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 第1页 [侦探推理] 《蝴蝶效应》作者:[加]伊芙·萨伦巴【完结】 主要人物表 第01章序言第02章到达 第03章时差第04章如何是好 第05章“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1”第06章拉德隆侦探社 第07章海伦接受工作第08章令人惊讶 第09章子弹号列车第10章名古屋 第11章初遇庆子第12章酒吧谈话 第13章三人聚餐第14章朱丽的行李 第15章海伦露真容第16章春雄铃木检察官 第17章南义办公室的“白领丽人”第18章遇见朱丽 第19章医生第20章铃木在医院 第21章与海伦碰面第22章索尼·伯克 第23章切诺普斯第24章铃木的手下 第25章海伦的双膝第26章派普的钱夹 第27章逃跑计划第28章名古屋古堡 第29章警方分析第30章派普的伞 第31章在流浪汉中第32章朱丽对海伦 第33章名古屋叙谈第34章海伦去东京 第35章火星酒吧第36章自我调查 第37章朱丽出逃第38章案件存档 第39章拉德隆公司的负责人第40章海伦在香港 第41章海伦受质问第42章海伦与索尼 第43章拉德隆资料库第44章又见索尼 第45章安格斯不打自招第46章铃木收到的信 第47章麦尔·罗缪勒第48章庆子在多伦多 第49章四人食生鱼片第50章海伦默许 第51章卡亚特夫人第52章拉斯维加斯 第53章《艺术品追踪》第54章扑克牌游戏 第55章一人被害第56章回家 第57章朱丽打电话第58章切诺普斯的末日 第59章尾声 主要人物表 海伦·凯莱莫斯——加拿大人,加拿大着名女侦探,查获切诺普斯盗卖艺术珍 品犯罪集团的首要功臣。 威尼·蒂伦——加拿大人,加拿大多伦多市赫尔·格兰德宁公司的从业人员, 协助海伦查获了切诺普斯犯罪集团的非法活动。 春雄铃木——日本人,日本名古屋地方警署第一处(兇杀刑侦处)警长、检察 官,全面负责切诺普斯集团成员、名古屋黑社会重要人物南义哲被杀一案的侦查活 动。 贾森·福布斯——美国人,又名切诺普斯,世界着名艺术品专家,国际盗取、 复制、贩卖世界着名艺术品的总后台。 鲍勃·福布斯——美国人,贾森的亲侄子,切诺普斯集团的第二号人物,后因 内讧被贾森杀害。 朱丽·派普——澳大利亚人,误入切诺普斯集团,并成为第三号人物。 后幡然悔悟,并亲自抓获了贾森。 索尼·伯克——美国人,越战退伍老兵,隐居香港,通过贾森专门从事倒卖世 界着名艺术品赝品的活动。 麦尔·罗缪勒——加拿大人,曾当过牙医,后与切诺普斯集团取得联繫,专门 从事收集、修復、销售世界着名艺术品赝品的活动。 南义哲——日本人,日本名古屋草下黑帮集团的重要成员,曾参与切诺普斯集 团的犯罪活动,后因闹矛盾被贾森杀害。 徐来——香港华人,香港拉德隆侦探社总经理,一度捲入了切诺普斯犯罪集团 的活动。 上木庆子——日本人,南义哲手下的一名会计。南义哲被害后,受草下集团派 遣与威尼结婚,希图从中获得切诺普斯集团的情报。后脱离草下集团,与威尼定居 多伦多。 1.序言 眼前这个男人,正把耳边的话筒左右变换着位置,以使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 起来不至于如此急切和激动。他身材高大,眉毛浓密而杂乱,如同未曾修剪过的灌 木丛构成的篱笆。 “那么什么时候运来?” “嗨,你这傢伙,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万国邮政联盟?我们不干这种事。你 得准备自己去提货。” “提货?……哦,好吧。什么地方?” “东京。”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东京’?我可没工夫去日本……”麦尔·罗缪勒抬高 嗓门嚷道,“那不关我们的事!”他的声音非常响。 “‘我们的事’?‘我们的事’就是必须弄到那个东西,现在东西已经到手了。 你需要它你就得自己去取。货在东京,不会有人送到你家门口的。 博士,这你知道。”一阵轻微的笑声通过长途电缆从香港清晰地传进多伦多罗 缪勒的耳朵里。 “妈的,索尼!这事我一个人可干不了,我还得找人帮忙。但这样至少又要花 掉我付给你的全部酬金的两倍。” “你付的酬金并不高,博士。它的两倍也不算贵,对吧?你要还是不要?”电 话那边又传出清晰的轻微笑声。看来索尼·伯克对情况非常了解,因此他的话中充 满了不容置疑的成分。 “你是怎么想的?要我自己去提货?时间和地点呢?” “下个星期,东京希尔顿饭店。有人会在那里跟你联络。只要让我知道你派去 的人是谁,并且让我确信,他已经拿到了要交给我的一万美元就行了。” “嗯,好吧。明天再给我电话,别担心那些钱。” “不会的,我一点也不担心。” 电话断了,麦尔·罗缪勒骂了一句,然后轻轻放下电话。紧接着他又立即抓起 第2页 话筒,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赫尔,我需要找人帮忙干件差事。事实上,这活儿不在本市,也不在加拿大, 大概要去三四天左右。是的,带上护照。你说谁?威尼·蒂伦?当然,他肯定可靠。 我记得他,我哪能忘了他!对,我想他能行。健康、强壮而且又不是太聪明。典型 的加拿大老实人,对吧?尽快让他来见我。好极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罗缪勒放下电话,他的幽默感又油然而生。都办妥了。那东西确实便宜,即使 为此多付给那个傢伙两倍的酬金也很划算。他搓着两只大手,笑了起来。 2.到达 崭新雄伟的多伦多皮尔森国际机场,是加拿大名列第三的航空大港。据说,因 为它酷似一个封闭式的气势非凡的购物休闲中心而名闻遐迩。其实不但如此,它还 拥有一整套先进的现代化服务设施:一个设有3300 个座位的候机大厅、两个豪华 休息室、70 个检票台和全自动的检票装置、多条旅客输送带,以及一条带有电脑 的行李输送带。另外,它还提供专人送票服务。机场广场附近,一座高大的饭店巍 然耸立,旁边则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货物琳琅满目的小型店铺。皮尔森国际机场被誉 为服务功能齐备,待客真诚友善,而且富有艺术之邦品格的旅客之家,确实是实至 名归。它的老闆,加拿大国际航空公司则非常乐于称它为“文明之旅的家园”。威 尼·蒂伦很喜欢这种叫法。 他伸长脖子在出发厅里慢慢走着,尽量避免惹人眼目。玻璃圆顶篷在他头顶上 方延伸,这真是一个庞大的空调暖房。他举起他那只簇新的挂着闪亮的黄铜锁的棕 色皮包,这是他在皇后大道上一个叫做“黄金”的商店里买的,加上税金一共花了 98.95 美元。蒂伦走到一个签票台前,得到了像接待王室成员一般的待遇。然后他 径直步入皇后国际候机厅,他可以坐在那里喝免费饮料,直到他搭乘的东京航班开 始唿叫登机。他喜欢这样。 威尼·蒂伦总能非常圆满地完成那些指派给他的差事。他二十多岁,长着突出 的喉结,跟其他年轻人并无二致。他的脸颳得干干净净,头髮整洁熨帖,皮鞋擦得 锃亮,指甲也经过细心的修剪。身上那套衣服,尽管已经穿了两年多,但是由于剪 裁得体,因此不时显示着他那健美运动员一般健硕的身材。同时,这也使得他那过 分厚实的肩膀和粗壮的脖颈显得比较适中。威尼爱好健美运动,这身衣服就是一个 叫做丽贝卡·戈顿的打扮时髦的律师送的,律师希望她的保镖看上去不至于太像赫 克·霍根1。在这之前,威尼还从未有过一件由裁缝定做的衣服。在他们短暂而愉 快的交往期间,丽贝卡曾试图给涉世未深、浑金璞玉般的威尼加上一些非常需要的 能与当时社会和谐一致的润滑剂。可是像他这样的一块璞玉却过于粗糙,缺少圆滑 变通。以致无法穿越这道难关,使自己成为一名颇有前途的经济管理人才,而不仅 仅永远是一个辍了学的中学生。说得婉转一点,要他毫不费力地、不露声色地穿越 这道难关,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好在有一定程度的智商,加上野心和强健的体魄,这一切使得威尼·蒂伦的受 雇率颇高。还在学校读书时,一次小小的差错,使他与法律打了一个擦边球——因 为对他人进行严重的人身袭击而被学校开除。之后,威尼在所谓“友善”的工业社 会的边缘过了一段“良民”生活。后来他在那些招收诸如办公室职员、酒吧服务生、保 安人员、汽车司机和一般打杂人员的地方报了名。这些地方的老闆都是赫尔·格兰 德宁,他在十二个不同的企业里都拥有自己的股份,而他的每家企业并非都是百分 之百的合法。格兰德宁的总部设在多伦多市商业区杰维斯街一个三流的低廉旅店里, 该旅店却早早地预言自己为“帝国宫饭店”。自从威尼与丽贝卡的合作结束,不得 不从她的北多伦多的寓所搬出之后,便被格兰德宁召唤到了此地。 1 赫克·霍根:澳大利亚影星,《鳄鱼邓迪》的男主角。 他的老闆认为他有点小聪明但又不是太聪明——一个言听计从、忠心耿耿的人。 然而如果遭遇突发事件,谁还会规规矩矩地听从老闆的吩咐呢?威尼这种双重性格 的结合使他永远都有用武之地。格兰德宁的世界通过一种“有效的联繫”而生机勃 勃,这是一种与外界保持的经常性的相互扶持、肯定和交流。把威尼借给麦尔·罗 缪勒并未花掉格兰德宁半分钱,但会使麦尔这位有钱有势的前任牙医负债纍纍。命 运就是这样,它永远建筑在那种脆弱不堪的文明之上。 威尼·蒂伦认为他新近签的合同是桩意外的美差。在他干过的所有的工作中, 很显然,这次赶赴日本旅行,尽管还得坐商务舱,但所得的1000 美元,比他干过 的所有差事的报酬都要高。待在希尔顿饭店,眺望东京的夜色…… 还有日本姑娘!他对日本艺妓之类的艷事早有耳闻。在电影里出现的某个西方 第3页 男子,通常都是由一群完全处于被支配地位的神情谄媚的日本艺妓服侍他洗澡、为 他按摩……也许他支付不起一群艺妓的费用,不过支付一个还是可以的…… 蒂伦这次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在东京跟某个人接头,到时他将遇到这个人,并 收到这个人交给的一个封了口的只够塞进一件行李的小包裹——或许只是一只皮包。 作为回应,他将把一只装着钱的信封交到那人手上,钱他将藏在繫于腰间的钱包里 带去。真是一场直截爽快的交易。这种事他以前也干过,丝毫也不费劲。 威尼登上飞机,在商务舱安顿好,便从一位笑容可掬的空姐手里要了一杯香槟。 她颇有魅力,足以满足他的好奇心,不过缺乏一种撩人心弦的性感。 这很好。他惬意地伸长双腿,充裕的空间几乎容得下两个他那样高的大汉。 更妙的是,他的邻座是空着的。他要了一份报纸——想看《环球邮报》还是《 金融时报》?还是《环球邮报》吧!他迅速浏览了一下体育版,然后卖弄似的翻到 他并不熟知的“商业报导”专栏。威尼自得其乐地沉浸在扮演一位国际商人的欢愉 之中,尽管谁也没有注意他。他一边看报一边朝坐在舱里的旅客瞥了一眼。清一色 的男人,都穿着与他不相类似的衣服,不是专心致志地看商业报纸,就是三三两两 地对酌。他觉得很满意,于是又转向《环球邮报》,搜寻有关日本的商业信息。知 识也是有偿的呢。 看了一场电影,吃了两顿饭,喝了三杯饮料,再经过四个小时的飞行,dc10 航班终于降落在温哥华机场。飞机要在这儿停留两个小时,作例行检修和加油。这 是看看一个异地城市的好时机。蒂伦步下飞机,从机场候机厅的窗户向外望去,试 图领略一下温哥华市区的风光。然而什么也看不到。所有看得见的就是平整的草坪, 几处机场建筑物和远处隐隐约约像高山一样起伏连绵的东西。真讨厌!这是他的行 程中第一件令人沮丧的事,在这儿还不如在飞机上看到的多。在飞机降落前的两个 小时飞行中,他一直都在俯瞰群山,真没劲。他以前总是想像着落基山脉绵延千里 直入太平洋,在它的边缘则点缀着诸如温哥华这样的城市。想不到它竟是如此平坦, 如此乏味,跟那些“美丽的英属哥伦比亚”式骗局不相上下。他走上飞机,坐回原 位。 这下有味儿啦,他有邻居了,这人肯定是个日本商人。威尼静静地坐着,一边 观察这个男人——小个头,外表整洁,年龄不详,穿一件黑色外衣,像极了任何一 个春风得意、前程高远的谦谦君子。他工工整整地叠好外衣,谢绝了一位热情的空 姐递来的衣架,小心地把外衣放进头顶上方的衣帽箱里,然后取出一件短夹克,穿 上,再坐回原位,脱掉鞋子。蒂伦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去他妈的温哥华,那只不过 是个加拿大的城市而已,而他的这位邻居可是个活生生的人,或许还是个天才的日 本军事艺术专家!东方功夫片是蒂伦最爱看的,他想起身向他的邻居鞠个躬,但同 时他也意识到这样做虽有礼貌然则似乎缺少冷静。无论如何,这里没有供人活动的 多余场地,而且,身边那个日本男人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其余的旅客也都脱掉了鞋子,好让这跨越太平洋的长途飞行变得舒适一些。商 务舱现在满员了。威尼四下里扫视着新来的旅客,一切如故。大多数商人不是单身 一人就是成双成对,只有一个日本商人携妻带小。这是一个完美的日本新型家庭… …突然,他僵住了。那是……?难道不是……对,是她! 她叫什么名字……海伦·凯莱莫斯,这个可恶的同性恋偷窥犯竟然跟他同机飞 往东京。多么不经意的巧合。是巧合吗?威尼不是臆想狂,可他还是斟酌了一下海 伦的出现与他这次旅行可能存在的某种联繫的可能性。难道跟他前往执行的罗缪勒 博士的使命有关?啊哈,没门儿,不可能!啊,也许?也许她来这儿是监视他的? 来看看他是否遵照吩咐做了?或是前来阻止他带着藏于腰包里的钱熘走?啊哈,这 样想毫无意义。假如他不被信任,他就不会被派往东京了。双份僱佣是浪费金钱的。 不管是赫兰德宁还是麦尔·罗缪勒都以熟谙此道而着称。 她到这里来不是监视他,那么又是为何而来呢?或许她是为对方工作的,无论 他们是谁,威尼都一无所知。他们难道想来个一箭双鵰:打昏他的头,把他的钱抢 走而不给他所需要的东西?啊,这种想法更为荒谬。为欺骗罗缪勒,他们要做的就 是不把真货交给威尼。其实,任何封口的包裹都有可能骗住威尼,因为他甚至都不 想去看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果真如此,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把货从温哥华运出国呢? 看来她的出现纯属巧合。 逻辑是有说服力的,但逻辑并不意味着一切。好一阵子,威尼都无法让自己松 弛下来。他直挺挺地坐着,眼睛始终盯着斜对面前两排座位上的海伦·凯莱莫斯。 他目之所见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长一头粗糙的黑髮,鬓角处已染上银 第4页 霜。她身穿黑裤、棉毛衫和黑色利伯克皮鞋,现在正惬意地蜷缩在座位里。他只能 看到她的半边脸,长而凸起的鼻子,高高的颧骨,宽大的嘴巴以及尖利的牙齿。他 还记得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与她的脸庞比较,她的眼睛则显得小了些,而且两眼 的距离也稍大了些。她的种族情况还不太明朗。 也许由于她的名字叫海伦·凯莱莫斯,有时她就被当作希腊人,可是她看上去 又不像地中海人,也不像加拿大土人。谁知道她是哪儿的人? 无论她是什么背景,海伦始终让威尼觉得不自在。他胡乱猜想着,她像女巫, 或者黑鸟,抑或是乌鸦?无论如何,碰到这个女人真是倒霉得很。 海伦根本不知道她正在被人盯梢,更不知道她在威尼·蒂伦想像的世界中扮演 着什么样的角色。她轻轻啜着橙汁,继续埋头看她的第一本书。为这次旅行她一共 准备了三本书。十个小时的读书以及按时用餐似乎成了度假的全部内容。她这次旅 行也运用了她自己从频繁的飞行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她经常飞赴多伦多看望艾丽斯· 凯普兰。为了坐得舒适一些,以便有个较大的足够伸展双腿的空间,她总是千方百 计提高坐商务舱的质量。不管太平洋那边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反正是打定了主 意要从此番旅行中狠狠捞它一把。 其实事先是无法推断出此次旅行的收益的。香港的来信中暗示了合作当然有利 可图,同时信内还附了一张支付旅费的1000 美元的国际汇票,这就意味着值得她 花费时间好好去干。信笺的抬头是:“拉德隆调查所,中心区,香港。”信笺左侧 则顺序排列着三个主要负责人的名字:徐来、徐露丝和安格斯·麦克吉。海伦认为,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那么徐来把她视为拉德隆在加拿大的联络人还是相当不错 的。因为她仅和徐来在温哥华的一次聚会上见过面,所以情况一时难以查明,不过 弄个水落石出并无害处。温哥华的商务活动进展缓慢,艾丽斯也不动声色地从多伦 多返回了西部。这次中转东京的香港之旅只是给生活增添了些许调味品而已。 3.时差 如何不落俗套富有创意地描绘东京成田机场给人的最初印象呢?对于第一次踏 上日本国土的西方游客来说,这最初的印象便沉淀了他们心中原本最为糟糕的担忧 ——庞大,现代化,物价昂贵,满世界充斥着戴白手套的工薪族。接下来的便是这 些印象的逐渐立体化——它是如此地骚动不安,如此地远离东京市区,而且它还得 依靠那些以棍棒和枪械武装起来的保安人员的保 护来躲避环境保护主义者和当地农民的袭击。这一切简直与日本所谓效率和秩 序的模式背道而驰。 走出成田机场,随即便可奔赴东京市区。在任何情况下,这都算不上一次值得 刻骨铭心永远珍藏的旅行。在拥挤不堪的飞机里,经过了整日在海拔三万七千英尺 的高空中的长途飞行,坐着在专为一般身材的人们设置的座位上,吃着预制好的食 物,喝着过量的酒,这旅行本身就如同生活在地狱一般。 一进入东京,高速飞行引起的生理节奏上的不适便全面冲击过来。在机场到市 区的路上,这段旅途的可怕回忆也随之暗淡下来,就好像肺炎一发作则使人忘记了 先前的感冒一样。从北美飞往远东的横越太平洋飞行的一大怪异特色,就是穿越国 际日期变更线,日子居然会比原来“少”了一天。只有人类,经过了成功进化的人 类,才会让自己不断忍受这种失魂落魄的可怕际遇。看来,要想取得进入我们人类 这一伟大物种的资格,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威尼丝毫没有把所谓高速飞行导致的生理不适症放在心上。当然,关于这种症 状的一切情况他也有所耳闻,可是他只把它当作夸大其辞地表示“我累了”的一种 方式,一种宣告坐过飞机的方式。如同在其他许多领域一样,经验才是唯一的老师。 威尼以前也有过一次类似的经歷。那次是飞往亚特兰大,他感觉自己很疲乏,喝了 那些免费的杜松子酒,有一点头晕脑涨。可这又有何妨?现在,他已经闯过了成田 机场的喧嚣,并找到了前往希尔顿饭店的公共汽车。机场广场上,那些戴着白手套 的侍应生们规规矩矩地站成一列,待车一到,便将行李搬上搬下,他的新皮包也在 里面。威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忙活。坐在漂亮舒适的客车上,他感觉良好,并注 意倾听着新奇的外国英语的欢迎词。他甚至还留意到这儿车上的座位比加拿大的稍 稍小了一点,而司机竟然也是坐在车子的右边。他们日本人也是行驶于左车道上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作为自动化工业之统帅的日本人,原来也跟他向来视为怪物的英 国人一样,在左车道上行驶。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公共汽车到达了希尔顿饭店。威尼禁不住有些神思恍惚起 来。噢,希尔顿饭店棒极了!他理所当然地感受到了饭店精心造就的一种舒适细腻 的氛围。这氛围一开始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一直瀰漫到他的房间里。服 第5页 务生按照最佳国际旅店的模式,打开电视及所有的灯具,给他指明浴室方位,然后 拿着两美元的小费离去了。 威尼决定先洗个澡。他扔掉外套,正准备脱裤子,突然,一阵强烈的不适袭遍 全身。高空飞行的后遗症还是来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便一头栽倒在 了床上。除了睡上一觉,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做呢? 他像具死尸似的躺了三个小时。当他大汗淋漓地醒过来,仍然感到昏昏沉沉的, 疲惫不堪。他想尽办法试图重返梦乡,但是无济于事,再睡下去已是不可能的了。 他从未有过失眠的经歷,所以不禁觉得有些荒谬,继而恐惧起来。他从此以后便会 失眠了!他将永远面临虽然睏乏之极但又无法入眠的可怕境地。这便是失眠臆想狂 的所有症状了。其实这只是他一大清早醒来后的一场虚惊罢了。 喝上一两杯酒或许会好些。威尼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像喝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 地摸到酒吧檯前。刚刚打开一瓶约翰尼·沃克·布莱克酒,电话铃声便勐烈地响了 起来。有几秒钟,他根本分辨不出这声音的方向,当然也不知道电话放在哪儿。其 实电话就在身后的床头柜上。他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起话筒。此时他已吓出了一 身冷汗。谁会打电话给他呢?在东京他一个人也不认识啊。干什么……他究竟在这 里干什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空白在不断膨胀,几乎侵蚀了所有的空间,以及所 有的思维。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似乎也无法使他摆脱浑沌和迷茫。那是一个年轻而 快乐的女性发出的声音,而且毫无疑问,她是澳大利亚人。 “威尼·蒂伦吗?噢,上帝!终于找到你了。几小时前我打过一次电话,可是 你没有接。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你了。请听我说,你尽快赶到东京中央车站,在新 干线站台接我。我们乘九点五十三分的火车去名古屋。听清楚了吗?别忘了,这非 常重要。不要迟到,我可没工夫到处转悠着等你。待会儿见。哦,顺便说一声,我 叫朱丽,朱丽·派普。” 威尼呆呆地站在那里。终于来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消息终于来了。这个朱丽, 就是他穿越半个地球要找的人,天啊! 他穿着他那件脏兮兮的西装短裤,手里依然攥着那一小瓶威士忌,竭力使自己 的神思能够专注起来。他既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怎样去东京市中心。他不知所 措,但无论如何,他得赶紧行动。他勐地灌进一口威士忌,顿觉喉咙阻塞,便将酒 全都吐了出来。接着,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向浴室走去,却被凌乱地扔在地上的 长裤和上衣绊了一跤。这可是他最好的一套衣服,也是唯一的一套衣服呢。 4.如何是好 “罗缪勒博士……先生,请原谅,我记不清她的名字了,好像叫什么朱丽·派 普。她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我没法赶到东京中央车站,这是个火车站。 她说乘火车去名古屋……我不知道是什么车,好像是那趟日本人称之为新干线‘子 弹号’的火车。可是谁知道是哪趟车?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我们俩的约会安排 得那么晚。计程车把我带到了东京中央车站,可我在那个该死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 她。那地方太大了,所以……不太容易…… 几乎没人会说英语……而且……她根本不在那里。我看到……” 威尼已经回到了饭店的房间里,正对着话筒口沫横飞地解释着。他很担心罗缪 勒对自己此番失误有不好的反应,尽管他不承认这些。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竟然 会把如此简单的事情搞砸了。罗缪勒将会对这种不可理喻的失败作出相应的裁决。 “这么说你失约了,是吗威尼?那太糟了。再约她一次,就这样,没什么大不 了的。” 麦尔·罗缪勒的声音冰冷而有所克制,更令威尼感到不安。 “可是我不知如何跟这个朱丽取得联繫啊。我想也许你知道,比如…… 我该给谁挂电话才能约她呢?” “放松些,孩子,放松些。他们会跟你联络的,一定会的。你只需好好坐着等 待便是了。她还会打电话给你的,不用你操心。我猜她是有什么紧急事情吧?可能 发生在城外,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等你了。你说是什么地方?名古屋,没错。一旦处 理完毕,她就会回来的。从东京到名古屋有多远?” “可是博士,我怎么还没有得到她的消息呢?已经半夜三点了。其实她有五个 小时的时间可以跟我联络。我一直在等她,我给你打电话只是因为还没有等到她的 消息。我该怎么办,如果她还不立即打电话过来,啊?” “我明白了。嗯,五个小时并不算长。你得等,就这样。呆在饭店里,守着电 话。一旦接到她的电话,并且确信下一次的会面是在某个你所能到达而不会再失约 的地方,你就打电话通知我!不要再失约!好小子。” 多伦多来的电话断了。威尼扔下话筒咒骂起来。真丢份儿。他讨厌必须呆在房 第6页 间里等那个该死的姑娘的电话。他讨厌东京,讨厌日本,讨厌对这个国家的语言一 窍不通而无法与人沟通,他讨厌身处异国他乡的那种无助与无奈。 他走到吧檯前取出三只酒瓶,有杜松子酒,伏特加和威士忌,全都是熟悉的白 兰地。他把它们摆在靠近电话的桌子上,自己则跳到床上,他念起顺口熘来:“一 二三四五六七,数到哪瓶是哪瓶。”然后从杜松子酒开始喝起。 他将等待,妈的,不管多久都得等待,他决不能再搞砸了! 又有四个小时过去了,威尼依旧在等待。为了提神,他已经喝尽了三瓶酒。他 还吃了一份西式早餐,并强迫自己看了一个电视剧,虽然他听不懂只言片语。终于, 电话铃响了。他急忙抓起话筒。 “我是蒂伦!”他几乎叫嚷起来。 “还没有消息吧?”是罗缪勒的声音。 威尼如临深渊。 “没有,我们现在怎么办,博士?” “等待。你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等待。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空气中又恢復了死寂,威尼塌倒在床上。到达日本不过二十四小时,他已觉恍 如过了千年。他多么希望现在他是躺在自己的家里啊! 5.“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1” 索尼·伯克像往常一样清闲自在。又是缓慢的一天,只打了六个电话和发了几 个传真。他的工作通常都是这样的——既没有危机感,也没有新鲜感,或者说是兴 奋感。工作就是放松自己的好时机。对索尼来说,放松通常意味着为了提高现有业 务和规划新框架而进行的富有成效的工作。像任何一个积极进取的商人一样,他总 是在伺机寻找更多更好的途径来增加利润,同时减少冒险成分。这是大多数商人的 共通之处。索尼在从事他的一切商务活动的同时,也就是在一步步实现着自己的计 划。他坐在卧室楼下的“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酒吧里(这是他所谓的“办公室”), 一边啜饮着特制的可口可乐,一边盘算着他的资产。他行事相当谨慎,一切都装进 了他的脑子里:他称之为“进行财产清盘”。索尼的主要财产都是由他的通讯网络 构成的,他所有的工作全都通过电话或传真机完成,他的业务遍及全世界。他的脑 袋可以精确地记住成千上万个名字和号码,因为他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视听记忆能力。 他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这个夜晚是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酒吧位于香港湾仔区 一幢大楼的第二层,现在它显得非常安静。索尼是酒吧里唯一的一个人。他坐在墙 角他的固定座位上,那里有他从事商业活动所需要的工具——电话。这是索尼的三 条私人电话专线之一,其余两条在楼上他的房间里,一条与传真机联接,另一条与 灵敏度极高的步话机相连,这种机器接收信号的精确和快速令人吃惊。然而酒吧间 里的电话却是他从事大部分业务的主要工具。电话隐藏在一张布满苍蝇般小字的 “黑尼肯”gg招贴画后面,只有酒吧里的常客才知道电话放在那儿。而那些稀客 们,则只有在索尼不占用它的时候(这是极其罕见的)才能异想天开一番,梦想自 己在使用这个电话,甚至梦想着自己就坐在与它毗邻的座位上。这是索尼的地盘, 从他自破产者的手中买下“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包括这幢大楼以及这里的生意) 的那一刻起,这些就都属于他了。别人总是对拥有并经营酒吧有着浓厚的兴趣,而 索尼不同,他拥有它,但不去经营它,而且从来就不想去经营它。坎通·比尔,这 位常常面带微笑的高大的中国男子,已经按照自己的方式,成功地经营着这个酒吧。 索尼只是安安稳稳地隐匿在酒吧的一角,手里握住话筒,指点江山,运筹帷幄。 今晚,“清盘”显然没能抓他的注意力。这是非同寻常的,而索尼并不喜欢这 样。长期以来,他如此得心应手地操纵着近乎完美无缺的生活,一种建筑在玛蒂尔 德和他的国际电信网络上的生活,一种他几乎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生活。后来, 一个长着修长双腿的澳洲女人朱丽·派普闯进了他的生活。她呆在香港的时候,生 活便显得非常完美。她会三天两头地光顾一下这间酒吧,跟一群男人们喝酒碰杯, 然后就盪到索尼的卧室里。那是他所期望的一种生活。 1 这是一间酒吧的名字,详细介绍请见下文。 在他的生活中总是有许多的女人和男人。不管男女,都想从他那里攫取比他愿 意给予的要多得多的东西,即更多的爱、性、时间、金钱、关注,一切的一切。然 而朱丽似乎并不想要这些,这本身就非常令人不解。而且,她总是往返于世界各地, 比如洛杉矶、台北、汉城或者新加坡。当她不在的时候,他总是神不守舍,无法专 心工作。这是一种极不寻常的涩涩的忧虑。 这回朱丽去了日本,行期不定,尽管索尼不希望看到她走,但这仍然无法阻止 自己去设法让她也为自己在日本帮一两个忙。“既然你是要去那里的”,索尼要她 第7页 送一样东西给北美的一位朋友,同时替他还清一小笔欠款给名古屋的一个名叫草下 的人。就这些,非常简单。 索尼认为,他的经营方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无缺的,因为它绝对安全。 不管是可疑的项目,还是为他办事应得的报酬,都不在他的私人财产帐目上直接显 示出来。让朱丽带的东西是通过电话吩咐的,而朱丽为他办事所应得的酬劳也不可 能摊到他的头上,因为那笔钱将会留在日本。 这便是索尼经营系统里的一个良好的范例,蕴含着索尼模式的实质。他是中产 阶级最为完美的榜样。他从来不会为金钱而玷污自己的双手,因为他从不去亲自插 手他联繫来的业务。他具有百科全书式的渊博知识,对于是谁,是什么,在哪里, 怎么办,以及什么价格等等,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的原则就是以低于他所提出的价 钱为基础,然后再转手给第三者,并与其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总会有一些人从事各 种各样的工作,冒各种各样的风险的。他的生意都是通过嘴巴做成的,并有那些满 意的顾客不断进行引荐。许多生意都是老一套的活儿,顾主们通常不会有什么疑虑。 他又是那么见多识广,诚信可靠,也不过分贪婪,所以便有了许多的机会。不过, 假如他的某位顾客,比如麦尔·罗缪勒一旦发现索尼那种可恶的买空卖空似的电话 经营的方式,那么事情就不好办了。他们将扭头离去,另觅商人。但这种情况几乎 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索尼是最优秀的,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对于能够体面优雅 地做成他的生意的爱好大大甚于对金钱的痴迷。而且,他所接受的每一桩生意,其 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是由那一领域里最出色的专家精心策划和操作的。 与此同时,索尼也非常善于利用随时出现的各种机会,比如目前这桩生意。 由于刚刚成功地策划了这项业务,索尼喜不自胜,颇有成就感。但朱丽的缺席 使他的心情大受伤害,他在椅子上有点坐不住了。他用手指敲击着吧檯的仿栎木台 面,然后微微扬起瘦削的手。站在吧檯后面当班的坎通·比尔即刻给他的酒杯斟满 了酒。 “今晚您想吃点什么?老闆?”坎通显然注意到了索尼神色有些异常。 不过假如他猜到这个中的原因,他是不会把他的关切表露出来的。刚才的问话 便是表示一切如常的一种信号。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某种默契,不为外人所知,却 对两人的关系有着重要影响。这句习惯性的问话证明了一点,世界依然没变,人们 怎样还是怎样。 索尼抬头仔细瞧了一眼坎通的脸,发现这张脸上不见了往日的微笑,便逗他开 心道: “今晚有什么,总管?” “今晚的排骨还不错,军士,来点如何?” “听起来还行,头儿。” “就来。”比尔转过身子,对着话筒轻轻地说几句广东话。这个传话筒把酒吧 与楼下饭店的厨房连结了起来。 “索尼要的,跟往常一样。送上来。”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几分钟后,菜餚摆到了食品架上。比尔端下一盘蒜蓉排骨,另外又叫了一盘炒 青菜和一碗米饭,放到索尼面前。索尼刚举起筷子,电话铃响了。他轻缓而熟练地 微微移动身子,提起话筒,脸部半朝着墙。比尔则转过身子招唿一位新到的客人。 “索尼吗?”罗缪勒的声音听起来十万火急。 “是我。怎么样了,博士?” 罗缪勒没去理会这令人恼怒而愚蠢的腔调,直奔主题。 “我的人错过了第一次约会,我们需要再约一次。” “哦,错过了一个色鬼,这是真的?谁是那个幸运的姑娘?” “别逗了,索尼!事情也许相当严重。你的朱丽约他到火车站见面,可是他却 迟到了。她可能乘火车去了名古屋,可现在还没有打电话给我的人。 我的人还一直待在东京傻等,花着我的钱。你倒说说看。” “名古屋?是这样,”索尼突然正色起来,“放松些,博士。我会办妥的。” 他放下电话,别转脸来继续他的晚餐。他胃口大开,未几便将桌上的菜餚一扫 而光。然后,他站起身,低头绕过吧檯上方悬着的小旗子,沖比尔点了点头,径直 向酒吧后面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走去。小门通向一部供他使用的专用楼梯,而这部楼 梯又直通他的酒吧间楼上的私人领地。这是一个带有浴室的巨大的房间,占据了整 个第三层楼。“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在第二层,底层的沿街铺面是一家饭馆,由 坎通·比尔的庞大家族经营。作为回报,比尔家族占有这幢五层建筑中的顶头两层。 因此,索尼的私宅便夹在中间,他戏称自己成了三明治的一道必备菜,被面包和黄 油密密实实地护卫着。 他步进房间,环顾一周,再一次为这里杰出无比的设计兴奋莫名。几面墙上都 悬挂着已经渐渐发黄的越战纪念品。越战,索尼的战争。其中两面墙上挂着几帧模 煳不清的巨幅照片,索尼称之为“经典的瞬间”。有一张着名的照片,拍下了盘旋 第8页 在美国大使馆上空的最后一架美直升飞机的形象。紧挨着的是一幅早期的西贡街景。 这是在部队休整期间拍下的。那西贡的街上,有一群越南姑娘,而一个黑人士兵则 正在向一个村庄开火。它的旁边是一张总统与一群白人高级军官的合影。画面人物 形象栩栩如生,军官们正埋头看着一张地图,总统则面对镜头,笑容可掬。另一幅 照片上,一个士兵用枪对准了一个越南人的脑袋,那个越南人在刚刚结束的一次战 斗中被抓获。在窗户的旁边,交叉挂着两面小旗:南越旗帜与战俘的战旗。靠近计 算机桌的墙上,装饰品则要小巧一些,而且富有个人色彩:全是穿制服的男人们的 照片,有黑人、白人,还有棕色皮肤的人——他们大多早已亡故。 索尼惬意地轻轻哼唱了几声,便开始进入他的固定的工作程序。首先检查传真 机,快速浏览电传内容并且随之将它销毁。然后,他蹲下身来,听听接收器收到和 储存了什么信息。接着,打开了三个电视自动监视器,花几分钟察看了美国有线电 视公司的节目和收听了两个本地新闻台的广播。这两个新闻台一个说广州话,另一 个说英语。最后,他从冰箱里取出一袋古柯硷,走到一张巨大坚固的栎木桌前坐下。 桌上除了一部电话外,什么也没有。索尼开始了工作。 打了两个电话到日本后,索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朱丽真的失踪了。 千真万确,那并不是罗缪勒那个不在行的伙计制造的恐慌。他与朱丽仅有的两 次联络显然已经完全失败。按计划她已在东京的一家日式小旅馆结了帐,并且离开 了此店,但后来她却错过了在名古屋与草下的代表南义的约会。对南义先生,索尼 最近总是无法联繫上,但是他对此事的不满还是通过电话那端纯正流利的英语传到 了索尼的耳朵。这无疑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她应该是南义先生的秘书。伯克先 生被那女郎告知,应立即改变这种局面,最好是在草下先生本人获悉此事之前…… 她听起来不像是在日本,他想道。 索尼仅花了几分钟便得出一个令人生厌的结论,他必须帮忙找到朱丽。 事情太敏感,索尼“马失前蹄”的谣言将会传播开来。他派她去送一件物品和 一笔欠款,而她却背叛出逃了,这可真妙啊!索尼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像所有积极进取的商人一样,索尼也有不少竞争对手和敌人,更不用说那些喜 欢落井下石的所谓的“朋友”。这件事弄不好将会使他的声誉受损,从而对他的事 业造成不良的影响。 此时,正常的渠道已被切断。索尼别无选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拨通了一 个香港本地的电话号码。 6.拉德隆侦探社 “拉德隆侦探社,早上好。” “我找麦克吉。” “请问您贵姓?” “索尼·伯克。” “请稍等,伯克先生。” 须臾,电话里响起了麦克吉柔和的苏格兰口音:“索尼吗?你好啊,我的孩子。 我知道你打电话来不是为了消磨时间,有什么事可以让我为你效劳?” “我要在日本找一个女人。你现在在日本那边是不是还有得力的人手? 我是说现在!有人已经在那儿出事了。没时间了。” “哦……”麦克吉颇有些诧异。索尼·伯克因为在世界各地拥有比美国邮政快 速更为广泛的联络网络而闻名遐迩。而现在他为什么要求助于一个私家侦探社呢? 这话可不能问。麦克吉凝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哦,对,我们在日本是有人手, 我找到后再给你挂电话如何?谁是那个你极力要找的人?是个特殊人物还是……?” “一个年轻姑娘。西方人。不会说日语。但愿不难找到她。” “好吧,我们很快给你回话。” 安格斯·麦克吉慢慢放下电话,灰色的络腮鬍下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索尼·伯克居然向拉德隆求助。麦克吉冥思苦想,他何以出此下策呢?不过不 管怎样,这对拉德隆也许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在安格斯六十多年的生涯中,还从 未有过与一个有利的机遇失之交臂的记录。他离开座椅,伸展了一下他那强健的双 臂,接着脱掉外衣,走进隔壁的办公室。他的拍档徐来把视线从计算机屏幕上转移 过来,抬起头期待地望着他。麦克吉简单地用几句话说明了索尼的请求。 “你怎么看,老伙计?我们帮得了他吗?我看我们能!” “有意思。那女人是谁?你有了什么想法?” “还不太确切。不过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可能是朱丽!还能有谁呢? 当然我们现在在日本一个人手也没有,所以我们得合计合计。值得冒冒险,你 不这样想吗?老伙计?” “海伦·凯莱莫斯正在东京。她刚才还在跟我通电话,或许……” “谁?谁在东京?怎么我竟然一无所知?” “冷静些,安格斯,是海伦·凯莱莫斯。想起来了吧?她是从温哥华来的一名 私家侦探,我们曾考虑让她做我们拉德隆在加拿大的联络人,我们都同意了的。现 第9页 在想起来了吧?”徐来问道。 “噢,对,对。你的加拿大情人。她现在怎么样了?你是说让她为索尼·伯克 调查此事?我们对她一无所知!怎么能把这样棘手的事情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而且是个女人?” “我们别无选择,安格斯。她在东京,而我们在那里没有别的人选。能够发现 一些比伯克先生和他的营生更多的东西,这将是十分有趣的事,你自己也说过的。 那么,是我打电话给东京的海伦,请她代劳,还是你想自己给索尼挂电话,说我们 对此无能为力呢?” 答案自然是前者。 7.海伦接受工作 海伦把延伸至洗脸盆上方的热水龙头旋转到浴盆的上方,拧开龙头,准备洗个 热水澡。她躺在浴盆里一动也不动。她喜欢在这样一间小巧精緻的浴室里享受沐浴 的快感,尽管她很少能够这样。饭店的客房也非常小巧精緻,里面除了一张小巧精 致的床,简直可以说一无所有。浴室不仅狭小,而且似乎讲究一种整齐划一的效果。 比如它的浴盆、水槽、抽水马桶、墙壁、地板以及天花板,仿佛都是从一个质地坚 硬的浅灰色聚乙烯模子里翻造出来的。 它就像一个严严实实的蛋壳,每次置身于此,海伦总是感觉像在孵化着一个小 生命。时差引发的不适症正困扰着她,洗完澡后,她便彻底恢復过来了。 待在日本所谓的“寮馆”旅店(相对于“国际”旅游饭店而言)的客房里,还 可以产生一种更为持久的印象,即仿佛置身于一只小舟上。与日本传统的榻榻米卧 室不同,这儿有一张床和一间西式浴室。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能折放于墙内,小 巧整洁,丝毫不给无用的东西留有余地,很像船舱一样。 它是为简单的生活营造的,极称海伦的心意,她一向爱船。 海伦用浴室里备有的蓝色相间的浴巾裹住身子,整个人感到清爽而舒适。她坐 在床上——房间既无椅子也无别的空间——修剪指甲,电话铃声响了,发出一种奇 怪的声音。海伦提起话筒。 “喂,是海伦吗?”听起来徐来显得非常紧张,似乎并不明确此番来电话的目 的。真奇怪,几个小时前他们才通过电话,她并不指望他会回电。当时海伦回答得 非常肯定,表示不用回话了。 “哦,海伦,请原谅我打扰了你的度假。但是我和我的安格斯在想,你是否愿 意为我们做一件小事,就是你在日本的这段时间。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海伦打断他的话,“嗨,阿来,这是要我真干呢还是 考察我是否合乎拉德隆标准的一次测试?如果是前者,那么还是请忘掉它吧。你们 的人会应付得很好。” “根本不行,根本不行。”他庆幸他的搭档没能听到海伦的话,徐来继续说道 :“我们是真心请你帮忙,要是你知道具体情况,一定会帮忙的。” “帮忙?”海伦疑惑地问道。帮忙可是没有报酬的。 “是的!当然我在按常规付给你报酬的同时,会另外再加一些费用给你。” “当然,当然。是什么事?” “一个失踪的人,女人。” “我相信是个西方人,你不会雇我在日本找日本人。” “确实如此。我们有件紧急的事情,必须找到她。你要马上行动,没有时间了。” “那么请指示吧。” “我的委託人坚持让你自己拿主意。他会打电话给你,然后或许发出电传向你 提供一些细节。我会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他叫伯克,索尼·伯克。” “我在为谁干?拉德隆还是索尼·伯克?” “为我们,为拉德隆,绝对是这样。” “好吧,我等着。” 半小时后,穿戴整齐的海伦又拿起了话筒。这是索尼·伯克打来的。他打电话 的方式彬彬有礼,显然受过训练,无可挑剔。海伦凝神听着,但总觉得他娓娓道出 事件原委时的美国口音令人感到索然无味。 “朱丽·派普,她的朋友都叫她‘朱丽’。澳大利亚人,大约二十八岁,高个, 苗条,金髮,长得不错。如果站在日本街头便十分醒目,就像穆斯林婚礼上的猪。 服饰华丽,不过我不十分清楚失踪时她穿的什么衣服。她在东京的饭店里结清帐目 后,本应赶到东京的中央车站从东海道开往三洋新干线的站台上,赶赴一个重要的 约会。可是她没有出现,看来她乘火车去了名古屋。然而名古屋也没有她的行踪。 请注意,她随身带着一件非常值钱的商品,那是我的货。” “有多值钱?轻便的?比如钻石、药品还是黄金?” “非常值钱,值一万美金,在公开的市面上还会翻倍。它十分便于携带,不像 钻石但很轻便。当然它也不是药品和黄金,它是无与伦比的瑰宝。” “你认为她拿着你的东西逃之夭夭了?我需要知道她藏匿的可能性有多大。这 两种情况是完全不同的。人要是不想被人发现,那么你是很难找到她的。她想被人 第10页 发现吗?” “我不知道,无法确定。不过最有可能的是,哦,我想她是愿意被人发现的。” “好,我要知道她究竟拿走了什么东西。这些个约会她都没有应约,起初是在 东京,后来又在名古屋。这些约会与你的这个‘货’有什么关系吧?” “是的。她本来要在火车站以一万美金成交的。约会是她自己定下的,因此按 理她是想做成这笔生意的。可是我的人迟到了,而去名古屋的火车也开走了,所以 我猜她去了名古屋。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再等一等,乘下一班火车去名古屋 或者再与我的人联络一下,重新订个时间约会呢?” “我得跟你的那位手下谈谈。那么去名古屋是怎么一回事?” 索尼·伯克微微迟疑了一下,在这场交谈中,这还是第一次。他们都触及到了 棘手之处。海伦一下子便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仿佛索尼曾对她大声说过这个问题似 的。 “我不清楚。她的工作就是到东京做一笔交易,换回一万美元,然后替我到名 古屋还一笔欠款。为什么她要先去名古屋呢?而且到了那里也没见她去还什么欠款。” “哦,如果她想骗你的钱,那么她就应该聪明一点,先把钱弄到手是不是?你 刚刚告诉我,那东西至少值一万美元。看来,问题相当复杂。” “我预感到她在火车上或者在名古屋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她会为了那可恶的八千美元欠款而背叛我。你知道,不管怎样,她都将会得到双份 报酬的。” “哼,真大方。除了把八千美元还给你的朋友外,她去名古屋还有什么别的原 因吗?顺便说一声,我需要知道你朋友的姓名以及可以找到他的途径。他是日本人, 对吧?” “对。他叫南义哲,她还没有把钱交给他呢!” “我们可以相信南义吗?就算我们相信了他,那么他们计划在什么地方碰头呢? 并且通过谁来办妥这件事情呢?南义想知道的也正是我要弄清楚的。你在做哪一类 生意,伯克先生?” 海伦听到索尼在那头嘆气。 “好了,好了,把你这个问题留给拉德隆吧,他们肯定会给你满意的答覆。听 着,海伦,在我付还名古屋那笔欠款之前,我是等不及找到朱丽的了。 你干不干?我需要你为我工作。好吧,我这里有些资料。南义是草下的手下, 我就是欠的草下的钱。草下是名古屋黑社会的总头目。你知道什么叫黑社会吗?” “流氓帮派之类的吧?” “噢,宝贝儿!是黑手党,犯罪集团,西西里联合帮会,黑社会就像这类组织。” “那又如何?” “你知道华清帮吗?中国人的黑帮。台湾竹联帮呢?还有我们加拿大在香港的 黑帮。这些你知道吧?” “秘密犯罪组织?我想我知之不多,你说来听听。” “秘密犯罪组织,这当然是。不过并不像大多数滑稽可笑的小说里写的那样。 在日本,黑帮已经成为社会运转的一种方式。他们确实是在搞犯罪活动,可是后来 这种犯罪活动也不再是什么秘密。在八十年代他们的势力非常强大,以致他们根本 不必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你可不要误会,他们是一帮穷凶极恶的花花公子。比如 说吧,背叛草下就是非常不明智的。” “你可是欠了他的钱而且又把还钱之事也给弄砸了。” “他不知道,目前还不知道,幸运的话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希望如此。 你去取代朱丽的角色,我把钱给你汇到东京,你立即将钱送到名古屋交给南义。 你是个女的,做这种事情最合适不过。他们正盼着女人呢。你看如何? 我会给你应得的报偿的。” “为什么不直接汇给他呢?” “你不懂,那不是事情运作的方式,它会传递出错误的信息。如果你肯为我干 的话,也只是稍微迟到了一些而已。你解释一下迟到的原因,比起让他知道我所託 之人已经携款逃之夭夭要容易得多。我必须考虑到我与日本人的长远的合作前景。 当然是跟草下啦。如果出了什么严重差错,必将影响到我的生意前途。如果造成我 这个人不可靠的印象,我还能有何作为?你把钱交给南义的同时也就是救了他。要 知道,与南义有关的任何失误,都对他的声誉很不利。南义是我重要的联络纽带。” “我懂了。假如我干,有什么报酬?” “我汇去九千美元,你则给南义八千美元。” “拉德隆呢?” “他们?” “他们付钱雇我找朱丽,我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 “什么也别说,不关他们的事。你继续找朱丽,我也很想找到她,而且我还会 出钱找她。你要做的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冲突。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先去送钱吧。” 海伦思索着。伯克的提议是不道德的,拉德隆肯定希望她能向他们汇报她跟伯 克交谈的内容。就他们而言,他们认为她是为他们工作而不是直接为伯克工作。经 验告诉海伦,一旦她被夹在中间,互相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就非常之大,几乎是百分 第11页 之百。尽管伯克不相信这种可能性也是无可非议的。她知道现在她应该理智地回绝 他。如此错综复杂的交易,仅仅为了某个她素未谋面的人的一个电话便答应替他卖 命,这真是太疯狂了。谁是他的幕后主使人她只能猜猜而已,并且还要在日本这样 一个国家里跟一群乌合之众打交道。她将会一步步地捲入一些她根本毫不知情的事 端之中,而且既无援兵,也无联络系统,更不懂他们的语言!她知道,就算只是有 一点想试一试的念头也是愚蠢的,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我要考虑考虑。既然你说你想找回朱丽,我们还是回过来说说她吧。 我想知道她替你带去的是什么东西。还有,在我去名古屋之前,我必须跟你那 位委託人在东京的伙计谈一谈。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跟他联络?” “你瞧,海伦,告诉你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这在我看来是不可能的。 那件东西属于我的委託人,明白吗?你不会过问你的委託人的事务,对吧? 我希望如此。我和你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我现在能够告 诉你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的委託人是一位艺术收藏家。”他顿了一下又说, “现在我来说说他的那位伙计。他住在东京希尔顿饭店,名叫威尼·蒂伦,记住了 吗?” “威尼·蒂伦?是的,我记住了。”海伦抑制着自己的惊异。世界上肯定不止 一个威尼·蒂伦。“记录上说他是加拿大人,跟你一样,是他们说的。 请别见怪,海伦。不过如果是你问我,我便告诉你这个叫蒂伦的傢伙是个傻瓜。 他错过了原来跟朱丽商定好的在火车站的约会,于是一直在等她的电话,趴在他的 老闆的肩上哭喊着求救,自然我的委託人就打电话给我啰。他想取回他的东西,无 可非议。因此海伦,你的工作——假如你决定接受它——就是找到朱丽,把东西交 给蒂伦,换得报酬,然后交给我。很简单。不过还是首先替我还掉我欠草下的钱吧。 怎么样?” “一桩不可思议的使命,是吗索尼?就是单单动一下心也是个傻瓜。好,我答 应你。” “好极了,姑娘。我会把朱丽和名古屋一事的所有资料传真给你。付给草下的 钱将汇入驻东京的美国运通公司信用事务所里你的名下。你需要的只是一本护照。 你看呢?一旦准备就绪就打电话通知我,我的号码电传上有。 祝你好运,海伦。还要谢谢你,我欠你一次。” “最好还是相信命运吧。” 8.令人惊讶 一个名叫目子的姑娘蜷缩在威尼·蒂伦的大腿之间,抬眼望着他。然后她似乎 很高兴地用嘴含住了威尼的阴茎。过去,蒂伦是个菸瘾很深的瘾君子,可这次他居 然改弦更张,他有别的事情要做。在服务小姐拿到一笔可观的小费后,便报之以一 个特高的价码。做这件事每分钱都花得非常划算。谁说日本无小费!如果他要一直 龟缩在饭店客房里等待那个混蛋派普的电话,那么他至少应该享受最好的饭店服务。 威尼倚在扶手椅上,惬意地不住地哼哼唧唧。目子站起身来,整了整她的黑色吊袜 带和长统袜,这是她身上仅有的东西了。然后俯身吻一吻蒂伦,走进浴室。这时候, 电话铃声大作。 “威尼·蒂伦吗?”蒂伦愣住了。巫婆凯莱莫斯找到他了!她究竟想干什么? 他那臆想症般的恐惧转化成双倍的勇气。 “是我,你想干什么?别占线!我正在等候一个电话。” “我猜是朱丽的。目前还没有听到她的只言片语吧!太糟了。就是说你将不得 不帮我找到她啰。这真是一个有趣的美妙的前景!……别打断我的话。 我受僱寻找失踪的派普小姐,我需要你告诉我她的一切。这样吧,我马上就到 你那儿。” “马上?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谁雇了你?麦尔从未告诉过我……” “麦尔?亲爱的宝石广场高塔大厦的主人麦尔·罗缪勒博士?他派你到这里来 接收他的货?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马上过去找你,快穿上你的裤子。” 线断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凯莱莫斯是在饭店的厅堂里打的电话,千真 万确她就要到了。她怎么知道他没穿裤子?妈的!他匆匆忙忙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敲门声已经响起。他的b 哦te noire1来了。妈的,可恶!他急忙跳起来开门。 海伦绕过他走进房里,向四周迅速扫了一眼。凌乱的床铺,酒瓶,确切无疑的 女人的气味,以及蒂伦局促不安的怒容。此时,盛装打扮的目子从浴室踱步而出。 她沖两人笑了笑,拿出一个皮制的名片夹,把两张她的业务名片扔在桌上。海伦大 笑。 “仅仅是个有趣的猜测罢了,小伙子,有趣的猜测。我猜你是想从性的角度学 习日本文化,而不单从电视上了解吧。楼下那些服务生才不会因为给你拎包得了些 小费就多瞧你一眼。好啦,威尼,放松些。我不会告诉麦尔老爹你是怎样花费你自 己的时间和他的金钱的。让这位女士离开这儿,我们要谈点正事。” 第12页 海伦笑盈盈地拿起目子的一张名片。在印制精美的亚麻纤维纸上,用日、英两 种文字写着目子的名字。姑娘的全身彩照以及电话号码则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版面。 在名片的背面,还特别註明了“精通英语”的字样。目子好奇地盯着海伦,揣测着 她跟威尼的关系。目子没有多少与西方女人交往的经歷,显然,她对海伦非常感兴 趣。 1 btenoire :法语,被厌恶的人(或事物)。 “妈妈?对吗?”她信心十足地问道。海伦又大笑,笑得比刚才更响。 “她把我当作你的妈妈!你认为如何,小伙子?噢,你别嚷嚷。不,不是‘妈 妈’,我亲爱的。我叫凯莱莫斯,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我的名片。” “瑞恩·凯莱莫斯——小姐?”目子读着她那张簇新的名片上的片假名。 名片上印有拉德隆香港分社的地址。作为回应,她又掏出自己的一张名片躬身 递给海伦。威尼终于无法忍受,他抓住目子的胳膊,把她拽到了门外。 “你已经收了钱了,走吧。” 门在目子的身后关上了。他转向海伦。 “你想要我干什么?我不知道那个叫朱丽的女人到什么鬼地方去了。我所知道 的就是这些,她目前没有再给我来过电话。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一切情况?你为 谁工作?告诉我,肯定不是麦尔。” “不是。那么我们给他挂个电话,怎么样?” “好啊,好主意。” 蒂伦几乎是一个箭步奔向电话,拨通号码,然后不耐烦地等着。他一边用另一 只手来回拨弄口袋里的硬币,一边怒视海伦。先前几分钟还是属于他的扶手椅,如 今已被海伦占据。她则一如既往地平静地观察着蒂伦和他的房间。 还算幸运,只过了片刻,麦尔·罗缪勒的声音传来了。 “是我,威尼。什么事,有什么朱丽的消息吗?” “没有。请听我说,我现在跟这位同性恋私家侦探海伦在一起。她拼命逼我讲 出我所知道的朱丽的一切情况。她说她受僱寻找那女人,但她又拒绝告诉我她的委 托人是谁。我该怎么办?打她一耳光?我很乐意这样做。您就给句话吧。” “海伦!我要跟她讲话。” “噢,他妈的!博士,我们干嘛非得跟她打交道?……” “威尼,我说了让她听电话!” 蒂伦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把话筒递给海伦。 “去洗个澡吧,小伙子,我得跟你的老闆谈谈。然后你可以接着跟他谈。” 蒂伦极不情愿地向浴室走去。待到他步进浴室,海伦才拿起话筒。 “麦尔?我对你感到吃惊。你是如何成功地当上了这齣戏的主角的?” “我的姑娘,你可没白费工夫啊,是不是?你想干什么呢?” “我受僱于香港的一家代理机构,为他们寻找朱丽·派普。你非常清楚这该由 谁来支付这笔佣金,所以别再兜圈子了,我只不过想证实一下一个叫索尼的人。你 说说他叫什么,这样我们双方便可确定是否属于同一阵线。” “够公平。他叫索尼·伯克。” “没错。按照我的理解,你也很希望找到朱丽,对不对?现在,为了我的工作, 我需要威尼小傢伙的合作,但你竟然选了一个笨蛋做你的信使,这简直太糟了。不 过没关系,我应付得了。只要提醒他做个好孩子,做他该做的就行了。” “先别挂,海伦。我根本不关心那个朱丽,我只关心她携带的东西。那东西是 我的,我要得到它,威尼来日本为的是把它弄到手,然后送回来。在我看来,这便 是事情的全部。我不太肯定伯克把东西交给了这样一个被证明是如此不可靠的人。 索尼的名声相当不错,但这次毫无疑问栽了跟头。他不甚了解那个叫朱丽的女人以 及她在日本的关系网。另外,他为什么雇了你这么一个局外人去寻找她呢?坦白说, 我对他感到失望。” “瞧,我只是受僱来帮忙而已,谁关心伯克的名声?所以根本不必介意。 你不是想得到你的东西吗?那么,现在这东西既然已被朱丽拿去了,我们就必 须马上找到她,无论她在什么地方。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们俩一定要精诚合作,否 则你想如何才能得手?我的任务就是找到朱丽,从她手里拿回那件东西,再移交给 蒂伦,同时换回一千美金的酬金。” “不同寻常,听起来不错。那么你打算如何着手寻找她呢?你的日语怎样?” “还没怎么想好,到时看着办吧。先乘火车去名古屋,听说她去了那儿。” “嗯,带上威尼。你低估了那孩子。给他一次机会吧,他也许有些用处。” “哦,是吗?麦尔,你只是抠门,不想支付威尼在希尔顿的帐单罢了。 这我不怪你,可是让我跟他搅在一起……没门!” “别这样,海伦。带上他,他将听从你的指挥,我向你保证。