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 第1页 [侦探推理] 《她的秘密(又名:窥)》作者:王稼骏【完结】 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有太多人偷看,导致本书的原名都被偷走。 “偷”走了,无他法,只得徒留孤零零的一个“窥”字作书名了。 第一章: 1. 我被学校退学了。 虽然学校坚持认为他们只是劝退,退学主要取决于我个人的决定。可从头到尾我什么决定也没做,就卷着铺盖被赶出了寝室。 我平日里也算个性情温和、乐于助人的人,同学吵架劝劝架,同学打架拉拉架。 后来有同学告诫我,不要老是去把劝架的同学拉开,这样容易引起公愤。 关于退学,校方给出的理由是:上课时间,教唆其他同学破坏学校公共财物。 事实上,那是在一节我们完全不知所云的外语课堂上,同桌汪克稍稍发挥了一下想像力,从英语老师的皮肤颜色和嘴唇厚度联想到了nba球星乔丹,突发奇想提出让我教他打篮球。 我这个人向来讲究效率,立马起身带着他到操场上,教他怎样用篮球“砸”篮框。汪克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口气连丢带抛,连着扔了二十个球,无一入篮。 篮筐发出阵阵“哐啷哐啷”的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在这里打铁。 汪克一气愤,用力把篮球一扔。 这一次,他的准度让我想到了王义夫,正中操场角落里一辆本田轿车的引擎盖。 “咣——”引擎盖立刻凹下去一块,汪克不慌不忙地分析道:“听这声音,明显这车用的铁还没篮框好。” 我说:“你不去当铁匠真是浪费了。” 我俩公然旷工的行为让英语老师面子有点挂不住,向校长施压要求处分违纪分子。 主要原因是汪克砸的那辆车的主人,就是他。 一位怎么看都像教体育而不是教英文的教师,能长期霸占这个职位,想必上头有人。 迫于压力,校长在几天后的早操前公布了处分结果。我被劝退,校长当着全校人的面狠狠地“劝”了我一通,让我成为了炮灰。汪克虽然砸了老师的车,但校长认为老师将操场作为停车场也是不对的,所以汪克记过。 在这件事上我的确犯了错,错在没有事先弄清楚汪克和校长的父子关系。 我成为了校长丢炮保子这步妙棋的牺牲品。 离校当日,我受到了偶像级的欢送,不明真相的一小撮同学都以为是我自己毅然决定退学的。 自动退学这样的事情就好比在马路上见义勇为,大家都想做却没胆做,一旦有人做了,大伙都觉得你是个人物。 自认为了解我的几个同学私下议论着:这小子办事效率真不是吹的。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竟收到了进入该校以来的第一份礼物。 一个眼中充满着无限敬仰的男同学,将一件红色的外套塞给了我。回家一看,这衣服的尺码压根就是童装,没法穿。 若干年后,我逛街时发现这件衣服的牌子原来叫美特斯邦威,海报上的gg语这样写道:不走寻常路。 好友汪克心感愧疚,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物,说:“这是我十岁的生日礼物,据说还值几个钱,反正我对它也没兴趣,既然他们不让你拍球,那你就回去拍拍照吧!” 从此,我有了一件可以打发无聊光阴的单眼相机。 一定程度上,这架价格不菲的相机在心理上挽回了些许退学的难过和失落。 2. 从寝室搬出来以后,我才体会到群居的好处,独居的房租就是很大一笔开销,大到我都没钱吃饭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独行的野生老虎那么少了。 不得已,我只能变卖手头仅有的值钱物品。我平时兴趣爱好不多,收集古董旧币算一个,好不容易找了套廉价的一居室,我用几枚和这房子一样年纪的钱币,代替了房租,顺利入住。 赋闲家中的我,除了逛逛网上的论坛之外,弄清楚这台单眼相机的各个功能就成为这段时间里我的头号消遣了。 论坛里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新闻,我也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事情,在找相机使用说明的时候总会被一些新闻所吸引。 艷照门和周老虎这两则与照相机有关的帖子,人气非常劲爆,有意思的是,两个帖子的主角起初都竭力否认,拍了艷照的死活不承认照片里那是自己,没拍到老虎的咬定照片是自己亲手所为。 结果事实胜于雄辩,两个爱吹牛的主角最终一个丢了工作,一个丢了自由。 社会真是变了,变得就像女人的胸部,只要当事人抱着打死也不说的大无畏精神,除非硅凝胶自己掉出来,否则人民群众只能和警察一样,极难区分出真兇和假胸。 另外,我还比较关注另一个叫做“探寻上海滩价值千万宝藏”的帖子。 帖子里说,在十年动乱时期的上海,有人在市区某处藏下了一件价值千万的宝藏,之后的半个世纪藏宝之人不知所踪,而最近却不知从何处流出了一张藏宝图。发贴人自称掌握了这张藏宝图,但无力独自破解此图,所以希望有人能够帮忙解开藏宝图上的秘密。发贴人承诺,提供线索者定会有不菲的报酬。 帖子最下面附上了那张发帖人所说的神秘藏宝图,和那些传说中的藏宝图不同,这张图上仅仅是一局杀到中盘的围棋。 帖子发了一个月,人气不减,因为涉及到了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钱,所以论坛上有不少人就像买彩票一样,胡诌几句权当为发帖人出谋划策,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也能小富一笔。但这群投机分子里始终未能有人解开这盘棋。 第2页 尽管我对古玩宝藏颇有兴趣,可比起这盘我一窍不通的围棋,单眼相机的使用原理更浅显易懂。 我在论坛里查了些相机基本的操作技巧,什么光圈啊,快门啊,焦距啊,统统入门以后,我第一次决定拍摄外景。 我把镜头对准了房间的窗外,那是一幢新建成的高档酒店式公寓,公寓楼层不高,差不多和我家楼顶的水箱一样高。可自从它建成以来,我就再也没在这个窗口前见过太阳公公了。 公寓楼造得很欧式,灰色的外墙上开着一扇扇大幅的落地窗,窗的周围还有漂亮的浮雕。 虽然我家住的不算高,但在镜头之下仍有不少房间一览无余。 窗外的这幢房子,就像小女孩的袖珍房间,我以上帝的视角观察着它。 那些没拉窗帘的房间都成了我的摄影作品,浑然不觉的房间主人更是绝佳的素材。 肥胖的中年妇女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在家招待着来访的朋友们。 尽管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事,但从镜头里看见这些,还是觉得很新奇。 我开始热衷于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作息,从每个人所做的事情中分析他们的性格特点。 例如:小夫妻人前扮亲昵人后又形同陌路,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有时邻居跑步机的噪音,也会引起他俩的内战,原因是他们总是互相推诿着让对方去和邻居交涉。 为了配合这样精彩的节目,我有时也会收听自己楼上邻居主播的中年夫妻档吵架电台,在视听混合效果的震撼下,我对现代婚姻的看法有所改变,我认为结婚其实是对人的口才、智力、体力以及意志力的综合考验,难怪人们总说结了婚的人会更成熟。 我生活在不断窥探他人的生活中无法自拔,就像一周等一集的美剧追随者们。 直到有一天,她进入了我的世界,准确地说,是视界。 她是对面最神秘的住户,第一眼看见她,我的眼睛就被她的美艷灼伤,脑海中深深烙下了她的影像,久久不舍忘怀。 发掘出这样一位绝世美女,令我彻底失去了对其他窗户的兴趣。 我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占到了每天的三分之二,除了睡觉和如厕,连饭都是在照相机的镜头前吃的。 没日没夜的监视,不仅是出于我对美好事物的嚮往,同时是因为我发现了她与我的共同点。 我们同样无所事事,一整天都不会迈出家门一步。 她不上班,至少不用出门上班,每天按时睡觉,按时吃饭,偶尔会在电脑前坐上一两个小时。每当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就会在阳台的躺椅上惬意地看书,生活得就像上班一样有规律。 起初我以为她一定是位传说中的二奶,年轻、漂亮,在高档的房子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出资人。 但这些天来,我幻想中血脉喷张的激情场面一次也没见过。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连一个访客也没有。她虽偶有外出,也从没超过两个小时。 这些天来,只有一个晚上出现了反常情况。 那晚,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去找她,男人染了一脑袋金黄色的头髮,走路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 敲开门后女人离开了,男人独自一人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我知道她在里面。除了那天早晨她外出买过一大袋药物之类的东西外,我就再也没有看见她离开过房间。 我只恨自己没有配备美帝国主义邪恶的夜视仪,错过了一场激情好戏。 这个晚上,楼上夫妻的争吵激情四溢,大有盖过对面艷情戏之势。我的眼睛几次离开了照相机,因为楼上的骂词实在太过震撼了。 对面房间的灯一整晚没亮过,我也没有亲眼看见那个黄毛男人离开。 除去这个小小的插曲,她和外界唯一的联繫,除了每日都会响起的手机之外,就只有遥望她的我了。 她每天都会接到电话,她通话时严肃的表情,就像是在谈论很严肃的问题。每当挂完电话,她都会抚头沉思片刻,过一会儿后,她才恢復原状。 每每入夜时分,她曼妙的身材在窗帘后化为诱人的阴影,我最原始的冲动被点燃,用镜头记录着一张张勾人慾火的照片。 我承认这样做是不道德的行为,我的动机也不够单纯。我希望能找到与她结识的机会,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毕竟美女当前,能自称是心如止水的人,如果不是修行多年的高僧,那就是伪君子。 由于诸如校长之类的伪君子我十分讨厌,所以不惜弃明投暗自毁清誉,加入小人的阵营。 很快,一次意外,让小人和美人有了面对面的机会。 我家门前的那条路叫做光荣路,这个路名起得恰如其分,它就好比解放年代光荣妈妈的肚子,几年来挖水管的、排电缆的,让它“光荣”了好几次。 施工期间,总会碰巧挖断电线,而每次碰巧又都是挖断我家的那根。好像“施工期间如有带来不便,请居民谅解”这句安民通告就是为我一个人写的。 当电源再度被工人们准确无误挖断的时候,正好碰上我现在的兴趣爱好不怎么需要照明,置身漆黑的环境中有助于我集中注意力。 对面房间里的她身着轻薄的睡衣,在柔和的灯光下,半隐半现的身体令我想入非非。我第一次对从未挖断过对面公寓电缆的工人表示感激。 今天的她有点心神不宁,在厨房和浴室之间来来回回了好几次,连窗帘都忘记拉上。 第3页 我尝试调整焦距,想看清她究竟在忙些什么,于是把相机支架往窗口挪了挪。 她居然满手是血,正从浴室捧出一团血肉模煳的东西,丢进厨房的黑色塑胶袋中。 突然,来电了。 她勐然抬头,在镜头中与我四目相对。 完了,被发现了。 停电时,我忘记关上灯,想必深夜十二点,这幢楼只有我一家在通电后亮起了灯。 我慌忙蹲下身子,爬到开关旁,赶紧熄了灯。 四周一片寂静,我只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作响。 偷窥这种事情要是被发现,不但要吃官司,名声还会比偷看女厕所的更臭,我这属于男女老少通吃,其实我想看的根本就没看到,看到的却是不该看的。这绝对属于出去剪羊毛,结果把自己推成了秃瓢的亏本买卖。 我纠结了五分钟,做贼似地探出头去,再度望向对面的公寓楼。 面对面的两幢楼都已经熄了灯,楼房之间的小路又没安装路灯,窗外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暗。她已经拉起了窗帘,也关了灯。 我不知此时她是否躲在窗后面,也在查看我这边的动静。 她可能报了警,一阵警笛声由远至近。 传说中出警时的大张旗鼓是为了震慑罪犯,而我看来,上级部门来检查之前一般都会事先通知下级单位。 我悔恨交加,我辜负了国家和学校对我的培养,虽然培养到一半没培养下去,但我现在希望能够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警笛渐渐消退远去,虚惊一场。 她没有报警。莫非她没有看到我?虽然她没有望远镜,但我架在窗前那么大个照相机不可能看不见啊。 难不成她有意把这事捂在肚子里,是她那双血手更见不得光?还是为了日后勒索我? 想到这,我不免有些担心,得赶紧想个办法,把照相机里的照片好好藏起来,这些偷拍的照片不管被谁看到,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可我还是捨不得丢掉它们。通过对自己这个怪癖的分析,我充分认识到了自己心理上变态的一面。因为有些连环杀手也喜欢保留被害人的物品,这些物品最终都成为他们定罪的铁证。 我想到了一个藏照片的绝佳地点,心怀满足地合上了眼皮。 3. 第二天,对面的窗帘依然拉得严严实实,我莫名地失落起来,把生活寄托在偷看一些不认识的人身上,确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更可悲的是,我对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好感,竟有些离不开这个被我偷窥的女人了。 我想到公园去散散心,好在悠闲的环境中为自己的将来做一番打算。不能这辈子就和照相机过了,天天偷拍人家的行为是不对的,顶多顶多也只能算是兴趣爱好。 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很龌龊,从单眼相机的初学者发展成为偷窥狂,仅仅用了二、三周的时间,是不是我天生就拥有比别人更强烈的好奇心和偷窥欲呢? 去往公园的汽车站上已排起了一小队人,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一个卖苹果的小贩推着平板车,大声喊着:“又大又甜的红富士苹果,不甜不要钱吶——!” 听见这么自信的gg,等车队伍中的中年妇女们骚动起来,让身后的人帮自己占着位置,围上小贩七嘴八舌地还起价来。 我对这样的gg词深恶痛绝,就像方便面盒上的“绝不含防腐剂”,建材上的环保标贴,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一位大妈拿起一只红得发紫的苹果掂了掂,问小贩:“这苹果保证甜吗?” 小贩仰着脖子,自豪地答道:“保证你甜,不甜不要钱。” 大妈放下手中的苹果,犹豫片刻后,对小贩说:“那么你给我秤两斤不甜的吧。” 众人譁然。 趁乱之际,一位男青年挤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他顺势钻入前方的空档,试图插进候车队伍。 正在此时,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血光四溅,挑着苹果的大妈们尖叫起来。排着队的人纷纷四散开来,汽车发出刺耳的剎车声,一时间乱作一团。 当我反应过来,低头一看,不由往后倒退一步,方才插队的青年躺在血泊之中,脑袋上一个大窟窿正“嗤嗤”地冒着血泡,不知名的盆栽植物被压在了他身下,地上一大滩烂泥中夹杂着几片破碎的瓦砾。 我急忙抬头望向路边的大楼,办公大楼的玻璃外墙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大楼所有的蓝色玻璃窗都紧闭着,唯独三楼一扇窗户在微风中摇曳,一个长发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有个人刚从那里离开,而我所站的位置恰巧在这扇窗户的正下方。 众人都以为发生了高空坠物的意外,大妈们扯开嗓子朝高楼大声嚷嚷着。 但直觉告诉我,这并非意外这么简单。据我所知,那一层的办公室没有租出去,长期闲置着,不该有人在那扇窗户的地方碰落盆栽。 我不忍再多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人,躺在那的本应该是我,插队的青年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不恰当的地点,他抢占了我的位置,成为了我的替死鬼。事实上,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一切,可能源自于昨晚的那起事件,她没有向警方告发我偷窥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想要隐瞒什么,想必这次事故是让我闭嘴的一次警告。 我想到了那个进入她家再也没有出来过的男人。 4. 规划人生的计划被破坏后,我继续着无趣的生活,对自己的前途也是茫茫然不知所措。 第4页 每天仍用镜头注视着对面房间里的女人,就像有人喜欢吸菸,有人喜欢自慰一样,我也很难戒掉这种明知是不好的习惯。 取牛奶的时候,我翻看了邻居家的报纸,发现车站的那个青年死了,对于高处坠落盆栽的原因,警方仍在进一步追查之中。不过老实说,这位被砸中的青年要是没死,那才是天大的新闻。 看到这个消息,我后背一阵发凉,手一抖,牛奶瓶跌了粉碎,远处两只野猫扭过脑袋,贪婪地看着地上乳白色的液体。 我跑回家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避免再有第二次意外事故发生在我的身上。 对面的女人远比我想的狠毒,车站的事故是一次针对我的谋杀,我侥倖逃过一劫,我想去报案,可要是警察问起事情的起因,我偷拍邻居的事情恐怕也要曝光了。 自此之后,不论白天黑夜,我都把窗帘拉起来,镜头从窗帘的缝隙中伸出去,自己躲在这个昏暗的密室中,静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楼下的野猫悽厉地嘶叫着,嘴角的毛被鲜血粘结成一撮一撮,最终它倒在绿化丛中。 我看见它喝过我那瓶打翻的牛奶,牛奶里被人投了毒。 如果说车站的事情纯粹是意外的话,那么我的牛奶里有毒,进一步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 一定是她。 我近阶段的人际关系也仅限于她,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想要杀我。而这一切又都发生在我的偷拍被她发现之后,这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吧。 如此美丽的女人竟会有这样歹毒的心,让我对她的感情灰飞烟灭。 除了购买日需品和饮用水以外,我尽量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买水主要是因为我家的自来水喝起来味道有点怪,我怕水被下了毒,所以用矿泉水解渴。 我的窥探依旧如昔,只是我不再抱有爱慕的幻想,怎样的一个女人能漠然地杀人,我想要弄明白她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一日,她忽然变得焦躁不安,光着脚蓬着长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处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像是在寻找某件东西。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勐然抬头看向我的窗户。顿时,她那张略显惊慌的脸,在镜头中慢慢舒展开来。 躲在窗帘后的我,明知她无法看见,可她诡异的表情还是让我冷汗直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后,她翻开黄页打起了电话。 大约下午两点左右,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搬运工将一台冰箱搬进了她的屋子。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是她将冰箱放在了卧室之中,正对着我的窗户,仿佛在向我炫耀她新买的家电。 难道这就是她的交流方式吗? 那台冰箱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因为她卧室的窗帘再没有合上过。 那天晚上开始,我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那种景象。 她穿着性感的蕾丝内衣,在床上摆着撩人的姿势,她高耸的双峰一起一伏,像在向我发出召唤。那微隆的小腰妖娆地扭动着,眼看她的翘臀就要从那条紧绷的小裤衩里挣脱出来一样。她的皮肤雪一样白,在昏柔的灯光下,迷人的胴体就像被烤脆的鸭酥皮一样泛着光。 这个比喻可能是因为我肚子饿了的缘故,不过秀色可餐应该说的就是这个景象吧! 我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着,我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就像在看成人电影一样,期待着她还能再精简一下身上的衣服。 她来到冰箱旁,十指像抚摸爱人般在光滑的表面游走。她的双手移到内衣前面的搭扣上,我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快要涨破了,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现在的动作。 镜头中的她,像只小猫般舔着嘴唇,像是在刻意挑逗我。 她并没有如我所愿解下内衣,而是从内衣里取出了许多记事贴的磁铁薄片,她将磁铁薄片一块块地摆到冰箱上,放上去之前,她时不时会舔上几下。 我的眼球充血得厉害,一股热血涌上了我的脑门,两只鼻孔就快挡住沸腾的鲜血了。 当她把磁铁薄片全部放完之后,她晃动腰肢围着冰箱转起了圈,时不时抬起一条腿摩挲着冰箱,又或是弯腰用臀部贴近冰箱。她的一只手慢慢去打开冰箱上部冷冻室的门,当她慢慢扭头望向那里面时,一瞬间,她的表情怔住了,就像见了鬼似的颤抖起来。 这个表情,我曾经在车站的大妈们脸上看见过,那时,她们看到的是死人。 我调整光圈,想看清楚冰箱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令她这般恐惧。 她没有完全打开冰箱的门,以至于我无法做出和她相同的吃惊表情。 她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和勇气才关上了冰箱的门,激情像是被这个冰箱封藏了,可这个冰箱并没有插上电源。 直到她去睡觉,我依然没有想出冰箱里的东西是什么。 她每晚都会进行一次这样的舞蹈表演,将我的慾火点燃到顶点的时候嘎然而止,最后以注视冰箱里的东西这一举动作为艷舞所特有的收尾,再给我几分噁心。这噁心程度就好比你在夜店和一个美女调情,小便时,突然发现隔壁位置站的正是你的女伴,之前的欲望一扫而空。 整整六天,她就像被定了时的木偶人,一天一遍跳着舞,无规则地摆放着那些磁铁薄片,一天一次看着冰箱里的东西。 照相机记录下了一切,反覆看了几遍后我的好奇心越发膨胀起来。我的欲望渐渐被好奇所替代,我想看冰箱里的东西胜过了想看她的裸体,或者说,我可以接受一起看了。 第5页 一天,我在看之前拍的照片时,记起了那个曾经进过她房间的男人,我没有看见男人出来,会不会他还在她的房间里呢?要是有个活人住在她的房间,是没法躲过我的镜头的,除非他生活在卫生间这个死角里,或者就是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一个美女在浴室中肢解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将他的身体分批装进每天都要丢弃的垃圾袋中,而把他的脑袋放进冰箱里。那位杀人的美女也许精神上出了问题,每晚看到男人的脑袋后,她才能安心地去睡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天天陪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会出去鬼混了。 听过这个俗套的故事吗?之所以我会想到它,是因为我曾有过怀疑,莫非冰箱里是那个男人的尸体? 反正这样一个行为怪异的女人,碰上一个我这样的摄影师,发生什么怪事都不足为奇。 第七天,她没有再跳那惹火的舞,起床后她穿了一身火一样的红色长裙,挎上一只同样鲜红的皮包,出门去了。 之后三日,我在照相机前苦苦等候,等来的竟是一个震惊的消息。 5. 天边传来隆隆雷声,一场大雨即将席捲上海。 公寓楼里那对演技一流的小夫妻熄灯入睡,我估摸着应该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但她已是第三个晚上没有回家了。 突然门外的走廊里响起了清脆而又急促的皮鞋声,脚步到我的门口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三记有力的敲门声。 我心头一紧,是谁会在深夜来敲我的门呢? 我赶忙把照相机连同架子搬到角落,又蒙上了一块布,打开床头柜上的檯灯,大声问着门外的人:“谁啊?” 这些天来我第一次开口和人说话,嗓子没有放开,听起来反倒像被吵醒的嘶哑嗓音。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我们是警察,今天晚上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有些事情需要向你核实一下。”门外的男人说道。 我打开了门,看见外边站着一胖一瘦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莫非我偷拍的事情被发现了?我最多算游走在道德和律法的边缘,我虽然违纪过,违规过,可从来没违法啊!最恶劣的事情也就是在我十岁那年揍了隔壁的一个小流氓。 咦?他什么时候穿上这身制服了?难道是来要报仇的? 瘦警察向我出示了证件,继续说:“麻烦你穿好衣服,立刻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东西正等着你去看。” 他好像没认出我来。 “什么东西?”我不禁感到奇怪。 瘦警察有点不耐烦,催促道:“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赶快去穿好衣服。” 我刚要转身去穿外套,那名胖警察探头朝暗淡的房里扫了眼,我取过门旁的外套有意无意地挡住他的目光,生怕被他看到桌上来不及收起来的照片。 “你的眼睛怎么了?”胖警察直起身板,点点自己的右眼眶问我。 “怎么了?”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没什么感觉。 胖警察笑着说:“照照镜子,你都快成海盗了。” 我关上门,满不在乎地说:“我眼睛没事,你们不是赶时间吗?快走吧!” 胖警察摸摸自己的圆脸,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什么东西,引起了这位资深警察的注意,连身旁的瘦警察也没有搞明白胖警察为什么会笑。 瘦警察不停摆弄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老是想让平安符正对着前方。 第一次坐警车,就见识了我听说过的所有交通违章,逆向行驶、闯红灯、超速、强行超车等等,我觉得警车鸣笛和警察鸣枪的效果差不多,听到这两种声音的人和车都不敢乱动了。 我虽然猜不到他们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但如此玩命的车速让我知道,一定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情。 在车上,我琢磨着刚才胖警察的怪异笑容。可是用手机屏幕照了半天脸,除了黑眼圈可以和加勒比海盗里的杰克船长相提并论之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海盗特徵了。可是看到别人有黑眼圈需要表现得这样高兴吗? 车在一条小巷口停了下来,小巷里停着好几辆警车,蓝色和红色的警灯交替闪烁着,有不少穿黑外套的人在一根黄线围成的圈子里走动着。 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震耳的雷声唿唤着更狂烈的风雨。 “赶紧!要下暴雨了。”瘦警察望了望闪电交错的夜空,快步跑向小巷的深处。 胖警察似乎职位很高,一路不断有警察向他敬礼致意,大家都称唿他为诸葛警官。 我跟着他俩来到黄线旁,终于知道了他们要让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已经开始积水的地上,一个女人背靠墙壁斜坐着,舌头含在红唇之间,腰部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在挣扎时都磨裂了。长发盖住了她的脸,但盖不住脖颈处青紫色的伤痕,那是被人扼颈杀害时留下的印记。她白皙的皮肤此时看来像冷冻过的死尸,格外恐怖。 我认出了她,女尸身上那条红色长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时的装扮,那火一般的艷丽色彩此时却在被雨水打湿后变成了黑色。 她,或者说它,永远失去了令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魅力了。 “你认识她吗?”瘦警察在一旁问我。 我的余光扫到胖警察在一旁死死盯着我的脸看。 “不认识。” 我要是说认识她,那么我侵犯他人隐私的罪行,会让我认识到法律的严肃性。 第6页 瘦警察有点不相信我,重复问了一遍:“你看仔细了,你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我真的不认识她,你们怎么会以为我认识她呢?”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算作不认识她并不为过。 两个警察相对一视,改由胖警察问我:“你既然不认识她,为什么我们在她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找到了你的名字和地址?” “我的名字和地址?”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胡诌起来,“没准是个保险推销员吧!” “你有见过这样打扮的保险推销员吗?”瘦警察没好气地说。 “先别讨论这些了,”胖警察伸手制止了我们的谈话,对我说,“我们请你来主要是让你看一看这个。” 说着,他指指死尸倚靠的那堵石灰墙。他稍稍移动了一下死者的头部,在尸体右耳的位置,墙上刻有两个看起来像是汉字却又不是汉字的符号。 胖警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接着说:“因为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这个证据很快就会遭到破坏,所以我们才心急火燎地找你前来,希望你能在第一时间看一下,给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资料,毕竟在案发四十八小时内的追查是最有成效的。” “这是什么?”我问道。 胖警察说:“这是‘冰箱’两个字,看起来像是死者临死前,被人摁在墙上的时候,用指甲在墙上写下来的。” 我听罢,扭过头一看,石灰墙上写的果然是“冰箱”两个字,只是刚才没有发现,应该倒过来看而已。 冰箱指得应该就是她新近购买的那台,自从有了那冰箱,她的行为开始一反常态,冰箱里一定隐藏着重大的秘密。我这样想道。 她在口袋里放着我的资料,又拼死在墙上留下“冰箱”两个字,想必这些都是为了我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提示,可她究竟为什么要偷偷暗示我这些事情呢? “想到什么了吗?”胖警察虽然是笑眯眯地问,但他敏锐的目光让我很不自在。 “没什么。可能杀她的人名字或者绰号叫‘冰箱’吧!死者被杀前一般不都是留下兇手的名字吗?” 我扯远了话题,打算先不提起冰箱一事,凡是危及我偷窥曝光的事情都必须禁止,况且我前面已经撒谎说不认识她了,现在如果坦白冰箱的事情,反而会在警察心里加深我的嫌疑,那个胖警察看起来早就对我心存怀疑了。 一对医务人员开始清运尸体,墙上的字迹也已经被雨点破坏。 雨淋在身上很冷,无人交谈的兇杀现场更冷。 瘦警察咂咂嘴,打破了沉寂:“那你还有什么情况要反映给我们吗?”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 胖警察突然问我:“你是做摄影师的吗?” 我打了个冷颤,此时恰巧响起一个惊雷,掩饰了我的惊慌。 “不,我不是摄影师,我只是个退学的学生。”我忙摆手解释,好让胖警察别再继续联想下去。 瘦警察打断了我,挥挥手打发我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说完,和几位蹲在地上的勘查人员交谈起来。 我最后看了眼她瘫软的尸体,问胖警察:“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胖警察说不知道。 瘦警察在一旁再次催促:“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看看胖警察,他沖我耸耸肩,手一摊说:“我也没办法,我不会开车。” 看起来不会有极速专车送我回家了,我拉紧了衣领,客气地道别:“没关系,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幸好雨还不算大。” 刚说完,细雨转瞬变为倾盆大雨。 反正也淋湿了,只要别再来响雷就行了,否则心脏受不了。 刚这么想着,雷声大作。 我估计一定是自己的行为触怒了天上的那位,于是不敢再去想什么,快步跑回了家。 而那个她,在我脑海中留下的最后记忆,是裹在尸袋中,被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医疗人员丢上了救护车。而她留下的那两个字,也在大雨的洗刷之下,连同她死亡的痕迹一起被沖得干干净净。 这居然就是我同她的第一次邂逅。 6. “冰箱”两个字对我而言,是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知道的暗语,但要知道它的含义,还有一道难题摆在我的面前,我要怎么进她的房间打开冰箱呢? 我猜没有我的帮助,警察要查到她的住址还需要一段时间,毕竟对他们来说,发现的是一具无名女尸。 在此之前,我先要搞清楚冰箱里的秘密,顺便找找她的房间里有没有留下我偷窥的证据。 要进房间必须能打开房门,如果无法打开房门,除了小偷,一般人有两种方法,一是报火警找来消防队,二是找马路上的开锁匠。 权衡之下,报火警的方法被我否决,因为消防队的排场实在太大,真让他们开门,整条街都会知道我所干的事情了。 于是我选择了光荣路转角上的锁具店。 锁具店名叫“泉开”,音同“全开”,老闆的潜台词就是没有他打不开的锁。有了这样的信誉保证,我大步迈进了店里。 老闆正唾沫横飞地给人介绍着自己研制的新型锁具: “我这把锁,防撬、抗砸、耐腐蚀、上至400度高温至零下40度,都没办法强行打开它。这么和你说吧!你要是丢了这把锁的钥匙,就直接考虑拆门,别想着开锁了。”说完,他还很用力地拉了拉手里的环形锁。 第7页 顾客听得一愣一楞,迟缓地问:“要是锁了,那你打得开它吗?” 老闆摇首,答:“我也没办法。” 顾客转身往门外走,说道:“你这锁太好了,我还是不要了。” 我突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老闆,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老闆无奈地问起呆立一旁的我来:“你买锁吗?” “我开锁。” 生意上门,老闆又找回了方才的热乎劲,说:“小兄弟,你等我一会儿,我准备好工具就跟你走。” 他把手里那把坚固无比的锁搁在桌角上,不料一不小心,锁掉到了地上,自动开了。 我和老闆同时吃惊地张开了嘴。 老闆连忙提起工具箱拉着我往外走,边走边奉承道:“小兄弟,我看咱俩很投缘,这次开锁给你个特价吧。” 同老闆走在路上,我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回头一看,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和几辆空空荡荡的轿车。 老闆问我怎么了? 我故意扭扭脖子说:“昨天落枕了,没事!”心里只当是精神紧张造成的错觉。 来到酒店式公寓她的房间外,老闆放下工具箱,研究了一下门锁的类型,从工具箱里挑出需要的工具,刚要开始施展本领,他突然停下问我:“小兄弟,你有房产证之类的证明吗?” “要房产证干嘛?” “你得向我证明这是你的家,我才能帮你开门啊!” “不是我家我敢让你开门,真是的!”我故作生气状,但心里有点虚。 “不能拿出证明,我可不敢开,否则你要是盗窃犯,我不成你同伙啦!” 我只得硬着头皮威胁他:“你还想不想让我保密你那把锁的秘密了?” 老闆一扔工具,倔强地咧咧嘴:“我虽然卖伪劣锁,但我不做伪劣人。你要是拿不出证明,今天还别想走了。” 果然俗话说得没错,无商不奸吶!奸商一般脑子都好使。没想到他来这么一手,只怪我行事太欠考虑,使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所幸我向来做事讲究高效率,很快就想到了办法,便对他说:“你想想,谁会没事揣本房产证在身上?我出门忘记带钥匙才让你来开门的,不信我可以找邻居替我作证。” 老闆突然一惊,犹豫了半天,最后认为我说得没错,而他又有把柄被我握着,就点头答应了。 我从镜头中熟悉了公寓的这层楼,我领着老闆准确无误地敲开了那对小夫妻的房门。 门打开后,小夫妻俩挂着招牌式的虚伪笑容,问道:“请问,两位找谁?” 我装出很热情的样子,对他们说道:“你们不认识我啦,我妈的跑步机给你们添麻烦了。” 男主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你是那个……” “没错!”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然后贴近他们低声地说,“我知道这噪音影响到了你们夫妻的和睦,所以特地来向你们道歉,希望今后别再为此起争执了。” 他们竭力掩饰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小夫妻只能尴尬地笑着。 老闆在一旁听得很困惑,不满地插话道:“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邻居,扯这些家长里短的干嘛!小夫妻吵架有啥大不了的。” 老闆嗓门很大,我看到年轻的女主人惊慌地缩了缩脖子,她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家丑。 我藉机向小夫妻求助道:“只需证明我是这里的住户,我们就告辞了。” 男主人立刻说:“你本来就是我的邻居,这还需要证明吗?” 不等我说上几句道谢的话,他们就关上了门。 我对老闆说:“你都听见了,现在可以开锁了吧。” 老闆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栋房子里,住的怪人还真不少吶!” 第一次只身进入女人的房间,房间里飘散着令人神迷的香味。 我合上了门,在门边听见锁具店老闆电梯下楼的声音,我才慢慢朝房间里走去。 虽然明知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可能因为偷拍这种事情做多了,我做贼时倒少了几分心虚,这也比较顺应当今的潮流。如今,心虚的贼越来越少,偷不成改明抢。虚心的人倒是越来越多,拿起舶来品就说好,也不管是不是洋人的垃圾。 透过窗户,我能很清晰得看到自己所住的那幢楼,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己住的那幢楼房,感觉很新奇。 被风化了的红色外砖墙,配上红漆早已剥落的木制窗户,与公寓楼不同,我居住的建筑走的是日系风。 估计也只有在上海才能看到,将两幢风格完全不搭调的建筑造得如此紧邻,形成强烈的视觉震撼,震到视线一片模煳,吐得一塌煳涂。这种不伦不类的整体风格,体现了城市规划者与众不同的艺术品位和对丑的不懈追求。 我寻找着自己的窗户,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 因为大白天还拉着窗帘的,只有一家。 我先走进靠近卧室门口的浴室,特地留意了那只亚克力的浴缸,在边边角角以及瓷砖和下水口的缝隙里寻找着血迹,因为在我的幻想中,这个浴室是分尸的最佳场所。 不过连一滴血我都没找到,只是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大把针头,针头上有干了的血渍,桶壁上沾附着几根小小的羽毛,桶底还有一只装过某种液体而被染成红色的透明塑胶袋。 第8页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派什么用场的,但觉得很噁心,退了出来。 卧室里,放在床边的冰箱,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慄的冷气。 我不止一次猜测冰箱冷藏室里所存放的东西。 我始终坚信,在这个房间里有一具没有处理干净的男尸。 安静得近乎窒息的环境中,一丁点响动都让人心惊胆跳,更别说我还要打开犹如潘多拉魔盒般的冰箱门。 看见冰箱门上那些磁铁薄片还维持着最后一夜的排列,让我回想起那六个香艷欲滴的夜晚,丽人的倩影又在我心中激盪。 定了定神,我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受惊失声大叫,随后便拉开了冷藏室的门。 难以置信,冰箱里居然空无一物。 那么她为何在深夜对着只空冰箱发抖呢?难道她是个精神病患者? 