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里调油[美食GL]》 第1页 《蜜里调油gl[美食]》作者:白日坐梦 【文案】 八年前的许青禾,那是有名儿的小美人,含羞带怯的,能嫩出水来,别人多看一眼,脸都能给红透了; 八年后的许青禾,那也是大大的有名儿。 要有人问起来,街坊里头谁都能说上个几句话: “你说那个辣娘们儿啊,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破了脸,一大把年纪还没许人家,怪可怜儿的。” ==================================== 许青禾以为,自己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觉起来,却被人拿刀给顶住了脖子。 这一顶,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阅读指南】 【卷一】山野人家(完成get√) 【卷二】关山路远(完成get√) 【卷三】青山白首(连载ing) ps.甜文无nuè,互宠he~ 内容标籤:情有独钟 甜文 美食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青禾 ┃ 配角:穆归/二白 ┃ 其它:种田,美食,甜文,大魏国 第1章 被刀给顶了 许青禾在厨房里头和面,沾了满手的白面儿。眼睛刺刺的有点辣,那是汗水顺着额头流到了眼睛里头去了,她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继续揉面。自己没注意到那黑头髮和眼睛上都沾了白色粉末,她用力将有她脑门大的一坨面团用力朝着木头砧板一摔,发出“啪”的一声响。 面团给砸变了形。 她拿了一根擀面棍来,准备将这面团摊薄了好做成面条,今天做的是切面。她这厢正准备大刀阔斧呢,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她手里头的擀面棍抬了又放下,正要冲重新开始擀面,一声尖细的叫声从厨房大敞着的口子清晰的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姐,那群恶棍又来闹事了――” 许青禾将手里头的擀面棍狠狠用板子上一放,发出不逊色于刚才面团落板那一声。外头的人好像被吓了一跳,她转身从架子上抽了把刀――菜刀!掂了掂手,大概觉得不称手,回头又换了一把更重更大一把刀刃泛着锋利白光的,磨刀霍霍好像要去杀鸡宰羊一样的冲出门,连男孩在她身后蹦跳着惊唿都没注意到。 “姐,姐,你小心――” 许青禾浑身煞气满满地从里头冲出来,吓到了很多看热闹的平头百姓,唬地他们都一闹而散,不敢堵着门口了。她脚尖将一张不规整的板凳一勾一踢,那有她一个人长的板凳就这么服服帖帖地被她踩在脚底下。 “你们给老娘说说,这次来又是干嘛来着,说不出个一二三,老娘让你们回家床上过年去!”许青禾一脚踩在板凳上,一脚踏在地上,随着她那最后一个气吞山河一般的“去”字,那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就这么“砰”的一声,砸在了面前足足有半个拳头厚的实木桌子里头去,那几个涎着脸儿想要和她凑个近乎的男人中的一个竟然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 门口传来闹笑声,那几个男人脸皮子有点挂不住,起闹一个还算镇定的色厉内荏的拍了桌子,嚷了一句,“老子是这条街上的李二爷,难道还怕你这个小娘皮不成,怎么着,你还敢真动手?” 许青禾自从五年前拖着她年仅五岁的弟弟来到这里,就迅速的完成了从小家碧玉到剽悍泼辣的转变。 因为形势比人强! 如果她不变,依她这张脸,就算是破了脸皮子,也绝对得不到安宁,非得能够唬得住人才行,这把大菜刀陪着她和退过无数的流氓恶痞,即便是护不住了,也能让自己得个清白。不过好在来这里五年了,也算有了几分的人脉,不至于让人欺辱了去。 这恶霸还以为她许青禾是说着玩笑?逼急了她,她可是真敢动刀子的!那几年什么没经歷过,她许青禾可是连人都杀过啊! 想到这里她脸色暗了一下,立马又一个眼刀子扫了过去。 “老娘能不能,你要不拿你自个儿试试?”说完,她把菜刀从桌子里头拔了出来,在手背上耍了一圈,手握住被磨得光滑的刀柄,踩在地上的那只脚一跨,迈上了黑木桌子,直接在那说话男人面前一划,舞出了一个闪亮的半圆弧。 直到几根头髮丝儿在阳光下飘了下来,那男人才后知后觉的一屁股墩子坐在了地上,满头大汗。旁边杵着的几个年轻些的混子扯了扯那个类似老大的头子,嘀咕了几句,那男人推开门口看热闹的,怒瞪了几下,放了狠话,直到走出门去了,还掷地有声。 “看你能的,把刀子对着你爷爷我,哪天小心有人也拿刀子顶着你!” “你给老子等着,记住你李二爷的名号,老子看你一女人,让你一次,下次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看着他们灰不熘丢的狼狈逃走,许青禾有些疲惫的下了桌子,那个小男孩从肩膀上拿了布巾擦了擦有点脏的桌子,乌熘熘的眼睛盯着许青禾的脸看了看,一脸自傲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姐姐最棒了!阳阳好喜欢姐姐!” 许青禾摸了摸弟弟徐青阳的脑袋,朝他露出了一个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几乎有点罕见的温柔笑容,“阳阳乖,姐姐也最喜欢你了。” “大傢伙看也看够了,该吃的继续吃,不吃的都散了吧。”说完人群渐渐散了,许青禾也去了后厨子,继续做自己先前的事儿了。只不过揉着面团的手有几分的颤抖,原本撒了白面的糰子上面是干燥的,可是突然就湿了一小块。 “又被粉迷了眼睛了。”说完洗了洗手揉眼睛,可是这眼睛越揉越红,她重重拍了拍桌子,恶狠狠地说,“下次再敢来搅事儿,老娘让你有去无回!”放完狠话好像有点好笑一样,轻轻笑了,脸上露出几分的脆弱。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几乎是每个月都得来上这么几处。五年前刚到这里,手中藏着点拿命换来的钱开了这家小店,那时候店还小,没这么大,每天起早贪黑的做,她养了十几年娇柔细腻的手都粗了。还记得刚来的时候也是个冬天,手上生了冻疮,之前的好没好全乎又长了,手几乎要烂了。要不是阳阳哭着喊着要她去看,她哪能拿那点儿钱去看呢。 那时候可比现在苦多了,几乎三天两头就有人看她们女人小孩好欺负。她那时候脸还没花,美着呢,还老是有人来瞅她,不安分。 那时候是真苦啊,现在……青禾轻轻笑了,笑容里盛了苦涩。现在可算是幸福了,该知足了。青禾握了握拳头,脸上又缓缓褪去了那副脆弱的样子。 那天的生意依旧的好,知根知底的老街坊老客人都边吃便嗑唠,笑着对青禾说。 “老闆娘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厉害啦,还能耍上刀子了。这刀子一上,甭说那些恶人,我们也得被吓得怕了。”这个是那些男人家笑着说的。 “闺女啊,你也该收拾收拾自己,找个好人家了。我刚好认识一户,人是粗了点,可是真好,要不我改天……”青禾将手上的面条端到了这位热心大婶面前,然后在自己白围裙上擦了擦有点油的手,露了几分笑,“二婶子,不是我说,你也知道我难处,这些年你是看着我走过来的。这里头的艰辛你知道,就这样吧。”说完谢了这个婶子,掉头走了。 那被叫做二婶的大妈嘆了口气,也不提了。 晚上一大一小两人收拾好了东西,青禾手里牵着青阳软乎乎的爪子,捏了捏。 “阳阳最近涨了点肉,过年了姐给你做几样好吃的给你解解馋。”这话刚说完,小孩子就立马挣开了青禾在路上欢唿,蹦跳。 “我要吃糖,好多好多糖糕,糖葫芦,炒板栗,米花糕,咸水花生……”他话还没说完,青禾就笑着拍了拍他脑袋,“你想什么呢,我可有条件呢。” 小孩子天真,不懂得藏表情,小脸儿立马垮下来,知道后文。 “你这次放年假前得看完那本书,过年前我考你,过了,我才给你吃,要不然我到时候挨家挨户送过去,你甭想吃,懂不?”青禾很懂得吊她弟弟,这么一说,他肯定会很认真的完成了。 晚上回去先烧水两人轮流洗了个澡,她让青阳回自己屋里头做功课读书,自己回厨房准备东西。等到事儿都干完了,去弟弟屋里头看他趴在那里睡得正香,给挪到了床上,脱了外衣。期间青阳迷迷煳煳的咕哝一句,青禾凑过去一听,登时一乐。 “我还没背完……花生糖……炒栗子……” 青禾颳了刮弟弟的鼻子,对方缩了一缩,她宠溺地摇头,给他掖了被子,“你个小馋鬼。” 回到自己屋里头点了灯,捧起书卷看了几眼,白天那一出让她有点乏,眼皮子直往下掉,合上书,端起油灯就往床走。 熄了灯,大半夜的却翻来覆去睡得不是很熟。梦中好像有什么让她痛苦惊惧,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头咕哝不断,又听不清楚的呓语。突然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大的喘息了几口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除了她以外,还有别人的喘息。 不规则的……粗重的…… 她正要掀开被子,嘴里头先问了一句“谁在那”,突然脖子上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让她心里头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正要低头,上面传来一句“不要动”,可她已经接着外头微弱的光看到寒光一闪。 那是把刀。 白天那个男人的话涌入了脑海,重新放映了一遍。 “看你能的,把刀子对着你爷爷我,哪天小心有人也拿刀子顶着你!” 那人眼神兇狠,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她心中立马有了一个念头,她以为是那个什么李二爷派来教训她的人。可她立马又摇了摇头。因为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人到底是谁? 第2章 小葱鸡蛋手工面 “不许动,要不然小命不保!”第一个字的强横,最后一个字的气弱,她勐的咳嗽了几声。 是的,是她。 这分明是个女声,虽然嗓音低沉,较为中性,但是靠的这么近,青禾还是能够感觉的出来的。 “你不许出声,否则我割断你喉咙。”她又咳嗽了数声,然后用膝盖顶了顶她的腰,“给我起来。”她又剧烈咳嗽了几声,手一抖,青禾就感觉到脖子一疼,心想大概是割破皮肤了。 这拿刀的手可得稳着点啊。 “这位女侠,你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叫个大夫?”说完青禾立马就后悔了,她的手已经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眼睛在黑暗中睁得老大,因为她听到身后传来破空的声音! 第2页 如果有人看的话,大概会知道身后那人听完她的话,脸色突然一冷,没拿刀的那只手就要对着青禾脖子狠狠一砸,可惜她浑身都是伤,血淋淋,力气速度都不如以往,还没爆发出潜力的青禾手快! 说时迟那时快,青禾手上的东西勐地一挥就听那东西砸在人脑袋上的闷声,还有接着掉在地上的“哐”声,在黑夜里头显得无比清晰。青禾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一扭,立马就看到了刚才威胁她的那人的脸,明晃晃的刀子入了她的眼,她立马手快的把刀子抢过握在手里。 看到刀子上的血迹,她在一阵后怕。可看到地上刚才情急之下就抓起的铜质灯台就想起被她砸伤的人。 这铜质灯台她摸着可非常的沉重,别出了人命。 她先是伸出食指测了测那人鼻子,发现还是有微弱的唿吸,重重的松了口气。又看到她浑身都是血,心又提了起来。 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这人惹了什么仇家,竟然把一个女人家伤的这么重? 她疑惑归疑惑,还是把对方的身体给摆正了,去厨房烧了一锅的热水,参了冷水兑好温度,给对方擦身体。家里头没什么好的伤药,只有找大夫拿的一些跌打化瘀还有止血的普通伤药,也不知道有没动,但总比没有好些。 她拧干了布巾,解开了对方的衣服。她以前家里头好好的时候,也见过这么好的衣服,这种都贵着呢,非大富大贵之家穿不起。繁复的衣扣她很快的就解开了,虽说她是女子,而眼前这人穿的是男人的服装,但还是解的顺手。衣服刚一扯开,她就屏住了唿吸。 她眼睛一扎都不带眨的,这人身上这么多伤口,是怎么活下来的?白色的里衣全部被鲜血染红了,衣服被刀子划得破破烂烂的,隐约可以看出来里头翻出来的肉。 这得多狠的手啊,才能把一个人的皮伤成这样,好些都伤到里头去了,快能看到内脏了。她只能仔仔细细地把有些粘在伤口上的衣服给用小刀子剪开,泡着水等到衣服软了在撕开,小心不把皮带出来。尤其是脑门上的伤口,因为是她伤的,所以她做这个的时候分外的内疚。 显然,她忘记了对方刚才是拿刀子对着她的。 做好这些,天已经有点亮了。青禾担心受怕,又帮对方擦了一晚上的身体,累的眼皮直打架,给对方改了床轻薄的被子免得压到了伤口,自己就拿了点被角压了身体盖住,眼睛刚一闭上就睡着了。 公鸡打鸣儿的时候,这天她没及时起床。还是弟弟青阳跑来把她叫起来的。 “啊――” 一声要把青禾耳膜撕裂一般的声音惊醒了她,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到眼前弟弟白乎的脸,看着他惊恐的指着她旁边,她扭头一看,昨晚上的记忆又cháo水一般的涌上来,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头。 “阳阳乖,别声张,听姐姐的话先出去好吗,等会儿姐姐再给你解释。”安抚好了青阳,她头疼的看着横躺在她床上的这个陌生人,嘆了口气,给对方掀开被子透透气。 “等会儿给你买点药,你在躺一会儿。”她自顾自的说完,好像有人会回应一样,穿戴好衣裳出门了。 得给青阳一个交代才行。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阳阳,答应姐姐别到处说行吗,咱们就把那个姐姐治好,让她悄悄的走。” 青阳小男子汉一样的点点头,“姐姐放心,我晓得。” 青禾松了口气。 她可没全说实话,做的解释是,昨晚上锁门的时候把对方当做贼给打伤了,现在得帮帮人家。青阳觉得姐姐做了坏事,他得帮忙给捂着才行,所以答应的特别慡利。 青禾看了看她的屋子,又看了看她弟弟,有点愧疚地嘆了口气。是她骗了阳阳。 希望对方没事吧。她打开门,拉着青阳去上课,自己去找知根知底儿的大夫开药去了。看起来今天早上是开不了店门了。 她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挂的药包,是熟悉的老大夫给她开的。药钱只收了别人的七成,说是照顾他们家里头没男人撑着,她感激大夫。如果不是他照顾,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和弟弟身体不好一直病着根本没钱看病,指不定现在怎么样了呢。 她先是进了厨房泡了药材,然后飞快的打了水端进屋子,解了对方松松垮垮的衣服开始上药。伤口多,抹了大概有半个时程,她手指头都酸了,一盒伤药都去了半盒。青禾有点肉疼的看着这金贵的半两银子一盒的药,咬了咬牙又抠了一块往对方脑门轻轻的揉,然后缠上了纱布。 “算你命大,遇到了你家心善的姑奶奶,换个别人不把你送官就不错了,还掏腰包给你买药看病,哼。”说完,测了测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才满意地出门了。 她拿了俩鸡蛋,掂了掂手,又放下了一个,扭了点葱,到厨房拍了蒜,两管水嫩的青葱没两下就剁成了一砧板匀称而完整的花儿。取了冻成硬块的猪肉,这猪肉大冬天的直接冻上了,买一斤可以吃好几天不会坏的。家里头的刀有点儿轻,所以在她手上都快翻成花了,在板上飞快几下,一码子整齐的肉丝直挺挺的摆在一块。她正苦恼着,手上菜太少,没什么可用的,四下里扫了几眼,眼睛亮了起来。她看到前几天剩的几片包菜叶子,也不嫌弃卖相不好,洗干净就切好,下了油锅。 先是蒜蓉炝锅,接着葱白,肉丝,包菜丝儿,炒的三分熟了,加了两碗水闷开了在再放面条。这面肯定是自己手擀出来的,卷好再撒点面粉搁在那里能放好几天呢。大火烧的快熟得也快快,立马砸了蛋壳,小心卧了个鸡蛋。 调料过手就知道分量,放完盛出锅两碗的汤浓缩了就是一碗,葱花一撒,上面卧了一颗荷包蛋,嫩白的薄皮儿里头是淡淡的黄,上面碧绿碧绿的,那色香味齐活了都! 她昨晚累的惨了,大早上起来就直接张罗弟弟的吃食,因为有点迟了,她又赶着出门买药,所以还没吃过饭,这会子闲下来,饿得飢肠辘辘,肚子咕噜一声,心里头暗暗想着,她这都多久没饿成这样了。提起筷子正要吃,又惦记着屋子里头躺着个人,拿了筷子和勺子就挑开帘子进了屋。 又测了测某人额头温度,喝了口汤,浑身都舒畅了一般,美美的吃了两口,突然感觉身上毛毛的,抬起头一看。 嘴里吃的面差点吓得呛死她! 青禾一只手握着喉咙,脸色被呛得发红,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復了下去。她一手撑着咳嗽过有几分虚软的身体,一只手指着床上的人,瞪着眼睛,嘴里磕巴。 “你……你醒了……” 第3章 秘制骨头汤 “你……你醒了……”青禾几乎是有点语无伦次的,虽说是对方先威胁她,她才反手自保攻击的。 但是青禾内心是何等良善的人,她亲手将人砸了个生死不明的,几乎是付出了十二分的注意力来照看这个人了。 眼下看到对方醒来,也顾不上什么安全不安全,手立马伸出去,像是今早上多次做过的那样,贴在她额头,发现没发热,才松了口气。 大夫说的,如果伤重的头两天没发热,那便没有太大的问题。若是不幸发热,那便难办了。 青禾心想着,这下子没欠她的了。先被威胁,再当牛做马的伺候她,一条金贵的命怎么也抵消那下子了。 青禾松了一口气,正要端起碗继续美美地吃。却被那两道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她食难下咽。喝了一口汤就放下了碗。 对方还愣愣盯着她手里头的东西,眼底带着直白的渴望。 “咕噜……” 青禾很确定刚刚不是自己肚子在叫,那就是对方了? 她挑了挑眉头,有点惊讶。可是更惊讶的是对方张了张嘴,吐出了几个字。 “饿……肚子饿……”床上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委屈,好像青禾亏待了她一样。 青禾刚刚吃了两口,飢饿感缓和了过来,迟疑了一下,又心想好人做到底,算了算了,不和伤号计较这些。就把碗连着筷子推了过去,谁知道对方手不动,换成了盯着她看。 这又怎么了? “你怎么不吃?不是饿了吗?”过了好半晌,对方才说了一个字“疼”。 这下子青禾明白了,她浑身都是伤,又熬了一晚上刚敷的药,药效发挥没那么快,所以疼得厉害。 青禾心中一抽,愧疚之情溢于言表,立马拿了筷子和勺子开始一口一口的餵。 “你叫做什么名字?” “……” “哪儿的人?” “……” “是谁把你给弄的浑身伤?” “……” 多次沉默过后,青禾以为她不想说,所以也不强迫,只是慢慢餵着,对方虽然不开口,但是动作也配合的很,这么下来一碗面条很快就吃完了。 “饱了吗?”青禾收拾了碗筷,扯了布给对方擦了擦嘴,正准备走。 青禾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对她来说那碗面绰绰有余了,可谁知道她竟然给摇了摇头,虽然幅度很小,但是青禾就是看到了。 “……” 这回换她无语了,一大碗下去,这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就这么能吃了? 青禾摇了摇头,一脸难以置信,但还是丢下了一句,“等会儿,我再去下一碗面。” 青禾还是下了两倍于自己分量的面条最后才捞到了两口面吃了个半饱,对方那个看起来也不大的肚子简直像是个无底洞,都不知道把面给吃到哪里去了,最后一声小小的饱嗝算是做了个了解。 这么整完,正午都过了,青禾收拾完就要走,可是发现屋里头那人不太对劲儿。 幸亏青禾知道那人伤得重,所以心思放的多了些,注意到了里头好像是打翻了什么。她跑进去一看,就是一声惊唿。 原来那人动作不变,竟然从床上翻了下来。 青禾暗暗嘆了口气,上前费了好大一把力气才把她扶上了床,想要走,却又听到身后动静。 果然,对方又要起身。 “你先躺着,我得去赚点钱,要不然哪有钱给你看伤,你身上的伤,一盒药膏子都得半两银子,半两银子那就是半吊钱啊,我一碗面可才七八文钱,折掉本钱才不过半数左右。”说完又要走,听到动静咬了咬牙,狠着心不回头看。 第3页 这下倒好,对方比她狠多了,又是“扑通”一声闷响,显然是连着被子一起滚下去了。 青禾无奈极了。 对方这样子,哪里还像是当初拿着刀子顶着她脖子威胁她的那个女强人,分明就是一个固执小孩儿,一件事儿要做到底,看样子对方是不想让她走了。 怎么办?难道真的不走了?青禾心中着急,铺子可怎么办,今天的进帐难道要打了水漂不成? 青禾心中一动,转身蹲在那人床头前,轻声细语的问道:“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么?” 看到对方愣愣的眼神盯着她,青禾就暗自嘆了口气,她知道这下子糟了。自己拿为了自保的使劲儿一砸,砸出事情来了。砸出来一个伤号,还是个呆掉的伤号。 这人脑子被自己砸坏了。 该! 青禾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这就叫做恶有恶报,报应不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做恶事儿! 现在人被砸坏了,没地儿哭去了,只得先养着了。 这还是尊祖宗呢,脑子坏了呢,是欠她的;这脑子要是养好了,保不齐记起来她拿着灯台那一下子。对她好点,还不至于丢了小命儿。 青禾又转念一想:这下好了,多了个妹妹了,叫什么好呢,看她现在这呆样,不如就叫“二白”吧,老大是她呢。 青禾轻哼一声,脸上有点小小报復过后的愉悦感。手下却自动给对方背后垫了个枕头,让她舒服一点靠着。 真是个冤家。 从厨房端了熬好的药,给二白餵了几口,她嫌弃苦死活不肯吃,脸皱的跟包子似的揉成一团。 因为这是大夫嘱咐过的,三碗水合做一份,慢慢小火熬着,只剩下一碗的分量,那药汁又浓又黑,光是让人闻着就忍不住皱眉头。 也难怪她不肯喝。 青禾无法,只能去厨房的小柜子里头取了一小碟子她之前做好的苏糖,送人送剩下一点点,本来是留给弟弟的,但现在只能先给二白哄哄她。 二白吃了一颗满足了才肯听她的话喝了药,眼睛巴巴的望着青禾……手里头的糖,眼神跟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可怜。 “我给你吃,但是你下午得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跑,我有事要出门,答应了就点个头。”青禾像对待弟弟青阳一样摸了摸二白有点乱的头髮,对方呆了一小会儿,小幅度的蹭了蹭青禾的手,点了点头。 这下换青禾一愣,这感觉简直像家里头又多了个小的。她抿唇笑了笑,帮她放了枕头,掖好了被角。 因为开的药里头有让人安眠止痛的成分,所以二白睁着眼睛看了她一小会,撑不住睡意,渐渐合了眼睛睡过去了。 眼看着未时都已经到了,她急急忙忙的锁了大门,朝着自己的小铺子去了。 从青禾挣扎着,求着别人把这家凝聚了自己大半精力的小面馆开张了之后,它就成了除了青阳之外,青禾的全部。对她很重要,除非是过年的大节,否则她是不会关铺子,最多也就是提早点回家罢了。 今天她到了晌午了还没开,门口就聚了几个平日里头和她关系好的街坊邻里,都怕是昨天的那恶霸找人欺负了青禾,一看到青禾来了,立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说道:“闺女,你今天怎么了,是身体不好还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对啊对啊,我们几个看你今天正午了还没开张,就替你着急啊!” “有什么难事甭自个儿憋着,我们这些人还能替你出点力气呢。” 一群人说的热闹,青禾被他们围着,看他们脸上的担心,心中涌起淡淡的暖意。 在这里五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的。至少还有人愿意关心她。 值了。 青禾一边解了锁,把门板一块块的卸了,几个中年的汉子帮着她一起,让她去歇歇。她先进了里头,去厨房烧了水,泡了茶,拿大碗装了给他们一人送了一碗。 “叔,你们喝几口,我这吃的都还没做好,等你们饿了,随时来这里吃一碗面,我不收你们钱。”几个好心大叔推诿着走了,青禾又开始了一天新的工作――揉面。 她这家馆子,主要做的是面的生意,煮面、炒面,但是每到过节各家各户该吃的东西她到了点也会卖,比如粽子、糖心汤圆儿之类的,但是比较少。所以每天都得提早点赶在大伙儿上工前,揉好面,上锅开始熬汤。 面是要发的,还得甩成面条儿,这汤底就麻烦多了,得熬成浓稠的汁,还有一份清汤,这时间都得花上至少两个时辰。所以她正式开张大概得等到中午了。 她把昨日里头熬的骨头汤倒了一碗出来,然后又加了一个新的骨头,往里头放清水和调料继续熬。她把那微微冒着气的汤倒入到面粉中,开始用力的揉着黏在一起的面团。然后一点点的往里头加汤汁儿。 这就是为什么她家的面条,劲道十足,唇齿留香的缘故。 她家的汤底永远是昨日的加了新鲜的,不间断的一直熬。这还是她家店小的缘故,要知道她以前住的地方有一酒楼,那里头的大厨听说祖上有幸侍奉过天子,得了真传。那酒楼生意红火,就火在那厨子身上。她有缘和他聊过几句,对方告诉她这里头的诀窍。 那就是每日都有两人专门看着这熬汤底儿的火炉,这火不能断了,从早到晚,一年四季都得开着炖,不停的加水,不停的家调料,这汤够劲道,不管做啥菜都往里头放一勺汤底,保管这味道让人尝了还想尝。所以她就从中得了经验,不过她没有足够的人手做不到日夜不间断,也只能尽量了。 这面的诀窍也正是她在这大街小巷中独一份儿的缘故。 昨天是切面,今天是拉面,青禾将面拉细了套在手上,很流畅的又一拉,手工熟练,几下交换,那手上套着的面就越来越多,还很细。 最后面轻轻拍了拍洒满白面粉的砧板,拢成了一小团规规矩矩地摆着。 青禾这边正飞快的下锅,青阳下课了就赶来帮忙了。 两人一个在外头擦桌子,招唿客人,一个在厨房里头下面。 青阳跟着姐姐,远比同龄人要懂事的多,再加上打小跟着姐姐见了各式各样的人,机灵劲儿那更是没话说,外头的客人见着青禾就一个劲儿的夸她弟弟青阳嘴甜懂事,让青禾听了简直就跟被人夸了一样高兴。 