐先生的一番质问之下惭愧地低下头去。此刻,金狐先生口中的隐形世界让胡锋暗吃一惊! 什么是隐形世界?正这样想着,只听z博士长嘆一声,开口说道:“鑑于张明祖的险恶用心,我原打算在那次试验之后将他秘密处死,是狄娜的出手相救让他逃过了一劫,原以为,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没有想到,他在阴谋破产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又偷偷地熘了回来。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天真地想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向我买他的一世平安,可他哪里知道,金钱对于蚯蚓社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最初,我是出于夫人的那个梦,才心怀侥倖地与他合作开启了那次试验,而这一次,我为什么要放过他?就这样,他在法老祭日那天,成了黑魔家族的祭品。庆幸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否则的话,蚯蚓社定然会因为他的恶行而成为整个人类社会的公敌!我们蚯蚓社无意与任何国家、组织或个人为敌,我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经营蚯蚓社数十载,从未放过任何一个擅闯黑魔岛的人,今天,我愿意为我的夫人再破一次例……你们走吧!” z博士的决定遭到了金狐先生的阻拦,他说:“如果就这样放过他们,黑魔岛岂不是暴露了?那些接到过我们挑衅函的国家,又岂会放过我们?” z博士却不这么认为,他说:“金狐先生,就算我们将他们三人杀死,你以为黑魔岛就太平了吗?可怕的并不是那些接到过我们挑衅涵的国家,我担心的是隐形世界,也只有隐形世界,才能让我们蚯蚓社土崩瓦解……” 他们的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 天黑之前,胡锋三人在姒氏的护送之下,回到了停船的地方。除了头颅,守护法老灵穴的恶兽吃掉了张明祖的躯干和五脏六腑,此刻,那头颅就装在高文手中的布袋子里。 狄娜作为黑魔家族的族长继承人,肩负起了接回古兽干尸的重任。最后,姒氏望着笼罩在黑魔岛上空的那片乌云说:“暴风雨就要来了,你们赶快走吧!” “临别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姒氏打断胡锋,“关于那个世界,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完,姒氏亲吻狄娜的额头,转身离去。 6 雨迟迟不下,黑暗的天空一次次被闪电撕裂。 胡锋和张金虎怀揣着不同的心事,站在返程途中的甲板上。而高文已经睡了,装着张明祖头颅的布袋子就放在他的旁边,虽然这颗头颅已经被黑魔家族处理过了,但仍散发着隐隐的腥气。 这颗头颅对于高文来说,意味着案子的终结。可对于胡锋和张金虎来说,心情反而更加复杂了。一声闷雷过后,胡锋问张金虎:“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些什么吗?” 张金虎微微一笑,说道:“你一定在想,在这茫茫的大海之上,还有多少像黑魔岛这样的地方吧?” “你只猜对了一半,”胡锋说,“我其实在想,如果蚯蚓社和黑魔家族离开了黑魔岛,他们最有可能去哪儿呢?” “你凭什么断定他们一定会离开黑魔岛?” “还记得z博士最后说的那一番话吗?他说,只有隐形世界才能让蚯蚓社土崩瓦解。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观察到,他对隐形世界似乎有着一种极为深重的恐惧。最诡异的是,我们离开的是如此突然,给我的感觉好像黑魔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我们的去留对于蚯蚓社来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若不是z博士早就有了弃岛的打算,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姒氏的从中阻拦就放过我们一马呢?” 张金虎点了点头,说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这样一来,就算我们将黑魔岛告诉美国人,一个没有了蚯蚓社的黑魔岛,对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关于隐形世界,倒让我想起一件往事!”胡锋欲言又止。 “什么?你知道隐形世界?”张金虎目瞪口呆地盯着胡锋。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胡锋说道,“我有说过我知道隐形世界吗?只不过,七年前我调查的一桩案子,似乎跟隐形世界有关。” 那桩案子至今仍然被e组尘封在档案柜里。出于保密守则的约束,胡锋没有将那桩案子的具体细节告诉张金虎。胡锋唯一能告诉张金虎的是,案发以后,6号竟然出面阻止了他对该案的深入调查。 第133页 “我当时特别不能理解,为此,我还跟6号大吵了一架,我气的倒也不是6号取消了对这桩案子的调查,而是6号下完销案令后,竟然连个解释都没有给我,换成是你,你会服气吗?” 张金虎说道:“我当然不会服气了,换成是我这暴脾气,他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就到上级领导那里讨说法去!” 胡锋说道:“可e组毕竟跟你们不同,对于我来说,6号就是绝对领导,至于6号的上级是谁,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后来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6号终于向我透漏了一些细节,他说那桩案子涉及到隐形世界,所以,只能到此为止!当我问他为什么涉及到隐形世界就不能再继续调查了时,他说:因为我们不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不能调查那个世界的事。” 