我把手伸进冰箱里又仔细地摸索了一番,在冷藏室的上壁我碰到了某件东西,用力把它扯了下来。 一把钥匙和一片磁铁薄片。 她用胶带把它粘在了冰箱里,胶带是她用牙咬断的,上头还留着她的口红印。 她临死前留下“冰箱”两字,就是要我来拿这把钥匙吗?磁铁薄片到底又有怎样的意义?钥匙到底能带我找到什么东西?我想那件东西一定非比寻常,竟值得她用生命来换取。 我又转悠了一会儿,在这个房间里,我没有找到一张照片,也没有找到有关她名字的任何物品,她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要不是我拍了那些照片,肯定会以为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桌子上的手机显得尤为突兀,我想可能是房间女主人故意留给我的,我毫不犹豫地揣入了口袋,因为手机里会藏有许多的私人信息。 在抽屉里找到瞭望远镜,我意识到自己躲在窗帘后的行为,和鸵鸟把头插进沙子的道理是一样的。 她的身世就像一团迷雾,迷雾之后便是她被杀的真相。 总之,在我揣着钥匙和诸多疑问走出她的房间时,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在塞满问号的脑袋中,唯独有一个问题是我无法理解的。 什么原因促使她的态度发生托马斯迴旋般的转变,愿意将秘密通过暗示的方法,告诉我这个她千方百计想要杀掉的人的呢? 我低头研究着手中的两样东西——钥匙和磁铁,心想她费尽心机留下繁琐的谜语,到底是要表达什么意思?我应该是唯一懂得“冰箱”这两个字真正含义的人,莫非…… 就在我全神贯注,快要想出些什么的时候,脑后一阵疾风,不及回头,我的后脑勺一阵冰凉,转瞬化为剧烈的疼痛,脑海中一片空白,双腿不由自主地跪倒下来。 同一个位置,又挨了一下重击,我似乎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随后低频的耳鸣就快震破耳膜。 一霎那我失去了所有感觉,只有走廊的羊毛地毯搔痒着我的鼻翼。 我耷拉上沉重的眼皮,静静地睡去。 第二章: 1. 小巷中发现的女尸,身份至今未得到确认,在现场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只能通过指纹对比进行身份辨认。 现场的石灰墙上,死者所写的“冰箱”两字,也是毫无头绪。 能确定的只有死因为颈部受到压迫导致窒息性死亡,俗称为掐死。 兇手为男性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在死者的脖子上只发现了一个拇指印。能一只手掐死一个健康女人的女人,比变性人还难找。 当属下都在讨论兇手该是个如何高大强壮的男人时,诸葛警官则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兇手腾出另一只手在干什么呢? 死者在挣扎过程中,一只手背在身后写着字,另一只手呢? 在现场,死者随身携带的皮包没有被翻动的迹象,但她的手机却不见了,很显然是被兇手拿走了。 挣扎中,死者可能用手机拨打着求救电话,被兇手制止了。不管怎么说,死者是在用另一只手吸引着兇手的注意力,好让自己留下的暗号不被发现。 不是劫财,虽然兇手抢走了手机,但对死者皮包里的财物熟视无睹。 不是见色起意,死者是个绝色美女,并没有受到凌辱的痕迹。 现场给诸葛警官的感觉是干净利索,就像职业杀手所为。 死者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临死前所写的“冰箱”两字,更像是早先就想好的。 所以,那个被请到现场来的小子,一定与死者的被杀有着某种联繫。诸葛警官看到他眼眶周围一个浅浅的小长方形印痕,只有从事拍摄职业的人长久单眼抵着器械,才会有这种印痕。况且这种印痕会在很短时间里消失,很明显,在他开门之前正在拍摄着什么?可他却矢口否认,表情实在可疑。况且,若是与死者毫无瓜葛,他的地址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死者的皮包里去。 手机响起,铃声是悠扬的卡农,诸葛警官把手机贴近圆乎乎的脸,问道: “有结果了吗?” 听筒里是令人失望的报告:“通过指纹比对,没有找到死者的资料。” 调查陷入了僵局,警方最怕这种一无所有的案件。 比如有人想杀人,就跑到马路上随意捅死了个人,这案叫人怎么破? 目前只有寄希望对那个小子的调查,希望从他身上找到侦破此案的入口,诸葛警官早已派出一队组员对他实施了二十四小时监控。 可是,事与愿违,诸葛警官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响起。这次,他收到的消息令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第9页 派往盯梢的警员汇报,那个小子请了名锁匠进入他家对面的酒店式公寓后,再也没有出来。 他消失在了只有一个出口的欧式建筑之中。 2. “喂!醒醒!快醒醒!” 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嚷嚷。 “别喊了,你嘴好臭啊!”我冲着脸前的一张嘴叫道。 “啪!”一个苍蝇拍正中我的脸。 “你的嘴才臭呢。” 我这才发现,应该称这个声音的主人为女孩,而不是女人,而且是一位很美的女孩,她的脸庞和五官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就是有这样的毛病,见了美女就六神无主,连自己姓什么也会忘记。 当我想朝她挪几步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双手居然被麻绳吊在了头顶上,整个人动弹不得。而我的这一动静,又引发了后脑勺的阵阵痛楚。而我们正在一个满是锈铁的小仓库里,我身上不知为什么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臭,刚才闻到的味道就是来自于此。 “快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姐姐?”女孩手里举着苍蝇拍,装出很兇的样子,看来就是她把我打晕绑在这里的。之所以我认为她是装出来,因为没见过兇恶的歹徒用苍蝇拍当拷问工具的。 “你姐姐?那个房间住的是你姐姐?” 现在再看,姐妹俩确实十分相像。只是姐姐的美更成熟奔放,而妹妹的美趋于内敛和羞怯。 “我姐姐是不是你杀的?”女孩咬着嘴唇又问。 “我没有。” “那你偷偷摸摸到我姐姐房间里去做什么?” “是你姐姐让我去的。” “你骗人。”女孩给了我一拍。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避免再被打,我尽全力撒着谎,表情很镇定。 绝对的演技派啊! 女孩听了之后,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可我姐姐说她没有朋友啊!” 我看时机来了,正色道:“你对你姐姐了解多少,你什么时候来看过她了?她一个人的生活有多么艰辛你知道吗?等她死了你再关心又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女孩被我的话打动,她低下了头,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涌出。 我生平最怕女孩哭,因为同桌汪克告诉我,看见女孩哭会走霉运。 “你快把我放下来,你姐姐还有重要的事情让我做呢?”我叉开了话题。 “是不是这个?”本来在我身上钥匙和磁铁薄片到了女孩手里。 我说:“你怎么乱拿别人东西啊!快把东西还给我,这些东西很重要,你知不知道。” “真的?”她张大了眼睛,样子看起来很天真。 “嗯!你得相信我。”为了表示我的肯定,我很用力地点着头,后脑勺又是一阵剧痛,疼得我嘴都咧歪了。 女孩看了我的怪表情,破涕为笑,又问:“这钥匙是开哪里的门?” “现在还不知道。”我如实答道,“但这东西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这么说的原因是我怕万一有我偷窥之类的证据,我可以第一时间毁灭证据。 女孩问:“那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姐姐吗?” “连警察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警察找过你了?” 她的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奇怪,于是问她:“你姐姐的死不是警察通知你的吗?” 女孩说:“不是。我每天都会和姐姐通一个电话,但昨天我打过去的时候,却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已经杀了我姐姐,并让我去一条小巷为她收尸。我连忙赶去那条小巷,看到警察已经到了,我只能远远看着姐姐的尸体。” “你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警察呢?”我不禁感到疑惑。 “因为姐姐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她之所以搬出来独居,就是不想连累我,她好像一直在躲避着某些人。” 看来她姐姐绝非善辈,我不能因为退学无聊而去追查,把小命丢了。 我说:“你先把我放下来,再吊下去,我的手就要截肢了。” “谁让你睡了那么久的。我这就给你解。”她反倒怪起我来了。 我大吼道:“我这是睡吗?这叫晕,懂吗?是谁这么用力地敲我脑袋来着。” 她连声说着抱歉:“我本来打算去我姐姐家看看,她有没有给我留下信什么的。那时正巧看见你偷偷熘进我姐姐家,觉得你不像好人,就在房间门口埋伏,打了你的头。不过,”她语气一转,“你还得谢谢我,要不是我聪明,扮成清洁工用垃圾筒把你运出公寓楼,你早就被跟踪你的两个警察抓住了。” 我揉着蹭破皮的手腕,说:“居然用垃圾筒装我,这主意和我身上的味道一样馊。对了,你怎么知道是警察在跟踪我?” 女孩说:“我看见他们在外面的车里等了你很久,他们还用无线电对讲机。” 我意识到自己这下闯祸了,回去说不定就被当成兇手被警察逮捕了,因为很可能他们找不到兇手就审讯我,审啊审的,把我偷拍的事情问出来后,我就算有杀人动机了,定罪也容易多了。 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想什么呢?”女孩用苍蝇拍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一把抢过了拍子,对她说:“别再玩了,你快看看那把钥匙,想想在哪里看到过没有。” 第10页 她翻来转去地看了半天,说不知道。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我把苍蝇拍还给她,将她手里的钥匙和磁铁薄片装进口袋,朝仓库外走去。 “你去哪?”女孩从后面赶上来。 “我得去弄明白这把钥匙到底是开什么的。” “我也去。” “你去干嘛?当我累赘啊!一看你就是一副大小姐的样子,我可伺候不了。” “我可不要你伺候,要是遇到什么坏人,我还可以帮你啊!”她说着,做了个挥舞手臂的动作。 “你以为坏人都像我这样吗?”说起她砸我后脑勺这事,我就一肚子火,心生一计,问她,“你要和我一起去也行,但你要做点牺牲,愿意吗?” 她爽快地答应了。 我接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夕,你呢。” 我对她叮嘱道:“小夕,以后称唿我为少爷,你扮成我家的僕人。” “我不干。” 我劝道:“这样在调查的时候才能更好的隐藏我们的身份,你要配合我,否则没法调查,而且刚才你也说愿意做出牺牲,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她嘟着小嘴,扭捏了半天,好不容易答应了下来:“好吧!” “要说,少爷,知道了。”我纠正道。 “现在没人叫什么少爷。” “没人的时候要演练起来,到了别人面前就不会露出马脚了。” “是——少爷。”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得意得抖抖脚。 “啪”,我脸上又挨一记苍蝇拍。 我大怒:“你干吗没事打我。” 她若无其事地答了一句:“刚才有只苍蝇停在你脸上。” 于是,街上多了一位臭气熏天,一边脸肿得老高的人,后面却跟着个漂亮的女僕。虽然不断有路人捂着鼻子从我身旁匆匆逃离,可我觉得他们其实非常羡慕我。 我们两个人朝“泉开”锁具店走去,我想那里的老闆既然熟通锁具,想必也能分清钥匙的种类。 3. 一路上,我终于从夏夕的嘴里知道了她姐姐的名字,她的名字很直接的表达了她的容貌,叫做夏美,她比夏夕大三岁,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难怪能想出这么绝的主意,让我围着她留下的线索团团转。 关于夏美所从事的职业以及她的生活圈子,夏夕则毫不知情。她说姐姐曾告诫过她,让夏夕远离自己,因为她的生活会给家人带来危险。但具体是什么危险,夏夕又不清楚了。 夏美在一年前突然失踪,直到最近才和夏夕联繫上。我推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就是在她搬进公寓的这段时间,她恢復了和妹妹的联繫,原来她每天接的电话,都是妹妹打来的。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还作出如此大的牺牲。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光荣路,发现公寓楼前停满了警车,公寓门口几位警察维持着秩序,他们不让公寓里的人出来,也不让外面的人进公寓。 看来夏夕说我被跟踪不是在胡扯。 想必我的家也已经被警察控制了,担心会被警察看见,我带着夏夕躲进了转角上的锁具店里。 一进锁具店,我吓了一大跳。不大的店面里挤满了人,柜檯后的老闆大声问顾客们:“你们知道酒店式公寓那为什么来了这么多警察吗?” 众人摇头。 “因为有人家被撬了。”他神采奕奕地说,“要是装了我这把锁,上至400度高温至零下40度,都没办法强行打开它。这么和你说吧!要是你把这把锁的钥匙丢了,就直接考虑拆门,别想着开锁了。” 这话我听着感觉耳熟,没想到老闆把自己撬门当成了宣传锁具的gg,现在我总算知道贼喊捉贼是什么样的了。 我没空管这些,握着钥匙穿过人堆挤到了老闆面前,想让他帮忙看一看钥匙,谁知顾客们因为受不了我身上的臭气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了两三个。 老闆怒气沖沖地指着我说:“你小子又来这里做什么,你一来我的生意就没了,真是个扫把星。” 我拿起柜檯上的一把环形锁,故意失手掉在了地上,锁如意料中的一样,自动打开了,剩下的几名顾客一看,拔腿就走。 我说:“现在才算彻底没生意了。” 老闆生气道:“臭小子,你居然骗我帮你撬锁,这事我都告诉警察了,现在我给你条生路,快走!” “警察问了你什么?” “问了谁让我撬的门,撬得哪家人,好在有那对小夫妻邻居做人证,才还了我清白,否则真被你个小兔崽子害死了。” “老闆,你可真够意思,以后我绝对不会把你这把锁的秘密说出去的。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我把钥匙递了过去,“你看看,这是哪里的钥匙?” 老闆头一偏,捏着鼻子,怪声怪气地说:“走远点,我可不帮你忙了,你小子是不是跌粪坑里了,一股酸臭,我鼻毛都快烧起来了。” 夏夕也走过来,央求了半天,老闆像吃了秤砣一样,铁心不帮我们,还拿起电话说要报警。 眼看老闆快要拨号之时,我迫不得已使出了绝招。 我把老闆唤到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闆顿时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紧张地问:“你咋知道的?” 第11页 我拿起钥匙丢给他,说:“少废话!快看看这是哪的钥匙。” 老闆乖乖地端详起钥匙来。片刻后就有了答案,他指着钥匙把说:“你们看这里有个类似‘c’的记号,而反面有个类似英文字母‘w’的符号,应该是……” 我抢着说道:“两面加起来是wc,莫非这是打开厕所之门的钥匙?” 老闆笑道:“你这坨大便想家啦!其实‘c’是保险箱的英文首字母,而‘w’是附近一个叫‘维沃’的浴场缩写,我想这把钥匙应该是浴场里出租的保险箱钥匙。” 我对一个锁具店老闆的英文词彙量已涵盖coffer表示怀疑,问道:“你确定吗?可别晃掂我啊!” 老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说:“我怎么会骗你呢。瞧!我也是那里的会员。” 看来钥匙不会错了,我和夏夕随即道别老闆,赶去浴场。 老闆急忙把我拉到角落,说:“你小子可得守信用,为我保守秘密啊。” “放心吧!”我学着领导人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 走出锁具店之后,夏夕不停追问我在老闆耳边说了什么,让他变得俯首帖耳。 我说:“我告诉他,只要帮我找个忙,就把身边的女孩给他儿子当女朋友。” 我当然不能说是我在偷窥时看见了老闆和那位爱跑步的女士之间的婚外情,所以我见了老闆才会感觉眼熟。 夏夕听了我的话不以为然:“凭他一家小小的锁具店就想追我,没门!” 我说:“你自我感觉不要太好,这属于主子把僕人赠送出去,没得你选。” 夏夕回敬道:“你这张嘴和你身上一样臭,正好去浴场给你洗洗。” “给我洗洗?你的意思是鸳鸯浴?” 夏夕给了我一拳:“滚!臭流氓。” 一路打着趣,可我仍然无法停止心中的忧愁,保险箱里面到底存放着什么?如果里面的东西会带来危险,我是不是仍然要打开它呢? 现在的处境下,这种对未来的不可知,是很难克服的恐惧。 4. 临近傍晚,维沃大浴场打开了五彩绚烂的霓虹灯光,浴场外的广场陆续驶来多辆高档轿车,一个个肥头油面的有钱人鱼贯而入。 大浴场不同于以往的澡堂子,在宫殿般宏大的浴场里,除了没有冬季运动的设施外,其他你能想到的一切娱乐项目都能在浴场里找到,所以才会吸引五湖四海的款爷们前来光顾。由此可见,浴场老闆敛财能力非比寻常,我估计要不是泡澡的人必须脑袋露在水上的话,说不定浴场老闆还真想把浴池变成一个熘冰场。 从我看到维沃大浴场的那一刻起,我就把所有恐惧都抛在脑后了。锁具店老闆竟然是这里的会员,真是羡煞我也。 我很坚定地对夏夕说:“就算有生命危险,我也要进去打开保险箱。” 夏夕瞟了眼浴场门口风情万种的女服务员,讽刺道:“你是快有生命危险了,瞧你色迷迷的样子,都快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甩去鞋子上的口水,对她挥挥手说:“你先去别处转转,我们一个小时后再在这里会合,少爷我一个人进去开保险箱就行了。” 夏夕冷笑道:“不用一个小时,一分钟后你会自动回到这里。” 我不予理睬,冲着浓妆艷抹的女服务员们大步走去,在旋转门里转了半圈后,带着一身“馊”气来到了维沃大浴场富丽堂皇的大厅。 还来不及参观一下这高档的消费场所,在一分钟后我就被赶了出来,安保人员的理由很荒唐,说我会污染浴场的水源。把我和化工厂的领导相提并论,实在太侮辱人了。 而我拿出象徵会员资格的钥匙,则被证实是女宾专用的保险箱,箱子在女更衣室中,虽然我很想进去,但由于现阶段性开放还仅限于地下,所以我没有被允许进入。 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夏夕,就算保险箱里有我偷拍的证据,我还是有信心说服夏夕这样单纯的女孩为我保密的。 夏夕果然呆在原地没走,看到我回来,她笑弯了腰。 我一本正经地说:“美女,我想了一想,这个机会还是应该让给你,也许你姐姐留下了一些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不应由我先打开它。” 夏夕明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哀伤,她接过我手中的钥匙,丢下一句:我去开。就快步向浴场走去。 同样一分钟后,夏夕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 我问:“这么快?是不是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她不屑地说:“我看起来没有十八岁吗?” “脖子以上不像,脖子以下嘛……”我打量了下她的胸部。 “去你的!”夏夕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了我的头上。 “拿到了?”我翻开袋子一看,是一套干净的运动衫,“保险箱里就是这个?” 夏夕摇摇头:“保险箱光靠钥匙没法打开,还需要密码。” “可你姐姐没有给我密码啊!” “所以我给你买了套衣服,还帮你付了浴资,好让你为去找密码啊。” “你哪来这么多钱啊!就算我是你少爷,也不用为我卖身吧。” “你少臭美,我是怕你满身臭气丢我的脸。我去做个脸部护理,一小时后回到这里碰头。” 第12页 看得出,因为姐姐的死,夏夕憔悴了不少。但她从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她对我永远都是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就不用浪费钱了,再护理也没你姐姐漂亮,丑一点的话,走在路上也安全。” 夏夕握拳又要打人。 我忙阻止:“别再打我了,打傻了就没人帮你找密码了。” 她松开拳头,推了我一把:“你少废话,快把密码想出来。” 被她这么一推,我口袋里掉出一件东西来,是在冰箱里找到的磁铁薄片,夏美在冰箱里只留下了钥匙和磁铁薄片两件东西,既然打开保险箱需要钥匙和密码,磁铁薄片会不会就是密码的所在? 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抬头呆呆地看着浴场的霓虹灯。 霓虹灯不停闪烁,夜空被映衬得色彩斑斓,变幻出各种图案和颜色,就如同浴场经营的项目一样种类繁多。 突然,霓虹灯给了我启发,我想到了磁铁薄片和密码可能存在的联繫。好比身处迷宫之中的我,顿悟出哪里才是出口所在。 我告诉夏夕:“半小时后出发去我家。” 夏夕茫然地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密码就在那里。” 第三章: 1. 诸葛警官驱车赶到光荣路的时候,酒店式公寓已经被他的属下封锁,瘦高的陈骏在公寓楼门口等着诸葛警官。 陈骏快步走向诸葛警官,领着他一路上了三楼,边走边说着详细情况:“我亲眼看着那小子带着锁具店老闆走进公寓楼,没多久,锁具店老闆先出来了。于是我让人去锁具店问了问情况,老闆说是那小子骗他帮忙打开302房间的门锁。过了将近两个小时,那小子还是没出来,我觉得奇怪,便沖了上去,发现302房间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我猜那小子一定是觉得事情败露,畏罪潜逃了。早知会发生这种事,昨晚我就不应该放他走!” “别太早先定论,不要让主观判断影响我们的调查。”诸葛警官问道,“谁住在302房间里?” “目前还没有找到房主,但我问了公寓楼的保安,通过他对房主的描述,302房间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昨晚我们在小巷里找到的无名女尸。我们已经提取了302房间里的头髮样本与死者进行比对了。另外,我们还在浴室地漏里找到了几根染成黄色的头髮,是属于第三者的,明显有人刻意想要销毁第三者来过此处的证据。” 诸葛警官用手指在半空划着名圈,问:“整幢楼都搜过了?” “是的,这公寓住户不多,除了没在家的,我挨家挨户找过了,还是没找到。”陈骏对此十分光火,“我就不信他能从我眼皮底下熘走。” 诸葛警官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示意道:“别着急,等看过公寓的监控录像再说。” 陈骏用大拇指指指身后,说:“同事已经在看了。” 走过一段铺着白色羊毛地毯的过道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302房间,这间房间给诸葛警官的第一印象是没有家的气息,就如同酒店一样干净整洁冰冷。只有放在床边的冰箱,才能让人对这个房间留下些许的印象。 陈骏在浴室门口停下了脚步,对诸葛警官说:“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带血的针头和鸟类的羽毛,目前都已经被鑑证科的人员带回实验室进行化验了。”陈骏边说,边移动着垃圾桶,让它与地砖对齐。 诸葛警官对这些还未出结果的报告显然兴致不高,他招唿陈骏一同到冰箱前:“陈骏,你过来看看,为什么房主要把冰箱放在自己的床边上呢?” 陈骏皱着眉头,说:“昨晚死者留在现场的‘冰箱’两个字,可能说的就是这台冰箱吧!” “冰箱没有通电。”诸葛警官从冰箱后面拽出一条崭新的电源连接线,自顾自地喃喃低语道,“冰箱放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吃东西更加方便。” 他又挪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来到了窗边,朝对面那幢老房子努努嘴,问道:“还记得谁住在那里吗?” 陈骏也发现了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小子的窗户正对着这里。” 诸葛警官看了看对面的窗户,又望了望冰箱,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翻着房间里的抽屉和柜门,终于,同他意料中一样,找到了一只望远镜。 他将望远镜举至齐眉,抵着自己的眼睛,望向那扇窗帘紧闭的窗户说:“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死者会在现场留下‘冰箱’两个字的原因了!” 这时,一位负责观看公寓录像的警员走了进来,告诉他俩,嫌疑人被一个女子打晕后,用垃圾筒运出了公寓。 人确实是在陈骏的眼皮底下走出公寓的,只是当时没人去在意一个清洁女工。 诸葛警官观察到陈骏自责的神情,拍拍他,鼓舞道:“现在我们该去探望一下对面那户人家了。” 据不完全统计,16岁至60岁独居男性,其公寓在无人的情况下超过半成会呈现出一种龙捲风过后的景象。 嫌疑犯的家让所有在场的警察都无所适从,尤其是负责证据採集的鑑证科人员,对着满满一屋子需要排查的物品,哀嘆道: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陈骏率先在窗前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相机架,便顺理成章地推断出了偷窥一事。 诸葛警官用脚尖撩开地上的一块布,侧头瞧了一眼后,招唿道:“陈骏,看来你想要的证据都在这里了。” 第13页 陈骏伏下身子,白布下是一堆散乱的照片,照片中的场景和人物全部都是同一个,有变化的只是场景中人物的姿态。 照片中美艷的女人,在场的所有警员都认识,正是昨晚那个女死者。 陈骏指指那堆照片,对诸葛警官说:“那小子说不认识死者,摆明了在耍我们。警官,可以下通缉令了,免得他逃出上海。” 诸葛警官深思着,回想起昨天那小子问起死者名字时的表情,在他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哀伤。 陈骏的急躁也不无道理,目前无名女尸案的犯罪嫌疑人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如果先撇开嫌疑人是否有能力单手扼杀死者这一点,其实现阶段的侦查方向十分明确。 诸葛警官考虑再三,贊同了陈骏的想法。 第二天,通缉令便在全市范围内铺散开来。 可是在本案的调查过程中,屋子的凌乱一定程度上妨碍了警方的工作。因为警方也是破门而入,所以忽略了门上原本的撬痕,忽略了一起发生在他们搜查之前的入室盗窃案。 诸葛警官和陈骏一直认为,在房间里没有找到的照相机,一定是被嫌疑人带在了身上,而这,更加证明了嫌疑人是有备而逃。 而这起被忽视的盗窃案,与之后一系列惨剧有着重要的关系。 2. 为了行动方便,夏夕弄来套干练的皮装穿上。刚做完面膜的她,化了淡淡的妆,样子很漂亮。 她们家的基因确实优良,我不由感嘆投胎真是门技术活。 穿上她给我买的衣服之后,这种基因上的差距就更加显着了。那身衣服实在土得掉渣,一身墨绿,如果再配辆28寸绿色“老坦克”就可以直接去邮局上班了。 和她走在一起,我怎么也不好意思自称少爷了。而她那种富家小姐的举止谈吐,潜移默化间让我沦为了她的跟班。 她唠里唠叨不停追问我密码是什么,害我一路上又装傻又装聋,誓死捍卫照片的秘密。 我不担心她对我人品的看法,因为人品有问题的男人总是可以追到比较好的女孩。可她要是知道我偷窥她姐姐的事情后,真把我当成杀害她姐姐的兇手就麻烦了。 九点,我们到了光荣路,夏夕突然拽着我躲进一片阴影之中。 “怎么了?”我刚要探出脑袋,又被夏夕一把拉了回来。 “白天盯你梢的那辆车还在,快把你的帽子戴起来,免得被发现。”夏夕说的车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安静地蛰伏在夜色之中。 我抖了抖连衣帽,刚想戴上,却瞧见夏夕嘴唇紧抿强忍着笑,才发觉帽子的颜色不太对。 “我还没女朋友,就想给我戴绿帽子啊!” 夏夕调皮一笑:“嘻嘻!我这不是为了让你更隐蔽嘛!” 桑塔纳上没有人,我和夏夕静等着他们从公寓楼里出来。 不想,几名警察却是从对面我家的那幢楼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警察是昨晚来找过我的瘦警察,他将一个沉重的圆柱体塞进了桑塔纳的后备箱里,还正了正位置。 其余几人大声说着话,像是在交换什么意见,其中一个人抱着我的笔记本电脑上了车。 我和夏夕与他们所处的位置,差不多两幢楼的距离,我们集中精神专心聆听,恨不能把听觉神经长他们嘴里,这才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得知警方已经搜查了我家,在屋子里未能找到最重要的证据,就是我的照相机。 在调查结束后,警方没有留下岗哨,人员全部撤离了。 等警车远去,我领着夏夕走进了我住的那幢楼。 看见我家大门,我就直接把钥匙扔了。门板已经碎成了几瓣,靠近铰链处还有几片木板可怜地耷拉着,门锁早已不知所踪。 我记起刚才瘦警察提着的那件圆柱体东西,想必就是破门专用的工具,我和瘦警察的恩怨除了一场雨,现在又增加了一扇门。 门框上贴有黄色的封条,象徵性地阻挡着外人入内。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夏夕看了眼乱成一团的房间,问我:“这里刚地震过吗?” “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灾区吧!”我正好藉机不让她进房间,以免她看见不该看见的照片。 房间虽然经过了大批警员的搜查,但和以前变化不大,这证明了我的另一个观点,有些东西乱到了一定程度就没法再乱了,比如中东巴以两国的边境。 我摸黑走到放照片的桌子前,那里一张照片也没有了,三脚架有气无力地倒在一旁,墙上的画不知谁把它扶正了。 我翻了几个平时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照相机的影子,连警察细緻的搜查都没有找到的东西,我就不抱摸黑找到它的幻想了。 由此产生了一个问题,照相机哪去了? 夏夕在不经意间给了我答案,她在门边的碎屑里找到了我家的门锁,可能经受了下午在锁具店里的薰陶,她对这把脱离组织的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用指腹托着门锁,动作就像旧社会二流子托茶壶,说:“你这把锁真不错,警察一定撬了半天没弄开,才决定破门而入的。” “就凭这把破锁?”我嗤之以鼻。 她不服气地说:“你看这把锁上都是划痕,明明就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撬成这样的。” 我看了看锁,正如夏夕所说的那样,门锁上满是新近留下的一条条细细的划痕。 我说:“那它还是把破锁,要不是它这么结实,我也不会损失一扇门了。” 第14页 话一出口,我一怔,对面公寓的高级门锁都没法难倒锁具店老闆,我家这种老式锁,怎么可能难倒专业的警员呢?况且依照那个瘦警察的脾气,绝对不会费这闲工夫,直接砸门省力多了。 照这个思路推理下去,在警察搜查之前就已经有人撬门进过我的房间了,并且这个人偷走了我的照相机。 为什么会有人想偷照相机呢?莫非我拍到了不该拍的画面? 我把收藏的古币都粘在桌底,一摸,还在那里,这才宽了心,我把它们带在了身上。 没有了照相机,对面那幢灯火零星的公寓楼,感觉陌生不少。就好像看多了a片,女优穿上衣服反而不认识了。 我注意到门外的夏夕正鄙夷地盯着我看,我将头转向另一边,避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 谁知这一看,竟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夏美的房间不知何时有了微弱的灯光,一个人影在房间里快速地移动着。 借着忽闪忽暗的灯光,人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像那个曾经在我的镜头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她,我的想法不由令我头脑发楞,周身发冷,就连夏夕的轻声唿唤我都没办法张嘴回应。 夏夕感觉我不对劲,来到了窗边,当她看见对面的景象,身体比我还僵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那个虚化的轮廓走到卧室的冰箱旁,手电筒的光线不再摇摆不定。我们看见她生气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冰箱。 那种姿态,那种髮型,同夏美相差无几。 但我眼力所限,看不清长发掩盖下的脸蛋。 “那是姐姐吗?”夏夕的语气夹杂着不安。 “你不是亲眼看见你姐姐的尸体了吗?” “可是……”夏夕一时语塞。 显然,我们两个都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门外的楼梯通道里响起一阵下楼的脚步声,我和夏夕不免紧张起来,傻傻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劲地在心里祈祷只是一个下楼买烟的居民。 可能我真的得罪了那位被钉在木板上的神,事情的发展总是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 脚步离开了走廊,由远至近,声音从空洞变成了声声铿锵,奔着我的房间而来。 我心想:难道中了警察的埋伏? 还好夏夕反应快,拉着我躲进了门后角落的黑暗中。 很快,门口那片光亮被一个人影遮蔽,只见人影一扬手,随之房间的某处发出一声闷响。 鬼祟的脚步重回到楼梯通道里,一路往楼上而去。 夏夕循声找出了那人影扬手丢进房间的东西,她低声说:“是你的照相机。” 听罢,我立刻跑出房间,去追那个脚步的主人。 但为时已晚,那人早已逃之夭夭,脚步声消逝在了黑漆漆的楼道之中。 我只得悄悄退回到房间,夏夕端着相机告诉我,它被丢进来之前就已经坏了。 我心疼不已,汪克送我的贵重礼物就这么毁了。更重要的是,我存放在照相机里的密码也付诸一摔了。 我把相机放回地上,说道:“恐怕我们今晚找不到密码了。” “密码就在照相机里吗?”夏夕问。 我沮丧地嘆了口气。 沉默中,我们同时想起了对面的窗户,然而公寓楼已是一片漆黑,我们俩就像刚做醒一场梦,谁都不知道刚才发生的是幻觉还是现实。 夏夕先缓过神来,失望地说:“现在我们连密码都没有了,怎么打开保险箱?” 我建议:“今天太晚了,明天白天我自己再回来找一次,说不定能找到备份的照片。” 夏夕沮丧地低下了头,说:“也只能如此了。” 3. 深夜时分,冷清的大街上,孤男寡女两人。夏夕一门心思想着公寓里的女人,我绞尽脑汁猜着偷相机的人,走着走着,我们到了一家私人旅馆的门口。 这种私人旅馆给双方家里都不方便的情人,提供了解决欲望的场所。 所以通常设施粗陋,价格低廉。简陋到只有四面墙一张床,低廉到比一张电影票还便宜。所以现在电影票房越来越惨,情人旅馆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不由心猿意马起来,为了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我开玩笑说,要么就在旅馆住一晚,明天伺机而动。 我的玩笑让夏夕留意到了人行道上旅馆的灯箱,突然她脸色一变,推开脏兮兮的玻璃门,一脸怒气地走向了接待台。 我急忙看向那个灯箱,终于明白了夏夕生气的原因。 这家旅馆名字起得很洋气,叫“莎碧布莱”,可一旦读起来就变成了“傻逼不来”。 我撩起袖子刚想往里沖,想到了自己被退学的事情。这家旅馆能把这么欠扁的招牌堂而皇之地放在马路上,说不定老闆是“唱戏”的,既有背景,又有后台。 我吸取教训,冷静下来,反思自己因为没有好好上那个非洲肤色老师的英语课,导致现在无法确定“莎碧布莱”是不是某个单词的发音。 在我犹豫要用什么样的态度进去时,听见夏夕在旅馆里面叫我。 我推门而入,旅馆老闆正对着夏夕点头哈腰地说:“一切照您的意思办,今晚所有的费用都由我包了。” 夏夕平静地告诉我,今晚我们住这里最好的套房。 我悄悄问她怎么让老闆变得如此俯首帖耳的? 她冷笑道:“我告诉他,只要让我免费住一晚,就把你介绍给他女儿当男朋友。”不等我接话,她又得意地补了一句,“这属于主子把僕人赠送出去,没得你选。” 第15页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她现学现卖,把我在锁具店忽悠她的那套东西还给了我。 老闆的那张老脸正不怀好意地对着我笑,我也不便发作,拿了钥匙,和夏夕各自回房。 倒在床上,我全然没有睡意,白天被夏夕敲击的后脑勺又传来隐痛感。 我回想今晚看到的两个人影,它们到底是人是鬼? 明明死了的夏美,怎么可能回家去翻自己的冰箱呢? 而那个偷我照相机的人,在我追上之前就消失不见,除了我楼上的邻居,谁还能在巴掌大的楼道里凭空蒸发。 从这人把偷走的照相机又丢回来这点上来看,他盗窃的目标很明确,不是贵重的单眼相机,而是我偷拍的那些照片。 我突发奇想,会不会楼上的邻居同我一样,夜夜隔楼观望对面的万种风情。突然没有了这份消遣,所以来偷我的照片聊以自慰。 看来我天生具有摄像的天赋,一个初学者的照片,已经热得发烫。假如要是派我去陕西拍华南虎,指不定火成什么样了。 虽然丢了照相机里的底片,但幸好我做了两手准备,早就把备份的照片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只是照片上夏美所摆的pose属于限制级,仅限照片制造者观看。 所以我找了理由,先把夏夕从我家带走,是为了独自去取藏好的照片。 瞅着旅馆前台无人之际,我偷偷熘了出去,直奔我家屋顶,那里就是我前面提过的绝佳藏匿地点。 屋顶正当中的水箱差不多占据了所有的空间,留出的空地不大,所以鲜有人上来。 水箱周围留着一条窄窄的通道,通道外侧是久疏维护的铁栏杆,栏杆像生了麻疹一样,布满了风都能吹下来的铁锈屑,很好地防止了闲人靠近,杜绝了意外坠楼的隐患。 凭栏而望,对面的公寓显露出欧洲人的高傲和冷峻。 看着对面的房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个推断是错误的,我以为邻居偷我的照相机,是为了偷拍的照片,可是由此产生了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 邻居怎么会知道我偷拍的事情呢? 我把身子探出护栏,尝试着往楼下的窗户里看,但是角度太小,连窗框都看不见。这个实验得出的结论是:同一幢的邻居不可能看到我偷拍的镜头。 我还是别想这些事情了,脑细胞要留着找密码呢。 藏有密码的照片就藏在了水箱旁侧的空隙中,我还特意堵上一块围墙上剥落的大砖石,以免自己忘记。 可我围着水箱转了三圈,也没找到那块大砖石。 屋顶上没有灯,我只能趴在地上挨近水箱找藏照片的地方,竟发现水箱旁侧的空隙被封了起来。 鼻樑碰了一地自家屋顶的灰——我真是霉头触到家了。 我四下寻找起傢伙,不管是凿是敲,一定要把照片弄出来,否则我的冤情永无翻案之日了。 想到这,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折下一截锈铁,继学校被劝退以来,再一次破坏起公共财物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我终于从水箱里找到照片时,连我的鼻子都感动地哭了。 回到旅馆,门口“莎碧布莱”的灯箱已经不见了,旅馆老闆站在门口打着手机。 当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老闆突然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我一惊,攥紧了口袋里的照片,问他:“有事吗?” 他神秘地说:“小子,你以后有福了。”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考虑到他是能给自己旅馆起“莎碧布莱”这样名字的人,我也不指望同他能有良好的沟通。 我礼貌地冲着他露齿一笑,跑回了房间。 我把最后几晚拍的照片全摊在了床单上,尽管只是一张张薄薄的照片,但尤物般的夏美仍搅得我春心荡漾。 我正了正神,拣出她在买了冰箱之后,跳艷舞那些日子的照片。 再根据照片上的日期,从每一天里挑出一张能够完全看清冰箱的照片。 夏美总共跳了六晚的艷舞,总共选出六张照片。 这组深藏不露的密码,在按时间顺序一字排开之后,终于显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夏美临死前留下的“冰箱”两个字,是获得密码的重要提示。 照片里,每晚冰箱门上的磁铁薄片都排列成不一样的图形,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每一天它们都会组成一个阿拉伯数字。将六张照片上的数字合起来,就是浴场保险箱所需要的六位密码了——870714。 原来夏美跳艷舞是为了吸引我去注意冰箱上的那些磁铁薄片,在知道我偷拍她之后,夏美暗中将密码传递给我,她早就知道自己已处于危险之中了。 她是在害怕什么人呢?能想出如此谨慎布局的一个女人,竟也无法逃脱他们的追杀。 