别告诉我多一个 搭档事情会更难办。” “搭档?对,可他是威尼·蒂伦。饶了我吧,麦尔。” “威尼是我们全部的希望了,带上他吧。” 第13页 长途电话线里一阵沉寂,海伦思忖再三,终于说道: “好吧,我带上他,他的肌肉也许还能派上用场,但是如果他有一次不听话… …!” “他不会。现在我来跟他谈谈。” “好吧。” 海伦放下话筒,走到浴室门前,推开门,冲着哗哗的水声喊道: “威尼!麦尔要跟你说话。”然后返身重新倒在了扶手椅里。威尼没有理她, 迳自湿淋淋地裹着饭店的浴巾直奔出来,并提起话筒。 “是我。” “威尼,我只想说一遍,海伦正在寻找朱丽,你要帮助她,明白吗?” “那当然,那当然,博士,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别去管你的事了,结了帐后跟海伦一起去名古屋,照她的话做。让自己显 得有用一些,听见了吗?一旦找到朱丽,就立即万无一失地把你这次日本之行要拿 到手的东西拿回来。没有什么如果、但是或者耽搁,有问题吗?” “噢,当然,我一向关心您的利益,不折不扣地关心。那么钱呢?我是直接付 钱给她还是……” “还是什么也不付,这一点你根本想都不要想。一旦东西到手,你就付钱给海 伦,然后乘下一班飞机回到这里。你要记住的就是这些。” “可是,可是如果找到了那东西,我怎么知道它就是真的,博士?我又不知道 它到底是什么。”威尼理直气壮地问道。 海伦在他身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真是童言无忌,也许有他在身边还不坏呢。 “别担心!这样吧,你一旦找到朱丽就通知我,我自己去取。” “可是……” “少废话,干你的就是了。” “好吧好吧。混蛋,我才不想操这份闲心,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好呢。 又得搬家了,在这个鬼地方呆着,简直让人发疯。” 海伦在他身后大声地笑,威尼置之不理。接下来的事他只记得她从自己手里夺 过话筒,然后放了下去。 “穿上衣服,威尼。该走了。” 9.子弹号列车 蒂伦先前不成功的东京车站之行总算没有白白浪费,至少他仍能找得到新干线 车道,也学会了如何对付那个“地下迷宫”。在日本,任何一个大型火车站都有类 似的情形。他在茫茫的人流中横冲直撞,人们一概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他也如同 闯入了无物之阵。海伦不声不响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的大块头体型和他的皮包已经 为她扫清了道路。然而,他们试了三次才弄到车票以及下一班去名古屋的站台号码。 甫到16 号站台,喘息未定便加入到一支井然有序的等候检票的队伍之中。站台上 黄色的标线指向列车到站时每节车门的位置。前五节车厢是非预定座,于是他们选 了第四号车门的队列。这列火车的到站和离站都相当准时。 旅途本身是一种愉悦身心的休憩:飞机式的座位,空调,城郊绵延数里的被一 块块碧绿的稻田点缀的宜人景色。富士山的偶然一瞥,还有车上提供的啤酒、软饮 料和午餐中有趣的日本食物。蒂伦坐在过道上,跟一群年轻女人夸夸其谈。他们经 常被装着食物的小型手推车推到一边,列车员小姐嚷嚷着叫他们当心让路。他用英 语大声而语速缓慢地跟她们闲聊着,仿佛人家都是小孩或初学者。她们根本听不懂 他的话,然而却都能心领神会,效果很好。 这便是商业语言的共通性了。 海伦则独自一人坐着,沉浸在窗外景致带来的愉悦之中,同时也细细咀嚼着在 陌生的土地上由着别的某个人来处理旅途中突发事件的新鲜感受。她有一种强烈的 超越现实的感觉:由一个她记忆中的小恶棍威尼·蒂伦做伴穿越日本,到一个几小 时之前她还从未听说过的叫名古屋的城市。根据一个她素未谋面的名叫伯克的幕后 人物的授意,去跟一群当地的地痞流氓打交道。 还要寻找一个失踪的澳洲女人……这难道不是疯了?奇怪的是,她对前景并不 忧心忡忡,前景本身就是她如何摆脱它的羁绊的一种警告和暗示。 “那么,你适应时差吗?”蒂伦用这个问题打破了僵局。他已经吃饱,正志得 意满地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往嘴里灌着啤酒。味道不错。自从离开东京,他感觉 他们俩还没说过一句话。他也想与这位旅伴增进些了解,反正同这个陌生女人和平 相处只会有益而绝无害处。“我在从温哥华起飞的飞机上看见过你,你来这里干什 么?” “我来度假,一直到遇上这件疯狂的事情。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和麦尔都给卷 进去了,但愿事情不会变得太糟。” “怎么会变糟呢?我们要么找得到要么找不到,对不对?如果找得到她,拿回 要找的东西,我们就离开;如果找不到她,我们也随之熘之大吉。 有何费劲?” 海伦大笑起来。 “做梦吧,小伙子,你在做梦。我们最好考虑周到一点,我也喜欢这件事办得 快些轻松些,所以我们别浪费时间了。你想到了怎么能找到朱丽的好主意了吗?到 名古屋以后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啊?” 第14页 令她吃惊的是,蒂伦回答得异常爽快:“哦,我想她肯定在什么地方住着,旅 店之类的?所以首先,我们应该调查各种旅店,我想通过电话来查,直到查到她为 止。你看呢?” “祝你好运,小伙子,这个由你来干。在你向日本各类旅店的服务生询问他们 的客人并试图弄懂你得到的回答时,我去拜会拜会那个叫南义的傢伙,朱丽可能见 过他。这样行吗?” “行。听我说,我查过这座城市的资料。它很庞大,你知道,就像多伦多,至 少有两百万人口。生意人、游客,这些都是饭店等行业赖以生存的基础,他们遍及 每一个角落,这我懂,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不用英语还不行呢,相信我。” “我想你是对的。有个建议,给自己行个方便,去当地的旅游信息中心试一试, 也许车站上就有一个。就像你说的,在偌大一个城市里,他们可能有懂英语的服务 人员吧。不要别的,就要一份旅店名单。如果你能在那里找到人帮你打电话,那效 果肯定会更好。” “好主意,就这么办。我会在她住宿的旅店里给咱们俩也登记上房间。 与此同时,你就去找那可恶的南义。怎么样?” “行。就假设她在某个地方登记了住宿而你也能找得到好了。” “那么但愿如此吧,对吗?” 海伦和威尼共同商议着他们的未来计划。离开东京两小时之后,他们抵达名古 屋。列车非常准时。 10.名古屋 名古屋火车站是一个功能繁杂的地方,在日本,火车站本身仅仅是一系列单位 的中心纽带。名古屋火车站周围的单位包括地下通道,购物走廊,连接单个地铁线 路的进出口,三条地铁线路,一个公共汽车终点站,中心邮局,以及一个旅店,办 公大厦和百货商店的群落,等等。数里长的地下人行通道在成百上千的商店、旅馆 和咖啡屋之间迂迴曲折地延伸着,通道的尽头以及突现眼前的楼梯深井又把你带到 陌生的街道之上。这些精心的设计却让每一位外国或国内的陌生旅客如坠云山雾水 之中,不知所措。大多数国内的旅客读得懂那些标识牌,而外国人只能望牌兴嘆了。 不过,既然骄傲地自诩为“国际城市名古屋”,自然也有一些被写成罗马字母或英 语的标识牌。这种牌子在这儿简直太多了。问题是如何从铺天盖地侵扰着早已疲惫 不堪的旅游者们视线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标识、图片当中,选取一些有用的信 息,然后才能跟着前行不致迷路。 海伦和威尼还算幸运,他们离开站台一进中央大厅,便瞥见了名古屋旅客谘询 中心的标识牌,于是扒开人群,兴沖沖地向标识牌指示的方向奔去。 事实上,威尼在前面开路时,神色漠然,一片迷茫,海伦则提着行李箱紧紧尾 随其后。 “请让我看一看名古屋的旅店名单。”威尼向柜檯后面一个穿着整洁的中年男 子说道。中年男子不解地瞟了一眼眼前这位长相粗野的个子高大的外国人。看样子, 他是过于自负了,满以为自己的英语别人也听懂了呢。威尼拿起一本英文小册子翻 着,目光停在名古屋市区的地图上。沿地图的一侧列着一长串旅店的名字,一共有 四十九个旅店的名称及其电话号码。蒂伦在小册子的空白边缘上写下“朱丽·派普” 四个大字,然后把小册子翻转过来面对中年男子。 “好极了。现在我要你逐一给这些旅店打电话,查找一个名叫朱丽·派普的女 人住在哪一家。”中年男子疑惑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叽叽哌哌说着什么,伸手抓起 电话。海伦也目睹了这一幕。这时候,另一个职员也译好了南义的地址,并把它写 成连出租汽车司机也看得懂的简单文字。如同日本一般的公共场所一样,这里也是 无处可坐。海伦离开柜檯,靠在墙上,凝望窗外扰攘的人流。 “搞定!”威尼挥舞着手中的名古屋车站的地图得意洋洋向她走来。“朱丽就 住在名古屋宫古饭店,它就在车站附近,一直穿过地下通道走到宫古大道的尽头便 是。根本不必坐的士,甚至不必走到街上。” “真快。” “没错,是名单上的第三个。很走运吧?否则我们可能会在这里耗上一整天呢。” 威尼自得其乐起来。他举起自己的皮包,然后做宽宏大量状,把海伦的包也提了起 来。“这个我来拿。我一个人去宫古饭店登记住宿吧,你见了南义后在饭店跟我碰 头。好吗?” “好的。” “嗨,跟我在火车上说的没什么两样吧?” “不错,确实如此。” “今晚的酒我请了。”威尼笑着步入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 11.初遇庆子 南义会计事务所位于市区一幢写字楼的第八层。乍一眼望过去,仿佛就是由一 个巨大的房间加上一打左右坐在计算机和各种会计事务所必备的设施之前的人们组 成的。海伦走了进来,不安地四处张望。坐在距离大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前的一位稍 有姿色的中年妇女急忙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并不住地点头哈腰。接下来便是这位 第15页 白领丽人一连串的叽里咕噜的发问,海伦听得迷迷瞪瞪,一头雾水。 “你会说英语吗?我不懂日语,我叫朱丽·派普,我要找南义先生。” 海伦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如同一个说英语的人打电话时遇到了一个不会说英 语的人。结果毫无反应,显然这女人不懂英语。谁也没有扭头,但海伦知道整个屋 里的人都在等着她来解决这个问题。她便操起从贝里斯《旅游日语》中学来的最为 初级的日语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儿有谁会说英语?我不会说日语,我叫朱丽·派普。” 那个女人随后也迸出了几句日语。仅懂得几句足够发问的话而听不懂对方的回 答看来还是毫无意义。海伦摇摇头,又用审慎的英语缓慢地说了一遍: “我不懂日语,请原谅。这里有谁会说英语?” 坐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女人站了起来。她简要地向那位早已如释重负般退回原位 的中年女人说了几句,然后转向海伦说: “我叫上木庆子,很高兴见到你,我们一直在等你。请跟我来。” 她领着海伦穿行于一张张办公桌之间,来到一扇极隐蔽的门前。这扇门又引出 一间小小的私人办公室。里面有两张桌子、一对椅子和一个空空荡荡的文件柜。海 伦暗忖这就是南义的办公室,可能也是他的事务所里唯一的私人办公室。庆子在其 中一张椅子上坐下,向海伦指了指另一张。 “我很抱歉,南义先生今天不能来这里跟你见面。你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在 为你担忧,伯克先生还打过电话问你到了没有。希望一切都还顺利,没遇上什么麻 烦吧?”庆子的英语非常流利。 她二十八九岁模样,身材娇小玲珑,齐肩的长髮与白皙的面庞正好相称。 她身穿蓝色衬衣,外罩宽松的白色真丝短外套,脚上是一双黑色线口无带皮鞋, 与裙子搭配得非常和谐。从她的外表和言谈举止来看,她是一个见过世面而且颇有 城府的女人。海伦也不管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便直接将其与受过西方影响的人物 等同视之。 “谢谢,我很好。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为此请接受我的道歉。至于意料之外 的情况嘛……无论如何,我现在来这里是代表伯克先生准备履行他对草下先生的承 诺的。” 听到草下的名字,庆子漂亮的眉毛顿时微微收缩了一下。 “是的,很好。南义先生会感到高兴。我们为草下先生管理业务,他有很多生 意。他是一个非常重要非常繁忙的人。” “我也这样认为。”海伦好奇地注意到,庆子一贯流利的英语竟然有些磕巴起 来。“我希望这笔八千美元欠款的延期交付还没有给草下先生造成过度的不便。” 海伦说完扬了扬眉毛。难道像草下那样的重要人物会因为少了这区区一笔钱而有所 不便?这是不言而自明的。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关心你,派普小姐。你知道,因为伯克 先生来过电话,像出了什么事似的。就是这样。那笔钱根本无所谓。” 庆子跟前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海伦把身子倚着椅背,一声不响,尽量避免引 人注意。这种“逐渐被遗忘”的伎俩是她早已谙熟的。她全神贯注地盯牢电话,试 图从这场用“外国语”进行的短暂的交谈中获取些什么。从庆子提高八度的声音, 频频地点头哈腰,以及每隔两秒钟便“嗨”,“嗨”,“我明白啦”的样子,海伦 猜测电话那边的是一位男性上司,也许是南义,也可能是草下。在谈及某一点时, 庆子向海伦迅速瞥了一眼,显然,那人在询问她的情况。管他是谁呢。在庆子作出 回答之后——可能对她的拜访者描述了一番——便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接着又是一 连串的点头哈腰和“嗨,嗨” 声。庆子似乎在接受训斥,或许是关于海伦的,或者可以说,是关于海伦不得 已伪装成的朱丽的。 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庆子给海伦叫了一杯茶。她是彬彬有礼地通过电话让那 位“白领丽人”连同茶托一起端上来的。那位丽人依然是一副点头哈腰的笑眯眯的 样子。庆子和海伦一边品着绿茶,一边闲聊,聊的多是海伦对于日本的印象之类的 话题。庆子对海伦——朱丽在日本呆了多久,她的所见所闻,她在名古屋的住所以 及下一次她计划去什么地方,去多长时间等等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真像是热情周 到的主人对客人细緻入微的垂询一般。海伦提到了威尼说过的那家车站旅店,然而 礼貌地没有发表评论。她说她想去京都看看——这是旅游者不可不去,而且可以迅 速到达的地方。说这话时她的视线穿过了庆子的头顶,庆子则希望海伦有时间去参 观参观名古屋的风景名胜,比如名古屋古堡、寺院和博物馆等。或许她还可以陪同 海伦游览?她不敢冒昧地与海伦共进晚餐,不过也许她们可以安排一下第二天的游 览计划?名古屋值得一看,庆子向海伦保证。海伦勉力装出兴致盎然的样子。她没 有提及威尼·蒂伦。 第16页 茶水饮毕,礼节性的询问也告一段落,于是言归正传。海伦移交了八十张面值 一百美元的钞票,并收取了一张印制精美的浅黄色收据,上面有日英两种文字的漂 亮手写体,还有庆子的亲笔签名和她的私人印鑑。在日本,办理国外资金交易是非 法的,两个女人对此谨慎地闭口不提。 庆子陪着海伦穿过人头拥挤的办公室,一直把她送到前门。又经过一番彼此客 套话别,海伦才离开这儿。 12.酒吧谈话 威尼坐在饭店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海伦发现了他,便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要了 一瓶爱彼森啤酒。威尼交给她一把房门钥匙。 “这是你的,我就住在你的隔壁。你猜厅堂另一边住着谁?”他倒像在自己找 乐似的问道。 “朱丽?哦,妈的!怪不得你要同我住在同一层楼。她什么时候住进去的?住 多长时间了?你弄清楚没有?” “当然啦。她是昨天住进去的,那时候你正在怀疑她是否已经乘坐东京至名古 屋的那趟火车走了,也就是我没赶上的那趟。她在这儿预订了两天的房间,可是没 有住下就离开了。侍应生还记得带她进了房间,她即刻就走了,走到现在还未回来。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她在这里有一个约会,她不想错过。这就是她没在东京火车站等你的原因。 嗯,现在她消失了。啊哈,你是如何贿赂那个侍应生的?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 她的房间吗?查清她的行李。” “嗨,主意不错!可我跟那个侍应生并不熟,很难说服这帮傢伙的。他们也许 肯帮忙,也许不肯。不过我可以试试。” “不,最好别这样。吓唬这些本地人其实毫无用处。”海伦盯着放在桌上的她 的啤酒杯旁的门匙。这是一把标准的耶鲁圆筒锁匙,不过要比一般的耶鲁锁匙大一 些,上面突出地刻着它的牌号“goal1”。写着614 号房的通用标籤则贴附在上。 “我们自己干。我想不会太难吧。” “你要破门而入?”威尼急切地问道。 “不是。我们可以像两只老鼠似的熘进去,不破坏任何东西。你说过我们在同 一层楼,对不对?” “对。嗨,你说得对。破门……不,进入饭店的房间不算难的。让我想想…… 假设你就是那个叫朱丽的女人,你对服务小姐说你把自己锁在门外了,让她给你开 门,你看怎么样?十有八九应验如神。” “回家干这种事也许还灵验,但我打赌,在这里可能行不通。我敢发誓,服务 小姐压根儿听不明白我们的想法和要求,甚至她也不会积极主动地帮你解决任何事 情。她会打电话请求指示,请示许可什么的。你难道没注意到,任何一点与正常规 范的偏离都会使日本人大惊失色。不,我们只需打开锁就行了,不应该太难。只是 那些由密码卡控制的电子玩意儿可能有些麻烦。” “撬锁?好吧,如果你认为你办得到的话。我还是认为从服务小姐手里弄一把 钥匙或其他什么别的办法要容易得多。万一她明天那个时候要整理我们的房间呢?” “谁说明天了?我是说今晚就干。” “今晚你用你的方式干,假如不行明天我再用我的方式干。这样如何?” “当然,有意思。”海伦似乎觉得很有趣,威尼则兴致高涨。他又叫了一杯啤 酒,继续热切地问道: “好啦,现在请说说那个南义。那里发生了什么?” 1 英文,意思是目标。 “他不在。不过我遇见了一个叫上木庆子的女人。”她把那个女人的名字用罗 马字母拼了出来。“你会很高兴听到她今晚要过来与我们共进晚餐。 她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我是说对朱丽·派普。她太过随和了,所以你要当心。 顺便说一句,我没告诉她你的事儿,也没告诉她你此行的目的,所以你自己得 见机行事。” “她长得怎样?是个美人吗?” “我曾经说过,她可比目子年轻漂亮多了。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小伙子,或者 别的什么想法。她满脑子都是生意经,而且我敢打赌,她特别擅长整人。 因此请别太兴奋了。” “当然,当然,妈妈桑1,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是不是看上她啦?” “打住吧,小伙子,你还没见过她呢。我现在要回我的房间去。我约了她八点 钟在大厅碰面,你也应该准时出现,而且要有最佳表现,听清楚了?” 威尼点点头,然后向酒吧侍者招了招手。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们每人就向各自的老闆挂了一个长途电话。 1 日语,妈妈的意思。 13.三人聚餐 他们坐在庆子已经预订好的印度餐厅里。庆子已从刚刚见到威尼时的颤慄之中 恢復过来。她来这本是期望与一位上了年纪的外国女人共同在餐桌上进行一次建设 性的会谈。她有她的指导思想,也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但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 一个高大、年轻、性感十足的男人,这立即就把她从容自如的气度扔到了一边。在 夏威夷的学生时代,她曾与西方男子有过初次的交往,从此以后便再没遇到过令她 第17页 心旌摇盪、坐卧不安的男人。毕业后她回到名古屋为南义工作,也碰到一些好色的 美国商人,但都能够应付裕如。她处理此类问题的能力对她的工作大有帮助,几乎 就跟她那近乎完美无缺的英语对她的帮助一样大。 餐厅里充斥着小豆蔻的刺鼻的气息。庆子坐在海伦和威尼之间,感觉如坐针毡, 仿佛在被包围被侵袭。她很难集中注意力跟海伦深入地交谈,同时又感受着在她的 另一侧的威尼健硕的身体的存在。他在用膝部跟她接触。 威尼说话不多,他乐得把谈话的机会留给海伦,那个他总是不能脱口叫出朱丽 的女人。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庆子,尽管他已被她那纤细娇柔的美艷所征服。其实在 威尼·蒂伦的内心深处,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男人。对他来说,有魅力的性感的女 人可以分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妓女和天使。妓女如目子,她们只能坐在自己 的嵴背上,而天使如庆子,她们可以悠然地坐在坐垫上。他并非不渴望庆子也像一 回目子,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有一丝不安,甚至觉得仅就 动一动这种心思也是亵渎神灵的。 对于两个年轻人心中的秘密,海伦当然有所察觉,她只装作浑然不知。 在她的谈兴越发浓厚、海阔天空无所不至之时,她越发意识到威尼和庆子之间 的情慾在不断膨胀。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她发现自己也不大敢确定即将会 有什么事情发生。情慾如此强烈,超出了她的预料。对这种情况她习以为常。凭她 的经验,她不能横加阻挠。她只有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寻找机会,以 逃开这种尴尬的场面,让年轻人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她很高兴同时也并不奇怪庆子 神情专注于她这个女人,而在表面上又冷落威尼这样的男人。她很像一个有着良好 教养的日本女人,海伦毕竟是庆子工作的一部分。然而威尼似乎对于只占据庆子注 意力的一小部分(其实并非如此) 也感到非常满足。 吃完所谓天德利鸡,庆子继续不遗余力地描绘名古屋的胜景,并表示第二天做 他们的导游。威尼展望前景,得意地咧嘴笑着。海伦则接受了在名古屋“多待一两 天”的建议。现在,她们总算有了一个藉口,留在这里继续谈论朱丽和麦尔先前遗 留下的问题。他们一致同意第二天一早九点在饭店大厅碰头。 使命完成了。庆子只吃了很少一点东西,酒饮得更少,在咖啡送上之前便匆匆 告辞了。她诚恳地解释道,她很累,而且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游览安排。 威尼一本正经地挽留,然而庆子去意坚决,海伦也在一旁为庆子开脱解释。 威尼坚持要送庆子回家——不,她回答说不必。那么叫辆出租——不,她说她 的车就停在几个街区远的地方。那么他能送她上车吗?此时庆子不可能再婉言拒绝 了。威尼毕恭毕敬地替她披上外衣,两人向海伦道别,此时一位印度侍者端上了咖 啡。 威尼回来时海伦正欲叫唤再来一杯咖啡。 “哇!”威尼做无比兴奋状,“哇!” “确实如此。” “‘确实如此’是什么意思?真他妈太棒了!”他的梦中情人走了,兴奋之情 便溢于言表。“哇!” “整个晚餐你为什么那么沉默寡言,嗯?” “我根本没法把她从你那里抢过来一丁点,我怎么开口?”威尼自卫道。 “干嘛不呢?承认吧,你没那本事。” “哦,是吗?只管瞧好了。其实她很希望再见到我,你没注意?明天……” “明天我们去找朱丽,还记得吗?我们来名古屋就是为了她。或者你情愿单独 一个人去找她吧,从医院查起……那么我和庆子两人就去游玩。” 威尼差一点被一大口咖啡噎着,海伦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瞧,小伙子,我不想坏你的事,可是我们在此地已经卷进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里,也许你没有注意?在她知道了你的存在之前,她便已经决定带我参观名古屋。 你真以为她会扔下她的工作,花上一天时间陪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到处转悠?除非我 们也是她的工作范围,她是受命盯住我们。你那男子汉的魅力成了这件事情的助推 器。所以还是降降温吧,这可不是关于什么性的事情。我猜想这肯定与我一直在扮 演的这个朱丽·派普有关。哦,真希望一开始就不这么干。因此你最好立即找到她 ——还有她手里那件贵重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 方了。” 威尼勐地清醒过来。海伦继续道:“像我先前说的,我们需要看一看朱丽的行 李,再拍几张照片。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让我们先到她的房间里瞧瞧。” “现在?” “现在。” 14.朱丽的行李 朱丽·派普住在位于饭店拐角的一间最好的客房。使撬门者值得庆幸的是,它 与任何一间客房都不相连,而是部分隐藏在两个走廊直角连接处上的一个小凹室里。 电梯便坐落在这个直角三角形的斜对边上,跟两边走廊的距离几乎相等。海伦和威 第18页 尼沿着玫瑰色地毯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路上什么人也没碰到。走到608 号房门前, 海伦弯下腰开始工作,并让威尼负责“放哨”。 海伦一边用牙齿紧紧咬住“传奇”牌微型手电筒,一边用一种类似牙医用的探 针模样的柔软的小钢针触探着锁眼。其余的小工具都是一些旅行必备品,比如指甲 刀之类的。这些东西装在一个带拉链的漂亮的皮革小手袋里,把她的裤兜也挤压得 垂落下来。她对于迅速找出每一件合适的工具颇为在行,一点也没有手忙脚乱。海 伦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工具时,威尼在一旁悠悠地看着,觉得似乎无所事事。现 在他有活儿干了。他站在两条走廊的连接处,仔细地倾听各种脚步声、开门声以及 不同方向传来的声音。最好别出什么岔子,他跟海伦都一致认为这次冒险的危险系 数不大。谁会知道那不是海伦的房间?谁会知道她不是钥匙出了麻烦呢?现在是凌 晨一点钟,于是更有理由推测,此时此刻到旅店来的人想必都喝了一定数量的酒。 而威尼呢,也许是一位护送她回房间的绅士,也有可能是一位被邀共眠的人。整件 事情都有完全充分的富有说服力的解释,然而还是别被发现为好。可是在这家饭店 为数不多的非日本客人当中,他们恰恰太惹人眼目。 这把笨重的锁可把海伦给难住了。由于它的外形和重量都比较大,所以比起那 些海伦惯于摆弄的锁都要难以打开。海伦暗暗骂了一声,接着变换工具,选了一支 更为坚硬更不易弯曲的探针,她希望以此探针把锁栓移开。 威尼粗重的唿吸声和不胜其烦的踱步声一点也帮不了她。她觉得自己已经汗流 浃背,有时她甚至痛苦地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陌生的 城市里,她竟然一厢情愿地想把这扇门打开,简直有点不自量力。可以肯定,如果 她失败了,她将在威尼面前威信扫地。 然而锁毕竟只是锁。这一回,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地摆弄手中的傢伙。锁 终于开了,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朱丽的旅行之道是讲究轻松而潇洒。房间里只有两件小件行李,仍然捆在一起 还未开启,外面都包着绿色的带鸳鸯图案的套子。海伦首先检查背包,发现里面有 一件蓝色t 恤。t 恤的前胸上用老式字体写着“现在你明白了,现在你依然不明白” 这样的句子。其他都是一些旅行常用品:一双旅游鞋,两双袜子,一袋盥洗用具, 一包棉球,一瓶强筋健骨的泰勒那,两本杂志,一副太阳眼镜,一只手电筒,一本 日本导游图,一把瑞士军刀,三块同一牌子的系列香皂……在旅行袋的底层还有一 些常见的鸡零狗碎的东西。进一步仔细搜索,她又发现了一把梳子,四只回形针, 一个破损的文件夹,一张华夏太平洋航空公司飞往东京的登机牌,一支香港大使饭 店的原子笔;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上面记着一个电话号码,从另一面看像是张购 物发票;几盒火柴,上面有“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酒吧的gg但没有地址;一把 港币零钞;一扎橡皮筋;一支耶鲁圆筒锁的钥匙;一把英国航空公司为旅客配用的 咖啡勺等等。她把每一样东西又尽可能地放回原处。 接下来便是旅行箱,威尼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不管她离开时穿的是什么衣 服,她把所带的服装都整理得有条不紊:一件英国式样的绿色圆领衫及其配套的运 动短裤;一件墨尔本橄榄球俱乐部会员衫;一件飘逸美观的黑色真丝连裤装,在衣 服的颈部、腰间和脚踝处镶着火红色的贴边;一条看来很昂贵的米色斜纹呢休闲裤 ;三件外套以及与之配套的衬衣;一件毛皮薄夹克,一条同样皮制的皮裙,两双雅 致之极的义大利皮鞋;六条不同颜色的崭新的裤子,两条紧身裤,四副尼龙护膝。 另外还有一本杂志,一个空白记事本,一双橡胶手套,一只小首饰盒,里面并无耀 眼夺目或昂贵的首饰。 没有照片,没有记事卡片或任何形式的私人文件,没有任何有关麦尔的贵重物 品或有助于他们追踪物主的线索。海伦轻轻合上皮箱。 “我猜我们陷入困境了吧?”威尼问道。 海伦缓缓地点头。 “看来是这样。没有任何确切的东西可以拿回去给你的老闆,也没有任何有助 于找到她的线索。那些私人的或重要的东西肯定放在她的手袋里,自然是随身携带 着。难道她不换洗衣服?她把旅行时要穿的一大堆衣服都扔在了这里。从留在皮箱 里的衣服判断,她走时穿着牛仔服,我敢打赌。她一定走得非常仓促。这就是说她 必须同某个耽搁不得或等待不得的人会面。其他情况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现在我 们至少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或者我们可以猜一猜。” “哦,猜到什么了?” “她有奢侈的爱好,此为其一。” “见鬼,别拿福尔摩斯来说明问题。” “她喜欢裸睡,此为其二。” 威尼欣赏地望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注意到了?” “当然,我是个训练有素的侦探。我们离开这儿。”海伦小心地捡起朱丽皮箱 第19页 里的那本杂志,夹在腋下。 他们熘出朱丽的房间,经过昏暗的走廊,朝威尼的房间走去。一切顺利。 问题就出在锁上,但最后还是解决了,整件事情稍稍有点虎头蛇尾。他们呷着 威士忌继续交谈。 “从这方面入手试试。她对旅行习以为常;她聪明而世故;她异常谨慎,没遗 留任何不该遗留的东西;她在日本办理自己的事,这件事比起她答应为我的委託人 干的事情要重要得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并不意味着这二者毫无关系。实际上,我敢打赌它们有。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想知道她是怎么生活的,我是指通常的。比如说她以何 谋生?她包里的东西……为男人们出卖色相……我认为她像个高级妓女。” “哦?有趣。还有另外的可能,你知道。商人呢?” “没什么分别。依我看全都是妓女。在饭店里活动的这类人我见得多了。 她们总是伺机寻找一些有钱的傻瓜然后就粘上去。她们淫荡地满世界窜来窜去, 外表打扮得妖娆冷艷,像狗屎一样侍候着那些人。你知道这种人吧?” “我不大敢苟同。不,我们有了新发现。你看这本杂志,《计算机网络运用》。” “这么说她看计算机杂志,那又怎样?也许她上过大学,你以为这就表明她不 可能是妓女?现实点吧!” “随你怎么说,小伙子。我很佩服你在这方面卓越的见识。” “当然!还有,别叫我小伙子,你这样称唿我是什么意思?” “我对计算机很感兴趣,所以干嘛不?至于小伙子,你别放在心上,这只是我 对你的年轻英俊表示欣赏的一种暱称。噢!再来一杯。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呢,小伙 子?桑德里苏格兰酒好吗?要这个还是高登酒?” “哦,给我来点高登牌杜松子酒。你可以喝他们的假苏格兰酒。” “好吧。我们造反吧!” “疯子才造反。希望我们尽快找到那个该死的朱丽!你不能为了称我意就把我 早早赶出这个鬼国家!” 是夜以迷你酒吧的酒被一扫而空告终。 15.海伦露真容 海伦和庆子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参观供奉着草泉宝剑的原田神殿。草泉宝剑是皇 家三大稀世珍宝之一。 她们两人边走,边赞嘆,边交流,彼此逐渐有所了解并互相产生了好感。 她们饶有兴趣地品尝当地的开利面条;她们坐在小池塘边观看游人们赏玩乌龟 ;她们对圣树和色彩斑斓神气活现的雄鸡赞不绝口;她们忙不迭地躲闪一队一队的 日本游人,在导游们手中挥舞的小旗帜后面,游人们虔诚地追随着。 海伦对庆子的英语水平表示欣赏,庆子便向她描述了她所受的教育和她在夏威 夷的经歷。起初,海伦在谈及有关自己的事情时措词谨慎,因为现在她是朱丽·派 普。然而事情很快明朗下来,原来庆子对朱丽知之甚少。海伦或多或少放下心来, 于是只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朱丽,其余的尽管按自己的经歷说去。发明一个虚假的生 活故事没有必要。 最后,庆子摸出一张列着半打旅游景点的单子,她坚持认为她们应该继续参观。 海伦打断她的话茬。 “已经够了,我需要的是一杯咖啡。尊敬的导游小姐,为我找一个有好咖啡的 地方好吗?最好别超过五块钱一杯。你认识不认识这样的地方?” “很抱歉让你累坏了。我知道在我办公室的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屋,我们去 那儿吧。我还要回去取一些资料,你可以休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去参观德川艺术馆 和名古屋城堡……” “你从来不休息是吗?我们是不是每一个景点都得看?” “哦,既然你说你是个游客,那你就必须装得像一点,对不对?” “好吧!”海伦说。两个女人对望一眼,大笑起来。 海伦独自坐在咖啡厅里,一边不时呷几口她的第二杯咖啡,一边舒舒服服地等 待庆子。姑且不去理会时刻提醒自己就是朱丽有多困难,也不管庆子如此平易随和 的后面隐藏着什么动机,反正她们俩今天早上过得非常愉快。 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别对这个年轻的日本女人太感兴趣,也许,最好下午,她 就该让威尼对庆子产生厌恶。搀和与较量,直至她们找到朱丽,离开这里……突然, 庆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请不要再装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但我知道你不是朱丽· 派普。” 海伦盯牢她一分钟。“噢,妈的!好吧,我猜想这个化装舞会开不下去了,如 果我们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不管怎么说,我从来就不喜欢扮演‘朱丽·派普’这个 角色。我的名字叫海伦·凯莱莫斯,加拿大温哥华人。” 海伦勉强出击,仓促应战,试图扭转不利局面。她掏出一张陈旧的业务名片, 上面有她的名字,温哥华的地址,“私人侦探”四个字赫然醒目。字是印上去而不 是刻上去的,这证明她告诉庆子的全是她自己的真实情况。她所以临时叫做朱丽只 第20页 是为了保护无辜者而变换了名字而已。经过仔细考虑,她决定不使用那些新做的日 英双语名片,因为上面有拉德隆的名字及其在香港的地址。 “这是我的名片。我非常抱歉。” “海伦·凯莱莫斯。是的,那么请解释一下你此行的目的和动机好吗?” “很公平。嗯,全是索尼·伯克授意干的。他是我的委託人。朱丽携带他支付 给草下先生的一笔欠款失踪后,他就雇我来找朱丽,而且要我假扮朱丽来完成这笔 交易。这样的话,朱丽的失踪就不会导致一场轩然大波。所以……” “轩然大波?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你们的草下先生会以为他不守信用而断绝与他的生意往来。 我猜使者的失踪,尤其是一个携带欠款的人的失踪,会让你损失许多巧克力小 方饼吧。” 庆子疑惑地看着她。 “噢,你在开玩笑。这并不好笑,你知道,一切都乱了套,糟透了!” “哦,行啦!又不是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大错呢?我是说,我很抱歉,可我的 行为并无大碍。我只是在事前没有告诉你的情况下取代了原来的使者。你的老闆拿 到了他的钱,而我的老闆掩盖住了自己的失误。谁是真正的朱丽又有什么关系呢? 瞧,我并不喜欢这样,是伯克的坚持,是他叫干的。” “这样看来伯克先生并不十分聪明,他活该要失去与我们的生意往来。 他的所作所为不是我们日本行事的方式。你已经告诉了我这个故事,现在,我 怎样才能知道是真的呢?我们不再信任你了。还谈得上进一步的生意往来吗?” 庆子难得有机会这么无拘无束阐述自己的观点。她正在将她所知的与西方人彼 此交往的方式再次付诸实践。在夏威夷时,她对此已略知一二,并对它的好处难以 忘怀。 海伦吃了一惊,她对庆子的直率多少有些惊奇。继而她对庆子产生了好感,便 饶有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庆子的直率跟她曾经看过的有关日本人性格特点的报导 完全背离。他们不是被认为是憎恨对立,为社会的和谐而奋斗的吗?尤其是妇女, 她们不是被认为只会唯唯诺诺的吗?然而在这里,这位年轻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 竟然直率得丝毫不留余地。 “好吧,那么请告诉我,你们日本的行事方式是怎样的?我向来听说非常与众 不同。不要告诉我草下和南义不会以伯克信使的失踪之由来反对伯克,也不要告诉 我这样的事情在日本算不上什么失误!请你别说这些。” “是的,当然。这样的失误对于生意人的名誉是相当不利的。伯克先生想得很 对,但是他派你做的事比起先前的失误还糟,糟得多。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了,不可 以与这样的人做生意。” “我想你真正的意思是说我们破坏了第十一条军规……你知道……‘别被逮住 ’。” “噢,你一直在开玩笑!我是说伯克先生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是很不明智的。根 本没有必要那么做。避免此类问题还有一条比这更好的计策。” “他该如何把握呢?” “你们的伯克先生在与我们谈判的时候早该学过浪花小调策略。” 上木庆子自得地笑了起来。 “哦,我会记住的。浪花小调是什么意思?” “那是江户的古老民谣。”庆子咧嘴笑着。 “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了?寻我开心是吧?我想我该受罚。不过还是请你告 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朱丽的,好吗?我什么地方漏馅儿了?” 尽管庆子对海伦没有急切地追问她古老民谣与日本商业活动的关系而感到失望, 但她仍然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你没有漏馅儿。我得到名古屋国立医院的消息,说他们那里有一个名叫朱丽· 派普的外国女人两天来病情一直十分严重,我必须去医院替她签字担保,他们才能 给她治疗,让她恢復健康。你对此很感兴趣吧,我想。” 海伦站起身。 “你说对了。我们这就去医院见见这位派普女士。一路上你还可以跟我说说浪 花小调,你说呢?” 16.春雄铃木检察官 春雄铃木已经用完了每天的固定早餐:米饭、生鸡蛋和罗宋汤。现在正悠闲地 啜饮着他的第一杯咖啡。这时,他的女房东,一个身穿破旧和服的灰发女人走来, 说有个电话找他,请他原谅打扰了他今早上的清静。他咕噜几声,揩揩嘴站起身向 房间走去。他当然也听到了电话铃声,传统结构的房子里,墙壁总是很薄的。他也 知道电话是找他的,因为向来如此。可是他不动声色,等待女房东的证实。他的房 东,即那个女人的年长的丈夫,举着话筒立于前门旁边。铃木点点头接过电话,房 东鞠了一躬,出去了。他的角色已经饰演完毕。 铃木对话筒说了声“餵”。 “铃木警官。很遗憾打扰了你,不过……” “什么事,中士?” “嘿!一名巡警在宇丹地下通道发现一具男尸。要不要马上派车过来接您?” 第21页 “好吧。” 铃木挂断电话,拿上雨衣和公文包,出外等车。 从外表上看,春雄铃木与其他日本工薪族站在一起时丝毫也不起眼。他三十五 六岁,中等个子,体重适中,黑棕色短髮,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穿着黑色制服、 白衬衣,系一条普普通通的领带。他完全可以成为数以万计的日本大型公司中任何 一家的中层管理人员。然而事实上,他是名古屋地方警署第一处即兇杀刑侦处的一 名检察官。不仅如此,他还是社会名流,地地道道的东京大学法学系的毕业生。每 年,能够成功地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的人寥寥无几,而他曾经就是其中的一员。藉 此,他开始了他的助理督察的生涯,而不必从低级的巡警做起。可谓青云直上。作 为日本四十七个地方警署之一的警长和东京国家警视厅的高层人物,假如他在执行 公务中发生意外,也可以因为以往不凡的成就而无憾地告别人世。 在名古屋从事兇杀案的侦破工作,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警察来说是一件好差事, 但他不希望永远停留在名古屋。实际上,他即将重新调整工作岗位升任高级警司。 而且幸运的是,他的新岗位在东京,那是国家的心脏,也是他事业的心脏。他的妻 子和两个孩子住在东京他们新近购买的一套两居室的现代化公寓里,他放假时便回 去看望她们。他在名古屋租了一间老式住宅,房东是一位退休警察和他的妻子。老 两口都以家里住着铃木而引以为自豪。 铃木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人,另一方面,他又喜欢生活在日本传统的氛围之中, 喜欢被人视为幕府时代的将军。 没多久,一辆没有车牌的警车开来了。一位精悍的警察跃下车,向铃木敬礼, 为他打开车门。 在宇丹地下街发现尸体的巡警见到铃木便“啪”地一声敬了个礼。一名便衣警 察仍然跪在那里检查现场,如同《犯罪的一幕》里的警官们在一丝不苟地工作。尸 体的另一侧,有一位年轻的法医正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铃木在距尸体一米处的地方站住,向现场四周打量。死者系男性,中年人。尸 体侧身躺在地下街墙边的一扇侧门后面。地下街里比较宽敞,有许多向上的出口通 往地面的大街。其中一个出口的多级台阶正好挡住了侧门,使人不大容易发现隐蔽 的尸体。从现场这里往一方延伸出一条瓷砖砌的走廊,弯弯曲曲地通向一个地铁出 口,并继续通向名古屋国际大厦的地下层电梯间。往另一方则是地下商场。地下街 的墙壁里砌有玻璃鱼缸,里面游动着各种五彩斑斓的热带鱼。鱼缸本来是设计用来 使冷清的地下街增加一点亮色,可是实际上收效甚微。这儿没有长凳,也没有人在 此处流连。 “门是锁着的吗?”铃木问道。这问题似乎是问大伙儿的。蹲在地上的那个警 官立即答道: “他被发现时没有。” “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勒死的,用一条普通的绳索,但现场没有发现兇器。”铃木面无表情地 低头望了一眼狼藉的尸体,然后点点头。 警官伸着涨痛的脑袋站起身。他的个头比这位年纪稍轻的上司还要高。 “他的一只手指头没了,但不是最近才没的。” 铃木又点点头。目前没有必要发表评论。 “我们都有些他的什么情况?” “他的名字叫南义哲,身份是会计师。他有着自己的事务所,雇了大约十几个 人,主要是为建筑行业工作。” 仍然不需发表评论。 “私生活呢?” “没结婚,跟他的寡妇姐姐住在妙音街,我已派了两人过去,以确保我们赶到 那里之前所有东西原封不动。” “好。在死者身上还有什么有趣的发现吗?” “还没有。” “办公室呢?” “我们还没有去那儿呢,我原来以为您会先去那里的。不过它离这儿不远。” “好吧,待会儿我们去。”铃木别转身子。 “医生,他大概死了多长时间?” “十二个小时,也许还要长一些。可以说是昨天夜里的某个时刻,但不可能这 么精确,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谢谢。好吧,警官,我们走。” “嘿!” 17.南义办公室的“白领丽人” “白领丽人”被眼前这位高大沉默的警官和他身边刻板的警官吓得惊慌失色, 然而她成功地误解了每一个问题,并且始终不肯向他们透露什么,不知她是否故意 如此。她说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他们必须去问南义先生本人。 铃木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非常难过地告诉你,南义先生死了。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 “请原谅,你们肯定弄错了。南义先生几天前刚刚离开办公室,他昨天还打来 电话跟庆子小姐交谈过。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当时是我接的电话……”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跟庆子小姐谈谈?”铃木迅速调整策略。 “非常抱歉,她现在不在办公室。几分钟前她来这里拿了些资料就马上离开了。 第22页 她神色极为异常,她很难过,我想是由于国立医院来的消息。但愿没出什么严重问 题。” “什么‘什么严重问题’?国立医院来了什么消息?” “有关那位个头高高皮肤黝黑的外国女人的。我记不清她的名字了,请原谅。 要记住真不容易。我不会英语,所以是庆子小姐跟她谈的。她现在在医院里……我 很抱歉帮不了你们。我会告诉南义先生您在找他。” 她说完身体摇晃了一下。这个老寡妇曾坚定地相信她的老闆还活着,现在却大 为动摇了。 “再有一个问题。庆子小姐在这里的职务是什么?” “她有非常好的工作,她是一名会计师。南义先生完全信赖她,对她的信赖超 过了对其他所有的人。她为最重要的客户处理一切事务,她有非常好的工作,就是 这样。” “我明白了。谢谢,非常感谢你。”铃木僵硬地鞠了一躬,继续官腔十足地说 道,“现在我们要走了,很快会有其他警察来,请跟他们也合作一点。” “当然,当然。我们一向与政府合作,这是南义先生的一贯主张。”她连连鞠 躬送他们出来。 “我敢打赌!我发誓南义先生才不会跟政府合作呢!为犯罪组织伪造帐目是南 义先生所为,还有这位庆子小姐。我想,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女会计师呢,对了,是 记帐员,不是会计师。”刚出门,警官便迅速别转身来说道。 “有不少女会计师呢,我妻子的姐姐就是一名会计师。在东京,她在一家外国 银行工作。” “啊,外国的。对了,昨天一个外国女人来找庆子,而这外国女人现在却在医 院里。我肯定我们在那里也找得到庆子。” “别那么肯定,警官。我现在回警署,然后去国立医院。你可以在那里跟我会 合。给你派一名女警员和两名男警员。询问每一个雇员,搜查这个地方,尤其是南 义和庆子的办公桌。要是有私人办公室就查封。确保所有东西保持原样,明天我们 请专家来,反诈骗处的。” 警官扮了个鬼脸。他在反诈骗处里职位并不算高,他不喜欢跟南义办公室这个 年老色衰的“白领丽人”打交道。但愿反诈骗处的同仁们也都是些年轻人。 18.遇见朱丽 这个庞大的三层接待厅在海伦看来,更像是介乎铁路候车室和礼堂之间的一种 建筑,而不是所谓的现代化医院的候诊室。一面连着一面的墙壁和一排接一排的蓝 白相间的塑料座椅把整个候诊室堆砌得严严实实。这是海伦在日本碰到的唯一一个 可供人们等候并有足够座位的地方。所有的座位面朝一个方向——大厅一侧的墙壁 上延伸出来的一幅丑陋的半抽象壁画。接待厅顶部的镀金天花板上,绘着一些奇形 怪状的图案。这座医院兴建于物价高昂的八十年代,至今几乎仍像是新的建筑。它 看上去处于赋闲状态,以现时的需要而言仍显得过于奢华和庞大了。 从停车场过来,海伦注意到入口处的右边有一家药店,左边是一家经营鲜花、 礼品和各式百货的商店。目睹这种纯粹迎合市场的实用主义做法,她不禁觉得释然。 候诊大厅里,有几个人一边坐着看墙上的壁画一边吸着烟。有几个人则站在门 外靠近放雨伞架子的地方吸着烟。在日本,这种雨伞架是公共建筑入口处的标志。 这时,唯有一人与众不同。他没有吸菸,形单影只的、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威尼!这么说你找到她了,好样的!”海伦说道,她见到他很高兴。 “是的。嗨,庆子,你好吗?”威尼疑惑地把目光从海伦瞥向庆子。他不明白 她们俩怎么一齐出现在这里。 “我很好,谢谢。你找到了真的朱丽·派普!那么快。你是怎么干的?” 庆子沖他嫣然一笑。 威尼求助似的望向海伦。 “没事了,威尼。庆子知道我不是派普。她从医院听说派普在这里。那你是怎 样找到她的?” “很简单——查医院。我首先去了离车站最近的一所医院。她在车站对面的一 家饭店里预订了房间,所以她不大可能离饭店太远,对吧?妈的!她在这儿。我刚 给饭店打电话,留了个口信给你。我猜你用不着了。”他显得有些气馁。 “你比你看上去要聪明,你知道吗?去看她有什么麻烦吗?在哪层?” “哦,没问题。这个地方太大了,猩猩都可以带着圣诞树一起在这里跳华尔兹。 没人管你。没有保安人员。” 确实如此。其实,在医院这种复杂的环境里,有谁注意到威尼的存在以及他在 找谁呢? “我敢打赌,你是这个星期内人们在此见到的距离猩猩最近的人,”海伦幽了 他一默,“那她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她看了我一眼就挥手让我走。她病得很重,如果你问 起这个问题的话。” “哦?她出什么事了?” “妈的,我不知道!她的情况看来非常糟糕!可是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会说英 语。护士们只会咯咯地傻笑,鞠躬,然后把我赶走。从任何人身上我都得不到回答。 第23页 朱丽似乎对我也很不友好。”威尼显得非常沮丧。 “没关系,现在有庆子在,我们会得到一些答案的。只管干你的,庆子。 医院打电话给你,说明他们需要你。我猜是为帐单作担保。在我们弄清楚朱丽 的情况之前不要签任何字。” “这不太合适吧。首先,我必须做医院要我做的,那样他们就会知道我是可以 信赖的。你看……”庆子已经滑入日本传统的道德习惯的思维圈子中去了。 而海伦则别有用意。 “不管你说什么。我们走吧。小伙子,你待在这儿,喝一听好一点的咖啡。” 海伦指了指一台投币机。这种投币机在日本随处可见,它提供一切旨在使辛劳过度 的男性工薪族们焕发青春活力的东西,从威士忌、色情连环漫画、饮料到各类听装 的冷热咖啡,应有尽有。 “她在哪儿?” “妇产科,四楼,401 房。那里看上去很安静,四周少有人走动。电梯很慢, 不过总比走路快。她的房间正好经过护士室。” “妇产科?她怀孕了还是什么别的?” 威尼耸耸肩,也没去理会海伦有关咖啡的提议,便一屁股坐在了塑料椅上,并 伸出了他的长腿。他做好了等待的准备。 在庆子与四楼的值班护士交谈结束之时,海伦步入朱丽的房间。她站了片刻, 望着眼前这位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面无表情的女人。这人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张窄 窄的脸,一双痛苦而黯淡无光的灰眼睛和一把金髮。一双优美的腿伸到了床外,床 显然太短了。 “你是朱丽·派普?”海伦问。 “猜对了。是谁想知道?” “海伦·凯莱莫斯。索尼派我来的。” “索尼?上帝!” “是的。” 床上的女人虚弱地咧嘴轻笑。她有些吃力地别转脸,显然她试图把注意力集中 到这位来访者身上。海伦继续说道: “你失踪了,你知道。他很担心。” “我敢打赌,他才不会这样呢!” “出什么事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我不知道。我的血液阻塞了,我就知道这些。” “什么?” “我病了,非常严重,非常难受。像只傻牛,你不会不懂英语吧?” “有一点不懂。就这么说吧。跟我谈谈,我对索尼说什么呢?”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暂时哪儿也不去。这些当地的医生推断我的病情的 确非常严重,我的输卵管里长了某种东西。你知道输卵管吗?” “不知道,不过会知道的。上木庆子跟我在一块,所以从现在起与当地人的交 谈就不成问题了。” “庆子。哦,那么我想你至少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索尼给了你她的名字,是 不是?” “是的。我把索尼欠草下的钱还给了她。” “好极了。这么说一切进行得不赖。”朱丽的声音逐渐微弱。海伦继续说道: “是吗?威尼·蒂伦在楼下。” 朱丽咆哮起来。 “刚才窜进来的那个没头没脑的流浪汉?我想是他,但愿不是。好啊,好啊, 好一出晚会。”她瞪一眼海伦,然后移开,闭上眼睛。“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 们说话。他得等等了。” “我们全都等着。你会好起来的。我走了。要我送什么东西来吗?” “我可不要什么营养品之类的罈罈罐罐,我只要一只真正的枕头。瞧这个,装 的全是米糠,这是给日本人枕的,不是给澳大利亚人枕的。其他的就别操心了。”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耳语,真让人对这话的内容产生误解。 “好!”海伦说完离开401 房,找庆子去了。 19.医生 海伦在走廊一侧的一间小办公室里找到了庆子,她正在与两位男医生交谈,或 者说是在聆听。另外还有一位女护士立在一边,每说一个字她都殷勤地点头。海伦 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人们既感到好奇,又伴随着一丝不快。出于礼貌,现在 这场谈话需要用英语继续进行。那位年长的医生多少有些不情愿,因为用外语说出 的话很难产生权威的效果,即便他的外语是一种受过专业训练的熟练的外语,但相 对海伦来说,他的英语并不出色,只能说就其本人当然是绝对出色。因此,他把阐 释朱丽病情的任务留给了比较年轻的同事,自己则不时用结结巴巴,但还算过关的 英语插上几句,做些补充和修正。眼见自己的资深地位得到巩固,他便鞠躬退出, 护士则尾随其后,留下年轻医生来应付海伦。现在,年轻医生终于得以坦言,他们 尚未确诊朱丽到底得了什么病。 医生拿出一张女性生殖系统的骨骼截面图。看上去跟小牛凸出的鼻子和伸展着 的牛角十分相似。他指着一只“牛角”说: “我们认为问题出在这儿,在输卵管里,可能是宫外孕。” “什么叫‘宫外孕’,医生?我从没听说过。” “大多数人都很幸运,不会有这种问题。它是指受精卵无法到达子宫,在输卵 第24页 管里受到了阻塞。” “哦?有多严重?” “相当严重!果真是这种病的话,必须进行手术,手术后经过两三个星期,病 人才得以好转。” “朱丽能否忍受得了在医院待上这么长时间,我很怀疑。请告诉我,你要多久 才可做好手术的准备工作,必须做手术吗?” “很快,很快了。我们已经做过测试,结果可能今天下午出来。由于有庆子小 姐在这里为病人担保,我们将尽快动手术。再等下去就危险了。” “谁来做手术?是你还是这方面的权威?”海伦朝刚刚出现在门边的另一个男 人点了点头。年轻医生一边继续对海伦微笑,一边拼命向庆子使眼色。 帮忙他应付这个残酷的外国女人的角色该由她来扮演了。有良好社会经验的日 本女人向来会不遗余力地替男人们铺平道路,至少在公共场合都是如此。 至于庆子是否会积极响应便永远不得而知,因为她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突然出 现的刑事警官春雄铃木以及尾随其后的大个子警官打断了。殿后的则是那位自负虚 荣的老医生,他是不会错过这种精彩场面的。 20.铃木在医院 铃木早就注意到了医院候诊大厅里这个高大的西方男子。他伸着腿懒洋洋地藏 在蓝白相间的椅子里,对他来说,这椅子似乎太小了。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或者 什么事。铃木不由自主地把他与自己前来寻找的神秘的西方女郎联繫在一起。一个 好警察应该善于怀疑一切巧合。在整幢大楼里,找得着的西方人恰恰也没有几个。 这是一次在适宜的时间里进行的调查。他的紧急调查目标是那个女病人,当然还有 上木庆子。 医院里只有一位西方来的病人,人人都听说过她。当他赶到医院的行政管理区 时,他已经听到了关于她的种种传闻:她有两米高;她死了;昨天夜里,也有人说 是前天夜里,她被人发现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下通道里;她被强姦了;她被枪杀了; 她怀孕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长得很丑;她长得很漂亮……他把这些传闻理解 为,有不少人来看她,其中一位就是在候诊大厅里见到的那个高大的西方男人,也 包括刚才来过的那两个女人,有一位也是西方人。每一个警察都非常明白,传闻与 他们的工作毫不相干,没有必要都去弄清楚,这一点在警察的经验里是很正常的; 然而,每一个警察都希望知道得更多,并知道它们精确与否。 医院的行政管理区位于一幢独立的大楼里,比起医院本身,它甚至更为空旷、 豪华和晦涩。礼貌周到的工作人员把铃木带至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 他在办公室中央的一张写字桌前站住,向院长助理作了自我介绍,并阐述了他 此行的目的。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充分的合作。 “那个西方女人名叫朱丽·派普。她是,让我看看,是前天夜里住进来的,当 时已经是深夜了。是被一位先生用计程车送来的。很可惜,他没留下姓名就离开了。 她身上没有身份证,所以直到今天早上她甦醒过来后,我们才知道她是谁。她说了 她的名字和她在名古屋的联繫人。是的,就是上木庆子小姐。上木小姐不久以前刚 到过这里,还跟朱丽的主治医生作过交谈。你可以在妇产科那层楼里找到她……不, 我不能告诉你她得了什么病,请原谅,你得问医生。别客气,非常高兴能为警察效 力。” 去妇产科的路上,铃木遇到了他的大个子警官,几分钟后,两人一齐去拜访海 伦、庆子和那位对此很感迷惑的年轻大夫。 