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法医可可》 第1页 [侦探推理] 《首席法医可可(出书版)》作者:安澜悠然【完结】 出版社: 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出版年: 2015-2 内容简介: “首席法医可可”系列小说第一部! 活在你身边的法医,喜欢甜食,喜欢温暖的可可奶茶的刑警队新上位年轻女法医。 通过女法医的独特视角,来掀开悬疑案件的神秘面纱。 浔可然,喜欢甜食,喜欢温暖的可可奶茶的刑警队新上位年轻女法医。 她,能让死者说话——善于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案件的突破点,并最终协助破获案件。 差点被撬开冰柜盗取的尸体、亡者脖子上留下的黑蝴蝶痕迹、被浸泡在玻璃皿中成排的人头、千年不腐的女王…… 作者简介: 高菲,笔名安澜悠然,编剧、作者、影视后期制作人。 自我评价:妖孽、萌猫、人格分裂。创作有小说作品《途生》,编剧作品《冰箱少女》。 第一季 丢失的无头女尸 第01章 你为谁而来 摇摆的地铁车厢,女人抱着孩子在轻声交谈,老人坐在照顾座位上眯眼休息,几个年轻人在车厢中安静的站着,随着车身微微摇动。 突然站着的一个女子回过身,对另一个男人道:“还给我。” 男人一脸莫名,“什么东西?” “你从我身上摸走的皮夹子。” “神经病,谁拿过你的什么……”男人边说转身就想离去,刚跨出去两步,就被突然绊倒,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狠狠的压在地上,身上赫然是刚才那个女人,当他回过神刚想发飙时,勐的发现自己脖子上凉凉的,一把小巧的手术刀被架在脖子上,顺着凛冽的刀光看去,是女人清冷的目光。 车厢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女人不顾周围的氛围,骑压在男人的身上,右手上的手术刀紧逼在男人的颈项上。左手在他身上开始搜索。看到男人微微动了一下,微笑道,“颈动脉放血的话只需要五分钟就会去见上帝,放心,到时我会负责把你送到太平间去。” 男人感到头上冒出冷汗。 车厢里,年轻母亲带着孩子开始悄无声息的往过道移动。老人抖抖索索,开始摸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准备报警。 不一会儿,一个又一个颜色各异的皮夹被女人从他身上的暗口袋里扔出来。 “你出门带的皮夹不少啊?”女人温柔笑道。 车厢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当女人摸出一只咖啡色的小皮夹时,似乎是满足的笑了笑。对依旧压在身下的男人说,“谢谢你替我保管了皮夹十分钟,”一边说手术刀在男人的脖子上一边轻轻的滑动着,“还有,欢迎你去报警,你可以直接去市刑警大队,报完警还可以上来找我玩,我的办公室就在四楼最西面,法医科验尸房。” 她微笑着欣赏了下男人石化的表情,轻轻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瞬间恢復了脸上的冷冽,“现在,滚吧。”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地上的男人扫视着车厢里神色各异盯着他的人群,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过了几秒,地铁门打开时,男人以狼狈而迅速的姿态沖了出去。 车厢里异常的安静,每个人都在对自己说,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 突然响起一阵“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手机铃声、几个人壮着胆子顺音乐看去,还是那个女子,旁若无人,接起电话。 “……哈啊?……知道了,你把那个谁,额……那个长的很像黑猫警长的刑警队长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对就是他,手机号发给我,我打电话通知他这个噩耗。” —————————————— 市里昨天又开会施压,对最近一系列刑事案件要求限期做出进展来,搞的周大缯一夜几乎没睡,上午半梦半醒爬回队长办公室,刚泡了杯茶准备拉上窗帘玩会儿失踪,口袋里电话就响了。怀揣着玩失踪就要玩得敬业一点的想法任由手机响了三回合后,刑警队长终于放弃了。 “餵?周大缯,哪位。”接起电话一边开始喝茶“恭喜你周队长,你送来的无头女尸昨晚自己爬起来出去玩了。” 噗、大缯一口茶喷了一半……“你…谁?” “法医科,浔可然。” 大缯愣了愣,想起了这个人来,据说是上个月退休的老法医唯一真传的徒弟,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姑娘,却做着全公安局最没人敢得罪的法医科。脑子飞转,她就来了几个月,老子得罪过她了? “那个……浔……法医,我不太明白。” “我十五分钟后到解剖室。” ……那头的电话已经挂断,这头的大缯开始头疼。 —————————————— 合上电话,浔可然有点恼,横扫车厢一眼,暗自道,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乱七八糟。居然敢偷刑警大队验尸房里的尸体,哼哼,管你是活的死的,我们走着瞧。 第2页 车厢里的人突然都有种冷风阵阵的错觉…… —————————————— 尸体很快就找到,不知是谁在处理书上写,“46号柜的尸体处理完毕,送火化”的字样,结果尸体早上就被勤劳负责的同事送去了殡仪馆,大缯两个电话截住,但是看到接回来的尸体大缯又有点恼火,因为很明显,这具女尸有个头。 “浔法医,我记得你电话里和我说的是无头女尸。”大缯跟着浔可然进了验尸房。 “哦,无头小姐的在64号柜里,你想她了?”浔可然悠悠道大缯有点胸闷,“那这具身体不成形女尸的是哪个案子的?” “酒后肇事案的。” “什么?” “呵呵,是交通局那里托我们帮的忙啦。”法医科的助手晓哲从外面走了进来,“我早上过来准备开始检查她,发现她居然不见了,就给浔姐打了电话,对了,”晓哲示意手中的处理本,“这上面这句‘46号柜的尸体处理完毕,送火化’不是我写的,是浔姐你写的吗?” 浔可然接过处理本,看着皱起了眉,“不是我。”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颜色。 大缯微笑,“这下有趣了。” “什么有趣了啊老大?”一个年轻人从验尸房门口探出头来,问道。 “想知道就滚进来,别在门口鬼鬼祟祟丢我脸。”大缯吼。 门口的年轻人磨蹭进来,浔可然看到他眼神一直飘向天花板,估计是害怕尸体,笑道:“原来怕死人的也能当刑警啊?” “谁说我怕!” “得了,别逞能了,这里各个都比你胆大。”大缯摇头,“小子叫白翎,新来的,叫他小白。” “老大、我不小了……”白翎嘀咕了一句,把视线从天花板上降下来,一眼就看到了验尸台,额…转而看地砖的颜色浔可然继续看着处理本皱眉。 大缯看向白翎:“你查的怎么说?” 白翎边竖着地砖的数量一边说,“殡仪馆那里说昨晚就从这间验尸房里的座机号,有个男人打电话通知他们来运走尸体的,保卫科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处理本上写的很清楚要求送火化,所以就放走了尸体。” “男人声音?” “对” 大缯看向法医助理晓哲。 晓哲忙道:“不是我,我昨晚还在郊区的大学城呢,早上乘校车来的市区。” “法医科还有别的有权处理尸体去向的男人么?”大缯问。 “处理尸体的事就我和浔姐,还有两位老师一个去别的省市帮忙復检悬案了,一个去国外一个研讨会下个月才回来。还有个打扫卫生的老伯。”晓哲说。 “不是卫生伯,”浔可然抬头,“处理本上的字迹比较有力,不是卫生伯的年纪写的,整句话写的很流畅,字与字中间几乎都连笔,这人有一定的教育基础,卫生伯也六十好几了,不太可能,最后几个字比前面明显要潦草,说明他越写越急躁,这个人胆子不小,晓哲,你早上碰过桌上的电话机没?” 晓哲摇头。 “去采电话上的指纹和唾液,这小子也许会蠢到留下痕迹,就算和罪犯库里的dna对不上,也可以保留以后抓住他时做对比。” 晓哲恍然大悟,去拿工具。 大缯盯着验尸台上的尸体思考着,说“会不会那人是把46号和64号柜弄错了,其实他想要毁掉的是那具无头女尸?” “对哦!”白翎跟着叫道,“毕竟无头女尸是个轰动的案子!上头和媒体都盯得紧呢。” 浔可然合上处理本,“不排除这种可能吧,但是既然尸体没有头,说明罪犯已经把留在尸体上对自己不利的明显证据去掉了,有时间把头砍掉,一般来说,表明他对头以外的并不在意,为什么又现在来做这种容易露马脚的毁尸行为。”浔可然虽然皱眉,但还是一边说着一边把64号无头女尸的抽屉拉出来。 左边,是身份不明,无头,除此以外身上毫无伤痕的64号女尸。 右边,是由于交通肇事,下半身被车轮碾过不成形的46号女尸。 半夜在验尸房里动手脚,小子,你为谁而来? 转身走到大缯他们面前,浔可然一脸天真地问道:“如果有人半夜闯进你办公室,在你的办公桌边撒尿,你会怎么做?” “揍扁他!”小白不与思索。 大缯赏了他一个爆栗子,“浔法医,不管这事究竟是冲着谁或者什么原因,我保证会将它作为我们队现在的头要事件去清查,同时增加你这里的保安,请你放心。” 浔可然点点头,转过走开,“活的保安就不用了,我这里有死的也能用。” ……只一瞬间,大缯和白翎觉得很冷。 —————————————— 中午时分,刑警队的食堂里纷纷攘攘,晒着阳光的座位上,浔可然一个人安静的喝着东西。刚来刑警队的时候,由于这里男女比例失调,而浔可然是一个20刚出头一点看起来很可爱的丫头,每当她中午出现在食堂,总有各个部门的男人以各种奇怪的理由靠近她身边坐下。浔可然觉得好笑,常常温柔地将食物与尸体解剖联繫在一起看玩笑,让周围的人食不下咽,渐渐的,男人们就消失了。得到安静的她很满足,每天中午都赖在食堂的玻璃阳光下,发呆一阵光阴。 第3页 对面的位子上压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浔可然抬头,看见周大缯鬍子拉碴的脸。 “杂草丛生。”浔可然说 “什么?”大缯茫然 “没什么,我说阳光明媚。”可然撇撇嘴,“队长大人,现在是午休时间。” 言下之意,滚远一点。 周大缯笑笑,开始摸烟,抬头发现对面的丫头抬手,指着墙上的禁菸标志,愣了愣,把烟收了回去。 浔可然微笑,算你识相。 “什么味道?好香。”大缯瞄上了浔可然面前的一杯可可饮料。 还没等她开口,大缯就伸手把她的杯子拿走,一股香甜的朱古力味飘散开来,在阳光跳跃下闪烁着奇异的温暖。 大缯笑道,“原来是个爱喝可可的小朋友。” 可可噌——滴站起,一把杯子夺回,转身迅速离去。 大缯忍不住笑起来,他看见她有点脸红。 一个人闷笑完才想起,老子是来问无头女尸的尸检报告来着。 —————————————— 白翎中午吃了美味的鸡公煲,回到办公室打了个很响的饱嗝,准备开始和侵占地球的恶势力进行殊死战斗。 大缯刚踏进办公室就看到像斗鸡一样气势雄雄的小白。 微笑,招手,温柔道,“小白。去,到浔法医那里催一下无头的验尸报告。” 小白就着伸懒腰的姿势瞬间石化。 鸡冠耷拉,斗鸡勇士小白向着验尸房磨蹭步伐。 不知哪个开着旧收音机里在唱京剧:出师未捷身先死呀~~~~ —————————————— 走到法医科门口,小白看到个穿着保安服的人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嘿嘿,保安科的人来的还真快,小白心情愉快的过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正想招唿着,突然发觉保安的帽檐下,居然是雪白的骷髅头。 小白和没有眼睛的骷髅对视两秒。 “哇~~~~~~~~~~~~~~~~~~~~~~~~~~~~~~~~~~~” 法医科门打开了,可可微笑地靠在门上,看着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白。 “浔……浔……浔……”小白努力回魂中。 “教学用的骨骼标本,警报效果不错,”可可评价,“报告快好了,进来吧。” 小白深度石化中。 —————————————— 白翎带着支离破碎的心跟着浔可然进了验尸房,唿吸,一股香甜的可可味飘散在空气中,顿时让他心情舒缓下来。 “这么喜欢尸体的味道?”可可揶揄。 小白摇头摇头摇头。 “来,这个给你。”可可将一份报告书交给小白,“你们老大最喜欢的无头女尸的报告,颈部切痕是死后伤。” “诶?那她是怎么死的?” “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从体内血液呈暗红色半流动状、内脏器官淤血、心肺黏膜下点状出血几方面来看,很可能是窒息死亡。一共有三点报告里我做了重点註明,第一是颈部的切口是一种电锯造成的,具体的切口照片分析正在等物证科的资料做对比,如果幸运,会找到电锯的型号和销售网点;第二是尸体体内有一个变形了的女用保险套,并且有死前性行为的擦伤痕迹,但是体内没有他人的精液;第三是尸体表面很干净。” “干净?” “对,不管是指甲缝或者是其他细微处,除了可能是抛尸时沾有的灰尘以外,没有任何人类的毛髮。” “你的意思是?” “合上你手里的报告。”可可转过身面对小白。 小白愕然。 “合上你手里的报告,”可可重复道,“法医报告是完全基于事实的描述,合上报告,我告诉你一些不负责任的推测。我看到报告里写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被裸身扔在垃圾堆里,这样抛尸,尸体上有灰尘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像指甲缝这种细微的地方没有任何皮屑或者毛髮,却不正常。” “你觉得尸体被洗干净过?”小白反应过来。 “有可能。” “这人很狡猾啊!”小白唏嘘道。 “不仅狡猾,而且冷静的可怕,他很可能用勒死或者闷死的方法,然后把留下证据最多的头部切下来,把身体洗干净,随便扔掉,不论这里面的哪一步,都不是常人能很顺利的完成的事。另一个角度来说,没有头部,首先难以辨认身份,就算运气好身份查出来了,身体上的证据都被洗干净了,也没有什么可以追查。” “……那,那岂不是没戏了?” “你想放弃?”可可抬头笑看白翎。 “当然不!老子怎么会放弃!”也许是被眼前女人的笑脸给刺激了,白翎叫嚣道。 可可笑着摸摸鼻子,心想你也就大缯不在才敢自称老子。“我还没说完,”她端起桌边的杯子,“尸体里面有一个女用的保险套,但是已经被挤进身体里面变形扭曲了,你怎么看?” “怎么看?就是有过性行为啊。” 第4页 “身体里没有精液。” “那……那就是男的也用了套。” “女方用了男方为什么还要用?” “……那,那是、也许男的不知道女的用了?” “什么样的女人,在男人还没看见之前就自备内置的安全套?”可可问。 小白茫然。 “什么样的女人,和一个男人连起码的沟通都没有就上床?” 小白皱眉,有所明白。 “换个角度来讲,如果你是兇手,你冷静,大胆,策划周密,你想让尸体难以被认出身份,从根本上出发。” “最好,没人会在意这人是不是失踪了。”小白渐渐明白过来。 可可喝了一口可可,“有一类女人,自备内置保险套,和男人性交前不用多说话,失踪了周围没什么人会在意。” 白翎低头若有所思。“做这类生意的,全市有几千人,还是很难找。” 可可笑道,“女人是很难找,但是电锯不难找。” 白翎勐抬头,“对哦,电锯不是超市买得到的,必须要到专业一点的五金店。你早说呀浔姐!这不就有方向了嘛!” 可可抬头看着他,“我和你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人有多危险,聪明、大胆、心狠手辣,而且,”可可指指64号冰柜“很可能,这只是个开始,如果你们不能抓住他。” 白翎沉默。 —————————————— 门吱呀的被推开,助理晓哲走了进来,看到白翎站在浔可然身边,神情严肃,气氛沉默,一脸社会主义新仇旧恨的表情。 白翎一声不响,拿起桌上的验尸报告走了出去。 “浔姐,他怎么了……?”晓哲很好奇。 可然微笑,“没什么,被尸体吓傻了。诶,那个交通肇事的报告拿来了吗?”可然走到另一侧的验尸桌边,掀开白布。 “恩,”晓哲翻开报告,“10月21号晚21点左右,肇事人在a公路由南向北行驶,路经城南绿地附近,因剎车不及时而撞上死者,,将死者撞飞后碾压过下身,并且拖行十五米左右。经检验,肇事人酒精测试超标百分之二十七,属于酒后驾驶。其本人坚持,是死者自己从路边突然冲出来导致的事故的发生,说死者是自杀。” 可然观察着尸体,“他们想复查什么?” “哦我看看,交通局的字条上说,希望检查死者的致命伤是撞击还是之后的拖行以及碾压,如果可能,有没有什么证据说明死者是否是自杀的,他们在对事情定性上有分歧。” “恩……”可然在验尸桌绕了个圈观察着,晓哲觉得她怎么带着一股观察猪肉摊的神情。正胡思乱想呢,可然却带起手套,说,来吧晓哲,这个就作为你近阶段的一个小测验。 嘻嘻,晓哲一脸谄媚,浔姐,万一不合格不会要记录在成绩上吧? 不会,可然一脸温柔,不合格就把我教你的法医学概论第一章到第三章手抄一遍。 晓哲产生一种和桌上这位换个位子的冲动。 —————————————— 徐婉莉刚进警队不到半年,平时只做些文字方面的辅助工作,但其实她私底下还有个隐秘的目标:盯住周大缯的人际往来。 “诶,婉莉。”走廊里大缯与她擦肩而过,脸上怀着难得的笑意“队长,发奖金了?”婉莉本来往东走,不自主就折返跟在大缯身后。 “没啊,谁说的?” “那你一脸笑的灿烂?” 大缯摸摸自己的脸,“有吗?嗯……我觉得遇到了个有趣的小东西。” 有趣?小东西?婉莉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诶,你认识法医科那个小姑娘嘛?喜欢喝可可的那个。”大缯的话让徐婉莉脚步一滞。 “你说……谁?” “女法医,姓浔的那个”大缯说 “哦……不是、很熟。”婉莉表面带着微笑,心里却在嘀咕,什么来头,居然让队长感兴趣?好像是听谁提到过那个女人,不过……那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而已吧? 第02章 羊肉串思考方程式 拿起录音笔,晓哲开始装模作样的验尸测验。 “死者姓名,徐丽,24岁,身高约162厘米。”晓哲开始观察死者身上的伤痕,“死者头颅有轻微撞击伤痕,双手交叉胸前,手指蜷曲,小腹有撞击伤,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碾压变形,腿骨……骨折吧……”晓哲有点不确定,看向可可。 “……浔姐?” 可可一脸出神的样子。 “浔姐!?” “嗯?哦,没什么,我在想,为什么,双手是交叉在胸前的。” “嗯?” 可可走近女尸的胸口,观察着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个有点奇怪的姿势。 “你怎么看。”可可问。 “木乃伊归来。”晓哲有点郁闷。 可可白了他一眼,揪着眉毛想不通。 第5页 “也是哦,”晓哲加入进来,翻开事故现场的照片,“尸体当时是平躺在地上的,按照正常的尸僵,双手应该是滑落到两边。” “除非是尸体痉挛,晓哲,考你,尸体痉挛的定义?” “额,因为死前高度紧张的肌肉,使尸体某些部分僵硬在死前状态。” “不能算定义,不过意思差不多。”可可继续皱眉,“就算是死前肌肉紧张造成,这个双手环胸的动作,可不像是面对飞驰而来的汽车的反应。” 晓哲自己双手环胸,想像了一下,好像,是挺奇怪,如果有辆车向我撞来,车灯在我眼前晃耀,尖锐的急剎车声音,我会怎么反应?双手抱胸? 看向浔可然,她一脸严肃地盯着女尸交叉在胸前的双手,皱眉,开口道。 我想吃羊肉串。 啥? —————————————— 羊肉串啊羊肉串,法医大人突然想吃羊肉串,于是测验和验尸统统靠边站。可可和晓哲两个人挂着上班卡招招摇摇地从公安大门口晃出去,保安叔叔说,哟,浔老师出去啊? 嗯嗯,要去拿点背景资料,唉,这年头警察都懒得很,还要我亲自去拿。 保安笑道,哈哈,辛苦辛苦。 晓哲在心中默念,我不是玩忽职守,我不是玩忽职守。 天冷,唿啦唿啦的秋风吹的欢,羊肉串摊前人还不少,排队,可可很默契地和晓哲开始聊尸体解剖的步骤,周围的脸开始变色,聊到挖出心脏来做压力测试的时候,只剩下三两个脸色憋青的小伙子,继续聊,谈到死后大肠被自动挤压出体外的话题时,周围至剩下,烤羊肉串的师傅,哭笑不得,看着他俩。 可可很满意。 坐在长椅上,可可一边嚼羊肉,一边吐字不清。“则个案子,有点七怪,唿!”烫啊! “拉里奇怪?”晓哲也心甘情愿被羊肉烫了。 “不知道……”可可一脸天真。 晓哲无语。 两人像学生似的,秋风落叶,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一人十串羊肉,美美的唿啦唿啦吃。 由远及近,一串高跟鞋的声音走来。两人抬头,一个穿着像文职人员的女警站在她们面前。“你就是浔可然?”女警同志神情凌然,好似捉姦的娘子。 可可摇头,不是,她指指晓哲,他是浔可然。 晓哲茫然中。啥? “别装了!我告诉你浔可然,我们队长不是你配得上的,不要打他的主意!”高跟鞋女警气势汹汹。 “你叫什么名字?”可可问。 “徐婉莉!”高跟鞋斗志激昂。 “哦……晓哲,我们刚才验的那具被碾的粉粉碎的女尸叫什么名字?” “啊?徐丽……吧。” 徐婉莉脸有点绿。 “唉,多好看的姑娘,真可惜,啊哟您还在这儿啊,等下穿马路时小心点哦,别和你姐妹似的,被车轮压过来压过去,多可惜了这双高跟鞋。”可可一脸唏嘘的表情。 徐婉莉哼哼地瞪了她两眼,“不要以为你上班时间熘出来吃这什么东西我不敢上报。” 可可笑了,行啊行啊你去揭发我呀,等局长撤了我的职,你去帮你姐姐验尸好了。 哼哼,高跟鞋脸色由青转红,火焰四射,噔噔噔噔、往公安门口走了回去。 “什……发生了什么?”晓哲还在迷茫中。 可可哭笑不得的摇头,“不清楚,大概是那个刑警队长的哪个爱慕者吧,还真有这种人。” 啊? “走,我们去交警大队骗吃骗喝。”可可唿啦地站了起来。 啊?? “啊什么啊?他们叫我们帮忙验尸,当然要付出点代价。”可可蹭蹭蹭地去找计程车。 啊??? —————————————— 交通局管肇事处理这一块的夏河源和可可师出同门,但是学法医学了一半就放弃了,改投公安的另一块地盘,因为早工作两年,现在在交警这一片还混得不错,好歹算是半个师兄,可可对夏河源的“帮帮忙”还是收下了。 “哦!浔大人,你来啦?报告来了?”夏河源对可可还是很相信的。好歹是老爷子唯一真传的弟子,不过这报告还真快啊。 可可双手一摊,没有。 师兄大人立即变脸,“小然,不是师兄说你,一个交通肇事的尸检报告,你要几天才能完成呢,这样对其他部门的工作进度会产生影响,你说对不对?” 可可抬眉,微微笑,看着一口官腔的师兄。 夏河源读懂了那神情里危险的信号,“当然,工作仔细认真是好事情,哈哈,慢慢来,慢慢来。呃……有事儿?” 晓哲对这个人变脸的能力惊讶不已,还没惊讶完就被支开帮忙去了。 可可跟着夏河源走进办公室,毫不客气在他转椅上坐下,“我要那个交通肇事的详细报告。包括死者当时穿的衣服,肇事人的口录,最好还有现场的录像什么的。” 夏河源有点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第6页 夏河源皱眉,“可可,你觉得那女人是自杀?” 可可抬头看看天花板,一脸沉思,回过来和夏河源四目对视。 “不知道。” 夏河源无语。晓哲理解的拍拍他的肩。 “还有,”可可继续一脸天真,“晚上我要吃火锅。” 师兄大人努力告诫自己,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转椅上的狼打了个饱嗝,空气里有点羊肉的味道。 第03章 车祸与自杀 死者徐丽的衣服被拿来,夏河源来不及阻止,可可就把它摊开在夏河源的办公桌上,沾血的衬衫破破烂烂,摊开看更糟糕,可可一点一点,用手抚平,看上面的伤痕,晓哲在旁边帮忙。不一会,两个人就达成了一致,衣服上有些破洞,呈现出类似刀片划伤,撕裂等奇奇怪怪的痕迹,这可不像是被车撞和地面擦伤的破洞。 夏河源还在忧郁他那干净的办公桌被血衣所覆盖的事实,没听见可可叫他。 嘭! 可可拍台子,低头看着血衣,手却向学长伸着,“肇事者的笔录!” 晓哲看向可可,她双眉比刚才皱的更紧,手握拳,隐隐的有一股焦虑的神情。 可可翻看笔录。 肇事者说,我是喝了点酒,但是喝的不多,还是很清醒的。撞人之后我还主动报警! 肇事者又说,那姑娘真的是从黑漆漆的树丛里自个儿冲出来的,我就算没喝酒我也来不及剎车啊,没把我给吓死不错了。 肇事者还说,警察同志,虽然我剎车不及,但她真的是自杀,你们要相信我呀,不会判刑什么的吧? 合上笔录本,可可说,活该。 活该是活该,但是事实显然开始有分歧,是不是交通事故,或者徐丽自杀,可可皱眉的够厉害。她坐在夏河源的转椅上一动不动,面前是徐丽穿过的血衣,想像着,夜黑风高,一个女孩,双手环胸,从黑暗中突然冲出来,被撞飞,尖锐的剎车声,汽车避让不及,压过她倒在地上的身体…… 哪里不对,咦……究竟哪里觉得不对。 晓哲低声说,“就算自杀,也不用双手抱胸吧。” 可可摇摇头,有点混乱,暂时不去想罢。招唿了夏河源,就带着一些详细的报告,和晓哲先离开了,夏河源想说火锅的事情,不过看来,法医大人心有所虑,无心吃饭。 太好了,逃掉一顿是一顿,师兄夏河源摸摸钱包,喜极而泣。 —————————————— 黄昏。 周大缯和队里的人分头跑了几家五金店,也没有找到很明显的线索,开车打算先回队里,路过城南公路时,远远看到街边站着一个女子,离车行道很近,蓝色的短风衣被车流带着翻飞不已。大缯看着觉得很危险,犹豫要不要停车劝阻一下,别到时寻什么短见。 车速缓缓放慢才惊讶,“浔可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抬头,正是一脸迷茫的法医可可。 “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现场勘查。46号。”言简意赅,低头继续“交通肇事的那个?不是都有报告么?” “恩,但都是关于交通肇事的报告。” 大缯把车停靠妥当,下了车走过来,“什么意思?你怀疑不是交通案?” “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不仅仅是因为交通肇事才死的。” “不仅仅?她要死几回才够本么?”大缯脸上出现戏嚯的表情,被可可抬头瞪了一眼,才撇撇嘴。 可可:“她身上和衣服上有些伤痕很奇怪。肇事那个说徐丽是自己从路边冲出来的,我在想,会不会她在被人追杀啊什么的,慌不择路,才奔出来被车撞到。” 大缯觉得是不是法医都有点多疑?就算他这样一个惯性多想的刑警都觉得,不就是个交通肇事么,人都被撞飞了,身上没伤才不正常。但是话没说出口。 路面上还有当时画的现场白色痕迹,可可在那转悠转悠,慢慢的走到了路边,估摸着徐丽冲出来的地点,来回缓缓的走动着。 大缯回去把警车横在事故点前面一点,防止可可转悠的时候被车流误伤。 突然可可在人行道的一处蹲了下来,大缯跟过去瞧,发现几点暗红的痕迹。 “是血迹?”大缯有点不确信。 “有可能,”可可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数位相机,趴在地上拍起照来,拍完就从口袋里取出棉签沾取样本放进样本盒。大缯叼着烟,开始在周围一圈圈寻找类似的痕迹。两人一边找一边拍一边收集,还真找到了一些,从徐丽冲出车道的地点,反方向断断续续,沿着人行道有一段,然后拐入公园边缘的树丛,因为落叶等等原因,树丛里的痕迹十分难找。 天渐渐黑了。 可可起身,一路弯着腰过来,站直的时候听到嵴椎发出喀拉嗒的声音,心想完了完了就这样被腰斩死在这里的话真丢人到家不可。一边扭扭脖子活动四肢,才发现自己正一个人站在漆黑的绿化带树林里,虽然离马路只有几米远,但因为树林茂密,居然几乎听不见马路上嘈杂的车鸣。 那个刑警队长呢?自己先熘了?可可环顾四周,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在夜里听来异样鬼魅,黑暗的树林阴影中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可可,勐然抓住她的肩膀“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可可回头就看到大缯的脸。 第7页 “怎么,做法医胆儿这么小?”大缯挑挑眉,惊讶的表情变为嘲讽。 可可冷冷撇嘴一笑,转身就走。 “餵!开个玩笑而已啊”大缯几步追上,嘴角还挂着忍不住的笑。 可可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道,“继续笑,回头嘴扯裂了我帮你缝” 大缯摇摇头,笑着跟可可亦步亦趋走回马路上。 —————————————— 坐在大缯的警车上,可可看着相机里放大的照片,越来越肯定这是血迹。暗暗皱眉,如果真是徐丽的,说明当时她已经受伤,但是她身上最明显的还是车撞以及碾压的伤痕,刚才那件血衣对应的上半身也没有明显刀伤,看来还是需要走解剖流程,详细查看血液的流动方向和内脏出血是不是有显着的出血点。 大缯偷偷瞄身边的人几眼,从上车到现在,可可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劲对着相机出神,好像那上面突然长出朵花来。 肚子咕咕叫,大缯把车停在快餐厅边上,下车去买吃的,等他回到车上,可可还维持着出神的姿势,一直到他把饮料塞在她手里,可可才抬头。 温暖的饮料散发着可可最爱的可可香味,僵硬的手心突然感觉到现实的温度,可可从思绪的迷宫里脱离出来,对着大缯甜甜一笑。 “谢谢。” 大缯愣住。很多年后才发现,大概就这一刻可可笑容里的温暖,让他自此万劫不復。 车里安静的停在路边,万家灯火,窗外寒风,车内却暖暖的,大缯故意撇过头看窗外,话却是对身旁人说的,“我送你回家吧?” 可可小声的嘀嘀咕咕不停,大缯费劲才听清她说什么。 “羊肉火锅我的羊肉火锅我的羊肉火锅……” 大缯忍不住笑,这人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让人忍俊不禁,也不多说什么,发动车,开向警局边上熟悉的火锅店。食物在眼前,什么节操,什么不熟统统放到一边,可可难得地话多起来,对着桌对面只见过几次面的刑警队长一顿胡聊。 吃饱的可可要店员开了个大额发票,然后嘿嘿嘿阴笑不已。 夏河源师兄在家突然打了个寒颤。 第04章 危险由内而外 第二天一大早,可可就出现在法医科,比一向早到的晓哲还要早半小时,晓哲很是惊讶,他进门时,看见可可正在蹲在地上对着冰柜发愣。 “浔姐?”晓哲叫道。 可可回头,看到晓哲便说,“来得正好,打电话,叫刑警队长大人过来欣赏一下。” “什么东西?”晓哲走近冰柜。 “这个东西,”可可指着冰柜上一把银色的锁,“科学的说,这个叫做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痕迹,俗称撬痕。” “有人撬冰柜!?”晓哲脸上写满了我勒个去的表情“对啊,打电话给周大缯,告诉他,有人相中我们的女尸了。” 晓哲感到恶寒,开始打大缯的手机,当然,没有按照可可的说法,而是直截了当地报告了情况。 三分钟后,周大缯就和白翎小跑了过来,可可和晓哲正在拍照记录撬痕,大缯看到锁上的痕迹,脸都青了,指挥小白去找昨晚值班的保卫处询问情况。小白应声而去。大缯开始观察验尸房里其他地方,并询问可可有没有其他东西丢失等等。 “浔姐,这个44号柜子里没有尸体的吧,为什么要锁?” “我把徐丽换到里面去了。” “什么?”晓哲和大缯同时叫起来。 可可微笑,“这下就很清楚了不是么,这个人,是冲着徐丽而不是无头女尸来的。” 晓哲一副领悟的样子。 “你都不锁门吗?”大缯低吼。 “昨天出去吃羊肉串,后来忘记了。”可可说的理直气壮。 大缯很胸闷,很想对小白一样在可可头上敲两个爆栗子。也不是不敢,但他就是敲不下去。 可可看着大缯青筋暴起的样子,微微一笑,走到文件桌边,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取出厚厚的文件夹,拿出藏在下面的笔记本,打开,大缯和晓哲凑过去看。笔记本开着,打开隐藏的软体窗口,画面上出现的正是验尸房里的情景。大缯抬头,发现一个隐蔽的摄像头安装在验尸房的顶灯边上,镜头正对着门口,将整个房间一收眼底。 晓哲惊嘆,“浔姐,你昨天出去吃羊肉串是为了诱敌深入?”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就是想吃羊肉串么……晓哲在心底嘀咕。 —————————————— 摄像头录下了之前十几个小时的房间情况,从下午可可与晓哲熘出去吃东西开始,房间一直没有动静,快进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突然房间门里被开了,外面的光线闪了一下,门迅速被关上。然后,房间里一片黑暗,但是很明显,刚才有人进来了。 三个人像看恐怖片一样,屏住唿吸,盯着屏幕。 几秒钟后,一束手电筒的灯光亮起来,模煳的人脸一闪而过,光线被照在验尸房的桌上,仪器设备,最后停留在冰柜上,那张人脸始终躲在光后,从光线的移动可以看出这人慢慢走近冰柜,一个个打开冰柜,对里面有遗体的都仔细看了看,最后停留在那把银色的锁上。 第8页 光线停留了一会,很可惜是摄像头在冰柜大约在正上方,从顶上的角度,再加上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这人的轮廓和头顶,别说脸了,连身高也看不清。然后光影之中,隐隐只能看到那人的手臂在一会挥动,一会旋转,看样子是在撬锁。过了几分钟,那人不动了,画面又是一片昏暗,几秒种后,验尸房门被打开,在那人经过房门的一瞬间,可可将画面暂停了。 走廊外的灯光照耀在那人身上,从画面中可以看出,那人穿着保安服。 ……保安服…… 一时间,三人都不出声。 大缯拿出手机,“小白,你在哪里,先别问保卫处昨晚的事情,去找保卫科科长老谷,和他说我等会请他喝茶。等等,别挂,我想想……这样,你去找王爱国和薛阳,你们三个把手上的无头女尸调查情况都移交给副队长,来法医科找我。迅速!” 挂断电话,可可依旧不说话,晓哲看气氛沉闷,试探地问,“这个人,是不是冒充保安熘进来的啊?” “也许吧。”大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冒充保安这么容易,那保卫科用来干什么的,但如果这人真的就是保安,那整个这公安大楼的面子不说,万一汇报上去或者被媒体发掘出来,还不知道情况会变得有多混乱。最根本的是,这个人如果不抓出来,公安这整个大本营的安全都存在隐患。所以他让手下的人把无头女尸的案子推给副队长的小队,自己小队的三个人都调用过来,一定要把这个胆敢在刑警队验尸房里肆无忌惮的傢伙给抓出来。 “必须最快时间抓出来,这种由内而外的危险。” “还补血养颜呢。”可可边说边抬抬头,示意晓哲把徐丽的尸体搬出来,带上手套,取出解剖工具,消毒。 晓哲知道,可可这架势是认真了。 晓哲泡上可可最爱的可可奶茶,给大缯也泡了杯,甜甜的可可香味瀰漫开来,可可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了点。 大缯在验尸房里慢慢的踱步,他对徐丽的尸体不甚在意,倒是对可可私藏的隐蔽、高清、无线连接电脑的摄像头很好奇。 “这套监控设备很贵吧?”大缯试探道。 “还好,也就10万。”可可一手把徐丽尸体翻个身一边说。 “靠!老子要10万块的预算副局长跟我打了半年的太极拳,愣是说经费紧张啊紧张,你怎么从那老头子那里骗来的钱?” 可可抬头,微笑,“我告诉他,晚上冰柜有打开过的痕迹,我想了解下是哪具尸体自己出来透气了。” ……大缯突然开始同情有心脏病史的副局长。 —————————————— 白翎、王爱国和薛阳都是这两年新进刑警队的后生,充满了新人特有的斗志与活力,周大缯一眼就看中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换拢到自己小队,准备手把手的带出点样子来。 此刻这三人正排排站在法医科门口,大缯将情况给三人说开,然后分开嘱咐。 薛阳,你去这个死者徐丽的家里,调查她身前的情况和社会关系,还有她死前24小时都在做些什么,和什么人联繫过。不要让家属太担心,轻描淡写一点,尤其不能透露任何口风。 王爱国,你和保卫科的人多扯扯,暗中打听下昨晚有没有什么情况,都有些谁执勤,最近保卫科有没有什么外人经常来访,记得暗中探口风,别打草惊蛇。 白翎…… 小白同志一脸期待。 ……小白,你呆在法医科。 诶!? 诶什么诶,法医科现在处于高危状态,那人胆子忒大,三番两次达不到毁尸的目的,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放把火烧了整个法医科,现在保卫科的人也不能随便相信,你呆在这里看着情况。 小白很憋屈。 “顺便把你看到尸体就发憷的坏毛病给老子改改掉!”大缯补充道。 大缯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小白郁闷的打开验尸房的门,抬头就看到可可站在徐丽的尸体边,手持解剖刀,幽幽地对自己一笑,“欢迎光临,白翎同学。” 小白强忍住转身逃走的冲动,蹭着墙慢慢的移步到角落里,找个座,手脚併拢坐好,低头,看地板。 可可双手带上手套,凑近徐丽的身体,尸体僵硬期已经过了,徐丽的身体变得柔软,可可的双手在徐丽的头部轻轻按压过去,寻找不易察觉的外伤。然后移到颈部,拿解剖刀轻轻触碰下颈部的皮肤,可可挑眉,果然…… “晓哲,拿无水酒精来。” 晓哲应声而来,观察着可可的举动。 可可拿酒精轻轻的,在徐丽的颈部擦拭。 慢慢的、慢慢的,颈部的皮肤有一些开始变得和周围的肤色不一样,发黑,最后形成一个肉眼可辨的痕迹。 “来欣赏下,传说中的黑蝴蝶。” 小白也忍不住好奇悄悄靠了过来。 晓哲惊讶的盯着颈部这特别的痕迹看,小白则不明所以。 “人死之后,在尸体表面由于水分不断蒸发,会形成局部皮肤异常干燥,显示出类似暗褐色的硬斑,像羊皮纸那样的感觉,俗称羊皮纸样化,这种尸体现象对于生前不久的擦伤尤其明显,无水酒精则是促进水分蒸发的效果。”可可在旁边解释道。 第9页 “这种……”小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徐丽的脖子,“这种什么现象来着,都叫黑蝴蝶?” “呵呵,不是,黑蝴蝶是一个特定的称唿,小白,你把双手拇指交叉,形成x型,然后手掌摊开看,是不是很像蝴蝶?然后!保持这样的动作,把双手放到尸体的脖子上看看?” 小白当然还是不敢碰徐丽的尸体,但是稍微比划了一下他就明白了。 “徐丽被人掐过脖子?”白翎惊讶。 可可微微点点头。 “那为什么我初步尸检的时候看不出来?”晓哲皱眉。 “因为死的时间不够长,现在离你昨天做表面的尸检过了近20个小时了,皮肤表面的水分蒸发的更厉害,而这个伤也不是徐丽的致命伤,但是她死之前肯定被人掐过,你们仔细看,黑蝴蝶的两侧面积很平均,说明掐的时候两手用力很均等,可能不是站着被掐,而是被压倒在地掐这样。”可可边说边那小白做比划,吓得白翎后退了两步。 她手上还捏着解剖刀呢! 可可笑了一下又冷下了脸,“黑蝴蝶也侧面证实徐丽的死,不只是车祸这么简单。就在她死之前不久,还受过伤,可能间接导致了车祸。” 晓哲忍不住开玩笑,“还有什么比她的车祸更糟的么?” 小白忍下对尸体本能的噁心感,多观察了下,眼前的徐丽和他刚才看到的资料上的女孩已经完全不同,她的下半身因为车祸的碾压,已经几乎不成形,勉强可以看出两根腿骨被翻出,颜色也不再是血色,腰以上还能看一点,双手环胸,身上有各种奇怪的斑点,脸则苍白而僵硬,似乎没有表情,双目浑浊发白,瞪着法医室的天花板。 “那个,浔姐,能不能让她闭上眼睛呢?”小白假装平静的提出这个事儿,从她第一次看到这具尸体开始,她就这样睁着眼,让他本来不安的感觉更深一层。 不能,可可头也不抬。 晓哲看了看白翎的脸色,“浔姐,也许可以的吧,尸体一般都没有肌肉力量,抚一下就会闭眼。” 可可抬头看看他们俩,“白翎,你可以去试试。” 白翎犹豫了,他觉得今天自己没逃避这个验尸的环境已经是一大进步,去碰尸体,他还是……额…… 晓哲看白翎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有点哭笑不得,伸手打算把徐丽的眼睛闭上。 “让他来!”可可阻止晓哲,声音抬高了几度,看向白翎,“你是一个警察,你要抓的那些人,就是把活人给折腾成这样的混蛋,他们有胆杀人碎尸,你却连碰尸体的胆都没有,你凭什么?” 白翎的脸色又变了好几轮,心底却一阵阵翻滚,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可可和晓哲都寂静的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我是一个警察。 警察也会死。 怕死不当警察。 对,我是一个警察。 他走到徐丽头边,伸手轻抚她的眼睑,动作僵硬,但是不再发抖。 可惜徐丽小姐很不给面子,一抚到底,居然还是睁着眼。 诶?这下晓哲也奇怪了,没道理啊? 可可低头继续手上的事,“早和你说了不能,如果能,我会放任她这样睁着眼吓唬人么,我早就试过了。” 两人感到一阵恶寒,白翎用仅存的一点点勇气问,“为什么?” 可可轻嘆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来安抚你们的恐惧,我只能说,老爷子教我的时候,只和我提到过一次,他说对于怎么都不肯闭上眼睛的尸体,要谨慎对待,有时候……怎么说呢,有些事情,我们不能科学理解,至少现在发展出的科学还不能,但是确实存在,比如说死不瞑目,所以说,法医是最后为逝者说话的职业,尤其是一些……”可可看看徐丽的脸,“冤死者。” 小白打了个寒颤。 所以我说,不太对劲啊……可可嘆气,继续对尸体身上一些部位轻轻擦拭无水酒精。 第05章 死神擦肩而去 大缯穿过刑警队,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得身后一串高跟鞋的声音跟来,转身一看,果然是徐婉莉。 “队长,你要的保卫科的巡逻记录,我拜託朋友复印出来的,保证谁都不知道。”婉莉对着大缯的愁眉苦脸眨眨眼,接着表情又黯淡些,“队长,那个法医……” 大缯从报告中抬头看她一眼,“怎么?” “我帮你去问了下,大家都传说她是个倒霉星呢,还是……不要离她那么近吧?” “胡说什么。”大缯低头继续看报告。 “真的,嘴巴又坏,看人眼神冷冷的。还有,听说她小时候就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平时除了尸体都不和活人接触,所以……” “徐婉莉,”大缯的声音有点冷,让婉莉一下子止住了话。“你侦查功夫不错啊,是不是把你调到对外联络部比较好?” “不不,我就听听而已,因为大缯你总是招惹一些奇怪的傢伙……” “在警局,叫我队长。”大缯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报告,不再理睬眼前的人。 第10页 “……哦。”婉莉想了想,低着头出去了。 嘆口气,放下报告,大缯转身面对阳光明媚的窗外,奇怪的人……么… —————————————— 天黑,天又亮,详细的尸检进行了整整一天,可可连晓哲买来的羊肉串看也不看,一直忙碌在验尸台上。白翎坐在一边,坚持着让自己平静对待面前的环境,看着可可对尸体表面擦拭酒精,然后对各种新出现的痕迹拍照,接着开始用解剖刀,手起刀落,徐丽原本就不怎么美观的表面被剖开,心脏,脾脏,等等一一被取出,可可观察着尸表下血液的情况,对重要器官称重量,量尺寸,拍照,甚至切开心脏检查…… 不过这后面的一些步骤白翎真的忍的很辛苦,他身为警察的骄傲与尊严,和内心对于尸体本能的厌恶不断斗争,很多次,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双脚就自己夺门而出了。可可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且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本身,对于“身为警察却害怕尸体”这事儿,也觉得挺丢脸。总得去面对,否则自己做警察的理想,永远会成为一个噩梦。 夕阳下山,可可才将尸体的各部分归拢,缝合处理好,放回冰柜锁起来。晓哲在旁边电脑上调出今天所拍的尸体照片。 可可开始喝可可。 “浔姐,一共是324张尸体照片。”晓哲一边从电脑里备份着一边说。 “好啦,你也拷贝一份带回去,明天写一份正式的验尸报告给我,作为小测验吧,我也写一份,然后我们对比一下,看看有什么细节出入没。” 晓哲应声点头。 可可这才回头看看脸色憔悴的白翎,这样完整的现场版验尸解剖过程,对于一向避之不及的人来说,刺激是大了点,不过居然没逃跑。果然,人不逼迫一下自己,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强大的。 可可拍拍白翎的肩,觉得这个大男孩离成为真正的警察不远了。 —————————————— 根据法医大人的指示,白翎开着小吉普送晓哲回家去,和年龄相近又随和的晓哲在一起,白翎终于放松了一整天都紧张过度的脑袋。 “苏晓哲,你够可以的,居然对着那噁心巴拉的尸体下刀一点都不哆嗦。”白翎开始习惯性的口无遮拦。 “呵哈,你说话小心点,要是让浔姐听到你用噁心之类的词语形容尸体,保不准怎么收拾你。” “为什么?正常人都会那样觉得吧?” “浔姐认为,这是对逝者的一种不尊重,上学期她教我们解剖课,第一课,因为一个男生说尸体让人作呕,浔姐就大大地将全班都训了一顿,我还记得她那时候说,死人也是有尊严的,这个身体也有过灵魂,有过记忆,有过爱的人与被爱的人,对一个活着的人说噁心是人身攻击,对逝者这样说,同样也是,只不过死去的人若是生气,哼哼,就拉你去陪他玩了……”晓哲模仿可可的样子阴沉沉的笑着。 小白觉得恶寒啊恶寒,果然是可可的风格。“然后你们都吓傻了?” “不然呢?都吓得脸都白了。但是并不是像其他科目的老师那样一回回地说教,浔姐就说了这么一回,所有人都记住了尊重逝者这句话,之后再也没人敢造次。” “看不出来她还挺不简单,总觉得她也就比我们大一两岁的样子。” “比我大两岁。” “不会吧,她真和我们差不多啊?那她还能当你们大学的老师?” “她不是正式的老师,是校长利用关系求来的。” “求来的?” “对啊,你知道常老师么?” “我不认识你们的老师啊。”白翎无奈道。 “呃,常老师是一个称唿,他也没教过我们,你应该听说过的,他在刑警队里当了一辈子的法医。” “哦!”白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常老爷子!我们队长一直会提到那个老爷子有多神多神,不过我来之前他就差不多退休了,没怎么见识过。” “恩,常老师是很神,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也没见过他怎么神法子。倒是关于浔姐,我听说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传说。” “哦!我也听说过一点,是不是说她是常老爷子的关门弟子?” “不止呢,据说浔姐是常老师教的几十个学生里面,唯一一个老爷子对外公布说‘学成出师’的。” “唯一一个?不会吧。” “我是从我导师那里听说来的,浔姐她从18岁就开始跟着常老师学法医,一直呆了6年。你知道前年东郊区那个灭门案么,省里都惊动了,然后请常老师去做顾问,不久之后常老师交了一份很特别的验尸报告,除了详细的验尸报告以外,还附有一份‘无责任推理意见’,根据尸体上的伤口,勾勒出犯人杀人的先后顺序,然后根据尸体上的不同受伤程度,被砍了几刀,每刀的深度和要害度等等,猜测犯人可能是和家里的女主人有较深的仇恨,并且认识家里的两位老人,另外对兇器的取向做了猜测,总之很多奇怪的想法。然后破案的时候,上面发现这份‘意见’竟有很多是符合事实的,不禁对常老师赞嘆有加料事如神啊之类的夸了一大堆,你猜老爷子怎么说?” 第11页 “怎么说?”白翎又开始好奇了。 “呵呵,老爷子说,这份报告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他写的,全是浔可然做的分析。” 白翎唏嘘不已。 “然后外面就都知道老爷子藏着一个徒弟,不是正规学校出身,却技艺了得。呵呵,要不是老爷子说让浔姐继承位子到你们刑警队来,你们才抢不过省厅呢。”晓哲一边说一边笑。 白翎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不过浔可然的确给他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她和尸体联繫在一起,会让这件原本阴寒的事情变得柔和,额,不过有时候还是很恐怖,不,是更恐怖,尤其是她威胁人的时候……总之……说不清啦。 苏晓哲还想继续谈关于浔可然的传闻种种,白翎身上的电话却响了。他一手开车一手拿起电话,电话那头近乎吼叫的声音传来,让他不由得降低车速。只听他应了几声,挂断电话,勐地一百八十度掉头,往警局回开。 “怎么了?”晓哲很惊讶。 “出事了,”白翎加大车速,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浔姐被人袭击。” “啊!?!”晓哲发出一声吼。 第06章 袭击 可可让白翎送晓哲回去,是担心他不懂事,别在这么诡异的时候出什么岔子。等他们都走了,一个人在电脑面前坐下,打算趁着大脑里热乎的分析思路写报告。但是静下来才发现,好饿啊,好冷啊,于是法医大人又想念火锅了,然后思维跳跃,开始想念老妈的鱼汤。 鱼汤火锅羊肉串棒棒糖…… 跳起来,收拾东西决定回家蹭饭,临走前拍拍办公室里那幅穿着保安衣服的真人骨架的脸,笑道:“乖乖看家~” 可可一个人哼着歌踢踢踏踏走出法医科,在靠近四楼转角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两下皮鞋声,勐回头,走廊里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 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冷凝,可可悄悄走过转角,摸出随身带的解剖刀,凝吸站在那里。 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分钟,连她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才离开四楼,经过二楼刑警队的时候,她弯了进去,偌大的办公室里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加班,她问周大缯呢,别人说周队长已经回去了,你要打电话找他吗? 不用不用,可可转身离开了,自己甩甩头,找他干什么,又没什么事。 但是稍微警惕了下,尽挑些有人加班灯火明亮的地方走,边走边给家里打电话,有没有好吃的留点汤给我啊。出了大楼,冷风一吹,满脑子又都是鱼汤的画面,嘿嘿。 公安大楼后面有个宽阔的院子做车棚之类用,可可去取小绵阳助动车,草丛不知哪里有小猫的叫声,于是她被吸引住了,悄悄走过去,在昏暗的小草堆里,果然有一个白色的小猫,咪呜咪呜的好似在哭,凄凄可怜的样子,可可想了想,把晓哲白天买的冷掉的羊肉串拿出来放在小猫面前。羊肉的腥味立刻吸引了猫咪的注意,小东西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费力的啃啊啃,可可蹲在一边,看着很有趣。 当她感觉背后有人时,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秒钟。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袭遍全身,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瞬间整个世界就消失了。 …… 模煳……视线模煳……睁不开眼睛,所能感觉到的全部就是疼,到处都疼…… ……唿吸……谁,谁压在身上……唿吸……拜託,让我唿吸…… 我正在被人掐么?……为什么不能吸气……空气…… 我的手……抓到的是谁……谁的手……在我脖子上…… 黑暗……一阵阵的昏沉……好想睡觉……就这样……睡着…… 一声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 拜託……谁叫的那么刺耳……不能睡……好睏……不能…… ……空气……给我……空…… 哈啊——————可可本能的大口吸气,身上的重压已经消失,模煳之中看到有人向自己奔来,高跟鞋在耳边清晰地越来越近,和女人的声音。 “你没事吧,活着么活着么……救命啊……”那个女人尖锐的叫声再次响起,感觉到被人温暖的抱起来,摇晃来去,可可觉得头晕的不行,额的神,醒了也被晃死了,远处有脚步声纷纷踏来,可可努力睁开眼。 最后看见的,是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带着惊讶而焦虑的神色看着自己。 哦,那个女人,好像叫徐婉莉。 —————————————— 大缯快步踏进医院,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充满力量的节奏。他身穿黑色休闲西装,领带皮鞋,一身光鲜打扮都和刑警不注重外表的特点完全不符,别怀疑,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相亲,虽然是老娘严令逼去的,但是他还是很恼火。如果不去相亲,也许、虽然是也许,但是可以送浔可然回家,也不至于让她差点在警局后院里被掐死。 第12页 浔可然本来可以去省里更好的地方工作,是常老爷子发话她才在自己的队伍里做支撑,这事儿他是明白的,若是她真有什么不测,常老爷子不一刀解决了自己这个队长才怪。 不安、后悔、恼火齐集心头,如果说之前对于这个案子他的态度是些许着急,连对徐丽的死都没打算正式立案调查,那么现在,说不清是出于身为刑警队长的耻辱,还是出于雄性对自己地盘被人攻打的愤怒,总之周大缯现在彻底燃烧了。从急救区走到病房区短短5分钟,就打了三个电话,把自己小队的人都从睡眠中吼了出来,限令十五分钟赶到医院集合。声音之大,令周围的护士频频皱眉,要不是这是公安局旁边的警察医院,早就有病人从床上跳出来骂人了。 一脚踢开病房的门,同一时间挂断手里的电话,他看到的是正在穿外衣的可可,愣住了。 一边的徐婉莉一声轻唿,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可可扣衣扣的手不停,“拜託你下次看到谢绝打扰的牌子先敲门。” 谢绝打扰?周队长大人根本没看见,被可可这么一说,有点尴尬。本来脱口而出要教训人的那些话,也被噎回去一半。 旁边的女医生扶扶眼镜,“身上没什么大碍,腰部被电击过,摔倒时可能造成有轻微的脑震盪,需要多做些检查才能肯定程度。” 徐婉莉看到大缯阴沉的脸色,想说几句好话,还没开口,大缯就看向她,“到底怎么回事?” “额……我下班,去后院取自行车,然后就看到草丛里蹲着一个人,很奇怪,稍微走近两步看,发现他好像在掐地上另一个人,吓我一跳,我就尖叫起来了,然后那人跳起来就转身往反方向逃走了,我身上没有防身的东西,也没敢追,就抱着……她,和听到声音赶来的人把她送医院来了。”徐婉莉对着大缯越发青色的脸有点怕怕,声音越来越小。 大缯几步走到可可面前,低声怒吼,“浔可然,你非要给我弄出点事情来是不是?” 可可抬头看他,神情有点迷濛,不做声。大缯瞥到她纤细脖子上红色的掐痕,突然火气仿佛烟消云散,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训斥,随之开始习惯性的思考。 “有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大缯问。 徐婉莉摇摇头,可可则继续沉默,也没什么反应。大缯很怀疑她被掐傻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大缯又开始打电话给保卫科长老谷,电击这事儿让他联想到保卫科发给每个保安的电击棒,嫌疑人三番两次和保安这个身份挂钩,让他不相信是偶然。和老谷把事情的严重性说开,他又走到门口和几个送可可来医院的警察沟通了一下,说着小白和晓哲就赶到了门口。 “浔姐!”苏晓哲被可可脖子上红红的勒痕吓的不清,“你你你,没事吧?” 可可看到晓哲,迷离的眼神终于恢復了一点正常,微微一笑,“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晓哲有点哭笑不得。 轻嘆一口气,可可正色道,“苏晓哲,你和白翎今晚呆在一起,我已经联络过你导师,明早他会从你学校里赶来,把你接回去。” 晓哲愣住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可可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样子,“从现在开始,你的实习无条件暂停,等到……等到我想继续的时候再说。” 晓哲眨眨眼睛,周围的人都不出声,谁都知道,浔可然被袭击,意味着苏晓哲也同样面临危险的处境。 “我不走。”晓哲握紧拳头。 “法医也是警察,身为警察的首要纪律就是服从命令。”可可声音沙哑,却很坚定。 “我不走。”晓哲重复。 “我扣你学分。”可可终于忍不住了,开始习惯性威胁道。 “就算罚抄整本法医学概论,我也不走。”晓哲拔高了声音。 可可嘆气,“我不管你,你们导师会把你拖走。” “我们导师是教中医的,他如果倔的过我,我就不会在你法医科里实习!”晓哲一脸革命烈士的表情,浑身散发着老子说不走就不走谁也别想把我拖走的气势。 可可刚想发作,身上一阵刺痛传来,皱眉低下头,无力发作。病房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大缯低头看看可可,再度问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可可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同一个人……被电击之后并没有完全昏迷,我听见……他问我……钥匙在哪里。” 无意识中抓住的那双手,正掐在自己脖子上,鼓膜嗡嗡地,却清晰地听见那个男人低哑的质问:快说、钥匙在哪里?放尸体那个柜子的钥匙、在哪里…… 可可深唿一口气,抬头看大缯,“是那个撬冰柜的傢伙。” 婉莉看到大缯的眼神里,一片深郁,转身就走出病房门。 —————————————— 大缯出门就看到王爱国和薛阳刚赶到。借着人都在的机会,众人分别汇报了下调查情况。 薛阳说,徐丽今年25岁,是一家外企的文职人员,性格内向文静,没有很复杂的社会关系,车祸那天晚上,她打算去大学寝室朋友的生日晚会,这点她的行程本和父母都确认过,去生日晚宴的路线是从她的公司到地铁的城南站下车,饭店就在城南公园东面过两个路口。交通局认为徐丽是在去饭店的路上发生意外的,复查的原因是肇事司机坚持说徐丽是自己从路边冲出来,属于自杀。另外,那晚在饭店的朋友说,晚会开始是19点,徐丽17点就从公司出发,依她的性格一般不会迟到,预估到达城南地铁站的时间是19点之前,明天我会去地铁站寻找录像看看能不能找到徐丽到达城南站的确切时间,但是交通事故的时间是晚上20点40分左右,这中间有将近一个半小时多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没人清楚,我觉得挺关键。 第13页 王爱国对保安群里的人际状况还没有摸很清楚,晚上法医科有人突袭的几天,保卫科巡逻的人员没有重复的,不能确定谁有明显嫌疑,最近也没有外人经常出现在保卫科附近,可以说尚无进度。 大缯边听边默默地原地踱步,等所有人都说完了,大缯才站定,抬头就道,“薛阳,王爱国,你们两一起去找保卫科的老谷,把事情和他说开,我刚才和他打过电话了,明天早上就布局,如果真的是保卫科里的人,我就不信这小子能有天大的本事从我眼皮下飞走。” 几个人点头,领命而去,大缯回头看着病房的门…… 第07章 夜安静 病房里,可可低着头,毫无察觉大缯悄然走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她呆愣的样子,大缯觉得,等下还是做些详细的检查,别真给掐傻了。 “听说缺氧会变笨。”婉莉也没察觉到大缯走近来,轻声笑道。 可可慢慢抬起头,眼神从未有的清明,“我只是在想,那傢伙为什么要用掐的。” 大家觉得这问题,还真是……变态啊。 可可却自顾自的开始嘀咕,“如果电击是为了让我昏迷不会大喊大叫招惹注意,那我昏过去之后,他大可一刀干掉我,无声而有效,然后慢慢搜索我身上有没有带钥匙。更主要的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让我给死里逃生咯,给他造成更多麻烦。”可可停顿了下,“除非……他喜欢掐人……” “什么?”好像还说到点道理上去了?! “我是说,这傢伙喜欢掐人,喜欢感受别人的生命力在他手下慢慢流逝……晓哲,白天的验尸照片你带着么?” “我笔记本里有,在白翎的车上,你要?……我现在去取。”晓哲说着小跑了出去,白翎正愣着,大缯给了个眼神,于是跟着晓哲出去了。 大缯看看可可稍微恢復了点平时的精神,终于安心了点。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让一同来的警员送婉莉回去,徐婉莉磨磨蹭蹭,“队长,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大缯看着手机简讯头也不抬,“我回个屁,我今晚非看着这小妮子不可,回头真被弄死了,我哭都来不及。”大缯的意思是,危险还没解决,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算好,一天之内,一定要抓住这个在警局里都敢这么乱来的混帐! 但是在徐婉莉看来,大缯说不走完全就是为了这个女法医嘛,这让她有点不是滋味,恨恨的想,早知道就不救她了,被掐死算数。当然,想想而已。 晓哲和白翎带着电脑进来了,可可找到徐丽尸体颈部黑蝴蝶的照片,放大,放大,左手拿起镜子照着自己的脖子,左右对比起来。 其他人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果然……”可可指着自己的脖子,“我脖子左边这里,还有这里,说明这人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无名指习惯性用力最大,同样的用力方式,看照片上,黑蝴蝶的左边第一个手指和右边第三个,也是痕迹最深的。掐我的这个人,就是在徐丽死之前掐过她的人。” “那、那这人看来是被逼急了?”晓哲终于也担心起来白翎道:“第一次想毁尸灭迹被我们阻止了,第二次想偷走尸体结果冰柜上了锁,这次干脆袭击法医想抢到钥匙,这货是……疯了吗?” “在公安局做这种事,得要多大的胆子?” “但也说明,我们查对了方向,徐丽的死没那么简单。”大缯摸摸下巴,脑海里对情况大概有了个猜想。 晓哲严肃道,“所以、浔姐你更不能把我支开,现在法医科的人,开会的开会出差的出差,没了我你就一个人不是更危险?” 浔可然抬头,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苏晓哲顿时觉得嵴梁骨一颤,但脸上倔强的表情却不退。 大缯对白翎做了个眼神,白翎立刻会意,半拖半就把晓哲带出了病房,婉莉也顺着熘了出去。 —————————————— 挂断和保卫科长老谷再联络的电话,大缯回过头。察觉病房里只剩下浔可然和自己两个人。 安静的夜。 可可坐在床沿,低着头一动不动,大缯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可可有点让人忍不住觉得有点……楚楚可怜…… 可可低着头说周队长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大缯哼哼,大手大脚坐倒沙发上,“得了吧你,要不是今天运气好,你家常老爷子非把我噼成几瓣不可。” 可可微笑,“我师傅从来不杀猪。” 大缯嘴角抽搐了几下……楚楚可怜个头。忍不住跨前几步,准备赏她个爆栗子,可可笑着抬手挡,就和大缯手碰手上了。 “你手怎么像冰一样!?”大缯发现了新大陆。 可可的脸上笑容消失,手也缩回去,脖子上的勒痕从髮丝间露出来,斑斑驳驳。 大缯很想伸手去触碰那些痕迹,温柔的……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暗暗摇头,转身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可可抬头看着他。 “去吃饭。”大缯没有好气的说,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还有事?” 第14页 可可开口想说什么,又冻在那里,最后捏捏诺诺,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慢慢的又把头低了下去,安静的摇摇头。 大缯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咬牙,腾腾腾转过来走到可可面前蹲下。 “餵!你到底想……”大缯一蹲下看到她的脸,就僵住了…… 一贯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居然低着头一颗一颗的在掉泪。 大缯张着嘴,傻叉一样愣在那里。 “每次……每次清理验尸台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时候会轮到我……躺在上面,原……原来……一点都不……遥远。”可可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颤抖。 大缯把她小小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别哭了,我哪也不去。” “可是……可……可是我想吃羊肉串……”可可一边抽抽搭搭,一边说。 “闭嘴……”大缯很无语。 “……你身上香水味,好难闻……”可可靠在他肩膀上一边吸鼻涕,一边笑。 大缯深唿吸再深唿吸,老师从小教育我们不要和智障儿童计较,嗯。 可可把大缯相亲专用的香喷喷闪闪亮休闲西装蹭了一肩膀的鼻涕。 —————————————— 新的一天。 阳光跳跃地撒进公安大楼保卫科,全体保安人员今早都收到紧急培训的通知,无论休假抱病即将退休还是刚下班,早上八点全体集合。 保卫科长清清嗓子,昨晚有人袭击了刑警大队的法医,妄图把她按在地上掐死,人民群众闻声后迅速援救,这个小贼逃走了,但是我们物证科已经採集到了这人的指纹,现在为了排除我们内部作案的嫌疑,要现场採集我们所有人的指纹,如果这个人真的出自我们之中,那就是我们几十年保卫科的一大耻辱!……科长大人洋洋洒洒将此等败类与自己部门撇的干干净净,然后大掌一挥,开始提取指纹。 那个人转身想从窗户跳出去的时候大缯就混在人群里,他腿刚碰到窗沿就被大缯给扯了下来,不死心地还想反抗,刑警队的同志们一想到昨晚睡的正香被队长吼起来的痛苦情形,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一顿狠揍。 所以当嫌疑犯同志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已经脸不成脸。 保卫科长老谷点点头,恩,这就是和群众作对的下场。 第08章 徐丽 晓哲把自己独立完成徐丽的验尸报告交给可可的时候满心期待,可可却把报告放到一边,抬头对他微笑。 “我记得之前有个小伙伴很豪迈的说,就算抄整本法医学概论也坚决不离开岗位,恩?” 晓哲开始出冷汗。 “这种勇敢而冒失的精神非常伟大,为了嘉奖这位小伙伴,我决定帮他逐字逐句的修正验尸报告,促进实习成绩,但是……”可可笑容温柔,“修改后的报告要用整本法医学概论的手抄本来交换。” 手抄本哦…… 晓哲脸都绿了。 然后整个周末晓哲都痛苦的捧着法医学概论,进行人类学术起步时朴素的行为——抄书。 白翎吃晚饭前到法医科探了个头,“咦?浔姐呢?” 晓哲头也不抬,“浔姐说她精神受创,不让她休息一天她就到局长家门口上吊玩。” 小白瀑布汗……“你忙啥呢?” 晓哲抬头,盯着小白看了三秒,然后阴测测的一笑。 小白处于本能的,转身就跑,被抄红了眼的晓哲一把抓住。 “白翎哥哥,帮我个小忙……”晓哲腻味抓住白翎的袖子不放。 “你、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老子这个星期都没洗衣服,你把这件衬衫袖子扯坏的话我就只能在街上裸奔了,白翎心道。可惜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苏晓哲哪还顾得了这些,抓着袖子死不放,脸上带着扭曲的讨好笑容,大有同归于尽的趋势。 白翎那个心寒啊,苏晓哲你可不能再和浔可然混下去了,连阴笑都学得这么地道! 这个“小忙”帮掉白翎两天一夜。 后来晓哲颤颤巍巍把“手抄本”交了上去,换到手一本有红线批註的报告。可可对晓哲的手抄本翻看了两下,只评价了一句,“苏晓哲,你连抄书都可以抄出错别字啊!真神人也。” 晓哲咬牙,白翎你这个没文化的傢伙。 —————————————— 好好的一天休息,可可自然没有花在局长大人的家门口,循着资料上的地址,可可找到了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五层的平房很自然的让人想到九十年代的感觉,层层阳台上遍布许多晾衣架,飞扬的衣物在阳光下散发平静生活的味道,小孩子一边笑闹一边从可可身边奔过。 可可敲响贴着福字的门,一张平凡却疲惫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找哪位?”男人声音沙哑。 “请问是徐丽的家么?” 男人疑惑的看着可可,身后又走出另一位妇人。可可温和的笑,“您好,我是刑警大队的法医浔可然,这是我的工作证,徐丽的……检查已经差不多了,有些事情我想询问下,方便吗?” 第15页 徐丽的父母给可可倒了杯热水,三人在沙发上坐下,一时无言。 墙上挂着徐丽的一些奖状,还有三口之家的照片。 男人先开了口,“前几天,你们有个小伙子已经来问过……” 可可点点头,“对,是我们队里一个、调查员。不好意思再次打扰了……我想问下,她是个怎样的人?” 母亲笑了,“丽丽很懂事,很听话,从小就读书用功,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性格嘛,我嫌她太内向了点,朋友也不多,都没见她提到过男朋友,我上个月还和她说要么去相个亲吧……”母亲絮絮叨叨地对可可说着些过去的事,前一秒还笑着,下一秒的表情就突然凝固在哪里,然后慢慢崩溃,仿佛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越是悲伤,越是控制不住地讲个不停。 母亲说着,另外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突然她又站起来,“你看我都傻了,我给你泡个茶吧。” 可可连说不用,母亲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厨房。 徐丽的父亲站了起来,“我带你去看看她的房间。” 事情过去也有两周多了,但女孩的房间似乎依旧有人住着,淡淡的粉红色墙壁,书架上放着一摞一摞的英语书和小说,笔记本电脑安静的呆在桌上,椅子上斜躺着一只泰迪熊,米色的床套,枕头边落着一本香港旅游指南。时间好像在这间房间里静止了,仿佛到了夜里,徐丽依旧会回到这里,然后爬上床,抱着泰迪熊沉沉睡去…… 可可边想,随手拿起床头的香港旅游指南。 “她打算去香港玩迪斯尼……明年春天,她说等开了春,加上今年年底的奖金,她就存够了钱,到时候和好朋友一起去……”父亲回头看了眼寂静的厨房,深吸一口气,“刚出事的时候,那个司机的家人也来过,我们避而不见,我老婆,根本…没法见人。这几天好些了,但那边似乎不承认……车祸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想说,丽丽是自杀?” “你相信么?”可可轻抚着香港旅游指南。 “不信!”父亲斩钉截铁,“她是很听话很文静,但是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自杀的小姑娘,她不是……她……不会……扔下我们……” 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默默放下一杯茶,可可转头,看到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手握手站在门口,一声不响,也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用目光,流连于房间的细枝末节。 可可不忍再看他们,只好盯着手里的书,“如果,徐丽的死另有隐情,但是这事情也许会让她的名誉受损,你们是不是愿意……” “无论什么隐情,我都相信我们的女儿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只想要一个事实,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丽的处女膜有一些擦伤于痕,可可本来很想问徐丽是不是处女,但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不是又如何,这样没有确定的问题除了给他们伤口上撒盐,什么作用也没有。 走出徐丽家,太阳已经斜斜地快下山了,小区里踢球的男孩子和跳橡皮筋的女孩们时不时发出笑闹声。徐丽曾经也在这里吧,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微笑,纷飞的阳光下走过小区的路,相信自己会在这个安全的地方长大,嫁人,然后慢慢走完几十年的生活。 临走前,可可要走了徐丽的那本香港旅游介绍。随手翻开书,可可看到了夹在其中的那张纸,上面徐丽的清秀字迹写着“人生的十个梦想”,排在第一的“去香港玩”后面打了个小小的勾。 还未绽放的梦想…… 第09章 梦见 刚走到小区门口,可可抬头就看到靠在警车边的周大缯,脚下踩灭的菸头显示出他等待的时长。 “你怎么在这儿?”可可皱着眉数了数地上的菸头,啧啧,七个。 “你通知他们说抓到嫌疑人了?”周大缯看起来有些不满。 “你们审讯那傢伙认罪了?” “没。” “那我告诉他们干什么?再说通知家属不是法医科的活吧?”可可有点疑惑地看到大缯的神情居然缓和了。 “懂事就好。”周大缯转身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你是怕我多管闲事来找家属邀功?”这回轮到可可不乐意了。 “不是。” 周大缯否认,也没有打消可可的念头,她坐上副驾驶位置,沉默。 车开出马路,开上高速,唿啸的风声和一排排植物从窗外快速划过,却划不开车内沉默的气愤。直到周大缯不得不又强调一遍。 “我不是怕你多事。”大缯说。 越抹越黑。 “少来,不然给我一个理由,让队长大人驱车百里赶到那里,难道就为了换个地方抽菸?” 大缯看似无辜地眨眨眼,“啊没错,换个地方感受一下,人生就要在不同的地方抽菸才精彩嘛。” 浔可然斜睨着看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揍人,却一动不动。 大缯看了看她的表情,无奈嘆息,“可可,你不懂。” 第16页 “愿闻其详。” “怎么说呢……这个事儿,作为一个法医你卷的有点深了,起先只是一个复查的案子,后来变成了你也受伤,我怕你……”大缯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怕你自己把自己当受害者之一,违反纪律去和家属接触。” “然后告诉他们不确定的嫌疑人和不确定的真相?” 大缯没有否认,只是等了很久,才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可可,你也许很懂物证、懂痕迹,但你不懂人。我遇到过不止一次被捲入太深的警察在歷经辛苦抓到嫌疑人后,明明还没确认就去通知家属,然后又哭又闹要见嫌疑犯的家属引来了媒体,最后发现证据不足……” 车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稀薄,如果平心静气想,浔可然会明白周大缯是为了自己好,他担忧自己因为受伤而把情感投射在受害家属身上,做出违反职业规则的事情。但现在浔可然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觉得自己的职业操守遇到了侮辱。 周大缯还在说,“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即使最可怜的受害家属,也可能变成最残忍的加害人。” “周大缯,你说我不懂人,是因为,你不懂我。”浔可然轻微地咬着嘴唇,“麻烦靠边停车。” 大缯手把着方向盘并没有动,“这里除了公路就是荒野。” “我知道,我没瞎。” “可可,别闹脾气。” 浔可然听着越发火大,好像先冤枉人的不是他周大缯一样。她翻翻白眼,就算你活的好好的,世界上也总有人要来惹你生气,好像这些人就没点别的事儿能干一样。与其废话,不如行动。 浔可然坐在时速一百的车里,伸手去开车门。 周大缯觉得心跳顿时停了一拍,一脚大力踩在剎车上,轮胎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刺鸣,尘土飞扬中,车在公路紧急车道上停了下来。 但当可可缓过来,打算开门下车时,发现车门居然被锁死了,扭头就对上愤怒的眼神。 “你这人有毛病是不是?”周大缯本来就是个爆脾气,瞬间像点着了一般,“想死啊?想死直说!就几句话至于吗要跳车吗?讲不讲理!” “不讲理。”可可冷淡的声音一如初识时,“有谁跟你介绍浔可然的时候说她是个讲理的人?那他就是瞎了。” 大缯张嘴想骂,脑子里转了一圈,还真没有人说过。老一辈说浔可然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同辈说她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怪人,还真从来没有人用懂事、讲理、听话中的任何一个词描述过她。 “开门。”不讲理有才华很普通的怪人浔可然又说了一遍。 大缯火气也蹭蹭地涨了,一言不发掏出手铐,拉起可可的右手就把她拷在了车顶把手上。 浔可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发出哗啦啦声的手铐,然后听到咔哒一声,车门应声而开。 周大缯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门开了,你要下车?” 浔可然赌气憋得脸都红了,扭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不下?不下我关门了哦,诶要我开门又不下车,女人就是麻烦。” 大缯关好车门,启动继续往前开,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 臭小子,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了。 内心洋洋自得的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的刑警队长开着车,开着开着就不笑了。身旁的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扭曲却咬着唇死活不出声的样子,让他感到不对劲。 “喂,没事吧?”大缯问。 可可低着头摇了摇,却隐隐传来了抽泣声。 这可把人吓得不轻,大缯连忙找在公路边适合的地方再次停了车,解开可可的手铐,不知所措带点内疚,“喂,浔可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啊,别老低着头餵!” 妈蛋老子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如果大缯知道此时可可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捅自己两刀。 浔可然没有抬头,一手捂着嘴,哀哀戚戚的样子开了车门,跑进了公路边的草丛。 大缯在原地石化了会,想大概是刚才她其实下车要方便,被自己给一误会铐住了,这么一想,内疚立刻如塞住出口的水龙头一样噗噗地越积越多。左等右等不来,大缯跳下车,也不等锁门,反正警车谁敢动,就往草丛下走去几步。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可可的名字,不会出什么事吧? 突然身后出现熟悉的引擎声,大缯回头,发现警车居然开动了起来,他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 被耍了! 死丫头把我引下车然后趁机上车开走……这何止是不讲理啊、什么人吶这是! 周大缯在原地仰天长嘆一声,做了这么多年刑警,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栽在这里被一个小丫头戏耍。 警车开动,不到百米又停了下来。 大缯觉得之前所有的内疚都从水变成了油,点燃了熊熊烈火,丫的混小子,深唿吸深唿吸,不能和小人置气,大缯一边安慰自己,小人难养女人也难养,一边深唿吸往前大迈步,打算追上停着的警车,回局里骂她。 还差不到十米,引擎声再度响起,满腹火气的周大缯眼看着几步远的车子再度开出两百米。 突然开始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激情杀人这件事存在,有时候、有些人啊,真是不捅两刀不足以平内心。 第17页 周大缯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好男不和女斗,大人不和小兔崽子斗,走到警车边,恶狠狠唿出几口气,才敢开门坐回驾驶座,他怕自己一进车里忍不住掐死可可。 可可正在副驾驶位置上,一脸无辜地从窗户里往外扔东西。大缯定睛一看,扔的是自己的烟。 一根、两根、三根……然后回头,一脸淡淡的惊讶,啊呀,你刚才去哪儿啦,周队长。 周大缯深唿吸深唿吸,克制自己。 怎么了周队长?哮喘吗?还是你喜欢闻马路上的土味儿?——还是一脸淡然的无辜表情。 大缯憋着脸上筋都快抽住了,扭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可可右手拷在了车顶把手上。 小混帐东西。大缯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启动车。 浔可然晃了晃自己被铐住的手,看着明晃晃的手铐,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好像开了道口子,再也忍不住般,越笑越大声。 大缯鼓着嘴嚷嚷,再笑!再笑回去把你关看守所里! 可可还在笑,你还刑警队长呢啊哈哈、玩不过就拷人几个出息哈哈哈哈…… 玩你妹玩玩玩!刑警队长你也敢玩!大缯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忍不住就去捏可可的脸,丫的还笑还笑! 哈哈哈、啊哟捏脸就算性骚扰了啊啊哈哈我要去局长那里告状你欲求不满丧心病狂对同事下手啊哈哈哈…… 周大缯都快被气乐了,这是个什么人啊!“浔可然,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变态啊!” 可可微微停下笑,歪着脑袋好似思考了一下,“追在警车后面跑的人没资格说我啊哈哈哈哈……” 周大缯心里有气,却被旁边没完没了的笑声给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想笑,脸上表情一阵一阵的扭曲。 “诶周队长,请我吃饭啊。” “做梦。” “否则我把你拷我这事儿到局里大肆宣扬哦,到时候扣奖金算轻的啊。” “哼、无凭无据。” “我们刚才经过了一个收费口一个超速检查口诶。” “那又怎样?” “把徐丽案子送来的师兄就在交警队哦,监控拍下的截图今天要今天就有哦。” “……你要吃什么。” “哈哈哈哈……” “你够了餵!” 想要毁掉徐丽尸体的人是抓到手了,但是审讯又遇到了新的难题,这个在公安楼保卫科里工作了三年的男人,早就听闻过刑警队的一些惯用审讯技巧,根本不吃这一套,整整两天天,就是一句话不说。 大缯把可可招来,请她当面和这个叫汪易峰的男人对质,那晚掐你的是不是这脸?是不是这手?是不是这男人? 可可冷笑,有什么好看的?我那儿还保留了那晚电话机上的指纹,被撬锁上的指纹,还有我脖子上被掐的残留物,拔这厮一根头髮做一个dna对比就可以把他送检察院了。