保险箱里的东西已经搭上了一条血淋淋的人命,夏美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使人为之疯狂到杀人的地步。 不知在打开保险箱后,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夏美呢? 背嵴掠过冷飕飕的寒意,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切等明天打开保险箱后,夏美被杀的真相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了,我的嫌疑也将得到洗刷。 第四章: 1. 有人说,人活一辈子就为了几件刻骨铭心的事情。 程震相信,自己前几天就刚碰上一件。 出于职业需要,程震时常要和许多客户打交道。他从第一天从事这个行业开始,就为自己定下了两个原则:一、只接待女客户,男客户免谈。二、卖身不卖艺,决不搞有违伦理的花样。 第16页 程震也保有很强的自尊心,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他认为,从这个行业对男女的称唿就可以看出各自的地位。 男人叫男妓,女人叫妓女,性别在这个称谓中的位置便是证明。 正是他近乎偏执的自尊,让许多女客户对他的服务表示不满。可尽管如此,那些女人却总是一次次回来找他,因为像他如此英俊而又强健的男人,实在令她们难以忘记,况且他还是这个行业里鲜有的混血儿。 程震以前是一名设计师。他现在的客户全部都是熟客介绍,彼此之间单线联繫,所以在服务之前,不必再和对方来一番伤感情的讨价还价。 两周前,一个经常给他介绍客户的老主顾打来了电话。 老主顾在电话里挑逗道:“最近有没有想我?” “有事吗?”程震同客户的交谈总是省去繁枝细节的部分。 “你对女人还是这么的不绅士。”老主顾有点不高兴,顿了顿说,“这次,我给你找了份好差事,顾客愿意花双倍的报酬,只是有点特殊的要求。” “你知道我的原则。”程震警觉起来。 电话那头娇滴滴地说:“放心,我不会把变态介绍给你的,咱们俩还没完呢。” “特殊要求是什么?” “对方要让你蒙上眼睛,由我带你去目的地,整个过程中不允许看到她的样子。” 程震不免有点担心:“那人可靠吗?” “这点你绝对放心,通过多重关系介绍过来的,可能是个不敢见人的丑老太婆,怕你看了之后阳痿吧!” 老主顾语气很肯定,程震也了解她的为人,便不再追问,约定时间地点后,挂了电话。 作为一名专业性服务者(此名称正确读法为:“专业”两字后停顿半秒),未成年以及身心不健康除外,很多女性都有可能成为他的顾客。 从业三年的程震对女人已是了如指掌,他只需亲吻脖子就能够知道她们的真实年龄。而他也在这几年中,失去了对女人的兴趣和感情,永远不可能有女人对他这种职业的人付出真心,而他亦是如此。 为了这笔生意,程震特意把一头乌黑的头髮染成了金黄色。在眉目不能传情的情况下,只能靠外表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到了约定时间,老主顾的双门跑车准点到了程震家楼下。 老主顾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有钱女人,干瘦的脸上嵌着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不安分地闪动。 程震从不主动打听她的事情,就连名字也只知道她的英文名jane。据程震观察,jane从不上班,她精力旺盛,却从来没有事情来妨碍她寻求程震的服务。她也没有结婚,她的无名指永远空空荡荡。天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钱,或许她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程震在心里就是将jane定位成巨富的遗孤。 程震一上车,老主顾递给他一副隐形眼镜。 “这是什么?” jane说:“这副隐形眼镜不透光,你戴上以后就连白昼和黑夜都分不出来了。” 戴上眼镜,就是客户特殊的要求。 jane虽然开的是跑车,可碍于上海拥堵的交通状况,她的车没法跑起来,慢到连拐弯都感觉不到离心力。双眼被遮蔽的程震,也就没办法判断出目的地的大致方位。 “是不是堵车了?我们不会迟到吧?”程震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车窗外嚣闹的喇叭声。 jane笑着捏了捏程震的脸,说:“你来看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猴急?” 程震转头躲开她的手,冷冷地说:“专心开车。” jane习惯了这样的自讨无趣,她回嘴道:“堵车不是挺好,是最有效降低交通事故的办法。你的服务给人快乐,交通事故给人痛苦,但你不能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又没让你去撞人。”程震反驳jane的歪理。 jane说:“自从马路上开始堵车,上海交通事故中的伤者就降低了一半。” 这时,车里的电台dj开始播报新闻:北京私车牌照投放数量再创新高……交通部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北京交通事故同比去年大幅下降…… 程震为将来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买了车,就加入上海的堵车大队,阻止交通惨剧;倘若不买车,就迁居首都,避免交通惨剧。 跑车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花费的时间和骑脚踏跑车的时间相当,他们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停好车,jane让程震搭着她的肩膀往前走,程震凭着脚下舒适的地毯和自动门的响铃声,猜测是到了高档的住宅公寓。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程震头微俯,步伐稳健地跟在jane的后面。 终于,jane停了下来,敲几下门后,将程震推进了房间,轻声向他告别:“我先走了,等办完事情后,我会再回来接你。” 等她说完,便传来一记关门声。 接着,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程震的喘息声。 他就这样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他的顾客身在何处。 “把衣服脱了吧!”一个女性声音从幽静中传来。 声音听起来像是年轻女性,但程震从不靠声音来判断女性的年龄。原因很简单,电台主持人可以从大学毕业一直做到退休,声音都不会有变化。 倪萍戴个面具,也照样可以主持《七巧板》。 对程震来说这只是一场交易,他废话不多,开始解外衣的纽扣,一件一件扒了个精光,露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 第17页 “好了。”程震把最后一件衣服丢在地上,对着女人的方向说道。 一只柔软的手触碰到了程震的手臂,顺着手臂往下勾住了他的手腕,随后拉着程震往前走了两步。 程震感觉到了女人细滑的皮肤,至多三十岁的女人才有的紧緻肤质。 “在这坐下。”女人引导程震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女人怯生生的动作让程震确定整个房间是关着灯的,看来这个女人对身份的保密措施做得万无一失。 女人警告程震不许主动碰她,只需要他顺从地坐着就可以了。 这样奇怪的客户程震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为什么找一个男妓来,却对他做妓女才做的事情呢? 女人的爱抚渐渐让程震有了生理反应,每次都是他掌控着异性的欲望,而这一次他不得不拼命抑制自己的冲动,因为一旦他控制不住自己,就违反了客户对他的要求,引起客户的不快,后果难以想像。能找男妓的女人,非富即贵,有权有势。男妓得罪客户,就和民工得罪包工头的性质是一样的。 在挑逗下压抑,竟让程震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急不可耐地扭动身体去贴合那只无比风骚的手。 女人渐渐坐到了程震的身上,将他的身子压向椅背。 程震正慾火焚身,浑身热不可耐,突感背上一阵灼痛,程震痛得直哼哼起来。 开始程震还以为是女人在用指甲抓他,可女人的双手正抱着他的脸,将湿润的嘴唇压住了他的呻吟声。 女人坐在程震的身上如水蛇般扭动身躯,程震的唿吸由快变急,第一次有顾客让他有了高潮。 一阵激烈的肉体接触后,一切戛然而止,女人像阵雾一般消失不见,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穿好衣服,马上jane就来接你了。”声音中还稍稍夹带轻微的喘息声,语气却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镇静。 程震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子,这时他背部的疼痛有所加剧。 遵照顾客的要求,程震完成了整个服务,他虽然没有亲吻那个女人的脖子,但凭经验,他断定这个女人绝不会超过二十六岁,上了年纪的女人不可能拥有这般玲珑有致的身材,以及激情四溢的动作。 她可能是个有钱的年轻美女,如果她想要男人根本不需要花钱,程震对于她会找上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程震眼睛不方便,费了半天功夫把衣服胡弄到了身上,jane也正好在这时来敲门接人了。 这笔生意从头到尾,像做了场春梦,女人说了不超过三句话,当程震在jane的车里摘下隐形眼镜时,就把那三句话忘记了。 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程震从不和任何人谈起她们的事情,这也是他总有回头客的缘故。 但这次的顾客,除了留给他背部的阵阵疼痛,程震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段经歷。 这件事成为了程震心中永远难解之谜,他回家后,茶不思饭不想,只想弄明白这位神秘顾客的身份,这违反了他的职业准则,而他的职业生涯也因此被断送了。 2. 我抱着昨晚找到的照片,正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夏夕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这声音引起我昨天被她绑架时的回忆,鼻子做出了条件发射,只感到一股臭气扑面而来。 睁开眼一闻,原来是自己的口臭。 我放好照片,打开宾馆的门,换了一身套装的夏夕等在了门外。 她一见我,就咋唿开了:“你怎么了,气色怎么这么差?嘴唇都白了。” 我有气无力地说:“昨晚一夜冷风,让我的唿吸道血管收缩,血液供应不足,致使局部抗体减少,病毒乘虚而入,我便出现了上唿吸道不适的症状。”说完,难耐喉咙的瘙痒,勐咳了两声。 夏夕不明白地摇摇头。 我摆出专家的样子,对她说:“通俗地说,我感冒了。” “少给我废话,赶快再回你家,把密码找出来。” “你凶什么凶。”我将昨晚整理出来的密码递给了她,说:“不用回去了,我昨晚在梦中突然记起了密码。” 夏夕看到数字,生气地把纸丢还给我,说:“你很无聊吗?写我生日干什么?” “这是你生日?” 夏夕被我一问,又抓回那张纸看了起来,密码虽然是我写的,但密码是她姐姐设置的,会使用妹妹的生日也在情理之中。 我藉机数落几句夏夕:“要是你的脑子像我一样聪明,在浴场里就该猜出密码,害我们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 拿到了密码和钥匙,夏夕就急着要去拿浴场保险箱里的东西。 五分钟后,我们走出了“莎碧布莱”旅馆,我发现旅馆老闆已经把自己的招牌换了,“莎碧布莱”更名为了“玛丽”。 夏夕得意地对我说:“看见没有,这是昨天我让老闆改的。” 我不解,问:“为什么要叫‘玛丽’呢?” 夏夕答:“因为玛丽是我的英文名啊!” 看到摆出夏夕不可一世的架子,我也懒得问她怎样忽悠老闆的。 改了店名的旅馆生意徒然火爆起来,一会儿功夫,我就在门口被撞了几次肩膀。紧邻“玛丽”的几家旅馆老闆聚在不远处,妒忌得牙都快咬碎了。 我一分析,原来旅馆的突变是夏夕无意中造成的。 关键在这旅馆的名字上,原本它叫“莎碧布莱”,隔壁的旅馆都自称“傻逼”隔壁,占尽了口头上的便宜。现在“莎碧布莱”变成了“玛丽”,隔壁的旅馆都变成“玛丽”隔壁了,读快了就是句粗话“妈了个逼”,生意自然不会好。 第18页 旅馆老闆昨晚拍肩膀对我说的话,意思是不是我碰到了夏夕这个福星,所以有福了? 倒霉的还不止这些旅馆老闆,电线桿上的一则寻人启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寻人启事:周丹,女,44岁,身高152cm,上穿红色灯芯绒衫,下着黑色隐条裤,绿色中跟皮鞋…… 虽然寻人启事上的名字我不认识,但我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女人,是我楼上争吵不断的中年夫妻之一。 她居然失踪了,难怪近几天楼上没再那么吵了。 这则寻人启事又诞生了另一个疑问,我的照相机被盗和周丹的失踪时间上基本吻合,我隐约感觉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繫?昨晚那个扔我照相机的人正是消失在了周丹家的这层楼,他会不会就是周丹的丈夫? 我想得头都快炸了,一般名侦探推理案情,总是越推理问题越少,可是我一推理,问题只会越来越多。问题越多,感冒也愈发严重。太阳穴又酸又胀,看来要把这些问题搁在一旁,先把感冒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一个小时后,维沃大浴场保险箱里的东西到手了。 箱子里只有一本书,书名叫《1+1=0》。 “你确定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了?” 我费尽周折弄来密码和钥匙,只找到一本儿童读物,很不甘心。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嘛? 夏夕也很无奈,答道:“我仔仔细细摸了保险箱里的每个角落,真的没有其他东西了。” “会不会这本是纪念版或者珍藏版之类的书?”我翻书找起作者签名或者手印来。 “你是不是生病脑子烧坏了,这就是本很普通的书。” 我把书正过来反过去翻了四遍,书的内容都差不多能背出来了,也没发现它有特别之处,我对着封面嘆道:“你姐姐留下这本书,我猜是为了告诉我们,我带上你这个累赘就会什么都找不到。” “这是什么?”夏夕指着我手里的书,很是惊讶。 红色的封面上,有人用红色的笔在书名旁写了几个字,因为角度关系,我才没看到。 “西出夕阳朴树枯,水进隧谷退路绝。”夏夕轻声读出了那几个字。 “我没说错吧!这一定是作者亲笔题字的珍藏本。” “你好好看看。”夏夕点点封面上的作者名字。 作者名叫杰奎琳?威尔逊,是个英国人。说明这两句中文可能不是作者写的。 “这里还有字!”我在书名1+1=0的后面,找到一个用红色的笔写上去的阿拉伯数字“0”。 笔的颜色和封面的红色十分相似,不细看,还真看不出封面上写了字。 “是姐姐的字迹。”夏夕斩钉截铁地说。 “这诗是不是李白写的?” “你学过?” “我忘了,可能是李商隐写的吧!” 夏夕嘟着嘴,好像也不知道诗的作者是谁:“你说姐姐写这诗做什么呢?” 我的太阳穴又开始鼓胀了,就像有人在我耳朵边鼓掌一样。 夏美出了一道数学题,害我半夜找密码患上了感冒。现在又来一道文科题——古诗解析,再下去恐怕没解析出什么,我的脑袋先解体了。 额头滚烫滚烫,我渐感体力不支,朝着夏夕一头栽了下去。 听到一声“臭流氓”之后,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3. 上海东区的老街道中,一幢砖石结构的大建筑物坐落转角,四平八稳的样子和拱形大门口木牌上的警局字样很搭调。 诸葛警官和下属陈骏,明亮的办公室里,对于小巷中女尸的验尸报告,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名叫夏美的死者,系机械性窒息死亡,右手指甲的损伤是死者在石灰墙上写字造成的。在陈尸现场大家都忽略了一点,死者随身的皮包中,没有找到手机,兇手带走了死者的手机。 “你说兇手为什么要死者的手机呢?死者随身物品中有的是比手机值钱的东西。”这一点,是尸检报告无法解释的。 陈骏从烟盒抽出一根烟,将烟盒中的剩余香菸排列整齐后,才叼起烟,趁着点菸的空隙,说:“也许死者的手机里存有兇手的重要信息,或者说,手机里有兇手想要的信息,正是因为这些信息死者才被害的。!” “根据尸检报告,死者在挣扎时,一只手中握着手机,也许她为了不让兇手得到手机,是想将它丢远,于是兇手腾出一只手来,单手扼死了死者。你觉得我们的嫌疑人有这样的能力吗?”诸葛警官往椅背上靠了靠,躲过飘来的烟雾。 “可能会是其他情况,说不定兇手并不是将死者抵着墙掐死的,而是按在地上呢?”陈骏对嫌疑人似乎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但诸葛警官相信尸检报告,第一次上门找嫌疑人的时候,他穿着睡衣,并不粗壮的手臂看起来根本无力扼杀一个成年女子。 目前唯一的嫌疑人,死者对面的退学学生,在偷偷潜入死者寓所后,被不明身份的年轻女子带走。 在无法提审重大嫌疑人的情况下,贴发了通缉令追捕。诸葛警官和陈骏对于嫌疑人是否杀人这点上,产生了分歧。 诸葛警官认为,嫌疑人不具备单手扼杀死者的力量,他的潜逃可能是担心自己偷窥的行为受到惩罚,嫌疑人身上也许掌握着重要的破案线索,找到他也许就能找到真兇。 反方观点,虽然还不知嫌疑人如何杀人,但凭死者皮包中藏着他的地址,可以看出死者其实早有预防。如果真是无辜,嫌疑人为何要隐瞒认识死者的这件事呢?为何又要擅自进入死者的寓所呢?而独居的嫌疑人,更是没办法提供有力的不在场证明。通过向公寓保安的了解,同样独居的死者,平日几乎没有社交活动。用陈骏的话来总结,所有的人都缺乏必要的杀人条件,符合条件的只有嫌疑人一个人,那么他绝对就是真兇。 第19页 诸葛警官抚着圆圆的下巴,说:“嫌疑人偷窥一事也属于违法行为,他对我们警方有芥蒂,是可以理解的。” “我认为正是由偷窥引起了这起命案,死者和嫌疑人原本不认识,正是通过偷窥引发了嫌疑人犯罪的念头。” 陈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诸葛警官也拿他没办法,在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况下,等嫌疑人落网,一切自然能够辩个明白。 诸葛警官避开争端,话锋一转,问:“在死者家垃圾桶里找到的针头和羽毛,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线索?” 陈骏将一张摺叠得很整齐的传真纸打开,念道:“通过鑑证发现这些针头上含有人和动物的混合血迹,人血的dna比对工作仍在进行之中,而羽毛和血迹同属于鸽子。这些物品,基本可以排除是吸食毒品工具的可能性了。我觉得……” 陈骏欲言又止,在诸葛警官追问后,他才说:“我觉得这针头看起来像是纹身专用的,鸽子血是可以用来纹身的。可死者身上并未发现纹身,死者的公寓也没有找到其他纹身的器械,也许我是错的。”陈骏对自己的推断没什么信心。 “死者家中除了针头之外,还有未处理干净的黄头髮,我总感觉这起兇案的背后还有更大的案情。要想知道这些,嫌疑人照相机里的胶捲或许能帮上大忙。” “通缉令会让我们找到胶捲的。”陈骏信心满满地说。 “我担心的恰恰就是这点。”诸葛警官指出,从嫌疑人家里取证的照片来看,他使用的是体积较大的单眼相机。而公寓的监控录像拍下了嫌疑人潜入死者公寓时的样子。录像上看,嫌疑人没有随身携带相机。嫌疑人的家里也没有找到照相机,那么这部重要的相机哪去了? “也许嫌疑人外出时,藏在了某处。”陈骏猜测道。 “是你负责盯他的梢,你应该最清楚嫌疑人并未发现我们对他採取的行动,况且他也没时间外出藏相机。”诸葛警官更倾向于照相机在嫌疑人之外的人手上。 目前情况来看,人证物证俱失的情况下,小巷女尸案的侦破工作只能依靠铺发的通缉令,以及仰仗广大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了。 除了对这起完全被动的案件担心,冒进的陈骏也让诸葛警官有一点担心。 年轻的陈骏是警局高校的高材生,高层有心将他培养成诸葛警官的后继之人。一个月前,陈骏调来跟在诸葛警官的身边,积累各种案件的经验。 但这起案件远比表象来得奥妙,毫无线索的案情却又有许多难解的谜团,陈骏一意孤行下去,定会吃经验不足的亏。 诸葛警官望着正将菸头狠狠掐在烟缸里的陈骏,心想:如果他不能克制暴躁的脾气,很难成为自己的接替者。 面对复杂的案情时,体态浑圆的诸葛警官总能表现出与他体重相衬的沉稳来,这一点,对把握案件的细节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对诸葛警官来说,忍耐始终是种美德。可陈骏认为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小时候妈妈叮嘱他,在生气时,要学会忍受对方,深唿吸后从一数到十。但他隔壁一个小子,只数到三就出手了。 第五章: 1. 把时针往回拨半圈,地点转移到区级医学大楼附属楼的四楼,那里是东区警局解剖存放尸体的实验室。 这是陆波第一天值班,他一个人在停尸间旁的办公室里上上网。 陆波喜欢逛论坛,论坛上汇聚了这个城市里最稀奇古怪的事情。前几天有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去抢银行,结果冲进了警卫休息室,而后打伤两个警卫逃逸。众网友对于此人赤裸上身以及沖入警卫室的异常行为展开了激烈的研讨。最近论坛上一个有关寻找上海古老宝藏的帖子异常火热,陆波凑热闹也胡乱回了几贴。 走廊里,实验室大楼里破旧的电梯无病呻吟般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听起来瘆得慌。这声音白天听起来像是抒情版一休哥主题曲,但在晚上十一点就像停尸间里尸体骨骼发出的声音。 今天刚从解剖室送来一具尸体,在登记时,陆波瞄了眼表格,送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死者,听说是被人掐死的。 传达室的老张,还开玩笑的说兇手肯定是女人,因为他觉得没有男人不会对这么漂亮的女人动邪念? 死者露在被单外的皮肤很细滑,只是少了点光泽,大脚趾上挂着枚俏皮的标籤,随着病床的移动而左右飘荡。 乍一看,还以为是尸体在动呢。 陆波在电脑台前越坐越困,他生怕自己睡过去又旧病復发,便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去泡咖啡喝喝。 不巧,没热水了。陆波便拎着热水瓶去炉火间泡水。 整个四楼瀰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安全通道指示牌亮着绿幽幽的灯光,陆波不由打了个冷颤,慢慢往走廊尽头的炉火间走去。老实说,就算是个阳气很重的大男人,走过停尸间门口也会不寒而慄。 老电梯的破嗓子还在不知疲惫地演唱着,陆波突然听见背后“吱呀”一声,回头一看,停尸间的弹簧门居然在微微晃动。 因为实验室曾经发生过盗窃尸体之类的案件,所以才增设了值班岗位。 陆波心想:是不是遇到贼了? 他心里有点怕,脚跟贴着墙,以每秒0.1毫米的速度往停尸间门移动着。 弹簧门挣扎了几下,安静了下来。它就像老电梯的fans,在为它的演唱会献上寥寥无几的掌声。 第20页 之后,歌声依旧,一切又和几秒钟前一样了。 陆波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错觉了,他把空热水瓶被当作武器举在面前,一只手推开了停尸间的门。 停尸间里还有一道玻璃隔墙,墙上装着一扇门,门里一整面墙上都是存放尸体的冷藏柜,就像中药店里放存放药的大柜子。尸体放在抽屉式的冷藏柜里,门上插着死者的姓名,房间当中放着一张不锈钢的病床,寒光闪闪。 加上今天送来的女尸,停尸间里一共存放了三具尸体,另外两具是捐助给医学院的尸体,专供医学生解剖课使用。 陆波用钥匙打开了停尸间的门,小小的房间一目了然,没看见里面有人,他松了口气,走到冷藏柜前又巡视了一番。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想看看今天送来的那具女尸,他看过登记表上的照片,死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反正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例行检查吧。 陆波这样说服自己,拉开了存放女尸的那个冷藏柜。 冷藏柜里空空如也。陆波以为自己开错了冷藏柜,复查了一遍柜门上的名字。 明明没错嘛! 他想:可能是送来时放错了地方,又拉开了邻近的几个冷藏柜,全都一无所获。 难道是遇到窃尸贼了?不可能啊,没有钥匙,停尸间的门不可能从外面打开。 尸体不见,只可能是它自己走出去的。会不会是诈尸?陆波想到这,直感觉头皮发麻。一阵阴风扫过,他忽感背后有人。 勐地转身,一个人影闪过,停尸间外面的弹簧门又在微微摇摆。 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喊了句: “诈尸啊!” 陆波一个健步窜出门外,只见一个男人倒在地上,他表情惊恐,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往停尸间的门里指着,张大了嘴巴想说点什么,可没几秒就断了气。 这个男人是传达室的老张,他被活活吓死了。 老张死前,手到底在指什么呢?陆波回头看了眼背后的停尸间,刚才明明还是间空屋子,现在房间正中的不锈钢床上却躺着一个女人。 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外,包裹的是一层布满尸斑的松散皮肤。 尸体怎么会自己从冷藏柜里跑出来呢?陆波第一反应就是真的诈尸了,他慌不择路地往外面狂奔,到了楼下的传达室才打了报警电话。 2. 程震的背上结起了细细麻麻的小痂,摸一把,就像沙子一样往下掉。 那个神秘的女顾客却不像这些痂一样可以随便从心中抹去。 程震主动给jane打了一通电话,旁敲侧击想要打听点消息出来,可她对那个女顾客的事情三缄其口。 无奈之下,程震放低姿态,约jane一起出来吃饭。闲来无聊的jane对与程震的约会,不管室内还是室外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她欣然接受了邀请。 约会地点定在了一家酒吧里,俗话说:酒后吐真言。 程震使出了当年国民党逼供时的解数,像灌烈士辣椒水那样灌着jane,这一晚,jane醉得很厉害。她也确实吐了,除了真言,胃里能吐的她都吐了。 程震见也没办法再套她话了,就送她回家。 路上,jane的手机响了起来,醉醺醺的jane掏出手机就要往地上丢,还口齿不清地说:“这个破闹钟,晚上闹个什么劲呀!” 程震忙夺过手机,替她接了电话:“对不起,现在jane没办法接电话,你明天再打来吧!” 电话里没有声音,程震以为对方挂断了,可电话还在通话状态,程震又“餵”了几声之后,对方这才挂断。 “奇怪?”程震把手机放回了jane的口袋,又拿出她家的钥匙。然后把她瘦小的身子从车上抱下来,一路送到她的床上。 jane的家程震已经来过好几次,房间的布置都已经熟悉了,他找出解酒药,倒了水,餵jane服下药,替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如孩童般蜷缩着睡去。 程震突然心里酸酸的,他为自己感到可悲,他的生活其实就是用肉体来满足他人的肉体和精神。而他再拿这些钱去换取自己精神上的满足。 这个过程听起来就很绕,就跟踢足球是一样的,前锋不一定非要配合到小禁区里再射门,可以禁区外远射。 程震认为有能够让自己肉体和精神同时得到满足的办法,那就是建立一个家,床上能有一个女人像此时的jane一样安详入睡。 神秘女人在肉体上带给他的精神快感,萌发了他改变现状的想法。 他前所未有地厌恶起被女人唿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生活,他只想找到那个神秘女人,这个念头已经完全掌控了他的大脑。 jane的手机再度响起,程震潺潺如涓的思绪被打断。手机接通后,对方依然一声不吭,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 对这样的恶作剧,程震生气地帮jane关了机。他感觉现在酒劲有些上来,背后那块结疤的部位也热乎乎的。在灌醉jane的时候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于是就倚在沙发上昏昏而睡。 和煦的阳光一寸一寸从窗台边爬向沙发,爬上还在酣睡中的程震的脸,他厌烦地转向另一边,忽觉不是在自己床上。 一睁眼,差点和jane那张瘦脸撞在一起,程震埋怨道:“你别吓我好不好。” jane点点他的鼻子说:“从来没见过有人睡觉这么香。” 程震故作惊恐状:“昨晚你没把我怎么样吧!” “怎么可能,要怎么样也是你把我怎么样了?”jane突然话锋一转,说,“昨天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灌醉的?” 第21页 程震起身避开jane,岔话道:“你饿不饿?” jane不依不饶:“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情?自从那天以后,你就不接我的生意了。” “那是因为我背疼。”从来不为自己解释的程震没有意识到,他的解释就是掩饰。 “你说谎。”jane一脸认真地看着程震,“你说谎的时候,总会做一个特殊的表情,所以你瞒不了我。” “哪有?”程震心虚地摆摆手,“我去给你买早饭吧!” 说着,快步走出门去。 程震走进电梯,在里面照了半天镜子,盯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有一千万的资产。” 没有出现jane所说的特殊表情。 他继续说:“我是变性人!” 表情还无异常,程震觉得话可能还不够扯,于是高声说道:“上海房价要跌啦!” 正巧电梯门打开,外面四、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他们走进电梯,低语交谈起来。 “介小只梭的系今系假?”(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 “因该不废吧!不系梭沖天才废跌嘛?”(应该不会吧!不是说春天才会跌嘛?) “那赶紧抛了吧!” 一个福建炒房团覆灭在程震的谎言之下。 出了电梯,程震迎面和一个大汉撞了下肩膀。那人像没有知觉一样,眼皮都不抬一下,眼神冷漠地走进电梯,关上了门。 “真是个怪人。”程震揉着生疼的肩膀,嘀咕道。 来到卖早点的摊位,程震原本想买上海传统的四大金刚,可能受到外来文化的侵袭,四大金刚全都变了样,油条炸得矮胖像东洋人,大饼被捶成超薄像亚平宁匹萨,摊位上一片早点版变形金刚。 程震忘记问jane爱吃什么了,便各种买了些。回到jane家,他发现门居然没关,走进房间,jane赤身裸体趴在床上,虽然不怎么丰满,但也具有男性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她的衣服乱糟糟丢作一团,像是用很快的速度脱掉一样,有件衣服上还撕了个大口子。 jane经常玩得很过火,程震见怪不怪了。一次,jane穿着比基尼去逛超市,间接导致路口两起追尾的交通事故。 “别闹了,快吃早饭吧!”程震放下早点,招唿着jane。 不见反应,程震上前拍拍她,看见她的背上有一只还未褪尽的大手印。程震连忙唿唤着她的名字,扶起她的头,脖子上赫然一只大大的拇指印。 程震忙用手指探jane的鼻息,已无生气。 突然,外面的客厅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程震急忙去追那人,走廊拐角,一个魁梧的身影闪进安全通道,空荡冗长的楼梯道立刻迴荡起急促的脚步声。 那人虽然体型壮硕,可速度迅如捷豹,程震追赶不及,但他在楼道口捡到了一样东西,是从大汉身上掉下来的。 拾起一看,是个木刻的小挂件,程震用两只手指捏着它端详了半天,觉得样子像只蘑菇,但又不是蘑菇。 他先收起小挂件,找了个能看见大门的窗户守着。 几秒钟之后,一个男人飞快跑出大门,程震惊讶地发现那人正是电梯里撞他的大汉。 从他上电梯到jane被害着短短的十分钟来看,大汉就是冲着杀jane而来的。 程震回到jane的房间,叫了救护车,报了警。 由于自己的职业以及同jane之间不可示人的关系,为避免与警察打交道,程震在警察赶到之前,离开了jane的家。 他也没有留下那枚小挂件。 大汉遗留给程震的不止一个“蘑菇”,还有许多个问号。 为什么杀了人,还要脱光她的衣服呢?是想强姦?可现在是大清早啊!欲望未免也太强烈了一点吧。难道是属山羊的? 难道在搜身? jane的身上有什么大汉想要的东西呢? 身上?程震一下子想到了背上的疼痛,仿佛已经消失的疼痛感再度袭来。大汉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自从那个难忘的夜晚以来,程震第一次想起来,应该要看一看自己受伤的部位。近在咫尺的身体不看,程震最近费尽周折去想那个不该看的身体了。 背上的伤口里,是否真的就有jane被杀的真相呢? 3. 还没睁开眼皮,消毒药水的气味就往我鼻子里钻,怎么每次醒过来都会接触一种刺激性气体。 我观察了一下身边的情况,发现自己坐在医院急诊大厅的地上,急诊大厅人很多,名副其实的急诊,大家都急着等诊治。 密密麻麻的人头之上,一只走时准确的石英钟挂于雪白的墙上,我一看,距离我昏倒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刚想摸一摸额头是否还依然滚烫,感觉手上被绑了东西,是根输液管,我看到里面流淌着鲜红色的液体,我不禁感到好奇,点滴液不都是透明的嘛?难道给我用的是进口货?难怪烧已经退了。 我拉住一名护士,问她给我用得是什么药水,效果这么好? 她漠然地看了眼点滴瓶,说:“是你的点滴瓶空了,血液倒灌了。” 说完,她在一片哀嚎的人堆中闲庭信步地走开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医院居然在给我实施放血治疗,连忙拔掉手上的针头。 我从地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脚印,一掏口袋,空的。 看样子,那小姑娘是丢下我,一个人去找她姐姐留下的秘密了。 我正责怪自己怎么就忘记让她留个电话号码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拍我。 第22页 “走开。”我没好气地甩开那只手。 “那我走啦!你自己解决温饱问题吧!” 声音很熟悉,还有一阵淡淡的饭香飘来,在呛鼻的消毒药水包围中,我仍然能闻出香味来自一碗咸肉菜饭,还加了一个滷蛋。 我腹中五脏庙受到视觉神经的影响,开始叽哩咕噜地念起经来。 我换了副笑脸转过身,从夏夕手里接过饭盒,边吃边问她:“你刚才跑哪去了?” “你晕倒后,我带你来医院挂得急诊,结果看病的人太多,医院没有空床位,只能安排你在走廊里吊点滴。于是我就出去买了套新衣服,顺便给你带了份吃的回来。” 我这才发现夏夕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我昏倒前看见的那套了。 “你居然把我一个病人丢在医院里,一个人跑出去买衣服?” “一件衣服只能在我身上穿一天。”夏夕轻描淡写地答道。 “你真是阔家小姐的脾气。” 我渐渐怀疑,夏夕是不是真的家财万贯,否则怎么可能这样折腾。 我正琢磨着,医院收费窗口骚动起来。 一位老伯对着收费窗口问:“为什么其他医院验血才收20元,你们医院要收58元?” 窗口里的收费员头也不抬,反问道:“没见医院这么多人吗?” “人多也不能乱收费啊!”排得老长的队伍后面,传来了烦躁的抱怨声。 收费员答道:“人多空调自然要开得大些,电费当然比其他医院高,运营成本就上去了。” 老伯含着泪光,嘆息道:“大厅里这么多人,还用得着开暖气么?” 说着,他无奈地走开了。 夏夕拉拉我,关切地问:“医生说你是受寒发烧,现在好点了吗?” “这里环境那么好,人气又这么旺,我又被放了血,想不好都难。”我问她,“那本书上写的什么‘夕阳’、‘隧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吗?” 我刚说完,就看见夏夕疯狂地在她的挎包里翻寻起来,还嘀咕着:“咦?书呢?” “书呢?”她抬起布满乌云的额头问我。 “我现在才醒过来,怎么知道书在哪里?” 夏夕低头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唯唯诺诺地说:“我把书放包里了,现在连钱包一起不见了,真奇怪,明明包都扣着啊。” 我问她:“你一路上回来有没有遇到新疆人?” 夏夕点点头。 由此,我做出了几天以来最准确的一个推理,夏夕遇到贼了。 这时,刚才那个神态冷漠的护士提着一瓶点滴朝我走来,我忙拉着夏夕朝医院大门走去,因为我刚才听夏夕说她的钱包也丢了,我怕护士知道这事以后,她手里的瓶子会装满我的血。 我俩刚要到门口,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的大汉急沖沖地从我们身边跑过去。 他们身上的白大褂乍一看跟厨师的差不多,我心想:卖猪肉的什么时候到医院来赚外快了? 医院大门外,刚才那位验血的老伯走出医院时,昏倒在了台阶上,四个大汉上去,提起老伯的四肢,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掉头,随后才沖门里面喊:“快救人吶!抬担架来!” 夏夕问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老伯倒在医院门口,可以根据他脑袋的朝向来判断这件事的性质。脑袋朝大门,说明病人是没撑到医院就倒下了。要是脑袋沖外,说明医院没把人医好,这些穿白大褂的就全都要下岗了,他们去买把杀猪刀,直接就可以转行再就业了。 夏夕对老伯能否在这个医院里康復持怀疑态度,我对能否再找回《1+1=0》持怀疑态度。满脸写着“怀疑”的白大褂们目送我们出了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路人们又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好像我是来陪女朋友堕胎的一样。 在这个充满怀疑的社会中,夏夕说她怀疑书是在步行街被偷的。 而我怀疑两个人身上的钱加起来,也凑不出去步行街的车费。 俗话说:要致富,先劫富。 我打算向小学生下手,一来他们钱多,二来这个群体之中基本没有比我个子高的。 正巧拐角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走来,挂在书包上的饭盒荡来荡去,发出“哐哐”的声音。 我上前拦住了他,抖着脚,摆出拦路抢劫的样子,说:“小子,有钱么?有的话,给哥哥一点。” 小学生把手伸进了口袋,问了句:“要多少?” 我算了算两个人往返的车费,答:“十块钱。” 小学生掏出一张二十元,为难地问:“可以找零吗?” 这小子果然有钱。 我对他说:“你就当我搞促销,抢一送一吧!” 小学生想也没想就把钱递给了我,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抢多少呢。” 听了这话,我心里异常别扭。 不管有什么困难,必须把《1+1=0》这本书找回来,不仅因为这是夏美留给妹妹的遗物,而书中所隐藏的秘密,是夏美用生命换来的。 不对,我还不能完全肯定夏美已经死了,所以不能说遗物两个字。 昨天晚上公寓楼里出现的那个女人和夏美太像了,虽然没有在照相机里看得清楚,但我熟悉她的姿态和动作,况且并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夏夕也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从退学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我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看在夏夕把我送到医院的情份上,哪怕是要去新疆,这本书我也帮她找定了。 第23页 因为新疆的哈密瓜和美女那真是一个亚克西啊! 第六章: 1. 医学大楼里发生的命案,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若非陆波亲眼所见,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人相信这件事了。 警察也不知道停尸间里的女尸是怎么从冷藏柜里出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传达室老张把她搬了出来,在搬的过程中恰巧被陆波发现,惊慌之下突发心脏病而死。 这个推断一公布,整栋医学大楼都在讨论一个问题:老张为什么要去动那具尸体呢? 讨论阵线分为男女两派,一派为八卦派,男人居多,他们从自身的特点出发,一致认为老张是对美丽的女尸动了邪念,事情发生在晚饭过后,温饱思淫慾……,于是单身的老张在生活作风上就走了岔路。 另一派是峨眉派,以医院里的女职员居多,结婚对她们来说和师太们一样困难,她们普遍觉得结婚就像看a片,当事者未必看上去那么爽。所以她们觉得有钱才是最幸福的,顺着她们的惯性思维,老张是为了卖死者身上的器官赚钱,才会去动那具尸体。 八卦派与峨嵋派战况激烈,但陆波在两种传言里都是牺牲者,因为停尸间唯一的钥匙是在他的身上,老张要动尸体,必须先拿到钥匙。老张的尸体上也没有找到复制的钥匙。 一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两个不确定的推论下,居然诞生了一个确定的推断。两派人认定陆波玩忽职守,是在老张的尸体上取回了停尸间的钥匙,随后才报的警。 对于前来调查的陈骏,他也无心分神这种医院内部的问题。死者是受惊吓而死,诈尸一说,陈骏更是不会理睬。此案定性为毁坏证物,破坏者已死,案件也就草草了事。 他的心思全扑在这具女尸如何产生的问题上了。为了结案报告,陈骏对事发当时唯一的目击者陆波进行了一番讯问。 