21.与海伦碰面 针对错综复杂的形势,铃木迅速而明确地进行了分工布置。大个子警官负责向 朱丽的治疗小组询问有关派普的情况;铃木则集中精力对付上木庆子和南义办公室 的神秘的造访者海伦·凯莱莫斯。不像那位自负的老医生,铃木能操一口令他引以 为自豪的流利的英语。对于英语的应付裕如使他不必产生丝毫的怯意。他向海伦作 了自我介绍并出示了证件,海伦则拿出她的护照和温哥华的业务名片。铃木仔细看 了看,说: “凯莱莫斯女士,真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侦探同行。我以前从未遇到过。 你昨天去了南义的办公室,对吧?” “对。” “也许你本该是朱丽,那个正躺在医院里备受病痛折磨的女人,所以非常高兴 看到你平安无事。这似乎是一个令人遗憾的误会。” “是的。” “你和上木小姐正在这里探望朱丽·派普女士?” “是的。” “凯莱莫斯女士,请好好跟我们合作。你为什么要来名古屋?不是来旅游的吧?” “不。我是来找派普小姐的。” “啊,和楼下那位高个子先生一起?” “是的。” “他叫……” “威尼·蒂伦。” “谢谢。现在请你做进一步的合作。派普小姐是什么人?她来这儿干嘛?” “我不知道。” “是否在寻找一个你所不认识的人?请解释一下。” 第25页 “请原谅,那是秘密。” “对警察而言就不是秘密。很遗憾你必须告诉我。这是在进行谋杀案的调查。” “你是说谋杀?谁被谋杀了?” 铃木转了一圈,视线从海伦移到庆子,回答道: “上木小姐的老闆,南义哲先生。” “南义被谋杀了?!怎么谋杀的?什么时候?”海伦试图继续抓住铃木的注意 力,好让庆子有更多的时间接受这个消息。 “可能是昨天夜里。你最后一次见到南义先生是什么时候?请告诉我。” “我从未向他眨过眼睛。” “眨过眼睛……?哦,你是说你从未见过他。那么也许我最好问问这位上木小 姐?” 铃木用日语继续问道: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老闆,或者说最后一次接到他的电话,是什么时候?” “他真的死了!噢,我必须打电话给他的姐姐。她该有多伤心!太可怕了,太 可怕了。” 庆子转眼之间便像一个婆婆妈妈的日本女人那样,一惊一乍絮絮叨叨地说个没 完。在西方人眼里,这种说话方式简直低下之极。海伦发现她一旦使用日语来说话 和作答,便会对任何事情都变得无能为力,从而陷入日本女人传统的说话行事方式 之中。这实质上是语言的文化专制性,它使人奴性十足。 “我很抱歉,警官,非常抱歉,我记不清了。噢,对了,他来过电话,是昨天, 我想是的。我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他一直没到过办公室,自从……那里也许有人 知道。非常抱歉。” “你跟他通过电话,是不是?昨天?什么时候?说了些什么?”铃木连珠炮似 的发问,试图使她阵脚大乱。要吓唬一位年轻的日本姑娘,即使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也并非难事。对此,他的自信溢于言表。他也知道,与海伦的对垒他没有占据优势。 这个年长的西方女人不是那么轻易被恐吓的,而她却可以得心应手地用英语捉弄他。 尽管海伦不懂日语,但她对心理活动的理解能力非凡。看到目前的态势,她趋前一 步说: “让她放松些,警官!你没看见上木小姐很难过吗?给她一些时间调整自己的 情绪,我相信她会回答你的问题。来,庆子,坐下。要杯水吗?还是咖啡吧。铃木 警官,我们需要弄点咖啡给上木小姐,请帮帮忙。现在,庆子,放松些。我知道这 件事的确令人震惊,但你自己必须学会调整自己,好吗? 不,我不会离开你,我就在这儿。” 作为一名聪明的警官,铃木知道何时该宽容以待。于是他拨通电话,请他的大 个子警官接听,告诉他准备大量的咖啡,并把威尼接来,如果他还在那里的话。然 后他迴转身继续向两个女人提问,直到他在最大的限度上获得他能获得的情况。 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庆子近来与南义的交往情况很快便明朗了。她已有好几天 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她只是在前一天的某个时刻跟他通过电话,他向 她传授了如何处理她那时正面临的一桩会计纠纷的机宜。庆子坚持认为那事与朱丽 毫无关系。海伦知道她在撒谎,至少在电话内容上她没有说实话。对此事铃木怎么 想,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海伦冒充朱丽的颇不走运的骗局,看来距离被揭穿的厄运已经为时不远。海伦 下定决心,坚持说是那个可怜的“白领丽人”把所有事情都搞错了,她从未声称自 己就是朱丽。这只是一场由于缺乏一种共通的语言而造成的误会。庆子的眼睛一直 没有离开过她,不过显然她没有出卖她的意思。现在,她们俩都对铃木说了谎,而 且彼此心照不宣。真是一种情同手足、休戚与共的感觉。 接着,海伦很自觉地向铃木坦白了她和威尼·蒂伦来名古屋的目的。她说他们 是这位生病的朱丽的朋友,来这里是探望她的。至于海伦拜访南义的办公室则纯属 巧合。她去找上木小姐是因为她知道上木小姐是派普小姐的朋友,这与南义毫无关 系。 下面的大难题是威尼。他会对警察说些什么呢?已经没有办法在铃木单独留下 他之前同他预先统一口径了。然而威尼也不会轻易上当的。他的回答很简短,他的 故事与海伦的也没有显着的出入:他们来这里寻找和探望朱丽……他从未进过南义 的办公室,跟他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不管他是死是活。 一切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无法判断铃木到底相信了其中的几分。不过只要铃 木还不能证明威尼话里的水分,那么威尼说了些什么也就无关紧要了。 三人终于获准离开,并根据通常的限制性规定,他们应当待在名古屋,第二天 自行前往警署。他们在大个子警官警惕的目光的注视下钻进庆子的汽车,向饭店驶 去。几分钟的沉寂过后,庆子开了腔:“朱丽会对铃木说些什么呢?” “她不会提及你的老闆草下和任何有关金钱交易的事。这点你尽可以放心。至 于别的事情她怎么说,谁知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打算如何向你的老闆们 汇报朱丽、威尼和我的情况呢?我们彼此都坦率一些吧。你本来是为南义工作,而 第26页 他实际上是在为黑社会工作,对吧?” 庆子依然忧心忡忡。 “是这样。可是我对你知之甚少,所以也无法跟他们说出你太多的情况。 当然你说得很对,我会做个汇报,而你也极有可能要拜会一下草下先生的一位 高级顾问。” “哦,是吗?不是草下先生本人?” “到底谁是草下?”威尼·蒂伦在汽车后座上不耐烦地插了一句。他在脑子里 排练着如何向麦尔·罗缪勒先生汇报的程序。当初抵达饭店时,他第一个急于打电 话汇报的人就是这位麦尔·罗缪勒。现在他却无法以愉快的心情向他再作汇报。更 为糟糕的是,麦尔那件珍贵的东西仍然下落不明,并且他捲入了发生在这个陌生的 鬼地方的一起谋杀案之中。毫无疑问,他肯定要倒霉。无论事情的捲入具有多大的 间接性,对此麦尔一定不会高兴。 “他是当地黑帮组织的头儿。” “黑帮组织!上帝,这就是我需要的一切!那么那个组织是做什么的? 我怎么跟麦尔说?” “这个问题留着以后再说好吗?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光明的一面。我们不是找到 朱丽了吗?” “哦,是的。”他又陷入沉默,琢磨着刚才听到的情况。看来他为麦尔干的与 庆子干的毫不相干,或许那人就是她的老闆。 对话里面隐藏的含义逃不过庆子的眼睛。凭她的观察,威尼·蒂伦根本不是海 伦的同伙,海伦知道的他却不知道。他们在一块寻找朱丽,纯粹是暂时的利益驱使 他们走到一起而已。上木庆子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各为其主。 她希望这条信息会使她的老闆们发生兴趣。 22.索尼·伯克 一阵轻微的兴奋感袭遍索尼·伯克全身。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差一点把仍然盖 在熟睡的同伴身上的床单也蹬掉了。然而这种兴奋感同坎通·比尔孔武有力的男子 气十足的躯体无关,它来自于几近无声的电话铃响。尤其这声音是为了提醒他这是 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或者传真时,那么不管他正在干什么——读书、睡觉或者做爱 ——他都会弃之不顾。 索尼没用床边的分机,他轻手轻脚地穿过他那间巨大的乱糟糟的卧室,来到放 置着商业材料的长条书桌前。他一丝不挂,刚才做爱时留下的汗滴在他古铜色的肌 肤上闪着亮光。他捡起一条毛巾揩了揩身子,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在桌子前 边坐下。 “是我。”他对着话筒轻声说道。他不想吵醒坎通。 “索尼吗?我是海伦。我有些情况要对你说。” “听起来好像不错。是什么?” “我们找到了朱丽,她在医院里。这是好消息。” “噢!出什么事了?她怎么样?” “不好,看来得动手术。医生们还未确诊她得了什么病,不过提到输卵管怀孕 什么的,用医学术语称唿叫做‘宫外孕’。” “朱丽怀孕了!太棒了!孩子要……” “索尼,你没在听。孩子不会出生而朱丽也许会死掉。”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不过你说朱丽也许会死是什么意思?见鬼,她比一 匹马还健壮。她在哪儿?在名古屋?赶紧把她弄出那个地方,离开那些小日本的医 生远一点,送她进一家医疗条件适宜的美国医院……”还未说完,他的话就被海伦 打断了。 “你最好开始注意听我说话,索尼。朱丽目前哪儿也去不了,那群庸医很可能 跟别的医生一样好。请听我说,朱丽的健康不是我们面临的唯一问题。 正如我说的,这是一条好消息。坏消息是南义昨天晚上死了,是被谋杀的。” “南义?他是草下的伙计啊。这帮傢伙一向彼此敌视。干嘛那是我的问题?跟 我毫不相干嘛。” “哦,是吗?这么说不是你的问题?就像说不是我的问题一样那么肯定。可是 我还得应付此事,我为你工作,记得吗?醒醒吧,索尼,好好听着。 某一天朱丽来到名古屋,为的是与某人见面,那人就是南义,没错!到这以后 不久她一定是真的生病了,所以她很可能把约会安排在她住的饭店附近,地点就在 地下通道旁边。后来有人开车送她到医院就离开了,第二天,南义就被发现已经死 亡,就死在地下通道里。你听清楚了,索尼,是不是还要我再大声说一遍?” “混蛋,我听清楚了,我倒宁愿没听清楚。警察呢?” “关于什么?春雄铃木警官,他是警察中的精英,思想非常敏锐,从他身上别 想得到任何消息。他会说英语,还不准许我离开本地,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为止。” “他有没有将那个把朱丽扔进医院就跑的傢伙与南义联繫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日本人才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跑掉呢,除非他有什么不可告人 的事情要隐瞒。然后,在第二天我就熘进南义的办公室找朱丽,并且我冒充了朱丽。 不管用了哪一种办法,这联繫就算成功了。” “她不可能杀他,看在上帝的份上!” 第27页 “她不会,但我会。而且是为你干。” 名古屋和香港之间的上空沉默了几秒钟。随后,索尼轻声问道: “你找到东西了?朱丽带着什么?” “没有。” “她有没有告诉你东西在什么地方?” “没有,她似乎不愿意说。住进医院时她什么也没带。我们也检查了她放在饭 店里的行李,除了一些私人物品,衣服之类的,什么也没有。” “那个‘我们’是指你和我的委託人的使者,是不是?” “是。我认识你的委託人,还有他的那位使者。两年前在多伦多的一次生意上 见过他们俩。” “世界真小。” “可以这么说。够了,这场闲聊!下一步怎么办?” “替我好好看着朱丽,这是要第一优先考虑的。你最好继续寻找那件东西,反 正你也走不了,也许她会给你提供一些线索……” “我首先要考虑的是离开这当地的贫民窟,把被褥铺在地板上睡觉我可干不成 好事。至于朱丽,我将尽我最大所能照看她,但她不太容易相处,这你知道。你打 电话到名古屋国立医院给她如何?就明天吧。也许她会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况。” “好的。嗨,给她买些花,入我的帐。” “好吧。她这次怀孕,你相信是你的吗?” “这种事男人从来都无法肯定,是不是?” “你真令我伤心,请回答我。” “可能吧,很有可能。哦,是的,就算是吧。” “不是就算是吧,而是你应该知道就是你的,对不对?” “对。你说,南义是怎么死的?” “被人勒死的。” “呸,就是说已经是警察的事,不用我们掺乎其中了,这样的话,你就不必担 心。” “正如你所说,伯克先生。同时你的话也给了我一些宽慰,因为南义被谋杀确 实不是我应负责查清的事。事实上这也并不是我签约时要履行的责任。” “拉德隆呢?你跟他们谈了?” “没有,下一步才轮到他们。” “好吧,用钱投其所好。我将通过他们把钱付给你,不直接给你了。” “此事稍后再去操心,是不是?那美国运通公司里的那张特快汇票怎么办?你 以为警察不会循迹追查到你头上?” “他们会去碰碰运气,不过我不会让他们找到的,无论如何奈何不了我。” “你一定会将自己掩藏得严严实实,叫人找不着,伯克先生。” 索尼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起来。这是谈话开始以来他头一回笑出声音。 “并非如此!再见。别忘了买花。” 他挂断电话,脸色復又阴沉下来。对面,比尔从床上坐起。两个男人对望着。 “坏消息吗,老总?”比尔打破沉寂。 “是的。朱丽住院了。你现在最好起来了,比尔,我有工作要做。” “我也一样。上帝啊,看几点了?沖个澡我就走。” “没时间了,你自己走吧,就现在,快走!” “好吧。” 坎通·比尔只套上一身夏威夷沙滩短装,便匆忙离开了伯克的房间。他首先上 楼洗了个澡,换上家常便服,然后来到楼下的酒吧。此刻,热闹的夜生活才刚刚拉 开帷幕。如果他对朱丽的生病住院心存一丝的感伤,在此他也无法表露出来。 23.切诺普斯 索尼给在多伦多的麦尔·罗缪勒挂电话。占线。他耐心地按一贯的打电话方式 摁了三次重拨键,终于听到麦尔在那边应答。 “你听说了?” “是的。我们怎么办?” “什么也别做。” “我可以重新打电话给威尼,叫他放弃寻找那件东西。” “你在做梦,伙计!你当然知道现在放弃还会有些好处。但是如果警察对此仍 然紧追不放,那么你还得遭殃。” “你和我都得遭殃,我的朋友,请别忘记这一点。无论如何,谁预料得到警察 的所作所为呢?也许什么也查不出。如果警察果真紧追不放的话……” “果真如此的话,你将白白损失掉你那件绝妙的宝贝。不能脚踩两只船。 最好按兵不动,尽量伪装起来。那个叫海伦的女人正在那里,她偶然说起她认 识你。她将负责下去,继续寻找你的宝贝并向我汇报情况。你以为如何?” “海伦非常能干,她曾经难倒了我。然而,她待在那里只是因为警察不允许她 走,可他们没对威尼做任何限制,他可以听我的通知随时离开。我要退到局外。” “正如人们所说,‘你可以跑走但你却躲避不了’。你陷得太深了,博士,你 也知道的。假如警察在我们之前发现那件东西并开始将所有细节联繫起来……那么 我们的小小梦想马上就会成为泡影。哎,到那时,谁杀了南义,为什么要杀他,将 根本无关紧要了。”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伯克?”罗缪勒终于不耐烦了。 “不要按兵不动,博士。不要撤走蒂伦,这样不妥。我们的海伦姑娘将负责寻 第28页 找那件宝贝,你尽管放心赌这一把吧。蒂伦付给她钱后便可立即离开。 你就把这事交给我吧。” “我已经交给你了,妈的,瞧瞧它把我弄到了何种田地!哦,行了,我还有什 么选择?我会告诉蒂伦继续呆在那里。他想得到更多的钱,我敢打赌。 主啊!” “冷静些,伙计。你现在加入到大联盟里来了。很快会有我的消息。” 索尼挂断电话。 麦尔·罗缪勒盯着电话呆愣了一会儿,回味着刚才伯克说的话。大联盟? 什么大联盟? 索尼没有马上去洗澡,尽管他非常需要这样做。他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来踱去, 手里仍然拿着毛巾不断地揩拭着双手。突然,他在他的办公桌前站住,盯牢计算机。 他掂量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试图得出一个结论。终于,他下定决心,立即採取行 动。他开启计算机,操作键盘。几秒钟后,计算机进入国际信息网络系统,他的信 息也设置在既定的板块上,等待合适的菜单便可寻到它1。这条信息很短:“切诺 普斯,5 月1 日,香港。” 1 在计算机操作过程中,程序也叫菜单。 索尼不喜欢计算机,万不得已时才偶尔一用。他极不情愿地得出结论,联络切 诺普斯势在必行,这是唯一的途径了。输入有关信息后,他确信他将在两小时以内 收到切诺普斯的回音。现在他有充裕的时间去洗个澡了。 24.铃木的手下 喧嚣的逗闹声戛然而止。当春雄铃木警官踏进屋里时,十二颗鬚髮整洁的头颅 齐刷刷地向着他鞠躬致敬。房间里负责调查兇杀案的刑事侦探们济济一堂,空气中 烟雾缭绕。大多数男人——没有女人在场——都是三十多岁左右,身穿炭灰色制服, 白衬衣,佩戴灰色领带。刚才他们还在懒洋洋地踱步、吸菸、聊天,为他们晚上的 饮酒会设计节目。铃木警官踏进门口的一剎那,他们急忙全体起立,双手平放在大 腿上,毕恭毕敬地行鞠躬礼。而铃木的鞠躬礼则明显不那么到位,持续的时间也短 得多。 “看到你们全都在这里,精神状态都不错,这很好。我们现在有件重要的案子 要办。为了我们名古屋刑侦警察的荣誉,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拼命工作。” “嘿!”全体异口同声,人人再鞠一躬。 “现在听听各位的报告。我们必须认真听取每一位的发言,不让一个细节漏掉。 大家可以各抒己见。开始吧,伙计们!” “嘿!”屋子里一个个头最高的年轻人走上讲台,环顾一周。看得出,他是这 里资歷最浅的侦探。他才二十多岁的模样,是穿牛仔裤和皮茄克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他掏出笔记本,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 “根据我的任务,我调查了两个西方人:海伦·凯莱莫斯,女性;威尼·蒂伦, 男性。他们一起从东京乘火车于案发的当天下午到达本地。随后凯莱莫斯立即去了 南义的办公室。蒂伦为他和凯莱莫斯在宫古饭店订了两间房,与派普前一天预订的 饭店是同一家。饭店的一名员工报告——他会讲流利的英语——说那个北美洲人问 了许多关于朱丽的问题,她何时到达何时离开,穿的什么衣服诸如此类的问题。晚 上,两人在大厅里会见了上木小姐——另一名员工从照片上认出了她——然后就出 去了。我们查到他们去了‘莫古尔’,这是地下街里的一家印度餐馆。侍者记得上 木小姐和那个北美洲人在最后一道菜上桌之前就双双离开了,不久蒂伦独自返回。” 有同事插话道:“对不起,警官!莫古尔饭馆就位于距案发现场仅几百米的地 方,都在那条地下街上,此时作案在时间上也说得过去。会不会是上木庆子小姐离 开餐馆去见她的老闆,然后杀了他?” “有趣的推测,但是请记住,手段、动机和时机。把人勒死这不是女人的手段, 她有足够的力量与一名成年男子较量吗?既然他们每天都可以在办公室见到对方, 为什么却要在夜里在地下街里会面呢?动机是什么?里面有许多未解之谜。不过, 既然上木小姐有作案的时机,她就可以被列为犯罪嫌疑人。还有吗?” “也许是那个北美洲男人干的呢?他能杀得死他。” “根据侍者提供的情况,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他只离开了大约十分钟。 护送上木小姐上她的汽车后再返回原处已经花费不少时间。所以除非他们一起 上的车,这似乎有些牵强,否则他就是清白的。那个跟他一伙的年长的女人也一样。 她从未离开过餐馆。往下说。” 最初发言的高个子年轻人看了一眼他的笔记本,继续说道:“那两个西方人后 来回到他们住的饭店就喝酒,一直喝到深夜。据客房服务主管说,两间房中迷你酒 吧里的酒全给喝光了,但没有发生性关系。饭店服务员起初猜测他们俩是母子关系, 而现在他们断定他们俩是某种类型的生意伙伴。没人说得清楚。那个北美洲男人去 过饭店的健康俱乐部,他练举重,据说他非常强壮……” 第29页 “我们有必要把所有的细节都搞清楚吗?”有人提出质疑。 “最好现在就弄清楚所有细节。在这个时候,谁能够分辨得出哪一个是有关的, 哪一个是无关的。有一点,他们不是美国人而是加拿大人。即使是微小的细节,也 务必精确。这一点很重要。请说下去。” “据健身教练说,”年轻人重新续上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仿佛从未中断过似的, “昨天上木又来到饭店,随后同海伦一起出去了。蒂伦是独自一人外出的。两个女 人去了原田神殿,像是观光旅游。蒂伦找到一个会些英语的的士司机,自己一个人 乘车去了医院。在医院里,他千方百计打听派普的情况。据护士们说,他颇费了一 番工夫,可是他极为顽固,甚至显得非常没有教养。他终于进去见了她一面,可马 上就离开了。护士说派普不愿意跟他说话。” 在后排座位上有人窃笑。年轻人抬眼看看铃木,接着说:“后来,两个女人也 到了医院,跟蒂伦在医院候诊大厅里谈了一会儿话。凯莱莫斯上楼看望派普,与她 交谈了几分钟。据后来看到朱丽的值班护士说,她见到海伦后非常高兴。这之后, 庆子去了行政管理区,接着两人同医生交谈了派普的病情。正在那时,您就来了, 警官。后来那三个人一齐乘了上木的车子,直接返回了饭店。不久上木也就回家了。 回到饭店后一会儿,两个加拿大人从他们各自的房间里拨打了长途电话。我们正在 追查他们打的电话号码。据我们所知,昨天晚上两人都没有离开过饭店。除了大门 之外,饭店有两个侧门通向大街,另外还有一个地下出口通往地下街。要是他们直 接从地下出口进入地下街,我们就无法发现他们。 “今天早上海伦拿着一个包裹走进医院。包裹里装有给派普的一只饭店里用的 枕头,一件新睡衣和一些洗漱用具。不过当时派普正准备手术,医生不让接待任何 探视者,所以她们俩无法说上话。蒂伦去了健康俱乐部,他举起了100 公斤。” 人群中传出一片啧啧的赞嘆声。 “下午,上木开车来接两个加拿大人,把他们带到了草下建筑公司的办公室。 他们在那儿总共待了56 分钟。” 年轻人说到这里便打住了,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唿,有感到惊奇的,也有兴 趣盎然的。谁都知道草下是本地的地头蛇,黑帮组织的总头目。年轻人显然对这些 反应感到非常愉快,他继续说道:“他们回到饭店后,我留下我的搭档伊藤侦探继 续监视。就这些。”他合上笔记本,鞠了一躬,返回人群中。 “很好,奥田侦探。请继续密切监视。当然,还要查清那两个电话号码。 下面谁来说说?” 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警察踏步上前,语气僵硬干巴巴地说道:“我和我的搭档 去过死者的家,我们拜访了他的姐姐,她是一个寡妇。死者尚未结婚,他姐姐对他 的工作一无所知,但据她所知他没有什么敌人。在他被杀的当天早晨,他依旧像往 常一样离家上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说完停住。 听到这里,奥田警官不耐烦地晃了一下肩膀。 “哦,那么,”奥田没好气地对他说,“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可是他姐姐为 什么没去报案?你在他的房间里有没有发现什么?请说!” “她说他经常都是彻夜不归,她也从来不过问他在哪里过的夜以及他干了什么。” 大伙儿心照不宣地闹笑起来。后排已经有人在说着“爱情旅店”之类的话。 那个令人乏味的侦探继续说道,“我们搜查了他的房间,可是一无所获。 我说完了。” 接着他递给奥田一个火柴盒,见此情景全体警察都一拥而上。奥田接过大声念 道:“快乐园!”然后把它交给铃木警官,嘴里不屑地哼出一句:“同性恋!这是 同性恋者常去的地方。” “请原谅,奥田,你说的没错,不过没必要那么介意嘛。许多各种各样的西方 人都去那儿。这非常时髦。”一个警察劝道。另有一人则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取笑 他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才结婚!谁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疯狂的地方?” 嬉笑逗闹又持续了一会儿,这时铃木警官开腔道:“我们的工作正在进展之中。 关于南义之死,有几种可能性:一、有人奉命杀死他;二、他是被同性恋者所杀; 三、被那三个西方人中的一个所杀。我们要追查所有与这三个原因有关的所有线索。 奥田,搜查那间酒吧,查查是否有人认识南义,他跟谁在一起,等等。我想你知道 该怎么办。” “嗨,下一个谁来说?” 一名警察举步上前,看来他信心十足,自我感觉也不错。 “我们彻底搜查了整条地下通道,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直到我们进 入失物招领处搜查。这是按照您的建议办的,警官先生,这时我们才有所收穫。我 们找到了朱丽的手袋!经证实,遗失手袋的时间与那天晚上派普被送进医院的时间 非常接近。第二天,一个被描述成与南义外貌特徵相似的男人前来认领手袋,但遭 第30页 到工作人员拒绝,因为他没有失主的授权书。” 手袋被送到铃木警官手上,他满意地点点头,把手袋夹在腋下。 “奥田,在南义办公室里有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还不好说,警官,我们正在搜查。” “反诈骗处呢?” “他们像以往那样碍手碍脚。不过,是的,他们派了整班人马,调查每一个细 节。” “何以见得南义是同性恋?” “先生,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调查。” “你当然会这样做,奥田。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是如此。我们全体同仁都必须 加倍努力。谢谢。” 25.海伦的双膝 威尼·蒂伦正在做自我陶醉状。对他来说,这次拜访草下公司是一个胜利。他 喜欢那儿的那种正统的礼数,喜欢坐在他的长椅上,面前摆着一个小茶几,被身穿 绚丽和服、浓妆艷抹的漂亮姑娘簇拥着轮番敬茶!而那四个日本男人则坐在对面, 沉默不语,紧盯着他和海伦。对此他并不在意,他才不烦心这些事呢。他向后倚着, 让海伦跟一个戴变色眼镜的年轻男人交谈。那人的名字他们俩都没记住。他用流利 的美式英语向海伦发问。威尼不想对这一切也严阵以待。这种阵势简直就像电影里 演的一样!黑帮社会成了日本公开的主要党团!真正的日本社会现实! 但是最妙的是,蒂伦憎恶这次整个会面的经歷!在过去几天里,他们相处得十 分融洽,他已经认为海伦这人不错,甚至为他们的这种伙伴关系感到高兴。然而, 自从那次海伦在东京闯入他的房间,他便感到自己处于下势,海伦显然胜他一筹。 更有甚者,有时她的面容会突然变得冷若冰霜,形同陌路;有时又会看到她恍惚迷 离的样子,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一阵一阵短暂的刺痛……她很不快活,于是他得出 了上面这样的结论。不过,嘿,别再想了! 因为那种令他担忧而且琢磨不透的感觉已经一去不復返。她现在只是一个全身 关节吱嘎作响的老妇人。对此他又有点幸灾乐祸。 威尼哼着小曲走到海伦的门前。“咚咚咚咚——咚咚”,他有节奏地敲着门。 “是我。晚餐时间到了。先给我买点喝的如何?”他哼哼唧唧地唱着。 他听见她一瘸一拐地前来开门。她穿着饭店提供的睡衣,表情痛苦,头髮乱蓬 蓬地披在脸上。 “进来,自己倒点喝的吧。我这就好。”她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别急,慢慢来。”威尼打开一瓶啤酒,一屁股坐在海伦的床上。“你的膝盖 还在折磨你吗?假若还是这样,哎呀,那真是太糟了。我想你年轻的时候就得学会 习惯坐在榻榻米上。” 浴室里没有反应。终于,门开了,海伦走进卧室。她已经穿戴整齐,头髮盘起, 脸上露出一副“别来烦我”的表情。 “别老盯着我,快离开我的床。趁你在,给我弄点喝的来。”威尼站起来退到 一边,海伦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横陈在床上,似乎那双病腿也丧失了对她的威胁。威 尼给她递过一杯威士忌,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海伦长长地啜了一口,说道: “是,我的膝盖受了伤,是,我太老了,躺在榻榻米上可不好受。可是让我烦心的 还不止这些。” “嗨,你不会是担心向我提了许多那些问题的傢伙吧?管他是谁。他不会是老 板吧?我原以为我们要去见的是该组织的老闆草下呢。我们怎么没见到他?” “也许我们见到了但不知道而已。那四个人中可能有一个就是草下。” “哦,妈的!是哪一个?我看他们全都一样。那个老闆干嘛要躲躲藏藏?” “你所期望的是什么?一位日本的教父?到处施以恩威,发布命令或者别的什 么?我认为那不是日本人的处事之道。最有可能的是,草下既想当面好好观察我们, 又想避免直接跟我们打交道。” “胆小鬼!”蒂伦突然有了想法。“那些日本人盘问我们的所有蠢话是什么意 思?你想想看,他们为什么请我们去?去到一个有着榻榻米坐垫、漂亮艺妓和全套 茶具的地方?为什么不是普通常见的现代化的办公室?而整幢办公楼里,有像模像 样的会议室,有桌有椅,就像我们国内的办公室一样。 为什么偏偏选上那间按日本传统布置的房间?” 海伦认为蒂伦在反问她,因此只管喝她的酒。蒂伦则继续说道:“我认为那是 一种荣誉!不管怎样,朝这个方向想想看嘛。你怎么了?心事重重。 因为你在那里觉得不自在……啊哈。” “说对了,就是这个原因。我认为它是一种轻微的暗示,暗示要置我们于不利。” “就算是,也吓唬不了谁,”威尼笑道,“无论如何吓唬不了我。” “是啊,已经把我吓坏了。”海伦沮丧地承认道。 “你认为他们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从他们发问的方式,我明显感觉到他们对南义之死的兴趣其实只是第二位的, 我们才是他们最主要的兴趣所在。例如,我们正在名古屋干什么啦,还有朱丽—— 第31页 他们对她也非常关注。他们试图弄清楚我们三人与南义,与南义之死的关系。” “啊,也许是吧。刚才你提到……我想我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那么你认为这意 味着什么呢?”威尼意识到他又一次输给了海伦,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他要重整 旗鼓,“也许他们杀了南义,你说呢?” “也许吧。或者他们知道谁是兇手,或是怀疑谁是兇手。但决不是为了这事! 他们面临的事情令他们忧心忡忡,他们相信事情与我们来这儿有着某种关联,或者 至少与派普有关。” “可是假如确实是他们派人杀了他呢?杀死南义的一定是职业杀手,对吧?我 看那帮傢伙就很像职业杀手!” “见鬼,小伙子,我刚要说!”海伦对她的愤愤然不加掩饰,“不过也未必是。 任何人都可以像他们那样雇杀手,只要他们知道在哪里雇得到。无论如何,不管他 们有罪还是无罪,问题在于他们对一切都感到迷惑不解,比如我是谁,你是谁,我 冒充朱丽,为什么我们追踪派普而来等等啦。我打赌,他们相信在朱丽抵达本地的 当天,南义跟她见过面,而且就是南义本人把她送进医院的。我敢肯定,这些事情 南义对他们只字未提,他已在经营着自己的业务。那是他们不喜欢看到的,所以有 可能他们为清理门户而杀了他。现在,他们又对他们一无所知的一切感到了恐慌, 例如朱丽、你和我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怎么讲?” “醒醒吧,小伙子!我们正在追查被认为是派普拿走的东西,对不对? 哦,瞧这,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海伦伸手拾起一本放在床柜附近地板上的计算机杂志。那是她从朱丽的包里 “借来”的。她把杂志递给威尼,便又躺了回去,屈起双膝好让背部得以放松一下。 “仔细看看中心页。” “究竟是什么?”威尼小心翼翼地翻阅着,仿佛手里正握着,一枚即将爆炸的 炸弹。这是一本彩页杂志,中心页一共四面却是黑白版面。“只是些函购启事嘛, 怎么啦?” 海伦不做声。他把杂志凑到眼前。每一幅黑白版面都被分割成许多的小方块, 每一个小方块里都有对一件物品的介绍、描述以及一张模煳不清的图片。一份形象 而逼真的邮购目录。 形形色色的简介——英文简介——分别印于每个小方块内的上方,介绍着油画、 版画、雕塑及其他形式的艺术作品;末尾看似价目表,价格最高达到50000 美元。 威尼把杂志翻过来逐页翻阅,里面没有任何形式的署名。他又不耐烦地翻了一遍。 没有姓名,或者说是刊名,没有信息来源的任何暗示,没有地址、电话号码——什 么都没有。彻头彻尾是匿名的。 “这是些什么东西呢?我们来看看,这上面说‘猎鹿,卢卡斯·卡拉那奇,1472 ——1555’。是幅油画!它们全都是艺术品!有人以邮购的方式出售这些东西?而 且匿名?这真是一本计算机杂志吗?” “很奇怪,不是吗?啊,它又一次诱发了我的灵感。你在算计什么呢,难道你 们家的艺术品全是以这种方式收集的?目录内这一系列需要出售的艺术品,从其低 廉的价格看,极有可能都是偷来的。是不是用杂志来伪装?” “不可能!目录单可以通过信件或者电传来传送而不会有损坏。他们的作法简 直毫无意义嘛。我曾被告知有一个什么‘包裹’,不大,但我肯定不是这个。”威 尼说完停住,仔细想了想刚才海伦说的话,“可是我在想,麦尔是个有点艺术怪癖 的人。他的狂热幻想营造出了钻石广场高塔大厦,大厦里布满着类似于上面提到的 艺术品,我是指油画和雕像。这里边也许有着某种联繫,肯定有。我们打电话问问 他。”他期待地望着海伦。海伦从他手里抓过杂志,扔在了地板上。 “你来打,然后我们下楼吃晚饭。” 威尼伸手抓话筒,“嗨,多伦多现在是几点钟,我给弄煳涂了。” “别责怪自己。现在那里是凌晨三点,大概是吧。” “见鬼!那我们把他叫醒?” 然而,麦尔·罗缪勒没有接电话。威尼只得给他留了个电话录音。 26.派普的钱夹 朱丽的手袋是一个漂亮的黄色挎肩式皮包。铃木把它一股脑地倾倒在桌上。他 拉开每一条拉链,寻找里面暗藏的东西,结果发现了一堆小玩意儿。 经过仔细检查,他把大多数东西放回原处,其余的小部分则被拨到一边——钱 夹、一本小通讯录、机票、两张地图和一小扎信件。 钱夹里有一本护照,美国运通公司的旅游支票,一叠日本现钞,四张信用卡, 一本香港银行的支票簿,一支纤细的派克笔和一个卡西欧卡片式太阳能计算器。 通讯录看来是新的,里面只记着十个姓名及其电话号码,其中七人在香港,三 人在日本。前头几个铃木压根儿没有印象,关于后者,还写着这样几行字:威尼· 第32页 蒂伦在东京希尔顿饭店,南义在他的办公室以及庆子在她的家里。铃木失望地咕哝 了几句。 机票是华夏太平洋航空公司东京成田机场至香港的有效往返双程票。 两张地图。一张是名古屋市区图,没有发现异常;另一张是火车站的综合地形 图。派普登记住宿的宫古饭店被十字叉仔细地标在了地图上。饭店通往宇丹地下街 的第15 号入口处也被特别註明,这恰恰是距离发现南义尸体的地方最近的一个入 口。决非巧合,铃木对此深信不疑。 再看看那三封信。有一封签名为“蒙”(显然是位园艺爱好者)的信,除了表 达对不幸遭受虫害的玫瑰花的痛惜之情,便无其他内容。另一封签名只有个字母 “j”的信写在欧洲式的航空信笺上,看来是朱丽的一位朋友写来的,她说已经好久 没见朱丽了,希望很快能见面。这两封信都没有写明回信地址,也没有信封。第三 封信相对有些价值。它用的是一张函头为“《艺术品追踪》”的短笺,上有美国内 华达州拉斯维加斯的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回信地址,署名为“鲍勃”。内容似乎只 是为证实收到了大概是朱丽寄去的某件东西。 通讯录和所有三封信的内容依次被拿去复印,手袋里的所有东西也都放回了原 处。铃木打算把手袋交还朱丽,同时代表素以办案神速着称的名古屋警署向其致以 敬意。在医院的医生们认为其身体状况足以会客时,他希望捷足先登,单独与她面 谈。 铃木之所以称得上一个好警察,是因为他固守一条可谓老生常谈的原则,即调 查者们在初次调查时总会有所遗漏。他知道,重新仔细调查一切细节决非浪费时间, 第二次的调查只会造就新的发现。他布置了第二天早上的工作,继续搜索南义的家 和发现南义尸体的地下街道区域,继续提审与此案有关的每一个人。并要求各侦破 小组都要以崭新的视角和思维来进行调查和问讯。 有两名侦探受命调查那七个香港姓名,查明它们是“谁”以及是“什么人”。 另一名侦探被派往图书馆查阅有关《艺术品追踪》的一切信息。铃木望着桌上的手 袋,命令重新搜查失物认领处。南义死后的这两天期间还发生了什么别的情况呢? 最好全面出击。 由于他的英语在全处里是最好的,因此他决定集中精力对付那帮西方人。手袋 的主人目前是无可作为的了,所以先从海伦·凯莱莫斯入手。不必等到第二天了, 晚上立即行动。 27.逃跑计划 海伦对这家半赋闲的医院里回声荡漾的走廊已经颇为熟悉了,她可以毫不费力 地找到朱丽的新病房。她是应朱丽之邀而来的。朱丽竟然一大早就给她的饭店挂电 话。她的声音低沉而平淡,毫无抑扬顿挫之感,只是强调了她的病情和要求得到信 任的愿望。 “你一个人来,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依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我还不能见任 何人。” “真的吗?这才是手术后48 小时啊。” “还用你说!假如有可能的话,这帮医生还要让我在这儿待上好几个星期。不 管怎样,我完全可以见你,我必须见你。”朱丽疲倦的声音里流露出乞求。 “我这就到。” 她来了。晨曦的微芒透过窗户照进朱丽的房间,光线暗淡。在微光下,她直挺 挺地平躺在过于短小的床上,仿佛正在熟睡。可是她的眼睛却睁着,闪闪发光,很 警觉的样子。她移动了一下身体,示意海伦挨着她在床沿上坐下。 “嗨!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海伦首先问道。 “很糟,谢谢。你以为会怎样?”朱丽对她的打趣不屑一顾。“谢谢你这么快 就来了。大约半小时后这个地方就将甦醒过来,到时你必须得离开。 所以请靠近点听我说,我必须离开这里,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你这副样子还不能出院。” “别管我的样子。通常这样的手术做完后便笼罩上一种神秘的气氛,女人们得 数星期地呆在床上,非常虚弱。女人是弱者,你知道。这是放屁,但又非常有用。 上帝般的医生们以他们的权威保护着我,他们把警察从我身边赶走——警察不能接 近我。可这只是暂时的,也许第二天就不行了。我必须在他们叫我骗子之前离开医 院。” 她说完便停住。两人对望着,海伦一言不发。 朱丽接着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就在手术前索尼打来电话,他说这是一个 极好的时机,非常好。他提到你,说这事需要你的帮助。他会付钱给你,是不是? 你要得到我的那件东西,还记得吗?它藏在我的雨伞里,得找到它。把我从医院里 弄出来,那我们俩都可以摆脱这个骯脏的地方了。” “雨伞!你放在哪儿?” “见鬼,我想不起来了。可能我把它连同我的手袋一起跌落在我跟南义会面的 那条可恶的地下街上了。15 号出口,我们见面的地方,他选的。我想起来了,那 里有鱼,还有鱼缸之类的。后来,我猜我是疼得晕了过去,接着就躺在了医院里。 第33页 一定是南义送我进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所以我猜雨伞丢了,除非他拿着。 在这件事上……” 她没再往下说,海伦正在点头。 “我不知道有什么雨伞,可你的手袋是找到了。昨天警察从地下街里的一个失 物认领处取回了你的手袋。” 至于铃木警官审问她直到半夜,向她问起关于《艺术品追踪》和拉斯维加斯一 个叫鲍勃的男人的情况,海伦都懒得跟她说。这些事情海伦简直闻所未闻,所以也 只能对铃木警官表示对此她一无所知。 “妈的!我想……不用担心。去找到那把伞,也许它还在失物认领处。 假如警察没有特意说要那把伞,失物认领处的职员也许不会告诉警察有这么一 把雨伞。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也许你说得对,值得一试。可是人家会给我吗?你描绘一下你的雨伞吧。” “长形的,绿伞,有个像手杖似的拳曲的手柄,价格挺贵,商标有些怪怪的。 别忘了,拿到手后,千万不要当场打开。把它带回你的饭店再打开。 我希望你的东西还藏在里面。然后把伞整个儿地扎紧,再拿来给我好吗?” “我拿给你。” “好极了。现在请告诉我,为什么你对那东西并不感到好奇呢?索尼并没有告 诉你啊。这事你怎么不问问我?” “因为我想我知道,或者说我猜得到。是一幅油画对不对?” “正是,但你怎么……” “我和蒂伦翻过你的行李,我发现了一本计算机杂志并把它拿走了。后来……” “在中心页找到一份被盗的艺术品目录的复印件。该死!” “没错。你跟南义见面是为了交给他或让他看一看目录的复印件,对不对?在 一个叫泰尔的地方交接,泰尔是个零售摊吧?” “对,对。我晕倒之前交给他一张目录复印件,所以说如果警察没有得到它的 话,那么很可能是兇手得到了它。要不就是南义把它藏起来了。可怕的地狱!” “那藏油画的伞呢?” “必须让他看到真正的货色以证实……嗨,你该不会认为我欺骗了索尼的委託 人而把油画卖给南义吧?” “你永远是正直又诚实的。当然,我对此从来不怀疑。” 海伦笑了起来,随后正色问道,“那么你们的约会为的是什么事?你究竟在卖 什么呢?” “信息。南义曾经与我的一位经营艺术品通讯社的朋友有过联络。我的朋友说 他偶然获得一些有关被盗艺术品的信息,南义想交换信息,等价交换。 我的朋友请我帮忙,南义则希望能够让他确信他确实找对了人,那人可以告诉 他想了解的有关被盗艺术品已经发现的信息。你明白吗?” 海伦点点头,其实她并不十分“明白”。然而对于“鲍勃”及《艺术品追踪》 可能是谁,是什么,她的心里已有了想法。看来,目前不是进一步探究此事原委的 恰当时机。她必须直接进入油画这一主题。 “这么说你随身携带的藏在雨伞里的油画就列在目录上啰?所以有可能南义把 它拿走了。” “他不知道我带了油画,也不知道我把油画藏在雨伞里。我根本没有时间给他 看别的东西,除了那张目录。我们正要去一个比购物街更为安全一些的地方做交易, 可是……” “你晕倒了。像个好心人,南义把你送到这儿,却忘了你的手袋和雨伞。 在送你去医院的时候,他肯定是慌慌张张的,所以等到他再回到地下街时,这 两样东西已被守法的市民拾得交到失物认领处了。 “这种拾金不昧的事只有日本才做得到。” “是的。”海伦对朱丽忍住疼痛并说了这么多话而感到吃惊。 “现在警察的头儿正在追查我,昨晚他来到这里试图查明我的底细。假如他们 发现了我的雨伞以及一张偷窃的油画……那么一切都完了。接着我将被送进一家监 狱医院。我不能再等到明天了,如果不迅速行动,我肯定会马上消失掉。正如我说 的,你必须帮助我。你愿意吗?” “当然,而且也不仅仅是因为索尼把你託付给了我,我才愿意帮助你,主要是 因为索尼会付酬金给我。” “我倒不那么认为。”朱丽对海伦微笑着说,并且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来到日本的这段时间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难道不是这样吗? 再说他也付得起钱。” “你已经有了计划。”朱丽点点头,并用平稳肯定的语气说道。 “中午时分,你像一般的探视者那样来看望我,并给我带些东西,你知道比如 鲜花、洗漱用具、书之类的,造成我要长期待在这里的样子。我这里有衣服,我换 上之后我们俩就一起走出来。” “就这样办吧。走出来,你能走吗?你敢肯定你不会晕倒在我身上吗? 我可没本事架着你飞快地走,这你知道。” “我能走。今天早上我第一次走到了盥洗室。你难以想像我是怎么给你打电话 第34页 的?病房里可没有私人电话。” “能走出病房与想办法走出医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假如你能走,我也不 会丢下你不管。然后呢?截辆计程车去火车站?在警察找到你之前还有多长时间? 你计划去哪儿,藏到哪儿?” “要是那么简单我就不劳你大驾了。我们当然不能从这里坐计程车去任何地方。 丝毫细微的指导性错误都会导致失败。首先一点,那个跟你在一起的肌肉发达的家 伙我们能够信任他吗?他叫什么,威尼什么的?他肯帮忙而且不漏半点风声吗?” “威尼·蒂伦。是的,就目前的形势看,我认为他还靠得住。你的计划是什么 呢?我们最好迅速行动。” “听着,我想出这个主意……也许这个主意太疯狂了,也许是我疯了。 看看你是怎么想的吧。” 经过一番急促的耳语,朱丽将她逃出医院,并最终逃离日本的计划和盘托出。 海伦一边听一边浮想联翩。 “你的计划果然不同凡响,可是在日本行得通吗?谁知道?要在国内,我至少 还能列得出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不过在这里……” “在日本也肯定能成功。他们区分不出西方人究竟谁是谁,这我知道,请相信 我。我的计划能成功的,也必须成功!难道你还能想得出比这更好的计划来吗?你 参不参加?还有威尼?我求你了!我已经别无选择。” “噢,我参加。当然我确定不了威尼也一定参加,不过我打赌他喜欢这个计划。 请注意,你的计划中尚有一些粗糙之处,我们最好能在某个时间里达成一致。第一 步要逃出医院。中午我再来,你做好准备。” “好,一切都请放心。” 28.名古屋古堡 “别忘了把脸刮干净,小伙子,要像婴儿的屁股一样,好吗?” 海伦正在详细地描述着朱丽的计划,威尼·蒂伦听了兴奋不已。起初他对这计 划还有些疑虑,并对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充满了困惑,最后却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 个挑战。他这个人喜欢挑战。对于援助朱丽·派普这件事,两人似乎有了默契,既 不表示确实力所能及,也没有重新考虑的意思。对于他们来说,尽管“走”就是了, 这没问题。他俩并肩坐在威尼的房间里,对即将实施的行动的有关细节进行了一些 补充,反覆研究了各种方案以及应付突发事件的应急措施。 早上9 点30 分,海伦和威尼下楼去吃早餐。过后不久,海伦离开威尼去了失 物认领处,不到15 分钟便两手空空而回。警察已抢先一步赶到并拿走了那把绿伞, 即使是从那里的职员口中说出的几乎无法听懂的“日本式英语”,也掩饰不住绿伞 已被取走这个严酷的事实。哪里还有时间对那些蹩脚的英语进行挑剔? 10 点30 分,威尼到健身房热身,这是过去几天里他建立起来的活动程序。 他要尽可能地使他的常规活动顺理成章地成为计划中的一部分。11 点钟刚过,他 便大汗淋漓地缓缓走出饭店,就像他前两次做完健身后一样。而此时,海伦正拥着 一个包裹,坐在开往医院的一辆计程车上。游戏开始了。 威尼按计划穿过了饭店旁边的一个无名的小公园。这个地方长年累月被半打左 右的男男女女街头流浪汉所占据,他们一律留着乱蓬蓬的头髮,面容污秽。他们是 无家可归的社会弃儿。他们裹着毛毯和褴褛的衣衫,垄断了小公园里的长凳,或睡 觉,或抽菸,或喝酒,或吃东西。今天早晨,如同往常一样,他们又在小公园的中 央生起一堆不大不小的炊火。这公园正好毗邻一家一流饭店!可是没有人打搅他们, 也没有人靠近他们,路人对这帮公民们视而不见。然而,行人都注意到了并且都会 记住这个高大的男人曾经路过此地。他健步如飞,仿佛充足了气的轮胎在疾驰,而 两条腿则如同带动汽车行进的活塞一样,不停地来回曲伸。从小公园出来后,威尼 轻松地漫步在前往白川公园的路上,这条路径前一天他曾经走过。公园里坐落着崭 新的名古屋科学博物馆和自我意识浓郁的名古屋艺术长廊。这两个象徵着西方式的 高度文明的建筑典范,仿佛摆阔似的挥霍着高昂的造价。假如有必要,他可以对此 及其整座公园做一番比较详尽的描述。接着,他在节见车站乘坐地铁,朝着白川公 园相反方向坐了两站,到达千岩街。然而,有谁可以证明他要的是障眼法?人们都 以为他去了白川公园,其实他是去名城公园。从千岩街往前只需走一小段路便可穿 过正门进入名城公园。名城公园位于名古屋城堡区,是这个城市里游人们最为心驰 神往的地方。城堡及其周遭错综交杂的水塔、茶馆、花园、护城河、围墙、门桥、 纪念碑等构成的景观,成为名古屋独一无二的富有艺术特色的古代防御工事的典范, 同时也是幕府强权和尊严的象徵,令人嘆为观止,流连忘返。其中有些被誉为“重 要的文化财富”而受到人们普遍的敬仰。这座城堡始建于十六世纪,在一九四五年 被毁,后用混凝土重新修葺,关于这一点,游人们并不关心。 第35页 威尼买了一张门票,尽量避免惹人眼目。他过了外护城河,穿过正门进入公园, 这期间,他只是又一位追踪日本文化的西方游客而已。整个行程花了他35 分钟。 他的目标是公园的东门,东门正对着名古屋国立医院,再过一会儿,朱丽和海 伦将在那里出现,这并非是个巧合。威尼倚在一棵树上,通向名古屋城堡的道路已 无法进入他的视野。他摊开地图。像大多数免费的旅游地图一样,眼下这张也压根 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地图,它只是没有比例尺度的图解而已,其装饰性大于实用性。 然而,它到底还有些用处。 首先,他随一群去城堡的游客走进第二个入口,穿越了一条已经无水的内护城 河。内护城河深邃而干涸,只看得见长满丛丛杂草和印满了鹿群脚印的坚实土层的 河床。他好奇地在河床上伫立,想看一看日本鹿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些鹿群非常 平常,甚至显得羸弱不堪,他颇有些失望。 有一条道路径直由本丸宫遗址通往主要的游览景点,现在,威尼得从这条路上 岔道而行。他嚮往地瞥了一眼宫殿的每一层上悬垂的屋顶,右转弯步进内花园外面 的小径,再次穿越干涸的内护城河径直往东门的出口处方向走去。他真希望有一个 双筒望远镜,好让他看清城堡屋顶上那一双八只脚的金色海豚。哇!他从未见过这 样奇妙的东西。多伦多的洛玛大厦也无法与之媲美。他真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 他不无遗憾地重新回到目下的工作上来。他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东门。一 旦流浪艺人表演结束后,周围便会唿喊声四起,这时他尤其不能让那些最有可能被 警察盘问到的公园管理人员发现。避人眼目其实并不困难:公园里植被繁茂。果真 有人辨不清路标“误入歧途”时,他也有很多装饰性的灌木丛以供藏身。 他闪开了一个穿着制服骑着自行车外表严峻的官员模样的人。接着几乎跟一对 正在接吻的恋人撞个满怀,这种情形在日本可算罕见,不过人家太忙,没顾得上注 意他。他想在东门附近找一个隐蔽处,结果发现了一大片繁盛的杜鹃花丛,便一头 扎进花丛里,等待海伦和朱丽的出现。这时已近中午了。 当威尼正在扫荡对他的工装裤裤腿进行侵犯的几只蚂蚁时,在马路对面朱丽的 医院病房里,朱丽正痛苦不堪地往身上套着自己的牛仔裤。她拒绝了海伦的帮助。 “妈的!裹着绷带我扣不上拉链了!我需要一根长一点的皮带把我的裤子撑起 来。” 海伦把她从饭店里带来的威尼的皮包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一根皮带,递给朱丽。 “给你,这条应该管用。” “合适极了。现在,鞋,还好是平底鞋。好了,还有,你答应我的那顶帽子在 哪儿?” “在这儿。”海伦很不情愿地把一顶米色帆布帽递给朱丽。这顶帽子是艾丽斯 送给海伦的生日礼物,那时她很想有一顶帆布帽,可她从未给自己买过。如今不得 已给了朱丽,她希望她能够再度见到它。 “别担心,我会好好保护它的。”朱丽看出她的心思。她把帽子戴在她金黄色 的头髮上,接着又摘下,拉紧下巴下面的带子,然后再戴上。“好啦,我们无论如 何得走了。” 两个女人离开病房来到了空空荡荡的楼道里。她们悄悄地熘过护士值班室,直 奔电梯。很快便有电梯停至眼前。与往常一样,电梯里空无一人,于是她们直抵一 楼。朱丽重重地倚在海伦的臂弯里,两人从大楼的西侧门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楼。 她们穿过医院的小停车场,在一条叫大津道的宽阔的林荫道拐角处停了下来。林阴 道的另一侧便是环绕名城公园的高高的石头墙,这儿距名城公园东门也仅是半个街 区的距离。 “这个国家里有全世界亮得最为漫长的红色交通灯。” 海伦为能够顺利逃出医院而窃喜,尽管对于红灯的耽搁也有些不耐烦,而且她 的膝盖也传来一阵疼痛,于是就把负倚在她身上的朱丽稍稍推开了一些。 “你也感到累了?终于,啊!嗨,让我试着一个人走好吗?可以走啦。” 当交通灯变成绿色时,朱丽把自己身上的重量从海伦的肩膀上抽了回来,准备 穿越宽敞的马路。 “别逞能,朱丽。你还会有很多机会证明你自己有多么坚不可摧,现在你可没 时间譁众取宠。” 朱丽感激地让海伦用臂弯重新挽住自己。来到公园门口,海伦买了两张门票, 两人便走了进去——再也看不到那条马路和医院的窗户了。 “现在怎么办?”朱丽已经停了下来,靠在墙上。没有长凳。在日本的公园里, 长凳是罕见之物。这时,一群稀稀拉拉的日本游客与她们擦肩而过。 “待在这儿,我去周围遛一遛,看能不能找到威尼。” 海伦慢悠悠地向一大片灌木丛走去,四面八方的道路在此都清晰可见。 威尼应该在这儿,这儿该是他的藏身之处。 威尼看见她摇着手袋走过来。她难道看不见他?不,她只是说明他有可能待在 这里。聪明。他不得不对她佩服不已。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丛里,等待她一步步地 第36页 靠近。 “嗨,在这儿!”他压低了的声音从巨大的杜鹃花丛中央传进海伦的耳朵里。 海伦佯装驻足欣赏,接着沿花丛的周围走动。 “嗨,这是个接头的好地方!嗯?可以把朱丽带来这里跟你在一起吗? 你说啊!”她低声说道。 “没错,跟我见过的任何东西一样好,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她在墙边上,非常虚弱,尽管她很有毅力。” “把她带来好了,你们俩就坐在这个小斜坡里。现在把我的衣服给我。 那我们就在这里接头啦。” “好的。”海伦把装着威尼牛仔服、衬衣和休闲鞋的提包放到地上。威尼脱掉 汗衫,解开了跑鞋的鞋带。当海伦和朱丽返回来时,他身上只穿着内衣。他迅速向 四周扫视一遍,以确信她们未被人注意。两个女人则在地上坐着,被浓密的树丛严 严实实地遮蔽起来。海伦偷偷瞥了一眼威尼,他正挣扎着试图套上他的牛仔裤,坐 在树丛里穿裤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妈的!我的皮带呢?” “你就别用皮带了,但愿你能如此。朱丽需要你的皮带,她的牛仔裤在绷带外 边系不上。” “我早该想到的。没关系,我不会让你难堪的,我保证。我需要的那样东西呢?” “帽子?给你,”海伦从朱丽头上摘下帽子,递给威尼。“不过我还要的,你 要当心点。这顶帽子合适吗?” “还凑合。它是多大号的?哦,七号。你的头还是挺大的嘛,戴这么大的帽子?” “就是这么大,小伙子。” 朱丽躺在草地上,杜鹃花束不时擦着她的脸。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那 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海伦、威尼两人逗趣的说话声。她与其说是疼痛,还不 如说是极度的疲乏。她的躯体仿佛正在溶化,浑身软绵绵的,一丝气力也没有。她 简直无法相信她曾经能够把这种痛苦抛在脑后。下床、穿衣、走出医院、横穿马路 ……她是如何完成这一切而现在却几乎连一只手指也动弹不得?她的后背仿佛被什 么东西硌住了,可她甚至连挪动一下让自己稍稍舒适一些也无能为力。她咯咯地笑 起来。 “我很高兴你觉得有趣。你看上去像死而復生了。”朱丽听见海伦说。 她又傻笑了几声,尽力想哼出点什么,终于把孩提时学过的一首儿歌的只言片 语哼了出来:“狗儿坐在神坛上不停地咆哮,可它却懒惰得不愿动弹。” 她放声地哼唱着,足以使海伦能够听清。 “我知道那首歌!叫‘生活没劲儿’。我的天,你这个澳洲佬还受过良好教育! 不过你的歌一文不名,你知道吗?所以还是请你闭嘴。听着朱丽,只需忍耐一会儿。 你得藏得更深一些,就藏在威尼刚才待的地方,好吗?没人看得见你,然后你便可 以休息了,或许能睡上一觉。在我们能够出去之前再待上几个小时。听见了吗?” 经过一番推搡,他们把朱丽尽量舒适地隐藏起来。 “这一切都是谁出的主意?我猜是我自己吧。”朱丽刚刚平躺下来,便拿起海 伦随身带着的一只塑料水瓶嘟嚷道。 “上帝,我感觉虚弱极了!哦,我要睡了,真幸运没有下雨,我忘了带伞……” “朱丽,朱丽,千万要挺住!”海伦焦急地喊道,威尼则拍着她的肩膀。 “算了吧,别管她了,我们走吧!像她说的,是她的主意。” “是的,我想是这样。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试着使计划成功。” “是吗?怎么成功?我们究竟怎样把她弄走?她自己简直寸步难移。我们需要 一辆车,而这是我们无法办到的。” “这倒是真的,而且我们不能用计程车也不能租车,那样太容易被发现,所以 我们只能求人、借车或者偷车。” “偷车?我实在希望你有一个比这更好一点的主意。” “我当然有,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们得离开这地方,千万记住你是谁: 女人而且是病人。” 有两个西方人沿着通向城堡的道路一直走到了名城公园的正门。那个高个子穿 着牛仔裤、平底鞋,戴着一顶帆布帽。她在一个年长的,身穿黑裤和毛衣的人的搀 扶下艰难地行进。这两个人酷似不久前刚刚离开医院、穿过马路、经东门进入了名 城公园的那一对。 29.警方分析 那把绿色的长伞躺在铃木的桌上已有一个半钟头了。而此时他和手下的一个警 官正在另一个地方参加南义一案的案情分析会。 除了以上这两位负责侦破兇杀案件的侦探,到会的还有小志督察,他代表反诈 骗处;小志的老闆,二处的一位高级警司;一位年轻的警官,他来自四处;还有一 位挂名代表调查方的检察官。警署最高长官由于其他事情的纠缠而无法脱身,因此 不能前来主持会议。 四处的年轻警官最近刚从东京调来。在东京时他已成了调查稻川会犯罪组织的 专家。四处专门对付黑帮犯罪集团,即黑社会。这位黑社会专家首先发言,看样子 他胸有成竹,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第37页 “这帮人干的是集结清洗黑钱、逃税和行贿的勾当,当然这些情况我们早已掌 握。南义是为草下犯罪集团从事这些活动的要犯。可是至今为止,我们尚无合适的 机会能够进入该集团进行调查。南义被杀之后,我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做些工作了。 我们已经成功地起获了南义办公室中几乎所有的文件、计算机软盘、姓名和地址… …现在就等着我们的会计师以及小志警官的手下干将们把这些东西吃透了……” “几乎所有的文件?你们还有什么东西可能没有发现?”铃木警官警惕地问道。 “好像南义的一些私人信件之类的都失踪了。他一向紧锁的两个抽屉我们发现 都空了。