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油画》 第1页 楔 子秋日的暖阳已连晴了三天,但赵太太的心情却无比郁结。她一直惦记着要趁这几天的好天气,把洗好的棉被拿到天台晾晒一下。可天台的钥匙却在这幢大厦的管理员钱伯伯手里,钱伯伯三天前住院了,是中风,好歹算是抢救回来了,但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谁也不知道钱伯伯究竟把钥匙藏在了什么地方。好在顶替钱伯伯担任大厦管理员的小伙子,向物业公司申请之后,终于获得批准,用尖嘴钳与榔头强行撬开了天台铁门上挂着的铜锁。为了抢夺天台上晾晒棉被的最佳位置,门一撬开,赵太太就抱着棉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天台。可就在她冲进天台的一剎那,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晕倒在门边。随后进来的年轻管理员,看到倚在天台墙边的那具面目全非血淋淋的尸体后,也禁不住惨叫一声。那具尸体埋在一堆空纸箱中,只有头颅和两只手露在外面。它的脸皮被剥了下来,黑白相间的眼球挂在殷红的肌理组织上,嘴张开着,似一个深邃暗黑的洞。它的双手高举,十根手指的最前端被利刃斩断了。但奇怪的是,尽管这几天的天气一直很好,但天台上却没有半点异味,也没有盘旋而至发出难听嗡嗡声的苍蝇。看得出来这具尸体在这里已经躺了很长一段时间,变成了干尸。【1】空荡荡的电梯大厦业主活动室里,四个人围坐在一台自动麻将机旁,一男三女,心不在焉地打着麻将。自从那天在天台上发现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后,警察立刻赶到现场,并移走尸体。奇怪的是,从此之后,警察却再也没到大厦来调查过这起案件。玩麻将的四个人,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上。坐东面的赵太太打出一张三筒后,故作神秘地说:「自从我在20年前离婚后,儿子就和我一起生活。现在儿子在艺术学院读书,他交了个女朋友,是警察。我的警察准儿媳告诉我,天台上的尸体之所以会被剥掉脸皮,还被斩断手指,就是兇手不想让别人认出死的人是谁 要知道,相貌与指纹正是一个人的特徵呀!」大家都知道,赵太太是个写侦探犯罪小说的作家,文笔甚是犀利,对侦破方面的技巧也略有涉猎。她一直对自己在天台见到尸体后晕倒一事耿耿于怀,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改变一下自己在邻居们心目中的印象。坐南面的钱阿姨却有些不以为然,她碰了赵太太打出的三筒,迟疑片刻,扔出一张四万,说:「我家先生是在大厦值班室中风的,他是个忠于职守的人,即使发病,也一直让大厦的监控设备正常运转着。」她就是大厦前任管理员钱伯伯的妻子,现在钱伯伯出院了,就在家里躺着吸氧 反正现在钱伯伯已经瘫痪了,还丧失了语言能力,在医院里也只是浪费钱财,倒还不如送回家来等死。古语有言,世上唯有麻将能解千般愁,所以即使丈夫瘫痪卧床,钱阿姨也来到活动室中玩麻将。照钱阿姨的话来说,大厦的监控设备一直都开着,虽然警方停止调查,但她和新来的年轻管理员却一起看过一遍录影带。不过因为经费有限,大厦只在入口处安装了一台摄像头,其他地方则毫无防范。钱阿姨说,钱伯伯每天都会去天台做清洁,也就是说,既然他没报过警,那么尸体应该是在钱伯伯中风之后才出现在天台上。而大厦入口处的摄像头却记录着,这三天根本没有任何陌生人曾经进入过这幢大厦。坐西面的孙小姐摸了一张牌,看到是张没用的九条,顺手打了出来,说道:「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侦探小说,赵太太写的书我也看过。」孙小姐是一个台湾老男人养的金丝雀,肤白貌美,身材火暴,平日里不用上班,有的是空闲时间,看过的侦探小说自然不会少。孙小姐分析道:「就算天气再好,现在毕竟也入秋了,只怕三天也绝不可能令一个刚死的人变成干尸。我猜,那个死者早就被谋杀了,但直到变成干尸后,兇手才趁着钱伯伯中风入院,大厦没有管理员时,把干尸抛到了天台上。」赵太太很贊同孙小姐的话,她补充道:「没错,我的警察准儿媳也说,警方在天台没发现过多的血迹,也没发现兇手抛弃的脸皮与手指前段,所以认定天台只是兇案的第二现场。」「可是,警方为什么拉走尸体后,就没再到大厦来了解过情况呢?」钱阿姨不解地问。赵太太神秘莫测地耸耸肩膀,说:「或许警方有自己的安排吧 说不定早有警察偷偷潜入大厦中,监视着住户的一举一动 就连我们,一样也逃不过警方的监视。」一直保持缄默的李先生终于发话了。李先生是个股民,平时在家里上网炒股,几乎从不出门。他推倒面前的麻将牌,看着孙小姐打出的九条,说了一个字:「胡!」收了钱,李先生冷笑一声后,说:「入口处的摄像头没拍到陌生人进入大厦的镜头,这就说明兇手一定就住在大厦里,是大厦的住户之一。而尸体变成干尸,需要极长的时间,只有大厦里的单身住户才有条件在自家屋里藏匿一具尸体。」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另三位女士,朗声说道:「幸好我老婆每天都待在家里,不然我肯定也成了警方眼中的嫌疑人。不过,大厦里的宅男宅女们可要当心了,他们肯定现在都处于警方的重点监控之下。」【2】孙小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大好看,谁都知道包养她的那位台湾老男人,每隔一个月才来大厦待一礼拜。在这麻将桌上,她算得上是唯一的单身住户。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人家这么一个弱女子,哪有能力杀人?人家见到血都会头晕的耶。」和台湾人厮混得久了,她的语音语调都不知不觉带了一点台湾味。李先生面无表情地说道:「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能干出什么 孙小姐若不介意,不如让我们到你家里参观一下。如果在你家里发现大片血迹,或刚粉刷过的墙壁,那我们就可以报警抓你了。」「你们凭什么搜查我的家?你们又凭什么暗示我是兇手?」孙小姐愤怒了。「哈哈,我在和你开玩笑呢!」李先生这才收起严肃的面孔,朗声大笑了起来,但笑完后,才发现自己的这个玩笑实在是不合时宜。正好,孙小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完电话,便说约了小姐妹去做头髮,抛下麻将桌边的三位牌友,神色不慡地离开了。孙小姐走了后,剩下的三个人自然是没法再玩麻将了。赵太太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李先生揶揄道:「瞧吧,你惹恼美女了,现在麻将也没得玩啦。虽然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该现在就说出来呀。」而钱阿姨则若有所思地从怀里摸了一串钥匙出来,这是大厦的备用钥匙。物业公司担心大厦里某处住户屋里起火,而户主却正好不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让每家每户交了一把备用钥匙到管理处。当然,这些备用钥匙绝对是不可轻易使用的,只有在紧急情况发生时才能拿出来。钱阿姨盯了一眼赵太太,激动地说:「你写了这么多侦探小说,难道就不想过把业余侦探的瘾?」赵太太做梦都想当一次真正的侦探,她还想在自己的警察准儿媳面前露把手呢。李先生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正是熊市,股票跌得厉害,他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发泄一下心中的积郁。事不宜迟,趁着孙小姐一时半会回不了大厦,三个人来到了孙小姐的房门外。为了获得第一手证据,赵太太还回家拿了一台dv机。钱阿姨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扭了一下,只听「啪」的一声,门开了。门开的一剎那,三个人同事听到屋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亲爱的,你回来了?你不是说打完麻将还要去髮屋做头髮吗?」这声音,不苍老,也不是台湾腔,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纯正标准普通话。一个油头粉面只穿着浴袍的小白脸从卧室走了出来,一看到站在门边的两女一男,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这年轻男人双膝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他愣愣地看着赵太太、钱阿姨、李先生,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是周先生的人吗?我和孙小姐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我和他没什么的 」赵太太莞尔一笑,她记得包养孙小姐的那个台湾老男人就姓周。不过看眼前这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只披着一件浴袍出现在孙小姐家里,还说自己和孙小姐没关系,真是难以让人相信。但这是别人家里的隐私,自己也无权过问,所以赵太太放下了dv机,准备退出房门。但这个年轻男人此时也注意到了赵太太手中的dv机,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顿时跪在了地上,仿佛触电了一般颤抖着哀求道:「你们千万不要把拍到的东西交给周先生 也千万不要给孙小姐说 我可以给你们钱!每个月周先生都会给孙小姐一大笔钱,孙小姐把其中一大半交给了我,我可以把自己得到的钱再分一大半给你们!」赵太太与李先生犹豫了片刻,他俩的视线同时落在了钱阿姨的脸上,而钱阿姨则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谁都知道,钱阿姨的老公中风了,现在瘫痪在床,还丧失了语言功能,现在只能躺在家中床上等死。如果有一大笔钱,钱伯伯就能够得到治疗,兴许还可以多活几年。见三人的心思有所松动,这个年轻人忙不迭地冲进卧室,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求饶道:「这是1万块钱,你们先拿去。过几天,我再拿5万给你们 」钱阿姨伫立在门边,默不作声地接过了钱,然后转过身,向电梯走去。【3】业主活动室里,自动麻将机上摆着一摞百元大钞,正是刚才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拿出来破财消灾的一万元钱。麻将桌旁,坐着赵太太、钱阿姨与李先生。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就是都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还是赵太太咳了一声后,最先发话:「这笔钱呢,我就不要了,都给钱阿姨吧。现在钱伯伯躺在床上,正是用钱的时候。」钱阿姨感激地看了一眼赵太太,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但李先生却板着脸,大声说道:「赵太太,你可以把你那份送给钱阿姨,但你没权利把我那份也送给钱阿姨!」他撇了撇嘴,「大家都知道,现在股市大跌,我亏了一大笔,老婆都闹着要和我离婚呢!现在我也是急着用钱的时候,我也需要这笔钱!」说完后,他不待另两位女士发言,便伸出手从那1万元钱里抽出了厚厚一叠,转身出了房间 他竟整整抽走了5000块钱!业主活动室里,只剩下赵太太与钱阿姨面面相觑。这时,她俩听到有人正踱着步子慢慢走进了屋里。转过头来,没想到看到进来的人,正是刚做好了头髮的孙小姐。赵太太和钱阿姨赶紧把桌上的钱藏到了怀里,而孙小姐一走进来,就激动地大声说道:「我刚才看到李先生走出大厦了,现在我才想起,其实李先生也有可能就是那个杀人兇手!」 第2页 「哦?」赵太太和钱阿姨诧异之至。孙小姐解释道:「李先生说,他老婆一直都待在家里,所以他不是单身住户,所以就没有杀人的嫌疑。其实这样的推论很不严密 你们想一想,我们有多久没看到李太太了?」这话倒也不错,李太太整天深居简出,很少与大厦里的住户打交道。李太太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赵太太记得自己上次看到李太太,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其实孙小姐觉得自己整天太闲了,她认为自己也有做业余侦探的潜质,所以在髮屋做头髮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着谁是兇手。拿孙小姐的话来说,完全有可能是李先生杀死了自己的老婆,然后让她在家里变成了一具干尸,等钱伯伯中风住院后,他再把李太太的尸体扔到了天台上。正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死者的身份,所以才剥掉了李太太的脸皮,并斩断了她的手指末端。孙小姐最后对钱阿姨说:「你那里不是有大厦的备用钥匙吗?趁着李先生外出,我们现在上去看看,如果找不到李太太,又在地上发现了血迹或是他粉刷过墙壁,我们就可以报警抓他了!」钱阿姨望了一眼赵太太,又想到刚才李先生从那1万元钱里抽走了一叠钱,这让她很是愤愤不平。于是她从怀里摸出那串备用钥匙【4】几分钟后,赵太太、钱阿姨与孙小姐就乘坐电梯来到了李先生的家门前。钱阿姨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扭了一下。只听「啪」的一声,门开了。就在门打开的一剎那,三人同时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还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客厅里有一张红木椅子,此刻李太太就披头散髮地坐在椅子上。不过,她的手足都被结实的绳索捆绑着,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最明显的一道伤口在咽喉处。咽喉处的伤口外,凝固着一摊乌黑的鲜血。血腥的气味令人反胃,屋里不时出现的苍蝇,更是让人噁心透顶。这一幕吓得三个女人目瞪口呆,迟疑了很久,赵太太最先壮起胆,走到李太太身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接着赵太太噔噔噔向后退出几步,跌坐在地上,冷汗簌簌地从额边滑下,失声叫道:「她死了!」赵太太擦了一下额边的汗液,这时她才注意到,屋里开着暖风空调,而且换气扇也是开着的。赵太太真不愧是写作侦探小说的作家,凭藉她的写作经验,立刻判断道:「一定是李先生将妻子捆绑在椅子上之后,再杀死了她。李先生之所以会打开暖风空调,是想阻缓李太太尸僵形成的时间,并加快尸体腐烂,影响警方对死亡时间的判断。而他打开换气扇,则是想等李太太的尸体腐烂后,换气扇可以把屋里的尸体腐烂气味排到窗外,阻止邻居嗅到尸臭味后报警 由此可见,他离开大厦后就不准备短时间回来。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他一定会藉口去外地出差或旅游,等过了一段时间,尸体变作一副骨架之后再回来。到时候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证实自己是清白的。」她冷笑一声后,又补充一句:「呵呵,在我的一篇侦探小说里,兇手也用了同样的诡计。」孙小姐也点了点头,说:「赵太太的那本侦探小说,我也看过。不得不说,李先生可真够冷静的,杀了老婆后,居然还和我们一起打麻将。呵,说不定他本来就是想在牌局里赢我们一笔钱,挣来跑路的花销。」不过,她却没想到,李先生不仅赢了一点钱,还从钱阿姨那里拿走了5000块钱。而且,这5000块钱的最初主人正是她自己。钱阿姨却思索片刻后,怯生生地说:「既然李太太的尸体还在屋里,这就说明了天台上的那具尸体并不是她。那么,那具被剥掉脸皮斩断十根手指的尸体又是谁呢?」一听这话,赵太太与孙小姐顿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屋里,只听得见换气扇转动时所发出的吱吱声。【5】赵太太报了警,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警察查验了李太太的尸体,又听了三个女人的证词,立刻发出了通缉李先生的命令。当天夜里,警方就找到了李先生。不过,他们找到的,是李先生的尸体。李先生是自杀的,他从一座悬崖上跳了下去。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份遗书,还有5000块钱。李先生在遗书里坦承,是他杀死了自己的老婆。因为股市遭遇熊市,他的资产缩水大半,几近破产。就因为这事,李太太与他闹起了离婚。争吵总伴随着翻旧帐与恶语相加。怒气攻心的李先生平抑不了心中的愤懑,一气之下将太太击晕,并捆绑在红木椅子上,用菜刀割断了她的咽喉。面对妻子的尸体,李先生骤然冷静了下来。李先生记得自己以前曾看过赵太太所写的一本侦探小说,于是採用了与书中兇手所用的相同的尸体处理方式 他启动房中的暖风空调,并打开了换气扇。他准备等待老婆的尸体变作一具骨架后,再回到家中,装作无辜地发现尸体。提到自己选择自杀的原因,李先生只是说,当他处理好一切,准备离开这座城市时,才发现天下之大,却并无他的藏身之处。他很后悔杀死了妻子,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更害怕以后每天在噩梦中见到找自己索命的妻子,于是,他决定以死谢罪。李先生在遗书里并未提到那5000块钱的来歷,或许他觉得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这倒也让钱阿姨与赵太太松了一小口气。警方很快就结案了。在结案的时候,孙小姐忽然向警察提问:「为什么你们不再调查天台上的那具尸体了?」听到这句话,警察不由得笑了:「什么?天台上的尸体?我们警方为什么要调查天台上一具由石膏制成的尸体模样的雕塑?」【6】在业主活动室里,警察不无郁闷地告诉孙小姐,天台上那具尸体,只是个石膏制成的雕塑而已。尸体上的鲜血、尸斑,都是用颜料涂在石膏上的。难怪发现尸体时,天台上没有嗅到一丝血腥的气味。警方认为这只是某人的恶作剧罢了。调查了大厦住户的相关资料后,警方发现赵太太的儿子在艺术学院里攻读雕塑专业,于是怀疑这具石膏尸体雕塑是赵太太儿子的「杰作」。或许他把天台当作一个艺术创作的基地吧,也说不定钱伯伯也知道这事,只可惜现在钱伯伯瘫痪失语了,无法求证。警方也本想找赵太太的儿子了解一下情况,但赵太太的儿子却外出採风,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警方也只好结束调查,不再过问此事。听完警方的介绍,孙小姐诧异地看着赵太太,问:「你不是说,你的警察准儿媳告诉了你许多关于这起案件的内幕消息吗?」「呃 」赵太太有些尴尬地答道,「我儿子根本就没有啥女朋友,我只是想在你们面前多点谈资,所以才虚构了这么一个警察准儿媳 」「真无聊!」孙小姐愠怒地叫了起来,然后愤愤地冲出了业主活动室。不过,孙小姐没有注意到,当她发怒时,钱阿姨却向赵太太发出了会心的一笑。