结果让陈骏越听越像鬼故事,这时,陈骏接到了诸葛警官的电话,昨晚,死者公寓楼对面的居民,看到死者家有女人走动。差不多同时,犯罪嫌疑人的家里也有动静。 陈骏问:“是几点发生的事情?” 得到的回答是十点一刻。 陈骏又问陆波:“医院的事情又是几点发生的?” 陆波准确地报出了时间:“十一点。” 主要因为当时他在上论坛回帖,那上面有他的回帖时间。 刚才还把诈尸当作无稽之谈的陈骏,现在紧张起来了。 从医院步行到公寓差不多半个小时,时间上完全吻合,难道是死者死不瞑目,还魂回家了? 这两件看似无关的事情,好像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陈骏从医院出来后,直奔死者的公寓楼,如果真的是“她”或者“它”回过家,一定会留下痕迹。 因为死者的房门,是陈骏亲手贴上的封条。 等陈骏赶到光荣路时,已经掌握了基本情况的诸葛警官正在嫌疑人的家里等着他。 楼下布告栏上贴得歪歪扭扭的寻人启事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快步上楼后,看见的是诸葛警官一张愁眉不展的脸,他告诉陈骏,昨天搜查没有发现的照相机,今天却自己跑出来了,说明昨晚有人来过了这间屋子。 陈骏问:“有目击者吗?” 诸葛警官摇摇头:“没有母鸡(目击),只有耳机(耳击),这层的住户听见昨晚这间屋子里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 “那就是不知道进来的是谁咯?” “虽然不知道是谁进来过,但能知道,照相机一定不是嫌疑人丢的。” “警官,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陈骏的态度很不诚恳,他感觉诸葛警官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总是有意偏袒嫌疑人。 “照相机这样重要的证物,嫌疑人有必要冒风险放回来吗?一定是有人想嫁祸给嫌疑人,等分析科把照相机里的照片提取出来,我们再做进一步分析吧!”诸葛警官适时避开了陈骏的锋芒。 陈骏指指窗户外:“那么对面死者公寓楼的封条有没有遭到破坏?” 这正是目前最为困扰诸葛警官的事情,封条没有坏,但昨晚却有人影在死者的房子里闪动,据说和死者极为相似。 “应该不会是死者回来了吧?”陈骏低声问道。 诸葛警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陈骏把医院所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诸葛警官,诸葛警官抚着自己圆圆的脸,两条眉毛就快拧成了两个问号。 “最近的怪事全碰到一起了。”诸葛警官自嘲道。 “你也遇到了吗?今天几号?”陈骏问。 “十一月十四日,问这干吗?” “我还以为今天是七月半,鬼怪们放假了。” 诸葛警官哭笑不得,脸颊上的肉微颤着:“这幢楼的居民看到我们警察过来,居然把水箱的问题丢给我了。看来这个下午要为人民服务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陈骏举手作投降状,对诸葛警官说:“你还是饶了我吧!管道工可不是我的拿手活,我是靠这里吃饭的。”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不是靠勤劳的手。” “看来我要孤军奋战了。”诸葛警官走到门口,提起一只工具箱,玩笑道,“修管道让我想起了当年给丈母娘家打工的日子,就当让自己重温一下年轻的时光吧。” “等等。”陈骏严肃地喊住了诸葛警官。 第24页 “怎么?你有线索了?” 陈骏接过工具箱,说道:“你知道,我也一直找不到和女朋友母亲和睦相处的办法,也许哪天我应该去弄坏她们家的下水道。” 诸葛警官笑了笑:“你也该知道,管道工的课程是按小时收费的。” “今天晚饭我请了。” “成交!”诸葛警官握握他的手,“欢迎加入城市消化内科。” “什么意思?” “马上我们要帮它灌肠了。” 2. 程震背上的伤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去医院检查了一下伤口,医生说是被针之类的东西扎伤了,可能是文身,但纹身应该有图案,那片皮肤却是依然如故。 诊断报告上说没什么大碍,给开了一大包涂抹的药膏,让他回家自己慢慢擦。 镜子里,程震看自己的背部和以前并无差异,那个神秘女人用针扎自己的理由是什么呢? 刚开始的时候,程震只是认为神秘女人有性虐待的倾向,这点小伤也实在不足为提。 但jane被杀之后,兇手似乎想从她的身体上寻找什么,这让程震想到了神秘女人是否在自己的背上留下了什么印记。而jane和神秘女人的关系,令兇手以为印记是在jane的身上。 排除针灸的可能,程震自然而然和医生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有文身才说得通。至于为什么没刺图案,程震怀疑那个女人忘记在针头上涂药水了。 要想知道刺的是什么图案,看来只有求助专业的文身馆了。 程震在网上找了家资歷较深的文身馆,预约了技师,决定去鑑别鑑别背上到底刺了什么图案。 文身店取址喧嚣的闹市,但店铺的门面装修却十分低调,看起来就像是地下的牙防所。 程震站在店门外看了十分钟,发现这家文身店的客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徵,那就是个个肌肉发达,他们还故意穿小一号的衣服,看着随时要像北斗神拳里的健次郎一样撑破衣服。 一般光顾文身店的人,会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四肢发达的,干了跆拳道,做了健身教练。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去了黑道,成为了古惑仔。 程震也有样学样,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雄赳赳地走进了店铺。不装个狠角色,程震怕自己这笔无利可图的生意,老闆不会认真看他背上的图案。 文身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一位花枝招展的前台小姐热情地迎上来:“先生,第一次来纹身吗?” 程震露出迷人的笑容,含煳其辞:“嗯——,我约了技师,可以马上安排帮我文身吗?” 前台小姐回头看了眼她座位旁的指示灯,说:“现在不行,你还需要挑选纹身店图案,大约二十分钟后,三号房的纹身师就能够为你纹了。” 二十分钟的时间,程震把文身馆里可供选择的图片簿翻了个遍,他觉得这些图案时间长了难免看了烦腻,要唬人,还不如前胸纹个“勇”字,后心纹个“卒”字。 想到这,程震不由笑出声来,如果他工作时客户看到了某一面的文身,应该正好贴切那时他的状态。 到了时间,前台小姐领着程震往过道深处走去,墙是血红血红的,顶是黑乌乌的,这样压抑的环境下,很容易促使人们去干花钱僱人刺自己的蠢事。 一个刚从三号房出来的胖子骂骂咧咧,看来对纹身师意见很大。 程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了玻璃房门,见到文身师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傢伙没患爱滋病而死真是万幸。 前台小姐口中的三号房十分简陋,有股子散不去的肉骚味。文身师年纪很轻,弄了一头外星人的髮型,穿着一件印有“i love naked”的短袖t恤,他的手臂上文满了花花绿绿的图案,比起做男妓,程震觉得他们更能体现出社会进步的成果,因为他们的成果实打实都能看到,想抹都抹不掉。 “文哪?”文身师看起来态度不怎么好,可能刚才和那胖子吵架的情绪还在。 “我想让你看一下我的背上……” “背上是吧!把衣服脱了,趴到椅子上。”不等程震说完,文身师打断了他。 程震脱了衣服,刚要往皮椅上趴,却发现上面还有没干的血滴,程震告诉了纹身师:“椅子上有血,这怎么躺啊?” 文身师攥着把类似手枪钻的工具,正忙于在一堆针头里找出一支针头插上去,不耐烦地丢下手里的东西,用手抹掉了血,催促道:“快点趴着。” 这卫生状况足以赶上地下制油厂了,程震咬咬牙,趴了上去。 文身师二话不说,提着工具,一拧开关,问道:“你纹什么图案?” “我不文图……” “文字?” “不是。”程震连连摇手,“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文身师关了手枪钻,警觉地问:“你是胖虎的兄弟?” “谁是胖虎?”程震一头雾水。 “就是刚出去的胖子。”提起此人,纹身师似乎火气勐增。 “他怎么了?” “死胖子让我把人民银行的图纸文在他身上,文完之后他去打劫银行,结果把警卫室错当成金库了,他还以为人家的门牌是伪装。打劫失败后,他反倒来怪我漏文了警卫室,没帮他把图纸纹完整。” 程震想到了一部美剧,说的是一个人为了救监狱里的哥哥,把整张监狱地图文在了身上。 第25页 “那你到底帮他文了没有?”程震追问道。 “废话!”文身师解释道,“银行图纸太大,不可能一两天纹完,全部文完差不多三个多星期,死胖子在这段时间里肥了二十斤,文在肚子上的那间警卫室被他挤到肉褶子里去了。这能怪我吗?”聊得投机,文身师也变得友善起来,他主动问起程震需要什么帮助。 程震编起了故事:“我前几天在外面文了个身,谁知过了几天图案竟然消失了,我想来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文身师在他整个背上涂了一层凉凉的药水,又卖力拍拍打打了十几分钟,弄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他告诉程震:“看你背上的针孔不是很整齐,深浅不一,帮你纹身的人很赶时间吗?嗯……我想你文的不是图案,而是汉字。” “写的是什么?”程震突然想到了“勇”和“卒”两个字。 文身师拿起操作台上的一瓶酒精,倒出半杯递给程震,说:“喝下去。” “你让我喝消毒酒精?” 文身师自己先喝了口:“其实这就是兑水的二锅头,开店到现在,一瓶二锅头还在用。放心,绝对没事!” 程震一饮而尽,果然如他所说,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文身师倒是有了发现:“你的文身用的不是普通药水,而是鸽子血,这种文身一喝酒就会显现出来。你背上文的好像是监狱的‘狱’字。” 程震心里一阵难受,难道神秘女人要我帮她越狱? “不对,不对。也有可能是狮子的‘狮’字。”文身师改口道。 “到底是什么字呀?” 文身师吃了没文化的亏,实在没法区分到底是哪个字,于是用手机拍下来,让程震自己看。 红殷殷的背上赫然一个略有变形的“狮”字。 为什么她要在我的背上文这个字呢?就为了这个字,jane被残忍的杀害了。 文身师看到程震痛苦的表情,以为是在为如此噁心的纹身难过,安慰道:“纹身这东西是可以修改的,要不索性我帮你多纹几个字上去,组成一个成语算了。” “什么成语?” “羊入狮口。”说着,文身师开启了手枪钻,发出“滋滋”的蜂鸣声。 虽然这不是成语,但程震觉得形容现在的处境很适合。 他推脱上洗手间,穿起衣服,在前台小姐万般风骚的眼神中,夺门而逃。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程震近期的遭遇,只能是“孽”字,程震觉得神秘女人要文也应该文这个字才对。 一个男人心里想着一个女人,叫做爱如潮水。一个男人心里想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叫做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而现在,程震心里除了朝思暮想那个神秘女人和牵肠挂肚那个杀害jane的大汉之外,还沉迷在一个字里,这就有点像西湖边,那个全心向“佛”的方丈和那对人鬼夫妻的故事桥段了。 只是现在程震不知道,他算法海?还是许仙? 3. 我和夏夕走在南京路步行街上,寻找着小偷的踪迹。 我对夏夕的背景一直有点疑惑,旁敲侧击着问她:“你姐姐叫夏美,照理你应该叫夏丽才对仗嘛!” 夏夕说:“本来我是叫夏丽的,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满大街都是叫夏利的计程车,天天有人在马路上喊我名字,我嫌烦,所以就改成现在这个名字了。” 我接着问:“你每天都要换不同的衣服,你爸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吧。” 夏夕平静地说:“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你爸是做什么的?” 夏夕抬头想了想:“人家都管他叫房地产的大鳄。” 难怪“玛丽”的老闆会说我以后有福了,他一定以为我勾搭上这个千金大小姐了。 我不由偷偷瞄了眼她的侧脸,她拥有毫不逊色于夏美的姣美面容,比起夏美的妩媚性感,夏丽的清纯可人也让我神迷。加上她如此阔绰的家境,我的爱恋对象渐渐从她们家的死人转移向了活人。 我俩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找到小偷。 夏夕问我:“怎么没见着小偷呢?” “废话,小偷又不会把职业写在额头上,你能看出谁是小偷的话,反扒队早就聘请你了。” 夏夕急了:“这可怎么办呢?姐姐留给我的书,要是丢了,就太对不起姐姐了。” 在茫茫人海的南京路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忽生一计:“与其我们去找小偷,不如让小偷来找我们。” “怎么让他们来找我们呢?” “我们拿你姐姐的手机当诱饵,把它放你身上,不出十分钟,包管小偷盯上你。小偷也是有纪律有组织的,找到一个成员就能知道你被偷的东西在哪了。等小偷对你下手的时候,我来个黄雀在后,就大功告成了。” “真的能行吗?” 我本来想说你这样粗心的人,小偷不偷你才怪。但想到我宏伟的财色双收大计,觉得这个嘴瘾不能过。便改口道:“常言道,没见过人妖不能算去过泰国,没整过容不能算去过韩国,没被抢过不能算去过广州,没被偷过不能算来过上海。所以你放心,小偷一定会盯上你的。” 我边说边在口袋里找手机,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摸出手机来。 几步开外,一个人正拿着我的手机在人群中一路狂飙。 第26页 我大喊起来:“抓小偷啊!”撒开步子,玩命地追赶起来。 从前上海遍地是黄金,现在上海遍地是全国人民,南京路上众多人纷纷撤步,让出一条迎宾通道,并双手插袋行注目礼。 我和小偷一前一后,差不多横穿了整条步行街。虽然我跑步不慢,但也就百米之内的爆发力强,百米之外限于体力不足,被小偷拉开了n个身位。 眼见他就要拐进小路时,一位七旬老伯伸出了他的雕木拐杖,小偷躲闪不及,右脚绊在上面,左脚绊右脚,人腾空而起,在水泥地上做了一个类似足球运动员进球后庆祝的滑行动作,摔了个狗啃泥,直撞在人行道上才止住惯性。 刚才夹道欢迎的人群蜂拥而上,骂娘的骂娘,吐口水的吐口水,踹小肚子的踹小肚子,以无比的热情继续这位兄弟表现血溶于口水的热情。 就像开演唱会一样,我使出吃奶的劲才挤进内场。拿回了手机,我问小偷,知不知道几个小时前有个女孩被偷的一本书在哪里。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脸,问:“你说哪个女孩?” 这话实在讨打,全国人民又是一阵热烈的招待。 因为实在太吵,我不得不凑近小偷的耳朵说:“就是你们上午最轻松的那笔业务。” 小偷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记得了,这票是我表弟干的。钱包留着用了,那本书你去太平街附近的垃圾筒里找找看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谢道:“多谢了,兄弟。” 我突然觉得全国人民的眼神起了变化,他们好像在考虑要不要也热烈招待一下我这个上海人。 突然,人群后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叫道:“大家快为见义勇为的老伯鼓鼓掌啊!” 大家齐声鼓掌,有人一只手里提着东西,就用另一只手在小偷身上鼓掌。有人双手提着东西,就用脚在小偷身上鼓掌。 我瞅准空档,滑步熘出了内场,带着夏夕往太平街走去。 这时,身后响起了警笛声,不知为何,我心里涌起了莫名的不安。 太平街距离步行街几步之遥,它是位于外滩和步行街之间的一条僻静小路。限于道宽,太平街两侧没有栽树,取而代之的是不锈钢的分类垃圾筒。 因为高等教育受的少,我一直不明白垃圾该怎样去分类,就问夏夕。 她大小姐的架子这时又摆了起来,数落我没有求知若渴的精神。 我说我现在不是问你了嘛。 她用手背拍拍手心,语重心长地说:“不是在马路上随便一问,就可以学到知识的。” 我讽刺道:“明明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她“哼”了一声,说:“我当然知道。这样说只是加深你这次学习的印象。”她指着一边贴有指示标籤的分类垃圾筒,解释道,“瞧见没有,这垃圾分能够回收和无法回收的垃圾,玻璃、塑料等能够再利用的垃圾丢这个,其他垃圾丢另外那边垃圾筒。” ”你说小偷会把书丢进哪个垃圾筒里?” “应该不是可回收吧。” “为什么?” 夏夕认真地说:“你想,印满字的纸谁还能用来打草稿?” 听来满有道理,我看了下,垃圾筒上贴的标籤五花八门,十多种垃圾,要搞哪些可回收,哪些不可回收,对我来说,比区分哪些女演员和导演睡过更不容易。 我又问夏夕:“如果我实在记不住该往哪个垃圾筒里扔,要怎么办?” 她说:“那你就往不可回收里扔,这样的话,环卫工人可以省下整理回收垃圾的力气。” 谈话归谈话,我们还是逐个垃圾筒翻找着那本书。 一辆垃圾车开了过来,环卫工人利索地跳下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所有垃圾筒统统倒进了车上的一个大黑筒里。 夏夕见了说:“看到没,像你这样的人太多,环卫工人还是打算自己回去慢慢分。” 我委屈地说:“像我这样的至少她不用再分一次可回收的垃圾了啊!现在一股脑倒了,我们不是白白分类了。” 夏夕反驳道:“就是因为没分好,所以环卫工人才要重新分。” 于是,这场辩论演变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形式。可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土行孙不敌邓玉蝉。到最后,我同意了她的说法,一致认为先提高自身垃圾分类的素质比较重要。 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我们讨论完,环卫车也把整条太平街上的垃圾筒都清空了,这下是彻底没希望找到那本书了。 我不禁猜疑,是不是夏美有预言家之能,想用这本书的名字来暗喻,我加上夏夕两个人,註定一事无成? 夏夕怔怔地望着垃圾车绝尘而去,我也鼓不起劲去安慰她,就一屁股坐在了人行道的台阶上。 对街地上也坐着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在寒风中赤着一双黑黑的脚。眼神里充满着挑衅,就像一条地盘受到侵犯的狼。 一抹红色在乞丐手中忽隐忽现,他端着一本书,撕下一片书页,狠狠地擤起了鼻涕。 我拉着夏夕沖了过去,一把抓过乞丐手里的书。一看封面上的字迹,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本书。 乞丐被抢了餐巾纸,也急了,脏不拉叽的手径直冲我脖子而来。 一直听大人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天总算见识了,我比乞丐高出一头多,乞丐仍然毫无惧色扑向了我。 夏夕像个拳击裁判,站在当中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对乞丐说:“别打了!这本书我买了,你说多少钱吧!” 第27页 乞丐听到钱,在空中一变手势,拍了拍我肩膀,脸上泛起比哭还难看的笑,连身说道:“有钱好说!有钱好说!” 夏夕说:“给你五块钱,这本书归我们。” 乞丐闭着眼睛直摇头:“这么新的书,没两位数我不卖。” “可这本书都被你撕坏了,况且全新的也卖不到两位数啊!”我实在看不下去,摆明了坐地起价。 乞丐说:“坏了才值钱,知道啥叫残缺美吗?” 我真想把他揍成残废缺德的倒霉鬼。 夏夕让我冷静,示意这件事由她来处理。 “一口价,十块钱。”夏夕开价倒是爽快,这位大小姐完全把她钱包已经丢了的事情抛在脑后。 乞丐用手擦擦鼻涕,讨价道:“十五块。” “成交。”夏夕对我挥挥手,“付钱。” 乞丐嬉皮笑脸摊开脏手,恬不知耻地等着我买单。 从小学生那里借来的二十元,现在只剩下了十六元,我数了三遍,还是十六元。 乞丐趁我不备,抢过钞票就踹进兜里,笑道:“别数了,十六元没错。喏,这一块钱还你。” 乞丐吹着口哨,扬长而去,今天他完成了创收。 夏夕得意地自夸谈判才能,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在两个人只有一块钱的情况下,不靠逃票就寸步难行了。 世道变了,我打劫小学生像要饭,真遇到要饭的倒像遭打劫了。 书虽然到手,但夏美写在上面的字还是不明白,夏夕问我:“你认识语文水平比我们两个高的人吗?” 我过滤着每一个认识的人,连幼儿园食堂阿姨都没放过,最后锁定了一个可以帮助我们的人。 但要去找此人,路费是个问题。 夏夕让我把夏美的手机给她,她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一辆计程车翩然而至。 夏夕让我一块儿上车,说计程车的帐由她爸爸的公司结。 看起来她家穷得只剩下钱了,估计什么也不缺,就缺一个女婿了吧。 当然,这话我没敢说出口,因为实在太俗,我在夏夕面前的地位又低,做人不能太低俗了。 司机问我们去哪。 我报出了自己大学的名字。 第七章: 1. 诸葛警官和陈骏走上了屋顶,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让他们有了不祥的预感。 屋顶正当中的水箱近期好像进行过维修,水泥渣子撒了一片。一侧围栏上的铁锈被蹭掉了一截,像是有人倚靠过围栏。 “不是说没人来修过吗?”诸葛警官纳闷居民为什么要骗他。 陈骏把工具箱放在了水箱的水泥墩子旁,弯下腰,朝水泥墩下的一个缺口里张望着。 一股熟悉的气味飘入了他的鼻腔,陈骏用力吸了两下鼻子。 “有什么发现?”诸葛警官从工具箱里找出手电筒,两道光射进了水泥墩的缺口。 缺口下是水箱的锈铁架,布满灰尘的地上有一条清晰的拖痕,陈骏挽起袖子,伸手从缺口里提出一只绿色的女式皮鞋。 他想起上楼时,在门口看见的那张寻人启事,那位失踪的女性穿的正是绿色中跟皮鞋。 陈骏掸掸手,冷静地说:“看来这里不对劲的不单单只有水箱了。” 诸葛警官跳上水泥墩子,拉住水箱盖上的把手,招唿陈骏道:“帮把手,看看水箱里面有什么。” 两个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铁盖,浓重的臭味熏得两人直往后退。 水箱中漂浮着一具女尸,尸体肿大不已,像戳一下就会炸的气球,尸体的面部被“面目全非”脚踢过一样,很难辨认出原本的面容。不过,女尸的体型特徵和寻人启事上的失踪者很接近。 陈骏留意了一下尸体的装束,女尸穿着咖啡色外套和牛仔裤,脚上什么都没穿。这和寻人启事上“红色灯芯绒,黑色隐条裤”的描述差别很大。 诸葛警官苦笑道:“这回兼职算赚到了,疏通管道的同时还可以进行现场勘查。” 陈骏说:“除了贪官,也就咱俩可以打一份工赚两份钱。” 在居民生活用水水箱中发现的尸体,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居民的心理阴影,诸葛警官带领法医以及少数几名勘查小组的成员在屋顶进行封闭式调查。 陈骏重又看了一遍寻人启事,发现寻人启事上没有联繫电话,只留下了联繫地址,地址正是这幢楼的四楼。 陈骏来到当事人的家门前,敲了半天门,倒是隔壁门开了。邻居反映,这家可能没人,因为这对夫妻平日里争吵不断,近几日倒不怎么吵了。 陈骏心想:这是当然,水箱里的女尸很可能会牵扯一起弒妻案。 一位勘查小组的人员向陈骏汇报了一下屋顶的调查情况,女尸的身份已经得到证实,确实为本幢楼的住户。 这样的话,陈骏更有充分理由知道这扇门后的情况了。 “躲开!”陈骏提醒了一声勘查队员,飞起一脚踹向防盗门,门纹丝不动,他的鞋底豁成了两半。 “警官……” 旁边的勘查队员刚想阻止,陈骏换腿又是一记,结果他的一双皮鞋彻底变成了一双凉鞋。 那位勘查队员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握住门把,一拉,防盗门开了,原来,根本没上锁。 “警官,这门其实是外开的。” 陈骏窘红了脸,一瘸一拐走进门去。 勐然间,一个大黑影如泰山压顶般冲过来,陈骏避闪不及,被撞倒在地,兜里的皮夹也掉落下来。 第28页 站在门口的勘查队员也被弹出老远,原来这傢伙故意开着门,找机会逃跑。 两人异口同声大喊:“站住。” 那人高大的背影一掠而过,陈骏刚想起身追赶,两只不争气的鞋子拖了后腿,他让勘查队员快去向诸葛警官汇报,杀人嫌疑犯畏罪潜逃。 话毕,他拾起皮夹,独自走向了房间的深处。 走进房间,一台天文望远镜架设窗边,陈骏凑上去一瞧,居然正对着对面的公寓楼302房间,看来偷窥美女的嗜好和贪污受贿是一样的,普遍存在而又不为众人所知。 柜子里放着几顶女人的长假髮,看来此人业余时间兴趣广泛,偷窥癖之外还有异装癖。 此时,陈骏不再坚持小巷女尸的兇手一定是那个退学生了。 一面空白的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上海外滩的风景照。 陈骏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房间的主人爱偷窥美女,美女就死了;他喜爱的妻子,陈尸水箱;他如此着迷外滩陆家嘴,是不是要弄个恐怖袭击,达成他变态的满足欲? 陈骏甩甩头,像是要把这次的逻辑推理从脑袋里甩出去。这个推理实在太次,比他脚上鞋子的质量还次。 刚才那一次撞击,陈骏已经体验到了屋主的强壮,兇手具备能够单手掐死女人的条件,比起楼下的退学学生,兇手是屋主看来更靠谱。 美女的威力着实厉害,这幢楼一共就没几个住户,能看见对面302室的更是少,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已经发现两家偷窥的住户了,这概率比被雷击中还高吧。 继续搜查,在靠近对面酒店式公寓的窗户前,还放着一架先进的投影设备,地上散落着几张幻灯插片。 陈骏一看,就知道这些仪器是和对面所住的美女有关。 陈骏这才意识到诸葛警官早先的劝告是对的,过于草率的判断,是冤假错案开始,刑讯逼供就是接下去的结果了。 这是他第一次心悦诚服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强迫症总让他无法与其他人的意见一致。就好像墙上杂乱的风景照,哪怕一条没有对齐的缝,也让他极不自在。 对于一名警察来说,有这样的怪癖,在一些事情上,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诸葛警官面色铁青的出现在房间里,口气凝重地告诉陈骏,本市上午又发生了一宗命案,死者是位女性。 诸葛警官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我这身材实在不能再折腾了,还是你过去看看吧!” 陈骏交待了一番他在房间里的发现,兴沖沖地出发了。 虽然说发生命案是有人被杀,这件事本身不该高兴,但难得有独立侦办的机会,陈骏自然心情大好。 所以说警察这个职业不是人人可以做的,特别是刑侦兇杀案的刑警,每天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一不小心,精神上容易成为烈士。 2. 程震得到一个“狮字”,茫然无措。如果是个“施”字,至少是个姓,或许指的就是施瓦辛格。 好在如今是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可以没有文凭,可以双脚残废,但决不能不会上网。 网际网路上能告诉你宇宙是如何形成的,下能告诉你八宝粥是由哪八样东西组成的。 作为一名靠外表吃饭的服务界人士,程震平时自然也少不了依靠网络採集时尚资讯。 网际网路上有关“狮字”和“狮子”的不多,谈论“狮子座”的倒是不少,最近一个有关“铜狮子”的帖子,在一个本地论坛讨论的异常热烈。 这个帖子异常火爆,一天就有十几万次的点击率,已经累计了几千人的回覆。 关于此帖,大致内容如下:上海市区某处正蕴藏着一笔价值千万元的财宝,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笔财宝到底是什么东西?黄金?钻石?美元?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时,一张藏宝图流落民间,坦露这个秘密的发帖人,宣称会给提供线索者高额的报酬。 程震觉得大多数人,就算破解了藏宝图,也不会到发帖人那里去领报酬,因为报酬绝对不可能高过宝藏,情愿自己去寻找这笔巨财。 程震看了看藏宝图,是一盘差不多摆满黑白棋子的棋盘。 有人说按照这局棋去找棋谱,答案就在棋谱上;有人说要去找来下这盘棋的人就能知道宝藏在哪里。 棋盘上棋子的排列顺序似乎有几分眼熟,他定神一看,如果把白颜色的棋子拿走,剩下黑色棋子所组成的图案,和纹身师从他背上拍下的纹身很接近,看起来都像是一个“狮”字。 继续往下翻帖子,奇奇怪怪的回答层出不穷,程震搜索有关狮子的回覆。 终见一贴,有人提及了“狮子”两个字。 但说的不是动物,而是雕塑。 回帖的人网名叫wc,因为和厕所以及世界盃同名,所以这人给程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在帖子里这样说道:相传几十年前的“文革”时期,造反派对上海某处的狮子铜像极不顺眼,当时谁家收藏西洋玩意,就是崇洋媚外,等同于叛国罪。 有识之士及时出手保管了狮子铜像,狮子铜像专门在英国铸造,据说铸完后立即毁掉了铜版,使得这狮子铜像成为了旷世珍品。 物以稀为贵,程震觉得这种理念也可以运用到他的职业上,要是一个月只接一个客户,把价钱抬高,这样省时省力又赚钱。 就跟国外名牌在中国销售是一个道理,原料是中国的,制作是中国的,贴了个牌,东西是一样的质量,在它公司走了套流程,就可以卖数倍的价钱,这比抢劫还暴富,难怪消费水平高的地方,治安就好。 第29页 越想越扯,程震揉揉眼眶,继续滚动网页。 如此旷世奇宝,知晓者寥寥无几,对于它的位置,wc暗示,棋盘中藏有地址。 程震復看棋局,故技重施,这一次换作将黑棋取走,只留下白棋,转了几个方向后,棋盘上竟是两个字——外滩。 真是要感谢网络的力量! 程震现在终于明白,那个杀死jane的大汉,是冲着宝藏而来的。 而那个神秘女人把“狮”字刺在自己背上,是事先知道她们有危险,才会让置身事外的程震保管这个秘密。 大汉没有在jane的身上找到纹身,一定会联想到程震的身上。 程震像只砧板上的甲鱼,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宁可去找一找铜狮子,也不做缩头甲鱼,说不定能找出杀害jane的兇手到底是谁,再说不定,还会遇上那位神秘女人。 想到这里,程震找出顶牛仔帽扣上,对着镜子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忽觉自己与《夺宝奇兵》中的男主角颇有几番神似,俨然山寨版的印第安纳?琼斯。 他整整帽檐,口袋里有东西硌着了胳膊,拿出一看,是捡到的那只形似蘑菇的小挂件。找到了铜狮子,可能就知道这东西到底派什么用场的了。 将挂件装回口袋,他再度出门踏上调查之路。 3. 我的学校位于城郊,即使坐计程车,从太平街过去差不多也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夏夕上了车就不停照着镜子,臭美得不行。我就在车上随意翻了几页《1+1=0》。 这本书说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双胞胎姐妹,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常人的心灵感应。她俩能异口同声地说出相同的话,且一字不差;能在同一时间内做出一样的动作,除了性格,完全没有其他区分她们的方法。 虽然只是本儿童读物,但书里面提到了双胞胎姐妹,在我身边,不是恰巧就有一对双胞胎的姐妹吗? 夏夕的姐姐在浴场的保险箱里藏下这样一本书,是不是在暗示着某些事情呢? 我们所要追寻的未知,究竟是封面上的字?还是书页里的字? 我用余光扫了眼夏夕,试想着将夏美的髮型拼接到她的脸上,凭感觉,相似度接近99%。我从来没有听见过夏美的声音,只能从外貌、神态、姿势上辨认,但要模仿这些,对于书里的那对双胞胎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阳光从车窗外照耀在脸上,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 这张天使般的脸庞下,会不会是一颗魔鬼的心呢?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了魔鬼。 “喂!喂!想什么呢?到了,快下车啊!”夏夕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我的头撞得计程车门咣咣响。 原来看到的魔鬼,是夏夕的身材。透过衣服,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年轻女性含苞待放的姣美身材。 “别推了。” 我揉着额头,钻出了计程车。 司机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关怀地问了句:“你没把我玻璃撞坏吧?” 居然把财产看得比人还重要,我气愤不已,但对于计程车司机这种一天机器人,一天植物人的职业,我抱着谅解的心情不予计较。 重回校园,让我不知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过往的同伴,尤其是汪克。听说他已经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和篮球队队长。他父亲是校长,前面一个职务还在我的意料之中,后一个职务则让我深切的意识到,政治对体育的影响比我想像中大得多。 我领着夏夕直奔文科老师的办公室,能够破解诗迷的人,非我大学语文老师莫属。 那句谜语就像句诗,我的语文老师饱读古文经诗,她一定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一路上,不断有女生看见我以后,尖叫着跑开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装修气派的办公室一角,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她脸颊削瘦,头髮花白,一副无框眼镜架在笔直的鼻樑上,这个严厉的女人就是我的语文老师,她叫徐传弟。 听名字就知道她的父母当年想要个有把儿的娃,可惜事与愿违,想以女儿的名字表明夫妻俩再接再厉的决心。可惜,计划生育计划让他们的计划流产了。所以,父母俩把徐传弟当成了男人来养活,于是造成了徐传弟对男人嫉恨的心态。 我们进去的不是时候,徐传弟正用那双薄如蝇翼的嘴唇训斥着一位男同学。 我只能在一旁等候,顺便听他们的谈话解闷。 徐传弟晃着一根手指,大声沖男同学说道:“你是不是心理变态,上个星期我刚刚解决了你的露阴癖,现在你又有偷窥癖了……” 听见“偷窥”两字,我哆嗦了一下。 男同学哭丧着解释道:“徐老师,这真的是误会,上个星期我起床匆忙,裤子忘记拉拉链了,碰巧被女同学看见了,结果认为我在耍流氓。今天是因为……” 徐传弟打断了他:“今天是你凑巧看见女同学没拉拉链咯?” “确实是这样。”男同学都快哭了,“我是想提醒一下那位女同学,没想到被当成色狼了,这绝对不是我的错。” 徐传弟冷冷地说:“你以往的表现,反映出思想品德上已经走向了极端的龌龊。” 男同学说:“男人看女人叫偷窥,女人看男人叫耍流氓。走在街上,目光高一点是偷看走光,目光低一点又是耍流氓。横竖都是男人的错,到底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徐传弟呵斥道:“时代不同了,女人做主了,懂不懂?你们男人就这副德性,成天到晚不学无术学禽兽,难道不是吗?”她把从小到大对男人的满腔怨愤统统喷向了面前的仇人代表。 第30页 这句话打击面太广泛,我实在忍无可忍,上前劝阻一番后,才平息了这通不可开交的教育。 徐传弟见到我有些诧异,以前读书时,她老是训我,好像我不是学子,而是她孙子似的。这次相见,她待我如同儿子般温柔。 这是退学后,我心理上唯一找到的优越感。 徐传弟笑盈盈地说:“你快和你的朋友一起坐我旁边来,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也算没白教你。” “这位是我僱佣的僕人。”我严肃地更正道,手臂上一阵麻痛。 徐传弟用不敢相信的目光与夏夕对视一笑。 我开门见山地说:“徐老师,这次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拜託你。” “喔?”她的嘴形成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圆圈,“什么事?” 我把书递给她,说:“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一句诗,你能看看是哪个诗人的诗吗?” 她厚厚眼镜片后的两只眼睛,费力地在红色封面上找着红色的字。 “西出夕阳朴树枯,水进隧谷绝退路。” 她反覆念着这个句子,在大脑里开启搜寻引擎,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徐传弟琢磨半天,说道:“这句话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不像是古诗词,倒有点像灯谜的谜面。” “灯谜?”夏夕不解地问。 我虽然听了也有点犯迷煳,但不懂可以装懂:“徐老师,这女孩没听明白,你给她解释解释吧!” “好!”徐传弟热情地答应,“这应该是一句最简单的拆字迷,一句七个字代表一个字。譬如第一句头四个字‘西出夕阳’,通常我们看地图,都是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为标准,西指的就是左,要猜的字是夕字边旁。‘朴树枯’意味着朴树枯萎说明没木头了,朴字去掉木是个卜字,夕字边旁一个卜字,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外’字。” 我这才恍然大悟,试着自己去解后面那个字:“照徐老师的方法,‘水进隧谷退路绝’意思就是水流进了峡谷里,这个字应该是水字边旁,再取隧谷的谷字,拼在一起就是‘浴’字,两个字连起来是‘外遇’的谐音。” 夏夕听完我的推理,发出无限崇敬的赞扬声:“你别添乱,好好听老师说。” “其实你只说对了一半。”徐传弟对我说道,“这句和前面那句的解法不同,需要从意思上来理解。河水进了峡谷就变得进退两难,你说的水字边旁没错,但右边的字应该是形容水流艰难的‘难’字,所以从下半句里,得到的应该是沙滩的‘滩’字。” “外滩?”我和夏夕不约而同惊嘆道。 徐传弟说:“我想写这句话的人,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地址吧!你看,后面还写着一个数字‘0’。” 这本书名叫《1+1=0》,夏美又写了一个数字上去,没准是在暗示一个门牌号码。 我问徐传弟,外滩1100号是哪里? 她告诉我,外滩只是一块区域的统称,没有叫外滩的路,自然不可能有门牌。况且,外滩也没有1100号那么长。 对我这个平时基本只用100以内运算的人来说,要猜出数字的含义,实在是让武大郎耍丈八蛇矛。 既然在大学校园里,可以就地取材,我突然有了主意。 拜别徐传弟的文科办公室,我和夏夕一起去自习室找我的好朋友汪克。 汪克继承了他父亲无与伦比的计算和算计能力,身为一校之长,他父亲从不会让学校里的一分钱旁落他人钱包,于是就有了他的私家宝马轿车。汪克从小数学就出众,还经常参加市级的数学竞赛。 我们的这个数字难题让汪克去琢磨,再恰当不过了。 正值午自习,离教室老远就听见汪克的歌声,他唱着周杰伦的《斗牛》: 说你怎么面对我, 甩开球, 我满腔的怒火, 我想揍你已经很久。 别想走,说你眼睛看着我, 别发抖,你给我抬起头。 有话去对医药箱说, 别怪我…… 我纳闷,这傢伙什么时候练过歌喉了?以前他唱歌简直是鬼哭狼嚎,总爱半夜戴上耳机在床上咆哮,完全不顾同寝室人的死活。 当年诸葛亮抓孟获的时候,如果让汪克朝着他们营寨唱上一曲,丞相就不用费那些心了。 每当他放声高歌,我就明白,他恋爱了,至少是暗恋。 我让夏夕在教室外等我,快步向他所坐的课桌走去,恰巧他抬头也看到了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你小子退学这么长时间,终于想到来看我了啊。”汪克拉着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和以前的形象大相迳庭,蓄起了头髮,发路丝熘,鬍子比以前刮的干净多了。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唱这种歌了?球盲准备转型当流氓了?” 他呵呵一笑,眼睛朝坐在他左边的一位女同学瞟去。 坐在那的,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我大吃一惊,汪克的审美观有了质的飞跃。 以前拒绝过汪克追求的女同学,用寝室里一个兄弟的话来形容,她们化着浓妆的脸就像北京工人体育场的草皮,远看一枝花,近看一脸洼,雨水一冲凤凰变乌鸦。 汪克当上了篮球队队长,在学校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个头虽然没长进,但眼界和篮球队队员一样高了,他居然有胆打校花的主意。 第31页 看来和我一起闯了祸之后,汪克认识到了有后台的重要性。 我感嘆:泡妞不下血本,也要有老本。 汪克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恋爱就像考试做单选题一样,不能复选,你只有选择过后才会知道答案。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去追求崇高的爱情,我是一个专一的人,无论成功失败,我都不会半途而废。女孩子的外表对我来讲,不是很重要。” 