上木小姐,即看似南义得力助手的那位年轻的女会计师,” 四处警官对检察官解释道,“她说她不知道那两个抽屉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声称自己没碰过任何东西,也没从办公室拿走任何东西。其他 雇员证实了她的话,并声称他们也不知道谁有可能转移那些文件。 他们的话证明不了什么,他们也许在说谎,或许有人在晚上进入办公室,那时 办公室是空无一人的。” “如果说南义的机密文件失踪了,那么你有可能从你起获的所有物证中发现他 们犯罪的什么罪证吗?你认为罪证有可能已被销毁了吗?” “至于这个问题嘛,我们似乎已经找到了他的许多其他罪证。大量的有关分赃、 聚敛钱财、行贿等等的文件……当然这些都是最初始的证据,然而即使没有那两个 抽屉里的文件,我们也能肯定我们掌握的证据中将有大量有用的材料。” “啊,有用,是的。洗钱、偷税漏税!我现在是有一桩谋杀案要解决,你帮我 弄到了什么线索?” 铃木警官对这种他曾私下称作为“文件犯罪”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当然啦, 对此表现出印象深刻、兴趣很高的样子还是有必要的。 “非常抱歉,警官,目前尚无线索。小志警官的人和我刚刚开始做分类整理。” “小志警官,你们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你们发现的材料搞清楚?” “仅仅把所有文件进行归类就要花数月时间,接着我们将封存所有与税务方面 有关的材料,移交税务部门。之后我们将看一看是否有可以指控某人的证据。就像 您必须意识到的,我们的工作需要时间、注意力和耐心,警官!” 反诈骗科的小志警官提醒他的同事铃木警官要保持冷静。 “数月数月的文件工作,你们从事的将是一项超级事业,小志警官,我确信这 点,可是这对我没有多大帮助。你们对上木庆子的活动和表现有何新的见解?” “还没有,但我相信有大量信息……” “她被留下来负责办公室事务,这不是非常奇怪吗?” “你在暗示什么,警官?”反诈骗科的警司问铃木。 “我认为她被扔进了狼嘴里。我是指我们,就是那只狼,她将要为小志警官和 他的手下在办公室里发现的材料负责。” “你相信草下会把操作程序全部销毁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南义那些已被转 移的材料无疑是相当重要的啰?” “这个有待于小志警官的查实。无论如何,我怀疑涉及本案调查的有许多错综 复杂的关系。许多问题激发了我更为广泛的兴趣。被害人在那两个秘密抽屉里保存 着什么东西?与他的死有关吗?谁掏空了它们?兇手?是上木吗?她有这个可能。 她干嘛要杀人?最重要的问题是,那三个突然冒出来的西方人与南义的死有什么关 系?什么……” “你是说,铃木警官,你认为南义之死与他为草下从事的工作无关是吗? 难道不是一宗职业杀手干的兇杀案吗?” “是职业杀手所为,最能确定的就是这点,警司。可是未必与草下集团有关。 正如刚才您敏锐地指出的,南义的角色无疑相当重要,重要得使他不会被置于如此 危险的境地。假如他被他的老闆下令杀死,那么办公室里所有罪证肯定早已被清理 干净,这倒省却了小志警官数月的工作。” 小志警官想开口反击,但随即把话咽下,点燃了一支香菸。而他的老闆,反诈 骗科的警司倒显得非常欣赏铃木。 “很有意思,铃木警官。依你之见,那几个西方人出演了什么角色?我想想, 一个年轻的加拿大人和一个年长的女人在南义被杀之前结伴来到那里,你怀疑他是 职业杀手?” “不,先生,根本不是。” “很好。就是说与他毫无牵连,是不是?” “没有直接的牵连。可是那个女人去过南义的办公室,并与上木有过交谈。他 们三人在案发的当天晚上共进了晚餐。” “这是你发现的那两个西方人与南义之死的唯一的牵连吗?这牵连还不算太多 对吧?现在看看另一个女人,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你的意思是说她和南义在南义被 杀的前夜见过面,而且是南义送她进的医院?” “关于这点有很多证据可以证实。另外她的手袋,南义曾试图从失物认领处把 第38页 它领走。” “她的手袋里装着什么东西,它可以提示她在名古屋与南义有什么交易吗?” “这个嘛,我有一个理论……” “谢谢,铃木警官。换句话说,目前你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个女人捲入了任何犯 罪活动,对不对?” “尚无任何确凿证据,警司。我希望尽快提审她,我确信其他两个外国人是通 过她跟南义联繫在一起的。我不想让他们离开名古屋,至少不能离开日本,一直到 我彻底查清他们的底细为止。” “但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与本案有明显牵连的证据,所以我们不能长时间地限 制他们的去留。如果你能找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证据,这自然好,不过那些什么复杂 的‘理论’将无济于事。我们简单说吧,目前还没有任何事实可以推翻下面的推测, 即黑社会出于某种原因处置了南义,而且,这样做对他们是个极好的摆脱。” 警司对于自己恰如其分地调解了这场争论感到非常满意,于是转向检察官寻求 他的支持。那位有着足够多的事情要做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做的检察官,慢条斯理 地吸了一口烟,点点头,第一次开口说道: “最好能够确定这帮西方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你会同意,警司。我将有兴 趣听到你把他们的情况调查清楚,铃木警官,请继续给我提供信息。” 检察官站起身,会议到此结束。至于草下曾向他去电这一事实,他不想劳神告 知警方。草下对南义之死并无兴趣,但却迫不及待地坚持须对几个外国人进行调查。 对此,检察官和草下两人都表示同意。将那几个不同寻常而又坚不合作的外国人与 本案的瓜葛彻底查个水落石出,便是他们双方的利益所在。无论是执法者还是乌合 之众,有一点大家都是不太喜欢的,那就是不能拥有对自己地盘的充分的控制。 30.派普的伞 “这把雨伞放在我桌上有多久了?”铃木大声吼道。在整个案情分析会议上, 他始终都以一副古铜色的面孔保持了令人嘆服的冷静,现在回到办公室他可要好好 让自己发泄一番了。时间惨遭浪费,他实在非常沮丧。他瞪着朱丽的雨伞,没待手 下回答,便一把将伞提起,摇了摇,用手举着,咕哝了几句又把伞放下。他向大个 子警官挥手说道:“打开它。”大个子立即一跃而起。 数分钟后,从已遭肢解的雨伞中,他们两人小心翼翼地将一幅油画翻卷而出。 好奇的侦探们蜂拥而上,有的欣赏,有的触摸,有的则发表着自己的评论。他们看 到的是一幅“14×10”的小型油画。画面上是一位戴着高高帽子、衣着考究的十九 世纪的欧洲绅士,背景仿佛是布满版画和油画的展览馆的一角。这幅色彩浓重的灿 烂夺目的艺术杰作,使得围观者们的赞嘆声不绝于耳。大个子警官抬眼望了望,随 即挥手把他们赶到一边。 “法国的,”铃木说道,“法国画家画的……我记不清楚他的名字了…… 没关系,我们查得到。别再坐等着,大个子,你去医院,一定要设法让那个名 叫朱丽的女人准备跟你谈话,我几分钟后赶到。我们很快会查出眉目来。” 铃木继续全神贯注地研究这幅非同寻常的油画。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可以有 充足的时间对此慢慢研究,因为警署总部,以及市政厅和其他政府机构,距名古屋 国立医院仅一步之遥。他相信,他可以在他选择的任何时间内提审病榻上的朱丽。 直到几分钟后,他听到大个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说朱丽已经失踪,他才充分意识 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深吸了一口气,命令全速追踪。铃木既然有了拘捕朱丽的理 由,便会千方百计追查她的下落,这是朱丽所担忧的。 铃木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陷入沉思,一副愤怒而决然的样子。过了一会,他 抓起电话。整个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铃木说: “给我接东京,国际刑警组织,文化遗产科。” 在场的人群中传出一阵阵仿佛如释重负般的喘息声,大家彼此都会意地相视一 笑。唿叫国际刑警组织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史无前例的,只有铃木例外。他们 的长官堪称精英之才,一处也实属一流。能够成为在铃木的领导下不断攀登胜利高 峰的一处中的一分子,每一个人都十分幸运。他们重新燃起奉献的热情,回到了各 自的岗位。 霞浦一幢老式的灰色大楼里,国际刑警组织在此安然落户,它的邻居便是东京 国家警视厅。国际刑警组织显然对铃木的发现兴趣不大。文化遗产科的负责人外出 不在,也许出国去了,无法取得联络。接话人倒是彬彬有礼,而且似乎完全乐意接 受或许甚至还会检验一下名古屋警察偶然所得的油画的照片。他说,“铃木警官认 为作者是一名法国艺术家,真有意思。铃木警官…… 是,当然啦,是欧洲绘画方面的专家……不是……哦……假如它被鑑定及证明 为一幅失窃的艺术品……嗯……那么不得不首先建立起它的档案,是不是?任何送 第39页 到我们这里来的照片都理所当然地被记录入档,以供日后参阅。” 铃木放下电话,虽然有些失望,却也不觉得特别吃惊。从朱丽的雨伞里搜得的 这张奇怪的油画的翻拍照片将被送往东京的国际刑警组织。然而对于他和他的助手 们,他们的任务就是彻底弄清油画的庐山真面目,它的出处,以及它与南义之死的 关系,因为他确信它与南义之死有着必然的联繫。 31.在流浪汉中 在隐蔽的杜鹃丛中歇息的朱丽突然间惊醒过来。她精神为之一振,接着便想上 厕所。她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就在她把身体支撑成垂直状时,她感觉有一只手握住 了她的胳膊。一个陌生的日本女人正笑吟吟地望着她。朱丽惊惶失色。“噢!不!” 她甩开那只紧握住她的手,想把年轻女人推向一边。 年轻女人却立在她面前,急切地用英语说道,“一切都没有问题,请你冷静。 我是庆子,上木庆子,海伦叫我来的。我护送你离开这个地方。请跟我来,我 的车在外边。” 庆子用手臂挽住朱丽,搀扶着她从树丛里的隐蔽处走到通往公园东门的小径上。 “哦?”朱丽边走边张口结舌地说,她努力搜集自己仍处于睡意矇眬中的一点 理智,“怎么会?海伦真的……叫你把我弄走?可是……” “是的,是她叫我来的。别担心,没事了,我很高兴帮助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她告诉你关于……警察……” 她们安全地通过了东门,然后向左拐,沿着高高的石头围墙向前行进。 “我知道一切。请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啊,这是我的车。”庆子迅速拉 开车门,把已经支持不住的朱丽硬塞进了车里,然后快步走到另一边,发动引擎, 驶出停车道。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只花了不到20 秒钟。途中,交通灯亮了。 距离晚上的行动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现在请放松一下吧。” 庆子此时已停稳车,她鼓励地对她的乘客笑道。朱丽怒目圆睁。 “我怎么放松?饶了我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计划里没有这一条!…… 无论如何我得上厕所。妈的,我的裤子湿了!对不起……” 朱丽现在面临着非常严重的问题,她觉得苦不堪言,心烦意乱。她在口袋里摸 索纸巾。对于把车视为家庭珍藏的日本人来说,车是他们心中神圣的财富,但庆子 对待这一不幸事故表现出令人钦佩的自制力。她泰然自若地递给朱丽一盒纸巾,安 慰她道: “别自寻烦恼了,一切都会好的。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宫 古饭店。这是你的计划是不是?藏在海伦的房间里,一直到你们可以离开日本。对 吗?” “对,没错。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海伦肯定对你说了,当然。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帮助我呢?你可能会惹上警察的麻烦的。” “是这样,如果他们发现我帮你逃跑的话。我们尽力不让他们发现,好吗?” “是的,当然,当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无论如何要谢谢你。希望我们全 部平安地活着,嗨,就祝愿我们全都活着吧……” 朱丽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几分钟后,庆子把车停住。她们现在位于宫古饭店附近一条狭窄的街道上,相 邻的小公园被流浪汉们盘踞着,他们围着一个正在熄灭的火堆,挤作一团。庆子递 给朱丽一件宽大破旧的长袍,示意她下车。 “请你把自己好好裹在里面,尽量不要暴露面目,尤其要藏好你的脸。 现在请你坐到那张空凳上,等着。待安全了威尼·蒂伦会过来接你,他将带你 住进饭店。我现在必须走了,祝你好运。” 朱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庆子已经关闭车门,疾驰而去。 朱丽依计行事。她坐在那里,身子整个儿蜷缩在骯脏的破布之中,与扰攘不安 的无家可归的人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32.朱丽对海伦 “这是法国画家奥诺莱·多米埃的作品,名字叫‘收藏家’。当然,这是偷来 的,一年前从苏格兰的一个画廊里偷来的。现在你知道,那个笨蛋罗缪勒要从索尼 手里买走的是什么东西了吧?我把油画藏在我那把可爱的小伞里带到了名古屋。” 朱丽顿了顿,等待海伦的反应,但是没有回应,于是她继续说道:“我们被围困了 吗?” 朱丽躺在饭店里的海伦的那张床上,一面呷着果汁。经过灌木丛中和公园长凳 上的冒险经歷之后,她已经洗了澡,吃过饭,而且得到了休息。她被威尼安全地带 到饭店,面对她的下一个挑战却是海伦。海伦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朱丽那双 明亮的灰眼睛也跟着她转来转去。 “我猜想‘我们’将被围困。我现在更加疲惫不堪了。我已经跟那位幻想狂警 察铃木争论了两个小时,我看事情还没完。我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你 们也已被发现。警察得到了油画,这就很有可能意味着麦尔将永远与他的油画失之 第40页 交臂。然而那个铃木却不让我离开这儿,他疯狂地认为是我帮助你逃离了医院。当 然,他也确信我们知道的远甚于我所说的,这倒是真的。他还确信我跟南义之死有 关,这就不对了。 “一旦油画被准确地鑑定出来,我们将遭受更多的要命的调查——东京的日本 国际刑警国家中心局,它犹如英国的伦敦警察局。你的索尼和我的香港老闆都坐立 不安了,我不能怪他们。现在威尼准备退出这场寻觅油画的游戏,麦尔打来电话说, 一旦警察拿到油画,威尼就马上回国。这儿就只剩下我和你了,而你还处于地下状 态,你这只幸运的母狗。留着我一个人当他们唯一的‘主角’,假如你能把这称作 ‘主角’的话。你的前景的确一片光明。 妈的!” 海伦不耐烦地扑通一声倒在朱丽的床上,对她怒目而视。朱丽说:“公平交易, 伙计。我实在深表同情,可是请注意,我可不愿从这个安全的地方露面帮你的忙。 毕竟,你为了救我的命惹了一些麻烦,但你别浪费时间劝我帮你。你能对付。” 海伦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保持了片刻,然后绽出一丝怨毒的笑。 “你神经质!你非常清楚,既然我把你弄出来,我就不打算再把你扔回去了。 我不会让你回到铃木的魔掌之中,我宁愿就在这里盯着你,以确保你不再惹上更多 的麻烦。” “好啊,伙计。我知道你这个好心人的把戏里有着一个很好的理由,你想亲自 审问我。哦,干吧,我宁愿落入你的魔掌也无论如何不愿让铃木逮着。” 朱丽故作媚态,双目迷离地微笑着,她知道海伦是个同性恋者。 “别诱惑我,你根本还没完呢。形势非常严峻。这件事我完全是稀里煳涂卷进 来的,我必须了解整个事情的原委。我需要知道如何避免陷得更深。 我把你作为我最佳的信息来源,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 “我认为利他主义与此没有多大关系,或许只有一点点吧……”朱丽对海伦脸 上放出的又一个勉强的微笑表示讥讽。“在你严刑拷问之前,请告诉我,威尼,尤 其是那个庆子帮我逃跑的原因!她是怎样卷进来的?” “我们需要一辆车载你走,庆子是我们最佳的人选。就这么简单。我打电话给 她,她同意了。她干得很出色,是不是?毫不耽搁地把你接来了,对吧?她还提供 了这些干净的绷带。至于威尼,我想,这傢伙人不错。他只是喜欢挑战,喜欢煳弄 一下当地人,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很高兴听到这些。不过不要迴避这个问题。庆子的动机是什么?请不要告诉 我她只是‘喜欢煳弄一下当地人’而已。饶了我吧。” 海伦大笑,“当然不是。我走了一步险棋,我告诉她我们把你弄出医院的事, 说我们目前呆的地方找不到一辆能送你离开的车。你也许会说,策划好的一着险棋。 我只是对她有某种感觉:她不会出卖我们……她本可以向铃木告发我们,换取警察 对她的同情和怜惜,可是她没有。我还不能确知她帮我们隐瞒你的原因,下一次再 见到她我要问个清楚。” “‘某种感觉’!上木庆子是为黑帮组织工作,你别忘了,伙计!我们怎么知 道他们没有插手此事呢?也许是她受命杀死南义的呢!他们现在只是帮你把我放在 了冰面上,以使警察可以鸟瞰全局,而他们则可以倖免。谁知道?混蛋,我甚至不 能肯定你是不是为上木他们干的。” “看来你知道的比这还要多些。当事情发生……哦,管它呢。瞧,对于你无论 如何帮不上忙的事情再抱有什么痴心妄想已是毫无意义了。假如庆子听命于黑帮组 织,那我们现在就没什么好做的了。” “你是个巫婆,海伦,你是。我帮不上什么大忙,这我明白。我准备把一切都 和盘托出,你有什么问题吗?快说吧。” “好吧,让我们从你朱丽·派普这位热心人说起。你与索尼·伯克以及盗来的 油画有何关系?应该从这些谈起。” 朱丽将依然贴在脸上的潮湿的一缕头髮向后捋了捋,小心坐起,整理了一下裹 在身上的睡衣。她纤细的胳臂裸露在海伦给她的纯白t 恤外面。绷带拦腰缠住,她 知道她看上去很脆弱。她灰色的眸子天真地迎视着那双棕黄色的眼睛,显然训练有 素。看来,她没有对海伦设防。朱丽以确定的语气快速答道: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了。简单说吧,我的真名叫朱丽亚·派普,我的家乡在悉 尼,我最爱喝的啤酒是杜黑牌的。在我们那里我总是不断地谈论啤酒,像个老式澳 洲人!请别见怪,我尽量说得好些。嗯,我年少时肯定对一则诽谤性的谜语留下了 深刻印象。谜语是:你把世故的澳洲人称为什么?谜底是: 纽西兰人。我竭力要证明那是个可怕的谎言。我在大学里学习美术,后来去美 国做关于美术史方面的毕业论文,并在那里获得了美术史博士学位。美术史的博士 学位当然是不错的,可是几乎不能保证挣碗饭吃。像许多澳洲人一样,我开始四处 第41页 旅行,边旅行边工作。大约三年前,我的运气终于来了:在洛杉矶,我找到了一份 工作,为一个画廊老闆,其实彻头彻尾就是文盲的所谓‘艺术家’当捉刀人写一本 书。你可以想像这本书完全是一个骗局。报酬不错,一切都是私下交易,省去了交 税。当然,我没有绿卡。对于一个来自外国、出身低微的小姑娘来说,这却是个极 好的机会。我在各种艺术品交易活动、画廊和拍卖会中认识了许多人,而且不仅是 在加利福尼亚。这是我事业的开端。我为各式各样的艺术杂志、分类名录以及收藏 者们写了大量的匿名文章。全能朱丽,这就是我。我环游世界:纽约、欧洲,最后 到达亚洲。 在香港我遇到了索尼·伯克。” 说完,朱丽沉默了。她即将触及问题的关键,她需要估量一下她的故事将会产 生的效应。海伦冷峻的表情毫不松懈。 “你想知道索尼的情况,对吗?嗯,他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他来自底特律— —就如这年头人们常说的非裔美国人,尽管他宁愿自称为‘黑人’。 他不喜欢归附于美国,也许是因为他七十年代才来到美国,而且不甚精通于当 今美国社会中政治意义上的是非观。他是一名越战老兵,以中士军衔退役。 我想或许是他回到美国却无用武之地了,所以才到了亚洲。不过这个我不敢肯 定。不管怎样,他在亚洲住了很长时间,几年前定居香港,确切时间我也不清楚。 索尼拥有一间名为‘跳华尔兹的玛蒂尔德’的低级酒吧,但我认为整幢大楼都是他 的。你要明白,伙计,这些事情他可没对我过多地说起,他从不过多地谈论自己。 据我自己的经验看,他这人有些傻里傻气的,行为古怪而且有趣,是个大情人。不 过你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那幢大楼,我猜这是一种广场恐惧症。他有着非 凡的记忆力,凡是他的所见所闻永远都记忆犹新,所以……” “买那幢大楼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一名美国军队的中士怎会弄到那么多钱买下 香港的不动产?” “哦?我不知道!真滑稽!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似乎一切都那么自然。 他来到那里,坐在酒吧里他的位置上,通过电话与他的顾客联繫,或者向他的 生意总管,他的朋友坎通·比尔传授机宜。他从哪里,他怎样弄来的钱…… 也许通过某种手段什么的,肯定都是非法的了。那又如何?我对此并无异议。 在当今社会里,全世界都这么干。性、毒品还有摇滚。” 朱丽愉快地抬头望一眼海伦,她又试图揣测她这番话的效应。海伦依然无动于 衷。 “我明白了,”她淡淡地说,“继续往下说。他现在在做什么生意?经营一家 有关被盗的文化遗产的邮购公司?是他造了那张‘艺术品名录’?” “不,不是,那不关他的事。索尼只当中间人,他只是,嗯,成为这场交易中 的一颗棋子,碰巧撞上了他的委託人有机会进入这个被盗艺术品的市场。” “他负责把多米埃的油画从不知名的卖主手里运送给麦尔·罗缪勒,这是你告 诉我的。可是你拿走了画。怎么回事?说说你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我只是在帮我男人的忙。他叫我把东西交给你的威尼,拿到钱后再把钱交给 南义。结果事与愿违,可是……” “哦,打住吧,你这些废话。甜心,纯洁无瑕的澳洲小姑娘被‘她的男人’操 纵在股掌之间,为他干骯脏的交易,为他陷入罪恶,仅仅是因为他叫她那么做。傻 瓜。现在回到你躺在医院时的情景来吧,当我们在谈论那把伞的时候,你告诉我你 和南义在交换有关这件艺术品交易的信息。你说是为一位朋友,还记得吗?” “嗯,索尼的确想了解南义知道些什么……” 海伦极力让自己显出很有耐心的样子。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你并不是为索尼工作,而他也不是在利用你——是你在 利用他!你并非仅仅巧遇索尼·伯克,跟他上床,是不是?你计划成为他的枕边人, 运用他的关系网插手这宗艺术品交易。而你做到了。你和你的幕后者有一套自己的 安排。我并不确知谁是你的合作伙伴,你们要干什么,不过我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所以还是说实话吧,朱丽·派普。你已经陷得太深了,你需要一切你所能得到的帮 助。对我说谎是愚不可及的。你再试试。” 朱丽思忖着她的话。她的机会不多了,不过再试一次也无妨。她粗鲁地大笑起 来,开始转入一个新话题: “好,警察,伙计!我的运气很糟,碰上了一个不易受骗上当的聪明女人。要 是我在跟威尼·蒂伦或其他男人打交道,他们一定已经对我俯首称臣了。哦,我在 试着说呢,你不能责怪我。我曾以为,你这傢伙,你也许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我 想我本该对你作更多的了解。抱歉啦。” “噢,主啊!是的,你本该对我更为了解。为数不多的女同性恋者被拔高地视 第42页 为间接的男人。或许我们多疑,像你说的,但是我们并不自以为是,至少我不这样。 假如你再对我扯淡,就到此为止吧。你无法拥有全世界的时间,我也一样。像这样 的说话机会只剩下一次了。” 没待朱丽回答,一阵敲门声响起。“咚——嗒——咚——嗒”,是威尼报告平 安无事的信号。该把朱丽转移到他的房间里去了,因为饭店女服务员得进来清扫海 伦的房间。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朱丽就在饭店里,海伦暗暗咒骂几句。她禁止了 朱丽的发问,帮她穿上运动长裤,搀扶她走到门边,交给威尼。 海伦风驰电掣般销毁了一切有可能暗示她并非房间里唯一住客的东西。 未几,她最后将整个房间扫视一周,然后把一个用英日两种文字写的“请整理 房间”的牌子挂在门外把手上,便沿着走廊向威尼房间走去。她可不想让朱丽迷惑 住他。 她不必担心,对这事朱丽是相当精明的。海伦步入威尼房间时,朱丽正面朝墙 壁地躺在床上。威尼将一只手指压在唇上。 “嘘!让她睡一会。过来,该吃晚餐了。” 经过几分钟热烈的争辩,两人终于就上哪家餐馆达成了一致。威尼倾向于华而 不实或者低级庸俗的地方,然而这二者都不对海伦的胃口。海伦固执己见,最后两 人还是下楼,到饭店下面地下购物街的一家小寿司店吃饭。那是在这个地下迷宫里 的众多餐馆中,海伦最喜爱的去处。价格按日本人的标准还算合理,食物也合她的 胃口,那位中年侍者也彬彬有礼,不厌其烦。甚至还设有一个“无烟”区,这是为 何到此的决定性因素。 海伦快速地点了一个套餐,有汤、生鱼片和一杯麒麟啤酒。威尼则充分利用时 间,一面跟笑眯眯的中年女人取笑逗乐,一面奢侈地点了菜单上的寿司和牛排。 “嗯,小伙子,把100 块钱扔在一顿饭上,我猜想这意味着你就要回家了。你 是不是接到了打道回府的命令?你什么时候离开这座漂亮的城市?” “很快了,也许就是明天。” “哦,是吗?明天。你要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应付朱丽,是不是?你要是走了, 我真不知道该把她藏到哪儿去。当服务员整理我的房间时。” “是,我知道。真是麻烦,也许我可以多待一两天……我刚才说有希望是明天 走,不过也有可能不是。” 海伦放下杯子,看牢威尼。 “好啊!你在搞什么鬼,小伙子?也许明天,也许不是?什么意思?你想离开 是不是?现在警察已经放弃了拘留你的企图,你这里的工作则陷入困境,所以麦尔 收紧了他的腰包,你的老闆要召你回去了。那么只是什么把你留住了呢?肯定不是 我跟朱丽的问题。哦,别告诉我!爱情是年轻人的梦想。” 威尼显得快乐多于尴尬。 “是的,我请庆子跟我一齐回多伦多。这些天里我们一直都有见面,我想她会 喜欢多伦多的,她厌恶替草下这帮乌合之众卖命。这是她逃离这个骯脏之地的一次 机会。因此……” “因此你计划带她‘摆脱一切’,棒极了!”海伦想了一秒钟,随即不无怀疑 地摇了摇头,说道,“她真的许诺要跟你回家吗?或者只是你的白日梦?嗯?” “还没确切地‘许诺’,不过我已经把她说动了一半。我今晚要去见她,继续 做她的工作,走运的话,她会来。她想跟我走的,你知道,信不信由你。” “她想要你呢还是把这当作逃离名古屋和草下纠缠的一种方式?是哪一种?” “我不在乎!我猜两者都有。不管怎样,她为什么就不该想跟我在一起呢?我 们相处得非常好。问题在哪儿呢,妈妈桑?你是嫉妒或是别的什么?” “就是那别的什么。” “我敢打赌,你骗不了我,你自己想要庆子。当然,她不是那种人,因此你没 有这个运气。庆子是真正的男人的女人,她决不会跟一个女人走的。” 威尼相貌平平的脸当说到庆子时便神采飞扬,几乎显得有些英俊了。年轻、爱 和性是坚不可摧的组合,海伦望着威尼想道。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永恆的。 “永远不要说决不,小伙子。‘决不’意味着持久。不管怎样,如果你能把庆 子带走,我为你们俩祝福。” “谢谢。”威尼似乎由衷地感到高兴。“现在我要做的一切就是说服她,明天 便见分晓。” 接着,两人各怀心事地埋头吃起来。终于,海伦开口说道:“当你和你的甜心 正妙不可言的时候,我还在为朱丽困坐愁城。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她离开。我们俩 干了件伟大的工作,误导了铃木,使他仍在东京追踪她的下落,我希望如此。可是 他拿着她的护照,这样,逃离这个该死的岛屿之国将变得困难重重。伯克应该给她 弄一本走私的假护照,如果有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伯克对香港的事情了如指掌,而香港是伪造、仿制和走私的世界中心。可是… …假如你明天走,朱丽就飞不了了,在你走之前根本没时间弄到护照送她出去。如 第43页 果你不打算帮帮忙再呆几天,那末至少我们得在一起想些办法吧。 嗯?” 沉浸在对庆子想入非非的白日梦之中的威尼勐地一惊,回过神来。 “妈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多少选择余地……除非庆子——庆子能透露 些什么。我不知道会怎样,不过我会问她。我想她喜欢朱丽。” “好极了,小伙子!主意不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呢。我差点误解了你, 你知道。” 威尼·蒂伦转瞬间便轻易扔开了自己的宏大计划。在他的心中,一半已经抵御 不住这个同性恋老巫婆的花言巧语,不禁有些沾沾自喜,竟希望留下来继续跟她一 块冒险;另一半则只想摆脱她,迫不及待地回家,回多伦多——带着庆子。 对于年轻人的反应,海伦忍俊不禁。她向他举起啤酒杯:“干杯,小伙子!代 我向可爱的‘猪城’多伦多致意!也祝蓝樫鸟队赢得那面小旗!” “干杯,妈妈桑!下一次在多伦多时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弄几张上圆顶摩天大 厦的票。蓝樫鸟队将再一次取得联赛的胜利,别担心那面小旗,你尽管瞧好了!” 两人友好地离开了餐馆。威尼要把朱丽送回海伦的房间,再去赴庆子的约会。 海伦利用在房间里等待威尼和朱丽的这段时间,给庆子挂去电话,希望第二天早上 与她见面。两人在电话里的交谈简短而谨慎。海伦确信,威尼将对此事一无所知。 随后,她对庆子所引发的形势进行了一番认真而深入的思索。起先,她所谓的 自愿合作,是把朱丽从警察控制之下解救出来。而现在她又将实施一个潜在的计划, 即与威尼一道离开日本飞往加拿大。海伦总觉得事有蹊跷,她的所作所为太恰到好 处了吧。无论她是怎么对朱丽和威尼说的,其实她并不敢肯定庆子的动机、她的过 去以及在这场“名古屋事件”中她潜在的角色,就像当初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时一样, 没有答案。 在把朱丽从警察手中解救出来的行动当中,庆子扮演了主要角色。可以合理地 得出结论,那次行动实际上已经成为庆子他们的目标。换言之,庆子的老闆黑帮组 织不希望铃木审问朱丽,为什么呢?他们想从朱丽那里得到什么?他们还会指使庆 子继续参与合作吗?朱丽会在庆子的帮助下离开这个国家吗?或是当他们一切准备 就绪时就把她拉下马,抑或把她扔回给铃木? 海伦打定主意,在第二天她们俩见面时,要深入细緻地向她提问,同时对她的 任何回答不置一词。 接下来就是那位迷人的撒谎者朱丽啦。对于此女,海伦提醒自己要保持愉快的 心境。前景将会大有希望。 33.名古屋叙谈 “怎么突然想去东京呢?你渴望大城市奢靡的生活或是什么?”威尼一边看着 海伦收拾她的背包,一边问道。 两天后,威尼的声音里,顺从与无奈已经超越了好奇。在过去的48 小时里, 他曾匆匆拜访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挑拣几件干净衣服,然后便一头栽入上木庆子的 温柔乡里,幸福无比。他目下只想试探一下海伦,看看没有了他,她和朱丽的关系 进展如何了。同时也为了在重返温柔乡的途中树立信心,迟早他将说服庆子离开日 本,一齐奔向多伦多的美好生活。 海伦刚刚泼了他一头冷水,告诉他他的幸福结束了,至少暂时结束了。 她将要去东京,他必须留下来照看朱丽,餵她吃饭,给她做伴,当服务员进来 打扫房间时,将她辗转运动于他和海伦的房间。威尼用眼角瞟了一眼朱丽,她躺在 海伦房里的另一张床上,呷着橘子汁,透过杯子的边缘沖他傻笑。她的情况明显改 善。 海伦没有回答。她收拾完毕,拎上夹克,便向两人挥手再见,把威尼和朱丽一 齐抛在了身后。 门在她的身后刚闭上,朱丽便说道:“她去取我的新护照,明天就回,别担心, 伙计。去把你那朵漂亮的荷花接来吧,你们俩可以用海伦的床以及一切东西。我还 是这么弯弯曲曲的,太糟了,我们本来可以玩个三人的游戏的。” 明知她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可是在那一剎那,威尼禁不住有些心旌摇盪。 他不太自信地大笑起来。“干嘛不?我打电话给她。”然而他并没有往电话机 方向移动。 “好极了,叫她多带些橘子汁,我快喝光了。再带一本杂志来,比如《时代》 周刊什么的,自然啦,要英文版的。” 朱丽微笑地望着他。威尼感到落入了陷阱。现在,他得打电话给庆子,请求她 到宫古饭店来,然后向她解释清楚此种局面的来龙去脉。然后呢?他也不知道了, 但是,他本能地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面对两个女人的同时进攻,他能否抵挡得住 呢?他提起电话,朱丽还在继续说道: “庆子答应跟你一起去加拿大了吗?你还有大量时间做她的工作,在床上,我 的意思是说,你们在做爱时给她说这件事,这样比较有说服力。那么你们什么时候 走?” “我们摆脱你以后立刻就走!”威尼怒气沖沖地说道,这话仿佛是接着了庆子 第44页 的话茬。“哦,我不是说你,甜心!是……是海伦,她就要去东京了。 你到我这里来好吗?我们有很多话要谈。”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朱丽则躺在床上为他快速机敏的反应拍手叫好。电话 被窃听了,或者说他们相信电话已被窃听。假如他们存心说给铃木听,那么用朱丽 的名字或许会让那位绰号叫“恐怖的铃木”的警官呕血不止,而且或许会把朱丽送 进一家监狱医院。 庆子终于答应过来了,威尼重重地扔下话筒。“你听见了吗,快从我的面前滚 开!”他转向朱丽。他彻底失去了耐性。“跟你纠缠在一起,简直糟糕透顶,我受 不了你了,你这混蛋。再给你一次在庆子面前胡说八道的机会,我和她就离开你这 个鬼地方!我倒要看看你是多么喜欢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床上的,混蛋!没人伺候 你吃饭,你也别想看见任何人!或许我会叫警察来拜访你,他们肯定服务周到!” “我猜也是,冷静些,伙计。从现在起我将做个好姑娘。”威尼盯牢她,然后 稍微息怒似的点点头,坐下。两人默默地等待着庆子的到来。 庆子小心翼翼地进来了,仿佛踮着脚。她穿着一件昂贵的便服式夹克和缝制得 体的休闲裤,显得俏丽可人。她迎上前与威尼柔情蜜意地窃窃低语,然而她真正关 心的似乎是那个朱丽,她询问她的健康状况,她的需要和愿望。 朱丽警惕地观察着她,一面叫嚷着要橘子汁和杂志。庆子立即叫威尼去外面取 来。威尼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不想留下庆子单独与朱丽在一起。“那个长舌妇。” 他咕哝着忿忿然走开了。屋里就剩下两个女人了,庆子走到床沿上坐下,向朱丽倾 下身去。她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庞充满了关切。 “你可以离开你的床吗?去旅行,你行吗?” “我行的!没有比离开这个鬼地方对我的健康更为有益的了。那就请你帮我想 个办法,我要离开这儿。请相信我!” “很好。只要你能肯定……我知道医生们没有建议……不过假如你能肯定……” “是的,我能肯定。别担心,伙计。你想到什么了吗?” “嗯,我们也许可以通过名古屋机场把你弄走,或许是坐飞往汉城的航班,我 在韩国航空公司里有个朋友。如果警察看得不严,也许有可能带你通过例行检查, 可是你仍然需要一本护照,而你没有,所以……” “哈利路亚1!我们的麻烦终于可以了结了!我们俩说话这会儿,海伦正在为 我弄护照呢。她明天将带着护照返回,她说。这就是她去东京的目的! 求你了!后天行吗?请快些!越快越好。宝贝儿,我真是太想离开这鬼地方了 ……你简直无法想像!” 对于朱丽的急不可待,庆子微笑着,点点头。 “我想像得到,我也非常想离开这里。” “哦?”朱丽吃了一惊。刚才她过分专注于自己的情形而无法从另一个角度考 虑到庆子。现在她立即醒悟了。庆子也有她自己的时间表,这一点朱丽本来无需提 醒的。“是这样。你打算跟年轻的蒂伦一道远走高飞!我们原以为他在吹牛呢!是 由于爱情……还是别的什么?” “噢,当然!威尼是个非常好的人,他向我许诺会在加拿大好好待我,我们将 非常幸福!”庆子热泪盈眶,整个人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朱丽是个在罗曼蒂克的爱情观的薰陶之下长大的西方人,凭她所有的阅歷,她 相信为了威尼·蒂伦的爱,庆子会抛弃她的家庭、工作、城市、国家以及文化。然 而,她也不是傻瓜。 “那么,祝你好运,伙计。不过我对你的忠告是‘保住你的日常工作’,你懂 我的意思吗?就是说,确保你拿得到回程机票,手头上也要有现金。这话你千万不 要说出去。” “噢,是的,‘保住我的日常工作’,非常正确。”庆子揩了揩眼睛大笑起来。 “你将做什么呢,朱丽?离开日本后你去哪儿?你会平安无事吗? 我很担心你。” 1 哈利路亚:犹太教和基督教的欢唿语,是赞美上帝之词,意为“赞美神”。 “别担心,伙计。我将熘回香港,我的老巢。首先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你该不会认为铃木会在那儿拼命找我吧?那他也真算是一个游手好闲之徒啦!” 朱丽有些焦虑不安,仿佛这种可能恰好发生了。 “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在香港逗留太长时间,那样对你会有危险,危险并非来自 铃木警官,而是那个杀死南义先生的人很可能也想对你下毒手。形势极为不妙。” 庆子出其不意地打断朱丽的话,显然,庆子在警告她。 “是吗?怎么个‘形势不妙’?你在说什么,庆子?你知道谁杀了南义?” “不,不,我不太清楚,可我有所耳闻。我听到一个叫‘谭先生’的人,可能 他杀了南义。由于南义当时是在跟你见面,所以我认为你的处境也很危险。” 第45页 “究竟谁是‘谭先生’?这不是个日本名字吧?”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不是日本人,我想是个中国人,可能从台湾来的。” “台湾!混蛋,又冒出一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一位来自台湾的谭先生跟我与 南义的约会有何相干?” 朱丽也不指望庆子回答,便自个儿沉思起来。要是南义那个永远无法传递给她 的信息与台湾有着某种牵连呢?她觉得有此可能。她抬起头,发现庆子正关注地盯 着她。 “是的,你最好马上转移到某个安全的地方,香港尽管很好,可是…… 也许对你太危险了。”庆子重申己见。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香港容易被人发现。也许你说得对,”朱丽贊同道,“哦, 谢谢,庆子,谢谢你做的一切,谢谢你的帮助。”她勉强对她的来访者绽出一丝疲 倦的微笑,但愿庆子也让她单独静一静,好好斟酌一下这场对话的含义。“谢谢你 告诉我这些,要是我告诉海伦这个谭先生的事你不介意吧?” “哦,她知道的,我已经对她说了,两天前我们长谈过。” “真的?噢,这个海伦!一点风声也不露。哦,我跟她这几天内要演一出真正 的好戏!……好了,我们的威尼还有我的橘子汁快要回来了。谢谢伙伴们。现在请 走吧,让我休息一会儿。祝你们愉快。” 34.海伦去东京 海伦的东京之行同样不太顺利,如同事情的发展一波三折。这一次,没有威尼 扛行李,在前头冲锋陷阵替她开路,为机票、座位、饮料之事等等与人理论和讨价 还价,她发现竟然如此不胜烦扰。东京那些密密麻麻、外形奇特、绵延数里的建筑 群,构成了一幅喧嚣的城市风景画。在灰白的天空映衬下,整幅画面也显得灰濛濛 的,看了令人沮丧。她把脸贴在巨大的厚玻璃窗上,在鳞次栉比的庞然大物中努力 搜寻榛东神殿的影子。这些日本传统文化的纪念品反而充当了现代文明的解毒剂, 看上去令人顿生一见如故的舒坦惬意之感。而那些不和谐的所谓“现代的”、“西 方的”大厦楼宇的一片汪洋,却让海伦感到陌生和疏离。穿过漫无边际的地下通道, 她放眼望去。只见在没有人行道的狭窄街道上,繁茂的盆栽植物和盛开的花丛把那 些或无前院或无后院的破败的老宅团团抱住,簇拥着它们的门前台阶,环绕着残垣 断壁。 海伦对生活在老宅里的人们倍感好奇,然而,她却丝毫不愿意成为他们其中的 一员。 在东京火车站,她再一次逃离拥挤的人群,搭上了地铁。毕竟,这是环绕东京 的唯一一条移动的比较感性的道路。她的目的地是涉谷火车站和一家私人侦探机构, 它有个委婉的名号,叫田方爱道私人研究署。这是上木庆子提供的线索。庆子称在 南义被害的前不久,他与田方爱道有过往来。她在南义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些文件, 表明他曾雇用田方爱道为他从事一些“研究” 工作。海伦很感兴趣。同时,对于庆子提供的这个有趣线索,她也并未信以为 真。也许她已经陷入一场没头没脑的追逐之中,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田方爱道私人 研究署,就是有,那里有谁会向她开口呢?再者,有谁会说英语呢? 首先,要证实它根本不存在也许易如反掌,然而她确实得费尽心机去找到这样 一家机构的地址。现在海伦比较幸运:在一幢暗淡的6 层楼大厦的窗户上,赫然印 着它的白色英文全名。海伦在日本待长了,也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那 个地方无人会说只言片语的英文。在日本,在gg中使用或间接使用英语已成为最 新时尚。乘着那脏兮兮的电梯,她步入那座大厦的六楼前厅,试图与那位年轻小姐 有所沟通。可是无济于事,那小姐只会说日语,而且似乎有点惧怕海伦那两句半生 不熟的日语。她孤军作战,但至少没人从前厅门后挺身而出。那扇门显然通往其他 的办公室。海伦掏出她的业务名片,在上面写了句“我就回来”,交给年轻小姐, 小姐如释重负般看着名片,与此同时,海伦在她身后关上了前厅的门。 重新回到街上,海伦思忖着她的下一步行动。试图在一个你无法深入其中,不 会说他们语言的地方充当一名调查者,简直是一种愚蠢的游戏。也许是这样,不过 海伦不想屈服于这条为人们广泛认可的至理名言。总会有些事情她可以做,总会有 些办法可以达到她的目的。她不愿意轻易放弃,承认自己在日本的一切努力都付之 东流。克服困难是她最拿手的,她有无数在逆境中成就事业的经歷。 海伦掂了一掂她的背包,霎时觉得背上沉甸甸的。随即,她找到一个绿色付费 电话,拨了一个本地电话。她需要的是一名翻译和日本导游。她从背包里找出一张 折了角的名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35.火星酒吧 目子步入酒吧时,海伦没有立刻认出她来——尽管事实是这20 分钟来,海伦 一直在搜寻她。海伦颇费了一番工夫才在新宿区“男人”世界里的一栋拐角大厦的 第46页 三楼找到这间小小的同性恋酒吧。如同许多日本人饮酒吃饭的地方一样,火星酒吧 仅由一个小小的房间构成。酒吧里有二十来个女人,使房间显得很拥挤。海伦坐了 下来,其他女人装作有意或者无意似的悄悄瞅着她。 她们只有三个人坐在凳子上,还有五张凳子空着。其余的许多人则全部拥挤在 两张大桌旁边。轻柔的摇滚乐瀰漫整个空间。这儿所有的女人都年轻、性感,而且 无一例外全是日本人。 海伦感觉宾至如归,这个地方与她经常出入的许多同性恋酒吧并无多大的分别。 她放松下来,用英语叫了杯啤酒,她相信侍者听得懂。长髮披肩、慈眉善目的吧女 微笑着端上一杯啤酒。目子在电话里建议她们俩见面的地方,便是这家西方同性恋 者经常光顾的火星酒吧。无疑,火星酒吧是同性恋游客们的交际圈子。 目子的出现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吧檯上有人发出啧啧的赞嘆声,在其中一张桌 子旁,有人大声地跟她打招唿。目子微笑作答,然后挨着海伦坐下。 她穿着合体的牛仔裤,身上套着一件带珍珠纽扣的西式斜纹粗棉布衬衣,脚蹬 一双手工制作的牛仔靴。难怪海伦没能立刻认出她来,甚至她的化妆也与她侍候威 尼·蒂伦时有天壤之别。海伦只见过目子的一副工作打扮:显然那种打扮相当乏味, 丝毫不与她的个性相符。 “啊,海瑞恩,你打这个电话真是太好了!很高兴再见到你。”海伦注意到目 子在发“勒”时也遇到了众所周知的麻烦,在日语中没有真正的“勒” 的语音。庆子似乎没有这个问题。目子的英语比庆子说的简短得多,没那么復 杂。不过海伦认为还比较流利清晰,就达到她们的交际目的而言,这已经够用。交 谈当中,她开始时还不太习惯目子不怎么准确的发音,但她很快就完全适应了。 目子叫了杯牛奶,并点燃了一支万宝路。她在倾听海伦说话时,一直牢牢盯着 海伦的脸。她把香菸夹在指间,蹙起一弯柳眉。氤氲在两人之间缭绕,她优雅地扬 起那只空着的手,作势将氤氲赶走,然后仿佛不小心似的靠到海伦的膝上。海伦感 到从她薄薄的棉衬衣里传出的暖暖的体温,但是目前她没有理会这种明显的暗示。 目子一如既往地点头、惊唿、微笑,就像日本人在表现他们的关注而未必表示 同意时的模样。海伦显然已经表明了她要阐述的问题要点,目子在她的膝上压了一 下,捺熄香菸,说道: “那好,没问题。我想我要单独去田方爱道研究署了,跟那女孩谈谈,或许还 要见见老闆,把你想知道的关于南义的情况弄来给你。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我们好 好吃一顿,快活一番,你说好吗?” 显然,目子是个有主见的果敢的女人,一个雷厉风行的行动者。 “当然,听起来不错,除了我目前尚未有一间旅店客房以外。我想我该在什么 地方登记住宿吧。你有何建议?” “没有旅店?”从目子嘴里发出来的更像是说“软垫”。“没问题,我知道一 个好地方,我带你去,之后我们玩个痛快,好吗?” 目子双手握住海伦的手,用指尖摩挲着海伦的掌心。 “是的,当然。要花我多少钱?” 已经很长时间了,海伦想,自从……很长时间了,她自然愈加兴致勃发,可是 确实要先将事情澄清。 “花钱?”目子愣住了,“不用花钱!你以为我是在工作?不,不,我们是在 玩儿呢!对吧?”“玩”听起来就像是“盘”。 海伦笑了起来,“当然,我们在玩儿。不过首先你得先去给我从田方爱道那里 弄些信息出来。”海伦感觉自己好像在与目子进行等价交换那样! “没问题,我们走。” 目子拎起海伦放在地上的背包,领着海伦走出酒吧。她们的身后响起一片唿哨 声和喝彩声。海伦现在跟随着的是当地同性恋圈子中最好的“男人”。 火星酒吧里对她同伴的反应多少令海伦有些吃惊。她茫然地钻进目子的汽车, 这车非法地停靠在了小巷的墙边。她发现目子的本田车同庆子的一样都是深红色的, 巧合吧,不像日本百分之八十清一色全是白车。她们俩都是日本人,都非常漂亮, 除此之外,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会说英语。这一点理所当然足以使她们显得 与众不同。 目子朝原宿方向驶去,一路上边吸菸边对别的驾车者骂骂咧咧。她们的目的地 是大持栈道街上的一片公寓群。海伦惊异地打量着它们。这个大持栈道公寓群是东 京的老式建筑了,可能建于战后不久的四十年代。它由一系列长形低矮的拉毛水泥 大楼组成,并用一条绿化带将其与人行道分隔开来。人行道上繁茂的灌木花丛和野 草杂乱无章,一齐向着庭院延伸进来。破败的门楣,年久失修的阳台,松脆的门廓 :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被遗忘和贫穷的迹象。在这样一个追逐潮流和时髦的旅游城 市里,这个地方完全不合时宜,不伦不类。 从建筑学上看,西雅图或穆斯乔可能出现过此类建筑。坐在世界上最为昂贵的 第47页 不动产上,置身于光怪陆离、设计恶劣的后现代主义的庞然大物之中,让人难以理 解这样的东西何以能够保存这么长久。 每一扇窗户上都画着一种植物(古怪的符号),或者贴着进口太阳眼镜的gg 张贴画或其他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时髦东西。这些惑人眼目的画面宣告了里面有艺 术品可供暗中买卖或者房间出租。在窗户的后面,一切都暴露无遗。形形色色的人 在许多的前门、后门和侧门之间进出穿梭,有的看,有的盘算,有的买,有的卖, 也有的在偷。这是艺术家、小企业家、骗子以及彻底的狂热者们工作和生活的空间。 毫无疑问,那些声名狼藉的所谓纪律严明的白领男士、白领丽人或者其他平面式的 日本漫画式人物都对这种地方不屑一顾,他们畏惧西方人却同时自以为超人一等。 像青山公寓这样的地方,海伦感觉有一点西方异国的味道,这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 的家乡。 海伦爱上了它。当她们俩沿着吱嘎作响的楼梯艰难地爬向顶层时,她把她的感 受告诉了目子。目子非常高兴。她炫耀地推开门:“啊,你喜欢它! 好极了!你在这里歇息吧。这个美妙的地方是我一个朋友的,她租的,不过出 差去了。有威士忌,上好的桑德利苏格兰威士忌。我这就去田方爱道替你弄资料。 很快就回来。不成问题。” 目子捉住海伦的双手,在她的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便走了出去,把海伦留在 了一个陌生的公寓里。 36.自我调查 目子兴奋地跑上楼梯。从田方爱道那里弄到消息太容易了,以致使人觉得没劲 儿,现在才是最美妙的时候。自从在希尔顿饭店客房里遇到这个高挑个儿的神秘外 国女人以来,目子曾幻想与她做爱,但从未企望再碰到她。海伦打电话给她说需要 帮助,而且十分乐意地来会她,太幸运啦!目子第二次见海伦比初次相见还要兴奋! 目子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心情打开了公寓门,在门口脱去鞋子。“海伦去哪儿 啦?”公寓里有四间房,其中两间作为“画廊”,里面只放画没有家具,一间是起 居室兼卧室,里面放着一个柜子、一张桌、三张椅,墙角放着铺盖卷。小厨房与卫 生间紧挨着。海伦会有什么脸色呢?她会说什么呢?目子急忙穿过两间做“画廊” 的屋子直奔卧室。 海伦就在那儿。她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只穿着蓝色亵衣、紧身衬裤和一双 长统袜。她的背包、夹克、衬衣和长裤全扔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她微笑地望着惊喘 未定的目子,张开双臂说道:“哈啰!” “噢!海瑞恩,海瑞恩!”目子在原地扔去她的手袋和夹克,一把抓住海伦的 手,把它们贴在脸颊上,吻着掌心。四目交投之时,无声胜有声。 她的双臂缠绕着海伦的颈脖,她捧起海伦的脸亲吻。她感到海伦正在她的腰间 摸索着,欲把她牛仔裤的纽扣和拉链解开。接着,两人一同倒在铺了褥子的地板上 咯咯笑了起来…… 目子抬起汗津津的脸,做了几次深唿吸,舔了舔嘴唇,盯住海伦已完全睁开的 眼睛。两个女人相视而笑了,一种满足的和秘密得以分享的微笑。海伦直起身,说 道: “哈利路亚!你肯定一点时间也没浪费!你不相信冗长的序曲,嗯?” “对啦,没错!” “我要说!我有好多年没来得如此迅勐和强烈啦!我渴了。”她又倒在床上, 目子则从她的双腿间抽出身来。 “我去拿可乐。”目子站起来,伸展她那苍白的躯体,笑望着海伦。接着走过 去摸索她的手袋。她找出两听可乐,启开一听,灌进一大口,然后递给海伦。海伦 又热又渴,便将可乐一饮而尽。 “过来。”海伦扔掉空罐子,向目子伸出双臂。目子迎上前,比起海伦小一号 的身体整个儿埋在了海伦干瘪的身躯上。海伦噙住她的唇,感觉到她嘴里混杂着可 乐和汗水的咸味。 接下去的两个小时里,两个女人以她们曾经尝试过或者所能够尝试做到的一切 方式相互取悦。终于,海伦心满意足地坠入了沉沉的梦乡。她的脑海里产生的最后 一个念头是:“跟庆子也会这样愉快吗?”远在多伦多的艾丽斯已然被她抛到了九 霄云外。 目子和海伦飢肠辘辘地醒了。两人急忙洗了澡穿好衣服。 “愉快的经歷是不错,是的,非常美妙。” “是我几个月来感觉最好的。我还有好几处地方都在疼呢,我没想提的。 我感觉好极了。现在吃饭去。你答应我的一顿饭还没吃成呢。” “抱歉啦。这样更好,不是吗?我们现在可以去吃了。” “这样更好,是的,是的。我们走吧,我饿坏了!” “你不问问田方爱道的事?问问我替你发现了什么?” “我当然要问,你可以边吃边告诉我。” “三明治好吗?沙拉?” “三明治?沙拉?噢,你坚持的话就这样吧,带我去就行。” 天渐渐黑时她们离开了公寓。街道上挤满了人。目子把海伦领至一家时髦的西 第48页 式自助餐厅,就在表田街的岔道上。餐厅满员,食客是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雅皮 士们和游客。食物不错,新鲜、准备充分,价格也不算贵。然而这里人声鼎沸,异 常嘈杂。目子把一群年轻的上班族挤到临窗的一张桌子旁。于是两人落座,一言不 发地埋头于她们的三明治。海伦行动迅速,已经在吃她的第二份了。目子向她说起 在田方爱道的发现。她说确实与一位自称为田方的人有过交谈,不过目子对其身份 表示怀疑。 “我认为田方只是机构的名称,也许是成立者的名字,他的名字有名望。 每个委託人都想同老闆做生意,于是他们全都使用这个名字。跟我说话的那人 很可能另有其名,叫什么我不知道,请原谅。” “没关系。你已与他们交谈了,并获取了一些情报。你比我能干。那南义要他 们为他做什么?” “自我调查。” “自我调查?究竟是什么?” “他请田方调查他,他自己——就是南义本人。查查有谁认识他,他们怎样看 他,他们的观点,你明白,他的同事、老闆、委託人等等,他们的观点。” “别逗了!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真是个伟大的想法。我倒希望我们国内也 流行这个,对生意很有用处。他们有什么发现吗?” “抱歉,他不能给我报告的复印件,两周前报告送到了名古屋。” “报告?这么说有一份报告,嗯?我想想谁拿走了。庆子?没关系,知道有个 ‘自我调查’就是额外收穫了。你是怎么让他告诉你这些的?应该是非常机密的吧, 私人调查人员是不跟任何人谈论他们的委託人的,难道在日本有所不同?” “是,当然是机密,这没错!我告诉他我是南义在东京的好朋友,我说南义让 我来问问是否有什么‘最新’发现。他说没有,还解释说要弄到南义所要求的信息 如何的困难,告诉我他们的机构如何好啦,他认为我也许可以成为一名好调查员啦 ……”目子笑了。“这就是我发现它为‘自我调查’行为的经过,这一点可从那人 对我讲的话中得到证明,你明白吗?” “他把你的把戏看穿了!自吹自擂的白痴!简直受不了你,可以讲我也忍受不 了你了。” “他是个男人,你本不该要我说那么多,并要我去卖弄风情的。” “他认为你很愚蠢是不是,啊?你真是。这是女人不该犯的错误。”海伦说。 目子摇头,“也许他认为我并不笨,也许他对我目子的身份根本想都没想呢。 以我的工作经验,我知道男人们如何看我们。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并不多加考虑,就 是说我们是真的,是的。” “是啊!我忘了你的工作了,你的工作是怎样运行的?” “好价钱。对一个姑娘来说,通过别的途径挣钱很难。” “我猜也是。哦,那不关我事。不过你知道,我母亲也是干这一行的。 她在街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干得没那么好。她常被毒打,她酗酒,死了好几年了。 我从来都认为那不是一种生存的方式,甚至我年轻时就这样想了。” “关于你母亲我感到很难过。这儿时时刻刻都有坏事发生,我很幸运,只是有 些比较好的联络点罢了,旅游饭店,多为西方人住的那种,我会说英语和一点法语。 能赚很多钱。我到三十岁就不干了。” “那你干什么?”海伦好奇地问。 “白天的时间经营面馆。也许在芝里区。跟姑娘们玩,或许找一个跟我一起住, 帮忙面馆生意。你到时也许会来拜访一下吧,是吗?” “是个主意。不过……”海伦刚想说她可不想等那么长时间,目子打断她道: “我得回我屋里去了,准备上工。给你,把公寓的钥匙拿着,待在里面,你可 以一直待到回名古屋。是明天吧?” “是的,当然,谢谢……”对目子的突然告辞,海伦略微有点吃惊。她拾起钥 匙,定眼望着目子站起身,准备离去。 “噢,海伦,过得非常愉快,是的。”目子拎起手袋,倚着桌边俯身吻了海伦, 走开了,淹没在一群正欲离去的中学生的人流之中。 海伦安静地坐在那里,又待了十分钟,慢慢地喝完了她的啤酒。 37.朱丽出逃 “全在这儿了,澳洲佬护照,看上去好极了,简直可以乱真。你的照片,你的 名字现在叫‘维尼莎·胡德’,真不知伯克是怎么想出这个名字的。你要记住你的 新名字,维尼莎。你离开日本时,入境卡得换成移民卡。看那个干净的小邮戳,像 印章吧,我拿它跟我的合法护照对比了一下,相当完美。 必须把它交还你的伯克,这可是一流的走私货。他认识他的伪造者!” 海伦回到名古屋。在她的饭店客房里,她沿着朱丽的床边走来走去,容光焕发。 那天早上,她如约准时来到建页的一间小型旅行机构,顺利取得了护照。从东京回 到名古屋的旅程也一帆风顺。她心情不错,吻着朱丽以示问候,又在沐浴时引吭高 第49页 歌。 似乎受其感染,朱丽一面检查着她的新护照和入境卡,一面兴奋地说道: “就是说,伙计!我要远走高飞了!庆子已经联繫了她的韩国朋友,准备带我 乘本地航班飞往汉城。这之后,嗨,噢!我便去香港,那位‘恐怖的警官’和他的 小日本警察们都将望洋兴嘆啦。” “等等,庆子帮你想好了出逃的方法,嗯?你对此不再有任何疑问了吧? 我仿佛觉得不久前你还对她的动机表示了怀疑,那个漂亮的庆子。” “滚她的动机去吧!如果她能把我从这里弄走,便是我关心的一切了。 不是吗?” “我能怎么说?这是你的游戏,不是我的。你只需明白自己陷进了什么样的危 险里。毕竟,不是我把一幅失窃油画藏在我的雨伞里带到这儿来的。 我和威尼,我们只是无辜的旁观者。”说到这,朱丽和海伦都笑了。 “用无辜来描述你不太确切吧,海伦。至于威尼,你曾叫他天真的孩子,听着 要比无辜准确些呢。不过我接受你的观点。呃,我也说不清我有什么危险,不会吧。 可是我无论如何不能为了发现我的危险所在而待在这里,这你会同意。你说的‘游 戏’嘛,也不是我的。我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这便是我所知的全部了,真的。” “真的。不管怎样,你比我知道得多。你在其中扮演了某个角色,对吧? 把油画带到日本,在南义被杀的前一天夜里你们俩见了面。跟你的会面也许是 导致他被杀的原因,你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吗?他有没有提到过第二天要去见什么人?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海伦,你对南义的兴趣恐怕有点错位了。他的死纯属巧合,与我毫 不相干,也和……那幅油画不相干。对于我,他似乎相当于……局外人。我希望你 相信我。” “傻瓜才这样想。你可能知道一些事情,让你自以为是却无法让我也相信你的 观点,对不对?你所知道的一半都没告诉我,对不对?