【7】赵太太与钱阿姨向来交好,过从甚密。当钱伯伯中风入院之后,钱阿姨便不得不为昂贵的医疗费而发愁,找到赵太太诉苦。赵太太离婚后与儿子相依为命,虽然出版了不少侦探小说,但依然手头拮据,无法援助钱阿姨。正好赵太太记起,钱阿姨曾经提过在大厦的监控录像里,看到有陌生男人与孙小姐一同相拥着回到大厦中过夜,料想这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就是孙小姐瞒着台湾老男人周先生,在外面找的情人。于是赵太太便心想,能不能从孙小姐与那个年轻男人手中榨一笔钱出来,为钱伯伯治病。反正孙小姐的钱来得容易,来得也不干净,榨出来给钱伯伯治病,也算得上是劫富济贫了。有了一个替天行道的动机,赵太太便开始着手构思一部天衣无fèng的侦探小说。她先让在艺术学院里研修雕塑的儿子回到家中,制作一具逼真的剥去脸皮、斩断手指的石膏尸体,然后找钱阿姨要天台钥匙,把石膏尸体扔在天台的墙边。然后当新来的管理员撬开天台铁门发现石膏尸体后,赵太太立刻打电话报警。赵太太在与钱阿姨、孙小姐、李先生的牌局中,借虚构的准儿媳之口,暗示孙小姐、李先生,尸体的身份成疑。幸好李先生足够聪明,主动猜测孙小姐有杀人嫌疑。不过,就算李先生不说,赵太太也会主动质疑孙小姐。钱阿姨按照赵太太的吩咐,待孙小姐离去后,拿出备用钥匙,让李先生陪着一起去孙小姐家一探究竟。当然,赵太太早就准备好了dv机,一进孙小姐家,就拍下了只穿着浴袍的那个小白脸。小白脸果然吓坏了,提出愿意拿钱消灾。可惜赵太太没料到李先生节外生枝,竟拿走了其中一半的钱。好在孙小姐也看过不少侦探小说,猜测李先生也有可能是杀人兇手,意外地在李先生家里找到了李太太的尸体。这是赵太太没有想到的事,这也说明了,生活中的悬疑,远远比小说中虚构的悬疑来得更加精彩,更加匪夷所思。【8】一周后,钱阿姨如愿从那个小白脸那里拿到了5万块钱。而更好的是,那天钱伯伯居然能开口说话了。事后,赵太太分析,这也许是钱伯伯临死之前的迴光返照吧。钱伯伯张开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去大厦值班室!快去!有个密封好的档案袋!」钱阿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打了个电话给赵太太,让赵太太陪着她去一趟值班室。进了值班室,那个新来的年轻大厦管理员就拿出一个密封好的档案袋,交给钱阿姨,说:「这是我今天整理值班室时发现的,我想应该是钱伯伯留给您的。」档案袋上写着「钱阿姨亲启」五个字,正是钱伯伯的亲笔字迹。赵太太猜测道:「我猜,这是钱伯伯的遗嘱。」她没猜错,这果然是钱伯伯的遗嘱。不过,看了这份遗嘱,钱阿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狠狠咬着自己的牙根。在遗嘱里,钱伯伯说,他年轻时犯过错,在婚姻中出了一次轨。在那次出轨中,他留下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儿现在已经30岁了。不过,女儿的智商有点问题,是智障,现在住在精神病院中。钱伯伯说,如果自己去世了,希望钱阿姨能善待这个女儿,并每个月给精神病院寄一笔钱过去。如果不及时寄钱,只怕女儿会被赶出精神病院,流落街头,最后不知所终。看完之后,赵太太问钱阿姨:「你会给精神病院寄钱吗?」钱阿姨狠狠地摇头:「不,绝不!我就要让这个野种流落街头,最后不知所终!」这时,赵太太有些后悔自己曾帮了钱阿姨。她又问:「那你现在还送钱伯伯去医院吗?」钱阿姨又摇了摇头,答道:「不,绝不!我就要让这个曾经背叛过我的男人死在家里,越快越好!」 第3页 现在,赵太太彻底后悔了。【9】钱阿姨将自己从小白脸那里榨来的55000块钱,分了一半给赵太太 既然决定不再救自己的丈夫,那也不能再占赵太太的便宜。赵太太拿到钱后,立刻把这些钱汇到了精神病院,当做钱伯伯那位私生女的长期治疗费用。回到大厦,赵太太听到孙小姐住的那层楼传来争吵的声音。出了电梯,她看到孙小姐门前站着一个大发雷霆的老男人,正是那位来自台湾的周先生。从周先生的话语中,赵太太明白了,是周先生提前来到大陆,却在孙小姐家中堵到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周先生要结束与孙小姐的关系,还要找人教训那个小白脸。现在,小白脸已经吓得跑路,不见踪影。电梯到了钱阿姨与钱伯伯所住的那层楼,赵太太听到了哭声。出了电梯,她看到钱阿姨正在哭泣。从钱阿姨的话中,赵太太得知就在几分钟前,钱伯伯因为心力衰竭去世了。钱阿姨哭着说:「我现在才发现,即使他以前背叛过我,但我还是爱着他的呀!」她拿出那剩下的27500块钱,对赵太太说,「你帮我把这27500块钱汇给精神病院吧,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回到家中,赵太太打开电脑,她想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写成一封邮件,寄给自己的前夫。赵太太与前夫已经离婚很多年了,虽然当年是前夫抛弃了她和儿子,但随着时光的推移,赵太太早就原谅了前夫,认为他们还能做朋友,所以时常保持着联络。不过,这一切她都是瞒着儿子的,因为她知道,儿子一直无法在心中原谅父亲。没想到刚打开邮箱,赵太太就发现有封未读邮件,打开后,发现是自己的儿子寄来的。儿子在邮件里说:「妈妈,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将那具石膏尸体做得如此逼真吗?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我的工作室看一看。」赵太太知道,儿子在郊区租了一间有围墙的平房,当做自己制作雕塑的工作室。那具逼真的石膏尸体,也是他在工作室里完成的。赵太太拎着包,乘坐公交车,转了几次车,终于来到了儿子在郊区租的那间工作室。打开工作室的大门后,她立刻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是血腥味。工作室里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味,一具男人的尸体被五花大绑着,吊在半空。尸体的脸皮被剥掉了,十根手指的前端也被利刃斩断了。尽管如此,赵太太依然从这具尸体熟悉的体行看出,这就是她的前夫。赵太太嘤咛一声,晕倒在工作室的大门旁,就像那天她晕倒在天台上一模一样。不过,那次她是假装晕倒,而这次是真的晕倒了。【10】躺在冰冷地板上的赵太太,是被一阵铃声惊醒的,那是她的手机在鸣叫。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儿子打来的。她手指颤抖着,接通了电话,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低沉严肃的声音。「你是赵太太吗?我是警察,我们刚发现了你儿子的尸体,他是自杀的,有遗书。」警察顿了顿,又说:「你儿子在遗书里说,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杀人时,他并不后悔,但现在却后悔了。他本想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但发现天下之大,却并无他的藏身之处。他很后悔杀死了父亲,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很恐惧,他害怕每天午夜梦回的时候,看到被剥掉脸皮的父亲找他索命,于是,他最终决定以死谢罪 」楔 子读恐怖小说时,许多人心中存有疑问,作者是不是有过某种恐怖经歷才能写出这些故事?我一直以为「恐怖」只是个形容词,它只会在小说里出现。直到那次蛮村之旅,我才知道,原来恐怖无处不在,也许它就潜伏在你身边。事情源于《胆小鬼》笔友会。本次笔友会是《胆小鬼》主编安然组织的,原本十多人踊跃报名,结果游医、枫弥、夷梦等人临时有事,所以最后定下来的就是安然、老九(郑辉)、快刀、小妖尤尤、肥丁、我,还有安然的朋友高岩。【1】2007年10月1日,我跟老九抵达渖阳桃仙机场,一下飞机就见到人群中站着一个身穿黑色t恤、戴着眼镜、典型东北汉子的男人正在左顾右盼,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书「郑辉」二字。我马上认出那是大名鼎鼎的肥丁,肥丁也看见我们了,赶忙收起牌子,快步上前,一拳打在老九的胸口:「咋才来啊?都等你们半天了。」他操着一口浓浓的东北口音开始说话,原来安然、快刀等人早已率先出发了。饭后,我们搭上巴士前往k镇。一路上,我想像着蛮村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素未耳闻,甚至地图上也找不到。安然当初说如果把地点设在普通乡镇或旅游景点则会减少探险的刺激,所以众人纷纷贊同。蛮村,这个地名确实取得古怪,让人浮想到村子里住有一群与世隔绝的野蛮人。我趴在车窗打起盹,老九和肥丁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肥丁冷不防冒出一句:「哎,稿费啥时候给我?我准备买个新硬碟呀!」我扑哧笑了,顿时睡意全无。巴士开到半路时,天色大变,随着一记闷雷横空翻滚,一张灰色的巨网霎时撒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结果四个小时的路程变成五个小时, 抵达k镇时将近黄昏。原本打算在镇上先住一夜,结果安然在电话里嚷开了,命令我们即刻赶往目的地集合,说必须具备团队意识,即便冒着枪林弹雨也要勇往直前,何况是一场暴雨。果然有领导架势!我们不敢不从,喊了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直奔蛮村。一小时后,面包车停在了一处岔路口,暮色灰濛中,两条道路分别伸向黑暗的远方,遥不可测。路口立着一块石碑,刻有「蛮村」二字,旁边的路牌箭头指向左边道路。司机面露难色,连声抱歉地说因为暴雨过后道路泥泞不堪,车轮容易陷进去,而且从这里到蛮村最多只需步行20分钟。我们无奈地跳下车,幸好暴雨早已转成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是风仍颳得很紧,把路边的树枝吹得张牙舞爪,就像一群幽魂在跳着一场拙劣不堪的舞蹈。鬼气森森的氛围让我毛骨悚然,我素来胆小,不敢走夜路,不敢独自看恐怖片,夜里赶稿时常常被自己的臆想吓得不敢上厕所。还好老九跟肥丁有说有笑,这20分钟的路程才让我不曾紧张。可是,走过一座吊桥以后,我们愈发觉得不对劲。雨一直下,加上蜿蜒曲折的闪电,我们清楚地看到前面那个死寂中沉睡的小村庄,不见丝毫光线,不闻丝毫声响,活脱脱就像一座荒村。安然他们呢?这里就是蛮村?难道我们走错了?肥丁把我的猜测说出来了:「会不会是那个岔路口?」耳边的风雨声听起来有些瘆人。老九摇摇头,拨通安然的手机,说已经到了。安然的声音顿时大起来:「到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你们?」老九说:「我也没看到你们,你们在哪儿?这个村子怎么荒无人烟?」安然说这是个荒废的村子,接着问我们是否看到一幢白色的三层楼房,他们就在二楼。我们抬头就看到那幢突兀的楼房。奇怪的是,二楼根本没有人。安然形容的屋子里摆设跟我们身边的一模一样,可是我们互相看不见对方,仿佛隔了一个空间。最后安然急了:「你们到底走到哪里去了?」老九说:「从岔路口进来,经过一座吊桥就到了,不对吗?」安然疑惑道:「吊桥?什么吊桥?」我们顿时傻眼了,原来问题真的就在岔路口,我们走错了。可是,为什么按照箭头所指的方向也会走错?除非路牌方向被人更改了!如果我们走错了,这个村子的构造甚至屋内摆设为什么与安然身处的不差分毫?两个一模一样的荒村?假若安然他们到达的是蛮村,那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浑身哆嗦着。与此同时,就听见屋顶响起了一个炸雷,原本早已停歇的暴雨紧追而至,仿佛要把这个村子吞没。暴雨没完没了似的,我们只好留在白色楼房里暂住一晚,待天亮后再去寻找安然他们。乡村的夜晚很冷,我从包里翻出一件长衫,还是冷得发抖。转眼间,身边的两个男人已经不再研究岔路口的问题了,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胆小鬼》杂志,聊起中国悬疑恐怖小说的现状及未来,聊得滔滔不绝。我提不起劲参与他们的伟大话题,一边啃面包一边暗自纳闷,这些原本只会发生在小说里的情节,怎么就演变成了事实?我摸了摸冰凉的手臂,走到窗边,一道闪电划破雨夜。我陡然失声尖叫,只见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不远处,他的目光犹如冷箭she向我,眼里带着数不尽的怨恨。老九跟肥丁弹跳起来,异口同声道:「怎么了,怎么了?」「那里有个人 」待我转头时,那里却空空如也。肥丁笑道:「幻觉吧!安然都说这里是荒村嘛!哎,我发觉很多写恐怖小说的女孩子胆子都很小。」我瞪了肥丁一眼,默不作声地挨着老九坐下来。难道是幻觉?怎么可能?我心有余悸地抬眼看了看窗外,顿时张大眼睛,那个诡异的男人就站在对面房子的阳台上,他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样东西。这次,我不再尖叫,而是轻轻地碰了碰老九,小声说:「你们看 」屋里的气氛勐然变得紧张起来。肥丁问:「这里不是荒村吗?怎么还会有人?」「可能与我们一样,被那个错误路标引过来的吧。」老九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横空掠过,我们终于看清楚那个人手里紧抓的东西「斧头,他拿的是斧头!」肥丁起身惊叫道。说时迟,这时快,那个男人转身就消失在阳台上。我颤着声音道:「他会不会过来?」老九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看来我们今晚没好觉睡了。」【2】天亮了,雨也停了,我们马不停蹄地离开这个古怪的村子。三人彻夜未眠,那个诡异的男人幽灵似的拿着斧头在屋外徘徊了一个晚上,他不曾靠近我们,就跟躲猫猫似的。可能那是疯子,我想,否则怎么出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村子呢?想到他眼里那种怨恨,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安然率领小妖尤尤、快刀在蛮村村口迎接我们。安然跟我想像中相差不远,高挑的身材,一头中长的捲髮,极有女人味;小妖尤尤则是人如其名,古灵精怪,太阳帽上架着一副墨镜,黑色的t恤、牛仔裤,腰间扎着一件外衣,朝气十足;至于旁边那个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看起来极其稳重,有点像教授的帅哥,自然就是快刀 小妖尤尤扑上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听说你们走错地方,我们担心了一晚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把我感动得不行。安然旁边打趣道:「瞧,感情多好啊!」尽管大家第一次见面,可毫不陌生,倒有种自然的亲切感。老九说:「我记得游医这样形容安然的眼睛,一生气起来就是圆月,一笑起来就是弯月。」安然立刻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果然是圆月!众人哗的一声全部笑开了。 第4页 「安然!」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跟老九、肥丁同时怔住了,朝这边小跑过来的那个男人不正是我们昨晚看到的诡异男人吗?他怎么在这里?就在我们呆愣之际,安然已经在介绍了,他叫高岩,是个编剧。然后他跟我们一一握手问好。他跟我握手时,我感觉他的手有点冷,毫无生气,就像死人的手。老九把安然拉到旁边,小声问:「他是谁?」安然诧异地说:「高岩啊,不是介绍过吗?」肥丁凑近过去说:「他昨晚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安然点点头,奇怪地望着我们。这时,快刀高喊起来:「既然人到齐了,就出发吧,到处逛逛,说不准还有意外的发现。」在山上瞎逛整整一天,并无收穫,看来这地方荒得不能再荒了,满山尽是残垣断壁。就在我们准备返回白色楼房时,肥丁大声喊道:「你们看,这是什么?」原来他在杂糙丛中找到了一处山洞,洞口密密麻麻刻有一些奇怪的文字。一行人点燃火把进了山洞,不用多久,我们就到了洞的尽头。可是火把所照之处,众人纷纷竖起了汗毛,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空阔的干燥沙地上,肃立着一座神圣的祭坛。五星形的巨大地台上,高高竖起六根粗大的红色柱子。地台正中,是精工细雕的祭台,底座浮刻着复杂的月华花纹,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令我们悚然的不只是这些精美的工艺,而是,整个祭坛全部由骨头砌成,从骨头形状看,应该是牛骨头。白骨垒起的祭坛,洞口呜呜作响的风声,所有的一切,在忽明忽暗的火光衬托下,犹如死神来临的预兆。返回白色楼房后,我终于忍不住发问:「对了,我们昨晚走错的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跟蛮村的构造一模一样?」高岩正拿着dv研究刚才山洞里拍摄到的照片,听到我的话,就把镜头对准我,说:「那个村子是后来才建的。」我愣住了:「后来才建的?什么意思?」高岩放下dv,点上烟,娓娓道来,蛮村原本住有杨姓、李姓两大姓氏的人们,后来在一次祭祖时发生一场很大的冲突,李姓的人被迫搬出去,他们依照蛮村的结构建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村子,称为西蛮村。十几年前,西蛮村出现瘟疫,并传染到蛮村,结果杨姓、李姓的人都死了,这里成了荒村。不过,传说他们的祖先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杨姓、李姓的人们之所以世世代代守在这里,就是守住宝藏。小妖尤尤瞪大了眼睛:「哟,怎么跟小说里、电视里那么相似啊?」肥丁听说有宝藏,眼睛陡然亮起来:「哟,真的有宝藏吗?」高岩笑了笑:「我也是听说而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我跟安然推荐笔会定在这里,你们都是小说家,而且擅长推理,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宝藏呀!」说完,他呵呵地笑起来,「刚才我们见到的祭坛,叫做百骨祭坛,据说由一百副牛骨头砌造的大祭坛,非常神圣。」小妖尤尤插话道:「我看是非常恐怖!」肥丁此时的脑袋里只有「宝藏」,他说:「如果能找到宝藏,我就可以写第三本书了!」我们齐声骂道:「职业病!」老九嘀咕着:「哎,这种小说现在不容易畅销啊!」我们转头瞪着他, 肥丁捧腹大笑:「瞧,他的职业病比我还严重!」这时,小妖尤尤突然惊唿一声:「谁?」只见窗外闪过一个人,众人马上追了出去。朦胧的月光下,只见那个黑影向后山狂跑过去,转眼间跑进了祭坛山洞。我们小心翼翼地摸索进去,约莫一百米就到了尽头。老九说:「奇怪啊,根本没有其他出路,那个人怎么消失的?」我们仔细检查了周围,并无其他出路。