张金虎说道:“他说我们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你难道就没有问问他,究竟哪些人,才属于那个世界吗?” 胡锋说道:“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张金虎说道:“你是指z博士和独眼怪医唐森?” 胡锋点了点头:“或许,我们可以通过狄娜,了解到一些关于隐形世界的线索。” 隐形世界对于女孩狄娜来说,一直是个虚幻的存在。 她对隐形世界仅有的记忆来源于z博士和金狐先生的一次争吵。而且,当她偷听到时,争吵已经接近尾声。 “我听金狐叔叔说,自从父亲当年背叛金主离开隐形世界,就一直被‘人屠金令’追杀,金狐叔叔担心‘独眼怪医’唐森会出卖父亲,所以反对他回隐形世界……” “人屠金令?” 听到人屠金令,胡锋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千尸湖上的那座斜塔,塔顶之上,卧着一具男尸,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枚纯金制成的人屠金令。 是6号的出面阻止,让胡锋与七年前的那桩案子失之交臂。 困意席捲而来,收回对隐形世界的种种猜测,以及对6号重启千尸湖斜塔案的种种幻想,胡锋闭上了眼睛。 可他并没有立即睡去,他听见狄娜低声问张金虎在想什么。张金虎用蹩脚的英语告诉狄娜:“我在想,是否要将蚯蚓社的下落告诉美国人。” “我父亲从来没有把美国人放在眼里,就算他们找到了蚯蚓社,又能怎样呢?” “不被你父亲放在眼里的又岂止是美国人?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父亲的这种自信,又是通过什么获得的呢?” “因为他是海上霸主,就连不可一世的海盗王,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还有许多像黑魔岛这样的地方都被我的父亲牢牢地控制着。他通过几十年的努力,早已建成了他的海上王国,美国人有的军舰潜艇,蚯蚓社也有。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人若想摧毁蚯蚓社,无异于跟一个海上实力极其强大的国家开战,虽然这个‘国家’很小,但却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锥子,与蚯蚓社为敌,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说到这里,狄娜走到胡锋的跟前,“餵!别装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偷听我们的谈话,你们不是很想知道关于蚯蚓社的一切吗?我告诉你们便是!” 胡锋尴尬地坐了起来,问狄娜:“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睡着?” 狄娜说道:“因为你的唿吸很不均匀,还有一双微微颤动的眼睛。” “真没想到,你竟然有着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狄娜微微一笑,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蚯蚓社之所以吸纳了许多被你们身后的那个世界定义为罪人的通缉犯,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实在不忍心看到那些杰出的大脑毁在你们用虚伪、欺骗以及形形色色的骯脏交易所构建起来的社会里。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也正是我父亲所需要的,是蚯蚓社,让他们最终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那个风雨交加的深夜,19岁的狄娜在狭窄的船舱里对她一直所嚮往的那个世界进行了无情的抨击。她说是张明祖的欺骗与玩弄撕碎了她对那个世界的美丽幻想。从她偏激主观的言论里面可以看出,多年以来,z博士都向她灌输了一些什么东西。 如果没有此番经歷,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单薄如纸的女孩就是后来取代姒氏成为黑魔家族的新一代族长。她在悲怆的海浪声中沉沉睡去,而船舱外面的世界正在悄然甦醒。 “既然是通灵的法老在护佑着万物,我又何必去迷恋那个不属于我的滚滚红尘呢?” 这是女孩狄娜的梦呓之音! 第十三章 童年耻辱 1 高文是在上岸后不久,接到夏可可打来的电话的。 夏可可用了三天时间,终于走完了张明祖的整个童年。 张明祖的童年是在一个靠近沿海的渔村里面度过的。那个在《张氏家史》里面被张明祖的父亲张天北称为田伯的老人早已离世,是田伯的儿子接待的夏可可。 这个名叫田壮的渔民住在一栋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洋楼里。他说除了这栋房子和三艘渔船以外,田伯在临死的时候还留给他一笔钱。 关于这笔钱的由来,田壮始终认为跟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有关。他说那天晚上有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神秘男子敲响了他家的房门。 第134页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句话出自神秘男之口。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田伯经常这样问田壮:“你读的书多,你分析分析,送我们钱的那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田壮当时17岁都不到,他完全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喜悦之中。