南义之死是否确实如你所说 是‘局外的’,那还要等到我知道谁杀了他,尤其是为什么杀他以后,我才能作出 判断。” “你干嘛总那么关心南义以及他的死呢?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只是一个‘无辜 的旁观者’,你自己说的。” “我们已经参与了全过程,天哪!我是说‘无辜’,没说‘笨蛋’。你也不是。” “好吧,尽你所能好了。我约南义见面时,他告诉我必须定在那天晚上,因为 第二天在大道鱼市旁边的同一地点,他另有约会。那人南义称他为“保 险经纪人’。这就是我不能在东京等待威尼的原因。南义说就在那晚,否则免 谈。” “不坏嘛。这就是你能告诉我的一切?修正一下,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一切? 油画是怎么回事,嗯?只是为了表明没有恶意?” “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任何有关油画的事,索尼要我把它带去日本,交给威 尼,以10000 美元成交,除此以外,我一无所知。威尼没有出现,我便去了名古屋 找南义……”朱丽顿了顿,沮丧地望着海伦。“你说对了,这个故事听起来不堪一 击。” “我来说!首先,我被告知你受託赴东京送多米埃的一幅油画给威尼。 接着,你告诉我你想把油画向南义展示,以证实你的诚意。南义坚持说应于此 时而非彼时,否则免谈,因为他与他的保险经纪人有约!于是你就让威尼一个人傻 乎乎地站在车站里,而他温热的小手里还攥着大把的钱。这就是原因。好一个盘根 错节的故事!还有关于你行李箱中失窃艺术品的可爱的目录问题。快清理一下吧, 朱丽。你与艺术品走私有何牵连?” “呃,我以后会详细告诉你。我不是在兜售任何失窃艺术品,从来也没有,信 不信由你。” “这就是你打算向我坦白的一切,嗯?” “太对了。” 僵局。朱丽决然地望着海伦,海伦则浑然不得要领。 “《艺术品追踪》是什么?” 海伦出其不意地向朱丽扔出这么一句话。朱丽勐地从床上坐起,瞪着她。 “什么……你说什么?你从哪儿弄来的?” “啊哈,太好啦!我们终于有些事情可以‘分享’了。你先说什么是《艺术品 追踪》,我再告诉你我是如何听说《艺术品追踪》的。公平吧?” “见鬼,海伦!别管我的事!我病着呢,你没听说啊?我还有轻微的心脏病。 别这样折磨我!” 朱丽说着啜泣起来,别转脸面对着墙壁。海伦疑惑地盯牢她的后脑勺。 她知道朱丽诡计多端,可此时她又确切无疑是个病人,从“宫外孕”的病痛中 康復过来非同儿戏。然而,在海伦以为即将挫败她的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对她产生 恻隐之心……绝对不合时宜。再给她一次机会。 “我猜你是不想听我说说我所知的《艺术品追踪》啰,那好……” “我当然想听,伙计!”朱丽转身面对海伦,她歪扭着的脸上泪眼婆娑,可声 第50页 音依然劲力十足。 “你先说。” “噢,地狱!《艺术品追踪》是一个有关艺术方面的通讯录,艺术品、博物馆 藏的人工赝品和……诸如此类的东西,以收藏者为经营对象。它是私人机构,只对 富有鑑赏力的订购者们展开运作,你在你的邻家报摊上是寻不到它的。我对你说这 些是为了让你不再继续恐吓我。” “良好的开端,别毁了它!那机构由谁经营,在什么地方?快点,全吐出来吧, 你会感觉舒服一些。”海伦继续强调她的优势。 “在拉斯维加斯,我的一个朋友成立的,我……我已经帮了你了,你别再来烦 我。” “索尼·伯克知不知道《艺术品追踪》的事以及你那位拉斯维加斯的朋友?愚 蠢的问题,他当然不知道。哦,我想你应该晓得铃木也向我问起过《艺术品追踪》。 他想搞清楚它代表什么,还有我对它的了解程度。我尽我所能告诉他——什么也没 说。要是说那恐怖的警官试图亲自追查《艺术品追踪》,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你 最好聪明点,让你的朋友知道这些。他听起来仿佛羞答答见不得人似的,也许他不 欣赏警察的关注吧。顺便问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鲍勃。” “多甜的名字!但愿名副其实。” “它是。” “就是鲍勃,嗯?” “是的,你这个刨根问底的巫婆,海伦。” “太对了,正像你这个澳洲佬说的。好好在你这痛苦的病榻上享受着吧,真可 怕!不过对你本人有利。事情是这样,假如你做得对的话,我可能站在你一边,只 是你还不懂如何行事。”未及朱丽插话,海伦接着说道:“好了,够了。现在,威 尼小伙子在哪里?到时候了,他和庆子该把你转移到他的房里去了,我想清理一下 我的房间。让我们开始干起来吧!” 38.案件存档 铃木调查的谋杀案毫无进展。他的人显然热衷于对南义及其生活经歷的挖掘, 但这并没有给铃木的侦破工作带来多少生机。一个被杀的死者,他的生活经歷竟然 几乎一成不变,这是非同寻常的。“趣味园”酒吧及其客人的身份也被细心地追查。 南义是那里的常客,他与西方游客们在一起挥洒自如地用英语交谈的情景,人们至 今记忆犹新。然而,尚无任何迹象可以确定他的性爱倾向。令铃木厌恶的是,一切 工作仍旧是猜疑和推测,太肤浅,无法在千头万绪中对案件进行从容甄别和描绘。 南义与黑社会的关系是铃木面临的又一问题。他本来可以把案件定性为黑社会 集团的内部谋杀,可是三个外国人的出现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他们的介入和草下 对他们的关注使检察官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信心,他认为草下并未下令杀死南义。这 便要命地中断了铃木对于南义是否为草下下令所杀这种可能性的调查。当然,关于 草下的涉外关系,从线人嘴里也得到一些传闻和暗示。像这样的案件,总会有许多 传闻和暗示的。 悬之未决的是那几个西方人和油画。如果说他们与兇手有牵连,那么有什么牵 连?从朱丽的雨伞里起获的油画已经占用了他大量时间,他疲于应付东京国际刑警 组织的各种电话,然而这对南义之死的调查毫无帮助。一旦那种类型的油画被证实 为失窃的艺术品,国际刑警组织便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铃木的判断得到证实,国际刑警组织的档案资料显示,油画确系法国艺术家奥 诺雷·多米埃的杰作,一年前曾在欧洲的一个画廊里展出。而个人拥有失窃艺术品 也已确定为犯罪,可是最后一位有名有姓的拥有者在哪里——就是说,是朱丽?可 她已从他的指缝间熘走了,正当他准备就油画一事讯问她时,她已经离开医院飞往 东京去了,而医生们说手术后才两天她是动不了的,但她却永远从他的鼻子底下消 失了。可笑的是,反诈骗科仍在不遗余力地盯住南义的办公室不放。铃木丝毫不感 到宽慰,反诈骗科的同行们的努力看来无法使任何人受到起诉。更令他烦恼的是, 东京警方也查不出朱丽的下落。自然啦,她在东京很可能有一位沆瀣一气的朋友, 艺术品偷窃集团的同谋,可能就像另一个外国女人——海伦。她被告知待在本地, 可能要接受讯问,可这一切也毫无意义。她帮助朱丽逃离医院,带她上了去东京的 火车。铃木的人在医院大门正对面的街道上监视着她们,跟踪她们穿过公园,上了 一辆计程车驶向名古屋火车站。海伦无法否认这些事实,她也没有否认。面对怒不 可遏的铃木警官的质问,她显得格外冷静,理直气壮。朱丽并非在押犯,警官您意 欲如何?没有法律禁止一个公民帮助另一个公民乘上火车吧?不,她不知朱丽去往 何处,等等。从这个又臭又硬的女人嘴里挖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朱丽,她的伞和她钱夹里的东西是铃木唯一的线索了。南义被杀的前夜曾见过 派普,又是他送她进的医院。这些结论是在名古屋刑事侦探们一系列细緻入微的工 第51页 作上建立起来的。铃木内心十分清楚,朱丽和油画都某种程度地捲入了南义之死的 案件。确定这种联繫的唯一途径,据铃木所知,只有从头调查派普钱夹里的信件和 电话号码。 他追踪到了海伦打过的两个香港号码。一个是打给拉德隆调查所的,一家颇有 名望的侦探和安全代理机构。他们为海伦的诚实担保。另一个最初报告为一间酒吧 里的电话号码,然而后来却无法联络,其线路已经中断。威尼·蒂伦曾给多伦多的 麦尔·罗缪勒挂过电话。看来,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调查“j ”和“蒙”则完全陷入了困境。对《艺术品追踪》的追查也并非易如 反掌。任何一种美国商业机构、公司、基金会和团体的标准名录中,它都不在列, 拉斯维加斯名录的最新排名里也没有它,美国信息中心的电话号码本也无能为力。 铃木给内华达州警察局发去电传。他们也只是重复了他所做的一切,检查各式 各样的名录和电话公司,但一无所获。他们对此表示遗憾。显然,内华达对于动用 其匮乏的刑侦资源以答覆一个来自日本的含混不清的询问兴致索然。 到案发的第二周,铃木已经得到了厚厚一沓卷宗,里面有关于国际性艺术品盗 窃活动情况的,也有国际刑警组织提供的关于艺术品的资料。他已经穷尽了名古屋 艺术馆、公共的和大学的图书馆的一切便利条件。他必须允许海伦离开名古屋,他 无权再以法律的名义限制她的去留。 威尼·蒂伦走了,上木庆子也因健康原因将长期不在本地居留,据报告她待在 夏威夷一位老朋友那里。她还会返回日本为草下效力吗?铃木表示怀疑。 南义一案即将夭折,看来没人关心一个流氓的被杀案件。他还有别的谋杀案要 调查,他并未真的放弃,然而此案得暂时告一段落了。当然,所有谋杀案的案卷都 是敞开的,永远如此。 39.拉德隆公司的负责人 “安格斯,知道吗,那位切诺普斯的生意似乎又有动静啦。” “谁?切诺普斯?哦,是他呀,那有意思的切诺普斯生意。”安格斯·麦克吉 喜欢装作有时想不起切诺普斯的样子来。他不愿多想那事。其实,他和徐来都不太 可能忘掉切诺普斯。“好吧,也许它又会给我们带来些好处。好久没听到它的消息。 是不是与伯克那小子有关系?” “是啊。还记得名古屋那件事吗?有个日本黑社会的人被杀。伯克的女朋友朱 丽·派普与此事有牵连,后来她失踪了。还记得吗?我们请那位加拿大侦探海伦· 凯莱莫斯去调查,发现朱丽藏在一家医院里。现在她又失踪了。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切诺普斯藏了起来。当然,是暂时躲起来。” “哼!切诺普斯为什么要藏起来?一个歹徒被杀,一个姑娘失踪,这与切诺普 斯又有什么关系?” “名古屋警方发现了一幅切诺普斯的油画。我不知道是哪一幅,不了解情况, 但也许那油画不难辨认。所以我猜测,恐怕警方会揭开切诺普斯大部分真相,这要 取决于调查到什么程度。也许这样会把我们过去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也调查出来。” “可是,你不是说切诺普斯又开始活动了吗?” “好像是的。” 徐来在解释名古屋命案和切诺普斯又开始活动的情况时,眼睛没有直直地盯着 他的伙伴的脸。他十分清楚安格斯·麦克吉在任何情况下会有什么表情和会说些什 么,也包括这一次。 安格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似乎这关于切诺普斯的话题已经不在他脑子里了。 “阿来,你父亲身体还好吧?我好久没有见他了。” 表面上看,他的话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他老了,我还能怎么说呢?他都这把年纪了,还不错。我会转告他你很关心 他老人家。” 两人都毋需提醒,是阿来的父亲一再坚持,安格斯才成为拉德隆公司的副经理。 他们没让老人家知道,更没得到他的同意就一同上了切诺普斯的贼船。阿来是个孝 子,对老父亲安排安格斯做他的副手不得不从,但心里十分不情愿。他并不打算按 父亲的旧式观念做生意。 徐来的父亲是个传统的老人。他于本世纪初从中国的一个小村来到香港。查尔 斯·麦克吉——安格斯的父亲——给了他第一份工作。麦克吉商业公司从一间小仓 库作坊逐渐发展成活跃于香港市场上的一支主力军,徐老的地位也逐步上升。第二 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初,他已是老麦克吉的得力助手,是当时英国这块殖民地上最富 有、最有名望的中国人之一。突然,日军攻占香港,举世震惊。查尔斯·麦克吉及 时将妻子和十二岁的儿子安格斯送到安全的澳大利亚,自己仍留在香港继续做生意。 不久他和许多人一起被日军抓走。阿来的父亲留下来没跑,忠实地经营剩下的生意, 一点一点地积攒。他从不怀疑查尔斯·麦克吉同他的家人以及香港白人殖民地政府 一定会捲土重来,东山再起。 战争结束后,大英帝国的统治得以恢復,但查尔斯·麦克吉却杳无音讯。 第52页 他死在日军的战俘营里。安格斯则跟随母亲移居爱尔兰。麦克吉在香港的财产 被悉数变卖,公司彻底销声匿迹。变卖得来的钱只够母子俩清贫度日。 徐老继续在生意上发展,现在完全是自己干,时常也与麦克吉家小通几封信保 持联繫。五十年代初,他写信给安格斯,请他来香港。此时安格斯已成为一个不安 分守己、放荡不羁的小伙子。接到徐老的信后,安格斯于一九五六年八月二十九日 抵达殖民地香港,在那里他父亲的老朋友张开双臂热烈欢迎他,还给了他大笔钱花。 他到香港的那天正是良辰吉日,恰好是徐老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出生的日子。 这个儿子,当然就是阿来。 尽管受到徐老的盛情相留,但麦克吉却没有在香港落户安家。在以后二十年的 大部分时间里,他离开徐老远走高飞,混迹新加坡、达尔文、檀香山、格拉斯哥、 台北、伦敦和马尼拉。在这些年里,小阿来学习、工作,成长为一个聪明过人的青 年,他心中满是嫉恨。他嫉恨的是查尔斯·麦克吉对父亲的影响,嫉恨父亲将报恩 之情倾注在安格斯·麦克吉的身上。 一九八四年,安格斯在香港露面。早几年他在马尼拉经营一家妓院酒吧。 五十六岁的他油嘴滑舌、狂妄自大、嗜酒如命。在整个亚洲他都臭名远扬,因 为他好赌博、拉皮条、走私象牙、小偷小摸,最糟糕的是他一事无成。尽管阿来严 厉反对,徐老仍坚持把麦克吉安排在拉德隆侦探社工作,阿来就是这个家族公司的 总经理。 安格斯得了这个机会,确实努力痛改前非,酒也喝得少了。这一点即使是阿来 也不得不承认。很快安格斯就成了公司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擅长扮演“亚洲老手” 的专家角色与西方客商打交道。尽管阿来拥有剑桥大学的学位,但许多西方客商还 是宁愿与一个苏格兰人而不是中国人打交道。 另外,随着拉德隆公司在阿来的积极领导下不断拓展,麦克吉对立洲一些最大、 发展最快的城市的黑社会的广泛了解,对公司的发展也十分重要。 因此,当徐老坚持要求让安格斯担任拉德隆公司的副总经理时,徐来没有提出 反对。对此,老人感到很有面子。 徐老年事已高。阿来虽然很爱父亲,但又指望老人迟早过世后能摆脱安格斯。 为此他深感内疚,自然而然地把这种内疚之情归咎于安格斯。安格斯经常忘事,被 酒精麻痹的大脑越来越不中用。有时他连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有时该闭嘴收声却 又说个没完。这给拉德隆公司添了不少乱子。切诺普斯计划的出现使得事情更为错 综复杂。 拉德隆公司初次与切诺普斯打交道就是通过麦克吉。在此前一年他回“老家” 苏格兰。尽管是度假,他也没闲着,顺便找些生意做。揽到的生意就是替当地一家 双重承保公司追查一个叫格拉斯哥盗贼的行踪。有消息说,那大盗在放手大干一番 后已经“退隐”远东安度晚年。拉德隆公司占有天时地利,正好可以追查大盗。这 工作本不是什么大生意,没多少利益可图。但麦克吉急欲向在苏格兰的老友故交表 现自己的能耐,故在返回香港后他便把这差使当作头等大事来抓。他通过正常渠道 发出了正常调查函。 调查函发出后不久就马上有了出乎意料的结果。徐来——而非安格斯——收到 了一封彬彬有礼的邀请信,请他到香港一家高级夜总会去见一位地位极高的人物。 那位大人物(隐去姓名)仍然彬彬有礼地建议拉德隆公司放弃对苏格兰盗窃案的追 查。他既没有恐吓也没有贿赂。徐来回答说要考虑一下。 阿来同父亲讨论一番后,一致同意放弃追查 格拉斯哥盗窃案。 麦克吉可不干。他当下乘第一班飞机飞回格拉斯哥,想从那家要追查大盗的公 司里弄到更多的情报。故事十分有趣,原来格拉斯哥郊外的巴雷尔艺术品收藏馆遭 到了盗贼的光顾,而且盗贼的行窃方式十分巧妙。麦克吉的一位朋友叫艾利斯特· 布朗,是当地双重承保公司的代理人。巴雷尔馆投保的保险公司就是靠了那家大公 司才减轻了很大的风险。所以,发生盗窃案后,布朗被请去现场。十分明显,盗窃 案事先经过精心策划,做得天衣无缝,盗贼没有触发报警系统便破门而入。入馆后, 盗贼拆除了防盗系统,将保安人员五花大绑并堵上了嘴。又把保安摄像机里的监视 录像带取出,然后盗走了五幅油画——科拉纳赫、科洛、德加、塞尚和多米埃所绘 油画各一幅——外加六幅日本版画。不管是谁策划了这次盗窃案,布朗非常清楚, 艺术品收藏馆的防盗系统,足以令一向养尊处优的保险行业惊慌失措。更使人迷惑 不解和烦恼焦虑的是:盗贼就是沖那几幅精选的油画来的,其他东西碰都没碰,尽 管盗贼有整夜的时间可以将全部艺术品偷得一干二净。 为了找出破案办法,就得请高明的专家来对付高明的盗贼。贾森·福布斯,他 是国际艺术品盗卖和欧洲油画地下市场方面的权威。他在巡迴讲学途中被仓促召到 第53页 格拉斯哥。他个子矮小,肤色苍白,叼着菸斗,身穿一套粗花呢衣裤。他工作起来 像个机械呆板的顾问——就是说嗅探着到处活动,寻找蛛丝马迹,然后写出一篇冗 长详尽的报告,总结警察和保险公司调查员早已了解的一切。虽然他的报告根本没 有提供任何有助于抓住盗贼的线索,但还是受到了警察和保险公司调查员的高度重 视。他们将贾森妙笔生花、词藻华丽的总结拿去大抄特抄,写成洋洋洒洒的情况汇 报交给他们的上司。福布斯报告中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之语是:“倘若过多考虑现 行安全系统的可见能力和实际价格,公众就得承受各种不同层次的风险。”此后他 又写了一些骇人听闻的假设,涉及到国际艺术品盗窃团伙的行动情况。仅仅是以绝 对权威语气写成的那句话就使人家认为花钱请他太值了。后来那句话被保险公司广 泛引用来作gg宣传。 福布斯忙着提高他的声望并为将来爬上高位打基础。与此同时,一切例行公事 都在进行。经常买卖来路不明艺术品的商人受到盘查,倒卖赃物的人受到一而再、 再而三的盘查、恐吓与贿赂。失窃的精品油画在艺术品失踪登记库被记录在案,这 家私人数据登记库位于伦敦的格罗斯佛诺街。这宗名画失窃案也被及时通知给各个 官方和非官方组织——国际刑警组织文化财产部、国际艺术研究基金会、伦敦警察 局、国际艺术品安全协会以及预防犯罪保险研究所。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只有当地警方的调查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收穫。当地一个较有能耐的盗贼忽 然间像是发了一笔大财。他付清了买房贷款,举行了一个盛大铺张的晚会,然后熘 得不知去向。经过一番广泛的查找,终于发现航空公司记录上有他的活动痕迹,他 的名字被登记在一架飞往香港航班的登记簿上。警方还找到了几位平时爱管闲事的 邻居,他们声称看见那盗贼跟一个长得像是“中国佬”的男子在一起。香港警方当 然便接到了通知,警方头目莫名其妙地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所以拉德隆公司被雇 用,就凭这些极其渺茫的线索去开展调查,而其他单位都不大愿干这活儿。英国警 方无法靠自己的警力环游世界大半圈来追踪这点模煳不清的线索,双重承保公司却 又不能忽视这点线索。他们双方都怕难以摆脱可能耗费几百万英镑的困境。 巴雷尔艺术品收藏馆失窃案正处于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中,此时安格斯·麦克 吉回到了香港。 麦克吉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着苏格兰威士忌以解飞行时差造成的疲劳,一边 思考着案子。就在此时徐来走进房来。麦克吉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位总经理以 前几乎从未到过他的办公室。 徐来坐在为客人准备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对这件格拉斯哥案子有什么发现?” 麦克吉对徐来的突然造访仍然余惊未消。他向徐来汇报了从苏格兰朋友那里得 到的一切情报。 “我明白了。哎,我已经见过那盗贼了。你不在的时候他打电话来,想做笔交 易。那就是:免除对他的起诉,并付给他一大笔钱,而他则愿拿一幅画作为交换。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你的苏格兰朋友对此感兴趣吗?” “我想会的。我马上问问。我们不是专门组织了一个小组来追踪这傢伙吗?他 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他来公司见你?胆子忒大,对吧?不过,他为什么找我们?” “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不肯回答。我猜他通过小道消息听说我们正在找他。 他摸清了我们的底细,认为我们值得他铤而走险。结果我发现他是需要钱,因为在 马场上他把钱输得精光,身无分文。他现在带着一幅画,愿意高价出手。” 阿来停顿一下,第一次注视他这位副手。 “什么价?”安格斯问。 “十万英镑。” “十万英镑!现金?英镑?” “当然。他给我们百分之十的提成作为给中间人的好处费。而我们要保 证他的安全、确信现金全是真钞且没有作特殊记号等等;还要把钱按指定的方 式送到指定地点;不许通知官方。事成之后我们得一万英镑,免税。” “天啊!” “没错。” 安格斯·麦克吉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动了动。这可是件敏感的事情,必须慎重 对待。 “那么,你跟他怎么说?” “我告诉他我必须跟你商议一下。我们终究是伙伴嘛。他明天打电话听我们的 答覆,成或不成都要告诉他。” 安格斯长舒一口气,伸手去拿杯子。他喝了一口酒,擦擦嘴,终于问到关键问 题。 “你父亲怎……怎么说?” “我没有跟他谈这件事。你知道他是不会同意的。” 史无前例的事终于发生,这是徐来第一次不向父亲请教旨意,而且事关重大, 当然利润也大。安格斯看着徐来,考虑他下一步的行动,也许多提醒他几句没错。 “那么你真的认为我们应该做这笔生意?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事很危险, 第54页 老弟,对吧?” “是啊,风险是很大,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徐来平静地说。他并不想大 肆鼓吹这样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如果麦克吉需要他去“说服”的话,那么他就准 备放弃这笔生意。 安格斯立刻退缩。 “值得冒险,对吧?我们可以做这笔交易,不会遇到多少麻烦,老弟,对不对? 当中间人可真难受,新闻记者总干这活儿。” “对。如果你苏格兰的朋友愿意做,我们可以助一臂之力。我认为风险不大, 只要我们高度谨慎,绝对保密。” “当然,当然啰!我马上打电话给艾利斯特,看看他们是否有兴趣。可能还会 从他们那里也得到一笔报酬。”安格斯抑制不住欣喜。 “好的,打电话问问,然后我们就知道行不行。”徐来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安格斯看着他的背影,皱皱眉头,有几分迷惘。然后他摇摇头,抓起电话,拨打号 码。 三个月内,这两位拉德隆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彻底犯了罪。被盗艺术品的买卖顺 利地转入地下。他俩收下了用现金支付的佣金。那时候他俩还不明白,那只是犯罪 的开始。现在他俩已是切诺普斯盗卖艺术品交易计划的一部分,而且越陷越深,难 以自拔。 40.海伦在香港 “这里是拉德隆侦探社!早晨好!” “请徐来先生接电话。” “请问您是哪位?”接待小姐矫揉造作地讲着英语,简直是在糟蹋语言。 “我是海伦·凯莱莫斯。” “徐先生现在不在。您有事要跟其他人谈吗?” “不用了。” “哦!您有什么话需要转达吗?” “你就告诉他我已到香港,想见见他。” “好的。他怎样跟您联繫呢?” “我住在九龙的大使酒店。电话号码簿里可以查到酒店号码。”海伦挂断电话。 海伦·凯莱莫斯是在南义哲被杀几个星期后抵达香港的。她到达的时候正是一 个明媚晴朗的五月的早晨。她从机场乘大巴到酒店,冲过淋浴,坐着翻阅酒店赠送 的一大沓香港观光介绍宣传品,然后她出去吃饭。 海伦来到熙熙攘攘的内森路。不到两分钟,她就在一家珠宝店前碰到一个沿街 叫卖的小商贩。小贩缠着她要卖给她一块“真正的劳力士手錶”,价格只是劳力士 专卖店定价的零头。海伦没有买这块“一次性”手錶。她逛市场又不是为了买块新 表。不难想像:由于每年都有无数游客来港,他们容易受骗上当,假冒名牌商品成 了香港的一种主要产业。香港的确是购物者的天堂,在这里你可以发现成千上万的 “世界名牌”商品的价格比在原产地还低,如瑞士手錶、德国望远镜、法国香水、 日本摄像机、美国笔记本电脑、苏格兰威士忌等等等等。这些商品的价格之廉会让 你目瞪口呆。名牌可以是陷阱和幻觉。“谨防假冒”这话到处通行,但尤其是在香 港。 海伦到处找一家好饭馆吃饭,同时不由地惊嘆九龙的街道生活丰富多彩。 真是好玩。海伦在拥挤的人群里奋力向前,同时还得小心钱包。这里的人像东 京一样拥挤,但是区别很大。这里没有一眼可见的千篇一律的服装,也没有井然有 序的社会公共道德。穿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衣服的人们站在人行道中间,阻碍了 交通,还用几十种语言和方言争吵不休。到处都是噪音。 所有东南亚的人都来这里玩,也有很多游客来自欧洲、拉美。还有黎巴嫩人、 埃及人、沙特人、澳洲人和不少加拿大人。几百种语言、文化和风味都以贸易的名 义融汇在香港。贸易,是一大——也许是最大的——跨文化现象,当然也是最大的 动力。 尽管如此,海伦在香港吃的第一顿饭使她大失所望。一家大肆自卖自夸的饭馆 里,“英文”菜单寥寥几句,让人看不明白,甚至到了名不符实的地步。呆头呆脑 的服务员愣说自己听得懂英语,其实他压根儿不会。饭菜味道还可以,但也只是凑 合而已,赶不上海伦在温哥华和多伦多最喜欢去的餐馆。 海伦但愿下次运气好些。她买了一份《国际先驱论坛报》,回到酒店,然后就 给拉德隆的老闆徐来打电话。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徐来几分钟后就回话表示欢迎她来香港,并请她立刻到他 的办公室去。海伦看完报纸,再次外出,去见拉德隆公司的老闆。 41.海伦受质问 “海伦,见到你真高兴。希望你从东京飞来一路愉快。还不太辛苦吧?” “一点也不。阿来,我来这里有事和你一起办。” “真是开门见山哪。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副手安格斯·麦克吉。” “很高兴见到你,凯莱莫斯小姐。能叫你的名字海伦吗?”安格斯显示出他长 辈的魅力。他不喜欢这个女强人的模样,但由于阿来事先警告过他要注意礼貌,于 是他便格外小心,尽力不流露于外。海伦亦不喜欢安格斯,她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 “当然可以,安格斯。叫我海伦好了。” 第55页 “好哇,好哇。喝杯茶吧,怎么样?现在正是午茶时间! 要不喝点味道浓烈些的饮料?在有些地方,说不定现在已是夕阳西沉了呢。” “喝茶就可以啦,谢谢。”海伦懒得理会他无聊的幽默。 “哦,好的。” 请人端来了茶。三人坐在阿来办公室里一张小圆桌旁,眺望窗外风景如画、美 不胜收的海港。拉德隆办公室处在香港中环区,在一幢位置优越、中等高度、中等 价格的写字楼里。海伦可以看到对面的九龙那边着名的星港码头。看着香港鳞次栉 比的高楼大厦,海伦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如同她对纽约的感觉一样。世界上最好和 最坏的东西都在此并存:激动人心的壮美、使人振奋的刺激、活力充沛的朝气都难 以抗拒;而另一方面是残酷、骯脏、剥削、贫困、暴力、贪婪。管他呢,海伦对自 己说,干工作要紧。她将注意力转回到身旁的两位男士身上。 “我们已经将你们的发货单交给了伯克先生。我相信他已经给了你们预付款, 对吗?好的。我确信余额很快也会汇出。”阿来轻松地说。安格斯倒茶,海伦接过 一杯,啜了一口,等着下面的话。阿来继续讲话。 “我注意到关于这个失踪女人还没有任何报告。什么时候能见到报告?”阿来 有意用第三者的口气来表达他的要求。安格斯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急忙说: “对啊,你居然还没有寄出一份像样的报告。我们更愿意从专门搞这一行的人 那里得到报告。” “我的报告已经直接给了委託人伯克。另外,既然我在这里,我将亲自去见他。” 海伦说。 “这不符合我们这里的办事方式,亲爱的。你一直在为我们工作,我们必须有 份报告。”安格斯又想表现一下自己忠心耿耿。 “安格斯说得对,海伦,最好如此。我们的档案里总该有记录。” “你们的档案?好吧,我会寄给你们一点东西以记录在案。” “好的。寄一份你给伯克先生的报告复印件来,那最好。”阿来用怀疑的目光 盯着海伦。她笑了笑,不作回答。阿来现在该知道她无意给他一份复印件,不过她 答应给他们一点东西记录在案也就算了。 “现在我们既然无需为手续操心,那就给我们谈谈你在日本最有趣的事情吧! 那个失踪的人——是不是叫朱丽·派普?——你找到她了,可她后来又不见了,对 吗?” “不能说是不见了。她生病住院,身体好些后就出院了,就这样。” “她去哪儿啦?现在又在哪里?” “我没有受僱去跟踪她到处走,只是帮助委託人与她取得联繫。这才是我做的 事情。” “噢!被杀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南义。” “对,南义。杀人可是件坏事。这件杀人案一定使你无从下手了解。” 阿来继续拐弯抹角地探听。可想而知是枉费心机。 “是啊,案子很棘手。不过既然伯克继续支付我所花的费用,我就不用操那么 多心。” “是嘛。”徐来边说边抬手制止他的副手,不让安格斯发火。安格斯无法控制 火气,气沖沖地走出办公室,砰地一声随手带上了门。 阿来像安格斯一样恼火,但他向来能克制自己的喜怒。他坐在椅子里把身子往 后仰,眼睛盯着海伦。他第一次见到海伦是在加拿大,记得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 么老、这么瘦。现在她毫无动人之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又显得疲惫不堪。 她的眼睛好像两个小小的黑色污斑,一张大嘴紧紧闭着,遮住了高低不平而尖利的 牙齿。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腿向前伸,脚腕相互交叉。看上去她好像挺放松, 但徐来意识到那只是假象,是故作姿态。 他决定改变策略,以争取主动。他嘿嘿一笑。 “好哇!给你的守口如瓶打满分!我还以为那是我们东方人的特性呢。” 他又嘿嘿一笑,“但是,我不明白那有什么意思。那个叫派普的女人以及名古 屋所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确实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别人花钱雇我就是叫我守口如瓶,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这样就逐渐养 成了习惯。如果委託人愿意让你了解他的情况,那得取决于他。” “嗳,海伦,我们又不是小孩子。除此之外一定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正为什么事情犯愁。说不定我能帮帮你,为什么不相信 我一点儿呢?” 海伦疲乏地耸耸肩。 “我确实在犯愁,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名古屋的情景十分离奇 复杂,以致我现在还没转过弯来。一旦我搞清楚之后,不管所知是多是少,一定首 先来找你帮忙。这样够公平了吧?” “相当公平。我期望听到你的消息。”既然别无选择,阿来只好对海伦的回答 表示满意。“你准备在香港待多久?几天?还是几周?” “这还拿不准。我有一张回加拿大的机票。等我见了索尼·伯克并向他口头汇 第56页 报后,我会最后在这里好好放松几天。你知道,我想到处走走看看玩玩。” “好主意,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可是别忘了,你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是谈谈 我们之间的合作事宜。拉德隆公司需要有人在加拿大为我们做穿针引线的工作,你 觉得这事怎么样?” “我当然没有忘记你在经济上对我的支持。生意就是生意。给我一两天时间, 我会来找你的。” “当然,当然!我不会逼你!别急!好好休息、放松、享受!你会发现香港是 个绝佳的度假胜地。准备好了就过来,我带你参观我们的设施。你也许会感兴趣。 我们拥有香港私人机构中最先进的计算机中心和资料库!最棒的!你只管说话,我 们会找到你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谢谢。我会的。对不起,我没能向你们提供更多的帮助。希望没有使你的副 手太生气。”她勉强地笑笑。阿来很高兴他的策略奏效了。 “哦,别在意老安格斯,他一会儿就没事了。不久再见。” “好的,再见。” “再见。” 阿来送海伦到大门口。他俩十分客气地握手道别。在徐来回自己办公室的途中, 安格斯迎上前来。 “哎,老弟,你从那婊子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没有?告诉我。” “没有,不过我会的。” “哦,怎么套?我似乎觉得你得找个牙钻来!我真想给她钻钻牙!从未听过如 此傲慢的话!她怎敢不回答我们的问题!” “别那么小肚鸡肠。她是个十分精明、经验丰富的经纪人,知道怎样保守秘密。 任何公司有了她都会如获至宝。” “要是我们的职员敢像她那么放肆,我现在就炒他的鱿鱼!我才不要她,不要!” “正像你所希望的,老兄,我刚才并不准备让她为我们做任何工作,但我们确 实想得到她所掌握的情报。要想达到目的,给她吃点蜜总比灌她醋强吧……”他朝 安格斯一笑。 “对哇,对哇。告诉我,你准备怎样让她开口吐出消息来?” “让她使用我们的设施,比如资料库之类。她显然感到力不从心,不知道究竟 是怎么回事,她需要帮助。一旦她认识到我们能提供一些答案,她会找我们帮忙, 来找我。” “希望你是对的。” “等着瞧。” 42.海伦与索尼 “那么你就是海伦·凯莱莫斯!很高兴见到你。你喝点什么?伙计,给这位女 士来点饮料。” 此时还没到中午,酒吧里几乎无人。索尼坐在他常坐的那张凳子上,半转过身 子,打量着海伦。海伦坐在他的旁边,他发现她似乎还不怎么讨人嫌。 海伦在美美地睡足了一觉后,感觉好多了,脸色也不是那么疲惫。她从早班服 务员手上接过一杯咖啡,发现他竟长得有几分像坎通·比尔。索尼像往常一样喝特 制可乐。他长得十分英俊,个子不高,肤色略黑,四十多岁,身材匀称,非常潇洒。 他身穿休闲裤和t 恤衫,除了脚上一双中国式拖鞋以外,外表是典型的美国人形象。 “关于名古屋的事情有什么新消息没有?你和朱丽确实让我破费不少。 我寄给你钱,帮你办护照,还有其他一切,哇!” “你的钱挺管用的。这难道不重要吗?” “是啊,当然管用啰。钱总是只出不进,已经花了几千美元。这我告诉过朱丽。” “我希望她好多了。” “是啊,我想她现在挺好。” “失去她真糟糕,欸?” “是啊,太糟糕了。我都为我和朱丽的孩子制定了不少计划……” “你知道朱丽去日本之前怀了孕?我想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海伦无法掩 盖自己的惊讶。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见鬼!你以为做父亲的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我 有几个计划,有点像希望一样。如果我有孩子,我就把他带走离开这里,但这事现 在泡汤了,那怎么办?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他不自然地笑笑,喝了口可乐。海伦也呷了一口咖啡,藉以用杯子掩面。 她感觉胃里不太舒服,倒不是因为咖啡或吃了什么其他东西的缘故,而是因为 索尼·伯克。这人确实有点古怪。她记得朱丽曾经说过,索尼在越南当过兵,患了 一种叫“广场恐怖症”的病,特别害怕空旷的公共场所,他总是被崭新的记忆所折 磨。很可能他受过“精神创伤”,这是朱丽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有多严重呢?朱丽 在电话上没说清楚。现在看来情况正好相反。那么是什么起了变化呢? “真的吗?你原来打算去哪里?”海伦顺口问了一句,以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摸 清伯克这人。伯克的回答如决堤洪水一般。 “去西非的喀麦隆!那里面积475 平方公里,人口9 ,467 ,000 ,人均国民 生产总值871 美元。”索尼故作轻松地引经据典。大概他对整本世界年鑑已是烂熟 于心。 “听起来那地方又小又穷。”海伦心平气和地说。 “是哇!但那是家,明白吧。嘿,我的孩子在那里会生活得很好。我要带他离 第57页 开香港这个鬼地方,把它留给英国人和中国人。这块地本来就是他们的,对吧。” “你曾经去过喀麦隆?也许去旅游过?” “没有。其他地方我哪儿都没去过,除了越南和这里,”索尼又不自然地笑笑, 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还有美国密执安州的底特律市。” “如果孩子是女孩怎么办?” “女孩?”索尼愣了一下,好像这个念头从未产生过。“见鬼,我不要女孩, 不行。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是要走,但那就不一样了,明白吗?” “是啊,我想会不一样。” “你以为我疯啦。”索尼又使海伦一惊。他喝完可乐,将僵硬的笑脸转过来对 着海伦。 “唉,我想你是有点疯了,去喀麦隆,别逗了!朱丽怎么办?她也准备跟你走?” “她像你一样认为我疯了。但你至少很诚实。朱丽,她一般不怎么说出来。有 一次她说我‘痴心妄想’。我认为做梦没什么坏处,对吧?” “没坏处。那么朱丽在哪里?她还在躲藏?还是在干什么事?” “她跑啦!他妈的,这婊子离开了我!!!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帮她偷渡 来这儿,把一切都给她。她生病的时候,我还找了一个欠我人情、脾气特好的护士 看护她!她身体一好,就跟我分手!”索尼浑身颤抖,脸好像痛苦得变了形。 “她就那样跟你分手啦?你们没有吵架什么的?她一句话也没留?” “就那样,一句话没留!”索尼越来越激动。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 最好还是不提朱丽,改换话题为好。可谈些什么好呢? “坚强点。你不是要听我讲在日本发生的事吗?我来向你汇报。”海伦这次来 香港,同时也是来领取本该给她的报酬的余额的,但此时似乎不是提要钱的时候。 索尼一下子抓住了新的话题。 “哇!太好了!走,到楼上我做生意的房间去,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我还应该 付给你钱呢。索尼·伯克还债向来都是守信用的,看到了吧。” 海伦放下心来,跟着索尼上楼。在楼梯上他们正好碰到坎通·比尔迎面下来。 海伦看见他们两人四目相接,一语未发,但比尔瞅着索尼的眼神似乎在飞快地问候 “你好吗”?索尼的回答是在比尔的尼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对于男同性恋之间的这 种表情和动作,海伦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也就见怪不怪。 这难道是朱丽熘走的原因?朱丽逃走到底有多少原因呢?朱丽以前知道索尼是 双性恋吗?知道他现在仍然积极地搞双性恋吗?朱丽可能不喜欢充当第三者。她肯 定像只被烫着的猫一样可怜兮兮地逃走了。逃到哪里去了呢?是回澳大利亚啦?也 许是,也许不是。 海伦训练有素的眼睛,只一眼就将索尼房间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看到墙上挂 着许多越战物品,贴满了战斗中阵亡和失踪人员的名单布告,还有曾经占满北美每 部电视机屏幕和每份报纸头版的大幅照片。二十年前的战争在索尼房间的墙上依然 栩栩如生。 “你还记得越战吗?在那个年代,伙计!我那时要什么有什么!我决不会忘掉 它,永远不会。那是我最美好的岁月。一点也不像底特律,嘿!” “是吗?那时你在哪个部队服役?” “第八十二空降师,我是军需军士。”索尼窃笑着说,“那是部队里最好的工 作。我什么都可以搞到,明白吗?我可以搞到干坏事的一切东西——酒、毒品、女 人。两个小孩争着抢着要帮我擦皮鞋,一包烟就可以找个姑娘玩玩,有时一包口香 糖就行。” “你喜欢那种生活。” “当然!为什么不喜欢呢?从来没有那么棒过!” “那么打仗呢?你打过仗吗?” “你开玩笑?在空降师还能不打仗?我当然打过!” “你觉得打仗滋味如何?” “渐渐就习惯啦!政府出钱让你去打仗,又不是靠救济金在臭气熏天的贫民窟 生活。是啊,我失去了几个哥们儿,知道你会问我这问题。那又怎么样?叫你去, 你就得去!不过亲爱的索尼小伙还是逃过了。那就是我!哈哈!” “发生什么事啦?你是在战场上失踪了还是怎么样?他们还在找你?” “在他们将我送回国之前我熘了出来。我开了小差,藏得好好的,谁都不知道!” 索尼得意地说,他的两眼放光。海伦打了个冷颤,听厌了。 “你这里的生意似乎还不错嘛,有这么多东西。”她指指电话、计算机、传真 机、电视机。索尼点点头,平静下来。 “这些是做生意的工具。我干这一行无人可比!现在你是不是要问‘做什么生 意’,对吗?” “用不着问,我猜得出你干的是哪一行。”海伦不用请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桌 旁。“我给你寄过一份报告。” “我读过了,很好。想听我背给你听听?” “饶了我吧。我写完那份报告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想听吗?” 第58页 “我的钱花得太值啦!” “好的。关于南义这个傢伙被杀,看看你的判断力如何。是否听说过叫作‘阿 谭’或‘谭先生’的什么人吗?也许是个杀手或什么人?” “谭,谭……是台湾毒贩?” “有可能。怎么啦?”海伦饶有兴趣地向前欠了欠身。 “我听说过一些关于台湾黑帮的事情。‘谭’像是用来吓唬人的:快逃命,否 则……谭先生会杀了你。那是大家胡扯乱编的东西,哪是什么真的人名。它与南义 有什么关系?” “不敢肯定。但这个词被人提到过,与他的死有关。还有一个词就是‘保 险’。说不定它们都与你有关。” “它们肯定跟台湾有关。至于我,我从来就想办法躲得远远的,不跟任何台湾 黑帮分子来往。那些兔崽子都是些什么货色!香港黑帮甚至大陆的华清帮都可以打 交道,但我决不跟台湾竹联帮打交道。如果他们插手……” “竹联帮,是吗?他们插手什么事?” “什么都插手。你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我想知道关于盗卖艺术品的事情。你显然不相信他们已插手你的计划。他们 的职责是什么?在我看来‘保险’就是保护。你说是这个意思吗?” “保护!对极了!这是他们最爱干的事情之一!世界上不管哪里有中国人做生 意,竹联帮就想插手进去,收取他们的保护费。这可是竞争非常激烈的领域。越南 人现在也开始大规模地插手,不仅是中国人。地盘之争的火併到处发生。绿毛龟是 最坏的。” “绿毛龟?” “对,那是比尔给台湾黑帮起的绰号,逗吧?如果这一切消息都是真的,那就 太糟了。你还有什么要让我操心的?” “徐来和安格斯,拉德隆公司的头头。” “我知道他们是谁,见鬼!他们怎么啦?” “昨天我去见他们了。看起来他们十分好奇,想探听名古屋发生的事情,朱丽 的下落,以及你的情况。他们难道也牵涉到……?” “现在谁还探听!”索尼哈哈大笑。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特制可乐和一袋大麻, 又坐下来。他小心地将大麻和菸捲在一起,卷得又整齐又迅速,点上火,抽了一口, 然后递给海伦。海伦二话不说,也吸了一口。 “他们知道得太多了,不是一般好奇的旁观者。这就是他们给我的印象。 你是怎么看的?”海伦道。 “他们不喜欢我,至少那个自命不凡的安格斯讨厌我的脾气。他来过这里一次, 我没有对他表示应有的尊重或敬意。” “你认为就他想从你这里套出点什么来?就那么简单?我才不信。不仅是安格 斯,阿来肯定也有份。你听说过他们声称拥有的那个了不起的资料库吗?见我不肯 透露消息,阿来主动提出让我看看和使用资料库。你觉得怎样?” “我明白了。你打算用他们的魔机查找什么?查找阿谭?还是什么其他信息?” “也许想查找一幅失窃的多米埃油画。” “嘿,好哇!了解他们所知道的情况一定很有意思。”他吸了最后一口大麻烟, 然后一个习惯动作将小菸蒂撕开。他打开可乐,喝了一大口,递给海伦,海伦也喝 了一口。索尼想了一下,然后说: “我还有一点东西给你。你叫他们查找切诺普斯。”他仔细地将“切诺普斯” 的英文字母拼了一遍。“看看他们对此是否有记录以及记录上说些什么,然后告诉 我,好吗?” “切诺普斯?什么意思?是人名还是什么?” “你去查呀!” “还要注意他们的反应,对吧?” “对哇!再来支大麻烟怎么样?” 他们又吸了一支。过了一会儿,索尼说: “我喜欢你,海伦。他妈的,你要是个男人,我就操你!” 他俩都笑了起来。 “欸?你难道不操女人?” “我只操年轻漂亮的女人,比如说朱丽。”他脸上的表情痛苦了一下又平静下 来。 “欸!别生气!” “我才不气呢。即使你年轻漂亮我也不操你。” 他俩几乎哈哈大笑起来。 43.拉德隆资料库 “说吧,海伦。你想让我帮你查找什么?具体的人名和单位名称当然很容易查 到,所以我们先从它们查起,好吗?然后我们再查关键的文字。” 在拉德隆计算机中心的一个被隔开的角落里,徐来坐在显示器前,手指放在键 盘上,期待地看着站在身旁的海伦。她注意到房间里没有拉德隆公司其他职员,甚 至连安格斯也不见人影。她低头看看计算机显示器,上面显示他们已进入洛杉矶数 据006 区。她弯下腰,说:“查一查‘谭’这个姓。” “只有‘谭’这一个字?这里面可有好几百个姓谭的人。”阿来很快地输入 “谭”字,在萤光屏上拉下一串编好号码的“谭”姓名单,每个“谭” 字后面都有具体的名字或其他说明。海伦指着8 号和17 号说:“先查查这两 第59页 个。”阿来向上瞥了她一眼,“好的,8 号。” 屏幕上显示出信息:“谭,名字路易斯——现住台北市。年龄三十六岁。 拥有一家旅行社,谭氏家族旅行社。据悉从事地下活动。曾因敲诈罪受拘留, 没有判刑。来源:洛杉矶数据网。” “怎么样?”阿来问,”他是你所感兴趣的人?” “我不能肯定。再查查17 号。” “好的。” “谭,名字为博——现住台北市。年龄六十二岁。已退休。有亲属在北美和马 来西亚。经常去那里旅行。嫌疑是竹联帮成员。来源:洛杉矶数据网。” “关于竹联帮有什么信息?” “竹联帮?可能有大量的笼统描述,但缺乏最新或重要的信息,这我敢肯定。 我们在台湾没有开展业务。”阿来似乎不愿继续查找这个方面的信息,可是即使他 对海伦有了解竹联帮的想法感到惊讶,他也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你还想找什么?” “查一下索尼·伯克。” “好的。”阿来毫不犹豫地用键盘输入,“索尼·伯克”便显示在屏幕上。海 伦发现他们现在进入的是洛杉矶数据008 区,便知道在里面找不到令她感兴趣的信 息。她还是认真阅读了一下经过篡改的文件。这则信息拉德隆公司是不在乎让她了 解的。 “太简单了,没有我不知道的。”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感失望。 她弯下腰,手扶在阿来肩上。 “哦,抱歉。有一些数据区的信息还是挺详细的。查查下一个,一定好得多。” “查查‘奥诺雷·多米埃’,法国画家。” 阿来稍稍往后缩了一下。他的动作十分轻微,但海伦的手还是感觉到了它并反 映到大脑。毫无疑问,阿来对“多米埃”这个名字很敏感。更有甚者,他显然是在 假模假样地查找与这位画家有关的信息资料,里面有好多奥妙他都不愿意让海伦查 看。 “我认为这里没有多米埃的资料。确实没有。干嘛查他?” 他在椅子上扭过身来,海伦不得不将手放下。 “噢,没什么,好奇而已。名古屋警方在调查南义命案时发现了一幅他的画。 是一幅不大的油画,画着一个人头戴高顶礼帽,站在一幅室外版画或者油画前面。 我记得那幅油画的名字叫《收藏家》。” 海伦将图书馆里有关多米埃和他的大作死记硬背了下来。 “《收藏家》?从来没听说过。”他的语气更使海伦确信他不仅是在撒谎,而 且还被她的话搅得心慌意乱。 “我们再试试好吗?也许你们的资料库并非像你们所声称的那样棒。好吧,我 再给你一次机会。查查切诺普斯,如果你找不着,我很愿意自己来查找。” 海伦已准备让阿来就此罢休,可他却决定厚着脸皮将游戏进行下去。 “你很聪明,海伦。我建议你来香港看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点。 你如此聪明,不会把自己置于无法摆脱的困境。放弃你对切诺普斯的兴趣吧。 最好你马上忘掉他。别再插手,海伦。” “阿来,你跟切诺普斯有什么关系?与盗卖艺术品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能——我不会——说的。这是商业机密。” “你是说切诺普斯是拉德隆公司的客户?你们有一个为客户做事的犯罪组织? 啧,啧!” “什么使你认为切诺普斯是犯罪组织?事实上你是从哪里知道切谱普斯的?谁 告诉你的?听着,要猜出来并不难。是索尼·伯克告诉你的吧?你为什么要帮他磨 斧子替他卖命?再说这些东西关你什么事?” “你这是偷梁换柱,阿来。告诉我切诺普斯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关系?跟 多米埃油画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嗓门越来越大。阿来转过身就走。他打开门,示意海伦出 去。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请走吧。现在就走。” “我走,我走!但这事没完,阿来。你们的幻想迟早是要破灭的,你们最好早 做准备。” 阿来没有回答,领着海伦一直通过接待大厅朝正门走去。两人一边走一边东张 西望,海伦发现安格斯在门口探头探脑。她故意朝他眨眨眼。 “阿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想要我做你的中间人啦?太糟了,我们本来可以 合奏出美妙的音乐——” 阿来在她身后关上了大门。 44.又见索尼 “对于切诺普斯我一无所知。我猜它可能是什么代号。瞧,我只做受僱去做的 事情,主要是送货,就像送那幅朱丽为我带到日本去的油画之类的东西。做安排也 是我的事,懂吗?我这次是跟客户麦尔·罗缪勒谈好,何地交货、取货,怎样付款,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由我安排。有人通知我到何处取货,然后我一直等到切诺普斯发 话,通常他打电话告诉我,才到指定的地方转交款项,总是将钱存入香港这里的银 行帐户。我可以给你帐户号码,但我敢打赌它们都已结帐,钱早就没了,如今,那 第60页 样将钱转移走容易得很,很难追查。 就是这样。” “为什么选择日本?” “什么?” “你为什么安排麦尔到日本去取他的货?” “为什么不呢?朱丽正好要去那里,顺便带去,但如果我早知道拉德隆那些杂 种也是切诺普斯计划的一部分,我决不会让他们去找她。” “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起着什么样的作用,或者是否在积极参与,但他们一定清 楚切诺普斯,至少特别了解那幅多米埃油画。” “是吗?我怎么肯定他们没有搞这鬼名堂呢?他妈的,大概是我为他们干活干 得太久了!” “索尼,别让他们蒙住你。徐来肯定有头脑,但他一定没有胆子去干这种事情。 安格斯既没有头脑也没有胆子。他们的反应是吓坏了。在我看来这可是个好兆头。 你别紧张嘛。” “你说得倒轻巧。你过一两天就要回家去了,你可以把它忘掉,像徐来告诉你 的那样。我呢,我可是陷入了圈套……”索尼停了下来。 “哦?什么圈套?你有什么还没告诉我,索尼?我认为我们应该相互开诚布公 才对。”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自从名古屋交货 失败以后,基本上一直风平浪静。但是,现在事情又来了。其实,我现在手头上就 有货要交给麦尔,等着做安排。只是这样的话那还好,不过在今后的几个月里,似 乎有一笔大宗交易要成交。有人说是在台北,现在你又告诉我竹联帮可能正在插手 此事。他们具体插手哪一方面呢?真讨厌!切诺普斯是不是跟他们合作,还是…… 我说过的,如果切诺普斯与竹联帮那些傢伙翻脸,我就得远走高飞。” “你能不能与切诺普斯联繫一下?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问关于台北、谭 先生、拉德隆公司和一切情况,好吗?怎么样?” “好啊,我可以试试,不过我讨厌这样做。” “你怎样联繫?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我们现在就打电话吧,我想跟切诺普斯 谈谈!”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要‘联繫’他,我得在计算机网络上的布告栏里留言, 有人就会与我来联繫。我以前只这样做过一次。现在我还可以再做一次。这笔大宗 交易……如果台湾人插手,那就太讨厌啦。如果拉德隆公司插手,我就走。我不想 碰到麻烦,尤其是在附近,但你不能与‘切诺普斯’谈话。海伦,你那样做简直是 疯了。” “好吧,好吧,别怪我啦,但为了你的利益,你会跟他联繫的,对吗? 你还会向他汇报我的情况,对不对,索尼?你会说‘这个爱管闲事的加拿大侦 探’。我敢打赌,切诺普斯已经对我了如指掌。别在乎那些。”海伦挥挥手,像是 要把切诺普斯、拉德隆、竹联帮和谭先生统统抛到脑后。“要交给麦尔的新货怎么 办?要我替你交给他吗?我把它带到多伦多。正如你所说,我马上要回家了,而且 我还认识麦尔·罗缪勒。我肯定那东西比面包盒还小,对吧?带它过海关应该没问 题。” 索尼盯了她一会,考虑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 “好的。今晚我让人送到你的酒店去。它当然比面包盒小。是一幅画,跟上次 的货一样,小巧易携。” “我想一定是。是用来顶替上一幅画吗?” “差不多吧。我从未看过这货,也不想看。你真的帮我带去?” “如果你信得过我,还要付我报酬,我才带!”海伦笑道,“谈到报酬,你还 欠我那笔日本之行的钱呢。记得吗:‘索尼·伯克还债向来都是守信用的’,对吧?” “别急,女士,别急!今晚我把一切都叫人送到你的酒店,包括欠你的发货单 余额的每一分钱,再加上托你带货给麦尔的报酬100 美元,当然还有货物本身。” “500 。” “500 什么?” “别太抠,索尼。500 美元。” “用提箱带一卷画就要价500 美元!?带这幅小画不会花你一个子儿!” “那要取决于你怎样称唿它。我称它为向加拿大走私油画,而且我说500 美元 是个公平价格,不算太多。” 索尼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他拍拍海伦的肩。他对拉德隆、切诺普斯和 台湾人的忧虑似乎都烟消云散。 “姑娘,你真了不起。就500 美元好啦。欸,再来支大麻烟?那玩意真不错。” “谢谢,不用了。那会毁了我。” “一起吃午饭?” “这里有什么可吃的?馅饼?” 索尼笑道:“我们到楼下看看。” 他俩都吃索尼平常一成不变的午饭——排骨和青菜炒饭。两人在酒吧里亲密无 间地坐着,一边聊天,但没有直接提到过“生意”。索尼边吃边问海伦的个人情况 和工作,还有加拿大、多伦多、温哥华。关于自己,海伦没怎么多说——因为她通 常对此话题保持沉默而不是因为要故意向索尼隐瞒。当她提到艾丽斯在多伦多时, 第61页 索尼说:“那才是多伦多的迷人之处!我就这么看。欸,你干嘛不直接回温哥华去? 那是你的家,对吗?温哥华、英属哥伦比亚。”索尼用深沉的声音说道。 “可以这么说吧。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 “哦,快说,索尼!温哥华怎么啦?你是不是想在九七年以后移居到那里?” “可能,嘿!” “你觉得中国人收回香港后你就不能继续像以往一样做生意啦?” “谁会相信共产党!我问你,英国人不相信,这是肯定的。他们只想不惜一切 地从这场殖民地游戏中捞到最大的好处。只有我们,我们这些香港人才付出代价! 你等着瞧。再说,跟共产党人生活在一起……对我不合适。” “当然,而且他们可能会接管电话系统、开除你的朋友、施加高压使你无利可 图。你就没有生意可做了。” 索尼给满满的一大口饭噎住了。 “对!对!共产党人会把这只金鹅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是啊。不过另一方面,他们也许会从贪婪的资产阶级那里弄到诀窍把这只金 鹅养肥啊。” “对哇!说不清楚跟共产党在一起会是怎么回事。现在谈谈温哥华。你给我讲 讲,我能到那里去做生意吗?” “凭你的聪明才智,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能做,只是你到的地方一定得有保障用 户隐私的电话系统。温哥华的就不错,那里还有特棒的中国饭菜。” “那可是意想不到!” “我不开玩笑,说真的,反正比喀麦隆共和国好,而且我们加拿大人说英语。” “喀麦隆,我才不去那儿呢,听到了吗?” “当然,索尼。”海伦立刻后退一步。 在他俩第二次会面中,索尼虽然情绪激动,但仍可说是相当正常。他从未再像 他俩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显示出近乎精神分裂的状态,那时也许是因为提到了朱丽的 缘故。海伦想:如果重提那些事,不知索尼会做何反应?吃完饭,海伦快走了,她 决定冒险重提朱丽。 “朱丽去哪里啦?她什么时候走的?” 他马上做出回答,好像一直就等着海伦提出这个问题。 “她乘华夏太平洋公司的航班飞往洛杉矶了,用的还是我帮她弄的那本护照。 你试一试,找找看,会找到她的。” “我该去找找她,索尼?” “那你看着办。”他避开她的目光。 他俩握手道别。海伦走出酒吧,外面是五月的艷阳天。 45.安格斯不打自招 海伦去福谷赛马场玩了一下午,玩得挺累,过了七点才返回酒店。这是她在香 港逗留的最后一天,她尽可能玩了个痛快,非常开心。她坐在看台上,正好坐在一 大家人中间。那一大家人共十六人,最小的两岁,最大的是位曾祖母。他们大多数 都是知识丰富的热心马迷。这些会说英语的人非常乐意向外国人指点香港赛马的精 妙难解之处。结果海伦因此少输了不少钱,不然可能输得更多,再说也很值得。她 旁边的人又笑又闹,海伦甚至以为自己听懂了一些他们讲的话。她与那一大家人共 同吃手抓饭,看他们喝下一瓶又一瓶饮料。她永远不会忘掉这个愉快的下午。 