因为家中还有人,所以做的面不多,正常的点儿也关了门。青禾摸了摸贴身的布包,今天挣得不算多,只有往常的二分之一,才得了七八百文钱,只够给那二白买一盒药膏和几包药而已。看来得再找点生意做了,卖面得的还真是不算多。 思及此处,青禾笑着对弟弟说:“姐姐这几天做好吃的给你吃,阳阳开心吗?” 青阳蹦跳着,扬起灿烂的笑脸,重重的一点。 青禾牵起他的手,软软的,小小的,她忍不住捏了捏。 第4章 白米粥 天刚亮,青禾挑开帘子的时候嘴里不住咕哝着:“今年的冬天也太冷了些。”往日的话,她这三件套一穿上身,活动活动身子都该暖和了。 青禾跺了跺脚,将手上的布巾往冻得结薄冰的水缸里头拧了几把,摊开来晾着。 “这二白每日用我的擦汗擦脸,好像也不太合适,不如我去给她做一块吧。” 厨房淘米下锅了之后,先大火煮沸,然后小火慢慢熬着,火太大容易顶锅盖,米浆溢出来会熄火,所以还得有个人照看着。 青禾回屋里取了做衣服剩下的棉布还有针线,要走的时候看到二白手不安分地放在棉被外头,给她掖上被子。 青禾半弯着腰,一缕不甚熨帖的髮丝儿垂下来,挠着二白的脑门。 二白砸吧了一下嘴巴,翻了个身。 “呀。”青禾从侧面看,二白合着的眼睛搭着一片又黑又直的眼睫,小扇子一般,随着唿吸上下微微颤着,她不由得玩心大起,伸出手指摸了摸。 二白不堪烦扰抖了几下又侧过身子。见此状,青禾忍不住抿着嘴偷笑。 她少年时期遭逢家变,她带着今年两岁的弟弟就往外逃。一个孤身弱女子和累赘一样的小孩子,这曲折的一路堪称惊心动魄,几番周折好容易到了这开阳城,将身上那点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两人才过的稍微宽松了点。 她对着青阳得有长姐的样子,教育他,撑起家中的天;对着外人,她得剽悍泼辣,才能让那些流氓恶霸不敢来招惹。这些玩心小动作早就被她给忘记了,如果家里头多了个二白,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青禾轻快地想。 厨房里头接着火炉里头的火光,青禾裁了布,细细地fèng着。她举起做好的灰棉布巾,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以前二白是谁这不重要,到了她许家就是他们家的人,往事不究。然而现在她不只是个呆子,性子还好动像个小孩,让人有些头痛。 青禾这几年拉扯青阳,小小的孩子也体贴她,从不让她为难。突然要养一个小孩儿,她仔细想了想家附近的孩子平日里头的举措。 娇白的侧脸映着火光显得非常柔和,她抬起纤细的手指一针一针走过,棉布上隐隐现出了个大概轮廓。 “嘎吱――” 青禾待在小厨房习惯了昏暗的环境,被外头照进来的光给闪地睁不开眼睛,抬起手遮住眼,嘴里喊道:“阳阳,还不快关门,冻死我了。”厨房小,还烧着火,非常暖和。 青禾进来没一会人就脱了厚褂子,只穿着两件不怎么厚的衣衫,门一开冷风灌进来,冻得一哆嗦。 “嘎吱――” 又是一声关门的声音,青禾刚把手放下,眼角余光瞥到了人影,分明不是青阳!她嘴上恨恨,边跺脚直道:“真是砸成呆子了不成。”原来对方关门倒把自己馆门口了。青禾连忙开了门,把门口那人拉进来。 天吶。姑奶奶好吃好喝给你供着,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你不心疼我那每次大把流出去的白花花银子,姑奶奶可心疼了。 青禾看着对方只穿着一件睡时的单衣就出现在大冷天里,自己手掌下的肌肤那是一点温度都没有,直冒冷气,她倒抽一口气轻拧着二白的耳朵就往炉子边带。 “快暖暖,再冻病了,姑奶奶我没钱给你治病了!”连忙给她披上褂子。锅里的米汤咕咕地冒着,顶着锅盖,青禾掀开被蒸汽给煳了一脸,被手上的盖子一烫差点没抓住,她“啪”地将盖子放一旁,又看了二白一眼,对方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第4页 “青青,你生我气了嘛?”刚醒来就被这呆子给听到别人叫她青丫头,忙不迭改口叫她青青,也不知道谁教她的,青禾每次听都有点酸了鼻子。 难道她还要告诉别人,青青是娘亲私下里叫的小名儿吗。一开始被挑起了想念,但每次鼻子才刚酸上,就被她缠地没了感觉,真是个活宝。想到这里,青禾伸出手指点了点二白额头,对方还凑出来生怕她够不着她似的。 “青青,给你摸摸,不冷了呢。”二白就着青禾的手蹭了蹭,一副讨好的样子。她本能的知道自己这么一做,青青就开心了,不生她气啦。 “你呀。”青禾没办法,嘆了口气,勺了一勺的米汤端给二白,“喏,先喝一碗暖一下。下次得穿上衣服才能出来,要不让你病了,我就把你扔出去,看谁还要你个呆子,知道了吗?” “嗯。”二白乖得不得了,点了点头,慢慢喝。 青青才不会把我丢掉呢,青青可喜欢我了。那个什么阳阳才比不上。二白吸熘着滚烫地米汤汁儿,一边暗搓搓地想着。 天天看到青禾给青阳梳头,送他上学,二白早就酸的不得了了,又不能说。她可精得很,虽然没了记忆也傻了很多,但是还是很会看人脸色揣摩他人喜好的。 “你看,喜欢我给你fèng的吗?”青禾将自己刚才fèng好的布巾展开,火光将白线fèng成地动物给映衬成柔和的暖光,毛绒小猫团着身子,窝着睡的正香,简直栩栩如生,好像要活过来一样。 二白看着欢喜就要伸手去抢,青禾要收手。因为她还没收线,针头还在上面,可是快不过二白。也许是和二白当初身怀功夫有关系,她手脚很快,即使是受了伤,手劲儿也大得很,青禾都拿不过她。 眼疾手快抢走了布巾,可没顾着青禾。青禾手一疼,小小惊唿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白皙的指腹冒出了个殷虹的小血珠,她常年劳作,这点小伤不怎么看在眼里,就要往嘴里送,唾液止血。可谁知道有人比她还快,抢了她的手指就塞到了自己嘴里。 那手指一入那个温暖的地方,就有个滑腻的东西滑过她的手指舔了几下。 青禾脸红的不像话,想要收回,可是二白倔强劲儿上来了死不肯松手,嘴里还含煳说着“青青……疼……”之类的话,青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个傻呆子,还不是你害的,你也不知道羞,女孩子家家的,怎么随便就做出这种……事儿来……”青禾有点说不出口,含煳着煳弄了过去,语调也低了,什么说教意味都散了。二白手劲一松,青禾立马抽手网身后藏。 “往后切莫再做这等事儿了,若你不是女儿身,可是登徒子要被人打骂的。”青禾强自镇定地说道,要是忽略了那红粉脖颈和耳垂,还真当得上是长辈言语。二白傻傻地憨笑,也不回嘴,眼底满是快乐。 今天亲到青青的手指了呢,好喜欢看青青教训我吶。不过不喜欢青青受伤。 “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她点点头表示以后不敢了,还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举起来对着天以显示严肃性。 青禾一看忍不住“噗哧”一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学来的动作,她好笑的将对方的手指压下来。盛好了粥,手中端着小锅,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小厅子。 这时候青阳已经起床了,站门口手办举着显然是要掀帘子。看到青禾还有二白进来,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半晌才蹦出了一句。 “姐,你衣服呢?” 青禾朝二白一努嘴,示意在那里呢。青阳“哦”了一声,回屋里取了一件厚衣服,青禾穿上捧住青阳的脑袋就是重重一亲,眉开眼笑。 “姐果然是没白疼你,真乖。” “青青,我饿了!吃饭!”二白手里头举着碗和勺子不停地敲,脸上一副很是不满的表情,瞅瞅开心的青阳,又瞅瞅无可奈何的青禾,再敲了一下碗。 “好,吃饭吃饭。” 青阳一晚上饿惨了吃的飞快,青禾给他夹了一筷子小咸菜,没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扭头一看,发现对方直勾勾盯着她筷子不吃饭,她疑惑道:“你怎么不吃?” “手疼。” “手疼?” 她这两天不是已经能自己动筷子了么?怎么又疼了?难道是刚才冻着了? 青禾这么一想,又有点心疼的抓过她的手,尤其是曾经伤重过的右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举起勺子和碗,说道:“还是我餵你吧。” 二白眉开眼笑,开心极了。眼角仿佛盛满了阳光,青禾看的竟晃了一眼,暗想道,二白如果不是伤了脑袋,也是个极俊俏的女子,一定会有许多男子追求的。 抿了抿嘴,又忽然生出了几分的愧疚。 第5章 咸苏花生 青禾抿了抿嘴,又忽然生出了几分的愧疚。 二白,望你以后莫要怪我伤了你才好。 看到二白吃的正欢,她夹了几颗香苏咸花生,要她张嘴:“喜欢么?”二白点了点头,当然喜欢了,这可是青青做的呢,又香又脆,又咸又甜,好吃极了。 “我呢,是从南边儿水乡来的,冬至的时候和你们北方人过的可不一样,你们吃饺子,我们那儿啊各有特色,我家吃的是一种糕粉做的吃食呢,到时候给你和阳阳做花生味儿的如何?”青禾说着话的时候,又给二白夹了两颗花生。 青禾自幼跟随女夫子学习礼仪,桌上尤其是筷子要拿得稳,还要她练习筷子夹珠子的手上功夫,所以她夹着两颗花生十分稳当。二白张嘴接过,嘎嘣脆咬的响,吃完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晃在青禾的眼前。 “啊,还要,只要青青做的都好吃,我都喜欢。” 青阳吃的七成饱,速度慢了下来,端着饭碗瞪大眼睛看着二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姐姐的投喂,不开心地咬了咬下唇,终于忍不住开口:“姐,她手好好的,为什么要你餵啊,你每天起早贪黑累得很。”连我小时候都没要你餵呢。青阳没说出这半句,但是脸色显然不太高兴。 青禾笑着回头看了青阳一眼,有几分感动。 青禾当然知道这个弟弟怎么想的,人小但是主意可不少,又乖又懂事,凡事儿不然她操心,还懂得疼人,也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得来了做弟弟。 “阳阳乖,姐知道你见不得姐累,但是二白她伤还没好呢,你还记得那天姐和你会说的吗?”青阳不情愿地点点头。 当然记得,那天姐姐一脸惶惶不安地对他说她不小心弄伤了一个人,得好好养着她,到好了就放她走。后来家里头就多了一个老大样的人,吃个饭还得要姐姐亲自餵。 青阳恶狠狠瞪了二白一眼,后者努嘴示威,用力咬住了青禾的勺子。 于是青禾只能无奈的又给二白勺了几口粥。 你能把我怎样,哼,青青都不说什么,你小屁孩懂啥。 那……那是我姐姐,亲的! 两人的交锋噼里啪啦,而青禾还迟钝的没发现什么。 二白吃完饭摸着肚子瘫在椅子上,一脸满足。 青禾从屋里出来,手里头拎了一个小包,是青阳上课要用的东西,她对着二白说道:“我先送阳阳去上学,你一个人待家里头别……”到处乱跑。 “不要,我要跟着青青。”青禾话还没说完,二白就大声打断了她,还用力挥了一下手表示抗议。 青禾本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只好指着房内对她说:“那你便在一刻钟内穿好衣服,如果我看着不整齐,你就别跟着我去了。”二白立马窜起身,跑进了屋子,跟一阵风一样。 “姐,她这不是已经好了吗?”青阳一脸怀疑,恨不得这个人快点从家里头离开,看着就不喜欢。 青禾弯下腰,和青阳脸对着脸,“怎么了阳阳,你不喜欢二白吗?” “不是呢姐姐,我觉得她在咱们家,你很累的。”青阳老实回答,低着头,小手扯着衣角。 青禾见了也不说破,只是摸了摸他脑袋,柔声道:“姐姐知道你乖,二白也算是我们家的人了,阳阳你可不能欺负她呀。” “哼,除了青青谁也不能欺负我!”青阳还没开口,二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随即她一路小跑着出来,果然是穿戴整齐又掩饰。平时青禾都是亲自帮二白穿,今日为了跟着青禾一起出门,显然是没藏着掖着速度很快。 青禾果然满意,遂扬声说道:“既然你已经能自己穿了,那以后早起你可得好好穿好了再出门,要不然有你好看的。”青禾叫二白快些出门,然后将门锁了。 一路上青阳一直缩着脖子,青禾心中一动。好像自从去年冬日末的时候不小心勾坏了一条围巾之后阳阳就没戴过了,今年冬日冷,可别冻着了。 “阳阳姐姐过两天闲了给你和二白一人织一条围巾可好?” 青阳摇了摇头,“姐姐好好休息就好,也不是很冷。”说着还拢了拢自己的领口。 青禾笑骂:“嘴硬还逞强。”二白听完很是高兴,她伤了脑子后不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很是开心的点了点头,嚷着要一条带白色小猫的围巾,跟那个布巾一样。 “你还喜欢上那只猫了啊,好好,都有。”二白喜欢牵着她的手,但她手热,青禾握着也舒服,权当暖炉子,一开始抗拒后来也顺着她。另一手牵着阳阳,去了他夫子那处,才跟着二白一起去了小馆子。 青禾开的小面馆就以她的姓氏叫做“许记”,乡里间的都是老百姓,也不拘取什么文雅的名字,念着上口就行。小馆子很小,里头只能摆八张桌子,外头搭了个小棚子,也勉强放个四张小桌。二白伤没好,再加上她好动,青禾只是烧了壶水,让她坐在外头自己玩儿。 “你就待在这里,别到处跑,随便看看,我还要做事儿,你乖啊。”因为知道二白还算是听她的话,看到她乖乖点了点头,青禾满意而放心的去了厨房。 她刚刚倒了面粉参水没揉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一阵大动静,怕二白出了什么事儿连忙跑了出去。结果她看到二白面前一张凳子四分五裂,她目瞪口呆,指着那凳子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你怎么做的?”这凳子也许说不上多贵,但就胜在十分结实。至少青禾开店四年多还没坏过一张凳子,可眼下坏的如此彻底,她简直难以想像。你说是二白做的,可她还受着伤呢。 第5页 谁知道罪魁祸首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反而指着这凳子恶人先告状。 “青青这凳子不济事儿,它坏,我只是碰了一下,它就倒了,你揍他。”二白做了个狠狠打人的姿势,青禾板着脸上前揪住了二白的耳朵,当然力道不很重,其实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你跟我来。”她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带着了,还是将她带到厨房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不信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你就老实待着,不许乱动。”她自己揉了会儿面,看着二白惨兮兮地站在门口盯着她看,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路不容的事情nuè待她一样,忍不住嘆了口气,小声说了句“冤家”,洗了手上前堂去搬了张凳子。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就去了这么一小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当她搬着凳子回来的事情,看到二百站在她揉面的地方,玩儿的不亦乐乎,简直快要气死了。 青禾厉声喊道:“二白你给我过来!” 二白刚才玩的开心没注意到青禾回来了,现在被抓了个现行,再想起刚才做的事情不仅心虚,还有点害怕了。 青青好像生气了,我做了让她不开心的事情了。 第6章 糖面人儿 二白低着头想着,有几分愧疚。青禾又重复了一边让她过来,不过这次语调好多了,没刚才那么火大,二白慢腾腾地挪过来。 看到青禾面沉如水的神情,咬了咬牙她高高抬起腿,正要跨出去,想了想又收回来一点,又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来。结果这高高一大步最终只走出了两寸的距离。悄悄抬眼瞥了青禾一眼,二白闭着眼赴死一般走到了青禾面前。 这次青禾手没留劲儿,拧了二白耳朵一把,使得那原本挺白的耳廓都通红了一片。 二白都不敢委屈,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只是把耳朵凑上去,嘴里嘟囔着“青青再来一次,好舒服”蹭来蹭去,青禾都被她蹭的生不气来了,一手拍在她侧脸上,忍俊不禁到:“你是属猫还是属小狗呢,蹭来蹭去的也不嫌腻,快点给我过去坐着,不许捣乱了,要不然今晚不给你饭吃了。” 二百重重点了点头,她可不敢了,吃饭是小,青青要是真的生气不理她了,真难受。她偷偷瞥了青禾一眼,发现她没有刚才那难看的脸色,二白抿着的唇才微微露出了一点弧度,乖乖地坐在凳子上都不敢动的,身板挺得笔直。 青禾刚把那面团倒出来,本来想要扔掉的。毕竟她为人本分,被二白弄脏了的东西她不可能在拿去做面条,但里头放了高汤,又有几分浪费,就这么扔掉,还是有点生气的回头看二白,发现她就那么好学生的模样看她,反倒让她生不出气来。想了想,把面团装到一个小盆子里头,递给二白:“喏,你就揉这个玩儿吧,别来捣乱了。” 青禾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这都已经巳时了,时间可不早了呢。如果不利索一点的话,可能赶不上第一波下工回来的人呢。 她又倒了面粉,将凉透了的一点不够浓的汤汁倒在面里揉,在砧板上摔打,不断的在手里头甩着,撒面粉,然后做好一个又一个。 二白时不时抽空偷看青禾,一边痴痴想着,我家青青果然长得最好看了。就连、就连,二白想到这里皱着眉头苦苦想着那个人名儿是谁,可是她失去了记忆,却想不起来,反正连那个谁都没她美。她不纠结那人是谁,反而觉得想起她心情不为美,一下子便抛之脑后,凝神看她的青青。 青禾眼睛刺痛,原来是汗珠子要滴到眼睛里头去了,袖子沾着粉不好擦,于是扬声叫唤二白。二白时时刻刻关注着这里,一听立马两步过来。 “你帮我擦擦头。”二白盯着自己同样揉面团白乎乎的手,想了想,抬起自己胳膊处的衣服,踮起脚尖给青禾擦汗。因为二白比青禾高了点儿,所以稍微踮起来轻而易举就擦到了。 看到二白抬着脸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青禾又笑:“二白乖,谢谢啦,你去玩儿吧。” 等到将面拉好,猪耳朵、鸡蛋、猪下水、鸭肉等等放滷水里头慢慢卤着,又尝了一口熬了一个多时辰的汤后,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青禾好奇二白玩儿什么这么入神,过去一看,又忍不住笑。原来二白是在捏面人儿,可是手不够巧,奇形怪状的,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青禾被她逗的心痒痒的,也想试试。 “哎呀,你真是笨,还是让我来教你吧。”青禾兴致勃勃地捏了一团拳头大小的面团,掂了掂重量,然后对着二白露齿一笑,道:“可看好了。”她这话一说,二白立马目不转睛,盯着她手指看的分外认真。 青禾手指白皙纤长,动作灵活,微黄的面团在她手下很快几下拿捏就出现了一个形状,看着似乎是一只老虎的形状。她又拿小刀子雕了一些细节,老虎黑纹是拿酱汁画上去的,天气冷而干,很快就硬了。她把翘着尾巴的小老虎放在二白的手里,一脸得瑟。 “来,我教你。”于是又捏了一团面在手上,手把手的教二白。 二白手笨,怎么也捏不出来,青禾站在二白的身后,几乎是用一种环抱着二白的姿势教她。但她身高又比二白低了一点,挡住了视线,所以她的脑袋是搁在二白肩上从她脖子那处探出来,边说还边指挥。 “哎呀,你力道小一点呀,尾巴给你捏断了。” “呆子,肚子被你捏凹了!” “酱汁画歪了,好丑……” 等到两人合作的老虎完工,青禾举起来看,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那只小老虎尾巴极粗,根本就没办法做出弯曲翘起的样子,而只能紧贴着身体。本来黄皮为主,黑纹少许,可是因为刚才二白手一抖画歪了,只好多添了许多。 青禾递给二白,抬眼一眼,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她疑惑,转头对着水缸里头的清水照了照,发现自个儿没哪出脏了,奇怪问道:“看什么呢?” 二白接过,摸了摸老虎的嵴背,转身前说了句:“真好看。”这话说的不明白,青禾当然的就当做夸她们做的老虎,边洗手边哼,要是仔细听,还能听到这样一句。 “那是,我做的还能有差的。” 二白偷偷想着,青青好厉害呢,做的老虎威风又好看,又看看自己的,也开心了。我做的老虎也好看呢。 那天门口排起了长队,眼儿巴巴地伸长脖子朝厨房望着。许多人路过好奇,也停下脚,扯了人问。 一个手里抱着四五岁孩子的中年汉子看了对方两眼,奇道:“你竟然不知道?老闆娘今儿个心情好,露了几手,用糖面捏了十来只小动物,孩子见着喜欢,嚷嚷着要一只,这不,排着队呗。” “多少钱一个?看着讨喜我也来一个哎。”听路人这一说,那汉子脸一摆,不搭理他,逗着自己的孩子咿咿呀呀的笑。 旁边多嘴的笑说了一句:“不要钱,老闆娘说一次买了三十文以上的都能送一个,送完为止,我拿到手咯。”说完,面带喜色,炫耀了一把手里头拿油面蜜糖做成的小狗,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天路上见着熟人都扯着问上一句“抢到没”,拿到的喜气洋洋,没拿刀的垂头丧气暗道手气不好。 偶尔那糕粉做了糖人儿这么玩一把生意还极好,晚上回家,青禾坐在灯下挑了挑油灯芯子,数着钱笑开了花。 真是多亏了二白了呢,青禾数完钱,一见着二白还没来得及开口,二白就一个熊抱上来,满头乱蹭的,嘴里胡乱说什么也听不清楚。 青阳探出头来,一见着如此,气话了立马穿上鞋子跑了出来,就要把二白拉开。青禾随他们动作,只觉地这个家真是热闹了许多。 不由得眼底含着欣慰。 第7章 大红枣 二白身上的伤在金贵的药膏滋养下渐渐恢復,只剩下一些粉色的伤疤。伤口渐渐恢復,暴露了二白好动的性子。而青禾的身后也多了条尾巴。 天渐冷,一年中最冷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这天青禾早早就关了店门,在门上贴了张告示,说是冬至将至,要上街採买些东西好过节。还将面馆里头特意推出来迎接冬至的吃食先贴了出来。 她带着近几日与她形影不离的二白先去教书先生家里头接了青阳,然后买了一整麻袋的面粉以及半袋子的糕粉,让店家跟着青阳送到她家里头去。这一袋半就花掉了近一百文钱,可着实让青禾肉痛了一下,但她还是很慡快的买了。 冬至那天许记小馆子要卖的东西可多了,先是北方人都爱吃的饺子,还有南方特色的汤圆儿,以及青禾家乡的小特产,要准备的东西多了,才关了店门休息一天。因为现在是傍晚,除了这些油米铺子,集市早散了,她们买不到新鲜的肉和菜,只好先买一部分。 青禾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家小巷子里头,推开虚掩着的门就往里头走,边走便扬声喊道:“二婶我来买东西了。” 青禾的话刚结束,“嘎吱”一声推门声,从屋子里头就探出了个人头来。一见到是青禾圆乎乎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来,搓着手就出来迎她。 青禾立马拉了二白,叫她快些走,扶着那个二婶的左手让她进屋子里头去。 青禾看到二婶一听她来,厚棉衣都没来得及裹上就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二婶怎么好意思让你出来接我呢,天气冷,你可注意着点自己的身子,别冻坏了。” “认识这么些年,许丫头你还跟我客气是不是。”说着手下不停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喝几口水暖暖身子罢。” 二婶正要倒第二杯给二白喝,青禾立马止住了她。 青禾将自己手上喝了两口的水塞在二白手里,忙道:“婶子你太客气了,留着自己喝罢。”说完还给二白使了个眼色,二白和青禾相处了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的缘故,已经比刚醒来那会儿机灵了许多了,也懂得看她眼色行事。 “二婶,你自己喝。” 二婶早年丧了夫,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一双儿女。儿子早早成家,如今孩子也能下地跑了,女儿前两年也嫁了人,正怀着胎待产。一个人孤零零过日子,钱什么的都不怎么看重,倒是没人和她说说话,日子过得怪寂寞无聊的。难得青禾常来看她,时间长了也把她当做闺女一样看待。 这几天二婶忙着上女婿家照顾闺女,回家还要准备冬至吃的饺子,后天给他们送一些去,也没空去青禾面馆子里看她,只听人说她家多了一口人,也是个极俊俏的闺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闺女有点傻,当不得事。所以刚才特意留了心,当然也看到了青禾使眼色。发现对方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子傻,安安静静的,也肯听话。不由得点了点头,她一只手抓着二白,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满意地对青禾说道:“这孩子也蛮乖的,怎么到你家去了?知根知底儿不?” 第6页 二白极讨厌陌生人接近她,本来二婶靠近她的时候就想离开,眼角看到青禾满脸警告,立马克制住自己待在原地不动。忍住了浑身上下叫嚣着抽出自己手的念头,权当眼前这人是青禾,对方一松手,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对别人青禾只说是家中的远房亲戚,家里头出了点事,到她这里住几天。但是到了二婶这里,她只是瞒了一点,也把那天对弟弟青阳作的那番半真半假的解释照搬了一遍。 二婶听完不由得有几分担心地问道:“那人的脑子有没有给你砸坏了?” 听到青禾苦笑着说“不怎么清楚”,二婶想了想又问道:“那她当时身上有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人要是个普通人还好说,如果有什么来头,可不是我们这些个小老百姓能当担的起的。” 