准备离开时,安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快刀拿手电筒照了过去,这一照不要紧,我跟安然、小妖尤尤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cháo湿的地面上,十多具白森森的人骨头,刚才绊到安然的,正是一个骷髅头。第一次进洞时,并没见到这些骨头,怎么横空多出了一堆骨头?【3】我是被冻醒的,醒来时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半天缓不过神。只见我们横七竖八地睡在屋外的糙地上,身上全是泥巴、雨水。记得昨晚发现骸骨后,我跟小妖尤尤就商量着赶紧回家,可其他人不答应,尤其高岩,他说那些骸骨可能是曾经来这里挖寻宝藏的人,还说由此推断蛮村的确有宝藏 商量到后半夜,大家决定留下来再看看,因为每个人都对这个诡异的村子有着莫大的好奇。「啊 」小妖尤尤翻身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看四周,「这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其他人纷纷醒了,看到这般情景,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岩神情呆滞地坐在地上,半边身子被骯脏的泥水浸透了。我认得昨晚在窗外偷看我们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含有数不尽的怨恨。既然昨晚高岩与我们在一起,那么窗外的人是谁?是那个西蛮村的诡异男人吗?为什么他和高岩长得那么相似?他原本在西蛮村,怎么突然出现在蛮村呢?是跟踪我们,还是 还有,他是怎么在山洞里消失的?一连串的疑惑涌上来,只觉得嵴背冰凉,全身乏力。老九率先发现手机不见了,其他人跟着也发现手机不见了。老九冲进屋里,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他神色凝重地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包裹、食物全不见了。」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脏得都跟猴子似的,现在包裹丢失了,衣服也没得换。我咬着嘴唇,低声道:「咱们回去吧!」小妖尤尤赶紧点头说好。快刀张望四周,脸色一变:「肥丁呢?」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只顾着琢磨为什么睡在外头以及丢失东西的事情,谁也不曾发现肥丁不见了。于是,我们赶紧分头找,可是一直找到黄昏时候,仍然不见肥丁。换言之,肥丁失踪了!愈加令人心悸的是,祭坛山洞里多出来的人骨头也不见了!快刀喃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横空多出一堆骨头,现在又不见了,莫非我们昨晚眼花不成 」说话时,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这一切好像就是一场梦,噩梦,或许噩梦才刚刚开始。所有人精疲力尽地返回屋里,东倒西歪躺了下去。半晌,快刀一激灵坐起身子:「不行,我们得好好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九点点头,说:「对,先从昨晚那个人影开始,他为什么偷看我们?莫非除了我们,蛮村还有别人?再说他是怎么消失在山洞里的呢?还有山洞里的人骨头又怎么解释?」安然接上话:「然后是早上醒来,我们都睡在外面,难道有人把我们从屋里搬出去?况且把我们搬出去干什么,莫非吃饱了撑的?或者就是我们集体梦游。」快刀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可能我们被人下了迷药。」小妖尤尤嚷叫起来:「迷药?不会吧,我们吃的东西可都是自己带来的啊!」一说到食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老九的肚子更是咕噜咕噜地表示抗议。「也许迷药就是下在我们的水里。」快刀话音刚落,除了安然,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she向高岩。高岩愣了一下,叫道:「你们干吗这样看我?我干吗下迷药?我跟你们一样,醒来后就在外面,而且我的东西也丢了,那台dv买了不到一个月,六千多啊!」快刀有些恼火了:「我们丢了一个朋友,你还在这里心疼你的dv?」安然打起圆场:「高岩是我朋友,他不会下迷药的。」快刀愤愤地别过头。我忍不住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找肥丁?」小妖尤尤撅着嘴巴:「是啊,手机也丢了,不然就可以给肥丁打电话了。」说着,她突然眼睛一亮,「该不是肥丁干的吧?他把我们的东西偷走,然后逃跑。」我们不禁哑然。小妖尤尤吐了吐舌头,「开玩笑的,我见大家这么紧张才想活跃气氛嘛。放心吧,肥丁那么健壮,肯定不会有事的。不过偷东西的人目的非常明显,他想断绝我们与外界联繫,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老九摇摇头说:「我看未必,断绝我们与外界联繫确实有可能,但要困死我们就太天真了,我们完全可以走出村子,这里到岔路口最多半小时路程,再到k镇最多也就几个小时。」聊着聊着已经深夜,最后商定明天就让老九、快刀去镇上买食物,高岩负责上山采野果,我和安然、小妖尤尤继续寻找肥丁,实在不行再出去报警。【4】瓢泼大雨来得迅勐,老九、快刀不肯等雨停了再出发去k镇,说大家饿了一天一夜,再不进食恐怕就会熬不住。幸好快刀的裤兜里还有两张百元大钞,否则大家可就连买食物的钱都没有了。说完,他们冒着大雨沖了出去,高岩见他们这么讲情义,二话不说也冒雨冲上山采野果。安然若有所思地倚在门口,出神望着外面。打从我们清晨醒来就觉得安然心事重重、恍恍惚惚的。半晌,她转身看看我,再看看小妖尤尤,说:「对不起!原先我是打算借国庆假期大家聚聚,多些认识、交流,却没想到 如果肥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决不原谅自己!」安然眼睛红了,把我跟小妖尤尤也差点弄哭了。小妖尤尤抽着鼻子,强装轻松一笑:「别这样,安然,也许真是肥丁把东西藏起来,跟我们闹着玩的。」我上前揽着安然的肩膀:「是啊, 肥丁不会有事的。」小妖尤尤接上话:「对,他还没挖到宝藏,不会捨得出事的。」安然终于笑了,但笑得极其勉强,眼神飘忽不定:「走,咱们再去找找,如果找到了就狠狠k他一顿。」结果仍是找不到肥丁,我们被淋得不成样子,冷饿交加,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返回屋子。一进门便见到老九和快刀颓然地蹲在墙角。安然疑惑地问:「你们不是去买食物了吗?」他们默不作声,犹如两尊石像。安然继续追问,他们继续呆愣着,傻了似的。我顿时就哭了,跑到老九跟前,不知所措地拍着他的脸:「你怎么了,别吓我,你说话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里不是蛮村。」快刀的声音低低的,很空洞,「我们被人移到西蛮村了。」「什么意思?」安然、小妖尤尤异口同声问道。「通往西蛮村必须经过一座吊桥,而通往蛮村没有。刚才我跟快刀出村时,你们猜见到了什么?」老九总算坐了起来,仿佛恢復了平时的沉着冷静。我捂着嘴说:「吊桥?」「对!更要命的是,吊桥断了,从我们这边断掉的,下边就是万丈深渊。尽管被大雨沖刷过,但从断裂口却能清楚看出那是被某种利器砍断的 看来,确实有人想把我们困死。」快刀说。「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用斧头砍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把第一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说完,快刀沉思道:「依你这么说,那个男人就是高岩?可是高岩当时跟我们在一起啊!哎,安然,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第5页 安然的脸色忽红忽绿,她嗫嚅着嘴唇:「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们说 昨天半夜我接到了高岩的电话,区号是北京的,他刚从美国出差回来,还问我笔会开始没有。」一听这话我们全傻了,真正的高岩压根儿就没参加笔会。那么跟我们在一起的这个高岩又是谁?安然摇着头,紧锁眉头,她说她跟高岩是高中同学,尽管多年未见,可是她仍然记得高岩的模样。况且笔会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她根本没想过有人冒充高岩。直到昨晚接到高岩的电话,加上肥丁的失踪,她才发觉事态严重,可是说不上几句手机就没电了 安然有两个手机,丢的那个是工作用的,这个私人用的放在牛仔裤后面口袋里,所以保住了。快刀说:「是啊,他犯得着把我们骗到这里吗?动机何在?就为了我们帮他找宝藏?可为什么现在又困死我们?还有,他究竟怎样把我们从蛮村移到这边?上官说他们那天看见一个跟高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现在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那个人跟高岩是双胞胎,那天晚上躲在窗外的就是他,可他如何在山洞里消失的呢?肥丁的失踪又意味着什么?」接着,快刀苦笑道,「写了那么多恐怖小说,没想过自己真的撞上这等怪事。」老九说:「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肥丁,可是没有吃的怎么办?这样熬下去肯定撑不了多久。」经商量,老九跟快刀决定明天再去悬崖边看看,看能否攀岩过去,或者找树条扎成藤,必须在体力耗尽之前出村报警。高岩回来了,带来十多个野果,他的衣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手臂、脖子处尽是伤痕。我们生怕有毒,谁也不敢吃果子。他愣在那里,雨水湿嗒嗒地顺着他的头髮往下淌,嘴唇都是乌黑的。安然从他的兜里拿出一个果子,我们这才纷纷跟着拿。我看见安然在转头的瞬间,用手背迅速擦去了已经溢出眼眶的泪水。我抬头看向老九,他只咬了一口就说很酸,把果子塞到我怀里,我知道他是想留给我吃。结果快刀也说酸,扔给小妖尤尤。我咬了一口,是甜的,可是却一直酸到了心里。【5】凌晨时分,趁着高岩熟睡时,我们一行人往吊桥方向走去。除了昨天的野果,我们就未曾吃过其他东西,还好雨一直下,要是连水都没有,只怕离鬼门关不远了。小妖尤尤发高烧了,全身烫得骇人。快刀想过去背她,她摆摆手,努力地笑笑:「我没事 咱们走快点,要是给高岩发现了,也许就统统走不了了。」听着这话,我就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事。快刀与高岩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了,就在昨天晚上,快刀喊了高岩到屋外攀谈,聊着聊着,两个大男人竟然吵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待我们冲出去时,只见快刀扯着高岩的衣领说:「你这个冒牌货,我告诉你,如果我们之中谁出了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高岩拨开快刀的手,轻蔑地说:「把我惹急了,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快刀再也按捺不住了,一脚踹在高岩的肚子上,痛得高岩趴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老九总算把快刀拉走。高岩按着肚子,目光尾随快刀的背影,他的眼里尽是无奈。雨越下越大,疯狂地捣鼓着这个村子。我从未如此绝望过,与安然一同搀扶着小妖尤尤慢慢往前走,此时此刻,我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出不去,就会像山洞里那些骸骨,10年、20年或者更久之后被后人发现。就这样边走边想地来到悬崖边。吊桥果然断了,桥面像一条蟒蛇悬挂在对面的山谷,我探头往下看,一望无底。老九和快刀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可以攀岩到对面的路,然而,不一会儿他们就失望了,根本不可能过得去。他们接着商量如果扎成树藤应该怎么过去,快刀比画着,让我们过去看。小妖尤尤也蹒跚地靠过来。就在这时,一记惊雷在空中炸响,小妖尤尤脚下一软,侧身摔倒。我伸手抓住她,可是手臂一滑,不但没抓牢她的手,我整个人也摔倒在地。眼看小妖尤尤就要滑下悬崖,老九和快刀同时扑上前,抓住她的手:「坚持住,小妖!」几番挣扎以后,小妖尤尤全然没有力气,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也打得三人的手越来越滑。眼看他们就要拉不住了,一个人影闪电般地扑过来拉住了小妖尤尤。那是高岩,他的力气似乎非常大,伴随一声吼叫,他终于把小妖尤尤拉了上来。「谢谢你啊!」小妖尤尤不忘道谢,说完她就钻到我们身边。这时候,站在悬崖边的高岩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急促抽搐着,脚下一滑,「啊 」我们甚至还未看清楚悲剧是怎么发生的,他已经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小妖尤尤爆发出一声吼叫:「高岩!」趴在悬崖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哭声被撕成无数片飘散在暴雨中。老九嘆息道:「也许早已没有出路了。」我们扶起小妖尤尤,一转身,顿时傻眼了,只见高岩直挺挺地站在前面不远处,眼睛死死地盯着吊桥边。我的脑袋轰然作响,刚才掉下悬崖的高岩是穿着一件白色t恤的,他不是高岩!眼前的高岩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发出阵阵哀嚎原来他叫杨浩,弟弟叫杨毅,他们是双胞胎,由于农村生活贫苦,杨浩16岁辍学出去闯荡。几年后,蛮村、西蛮村发生一场瘟疫,弟弟是唯一的倖存者,但那场瘟疫却让弟弟患上了一场怪病。为了治好弟弟的病,他拼命赚钱,甚至带外人来到蛮村寻宝。可是全都被弟弟一一杀害,弟弟宁愿病死也不想让祖先的宝藏落入外人手里,至于宝藏所埋何处,无人知晓。一次偶然的机会,杨浩从高岩那里得知《胆小鬼》杂志有意组织一次笔会,像快刀等悬疑恐怖小说家他早有耳闻。他在绝望中重新燃起希望,试图藉助他们的力量找到宝藏,获得一笔财富后便可治好弟弟的病。恰好高岩临时出差去美国,而他与高岩长得七八分相似,所以假装高岩与安然取得联繫。他不想让安然等人看见弟弟,就把弟弟劝去西蛮村,没想到却给走错路的老九等人看见了。弟弟以为我们也是贪财之人,就用几具骸骨想把我们吓走,结果我们还是不肯走,他就用糙药将我们迷昏,移到西蛮村,中途肥丁醒了,他便将其敲晕藏匿起来。砍断吊桥,就是想把我们活活困死,可他渐渐发现,我们重情重义,并非为了挖寻宝藏 所以,他在千钧一髮的时候救了小妖尤尤。「杨毅如何把我们移到这里?路途遥远,就算你们合伙也是很难做到啊!」快刀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杨浩笑了笑,说道:「还记得祭坛山洞吗?祭坛背后的墙壁就有出口,中间有一条约莫百米的隧道,这两个村子看起来相隔很远,实际上只隔一条隧道,肥丁就在隧道里,还有你们的包裹等。」说完,杨浩来到安然面前,悽然地笑:「对不起,安然。」安然皱皱鼻子,想对他笑,却落下了眼泪:「没事,只要肥丁没事就好。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杨浩没有答话,而是问:「你会记得我吗?我叫杨浩。」安然用力地点头。杨浩笑了起来,给安然一个拥抱,转身看着我们,说了声谢谢,就纵身跳下悬崖。我们扑过去,异口同声喊道:「杨浩 」【6】就在西蛮村祭坛山洞的墙壁上,我们顺利地找到一扇石门,推开后,果然是一条幽暗的隧道。肥丁就在里面,众人的包裹也在里面。找到肥丁后,老九从包里掏出一瓶水,往肥丁嘴里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啊,我怎么晕倒在这里?」肥丁一头雾水,望了望我们,「宝藏有着落没有?」老九摇摇头,拍着肥丁的肩膀:「兄弟,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就算现在找到宝藏,你也挖不动。」肥丁拍拍胸膛,表示自己绰绰有余,起身时却是脚步踉踉跄跄,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众人见状,纷纷扑哧一笑。返回的路上,众人不再像来时那样高声谈笑,而是安静异常。五天的歷程,却是经歷了一场生死边缘的噩梦,相信每个人都想要极力地忘记,不愿再度提及。一周后,我把《蛮村》发给安然,安然很快就在qq上发来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你真的把它写出来了?」我说:「谁也无法逃避记忆!这个故事始终有它令人感动的地方,所以我希望更多人能够看到。只是 大家的名字要换去吗?」安然说:「没事,就这样吧。哎,以后还要去蛮村吗?」我立刻笑了:「当然去!不是还有宝藏吗?」【1】下班的时候,我顺手买了张彩票,同事小李边给我填号码边笑:「天天买彩票,你有没有中过?」「中过。」我说。「多少?」小李咧开嘴笑着问。「两块。」我说,「我立马又买了一张,什么也没中。」小李直接笑傻了。我掏出钱包,把上周积累的废弃彩票扔到字纸篓里,将新买的彩票放进去,朝小李挥了挥手,拿起包就出门了。在彩票公司已经工作两年了,工资比刚进来时涨了几百块钱,每天从手里经手无数彩票号码,对这个东西,我基本已经麻木了。卖出去的成千上万张彩票,大多数成了废纸,只是偶尔有些极其幸运的傢伙,会小心翼翼地在人最少的时候走进来,用接头般的神秘表情低声告诉我们他(她)中奖了。巨额的奖金和我们微薄的薪金成为鲜明的对比,因此,尽管知道彩票钱多半是有去无回,我们公司的人还是坚持不懈地买彩票。两年来天天坚持,对我来说,这也算是一笔固定开支。但今天有些不同。今天的彩票号码是我特意挑选的,它具有特别的意义。今天的公交车格外拥挤,连续15站路,我都被挤得像一张薄饼。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坐到座位的人们,他们一表现出下车的动作,就立即有好几个人悄悄地站到这座位边来。我尽管也累得腰酸背疼,但还是不齿于去和几个人争夺一个公交车座位,所以直到下车的时候都是站着,膝盖站得发僵。回家的途中,转进菜市场买了点鸡翅膀,还有一斤牛肉,以及芹菜、蒜苗之类的,沉甸甸地提着回去了。租来的小屋在幸福小区一楼,有点cháo,但房屋情况很好,还带家电,租金还可以承受,我和李丽在这里已经住了半年了,一走进去,就是家的感觉,虽然还没有结婚,但真觉得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了。李丽还没有回来,我一边切菜一边等她。直到8点多钟,她才进门。「回来了?」我赶紧去接她的包。