回到饭店,海伦收到一个小包裹。沖完澡后她坐下来将包裹打开。索尼没有食 言,包里装着一卷美元、一筒硬纸卷好的东西和一张写在黄格纸上的条子。条子上 写着:“以防你在洛杉矶时缺钱花。” 海伦数数钱,发现比她期望的数额多了一千美元。条子虽简洁但寓意深刻。海 伦飞去多伦多,但索尼相信她一定会到加利福尼亚去找朱丽,他想资助海伦一下。 电话响了起来。海伦不情愿地拿起电话。谁会给她打电话呢?什么事? “凯莱莫斯小姐吗?我是说……海伦?我是安格斯·麦克吉。我必须见你一面。 马上见。求求你。我在楼下大厅里。能上来见你吗?现在。求求你…… 事情很重要……” “那你上来吧,”海伦打断了他惊恐的声音。她将包裹和拿出来的东西飞快地 塞进一个梳妆檯抽屉里。 几分钟后,安格斯气喘吁吁地上来,好像他是从楼下跑着上来的。他在门口站 立了片刻,喘了口气,然后说:“我能喝点饮料吗?威士忌就可以,但别的饮料… …” 二话没说,海伦找来一个杯子,倒了一小杯红签牌威士忌在杯里。麦克吉仍然 站在门口,将酒一饮而尽,并把杯子递还给海伦。海伦接过杯子,指了指房中两张 椅子中的一张,示意他坐下谈。 “好的。我怕见不着你呢。我们必须谈谈。” “正好消磨时间。” “事情是这样的,阿来告诉了我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事。你提到那幅多米埃油画 和……切诺普斯。哦,天啊!真使我担心,你知道。阿来不该赶你走。 我们必须谈谈。”他的声音愈发有力,但目光却泄露了他的惊慌。 “别紧张,安格斯。我们不是正在谈嘛。接着说。” “好的。你怎么会知道切诺普斯的?……是谁告诉你的?……” 第62页 “安格斯,我怎么知道的以及是谁告诉我的无关紧要,事实是我知道,而且今 天早上以后我还知道你和阿来都有份。你们卷进的是一桩犯罪活动,对吗?” “是!不!犯罪?或许是有点不太正当,但还不算真正犯罪。我不知道! 你看,它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是清白的……” 安格斯一五一十地向海伦讲了拉德隆公司是怎样牵连进格拉斯哥盗画案的原委。 她静静地听着,弄清楚了不少事实真相。 “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做中间人,做保险公司与……盗贼之间的中间人,一共 做了两次,此后就没有再做。第一次时一切都按部就班,钱付了,货交了,每个人 都很高兴!” “那么有什么问题呢?”海伦问。 “你不知道?被找到的画是一幅多米埃油画!叫做《收藏家》。看来有一幅赝 品在外面——在日本警方的手里,对吧?” “对。他们手中的画与你所描述的十分相似。” “你明白吗?如果盗贼还回来的画是伪造的怎么办?我们是中间人,大家都会 转而找我们算帐。如果徐老先生发觉……”安格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擦脸。 海伦从来没听说过“徐老先生”。这个问题倒是给了她新的启示,不过她觉得还是 先放在一边,至少暂时先放放。这事情可能只是安格斯关心,没准与其他人毫不相 干。 她紧扣重点,一次抓一个。 “第二次做中间人时你们搞了些什么交易?” “哦,更不值得一提。做的是六幅日本版画交易。我们从中没有捞到多少钱… …想起来根本不值得做,可是我们无法拒绝,知道吧?我现在明白了一切,但是… …那时候切诺普斯插了进来。我们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一点也没有,没人提过他… …”安格斯停了一下,他愈说愈慌。“另一幅……”海伦站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威 士忌,安格斯十分感激地喝着。 “他?你们称‘切诺普斯’为‘他’。你们知道‘他’的什么情况?怎么不用 ‘他们’或者‘它’或‘她’来称唿?切诺普斯不是单位名称吗?怎么会是人呢?” “是单位,对,对。你完全正确,是我的错。阿来总是叫我不要把切诺普斯当 做人来称唿,然而……好啦,别管那么多。知道自己所面对着的危险,太可怕了。” “那么切诺普斯是在日本版画被归还回来以后什么时候出现的?怎样出现?发 生了什么事?” “让我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阿来主要负责这事情。对啦,第一个联繫人是个 中国人,他来找阿来。此后我们通过电话接受指令,整个过程跟多米埃油画交易大 不相同。我们转交了所有钱款,而没有留下自己的那份作提成。 现金通过传递消息的人送来,没有多少。” “切诺普斯是怎样介入的?” “我们不想做这事,但不得不……我刚才说过这个切诺普斯对我们的第一笔交 易的每一细节都了如指掌,还包括那幅讨厌的多米埃油画,所以……” “第一次是他们用多付报酬作为甜头哄骗你们,从那以后就完全将你们牢牢支 配。贪婪使人堕落,你以为跟在别人后面走会比暴露自己参与艺术品盗卖更安全些。 另外你不想让徐老先生知道……” “是的,是的。徐老先生不会容忍这种事,我不能让他发觉。”安格斯出了一 身冷汗。 “我明白了。好的,清楚啦。这个切诺普斯是怎样自报家门的呢?” “我们把此事了结之后,就收到一份传真,是从切诺普斯那里发出的。 上面写着‘欢迎参加俱乐部’和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在必要时如何联繫的指令, 就是通过电脑gg之类的东西联繫。我不喜欢电脑,大概有点反感机器。 电脑都是阿来操作。有一天他告诉我切诺普斯有新消息告诉我们,是件大事。 然后你就出现了,还无所不知,我们烦透了。因此我想最好知道你脑子里想些 什么,我需要那笔钱,阿来想甩掉我,我怎么办?哦,天哪,我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安格斯变得前言不搭后语。 恐惧和酒精混合起来使人丑恶。海伦无能为力,只能听之任之。海伦只感到一 丝难过。事情的轮廓至少有一部分变得清晰起来。将盗得的财物又卖给保险公司本 不是什么新鲜把戏,可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样做,那么就很危险,因为 贪婪在起着作用,它很容易刺激其他人群起仿效,但切诺普斯似乎有一个防止刺激 的办法在运作,阻止着别人效法。海伦不知拉德隆公司的头头是不是被切诺普斯唯 一拉上贼船的人。它肯定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机构,能够无所不知。毫无疑问他使用 的是电脑。难道切诺普斯是一个人? 九点钟时海伦终于让服务员叫了一辆计程车,摆脱了安格斯。一个人独处,海 伦又拿出了索尼的包裹。她把钱放进装钱的腰包里,然后打开硬纸筒。 第63页 卷在里面的是一幅油画。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将古旧油画捲来展去是不好 的,这幅画显然受损不小,需要在多伦多找专家修补,但海伦觉得有必要见识一下 到底是什么“货”,因此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安。她紧张而又期待地展开油画,发现 果然是一幅肖像画,画中一个男子戴着高顶礼帽,站在画展前,又是一幅多米埃的 《收藏家》,这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见过铃木从朱丽雨伞里找到的那幅油画, 但这一幅与所描述的完全相同。既然它明显不是朱丽雨伞中的那一幅画,那它一定 是件赝品。她嘆了一口气,联繫安格斯说的话,她知道《收藏家》至少已经有了三 幅而不是两幅赝品。 海伦将油画又捲起来塞进硬纸筒内,放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这是她在香港逗 留的最后一晚,明天她将面对一次飞向加拿大的漫长疲劳的旅程。她现在当务之急 就是好好吃点东西,然后休息、睡觉。 吃东西倒是容易,但是睡意全无。海伦想尽一切办法促使自己睡觉——沖热水 浴、冷水浴,热茶、冷饮,读书、看电视,开空调、关空调。能想得出的办法都用 完了。她甚至服了两片阿斯匹林也不管用。她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像是有只蜜蜂在 嗡嗡地叫,饥渴地盘旋在她所了解的一切事情上。就在终于入睡之前,她还提醒自 己不要忘了第二天早上给东京的铃木打电话。 46.铃木收到的信 铃木小心地将电话放回原处。海伦打来的电话出人意料,她提供的信息也着实 使人烦恼。南义命案已过去了一个月,一份集中力量破案的文件证明他和手下的人 都在竭尽全力解决问题,但是没有找到南义被杀当晚在地下街里的任何案情证据。 没有证人挺身而出,没有人记得见过南义独自或是与他人在那里。当然,线索是有 一些。三个外国人奇怪地巧合出现引起了一些怀疑,但并非最重要。被藏匿起来的 油画,日本黑社会的牵连,关于兇杀案本身,毫无线索。 现在这里有一个姓名——“谭”,或许是路易斯·谭,三十六岁;或者是谭博, 六十二岁,都是台湾人,与地下社会有牵连。所有这些情况以及“保 险”一词都是有嫌疑的三个外国人中的海伦打长途电话告诉他的。海伦有意等 到离开他的管辖范围后才向他提供消息。原来的情报来源是朱丽提供的,但愿她没 有故意误导他。朱丽令人难以捉摸,即是说,让他找不着人影。这足以使他寝食不 安。 铃木嘆了口气。这个“姓谭的台湾人”不管是否确有其人,都应该查找一下。 日本官方并不承认台湾人自称的中华民国。台湾在日本的权益由一个叫什么东亚关 系协会的组织负责,他们对此案可能不会有所帮助。谭先生也不大可能持日本护照 旅行,这样他就得需要签证。如果检查签证申请书,就要调动大批警力,铃木确信 那样也查不出什么名堂,然而相应的调查还是要进行的。他对通话作了详细记录, 放进档案里。然后他打电话叫大个子警官前来听令。 海伦的电话还不是唯一扰乱他沉静心情的东西,在前一天,两封来信放到了他 的办公桌上。一封来自东京,是国际刑警组织的来信。信中打着重重的官腔,谈到 那幅从苏格兰一家收藏馆被盗的多米埃油画。来信说在着名的艺术品专家贾森·福 布斯的协助下,油画已经完璧归赵,目前正在继续展出。 国际刑警组织文化财产部这次十分荣幸地与出色的名古屋警察局进行了合作, 希望今后继续得到协助,等等等等。——简单地说,他的证据柜里放着的那幅油画, 已经不再引起国际刑警组织的兴趣了。 第二封信呢?它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洛杉矶,是万事达·鲍尔斯·卡亚特律师 事务所写来的。它要求立刻归还被名古屋地方警察局奉检察官铃木春雄之命扣押的 朱丽·派普小姐的财物。具体说明的财物是护照、钱包及钱包内的东西、伞、一幅 无名画家所绘的戴高顶礼帽的男子之油画等。签名:m ·d ·卡亚特女士。 已经没有必要对信的内容加以保密了,所以铃木向海伦讲述了两封信的内容。 海伦在告诉他关于那位神秘莫测的阿谭后,询问有关油画案情进展如何。她对上述 的那些关于油画案件的进展毫不惊讶,但对洛杉矶那位律师的名字很感兴趣。 在城市的另一头与铃木简朴的办公室遥遥相望的地方,黑社会头子草下正在悠 闲地洗澡。草下五十多岁,虎背熊腰,特别喜欢洗澡。他有强烈的大和民族自尊心, 甚至是个大日本沙文主义者。只要黑社会动盪不安的生活允许,他也要忙里偷闲地 认真按照日本传统方式行事。他的住所和办公室里的摆设完全是十九世纪日本风情 画的翻版。房里没有任何西方或者现代样式的家具与装饰,大多数通讯设备都不肯 装在房间里。那些必不可少的装置就放在隐蔽处或用东西遮掩起来。他尽可能着日 本和服,只有在打高尔夫球时除外,这也是情有可原。坐在椅子上时他总是盘腿而 第64页 坐,要是请他吃西餐,他少不了要嘟囔几句。他向来认为黑社会是日本传统中合法 而重要的部分。他坚持要求手下的人按他的旨意循规蹈矩。 南义是草下的帐房先生,专管收钱、计算税款和洗钱。他的死确实使草下烦恼。 南义并不是草下最信赖的亲信之一,甚至有人建议应该将南义撤换。 有人向他暗示南义想自己单干,这可是让人无法忍受的。 当然,南义之死本身倒不是使这个黑帮老大心烦意乱的原因。兇杀案像一颗没 有爆炸的炸弹一样落在他的地盘中间。它是定时炸弹,还是哑弹?是向草下黑帮进 攻的开始,还是一段个人恩怨的结束? 作为黑帮老大,他不能坐视手下被杀而不去復仇,但是向谁復仇?这个无法回 答的问题使得草下坐立不安。 通过安插在警局里的内线,草下一直密切注视着案情的发展。他亲自着手进行 对南义的调查。他接受了上木庆子关于那三个外国人的报告而且未加质疑,并且亲 自安排与其中两人见面。他认真思前顾后,得出结论认为朱丽在接受警方审讯之前 就会逃之夭夭,这使他的组织最为感兴趣。谁都不知道她跟铃木检察官说了些什么。 草下对检察官十分敬重,却很瞧不起外国女人。 为了掩盖所有黑帮据点,他允许上木跟威尼·蒂伦出走。草下认为威尼是三个 外国人中最让他看重的人。尽管是外国人,威尼毕竟是男性,而且,草下从一旁观 察,威尼轻松地坐在地板上饮茶,大多时间里让另一位岁数较大的女人为他说话。 草下认为,这显示了威尼较高的地位,虽然他这个老大并不懂英语。 在过去的几周里,警方对南义之死一案的调查稍微有所松懈,草下他们也没有 受到跟踪的迹象,也没有遇到更多的麻烦。地方当局不事声张地解散南义的事务所, 这给草下内部带来了一些暂时问题,但是作为首领,其职责就是要解决这种问题, 草下从容不迫地进行了处理。不少人渴望得到南义的位置,包括要学会逃税和与警 方周旋这些复杂繁琐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草下认为这些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他走出热烫的浴缸,让人将身子擦干,然后叫僕人退下,穿上一件单和服,跪 坐在地板上静坐。在完全进入冥想状态之前,他高兴地欣赏了一下周围墙上挂着的 六幅美丽的日本古典风情版画。他飞快地想了一下,这些版画都是南义送来的,这 倒是事实,只是这些版画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47.麦尔·罗缪勒 爱莲娜弃他而去之后,麦尔·罗缪勒把他们在一起生活过的房中物品统统扔了 出去,然后彻底重新装修布置。他气得本想当下搬出宝石广场高塔大厦,但转念一 想又没走。大厦地处多伦多北郊,旁边就有一条高速公路经过,离皮尔森国际机场 不到20 分钟的车程,位置正合他意。他现在全心全意地致力于艺术品世界——收 集、购买、修復、估价、出售。他还四处週游,追寻那些神秘莫测、不同凡响的艺 术品,这使他生活很是充实。两套紧挨在一起的套房正可按他的心意改装成他自己 的私人艺术品陈列馆,而且,如果在经济萧条时,他若将东西卖掉的活,那肯定要 赔钱。麦尔不习惯干赔钱的事。 因此,宝石广场高塔大厦16 层的一部分已经发展成了麦尔的幻想乐园。 海伦两三年前做过一段时间的高塔大厦保安部主任,对这里房间原来的布置非 常熟悉。这次重返旧地,她不住地惊嘆两套完美和谐的房子已经通过拱廊流畅地连 接起来,它们中间没有任何门阻断空间,也没有庸俗的家具挡道。 精美的卤素灯藏在隐蔽的灯槽里,照得房间一片洁白光明,它们巧妙地映衬着 麦尔收藏的艺术珍品。麦尔按自己的艺术风格将房间重新装修了一遍,并摆放了许 多广泛收集来的艺术品。艺术品的安排不是按照它们的年代、种类或者国别,而是 按照色彩分类。例如,以蓝色为主的艺术品——无论它们是印象派油画、中国瓷器、 印度地毯、茵纽特人雕塑还是荷兰瓦——统统放在一间房里。房间近地板处涂成知 更鸟蛋般的浅蓝色,往上一直到天花板渐渐变深,天花板是午夜天空的深蓝色。摆 放艺术品的房间的空间被描饰得五彩缤纷,有白色、绿色、红色、黑色、灰色、米 色、紫色、栗色等等。总之,海伦所知的鲜艷的颜色无所不有。在所有房间中,只 有两个房间才像正常人正常生活的地方。一间是非常实用的书房兼办公室两用房。 尽管麦尔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里面,但这间房仍然不能显示他的多少个性和品位。与 之相接的是另一间涂成黄色的卧室,它面朝东方,呆在里面很有点像呆在寺庙里的 感觉。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五月的清晨,海伦站在门口朝这两套房子一看,发现里 面一片璀璨光明。 “我的刀片哪里去啦?现在要派用场啦。你带来的东西太棒了!哇!大律师一 定嫉妒得不行。”海伦用手遮挡强光,转过身去。她朝高高瘦瘦、一身黄色运动服 的麦尔露齿一笑。“麦尔,你真是太过于注重色彩搭配啦。我记得你原来就是这样。 第65页 可以这样说,确实不俗。你一点儿也没变。” 的确,麦尔·罗缪勒博士总是让人一见难忘。他长得极像美国过去的总统亚当 斯家族的一员。他高高的个头,瘦骨嶙峋,皮包骨头般的大手,一张活像小丑的脸。 他沙黄色的头髮向后梳成大背头贴在脑袋上,酷似三十年代的滑稽明星。一撮小胡 子贴在人中处,下面是厚厚的上唇,整齐发黄的牙齿长在向前突出的牙床上。这位 以前当过牙医的老头似乎自己倒应该找个牙医来看看。这些引人注目的特徵中最为 突出的是粗大高耸的眉,像毛乎乎的蓬子扎在小黑眼睛上边。走在人群当中他极为 醒目。 “见到你总是很高兴,海伦,就像我房间里的新布局一样。的确不错,我自己 对此都很得意。这新布局更加突出了我的收藏品,对不对?哦!坐,坐!喝点什么?” 他们走进书房,麦尔忙着拿饮料。 “不用啦,我不渴。你的热情确实不仅仅局限于古里古怪这一点上。花五十万 元买两套房,还有色彩协调的艺术品陈列馆!这跟邮购被窃艺术品几乎可以画等号。” 麦尔笑了起来,头往后一仰,露出牙齿。 “海伦,你总是会在顷刻之间变得尖酸刻薄起来,还不等我们互致问候、寒暄 一下就百般挑剔。好吧,我也同样回敬你几句。我从哪里弄来、怎样弄来这些收藏 品关你什么事?再说,你怎么如此关心啊?索尼·伯克叫你带东西给我是不是?你 明知道是偷来的东西但还是把它悄悄带进了加拿大,对不对?我很清楚你原来只是 个旁观者,现在却陷进来不能自拔。所以我们都把虚伪抛掉吧。” 海伦被他气势汹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表示免战。被麦尔指责虚伪使她好 不难受。 “你坐不住了吧。是什么东西咬了你一口?我只是稍稍挖苦了你的收藏品几句, 你就向我扑过来。你以前可是冷静多了。” 麦尔又笑了,不好意思地搓搓大手。海伦记得他以前没有这个习惯动作。 “是啊,我生气了,没事。我向你道歉,我不是对你发火,根本不是。 请原谅。这个……这整个事件真让人头疼,更不消说花费巨大。威尼从日本空 手而归,将我给他的几千美元花得一个子儿都不剩,可他自己倒带了个新娘子回来! 那新娘子居然为黑社会工作!我真想掐死那小子。你早知道他们在这里,对不对? 知道他们在夏威夷靠我的钱度蜜月?” “是的。”海伦想明智的是别让麦尔知道她两天前就回到多伦多了。回来后她 找到了威尼和庆子,而没有及时地带着索尼给的硬纸筒到高塔大厦来。不把这告诉 麦尔算不算虚伪呢?实际上前一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包括艾丽斯·凯普兰,在一 起边喝边聊。庆子现在正和艾丽斯出外观光,而威尼正在忙着向老闆赔不是,想继 续干原来的工作。海伦准备以后再认真思考这一切,现在暂时先放在一边。 海伦继续说:“是啊,我知道庆子和威尼结了婚。我也不希望是这样,但那也 没有什么可烦恼的。在我看来,索尼叫我给你带来这件东西并不要你付钱,所以你 别哭穷。索尼这傢伙也很少这么慷慨,对吗?我想知道为什么。” 麦尔忽然觉得想发笑。他的眉毛往上一扬,像两只毛乎乎的小动物正准备躲起 来。他用一只长指甲捋了捋鬍子。 “我跟人作了洽谈,不是跟索尼,而是跟负责的人,直接进行联繫。那样更好。” “跟切诺普斯?”海伦惊问,禁不住兴趣高涨起来。麦尔注意到她的反应,点 点头,挺得意。 “是的,切诺普斯。艺术品邮购公司。” “为什么叫切诺普斯?我是说,这个词代表什么?从我听到这个词以来,它就 一直使我迷惑不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麦尔听到这话显得挺高兴。 “你猜不出来?我很惊讶!像你这么有知识的女人!天啊,我们的教育系统还 有那么多问题需要回答。切诺普斯——chnops——是英文中用来帮助记忆的顺口熘, 代表碳、氢、氮、氧、磷、硫的英文单词第一个字母的组合。 这六种原子——你要愿意的话也可以称之为元素,是组成有机分子的成分。 我们都是由这些成分构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都是切诺普斯。我还以为 人人都知道呢。” “你的解释非常清楚。但它又有什么意思呢?它与使用这个怪里怪气的术语的 人有什么关系?”海伦不想听麦尔说那么多。其实,她对此了解得越多就越讨厌这 个词。 “这个词的意义是说切诺普斯非常非常聪明,我觉得它还很有趣。” “是吗?我可不认为有趣。我肯定就是它把你拉进这个诡计的。切诺普斯,这 故弄玄虚的啰嗦词语。我问你,对不对?” “故弄玄虚的啰嗦词语!哦,说得好!你自己倒有一套形容它的精彩语言。我 很惊讶你居然不喜欢切诺普斯。你很清楚这‘故弄玄虚的啰嗦词语’是非常有用的 手段。是啊,你说得不错,这就是刺激我兴趣的东西。你看,它的确起到了作用, 第66页 聪明又有趣。大多数商业交易不管是合法还是非法,基本上都很乏味。那里面没有 多少东西可以使我这样的人感兴趣。我怀疑切诺普斯是不是也这样想,而这正是使 这傢伙变得如此特别的东西。是啊,对方确实是有头脑的人,一个真正有头脑的人。” “那么你不想见见这个有头脑的人吗?见见这个幕后策划者?因为……” “不,不!那就搞糟了,明白吗?真正的幕后策划者——我们来看看,是个男 人,不是女的——将会令我们大失所望。他可能会是一个无聊的电脑狂人,胸怀远 大的科学抱负。他也很可能是个假艺术家,大概很年轻。不,不,我不想见他,那 样就败了我的兴。” “那么说,油画是目标,但是这种弄到油画的古怪方式很好玩,对吗?” “当然!” “说给我听听。” “可以。我喜欢和你谈话,海伦。你这人很实际,这使我很高兴。我该说什么 呢?好吧,首先,你知道目录的事吗?我们刚才是提到‘邮购’,所以你应该有所 了解。欸,这很简单。我订阅了一份叫《艺术品追踪》的定期刊物,它使我了解艺 术品世界的内部动态。这里所谈的不是《纽约时报》的艺术品世界专栏或者艺术馆 评註,它也不像大多数专业化期刊那样靠剪剪贴贴提供一点信息,根本不是。《艺 术品追踪》能告诉你还没有付印的消息,比如:谁拥有什么艺术品、谁在私下里交 易以逃税、什么货会悄悄出现以保 持价格上涨、哪位艺术家由于病入膏盲而使其作品价值骤增、谁准备出手什么 东西及其原因和要价。期刊面向世界,真吸引人。订阅费用是每年二十期3000 美 元,够贵的吧!它比金融指南或股票指南贵得多。这价格吓走了一般的坏傢伙和纯 粹好奇者。我认为订他们期刊的人不会超过数百人。但那都是些什么人!没有普通 的爱好者。你觉得有什么样的可能性呢?” 麦尔暂停一会儿,他问的问题不言自明。 “你当然明白。《艺术品追踪》提供谘询服务,额外收费。你告诉他们你对什 么东西、哪位艺术家或无论什么感兴趣,他们就详细告诉你怎样弄到你感兴趣的东 西,包括价格。” “哦?你是怎样跟《艺术品追踪》联繫上的?你有地址?” “通过计算机网络,到国际网际网路上找他们。《艺术品追踪》总有一个布告 栏地址。你在指定的电子栏上留条子给他们,然后他们用传真号码或计算机口令跟 你联繫。下次可能换一个完全不同的号码或不同的方式。一旦接上头,他们一定保 持联繫。那么,你想不想了解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知道。他们提供你要的货,通过邮寄方式,价格也合适。完全是巧合罢了。” “不是那么直接,没那么显眼,方法更高明。我收到了一份目录,罗列了他们 能提供的艺术品信息,包括他们知道我所感兴趣的东西。同时还列了许多乱七八糟 的中等艺术品,五花八门,都是凑数的。目录上还有关于艺术品的具体描述、照片 小样、价格。价格当然是低于市价。别的就没有了,连回邮地址也没有,没有。既 然没有订购的办法,怎么能算是邮购呢?你见过我收到的目录没有?” “你不用忙乎,我有一份。” “哦!”麦尔吓了一跳。他接着说:“那么你应该知道,目录上没有任何东西 可以解释为是要出售的东西。如果问起来,他们会告诉你它是一份‘想买’的单子, 绝对不是‘要卖’的单子。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我说过‘真高明’,对不对?” “对。实在高明。后来呢?” “后来有人打电话来,他挺了解我,知道我收集什么和我所能接受的价格。他 什么都清楚。” “这不难,”海伦接着说道,“他们一定摸透了所有期刊订阅者的底细,尤其 是那些出钱要求额外‘谘询’服务的人。寄出明细录,等上一二周,然后打电话联 系。这是标准的运作程序,叫做‘遥控销售’。” “没错,就是这样。有人打电话给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的是美式英语, 受过教育,知识丰富,没有什么明显的说话特徵可以辨认他。他告诉我叫他鲍勃好 了。此后,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他告诉你索尼·伯克将会给你打电话作安排。价格 可以商量,你可要可不要。你要买,一切就按部就班地进行。你按照伯克提出的任 何方式提货和付款。就这样。” “你这样做了几次交易?” “三次,三件东西,包括你带来的这件。”麦尔朝海伦的挎包点点头,只见硬 纸筒从一边露出一截。 “总是由香港的索尼·伯克出面。” “总是他,但我直到第二次才知道他在香港。他总是交货前才给我打电话,我 无法打电话给他。第一次取货和交货是在蒙特娄。” “第二次呢?” “檀香山。我两次都自己亲自去,九月在蒙特娄,一月在檀香山。我在两个 第67页 城市都玩得很快活,又取了我的货。” “是啊,真的很高明。切诺普斯一开始时故意把事情搞得很简单,价格公道, 交货地点认真选择。一旦你上了钩,他就不那么认真了。模式很清楚: 这里一次,那里一次。”海伦说。她想起了拉德隆公司的头头被人操纵的方式 与此有几分相像,但他扮演的角色不同。海伦不能确定这不同的角色是怎样安排的, 但共同的模式已显示出来。她马上接着说:“我感谢你的坦率。 再告诉我,你买的东西是假货还是偷来的真迹?你认为自己买的是什么?” 麦尔不慌不忙,早已料到会碰到这个问题。他看着海伦,点点头,似乎在称赞 她。 “你问得真是正中要害——问到了切诺普斯如此有趣的事情。我们到目前所谈 的一切符合逻辑的东西,跟这相比都不重要了。你知道,我无法告诉你我买的是赝 品还是偷来的真迹。” “欸,麦尔,我知道有时候难分真假,专家也会被愚弄,但是肯定…… 不管怎么说吧,拿我给你带来的油画作例子。那是一幅多米埃油画,根据国际 刑警组织说,真迹现在正安全地陈列在苏格兰一家收藏馆里。” “啊,是吗?我承认其中一幅是伪作,但哪一幅才是呢?它是不是以前某个时 候被盗走,后来又突然被人找到了呢?哈!” “专家能否分辨归还的那幅是真迹还是假画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谁知道呢?” “保险公司很满意,我这样想。” “只要油画的主人对归还的油画很满意,保险公司也就很满意。保险公司感兴 趣的就是让油画被认为是真迹。不是吗?” “对。你知道,这种事越来越可耻。” “哈!我告诉你的,太棒了。你还没有听到最精彩的部分呢。” “哦?” “那就是关于那些赝品、假画、拷贝、复制品,你怎么称唿它们都可以,它们 做得几乎能以假乱真。即使你把真画和假画并排放在一起也不见得能区分出来。当 然,没人有机会去将假画与真迹相互比较。就算是能把真假两幅油画放在一起,谁 知道哪幅是真迹?假画是按被偷的真迹画的,出自技艺高超的权威之手。它们的来 源在此后也使人怀疑。一旦复制出来,谁说得清楚哪幅是照着哪幅绘的呢?” “能不能用高科技方法在画和其他艺术品上作标记?博物馆不是这样做的吗?” 海伦停了下来,她有点不太理解。麦尔笑了。 “是有这种方法,不过花费很大,而且,只要是既可怜又蠢笨的博物馆能做出 的事情,切诺普斯也能做出,它能复制一切东西!瞧,切诺普斯有一种能够复制原 画实际分子结构的方法,你还没有了解这种完美无缺的复制,真的没有。听着,切 诺普斯能卖出不止一幅临摹某幅真迹的假画,而买到偷来东西的人则不会以此炫耀 或者互相交换意见。这很像是买彩票摸奖,买了也就买了,中了也就中了。我们每 个人都认为、相信和希望自己买到的油画是真迹,或者可能是同一主题的另一版本, 因为许多艺术家创作过多种版本。 既然那些油画价格总是比市价低得很多,画又完美,那么,每个人就都很高兴。” 麦尔特别喜欢谈这个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题,他得意地坐在椅子上向后仰仰身子。 “没什么新东西,只有技术除外。我来给你讲个故事。1911年,‘不可思议的事情 ’发生了。李奥纳多·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被人从巴黎罗浮宫盗走。你听说 过吗?” “没有。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似乎是一个当时在罗浮宫工作的义大利木匠偷的。最后他被抓住,油画也完 璧归赵。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不大为人所知的是在油画失踪的这两年时间,非常 专业化的复制品出笼了,并以每幅三十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六位收藏家。所有这六 个人当然都是美国人,每人都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着名油画的唯一拥有者!精彩的 故事,对不对?” “真精彩!不过我们还是谈谈现在的事情。如果这些假画一旦公然流入市场会 怎么样?它们迟早会露馅的。” “只要假定的真迹仍挂在某地的美术馆里,就很难将一幅油画冒充真迹出手, 但如果两幅或更多的假画同时露面,人们终于明白已经不可能知道哪幅是真和哪幅 是假……唉,艺术品市场就会大乱。” “切诺普斯必须小心谨慎地选择偷什么和复制什么。”海伦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没错。这傢伙又得了一枚金质奖章,了不起。” “接着讲!” “嗯,有各种各样的艺术作品已经不会、也可能永远不会再在市场上出售。在 油画方面,大部分是欧洲的东西,它们都已被买走。买主有亿万富翁办的博物馆和 收藏馆,比如加州的盖蒂家族或英国皇室。有一些画是世界名画,如《蒙娜·丽莎 》和大画家的画,又如凡·高1的《向日葵》,它在一九八九年以三千九百万美元 第68页 成交。如同美好的海滩不会再增多一样,十七世纪荷兰大师和法国印象派画家的东 西数量也日见稀少。结果,一流的大作出现世界性短缺,市场在用二流的东西支撑 着。现在有了切诺普斯,几乎任何东西都可以复制出来,做得美妙绝伦!” “那为什么切诺普斯不去偷罗浮宫的《蒙娜·丽莎》来复制,而要从偏僻的苏 格兰私人收藏馆里偷多米埃油画呢?” “给我们一点时间,亲爱的海伦,给我们时间。这只是开始,也就是说,这是 试探性销售。放出窃听器探听动静,改进复制技术,准备好后备力量。 它就像一场军事战役,需要时间和金钱来组织。” “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切诺普斯怎么突然间变成了‘我们’的人?” “你不会惊讶切诺普斯已提出要同我建立伙伴关系了吧?” “伙伴关系?”海伦重复道,完全惊呆了。 “他给我一个投资的机会。我正在考虑。” “噢,我明白了。”海伦多疑的本性又露了出来。切诺普斯有许多骗取傻瓜钱 财的新方法,但终究是骗局而已。她放下心来。“那是场骗局罢了。 所谓‘投资机会’是骗子艺术家美化自己的诡计,他们弄到你的钱后就会跑走。 你才不会上当,麦尔?你这么聪明的人。” “别,海伦,别侮辱我的智慧。瞧,不管你对切诺普斯怎么看,假如他真的能 够复制像百年古画那样复杂的东西而且能以假乱真……那么,考虑一下吧,不是没 有可能合作。现在我正好对艺术品感兴趣,切诺普斯也是!绝笔的画,每种复制它 一幅,关键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欺骗。如果他能拿出一幅公认是绝笔画的复制品, 他就真的可以做!我需要的就是这个证明。”麦尔接着又说: “我明白你的想法啦。注意,这可不是旧式的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你知道,假 如你在地下室里有一台制造假钞的机器,它能造出完美的百元大钞。 把这些假钞放在你的眼皮底下,而你却莫辨真伪。后来傻瓜买进或‘投资’于 假钞生意,如果我在其中塞进一些真钞,那么在那些百万大钞中,你怎么分得清楚 给你看的哪张是‘完美的假币’或者是真币?但是对于按每种真艺术品的真迹搞出 的唯一一个赝品,就没有办法用另一个真品来‘偷换’或‘替代’。这就是为什么 切诺普斯不会在收了钱后就赶快熘走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想要一份的原因。” “我们在这里谈的是无性繁殖还是什么?脱氧核糖核酸繁殖?”海伦又有点不 太理解了。 1 凡·高(1853~1890),荷兰画家。 “不是,不是!你讲的是生物遗传密码,用来产生完全相同的复制品,有生命, 是有机生物。油画不是靠遗传产生的,天啊,它们不会生长!它们是由男人……好 吧,由人造出来的!”麦尔笑了起来。 “那么切诺普斯怎么做呢?” “对于具体技术细节我不是很清楚,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还没掏买路钱进去了 解呢。显然它是一个复杂而精确的过程,切诺普斯花很多时间去制作每一幅完美的 假画。所以他要投资者参与,以便生意能扩展和加速制作。原画经过扫描,然后按 照画家着笔涂抹油彩的顺序,一层覆一层地按序制作透明图纸。与此相似的方法现 在正被用于制假——我已经有几张这种‘合法大作’样品在楼下,是在佛罗里达买 的——但制出的画比切诺普斯所做的粗糙得多。很显然,他改进了方法,超过了其 他人能达到的水平。这可以说是突破。切诺普斯宣称要复制完美无缺的油画的化学 成分,一直精确到分子成分。” “他是热爱艺术的化学工程师?” “可能,可能还是个电脑行家。毫无疑问他具有组织天才。别忘了——这才是 最重要的!” “你说你在‘楼下’有‘样品’。是什么样品?怎么会在楼下?” “哦!对不起!我带你去看看。”麦尔从椅子上起身。“我没告诉你在楼下第 二层我还有一间工作室和贮藏室。经济萧条时期是买便宜货的最佳时期,那时我以 很便宜的价格买了许多油画。我把真正有意思的东西放在二楼。 你要问为什么,对吧?我在那里面自己搞装裱和保养。当然,我自己搞。我不 愿意花钱请人来搞,而且我自己也喜欢干那些活。” 麦尔设置好安全系统,然后他们一起下了楼。电梯里人不是很多,海伦站在他 旁边可以感到他想继续详述艺术激情的渴望和欲望。但麦尔沉默不语,公共场所里 他不便多说。其实在任何场合下他都无法跟人谈这些话,只有对海伦才能一吐为快。 海伦抓紧装着硬纸筒的挎包,那是她进入麦尔·罗缪勒怪异世界的护照。 在二层楼的套房里,麦尔小心地解除复杂的安全系统,它与装在16 层的安全 系统一模一样。装这些防盗装置一定破费不少。令海伦不解的是:像麦尔这种人购 第69页 买明知是通过“世界级”防盗系统偷出来的东西,却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安全系统 能防盗。当然,麦尔的系统防范一般撬门破锁的小偷还是绰绰有余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所有的窗户都捂得严严实实。麦尔一按开关,整个房子在许 多安装于隐蔽处的卤素灯的照耀下亮堂起来。客厅和一间卧室里摆着一排放着文件、 地图和图片的柜子,另外,还有一排排活动陈列箱。麦尔带着海伦来到一个本来应 该是厨房的房间。 “这就是展开和装裱油画的地方。待会儿我将把你给我带来的那幅油画在这里 装裱一下。那幅油画经过那么多道手,应该好好修整一下。想看看我是怎样做的吗?” 这是一个要硬纸筒的巧妙方式,麦尔显然认为到时候了。海伦高高兴兴地把油 画递了过去,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嘛。 “啊,很好!保护得还不错。首先,我得将它小心展开,然后把它固定在绷了 一张画布的框子上。” 海伦坐在一张凳子上,看着麦尔系上白围裙、戴上一次性使用的乳胶手套。他 把油画放在一张将厨房一分为二的木制长凳上,开启另一盏顶灯,拿起一对放大镜。 这情景使海伦联想起外科医生准备动手术的样子来。大概是因为他以前当过牙医? 海伦拿不准。无论如何,他倒是自得其乐。 麦尔静静地工作了几分钟,展开、放平那幅不大的暗色调油画,将它固定在绷 画布的框子上。他抬起头,感到很满意。 “奥诺雷·维克多兰·多米埃,一八○八年出生,一八七九年逝世。他终身生 活在巴黎。想一想,海伦,多米埃生活在欧洲艺术世界的中心,而那时欧洲又是世 界的中心。想想十九世纪,他生活在多么辉煌的时代呀!他出生的时候,拿破崙正 是法兰西的皇帝!想想他所认识的人!” “我信你的话。你看得出我对十九世纪欧洲的了解能有多少。”海伦虽然话音 听起来好像对此饶有兴趣,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但麦尔并不在乎。 “来看看,这幅油画没什么可说的,应该是真迹,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没啥可说。 没有任何疑点以及其他什么会使你想继续细看,这是第一步。完美无缺。” “对此我也信你的话。你对多米埃这傢伙了解得很清楚吗?” “是啊,依我自己认为,是的。他是我最最喜欢的画家。 他创作的作品很多,一生创作了6500 件艺术作品,享誉世界。作品有版画、 油画甚至雕塑,但只有一幅蚀刻画。”麦尔暂停一下,考虑这个不同寻常的情况。 “他是一位天才的连环画家和漫画家。他画的人物几乎与戈雅1的相似。他被认为 可以与伦勃朗2相提并论。他是个伟大的艺术家。我热爱他。 我收集他的作品都好几年了,还收集一切有关他的东西,如书、目录。我待会 儿给你看看我收集的东西,就在隔壁房。现在我已经开始认真收集他的油画,就像 这幅一样的油画。很漂亮吧?”海伦并不热情地点点头。 “你能不能分辨出来?我指的是它是真迹还是假画。快说,麦尔,你拿得准吗?” “那可不容易。我已经告诉过你,也许不可能。我还有一幅同样主题、同样名 称的油画,这使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我带你去看看。” 在勾起了她的兴趣之后,麦尔推着海伦来到隔壁原来应该是个饭厅的房间,房 里的书架上放满了书,杂志和小册子合订本挂满了墙壁。他从镶了金边的用蓝红相 间的布包装的两册一套的画集中取出一本,打开放在海伦面前。接着他又开始高谈 阔论。 “这是我收藏的关于多米埃的书籍中最重要的一本,曾获优秀图书奖。 《绘画评论录》,第一卷——油画。你瞧,第95 幅,认得吗?这不是一个戴 着高顶礼帽的人,双手插兜,站在一些版画和油画前吗?法文画名叫《版画爱好者 》,英文画名叫《收藏家》。英文画《收藏家》的构图与法文画的《版画爱好者》 的极为相似,除了画幅稍大一丁点以及色调略淡一点以外,简直让人难以区分,它 现在收藏于芝加哥艺术学院。如果已经有两幅如此相似的画,那么谁敢说没有第三、 第四幅呢?” “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他的画不都广为人知吗?瞧这本书!图片、描 述、展览、收藏者明细录、出处、目录号码……对这傢伙倒是要详细记录啊。” 1 戈雅:(1746~1828),西班牙画家。 2 伦勃朗:(1606~1669),荷兰画家。 麦尔笑道:“是啊。保罗·瓦莱里1写道,‘关于多米埃的一切均已被描述’, 但并非如此,有关各种作品的年代和真伪仍然是莫衷一是。你知道,已有不少赝品 出来了。是他本人亲自签名还是别人代签,对此早有争议…… 他的作品已经流散到了世界各地的收藏馆里,但没有一个馆能集他的作品之大 成。即使是罗浮宫也只收藏到他的几幅画,然而他的画到处都有,所以产生一切争 议都是可能的。” “真有意思!我压根不知道这事情这么复杂。”海伦不禁惊嘆道。 第70页 “慢慢学吧,海伦,慢慢学吧。”他们又回到工作室。“话说回来,谈谈切诺 普斯精美绝伦的赝品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怎样才能辨别我们现有的这幅画到底 是真还是假?如果我手头有与之相对照的东西,就像日本警方拿着的那幅,那可就 帮大忙了。” “可这两幅画也许都是假的!对吗?原来的那幅在苏格兰!画就是从那里出来 的!因此……” “是的,可假如这两幅都一齐通过所有的鑑定,就算你知道其中一幅必是赝品, 你也不可能将它们区分开来……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说另一件事。 我认为这一幅最有可能是真迹,是从苏格兰的巴雷尔馆偷出来的。由于切诺普 斯对它不肯放手,也不归还,又不肯按我们原先谈好的交易卖给我,因此警方和巴 雷尔馆得到的是假画。但是这一次,切诺普斯无法再制作另一幅假画,所以他只好 将真迹卖给我。他还想要我与他合伙,这我已跟你说过,所以他得劝说我,把画卖 给我。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我真想把警方手里的那幅复制品拿来做一比较! 那可就太好了!” “那么……你愿出多少钱让我为你弄到那幅复制品呢?我虽然无法打保 票,但是我想还是可以弄到的。” 麦尔毫不犹豫地答道:“一万元。我过去、现在都愿出这个价。一万元。” 他用雪亮的目光扫了海伦一眼。她点了点头。 “我们成交。”麦尔伸出手来。 “一言为定。”他们握了握手。 “现在我来把它压平。这画是捲成筒送来的,所以得先整平。好吧,现在我们 看看多米埃其他几幅油画,在我的集子里。” “啊,你指的是那些合法的复制品吧。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好的,我很乐意都让你看看。” 海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仅仅浏览一下麦尔的画集就需要好几个钟头。他不 会放她走的,每次海伦说看够了,麦尔仍坚持要她再看一幅,然后他就又打开一集 图片、画样、解说和漫画。他不停地讲说、解释、描述、评论摆在面前的画,并且 经常离题,扯得越来越远。 麦尔叫附近一家熟食店送来了午餐,两人坐下吃饭。海伦好不容易脱身出门时 已是下午四点钟。海伦出得门来,弄清了两件事:一、她从麦尔那里获得了有关切 诺普斯的所有情况;二、麦尔现在心事重重,但海伦最关心的是他愿出一万块钱来 购买一幅多米埃的《收藏家》复制品的事情。她乘着计程车,夹在唐谷公园大街交 通尖峰时间拥挤的车流里,轻轻地哼起《来到加州》这首曲子。 1 保罗·瓦莱里(1871~1945),法国诗人兼散文家。 48.庆子在多伦多 庆子坐在旅馆客房里的床沿上,摸了摸用旧了的绳绒床罩,眼望窗外。 在她身边,灰尘在简陋客房里闷热的空气中飞舞。床头靠着的墙上钉着一幅光 彩夺目的蓝色玉石图片,兼做书桌用的梳妆檯上挂有一幅挂历,是定点生产旅店用 品公司的产品。庆子的包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包已经空了一半。威尼在狭小的衣橱 里为她的衣物腾出了空间,但由于不开心,庆子还没有把衣服放进去。 从旅馆二层楼的窗户向外眺望,可看到停车场一直延伸到南边一栋仓库模样的 建筑物那儿。建筑物的窗门紧闭,窗上刷着“出租”和“出售”的大字。正对着她 的窗户,有两个白人穿着脏兮兮的白衣服,没戴手套,正往已装得满满的垃圾车和 蓝色再生垃圾货柜里扔掷旅馆的垃圾袋。庆子嘆了口气。这决不是她以前所想像 的样子,更不是她理想中在多伦多的家。朱丽早就警告过她,威尼甚至更详细讲过 这房间以及他在地处多伦多犯罪高发区的这家三等旅馆里的工作性质。道听途说的 东西总是浪漫刺激,而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他们在檀香山的婚礼和三天蜜月都安排得完美无缺。庆子本想多逗留几天,但 威尼坚持要回国,他所担心的是为格兰德宁做的那份工作,更担心麦尔对借给他的 钱已经分文不剩这事会做何反应。一万元加上所有开销!他们已经彻底破产了,威 尼对庆子如是说。幸好他们还可以回到他的老房子里栖息。他相信格兰德宁会要他 回来效劳(为何不会呢?),相信庆子也是很快就会找到工作。他们不可能永远呆 在夏威夷度蜜月,他们必须回到多伦多。 “回到现实生活,宝贝。”威尼总是这么说。对于威尼,日本是一个梦,加拿 大才是现实世界。对于庆子,日本是严峻的现实,而北美是块充满希望的土地。庆 子在行李里藏有一张美国运通公司的信用卡,价值三千加拿大元,并可从名古屋透 支十倍于此的钱。 自从庆子早先在夏威夷节俭度日以来,她一直渴望逃脱日本社会以固有独特传 统为名强加在它的臣民身上的束缚。庆子知道自己拥有走俏市场的两项技能——在 日本做会计的经歷和熟谙地球上两种最重要的语言。只要能离开日本,她就可以大 展宏图。她寻找、等待着机会。若是一个西方人也许会立刻付诸实践、行动起来。 第71页 虽然庆子远不是处于日本传统地位的女性,但是她毕竟是那个社会的产物。她不敢 一个人闯,得有个男人带她一起走。这男人就是威尼。 在庆子生活中的紧要关头,威尼·蒂伦出现在名古屋。南义之死使她正常的工 作生活规律分崩离析,她忽然间失去了一位同气相求的熟悉长辈。今后她要独自面 对在黑社会企业里的工作,要与各种人打交道。她当然清楚他们的顾客都是些什么 货色。以前有南义从中斡旋,庆子涉足不算很深,很容易心安理得地做自己的本职 工作。南义出面与黑社会人物直接打交道,庆子坐办公室搞搞文秘财会。南义一死, 一切都突然结束,庆子再也无法躲避黑社会的人。 威尼爱上庆子并答应要带她走,这可谓是及时雨。威尼是个魅力十足的西方小 伙,大方、痴情、相当聪明却不盛气凌人。庆子喜欢他,喜欢同他在一起,并且相 信自己完全可以控制威尼。作为一个女人,还能再指望什么呢? 庆子走进浴室,看见镜子蒙蒙的,上面尽是威尼淋浴时留下的蒸气。威尼早已 出门,到离橡树城不远的湖滨路去接格兰德宁,载着他到处转悠。庆子擦净镜子, 想起威尼出门时是多么的不高兴。她花了十分钟来描眉画眼。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和什么情况下,庆子总要使自己容光焕发。 前一天晚上庆子和威尼碰到海伦和一位名叫艾丽斯·凯普兰的女人,一起喝了 点饮料。庆子还不太明白海伦与艾丽斯的关系,而威尼则毫无疑问地一眼看穿了两 人的暧昧关系。当晚在床上说起夫妻间的悄悄话时,威尼说: “宝贝,她俩搞同性恋,在一起做爱,就好像咱们俩一样。” “哦,我相信你关于海伦的话是对的,但……艾丽斯,她这么年轻、漂亮…… 真逗。我倒挺喜欢她的。” “是啊!那海伦,挺有本事。”威尼十分羡慕。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把海伦划 入成功的男性之列,而没将她当女流看待。既然他那么钦佩和羡慕海伦,并且在自 己有限的经歷里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地方来安排海伦的位置,便只好把她看做出色的 男性。接着,威尼意识到庆子所说的意思,“嗨,宝贝,你想啥?女同性恋都像海 伦?又老又厉害?不是那么回事儿。不管怎么说,你也喜欢海伦,对不对?你是不 是想她会不会来跟你胡搞?现在你有我了,用不着胡思乱想那事儿,明白吧。”他 紧紧地搂住庆子,可庆子毫无反应,她的心思全在那两个女人身上。 “哦,不,我才不想那种事呢!我是喜欢海伦。我只不过觉得真奇怪: 她和艾丽斯居然是情人。嗳,艾丽斯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我真不明白一个女 人怎么会不爱男人而去爱另一个女人。” “咱俩都不明白,宝贝,咱俩都搞不懂。”这话题使威尼颇不自在。为了不再 谈此话题,威尼做起任何男人在此情况下都会做的事情。“嗳,我给你看看她们所 缺的东西。呣?” 他的嘴和手慢慢地愈加热切。庆子感觉到威尼在勃起,便使自己去迎合他的需 要。被迫丢下这样一个有趣的话题真扫兴。不过当然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当然。 今天早晨威尼出门时又旧话重提关于海伦的事。他俩在楼下咖啡馆里吃罢早饭, 正往楼上爬,准备回房。威尼说道:“他妈的!真想辞了现在的活儿去跟海伦一起 继续工作。我和她以前合作得不错,你知道。‘威尼·蒂伦,私人侦探。’这听起 来神不神气,哎?当然比给那死鬼格兰德宁当司机、载着他满城乱转强过百倍,告 诉你。” “你干嘛不问问海伦呢?也许还真能成呢。我们今晚去看看她,好不好?” “你这样想?呣,也许。问一下也没什么坏处,我想。吃饭的时候问问她,好 的。哎,宝贝,见了老朋友玩个痛快。再见。”威尼在门口吻了吻庆子,出了门。 庆子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日本妻子,对丈夫充满希望和期待。 恰好在此刻,威尼的远大理想和庆子的雄心壮志碰撞在一起。 49.四人食生鱼片 那天晚上艾丽斯出主意到日本寿司店去聚餐。她想让威尼和庆子看看多伦多也 有不少风味纯正的日式饮食店,并且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多。于是,他们决定到地处 多伦多市中心维多利亚街和里奇蒙街交叉路口处的日本寿司店吃饭,饭店的周围并 不幽静。 由于是艾丽斯出的主意,所以她觉得责任重大,故老早就赶去饭店,第一个到 达。从那天早上起她就没见着海伦。前一天晚上她们见过面,但海伦没有留下来同 她过夜。一到多伦多海伦就悄悄地住到了另一家旅馆,没去看她。艾丽斯感到宽慰, 也有几分气恼。艾丽斯很希望海伦能够主动前来重叙旧情。她俩关系中断是在宝石 广场高塔大厦那宗骯脏交易结束后海伦返回温哥华的家中之时。艾丽斯本可藉机告 诉海伦,她不愿搞“远距离关系”。如果这样表明心迹,可能会出现戏剧性的场面。 也许她俩会重归于好而烈焰重烧,也许仍然保持“远距离关系”。不过不管哪一种 第72页 情况,都会适合艾丽斯的口味。然而海伦先发制人,她打来电话说,等着艾丽斯请 她过来。她晚上留下过夜时既热烈又兴奋,还跟以往一样同艾丽斯做爱,但这一切 都挺随便,没有什么想当然的她俩必须住在一起的事情发生。艾丽斯因此不得不提 起过去一年里她的韵事——特别是她的新欢,贝特茜。贝特茜年方二十五岁,长得 很性感,穿着皮夹克,像个女阿飞。她还是约克大学的博士研究生,正在写一篇关 于多伦多七十年代同性恋政治问题的论文。当然,她是贊成性解放的,认为这是她 这一代人的发现。海伦对艾丽斯与贝特茜暧昧关系的反应是“那不错嘛”,同时还 想请艾丽斯抽空带庆子到城里转转。由此可以清楚看出,海伦并不嫉妒和拒绝与艾 丽斯来往,她一点都不会在乎艾丽斯踉谁要好。艾丽斯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同意次 日关照一下庆子。她对贝特茜专注于性政治问题已经感到厌烦。海伦在日本的歷险 以及庆子同威尼的故事激起了她莫大的兴趣。那天早上她带着庆子在多伦多到处游 逛,指点名胜,问庆子有关她在日本生活的问题。这使得艾丽斯能够充分展示自己 对别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及戏剧表演天才。对于晚上四人聚餐一事艾丽斯更是激动 不已,巴不得海伦早点来。 日本寿司店是家朴素的日式餐馆,内设西式桌椅,食客入内不必脱鞋。 艾丽斯落座于不吸菸区,看着寿司大师傅在柜檯后做饭菜。他边干活边聊天, 手头的活儿却一点不耽误。漂亮的生鱼片和紫菜饭糰从他忙乎的双手中出来,就好 像从流水线上下来的一样。他一边做出漂亮的饭菜,一边与餐馆里的食客们起劲地 交谈。 艾丽斯不懂日语。听烦了周围日本人的交谈,她朝门口望去,看到威尼和庆子 刚刚进门,但仍然不见海伦的踪影。庆子还没有习惯加拿大人不拘小节的生活,故 身着正式的服装。她上身穿着价值千元的黑色轻羊毛外套,脚穿真皮浅口无带黑皮 鞋,系一条丝巾,佩戴着银色珠宝。她脸上的化妆十分得体。她的身旁是威尼,穿 着牛仔裤和飞行员夹克,像一个十足的失业餐馆保安员。 尽管白天庆子和艾丽斯在一起呆了挺长的时间,但是晚上她俩一见面又是一番 热情问候。两个女人互致微笑点头,一个赛一个地向对方大加赞赏、称颂情谊。庆 子的传统日本礼节与艾丽斯夸张的点头哈腰相映成趣。威尼不管这一套,他坐到桌 边拿起菜单,也叫她俩入座,庆子和艾丽斯坐了下来,威尼全无顾忌地说自己已经 饿得飢肠辘辘,最好是马上开吃。庆子惊嘆有这么多好吃的日本菜可以选择。威尼 要了一小瓶日本清酒,在等着上酒时,仍不见海伦到来,真是令人有点尴尬。艾丽 斯建议要一盘调好佐料的生鱼片。 殷勤的日本服务小姐端来了清酒,又一熘小跑地去咐吩大师傅准备生鱼片。 他们三人慢慢啜着热辣辣的清酒,心情十分愉快。 “见鬼,海伦到底在哪儿?”威尼不耐烦地瞅着门。“她搞得我们还吃不成饭。” “她迟到了,”艾丽斯也承认。“真不知是什么事耽误了她。我只知道她今天 早上到北约克去见罗缪勒去了。不过那是好几个小时前了。也许她在某个地方碰上 堵车了,我想。” “罗缪勒,嗳?她想跟他干什么事?”威尼还在为两手空空返回多伦多时遭罗 缪勒一顿臭骂而感到难受。不管怎么说吧,他挺恼火。格兰德宁又让他一整天不快 活。此外,他回旅馆时发现庆子举动有点异常,现在,不见海伦,又不能吃饭。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海伦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餐桌旁。三个人都没看见她的 到来。 “嗨,伙计们,”海伦道,一边坐下一边拿起了菜单。“对不起,我来晚了, 堵车。啊,你们点了清酒,太好了!给我来一杯。瞧,服务员把生鱼片端来了。” 海伦给自己倒了些清酒,啜了一口,两眼放光地看着其他三人。 她无忧无虑,甚至可说是兴高采烈。显然她白天过得很好。 “海伦!你到哪儿去了?”艾丽斯不禁有点生气。海伦仍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 子。 “吃完饭我再告诉你。你点了些什么菜,艾丽斯?你以前来过这里,是吧?” 接下来半个小时,四个人专心吃饭。他们讨论点菜、添菜、喝酒、添酒,并另 外要了一些札幌啤酒,尝尝每一份菜。酒精开始发挥起社交润滑作用,每人都放松 下来,他们有说有笑。庆子和艾丽斯谈起她俩参观日本文化中心的趣事。日本文化 中心位于多伦多东北郊,是一幢漂亮的现代化建筑,庆子为一件事感到很是吃惊。 在中心大厅里,她俩遇见一位日本中年妇女,庆子想当然地用日语问了她几个问题, 结果发现对方根本听不懂!庆子从未料到一位日裔居然不懂日语,也许到了此时庆 子才明白“移民”的含义。听了这故事,海伦觉得挺好笑,威尼也乐得笑了起来。 “后来你们又到哪儿去了?摩天楼、加拿大广播公司电视塔还是伊登中心?” 第73页 威尼问道。他说出的这三个多伦多中心的旅游点是游客最常去的地方。 “那才没意思呢。我带庆子乘渡轮去了大岛,去参观女皇码头和港口,然后我 带庆子去看我常逛的女皇西路,然后去布洛尔……” “还有黑泽尔顿大街。非常漂亮。”庆子补充道。 “黑泽尔顿大街?”威尼疑惑的目光盯着庆子。“天啊,你们这些女人! 那一带可是富豪区啊!希望你别认为我们去得起那种地方买东西,宝贝。不行! 你最好别老想那地方。你该知道现在格兰德宁给我的薪水一年才30000 加元。那老 不死的脾气还不小,谁能受得了?!这点钱连供我买啤酒都不够! 当然,我还可以想法子每年再挣10000 元贴补一下,可就是这些他妈的也是少 得可怜。我告诉他为他的破工作另请高明吧。现在我可是失业了。”威尼又满上一 杯酒,低头瞅着盘子。大家一时都没有吱声,气氛沉闷。 “别担心,庆子很快会找到工作的。”艾丽斯急忙起身说话以活跃气氛。 她下意识地拍拍庆子的肩,说:“宝贝,以你的资歷,没问题。你尽可挑肥拣 瘦。银行、顾问谘询所、财会公司、在日本做生意的政府单位和公司机构…… 都会愿意要你去做。挣大钱呢。你尽可到黑泽尔顿大街去购物。” 这些话刚出口,艾丽斯就意识到自己搞错了形势。威尼显得愈发阴沉,海伦一 直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刮碗中的饭粒。庆子放下餐巾,站起身,轻轻地说声“对不起”, 然后快步走向通往楼下洗手间的楼梯。艾丽斯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搞得更糟 了,她向海伦使眼色求助。海伦则当做没看见,也放下餐巾,起身跟着庆子下搂去。 艾丽斯和威尼被抛在桌边,一声不吭。 庆子进了洗手间里的小卫生间,插上小门。海伦也进了洗手间,静静地等待庆 子出来。 “你怎么样?”海伦问。庆子一边整理化妆,一边点头示意没事。她从镜子里 看看海伦,然后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我早该料到会这样?朱丽在名古屋就警告过我诸如此类的情况, 但我没有、我难以……哦,海伦,那可怕的旅馆、可怕的房间,我们还得住在里面! 威尼必须找个更像样的工作!必须找!求你帮帮忙。一个男人需要金钱、自尊。如 果我找到份好工作挣大钱,他决不会原谅我,我清楚。请帮帮我们。” 海伦抱着胳膊,倚着门,上下打量着庆子,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们?怎么帮威尼?” “你雇他做助手,培训他。我知道他想当一名私人侦探。他有了自己的事业就 会自我感觉良好,也许我挣多少钱就无关紧要了。” “请等等,夫人!我挣的钱还不够僱人。你凭什么认为我想找或者需要一个助 手呢?” “求求你,海伦,就帮一阵子。把威尼从那好可怕、好可怕的地方弄出来,我 可以给你钱,然后你付给他。这样他就会有点收入,比跟格兰德宁做事好得多,而 且你以后还有威尼帮忙,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首先我一两天内就要离开多伦多,我的工作不在这里,你是知 道的。其次,我没有安大略省侦探执照。在安大略省要干这一行,除非你以前当过 警察。要不然就找个已经开业的公司去求职,但我又没开公司。” “可是你有英属哥伦比亚的执照,对吧。不管怎样,没关系的。你带他走吧… …你去哪儿?很远吗?”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要到哪儿去、干什么?真有意思。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忽 然关心起威尼的前途事业来了。是啊,你使我考虑了足足一分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跟我说实话,好吗?你嫁给威尼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你非常爱他,不能 没有他。威尼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对这种事情我不在行,但他给我的印象不错。 在这件事上,你虽然做得不是很糟,但我仍然难以相信你对他真的怀有炽烈的痴情。 第二,你嫁给他是为了离开名古屋,为的是许多个人原因。这很有意思,我可以理 解。但第三个原因更能说明问题,你嫁给威尼是奉上司的指令。你接近他,然后通 过他接近我或者还有朱丽。在把朱丽送出日本这件事上,你也有份,你的上司他们 一定在暗中捣鬼。你错了,我们西方人并非像你们想像的那么傻。人人都知道你为 日本黑社会工作是奉命行事。当然,除威尼以外。他愿意相信是他的朝气和魅力吸 引了你,没有别的东西。再说,现在你跟这小伙子之间有了麻烦,你厌恶多伦多的 生活,而你仍然还要得到你的上司想要的情报。