二婶还没嫁人的时候,曾在大户人家里头做过两年的外院丫头,比起普通人有几分见识,因此她的问话直戳重点。青禾不知道二婶的过往,听完心中一惊,心想二婶好生厉害,问到了重点。 二白当初换下的全套行头可都在她家的柜子里头锁着,当然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可是不好对外人说的。说了好多话,终于把精明的二婶给煳弄过去了,她们才说到了今天青禾来这里的重头戏上。 “你今儿个要来买什么?二婶便宜些给你。”二婶带着青禾二白去了她专门腾出来摆放东西的小房间,指着那里的东西笑问道。 “要花生、芝麻、黄豆还有糖,分量要的还挺多,糖要两斤,花生芝麻还有黄豆各要十斤。” 二婶年纪虽然渐渐大了,但是劳作过来的,手脚还是很利索,一边称着,一边说道:“冬至又到了,这日子过得还真快,上次你送来的那糖粉还真香,我闺女还有小孙子很喜欢吃。” 青禾也不闲着,跟着一起帮忙,她也没指望二白现在帮她称这个,就让她一边看着。她附和二婶的话,还答应今年做好了后再送她一些。 而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二白正一只手上正拿了颗晒干的大红枣边吃便吐核,她面前的地方撒了好多核。等她吃的够了,又从旁边抓了一小把二婶晒干的咸花生。 “啪――” 青禾突然了下来:“什么声音?”二婶年纪大了,耳朵没年轻人那么灵敏,反应慢了一拍,不知道青禾在说什么。 “啊?” 接着又啪了一声,青禾才记起来有个二白,连忙找她的身影,在她背后的一个角落里头发现了二白。她起身的时候二婶也跟着起身,可是蹲久了腿麻,差点摔了,于是她只能扶着二婶一起过去。 看到二白面前一小堆吃完的皮儿和核,青禾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 二婶看看二白,又看看青禾,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拍拍青禾让她别在意。 “婶子做这个的,这么小点分量没大碍,就当是送你的,反正你过几日也会给我送东西来,许丫头你别生气,你家这个……这个闺女还真逗乐。”二婶不知道二白的名字,迟疑了一会儿才用闺女代替。 “您甭替她说话,那就就是个呆子。” 青禾提着钱袋算了算钱,递完钱就道了个谢。 “二婶你别出来送了,外面冷,我先走了。”说完手上拎着四个沉沉的袋子转身就走,也不管二白。 二白从那件小屋子出来就一直死死盯着青禾,看她要走立马也要跟上却被二婶拦住。 二白正要发火,二婶微微笑了笑说:“许丫头心善,耳根子软,回去乖一点别惹她生气就好了,快跟上吧,那东西可怪重的,她一个拎不动。” 这番话听完,二白点了个头,心中想着这女人也不是很讨人厌,对她刚才碰她的行为也不反感,又想起青禾平日里对她的教导,开口还道了一句谢。 “谢谢二婶。” 说的二婶是没看眼笑,又排了二白的肩膀,说道:“嘴真甜,快去吧。” 看到前面走的艰难的青禾,二白连忙小跑着跟上。 心中还想暗暗自责,真是该死,没管住自己的嘴,害的青青生气了,要不是这里还有外人在,二白都可能抬起手扇自己了。 “青青,我来帮你。” 第8章 农家小炒肉 青禾手上左右各拎着两个袋子,分量沉沉都要要将她整个人给拖到地上。她咬牙要用脚顶开大门,旁边斜过来一只手将门开了。 “青青,你走,你先走。”二白讨好的将脸凑到青禾面前,可是青禾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搭理她。路上她对二白说了多少告诫,明明点头应允,可到了地方又将她的话当做了耳旁风。若是改不了,还不如这次狠狠教她上了这堂课的好,免得以后外出得罪了人。 毕竟不是人人都似二婶这般好相与的。 青禾没吱声,原本天气冷,她手就凉的很,这下子用力过勐,更是冰凉透骨还发白,所以她加快了步子,可谁知道走得急脚下不稳,人勐然向后仰去。 青禾嘴里发出一声轻唿,本都闭上了眼睛,等着剧痛袭来。可谁知等了半天不仅没有,她反倒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所在,熟悉的气味包裹了她。 刚才二白跟在身后,知道青禾生气又不敢靠太近。可她时时刻刻还是关注着青禾的,一见着不对,着急的叫了一声,整个人的潜力都激发了出来。 当即身上感到一阵暖流袭过四肢,脚下一轻,可二白也没心思去感受这种奇妙的感觉,连忙拔腿飞奔而出。 如果有人看到,大概是会非常惊讶的,因为二白一步相当于别人两步的距离。人是呈现弹跳状,又高又远,纵身就越到了青禾的身边,将她捞在了自己怀中。 青禾一睁开紧闭的眼睛,二白担忧满满的脸就映入了她眼帘。她感觉腰肢一紧,竟有几分的疼痛。 二白死死抱住青禾,将脑袋埋在了她脖颈处,声音小小地说:“青青,吓死我了,我怕……”怕什么,她没说。只是二白的心刚才真的一抽,吓惨了,即便是现在手都有点软。 如果我刚才不在这里,如果我刚才没注意到,如果我刚才速度不够快!青青……青青是不是就会受伤了? 二白想起刚刚醒来那会儿,疼痛地日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日子,懊悔的不得了,恨不得能不青禾栓在她身边,好好照看。 若青禾知道她的想法,指不定会大笑出来,指着二白说,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 青禾心有点软,气也散了几分。想要抬起手摸摸二白,一动腰上就传来疼痛。原来是二白将她搂的太紧,勒着她了。 青禾一皱眉,低声唿道:“快松手,呆子,用这么大的力道,可弄疼我了。” 二白一听,唬地松了手,瞪大了眼睛看青禾。 刚才差点摔了,青禾手一松袋子就全掉在了地上。她空着的右手抬起来摸了摸二白的头,算作安抚。 过一会儿,确定没事儿了,二白脸上的惶恐之色才消散了。 “青青我帮你,重。”青禾不生气了,也不扭着。这些对她来说提着十分的吃力,她也乐意给她分担一些。 “喏,给你,可还记得来时我对你说过的?”看到二白点头,她又道:“那你说来我听听,我看你可都忘了罢。” “到了二婶家,切记不可私自妄动,看我眼色行事。我若是没叫你动,给你的东西也别接,如果没听话做错了事儿,我以后便……”二白虽然伤了脑袋,但是记性还是十分的好,不说过目不忘,基本意思还是都在的。 说到此处,二白的眉头又耷拉了下来,哭丧着脸朝着青禾,想要蹭个抱抱,可惜青禾闪身快。 后面的就是青禾所要提醒她的话,如果做错了事儿,以后都别和她出来了。 “记住了吗?”青禾优哉游哉地问道。 二白没直接回答,而是苦着脸,可怜巴巴地对她说:“青青,我这里疼。” 这又是怎么了? 青禾奇怪地看着二白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她记得当初胸口的伤势并不十分重呀。现在早该好了呢。 “刚才,撞得疼。” 二白看到青禾有点尴尬,心中暗暗自得。 刚才她沖的急,没头没脑捞了青禾就往她身上撞,位置恰恰好在胸腹这一大片。普通地方倒还好,胸口处绵软震的生疼。 “你、你待如何?”青禾理亏,又不知道她要干嘛,就有点磕磕巴巴,说话不太利索,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给我揉,揉揉不痛。” 青禾一听立马要拒绝。 开玩笑,这大庭广众之下,随时可能有人来这小巷子,岂能做这等不雅之事?她正要拒绝,二白委屈地控诉。 “以前头痛,你都摸我,还说揉揉就不痛了,青青,你不喜欢我了。”语调呜咽,包含着难过之情,就跟要被抛弃的流浪小猫儿一样。 青禾心中一软,拉着二白往巷子里头走了几步,红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呀,真是怕了你了。”青禾左右瞧瞧,看到没人来往,跟做贼似的,手覆在二白的胸口,青青揉了几下。 刚揉,她眉头一挑。 没想到平日二白看着瘦瘦高高,胸口倒还是有点料的。 本来她做这事儿实在是光明正大,揉完便算了。可谁知道二白哼哼唧唧声音带着点尾音,舒服得不得了。 青禾一听便想歪了,登时觉得自己所做之事就跟非礼一个良家好闺女没什么差别。当即脸红的跟什么似的,手一缩,迅速藏在了袖子之下。 二白正舒服着呢,享受被打断,不满地睁开眼睛,抱着青禾手臂撒娇:“青青,为什么不给揉了?好舒服。” 青禾咬牙。 “我们得快些,天黑了,路不好走。” 青禾煳弄了一下,二白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稀里煳涂也被青禾拖回去了。 一会去,门口木门动静大,才刚进来,青阳的小脸从小厨房的房门后探出来,白净的脸颊还带着一抹灰。 “姐姐,你回来啦。”青阳蹬蹬地跑过来,脸上的灰也没擦,手上刚才烧柴火弄得很脏,藏在身后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他做的饭不好吃,但是偶尔还是会偷偷做,希望有一天能给姐姐做出好吃的来,刚才做了一份,尝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抬着晶亮晶亮的眼睛看他姐姐,又不说话,想等着青禾姐姐夸他。 第7页 青禾心都要化了,她当然闻到了厨房里头飘出来的味道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装作很陶醉的样子,青阳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直勾勾盯着青禾看。 “好香呀,阳阳做了什么好吃的?”说完青禾打了个别说的手势,一只手撑着下巴,作沉思状,“我猜猜,这个是肉香味,还有辣椒的辛辣味,嗯,葱香,阳阳做的是小炒肉吗?” 青阳欣喜地欢唿了一声。 真好,成功了! “对啊对啊,姐姐你闻出来了,快点开饭吧!”青阳迫不及待,伸出手想要拉着青禾去吃饭,可是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啦,阳阳乖,你先去洗手吧,姐姐去拿。” “嗯嗯。”青阳点了个头,飞快的跑了。 “青青,我也要学!”二白在后头不满很久了,青禾打发青阳快些去洗手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二白在后面一直扯她衣服呀。 “你也乖啦,快把东西放下,洗手吃饭吧。” 晚上督促完青阳的功课,二白依旧是和青禾睡在一处。不过二人一人一床被子,稍稍挤了点。 可家中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如此。 一夜好眠。 青禾神清气慡,起了个大早,将昨日买回来的东西洗好。 屋外的那个石磨许久不用,都堆满了灰尘。青禾打了盆水,仔细擦了擦。中途额头出了细汗,抬头望着今日明朗的天,想着又是一个好天气。 等到干了,她就准备开始磨豆子了。 第9章 芝麻花生糖粉 再过一天就到冬至了,换做往年的话青禾早早就该开始採买准备。可是家中多了个受伤的二白,她少不得要事事照看着她,进度就延迟了好多。为了赶上进度,就只能够关门一天,在家里头准备了。 她洗了石磨,还需要晾干一下。 于是青禾提着刚风吹干的黄豆进了厨房,小火先生起来。然后把锅里头的水分蒸发干就把黄豆一股脑儿地倒进去。慢慢翻炒到了黄豆表皮微微变色,盖上锅盖焖到出了香味,青禾就把黄豆剷出锅了。 青禾用小火把黄豆炒香,是为了磨粉后吃起来不会生而无味。这是她少年时期想出来的法子,只让人做了一次便得了家里人的赞许,自那时开始青禾爱上了这种感觉。 她喜欢厨房,恨不能时时刻刻待在里面。她父母开明,不曾用闺阁小姐那套拘束她。青禾感激,说要终生侍奉他们跟前,为他们做一辈子的吃食。 那时候青禾的娘亲了亲她完好无损的左脸颊,悄悄地指着她父亲对青禾说:“咱们娘儿俩吃,甭给他,到时候他求着你,你可这劲儿提好处去。”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青禾手扶着石磨的木质把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上面若不是认真摸,还感觉不出来那一道淡淡的伤痕,狭长而带着粉色的疤,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 虽然了解缘由的诸人都不曾提起,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石磨又缓缓动了起来,碾碎豆子地声音吱嘎吱嘎响,想起了往事的青禾心情略微低落。 她住着的这个地方不算大,只两间住的屋子,左右两边是睡得地方,中间便是小厅。小厅旁开了一个放杂物的地方,但是窗口都朝着小院子,採光好。 “青青!”二白揉着眼睛拉开布帘子朝外看,一看到青禾迷迷煳煳的睡意就飞没了,很是激动地挥了挥手,蹬蹬跑了出来。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阳阳今天不上课,睡得都迟了,你还起了。” “不行,我比他乖。” 二白站在旁边好奇的看,没把自己想法说出来。 那小子能和我比嘛,哼,我听到外头有动静立马就醒了呢。啊呸呸,不对,青青不在我怎么可能睡得好嘛。 她兴沖沖地就要去抢那个手柄,被青禾格开手。 “你做什么?”青禾怕二白捣乱,不让她碰。 二白委屈,指了指把手说:“青青,我想帮你,你歇歇。” 青禾为自己错怪了她而有几分不好意思,挽了挽头髮,柔声对二白开口,“你早起匆忙,可曾漱口洗脸,等你吃了饭就换你来,快去吧。” 二白想想也是,手脚麻利的飞快洗漱吃饭,回来的时候青禾已经把黄豆磨好了。 她看着青禾慢慢拢着豆粉,真的有点着急。 青青是不是讨厌我了,因为我这几天老是帮倒忙,惹她生气?为什么不让我帮她! 青禾看她回来,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二白噘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暗想她又怎么了,还未来得及开口,二白抢问她。 “青青,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二白不喜欢和人说废话,对青禾也是直来直往的,除了那些隐秘的小心事,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了。 “怎么了?” “你都不等我!” 青禾顺着二白的手看到她拢成一堆的豆粉,忍住笑。她先收拾好,扎上了袋子的口子,以防止受cháo废了粉。接着,她从石磨后头又拎了一袋子出来,递给二白。 二白疑惑地接过。 “呆子,看看里头是什么?还怕没事儿干么,有免费劳力可我乐得清闲。”青禾拎了黄豆粉要回厨房,绕过二白的时候悄悄覆在她耳边说道:“我可都交给你了,二白真厉害,青青也喜欢你呢。” 她说话时候的热气喷在二白寒风中微凉的耳廓上,激起冷热交替的小疙瘩。 青禾说完便扬长而去,空中还飘荡着她的笑声。 她可看到二白变红了的耳朵,可逗乐了,让她忍俊不禁。走到了厨房实在受不住了,手还撑着门笑了一阵。 “没想到平日好动的二白这么禁不住人逗。”青禾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二白还愣愣站在那里,维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青禾好笑,大声唤她。 “二白,我可没罚你站立呀,快点儿,该来不及了。”她这话传过去,二白跟被人吓到了一样勐蹿一下差点撞上了石磨。 青禾觉得好玩儿极了,决定以后多逗逗二白。 所以当然青禾是不会知道二白的内心之激动崩溃状的。 青、青青她、她亲我了!!! 二白一边磨花生,一边摸着滚烫滚烫的耳朵,嘴角咧出痴傻的笑容。 除了黄豆需要炒香,黑芝麻也是需要的。外头有二白磨花生,青禾在里头炒芝麻。芝麻香气浓厚,小火炒出了味道,渐渐飘出去。 青禾刚把芝麻炒好,就有人来敲门。隔壁家的大婶好奇进来瞅瞅,惊奇地看着盘子里头黑乎乎的芝麻问道:“青丫头这是做什么吃?” 青禾做了一番解释,大婶听不太懂,但一听是往年冬至吃的就笑开了花,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还预定了一斤的粉。 “丫头你这糖粉我家孙子可爱吃,一天能吃三四十个圆子,小肚子也不怕撑坏了。” 青禾一听,不放心地嘱咐:“婶娘,小孩子消化不太好,吃多了容易积食,你们应当看着些。”那大婶拉着青禾反覆交代了数遍,得到青禾应声了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两人下午把花生、芝麻、黄豆全部磨好,装在袋子里头,青禾靠在门上也累得够呛。别看好像不需要花太多的功夫,实际上要做的事情多得很。 又要炒又要磨,如果不是有个二白,一天还做不完。青阳被青禾打发出去玩儿了,这孩子平时拘谨,要上学,回店里头帮青禾,都没空出去玩。同龄人天天外头跑着放炮抓虫子什么的,他也没体会过。 青禾想到中午青阳脸上的高兴,心中有几分心酸。 稚子早熟,何其心痛。 二白凑过来,半蹲着身子抬头往上看。 青禾刚想完事情,一回身差点被二白给吓摔着了。幸好她扶住了门框,捂着胸口瞪了二白一眼。 “你做什么吓我?” 原来二白觉得青禾情绪低落,想来安慰她,可看她一直盯着地上看,就蹲下去想知道她在看啥。 “把青青吓到,我错了。”二白无辜对她道歉。 青禾能闻到她嘴里传出来的花生的香气,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额头,“你呀,一定又偷吃了,怎么像只老鼠,以后不给你绣猫儿了,老鼠就好。” 二白怎肯依她,拉着青禾的手撒娇卖乖,好不容易才让青禾改口。 “好好好,还是大猫。” 青青说过大猫便是老虎,只不过现在还是小猫。不懂为什么还是小的,我分明是只大老虎,厉害着呢。老鼠难看又贪吃,青青常常追着打,我不要做老鼠! 青禾哪里想到自己随口开的一个玩笑竟然被二白当了个真,自此之后,二白果然不再那么贪吃了。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因为第二天便是冬至,所以晚上青禾姐弟还有二白都在忙着为明日做准备。大晚上的忙的浑身是汗。 “阳阳,我把糖给落在厨房了,快给我拿过来。”青禾满手都是粉,青阳一听,动作麻熘的就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第10章 冬至米时 青禾各拿了三斤的花生粉、芝麻粉还有半斤的白糖混合起来,装了一个干净的瓦罐里头,密封好。这是晚上先做好备用的,毕竟明天一大早就会有人涌入她的小馆子买,来不及现做。 晚上煳弄的吃了一顿,青禾青阳两姐弟累的惨了,可是二白还是神采奕奕,好像今天没干过事儿一样。她本想拉着青禾出去放炮玩儿,可看着青禾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急忙地推着青禾回房间,还提她铺好了被子。 青禾哭笑不得,连忙摆手:“二白,我还未曾洗澡呢,你总得容我擦个身再睡吧,你别急,自己先去玩儿吧。” 青禾洗完澡,也没等二白,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后半夜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倒腾了几次,天才不过蒙蒙亮就醒过来了。她揉了揉疼的难受的额头,看到二白睡得香甜的脸,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这时候天还有点黑,她没有熬粥,而是去厨房将昨晚上从老黑叔家里头取回来的水磨糯米从取了出来。昨晚一拿回来就用细眼小筛布滴干了水分,晾的差不多才收起来的,怕把米粉给泡坏了。 这不,糯米粉还微微湿润,因为天气冷,不会坏掉。她参了些清水,用力的揉了起来。期间青禾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中有点嘀咕,今儿个头怎么这么痛,难不成昨晚上没睡好导致的?手还有点使不上力气,不如今天带上二白吧,她力道大,不用白不用。 第8页 想起昨天二白办事效率高,伤好得差不多了体力也强,她很是满意。 糯米粉揉成了一个面团,她搓成长条状,然后揪成一个小剂子,揉成龙眼大小的圆糰子,下到了沸腾的热水中。又从昨晚密封的瓦罐子里头用小勺子盛出了满满一碗芝麻黑的花生糖粉。等到糯米糰子全部煮熟了漂浮起来,青禾捞出来后趁着糰子还没粘在一起,往里头倒入糖粉,用力甩了几下,糰子滚上了糖粉后,青禾盖上盖子,又盛了一锅捞糰子的汤水就当做三人早点。 她撑着腰,站在厅子里头,大声喊了一句“冬至米时,晚起没有”,登时左右两边的屋子里头传出来“嘭嘭嘭”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显然是七手八脚慌乱把东西碰掉了。青禾拍掌大笑,自己先用筷子夹起吃了一口,边吃还边勾搭他们。 “哎呀呀,这小糰子真是香糯可口,外头裹了糖粉,芝麻香浓郁,还带了二白最爱吃的花生碎,甜而不腻,正是阳阳最喜欢吃的味道,你们再不来,我忍不住都吃光了啊~” 青禾这一剂勐药下去,两人衣衫不整的立马窜出来。 青阳老早就盼着今天能好好吃一顿了,平时姐姐太忙,他吃不到,每天一次,等的眼睛都快要绿了。 二白没吃过,但不妨碍她鼻子好使,从屋子里头就闻到了香味儿。 本来炒过的芝麻还有花生就香,再加上糰子是热腾腾的,裹上后被热气熏开,一屋子被布帘子捂着,满满都是勾人的甜香。 看二人那馋鬼样子,青禾屈起手指,敲了二人脑袋瓜子一下。 “都还没洗漱呢,想要做甚?”二人“嗷嗷”了两声,像是要比谁更快似的,连忙沖向门口,结果当然是二白更快了。她身手好,有功夫底子,跟箭似的飞窜出门去,还甩了身后的青阳满头满脸的布帘子。 “阳阳加油!” 一屋子满满都是青禾地都是欢笑声。 …… 青阳从昨日开始不去夫子处上课了,一直在家中可以待到正月十五过了节后再去,这段时间长着,看似闲,但他还得完成夫子布置下来的许多功课,所以也算不得闲,剩下来的时间也都给了青禾。 今天一家三人全去了许记,要不然按照往年,每当过节时候,青禾还得临时雇一个伙计,否则根本忙不过来。 青禾带了昨晚做好的一陶罐糖粉,给二白还有青阳交代好了事情,立马就进了厨房开始加水揉糯米磨出来的粉。湿粉厚重十分难揉,青禾揉的浑身是汗,手臂都酸软无力了只做好了一波。 隐约听到了前堂传来的人声骚动,还有青阳大声朝着厨房方向喊来的“姐,客来了”的话语,青禾将烧开水的锅盖掀开,糯米糰子往里头一放,跟下饺子似的,挤挤攘攘,还得不断的搅和着不让它们黏在一块儿。 “青青青青,三份米时。” 青阳熟悉这些事儿,所以他留在前堂应付客人,跑腿的事就交给二白。她来往于厨房和前堂之间,告诉青禾点单的份数。 因着一年就这么一次,大伙儿平时多数吃的饺子,很多人挤着来尝尝鲜,生意出奇的好,挤爆全场,连外头都多加了四张桌子,稍稍占据了周围店铺的位置,当然事后青禾还是会补偿店家一些银子的,也就不会生出事端来了。 中午生意越发的好,二白熟悉流程之后还能和青阳代替着偷个懒,吃点东西,可是青禾作为应付厨房事务的人,根本没时间。 当二白再次进来念单子的时候,看到青禾有点苍白的脸色,担心的上前想要摸摸她额头,可是却被禾给拨开了,二白不满的咕哝了几句。 “我满头都是汗,你碰我作甚。”青禾一句话倒是打消了二白再次伸手的动作,当然不是二白觉得脏,而是青青说的有道理,她不想让青青不高兴。 “青青,你脸好白,难受吗?”二白关心地瞅了好几眼,还想再看,青禾抬手挡住自己的脸,苍白的肌肤上染了一抹红。 “平时又不是不曾看过,我忙着,你快去前堂,阳阳一个人撑不住。”二白被青禾手肘顶着往外走,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一只脚都跨出门外了,头又探进来多说了一句。 “青青,你可以偷会儿懒哦,米时好吃极啦,客人都说好,你快尝尝。” “懂了懂了,你快去吧。” 脚步声刚一远去,青禾脚下踉跄了几步,冷汗一滴滴落在她手臂上,她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身体有种奇异的失重感,脚下虚浮无力,还是手快,撑住了台子边缘才稳住身体没摔下去。 青禾软着身体渐渐滑到了地上,靠着火炉的土壁蹲着。她把头埋在自己双手构筑出来的小空间里,黑暗让她能够肆无忌惮。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她的眼眶流了出来,淌在了手上,顺着光洁的手臂滑下去,在地上溅出小水花来。 小厨房除了火柴噼里啪啦以及水烧开的咕噜声,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恢復了力气的青禾才抬起头来,站起身继续反覆揉面团,下锅。 等到络绎不绝的客人终于少了,厨房里头的米粉也没了,青禾才松了一口气。端了最后一盘子的米时回到大堂。 一整天三人都没停歇过,其中尤以青禾为甚。 外头两小一看到青禾以及她手上的那盘子热气腾腾之物,简直双眼冒出绿光来,一跳而起,正要冲出去,又看到对方的行为,突兀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二白瞪了青阳一眼,你去啊,干嘛学我停下来! 哼,姐姐不喜欢没规矩的人,你自己去吧! 两人暗暗较劲,空中小火花乱闪。 青禾放下盘子后,两人各自顺毛,往他们手里头塞了筷子,催促道:“快来吃吧,犒劳你们今天辛苦的,最后一份了哦。” 一听此话,青阳眼睛一亮,筷子迅速夹了一颗米时糰子,不是送到自己嘴里,而是递到了青禾嘴边,“啊”了一声。 “姐姐累了一天,姐姐吃。” 青禾露齿轻笑,张嘴慢慢嚼着。可能是累的惨了,她并没有什么胃口,不过阳阳亲自送到嘴边的,怎么也得吃了。还没吞下这口,刚刚紧接着青阳的二白也递了一筷子。 青禾面露难色,瞥了二白一眼,就看到她努着嘴巴看她,不由得苦笑张嘴。 “青青,好吃吗?” “当然好吃,这可是我姐姐亲手做的呢!” “哎,我没问你啊!” 青禾努力咽下,正觉得喉咙发干,想起身回厨房端一碗汤来,可谁知道一起身,脚底发虚,耳边似有声音渐渐远去。 “姐――” “青青――” 第11章 苦药 青禾刚一倒,两人纷纷伸出了手要接住她。青阳年纪小,身子单薄,手也短,所以理所当然是二白接住了她。 “姐,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青阳着急得很,一把抓住青禾就摇了起来。平时虽然看着小大人的样子,但遇到大事儿也没了主意,尤其是这关乎到他最在乎的姐姐,整个人就黄了,急的团团转。 二白看的满心烦躁,一把拍掉他的手,白嫩嫩的手背上马上现出了红印子,还没等青阳瞪他,她立马开口,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青青都病了,你还摇她。