她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往沙发上一倒,就不想说话了。李丽在手机商场做促销员,每天从早站到晚,还得不停地说话忽悠别人,这其中的辛苦,自然是不用说了。每次回家,她都好像刚跑完马拉松一样,累得快要垮掉了。如果我是个有钱的人,她就不用受这份罪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天天买彩票的原因。 第6页 吃过饭,我把彩票给她看,她有些厌烦地挥挥手:「别做白日梦了。」我被她这样打击已经成了习惯,没有多说,收起彩票,打开电视,调到彩票栏目,强迫她帮我看中奖号码。她很不情愿地坐起来,懒洋洋地看着,我起身到屋外倒垃圾。倒完垃圾回来,我在屋门口站了几分钟,点燃了一支烟。突然,李丽在屋子里狂叫起来,叫声中掺杂着惊喜和怀疑。接着,她不再说话,屋里变得很安静,只听见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本次福彩的中奖号码是 ,请中奖的朋友尽快来本市福彩公司领取属于您的30万元奖金 」声音忽然中断了,灯光一黑,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李丽再次尖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一步跨进屋子,「停电了?」我转身正要出门去看看电闸,李丽一把扑过来抱住我,从窗外透进来的小区的路灯光将她的脸照得异常明亮。我从来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狂喜,轻松,幸福,感激 这张脸如此生动,不知为何,竟然令我感到有几分心酸。我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她,她紧紧搂住我的腰,连声说:「中了!我们中了,你这个臭手,终于抽中一回了!」「什么中了?」我傻傻地问。「彩票,中了!」她抓住我拼命摇晃,「30万,中了!」「是吗?」我喃喃道,一点也没感染到她的兴奋。「你怎么了?」她发觉了我的冷淡,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我。「我先把灯弄亮再说。」我心头百感交集,走出屋子。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是这种态度。「跳闸了。」我把闸弄好,屋子里又亮了起来,电视里的彩票节目已经结束,正在播放gg。面对她询问的目光,我艰难地吞了下唾沫,「我不敢相信。」「我也不信。」她又激动起来,「也许我听错了。怎么办?你赶紧问问。」「今天小李值班,我问问他。」我说着掏出了手机。在我打电话的过程中,她一言不发,屏住唿吸望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期待。我稍微转了一下身子,避免她的眼光直接she在我身上。「把彩票给我。」我伸出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彩票上的号码,接着挂了手机。「嗯?」她望着我。我冷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大笑着把她举起来:「是真的!」我们又叫又跳,然后又互相说要保密,这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把彩票小心地塞进自己的钱包里,幸福地微笑着。这幸福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她入睡。我一直贪婪地看着 很久没有看见她这样微笑了,可见她一直都不幸福。我又感到有些心酸。【2】早晨起来,我约她一起去上班,顺便把彩票兑现。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还是先去上班吧。」这个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没有强迫她,只是提醒她,彩票越早兑现越好,不然放着老是不放心。一整天,我上班都没什么心思,填错了好几个彩票号码。我不时朝门口张望,指望看到李丽,又怕看到她。无论如何,我们的生活将产生巨大的变化了。上午,她没有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还是没有等到她。我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要冒一定的风险,在平时,如果我在她上班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一定会非常不高兴。今天仗着有彩票撑腰,我硬着头皮拨通了她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她一直没有接听。我有点不好的感觉,反覆拨打,始终没有人接听。我突然特别渴望听到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了一种异常空虚的感觉,整个人坐立不安,和我同一班的小张看我这样,嘲笑了我好几回。眼看就快下班了,我沮丧地收拾着东西,心情低落到极点。偏偏此时顾客又特别多,接班的小李有些忙不过来,他求我留下来帮他应付过下班高峰,可是我心情糟糕,完全不想答应。「那你帮我看着,万一有人来兑奖,你就帮忙接待一下,最多半个小时,好不好?」他央求我。半个小时以后,就过了今天的兑奖时间了。如果是往常,我急着回家做饭,一分钟也不肯在公司多留,可是今天,这个提议让我心动,我留了下来。不少人往里走,但是都是直接走向买号的柜檯,我这间单独的兑奖办公室里,只进来过两个中了50元的学生。眼看最后的时间就要过去了,我又给李丽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我有些烦,把手机盖打开又合上,反覆弄出噼啪的响声。一个女人迟疑着走了进来。她先在门口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子,快步走进来,走了两步,又转身把门关上,原地站了几秒钟,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昂首阔步地直奔我的桌子。这种神态我见过太多了,那些平时偶尔中了几十万几百万大奖的人们,进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样:紧张、警惕、恐惧、兴奋、无法置信 我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大奖得主。「中奖了?」我主动问她,「是大奖吧?」她点了点头。「多少号码?」我翻出电脑上的资料。照规矩,超过1000元的大奖就不是我这种级别的人能够负责的了,奖金额度越高,兑奖的程序就越复杂。她报出了一个号。我的手僵在半空中:「多少?」她又报了一次。你当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报出的正是我昨天交给李丽、中了30万大奖的那张彩票的号码。因为这组号码很特殊,我记忆深刻,绝对不会记错。10,75,28,98,45,55,1,2,0,10。就是这一组数字。但我还是怕自己记错了。「彩票给我看看。」我伸出手。她从包里掏出彩票,小心地递给我。没错,这就是那张彩票,我记得,昨天晚上,李丽在上面画了个笑脸。现在笑脸还在,号码也一样,肯定就是同一张彩票。可是,这张彩票怎么会在她手上。我一时忘情,霍地站了起来:「这张彩票怎么会在你手上?」我的话还没问完,她就露出恐惧的神情,一把从我手里夺走彩票,转身就跑。这让我更加怀疑,连忙追了出去,追到门口,她飞快钻进一辆计程车,而我因为手上还抓着公司的号码登记簿,照规矩不能离开公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忽然感觉心里很慌,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李丽的手机为什么总是接不通?【3】很快地,我就得到了李丽的消息。6点钟的时候,警察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发现了她的尸体。她是在上午10点钟的时候被人杀害的,咽喉上先被刺了一刀,这一刀并没有让她致命,她捂着喉咙跑了几步,后来跌倒了,兇手又在她背上补了几刀。现场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也没有找到目击者和嫌疑人,但是李丽自己在地面上用血写了几个数字。「你知道这几个数字有什么含义吗?」负责办案的孙警官把一张列印纸递给我。在接过那张纸之前,我想那些数字也许是昨天那张彩票的号码,但到手一看,完全不是 「34,25,46」 我完全不知道这表示什么。「你以前见过这些数字吗?」他问。我木然摇了摇头。哦,等等我忽然想起来,这些数字也许有别的含义。「李丽告诉过我,」我说,「她读大学的时候,加入过密码研究协会,可能这是密码?」「哦?」孙警官立即吩咐一个警察去调查此事。等他说完,我又说,「兇手在现场不是应该留下指纹和脚印吗?」「没有。」他摊了摊手,「现场被打扫得很干净。」「哦。」我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此时我的头脑几乎一片空白,那点想到的东西很快就自动消散了。孙警官问了我不少问题,我一一作了回答,最后他让我先回去,我却坐着不动。「还有事吗?」他问我。我刚才一直在想,李丽为什么会被人杀死?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最后我还是确定,她的死是因为那张彩票。第一,在得到那张彩票的第二天,她就被人杀害了。第二,那张彩票现在落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手上。「兇手很可能是个女人。」我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回想李丽周围的所有女人,没有一个和今天来的那个相似。「为什么这么说?」他问。我慢慢地把彩票的事全部说了出来。我一边说,他一边充满怀疑地看着我。的确,在谋杀这件事上,如果要有一个嫌疑人,那么我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是我一整天都坐在公司没动,有充分的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似乎又暂时为我洗清了嫌疑。从孙队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直觉地怀疑我,但是证据又完全对我有利,他一定充满矛盾。我心里何尝不是如此?在最初的悲痛和内疚过后,一个问题在我空空的大脑中发出巨响:别人怎么会知道李丽有这张彩票呢?照理说,李丽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以她的个性,加上报纸上各种关于中奖者遇害的消息,这件事情如果真要泄漏出去,那么从我嘴里说出去的可能性远大于她,连我都守口如瓶,更何况是她呢?我越是琢磨这个问题,越是觉得难受。我实在不愿意去无端揣测一个死去的女人。孙警官让我帮助他们的技术人员给那持彩票的女人画像,我挥了挥手:「不用,我们公司有监控录像。」【4】回到家,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开始清理李丽的遗物。发现她的东西并不多,除了衣服和一些梳妆用品之外,基本就没有别的属于她个人的东西了。我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摊在床上,每一件都让我想起她以前穿着这衣服时的样子。就因为这样,我发现她的衣服似乎少了很多。许多我喜欢看她穿的衣服,都已经不见了。以前我从来没留意过她的衣柜,现在一看,她的衣柜空荡荡的,每个季节的衣服都只有几套。但是她的衣服并不少。我竭力回想着,她似乎每天都换一套衣服,有时候还怪我对她的衣着一点也不留意 确实,就算她一天换两套衣服,我常常也不会发觉,我对女人的衣服实在不留心,除了几件特别的,其他的都没怎么在意过。直到现在,在她死去以后,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她的那么多衣服都哪去了?我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在衣柜底下,有一个她专门放私人物品的鞋盒。打开看,里头全部都是一些信件、明信片之类的,还有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拆开那些信件之前我有些犹豫,似乎不该如此窥探她的隐私,然而,渴望了解她的欲望最终占了上风,我还是把信件一一展开了。那都是她读大学期间和一个男同学恋爱时来往的情书,毕业后他们的信件明显少了,这两年似乎完全没有再联繫,因为我找不到一封两年内的信。 第7页 但我还是觉得嫉妒,尽管那是过去的感情,我还是嫉妒情书里那个叫赵明诚的男人,他享受了李丽最美妙的年华。我把信重新收好,又打开那个黑色的笔记本。我本来以为那是李丽的日记,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每个数字下都对应着一个汉字。我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李丽上大学时的密码笔记本。也许,我能在这里面找到她临死前写下的那几个数字的含义。我飞快地在笔记本里寻找着「34,25,46」这几个数字 「34」下面的汉字是「凶」,「25」是「手」,「46」是「是」,连起来就是「兇手是」。李丽,兇手是谁呢?她显然是想把兇手的名字写下来,但是可能因为兇手的阻碍,也可能是她生命到了尽头,最终,这个名字没能留下来。但这至少能证明两件事:第一,兇手有很大可能是熟人,否则她不会用这么明确的陈述语句,仿佛给兇手下定义一般要直接指出兇手是谁;第二,兇手显然不明白这些密码是什么意思,她用密码书写的含义,也就是为了不让兇手明白她留下的遗言,如果直接用汉字书写的话,兇手一看到自己的名字,一定早已将字迹擦去,警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只是不明白,李丽在那种危急的时刻,为什么不直接写出兇手的名字,反而要加上「兇手是」这三个明显多余的字呢?难道这三个字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我记得李丽曾经说过,密码有时候也能表达出一些别的东西,但是当我追问的时候,她却不肯再说下去了。李丽,你的密码背后还有别的意义吗?也许,这就是一组单纯的密码罢了,也许李丽习惯性的啰唆,到死的时候也没法改变。想到这个,我又觉得心酸:刚认识李丽的时候,她慡朗活泼,但和我在一起后,她越来越多牢骚和抱怨,话题越来越琐碎,逐渐变成了一个啰唆唠叨的女人。如果我能让她生活得更加轻松,也许她不至于变成这样。我合上笔记本,给孙警官打了个电话,把密码的含义告诉了他。「我们已经知道了。」孙警官说,「我们联繫到了当年密码协会的人,谢谢你的配合。」「不客气。」我黯然地挂了电话。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最后为李丽做点事,现在看来,我做的那点根本算不了什么,警察不需要我,李丽也不需要我。我再次翻开密码笔记本。整整一本的密码,看得我头晕眼花。李丽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曾经告诉我,这一本密码她都能背下来。这种本事如今成为警方破案的第一线索,幸与不幸,我也分不太清。我尝试着背诵了两行数字,就放弃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出色的记忆力。就像我没有出色的记忆力一样,我还缺乏很多李丽想要的东西,也许她本来就不属于我。【5】又一天开始了。上午照例没有多少顾客,我呆呆地想着李丽的事,用笔在纸上随便写着些数字。警方还没有找到昨天持彩票的那个女人,尽管这只是时间问题,可在这案子彻底侦破之前,我没有心思考虑别的。也许李丽那些信件是个例外,我反覆考虑着那些信件。「你写的是什么?彩票号码?」小李问。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纸上写了「99,77,36,25,0,9,12,34」这样几个数字。「是密码。」我勉强笑了笑说。「什么密码?」小李拿起来研究了一下,「你小子不是在骂我吧?」他怀疑地看着我。谁也不知道我女朋友被人杀害了,这事我不想说,所以也没有人体谅我的心情,小李还在没心没肺地开玩笑,我有些恼怒,一把夺过那张纸。就在此时,我勐然一呆。昨天在警察局里闪过脑际的那点线索,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你刚才说什么?」我大声问小李。小李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我。「你刚才说什么?」我又焦急地催促了一遍。「我是说,你这不是在用密码骂我吧?」他迟疑地说。我大笑起来。「喂,你是不是疯了?」小李吃惊地瞪着我。「帮我请个假,我有急事。」我抓起包就沖了出去,身后小李大声喊我,我丝毫没理会。李丽,李丽,密码后原来是这样的含义,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你应该过更好的日子,是我无能啊!我在狂奔中热泪盈眶。【6】他坐在孙警官的办公室里,衣冠楚楚,神色镇定。「找我来有什么事?」他问。「李丽买了张彩票,这事你知道吗?」孙警官问。「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这种小事她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心头剧痛。「这么说你不知道这件事了?」孙警官问,「昨天李丽没有告诉你她有张彩票中了大奖?」「没有。」他的神色有些不安。「那么这张彩票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呢?」孙警官掏出那张彩票 「10,75,28,98,45,55,1,2,0,10」。他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你说什么?」他凝视着那张彩票,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你怎么解释这个?」孙警官继续问。「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他避开问题,直接问答案。「从苏红那里。」孙警官说。这个答案准确地命中了他的死穴,他面如死灰,双手捂住脸,将头俯在膝盖上,从牙fèng里透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李丽?」我忍不住开口了,孙警官没有阻止我,此时已经没有阻止的必要了。「我怎么对她了?」半分钟后,他抬起头来,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他又恢復了镇定。