我对他说:“关键这道题目要是你做错了,没有补考。” 汪克含情脉脉看向校花,校花白了一眼,继续看书。 “我有信心。你看,她对我笑了。” 这个情种看来是没药救了,我劝说道:“别的不怕,就怕你走错了考场。” “别说这个了。”汪克问起了我的近况,“我送你的相机,你用了吗?” 我苦笑,心里想:要不是这个相机,我能惹这么大麻烦吗? 我天南地北地瞎侃几句,岔开了照相机的事情。当然我没忘记该办的事,让他看了《1+1=0》封面上的字。 他看完之后,饶有兴致地问我:“1+1在什么情况下等于0?” “在错误的情况下。”我随口回答。 “这不是脑筋急转弯,是一道有趣的数字游戏。”他继而问我,“在我解题之前,你先告诉我,你要找的是怎样一个数字?” 我说:“可能是一个门牌号码吧!” 他作明白状,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一派专家学者的腔调,告诉我说:“1+1=0,在常规的十进位运算下是错误的,但在二进位的情况下就是正确的。这个等式后面还写着一个‘0’,出题人要让看到这个等式的人把这四个数字当成同一个数字。换句话说,我们需要知道的是,‘1100’这个数字在二进位下,应该是一个什么数字?” “你知道这个数字吗?”我问。 汪克自信满满地抬着头,答:“当然,我当然知道。” “那你快说啊!”我急得汗都出来了。 汪克像首长会见战士似的拍拍我肩膀,问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暗想:难道他都知道我的事情了? 他见我不说话,继续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可烦恼的,孩子养下来好好教育,上一辈的错误不要让孩子来承担……” “你等等,等等……!”我急忙捂住他的嘴。 我在学校里差不多已经和创校人齐名了,如果让汪克继续诋毁下去,估计校门口创校人的雕塑旁会多一根耻辱柱,我就被人钉在上头。 “不是这码子事啊?”汪克领悟道,“我看你面色很差,又带着本儿童读物来找我,我以为你把哪个女孩子的肚子……” “行了,有完没完,看儿童书就是有私生子?你联想能力实在了得,中南海没招聘你进去写新闻稿真是国家的损失。” 教室外,夏夕沖我比划着名,她等得不耐烦了。 汪克看见了她,脸上呈现出犬类动物觅食时的特徵。 “门口那个人是你朋友?”汪克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的夏夕。 我灵机一动,说:“我让你帮忙算的数字就是她想要,你赶紧告诉我。” 美色当前,他的听觉系统完全屏蔽了我的声音,只顾向我提问:“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这跟你有关系吗?” “你拍球拍照都和我有关,拍拖我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理。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欺人妻,判无妻。要是她不是你女朋友,我可就上了。” 平白多出一个竞争对手,我暗暗不爽,嘴里却说:“她很粘人,暗恋我很久了,老爱缠着我,你不怕烦吗?” 这句话似乎给了汪克千斤的动力,他“刺熘”一下窜出教室,我忙起身跟在其后。 就像伪军见了皇军那样点头哈腰地和夏夕打起了招唿:“你好,我是校篮球队队长,我叫汪克。” 夏夕向我投来乞求援助的目光。 我往教室里撇撇眼,说:“那你的校花怎么办?你不是一个专情的人吗?不会就这样半途而废了吧!” 我故意说得很大声,教室里一阵骚动,校花假装没有听见,照旧看书写字。 之所以会评选出校花,是因为大伙儿同乐意看校花的笑话。 汪克偷偷告诉我,他的专一表现在对漂亮女孩不懈的追求上。 夏夕也不搭理汪克,问我:“知道门牌是多少了吗?” 我一摊两手,说:“我们篮球队队长还没告诉我呢。” “外滩这么大,你说我们该上哪去找啊?”夏夕责怪起我的办事效率来。 汪克逮住机会,插话道:“你们不如加我一个,三个人一起去外滩找那间门牌。” “绝对不行!”我断然拒绝。 汪克给了我一个狠毒的眼神,像是在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我用更严厉的眼神回敬他:废话,庙都拆光了,上哪儿应聘当和尚去? 终于,我最怕的事情发生了,汪克亮出了杀手锏:“你必须带我去,否则我是不会说出门牌号码的。” 我恨自己以前考数学时,把希望寄托在了掷色子上。 我了解汪克,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关心我们能不能找到地址,他在乎自己能不能找到女朋友。 第32页 汪克用行动证明了男人没有不好色的硬道理。如果哪个男人不好色,原因只有两种:一、还没被发现。二、身边实在没什么“色”。 万不得已,只得答应汪克同往的要求。 两人转变成了三人行,我气唿唿地瞪着汪克,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舒服极了,夏夕则保持缄默。 我们三个人的心情就好比男人去超市买卫生巾,其实别人没觉得什么,但自己心里怪怪的。 而且,卫生巾还是“唿舒保”牌的。 虽然三个人的想法有别,但目标一致。 外滩,也许就是我们各自圆梦的地方。 第八章: 1. 下午,三点十分,警官陈骏赶到了另一处的命案现场。 公寓楼里,安装的电梯速度飞快,就像汽车挂在高速档位一样,所以这里被称为高档公寓楼。 陈骏在电梯里想着:到底是无限拔高的楼房促进了电梯的速度,还是电梯日益提升的速度衍生出越来越多的摩天大楼? 同样的道理,到底是犯罪率上升促使报考公务员的热潮,还是报考公务员的人数太过庞大,导致落榜的人都去支援犯罪率了? 电梯太快,不及想完第二个问题,已经停在了14楼。 他信步迈向案发的1404室。在1404室门前的走道口,他被一位身着制服的警员拦下。 “先生,这里已经被封锁了,请问你是要找1404室吗?”皮肤黝黑的警员伸手阻拦。 陈骏亮出证件,说:“这个案子现在由我负责了,你叫什么名字?” 警员挺了挺胸,说:“胡晔。” “先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陈骏戴上手套和鞋套,往房间里走。 胡晔紧随其后,汇报导:“死者名叫陈舒珍,年纪和我一样,35岁,死亡时间大约在清晨7:30分至8点30分,死因是被扼颈而导致窒息死亡……” “又是扼杀?”陈骏自言自语道。 “警官,你说什么?” 陈骏问:“兇手是不是徒手掐死了死者?” “没错。”胡晔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 陈骏在被害人的床前站定,他想起了诸葛警官让他来这之时的铁青脸色,这宗命案似乎与小巷女尸案存在着相似之处。 尸体已经运走,床单上留下一个尸体的轮廓,除了床,房间的其他物品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不见有入室抢劫翻动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地上散落着女式服装,陈骏发现上面有撕扯的痕迹。 胡晔露出了孩童般迷惑的神情,答道:“关于这点,目前还没有头绪。兇手像是一边扼住了被害者的脖子,一边扒光了她的衣服,最奇怪的地方,被害人并没有遭到性侵犯。” 陈骏接话道:“也就是说,兇手一早跑进被害人的家里,没有劫财也没有劫色,杀了被害人之后,逃之夭夭。” “听起来像是精神病人干的。”胡晔歪着黑熘熘的脑袋说。 “有目击者吗?” “在案发当时,楼下的传达室看见一个壮汉跌跌撞撞从楼梯道跑出了大楼,此人现在嫌疑最大。另外还有一名疑犯,据传达室透露,被害人昨晚宿醉,是被一个帅小伙送回来的。” 陈骏刚才就留意到了沙发上几根染黄的头髮,从长度和颜色来判断,不属于被害者。 昨晚,有个男人在这张沙发上过了夜,他是谁呢? “是谁报的案?”陈骏又问。 “110中心接到的电话,号码显示是这个房间的电话,报警的是个男人,可是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房间里除了被害人的尸体,别无他人。” 陈骏意识到,这宗案件疑点重重,不仅能与小巷女尸案扯上关系,居然还有神秘的报案人和兇手难以理解的动机。 既然房间里住着一个男人,兇手是怎么下手的呢?房间里没有搏斗痕迹,难道是兇手一招制服了这个男人? 已经冰凉的早餐解释着一种可能性,兇手来袭之时,男人恰巧去买早餐不在房间里。 既然与被害人有如此亲密的关系,有一点陈骏就难以理解了,为什么这个男人在报案之后要离开呢,难道他和被害者之间进行着某种违法的勾当? 在小巷女尸案里,兇手拿走了被害人的手机。这宗案件里,被害人的手机倒是完好无损。 陈骏拿起被害人的手机,打开翻盖,发现关着机。遂打开手机电源,想在手机里找找线索。 昨晚的通话记录里,有一个电话号码出现了好几次,每次通话的时间却都不超过5秒钟。 陈骏尝试回拨过去,可对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帮我去查查这个号码!”陈骏叮嘱道。 布置完现场的收尾工作后,陈骏给诸葛警官打去电话,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案情。 这起命案与小巷女尸案的兇手可能同为一人,撞倒陈骏的大黑影,体貌特徵与兇手极为匹配。两位女死者的生活圈没有明显的交集,两宗命案的相似点在于,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手机被兇手拿走,第二起命案中,兇手似乎在寻找着被害人身上的某样东西,才导致剥光了她的衣服。 他的目标显然不是钱,也不是欲望。 假设两宗命案的兇手皆为那个体型壮硕的大汉,他究竟要在这两个女人身上找什么呢? 一天工作告一段落,陈骏终于从窒息的现场抽出身来,他把满满一肚子的问号和两只坏皮鞋也带回了家。 第33页 他关上门,反覆检查了几遍门锁后,才把钥匙放进外衣口袋,他提着外衣想要挂到衣架上去,感觉手里的分量与平日有了微小的差别。 他摸摸口袋,皮夹不见了。 今天忙了整整一天,一定是在去哪个现场的时候弄丢的。 天色已黑,也没法找了,这个损失和无法破案来比,就相形见拙多了,所以他并没有沮丧多少。 把破皮鞋放进鞋箱的唯一空档处,又调整了几下皮鞋,让它和其他皮鞋保持一致后,陈骏直奔洗手间。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崭新的肥皂,反覆涂抹搓洗自己的双手,将用完的肥皂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直到双手的皮肤洗得起了皱,他才善罢甘休,用毛巾擦得一滴水都不剩后,才走进了房间。 他的房间整理的一丝不苟,整洁的就像房产商用来骗人的样板房。所有东西全都恰到好处的摆放着,书籍按照新旧程度归档,衣服根据颜色深浅挂放,桌子上的遥控器都是按照大小依次排列的。 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陈骏才觉得舒心安爽,一切都按照他的要求井井有条。 一旦走出屋子,他竭力掩盖自己的强迫症,因为这个毛病会给工作带来诸多不便。但每次回到家后,症状似乎愈发激烈。 口渴难耐的他,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在饮水机旁,他突然楞了楞神,发现杯子的次序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反扣在托盘里的玻璃杯原本是按照购买的时间顺序摆放,现在,顺序被打乱了。 陈骏想到了什么,果然,他在窗户上找到了撬痕,看来家里是入贼了。 在楼下的窗台上,还有半个新鲜的泥脚印,小偷一定是从一楼的花园里爬进了三楼的陈骏家。 陈骏清点了一番财物,奇怪的是,这个小偷没有拿走任何财物。除了水杯,小偷只是稍稍翻动了一些抽屉和柜子,没有移动任何东西,而且这个小偷进入屋子后,还戴上了手套和鞋套。如果不是陈骏细心,很难察觉有人进来过。 身为警察,自己的家遭窃,陈骏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可是说遭窃,又不是很恰当,自己什么都没有丢失,是不是构成盗窃呢?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小偷了。 陈骏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小偷看见了陈骏穿制服的照片,知道是警察的家,才没敢下手呢? 既然如此,小偷为什么要去动杯子呢? 难道是要给我下毒吗? 陈骏包起那几只杯子,换了双运动鞋,连夜赶去实验室,把杯子丢给了鑑识科的人员化验。 这下,年轻干探一个头三个大了,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遇到的杀人犯和盗窃犯都是各自行当中的优秀标兵,他们像商量好了似的,不为利益,埋头苦干,一心为祖国的建设提供反面教材。 身为警察,都不知怎么去警局报案,既然没有任何损失,陈骏决定还是自行处理。 这样奇怪的罪犯在如此短时间内,让陈骏一个人全碰上了,只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这阵晦气把陈骏的倦意一扫而空,他决定再回公寓楼看看那面墙上的照片,总比在床上翻来覆去浪费一个晚上的时间强。 不管陈骏承认与否,这次盗贼入室,在他的潜意识里形成了非常重要的影响,为他积攒了对待阶级敌人应需的怒气。 暖日东升,在恬静的早晨,程震戴着牛仔帽在外滩来回走了三遍,手里捏着小蘑菇已经满手是汗了。 他心里想着:人山人海的外滩哪里有狮子?更别说铜狮子了!最近的动物园也要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背倚栏杆,迎着浦江上飘来的微风,程震面前是外滩一幢幢恢宏睿深的建筑物,他浮想联翩起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程震的手机终止了他对歷史的反省,他看见来电,像见了鬼似的,跟东方明珠一样岿然不动。 是jane的号码! 鬼来电? 他鬼使神差般地按下了通话键: “餵?” “你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 刚听一句,程震心想不对,jane的手机现在应该是在警察的手上才对,他连忙断了线。 程震本就不想惹上麻烦,才会在报警后离开jane家,现在警察给他打来电话,自然也不能去理睬。他把jane的电话号码塞进了拒绝接听的名单里。 一方面程震不想捲入事件之中,另一方面,他此时站在外滩,正努力进入另一起事件的漩涡中心。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动物。 程震沿着黄浦江的美景,往南寻找着铜狮子的踪迹。 一路上,有铜字招牌,有人物铜像,有同性恋,就是没见铜狮子的影子。 夜幕来袭,华灯初上,小贩也来了。 外滩的管理员一下班,观光道上就布满了贩卖各式各样廉价玩具的地摊。 世上本来有马路,走的人比马多了,也就没路了。 程震好不容易从地摊八卦阵里杀出一条血路,打算把寻找铜狮子的艰巨任务安排到明天。 一阵尖利的警笛声划破长空,十几部警车飞驰而来,全副武装的警察从车里蜂拥而出。 大批警察包围了整个观光区,在路灯下进行着地毯式的搜查。 程震远远观望着警察的行动,隐约听见他们在向路人或摊主打听一个黄头髮的男人。 带头的是一个瘦瘦的年轻警察,程震与他一对眼,年轻警察的眼神就起了变化,迈开大步径直朝他这边走来。 程震觉得情势不妙,压一压帽檐,把黄头髮了藏进去,扭头旋踵往后面疾走而去。 第34页 “站住!”警察朝他大声喝道。 程震就当没听到,一拐弯下了观光道,一离开警察的视线,他就狂奔起来。 “拦住那个戴帽子的。”那位瘦警察又发出一声响亮的指令。 程震立刻摘下帽子,刚把帽子扔进垃圾桶,身边两个带着帽子的观光客就被几名警察重重地压在地上。 那位瘦警察趁机追了上来,指挥着其他警察堵截程震。幸好有逃散的摊贩阻碍,才延缓了一下他们的脚步。 眼见处于团团包围之中,上天无门,遁地无路,越来越多的警察朝这片人行道围拢过来。 程震绝望了,他不明白警察是如何找到他的。 这时,冲过来一个年轻人,生拉硬拽把程震弄进了一家便利亭里,摁着他藏在了柜檯后面。 便利亭的老闆手里攥着几张钞票,在他们躲进便利亭后,还用身子挡住了程震露在柜檯外的身体。 程震这才化险为夷,警察误以为他躲进了绿化带之中,朝反方向追去。 进警局的话,程震和jane的关系难以解释,另一方面,他更怕自己不能摆脱与jane之死的干系。 程震奇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事情,怎么会引来警察和陌生的年轻人?看来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定下神来,程震看了看帮助他逃过一劫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呢? 年轻人对程震神秘一笑,说了一句令他震惊的话: “我猜,你来外滩的目的和我们一样吧!” 程震愣了半晌,年轻人站起来,拍拍裤子,对着程震说:“你跟我来。” 年轻人的那句话,让程震有所忌惮,他只得静观其变,跟着他走往未知的地方。 3. 凉风徐徐,花香飘溢。 我和汪克还有夏夕三个人重新走在学校林荫小石路上,内心最大的感受是:与外面相比,校园的特色就是花比较香。 因为这些花天天有人细心养护,这个功劳要归于汪克的父亲,校长为省下一名园丁的开支,分配每个班级包干一片绿化带,年终进行一次评比,若是养护未能达标,该班级的“德智体美劳”就别想全面发展了。 我们学校还有一个特色,就是食堂里的饭很难吃。我们进食堂就像美国大兵去伊拉克,开始挺硬,后来硬挺。听说有一天,一个对食堂忍耐到极限的学长去和掌勺厨师论理,要求改善伙食,争执中,他用馒头把厨师砸得脑袋开花,结果一个送进医院,一个送进法院。 我怀念自己在这里的日子。读书的时候一门心思想逃出用校规和成绩来禁锢我的大学,真正离开了这里之后,却非常想要回来再挨几顿老师的骂,再重新回到几个月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而今,我和身边的两个人,三个年纪加起来都不到退休年龄的无为青年,却要去追查一起杀人案的真相。 恬静的校园生活已经离我远去了。 唉!生活就像中国股市的大盘,你永远不知明天是上扬还是下跌。 可不管怎样,生活还要继续,我锲而不捨追问着汪克,《1+1=0》到底意味外滩几号? 汪克指指公告栏上的一张纸,自言自语道:“上面这个人看起来挺面熟啊!” 夏夕走过去一看,抿嘴一笑:“这不是宋祖德吗?吹牛现在也要抓啦?” 我一听,吹牛都算犯罪了,赶紧去看看。 一见那张通缉令,我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对夏夕说:“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容貌。” 从这张通缉令上,我看到了一个执法机关的贫困。 通缉令用的是我身份证上的照片,我的脸从一台会卡纸的印表机里出来以后,又被复印了无数次,最终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这让我想到了古代的通缉令,那时基本採用手绘,辨析度不高,所以古代大家蒙个面就敢去打劫了。 正因为通缉令返璞归真,才让我从容行走在大街小巷上。 汪克反覆确认通缉令上的名字后,像见了狼似的退开三尺,问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你要相信党和政府,党的政策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要争取宽大处理啊……”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跟他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实在太麻烦,所以我故意装煳涂,“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夏夕的想法可能和我一样,也帮腔道:“碰巧,实在是太巧了。” 汪克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废话!如果我真的是通缉犯,早就从你嘴里抠出门牌号码了,还废这事?” 我的话让汪克有点害怕,他坦白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门牌号码具体是多少?” “什么?”我叫了起来。 汪克连忙摆手,说:“只是暂时不知道,因为二进位的运算法则我已经忘记了,所以我想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去查查‘1100’这个数字二进位是多少的。” 我很气愤,内心骂着娘。 主要我们还在他爸爸的势力范围内,所以我不便发作。 这时,口袋里夏美的手机响起,我紧张得心怦怦跳。 夏美天天只和夏夕通电话,那么现在,是谁还在给一个死人打电话呢? 汪克狐疑地望着我们俩,他不明白一个电话怎么会让我们的面色如此惨白。 手机上显示来电的人叫“jane”,看起来像是女人的名字。 第35页 “快接啊。”汪克催道。 我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喂!找谁?”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一听见我的声音,就高兴地喊道:“我找的就是你啊!难道你忘记我啦?明天我过生日,想叫你来一起喝喜酒……” 他说的话,全部都是在胡扯,这个手机的主人是女人,他不会连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都分不清了吧! “你打错了!”我准备挂机。 “怎么可能?”对方很肯定,还重新报了一遍夏美的手机号码,虽然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说了两三句之后,我忽然觉得对方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那种略带神经质的停顿,是来过我家的那个瘦警察! 我幡然醒悟,挂了手机。 听他在电话里的语气,是想把我骗出去,然后诱捕我。 况且,夏美的手机在我的手里,我杀人的嫌疑越来越大了,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贴出我的通缉令来。 站在校门口,我迷茫彷徨,不懂如何去衡量继续做这件事情的价值和损失。 我想着心事,手指随意地翻查着夏美的手机目录。 突然,我眼前一亮,手机里的计算器居然有二进位的换算功能,看来夏美为了这一切做了无比精心的计划布置。 输入“1100”,得出的结果是:12。 如果解答没错的话,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就是外滩12号了。 第九章: 1. 凝视着一整面墙的外滩照片,陈骏突然把门口的守卫喊了进来。 “我离开之后,有人进来过吗?”陈骏冷峻地问道。 “连只苍蝇也没有飞进来过。”守卫挺了挺胸,自信地回答。 这样的天气当然不会有苍蝇。陈骏心里是这样想,嘴上说:“可我发现有人动过了这里的照片。”他用一只手指戳戳墙上的照片。 “不可能呀!”守卫仔细看看照片,用力摇摇头。 “你看,”陈骏摆弄起照片,“现在这些照片全部都按照拍摄日期排列……” “有什么问题吗?”守卫不明白。 “我走之前,为了更好地理解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按照照片上建筑物在外滩的排列顺序重新摆放过。” 陈骏给自己的强迫症胡编了一个藉口。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过来以前,保安曾经来过,因为水箱里捞出尸体的时候,一度整幢楼停了水,这幢楼水管老化,所以他要进房间检查一下,确保不会爆裂。” “那个保安是不是一个大个子?”陈骏惊道。 “好像块头挺大。” 一定是他,是犯罪嫌疑人回来调整的照片。 谁也不会想到犯罪嫌疑人竟有如此大胆,装扮成保安重新回来,陈骏也没有责怪守卫,支走了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踱开了步。 住在这个房间的大汉身份至今未能查明,他隐于这幢不起眼的居民楼里,却可能策划着名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他冒着极大的危险回来,难道就为了调整一下照片的位置吗? 结合自己家被窃的情况,陈骏诞生了一个出乎预料的设想。 到自己家里行窃的人就是犯罪嫌疑人,一定是在相撞的时候,犯罪嫌疑人看见了陈骏皮夹里的身份证,才会有了陈骏的地址。 犯罪嫌疑人去了陈骏的家,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只是分别动了墙上的照片和陈骏的杯子。 想必此人是在找某样东西,他一定以为是在相撞时遗落的。 而他摆放照片和杯子的原因,或许只有陈骏才能理解他,他有着和陈骏一样的毛病——强迫症。那些杯子他按照形状大小重新排列了一遍,就算是偷偷潜入别人家里时,强迫症也令他无法忍受杯子的杂乱摆放。 陈骏对犯罪嫌疑人的胆大妄为感到担忧,因为墙上贴的是上海最负盛名,光芒璀璨的外滩,但没人知道他想对它做什么。 胡晔很快查出了jane被害前一晚反覆拨打她手机的那个号码,那个号码居然属于之前在小巷中被杀的女死者夏美。 陈骏很欣赏这个酷似古天乐肤色的年轻警员,胡晔神速的办事效率应当全部归功于移动通讯。 手机号码实施实名登记,通讯公司初衷是怕自身垄断的恶行导致客户欠钱不还,以便找上门要债,就算要不到,也可以搞臭客户的信用。 如同强盗打劫时,间接协助了捉拿杀人犯的工作,功过权量之下,群众也就相信了强盗打劫其实是为了公众的利益着想。 既然号码属于小巷中的死者,那么手机想必就在兇手的手上了。 陈骏从拿到jane的手机开始,就没有停止过拨打这个号码,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上帝可能都对陈骏打电话时的忙音不耐烦了,濒临绝望的陈骏居然打通了。 “喂!找谁?” 对方有点稚嫩的声音,唤醒了陈骏记忆中的一个人,是那个被他误会成杀人犯的大学生。 陈骏迅速作出了反应:“我找的就是你啊!难道你忘记我啦?明天我过生日,想叫你来一起喝喜酒,你有没有空?” “你打错了吧?”对方很谨慎。 “怎么可能?”陈骏绞尽脑汁拖延时间,他故意慢吞吞地报了一遍自已手中的手机号码。 陈骏知道公布自己的身份一定会吓跑他,索性装到底: “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到时候开车过去接你。你也可以……” 第36页 不等他说完,电话那头早已没了声音。 听得出,对方已经认出了陈骏的声音,看来从这个电话号码里已经榨不出有价值的线索来了。 除了这个号码,还有另一个号码陈骏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打过去,号码上署了两个英文字母c和z。 陈骏第一反应是“蠢猪”,这个号码的主人要么和死者很亲密,要么就是被死者很鄙视。 经查,这个手机号码属于一个名叫程震的男人。 看公寓女死者高层次的生活条件,她的手机里说不定会有一些第三者打不得的电话。但这个“程”打电话的时间,恰好与女死者的行程相符,所以陈骏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打这个电话。 现在,线索全部中断,也就剩下这条路了,陈骏才下定决心。 那个叫“程”的人只是在电话里发了一声“餵”的男中音后,就像吝啬他的声音似的,匆匆挂了线。 短促的通话时间,却让敏感的陈骏捕捉到了极为重要的讯息,他听见了钟声,清晰的钟声。 由此判断,名叫程震的男人现在就在外滩,而且就在海关大楼附近。 再加上他做贼心虚的表现,陈骏认定他与本次命案有重大关系。 死者jane的传达室看见有帅小伙送她回家,而帅小伙的头髮颜色也和在沙发上取得的毛髮样本吻合, 从jane手机的通话记录来看,这个叫“程”的男人说不定就是黄头髮的帅小伙。 陈骏想到了漫画里的超级赛亚人。 正是因为对这部漫画的深刻印象,陈骏动员了手头能用的所有警力,赶赴外滩。 可惜虽然把握住了时机,但行动缺乏部署,眼睁睁看着嫌疑人从几十个人的包围圈里逃掉了。 陈骏就像五次围剿失败的蒋委员长一样,大骂“娘西撇”。 几个宁波小商贩听见家乡口音,亲切无比,拿着各自贩卖的商品围着陈骏兜售起来,说以进价卖给他。 结果第二天的报纸上,赫然一条醒目的新闻标题: 刑警夜袭外滩,整顿胡乱设摊。 2. 我和夏夕坐在冷冷清清的饭店里,这个饭店的经营状况凄悽惨惨,食客仅有我们这一桌。 我们点过菜后,半小时过去,汪克和菜到现在没出现。 我的肚子实在捱不住了,对着厨房里叫道:“老闆娘,我们的鱼好了没有?” “就快好了,在等两分钟。”无声的厨房里,传出老闆娘很是客气的回答。 紧接着,老闆娘嗓门一转,冲着后门嚷道:“鱼买回来了没有?” 我一听,这顿晚饭估计要改成夜宵了。 无奈,我们饿着肚子继续等汪克,希望汪克能顺利完成我们交给他的秘密任务。 就是半小时之前,我在外滩看见了一个男人,他虽然戴着帽子,但走路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眼熟。 他身材修长,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突然,外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批警察,开始围捕他,他的脚步由风变成了疯。 穿行于地摊多多的外滩,他却依然姿态轻灵,我仿佛看到了刘翔创造世界纪录的那一刻。 我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喊,我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心里一惊,竟是那个凶神恶煞般的瘦警察。 在酒店式公寓门口与瘦警察有一面之缘的夏夕,也藏进了人堆之中,生怕受到牵连。 领跑的男人听见他的喊叫后,摘下了帽子,那一头金黄色的头髮让我想起他到底是谁。 是那个曾经进入过夏美房间,我误以为被分尸了的男人。 他没死,那么夏美自然也不是杀人犯。 这个黄毛男是我窥视夏美期间,唯一受邀进入她房间的男人,他或许是夏美的朋友,或许会知道一点夏美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作为通缉令上的通缉犯,虽然是被诬陷,但总要领会上级精神,注意自己的隐蔽,不要暴露目标。 跑步的队伍离我越来越远,没有警察注意到我这个旁观者。 我临时起意,想到一个妙法,让汪克出面去伸一把援手,因为他的脸没有警察认识,藉此机会结识一下这个黄毛男。出于司法机关对我的错误判断,我也暂且认为黄毛男和我处于同样的窘境,属于“有理无人理,理我者无理”的复杂情况。 我跟汪克说了计划,想让他绕到黄毛男前面,利用那里的一个便利亭,帮助他躲过警察的围捕。 可难题是如何说服那个便利亭的老闆? 汪克拍拍胸脯,说:“我爸常说,社会讲的是人脉,讲的是关系,不合群的人是混不下去的。而疏通人脉这种事情,天天有人来我家做。放心,让我去搞定老闆就行了。” 这样的场面想必他在家也耳濡目染了许久,该是拿出来秀秀了,我钦佩自己的知人善用。 汪克还说,很多人都对他爸爸这样做异常痛恨。 我安慰汪克:他们这些人不是痛恨你爸爸贪污腐败,而是痛恨自己不能像你爸爸一样贪污腐败,他们的品德很有问题,你不用理会。 然后,我催着他赶紧去救黄毛男。 事先与汪克约定,让他带着黄毛男到现在我们所坐的这家饭店里碰头,因为刚才我们前往外滩的时候,经过了这家饭店,觉得很清静。 好在汪克没让我们等太久,他顺利带着黄毛男来了饭店,一进门就嚷开了:“我人都回来了,你们菜怎么还没上?” 我和夏夕无视汪克,不约而同观察起黄毛男来。 不得不承认他的样子确实很帅,高高的个子,笔挺的鼻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 第37页 之所以我对这种奢侈的香水记忆犹新,是因为十八岁之前,我一直认为古龙水是在说古龙写的书太水。 黄毛男见我们三个都只是学生,脸上紧绷的线条也缓和了下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你们找我?” 我用手肘碰了碰眼睛都快变成爱心的夏夕,正了正身子,严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震。”黄毛男反问,“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夏美的朋友。” “夏美?”程震重复了一遍。 “难道你不认识她?”我听他的口气,感觉不对劲。 果然,他否认了。 夏夕在旁,我不便把事情挑得太明,旁敲侧击道: “我曾经见过你单独进她家。” 对方歪歪嘴角,答道:“我单独进过许多女人的家。” 凭他英俊的长相,能经常去女人家我想也是正常。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汪克,很不服气地说:“你这么花心,难怪被警察追,早知就不该救你了。” 程震似乎也看出汪克在这里等同于空气,所以不加理睬,问我道:“夏美到底是谁?” “是我的姐姐,她被人杀了。”没等我开口,夏夕回答道。 “我真的去过她家吗?”程震好像真的不认识夏美。 我提醒道:“你还记得光荣路吗?一个瘦瘦的女人送你到她家的门口。” 程震满脸惊愕,嘴巴张得比桌子上的空碗还大。 一个死人的名字让气氛有点紧张起来。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来外滩的目的呢?” “因为我们也是来找东西的。”我故意把《1+1=0》这本书放在桌子上,写有字的一面对着他。 书没有起任何作用,对方无动于衷,而是问:“你们也是来找铜狮子的吗?” “铜狮子?什么铜狮子?” 虽然夏夕有在帅哥面前就犯迷煳的毛病,但她此时却问出了我心里所想的问题。 程震转了转眼睛,问:“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说:“我们要去外滩12号,那里可能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程震“嗯”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对了,警察为什么要抓你?”夏夕似乎对他的私事挺感兴趣。 程震看了眼夏夕,回答说:“他们可能误认为我杀人了吧!” 话语中的那份不羁和轻佻,分明是在挑逗夏夕,两个人居然开始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 连我的女人也敢泡,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向来讨厌帅哥,和汪克成为朋友完全因为他不具备让我讨厌的条件。 我和汪克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了战略合作统一方针,决定先除掉这个头号情敌再相互pk。 喝饱了水的汪克开始在饭店里大吵大闹起来,拍着桌子敲着碗,责问老闆娘为什么菜到现在还没有上,声音大到让他们两个没法继续交谈下去。 老闆娘恳求再给她点时间,说鱼就快出锅了。 汪克得理不饶人,继续嚷嚷,扬言要走人。 厨房里走出一个胖子,手里握着一把闪着鱼鳞光芒的菜刀,大声吼道:“老子颳了大半条鱼了,我看谁敢不买单就走出这个门。” 眼见汪克要吃亏,我架着他的肩膀,跟老闆娘打起了圆场:“我朋友可能喝多了,有点醉了。” 夏夕不解地问:“水也能喝醉?” 老闆娘挠挠头,说:“可能杯子没洗干净,水里还有上次倒的二锅头。” 我胃里一阵翻腾,带着他们几个飞也似的逃出了这家饭店。 跑了几步,夏夕就跑不动了,愁容满面地捂着肚子。 程震假惺惺地问她怎么了,夏夕说她还没吃晚饭,实在饿得不行。 于是,这个黄毛男故作慷慨地请我们去吃饭。 我和汪克在别人请客的情况下,遵从“有吃不吃猪头三”的原则。看见不远处有某着名义大利餐馆的gg牌,我便提议去吃披萨。 程震爽快地答应下来,他还说,我们几个边吃边商讨一下各自要在外滩所找的东西。 我满口答应。 很久没开洋荤了,等进了义大利餐馆狠狠地吃,吃得他有苦说不出。 汪克跟我说,他爸爸在吃大筵席前总爱让服务员端碗粥来喝,说是先暖暖胃,这就和运动员比赛前热好身,才能出好的状态是一个道理。 我和汪克各要一碗粥,结果服务员白了我们一眼,说没有粥。 我想既然暖胃,先来碗馄饨也行。 服务员摔给我一本花里胡哨的菜单,跋扈地说:“我们是洋餐厅,没有中国菜!” 言多必失,我把菜单递给了程震,说:“既然你请客,还是你来点吧!” 他笑说:“既然义大利餐馆的特色食物是披萨,我们就吃披萨吧!” 点单后不久,我们热气腾腾的披萨就上来了。 我一看,妈的!什么义大利批萨,其实就是中国人的羌饼撒上肉末,没什么新鲜感,但价格贵不少。 我和汪克的五脏庙早已空空如也,也顾不得读书人的斯文,我们斯文起来也实在不像读书人。毫不犹豫地大口朵颐起来,外国大饼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对付个半饱我就没了胃口。 汪克提议再点份自助色拉,夏夕说一起帮他装盘子,两个人抱着吃出老本的决心,往自助区走去。 第38页 我和黄毛男相对而坐,因为找不到话题,我闲来无事,就开展兴趣爱好。 邻桌有女人,女人在吃饭,我在看女人,谁也不耽误谁。 黄毛男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和我搭腔道:“既然你们知道外滩12号这个地址,为什么会不知道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目不转睛地答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叫找,否则就直接去拿了。” 程震用略带自嘲的口吻说:“如果你们愿意带上我这名犯罪嫌疑人,我可以帮你们一起去找东西,因为我和刚才那位小妹妹的姐姐是好朋友。” 这话听来熟悉,像是我曾经夏夕吹牛的话。 “我们不能带上你,警察现在已经卯上了你。”我当然不能答应这样一个伪君子加入的要求。 我声音稍稍大了点,邻桌的女人抬眼看看我,优雅地拭去嘴角的泡沫,结帐离去。 程震等邻桌无人,冷笑道:“你认为警察只盯上了我一个人吗?” “什么意思?” “你留意到刚才那个女人的餐单了吗?”程震微微倾斜修长的身子,一伸手,拿过了女人的餐单,“她没等甜点上来,就急急忙忙走了,她刚才付钱的手一直在颤抖,我觉得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人了?” 是我! 我现在可是臭名昭着的通缉犯吶!我怎么忘了顾及在公众场合的影响呢? 我应该戴上墨镜、口罩和棒球帽,人群之中我低调地行走。遇到多人围堵的情况,让夏夕和程震为我开道,确保我能顺利突围。我不允许媒体私自报导关于我的信息,更不能让自己的影像出现在电视台的某些法制节目上。 能把通缉犯当出明星的感觉,可能也就我一个人了。 仔细想想,要过明星的日子,其实也并不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对程震来说,他的处境和我半斤八两,通缉犯和嫌疑犯从罪犯的范畴来说,我显然比他高出一级,让他同流合污,对我没多大损失。 本想再听听夏夕他们的意见,可等了半天,他们的色拉还没弄好。我就自作主张,让程震加入我们的探索小组。 又过了十分钟,汪克捧着色拉回来了,色拉堆得足有半米高,他一步一停,慢慢悠悠走到了桌子旁。 夏夕兴沖沖地对我夸奖着汪克:“他太厉害了,居然能堆这么高,这里经理的脸都像生菜一样绿了。” 汪克此时故作严肃,双目聚神地盯着那座色拉塔,像建筑师在品味自己的作品。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夏夕还羡慕地说道:“他还用到了数学公式,计算出每种原料的用量,我第一次感觉到数学居然这么有用。” 我感慨:有文化,真可怕。 现在的形势是三男和一女,三个单身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样的组合会产生很多种可能。 汪克神采飞扬地把色拉分到我们每个人的盘子里,嘴里还念叨着林俊杰的歌: 东汉末年分三国, 烽火连天不休, 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 谁来煮酒, 尔虞我诈是三国, 说不清对与错。 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 一切又从头。 这首歌能够很贴切地表现出目前的局势,三足鼎立已经形成,只是抢的不是江山,而是美人。 自古爱美人的人就比爱江山的人多,因为美人比较现实,江山太过飘渺。 可就是有些不切实际的人认为,坐拥了江山还愁没有美人作伴吗?所以古时候大家打得头破血流,就为抢一个皇帝的名额。 可是,有这种想法的人通常审美观很后现代主义,歷史上很多帝王虽然后宫三千,却活不过而立之年。 我看到汪克和程震两个无耻之徒大胆地向夏夕献着殷勤,看来他们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暗自发誓,一定要为夏夕找出杀害她姐姐的兇手。不管再怎么献殷勤,也及不上为她做这件事能掳获她的芳心。 我不禁为自己的决胜千里而陶醉,放声大笑起来。 汪克、程震和夏夕面面相觑,三个人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朝一张空桌移去。 我这才发现四周餐客们看耍猴般的奇异目光,我不知道他们是在看我笑,还是在看我们桌子上汪克垒起的色拉塔,我只得干笑几声,向众人摇摇手中插着披萨饼的叉子,违心地说道: “这外国羌饼味道好极了!” 3. 到了第二天,我从旅馆坐地铁赶往外滩,昨晚离开义大利餐厅时,我们四个人约好了一起去找铜狮子和外滩12号。 上海地铁站的高峰时刻就是地狱,身边全是人,却没有身在人间的感觉。 眼下有人说,勇敢的人乘地铁,勇敢的心炒股票,似乎没错。 被涌动人潮挤进人潮涌动的车厢,进去什么姿势,出来也是什么姿势,充分体验到了地铁站不用挪步也会走路的神奇功效。 据说北京的地铁可以把人挤流产了,上海的地铁看来能把人挤怀孕了。 好不容易到了外滩,海关大钟用低沉的声音提醒我迟到了,他们三个早就站在约好的地方。 