这是多么艰难的任务,可惜你从我 这儿得不到什么同情。是你和你的上司做的算计,你们去应付好了。” 海伦正说着话,庆子勐地转过身来对着她,双目圆睁。庆子压根儿没有料到海 伦会这样说。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必须、必须相信我!我真的想离开日本,我真的爱 第74页 威尼。就是这样。” “哦?你的上司与此毫无关系?草下没有安排朱丽从名古屋‘逃走’? 他对威尼、朱丽和我在那里的行动不感兴趣?他对这一切是怎样与南义之死紧 密相关不感兴趣?你算了吧!” “是的,那事情当然是真的,但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但 那不是我嫁给威尼的原因。请别让他知道!你应该相信我!求求你!” “如果不是真的,那么你的旅馆里为何又住着一位名叫板实的人呢?在名古屋 草下的办公室里,就是他盘问了我和威尼。那时候我以为他只不过是个翻译罢了, 因为他的英文说得很棒,可是他显然是个更大的人物,他了解南义的底细,了解我 们所有人的底细,对吧?他在多伦多干什么?也许仅仅是碰巧?” “你怎么……怎么知道他的情况?” “我今天晚上到你们住的旅馆去查了一下。我有种感觉,有人在跟踪你们。我 发现这傢伙也住进了你们的旅馆,这就很容易使我将前后事情联繫起来。我在旅馆 大厅里转了几圈——这就是我为什么吃饭来晚了的原因——直到他今晚出去,我看 见了他,认出他是从名古屋来的。这就是我需要的一切。” “上帝,要是他们以为是我告诉你的那可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这我懂,你放心。现在你告诉我这位板实先生的底细。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我哥哥。” 庆子扭过头,再一次面对着镜子。海伦盯着镜中的庆子。 “别胡说!你哥哥!呵!是这么回事!再跟我讲讲。” “他们批准我嫁给威尼和离开日本,条件是我得向他们汇报。山姆就是被派来 监视我的。瞧,是他首先帮我在南义身边找的工作,是他推荐我去做。 我们兄妹父母双亡,所以是他照顾我成人。如果我反抗他们,他就会……受苦。” “山姆?” “是山姆。他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他过早地出生在夏威夷……” “那叫早产。” “是,早产。母亲本想回到日本生他,但没有办法。” “真有趣。板实山姆。你的名字是上木庆子,对吗?” “对。‘板实’是他在这里使用的姓。求求你,海伦!”庆子乞求道。 “让我考虑一下。听着,我们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说了。威尼心里肯定会 开始嘀咕我们在这里怎么这么长时间,他会变得焦急起来。我想他们俩随时会来找 我们的……” “不能让他怀疑……我求你!” “……如果我们的谈话被他俩打断,你以后打电话给我,我住在美特兰街红石 旅馆,我们再见一次面。这事你可别让那两个孩子——你丈夫威尼和你哥哥山姆知 道。我想多了解些情况,我会考虑你要我‘雇用’威尼的请求。 也许他和我还真能合得来。” 正当海伦说到这儿,有人勐地推了一下她背后的大门。她让到一边,艾丽斯探 头进来,好奇地看看这两个女人。威尼则出现在她的身后。 “哦,真对不起,你们挂念我们了吧?”庆子毫不犹豫地说。“我们马上就上 楼。哎,威尼,我刚才正跟海伦谈你想当私人侦探的事呢。我们得听听她的意见如 何。这样才好,是吗?” 好一会儿,他们四人在狭窄的厕所门口笨拙地转着圈子。海伦好不容易转了出 去,从艾丽斯和威尼身旁擦肩而过。她一边跑上楼梯,一边扭头说道: “行了,离开这地牢般的洗手间吧,回去喝啤酒。” 在回到餐桌之前,威尼赶上了海伦,悄悄地建议他们第二天私下碰头,谈谈他 想从事的新职业的前途。 50.海伦默许 海伦回到旅馆,一晚上彻夜难眠。洗手间里与庆子谈过话后,晚餐没过多久就 结束了。喝尽最后一杯啤酒,海伦向庆子和威尼简单道别,婉拒了艾丽斯要她一起 回去的邀请。她想一个人独自考虑一下过去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情。那是个多事的一 天,充满了惊奇和对未来的暗示。海伦坐在床上,加拿大广播公司的调频节目正播 放着轻柔的背景音乐,她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考虑这件事中的名字、事件,就好像 用手数念珠一样。 海伦反覆想着疯子切诺普斯、麦尔还有他对多米埃油画的强烈欲望。她想那幅 画一定在朱丽加州的家中。到美国西南部去追这幅画岂不有点滑稽? 从法律上讲,替麦尔弄到油画可以称为“弥补失窃财产”,因而道义上也说得 过去。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干嘛要这样哄骗自己呢? 海伦从不违心去做有悖自己以及职业道德准则的事情,对此她一向引以为自豪。 这些准则或许完全是自己给自己订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准则,她还蛮认真对待。当 然,有时候她也有闪失,自己终究也是常人,但那种情况只是少有的例外。所以, 海伦对自己说,现在得去追踪那幅不是小偷盗去就是伪造的画,不管是追到加州、 第75页 内华达州还是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按自己宝贵的准则去勇敢地面对真实。 这不是为了钱,尽管海伦总是需要钱,却也不是十分在乎。没有不劳而获的东 西,做了工作而得到报酬是她成功的象徵,亦是她作为侦探的价值衡量标准。钱是 记分的方式,仅此而已。 那么原因何在?因为她对切诺普斯已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想知道个究竟,想了 解他是谁、为何这样做以及他在哪里。要深入进去,要继续这场游戏。海伦需要王 牌,需要弄到那幅令人怀疑的油画。这使得她还要继续干下去、继续行动起来。原 因就这么简单。不是吗? 理智一点?对一位讲大道理、吹毛求疵的人来说当然应该理智。对海伦来说, 有正当的理由就足够了。她继续研究起案子的细节。 那个黑帮分子板实山姆——海伦开始把他当作“山姆大哥”来看待——他的跟 踪也许不是件好事,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庆子才叫人大吃一惊呢。 庆子怎么会猜到我会继续调查此案?她怎么知道我要寻找朱丽和油画,并会继 续解开草下他们已在名古屋发现了的一系列谜呢? 我一定很容易被人看穿,海伦想,所以庆子才要我带威尼走。这样威尼就会稀 里煳涂地成为他们插入切诺普斯内部的一条内线,不断提供情报给庆子,然后传给 山姆大哥,最后传给草下黑帮。如果庆子留在多伦多,山姆大哥也会留下来,威尼 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消息来源。我可以忍受这些。他们指望从威尼那里得到一些情报, 这是想当然的事,然而情报一定不会是正确或真实的。内线两方面都能输送情报, 我敢肯定山姆大哥得到了一些关于我的错误或假的情报。他也许知道切诺普斯,也 许知道阿谭——不管是什么样的情报吧。我得逼庆子说出阿谭的情况。庆子肯定没 有把她所知的关于南义的情况都告诉我,也许也没有全部告诉他们。为何她要把我 介绍给东京田方爱道私人研究署呢?幸好她这样做了。过得不错!那个名叫目子的 人可能还在那里。不,我不希望她在那里!庆子呢?她是张王牌!她要出钱让我雇 威尼。 她真聪明,还很可爱呢。 海伦想着想着就倒下睡着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威尼就打来电话。他准备马上过来共进早餐。半小时后,他们坐 在了旅店的咖啡厅里。威尼要了橙汁、麦片和一只半熟的煮鸡蛋。显然他正在注重保 持体形。海伦要了一份炒蛋和英式松糕。他俩都喝咖啡,不加糖。 “海伦,我现在是成了家的人,不能再为格兰德宁那浑蛋干了,那份臭活儿只 挣几个小钱。我知道庆子会找到好工作。我不在乎她挣得比我多,真的不在乎。那 种老一套的观念对我不起作用。所以,嗳,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应该考虑将来的 出路,职业之路,明白吗?你觉得怎样?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工作。你和我,哎?” “那就得离开多伦多,威尼。得去美国。我的下一个工作就是去美国——找朱 丽。你刚做新郎,捨得把庆子一个人抛在多伦多?而且工作起来根本说不准要多长 时间。我们这一去,也许要几周才能回来。” “我们又去找朱丽?跟以前一样?能不能带庆子去?” “不行。”海伦十分坚决。 “是啊,她最好还是留下来,我不在这里时她可找个工作,再找个像样的地方 住下。艾丽斯会帮忙的。她们好像处得不错。一切都会好的。没有我在她身边,庆 子会干得更好。” 威尼对婚姻生活处理得如此之好,这使海伦很是感动。 “跟着我到南边去并没有让你当正式的私人侦探。这一带很难获得执照。警察 在‘保护公众’方面起着很大作用,主要是他们自己搞侦探业务,所以,除非你以 前做过警察,否则别做梦想得到执照挂起自己的营业招牌。 你得去一家有执照的事务所找工作,二三年后,如果你不因饮酒而犯煳涂的话, 他们也许(仅仅是也许)会用你。跟我干几周不会对你的远大前程有多大帮助,所 以别寄太大希望。” “没事儿,我随遇而安。海伦,我们在日本的时候合作得不错。在美国你总会 用得着我的,而且我壮得很呢。怎么样?” “我要考虑考虑,然后通知你。晚上打电话给我。如果我说‘同意’,马上就 准备离开此地,尽快。” “放心!我很快就会准备好的。那么我们将去哪里?” “别吓一跳。去洛杉矶。” “挺远的啊。我一直想去加州看看。” 海伦继续吃她的炒蛋,没理会威尼的热切心情。她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不知是 否该带他去,是否应该为此接受庆子给的钱。最后,她决定在与庆子交谈一次后再 做决定,最好不是在女卫生间谈。 吃完早餐,他们分了手。海伦回屋后发现屋内有一张庆子写的便条,她立刻给 庆子回了电话。海伦心想,此刻威尼一定正在回家的路上,得赶在他到家之前就商 定好。海伦准备在庆子所住的杰维斯旅馆不远处的阿兰公园与庆子见面。 第76页 这是五月风和日丽的一天。五月在多伦多已是初夏时分,这时阳光和煦,照得 人身上暖洋洋的。安大略短暂多变的春季已彻底结束,冬天的严寒已被人们忘却, 草木换上了绿装,鲜花在盛开,到处莺歌燕舞。海伦一边唿吸着都市里的空气,一 边沿着教堂街朝南走去,然后向东一转,进了阿兰公园,它正好坐落在卡尔顿街南 边。夜里露宿街头或者在附近小旅馆、简陋收容所投宿的人现在都坐在公园的长凳 上,仰着饱经风霜的脸庞晒着温暖的太阳。 活泼的黑松鼠蹿上跳下觅食,轻巧地躲过十几个娃娃乱抓的小手。一小群人头 戴呢帽或布帽在一块水泥板上下棋。再往南,公园管理处的除草机在隆隆作响,开 始今夏的第一次割草。杰维斯高等专科学校的学生们漫步走过,旁若无人地自顾嬉 笑玩闹。海伦看见了庆子,她穿着高级牛仔裤和棉质上装,站在温室巨大的门前, 看到这一切,海伦确信她也一定想去加州。 “嗨!很高兴你来了。我们进去吧。” 她俩走在玻璃天穹下,进入公园温室温柔、潮湿的世界。静静地走了一会儿, 她们发现有条长凳藏在一大丛迎春花后面,两人坐了下来。 “威尼对你说了些什么?”一等客套的问候结束,庆子便问海伦。“你们谈什 么啦?” “他似乎很想早日当上私人侦探。现在他想跟我去美国,正如你所建议的一样。 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求求你,海伦……” “好吧,好吧,我听见啦!我正考虑这事。哎,庆子,现在还不能答应,你必 须把一些情况对我说清楚。” “好的!你要我说什么?” “先从日本黑社会到底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情报开始讲。他们对什么感兴趣?” “嗯,我想他们相信南义先生一定是做了什么大生意,想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 意。他们一听说油画的事,就意识到朱丽就是送油画的人,但南义先生被职业杀手 杀死了……嗯……” “说啊,说啊,这些我都知道。还有什么?” “就这些,我就知道这么多……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必须告诉山姆我知道的关 于南义先生的一切,现在我得从你这里或别人那里弄情报。” “南义先生怎么啦?” “他遇害前一直忧心忡忡,有好几个月都是那样。” “侦探所的那份报告是怎么回事?与此有关系吗?他使自己被调查了一通!” “当然。南义先生想了解他的同伙对他都有些什么看法,还有草下先生是否仍 然信任他。工薪族中许多关心自己事业的人都这样做。” “庆子,那份报告呢?是不是在山姆大哥手里?还是警察找到了它?” “在南义先生的桌子里。在警察到达之前我把它藏到了其他地方。” “然后把它交给了大哥。” “对。我拿着它很害怕……” “说啊,说啊!可是你先看了一通,对吗?” “对。” “那好。我明白了。现在你告诉我,那上面说了些什么。” “它证实了南义先生所害怕的是什么,那就是他受到了怀疑。草下先生不再认 为他是黑社会的一员了,他已经失去了前途。” “失去前途?” “是的。南义先生已经不太年轻了,他想退休。他知道现在跟着黑社会再混下 去没有前途。我想他决定,怎么说来着……‘自己干’,是吗?” “对极了!我过去也有这种怀疑。这就解释了许多问题。还有一件事你可以帮 我,我差点忘了。你们的日本黑社会与台湾黑帮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关系?” “我说不上来。我不管与台湾来往的交易。我知道草下先生认为台湾人是非常 下贱的人,他们不讲信誉。” “可是应该有某种生意往来,台湾挺富,他们的黑帮很猖狂,势力很大。 你们日本黑社会与台湾黑帮都有共同的反共思想,对吧?” “我想也许是吧。是啊,中国大陆是他们双方都敌视的大目标,你说得对。你 怎么会对这感兴趣?” “这只是普通常识罢了。跟我讲讲那位神秘的谭先生。在名古屋的时候你向我 提过他,你还用他吓坏了朱丽。阿谭是谁?干什么的?为什么一提他我们就像老鼠 见了猫?” “我不知道阿谭是什么人。山姆只告诉我用他来吓唬你和朱丽。朱丽被吓坏了, 因此她不敢逗留香港,去了安全的地方。” “是把她吓回家去。当你还想到让她找到‘家’在哪里时,那情况还不算太坏, 她也正是那样做的。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你从未听说过谭有什么 勾当?” 海伦没有隐藏自己的怀疑。 “不、不,真的,我不太清楚。” “我不信。像你这样聪明的人还能不知道。没关系,告诉我是谁出主意让威尼 跟我到加州去?是山姆还是你?” “是我的想法,山姆也贊成。他认为我们都应该一起去洛杉矶。山姆相信你会 第77页 找到朱丽,并能找到他所需要了解的一切,这样一来草下先生就会又高兴起来。你 知道的我们也会知道——至少威尼会知道,他会告诉我。所以山姆需要做的就是在 一旁等待。他是这么想的。我的想法是:假如你只带威尼而不带我去,我就得待在 这里,山姆就得待在这里,对吗?” “很对,庆子!无论如何也要使山姆留在这里!我会把威尼带去,不加条件。” “谢谢。钱我已经准备好了……” “别,别给我。你只要给威尼旅费和饭钱就可以了。你直接把钱给他,这样更 好。相信我。我无法真正雇用他,这你清楚。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他跟我走。如果一 切都像我所希望的那样,我会给他报酬,但现在他得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什么意思?” “哦,别操心,威尼会明白的。就这样吧。我今晚告诉他,一两天内我们就出 发。” “啊,谢谢。” “别客气,告诉我山姆的情况。他是干什么的?你们兄妹俩怎么会都为黑社会 工作?” “山姆是商人……你知道,跟其他人一样。他叫我别把黑社会当成犯罪组织。 他说在当今社会里,黑社会只是有些秘密的兄弟互助组织。” “噢,是啊!就像狮会和洛特里国际笔会?简直不可思议。” “更类似于梅森协会,我想他是这个意思。组织里上下等级分明,有入会仪式、 行动暗号、成员盟誓、惩处规定……” “庆子,他的话你信不信?有关犯罪的情况呢?他怎样让你为他们工作的?” “嗯,山姆跟我说,黑社会并非比其他大的商业机构做更多‘违法’的事情。 每个人都纳税,他说。作为会计,那是我的工作。不管为谁干活儿,都没有什么区 别。” “你哥哥这傢伙确实不简单!因为这完美无缺的表演,所以他完全可以获奥斯 卡奖,你相信他的话吗?” “那时候我觉得他是对的。他是我哥哥,我不想使他失望。他想什么我就想什 么。他要我为南义先生做事……” “……所以你就去做,为黑社会工作。就是这么多了,对吧?” “是的。只是……” “只是我们得给山姆大哥提供他想要的情报。我们会的,别担心。首先,威尼 和我离开此地后,我们得找个山姆无法进行监控的通讯方式。我敢肯定他已经设法 窃听你的长途电话了。你的信件和传真亦会首先受到他的拆阅。 在那家破旅馆里这样做花不了多少钱。威尼可以给你写情书、说情话,我则向 山姆提供足够的情报,使他不追踪我们,但我们若有私事告诉你,就通过艾丽斯。 明白吗?你应该从那旅馆以外的地方给我们打电话或发传真,一旦我们告诉你我们 的位置,千万别让山姆发现。” “我明白。” “同时,行动要自然。去找公寓住,递上简歷。艾丽斯会帮你忙的。好好逛逛 多伦多,逛逛商场,那多好!” “好,好!” “就这样。你不会太想威尼吧?” 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起身,面对面地站着。 “我会努力不去过分想他。”庆子说。 “毫无疑问。好吧,我回来后咱们再见。” 51.卡亚特夫人 第二天,威尼和海伦乘加拿大航空公司13 点40 分的班机飞往洛杉矶。 对很多人来说,从春天气候变化无常的安大略省到瀰漫着阳光和烟雾的南加州 旅行是常有的事。一到达洛杉矶,他们好不容易从熙熙攘攘的机场挤出来并上了出 租车。海伦指路,他们找到林肯大街,一路开下去。林肯大街是一条向北通往圣莫 尼卡的车流主干道,白色的雪佛莱·爱维斯计程车一路穿行。 道路两旁是低层商业楼、安放赛艇和小船的仓库、汽车零配件商店、酒吧及加 油站。在海洋公园路,他们发现一家看上去不错的旅馆,于是停车投宿,用海伦的 加拿大万事达信用卡订了两间挨在一起的房间。威尼满不高兴地从骯脏的窗户向外 张望时,海伦正在打电话给万事达·鲍尔斯·卡亚特律师事务所。她被告知次日再 打电话预约,卡亚特夫人出去了。海伦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挂断了电话。 “知道吗?这家律师事务所在威尔郡街,离林肯大街只有几个街区的路程。真 走运,希望一直走运。” “你是说我们到地方啦,这里就是圣莫尼卡?跟我想像的大不相同。我知道的 多伦多附近的第二大街一带有点像这里。” “是啊。再往前走就更有趣了。来吧,我带你去海滩看看圣莫尼卡码头。” “好啊。我不知道你还了解洛杉矶。怎么回事?” “我以前来过这儿,不止一次。最后一次来此是五年前。过去我总是在这里一 个也叫做威尼斯的地方转来转去,常去码头和海滩玩。这地方变化不大,只是因为 经济萧条而破旧了一点。洛杉矶时不时发生的暴乱也没多大益处,但我更了解圣地 亚哥。我十八九岁时与父亲在那里住过,很久以前了,那时它是个戒备森严的军港 第78页 城市,现在还是。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他们钻进雪佛莱车,这一次是海伦开车。 “你和你父亲在圣地亚哥住过!你是美国人还是加拿大人?你是否曾经想过仍 然回到那里去住呢?”威尼十分好奇。海伦沉默不语。这是她有史以来关于自己身 世透露得最多的一次。她很高兴已经来到了帕里萨得斯,威尼也便没有工夫再乱问。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隔壁的丹尼饭店用早餐。9 点30 分的时候,海伦又打电 话给卡亚特律师事务所。她自我介绍了一番,惊喜地听到卡亚特夫人同意当日下午 两点见她。 “有意思。我要单独去见她。你让我下车,我走回旅馆。但你别走远,小伙子! 如果我们走运的话,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最好打点好行李。” “去哪儿?” “去找朱丽。” “你认为她不在洛杉矶?” “我肯定她不在。” “那么这个卡亚特夫人会告诉你到哪儿去找朱丽?”威尼还是不太相信。 “我们很快就会清楚的!” 他们开车绕着贝佛里山和好莱坞转了一圈,一直玩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才回到 圣莫尼卡码头吃饭。 很快就到了下午两点钟,威尼用车将海伦送到威尔郡街一幢四层楼前,这楼曾 经辉煌过一阵子。海伦下了车,威尼就把车开到隔壁一家大型停车楼的车道里去。 海伦走进大楼底层一尘不染的大厅,厅里有位令人讨厌的拉美裔男子让她乘电梯到 达顶层。 卡亚特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大概占据了整整一层楼,其他几层好像都空无一人。 看来这家事务所要么是刚刚出现在世上,要么正在走下坡路。在一间小小的没有窗 户的接待室里,一位面带倦色、肤色略黑的白人女子正与另一位扎马尾辫、穿牛仔 裤的人谈得热火朝天。黑肤色女子面前放着一台戴尔牌微机,萤光屏上显示着花花 绿绿的图表;旧木桌的旁边放着一对昂贵的捲筒刀;破旧的客人座椅旁有一张桌子, 桌上放着刚採下的鲜花。墙上贴满了与艺术相关的gg画,但都没有镶框。 海伦尚未开口自我介绍,便有位高挑个头的年轻女子把头探进接待室。 只见她身穿合体的长裤,戴大耳环,脸上笑容可掬。 “您就是海伦·凯莱莫斯吧?请进。我是玛蒂娜·卡亚特。” 她俩沿着一条狭窄的走廊向前走去,一边是办公室,另一边是有些空着、有些 有人的小屋。她们径直进了卡亚特的办公室。屋里有两扇窗户、两张桌子、两张茶 几、两部电话、四张椅子、三个文件柜,以及两个摆满了法律书籍的书架、一台戴 尔牌微机,还有一台咖啡机。看上去卡亚特与人合用一间办公室。如果是这样,那 么是她的同室人恰好不在。 “请坐。”卡亚特坐在桌后一张椅子上,背对窗户,示意海伦坐在对面的椅子 上。“来点咖啡?” “好的。” “您自己动手吧。” 海伦自己动手,卡亚特自己也倒了一杯。她俩不慌不忙地喝着,细细打量对方。 “我能为您效劳吗?” “你是朱丽·派普的律师,我想要她的地址。” “为什么,您是她的什么人,朋友吗?” “你不用问就知道我是谁,你一直在等我。朱丽对你说过我的情况。” “她确实等着人找上门来,也确实提到过您可能会来。但是我没有得到许可向 任何人透露她的地址。” “好吧。我们有所进展。那么你说,为什么你同意见我?” “一半是出于好奇。朱丽说您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海伦对这番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还有,一半是你想见见每一个打听朱丽的人,对吧?”海伦说。 “对。” “还有人来过吗?我是说是否还有人来向你打听朱丽·派普。” “只有您。” “你确信没别人?” “这很重要吗?” “也许很重要。如果有其他人来打听,你怎么办?” “就跟我现在做的一样。搞接待,什么也不跟他们说,然后再把情况告诉朱丽。” “越来越妙。你可以让朱丽知道我会去拉斯维加斯。”海伦目不转睛地看着玛 蒂娜,看她有何反应,看看自己是否一语中的,但女律师毫无表示。 海伦又说:“明晚就去。在机场旁的安乐旅馆。叫她给我打电话。” “我可以与她联繫,但不能保证。有时候很难找到她。假如找到她,我会转达 您的话。还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名古屋警方寄来的包裹收到了吗?朱丽的东西都找回来了吗?” 玛蒂娜大笑起来,“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有什么关系?” “抱歉。” “哎,告诉我!朱丽的东西是不是从日本寄回来啦?我知道那些东西应该寄到 您这儿。” “抱歉。”玛蒂娜连说抱歉,并且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第79页 “无可奉告。呵,您真是追问得紧啊。” 海伦起身准备告辞。 “并非如此,我只是不肯让步而已。” “再见。”玛蒂娜从办公桌后绕过来与海伦握手道别。“祝您走运。” 她俩像打完一个回合的拳手一样握了握手。 “谢谢你的咖啡,”海伦道。 “哦,我看您得到的不止是咖啡!”她俩相视一笑。 52.拉斯维加斯 下午3 点30 分,他们就离开圣莫尼卡向东进发,这样做为的是避开上下班高 峰时间的车流。虽说此时还是3 点30 分,可是,个别路段已有车子开始堵塞。海 伦开着车飞快地通过了圣地亚哥高速公路的交叉点之后,头就有点晕眩。是思乡情 浓还是肠胃不好?她反问自己。自己真的想重走那条往南通向圣地亚哥的老路,去 看看那儿是否有何变化?或是想到那萧瑟的州立银滩去漫步?要不想去看看科罗拉 多海军机场旁边父亲退休后居住的小屋是否依旧还在?或是已被一大群城市公寓楼 房所取代?哦,不,哪儿都不去! 在洛杉矶纵横交错的公路网上开车需要精力集中,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没工 夫分心观景。海伦开着车,威尼坐在旁边,他的膝盖上搁着张地图。 威尼不停地研究前方哪里有岔道,设法保持路线正确。地图上看着挺容易,以 至海伦有时候傻乎乎地说:“你只要保持我们在10 号公路上就成。” 威尼认真仔细,运气不坏,没有走弯路。他及时发现一条正确的车道斜坡,并 叫海伦向上拐去。这样,他们终于避免了在交通高峰期间到达洛杉矶市中心,而且, 跟在百万赶回家去的洛杉矶市民一起,在圣贝尔纳地诺公路上奋力奔向15 号公路。 “库加蒙加,”威尼记住了,从地图上抬起头。“一个了不起的地名。” 土地被成片开发,使得这块半荒野的乡村千疮百孔,就像中了毒的常春藤枝干 上的癞疮。新住宅楼顶都有高耸的烟囱,是这儿楼房的一大“设计特色”。险峻的 山嵴上,植满了名为“托斯卡尼回忆”的雪松,与烟囱相映成趣。当地的植物大部 分是进口的花草。各家园中的喷头喷着抽自科罗拉多的细流,浇灌着私人的草坪和 高尔夫球场,使它们同任何多雨的地方一样湿润。 火灾、旱灾、地震、滑坡以及所有破坏生态环境的事情,已经被居住在这儿的 人们渐渐淡忘。 海伦以前就见过这一切,无需多看。威尼对此的反应却很复杂。 “啊,这就是南加州?它的大部分地方都挺漂亮,我想,这儿有很多阔佬,这 儿可不是黑人住的地方。瞧那房子,呵!可是……”他停了停,想想往下该说什么, “可是整个儿却像是郊外,哪有人在活动呢?肯定难找。” “我们是在郊外,没法走路去办事。不像在多伦多或在曼哈顿那样,在这里去 哪儿都得开车。钻进车子,然后去取瓶牛奶。所谓‘活动’,大概就是指这些吧。 人们住得太分散了。” “这我可不喜欢。真可怜。换一种生活就好了。” 海伦没做声。她不想评论数百万人疯狂地坚守在这个半是荒凉半是缺水的大断 层上,过着那种以汽车为中心的富裕生活。这种生活就是在温带地区也会耗费很高 的代价,在这里,所耗费的金钱简直是天文数字。她只说了句: “等着发生的将是一场灾难。” “嗯,我以为与此同时他们也过着好生活,对吗?” “我想是吧。”海伦耸耸肩,放下这话题。 他俩在巴斯托停了车,吃了点东西,然后换上威尼驾车。威尼开车驶进了荒凉 空寂的莫加雅地区。一路上都是荒芜的黄土地,上面零星地长着一些黑色灌木。周 围环绕着一熘粉色的山峰,根本没有人烟,只有一条大路孤独地向前延伸。路上也 没有其他车辆,他们静寂无声地开车前进。 威尼发现到了内华达州边界,他飞速驶过吉安第一家游乐场,也没有多看一眼。 他不想破坏自己对有着真正生活方式的拉斯维加斯的美好憧憬。他已准备到脱衣街 好好地狂欢一番,但海伦则另有打算。 “好事不会熘的,老天!我们先去住旅店,然后你再去玩。到前面37号出口向 右拐。对,横过拉斯维加斯大街,到考维尔街再向右拐。” 威尼在心里嘟囔,但也只好服从海伦。他俩一直将车开到脱衣街的十字路口, 路过像长了疱痘似的爱克斯卡利勃红蓝双塔,又路过繁华的热带风情大街和相对朴 素的圣来莫街。大街对面,巨型米高梅电影公园和游乐宫大酒店即将竣工。 五彩缤纷的街景到此结束。在热带风情大街和考维尔街相连的转角,有一栋低 矮价廉的酒店,旁边就是他俩要找的地方:一栋简朴的二层楼旅馆——安乐旅馆。 旅馆的外形是标准的马蹄形,办公室和水池在中间。旅馆前马路对面是一块空地, 长满了芦苇,四周被高高的铁丝网围着。空地后面的远方是麦凯伦机场不高的建筑, 最显眼的是一栋小楼上巨大的gg,gg上是乘飞机在空中旅游大峡谷的图片。威 第80页 尼厌恶地看了看四周。 “安乐旅馆,天啊!我们不能换个地方住吗?哎,海伦,真让我失望! 这鬼地方跟安大略省的敦维尔那里差不多。嗨,既然我们到了这里,那么能不 能找个赌场旅馆?” 海伦没吱声,她让威尼在车里抽菸,自己到旅馆办公室为两人办理登记住宿手 续。 “把车停在那边我们的房前。这是你的房间钥匙,我住隔壁,两间房之间有门 相连。等我二十分钟,然后就走,好吗?” “当然,不过……” “我要等电话。”海伦拿起提包,进了自己的房间。威尼垂头丧气地进了自己 的房间。 当天晚上两人没有走多远。他们走路去圣来莫街吃晚饭(特价!9.95 美元! 排骨、蟹腿、凉菜和烤土豆),然后逛街,到热带风情大街的赌场坐坐,玩每一把 赌5 美元的扑克牌游戏。他俩一共输掉了30 美元。 “现在玩够了,我要上床睡觉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小伙子,只要车子还 在原地就好。我可能随时需要用它。”海伦最后说。 海伦回旅馆去了,留下威尼一个人在拉斯维加斯街上玩。他玩了个痛快,最后 一个人踉踉跄跄回到旅馆上床,时间已过凌晨两点钟。那一晚他就花掉了庆子给他 的钱的一半。 威尼直到次日11 点30 分才打开房门。刚出来他就发现车子不见了,而海伦 的房里已空无一人。他在自己的门下看见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朱丽打电话来, 我去见她。别走远,我回头找你。”威尼发誓不再走远,只去吃点早饭就回来。还 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电话铃响起之时,海伦正品味着安乐旅馆奉送的丹麦咖啡,听到铃响,她赶紧 将咖啡咽下。 “餵?”海伦知道一定是朱丽。 “海伦,见鬼!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你不知道……” “别说了,朱丽,我要见你。”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你跟玛蒂娜讲得很清楚,那就是油画。” “当然,就是那幅油画。我不会罢休,所以你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当面谈 谈。” “啊,好吧!跟你吵也没用。我11 点到步行街喝咖啡。你来找我。” “一言为定。再见。” “再见,小骚货!” 位于拉斯维加斯市马里兰公园路区的这条步行街与北美任何普通商业街都没有 多大区别。街上共有四家大的百货商店,还有那无处不有的西尔斯百货商店和潘尼 百货商店,再加上九十家其他小的零售商店。一家名叫全景咖啡店的宽敞的厅堂里 摆放着十来张快餐柜檯,它们围成了一圈。店内的装饰黑白相间,墙上贴了一熘好 莱坞影星照片。一个喷泉颇具特色。柜檯围起的圈内塞满了高脚桌和坐上去不太舒 服的椅子,海伦就是在那儿找到了正在喝咖啡、大嚼一块桑椹蛋糕的朱丽。 海伦自己要了杯咖啡,坐在朱丽对面,中间隔着朱丽的桌子。 “你好哇,外国佬。生意怎么样?”海伦想以此轻松地开个话头,可这没多大 用处。 “哦,海伦,是你。一点也不可笑。” “怎么?好吧,抱歉。我们重新开始吧。你好,朱丽!你过得好吗?” “挺好,我想。你没瞧瞧我一直病成什么样子,直到你刚才出现我才好些。玛 蒂娜打电话转达了你的口信,我烦死了。别来烦我,好不好?” “别慌,朱丽。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或许我能帮你忙呢。” “帮忙!喂,姐们儿,你能帮忙的最好办法就是滚开,现在就滚。滚! 油画是假的,你不知道?还有什么好事?而且……你来这儿也不安全,对你对 我都不好。” “所以我才找你。谁跟踪你?你怕谁?” “你怎么这样胡搅蛮缠!情况太复杂了。在名古屋时,我还没意识到有这么復 杂危险。现在我知道……比那时知道得更多了。为了我们俩的安全,海伦,你走! 离我远点!” “我要那幅油画,不管是真是假。我还想和鲍勃谈谈,就是那个搞《艺术品追 踪》的鲍勃。你引见一下,朱丽。否则我只好自己去找,乱来一气。 那就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你看着办吧。” 朱丽放下手中的大蛋糕,抬起头,盯着海伦的眼睛。 “你决不会罢休,对吧?好吧,听着,我没有油画。至于鲍勃,那得由他看着 办。我可以问问他是否想和你谈谈。也许明天我会再给你打电话……” “一小时内,朱丽。我一小时内就要得到答覆,不然我就开始找。我回到旅馆, 等你12 点30 分打来电话。我看这够慷慨的了。” “一小时!如果我不能这么快找到他怎么办……” “你会找到的,朱丽,一定能。再见,姐们儿。” 海伦连咖啡也没动就站起来走人。还没走几步,只听朱丽叫她回来。 “好吧,好吧!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看他怎么说。” 海伦重新坐下来。朱丽朝大门边的一排电话走去。尽管胡思乱想没了主意,朱 第81页 丽一时间还是有熘出去的冲动。就让海伦去找她好了,唉,不行。她终于拨了鲍勃 的号码,他那边马上接了电话。 “鲍勃,她在这里,要见你。她给我一小时让我找你,还问起《艺术品追踪》。” “什么?啊,我们早就料到了。你如果拒绝的话会怎样?我可不是那么轻易让 她找得着的。” “她会找到你的,她这人特鬼,我跟你说过。他妈的!你最好还是见见她,也 许跟她谈谈……” “好吧,我亲自见见。带她过来,现在就来。我让她好好看看。事情很明确, 她干嘛要怀疑呢?要坦率承认我们的错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别人牵连进来, 要让她相信什么都没有。你随便乱吹,朱丽!这方面你是老手!” “海伦一眼就能看出别人是否在胡编乱造。” “她每次都能看出来?没人会那么能干。我们试试。” “好吧。我们十分钟后到你那里。” 朱丽挂断电话,转身向海伦招手。她们在门口碰头,然后朝停车场走去。 “鲍勃要见你,走吧。” “现在?” “就现在。不行吗?” “当然可以,去哪儿?” “我们让你看看《艺术品追踪》的编辑印刷处,整个给你看看。我们决定告诉 你一切,然后你也许会同我们的看法一致。” 53.《艺术品追踪》 朱丽沿着加拿大街开车疾驰,穿过加比斯特拉诺街。鲍勃所在的房子距步行街 只隔几个街区。这地方的房子都是用废渣烧制的砖砌起来的平房,带汽车库。房子 上刷着浅色涂料,以橘黄和浅灰色为主,一看便知是普通百姓的房子。烧焦的草坪 旁是车道,停着几辆用了数年的旧车子。时值周末正午,四周空无一人。 鲍勃的房子是浅灰色的,很不起眼。海伦想,它大概已经装修过,然后租给了 别人。朱丽把她蓝色的客货两用车驶入车道,小心地避过一辆三轮车。 她领着海伦走进一间阴暗的房间。为了抵御炎炎烈日,它的所有的窗户都紧紧 闭着。房内有空调机在轻轻地嗡嗡作响。 鲍勃身材魁梧,头髮金黄柔软,像个臃肿的橄榄球员。他三十出头,皮肤较白, 五官没什么特点,眼神疲惫,双手明显在哆嗦。他大概饮酒过度,海伦想,也可能 是因为害怕。尽管如此,鲍勃却很快使气氛正常起来,仿佛海伦只是来随便玩玩而 已,没什么其他意图。“喝点凉茶?冰箱里早就准备了一罐凉茶。” “凉茶,太好了。”海伦也乐得个顺水推舟。 兼做餐厅用的起居室占据了小房的整个前半部分。鲍勃走进厨房,朱丽和海伦 坐下。朱丽坐的是一张小扶手椅,海伦坐的是一张桌边的平凳。 鲍勃很快拿来饮料,像个好客的主人一样端茶倒水。“你把朱丽从日本救了出 来,我们十分感激。真了不起!我当时在场就好了!” “是啊,挺好玩的。朱丽碰上了大麻烦,但事情已经了结,对吗?” 鲍勃有礼貌地笑笑,把“球”踢给朱丽。“我们希望如此,朱丽,对吧?” “天晓得?海伦能跟到这里,其他人也会来的。”朱丽没好气地说。 “你是说阿谭?你知道阿谭是什么人?”海伦问道。 “当然知道!在香港人人皆知‘谭’——tan ,意即‘台湾人会杀掉你’。” “为什么台湾黑帮要跟踪你?” “假如他们杀了南义……” “是他们干的?” “我不晓得,姐们儿,在名古屋时我不清楚,现在也不知道,但是很可能是他 们干的。” “也可能是草下一伙杀的,然后欲嫁祸于台湾黑帮。他们想吓唬你一下,把你 吓昏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知道谁是幕后老闆。” 朱丽点头称是,眼睛看着海伦,没有理会鲍勃。 “当然,我看出来了。我也不想被他们发现。” “那么你为何同意见我?还带我来这里?” 朱丽嘆了口气。“第一,鲍勃和我正是你所说的幕后老闆;第二,…… 我们需要一切可能得到的帮助。” “哦,是嘛?话说回来,喝咖啡时你不是叫我别烦你,叫我滚吗?现在你倒需 要我的帮助了!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出尔反尔?”海伦转过脸面对鲍勃,“谢谢你的 盛情相邀,鲍勃,不过我不是来这里乘凉或随便玩玩。告诉我《艺术品追踪》的情 况。” “我领你看看,这样更好。”鲍勃忽然活跃起来,起身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 间小屋,后面是一个玻璃围成的阳台,再后面是后院。小屋的一角放着一张长方形 书桌,桌上满是纸张,堆得乱七八糟。书桌旁边还有一张电脑桌,上面放着一台麦 克牌微机和一台雷射印表机。小屋里另一张桌上放着一台贵重的传真机和一台复印 机。电脑与传真机之间是台小型碎纸机。墙边放着一堆堆《艺术品追踪》期刊,有 关艺术的旧杂志、画廊宣传品、新闻通讯录、展览目录等等。 “你瞧,这就是桌面印刷出版所需的全套工具。”鲍勃得意地宣称。“我们规 第82页 模小,但既干净又高效。” 海伦仔细地检查房里的东西。她记住了电话和传真号码。这里确像工作的场所, 她毫不怀疑《艺术品追踪》就是在这里印出来的。她点点头。他们三人又回到起居 室坐下。 “真不错。告诉我朱丽怎么会在香港跟索尼·伯克搅在一起,还有怎么会带着 盗窃来的画在亚洲到处乱窜。” “好的。嗯,我从哪儿开始说呢?朱丽和我是在洛杉矶一次画廊聚会上认识的。 她那时是自由撰稿人,我找了些事让她做。我妻子依索贝尔和我一起认识了朱丽, 我们都很喜欢她,因此我们交往甚密。当我的小儿子路德维希出生时,朱丽搬过来 跟我们住在一起,来帮忙。”鲍勃得意地笑笑,为当爸爸而自豪。“《艺术品追踪 》不断发展,我需要人手为我在加州收集信息,朱丽就是最佳人选。我们的工作非 常成功,对吧,朱丽?后来……朱丽,下面你来说吧。” “后来……我有点坐不住了,你了解我们澳洲人的性格,因此我离开这里,到 处走动。首先到了夏威夷,然后到了吉隆坡和新加坡。我到处都有艺术品生意方面 的关系,你知道世界各地都有我的生意。后来我到香港去发展,那儿当然是艺术的 中心。通过电话我听说了索尼,这个怪人从不离开他酒吧里的那张凳子,全凭电话 做生意。我告诉过你,海伦,还记得不?” “继续讲。”海伦道。 “谈这事真不容易。我想再去添点茶。你们要吗?”海伦和鲍勃都摇摇头。 “我认为朱丽谈到她与那个名叫索尼的傢伙的关系时,有种怪怪的感觉。怀孕、 还有那些事……真够他受的。我不了解他,除了她告诉我的那一点之外。你见过索 尼,你对他怎么看?”鲍勃说。 海伦没有作答,只是朝他笑笑,离开起居室去卫生间。她回来时朱丽早已从厨 房出来。海伦说:“鲍勃刚才问我索尼的事,但我怎么看都无所谓,还是听你讲吧。” 海伦看见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朱丽说:“嗯,所发生的事情就是我得 带着《艺术品追踪》的任务去日本,鲍勃叫我与名古屋一个姓南义的日本人谈谈。 他有一些信息想同我们交换,所以我同意与他晚上在名古屋地下通道见面……这你 知道。索尼也叫我带一个包裹交给在东京的一个人,然后去名古屋付钱给同一个人, 我以为这完全是巧合。”朱丽朝海伦笑笑。 “有时确实很碰巧,”海伦突然说,“南义想‘交换’什么情报?” “我来说吧,”鲍勃插话。“海伦,《艺术品追踪》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深入 了解盗卖艺术品市场。南义打听到我们在做这种事,就与我们联繫,说他有情报, 这表明一笔大宗交易将要成交。” “要成交?你是说还没有谈成啰?” “他的传真上是这样写的。” “那张匿名失窃艺术品目录是怎么到手的?朱丽说过是她带着目录去给南义看 的。” “哦,对。我们偶然从一位订阅我们期刊的读者那里得到了那张目录,我们一 直在努力找到它的来源。我们以为南义可能会知道它的来源。” “朱丽,你在日本跟我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南义想独占一份目录复印件,你 是带着油画去证明目录的真实性。你是这么说的,还记得吗?” “啊,海伦,我怎么跟你说呢?那是个小小的谎言,没有恶意。” 海伦没作任何反应。她只是说:“继续讲吧。” “就是这样。我没在东京见到威尼,为的是赶到名古屋去见南义,他总是不守 时间和地点。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很抱歉我误导了你,但这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一 切,而是不想给鲍勃增添麻烦。你把这看成是出于职业道德的考虑好了。” “职业道德?!”海伦毫不掩饰地挖苦。 “是的。不透露来龙去脉。在日本那样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搅在了一起。 南义被杀之后,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似乎最好还是装聋作哑,赶紧逃之夭夭。 你帮了我的忙,使我逃了出来。” “油画呢?就是那幅铃木通过卡亚特归还的、藏在你的伞里的油画。油画在哪 里?” “我把它寄到纽约找专家鑑定去了。我相信它一定是假画。”朱丽还没开口鲍 勃便插话说道。 “你们不想浪费时间吧?那我就直说吧:索尼有权拥有它。或者归他的顾客拥 有,而不该由你们拿着。” “理论上讲是这样,但我认为它是幅假画。原作已在苏格兰的收藏馆里,并通 过了鑑定。我想知道事情原委,把它作为《艺术品追踪》的素材,然后就把画还给 索尼,尽管他还没有提出请求索要。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属被窃违禁品,没人会声 称拥有它。它十有八九可能会引起拥有权的纠纷。” “对。我要这幅油画,给我。” “我说过这儿没有。油画……已被邮去请纽约的一位专家做鑑定去了。 第83页 很抱歉,不能给你油画。现在和将来都永远不会给。”鲍勃态度很是坚决。 海伦站起来朝他们一笑。 “让我简单地重复一遍,有错误的地方请指正。你们刚才说朱丽带着油画及目 录到名古屋与南义同时被杀是巧合。其次,你们说不知谁是幕后老闆。 第三,除了通过‘巧合’之外,《艺术品追踪》与目录没有其他关联。第四, 油画从日本寄到此几分钟之内就被你们邮去纽约请专家鑑定去了。我说得对不对?” “哎,海伦,我知道听起来不大像那么回事,可……事情的确如此。” 鲍勃一副天真诚实的样子。 “呵。”海伦道,不理会鲍勃,而紧盯着朱丽的脸。“我还没说完呢。 朱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都吓得要死。听了你们一席话,似乎没有必要再玩这 捉迷藏的游戏了。你们把自己说成是天真无邪的孩子,那还怕什么?怕谁呢?你们 干嘛要躲起来?《艺术品追踪》怎么在其他地方根本见不到?读者寄来的东西怎么 会没地址,藏而不露?你们算了吧!” 海伦话音未落,鲍勃便站起来面对着她,将魁梧的身躯隔挡在海伦和朱丽之间, 海伦并没有退缩。鲍勃紧张地一个踉跄后退半步,又坐了下来。他显然没有勇气针 锋相对。 “哦,别谈它了。海伦,你真是没完没了。我们已经告诉你我们在此事中的所 作所为,你信不信无所谓。我想你现在最好还是走吧。”他说。 海伦不理他,仍然盯着朱丽,朱丽不敢正视。海伦期待朱丽有所反应,朱丽终 于说:“你为什么不信我们的话呢?只是好奇吗?” “哎,朱丽,你们并非像自己所说的只是清清白白的旁观者。首先,你们撒谎 撒得太过头了。另一方面,鲍勃不具备当坏蛋头子的本事,你也不行。 因此,不可能只有你们俩。啊,还有《艺术品追踪》!也许它是在那间屋里印 好、装订、邮寄。不过实际上另有人在其他地方编辑、撰写《艺术品追踪》。 就是这个人寄来了那份神秘的目录。我猜测的依据是鲍勃得到了信息,一方面 通过传真发给了那个傢伙,另一方面自己也印了出来。也许他从加州新闻中选出一 两条补充到了《艺术品追踪》里,为的是使它显得颇具地方特色,然后,鲍勃在后 面那间屋子里搞出了《艺术品追踪》或者目录。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它们更为复杂、 更为专业的啦!”我明白了。”朱丽说道。鲍勃低头瞅着鞋尖,咬紧嘴唇。 “别不好意思。告诉我:切诺普斯是谁?干什么的?你们又做了些什么?” 一时无人回答。最后朱丽开了口: “我不能告诉你关于切诺普斯的情况,不是我该说的事情,但是你对《艺术品 追踪》的猜测当然是对的。它的内容大多是通过信息高速公路得来的,从……欧洲 得来。我只能说这么多。鲍勃就是干这些事:印刷和发送消息、负责订阅以及任何 有关通讯……主要干这些。” 她俩瞧着鲍勃,但他一味盯着鞋尖不吱声。朱丽又说: “鲍勃印刷了《艺术品追踪》期刊后寄给了一个自称是‘切诺普斯’的人。我 们最近才知道,他与邮购目录毫无关系。后来鲍勃感到不太对头,有一个订阅《艺 术品追踪》的读者寄来了一份邮购目录拷贝以及他的新目录,也许是寄错了,我们 因此发现期刊订单已经被人利用。由于从切诺普斯那里我们得不到圆满的答覆,于 是我们决定自己深入调查。这样我就到了香港…… 然后事情就变得一团糟。” 朱丽停了停,接着又说:“我是作为记者去完成任务的,这没骗你。我们发现 交货是通过香港的索尼·伯克进行的,于是我到了那里,努力去结识他。其他的情 况你都知道了。” “有意思。那么南义呢?那次碰面究竟如何?” “那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南义与鲍勃联繫上后,他说有情报表明,一桩大的盗 窃艺术品行动正在酝酿之中。《艺术品追踪》总是得到诸如此类的消息,鲍勃将信 息传递给了……切诺普斯,我们仍可以使用这个称唿,但我们又一次失望了。所以 我们决定自己秘密进行调查,但南义想当面会晤,否则他什么也不愿说。因此事情 就那样发生了。” “你一直对此守口如瓶,是为了对鲍勃效忠?” “是的。”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朱丽,我看得出你为此伤透了脑筋,不知道该不 该对我讲,但你一开始就骗我。那么是什么使你改变主意说起真话来的?” “因为……”朱丽看了鲍勃一眼后,收回目光。“因为我们与切诺普斯失去了 联繫,找不到他。过去总能找得到他,我们通过电话、传真或电脑专栏与他联繫。 他一向不会失去与我们的联繫。后来我们知道事情不妙。哦,海伦,我害怕!” “所以你们就干等着切诺普斯的消息。” “是啊!我们担心阿谭。如果切诺普斯做了什么事而遭到台湾黑帮的追杀,那 第84页 可怎么办!?” “对,他们会首先来找你们,跟踪朱丽,当然也追踪油画和其他从日本寄来的 东西。” “那你——”鲍勃插话,“——他们知道了朱丽和油画,也知道了你! 要是你没来拉斯维加斯就好了!” 海伦没说话,正在考虑她安插的威尼这条内线,通过庆子通向山姆大哥,通向 名古屋黑社会。见鬼!朱丽和鲍勃当然要害怕啰。他们所说的一切可能都是真话。 “我明白啦。我最好现在就走。别站起来送啦。我走回去到步行街取我的汽车。” 海伦走出房子,顺着车道走去。路上停了一会儿,检查了朱丽的福特牌小车的 手套箱,找到那份汽车租赁合同,并查看了一下。 54.扑克牌游戏 威尼在旅馆游泳池里游了二十个来回,正准备再游它二十个来回时,发现有个 人在周围晃来晃去,而附近再也没有其他人。退房时间是上午10 点钟,过夜的人 早就退房走了,服务员的小推车放在马蹄形旅馆的另一头。停车场里只有三辆小车, 没有一辆停在他和海伦的房间附近。那人不像是修理工,也不像旅店其他的员工。 那么他干嘛在海伦的门口鬼鬼祟祟的呢? 威尼一边踩水一边观察,看见那人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开始撬门锁。威尼奋力 跳出水面,爬上泳池边沿。水从他身上淌下,溅到瓷砖上,流回池中。 那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发现威尼就在身后盯着他,立刻拔腿就熘, 飞快地朝大路走去。转眼之间他就消失在旅馆办公室后面。 威尼心里骂着,抓起浴巾,跑回自己房间,身后留下的潮湿脚印化作了水蒸气。 他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他在房里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还 在骂海伦丢下他不管,骂她不跟他说清楚。他不知如何是好。 那傢伙显然对海伦的房间特别感兴趣。碰巧?不可能。无论如何,他熘掉了。 略想片刻,威尼去旅馆办公室,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询问柜檯后那位接待小姐: 是否有人来打听过海伦·凯莱莫斯。她马上点了点头。 “那人是东方人模样吗?”威尼问。 “不是。是白种人。” 威尼返回自己的房间,努力回忆那傢伙的模样,那人身材不高,长得很壮实, 走起路像运动员一样。他穿着浅色西服,正想撬海伦的房门。 别人怎么会在拉斯维加斯这家旅馆里找到他俩的?海伦怎么啦?朱丽的消息可 是从她那里得到的?威尼十分恼火。她要是不回来怎么办?他不知到哪里去、也不 知怎样去寻找海伦。洛杉矶的那个女律师是唯一的线索?威尼看着电话沉思。给她 打电话,她会告诉他什么呢? 威尼正凝视着电话机,电话铃响了起来。他飞快地拿起话筒。 “是威尼吗?你就守在电话旁,对吗?好的。我马上回来。我想看看你在干什 么。有什么情况吗?” “有啊!有个傢伙来打听你,还想撬你的门!我把他吓跑了……”威尼几乎叫 嚷起来。 “是吗!别紧张。最好不用电话。听着,你快来见我。这样吧,你乘计程车到 恺撒宫,我15 分钟后在那里与你碰头。你走到离大门最远的扑克桌旁。到那里别 慌,就好像你要去玩一把牌一样。小伙子,千万别慌。那傢伙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不。我想他不知道。我在游泳池里看见他撬你的门。后来他一见我就熘了。 他可以随便把我当作与此无关的任何一个人。不过他在办公室里打听过你,他已经 知道了你的名字。” “明白了,现在照我说的做。一刻钟后见。要冷静。” 名气很大的脱衣街,也就是拉斯维加斯南大街,是内华达604 号公路的一段, 与州际15 号公路基本平行。州际15 号公路上有四条岔路通往脱衣街,从南往北 数依次是:热带风情大街(威尼和海伦前一天晚上逛过的街)、火焰大街、沙滩大 街和撒哈拉大街。绝大多数主要的旅店兼游乐场都集中于脱衣街上,从四个十字路 口都可以望见游乐场并听到那里传出的喧譁声。恺撒宫位于火焰大街的十字路口, 正对着沙丘游乐场和北非海岸游乐场,斜对面是宝利游乐场。恺撒宫地处拉斯维加 斯这个自诩为“世界娱乐之都”最稠密的游乐场中心。假如要论赌博中心的话,恺 撒宫当之无愧。 恺撒宫虽并非本城最新、最大、最辉煌或者最豪华的赌场,但规模也不小。它 的三家赌场就占地117000 平方英尺。它可以举办赛马和体育赌博,拥有四间娱乐 厅和表演厅、九家餐馆、一个健康中心、一个室内网球场和一个室外网球场、两个 游泳池、一个全景影院、一个录像厅、无数间停车房、一个4500 座的室内大厅、 一个15300 座的露天体育馆……还有1518 间客房以及全套会议的配套设施。 对于喜欢逛商店购物的人来说,他们可以“一步登天”跳到古罗马。恺撒宫所 开的古罗马广场商厦到处大作gg,自诩是“世界购物奇观”,被描绘为“具有古 罗马街景的迷人风貌、完美无缺的雕樑画栋、宽阔整洁的中心广场、巧夺天工的喷 第85页 泉飞流以及典雅古朴的雕塑”。 当然,恺撒宫还有服务员专门负责帮助客人停放车辆。它拥有整个街区那么长 的风景如画的一条街,大门前有宽阔的停车道,宫后还有占地数英亩的服务大楼和 停车场。 海伦向来不愿意让服务员泊车,也不相信地下车库的安全。她把车子开到金碧 辉煌的大楼后面,把它停放在那个露天停车场。她从车里出来后,从无数的车顶上 举目远眺。她朝一方向望去,只见近处是一个电线网,远处是环绕城市的一熘粉色 山峰。她又往另一方向望去,可见一排棕榈树在摇曳,几个街区开外是幻影大酒店 游乐场黄色大楼的轮廓。离海伦最近的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圆形建筑,上面是个小尖 塔,一些巨大的无窗消防门上刷有“出口” 字样,表明此处执行着内华达消防长官制订的防火规章制度。 海伦找对了地方。她沿着大楼绕行,想找大门,但又找不着。后来她发现有一 扇巨大的半掩着的消防门,便推开了门,来到一条空空的长廊里。长廊又高又宽, 足以让一队大象轻松通过。海伦小心避开标有“办公室”字样的房子,果断地向前 走去,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她穿过了又一组巨大的双扇门,来到恺撒宫的古罗马 广场商厦。 海伦的头顶是高高的天花板,它被涂成天蓝色,上面还点缀着朵朵白云。 她在亮晶晶的大理石地板上走着,心中得意地暗笑。四周人不多,瀰漫着一种 庄严肃穆的教堂气氛。三三两两的游客伸长脖子,瞅着漂亮的大理石和石膏装饰, 观看商店橱窗。有一小群旅游团的人正拍摄真人大小的仿义大利特莱维喷泉,一对 左顾右盼的夫妻在旁边的“露天”咖啡馆里喝咖啡。这些迪斯尼商店当仁不让,抢 走了商厦的大部分生意。 前面就是间赌场,一眼就可见一排排的扑克游戏机和独臂警匪机。再往前一点, 也就是距正门稍近一点的地方,是正规的轮盘赌、扑克赌和骰子赌的赌桌。海伦用 20 美元向从身旁经过的服务员换了赌码。她坐在一台扑克游戏机前,这样可以观 察牌桌旁来往的人。这儿只有两张牌桌上有人玩牌,因此发现威尼该不是什么难事。 玩一轮需五张牌。海伦投进五个码子,看到牌显示在萤屏上。五张牌分别是一 对8 、一张q 、一张a 和一张2 。她按了一下“锁定”键,锁定一对8 ,然后换成 一对j ,便得到了十个筹码,是她赌注的一倍。哇,开门红! 海伦10 分钟赌了5 美元,这时威尼出现在赌场里。只见他漫不经心地经过电 子游戏机和老虎机旁。他身穿牛仔裤、运动衫,头戴一顶蓝樫鸟棒球队标志的帽子, 显得十分自然。他的打扮与那些在豪华、宽敞的赌房里玩乐的大多数人的穿着十分 协调。虽然拉斯维加斯城中有的是阔佬,但是到拉斯维加斯赌场来得最多的还是那 些退了休的老夫妇、在周末寻欢作乐的保险公司职员,以及越来越多的来此度假游 玩的白人中产阶级家庭。旅店赌场是中下层阶级享受“高级生活”滋味的场所。为 什么不玩玩呢,海伦想,每个人都该在人生中过把瘾。此时她看见威尼正东张西望 寻找她。 海伦等着威尼走过来,到了离她最近的牌桌旁,便把赢得的赌码兑成现金。赌 码滚入金属付款箱,下落的码子发出雪崩般的声音。这声音是赌场老闆专门设计来 提高输钱者的希望和刺激赢钱者的贪慾的,目的是为了使双方都参与赌博。威尼朝 着哗啦啦的声音方向一望,发现了海伦。海伦点点头,示意他到她身旁的位子上来 坐。威尼赶快走了过去。 “来,玩玩。”海伦递给威尼一把赌码,接着往自己的机器里又投了几枚。 “来,详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海伦让威尼把整个事情经过讲了两遍,她对威尼描述的那个傢伙特别感兴趣, 叫威尼重复了好几次,详细描述了那人的形象。她又叫威尼好好回忆一下,他说他 只是看了一眼,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真糟糕,但我们不久就会弄清楚的。你来这里时没被跟踪吧?” “很难说。我走到热带风情大街的拐角,叫了一辆计程车。如果有人一直盯着 我,他可能会从那儿跟踪。可为什么要盯我的梢呢?他怎么知道我是谁而且同你在 一起?” “既然他有本事知道我在哪里,难道还不知道你?”海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 改变了话题,又说:“庆子怎么样啦?你昨晚给她打过电话吗?” “她很好。当然,我打过……哦,见鬼,海伦!我明白你的意思啦…… 我是对她说了我们在哪里,我当然会说的!但是庆子不会告诉别人!她干嘛要 跟别人说呢?有谁可告诉的呢?” 海伦十分不安。 “对不起,威尼。那并不意味着庆子存心出卖我们。电话可以被窃听,也别给 她写信,至少现在不行。还有一种可能:朱丽和鲍勃知道了我住的地方,玛蒂娜· 卡亚特也知道了,但他们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就我们所知,他们目前还不知道你在 第86页 这里,但庆子很清楚。所以你要看看是谁盯你的梢。” 海伦现在只得告诉威尼一些事实真相了。不管穿西装的那傢伙是谁、什么人, 她真该让威尼面对现实,必须告诉他关于庆子和山姆大哥的事。她一边讲,一边注 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火了。这对于他童话般的婚姻可不是个吉兆。 “我知道你不好受,威尼,但要理智。庆子就是庆子,山姆是她唯一的亲人, 似乎……” “她骗了我,见鬼!我是她丈夫,对吧?这是最重要的。假如她真像你所说的 那样想摆脱黑社会那伙混蛋,那为什么……这没意义。” “对她有意义,我们不清楚她想什么。不过你得看到她有自己的打算和做事的 原则,她与你的原则不太一样,如此而已。不过这并不会使她比你现在过得更差。” “我又不会出卖她,决不会!他妈的。” “我们不知道她已经出卖了你!冷静点!事情没那么可怕,现在还不是世界的 末日。无论如何,我们得首先对付目前的情况,得弄清楚那傢伙是谁,想干什么。 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海伦盯着屏幕上的五张牌,做了个鬼脸,然后锁住两张方块,抛掉其余的牌。 替换上去的牌不怎么样。她在机器里又多塞了几个赌码。威尼胡思乱想,无心赌博。 他心烦意乱,都把手中的赌码攥出了声。 “同意,同意,我当然相信你的说法。我们把他引到某个地方,打他个半死, 看他说不说。”威尼正想找人出气。 “也许会到那一步的。” “这里都他妈的发生了些什么事!天啊!我还以为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朱丽和油 画。谁知……” “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干这一行,你总是无法知道结局如何。你最好快快学会 干吧,小伙子。” 他们不吱声了,两人各自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海伦最后拍拍威尼的胳膊,压低 嗓门,轻轻地安慰道:“威尼,我很抱歉拖累了你,事情的确如此。我还没有跟你 说说我所知道或所思考的一切……嗯,主要是因为我不习惯与别人搭档。我只顾自 己往前闯,没有考虑别人。对不起。” 