「你杀了她。」我说。「笑话。」他笑了起来,「我干吗要杀她?」他露出嘲笑的神情斜睨着我,「你是跟她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吧?李丽早就厌烦你了,你无能,懦弱,整天只知道围着她转,没有出息 你难道没有发现李丽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吗?」他狂笑起来,「你戴绿帽子戴了一年多了,李丽差不多把家都搬到我家来了,要不是因为你对她太好,她早就彻底离开你了。她一直对你那么冷淡,就是想要你主动离开她,你怎么一点眼力也没有?你 」「住口!」孙警官断然喝道,「你还没说彩票是怎么回事。」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只是盯着他,想知道他的回答,尽管答案我早就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用说吗?」他冷笑道,「这傻小子中了大奖,彩票不自己拿着,直接给了李丽,我和李丽在大学就恋爱,她一直对我痴心不改,她把彩票的事告诉我,我说自己公司周转不灵,你说一个痴心的女人会怎么办?她主动把彩票给了我,一丝犹豫也没有,就是这样。」「哦?既然如此,在你家里发现的水果刀上,为什么会有李丽的血迹?为什么刀的痕迹和伤口的痕迹完全吻合?」孙警官讽刺地说。他又冷笑了一下,往后一靠,什么也不说。「赵明诚,」我慢慢开口,转眼望到孙警官鼓励和同情的目光,便继续说下去,「李丽并没有把彩票给你。」「哦?」他继续冷笑着。「李丽把彩票的事情告诉你之后,她也许的确曾经想过要把彩票给你,如果你对她也像她对你一样忠诚的话。」我说,「可惜,你的忠诚交给了另一个女人。你在和李丽来往的同时,一直在苦苦地追求苏红。每个人都有自己情感的死穴,你对李丽不屑一顾,却愿意做苏红的走狗,对吧?你以为李丽不知道,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所以她才不肯把彩票交给你,于是你就杀了她,是吗?」他冷笑,不肯说话。我嘆了一口气:「可是苏红对你也不忠诚。你把彩票给了她,她却打算把奖金领走,和她正在读研究生的男朋友去另一个城市。」这句话再一次准确命中,他再次面如死灰。「你说谎。」他嘶哑着嗓子说。「你觉得呢?」我同情地望着他。我应该恨他,可是却并不恨他。他捂着胸口想了好几分钟,终于慢慢地开口了:「是的。李丽本来已经打算把彩票给我了,可是我太兴奋了,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红,就忍不住跑到洗手间给苏红打电话,我没想到,当我转过身来时,李丽正站在我背后,她什么都听见了。」他黯然摇了摇头。「她什么都听见了,所以不会再和你分享奖金。但是苏红那边你已经有了承诺,奖金不到手,你没法对苏红交代,所以你就杀了李丽。」我替他说了下去,「你在她背上捅了几刀之后,发现她居然写了一串密码,但是密码中并没有写出兇手的名字,你觉得这反而更好,也许你还在嘲笑李丽是个笨蛋,她居然忘记了你也是密码协会的成员 你认为,李丽用密码书写遗言,就能让警察把所有懂得这种密码的人都从嫌疑人名单里排除,所以你小心地清理了现场,却留下了那串密码,是吗?」「对,是这样。」他说,「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的?是因为苏红?」他醒悟而愤怒地点了点头,「苏红去兑奖了,对不对?她瞒着我去兑奖了,所以才被你们顺藤摸瓜抓到了!」「没错,苏红去兑奖了,」我说,「但是这么快就认定兇手是你,并且对你的住所进行搜查,却是因为李丽的密码。你和李丽都是密码协会的成员,难道不知道这密码背后还有别的含义吗?」「什么含义?」他问。但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含义?」被带出去时,他别过头执拗地问我。我一句话也不说,就让他自己去想吧。【7】回到家,感觉空荡荡的。同样还是这么大的屋子,少了一个人,仿佛就变得格外大起来。我不习惯这种空旷的感觉,便走到阳台上,想像李丽仍旧在屋子里,就在我背后,不回头,看不见她不在,就可以当做她一直在那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李丽全身心地交付给赵明诚,那个男人却并不了解她,最后破解李丽谜团的,居然是我这个她早就想离开的人。赵明诚将现场打扫得如此干净,却独独留下了那串密码,这事一直让我感觉奇怪,但又说不上怪在什么地方。从常理来看,死者临死前打算用密码写下兇手的姓名,这显然说明兇手并不认识密码,而赵明诚却是密码协会的人,似乎完全不应当列入怀疑对象之列。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小李认为我是在用密码骂他,我才恍然大悟 小李认为我是在用密码骂他,是因为他并不懂得这种密码。根据这个道理,同样可以推知,倘若兇手并不懂得密码,那么死者临死前留下的字迹,必然会令兇手忐忑不安,不管其内容是什么,一串字迹看不懂的数字,抹去总比留下更安全,谁知道其中传达了什么意思呢?而李丽临死前的密码并没有抹去,这就说明兇手看懂了那串数字,他知道那密码之中并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没有抹去的必要,这才留了下来。 第8页 因此,李丽留下那串密码,其目的并不是通过密码本身陈述什么,而是通过密码没有被抹去这个事实,来让我们知道,真正的兇手,就是懂得密码的那个人。而李丽如何确保兇手不会抹去密码呢?显然的,只要她是用密码书写,不论写的是什么内容,只要留了下来,最终就能让我们猜到其中的用意。但要什么样的内容,才能躲过兇手清理现场时的抹布呢?设想,如果李丽用密码在地上写上其他任何与兇杀无关的信息,作为密码协会的会员赵明诚会有什么想法呢?譬如说,如果李丽写上「白菜」,或者「黄瓜」,这些字眼似乎毫无意义,但对于一个喜欢研究密码的人来说,他一定会怀疑这是另一种密码,越是无意义的词语,似乎越具有密码的嫌疑,那么也就越不可能保存下来。而李丽写的「兇手是」这三个字,我当初以为是啰唆,原来却另有深意,它们明确地指向兇手,但又没有直接指出兇手是谁。这样一来,赵明诚看到这行字,首先会认为李丽是因为力气不够才没有把兇手的名字写完,接着便会很自然地有一种安全感,再接下来,他就会像我们所有人开始所想到的那样,认为这密码对他有种掩护作用。到了此时,他不但不会毁掉这些密码,反而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它们,避免它们被清理掉。不过,密码协会的人那么多,如何能通过这一点信息准确地找到兇手呢?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李丽之所以能够在那种危急时刻信手写出密码,是因为她将一整本的密码都背诵了下来。这样的记忆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只需要到密码协会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拥有这种记忆力的,在密码协会里只有三个人,李丽是其中之一。要从剩下的两个人里找出兇手,就是很简单的事了。由于彩票落到了苏红手里,显然,在这两个嫌疑人中,谁和苏红有联繫,谁就是真正的兇手。而苏红在彩票公司的监控录像里留下了影像,拿着她的照片到这两个人周围一问就清楚了,赵明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这一切分析起来似乎有些复杂,我简直难以相信这都是李丽在临死前的一剎那想出来的。但我不得不相信 当一个知道密码的人杀死了自己的时候,她还坚持用密码保留最后的信息,除了具有这样的目的之外,我想不出别的解释。赵明诚曾经问我,是否发现李丽有别的男人,我没有回答,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只是不愿意相信。在我和李丽要好的时候,她曾经说过,我永远不能怀疑她。那么我就不怀疑。【8】我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那天,我买的那张彩票,是去年同一天的中奖号码。我把彩票买回来后,从网上下载了去年这一天的福彩节目,将碟片放到dvd中,打开,按下暂停按钮,又用一件衣服盖在dvd上,遮住闪烁的指示灯。李丽回来之后,我故意让她帮我看中奖号码。我打开电视,同时也按下了dvd的播放按钮,然后我走出去了。李丽以为她看的是当期的福彩节目,所以她以为自己中奖了。在门外,听到她兴奋的尖叫声时,我知道福彩节目即将结束,立即拉下了电闸,以免她发现真相。当我重新把电闸拉上去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地关掉了dvd,电视里播放的也是正常的节目了。我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一方面是为了报復她长久对我的漠视和冷淡,另一方面,也是想测试一下,究竟我和她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一个人在突然遭遇贫穷和富有的时候,往往会真情流露,我想看看李丽在面临大奖的时候,她想到的是我还是另一个人。那天,她不肯和我一起上班,我就明白我输了。但我没想到她会因此而丧命,我只是以为她会和别的男人离开,永远不再回来。其实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我并不是没有自尊,只是当初我还答应过她,永远不抛弃她。我不抛弃她,所以我想办法让她抛弃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看到领彩票的是苏红时,我心里觉得很迷惑。后来,在赵明诚的家里发现整整一个衣柜都是李丽的衣服时,我为李丽和自己感到悲哀。每个人都有自己感情的死穴,我喜欢李丽,李丽喜欢赵明诚,赵明诚喜欢苏红,苏红喜欢她的研究生男朋友,而那个男人是不是还喜欢另外的人呢?这一连串的事实让我感觉难受,这条链上的每一个人都如此可恨,又如此可怜。每一个人都输在自己手上,即使聪明如李丽,狡猾如赵明诚,也无法逃脱感情的陷阱。「砰砰 」中午一点多,刚吃完午饭正趴在床上打瞌睡的狄小杰被一连串急急的敲门声惊醒,他懵懵懂懂地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心里琢磨着是谁这时候跑来找他麻烦,难道又是那个可恶的包租婆?这不是刚刚交过房租吗?难道又要加租了?想到这儿,他不禁越想越气,真想开门就给她一脚,但打开门一看,他吃了一惊,不是包租婆,竟是他的好朋友杨梵。「你怎么会来?」他惊诧万分地问道,杨梵这个时候应该在上班才对。「还不是因为你?」「我?」狄小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杨梵朝他咧嘴一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喜欢故弄玄虚是杨梵的毛病之一,不过他的话也的确勾起了狄小杰的好奇心,杨梵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吧,先听听坏消息。」这是惯例,把好的留在后头。「你被通缉了。」杨梵朝他眨巴着眼睛。「什么什么?通缉?」这句话狄小杰的耳朵是听清了,但脑子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狄小杰惊讶万分的表情正中杨梵的下怀。「老兄,你自己看吧。」他带着几分得意塞给狄小杰一张a4复印纸。狄小杰打开复印纸,那上面内容是:网络通缉令:追捕欠债不还的骗子狄小杰!有个自称狄仁杰第 代孙的傢伙本名叫狄小杰,日前他骗取了本人1000元现金消失得无影无踪,故本人在此发布网络通缉令,有谁看到此人,请立刻打23456754。如情报属实,本人定当重谢。艾小姐狄小杰注视着这张网络通缉令,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用问,所谓的艾小姐就是上次在荒村公寓认识的那个电视台美女艾嘉莎,狄小杰的眼前浮现出她那张青春靓丽的脸来,真没想到外表大气的她,下手竟这么狠,居然为了那区区1000块钱在网上通缉他!这不是坏我的名声吗?就连堂堂的先祖爷爷狄仁杰的名声也栽在这个自以为是的野丫头手里了!但是,说到那笔钱,狄小杰还是有点心虚。他也不是真的想赖帐,只是他暂时 唉!狄小杰嘆了一口气。她会理解他的处境吗?肯定不会,像她这样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理解他呢?她现在一定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要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狄小杰仿佛看见艾嘉莎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朝他冲过来,伸出爪子般的手,勐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拼命想挣脱,但她的力气简直太大了,他的唿吸越来越困难了,怎么办「醒醒,醒醒!」好像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狄小杰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想像中拉了回来。「这位艾小姐是谁?」他耳边传来杨梵的声音。「嗯,一个讨债鬼。」狄小杰垂头丧气地说,他顺手将那张a4纸丢在桌上。他懊恼地想,看来还是得赶快赚钱才是,可是最近他的脑袋好像生锈了,一点灵感也没有,如果他赶不及这个星期把稿子交出去的话,那领取稿费的日子又得往后拖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给那个小气鬼。「想不想赚钱?」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杨梵突然笑着问道。对了,杨梵刚才说还有一个好消息的。「当然想!」他大声回答。杨梵带着神秘的表情从裤兜里慢慢掏出另一张a4列印纸来:「有没有听说过枯叶博物馆?可别怪哥们儿不提醒你,这对你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枯叶博物馆?什么东西?」杨梵把a4纸递到他面前,显然这是从网上bbs上列印下来的。内容有点像gg:勇敢者的游戏:枯叶博物馆等待着你。听说过枯叶博物馆吗?它位于本省境内的巴洛孤岛上,只要从里专镇渡口搭船20分钟就可到达。传说它的主人是一位身患绝症的老人,此人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搜集各种形态的枯叶。1945年10月6日,他在巴洛岛上的老宅开馆展览自己收藏的几万张枯叶,这个特殊的展览当年曾吸引上千人前去观赏,《申报》对此还有过相关报导。但枯叶博物馆开馆仅两个月便偃旗息鼓了,原因是它遭遇了火灾。传说博物馆主人爱上了一位前来观赏枯叶的年轻女性,他使计将其囚禁,并强迫其与自己完婚,但对方断然拒绝了他,并在一次争吵中趁其不备打昏了他,在逃离时还放火烧毁了宅子。等到人们发现时,房子已烧去了大半,成了废墟。火灾后,也曾有当地警员搜寻过枯叶博物馆的遗址,但始终没有发现博物馆主人的尸体。从那以后这里就被传常有鬼魂出没,只要一有生人靠近,博物馆内便会发出悽厉的鬼叫声。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博物馆主人被活活烧死后化成了厉鬼,常年徘徊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本人为海归富豪,平生最爱探险,现诚招有胆量人士共同前往枯叶博物馆进行实地考察,凡能完成整个活动平安归来者本人将以重金作为奖励。有兴趣者请于10月5日下午5点在里专镇渡口等,到时候自有小船接应。枯叶博物馆,枯叶博物馆,听上去真不错!仔细想想,这不就是个很好的推理小说素材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狄小杰想,莫不是祖爷爷狄仁杰看他这第36代孙活得实在太窝囊,终于显灵了?搞不好这个素材还可以写出个像样的长篇来,一举成名,一鸣惊人,可以把艾嘉莎那1000元还了,可以把杨梵的那2000元也还了,还可以搬出这间又小又臭的出租屋,再也不用看包租婆的脸色想到这儿狄小杰心里不禁一阵激动。「今天是几号?」他急急地问杨梵。「今天就是5号。」杨梵脸上一副「早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5号?」狄小杰赶紧去看墙上的钟,但这时他才想起,那个钟已经坏了好几个月了。还是杨梵了解他。「现在下午一点半,你现在马上赶去人民广场,再搭小巴到里专镇,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赶上船。」杨梵懒洋洋地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说道。【2】艾嘉莎已经在里专镇渡口边的小亭子里等了将近半小时了,为的就是能亲手逮住那个从她手里骗走1000元实习工资的小骗子,狄小杰。她一想到在旧书市场,他像泥鳅一样从她眼皮底下熘走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他以为他可以耍弄她,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她发誓一定要抓住他。 第9页 但是,该怎么做才能把他引出来呢?艾嘉莎为此很伤脑筋,最开始她在网上发过一张网络通缉令,她希望认识狄小杰的人能主动跟她联繫,但结果却石沉大海,一无所获,所以她只能另想办法。凭藉她对狄小杰的了解,她认为只有两件事可能把狄小杰引出来,一是神秘事件,二是重金报酬,这个自称是狄仁杰第几代孙的傢伙虽然穷得叮噹响,对自己的推理才能却是相当自负的。当然,要找到对他胃口的神秘事件也不容易。艾嘉莎翻阅了大量书籍和报纸,最后才终于在一篇名为《我要开发江南》的採访报导里找到了她所要的东西。这是一篇对某房产企业家的採访报导,在那里面,企业家提到了江南一些未开发的地方,其中就包括巴洛岛上的枯叶博物馆。虽然报导中关于博物馆背景资料的陈述只有寥寥数语,但那里面所包含的信息,已足以让艾嘉莎勾勒出一封极具诱惑力的邀请函。火灾、古宅、鬼魂 没错,再也没有比这个故事更加适合狄小杰的了。主意打定后,她便以海归富豪的名义在各大网站的bbs上发帖子,她记得他是上网的,所以她希望他会看到。但是他真的会中计吗?艾嘉莎实在没有把握。她看了看表,已经5点了。正在思忖间,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心头一紧,立刻矮下身子躲到小亭子里的围栏下面,并偷偷探出头去,她发现来人穿着件蓝色t恤外加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走起路来又快又急,而且还在不断东张西望,那身形那步伐艾嘉莎实在太熟悉了,最近这段时间她经常在梦里看到。艾嘉莎忍不住偷偷一笑,低下头,沿着墙角朝那人慢慢地挨过去。狄小杰兴沖沖赶到里专镇渡口,不料渡口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慌,难道杨梵的那个帖子又是无聊的灌水帖?