怕他们联合召开批斗大会,我想先解释解释,刚要张口胡乱编个理由,他们就七嘴八舌咋唿开了: “堵车了吧?” “车爆胎了,对吗?” “不对,你是坐地铁来的,不要告诉我们地铁出轨了。” “不管什么理由,迟到1个小时也太不尊重我们了。” 第39页 显然他们以前也迟到过,各种理由都被他们抢先说光了,如果我找的理由和他们说的一样,会显得我是在吹牛。 我定了定神,说:“旅馆的闹钟坏了。” 他们说,那么一定要给我送钟。 行走在外滩,遥望对面的陆家嘴金融区,民族精髓尽收眼底,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就蕴含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之内。 黄浦江畔,陆家嘴嘴角上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与金茂大厦相对而望,东方明珠看起来像串着三颗大小不一的冰糖葫芦,反观外滩这边的混血老建筑,越看越值得回味。 而外滩12号就藏身于这条记载着时代脉络的建筑群之中。 外滩的门牌号码很特殊,通常马路单双号分两边,外滩所有号码都在一边,找起来也相对方便。 1号、2号……6号,一幢幢人类智慧和劳动结合的伟岸建筑从我们身边经过。 比较理想化的人认为,既然这些建筑代表了智慧和劳动,它们的最终的目就是财富,所以外滩清一色都是银行,因为银行是囤积财富的地方。比较实际化的人推断,也只有银行才能付得起外滩这里的房租。 过了9号,我们惊讶地发现,后面居然没有10号和11号。 就当我在担心外滩12号是不是被无坚不摧的动迁组动迁之时,汪克盯着一幢圆顶大楼的花岗岩外墙,正读着一块铜牌上的字: “滙丰银行大厦,建成于1923年6月23日,建筑面积32000平方米,出自英国建筑师威尔逊之手,是具有希腊古典风格的建筑。它被誉为‘从苏伊士运河到远东的白令海峡之间一座最讲究的建筑’。 1955年4月26日,滙丰银行将大厦交换上海市政府,以抵歷年来的税款。在此后的四十年内,滙丰银行大厦一直作为上海市政府办公大楼使用。 随着外滩形成‘东方华尔街’的进程加快,上海市政府于1995年6月3日撤离,将这座建筑置换给上海浦东发展银行,至今……” 我能肯定,这里乃是我们要找的外滩12号。 我的理由有三: 一、夏美留下的那本书《1+1=0》,作者名字与这座建筑的设计者同名,都叫威尔逊,这是她为何要挑这本作为线索的又一个原因。 二、站在街上,光从外面看这幢房子的奢豪气派,用脚趾头也能想出这里面放的东西一定非常值钱,所以夏美才会搞出这么复杂的暗语。 三,门牌上写着“十二号”三个字。 建筑正中三个石拱门上,一块“上海浦东发展银行”的牌匾映入眼帘。 程震就像开国大典上,远远看见了毛主席一样,神情激动地叫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两只铜狮子正安坐于滙丰银行大厦之前,它们又高又大,比真狮子要结实不少,一只曲腿静卧,一只仰首怒吼,在两只石墩子上威武无比。 程震摸摸他的背,恍然大悟地对我说:“原来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地方啊!” 外滩12号的铜狮子。 我们就这样找到了,比预想中的简单许多,原以为会费一番波折,没想到它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矗立在浦江之滨,泰然自若地接受着游客们的瞻仰。 可是,即使找到了外滩12号和铜狮子,我和程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线索到这里断了。 我手里的《1+1=0》把我带到这里之后,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接下去该怎么办呢?真希望夏美现在能给我一些提示。 “我们进去看看吧!”夏夕提议道。 我们一群人站在大门外,也研究不出什么来。 刚想走进银行的时候,一个人让我停下了脚步。 远处一个体态彪悍的大汉,正左顾右盼着朝我们走来。他膘肉横溢的脸我见过,但一时记不起他究竟是谁? 我开动脑筋,屠杀着脑细胞,有人从后面拉住我的衣领,把我往铜狮子后面拽。 我下盘用力,双脚一蹬地,稳住了身体,使出一招灵蛇转头,回身给了偷袭我的人一记肘攻。 程震一声惨叫。 可他的嘴很快就被夏夕捂了起来。 “干吗拉我?”我很生气程震在美女面前把我弄得狼狈不堪。 “那个人,那个人,他杀死了我的好朋友。” 我在程震的声音里,听出了死亡的恐惧。 我终于记起在哪见过这个大汉了,是我家楼上的邻居,那个我天天能听见他和老婆吵架的男人,可他的名字我却喊不上来。 他为什么也会到这来呢?他真的是杀人犯吗? 汪克躲在铜狮子后面,一个劲往前凑着脑袋,听我和程震议论着这个大汉,他起劲地说自己没见过杀人犯,要一睹风采。 大汉在银行门口矗立良久,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窃窃私语,警觉地朝我们躲藏的铜狮子这边走来。 大汉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投下老大一块阴影,黑压压地扑过来。 程震说的是真话吗?我的邻居真的会杀人吗? 我又重新寻回偷窥夏美时的那种感觉,窒息的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跳动。 我耳边,同伴们的唿吸声越来越急促…… 程震、汪克和我,鼎立的三国要想能够生存下去,看来只有联合抗敌,三英战吕布了。 可内心有个声音对我说了句:这个吕布长得也太像董卓了吧。 那张大脸上凶光毕露,大汉的右手朝外套内侧口袋里缓缓伸去。 第十章: 1. 线索就跟国产的鞋底一样,断了。 第40页 在外滩错失抓捕程震的机会,陈骏懊恼不已,一件他想做的事情要是没做成,他的强迫症会令他寝食难安。 这条路既然堵死,只能另闢蹊径。 陈骏手头另一件诡异的案子还没有解决,他翻开自己写的笔录,那是医学大楼附属楼里的诈尸案。 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自己跑出冷藏柜,吓死了传达室的老伯,目击者还听见老伯临死前在喊“诈尸”。 还有一点,诈尸发生在封闭的停尸间里,停尸间的门除了钥匙,只能从里面打开。可深更半夜,停尸房里有能够自己开门的东西吗? 这件事听起来比张国荣自杀更离奇,可在一个警察的眼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二是目击者在说谎。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的警察,只会支持第二种可能。 陈骏把两个女人被谋杀的卷宗暂时搁到一边,反正诸葛警官也在侦办,他就再去查一查那个诈尸案中唯一的目击者陆波。 根据资料上的地址,陆波家距离警局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陈骏虽然一个人去,但声势浩大,把汽车警报器拉得“呜哩哇啦”地老响。 他把这种行为称作对犯罪嫌疑人的威慑,通常一些做贼心虚的人,听见警笛声时,心理防线常常会像洪灾时的堤坝那样一决千里。 等他把车开到了陆波家楼下,整幢楼的居民都神经紧张起来。 有人穿着睡衣睡裤跑出来,向陈骏坦白自己偷电偷水的行为。 心理战实在太厉害了,伤及到了无辜,坦白的居民缠上陈骏,恳求他无论如何不能处罚他们。 公务在身的陈骏被弄得焦头烂额,实在受不了他们的鸡婆,一个劲地给他们道着歉,告诉他们自己是刑警,不管偷电的事情。 居民一听是刑警,更慌了。说自己没害过人命,只是前几天毒死了邻居家那条老是叫个不停的狗。 半个小时过去,陈骏愣是没办法离开警车半步,被居民堵在了车上。 群众的力量真是大啊。 他央求众人:“求求大家,你们爱偷电就偷电,爱杀狗就杀狗,我真的管不了你们。大家别拦着我,我正在查杀人案。” 一听见“杀人”两个字,大家头也不回地各回各家去了,从门缝里观望着陈骏要去哪里。 只有一个老大爷把陈骏拉到一边,像是怕有人窃听一样,小声地告诫着陈骏:“警察先生啊!你可要小心一点,我们这幢楼闹鬼,晚上常常有人在楼道里走动,可是声控的感应灯从来不亮。” “会不会是灯坏了?”陈骏不以为然。 “不可能。”老大爷断然否定,他接着说,“有一次,我在给邻居家的狗下毒饵,正蹲在门边,一个鬼从我背后飘过去,我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它发现我,把我脑袋拧下来,只能闭着眼睛不去看它。好在那个鬼还算给我几分薄面,自顾自地走了。可是,楼道里敏感的灯,一直没有亮起。想起这事,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走楼道了。” “鬼?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吗?”老大爷打起了包票,“很多邻居都看见过,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鬼影从窗户外飘过。我们还听见过那只鬼的叫声,那个声音真是惨吶!你说,谁吃饱饭半夜没事在楼道里走来走去?最主要的是,只有鬼才能让那些感应灯毫无察觉。” 陈骏不相信鬼,他猜想没准是小偷或者是偷情者,在深夜徘徊于楼道被发现。但他怕和老大爷争论会没完没了,就敷衍道: “放心,我会帮你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 老大爷这才如释重负地放开了陈骏。 陈骏上楼,敲门,可无人应答。 他注意到陆波的信箱很干净,应该天天都有人清理。 他接着又敲了好久,昏昏沉沉的陆波才来开了门。 陈骏看到的是一张疲惫的脸,深深的黑眼圈以及干裂的嘴唇,他迟迟不来开门,不禁让陈骏怀疑他在房间里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找谁?”陆波已经把陈骏给忘了。 “我是陈骏警官,在医院问过你一些情况,还记得吗?”陈骏掏出证件。 陆波眯起惺忪的双眼,看了看证件后,把房门稍稍开大,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骏踏进房间的第一个感觉是乱,第二个感觉是很乱,第三个感觉是很像那个偷窥的大学生家。 房间有种说不出的阴郁,就和他的主人一样。 “不知道你会来,所以房间没来得及整理,所以你自便吧!”说着,陆波把一条短裤从椅背上扯了下来,塞进裤袋。 “别客气。”陈骏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对杂乱无章的房间很不适应。 房间很小,所以家具不多,基本上只依靠床和写字檯来堆放东西。 陈骏低头走到写字檯边,看到写字檯上放着安定药,电脑显示器上耷拉着眼罩。 陈骏下意识地拨正眼罩,问道:“听说医院让你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看样子,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啊!” 陆波用手掌搓揉着眼眶,说:“我还没过试用期呢。等于变向下岗了,现在天天就想着发横财了。” 他指指电脑显示器。 陆波刚才浏览的网页还定格着。 是一个论坛。 陈骏滚动滑鼠,发现陆波在看一个名为“探寻上海滩价值千万宝藏”的帖子。 陈骏注意到,有个叫wc的网友提到了狮子铜像,以及一笔上千万的宝藏与之有关。 第41页 “你相信在上海这样拥挤的大城市,有地方能藏下价值千万的保藏?并且藏了半个世纪?” 陈骏持怀疑态度。 陆波耸耸肩:“我宁可相信有宝藏,也不相信医院会再聘用我当医生了。” “有人破解这张藏宝图了吗?”陈骏把滑鼠移到了那张被命名为藏宝图的棋盘上。 “没有。”陆波回答道,“这实在太难了,所以很多人都满上海找狮子铜像。” 这个帖子里最近的回覆,都是一些网友寻找铜狮子归来后的报告,有人去过博物馆的,有人去过东方明珠的,有人去过外滩的,还有说自己去了太仓寻找的。 结果其他网友提醒该人,太仓不属于上海范畴内。 该人听了此话火冒三丈,由于这个论坛里上海人居多,该人认为上海人看不起外地人,于是激烈地展开了整整十三页的地域攻坚战。 “现在这事有结果了吗?”陈骏问。 陆波告诉他,最终的结果是,这个帖子因为违反了《网际网路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而被封,原因是有人在帖子里发布了色情信息。 后来有人指出,其实是参与争论的某位网友,选用了武藤兰的照片作为头像。 至此,帖子内容不了了之,那个wc再也没有出现过。 宝藏对陈骏来说可谓不值一提,但他却在帖子里看见了“外滩”两个字,这又牵动了他那颗时刻惦记着兇杀案的心。 “对了,警官,你来找我还想了解些什么事情?” 见陈骏心事重重,陆波问他。 “其实就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陈骏说,“我怕事发当时你太过紧张,录的口供会有偏差。” “基本上,我能说的都说了,现在也不可能比当时记得更清楚了。” 陈骏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先走了。” 陆波送客的速度很快,把门开得老大。 陈骏也不愿在这个阴森森的房间久留,他走出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回头问陆波:“你是不是睡眠不太好?” 正打算关门的陆波愣神,支吾道:“是有一点。” 警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说:“那你注意休息吧!” 门关了。 邻居们的门缝也合上了。 可陈骏合上的卷宗又要翻开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为夏美验尸的法医电话。 2. 凌晨二点四十五分,陈骏用一通骚扰电话把胡晔煳弄来了陆波家楼下。 两个人躲在小花园里,轻声交谈着。 “警官,这么晚把我叫来这里,是不是有嫌疑犯的线索了?” “今晚的行动和兇杀案无关。” “那是什么案件?” “等会儿你就会知道,医学大楼附属楼诈尸案的真相了。” 一秒、两秒、三秒…… 胡晔打唿噜了。 月黑风高,除了野猫,四下无人。 陈骏心里盘算着:难道自己猜错了? 通过从法医那里了解到,夏美的尸体从冷藏柜里出来之后,有遭到性侵犯的迹象。 当时医院值班的就两个人,一个丧失性能力,一个正值旺年。 照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这起诈尸案疑点重重。 在陆波房间的垃圾桶里,陈骏看到了许多安定药的空瓶,以及帮助入睡的眼罩。在看他电脑的时候,陈骏发现陆波所用的论坛id,回帖的时间往往在深夜时分。吃了安定药还在上网看帖子,说明陆波一定患有很严重的失眠症。 这一点,在陈骏拜别时问陆波睡眠质量的时候,陆波的反应就能看出。 陆波的鞋子上沾有湿漉的铁锈,红色的铁锈和这个小花园里那辆被人遗弃的儿童踏板车上的锈斑一致。 最近没有下过雨,铁锈会有水气,一定是晨露的缘故。 这之间必定与诈尸案有着密切的关联,陆波房间里不同寻常的格调,就让陈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陈骏刚推理至此,一个人影冲进花园,小跑到了那辆踏板车旁。 一通忙乎,一股热气在夜色中扬起。 “妈的!随地小便。”陈骏骂道。 有关晨露的推理宣告不成立。 之后,又是一片肃然。 盯梢之所以要两个人搭档,是因为要是其中一个人睡着了,会造成另一个人的心理不平衡:凭什么拿一样多的钱,你在睡觉,我在值班。 如此一来,谁也别想睡觉了。 胡晔香浓的睡意就被陈骏的这种心态给搅和了,他俩都在支撑不住中硬撑。 这时,有人精神恍惚地走进了小花园,推着废弃的小踏板车往陆波所住的那幢居民楼里走去。 陈骏和胡晔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见那人在楼道里缓缓踩着踏板车,慢慢悠悠地来回玩耍着,踏板车虽然破旧,用起来倒是依旧如新,没有一丝响动。 在黑暗中,那人就像一团更加黑暗的沼泽在漂浮。 “你听。”皮肤黝黑的胡晔在夜色中说话,只能看到他一口洁白的牙齿悬在半空,异常诡异。 陈骏屏息收气,从那黑暗的深处传来轻微的叫声,像是冷风穿过某种东西所产生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演奏坏了的二胡。 这难道就是大家听见的鬼叫声吗? 当黑影在楼道窗前经过的时候,陈骏和胡晔真切地看见了一张人脸,这张人脸让他们为之一颤。 不出陈骏所料,黑影正是陆波。 第42页 可他双眼紧闭,处于深度酣睡。 居民们所谓的鬼叫,是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怪异鼾声。之所以居民们说鬼是在漂浮,是因为陆波踩着踏板小车。 这一切都应证了陈骏先前种种猜测是正确的。 “他是在梦游。”陈骏说,“我怀疑医院的诈尸案,其实是门卫老头看见了梦游状态下的陆波在奸尸,而导致心脏病发死亡。法医在尸体上发现了性侵犯的痕迹,而我们在小巷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并没有受到性侵犯。” 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停尸房的密室之谜了,因为钥匙就在当班的陆波身上。 “太噁心了。”胡晔啧舌道,“不过,听说正在梦游的人是不能去喊醒他的,否则就会被吓死。” “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陈骏和胡晔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就算是梦游也会累,陆波在楼道里来回了十多趟,动作不再那么利索了,将踏板车物归原位。 陈骏趁他靠近,用手机拍下了陆波梦游的身影。 在第一道曙光降临大地之前,陆波回到了自己家里。 失眠者的睡眠时间过去了,现在该轮到两个一夜没睡的人失眠了。 逮捕一个梦游者,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至少要牺牲几个通宵来写结案报告。 通常这种时候,学习成绩和家庭背景成为了决定性的因素。 两者兼具的陈骏把这种做好了是领导有方,做坏了是办事无能的艰巨任务託付给了胡晔。 于是,医院诈尸案的目击者陆波,一觉醒来,至少是他睁眼清醒的时候,被警员胡晔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带回了警局。 3. 我以及夏夕、汪克、程震四个人为了躲那个大汉,手脚交织地挤在一只铜狮子后面。这种景象,引得从另一边经过的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觉得很糗,只得装出在拍照的样子,向着黄浦江的方向,做起鬼脸打着手势。 这招非常奏效,再也没有路人看过来了。 汪克却阻止我,他说,被人当成乞丐总好过被当成疯子。 我总结下来,这个社会不怕你穷,就怕你疯。 大汉正步步逼近,他穿着《黑客帝国》里尼奥的那身行头,从头黑到脚,就像一片乌云压来。 我手心出汗,纳闷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楼上住了个这么残忍的杀人兇手呢。 夏夕正酥胸压背,我汗流浃背,奇怪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否则为什么别人身上不靠,光往我身上靠。 我正忘乎所以地在自己想像中翱翔,大汉从我们面前走过,找上了正在银行门口激烈争吵的两个广东人。 两个广东人说话很大声。 “你知唔知我银行卡密码系几多啊?”(你知道我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吗?) “我点会知嚄?”(我怎么会知道?) “咁你上次系点样由我银行卡提款噶?”(那你上次怎么从我银行卡里取款的呢?) “你张卡后面写住密码啊嘛!”(你卡后面不是写着密码吗?) “咁你就系知道咯!”(那你就是知道咯?) …… 眼看他俩这么问来问去,说着“鸡母鸡”越来越激动,眼看就要互掐脖子的那种,我猜他们一定是养殖场的老闆,估计是为了分益不均那档事。 这一刻,大汉上前拉开了他们。 “两位,别吵啊,有话好好说。”大汉说话很和气,根本不像个杀人犯。 “我们没吵啊?”两个广东人一脸无辜。 对劝架的人这态度,我都有冲上去扁他们的冲动。 可大汉似乎脾气很好,连声说道:“没吵就好,没吵就好。我只是想问你们,外滩12号在哪里?” “就是这啊。”广东人指指头上的招牌。 “中山东一路12号,就是外滩12号?”大汉不确定地问。 原来他不知道中山东一路就是外滩,看来和夏夕一样,是个路痴。 “系。” 广东人连连点头。 大汉谢别要走,广东人拉住他,向他解释道:“刚才我们说的悄悄话,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我这才明白,广东人的嗓门大,以至于说耳语向吵架一样。我很想知道,广东人吵架会是一个怎样的分贝值。 大汉如果转身进银行的话,势必就会发现躲在铜狮子后面的我们。 正巧,一队外国游客在一名导游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往浦东发展银行里走。他们正好把大汉的视线阻隔住了,我带着同伴三人在游客队伍中见缝插针,一起混进了外滩12号的旋转门之内。 曾经在语文课上,老师问我:这一生中,世界上有哪两样东西能让我亢奋不已。 在同学面前,我撒了谎,挺着胸脯说是知识和信仰。 可私下里,我和汪克一致认为,应该是美女和钱。 然而,当我踏在滙丰银行大厦门厅的大理石上时,我感受到了建筑之美,第一次觉得还有比美女和钱更美的东西。 听着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我抬头仰望门厅拱形的圆顶,五光十色的马赛克在灯光的映衬下,分外瑰丽。 汪克感慨道:“要是用这种马赛克装修我家的卫生间,那该多好啊!” 我虽然身在上海,长在上海,却从来没有听闻过这座建筑物里的故事,很想知道夏美让我们找到此处,是否与这座建筑物本身有关? 第43页 导游与外国游客交谈,用的基本上都是英语,我听得一知半解,这些天来第二次深刻了解到读书的重要性,第一次是在“莎碧布莱”旅馆的招牌前体会了什么叫有眼无珠,今天算是有耳无朵了。 好在夏夕的英语听力还可以和世界接轨,她便负责把导游的话翻译成中文,我们三个男人就像游客一样听得有滋有味,就差坐下来,手里拿点话梅瓜子之类的零嘴了。 我们也大致了解到了这段鲜有人知的歷史: 八角形门厅顶部的马赛克,在1956年6月被覆上了涂料,原因是那个年代我们对西方文化的憎恶就像现在西方人对我们盗版的憎恶一样深,所以如此张扬的艺术品显山露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1997年6月21日,当几度易主后的滙丰银行大厦在顶部覆盖物清除时,发现了这些顶壁上的马赛克图案,才得以重见天日。 穹顶大厅上层呈八角形,每个方向的壁画都是马赛克拼接而成,内容分别是滙丰银行在八个城市的银行建筑物,分别是:上海、香港、伦敦、巴黎、纽约、东京、曼谷、加尔各答。外圈有12星座的壁画分别对准这8副壁画,中心是巨大的太阳和月亮,并伴有太阳神、月亮神和谷物神。 这样气宇轩昂、构思精巧、色彩缤纷的建筑物,在一个世纪后依然雍容华贵。 “难道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吗?”夏夕用食指往地上点点。 “不是。”程震回答得很干脆,他说,“这座建筑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我们要找的东西价值上千万。” “上千万?这房子连这点钱都不值吗?” 提问的汪克显然对钱的概念很模煳。 我说:“这房子的价值至少要在千万后面多加二、三个零。” 程震则说这房子是无价的。 汪克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无价的东西等于是垃圾,无价的东西没人肯卖,不能买就体现不出价值。按照这个逻辑想下去,其实罗浮宫也就是一座垃圾场。” 我见程震苦笑着无言以对,我安慰他说道:“我同学是学数学的,你谅解他吧!” 程震应允,说:“原来如此,难怪爱钻牛角尖。” 夏夕告诉我们:“翻译说,值钱的还不止这顶上的壁画,滙丰银行大厦浑身是宝。它还有四根全世界仅有六根的无接缝大理石柱,另外两根在巴黎的罗浮宫。另外门口的两头铜狮子,也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限量版,价值连城。” 这样一来,虽然知晓了外滩12号的歷史,可我们对于要找寻的物品,还是一无所知。 滙丰银行大厦因为仅有门厅可供游人参观,导游带领的游客队伍短暂停留后,赶赴下一个景点。 空阔的门厅里,只剩下我们和一个无所事事的保安。 旋转门外,大汉已经摆脱了两个广东人的纠缠,朝门厅里走来。 我们只能继续往里面躲,穿过门厅,来到了银行的营业大厅。 我向来对银行没什么好感,我觉得银行的某些制度有失公允。 有一次,我去取款,旁边柜檯有一个女孩也在取款,女孩长得很漂亮,有点像高圆圆。 见了美女我数钱时心不在焉,而帮我办理业务的银行男职员也被美女所吸引,数钱的时候基本没看自己的手。 最后我和男职员只记住了女孩的样子,完全忘记了我取钱的金额。 取完款,我故意和女孩一起走,刚走到银行门外,我正要搭讪几句的时候,银行的保安向我扑来。 “你,”保安指指我,大声呵斥,“过来。” 我问他什么事。 他说银行多给了钱,让我把多给的钱退给银行。 保安把我重新带回柜檯,我正再一次数钱时,女孩也回到了柜檯,她告诉银行职员,银行少给了她钱。 这时,保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牌子,指着上面的字对女孩说:“钱款当面点清,离开柜檯概不负责。” 银行对于多给钱和少给钱,使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方法,全凭他们说了算。 银行是个危险的地方,除了容易被银行打劫,还容易碰上打劫银行的。 反正不管谁劫谁,倒霉的总归是我们。 我正是怀着这种忌惮的心情,行走在外滩12号内的银行营业厅内。 我们几个人在银行里闲逛,既不取款,又不存钱,还时不时东张西望。 顺理成章,保安和监视器都瞄上了我们。 银行一角悬着挂壁式的液晶电视,正播报着时事新闻,夏夕好像被电视内容吸引住了,目不斜视地朝着电视走去。 那边是营业厅的角落,为避眼目,我们也跟着左拐走了过去。 电视新闻播得很简要,其中一条是有关我家楼顶水箱里发现的女尸,镜头特写了女死者生前的照片,以及一张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正是我认识的那对冤家夫妻。 我现在才真正相信程震说的话,我的邻居大汉确实不是好人,他是一个杀人犯。 夏夕可能想到了姐姐也是被这个人杀死的,独自潸然泪下,她哭得很伤心,可她表现地很克制,没有发出一个音。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不好意思去打断她的抽泣。 我只是,不擅长在人多的时候,去如何同喜欢的女孩交流,只好站在一旁,假装满不在乎地欣赏着建筑物的内饰。 身边那么多人,心里却是酸酸地孤独。 程震的心理活动就没有这么复杂了,他独自走到一旁,在一座按比例缩小的铜狮子雕塑前站定,注视着门厅那里的动静。 第44页 大汉已经进来,显然没有导游在旁讲解,他对这座建筑物的理解也仅停留在比较豪气的银行而已。 他先天性的黑帮气质,带给银行强烈的不安全感。 不知不觉中,银行的角角落落里冒出好几个保安,在门厅周围徘徊,眼睛极不自然地瞟向大汉,反而减轻了我们这里的压力。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群鬣狗围攻一头黑熊的景象。 我正入味地回忆着动物世界里赵忠祥精彩的解说,程震轻声唤我。 “喂!你过来看看这个形状。”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木头做的小蘑菇,在那个缩小的铜狮子前比划着名。 我看见铜狮子底座靠近尾部的地方,有两处细小的凹陷,凹陷隐藏在雄狮的阴影之中,所以一般人只当是底座小小的损伤。 可程震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对我说:“你看这个凹痕,跟我手上的小蘑菇形状完全吻合,只是我的蘑菇大了点,放不进去。” “也许是这只狮子小了点。”我想到了门口那尊“原装”的铜狮子。 “走,我们去试试。” 程震让夏夕和汪克别看电视了,趁着大汉吸引火力,我们赶紧撤退。 这么快又从旋转门里出来,我觉得自己像张钞票,在银行进进出出就像家常便饭。唯一不同的是,钞票会有两个端枪的战士护送。 如果有两个端枪的战士送我,这场面差不多算赶赴刑场了。 程震在银行大厅里看到的那只缩小版铜狮子是闭着嘴巴的,而外滩12号门口的两只铜狮子,左边的闭嘴静卧,铜色的眼眸中充满着无限委屈。右边的则完全是一副王者风范,张着大嘴。 “为什么两只狮子不一样呢?”程震很奇怪。 我也感到很奇怪,一般有气魄的建筑前都是两头相同的狮子。 汪克扬着头,告诉我们说:“这还不简单,右边的狮子一吼,嘴里的味道飘到了左边狮子这里,左边的狮子有点受不了,所以才皱起了眉头。” 我刚想笑,却看见一股寒气结在夏夕的脸上,她就像一尊石像般淡漠无情。 似乎在这里——滙丰银行大厦,她嗅到了姐姐的气味,令她格外忧郁。 我忙制止还在打趣的汪克和程震:“你们别闹了,快找找那只闭嘴的铜狮子后面,有没有相同的凹痕。” 嘴巴紧闭的那只铜狮子位于大厦的一扇窗前,卧伏于水泥墩上。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转了几圈,没有看见任何凹痕,倒是夏夕在狮子的尾巴上发现了一条奇怪的印记。 印记在尾巴的半截处,很细但是很深。 我们就这个痕迹,认真地讨论起来。 “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会不会是设计师故意留下的瑕疵?” “好像有人在这地方砍了一刀。” 汪克怜悯地摸了摸那条细细的印记,嘆息道:“还好是只铜的,否则狮子真的要痛死了。” 他一说话,场面就很冷,大家装作没听见,继续在铜狮子附近找寻着。 “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银行的保安出现在了我们背后。 保安约莫四十多岁,脸上的皮肤就像月球表面,布满了许多小疙瘩,他一说话,那些疙瘩随着他的脸部表情一起在动,整张脸就像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没有,没有。”程震摆着手否认道,可他紧张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出是在撒谎。这傢伙实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演技太差了。 “没有?”保安瞄了眼我们的美女,问她,“小姐,你看起来很眼熟啊!” 这么老得掉渣的搭讪用语他居然还在用,泡妞也看看场合,拿我们三个大男人当雕塑啊!别以为穿了身制服就是城管了。 当然,这番话我闷肚子里了,毕竟我还是通俗意义上的通缉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手。 夏夕当然不认识他,慢吞吞地说:“我好像不认识你。” “可能你的姐姐认识我。”保安笑道。 “姐姐?”夏夕一下子激动起来,追问道,“你认识我姐姐?” “我为你姐姐的事情很难过。”保安低下头沉默片刻,又重新抬起头,说,“事实上,是我在网络上发布帖子,把你们引过来的。让众人寻宝只是一个噱头,为的是把事情搞大,为知情的人提供线索。” “你就是‘wc’?”程震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记得“wc”是夏美冰箱里那把钥匙上所写的英文字母。 “我叫邬灿,网名取的是我名字拼音首字母。”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类似信用卡一样的东西,但好像不是塑料做的,感觉有点分量。 他举在手里向我们展示道:“这是开启一切秘密的钥匙,但接下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是见过世面的人,我爸爸可是校长呢!”汪克特意把“校长”两个字拉高了十几分贝。 “那是没什么好怕的了。”邬灿把手伸进帽檐里,挠了挠说。 “你这把钥匙到底怎么个用法,快演示一下。”我敦促道。 保安听闻我的话,反倒把那张卡片收进了口袋,说:“你们四个人里面有两个是通缉犯,就打算大白天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外滩找宝藏?” “那我们晚上来找你。” 第45页 “你们东西都拿到了吗?” “什么东西?” 我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物品,钥匙、磁铁薄片、书等等等等。 “开启财富的信物!” 邬灿脸上的一片疙瘩抽动了一下,他起了疑心。 程震拿出小蘑菇,打消了他的疑虑。 “应该是这个吧!” 邬灿又问:“就一个?” “就一个啊!”程震答道。 邬灿捋了把两颊的疙瘩,转身跨向滙丰银行大厦的台阶,只扔给我们一句话:“下次来的时候,要记得带齐东西,寻宝需要的信物,有两个。” 第十一章: 1. 陆波在东区警局的审讯室里喝着咖啡,等他品尝出了咖啡的牌子,还无从得知自己坐在这里的原因。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位完全陌生的警察,他们看起来比陆波还要拘谨,老半天才弄明白审讯室那把特制的门锁是怎么关的。 两个警察,一个又高又胖,鼻樑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活似强壮版的韩红。另一个更高更胖,一头缺乏护理的长髮,就跟刚睡醒的刘欢一样。 他们把记录口供的本子往桌子上一丢,庞大的身躯往纤细的椅子上一摊,陆波暗暗为椅腿捏把汗。 陆波不解地问:“警察先生,上次医院的事情我已经跟陈骏警官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刘欢”翻开本子,拿起笔,开了警腔:“关于医院的事件,现在由我们俩重新侦办。” “重新侦办?”陆波反应激动,“为什么?你们难道怀疑我杀了传达室老张?你们有没有搞错?”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刘欢”忙开了软档,安定陆波的情绪。 “韩红”给“刘欢”使了个眼色,“刘欢”舔了舔嘴唇问道:“陆波,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梦游的毛病?” “梦游?”陆波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确定是说我吗?我可是读医学院的,我自己会不知道?” “是医生未必就不会梦游,脑子没点问题,谁去做医生啊!” 比起“刘欢”,“韩红”老道了不少,也偏激了不少。 “你以为所有医生都写潦草字,都拼命开药吃回扣啊……”之后陆波嘴里喷出的一连串话里,由于语速过快,乃至后面的话两位警员只听清了“医德“、“救死扶伤”等词语。 “行了,行了。”“韩红”不耐烦地摆手制止,“我们发现你患有严重的梦游症,而且我们还有你梦游时的照片。” 一张陆波闭眼骑着踏板车的照片,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陆波将信将疑拿起照片,地点是自己家楼下的小花园,脚下那辆是邻居家废弃的踏板车,而夜色中那位轮廓熟悉的人,陆波想说不是自己也难。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陆波把手指插进髮丝中,死死攥起,“不会是我在梦游的时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有这个可能。” “韩红”起身为陆波重又倒了杯咖啡,坐下说道:“根据目前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传达室的老张是被你吓死的。” “被——我——吓——死?”陆波一字一顿地问。 两个警员同时点点头,“刘欢”甩甩遮住眼睛的头髮,漫不经心地往审讯室那面镜子看了眼。 镜子后面,站着诸葛警官、陈骏和胡晔,为了避免主观的错误判断以及抱着培养新人的宗旨,所以让两个新来的去做这份差事。 虽然诸葛警官肥胖很多年,但他对两位新人的仪表仪容还是颇有微词。认为他们的身材很难适应刑警工作的需要。 “陆波,你在值班时睡着了,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了梦游。在那具女尸运到停尸间的时候,美丽的脸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在梦游时,你用钥匙打开了停尸间的门,搬出女尸,实施了奸尸。” “韩红”的语气就像在读法律规范一样不带感情色彩,但说到最后两个字,他也打了个隔楞。 “刘欢”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以消除尴尬,他接着说道:“老张可能听见了声音,来到停尸间查看,没料想,见到你在奸尸的情形,受惊吓后触发心脏病死亡。这时你突然清醒,误以为是诈尸吓死了老张,所以接下去你所录的口供,完全是你潜意识中臆想下的产物。” 谁听见别人说自己奸尸,心理都难以承受。 特别由很少瞎扯的刑警嘴里说出诈尸这个信服的理由,让陆波太震惊了。 陆波封存已久的秘密,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出来。 他承认道:“我小时侯老是在梦中说梦话,总是说一些杀人、挖眼珠之类的字眼,父母就担心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带我去看了医生。可是做完了全身检查,也没查出个什么病来,医生只是说我运动神经较易兴奋,让我平时不要经常参加激烈的运动。我父母别的都没听进去,就记住了最后那句,就逼着我学医,说医生最剧烈的运动也就是按住病人了。” “没想到进了医科院,我的病不减反增。住在寝室的时候,室友们发现我梦游,幸好室友和我彼此相处还算融洽,直到毕业以后,都在为我保守着秘密。毕业以后,他们都养成了睡觉前从门里面上锁的习惯。” 第46页 陆波说到这,不免苦笑,他后悔第一天值班时,没把自己锁在值班室里。 基于陆波早有过相同病史的事实,医学院诈尸案的真相与警方的推理八九不离十了, 引起整起事件的陆波,在当时只能算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韩红”和“刘欢”整理完陆波的口供后,到隔壁观察室里向诸葛警官请示。 诸葛警官也犯难,本打算能从诈尸案上获取有关女死者的信息,现在却了解了一位梦游症患者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 失望之余,诸葛警官也不愿去为难一个病患,暂先让陆波回去,等候进一步的通知。 诸葛警官考虑为他安排一个疗程的治疗看护,根治他的夜游症。 而本次审讯中唯一的收穫,便是诸葛警官发现了“韩红”和“刘欢”两位重量级人物,有主持煽情访谈类节目的潜质,遂把两人调去了警方信息服务指挥中心。 而陈骏则誓将把鞋底走穿,也要抓住那个可恶的兇嫌大胖子。 胡晔提醒他,人家大汉是结实不是胖。 2. 说起大汉,调查了这么多天,居然还叫不上他的名字,不可谓不是调查工作上的失误。 陈骏记起自己曾给化验室送去过一个杯子,那上面可能会有进入他家那名盗窃犯的指纹,那名盗窃犯很可能就是杀人嫌疑犯。 化验室的确在杯子上找到了指纹,可由于当时陈骏并未说明杯子与兇案有关,所以化验室打算详细检测完夏美尸体后,再扫描杯子上的指纹进行比对,化验室答应下午给陈骏答覆。 在案件线索中断、毫无头绪的等待中,陈骏给他的两位同事,诸葛警官和胡晔出了道难题。 假设潜入他家的窃贼就是那个大块头的杀人嫌疑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拿,什么都没偷呢? 胡晔说:“既然没有拿走什么,会不会为你留下了什么礼物?” 陈骏摇头答道:“我都检查过了,除了看不见的指纹,什么都没有留下。” 诸葛警官认为,既然没偷也没放东西,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他在寻找东西。 “这样一来就能说通了,嫌疑人敢冒着危险,大胆地重回家里,是因为他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必须寻回。”陈骏恍然大悟道。 “嫌疑人究竟遗失了什么东西呢?”胡晔问。 这个问题很有水平,有水平的问题一般都是问了等于没问的那种,让人很难回答。 诸葛警官于提出了另一个比较通俗的问题:“为什么嫌疑人只盯着你一个人呢?你和他是不是有过其他接触?” 陈骏豁然明朗,他曾在嫌疑人的家门口和嫌疑人有过一次冲撞,嫌疑人一定误以为他身上的东西在那时被陈骏捡到了,碰巧相撞时,他看见了陈骏掉出来的皮夹上的地址,所以才能潜入陈骏的家。无功而返后,他怀疑东西是否忘记在家,冒着被捕的危险,乔装打扮成大楼的保安,回到自己家找了一次。 一切既然说通,只恨不知道嫌疑人为何物忙得不亦乐乎? “外滩,一定和外滩有关。”陈骏记起嫌疑犯家里墙上的照片。 这些外滩的照片让陈骏分散的思维得以聚集,第一个死者,小巷中的女尸,她家里的电脑上存着有关寻宝的网页,那名退学生的电脑也有同样的网页,另外还有陆波和嫌疑人都对这个寻宝的帖子异常关注。 人潮熙攘的外滩,在这片数以亿计只脚踩过的土地上,真能藏得下价值千万的宝藏? 可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外滩,甚至与第二名女死者有关系的程震,也在外滩出现。 陈骏让计算机水平高超的胡晔,仔细分析一下那个名为“探寻上海滩价值千万宝藏”的帖子,期望从中找出一条新的侦破路径。 化验室的电话如期而至,为诸葛警官和陈骏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通过将杯子上採集到的指纹与指纹库里的比对,匹配一名叫做丁曦晨的男人。 档案上显示,丁曦晨的人生阅歷非常丰富,司法机关的所有部门,除了死刑场,基本上他都有涉足了。