至于徐丽身上的伤痕是不是和他有关,哼哼,把他和徐丽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好了,我相信徐丽小姐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但是还是可以和他对质一下的。 汪易峰哆嗦了一下。 大缯眼尖看见了,心里开始冷笑。 “啊对了,”可可补充道,“那个徐丽啊,到现在眼睛还睁着,不管怎么弄都不肯合上,两眼珠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前面看……”悄悄的,可可绕到了汪易峰身后,“冤死的女鬼可是很寂寞的哦……” 汪易峰两手握拳,用力的关节都发青了,但却依旧不说话。想来其实这样吓唬他也不太可能会有突破,胆敢一个人夜闯停尸房的男人,面对这种恐惧,顶多只会到紧握拳头的地步。 可可勐地从背后拔走他一小簇头髮。 “嗷!——”审讯室里一声惨叫。 大缯忍不住笑了,可可仰头踢踢踏踏的离开。 大缯追了出去,“可可,嗨!叫你呢混帐小子。” 可可转头看着他,“怎么了周队,还想追着警车锻鍊身体?” 大缯应声脸色一沉,偷瞄了下周围有没有人听见,“诶我警告你啊,不许再提这事儿。我不是请你吃过饭了吗?” 可可调皮地飞速舔了下嘴唇,“谢主隆恩。” 大缯撇出笑,“你指纹鑑定最好加速,这小子胆大,审讯恐怕会被耽搁。” 可可微笑,“他要是到晚上还不招,你就找个录音机偷偷的播放女人的哭声,要那种压低了声音的哭泣,断断续续,然后假装你们所有人都听不见,只有他能听见。” 大缯冷汗,好阴毒的招,“他敢偷尸体,未必有效。” “我知道。”可可说。 大缯瞭然,啊你就是想吓唬他对吧?好吧…看在你被他掐过的份上。站着的队长说完话也不走,就这么看着可可……还有事么?可可问。 大缯沉默了一会,“……人虽然抓住了,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点,现在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有同伙。” “那我能申请一个保镖么?”可可眨眨眼问。 “保镖?” “我要小白。”可可继续眨眼。 第18页 “为什么是小白?”大缯的脸色有点黑。 “因为小白很好玩。”可可笑的很甜,尤其是他受惊吓的时候。 “……不行,队里人手不够,你要有什么状况立即给我打电话。”大缯说完转身就走。 可可看着大缯用力踏地板蹭蹭蹭的样子,摇头笑笑,小气,借个小帅哥玩玩嘛…… —————————————— 入夜,霓虹灯在美食一条街上闪闪烁烁,夏河源走近一家火锅店,就看见窗边可可一个人趴在桌上出神,笑着走过去。可可慢慢的转过头来,脸上净是一种迷茫的神色。 “喂,你怎么回事,脸色和死人似的。”夏河源皱眉。 可可搓了搓脸,“师兄,徐丽的尸体,恐怕没法还给你了。” 夏河源一愣,“怎么说?” 可可把法医室和自己受到袭击的事情简单和夏河源说了一遍。 “然后呢,你们刑警队打算立案侦查?”夏河源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时说。 “等抓到的那个汪易峰吐出实话,为什么他三番两次想阻止徐丽的验尸,恐怕就要立案了。” “恩……这么说,这个徐丽不仅仅是交通事故,在这之前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可可不出声。 火锅开始慢慢沸腾,香味随着锅底的热气飘散起来,烟雾缭绕。 “嗨,小鬼,有什么话就直说。”透过瀰漫的雾气,夏河源察觉到对面的人有所犹豫。 “有一天,我做了个梦……”可可盯着面前的纷纷雾气,慢慢的说,“梦里我站在马路边,街灯昏暗,我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几乎不能遮住身体,我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每走一步……下面都在滴血……” 夏河源愣愣的看着可可。 “眼前的东西都是模煳的,但是心底的感受却很清晰,那种愤怒……” 可可闭着眼睛沉默了,夏河源把羊肉放进火锅,周围熙熙攘攘的笑闹声敬酒声碰杯声不绝于耳,这一桌却显得清净些。 “然后呢?”夏河源问。 “然后?……”可可抬眼看着夏河源,“……然后就被闹钟吵醒了。” 夏河源嘴巴半张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可可摇摆了下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对着徐丽的尸体久了我的猜想影响了我的梦甚至说是产生幻觉,但是做这个梦的时候,徐丽的尸体刚从你那运到我的检验房,我就看了下你给我的书面情况报告,连尸袋都没有打开就放进冰柜了,打算第二天再做检查。” 可可直直地看着愣神的夏河源,“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根本,从没见过徐丽!” 夏河源把筷子在火锅里唰动,皱着眉,“小然,你想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老爷子说过,做法医,有些案子,会让你不由自主的代入自己的想法,给予超出职业范围的关注。” “我记得,但是老爷子后面那句话说的是,这样的状况,很危险。” 可可低头看着自己的碗。 “小然,很危险,你明白么?” “我明白,我并没有失去理智,我也没有被鬼附身什么什么乱七八杂的,我很清醒,读书时你破自行车上那些个被拔掉的气门芯都在老爷子的鞋盒里。” 夏河源愣了两秒,怒而瞪眼,“果然是你个死丫头干的!你丫的当时还不承认!害老子被骂,你你你……” 可可咯咯的笑,“别生气嘛~好汉不提当年勇嘛~” 夏河源嘆了口气,有点哭笑不得 “我只是想说,我很清醒也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想问问你,如果只是因为我的直觉,你会信我么?师兄。” 夏河源苦笑,“你滴,越来越狡猾了……信!老子打五年前认识你的时候就被你给刷来刷去,那次不信你?这次你又想要什么?说!说完了开吃,吃完了赶快给我滚蛋!” 可可笑的更欢,“师兄你真了解我,把和徐丽有关的所有物证都交出来吧。” “……那这顿你请客!” “呜呜……师兄……我没带钱……”浔可然立马一脸凄切,眼泪汪汪。 夏河源翻白眼,评价道:妖孽! 第10章 回放的录像 妖孽可可吃火锅的时候,刑警队正在上演精彩的一幕。 大缯正对着汪易峰冷笑,门哗的被打开,白翎旋风一样沖了进来,一直冲到汪易峰面前,蹦出两个字。 畜牲! 一房间的人都不知道白翎发什么疯,只看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立马又沖了出去,没一会,抱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重新出现在审讯室里。点击几个按键,画面上跳出一个视频窗口。 “呀!!!!!!!!!!……呜呜!!” 女人的尖叫,支离破碎的哭声。 画面中的女子被几个男人击打,揪着长发一直拖进绿化带深处,男人嬉笑的声音伴随着女孩挣扎,不断挥舞着手脚,被按住的画面……一个男人捂住她的嘴,按住双手,另一个蹲在她身边笑着抽打她的胸部、大腿,第三个人则调整着角度,将女孩挣扎痛苦的样子尽收画幅…… 第19页 他狠狠抽了女孩两个耳光,被打的吓呆了的人不动了他用木棍戳弄女孩的下身,一边戳一边笑着看女孩哭喊…… 他拿着小刀片在女孩胸口滑动点戳,逼着女孩不断哀鸣着扭动逃避…… 他卡住女孩的脖子,逼着她张大嘴挣扎到脸色发紫,松开,然后再掐…… 定格画面中女孩的脸和徐丽生前的照片一摸一样。 眼泪已经干涸,只留下男人们不断的嬉笑声…… 最后的镜头,是男人们拽着她的头髮把她在杂草上拖行,停在人行道不远处,一手扔下,一个男人上去踢了两脚,说了句“还活着” 男人们闹笑声中,镜头越来越远,一个人蜷缩在杂草中,衣服几成碎片,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画面已经停止,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大缯面无表情说,白翎,把汪易峰带走,让他和徐丽的尸体关在一起。 汪易峰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恐,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 大缯看也不看他,继续说,他不是想尽办法想和徐丽的遗体在一起吗?让他呆着,就拷在停尸桌旁边,有什么没说完的,放你慢慢和徐丽说去。 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审讯室,白翎横眉去抓汪易峰的手,汪易峰一下叫了起来,“我都说!我都说!别……别介……” 大缯站在门口,慢慢的回过头来,冷冷一笑,你想说?老子不想听!有这视频,什么证据都板上钉钉的。 白翎拖着汪易峰出去,一路拖汪易峰一路求饶,远远的看见停尸房三个字,汪易峰使上全身的劲赖在地上,鼻涕眼泪满脸都是,一个劲的说要坦白。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汪易峰说,做这事儿的一共三男人,他们是在网上一个sm论坛结识的,三个人平时空闲就一起聊些下载的虐待影片,有天有人提出模仿片子里的情节干一发,共同谋划了一阵,找了一天聚在一起随机抓路边落单的女孩子到草丛里实施虐待和强姦。 汪易峰说,另外两个人叫做曾建明和于涛,提出这事儿和拍摄的人主要都是于涛,一开始汪易峰和曾建明还有点怕回头被发现了出事,汪易峰甚至去网上查过这样的案子应该怎么判刑,但于涛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没事。 “放心我爸很牛比。” “不管出什么事都会帮我们摆平。” “大不了就是花点钱。” “到时候帮我们做个精神鑑定,说我们三个都是间歇性精神分裂。” “真的,老子去年酒驾撞死个交警都没事儿,你们懂了吧。” 于涛还拿出了酒驾那个案子的文件给两人看,终于人性赶不上对酒精的疯狂追求,加上觉得不出人命、女人肯定没脸去报警的侥倖心态,三人终于达成了一致,风风火火地实施起了计划。 于涛,男,26岁,三流大学毕业,某地产公司副经理。 关键在于,于涛的父亲叫做于来和,某国企党委书记、政协委员、大学教授,光名号就不够一张名片排版的。 “于来和?玉皇大帝又怎样。”大缯看着这两人的身份资料:“白翎,你去找于涛。薛阳,你去找曾建明。记住,挑人多的时候抓,做事要规范、要清晰明确的大声说清楚,请他们协助调查一起对妇女实施的虐待强姦致死恶性案件。” 是! 大缯又说,王爱国,去,把汪易峰扔到重刑犯关押的房间里。 王爱国眨眨眼,重刑犯的看守房间他见识过,一个个虎背熊腰好似死神一样,仅仅那么几个如死神一样的眼神盯着你什么都不做,就够受的。 但王爱国对汪易峰起不了一丝同情。 —————————————— 可可站在窗边,看刑警队的车鸣叫着一辆辆开了出去。 “浔姐!……”晓哲奔来,“小白他们去抓另外两个王八蛋了。” “视频拷贝来了?”可可面无表情。 “额……拷来了……浔姐,你不开心?” “你看过这段视频没?” 晓哲缓缓的点点头。 “你觉得我开心的出来?”可可转头又看向窗外,浮云朵朵,新的一天又一天,但是总有一些人,再也看不见,仅仅只是因为她们在错的时间出现在错的地点。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晓哲神情也黯然了。 可可回头看他一脸哭丧的样子,勐拍了下他的肩,微微笑着,“我要出去下,给你新的作业,”可可指着冰柜,“我给你修改过的徐丽验尸报告,里面提到的每一个伤痕,都取样标号保存起来。” “取样?从徐丽身上?” “对!从她身上,对她的每一个伤痕对应着当时我们拍的照片,取皮肤样本,伤痕斑点都不要遗漏,我回来和你一起检查。” 晓哲点点头。 —————————————— 可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听说白翎带队大闹了一场,当着一公司的人的面宣布“请他们的副经理协助调查一起强姦妇女案”,然后将人强行带走。于涛一路都在骂骂咧咧,一直到审讯室里还拒绝配合,直叫嚣着“你们这群狗屁警察死定了!死!定!了!” 第20页 大缯头疼,于涛的父亲于来和肯定已经听到了消息,用不了多久上面就会开始施压,律师担保人一大堆很快就会出现“救驾”,于涛别说害怕,他卯足了劲大吵大闹,就等着后援团的出现,再哭闹一出‘自己受了很多苦你们警察对我这是虐待’,律师有的是办法打着擦边球让他逃脱。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了。 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于涛坦白从宽,成了整个刑警队的难题。 可可微微一笑,“对付禽兽就要用禽兽的办法,把他带到法医科来玩玩。” 第11章 生死对质 于涛被白翎抓到法医科的验尸房,进门一看可可正对着验尸桌上鼓捣什么,手一指,把禽兽公子爷拷在那边的水管上。 于涛怒气沖沖,可可看他被拷紧了,慢慢的推着验尸桌到他不远处,掀开白布露出徐丽的脸,于涛的脸色瞬间刷白。 徐丽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验尸台上。 可可将徐丽的头轻轻扭转过来,面对着于涛,一声不响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于是封闭的验尸房出现了这样奇特的一幕,徐丽的尸体,和虐待过她的嫌疑人于涛相隔半米面对面处在一起。 大缯、白翎和可可晓哲一起蹲守在门外,一同面对着可可的笔记本,屏幕上的画面连接着可可安装在验尸房的隐蔽摄像头,将于涛和徐丽的画面尽收眼底。 从画面上看于涛虽然不吵不闹了,脸色刷白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反应。 “贼胆不小。”大缯评价,“可以去做守墓行当。” 话是这么说,不过于涛公子哥再咬咬牙憋着,后援团就要冒出来和刑警队打仗了。 可可歪着头想了想,嘴角开始泛阴笑,从白色医生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晓哲好奇的看着她,可可拿着这个小小的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抬手,对着验尸房方向按下了白色的按钮。 屏幕上,徐丽原本安静的尸体,突然开始抖动! 在场除了可可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白翎更是倒退好几步,几乎背贴墙。 而房间里则传来于涛的尖叫声,他拼命的想离徐丽远一些,可惜双手都被铐在水管上,吓的魂不附体,大声叫喊。 大缯第一个回过神来,瞠目结舌的看向可可,“……这是……” “尸尸尸……变……”小白吓得口齿不清。 可可按钮一按,徐丽又安静了。 于涛大口喘气,脸上毫无血色,却冷汗不止。 “我我告诉你、唿、唿、”于涛声音颤抖地说,“你是自己要、要去死的,不关我的事,跟我、没、没关系!” 可可等了一会,看屏幕上于涛似乎平静一点了,抬手换了个按钮按下。徐丽又一阵一阵的抽动起来,因为已经过了尸僵阶段,浑身都软无力,双手随着身体起伏滑落下来,差一点点就碰到于涛的裤管。 于涛带着哭声大叫:“放我出去!!————不是我!!!——我只是拍录像————打你的不是我!!不是!!!” 徐丽安静了。 一片寂静。 于涛偷偷的看向徐丽,早已浑浊的眼睛正无声的看着自己,刚才一阵抖动使得她的嘴微微张开,好像要说什么,缓缓的,一股浊臭的液体从尸体嘴里流出。 于涛吓得连唿吸都忘了,就这样死楞的看着徐丽的脸,仿佛一切都静止。 徐丽再次勐烈的震动起来!脸随着抖抖抖动变换着扭曲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策划这事是我决定要抓你是我拍的录像但是第一个强姦你的不是我是曾建明啊啊是他们打你踢你是他们拿棍子戳你后面的嗷嗷你不要找我不要过来不要不要……”于涛浑身发着抖,闭着眼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大叫。 裤子都湿了。 房间外,可可满意的按下按钮,转头对周围的人说,“行了,现在把这傢伙带走,好好的把细节问清楚,这段视频我会抹掉,免得惹麻烦。” 你找的麻烦还不够多么,大缯心想。 众人呈僵化状。“浔……姐……那……那……”晓哲也被吓得不轻。 “不是尸变,”可可微微一笑,“我在徐丽身下放了一个会震动的小东西,无线控制。”可可摇了摇手里的小控制器。 于涛被王爱国几个架着身子抬了出去,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白根本不敢跨进来,晓哲也在门外缓和受惊的心情,大缯跟了进来,看着可可从徐丽身下拿出两个很小的像球一样的玩具。 “这什么东西?”大缯凑过来。 “不知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从师兄那里偷来的,挺有趣,一边开关按了另一边的小球会一直震动。”可可说。 大缯多看了两眼,突然有所领悟,眼角抽搐几下。“这种东西,浔可然……你真他妈是个人才。” 大缯说完就离开了,可可淡然地露出一丝笑,转身看向徐丽时,又恢復了面无表情。 第21页 房间里只剩下可可和徐丽的尸体。 可可将她摆放好,擦去刚才震动中从徐丽身体里流出的不明液体。看着徐丽浑浊发白的双眼,轻轻的说。 放心吧,我不会放过这群禽兽的。 说完抬手轻抚她的眼睑。 徐丽的眼睛闭上了。 第12章 不准追查 白翎和王爱国几个人抱着不休不眠的精神打算狠狠的审讯下这几个作恶多端的男人。 大缯则刚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局长大人对案情了解了之后,提出了几个疑问,恰恰这几个疑问,让大缯有点不安。自己也没注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法医科所在的四楼。 验尸房的灯还亮着,大缯敲敲门。 可可出现在门口,略带疲倦的脸色,眼神却犀利。 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可可放下手中的杯子,暖暖的香味蔓延开来,又是她最喜欢的可可味,大缯忍不住微笑,似乎哪一点让他轻松了下来,靠在休息椅上,整理思绪。 桌上平摊着徐丽事发时穿的血衣,可可一手拿着记录板,将徐丽身上的斑痕具体位置与衣服上的洞痕相对比,测量具体尺寸,然后在记录板上一一标註,三处长两厘米的浅刀伤,五处隐匿掐痕,一些之前被认为是徐丽车祸撞击地面时的擦伤统统被可可重新对比做检查,在衣服上多处被可可减下来,保存在封口袋里,和白天晓哲做的皮肤取样放在一个纸箱里。 “浔可然……如果上法庭,你有几成把握能把他们送进去?”大缯半躺在椅子上,声音沙哑。 可可转过头来看着他,周大缯语气有些奇怪,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什么意思?” 大缯轻轻嘆口气,“这个问题,也正是局长刚才问我的,之前我想到过但为了能得到口供……徐丽已经不在世了,不可能当面指证他,当时的录像大部分都是于涛举着dv拍的,没有于涛的正面镜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在徐丽身上採集到他的指纹之类的?” 可可摇头,“很多证据都和车祸的残留物混杂在一起,我在重新检验一些可能和这三个男人能联繫起来的东西,但是指纹恐怕很难,徐丽身上有太多痕迹,包括轮胎碾压的,现场心肺復甦抢救的等等。你们有找到那个dv吗?能对比上面的指纹……” “没有,我们彻底搜查过三个人的家,曾建明的口供曾说过,于涛告诉过他,‘机器已经扔掉了,我们玩一次换一个机器,这点小钱不要在乎,玩的就是高兴!’” 大缯的话让可可暗暗皱眉。 “所以我们其实没有实心的证据……而……下午……在你的验尸房里让于涛尖叫着坦白那件事,局长听说了,他觉着这事儿办坏了,于涛如果告诉他那群律师团,肯定会被他们利用、狠狠的驳斥说于涛是受了尸体的巨大惊吓,产生幻觉,精神不稳定,甚至说我们是逼供,利用人对尸体常见的恐惧心理……” “没脑子的人才会觉得于涛和这事没关。”可可手上的动作不停。 “对!搁着是别人,搁着任何一个有人性的都不会轻易放过于涛……但是浔可然,法律是法律,法律不是社会上所谓的公道,法律不是一百个人八十个说有罪就是有罪,法律要用证据、事实来证明。而且……这人是于涛,他的父亲叫做于来和。” 可可回过头走到大缯面前站定,“周队长,别告诉我你想放弃!” “我当然不想!”大缯的喉咙也响了起来,“但是我们手头根本没有有力的证据!我……只是很担心……” 可可看着大缯灯光下半入黑暗的面孔,突然觉得有点陌生,然后又摇摇头,自己其实根本还没开始了解这个刑警队长,又何来陌生的之说。 不再理会,依旧努力地分析着手里的衣服纤维。 脑子里却开始飞速的运转……实心的证据…… 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周大缯居然就这样横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在验尸房里睡着的人,他算是第一个了。 忍不住扬起嘴角,摇摇头,放轻手脚又泡了一杯可可咖啡。 梦里,大缯闻到甜甜的朱古力香味。 —————————————— “为什么不能立案?什么叫不许追查!?” 浔可然刚买了点早餐经过二楼,就听到苏晓哲的吼声穿透整个刑警队办公室。 “什么叫证据不足!?”苏晓哲拿着一张有市局办公室盖章的纸愤恨的拍桌子,“就这张纸!?就这一张纸徐丽就白白被那些禽兽糟蹋了?白翎!你还是不是警察!录像里的东西清清楚楚,昨天于涛他们也亲口承认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继续查下去?” 白翎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大缯坐在不远处抽着烟,“不是不能查,是由上面的人接手继续查,让我们把案子交出去。” “交出去!?你们脑子进水啊!连我都看得出来这帮龟孙子是想帮那个公子哥开脱,等到一切都交上去,真相还有大白的一天么?白翎!枉我当你是个汉子,你他妈就是个孙子!” “你当老子不想查啊!”白翎霍——的站了起来,“上面说停,谁敢说不?” 第22页 苏晓哲咬牙,空气寂静了,办公室里大缯、白翎、王爱国、薛阳和副队长等都在,谁都不出声,各自看着自己的桌子,或抽着烟眼神飘远,白翎吼完一句,又慢腾腾坐了下来,盯着地砖,不再出声。 苏晓哲看看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是忍耐后的冷漠,再回头看着白翎,一时怒向胆边生,勐的一扬,一拳揍在白翎的脸上,白翎愣在原地。 “苏晓哲!”可可站在门口轻轻喊道。 晓哲回过头,看见可可站在门口,拳头还停在半空中,慢慢的,眼前一阵湿雾,“浔姐……他们……他们……”。 “别闹了……这些人,”可可冷眼扫了下整个刑警队,“这些人都有各自的老爹老妈老婆孩子,怎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和上面对着干,拿自己的职业冒险……走吧。” 大缯皱了皱眉,还是开口说,“浔…法医,那个汪易峰袭击你的事情,你放心,我们会定案交到检察院,还有……局长说最近你辛苦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可可冷冷的看着他,大缯把视线移开。 “抱歉,我对着没嵴梁骨的刑警倒胃口。”可可清冷的留下这句话,转身就离开,晓哲紧紧的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大缯拳头捏的死紧,沉默了一会,然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走进自己的办公间关上门。 大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 晓哲跟上可可的脚步,“浔姐,骂得好,骂的爽!” 可可一言不发。 晓哲看看可可脸色不善,也不出声了,安静的跟在后面,想想又憋气的慌,轻轻的嘆口气,上面说撤,刑警队长说撤,区区法医科,还能怎么着,要么把证物都藏起来不交出去?晓哲认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行性。 可可说,“晓哲,我们分工,你把前一阶段我们的报告和相应的东西归纳在一起,我把这几天新补充的资料整体在一块。” “浔姐,你想……?” “哼,想在我地盘上抢走我的东西,没那么便宜。”可可仰首横眉,大步流星走回法医科。 第13章 曲线救国 周大缯烦闷的敲着桌子,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菸,桌边摆着小白给他买来的午饭,早就冷掉,还有关于徐丽案子的种种材料,来自上面的阻挠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麻烦的是,这一次手里还没有可以狠狠敲定于涛有罪的证据,就打草惊蛇了,这一切全怪自己,他有些后悔当初一时意气,指示白翎他们堂而皇之的将于涛抓捕的行为。 闭上眼睛,烟雾缭绕,大缯强迫脑子飞转,一会是徐丽的验尸报告,一会是浔可然冷冷骂他没嵴梁骨的声音,一会是局长皱眉的表情,一会是录像中那几个禽兽蹂躏徐丽的画面,然后可可脖子上被汪易峰掐出的伤痕突然浮现。 睁开眼,头疼。 白翎急匆匆的冲进门,一股令人窒息的烟味扑面而来,没留意被呛到,又急吼吼的说,“队长,上面的人来了……” “来就来了,东西整理一下给他们就是了。” “不是,他们……他们首先冲到法医科去了,要把尸体带走,浔姐不肯,对阵着呢!” 大缯霍——的站起身,急匆匆的沖了出去。 —————————————— 晓哲拦在验尸房门口,“凭什么?物证和验尸报告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还要徐丽的尸体干什么?” 一脸正义的警察站在晓哲面前,他身后是“上面”仓促组织起来的所谓调查团队,除了一直保持着微笑的领头警察,其余人都明显已经带有不耐烦的神情“要调查案件情况,怎么缺少被害人的尸体呢?这物证链会断了。” 苏晓哲本来就带着怒火,说话自然也不客气,“物证我们这里都已经准备和检验好了,你们只要……” “说了这起案子全面由我们省厅接手,你们管这么多干什么,把尸体交出来不就好了!?”终于调查组中的不耐烦的几个人也开口说话了,“哟,这不是周大队长么?” 周大缯带着刑警队的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沖了过来,还没等对方反应,就侧身挤进了晓哲和省厅的人中间,于是三方人无形中成了个包围圈,省厅的人在最外面,大缯的人拦在他们面前,晓哲则紧贴着法医科的门不让别人靠近。 “周队长,你这个有什么意思呢?”领头警察继续一脸微笑。 “姓齐的,我周大缯听从领导安排,不代表你们可以欺负我的人,你带这么多人高马大的沖在只有两个人的法医科门口,你们什么意思?” “我们人多是准备来搬运资料嘛。” “放屁,你们就是来找茬的……”白翎忍不住叫出声。 省厅的人也忍不住了,“你们什么态度!” 你来我往,周大缯和姓奇的领头相互瞪眼,身后的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消停,就这样僵持着。 框!!! —————————————— 第23页 一声敲击的巨响从法医科门边传来,众人回头看去,可可皱着眉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精緻的小榔头,刚才的声音就是用这玩意敲击金属窗护栏的结果。 “吵死了。”可可说,“你们要徐丽的尸体干什么?再尸检一次?你们把市局的法医科当幼儿园么?” 领头齐某人微笑,“不不,浔法医既然已经有尸检报告了,我们还重复这工作干什么,只不过替你们省点力气,把尸体还给家属火化。” “不劳大驾,我已经通知徐丽的父母了,他们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到这里之后我会直接把尸体还给他们,同时安排火化,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全程参观她化成灰的经过。”可可扬眉说道,“如果不怕那什么东西跟着你们回家的话~” 省厅的几个人都一愣,觉得背后微微一冷。 带头的齐队长没想到这个浔可然居然动作这么快,不过倒是好事,反正上面千万交代一定要尽快把尸体烧掉,只要目的达到就行,倒是这冷冷态度的法医还挺配合。 晓哲在一边咬牙,“浔姐,你怎么能把她就火化了?” 可可转头冷冷的看了看晓哲,后者咬着嘴唇安静了。 “还杵在这里都干什么,省厅的,徐丽案子的资料不光是在法医科,还有刑警队等等,你们要监视,留个人下来在这里就行了,好狗不挡道。”可可说,“瞪我干嘛,你们接收到的命令是什么你我都一清二楚,别费力气绕弯子。”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弹。 “都不肯滚,想今晚在我这儿冰柜里过夜么?点个头,我就给你们空出位子来。”浔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出了解剖刀,轻轻的擦起来。 领头警察装模作样地咳嗽,“周队长啊,我们也要好好交接一下啊,来,请请请……” “客气客气,”大缯黑着脸装官腔,“我们也很不好意思,调查刚展开,却要省里的兄弟们接手这个烂摊子。” 两个人眼眸里不断向对方发射着去死去死光线,手上却你请我请的磨蹭着离开了法医科。大缯临走前留下了白翎镇守。 可可转身打算进入验尸房,小白和省厅的某工作人员也想跟进来,可可冷冷的看着他俩,“参观裸体女尸一分钟一百元人民币。” 两人一愣,继而止步。法医科大门轰然关上。白翎和对方只好哼哼唧唧站在门口,互相瞪眼玩。 —————————————— 徐丽的父母一脸平静地带走了女儿的尸体,可可站在警局门口,看着载着徐丽的车开离视线,临走前徐丽的父亲单独找到她,这位年近半百的老人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多了白髮,看着可可的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信号,可可没有说话,他沉默又沉默,最后只留下句谢谢,离开了。 可可并没有告诉他们徐丽遭遇了什么,刑警队其他人有没有提到她并不清楚,但是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她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决定将徐丽的遗体火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省厅的人一旦接手,还会对尸体做些什么她心里很没底,毁尸灭迹?或者拿着尸体要挟她的父母不再追究女儿的死因?也许自己想多了,只是徐丽已经受了太多的苦,让她安静了吧…… 就这样站在门口发愣,上午还半阴霾的天已经开始飘雨,积水从屋檐上滴落,溅在可可脖子后,她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却突然发现周大缯站在身边。 “省厅的人呢?”可可将视线转开。 “局长陪着吃喝呢。”大缯从可可身后注视她,抬头望天的可可脖子上露出淡淡的掐痕。 “这老狐狸居然肯出面?” “他说他没空在开会,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有半个月的年假一天都没用过,就和他聊了聊这话题,然后他就有空了……” 可可轻笑,“老爷子以前常说,你们刑警队一个个都是人精。” “那里那里,常老爷子教导有方,你年纪小小道行也不浅。”已经上升到妖精阶段了,大缯这句话咔在喉咙里,没敢说出来,咳嗽两声,努力摆出开会时一脸正气的样子,“但是浔可然,有句话你说错了,我周大缯不是没有嵴梁骨的警察。” 可可转过身,仰头直视他,“何以见得?” “我打算……先把于涛给搁下不查,你先别瞪,听我说完,你有没有想过,于涛昨天才被我们抓住,今天省厅就要接手,这里面无非就是于来和打通的关系,如果没有于来和,于涛的案子已经十拿九稳定罪了。” 可可的眼睛里开始闪烁亮光,“你打算查于来和?” 大缯撇嘴一笑,“聪明。” 可可低头擦着手里的解剖刀,“这可不是刑警的活。” “那就当顺手帮别的部门解决繁重的工作任务好了。”大缯低头看了眼可可,瞟到她后颈尚未消退的淤痕,“于来和这么快的动作,除了靠关系一定还花了不少钱,乱中出错,如果我查出来他这两天打通关系所用的钱和他的实际收入不符……喂,你别一个劲贼笑行不行,你肯定也没老老实实把证据全部交出去。” 第24页 可可眯眼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周队长,我突然发现你还挺有头脑的。” 大缯抬眉,心里却很受用。 “跑步的姿势也挺帅,尤其是追着警车的时候。” “滚!再提这事我弄死你。” —————————————— “啊哟妈呀这太吓人了!晓哲你快来看,我们队长和你们法医大人站在门口一块儿阴笑,偶的娘诶忒恐怖……”白翎趴在四楼法医科的走廊上拿着望远镜从窗边往外看,“吓人不?你看见了?额?你咬牙干什么?” “因为我看见了我们导师。”苏晓哲恨恨道。 苏晓哲来自中医药大学,导师是一位和中药一样慢性子温和的大叔,晓哲哭着闹着要到法医科实习的时候,大叔也没怎么阻挠就把他托给了可可,大叔总是微笑的说,年轻人嘛,只要好学,学什么不是学?晓哲正感嘆人生啊恩师啊理解万岁啊,大叔接着又说,听说在浔法医那里实习的,十个有九个是抱着零分哭着回来。 苏晓哲第一次出发去公安局找浔可然的时候,大叔送他到车站,一边挥手一边说,加油啊背负着法医科诅咒的少年…… 此时此刻,温柔的、脱线的导师大叔正夹着雨,迈着闲散的步伐踏进警局门口。 第14章 苏晓哲的绝地反水 “我不回去,徐丽的案子根本还没有查完,我不想放手。”晓哲面前站着导师和浔可然,委屈的说。 “儿啊,乖,跟妈咪回家吃饭饭。”脱线大叔装老母鸡哄着晓哲。 晓哲抬头别扭地瞪了导师一眼,把脸扭到一边。 “苏晓哲,”可可的声音很温柔,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你在最近阶段的实习中表现出一位实习法医不该有的冲动行为,做事冲动,说话也冲动,对案件本身产生喜怒哀乐情绪我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情绪严重影响了你的判断力,你觉得我暂停你的实习没有道理吗?你自己看看,攻击殴打同事,冲击上级领导派来的调查队,你是实习生没人会和你计较,如果你是正式警察,早被局长停职关禁闭了。回学校去写检讨吧,否则今年实习就抱个零分。” 晓哲的脸色青了又紫,最后轻轻吐出一句话,“浔姐,我只问最后一句,徐丽的案子,你还有什么打算?” 可可看着眼前这个一腔热血的大学生,又觉得一阵头疼,她当然知道晓哲不甘心,是谁都不会甘心,那种能替死者领会的愤怒,然后怀抱着一腔正义的热血,却被打压。但是就算要一拼,也不该是苏晓哲,他现在还太弱小,经不起任何打压。 “晓哲,你还年轻……” 晓哲不可置信地看着浔可然,眼角抽搐两下,最终一句话没说,愤怒地冲出了走廊。 大叔看晓哲跑远了,虎着脸盯可可,“我教出来的娃这么差劲?” 可可被逗笑了,“他很勤奋,也很好学,宁可抄整本书,也想知道自己亲手写的报告里有什么疏漏,只是太热血了,做法医会看到很多不公平的生死,他还太冲动……总之,你这个人生导师看紧一点,出了事我不负责收尸。” 大叔温柔的笑,“我听说你是从夏河源那里……接的案子?” 可可点点头,大叔和夏师兄一样,曾一起在常老爷子那里学法医学,但几经波折,大叔去教了中医,夏师兄去了交警大队,世事就是这样,永远出乎你的预估。 大叔默默点头,回头看看有点清冷的法医室,“怎样,这个案子打算放手?” 可可的神情立马变成了阴笑,“我们家老爷子喝醉酒的时候常说,不能替冤魂昭雪的人,当什么狗屁法医。” —————————————— 导师大叔在开往郊区的校车上循循善诱规劝晓哲乖乖写检讨,可是背负法医科诅咒的少年一点反应也不给。好脾气的大叔也不计较。 苏晓哲回到寝室就把书包一摔,整个人都想不通为什么,如果什么都做不到,如果被人欺负了什么都不能反抗,活着,努力拼搏,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自己那个崇拜的浔姐,为什么也和刑警队那些个傢伙一样,只会劝自己忍耐? 手机响了,晓哲低头一眼,来电显示为白翎。苏晓哲愤愤地按下了拒听。 想了又想,苏晓哲一脚踹在寝室墙壁上,把舍友们都吓了一跳。 “走!去网吧打通宵!老子请客!”苏晓哲吼道。 晚上导师大叔睡前又往晓哲的寝室里打电话,怕小子倔强私自跑回市区。寝室里的光头小子们都知道大叔仁善,老老实实地说,晓哲和兄弟伙去泡网吧了,大叔点点头,恩,玩玩放松下情绪也好,年轻人嘛,大不了明天早上再进行教育,今晚就放过他吧。 事实证明,年轻人一肚子活力一脑子坏水,一点都放松不得。 —————————————— 昨晚大缯说上面施压的时候,可可就通宵将一些证据——可能是三个强暴犯留下的痕迹给备份,身上採集的皮肤样本也另外保存了起来,今天省厅的人一到可可就安排将徐丽火化,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隐瞒了徐丽身上一些皮肤样本被保留了下来的事情,否则徐丽遗体上缺几块皮肤早就被发现了,还有从交通局夏河源那里拿来的血衣,也被可可“一不小心忘记上交”了。 第25页 于是,省厅的人和苏晓哲走之后,可可反锁上法医科的门,将窝藏的证据都摊开,斑痕分类,一个个放在紫外线仪器下检查,其中有四处斑痕发出银白色光芒,外圈呈现出紫蓝色,疑似男女性交残留后形成的精斑,可可耐着噁心的感觉又仔细看了一遍当时拍下的录像,录像中可以判定的是曾建明很明显有强姦行为,在徐丽下身皮肤採集到痕迹可以肯定有曾建明的精液,但是录像事发后被剪辑过,所以另外几处疑似精斑不能认定是不是精夜的痕迹或者说来自谁的精夜,可可取出磷酸苯二钠试验剂,将每个斑痕剪下一小部分放进试剂,磷酸苯二钠试验对精夜检测灵敏度极高,精夜的浓度越高,颜色越是深红,如果不存在精夜则显示为橙黄,过了一会,多处试剂中有三个显示出鲜艷的血红。可可翻看记录对比这三处痕迹,第一处来自徐丽腹部的皮肤上,另外两处则来自徐丽当时所穿的血衣的裙摆和胸口,在斑斑驳驳徐丽的血迹之下,黯淡的黄色斑痕,僵硬在棉织物上。 可可冷冷一笑,心里道,居然还真期待呢,这三处精斑,会不会将那些混蛋带进地狱。 但是怎样才能避过耳目,找个合适的理由检验这三处精斑的dna呢……浔可然抬头,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穿着保安服的真人骨架陪伴,空洞的眼窝默默与她对视着…… —————————————— 当可可在法医科里彻夜不眠地工作时,周大缯也同样做着违背工作守则的“多余事”。他从自己熟识的线人与暗报等关系中撒出追查命令,凌晨未到,就接到了可靠的报告,并且像惊喜一样,甚至得到了确切的照片作为证据。 “要我说真是你小子好运,我告诉你,这个老于也不是个好东西,上头想把他拉下来的人也不少,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帮你弄到证据。”隐藏在黑暗中的线人,对大缯说。 是谁故意透露的,刑警队长才不在乎,反正他要的是证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实心证据。 —————————————— 手机简讯的叮咚声吵醒了趴在办公桌上睡了半宿的可可,她迷煳地揉着眼睛,看了眼简讯,是条网络热点新闻的gg简讯,但标题却让她瞬间彻底清醒了。 “有图有视频有真相!强姦逼死无辜少女还拍下录像取乐,富二代禽兽逃脱法律制裁?” 可可瞪着眼睛,转身立马动了下滑鼠,用电脑搜索了下这个标题,跳出的帖子内容让她不由地一身冷汗。 帖子的内容有整个徐丽案情的简介,于涛的背景,还有现场徐丽被虐待殴打录像的部分截图,最后精彩的是于涛面对徐丽尸体时崩溃的尖叫和认罪,被精简成简短的视频放在上面。发帖时间大约是昨天凌晨,可可勐然想起搜索了一下这个标题,结果显示几大论坛都已经转帖了。 手机铃响,可可看了眼大缯打过来的电话,“是我……嗯,我已经看到了。我知道,我会让他这阵子不要出现……” 挂断电话,可可面对着电脑揉太阳穴,苏晓哲啊苏晓哲…… 第15章 热的血,寸步难行 局长大人勐力拍桌子! “你们两个都有嫌疑!更别说你们下面那些臭小子!一晚上都不给我消停!居然捅到网上,早上我还没睁眼副厅长就打电话来问我怎么回事!你们看看!自己看看!这破帖子里居然还写,‘市公安局在接到上级命令之后就将所有物证上交,放弃调查。’这什么话!这不是摆明了找骂么?他妈的就算你们要爆,也把我们写的好看一点会死吗?!” 可可歪了歪脑袋,恩?局长的意思是如果把我们写成好人把省厅写成坏人他就会比较高兴? “还有媒体!”又是一下勐拍桌,“早上媒体联络处的电话都忙疯掉了,各大电视台报社都来问这件事情是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我们市公安局的面子丢光不说,还被群众指着嵴梁骨骂祖宗十八代,光是上面的处分,就够你们一个个受的!” 局长抽个歇,喝一口茶,喘着粗气。 周大缯站在办公室窗边看向外,不出声。 浔可然靠着沙发看茶几上的花,不出声。 “现在都歇菜了?不说话了?”局长的手机今天第三十迴响了,看了看,掐掉,关机,抬头继续说,“周大缯,你去,把这个发帖子的人找出来。” “为什么?”大缯语气很平静,“帖子上没有一句话说的是假,是谁发的就算找到又怎样?” 局长瞪眼,哟呵,造反了你。 可可冷冷的笑,“局长,也未必是我们的人捅出去的啊,昨天上午不是已经把资料上交给省厅的调查队伍了嘛,晚上出现的帖子,也许是他们的某个告密者呢。” 局长幽幽地看向可可,“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个丫头比你师傅还麻烦,大麻烦!早晓得当初就不该和省里抢,哼哼……” 可可眼睛因为没怎么休息而红红的,但目光犀利,她唰地起身,走到局长桌前,“老爷子劝我放弃省厅的工作时说,哪里的警察都是普通人,有好也有坏,有正义的也就必有败类。” 第26页 可可看着局长,对方也瞪着她。 “但是!他说,至少市里的局长我了解,这个人和狐狸一样精,但和省厅某些人不一样……”可可顿了顿,直视着局长的眼睛,“老爷子说,至少你的血是热的。” 局长愣在那里,可可沉默地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大缯看看局长没有反应,也不知该坐下来继续挨骂,还是追着可可出去。 局长摆摆手,去吧去吧。 看到大缯追了出去,局长靠在大背椅上,深深的嘆了口气。这帮不消停的臭小子!我还有不到五年就退休了,为什么不给我消停点呢……唉、一大把岁数了还要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实际上局长大人生气的不是没有道理,从骂完大缯和可可开始40多个小时,可怜的局长完全没合过眼,上面领导怒气沖沖,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一样,省厅的调查队是“上面指示”组成的,怎么会选择可能在网上检举揭发徐丽案情的人,所以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市局里某个了解情况,接触过视频证据的人,副厅长秘书一天打二十多个电话“请局长来开会”,媒体一天拨打局长工作电话不下百次,虽然他一律不接受採访,但是什么都不说,这两天的时间,社会各界已经对案情猜测产生稀奇古怪各种版本,甚至产生了专门诅咒于涛等人的网页,以供众人下诅咒,匪夷所思。对于年过半百的老狐狸局长来说,这也是少数的,他被逼到了非常被动的一个境地,却依旧得死守着一些界限,宁可自己挨骂,也要保护住下面这群小子。 对徐丽的同情,对于涛等人的怨恨,对官方包瞒的指责,对权力黑暗的恐惧,对案情不公开的臆测,从网上到街头巷尾,几乎成了这两天来最受欢迎的饭后聊资,潮水般的评论几乎将市局淹没。 就是这个时候,潮水中心有两个人,像没事儿人一样闲散。 一个是周大缯,他乘着局长被省厅抓走开会,偷偷地休起了年假,当然年假也不是白休的,貌似在街上乱窜的刑警队长实际上手里慢慢掌握了很多东西,所有的材料都和于涛和徐丽案件无关,他悄无声息地,积攒了于来和的各种资料,慢慢等候着时机。 另一个人就是浔可然,此时艷阳高照,浔法医从父母家吃饱喝足的慢慢熘达出来,没有人知道她将要做的事情,会改变整个情况。 可可走到路边,嘴里吃着珍宝珠,一辆私家车停在她面前。 “浔可然小姐?” “你找错了。”可可微笑,一脸纯真,啃珍宝珠。 “我叫李笑,这是我的身份证,一个小时以前你打电话找我,我想我没有认错人。” 可可看了看李笑亮出的身份证,眼神里带着狡诈的光芒,“我要直播的。” 李笑点头,“好,直播前我们要对一下内容,上车吧。” —————————————— “直击社会热点,还原事实真相!大家好,这里是新闻冲击节目,我是主持人李笑。又到了一周一次的节目时间,今天我们的话题来关注三天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一件离奇案件。” “三天前的夜里,一个名为‘强姦逼死无辜少女还拍下录像取乐,富二代禽兽逃脱法律制裁’的帖子出现在各大社会论坛上,帖子里用视频和照片介绍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一位徐姓女子在下班途中被三个男子拖进绿化带里殴打、虐待、姦淫,最后扔在公路边不远处,行暴者不仅以此取乐,还拍摄下当时的录像作为收藏,约一个小时后,这位女子就因为交通事故被撞死在路边,现在观众朋友您看到的就是网上的一些截图,究竟是自杀还是车祸,法医的尸检却慢慢揭开了徐姓女子所遭受非人的蹂躏,就当刑警队抓到这三个丧心病狂的行暴者时,却发现其中一位嫌疑人身份显赫、家底殷实,刑警队第二天就收到上级命令停止了调查。而之后出现的这个带有视频和截图的帖子就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渴望着官方给予一个正面回復,很可惜的是我们至今都没有联繫上市局的相关领导。” 电视画面的镜头切换到了市公安局正门口,保安戒备。 “但是!今天我们请到了一位特殊的嘉宾,浔小姐,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好么?浔小姐是做什么职业的?” “我是一名法医,具体一点说,那位徐姓女子,就是经由我尸检。” “这么说,你很清楚这个帖子上说的事情是否属实咯?” 浔可然点点头:基本上,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则帖子的?” “帖子刚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可沉吟一会,“因为帖子就是我发的。” 第16章 公之于众的证据 李笑愣住了,然后立马又微笑了起来,“浔法医,你这样说真让我吃惊,你的职业、不,从你的立场来看,你在我们节目现场这样说,不怕给自己的职业……带来什么麻烦?” 可可想了想,“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我正在休假中,所以我现在的所作为不受什么约束。” 李笑一脸忍着笑的表情,“您这是一种代表官方的声明吗?” 第27页 “不是,这仅仅是我的个人表达,与官方无关。但有一点我想大家都是共同的,我们,都在追寻真相。” 浔可然的表情很认真,让李笑愣了下,他转而看向手里的预备问题稿件,耳机里传来导播的吼声,加油轰炸问题!我们的收视率在飙升! 显然,很多人正闻风打开电视机关注这档节目。 “浔法医,可不可以向我们介绍下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情的?” 可可停顿着想了一下,“最初交到我这里对徐某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尸检,但是我发现女孩身上有一些和交通事故不相符的伤痕,同时,有不明嫌疑人几次三番在半夜想要带走或者毁掉徐丽的尸体,甚至在我下班的路上袭击我。” “袭击你?” 可可侧头微微露出脖子上的痕迹,“他在我下班路上用电击棒将我击晕,然后企图掐死我,这个就是我们后来抓到的三位嫌疑人中的第一个。经他坦白,我们才抓到了另外两位嫌疑人。在他们的电脑上发现了……那段录像。” “你看过这段录像吗?” 可可脸色阴郁地轻轻点头。 “浔法医,这段录像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可可低头看着桌面,“从工作角度讲,意味着女孩遗体上很多不明所以的斑痕都可以准确地根据录像上的进行对比确认,同时让我更加肯定造成徐某死亡的交通事故,很可能是她本身的自杀行为。……另一方面,从感性上讲,我觉得我见到的……是魔鬼。我的工作、决定了我必定会接触很多阴暗的一面,但从未如这次这样强烈地觉得……希望不会再有更残忍的事出现。” 李笑再一次愣住了,可可皱着眉的样子,他决定换个话题。 “浔法医,我想我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很好奇,在公安部门,也就是你的上级领导都迴避社会各界的询问的时候,你却公然站了出来,向我们揭露你所知道的整个案情,是什么给你这样的勇气?是对徐某的同情?还是对传言中某些高层领导包庇隐瞒其中一些罪行的愤怒?” 可可深吸一口气,直视摄像镜头:“我是一名法医,我的工作不是为领导说话,也不是为老百姓说话,我的职业是为死去的人说话。她们再也说不出口的怨恨,她们所遭受的伤害,她们再也没机会告诉亲人的抱歉,这才是我的职业。”可可低头想了想,“普通的遗体死后会自然而然闭上眼睛,但是这个女孩的遗体一直到死后七天,无论你怎么做、她都不肯闭上。” 可可顿了一顿。“所谓死不瞑目。” 演播室里安静了一下,可可嘆了一口气,接着说,“一个24岁的女孩,最喜欢的东西是泰迪熊和漫画书,最大的愿望是凭自己的努力工作攒够钱去香港迪斯尼乐园,在一个下班的路上,被三个大男人拖到草丛里殴打到没有力气反抗,用皮带抽打胸部,掐她的脖子,踢她的身体,用地上捡来的树枝插其下身,一边虐待她一边笑着用dv拍下全过程,完后将她像垃圾一样扔在草丛中,直接导致了她最后选择自己撞上飞速行驶的汽车。如果……”可可的声音突然有点颤抖,她放慢唿吸,“如果我们的公检法、我们的社会不能还给这个被一群魔鬼虐待的女孩一个公正的交代,那么以后,我们还能相信什么?以后还有谁,敢让自己的妻子、女儿或者妹妹一个人走在下班的路上?至少我是不敢的……”可可做了个你懂得无奈表情,耸了耸肩。 演播室里一片寂静,连李笑的脸上也失去了一贯保持的微笑。 耳机里传来导播一连串的指示,李笑回过神来,“各位观众,本来我们现在应该插播一段gg,可是导播刚才决定我们继续直播状态。如果您刚切换到我们的节目,容我向您简单介绍一下,我们正在讨论的是这几天在网上传言的沸沸扬扬的‘富二代强姦逼死无辜少女还拍下录像取乐’事件,坐在我身边的嘉宾,就是事件中那位少女的验尸法医浔小姐,现在我们的导播连结到了网上,我们可以看到在几大社会论坛上纷纷置顶正在转播我们的节目,也有无数网友对我们的节目提出各种评论和疑问。诶,浔法医你看,有网友问到:帖子是三天前发出的,为什么今天你才出面公开对事件说明?这其中的四十多个小时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可可脸上浮现了一种微妙的笑容,“嗯,我需要解释一下。三天前上级领导认为徐某的案件证据不足不予立案,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尤其是针对拍摄视频、家底殷实的某嫌疑人。第一,录像中没有该人的正面影像,因为他就是主要拍摄者也是他剪辑的录像;第二,网上流传他在尸体面前坦白的画面,可以认定为是在他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情况下拍摄到,不足以作为口供证据;第三,尸体本身上并未採集他的确切指纹。从这些上说,我还蛮佩服此人用心细腻、手段英明,他怎么不考虑去开个侦探事务所…啊总之这位家底殷实的嫌疑人仅仅是受到另外两位的同谋指控,连他们相互联繫策划暴行时使用的qq,都声称几个月前就已经帐号被盗,不是他参与的策划。基于以上几点,认为他是否和这起案件有直接关系,没有充足证据。我个人认为,这种判断也是有点道理的——从证据上来讲。” 第28页 手边的笔记本上,各种骂人的留言开始冒出来,李笑一边扫视屏幕一边心里打嘀咕,浔可然在节目之前并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他有点疑惑她想说什么,隐隐的觉得,这个女孩在为一个重要的话做铺垫,李笑温柔的开口,“浔法医,我有必要提醒一下,我们的节目是正在直播的。” 可可温柔的笑,“我知道,这也是我坐在这里的原因,请听我说完。” 李笑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刚才有网友问,为什么三天后的才出现在公众媒体上。事实上,是因为我今天早上八点得到一份文件,”可可拿出两张像报告一样的纸,“这两张纸,是一份来自于北京某权威机构的检验报告,报告的主要内容是证明了两份物证中的dna属于同一个人,这两份物证是我几天前提交的给他们的,一个提取自徐姓女孩死亡时所穿的血衣,上面遗留的一块性交的斑痕……” 可可抬眼面对镜头,温柔的阴笑。 “另一份,来自那位家底殷实的帅哥,抽过的菸蒂。” …… “那个女孩死亡时穿的衣服血迹斑斑之下,是他的精斑。” 所有人都愣住了,人们开始意识到,浔可然手里举着的两张纸,是将于涛送上法庭的死证。她居然挑这样一个时刻,利用直播的电视节目,将其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众口直言,众人的视线。 一阵寂静。 网上的留言突然疯一样的挑窜,各大论坛的留言一时间都爆发,李笑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不停地发出收到信息的闪烁。 可可将手中的纸摺叠放进怀里,“当然,不仅是他的dna,还有从女孩皮肤上证实的精斑有属于另外两位。”可可对着楞掉的李笑微微点头示意,“我很抱歉我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份报告,我怕你为难也怕更多人为难,也许很快我就会为我的正义感付出代价,也许现在警车已经在电视台门口等着找我谈话,但我只想要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知道……”可可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她已经不在人世,也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摄像机还在运转,网上留言还在不停闪烁,可可起身独自离开了演播室。 与此同时,一封举报信出现在纪委办公室,信封的右下角着有遒劲有力的落款——周大缯。 拼一世,不过看谁比谁狠,你敢做泯灭人性的魔鬼,就别怕被疯狂的猎人追杀。 正义有时迟到,但绝不会消失。 第17章 轩然大波 轩然大波。 浔可然在中午直播的节目中证实了街头巷尾的流传,证实了富二代被包庇的猜测,并将可以扭转整个案情的证据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公布出来,立刻使所有与徐丽案件有关的人都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可是暴风虽然在网上,在餐桌上,在各个相关单位的办公室里刮的如火如荼,它的制造者却关上手机,消失在人海中。 没有人知道可可在哪里。 —————————————— 秋日下午的阳光总是特别的短暂,可可坐在石碑旁边,双手抱膝,看地上小小的蚂蚁爬来爬去,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碑,公墓中的空气总是微微泛着寒,阳光退去后身上的热量正在一点点的消失,她却一动不动,微风吹着额头上的几根髮丝,轻蹭可可微困的眼睛。 眯起眼,初秋的墓园寂凉无比,我大概是唯一个在此时此刻会打瞌睡的人了吧,可可想。 说不定世界上真的有幽灵,会不会就在附近看着我?这么想来,也许不寂寞吧,她自嘲地笑笑。 头顶的光线被遮住,可可抬头看见周大缯杵在面前,面色阴沉。 一时无言。 可可慢慢微笑,“来抓我归案么?” 大缯本来还在犹豫不知该说什么,眼前人微笑却冷淡的语气让他腾一下火就上来了。伸手就敲了可可一个爆栗子! “啊哟!”抱住头,疼的眼泪汪汪。 “浔可然,你无法无天了你!你以为自己是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你!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可可抬头看看大缯怒气冲天的样子,撇撇嘴,“是谁告诉你我躲在墓地的啊?” “你管谁谁!”大缯继续怒吼,“你知不知道你闯多大的祸?这才几个小时,外面就已经吵翻天了,你可以啊!当自己是英雄是不是?” “捨我其谁……”可可小声嘀咕。 “你再说一次!”大缯扬手又要来敲。可可反射性地抱着头,却没等到想像中的的栗子,悄悄眼睛睁开一点缝,只看到周大缯突然放大的脸! 可可刚想惊叫,嘴就被堵住。 一个深吻。 歷经尸场无数的法医大人,非常丢脸地,差点因自己忘记唿吸而憋死。 …… 可可一把推开周大缯,大口吸气,“牛……牛……牛牛牛牛……牛氓!” 然后蹭——地站起身来,右转奔出去。 “嘿!还跑!”大缯反应过来,起身就追。 结果可想而知,成天泡在书堆和检验室的法医怎么跑得过全市散打冠军长跑亚军的刑警队长。 第29页 没几步就抓个正着。 大缯揪着可可的后领往门口的吉普车上拖。 可可生气,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嗷!!浔可然!你属狗的啊?松口!叫你松口听见没?再不松老子强暴你! 你敢!可可怒视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刑警队长。 大缯看着她眼泪汪汪还要装出生气扭彪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可可的脸唰的通红。 别闹,可可乖。大缯轻轻的说。 可可连耳朵也红了,脖子以上部分就像熟螃蟹一样冒着热气。 周大缯你你你个流氓……可可眼泪汪汪。 —————————————— 大缯开着车,从郊区的公墓往市局赶。可可坐在副驾驶上安分了一会,忍不住又问,“谁告诉你我躲在墓地的?” “常老爷子。” 可可咬牙。“叛徒。” 大缯嘴角上扬,可可瞪他,立马装出一脸沉痛,“你师父担心你啊,怕你捅这么大漏子被人给和谐掉,所以派我前来当保镖。” 可可继续咬牙,“没眼光的叛徒。” 大缯再也忍不住笑意,浮现牛氓的表情,“不过我刚才观察了下,公墓真是好地方,环境优美,人烟稀少,很适合做运动。” 可可装耳聋,耳朵根却开始发烫,转头看车窗外。 大缯套她话,“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回去?难不成在公墓过夜?” “又不是没过过。” “你在公墓过夜?”大缯半开玩笑的问,“感觉如何啊?” 可可回过头来露出习惯性阴笑,“呵呵……很热闹哦。” 大缯突然觉得有点寒,加足马力往市区开。 一路上的手机不停的响,他一个电话都不接,手机震动啊震动,终于没电。 “你一直关机,别人会担心你。”大缯提醒可可。 可可低头看着暗着的手机屏幕,沉默几秒。 “节目出来,我就接到一个电话,是徐丽的父亲打来的……” 可可突然不说下去了,大缯追问,“他说什么?” 一直等了很久,可可才又开口,“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一直哭……” 那一刻,浔可然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站在演播室外的走廊上,周围人来人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一个人站在那里,听电话那一头,一个五十几岁的大叔,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徐丽的笑容,那粉红色的房间,安静的泰迪熊,那还夹着书籤的旅行计划,和停尸房里慢慢闭上的眼睛,在可可眼前像放慢镜头一样,伴随着父亲放肆的哭声…… 大缯将车慢慢停靠在路边,把可可的脑袋拨过来,按在自己的肩上。 “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哭……” 可可无声的流着眼泪。 “我不会后悔,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站出来,为她说话,哪怕她已经死去,哪怕……再也听不见……” 大缯将可可抱紧。 安静的车厢里,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车外灯火阑珊,黄昏后的街飘散出饭菜的香味,月圆月缺,又有谁会在意谁家的晚饭桌上,永远少了一双筷子。 第18章 站出来,用真相站出来 车快开到公安局的时候,大缯突然停火跳下车,过一会又跳了上来,把一杯暖暖的可可奶茶塞进可可手里,哭红的兔子眼睛弯了起来。 所以等“世界级大麻烦”浔可然出现在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看见可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捧着可可慢悠悠的踱着步走进来。 目瞪口呆。 门被嘭!地踢开,闻风而至的局长大人如金刚一般伫立在门口。目光如炬,对可可和大缯开炮。 可可说,局长我错了,没向您汇报。 大缯说,局长我疏忽了,没看好她。 局长深唿吸,深唿吸,深唿吸,还是忍不住开口骂人,“浔可然你你你比你们家老爷子麻烦一百倍不不一千倍我上辈子欠你不成你给我这样折腾?还有你周大缯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于来和要被纪委双规也不会这么巧!” “你们!……你们!!”局长眼看血压又高了,徐婉莉突然冒出来端着水,“局长您先喝茶,坐下来慢慢骂,别着急,他们是不好,咱慢慢骂哈。”转身调皮地对可可眨眨眼。 “浔可然,你打算怎么办吧?” 可可低头想了想,“我会主动辞职,一定不再给您添麻烦。” 局长哼哼。 大缯皱眉,“局长,可可说的都是我叫她说的,要撤你先撤我好了……” “你小子给我闭嘴!”局长又来劲了,“你他妈不经过我同意居然敢休年假!?我关你禁闭!” “行啊,能不能关女厕所里?”大缯笑。 “有道理,女厕所里女鬼多,可以让队长大人慢慢体验。”可可抬眉道。 旁边人都闷笑。 局长鬍子都气歪了。 局长还想继续骂,不知什么时候门口站着一个女子,拎着一个纸袋,畏畏缩缩的样子。 第30页 你找谁?局长一声吼。女子往后退两步,差点夺路而逃。 “别怕别怕,你找哪位?”专门负责接待的婉莉上前温柔地安抚道。 女子看向可可,“我找……她。能……和你谈谈么?” 可可向她走去,被大缯一把抓住。“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直说。”又偷偷在可可耳边道:“记得我现在是你的保镖!” 可可咬牙。牛氓牛氓牛氓。 女子神态扭捏了一会,抬眼看着可可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低下头思考了一会,仿佛狠狠的做了一个决定,才开口。 “那个姓徐的女……不是、第一个。” 她将手中的纸袋子缓缓举起。 大家都愣住了。 可可震惊的看着她,慢慢的走过去接过纸袋,里面是血迹斑斑的衣物。 可可直视着女子的眼睛,女子坚定的回看她,“是一个半月前的事情,不同的是他们那时并没有录像什么的……还有……还有……我活下来了。” “没有去自杀……我……活下来了。”她重复道。 可可看着眼前颤抖的女人。 “我……也许不配……但是我…我想……我要活下去……活着……才看那些畜生落得怎样的下场……浔法医,是你说的,应该站出来……我请你,不,我求你,让他们下地狱吧……” 女子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板上。 可可轻拍着她的背,闭上眼睛,手中将纸袋捏的变形。 这位女子姓张,一个月半前的夜里,也是在一个人的下班路上,遭受了和徐丽一样的事,但是她选择了更痛苦的一条路,活下来,保留了当时所穿的衣物,还有当时的验伤报告,只为等有朝一日能够看见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不敢出门,辞了工作,开始的几天只为了活下去而勉强自己吃东西,哪怕吃完就克制不住吐出来,哭着打扫自己的呕吐物。夜夜在噩梦中惊叫着醒来,抱着自己蜷缩着哭到再度昏睡。拆掉浴室的镜子,就连洗澡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约了心理医生,鼓起所有的勇气出门、下楼,经过熟悉的马路,看到路边非常普通的花坛绿化,昏倒,被人送医…… 经歷过太多连说都说不出的痛苦,仿佛剥离血块的伤口,一步步结疤,终于,活了下来。 三天前网上出现关于徐丽案件的帖子时,她看的浑身颤抖,丝毫不能入睡,直到浔可然出现在电视节目前说,“就算她已经不在人世,也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瞬间屏幕前的她泪流满面,回家抓起藏在柜子底下的血衣,就跳上了计程车。 她说,浔法医,我只信你,我也许没看清他们每个人的脸,但是我还记得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小腹有一块胎记,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很多次掐我脖子,然后盯着我的脸看我的反应,我还记得,我都记得,我愿意出庭,我愿意作证,我不在乎什么名声什么别人的眼光,除了生死,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不管有多难,再也不会有比我现在的生活,更难…… 可可握住她冰冷的左手,回头看向大缯。 “周队长,请帮她立案。” 接下来的几周,这起轰动的案子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完全发生了改变,不知道是因为于来和突然被双规,还是因为民声怨沸,上级领导积极肯定了市刑警队的工作,并内部决定将案件完全交回市局处理。 一帮老妖怪!烫手山芋就推回来给我们!——老狐狸局长如是评价上级领导。 不过正合了刑警队的意,三天之后,局长带着周大缯向媒体开了一个通告会,简单、明确地介绍了案情的调查状况,基本上肯定了徐丽案件的结论一如之前网上所说。 通告会上最尴尬的就是可可,她一直躲在后台不肯出现,这几天每当她跨出市局的大门就有好几辆媒体的车一直跟着她,搞得可可每天都打扮的好像特务出身,局长居然还命令她参加媒体通告会,可可一想到闪光灯就哆嗦。要不是被罚工作量翻了一番,她早就逃到国外躲起来了。 “接下来关于这起案件有一些最新的进展我们请浔法医来介绍。”局长对着扩音器说。 可可在门后又哆嗦了一下。 局长咳嗽一声。 可可老老实实的出来了,一时间闪光灯铺天盖地。 可可僵硬的在讲台上站定,拿起手中的稿纸:“关于……这起案件的最新进展……” 皱了皱眉,沉默一会,可可把稿纸放下,单这个动作又引来闪光灯噼里啪啦。 “那天节目之后,”可可面向媒体以自己的语言说到,“有另一位女士来找到刑警队来,她告诉我,徐丽并不是第一个,当时整个刑警队的人都在,她的出现也证实了我们以前有过的猜测,这样残忍的作案手段,丝毫不像是生手。”可可停顿下深唿吸,“很庆幸的是,她不仅是控诉他们罪行的最有力的人证,而且她带来了当时保留下来现场物证,这就是最新的进展。同时也为了让可能存在的其他受害人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噩梦。”可可说完转身要离开,跨出两步却停住了,站在离讲台不远的地方回过头来。“谢谢……” 第31页 可可对着媒体鞠了个躬。 转身离开。 开庭的时候可可躲在法院的走廊里,趴在窗边看浮云朵朵,她不在乎那些人最后会判几年,她觉得自己该做的和能做的她都做到了,于心无愧。 看着天上飘来一朵好似米老鼠脑袋一样的浮云。 大缯的皮鞋声出现在身后,“怎么躲这里来了,那些媒体发现你不见了,四处在探。” 可可不出声。 大缯摸了摸她的脑袋,“在想什么?” 可可甩开他的手,“我想去香港的迪斯尼。” 大缯皱眉,“那不是儿童乐园么?” 可可点头。 队长大人不满意。“不许去。” 可可抬了抬眉毛,好似在说,关你什么事。 队长大人非常不满意,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小盆友。手机却响了。 大缯挂断电话的时候神情又沉重了起来,“副队长来报告说,新的无头女尸又出现了。” 可可回头继续看窗外,阳光很闪耀,但总有一些照不到的角落。 第二季 人头收藏者 第01章 紫檀木盒 华隆殡仪馆建立于三十年前,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处于这座城市的西南,担当着生死界限的角色。因为法医工作的需要,浔可然之前和也华隆打过一些交道,但是今天却和往常不一样,承师傅常老爷子的命令,来找一个人。 在殡仪馆里找一个人。 拐好几个弯才在树丛的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屋。 浔可然觉得很冤枉,师傅常老爷子连事因也没说,就是一个简单命令,偏要她大周末的到殡仪馆报到。 小屋的外观看起来就像个电视剧里那种木质小楼,门口挂着长长的木牌:奠。 卖纸钱的地方?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古老的标志? “有人吗?”浔可然问了一声,寂静。 跨进屋子,光线黯淡下来,环顾四周,中间一个八仙桌,墙边巨大的书架,书架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相框,昏暗的光线让人一时看不清相框里的照片,太师椅头顶贴着流苏的画扇。 这要是卖纸钱的地方,也太像茶馆了,可可暗自想。 暗处门帘被拉起,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浔可然。 汗颜,她往周围看看,怎么感觉自己误闯了哪个古装剧的拍摄现场? 被女人盯的有点发毛,浔可然先开口,“我找巍薇,我师父常丰让我来的。” 女人抬了抬眉,“你是浔可然?……常丰这个懒鬼,我叫他自己来,还推脱。” “老爷子现在退休了,你就是巍薇?……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巍薇不说话,走近她,一身红色的长衣居然轻飘飘的晃动着,让人有一种鬼魅的错觉,浔可然暗暗皱眉。巍薇盯住可可的脸,眯着眼不动,于是浔可然也屏息不动。 “小丫头,做事挺干净啊。”巍薇说。 啥?浔可然很迷茫,这女人诡异又飘忽,怎么看都好像是个神婆。 巍薇拿起茶壶开始在火炉上煮水,“就你和你师父这种职业的,身上多少都会占点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你倒是挺好,要么你根本就不是做法医的,要么……” 可可悄悄的往门口移动。 “要么……就是你做事深得鬼心嘞~”巍薇咧嘴笑了。 浔可然感到一阵寒冷,“如果您没事儿,我先走了……”说着就往门口移动,经过书架的时候突然停住,她看到一张照片,页边已经有点发黄,左边站着年轻的常老爷子,穿着一身解放前人人一件的军装绿,右边是一位红衣的女子,形似巍薇。 照片上的常老爷子,看上去大约只有20出头,照片上的巍薇,和可可现在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浔可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僵住了。 喀喀喀,慢慢的转过头,巍薇正站在自己的身后,浔可然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恐怖片的现场版。 “你是……什么……人…”可可咽了口水问。 嘻嘻……巍薇的笑声传来,“你觉得呢?浔法医……” 三个字说的可可嵴梁骨一冷。 可可深唿吸,站直了身体,“大不了是鬼嘛,又不是没见过。”其实真没见过。 巍薇转身提起烧开的茶壶,在八仙桌上摆好青瓷的小茶杯,缓缓的说,“我不是鬼。……恩,我这样和你解释吧,我是人,只是和寻常人不太一样而已,世界之大,有几个意外很正常。如果你能猜出我有什么不寻常……” 如果我能猜出,你就不吃我么……浔可然心底一阵嘀咕,“你是不是不会变老?或者衰老速度比普通人慢很多很多?” 巍薇直视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跳跃的光芒,“不错啊小丫头,你还挺有脑子,不像你那个笨蛋师傅。” 时代不同了,科幻美剧不是白看的嘎嘎!可可在心中叫嚣道。不过脸上还是淡漠的,“我师父也很聪明。” “有吗!”巍薇一边倒茶一边笑了,“你师父第一次发现我不同于常人时,你猜他什么反应?……他抓起一把扫帚指着我大喊‘何方妖孽!’” 第32页 浔可然嘴角抽搐了两下,“这个事例告诉我们,西游记不能多看。” 巍薇一愣,继而大笑,花枝乱坠。 先前诡异的气氛一扫而空,浔可然认真的打量起巍薇,瓜子脸,细细的眼眉,素颜朝天,却像是画里才有的那种安静的气息,回过头看看书架上几张照片,果然都是很多年前拍的,人物各有不同,很多都已黯淡发黄,但同样的是巍薇的容貌,似乎毫无区别。 这女人还真的是长生不老不成? 暗暗摇头,不管是不是,都和自己无关。浔可然抬头看着巍薇,“究竟是什么事情叫我来?” 巍薇把视线从茶杯里抬了起来,吐出一个字,“头。” 啥? 巍薇脸色严肃起来,转身从门帘后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方方正正的盒子外表上刻着稀奇古怪的花纹,散发出一股神秘的味道。巍薇示意浔可然自己打开。 她拨开精緻的拇指扣,打开盒盖,立刻愣住了。 一个人头静静的呆在盒子里。 “城南有个很大的废品回收站,”巍薇在一旁解释道,“昨天他们慌慌张张的找到殡仪馆,说有个很奇怪的东西,殡仪馆的人去回收了,觉得事有蹊跷,所以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怎么个蹊跷法?”浔可然从包里摸出消毒手套带上,小心翼翼将人头从盒子里搬出来。 “这个人头出现在一堆好几天的垃圾里,周围的东西都变质了,偏偏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腐烂,回收站的人觉得很诡异,殡仪馆的人也是,所以他们就着习惯,将诡异的东西都送到我这里‘清理’。” 浔可然看了一眼巍薇,看样子她不像在说笑,不腐烂的人头大概是比较让人浮想联翩,不过巍薇小姐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低下身子,浔可然靠近那个人头。拨开枯杂的头髮,她看到一张女性的面孔,皮肤因为水分的蒸发已经干枯失去弹性,五官有些变形,年龄约在20到30,依稀看着出生前的样貌还不赖。 嗨,头小姐,你从哪儿来?浔可然在心中嘀咕。 “回收站的人为什么不报警?”她问。 “我不知道,”巍薇耸耸肩,“也许害怕警察会清查他们的地方影响他们的回收生意吧。不过他们把人头送来之后我注意到她的脖子横截面,带着像是锯子割过的齿痕,也许和谋杀分尸有关,我打电话给常丰也是这个原因,我问常丰最近有没有发现过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浔可然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没有头的尸体,并不止一具。 隐约看到下巴处有点奇怪的创痕,于是再靠近一点观察,浔可然突然皱起了眉毛,起身回过头看巍薇,“也许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她不会腐烂,” 指着桌上摆放的人头,她说,“它有一股福马林的味道。” 巍薇挑了下眉毛。 第02章 对不起,姐姐 周大缯在抽菸,无头女尸已经出现了第二具,办公桌上摊开着一排照片,验尸的对比还没出来,物证的调查也还在进行中,没有嫌疑人,没有固定的抛尸地点和作案范围,最糟糕的是,没有头! 两具尸体的头颅都没有找到,至今只能判定两人都是20多岁的女性,有可能是做性行业的女人,死前有过性行为,验尸报告上说两者身上都被清洗过,然后被干净的塑料纸包裹起来仍在外。可以留作对比证据的残留物几乎没有。周大缯背对着一桌的报告资料继续抽菸,烟雾在封闭的办公室里飘渺,没有方向地在空气中漫步,好像眼前的案子一样,在迷宫里寻找出路。 有人敲门,大缯还没回头,白翎就沖了进来。 “队长,城南交通局报案,说发现一个带着人头的可疑人员!” 菸头落在办公室漆亮的地板上,周大缯抓起大衣就冲出门。 “老老老大我还没说完啊!”白翎在走廊里追着喊。 大缯皱眉的回过头。 白翎脸色有点扭曲,好像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直到周大缯两眼不耐烦地开始冒火,才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说,那人名叫浔可然。” 周大缯楞掉了。 —————————————— 浔可然坐在交通局的板凳上吃珍宝珠,一脸无谓的样子撒娇。 “真的是误会啊误会~交警哥哥~”怀里抱着一个紫檀木的漆盒。 “你这个盒子里的东西,那里来的?”三个穿着交警衣服的人站在她面前严正的说。 可可调皮地眨眨眼,“殡仪馆的姐姐送给我的。” “把盒子交给我们。” 浔可然抱紧盒子,眼神开始冷峻,“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刑警大队的法医,证件都给你看过了,盒子里是刑事案件的证据,除了市刑警队的队长我谁也不给,你们要抢,先杀了我好了!革命斗士是不会害怕强夺豪取之辈的!” 大义凌然的语气,秀逗的回答。 交警同志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刑讯逼供的地下党员似的,他们也不敢动手,证件不像是假的,也许真的是刑警队的人,但是你瞧瞧,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圆圆红扑扑的脸,大眼睛扑闪扑闪,一个人在街上开助动车,车上夹着一个看起来很古典的盒子也就算了,盒子里还装着一个人头?这……这什么事儿啊你说? 第33页 浔可然将盒子举起到眉前,一脸严肃地说,“人头小姐,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抢走的!” 站在中间的交警队长开始头晕,觉得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应该打精神病院而不是刑警队……还想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沖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位身穿警服的男子。 浔可然咬着珍宝珠,在板凳上微笑起来,继而迅速板起脸,摆出哀怨的表情。 大缯第一眼就看到了可可,她眼泪汪汪,抱着一个紫色的盒子,他快步走过去,可可抬起头来,眉间尽是楚楚可怜的神情。 “他们……他们打我……”可可吸着鼻涕。 “他们打你!?”大缯吼道,看看旁边站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交警。 “我们打你?!”交警蜀黍也震惊了。 “……棒棒糖的主意。”神情瞬间变化。 众人无语,交警队长突然很同情地拍拍大缯的肩。两人走到一边去开始抽菸嘀嘀咕咕谈情况。 白翎挤啊挤啊坐到可可旁边的板凳,“浔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可继续一脸无辜,“交通事故呗,我开着小绵羊,擦到了一个停在路边的小奥拓,然后车主就跑出来和我吵架,吵啊吵啊交警叔叔就出来罚钱,然后奥拓不让我走,乱七八糟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围观,有人开始注意到我带着的紫檀木盒子,我不许他们碰,那交警还非要看不可,然后我就打开给他们看了啊。” “盒子……这里面,不会是……人……人……” “人头。我帮你说好了,省的你继续哆嗦。” 小白还是哆嗦了一下,“……然,然后呢?” 可可把吃完的珍宝珠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然后交警叔叔就昏过去了呗,大家都好热情啊,尖叫啊,报警啊,救护车啊,奥拓转身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白翎愣了许久,摸着额头说,“苏晓哲说,和浔姐在一起总有种仰天长嘆一句话的冲动。” 那句话?可可很好奇。 白翎仰头,“……苍天啊……” —————————————— 大缯和交警队长抽着烟哥俩好完了,把一起来的薛阳和白翎派出去调查收到人头的情况,然后把可可丢进警车往队里开,可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依旧紧抱着那个紫檀木的盒子不放。大缯一句话也不说,气氛有点诡异。 红灯过了一个又一个,大缯把车缓缓停在路边。 打开窗,大缯点起烟,一口缭绕的烟雾吐出静静飘忽。 “有什么要说的么。”大缯摆出审讯室里的语气。 “报告长官,我讨厌吸二手菸。” 大缯横过来一眼,可可缩脖子。 “我都说了么,是老爷子叫我去找那个巍薇,然后我才拿到这个人头的。” 大缯慢悠悠地喷一口烟,“还有什么。” 可可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一只猫……恩……很奇怪,全身墨黑的,尾巴上有两圈白毛,离开巍薇的木屋时我在草丛里看见它,然后我开着小绵羊经过那个十字路口时突然在围墙上又看见它,我很不明白,一只猫是怎么从殡仪馆一直跟着我而且比我的助动车跑的还快……” 大缯打断他的话,“浔可然,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事情。” 可可停下手舞足蹈的动作,安静了下来,车窗外吹来的风将她前刘海飘起来,沉默。 半个月前可可擅自上了电视新闻节目,将徐丽案件的委屈与黑幕都揭发了出来,舆论瞬间沸腾,然后她一个人却避开世事躲在公墓地里,被周大缯逮个正着,愤怒急切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一种情绪影响了大脑判断,总之,周大缯当时狠狠的吻了她。 从那天起,可可就一直躲着大缯。 吃火锅?我要加班。 看电影?我要学习。 去拜访常老爷子?我昨天去过了。 电话里大缯的每一个理由都被可可一一驳回,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接,大缯根本找不到她人,直到今天,两个月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哦不对,还有个头小姐,算不上独处。 大缯吐掉最后一口烟,“浔可然,你讨厌我?” 一阵寂静,过了好一会可可喃喃,“你骗人。” “骗人?我骗谁了?” “……你骗人,你明明就有在相亲。” 大缯瞪眼,“那是吻……总之那是之前的事情!” “那上个月十二号晚上你在哪里?” 