如果是这样,那几十块钱的车费岂不是打了水漂?那不是雪上加霜吗?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头晕。就在他茫然无措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扭过身去,不禁吓了一大跳。「你!」狄小杰看见艾嘉莎,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吧?」艾嘉莎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你,你, 你 怎么会在这里?」狄小杰结结巴巴地问,他已经方寸大乱,完全没了主意。「还钱!」艾嘉莎上前一步,利索地用拎包带子一下子缠住了狄小杰的脖子。「我,我,我会还的,我只是,现在 」事到如今,狄小杰只剩下可怜巴巴地求饶了,但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莫非那张帖子 」不用问,艾嘉莎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杨梵,这次你可把我害惨了!狄小杰真恨不得此刻飞到杨梵面前,给他当胸一拳。「还钱!不还钱,也留下你的住址!你的电话!你的 」艾嘉莎在那里威胁他的当口,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在两人的身边响起。「请问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却见一男一女站在他们不远处,正用好奇的目光瞧着他们。他们这才发现此时自己的动作太过滑稽,艾嘉莎的拎包带子缠在狄小杰的脖子上,狄小杰在拼命求饶,同时他的双手抓住拎包带子正使劲想把它扯下来,看上去两人不像仇敌,倒像一对正在闹别扭的小夫妻,可能是意识到了这点,艾嘉莎红着脸,赶紧松开了拎包带子。狄小杰的脖子终于自由了,他喘着粗气,问那对男女:「有事吗?」「请问你们也是去枯叶博物馆的吗?」那个女的问。艾嘉莎听到这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莫非这两个人也是看了她的帖子想去枯叶博物馆探险的吗?千万不能让狄小杰戳穿她,否则就太丢脸了。「是啊,我们也是去那里的。」艾嘉莎用十分肯定的口吻回答。狄小杰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立刻又被她抢先了。「你们呢?」她问。那女的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她诚恳地点了点头答道:「跟你们一样,我也是看了网上的帖子才来的。我叫李容,是一个歷史老师,认识你们很高兴。」艾嘉莎朝李容微微一笑,随后把目光移到那个男人身上,他三十岁左右,留着长头髮,戴着玳瑁框眼镜,看上去像个艺术家。「方雨南,画家。」艺术家简短地作了自我介绍。该死,这场戏该如何收场呢?艾嘉莎烦恼地瞥了狄小杰一眼,后者正在偷笑。「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艾嘉莎。」她只得也介绍自己。「记者?」画家似乎有些吃惊,但旋即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对啊,这种事记者应该最感兴趣了,他们的鼻子总是像狗一样灵。」讨厌的傢伙!居然讽刺她。艾嘉莎皱了皱眉,对初次见面的女士,居然出言相讥,真是没礼貌!正当她在心里咒骂方雨南时,却听到狄小杰在那里作自我介绍:「着名的推理小说家,狄仁杰的第36代孙 狄小杰。」又来了,真是的,他怎么就不觉得幼稚?果然,李容和方雨南同时笑了起来。但艾嘉莎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只觉得窝火,因为她听出来,他们认为她跟狄小杰是一伙的。笑过一阵后,李容忽然道:「帖子上说5点有船来,怎么船还没到?」渡口上船是有的,但并不是来接他们的船。「也许只是一场骗局。」方雨南冷冷地说。「不会吧 」李容嘀咕了一句。「现在网上的骗子可多了。」狄小杰凑趣地应了一句,同时瞥了一眼艾嘉莎,艾嘉莎白了他一眼。这时,渡口上一个划船的老人直起身子朝他们喊道:「喂!你们要去哪里?」四个人面面相觑。「我们想去巴洛岛上,你能带我们去吗?」李容矮下身子问道。「巴洛岛?能去能去,没几分钟就到了,不过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废宅子。你们要去那里干什么?」「那里是不是有个枯叶博物馆?」李容连忙问道。「不就是那栋破房子吗?」「真的有枯叶博物馆?」艾嘉莎眼前一亮,她从来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如果有,那不又是一个绝好的新闻素材?顷刻间,一条爆炸新闻的标题已经在她脑中形成「摄制组探访传闻中鬼屋 揭示枯叶博物馆真相」。太棒了,单凭这个标题,就足以让新闻组的老编们望洋兴嘆。「4个人,1个人10块钱,40块,怎么样,价钱很公道啦。」撑船的老汉还在那里谈价钱,艾嘉莎已经首先跳上了船,当然她没忘记揪住狄小杰的衣服,千辛万苦把他找出来,可不能再让他跑了。其实不用艾嘉莎拉,狄小杰也会跳上船。他本来以为,所谓的枯叶博物馆只是艾嘉莎的凭空杜撰,但谁知却真有其事,这不由让他兴趣大增,当下他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也要去看个究竟,说不定会是篇很好的推理小说素材。而歷史老师和画家也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他们上了船,此时他们似乎已经忘记研究邀请函的真伪了。【3】小船行驶了15分钟,巴洛岛已经近在眼前。艾嘉莎望见一幢灰白建筑物影影绰绰地隐藏在树林里的,从它的架构不难看出,当年它曾经是一幢相当体面的大宅子,但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凄凉萧瑟。「这个地方我们本地人是不会来的。」船快到岸时,老汉说。「为什么?」狄小杰问。「因为闹鬼呗。我听我妈说,这栋房子里的孩子被烧死后就变成了冤鬼,一直住在那里,当然这是有点迷信的,但确实有人看到他在这个岛上走来走去,还有人听到他在哭呢。」老汉绘声绘色地说。「孩子?不是老人吗?」艾嘉莎记得文章里写的可是一个身患重病的老人,马上问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老汉摇了摇头,他看着四个人相继跳上岸,随后用竹竿一撑,把船又划到河中「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接我们?」方雨南问道。「明天下午这个时候我会经过这里,如果你们想回去的话,就把你们一起带走。」老人说着,船已经划远了。艾嘉莎看了看表,现在是5点半,天已经快黑了。他们今天晚上得住在枯叶博物馆,这时艾嘉莎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带,之前她压根儿没想到今天会走这一遭,看来今晚只能将就着和衣而睡了,她回头看看狄小杰,他倒是歪打正着,准备得挺充分。「怎么是孩子?是不是资料有误?」在步行经过树林的时候,狄小杰问艾嘉莎,他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我哪知道,大概是老人记错了吧。」艾嘉莎耸耸肩。「不,他没记错。」方雨南正色道,「这里原来的主人名叫王松年,他从小患了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儿童早衰症,所以只有十二三岁的他,却已经背也驼了,牙齿也掉了,关节也松了,满脸都是皱纹,看上去就像一个小老头。他的父母怕他受别的孩子欺负,长年把他关在家里悉心照料,併到处求医,但直到他们死,也没能找到治疗这病的方法。父母死后,王松年由一个老佣人陪着继续住在那里。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搜集各种各样的枯叶。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的收藏不被世人看见实在太可惜了,所以当时他设立了枯叶博物馆,专门展览他收藏的枯叶,就像帖子上说的,曾经有不少人来观赏过这些美丽的枯叶,但《申报》没有登过,只有地方报纸上登出过一条消息 」说到这里,他发现其余三个人正用惊讶的眼光注视着他,不禁有些尴尬:「这些都是我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你倒真是做了不少功课!」李容颇为惊异地说。「说下去,说下去。」艾嘉莎则热切地催促着。「是啊,后来怎么样了?」狄小杰也好奇得很。「后来,王松年碰到一位来观赏枯叶的女子,她长得非常漂亮,王松年对她一见钟情,那时候他大概已经18岁了,但看上去却像个80岁的老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赢得她的芳心,便假装请她喝咖啡,把她药倒后,将她囚禁在地下室。他威胁她,如果她不答应嫁给他,他就永远将她关在地下室,迫于无奈,那个女孩最终答应了他的求婚。于是在结婚前的一天,他把女孩从地下室放出来,允许她在屋子里走动,还允许她跟自己一起吃饭。事情就发生在吃晚餐的时候,当时王松年正低头切一块很难切的牛肉,那位女子趁他不注意,便悄悄熘到他身后,拿起一个花瓶朝他的后脑砸去,等他醒过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的四周早已浓烟四起,他想站起来逃出去,却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正好那天,他忠心的老佣人又去邻村参加一个亲戚的葬礼,等那位老佣人回来的时候,发现房子已经烧掉了一大半,王松年已经尸骨无存,从那以后,这里就经常闹鬼了。」 第10页 「哇,你知道得可真详细。」艾嘉莎禁不住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嘆,她不得不承认,方雨南所说的这些要比她的帖子详细一百倍,奇怪,他究竟是从哪本书里找到这些内幕的?「这里的鬼可是很出名的呢!」方雨南朝他们做了个扭曲的鬼脸,「听说他会半夜出来剃人的头髮,而且还会发出狼嗥一般的哭声。」「世上真的有鬼吗?」狄小杰嘟哝了一句。「这些我也听说过,前几年,我有个朋友曾经晚上开汽艇经过这里,他说他好像听到悽厉的惨叫声。」 李容忧心忡忡地说。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枯叶博物馆,没有门,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方洞,里面也是一团漆黑。方雨南首先进入,只听到一片细碎的脚步声,他顿时消失在黑暗中。艾嘉莎和狄小杰怀着不安的心情尾随其后,李容则走在最后。「有没有人带手电?」艾嘉莎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她大声问道。有人打开了手电,艾嘉莎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容。透过手电光,她看见他们进门的地方是一个大客厅,客厅中间放着各式各样的玻璃架子,它们都已经损坏,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艾嘉莎想,大概以前这里就是陈列枯叶的地方吧。地板家具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一条蜿蜒的旋梯直通二楼,但钢筋扶手现在只剩下了一半。吧嗒一声,电灯居然亮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原来是方雨南,他从客厅一角突然冒出来,扭亮了电灯。「这灯居然能亮!」方雨南自言自语道。「听说以前有人来这里,大概是那些人装的电灯吧,据说前几年,有人因为半夜被莫名其妙地剃了头髮,还连夜跳河逃跑了。」李容说。听了李容的话,艾嘉莎感到既恐怖又刺激,但她留下来的决心却更坚定了。「太有意思了!」她轻声嘆息。她话音刚落,画家方雨南就在她背后阴森森地笑了两声:「我可是听说这里的鬼最喜欢剪女孩子的头髮, 你们可要当心哦。呵呵 」随后他径直向客厅的旋梯走去。讨厌!艾嘉莎禁不住在他背后瞪了一眼。【4】夜里,狄小杰独自睡在二楼唯一一间还有门和屋顶的房间里。屋外传来唿唿的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楼下客厅里,刚刚还听到两个女孩在那里说个不停,现在却已经悄无声息,看来她们已经都睡着了。那个画家,坚持不肯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现在隔壁那间没屋顶的房间里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狄小杰的眼皮也快耷拉下来了,他觉得好睏,今天折腾了一天,想不到只是艾嘉莎的诡计,这臭丫头真是阴险,幸好这里还不算太糟糕,枯叶博物馆,好神秘的名字正当狄小杰迷迷煳煳的时候,突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影一闪晃进狄小杰的房间。勐地睁开眼睛,他的神经绷紧了。有人!他的睡姿正好背对着门,手电就在他的手边,他悄悄伸手握住手电,然后慢慢翻动身体,等勐然转身的同时,他扭亮了手电,但是他却惊讶地发现门口什么也没有。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好像听到有人进来的,难道真的有鬼?一想到这里,狄小杰不禁背上一凉。「啊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惨叫,是画家的声音!狄小杰二话没说便从睡袋里跳出来,冲出门去,在画家那间没有门也没有屋顶的房间门口,他差点跟方雨南撞个满怀,方雨南手里拿着手电,浑身颤抖,眼神充满恐惧,而狄小杰震惊地发现,方雨南那头令人讨厌的长头髮,现在已经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短髮。「啊 鬼剃头!」狄小杰身后传来李容的惊唿,原来她们听到响动已经奔跑上来了。艾嘉莎看见方雨南的头也害怕地捂住了嘴巴。「怎么回事?」狄小杰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着一些,但他的牙齿还是禁不住咯咯打战。「我,我正睡得香,突然感到有人在摸我的头,很轻很轻,我,我马上惊醒过来, 是谁 ,我问,没人回答,这时候我看见一个白影子从门边一闪而过,我想追出去,但是,手和脚好像突然动不了了,这时候,我只觉得脸上毛茸茸的,有什么东西,再抓一把,居然是,我的头髮 」方雨南错愕地望着手里的一把头髮结结巴巴地说着,原先的冷傲此刻已经荡然无存。「难道真的有鬼剃头?」李容紧张地问道。艾嘉莎忍不住打一个冷战,眼前仿佛出现一个身材矮小、面目可憎的怪物,正带着阴森森的微笑朝她走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 她可不想被人剪头髮!但是她也不想被人看出来她有丝毫胆怯。「没什么可怕的!我才不信这世界上有鬼!」艾嘉莎发表宣言似的大声说,但是她的话好似一滴水掉进了寂静的海里,毫无反应。艾嘉莎抬头只看见李容忧郁的眼神和方雨南呆滞的脸。狄小杰打着手电走进方雨南的房间,其他的几个人也紧跟在他身后。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一张破损不堪的双人弹簧床被竖起挡住了大半个窗口,几张残缺不全的凳子被推到了房间的一角,方雨南的绿色睡袋就放在屋子的正中间,在他的睡袋边还残留着几团乌黑的头髮。艾嘉莎小心地避开那堆让她有些噁心的头髮,一步跨到窗口,那里还剩一半的空间可以凭窗远眺。窗外一片漆黑,不过借着月光,仍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河。不知什么时候,狄小杰已经站在她身边,他探出身子,用手电筒向窗口下面扫去。「这里好高啊!」虽然是二楼,但其高度却比他住的出租屋二楼至少高出一倍,他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嘆。艾嘉莎可不觉得这里有多高,她定了定神,用颇为冷静的口吻说:「应该不可能有人能从这里爬上来。」李容凑近窗口也探出头去,马上就得出了相同的见解。方雨南咽了一口唾沫:「是从门那里进来的,然后从窗口飞了出去,我只看见一个很模煳的影子。」所有人一齐望着漆黑的窗外,沉默下来。忽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在房子的上空响起。那声音既像哭声,又像笑声,古怪,悽厉,又似乎带着万般的得意。「什么声音?」方雨南瞪圆眼睛紧张地问道。「难道是它?」李容的声音有些发抖。艾嘉莎真想捂住耳朵,但这声音似乎具有无比强烈的穿透力,就像一根尖锐的锥子,慢慢钻进了她的大脑,叫她的神经无法忍受。「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她大叫了一声,抢过狄小杰手里的手电,径直奔出房间。「好像是从客厅。」狄小杰跟在她后面。他们快速来到客厅的中央,企图寻找哭声的来源,艾嘉莎偷偷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塞进裤兜,她相信这隐秘的动作没有人会看见,她要把这声音录下来,还有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把这第一手资料带回去,将成为绝佳的报导素材。但就在这时候,哭声戛然而止,整个屋子瞬间恢復了宁静。「怎么停下来了?」艾嘉莎用手电扫向屋顶,但手电光实在太弱了,根本什么都照不见。她只看见狄小杰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漆黑的屋顶。【5】「啊 」早晨7点,狄小杰在睡梦中被一声尖锐的惨叫声惊醒,他懵懵懂懂地从睡袋里钻出来,只觉得脑袋发胀,浑身酸痛。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这时身边的方雨南还在睡觉(后来他终于搬来跟狄小杰同住了),而他的头髮!狄小杰惊恐地发现,他的头髮居然比前一夜「鬼剃头」之后显得更短了,难道昨晚上,「它」又来过了?「啊 」这时候,又传来一声尖叫。这次狄小杰听清楚了,叫声是从客厅发出来的。「谁?谁在叫?」方雨南惊叫一声一下子从睡袋里坐起来。狄小杰来不及回答他,便迅速奔下楼去,他一眼就看见艾嘉莎头髮蓬乱,眼神呆滞地站在客厅中央她自己的睡袋旁边,她手里拿着自己的包,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而李容则更加狼狈,她浑身湿透,双手全是血,连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血污。「怎么回事?」狄小杰急切地问道。「什么怎么回事,我们受袭击了!」艾嘉莎气唿唿地一边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放回包里,一边说,「你看,我的化妆镜被摔坏了,我的mp3也不见了,还有我的笔记本,天哪,就连我的原子笔和杂志都不见了!