他不知该如何去分析,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双鱼村的村支书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听完了田壮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煞有介事地说道:“老夫我活了大半辈子,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常言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好好想想,你们父子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善举?” “善举?”17岁的田壮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诸葛先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还记得10年前,被你家收留的张氏父子吗?”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们,他们父子俩一脸的苦命相,哪来这么多的钱?” “放狗屁!”诸葛先生骂道,“你这是典型的狗眼看人低,你咋知道他们父子不能发财?说不定人家现在真就发了大财,不然的话,谁会无缘无故给你们这么多的钱呢?” “如果真是他们父子,为啥不亲自登门道谢?” “张氏父子没有亲自前来,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见到你,当年,你田壮是如何对待张氏父子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如今,他们发了财,表面上是知恩图报,实际上是在诛你们父子的心啊!”诸葛先生说到这里眉毛突然拧紧了,“田壮,你小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可得提醒你,有些意外之财是福,可有些意外之财却是祸!你知道什么是福,什么又是祸吗?归根结底两个字:因果。你种下了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果!” 17岁那年的田壮根本无法从诸葛先生的一番话里读出暗含提醒的弦外之音。 “我当时懂什么?什么都不懂!”田壮说,“我当时就想着如何去花那笔钱,根本就没有把诸葛先生的话当成一回事,现在想想,这诸葛先生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我们田家在得到那笔意外之财后,会有祸事发生呢?” “祸事?什么祸事?”夏可可问。 “唉!”“田壮长嘆一声,又吧嗒吧嗒地抽起他的捲菸来。这个如今已经年近中年的黑脸大汉突然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沉默,直到夏可可眼见天色已晚,起身跟他道别时,他才含煳地嗯了一声,接着,又望着围墙边上的花丛发起呆来。 有蜜蜂在那花丛上面飞来飞去。 许多年前,正是这些赶花期的蜜蜂赐予了少年田壮无限灵感。当他将捉来的蜜蜂塞进张明祖的裤裆后,许多双鱼村人都听到了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双鱼村人一致认为,田壮后来被人砍断了生殖器跟他当年往张明祖的裤裆里塞蜜蜂这件事情有关。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针线活计将夏可可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童年时代的张明祖。那时候的他们比田壮还要大上几岁,当时张明祖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小孩子。他们清晰地记得,很久以前,少年田壮欺辱张明祖时的丧心病狂。 “田壮逼着张明祖吃过屎!” “田壮还往张明祖的被窝里放过蛇!” “你们知道吗?田壮还用高粱秆子插过张明祖的肛门呢!” …… 他们对少年田壮的种种控诉让夏可可周身发冷。他们的控诉也代表了整个双鱼村人的心声。 “祸事发生以后,我恨死了我家老爷子,我恨他收留了张氏父子,更恨他当初没有对我严加管教,可是现在我谁也不恨了,张明祖对于我们田家来说就是一段无法避免的孽缘,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当初没有种下恶因,后来又怎么会结出善果呢?”说到这里,田壮惨澹地一笑,“这就是报应,报应一来,谁也逃不掉!” 那是一个喇叭花爬满了整个双鱼村的午后,在田壮家闷热潮湿的禅房里,夏可可清晰地听见田壮说:“我现在信佛,我现在是青龙寺的俗家弟子,还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呢?” 回去的路上,夏可可还听到从青龙寺里传出的撞钟声。 有人说,是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男子出资修缮了青龙寺,没人知道这个人是谁,只知道从那以后,青龙寺的香火渐渐地兴旺起来了…… 2 有一个极其惊人的巧合出现在《张氏家史》和黑魔家族的那本兽经上。 是野兽让幼年时的张明祖和黑魔存活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么巧? 关于这个疑问,胡锋和高文的观点各不相同。 高文说张念恩在《张氏家史》里面所提到的尊师,一定就是当年通过姒氏所绘的那张地图找到兽经后,又被困在无底崖下的战魔。他说除了黑魔家族以外,战魔是唯一见到过兽经的人。所以他认为:是战魔为了取信三个徒弟,套用了黑魔的身世,后来又被张念恩成功地虚构进他所撰写的那本家史里的。他说出现在山洞里的那个娃娃,便是黑魔的原型。 “如果真如你所说,战魔为何要套用黑魔的身世?张念恩为什么要撰写一部虚假的家族史呢?”胡锋问道:“为什么发生在黑魔身上的传奇经歷就不能在张明祖身上发生?自古以来,我们人类与野兽结下母子情的例子还少吗?