快点把东西吃完,我们关了店去找人看看她。”被二白这么一提醒,青阳立马有了主意,动作十分迅速的往嘴里塞米时糰子,食不知味,眼神还直勾勾盯着青禾,眨都不眨,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东西变成了一个阻碍他姐姐看大夫的东西,跟消灭敌人一样吃的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二白两手抱着青禾,一看青阳狼吞虎咽地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拿话嘲笑他。 “看你一副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样子,青青可从来没少给你吃。”说完自顾自笑,青阳满嘴塞满了糰子,两颊鼓鼓囊囊的没法说话,只能用眼神杀死敌人,瞪得老大。 咽下了最后一口,二白将青禾转抱为背,和青阳两人收拾好小馆子关门了就朝外走。一路上行人甚少,二白心中有点担心,扭头问青阳。 “会有人吗?” 青阳看了看四周家家灯火通明的,路上黑灯瞎火的,皱着眉头不确定地小声说道:“应该吧?” 平时都是青禾甚少生病,为了能省一点钱是一点,十分的保重自己的身体,一年中少数几次出找大夫不是因为青阳病了,就是冬天冻疮復发了,倒是很少病倒了不能起身。为此青阳也只是模模煳煳知道路,只去过一次。 两人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抓了路人问到了路。当终于看到那小破屋子门口摇摇欲坠的破灯笼时,简直跟看到救命稻糙一样欣喜若狂。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双方脸上都能看到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兴奋。 “快快,你去敲门!”此刻二人早就没了原先拌嘴吵闹的心思,反而一心为着青禾。 青阳大步跑上前去敲了门,二人焦急的等着。 青禾的头垂在二白的脖颈处,带着微微的烫,二白伸出手摸了摸青禾的额头,连忙缩了回来,一脸惊恐地对青阳说。 “青青额头好烫!” 正当二人措手不及的时候,门内响起了颤巍巍又拖沓无力的走路声,二白着急腾出一只手来可着劲儿的拍门,把那单薄的门板拍得哐当哐当响,跟要散架了一样。 “吱嘎――” 门终于开了,露出了一个老头儿的枯瘦的脸和花白的乱发。 “看病还是问路啊?” “废什么话,青阳,开门!” 二人跟强盗一般闯入了老大夫的家,找到一张破椅子就把青禾放下。青阳机灵,立马找水去了。 二白好不容易歇了口气,蹲着身子看青禾苍白的脸,还有青黑的眼眶,乌黑的睫毛。心中有点抽抽的疼。 青青呀,睁开眼睛看看我呗,我有点儿怕。 青青呀,是不是我今天做的不够好呢,说句话给我听啊。 青青呀,青阳那个小屁孩儿跟我可都极坏啦。 青青呀…… “你这个女娃子,老蹲在这做什么,既然是来看病,总得让老夫把把脉吧。”二白听完不情愿让出了位置。 老大夫刚一看到青禾,扶着鬍子的手立马僵住。 “这不是青丫头吗,怎么病了?”立马走上前来,要去抓青禾的手腕。 二白一见有人要碰青禾,立马伸出手格住老大夫动作。扭头一脸戒备的看向对方。 第9页 老大夫无奈,只能说道:“我这里给青丫头把脉,你这女娃子拦着我怎么看?我不能看,青丫头可就好不了了,你想要看着她……”这么病着? 大夫话还没说完呢,二白飞快松了手,收了回去,转回头去愣愣看着青禾。 “水来了水来了。”青阳手里端着一碗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热水,大夫把完脉让青阳给青禾餵了几口润润喉咙。 二白接手餵水的工作,青阳跟着大夫去开药。 “青丫头这毛病啊是操劳过度,心神耗费又甚多,终日思虑积郁于胸,再加上风寒侵体,一下子爆发出来,病倒了,待我开一方子,等会儿跟我去抓药每日早中晚饭后各一次,吃上三五天,好好休息几日就好了。” 老大夫的药馆就在旁边,他挑着灯笼颤巍巍地去抓了药方,正要给钱,青阳和二白却都愣住。 青阳年纪小,不藏钱。 二白略微痴傻,跟青禾黏得紧,竟是寸步不离,钱也派不上用场。这下子提着三天的药可却没钱,两人尴尬死。 老大夫抚着山羊小鬍子瞭然的笑了笑,挥挥手,“你二人明日将钱送来即可,快带你姐回家中去喝点热水好生休息吧。” 二白回了老大夫屋子背青禾,老大夫拄着拐杖慢慢走,边走便问道:“小子,这女娃子老夫在这开阳城过了半辈子可从未见过,哪家人吶?” 青阳被问的哑然无语,夫子教过他为人“无信不立”要“谨言慎行”,他回答不出来老大夫的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老大夫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事情多,黑夜里笑了笑也不多问,只缓缓道了一句便回自己破屋子去了。 二白背着青禾在外头等着青阳,回去的路上青阳扭头偷偷瞥了二白一眼,被对方发现狠狠瞪回来,他也不甘心的瞪了回去。 老大夫那句话也被他抛在了脑后。 “小年轻做事不懂得计较,凡事当三思而行,方可少后顾之忧。” 管他呢,这么高深的东西套在二白这个呆子头上真是瞎操心了。 青阳一看到二白就觉得老大夫绝对想多了。 毕竟,那可是个整天只会黏着我姐姐的呆子想那么多做什么→_→ 第12章 糖苏麻花 青禾醒来的时候,两张脸挤在一起压得变了形状,她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缓了几口气才认出来那是二白和青阳在较劲儿。 “姐,你醒了!”青阳欢唿一声,连忙转头对二白说,“你倒是快去厨房把药倒出来啊!” 二白恨恨看了青阳一眼,心中不平为什么是她去拿药,而你小子陪着青禾。正要出门却被青禾出声给拦了下来。 “阳阳你去吧,二白要是一个不小心,碗摔了不打紧而是烫着了就不好了。”这么一说,青阳应声后小眼神带着鄙视地路过二白身边,无声地蔑视她的存在。 二白还没来得及发火呢,青禾招手就让她过去。刚坐下来,二白就把青禾微凉的手掌抓住握在手里,眼底带着快活地说:“青青你终于醒了,都睡到第二天中午了。” 青禾心中一惊,连忙朝外看过,果然是日上三竿。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可惜却被二白以压倒性的力气给压倒在床上,二白贴着青禾的脸对着她耳朵,小小声说话,热气挠的耳朵痒痒的。 “不给走,大夫说睡觉。” “大夫?你们送我去看大夫了?”二白点了点头,青禾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急急抓着二白的手说:“药钱你付了吗?什么……没有?那我昨个儿的钱你也都没拿回来?” 二白还是摇头。 她和青阳昨晚上完全懵了,一心就是带她看病,根本就把那钱给落在了许记。 青禾只要一想起昨天赚了的三四千铜板,那可是三四两银子啊,就这么给落在了外头!希望可别有贼人上门行窃。 这也是青禾想得太多了,一般盗贼行窃可都不会选择小铺子小馆子。因为里头除了桌椅碗筷,并不会有贵重的物品,所以他们选择的对象反而是民居一类。 青阳刚刚挑开帘子进来,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药味儿就在空气中散开来。当他端着汤汁儿递给青禾的时候,青禾苦笑着看那碗浓黑浓黑的药汁。 青阳不懂得加水的量,以及煎熬的火候只加了两碗水,然后熬了小半个时辰,汁都熬得快干了。倒出来后只剩下半碗的分量,他不像姐姐细心,没准备糖块消苦,青禾还没喝呢,嘴巴就泛起干苦的滋味儿。 二白眨了眨眼睛,一把抢过了那碗。 “哎,我说你干嘛呢!这可是我姐的药,你别乱动!”青阳一看,急了,踮起脚跟要来抢,可是二白高高举起就是不给他,还理直气壮的回道:“你懂什么,我和青青有难同当,一起喝!”说着她就拿勺子喝了一小口,整张脸皱成了一个大包子,苦哈哈的。 “哇,青青,你喝的比我苦。”她话说的简练,但意思就是青禾这碗药比她受伤的时候喝的要苦。然后很是嫌弃的塞到了青禾手里,急急忙忙去桌子上倒了一碗水,不是给自己,而是先递给了青禾,然后才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以后一定要照顾好青青,绝对不能让她难受了,这药这么苦,难喝死了。 二白眯着眼睛如是想着。 青禾漱了口水,嘴里头的苦味消除了以后,先是让青阳去把钱取回来,然后又让他在门口贴一张通知,说是许记关门两天。可是另外两个不同意,非要她改成三天,三人纠缠了许久,还是青禾受不了退了一步。 “阳阳路上小心些,钱藏好别丢了,记得去大夫那儿把昨天的药钱算了。” “好的,姐,你就放心吧。” 青阳关门的声音传到青禾这里,她才松了口气倒在枕头上。看到二白巴望的脸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脸颊,低声说:“昨日我倒了,你们是不是特别着急?” 二白只是贪婪地看着青禾,点了点头不说话。她把青禾的手抓起来,手掌按在她脸上,低声细语。 “青青呀,昨天你闭着眼睛不看我,我心里好难受,好像空了一块,漏着风,凉凉的,你说我是不是也生病了?”二白想到了昨天,眼眶泛起了红色。 “傻瓜,我只是太累了,又加上受了风寒,以后我会好好注意的。倒是你,好像比刚醒来时,聪明了许多。”青禾对着二白开玩笑,伸出素白的手腕替她别了别散落下来的头髮,带着点为人姐为人母的忧虑看着二白,嘆了口气,“你说你年纪这般大了,却傻了,可怎么办呢,嫁不出去家里头可不就多了碗饭。”她一副很难办的样子,二白急红了眼。 这回可不是难过的,而是着急。 青青这话什么意思? “青青,我不要走,我要永远跟着你,一辈子!” 本来青禾只是逗她笑,她见不得二白一个平日里开开心心的人掉眼泪说笑,可谁知道她倒是当真了。青禾手指在二白眼圈抹了抹,有几分心疼。 “你看你,急什么。都说儿大不由娘,你这也一样,总要离开家的,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再说了,你一个呆子能知道什么叫做一辈子吗?”青禾没说出口的是,你本来就只算是我捡来的,是我砸伤了你,若你有一天恢復记忆,恢復了身份,你可还会留在我身边?说什么一辈子呢。 她黯然了神情,垂下了眉头,瞬间小屋子内一片安静,只有火盆噼里啪啦的声音。 “青青,你真当我傻子吗?”青禾一听勐然抬起头,二白神色平静,眼底无波,明明还是往日那样子,眼角微红,可不知道为何,青禾总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你想什么呢,我待你如何你自然知晓,怎会是傻子,你多虑了。” “青青,我知道一辈子。”二白眼角越发的红了起来,眼底水光潋滟的好像要哭了一般,青禾心中有了几分异样的情绪,静下心思听二白说道。 “一辈子,那便是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我要和青青过一辈子,青青,你愿意吗?” 青禾愣住,她从未曾想过那个有几分痴傻的二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她能感受到字里行间全是她的真心。忽然间,她有点慌乱,手指无意识的绕了绕头髮丝儿,想要转移注意力,可是二白目光炯炯,她无法逃避。 “二白这话哪里听来的?” “不听谁说,好像本来就知道,印在脑子里头一样。” 青禾沉默了一下,抬头对二白笑,“二白,我嘴巴有些苦,能去给我买些糖苏麻花回来吗?许记外头那条街边就有卖呢,你去嘛。”青禾难得撒一次娇,说话间头髮飘了起来,露出了她白皙左脸上极为明显的一道红色伤痕。痕迹很淡,可依旧破坏了脸颊的美感。 二白看着看着,不自知的就抬手摸了上去。青禾心下一凛,根本没意识到是二白就拍掉了那手,一声清脆的“啪”过后,二白刷的站起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二白,钱还没拿呢!”青禾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中,可是二白已经用上了自己的脚力,飞快的出了大门。她收回手,摸了摸淡淡的那道伤疤,忽然想到了二白的神情,又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如果,不曾发生那件事该多好。 她垂下了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可眼底却满是悲哀。 第13章 香脆三角饼 那日二白急匆匆跑出去,幸好路上遇到了取钱回来的青阳才顺利的买了苏糖麻花。买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青禾闹别扭,二白竟然两日都没和青禾撒娇了。 青禾看了看二白掀开帘子走到外头去,也不和青阳吵闹,也不蹭上来,颇觉得有几分不习惯。 青阳跟着二白后头,掀开帘子往外瞅了几眼,看到二白就站在院子中央那个石磨旁边,愣愣的摸着自己的耳朵也不说话,也不动作,背影看起来竟然是有几分……有几分什么呢。青阳年纪小,说不出来,夫子也不会教导他们这种诗词,乃至于他并不知道二白这样叫做“愁”。他扒着帘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姐姐叫了才放下来朝青禾走去。 “姐,二白她这是怎么了?看着怪不正常的呢?”青阳很自然的坐在青禾床边,将她姐姐正织着的围巾拿到手中把玩,眉头挑高,眼睛弯弯,显然是很喜欢的。 怎么了?显然是闹别扭了呗。 第10页 青禾没把心中想的说出来,手下把青阳的头髮解了开来,“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头髮也扎不清楚,二白自然是嫌家里头闷了,想出去玩儿了。” 感受到青禾温柔的手指在自己头髮里头穿进穿出,青阳悄悄红了脸,眼睛乱飞。 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青阳很早懂事,梳头这点小事当然自己能做好,可如果稍有不整,他姐姐一定会帮他梳理的。他眼神飘忽显然是想起了往事,上一次姐姐帮他梳头是什么时候呢?唔,好像是两个月前了。 他欢欢喜喜的享受了一会儿,可惜青禾手指灵活,很快就梳好了。 青禾拍了拍青阳的脸颊,示意他起来,以手为尺丈量了一下手下人肩宽腰围大概尺寸,拢了自己耳边的碎发,收拾东西,“阳阳,我待会儿带二白出去逛街买点东西,你乖乖的坐会儿功课,姐回来给你带点东西成吗?” 其实青阳是想说为什么能带二白不能带他的,可当他话要出口的时候,看到姐姐望着窗外的神情有几分怔忪,突然又想到刚才见到二白的背影,不知怎的,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他点了点头。 青禾摸头他头,整理好自己衣服头髮就去找二白。她知道二白还在闹别扭,就为了那天那个所谓的“一辈子”,虽说那日二白十分认真,是的,青禾承认失去记忆的二白头一次如此的认真,可这又如何呢?二白失忆,不论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具有信服力,青禾如是想着。即便是做了十几年夫妻的人都不能够保证两人能一辈子和和美美,就连亲如阳阳也不能陪伴她一辈子,二白所言她如何当真。 不过是看着二白的背影,青禾鼻子就开始发酸,心中暗暗唾弃自己越来越无用了,成日里抹眼泪成不了事儿,做好了心中的准备,忽然伸出手。 她没注意到,当他伸手的时候,二白虽然背对着她,但是衣服下的手臂微微一动,显然已经发力,如果不是二白收力及时,很可能会伤了青禾。 二白眼睛被一双温软的手给蒙住,耳边有人对着她低语,还有头髮丝儿因为唿出的热气而扫的她痒痒的,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了,她嘴角一咧,忍不住摘下蒙着她眼睛的手迅速转了个身,双手把青禾抱住。 “青青,你偷袭我!”二白笑出明晃晃的牙齿。 青禾低唿一声,她显然估算错误,没成想到二白力气竟然这么大,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抱了起来。左看右看,生怕青阳看到姐姐被欺负这一幕跑出来,连忙拍了拍二白的手臂,“快放我下来,还想不想出去玩儿了。”青禾故作凶态,可惜二白一点不买帐,反而对着青禾雪白的右脸颊用力的亲了一口。 “啵~” “这、这这……” 青禾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二白是不想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对视了数息时间,青禾气急败坏拉过二白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咕哝着什么,大抵青禾是觉得自己说话很小声,二白听不见。可她似乎忘记了二白耳聪目明,听力极佳,听的那是一清二楚。 青青小小声老说什么怎可如此,为什么不可以,喜欢的人分明就可以亲嘛!这可是母亲说的……呢? 二白很自然的想着,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母亲。 母亲是谁?我认识她吗? 青禾看到身边人没了,回头一看才发现二白又停在半路上,眼神迷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笑催促她:“你倒是快些走。” 二白被敲醒,甩了几下脑袋就把那个人给甩到脑后去了。管他谁都好,关她什么事儿,青青叫我啦~(rq)/~ 于是当即屁颠屁颠地跟上前去,把自个儿一刻钟前还在和青禾闹别扭的事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青青,等等我!” 两人来到街市上,除了那些酒家店铺,街上两侧全是卖些不贵的玩意儿,有吃的也有玩的什么都有,看的人是目接不暇。 这时候一阵浓烈的香味传到了两人的鼻子中,二白鼻翼动了动,扭了脑袋看向了一个方向。就跟看到食物的小狗一样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拖着青禾就往那个方向跑。 两人是还没到午饭的饭点就跑出来了,走了一路肚子也没多少东西,再加上吃的又多,看了半条街早就饿得很了,这刺激人的味道一传来,二白肚子当即“咕噜咕噜”叫的欢畅。 “二白,你要吃什么?”青禾被拉得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有几分难受,但看到二白饿成这样也不想抱怨让她难受,也变不开口,往二白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许多人围着一个小贩,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这下子青禾反倒是好奇了,二人快步合一,走上前去一看究竟。 “滋滋滋――” 一个被切出了三角形状的白色糕状物被夹子拿着,放入了咕咕地冒着泡的沸油里头,立马四周溅出了一大片油花,年轻的小贩立马有经验的伸出手臂划出一个区,“各位各位,请让开一点,小心被油溅伤,马上出锅咯。” 小贩嘴上说话手上却是不停,一个接一个放下去,被油炸的起了一层金黄表皮的三角糕点被夹了起来,放在一旁铁丝网做成的小网上沥干油,金灿灿又香苏,勾的人心中痒痒,腹中空空。 “啪――”二白正凝神看吃的,突然被青禾在耳边拍了一下手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到青禾闪闪发光的眼神。 “青青……”二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青禾发光的眼神有点愣。 “这叫三角糕,乃是用各自泡发的粳米和黄豆,湿磨三遍以上,细粉揉团发酵,加入一点的硷揉到粉团有了粘性,上锅蒸熟后就可以吃,不过嘛,”青禾话锋一转,笑语晏晏,“如果这样可不会吸引这么多人来了,切成三角状下锅油炸,色泽金黄,外皮苏脆,内里绵软白嫩,让人想起来就……” 青禾说到这里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别提二白了。 “姑娘好眼力,敢问可是南边儿来的?”那小贩耳朵好使,青禾一番话他是一字不落全入耳朵,手上快速将三角饼打包到纸袋子里头,嘴上便发问。 青禾点了点头应答了声是,“小老闆好眼力。” “不是我眼力好,姑娘你略带南地口音,调子不似当地人,还能一眼看出来这三角饼制作过程,北边儿吃的人不多,更别提做了。”等到手上做好的全卖光了,小贩才松了口气,忽然才歉意地对青禾二人笑了笑,“真对不住,全卖出去了,现做成不?”他和青禾聊天忘我,把他们还是客人给忘了。 青禾点头,可是二白不满的趴在青禾耳边龇牙咕噜了几句威胁的话,逗得青禾忍不住笑。 小贩混迹市井,练就一心二用之术,看着两人n耳软语,也不说哪里不对,只夸她姐妹二人关系极好,二白低低应了句“才不是姐妹呢”。 “好嘞。” 二白接过热气腾腾冒着油炸过的米香味的三角饼,深深吸了一口,满脸满足。 青禾要伸手拿,二白不给,“青青烫,我拿。” 不过短短数字,直直暖到了青禾心里。 “好,你拿。” “姑娘一路走好,下次再来。”小贩老闆身后吆喝。 “也祝小老闆生意兴隆。”青禾回头附和了声,二白不满被人冷落,将手中的三角饼咬了一口露出了白花花的嫩处递给青禾,“青青,吃,我吹过了,不烫。” 说完,亮晶晶的盯着她看。 青禾本想说你先吃,可以看到对方巴巴望着的眼睛话又咽回去,就着二白手咬了一口,那个嫩白色的小缺口又变大了一块,接着二白嗷呜一声将三角彻底咬没了一角。 “青青,好吃!” “嗯吶,好吃,以后做更好吃的给你吃。” “真的吗?青青不能骗我!” “我几时骗过你了……” 空中飘来一人抱怨声混杂着另一人清亮的嬉笑声,“我知道,青青最好了~” 第14章 海蛎煎 青禾正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头。 她面前放着两个大碗,一个碗里头装满了表面坑坑洼洼形状奇怪的壳,一个装着黑头白肚的软体,她手上拿着一个尖头小棍,飞快的朝着那紧闭的嘴一翘,倒出里头的东西,速度飞快,壳子积了满满一碗。 这批海蛎可是最新鲜的呢,北方难得吃上一回,要不是平素关系很好的一户人家亲戚是在海边打捞为生的,送来了一点海鲜给他们家尝尝鲜。 因为前段时间,青禾冬至给他们送了些米时糖粉还有湿磨的米粉,他们回礼也给了她一些。 于是这份得来不易的海蛎就煎了一份海蛎煎,焦香鲜嫩,二白和青阳嗷嗷叫着吃不够,非得让青禾再做。起初青禾为难,可后来她灵机一动,面馆光是卖面赚不了几个钱,大家想吃,这里的人多半也是没吃过,不如和那个渔民商量一番,做个买卖。 想好了她去了那邻居家中,幸好那个亲戚还没走,两人那叫一拍即合,刚说完对方就高兴坏了,拉着青禾就想要让她去相货。 青禾看了当初给的海蛎,又肥又大,汁多饱满,非常的上等,价钱也不算贵,每隔七天就送一批货来,包括各色鲜鱼鲜虾,都送一份。 现在青禾手上正挑着的就是刚刚送来的海蛎,冬至过后正是海蛎最好的进食日子,大家可算是有口福了。她终于挑好,端着碗回了厨房。 青禾往搅拌好的鸡蛋里头加红薯粉和清水,搅拌均匀了再放入一小批的海蛎,加了盐和一点的辣椒,油锅一开,蒜白爆香,直接把蛋液倒入,大火很快把蛋液的边缘给烫卷了起来,蛋香充斥着整间厨房。 然后葱花一撒,粘在还微微湿润粘稠的蛋液上,再用铁铲迅速一铲一翻,麻熘的给蛋转了个身,又过数息,等到煎蛋略有焦味可出锅。 这一面微焦正脆,一面黄中带翠,颜色正嫩,海蛎的鲜味直透出鸡蛋来,与葱香、蛋香、焦香混为一体,青禾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调一份辣酱。 她家开的虽是面馆,但种类繁多,不仅有煮面,还有炒面,酱面之类,可以说是随着老闆娘的性子来,今日她青禾做的就是炒面。 此刻正值饭点,一群饿的飢肠辘辘的人问到一阵飘香,循着味道找来,门口上挂着清秀两个“炒面”大字,虽说有人看不懂字,但经过旁人一点拨,立马垂涎了起来,坐好等吃。 第11页 “老闆,三份炒面――” “这里,两份――” “这里……” 一份份热气腾腾,又香气四溢的炒面上面盖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海蛎煎,大家埋头只顾吃喝,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气势汹汹的进来吃东西。 今天青阳没来帮忙,青禾觉得冬至已过,不会十分忙碌,让他在家好好复习功课,有个二白就够,所以大堂里头是二白在收钱送面。 她刚放下手中的两份面,就听到身后有人语气轻浮地喊了一句“来五份,哦不,六份面”,她转身看是来了什么人,心想着怎么这么讨厌,话也不懂得好好说,就见那七八人占了两张连在一起的桌子,其中一张原本有人,现在却被赶起来,手中端着面,敢怒而不敢言。 二白一见,火气不由得从心底里头冒出来,大步上前,冲着一桌四人怒道:“先来后到,这几位客人懂么,人家先到你怎么占人座?” 二白跟着青阳跑堂过许多次,这大堂里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二白跟着也学机灵了许多,这不,三言两句就把这事儿给说了个清楚。 “哟,难得。”其中一个面带着几分兇相的男人看了二白好几眼,摸着下巴不明不白的说了几句,旁边几人哄然大笑,靠他坐的一个用胳膊顶了顶,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们占座?兄弟们,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哈哈哈哈……”一群人笑过之后,刚才发问的老大样子男人朝着那个刚才坐在那里的瘦弱男子狠狠瞪了一眼,故意缓和语气问话,“小兄弟,我们哥儿几个占你座了吗?” “没、没,几位好汉你们吃、你们吃。”那瘦弱男子说完,飞快的跑出了面馆,过了数息,竟然在门口又冒了个头,手中端着空空的盘子,怯生生的做了个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动作,二白点了点头,他立马跑了。 “看那没出息的样子,娘们儿似的。” “就是就是,弱鸡书生,百无一用,不如我们哥儿几个,来,上面啊愣着干嘛!” 其中一个脾气爆一点的狠拍了一下桌子,整个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二白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六份面?