这个该死的王松年!变成鬼就可以这么嚣张了吗?」听到她这么说,李容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点。」她一边用纸巾擦拭脸和衣裙,一边说。「哼!现在是白天,我可不怕它!」艾嘉莎把所有东西塞进包,恨恨地说。「你是怎么啦?」方雨南透过眼镜片,盯着李容湿淋淋的头髮和衣裙上的血污问道。「我醒来后,想找个地方洗脸。」李容指指方雨南的身后,「我发现那个房间里有个看上去挺不错的浴室,还有个莲蓬头,于是我就打开了莲蓬头,水一下子冲下来,里面的水居然都是血水,现在我就成这样了。」狄小杰凑近李容,皱起鼻子在她身上嗅起来,李容忙躲开。艾嘉莎不满地瞪了狄小杰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离谱,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这里除了我们还会有其他人吗?」方雨南突然冷静地问道。「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吧。」李容不确定地回答。「我看要不这样,吃完早饭后,我们把这里分头搜索一遍,如果没有其他人,就表示真的有鬼作祟!」方雨南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表示异议。他们商定,狄小杰和艾嘉莎搜索楼下,方雨南和李容搜索楼上。但是,狄小杰还没吃完最后半块面包,艾嘉莎就已经丢下他自己先走了。几分钟后,狄小杰在枯叶博物馆后花园的水槽边找到她,她正呆立在那里,满脸怒气。「你在干什么?」狄小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看见吗?」艾嘉莎板着一张面孔,头向面前的水塘一指。积满淤泥的水塘只有浅浅的一泓池水,但两边却长满了杂糙,狄小杰看见水塘中央赫然躺着一个mp3和一本新一期的《南叶》杂志。他抽起身边的一根树枝,伸到水塘中央,拨弄了一番,把那两件东西打捞了上来。狄小杰甩掉《南叶》杂志上的水,递还给她。「你也喜欢看推理小说?」狄小杰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那上面有他新写的那篇《夜访荒村公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瞎写。」艾嘉莎本来想说,自己不过是为了找编辑要到他的联繫方式才买的这本杂志,但看到狄小杰充满期待的眼神,她不由得有些心软,于是她说,「嗯,看来你写得还算不错。」狄小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随后他突然正色问道: 第11页 「你还丢了什么?」艾嘉莎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熘熘的东西。「这是什么?」他问道。「录音笔。居然还在。」她按响了播放键,那里面立刻传来昨天那段可怕的鬼叫声,她立刻关掉录音。「你把它放在哪里?」狄小杰问道。「口袋里。」她拍拍裤兜。「居然还在哦。」狄小杰带着惊讶的表情说道。艾嘉莎显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狄小杰不想让艾嘉莎找到机会讽刺他,所以他只能换了一个话题。「你究竟是从哪儿弄来这里的资料的?对这个枯叶博物馆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他问道。事到如今,艾嘉莎只得把自己如何从一份地摊报纸里找到资料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狄小杰。她也不晓得事情最后会弄成这个样子,她本来以为抓到狄小杰,问明他的住址和来歷,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呢,谁知道却被阴差阳错拉到这里。「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艾嘉莎从包里拿出报纸递给狄小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狄小杰望着手里的原始资料,不禁哑然,原来这篇3000多字的文章是对一名企业家的採访,这位企业家顺便提到的关于枯叶博物馆的信息不会超过200字,而且全是道听途说,一点都不可靠。他现在需要的是最确实的原始资料,他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你带手机了吗?」因为欠资费,他的手机早就停了。「干吗?」艾嘉莎警觉地看着他,现在这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她可不想再失去它,但是看见狄小杰脸上那推理小说家特有的自信表情,她又改变了主意。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她把手机递给他。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拨通了杨梵的电话。「喂,你还在那里?昨晚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鬼?是不是很惊险?什么时候回来?」电话一通,对面立刻传来杨梵热情好奇的声音,听上去还蛮关心他的。「我最早也要今天晚上回来。」「那你打电话来干什么?我事先声明,我可没钱借给你当路费。你上次那2000块钱还没还呢。我可不是你的提款机啊,哥们儿 」「你这浑蛋能不能先闭上你那乌鸦嘴,听我说两句?」狄小杰火气很大地打断了他的话。杨梵马上不说话了。「我让你帮忙给我查的枯叶博物馆的资料,你查过没有?」「查过,查过,不过资料很有限。大致上说那是一幢闹鬼的房子,1945年被烧毁,原来的主人是个患有儿童早衰症的年轻人,他曾经在那里开过一个什么枯叶博物馆,18岁那年被一个女人骗了,后来还被她活活烧死,最后连尸骨都没找到。从那以后那里就经常闹鬼。」杨梵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前几年,那里也风光过一阵。」「什么意思?」「那里曾经是野营爱好者的一个据点,经常有人去那里安营扎寨,但自从有人在那里遇到怪事后,就再也没人去了。听说有人在那里听到鬼的哭声,也有人听到吹笛子,还有人被剃了头,甚至还有人被推到河里,最离奇的是,有一次三个人去的,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了,据说另一个人是在上厕所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最后那个人自己跳河逃跑了,反正那些事之后,就再也没人去了。」哭声?笛声?鬼剃头?真是太邪门了!难道真的有鬼?「喂,你在发什么呆?」身边传来艾嘉莎的声音,狄小杰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他连忙交还给了她。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好好把枯叶博物馆翻个底朝天,他相信,这个房子一定藏着某些秘密,否则不会出现那么多怪事。为什么鬼要哭泣?又为什么鬼要剃人的头髮?王松年究竟死了没有?为什么没有他的尸体?这时,从他们头顶传来方雨南的声音。「喂,你们找到什么没有?」他问道。「没有,你们呢?」艾嘉莎答道。「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一堆破烂。」方雨南丧气地回答道。「我们再去找找。」狄小杰对艾嘉莎说。遭遇大火之后,再想找到当年那桩案子的线索,虽然几乎已经不可能,但狄小杰相信总会留下一些什么。他跟艾嘉莎一起来到一楼的书房,这是整栋房子里保留最完好的一个房间。屋子很暗,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红色窗帘,显然已经脆弱不堪,只要用手指轻轻一碰,它就立刻会散成一团飞絮。狄小杰试图去拉窗帘,但刚想去碰它,就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小小的,细细的,什么东西?他用手电扫过去,原来是几只蜘蛛在窗帘上爬来爬去。他赶走了蜘蛛,随后手握住窗帘的一角,屏住唿吸,奋力一拉,窗帘顿时哗的一声全部掉了下来,散出一团浓烟,把艾嘉莎熏得天昏地暗。「你干什么呀!」艾嘉莎一边咳嗽,一边连连往后退。早晨的霞光从窗外she进来,书房内的陈设映入他们的眼帘。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个具有相当规模的豪华书房,但现在它只剩下四壁斑驳的墙,一张破烂不堪的书桌,和一排木头书橱了。而且书橱里一本书都没有。「这是什么?」艾嘉莎的声音从他身后冒出来。他转身,看见她从书橱的角落捡起一个满是尘土的木头盒子。「什么东西?」他走上前去,艾嘉莎已经先他一步打开了盒子。可是盒子里空空如也,艾嘉莎十分失望,但她还是很耐心地用纸巾把盒子表面的灰尘擦去。盒子表面的右下角露出一行小字,显然那是有人用刀刻上去的:「致美琴。」「美琴是谁?」狄小杰满怀狐疑地问道。艾嘉莎没回答,但那表情已经摆明了在反问他:「我问谁去?」艾嘉莎丢下盒子,打开书桌抽屉,里面也同样空空如也,接着,她又打开残存的几个书橱,在最下面的书橱里,有两三本积满灰尘,已经非常破旧的书,其中有一本最厚,艾嘉莎翻开扉页,发现原来是一本圣经,在里面居然夹着一封字迹模煳的信。狄小杰也有不小的收穫,他在书桌的最深处发现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黑白照片。很幸运,他包里带着放大镜,那是他爷爷留下的,现在他发现这是相当有用的工具。于是,狄小杰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起那张照片来。照片中央赫然坐着一个面容秀美的年轻女子,她穿着白色旗袍,神态忧伤地对着镜头,而她的身边 狄小杰不禁吓了一跳 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怪物,虽然穿着黑色燕尾服,打着领结,但他的脸皱成了一团,像颗干裂的枣子,丑陋无比,他站在那女子的身后,也面对着镜头,最可怕的是,他还在微笑。照片的背景是一排书橱,看来照片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拍的。照片背面有人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1940年5月10日,美琴和松年摄于家中。」望着照片,狄小杰恍然回到了60多年前,在阴暗、充满霉味的书房里,行将就木的王松年扶着新娘站在烛火摇曳的镜头前「这个人就是王松年?患儿童早衰症的那个?」艾嘉莎问道,她几乎把脸贴到放大镜上,才能看清照片。「如果这个人是王松年,那他身边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被囚禁的女子吧,难道她叫美琴?」狄小杰似乎在自言自语。他们决定把照片放在一边,先看看信里说了些什么。老王:很高兴你不在这里,让我们有时间可以单独谈谈。我很喜欢她说话的声音和她的眼睛,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那么明亮,像夜晚的繁星。我们谈了很久,她说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她和哥哥都是靠叔叔婶婶养育长大的,现在她靠当家庭女教师过活。我看得出来,她的兴趣并不在当教师,她似乎对造物主的礼物 叶子,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这令我既惊讶又高兴。我跟她说,我的那些收藏需要人打理,而且我也付得起很高的薪水,如果她愿意可以一直在这里。她说要回去考虑一下,我们约好下周一再见。在临别前,我跟她说了我的打算,我想把所有的叶子整理成册,她也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她说她会帮我在每片叶子旁边写上叶子的生日,也就是它们被发现的日子,她真是一个很好的助手。我的日子不多了,我多希望有人能帮我把那么美丽的叶子保存下来。如果她能答应的话,就算倾尽我的所有,我也会在所不惜,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人出现。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工作了。信下面没有署名,也不知道这个老王是谁,让狄小杰和艾嘉莎看得没头没脑的。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前方响起。「你们找到了什么?」是李容的声音。他们抬头望去,发现方雨南和李容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没什么,一张照片而已。」艾嘉莎答道,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狄小杰的小动作,他正偷偷把那封信塞在自己的裤兜里。「照片?」李容显然兴趣浓厚,立刻走上前想看个究竟。方雨南也一脸好奇地把脸凑了上来。「这是谁?怎么这么小?」李容瞪大眼睛问道,艾嘉莎不得不把放大镜递给了她。「大概是王松年吧。」狄小杰答道。「那个女的是谁?」李容问道。「还用问,一定是那个烧死王松年的女人,王松年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方雨南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反驳他,突然,李容两眼发直地盯着照片叫了起来:「不是她,不是她,这不是她!」她的声音又尖又兴奋,好像挖到了千年宝藏。三个人同时讶异地转过头盯着她。李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住口。但她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在场的其他人,她认识那个传说中的人。「你在说谁?」艾嘉莎紧盯着李容的脸问道,她的眼睛熠熠发光,此刻在狄小杰看来她倒很像《沉默的羔羊》里的史达琳。狄小杰也正想问这个问题,既然被艾嘉莎抢先了,他倒要听听李容的解释。李容环顾了一下屋内的人,忽然微笑起来。「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其实我是那个女人的孙女。」李容坦然地说。「孙女?」狄小杰和艾嘉莎同时发出一声惊唿。方雨南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回过头去重新审视看上去很平凡的歷史教师李容。「没错。我的祖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被王松年囚禁的女子。」李容缓缓地把照片放下,「但是,她告诉我的故事却与传说完全不同。」「有什么不同?」狄小杰急切地问道。「我的祖母曾经告诉我,她这一生最感激的人就是王松年,当年若不是王松年的及时帮助,她的哥哥很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她也不是被他囚禁的,她是在报纸上看到他招聘助理的启示前去应聘的。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很害怕,但这种害怕马上就被同情和钦佩所代替,她说,王松年其实是一个性情温和、心地善良的人,他虽然身患绝症,但信奉上帝,热爱自然界的一切,对收藏枯叶十分痴迷,而他的收藏,用我祖母的话来说,真的是美极了。」李容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些五彩缤纷的枯叶。 第12页 「那天他们聊得很投机,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于是王松年就邀请我祖母暂时在这里住下。这场雨下了好几天,我祖母又恰好患了感冒,于是她一住就是三天。在这三天里,王松年始终对她很有礼貌,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他说他想雇用她当他的助理,但我的祖母心里挂念的却是得重病的哥哥,她答应回去考虑几天,于是王松年送她到渡口,临走时还塞了一包点心给她,让她带着在路上充飢,可我祖母回家后打开点心,才发现里面竟还藏着一笔钱,这些钱足够应付她哥哥的医疗费了。我的祖母为了答谢王松年,决定答应他的要求,回枯叶博物馆当他的助理,但几天后,她却从报纸上得知,就在她走的那天晚上王松年的住宅突然遭遇大火,报上说,警方怀疑是一名女子所为。我祖母相信,报纸上所说的那名女子指的就是她,因为害怕被当地人认出来,所以她后来再也没去过那里。但是,她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她根本没有杀死王松年。」说到这里,李容深深地嘆了口气,「我不愿意祖母一生都背负这个罪名,所以想实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现在我明白了,这里的确还有另一个女人。」说到这里,李容释然地长舒了一口气。「你的祖母叫什么名字?」狄小杰问道。「林佩如。」那这个美琴是谁?难道王松年真的还有另一个女人?「致美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人推了狄小杰一把,他回头一看,是艾嘉莎。「你在想什么?狄仁杰的第几代孙子?」艾嘉莎问道。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另外两个已经没了踪影。「他们去哪里了?」狄小杰问道。「他们说要去看看外面能不能找到船,现在我们的歷史老师可是急着想回去了呢,也难怪,谁也不想穿着脏衣服在这里再挨一夜。」艾嘉莎在狄小杰旁边坐下,颇为遗憾地嘆了口气。她为王松年感到悲哀,一个身患绝症,从小被父母锁在屋子里的孩子,内心的寂寞和悲伤是世人无法了解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收藏枯叶吧,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枯叶,但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普通人的需要。照片中的那个女子大概才是他真正囚禁的女子,也就是这个女子最后杀死了他。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枯叶博物馆暗沉沉的大厅里,一个短髮女子正用绳子一圈一圈捆绑着已经不省人事的王松年,随后她拿起墙上的一把烛火点燃了沙发,王松年慢慢地醒过来,他挣扎,吼叫,打滚,火星掉在他的衣服上、皮肤上、头髮上,转眼他就成了一个火球「啪」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头,把她从噩梦般惨烈的场景中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打她的人是狄小杰。