巧合就是巧合,连张明祖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我们又何必去钻这个牛角尖呢?” 第135页 胡锋的观点,张金虎也颇为贊同。 他说:“我们在寻找证据的时候,除了靠已知线索,更多的是揣测,这就註定了有些案子的歷史细节会面目不清,我们要做的是最大程度上的真相重建,而不是强迫自己、企图在逻辑上面进行无缝对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争论结束以后,三人陆续走进四海市公安局的会议室。 会议由刚刚恢復原职的林振兴主持。夏可可将在这次会议上对张明祖的犯罪心理进行特徵描述。 张明祖的犯罪心理并不复杂,这是夏可可从双鱼村回来以后所得出的最终结论。她说张明祖扭曲的心理和多重人格的形成主要缘于他人生中的三个重要阶段。夏可可最终写完了这份报告。 许多年前,有一对狠心的父母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遗弃在百兽山一带的原始森林里,这个不幸的孩子就是张明祖,是一只母豹让他最终活了下来,请原谅我没有办法说出这种来自本能的母性因何会跨越物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嘆生命的神奇。 我们都有一个完美无缺的童年,可是张明祖没有,张明祖的童年时光有一部分是在逃难的路上度过的。那种漂泊不定的生活对于这个刚刚接触世界的孩子来说不是新奇,而是恐惧。他开始本能地迴避这个世界,也为他日后的心理突变埋下了伏笔。 后来,张天北带着张明祖来到了双鱼村,并在田伯的帮助下暂时安定下来。我想,这个时候的张明祖哪怕能感受到一丝来自于人性的温暖,说不定都会驱散他内心深处的阴寒。可是这个世界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冰冷,父亲的忽视、玩伴的欺凌,让仇恨在张明祖的心里疯狂生长……就这样,在上大学之前,张明祖始终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上了大学以后,一个名叫孟瑶的女孩让孤僻沉闷的张明祖突然开朗起来,我将这种性情上的突变视为一种人格隐藏,他隐藏了那个真实的自己,也预示了他多重人格的形成。 像许多校园爱情故事那样,他们长达四年的恋情终于在张明祖出国留学以后宣告结束。孟瑶背叛了他,当他看见孟瑶竟然与自己的父亲亲密走在一起时,他终于崩溃了。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可以去相信的人,他无力承受这份羞辱,于是,他想到了那片森林,想到了他的兽母,想到了曾给予他无限快乐的飞禽走兽。为此,他还将这些美好的记忆用画笔和镜头记录了下来。同时,这也是张明祖为什么后来会选择驯兽师这个职业的原因,只有跟动物们在一起,才能让他获取短暂的安宁。 可是,这份工作毕竟存在于人类社会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滋生各种丑恶,同行间出于嫉妒的排挤算计将他逼上了绝路,他终于愤怒了,于是,他一手炮制了那起曾在美国轰动一时的兽脸杀人狂案,并成功地逃脱了美国法律的制裁。 正当他苦苦思索着后面的人生路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次偶然的获取,让他找到了方向,他决心要利用手中的病毒样本和家族禁术将这个世界变成他童年时所见到的那个样子:没有冷漠、没有欺凌、没有背叛,有的是温暖的夕阳和万物共生的美好! 以上这些就是张明祖犯罪心理的原始诱因,我们之前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各种分身,真实的张明祖早已被回忆留在了那片原始森林里。 3 “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6号,您还记得7年前发生在千尸湖上的那桩斜塔案吗?” “我当然记得了,后来是我出面阻止了你对该案的调查,你今天突然旧事重提,一定是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吧?” “6号,如果我想重启这桩旧案,您还会阻止我吗?” 他们的对话发生在胡锋归来后的第二天上午。 在重启千尸湖斜塔案这件事情上,此刻的6号仍显得顾虑重重。 他说那桩旧案涉及到一个极为隐秘的世界,那个世界说到底就是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江湖。这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江湖兇险难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胡锋去送死。 他说,人屠金令作为死亡的象徵,代表的是隐形世界对叛徒的终极宣判。 他还说,当年死在千尸湖斜塔之上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隐形世界的人屠杀手! “可是6号,这些细节,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七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对这桩案子的调查,以上这些,就是我所获知的全部线索!”说到这里,6号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从时间上看,你刚刚提到的z博士,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人屠杀手追杀的那个人。奇怪的是,一个被誉为杀人机器的人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刀下鬼呢?难以想像,在这个地球之上,还有谁能杀得了他们……眼下z博士浮出水面,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6号口中的机会剑指女孩狄娜。 古兽干尸对于现在的e组来说已经失去了研究价值。 “不就是一具发生了基因突变的动物尸体吗?还给他们便是。” 6号十分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如此一来,护送狄娜返岛的重任便落在了胡锋头上。 事实证明,6号在这个雨后初晴的上午所做出的重要决定,是致使胡锋在几天以后险些丧命于大海之上的主要原因。遗憾的是,胡锋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此刻,他正沉浸在旧案重启的喜悦之中。 第136页 同样心情大好的还有鑑定科的苏信。 她的助手偷偷地告诉胡锋:“看见那株娇艷的蔷薇花了吗?男朋友送给她的。” 已是大龄剩女的苏信十分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她说6号已经批准了她的休假申请。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鑑定科的具体事务暂时由利伟林全权负责。再次见到利伟林时,这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已经深处繁忙的工作之中了。 “您还习惯这里的工作环境吧?” “只要能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在哪儿都一样!”利伟林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专注地停留在一台显微镜前。 “对了,为了以防万一,针对弹状病毒的疫苗已经上线生产了。”利伟林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开口说道。 “以防万一?”胡锋问道,“莫非你们担心,张明祖虽然死了,可他的阴谋还在继续?” “张明祖虽然死了,但绝不等于那弹状病毒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利伟林说道,“就拿大汪村的那头牛来说吧,蜱虫是在吸食了它的血液之后发生变异行为的,那么,相同的事情,谁能保证不会发生在其他昆虫身上呢?” 胡锋惊出一身冷汗:“可苏信不是说几经变异后的弹状病毒让宿主的体味发生了改变,而这种体味,又恰恰是蚊虫所排斥的吗?” “没错,正是因为这种改变,才让我们省去了许多麻烦,可是,这并不代表所有的昆虫都排斥这种体味。理论上,之前发生在西疆的殭尸袭人事件还是有可能再次发生的!”利伟林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如今有了疫苗,就算再次发生这种事,我们也能及时应对,控制事态的发展!” “可这弹状病毒几经变异,为什么会让人变成殭尸呢?” “准确地说应该是活死人,你也可以理解成没死彻底的尸体,”利伟林说道,“通常,我们将植物人说成是活死人,这是指那些受到急性损伤、导致大脑皮层严重受损,出现深度昏迷状态的受害者,这与我指的活死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我指的是病毒让生物体的基因发生变异后所出现的一种奇异特徵。经过我和苏信这段时间的深入研究,我们发现,这弹状病毒在几经变异之后竟然跟一种名叫‘始祖’的古代病毒极其相似,其共同点主要表现为,当一个人感染了这种病毒后,他的大脑会严重受损,但小脑功能依然能够让人保留一些低等动物般的思考,肢体动作也会因此变得机械迟缓,而疼痛、恐惧等人类先天弱点反倒一概消除了,最终,将人演变成一种大脑退化严重的生命体……” “生命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时候的人类,从专业角度来讲,已经演变成一种全新的生物了?” “怪不得苏信说你是个奇人,果然是绝顶聪明,一点即通!”利伟林说道,“就如同人和猴子,虽然形体上相似,但严格来讲,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你刚才说有一种名叫始祖的古代病毒又是怎么回事?” 利伟林说,始祖病毒的母体样本诞生于1960年,是西班牙声名显赫的亚希福特家族第六代家主爱德华和年轻贵族奥斯威尔在非洲古迪帕亚遗蹟中的菊科植物‘太阳阶梯’中发现的,并在17年后,终于将研究对象从嚙齿类动物转移到人的身上。爱德华的家奴多拉斯很不幸地成为了他们的牺牲品,多拉斯也因此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活死人。后来,多拉斯冲破牢笼,咬伤了爱德华,早已吓破了胆的奥斯威尔为了避免病毒传播伤及自己,一把火烧掉了那座城堡,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活死人多拉斯就这样连同始祖病毒在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后来,是奥斯威尔的助手卡尔斯率先披露了亚希福特家族的这段秘史。卡尔斯也因为晚年时所撰写的那本回忆录而惨遭暗杀。 关于利伟林的这段陈述,胡锋很快就在一本名为《地狱手记》的书里找到了出处。 准确地说,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用英文书写的一个手抄本。当胡锋从利伟林手里接过它时,一股浓浓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因为,风干的血迹还残留在书页上面。 利伟林说,这本《地狱手记》是在一个死者的身体里面发现的。有一个惊天的秘密就藏在这本手记里,这个惊天的秘密涉及到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世界。这也是死者为什么要将《地狱手记》藏在身体里面的原因…… 这本《地狱手记》为胡锋后来揭开千尸湖斜塔案提供了重要帮助。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当然,你也可以把血迹斑斑的《地狱手记》看成是下一个故事的开始…… 2012年8月12日完稿于小白社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