好嘞。” 说完飞快的去了后厨。 “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面去!”头子一喝,其他人匆匆低头吃面,跟赶死一样,吃完就把铜板放桌子上,一下子大堂去了大半。 “哟大哥,想不到这小小地方还有这么俏的娘们儿啊。” “你懂什么,听二爷说,这老闆娘也是一美人儿呢,要不你当我爱接这破事儿?” “就是就是。” 二白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放慢了步子,调整了一下唿吸才往里头走的,还特意高声唿喊了一句,“青青,六份面。” 里头传来一句“好嘞,等我片刻。” 二白没骨头一样趴在门框上看青禾飞快倒面煳,撒葱花,六份出锅端过来。一见到青禾走过来,二白扬起脑袋露出单纯的笑,青禾抹了抹她额头上的细汗,“累了吧,要不歇一会吧?” 她摇了摇头,连忙说道她能行。 我当然能行,如果不去,那几个坏人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 看着二白走的又快又稳,青禾皱着眉头。 奇怪,大堂怎么突然就安静了许多。往常,正午这个点人多,边吃饭边谈天那不能更多,嘈杂声都传到厨房来了,突然安静了倒是有几分不适应了。 不过青禾也没多想,只是以为今天生意不很好,乐得清闲坐在凳子上吃自己的午饭。 “六份面来了――” 二白把面重重往他们桌子上一放,旁边那桌只拿了两份面的人竖起眉毛,一拍桌子跳起来喝道,“岂敢小瞧你爷爷,竟然没给我二人送来一份!” 二白嗤笑,还是回应道,“这位只说六份,我按照他说得来,为何你没有,那就是你们自己商量问题,怎么怪到我头上?”这种时刻,二白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敌人越是愤怒,她就越是沉着应对,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对方的老大倒是注意到了,眯了眯眼睛。 “我不管,信不信老子一拳头砸了你这面馆,还不快给我立马送两份来!” 二白微微眯起眼睛。 对方那明显就是来闹场子的几人,忽然感觉似乎周围氛围分外的冷凝,有什么一触即发的样子,也忍不住提起了警惕心。 二白形状姣好漂亮的嘴唇说吐了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刚一说完,对方掀桌怒视。 “尔敢――” “不。” 第15章 炒面 “啪――” 那大汉一怒,脸上显出可怕的红色来,粗壮的脖子上青筋外露,更增添几分狰狞之色,他怒极握拳一锤桌子,竟然把桌子从中间给砸了个四分五裂。 大堂一阵骚乱,人群飞快的跑了出去,有的缩到了角落不敢动弹是,生怕被波及到。 众人心中暗暗为二白祈祷,又觉得这个女娃子着实有点傻,这么明显的强弱之分都看不出来,还傻傻往前凑,惹的他们不高兴。 “你砸坏了桌子,赔钱。”二白根本不为之所动,只是掰着手指头算这张桌子多少钱。 她这么一说仿佛是往火上头浇了油一样,对方三两步朝着二白疾扑而来,气势如勐虎下山,眼看着含而不发的手指马上就要恰到二白脖子,旁边那个刚才对二白露出异样笑容的男人一急,想要站起来拦住,老大模样的人一把扯住他。 “老二你干什么?坐着看老四!” 于是这个男人不得不握着拳头坐下来。 那被称作是老四的男人手指即将碰到二白的那一刻,刚才还在低头掰手指的二白突然一侧身,对方因为收不住力道而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手一撑爬起来,老四怒吼一声又对着二白冲过去。 刚才那千钧一髮、神鬼一侧身,还能说是运气好,可现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叫做老四的傢伙捂着断掉的手指痛的在地上直打滚。 反观借力折断老四手指骨的二白,受了冲击还能原地站着丝毫不动。 老大眯着眼睛,沉声发话。 “够了,老四,丢人现眼,还不给我滚回来!” 那叫做老四的傢伙滚了好一会儿,一听大哥发话,惨白着脸就爬了回去,看了一眼大哥冷硬的表情,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开口。 不好,大哥发怒了。 一群人噤若寒蝉,都不敢发声了。 老大站起身,大步走出来,当即抱拳鞠了个躬。 “姑娘好身手,我那不争气的四弟丢人现眼了,还请姑娘出手同我比试比试,好全了我这兄长爱弟之心。” 二白伸出手掌对着光看,她手指纤长,可是指腹有老茧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儿,按照往常她那做什么事都帮倒忙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做家务活做的。可除此之外,她的手骨节不算十分明显,修长而白皙,迎着光透出淡青色的脉色。 她没吭声。 那老大也不说话,全场就这么诡异的沉默着,只有刚才受伤的老四抑制不住的沉重喘息。 “你们做什么?” 青禾一句话惊醒了提心弔胆的诸人,她像是乱入战场的小白兔,满脸疑惑。 二白闻声,连忙朝着青禾飞奔而来,继而弯了腰死命往青禾怀里蹭。 咦?软软的,青青的胸吗?继续蹭。 青禾被那个毛躁的脑袋蹭的有点痒,拍了拍她脑袋,让二白安分点,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 二白被顺毛完才懒懒开口,“哦,那个人他欺负我,说是要打我,青青,帮我揍他丫的。” 听完这话,又发现那边几个男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更有一人兇狠地盯着二白看,心下便信了几分。 这许记开在这好地段,常有人见着她女人开店老来骚扰,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所以她轻轻推开二白,很是波澜不惊地回去,取了把又锋利又厚重的大菜刀,磨刀霍霍向狼去的样子。 “这是?” ……要砍他? 那老大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武林高手对决,两人洒脱一幕刻入脑海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模仿,临到四十来岁,自诩高手一枚,从未见过女人提把菜刀杀气腾腾冲他来,一时间有点懵了。 当他第一下没留神,被青禾兇狠的一刀削过去。 几缕头髮慢悠悠地从空中飘散开,老大青了脸色,就连后背都爬满了冷汗!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头带着淡淡一抹血色。 如果不是刚才回过神来,那这一刀可会让他一命呜唿! 老大当即怒火中烧,双目冷光直she青禾! 去他奶奶的劳什子高手对决! 老大吐了口唾沫,兇狠的想到。 土匪本性显露无疑。 他牙一龇,一个鞭腿就冲着青禾兇勐而去,一点力道都不留,连空气都有被撕扯的声音。 攻下路还防止漏空失手! 老大两手还不带闲着,抓着青禾手腕顺着她力道用力一拉,直攻青禾上三路。 女子力气怎敌得上男子,尤其是会武力的男子。 青禾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脚迎面撞来。 脚还没踹到,手腕先感觉到骨裂一般的疼痛。 哐当。 青禾手中的菜刀落地。 眼看这一脚越来越近就要踹实,青禾暗想,这回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她眼睛一闭,狠狠咬了咬牙狠道,老娘今日和你这恶贼了解罢,也免得日后收人欺辱! 她不管不顾,膝盖曲起就要踢向老大下阴! 这一招够狠,拼的是两败俱伤。 谁更有胆量,谁就能赢! 如果这一脚踢实了,老大这后半辈子怕是不能人道了。 咔擦―― 说时迟那时快,老大权衡利弊手一扭一折,青禾登时被转了个方向。 骨头断裂声传来。 青禾眼角瞬间飈出了两滴泪花,只觉得手一麻,整个人跪倒在地。 砰―― 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到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青禾摸了摸手臂,发现除了手骨折,好像也没哪里十分疼痛了,这才转头,发现那个老大竟然砸到了一片桌椅,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第12页 而二白站在那人面前,神情竟然十分之可怕,眼角似乎带着刀子,凌厉至极,手握拳头未曾放松。 浑然不似往常对她撒乖卖痴的人儿。 这是……二白? 青禾恍惚了一下,眼前浮现了第一次相遇二白握着匕首顶着她脖子,浑身鲜血杀气腾腾,转而又是二白平日用头蹭她对着撒娇,口中哼哼不断,眼角含笑。 两个人慢慢重合,青禾感觉眼角湿润,手一摸发现全是冰凉的液体,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二白听到动静转头,才发现青禾满脸泪水。 她心中一抽,立马将面前这男人抛之脑后,飞奔过来扶起地上的青禾。 二白把青禾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头。 “青青,青青,你没事吧,哪里痛?”二白满眼惶急。 青禾举了举有点扭曲的手,努了嘴唇示意,无声说了个痛。 二白连忙吐气说是要给她唿唿。 “青青,唿唿就不痛了,不痛了,呜呜,青青我难过。”说着说着,倒像是她受伤了一般,二白眼角一湿,竟也开始掉眼泪。 大颗大颗,似乎砸在了青禾心头上。 青禾摸了摸二白有点乱糟糟的头髮,柔声说道,“快别哭了,大傢伙都还在看呢,喏,那个大老粗也被你收拾了,快扶我起来,地上又冷又硬,你还想要我待到几时?” 二白手忙脚乱扶起来,嘴里不停说着“青青,对不起”,颠来倒去的也就这么两句话。 站起来的青禾擦了擦眼角的泪,让二白松开手。 不用她扶,自己走到了刚爬起来的老大面前,用没受伤的左手把凌乱的头髮抚好,竟然露出了一抹笑。 “敢问这位壮士,受何人驱使?又所为何事?” 青禾说的从容,好像她不曾受伤一般,脸上带着云淡风轻地笑,自信满满。 老大恍惚间都快要忘了青禾不过是个弱女子,不会武艺,可气势十足,凶起来让人招架不住,狠起来即便自己也下的去手。 这种两败俱伤的退敌法子竟然叫一个女人用出了精髓! 这样的人对于他们做匪的来说,当得一声佩服。 “姑娘乃女中豪杰,请受张屠一拜。”说完双手一合,做了个小鞠躬,竟然是个礼节。 形势逆转太快,青禾有些吃惊。 可她手又伤了无法回礼,只好侧身避过。 “无功无禄,青禾不敢受壮士一礼,只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姑娘怎知有人派我等前来?”老大奇怪,他们明明口风很紧,来这里只和那边的姑娘打了一架,可还什么都没说过。 “看各位这架势,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是街边混混之流,极重义气,以兄弟相称,这样子的都是有情有义的豪杰英雄,怎么可能无事来我这小面馆为了点小事情闹上这么一出?” 青禾这话一说出口,羞得老大脸都要红了。 他低下头去,都不好意思看她。 老大自然是听出来青禾话里话外的意思。 明面上是夸奖,实际上是暗讽,明褒暗贬,直说的自己无地自容。 “我与兄弟几人在外头青梁山上称做霸王,前些日子碰到李二爷家车马,拉我做了这一桩生意。这事我们干的不厚道,欠了老闆娘这一顿饭的人情,但凡日后有帮得上的,只管来青梁山找我,报上我张屠名号就成。” “兄弟们,我们走!” 他话一说完,大手一招,立马掉头就走,显然是丢人丢到家了。 身后几人也飞快起身,椅子倒了也没顾得上扶起来。 “青青,没事吧?”二白一见人走,青禾额头又冒出冷汗,连忙上前扶住她。 “无事,”她安抚完二白,又对着受到惊吓的众人道歉,“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添麻烦了,今日不算你们钱,权当压惊。” “不用不用,老闆娘客气。” “就是就是。” 一群人附和,青禾和二白收完了桌子上的钱,众人吃完也慢慢散了。 青禾搬了张椅子坐着,二白回厨房端了一份炒面和汤出来,一口一口餵青禾,“青青,以前你餵我,现在我餵你,啊,张嘴――” “咳咳……” 青禾正用左手喝汤,听闻此言,忍不住呛了一口,勐烈咳嗽起来。 第16章 糯米丸子 最近糟心事儿有点多,青禾刚刚病好店里头又遇到了有人闹事,不仅砸了多张桌椅还弄断了手臂,左手倒还好些,右手的话自理可就有问题了。 青禾为此十分的苦恼。 你说一个健全的人突然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吃个饭穿个衣服都得要人帮忙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郁闷的事情啊。 她不得已在刚病好正常开门五天后又被迫关上了门,看这架势,起码得过一个月才可以,这简直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每天还得看病吃药,又没有收入,可不就是坐吃山空嘛! 青禾急得团团转,嘴角都有些破了,青阳小大人似的去买了些凉茶,可青禾喝了两天不仅没见效,反而更加严重,连嘴巴里头都开始破皮,吃饭都能痛得半死。饭量下降,导致人也开始瘦了,不过短短八日,青禾就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两个人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频繁往返于家中和大夫家,老大夫抚着鬍子说:“丫头这是心病,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凉茶少喝点,大冬天的太冷吃了可能会坏肚子,多做点清凉降火的菜,熬点滋补的汤能让青丫头骨头长得快些……” 青禾看到两人垂头丧气的,不免好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只是伤了一只右手而已,至于成天哭丧着脸吗?上火而已,吃点萝蔔降降火,弄得跟千金小姐一样尊贵娇气似的,还花钱买药喝,钱多烧得你呀。” “唉,阳阳你去哪里,怎么一个人出去?” “姐,我去买点菜晚上吃。” 青阳戴好围巾正要推门,被青禾拦住,她踱步来到青阳跟前,“还是我去吧,待家里头八天了,我都快发霉了,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见青阳要反对,她瞪了一眼,“不过是伤了手,又不是脚断了,怎么就不能走动了?不许说了。” 反正青禾是拉着二白出门的,二白自诩她是能够护住青禾,当然乐意之极。 青阳瞪她,你竟然不拦着姐姐,就这么让她出去? 二白咧嘴,为什么要拦着?青青可是和我一起出门! 青禾这回是看出来二人间的火花了,取了钱袋子拉着二白就往外走,回头还不放心的交代,“关好门,别到处乱跑。” 知道啦姐,你小心别撞到手了。” 两人来到街上,看到屠户在卖肉,青禾灵机一动拉着二白往摊子上走。那猪肉摊上上好的瘦肉、肥肉、五花肉各色尽有,还有那旁边桶里头随意丢弃的猪骨头,上面粘连着稍许没剃干9净的肉条。 浪费了,好东西。 青禾瞥了一眼,心下有数,指了猪骨头问:“老闆你这骨头怎么卖?” 老闆手中剁肉动作一停,把那刀用力一剁插在木砧板上,取了个雪花白大骨头笑着问,“老闆娘,你又来了,这开阳城内也就你会买这么些没用的骨头,我这等了好几天了,你没来,我都拿回家餵狗了。” 见到老闆神色不似作伪,青禾恍然记起,来到这里吃的肉倒是不多,日子过得简朴,即使吃肉也都是过年过节的鸡肉鸭肉,骨头在南方还被用来做各色吃食,反倒是北方吃得少了些,开阳城不似京都附近那般繁荣,在吃食上也稍显落后,她除了店里头熬汤,平时挺少做菜。 “前几天手伤了,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这些全给了我吧,大概多少?” 老闆做了个十的手势,青禾取钱的手顿住,“十文钱一斤?这也太少了吧,老闆不如你在加些价格?” 老闆连连摆手,“除了你也没人要,我这是赚到了,老闆娘那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再用往常的价格我们可就生份了。” 一番美意,青禾也不在推脱了,肥瘦相间的肉买了两斤,加上骨头都放在那里没拿。她又去买了大萝蔔还有山药、姜、蘑菇满载而归。 回去路上,二白迷茫神色指着那一堆东西,完全想不到要做成什么吃的啊。 “骨头汤,补骨头的,阳阳喝了能长个子,我喝了手好得快,你说这东西好不好?” 二白一听连忙用力点头,这东西好,以后天天买来给青青吃。不过她又有点纠结,青青好了就不要她了,呜呜。 “……平日店里头熬汤用的就是这些骨头。”青禾补完这半句,二白才是真的惊呆了,她没见过谁家用这种没肉没滋味的骨头熬出那么香浓的汤来,看着二白神色,青禾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北地和南边还这是差距颇大,不仅是建筑的样子过于方正浑厚而失了精巧感,食物上也不够精緻,少了很多乐趣。 又可惜她手不方便,只好拖着二白跟她一起。 “姐,我来做嘛,这……二白她手笨脚笨的能做什么东西吃,别好好的浪费了食物,都是银子呢。”青阳特意用金钱攻势,本以为青禾会松口,可谁知道还是被推到了屋子里头。 青禾这几日愧疚极了,她觉得弟弟绕着她转学业该落下不少,不能再跟着她了;二白本来就黏她黏得紧,体力好又是成人,就让她来帮忙也更好。 二白乐在其中,怎可能开口嫌累,于是乎,青禾支使起来就更加的毫不客气了。 可不是,她搬着张凳子坐在一旁,先是让二白把萝蔔去皮后,练练手,熟悉一下菜刀握法,从一开始萝蔔七零八落到后来整整齐齐,青禾才让二白动手切骨头,还有山药,香菇。 “你先把饭给下锅了,反正阳阳去读书了,我们两人无聊,就做个麻烦点的吃吧。” “你先把洗好的骨头放进去,对,横着放啊,竖着透出水面怎么入味啊,傻。” 在青禾的指导下,二白把香菇切成细丁,还有拳头大小的肉块剁成肉泥,砸一个鸡蛋,只取蛋清把它们调在一起,加入酱油、盐、少许糖,加点红薯粉搅拌到半凝固状,挤成一个小丸子形状滚上糯米,上锅蒸。 上面丸子,下面米饭,热气蒸腾的时候,肉汁会流到饭里头。 “可以去把饭拿出来了。” 第13页 “哎呀,等一下!” “啪嗒――” 青禾来不及嘱咐二白,拿锅盖的时候要用布垫垫手,二白掀锅盖时水汽蒸腾,烫的她当即就扔了,幸好青禾左手快,等在那里收好,要不差点掉在地上,白沾了灰。 一股咸香诱人的香气混着米饭味道充斥在小小厨房,二人深吸一口气,都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得正欢,“二白你快去把那盘子丸子端出来。” 二白听话依言,那丸子是用小筛网隔了一层,筛网有细小的孔,肉汁往下流,漏到了米饭里头。那大白米饭混杂了肉汁蒸的那叫一个晶莹剔透,颗颗饱满泛着油光,香死个人了! 这门还没打开,厨房门就敲响了,从门口探进来半张青阳的脸,他好奇往里看,嘴里不住问道,“姐,姐,你做了啥,好香啊!” “我饿了!”青阳举手。 “我也饿了!”二白也举手,可刚举到半空中发现和青阳动作一致就收了回去,藏在身后,青禾笑了笑,“马上开饭,你姐我也饿了!” “走――” 这声走说的那是一个顺应民心吶,二人欢唿一声,竟然齐齐拍了个章,拍完才面面相觑,各自冷哼一声,一人端锅一人端盘子,争先出了门。 青禾嘆了口气,这两个,急什么,汤还在锅里头呢。 第17章 米酒 青禾追出去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背影都已经入了屋子了,她只好自己慢慢收拾好灶台,用左手别扭的将山药萝蔔混在一起炖的筒骨汤给盛出来,剔透的萝蔔和汤底下若隐若现的山药,以及那根骨头上残留的肥瘦相间的肉角,闻起来竟是分外的美味,一点都不比那些纯肉做出来的菜差上多少。 可是她没手端啊,踌躇了良久,青禾出门打算叫个人来,门一开,寒风唿唿吹了进来,她哆嗦了一下,双手缩到了身后。 “青青,你怎么不去吃?” 二白说完,挠了挠自己的头。 因为跑来跑去,头髮散了不少,她看到青禾左手边的那锅汤,眼睛亮了亮,又有点不可置信的指了指汤,“这是骨头?” “对。” “那个光秃秃的骨头……做的汤?” 看着二白愣愣不敢置信的脸,青禾噗哧一笑,挽了挽自己的头髮丝,“呆子,骨头可是好东西,以后叫你见识见识。” “快走罢,阳阳该等急了。” “嗯嗯。” “哇,姐,今天没过节呀,为什么菜这么多啊?”青阳左手拿着勺子,右手拿着筷子,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是先喝汤还是先吃丸子,两个都太香了,嘟着嘴问他姐姐。 “小混蛋,给你吃你还挑三拣四,你姐今天心情好,做饭又不用自己动手,一开心就做多了。”青禾说着拍了拍二白,“你可要谢谢二白,这些可都是她动手做的。” 青阳嘴里嚼着一个糯米丸子,这丸子又糯又香,微微带着肉油,软滑可口,他吃的正起劲儿,听到这话惊的一口没嚼完卡在了喉咙口,咳得昏天黑地,面色通红。 “咳咳咳咳――” “慢点儿啊,可别噎着。”青禾用左手顺了顺青阳,二白很是机灵的勺了半碗汤递过来。青阳喝了几口才好了些,别别扭扭地说了句“谢谢”眼睛还老是发飘,往上面看。 青禾忍笑,心中忍不住暗暗说道:这孩子,真是别扭的可爱。 看到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青禾有几分不自在的拿起勺子喝了口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打着夹板的手臂,瞪了那右手一眼:手啊手,你何时能够復原?少了你,我真是无事可干了。今日才知道你的作用如此之大。 一个不留神,手中的勺子被人拿了去。 青禾侧过脸去看,发现二白拿着勺子不肯还她,“快吃你的饭去,别添乱。” 二白坐在青禾左边,所以青禾侧脸去看她的时候,左脸上那道淡红色的疤痕在白皙的脸上分外的明显。二白没说话,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很快收回了目光,把手举高,脸上嘻嘻哈哈又带了笑,“不给不给,青青我餵你喝。” “喂,那个二白,你干嘛欺负我姐,小心我、我……”青阳其实想说‘小心我揍你’,可是脑子里头又一直回想起夫子曾说‘做人要举止有度’,那话就堵在喉咙间说不出来。 他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没用,恨恨地跺了跺脚,站起身想要抢那个勺子。 “给我!给我!把勺子给我!” 二白站起身,手中拿着勺子很是欠揍地往青阳面前拿过,可是她眼力好手快,青阳抢的满脸通红还是拿不到,玩的正开心,屁股上被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捂住屁股,喊了一句。 “母亲莫打!” 说完捂着屁股愣在了位子上。 青阳:?? 青禾:…… “你还吃不吃饭了?” 青禾一脸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招唿两人各自回座位吃饭。 青阳一脸欲言又止,数次张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乖乖坐回去,拿起筷子吃。 “青青,我餵你。”青禾点了点头,可是二白却少了刚才的激动愉悦的心情,总觉得心里头记挂着什么,沉甸甸的,脑子里头翻腾着,可仔细琢磨又一头乱麻。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开始时欢腾,吃到后来越显得沉闷无趣,青阳悄悄扭了头看二白,发现她脸绷得紧紧的,很认真的在餵姐姐一口一口吃饭。 “阳阳――” 青阳偷看,听见有人叫自己,吓得一哆嗦,筷子掉到了地上。他吶吶开口,“姐,做什么?” “你去厨房后面的窖子里头把我去年放的酒给取出来,小心些,别打破了,如果觉得重,叫二白去帮你。” 青阳应了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二白,你会喝酒么?”她用左手拦住二白递过来的一勺汤,示意自己不吃了。 二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等下试试便知道了。” 没多久,青阳吃力的抱着一罈子酒回来,揭开上面塞着的红布,一股浓郁的酒香瀰漫在整间屋子里头,光光是闻着那个荡漾人心的甜香味就有点微微醉了。 青禾端着倒出来的一碗清酒,小小的咂了一口,虽不如那些制作复杂的名酒,但别有一番江南风情,带着点儿甜,还有点儿酸,好怀念的味道。 “这个叫做江米酒,你们这里的北地人也叫作甜酒,可惜你们嫌它不够烈,酒劲温和绵软,喜欢的没多少人,可惜我们南边的人就喜欢这个,二白你尝尝看,这个是我去年酿的米酒,今天正好想起来。” 二白从来不会拒绝青禾递给她的东西,满怀期待的喝了一口,看着青禾的眼神,她微微皱着眉头点了下头,“好喝,青青,你真厉害。” 青禾一听,将碗里的酒一口喝完,雪白的双颊飞了红,她声音即俏又绵,带着南方女子的温软,和几分的小得意,“那是,这可是我许记老闆娘做的呢,能不好吃嘛。” “姐,你喝醉了。” 青阳守在酒罈子旁边,有点担忧的看着青禾。 姐姐酒量浅,每次喝两三碗就醉了,第二天还头疼的面色发白,也不懂得克制。他心中着急,却不好直接阻止,毕竟姐姐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来来来,光光喝酒太无趣,阳阳今天姐容许你喝一碗酒,我们来猜谜!” 青禾又喝光了里头的酒,豪迈的往桌子上一放,砰的一声也不在意,直接用袖子捋了一下嘴边的酒液,站起身踱了几大步,“有了!” 只见她面若红霞,髮丝凌乱,眼神又晶亮晶亮的极其兴奋,“二白,听着!” “麻布衣裳白夹里,大红衬衫裹身体。白白胖胖一身油,建设国家出力气。”青禾一拍手,指着二白就要她猜,一旁的青阳一听就知道谜底,心想着姐姐也太作弊了,这谜也忒太简单了些。 于是蠢蠢欲动想要作答。 可惜这谜语就是出给二白,青禾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阳阳你别说话,还没轮到你呢。” 于是青阳就只好不是很甘心的看二白……出糗! 只见二白抓耳挠腮,急的四处走来走去,左看看青禾,右看看青阳,又对着青禾挤眉弄眼想要她给点提示,青禾无法,招了招手让二白过来,敲了敲她脑袋瓜子,“你平日喜欢吃什么,吃起来又香又……” “花生!” 