其中最长的一次渡假,是因为故意伤人,吃了七年牢饭。 看来牢饭也是会吃上瘾的,现在他想吃花生米了,如果丁曦晨临死前打算写自传的话,书名可以叫《过把瘾就死2》。 现在终于可以摒弃大汉、大块头、大胖子等绰号,统一口径称唿,这也稍许缓和了陈骏的强迫症。 接着要说的坏消息,是另一份化验报告。 对于停尸间女尸的再一次检验,发现了性行为的痕迹,这一点不足为奇,因为梦游的陆波实施过奸尸。 可验尸官给出的答案却截然相反,在女尸阴道内发现的体液,与陆波的dna并不匹配。 换句话说,奸尸的另有他人。 那么陆波究竟是否真的有夜游症呢?如果没有,他为什么要装出梦游的样子,还承认自己奸尸呢?奸尸的到底是谁呢? 诸葛警官和陈骏同时想到了陆波撒谎的理由。 诸葛警官立马拨打着护送陆波回家的警员电话,陈骏疾步跑向车库。 警笛嘶鸣,一辆警车卷着怒气冲出东区警局。 后视镜上的平安符左右跌宕,恰似陈骏此时的心情。即便暴躁,他还是忍不住去扶了把平安符,将它摆正。 3. 当邬灿说出还有另一件信物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从现有的这件信物入手,去找另一个信物的线索。 第47页 我问程震,他的信物是从哪里得到的? 他说,是大汉在杀人时遗落在现场的,被他捡到的。 既然是从大汉那里捡到的,我觉得另一个信物也在大汉身上的可能性很大,况且现在他就在我们所在的大厦里面。 要近身大汉拿到信物,必须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所以人选只能在我们四个人之中产生。 我此话一出,其他三人的目光都往空中的麻雀身上聚焦。 我担心再这样僵持下去,大汉早就离开了。 对于谁去探取信物,我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我和程震肯定都不能去,因为我们都和大汉照过面,我们都是被他诬陷栽赃嫁祸杀人过的,我怕会忍不住会用板砖拍死他,到时候不用嫁祸,我也成杀人犯了。 汪克听出我是想让他去的意图,他忙插话道:“那么就让我和夏夕一起去吧!也好伪装成小情侣之类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我在内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口。 但对汪克真面目知之甚少的夏夕决意同去,任凭我把三寸不烂之舌说烂,也阻挡不了为姐姐雪恨奋不顾身的夏夕。 我捶胸顿足,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一是魔术师的手铐; 二是大商场的促销; 三是汪克的嘴。 既然我们选举实行的是民主制,也就是说要听从民众的意见,我们实行透明投票来决定。 结果二票对一票,程震弃权。 汪克忘形地朝我挤眉弄眼,就好像夏夕已经成为他的女人一样。 他得意的和夏夕一起走向大汉所在的滙丰银行大厦门厅,汪克情难自已地唱起了歌: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求得一生乐逍遥 人生本来就是一齣戏 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 名和利啊什么东西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世间难料人间的悲喜 爱与恨哪什么玩意 ……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毛主席他老人家曾告诉过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于是,我就把汪克在学校的糗事,整理归纳,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地叙述给了程震。 其中爆料无数,最具份量的勐料是汪克的眼睛高度近视。因为嫌弃戴眼镜形象外型,所以他在刚进大学的体检之后,就去做了雷射手术,矫正了视力。 那次体检时,轮到汪克检验视力。当时他能够考进我们的大学,自身条件与招生条件相去甚远,尤其是他的高度近视。 但这时,我们可敬的校长发挥了一名父亲应尽的职责,利用职务之便,为汪克开了一扇其他家长挤破脑袋都想开的后门。 所以体检时汪克信心满满,脱了眼镜站在视力表前面,用把调羹遮上了一只眼睛,等着医生指点上面的“e”形符号。 反正他只要胡乱说一通,视力就算2.0了。 医生用教棒连指了几处,不见汪克有反应,大家都很奇怪。 谁知等了半天,汪克突然冒出一句:医生,你的棒子在哪? 自那以后,汪克近视的秘密不胫而走,成为全校皆知的秘密。 我正打算接着说汪克悲惨的感情史时,那个面如月球的保安邬灿,又折了回来。 他告诫道:“我已经观察过了,里面那位形迹可疑的大块头,身上没有你们想要的信物,快让你的两位朋友回来,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想干吗,但就凭他们俩鬼鬼祟祟的样子,很容易被大街上的反扒便衣当作小偷,直接压在地上。” 反扒大队没空管我们,这点我不担心,但我怕汪克和夏夕让大汉起疑心,没被反扒队员抓住,反被大汉压在底下。 大汉绷得紧紧的黑色套装,确实没地方再往口袋里塞进东西了。 我连追带跑,想把他们俩拉回来,将将赶上汪克,让他赶紧住手。可夏夕早就迫不及待地沖了上去,迎面撞上了正走出滙丰银行大厦的大汉。 这一撞,双方都愣在原地,夏夕用看仇人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被吓了一跳的大汉,逐渐逐渐露出一种白天睁眼见鬼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眼见不妙,大汉两只铁钳般的大手伸向夏夕,我把汪克往夏夕的身边一推,自己一个箭步窜到了一根罗马柱后,我忽然感觉自己有点领导的作风了。 汪克上前一把扶住夏夕,连连跟大汉道着歉,也不等对方回应,搂着夏夕掉头就往回走。 大汉扭扭脖子,满心怀疑地走开了。 我这才走了出来,跟着汪克和夏夕拐进滙丰银行大厦旁的小路。 这时,大家汇合在了星巴克的门口,正等着我。 “刚才好险啊!”汪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像是在埋怨我刚才的一推,重重地白了我一眼。 我侧过脸,对着夏夕问:“你没事吧?” 夏夕垂下眼睑,无力地说:“没事。可刚才你们为什么不配合我呢?等我和他吵起来,你们就有机会……” “信物不在那人的身上。”程震用一句话就遏制了夏夕的怒气,不过这样对女孩子,他在我们三人的竞赛中落下一截。 我和汪克抓住时机,忙不迭安抚起夏夕受伤的心灵。 不苟言笑的程震和同样不苟言笑的邬灿站一块儿,一个像大哥,一个像酷哥,特有“双苟大曲”的味道。 他们在谈论着另一件信物的事情,程震向邬灿请教着另一件信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邬灿描述起了另一件信物的模样,他说完这句,我看见一块玻璃之隔的星巴克里,几位刚才还在用英语交谈的女顾客,突然红起了脸。 第48页 程震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说:“可我实在不知道上哪里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啊?” “你自己的这个是从哪来的?” “应该算从我的一个女朋友那里吧!可她被刚才那个大汉杀了。”程震额头掠过一片黯然。 “舒珍?”邬灿突然说了个名字。 程震木讷地看着他。 汪克拍拍程震的肩膀,用老大一样的口气向他解释道:“他说的是卫生护垫的牌子。” 我看见星巴克里的女顾客,停止了交谈,不动声色地往玻璃上靠了靠。 邬灿见自己说的没人能听懂,就继续问道:“你的女朋友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呢?” 程震眉梢一翘,目光和我来了个碰撞。 他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起来,我一看就知道他打算跟其他人撒谎了。 这傢伙的脸就跟fbi的测谎仪一样准,他哪句真话,哪句假话,全都写在脸上了。 程震曾经跟我说完他被捲入这场风波的前因后果,她那位女朋友名叫jane,而jane的好朋友其实就是夏美,否则jane怎么可能为夏美和程震牵线搭桥拉皮条呢? 既然会把宝藏的秘密纹在程震背上,就说明程震女友jane与夏美的关系绝非一般。 想清楚了这个要点,我终于领悟到夏美这位高材生在密码上的真正意图了。 夏美留下的密码主要有:冰箱上的磁铁薄片、浴场保险箱里的儿童书《1+1=0》、程震背上的纹身。 实际上,夏美把“外滩12号的铜狮子”这句话一拆为二,分别给了两个男人。 要不是这两个有了密码的人穷追不捨的话,可能就只有夏美和jane知道这个秘密了。但她们俩的接连被害,证明了夏美的谨慎小心是明智的选择。 接下去的问题就更容易了,wc先生邬灿告诉我们信物总共有两件,一件是程震在jane死后才拿到的。按照她们的性格,另一件信物应该就藏在夏美那里。 两个女人各自保管一件信物,又找了两个男人来藏密码,要找到并且开启宝藏,就要集齐四个人,这不失为一种非常保险的措施。 就当我悟出越来越多的答案时,一个问题出现了。 妈的!我的世界就好像永远在周而復始地寻找答案和创造问题,科学家也就不过尔尔。 还记得我搜查过夏美的房间,但没有见过邬灿说的那种样子的信物。 我问夏夕:“你见过你姐姐有那种样子的信物吗?” 夏夕说从来没见过。 房子里没有,再有一个保险箱的可能性也很小,那就有可能被夏美带在了身上。 如果大汉在杀害夏美时抢夺了信物,为什么今天没有带来呢? 可以肯定,大汉和我们一样,并不知道存在着两件信物。原因很简单,如果他知道有两件信物的话,现在一定是急着在找程震,不该在没信物的情况下就来找宝藏。 既然如此,夏美保管的信物现在可能就在警察那里了。 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景象,夏美苍白的裸体躺在一张不锈钢的解剖台上,法医正把她开膛破肚,在血辘辘的肠子里翻寻着什么。 我觉得有点噁心,连忙收起了想像力。 程震和邬灿仍在喋喋不休地继续着信物的话题。 当邬灿说完乍听起来类似某些隐语后,估计整个星巴克的顾客都快喷了。 程震是了解了信物的所有情况,可星巴克里的所有人也误以为他和邬灿是一对同性恋了。 第十二章: 1. 还穿着保安制服的wc先生,不宜在外面久留。我们让邬灿还是先回滙丰银行大厦等着,作为我们的内应。 在我们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冥冥之中就像有神灵相助一般,神灵化作了一名学生,他背着双肩包,骑着辆自行车来到我们身前。 “叔叔!叔叔!”学生叫我道。 叔叔?我长得很老吗?现在的孩子判断能力怎么能这么差呢? “汪克,他叫你呢!”我把皮球一脚踢给了汪克。 “小弟弟,什么事?”汪克一见年纪比他小的人,就会变成痞子的口音。 学生告诉汪克,他只是个初中生,这几天爸爸出差去外地,他忘记带钥匙,现在身上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学生也不胆怯,接着说道:“我现在肚子很饿,叔叔你能不能借我两百块钱,让我能找个地方住,再买点吃的东西。” 中学生主动拿出身份证给我们看,以证明他没有撒谎。 身份证的背面印刷有点模煳,字还有点斜,上面说他是89年出生的。 我有种预感,这个学生是骗子。 中学生不慌不忙,像是早就排练过一样,他又拿出一样道具,一本中学生练习簿:“叔叔,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你写张借条,等我爸爸一回来,我就把钱还给你。” 这一刻,奇蹟,我所说的那个奇蹟,诞生了。 奇蹟,奇蹟,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并让你记住的事情。 就在中学生再次从他的书包里拿出笔,准备给汪克写借条的时候,一张报纸从他的书包里掉了下来,在地上轻盈地转了个身,掠过坑洼的柏油马路。 中学生看了看,没去管那张废报纸。 这时,我要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一双视力优良的眼睛,我看见报纸上有关医院奸尸案的报导标题。 我一脚踩住报纸,捡起来一看,是有人在停尸间里强姦了夏美的尸体。 关键不是别的,而是在于这事发生的时间,正是那天我从家里窗口无意看见夏美房间里,有个长得和夏美一模一样的女人的日子。 第49页 另一个重点里的重点,刚才我正推断着另一件信物在夏美身上,就有人奸尸。先不去管奸没奸成功这件事的性质问题,奸尸本身,是唯一能接触到夏美尸体的机会。 如果说,夏美把信物藏在了身上,连现场勘查的警察都没有发现的话,那么在法医验尸之前,只有奸尸人才有机会从夏美身上拿到另一个信物。 我把我的发现同程震和夏夕一说,当即决定同这个奸尸人进行一次非正式会晤。 奸尸人名字很好记,叫陆波。 我们本该没机会见这么变态的一个人,但偏偏他奸尸是因为梦游,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复杂到职能机关不开个几天大会没法作决定的程度。 我虽然不知道梦游算不算犯法,但我知道,现在谁也没法给这事下定论。 现在有了目标人物,可上哪去找目标人物呢? 程震说:“我以前有个朋友是位院长,我可以托托她的关系去找我们要找的这个人。” 没错!报纸上写着案发在区级医学院,医学界的圈子应该彼此熟悉,这跟娱乐界、体育界是一样的道理。 程震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陆波的手机号码和地址就到手了。 程震的工作可能是服务性行业中,唯一能和客户保持长久友谊的,真令人刮目相看。 我们干完了如此伟大的一件事情,汪克还在和中学生为借据的“据”字争论不休。 我像拳击裁判一样从中间把他们两个分开,拽着汪克就走。 走出百步开外,我们才发觉中学生写的借据还在汪克手上,上面还写有中学生的地址、电话。 汪克有点心虚,问道:“我这算不算打劫?” 程震说:“你别拿着借据去找学生要钱就没事了。” 夏夕建议汪克现在就把借据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汪克把收据一折,收进口袋,坏笑道:“先放着,以后有机会我再还给人家吧。” 汪克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肯吃亏,我便讽刺道:“你不一定能找得到人家。” 汪克说我把人都想得太坏。 2. 倚仗程震独特渠道得到的地址,我们虽有了目标,但到达目标的路还遥遥无期。 大上海,上海大。 上海几千条复杂饶舌的路名,如果高考就单单考这些路名,绝对可以把一个正常的人搞得半身不遂。 尽管我们有四个人,但大家的方向感都跟国产导航系统似的,完全搞不清东南西北,但还都有个坏习惯——喜欢瞎指路。 越是路盲,越爱带路,大家都跟唐僧一样,没本事,却主意大。 等找到了陆波的家,我们人困马乏,腰也酸了,脚也痛了,狼狈得跟华容道上的曹操一行人有得一拼了。 不凑巧的是,我们正好还赶上了开饭时间,每家每户飘溢出可口的饭菜香。 我能忍,胃不能忍。胃能忍,汪克不能忍。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嘴里说:“快点找到这傢伙,把东西拿了,我还要赶回去吃饭呢。” 对我们的大敲大叫,陆波房间静如止水,汪克恨不得一个勐子扎进这潭静谧的水中。 半天不见动静,作为我们四个人里年纪最大的程震,有点挺不住了。 他说:“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明天再来找陆波,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程震摘下帽子,拔了根头顶上稍长的头髮,说:“把这个绑在陆波大门的把手上,再连着门框的栏杆打个死结就行了。” 夏夕自告奋勇,女孩子到底心细手巧,这么细的活两三下就搞定了。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说:“这样一来,他有没有回来过,我们一看就知道了。” 程震重新戴上帽子,说:“我们走吧。” 高,实在是高。 人帅又这么聪明,可惜我是男人,否则这种男人绝对会成为我喜欢的对象。 我看了看夏夕,她的双眼因为在滙丰银行大厦里大哭过的缘故,现在有一点点浮肿。 汪克的身躯阻隔了我的视线,他在我和夏夕当中一站,故作温柔地对女孩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夏夕求助般向我抛来媚眼。 我耍酷地自顾自走下楼梯,不是我欲擒故纵,只是我好面子,不想在汪克面前表现出对夏夕极大的好感。 在无精打采的下楼声中,我们分道扬镳。 回到宾馆,也没去理睬老闆,直接回了我的房间,我琢磨着夏夕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家,或是有没有经受住汪克的蛊惑,在外面享用着烛光晚餐。 基于对夏夕现在的心情评估,我觉得大可放心,今天汪克是绝对不会有机会的。 自从成为通缉犯,捲入这起不知何时起头的案件以来,我就养成了没事瞎琢磨的习惯。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事情是我返回家寻找照片的那晚,在我家窗户前,真真切切看见了夏美出现在对面的房子里。 夏美出现在窗前的时间,同医学院发生奸尸案的时间完全吻合。 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下,我这个无神论者,变成了唯心主义,一度怀疑起夏美阴魂不散。变成鬼的夏美,从医学院里返回了她的家。 当确确实实的奸尸犯被我们找到时,鬼魂一说纯属我的臆想,我立刻站回唯物主义一派。 我激烈的思想斗争,比起政治老师冗长的说教,更快更有效地让我能灵活运用知识要点。估计马克思和费尔巴哈在世的话,一定能理解什么叫无间道了。 第50页 继续琢磨。 如果看见的夏美不是鬼魂,我的眼睛也不是汪克的眼睛,那么这件事就讲不通了。 如果这不是真的,会不会是我被自己的眼睛给骗了呢? 旅馆的床底下,还放着我拍的那些艷照,靠着照片上夏美留给我的密码,我追查到滙丰银行大厦门口的铜狮子,一路走来,凭的就是对美女的追求感。 翻看照片,往昔的冲动不復存在,看见夏美,只是让我有点想念夏夕了。 然而,这一点点的思念之情,还未及油然而生,我心中的一锅油就被一张照片覆灭了。 照片是我被夏美发现在偷窥的那一晚拍的,乍一看,是我偷拍夏美的照片。可就在夏美窗户玻璃上,若隐若现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玻璃反射的倒影。 在黑夜里,透明玻璃就好比是一面硕大无比的镜面。 按照这个角度来看,男人应该是在我家楼顶的水箱旁。 我又翻出几张那天拍的照片,睁大眼睛,用力分辨那个男人的身份。 没错,从体型的横截面积来看,男人正是我楼上的大汉。我拍到的是他在处理妻子尸体的景象。 最后一张照片,他极度扭曲的脸上,一双慑人心魄的眼睛,透过玻璃窗的反射,笔直射向我的镜头。 我正是在这时被他发现的。 逆向思维推理下去,既然我能通过夏美玻璃窗的反射看见藏尸的大汉,停电那晚我窗口突然亮灯也必定会被大汉看见。 之后我所遭受的一连串稀奇古怪的袭击事件,可能也是全部出自这位大汉之手。 不是夏美要灭我口,而是另有其人。 倘若事情真如我想像的这样,那么我所看见的夏美,可能只是一个反射的光影。 落地玻璃就是一个大荧幕,大汉用投影仪或者其他仪器,把以前偷拍的夏美的影像播放出来,让我错以为夏美復活了。 他没事放默片给我看,是脑子有毛病吗?还是想要把我吓跑? 我还记起一件事,当我看见夏美的影像时,有人跑下楼梯把我照相机丢了进来。再加之,我藏照片的地方,就是大汉藏他老婆尸体的地方。我珍藏的所有照片可能都被人看过了。大汉后来不再对我下毒手,没准是得知我并不知晓他杀人的秘密。而我对他更大的价值,是本人乃开启宝藏唯一的人选。 我不知道大汉为什么要杀他的老婆,可能因为婚姻生活不幸福吧。 但我知道他杀夏美和程震的朋友,一定是为了宝藏,他出现在滙丰银行大厦门口,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看来他要是得不到宝藏,十足的疯子,指不定再会多弄出几条人命来? 照目前的形式,大汉除了在找我们手上的信物,还在找陆波手上的信物。 所以陆波现在的处境等同于躲在山里的拉登,相当的危险。 不过一个能做出奸尸这种事的人,大汉去杀他,危险程度也不亚于去搜山抓捕拉登。 只要大汉和陆波的僵局能一直持续下去,最先找到宝藏的人,肯定是我。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两只野兽在互相撕咬,一只豹子,一只藏獒。 藏獒穷凶极恶地对着豹子狂吠,豹子发出低沉地咆哮,藏獒毫无畏惧地逼近体型矫健的豹子。 我在梦里还不忘琢磨:看来这藏獒真的是神犬,这次有望改写藏獒秒杀大型猫科动物的歷史。 电光火石之间,豹子挥起利爪,只一下,藏獒滚出几丈之外,一侧身体已是血肉模煳。它仍不后退,死死盯着眼前的豹子。 这下我觉得这狗勐是勐,可惜没智商。 结果两三个回合下来,豹子完爆了藏獒。 不仅替广大爱狗人士憎恶那些狗贩,一条傻狗楞是被炒成了神犬,高价买卖获取暴利。 不过最后,我以一只狮子的外形亮相,完爆了豹子,尽收渔翁之利。 不管这个梦的寓意是什么,我觉得如果没有一只硕大无比的梅花鹿在跟前,藏獒、豹子、狮子拼个你死我活,绝对属于自然界脑残的产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绝对是恆古不变的真理。 3. 这一次,陈骏来找陆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逮捕他。 所以,这次他没有拉警笛。 上楼的时候,陈骏遭遇顽强的阻截,上次“自首”的老大爷热情地冲出家门,一把握住他的手。太热烈的警民鱼水情让陈骏有点吃不消,老不容易从老大爷粗糙的手掌里挣脱出来,陈骏问老大爷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爷说:“警察先生,我们一幢楼的人都要感谢你。自从上次你走了以后,我们楼里再也没有闹过鬼。到底一个月收入过万的人,就是镇得住吶。” 陈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知什么时候避邪开始和月薪挂钩了。社会进步了,不单单是人,连鬼都见钱眼开了。 陈骏边招架老大爷,边往陆波家的方向撤去。 见陈骏急着沖向陆波的家,老大爷纳闷道:“奇怪了,今天怎么找这小伙子的人这么多?” 这句话,让陈骏回来掺起了老大爷的手,问:“在我之前,还有人来找过你楼上的年轻人?” 被陈骏这么一问,老大爷顿感责任重大,俨然已是重要的目击证人,神秘兮兮地把陈骏拽到角落。 一个下班回家的女人经过,望见他们俩,打了个冷战,快速通过这层楼道。 待女人离开老半天后,老大爷才把声音压低到几乎和蚊子叫一个调,开始对陈骏说:“就在你来之前,有四个年轻人来过,不过没一会儿就走了。后来,又有一个大块头来过。” 第51页 “大块头?”陈骏不由为之一振,问,“有没有看见他离开?” “还没有。” “你先进房间,帮我拨打110报警电话,记得把门锁好。” 陈骏把老大爷推进门去,独自一个人上楼去了。 老大爷让陈骏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他平时没事从不开门。 这话让陈骏感到奇怪,老大爷从不开门,怎么能把楼道里经过的人,发生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呢? 先不管这些,陈骏到了陆波家门前,枪出鞘,拉开保险。 他刚要去开试试大门开着没有,发现在铁门把手上缠着细细的一根黄头髮。 黄头髮! 陈骏第一个想起的是,曾在外滩追捕过的那个程震。 恐怕刚才老大爷口中的一批年轻人里,程震就在其中。 头髮既然没动,是不是意味着大块头丁曦晨没有进过房间呢? 但有种发自内心的力量,驱使陈骏踏入陆波的房间。 他用戴上手套的手取下头髮,大门如预感中的一样,没有上锁。 虽然陈骏让来过一次,心理上有点准备,可房间里的脏乱,仍是他无法接受的。 窗外依稀的灯光,还不足于照亮整间屋子。 陈骏站在门口的死角一动不动,伸手能见五指的环境,也会让人心存恐惧。 他的枪口正对着屋子当中的某样东西,那东西看起来不是很规则,一人来高,一人来宽,像是一块还没雕刻成观音菩萨的大岩石。 陈骏摸到灯的开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打开了它。 这才看清,屋子中间放着不知是什么东西,有一块很大的布盖着,看起来像是床单。 地上,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面朝下倒着,他的壮硕的体型让陈骏想到了丁曦晨。 从身体扭曲的程度来看,地上的人不像是个活人。 活人要是能摆出这个pose,绝对够格入选中国体操队。 陈骏除去右手的手套,探了探他的鼻息,已无生机。 死者正是丁曦晨,难怪老大爷没看见他下楼。 这是,活生生一个“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例子。 放有电脑的写字檯上,并列放着一排医用的玻璃容器,高高低低放着六、七个,这种无序让陈骏十分不好受。 援军还没赶到,陈骏却耐不住性子,想要一窥屋子中央的怪物。 到底床单下面是什么呢? 他警惕地审视着房间里每一个能够藏人的地方,难以自制的手指缓缓伸向褶皱蜿蜒的被单。 霎那间,一道强电流通过陈骏的身体,被单下的东西让他连唿吸都感到恐惧。 是陆波。 确切地说,是被残杀的陆波。 陆波歪坐在椅子上,双手反绑于身后,他的上衣被撩至胸前,成了露脐装。他的腰际,有着一个令人作呕的致命伤口。红色的肉外翻着,皮下组织中的脂油混合着鲜血,稠厚的汁水以缓慢的速度聚集、滴落,再聚集、再滴落。 定格在他脸上的表情,反倒是一种解脱时的欣慰,是他接受无尽苦难结束时的镇定。 临死前,能有这样的心态,足以看出他受尽折磨。 还来不及从陆波嘴里挖出诈尸案的真相,他就和最可能是兇手的人一起死掉。破案过程中,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 为什么近期命案中的涉案者,像准备吃唐僧肉的群魔,同聚于陆波的家中呢?命案与宝藏交叉点,为什么画在了陆波的身上呢? 接警赶来的警车已经到了楼下,陈骏立于两名死者之前,深吸一口气,凝望着写字檯上的玻璃容器,难以平復的情绪泛起了波澜…… 4. 第二天,我们回到陆波家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回家的感觉,这里和我家一样,被拉起了警戒线,有警察忙碌地走动着。 最近这样的场面看得太多,我有点麻木。虽然还不知道陆波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们要拿到那件剩余信物的机会,看来是微乎其微了。 夏美啊!藏钱的话,直接刨个坑,钱往里一扔,掩上土,插一根小树苗,拍拍实就搞定了。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编密码,藏信物,让找的人耗费精力和体力,又不是拍寻宝电影,费这事!我计算过,我们现在的工作量,基本等同于策划一起银行金库的抢劫案。 与我感同深受的还有夏夕,今天的她穿着一身黑色的adidas运动衫,秀髮用黑色的橡皮筋扎了起来,比昨天阳光了不少,精神焕发。 她对我说:“陆波手中的信物如果是从我姐姐那里得到的话,他应该知道拿着信物等于把脑袋提在了手里。要是他聪明的话……” “他聪明的话,就不会把信物放在家里了。” “哟!过了一晚,你智商有进步啊!” 她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歪歪嘴,说:“少来!你说信物没放在房子里,那会放在哪里?” 夏夕神秘一笑,说:“才说了你聪明,就犯起傻来了。” 汪克和程震像网球比赛的现场球迷,站在我和夏夕之间,随着声音左右摆头。 “你该不会觉得陆波把东西藏在这片小花园里了吧?” 谁知我这句有口无心的“该不会”,让大家都发现了小花园的一隅,躺着辆废弃的踏板车。 重点不是踏板车,而是踏板车下面的泥土,看起来最近刚松过土。 陆波的想法比较聪明,知道把重要的东西埋起来,这比放银行和家里安全便捷多了,之所以他被认定为聪明的关键是,他和我想法一致。 第52页 “现在还有人这么笨?把东西埋在土里?”汪克不适时宜地说了句。 我说:“这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懂不懂?” “最安全?”汪克又摆出要跟我争个你死我活的架势,“最安全的话,怎么我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呢?” 程震忙赶来劝架:“我们两个人别吵了,我们先去挖挖看,说不定下面什么都没有。” “我们有吵架吗?”我勾起汪克的肩膀问。 “没有啊!我们怎么会吵架?”汪克的配合很到位,眼神很无辜地看着程震。 汪克捲起袖管,势要把小花园翻个底朝天不可。 刨下去一个拳头的深度,汪克的指尖触摸到了一件硬物。 “找到了。”汪克沖我们喊道。 我们冲着他竖起大拇指,示意他少说话,先把东西挖出来。 汪克抡起双腕,像某种犬科动物一样往身后勐扒着土,我和程震悄悄在扬起的烟尘中握了握手。我们的通力合作,让汪克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挖掘工,而且心甘情愿分文不取。 信物终于被取出。 灰头土脸的汪克,比逃出煤矿的工人还要开心,抓着信物在半空中乱甩。 我和汪克上前夺过信物,立刻离开小花园里居民的视线范围之内。 走了一段路,看看街上没什么人,夏夕拉住我,说:“快看看,信物是什么?” 信物被一个塑胶袋包着,拿出一看,和wc先生邬灿说的差不多,样子像根擀面杖,只是在一边有凹凸起伏的弧形螺纹状造型。 程震拿出小蘑菇,两只手里捏着两个信物,捣鼓了几分钟,居然把两个东西拼接在了一起。 “你们看,这像什么?”程震把组合在一起的信物递给我。 “这看起来怎么像把榔头?”我随口答道。 我这么一说,汪克怕了,他一边用衣服擦起了信物,一边说:“这该不会是杀人兇器吧!快把我指纹都擦了。” “不对。”今天夏夕超乎寻常的冷静,她分析说,“邬灿虽然说开启宝藏需要两件信物,但并没有说这两件信物就不能够合併在一起用。况且,汪克挖出来的这样东西,和邬灿形容的第二件信物很相近。既然能够和程震手里的信物组合,我想应该没错。” 大家脑子都有点乱,既然有人思路清晰,那就跟她走吧,管它到底对不对呢。这种随大流的心态,普遍存在于选举班干部和人大代表时的投票群众之中。 夏夕一马当先,果敢地朝着外滩的方向箭步流星而去,程震和汪克也不怠慢,随后而去。 总有一种难以估测的感觉在我心头萦绕,今天格外强烈。 楼房里,陆波公寓里的那些人还没有消停下来,在那些人之中,也没有找到我所熟悉的那个年轻警官,只能依稀而见那位胖警官脸上阴霾的五官。 陆波是被杀了?还是被捕了?年轻警官现在可能在审讯他吧! 不知从哪冒出这么多的想法,可这些想法却总给我心头平添一份堵。 汪克在不远处招唿我跟上,他做着类似国民党军官冲锋时的手势。 他天生就是一块笑料,我把沉重的心暂搁一边,向他们三人跑去,向外滩的滙丰银行大厦跑去。 5. 陈骏死了。 死在了杀人现场,死在了一个没有兇手的杀人现场。 诸葛警官在陈骏冲出警局,一个小时后接到了这个噩耗。 陆波在下午被护送回家,到陈骏去找他为止,总共才过去三个小时。可就在这三个小时内,在同一个地点,陆波、陈骏以及一名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全部死了。 从接到陈骏的报警,到警员赶到陆波的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 就是这十分钟,陈骏离奇地死在了现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葛警官亲临现场,督促第一时间的现场调查。 很快,初步验尸的结果也交到了他的手中。 三个死者里,最先死亡的是陆波,他被人用电击器击昏后,绑在椅子上,兇手对他腰际的伤口一次次电击,几番酷刑之后,陆波不治身亡。 第二个死亡的人是丁曦晨,他和陈骏的死因相同,都是中毒而死。 毒物应该是从嘴进入体内,毒物疑似氰化物。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死者口内的杏仁味还不够明显。 当接警的警员赶到时,陈骏正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没过几秒,他就不在动弹了。尸体旁有一小滩他的呕吐物。 一个是体型硕大的杀人嫌疑犯,一个是警界的希望之星,他们在看见陆波的尸体后,一定会加倍小心。 可为什么还会中毒呢? 兇手施展了何种法术,令他们乖乖服下毒药呢? 介于陈骏的特殊背景,命案发生后半个小时,诸葛警官就接到了上级的死命令——四十八小时内必须破案。 否则,诸葛警官将提前退休。 在这四十八个小时之内,诸葛警官被迫赌上三十多年来的声誉,和未来三十多年的退休金。 整整一个夜晚,他将现场的勘查工作有序安排,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线索,他都在第一线操刀把关。 天亮后,案情乱丝无头。 时间只剩下了四十个小时。 诸葛警官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人。 他翻看着手机里重要联繫人,光标停格在“左庶”这个名字上,按下通话键,打了过去。 左庶是一名私人侦探,经营着一家调查事务所,虽然他是靠接业务为生,但却不常带手机,所以诸葛警官有事找他的话,一般只打他调查事务所的电话。 第53页 而今天,很不巧,无人接听。 诸葛警官又打了一次,还是空灵的忙音,接下去是电话答录机的自动回復。 他看了看天,明晃晃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是个好天气,可没个好心情。 诸葛警官打算步行去一趟太平街,左庶的调查事务所就在那里,他也就住在事务所里。 能让东区警局的最高指挥官,只身登门求助的人,也只有神奇侦破“死神的右手”一案的名侦探左庶了。 诸葛警官怀着沉重的心情,沉重的步子拖着沉重的身躯,路上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案件。 小巷里的夏美、水箱内的周丹、医学院的传达室老张、公寓里裸死的陈舒珍,英文名叫jane的女人,再到诈尸案主谋陆波,系列案最大嫌疑犯丁曦晨,以及追查至今的陈骏。 这一串被谋杀的名单之间,似乎有条无形的锁链贯连着他们。 名单之外,四名行为怪异的年轻人,像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麂般,不时隐现于这些案件内外。 太平街上,左庶调查事务所的招牌看起来十分破旧,在推陈出新的gg牌堆里,反倒有些惹眼。 上了二楼,诸葛警官看见事务所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告示: 外出办事,可能三天后回来,有事找我请届时再来,有急事找我请在电话答录机上留下口讯。如是小偷的话,屋内没有现金首饰等值钱物品。万一你手头紧缺,信箱内有100元人民币,只需撬开信箱门即可。 左庶 如此的留言,也亏左庶想得出来,诸葛警官掏出名片,插在了告示纸上,银闪闪的国徽估计能保住左庶信箱里的100元。 干等下去也是徒劳,诸葛警官理了理案件的脉络,隔着门给左庶的电话答录机留了言。 挂完电话,诸葛警官扭扭脖子,振奋了一夜未歇的神经。 工作上的困难还需要自己去直面,别人的帮助始终起的只是辅助作用。和中国足球不同,诸葛警官是能把结果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第十三章: 1. 保安工作向来是一个不怎么讨好的工作,邬灿作为一位保藏的默守者,他自愿成为一名保安,这样的牺牲可以说是巨大的。 邬灿做惯了保安,难免沾染上职业病。见到我们四个人,他晃动警棍,把我们从滙丰银行大厦门口撵到了附近的地下通道口,就好像我们是乱停车的司机一样。 “信物拿到了?”他单刀直入。 程震拍拍口袋,示意一切就绪。 我问邬灿:“咱们还站在这里等什么呢? “现在就去看一看宝藏吧!”汪克跃跃欲试。 邬灿将程震的衣服拉拉拢,挡住信物,说:“你们在腰里插着一把像榔头一样的东西,就打算往银行里沖?你们是不是不把保安的警棍当武器?” “那怎么办?”汪克丧气地问邬灿。 “你们每人交100块给我,晚上九点再到银行来找我。” “100块?这是什么钱?”提到钱,我莫名的气愤。 “服装费。”邬灿答道。 “探宝还需要服装?”我感到好奇,讥讽道,“需不需要道具、灯光、脚本、台词什么的?” “这些都包括在内,只收100元。”邬灿用手指戳戳他的脑袋,说道,“想想吧!花100元就能看到千万元的宝藏,绝对超值!” 我怎么听都觉得宝藏一事可能是邬灿无聊时杜撰出来,让他赚门票钱的骗局。 程震一如既往地爽快,掏出四张崭新的人民币:“拿去。” 邬灿也不客气,抓过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晚上九点再到银行找我。” 对掏钱比我快的人,我向来比较欣赏。 到晚上九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想继续欣赏程震,所以提议找个消费场所,让程震大展拳脚。 夏夕希望有个地方能坐坐,我希望能顺便看一下新闻,对陆波家发生的事情我想要了解一二,汪克希望能有食物供应,程震需要有打发时光的事情可做。 于是,我们去了网吧。 对于有两名通缉犯,还有一个脑子搭进搭出的汪克,网吧是我们这个小组绝好的隐藏地点。 汪克指着网吧玻璃门上的通缉令,问我:“这里贴着你的照片,你进去不担心被瓮中捉鳖吗?” 我说不用担心,网吧门口还贴着“未成年人不得入内”,刚刚一个中学生走了进去。 门口贴着“禁止吸菸”,一个头髮染得像彩虹的男青年,叼着烟走了进去。 看到他们从容不迫的姿态,我也就打消了心头的顾虑。 付钱,开卡,坐定。 整个经过,几十个人的网吧里没人正眼看过我们,这里是天然的隐蔽场所。 我滑动滑鼠,打开网页,搜索浏览了一遍“探寻上海滩价值千万宝藏”的帖子。帖子已经被封,那些狂热分子,另开了帖子,声称宝藏的事情子虚乌有。 字里行间酸酸的味道,让我的优越感噌噌往外窜。 有关陆波家的命案,消息不多,可足够重磅。 一间房间里居然死了三个人,除了陆波,负责调查我的年轻警官,以及我楼上的邻居也死在了里面。 别人死了,我有点幸灾乐祸的心理——这是不对的。 但是客观上来说,在我们探寻宝藏的这条路上,绊脚石都被扫干净了。 同时在看这则新闻的夏夕,身体淹埋在椅子大靠垫里,注目良久。 第54页 发现我盯着她,她宛然而笑,问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我跟着笑了起来。 夏夕看了看身边正在网游中肆意翱翔的汪克,才放心地问我道:“你想过宝藏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 我想了想,答道:“没想过。我只是算朋友帮个小忙而已,能让你找到你姐姐留下的东西罢了。” “为什么还要骗我?”夏夕突然变了脸色。 “骗你?这从哪儿说起呀?”我有些手足无措。谎话说得太多有一点不好,就是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我现在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句。 “你根本不是我姐姐的朋友。你接近我是不是有别的企图?” “怎么会……我真的是你姐姐的朋友。” 我的辩驳苍白无力。 “我看你就是冲着宝藏来的吧。还说什么好听的,是为了我,我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在你心目中什么都比不上。” 女孩一哭,我的心就软。 我说:“你这么漂亮,就比我梦中完美的情人差了一点点。捧在手里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真的?”她眼眶含着泪滴,看起来像梅花鹿的眼睛,很美。 我用力点点头,头上戴着的电脑耳机掉了下来,我正在听的歌曲让夏夕也听见了。 i want to hold you in my hands fearing that’ll breaking you i want to cherish you in ma mouth fearing that’ll melt you my love i never told you i love you can make you fall love with me …… 夏夕狠狠弹了一下我的头,骂道:“你又在用歌词骗我了。” 2. 桌子上是一份份报告,烟缸里的菸头堆积成山。 诸葛警官驻足窗边,将所有的报告再回回锅。 陆波家唯一沾有氰化物的东西是桌子上那七个玻璃容器,容器表面被人涂抹了融水的高纯度氰化物,0.02克就能顷刻毙命。 七个玻璃容器里,有四个容器把手已经掉了,破损的地方刺出尖锐的玻璃,很容易割伤手指。 丁曦晨和陈骏的手指上,都找到了细微的伤口,剧毒就是从那里进入体内的。 但为什么他们都非要去动这些容器不可呢?陈骏应该清楚现场勘查的程序。 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致在程震等四个人去找陆波,到陈骏赶到现场中毒的这段时间之内。 在陈骏的遗物中,还发现了一根金黄色的头髮,鑑定下来,在夏美家和jane家同样留下过头髮的程震。 奇怪的是,根据目击者反应,程震到陆波家的时间在陈骏之前,况且他们也没能够进入陆波的家。目击者还看到程震他们几个人,在陆波家门上鼓捣了一会儿才离开,之后,壮汉丁曦晨和陈骏先后赶到。 从头到尾,陆波一直在家里,没有离开过。 假设,程震的这根头髮是用来拴住陆波家门的话,之后进去的丁曦晨应该会把头髮弄断,可头髮并没有断。 陆波在门里看见丁曦晨这样的角色,也绝对不会开门,目击者的口供中没有关于破门而入的部分。 门是完好的门,头髮是完整的一根头髮,但封闭的房间里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死了人。 谁要是在物理课上提出这样的问题,教授绝对拍桌子骂娘:“有没有听课?有没有抄笔记?你小子是不是文科来踢馆的?” 同为难题,物理老师一骂了之,诸葛警官却必须找出答案。 题目到答案之间,可能存在几十个划算公式,在白纸上写满,就像小时候玩的迷宫游戏。 