大缯想了一会,突然脸一红,转而变青,“你跟踪我?” “猪才跟踪你,那家骨头王火锅是我和师兄每次聚会都去的地方。” 两人大眼瞪小眼,大缯突然眉毛弯了,“可可,你在吃醋……” 可可恼羞成怒,一爪子拍在刑警队长头上,“开车!你不开我现在就下去打车!” 大缯嘿嘿一笑,转身把菸头扔出窗外,关上车窗,从驾驶座锁上所有车门,然后迅速地把车熄火,把车钥匙拔下来塞进裤兜。 第34页 可可愣住了。 大缯转过身看着可可,“不急,说清楚了再开,回警局你还是老样子三逃四避原则,老子找也找不到你,除非……” 可可气的腮帮子鼓起来,除非什么? 刑警队长一脸淫笑,“除非你再让我亲一口,咱们的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流氓、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光天白日下的犯罪行为啊啊啊同志们。 可可撇嘴,“祖国尚未统一,坚决不谈恋爱。” 大缯怒,掐她的小脸蛋,可可嗷嗷直叫,抱着紫檀木盒又没空手去还击,又羞又恼,张嘴就咬。 闹了一会,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大缯轻轻的嘆气,摩挲着手里的烟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可可,你姐姐的事情……” 可可的身体勐然一震,继而僵硬,眼睛盯着面前的车载空调,双手捏的死紧。 “浔云洁,比你大四岁,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一直到十八岁那年她决定和男友一起北上去读书去打拼,出发前几天遇到交通事故……” “闭…嘴……”可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大缯看也不看他,“常老爷子和我说,你在他那儿学法医时常常住在他家,晚上有时他听见你在梦里哭,嘴里嘀嘀咕咕说,对不起姐姐。可可,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在开玩笑,关于你的事情我去了解了很多,所以……” 对不起,姐姐…… 可可突然扑向大缯的身边,伸手把他旁边的车锁开关打开,大缯猝不及防,她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 她不想听,不想听这种事情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姐姐两个字是她自己都不想去触及的记忆,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用案件描述一样的冷漠语气说出口…… 大缯迅速跟出去,可可抱着紫檀木的盒子腾腾腾往前走,没多远就被他抓住,转过身来时,大缯看见她咬着牙,一点声音也没有,但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有些事情是一个毒瘤,藏在心的某一处,一直伴随着生活的每步,如果你要治好它,就必须先戳破它让毒脓都流出来,第一刀就痛彻心扉,于是你心软,不再下狠把它彻底割掉,毒脓流掉一些,然后结块,继续存在,伴随着生活的每一步,增加每一步的沉重…… 大缯把紫檀木盒在后座放好,可可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安静的坐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反应,只有断断续续无声的眼泪。 大缯皱着眉,轻轻摸着她的头髮。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可可,不是你的错…… 可可再也没说话。 第03章 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冷空气过境,刚刚开始的初冬勐然降温,街边一地的黄叶,整个城市好像开足了一个巨大的冷空调。白翎和薛阳刚从发现人头的废品回收站里归队,发现周大缯的车居然还比他们晚回来了。 白翎不识相,好奇的凑过去,“队长,浔姐,你们怎么比我们还慢啊?” 可可脸色苍白,抱着紫檀木的盒子一声不响的往四楼的法医科走去。大缯也没有拦着她,给一点时间让她消化一下吧,他想。 “浔姐怎么脸色不好呢……?”白翎继续不识相,问大缯。 刑警队长咳嗽一声,“薛阳,你们在废品回收站有什么收穫?” 薛阳打开手里的小笔记本,“人头是两天前,也就是11月13日被废品回收站老闆的小儿子发现的,几个小孩在一堆废纸品里游戏时挖出来的,当天下午,回收站老闆把人头用塑胶袋装着直接送到了殡仪馆。” 白翎补充道,“那堆废纸是四五天前从一个商务楼里送出来的,老闆的大儿子当时接收付钱,说那时候纸堆里绝对没有人头这种东西,怀疑是之后的某一天被其他人藏在里面。我们询问了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在回收站附近出现过,老闆说他见到过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身材高大,提着一个菜场里常用装水产品的那种黑色塑胶袋,在12号黄昏的时候在回收站附近晃过两圈。” “有没有看清脸?” “老闆说黄昏天暗看的不是很清,但是这男人耳朵下方有一大块白斑,像是有皮肤病的那种,看起来非常显眼,所以他就记住了这个陌生人。” 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 浔可然深唿吸,把脑海里一些灰色的记忆重新锁起来,然后放下手中的杯子,打算着手开始处理头小姐。 可可奶茶的香味悄悄飘散开来。 她带上消毒手套,将人头从紫檀木盒子里搬到验尸台上,拿出相机,对准脖子处的断横面连拍好几张高清的照片。将人头小心的抬起来,果然在左边下巴处有几块连接在一起的损伤,可可将镜头对准伤口,一边拍照一边思索在哪里见过这种类型的创伤,好像很熟悉…… 桌上的电话响了。 “法医科浔可然,哪位?” 话筒对面没有人说话…… 可可冷笑,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居然还有上门送死的,“哪个窝囊废有胆打电话没胆说话?” “……浔姐……我苏晓哲……我,我……我来认错。” 第35页 可可一愣,脸上浮现微笑,苏晓哲对徐丽案件心抱不平,将事情鲁莽地捅到网络上,说实话,他做的事情可可也无可厚非,反正他还不是正式法医,不用背负什么职业道德的问题,但是这事儿做的太犯险,可可必须装出反对的姿态,不能助长他冲动却容易惹祸上身的一腔热血。 可可冷冷哼一声,哟,这位同学你犯什么错了呀? 晓哲的语气里颤颤巍巍,“浔姐……我我我错了,我不该随便把案件的证据在网上传播,……我不该把事件的人名都写出来让网民人肉搜索……” 人名…… 可可耳朵贴着话筒,眼神却飘向了验尸台上,头小姐叫什么名字呢?之前发现的两具无头女尸,哪一具才是你的身体呢?这时人头正对着可可的方向竖立着,可可突然发现它有点倾斜,仔细一看,脖子的切面似乎不是水平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 话筒里苏晓哲还在念检讨台词,“我对不起导师的谆谆教导,我对不起浔姐悉心的栽培,我对不起党和群众……” 啊哼!可可用力咳嗽一声。 苏晓哲不出声了。 “一万字的检讨书。”可可说。 “浔姐……”晓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打折好不好?” “好啊,那你的实习分数也打折吧。” “不不不不,我写写写写写。”晓哲颤抖。 可可嘴角微微上扬,“苏晓哲,无头女尸的案子又出新状况了,我这里正缺人手,你要是能在24小时内赶过来,并且和你导师请到半个月的实习假,检讨书的字数我就不关心了。听明白没?” 话筒里传来兴奋的吼声,“好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挂了电话,可可转身打开桌边放着的前两具无头女尸的验尸报告,里面夹着几张尸体的照片,两具尸体的颈部被切开,从照片上看,颈部切开的伤口处于几乎水平的状态,可可抬起头,摆放在验尸台上的人头小姐微微倾斜着…… 盯着人头小姐看了一会,可可皱了皱眉,开始从柜子里找血液分析仪器。 —————————————— “队长——”婉莉小跑着从走廊那头奔来。 “什么事?”大缯止步问。 “那个、听说你刚才和浔可然一起回来的?” “怎么了?” “诶你真的喜欢她啊?她是个法医诶?成天和些噁心巴拉的……” “小徐,你很空闲是不是?” 徐琬莉跺了跺脚,看了看旁边没人,道,“周大缯!别以为我乐意的,要不是你之前那回,被女人骗了钱骗了人还被一脚踹了,我才懒得管你!” “是是是……”大缯一脸无所谓,“去把人都叫来,我们开会。”说完就走,视线都没离开过手上的材料。 徐琬莉嘟着嘴,愤愤地想:哼、叫你跟我打太极,我自己去问那个法医去! —————————————— 大缯召集小队的人开会,警队有个小会议室,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大家把至今为止的材料都放在桌上,然后在一边的黑板上列举案件的方向。 一、被害人的身份,至今发现了两具无头女尸,还有浔可然今天从殡仪馆带回的一个人头,有了人头和身体的匹配,和失踪人口的照片对比一下,幸运的话很快就可以找到被害人的身份,最起码,可以确定其中之一。一旦确定身份,可以通过线人或排查了解受害人身边情况,知道她失踪确切时间和地点。 二、分尸的手段,关于兇手为什么要将尸体的头与身体分开,刑警队里有几种观点,王爱国他们认为是为了方便清理和丢弃,但是这样的一来为什么不分尸的更彻底一点?按照解剖学的观点,颈部带着非常坚韧的颈椎骨,是很难分尸的一部分,既然连头颈也可以切分,为什么不将其余部分也分开,岂不更易于抛尸方便?而另一种观点就来自于浔可然前一阵的一种猜测,她觉得单独把头和身体分离不是为了抛尸,也不全是为了阻挠案件调查,虽然颈部的横切面血管出血量较少,说明被害人是在死后才被分尸,但是这一步骤对兇手也许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切下头颅是为了隐藏一些特殊的证据,或者是对兇手有特别的象徵意义,但是她也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三、兇手的身份,周大缯同样觉得脸上有着白斑的那个男人很可疑,决定由白翎和薛阳两人专门追查这个男人的身份,从12号中午到晚上,调查废品回收站周围的目击者,来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 四、谋杀的预谋,按照以往的经验,谋杀这类案子,尤其是系列杀人犯,都不是天生就具有杀人的能力,很可能在这几具分尸之前,兇手曾经预谋过类似却较轻微的犯罪,大缯安排徐婉丽对近半年来未侦破的案件进行筛选,尤其留意年轻女子被绑架,谋杀未遂,或者和头部攻击有关的案件。 大缯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重点,皱了皱眉,回头对王爱国说,“去请重案三组的组长,看能不能调点人手过来,他们组最近好像刚破了一个贩毒案正闲着。” 第36页 王爱国点头,起身打算离开会议室,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浔可然皱着眉走进来,把一份文件扔在大圆桌上,大家都看着她。 “九月发现的第一具无头女尸血型为a型,上月发现的第二具为ab,”可可嘆了口气,看向大缯,“人头小姐为o型血。” 一桌的人都愣了。 那个头,根本不是那两具无头女尸的。 第04章 第三个人 可可说,九月发现的第一具无头女尸血型为a型,上月发现的第二具为ab,人头小姐为o型血。这代表着还有一具无头的尸身没有被发现。 重案二组的人正在忙一个连环爆炸案,自顾无暇,周大缯只能立刻调集了三组的人手,和自己的一组暂时合併,对前几具尸体的发现地点排查,希望能在引起恐慌之前找到尸身。 事与愿违。 无头小姐的身体和前两具都不同,被抛弃在森林公园的一角,一群烧烤聚餐的大学生闻到腐臭味继而发现了她,当重案组的人首先赶到时,郁闷的看到已经有记者出现,原来学生们不仅报了警,还打电话给了电视台。 黄色警戒线将媒体和拦截在现场外,可可蹲在已经腐烂的一半的尸体面前,用套着消毒手套的双手拨弄尸体的颈部,观察横截面。和之前两具尸身一样,女尸身上寸缕不着,身体由于内部器官产生的腐败气体而发胀变大,从小腹向周围延伸的尸绿已经很明显,在尸体颈部的创口有许多幼小的蛆虫正在活动。 薛阳走到可可身边,被尸体的糟糕样子给噁心到了,眼神看着远方问道,“浔姐,这个,你别告诉我,不是那个头的身体啊。”那可就是第四个了。 可可手上的动作不停,摆正尸体颈部观察了一会,才开口回答,“应该是那个头的身体,你看这里头颈的横切面自左往右有一定倾斜,和头的横切面相符合,但是还必须回去验血和dna再下定论。” 薛阳的眼神还是向着天上飘,嘴里哼哼答应着。 远处白翎等人还在对那群大学生录口供,大缯收起手机走了过来,“媒体都闻风而动了,看到尸体一个个都兴奋的和什么似地。我刚和局长打完电话,要开个媒体的通气会,暂时不能让他们乱写。可可,你这里有什么发现?” 可可站起身子,缓缓的脱下手套,“女,20来岁,有可能是头小姐的身体,从蛆虫的生长状态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一星期,尸体腐烂中期,颈部为死后切开,具体死因要等进一步尸检后才知道。” 大缯皱了皱眉,“可能是头小姐的?可可,我看过你那个人头小姐,她的腐烂程度和这个可差远了,几乎没怎么地啊。” “人头上有福马林的残留,可能泡过。” “福马林?什么东西?”白翎靠了过来。 “一种防腐烂的液体,用来保存尸体的,对吧浔姐?”薛阳跟着说道。 浔可然愣在那里。 “可可……?”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福马林,福马林怎么了来着…… 如果这是头小姐的身体,那么头小姐被杀了之后,兇手把她的身首分离,把身体抛弃在森林公园,任其腐烂,然后把头泡在福马林里…… 保存尸体! 可可脑海里一下子产生了一条清晰的线路,抬眼盯住大缯:“头!他将身首分开不是为了抛尸方便,头才是关键!他把头泡在福马林里!” “哦!这傢伙收藏这些人头!”大缯有点兴奋的接下话茬。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薛阳反应过来,歪着脑袋有点疑惑,“如果兇手收藏人头,那头小姐怎么会出现在废品回收站里?” 大缯低头思索着,“可可,那个人头完整吗?” “下巴处有局部创伤,我还没检查出来具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口,但是肯定也是死后伤。” “那么这傢伙收藏人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前两具尸体的头也许都被他保存了起来,但是回收站那个因为一些原因不完整,可能是在分尸或之后意外损坏了,不满足他心目中收藏的标准,于是就被抛弃在回收站。”大缯微微点头说道。 一番推测似乎让大家心中对兇手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但是却又感到一阵心寒,如果真如猜测的那样,案件的程度恐怕又要升级,从谋杀到系列杀人藏尸的变态犯罪行为。 白翎低声咒骂了一句。 薛阳摇摇头,“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运尸车到达,工作人员用暗蓝色的尸袋将没有头颅的身体包裹起来装上车,物证科在周围地块上搜寻有没有残留的证据。一地的落叶包裹着苍黄色的大地,自然界有着属于它独特的规则,小到微生物,大到猫狗鸟虫,从尸体落地开始,都可能以各种奇特的方式在其上留下属于大自然生物圈的痕迹,很大程度上这也掩埋了属于兇手的那些线索。 大缯和可可走到大学生群中,大缯开口问,“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曾经碰触过尸体或者现场的任何东西?最好现在说一声,到时候查出你们的指纹的话就不好解释了。” 学生们摇摇头,可可转身打算离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白色大褂的一角。 第37页 那是一个坐在石凳上的女生,脸色苍白,嘴唇还带着点颤抖,“警察,那个……真的是……人的身体吗?” 可可抬头看着这群学生,大概还是刚进大学的新生吧,脸上带着些许倔强的天真,他们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不相信世界会有如此黑暗的一面存在,他们一直处于父母和学校的保护之中却不自知,这般幸福的日子…… “她曾经是人,和你们一样二十来岁,”可可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保暖手套,然后看着面前有点吓楞了的学生们,“现在,只是一堆有机物而已……” 后排一个女生突然转身开始呕吐,有些人也轻轻开始哭泣。 可可深吐一口气,“活着,从来都是一种幸运。” —————————————— 离开现场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十一月的天气说冷还不是最冷,路边的法国梧桐都已经落掉了一半的叶子,光秃秃的树枝显得格外冷清。 可可皱着眉往法医科走回,刚踏上长廊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徐婉莉站在门口正犹豫,该怎么开口问…… “嗨。”可可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婉莉吓了一跳“……啊、你你好” “有事?” “也没、额……你你上次的伤” “没事了,谢谢。”想起那天差点被人压在警局后院掐死的事情,可可还有些心有余悸。 走进办公室,徐婉莉嗅了嗅,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队长叫你可可,原来是因为这个。”婉莉看着柜子上成排的可可奶茶包装,笑道。 “要喝吗?” 虽然徐婉莉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就一脸严肃地警告自己不要打周大缯的主意,但在她救过自己之后,可可怎么也无法对她凶起来。 “怎么,还要来警告我别靠近你的周队长?”热水沖入,温暖的甜味瀰漫开来。 徐婉莉笑了,“我不是故意的,其实……其实周大缯嘛、是我一个表亲戚,在队里我不能提。上次我对你那么凶,对不起,我只是怕他和以前一样被坏女人骗。” 可可温柔地笑,心底已被勾起了充分好奇,“他以前被骗过?劫财还是劫色?” “前几年的事情了,谈过一个很漂亮也很厉害的女人,都快结婚了,结果……这女人骗他帮忙去了美国,就是失踪了……” 可可喝奶茶的动作停住了,原本只是调侃,居然真有其事。 婉莉继续说,“人无缘无故失踪了当然着急,大哥、哦不,队长找了很长时间,后来经过了很多波折才打听到,这女人本来就是利用他,出国进修读书去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 可可挑眉,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衣领都脱线了皮鞋边角都是泥也没发觉,周大缯居然还真有这么一段貌似浪漫而伤心的往事啊。 “哦,我和你说的这些不能说出去哦,大家都不知道的。” 嗯、可可点头微笑,有这么个好玩的消息何必对外说,私底下狠狠捅几刀好呢,队长大人。 叫你提我姐姐。 徐婉莉喝饱了奶茶,聊够了本的八卦回到办公室时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是想问什么事儿才去找浔可然的呢? 第05章 能确定的唯一 写完报告,发了邮件,送走单纯的八卦妹子小徐,抬头可可就看到门口有个人影晃了下又缩了回去。撇嘴一笑,走到门口一把逮住苏晓哲。 “勇士、来送死了吗?” “大大大王、臣的检讨书……”苏晓哲刚把几张报告纸双手捧递给可可,就听到门就被哄然撞开。 周大缯瞟两眼面前两人,吃饭去不去? “去!”晓哲。 “不去!”可可。 可可冷冷地瞟一眼苏晓哲。 “不不不去……”晓哲呜咽着说。 人是铁饭是钢,周大缯一边胡诌一手拽住可可就往外拖。 跑到两条街外的小饭店,闻风大缯给饭吃,白翎等人一个都不肯落下。 服务员拿来菜单,大缯拍桌子瞪眼:“老子请的是可可,人家小姑娘家今晚还要熬夜验尸,你们这些臭小子挤过来干什么!?” 白翎摆出委屈的样子,“队长,政府说男女是平等的。” 薛阳和王爱国一脸认真,点头点头点头。 大缯咆哮,“平等你个头,你们几个人的钱自己付!” 大伙一愣,然后转头看看可可,眼神里冒出八卦的光芒。 哦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可指着菜单上第一页的推荐菜餚,看都不看就对服务员说,从这儿,到这里,统统都来一份。然后合上菜单,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珍宝珠放进嘴里,淡定的说,“你们不用看我,其实我是个男人来着……” 大缯一口茶喷掉一半。 苏晓哲扶了扶眼镜,很疑惑的问,“大王,您上次不是说您是山上的妖精么?下山来体验生活滴。” 可可含着珍宝珠一脸深沉地说,“对啊,为师下山是为了找一妙龄女子回去做压寨夫人的。周队长你有兴趣报名么?” 第38页 大家又转头看向大缯。压寨夫人诶,大家打量着大缯一身的肌肉……恩……好壮的压寨夫人…… 大缯咬牙,心里念叨,可可你个小丫头片子,给老子等着。 可可微笑,嚼着珍宝珠,周大缯你居然敢硬扯着我出来,就别想消停。 菜上齐了,一帮人大吃大喝毫不客气,期间大缯断断续续和晓哲谈了案情的进展,然后可可不顾大家的哀怨眼神,又和晓哲聊了聊今晚通宵要验尸的步骤。 “我觉得关键应该在那个头上,”白翎举着筷子插话进来,“浔姐不是说前两具身体都好像被清理过了,比较干净,说明兇手毫不担心会在身体上留下什么有威胁性的证据,今天这个也是,但是人头像是一个意外,一个不在兇手计划内的事情。” 晓哲也点头,“我也觉得,他花那么大功夫把头切下来,就这么扔掉了有点不合情理啊。诶那个人头真的是我们发现的尸体上的么?” 可可看着面前的一锅鲜汤眼神突然迷离起来。 “现在还不确定,要等他们晚上验尸结果出来,可可……?”大缯试探地叫她。 恩?可可回过神来了,发现大家都在注视着她,刚才突然想到什么,就像是那种电影里经常有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种念头,但是却没有抓住的感觉。 “没事没事,”可可摆摆手,“晓哲,总之今晚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要确认头和身体是否匹配,然后先检验身体上的伤痕,不过我不抱什么希望,身体已经中度腐烂,能查出死因就不错了,最重要的是人头,检查它上面的福马林物质,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物质,有没有特徵性的伤口,最好还要根据人头现在的情况模拟出一张生前脸部画像,回头大缯他们可以用来对比失踪人口或者悬赏知情人。” 晓哲把脸从碗里刨出来,“浔姐……好多事情啊,今晚通宵我们也不一定能做完。”又要和尸体们一起过夜了。 可可想了想,眼神飘向白翎小同志。 白翎立刻把脸埋进眼前的汤碗里,低头勐喝。 等他差点淹死在自己的汤碗里,不得不抬起头来,可可才悠悠道,“小白同志,你对尸体的恐惧心理完全解除没有?上次的解剖课有没有给你长进啊?” “有!很有长进啊!我我我现在都不怕尸体了!真的!”所以姐姐你不要抓我半夜陪你们验尸啊……白翎在内心哀号。 可可一脸戚戚然,“你不想帮我们我也不勉强你……唉……我这几天都不睡觉加班加点就是了,我身体吃不消没关系的……反正我早就看透生啊死啊什么的……”说完还吸了下鼻涕…… 大缯拍台子,“白翎!你今晚协助法医科验尸!”然后回过头一脸温柔的转向可可,“可可你放心,我今晚也呆着,你们有什么最新的发现我可以帮帮忙分析下……” 小白石化中。 可可撇撇嘴,微笑,“周队长你不必呆着。” “没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必、呆、着、”可可脸带微笑,心里骂娘,反正你呆着只会添堵。 一桌的人都低头闷笑。 —————————————— 验尸到一半大缯说去隔壁办公室抽根烟,抽着抽着,可可他们就听见隔壁传来打唿噜的声音。 白翎戴着消毒手套捧着人头,两眼翻向天花板,一边恨恨地骂大缯,“军阀统治!” 晓哲忍不住揶揄他,“那你反抗呀!” 白翎哼哼两声。 可可从血液检测仪旁边走来,手里拿着一张报告纸,“五十步笑百步。” “浔姐,血液匹配吗?”百步苏晓哲问。 浔可然点点头,“都是o型血,血液分析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回头拿去物证科再做一份dna匹配测试,这样在法庭上比较有力。你们这边的拍照工作好了没?” 晓哲挥舞着手里的相机,“快了快了,诶!浔姐你看这脖子这里怎么缺掉一块?” 可可走近观察,头颅接近脖子的地方有好几个创伤,用放大镜看类似某种啃咬的痕迹。 “啃咬!?”白翎一脸崩溃的样子,“他不会吃人头吧?” 可可摇头,“不会,他如果吃人头就不会给他们泡福马林,防腐剂不能吃是常识,如果是要食用尸体,应该会将尸体冰冻冷藏,从前几具尸检中看,身体并没有被冰冻过的痕迹。” “我怎么看着这些个好像是老鼠咬的,”晓哲继续盯着脖子上的创伤。 “哦!这么说就像周队猜测的,因为老鼠的咬痕破坏了这个人头作为收藏品的价值,所以兇手就把她扔弃在废品回收站。” 浔可然没有搭话,而是埋首在人头的脖子部分,然后回头问晓哲要镊子。 “浔姐,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啊?”晓哲很好奇。 “这里,左边没有被咬坏的脖子皮肤表面可以看到掐痕。”可可转身又拿起前两具尸体的检验报告,“如果我没记错,前两具身体就有窒息死亡的迹象,心肺淤血,心外膜下点状出血,看,这里尸检报告都有记录,就是那时候身上完全找不到窒息死亡的直接证据,这个头正好弥补了前两具尸体的不完整性。” 第39页 一旁站着的白翎突然举起左手,“提问!浔姐,我们说到现在,除了都是头被切下来的尸体以外,究竟有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说明我们遇到的是一个系列杀人犯啊?” 晓哲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这里是好莱坞啊,哪有那么多杀人还切下头的兇手同时生出来?” 白翎耸了耸肩,“周队长语录第一条,搞刑侦的一定要靠确切证据办案,严禁臆测。” 可可微笑着翻看手中的报告,“有一个细节可以确定我们在说的是不是同一个犯人,晓哲,告诉我头小姐的切点在哪里?” “切点?哦,你是说她是从哪里被切开的啊?我看看哦……在第二节……嵴椎骨和第三节之间。” 可可点头,“那就对了,你们看,这里,锯子锯开的地方恰恰正处于两节嵴椎骨中间处,相对于硬度较高的骨头,从肌肉这个地方切开要省力的多,这说明这个犯人很有可能有医学相关的背景,而且白翎你可以去看我之前的报告,每一具尸体都是在第二和第三节嵴椎骨中间被切开,你来算算,我们市也就这点大,要在同一时期出现连切断骨头的位置都一样的分尸杀人犯会有几个?” 白翎点了点头,一个已经是天灾人祸了。 第06章 暧昧、亲情、友情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里洒进来的时候,工作椅上的大缯悠悠地打了一个哈欠,才发现自己在法医科的办公室里睡了一夜。 门被推开,可可依旧穿着白色的工作大褂,脸色苍白,手里捏着一份十几页纸的报告往大缯面前的桌上一推。 “初步尸检报告,直接死因为被人扼死,喉部机械性窒息死亡,死后分尸,很幸运,在脖子上取到半个指纹,很可能是嫌疑人掐死她时候留下的,已经交到物证科和犯罪记录库里的做对比。人头被防腐剂浸泡过,脖子左处有鼠类啃咬过的痕迹,身体中度腐烂,无法确认有没有死前性行为,但是取到了死者的指纹,也交给物证了。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疑点,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尽快对人头扫描做人像復原,还有微粒的分……” 可可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大缯抬起头来看她,发现她脸色惨白,扶着桌沿的身体在摇晃。 “可可!”大缯冲过去一把扶住她,将她轻轻的带到沙发上坐下。 “没事……”可可垂坐在沙发上,双手扶着脑袋轻轻摇摆,好像要把脑子里的积水摇出来似的,“低血糖而已,吃过早饭就好了。” “你整夜都没睡!?”大缯声音开始拔高,“那两个小子呢?” “……半夜里我就让白翎送晓哲回去了……他今天不是还要去调查那个回收站的目击证人么……”可可低着头。 大缯扶着可可,看着面前垂头坐在沙发上的人,突然一阵心虚,“可可,我突然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事情,我知道上次我说的时机不对,但是我不能让你一直误会下去。” 可可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关于上次谈到你姐姐……” 可可伸手制止他,“不合时宜……等我有力气掐你的时候再说吧。我饿了……” “那走,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去休息下。” 可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珍宝珠塞进嘴里,“不回去,等下就在办公室里睡一会,我下午还要去参加个研讨会。” “什么东西?研讨会?你会参加这种无聊的东西?” 可可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师母要我去,你说我敢不去?回头她和老爷子发脾气,老爷子统统都会赖在我身上,我冤啊大人~~ 常老爷子的夫人,也就是可可的师母,是市里实力派的外科医生,最近退休在家无聊,加入了一个民间医学研讨组织,组织上第一次开研讨会议,师母大人一纸令,要所有老爷子从医的学生统统去凑人头,可可很委屈,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医生嘛,老爷子瞪着眼,“谁说法医不是医生?那个谁,小吴不是也去了嘛,小浔你有什么意见?回头老太婆不高兴了,你给我烧晚饭不成?” “小吴是谁?”大缯一手半搂着可可,怕她再一晕给摔了,问道。 “小吴是以前也在老爷子手里学过解剖课的学生,现职业:兽医。” 大缯一听就乐了。 “你嘴可以再咧大一点试试,我怕失手把你给解剖了。”可可赏他两白眼,同时悄悄离开了他的臂弯。 —————————————— 白翎和薛阳在废品回收站附近转悠了一上午,从周围的小商小贩那里收集来了几十份说辞。 “你说我小时候怎么就相信了书里说的,警察是一份又帅又狠的职业,锁定犯人!神速出击!那种调调……”白翎看着脚下又蹭坏了的皮鞋,哭笑不得地说。 薛阳是个永远一脸正经的汉子,看着手里的地图,一边快步走下下一家,头也不回地道,“说的没错啊,制服又帅,去食堂抢饭的时候又狠。” 白翎撇撇嘴,“为什么刑警不能随时随地配枪,一点气势都没有……” 第40页 薛阳敲着民居的门,“请问有人吗?” 一家又一家,用体力换取一点点可能的信息。 跑了一整天,两人才排查完附近所有居民。在小餐馆里点了两份盖浇饭,薛阳看着手里的小记事本,白翎正试图把自己跑断了的腿给掰直。 “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的我看就两份,一个是回收站东面杂货店老闆说下午五点有一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来买过一包烟,另一个是回收站附近一个拾荒的老头,杂货店老闆说那男人手里没什么东西,穿着一件紫色滑雪衫,鬍子拉碴,说话带有本地口音……” 薛阳突然乱嚷起话来,“但是你看,拾荒的老头看到男人的时候,他手里有一个黑色塑胶袋,我们来推算一下时间,先是在回收站西面的垃圾桶附近,拾荒老头看见这个男人手里拿着个黑色塑胶袋走过,然后是回收站老闆在黄昏时看见他在附近晃悠,接着是杂货店老闆卖个他一包烟,这时候黑色塑胶袋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恩!”白翎点点头,“这条时间线已经很清楚了,周围的人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三个目击人也说是唯一一次见到这人,黑色塑胶袋的消失时间和人头出现的时间相符合,看来八成就是他丢了一个人头在回收站里。” 白翎的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餵?哦……我们在回收站附近,恩……恩……行我知道了。” 挂下电话,服务员正好将盖浇饭给送上桌。 “周队的电话?”薛阳问。 “不是,小徐打来的,浔姐找到的那个人头不是没怎么腐烂嘛,还有点人样,徐婉丽根据照片在失踪人口报告里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女人,可能是被害人,下午王爱国和三组的人一起去调查。” 哦,薛阳就应了一声,也没说神马,低头勐扒饭。白翎一脸坏笑。 “嗨!小薛子,别以为老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你是不是在纳闷小徐为啥不打电话给你说反而和我说嘞?直说吧,你是不是看上徐婉丽?恩?” 薛阳愣了愣,摇摇头,然后看看白翎的脸色,“你怎么知道?” 白翎嘿嘿嘿地笑,“就你那傻样,你以为只要成天板着个冰砖一样的冷脸兄弟我就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每次只有小徐给办公室的人倒水顺便带到你的时候,你那张冰砖脸上才会有笑。” 薛阳拿筷子不停戳着面前的大米饭,“小徐她,眼里只有周队。” 白翎愣了愣,然后低下身说,“你傻啊你,你不知道周队是小徐的表哥么?” 薛阳勐一抬头,“真的?那,那……” “那什么那,回头别说是我漏出来的啊!小徐那个啥,对周队热情是很正常的嘛。看你高兴的那样,木有前途……”白翎撇撇嘴评价道。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薛阳内心很激动,面上又恢復了严肃纯汉子的表情。 “啊哼,那啥,那不是墙壁薄嘛,我的位子离周队办公室近……” “你偷听来的?”薛阳瞪大了眼睛。 白翎拿筷子在薛阳脑袋上敲了两把,“老子光明正大搜集来的情报,什么叫偷听!” “木有道德……”薛阳嘀咕。 “你说啥?” 薛阳低头一阵勐吃,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起来。 表哥、嘿嘿、表哥…… —————————————— 吃晚饭的时间,大缯走到法医科门前的走廊,就看到白翎探头探脑地在门口晃悠。 “来干嘛?”特地跑到法医科门前的走廊上抽菸? 白翎掐灭嘴里叼的烟,“队长!我怕带着烟浔姐说我,有正事,队长你还记得曾建明吗?” “谁?” 白翎瞟一眼关闭的法医科门,稍微压低点声音,“就是上次徐丽案子的三个作案人之一,除了我们首先抓住的汪易峰和那个二世祖于涛,第三个人,曾建明。” 哦、大缯也点上烟,他怎么了? “听说是因为先天身体有点慢性病,他自己也承认因为之前几个女人看不起自己于是心怀报復,不过这次认罪态度好,而且是从犯,不久前被保外就医了,但是最没人想到的是,我们很快又要见到他了” 大缯又对着窗外喷出一口烟,又犯事儿了? 法医大门勐然被打开,浔可然露出一脸的厌恶,“劳驾你们滚回刑警办公室去喷毒好吗?” “诶诶浔姐这是正事儿” “不就是个混蛋又犯事儿了嘛!那就滚回你们审讯室去喷毒,总之别在我门口……” “不是,曾建明等下会到你这儿来。” 啊?可可和大缯同时一愣。 “他被谋杀了,尸体没了心脏。” 第07章 心中的对错 可可挂断手机,走进久违重回的医科大学副楼大堂,曾建明的尸体在几小时前就到了法医科,安排好之后可可还是按照计划来参加师母要求的研讨会。会议过程如预测的一样枯燥无聊,让人忍不住就把思绪飘向了其他地方。 第41页 根据白翎他们所说,曾建明被允许保外就医之后看起来很老实,安安静静地在医院里治病,排除他对徐丽做的那些事儿来说,他就是个看起来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父母已渐渐年迈,一辈子老实本分,和警察打过交道的次数没超过三五回。从小学到大学成绩居中,没生过大病,没去过远方,不曾离经叛道,也不曾做过什么义举。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个普通到不行的男人。但如果你深入了解,就会发现一些痕迹,曾建明交过三任女友,都不过几个月就散了,在家一旦父母提到相亲,他就会一言不发拿起一个碗砸在地上,任其粉身碎骨,然后一天不说话。于是父母也就不再提这些事儿,只是之后有几个月,发现儿子常常会突然很高兴,也偶尔更沉默。 直到徐丽的案子发生之后警察找上门来。两位老人才瞠目结舌地了解到,自己儿子做了些什么。 可可在签收曾建明尸体的时候,听到苏晓哲在旁边说:报应。 她没有反驳,但周大缯发话了,“不管他做过些什么,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在这里。” “有什么区别?他做过那种事情。就该想到会有类似的报应。”徐丽那段悲惨的录像,在晓哲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胡说什么?”大缯有点恼火,这个小子怎么还是这种念头,“就算他是罪犯,他也有年纪大了的父母。只要不是法律判他死刑并按照正规流程来执行,没有任何人有权就这样随便地把他杀掉。” 苏晓哲不说话了,好像求助一样看向可可,可可只是低着头,匆匆地把字签完。 “苏晓哲,”大缯明显没打算放过他:“不要以为上次的事情有别人帮你搪塞过去,你就可以继续这样为所欲为的胡思乱想。就算你是法医、你也不是法律。” 苏晓哲看向大缯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倔强,已经办完转移手续的可可推了他一把,站着发愣没事儿干啊?去,把尸体推进冰库里,在工作安排表上给它登记好时间准备好明天尸检,还有,前天我问你要的之前那具尸体分尸处的骨质微粒分析报告,去请分析老师加快一下进度。 晓哲哦了一声,推着沉重的尸体车走开了。 “不要护短。”周大增看着晓哲离开的背影说。 可可斜睨他一眼,“你不护短?那上次是谁帮我四处找人想办法,解决掉了那个内部的处分?”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大缯就一包气,“那个处分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帮晓哲顶罪?他到网上发的帖子,你却在节目里承认是自己干的,要不是运气好你现在还能继续当法医?这些事情有跟他说过吗?你有让他知道他自己一时意气做的事情,有什么后果吗?” 可可的确没有说过,她只是觉得年轻人意气用事很常见,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包括自己年轻的时候。换句话来说,苏晓哲做的事情,也是可可现在成熟了之后,想做却不再敢做的事。 “可可,这句话也同样是为了提醒你,就算做过任何天理不容的事情,私刑也是错的。”大缯的眼神很认真,让可可不敢直视,她只是带着淡淡的怒意回答他,“如果我不懂这个,现在还能继续当法医?” 话说的很理直气壮,但可可真有点迷茫。日本曾有一部电影,讲一个富翁爷爷悬赏十亿,让全国的人追杀那个虐杀他孙女的嫌疑犯,警察出动,拼尽全力保护了犯人到达警局总部,为了这个人渣,无数警察死在了转移他的途中,最后在法庭上,嫌疑人只是说:早知道会判死刑的话,当时多杀几个人就好了。一句话,之前为保护他而死的警察们,全都成了一道笑话。 到底值不值得,可可站在医学院会议楼的窗边,发觉自己也不太明白。窗外除了花花草草就剩下小情人一对对,连风好像都吹着世事闲散的味道,刚挂断的电话让可可心里更是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时之间她不想回到那个满是演讲词与鼓掌声的会议厅里。 周大缯刚才打来的电话告诉她最后一个被害人的身份好像找到了,一周前一个女孩报案说她姐姐失踪,她提供的照片和浔可然从殡仪馆拿到的人头很相似,年龄、身高、血型、失踪时间都很符合,接下来只要找被害人生前的医疗记录和遗骨做对比,或者和她生前用过的一些东西做dna匹配就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些都不是关键,让可可不知道该带有什么情绪来看待这件事情的是另一个消息,如果这位姐姐真的就是验尸台上的人头小姐的话。 “职业,坐檯小姐。”周大缯在电话里这样说。 “什么?”可可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可,你知道的,就是性工作。” 大缯语气里带着一种轻蔑,可可也知道,原本她就曾根据第一具尸体的死前性活动情况猜测过,可能是做这一行的女人,但是真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又让人不禁唏嘘。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性工作的女人在每座城市都有不少,她们流动性大,为了一点钱就可以将自己置身危险的陌生环境中。可可突然想到前两具身体的手腕有轻微的擦伤,原本她觉得是这些死者的防卫伤,比如和对方撕扯或者被对方绑起来,现在回想,如果她们是做这行,也很可能是自愿被兇手绑起来,然后等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逃生的能力。 第42页 可可摇摇头,最麻烦的是如果兇手认定了以她们为目标,几乎不可能阻止他继续挑选目标,只要给的钱高一点点,就一点点,就会有很多女人愿意放弃生命安全。 除非抓到他。 唉……可可趴在窗台上嘆气。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她警觉的回头,看到一个像大学教授打扮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对自己微笑。这人穿着休闲外套,一副棕色边框眼镜后面藏着精明的眼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却让可可产生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 可可没有出声。 男人悠哉地走到可可身边,站在窗沿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可可抬起左手,男人嘴里叼着烟顺着可可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醒目的标志贴他背后墙上。 禁止吸菸! 他脸上浮现一种像孩子有糖不能吃一样可怜的表情,和他一副仪表堂堂的穿着反差很大,让可可忍俊不禁起来。耸耸肩,可可不表示什么了。 男人把烟叼着却不点火,脸上挂着自嘲般的笑容,“算了,能遇到一个和我一样受不了里面长篇大论的朋友,不抽菸就不抽吧。” “研讨会大多都是这样的。”可可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 “我不是来参加研讨会的,我来找一位专业人士,可惜他今天好像没来,那一大堆医学术语可把我给听的稀里煳涂的。” 可可抬头看着他,“你不是医生?” 男人笑着把烟收了起来,“不是,我是考古所的,咦……名片到哪里去了,呵呵,抱歉,口袋太多……”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名片盒,双手递出自己的名片给可可。 纸上淡淡的印着:市考古研究院顾问,李一骥。 可可歪着脑袋想不通一个考古的为什么要来参加医学研讨会,不过这和自己也没关系。她还有点沉溺在对被害人职业的复杂情绪中。 “你是法医?”李一骥问道。 可可勐的抬头看向他,大概是眼神里的警惕反应被他察觉了,李一骥温和的笑道,“别紧张,我没什么别的意思,职业毛病,我鼻子比较灵一点,我闻到你身上有点腐尸的味道。” 可可想起上午安排将被害人尸体送到医大进行处理的事,那时候的确打开过尸袋确认过里面腐烂的尸体,连这样的味道都能闻到? 可可抬了抬眉毛,“就算我身上有腐尸的味道,医生多多少少都会和尸体打交道……” “但是没有多少医生会对腐烂的尸体接触很多。”李一骥很自信的微笑着。 可可不予置否,“你就闻到我身上腐尸的味道?”骗人的吧? “不止,很有趣,你身上不止有消毒水的味道,还带着甜甜的巧克力味。” 可可挑眉看着眼前的人,这如果不是提前了解过自己,就真的是有点惊人的敏锐嗅觉了。 李一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窗外的小情人们走来走去,“其实我觉得你身上还有一种烦恼的味道。”看到可可一声不发,接着又解释起来,“多管闲事也是我的职业毛病,你别介意,我并没有恶意。” 可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珍宝珠,糖果的甜味淡淡的在口中瀰漫开来,沖淡了一种复杂的苦涩,她回头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李先生,你做考古,会对那些古人的一生是非做对错的评价么?”话问出口,可可又觉得自己很傻,考古研究,不就是为了知道那些消逝的生命曾做过些什么,又怎会没有对错。 “没有对错。”李一骥回答。 可可再次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人刚才还表情像个孩子,现在却让人感觉深不见底。 李一骥转头看窗外,从他脸上看不到半点玩笑之意,“考古还原的是歷史,是事情的真相,谁对谁错,根本没有关系。”他顿了一顿,“你知道武则天墓前的无字碑么?” 可可点头。 “墓前为自己立一个光辉灿烂的纪传常常是很多想要名垂千史的人的愿望,但是武则天就留下了一块无字碑,很多人说是因为,她想让后世来评价她的功过是非,我倒觉得恰恰相反,是她觉得无需给后世什么交代。她开创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代,她花一生的时间做了她认为了不起的事情,然后死去,后人会说什么,对她来说又有何意义?每个人都在做自以为是对的事情,重要的不是别人认为的是非,而是你心中认定的目标。你说呢?” 可可愣在和李一骥对视的目光里,脑海里闪过无头女尸的画面,腐烂发臭的人体,脖子上爬满蛆幼虫的切口,还有曾建明胸口那个残忍的窟窿,她们是谁,他们做过些什么,其实都不是她浔可然应该关心的。重要的是她们被杀了,被人用各种方法,出于各种理由给杀了,抓住做这种事情的混蛋,查清真相,才是她法医浔可然应该做的事。 —————————————— 李一骥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库,抬头从隔着车玻璃看到浔可然依旧站在刚才和他聊天时的窗边,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想到那个人描绘她时用的词语,忍不住笑了。 带上蓝牙耳机,将车缓缓开出医大学,一边接通了手机上的快捷拨号。 第43页 “餵?是我……我见到她了,呵呵……没错,你说的很准……真不可思议,衣服上还带有腐尸的味道,身体里却散发着糖果的甜味,那双眼睛真干净的够可以。啊、那件事啊,那件事不急,不过……” 李一骥脸上浮现了温和却深邃的笑容。 “浔可然的确是个有趣的选项。”他对着耳机说道。 第08章 吃饭开会 开完研讨会浔可然和几个同门师兄弟被师母一同抓回家去庆祝研讨会的热烈召开,天晓得可可多么想逃走,但是看到师母开心的和过年似的,离开的话一点也说不出来,于是浑浑噩噩也被抓去常老爷子家吃晚饭。 “诶!小浔啊,听刑警队长说你现在带个实习生啊?”常老爷子抱着暖酒乐呵呵的问道。可可看看面前一桌的饭菜,师母还在厨房里兴致勃勃地烧炒,有点被拉回到现实的感觉。 “恩,一个实习生,中医大学的,叫苏晓哲,你想见他?” “好啊,反正老太婆还在烧菜,你叫他来一起吃饭嘛!” 可可笑着答应了,转身给晓哲打电话,“你师父的师父想见你,来报个道吧?” 晓哲很兴奋地答应了,让可可没想到的是,兴奋的晓哲叫上了好奇的小白,好奇的小白熘走的时候被大缯看见了,于是当可可打开常老爷子家的门时,三个大男人一块儿站在门口。 “常老爷子好!我是苏晓哲!您可亲可敬的徒弟的徒弟!”晓哲鞠躬道。 “常老师傅好!我是刑警队的白翎,您热情的仰慕者!”白翎敬礼说。 老爷子抱着暖酒乐呵呵地招唿说你们快进来呀快进来家里暖和来来坐坐坐。 “常师傅,好香恩,有饭吃啊?”大缯大大咧咧地跟了进来。 可可傻眼了,一把拉住最后进门的大缯,“你来干嘛呀?” “等会当免费司机送你回家咯!”大缯眨眨眼。 可可张嘴结舌的站在门口,大缯迅速地熘进门在餐桌上坐定。 吃完饭很自然而然地,一圈人开始谈到手头的案子,大缯将现在调查的进展给常老爷子汇报了一下,老爷子一边抽着大中华,一边眯着眼说,“清洗尸体这事儿,不是什么人都做得来的。” “所以我说,这人一定有医学方面的背景。”可可接话。 “恩……”老爷子点点头,“清洗尸体,泡福马林这两件事,很像是一些医学研究用尸体之前会做的准备工作,这人可能有点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你们可以从市里几大医学研究院查查看。” 大缯点点头,“好,明天我就安排人从这些工作地方查查看有没有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白斑?”常老爷子还不了解这个嫌疑人的情况,白翎在旁补充了下怎样在回收站发现这人的出现。 老爷子听着听着站起了身来,在沙发边转悠起来,“这事儿做的,有点蠢啊,明知道自己脸上有明显标记,还在有人看得到的地方转悠抛尸?” 可可感觉脑海中有个熟悉的光点一闪,她勐的想到之前哪一次吃饭的时候,好像谁也说过类似的话。白翎刚想开口,可可突然抬起手示意安静。 一个光点! 一个突破口似乎就在嘴边,大家安静地看着她,可可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清理尸体,是一件很细緻的事情,需要仔细、耐心、大胆和经验,抛尸之前清理尸体,除了出于习惯就是出于谨慎,但是……明知自己脸上有标记还冒着可能被看见的危险去抛尸,大胆但是很不理智……这里面,很矛盾……” 老爷子长吐一口烟,“对,有矛盾……小浔,合着尸检的情况,你来还原下他杀人的过程。” 可可闭上眼睛,“首先,他挑选受害人,花钱雇她们跟自己回家,或者去某个他事先准备好的地方,进行性&交易,在床上他将女人双手绑起来,一边做一边掐对方的脖子,应该是为了从中获取快感,根据尸体窒息死亡的表象明显可以说明他多次掐对方的脖子,直至掐死。事后他将尸体从脖子切开,清洗尸身,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能与自己联繫上的证据,然后将头颅浸泡在福马林里,收藏起来,将尸身找无人的地方随意抛弃……” 白翎轻轻地搓着手,“我明白了,浔姐你是想说,这个人有明显两种矛盾的特点,一方面他很大胆,甚至在丢人头的时候显得有点蠢,另一方面他清理尸体时很细緻抛尸很谨慎,对伐?” 可可低着头沉默着,刚才分析作案过程的时候,一种分裂的感觉一直盘旋在脑海里。 晓哲说,“或许这人真的有两种人格?不是经常有一些侦探剧里的犯人就是这样的嘛?精神分裂,或者多重人格什么的。” 常老爷子摆摆手,“这人是不是精神分裂不需要多加关注,侬,你们刑警队长应该教过的,抓犯人要的是线索、证据。他看看白翎,“你刚才说的那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还有什么目击证词?” 白翎摇摇头,“除了脸上有白斑,嫌疑人的身高啊体貌等等都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徵。” “难道不能在媒体上发通缉令吗?”晓哲看向大缯,“就白斑这个特点。” 第44页 一直闷声抽菸的大缯把菸灰抖落掉,皱着眉淡淡的说,“还不行。这事儿我和局长谈过,现在发布媒体通告还太早,我们手里根本没有很有力道的证据,也没有嫌疑人画像,一怕打草惊蛇,二怕引起群众恐慌。再说,你要怎么公布,难道说有一个专门挑坐檯小姐杀害的连环杀手出没?一旦发布这样的消息,大家都放心了哦自己还是安全的,然后万一兇手改变受害人类型,对其他落单的女孩下手或者怎样,到时候被群众口水淹死前,你先会被自己的悔恨给拖垮。” 说完大缯还瞟了一眼晓哲,鑑于他前一阵的案子里将案情捅到网上的做法,大缯这一眼里多了点威胁的成分。 晓哲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会老老实实呆着,心里嘀咕,老子的检讨还没写呢。 第09章 黑猫 “那曾建明呢?”白翎突然想到,“一个是没有头,一个是没有心脏,这两个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做的?” 大缯摇摇头,可可脸上也写着不贊同。 “不一样。”大缯吐出一口烟,很有把握地说。 “但有相似的地方啊,都是随意抛尸,都是缺少了身体的一部分,比起普通的谋杀都多了点步骤。”白翎疑惑。 “基础有些相似,但进一步从处理尸体上说,没有任何细节明显一致,砍头和挖取内脏,其实差别还挺大的,就好像豹子吃肉和鳄鱼捕食一样,看起来都对人有危险,但它们是两个物种、咯……”可可边说、边打了个饱嗝。 大缯在转头看了她一眼,失笑。 可可恶狠狠瞪了他。 而这一来一去,都被师傅常丰看在了眼里。 老爷子又点起一支烟,坐回沙发上,“凡是没有一定,我刚才就说了,你们先不要主观肯定什么,主观臆断最危险…哎呀不说这些工作上的事情了,小浔我还没找你算帐嘞!上次帮你安排的相亲你干嘛不去!?恩?你到底谈对象没有啊,你也不小了,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啦,上次你爸爸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事……” 可可刷一下站起身来,脸对着厨房声音响亮的喊了一句,“哎呀师傅你少抽点菸呀,万一被师母发现怎么办的啦~~~” 老爷子一愣,然后迅速把手里的烟往身边的白翎手里塞,还没来得及把身上菸灰给弹掉,老太太就手持扫帚冲进了书房,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刷刷刷地照过来,常老爷子双手放两侧,站直,微笑,三代良民。 老太太上前三步,拿着扫帚把指着他的肚子,“你抽菸了?死老头子?恩?” 老爷子纯真的微笑,摇头。 老太太戳戳他的肚子,“张嘴!” 老爷子保持天真的笑容,继续摇头。 老太太发飙,“叫你张嘴!别和我装傻,你肯定抽了,张嘴我闻闻,听见没有!” 老爷子捂着嘴巴踉踉跄跄往沙发上逃,老太太依依不捨地追过来,老爷子忙不迭躲到刑警队长身后。大缯只好左挡右挡,一边劝老太太放下扫帚,一边帮着解释老爷子没抽菸没抽菸真的真的烟味都是我们几个抽的。 可可微笑地从书房侧门熘走,背后老爷子投来怨念的目光,反正他现在是没胆量张嘴骂人的。 常老爷子家坐落于医学院不远处的一老式小区,三层楼的小洋房是老爷子家祖传的地产,书房侧门出去就是一个小院落,种着一大棵桂花树,秋天的时候在树下坐一会,就会被满头满脑洒满悉悉索索的小桂花。可可在小院的台阶上坐下来,夜凉如水,桂花早已消尽,这座城市的冬天总是带着水蒙蒙的寒冷,摸摸口袋,可可才发现珍宝珠吃完了,刚才在饭桌上也没吃什么,又开始想念妈妈烧的鱼。 身后的门吱呀的被打开,大缯走到台阶边挨着可可坐了下来。 “这么凉坐在外面干什么?”大缯笑着问。 可可撇撇嘴,“餵蚊子。” 大缯嘴角抽搐两下,大冬天的餵蚊子……“你太不厚道了可可,这么欺负老头。”身后房间里还传来师母咕噜咕噜的训斥声。 可可不做声。 两年前浔可然开始接替法医工作的时候,也是常老爷子正式宣布退休的日子。打那以后,除了偶尔给可可指点一下以外,老爷子几乎不过问原来的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日子闲的长出草来”。去年一次偶然的机会老爷子牵线搭桥帮警局一个小伙介绍对象成功以后,像是突然发掘出了生活的新乐趣,成天拿着俊男美女的照片四处给人当红娘,哦不,红郎。可可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人之一(常老爷子:是受益人,受益人!)总之,可可对于每次拜见老爷子时,都要附加欣赏一大堆来自警局医院第一战线精英男人的照片甚感厌烦。 于是就有了刚才一幕。 低迷的夜,院落里杂草随着风起发出唰唰的声音。 “可可……”大缯的声音低沉的有点模煳,“我一直认为你是很有胆量的女人。” 可可转头与大缯四目相对,等着下文。 “为什么在感情的事儿上你一个劲的只会逃避?” 可可的表情僵住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逃避,知道自己有一个结,但是所谓心结,就是谁也不想去打开的东西,不想去面对,不想去经歷揭开的痛。 第45页 她转过头,盯着眼前的杂草丛沉默。 大缯狠狠地嘆一口气,“浔可然小姐,我大缯从来没和人说过这种话,你甭老是用冷处理来打击我行不?你让我觉得我整个一傻帽,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横竖说出来啊……你……”哪怕狠狠拒绝我,也比现在什么都不说,问了就要逃的好。 “我是不是眼花……”可可突然喃喃的说。 “什么?什么眼花?”大缯莫名的问。 可可手往前面草丛一指,大缯顺着看去,借着屋里发出的灯光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立着一只猫,一身漆黑的毛色,轻轻摆动的尾巴上有两圈显眼的白色毛。 “不就是一只猫么。”大缯不屑,你想转移话题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可可的视线紧紧地盯住眼前的猫,“大缯,你还记不记得从交通局离开的时候,我和你说过在殡仪馆我看到一只猫,后来开着助动车在某个路口我又看到它,浑身都是黑色的,只有尾巴上有两圈白色的毛……” 大缯皱起了眉,可可说的话他还依稀记得,本以为是她为了逃避话题胡说的,没想到竟然真有这样的事情。 不对,如果眼前这只猫就是可可在殡仪馆看到的那只,三番两次在不同的地方遇见,未免太过蹊跷,简直可以说是被一只猫跟踪了! “是它……”可可眼神盯着黑猫像是出楞一般,“是同一只猫……” 大缯看向黑猫,它浑身的黑毛在昏暗的月色下发亮,两只碧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可可,如果这不是一只猫,大缯真的觉得这俩正在四目对视地进行无声的交流。 黑猫慢慢地一步一步,缓慢而无声地向可可走来。 大缯觉得嵴梁骨上一阵阵发凉,这只猫的动作完全不像是一只猫的样子,他分明感觉到可可的身体也僵直了起来。 无声的、一步一步在靠近…… “队长!”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撞到了大缯的后背,两人回过头一看,发现白翎正半推着门站在那里,“常老爷子嚷嚷找你们呢……恩?出什么事了吗?” 再回头时,眼前只有院落里点点杂草在舞动…… 第10章 墓地朝阳 牧雪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是一座座冰冷的石碑,凌晨的阴冷气息在墓园里瀰漫。据说凌晨三点是阴阳两界轮替的时刻,阳光渐起,代替阴冷的黑夜,抬手看看腕上的夜光表,三点已过了些许,但是天色还完全没有要亮的样子,如果有所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恐怕就是现在了。 墓园位于很偏僻的郊区,在它旁建有几栋小别墅,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价格非常便宜,牧雪用假名租下了其中一栋,作为自己最后的落脚处。几天前她开始住了进来,十五年来的计划终于即将进行到最后一步,心底却没有任何的激动,这几天住在小别墅里,她一如既往地失眠,今天更是如何也睡不着,放弃在床上的挣扎,她起身漫步到了墓地里。 这片墓园大约已经有二十几年的歷史了吧,墓地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这里安置着无数故事的结局,有些石碑常常被人打扫,有些则永远沉寂着,白天她从别墅里看到偶尔来祭拜亡灵的人们,就觉得一阵恍然。 有些人不想去回忆,而她拒绝去忘记。 走下台阶,牧雪的眼角突然扫到一片白色,转头看去,一个白色衣服的女孩安静的坐在上层台阶上。 乍一眼牧雪被吓了一大跳,噗通噗通的心底满是疑惑,这种时候除了自己,难道还会有人来扫墓? 不会是……鬼吧? “白衣”抬起了头,显然也被惊吓到了。 多年来的歷练让牧雪学会了最大程度的处变不惊,她凝视着几步远外的白衣女子,慢慢发现她有点眼熟,我见过她,牧雪心底说。 “你……也是来扫墓的?”牧雪先开口道。 白衣女子瞪着牧雪看了好一会,“你……是人?”她问。 牧雪点点头,“我好像见过你,前几天你有一次大清早来扫墓,骑着一辆粉红色的助动车,对么?” 白衣女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是鬼呢,大半夜的……”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大半夜的在墓地里呆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牧雪也笑了,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在冬天漆黑的夜里来扫墓,恐怕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了。她缓缓的走到白衣的身边,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我叫牧雪,你呢?” “浔可然。”女孩轻轻的说,“你是大半夜的来找谁?” 牧雪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父亲,十五年前,他被埋在这里。”她抬手指了指刚才站过的地方。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牧雪突然觉得时间好沉重,“你愿意听听我为什么在这里的原因吗?” 浔可然转头看着她,这个叫牧雪的女子有着一双安静的眼睛,擦肩的黑髮轻轻的浮动着。 牧雪将视线转向远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对父亲的记忆,很短暂。所有人都以为,父亲是跳下铁轨自杀死亡的,那个时候,我就站在他身边,我们正要乘火车去外婆家,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小雪,不要回头。’我没有听话,我回头了,我看到有一只手推了我父亲一把。”牧雪顿了顿,“那年,我十岁……没有人相信一个十岁孩子的话,所以我选择沉默……直到长大我才明白,那句不要回头的意思,他知道……他知道那个人动了杀机,他还知道,如果自己反抗或者逃脱了这一回,下一个目标,就是他的孩子,也就是我……火车往后退,我慢慢看见他的身体……被车轮碾成碎片,一块一块的…那时我手里还拽着他刚给我买的棉花糖,站在他的鲜血里……然后有很多人和我说话,我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天上好像下了雪,好像妈妈一直在叫我……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整整一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整年后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我说,‘妈妈,下雪了’,我还记得她用看死而復生的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紧紧的抱着我,哭了一整夜……” 第46页 “直到父亲被安置在这里,我还是觉得,他依旧是一块一块的,沾着鲜血,躺在轨道上。”牧雪轻轻的笑了,这笑声在浔可然的耳朵里听来却好难受,她明白那种感觉,很多年前,她也看着自己的姐姐,躺在遍地鲜艷的血红之中。 她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你看见那个人了?” 牧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认得他,父亲去世之前,他常到我家来做客,这十五年来,他一步一步,做到了一个很有势力黑帮的龙头地位,现在……” 浔可然竖起了耳朵,“现在怎样?难道已经死了?” 牧雪又笑了,她的笑容总是很安静,说出的话却又总让人很震惊,“现在……我手里捏着可以将他打入监狱的证据,这十五年来他亲手杀死人的名单,他贿赂政府官员的帐本,他走私的记录,还有……父亲被他推下火车站台时穿的那件衣服……” 一阵冷漠的风带起地上的落叶飞起,叶子转了无奈的在地上打着圈。 牧雪摊开自己的手掌,然后又握紧,“十五年前他怎样将我父亲推下站台,今天我就要怎样将他一手推下地狱。” 浔可然目瞪口呆。 只那一瞬间,似乎冬夜里墓地阴冷的风也不能吹灭的火光,在牧雪眼睛里跳跃着。 浔可然用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牧雪的眼神让她不知该怎样开口说批判的话,大义凛然的职责根本就是一种虚伪,但是以牙还牙就该加以赞赏吗?她看着地面低声的问,“復仇……是有代价的吧?” 牧雪安静的又笑了,“这个问题有人也问过我,很小的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如果你想要报復一个人,先要准备好两付棺材,一个给他,一个留给自己。’”她轻快的语气,好似在谈论天气,“你呢,浔可然?你又是为了谁,坐在黑暗的墓园里?” 浔可然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像是一时之间面对上了一堵墙,要不要推倒它把心结说出来,又是一道选择题。 天色开始变亮了。 浔可然沉默着。 牧雪的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微微明亮起来的夜色中,有种朦胧的安静。她说,“知道我为什么肯把这些话和你说么?” 可可摇头。 “因为心底不干净的人,是绝不敢半夜在墓地里呆着的。”牧雪的笑在淡淡月光下很温柔。 浔可然想了想,然后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摸出两个珍宝珠来,分给牧雪一个,嘴里的甜味一下瀰漫出一种温暖的心情,“我有个姐姐,她比我大好几岁,她的志愿是当一个医生,从小她就是尖子生,什么都优秀,我常常嫉妒又忍不住喜欢跟着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往事,可可嘴角忍不住上扬着,“她18岁那年,决定和男友一起北上去念书,害怕我吵闹,一直到临上路前两天才告诉我,那时我14岁,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懵了,转身就冲出家门……”浔可然把棒棒糖捏在手里转悠着。 “我冲过小花园,冲出弄堂,冲过马路,姐姐一直追在后面叫我的名字……突然之间她就不叫了,”浔可然深吸一口气,“我撅着嘴回头,看到她从半空中缓缓的落下,躺在地上……一辆大卡车发出很尖锐的声音从她身边冲出去,逃走了……我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姐姐躺在地上,手还向我伸来,然后地上蔓延出很多红色……” 叶子被冷风吹起,扑打在冰冷的石碑上,缓缓地落下了地。 “你恨自己么?”牧雪突然问。 浔可然半张着嘴,思考了很久才发说出话来,“不恨……但是我很后悔,我后悔自己的任性,后悔没有看见那辆车的牌照,后悔的事情太多,所以……以……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才不会再后悔。” 牧雪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你爱上谁了?” 浔可然惊讶的看着她。 “不用这么惊讶,我看得到你在害怕,有什么可以让一个半夜胆敢在墓地里吹风的小姑娘害怕的呢?……除了感情。”牧雪轻轻拨弄着手里的珍宝珠,“我明白,因为我也害怕……我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去爱的人,但是强忍着的感情还是会冒出来,偏偏为了达到我要的目的,我必须去背叛我想爱的人……那时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一想到那个人会恨自己一辈子,我就想哭……我以为,十五年前我就不知道哭是什么情绪了……” “我们两个还真像……”浔可然喃喃地说。 “是啊~”牧雪拆开了糖纸,把珍宝珠放进嘴里,一阵布丁的甜味自心底蔓延开来,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女孩,眼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却好像嘴里的糖一样,有种甜甜的美好而干净的灵魂。 牧雪伸出手,浔可然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 “浔可然,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恩?” “等太阳出来了,就下一个决心,不再逃避。” 浔可然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不逃了,等手头的案子结了,我就把心情说出来。” 第47页 “我也是,但是要等这件事办完。” “你可不能耍赖哦,要当着你爸爸的面发誓才行!” “你也是,呆会太阳出来了,要对你姐姐发誓说你会更勇敢的生活下去,否则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两人很默契的相视一笑。 也许只有这样与世隔绝的时刻,素不相识的人才会如此尽情的把心底的秘密抖出来,换一个干净的早晨,吃着甜甜的糖,并肩坐在满是墓碑的地方,等着天慢慢亮起来。 天边的云彩开始泛起红晕。 第11章 感情、觉醒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可可郁闷地一把掀开被子,早上她才回到公寓,刚向局里请了一天病假,打算好好睡一觉恢復下疲惫状态,偏偏谁这么不识相,用不断的门铃声打搅他和温暖的被窝亲密接触。 最好这人很耐打,可可咬牙地想。 大缯把手指从门铃上挪开,考虑要不要用万能钥匙直接开门呢? 私闯民宅这种词彙根本不存在于刑警队长的脑海里。 门刷地被打开了,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大缯抬眼看到头髮凌乱,穿着小背心的浔可然怒视着自己。 额……难不成还在睡觉?现在都快中午了。 可可一言不发,转身就往房间里走,丢下大缯愣了一下,继而追了过去。 “可可……餵!”大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请了病假?哪里不舒服?” 可可斜着眼瞟向他,法医大人现在浑身都不舒服,本来想开了门就揍人的,不过看看眼前这位,横竖是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出口。 怒。 怒向胆边生,可可一把甩开大缯,向卧室里走去。 大缯不明就里,自己一大早到警局就听说可可请了病假,匆匆和队里交代下任务就赶了过来,一心只想着小丫头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结果上来满怀关切却贴上可可的冷眼。 周大缯本来就不是温柔的男人,可可甩开的动作一下子激怒了他,他再次冲上前打算抓住可可好好把话问清楚,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她,只见眼前可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斜斜地倒了下去! 大缯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连思考都没有就冲上去抱住她。 此时此刻美人正穿着可爱的小背心和宽松的睡裤,小胳臂小腿都露在外,无力地被大缯搂在臂弯里,如果换一种气氛产生这样的场景,大缯会很满意,甚至得意地笑出来,可惜怀里的人现在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整一个半昏迷状态的女鬼形象。 女鬼可可还不甘心就这样昏过去,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嘀嘀咕咕说没事没事有点晕而已…… 大缯皱着眉,想狠狠骂她两句,又一阵捨不得,暗自嘆气,将可可打横抱起来走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盖好棉被,再将空调的温度调暖一点。 站在床边想了一会,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 白蒙蒙的光线晃进房间,可可有点迷茫,刚才好像有点晕乎,为什么现在又在床上了呢?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米香,可可突然想起了大缯,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因为动作太勐,又是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又倒了下去。 脑袋枕在软绵绵的枕头上,自己笑自己动作像个傻子。 两脚刚落下地面,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大缯探了个头进来,“果然醒了,别动!”然后转身又出去了,过了一会,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又走回来。 可可诧异的看着他。 “吃饭!”大缯简单直接的说。 不知为什么,可可总觉得他有点脸红,于是很不厚道地笑了。 大缯瞪了她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着可可喝粥,“当心烫。” 可可微笑不语。 大缯盯着她,“昨晚我送你回来之后,你是不是半夜又跑出去过了?” 可可一口粥差点呛到,歪着脑袋呈无知状。 “我看到你助动车的钥匙扔在餐桌上,平时你都放好在包里,是回来时疲惫随手扔的吧?” 可可低头喝粥,装聋。心里嘀咕,不愧是搞刑侦的,眼睛和贼一样尖,啧啧。 “可可,你少在肚子里骂我。”大缯说着凑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可可。 “我现在是真的、很想、立刻、把你推倒,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别给我这样做的理由!” 可可手里端着粥碗,拿着勺,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大缯,脑海里出现了解放年代的间谍片情节…… “你滴!老实滴交代!否则滴杀头!死拉拉滴!” “革命志士是绝不会屈服的!” 例如以上之类的对白,可可看着大缯严肃的脸色,是没胆说出口的,眼睛乌熘熘转了圈,思考着是实话实说死的比较快还是要么装回头晕比较容易逃过去? 大缯当刑警这么多年,眼前这小丫头片子眼珠一转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迅速地伸手去捏住可可的脸蛋,可可嗷嗷直叫顺势要把粥泼出去,大缯眼睛一瞪,“浔可然我告诉你这粥我烧了一个小时你敢洒出来一滴你给老子等着瞧!” 可可的小脸蛋被大缯捏在手里,歪着嘴巴评价道,“灰常咸……” 第48页 大缯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冷笑着,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味道,可可一犹豫,就错过了逃走的机会。 大缯原本捏她脸蛋的手托住可可小脑袋,一个吻就直接落了下去。 他是准备好对付可可的挣扎,大缯很清楚,第一次吻她可可是吓楞掉所以没反抗,但第二次再吻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打断他,他时刻准备着撤退,没想到可可完全没有反应,说不上算是热情,不过也没有不愿意的迹象。大缯内心一阵惊喜,越发投入起来…… 可可还是挣扎着推开了他。 脸色点白里透红,可可用一种毫无自觉的诱惑声音说,“下……” 大缯觉得自己的唿吸都重了起来,“……什么?” 可可抬头看窗外,“下雪了。” 大缯愣了一下,继而咬牙,这个破坏气氛的小妮子。 咬牙咬牙咬牙。 可可又回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大缯越发火大,慢慢靠近她。 可可立即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诶!诶!冷静哦!冷静!我要喝粥,我饿,我头晕,你再……那什么,我可要拔解剖刀出来了。” 大缯盯着她看了会,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回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生闷气去了。 第12章 模煳的宣言 可可慢悠悠地把粥喝完,窗外的天变得明亮而白,小小的雪团晃悠着从窗边经过,初冬的第一场雪,从开足了暖风的房间里看去,带着温暖的冬天气息。 忍不住突然就笑了,小时候生病,姐姐总是和妈妈一起闹骗自己喝药,不管什么药,她都要看到姐姐也吃她才肯吃,否则就哭闹耍赖不止,于是姐姐总是为了她喝下很多不必要的药水,姐姐离开之后,很多人都说浔可然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别说是再苦的药,就是刚接触解剖课时每天都吃不下饭,她也一声不吭地坚持了过来。 想着突然觉得很美好,那些曾刻意去忘记的人和事。 大缯瞥了眼傻笑的可可,一缕髮丝从可可耳际悄悄滑落,连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画出一道弯弯的曲线。 “大缯,你喜欢我啊?”可可眼睛看着窗外的雪花,傻愣愣的问。 大缯默默地看着她,不出声,也不反驳。 “喜欢……我……什么啊?” 大缯沉默了一会,才道,“不知道。” 可可嘴角抽搐了两下,这是什么答案。 大缯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喜欢可可什么,就是在不知不觉中,会对这个认真又倔强的女孩感到心疼,想保护她,明知道她发起狠来也许自己也拼不过…… 可可明显感觉到大缯的视线快把自己给烧掉了,她把眼神继续定在窗户上,实在是觉得没有勇气面对沙发上那个男人高温的视线,“那个……大缯,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大缯安静着。 “也没什么,就是……那啥……恩……就是我嘛……”别人家小姑娘是怎么说我也喜欢你这种噁心的话的?为什么这几个字突然变得这么绕口来着。 也难怪,别人家小姑娘在看你爱我我也爱你的偶像剧时,可可在分辨尸斑与死前伤的不同。 所以面对窗外温柔的雪花,还有身边快要烧穿人的眼光,可可越发觉得这几个字好像突然在喉咙里打了个结,脸慢慢的就红了,但还是没憋出来。 真要命。 大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空调里吹出的暖风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响声,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人突然都成了哑巴,空气中似乎有一道界限,在等着可可用一句话去跨越,偏偏这句话需要大量的肾上腺素,可可的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又张开,就是没吐出字来…… 大缯很耐心的等待一个时刻。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靠!哪个不要命的!”大缯蹭蹭地冲出卧室,杀气腾腾。 可可愣住了,想到刚才大缯不停按门铃惹自己发火,不由地笑着觉得现世报真是快。 门打开,李一骥疑惑地看着面前眼中充斥着怒火的男人,而大缯也瞪着门外从未见过的男子。 “我找浔可然。”李一骥微笑着。 “你是谁?”大缯满脸都是警惕。 李一骥保持绅士的笑容,“我是她一个朋友,她在家吧?” 大缯继续瞪着他,身子挡在门前,上下打量着李一骥的样子,不掩饰的敌意。 找上家门来的男人?什么朋友!? 李一骥眼尖,看见走出卧室的可可,“嗨,小浔!你怎么没来啊?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可可愣了下,勐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我忘了,抱歉,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去。”之前和李一骥约好了去博物馆看一些古代干尸,这种好事可可才不会放过,不料昨晚去了趟墓地,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 “哦…”李一骥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挡住自己进门的大缯。 那一眼看在大缯眼里充满了挑衅的意思,他心里一下子烧起了一把怒气,不过反而却冷静了下来,侧身让开路,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在李一骥身后,好似一只随时准备背后攻击敌人的猎豹。 第49页 李一骥顺其自然地走进屋,“我在博物馆等了你很久,打你手机也不通,我知道做警察的有规定不能随便关手机,所以担心你出什么事儿了就来看看。” 可可微笑着,“手机大概没电了,我刚睡醒,真抱歉,也忘了和你说一声,今天真不能去看那个展览了,下周吧。” “可可,”大缯突然插话进来,“你告诉过这傢伙你的家地址么?”可可不是个毫无警惕的人,尤其是上次差点被掐死之后,大缯也感觉得到她很多安全措施特意加强了,包括家里的门锁都换过。 可可一下子愣住了,惊讶之中缓缓的说,“没有……” 那李一骥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大缯浑身都绷紧,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李一骥,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李一骥举起双手,带着有点狡猾的笑容,“啊呀呀别紧张,我交代我交代,呵呵。”