艾嘉莎摇了摇头。「没什么。」她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刚才干吗把那封信藏起来?」狄小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她。「至少现在可以证明,那封信是王松年写的,信里面说的那个 她 指的就是李容的祖母林佩如。那这个美琴是谁?难道这里真的曾经来过两个女人?王松年放了林佩如,却囚禁了美琴?」狄小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艾嘉莎也很想知道答案,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她真的怀疑是否还能找到真相。「那个盒子又代表什么意义呢?里面原来装的是什么呢?还有照片后面的那一行字。」狄小杰像推理小说家那样托腮思索着。艾嘉莎又掏出照片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起来,随后她说:「王松年很可能把枯叶装在盒子里作为礼物送给美琴,也就是照片中的女孩,然后他强迫她跟他一起拍了照,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一点都不开心,她是被强迫的,这点毫无疑问。」听了她的观点,狄小杰一言不发。【6】中午12点,四个人聚在客厅里一起吃着午餐,这次午餐颇为丰盛,几乎全是李容带来的食物,大概她本来打算在这里待好几天的,所以她不仅带了面包、饼干,还有午餐肉罐头和果酱,甚至还有真空包装的鸭胗,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需要留了。李容告诉他们,她已经打电话找来了电动船,大约下午一点到,而画家方雨南,打算跟她一起打道回府。「你们呢?」方雨南问道,「听说电动船来过,晚上那帆船就不会再来了。」狄小杰跟艾嘉莎对视了一眼。「我们?」狄小杰木头木脑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也回去。」艾嘉莎干脆地答道,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有答案了,这些内容和录音笔里的叫声已经足可以向编导主任交一份像样的申请报告。现在她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那好啊,我们可以一起走。」李容兴致很高地击了一下掌,好像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 」狄小杰好像想说什么,但马上被李容打断了。「我是一定要回去了,我不想再受惊吓。」李容坚决地说。「那样最好,不然今天晚上 」方雨南没把话说完,但人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每个人听到这里都禁不住心头一紧。现在方雨南又恢復了一开始的冷傲和漠然,说实在的,剪过头髮后,他反倒显得清慡了。艾嘉莎注视着方雨南的头髮,心想,这个会剃头的鬼,倒有几分专业髮型师的水平,剪得还蛮有型的。吃饭的时候,艾嘉莎无意中瞥见狄小杰,发现他始终忧心忡忡,像是在思考什么。这小子又在想什么?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莫非,他认为还另有隐情?这个自称推理小说家的傢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饭后,李容和方雨南到渡口等船去了,艾嘉莎发现狄小杰一个人摸索着走上二楼,便跟了上去。二楼残存的房间只有三间,一间有屋顶,两间没屋顶,其余的都只剩下砖墙和柱子。狄小杰径直走进昨晚方雨南遭袭的屋子,皱起鼻子像猎狗一样凑近地面闻了好一阵,随后他探出头去又张望了一番。「你在闻什么?」跟在他后面的艾嘉莎好奇问道。狄小杰没有回答她,他推开了那个挡住半个窗口的弹簧床,在床底下露出几簇乌黑的头髮,他捡起头髮若有所思。「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艾嘉莎不耐烦地跟在他后面问道。狄小杰仍旧没理她,一闪身又走进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这里可能原先是客房或者佣人房,屋子里一片狼藉,家具全都破损不堪,但房间的格局还在,有五斗橱柜、大衣柜和梳妆檯、凳子。狄小杰打开大衣柜的门东张西望了一番,又关上。这时候艾嘉莎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横在狄小杰的面前,怒气沖沖地问道:「你究竟在找什么?这里他们早就看过了。」狄小杰瞥了她一眼,突然盯着她的身后,露出恐惧的目光。他朝她身后指了指,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克制着自己不叫出声来,她的心却已经快提到嗓子眼了,究竟,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她身后?她勐地转身,却发现面前竟然是一只运动鞋。「你发什么神经!」艾嘉莎怒气沖沖地踢了狄小杰一脚,同时,她也松了口气,不过是只运动鞋而已,它就掉在大衣柜角落的一堆垃圾里。「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只是个破鞋子!害我吓得半死!」艾嘉莎拎起那只运动鞋就朝门外扔去。狄小杰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忙不迭地奔过去把它捡起来。真是奇怪,一只破鞋也值得他这么在乎,艾嘉莎不禁鄙夷地皱了皱眉头。狄小杰却面色凝重地仔细观察起这只运动鞋来。「这真的是一只运动鞋哦。」他发出这样的感嘆。「又怎么样?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只运动鞋。」艾嘉莎不耐烦地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现在是12点15分,离船来还有45分钟,难道这段时间她一定要跟这个所谓的推理小说家耗在这个满是灰尘的鬼地方吗?「是一只耐克运动鞋。」狄小杰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反问道:「是又怎么样?」「60年前可不会有人穿这种鞋。」艾嘉莎本来以为狄小杰会有什么高见,原来竟是这么一句经不起推敲的话,她禁不住露出厌烦的神情:「你没听李容说,曾经有人来过这里,后来跳河跑了。」「难道这人只穿着一只鞋就跑了?」狄小杰摇晃着手里的运动鞋,老气横秋地问道。艾嘉莎这下被他问住了。狄小杰又把手里的那簇头髮拿到艾嘉莎的眼前晃了晃:「还有这个!床架下面怎么会有头髮?那个变成鬼的王松年在飞出窗外前把头髮藏在下面?不太可能吧。」艾嘉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手里的头髮,一头雾水。「给我。」他向她伸出手。「什么?」「手机。」艾嘉莎气唿唿地把手机塞在他手里,随后狄小杰就躲到屋子角落里开始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这时候,李容突然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有没有看到画家?」她一脸惊慌,满头是汗,心急火燎地问道。「没有啊。」艾嘉莎莫名其妙。「我们在渡口等船,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我一路找他都没有找到他,我想他肯定是回来了,但我回来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看到他,他会不会出事了?难道是碰到鬼了?」「不会的!」艾嘉莎怎么都不相信大白天鬼会出来把方雨南带走。「那他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呢?我一路上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李容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会不会是他故意躲在什么地方想吓唬我们?」艾嘉莎觉得方雨南倒像是做这种事的人。「不会吧。」李容嘀咕道。此时,狄小杰已经打好了电话,他从从容容地走到两个女孩中间,当他从李容嘴里得知画家方雨南不知踪影的事后,没露出一丝不安。「不用急,他就在这儿。」狄小杰说。「这儿?」李容十分困惑。一向看上去有些窝窝囊囊的狄小杰此时露出名侦探式的招牌笑容,他自信地提高嗓门道:「出来吧,画家,我知道你就在外面。」【7】艾嘉莎和李容顺着狄小杰的目光向窗外望去,果真窗外闪过一个黑影。不一会儿,画家就从那个没有窗户的窗口跨了进来,把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害得我到处找你。」李容嗔怪道。「我只是想回来看看这两个小鬼在干什么!你的眼睛可真尖,哈哈哈!」说完这句话,画家方雨南突然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艾嘉莎只觉得他的笑声让她浑身发毛,不对,这声音她好像在哪儿听过,她认识这声音,突然,她的心狂跳起来。 第13页 「你,是你!」艾嘉莎指着方雨南,「昨天晚上是你装鬼哭,你的笑声我认识!」方雨南立马沉下脸。「你在胡说什么,昨天鬼叫的时候,他可是跟我们在一起啊。」李容连忙替他辩解。艾嘉莎顿时语塞,昨天这个人确实跟他们在一起。这也太尴尬了,肯定是没睡好,所以耳朵出了问题,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就在这时,她听到狄小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是因为他先在这栋房子的某个地方放了一台录音机,别忘了,他是第一个进入这栋房子的人,在灯亮之前,我们谁也没看见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狄小杰盯着方雨南的眼睛,「而且,所谓的鬼剃头也是他自己搞的把戏。」「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方雨南似乎觉得狄小杰的话很好笑。「因为你想把我们吓走,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你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了。」「他做过什么?」艾嘉莎急急地问道。「我的朋友跟我提起过,曾经有三个人来这里野营,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两个了,从那以后,闹鬼的传闻才越传越玄,最后就再也没人光顾这里了。其实那件事跟鬼根本没有关系,事实是有人杀死了他的同伴,然后谎称他跳河逃走了,而那个被害人曾经就被藏在这里。」狄小杰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大衣柜,同时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方雨南。「哈!」方雨南再度冷笑了一声。「他的鞋掉在柜子里。一个野营者不会只穿一只鞋就离开,就算他真的是因为害怕跳河自己逃走了,他的鞋也应该在树林里、河边或是河底,绝不可能在这个柜子里。因为你杀人之后,不想让另一个同伴发现你做的一切,所以你就把尸体暂时藏在这个衣柜里,等你们上岸之后,你又借着机会跟另一群野营者一起折返回来,这样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这里处理尸体了,那时候你也已经准备好了装神弄鬼的工具,录音机和假髮。可能是你搬运尸体的时候太匆忙了,也或许你的注意力完全在别的事上,所以你没发现死者的一只鞋掉在柜子的角落里。」方雨南冷哼了一声:「你就编故事吧,小鬼!」「昨天晚上,你等我们睡着后就悄悄熘下楼,拿走了她包里的东西,又在小房间安排了一个陷阱,只要打开莲蓬头,里面就会流出血水来,其实,这不过是红色颜料而已,我一闻就知道了,操作起来也很简单,只要在水管的另一头注入红色颜料,就会流出这样的血水,你对这里很熟悉,几分钟就可以搞定,单凭你那么快能打开电灯,就说明你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你知道那个灯的开关在哪里,也知道它能亮。而在我们这几个人中,只有你是画家,就算在你身上发现红色颜料也不稀奇。」狄小杰停顿了一下,「当初你看到帖子后一定非常惊慌,你害怕我们会在这里发现什么,所以急匆匆地赶来,为的就是制造这些闹鬼的假象。」「你有什么证据?」「这就是证据。」狄小杰拿出一团头髮来。「这是什么?」方雨南脸色铁青。「昨天晚上,你先是假装鬼魂到我的房间晃了一圈,试图引起我的注意,随后你又假装自己被鬼剪了头髮,其实你原来的长髮不过是假髮而已,你把剪过的假髮藏在床底下,露出你的本来面目,让我们以为你真的遭遇了鬼剃头。你之所以没有把假髮扔出窗外是因为你怕我们打着手电会发现它,但是,白天,某个时候,你找了个机会又把床底下的假髮弄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刻意要安排自己来二楼检查的原因,但因为你的注意力全在假髮上,所以你根本没发现那只鞋子。另外你也不知道,头髮被床压住后,总会留下痕迹的,而且这里这么暗,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所有掉落在床底下的头髮。那里是不应该有任何头髮的。鬼可不会把头髮藏在床下面。」说到这儿,李容突然眼睛一亮,叫了起来:「原来上午在这里你说你扭到了脚,靠在床架上休息,其实你是在捡那个假髮,怪不得我后来发现你的脚根本没事。」「只有他才可能把假髮藏在那里,别的人根本没有机会。而如果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根本就没有理由这么做。」狄小杰表情严肃看着方雨南。「就凭你这么煞费苦心地装神弄鬼,我猜尸体肯定还在这个岛上。也许就在这间屋子里,所以我刚刚已经报了警,他们很快就会赶到,他们会挖地三尺找到那具尸体,而且也很快就会查到,跟你一起来野营的究竟是谁,也就是这只鞋的主人,看这尺码,像是个女人 」方雨南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勐然大喝一声,朝狄小杰袭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刀,而他的脸也变得极为恐怖,狄小杰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袭击他,连忙往后退,但他的动作笨拙至极,眼看刀子就快碰到他时,说时迟那时快,有人飞起一脚从侧面向他踢来。原来是艾嘉莎!「啊 」方雨南倒在地上痛得直叫。当狄小杰醒悟过来时,艾嘉莎已经用最快最勐的方式从背后制服了方雨南。「我可是有功夫的,没想到吧!」她狠狠道。看方雨南那惊讶的表情就知道,这一点他的确没想到。这时候,李容向她递过一根绳子:「我本来是准备用它来捉鬼的。」她冷静地说。半小时后,警察终于赶到,方雨南被押解上船,本来他还试图抵赖,但当警方说出被害人的姓名时,他立即瘫软了下来。事后狄小杰才知道,原来被害人突然失踪后,当时方雨南的另一个同伴曾经报过案,但因为方雨南坚持说看见对方跳河逃走了,所以这件事后来就没有再追究。一个警员后来还告诉狄小杰,方雨南的杀人动机其实很简单,被害人是他的女友,因为提出了分手,所以他因爱成恨动了杀机。【8】在回去的路上,狄小杰还在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的推理,艾嘉莎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模样感到讨厌,于是忍不住要给他泼泼冷水。「你不过只解开了一半谜语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她道。谁知这话一出,立刻中了狄小杰的下怀,他马上接口道:「关于王松年的故事,想不想听听我的推理?」「你又有什么高论?」艾嘉莎斜睨了他一眼问道。「其实杀死王松年并把房子烧掉的人不是那个女子。」「什么?」艾嘉莎大吃一惊,紧接着问道,「那会是谁?」「是那个老佣人。」狄小杰用确定无疑的口吻说。「你凭什么这么说?」「他那封信本来是要寄出去的,为什么没寄呢?因为他要写信去的那个人突然回来了,这样他自然用不着再寄信了。」艾嘉莎觉得有点道理,于是接着问他:「动机呢?」「王松年很有钱,但大家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又没有其他亲戚,所以他的佣人自然认为等王松年死后,那些财产会归他所有,但是他没想到莫名其妙突然冒出个林佩如来,听王松年信里的意思,他好像有意把一切都留给这位红颜知己,这就意味着老佣人将什么都得不到。那天晚上,也许王松年曾向这位老佣人透露过这层意思,所以他就起了杀心。正好没人知道他提前回来,为了毁灭证据,他杀死主人后又烧了房子,随后又向外人编造了一个被囚女子的离奇故事,但他没料到,王松年居然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试想,如果王松年决定雇用林佩如当助理,她又何必要杀死他呢?」「可是,那张照片又如何解释呢?」「我的朋友已经帮我查过了,其实罗美琴是王松年的母亲,那张照片是母子合影,不是什么结婚照。因为王松年长了一张老人脸,所以没人看得出他几岁,其实那时候他大概只有十二三岁,至于那个盒子也许是王松年的父亲送给他的母亲的。至于为什么会尸骨无存,我想他的尸体大概是最先起火的地方,应该早就化成灰了。」说到这儿,狄小杰不禁长嘆了一声。而此刻,艾嘉莎也明白照片中的美琴为何会如此忧郁了,独生儿子得了不治之症,有谁能高兴得起来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枯叶博物馆,王松年的梦渐渐远去,他的世界也已经化为灰烬,但是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她仍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挣扎,大概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与世无争的他竟然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她捡起脚边的一片落叶,心中激起万般惆怅。但就在她无比怅惘的时候,她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离开她的视线。对了!那么重要的事居然给忘了!剎那间,她从感伤中醒悟过来,这时候,她发现狄小杰已经抢先一步熘进前面的小弄堂。「狄小杰,你往哪儿跑!」她咬牙切齿地喊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