青禾还没说完,二白立马大声喊出,一旁的青阳看着扯着鬼脸笑她,“这么简单,还要姐姐提醒。” “罚酒罚酒。”说完青禾给弟弟使了个眼色,青阳机灵跳下座位,连倒了三碗酒。 青禾本意是喝一碗就够,谁知道青阳想着:姐你也没说数目,那我就自己理解了。 二白也不推辞,很是豪慡的就一口一碗,擦了擦嘴继续。 对于她来说,这一碗酒喝着就跟水一样,不,是糖水,带着点甜甜的味道,可惜一点都没酒劲儿。 青禾又连连给她出了两道题,可惜她就是没猜出来,说的青禾口也渴了,倒了一碗酒也当做水来解渴,“轮到阳阳了。” “有土能种庄稼,有水能养鱼虾,有人不是你我,有马走遍天下。” “也!” 几乎是青禾刚刚说完,青阳就接着回答,“姐,你这字谜前些日子我都玩过了,太简单了些。” “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青禾支着下巴想了想,说了这个字谜,看到弟弟皱着眉头想,得意地扯着二白的衣袖,悄悄覆在她耳边嘀咕:“容我消消这小子的气焰。”说完就撑着腰笑,二白偷偷看近在咫尺的青禾,她身上微微带着酒香,脸颊红似火,眼睛在光下流波溢彩,熠熠生辉,看的二白忍不住心中一盪。 青青,真好看。 “井――” 青阳急匆匆地跳起来,一脸兴奋的回答,青禾比了比厉害的手势,举起碗又一口闷下,“阳阳好生厉害,姐姐以你为豪。” 结果刚说完,就倒了下去。 幸好二白眼疾手快,又离得近飞快的伸手抱住了青禾。 “姐――” 青阳吓得闭了眼睛,回过神来的时候,旁边一阵带着酒香的风飘过,等到睁开眼就看到二白的背影和姐姐很不听话的右手,从二白的肩上直直伸了出来。 第14页 好不容易把外头收拾好,二白赶回屋子,撑着手偏头看青禾睡觉。 “热……好热……” 青禾睡不安稳,手一直扯着自己的领口,一旁怕青禾压到自己右手而守着的二白,看到那青灰色棉布衣裳里头那一抹白腻肌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悄悄红了脸。 后半夜青禾睡得熟了她才掀开被子,闭眼睛睡了。 可惜天一早,她就被门口的吵闹声给惊醒。 看了一眼双颊微微红润的青禾睡得正香,二白飞快的下床披了衣服就出门去。 她倒要看看,谁在他们家门口吵成这样。 第18章 公堂 砰砰砰―― 二白穿好衣服出来,听着院子那头的门被拍的震天响,她眉头皱着,望了一眼青禾的屋子,手不由自主握了个拳头。 嘎吱―― 二白用力一拉木门。 那外头敲门的人手下一空,没收住力道,一个不留神,差点没顺力道跌进来,摔个狗吃-屎。 “张顺,你这是出门太急还没睡醒吧,啊?哈哈,昨个儿在娇杏园里头又喝多了,身子还软着?不如哥几个给你松松筋骨,清醒清醒?” “就是,张顺这厮不厚道,前些日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气,手气好的不得了,赢了好几两银子,也不……” “够了!” 那个出了糗的男人,也就是张顺,恼羞成怒一吆喝,瞬间安静了许多。 他板着脸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髮和衣服,也没看二白一眼,就一把推开了她往里头走。 可惜…… “啊――” 一声惨痛的哀嚎声划破了原本安静的小院。 二白的耳朵动了几下,神色带着几分愠怒,她看着自己身前男人一副歪七扭八的嘴脸,厌恶的转开头。 “你、你大胆!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乃是衙门捕快,捉、捉你们啊――” 他话没说完,二白手又是一扭。 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张顺本就普通的脸瞬间狼狈到难以见人,眼泪鼻涕齐齐掉下来,煳了自己一脸。 二白觉得噁心,才松了手,心中暗暗唾弃。 要不是你吵醒了青青,我才不会脏了我的手。 要不是青青不喜欢,我绝对扭断你胳膊。 张顺踉跄了几下,幸好身后那两个说风凉话的同行进来扶住了他,其中一个看起来眉目稍微端正点的,一见到二白的脸,眼底滑过几分的惊讶,一本正经开口。 “我姓郑,名行,也是衙门捕快,前日接到一个告状,说是这许老闆娘和伙计,联合起来乱伤无辜人等,问我们有此街坊店家,何敢再踏入这条街!我们几个奉命来带你们前去公堂对峙。” 他说的义正言辞,二白听得满脸冷笑。 不由想到那日,若不是有人挑衅在先,又怎么会害得青青现在折了手,在家里头闷闷不乐,日渐消瘦? “怎么了?” 四人听到声音都回头去看,从那个窗户里头探出来一张被帘子隔着半遮不遮的素脸。 肤如冬雪,犹带薄红。美人初醒,更添几分娇憨慵懒。 青禾髮丝稍微有点凌乱,她以为众人惊讶于此,随手理了理,转眼对着二白,又问了一句。 正是眼眸如波带春水,勾的那边几人心中痒痒难以平復。 听到旁边人有几声重的唿吸,二白忽然意识到边儿上还有人看到了青禾刚睡醒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生出来几分愤怒。 那是种珍藏的东西被外人看到了的感觉。 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几个人的视线,生硬地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二白还想说什么,青禾已经稍作整理,走出房门来。 “二白,回来吧。” 青禾毕竟比二白多知道些人情世故,问清楚了缘由,请几位到房子里头喝几口水。带着二白去洗漱,各自穿上了厚实的衣裳,顺便抚慰担心的青阳,跟着那三人出门。 一路上走着,二白紧紧握着青禾的手。 青禾见状一笑,反握了二白,悄悄使了个眼色:傻瓜,我们在情在理,有什么可怕。 见此,二白也放下了提着的心,这寒冷彻骨的一路也走得是满心欢喜。 衙门在开阳城中心的位置,而青禾平日里住在靠南边的位置,除非是买什么当地买不到的东西,否则基本不到那边。 那三个捕快边走边调侃,也不避讳两个女儿家,说的又都是男人间的荤笑话,时不时还打量青禾和二白几眼,一副心术不正的模样。 两人被看的心下不快,青禾不愿徒惹是非,可二白性子直,等到他们看过来就狠狠瞪回去。 那三人虽是捕快,但也没见过多大的阵仗,二白眼神仿佛飞刀子,他们被瞪了也不敢说什么,反而是脖子一缩,自顾自说笑去了,终于不再邪邪看她们。 五人走了半个时程才到了衙门门口,青禾站在那里看,不由得暗暗赞嘆。 开阳城虽然位置较为偏僻,规模不大,可是所处位置也算是紧要。 京城在它北边,开阳城西南方向就是大魏心腹之敌――赤那。要想大军直开赤那,就必须经过开阳,开阳也算是要塞防御之地,虽然稍微落后不那么富庶,但胜在民风淳朴。那衙门位置显眼,建筑也气派,六扇大门,九开间,也算得上是挺大的。 门口六扇大门朝着外街,呈八字形敞开,门旁放置着一张大鼓此刻正闲置着。 正是“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愣着干什么!” 一声吆喝惊醒了青禾,二白朝着那张顺走上几步,那人被吓得连上了三级台阶,“大人等候多时了。”说完匆匆抬步往上走去。 “没种的东西。”二白低低说着,青禾听得一清二楚,拍了拍她手,也不知道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日子说出来的话也糙了不少。 二白咧嘴,拉起青禾的手往里头走,好像不是要去什么威严的公堂,而是郊外踏青似的,眉目淡然,嘴角含笑。 啪――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在青禾二人刚踏入门槛时候响起,如同晴天炸雷,青禾被惊地一愣,差点撞在了二白身上。 “威~~~~~武~~~~~~” 一声惊堂木落,满堂板子砸地声迴荡不绝,震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小女子青禾,应召而来,敢问大人所为何事?” 第19章 所谓事实 青禾拉着二白就要跪,可不知怎么的,二白的膝盖就跟焊了铁一样,死活不肯弯下去。 “嗯?” 那大人脸上惊疑之色渐渐变浓,青禾一急,直接松了手也不再看二白,压低声音说道:“你若不肯听我话,随你。” 说完就要自己跪下。 二白委屈着看了青禾一眼,干脆利落膝盖一弯,直挺挺跪倒在地,发出让人牙酸的一声“砰”,惹得青禾转头,暗暗替她膝盖着急。 这熊孩子,怎么跟自个儿身体过不去! 这男人肥头大耳,长得这般丑,谁又管他什么大人小人的,凭什么叫我跪下来! 两人颠倒了角色,一个心急一个委屈,一时间也没人开口。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那高座在上的大人开口了。 “堂下可是许记老闆?” “小女子正是。” “听闻你数日前曾经持刀伤人?” “小女子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可有物证,可有人证?” 青禾沉默了一下,正要开口,那大人復又说道,“你旁边那个痴傻女子,可是当日帮凶?” 青禾心中一痛,“大人,二白并非痴傻,只是略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当日她当真只是见我受伤心急,才动手伤……” “啪――” 大人一拍惊堂木打断青禾说的话,一句接一句不给青禾反驳的机会。 “你只需回答本官问话,不需自行补充。也就是说她确实伤人了?可有人证?” “是,可是――” “她也确实将客人的手指骨折断,后来你二人又同时攻击一人,将其打伤,甚至砸碎了桌椅?” “可是……”青禾想要站起来,可旁边两排人又开始用板子敲着地板,发“威武”的声音,那大人手一挥声音收了,“来人,把证物呈上来。” 青禾心中惶惶。 证物?明明她们才是受害者,哪来的证物? 有人攥住了她紧张的冰凉的手指,青禾偏头,发现二白目不转睛盯着青石铺成的地板,可是手指却透过衣袖抓着青禾,温暖着她,给她力量。 就好像她在对她说“青青,别怕有我在一样”,青禾瞬间就安心了许多。 哗啦―― 她们面前的地上被丢下来一堆废弃物,仔细一看,可不正是当日被砸的四分五裂的桌子椅子。 这、这不是她店里损坏的那些吗? 青禾眉头一皱,暗道不好。 “这可是你店中桌椅?” “是。” “那就好,可见他人没有平白诬陷于你。那日你旁边那痴傻女子与人言语不和,动手摺断客人手指,客人大哥出面动手,你提刀出现被打伤,那女子身怀武勇动手把大哥打伤,这桌椅就是铁证!” “来人吶,将这……” “谁敢动手!” 二白刷一下站起身,挡在青禾跟前,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怎么能让二白挡在面前?如果她又冲动了该怎么办? 事态若是不可挽回,于她们可是大不利! 青禾站起身把二白拉到身后,她上前几步,却被旁边伸出来的漆红板子给挡住,不能前进。 “大人,小女子不服!”青禾飞快跑向门外,拿起那个鼓槌就开始用力击打。 “小女子冤枉!” “小女子有话要说!” “快给我拦住她,快!” 那大人显然是被面前突然发生的意外给惊到了,楞了一下才飞快下令。他肥而粗的手指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头看着青禾被人架进来。 第15页 衙役松开手,用力按着青禾跪下,这次力道极大,青禾被砸的生疼。她只能用左手揉了揉自己不能动的右胳膊,心中暗暗还有几分释然。 也算是刚才让二白生气的报应吧。 她昂首道,“大人,请容许小女子说上几句,物证,我没有,可是人证,我有许多。那日来我许记的诸位父老乡亲都可作证。大人你乃是青天大老爷,怎可听人一面之词,蒙蔽了您的双眼,大人,明镜高悬不可玷污啊――” 青禾说完,也不顾自己受伤的右手,重重就朝着地上磕了几个头。 那砰砰响声似是砸在二白心头,她急得面色发红,握拳颤抖,想要起身来拉,却又却被青禾喝住不许动。 直到额头磕出了淤青,青禾才停了下来。 “……你说。” 那大人本来根本不打算给青禾说话的机会,可这顶大帽子他带不下来,不得不听她说几句。 “大人你也知道我孤身一弱女子带着幼弟,开着开阳城开上一家面馆子有多不容易,多少人打着主意,想要占我便宜,三两头来收什么保护费,吃什么霸王餐,更有甚者还……欺辱于我……”说着说着,青禾眼睛不眨,可那泪珠子却一颗连着一颗的掉下来,看得人心都要碎了。她用力擦了擦,露出了左脸颊上明显的红色伤痕。 那大人当人知道那是从何而来,心中不免也有几分嘀咕。 她说的这些,他当然知道。 “那日也是有人存心挑衅,二白她不通人情也和他们叫板,对方大男人也好意思先动手。我后出来气不过,提了刀也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他们,可谁知道对方有武技在身,我反被折了胳膊,二白她一冲动,就……”说完这下才捂着脸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只是极低极低的呜咽,旁边的捕快和门口看着的百姓不忍,许多都小声交谈起来。 “肃静肃静!” “大人何人来与你举发了这件事,你快把人找出来,我们当堂对峙,也好将此时说个明白,别平白污了我们许记名声。”青禾擦了眼泪,侧身一指身后,“我也有那许多人证,想来做了这多年的邻里,也是愿意一一来为我作证的。”被青禾所指着的人一听这话立马就骚乱了起来。 “我张三愿意――” “李达也愿意!” “老闆娘无辜的,我们都看见了――” “对!大人可要明察啊――” “肃静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譁,此事容后再议!荣后再议!先退堂!退堂!” “威~~~~武~~~~” 那大人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就走入了后堂。 直到目送对方离开,一直提气儿的青禾刚一吐气,这脚下就是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 二白连忙挺起身子,把青禾揽到了自己怀里。 “青青,你没事吧?” 第20章 打滷面 “青青,你没事吧?” “我没事。”缓过了那口气,青禾站起身子。 “老闆娘,你没事吧?” “我们可都看见了,有事找我们来帮你说话。” 大人一走,没了阻拦的人,门口等的心急火燎的大傢伙立马涌了进来,有什么说什么。其中有些男人看着比青禾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许多,挥舞着拳头就想要揍人的样子。 “青丫头,你可是吓着了?” “二婶,我没事。” 二婶手里头提了一个篮子,用厚棉布挡着,也看不清楚那里头是什么。她蹲下身子,掀开棉布把那里头的东西取出来,却原来是一个陶瓷小盅。 陶瓷盖子一揭开,伴随着裊裊升起的白色雾气传开的浓郁香味儿。 青禾鼻子一动,眉头舒展开,“二婶,这个可是熬了有些火候的老鸭汤呢。” 那二婶取了个汤勺就要给青禾喝,青禾连忙从二婶手里拿过了勺子还有那盅汤,合了盖子,收回篮子。 “二婶,我可万万不敢拿了你熬了这么久的汤。我猜你这是要给你女儿送去的,恰好看到我这事儿,现在大人也说没事了,我正打算回家好好吃一顿,就别在我这浪费了。”说完手下用了几分的力气推了回去。 “丫头,你这……” “谢谢各位今天来这里给我说话,要是没有你们,我这今天事情可能还玩不了,找个日子大家来我馆子,我请大家吃一顿,不要客气!” “老闆娘,快点好起来啊,我们都等着你的面呢。” “对啊,老闆娘,别家的面可没你家的香。” 青禾将热情的大哥大姐都打发回去后,剩下二婶还带着点担心的瞧着她。 “青丫头,回去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别惹事儿,告你状的有人撑腰呢,咱们小门小户碰不起。”二婶欲言又止说完,和青禾打了招唿往北边去了。 “青青,我饿了。” 当然饿了,早上被吵醒,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走了这么远的路跑过来,白受了一顿气。二白饭量远远大于普通女子,早就饿得不行了。 “走,我们找家店吃点东西。” 两人前脚刚离开,从后堂通往公堂的小门那里就踱步走出来两个男人。 衣着光鲜一点的,锦缎着身,腰佩青玉,面皮子又白又软,五官凑合着还算是个俊哥儿,一看脸就是个富家公子。可惜他眼睛一眯起来,凭空多了几分的不正经的阴柔之气。 “就这么放走了?” 他阴测测一说完,还对着旁边的人用力踹了一脚。 这人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闷哼了一声,一点儿不敢抱怨还得陪着脸笑,“公子莫气,是小人考虑不周,下次定替您出了这口气。” 公子伸出保养得油光水滑的手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脸颊,啪啪拍的脆响,“你给我记着,下次还像这般做事儿没个准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李二爷?威风啊哈?我让你成为这东街李二狗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吧。”声音竟然带着几分不似寻常男子的尖细。 “是是,小人谢公子仁厚。”李二说完连连鞠躬哈腰,神色谄媚。 “走了。”公子说完,大摇大摆的从那小门处走出来,身后又多了两名随从。一个忙将手中的狐毛大氅给公子披上,另一个递上手炉,飞快的离开了。 等到人都看不见了,那李二才连连呸了几口,一脚碾在自己吐出来的口水上,神色阴狠,“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卢家栋,自个儿小人下作还扯到老子头上,要不是……”说道这里他吞下了后文,身后跟出来一个年轻的少年。 “狗儿,联繫上了吗?” 叫做狗儿的男子点了点头,李二很满意的从袖子里头掏出一点碎银子塞到了狗儿的手心里。 “以前见过那个老闆娘旁边的女人吗?” “不曾。” “去给我查查看,这人什么来头,可真是好身手。”他冷笑了一下,“把老子花大价钱从青梁山上请的人都给撂倒了。” “是。” “事儿办成了,有你好处,去吧。” 狗儿隐入后堂,从另一条小路走了,李二沉思了许久,脸上露出一抹分外狰狞的笑容来,一摇一摆如同大爷一样从公堂离开了。 这边。 二白机灵的动了动鼻子,用力拉了几下青禾的衣袖,很是兴奋的说,“青青,青青,你闻到了吗?” 青禾嗅觉味觉出众,自然很早就闻到了,可惜这东街一块她不是很熟悉,极少来,闻是闻到了,可惜也不了解路,找不着地方。 “好香啊~~” “走,我们找找看。” 东街比起南街要显得热闹多了。南北两边因为正对着城门出入口位置,所以住的人比起东西两边稍微会少一点。两人在东街上走着,一路上走来都是行人,往来匆匆的。 青禾不熟悉,也不好意思拉住人问,正苦恼着,突然眼睛一亮。 “哎呀,我懂了,我们找错道儿了!” “啊?” 二白还懵然不懂,就被青禾拉着往回走,边走边听青禾絮絮叨叨。 “我就说为什么香味原来越远,到了这里都闻不到了。香味顺风下来,这里闻不到那就是在我们下方。谁说这店就要像我们一样开在街两侧的……” 二白沉默。 我没说要开在两侧啊,这时候不说话比较好,嗯,不说话。 青禾拉着二白站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门口,她眉飞色舞地把手往里头一指,“噔噔噔噔!” “酒香不怕巷子深!开在小巷子里头也一样啊,二白,快点儿啊,愣着干嘛。” 青禾回头招唿二白,没看到地上石板。 大冬天的石板又湿又滑,青禾没留神差点滑倒,幸而二白手快,暗暗吐了口气,一阵后怕。 “青青,你小心点!” “好啦好啦,我懂得我懂得,我们去看看吧。” 青禾两眼亮晶晶的,就连雪白的双颊都带着米分,可见是十分兴奋了。 打小青禾就爱吃,总喜欢拉着别人往各种好吃的地方挤,一点没个小姐的样子。她最自信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不喜欢听人家介绍夸耀,就喜欢靠自己鼻子闻,然后一家家的找过去。 好吃,就缠着别人学,不好吃,下次再也不光顾,她的厨艺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巷子快到尽头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门面。 门面很简洁,两边各挂着一个小木牌子,右边是“来者是客”,左边挂着“有缘请入”,那字迹虽然说不上多么大家风范,可贵在一股沧桑之气迎面扑来。 青禾一笑,左手先推了一把二白,“可这是要谢谢那大人了,咱们找到好地方咯。” 两人刚推开虚掩的门,就能看到不大的地方开出了个小院子,里头锅碗瓢盆,砧板水缸样样俱全,分明就是个厨房。 头髮花白的老人双手高举将手中之物用力一摔。 啪―― 第21章 三鲜混滷面 “来者是客,请屋内坐。” 老人连转都没转,慢吞吞地说完话,继续手上的活儿。 这声音可有点儿不同寻常的细。 第16页 青禾也没注意听,只顾着看。她仔细一瞧,那动作分明是在擀面。 哟,碰上同行了。 “老人家,您这是开店吗?” 青禾忍不住发问,可等了许久也没回答。忍不住心有惶惶了才得到回覆。 “嗯。” 看到老人冷淡,她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就往屋子里头走。 屋子不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在小屋里里头还放置了一些小摆件,比如墙角的青瓷花瓶,壁上的一幅字之类的。 花瓶很新擦得很亮,可见是不贵的,那副字和门口小牌子上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些都不贵,可合在一起却透露出屋主的讲究。 这老人好生神秘啊。 青禾跟二白在屋子里头乱转,二白手痒,老是乱碰东西,青禾喝住她。 “二白,别乱动主人家的东西,碰坏了怎么办。” 可说完,自己也耐不住,跑到了院子里头看老人。 老人身子骨不是十分的健朗,从背后看起来,高高凸起的肩胛骨甚至看起来是瘦弱的,可那冬天冻得十分硬的面团在他手里就是任他揉搓,变形。 “女娃子,要看便凑近些罢。” 青禾巴不得,连忙上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 “今天我正好想吃打滷面,才刚开始你就来了,也算缘分。看你这样子,显然也是喜欢动手的,我便与你说道说道。” 老人面下锅煮,旁边揭开大锅,一股极为浓郁的香气涌了出来。 “这打滷分为清卤和混卤,不论哪种都讲究好汤,清鸡汤白肉汤羊肉汤,顶哌哌是口蘑丁熬的,汤清味正,是汤料中隽品。滷汁里头有香菇,口蘑,干虾米,摊鸡蛋,鲜笋等,如果是清卤就是全部切丁,如果是混卤就全部切片。京都那里的人还习惯性放点鹿角菜,最后洒上点新磨的白胡椒,生鲜香菜,辣中带鲜,才算作料齐全。” “我今天正好做的是混卤,面上放点火腿鸡片海参,就是三鲜滷了。” 老人一边说话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受耽误,起锅之前,用铁杓炸点花椒油,趁热往卤上一浇,嘶拉一响,椒香四溢,就算大功告成了。 青禾浑身上下似乎都兴奋起来,原地跟着小幅度的不停走动。自从她开了自己的店,多久没有像曾经那样出来找找吃的,学学做吃的了。 她拉着二白小跑回了屋子里头,左手乖乖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期待,不停的往外伸头,就像是期待家长鼓励的孩子一样。 二白有点不解,青青这是怎么了嘛,今天进来就盯着那个老头看,理都不理我。于是她也跟着有点闷闷不乐,盯着桌子上凹下去的部分,像是能从里头盯出朵花来一样。 哒……哒……哒…… 门外的脚步声就跟鼓点似的打在青禾的心头上,和她的心跳合在了一起。 旁边的二白竖起了耳朵,总觉得似乎是听到了青青的心跳。 不会吧?跳的这么厉害?我再仔细听听。 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随着那份色香味俱全的面条行走,正要伸出手去,却被另一只手抢走。 “我的!”青禾老母鸡护犊子似的伸手护住自己面前的那份面,拿起筷子就开吃。 啪嗒。 “咳咳。”青禾有点尴尬,左手不好使,太激动了结果手上的筷子掉了,面挑了两根掉到了桌子上,“你也吃你也吃。” 老人另一碗面也上来了,二白看青禾看的不亦乐乎,青禾立马将另一份面推到二白面前,招唿她快点吃。 二白直勾勾盯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拿起了筷子。 “青青,还是我帮你吧。” 青禾第一反应就是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人,可谁知道对方压根儿没看她们,自己端了一碗面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开始吃。 “够劲道!” 青禾有些难为情的吃下二白餵得面,一开始的拒绝矜持在面入口后化为乌有,她连声催促道,“快点快点。” 面条劲道十足,嚼起来仿佛在嘴里有实质的弹跳感,还有淡淡的鸡汤味儿以及虾米的鲜香,香菇吸收了所有的味道,咬下去汁液十足,汤底浓厚味道还带着点花椒的麻辣,多喝几口,舌尖上一阵阵犯麻,甚至大冬天的额头都出了一点薄汗。 这、这简直是太好吃了!自己做的面在这面的面前,简直太不够看了! 青禾让二白快些吃,免得凉了,自己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汤,慢慢回味了一下味道,闭着眼睛想老人的动作,突然“嗖”的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到老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请老人家收我为徒。” 那老人在青禾弯腰的瞬间,飞快的掉了个头,动作之敏捷一点都看不出来花甲年纪。 “免了免了,人老了,也不想多几个麻烦,我不收徒,就连开店也只是随意罢了,有客来便是,无客做给自己吃,不收徒。” 青禾膝盖一弯就想跪下来,可从刚开开始一直注意着青禾动作的二白一见有趋势,立马跑过来架起青禾,那边的椅子哗啦倒了也没注意。 “青青,不给跪,凭什么跪他。” 对于跪这件事情,二白天然的带着抗拒。不论是跪谁,她心中都生出一股“这个人凭什么让我跪”的心理,青禾作为她最看重的人(虽然失忆),理所应当的把这个喜好强加到她身上。所以每次青禾下跪,她都很想飞上去把她拉起来,然后把那个青禾跪的人拉出来胖揍一顿。 比如今天,她发现青禾拉不起来,执意要跪,于是也不拉了,挡在她身前,就要把那个老头子拉起来。 “喂,青青跪你呢,你怎么看也不看她?” 