他的眼神飘向了客厅的小餐桌,上面还摊开放着无头女尸案的一些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装着人头的紫檀木盒子特写。 “我知道你是因为它,”李一骥用下巴示意着紫檀木盒的照片说。 “你认识……” “巍薇。”李一骥接过可可的话,“我需要人帮一个忙,巍薇阿姨就向我提到了你,于是我稍稍做了点调查,关于你的。” 李一骥还是微笑看着可可,让她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他就是用这种笑容站在自己身后,那时自己觉得他深藏不露,笑容很温柔,但却藏着狡猾的光。 “不信你可以去问巍薇。” “我信你。”可可说的理所当然。 这下大缯和李一骥都愣了愣。 李一骥笑的更温柔了,“你这么容易就信我了?” 可可脸上也泛出了掩藏着狡猾的温柔笑意,“因为你长得帅而且看起来很有钱呗,李、教、授。” 感觉到背后大缯瞬间散发出的腾腾杀气,李先生发自心底哀鸣起来,小浔你故意的是吧,以后我都得在这座城市刑警大队长的杀意腾腾中过日子了,啧啧,现在的小盆友怎么都这么损。 不过脸上还是泛着绅士的笑,“谢谢浔法医的爱戴,既然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刚跨出一步就被喊住。 “等等、李一骥,你前年发表过一篇论文,关于如何通过辨骨来復原人头像,对吧?”虽然是问句,可可的语气却是确定的。 李一骥微微挑眉。 “你不是唯一个喜欢调查别人背景的。”可可直言。 “是……”李一骥瞟了一眼桌上的盒子,“你想要我復原这个紫檀木盒子里、装过的人头?” 可可拿起桌上的照片,有点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 李一骥笑的高深莫测,“这个盒子,本来就是我送给巍薇的,当然知道她会用这盒子装什么。” “这盒子之前也装过人头?”这下大缯也凑进来好奇了一把。 “想知道这盒子被发掘出来的时候,装的是什么?”李先生的笑容开始狡诈。 大缯沉默不语,可可点点头,脸上散发出八卦的光芒。 李一骥笑着向门口慢悠悠的走去,一直即将跨出门时才传出一句感嘆,“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可可张着嘴愣在原地。 “带着头骨的数据,到博物馆来找我就行,抱歉打扰两位好事咯。”说完,李一骥大笑离去。 第13章 犯罪心理分析师 白翎在和王爱国嚼舌头。 “周队的脸好黑。”白翎压低声音说。 “恩,眼圈也很黑。”王爱国搭腔。 “虽然平时通宵熬夜盯梢目标眼圈也会黑。”白翎说。 “不过今天早上开始这个神情就是不对啊。”王爱国一脸深沉。 “那表情……怎么说呢,就好像……恩……”白翎翻着白眼。 “欲求不满。”薛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冒出这么一句。 白翎和王爱国一惊,扑上去压住他,“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直接?万一被周队听见怎么办!?” “就是就是,他老人家听见了我们三个都完蛋,大手一挥,我们肯定被发配到山区去。” “不对,是发配到派出所去。” “派出所缺人?” “最近年底人口普查呢。” 噢……大家恍然大悟。 薛阳也学着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啊,你们没看见早上浔法医是坐着周队的车来上班的么?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昨晚他们在一块儿呗。”薛阳很严肃地得出结论。 噢…… “但是浔法医和我们打招唿的时候特别神清气爽,这又说明什么?”薛阳继续嘀咕。 “什么什么?你们在聊什么?”徐婉丽捧着咖啡杯也凑了过来。 薛阳用一种分析案情的语调缓缓道来,“昨晚周队和浔法医在一块,孤男寡女。接着就是今天早上浔法医很神清气爽的,但周队带着黑眼圈一脸没睡好的样子,你们自个儿想想看?” 第50页 噢噢噢噢……大家又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欲求不满啊…… 周大缯打开办公室的门出来泡茶,发现白翎几个都带着一脸同情的神色看着他,又是递咖啡又是帮点菸,正纳闷着呢,这时局长带着一个年轻女人走进了刑警大队的办公室。 “小周你来一下,”局长对捧着茶杯的大缯招着手,“这位是古吉,古女士是总局聘请的犯罪心理专家,这个无头女尸的案子啊,上面都很重视,一定要在没有扩大影响之前抓住兇手,所以你们有什么想法相互探讨一下哈,探讨一下。” 说着局长用一种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办公室,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古吉有着一张精英女人的脸,穿着时髦,高跟鞋復古套装一身齐备,让大缯不由地就想到曾经某个女人…… “你好。”周大缯虽然伸出手,脸上却毫无表情。 古吉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握手。 —————————————— 可可推开会议室的门,“大缯?局长说你们找我开会?” 大缯刚想向可可介绍身边这位犯罪心理专家,却看到古吉反应比他还快地起身向可可迎了过去。 “浔可然么?你好,我姓古,古代的古,单名吉,吉利的吉。”说着热情地握住可可的手。 可可不设防愣住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觉得怎么古吉突然变得好热情。 白翎偷瞄一眼大缯。 “我们……认识?”可可眨眨眼,一脸茫然。 古吉摇摇头,“我们没见过面,不过对你,我留意很久了。” 可可才明白过来,大约又是自己在电视里露面那次结下的缘由。大概很多公众人物都有过这样奇怪的经验,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却告诉你“我留意你很久了”之类的话,不过对于第一次遇到这样说法的可可来说却很诡异,她本来就不习惯被人关注的感觉,徐丽的案子审判结果出来之前,许多媒体每天都在公安局附近转悠,想抓住机会採访她的感想,那种无孔不入的声势把这个一半工作时间都在和亡者打交道的小姑娘给吓到了,每天进进出出都带着口罩太阳镜,好像做贼一样尽量贴着墙缝走,一直到徐丽的案子法院下了一个定论,舆论慢慢消散了温度,可可才倍感轻松地恢復了原先的生活。 眼前这个热情地握住自己手的古小姐,让可可突然回忆起了那种被人盯上的恐怖感,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然后用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谢谢您的关心,能不能……麻烦你松手?”变态、再不松手老子不客气了,眼神里说。 古吉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可可,却依旧热情地握住可可的手不放,连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开始觉得有一点尴尬。她压低了声音却又用其他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到,“看看谁正瞪着我?这样你就能看出这房间里谁对你有意思了嘛!” 可可瞬间僵化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答这句。 古吉盯住可可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爽朗地笑了,“一句玩笑而已,对吧周队长?” 周大缯嘴角微微抽搐两下,假装没听见,“白翎你们先向古小姐介绍一下这案子的概况。” 古吉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摆着手,“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古吉就行。虽然局长说我是什么上面聘请的犯罪心理专家,不过其实犯罪心理的理论对破案究竟能有多大的实际帮助是一个难以估摸的事情,在座的各位都是这一行的能手,我的意见你们不要笑话就好。案情的报告局长昨天给我看过了,不必花时间重复。我们直接讨论吧?” 古吉一番话正说到了大家心坎里,不仅打消了他们对于“上面派来的人”本能的距离感,更是因为古吉婉转的马屁而暗自舒坦起来。 大缯瞄了一眼这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他不清楚,不过单就这番话来说,倒是很会收拢人心的角色,不愧是搞心理学的。 “那,我们自己人之间都习惯直来直往,你也看过案情报告,有什么想法么?” 古吉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翻开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两眼。 “我们先说无头的案子吧,我看的报告是前天提交给局长的,这两天有什么新的进展发现么?”古吉问。 大家都摇了摇头。 “那我直说了,我觉得,嫌疑人有两个人。” 第14章 舒适区 “我觉得,嫌疑人有两个人。” 古吉的话一出,会议室里各人的反应都不同,白翎薛阳他们觉得很惊讶,大缯皱着眉看了看可可,这话让他想到可可之前说犯罪过程中有一种矛盾的特点,可可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古吉扫视了一下大家的表情,然后继续说到,“看来周队长也想到这一点了,你的表情一点也没有惊讶,浔法医应该也留意到了吧?报告上你说尸体清洗的非常干净,说明这人细緻认真,但是这么精细的人,怎么会把有意保留起来的人头随便就扔在废品回收站?那地方人进人出,人头没多久一定会被发现,所以我觉得这事儿是两个人做的,你们可以想像成他们,一个孔武有力,一个擅于智谋,两个男人共同犯下的罪行。是谁掐死被害人我不敢下定论,但是保留头颅这一点我觉得是比较细緻的那人的决定,包括选择被害人的类型,还有抛尸的地点,而执行抛尸这事儿需要很大力气,则是比较有勇无谋的那位,也就是你们认为出现在废品回收站里,脸上有白斑的那个男人,另外,针对上面说过的,废品回收站里出现的人头,我认为是一个特例,很有可能不是那个精细男人的决定,而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白斑男人擅自把这个人头给扔掉了,因为一直没有被抓住的迹象,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警察抓不到自己,人头扔在哪里都无所谓。” 第51页 “说到意外,人头不是被老鼠咬过的痕迹嘛?”王爱国接话说。 古吉点点头,“有可能,你提到老鼠我又想到另一点,我想问下浔法医,像人头的保存,是不是必需要冷库才行?” 可可抬头,“未必,就现在大冬天这温度,一般阴冷一点的地方都可以,比如地下室,全木结构的老房子,或者长期开冷空调的房间都有可能,再说人头是经过防腐处理的。” 古吉点着头,“那就是可能性比较多,不过我还是认为,保存的头颅被老鼠咬过这点可以看出嫌疑人所在的环境并不怎么好,大多数市区的住宅小区都已经把老鼠灭绝的差不多了,用来保存人头的地方一定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才不至于因为意外被人发现,这样可控的地方也会被老鼠偷袭到,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可能很保密,但是并不干净。周队你们这里有全市的地图吗?” 大缯点点头,示意薛阳他们把全市地图贴在大黑板上。 古吉拿着一只红笔走近地图,“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地点在哪?” 白翎翻看下桌上的记录,“中环绿地。” 古吉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然后画上一个红色的圆,“在市郊的东南,第二具尸体?” 大缯说,“严中路一块停工的工地上。” 古吉转身看了一眼,大缯对案情的熟悉度已经让他完全不用看资料都记得清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尸体,看到他示意自己,于是大缯走过去画出那块工地的位置。 “在靠近很东面的市郊。”古吉说,“最近发现的第三具在公园,也就是这里,本市的北面的森林公园。但是三具尸体唯一匹配的一个人头,发现地是在城市西南面的一个废品回收站。” 大缯抬了抬眉,显然已经猜到古吉要说什么,他转身要薛阳把废品回收站附近一公里的详细地图列印出来。 白翎和可可他们还显得很疑惑。 古吉把红色的区域都画出来之后继续说,“这就是我刚才说人头是一个罪犯计划之外的事儿的原因,你们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安全的生活区域,在自己平时居住熟悉的环境周围会感到很安全和舒适,而抛尸地的选择,往往是取相反的方向,以自己经常出没的地方为圆心,在自己认为熟悉的半径区域之外,通常是抛尸地的选择方式,简单的说就是越远越好,这是犯罪心理一种不由自主的想法,一是怕抛尸过程中被认识的人看见,二是怕警察在周围排查时发现自己可疑,所以抛尸地点的选择有一定的说明性,三具尸体的发现地不同,但是从大地图上看,都位于本市的东线,东南的绿地,东面的工地,公园也是北面靠东,但是恰恰人头的位置却在西南的废品站。” “你的意思是,尸体的抛弃点都是嫌疑人有计划的挑选好的,但是人头的抛弃点却是仓促的意外?”白翎摸着下巴插问了一句。 古吉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缯从薛阳手里接过废品回收站的放大地图,“而且这很可能是两个人做的事儿,一个有计划性,一个冲动无谋,认为只要不要扔在家附近不就行了?所以,”大缯把大地图贴在另一边的墙上,“这两人出没的地点,很可能就在废品回收站不远。” 大傢伙都凑了过来,废品回收站不远处有华隆殡仪馆,也就是可可拿到人头的地方,还有两三个小区,一个大型购物超市,三所学校,两家医院。 大缯指着西边两块城乡结合住宅区,“城郊结合的小区卫生环境比市区差一些,有老鼠出没的可能性大一些,白翎,薛阳,王爱国,你们和重案三组的人合作,明天开始分头以废品回收站为中心,打听周围有没有脸上有白斑的男人。” “诶?这要问到什么时候啊?”徐婉丽摸着后脑袋露出同情的表情。 大缯哼一声,“你以为警察是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么?没线索的时候没日没夜的排查周围情况,一点点可能都不放过,这才是工作。” 徐婉丽吐了吐舌头。 “那古吉,关于无心脏的案子……” “哦,我正要说到这个,无心脏的案子、从我犯罪心理的专业角度来讲,现在资料还太少,出判断未免太过草率。”古吉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夹。 大缯眯起眼,他突然觉得古吉好像有所隐瞒。 “所以、”古吉合上文件夹,“曾建明的案子,我会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另外我可能申请调取一下之前周边地区的犯罪记录。” “对了,”大缯突然转头看向徐婉丽,“我上次让你在过去一年的报案记录里寻找类似的案子……” “哦哦对,我正要和你说呢队长,昨天我发了邮件给你的啊,关于可疑的相似案件有两件强/奸案,还有一起强/奸未遂,那个女人被人下了迷药,醒来时被绑在床头,罪犯已经不见了,她发现自己被掐过脖子,但是检验报告证明没有受到侵犯,这点和我们的案子很有点相似呢,我已经联繫到她了,等下中午会过来做个笔录。” “什么时候的案子?”白翎问。 “好像是8月十几号。” “第一具尸体发现之前,”可可接着说,抬头,正遇上古吉贊同的眼神。 第52页 古吉点头,“很像是个预演。让他,或者他们的胆子更大,然后就不仅止于强/暴,还有谋杀。” 第15章 莫名好感 “白翎,要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三组的组长,看下午他们能不能派出人手一起去排查?”薛阳问到。 “诶?现在?我饿了啊,能不能先吃午饭?” 薛阳拍了他一下,“你没听见刚才古吉说的那些话么?第一具尸体发现的时间是9月7号,第二具尸体的发现时10月25号,中间罪犯的冷静期大约有33天,但是第三具尸体的发现时间是11月14,抛弃时间更早几天的话,这期间的冷静期只有十几天,罪犯的冷静期越来越短,他渴望的犯罪程度会越来越高,就好像吃药会有耐药性一样,他会越来越不满足,杀人的时间间隔也会越来越短,所以如果我们不抓紧……” “行了行了大哥我明白我明白,我都知道,但是也不差我这一顿中饭吧?不吃饭我会饿死掉的。” 薛阳瞪着他,“我觉得不会,不如我们试验一下。” 白翎抱着脑袋熬叫,“我不要和你撘组,你个魔鬼,我要温柔的王爱国啊啊王爱国~~~” “王爱国吃饭去了。”薛阳理所当然地说。 白翎:…… —————————————— 会议室里,古吉和周大缯两人各自抽着烟,一时相对无言。 “直话直说吧,古吉。”大缯弹了弹菸灰,“上面希望你来‘指导工作’到什么地步?” 古吉抽的薄荷烟有股淡淡的清凉,“周队你放心,这次来不是上面的意思,是我主动请缨,对你们办案没有任何所谓的指导工作。这样和你说吧,这次过来与其说是因为这案子,不如说……是因为浔可然。” 大缯愣住了,指尖的菸灰悄然落在地毯上。 古吉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离开了会议室,抬头就看到浔可然站在不远处的报刊架前一动不动,他忍不住好悄然凑过去,看见可可正对着今天的报纸出神,标题特大的红色字体显得很醒目。 “黑道教父正式被检方逮捕,无名律师提交罪证定案!” 可可在出神,文章里的名字对她来说都很陌生,什么教父啊,什么黑道之类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她生活中有过什么痕迹,但是她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无名……律师!? “嗨!”古吉叫住了她,“浔法医,我听见他们都叫你可可?” 可可还有点迷茫,回身看着古吉,傻傻地点了点头。 古吉瞟了一眼让可可出神的报纸,没有做任何好奇地反应,反而依旧笑嘻嘻,“可可,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么?” 办公室就有这种特点,隔开了座位却隔不开空气,而声音就是靠空气传播的,于是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白翎、薛阳都听见了这句话,瞬间八卦的同学们开始内心沸腾了。 嗷嗷嗷晚上有空一起吃饭么?这不是我们周队的专用台词么!?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而且还是个女人!?难道她喜欢女人!? 程咬金正在继续努力诱拐可可。 大缯推门出现在了办公室,看见古吉盯着可可叽叽咕咕,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反正是个女人而已。 可可被古吉问的一阵汗毛竖起的感觉,看见大缯的出现好像一颗救命稻草,指着他就说,“他去我就去。” 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了,这话简直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说出来的,“要是谁谁一起去,我就去。” 古吉却一点嘲笑的语气也没有,勐一回头对着大缯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地笑,“周队,你也要一起来么?” 一时间办公室的人都看向周大队长,大缯嘴角抽搐两下,挡不住的尴尬扑面而来,偏偏导致这种情况的又是可可,好在大缯多年和罪犯打交道的经验早就成就了一番城墙般的厚脸皮。 大掌一挥,他很豪迈地笑道,“那里的话,古吉风尘僕僕特地来协助我们办案,请客吃饭是必须的,今晚醉仙楼,全队一起哈哈。”看到时候不轮流灌死你。 大家纷纷顺着队长大人的话点头嘻嘻哈哈起来,于是古吉计划中的两人晚餐。愣是被周大队长给搞成了全队大聚餐,还好古吉修养好,只是微微笑着。 可可趁没人注意就悄悄熘出了办公室,手里还握着那张报纸,边走边看着文章里的句子,她终于想起那个名字。 牧雪。 那个阳光升起的凌晨,在阴森的墓地里带着復仇的火焰的女子。 哐当! 可可被撞了一下,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神情恐慌的看着自己。 “对不起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女人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惊慌。 可可摆摆手,“是我自己一边看报纸一边走路,没关系你别介意,对了,你找谁?” “我……那个,”手指搅着衣角,女人很犹豫的说,“那个,刑警队的徐小姐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做笔录,我…我找不到刑警队在哪里。” 可可想起来开会时徐婉莉说过一起很类似的案子请当事人过来坐笔录的事情,恐怕就是眼前这位。 第53页 “我带你去。”可可说。 女人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刑警队的法医,来这边。” “哦!哦,”女人一路匆匆跟着可可,“我,我叫王渲渲。” 可可微微点了点头,将王渲渲带到了徐婉莉那里,看着面前这个诚惶诚恐的女人,让可可不由自主会想到验尸台上无头的那些尸体。 运气,有时候命运的不同方向,复杂到无以言表,只能简单用运气来表达了。 第16章 前奏曲 隔开小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可可看着薛阳和徐婉丽对王渲渲录证词。 王渲渲的工作是值班护士,几个月前的晚上,她一个人下班,刚走到家门口就被人用药迷晕,醒来时发觉自己被绑在自己家的床头,随即报案,当时在医生的检查报告上,有性侵犯的痕迹,还有颈部被掐勒的痕迹,以及双手被绑的伤痕,但是因为从始至终王渲渲都没有清醒的意识,根本说不清罪犯的样子,甚至连罪犯是几个人她都搞不清,线索太少,于是案子一度搁浅,成了一道悬案。 不久前大缯让徐婉丽调查近几个月来发生过类似的案件,于是这道悬案又浮现了出来。 “可可,你怎么看?”古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审讯室旁的观察房,神情完全不同于之前,微微眯起眼,视线所到皆带着审视的目光。 在玻璃这头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审讯室的情况,但从审讯室里看这面玻璃就好像一堵普通的黒墙而已。 可可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玻璃那边的王渲渲几次说到当时的情况就脸色惨白,可可能分辨出她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古吉将视线也转向玻璃那头,“很可怜,也很幸运的人。有办法确定她和我们的案子有关吗?” 可可摇摇头,暂时没有。 比起验尸台上没有头的遗体,的确,可以说是幸运的吧。 “你觉得是一个前奏么?”可可问。 “恩,无头女尸的前奏,在王渲渲这里他顺利达到了强暴和掐勒的目的,但是再次实行这一套的时候出现的麻烦,比如说被害人没有被迷晕,或者中途醒来,看见了他的脸,于是为了继续达到目的他选择杀人灭口。” “你刚才说他们可能有两个人。” 古吉点点头。 可可用手指着审讯室,“这个前奏,如果真的和我们现在查的是同一伙人所作,你觉得当时就是两个人么?” 古吉若有所思地在观察房里踱着步子,“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说,两人的合谋通常是以一个主导型人格和一个依附型组成,两人相类似的犯罪冲动相互交叉,加速了他们将犯罪幻想变成现实的过程,可可,你对无头女尸是最了解的,那唯一发现的人头,有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可可低眉,“至今只能看出他们对人头做了防腐处理,人头有被鼠类啃咬的痕迹,没有发现唾液以及dna标本。” 古吉又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燃,“所以,人头被保留下来,就是整个犯罪过程中其实不必要的步骤,他可以将尸身清洗干净,我觉得头颅也一样,但是头颅被保留下来了,还做了防腐处理。” 可可抬头看着古吉,“他们想收藏。” 古吉点点头,“这可以算是他们的犯罪签名吧,与别的犯罪方式不同的,特别的标记。” “古小姐,我刚才问你的是这个……”可可指了指玻璃窗后的审讯室。 “请叫我古吉,”古吉好脾气地笑着,“我要说到了嘛,关于这个前奏,你也看到当时的检验报告里,王渲渲脖子上有被双手掐过的痕迹,说明在这个案子里,已经出现了对掐勒的需求,另外,跟踪被害人到家门口,然后乘机迷晕她,完事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样的手法其实很聪明,我觉得这个前奏是不是已经是两人行动我不清楚,但是主导型人格肯定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 可可眼神看向玻璃另一边的王渲渲,话却是对着身后的古吉说,“我们假设他叫a,主导型人格,策划并实施了从王渲渲这个案子开始,一系列对女性的姦淫、掐勒、谋杀案。” “对,a主导和策划了这些,包括之后尸体的抛弃方式,还有头颅被割下来这件事,而依附型人格的b则是听从他的计划,实施了这一过程中a做不到的事情,也许是体力活,或者是杀人。” “杀人?” “对,因为王渲渲活着,假设王渲渲的案子只有a一个人所犯,那么杀掉被害人也许并不是他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出于灭口的目的他必须实行,于是他开始需要b。当然,”古吉顿了一顿,“这些都是我的推论,在证据不足之前,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王渲渲站起了身,看来笔录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可转身看着古吉,眼前这个犯罪心灵专家刚见面时的热情,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但是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睿智而理性的女老师,温和的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却听来头头是道。 “你应该把刚才那些分析说给大缯听。”可可说。 古吉又笑了,“下午我会写分析报告直接交给周队长,看来你终于放下对我的戒备了啊?” 第54页 可可微笑,不语。 “也许我该对刚才冒失的热情表示道歉,我只是看到你很高兴而已。”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可可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 “我可以问问,你对无心脏那个案子的看法吗?”古吉笑容不变,眼神中却带着更多审视。 可可想了想,“从哪方面的看法?没有心脏,还是死者的身份?” “……都可以。” “都没什么看法,”可可直言,“死者的身份,只不过为我查出他身前发生的事做一个参考,至于没有心脏这件事,我和你的看法一样,我还没遇到过相似的手法,但我想,应该不会是个例,个别案例一般不是为情为钱就是为仇,没道理要挖取心脏这么极端,而且如果是第一次杀人……” “要么情绪失控,过度破坏尸体,要么精心谋划,挖取心脏是有目的的。”古吉补充了可可的话,而且发现两人在这一点上想法很相似。 “但曾建明的尸体除了没有心脏,没有其他过度伤害的痕迹,所以不是因为一时激愤被杀。” “那就是有目的性谋杀,挖取心脏,你尸检做过了?”古吉问。 可可摇摇头。 “那等你尸检结束,又更多信息了我们再分析吧。”古吉说完,微笑着离开了观察房。 可可回头,看到玻璃对面,王渲渲在笔录书上微微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走出门外走廊,古吉脸上重新保持回职业素养的笑容,走到了悄无人息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快捷键。 “餵?是我,我和浔可然聊过了……她对那个案子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如果她不是无辜的,那只能说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双性分裂人格,很善于伪装自己,因为我看不出她对案子有任何、特别的情感……” “我知道……”古吉打量了下周围有没有人,“我会继续监控她的。” 第17章 比鬼魅更恐怖的 再见到一身红色长裙的巍薇其实并没有隔多久,但第二次跨入那个挂着“奠”字的门口,可可还是觉得一阵恍惚。无头女尸连环案的第一个头颅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虽然至今案情还在混沌中摸索,但是人头的发现像是一道界限,慢慢地将整件事情拉出水面。 书架上放着的诡异照片依旧在原处,可可流连于发黄的照片间,安静地等待着。 “浔可然。”巍薇从门帘后走了出来。 “哦,我来归还你的盒子。”可可将手中紫檀木盒放在桌上。 “你们的物证不用保留它么?” “该做的检验都做好了,盒子是你之后装人头时用的,基本上没有什么证据力度,再说……盒子好像很珍贵。” 巍薇一愣,继而发出咯咯咯的轻笑,“你遇见李一骥了对不对?” 可可点点头,想起李一骥那天离开之前说的那句话,没由来的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忍了又忍,她才没开口问巍薇这个紫檀木盒的由来。 巍薇也不说下去,一双黑瞳好像会发光一般,紧紧地盯住可可。 “浔可然……”巍薇的声音很轻,好像在空气中飘忽起来,“你最近接触了什么陌生人?” 可可莫名地看着她。 “你身上……有一股不该有的味道。” 可可皱起了眉,她对巍薇的认识总是很奇怪,努力不去想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偏偏她总是会说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来,“什么意思?” “你也许觉得我是在装神弄鬼,但我很认真的在告诉你,你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了。” “啊?”可可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身红色长裙的女人。 “你可以这样理解,每个人都会有特别的味道,不止是气味,更像是一种围绕在你周围的气场,我可以感觉的到,那个人头的制造者,那个人的气场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那股残暴、血腥、扭曲的味道。” 可可瞠目结舌地楞在那里。 那个人的气场,哪个人? “你是说……兇手?” 巍薇安静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让可可不由自主想到那只黑猫,那双在黑夜中闪烁着诡异神色的瞳孔,被它盯上时不由自主的感到的一阵战慄,第一次见到那只黑猫,不也就是在这里么。 “巍薇,你……养猫吗?” 巍薇摇了摇头。 可可张嘴想说又迟疑了起来,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有一只黑猫,我这几天总是在不同的地方遇见,每次遇到它,都会觉得很……” “纯黑的猫?” “尾巴上有两圈白色毛,其他地方都是黑色的,眼睛好像是绿色。”可可也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错觉,总在想起那双闪烁的猫眼时联想到一簇绿色的火焰。 巍薇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转身,却开始倒茶,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你知道歷史上,黑猫一直是一种特别的生物么?” 可可不明所以地摇头。 “古埃及神话里,猫是地狱之门的守护者,中国古墓中,有一种悽厉的镇墓兽叫做猫鬼,而所有的猫之中,黑猫是最为独特的。” 第55页 可可打断巍薇的话,“如果你想要说鬼故事就不必了……” “我不是在吓唬你,”巍薇的声音突然抬高,变得严厉起来,好像面对不听教的学生,“别人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巍薇告诉你,被残杀而死的黑猫,通常会带有冤死的灵魂。” 巍薇表情很严肃,“尤其你遇到的,又是这么一只古怪的猫。” 可可的师傅常丰总是在教导说,你们注意不要搞迷信,要用科学的方式看待法医工作,但是紧跟着又会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气说,我们的科学也是正在发展中的,尚有很多事情不能用现有的知识去解释,不代表他们就没有道理,要千万注意,一,要时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二,千万不要让自己迷失在对未知的恐惧里。 可可觉得自己现在就站在这么一个岔路口,巍薇的话像是一道鬼魅的咒语,在提醒着可可也许真的有什么不可知的东西盯上了自己,另一面自己一路走来的经验在努力告诉她,我所做的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巍薇轻轻嘆了一口气,那个冒着热气的水壶又发出烧开水的声响,吱吱的声音迴荡在安静的房间里,窗口的小风铃微微摇摆着。 “浔可然,你害怕鬼魂么?” 可可不出声。 “在我看来,人心中的魔鬼,远比鬼魅更可怕。”巍薇说这话的时候瞄了眼书架上发黄的照片,然后低眉安静地喝着茶。 可可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那些发黄的相片里,有谁曾经做过什么,能让你这样感慨? —————————————— 离开了巍薇的小木屋,她的话却依然在可可耳边飘忽,浔可然,不要忽略你的直觉,它会救你的命。 眼前是殡仪馆后花园的葱郁之色,恍惚间原来已经黄昏,虽然坐落于市中心地段,但殡仪馆永远是个安静的地方,没有人会愿意在这里静静驻留,太阳剩下最后一点点余热在树叶间跳跃,淡白色的小碎花铺满草地莎莎摇摆,可可用力拍拍脸颊,想把有些飘忽的思绪集中起来,巍薇说的这些,该怎么解释,一份灵异的直觉?或者一种好意的提醒? 大衣口袋突然呜呜呜地震动起来,手机响了。 “可可,你在哪里?”大缯的声音让浔可然有一种突然找到方向的依託感。 “华隆殡仪馆,我正要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都快天黑了你跑到殡仪馆去干什么!?晚上还要请古吉吃饭你忘了么?呆在门口不许动,十分钟我就到。” 可可很想辩论说自己到这里的时候离天黑还差远了呢,但是不知怎么地,大缯那种急切的语气,让她突然心底很暖和,原来有个人担心自己,是这么一种感觉。 “嗯,我等你。” 挂断电话,带着不同于之前的轻快步伐,她向大门口走去。 浔可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微微摇摆的草丛中,一抹漆黑的影子安静地伫立着。 第18章 蹲守在家门口的黑猫 晚上全队大聚餐之后,大缯照旧把可可送到了公寓楼下。 “其实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可可嘀嘀咕咕。 “有专车送你还不满意!?”大缯哭笑不得地说。 “专车是好,但是专车要是有警灯,感觉很奇怪的好嘛,楼下大妈最近老问我,小浔啊小浔,你咋又被警车送回来了啊?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啊?” 大缯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下次你再不听话,我就穿着警服把你送到家门口去,让大叔大妈都看热闹。” 可可撇着嘴,不作回应。 “浔可然,你又在心底骂我了是不是?”大缯语带威胁,声音却很愉快。 “你讨骂。”可可嘀咕。 “你再说一次试试,恩?”大缯把车缓缓停在公寓楼下,熄了火,把手伸向可可。 可可一边躲闪大缯的魔爪一边叫道,“你酒后驾车!我要告诉夏源师兄去,明早就扣了你的驾照!” “嘿呀,你反了你,我就喝了半杯不到!”大缯说着要去捏她的小脸蛋。 噼里啪啦一阵打闹,可可还是被大缯抓住了,心底很怨念的想,明早就去报名学擒拿格斗,哼哼哼。 —————————————— 看着可可的背影消失在暗色的小路口,大缯的打开车窗,点起烟。 迷绕的烟色被风吹散,大缯安静地呆在车里不动,这几天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以说是一种直觉,让他觉得随时会把可可弄丢了,或者再也见不到可可了,哪里来的感觉,他自己也想不清,但是作为一个十多年的刑警,他从不放过任何直觉,往往最说不清的感觉,最有可能改变整个不利的局面,甚至让他与死神擦身而过。 就以现在的情况而论,物证方面虽然没有什么进展,另一边,白翎他们还在废品回收站附近的小区一寸一寸暗访,寻找那个脸上有白斑的男人,古吉的推测如果没有问题,那么下一次犯罪近在眼前,能不能阻止,或者只能眼睁睁等着下一具没有头的女尸,实在是个未知数,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些都与可可本身的安危没有什么联繫,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的直觉感到可可有危险?总不至于是因为古吉对可可那奇怪的热情态度吧?或者是那个眼神挑衅的考古所顾问,李一骥? 第56页 大缯就着烟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车窗前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路灯昏暗,让他突然警觉起来,他刚掐灭菸头,就看到一抹米色的身影从巷子里冲出来。 是可可! 大缯不假思索地冲下车,可可正穿过马路一边小跑,仿佛在追逐着什么。 “可可!”大缯的声音让她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脸色露出难得一见的急躁神情,在她犹豫究竟是继续追下去还是停下脚步的短短几秒,大缯就赶了过来。 “可可你在干什么?”大缯有点气急。 “猫,那个黑猫!”可可喘气地说,“它,它蹲在我家门口!好像在等我回去一样,我一走过去,它就跑几步,然后回头……” 大缯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这只猫究竟是什么东西,三番两次出现不算,甚至在夜里出现在可可家门口,好像专门就是在等她回来一样,这哪里是一只猫? “大缯,它,它好像要我跟着它,刚才就一直走走停停,现在,还……你看,还在那里。” 大缯顺着可可的指向看去,两簇幽绿色的火焰在不远处的花坛下方跳跃着。可可不由自主想继续往前,大缯一把抓住她。 可可回头看看他,那种焦躁的神色是大缯从来没见过的,她微微挣动着,好像着了魔一般想去追逐那只黑猫。 “可可……可可……浔可然!”大缯铁箍一样的手腕紧紧抓住她。 可可终于回归神来,安静下来。 “浔可然,你的职业是什么?” 可可盯着面前的男人愣住了,“……法医。” “一名法医最重要的是什么?” 在和大缯的对视中她的眼神渐渐恢復清亮,“是冷静。”她说。 “现在是晚上23点,”大缯看了看手錶,“已经深夜了,你要去追踪这只诡异的猫?” 的确,可可环顾四周,夜里冷冷的风颳动着街边零碎的垃圾,路灯发出忽明忽暗的暗黄光线,除了她和大缯站在这里,四周连个流浪汉也没有,这样的情景下贸然追逐那只诡异的黑猫,似乎不是什么好选择。 “但是它……” “我明白,我明白,”大缯安抚着,“我知道它很奇怪,我都明白,但是现在太晚了,如果它再出现,我陪你去追好么,可可听话。”大缯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哄孩子回家,不禁暗自悲嘆下,堂堂刑警队长都快成保姆了。 —————————————— 幽绿色火焰的黑猫,看着那个人慢慢走远。无奈地转身奔跑起来,飞奔过一条条街道,从小巷和民房间跳跃无数,终于抵达了目标处。 一声悽厉的女人惨叫刚发出就被掐断。 女人被绑在床上,再用力,也不过是让两个手腕上增加痛楚。耳边是男人低声哼着的小曲,和呲拉呲拉的磨刀声。惊恐的、满含眼泪的双眼慢慢转过来,看到男人拿着刀,笑着走了过来。 最后定格在眼球里的画面,是窗外两束绿色的火焰…慢慢、慢慢消失…… 不知哪里传来了“咯咯、咯咯、”的声音,仿佛哭泣,或者诡笑。 黑猫闭上了眼睛。 —————————————— “给你,牛奶。”大缯把热牛奶推到可可面前的餐桌上。 一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的可可突然笑了,“怎么在我自己家还要被你照顾?” 大缯听了嘴角抽搐两下,“你以为我愿意成保姆么,你比白翎薛阳他们还会捅娄子,要是我刚才不在楼下,大概明天早上才会收到消息,你那样贸然去追那只黑猫会有什么结果你想过么?” 可可心底一颤,她没有想过,完全是出于本能或者被迷惑的冲动,让她跟着那只蹲守在家门口的黑猫追了过去,现在坐在自己房间里冷静的一想,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一直追下去,会遇到什么? 大缯拉开她旁边的位子坐下,“还有,浔可然,我刚才看到你把无头女尸的验尸照片还有记录全摊开在书桌上,你连回家都在看这些东西!?” 可可沉默了一会,“我总觉得我遗漏了什么证据……” 大缯盯着她,“停、打住。” 可可看了眼大缯的表情,嘟着嘴,不出声了。 大缯嘆口气,想了想该怎么说,“我做警察快十年了,这十年里,见到的古怪事情比别人一辈子大概都还多,不说杀人犯,单单讲身边的同事,我见过失去理智在抓捕过程中把罪犯打死的警察,见过被小偷捅了一刀周围老百姓却围观不报警最后失血过多死在大街上的警察,见过为了破案妻子儿子被罪犯绑架威胁最后撕票的警察,不说别人就是我自个儿,都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家都没有,老百姓都说穿着一身警服的都是铁汉子,但是脱下警服谁和谁都没啥区别,你去警局大院看看,有几个能最后做到退休,养花养鸟安度晚年的?真没几个,十年我都觉得漫长,长的和一辈子似得,别说真做一辈子……唉,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总之……” 第57页 大缯的手轻轻玩弄着桌上的小茶杯,“总之,可可,我知道你喜欢的你的工作,你从那些死人身上看到冤屈,但是天再大,也不如你自己来的重要,别信报纸上那些什么劳动模范事迹,别把工作当做你的全部,你就真是铁做的,也经不起每天晚上梦里都是血淋淋的照片。” 大缯说完像是嘆了一口气,可可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两下,“当你一直注视着深渊,深渊也正注视着你。” 什么? “尼采的《超善恶》里的话,意思是当你将精力一直用在追逐着魔鬼的同时,也要知道魔鬼也正看着你。”可可抬头对上大缯的眼睛,又恢復了往日的清明。 “什么文绉绉的东西,反正!以后不许把这些工作资料都带回家研究,再让我发现就扣你奖金!”大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我回去了,你快去睡觉,明早要来接你么?” 可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外套的袖管上被磨了个洞,裤脚管上有淡淡的泥痕,明早还要继续城乡区的搜索工作,还要和局长汇报案情进展,和几大媒体的内部通报会下午要举行,这么多事情排在议程上,他居然还记得问这句,明早要来接你么。 可可没有谈过恋爱,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谁无条件对谁好,在那个冰冷的验尸房里,她见过太多人的结局。有时候门外坐着哭到快晕过去的爱人,有时候有些人,无人在意。感情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居然真的有一天,自己会遇见。 “大缯……” “恩?”大缯利落地扎好鞋带头也不抬地问。 “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有话要对你说。”可可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看着别处。 大缯停下动作,看看脸色微红的她,不由地笑了。 “好,我等着。”他说。 他们都没有想到,冲击近在眼前。 第19章 清晨的讽刺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碎石的小路上,杨老太一如既往地走在满是松树的小道上,这条道儿弯过去就是公园,每天早上天还微微亮她就起床去买早餐,回到家把早饭放下时,女儿和女婿才刚起床,完成了准备早饭的光荣使命之后,杨老太才慢悠悠地回到菜场的那条小路,多走几步,拐个弯,到公园里和街坊们一起打拳跳个舞什么的,日子没起没伏,但是她乐得其中,算着日子女儿成家也有个年头了,啥时候能多添个胖娃娃呢,杨老太一边想一边独自乐呵。 那块防水布就挡在小道弯儿口上,往前几步就是公园的侧门,这么大一块蓝色防水布瘫在那里,实在是扰民啊,杨老太想。 走近点看,发现防水布是拱起的,好像下面盖着什么东西似地。 不会是什么装着大笔现金的口袋吧?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么,虽然那是电视剧而已,杨老太还是左右张望了一下,兴许是谁恶作剧?回头看看,往前张张,四周都没什么人,杨老太有点犹豫,万一打开这布头里面要是钱该咋办呢,要不要叫人一起来瞧瞧?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小道里一阵风颳过,带起了蓝色防水布的一脚,露出白花花的东西,杨老太没带老花眼镜,脑袋凑过去一瞧,顿时觉得头皮炸开了一样。 那是一只人脚,指甲片微微发出紫色。 微风吹拂的公园侧门,响起一阵阵尖锐的喊叫声…… —————————————— 可可开门看到大缯的表情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大缯抬眼看着她,手机还没从耳边放下,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汇报。 过了一会,他关上手机,两人默默地对视着,眼神交会中传递出无奈的信号。 可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给我三分钟,换衣服,拿工具箱。”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留下大缯一个人在客厅。 上班高峰的车流一波又一波地堵住前行道路,大缯和可可坐在车厢里几十分钟都没说一句话,可可感到没由来的烦躁,昨晚梦中她在雾蒙蒙的黑夜里追逐一抹黑色的身影,每当她伸手即将碰触到黑色的影子时,一阵雾气迷濛,她发现双手空空如也,结果什么也没碰到。 “可可……”大缯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尽力了我们都不能阻止什么巴拉巴拉巴拉,我都知道……” 大缯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想说豆浆包子在后座上,刚才忘记叫你吃掉了。” 可可一窘,转身忿忿地掏出包子开始啃。 “我知道你很烦躁。”大缯说。 废话,一具又一具无头的尸体,明明留下了尸体却什么线索都找不到,谁不烦躁? “我不管你有些什么小情绪,在抓到那个混蛋之前给老子统统收起来!”印象中,大缯是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对她说话,可可愣住了,一口包子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大缯踩下油门,打开警笛,车胎在地面上发出吱嘎的声音,嚣张地窜上无人的人行道,蛮横地警笛声伴着周围人瞠目结舌地眼光,注视着它自人行道上扬长而去。 —————————————— 第58页 阳光洒落在叶尖点下移动的光影,可可带上手套,掀开地上的蓝色防水布,冰冷的尸体好像是对这个阳光温暖清晨的一个讽刺。无头的尸体僵硬地横在地上,身无寸缕,可可按照习惯性地从颈部被切开的伤口一直往下观察。 “女,20岁左右,尸体表面没有明显伤痕……”突然可可回头,“白翎,你打电话通知晓哲没有?” 白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叫他直接在法医科等我们……大缯!你们来看。”可可跪在尸体边对他们叫到,她戴着消毒手套的左手正从惨白的尸体下缓缓拽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什么东西?”大家都很诧异,至今为止兇手都没有在抛弃的尸体上留下任何东西,现在这本压在尸身下的本子又是什么? “……是……学生证。”可可翻开小本子,大伙的脑袋都凑了过来,眼前的封面上赫然标註着轻工技术学院的字样,打开第一页就能看见一张年轻的笑颜,左栏写着姓名,年龄和学院。 “这不会是这具无头女尸的……”白翎一语道出了大家共同的想法。 大缯将学生证翻开着轻轻放进透明的物证袋,“白翎,你去查这个学生,看看是不是符合这具尸体的外貌。” 古吉再一旁插了一句,“别太肯定,如果幸运的话,这也有可能是兇手的下一个目标。” “犯罪预告?”白翎歪着脑袋问。 古吉点点头,大缯转过来看着他,“古吉,什么叫‘如果幸运的话?’” 古吉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这张学生证不是眼前的这具尸体,我觉得还幸运一些,如果是,那么把学生证压在尸体下面让我们发现这个动作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第一,兇手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说明他的犯罪程度在恶化,变得更加嚣张和为所欲为,可以说是在对警方的一种挑衅,‘看!你们都不能把我怎样!’第二,他没有留下其他耀武扬威的战利品而是用学生证,就是直接在告诉我们死者的身份,很可能是对公众没有知晓他所做的不满。” “媒体是没有怎么报导,”可可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大缯,“但是这和他杀人有什么关系?” “站在兇手的角度考虑,他的思维和你我是不一样的,他需要媒体报导,需要看到大众的反应,夸张的报导、公众的恐惧会让他产生满足感,让他觉得自己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古吉转向大缯,“昨天我也和局长说过,我还是建议适当地让媒体报导这件事,新闻报导会让他感到回味无穷,可以延缓他下一次杀人的冲动,给我们在下一具尸体之前争取多一点时间。” 大缯锁眉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我去安排。” 直到别人走远,古吉才站在可可身边问,“怎么,心情很糟?” 可可白了她一眼,不语。 “对这个、很愤怒?”心理医生不放弃地追问。 “没有。”可可换了个角度查看尸体周围地面。 “嘛,看到这样的现场,会愤怒也是很正常的,就像……” “不甘心。” 古吉被可可蹦出的词给楞了下。 “啊、超不甘心的!”浔可然站起身,狠狠吐口气。 “……不甘心就对了,”古吉看着远处围观的人群,“记住这种觉得自己没用的心情,它会时刻提醒你,不准放弃。” 浔可然翻过来又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才不会……放弃。” 第20章 信念 正当几个人站在一起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安排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女人尖锐的吵声。 “什么叫我们应该配合,我们凭什么配合!警察了不起么!?”女人愤愤地吼道,站在她身边的王爱国手忙脚乱地好像在解释什么,但是女人怒目横视,根本没有理解的样子。 “怎么回事?”大缯注意到拦截黄线外,媒体记者已经赶到,如果在这时候出什么岔子被报导出去,会给侦破工作带来更大的压力。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缯,看起来像是个管事的,不等王爱国回答怎么回事就先急了,“我妈她年纪大了,什么叫应该配合你们警察工作去录口供?她有心血管病,没被……这什么什么,”说着她厌恶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蓝色防水布,“没被这不干净的东西给吓出个什么病来已经算是运气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看我怎么投诉你们!” 王爱国对大缯投去无奈的一眼,“杨老太太的女儿,就是那边坐着的第一目击者。在这里人多嘈杂,我们想请杨老太太去局里做下笔录。她……” 这边王爱国还在说着,杨小姐却已经转身腾腾地走回老太太身边,“妈,我们走。” 老太太摆摆手,脸色惨白但还是指指警察的方向,意思总归要说清楚情况吧。 “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你血压高血脂高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检查检查身体,别吓出什么好歹来。” 大缯一行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杨小姐,我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但是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第59页 “义务你个头!”杨小姐一横,“这种杀人啊调查啊之类的事情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工作,我家老太太都七十多了,难道还指望她来抓坏人?她都多大年纪的人了,看到这种东西不算,你们还想她‘好好回忆一下’啊?做梦去吧,我们家老太太知道啥都已经说了,别的啥也不知道,走妈,我们拦车去医院量量血压。” “可是……”王爱国不死心地追着。 “可是什么可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警察窝囊没用,抓不住犯人吶!还真别指望别人什么!”杨小姐一边扶起老太太一边回头指着王爱国说。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薛阳忍不住念了一句。 看到气氛不对,一边脸色本来就不好的杨老太太脸上更无血色,一个劲的拉着女儿,想阻止她说话。 “我说错了么!我说错了么!你们警察要不是窝囊废,能让尸体就这样扔在公园口上吓唬老人?发现了尸体不是去抓犯人而是在这儿和我们老百姓折腾!?”母亲拉扯的动作并不能阻拦她越来越激动的吼叫声。 “杨小姐,我们警察的工作是要抓住犯人,但是如果没有你们配合……” “我们凭什么配合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是警察,你们有枪有子弹,我们有什么?万一这杀人犯知道我妈妈说了什么他的坏话来找我们,我们有什么?我们有什么啊!?”杨小姐转身又去拉母亲想离开。 薛阳觉得自己血压都升高了,看看大缯一直不说话,他也只能强忍着怒火,“杨小姐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但是这是谋杀调查,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强制老太太去做笔录,你考虑清楚。” 杨老太太刚想说话,女儿早就跳了起来,“你们还威胁我不成!?你们警察了不起是不是?抓不到犯人就抓我们平头百姓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杨小姐的声音越叫越响,但是周围被警察悄悄围住却一时半会也离不开。 大缯瞟了眼身后,虽然被拦在警戒线外,但是记者早已将镜头对准了这边,这也是他没有出声骂回去的原因之一。但他也不打算放第一目击证人就这样离开,就在脑子飞转怎样平息这件事情的时候,身后的可可突然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杨老太太面前不远处。 “对不起。”可可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小姐骂人的嘴型还张在哪里,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警察。 王爱国和薛阳显然没想到法医会来上这么一句。 一时间嘈杂的吵闹声勐然寂静了下来。 大缯看向可可,她的嘴角抿紧,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散发出一种大缯从未见过的光芒,尖锐而强烈,那是愤怒夹杂着不甘的神色,也是这种情绪所以让她开口就对目击者脱口就出的道歉。 对不起,让老太太你看到这种悲惨的事情。 对不起,我们没有再早一点抓住他。 杨老太太的手还抓在女儿的衣角,缓缓的放下了,还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她慢慢地说,“没有啥好对不起的,唉……作孽啊,那啥笔录,录就录吧。” “妈!!”杨小姐显然不满意母亲的决定。 老太太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我七十六岁了,看到的事情太多了,这点惊吓算不上什么,那个娃……躺着的那个,多大啊?”她说着抬头看着可可。 可可脸上有一丝动容,“二十左右。” “唉……真是作孽,录吧录吧,我看到啥都会告诉你们……你们能抓住杀人犯么?”老太太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可可。 可可微微皱起了眉,想到古吉刚才说的话,和不远处正躺在地上的“人”,点了点头。 大缯一个跨步走了过来,“杨小姐,笔录不会要很多时间,笔录完了之后我会派人送老太太到公安局旁边的军医院做全身检查,费用全部我们来,你看这样行么?我们也很抱歉让老太太受到这样的惊吓,我保证一定尽全力抓住这个犯人。” 杨小姐看看母亲的脸色,知道这个温和的老太太其实认定了一件事情,谁说都没用,只有深深嘆一口气,点了点头。 —————————————— “可可,你不跟我们一起?”大缯追着可可的步伐问。 可可摇头,然后指着蓝色运尸车,“我跟着运尸车走,还要去一次医学院,今天之内我会安排全面解剖验尸。” 大缯看着可可的脸色,总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仿佛被激起了一种力量,整个人变得不一样起来。 “大缯,”可可一脚踩上了运尸车又回头,“你说的对,去他妈的小情绪,没抓到他们之前,我什么情绪都不需要!” 第21章 狠绝的心 法医科的门吱呀地被推开,古吉虽然身穿高跟鞋,却能踩着悄无声息的脚步走进这间阴冷的实验室。传说中法医实验室总是带有阴森恐怖的印象,但此时她却只感到一种和猜想中不太一样的气息,干净的桌面大多铺上洁白的布,各种仪器被擦拭地蹭亮,墙上两扇简单的小窗微微开启,条纹的窗帘随着微风摇摆着,左边放着电脑的桌面上海零散摆着五颜六色的咖啡杯,其中一只彩虹色的咖啡杯正缓缓地冒出热气,可可奶茶的香味随着微风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第60页 古吉眯起眼睛,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叫浔可然的女法医总和常规思路不太一样,能将这样一个解析死亡的地方充斥温暖的气息,还真是个奇怪的傢伙,古吉站在可可香味的微风中暗自感嘆着,突然觉得背后一冷。 一把尖锐的解剖刀压在他后嵴樑上,让她不由地寒毛竖起。 “可……可可么?……是我,古吉。” 背后冰冷的刀片压迫着神经,古吉的大脑却迅速传递出冷静的信号,正当他打算勐然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可可沙哑的声音,“古小姐,不请自来不是好习惯。” “叫我名字就好,”古吉缓缓转过身,看到可可脸色疲倦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小巧的解剖刀。 “你没好好休息吗?怎么眼里都是红血丝?”古吉微微皱着眉问道。 可可并不回应,转身走到电脑桌前坐下,不知是身上哪根骨头髮出微微的卡擦声。 “医学院的老师请我去代两节课,昨晚才把上课内容准备好。”说着可可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这时古吉才发现,原以为是可可奶茶的饮料里散发出咖啡的味道。 正当他想阻止可可继续喝咖啡时,法医科的门又被打开了,苏晓哲急切的声音比人早一步出现,“浔姐!!” 打开门苏晓哲第一眼就看见了古吉,他愣愣地站在门口,一时间勐然噤声了。 “苏晓哲,我是古吉,上次开会我们见过,记得么?” “哦……额……恩,记得。”苏晓哲言辞闪烁,偷偷抬眼看了看可可,后者熬夜了一整晚正有点迷濛,神思恍惚的盯着墙上飘荡的窗帘,好像那里突然长出一朵花来似地。 古吉并不是靠体力活生存的人,简单的说她生存的技术就是观察人心的反应,苏晓哲视线闪烁,嘴巴微启欲言又止的样子充分勾起了她身为警校心理辅导员的职业习惯。 “怎样,能下班了么?我请你们俩吃饭。” 苏晓哲的视线终于投向了古吉,“啊?” 可可依旧眼神迷濛地看着窗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 “辣的不要,香菜不要,大蒜不要,韭菜不要,其他的……其他的暂时没想到。”可可说。 古吉捧着菜单神色有点古怪,“可可,你不能这么挑食,女孩子要……” 可可挑着眉看她,“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古吉哭笑不得地吩咐服务员取消这个菜和那个菜。 可可微微转过脑袋又看向沉默的晓哲,“嘿!说你呢,人生苦短,有什么话现在不说,过时不候。” 苏晓哲脸色扭曲地看看她,又看看古吉,“浔姐……我爸他发现了。” 什么? “发现我……在学法医。” ……可可说,我没听清,请你再说一次。 苏晓哲看起来想要哭一般,“浔姐我错了,我没有告诉家里,来你这里实习之前那个家长签字是我冒充的。” 可可转身挥手叫服务员,“来人,给我一杯硫酸。” 服务员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古吉挥挥手示意是在玩笑。 “苏晓哲,好,有够胆,我佩服……我真想这么说,哎……”可可嘆着气,趴在桌上。 “浔姐浔姐你别介啊,你都这样唉声嘆气我还怎么指望你……”晓哲一脸急切的样子。 可可勐的又起来,“指望我什么!?你指望我去告诉你父母,啊呀真抱歉我收了这个徒弟他生就是我法医科的人死就是我法医科的魂了!?” “不……不是,那个,我……”晓哲尴尬地挣扎了一下,低头不出声了。 一时间可可也不说话。 古吉放下杯子开始打圆场,“晓哲,你是因为什么才学法医的?” 晓哲可怜兮兮地瞄了一眼可可,“就是……感兴趣……” 可可冷冷地哼了一声。 古吉保持着一贯地微笑继续打圆场,“苏晓哲,如果家里人反对声太大,不如重新考虑自己的理想,人生有各种各样的选择,每一种都会很精彩。” 晓哲嘀咕了两句。 可可没有听清也没有说话,古吉却听见了故意装没听见,“你说什么?大声说出来的勇气也没有么?” “我说,我就是想学法医!!”苏晓哲大声地吼出了这句话,终于让可可转眼正视着他。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生命,横眉的英气勃发,眼神里终于透出坚定,不由地微微笑了,“既然如此,就不用害怕啊。” 好像想到了什么,刚才还用力吼声的晓哲一下子就委顿了下去,“可是老妈说再敢学法医就上吊给我看……” “那你就老老实实看着呗。”可可嚼着珍宝珠说。 古吉喝到一半的啤酒差点喷出来。 “等等,咳咳……可可,你当初学法医,你父母直接同意了吗?”古吉终于从那一口啤酒中解脱回来问道。 第61页 可可一脸狡猾的笑意,“古小姐,我以为你已经对我做过全方位的调查了呢?” 古吉职业化好脾气地笑着,不敢不敢…… 晓哲也很好奇地凑过来,“真的浔姐?你家长同意啊?” 可可手里玩弄着珍宝珠的糖纸,嘴里含煳不清地问古吉,“你知道我爸爸么?” 古吉轻笑着点头,继而转头向好奇的晓哲解释,“可可的父亲是军队里有点级别的将领。” 哦…… “老爸他啊,军阀统治哦……呵呵,我常和他这样开玩笑,大多数时候他就和大多数的父亲一样随和,大多数时候我也像大多数女儿一样听话,但是在一些立场啊决断的时候,老爸比谁都蛮不讲理,是他定下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就算他怎样宠他的女儿,也没的商量。”可可把啃得只剩下棍子的珍宝珠拿在手里把玩着,“我有一个姐姐……她的理想是当医生,但是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指望我们俩个女儿都继承他的事业继续当兵,姐姐没有听话,18岁那年趁着父亲去外地办公事的差,她决定离开家去北方自学成材,就是那个时候……” 古吉的眼睛紧紧盯住可可的脸。 可可深吸一口气,“就是那个时候出了车祸,离开了……等老爸得到消息回到家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晓哲筷子定格在半空中,瞠目结舌地听着。 “几年后,我下定决心学法医时,老爸那眼神好像……有人要抢走他的幼仔的鹰一样,犀利而血红地瞪住我。他不顾我妈的阻拦,把我锁在房间里,除了一日三餐不许我和任何朋友接触,每天指派不同的亲戚来游说我改变志向,我后来才知道,这期间他还派人去威胁我师傅常丰,放言说谁敢收我这个徒弟,就让他血溅当场。”可可说着自己却微微笑起来。 古吉神色变深沉起来,他看得出可可的微笑里那种复杂的味道。 “那浔姐你……怎么……?”晓哲终于想起放下了筷子。 可可抬眼直视着苏晓哲,“因为我问他,……‘想再尝一次失去女儿的滋味吗?’……他即刻就崩溃了,很残忍吧?那时他咬牙切齿却一脸受伤的表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呵呵……苏晓哲,你见过地狱吗?姐姐鲜红的血流到我脚边的时候,我见过……如果今天你不能自己下定这条心排除一切阻碍走这条路,明天你还是会犹豫会不知所措。” 晓哲微微张启的嘴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没有比死亡更狠绝的心,就不要走这条路,我不想看见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迷失在法医这个职业的某个岔口。”可可说完,拿起苏晓哲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第22章 大缯脸青青 从基本上来说,可可是个出生在良好家庭教育环境中的好女孩,拥有大多数普通女孩的特点之一就是滴酒不沾,滴酒不沾的后果通常就是发狠喝了酒之后会发生什么奇妙地变化不可预料。 世事无绝对,一切皆有可能。 苏晓哲从可可现在抱着古吉的胳膊撒娇的场景中充分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恐怖性。 他淡定地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边厢喝了两杯啤酒的可可正抱着古吉的胳膊不放,“古吉,你长了两个耳朵。” 古吉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两下,“我本来就有两个耳朵。” “我是说,你左边有两个耳朵。” ……古吉大脑里不断闪现出“淡定”这两字。当时她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女法医感兴趣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刻。 “古吉!你知道布丁味珍宝珠为什么特别好吃么?”可可终于直起身子,可双手还环绕在古吉的臂膀上。 “为什么?” “因为它是布丁味的呀!”可可一脸认真地说。 …… “可可,你不会喝酒吗?”古吉脸上慢慢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谁说的!我喝过。” “喝过什么酒?”古吉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臂膀一阵穷磨蹭。 “蛇胆酒,白酒泡的哟!” “哦,真厉害,然后呢?”古吉继续诡异的微笑。 “然后?么有然后啦。” “没有然后了?” “然后么,就醒来天亮啦。”可可咯咯咯地笑,脸蛋红扑扑的好像孩子一样。 古吉盯着傻笑的可可看了一会,脑子里转了两圈,“可可,你觉得曾建明该死吗?” “咯咯……咕噜噜,建明,谁?” “曾建明,心脏被挖走的那具尸体。” “哦、尸体啊、尸体我喜欢……”可可一会把脑袋枕在古吉的胳膊上蹭,一会又趴在餐桌上数一条鱼有几根骨头。 “……那心脏呢?你喜欢心脏吗?” “我、喜欢、给心脏称分量!重的、轻的、好多、血管……咯儿、” “如果你收集心脏,你会把它们放在哪儿?” “心……嗝儿、脏?放在福马林里啊……然后撒上椒盐、放在火锅里煮煮……” 第62页 古吉侧过头盯着面前的人,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是不是,“福马林、你都放在哪儿?” “福……”可可扔下手里玩弄的鱼骨头,抱住古吉的脖子,“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哦……福马林啊、可以做很多用处、腌人头、腌萝蔔、腌心脏……” 古吉的眼睛迷了起来,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可!!” 古吉和可可扭过头去,大缯像一樽雕像一样站在餐椅后面。 古吉很清楚地看到大缯的脸色很难看……恩,原来真的有脸色铁青这种事情。 大缯一把将可可从古吉身上扒下来,闻到她身上的啤酒味铁青的神色居然变得缓和一点,他一手搂住站没站相的可可,一边貌似平静地和古吉打招唿,“古吉,可可不会喝酒,我送她回去,你们继续吃你们的饭。” 古吉愣在那里,走了几步大缯突然又转过脑袋来对他说,“对了,谢谢你。” “啊?” “谢谢你陪我的宠物玩。”说完他一脸咬牙切齿的坏笑着把可可打横抱起来走了出去。 古吉回过神来时发现苏晓哲的书包随着主人“上洗手间”一同不见了,无奈地笑笑,学法医的都是人精么?呵呵。 抬头就看到旁边几桌奇怪的眼神,糟……一不小心真被人误会成女同志了吧! 古吉迅速付钱熘人,不行不行,一定是单身太久了,得赶快找个男朋友。 —————————————— 窗外阳光撒进房间的时候,可可睁开眼看见自己房间的天花板,耳边却传来不是自己的唿吸声,她勐然惊醒,转头一看,大缯面无表情地躺在身旁侧身看着自己。 “你你你……”可可结巴的口气突然停住,飞速地瞄了一眼自己身上。 哦哦哦还好,穿着衣服。 虽然接下来就冒起一阵怒气,不过大缯射向她那种锐利地要把人撕碎的眼神,让她明显底气不足。 “你……怎么会在……” “浔可然,你怎么不想想你昨晚都做了什么?” “我?我……我……做了什么?”可可还是有点稀里煳涂。 大缯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笑,“浔法医,你要对人家负责哦。” 可可半张着嘴愣在哪里,这种噁心巴拉的话从大缯嘴里说出来,又是这种微妙的场合,让天性狡猾的可可也瞬间石化。 大缯看着眼前绯红着脸,僵硬着不知说什么好的小人儿,心中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又窜了上来,他一咬牙,扑上去把可可压在身下。 “浔可然,不会喝酒就不要碰酒,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给我丢人现眼,哼哼……”大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衣服不在你身上。” ……一阵寂静,可可终于反应了过来,恨恨地把不设防的大缯踹了下去,“牛氓!” 流氓队长哼哼两声以示威胁,然后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出门去买早饭。 第23章 模拟试验 “你那是什么表情?”大缯疑惑地看着薛阳,后者尴尬地说,“那个,浔法医现在大概没空来开会。” “那我回头找她,先叫小白,古吉他们一起来碰头。”大缯低头又看起手中的初步验尸报告。 “……白翎也……”看到一向直爽的薛阳吞吞吐吐的样子,大缯抄起电话开始拨可可的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这个小丫头,做警察第一规矩就是随时开机候命,她吃了豹子胆了么。 “人在哪?”大缯犀利的视线射向薛阳。 “法医科。”这次倒回答的很爽气。 看到队长腾腾腾地走了出去,薛阳暗自唿一口气,刚才躲起来的徐婉丽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嘿,他们去干什么呀,你吓成这样?” 薛阳无力地笑笑,“总之,不是什么结伴春游之类的好事。” —————————————— 冲到法医科门口的大缯张望了一下办公室,没人,转身又走向验尸房,勐的发觉门居然被锁上了!? “可可!”大缯敲了敲门,里面丝毫没有声音。 “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大缯习惯性地吼。 随着门吱呀打开,大缯却意外看见古吉的脸出现在门口。“先进来吧,”古吉说。 带着疑惑的大缯走进验尸房,但眼前恐怖的场景让他觉得瞬间血液都停止流动。 原本就冷清的验尸房现在却显得人头不少,但却和无人一样寂静,重点在于,房间正中央放着两具头被切下的尸体,其中一具他大致能认出来是昨天早上在公园里发现的无头女尸,另一具尸体旁却有一个被切下来的头颅! “可可在做实验,”古吉看大缯脸色很恐怖于是解释道,“用不同的锯子做实验,来确认兇手用的是哪种类型的……” 可惜大缯完全没有冷静地听他说话,“可可!哪来的尸体?” 第63页 在验尸台上带着口罩和防护镜的可可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似地没反应。 白翎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另一边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大缯汇报,“监狱那里提供的实验体,昨儿刚枪决的女犯人,晓哲说完全走的司法流程,老大你不用担心法律上的事情……” “我担心个屁!浔可然,我在问你话,谁允许你这样乱来?”大缯向前走了两步继续吼道,没料想可可根本不对他理睬,反而突然打开手中的开关,小型电锯勐的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可可一脸漠然地将电锯压低,压低,一直压到女尸已经被切开的脖子处,电锯飞速的齿轮下,早已失去生命的喉咙管被切开,暗红色沉淀的血液依旧飞溅,大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惊讶地看着可可熟练的动作,从她的动作上丝毫看不出她正在用电锯切开一具尸体的脖子,反而像是在切一块木头一样平静。 直到女尸脖子处被完成切下一个横截面,可可才关掉电锯开关,示意古吉帮忙拔去电源线,然后转身端起放在一边的高倍数位相机,对准横截面拍下两张照片,接着拿出量尺,对横截面上的伤痕小心翼翼地衡量起来,“晓哲。” “在!”苏晓哲在一旁手捧记录表站立的笔直,好似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战士。 “切口呈15度锐角,沿着长轴方向牵引性移动为……一点三毫米,刚才大型电锯多少?”可可头也不抬地问。 “刚才大型电锯约3毫米,和死者颈部的痕迹比起来,这款小型家用电锯接近很多。” 可可直起身子,在一旁的水池中将手洗干净,拿起两张创口边缘的照片举在手中对比起来。 “浔可然。”大缯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安地愤怒,“你太乱来了。” “队长……”小白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干什么!”大缯回头吼了他一下,小白缩了回去,其实他也觉得浔姐太乱来,虽说是为了鑑定兇手所用切开脖子的兇器是什么,但亲手用不同的电锯切开一具女尸的脖子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为了狠狠锻鍊一下自己的胆量,他早就出于本能逃的远远的了。 古吉借着大缯的怒气也开口说,“其实我也不太贊成这实验,太过于血腥,不过周队长你不能否认,可可的心理素质很好,你应该相信她身为专业人士的能力,这个实验不会白做。” 大缯很想骂人,去他的实验,他才不在乎能不能最终得到实验结果,他在乎的是可可的承受能力,模仿兇手将尸体头颅切下这种事情何止是血腥!?简直是变态,如果连做这种事情都可以面无表情,那可可的的心,究竟算正常还是不正常?当他刚想开骂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可可居然开口说话。 “闭嘴,否则,出去。” 可可的目光依旧钉在面前的创口放大照片上,话却是对身后的大缯所说,她语气中不可一世的凌然让大缯愣住了,他见识过可可各种样子,冷冷地,天真的,或是颤抖却压低声音哭泣的,甚至是昨晚喝了点酒后撒娇的表情,但从未见过现在这样的可可,对,就像是那天早晨看到这具无头女尸时一样的感觉,散发出一股锐利的气势的法医,让他徒然冷静下来,他决定先观察着,只要不是太过分…… 苏晓哲向刑警队长投去同情的一眼,用他这个实习生的习惯说法就是,可可正处于小宇宙爆发状态,脱口而出的都是一个一个简洁的单词,但每个词都像命令一样狠烈,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可可身边,努力应付着每一个蹦出来的命令。 “木锯。”又是一个单词。 但这回苏晓哲忍不住了,“浔姐,还要做木锯实验?我觉得小型电锯已经很接近尸体上的创口了。”其实是他对用木锯“咯吱咯吱”缓慢地切开一具女尸已经分成好几部分的脖子感到一丝恐惧,想像一下那种情景,那比电锯可恐怖多了。 小白也乘着大缯在身旁壮着胆附和,“是啊是啊……” 可可冷冷地眼神瞟过来,他不由自主又缩回大缯身后。 “任何,可能,不放过。”可可依旧一个一个词往外蹦,手里的工作却一刻不停,“害怕,出去。” 苏晓哲皱了皱眉,打算递给她准备好的木锯捏在手中却不松开,“浔姐,我不是害怕,你应该看得到,这类创口边缘皮肤向外翻卷,切口说不上平整但是比起菜刀砍伤创口要整齐很多,我在教材上看到过,这说明它是被很快速的切开,木锯那种东西来回拉扯,会形成多段型的创口,没法锯的这么整齐。” 可可放下手看了看两边的尸体,一时间没有动弹,好像在思考晓哲说的话。 大缯终于逮着机会喊了停,“行了,你们都先出去,可可,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可可和大缯对瞪着,仿佛一场无声的对抗,在寂静无声的验尸房蔓延开来,许久,她才放下手中锯子,摘下手套,临出门前还叮嘱晓哲一句,“作好记录,保存好尸体。” 大缯的脚步在走廊上带着焦躁的哒哒、一直走开十几米,才勐然停下,回身。 “你怎么回事。” 浔可然冷冷摘下口罩,“什么怎么回事。” 第64页 “你知道刚才你像什么人吗?” “说说看。” “杀手,你冷的像个变态一样隔开尸体的脖子。” “周队长、不要让我提醒你,肢解尸体的活,我经常做。” “但不是刚才那样!” “那要怎样?面带哀伤一步一颤鬼哭狼嚎、解剖尸体?” 周大缯目视着面前的人,想了想,“我知道你现在什么感觉,找不到目标,没有线索,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可可没有应声。 “如果还没抓到人,就被挫折感给逼疯了,才是最……” “说完了吗?”可可打断大缯的话,“不同的兇器就算做同一件事,也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木锯会让体力再好的人也筋疲力尽,锯痕越来越短,钢锯力道大,但不同刀片的钢锯会在骨头上留下不同的颜色,根据颜色可以辨认出大多数钢锯的品牌,不同型号的电锯留下的切痕大不相同,等下我拿去微物分析,就算不能和案子尸体上的情况对应起来,也会做成报告资料保留下来,给全国不同地区的法医系统做技术参考。” 看到大缯的表情变得有些难堪,可可才停下,“你说的没错,我是很有挫折感,但是还没到被挫折感逼疯的地步。” 周大缯摸摸鼻子,看了看窗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忍不住手往口袋里摸去。 “法医科禁菸。”可可显然不打算就这样让对方好过。 大缯皱着鼻子,无奈地看看手里的打火机。 可可转过头,在大缯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对了、”终于找到话题,“你上次找那个李一骥做的人像復原怎样了?” “你想问人像復原、”转回头时,依旧保持着冷冷的语气,“还是想问李一骥怎样?” 大缯一滞、眼神狠厉起来,你还没完了你。 可可抬眉瞪了回去,怎样?有意见? 两人正咔嚓咔嚓飞着眼刀子,苏晓哲的脑袋从验尸房门口探了出来,“物证科的王老师找你。” 第24章 指纹 “浔姐,”苏晓哲转身看向她,“物证科的王老师找你。” 可可接着电话恩了几声然后挂断。 “老王有事?”大缯忍不住问。 “他们在那个学生证上找到一个指纹。” “真的啊!”小白有点惊喜,“那就可以对比犯罪记录库里的指纹,也许这人不是第一次犯罪,那就能抓到他了!” 大缯和其他人却没有这么惊讶,这个兇手一贯以不留下丝毫痕迹为特点,这样狡猾的人,会不知道去除学生证上的指纹?