威尼点点头,他似乎有些茫然,但已不再愤怒,至少没对海伦发火。 “是啊,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想带我来,你是为了庆子才这样做。而庆子想把 我当做她哥哥的内线,好把你找到的东西透露给他。他妈的,我真傻! 可现在……我既然在这儿,就把我算在里面吧。我们一起收拾那些坏傢伙,不 管会冒多大的险。那么,下一步干什么,头儿?”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现在你只要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有没有那个撬我房门的傢伙。最好是没有。你 在找吗?好的。我来告诉你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我在一间小屋里发现了朱丽和鲍 勃。鲍勃这傢伙出版《艺术品追踪》,是一本定期出版的新闻通讯刊物,主要为收 藏家们提供艺术线索。起先,他们说鲍勃就是幕后策划人,是《艺术品追踪》的唯 一老闆。明白吗?” “请接着讲。” “这完全是放屁。现在的情况是:《艺术品追踪》成了邮购盗卖艺术品阴谋的 幌子,而鲍勃毫无察觉。他只是个不知内情的挂名负责人,而其后另有人操纵。还 有,根据他们透露,油画已不在他们手中。鲍勃说已将油画寄去纽约做鑑定,我才 不信呢。他给我的印象是他为了撒谎而编造谎言,可以说是这样。比如,他有辆三 轮车放在门口车道上,他就油嘴滑舌地大谈妻子和孩子,但我敢肯定他只是一个人 住在那里。我检查过浴室和两间卧室,肯定那楼里根本没有小孩。当然,车道上放 辆三轮车是最能说明他不讲假话的了。还有一点,他俩都很紧张,忧心忡忡。大概 是怕台湾人吧——朱丽当然清楚关于另外一个人,只透露了一点点他的消息。那人 就是切诺普斯,像是他俩的老闆一样。” “切普斯?这名字……?” “别管它啦。为了简单起见,你就叫他‘切普斯’吧。他可是个人物,我猜测 台湾和名古屋两派黑帮都在找他。要查明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以及所作所为,然后 要么把他关起来,‘永远’不见天日,要么给他提供‘保护’。 我想知道会是哪种形式。” “为什么?那有什么关系?” “哦,可能有很大关系,生死攸关。杀掉切诺普斯也许比同他谈判更容易些。 你明白我的话吧。也许他们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比如请他出马。如果是这样,就 会用得着我们啦!比如,做中间人什么的。正如我刚才所说,假如他们只对将他‘ 永远’逐出生意场感兴趣,那么谁还需要我们呢?有人需要我们总是要比这更安全 些,小伙子。” “我想也是。听起来挺复杂。我想了解的就是,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首先,我认为应该赶快离开安乐旅馆,这回可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你是说庆子也不告诉?好吧。到哪儿去?” 第87页 “这里有什么不好——恺撒宫怎么样?你想住带赌场的大酒店,这里比哪家都 不差。” “太棒了!给我车钥匙,我去拿行李,然后退房离开那差劲的旅馆。” “哈!你应该一辈子都过得这么风光才好,”海伦说道,一边递给他钥匙, “用你的名字来为我们登记。我在这儿等你。汽车停在后面的停车场,可以不从正 门出去。别让人盯梢到这里来。” “好吧,甭担心!我们搬到这里住,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然后看情况再定。” “能不能具体点?” “看下一步发生的情况再定,看他们还有什么举动再定。小伙子,‘看情况’ 就是这场游戏的名称,没别的。下过象棋吗?” “没有。” “我也没有。”海伦笑了起来,把已有皱纹的脸扭过来面对威尼。她的声音充 满兴奋,显示着她的肾上腺素开始分泌。 “玩过桥牌的跳级叫高吗?” “没有。” “好吧,我们要做的就是跳级,可能还不用叫高。你看怎么样?” 威尼当然是满口答应。不管海伦要冒什么风险,他都随时做好准备助一臂之力,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威尼经常认为海伦是个巫婆。巫婆都是过了更年期、神秘莫测的老女人,毫无 性慾,十分可怖。同时她们也无人理会,形单影只,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无能为 力是她们最重要的特点。现在看看海伦,威尼知道自己的观点错了。他摇摇头,好 像要把那种错误看法抛到脑后。 “我们行动吧,不管有什么风险。”他说。 “对。” 55.一人被害 车里没开空调,所以特别热,引擎也熄着火。海伦和威尼静静地坐在车里,听 着夜晚四周的动静。几分钟就像几个小时一样漫长。几分钟后,海伦从包里拿出两 副手套,递给威尼一副。 “走吧,”她说。 轻轻关上车门后,他俩像影子一样绕过拐角,穿过寂静的十字路口向低矮的《 艺术品追踪》编辑部走去。四周没有一点灯光。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即使是在拉斯 维加斯,也是万籁俱寂。 破旧的房前的车道里只停着那辆三轮车,别无一物。朱丽租来的车也已无影无 踪。海伦不慌不忙地领着威尼来到房子后门,他们现在都在周围人家的视野之外。 他们停住脚步,屏住唿吸,侧耳细听。四周悄无声息,连狗吠或晚间的电视声也听 不到。唯一传来的声响是偶有汽车加速的轰鸣,那也是从几个街区开外的沙漠旅馆 路或马里兰公园路一带传来的。 “这太好了……”海伦朝身旁的威尼笑笑,但威尼却表情严肃。海伦给满是汗 水的手戴上了手套,威尼则早已戴好。他俩身着暗色衣服,白晃晃的手在夜色中十 分可怕,两人活像小品演员。 “哦,哦!门扣上了。干嘛要扣上门?真讨厌!”海伦转动门柄,打开房门。 他们踏进厨房,又停下脚步,细听动静,使眼睛适应光线的变化。 “手电。”海伦轻轻说。一束白光从威尼的左手中射出,在手电光下,可以看 到厨房有两扇门通向其他房间。海伦清楚:一扇门通向起居室,另一扇门通向一条 短短的走廊,走廊旁是卧室和浴室。 “好。先检查一下卧室,但愿鲍勃正大睡特睡。” 然而两间卧室都空无一人。其中一间显然无人居住,里面的一切物品都覆盖着 一层厚厚的灰尘,即使是最近也没人动过。不过另一间较大的主卧室里就显得非常 零乱:床单和枕头掉在地上,衣柜和梳妆檯里的东西都翻在外面,衣物和杂物堆得 乱七八糟。 “他熘了!对吧?还把我们大老远赶来要找的油画也带去了。我们什么也找不 着。快走吧,”威尼嘘声嘘气地说。 “也许。可我们既然到了这儿,还是检查一下其他房间再说。”海伦转身穿过 走廊,进入起居室。“可以开灯照亮一点。开关在哪儿?啊,在这儿!” 简陋小屋里的一切,一下子就变得清清楚楚了。 “瞧,瞧!鲍勃没收拾行李!这里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威尼惊讶得瞠目结舌。 海伦没听他说什么,她绕过掀翻的桌子和散了架的椅子,快步朝敞开的《艺术 品追踪》编印室走去。突然她一停步,紧跟其后的威尼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 “怎么……天啊!” 他们看到鲍勃·福布斯的尸体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挂着痛 苦不堪的惊讶。胸前衬衫上有两个小洞,冒出的血已凝成黑块,他的衣服口袋也都 被翻了个里朝外。 好一会儿,他俩紧靠在一起站着,眼睛忙着查看房间。 “鲍勃是被人从后院门口的方向用小口径手枪打死的。或许他听到了什么动静, 然后去查看,结果在开这门时被枪杀。杀他的人毫不留情,砰,砰。” 海伦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那杀手然后乱翻乱砸一气。瞧!真乱!确实有人不喜欢鲍勃这傢伙。” 《艺术品追踪》的编印室面目全非一片狼藉。海伦和威尼小心翼翼地走出废墟。 第88页 文件夹和旧杂志扔了一地,被掀开后盖的计算机躺在一堆磁碟旁,墙上每件东西都 被撕下和彻底毁坏,每张床椅、每个箱子都被掀翻,唯一还立着的东西是那撒了一 地废纸的碎纸机。 “有人真的毁掉了《艺术品追踪》。杀了鲍勃还嫌不够。”海伦说。“哎,小 伙子,我们该怎么办?叫警察来,等着接受盘问,还是赶快熘走?” “赶紧熘走!就好像我们从来没到过这儿!” “对,走吧。反正这里也没有电话可以报警。” 他俩很快跑了出来,钻进汽车,开车就跑。 “到哪儿去?回恺撒宫还是去别处?”威尼声音颤抖地问。他开着汽车,海伦 则在思考。她摇了摇头。 “不,到处转转,让我好好想想。” “好吧。”他们默默地驶上脱衣街。海伦终于发话:“去找朱丽,找到朱丽前 别轻举妄动。” “好主意,但我们怎样找到她?” “我知道她报给租赁车行的地址,是机场旅店。值得去看看。见到公共电话停 一下车。” “好的。” 三天前朱丽确实到机场旅店投宿。总服务台的小姐彬彬有礼地接待了4 点20 分来此问事的海伦,告诉她维瓦莎·胡德夫人已经退房,就在当日凌晨1 点20 分。 “好哇,好哇,”威尼等海伦回到车上告诉他这消息后嘆道。“那么说她逃了! 喂!海伦,也许是朱丽杀了那傢伙。你怎么看?有这可能吗?” “可能的,我想,但为什么?不知道我们最关心的澳洲佬想干什么?还是回恺 撒宫吧,小伙子。我累坏了,头脑都不灵了。” “好吧。”威尼同意。他勐地把车违章调头,一辆警车正好从他们旁边加速驰 过,吓得海伦呆若木鸡。威尼却没有注意到,说:“好吓人哇。见鬼,我以前还从 未见过死尸。赶紧回家,好吗?” 56.回家 二十四小时后,海伦坐在她多伦多旅店的客房里,仍然想不通为什么朱丽要害 鲍勃,但如果不是她干的,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逃之夭夭?如果不是她干的,那又 是谁呢?日本黑社会?台湾黑帮?切诺普斯?其他什么人?他们都有可能、甚至可 能就是这些人,他们杀人的可能性彼此不相上下。 海伦累坏了,但因事情有了转机所以很高兴。她骂自己,那天到《艺术品追踪 》的编印部去见鲍勃和朱丽时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她也许再次将杀手 引至鲍勃住处。她和威尼到达拉斯维加斯的当天兇杀就发生了。大概是巧合…… 威尼和海伦从内华达州逃回多伦多是完全应该的。他们回来时两手空空,正如 艾丽斯形容的是“灰熘熘地夹着尾巴”回来的。最后,海伦用恺撒宫的一个公用电 话打了匿名报警电话。他俩不能丢下鲍勃的尸体不管,但另一方面,威尼和海伦谁 都无法等着应付警察的盘问。海伦不想忍受警察盘问那天晚上的情况,那样也许会 使他俩待在拉斯维加斯好几个星期并且不能走开。她和威尼有重大的杀人嫌疑。对 于威尼,他有了在名古屋的经歷就足够了,他只想尽快回家,哪里还去多想此事道 德不道德。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做出一走了之的决定。 威尼安全地投入庆子的臂弯,海伦自己却陷入了难抑的苦恼之中。她从未见过 南义,不管是南义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见过,而且,他死在海伦捲入此事之前。 这次可完全不同,她见过鲍勃,一见面便以为他无足轻重,没想到他的死却重重地 压得她喘不过气。他被杀害,首先就使海伦想到到内华达去玩的“游戏”兴味索然。 同时,她一向具有的理智这次也顷刻化成了灰烬。 麦尔·罗缪勒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听到海伦开始行动却没能为他拿回梦寐已 求的多米埃油画,麦尔的话语听起来是毫无兴趣、漠不关心。海伦禁不住不停地思 索这些天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明白。她似乎无法控制所发生的一切,完全 无能为力。更有甚者,为了过去紧张的几周,她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旅差费、时 差、熬夜、快餐。她的身体疲惫不堪,腿疼背痛,她意识到自己快要感冒了。 整整三天,海伦呆在客房里,活像一具殭尸。她看看电视,翻翻杂志,靠一瓶 麦芽威士忌酒和盒饭维持生命。威尼给她打了一两次电话谈谈他的近况:庆子在滨 海东路找了一套公寓,相当高级;她已订购了新家具,搬运工下月1 日来送东西; 他买了票请海伦去看蓝樫鸟队的比赛。由于海伦不去,威尼便不再勉强。艾丽斯过 来看海伦,想请她去吃晚饭,并找地方谈谈海伦可能认识的许多搞同性恋的人,但 最终艾丽斯也摇着头走了。 海伦仍然闷闷不乐,想起切诺普斯、麦尔和多米埃油画,索尼、南义和名古屋 黑帮,阿谭、庆子和山姆大哥,拉德隆和鲍勃。她翻来覆去考虑每一件所知的事情, 从方方面面猜测和怀疑,努力想把整个事件看得更清楚些,并理出一个头绪,以便 对这个谜团的一切因素有新的认识。一次又一次她找到解释,又觉得不能自圆其说, 第89页 最后终于将它们弃之一旁。 终于在第三天晚上,电话铃响了,是麦尔打来的。“啊,太好了,你还在多伦 多,我还以为你回温哥华去了呢。啊……不知我是否能说服你过来看我。现在就来, 如果可能的话。我知道不该强迫你来……我当然会付给你报酬。如果你能过来…… 马上来,现在就来。” “你为什么找我?” “我需要你帮我拿主意。拜託。”麦尔的口气一反常态地犹豫不决,像换了个 人似的。 “我可不受任何虚伪誓言的约束,我可以在电话上给你提建议。你有什么麻烦?” 海伦没好气地说。 “现在有个人,也许你有兴趣见见。”麦尔诡秘地说。 “谁?”海伦狐疑地问。 “切诺普斯。”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干嘛不早说?” 有如获得解放一样,海伦把正在吃的烤鸡扔到一边,爬了起来,沖了个淋浴, 穿好衣服,走出旅店。从麦尔打完电话算起,海伦一共只用了半小时就收拾妥当。 她驾驶租来的车——哦!她讨厌租车来开,真想早日拥有自己的四轮啊!——向北 奔驰在唐谷公园的路上,然后拐上401 号高速公路,来到布莱蒙特2800 号:宝石 广场高塔大厦。 海伦朝值班的保安人员点头致意,穿过熟悉的大厅,乘电梯到了16 楼。 她满怀希望地按响了1609 房的门铃,麦尔立刻前来开门。 “请进,请进。感谢你来了。想喝点什么?” “喝点啤酒吧。”海伦说。她跟着麦尔走进屋子,没注意四周摆放的艺术品。 她仔细打量他带她进去的办公室,但是里面没人。 “他在哪里?” “喝点北加拿大啤酒怎么样?”麦尔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小吧檯里的酒。 “好的,好的!见鬼!麦尔,你说要我见切诺普斯,现在就叫他出来。” “别急,海伦,我只说你也许会有兴趣见见,并没有保证他今晚就在这儿。请 坐,喝点啤酒,然后听我说。” “你骗我!哼!”海伦这人从来不认死理,但这次显然光火了,不死拗。 她坐下来,接过啤酒。麦尔松了口气。干瘦的他手执一杯白兰地,坐在办公桌 后面。今天晚上他从上到下穿着一身时髦的黑色名牌运动衫裤。 “我的确要听听你关于切诺普斯的意见。他就在多伦多城里。” “放屁。你见着他啦?他是谁?快说!” “让我慢慢说,一次只讲一件事。几天前我接到一份传真,签名是切诺普斯。” “什么时候?从哪儿发来的?” “四天前。那是你从美国回来的前一天,早在你打电话向我报告没能得手之前。 传真从亚特兰大发的,你想看的话待会儿可以看看。现在请别再打断我的话。”海 伦集中起精力听他说话。麦尔呷了口酒,接着说:“传真十分简洁精练,可以这么 讲。首先,切诺普斯重申了他有兴趣与我合做生意的企图,然后他问我,他该做些 什么或提供一些什么才能使我回心转意与他合作。换句话说,我需要他的什么信物 才会做出决定。于是我告诉他:拿出另一幅多米埃油画的复制品,将它与我手头的 那幅并排放在一起让我好好检查。他马上回了一个传真:‘画已上路,我带着它去 见您。’签名是切诺普斯,所以我等着。今天我又收到电话,是市内电话,我与一 个自称是切诺普斯的人通了话。他说要交给我油画,时间和地点由我决定。我让他 明天中午来这里,然后我就打电话给你了。坦率地说,我对此事感到不安,平时我 很少会这样。你对这笔交易的看法如何?我高度重视你的意见。” “我想我应该受宠若惊才是,可对不起,我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你 搞的,没有徵求我的意见。后来你胆怯了,现在却要我出‘主意’? 什么主意?是否继续玩这个游戏?是否这傢伙真的叫‘切诺普斯’?要不要继 续跟他做生意?还是其他什么事?” “我明白啦。很抱歉你感到没有受到重视。我想我一直期望你帮帮我的忙,看 在……过去的交情上。也许出于好奇,你一定想知道切诺普斯的底细吧?现在机会 来了,请帮我对付一下,计划我们怎样做。明天中午他来的时候你先过来。来吧, 海伦!你一定会想来的!” “哦,我是想来,可我拿不准自己是否喜欢这种真相大白的方式。你有什么证 据说明这傢伙就是切诺普斯而且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他也许是同你一样把那幅油 画从别人那里弄到手的。他提出的合伙建议可能是个骗局。” “这正是我请你来的目的!我需要你冷静的头脑帮我明察秋毫。这另一幅油画 若真的像你帮我从索尼那儿弄到的那幅一样能以假乱真!……我可能会飘飘然。除 了用别的手段以外,我还请人用x 光把油画透视鑑定过。油画棒极了!欸,海伦, 我知道你冒险南下去找油画,我想我至少会为你所花费的精力付给报酬。当然,我 第90页 也会为这次谘询和你明天到场付酬。怎么样?” “要弄到那幅油画,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要你先‘存款’才让你检查油画怎 么办?多少钱?油画是放在这座楼里,还是放在你楼下的工作室里? 你打算从外面请个专家来,还是事先在别处用x 光透视鑑定油画?既然我们一 定要跟这傢伙会谈,我需要了解投资多少、赚头多少。这是最重要的。其次,如果 要我参与,我需要有人保驾。你同意吗?” “完全同意。我相信你在这些方面的眼光和权威。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现在 来谈谈。我将请一位外面的、搞化学及x 光透视检查的可靠技师来鑑定油画。我不 找艺术品专家,为的是不想冒走漏风声的危险。我会存一笔可观的‘存款’,如你 所说,但这要根据我对油画的检查情况而定。我当然懂得不少,足以判断这样做是 行还是不行。这我并不操心,我操心的是……喔,我不想跟切诺普斯做交易,就算 他真有诚意。我不想与他合作,不管怎样,我只想弄到与这有关的另外一幅油画, 只是油画。你明白我的难处啦?” “是‘我们的难处’!你想哄骗这傢伙!他也许是、也许不是真正的切诺普斯。 他以为是与一个潜在的生意伙伴、腰缠万贯的伙伴打交道,而你只想把油画弄到手, 然后跟他说再见!哇!但愿你已经买了保险。麦尔,你可知道切诺普斯一事已经造 成两起命案了吗?至少已有两起。” “那么告诉我:有没有充实的理由相信切诺普斯本人对任何一起命案负有直接 责任呢?肯定没有……” “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那有什么关系?南义和鲍勃不都死啦?现实点,麦尔。 这很危险。” “如果你认为危险,大概就有危险吧。你觉得怎样安排有必要,就怎样安排, 不过我们一定得做这事。” “好吧,但愿它不会成为你的葬礼。” “那是我该冒的风险。好,好!再喝杯啤酒?不喝啦?好吧。明天……” 在以后半小时里,他们商讨如何与切诺普斯进行会谈。海伦最后离去时头脑有 些茫然和没有把握,但事还是要做。她驾车穿过夜晚的车流返回市中心,没有注意 到有辆小车跟踪她一直到她住的旅店。 57.朱丽打电话 “朱丽!你在哪儿?在拉斯维加斯时你怎么啦?”第二天一早,海伦连洗澡水 都来不及擦干就赶紧接电话。电话里是朱丽重重的澳洲口音。 “他们杀了鲍勃,天哪!我当然赶紧逃命。你也发现他的尸体啦,是吧? 唉,你去那里之前我已去过那乱七八糟的房子,发现他已经被害,真可怕! 你不如我了解他,他的死不会对你产生同样大的刺激。我可吓坏了。下一个追 杀目标可能就是我。我连夜开车到了洛杉矶,一直与我的朋友住在一起。 你怪我吗?” “我明白啦。”海伦说。“你现在在哪里?” “就在多伦多这里!我想见你,海伦。你能马上见我吗?” “让我想想。”海伦不愿让对方觉得自己其实挺急。“首先你得回答我一个问 题。” “好的。” “那幅油画从名古屋一寄来,鲍勃真的马上把它寄到纽约去啦?我敢肯定当我 那天下午离开你们时,它还在房里。” 电话另一端是短暂的沉默。朱丽没料到海伦会问这个问题。 “我拿不准。他也许还拿着,也许没拿。” “真的?你不知道?哎,朱丽!你的谎言我听得够多的啦。自从我们认识以来, 我数都数不清你编了多少故事。这个谎我也不信,别再编啦,你知道油画的下落。” 又是一阵沉默。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海伦没有在意朱丽的质问,继续关切地追问: “油画寄给谁了?鲍勃提到过一个‘专家’,是谁?” 又是沉默。 “鲍勃的叔叔,名叫贾森·福布斯。你也许听说过他。他是世界着名的艺术品 专家。” “啊哈!他是不是又叫切诺普斯?因为有人自称是切诺普斯,正想在多伦多将 油画卖掉。是那幅油画还是与它相似的另一幅呢?会有多少幅?这对你有什么特别 的意义?” “是的,是的。鲍勃被害,《艺术品追踪》中断,贾森需要找个办法将油画出 手。麦尔·罗缪勒是一位潜力很大的大买主。他是这个名字吗?” “是的,这并不难猜测。我好像记得你和鲍勃跟我说过你们与切诺普斯失去了 联繫,是真的吗?贾森就是切诺普斯?怎样才能使我相信你的话呢?” “你认为我找到鲍勃时他已经死了是撒谎,你认为我杀了他!” “确实有过这个想法。” “海伦,我没有杀他!不管你对我怎么看,我没有杀鲍勃。他是我的朋友。请 相信我的话,相信我!” “你让我很难相信你的话。” “好吧!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总对你讲实话,不过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场来看看。 第91页 在名古屋时,我有病,头脑煳涂,不知道谁是谁、该相信谁,但我不是杀手。海伦, 现在你别以为我是杀手!” “是不是先谈贾森·福布斯?他是不是切诺普斯?” “见鬼,海伦!” 说完这句,朱丽挂断了电话。 通话突然中断使海伦莫名其妙。海伦瞅着手中的电话好一会儿。自己是不是太 过火啦?好像是。朱丽打电话显然是要面谈一次,然而她没留电话号码就中止了通 话,也许她真的因为被怀疑杀人而感到伤心烦恼。不过,朱丽一向玩弄伎俩,对她 不能只看表面。 她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她打电话来套我的话,其余的都是掩饰,所以她一旦套 到了所需的情报就立刻挂断电话。 朱丽想知道些什么呢?或者再确切些,海伦的话中有什么是朱丽想知道的东西 呢?这不难猜测。第一,有人自称是切诺普斯,声称带着油画已到城里;第二,麦 尔正跟切诺普斯磋商油画交易,但这情报并非只是朱丽一人得知,其实海伦也已从 朱丽这里获得了一点信息,不管是真是假。现在还有一点不清楚的是朱丽来多伦多 的目的。她来这里干什么?她将怎样利用从海伦这里得到的情报? 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操心朱丽、她的动机与打算。海伦与威尼约好了共进早餐, 他们又一次在她住的旅店的咖啡厅里碰头。她雇用他一天,威尼将在罗缪勒与切诺 普斯会谈时为海伦保驾。 58.切诺普斯的末日 朱丽·派普坐在车里,对面是宝石广场高塔大厦。刚过十一点,她看见海伦来 了。海伦开着车进了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在来访车停车处旁边。海伦走回来,由正 门进入大厅。这时朱丽松了口气,并非可能对此有多少疑虑,而是确信贾森、海伦 和麦尔三人要在麦尔的房间里会面,这很好。现在所要做的是等候贾森前来。一分 钟后,她发动汽车,驶近斜坡,使用了一张通行证,进入地下车库,车库上清楚地 写着:仅供本大厦住户使用。凭着及时租房,两天前朱丽成了宝石广场高塔大厦的 住户。从此,她坐在大厦外等候海伦或贾森本人出现,朱丽确信他们中的一人或者 两人总会出现,并会上到16层去找麦尔。 前一天晚上她就做对了。海伦出现了,大概一小时后离去。朱丽跟踪她到多伦 多市中心的红石旅店。起初朱丽不敢肯定是否应该在那天早上给海伦打电话,干嘛 要让海伦知道她就在城里呢?但一切都干得很漂亮。她的预感很准:贾森·福布斯 将在多伦多与麦尔会谈。她可以接近贾森,两发两中。 贾森一出现,局面就是本垒打。在美国住了几年,朱丽使用的体育术语有了变 化,主要是从棒球学的而不是从板球或英式橄榄球那儿学到的。 朱丽把车停放在与她的公寓配套的停车房里,然后朝电梯走去,她按了18 层 的按键,电梯上升时她屏住了唿吸。运气真不错,电梯经过一层大厅直接升到了18 层。出了电梯,朱丽轻手轻脚地从楼梯往下走了两层,隐藏在消防门后的楼梯井边, 窥视着16 层的一举一动。这时她确信没人看到她进了大楼,更不会发现她的隐蔽 处。 朱丽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抱紧她那穿着耐用工作裤的修长的双腿。她拿不准贾 森一到,自己该怎么办,但一定会做些什么激烈的举动。 朱丽以为自己躲在16 层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这可是大错特错了。一架保 安摄像机摄下了她从地下车库进入电梯的全过程。另一架摄像机由于18 层通 向楼梯的消防门被打开而自动启动。一层大厅里的值班保安正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这 位住在第10 层的漂亮的新房客在上面将要搞些什么名堂。当朱丽坐在罗缪勒博士 住的16 层石阶上的形象出现在监视器萤光屏上时,值班保安便按惯例向上司冯老 板做了报告。罗缪勒博士是大厦重要的房客,带有价值连城的财物。冯老闆对此一 向小心谨慎,现在看到这种情况,立刻给麦尔房间打了电话,以防万一。过了一会 儿,麦尔把电话交给海伦,“还是你来听吧,冯老闆有事报告。” “好的。”海伦仔细听冯老闆描述1004 号房间名叫维瓦莎·胡德的高个女士 正在干什么,是否需要他上去查问一下? “别,冯先生,多谢。我知道她是谁。我们会处理的。谢谢您打电话来。” “好吧,没问题。凯莱莫斯夫人,很高兴您又跟我们在一起。”冯老闆从不忽 视职业客套。 “来这里我也高兴。您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您呢?” “还好。再次表示感谢,再会。” 海伦放下电话,朝麦尔和威尼笑笑。他们在麦尔最宽敞的陈列艺术品的房间里, 房间色调由棕到黑。房里放的主要是手工制造的文物,而不是艺术品。一个保存完 好的阿伊达图腾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一张义大利设计的皮沙发贴墙靠放,后面挂 着一块安第斯驼羊毛挂毯;一副哥萨克马鞍放在小木桌上,边上是一套穿在棕脸人 体模型身上的日本铠甲;一架保存完好的法国十七世纪拨弦古钢琴;一组精美的三 第92页 盏铜制檯灯将古琴照亮;一套非洲鼓;一张英国弩;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麦尔的 收藏品要不是作了一定的选择,否则简直是包罗万象,数不胜数。 威尼坐在沙发上,麦尔则站在窗边。今天麦尔穿了一套有点中国风格的大红外 套。他骨骼清瘦,长着一对史达林式的眉目,外表活像《天皇》这部电影里的日本 天皇。麦尔这副打扮是想镇住贾森·福布斯(不管是他还是别人),也是经过精心 设计以加强可能发生的戏剧效果。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说是有位叫贾森·福布斯的先生在楼下要上来见罗缪勒博 士。 “让他直接上来。”麦尔命令道。海伦朝威尼点头示意,他立刻出外就位。房 里只剩下麦尔和海伦。 听到门铃声响,麦尔轻轻松松地前去开了门,让贾森·福布斯进了房间。 贾森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主人和房间,猫似的巡视着。他 也不问问主人是否同意,就一头钻进房间一间间检查起来。他的头挺得高高的似乎 在细听动静,脚步谨慎而犹豫,他什么也没碰,什么也没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海伦和麦尔觉得又好笑又有趣,看着他从一间房到另一间房。 贾森·福布斯又名切诺普斯,长得让人失望,没有一丝电影里的那副江洋大盗 的样子。在他身上,没有一点能够显示出他是能够组织盗画行动、建立国际盗卖艺 术品网络、操纵先进通讯的高手的痕迹。一眼望去,他只不过是个灰头髮的毫不起 眼的小人物。 他的个头不高,头髮稀疏,眼睛的色彩极淡。身着保守的伦敦式西装,脚穿一 双擦得锃亮的皮鞋,里面的白衬衣上繫着一条并不时兴的窄领带。他挺像一个国际 艺术品专家似的英国绅士。他的窄脸长得像是存心不想引人注目。海伦想仔细瞧瞧 这傢伙有什么特徵可记住,结果只发现了他戴着的一只昂贵的劳力士表有点显眼。 福布斯回到棕色房间,仍然不正眼看海伦。他最后转过身子对着麦尔,上上下 下打量着高个子的麦尔,像是农夫打量牲口。然后他笑了,露出小而整齐的牙齿。 “很好,很好。确实很好。现在我想喝点饮料。咖啡。”他坐了下来,坐在威 尼刚才坐过的沙发上。麦尔一言不发,离开了房间。海伦则搬过一张古董椅,径直 在福布斯面前坐下。 “克诺普斯?你就是克诺普斯?”她没说“切诺普斯”而是第一次读成“克诺 普斯”,要是对方没反应,就再读“切诺普斯”试试。 “是啊,是啊,不过那些都已经用不着了。当然,我是贾森·福布斯。 你就是海伦……卡莱莫斯。你为罗缪勒博士效力?” “罗缪勒博士和我将从现在开始共同工作。你的天才或许会对我们有用。需要 你的时候会叫你。现在你去给我煮些咖啡。” 海伦没有动。相反,她用平静的声音说:“我想麦尔先生正在煮咖啡。 何以见得麦尔会同你一起工作?那得由他决定。” “我们会合作的,当然,我们会的,但别在意。你是不会了解任何东西的。” 海伦不动声色。 “你还能拿出什么?你的整个网络都垮了,《艺术品追踪》也没了,两个人已 经丧了命。更有甚者,我敢说你破产了!假如你的牌打得不错,或许麦尔会给你一 点施捨。这就是一切。” 贾森镇定自若。 “我已经说过,你是不会了解任何东西的。罗缪勒博士是收藏家,他想要一幅 油画,而油画在我手上,他会不顾一切得到它的,收藏家都差不多,这一点我十分 清楚。” “噢,他可能会向你出价购买那幅多米埃油画。不过他想先看一下油画。 至于与你合作,如果我是你,就不指望了。” “咱们的谈话到此结束,叫博士来,你给我走开。” “我去看看咖啡煮得怎么样了,我也来一杯。” 海伦走进房里,看见麦尔正倚着墙,他一直在偷听海伦和福布斯的谈话。 他俩走进厨房,咖啡刚刚煮好。 “这傢伙疯了,而且疯得厉害!”麦尔说。 “我想还没有完全证明他疯了。我认为他很古怪,还很危险。他对多米埃油画 的要价只是‘伙伴’合作关系。他根本不打算把油画让你鑑定或者卖给你。” “他说要同我合作是什么意思?我讨厌去想他所指望的‘伙伴’合作关系是什 么。他确实暗示切诺普斯的事情都已完结,是吧?” “是的,他好像已经把自己的那部分歷史抹掉了,包括鲍勃·福布斯和《艺术 品追踪》。我敢打赌,他一定有了新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计划。他出主意,你出钱。” “对,我们最好赶快回到房间去,拿上咖啡壶!”麦尔拿起三只杯子,挺了挺 腰回到棕色房间。福布斯仍旧坐在沙发上,双脚併拢,双手叠放。他用冰冷的目光 注视着他们。 “咖啡,好哇!”他取了一杯,细细品了一口,接着说:“罗缪勒博士,与您 在一起我感到万分高兴,有您这样的人做我的初级伙伴真是太好了。您这里真豪华, 第93页 您的收藏品真棒!多伦多是个做艺术品生意的理想地方,您的为人也是有口皆碑。 一切完全符合我的计划。恭喜您!” “您是否有点操之过急了?我的理解是:先把我通过索尼·伯克从你手上买来 的那幅多米埃油画的复制品拿来鑑定一下。根据鑑定结果,我再决定是否资助拓展 你的复制生意,这就是我准备做的一切。”麦尔声音坚定,小丑般的脸也十分严肃。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福布斯,抖动着花里胡哨的戏装,藉以强调他说话的分量。 “现在还没有必要那样做。当然,您是这样的聪明,一看便知油画的真伪。” “我倒不这样认为。把油画拿出来,否则不做交易。” “您会改变主意的。” “是吗?我会吗?我不以为然,但是,我准备考虑从你手中购买那幅油画,或 者至少在我鑑定油画的时候,给你存下一笔款子。” “不行。” “为何不行?” “我从来不讨价还价。” “现在你就考虑一下吧。海伦和我一直在讨论你,切诺普斯先生。”忽然,麦 尔的语气变得讥讽起来:“你的整个计划已经彻底破灭,你到这里来说明你已走投 无路而只能找我,你的处境不妙,没有资格发号施令另提条件。” “您这完全是错觉。切诺普斯已经不在了,往事已经一笔勾销。我的知识和力 量是消灭不了的,这才最重要。我给您的条件非常慷慨,您可以参加我的下一次冒 险。您一定会的。” “一笔勾销?什么意思?”海伦插话道。 贾森·福布斯用他那双无色的眼睛盯着海伦的脸。 “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与我、与切诺普斯有关连。你们所知道的以及你们以 为自己知道的都没有任何记录。” “我同意麦尔和我在这方面对你不能造成任何威胁,但是索尼·伯克呢? 还有拉德隆伙伴呢?南义呢?” “南义已经死了。其他人从未听说过贾森·福布斯。” “是啊,南义是死了;鲍勃·福布斯也死了,他还是你的侄子呢。我想,太方 便了。” “对,一笔勾销了。我的新计划已经订好,剩下要做的就是按计划行事。 博士,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与我共同合作的人就是我的死对头。” “听起来像是恐吓。” “我不想讨价还价,也不会恐吓。” “我的回答是不,”麦尔停顿了一会儿,“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疯狂的阴 谋诡计。海伦,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个人我想让你见见,福布斯先生。知道你叫福布斯的人并没有都死光。朱 丽·派普还活着。”海伦说着提高了嗓门。 房门一下子大开,威尼和朱丽·派普沖了进来。朱丽飞快地扫了房间一眼,挣 脱了威尼抓住她胳膊的手,毫无防备地朝福布斯冲去。 “贾森!你这个王八蛋,杀人犯,你还带着杀死鲍勃的那支枪吗?”她质问。 没有人看见他动弹,但转眼之间贾森·福布斯手上出现了一支小手枪,枪口指 着朱丽,纹丝不动。朱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正带着枪呢!” “你这个混蛋杀人犯!”朱丽又骂道,“你干嘛要杀他?鲍勃没有害人。” “他就是《艺术品追踪》,《艺术品追踪》应该除掉。他是个老赌棍,一旦没 有钱就不能受到信任。他知道我是切诺普斯。你们也应该明白我不能让他活下去。” 福布斯疲惫地说,好像是在对孩子解释人人皆知的事情。这是他为自己行动辩护得 最贴切的一次。“关于鲍勃这些解释已经足够了。很高兴你在这里,朱丽。你还可 以帮我做很多事情呢。你现在马上跟我走。” 枪口未转,但目光却刷地指向了麦尔。“博士,如果我们携手,那么就没有任 何东西会阻挡我们前进。您不与我合作是个错误,您会后悔的,再见。” 福布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枪口仍然指着朱丽,并不理会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 “我才不会跟你走!” “哦!你会走的。转过身去!”他一只手稳稳地握住手枪,另一只手挥手示意。 他走近一步,仍然不理会其他人,显然,他认识到自己是房里唯一带着枪的。 麦尔心里一慌,突然朝身旁墙上的弓弩摸去,福布斯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向他 开了一枪。 房间里顿时大乱,朱丽扑向福布斯,大叫:“我杀了你!”她这一扑十分突然, 出人意料,使福布斯拿不稳手枪,朱丽趁机从他手中夺过了手枪,眼看她就要朝福 布斯开枪了,海伦大喊了一声:“小伙子!” 她的喊叫惊醒了威尼。起初他也被枪吓了一跳,看到朱丽扑向福布斯时又是一 愣。听到海伦的喊叫,于是就从后面一把搂住了朱丽,让她的胳膊动弹不得。随即 他便轻松地将手枪夺下。 “小伙子!”看见福布斯想趁机从威尼身边熘走,海伦又是一声大喊。 “哪里跑!”威尼哼了一声。当福布斯熘过威尼身边时,威尼用福布斯自己的 第94页 手枪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才平静下来。福布斯被扔在沙发上,抱着头静静地趴着, 威尼在一旁看着他。麦尔只是受了点轻伤,子弹从他耳边几英寸的地方飞过,擦伤 了他的肩膀。海伦把还在发抖的朱丽带到一边,给她倒了杯咖啡。几分钟后朱丽才 定下神来,说:“谢谢你们俩!很高兴你们没让我杀死这坏蛋,但现在你们把他怎 么处理?不能放他走。” “放他走?不行。这样你就不会安全。” “我知道。那么叫警察?是他朝博士开枪的。”朱丽朝麦尔笑笑,麦尔似乎不 大关心肩上的伤口,而是更加关心他那漂亮的衣服受损情况。“让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朱丽·派普。久仰您的大名,今天终于有幸见到了您。” 说着伸出了手。麦尔开怀大笑,握住了朱丽的手。 “你好!派普夫人!真是荣幸。你实在应该打他一枪。知道吧,他把我的天皇 戏服都搞坏了,但别叫警察,这只是小小的擦伤,不值得叫警察来招更多的麻烦。 但既然他是杀人犯,而且自己也承认,我想他应该以杀人罪被捕而不是以损坏我的 戏装而被捕。你不这样认为吗,海伦?” “然而,他没在加拿大杀人,也没受内华达州的通缉,就我们所知是这样的。 那我们怎么办?” 朱丽抬起头看看福布斯。 “我肯定名古屋警察会审讯他的,希望我们能把他送到名古屋交给铃木。” “很可能会那样做,”海伦略作思考后说道:“威尼,是不是打电话给庆子, 告诉她和山姆大哥我们抓到了什么。草下对又叫切诺普斯的贾森·福布斯一定会很 感兴趣的,他们很走运,可以从我们手中把他带走。” 在房间的另一边,福布斯嚷嚷开了:“主意真不错,我应该早就想到自己去找 草下先生。我可以和他做生意。我帮他干掉了南义,他会感谢我的。” 但没人理会他,海伦挥手示意威尼去打电话。 一小时后,贾森·福布斯从宝石广场高塔大厦被带走。他额上的伤已慢慢变青, 但仍然是那副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模样,乖乖地跟着威尼的大舅子走了。威尼和庆 子也跟去了,以防福布斯改变主意,觉得被押送去名古屋终究不是什么好主意。他 们离去的时候,海伦想的是草下会怎样对福布斯的“不讨价还价”的原则作出反应, 恐怕他是活不到下一个生日了。 “那幅油画在哪儿?天哪!我们把我的多米埃油画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一关门,麦尔就大声嚷嚷起来。 “没有,没忘。我想福布斯根本没有油画。对吧,朱丽?”海伦转身对朱丽说, “鲍勃从未把油画寄去纽约或芝加哥或其他任何地方。再说福布斯又不在纽约,他 在拉斯维加斯。他杀了鲍勃,毁掉了《艺术品追踪》,去寻找油画,但在那房里没 有找到油画,因为你把它带走了。你现在把它带在身边,对不对?朱丽?” “油画就在楼下我的房里,我把它送给你,送给麦尔。我再也不想看到另一幅 油画!特别是假多米埃的油画!” “真的?”麦尔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却又很疲惫,即使是一点轻伤也难免会 造成一些损失,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变得软塌塌的,像个倒下来的稻草人。“海伦, 能否请你替我关照一下那件小事,谢谢。女士们,请原谅!我感到膝盖有点发软, 都快站不住了,我最好还是躺下来,不然真的要垮了。 哦,亲爱的,明天我还得把那枪眼补上。今天早上真是刺激!我还从来没这么 开心过……” “睡上床去,麦尔!闭上嘴,好好休息,吃两片去痛片,睡觉。”海伦打断了 他的话。“把你房间的钥匙给我,我来料理你的东西。” 在1004 号房里,朱丽很快拿出了“多米埃伞”,就是铃木在名古屋他的办公 室里仔细研究过的那把伞。是玛蒂娜·卡亚特用邮袋将伞包好,然后寄到朱丽在拉 斯维加斯投宿的机场旅店的。伞装在邮袋中,油画保存得很好,不怎么拳曲。朱丽 把邮袋递给海伦,海伦根本没从邮袋中取出伞来观看油画。 和朱丽一样,海伦已经看够了这幅油画,不管是真迹还是赝品。相反,她把邮 袋往地上一扔,扔在长沙发旁的地板上,与朱丽的提包并排放在一起。然后舒舒服 服地坐了下来,似乎想在这儿多呆会儿。朱丽心领神会,便从厨房里端出一碟果仁 和两瓶啤酒,然后坐在海伦的身边。 开始几分钟她俩随便聊着天,你问一句我答一句。朱丽向她解释了自己是怎样 找到麦尔的住址,租到宝石广场高塔大厦的房间,然后在前一天晚上跟踪海伦并发 现她住的地方的。用不着说,朱丽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贾森·福布斯来 找麦尔时,与这个杀人兇手做一次面对面的较量。朱丽相信福布斯一定会来,海伦 想听的就是这些。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对不对?没听完你是不会走的,对吧?”朱丽终于问道。 第95页 “好像是这样的。” “你特别想知道什么?……哦,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幅油画没有寄 往纽约,而是在我身上?” “它不会跑的,除了交给切诺普斯以外,你会时刻将油画带在身边的。 你告诉我假如切诺普斯不愿别人找到他,别人也就无法找到。这话表面似乎有 理,实际却有漏洞:怎么可能通过运通公司将油画寄到纽约?公司不会将东西送到 只标号码的信箱里面,公司邮寄东西必须有纽约的具体地址。再说我估计切诺普斯 在欧洲以外也有活动,又加上鲍勃不打自招,说已把油画寄到纽约请一位‘专家’ 鑑定。他是幻想家,不像你,你是个大骗子,他不是。 这就是我怎么知道的原因。现在该你说了。” “有趣!这证明你很难受骗,即使是‘我这样’的骗人高手也骗不了你。 我肯定以后我们还是会讨论这个问题的。如果你不介意,请允许我再问一个问 题。” “说吧。”海伦呷了一口啤酒,神色显得轻松自如。 “为什么你没有听信关于阿谭杀人的话?你知道,台湾黑帮是一群杀手。你怎 么知道是福布斯干的?” “我不知道是福布斯干的。记得吗,我根本不知道有福布斯这个人存在,我只 知道是切诺普斯,而他可以是任何人。我起初确实认真考虑关于阿谭和台湾黑帮可 能杀人越货的说法。黑帮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认为阿谭要对杀死南义负责,这可就 太过头了。首先庆子跟我谈过阿谭,然后她用这个名字把你吓得赶紧逃离名古屋, 阿谭确有其人,但大家都可以用他的名字来吓唬人。 我一看到鲍勃的尸体,就肯定既不是台湾黑帮也不是日本黑社会杀的南义,如 果他们任何一方介入,事情就会完全两样。我认为,黑帮的介入,很明显地至多只 是打扛擦边球而已。”海伦停了一下,考虑着下面的措词。“你是我怀疑杀害鲍勃 的对象之一,知道吧?还有那个神秘的白种人,他知道我住在安乐旅馆。他从哪里 得到的情报?我想可能就是切诺普斯或是他的走狗。 他要么从卡亚特那里要么直接从你这里知道我的行踪。是卡亚特把我的地址给 贾森·福布斯的,对吧?至少卡亚特知道一点你做的事情,她不仅仅只是你的律师, 而且还是你的朋友,对吗?所以要么是你要么是那傢伙杀害了鲍勃,我看不出还有 什么其他人也牵了进来。其次那房子的样子告诉了我,房子不只是被人捣毁,而且 是被搜过,找什么?油画似乎最可能是人要找的宝贝,但是到那时候,我还趋向于 相信是你拿着油画,那么你干嘛要乱找一气,甚至杀死鲍勃呢?你明白此事多么復 杂了吧。”海伦停了下来。 “继续讲。” “好吧。我看见《艺术品追踪》编辑部那台碎纸机切碎的纸被撒得满地都是, 顿时明白切诺普斯(不管他是什么人)要关门闭店。除他以外,谁还会花时间将可 能惹火烧身的纸迹摧毁得如此彻底?无论是台湾黑帮还是日本黑帮都会将那些东西 带走,万一有什么价值呢。只有切诺普斯,也许还有你,具有彻底摧毁《艺术品追 踪》的动机。福布斯刚才告诉我们的话证实了我的想法。我的判断怎样?” “哇!太棒了!你真了不起,看得很准。海伦,真的!你说的完全正确,一点 也没有漏掉!真聪明。”朱丽的眼中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过奖,过奖。把你的事情经过给我讲讲,好吗?” “别担心,我会告诉你的。我知道贾森是《艺术品追踪》的幕后主谋,而鲍勃 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活命而搞起杂志的。唉,这一语双关真是不幸。不管怎样吧,我 原来以为,贾森来到他的侄儿鲍勃喜欢居住的城市,是诚心诚意前来帮助鲍勃扩展 业务的。这座城市,当然是指拉斯维加斯啰。鲍勃是个赌瘾极大的赌棍,为此他的 妻子依索贝尔离开了他。我第一次到亚洲去时,就发现鲍勃显然是在被贾森利用。 后来我见到了贾森。”朱丽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从这儿往下的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 了。“这很难用预感来解释,但我还是去了亚洲。一时间我还真的喜欢上了旅行。 那时候,一切都很刺激。艺术品世界充满了如此多的作假、欺诈、偷盗和污七八糟 的东西。小偷小摸、把赝品卖给阔佬、欺骗保险公司几乎触目皆见,唉,这无损于 任何人的轻微罪行……这些还其乐无穷。所以,我为什么又不干呢?” “生活就是‘性、毒品和摇滚乐’,这可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哦,是的,当我向你描述索尼的时候说的,想起来啦。我 想以后再不会那样看待生活了。你真无法预料到,坏事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太多 了。杀人就是一个。我承认自己不怎么在乎南义,我只见过他一次。在名古屋时我 生了病,是被南义的事吓坏了,但鲍勃的死才真正使我震惊了,我一进那房子就立 刻明白是贾森干的。后来我要做的一切就是抓住他,这个没心肝的混帐!这是他的 第96页 亲侄子啊!对此我至今仍难以置信。” “好啦,你抓住他了,可以这么讲。在拉斯维加斯所发生的事我很清楚。 你再多讲一点关于香港和日本的情况,你跟南义搞了些什么名堂?” “那我还得再往前追述一点。去年贾森到了名古屋,是与他们艺术馆的某个展 览有关。他应邀发了言,后来他在一家‘快活酒吧’碰到了南义。我想就是那家酒 吧。他们开始谈天说地,你知道的。很显然,南义喜欢跟外国人打交道。再说,南 义对艺术品生意也很感兴趣,同时也很想借做艺术品生意的机会从日本黑社会中解 脱出来。贾森离去以后,他们保持通讯往来,南义寄给他有关日本艺术品市场的信 息,贾森则向南义暗示一些有关他的切诺普斯的计划。他甚至卖给南义一些盗来的 日本版画——我记得贾森对此常常引以为自豪,后来贾森打电话到香港,叫我去日 本发展南义入伙。” 又是一阵沉默。 “作为伙伴?还有什么?”海伦提醒道。 “是啊,作为合作伙伴。我后来意识到贾森的生意进行得并不怎么好,他的切 诺普斯交易是重名轻利的,要做好这生意花费巨大。你见过贾森,知道他是个十足 的妄自尊大狂。他想扩展艺术品的买卖,但需要资助,于是他选择南义作为提供资 金的来源,但是南义很狡猾,一旦他发现贾森的远大目标是盗窃台北的国家博物馆 里的艺术珍品,他拒绝了。他不愿与台湾人搅和在一起。把这讨厌的事长话短说吧。 我到达名古屋的时候,南义已无心与贾森搞什么伙伴合作关系了,他打算自己单干, 将贾森的切诺普斯计划拿来在自己的地盘上做生意。那天晚上我们在那可怕的地下 街里谈话,我把一份目录的复印件交给了他,答应把他坚持要看的那幅油画给他看 看。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在欺骗我和贾森,他想得到他能够捞到的一切,你明白, 贾森就在附近,等着听我告诉他南义已上钩的消息,但后来我没有打电话给他,因 此贾森知道大事不好。他将在第二天晚上与南义进行认真的商讨。唉!你见过贾森 讨价还价是什么样子了吧。他要么亲手杀了南义,要么就是雇用当地人干的。你可 以任选其中一种说法。” 两人沉默良久,朱丽又端了两杯啤酒。 “我感到这一切都很可怕,海伦,好像都是我的过错。我真是傻瓜,居然为贾 森做事,然后我从他那里拿钱。我真傻!” 海伦打断了她的话:“放松点,我现在知道了旋律,就不用再听歌词了,你所 说的确实使我对在名古屋所发生的事情有了新的不同看法。这么说切诺普斯一直就 在城里!你知道的,他住在哪里?” “事实上切诺普斯并不住在名古屋。自从他们在艺术馆认识之后,便感到在名 古屋那种场合做这种交易太危险。于是他住到了京都,从名古屋乘火车到那儿只有 很短的一段路。很多旅客每天乘火车可以打个来回。”朱丽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 又说了下去。这次海伦没有打断她的话。“听我说,我感谢你,你没有因为我在此 事中有份而把我打入地狱。在医院病床上醒来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我一心 只想尽快逃离那里。所以我骗了你,如你所说……但我从未想过要装得比我应该装 的更好。” “什么意思?” “就是对你来说,我现在应该才算显露出了我的真实面目,是吗?” 朱丽此时正想把她们引向何处,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了。一瞬间,海伦想把事情 消灭在萌芽阶段,然后告辞。只是她找不出那样做的理由,朱丽正在诱惑她,她又 何乐而不为呢?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有没有跟正常女人睡过觉,海伦?” “当然,赶时髦的人偶尔也来找我这老同性恋玩玩。当今搞一点同性恋冒险挺 时髦的。”海伦笑了起来,“我倒不怎么喜欢,你真的那样想?想尝试一下不同的 新东西吗?比如蚂蚁钻巧克力?”“不,我试过蚂蚁钻巧克力了。你要不要跟我这 个正常的女人睡觉?”朱丽的手从长沙发的靠背上伸过来朝海伦摸去,她俩的目光 相接到了一起。 “如果你尝试一下后,怎么办?你肯定会放弃‘正常的’生活?” “如果我喜欢,我可以是‘双性恋’,像索尼一样。” “别指望那样。”海伦将朱丽游移不定的手攥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她的疲劳和 压抑也随之烟消云散,好像从未存在过似的。 “我希望你带了牙刷来。”朱丽恶作剧地悄悄说,一边与海伦接吻。 “离家时从来没忘记带过。”海伦嘟囔道。 59.尾声 检察官铃木将邮差送来的信又慢慢地读了一遍。信是用英文写的,没有签名, 但信的内容使他判定这无疑是海伦·凯莱莫斯写的。 ……南义的案子也许永远也无法按照法律的方式来解决。您私下里应该知道凶 手已被指证,贵国的黑社会组织成员正在将他处理。这种解决办法并不理想,但是 第97页 什么时候一切的解决办法才能理想呢?南义被害是因为他自己从事盗卖艺术品生意 的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我们都明白,从公共艺术馆和博物馆盗取艺术品原作只 是事件的一半。另一半是倒卖按原作仿制的赝品。在今后的几年里,可望越来越多 的收藏家和专家将被日益增多的精美赝品所吸引。日本是个巨大的、有利可图的一 流艺术品流通市场,因此这一趋势将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您的执法…… …… 以下内容对您来说也许不算新闻,但我认为还是说明为好。草下在您的部门里 安插了内线,至少他了解您的“南义”档案的内容…… 铃木沉思着,这封信并不是证据,它没有分量。铃木反覆地想是将信毁掉,还 是备案……或者……这跟他所受的训练和本能相牴触,但是他还是折起信纸放进夹 克里层贴胸的口袋里,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写信的人好好谈谈。 索尼·伯克搓了搓手,天气一直晴好,信箱里有一封朱丽的来信,她在温哥华 显然与海伦住在一起并准备多住一段时间。是她邀请索尼去玩。索尼思考着是否要 克服恐惧,离开这个安全的地方到温哥华去查实一下,看看那个城市在一九九七年 后生意可能开展的话,是否可以取代香港?或许他可以派比尔先去铺平道路做好准 备?另一方面,比尔可能是个混帐而且讨厌朱丽……最好不会。他将亲自去,一个 人去! 索尼好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兴奋了。突然,玛蒂德达和他为自己建立的那个世 界显得很是渺小,而且幽闭而恐怖。 同时,他的生意也兴旺起来。从俄罗斯、乌克兰和塞尔维亚教堂里偷出来的几 组圣像需要出手,顾客已经排起了长队,热切祈盼购买。索尼的才华得到了最充分 的发挥,这就是他如何做好生意的妙法。 他又搓了搓手,事情毫无疑问充满希望。 徐来双手抱头坐在桌前,这是他父亲一个月以前以九十五岁高龄去世以来,他 第一次真正接受老人不在人世的事实。从那以后的大多数时间内,拉德隆公司一直 不太景气。二十三位亲戚从各地赶来参加了老人的葬礼,这么多人涌来弔唁可忙坏 了阿来的姐姐露丝,她承担了大部分照料来宾的工作。 尽管如此,阿来还是要担负起家中长子和唯一儿子的责任。家族里的年轻晚辈 可以高高兴兴地出去购买香港丰富的物品,他却要抽出时间陪伴家族中的长辈。而 长辈们又来自四面八方:雪梨、曼谷、丹佛、新加坡、里斯本、不列颠、哥伦比亚, 有两位甚至来自中国大陆的小渔村。所花费的金钱和时间是惊人的,阿来不敢吝啬, 还好,值得安慰的是丧事总算结束了,亲友们都启程回家了。 哦!并没有全都回家:一个从丹佛附近小地方来的表弟坚持要留下来,想方设 法要在拉德隆公司里找个工作。他质问关于麦克吉在公司中的作用,想要麦克吉退 出他所称的“家族商行”。阿来发现自己好像是在保卫这个苏格兰老头一样!既然 老父已经逝世,安格斯可能被抛掉,但阿来不想与他分手。麦克吉是旧秩序的提醒 者,虽然阿来清楚这旧秩序迟早要灭亡。那位从科罗拉多来的、冲劲十足的小伙子 身上有很多东西徐来都不喜欢。见鬼,不行!他才不会带那小伙子做生意,不管亲 人们会说些什么。安格斯仍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公司干下去。 做出决定之后,阿来抬起了头,起身到隔壁房间去看看他的老同事。拉德隆必 须重新全面开张,谢天谢地那里有许多工作要做;谢天谢地他们很久没有听到切诺 普斯的消息了。可别再来了,阿来起愿,然后他又琢磨海伦·凯莱莫斯在干什么, 他有点钦佩海伦,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会在生意场上再见。 他俩做完爱,庆子就下床去卫生间,她一直都是这样。威尼看着她赤裸的后背、 细细的腿和浑圆结实的臀部消失在门后,便抬脚下床。他往下身看了看,取下皱巴 巴的保险套,擦干净下身,粘粘的液体胶着在手指上。他不耐烦地勐地站起来,穿 上一条内裤,“通通通”地走进仍然陌生的厨房。卫生间里,便池的水哗哗地响, 过了好一会儿,庆子才穿着她最漂亮的轻便的单和服出来了。 “要喝点茶吗?”庆子问。“我给你沏茶。”威尼一言不发,半裸地站在厨房 中间,庆子绕过他的身边,直到他醒悟过来,赶紧走进卫生间去了。 出来的时候裹着一件浴袍。茶已沏好,庆子用托盘将壶、杯子、糖碗、牛奶瓶 和巧克力饼干端进朴素典雅的起居室里,放在咖啡桌上。她在桌旁跪下,仰头看着 威尼。 “请坐。现在,请用茶。”庆子小心地将格雷伯爵茶倒入两只杯中,这是她最 喜欢的茶。她喝着茶,威尼则坐在刚从爱基家具店买来的新长沙发上,往杯里加了 糖、奶,一边搅拌着,一边等待着。他不是特别喜欢茶,但至少他可以加糖和奶调 味以符合自己的口味。谢天谢地,幸好不是日本茶。 这就是婚姻生活的模式。他想,做完爱后饮茶! 第98页 山姆大哥带着贾森·福布斯离开多伦多回名古屋以后,他俩在一起什么都互相 交底。好多次,他俩谈山姆、谈庆子与名古屋前老闆的关系、谈…… 威尼感受到被出卖和愚弄的痛苦。有时候他不能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 是因为至今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他和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他去加州的时候——只有四天!却感到度日如年——庆子找了这套公寓,订 购了家具,并联繫到了一个工作。很显然她准备跟他一起生活,她对性爱并不反感, 似乎总是做好了准备,能够满足他的欲望。她爱他! 甚至去拉斯维加斯的旅行也很顺利,至少钱够用。就在离开温哥华之前,海伦 给了威尼他应得的三千元钱,当然是麦尔付的报酬。 他本可以回去为格兰德宁工作,只要他愿意,他倒没有去,但这样有条退路也 不错。同时,他很希望到一家大的国际保安公司工作,这样他就没什么可抱怨的啦! 若真是如此,威尼为何会不知足呢? 海伦站在租来的小屋窗户前面,往外俯瞰着温哥华岛西岸上的长滩和太平洋边 缘的国家公园。假期还有整整一个星期。这次度假真是一种享受,虽然花费不菲, 却也值得,而且比这更重要的是:很有必要。她刚开始度假时还累得不行,从日本 回来后,她竟然瘦了六磅。她的膝盖也是每天早晨都疼,而且人也特容易疲劳。现 在她感觉又充满了活力。再好好休息一周,不打电话,再加上柔情蜜意的关怀,她 就可以焕然一新了。 晨雾即将被六月末的阳光燃烧蒸发殆尽,海滩即将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时, 海伦和朱丽会到海滩上漫步,攀登嶙峋的岩石,驾车到托菲诺去採购蔬菜、水果、 啤酒和新鲜面包,并取邮件;有时她俩会停下车来与某位不期而遇的老朋友聊聊天 气、捕鱼、当地政府、克拉约克特桑德地区的伐木;驾车回来后,她俩会继续散步, 或许甚至一头扎进凉凉的太平洋海水中嬉戏;或者一个人做饭,两个人用餐,阅读、 收听加拿大广播公司的播音,还有做爱、睡觉。 海伦伸展了一下四肢,回头一看,只见朱丽蜷缩在壁炉旁,正在出神地阅读一 本《艺术与生存》的专着。自从来到海边度假,朱丽迷上了对环境因素的研究。她 如饥似渴地阅读有关方面的书籍,对行动应该採取什么战略战术她已有了坚定不移 的意见。朱丽向海伦彻底地阐述:对此她已有了广泛的计划,她的个人目的就是将 艺术和自己的艺术知识运用到环境生存的事业之中。海伦从来就是一个喜欢怀疑一 切、对什么都不太积极的人。她总是静静地聆听朱丽说话,凝视着新情人脸庞上光 滑的肌肤和充满朝气的热情的眼睛。 “朱丽既年轻又聪颖,生活是她的美味佳肴,她随时可能离我而去,祝她好运!” 海伦想道,自己也感到极其幸运。“目子,不知道目子是否愿意来这里度假,即使 一周也好。一旦朱丽离去,我会给目子写信,提出这个建议,我们可以到岛上玩耍 ……” 海伦又想:“不久终有一日我必须安顿下来,找个与我年龄相仿的老伴,买幢 房子,养花种草,再养只小狗……但现在还不能,现在恰恰还不能这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