那老人一个没注意,差点被拉得摔了,青禾一声惊唿,二白连忙手上使劲儿,老人才得以站稳。 “女娃子做事急躁不……” 话说到一半,老人盯着二白突然停下来,眼睛眨也不眨瞪得老大。 二白被看的有些莫名,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也瞪的特大,她兇巴巴地说,“看什么看!” 老人眼皮子一敛,手也缩到了袖子里头,好像十分冷一般,哆嗦了一下佝偻起了身子。 “这人一老啊,就容易被人瞧不起,唉……” 头一个“这”字声音拔得有些高,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的尖锐,不过后面就慢慢低了,一个嘆气嘆的是意犹未尽,青禾的心软了好几软。 扯过二白就对着她耳朵嘀咕了几句,不外乎是要尊敬长辈之类的。 “这面吃完有些渴啊……”老人手做了个拳头抵着嘴巴咳了几声,青禾立马让二白乖乖待着去倒了一碗清汤。 “您请喝。” “还没吃饱呢,就被打断,面也凉了,还得去换……” “您等着,我给您拿。” “这人老了,做不了事了,一动浑身就痛啊……” “您坐着,我来给您捶捶。” 二白眼角发红,看着青禾右手打着板还被支使的团团转,心疼的受不了。可每当她蠢蠢欲动,坐不住的时候,都会收到青禾警告示意的眼神。 你别动,坐着就好。 于是,她只能自个儿委屈着了。 “好了好了,你这闺女倒是懂事,办事利索也勤快。” 老人手一挥,青禾终于可以消停了。 青禾面带着喜色,嗫嚅了一句“老师”,这话还没说出来,老人立马摇头。 “免了免了,我可不收徒,哪门子老师,不敢当不敢当。”连连摆手,正当青禾失望之极,又是峰迴路转,“不过嘛,人老了,一个人做事也不方便,你这闺女如果有空来帮帮忙,不知道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 青禾飞快点头,生怕对方反悔一样。 “这就好办了许多,一个人过日子总有点麻烦的地方,这下好咯。”老人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不过这姑娘家的,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免得被人占了便宜。” 青禾招唿过二白,两人开始收拾屋子内吃剩下来的碗筷之类的。 老人说完边嘆气边外头走,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慢慢锤了捶自己的背,唉声嘆气也不知道和谁说话,“安生日子也没几天,见天儿的老在我外头晃荡,烦死了人哟……” 青禾眼睛一眨,一下子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师傅说的是谁?谁老在您这晃荡?” “都说了别师傅师傅了,我姓陈,你随便称唿就好。也没谁,就最近老有些官家的人晃在街上,还得我人老了都不敢出门了。” 青禾眼皮子一跳,连忙接话,“陈老,我和二白先回去了,有空回来帮您的,您有什么需要,我给您带来。” “不需要不需要,有年轻后生帮我,你们快走吧,吵得我头疼。”说完转悠到自个儿院子里头去了。 青禾拉着二白出了门,虚掩好往外走。 “二白,跟好我,以后别乱跑。” 被青禾拉着的二白乖乖的应了声,眼睛一眨都不带眨地看着二白乌黑的后脑勺。 “哎!” 第22章 花生酪 青禾放下手中刚刚热好的鲜羊奶,先是到青阳的屋子里头把他摇醒,然后回了自己屋子叫二白,可惜二白远不如弟弟省心,叫了老半天反而是裹了被子继续死沉死沉地睡。 “二白,醒醒,羊奶都要凉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别浪费了。” “二白,你再不起来,我要动用非常手段了哦――”说着青禾拉起袖子,一把拧住二白的脸颊,左拉扯右拉扯,看到她皱起眉头眼睫微微颤动,忍住了笑又摊开手掌,揉了揉她被掐红了的脸。 “青……青?”二白迷迷煳煳睁开眼睛,光线刺得她飞快的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好些时候才张开。 “今儿个你怎么这样赖床?往常可都不这样。”青青一边用左手掀开被子,一边奇怪的发问。 二白揉了揉微微滚烫的脸颊,用手掌捂了一小会儿,才嘟着嘴说,“我也不知道,今天起床,感觉又累又困,身上还没力气,青青,我怎么了?” 青禾一听,停下了手中的事儿,连忙坐在床边,伸出微凉的手测了测温度,可手实在冰冷,测不准温度,于是她用手扶正二白的脑袋,将自己额头凑近了,贴在二白脑门上。 第17页 刚睡醒的二白一头乱毛,痒痒地挠在青禾的眼睛上,害的青禾忍不住撩了好几下,最后一下手被人捉住,她偏股脑袋,疑惑道:“你做什么抓着我?”说话间唿吸的热气和二白交织在一起,颇有几分暧昧。 青禾连忙拉开距离,掩饰一样的抹了抹自己衣服上莫须有的褶皱,低着眼睛说道:“额头不算烫,和我差不多,也没发热。你喉咙会不会发痒想要咳嗽?有没有头疼什么的?” 二白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不疼,不痒,什么都没有。 “就是没什么力气。” 青禾有几分着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突然灵光一闪,拍了手掌把二白吓了一跳。 “怎么了,青青?” “二白,你、你莫不是来了葵水?” “啊?”看着二白神色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葵水是什么?好吃吗?” “噗。”青禾一听,差点笑的弯了腰,“我的好二白,葵水可是每个成年女子每月必来的,属于女子体内排出来的秽物,怎么能吃?快别再逗我笑了。”说完连忙给自个儿顺了气。 “你快起身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来了。” 二白莫名其妙起身,又在青禾要求下转了一圈,“有吗?” “奇了怪了,为什么没有,那你到底怎么了?,要不我们等会儿去找大夫看看吧。” “不!我不要!” 二白边穿衣服边抗议,“那药难吃死了,青青,我要吃甜的!甜的!”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走出来,发现青阳双手摆在膝盖上,已经乖巧地坐在位子上,显然是洗漱好了。 “阳阳把这奶和窝头吃了吧,不够吃厨房里头还有。” 青阳端起羊奶小小抿了一口,那香味儿让他眯着眼睛回味了好一下,“姐,这羊奶哪来的?我们家可没有羊啊。” “你快去洗漱。” 对二白说完,青禾也坐下来喝了一口暖暖身子,“这羊奶是二婶送来的,她女儿家养了几只羊,那小羊羔产奶了,顺了一份儿给我,好喝吗?” “嗯!” “好喝你就多喝点。”青禾伸手想摸摸弟弟的脑袋,可谁知道被他一扭头给避开了。 “姐,我今年可十一岁了呢,别老是摸我头,听说头摸多了就长不高了。”青阳鼓着两颊说话。 “哟,你哪听来的?都是胡说胡说。”青禾啃了个馒头,“你过完了年才十一呢,这么着急作甚。” “姐,姐,我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青阳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没留神碰掉了桌子上他啃了一半的馒头。 青禾听完默默给他递了个新馒头,直到青阳低下了头去,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青禾轻轻的声音才飘到了他耳边。 “好,姐等着你。” “青青,我不要和这个。”二白才刚踏进来,就搅乱了屋内沉默的气氛,她觉着屋里怪怪的,也没细究,只是掀开帘子想要把那个羊奶的奶味儿给散掉,可却把寒气给带入了屋子。她身子好,没觉得冷,许氏姐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二白,快把帘子放下来。”终于不那么冷了,青禾端起二白那份羊奶,挑了眉头,“怎么不喝?” “那味道,噁心!”二白还特意加重了语气,捏着鼻子往门口凑,死活不肯喝一口,“我要吃甜的,青青,我想吃甜的~” 青禾一把碗放下来,二白就赖了上去,蹭了蹭青禾肩膀。 “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吃甜的。” 二白刚要瞪,却只见着了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碗,以及青阳掀开帘子回屋的背影。 “看,连阳阳都要笑话你了。”青禾看着闷闷不乐的二白,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么着把,你早上乖一点,喝了它,我就满足你愿望,给你做甜的,好不好?” “好!青青说话算话?”二白咧嘴。 “我几时骗过你?”青禾挑了眉头。 “我喝我喝。”咕噜几口,二白将碗翻了个面,示意喝完,青禾嘴角微微弯起,伸出自己的左手给二白试了试嘴角的奶渍。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今天你不舒服,快回屋去躺着,我给你做吃的去。” 二白点头转身,悄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总觉得今天的喝的这玩意儿似乎也没那么噁心,好像还带着点香。 不错不错,下次再试试吧。 见着两人都打发完了,青禾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回了厨房。 锅上还用热水热着剩一半的羊奶,青禾端在手中,觉得二白不喝又有点浪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用羊奶给二白做份甜羹。 先将花生还有糯米泡下,青禾出门去取了前几天送到店里头去找裁fèng修改的衣服,专门按照二白的尺寸做的。因着二白比青禾要高而且稍微结实一点,衣服稍微显得小了。 到家后青阳还在屋里头读书,二白还在昏睡,青禾放下手里头的包袱,脸上带着担心的神色盯着睡梦中的二白。 一个往日里生龙活虎的人,忽然就变得身体无力,而且贪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还是等二白醒了带她去找大夫吧。 心里头藏了事,青禾有点坐不住,在屋子里头来回走了好几趟,还是去了厨房,把本来打算晚上做的甜羹给提前做了。 说来也简单,即便是一只手青禾也做的从容。 她将泡发的糯米还有花生碾磨碎,然后加了羊奶和少量的水慢慢小火熬着。因为怕放在锅里头煳了,所以是装在铁碗里头,再放置在沸腾的水里煮,再加入白糖,慢慢搅拌,等到奶白色的液体都冒泡了也就可以了。 青禾盛起来,还撒了把芝麻,奶白中带着点点黑色,黑白分明,又带着奶香和花生香,这一份儿花生酪不论是闻着还是看着都分外诱人。 青禾端着碗,心想着二白这下子总该欢喜了吧,等她喝完就去看大夫。 她刚端到屋子,青阳就扇动着鼻翼一脸陶醉的出来,他指着那大碗,语带欣喜的说,“姐,专门给我做的么?好大一份儿啊,吃不完……” 他‘呢’字还没说完,青禾就打断了他,“二白还得吃呢,这次你可是託了她的福,要不然你也爱喝羊奶,不必做得如此复杂。” 见到弟弟黯然垂头,青禾揉了揉弟弟脑袋,“不就一份花生酪吗,以后我也给你做好吃的,阳阳快吃吧,别凉了。二白也不知生了什么病,睡得……” “青青,好香啊~” 第23章 红枣桂圆八宝粥 青禾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可她不仅不恼,反而面带喜色。 二白披着衣服出来,立马坐下,一点都不如早上嫌弃奶味儿重而腥,也不用勺子,直接往嘴里倒,幸好青阳早早将自己那份取了,否则可连点奶沫都尝不到。 “青青,好香啊。” “这里头可又你喜欢吃的花生呢,花生磨碎慢熬当然香,吃完了和我一起去看大夫吧。” 二白刚喝完手上的东西,就听到青禾手要带她去见那个老头子,一想到那个苦的死人的药,她头就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我不去,那老头的药可难吃!” “良药苦口利于病,就这么说定了,快点去换衣服!”青禾一瞪眼,二白就只好一步三回头,真是分外委屈,磨磨蹭蹭换完了衣服还想着赖掉,可是青禾倔强起来,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谁知道找了大夫了,对方还是无能为力。 “看这脉象沉稳有力,也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却又是浑身无力,大概是女子每月都有的几日吧。” 路上青禾仔细想了想,当初捡到二白大概是三十多天前的事情,虽然超过了一个月,但这么多天来,也不见二白来过葵水,大概就是罢。 这么一想,心也安了不少,一到家就打发二白再次上床。 “你啊你啊,看来是月事将近,好生保养着,要不然小腹可是要疼的。”青禾看着二白乖乖躺好,才又去泡了一份花生还有糯米,然后出门去二婶家买了点红枣、红豆之类的回家。 女子每月那几天都要多吃点温补的东西,所以她打算晚上熬点甜粥就当做晚饭了。 说起来家中其余两个人,一个在屋里头乖乖复习功课,一个躺在床上好好保养身体,她一个人怪无聊的,于是就去青阳放书的柜子里头翻了一翻,竟然从一堆圣人语录传记中翻出本《东周列国志》。 说起来青禾自从离家,还真的没空闲下来翻着书看。小时候夫子要求她看书,她别的兴趣不过尔尔,这种民间无名氏之作尤为喜爱,东周列国志少时也翻看过几页,但是静不下心来,现在伤了手做不了针线活,开不了店面,好像也只能看书了。 开篇就是词作: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青禾边看边掩卷细思,不由得暗暗嘆息。男人间总喜欢争来斗去,抢什么天下土地权势富贵,可到头来不是转眼皆空么,只留下史书上几行记载,可却是千万人用鲜血换来的。也许她确实是小女儿心态,但她若真有一天得遇良人,她总不希望他做什么将军权臣,好好过日子也便可以了。 甚至对于弟弟青阳,她的要求也只是希望他考取个功名,做个有良心的地方官,娶个可心的媳妇,和和美美过日子。 她这才看了为首的题词,就已经是感慨颇多,反而是没心思往下翻看,只是朝着青阳的屋子陷入了沉思。 爹娘离世之前将弟弟的手託付于她的手掌中,只说让他平安喜乐一生,没说要她洗刷耻辱。爹娘果然是爱他们姐弟的,一介平民布衣,若是不付出点代价又怎么能够达成所愿呢? 青禾想了自己,想了弟弟,甚至还想了二白。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二白的转变她是歷歷在目,就算她想要欺骗自己,大概也是不能了。 这么一坐,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她去厨房下了粥,往糯米里头放了去核的红枣、花生、红豆、桂圆,小火慢慢熬了半个时辰才将粥给熬透了。 青禾也没将粥端出来,只是熄了火,接着余温热着粥,催促青阳自己去厨房锅里头装了喝完回屋看书,她站在自己屋子门口,侧耳听了听发现里头没有动静,不由得奇道:二白今日怎么如此冷静? 第18页 “二白,你再不出来阳阳要把粥全喝完了,我特意小火慢熬将花生煮的又软又香,糯米吃进了味道,放了红糖,香甜又浓稠啊~” 说完她一把掀起了帘子,人却怔在了原地。 二白…… 只见二白面色通红如同火烧一般,额头密密麻麻补了细汗,眼神迷离带着水汽,不仅头髮凌乱汗津津的贴在脑门上,衣襟处也是散开,整个人都在喃喃说着呓语。 青禾心中一惊,整天二白都有些不正常,可是又找不到病因,这让她非常担心,而现在她这幅样子,更加证实了二白生病了的事实。她发出了一声惊唿,大步跑向了床上的二白,一靠近她就伸出自己的手摸她的额头,测温度。 手下温度高了平常许多,面色发红,如果是发热了要快些找大夫才是! 青禾抽手就要起身叫大夫,可是手却被人给紧紧抓在手中。她用了几分力道,左手都毫不动,只能转身看二白。却见她烧的迷迷煳煳,可却把青禾冰凉的手往自己脸上贴,用的力道极大,连青禾都觉得有几分疼痛了。 “疼……” 青禾痛的忍不住开口,可痛楚非但没减轻,还有加重的趋势! 如果是往常,二白肯定松开手道歉,可今天却不管不顾贴着自个儿高温的脸,脸上一副极为舒服的神色,嘴里吐出低低的呻-吟,仔细听竟然是“好舒服”三个字。 “二白乖,你松开手,我去给你端盆冷水敷冷毛巾好吗?”青禾想要先把二白劝住脱身,可谁知道她像是看到了青禾心底里头去一般,勐然摇了摇头,手下一用力。 青禾只觉得一股巨大而且不可抗的力道拉的她整个人朝着床铺一偏,就在她以为要摔倒的时候,左手的束缚松开,自己的腰部却被两只极为有力的双手给环抱住,用力朝着一具高温的身体贴去。 “青青……青青……我热……难受……”二白烧的神志不清,只能断断续续朝外头吐出几个词,边说话还边将脑袋往青禾脖颈处蹭,直将她衣领口蹭的乱开,露出了三件衣服底下水绿色的肚兜。 “你、你快放开……”青禾急地大冬天额头上也出了细汗,她当然能感觉到二白不规矩的手从她的腰直往上钻去。可往常听话的人不愿意听话了,伤了一只手的她力气又不敌二白,完全没有法子,只能任呈压倒性优势的二白将自己翻了个身,整个人覆了上去。 “青……青……” 第24章 负荆请罪 “青……青……” 二白声音里含着痛苦,青禾忍不住就减小了挣扎的力道,想要抬起脸看人。即使是不通人情的人,在这种时候看来也是具备生理本能的。 趁着青禾放松心神,一只手从挣扎地有点松的衣襟扣子处滑了进去,从未被人触碰过的私→→密处被滚烫的手触碰,青禾如梦初醒般又要挣扎,可腰肢上却被人用力掐了一下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如同盘中鱼肉,任人宰割般。 “二白,你若敢、若敢占我便宜,我非得让你好看不可!”青禾面若红霞,声音断断续续放着狠话,可却因为语调绵软而没有丝毫威力,“啊……” 二白懵懵然睁开覆了层水膜的眼睛,雾里看花一般的看青禾,口中喃喃叫着眼前人的名字,嘴里又“咯咯”笑了起来,将手中握着的绵→→软用力揉了几下,就听到耳边天籁般的呻→→吟混杂着喘息,让她不由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想听,想听更多…… “姐,你人呢?” 青禾用力咬了自己右手上臂一口,将涌到了嘴边的叫声生生咽了回去,疼痛让她混沌的灵台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她强装镇定,左手还狠命掐着自己大腿,“阳、阳,姐在帮二白换、换衣服,你好好读书去、吧。” 门口青阳听到姐姐断断续续地喘息声,心里疑惑,可是一想到姐姐对他的期望,还是转了个身回了自己屋子。 竖着耳朵听到门口脚步声远去,青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勐然又倒吸一口冷气! 头脑混乱中的二白将手顺着青禾滑的肌肤往下伸去,就在她刚突破一层阻碍即将要摸到什么的时候,脖子被人给顶住了。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红了眼眶的青禾,忍痛把自己骨折未好的右臂狠狠抵在眼前这可恶之人的咽喉之处,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弟弟青阳听到动静。她一字一顿地说,带着十足的气势,彰显了她心中的坚定。 “二白,如果你再不住手,我真的会生气……” 二白一愣,茫然看了她一眼凑近青禾竟然擒住青禾嚅动的嘴唇,将她未完的话语吞入腹中。青禾感到一根滑→腻的舌头搅入她的唇中翻天倒海,直搅得她喘不过气来,右手又卡在对方脖子和自己胸口前不能动弹。 青禾向来是个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得起来的主,羞极成怒用力将牙一合,就听到闷哼一声,她浑身劲儿都使在左手在对着二白用力一掀,只听到哐当一声巨响,二白四仰八叉摔到床下,脑门磕在地上,竟然昏过去了。 青禾在大口唿吸空气,将身子冷却下来,才翻身着地。 她今日是真的气得狠了,素日乖巧听话的二白竟然胆大包天对她做了这样的事,简直不可原谅。整理了一下衣服头髮,青禾气的就往外走去,她得去打盆冷水洗脸降降火,免得被人看出来。 可洗完脸后冷静下来的她又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首先二白极怕她生气,其次自从青禾受伤后她每日都将本该自己做的事接过,怕她伤上加伤,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堪的事?实在蹊跷,再去看看。 于是打了一点水带了一条冷毛巾就进了屋,在新鲜的冷空气中待久了,一掀开屋内帘子,青禾就发现了不对劲。 空气中瀰漫着一种有点奇特的味道,不难闻也不好闻,可一吸入胸腔内,心里就有种微微的瘙动。 这是怎么了? 她将帘子掀开透气,吃力地把二白扶上床,她心里还是生气的,可就是心软看不过二白一人躺在地上,浑身是汗的。 于是拧了毛巾,解开她衣领子给对方擦汗。越擦越气,她忍不住想到就是眼前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混蛋,占了她便宜! 把毛巾往水盆里头一摔,青禾起身出了屋子。 二白醒过来的时候喃喃叫了句青青,等她渐渐清醒过来,一边揉着疼痛的脑袋,一边脸色发红。她想起了刚刚梦里头自己好像欺负了青青,让她生气了。但是等她爬起来看到旁边一盆水泡着毛巾,整个人呆住了。 “我、我……青青!” 她外衣都没套就往外头跑去,先掀开青阳屋帘子看到里头没人,又去厨房打开门闻到锅里头熬着的甜粥香味,可她丝毫没有胃口,不大的房子四周都被她找了个遍还没找到青禾。于是二白蹲在石磨边,一巴掌就往自己脸上招唿去,发出了清脆一声响。 “让你欺负青青……让你欺负青青!”她就打了两下,大门吱嘎一声响了,青禾刚才手上的夹板歪了,去找大夫重新绑了一次,一回来就看到二白蹲在那里,脸在寒风中显出几分不正常的红来,然而又咽下到了嘴边的关心,故作冷漠地从她身边离开径直入屋中去了。 二白一看立马起身想跟进去,想了想又回了厨房把那份粥端出来,烧了壶热水一同带进去。很是殷勤地招唿青禾喝热水暖暖身子,喝粥垫垫肚子,可惜气头上的青禾没理她,手中捧起看了一个开头的文继续往下看,非常淡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二白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可惜,不够淡定的二白没有发现,青禾的书页大半天都没翻动过一次,始终不动如山。 ? 看到二白转身离屋,青禾眼底流露出疑惑,可也没起身查看,自然不知道二白去了平时根本都不想进的青阳屋里。 “如果一个人犯了很大的错,想要叫别人原谅她,该怎么做?”二白打断青阳念书,后者本来就面露不满,可她单刀直入说完来意,青阳反倒是疑惑了,他想了想又说道,“古有廉将军负荆请罪,值得后世效仿。”接着合了书本,“你是不是惹我姐姐不开心了?” 二白点了个头,板着脸出厨房后面翻找。家里头烧的柴、编篮筐用的荆条竹条,全都搭了一个小棚子藏在里面。她钻进去找了好一会儿,浑身灰头土脸才钻出来,手里拿着一大捆的荆条、竹条一堆东西。找了个根绳子凑合绑了一下就往肩上甩,粗糙的木条边缘刮裂了衣裳,渐渐从里头透出几抹红来。 “姐!姐!你快看二白!她疯了!” 青阳很奇怪,所以一说完话就扒着窗户看,一见到二白大冬天就穿了那么两件衣服,还真的去背什么荆条请罪,他不过是乱说的啊,她傻了还真信吶!于是自己也蹬蹬跑出去,就想要去劝说二白。 屋里头的青禾本来就没心思看什么书,一听弟弟惊唿就掀开窗户上的布帘子,看到二白衣着单薄,背上背着一大捆荆条竹条,蹭的背部伤痕累累,白衣染血,心中一抽连忙丢下书跑了出去。 “青青,我错了,你别气我了。”二白扬着脸可怜巴巴地说话,可是眼底的泪花打转又不敢掉下来,毕竟委屈的不是自己,做错的事自己,不能哭! “你又知道自己错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认错?现在这样算什么?逼我原谅你吗?”青禾也是红着眼眶说话,她本不是如此脆弱的人,又怎么会一天里头几次三番差点哭了。她将二白当做一家人,可欺负了自己的人也是她,气又气不起来,她在生自己的气啊。 青阳完全不懂法身了什么,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只觉得眼前两人气氛非常诡异,自己竟然插不进去说话,只好安安静静呆在那里不说话。 “要想我不生气也行,你自己打个热水洗完澡,再来和我好好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第25章 红豆糯香糕 那天对于二白的解释,青禾是抱有几分怀疑的,什么叫做“我也不懂,就是身上没力气,然后就难受了,不知道自己对青青做了坏事”,然后在自己要带她看大夫的时候告诉她“这个感觉好像很熟悉,我知道没关系的”? 不过看在二白因为理亏伏低做小了好几天后,青禾心底的那口气终于散掉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头快要忙起来了,趁着年前最后一份清闲,青禾决定一家人出游玩耍。自己太忙,青阳整天往返于夫子学堂、面馆、家中,完全不似同龄人爱玩闹,青禾心中总是含有几分惭愧,大早上的用糯米、红豆、糖、蜜压了一份红豆糯香糕,然后切成一口大小的分量,放在篮子上层,底下就是熬好的浓稠甜粥,用厚布整个包起来。 第19页 巳时刚过(九点多)一家人就出发了,二白拎着篮子,青阳挽着姐姐的手,三个人顺着早晨宽敞的街道一路而去。出了北门就去了城外的青角山,那里的山不高,好爬,糙木葱茏,爬上去还能看见护城河,虽说冬天大雪覆盖,可还是别有一番景致。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青禾单手撑着膝盖,脸色微红喘着气旁边青阳平时也很少外出,也一副累惨的模样,只有永远精力充沛的二白像是脱缰的野马,兴致沖沖跑在前头,隔离他们姐弟四五米。 “青青,我忘了,你身体不好,我慢点儿,慢点儿。”二白尴尬摸了摸头,因为这次难得的外出,眼睛亮闪闪的。 知道她好不容易玩一次,青禾也便不多说什么了。 “青青,我们去山上看什么?”二白手里拎着东西,倒退着和青禾说话。 “我带你们去山上看雪,看花,阳阳,喜欢吗?” “花,什么花呀姐?”青阳面露疑惑,这个季节除了梅花还有别的花能开? “就是梅花!” 太久没出来走路,闷在家里小半个月,青禾体力都快跟不上了,走到后面竟然是跟着青阳一起喘气。