他转而看向白翎,“小白,叫你们去暗查脸上白斑特点的男人那件事情有进展么?” 白翎有点丧气的摇头,“拍查了两天,一点新的信息都没有。” “那关于第三具尸体那女人的人际关系呢?” “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做那种生意的女人精的和什么一样,远远地就能认出我们是警察,逃得飞快,别说和我们好好谈谈了,我带回来审问,她们就像集体失忆一样,所有人的回答都一样,不认识,不知道,不记得。” 大缯想了一下,“她们一般都会依附于一些小混混组织,交给他们保护费,你和扫黄组的人联络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头,抓过来探探口气,最近有没有他们地盘上的女人失踪。” “她们依附黑道?”一直不出声的古吉问。 “算不上什么黑道,只不过是一群混混,他们提供给那些女人保护,或者毒品,然后从女人身上获取利益,几乎没有风险。” 古吉点点头,他能够理解这种社会底层一些群体相互依附的关系。 “总之这个指纹多少算是有点希望不是么,哪怕不是兇手,我们也可以挖掘出一点这个……”小白看了一眼公园里发现的无头女尸,“这个女人都和什么人打交道……” “女孩……”可可突然插话进来,大家都看向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后,可可的神情看起来不再那么紧绷,她走回验尸台边,“从x光模型和创口处的骨龄上看,不超过21岁,”她双手扶在验尸台边缘,低眉看着眼前的尸体,“古吉,你说兇手的犯罪程度会加深,真是说对了,这里,还有这里,”可可指着尸体腹部和大腿外侧的一些淤青,“这些都是死前伤,她死之前被绑起来,所以双手有轻微的摩擦痕迹,当然,还有性/交伤痕,这些都是和前几具尸体一样的,但是不同的是,这里有皮下出血的痕迹,内脏被压迫过,直白一点说,她死前被殴打,挤压腹部,小腿这里也有擦伤,类似被皮鞋踢过,还有后背,有两个被香菸烫过的伤痕,都是死前不久留下的,下手不重,但伤痕出现在身体多处不同地方。可惜所有伤痕上的微粒都被清洗干净了,没法取证。” “自卫伤?”大缯想起刚才好像在可可的初步报告里看到过这些註明。 “有点像,但更像是性虐痕迹,”可可语气不太肯定。 “这说不通,”大缯难得看到古吉皱着眉的样子,“暴力犯罪是会升级,但是之前所有的犯罪过程都以性/交和扼杀为主,没有这种虐待的迹象。” 第65页 “你不是说会升级么?”晓哲被古吉的话说的有点煳涂了。 “对,但是相比较扼杀和切下头颅,轻微的殴打反而是一种暴力性的退化,没有道理他已经到了切开尸体这种程度了,又开始对殴打施虐感兴趣,仿佛之前他的施虐心理没有得到满足似地。” 一时间大家又静了下来,不知该怎么回应古吉的分析。 “两个人……”古吉缓缓道,“其中一个并没有插手之前的事情,而现在他开始不满足,他也加入到犯罪过程中,并留下了这些轻微虐待的痕迹……” “但是为什么是这具尸体?”大缯也加入了古吉的分析中,“这具尸体有什么不同,引发了他一贯没有的暴力倾向?难道有私人恩怨?对了可可,尸体身份确定了么?” 可可摇摇头,“没有完全肯定,白翎刚才给我学生证那个叫余佳的女孩的资料,血型和资料上的相符,但是我还是坚持要进一步的对比才能肯定,比如余佳的病歷卡上记录,或者做dna鑑定,你有和她家长联繫过?” 大缯点点头,“等下他们就会来,我要他们带着女儿的病歷来。”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女儿……” “不,我还没说,但是母亲已经报警说女儿失踪了,所以我们找到他们时很紧张。” “母亲一个人报警?”古吉敏锐地察觉了什么。 “对,余佳父母离异多年,母亲工作很出色,好像还挺有钱,不过教育女儿方面就难说了,薛阳他们去余佳的学校调查时,周围同学普遍提到余佳和父母关系不好。” “也许这和他们怎样找到余佳做受害人有关系。”古吉分析说,“一个缺乏父母关爱的女孩子,叛逆心理会比较重,很容易被一些危险的人群吸引。” 众人的视线回到眼前的尸体上,是自己走错了路,还是家长的疏忽,让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行了,”古吉收起手里的记录本,“我会回去继续分析情况,如果你们有新的进展,也请随时通知我” 随着古吉打算离开,大缯也忍不住往门口去,可可一看他手中捏着的打火机就知道这傢伙是打算赶快出门去抽个烟。 “大缯,”可可叫住他,“你刚才不是问人像復原吗?李一骥上午刚发给我了。你稍等一会,我收拾好这里给你去拿。”继续憋着,菸民! 可可招唿晓哲把两具女尸分别装进验尸袋,准备放回冰柜,“好在老王那里找到了一个指纹,小白说的对,虽然很可能是疑兵之计,但是总好过我这里毫无证据,整个表面都被沖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切开头……” 可可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连手上的动作也相应而止。 “先清洗,然后切开头……”她盯着女尸脖子的创口喃喃自语着,“我怎么就没想到” 大家疑惑地看着她。 该死! 可可低声了咒骂了一句,转身勐地拉开尸袋上的拉链,“红灯!”她头也不回对晓哲吼了一个词。 苏晓哲愣了两秒,然后勐地跳了起来,到柜子里翻出一个奇怪的灯,可可伸手接过,然后将这个比手电筒稍大的灯对准血肉模煳的颈部切面。 “关灯。”又是一个单词。 大缯反应敏捷地关上了验尸房的顶灯,勐地正个验尸房就昏暗了下来,一想到身边躺着两具没有头的身体,白翎就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一束诡异的红光亮了起来,可可手中的红灯对准着女尸切开的颈部创口,仔细地在圆形创口上缓缓地移动着,然后定格在某一处。 好像怕惊醒了证据会自己飞走似地,大家悄悄地凑过去。 一圈圈的螺旋纹在一片人体组织上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那是一个大拇指的指纹。 第25章 面对的情绪 自从可可在第四具尸体的颈部创口上查到一个指纹开始,便引发要将第三具尸体的人头重新检查的念头,此刻她正在站在验尸房的书桌边,物证科的老王传递过来学生证上的指纹,碰巧也是一个大拇指纹,可可将两份指纹对比起来,很明显并不来自同一个人,虽然他们一直猜测兇手不止一个人,但显然,出现在尸体被切开的头颈上的指纹,比兇手故意留在现场的学生证上的指纹要有力的多。 可可手里拿着两份指纹,手里捏着在颈部找到的指纹高倍图像,她开始相信抓住兇手只是时间问题,会抓到的,会的。 “可可。”大缯低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走廊上的风一如既往的清冷。 大缯默默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的担忧让可可想忽略都不行。 “说过我没事了”可可把脸朝向走廊的窗外,避开他的视线。 说实话大缯还记得自己刚开始刑警工作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热血,为此当年没少挨老队长的骂,还有几次觉得老队长对案子太冷漠,跟他大吵起来,现在回想起来真恨自己的不成熟,当然,每个人都是在幼稚与热血中慢慢学会如何冷静客观看待问题。 大缯想了想,“那个復原的头像,昨天两队人马合併一起排查了周边所有、涉及到的场所,还询问了所有马夫……” 第66页 “马夫?” 大缯清了清喉咙,似乎有点尴尬,“就是那些拉皮条的,直接接触他们手下的妓会让他们心生警觉,然后拒绝合作,所以我们都询问那些掌握妓的傢伙。” 哦、可可没说什么。 “找到了一个符合的,”大缯说话犹犹豫豫,似乎有所不忍。 “怎么了?” “昨天半夜你不在,我找物证别人做了加急的分析,初步确定是那个女人,最后一次被叫到的地点也查到了……”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可可对大缯奇怪的态度感到很疑惑。 “那女人、还蛮惨的,单亲未婚,有个正在生病的孩子,所以从来不挑选客人,来者不拒,只要给钱。” “所以?”可可皱起眉,她似乎明白了大缯的反应从何而来。 “没……没什么、”周大缯摸出烟,被可可上前一步,一把抢过来扔在地上。 “你纠结这么半天,不过是因为你之前觉得鸡都是下贱的,现在勐然发现她们也不过是被生活逼迫的可怜人?” 大缯勐然一愣,虽然隐约明白这些,但被人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之后,还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过想归想,当然嘴上是不能承认的。 “不是、我又不是第一天遇到这种人,比她日子难过了去了的也大有人在,我就觉得小孩子挺可怜而已。” 可可冷哼一声。 大缯还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突然楼梯口传来阵阵吵闹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一对中年男女喧譁着从楼梯口出现,女人看见大缯之后一愣,然后步伐迅速地沖了过来,身后紧跟着男人和急着解释什么的王爱国。 “你一定就是那个周队长!”女人冲着大缯叫到,“他们告诉我你在三楼。” “队长,不是我,是小徐她们不知情况告诉他们……”王爱国一看拦不住他们,急切地向大缯解释道。 “你们是……余佳的父母?”大缯揣测了一下问道。 “对对对,我是余佳的妈妈,周队长你早上打电话给我说有余佳的消息是不是?她……”也许是想问余佳是不是还活着,母亲到嘴边的话突然卡住说不下去。 一旁的父亲皱着眉接下她的话,“佳佳到底怎么了?” “你们先冷静一点,余佳的病歷卡带来了吗?”大缯问。 “带来了带来了……”母亲一边说一边急切地在高档皮包里不停摸索,“还有佳佳用的牙刷和梳子,还有前几天穿的外套……” “等等,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是佳佳被绑架了吗,要用警犬闻味道吗?”父亲对于警察没有明确说清楚原因开始愤怒。 王爱国和大缯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看到大缯递来一个命令的眼神,王爱国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们刑警队最近在调查一些案子,可能和余佳……” “什么案子?到底什么案子,你们说清楚呀!!”父亲的声音变为怒吼。 王爱国正头疼的时候,可可清冷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余佳右小腿内侧有没有一个半圆形的胎记?” 家长的眼神第一次传向可可,母亲的声音开始颤抖,“……有。”她看着可可的眼神里充满恐惧,显然,这个精明的女人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剩下的只是一句话的宣判,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像是要说出一些反驳自己那恐怖的预感的话,但是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 父亲看看可可,又看看周大缯没有表情的面容,不住的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弄错了……” 大缯三人无法回应他们,但这一问一答之间有些事已经成了定局,父亲不住地说,你们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声音越来越响,到后来渐渐沙哑起来。 相比之下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母亲却意外地开始冷静,“让我看看她,”母亲说,“我认得我的女儿,无论她是生是死,我会认得她的脸!” 大缯目光递向可可,让父母认尸是很正常的流程,但是无头女尸有点特别,没有脸的尸体,别说是辨别,恐怕心怀恐惧的父母看一眼都会昏过去,所以他用目光徵求可可的意见,但可可根本不看大缯。 “对不起,我拒绝。”可可笔直了当地对母亲说。 一瞬间的寂静。 “为什么!!!”母亲勐的扑向可可,抓住她身上的白大褂不住摇晃着,“为什么不让我看!为什么!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们还没有找到佳佳对不对!?对不对!?” 大缯上前去把她从可可身上拉开,唯恐情绪失控的母亲会伤到可可,“我们尚未确定找到的就是您女儿,所以才需要她的病歷证明,还有她随身用过的东西,来做dna分析。” “不……”母亲突然捂住自己的包,不打算再把余佳的东西交给大缯,“不,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无论……我都能认出来,我……” 话还没说完,古吉拿着资料夹从验尸房里走了出来,他和大缯四目相对了一秒,又扫视了一眼这场景就猜出了大概情况,顺手就把身后的验尸房门给重新关上。 第67页 “等等!”父亲敏感地察觉了什么,向标着验尸房字样的大门沖了过来,“我女儿是不是在里面?佳佳是不是……就在里面?” 得不到警察的回应,父亲勐地暴躁起来,“让我进去!我知道她在里面,她就在里面对不对?让我进去!” 大缯和王爱国不得不用力挡住他,而另一边古吉则努力拦在哭喊的母亲与可可中间,一时场面混乱起来,咒骂声、劝阻声和悲伤的哽咽夹杂在一起,仅离尸体一步之遥的地方上演着喧闹的剧本。 一声巨响亮的“乓!”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可可正用一把小巧的解剖刀敲击铁质的窗框。 “够了!”她冷冷的声音和锐利的眼神扫视着余佳的父母,“在怪罪别人之前,先想想余佳被兇手带走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夫妻俩瞠目结舌地瞪着可可。 大缯摆摆手想阻止她说下去,激怒余佳的父母对案情调查没有什么好处。 但可可假装没看见他的手势继续说着,“如果没有意外,就凭你手中的病歷卡,很快我就能给出确切的证据,”她无声地嘆了口气,“证明我就是你们女儿的验尸官……我拒绝让你们看尸体,是因为尸体并不完整,有一部分被兇手藏了起来,就算你们看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母亲勐地捂住嘴,殷红的眼眶里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泪光,脚下一软。 “别哭了……”可可看着眼前无声流泪的母亲,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奈,“她和我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如果我是你们的女儿,我一定不希望父母看见现在样子的自己。” 古吉领悟到可可的意思,迅速从资料夹里抽出余佳学生证上照片的复印件,她将照片举到母亲眼前,“相信我,这才是你应该记得的,你女儿的模样。” 蓝色背景上年轻的女孩微微笑着,好似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起来。 那样充满希望的生命,戛然而止的声音。 “如果是我……”可可的话继续冷静而坚定地传来,“我更希望我亲爱的家人能暂时放下眼泪,将精力花在抓住欺负我的那个混蛋上,至少……让我能完整地离开这个世界,完整地安息……” 母亲将古吉给的照片紧紧地捏在手中,闭上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张开眼眸的时候,那双和照片上女孩如此相似的眼睛不再充满泪水,而是另一种坚强的神情。 缓缓放下拳头的父亲强忍着悲伤的目光看向大缯,“我们该怎么做?” —————————————— 大缯和王爱国陪着余佳的父母回刑警队办公室配合调查,可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古吉的视线则定格在可可的侧脸上,“做的不错啊,可可,将他们的悲伤转为对兇手的愤怒,这样利于我们的调查。” 可可没有回头,余佳的父母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她却依旧注视着走廊尽头,“我就是那样做的。” 恩?古吉对她说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知道我姐姐的事情,”可可平淡地说,“她的车祸,我是唯一在现场的人,父亲从远方火烧一般的赶回来,动用了几乎所有关系去调查,那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追踪线索查撞死姐姐的车牌号,但却没有人来问过我看到了什么,没有人来指责我,为什么要跑出去,明明是我引起的事情,每个人却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没有问责,甚至都不在我面前讨论调查的进度,一直到有天晚上我听见父母房间里的争吵,母亲一边哭一边压低了声音嘶哑地吼着,‘你没看见她这些天的表情么?难道你还想毁了我们现在唯一的女儿?’……第二天,我发现所有的调查人员都消失了,再也没人在我面前提过调查车祸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姐姐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找到兇手,都是因为父母想保护我。” 可可的声音很平淡,古吉却听的很心惊。 “所以,抓住兇手之前,没有眼泪,因为不需要。”可可说完这句话后,整个走廊都沉寂了下来,古吉觉得此刻说任何安慰都是一种虚伪的表达,所以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一脸安静的女孩。 过了一会,验尸房里悄悄探出一个脑袋,晓哲看看可可又看看古吉,做贼一般的轻声问道,“能移动尸体了么?” 可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回忆中拔出来,“好,我来一起弄。”她笑着说。 第26章 无声的炫耀 不大的法医科办公室不知什么时候又聚集起了刑警队的人,大缯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刚开完的媒体通告会让他有些疲惫,苏晓哲正在电脑屏幕前分析不同电锯型号的实验结果对比,可可给每个人都泡了奶茶,自己却倒了一杯咖啡,而古吉则手持十几页的余佳资料缓缓在房间内踱着步,高跟鞋放轻了声音,哆哆地打在地板上发出节奏。 “我一直很奇怪,”古吉一边享受着热可可的飘香一边说,“兇手是怎么找到余佳的?前三具尸体有两具我们都可以肯定是妓/女,属于高危人群,很容易接近并控制,但余佳是正规学校的大学生,又是家庭小康富裕的独生女,虽然父母离异,而且同学说她性格稍微有些偏执,但是和前几个人相差很大,她不可能任由兇手带回家,把她绑起来或者掐死她。” 第68页 “酒精。”可可端着马克杯站在窗边说,“尸体里查到酒精成分,浓度虽然不高,但是你可以这样想,当时兇手把她带走的时候可能她正醉的厉害,但他并不是一把余佳带回去就直接杀死,很可能折磨了几小时或者更久,这段时间余佳身体中的酒精成分自然分解,所以浓度降低了。” 古吉合上资料夹皱起了眉,“他更大胆了,对惟命是从的女人不满足,开始渴望新鲜的玩物。” 可可微微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大缯,“关于指纹……” “在分析了,你提供的大拇指纹和物证科的指纹分别在对比目前的犯罪库,如果兇手有前科,那很快就能知道他是谁。”大缯从口袋里摸出烟,边说边扔给古吉一个,两人刚想点上,耳边就传来可可冰冷的声音,“抽菸,出去。” 古吉好脾气地笑着收起了薄荷烟,大缯则哼哼唧唧叼在嘴里,也不敢点燃,晓哲躲在电脑屏幕后面一个劲的偷笑。 “我还是觉得有点蹊跷,为什么余佳的身上会比别人多出这么多暴力伤痕?”大缯翘着二郎腿说。 “不是说了暴力升级么。”晓哲说。 “不……”古吉突然开始思考,“也许还有另一种解释,余佳和前几人还是有区别的,余佳家庭富裕,有大学教育水平,如果是这点刺激到了兇手呢?” 可可的目光一下从马克杯里抬了起来,连苏晓哲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古吉和大缯两人一人一句地分析着。 “余佳的大学生身份刺激到了兇手,导致她遭受比别人更多的暴力殴打,说明这次动手的这个兇手没有高学歷,或者求学失败。” “所以现场留下了学生证,这不仅仅是对警察的挑衅,更是对死者身份的嘲弄,‘你看大学生又怎样,也逃不过我的掌心’这种意思。” “这么说到现在为止,我们大致可以猜测出兇手的一些特徵,学歷不高,可能生活在中低层,拥有卫生条件并不好但是私人化的地方切割尸体,还有保存头颅的藏匿点,其中一个人脸上有显着的白斑痕迹,” 古吉找来全市地图铺开在地板上,蹲在一旁继续说,“而且很可能出没于本市的南面,西南这一块。” 可可放下马克杯,在一旁补充到,“有医学经验,懂得嵴椎哪里比较容易切开,会清理尸体。” 几个人正一笔一划地讨论时,大缯的手机突然勐烈震动起来。 大缯看了看是白翎来电,于是打开免提放在众人面前,“小白我开了免提,你直接说。” “队长队长我们找到了!” “什么?” “王爱国不愧是网络高手,刚在犯罪库里找到学生证上的指纹是谁的了!队长你你在哪里?”白翎的声音有点激动的不知所措。 “在法医科。” 和电话旁的徐婉丽说了几句之后,白翎才继续转到电话这头,“队长让浔姐的电脑开着,小徐已经把那人的资料发过来了!” 几人相互对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凑到晓哲正在用的电脑上,一封邮件刚好跳上屏幕提示。 苏晓哲打开邮件,一份简歷一般的页面在大家面前展开。 页面上的男人叫张成器,旁边显示着他身份证照片,资料库里的指纹和学生证上的相符合,下方详细列举着此人的记录。 “队长有没有看到?他家原先就是做屠宰生意的!会切割尸体很正常啊!”小白的声音在扬声器里表达着兴奋。 古吉也点着头,“这人还有暴力伤人的犯罪记录,我看看,一年前刚放出来,很像是我们要找的人。” 大缯却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这人是很像我们找的人,但也可能是兇手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总之我们现在手里只有这条线索,白翎,去查他现在的住址。” “已经找到啦!爱国很厉害吧!”电话那头传来白翎一巴掌拍在王爱国背上的声音和爱国的哎哟声,“他找到张成器从监狱里出来后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过,后来因为和同事打架被辞退,现在继承了他爸的摊点卖猪肉,在湘洋菜场。” 古吉转身去看市区地图上画的标志,在南市的几大菜场特地标出来中,有一个就叫湘洋农贸中心。 “白翎,上次那个马夫说那个人头的妓/女,最后被招妓的地点在哪来着?”大缯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问。 “我查……在隔壁!在农贸中心过去不到三个路口!” “好!”大缯的声音中终于带有一点意气勃发的兴奋,“白翎,通知全队集合,让小徐把资料情况汇报给局长,你们几个去仓库领取枪枝,我马上就过来。” 说着古吉和大缯二话不说就往门口走去,可可则站在地图面前,思考着什么。 突然碰的一声,门又被打开来,大缯旋风一样地冲到可可面前,让她和晓哲吓了一跳。 “手机!”大缯说。 啊?可可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摸出自己的手机。 大缯看到可可的手机已经开好,于是滴滴滴地按了好几个键后再还给她,“我设置了快捷拨号,按1就是我的号码,如果有急事就直接拷我,”边往外走边又补充了一句,“浔可然你再敢关机看我把你的年假统统取消掉。”说完又风一样地刮出门去。 第69页 可可愣楞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手机,一时间哭笑不得。 古吉和苏晓哲在旁边暧昧地笑着,可可回头,两人立马装看别处。 —————————————— 张成器被抓来之后连夜进行审讯,可可早上到达法医办公室的时,泡了一杯奶茶之后,苏晓哲刚冲进来。 “浔姐浔姐,我能不能去看小白他们审讯?” 可可头也不抬,伸手,吐出两个字,“报告。” 苏晓哲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于是可可只能放下马克杯,“我问你要了好多天的骨质微粒的分析报告啊小伙伴。” “哦哦我昨晚就发你邮箱里了。” 可可挥挥手,晓哲乐颠乐颠地跑掉了。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可可一个人安静地看着实验报告,对比和思考着那些数据。 门吱呀被推开,古吉神色倦怠地走进来,一声不吭地半躺在沙发上,点起一支薄荷烟。 可可看了他一眼,不说什么,作为犯罪心理学专家,昨晚的连夜审讯她多半也在旁,看这脸色怕是没什么收穫。 “不是他。”古吉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你有证据?”可可的视线依旧盯着电脑屏幕问。 “张成器是个卖猪肉的,他说前几天好像是有人落了个小册子在地上,他捡起来还给一个女人,如果在法庭上,他大可以辩驳之前和余佳有这么一次意外的接触,所以学生证上有他的指纹,当然,刑警队里的人都不相信他这个供词,我也不信,但是我知道不是他。” “你有证据么?”可可还是重复着这个问题。 古吉看了看她的侧脸,“他回答问题逻辑乱七八糟,不可能是谋划的那个人,但如果是执行的那个依附者,应该有白斑才对。” “白斑可能是故意弄在脸上的伪装。”可可说。 古吉一愣,至今为止他到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他还是坚持张成器不会是兇手,“他家没有电锯,任何锯子类的东西物证科都没有找到。” “电锯可以藏起来,再说他家未必是他切开尸体以及收藏头颅的地方。”可可依旧看着屏幕,不假思索的回答。 古吉有点困惑,“你觉得他就是我们找的兇手?” 可可终于将视线转了过来,“我不觉的。”她说。 可可思考了一会,缓缓将马克杯放在桌面上,“我见到第一具无头女尸的时候还是徐丽案子的初期,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第一具尸体放在我面前时我就觉得棘手,那时我就告诉过白翎,这个人无论是谁,他大胆,狡诈,谨慎,而且及其变态,他让我花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一个指纹,那些还算平整的创口让我觉得他也许还能一边哼着歌一边切下尸体的头,这样一个人,会让我们凭着他留下的学生证抓到他?” “而且变化多端。”古吉补充。 “不止,从妓女到女大学生,从丝毫不留东西到留下学生证故意说明身份,从你们这些犯罪分析的人常说的话来讲,就是还在学习发展期的犯罪,很可能变得更狡猾……” 古吉深邃的眼睛看着可可,“他在挑战你的权威。” “没错,”可可站起身来,“他在炫耀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怎样掩藏尸体,‘我想让你找不到身份时你就得找不到身份,我施捨给你学生证是为了免去你的困惑,而且显示你的无能,我清理尸体可以达到你们法医什么也找不到的地步,’每一次验尸,我都会从尸体上清晰地看到这些无声的炫耀,总有一天……抓住他的那一天,法庭辩论的那一天,我会让他看清楚,究竟谁才是专业人士。” “会的,”古吉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他的自大,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第27章 最后的预感 从天黑到天亮、朝阳又到夕阳,可可勐然抬头,居然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天色快近黄昏,洗干净脸,转头看到电脑屏幕上还留着之前在查看的东西,骨质微粒分析报告上显示,人头小姐的骨头边缘除了沾有些常见的细微颗粒外,还带有一种奇怪的微生物细菌,可可刚才花了几个小时查找这种细菌的资料,除了发现这种细菌很少见、喜欢阴冷、潮湿的地方以外,就没有其他可供参考的。 阴冷、潮湿……可可忍不住想到可怜的王渲渲的口供。 “他用刀把我逼到我租的房子的地下室,然后用布遮住我眼睛……对我、对我……” 可可伸了个懒腰,拿起物证包,决定走一趟王渲渲出租的房子,也许兇手就是在王渲渲出租房的地下室里沾染到这种微细菌,如果能证明,将来可以作为把这几个案子串联在一起的证据之一。 走到二楼,可可忍不住绕路前往刑警办公室,大缯他们还在忙于审讯张成器,白翎和薛阳等人都被派出去验证张成器的各种证词,可可在刑警队门口张望了一下,发觉办公室一片喧闹,连平时最为闲散的徐婉丽都火热朝天地吼着什么,于是默默地离开了。可可从车库里取出名为小绵羊的助动车,缓缓推出公安大楼。 午后鲜艷的阳光洒落在街边的梧桐上,冬天的萧瑟已经游荡已久,应该很快就到春天了,可可抬头,突然发现很久没有留意过天气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新鲜的风,淡蓝的天空,每天每天都埋首在各种被折磨过的尸体研究中,连自己还切切实实活着这件事情,都已经忘却。 第70页 王渲渲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破旧的房屋结合着喧闹的人流,正值下午时分,可可跟着她慢慢走过一条条小路,经过一所小学,听见窗户边朗朗的读书声传到马路上,穿过一个不太干净的菜场,幼小的孩子们三两成群蹲在地上拍动着纸牌的游戏,菜饭们吆喝着叫卖的声音,各种喧杂的吵闹,突然让一向喜欢安静的可可觉得有一种热闹的美好。 转过街角,王渲渲示意她的房间就在前面不远处,可可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对自己突然开始感慨人生的美好觉得哭笑不得。 门打开的时候王渲渲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可可觉得她有些夸张,但并没有细想。 “你好,我姓浔,在公安局我们见过面,记得吗?” “有……事吗?”王渲渲边说,边向可可身后四周打量了下。 “是这样,我发现一点细节上的线索,想在你提到的那个地下室採样回去检查一下,方便吗?”可可保持着礼貌,深怕这个单身女子因为反感而拒绝自己。 “你……一个人?”王渲渲问。 可可抬眉一愣。 “哦,我、家里有点乱,如果让男人进来,不太合适……” “哦、我一个人,放心。” 王渲渲点了点头,侧身让可可进屋。这间屋子不是正规的住宅楼,更像是附加在住宅楼旁边的违章建筑,可可随着王渲渲走进门去,只见一间幽暗的房间在眼前展开,一个凌乱的小厨房,旁边是一张简单的餐桌,上面还放着一些剩菜饭,餐桌不远处是一张简易的摺叠床,被子被清爽地叠整齐。 “自从那个事情之后,我就睡在这张小床上,再也没有进去过那间屋子,本来早就想搬走的,但是周围很难再找到这么便宜的出租屋,所以……”王渲渲顺手脱下了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转身把进来的那扇屋门给关上。 “那间屋子?”可可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不就一间房间么? “哦,原先我睡在这里,”王渲渲转身在走道上摸索起来,可可才发现那是一扇门,原本房间就昏暗,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在走道的墙壁上还有这么一扇门。 王渲渲从门里走了进去,并招唿着她,“你要看的就是这里吧?” 可可犹豫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小针扎了一下她的心,仔细回想,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又是什么原因。听见王渲渲的招唿声,就随着走近门去。 原来门内完全不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刚走进去可可一下无法适应眼前的昏暗,几秒钟之后她才从昏暗的光线中慢慢看出自己所在何处。这是一件地下室,简易的铁质楼梯连结着房门与地下空间,墙壁上一盏昏暗的黄色小灯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所以刚进门的时候可可无法看清眼前的情况。地下室里放着一张简单的木质床,一张书桌,还有两个好像书柜一样的木质柜子,定睛一看,书柜顶上有一扇小的通风窗,但因为贴上了厚厚的报纸,也没有将窗外的光线透进来,虽然可可并没有住过这样简陋的房子,但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些,都是出租房最简单必备的家具。 “浔法医,”王渲渲的声音轻轻地,却很清晰传到可可耳边,“地下室不通风,味道怪怪的不好意思,对了,我当时就是在这张床上醒来的,然后拿手机报的警。”她指着房间左侧,一张老旧的木质板床放在那里。 可可感到浑身一股寒意,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毫无异样,“那扇窗户是用来通风的吗?” 王渲渲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哦,那是通风窗,不过不连接外面,而是通外面一个小仓库,你知道这附近的菜场有时候挺吵闹的。” 可可听不出王渲渲的情绪,但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巍薇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停地在耳边重播着,“浔可然,不要忽略你的直觉,它会救你的命。”她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两遍,然后觉得自己开始镇定下来,放下背在肩上的工作箱,开始准备着手检查王渲渲指着的那张床,动作熟练自然,脑海中却如岩浆翻滚。 这间地下室的门如此不易察觉,在门口就劫持王渲渲的犯人又怎么会轻易找到? 还有,这股味道……是的,是福马林。 也许瞒得过别人,但是你怎么能将福马林的味道瞒过一个职业法医? 可可的大脑跟随着自己的直觉飞速运转,她觉得王渲渲就好像这间地下室一样,根本不是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但她手上却没有任何证据说明王渲渲有什么不对劲,可可一边戴上消毒手套,轻轻在床沿边抚过两下,一层积灰彰显在手套上。 可可缓缓站起身,她觉得自己紧张的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但脸上还依旧保持着微笑,“麻烦你帮我倒杯水行吗,刚才走路走的好渴。”她对王渲渲说。 王渲渲眼神直直地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开了,铁质楼梯上传来她吱呀—吱呀——轻微的脚步声。 眼看着她的人影离开地下室,可可迅速将工具箱里的一只小巧针管藏在袖子中,然后将随身带着的解剖刀暗藏在左手,一边做这些事情,一边看向书柜顶上的小窗,她知道刚才王渲渲已经顺手把进来的门给锁掉,就算她跑出了地下室,也未必跑得出那扇门,可可觉得脑子从来没有这样高速运转过,王渲渲所谓的强姦案是编造还是有所隐瞒的事实?不管是哪一种,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这股福马林的味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可可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情况,她只是察觉到不可预料的危险,她手脚并用地打算试试看爬上书柜把小窗打开,还没爬上去,只听咔哒一声,原来她一不小心将书柜的大扇门给碰开来,勐然间,一股福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 第71页 打开的书柜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玻璃筒,就像是医院里用来浸泡医学标本的圆筒,不同的是,书柜里的玻璃筒里,装着不同的女人头颅,每一个都半闭着眼,枯黄的头髮纠结着扭曲的面容,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玻璃筒反射出异样的光芒。 可可不知道自己的唿吸静止了几秒还是几十秒,她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将微微颤抖的右手伸进口袋打算摸出手机的那一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吱呀——脚步声! 可可勐然回头,王渲渲正站在铁楼梯上,身后跟着另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的脸颊上有一块白斑。 第28章 彻骨寒意 寒意,一股冰冷至极的寒意自脚底向上缓缓传达到可可的心底,她使劲用大拇指甲掐自己的食指,要紧牙关,一遍遍告诉自己镇定、只有镇定! “这女人就是那什么,法医?”此时此刻,与王渲渲一同站在铁楼梯上的男人用一种不屑的声音问到,可可站在地下室的另一头,也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白色皮肤斑。 身边的柜子门刚刚被她无意中打开,柜子里散发着福马林气味的玻璃筒们寂静地装载着女人的头颅,就算只是呆在实验室里的法医,也能察觉到自己现在正处于怎样的危险中,她站定身体不动,眼镜紧紧盯住不远处的两个人,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右手却握住手机,悄悄按着键。 快捷拨号,对!快捷拨号……可可第一次觉得手机是这么伟大的发明。 “对,”王渲渲的声音丝毫不像之前那么唯唯诺诺,语调清晰异常地传来,“她叫浔可然,就是那个负责对我们的杰作检验的法医。”还带着一点点轻微的嗤笑。 快一点,接通啊,快一点……可可一边盯紧楼梯上的两人,一边不住的祈祷,终于右手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那是电话接通的震动! 铁质楼梯上的两人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可可,男人发出低低的邪恶笑声,“是不是吓傻了?” 王渲渲阴测测地笑着,“不知道,居然自己找上门来,怎么~被我可爱的收藏品给吓到了?” 看着王渲渲说完就跨下两步楼梯,可可努力克制自己不往后退。 不能后退,背对着那些扭曲的残体,可可心中缓缓升起一种奇异的勇气,不能后退,身后的这些人已经什么都没有,至少我还有活着的机会,还有,为她们说出真相的机会。 “王渲渲!”可可大声叫出她的名字,“这些女人都是你杀死的吗?王渲渲!” 楼梯上的王渲渲又向下跨出两步,一脸阴笑看着她,“浔法医,你不用叫这么大声,没有人会听见,也没有人会来救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身后上面那扇小通风窗早就被封死,就算有声音漏出去,外面就是菜场的垃圾仓库,吵闹的一塌煳涂,根本没人会留意,你瞧瞧你身后柜子上的那些贱货,不管怎么唿喊,还不是一样成了我可爱的收藏品?” 没错,可可很清楚,没有人会听见,否则他们所作的一切早就被人发觉了,但王渲渲不知道,可可不是在指望外面路过的陌路人,而是在指望右手出的汗都黏在上面得手机,她不能把手机拿出来看它是不是真的接通了,她也不知道地下室的信号是不是足够,让电话那头的人能清晰地听见她说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她才察觉到,危机面前,她多希望能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就在自己身边! 可可缓缓闭上眼睛,深深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楼梯上的两人好似观察笼子里的动物一般看着她,那是面对无处逃脱的猎物时,猎人耐着性子戏虐的观察眼神。 不用害怕,不要后退,不能放弃。 可可握紧左手拳头,然后松开。 我的面前,是两个披着人皮的魔鬼,我的背后,是那些被剥夺的生命,可可记得自己曾经的誓言,要让眼前这两人知道,他们才是应该去死的人。 睁开眼后,王渲渲有点意外地发觉法医的眼睛里不再有原先的震惊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光彩。 可可将右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来,转而一颗颗解开外套的扣子,一边冷冷地开口,“好吧,我承认我中了你们的套,落在你们手里了,下一步如何?把我绑起来动大刑?还是先来讨论一下你们是怎么成功做到这一切的?” 如果她们肯花时间来说话,拖延一会是一会。 王渲渲眯起眼睛盯着可可看了会,而她身后的男人则紧紧盯住可可解开外套扣子的动作,眼神里压抑着兽性的淫荡神色,忍不住跨了一步向前,却被王渲渲挡住,“等一下,”她说,“反正她也逃不掉,这里又没有别人,你猴急什么,待会让你好好玩个够,”说着转眼去看了一下男人,嘴角斜斜一笑,“这个身体可和之前那些烂货不一样,说不定还没怎么被男人碰过呢。” 噁心、但是、没错,你的自大狂妄,就是你的弱点! 男人咽了一下口水,僵硬着身体站在楼梯上不再向前,却依旧用那双充斥了淫慾的眼神,看着地下室另一头的可可。 可可正解开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努力克制内心一阵作呕的感觉,眼前这短短的一段画面就让她高度运转的大脑发觉了一些事情,之前关于罪犯大缯古吉他们分析良多,唯独没有想到这犯罪二人组里,有一个居然是女人!但是这不代表古吉所猜测的就完全错误,至少从刚才的对话里,可可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王渲渲才是主导行为的那一个,她控制着身后那个男人的行为,这个连警察都骗过,让别人认为自己很唯唯诺诺的女人,其实有着很深的心机,恐怕被害人的选择,和抛尸地点,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做的决定。 第72页 王渲渲步伐悠然地走下楼梯,伸手拖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一脸得意地看着可可,“浔法医,作为特别优待,我想我可以回答你很多疑惑,关于……”她指指可可身后那些装着女人头颅的玻璃筒,“关于我们是怎么把这些贱人变成我可爱的收藏品的。” 她这种得意的神采让可可心中最后一丝恐惧也被愤怒所燃烧殆尽。 可可嘴角微微上扬,泛出一阵冷笑,爽快地脱下外套,轻轻一抛,扔在柜子一侧,扯过身边的另一把椅子放在王渲渲面前,优雅地转了半个圆弧,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样王渲渲她们的注意力就完全离开了藏有手机的外套。 “你不害怕?”王渲渲温柔地笑着,好像在问天气一样的语气。 “怕什么?没有他,”她眼睛瞟了一下楼梯上的男人,“你不过是蠢女人而已。”可可无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怒火淡然地笑着,“来吧,来向我彰显一下你们的聪明智慧。” 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若不是楼梯上暗藏兽意的男人,和身后浸泡在福马林里的头颅,可可简直要以这种对峙的样子开起笑话来。“首先我很好奇,你们两个人,究竟谁才是……”可可顿了一秒,突然想到应该避免用一种审讯的语气来诱骗王渲渲开口,“才是这些作品的制造者?”她顺着王渲渲得意的描述,希望她能继续得意地滔滔不绝说下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制造者?”嘻嘻……王渲渲抿着嘴角嗤笑起来,“浔法医你真会说话呀,制造者么,当然是我身后这个男人咯,他很能干哦!力气又大,在床上也很勇勐,最厉害的是,他可以在我的指导下把尸体清洗的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我施捨给你们学生证,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上一个女人是什么人吧?” 可可向楼梯上的男人看过去,这男人可以蠢到这种地步?王渲渲把所有自己谋划的罪行都推到他身上,他居然还露出一张得意洋洋的面孔,这种表情让可可内心一阵犯噁心,她收回视线,脑海里冒出一个疑问,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他满足了肉体的痛快,那王渲渲得到了什么? “我不明白……”可可摆出一副困惑的样子引诱着得意的王渲渲,“你为什么要为你男友做这些?” 王渲渲脸上的嗤笑突然消失了,“首先,蠢法医,他不是我男友,他是我亲爱的哥哥王源。” 可可微微眯起眼,什么概念正在冒出尖牙……王渲渲得到了什么…… “其次,我不觉得我有做错什么,我乐意看到哥哥满意的样子,而那种垃圾……”她瞟了眼柜子里泛着阴森光彩的玻璃筒,“这些垃圾女人,能让哥哥开心舒服是她们的造化。” 可可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下。 王渲渲没注意到可可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以为这些女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你知不知道她们当中有些就是做妓女,有些好像是什么有名有证的大学生,其实也不过是酒吧里招客的不要脸货色,她们花枝招展地在夜色里摇来晃去,不就是为了找男人么?我帮她们实现愿望,又有什么不好?” “我觉得她们的愿望里不包括被你哥哥掐死。” 王渲渲凌厉地投来视线,“你觉得!?你凭什么觉得?你看看我的柜子,我搞这些特别的收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有找到证据么?你有抓到我的把柄么?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和那些贱女人一样,白天穿的人模人样进进出出那些好看的办公楼,其实顶着一个法医的虚名,什么也做不到不是么,不过一样是个不要脸的骚/货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怀疑我的成就?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警察每天接你送你回家,我早就可以把你带到这里做成我另一个可爱的收藏品!” 可可的心口勐然一跳,王渲渲提到了那个每天送她回家早上给她买早饭的男人。 大缯,你在哪里…… “而你……”王渲渲嘴角抿着残忍的笑,“快了,马上就和她们一起,呆在这里做我可爱的收藏,你瞧,本来应该找点线索抓住我的法医却被弄成了受害人,到时候看报纸电视还敢不敢忽略我!说实话我真的很期待,等我把你雪白的、没有头的尸体扔在警局门口时,那个该死的警察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呢,嘻嘻……当然,我会把你的证件放在你的身体下面,免得他们连这个无头女人是谁都不知道,哈哈!!” 可可压住自己挥拳揍面前女人的冲动,左手使劲掐自己的食指,怒极反笑地转移话题,“王渲渲,你作为一个护士能把尸体处理的这么干净,说实话我很佩服看,我做法医这么多年,很少有这么难以下手的尸体。” “废话!”王渲渲打断她的话,“我是什么人,不过是洗干净一堆肉而已,我在医院里的工作常常会去清洗那些老不死的身体,和那种没啥区别,只要有一把压力水枪就行。” “那切下头呢?” “家用电锯呗,大超市里就有的卖、啊哈、这都这几个月了,你连我哥哥用什么工具切下这些人头都还没搞清楚?哈哈!”王渲渲一脸嘲笑地看着可可,为了顺应她扭曲的心态,可可只能装作被羞辱的无地自容的样子,“对,我也觉得自己根本没做到什么,除了找到一个还没辨认出身份的指纹以外……” 第73页 “你找到一个指纹?”王渲渲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可可抬眼盯住王渲渲的眼睛,不做声。 “你在骗我!”王渲渲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以为我会蠢到相信你这种假话?你要是找到指纹,为什么没有抓到我们?” “我说了,指纹和犯罪库里的记录对不上,说明这个指纹的主人没有犯罪记录,所以暂时不知道身份,如果能对比……” “不会有对比,”王渲渲冷笑着打断她的话,“所以这个指纹证明不了任何东西,你倒是提醒了我,亲爱的法医,我会很小心不在你身上犯相同的错误。” 从王渲渲刚才收到刺激的反应中可可看出了一丝慌乱,还有不耐烦,可可决定一搏最后的机会。 王渲渲已经站起了身,似乎不打算再和可可多说废话,“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可也缓缓站起身说道。 王渲渲用嘲弄的眼神看向她。 可可嘴角露出不经意的笑容,“最后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是几岁时,第一次、被你哥哥强/奸?” 王渲渲和王源脸上的所有肌肉仿佛一瞬间被冻结住了,可可很暗自庆幸自己猜对了。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唯独可可依旧保持着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王源能到了女人,满足了掐人的欲望,而你王渲渲又能得到什么?直到刚才你站起来时我又看见你脖子上淤青,其实并不是伪装出来才来报案的吧?你得到最大的好处并不是这些收藏品,而是从你哥哥的性虐中解脱了你自己,你称这些人为贱人,其实最贱最骯脏的女人并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王渲渲。” 生气吧,爆发吧,向我冲过来呀……可可挑起眉毛,一脸挑衅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左手隐藏着的小针筒紧紧握住。 一切混乱都发生在一瞬间,王渲渲勐然向可可扑过来,可可早有准备地向左侧一闪,抬腿一击膝踢,击中王渲渲的腹部,而自己迅速转身并蹲了下来,对着从楼梯上两步冲过来的王源下颚一击直拳,王源反射性往后退了一步,再度对着可可扑了上来,可可向右闪躲开,并迅速地向门口冲去,但勐烈的怒气使王源像个被激活的杀人机器,反应比可可还快一步,可可只来得及冲出半步,就被他恶狠狠地扭住了手腕扯了回来。 情急之中,可可转身手中紧攥的针筒勐然刺下王源的手臂,却没来得及将针管推下,就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王源一拳击中可可的左脸,将她打倒在地,针筒无力地落在地上轻轻地滚动着。 地上喘着粗气的王渲渲已经捂着肚子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法医。 王源揪住可可的齐肩长发将她从地上拖起来,王源的一拳让她眼前一阵昏暗,身体克制不住地微微战慄,感觉到温热的血正顺着嘴角流下,可可咬紧牙关,睁开眼睛对上面前一脸邪恶与期待并存的男人面孔。 好想揍这张脸,如果不是双手被他狠劲地反扭住的话…… “呵呵……这女人够带劲,”王源一脸兴奋地揪住可可的头髮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扔到另一侧的木质床上,随手扯出一团破布打算向可可的嘴里塞去。 “别塞住她的嘴,”王渲渲依旧捂着肚子,站在一旁,眼中尽是兇残的兴奋。 王源转头看向她,带着一丝疑惑,“你不是怕叫声被人听见?” “没人会听见,我要听她叫,等下你拿电锯在她身上割的时候,我要听她求饶,哼哼……”王渲渲捂着肚子停顿了一会,然后转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一小个针筒,凑到窗边,狠狠掰过可可的脸看着她,“浔法医,很好,你真的很不错,你居然敢打我,知道这是什么?”她晃动着手里的针筒,“这小管东西是我从医院里搞来的,叫做肌柔。” “肌肉松弛剂么……”可可发力把嘴角一丝鲜血狠狠呸掉,“你想让我无力反抗又能清醒着受你变态哥哥的折磨?” “没错!”王渲渲很高兴地看着可可,“和明白人说话就是爽气,你大可以放心,我保证你会比别人多活一阵,因为我要好好欣赏你到时候哭着求饶的声音,说起来我上次就想试试看了,如果活着的时候就把头切下来,你说会是怎样一番景色……” 王源压坐在可可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 可可努力抑制住身体微微的颤抖,看着王渲渲打开针管的盖子,熟练地把弹打针管,然后慢慢靠近,靠近…… 噼里——啪啦——啪!!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颤抖人心。 三人都条件反射地向发出声音的柜子看去,地上狼籍着一大片碎玻璃和粘稠的液体,两个被防腐剂浸泡过的干枯头颅歪倒在碎玻璃渣中,王渲渲震惊的视线移向上定睛一看,一只漆黑的猫正端坐在书柜上层最后一只玻璃筒旁,幽绿色的双瞳诡异却坚定地注视着床边一时说不出话来的三人,轻轻摇摆了一下有两圈白毛的黑尾巴。 那只黑猫!! 它把王渲渲的收藏品从书柜上踢下来打碎了?! 第74页 “该死!这只猫从哪里进来的!!?”王渲渲第一个反应过来,扔下针筒向书柜冲过去,黑猫轻盈地一转身躲进了最后一个玻璃筒后,王渲渲凑过去想抓住它飘忽的尾巴,勐不禁然发现玻璃筒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原本搁在上层的最后一个玻璃筒迎面被踢了下来,干瘪的头颅隔着一层玻璃向她脸上冲过来,王渲渲尖叫着用手臂去格挡,玻璃筒砸在她手臂上然后跌落在地,小小的地下室里再次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呀————————”王渲渲刺耳的尖叫伴随着跌坐在地上的动作,让王源立刻离开了可可,转而去扶妹妹。 可可的视线一转,发现那团黑色一转眼居然出现在自己边上,她的双手正被一团破布绑在床头,可可惊讶的看到黑猫正在用尖利的牙齿啃咬布头,像是要将可可从捆绑中解救出来。 没时间去思考这只猫是多么诡异了,可可眼角扫视了一下乱作一团的王渲渲和王源,转而迅速将注意力放在双手上用力摩擦着,配合黑猫撕咬的动作想逃脱。 啊!!王渲渲犀利的叫声传来。 被发现了! 黑猫在王源扑过来之前勐然跃起,从床头跳上书桌,然后迅速地窜上书柜顶端,化为一团黑影消失在高处的通风窗口。可可不顾其他,继续狠烈地摩擦着,试图从捆绑中逃脱出来,手腕被粗布磨破了也没有察觉,王源冲过来的身影同样没有留意。 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啪啪!” 双颊被男人狠狠地扇了两巴掌,可可感到一阵晕眩的光彩在眼前摇晃,她停下了挣扎,闭上眼睛努力唿吸,王源仿佛将暴怒的戾气化为实际行动一般,双手狠狠掐在可可的脖子上。 空气……这种失去空气的感觉之前可可也遇到过,不同的是上一次她先被人电击晕,而这一次却是如此清醒地感受到失去空气的痛苦与压抑,似乎身体中仅存的勇气与力量都在慢慢被抽离。 “该死,你别玩了,去……去弄扫帚来帮我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啊!”王渲渲摇摇晃晃地从一地的碎玻璃中站起身来,被打碎的玻璃瓶散发出刺鼻的福马林气味,失去保护的人头们暴露在空气中,扭曲的表情、毫无光彩的眼珠,好像恐怖片里的情形让王渲渲越发气急败坏,她瞪着一地的狼籍,“那只畜生,下次我一定要把它做成猫干,竟然敢破坏我的收藏,该死的……” 察觉到脖子上的压力突然消失,可可闭着眼睛狠狠地唿吸着,快要干瘪的肺中又再次充满了生存的空气,地下室闷湿的气息无法遮掩重新获得空气时战慄的喜悦,她决定不睁开眼睛,而是保持这样假装昏迷的状态,也许王源对昏过去的女人暂时不会下手,拖延一会是一会。 可可放低唿吸声,听着王源对他妹妹说处理垃圾的袋子上次都用完了,然后王渲渲下令他出去购买去除这一地碎玻璃的各种工具。 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头顶上的房间传来关门的声音。 王源出去了,而那个邪恶的女人王渲渲,却依旧地下室,并且就站在可可身边。 “哼!”王渲渲愤怒的出气声传到可可耳边,可可继续假装昏迷,竖着耳朵听着王渲渲一圈一圈地走动,她焦躁的步伐反而让可可更清醒起来,可可开始思考,王渲渲对于收藏品被破坏很愤怒,但是对打扫这一地的碎玻璃却反应很迅速,难道这不是第一次?那只黑猫…… 一想到那只黑猫,可可的神经又立刻绷紧了,不知为什么巍薇那时尖锐的说法又浮出记忆的水面,被残忍杀死的黑猫,会带有冤死的灵魂…… “浔法医……”王渲渲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了可可的耳边,阴冷的语气丝毫不逊色于地下室的诡异程度,“我知道你很清醒,你瞧,我可爱的收藏品们都被破坏了,这下碎了就不好看了,看来我要抓紧时间弄出点新鲜的……” 嘭——!! 王渲渲的话被勐烈的破门声打断,可可睁开眼,顺着王渲渲脸上惊慌的神色看去,两束刺眼的手电筒光线对着可可与王渲渲扫射过来。 可可眯起眼睛,看到两个身穿警服的男子正冲下地下室的楼梯。 第29章 修罗之血 “不许动!” “手举起来!” 勐然被撞开的门口射出一股明亮的光线,令可可忍不住闭上眼睛。 两个手持警棍和电筒的警察冲下地下室,在吼叫中将王渲渲逼到墙角。 “该死……” “妈呀,老蒋,地上这是什么?……你!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我叫你蹲下!”一个警察挥动着电棍指着王渲渲说到。 脚步声靠近自己,可可深吸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觉的有一阵白色的、令人晕眩的光在眼前晃动。 大概刚才王源那狠狠的两掌煽在脸上,引起了轻微的脑震盪吧?她想。 “你叫什么名字?”被称作老蒋的警察将电筒在可可身上扫视了一下,虽然注意到床上这个女子双手被绑在木栏杆上,但还是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浔可然……”可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警编号794074,市局刑警大队……法医!”她将法医两个字咬着牙狠狠地说出,她要振作起精神,刚才被王源打击之前,胸中燃烧的愤怒慢慢復甦,她需要这股愤怒,用来忘记令人胆颤的疼痛感,还有记住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第75页 老蒋迅速地拆开绑住可可的破布,“你们刑警队长报的紧急调派,我们派出所就在这边上,支援应该快到了。” “谢谢……”可可揉着手腕缓缓站起来,“这里还有一个男人,名叫王源,是实施杀人的从犯,现在出去买东西,应该没走远……”可可转眼看见角落里的王渲渲,她刚被拷起双手,眼神怨毒地看着自己。可可走到书柜旁,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外套,在王渲渲惊讶的目光中取出外套中的手机,推开滑盖,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什么时候关机的,大缯听见多少刚才的事情可可一概不知,她有点恍惚地收起手机,转眼又对上了王渲渲愤恨的眼睛。 蹲在一地干枯的头颅后,怨毒地看着我,王渲渲此时此刻在可可的眼里,就像是恐怖片中邪恶的孩童,破坏了一地的玩具,然后发现眼前这个已经到手的玩具居然没有机会去破坏掉,不甘心的情绪在怨毒的眼神中充分体现。 这些玩具……原本都有各自的生命啊…… 可可抬起有点沉重的脚步,跨过歪倒在一边的头颅,踩过嘎吱嘎吱的碎玻璃,一只针筒咕噜噜地滑到她的脚边,是王渲渲说装着肌肉松弛剂的针筒,那股刚被复杂心情压倒的愤怒再次轰然冲上心头,可可站定在被反拷双手的王渲渲面前,“我说过,没有你那个性虐狂哥哥,你,不过就是王渲渲而已。” 抿起的嘴角,王渲渲依旧带着令人难以忽略的怨毒。 “王渲渲,你知道黑猫代表着什么吗?”可可蹲下身子,保持和王渲渲一样的高度,然后直视着她问道,也不等她回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中国古代,还有印度神话里,黑猫是最诡异的生物,因为,黑猫常常带着那些诅咒的灵魂。” 王渲渲的神情产生了奇异的反应,原本的怨毒变成了一种茫然失措,她与可可四目对视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可可究竟在说些什么,继而又突然露出原先狠毒的笑容,“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可可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别说三岁的人类了,但是你至少应该知道,地下室的通风窗是密封的,地下室的门开关会发出响声,你觉得,刚才那只黑猫从哪儿进来?又是谁教它打翻玻璃筒?” 她在害怕,可可从王渲渲的眼神里看的到克制的恐惧,原来她并不是疯子,只是将被虐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从而逃避哥哥的强姦。 比疯子更不可原谅。 可可一手抓起王渲渲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我告诉你王渲渲,所有你所做的事情,都会付出代价,等你呆在监狱里,呆在没有你哥哥掩护的角落里时,我相信你还会看到那只纯黑的猫,只不过到时候它会对你做什么,我就说不清了……”可可的嘴角抿起一丝冷笑,松开她的下巴的同时反手又是狠狠一掌。 啪!! “这是先付利息。”可可说。 年轻警察上前想要阻拦,老蒋却拦住了他,悄悄地摇了摇头。 放开神情恍惚的王渲渲,可可转身看见两个注视着自己的警察,她慢慢走回木板床边,对他们摆摆手,“刚才你们什么也没看到,她脸上的伤,是我之前自我防卫留下的,懂么?” 年轻警察不知所措地看看老蒋,后者则一脸平淡地开始观察地下室,仿佛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看好地上这女人,我守在地下室门口,如果那个叫王源的男人突然回来,可以抓个措手不及!老蒋对年轻警察说道。 看着老蒋离开地下室,另一个警察则警惕地看着王渲渲,可可在安静的气息中慢慢冷静下来。对王渲渲发泄愤怒的感觉很好,可以让她忘却自己差一点成为被扔在警局门口的无头女尸这一事实,但是发泄后的空虚又让可可忍不住很想嘆气,看着一地的狼籍,大脑不听指挥地又开始安排工作计划:要把地下室所有东西都运走,和物证科联手分析,可能还要申请省局支援,从尸体头颅开始,和之前的身体对比确认身份,确认致命伤、直接死因,分尸兇器,兇器可以全权交给物证科来判定,还有这些玻璃筒也归物证,收集的液体归法医科,里面也许有散落的人体组织,还要模拟现场的犯罪状况……也许不用模拟,我就是现场体验者不是么……可可自嘲地想着,王源刚才压迫在身上的记忆让她一阵轻微战慄,她再度起身,一边思考工作流程一边在木床侧来回走动着。 砰!! 地下室的门被大力地撞开,可可的眼睛再次被突然出现的光线给刺到,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提早做出反应,一阵天旋地转的糟糕感受…… 难道是王源回来了!?向地上跌落的可可突然蹦出这么一个想法。 “可可!!” 熟悉的声音像旋风一样向耳边刮来,原本失去控制的身体勐然被托住,闭着眼睛可可也能感觉的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大缯的拥抱像要把可可掐进自己身体里似地用力,就算他什么也没说,可可也能感觉到,这个平时蛮不讲理的刑警队长,抱着她的双手在发颤。 “周大缯,你要勒死我了。”浔可然虚弱地说。 —————————————— 第76页 警笛声,喧譁声,暗红色的夕阳透过车前窗洒在可可的腿上,她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位子,周遭的喧譁像是另个世界的事情。 大缯和白翎刚说完话,开门坐进驾驶座,转头看着可可,她四目直视前方,一点对外界反应都没有。 “可可……”大缯轻轻地唤了一声。 可可依旧没有反应。 他伸手轻轻摸着可可的脑袋。 “我不是受害人。”可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大缯一愣。 “我不是受害人,”可可转头看着大缯又重复了一遍,“虽然我差点就是,但我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对着我,周队长。” 听她一脸严肃地说着这些,大缯突然笑了,“可可,我没有说你是受害人。” “那你对我这种腻死人的温柔干什么……”可可觉得自己的语气简直像是在无理取闹,真悲哀。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温柔了?”大缯继续笑的腻死人,边说边还像摸顺猫毛一样摸着可可的脑袋。 可可不自觉地嘟着嘴。 “白翎和三队组长会负责对王源的地毯式搜索,一会王渲渲被带回去之后会连夜审讯,可可,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地下室里有很多物证,还有那些……人头,需要尽快分析,还有採集指纹,还有对比身份,还有……” “嘿,等等、听我说”大缯抓住可可的肩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需要休息,你还要先去医院做个检查,你现在不适合工作。” “叩叩叩!” 白翎敲着车窗,大缯打开窗和他嘀咕几句,回过头对可可说,“你呆在这里别动,局长到了,我和他汇报一下情况就回来。”说完又跳下车去。 可可想吼两声,想对所有人大叫她不是受害人她没有被侵犯没有被杀掉,当然,脸上被打的伤不算。但她自己也知道,在所有人眼里,这不过是她的自我逃避,越是这样说,越是会被当做精神创伤很严重吧,搞不好还会被古吉抓去做什么精神分析…… 可可闭上眼睛,脑海里跳出的第一画面居然是王源那张噁心的面孔,那张面孔之下,才是真正疯掉的灵魂吧?如果可以,真希望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 但是事实往往与期望逆向行驶。 可可睁开双眼的瞬间,就再度看见那双她再也不想见到的眼睛。 王源的眼睛正透过后视镜盯着自己! “别动!”王源压低的声音说道,冰冷的触感从左侧脖子处传来,同样通过后视镜,可可看见王源魔鬼一样的身影,从后座黑暗处慢慢升起。 “我随便找了辆警车躲起来,没想到居然这么幸运,让我等到了你啊贱货。”王源沙哑的声音透着紧迫与焦躁,“我妹妹被你们抓到哪辆车上了?说!否则我现在就一刀捅你脖子上。” 可可分明感到肾上腺素在源源不断地分泌出来,原本以为已经安全之后,居然还被这恶魔在警车里劫持,“我不知道……” “你放屁!”王源低吼一声,“你是警察,肯定知道他们抓了人都会关在哪辆车里。” 可可乘着王源说话赶紧深唿吸一口,“警车都在我身后,我现在从后视镜里看不清。” 一阵寂静,可可觉得脖子上压着动脉的冰冷触觉让她清晰听见自己的脉搏节奏,王源不定的眼神中流露出犹豫的神色,终于那个自后视镜看着自己的人微微点了点头,“你转身,慢一点,敢乱来我立刻就下手。” 可可也知道王源有多紧张,出了这部警车周围都是警察,无论可可发出什么信号,就算一刀捅死自己,他也逃不出去,更别说随时随地都大缯都会突然回来。 可可缓缓地转动着身体,小刀依旧压在脖子上,但随着可可的转身,慢慢地偏离了动脉的位置,这也是可可要寻找的机会,但王源现在高度紧张,不适合刺激他,一直到与紧贴着座椅后的王源侧对面,可可都老老实实地,看着眼前双眼猩红的王源,真难以相信这个杀人成癖的男人,居然为了妹妹可以如此犯险。 若不是此时此景,她真想感嘆这位兄长的情深义厚。 左边三辆警车包围着王渲渲的小屋门口,然后是两辆黑色的面包车,那是武警支援的车,中间停了一辆深色轿车,那是局长的车,右边重叠停着三辆警用面包车,那种警车后座都带有铁栏,可可估计王渲渲就在这三辆中其一,但可可没有吱声。 她在寻找大缯的位置,或者白翎,总之是任何一个能明白接下来她所表达的意义之人。 “你tm到底找到没?”王源的低吼中已经夹带着难以控制的焦躁。 “我不能确定……”可可冷静的声音反而成了一种对比,“左边有一辆经常押送的深色警车,右边有三辆面包车,后座带有铁栏也是用来押送的……啊!你妹妹……” 可可的惊唿让王源反射性地回头看向身后……就是现在! 第30章 我心疼的,是你 警笛喇叭响彻天空的时候,大缯刚和局长汇报好情况,打算走回可可所在的警车。 第77页 尖锐的笛声甚至盖过了喧闹的围观人声,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车辆,白色警车的后侧门被勐然打开,一抹灰色的身影跳跃出来,几乎同时,尖叫着的女子声音从车中传出。 “他是王源!抓住他!!!” 反应快的警察立刻扑向灰色的人影,失去了武器的王源在追击的人群中四处冲撞,抓起地上的杂物就当做兇器对身边的任何人挥击,不管打中没打中只顾疯狂地挥动手中的木棍,不一会木棍被夺下他也不反击,却向着白色面包车的方向一个劲的勐冲,但不论是疯跑,还是打架,都终究抵不过大量手持电棍的警察,一阵大吵大闹的挣扎过后,王源被四五个警察压倒在地,双手反拷,不远处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虽然不知他是谁,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欢唿声。 大缯起身看着被压倒在地的男人,心底突然咯噔一下,那辆车,那辆他跳下的车里坐着可可!他转身向那车看去,却看到让他窒息的一幕。白翎看到队长僵硬的站在那里,也顺着看去,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浔可然背对夕阳,暗红的阳光从她背后照耀过来,她的肩头插着一把小刀,深红的鲜血顺着淡紫色的衬衫一直向下渗透了整个左肩,一步一步,她慢慢走了过来。逆着光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 离开人群十步远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肩头插着小刀正在流血的法医,脸被压在地上的王源也勉强抬头瞪着她。 浔可然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抬起右手,大缯轻声喃喃着,“可可,不要……” 可可的右手握住左肩上的刀柄,勐力往上一拔,尖刀划过身体发出“嗤—”的声音,伤口蹦出的鲜血洒在可可侧脸上,白翎和其他警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伤口在崩血,她似乎已经毫无感觉,白翎觉得此时此刻逆着夕阳、脸上滴着血的浔法医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她一步步走到王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离开了你妹妹,你连个废物都不是,王源。”冷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原本和大家一样呆滞的王源听到这话之后又勐烈地挣扎起来,扑腾了几下依旧被狠狠地警察压在地上,混乱之中,一只手居然逃脱了手铐,向周围的警察勐力挥打着,却冷不丁被可可抬起的脚重新踩回地上,他猩红的眼睛看着法医,后者一直冷漠的脸上居然悄然抿出一丝诡异的冷笑,可可抬高握住小刀的右手,刀尖向下,在王源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手松刀落。 小刀自一米高处落下,狠狠扎穿了王源的手背,将他的手完全钉在土里,直没刀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王源的尖叫唤回了大缯的神智,他冲到可可面前,拉住她的右手将她拖离王源几步远,一边对着不远处发愣的警察吼道,“叫救护车!” “可可,看着我,浔可然!浔可然!!”大缯将可可的脸扳过来面向自己。她的神智不清醒,很明显肩上正在冒血的刀伤是她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原因。 地下室那些扭曲的头颅……在眼前晃动的针管……昏暗的光线……后视镜中慢慢升起的人影…… “你心疼他?”可可冷笑着问,“他要杀我,你心疼他?” 可可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诡异,她说的话也是大缯从未想到的,一阵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可可,我心疼你。”大缯直视着她的眼睛,“信我,任何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但是我不要你弄脏自己的手。” 我不要你弄脏自己的手…… 如果你问可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大缯几句话会把她心中的杀念一消而净,但是就好像突然之间,让王源为他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她突然就很想哭,很想好好睡一觉,很想喝可可奶茶,很想去香港迪斯尼…… 和眼前这个人一起。 身后机灵的白翎早就领着人把痛昏过去的王源从地上弄起来,随着几个刑警一起飞快地搬进救护车,要是失血过多死在这里,就不能给他判刑了,白翎这样想着。 不远处警车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切,一直看到哥哥被拖进救护车,王渲渲突然心底一阵恐慌,接下来呢?自己会面对什么? —————————————— “不去。” 听着声音就知道,可可在耍脾气。 “哎呀小浔啊不是我说你,你师父做了一辈子法医也没像你这样在一团警察面前被人捅上一刀的,你一定要去医院,你要是留点什么伤啊疤啊,我怎么和老常说?还有怎么和你老爹交代?”局长像个啰嗦的爷爷一样站在可可面前絮絮叨叨。 大缯从急救护士那里走来,看着可可的神情已经恢復了平时的小丫头,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可可,别犟了,你不愿坐救护车,我送你去。” “不去,”可可说着从坐着的救护车边缘轻轻跳了下来,“刀伤在肩肌上,又没伤到动脉,也没有几公分,用不着去医院。”其实可可不肯说,不敢去医院看病也是她的一个毛病,除非生死关头,否则受了什么伤都不肯上医院。 第78页 大缯和局长对了个眼神,局长一副意会的神情,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了。 “走,”大缯说着顺手牵起可可的右手。 可可犟在原地不肯动,疑惑的瞪着他。 “不去医院,我们去买可可奶茶喝,然后送你回家行了吧?”大缯觉得自己在哄小朋友,唉…… 这个听来还不错,可可顺从地跟着他缓缓走着,左肩上刚缝合的伤一动左手就疼,但是她咬着牙,喊痛就要去医院,不去。 夕阳还剩最后一点余热,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大缯牵着可可的手,突然想起之前她说的话。 “可可,你之前说,等这个案子结了有话和我说。” 可可的脸勐的一热,是太阳照热的、是太阳照热的,她对自己说。 “我不记得了。” 大缯失笑,“怎么赖皮的和小狗似地。” 可可抬左手想打他,刚一动就疼的龇牙咧嘴,大缯忍不住大笑。这下好,可可彻底嘟嘴不说话了。 “可可,以后手机充满电,别随便关机。” “还有你再不吃饭我真要扣你奖金了,别瞪我,刚才急救医生说你长期饮食不定才会容易头晕。” “还有……” “啰嗦死了。”可可说,“我要热可可。” “我们现在去买呀。”大缯说。 “我现在就要喝。”可可耍赖。 周队长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 可可走着路还不安分,一脚一踢踏地上的石子,勐然间她停住了,夕阳把屋子与人都投影地长长的,可可在小平房的影子顶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形状。 怎么了?大缯已经打开车门,回头看见可可愣在那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抹黑色的身影从平房顶上跃下。大缯反应迅速地将可可拉到身后,另只手已经握在腰间的配枪上。 “不,不要!”可可抓住他握枪的手,“它救过我,要不是这只猫,我现在未必还能活着。” 黑猫优雅地落在地上,有两圈白色毛的尾巴轻轻摇摆着,淡绿的眼珠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大缯有点迟疑地看着她,“可可,你知道……” “我知道它很吓人”可可接下他的话,“但是它不会害我,要不是刚才它冲进地下室打破那些玻璃筒,王渲渲他们早就对我下手了,还有大缯,它蹲在我家门口的那晚,你记不记得?第二天早晨我们就发现了余佳被扔在公园侧门的尸体,这只猫是来通知我,王渲渲他们抓到了新的受害人,它……” 可可还没说完,两人就目瞪口呆的发现黑猫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两人的注视下,它像个普通的猫一样迈着悠哉的步伐,穿过两人脚边,走到大缯的车旁,一跃而上,毫不犹豫地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盘坐下来,挠挠耳朵,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还在车外傻愣的两人。 大缯觉得自己脑子打结了。 反而可可还比较能接受现实,她转身打开副驾驶门,犹豫了两秒钟,然后在大缯制止她之前伸出双手抱起了这只诡异的黑猫,转身自己坐上位子,再把黑猫放在腿上,黑猫没有挣扎,如同任何一只普通的家猫一样在可可膝盖上转了半个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盘坐下来。 可可同膝上的黑猫一同无辜地看着车外愣住的男人。 刑警队长周大缯办案九载抓兇杀犯上百,第一次对眼前这一人一猫彻底不知该怎么办。 “我饿了。”可可说。 第三季 被挖掉的心脏 第01章 浔云洁是山大王 1997年夏 放学,浔云洁刚开门,耳边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急急奔到正在大哭的妹妹面前,“然然!别哭了,诶诶别哭了,说,谁欺负你了?” 浔可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鼻涕和眼泪混成一片亮晶晶的,“姐姐,爸爸,呜哇啊啊啊……” 云洁心中一抖,不会是爸爸出什么事了吧? “然然,然然……”面前的妹妹不管怎么连哄带骗,都无法停止大哭的进度。 “浔可然!”云洁蓦然一吼,眼泪被吓停,小小的眼睛恐慌地看着她。 “你听说了什么?” “他们、他们说、呜呜、爸爸、枪毙了……”梗咽着的鼻涕与眼泪的液体抹了一脸。 “谁说的?”浔云洁心中不安的气息在扩散。 幼小的浔可然还没来得及把话说清,客厅的窗玻璃上传来“哐!哐!”两声,云洁回头一看,又一块小石头正砸上窗台,发出哐当一声,浔可然往她怀里一缩。 “欧欧欧~~~逃~兵!逃~兵!胆小鬼啊哈哈!逃~兵!” 浔云洁勐然打开窗户,不远处站着几个穿着军绿色衣服的小孩,大笑着叫嚷着。 “闭嘴!”浔云洁一吼,孩子们立马被吓停了瞎嚷声。“谁胡说八道?” “花头髮!” “花辫子……”孩子们立马叛变,指着站在前头的小姑娘,云洁认得她,花辫子和妹妹浔可然是同班同学,大家都住在军队大院里,她父亲好像是军队的一个文员,母亲是文艺兵,每天早上出门,总给孩子扎两个小辫子,用最花哨的绳儿,所以院子里的孩子都叫她花辫子,难道她真的听说了什么? 第79页 花辫子看看周围的小孩都不吱声了,不服气地叫嚷起来,“我才没有胡说!我爹昨天说了,你爹昨儿当逃兵,被枪毙了,找不着了!” “你爹说的?”云洁狠狠咽了口气,回头拉住妹妹的手,“然然,别哭!有什么好哭的?爸爸才不是逃兵!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不许哭,抬起头来!” 边说着拉起可然的手,向大院另一头走去,“走,我们去问问花辫子的爸爸!” 父亲常年带着军队在外驻扎,一年在家的日子比在外还少,浔云洁的年纪尚不明白父亲这个将领在军队究竟是做什么的,更别说还在擦着鼻涕年纪的浔可然,但是姐妹俩常常听到母亲坐在她们的床头,一边缝补着布鞋,一边和她们讲父亲的事情。 “爸爸啊,在边关和叔叔们一起守着我们的土地,没有他们的辛苦,就没有我们现在这么太平的日子……” 小小的内心里只有这一个认知,爸爸是为国家在战斗,他不会是逃兵。 比姐姐矮上一个头还多的可然仰头看着姐姐的侧面,然后看看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紧的,好像微微有点抖。 姐妹俩的身影正穿过军队大院门前的空地,身后那群疯孩子们蹦跳地跟着,一边走一边笑,“枪毙啦枪毙啦枪毙啦~” 经过大院门口,军车正要进门,浔云洁侧身一定,挡在军车面前。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小丫头干什么呢!走开啊!” 坐在后座的候师长正在看手里的文件,抬头,只见浔家大丫头牵着妹妹的手,笔直地站在车前。候师长想了想,伸手阻止司机鸣笛,转身下了车。 “候叔叔,你告诉我,我爸爸是死是活?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们?” 候为民一愣,“什么?” 跟在身后的孩子团们看到大人出现,立刻呈鸟兽散状,大多躲在不远处的树丫后看着。 和面前的师长比起来,浔云洁显得弱小的身躯笔直地站立着:“他们都说我爸是逃兵,昨天被枪毙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妈妈,告诉我们?” 候为民皱眉,“谁他妈胡说?” 听到这句话,浔云洁的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洛书记家的花辫子丫头说的,全院的孩子们都这样说。” 候为民转身对司机道,“去,把洛书记叫来。” 看到军车停在院门口,大院里一些大人也开始聚集围观。 “浔云洁,你觉得你爸会当逃兵吗?” “不会!”