今天的时钟走得特别卖力,诸葛警官的时间仅仅剩下了可怜的十五个小时。 兇手和左庶,仍然沉没在茫茫人海之中,渺无音讯。 诸葛警官离开窗边,打算再去一趟陆波家的现场,一切细节必须再进行精确无误的核实。 诸葛警官在认识左庶之后,他常常提点部下:没有天生的侦探头脑,就要有健壮的双腿。 3. 网络是年轻人的天堂,网络的时间跟天堂同一个时区,呆一天就像才呆了一个小时一样短。 所以当我们头昏脑胀地走出网吧时,我很吃惊,外面居然已经天黑了。 准点到达滙丰银行大厦,邬灿换了一身桔黄色的外套,外套像是塑胶质地,要是再戴一个玻璃头罩,就像研究病毒细菌的科学家们了。 外套上的颜色反射到邬灿脸上,让他坑洼的脸看起来像张橘子皮。 “快穿上。” 他丢过来一个大旅行袋,打开后,里面装着四套和他身上一样衣服,后背上印着夜光的字。 “管道工程?”汪克大声读着那几个字。 “少啰嗦!”邬灿瞪了他一眼,转而问程震,“拿着你的信物跟我来。” 大厦右侧门边的铜狮子周围,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施工的隔离护栏,我们穿起衣服,拿起工具,往哪儿一站,还真有“正在施工”的感觉。反正上海的施工工地就像非洲狮子身上的虱子一样多,没人会知道我们在开启的是,通向千万宝藏的大门。 信物与静卧的铜狮子底座凹痕形状一致,程震不舍地在手里掂了掂信物,将它揿了进去。 分毫不差,完美贴合。 这些词藻进入我的思绪时,我差点接口说:舒菲弹力贴身。 三四秒钟之后,铜狮子开始抖动,石头摩擦的颗粒声随之而来,铜狮子和底座徐徐向一边移动着。 第55页 大约过了半分钟,一条木质阶梯呈现在我们面前,地道入口低头可见。 灯光下的地道,潮湿、昏暗、霉味、未知的恐惧和喜悦。 就算用两个大脑一起想,也绝不会有人能想到,外滩最华丽的建筑物前,铜狮子底座下,竟隐藏着这样一条秘密通道。 露出洞口后,我们立刻支起帐篷,挡住所有来自外界的光线和视线。 各人手里端着邬灿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邬灿拍拍身背的大行囊,自鸣得意地问道: “100元服装费值了吧!” 这句话,是我们大家最后一次开玩笑。 这个玩笑,没有人笑。 通往宝藏的第一步,谁也不捨得先伸脚。 “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邬灿像个司令,拍起巴掌鼓励着我们。 我环顾身边的人,表情各异。 我看到的是一支探宝的队伍,没人去在意谁的过去,谁的职业,谁的爱好。在这里,我们只有一个信念,一睹宝藏的风采。 我感觉有人在拉我的衣角,一看,是夏夕。 她问我:“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是啊!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因为什么事情,而踏上这条探宝之路的。但这总比在网吧里消耗青春有意义,煳里煳涂过日子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人。 我条件反射地看了眼汪克,心想:有他垫底,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我坚定信念,用力吐出一口气,对大伙说道:“我准备好了,出发吧!” 我首当其冲,脚尖在通道里的木质阶梯上试了试牢固与否,确定不会塌下来,我打着手电筒往通道下部走去。 我边走边说:“大家跟紧我,慢慢往下走……” 不料,脚底一滑,我以一种近乎超人飞行的姿势,飞速滚下了阶梯。 摇曳的手电筒光束中,我以出乎预料中的方式,满怀惊恐地沖向了宝藏。 头顶有上帝一样的声音传来: “你其实可以走得再慢一点。” “等你到底了,喊一声。” 太可气了,把我当什么了?当我是试井深的石头啊。 4. 诸葛警官刚上陆波家的楼梯,一个老大爷在半途截住了他。 “警察同志,我有情况向你汇报。” “什么情况?”诸葛警官圆脸上点起了两盏圆眼。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为牺牲的警察找出兇手,他为我们这幢楼做了很大的贡献,为我们解决了……” 五分钟过去了,老大爷还没说他要汇报的情况。 视时间为生命的诸葛警官,也顾不得尊老了,态度强硬地制止老大爷的歌功颂德。 “你直接说情况,其他事情以后我请你去我单位慢慢聊。” 老大爷这才记起原本打算跟诸葛警官说的话: “就在刚刚,一个男人鬼鬼祟祟下了楼,我都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他不像是来串门的,我估计他去过犯罪现场了。” 会潜入被封锁的兇杀案现场的人,除了警察,只有兇手了。 诸葛警官忙问:“你看清那人的样子了吗?” “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他还和我说过几句话。”老大爷说到这,洋溢着一种战斗英雄凯旋归来的神情。 “你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诸葛警官不禁对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物,倍感意外。 老大爷用他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开始了详细的描述: “那个男人和我家窗户差不多高度,大概一米七五吧。三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挺文弱的,不像坏人,他嘴唇像女人一样薄,说话也挺有礼貌的,就是人邋遢了一点。” 一个轮廓渐渐在诸葛警官脑海里有点清晰起来,这么详尽的形容还不够清楚的原因,是因为老大爷的普通话听起来实在费劲,只比听日文稍微好点。 老大爷接着说:“他问的问题很奇怪,问我有没有看见他上楼。我没听见他敲门,所以他上楼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这么回答他之后,那男人看起来很高兴,谢过我之后就走了。” “就这些?”诸葛警官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无关痛痒。 老大爷斩钉截铁地说:“我说的情况全部属实,可以接受你们公安机关的随时检验。” 诸葛警官万分感谢老大爷提供的情况,并恳请他以后务必不要再说普通话了。 在兇案现场稍作停留,未有任何斩获的诸葛警官,便疾步开往太平街去了。 手錶上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整,距离破案大限仅仅剩下了十个小时。 老大爷口中的那个男人,重新燃起了诸葛警官破案的希望。 这个人,正是左庶。 看来,名侦探已经归来。 5. 铜狮子底下的阶梯真他妈长,我滚了三十八个跟头,才有地板阻止住我的沖势,姗姗来迟的手电筒还给了我的肩膀一击。 不过幸好有我的肩膀,手电筒才得以安然无恙。 身上沾满了湿冷的青苔,我滚下来的木质阶梯上附满了这种植物,难怪会那么滑。 地道里的气压很低,我站起身来,就感觉胸闷气短,喘了一会儿,才把唿吸调顺了,我冲上面的人喊道:“本次航班顺利着陆,请旅客们依次下来,小心阶梯上的青苔,欢迎你们对本次航班的支持。” 他们四个人一步一停,慢悠悠地往下走来。 我用手电筒扫着周围的环境,右手边是一条地道,地道全由木头搭构而成,大概有两人并排的宽度,不是很高,我不伸直手臂,也够得着地道的上部。 第56页 整条地道里全是黑漉漉的大木方,撑住了上海地底松软的土质。木缝间,还不时会有水珠滴下,发出“啪啪”的声音,像是一条鱼用它的尾鳍在地板上挣扎一样。 地道的尽头,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黑暗。 邬灿从容地走在最前面,像导游般引导我们前行。 “你们跟着我走就行了,虽然十多年没下来过,但路我记得。” “你以前到过这里?”我问。 “十多年前,滙丰银行大厦主楼产生倾斜,东西方向落差达到0.3米左右,有往东北方向倒塌的危险,究其原因是屋顶上的七只水箱,45吨的容积让主楼负荷过重。所以大楼必须重新翻改水箱位置,将五只水箱移到了大厦的地下室里。这条通道就是在那时发现的。” “也就是说,你以前是修水管的?”汪克喘着粗气问。 “不是。我是水路工程师。在地下室铺设水管的时候,不小心打穿了地下室的墙壁,就发现了这条通道。” 在网吧的时候,我特地搜索了有关滙丰银行大厦的资料,1997年的时候,滙丰银行大厦内部进行了整修,水箱就是在那时调整的。 “既然你进来过了,为什么不自己把宝藏给吞了呢?”汪克的谈吐总能很直接地表现自我。 邬灿淡然一笑,说:“一千万的宝藏,我可没这么大的胃口。” “这里的宝藏,到底是谁藏的呢?”程震也加入了讨论。 “是夏夕和夏美的父亲!”邬灿给出了一个震惊的答案。 “啊?” 不知是谁怪叫一声,刺耳的回音在地道里久久不能散去。 比起程震和汪克,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并不算意外。 姐妹两个人不约而同捲入这起事件,事件主使是她们的父亲,反而一切都比较顺理成章。 “那你的爸爸呢?”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十几年前就失踪了。”邬灿抢在夏夕之前回答道。 夏夕补充道:“他在失踪之前,把开启宝藏的信物留给了我姐姐。姐姐一直不愿意去找寻宝藏,她觉得爸爸会回来,到时候应该由爸爸来开启宝藏。” 第一次听夏夕说起她自己的故事,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大家的表情,可从大家慢下来的动作可以看出,大家都很震惊。 在沉闷中,我们又走了一段,地道越往里,地面越不平整,部分老化的木方有的悬在半空,有的掉落在地。 地道有一点点坡度,既要躲避障碍,又要收住自己的步伐,致使我们变得步履艰难。 又走了一段,差不多要到滙丰银行大厦的中心之下了,可一堆废墟阻断了我们的去路。 我问邬灿:“这里怎么塌了?”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也许是最近塌的吧!” 看来他也不知道原因。 不过我肯定这处塌方不是最近才形成的,因为覆盖在表面的那些断木方,潮湿与酥软的程度与其他木方相差不多。 邬灿就像机器猫一样,从他背着的口袋里,拿出两只铁镐,指着那堆废墟说道:“我们四个男人轮流干,把这些挡路的垃圾清理干净。” 说完,他将一只铁镐丢给了程震。 他们两个先挖,我和汪克负责照明。 挖宝藏和挖矿就是不一样,邬灿和程震干得比煤矿工卖力多了。 不一会儿,废墟就从头顶,降到了我们胸口的高度。 “给!轮到你们了。”邬灿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劳动不是我和汪克的强项,我们的强项是在不劳动的时候看起来像在劳动。 我们看则奋力挥镐,实则每一下都虚弱无力,和他们俩挖了差不多时间,我们比用筷子挖得还慢。 汪克的铁镐忽然发出了一记声响,像是铁镐砸在了什么硬物上面。 几束光马上聚到了一处。 顿时,夏夕发出一声惨叫。 铁镐的前端勾住了一只白森森的人头骨,汪克吓得连连后退,连手里的铁镐都没来得及丢掉。 于是,他的铁镐从废墟里拖出了一具骸骨。 大家惊唿不已,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呢? 邬灿第一个冷静下来,喝止我们:“别叫了,再叫我们也要被活埋这里了。” 生存的本能,驱使我们齐刷刷地闭上了嘴。 夏夕手中的电筒光束又回到了尸骸上,她细緻地查看着死者的衣服。而后,竟毫无徵兆地哽咽起来,地道里本来唿吸就困难,她再这么一哭,我真怕她会窒息而死。 “是爸爸!爸爸——爸爸——!”夏夕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因为不敢大声,她断断续续发出“呜呜”声,听起来十分悽惨。 “你难道不知道我爸爸死在这里吗?”夏夕的声音变得很兇狠,质问着邬灿。 “我当年只是挖水箱,没挖宝藏。再说,要是我知道你爸爸死在这里的事情,也没必要隐瞒你们姐妹俩。”邬灿表现得很克制。 程震蹲在了夏夕的旁边,恭敬地用手刨出尸骸,将它拖到一边,程震又脱下外套,盖了上去。 我看着他的动作,像是《鬼吹灯》里的情节,觉得我们不是在挖宝,是在挖墓。 “这是什么?”程震从尸骸的旁边找到几个小圆盖,盖子上都钻有一个小孔。 “可能是药罐盖子吧!”我胡诌道。 “可能他走到这里疾病发作,来不及吃药。”汪克随声附和道。 第57页 “可能吧!”程震把小圆盖丢到一边。 程震以他一己之力,迅速扫清了障碍,他干完以后,烂泥溅得满身都是,他也忍受不住地道里的温度,脱了帽子。 我站在一旁,光看他喘气的样子就受不了了。 “现在哭也没用了,我们去完成你爸爸未达成的夙愿,才是对他最好的厚葬。”我在后裤袋上擦了擦手,把夏夕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几句得体的话,让汪克对我刮目相看。 探宝队继续出发。 潮湿的四壁和闷热难耐的环境,让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一团浆煳,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 我觉得又走了很久,但手錶告诉我其实只走了5分钟,一阵凉风拂面,我自觉七经八脉为之一畅。 再走几步,低矮的地道到了尽头,头顶不见了大木方,我们来到了一片豁然广阔的岩洞。岩洞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就像从炎日的街头一下子走进空调开放的肯德基。 岩洞很平坦,不像地道那样倾斜了,让我的脚底板好受不少。整个岩洞由两个圆形组成,呈葫芦形,大圆的中心伫立着一根巨大的圆柱,圆柱表面异常光滑透亮,把手电筒的光亮全反射到了溶洞壁上。 圆柱直通达顶,足有四层楼这么高,我真惊讶自己已经往下走了这么长的路。 圆柱的底端,砌着一个半人来高的长方形平台,类似东北的炕头。 跑进一看,这个平台居然是用大理石制作而成,手摸上去丝丝寒意沁入掌心,但中间部分凹下去一块,里面摆着一只桌球檯那么大的箱子。 汪克一屁股坐在大理石平台上,抱怨着:“这里只有一口破棺材,哪有什么宝藏?” 邬灿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年轻脑子不灵光啊!听没听过马王堆?秦始皇陵?在地上,哪里有棺材,哪里就有棺材铺。在地下,哪里有棺材,那里保准有巨富。” 邬灿的百宝包再度打开,他拿出一应俱全的工具时,我们觉得100元的服装费确实超值不少。 除了夏夕,我们四个男人一同跳上大理石平台,拿着各种工具围着棺材,在难以名状的心情下,等待邬灿下达开启棺材的信号。 夏美藏下的密码,姐妹父亲藏下的宝藏,究竟会是殭尸还是金币? 在外滩的底下,有着如此别有洞天的景象,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我们翘首以盼。 不对,棺材在脚底,应该说我们颔首以盼。 第十四章: 1. 卡农响起。 诸葛警官走到了左庶调查事务所楼下,才听见自己裤兜里的手机铃声。 电话是法医打来的,告诉诸葛警官刚刚左庶去过了法医那里,他让法医重新检查了小巷女死者夏美的喉咙。 “有新的发现?”诸葛警官不知道法医疏忽了什么。 “嗯!”法医略带歉意地答道,“女死者虽然是被扼颈致死,但她喉咙的内部又发现了其他伤痕,有可能是硬物卡在喉部,又被人掐住喉咙,外力压迫之下,死者很快死亡。” “简单地说吧!”诸葛警官概括了法医的意思,“就是兇手在掐死死者的时候,死者的喉咙里噎着什么东西。” “没错。不过死者喉咙里的硬物,不知被谁取走了。” 法医的疏忽在于,判定了女死者的死因之后,对于被扼的颈部没有进一步的化验分析。 “左庶现在在你旁边吗?”诸葛警官问法医。 “没有。他一个小时之前来我这的。”法医说,“我现在正打算告诉他这些情况,但我觉得案子上的情况,应该先和你说一声。” “好的,我知道了。”诸葛警官答谢后,挂了。 诸葛警官朝左庶的信箱里望了一眼,里面不见了100元现金的踪影,只剩下了两张名片,其中正面朝上的那张是他自己的。 “怪了。现在的小偷嚣张成这样了,偷东西居然也敢留下名片。”诸葛警官自言自语道。 他拾级而上,朝二楼的调查事务所大门走去,感觉离左庶越近,似乎离真相也越近。 兇案当时,死者夏美遭遇了大汉丁曦晨的拦截,她囫囵吞下了丁曦晨要找的东西,丁曦晨急着要抢夺那件东西,于是掐住了夏美的喉咙,最终导致夏美窒息死亡。这里丁曦晨究竟是蓄意谋杀,还是夺物心切而误杀,就有待进一步考证了。但这样一来,之后发生在医学院大楼里的奸尸案,就有了全新的论断。 能取走喉咙里东西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只有太平间的守夜人陆波了。 一个梦游的人,不可能在奸尸的时候,还能发现死者喉咙里的东西。他都能坦白梦游的事情,却不愿说出藏起来的东西,足以见得,当晚梦游的人不是他,而是猝死的传达室老张。 一切倒过来推理的话,梦游的老张姦污了夏美的尸体,响声惊动了陆波。在他前去太平间查看的时候,发现了从尸体嘴里掉出来的东西。 假设他藏起了东西,为了掩盖这一事实,他把正在梦游中的老张叫醒,吓死了他。 于是,案情进入了下一个议题,夏美到底吞下的是什么东西,竟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地去杀人。 接下去的问题,只有交给左庶了。 诸葛警官叩响了事务所的大门,那张公告纸已经不见。 “来了。诸葛警官。” 左庶赋有磁性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他似乎早就猜到了来客的身份。 第58页 诸葛警官满心期待,看来,一切该结束了。 2. 岩洞里的棺材盖上写着“四明公所”的字样,汪克说这个做棺材的人是个先知。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四明公所”读出来就是“四民工说”,我们四个人现在这种行为,跟民工很像。 我发现程震咬了咬牙,鼓鼓腮帮,看来他和我一样,都有把工具往汪克头上去的冲动,但我们都忍了。 棺材板坚如磐石,我们四个男人撬的撬,敲的敲,半天才弄出一个人头大小的缺口。 往里看去,我吃惊不小。 这口棺材只不过加了个木盖,里面也全都是大理石制成。 我把撬棒塞进缺口,四个人一同使劲,棺材板终究是木头的,熬不住我们这么折腾。它整个从大理石台上翻落下去。 这时,夏夕指着大理石台的侧面,对我们说:“你们来看,这里有个和铜狮子底座上一样的凹痕,是派什么用的?” 我们一听,差点集体自杀。 其实只要拿着信物放进凹痕,就能够自动打开棺材板了。 既然棺材板已经被打开,也就没人为此在意了。 大理石的棺材里,确实放的不是尸体,而是叠放地整整齐齐的一包包东西。 程震人高手长,蹲下先提起来一包。 撕开一看,居然是火药。 沖鼻的火药味呛得我们直咳嗽,炸药包的上面还摆着几根管状的东西,我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雷管。 往大理石下望去,大理石棺材里满满当当填了几十包这样的炸药包,蔚为壮观和可怕。 “妈呀!”汪克一熘烟窜到了夏夕的后面,躲了起来。 大家都慌忙往后退,可转念一想,这么多炸药,爆炸的话,逃也来不及。 我对汪克说:“你就别躲了,要是爆炸,这个地方就塌了,我们谁也逃不了。” “是不是就跟汶川地震的学校一样?” “是的。” 汪克听罢,绝望地走向岩洞的另一个小圆里。 “你去哪?”警觉的邬灿跳下大理石台,走向汪克,像要去阻止他临阵脱逃一样。 汪克朝他竖了跟中指,说道:“我去小便,你确定也要跟来闻闻味道吗?” 邬灿碰了一鼻子的灰,停下脚步,折了回来。 大家对宝藏的兴趣,盖过对炸药的恐惧,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大理石棺材之内。 那么多包火药似乎放了很久,从程震拆开的那包来看,这些火药一点都没有受潮,看来这个大理石棺材的密封性很强。 我谨慎地拨动火药包,勐然一张脸出现在大理石棺材的底部。 “啊呀……呀……呀……”我惊叫起来,一连叫了八个妈呀。 是一张外国男人的脸,高鼻樑、深眼窝、隆起的颧骨,我们这么快就挖到了另一个半球? “是个死人。”程震用手里的工具敲了敲大理石棺材的底部,那里覆盖着一块透明的玻璃,上面堆着火药包,外国人的脸在玻璃之下。 “这里真的有死人。”我余魂未定,问道,“他是谁?” “他应该是滙丰银行大厦的设计师。”答话的是邬灿,他说自己在做保安这段时间里听说过一个传闻: 滙丰银行大厦始作俑者,英商公和洋行的建筑师威尔逊,曾在1955年,滙丰银行大厦归还中国政府之前,表示要与滙丰银行大厦生死与共。1955年4月26日,大厦交还之后,这位着名的建筑师从地球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猜道:“这位建筑师想在那个时候,用炸药把这根大厦的支柱给炸了,让整个大厦成为他的坟墓。” “所以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宝藏?”程震拍去手中的火药,显得很失望。 “不,你错了,我已经找到了宝藏。” 不知什么时候,邬灿走到了程震的后面,他抡起手里的撬棍,只一下,就把高大的程震打倒在地。 程震摔进了大理石的棺材之内,躺在炸药包上面,后脑勺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被干渴的炸药包迅速吮吸光。 “你看着他,我去看看那个小子是不是前列腺出了问题。”他把撬棒丢给了夏夕,掏出一把尖刀,走向隔壁的小岩洞。 邬灿解除了我的武装,把我双手反绑起来,绑绳子的方法跟夏夕第一次绑我的时候一样。 一切,犹如梦境,方才还多愁善感的夏夕,此时竟用撬棒对准了我的脑袋。 邬灿和夏夕突如其来的转变,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为什么? 我现在只想问这三个字。 “对不起,我努力了这么久,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好事。” 夏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可我,看见她背过身去,偷偷拭泪的小动作。 她这么做的原因令人费解,我一个劲地追问整个事件的答案。 希望至少在我死之前,让我明白死在了怎样一个女人的手上。 3. 门一打开,诸葛警官就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我来了?” 开门人一头蓬松的枯发,发质能枯成这样真的很酷,他一副睡意朦朦的样子,习惯性地挠挠头皮,说:“我没猜,只是在窗口看见你上楼。” 说话的人就是名侦探左庶,他帮助诸葛警官侦破的案件,大大小小已经数不清了,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歷时数年的“死神的右手”一案。当然,他在诸葛警官那里获得的资源,也是同行们无法企及的。 第59页 诸葛警官靠着沙发的扶手坐下,翘起二郎腿,笑着问:“你信箱里的钱已经被偷了,看来我的名片不管用,现在的贼比警校刚毕业的警员还要了解我们司法部门,他知道我的科室没时间管他。” 左庶也笑了起来:“我原本就没在我的信箱里放钱,这不是鼓励犯罪嘛!我只是放了张你的名片进去。” 诸葛警官这才明白,信箱里一正一反的两张名片原来都是自己的。 闲聊到此为止,左庶知道诸葛警官来了两次事务所的目的,而他先行实施了调查,案件的真相已有了端倪。 左庶回到窗边的办公桌旁,慢悠悠地说道:“法医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小巷女死者尸体的情况。” “嗯!关于这部分的情况,我心里有数了。目前,只是陆波家的三宗命案比较棘手。”诸葛警官用厚实的手掌搓揉了一下圆脸,像想抹去一些疲劳似的。 “有关那位死去的警员陈骏,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你。” “你说。” 左庶惺忪地双眼似看非看地对着诸葛警官,问道:“你平时是否发现陈骏有某些特殊的癖好,诸如强迫症、洁癖等?” 经左庶这么一说,诸葛警官觉得陈骏平时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桌子上的东西总是放得一丝不苟,连他用的电脑,桌面也是整理得井井有条。 “好像是有点,他容不得一点点的不整洁。” 左庶转了转眼珠,说:“假如像我所猜的那样,那么兇手是用了心理战杀死了陈骏和丁曦晨。” “心理战?” “没错。毒药是涂在了现场桌子上的玻璃容器表面,一般人看见了陆波的尸体,是不会再去碰现场东西的。可中毒而死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去碰那些容器呢?原因是他们都有强迫症。丁曦晨的家我也去过了,看他房间里的摆设,我断定他有着重度强迫症。兇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故意将玻璃容器放得高高低低歪歪扭扭,有着强迫症的两名死者,为了照自己的意愿去摆放容器,先后接触了玻璃容器之后,中毒而亡。” “可是丁曦晨先碰了那些容器,应该已经摆放好了,为什么陈骏还要去碰呢?”诸葛警官问道。 “每一个强迫症的人,对于顺序和排列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每个人对于顺序的要求也大不相同。例如,有些人摆放书按照出版年份,有些人却按照书名首字母。所以陈骏很可能对丁曦晨的排列感到十分别扭,才忍不住去碰了玻璃容器。” 诸葛警官抚着圆圆的下巴,恍然大悟道:“看来陈骏是当了冤魂,兇手要杀掉的只是陆波和丁曦晨。” 这重重的命案,在剥离掉迷幻的外衣后,只剩下了一个问题,兇手是谁? 诸葛警官调整了一下二郎腿的姿势,换了条腿,姿势看起来舒适多了,他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现在,距离真相比距离破案大限近得多了。 说到忘乎所以的时候,左庶总是挥舞起他招牌式的手势: “兇手能够避开楼房里爱管闲事老大爷的注意,让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陆波开门,又用电击器和氰化物杀死两个男人,你想到什么了吗?诸葛警官。” 诸葛警官说:“在牺牲的警察陈骏身上的取证袋里,发现一根金色的头髮,综合目击者老大爷的口供,有四个年轻人曾去找过陆波,敲门没人后,其中一个拔下头髮绑在了门把手上。” 左庶挠了下头,问:“你的意思是兇手可能就在那四个人之中?” “头髮没有断,说明兇手进陆波家之前,先取下了头髮,除了知道绑头髮这事的他们四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了。我猜兇手是想把现场伪装成密室,门上那根头髮没断的话,在时间差上可以证明,陆波和丁曦晨是在他们四个人去之前就被害了。” 这一点上,左庶贊同诸葛警官的观点,他说:“这四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一系列兇案的卷宗里,牵扯范围很大。兇手对陆波进行了残忍的折磨,像是在逼问陆波什么事情。” “兇手是在找陆波偷偷藏下的东西。”诸葛警官想到了女尸喉咙里的东西。 左庶拍拍桌子上的传真机,说:“我委託了和陈骏一起办过案的警员胡晔,让他为我收集一些资料。马上,谜底就能揭晓了。” “能知道兇手是谁吗?” “兇手一定是手上还留着那把致陆波于死地电击器的人。”左庶带着调侃的口气这样回答诸葛警官。 诸葛警官注意到,窗外的天色渐暗,如血般的夕阳在天际边,逐渐消溶在暮色之中。 这意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 4. 几秒钟后,邬灿用刀抵着汪克的后脖子,押着他走出了小岩洞。 汪克双手举得老高,肚脐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邬灿把汪克推到了我身旁,他和夏夕窃窃私语起来。 汪克悄悄告诉我,他在小便的时候,他的尿把岩洞壁上的泥土沖了下来,居然发现泥土覆盖下的是闪亮的金属。 “那会不会是金矿或者银矿?”我问。 邬灿听见我说话,怪笑道:“那不是金矿,也不是银矿,那里是我们要找的宝藏。” 我刚想问他宝藏到底是什么,他就恶狠狠地叫嚣着,让我们把大理石棺材里的炸药包全部堆到小岩洞的一面岩壁旁,邬灿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握着刀,就像旧社会的码头监工。 第60页 趁拿炸药的时候,我试了试程震的鼻息,他气若游丝,再不及时抢救的话,恐怕性命难保。 我对邬灿说:“你看能不能先把他抬出去,这样下去要死人的。” 邬灿手里刺眼的灯光照向我,他从黑暗里发出声音:“死人?死一个人算什么?为了宝藏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还在乎多死一个吗?” 我又转向夏夕求救,可她就像一座冰封的雕塑,不理不睬。 女人心,海底针,一针可以刺死你。 炸药包全部搬完,我和汪克累得直不起腰来。我们俩实在没力气再理会邬灿的催促了,一屁股坐在了炸药堆上。 汪克喘着说:“我快死了,与其累死,我还不如被炸死。” 邬灿不仅脸皮像月球,笑声也像来自月球的,他笑得我毛骨悚然,他走到汪克跟前,举起了刀,冷冷地问:“你再问一遍刚才的话。” 我见汪克岌岌可危,刚向他迈出一步,夏夕就把撬棒举到了我的喉结这里。 “别动。”她低声沖我吼道。 汪克抬头见到刀,惊得腿不住的哆嗦,舌头像打结似的说不清话了。 邬灿拍拍他的头,说:“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一道寒光闪过,汪克惨叫一声,“噗通”倒在了炸药包堆中。 “你这个畜生,还有没有人性啊!”我愤怒地咆哮着,不顾夏夕的阻拦沖向汪克。 刀插进了左胸,汪克几乎没有挣扎,就断了气。 邬灿把沾满汪克鲜血的刀,递给了夏夕,并说道:“干掉他。留着他,只会给我们的计划增添麻烦。” “他可以当人质。”夏夕没有去接刀。 “拿着!听见没有。”邬灿口气中充满了危险,“你是不是想临阵脱逃?我们几个里,只有你手上没沾血,以后判刑的话,你是不是想写份检讨书就能脱罪了。” 我说:“人家不想接,你就不要勉强人家了。” 好像就因为我这句话,夏夕“哐”地把撬棒朝我脚边一丢,一下就接过了血刀,步步紧逼向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夏夕,念在我们的情份上,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我脑子一乱,就会胡言乱语起来,不知怎么,我就觉得自己现在像绝境中的国民党军。 “其实让你知道也无所谓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邬灿的台词也很熟悉,估计他也很迷恋《北斗神拳》。 他接着说:“你身后的这些金属不是矿藏,而是浦东发展银行的地下金库,只要我点燃这些炸药,就可以在金库里炸出个缺口,一亿元的现金和黄金,就全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妈的,你小声点行不行,当心这个地方被你笑崩了。”我心里虽然害怕,但嘴瘾还是要过的。 “臭小子!夏夕,快点动手。” 夏夕的刀毫不犹豫地抵住了我的喉咙,我觉得死在美女手上,好过死在月亮人手上,做鬼也能风流点。 当冰冷的刀刃离开我的皮肤时,我闭上了眼睛,心里后悔退学后,没有好好的享受生活,家里的毛片还有不少没看。 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我急忙睁开眼睛,一片漆黑,手电筒的灯光在岩壁上乱晃。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大腿挨一刀。 我竖起耳朵,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几秒钟后,一束光打在了我的手上,以及听见了夏夕急促的唿吸声,她拿着刀朝我过来,刀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鲜血。 “来,我给你松绑。”夏夕又恢復了以往温和的口气。 活动活动被绑了半天的手腕,我找了一只手电筒,手电筒的光,让我找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邬灿,他的喉咙被开了条口子。 我看看夏夕,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怕,她抖得跟跳机器人舞似的。 我一把搂过泪流满面的夏夕,安慰道:“别哭了,我们没事就好了。” 夏夕仍然哭个不停,呜咽着说:“是他杀了我的爸爸,我知道是他,我爸爸最信任的搭档就是他,他居然说不知道我爸爸被埋在这里。因为是他害死了我的爸爸,就为了这点狗屁的宝藏。” 原来夏夕和邬灿早就认识,他俩还在我的面前假装不认识。 我问她:“你怎么会和邬灿成为一伙的?” 夏夕推开我,晃晃悠悠走到大理石台边,一个小跃步,跳了上去。 她把玩着手电筒,慢吞吞地道出了一切真相:“在我爸爸失踪之后,邬灿来过我家几次,问我姐姐要开启宝藏的信物。我姐姐不肯给他,他就对我说,是我姐姐故意不拿出信物,把爸爸害死了。我姐姐生怕邬灿会来抢来偷,就把信物一分为二,一半放在了爸爸的一个好朋友那里,就是程震那个名叫jane的朋友。姐姐也因此搬了很多次家,而她把我安置在了丁曦晨和周丹夫妻家里……” “丁曦晨和周丹是谁?”我忍不住插了一个问题。 “就是住在你楼上,老是争吵的那对夫妻,他们是我的远房亲戚。” 夏夕居然住在那个杀人兇手大汉的家里。 她抽抽鼻子,继续道:“邬灿来找到了我,他骗我说姐姐藏起了爸爸留下的钱,如果爸爸不回来的话,这笔钱就会被姐姐一个人独吞了,他说要帮我找到这笔钱。那天,我们在谈话的时候被丁曦晨听见了,他说也要加入我们,于是我就跟他们两个败类一伙儿了。” 第61页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你姐姐谈谈清楚呢?非要那个大块头把你姐姐杀了?” 夏夕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丁曦晨会把我姐姐杀了,我一直以为姐姐没死,当我在滙丰银行大厦的电视里,看到丁曦晨连自己结婚多年的老婆也杀了丢在水箱里的时候,我才相信姐姐真的被杀了。” 难怪那一次,她哭得那么凶。 这么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居然经歷了如此残酷的生活。 我嘆了口气,说:“你碰到我之后,真的以为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就一直跟着我找宝藏。这么来说,我们的行踪一定也是你告诉那个大块头的吧!” 外滩以及滙丰银行大厦遭遇大汉,其实并非偶遇,是我们的队伍里有了叛徒。 夏夕问我:“你说这里到底有没有宝藏?” 我指指那根大理石的立柱,说:“要是让我来说,我觉得它最值钱。” 夏夕说:“看来爸爸是为了保护这根大柱子,才不肯将开启这条地道的信物交出去,邬灿和丁曦晨居然为了这,不惜杀了那么多人。” “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我们赶快去帮程震和汪克喊救护车。”我收拾起几个人的手电筒,以及邬灿携带的那些工具,牵着夏夕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因为有点上坡,所以走得比来时费劲。 等我们到了夏夕父亲尸骸的地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我把程震刚才丢弃的小圆盖都收了起来,这个应该是大理石棺材里雷管的加强帽,那些炸药包之所以没爆炸,就是因为少了这样东西。 终于来到了木质阶梯的地方,我大口唿吸着空气,从来没有感觉到清新的空气如此宝贵。 我先前,夏夕在后,我首先到了地面,回身帮夏夕接过手里的手电筒。 夏夕低头注意着脚下的青苔,我撩起裤脚管,从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机器,对准夏夕的脖子用力扎了下去。 一瞬间的高压电让夏夕失去了知觉,人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径直滚下阶梯,估计摔得比我惨多了。 我取出铜狮子底座凹痕里的信物,地道的进口渐渐消失在了地砖的缝隙之间。 映射在地道底部的灯光,渐渐收拢成了一条细线,越来越细。 夏夕在黑暗中,永世不得超生。 虽然她是我生命中,唯一让我动真情的女人。 她给我买的衣服,给我的关心,那些对我说过,让我温暖的话,我会留着。和这笔宝藏一起留享终生。 我把电击器扔进即将关闭的地道里,方才的一切,如梦幻般,是那么的不真实。 铜狮子最终移到了进口的正上方,盖住了它。 邬灿布置在铜狮子周围的护栏工具,我一一收起,它们还有一次使用的需要。 已经过了上海公交车末班车的时间,外滩不见了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潮。 我背起邬灿留下的大包,离开了滙丰银行大厦。 等地道里的那几个人死绝了之后,我再进去取银行金库里的一亿元。 宝藏比我想像中多得多,当初我注意到有关宝藏的帖子时,就立志想要发一笔横财。 我通过ip位址查到了发帖子的人是夏美,并且找到了夏美的住处,我退学,搬家,为的是注意夏美的一举一动。 事情朝着我期望的方向在发展,直到就差一件信物的时候,我不得不出手了。 我在大家去陆波家解散后,又折回骗开了陆波的门。 他一直通过防盗门的猫眼观察外面,我用电击器冒充另一半信物,并且写了注释的纸条,放在猫眼的高度,陆波就开了门。 大家都是为了钱,所以他财迷的心理我很了解。 在他开门之前,我先把程震的黄头髮从门把上拿了下来。 我进门就用电击器让他失去了抵抗力,再逼他说出了藏信物的地方。谁知道,大块头丁曦晨在这个时候来了,现在我才知道,一定是夏夕通知的他。 我住在夏美对面的时候,曾经通过对面楼的玻璃观察过丁曦晨家的情况,他家摆设很特别,东西总是从旧排到新,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会有强迫症,于是我就地取材,在陆波家的医药柜里,找出了玻璃容器和氢化物,布置了那个只有强迫症患者才会中的圈套。 这个大块头曾经差点用花盆砸死我,现在是我报仇的机会了。 我趁丁曦晨敲门的间隙,打开了门,找来床单盖住陆波的尸体,而我自己就躲在陆波坐的那张凳子下面。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如我计划好的一样了,只是我没料到会误杀了一个警察。 现在,一切的罪名都可以推到了失踪的邬灿身上,我把地道里所有的工具以及爆破装置都收集起来,哪怕手电筒也一只没留在下面。 等到这段风声过去,我就能成为穷得只剩下钱的富翁了。 比外滩更美好的,是我的前景。 5. 海关大钟敲了十一下。 深夜十一点了。 距离发放诸葛警官下岗通知书还有一个小时,警员胡晔的传真终于来了。 左庶麻利地撕下传真纸,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对诸葛警官说道:“你立刻在外滩滙丰银行大厦附近布置警力,拦截那几名曾去陆波家敲过门的年轻人。我们现在就去那里,究竟怎么回事,边走我边跟你说。” 太平街毗邻外滩,所以走到滙丰银行大厦并不十分远。 左庶惺忪的目光在夜色下,变得炯炯有神起来,他昂首阔步走向外滩,一边跟诸葛警官解释着传真上的内容: 第62页 “胡晔的调查卓有成效,通过网络的追查,发现最近网络上火热的帖子‘探寻上海滩价值千万宝藏’是小巷女死者夏美所发布的。她发布的真正原因,是想让更多人去关注隐藏在外滩的秘密,让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有所忌惮。可事与愿违,那些做着发财梦的网友,却比夏美想要提防的人更歹毒。这个帖子点击回復最高的几个ip位址,一是来自于你通缉过的那名退学大学生,二是杀害了夏美、陈舒珍以及自己妻子的丁曦晨,第三便是来自于滙丰银行大厦里的保安室。” “铜狮子与夏美的关联,在她的父亲身上找到了重合点,夏美的父亲曾经参与了滙丰银行大厦的水箱改建工程,在那期间,他成为了失踪人口。而在那次工程中她父亲的搭档邬灿,现在却是滙丰银行大厦的保安人员,这不得不让我有所怀疑。” “陆波隐藏的东西,以及丁曦晨找寻的东西,看起来都不像是宝藏,而是像在找寻开启宝藏的钥匙或者密码。而陆波手里的,可能是对方所缺少的最后一把钥匙。能够了解丁曦晨强迫症倾向的,在那四个年轻人之中,除了曾经住过丁曦晨楼下的退学大学生,还能有谁呢?” 诸葛警官和左庶拐出太平街,远远望见一个身影正收拾起滙丰银行大厦门口的施工护栏。 左庶搓了搓手,说:“看来你的退休时间又要延后了。” 6. 深夜的街道上,一辆自行车在我面前嘎然而止。 我一看车上之人,正是给汪克写过借条的那个伪初中生。 我处在路灯的阴影之中,他好像没有认出我的脸,和我说起了同样的对白:“哥哥,这几天我爸爸出差去了外地,我又忘记带钥匙,现在身上已经是身无分文了。求你借我一点钱吧!我可以让你抄下我的身份证号码,再给你写张借条,等我爸爸回来,我一定……” 我爽快地倾囊而出,反正以后的生活是燕窝喝一碗倒一碗,人参吃一根扔一根了,哪还在乎现在口袋里的这点钱。 我拍拍这位小兄弟的肩膀,微言大义地告诫他:“小兄弟,这种违法的事情还是早点收手为好,以免作法自毙、自食其果。” 说着这话,我眼皮狂跳不止。 那小子突然夺过我手里的钱,飞驰而去。 我这才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两边,冒出了许多警察,在我四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包围圈外,一名乱发男人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匆匆地步入了一间调查事务所,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在我抛弃这个世界的同时,这个世界也抛弃了我。 我放下包囊,不顾警察们的大声警告,依然把手伸进了口袋。 鞭炮一样的枪声回应我的固执。脑海中荡漾着和夏夕一起开心的日子。 口袋边,开启宝藏的信物,滑落手旁,裂成了两瓣。 正如晚风一样,从来就没有办法握住。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