浔云洁高傲地抬着头,即使面前是个大她几十岁的军官,身旁的浔可然看姐姐坚定的样子,也模仿着抬起头来,哭完还没擦干净的鼻涕顺着在脸上流出一条晶亮色,候师长看着实在想笑,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啊,明明还只是十几岁和十岁的年纪,连握在一起的手都在发抖,却眼神透亮,脖子硬挺着一动不动,有气势。 洛书记不一会就赶了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擦着汗解释,“误会啊误会,啊呀师长,这不,昨个儿下午不是通讯设备坏了失去联繫嘛?我就说浔将军如果退到后方就能联繫上,我一点也没说那些啥子逃兵,这不今天上午还和他们的队伍联繫过,诶诶死妮子你给我滚过来!”洛书记说着一把揪住站在不远的女儿花辫子,狠狠地揪住她的耳朵,花辫子尖锐的哭喊声立马响了起来,“啊哟呀呀呀呀疼疼疼!!” “你胡说些什么?我有说过逃兵吗?我有说过枪毙吗?”洛书记不顾旁边候为民难看的脸色,训斥女儿道。 花辫子疼的一边哭一边尖叫,“你说他逃到后方了!逃走的兵不是都要枪毙的吗?” “你还胡说!看我不抽死你丫!” 花辫子躲开父亲的巴掌,立刻就地一滚,哇哇大哭起来。 “行了行了,”候为民拦住洛书记说,“注意点教育方式,和孩子要多说话解释,不是多抽她。”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姐妹,“怎样,大浔丫头,满意吗?” 浔云洁想了想,把可然带到花辫子面前,双手叉腰,道,“给我妹妹道歉,你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她,还叫这帮子小破孩拿石头扔她,现在,给我妹妹道歉!” “我才不用她道歉!”浔可然发出稚嫩的声音,然后狠狠地吸了记鼻子,站在花辫子面前,“我爸爸不是逃兵,你才是逃兵!”说罢用手唿啦一抹鼻子嘴巴,随即把手上的鼻涕一把全擦在花辫子那花布的裙子上,转身就跑。 师长一愣,随之大笑。 “小云!”妈妈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你带着妹妹干什么坏事呢!” 云洁眨眨眼,沖师长鞠了个躬,飞快地跟在妹妹后跑了。 洛书记也随之带着女儿回家,花辫子的哭泣声渐渐走远,围观的人群也很快散去。 师长把刚发生的事儿简单和浔家妈妈说了一下。 “你看,当年大浔丫头查出来先天心脏不好,组织上同意你们再生个小的,现在看看这两丫头,简直是两个小豹子,她只是个十多岁的丫头片子,看我的眼神亮堂的哟!把我都给震住了!” “师长你说笑呢!她才多大呀!” “诶诶我可不说笑,你家这两个丫头,留一个给我家那臭小子行么?” 第80页 “师长,这多少年后的事儿呢!再说你家公子看的上我家的假小子么?小云和他爸爸一样喜欢上跳下窜!没一点姑娘样子,我都快愁死了诶!” “我不管,”候为民笑着耍赖道,“反正你家这两个胆儿大、眼神透透亮的丫头,我一定要抱走一个!” —————————————— 翌日 “妈我去打个醋!”浔云洁一边穿鞋子,一边对着厨房道。 “好啊,你得快点回来妹妹醒了要找你的。” 云洁点点头,转身开门。 昨天那些叫嚣着的小子们,正在她家门前高高矮矮站成一熘烟儿,看到浔云洁,立马站站直,双手作揖,鞠躬,齐声道:“大王!!!” 声音洪亮、响彻大院。 …… 浔云洁想都没想把门又关上了。 身后走来的浔可然揉着眼睛迷迷煳煳的问,“姐姐,谁在外面啊?” “……一群猴子吧。”云洁喃喃道。 ———————————— 2013年夏末 是梦,和记忆叠化在一起的梦。 浔可然睁开眼,觉得肚子上沉沉的,勉强抬下头一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趴在自己肚子上。她隔了三秒才想起来,自己把那只诡异的黑猫抱了回来,开口就打算叫小黑。 当时坐在驾驶位上的周大缯投来鄙视的眼神,让可可无法自制地要给它取个惊天动地的名字。 好吧,叫素素好了。 大缯嘴角满是蔑视的笑意。 有意见吗?文化考试每次都靠抄答案才能通过的队、长、大、人? 没,周大缯点起烟,多么朴实而富有深意的名字,他边笑边说,差点被自己的烟呛到。 小时候浔可然有一本童话书,姐姐经常一边给她念一边逗她笑,里面勇敢的小王子就叫素素。 虽然后来兽医说素素是只母猫。 素素很乖,除了在兽医的针头面前。 自从无头女尸案彻底过去之后,它像所有普通的猫一样,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有时可可也会想,会不会之前的种种都是意外,其实素素真的就只是聪明一点的猫,直到可可看到它一脸凝视地坐在她书桌上,一脸凝视地看着那些尸检照片,个把小时一动不动,仿佛它看得懂什么似的。 如果你说它只是聪明,却说不出道理为什么书柜上所有的东西它飞奔过时都会打翻,唯独一张姐姐浔云洁的照片,它从不会碰,连擦边都没有,素素不叫春不逮耗子不挠沙发,但不像是只一无所知的猫。 就像现在,素素趴坐在她肚子上,幽绿的眼神盯着自己,像在观察可可的情况。 “我没事。”可可发觉自己居然把这猫当人一样说话。 可可笑着起身,收拾东西啃掉面包,站在镜子面前穿衣服时,又瞄到自己肩上的疤痕,如果闭上眼睛,仿佛还能记得那一刻响彻耳边的鸣笛声,王源兇狠的眼神,和刀刺入身体里那一下撕裂的痛楚……可可甩甩头,在局长和大缯的强制要求下她已经休息了两周,还好出国进修和外出帮忙的几位法医都已经回到局里,她也没有抵抗什么。整整过了两周没有尸体、血液和显微镜的生活。 当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空闲的时间逼得无聊的去看韩剧的时候,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会闲屎掉的!”她拍着桌子对话筒那头的局长卖萌。 “好好好你滚回来上班!真没见过你这样给你休息还一哭二闹的!”局长在那头吹鬍子,“你说你贱不贱!” “那我辞职咯局长你再去招一个有我这样经验的法医吧。” “诶我就说说而已嘛,小同志年纪轻轻,怎么不经说呢……”老狐狸局长立马转口。 可可边想边笑,整个警局大概都和局长一样没什么节操,随时随地见风使舵。 但却坚守正义的底线。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上班时突然惊讶的发现,素素把猫笼子推到了门口,然后自己乖乖地呆在里面。 “你不会是要我带你一起去上班吧?”怎么可能呢,这猫再怎么聪明也不会…… 喵。 愉悦的叫声。 ……好吧这猫已经成精了就算它开口说人话我也不惊讶了,浔可然抱起猫窝锁好门,无可奈何地想。 第02章 第三个人 带着潮湿气息的风颳起院子里的落叶。 “铛铛——” 女孩回过头,看着手捧巨大花束,笑的一脸灿烂的男人。 “叔叔、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啊、叔叔有在忙啊,为了让小燕重新飞起来,在忙咯。”男人取下花瓶里快凋零的花束,换上新鲜的散发着香味的植物。 “叔叔你又笑话我,我才没有翅膀,哪里会飞。”女孩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一根根仪器的线路缠绕在她身上,仿佛捆锁一般将她阻止在了这间病房里。 男人与女孩聊了许久,聊她的作业,聊她昨天画的水彩,聊到病好了之后一起去旅游……没过多久,女孩体力就不能支撑她的兴奋,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昏睡。 第81页 男人默默离开病房,关上病房的门,就看到站在对面发呆的另一个大叔,鬍子颳得很干净,但神奇却很颓废。 “在门口偷听?”男人问。 大叔愣了愣,很认真的说,“谢谢你、医生。” 男人露出不同于刚才的诡异笑容,“谢什么,如果没有你,计划也不可能实施。” “……你说,小燕真的、有希望?” “不然,我们还在忙活这么辛苦干嘛?”男人看了眼发呆的傢伙,“放心,我已经找到下一个目标,你只要负责好你该负责的部分。心脏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男人低下头,看着自己右手,脸上一片阴冷。 —————————————— “我说叫我哥哥,那小朋友居然说:哪有这么老的哥哥,啊啊啊气死我了!老子这么青年才俊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几个……”白翎坐在办公桌旁,对着扑克脸的薛阳絮絮叨叨地抱怨。 “几个?”薛阳问。 啊? “重点在于,交过几个?”薛阳一针见血地问,很轻易地看到白翎变得咬牙切齿。 “没交过,满意了吧!”磨牙霍霍。 大缯把文件砸在白翎脸上,“很闲嘛,我还不是被人叫大叔,这点小事罗里吧嗦。” 大缯还没说完,就看白翎和薛阳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大缯眯起眼,“干嘛?有意见?” 白翎薛阳把头摇成拨浪鼓。 “他们想说,你这样的,被叫成大叔很正常啊。” 大缯回头,就看到抱着黑猫的可可走进门。 “胡说!哪有我这么年轻的、等等、你不是下周才上班吗?还有你把猫带来干嘛?”大缯指着已经跳出笼子,悠然自得在办公桌间跳跃的黑猫,问。 “它自己要来的,大叔。”可可不顾对面人吹鬍子瞪眼的模样,转而看向白翎。“我下午做尸检,小白要来参观吗?” 小白钻到桌子下,假装自己是一棵植物。 “我年轻的很!叫什么大叔!”大缯眉毛一折,耿耿于怀。 可可盯着他看两眼,摆出一脸认同,“有道理,长得帅的才能叫大叔,你这样的,只能叫师傅了。” 一办公室的人都死憋着笑。 周大缯简直都出离了愤怒,一字一咬牙,“浔可然,心理谘询通过没有?没通过不许去现场勘查!”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可可慢慢转身,对大缯的报復行为露出温柔的笑容,“素素、在你们这里放一天,谢、谢、” 黑猫素素听出了主人语气中压抑的愤怒,抬爪,一挥,把大缯桌上茶杯打翻在地,然后愉快地跳到常年积灰的柜橱顶,观察着茶杯主人的反应。 大缯缓缓抬头,对上柜子顶那一双幽绿的猫眼。 太好了,在家里不能干的坏事在这儿都能试一遍了!——那蔑视的猫眼神里仿佛在说。 整个办公室一片寂静,只听得走廊里可可哼歌的声音慢慢飘远。 —————————————— 这是第二次在法医科登记的表格上见到这个名字了。这种事儿在可可的经验中可不多见。 第一次是因为徐丽的案子,曾建明被证实是虐待强姦徐丽的罪犯之一,在可可最终的报告中被登记在案。 第二次是作为受害人,曾建明被冰冷的尸袋包裹着,失去了作为人类最重要的器官,送到冷冻库里。 两次见到这个名字,时间不过匆匆只过了数月。所有伤害别人的人,大约都不会想到,自己不久之后也可能会身处同一个地方,可可想。 曾建明尸体比可可想像中更惨不忍睹些,除了失去了心脏外,整个胸腔内都遭受到了酸性液体的腐蚀。尸体的双手双脚都发现的捆绑痕迹,后脑勺也发现了重物敲击的钝器伤。为了防止在当下情况不明时妄断猜测,可可只在报告上记录下了腐蚀性液体灼伤,而没有写任何自己的推断。 “你觉得是绑架谋杀?”古吉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中,抬头看向可可。 每周一次参加古吉的心理谘询,是她回到法医岗位的交换条件。 “之前在无头女尸案时,你也看到过那案子的资料把?”可可站在窗边问。 “嗯,看过一些……”古吉说。 “那我就直说了,双手的捆绑痕迹、后脑的钝器伤,很容易推断成敲晕被害人,绑架,捆绑,然后杀害。”可可说着,发觉古吉并没有对她的说法产生回应,而是低头自顾自看着手里的资料。 来参加心理谘询并不是她愿意的,警队有规定特定岗位需要定期和心理医生沟通,尤其在案子中受过攻击或者开枪打死过嫌疑人之后,于是当可可肩上的伤快要恢復时,就被那张局长签字同意的心理谘询通知差点又给气裂开来。 “你不想听这些的话,麻烦早点帮我签个字,你高兴我也高兴。”可可直接把笔推到古吉面前,逼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自己。 “可可,我知道你不愿来参加心理谘询。” “谢谢理解,大侠请赶快给我签了字。”可可直言。 第82页 古吉低头看一眼桌上的笔,露出像面对幼儿园孩子一样的笑容,“但你在查案过程中受到生命威胁是确有其事,而且也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攻击了兇手。” 啊啊、没错、老子拿刀直接把那傢伙的手钉在了地上,要不是因为这个被局长威胁,我会这么听话坐在这里做这种我们谈谈心这么噁心的事儿?可可在心里嘀咕了一整个圈,抬头继续保持微笑,“但是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最近的工作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心里创伤往往比你自以为的会严重很多。” “恩恩我懂。”可可点头,反正每个医生都这么说。 古吉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柔笑容,眼神却很严肃,“你会让没有查明死亡原因的尸体直接送去火化吗?” 可可一时无语,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态度要端正,“……不会。” “没错,所以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逃避现实。” 可可将视线从窗外转回来,直视着对方认真的眼神,可可深嘆一口气,“好吧,你想聊什么?很多案子的事,我不能随便提。” “我知道,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可可抬转了下肩膀,“差不多了,应该不会影响以后用手臂力量。” “你想谈谈……那天在地下室发生的事情吗?” “不想。”可可笔直地说,看古吉一愣的反应,补充道,“心理谘询需要我说的尽量都是真话不是吗?” 古吉好脾气地笑着,“没错,你不想谈那天发生的事也行,那我们来谈谈更久远一点的、比如……你姐姐的去世。” 可可慢慢收敛起嘴角的笑容,看着古吉的眼神瞬间冷至冰点。 古吉毫不畏惧她的目光,“你我都知道,必须有人帮你解开这个毒,让你能放下过去的事情,然后往前走。” 可可把目光转开了。 “如果你生气,或者厌恨我,都没关系。我愿意做这个你讨厌的人,帮你渡过这段泥潭。” “别自以为是了。”可可语气不善,但却有温度,“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解开别人心里藏很多年的结。” 看着她略带倔强的表情,古吉却笑了,“没错,我说的太夸张了,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三件事,只要你和我聊三件你记得的,姐姐的事情,我就给你签字通过,如何?” 可可看着古吉,想从面前这个女人眼里看出开玩笑的意思,但她失败了。 这傢伙居然是认真的、到底该说她是闲得慌呢,还是说她有手段呢。可可内心哀嘆着,揉了揉眉。 —————————————— 可可半躺在舒适的椅子上,闭上眼睛,放松唿吸。 “任何事情,可可,小时候关于姐姐的任何事情,告诉我,你脑海里首先出现的是什么?” “……树…很大很大一棵银杏树,阳光从中晃来晃去的。姐姐说它有几百年那么老……” 几百年是多长?那时候妈妈爸爸已经生出来了吗?十一岁的可可,问十五岁的浔云洁。 “姐姐在笑,我的问题她觉得很傻……她会带我去探险,就是所谓孩子们的秘密基地之类的。旁边有一栋楼,常年都很阴森,里面有很多吓人的东西,其实都是些实验用的器官而已,放在高高的柜子里。” 古吉看到可可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笑容。 “她会指着那些我不太敢看的东西吓唬我,这是你们数学老师的肺,这是我们英语老师的胃……然后我信以为真,第二天和同学说数学老师的肺其实好黑好黑,还被老师听见了……” 古吉温柔地笑,“其实你很喜欢那个地方吧?” “才没有,那地方是我小时候的噩梦,我家相册里还有一张很老的照片,就是在那栋楼里拍的,我们一起去探险,姐姐故意吓唬我,然后照片里我吓得长大了嘴,旁边是一个骷髅架子,姐姐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 古吉沉思了一会,可可睁开眼,“这算一件事吧?你说好了三件事,今天我如果说完,你今天要给我签字。” “可以,但是我很想知道,是谁和你们一起去探险的?”古吉歪着脑袋,问。 可可一愣,“……什么?” “你刚才说照片里你张大了嘴,姐姐笑坏了,那这张照片是谁在拍呢?” 可可微微张开嘴,呆愣了许久,才用僵硬的语气说,“没有谁。” 然后起身,拿起外套。 “诶等……”古吉楞了下。 浔可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心理谘询室。 古吉没有阻止,只是盯着关上的门,良久沉思。 第03章 那年夏天 1997年夏 侯广岩高高地站在石台上,底下的孩子们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上举着的大知了。 “还有更大的没?哼哼,我就知道,本大爷必定是……” “等一下!”女孩子的声音从孩子群里传来,“我有更大的!”说着一群小朋友里悉悉索索的传出一阵推挤的声音,随即窜上一个个子比侯广岩稍微矮一点的女孩,女孩他认得,是浔家的大闺女,浔云洁。 第83页 这个丫头比自己小一岁,但是浑身都透着不同于别的女孩气息,捉蟋蟀,玩警察与小偷,打石头战,这些侯广岩认定属于大院里爷们的游戏,有时候她会突然冒出来,身边还跟着那个又蹦又跳的鼻涕虫妹妹,这也就算了,让人可气的是这傢伙在学校里的成绩就没掉出前三名过,侯广岩一想到每次自己拿着及格线附近的成绩回家,老爸打在屁股上的巴掌有多狠,就对眼前这个姑娘家有多恨得牙痒痒。他看了看浔云洁手里的虫子,显然个头不小。 “这是爷们的比赛,女孩子不能参加。”旁边一个男孩说。 侯广岩默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谁说女孩子不能参加?**都说,男人女人各占半边天,你们凭什么不让女孩子参加?”浔云洁抬眼看着对方,侯广岩眼珠子一转,“我们这里比赛只算知了,你抓得其他虫子,不能算进比赛,这是规矩。” 浔云洁伸手一指,“你的黑板上写的是捉虫大赛,又不是捉知了大赛,为什么别的虫子就不算虫子了?你有没有文化啊?” 侯广岩本以为能阻止她,结果却被反驳到怔住,眼看着云洁已然跳上了他站的石台,举起自己手里的独角仙和他手里的知了一比较,“明显我的比较大嘛,还有没有更大的虫子?” 孩子群里互相看来看去,没有一个吱声,唯独浔可然高举着双手蹦跳:“赢啦赢啦~姐姐赢啦!” —————————————— “哟,儿子,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吃饭。”饭菜的飘向也引不起男孩的兴致。 侯广岩往沙发上把书包一丢,坐在餐桌前的候师长放下报纸,“看看这张臭脸,小子,是不是又不及格了?” “那个浔云洁是哪里滚出来的妖怪?一个女娃居然有胆量爬高抓虫子!” “嘿!你个臭小子,给我说话干净点!”候师长训斥道:“谁规定女孩子不能上树?你以为这大院里的树都写着你的名字是不是?” 侯广岩狠狠地拿筷子戳穿碗里的茄子,不语。 候师长眉目间弯起一道笑,“那你是觉得隔壁那个花裙子的姑娘,比较像姑娘家家?” 侯广岩停下筷子,想起花裙子看到毛毛虫尖叫的分贝,默默摇摇头。 候师长与夫人对了一眼,默默一笑。 —————————————— “错了,这里的乘法错了,你乘法表怎么背的?”浔云洁的声音很冷淡。 “靠!那么长的东西才不是人能够背的出来!”侯广岩很愤怒,谁发明的乘法表,肯定是外国特务集团的阴谋。 “我妹妹比你小5岁,比我小4岁,她会背。”云洁抬起头,淡淡地看着眼前愤怒的雄狮。 雄狮觉得头顶那一点点小板寸的毛都竖起来了,这个浔云洁,根本不是来当家教的,就是来破坏老子的心情和伟大前程的,隔三差五拿着一堆看着就眼花的试卷给我补课,明明比我小一届,不,其实这些试卷都是武器吧?只要把老子读傻了,下次捉虫大赛捉青蛙大赛捉蟋蟀大赛就没人可以和她对抗了! “你继续发呆也可以,反正候师长让我给你每天补课2小时,到点我就回家吃饭,到时候你作业没做完我不负责。”云洁边说边抬头看了看时钟,妹妹这时候大概已经放了学到处找自己了吧?“还有半小时,你连一半都没做完,唉……候师长的优秀你到底继承到哪里去了呢。” “扯!你叫我爸来做做这算什么题目,小明带着一根3米长的竹竿,门宽1米高1。5米,问小明要把竹竿切成几根才能通过门,哪个傻缺出的题目?我不能把竹竿纵向深入到门里去吗?非要横着过门?” 云洁张开嘴刚想反驳,突然发现广岩说的挺有道理,张开的嘴就愣愣的张着,广岩看她愣神的表情,伸手拿个了橘子往她嘴里一塞。 “哇!你干什么!”云洁吐出橘子,看着他坏笑,“你嘴张太大口水流出来了,帮你堵上。” …… 浔可然开门,就看到姐姐揪着广岩哥哥耳朵的画面,后者痛的哇哇直叫。 “你再揪我!我揍你啦!我、我我真的要动手啦!”侯广岩耳朵被揪着,一边喊疼一边威胁。 云洁放开手,看着妹妹,“然然,7乘8等于多少?” “56。”稚气的声音毫无犹豫。 “千山鸟飞绝。” 浔可然转了下眼珠子,“万径人踪灭!” 云洁示威地看向广岩,“候班长,嗯?” “干…干嘛,谁规定背不出乘法口诀唐诗宋词就不能当班长?”广岩脖子一梗,不甘地说。 “当得了班长,也当不了师长!” “谁说我要当师长,我要当警察!”到时候把你抓起来关禁闭,额,这句话不敢说出来。 云洁想了想,又坐回位子,“当警察很容易被坏人打伤。” “呃……那不如你当医生,万一我受伤了你就帮我治好,这样我就能继续抓坏人,成为大院里的英雄!” 浔云洁重新打开语文书,“直接拖去火化,可以节约粮食。” 第84页 “诶!?你怎么这么残忍?有点女孩子的温柔行不行?” “行啊,到那时你肚子上被坏人割了一刀,我会很温柔的扔下手术刀,哎哟妈呀~”云洁装出一幅惊恐的表情,“这这这人肚肠都流出来了呀~人家好怕怕哟!嘤嘤今天晚上吃炒肥肠吧!” 侯广岩一口可乐都喷了出来。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谁也没注意到小可然是什么时候下楼去拿着杯果汁又上来了。 “姐姐,什么叫‘色令智昏’啊?”小可然咬着吸管,问。 浔云洁一愣,“你从哪里听的?” “楼下的候叔叔说,广岩哥哥不是傻蛋,是色令智昏,什么叫色令智昏啊?是一种傻子病吗?” 浔云洁愣住了,侯广岩恶狠狠的瞪着小可然:“老子才没有傻子病!”过了会,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也侧头问云洁,“喂,问你呢,什么叫色令之魂?” 听起来好像北斗神拳什么的。 浔云洁抄起书本狠狠砸了他的脑袋一下,“流氓!”然后抱起书包就跑出门去。 小可然也跟着姐姐哒哒哒地跑了。 侯广岩怒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干嘛打我?!还打完了就跑算什么好汉……”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上的新华字典上。 一会,候师长听到二楼儿子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怒吼:“靠!老子才不是色鬼————” 候师长大笑,转头对厨房里的夫人道:“老浔那傢伙,我给他写了信去说要定个娃娃亲,他个孙子居然寄回来一把刀当回信!这回老子看他家的丫头还能不能逃掉改姓候!” 窗外的知了随之起声,浔云洁牵着妹妹的手,踢踏踢踏小跑着穿过大院的草丛,萤火虫飞过小可然的脚边,女孩子叮铃的笑声和清脆的蛙鸣化为了一体。 那一年,浔可然十岁,浔云洁十四。 侯广岩,十五岁,第一次察觉,女孩子,和自己还有兄弟们都不太一样,是香喷喷的,就算打人的时候也是。 第04章 故人 2013年夏末 浔可然看着桌上的包裹,没有寄件人,来源不明,要不是苏晓哲再三提醒,这包裹都快在门卫那里放出积灰来了。裁开包裹,一堆泡沫中出现了礼盒包装的可可奶茶,是她平时喝的牌子,翻开包裹单,居然连网店都是以前买过的,但是自己最近喜欢买楼下咖啡店的热可可,没有网购过。购买日期是两周前,那时候自己正在家里闲的长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岗位,怎么会往单位里发快递。 是谁做的这事儿呢? “可可!”婉莉的声音蹦跳着从身后响起,“快快快,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快跟我来。” 蹦跳着的徐婉莉拉着可可一路小跑,快到刑侦大队办公室的时候,婉莉又突然挡住她,“蒙眼蒙眼!”她叫道。 “等等,你搞什么……”反抗不及,婉莉双手已经蒙上了她的眼,从背后慢慢推着她往前走。 “慢点走哦可可,小心脚下,不许偷看哦~” 推开门,睁开眼。 “生日快乐!~~~”轰响起来的吼声,让可可蓦然一呆,眼前的刑警办公室站着一群熟悉的面孔,桌上放着白色的大圆蛋糕,傻笑着的大缯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把切蛋糕的铲子。 可可愣着,婉莉看着她的反应笑出了声,“看看,我们的法医大人都吓傻了哈哈!” 白翎用肘子推了把大缯,“队长快!趁她傻掉快把戒指套上去,就逃不掉了!” 一场人都闹笑起来,大缯笑着说,“你不早说,我今儿只带了蛋糕!” 可可看着笑容满溢的人群,抬起手指做了一个等待的动作,然后摸出手机转身走出办公室开始打电话。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不知道她这反应是怎么回事,最后不由多说,询问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大缯的身上。 大缯拿着塑料铲子双手一摊,“都瞪我干什么?是谁他妈说女孩子都吃这一招的?” 婉丽弱弱地举起手。 薛阳插话,“也不能都怪小徐,不是队长你下令全体总动员的嘛……” 周大缯横过去一眼,薛阳立刻把头扭开。 婉丽对薛阳淡淡一笑。 转身可可已经重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看到蛋糕面前的人们忐忑的表情,温柔一笑,摇摇手里的手机,“今晚满月楼,我请客。” “嗷嗷耶————”瞬间反应后,欢唿声爆满了办公室。 吵闹之中,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嚷嚷什么呢!我走过门口就听到你们鬼哭狼嚎的。诶,这蛋糕是谁的啊?” 大家七嘴八舌围着局长说笑的时候,大缯看到站在一旁的突然可可眯起了眼,然后笑吟吟搬了一张椅子到局长身旁。“领导,您坐!”可可微笑地对局长说,局长看看椅子,笑道,“哟,今天太阳还是不是东边升起来的哟?” “领导,”可可的声音又甜又软,“我知道这几年,您就像我师傅一样,护着我,教我很多东西,我还总是给您添麻烦,我真不应该。” 局长笑着哼哼两声,虽然觉着这认罪有点突然,不过马屁从一个平时又犟又不听话的女法医嘴里说出来,还是很受用的。 第85页 薛阳凑到大缯身旁,小声道:“诶队长,浔姐被我们吓傻了么?怎么这么腻味?” 大缯嘴角一撇,凭他的丰富经验道:“等着看,等下老狐狸肯定要被小狐狸咬一口。” 薛阳眨眨眼,啥? 可可转身倒了杯茶,“领导,您看,当初你把我招进来,很多人都说我年纪太轻不够格,你力排众议,和我师父两个人带着我学会很多刑侦经验,连报告上的错别字都帮我圈出来,这杯茶代表我的感恩之情。” 可可肉麻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起闹声,局长笑的脸上都快开出花来。 浔可然是个可塑之才,这个很早以前他就看得出来,但是他的另一个预测也同样准确,浔可然是个容易招麻烦的主,她对她的专业技术满怀自豪,绝不会妥协于任何人情世故的阴暗角落,今日不比往昔,权贵事故影响办案的例子太多了,要想平衡好这孩子的仕途,绝非易事,看着今天这杯茶,局长也油然产生一种身为师父的自豪感。 “丫头,今儿没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别介意哈。”局长手里捧着茶,心里暖洋洋的。 “没事,领导你给我签个名吧,算作墨宝赏我呗!”可可甜美的笑。 “好!你说,签哪儿!”局长豪迈地笑,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叶清香入肺。 可可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纸,“哝……法医科经费申请书。” 噗……局长半口茶呛了出来。 一办公室的人都笑翻了天。 “你奶奶个腿,你个小兔崽子,在这儿等着我呢!”局长哭笑不得地骂道。 “没,本来想到您办公室去等着的,他们把我拽来的,”可可一脸无辜,“而且设备的确很多年都没有更新过了罪犯们都每年积极上进比我们的技术还优越……” “停停停……”局长摆手,笑道,“我签、我签行了吧!” “诶诶局长帮我把这个申请也签了正好。”大缯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拿着一张人员申请表。 “去儿!”局长笑骂,“人家小姑娘生日,你凑什么热闹!” “局长您这是性别歧视!”大缯厚脸皮缠着不放“歧视你奶奶个腿!”局长瞪眼,“你敢过来试试!看我打断你腿信不信?” 可可递上一块刚切好的蛋糕,“领导,别和他一般见识,吃蛋糕!” 局长看着眼前的蛋糕,眯起一双小眼睛,“刚才那一杯茶喝掉我3万块经费,这块蛋糕几钱啊?” “不多的。”可可一脸无辜地笑。 薛阳和白翎等人早就笑趴在了桌上。 局长豁地站起身来,“走了,下次我写个对联给你们挂在门口,左边挂‘豺子狼窝’,右边写,‘局长慎入’!” 这回连大缯也笑翻了去。 “笑笑笑,一群小兔崽子!”局长蹬蹬地走出两步,又快步走了回来,从可可手里抢过蛋糕,嘴里边走边嘀嘀咕咕:“我就是不吃也要拿走,昨儿下棋刚输给你师傅50块,今儿被徒弟敲走几万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吃穷你,老夫吃穷你……” 可可站在婉丽身旁,两人笑的花枝乱颤。 闹笑着大家开始瓜分蛋糕,抢巧克力抢蛋糕上的水果,白翎一伸手,捏了一块奶油就抹在王爱国脸上,“别擦,这叫奶油小生,贼帅!”王爱国是个技术宅,被戏弄的手忙脚乱,急着直跳脚,“白翎你再来,我就把你笔记本里那几十个g都给你删掉!” 这下警队的兄弟都笑翻了天,连隔壁办公室的人也被蛋糕给吸引了过来,纷纷抓住白翎要求拷贝几十个g的资源,大缯也想过去凑热闹,转眼看到可可用一种“你有胆上去问就给你好看哟亲”的微笑看着他,顿时失去了上前造次的勇气。 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可可嘴里吃着蛋糕,一手捧着可可味的奶茶,觉得多日来的辛劳都烟消云散,谁说警察的工作只有苦没有乐?那样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出来的,当然,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缘。 有人拍拍她的肩,可可回头,是门口的保安同事,“这个,刚才有个男人叫我交给你,说是生日礼物。” 可可拆开信封,一张树叶形状的书籤掉落在地上。 捡起书籤,可可表情陷入一种呆滞中,嘴巴微微张合,突然抓住保安,“那个人呢?在哪?” “哦,给我这个信封之后就转头走了,应该还没走远到……” 话音尚未落,浔可然已经跳起身向外奔去。 奔出办公走廊,跳出警局门口,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左寻右找,几米外,那个一眼就能认出的身影正跨上一辆计程车。浔可然提足狂奔,却眼看着计程车的背影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可可站在马路边,喘着气,闭上眼睛,多年前那些嬉笑怒骂的画面在黑暗中慢慢出现又消失…… “可可!?”大缯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怎么了?那人谁?” 可可转身,慢慢往回走,“没有谁……” 大缯没有跟着她,人行道上,一边是慢慢走远的浔可然,一边是站着不动、看着她的背影的周大缯。渐渐拉开的距离。 第86页 第05章 生与死的分界线 1997年夏 16岁,侯广岩都快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浔可然,就好像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浔云洁一样。 那个鼻涕虫,小跟班,从来不离开云洁身边的死丫头,比自己会背诗会背公式,还动不动就哭,每次和她吵架,小鼻涕虫吵赢了侯广岩不爽,她吵输了就哭,哭了云洁就一个劲的哄她护着她,侯广岩于是更不爽。 那一天,三个人从实验楼跑出来,站在巨大的银杏树下,侯广岩站在姐妹俩身后说,“你妹妹真噁心,鼻涕眼泪就没停过。” 浔云洁转过身,一拳揍在他脸上。 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歪倒在地上的侯广岩,表情冷冷地皱着眉,一言不发。 旋即拉着妹妹转身走了。 在两个星期的形同陌路后,侯广岩还是投降了,花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够了糖果,敲浔家门的时候,心情忐忑不已。 打开门的是个子比自己小一个头的浔可然,小丫头闪亮的眼珠子眨了眨,扭头就对屋里喊:“姐姐!猴子哥哥来道歉了!” 侯广岩吓得差点把怀里的糖都给扔了,急吼吼地喊:“谁说我是来道歉的!我是来慰问……” 可可看了看他怀里那一大包糖,扭头又喊,“姐姐!猴子哥哥考试又不及格了!” 呸!!侯广岩想都没想在心里喷了一下口水,期中的成绩还没出来呢!你凭什么说老子不及格!只是有可能而已,有可能……等、等等、“你怎么知道的?”也许小朋友有通灵能力? “给我糖我就告诉你。”可可伸手道。 侯广岩给的很不甘心,小小年纪就会索取,将来肯定对社会没有贡献精神。 都不记得自己买糖本来就是要给这个丫头的。 可可接过满满当当的大白兔奶糖水果糖还有些没见过的棒棒糖,才笑嘻嘻地回答他,“考试只有及格或不及格,猴子哥哥,不及格的可能比较大。” ……侯广岩呸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眼前很黑暗,好失败好失败好失败…… “你到我家来装痴呆吗?”浔云洁穿着妈妈的碎花围裙,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水果刀,微笑着说。 侯广岩看着反光的水果刀在云洁手里转啊转啊……“窝窝窝是来道歉的。” 镇定,好汉不怕水果刀!侯广岩在心中默念。 浔云洁不知为什么对他这样唯唯诺诺的表情反而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厨房拿碗和勺子。 侯广岩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穿着围裙,突然有种温馨的错觉,将来,下班回来会看到这个女人也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为自己做饭烧菜的模…… “哇!”可然突然爬上侯广岩的大腿,吓了他一跳,只见小朋友左摸摸又爬爬,不知道在干什么。 “浔可然!”姐姐威严的声音和银耳汤的香味一同从厨房飘过来,“你又吃糖!牙都蛀光光!”说着一把抢过她嘴里的大号水果棒棒糖,可可一阵哭闹,侯广岩看着她对云洁又跳又叫了一阵,最终还是被没收了身上所有的糖去。突然觉得有个姐姐管教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云洁回头看了他一眼,“银耳羹给你吃的,吃完了快回去等你的不及格通知吧!”说完就回厨房去了。 小可然的哭声随着云洁消失在视线里戛然而止,转身走到广岩身旁,表情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伸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颠儿颠儿地走了。 “诶?你什么时候藏的……”广岩很惊奇,继而愣住,这小妮子,明明在我身上藏了糖,居然还刚才哭成那么惨痛可怜的模样。真是……等等,你丫的,平时被我欺负的哭都是假的吧! 浔可然,十一岁,回头,对侯广岩眯眼一笑,露出“你才发现啊难怪老是不及格哟”的表情。 侯广岩嘴角抽搐了两下。 ———————————— 2013年夏末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满身血的尸体动了一下,我立刻觉得灵魂有点漂移离开身体了!”白翎一手拿着冰啤,手舞足蹈地演示当时被吓得殭尸化的表情,一行人都闹笑他胆小如鼠。 “说实话那时候是挺吓人的,浔姐她们都在隔壁,我就听到小白僵硬地指着地上那个尸体,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叫——”薛阳一边给徐婉莉倒茶,一边说。 “胡说!我才没尖叫!”白翎把冰啤往桌上一搁,“我顶多,就是发出了一个感嘆词:啊!” “对啊,高出八个分贝发出的感嘆词:啊~~~~~”薛阳的话引起一桌人的闹笑,“不信你问队长和浔姐,他们是不是被你的高分贝给吸引过来的?” 可可刚刚把点完的菜单本交给服务员,转头就笑道:“你该问,那时候、哪个人不是被叫声吸引过来的?” 大缯坐在她身旁,笑着,脑海里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已经定性为谋杀案的现场有点混乱,尸体横躺在客厅电视柜前,记录员在厨房里拍到疑似兇器的照片,可可和大缯都刚赶到,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慌乱的叫声,两人连忙掉头回去,大缯还在不明就里的时候,眼见的浔可然已经趴在尸体胸口上听了一会,然后一把扯开尸体身上的衣服,观察他的伤口。 第87页 “在……流血,他的血液还涌出来,叫急救!!”可可一声吼,身旁几个警员立刻像被点了穴一样跳起来,有打电话叫急救,有立马上前帮忙按住伤口,那天可可一直没离开过受害人身边,从急救车一直追到手术室,大缯追在其后,看着她拼劲地跟进了手术室,医生在全力抢救的同时,从一点一点清洗的伤口里寻找可能的物证,小心翼翼抱走了所有的衣物与鞋子,结果离开手术室后差点因为脱水和低血糖晕倒,被医生逮住留院观察了一晚。 这个由入室杀人案,最后变为抢劫与故意伤人的奇特案子里,受害人醒来后指证犯人到抓捕嫌疑犯一路都很顺畅,直到定罪前,大家才想到物证的问题,而法医科随后交出的答卷令辩护律师频频皱眉。 “那个辩护律师还记得伐?浔姐的报告出来之前一直在叫嚣我们抓错了人,说我们警察邀功所以乱抓人,还拍着胸脯对检察官保证,犯人是被冤枉的。”小白说。 薛阳说了也来劲,“对对,我每次在警局看到那张‘全天下我最正确’的脸都拳头痒痒!” 所以后来浔可然的报告,让大缯一边拍桌子一边大笑。 有一小片随指甲,随着兇器深深扎进了受害人的伤口中,在医生清理伤口的时候被眼尖的浔可然喊停,叫记录员当场拍了下来然后取出,dna证明这片沾满了受害人血液的指甲片,属于嫌疑人。 律师转着圈子想找出点诡辩之词之时,嫌疑人却自己开口:“有什么办法可以少判点?” 大家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想到受害人差一步之遥就跨入另一个世界,唏嘘不已。 “说真的,”婉丽戳着鸡块,“命运有时候真的就是命运,如果那一瞬间不是白翎看到他动了一下,现在他也就成了家里人的回忆,而不是天天晒着太阳享受劫后余生啊~” “劫后余生,我们每天都在享受有木有!?”王爱国笑言,引得大家闹堂一笑,纷纷开始举杯庆祝。 大缯扭头看到可可用手轻抚玻璃杯边缘,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知道可可那一丁点反常的细微情绪肯定和上午那个奇怪的男人有关,但他又不能直接问。 —————————————— 路灯照耀着昏暗的小路,可可低着头慢慢走着,这几天接连不断地梦到过去的事情,小时候的回忆像老师上课放的幻灯片一样,彻夜彻夜在梦中让人徘徊。姐姐和那个人的认识、熟悉、打闹、直到三个人都长大,渐渐成了两个人,和多余的小可然。再接着一切戛然而止,梦醒来,可可看着天花板,有点希望永远不会醒来。 她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多年不见,她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 “餵……”大缯的声音让可可突然一醒。 什么? “我是说、阿哼、那个,没买什么好东西…”大缯说着把头扭到一边,居然有点害羞。 “不用了,生日而已。” “我又没说没买。”大缯语气突然凶了起来,“拿去。” 可可一时莫名地看着递来的小盒子,看了眼不敢直视她的大缯,接过来时就笑了,“周大缯,你害羞个什么劲啊、装青春期吗?” 抗议的大缯在一旁嘀咕了几句,可可没有留意,她打开手里的盒子,看到立方体小挂坠的项鍊。 “……谢……谢谢。”这下连收礼物的人,也害羞了起来。 一阵尴尬的静默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始告别。 “啊我该往那边走了,你……” “我没事,一点路而已,我自己走放心吧。” “啊好那那再见。”大缯大迈步离开。 “嗯”可可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家方向快步走。 万一被发现正在脸红是要丢人丢出人命来不可的!!!——两人想着一样的事儿大步逃离了对方。 但不长的一段路,可可走着走着,突然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 走过另一个路灯下的光圈时,她终于止步。 “有话说就出来,别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男人的身影慢慢从转角走了出来,可可转过身,深唿吸,眼前的人,让回忆像波涛一样汹涌而至。 “早上就看到你了,侯广岩。” 淡淡的微笑出现在这个看起来略显苍老的男人脸上,“我打断了你们俩的好戏啊……” “有什么事?” “被人跟踪是不是挺刺激的?” “你小看我了,在太平间被人跟踪的时候才是刺激呢!” “哟!哈哈哈,真难以把你和当年淌着鼻涕的小丫头联繫起来。”侯广岩揶揄道,看对方毫无怒容,才明白,眼前这个从各方传言听说来的姑娘,早已不是记忆中的人。 “刚才那位,不介绍一下?”侯广岩带着戏嚯的笑,问。 “你找我干嘛?”可可直接扯开话题,对方也不追问,只是盯着可可。 “上一次见面时什么时候来着?”侯广岩若无其事地走近。 “姐姐的葬礼上,你对我说,‘我不会原谅你’。” 第88页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那些充满的爱恨难分的话,那时候混乱的大人拉扯的情景,和女孩瞪大了眼睛无以表述的痛苦,侯广岩,都记得。 葬礼那天是夏日滂沱大雨的天气,那时候浔可然就坐在角落里,身后窗外雨点不停敲击着玻璃的声音,与告别会场里窸窸窣窣人们说话的声音她一概都听不见,眼睛里只有不远处姐姐睡着的表情,那些大人说了些什么安慰的话,大脑一片空白,一点都记不起来,但侯广岩站在面前说的那句“我不会原谅你”让她整个人都一震。 “即使他们都说不是你的错,就算……她,也会说你没做错什么,但我不会原谅你,你的任性,夺走了我唯一的……唯一、的……”浔可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侯广岩。 逆光中他的眼睛深邃的黑,黑暗的见不到底,然后看着他被大人们强行拖走,一直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那一天,成了浔可然生命中的分界线。 第06章 十二年 昏黄的路灯下,侯广岩许久不见的面孔慢慢清晰起来。 “银叶子的书籤,”浔可然的声音温温软软的,“是以前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 飞虫的嗡嗡与虫鸣的声音此起彼伏。 “其实是两只一套,这是我的那只。我陪她去买的,她很喜欢,所以就当生日礼物送你,一直都那样,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你。”这么多年侯广岩的语气一直没变,无可奈何混杂着宠眷。 两个人就站在寂静的小道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什么时候结婚?”可可从口袋里拿出银叶子,在手中慢慢转着圈玩。 “我早已经订婚了。”侯广岩的话让可可脸上露出惊讶,然后慢慢成了笑。 “骗谁呢,不要以为小区里的大妈们八卦水平下降了。她们都快猜你性取向有问题了,年过三十,居然连女朋友都不交。” “真的,”侯广岩往前一步,离可可又近了一步,那张面容,熟悉的线条,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眼神,和当年的云洁这样相似,相似到他都没发现自己离她有多近,“我已经订婚了,在20岁的暑假的某个夜里,在你家转弯的那个民政局门口。” 和她。 浔可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没有任何见证的人,路灯和周围的灯光和今晚相似,我无赖地躺在民政局门口再也不肯走,除非云洁答应和我登记。 —————————————— “蠢呆,民政局都关门好几个小时了,快起来。”云洁说。 “那我们明天再来。” “明天我要去和爸妈说去北方的事儿。” “不行,我们得先登记了再去。” “我还不满法定年龄。”浔云洁笑着说。 “法定?什么法规定你不能和老子结婚?老子明天就改了它!” 云洁只是笑,站在路灯的逆光中,弯弯的眼睛闪着微光。 侯广岩伸出手,指尖摸到她的脸,温温的,软软的。 “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起来。”他躺在那儿,看着眼前脸红的微笑可人儿。 “我答应。”她说。 —————————————— 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一瞬间瞳孔放大,紧抿的嘴角,慢慢涌上眼神的迷雾,侯广岩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伸出手抚上可可的脸,这么多年、那张魂牵梦萦的微笑就在梦里一遍遍望着自己,让他想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此时像是马上要成真了一样,指尖摸到的皮肤是温热的,离自己那么近。可可仰头站在那里,任由他的指尖从脸庞一直慢慢滑落在在下巴。 “不打算阻止我?”广岩轻声问。 你明明知道我把你当做了她,你的眼神里都写着。 可可没有做声,知道又如何,我欠你的,做什么都不够偿还。 任由那只手就在脸上流连,侯广岩实在没有自控力拿开它,“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可可只是默默地仰头看着他。 “你姐姐……欠我一个愿望。” 长长的沉默。 可可回答的声音很轻,“我替她还…无论什么。” 侯广岩的唇离可可只有几厘米,声音却突然变得很冷,“你以为你是谁?” —————————————— 周大缯拳头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其实自己根本没意识到在做这动作。 作为刑警,他当然敏锐地察觉到可可的异样,也猜到白天送礼物的这个神秘的男人会在最近几天出现,所以刚才说离开,只不过是躲在附近的车里,等着看可可安全回到家门口。 车窗外,那两人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着那男人一点点靠近可可,看着他把手摸到她脸上去,他还在忍耐,其实在等待什么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可可反抗的痕迹?总之他知道这时候如果看到可可反手给那男人一个耳光他心底会很舒畅。 第89页 否则自己现在冲上去算什么,如果可可说不需要我……如果她真的不需要我…… 下午调查的资料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思考,侯广岩,和自己同岁,20岁出国留学,几年后回国,曾经领养过一个孩子,单身,除了父母家曾经住在可可父母家同个小区以外,根本看不出他和可可有任何交集……难道是她爸介绍认识的?不对,这动作完全不像是介绍认识,早上可可急切追出门外的表情,看来是老相好……该死,什么叫老相好,这种乱七八糟的…… 大脑的胡思乱想还在进行中,眼中那边男人忽然凑了上去,吻上了可可的唇。 周大缯的大脑已经停机,但是动作好像点燃的炮竹一样迅速,他开门跳下车,向着可可方向飞奔而去。 侯广岩刚离开可可的唇,就瞟到不远处一团跳下车的黑影,嘴角撇出一丝冷笑,“你家的狗盯着真紧。” “我不是她。”可可紧握拳头,用最后一分力气说。 侯广岩低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淡淡冷笑,“没错,你不是,你也不配。”随即转身离开。 周大缯奔到可可面前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走出视线的转角,他愤怒地喘着气,扭头沖向可可刚想发火,却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了。 浔可然站在原地,眼泪像掉了线的光珠一滴滴往下掉,直接划过脸庞,落在鞋尖上。 大缯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说……他……说……姐姐……欠,一个……愿望。”眼泪哽咽着断了线的话语。 只一瞬间,大缯就明白了男人的来头。 别说了,大缯轻拍着可可的后背,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可用手捂住脸,泣不成声。一个吻,十二年。 第07章 义务警察 自从上周姓候的那个男人出现过之后,可可就一直躲着周大缯,当然之前也躲过,但很久没这么刻意到所有人都看得出的地步了。 小徐给大缯的办公桌上悄悄放下一杯咖啡,看大缯只盯着眼前的文件,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个,可可好像,最近不太来玩啊。” “工作场地,玩什么玩。”大缯嘴里叼着烟,目无斜视。 “那什么、自从上周生日吃饭之后,都没怎么见到她嘛。”徐婉莉不死心,绕着弯子说。 周大缯终于抬起眼来盯着她,“没她你就不能工作?” “喂,大哥,”婉莉看了眼关好的办公室门,压低了声音“我关心你知道吗!不要狗咬吕洞宾!” 大缯无声地嘆口气,“我妈又派你来打听是吧?” “是啊是啊你如果不想我问就回去和姨妈好好解释解释,啊呀你儿子又被甩了妈你别成天打电话拐着弯子叫小徐问问问嘛!”徐婉莉转身,嘀咕,“本姑娘连自己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还老得关心你这不成器的大哥。” “等等!”大缯叫住她,“通知一个小时后开会,曾建明的案子出了尸检报告了。” “但是他们刚抓了那个抢劫犯回来,白翎都四天没回过家了,薛阳也好几天没睡觉了。” 周大缯瞪了她一眼,“我就睡过觉了?人家受害者家属就睡踏实了?” 徐婉莉愤愤地想,明明是你心情不好,还要拖着大家一起拼死拼活。但说实话,队长的话也没错,别说是他们这些刑警,就是派出所的民警,一年也没几天能好好休息的。啊啊但是怎么看你都是心情不好找大家一起陪葬嘛! —————————————— 会议室圆桌前坐满了队里的刑警,大多都气色奇差。白翎和薛阳更是闲来无事比起了谁的眼圈更黑。 “不可能,你那黑的程度就和咖啡豆一样,我这是墨汁!”白翎手里拿着婉莉的小花镜子,手舞足蹈比划着名,“知道这两者的差距吗?你,深海——我,海底沟、深渊、不见天日!” 薛阳抬抬眉,仔细思考小白的精神状况是不是应该去演示一下什么叫精分。 小白还想继续扯淡,因为如果不说点什么,他觉得自己三天没睡过两小时的大脑随时随地可能断片,但抬头接触到队长炙热的、你们他妈的很闲啊、的视线,瞬间就坐正,两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断片就断片吧,在开会途中睡着了至少会有人把我打醒。 局长扫视一圈乌鸦麻黑的年轻人们,“我知道大家都累坏了,注意点身体,今天开完会全都回家去睡觉,调查全部由明天开始。” 几个年轻人纷纷喘口气,小白瞪大了眼睛,转头看薛阳。 啊啊你没幻听晚上可以吃饱喝足睡觉了,薛阳一脸淡然看着白翎流哈喇子的表情,无语摇摇头。 局长把主持交给了大缯,坐在一旁听着。开场没多久,老狐狸就瞟到会议室后门口,浔可然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又无声息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大缯看着面前的资料,没有发觉可可。“那从动机上讲,很可能要么是针对徐丽这个案子的,要么是针对曾建明本人的。” “曾建明本人的交际圈很简单,除了父母,没有女友,同事间说他很不起眼,职场上没有特别关系好的人,只有两个高中的老同学平日还接触多一点,但他们都对曾建明犯罪的事很震惊,更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会谋杀他。” 第90页 “另外,从復仇的动机上考虑,我们调查了徐丽案子的家属,没有人曾经与徐丽案子的三位作案人有过直接接触,另外两人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生命威胁。徐丽的父母、直系亲属等,基本都已经排查过,没有明显的异常情况,等确切的死亡时间确定后才能排除不在场证明。” “死亡时间还没敲定?”局长插话故意放大声,立刻好事的把目光投向了角落。 周大缯没看见,不代表别人也没。 “应该在发现尸体两天前,考虑到尸体所在地荒郊野岭,所以没有可供翻查的监控。现场勘查也没有发现脚印等痕迹。”白翎补充说。 “就这些?”局长不紧不慢地语气反而很危险,“法医科的分析,就这点?” 可可在心底骂了一圈祖宗,“尸体被冷冻处理过,而且在被发现前已经暴尸野外多日,死亡时间只能判断大概。尸体内脏损坏的比较严重,各种微粒分析还在实验室……”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大缯像手电筒一样的目光立刻就瞪了过来。该死的老狐狸,可可一边解释检验报告还没完整,一边心里暗骂。 案情通报会并不会因为大缯时不时射来冒火的视线而停止,而可可也不敢当着局长的面明目张胆地熘走。于是只得继续难捱地听着。脑海里不停转过的,却是曾建明的尸体,她检查过表面伤痕之后,就对接下来的内脏部分犯了难。胸腔里的内脏多多少少都被什么液体腐蚀损坏,应该呆着心脏的地方成了一个窟窿。从尸体的各种生活化反应来看,心脏被取出之前,人应该还活着,但内脏被腐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活反应,也就是说兇手先取了心脏,然后破坏其他内脏……和之前王家那一对收集头颅的兄妹比起来,这傢伙更多了一个步骤,在取走目标之后,还破坏了周围的…… “浔可然!”大缯的声音让可可一惊。“局长问你话呢。” “小浔啊,后来那位姓陈的小姑娘,有没有在私底下找过你啊?” “谁?” “就是徐丽案子后来报案的另一个受害人,拿着衣服来找你的那个。”徐婉莉在一旁提醒。 “哦,没有,那次案子判了之后,我都没和她联繫过。” “从徐丽的案子考虑,这个也是受害人,她本人和身边的人也很可能会有报復行为。”局长的话一句一顿,“还有要注意,这次绝对不能像上次一样漏风出去,媒体现在鼻子都尖,案子没破之前听说什么的话,只会给我们调查带来麻烦。” “哦对,局长我们从这个角度考虑,另外让王爱国排查网络上对于徐丽案子的反馈,看是不是有人因为对案子的判决不满,自己实施报復。” 嗯…对判决不满啊…老狐狸局长眯起眼看着墙壁老一会,才开口,“你们去查下,丢了心脏这样的案子,全国近十年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大缯快速反应了过来。 “……有可能碰到传说中的义务警察了。”局长喷出一口烟,低哑的声音说。 第08章 残忍猝不及防 在从人类有了犯罪与正义的定理之后,“义务警察”这个名词,恐怕就不是一个新鲜词了,人性善恶,也有一些人把极善走向了恶。他们愿意将自己化身为魔鬼,去追杀他们认为不公平的正义,被轻罚了的罪犯。 大多数时候比起嫌疑人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可可更在乎他是怎么做到的,会议一结束,她就以打地鼠的速度熘出了众人的视线,咻咻地在人群里消灭自己的踪迹,开着凌波微步的外挂找到了四楼的分析实验室。 “血液报告?”王老师一手拿着滴管,呆瞪着可可,“我的大小姐,我昨天才拿到你那一堆煳状液体,要分析的项目比平时多两倍,今天你就来问?就算破案,也要有先来后到吧?” “是是是,我就问那一项指标,血液里是不是有麻醉成分?” “有。” “有多少?什么种类?大概注射量?” “不知道。” “索、嘎、” “嘎你个大头鬼啊嘎嘎嘎、”手拿滴管的王老师终于暴走了,“说了具体数据要过几天才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罗里吧嗦罗里吧嗦没完没了的自从跟了那个姓周的粗汉子整个人都霸道起来了是不是” “这个和那个没有关系吧王涛!”报告还没出来还训我,可可两手叉腰就横了起来。 一手拿滴管的王涛扶了扶眼镜。 可可被赶出了门外。 “餵!”可可嘟起嘴,砸着门,“谁跟了他啊!你有本事胡说八道,有本事开门啊!” “可可……” “王老师、王涛、你有本事给报告,你有本事开门吶、吶吶吶吶吶……”砸着实验室的门一边唱歌的可可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的人,直到被逮住一把拖走。 把浔可然拖到走廊转角,大缯放开手。 干嘛啊!绑架啊!要钱没有要命不给啊!流氓可可虚张声势。 闭嘴!黑帮头领大缯气势瞬间压灭周围一切生物。 可可缩起脖子嘟着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第91页 “丢不丢人?”大缯冷眼看着她,“在人家门口嚷嚷。” 在那么多人的会议上被老狐狸数落才丢人呢,可可心中腹诽,转身看向窗外。 大缯看看她,一出会议室门就熘了个没影,要不是群众眼尖(八卦),还真回到了以前似的,泥鳅一般找不到人影。大缯从口袋里拿出烟,又坳着气把烟折了。“那傢伙的事,你就装做没发生是不是?”语气冰冷,直言逼问。 路灯下、冰冷的吻…… 可可撇着嘴,不回头。不然要我怎样?抱着你的大腿把小时候那些从来不希望想起的过去都搬出来博取同情?拜託,大哥你一刀给个痛快好了。可可内心的丰富对白显然大缯接收不到,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可可的手臂,强迫他看着自己。 “浔可然,别把我当傻瓜,我不是你摇摆不定的跳船,如果你喜欢的是别人……”大缯的话突然噎在嘴边,因为他目光一闪,看到可可脖子上挂着的项鍊,那天生日他送的小小的立方体正闪着古铜色的反光。 可可一把遮住自己衣领,“看什么、买了、不戴很浪费而已……” 周大缯放开了她,觉得一时无措,这傢伙的行为总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拒绝,却也不回应,总好像在等什么,然后突然发现她被别的男人占了便宜也不声不响,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周大缯有时候觉得,是女人太难懂,还是就只有这一个浔可然,让人怀疑不是地球人。 “浔可然,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揍你。” “看出来了。”可可不知死活地嘟囔。 正当大缯差点发飙的时候,王爱国挥舞着手里的报告从走廊另一头奔了过来。 “队长、找、找到了!真的有!”王爱国推推足够厚的眼镜片,絮絮叨叨,“我查了没有心脏的案子,就在本市就有两起,因为归属分局不同,没有合併在一起查,还有还有……” 在王爱国啰嗦的同时,大缯早就一把拿过了资料查看,可可也凑过脑袋去。 两起案子都还是悬案,而且从表面看似乎并不一样,受害人年龄、身份、都不相同,受害地点一个在户外无人的小巷,一个在室内自己家中。甚至从法医报告上看,都有所区别,可可发现,前者的案子分析结论是直创颈部动脉,然后等失血过多死去后,再挖取心脏。后者的案子虽然同样没有了心脏,但和曾建明的案子更相似,包括部分内脏、面部、手指尖等都被腐蚀性液体给毁坏了。 “曾建明的尸体上也有被腐蚀毁坏,但没有指尖和面部。”可可看着报告上化验结论回忆了一下,没错,和曾建明案子用的是同一种化学药剂。 大缯从上到下打量着刑侦分析过程,“兇手不想让人发现这具尸体的身份,面部和指尖都毁掉,查不到指纹,如果没有对比的目标对象,就算有dna也很难确定身份。” “而且指甲里还可能有残留的微粒,也一併毁掉了。”可可丧气,“又是个狡猾的傢伙,这年头难道没什么简单粗暴一点的兇手吗?让我能省点事儿的,好想偶尔能睡个懒觉啊……” 大缯瞪了她一眼,把报告翻向下一页,最后两页纸记录着第一起案子,死者名叫张力鸣,在回家一条小巷中被直接刺死,一刀直中心脏,然后被拖进无人的死胡同被挖取心脏,死因是失血过多。 王爱国看到他们目及之处,“就是这个我觉得想不通啊队长、这傢伙就算被刺死了,但实际上要这个这个、挖开胸口取出心脏很麻烦吧?兇手到底怎么想的?万一这段时间里有人经过小巷看到了怎么办?难道兇手是个精神病?” “不,如果是专业的,有合适的兇器,不顾死活的,开胸取心脏只需要几分钟。”可可解释道。 “而且这里写的很清楚,案发时间大概凌晨一点,地处偏僻,张力鸣本身又喝了不少酒,可能连基本的反抗都没就被干掉了。”大缯越往下看,越皱眉,“这傢伙,和曾建明一样,有前科。” 可可再度凑过头去看。 “啊对对队长,他也是刚出来,听说在牢里表现良好所以特批了让他回家过节……” “抢劫、然后…杀人灭口、作案时18岁还不到,所以判轻了吶……” 大缯自言自语,王爱国点头应和,没有人注意到可可瞬间放大的瞳孔,和僵硬的表情。 资料最下方有简单的张力鸣前科的记录,当时年仅18岁不到的张力鸣在喝醉后抢劫了一个小学女生,因为嫌弃孩子身上钱少、和害怕孩子报警,一不做二不休把年仅十岁的女孩给杀了,并扔进附近的大垃圾箱,以为没有人会发现。 可可掐着自己的指尖,逼迫自己视线离开那张照片,转头看向窗外,用深唿吸压平自己内心如深渊一样强烈的不安。她不认得这份资料上的任何一人,但那个十岁女孩的脸,长得和小时候的浔云洁,太过相似。 残忍有时来的太快,等不及你消化一丝平静的生活。 第09章 一眼的预感 9月25日,今天晴天,前两天医生叔叔又来看过我,虽然他好像不当医生了,但是还是觉得他很帅。他说小燕子病好了之后一定会展翅飞高高,这么热的天气,飞太高也会成烤燕子的吧,嘻嘻。 第92页 爸爸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我知道他一定还在难过,等了两个多月的希望最后还是没有,其实好像我并没有特别难过,除了会觉得爸爸很伤心所以我也伤心,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是看不到阳光,听不见风,也不会有打针的痛苦而已。但是爸爸最近变得奇怪呢,就算陪我一起看电视,也会看着白墙发愣很久很久。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女孩刚把最后一句话写完,病房淡粉色的门就被推开了。 “爸爸!” 怀抱着一只大熊毛绒玩具的男人走了进来,眼见女儿把手里的小本子藏在了腰后,只是好脾气地笑着。 “怎么,写日记?” “没有,写作业,你老说我字难看,不给你看!”女孩迫不及待地抢过大熊玩具,眯起眼抚摸着温软的玩具毛。 低头看着女儿稚嫩的表情,男人有些恍惚。 “爸爸,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女儿抱着毛绒熊,问的有点小心翼翼。 男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他摸着女儿的头,女儿摸着毛绒熊的头,一会两人不由自主都微笑起来。 “爸爸赚钱去了,准备给小燕子以后读大学的钱。” 小燕子点点头,看着毛绒熊反光的大眼珠,心里努力不去想要活几年才会到考大学的年纪,只要现在自己在,爸爸也在,就好了。 只要这样就好了。 —————————————— 苏晓哲再度敲了敲门,浔可然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已经有个把小时了,明明安排好的检验工作也推延至明天,刚才走进来说这话时的神情凝重,甚至连晓哲的问题都问了两遍,她都还神游一般的没有听见。接着就说有事情躲进了办公室,且打上了“勿扰”的牌子。 “什么事?”浔可然的声音从办公室深处传来。 “浔、浔姐,那个,我下班了哦,还有,周队长打了两个电话来问你在不在,你开一下手机啊。” 等待好一会,才得到一句“知道了”的回答,苏晓哲摸摸脑袋,一脸疑惑的走开了。 再熟悉的人之间也会走出两条不相干的路,当苏晓哲的疑惑很快被晚饭吃什么代替时,浔可然却面对着有生以来第二次“撞车”。 她坐在电脑面前,揉搓了下脸,再继续痛苦地看着眼前的一页页的资料信息,脑中的猜想看起来荒唐,实则处处存在合理性,那个人所学的职业、那个人的经歷、那个人可能走向极端的思维,她很清楚这些就像一条条蜘蛛网的丝线,条条连接上“嫌疑人”这个终点。 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理性和直觉的判断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但却无法假装不知道。 浔可然被靠在椅子上,深深吐息,猜对了、或者纯粹误会,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硬碰硬去问了。 她站起身,抹除刚才所有网页和文件的记录然后关闭工作电脑,在台上的留言条前提笔犹豫再三,写下一个名字,又撕掉烧了扔进纸篓,没有必要给大缯留言,就算可能一去不返,但是……算了,可可收起犹豫,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一个做什么都要通知他的乖乖货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去努力,不必对任何人解释。 下楼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灰濛濛的空气中充满了雾霾的气息。 公安局的大厅是个圆形的房间,装饰并不华丽但严谨,与其他政府单位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常常不分昼夜地人来人往,遇到大案特案时,几乎24小时都人来人往,别说晚上七八点这种平常时刻,站在角落抽着烟交换情报的警察,勾肩搭背正打算去食堂吃喝的弟兄,和一路小跑着的实习警等等。大缯站在电梯中,电梯门正在慢慢合拢,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匆匆经过大堂,似乎急于离开,但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不像是下班或者出去办案。他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 “浔可然——” 可可回头,只看了他一眼,咬紧下唇,当机立断地转身,快步推开大门离去。 周大缯多年的警觉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浔可然的眼神和那些“该死!是警察!”的反应一模一样。但等他拦下半关上的电梯门,追出大厅跑到门前马路上时,载着可可的出租已经开出了他能追上的范围。 站在马路中央的大缯看着飞尘滚滚,不安从心底腾腾升起,他脑子一转,回身跑到办公室,一把抓住王爱国。 “啊啊队长你你干嘛?”我真的没在下a片不要那么用力抓人肩会吓死人的啊! “我上次交给你的那个追踪信号,打开。”大缯跑的太急,喘着粗气。 “哦……”王爱国一边在系统里打开追踪伺服器,一边八卦,“队长这信号到底是谁的啊?你还让我保密。” “……很危险的犯罪分子。” “诶!?那现在他是要作案了吗?要要要不要通知别的队员?还有负责监控监听的部门……” “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大缯摆出一脸正经,把年轻的小分析员唬的直点头。“所以你呆在这守着,手机和我联繫,随时告诉我目标所在地。”大缯说完就往外沖。 第93页 王爱国一脸无措地眨眨眼,大缯回来又拍拍他的肩,“组织相信你!” “啊……啊!好!队长你放心!!”王爱国对着大缯已经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喊道。 后来得知真相的王爱国每每看到那个“危险的犯罪份子”就贴着墙角绕道走了好几个月。 —————————————— 浔可然推开门,小诊所门上独有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铃声。 “你好,诊所今天已经歇业了哟。”前台姑娘正背上包,打算离开。“我找侯广岩。” “哦,侯医生在楼上,你直接上去就行。”前台妹子边说边摇摆着曲线玲珑的腰,离开了。 可可扫视了一眼环境,乳白色的四面墙,摆满绿色植物的等待空间,作为一家私人小诊所,这里显得非常文雅。刚才她在门外就观察过,这栋三层的小楼似乎全是诊所的地盘,进门看到前厅后就发现,地方比她想像中的还大,不知道是不是有隐蔽的后门可以逃跑。 上到二楼就是一排整齐的走廊,一侧带有好几间房门。可可一直走到底,推开那间门下溢出灯光的门。 日光灯清亮的照耀下,侯广岩正在书桌前整理着什么文件,抬头看到可可,只楞了一下,“有事?” 可可貌若无事一般走进房间,观察着整个办公室,简单的书架上几乎全是医科杂志。文件框里有一沓沓病人的记录。没有其他门可出入,没有明显可以做武器的尖锐东西,衣架上只有一件衣服,地上也只有一双看起来很高档的皮鞋,旁边还沾着一片带泥的银杏树叶。 “你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像猫一样转着圈闻味道?”侯广岩手头的动作不停,带着冷意问。 可可转过身,面对书桌前的男人,“是你杀的吧,那些人。” 第10章 对质 可可转过身,面对书桌前的男人,“是你杀的吧,那些人。” 侯广岩手上的动作一滞。 可可若无其事地踱回门口,“第一起案子的受害人,生前犯过一桩抢劫案,杀死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我查过,那是你领养的养女。” 侯广岩抬眼看向可可,眼神中流转着诡异的笑,“啊、和我一样……一眼就看出小姑娘长得像谁她,对吧?” “张力鸣被杀时,正好是你养女死去的一周年。”可可避开了侯广岩的话题。 “你知道我给她取名叫小云吗?” 两人各自说着各自的话,攻击和抵抗,谁都不想被对方引过去。 “你怕人从张力鸣的身份联想到你,于是再次作案,同样的手法,还进一步增加了用腐蚀液体毁尸灭迹步骤。” “其实我领养她的时候一直在想,你说、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你本来就是学医,毕业后做了好几年…” “她笑起来真的和云洁小时候一模一样……” “够了!”可可无法忍受地打断他。胸口因为激动而一起一伏,她无法忍受侯广岩用那种轻松而带着笑意的表情勾引她回忆起姐姐的音容笑貌。“她长得像谁都不重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侯广岩的笑容始终带着嘲笑,好像可可在问一个弱智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浔可然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侯广岩脸上冷然的表情似乎真带着疑惑,似乎他真觉得自己没错。可可突然恍惚地发愣,这人是谁,这样陌生。明明是同一张脸,但那如同蛇蝎在背的阴冷气息,和小时候那个会炸毛、会上蹿下跳、却仿佛自带阳光一般的侯广岩哥哥,为什么相差这么多。 看着她呆若的神情,侯广岩泛出一丝冷笑,“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忘记她们。” 可可觉得浑身僵硬起来,“我……没有忘……” “哦?这么多年,你都是个警察了,有查出是谁撞死了云洁吗?或者说,你有试、图、查过吗?”侯广岩咄咄逼人的眼神直瞪着她。“你根本不在乎,和其他人一样,谁死了,上了新闻头条,十几岁的小女孩,多可怜啊,然后转而看看今天的股价涨了没,青菜多少钱一斤,反正明天又会有新的事情出来,不是老房子着火就是加油站爆炸,永远都有别的事情,一个女孩子死掉算什么事。”侯广岩用自嘲的语气,讲着理所当然的悲哀。“我做错了吗?那些傢伙撞死了别人最爱的人,捅死了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然后还能开开心心请假出狱过个节,喝个酒,看着电视和朋友聊聊天。” “那不代表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嗯?”侯广岩像个恶劣的老师一样循循善诱着。 “你不能因为法律轻判了就私自行刑。” 哈哈哈哈、桌对面的人突然狂笑了几声,“这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法律?那是什么?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出自以为是的一套规则而已。” “你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谁都不能。”语气认真,但明明自己都觉得这些话虚伪无力。 “那麻烦你和我解释一下,凭什么你们经过一番虚伪规则和程序,判一个人死刑就是正确的,我经过自己的程序判他们死刑就是错的?” 第94页 “因为法律代表所有人的道德…”想说下去的话被眼前步步逼近的人给折断。 “浔可然,你的法律没有冤假错案?你的法律没有因为能言善辩、家财万贯找人作伪证逃脱制裁的?”侯广岩说着,走近可可眼前,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飘进可可的唿吸里,“你的法律、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狗、屎、” 可可无意识地后退,觉得眼前的空气都被压缩。她第一次无法面对一个她明知道满口都是错的兇手,连抬起眼来和他对视的勇气都尽失。侯广岩知道她曾经所有的弱点,知道她被内疚折磨的彻骨疼痛地长大,知道自己曾经那般的弱小任性,知道她被自己的错误逼迫的毫无退路,成为今日盖着厚厚保护壳的虚伪大人。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幼稚的法医小姐。”侯广岩站定在可可面前,高出一个头的身材让他恰好遮住了可可眼前的所有光线。 浔可然掐着自己的手心,搜遍心中仅剩的一丝勇气,“杀人……不是正义。” 侯广岩笑了,“我有承认过我杀人了吗?”他悄然弯下腰,靠近可可耳边,“还有,别和我提正义,浔可然,你给我听清楚…” 仿佛有条蛇信子在耳边冰冷地划过。 “云洁死了,你却活着。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正义。” 浔可然觉得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消失了。 第11章 一片空白 白炽灯在头顶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浔可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手脚冰冷地站在原地,僵硬的身体一动弹就发出骨头咔哒的细微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听来异常清晰。 我在干什么?我在哪里?啊对了,侯广岩的小诊所、办公室,我来找他,问他是不是杀了… 可可缓过神来,她明白自己刚才蒙住了,夸张一点讲,就像通常所说“觉得脑袋里轰地一下、”那样毫无知觉地就怔住了,被那句毫不掩饰的、充满恨意的话给吓蒙了。 原来所说人在受到巨大刺激时会愣神,会一瞬间醒着、失去意识,是真的。 “姐姐死了,我却活着…” 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为什么是她,也曾经问过自己很多遍。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连师父常丰也只是说,你要想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活着,该做些什么。 侯广岩已经离开,可可甚至都没有留意他是什么时候、如何离开的。 可可甩甩脑袋,我能做些什么……她打量了一圈,从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橡胶手套,从书架到书桌,一点点翻找着。随着成长,人会有很多变化,但往往不会偏离跟性。侯广岩从小就是个好强、粗心的男孩,她不信他现在会变成一个精明细算到不留蛛丝马迹的人。 即使他学了医科,学会了杀人。 周大缯一脚踹开半掩的门闯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浔可然正在翻文件柜里的病人资料,警觉地回头瞪着他。两人对视几秒,可可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大缯没有回应,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那傢伙呢?” 可可没有回答,手里继续翻动成排成排的病歷卡,脑子却不停在转。 “你怎么想到是他的?”大缯的问题让可可手头动作一滞,她放开手里的病例资料,抬头反问大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不知道,我问你怎么会怀疑到这傢伙的?”大缯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耐烦,因为尴尬才用不耐烦掩饰。 “张力鸣犯得那桩抢劫杀人案,死掉的是他养女。你知道我在这里,你刚才进来一点惊讶都没有,而且直接问我为什么怀疑侯广岩。” 大缯不做声,眼神游离。 可可慢慢放下手中的资料,直盯着大缯。 “你跟踪我……不对,如果跟踪早就应该到了而不是现在…应该是定位我所在,用什么……”可可从大缯略带尴尬的反应中,惊疑地发觉了真相,她慢慢抬手,摸到脖子上的新项鍊,“你……送我这个是为了定位、我?” 大缯回头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混……”浔可然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去,“混蛋……你居然、拿这种对付嫌疑犯的方法、对我?” “我没有把你当嫌疑……” “队长!”白翎突然闯入,“已经唿叫了后援小组,正在赶、来……”白翎扫视了两人一下,显然发现了气氛不对劲。“我、我去接应…”舌头打结的白翎迅速逃离是非之地。 大缯脑海里百转千回,也曾经想过万一被发现要怎么解释,但此时却开不了口。要他这个大男人怎么说的出,在地下室事情之后,自己接连几夜都伴着恶梦惊醒,然后在清晨太阳都没升起前赶到可可家楼下,坐在车里等着天亮,等着看她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拉开窗帘。然后平静地掐灭菸头去上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可也咬紧了牙关,努力与快要脱口而出的一大堆粗话做斗争,她隐约能猜到周大缯跟踪定位她的原因,但却不能因此就释怀。以为是生日礼物的项鍊,其实是个常用来监视犯人用的定位工具,以为是带着心意难得一见的浪漫,原来跟深藏着这种见不得人的…意义。 第95页 “你……没和他提到案子吧?”大缯试图换个话题。 可可硬是咽下满腔愤怒,“提了又怎样,你没有任何证据。” 大缯一愣,“没有证据可以查,你如果打草惊蛇……”周大缯迟疑了一下,才道,“浔可然,你不是故意来‘打草惊蛇’的吧?” 可可像刀子一般的视线直瞪过去,大缯知道说错话了,却覆水难收。刚才还想辩解不是因为怀疑她,转口就说这种话,浔可然紧握拳头,简直快把自己掌心都捏出血来,才能忍住自己不扑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虽然横竖肯定打不过。 周大缯也看出了眼前人有多愤怒,为了避免越描越黑,他只好再度转开话题,“物证……现场勘查的很快就到了,你一会…” 可可不理睬他的絮絮叨叨,回过头自顾自继续翻找着各种资料,如果要自由自在地翻东西只有趁现在了。从保存纸质资料上来看,侯广岩是这家小诊所的唯一医生,经营范围类似社区里的便民医院,开些小打小闹的药品,病人的范围也基本上都住在附近几条街区,还有些记录上写明了病情并建议转向其他大型医院。从这些资料上看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除了一点:桌旁的粉碎机里有一些已经碎片了的纸条,可可幸运地找到了前后几条拼起来,看到了维库溴铵这个名字,如果她没记错,这是一种应用于手术的麻醉辅助用剂,可以保持在手术中病人的肌肉松弛。像这样成天只看感冒病人的小诊所,为什么需要手术上用的麻醉药呢? 可可还打算继续翻找,大缯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别翻了,回头勘查的来了又要念叨弄乱了现场。” “放心、我不会在你眼皮底下毁灭证据。” “我没那意思。” “让路。”可可放开手里的资料,剥下手套,打算离开。 大缯跨步拦在面前,“可可,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可可绕开一步,不打算再和眼前这人废话。天晓得她现在多想一个人静一静。 “去哪?”大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放手!”浔可然扭头瞪着他,刚才压下心里去的愤怒又一点一点,像海浪一样冲上了岸。 “别乱跑,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大缯的意思其实是别离开我的视线,让我担心,没准那傢伙还没走远,就像……上次把你留在警车里,不料王源也躲在警车里一样。而这句话在此时说来,自然就被可可理解成了“你也是有嫌疑的人,不准乱跑”的意思。 “周大缯、你狠!”可可再也忍不住气急败坏,一把拉起大缯的手,另一手抬起、用力、狠狠拽下了脖子上的项鍊,放到大缯手里。 “有种你拘捕我,不然滚开。”为什么我会瞎了眼觉得、即使全世界怀疑,你也会信任我。 大缯看着手掌中断开的项鍊,眼神一暗,还想开口说什么…… “来来让道了让道了啊,啊哟周队长,不是我说,你怎么又不穿鞋套不带手套就冲进现场啊,留下指纹怎么办?物证链有缺陷到时候检察机关问的可是你们吶……”现场勘查的王涛进门就唠叨开来,可可趁着大缯不注意迅速熘了出去,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警察,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可可套上鞋套,换了一副干净的医用手套,开始对整个小诊所的重新盘查。 “啊、浔姐,队队长呢?搜查令已经…” “不知道。”可可干净利落地撇开白翎,独自走进诊所其他房间。 被打断的白翎站在原地眨眨眼,额、这个、是和队长吵架了?那接下来又要上演“周队长发疯般日以继夜地破案连带全组都不得休息”悲惨事件了? 陷入惨痛回忆的白翎在走廊上无声悲嚎,嗷~ “小白!磨磨蹭蹭的,搜查令呢?” 白翎递上纸,哭丧着脸问,“队长……你知道吗?女人是一种只要哄,就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动物。” 大缯抬头冷冷瞪了他一眼,谈过女朋友的人才有资格说这话。 白翎一噎,贴着墙抖抖索索默默念叨呜呜我是个小小的白气球大家生气都戳我…… 小诊所的面积其实并不大,二楼上手有三间房,可可一间间房找过去,直到三楼最后一扇门打开,才确定自己并非妄想。 处于刚才办公室的正上方的方形房间,可可站在门口打量着,偌大的空间只有中间放了一张手术台,一眼望去,雪白的墙壁似乎干净的过分。地板上,天花板上,哪里都没有任何污痕。 大缯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发现什么了?……这是,手术室?” 可可没回头,甚至都没回答。 大缯刚跨门进来只走了一步,突然严肃而低沉道,“你别动,就站在那,别动!” 可可莫名地看着大缯,刑警队长优异的直觉又发挥了作用,哪里不太对劲,作为一间手术室,不,仅仅作为一间房间,这里都太干净了,没有垃圾桶,大缯蹲下身借着反光看,地板上连根髮丝都没有。 “小白——”大缯回头喊道,“叫现场勘查!” 第96页 “你看到了什么?”虽然不太想理他,但好奇心害死猫,可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周围地板没东西啊。 “不是看到了什么,而是什么都没看到。” 现场勘查再次证实了大缯敏锐的直觉,关闭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灯光,打开紫外灯时,众人都察觉到房间的异样,毫无血迹,地板上除了可可刚才走进的脚印外毫无其他人的脚印。 “这么说是,从装修到现在这间房都没人进来过?”小白从门外探着脑袋问。 可可蹲下身,“但是地上毫无积灰。” “没错,”王涛把灯光对准手术台下的轮子,“看到地上那两条的短划痕吗?说明这手术台最近有用过,虽然手术台的轮子可以固定,但有人把重物堆了上去,导致轮子在锁死的情况下移动了一点点,就在地上产生了这痕迹。” “这里、不会是曾建明被杀的第一现场吧?”白翎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房间,纯白色的四方形空间给他带来一种诡异的恐惧感。 大缯也皱起了眉,“但是我们查到之前的两个案子,一个被杀在巷子里,一个被杀在自家,为什么到曾建明时突然进化成绑架、然后到这里才实施谋杀呢?” “要我说啊,要么这其实是两个案子,两套不同兇手,要么,”王涛收起紫外灯工具,“这中间还有几个我们没发现的受害人。” “你什么时候见过杀过人的房间里,一点血迹甚至脚印都没有的?”可可背对着大缯,话却是在问他。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大缯又打量了一遍整个诡异的手术室,最后视线落在了恰巧和他对视的浔可然眼里。 “所以我说,你根本没有证据。”可可冷冷道。 第12章 浔可然是嫌疑人 可可翘着二郎腿,嚼着薯片,靠着的桌上放着香浓四溢的可可奶茶,目无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白墙,发呆。 负责物证检验的王涛看她一眼,回头工作,又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破罐破摔。“我说大小姐,你上班好吃懒做也就算了,能不能滚回你自己的窝去?”王涛觉得最近快被这女人给逼疯了,自从小诊所回来,成天躲在物证室里,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在一旁看着自己发呆,要不是多少了解其人怪异闻名局内,王涛都快觉得自己是被暗恋了。 “不要。”鸠占鹊巢,理直气壮。 深唿吸再深唿吸,王涛告诉自己好男不和女斗,不对,好人不和小畜生斗,“别以为谁不知道你是在躲那谁谁。” 可可歪着脑袋,一脸正义,“谢谢男闺蜜你这么懂我,报告好了吗?” “没有!”男闺蜜怒吼。 “嗯,不急。”浔可然说。 不急你妹不急你还成天催电脑计算来不及分析这么多指标一项项确定最起码好几天你每天在我这儿坐着还跟我说、不!急!王涛气鼓鼓地在脑中怒吼了一遍,然后默默把视线回到显微镜前。 “我觉得……那傢伙在做什么实验。”看了看空底的薯片,浔可然终于开始讲正题。 嗯……内心还在咆哮却不敢说真话的男闺蜜一手拿着试剂,心不在焉哼哼。 “和王源他们两不一样,他们收集人头,纯粹是作为收藏品,那傢伙不会,他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才会每次杀人都挖走心脏。” “你觉得他在那间手术室里做实验?”王涛仔细想了想,“但是地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你们后来从下水道里取样过吗?” “当然!没有血液痕迹。没有人体组织,总之没任何奇怪的东西。”王涛终于回身看着可可,开始认真讨论。 “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间手术室里有问题?” 可可抬眉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有血的味道。”而且很浓,当浔可然一个人站在手术室的正中间,站在那个很可能放着手术台的位置,尽管一旁的大缯和王涛他们说着地上墙上毫无痕迹的事儿,但那股腥血的气味,仍旧像一丝游魂一样钻进她鼻子里,身为一个法医,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份经久不散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物证你可以擦干净,但空气不会因为区区一台排风机,就如同蓝天白云重回纯洁无暇。 王涛放下手中试剂,“那就是发生过一些血光四溅的事儿……那你怎么解释房间这么干净?我可话说前头,是的确很干净。没有灰尘没有特别的微粒,别说人体组织或者血液了。” “有一种推测,你知道疾控中心在布置应急现场的实验室时怎么做的吗?”可可问。 “知道啊,就是拿一个帐篷……啊啊!你是说在房间里搭一个帐篷?” “对,用哪种全覆盖式的医用帐篷,从天花板到地面,包裹四面墙,一只延续到门口,在进行我们不知道的谋杀过程中,所有留下的血迹足迹毛髮都会被留在帐篷中,等到他完事儿,分批转移尸体、手术台、最后把整个帐篷收拢,找其他地方处理。” 这么想来,王涛突然明白,“所以地面上留下的手术台滑轮的痕迹……” 第97页 “是隔着帐篷的底面留下的。” 王涛想了一会,露出新仇旧恨的痛苦表情,“这帐篷要是找到了,我得增加多少检验单数量啊。” “没错,毛髮血液人体组织全都混在一起也说不定哦~” “你那一脸得意个什么劲,”王涛撇着嘴,“薯片吃完没?吃完快滚,回头被人误会倒霉的是我。”王涛年纪和大缯差不多,生性懒散,传闻他为人冷淡不爱与人打交道,其实纯粹就是懒,一想到与人交往过多,这里那里的留心就觉得麻烦,但在检验方面的工作上,算得上细緻入微地认真。 可可又打量了眼身穿白大褂的王涛,一脸微笑地喝口奶茶,“王老师,其实你长得不错嘛,细皮嫩肉。” 王涛手里的试管一抖,“能不玩这么无聊的吗?” “能啊,报告什么时候好?” “你不是说不急嘛!!!烦死了滚回去玩你的助理去!” “不要。” “……” “晓哲都不反抗,不好玩。” 王涛觉得自己快被气吐血了,自己招谁惹谁了,搁着自己办公室里被占着欺负,出门遇到那个刑警队长也老被阴森森瞪着。正当他这里天人交战要不要辞职算了的时候,救兵终于到了。 “浔姐,”不反抗不好玩的苏晓哲悄然从门口探了个脑袋,“局长找你,好像有要紧的事儿。” —————————————— “不好意思,局长,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清。”可可站在局长的大办公桌面前,神情僵硬。 “再说几遍都一样,内务部有通知下来,让你不要再管曾建明以及一系列丢失心脏的案子。” 可可觉得手脚冰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人做事要讲道理,“……为什么?”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大缯向上面汇报了她和侯广岩认识,所以内务部要她避嫌,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可可觉得胃里一阵绞痛,愤怒,就好像在诊所里发现项鍊是跟踪器时一样的愤怒,从四肢百骸里钻了出来。 “小浔,你要学会服从组织安排,组织都是有道理才这么……” “为什么?”浔可然重复了一遍问题,压低的声音昭显了她极端的愤怒。 “有人发现了一些事情。” “是周大缯跟你说的?” 局长皱着眉,盯着可可看了一会,“不是。” “你不用包他,我要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是错信了你,还是错信了自己。 “不是。”局长的声音很郑重,不经意地带着嘆息,“是上头的人,有人内参汇报上去,缺失心脏的案子其实还有两起我们没发现的。” 可可微微偏头,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加上我们这里发现的三起,一共五个案子都没破,甚至是刚刚把它们窜起来,看成有可能是同一个兇手。” “那也不代表……” “我还没说完,”局长的表情始终很凝重,“内参的内容上头已经基本肯定,包括其中一点,每一起案子的受害人……”局长抬眉盯着可可,仿佛要从她眼里看出什么来。 “受害人?” 一直被视为老狐狸的局长深嘆了口气,“每一个受害人,都是曾经经过你手调查过的案子的嫌疑人。” “什么?”可可觉得自己哪里听错了,“我经手的?曾建明我知道,其他几个我怎么……” 一份文件资料被局长扔上了桌,“你自己看。” 可可忙不及待地翻开资料,从张力鸣开始到曾建明,前后五个受害人,尸体都缺失心脏,而他们每人的案子附件中都带着另一个案子。可可看着看着,冷汗就下来了,除了曾建明的案子她记得,其他四起案子都和她没有直接关联,但却都有她的名字,有的是协助分析过案件发生过程,有个她曾帮受害人做过**验伤。 “我知道,这些案子你只是帮忙检验了受害人,根本和嫌疑人没什么接触,但现在这几个嫌疑人,有一个公诉都没上,纯粹只是嫌疑人的,都成了丢了心脏的一摊子尸体,除了很可能都是犯过事儿的,就只有你……只有你吶浔可然,你是他们的共同点。我也和你明摆了讲,小浔,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兇手,但是我同意上头这次决定,你给我离这个案子远点儿。放假、带薪去玩儿,去旅游,随便你干嘛,就算过几天回来上班,也不许接触这个案子。”局长看着脸色惨白却一脸坚定的可可,还忍不住补充,“别一股子冲动办事儿,浔可然,你还太年轻。” 浔可然深唿吸,点点头,打算离开。 “站住、把资料留下。”局长说。 —————————————— 走出局长办公室,可可抬头,窗边在抽着烟的男人不知道已经呆了多久。 回头看到她第一句话,周大缯就急于辩白:内参的不是我。 可可抬眼看着他良久,“你也怀疑我?” 第98页 “我知道不是你。”大缯说,他的话一出口,可可突然有种鼻子一酸的冲动,她扭头往外走。 天高地远,有口难辩。 “我也知道不是你,举报我的傢伙,是那个人。” 大缯听着皱了皱眉,“侯广岩?”他不喜欢可可避开姓名,用那个人那傢伙来称唿侯广岩,好像他有多特别似的。 “不是,”可可顿步,仰头嘆息,“是古吉。” 大缯一愣。 “原来只是一点小疑惑,为什么在王源的案子里,一直问我对无心脏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怎么看受害人,我只是案子的法医,没道理问我这么多遍,前后联繫起来看就很容易想通,她那时就抱着怀疑在接近我。” “可可……” “我没事。”浔可然并没有回头,半侧着头的角度,让大缯看不清她的表情,“说到底,这件事也的确和我脱不开关系。” “……你打算怎么办?”大缯没有忘记上一次让这位法医被迫放弃自己的案子后,她在媒体上那一岔惊天动地的闹剧。 “放心,我不会去到处嚷嚷,既然要停职,那我就做点我想做的事情吧。”可可回过神,对着大缯突然甜甜一笑。 大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笑容已经许久不曾在她脸上看见。 那是保护自己、伪装起来的笑容。 第13章 古吉指的路 作为警局里常驻的心理医生,古吉的工作除了给各种警务人员做心理谘询外,也包括给各类案子提供犯罪心理方向的意见。她收拾起上午整理的资料,门外突然传来几句吵杂声,现在是她的午休时间,除了那个人、那件事,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所以浔可然推门而入的时候,古吉丝毫不吃惊。她挥挥手退却了前台的好意,直接指了指沙发,“请坐。” “你知道我会来。”浔可然站在门口,不走近也很冷淡,紧抿的嘴角、昂起的头颅,双手浅插口袋却握拳的动作,都是充满了攻击性的肢体表现。 “你很容易猜到是我,所以我不会太惊讶。” “难道不是?” “是。至少,一开始是。”古吉的话让可可眯起眼,又在耍什么花招? 古吉再度做了个请的动作,可可看了眼那张曾坐着回忆起过去的沙发,站着不动。 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当然都没有逃出心理医生的视线,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喜欢站哪都行。” “我不喜欢绕圈子,那些案子,不是我干的。”可可说。 “我知道。”古吉坐在沙发上,两手随意地拢起。 “那请你去撤销……” “在我往上汇报之前,就知道了。”古吉说。 可可皱起眉,什么意思,你知道还汇报?啧啧,欺上瞒下的恶人原来长这幅模样。 “但我也并没有说错,这些无心脏的案子,你是唯一找得到的共通点。所以,我不会去撤销报告。”古吉看着对面人傲立的姿态悄然有些萎靡,“你不是兇手,但兇手认识你,或者说,你被动地、被捲入了他的计划里。” 这种事儿古吉并不是第一次听说,无辜却也不无故地、被卷进去,“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曾经是你的案子的嫌疑人吗?” 可可盯着古吉,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古吉再度指了指沙发,“我只想给你帮助。” “帮忙撤销报告,就是最大的帮助。”可可依旧站立在原地不动。 古吉摇了摇头,“那是你站在你自己此时的角度看的问题,你需要的帮助是怎样抓住那傢伙,而不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可露出简直可笑的表情,“是你的汇报让我无法办案诶!” “没错,但那是因为你、正在受他控制,按照他所希望的一步步落进陷进。” 啊? “那傢伙叫侯广岩对吧?我大概能猜到他是谁,但让我在意的都是一些你们都不会细想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在诊所里一无所获?” 可可不做声。 “因为他知道你会找到那里,知道你接下里的行动,如果我不打断你,你只会被他逼入绝境。” “所以你就自以为是地打一份报告,毁掉我参与这个案子的机会?” “我只是请你换个角度,独立清晰地、重新思考如何查这个案子。” “我都被勒令停职了。”可可斜睨着沙发上的女人。 古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听话了?” 可可无声地挑了挑眉,跨出几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的腿直接搁在面前茶几上,从口袋里掏出珍宝珠,一脸的目无纪律。 “啊~啊、没错,我才不会就这样放手,既然你都把我给内参了,如果你一点都没有建设性的意见的话,”可可上下扫视了一圈谘询室,目光又落回古吉身上,“管杀不管埋,最好自备棺材。” 果然和周队长混久了,一身痞气。古吉笑言。 能不能不提他啊你们!可可吼。 —————————————— 第99页 “诶诶、你他妈的给老子收敛点,我那是在帮她!” 周大缯一脚踹在联排沙发上,十足收保护费的流氓腔,“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说了上头收到报告……” 周大缯把嘴里的菸头掐灭在真皮沙发上,真皮被点焦的兹兹声让局长心疼连带肉疼。 老狐狸局长瞪着他许久,才嘆气,“我怎么就收了你们这群祸害、诶!” “上头施压了?” “没有!我同意的!你自个儿想想,事情不是小浔干的,那为什么会都和她办过的案有关?” “陷害。”大缯还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说你们年轻吧,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显示出陷害,都五个死人了,要陷害早就动了手。所以借着这个来自我们内部的汇报……” “那个搞心理学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缯又踢了一脚沙发,他一想到可可现在面临的压力就烦躁。 “臭小子!说话给我留点德!古吉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小浔好。看起来把她停在案子外,其实是给她一条新路子。” 大缯侧过脸,摸爬滚打如他,立刻开始明白局长的用意,不是为了陷害,而是因为那傢伙,纯粹盯上了可可…… —————————————— 看着古吉一脸闷笑,可可咬牙切齿,“你到底有什么建议,用这么损的招把我引过来。” 古吉收敛起笑容,“其实很简单,我大概是最早注意到无心脏案子属于连环案的人,兇手应该是出于一种义务警察一般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所以才将这些有过前科提前释放或者有嫌疑但缺乏证据的人杀掉,但是有一些事是没有道理的,第一是为什么要挖取心脏,到底用来做什么?第二是为什么是这些人,世界上犯了罪,轻判或者因为证据不足洗脱罪名的人无数,为什么就是这几个。根据第二条思路,我刷选了所有受害人,才进一步,挖掘到了你。” “然后你怀疑我?” “确切说,我是怀疑兇手和你有关。下面这些现在还只是猜测,他之所以挑选对象都是你经手过的案子里的嫌疑人,是因为他认同你的存在。认为你和他一样,是为了追求‘某种正义’而努力的人,但是在一些情况下,你失败了,你的猎物逃脱了法律制裁或者被轻判了,于是他紧接着出手,实施他自以为的正义。”古吉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着可可若有所思的表情,“报告里没有写侯广岩的身份,我猜他和你死去的姐姐有关……对吧?” 可可勐然抬头,终于从心底里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警局内部的犯罪心理专家不可小看。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话题,“姐姐……已经没了好多年了,他杀人,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情。” 古吉想了一会,“有时候一件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歷经岁月慢慢碾磨才能看出来的。当年的事情到底在他身上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你不去了解这些,恐怕永远都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古吉站起身,“所以我的建议很简单,不要从寻常的法医思路去想怎样抓到他,换个角度也许有出其不意的办法,毕竟……” 可可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古吉,眼中的认真一目了然。 “不会有人,比你更懂他心里的痛苦。” 第14章 因为懂才痛 再度回到儿时住着的小区,说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可可走在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小路上,身边跑过放了学的孩子,一边笑着一边狂奔而过。曾经和浔云洁一起,多少次追逐着姐姐从这些小路上一前一后地跑过……带着张狂的笑。 可可敲敲熟悉的门牌,开门的人反应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啊呀小丫头,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快快,来来进来坐。” 侯广岩的母亲,像所有热情好客的阿姨一样招待着可可,“闺女啊,我记得、啊你叫小然然对吧?”端茶拿点心,从小可可就记得这个和自己母亲不一样的阿姨,喜欢热闹,爱笑,而且每次和姐姐一起来,都会给自己很多好吃的。姐姐葬礼后没多久,父母就带着可可搬出了这个大院,但儿时熟悉的人和气息,还是让可可差一点沉溺回那段太过快乐的记忆里。 因为曾经太快乐,所以现在想来才悲伤。 “阿姨,不用麻烦,我只是想问些事儿……” 爱笑的阿姨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去,“是我太激动了,你瞧,这平时也没什么人在。” 这么一说可可才反应过来,侯广岩不在,侯叔叔居然也不在。 “他爸在居委会,他平时都呆在那看书练字儿。家里也冷清,所以今天看到你,真好……唉……”阿姨拉起可可的手,轻轻地拍了下,“如果当时没出事,你们姐妹俩都该好大了啊……你别怪阿姨提这个,我这几年做过好几次梦,梦见小云儿啊,和广岩一起,抱着孙子回来,我从厨房里洗洗手端了菜出来,孙子拉着他爸一起练字儿…那感觉,真让人不想醒过来……” 可可鼻子一酸,没有出声。 第100页 “你看阿姨这磨叽劲儿,”她抬起头,盯着可可看了好一会,“我知道你想问广岩的事情。你跟我来吧。” 可可根本狠不下心来提到这个人,那边阿姨却已经站起身,走上楼去了。 随着阿姨的指引,可可走进了那间勾起无数记忆的地方。 “这是他当年出国前的房间,回来之后也住,但不到一个月就搬出去了。”阿姨站在门口,和可可一样打量着四周,“小云那时候……就那事儿、之后,广岩就变了,他不肯去上学,也不去找工作,他爸和你爸一样,是个严管的军人,觉得让儿子振作起来最好的办法是送他出去练练。于是就把他送到军队当了两年兵,然后送去国外读书……” 房间的正中间依旧放着那张米黄色的小圆桌,很多年前她每当放学后,都能在这张桌上找到姐姐,和正在被逼写作业的猴子哥哥。那些打打闹闹的记忆,闭上眼,仿佛就在眼前。 就算她想忘记,这房间记得,四面的墙、带着旧痕的地板、阳光中的灰尘、还有凝固在半空中,浔云洁送给他的小风铃、这些见证者都记得,多年前仿佛天长地久一样的快乐,它们都记得。 难怪侯广岩无法再住下去。 可可强迫自己收回心思,用理智来观察。与小时候不同,一旁的书架上,早已堆满了各类高深莫测的书籍。 “在国外读的医科,是他自己选的。”阿姨站在门口,熟悉地打量这房间的每一处,但却不进来,“我就偶尔帮他弹弹灰,要是乱动他东西,回头要和我生气的。” 仿佛他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回来住。 可可心头一紧,转开话题,“医科他自己选的?我记得他想学的不是这个。”小时候的侯广岩,成天嚷嚷着要做个英雄,武术兵法,大概才是他心中的正课,数学英语,那才是闲来无事才会去看的玩意儿。 “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想读医的啊……不爱说话,看书贼认真,这书架上的还都是他留下的,他带走的那一大箱里的书,我连标题都看不懂。” “和心脏有关?” “啊对!都是什么心脏啊麻醉然后一大串英文的。” 一旁的阿姨依旧在絮絮叨叨,可可走到侯广岩曾经睡着的床前,突然脚下咔嚓一声,可可低下头。发现自己踩在了一片银杏叶上。 —————————————— 时间真快的让人唏嘘,可可坐在马路边高起一块的台阶上,对着快下山的太阳,揉了揉眼睛。 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小香炉,缓缓烧着的香燃起飘渺不定的烟,偶尔风带去,却始终不灭。 车流在面前轰然而过,有时她眨眨眼,大多时候她不怎么动弹。她努力让自己从过去中拔出来,却仍旧觉得自己像无奈地站在一个沼泽里,慢慢下陷。 直到眼前的阳光被遮住。 大缯逆着光出现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转手把烟叼在嘴里,但并不点燃。 “你叫我来看你卧轨自杀?”大缯的话毫不客气,他从刚踏下车开始就心里冒火,当看到可可盘着腿,丢了魂一样坐在大马路沿上时,害怕随着愤怒隐隐而发。 浔可然不做声,将垫在屁股下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抬手递给他。 大缯楞一秒,抽出文件,里面是几张放大的交通探头截图。 “那傢伙,”可可的目光还看着马路中间,“每次杀了人之后,都走到这条路中央,呆呆地站立几十分钟。” 什么?大缯刚想问,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仔细对照着照片上的时间节点,又回头看看满是车来车往,烟硝灰尘的马路,“你姐姐是……在这里……” “啊、是啊,十二年三个月零七天前,她跑过这条马路,然后永远停在了这里。” 大缯不做声,又仔细打量了下手中的照片,“侯广岩想干什么?” 可可无声地看着马路中间的位置,“……大概和我一样,有时回到这里,就坐着,而已。” 大缯瞟到她身旁放着的香炉。 如果世间真有灵异,大约也是存在人心中。只是回到这里,希冀也许灵异事件发生了,能重新看到你的音容笑貌,甚至听你训斥和抱怨,我全都笑着收下。 因为没有,所以也回到这里,在心底想着,如果你知道我现在做的事儿,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是说了让你别再管这事儿吗?” 可可向上翻着白眼看他,眼神中尽是“你第一天认识我?”的嘲笑。 大缯无声嘆口气,转而在她身旁也坐了下来,点起手中的烟。 “原先这里没有隔离栏,也没有区分自行车道与机动车道,就是一条光秃秃的大马路。”可可自言自语。 大缯没回应,看看手中的照片,侯广岩当时站在马路的正中间,不管往前还是后退一步,都会被车撞到。 “古吉内参我,是为了让我跳出框架,试试看用不同的角度看这件事,所以我去了他家。” “什么?他家已经封锁了你怎么进去……” “他爸妈家。”可可笔直送了个白眼给旁边人,“我想不通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第101页 “然后呢?” 可可狠狠嘆下气,“大概都是因为我,因为姐姐的死,才让他变成这么恨……”不爱说话,不想回父母家,一个人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把一切停留在原地,却又无法不生自己的气。古吉说的没错,大概不会有人比自己更能懂这样的侯广岩。 不过最近好像渐渐不再封闭自己,因为……想到这里可可心里暗自一惊,不对不对,这个那个和面前这人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工作忙碌、恩,是因为工作。 大缯弹了弹菸灰,“关我屁事。” 可可一愣,把视线从灰尘飞扬的马路转回身边的人,“没错……是、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也不关你的事。”大缯对可可说,眼神却看向远处,“小时候失去亲人的、长大了失去爱人的,世界上有多多少,也没听说他们每个都去杀人泄愤。” 可可无意识地把放在一侧的香炉抱起在怀里。 “拿杀人来转移痛苦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一个成年人,他自己决定做的事,跟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这点都想不明白么,笨蛋。” 可可沉默地盯着怀里的香炉,香已经烧完了,一盆香灰静静地沉淀着。“我智商比你高。我要是笨蛋,你在地球上就没立足之地了。”转身在大缯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周大缯撇撇嘴,起身把烟踩在脚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去,可可也站起来,依旧抱着香炉,我的调查才刚刚开始。 大缯皱起眉,你好好做点别的不行吗?都停职了还不安分? 都被停职了我还束手就擒?换你试试? 两人面对面伫立着,眼神里噼里啪啦地打着雷电交锋,谁都不让步。 大缯以高出一个头的身高睨视着可可。 浔可然灿烂一笑,抬手,把香炉灰一把抹在大缯脸上:长得高了不起啊?有本事我们比胸大! 大缯脸一黑。 浔可然被拷在车把手上。 “我不回家,我要去那五个命案现场。”晃着手铐不安分的法医抗议着。 不行,大缯启动车,你给我老实点回去。 我没带钥匙。 那直接送回你爸妈家。 可可嘟着嘴,不响了。 “你找侯广岩父母,问到那个养女的事情了?” “你知道养女的事情?” “你以为我是做什么职业的。”就算之前不知道,在查了小诊所和侯广岩的身份之后,也横竖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查出那傢伙现在人在哪?” “查了,侯广岩还挺贼,所有的银行卡电话号银行帐号都在监控中,但没动静。” “你不是怀疑我么?连我的一起监控了?”可可嘟囔着。 “我怀疑你的话早把你关起来了,老实交代,你都问到些什么?” 可可撇撇嘴,甩了甩叮呤噹啷的手铐,求我呀。 大缯露出一丝冷笑,哼哼。 “不求也行,我要去现场,你别瞪我,就算你现在送我到家,回头你走了我照样会去,一个人半夜偷偷摸摸去,哪个更合适你自己掂量。” ……大缯花半分钟嘆气,然后调转方向盘。 “我问了,阿姨说她也很惊讶,那个人……侯广岩就有天突然说要领养一个女孩,先天身体不太好,而且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侯叔叔……他父亲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觉得他根本没能力养好一个孩子,而且自己都还没成家立业……” 侯广岩通过电话,冷冷地告诉父亲,自己心里已经娶了浔云洁,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别人。父亲怒摔了电话,从此以后,假装没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而儿子也真的几乎消失在老两口的生活中,除了过年过节偶尔回来给父母送些东西,再也不回家住。 “那个养女,就是在抢劫中死掉的孩子……”周大缯目无斜视地看向前方,话却直接刺中了身旁坐着的人,“长得很像你姐姐吧?”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看到那页资料的时候一下子表情就僵硬了,没出两个小时就直奔那家诊所去,唯一能推测合理的,就是那孩子有着让你必然想到侯广岩的特点,比如、和你姐姐有关。” 可可听着大缯的一步步推断,只得无奈地笑,“你真是条猎犬。” “没错,”大缯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所以下次想背叛我之前,想清楚能瞒我多久。” 可可躲闪开咸猪手,嘟着嘴瞪他,“说了多少回了周队长你这是性骚扰,住手!还来!有完没完…谁背叛你了!” 两人一路打着架开车赶往第一起案子的现场。 第15章 正义的打架 “素素!素素?”徐婉丽在办公室上下翻找着。到处都不见黑猫的踪迹,急得一把抓住刚进门的白翎几人,你们刚才出去门关好了吗?看到黑猫吗? 白翎眨眨大眼睛,好像、也许、可能、似乎…… 啊啊啊急死人了你在说什么啊白翎!婉莉抓狂地揪着白翎问。 他没关门。薛阳直接道。 第102页 “你!你们!说了几次了!有猫在要关好门窗!跑出去怎么办,被抓走做成猫干怎么和可可交代啊!”眼看着一向温和的婉莉快暴走了,白翎直把薛阳往前推,快快、你表现的好机会到了! 薛阳回头白他一眼,无奈去哄。“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你放心,猫都这样,会自己回来的。” 话还没说完,婉莉一把推开他,“滚开,我要出去找猫。” 薛阳想了想,那我陪你去。 徐婉莉回身一个瞪,“你去干嘛?你知道素素喜欢吃什么吗?你们连门窗关好都不在意,可可就拜託我们这一件事,你们上过心吗!?现在来装什么装?”徐婉丽说着,眼睛里都开始冒水雾,被骂的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连连发誓也要一起去找时,门外轻轻传来一阵猫叫。 素素!!小徐打开门,抱起在门外徘徊的黑猫就是一阵亲。啊啊啊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个小坏蛋要是走丢了怎么办被抓走做成烤串然后被可可在门口烧烤摊上吃掉了怎么办啊啊啊女人的想像力真可怕,难怪搁着随便哪个女人都会怀疑老公出轨——白翎和薛阳在心中默默想。 恩?怎么还真有股烧烤香?你去偷烧烤摊了?婉莉在猫身上闻来闻去。 突然办公室的门大开,一个男人沖了进来,带着探照灯一样的目光四处扫视,来人手里拿着一塑胶袋的烧烤,很快就瞄准了婉莉怀里的黑猫。“啊,就是你个小畜生,看老子扒了你的皮!”男人喊着沖了过来。 小徐一声惊叫就往后躲。 “干什么?!”薛阳和白翎迅速拦在前。 “什么干什么?你们养的猫?办公室里养个屁猫!” “抓老鼠。”扑克脸薛阳说的话总让人分不清是正经还是开玩笑。 男人示威一般提起手中的烧烤袋子。薛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烤熟的老鼠也抓。” “放屁!老子这是羊肉串!” “你是、三队的杨竟成?”白翎自来熟地搭上话,兄弟别这么激动嘛,不就是个烧烤嘛,多吃对胃不好啊,听说这里面都混着老鼠、阿不,猫肉狗肉呢! “老子吃的就是这群畜生的肉,你们谁养的这猫?没主人就交出来!”杨竟成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有主人,浔法医寄养在我们这里的。”薛阳直言。 “浔……啊、那个变态法医啊,她不要这猫了吧?自己都快进监狱了还有空养猫?” 看气氛不对,白翎打着哈哈,“那是误会,浔姐不是嫌疑人。” “去他妈的误会,除了她还会有谁,白天解剖尸体,晚上出去杀人,上次在现场还拿刀把那谁的手钉在地上,还以为大傢伙都不知道啊?果然什么人养什么畜生……” 说话给我注意点!薛阳冷着脸,逼近一步。 “干嘛?还想打架了啊你!我告诉你,就是我杨大爷说的,怎么着?抢了老子的烧烤骂她几句还不行啊?哎呦!” 杨竟成话还没说完,一团黑影突然窜过,素素尖厉的爪子狠狠划过他指着薛阳鼻子的手。杨竟成立刻就暴怒了,抓狂着扑向素素,嘴中信誓旦旦地要把它剁了扒了皮挂在公安局大堂里示众,薛阳和白翎为了阻止他扑向护着素素的徐婉丽而上前,混乱中杨竟成一把狠抓住徐婉莉的胳臂,小徐发出一声尖叫,杨竟成没停下,还打算出手抓猫,不留意一拳就被薛阳招唿了脸……不出几秒三人便打成了一团混战。 —————————————— 周大缯刚回到警局看到的,就被拉进了局长办公室陪着一起挨训:你怎么管教的年轻人!在老子眼皮底下打架!这是什么工作作风?吃饱了撑的是不是?说!脑袋瓜子里长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薛阳不改一脸扑克,他先辱骂的浔法医。 那关你屁事!局长的啤酒肚一起一伏。 薛阳悄无声息地瞟一眼大缯,后者面无表情地扬了扬头示意。 薛阳立刻领会队长的意思,“是我不对,我在警局里和同事动手,违反纪律目中无人,身为人民警察却没有良好的思想觉悟……” “啊得得、”局长挥挥手,“这些都写进你的检讨里去,少在我这里表现……还有你!杨竟成!你闲得慌是不是?” “局长!是他们家的猫先抢了我的吃的!” “上班时间吃什么烧烤!”局长又是一拍桌,“你们一队这个月破案记录去拿给我看看?悬案为零啊?有闲工夫吃烧烤?” “那也是他先动手!” “那他们队里徐婉莉手上的痕子不是你揪出来的?” 杨竟成撇撇嘴,“谁叫她抱着那畜生…” 闻言,薛阳扭头瞪着杨竟成,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对女人下重手,什么东西。” 杨竟成呲着牙就想扑向薛阳。 嘭!! 三人都愣了,扭头看到周大缯刚和他身边刚踢翻的茶几,冷冷的眼神扫视了圈,“都回去写检讨,两个月奖金取消,记过一次,谁再动手,工资减半,记大过。” 年轻气盛的小兔崽子们咬着牙,在队长的斜视下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第103页 周大缯显然是在借题发挥,局长看了眼关上的门,哼哼、为了吓唬两个小崽子,踹我办公室的茶几倒不心疼……你他妈倒是给我扶起来再走吶!年过四十的局长磨着牙去把茶几扶起,啊哟我的老腰。 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周大缯一想到杨竟成脸上的青紫,低沉着声音,“打得挺狠吶。” “队长,如果这事儿重新发生一次,我照打。” 周大缯斜睨着看薛阳。 “他那样说浔姐,我气不过,浔可然虽然不是什么温柔可亲的人,但绝对不是…杀人兇手。” 周大缯仰起头看着电梯顶上忽闪的灯泡,“少来,我会不知道你小子多半是看到婉莉被打才发飙的?” 薛阳摸摸鼻子,假装没听懂。 “下次别再局里动手,老头没面子。”大缯仰头看着电梯指示灯不断下跳。 嗯?意思是出去打就行了? “还有……”周大缯顿了顿,勐拍了下薛阳的脑袋,“打得好。” 说着走出了电梯,徒留捂着脑袋的薛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16章 了解故事背后 忙碌的急诊室常年充斥着消毒水、呻吟和医生的吼声。可可站在急诊室门口,随手拉住好几个护士问了路,才找到她要找的那个人。可可站在玻璃窗边,看着里面房间的那个彪悍女人正坐在病人身上,拼尽全力给手下的人做心肺復甦,脸上汗如雨下。这个就是师傅常丰要她来见的心脏科医生徐朗。 和大缯去了所有现场,能收集到的证据早已都带走,徒留昏暗现场的,只有两人置身处地的猜测。 第一次,侯广岩跟踪了这傢伙很久,才找到为养女復仇的机会。 深更半夜,无人小巷,喝醉的目标。 他应该穿着防护的衣服,包括防护镜,开胸会有大量血液飙溅出来,学医的人有经验,一定会有准备。 对了,就是医用的防护服,让他不知怎么开始做手术室里的事情,取心脏。 两人在现场一言一语地拼凑着线索的可能性,然后分工两路。 大缯去找侯广岩当时穿的衣服可能送去哪里焚化;可可找师傅常丰联繫心脏专业的医生,于是就站在了这里。隔着玻璃,可可看到那个彪悍的女医生抬起头对护士吼了句什么,本来好几个围着手忙脚乱的护士纷纷四散开来,拿药的擦汗的打电话联繫手术室的……看来她还要忙上一会,可可随处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时不时从眼前飞奔而过的病床,和四周看似乱成一团其实井然有序的急诊室。 古吉劝说可可换个角度去思考案子,但她总不能大跨步找个犯罪心理方向去思考吧,于是思来想去,可可还是决定从她所熟悉的领域寻找突破口,摆在尸检面前最大的疑问就是心脏去哪儿了做什么用途。在和师傅常丰讨论之后,可可提出侯广岩很可能在做某项心脏实验的观点,于是常丰将这位正在做心脏医生的徐朗介绍给她,让她自己去了解心脏实验的可能性。 “护士说你找我?”徐朗突然挡在了可可面前。 “你好,我是常丰老师介绍……” “麻烦快点说,我十分钟后有个心脏手术。” “一个兇手挖取别人的心脏,你能想到的原因是什么?” “兇手?……什么职业?”徐朗一边说,一边已经步伐往手术室方向赶,可可不得不紧随其后。 “医生。” 徐朗大跨步伐一滞,“你在和我开玩笑?” 可可拿出自己工作证,“浔可然,市局法医。” 徐朗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心脏被挖走了?其他器官呢?” “被液体腐蚀了一部分。” 徐朗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可可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上她快节奏的路数。 “为什么问我?你们警察怀疑我吗?”徐朗笑言。 “大姐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别想太多好嘛。”可可也笑着直言。 “你说话够直接!我喜欢!”徐朗大跨步走进了手术室,开始用消毒水洗手。 “一样是医生,也学心脏科,我想问问你,他会不会是在做什么实验?或者你对他拿走心脏有没有什么猜想?” “猜想?我可没兴趣挖挖别人心脏。如果是实验,倒是有可能,不过这得问心脏方面的研究机构,而不是我这样成天在医院里像个陀螺一样转的医生。你在柳叶刀杂志上找过吗?最近有什么心脏方面的议题在学术界争论的?或者去查查看黑市,有没有心脏出售,啊好像作为医生我说这个不太对……”徐朗连珠炮一样地说着,“不好意思、我要进去手术了,你如果还想和我再继续聊,可能得等我手术完,不过大概要好几小时咯~”说着,徐朗推门往手术室里走,“如果想参观手术过程可以去二楼观察玻璃那儿~” 可可看着门口手术灯亮起,无奈地走上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大手术间里,玻璃后面,徐朗手起刀落地切开患者胸口,麻醉师推入药剂…… 到底为什么要挖走心脏然后还腐蚀其他器官呢?如果是为了买卖器官,为什么肾脏不要?在黑市好像肾脏更容易买卖吧? 第104页 徐朗手下如生风一样,飞速地做着精准无比的动作…… 因为其他器官上会留下他的dna?还是他的取走时会改变什么,真正的目的……可可脑中转的飞速,眼神却无意识地看着徐朗的手上动作,切割、剥离、打结……如果侯广岩不做这些事,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当他前途无量的医生吧……医生……如果他、仍旧是医生呢? 仿佛考试时解题灵光一现的主意一样,可可突然在瞬间把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她飞速奔下楼,沖开手术室的门…… “诶诶你谁啊不能进来!”护士惊慌地叫着。 “我不进来,徐朗,我问你,如果做心脏手术,会留下什么痕迹?” 手上飞舞着的徐朗根本不抬头,“什么手术?心脏搭桥?” “不……不是救那人的…什么手术要取走心…心脏移植!” “当然会,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独特的手法。” “会在其他器官上留下这种特点吗?” 徐朗的动作停滞了半秒,“不会,但在心脏周围会留下一些血管上的微痕证明这人成了心脏手术的供体,如果供体死了,你解剖的时候就会看到这些细节,甚至是那医生在一些地方打的手术结。” “标准手术结都一样啊……”护士试图把可可推出门去,可可死扒住门框耍无赖。 “标准是标准,实际上手术结很复杂,每个医生打出来的多少都有点不同……”徐朗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空中留下的一声“谢谢!”抬头时,晃动的手术门已然不见了人影。 徐朗耸耸肩,继续手中翻飞的舞蹈。 —————————————— 周大缯看着手里的资料,白翎调查的结果看似和案子毫无关系,实际上却解释了很重要的一些事儿,那个人犯罪心理瞬间的形成。 他拿出手机,抬手就找到了可可的电话号,然后自己一凝,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第一反应……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屏幕上跳出“浔可然来电”的字样。 大缯为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命运而嘆息。 “喂,我正想找你……” “那傢伙不是在收集心脏,他拿去用了!他在拿这些人的心脏做移植手术!”浔可然的声音还带着些嘈杂,大缯觉得她大概在哪里快步行走。 “可可……” “他根本没放弃做医生,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方式,做了他以为是正义的医生。” “我相信,但是先等一下,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发现这事儿就立刻给我打电话了?” “是啊,怎么了?”小绵羊乖乖地跳进了陷阱。 “有任何突破的线索,第一时间想要告诉的人,是我。” “……” “我也是这样,可可。”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但大缯听到了可可的压抑的唿吸声,“……流氓!”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大缯对着手机屏幕忍俊不禁起来,居然还真害羞了。 不过调戏归调戏,正事儿还没说,无奈只能再拨通过去,“喂,浔可然同志,你怎么可以挂队长的电话呢,多没礼貌。”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电话拉进黑名单。” “害羞也不能这么粗暴嘛浔可然同志,这个……” 咔哒。电话又挂了。 大缯憋着笑再度打通电话,这回终于学乖,“好了我直说,白翎查到养女的案子,案件记录上说,小朋友被张力鸣抢劫杀害的时候,侯广岩,正在做一场心脏移植的手术。” 电话那头,可可沉默了。 第17章 带着天使翅膀的恶魔 摘下手术帽和手套,擦洗了一把脸,才感觉身体回到自己的掌控中。他听见门外的人在议论刚才他从手术台上救下的那个年轻人,一个打死了别校同学的流氓小混混,即使他手上沾满鲜血,那又怎样,他想,就算罪大恶极,那也该有人给他治疗啊。他走出手术室,挥挥手无视想和他说些什么的护士长,独自往前走着……突然转角扑出来一个女人,揪着他还未换下的手术服,一声嘶哑的吼叫破空而出。 “你怎么能给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儿子!!” 他皱起眉,冷静地往后退,“不好意思,捐献器官的同意书是你儿子在学校里就提交过的,我只是个遵从他遗愿的医生。” “他同意、他同意那是他同意!就算……是、是同意!你怎么能把他的心给了那个傢伙!” “不管是距离上,还是从病情危急度上考虑,他是最适合接受你儿子心脏的对象。”依旧很冷静,说着冠冕堂皇的解释,但他知道自己没错。 旁边的家属终于赶到,扶着快要奔溃的母亲,却无法阻止她继续嘶吼,“畜生啊啊……你这个混蛋……你把我儿子的心脏、给了打死他的那个畜生啊啊……” 女人的哭喊让他更加烦躁,只想加快步伐快速离去,却被一个穿着警服的傢伙给拦住了。 第105页 “什么事?”他浑身都写着不耐烦。 “不好意思,您是侯小云的父亲吗?” “……是。” “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 “什么事直接说。”他无法自制地烦躁,身后不远处的女人依然时不时尖叫着。 “侯先生,请您冷静点听我说……您女儿,遭遇了抢劫,对方……”警察盯着这个冷静的医生又看了眼,“对方情绪激动,用刀……捅了你女儿。” 医生没有动,他突然发现自己浑身都无法动弹,连眨眼都做不到,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一般,毫无知觉。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恍惚,渐渐化为浓墨一般的黑暗……唯独那嘶哑的声音还在耳边不断尖鸣。 “我诅咒你!诅咒你全家!你把我儿子的心脏给了打死他的兇手!你这个杀千刀的恶魔————” —————————————— 侯广岩勐然坐起身,额头上大滴的冷汗滴落在被沿。他才反应过来,那段记忆又化为了噩梦,缠住了自己。 他起身洗了把脸,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开着免提就回拨了过去。 “什么事?”侯广岩擦着脸问。 “新的血液数据我都收集到了,侯先生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和之前一样,测试。” “但是诊所已经被警察给封了,要怎么……” “你跟着那个老大这么久,居然都没学会‘永远都有备选方案’这件事?”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道,“那就继续拜託您了。” —————————————— “有吗?有吗有吗?”可可凑在王涛脑袋边,嘴里叼着珍宝珠一个劲的问。 王涛把头从显微镜上抬起来,“麻烦你离远点行不行?” “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人类的血样本就行了嘛。”可可歪着脑袋装无辜。 王涛无奈地嘆口气,“有啊,所以我现在要把样本做dna分析,你凑在我脑袋边上也不会加快速度的,明白吗?” 可可被王涛推开一步,在旁边无赖地笑,“诶所有受害人的dna样本你都申请了吗?” 面对身旁叼着糖唧唧歪歪的人,王涛终于忍不住了,“喂,我记得你被勒令不许管这个案子了吧?” 可可调皮地笑,“王老师,你这是在为我担心?哎哟都大叔的年纪了,还玩暧昧。” “暧你妹!” 可可大笑,调戏这个儒雅的技术死宅实在很有趣,“放心啦,我没事。” “你最好没事,如果要辞职或者跳槽前,记得还欠我十杯咖啡三顿饭二十包薯片!”王涛把头又埋回显微镜下。 “王老师,您能再小气点吗?嫁不出去哦。” “不行,我努力过了,我就这点小气,还有,我是汉子,汉子你懂吗!” 可可笑容不自主地放大,“哪来的二十包薯片,你和土豆有仇啊?” 王涛想了一会才道,“那是利息!利息!” 可可无声地笑,靠在桌边慢慢地吃珍宝珠,蔓延开来的甜味在这间不大的检验室里,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气息。 王涛低头看着正在大量计算的电脑屏幕,“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言。” 可可一愣,继而微笑。 “怎么,害怕了?你现在可是和传说中的连环杀人兇手嫌疑人单独处在一个房间哦~” “啊啊、怕死了,你会不会为了二十包薯片就把我杀掉啊!”王涛虽然皱着眉,但可可依旧笑翻了去。“笑笑笑,看你还笑那么开心,我现在冒着生命危险在给你查案子你知不知道,局长特地来和我打了招唿,叫我注意别把案子的进展告诉你,你还真狠,就蹲我门口。” 可可点点头打断王涛啰嗦,“是是是,二十一包薯片我明白我明白。” 儒雅的大叔技术宅抓狂了,“别敷衍我!要不是了解你,我才不帮这吃力不讨好的忙……二十二包!” 可可趴在桌上笑的肩膀都颤抖,王涛在旁边嘟嘟囔囔散发哀怨,计算机上发出哔哔声显示初步的判断出来了,两人一同凑到屏幕前,王涛扶了扶眼镜,“有三个属于人类的dna,你那案子几个受害者来着?” 可可盯着屏幕想了会,“不一定是受害人的,我们怀疑那傢伙在那间毫无痕迹的房间里做手术。” “手术?他给受害人做手术?” “不,他拿受害人做手术,心脏移植。” “心……把这些傢伙的心脏移植给谁啊?” 可可站起身,双手环臂,“你知道每年等待心脏移植的患者有多少吗?” 王涛摇摇头,“挺多?” “两三年前有过一份统计,需要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全国大约有200万,但每年能提供移植的心脏,大约一万。”这个数据也是可可在确定侯广岩是在做心脏移植的手术后,打电话再次联繫徐朗医生时听说来的。这边正想着,突然可可的手机就响了。 第106页 “喂,浔可然吗?” “您是?” “我徐朗啊,这是医院电话,我刚才听到点事情,就立马来给你电话了。” “哦?” “你上次说那傢伙可能把器官卖去黑市,或者自己做手术?” “额……我没这么说,不过你可以这么猜想,你有线索?” “我今天听说个事儿,我们医院病区里有个年轻人,不是我的病人,以前我不知道,人等心脏移植等了一年多全家都快绝望了,前一阵突然不顾一切办理出院手续,然后没几天,他母亲就和以前的主治医师说他心脏病发作死了。虽然就说说,不过我怀疑他去做黑市的心脏移植手术了,这个时间和你们案子发生的时间相同吗?” 可可想了想,“抱歉,我不能和你讲具体的案子情况……你为什么怀疑他找黑市?” 对面那个爽快地简直平地生风的女人突然沉默了会,“……我以前也有个病人等了很久心脏移植,等的我和她全家都快绝望了,后来她父母东拼西凑钱要带她去个小诊所做手术,我逼问她父母心脏的来源,他们才承认心脏来自黑市。” “失败了?”可可问。 “不,手术成功了。但手术来源的心脏不明,后来病人发现自己感染了hiv……” 可可一噎,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朗停留了会,继续道,“那孩子才17岁,如果继续等待心脏,很可能再过几个月就能排名轮上……结果因为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心脏……最后自杀了。” 他最后的感想,是自己不配活着,所以尽管如此努力,还是没有一丝生机。 所以他放弃了。 可可拿着手机,默默地看着墙上的瓷砖,她相信电话那头的人也一样,无法想像那对借了钱打算拼死一搏救孩子一命的父母,最后面对这样的结局,还会不会有眼泪掉出来。有时候,在有些事面前,你真想说,真他妈混帐的命运。 “阿哼、总之、我问了那个据说死掉的孩子个人信息,还有父母的住址,等下简讯给你。算是你也帮我一个忙,去查查看孩子是不是真冒风险做了黑市的手术,如果是,术后的恢復绝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的事情,必须回医院来检查,手术后如果一时疏忽感染了,很可能直接有生命危险。还有……”徐朗在电话里炮竹一样不停歇地说,“帮我灭了黑市那帮畜生的窝点。” 可可嘴角泛出一丝瞭然的笑容,“噢!” 第18章 家人 打开家门,张英华面对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你们?” “您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这是我们的证件,是张英华女士吗?” “是……” “想请问您一下,您儿子何厚的事情。” “我儿子……怎么了?” “我们从医院了解到,何厚离开医院了?请问下原因是……” 张英华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 “不是,我们只是了解下……”白翎堆着笑脸试图讨好道。 “了解什么?我儿子躺在病床上等死等活的时候你们警察在哪里?有人管过他吗?人都没了你们来放什么马后炮,去年明明都找到了匹配的对象,却说什么要走流程要等一级一级批覆,等了多久了,现在你们来还有什么好说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张英华哽咽了,“人都没了你们还来问我为什么让儿子出院?他就想在家里呆着不行吗?你们有没有人性……呜呜……” “不不,张女士您误会了,额……我们是因为、因为您儿子没有登记过死亡,所以……” “我、我是没去,我哪有那心情……”张英华抹着眼角的泪,抽噎着。 “那、您有没有医院的证明?” “有、有有!”张英华转身进屋去拿医院的死亡证明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大缯突然蹲下,在门外的小垃圾桶里翻找起来,白翎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缯抄起一张纸塞进口袋,又恢復到若无其事地站直,目无斜视。 “来,这这是医院的死亡证明,这个、是火葬场的……你们要这个,是帮我们登记?” “不,”一直不出声的大缯突然开了口,“这不是我们刑警的事儿,您可以请家人到当地的派出所办理。” “哦、好……”张英华带着淡淡的嘆息。 —————————————— “队长,白跑了诶,直接回队里?”白翎坐上驾驶座,问一旁的大缯。 “不,没白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刚才偷摸的纸。 “诶对了你从垃圾桶里捡了什么啊?”白翎凑过脑袋去,“淘宝送货单…空气净化器?” “手术后防止细菌感染,搞卫生,净化空气……唉,也只有爹妈,会小心翼翼到这种地步。” “啊我懂了,他儿子是在非法途径做了手术,假冒了那些证明,然后现在躲在其他地方恢復对吧!难怪张英华开门的时候我就说我闻到一股鸡汤的香味呢我还想呢家里发生这种事情还有心思慢慢炖鸡汤啊那香味肯定炖了有不止两三个小时……” 第107页 大缯轻拍了下小白的脑袋,“饿了直说。” “……饿了。” “出息!” —————————————— 张英华小心翼翼往身后看了两眼,刚才那两个警察找上门来真让她吓了一跳,不过看情况应该是相信自己的吧。她穿过黑兮兮的小胡同,开锁推门进了租来的房子里。 “妈……” “啊呀你怎么起床了,多睡会啊,妈给你做了鸡汤……” “妈!”二十岁的年轻小伙打断了母亲的絮叨,“你身后那是谁啊?” 张英华吓得差点把手上的锅子跌落,还好身后白翎帮她一托。 “你、你们。” “张阿姨,你别急,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张英华把锅子往桌上一放,“你们想干什么,出出去!否则、否则我报警了啊!” 大缯再度拿出自己的刑警证,“张女士,你和我都知道,这虚张声势没多大意义,我们无所谓你报警不报警,不过报警的话,就只能请你们俩一块去趟警局了。” “妈,你别……” “你懂什么,快进去!进屋去!” “看起来身体已经在恢復了吧?”大缯瞟了眼后面的年轻人,虽然瘦骨嶙峋,但脸色红润,气色不错。 “妈、”年轻人一把拦住慌乱的母亲,“我知道,我做的手术不合法,你们打算怎样,直接说吧。” “不行,”张英华急的快哭了,“你们对我怎样都行,这孩子才刚从鬼门关回来,求求你们……” 白翎一把拉住眼看就要跪下的张英华,“阿姨,我们就想问些事情,你不要这样。” “没错,帮你们手术的人,才是我们要追查的目标。” “为什么?”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因为你那颗心脏,是杀了人才得到的。” 第19章 谣言 张英华左看右看,对着大缯手里的照片足足看了十几秒,才肯定地说,“不是他,不是这个人。” “你确定?”白翎瞄了眼大缯手里的照片,是侯广岩的半身照。 张英华点点头,“更瘦,脸也不对,我绝不是包庇他哦警察同志,我们只知道这心脏不是正规医院里出来的,根本没想到会是…会……” 大缯顺着张英华的视线看去,刚换了心脏的儿子正坐在一边,脸色不错,但神情看来很难受,一只手无意识地捂在胸口,低头看着地板。 连白翎也有些后悔刚才说出了实情,“对了我们局的法医要提醒你们,去医院做下全身检查,包括一些可能血液传播的毛病……不不,只是一种预防措施哦,不用太紧张。”白翎对上年轻人有些痛苦的眼神,连忙解释。 张英华也无力地坐了下来,“我就知道会有风险,但那个时候……我们家都快绝望了,孩子养到这么大,不要他有多大出息,就健健康康的就行,谁想到心脏出了毛病,一年一年的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所以你们去找了黑市做手术?” “不,”年轻人接了话,“我们没有找,是那个人自己找到我病房里来的。他说他知道我的情况,问我愿不愿意冒个风险。” “自己找到你们?你们就信了?” 张英华和儿子对视了一眼,“一开始当然不信,但是他……好像很理解我们,他明白我们那种绝望,又没有办法……” “主要是因为钱。”儿子打断了母亲的话,“他要求的价格比正规医院便宜一两万,说实话我们家为了我,这两年已经花费了很多钱,又便宜,又不用等待,我也知道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但是……要么死在风险上,要么就能快点好起来,赚钱回报我爸妈,不管怎样,都比我被绑在那张病床上,除了耗费家里钱什么都干不了来得好一万倍!”年轻人说着激动起来,胸口一起一伏。 “啊呀儿子你千万别激动!”张英华连忙去倒了杯水,“快快慢慢喝,别激动。你们想问什么我来回答吧。” 白翎掏出笔记本,大缯退开几步,让张英华走过来点,“这么说你们完全不知道心脏的来源?” “我们猜顶多是哪里的……尸体,所以……” “那个男人的名字?手机号?什么都不知道?” “有有手机号,但是现在已经停机了好像,名字真不知道,只说叫秦先生。” “所以秦先生找到你们,说动了你们,然后你们就付钱了?” “不……”张英华有点犹豫,“是手术后才付的钱。秦先生叫我们准备好,然后到了那天联繫我们,让现在马上出院,转到了一个很小的地段医院,做什么手术前的准备,给孩子打各种免疫的什么针,然后当天…带上孩子还有我们夫妻两,开着一辆四面玻璃都看不清外面的面包车,还要求我们把眼睛都蒙起来。然后开到一个小医院之类的地方,直接推进手术室。我们夫妻两就在走廊里等着。大概等了有好几个小时,不许离开,也不许打电话,手机都被没收。” 第108页 白翎在一旁飞快地记着,“你们没见到过别人?” “有……有个医生,带着医生的口罩,看不清脸,最后出来和我们说手术成功,还有一条条术后恢復的注意事项,我光顾着记,也没注意长什么样。” “然后?”大缯问。 “然后……同样一辆车,到很晚的时候把我们三又带回那个小地段医院,办手续什么的,都是那个秦先生去的。我们就在医院里做了好几天的术后检查。慢慢的,人就好起来了……也是在术后检查那几天,我们才付的钱。” “银行帐号?” 张英华有点尴尬,“付的现金。秦先生有句话我们一直记得,这是个给你们孩子再活一次的机会,不要多问,也别到处乱看,对彼此都好。所以……” 大缯点点头,他明白对方的心情,这种普通家庭的父母,一辈子可能做过最违法的就是意外收到**然后想办法给花了出去而已,即使为了孩子的性命而冒险,也懂得知道越多越危险这道理。 “我明白,在你们眼里我们大概算是从犯,但是……但是说实话,我真不觉得秦先生他们算什么坏人,如果想要儿子活下去也算有罪,”张英华直直地瞪着眼前的警察,“枪毙我也无所谓!” —————————————— 可可将奶茶搅拌开来,大缯将二郎腿翘上桌,闻到熟悉的甜味,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么说,那傢伙还有个搭档?难怪从小巷里原地谋杀变成了绑架后谋杀。” “啊、变成了他搭档负责绑架和联繫手术,然后他主刀谋杀……也主刀做手术。”大缯盯着可可,嘴上说着案子,脑子里却转着前几天的事情。 “这个秦先生,谋什么呢……” “谋……嗯?什么?” 可可抬头,看到大缯盯着自己脖子看,起身,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抓住大缯的椅子背就往后摇了下。 “啊哟你干嘛!”差点随着椅子仰头倒下的刑警队长扒住桌面惊慌地叫道。 “我、是、说、我明白那傢伙想干什么,但不明白那个秦先生图什么。” 大缯脑子一转,“也对,如果图钱,黑市的手术一般都比正规医院贵很多,这样才能抵消风险,所以一般只有家里富有的才动这歪脑子,如果不图钱,他为什么要帮侯广岩做这事儿。难道他也不知道心脏的来源是兇杀案?” “我不信,”可可放下手里的杯子,“那傢伙在那间手术室里应该是同时做着两件事,并列两张病床,从这里取出心脏,旁边立马进行移植手术。” “这么说,那夫妻两在走廊上等着的时候,门里面侯广岩正杀着人,把心脏移植到他们儿子胸口里……啧啧,有些事,还真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可可盯着马克杯里的奶茶,一圈圈转动的液体把她的思路也带进了一个漩涡。“不是钱,不为名,除了这些普世价值的东西,就是私人心理上的,比如…那傢伙,是为了心理上的一己私仇,觉得这样做了是在赎罪,把自己当上帝,那另一个…难道有共同的想法?” “或者换个思路,”可可从大缯眼里又看到了那种经验老道的狡黠,“张英华说秦先生似乎很理解他们的痛苦,如果、姓秦的、也有一个孩子正在等心脏移植呢?” 两人一起沉默了几秒,这种随口一说的念头却像春野里的草一样在大脑中疯狂生长起来。目标一致、利益共同体、拿张英华家的做先驱实验、实验成功,心脏移植成功,抹掉所有记录,换掉地方,做真正目标的手术…! 可可和大缯对视着,两人眼中都写着一样的结论:这推理靠谱! “血型!对……”可可快速打开电脑,翻查起资料,虽然被上级严正要求远离这个案子,但有这个刑警队长包庇着,可可一样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得到案子的信息,“最后一个,曾建明,ab型,他前一个……也是ab型!” “我记得就是从最后两个人开始变成了绑架后谋杀。”大缯凑到屏幕前。 “所以……他们是有目标的!所有的受害人都会以这个血型为……” “优先考虑。但我觉得那个侯广岩刷选目标时,更优先的是他觉得没有受到足够惩罚的罪犯。” “也许是秦先生选受害人呢?” “不可能,侯广岩是医生,他才懂得哪些人能做手术。”大缯说到这里,瞟了一眼可可,看到她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没事的样子,只得嘆气戳穿,“我知道你和那个徐朗医生聊过怎样刷选受害人的事情,你按照她的方法,在这几年你办的案子里试着去刷了,对不对?” 可可瞪大了眼睛,“你还真监视我?” “我没有,王涛告诉我的,你以为没有我授意,他敢违背老狐狸的义正言辞,把消息都透露给你?” 可可翻着白眼想了想,和徐朗打电话时的确在王涛的检验室里,这个书生叛徒,我要给他的薯片里加满芥末。 第109页 “诶,别装傻,交出来。” 嗯?可可拿出珍宝珠,吃着糖一脸无辜地看着大缯。 “把你五年来所有案子的资料,交出来。”大缯一字一句地说。“还有,再拿那种眼神看我……”话还没说完,爪子就捏了上去,“我就捏你脸咯。” “哪有边说边就动手的!”可可怒拍向狼爪。 大缯笑着,“别闹,你一个人刷选不出结果的,我交给王爱国他们,可以一晚上排查掉所有对象。” 可可抬起头,露出一丝诡笑,“你确定?好几百个案子哦,如果算上那些我只是协助出建议报告的,近千啊……”话还没说完,可可的手机突然响了,苏晓哲的吼声点穿破鼓膜。 “浔姐!邮件!报纸!报纸报纸!” 啊? “看你的邮件!今天早上的报纸啊啊——” 可可皱着眉打开邮箱,看到苏晓哲发来的连结,上面是今天的报纸标题:《本市发生多起挖心谋杀案——均与市局法医有关?》 第20章 被瞄准的目标 “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事儿!”苏晓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抖,“我们隔壁宿舍小暴你知道的吧?脾气一点就炸的那个,他在新闻媒体实习,刚拿了这报纸来问我认不认识这里面说的法医,我、我……” “苏晓哲,你把我卖了?”可可语带调侃。 “当然没有!!”苏晓哲被吓出一身冷汗,“我叫他滚蛋了。” “那不就得了,你紧张什么。”可可平静地说。 “可可可是……” “行了,有空担心这个,好好考试吧你,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要去和全世界解释我不是杀人兇手?” 可可几句话打发了唠唠叨叨的苏晓哲,如果沦落到要这些后辈来替自己担心,还不如打回原形重新去念书好了,她想着。 抬头看到几步开外,大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过几个电话了,“我和宣传部联繫过了,这种影响破案的媒体报导,他们会想办法……” 浔可然没有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这篇报导给吸引,文章里写着,“据知情者爆料,这位年轻的女法医性格尖锐,格格不入群,但自我正义感极强,因涉嫌此次连环挖心案而被停职中。” “哦哦,他怎么不写我青面獠牙,头上长角屁股有尾巴呢……”可可调侃着说,无意识地搅动没剩多少奶茶的被子。 大缯捏住她的手腕,他知道浔可然只有在压抑自己的愤怒时,才会不断做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折腾这杯快见底的可可奶茶。 “我会处理的。”大缯说着,关掉了屏幕上的邮件。 “有什么好处理的,人家措辞严谨,每句都是据说、据爆料,据透露,责任全无,说了又……”一旁桌上手机又响了起来,电话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在可可还愣着的时候,大缯一把拿起她的手机接了起来。 “餵……不是,你打错了。”大缯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喂,那是我的手机。” 大缯没有回应可可的抱怨,“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关机。” 哈啊? 可可还愣着,手机再度响了起来,又是一个陌生电话,这回她终于明白大缯的意思了。 大缯一把抢过手机,拒听,直接关机,然后把自己的手机给可可,“拿我的打给你家里人。从现在开始,24小时关机,还有…”周大缯直视着还不知道情况严重性的可可。 “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他说。 —————————————— 王爱国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在白纸上记着什么,一旁的白翎薛阳和徐婉莉等都在对着听筒打电话。 大缯从会议室门外走了进来,“怎么样了?” “我这里快排查完了,”王爱国放低声音说,“根据浔姐的资料,和我从总库里调取的结合在一起,浔可然从职位上任开始,总共涉及的案件有七百多起,包括全部协查、覆核、审查等等……” 白翎打着电话,手里摆了个‘牛逼’的手势。 “其中所有犯人都在狱中服刑的有五百多,剩余两百多案子,排除未破案的、犯人死亡的、流窜至国外的等……” “王爱国,”大缯不得不打断他的话,“直接告诉我结果。” “哦哦是,大约有89个初步符合受害人挑选范围。” “多少个是ab型血的?” “诶?有针对血型犯案吗?” “原来没有,直接给我结果。”大缯催促道。 技术宅王爱国立马开启了结果搜索,嘴中还不自主地继续絮絮叨叨,“……啊有了,36个!” “这么多?” 薛阳放下听筒,“队长,我们已经快把89个的电话都打完了。” 大缯嗯了声,走过去查看薛阳的记录本。 “我们以医保中心的名义问的,我这里还真有一个,上星期被人骗去做过全方面体检。” 第110页 “怎么骗的?” “是不是居委会?”徐婉莉放下听筒,问。 “你也有?” “对对,我这里有两个!都说是居委会每年一度的赠送全面体检,抽了血,验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大缯看了眼徐婉莉的记录,果然被骗去体检的,都是ab型血。 “等、您您慢点说……”白翎对着话筒突然提高的声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嗯……嗯……”白翎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捂住话筒,压低声音,“队长,这人家属,说女儿失踪了两天了……” “是目标?”大缯大跨步走过去,看着白翎桌前的记录本,找到他所说的目标名字…… ab血型! —————————————— 她趴在大缯的书桌上,一旁放着最爱的可可奶茶,手里拿着案子每个受害人的各种报告,脑袋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浔可然在反思,她是不是中了大缯的圈套?怎么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被他监视、不、简直是监视加控制的状态。难道这一切……都是周大缯这个跟踪狂的阴谋? 黑猫素素灵活地跳上书桌,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书桌上的脑袋。 “素素……你说刑警队长会不会是个变态啊?” 素素打了个哈欠,拿爪子踩了踩可可的脸蛋。 她不是没问过报导的来源,但周大缯的回答只让她更觉得莫名。 “不是侯广岩。”他说。 “看起来你知道这位‘据爆料’是谁咯?” 大缯没有吱声。 可可一脚踢在他小腿上,“餵周队长,项鍊的事情,我还没打算原谅你诶。” 大缯无奈地抬眉瞟了她一眼,“我知道是谁,但不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肯定又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什么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之类的屁话。” 可可很疑惑,难道她无意中得罪了谁自己都不知道?……好吧她的确得罪过不少人,知道也没差别。 “这傢伙,不管哪个傢伙,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完全行为力和决断力,自己做的事情,全是因为他自己要这样做。如果没有健全的人格做出坏事,也不过是因为父母没教育他成独立的个体。总之,和你没关系。” 可可勐地从书桌上跳起,现在想来,完全是被周大缯那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给蒙过去了啊!我不过是想知道谁在背后捅我刀子而已啊! 素素从她身旁走开,在角落里咔嚓咔嚓地啃着什么,可可过去一看,居然是载有那篇报导的报纸。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居然看开了,在沙发上一趴,开始仔仔细细地看起了那篇诬衊自己的长篇报导。 “来瞧瞧,这傢伙还写了老子什么……唔,因为正义感强烈,曾在媒体上公开饱受争议的案情,好吧老子就是干过怎么着,还有什么……在犯罪现场用解剖刀反击嫌疑人,并将其手掌钉在地面……看来爆料的还真的是自己人……” 可可俯趴在沙发上看报纸,素素悄无声息地爬上她身,坐在她背后凹陷下去的腰窝上……真暖和。 当看到描述案情这一段,可可突然愣住了。 ‘而发生的本市的一连串挖心兇杀案,不仅骇人听闻,并且具有诡异的专业性。据可靠人士声称,兇手不仅曾在公开场合、受害人家中等地方实施犯罪,更是懂得使用强酸性液体毁尸灭迹,这一连串专业的反侦察行为都令人啧啧称奇,让人不禁联想到兇手可能与警方有所关联。而在此推论上,警方在排查中发现该法医与所有受害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性……’ 哪里不对劲……可可再度扫视了一遍这段话,突然勐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素素被惊得一跳老远,对着已经奔出房门的主人嗷嗷抗议了两声。 —————————————— 大缯站在门口,看到副组长灰头八脑地从审讯室里出来,对方无声息地关上审讯室的门,对大缯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讲,这记者老奸巨猾的很,一会说这是新闻自由,无权干涉,一会又绕着弯子套话。” 大缯点点头,“放心,我知道是谁和他爆料的。” “那就行,好在有一点可以放心,这傢伙和报社都再也不敢提这个案子了。” 大缯没出声,那有什么用,报导已经发出,对可可的伤害也在所难免,除了让时间流逝,让所有八卦的眼神都转移视线外,大概只有尽快抓住侯广岩,才能换她一个清白安宁了。 副队长远远就看到那个女法医跑了过来,给大缯使了个眼色,瞬间遁离。 大缯眼看着可可越来越近,心中一阵叫糟糕,一定有人透露了报导记者被请来的消息,否则这傢伙才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要见他。”可可站在大缯面前,眼神很认真。 大缯点起烟,没有说话,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在面前审讯室里的记者并不焦急,甚至可以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即使他试图隐藏,也瞒不过大缯这种审讯过无数人的老手。现在送浔可然这种没有经验的傢伙进去,简直就是送块大肥肉给记者尽情宰割。 第111页 “你放心,我们已经快查到他的情报来源,只要……” 大缯话还没说完,王爱国急匆匆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大缯又是一阵头疼,“真有真有啊队长,你说的没错是那傢伙!” 大缯对王爱国打了个眼神,但总也只和计算机编码打交道的王爱国完全没察觉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是那个杨竟成,我查了他的通话记录,他没用自己手机打,是用了父母家的座机,还以为这样我们就不知道了这个笨蛋只要查他最近通话记录里的名字然后录入公安系统查亲属关系就、额、队长你为什么老眨眼?你眼睛疼吗?” 我头疼!大缯瞪着天然呆的技术狂。 “不用在意我,”可可在旁边说,王爱国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对对不起,我我……” 大缯挥挥手,没事,你查的挺快,走吧,恩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他那个谁浔姐…” 滚蛋!大缯终于忍不住吼了句。 “啊还有啊那个第一通电话,是记者先打给杨竟成的……”王爱国边喊着边往后退,然后迅速撤退了去。 看着王爱国来去匆匆的背影,可可才道,我听说了一点,薛阳和那傢伙打了一架,对吧? 大缯都不用问可可哪里听说来的,警队里汉子们多,但八卦的姐姐阿姨们也不少,就算他曾再三强调不许和可可说,她依旧可能从师傅常丰那里听来种种八卦。 “你知道就行,也没什么大事。”大缯瞟了可可一眼,这理由他都嫌说出来丢人,“杨竟成那小子因为你的猫偷吃了他的烧烤,和薛阳他们起争执,话中说了些很难听的……关于你。” 可可接着他的话,“然后就打了起来?然后杨什么成就挨了打还被罚?然后就记恨着我?……跟我有毛关系啊!?” 大缯撇撇嘴,有点不好意思地不置可否,“总之,这件事你不用在意,我会处理。”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不管是谁给记者通风报信,都不是我要见他的原因。” 大缯看着可可,想不出这倔强又总是出奇不意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缯,相信我。” 男人无奈地嘆口气,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他什么时候能横下心拒绝这丫头的请求呢? “见他可以,我要在场。” 第21章 留言 “哟。瞧瞧这是哪位大驾光临的?”记者长着一张有点尖嘴猴腮的脸,看到可可时眼神里放出的精光,让大缯看得都噁心。 可可在记者对面坐下,盯着男人看了会。 “你想见我?行啊,听听我们正义凌然的法医小姐想说些什么?” “这篇报导,是谁让你写的?” 记者滴熘圆的眼珠子看看可可,又看了眼旁边深不见底的大缯,“呵呵,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啊,就像你们警察一样,如果我们透露爆料人的身份,那以后哪还有人敢跟我们讲故事呢,你说是不是?” 可可没有应声,脑子里转着该怎么继续这个问题。 “诶不过说起来,小姑娘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爆料里说的那样凶啊,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转眼语带讽刺就变成了循循善诱。 “算了,我直说了吧……”可可有点自暴自弃地样子,大缯怕她多说无益,刚想阻止,可可抬手摆摆,让他别出声。 “我听说好的记者有条规矩,线索不能偏听一家之言,我知道你这报导里引用了一些我同事的话,但我也知道,那只是你用来验证消息的第二手资料。”可可边说边观察,记者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我问的不是第二手消息,我问的是,这篇报导,是谁叫你写的?” 循循善诱的表情又成了不明所以,“啊呀,我还真不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二手第一手,如果有人比我早知道消息,那不是早该见报了吗?” 可可看着眼前圆滑世故的傢伙,好吧,既然你要装傻,那就别怪我直接。她从口袋里拿出摺叠的报纸,猝不及防地摊开在桌上,指着上面那行字,“这句可靠知情者,说的是谁?” “……你的同事嘛。”记者微笑。 “是你先打电话主动找的他。”一直沉默的大缯突然提醒道,他隐约明白可可想要证明的是什么,但心里却也抱有怀疑。 记者眼珠子转了转,“那是因为我在你们公安的论坛里看到他抱怨,所以联繫他……” “论坛里每天都有人在抱怨,而且他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难道你把论坛里抱怨的人全都联繫了个遍?”大缯逼问道。 “呵呵,就是我听朋友的朋友说到过这个事情,也就是你们那个同事,所以才联繫他了解下情况而已,没想到挖到了这么大的新闻。” 可可指着报导里的那句话,“‘懂得使用强酸性液体毁尸灭迹’这句,不可能是他说的,直到今天早上,实验室才给了我报告,证实腐蚀性液体的具体化学成分,而在此之前,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用腐蚀性液体这个词,强酸或者强硷,我半个字都没提过。你第一个消息来源,正是这个案子的真正兇手!他给你爆料,让你去证实,让你写这新闻!让你来刺激我!” 第112页 “可可。”大缯叫了她一句,让后者差点暴露出的情绪戛然而止,她站起身,背对着桌子,用放慢的深唿吸平息着情绪。 记者的眼珠子不断在周大缯和浔可然身上来迴转换,似乎有点慌了神,又带点察觉真相的兴奋。“你们两个……是一对吧?”他试探性地问。 “钱先生,”周大缯忽略对方的挑衅,“有偿新闻是违法行为,而且是不道德的名誉侵害,我们市局会正式和你们报社进行交涉。 “等等……”看到大缯打算往门外走的动作,记者突然开始急了,“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我有偿新闻?” 大缯看了眼拖延战术的傢伙,“别自取其辱了,有偿无偿,调去报导出来后你的银行帐户情况就一目了然。”大缯抬手,让可可跟着他一起离开。 眼看着目标打算就这样离去,什么可利用的素材都没打听到,还要被监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后悔在心中扩大,记者决定放手一搏,殊死一搏就是这一回了。 “那人叫我给你带句话,你不想知道吗?……小然然……” 如他意料,女法医的背影僵住了,他兴奋地看到,她突然握紧的拳头、和旁边那刑警略带愤怒的锐利眼神。 “可可……”大缯打算打开门,避免浔可然落进这傢伙的陷阱。 可可没有动。三人一时成了僵持的尴尬局面。 记者决定再浇把油,让火势更勐烈一点,说不定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效果。 “我是无所谓的啦,反正那句话的意思我也不明白。” 记者得意地看着毅然转身的女法医,哼,看我怎么刺激你说真话。 “我想知道,你说吧。” 诶?怎么没有想像中的怒火中烧?“不要急嘛,我们刚刚才说了几句,还没好好聊聊呢?” “你不是要刺激我吗?”浔可然带着淡淡冷意的微笑,让记者有点出乎意外。 “行啊,既然你也这么直接,那我就说了。”记者身子附向前,用手指勾勾可可靠近,“他说,你配不上那把解剖刀。” 可可花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她随身带着的那把解剖刀,从来不让别人碰,是因为那是姐姐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哈哈,反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把刀送给你,以后我不在身边可以用来保护自己,或者……切切菜什么的……” “什么叫不在身边?你要去哪?” “我呀、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哦,和广岩一起,去读医科大学……” 最后一件礼物,最后几句话。 当可可站在马路中间,几步远处,混着血的地面上躺着那个熟悉的人时,还不懂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的浔可然,手里捏着的,就是这把小巧的解剖刀。 记者略带兴奋地看着女人缓慢地站直身子,那出奇地缓慢的节奏,往往意味着风雨欲来的狂狷情绪。这就是他要的!愤怒吧,生气啊,对我又骂又砸,必定会说出很多信息!哪怕没有,我也能在报导里大肆宣扬一下你带有暴力倾向的反应…… 浔可然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坐着的记者,面上平静地几乎一无波澜,“不好意思,我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你也不明白?记者直楞楞着看眼前的人转身,开门,离去。 “餵!你怎么会不明白?!餵!回来说清楚啊!”记者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对着关上的门吼了句。 大缯撇出一丝冷笑,“你以为她真会上你的当?”然后在记者尴尬而愤怒的眼神中,慢腾腾地道,“哦对了,不好意思你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钱先生,因为你涉嫌包庇罪。” 门随着大缯的离开应声关上,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吼,“妈蛋你们这是诱供!!” —————————————— 周大缯从审讯室里出来时的第一反应,是追上先一步离开的可可,他不知道她究竟有多愤怒,但肯定不会高兴。 “周队!”薛阳有些急切的声音追了上来,“刚才联繫失踪的那人家属已经到了,正在办公室等你,还有,我们又发现一个可能失踪的。” “可能失踪?”大缯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薛阳带了过去,两人边说边向刑警办公室走去,“怎么叫可能失踪?你们去确认过了?” “白翎刚带人出发,那人也是因病申请保外就医,然后这几天打电话不接,联繫人是她父母,也说这几天没见到她。哦对了,是个女的。” “也是女的?”大缯加快了步伐,“两个失去联繫的都是女人,但之前的受害者都是男人……血型呢?” “ab型。”薛阳的话一出,大缯步伐一滞,随即大步往前赶。 第22章 独戟沉沙 浔可然无意识地往前走着,走出电梯,穿过公安局的大前厅,茶色的自动玻璃门打开,她连头都没抬,就这样一步步往前。她想回家,想一个人呆着,想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发呆到天荒地老,把这些都抛开,不去想,也不必想。 铁栅栏的正大门外,洋洋洒洒站着七八播人,看似闲散地聊着天,突然其中一个喊了句,“来了来了!出来的那个!就是她!” 第113页 几秒之间,七八个人纷纷扑向铁栅栏门,撞得铁门一时哐当响,隔着铁栏,他们对着可可的方向举起手中的录音笔和话筒…… “是浔可然法医吗?” 可可这才抬头,发现了这群满眼放着精光瞪着自己的饥渴记者。 “你是报导里所说的那个嫌疑人吗?” “请问你真的杀了自己办过案子里的犯人吗?” “有没有什么想辩解的?” “公安部有没有对你启动调查?” 可可愣在那里,看着两步开外,那些从铁栅栏中伸进来的录音笔,闪着一点一点的红光。在她眼里,栅栏那一边是一群飢饿的妖怪,如果不是公安部的大门阻拦,他们也许就直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一只手从身后拉了她一把,保卫科的师傅及时发现了这情况,打算拉着可可回到茶色玻璃门后。 “诶诶别走啊——” “浔法医!请问这和小时候你亲姐姐被撞死的事儿有关吗?” 可可的脚步如灌了铅一样停滞下来。她没有回头,收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紧紧捏成拳,连指甲已经抠破了皮,都浑然无觉。 保安一边挥手让保卫科的人驱赶门口疯狂的记者,一边用力拉着可可往回走。 玻璃门关上,浔可然木愣愣地任由保安拉着。 “啊呀,浔法医,我就一个不留神,你怎么这么直接就走出去了呀!局长都交代了不能让你被那群傢伙看到,都怪我去上了个厕所没注意到你。这、你没事吧?” “开门吧。”可可冷冷地说,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宇宙飘来的。 “什么!?”保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额、你看看门外那群疯苍蝇,开门的话,就算我们保卫科所有人一起上,都不一定拦得住他们。” 可可抬起头,眼神里透着无奈,“可我总要回家啊……” “那那更不行了,你现在出去,就算能穿过这群疯子,上了车,不管是警车还是出租,他们都会一路跟踪你,跟到你家,然后没日没夜地敲你家门问问题,啊呀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你听我一句,啊、我见过这种事,最后好好地警察都被逼的辞了职,别干这傻事儿,别往心里去啊。这群记者也就和苍蝇一样盯个一时,晚上晚点没人了再走,等过几天风头过了,他们就盯别人去了。” 保安师傅啰嗦着,千叮万嘱,才走开去帮忙驱赶门外的记者——堵得外面的警车都进不来门了。 浔可然站在宽阔的大厅里,觉得胸口闷的慌,前路被堵,妖孽横行,后路无从,那记者巴不得她回审讯室去大吼大叫,而身旁同为警察的人们,却并不都用友好的眼神看待自己,她甚至听得到角落里女警们的窃窃私语——边说还边对着她指指点点。 该去哪,哪里才能容下我…… 站在大厅良久,腿脚都渐渐感到麻木时,可可才转身离开。她没有登上电梯,而是从旁侧的楼梯一层层爬上去,走上四楼法医科,再转角止步。喘息,抬手,一拳砸向身侧装饰走廊用的大瓷花瓶。 瓷花瓶应声落地,碎成片的声音响彻着无人的走廊,久久迴荡…… 走进办公室,反锁门,可可仰起头,无声地喘息着,再低头时才看到,两只手都已泛着血,左手是刚才紧握拳时自己指甲划开了掌心,右手是砸碎花瓶时留下的伤,零零落落,血滴成泊。 她强迫自己深唿吸了一会,起身去办公桌上找创可贴,资料、表格、曾建明尸体报告、小诊所的照片、一堆堆东西在桌上像一座座山,阻止着她找到创可贴,一团糟,每件事都是一团糟。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说我配不上姐姐给的刀……创可贴在哪里,我记得一直放在桌上的,为什么要把我当犯人一样堵在门口……纱布,平时随手拿的医药箱呢?为什么要那样指指点点把我当做嫌疑人……没有纱布纸巾也行,我当然知道姐姐的死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恨我…验尸我没尽力吗?报告我一天天催,我有努力去查案啊,我有……亲自去诊所找到你啊、拿媒体来刺激我很好玩吗?拿我努力查过的案子去当你那正义游戏的牺牲品,我哪里配不上那把刀,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你逼到这种境地,你到底……要什么?侯广岩……该死的创可贴他妈的到底在哪里!!! 浔可然一把挥开一桌的东西,所有东西都轰然被扫荡在地,发泄并不能驱赶对自己无力的痛恨,只会让自己更无力…… 她慢慢沿着墙坐下身子,看着满手止不住的血滴,痛苦都分不清来自手上,还是心底。终于忍不住流下第一滴眼泪……然后咬着手臂,无声地大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 周大缯试着转动了下门把手,锁住了。 他刚从那边的事情里抽身出来,白翎和薛阳分头确认了两个曾是嫌疑人的女子失踪,她们共同的特徵是同为ab型血,而且其中一个家属听说过她受邀去参加体检,就在失踪的前三天。如果他的预感没错,侯广岩和那个姓秦的搭档,已经再度出手了。 第114页 现在全队都在加急排查,王爱国在追查打给记者最早的电话来源;薛阳带人在追踪两个女子失踪前的行踪;白翎则在潜查给他们做全身体检的那家医院,也就是张英华儿子做手术后康復治疗的那家小型地段医院。 安排好一切时,大缯才发现已经到午夜了,门口的保安说浔可然没有离开过,她的手机是自己让她关闭的,但自己却没有把她好好的、看在视线里。他想不出偌大一栋公安局大楼,她还会去哪里,于是只能先找到法医科。 大缯退后两步,门的确锁着,门下看也没有灯光,但他拉开走廊的窗户,发现窗外挂着的空调外机还在转动。可可每次离开办公室都会关好一切设备,以免出意外。于是周大缯左右看了看,寂静的走廊里除了他只有风声,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圈,圈上挂着不起眼的小铁丝,只需三五秒,就能让他轻而易举闯入很多可可不让他进去的地方。 比如现在混乱不堪入目的法医办公室。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中可以隐约看见,文件等物品洒了一地,衣服也到处乱扔,大缯小心翼翼跨出两步,还惊讶不已地看到地上有个空的洋酒瓶。那一瞬间,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如果是小偷,不会拿酒……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验证,窗户边,侧躺在墙壁前地板上的人,正是浔可然。 大缯看着眼前有些支离破碎的人,手上带着血污,让他明白了走廊上那一地花瓶碎片并不是意外,脸上的泪渍还未完全干透,大缯蹲下身,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嘆息,说不清到底是无奈还是心疼,他轻手轻脚把她抱到沙发上,拿走她手里已经沾满血污的资料纸,将地上混乱不堪的东西轻轻回笼到桌上摆好,轻声收拾了房间,回身才拿湿纸巾,擦拭手掌心干涸的血渍,和脸上淡淡的湿意。 上一次她喝醉是古吉请客时误点了酒精饮料,她喝了像个孩子一样乐咯咯笑个不停,然后唿噜唿噜地睡着,尽管事后大缯严厉警告过她不准再乱喝,但不否认,喝醉那红扑扑的脸和带点迷茫的无辜眼神,让他很喜欢。 但眼前同样是喝醉,闭着眼睡着的表情却很痛苦。大缯伸出手,无意识地在她脸上徘徊着…… 可可突然睁开眼。 大缯吓了一跳,“……你醒着?” 眼前人的表情却很奇怪,“你是来、抓我的吗?” 大缯想了一会,决定不动声色,“为什么要抓你?” “因为我是坏人啊、不然为什么、都把我当坏人、呢?”断断续续、逻辑不通、还带着酒嗝儿的话,让大缯明白可可还是醉着,他挣扎了会,决定放弃这个探究她内心隐秘的机会,如果乘机问话,也许会知道很多她的想法,但万一她酒醒了却记得这一段……吃一亏张一记性,他再也不想被可可用愤怒而厌恶的眼神看待了。 毕竟,那条曾被她直接扯断的项鍊,还在抽屉里静静地躺着。 “站得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不……不要回去,门口都是妖怪……你们都想判我刑,那就判吧。” “可可,你喝醉了,在这里睡会着凉。” “不走!就不走!你拷我呀!”可可刷着赖把脸埋在沙发里,“我有罪,我是混蛋,你们判刑好了,我认罪。” 周大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有什么罪?” 埋在沙发里的脸一声不吭良久,才慢慢转过来,“他杀了这么多人,我还是……不希望他被抓住。” 大缯蒙住了。 眼泪从眼角直接划过鼻翼,趴在沙发上的可可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他是兇手,我是警察,我居然、希望他永远不被抓住,我不想他有事,我要怎么去地狱里和姐姐交代,对不起我害死了你,还把猴子也关进了监狱,我是混蛋…我是不想抓坏人的法医……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就算你对我再怎么恨,再怎么残忍,但曾经你和姐姐,是我年幼记忆里最美好的两个人。 大缯拉起可可,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呜咽而絮叨地哭泣,直到再次睡着…… 第23章 虚的真实 女人睁开眼,眼前一切都让她迷茫,在哪里?怎么回事?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一个面戴口罩,穿着医生衣服的人出现在她视线里。 “你谁啊?我在医院里?” “在我们进行手术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口罩男的声音嗡嗡的。 “什么手术?我受伤了?!”女人想看看自己的身体,突然发现手和脚都被捆绑住了。“餵!你们神经病啊,为什么把我绑起来?老娘告诉你,立马给我解开,否则我投诉你们医院信不信!”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口罩男手拿着一张照片,问道。 女人看了眼照片一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四年前这个女学生从高中大楼顶上跳了下去,当时楼顶除了她只有你,你一直坚持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但女生衣服上有你的掌纹。”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一句,你真的没有推过她吗?” 第115页 “关你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 女人露出戒备而愤怒地表情,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女人的惨叫——来自身侧的墙壁后。 侯广岩满意地看着女人脸上的表现变成了恐惧。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说真话,放你走,说假话……”侯广岩指了指墙壁后,“和她一样。” 女人盯着口罩上的双眼,“就算我说没杀她,你也不会信对吧?” 侯广岩无声地看着她,突然转身离去,随手还关上灯关上门。 “餵、餵!!!” 房间成了一片黑暗,空旷的空间带来除了安静,还有未知的恐惧感。女人惊慌地发现自己的感官变的异常敏感,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些细细嗦嗦的声音出现,如果仔细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侯广岩靠在墙壁上,等在门外,不出几分钟,他就如愿地听到门内传来尖叫声。 开门!!混蛋!我说,我什么都说出来,开门开灯啊啊啊—— 等叫声持续了几分钟,侯广岩才推门而入。 “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知道真相。”在女人眼里,口罩男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女人挣扎着看着他,当年在法**,在死掉那人的父母面前,她都什么也没说,为什么时至今日要说出来?等等,法院都已经审判过了,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拿我怎样的吧?但是那家人如果要报復我怎么办?我现在才二十二岁,以后的路还很长…… 当侯广岩转身打算再度离去时,女人终于急了。 “别走别走,我推了!我推了行吧!” 侯广岩看向她,“我要的是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那傢伙,那个王八蛋带着所有女生一起排挤我,在我做值日的时候把整个教室的地板都撒满胶水,把我的书包从四楼扔下去,带着一群人在楼上笑着看我捡东西,就因为我和她喜欢的男生是同桌。就算我换了同桌她也不放过我,在班会上取笑我,然后全班都在笑,所有人都在笑你知道吗!” “你推她了吗?”从口罩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我没推,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用男生的名义把她骗到楼顶,拿刀逼她登上了楼台,然后吓唬了她,她自己害怕往后退,所以掉下去了。” “衣服上的掌印呢?” “那、那个是之前的我和她推拉了一下。” 侯广岩和女人四目对视许久,嘴角划开一个女人看不到的角度,“你撒谎。” 女人脸上出现一丝慌乱,等等、我没有、餵!等等、别走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侯广岩随手关上门,把身后的惨叫声隔离在黑暗空间里。 抬头,看到秦凌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来的?”侯广岩边说边走。 秦凌跟上他的步伐,“需要的药物都已经打进去,只要再等24小时,就能直接动手术了。” 取下口罩,侯广岩沉默地点点头。 “你没必要去问她,反正证据很明显。” 侯广岩停下脚步,却不回头,“我不想错杀。”他说。 —————————————— “啊啊不行,又错了!推倒推倒不玩这个了!” “怎么能又重来?你不能老是因为一个地方摆错了就放弃啊。” “但是这个摆错位置,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找突破口了啊?” “找呗,突破口,肯定有啊……诶然然你从哪里学到突破口这么先进的词儿的啊?” “那当然!我是谁!” “你是个小丫头。” “那你就是个大丫头了,那猴子哥哥岂不是成了老爷?咯咯咯咯……啊哈哈不准哈痒痒……” …… 浔可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房间是熟悉的房间,从小到大她都和姐姐在这里玩拼图、画画、写作业。地板上年久的擦痕,墙壁上擦不掉的颜料,和空气里熟悉的阳光的味道……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被子上螨虫烤的焦焦的气味。 我在…幻觉里?还是梦里? 可可站在墙边,眼前是十几岁的姐姐,和年纪更小的自己,玩着拼图解密游戏。 小时候有……玩过这样的游戏? “姐姐姐姐来看好像下雪了” “没有吧。” “窗户上为什么都是白的?” “因为房间里暖和,外面冷,所以起了凝雾。” “哦原来如此。” “哦什么哦你真的听得懂凝雾这个词?别装了啊哈哈~” …… 浔可然站在原地,她发觉自己无法动弹,也不想动,生怕一个随便的微小动作,都能破坏眼前的一切。她终于记起这一幕,姐姐站在暖意的窗边,在白雾的窗玻璃上,给她画小兔子的头像。 “耳朵要大大的。” “兔子耳朵就这么大。” “不对不对,动画里的兔子都是大长耳朵,能打成蝴蝶结。每次遇到过不去的敌人,就把耳朵打成个蝴蝶结,这样就能鼓足勇气,一下子冲过云霄……” 第116页 “敌人和云霄有什么关系?” “啊呀姐姐你不要打断我云霄里的阳光是补充能量的” “补充能量的是菠菜吧?你这几天看的到底是什么动画……” …… 淡淡的笑容出现在可可脸上,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站在梦境里,笑着、流泪。 闭上已经模煳的视线,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已消失。 眼前的天花板是自己公寓的乳白色,可可起身,发现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掌心包着白色的纱布。慢慢清醒的头脑让她猜得出是谁做的这些,也知道床头边还微微冒着热气的可可是谁放的,除了那个人,谁会有心思,这样温柔相待。 天气渐凉,窗户上也有着淡淡的白雾。 可可起身,随身披上外套,拿起床头的热可可,低头就看到黑猫站在床边,窗外的阳光照在地板上,素素无声息地站在光线中,慢慢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光影。 可可拿着杯子的动作僵住了。 素素看向的地方,是窗玻璃投下光线的正中间,斜方型的玻璃光圈下,有着一个淡淡的轮廓——长着一对长耳朵的兔子。浔可然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充满阳光的窗玻璃。 白色的雾气中,一抹淡淡的轮廓迅速消失了…… 手中的马克杯从一米高处笔直落下,在地上撞裂出清脆的巨大响声。 半步开外,黑猫素素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一切,幽绿的眼神闪着诡异的神色…… —————————————— “我没有看错。” “我没说你看错了,我是说,你可能因为昨天醉酒和做的梦的关系,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些……那种、啊……” “幻觉?” 大缯很想大力点头,不过看了眼副驾驶座上人那阴冷的眼神,愣是把话收了回去。 “也不是说幻觉,好比说,臆症你知道吧。” “周大缯,姐姐读的是法医学,专门有一堂课叫做精神、分析、心理学。你说我知不知道什么是癔症?” “别,别和我说那些科普理论一套一套的冒泡泡,我跟你说的都是实打实的事情,去年我就遇到过类似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玩捉迷藏被不小心关在失踪邻居家的小屋里,出来的时候,摇头晃脑,嘴里叽哩咕噜说着骂人话,那句骂人的口头禅,是她那失踪多年的邻居以前曾经常讲的。但得邻居失踪的时候小女孩才一两岁,根本不可能记得他那什么口头禅。” “那也可能有很多种解释,比如小女孩在一两岁大脑正在成长发育学习语言的时候曾经听到过邻居的口头禅,并且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潜意识的映像等等。” “你说的这种发生的机率才多大点,啊得得、老子谁跟你计较这个,我跟你说的是,总有一些事情,超出你的能科学解释的范围之外的,你别指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你都能够说出个科学的头头道道来,这世界上的科学还没发现完呢!但凡是出现了,存在就是合理的!” “存在既合理……呵呵。”可可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说单口相声。” “妈蛋,老子在安慰你,还笑!” 可可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好啦,我不该嘲笑你没文化大老粗的。”补一刀,“不过有自知之明是人类伟大的品格啊。”笑着再补一刀。 大缯怒气无处撒,狠狠地打了两下喇叭。尖锐的鸣笛引起了公安局门口几个人回头,果然记者比昨天少了很多,也许是保安坚守严格或者他们发现根本挖不到什么料。 一直到办公桌面前坐下,可可还在思考,存在即合理这句话。 遇到打不败的敌人时,兔子就会把大大的耳朵扎一个蝴蝶结,沖入云霄,吸收阳光的能量,寻找到突破口,然后一举沖入……可可记得梦里年幼的自己,这样对姐姐说。 她从地上捡起文件资料,虽然大缯好像把所有东西都放回了应该摆的桌上,但资料、照片、种种东西的顺序全都被打乱了。 如果一切的出现都是有理由的,梦也好,侯广岩也好,案子也好,所有事情的细节,都是因由而生。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悉索的雨声伴着远方的雷声,光线并不明亮的房间里,可可一点一点收拾起桌上的资料,按照案件发生的时间顺序重新排列放。 从最初侯广岩的养女小云被抢劫的案子,一直到曾建明的死亡案。一张张照片和厚实的文件罗列在一起,展开在可可面前的,不只是残酷的案情,更是她一直无法面对的,侯广岩的世界。 是时候,冲破云霄了。 第24章 信 白翎推开办公室的门吓了一跳,应该无人的会议室里发出明亮的光线。他看看手錶,都午夜了谁还在里面啊!?薛阳他们还在查案,大缯也在外面追查盯梢,要不是他白翎蹲点的医院夜里把他赶了出来,根本没人会出现在这儿。他猫手猫脚地靠近会议室,没有小偷会大胆到半夜熘进刑警办公室的吧,难道局里食堂中常听到“半夜某某地方灯会自己亮起来”还真有其事!?白翎压下哆嗦,一把踢开会议室的门,伴之大吼,“大胆贼人!!” 第117页 会议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却比有人更让白翎惊悚,桌椅都被粗暴地扔在墙边,宽广的地板上铺满了各类资料。 “我勒去见鬼了……”白翎喃喃道。 “哪儿?” “哇啊!!”脖子后传来的声音让白翎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回头看到手拿咖啡嘴里嚼着糖的浔可然,才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按回去。“浔浔浔姐不带你这样吓人的。” “我有吓唬你吗?你不是见鬼了吗?让我也瞧瞧啊。” “你你我我才没有,不不是害怕……” “把舌头撸直了说话,你是被女鬼舌吻过了还是怎么着?”可可说着自顾自走近会议室,放下一堆食物,低头看向满地的资料。 白翎尴尬着脸终于反应过来,“这都是你摆的?” “办公室地方小,借一下空地。”反正我也走不掉,这句话可可没说。 门外的记者们大概察觉到了她的作息,个别几个改为夜里蹲守,害得她刚才出去找烧烤摊时还要把帽子兜上,进门时差点被当做发小gg的被保安叔叔按在地上。 等逮住了侯广岩,必要花钱登一整篇幅的gg,上书:老子才不是兇手!——可可咬碎嘴里的珍宝珠,恨恨地想。 “浔姐……那个,你知道我们的调查情况吗?” “不知道,你们调查归你们,法医科独立,我只是想再试试有没有突破口而已。” “哦……”白翎像挣扎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局长下令不准和你说这案子的事情,但是、额……”白翎看了看周围,“反正说了也没人知道嘛!哈哈!” “女鬼会知道哦。”可可语气里带着诡异,白翎打了个激灵,一脸姐姐你饶了我吧的表情,可可笑笑。 “周队把我们分为三组人马,为了抓紧时间,上次你和我们提供的情报说有个等待心脏移植的年轻人突然出院的,还真的很可能在侯广岩手里做的手术,虽然他提供联繫人姓秦,从照片辨认也不是侯广岩,但手术日期和曾建明失踪死亡日期几乎没差。” 白翎说的这些可可都从大缯那里听说过,但她总不至于直说你们老大早就违反局长命令把条条都告诉我了,于是她默默听着。 “所以我们追查到了那个姓秦的给他安排的术后恢復的医院,打算同时一网打尽这些非法提供医疗的地方,这个我负责。然后那个乱报导的记者,据说他最早的消息来源很可能是侯广岩。” 可可点点头,审讯室里的事情还歷歷在目。有时候不经歷点狠的,真无法破茧而出。 “那个记者最后还是提供了具体的电话,但那是个公共电话亭,而且在路面监控探头都照不到的地方,所以这条线索也断了,”白翎说着还嘆了口气,“所以现在的关键都落在薛阳能不能找到那两个女人最后的情况。” “两个女人?” 白翎愣了下,“诶?周队没和你说吗?昨天我们从你那堆以前办过的案子里刷出了两个失踪的女人。” 可可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确定和这案子有关?” “基本确定,家属反应两人之前都收到过冒充居委会的体检邀请,而且去参加体检了。” “在哪体检的?” “就是给手术做恢復的那家小医院。” “你们没查封?” “还没,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暗查,说实话这活不好做,如果堂而皇之进去调查,医院要是拿得出看起来合理合法的手续,谎称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假的手续书,还会打草惊蛇。”白翎话头一转,“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收集了不少医院里护士啊医生啊之类的八卦,明天就直接带队冲进去了。” 可可点点头,把注意力又转回一地的资料上,她无法自制地会联想到曾建明躺在那间手术室的冰冷台上,门外祈祷儿子得到一个新心脏的父母满怀期待地看着手錶。想到这样一幕可能再度出现,可可就忍不住心里烧起一把火。 “浔姐,我听说……你认识那个侯广岩?”白翎站在一旁纠结许久,才问出口。 可可抬起头看他,不说话。 “我不是八卦哦,则个,当然食堂里大家也八卦过,则个则个,话题不是我挑起的哦!啊也不是周队挑起的!” “白翎……” “啊?” “马上要午夜了,你再不回去,女鬼会很寂寞的。”可可冷笑着说。 “哦、啊、对,恩。”就算白翎平时再插科打诨,也知道可可在赶他走,他应声诺诺地离开了会议室。 可可暗嘆一口气。 突然哒哒哒的几声脚步,白翎又冒了出来,“我就说一句话浔姐不管你认识他或者他认识你,他是他!你是你!”说罢不等可可反应,就逃一样地跑了。 可可对着安静的会议室门,无声地笑了。 窗外风雨交加,但总有人让你觉得温暖——用人与人的信任。 第25章 炼狱选择 侯广岩带上口罩,沖洗着双手 秦凌站在一旁,神色有点不安,“那个麻醉师又带着酒味……” 第118页 “他当了十几年麻醉师了。” “但是已经被医院开除了吧。” “你想说什么?”侯广岩抬起身看着他,“你想找个清醒的?清醒到一眼看得出这女人还活着,取出心脏无异于谋杀的?” 秦凌在对方一身绿手术服下,撇开了视线,只是诺诺地说,“我担心手术安全…而已。” 侯广岩没再理他,走进那间用塑料布包裹完整的密封房间。头髮散乱的女人被绑在手术台上,比起隔壁那个年轻的,这个稍许大几岁,也完全不同,将丈夫的前妻生的孩子活活用热水烫死,然后假装自己有精神问题,逍遥自在毫无愧疚地活着,这大概也是侯广岩先选她做手术的原因。 如果成功,隔壁那个女人也许不用死。 侯广岩对自己脑海里的想法突然一愣,这算什么?最后的同情?他自嘲地笑笑,和麻醉师点头示意。有过上一次成功的移植后,他终于有把握做一直想做的事情,给那个孩子做手术。手起刀落,他专注于自己的飞舞,只在擦汗时,稍作唿吸调整。 就这一瞬,他察觉到了异样,女人被绑在两侧的手,小手指抽动了一下。 侯广岩抬头看着有些醉意的麻醉师,“喂,她手指动了。” “不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天当麻醉,你放心,顶多是神经无意识抽动。” 侯广岩不做声,低头观察了一会被绑住的女人,才放下心来继续手术。开胸,拉开肋骨,就在即将下刀取出心脏前一刻,女人整个身体轻微颤动了一下。 虽然这颤动轻微地连金属手术床都没有发出声响,但仍旧把侯广岩与麻醉师吓了一大跳。侯广岩锐利的眼神直瞪着麻醉师,发现后者也惊慌地看着自己,“剂量肯定没问题,是、一定是她的耐药性比常人高。” “愣着干什么!”侯广岩吼道。 麻醉师应应诺诺起身打算补充麻醉药,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女人的眼睛睁大了,正瞪着天花板。 这下连侯广岩也被吓到了,“快麻醉!” 几乎和他的声音同时,女人麻木的神经似乎突然恢復了知觉,被切开皮肤掰开肋骨的彻骨疼痛让她瞬间发了狂,喉咙里从嗑嗑嗑的声音,很快变成刺耳尖啸——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肩膀处也被绑在了手术台上,但女人发狂的挣扎差点从台上整个跳了起来,侯广岩试图压制住她,一边对着还在发愣的麻醉师大吼,快!!! 女人挣扎翻滚,一边发出尖锐刺耳地哑叫声,开了胸的心脏直接在空气中暴露着,快速跳动着。 麻醉师凑了过去,伸手想给重新打入快速麻醉药剂,不料发了狂的女人一口咬住了麻醉师伸出的胳膊,连喊叫都来不及,手臂就被生撕下一小块皮肉,麻醉师捂着胳臂哀嚎着跳开几步,这回彻底酒醒了,嘴里连连骂娘。女人上半身不断扭动,像案板上狂跳的鱼一样,侯广岩紧皱着眉,用力压制女人上半身,打算先狠狠勒紧女人肩膀上的安全带,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当侯广岩伸出手的时候,女人因巨大的痛苦挣脱了束缚绳,上身跳了起来,笔直撞在了侯广岩来不及扔下的手术刀上。 噗嗤。 当他反射性收回手术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心脏被直接刺中的声音挑动了侯广岩的神经,他本能地往后退出几步,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心脏就相当于一个运动的汞,不断通过收缩把血液输送向全身,戳破这么一个玩意儿的直接后果,就好比戳破一个饱满的气球,大量褐红的血液,带着毗毗——的尖啸喷射而出。 上下左右,四面的透明塑料布被飙射出一列又一列的滚烫的血液,女人的身体还在挣扎而扑腾着,导致血液四处飙散……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血液喷射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侯广岩放下手臂,袖子上、身上都已被飞溅的血给污染的一塌煳涂。他抬起眼,看到蹲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麻醉师,和满目的鲜红色,从塑料布上延绵下滑,在地板塑料布上积成一滩滩小血泊。 血色遍布了整个世界。 人间炼狱。 —————————————— 刺耳的尖叫声。 女人勐然从梦中惊醒,她好像听到不远的某个地方,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千刀万刀地在被人捅着的痛苦全都化为了声波,她惊恐地喘着气,发现自己还是被绑在那张奇怪的躺椅上,手不能动,脚不能动,连肩膀和腰都分别被绑住了,她试图停下在这无人房间自己隆重的喘息声,但刚才的尖叫一点都不像只是个噩梦,想到这里,她就无法平静。 深唿吸,她对自己说,深唿吸,以前被那个同学欺负的时候、想哭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告诉自己,深唿吸,都会过去的…… 咔哒。 什么声音!? 脑袋后刚才传来的那一奇怪的声音让女人本来就异常敏感的神经又抽动了一下。 “谁?谁在那里!”身后应该、应该是一堵墙吧?女人试着往后看,但肩膀被绑住,让她无法看到脑袋正后方的情况。她凝息等了会,越发惊觉身后一定没有人。四周一片寂静,如果不是用力掐住自己手指到出血,她都快怀疑自己现在正在一场噩梦里。但噩梦怎么会如此清晰。她再次安抚自己深唿吸,一定什么都没有,刚才只是幻听,或者…是滴水,啊对!一定是墙壁里什么管道的滴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楚。 第119页 女人松了一大口气,俗话说最怕自己吓自己,自己刚才做了噩梦,又惊又怕,所以产生了幻…… 这念头还没想完,女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冷冽的风从身后轻轻刮过,甚至带动起几根细髮丝飘动了一下…让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错觉!一定是错觉!关着门的房间里,怎么会有风?还是这么冷的…… 女人努力摆平自己有些颤抖的牙关,突然发现眼角什么东西一晃,一个淡淡的人影子,出现在她床侧,并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女人觉得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上下牙齿抖得只能发出喀喀喀的声音,她看不到背后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却看到影子就走近到床侧,然后停下,往下慢慢矮了一截。 影子弯下了腰! 女人无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到手脚都在颤抖,耳畔出现的寒意生生地在提醒着她,那东西靠近了!靠近了!! “对…不起……”再也无法抑制恐惧下的心情,“对不起,我知道我该死,我有罪,我装作样子要推你,害你掉下,后退、掉下楼去,对不起,我恨你……恨得想捅死你,但是我不敢,我错了!!求你!!”女人眼睛紧闭着,夹着鼻涕与哭音地喊着,“我知道错了!我有罪,我害死了你!对不起……呜……我、错了……” 断断续续,呜呜咽咽,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也无法抬手擦拭。 恩恩怨怨,恨意缠身,就算法律和证据都无法判罪,也不能完全抹除内心的害怕与后悔。 分不清哭了多久,说了多少遍对不起,女人才慢慢平静下来,抱着必死的决心睁开眼时,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影子,没有诡异的寒气,只有她自己,依旧被绑在这个奇怪的躺椅上,无法自制地哭泣。 第26章 从未离开的人 可可揉着晕乎的太阳穴,一大堆文件在她周围摊成一圈,她坐在地板上,桌上被扔下的咖啡罐头排成了队。已经把能知道的都梳理了一遍又一遍,从最早的犯罪现场——侯广岩为了养女之死的復仇,一直到后来变成绑架再杀人取心的尸体遗弃地,还有那间小诊所的上上下下每间房间,可可一步步设想他可能疏忽的地方。 说到底,就算尸体上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手术室里曾打起过一大张万全密封的帐篷也无法证明这里是犯罪第一现场,但这些没有证据的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的解决方式:在他再次杀人之前,人赃俱获。 所以,摆在眼前最紧迫的问题是同一个,小诊所被查封后,此刻他到底在哪里安置受害人和手术间。 这个地方需要不引人注意,开着大型箱车进出也没人查,这样想太笼统了,可能的地方无穷无尽,不行不行,还是从擅长的角度来考虑。 尸体报告上用的腐蚀液体…虽然不是常见的化学用剂,但是很多学校实验室都能订购到。 致死伤所用的刀具……该死的手术刀,每个医生都有。 指纹,有也没用,我知道是谁。 附着微颗粒,和普通的灰尘一样,没有任何特徵。 车轮印、侯广岩的车被遗弃在他公寓楼下,人却不知去处。可可拿起手上公寓的照片,也干净的不像话,别说正常生活的垃圾杂物,甚至连碗橱都干净如新。真难想像,这些年,这傢伙是怎么从那个冒着热血的傻气大男孩,变成这样干净精练到杀人不眨眼的男人。 恨,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足够的改变。 浔可然再度嘆口气,打算再开一罐咖啡,或者还是红牛…… 哐当! 在寂静的房间里,窗框发出的巨响吓得可可一抖,差点脚一软坐回地上。看了眼被风吹开了正在晃荡的窗户,可可只得起身去关上,万一玻璃晃碎了局长肯定又要从法医科的公共费用里扣。窗外的风夹着雨,虽然时间已接近快天亮,但天色依旧乌黑黑的。可可被吹的打个颤,关了窗,拉好了窗帘。 转身,咔嚓,脚下踩到了什么。可可低头看去,是一片树叶。 可可耸耸肩,迈开步子走了出去,跨出两步她突然一滞,慢慢回过头,死盯着那片叶子…… 外面这么大风雨,叶子却是干的! 愣了几秒,甩甩头,可可笑话自己熬个夜居然就成了唯心主义神鬼论的拥护者了?师傅要是知道肯定被罚抄书好多遍。想着她走过去捡起树叶,打量起来。叶子的确是干的,也许不是窗外飘来,而是本来在墙壁哪个角落,刚才被风一吹给吹到了她脚下。仔细一想,多简单的道理,人吶,总是不承认真相往往是最简单的,总是把事情想复杂了,然后把自己绕进去,越陷越深。手里的叶子被捻着转了个圈,是片银杏叶,最近好像经常见到银杏叶。 银杏……叶…… 最近……银杏叶?可可无意识地回忆了一下,啊对了,在诊所地板上的那双鞋,沾着大半张银杏叶,还有之前……之前是在哪儿还见到过…… “不会有人,比你更懂他心里的痛苦。”古吉曾说这话时的场景,在脑海里闪过。 为什么会想到古吉?心理谘询室又不会养棵银杏。可可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总觉得很熟悉,那种欲在口边却只差一点点,就能摸到关键核心的感觉。 第120页 “她笑起来真的和云洁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是一个成年人,他自己决定做的事,跟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我这几年做过好几次梦,梦见小云儿啊,和广岩一起,抱着孙子回来,我从厨房里洗洗手端了菜出来,孙子拉着他爸一起练字儿…” “几百年是多长?那时候妈妈爸爸已经生出来了吗?” 可可仰起头,止不住地大口喘息,银杏叶!小诊所里沾在高档皮鞋上的、侯广岩父母家中夹作书籤的……还有那个地方,那个该死的银杏! “不会有人,比你更懂他……”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忘记她们。”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妈的怎么会这么长时间就眼睁睁看着线索一直在眼前,而生生没想到! 银杏树下,光影斑驳,最美的记忆里,侯广岩从未离开过! 第27章 银杏叶 王涛被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吵醒,朦胧地甩着头,有案子紧急集合到现场的事情也有过,但最近有不少新人加入物证团队之后,他已经很少遇到半夜被拖到现场面对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之类的事情。所以对着不休不挠的电话,他痛苦地接了起来。 “餵——”眼皮都睁不开。 “门禁密码多少?” “什么?”声音听来有点耳熟,王涛看了眼手机来电号码,浔可然? “门禁、密码、王老师!”也就在这种时候才用尊称。 “啊啊你说物证那里的啊,每个都不一样,你在?” “就是放曾建明案子所有採集到的物证小仓库。” “哦那个不在仓库,那些都在隔壁我的实验室角落里堆着,没破的案子我不收进仓库。”王涛说着揉揉眼,“你要干嘛啊?” “实验室不是用门禁系统的?”显然可可已经站在实验室门口了。 “用身份卡进去,诶诶你别乱来啊,我说,你也该放弃了吧?局长这几天又在问我,你有没有过问案子,我怎么说啊我。唉~”王涛的嘆气声还没结束尾音,就从话筒里听到“嘭!”一大声。吓得他差点把手机给扔了。“诶诶你干嘛啊?” “踹门。”浔可然说。 “我去、大姐你别乱来啊,那门被破坏的话,公安整个警报系统都会发出警报的,声音嚓难听,鬼哭狼嚎一样!”在这时间点,看看,啊哟我去凌晨四点,这时间突然发出鬼哭狼嚎,不吓死几个保安才怪! “啊、是挺难听的,像杀猪叫。”可可说。 “……你别告诉我……” “没错,已经在响了。”可可听起来很平静。“所以,你来还是不来,王、老、师?” “……啊啊啊你个畜生崽子给我呆在原地不许动!”王涛抓起衣柜里万年白大褂电话还没切断之前,就冲出了门。 —————————————— 保安们兴沖沖地打算逮捕冲击物证课的人。 “从我踹门到你们出现一共费时3分钟24秒,比规定中的2分钟必须达到现场远远慢了,如果现在我们物证法医这块真的受到强盗冲击,3分钟时间够他们往我身上捅100刀接着从窗户逃离,你们连影子都不一定看到。” 强盗的逻辑在于,我看起来比你凶,所以我有理。 保安们先是大眼瞪小眼,然后堆着笑解释,最后离开时还压低了声音诺诺,诶今天说有演习了吗?没吧?一定是那个法医不小心撞坏了门然后做做样子。啊哈哈这样啊…… 可可满意地看着无人的物证办公室。 “叶子、鞋底的叶子……”角落里堆成山一样的物证箱侧面都标註着案件号和时间,可可在一堆堆编号的箱子中找到了那双皮鞋。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打通了李一骥的电话。 “喂,是我浔可然,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一骥永远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哟,唿吸这么喘,凌晨四点和周队长在玩什么新花样吗?” 可可无视他的调笑,“你们考古所有没有办法鑑定植物年龄?” “可以啊,碳元素法,不过要你的植物很老、很老才行。” “多老?” “老到我这个考古的看到它会两眼放光。”李一骥对话筒那头很正经地开着玩笑,然后打个哈欠。 “我不知道它具体的年龄,但它可能有好几百年。” “哦,那应该可以,不过你那植物能搬来?还是需要我带工具去採集?” “不,我只有一片树叶……”可可咽了下口水,平復了唿吸。 “小可可,你耍我吗?” “不行吗?” 考古教授在电话那头嘆了口气,“所以说和外行交流有时候很让人哭笑不得啊。” 可可深唿吸一口气,有事相求忍了忍了。 “小可可,你想一想,树叶这东西,每年每月都在生长,每年都在掉落,怎么可能从中提取出这大树的年龄?” “没有什么办法吗?树叶里没有什么基因啊、细胞啊之类的可以……” 第121页 “我这样和你说,你看一个小孩,我就算把他拆成细胞分子,我能看出他妈多大岁数吗?” 李一骥的话让可可一愣,才明白自己太过自以为是,撞上了现实的铁墙。但当她深吐一口气,打算放弃时,李一骥却没有。 “等等等等、我没说挂啊,你那叶子是什么树的?” “应该是……银杏。” “表面带泥土吗?”李一骥的声音严肃起来。 “我有看到一些,应该带微量泥土。” “行!你带到我这里来,我帮你分析泥土成分。然后带你去见个老教授,她可是少有的、把植物当儿子女儿看的奇人,你那叶子如果真是古树上的,哼哼……” “行!”可可挂断电话,放平唿吸,把叶子小心地从鞋底剥离下来,装进透明物证袋。抬头,看见王涛一脸扭曲地在门口杵着。 王涛扫视了一眼被踢坏的安全门,竖着毛瞪着可可,“三十包薯片,不!五十包!” “没问题,去网上买!找周队长去拿钱,这是他的案子。”可可把物证袋当宝贝一样抱在胸前,向门口走去。 “喂喂别想跑,”王涛堵住门,“保安队怎么没把你按在地上铐起来啊?” “因为有两个女人在他手里快要被挖出心脏而我知道他最可能在的地方,所以、”浔可然的语气像在开玩笑,表情却是王涛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王涛下意识缩了一下。可可从空隙里迅速钻了过去,在走廊上快步走远,“不过你可以去局长那儿问问,安全门为什么是纸板夹心的?” 王涛一愣,仔细看了眼门被踢坏的地方:“……混蛋!说好的金刚八钻不坏之门呢!!?” —————————————— 周大缯带着人直接冲击了那家地段医院。 “周队!”白翎小跑过来,“王爱国在那个主任医生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记事本。” “有记录?”大缯一边安排人把涉案医生带走,一边跟白翎快步赶到那间办公室。 “不止,除了手术记录、谁带来的器官,还有病人的各种详细资料。”办公室里,王爱国把记事本一页页翻给大缯看。 “这玩意儿……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对,这个主任医师应该不只是给侯广岩他们做事。” “看来是个标准的黑市医生。”白翎有点兴奋地得出结论。 大缯咂着嘴,“就怕打草惊蛇了……小白去盯着那个主任医生,用最快速度套话他身边同伙是谁,别让这里的漏网之鱼有时间给黑市风报信!”白翎领命而去,大缯转身接起震动的手机。 “队长,我们找到线索了!姓秦的上个月租过一个仓库,在城北一带,租房的老闆说地方比较偏,而且姓秦的租的时候特地再三问是不是周围没人烟,老闆就特地多观察了他一下,留了个心。队长,要不要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大缯想了想,“别急吼吼沖,先全部归队,统一部署!” 第28章 刑警队长的判断 周教授扶了扶深厚的玻璃眼镜片,把封口袋面向窗户高举,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 “银杏可是个好孩子啊~能解毒也能放毒,浑身都可入药,经久不衰,时光不老。”教授说。 李一骥站在可可身旁,压低了声音,“我说她把植物当闺女吧。” 可可不置与否,扫了眼教授身后那一大片装满了植物书典的大柜子。 “小李啊,你别以为我耳背啊~”厚玻璃镜片下睿智的眼睛瞟了眼李一骥。 “小李子不敢,太后,看得出什么来吗?”李一骥笑道。 “你们指望我看出什么来?一叶一世界?” 李一骥指指不出声的可可,“这丫头本来希望能判定这棵树的年龄。” “不可能。”教授话出,一时三人都无言,教授摘下眼镜,“你要知道这树龄做什么?” “我怀疑,它来自一颗老银杏,城西那所师范大学的老校区里,那颗据说有几百年歷史的老银杏,但是我没有证据…所以、” “师范大学?啊、你说的是那个孩子啊,”周教授又戴上了眼镜,把封口袋中的银杏叶拿到灯光下,“我记得那孩子,我年轻的时候做研究吶,把整个城市所有特别的孩子都详细地了解了个遍。”她起身,在巨大的书柜里找到一本厚厚的记录本。 “唔、不对,这本是东边的……”她慢慢地寻找着,终于锁定了一本黑皮封面的记录本,手脚温柔地翻开,里面居然一页页全是树叶干片,在这本如同百科全书一样厚实的记录本中,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取出一片来,“叶子啊,是树的孩子,所以不能反映出树的年龄。它们每年都要成群结队地掉落下来,一年又一年……” 两片树叶被并排放在灯光下,拿着专业放大镜的周教授像一个母亲一样,絮絮叨叨,“……但叶子与叶子之间,就好像兄弟与兄弟一样,会显示出……一样的生长脉络,经歷过怎样的光照、每年几分雨水,就算不出生在同一年,只要气候不曾发生过巨大的变化,就会有一样的、灵魂。” 第122页 灯光照耀、放大镜下,两片银杏叶,有着近乎完美的相同叶脉。 “啊~没错,这两片,都是那个孩子的。” “是城西师范大学那颗几百年的老银杏?”可可强压着语气中的激动。 “对,那孩子的树龄约在八百五十年左右,啊,不,我测量它还是四十年前了,现在应该八百九十岁了吧……”周教授抬头望向窗外,与可可完全不同地,陷入了时光匆匆的感嘆中。 “教授,有多少把握?” “小李子,你问我这个问题,是看不起我,上法庭我的科研数据未必会被直接採纳,但给你提供线索的角度来说,没有百分百,也有九十九。”自可可两人进门至此,植物教授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 “枪都领到了吧?”大缯在刑警办公室里对着准备出发的人大声吼道:“所有人员注意,我们可能会扑空,但也很可能直接面对犯罪嫌疑人。记得,第一要紧的是救人,然后是控制嫌疑人!” 正当他打算带队出发时,可可喘着气,堵在了门口。“我知道那傢伙在哪做手术了!” “我们已经发现了可疑地点。” “在城西那一区吗?”可可问。 大缯避开她的话头,“你在这里等着消息就行了。” “不对,如果不是在城西那块,你们找的地方不对,顶多是烟雾弹。” 众人都回过头,看着周大缯。他皱起眉,沉默了下,“浔可然,你过来。” 关上小办公室的门,大缯压低了声音,“你发现了什么?” “他很可能用来做手术的地方!”可可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不信任,“我有证据,这片叶子我刚找了植物专家做鑑定,它应该来自一颗很古老的银杏树,小时候……” “可可。”大缯打断她的话,“小时候的记忆,不可能作为证据。” “但是这片银杏叶出现在很多地方,它……” “那也不是实打实的证据,你觉得在法**有效吗?” “现在是要上法庭吗?现在人在他手里,只要找到现场……” “如果已经来不及了呢?找到只是残留的现场怎么办?” “你们从哪里找的可疑地点?你怎么确定那不是障眼法?”可可步步紧逼。 大缯嘆口气,“我不是要和你争现在谁更正确,没错时间紧迫,所以我们更要慎重,现在队伍都安排好了,我不能……”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周队……” 大缯滞一秒,开门,“王爱国!”转身对可可,“等我们沖了这个可疑仓库,如果是障眼法,我立马回来跟你一起去。” 王爱国杵在门口,“队长你叫我?” “你呆在这,不要让她离开我办公室。” “诶?诶诶——?”王爱国很惊讶周大缯的决定。 “周大缯!你就是认为我根据记忆中对侯广岩的了解做推断不可信对吧?”可可堵着气,问道。 大缯没有回头,“作为刑警队长,没错,我是这样判断的。”然后大步离开。 小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可可发现王爱国迅速採取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锁住了门,然后唯唯诺诺地隔着门对可可求饶,“浔姐不是我要锁你的啊队长交代的没办法啊我的工资哦不身家性命都在队长手里捏着额这样说也不是很准确,总之,他知道我很多……” 哐当!隔着门王爱国也能清楚地知道,刚才可可砸了个什么东西在门上,好吧我闭嘴,但是我也不敢走开呜呜,王爱国搬了个椅子蹲守在门口。啊啊好想一起去现场抓人啊…… 可可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懊恼地原地转了两圈,毫不客气地翻开周大缯的抽屉,打算找个充电器。在打开第二格抽屉的时候,她愣住了…… 第29章 信物 部署好所有作战计划之后,周大增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刚才的判断。 秦某人自己有一个等待心脏移植的女儿,侯广岩想要杀了那些没有得到惩罚的犯罪嫌疑人,同时做一些好事:给无辜而绝望的病人做心脏移植。两人一拍即合,深思远虑,从别人开始实验,成功后准备给秦某的女儿做心脏移植手术。不管是从银行卡,手机通话记录,周围的亲朋好友联繫,都没有查到两人的踪迹,连等待心脏移植的女儿都不知去向。如果不是薛阳从两个失踪的女人最后几天的活动地点,随机访问了附近有可能作为手术室的地方,仓库,废弃楼,实验室研究所等,然后意外从某个仓库房东的回忆中发现了可能是秦某的踪迹,然后通过照片给房东辨认确认是秦某租下了那个废弃的大仓库,如果不是这些偶然,恐怕多久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反过来看,可可提供的线索,无非只是根据小时候的记忆,主观臆断他可能在的地方。 作为一个冷静有理智,有经验的刑警队长,我没有判断错,周大缯想。 但是面对仓库里满屋子的家具,和布置的温馨可爱的病房时,刑警队长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世事难料。这里不是用来做手术的地方,这里应该是秦某为了手术后的女儿能够避开人群好好恢復身体,特地准备好的临时住所。 第123页 “不要气馁,好好搜一搜,我就不相信没有蛛丝马迹!”他对现场那些显然没什么气势的警察们,用吼声来提醒他们的干劲。 “队长。” “干嘛。”吼着的语气还没转回来。 薛阳手里递过来电话。 “对不起队长,我真不是故意没留心的,请不要扣我工资不要扣我奖金这个月我的信用卡……” “王爱国你到底在啰嗦什么?” “浔姐她跳下去了。” “什么!!?” “哦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浔姐她拿了一根麻绳沿着窗户就下去了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麻绳啊啊对不起队长,手机我也打过了,但是关机没有信号无法追踪到。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去买点吃的回来的时候就……” 周大增头疼欲裂,她知道可可的麻绳是从哪来,他曾经指着柜子下面的小抽屉告诉可可如果着火时该如何逃生。没想到别的没记清,这点小事她丫的却活学活用。 行了,周大增打断王爱国在话筒里的唠唠叨叨,“看一下抽屉,最底下保险箱有没有开着?”别把枪也拿走了就行。 王爱国过了几秒回答,“保险箱还是锁着的。但是第二个抽屉开着,里面有一个,紫色空的小盒子。” 紫色小……盒子!周大缯突然反应了过来。 “王爱国!” “在在在!” 薛阳在一旁有些疑惑地看着队长,嘴角居然带着笑?果然是气过头了所以疯了? “去像上次一样,追踪那个信号。” “哪个信号?” “就是上次,叫你一边告诉我信号移动的地点一边我在路上追的那个。” “啊啊!队长就是那个你说不要告诉监听部门的那个信号吗?” “闭嘴!”大缯看了眼周围,都竖着耳朵听的警察同事们。 “噢。”万年闯祸王。 “薛阳,整理一个小分队跟我走,其余人留在这里继续调查。” 大缯重新坐回警车里,显然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不听话,看老子抓到你怎么收拾。 紫色小盒子里放的,是可可扔回给他的那条项鍊。 第30章 面对面 参天大树下遍地都是斑驳晃动的光影,这棵银杏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久好久。巨大的树根埋在十几人都环绕不过来的圆形花坛中。浔可然几步走到花坛边,绕过花坛,背后就是多年来一直没落着的医学院研究楼。 银杏叶从半空中飘落,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姐姐和猴子哥哥说,他们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小基地,充满了让人害怕的标本,别人肯定不敢相信。三个人从角落破碎的窗户潜入了这栋医学院的研究楼,互相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跑上四楼,研究楼是非常古典式的红砖楼,带着飞檐的屋顶据说是前苏联的设计。走廊里每走一部都会发出清脆的回音,无论春冬,四面石壁的大楼永远冰凉而阴森。但是出于保护实验的早期设计,楼内隔音很好。 可可抬起头,除了从树叶间看到碎落的阳光外,看不出一点时间在这里的变化。仿佛一回头,还会看到十多年前,浔云洁带着她看,和侯广岩在树下的玩闹。 “姐姐、几百年是多久?” “很久很久。” 十几年,已经久的她快记不清,这么多黑夜和白天,她都是怎么度过的。 当年在这里发出笑声的三个人,一个成了虚无,一个成了黑暗,另一个,差点迷失在失去两人的痛苦中,放弃挣扎。 大门紧锁。浔可然握紧拳头,四下寻找起来。周围毫无人烟。本来这里就地处偏僻,学校盖了新的大楼后,更是将这个偏远些的实验楼几乎荒废。 拾起旁边建筑垃圾堆里的木棍,可可哐当一声砸碎锁紧的玻璃大门。 踹了就踹了,大不了破坏公物赔钱拘留——公安局的大花瓶她都砸过了。 阳光透过玻璃照耀在无人的走廊上,空气中微微摇摆着灰尘的颗粒。走到底,左转,尽头楼梯。一切都未曾变过,时间好像在这栋快要废弃的楼里静止了。登上一阶阶楼梯,转角,再上行,可可毫不意外地在四楼的楼梯口,看到一个浑身戒备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瞪着自己。 “侯广岩在哪?” 男人狠狠地瞪着她,拦在走廊口。 可可无视他的无视,往前走。 男人从腰后拔出一把尖刀,威胁意味十足。 可可打量了下刀,尖峰五厘米,足够一击穿破内脏造成失血过多,或者狠一点,直割动脉或刺破心脏。 心里想着,步伐却不停。 “站住!你、是谁?”男人终于忍不住了。 “你就是女儿要做移植手术的秦先生吧。”可可说。 “你、你是谁!?”秦凌往后退了一步。 “医生。”不算完全撒谎。 “胡说!我没听说有别的医生要来!” “那你以为我是谁?警察?有警察这样什么都不带一个人来的吗?”可可两手一摊。 拿着尖刀,秦先生瞥眼看了看走廊的窗外,果然什么车和人都没有。 “你……真的是一个人?” 第124页 —————————————— 侯广岩看着麻醉师将剂量都打入设备,这次他没再喝酒,神情也认真了很多。 麻醉老头看了他一眼,“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有问题,否则传出去,老子这口饭以后还怎么吃?” 侯广岩不置可否,在女人身上画着下刀位置的标线。 帐篷门被拉开,出现的面孔让他一愣。 可可双手举着,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拿刀顶着她后背的秦先生。 “这女人说是你叫来的医生。”秦用刀指了指可可的脖子,示意如果不对劲现在就下手。 侯广岩和浔可然无声地对视了几秒,低下头去继续画标线,“把她绑在旁边椅子上。” 秦先生只楞了一秒,立马揪住可可的衣领,把她狠狠推在椅子上,用一旁的绳子三圈五圈地捆了起来。 “动作很熟练嘛,绑过几个了?”可可抬头看着他,冷笑。 尖刀立刻就贴在了可可脸上,附带着秦先生狠戾的表情。 “出去。”侯广岩头也不抬,“盯着外面情况。” 秦先生想了想,阴测测地看了眼手术台上被包裹起来的女人,“我女儿,什么时候推进来?” “等把心脏取出来之后。” 秦先生离开了,可可四下打量着帐篷,四边接缝,所有手术会产生的细枝末节肯定都被包裹在其中,然后被分批运走,如果不是现在,恐怕和上次一样,什么物证都不会留下。 “没带着你那只狼狗一起来?” “他不相信我。” 侯广岩瞟了她一眼,“不相信你什么?” “……凭几片银杏叶,找到这里。” 侯广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站直身子看着一旁被绑着的人。 麻醉老头看看她又看看他,觉得有趣极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闯过来送死?”侯广岩向可可走过去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变了,其实还和以前一样,任意妄为。” 可可仰头直视着他,“但至少,我没有成为杀人犯。” 侯广岩的眼神变得锐利,还没带口罩的脸上,划出一丝冷笑。 —————————————— 秦凌靠在走廊窗边,心里七上八下。 女儿天生下来就有心脏缺陷,随着年纪长大,问题越来越严重,但能用来移植的心脏却左等右等都不来。为了方便照顾女儿,暗地里做过一些黑市公司的保镖,同时去医院做护工。躺在那些病床上等到健康的心脏的概率有多少,他一直知道,但他总是很高兴地告诉女儿,已经有备选的心脏了,一定很快就轮到你手术。直到有一天,住在对面床的孩子毫无徵兆地死去,孩子的父母对着空白的床单撕心裂肺地哭泣。 女儿抱着从不离身的玩偶,对他说,爸爸,如果我死了,你别哭。 那一刻,秦凌狠狠咬着自己嘴唇努力不掉泪。自此发了誓,为了女儿能健康地活下去,不管是杀人越货还是打杀抢掠,所有的事情他都愿意做。但不管做过多少努力,在马上要真正动手术的时候,他还是充满了不安。手术并不是在正规医院里,会不会出现状况?之前成功的那个,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突然在耳边出现的低鸣声,吓得他一扔手中的烟,压低身子死盯着窗外。一辆白色小面包车从远处慢慢开近,在巨大的杏树花坛下绕了大半个圆,腾腾地又开远了,直至消失。 只是路过,这里地处大学校园内,总有些什么车子瞎开开,他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差点吓出喉咙口的心。 但他没看到,当他紧盯着面包车的时候,有两个人影快速地跑过一旁绿化带,用工具飞快地划破窗玻璃,窜进了大楼里。 第31章 枪对刀 “周队,有必要这么小心吗?还让车子故意开来开去。”薛阳压低了声音问,大楼里阴冷的石壁似乎不太容易产生讲话的回音。 “那傢伙有多狡猾你不知道?”大缯小心地勘查着转角后有没有人影。 大缯和薛阳分开,悄无声地一间一间房查看,枪口所扫视之处,除了些陈旧的实验室,或者积灰的阶梯教室外,一无所获。 “周队,上二楼?”薛阳留意着周围,问。 却没收到回答,他扭头看大缯,发现他正盯着地上看,薛阳顺着看去,地上什么都没有啊,除了片树叶。 大缯却退后两步,往来路看去。不远处,还有一片银杏树叶。 “碎窗户里飘进来的?”薛阳依旧压低着声音。 大缯却摇摇头,不解释地往前走着,到了走廊尽头,上了台阶,在台阶正中间,又是一片银杏叶。 这下连薛阳也有点懂了,“这是……浔姐留下的……” 大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举着枪,无声息地上了台阶,接着发现了另一片,在二楼往三楼的台阶正中间,三楼往四楼…… —————————————— 侯广岩站在可可几步远,俯视她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第125页 可可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料他只是转过身,继续做手术前最后的几个准备步骤。 “你给她血液全面检查过吗?”浔可然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问道。 无人理睬。 “我听说过一个案例,因为来源的心脏本人的疾病,导致移植成功后那傢伙却半身不遂。” 依旧无人理睬。 浔可然仰起头,“人生啊、就是一个火坑接着一个火坑嘛……到最后,都忘了最初是为了什么。” 侯广岩突然拿起麻醉台上一根针管,三步并两步过来,“看到这东西吗?”他把针管举在可可面前,“这玩意可以让你肌肉全都失去作用,但感觉依然存在。如果你再啰嗦。”说着他扬了扬针管。 浔可然看了眼针管,抬起头却笑了,“我知道,曾经也有人拿着它对我说,要让我活生生感受下身体被切开的滋味。” 侯广岩嘴唇颤动了下,最终却只扯出一个冷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打乱我的冷静,破坏这次手术?浔可然、小然然,你看看躺着的这个,想清楚,你救下她,就意味着隔壁有一个女孩会失去活下去的机会,懂吗?” 他直视着可可,看对方无反应,才起身回到手术台边。 浔可然居然嘆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不是来救她们的。” 侯广岩面色复杂地看向她,“那你来干嘛” “我是来阻止你。” “……就凭你?” “啊、没错,你可以说我任性妄为、正义观不正常,但是没错,就凭我,不是法医,是我浔可然,我有一个哥哥,他脑子进水了,把杀人当做正义,把自己当做上帝。我不是来救这些女人的,她们在我眼里,顶多是一些可怜的受害人,我是来阻止我那个脑子短路的哥哥,替我姐姐。” 侯广岩拿着手术刀的动作停搁了。 “丫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拿着把手术刀就以为自己是上帝,自己的亲人被杀了,就拿不相干的人杀了泄愤觉得是在帮助这个世界。脑子进的水应该掺了地沟油吧,不知道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医科,看的书还他妈都是英文的都去哪儿了,满肚子的高大上,居然也绕不过这么简单的弯来。”可可叨叨地说着,完全不顾手术台旁人发青的脸色,和最远处麻醉老头憋着笑的表情。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就凭我?啊没错就凭我,不过也许还有姐姐也说不定,谁说人死了一定就不存在了?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你看不到的维度空间里,正一脸悲伤地看着你……” 侯广岩身体的动作超过神经反应,理智还没启动就直接沖了上去,手术刀尖直接顶在浔可然脖子上。 “你再多说一个字,你再敢、多、一、个、字!”侯广岩露出些许扭曲的神情。 刀尖戳在可可脖子上,挤出一点小血珠。 可可直视着他的眼神丝毫未动摇。 “刺进去,杀了我,你以为我在乎?” 侯广岩的眼神复杂而凌冽。 “姐姐死了,我却活着?没错,我该死,你杀了我试试,和她一起走,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这念头。” 脖子上的刀尖微微一颤。 “留下你,一个人,看这个世界吧。” “少在那自以为是,”刀尖离开了脖子上的皮肤,“你从小就这样,说着好像多伟大,”侯广岩在椅子前蹲下,“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想这样用刀、一刀一刀刺死你吗?别以为顶着一张和你姐姐多像的脸我就下不了手。” “不知道是谁因为我这张脸太像姐姐,借着我的内疚偷了个吻?” “少得瑟。” “不敢,有种把吻还回来。” “我分分钟弄死你。” 两人敌意地对视中,谁都没注意到帐篷的拉链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首先反应过来的居然还是麻醉老头。他勐然站起身,椅子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两人都扭过头去,才看到旁边站着的人——秦凌双手高举,背后站着拿枪顶着他脑袋的周大缯。 “你最好下不了手。”大缯说。 “哟,周队长。”侯广岩半开玩笑地打着招唿,眼神却和秦凌对视着。 “孩子已经打了麻醉了。”尽管枪指着头,秦凌不怕死地开口。 两人对视了几秒,当大缯和可可察觉到不对劲的一瞬间,突变异生! 秦凌回身一个肘击,大缯低身躲过,却没留神被他一脚踹中,枪脱手。 几乎同时,侯广岩奔到手术台边,举起手术刀直冲着女人的胸口准备刺下! 秦凌转身抓起旁边散落的手术刀具,对着扑过来的大缯一阵乱挥舞! “杀了她!杀了他们就必须做手术了!” 侯广岩的刀尖,离女人的胸口只有一寸时被一只手掌抓住了,掌心包裹住了刀刃,却也阻止了它继续向下,刺开女人的胸腔。侯广岩顺着手掌看去,可可站在一旁,绑着她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割开了。 大缯找准空隙,一把扑倒秦,反手想摸出手铐时,眼角只见到银色的冷光一闪,大缯下意识抬手格挡,只听到轻微的噗嗤一声、秦凌手持的刀尖直没刺进了大缯手臂,几乎同时,冰冷的手铐卡在了目标手上。被压制在地上,秦凌也毫无降服之意,隔壁躺着他唯一的女儿,那个他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人。他在地上扑腾挣扎着,伸向不远处遗落的枪,大缯努力按住他,却被秦反手一拳,刀尖更没入了手臂一寸。大缯抽痛嘶了一口气,秦扑向枪,快速跳起来。 第126页 他站在房间中,高举的枪一会指向大缯,一会指向可可侯广岩方向。 “放手!让他继续手术!你!你也不许动,否则我开枪了!”大缯捂着手臂刚想起身,枪头立刻对准了他。“算我求求你们,算我求你们,不要阻止他,我的孩子就在隔壁,如果这次再得不到心脏,我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算我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来,别阻止手术。”秦凌说着,跪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手里拿着枪,指着大缯。 “你的孩子?床上躺着的,也是别人的孩子。”大缯疼的咬牙切齿,说。 “我知道、我该死,只要这个手术做好,随便你们把我枪毙或者怎样。”秦凌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时间帐篷里无人说话。 可可慢慢放开了握着刀尖的手,掌心的血滴在地上。 侯广岩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个冷笑,“我们俩,现在到底是谁以为自己是上帝?” 浔可然回头看他,深不见底的眼神下露出一丝狡黠。 侯广岩心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反应,可可一把抓住他主刀的右手腕,反手一划。 解剖刀反射出淡蓝的阴冷反光,在侯广岩的手腕上只停留了一秒不到,血就破皮喷出。 “你干什么!!”秦的咆哮声和举枪瞄准可可的动作毫无迟疑,大缯跃身而起,一把扑向秦。 嘭———— 帐篷里的人一时全都只觉得嗡嗡地耳鸣声。 秦凌对浔可然开了一枪,几乎同时,可可的解剖刀狠戾划过侯广岩执刀的手腕。 侯广岩退后两步,捂住喷血的手腕靠墙跌坐下,闻到脑袋不远处,子弹划过的硝烟味。他不知道子弹打到了哪里,但他知道枪是对准面前浔可然的。 “你疯了吗!!”嗡鸣刚轻些,他就对可可大声咆哮道。比起手腕上的痛感,他居然更无法自抑内心瞬间的恐惧——如果那一枪没有打偏,如果她死了…… 浔可然站着,走到他面前,垂立的右手上,解剖刀上的一颗血珠缓缓落地,“啊没错、我疯了,刚才就说过,随姐姐而去的想法,从来没停止过。” 薛阳带着两个人迅速沖了进来,和大缯一起合力,把秦死死按住。 秦如发了狂一样扑腾,周大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的手被伤了,不可能再继续手术!”反应过来的秦如同被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神情突然干枯了,瞪大了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可没有回头,只居高临下地站在侯广岩面前,“顺便告诉你,”抬起手,刀背冰冷地贴在他脸上,还未干的血直接被抹在他脸颊,“配不上这把解剖刀的,不是我,是你。” 刀锋冰冷,血液滚烫,侯广岩抬头看到的是可可无以名状的神情,耳边听到的,不知谁,发出轻轻的嘆息。 第32章 糖 “你这伤最好去医院……” 大缯签了白翎递过来的负责单,回头看了眼可可,“没那空。整栋楼有多少要检查的你也知道。” 两人看到一前一后两张担架被抬上了救护车。 大缯看到了可可的目光只盯着救护车,“已经和医院联繫好了,两个都被手术麻醉了,心脏等待移植的那个,应该会在等待手术的排名上提前。” 可可心里想着真讽刺,她父亲做了这些无可挽回的事,连带她被注射麻醉,居然成就了她移植手术排名往前移的阴差阳错。 只发愣了一下,可可转头时,大缯已经被叫去给刚赶到的上级汇报。 不断有警员从身边来去匆匆,好几辆警车停在巨大的花坛边。有人轻轻拍了下可可肩膀。 —————————————— “他们说你想见我?” 侯广岩正站在警车边,双手被反拷着。仰着头看着茂密的树间,流转的光影。 “你想见我?”可可重复了下问题。 “不想知道为什么从你的电脑里找受害人吗?”侯广岩仍旧抬着头,像在和身边的人说话,又想在对着空无的某个地方自言自语。 “……想把我拖下水,是吧。” “没错。想拖你下来,看你居然活的还挺开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以为是、洋洋得意地做着看起来很正义的事情……之前,的确是这样想的。” 句尾的转折,让可可一愣,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旁边那张仰着的侧脸。 “后来我才发现,这些都只是我给自己的理由。”侯广岩的视线随着一片半空中的银杏叶,一直缓缓落到地面,“大概是因为知道,除了你,不会还有人能阻止我,所以……”终于看向身旁惊讶的表情,“才想尽了办法吸引你注意。” “你自己、知道这是犯法……”可可一时找不到语言。 “那又怎样,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为别人犯罪死了,我不在乎这些傢伙死活。而且这些傢伙、这些夺走别人性命在先的傢伙,有几个真正后悔过?” 从我身边夺走云洁,又杀害小云,将我爱护的人一个个消灭,他们,从来不曾有过歉意,我又何必内疚。 第127页 “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可可轻声地说。 “啊、没错。” 阳光、微风,时间慢慢走着。 侯广岩突然扭头道,“我口袋里的东西,拿去。” 可可迟疑了下,伸手摸进侯广岩的口袋,从中拿出一颗棒棒糖。 长久的沉默后,她才问,“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只是习惯了。” “什么?” 侯广岩站直身子,示意了下旁边站着的警察,警车门打开,他老老实实的坐了进去。 “喂,话不要说一半,习惯了是什么意思?” 侯广岩从车里看着她,逆着光的脸,看起来这么熟悉。从很久以前开始,云洁唯一会训斥小然然的地方就是她爱偷吃糖,见到一次就没收一次。于是在他自己都记不清的什么时候,他开始习惯在口袋里藏一颗糖,在云洁看不到的地方,一边贼兮兮扔给小丫头,一边努力解释这是路上捡来的不对是昨天打架别人输给我的餵你快点吃别被你姐看到了…… 后来云洁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后来在盛夏张狂的知了声中,他被父亲送上了出国念书的飞机。站在人来人往,却谁也不认识的机场上,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除了钱和衣服,只有外套口袋里一颗棒棒糖。他把糖捏在手里,看着机场大玻璃外,天渐渐变黑,一切都是陌生的,唯有手掌中的温度,提醒着他,最美好的所有时光,都过去了。 后来他就习惯在口袋里一直放颗糖,无论何时何地。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说。 “喂,别装死诶!”可可敲着车玻璃,嘟着嘴。 “你要我回答问题?”侯广岩瞟了眼不远处的人,抬头示意了下,“他很适合你。你姐姐应该会很高兴。” 可可回头,看到周大缯在树荫照不到的地方,用那只包着简陋纱布的手臂,指挥着现场几个部门来来去去的工作。 “我知道。”可可背对着侯广岩说。 银杏叶从天空不断飘落,身旁嘈杂而有序的警察们来来回回。侯广岩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不知道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会不会得到移植的心脏。不知道那个差点被杀的傢伙,是不是会反思自己,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了已经。 空气里,都是百年古树独有的味道,风里,都是熟悉的沙沙声…… —————————————— 古吉走进一家咖啡店,二楼宽广的空间几乎坐满了人,原木的椅子和復古的沙发昭显着店主的品味。 她穿过坐客,走到尽头,直接上了三楼,走进唯一的蓝色木门内,俨然是另一番安静的摸样。 巨大的书桌前坐着的老人只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样了?” 古吉摇摇头,“又让他逃掉了。” 老人放下手上的报纸,“能确定是他吗?” “我确定,侯广岩在第一次杀人前的确去找他做过心理谘询。” “还是用催眠?”老人问。 古吉想了想,“不一定,我昨天去看守所和侯广岩聊过,不像有催眠遗痕。” “嘶……这傢伙,难道又出了什么新方法。” 古吉想了想,“老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每次都是等他已经发出了危险的饵,我们才能花一大堆时间去找出他的实现对象是谁。” 老头想了想,“只能冒个险了,哦对了,你说的那个法医叫什么名字来着?” “姓浔,叫浔可然。”古吉说。 第33章 偷吻 浔可然不復飞灰之力就踹开了大缯办公室的门。看到斜躺在沙发上的大缯,翘起的腿搁在沙发扶手上,唿噜震天响。 肚子上睡着的黑猫素素抖了抖耳朵,睁眼看着可可。 “大缯。”可可叫他。 唿噜继续震天。 可可过去一手捞起素素,摆在他脸上方,“挠。”可可说。 素素两个肉垫爪子扒住大缯的脸,呲拉一下。 “啊哟!”刑警队长跳了起来,看到眼前的一人一猫,一脸幸灾乐祸。 “干嘛啊!”大缯嘟囔,“几点了几点了诶才十点,我四点才睡的……” 可可把素素放到门外,另一手把医药箱放下,“谁叫你不肯去医院!” 啊?大缯挠挠包着纱布的手臂,“用不着,让我睡会,晚上还要布控监视。”话都没说完又仰头躺下,突然觉得手被人拿起,“诶诶……” “别动,”可可坐在沙发边沿,把大缯的手臂放在腿上,“你是让我换纱布,还是让我在你胸口用解剖刀开个y?” 大缯沉默一会,眼看着可可开始拆除他手臂上的纱布,一动不动。 主要是这人就坐在自己腰侧,距离有点近,而且一脸毫不设防……大缯另一个手悄无声息地向可可腰后下方伸去…… 可可手里的纱布狠狠一抽紧。 “啊哟哟你这是谋杀。” “你手放哪?” “我掏裤子口袋不行啊!”男人表情还挺无辜。 第128页 可可眯起眼看了看他,扭身直接摸进大缯的裤子口袋,摸出一包烟,直接扔飞了出去。 大缯不是没来得及反应,而是根本没反应,心猿意马。 可可拆了纱布,查看了伤口,重新上药,拿出新的纱布,一路下来,两人都没说话。可可随意看他一眼,发现另一手枕在脑后的人居然迷迷煳煳地睡着了。她放轻动作,慢慢把纱布一圈一圈包裹上去。仔细看来,大缯长得并不差,线条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樑,但常常带着黑眼圈。如果不是做警察拼死拼活,大概会是个帅哥?不过无法想像这傢伙穿着一身西装去谈生意、或者穿着文艺地去做老师的样子啊,可可抬头想像了下,简直是个搞笑角色啊。 轻哼唧的唿噜声又死而復生。可可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愣愣地看了一会。 这个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很浪漫的事情,唯一的礼物,居然还是监视用具。第一次被吻,是在姐姐的墓碑前。这样一个奇葩,如果搁在别的女孩子身上,会不会已经被揍了几百回了呢?不对,就这种没命的查案子法,他怎么可能有空追女孩子啊,大概在他眼里,在某些时刻,嫌疑人肯定比女朋友优先吧? 说到案子,居然不相信人家。光凭这一点就该给你纱布里抹上芥末再包扎上去啊……虽然最后还是沖了进来。 每次都是。 ……鬼使神差一样,可可弯下腰,嘴唇轻轻在大缯脸上点了一下。 迷煳的唿噜声戛然而止。 可可像突然发现自己做了贼一样弹起来,坐直身子。收紧腮帮,目不斜视地包着纱布。 “……喂,你刚才亲我了吧?” 可可手一抖,保持石化的表情,“……没有。” “我看到了。” “你闭着眼睛,用鼻孔看的吗?” 大缯黑色发亮的眼神盯着她不放,“嗯————”,只是盯着、盯着、盯着、盯…… 可可直接发毛,“我告诉你周大缯,立刻马上把刚才的事情给我忘了!” “刚才什么事?”大缯循循善诱地问。 浔可然憋得脸都红了,嘟着嘴,一圈一圈一圈绕纱布。 大缯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 “我要当一个英雄,到时候你做医生,如果我受伤了你可以给我包扎。”很多年前,侯广岩对浔云洁这样说。 “下次就算你伤口烂掉化脓长出一朵花来,我也不管了。”很多年后,浔可然对周大缯说。 时光荏苒,我们都走上了不曾预料到的路。 浔可然狠狠抽紧了手上的纱布,任由躺着的人在一旁龇牙咧嘴地无声傻笑。 “喂,你脸红了。” “闭嘴,不然给你胸口开个y。”法医可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