二白的耳朵动了动,连忙停下步子。 “怎么?”青禾疑惑,见到二白停下后,将手里头的篮子递给青阳,在她的面前蹲下身。 前面的人闻声转头,晶亮的眼睛看着青禾,拍了拍自己背,“青青,快上来,我背你。” 青禾一怔,笑了笑还是上去了。 没想到……二白一个女子,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厚实的安全感,青禾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有些荒诞,明明是女子单薄的肩膀呢。 “前面那个就是了,但要到半山腰才有花儿,不过山不高,走一小会就上去了。”说完自己也笑了,原本不需要多少时间,可现在自己是被人背着的,还带着年幼的弟弟,应该要许多时间吧。 才刚到山脚下,那隐隐幽暗的寒香就微微透了出来。 青禾颠簸了一下,觉得自己差点从二白背上掉下来,但也只是差点罢了。因为不知为何,二白抓的很紧,特别是青禾快要滑下去的那一刻,她的手指似乎都抓痛了青禾的大腿,于是她暗自想,明天她的腿上应该会留下青紫吧。 但是,好像也没法怪她。 “二白,山路不好走,你快小心些,别把我姐姐给颠下来了。”青阳看不下去,扶了一把,埋怨道。 “没事的阳阳,路不好走,也不要怪二白了。你闻闻,花香已经很浓了,在这里都能闻到了。” 三个人都有几分的欣喜,那香味暗暗的,清雅的,像个美人一样半遮着面庞,有种神秘的美感。而他们这一行人似乎是要去解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面纱,跃跃欲试。 山上空无人至,翠松青柏,在这白雪天地中显出十分的升级黯然。鸟兽或是迁移踏出或是纷纷藏匿洞中,这山林间倒是非常安静,只剩下三人踏雪前进的声音。 青禾怕二白累,早就下来自己慢慢走着,边走边看周围的好风景。 本来这时节,是不该见到什么生物的。 就在她拨开一处底盖的枝桠时,脚底忽然踩到了什么。 那是种诡异的触感,软绵绵一团,随即立马本能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二白怀里。 二白手里拿着一根地上捡的枝条,随手比划着名用来开道,见到青禾吓得发白的脸,自己也唬地心一跳,“怎么了?” “什么东……”青禾话没说完,脚上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正对上冰冷而恶毒的视线。 “青青,蛇!” 青禾只感到一股极大的力气扯了她一把,自己站立不稳,踉跄差点摔倒,幸好伸手扶了身边的一棵树,粗糙触感传到手心,她刚稳住身体忙抬头看,就看到二白将手中枝桠用力一挑,突如其来的神速把那因为冬眠而行动迟缓的褐皮黑纹蛇给挑飞,接着手中的木枝条飞出,传来“扑”的一声响。 那蛇还在地上抽搐,可已经被固定在那里,快死了。 “姐,姐你没事吧?” 青阳刚才因为路小跟在后面,目睹了这一幕,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手指紧紧抓着青禾的手臂。 “二白厉害着呢,你姐好好的。”等到蛇死透了,青禾才上前把蛇给捡起来,掂了掂分量,“够肥够重,拿回去做汤也不错。” 这么闹了这么一出后,惊魂未定的三人早就没了赏景的念头,走马观花一样看了雪看了花就下山了。 “姐,这个什么时候吃?” 因为走得匆匆,到了山下时竟然忘记了将带出来的东西吃掉,青阳举起了手中的篮子闻了闻,“快凉了。” “算了,回去热一下吃吧,可惜了我们出来一趟都没有玩个尽兴。”也是遗憾。 刚进入城内,青禾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平时这个点,路上应该已经有许多的行人往来,小贩叫卖。可今日路上冷冷清清,小贩子更是一个没有,非常的奇怪。 她小心叮嘱二人,“我们走快些,路上少说话,眼睛多看。” 从东街返回途中,竟然看到有穿着官府衣裳的人拦住前面一个路人,扯到路边就问话,声音之大,隔了二三十米都能听见。 “最近有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没、没啊大人,我可是良民吶……” “跟我来!”青禾一把将青阳拉了,领着二白飞快往旁边小巷子跑进去,直到来了熟悉的挂了牌子的房屋门口才停下里重重喘了几口气,她抚了抚跳的极为激烈的心口,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都进来吧。” 第26章 新春特辑 帝国年轻的少校大人订婚了。 单纯就这件事情来论,它本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在帝都――欧美佳,少校多的数也数不清。可是谁让女性军官在整个军队中都比较少见,更别提美丽的少校小姐了。 年纪轻轻仅仅二十三岁的许青禾,军校毕业后花了五年时间,从少尉爬到了少校的位置,全是凭藉自身努力,这就不能不引人注目了。 更何况她的订婚对象,是帝国冉冉升起的新星,蔷薇军团的副团长,被誉为最年轻有为的少将普鲁森?路加,于是一场普通的婚礼成为全帝国关注的重大事件。 “你再说一遍?慢慢说,一个字也不许漏。” 五官精緻的女人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往外说话,面前那个僕人模样的人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闭着眼睛回想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开口,生怕说漏了一个细节。 “早晨一起来,小先生非常高兴,说、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所以打发了我们,要去后花园摘取最新鲜的蔷薇花,他说‘只有最美丽娇嫩的花朵才配得上我的姐姐’,我们被打发走了。在花园外一直等到了午餐时间,小先生还没有出来,等我们进去的时候,花园乱成一团,地上刚採摘的新鲜蔷薇花下压着这个。” 说完,这个男人低着头恭敬地递上了一张烫金的黑色邀请函。 尊敬的洛卡帝国少校小姐,听闻您订婚,我由衷地为您感到高兴,特此献上我的礼物,不知您喜不喜欢。 又及,许久未曾见到您,我非常的想念您在战场上的英姿,诚恳的邀请您来灰影森林外见面。 好友归 ――穆归! 青禾将手中的邀请函揉皱,用力往地上一砸,黑色军靴重重碾上去,直到把信纸给碾碎,才淡淡开口,“我懂了,你先回去吧。” 男人吓得脚软,飞快的逃离了这间极为压抑的房间。 次日,刚刚订婚的女少校上书要求带兵围剿灰影森林的敌方小部队,言之凿凿声称有确切消息来源,请求带兵一千偷袭。 “你带人去把前面,把他们逃窜的唯一路口给堵死,埋伏好,我带人把他们从里头赶出来,到时候我们两面夹击,一举击破!” “听凭少校安排!” 然而事情想得总是理想而美好的,当青禾把营地扰乱,敌军开始朝着她所预计的方向开始逃窜时,她看到营地背后窜出来一道影子朝着森林内部逃去。 青禾瞳孔一缩。 阳阳! 那个人手中抱着的分明是她的弟弟许青阳! 于是青禾跟了上去。 森林里头枝叶茂盛,遮挡住了阳光而显得有些阴森,青禾脚后跟往地上用力一蹬总能飞跃出三五米远,就在她要追上前方那人的时候,对方忽然拐了个弯就消失了。她一着急,就忽略了周围的危险,直到避无可避才侧身双手交叉挡在胸前。 砰! 青禾被砸的飞身而出,就在她飞出去那一刻,另一个修长的身影紧追不捨,贴着她将其撞在了身后大树干上才停了下来。 来人将青禾锁在树干和自己手臂之间,低低笑出声,剧烈的动静让树叶沙沙作响,落了许多的叶子。 “青青,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青禾用力一瞪压制住她的人,手上发力想要偷袭,却被一只含着强大力量的手臂紧紧控制住不能动弹。 “穆归!你把我弟弟还给我!如果他受伤了,我和你不死不休!” 青禾压低了声音说话,眉眼间全是狠劲儿。 就像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向受了重伤的穆归冲来,手上提了一把大口径重狙击步-枪,边跑边扫一副不死不休模样。那个时候,她还带着青涩的脸上全是狠劲,对穆归的,还有对自己的。仅仅那一眼,穆归的心头像是被什么叮了一口,痒痒的,有点难耐。 “帝国忠诚的少校大人,嗯?弟弟重要还是帝国重要?”穆归慢悠悠地问。 青禾不假思索,“当然是弟弟!” “弟弟重要还是未婚夫重要?”穆归眯着眼睛语气轻柔。 “弟弟!”青禾眼睛都不眨就答了出来。 “嗯,那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得好,我就把你弟弟还给你,好不好?”某人用着一副诱哄的语气。 “你说。” “如果我说,要弟弟就得抛弃国家,你选什么?” 青禾顿了顿,抬起眼睛和穆归对视,坚定地说,“我的弟弟是我的一切,自从爸爸妈妈将他交给了我,除了他,我一无所有,为了他,我一往无前。” 第20页 穆归颇有些不是滋味,故意刺激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千人全歼了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青禾忽然眼神锐利,她有点摸不透眼前这个敌军的少将、她多年的敌人想要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既然你更爱你弟弟,做个叛国军人也没什么吧?”于是不等青禾反抗,用武力将她彻底压制后,一把扛到了肩上。 作为一名征战的女将军,如果不是武力值爆表,她又怎么能压制住那些清一色的男性部下。而青禾虽然也很强悍,和穆归一比,彻底就不够看,两人之所以会成为对手,那是因为二人战术相匹敌。 经歷一阵头晕眼花之后,青禾发现自己竟然被扛在了肩上,她想要挣扎,却发现彻底被压制住无法动弹。 “不要再动哦,再动我可就不客气了。” 青禾才不管对方说什么,自己的弟弟还不知道在哪里,而自己却被当做一个战利品一样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不仅不听警告,还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真是不听话吶,那可就没办法了。”穆归嘆了口气,边走边抬起手往上一拍。 啪―― 青禾的动作瞬间僵硬,而穆归面带着愉悦的微笑往大部队的方向走去。 手感不错,很有弹性。 穆归嘴里哼着小调,望了望肩上瞬间僵硬的人,轻笑了一声,“不就拍了你屁股一下,放松放松,马上就到了,你弟弟等着你呢。”说完身上人僵硬的身子就软了下来,显然是放轻松了许多。 青禾跟上大部队的时候,看到了青阳,否则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做出什么来也说不定。 毕竟被困在敌方军队里头,无法逃脱,想要杀的人还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青禾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圈养的宠物供人参观。 不过还好,阳阳还在身边。他还在就好,青禾忍了忍暗暗对自己说。 青阳抬起脸,攥着姐姐的衣摆,好奇的问,“姐,这就是部队吗?他们都好厉害,你也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军人!” “阳阳当军人很……”累的。青禾还说完,就被人打断。 “当军人可是非常伟大的,可惜以你目前来看,是不大可能的。”穆归摇了摇头,小男孩立马抱着她腿,抬着脑袋好奇问,“为什么?” “你只是个小屁孩,还不算男子汉呢。”穆归嗤笑。 青阳严肃,板着张脸不服,“那我什么时候才算男子汉?” 穆归手朝着前方一指,“等你像他们一样服从命令,以保护为己任的时候。” 于是小男孩青阳蹬蹬蹬跑离了青禾窜到前面去了,青禾担心想跟,却被旁边人拦住。 “青青,我饿了。”穆归伸完懒腰后,头抵在她肩上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就是厨房。 “我想我跟你不熟。我全名许青禾,洛卡帝国人,军衔少校,你可以称唿我全名,也可以称唿我为许少校。”青禾说完就听到有人在笑,她怒视,“你笑什么?” “这里是我的地盘,是普鲁诺帝国的军营里,你认为呢?”说完看到青禾抿着嘴唇,绷紧了脸色,穆归心里有些后悔,于是挽了挽掉下来的几根头髮,双手合十放低了声音恳求道,“青青,青小姐,青少校,我饿了,想吃东西,给我做点吃的吧?”语末轻轻上扬,好像非常害怕被拒绝一样,眼底带着请求。 于是青禾有点愣,眼前这个对她撒娇的人是……那个她认识的人? “快快快,我要饿死啦,那些人做的东西我可不喜欢吃。”穆归双手抵在青禾背后,推着她往厨房方向走。青禾边走边问,“你就不怕我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 “我当然知道你做出来的东西能吃,而且非常好……吃……”越说越慢越说越小声,说道最后一个字时已经被她消音了。 嗯,她总不能说她其实动用了在洛卡帝国的内线吧,穆归在身后耸了耸肩。 青禾有一手顶哌哌的好厨艺,只要吃过的都会念念不忘。从为了让弟弟有饭吃开始下厨房,她爱上了那种感觉,似乎只有在厨房里头,她才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一样。围着围裙在狭小的地方团团转,而不是什么军人,不必服从命令。 她有一个梦想。 有一天,她喜欢的人牵起她的手,对她说:我想一辈子吃你做的饭。 这个梦想很小很小,存在于她心底的隐秘处,从不对任何人说。 青禾架起了烤架,往上面叉了一块肉,小火边刷油边烤,油滋滋的响,肉的香味渐渐浓郁,她边烤边将熟的肉切下来,摆成一盘,一直到整个架子上的肉却被切成肉片。 穆归在她身后两眼放光的看,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拿了一块吃,一不留神被烫到,倒抽一口冷气,夸张地挥舞了下双手,“太好吃了,真是我吃过最最最好吃的烤肉!”说完大概也被自己浮夸的演技雷到,等到眼前人端着盘子离开了厨房,她才垮了脸。 青禾不是很想吃东西,所以神游地吃了两块肉,等到低头一看,满满一盘子肉已经空了一半,她吃了一惊,“穆少将是从来没吃过肉吗?” “当然吃过,可是你做的有家的味道。”穆归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动作很是斯文却极为迅速的将大半个盘子肉吃完,剩下一点非得逼着青禾吃掉。 青禾侧过脸去,从头髮里头露出来的耳尖带了一点点的红。 青阳正在为变成一个合格的男子汉而努力奋斗,青禾除了不准离开拥有绝大多数自由,而穆归一如既往厚着脸皮蹭饭卖乖,这样平淡的日子一眨眼过去了好多天。 这一天,穆归依旧刚一进门就蹭到青禾面前要饭吃,可谁知道对方冷冷淡淡。 “发生了什么?” 穆归一愣,知道瞒不住了。 “青青,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穆归身姿挺拔,眼里都是期待。 青禾静静地盯着墙角不说话,许久才说了一句。 “不是我喜不喜欢,而是我能不能。” 穆归轻轻一笑,好像也发现自己的问题非常的愚蠢,搬了张椅子翘着腿说话,“嗯,你亲爱的未婚夫想将你夺回去,特意请兵指名要与我决战。你是不是很期待?” 青禾眉头一皱,“为什么你不把我放回去?战争,会有很多人丢掉性命的。” “因为我喜欢,因为我不想。”穆归‘啪’的一声起身,椅子倒地发出巨响,她冷着脸走出房门,径直走去了指挥室。 听着外头混乱的声音,青禾知道是战争开始了,就在她急的想要出门找青阳的时候,被两把铁枪拦在了门口。 “将军说过,里头的人禁止外出。” 就在青禾要动手的时候,迎面跑来一个小男孩,脸上带着兴奋,边跑边嚷,“姐,他们好厉害!我以后要变得像他们一样!” 青禾展开手臂抱住弟弟,脸上带着苦涩的笑,低低地说,“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姐,你说了什么?”青阳仰头问,刚才没听清楚。 “没事,进来吃东西吧。” “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于是青阳高高兴兴进屋吃好吃的,却发现自己的姐姐坐立不安,一直走来走去。 “姐,你怎么了?” 青禾心跳的剧烈,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摸了摸青阳的脑袋,柔声说话,“你乖乖待在这里,还记得将军说过什么吗?令行禁止,才是合格的军人哦。” 在青阳保证下,青禾开门出去了。 虽然听到外头乒桌球乓好热闹的声音,可答应过姐姐,青阳强忍住好奇心往嘴里塞吃的。 青禾打倒门口两个士兵,换上了他们的衣服跟随大部队上了战场。可这是后面的部队,前面已经厮杀的很厉害了。她一路边走边想,自己和普鲁森也不过两面的缘分,为什么他要专门派兵来打一仗呢? 她不能理解。 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当她来到战场,听着厮杀怒吼的声音,青禾脑子里头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将军!!!!” 青禾的注意力突然被嘶吼声拉回来,她朝着声音源头看去,只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 穆归…… 她只来得及看到穆归手执长剑用一种快的惊人的速度向前冲去,腹部处有穿透性伤口正在不停挥洒鲜血! 而在另一边,一个男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冒着热气的枪。 普鲁森! 完全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青禾不由自主的跑了出去,越跑越快。一路上将障碍物全部扫开,也不管是敌是友,周边的人被她的气势所感染,也不由自主的给她让开一点路。 快点! 再快点! 可当青禾来到战场中央的时候,她不由得膝盖一软,将手中的剑抵在地上才撑住没跪倒在地。 穆归听到响声回头,见到青禾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浅浅地笑,“青青,你要他要我?”可惜脸上粘着头髮,看起来狼狈得很,青禾奇异的平静了下来,丢开手中的剑,上前替穆归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长髮。 穆归感受到眼前人难得的温柔,脸埋在她手里蹭了蹭。 “你放了他,”穆归脸色暗了暗,青禾假装看不见继续说,“我跟你走。”说完青禾走到了普鲁森的面前,他的心脏被锐利的长剑顶着,细细的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濡湿了盔甲。 普鲁森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不敢相信的表情,他声音浑厚非常富有魅力,可现在却嘶哑着开口,“作为我的未婚妻,你难道不需要对我做出解释吗?” “我让你活着回去,你告诉陛下,我死了,好不好?” “为什么?”普鲁森非常惊讶,而且不能理解。订婚之前,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少校非常的忠诚,以至于每次上战场都是厮杀在最前线,可是为什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青禾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小声做出了回答,表情放松的回到穆归身边。 穆归左手用力抓住青禾的手,恶狠狠地盯着普鲁森,“青青和你说了什么?” 对面男人表情僵硬,许久才将压在穆归脖子上的剑松手,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沮丧地将手插入头髮揉了揉,随着动作那抵着他的剑也更深入一分,血一下子流的更多了。 第21页 “简直难以相信……”他说完竟然掉头往回走,走出十来米远的时候,忽然回头,“不过明天,我会再出发起冲锋,如果我败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我亲爱的未婚妻。”男人深深忘了青禾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深厚有点茫然的穆归还有如释重负的青禾。 “说!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悄悄话?”穆归浑身是伤,手臂也渐渐没了力气,可却强硬的握住青禾的手腕不肯松脱。 “这是个秘密。” 于是愤怒的少将想要发飙,可却因为失血过多头一晕,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甜甜的苹果派的香味,眼睛一睁就看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人,坐在桌子前手中拿着小刀把苹果派切开,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端起盘子就塞到穆归手里。 “吃吧,我去看看阳阳。” “青青――” “嗯?” “没什么。” 青禾闻言转身出了门。 穆归当然有话说,她想问问青禾战场上到底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可就是问不出口。 穆归身体素质强,等回到帝都的时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战胜授勋,可谁知道皇帝陛下竟然要给穆归许婚。 “狗屁的心中不忍,是觉得我女人功高,一群男人不满罢了!”说着一脚将桌子踹翻,上面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他妈的从我成年带兵到现在六年过去了,每次死里逃生,现在就送给一个赐婚算是报答我多年的忠诚么。”还不解气,她上前把桌子踏碎。 她早早就把门口的士兵支开,让人在二十米外看守不准入内。 青禾在门口听了许久,心中有数后敲门。 “不见,全都给我滚远点。” “好,我滚。”青禾刚说完转身,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回头就看到穆归涎着张脸,她揉了揉肚子,惨兮兮地说,“快饿死啦,青青,快给我吃吧。” 青禾挑了挑眉头,“不是叫我滚吗?” “不是沖你发火,宫里头的东西难吃死了,看着好看一点不好吃,我还是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她把青禾拉进房间,抱着对方的手嘻嘻笑,“青青,我真想一辈子吃你做的饭。” 仿佛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忽然跳得飞快,青禾抿了抿嘴,垂了眼睛,“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谁说我要订婚了!哪个男人配得上我!我拒绝了!”说完穆归眼睛一转,“而且结婚了就吃不到青青做的东西了,我好不容易把你从洛卡骗来,才不让你跑掉呢。” “骗?”青禾手一顿。 穆归立马从青禾手中将东西夺过,飞快往嘴里塞,一副“我很忙碌没空说话”的样子。 青禾嘆了口气,忽然觉得有点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多年的对手。 后来听闻皇帝好意遭到拒绝后暴怒,收回穆归统领帝国精锐的权力,要她好改改脾气。青禾从穆归这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嘴里叼着根路边摘来的野糙,满不在意地说,“不就一个破将军的位置,我稀罕一样。” 青禾想要说什么,穆归眼睛一转看在眼里,画风突变的说,“只要青青你别离开我就好。”故意做出一副捧心脏的模样,好像青禾一说不,心就碎了。 “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青禾从屋顶往下看,因为高,所以看得远。她能够看到远处的山峰,还有天空中又白又软的云朵像是雪白的花环戴在山头上,清风缓缓吹过,将青禾的头髮吹得飘到穆归脸上,痒痒的,于是后者抬手挠挠自己的脸。 “嗯。”穆归一脸惬意。 “为什么你之前明明可以赢,却一直输?” “这个……唔,怎么说呢,青青,如果我赢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嗯。”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普鲁森说了什么吗?” 青禾一说完,穆归嘴里的糙根都惊掉了,一激灵坐起了身子,她凑到青禾嘴边,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你快说!” 青禾凑到穆归耳边,小声了说了一句什么,看着穆归浑身僵硬,不敢置信的模样,又悄悄在她唇边印了一个吻。 淡淡的,轻轻的,就像风一样柔软。 “我说,我喜欢你,想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第27章 端倪 “陈老,我又来打扰您了。” 三人进屋后就听到里头传来走路的声音。陈老佝偻着腰出现在三人的面前,眼睛盯着青阳看了几眼,夸了句“小娃娃长得俊俏”就往院子去了。 青禾自来熟的把篮子里头的东西放在后院厨房热一热,端到屋子里头给弟弟还有二白吃,自己快活的跟在陈老后面。 陈老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吃的,就是习惯性往厨房走几步看看,顺便唿吸唿吸空气,见着身后老跟着人,眼睛一瞪,气唿唿地说,“青丫头干什么老跟着我?还不快进屋跟他们一起吃。” “我不饿,他们吃就好了。”说完想起来巷子外头的事情,不由得将心中想的事情说了出来,“陈老,这东街发生了什么?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没事,怎么一回来就多了官府的人在那里盘查?” 听到青禾的话,陈老步子停了下来,眼睛往屋内一看,和向外看的二白对上了眼,他看了几眼就别过头去,“最近日子不太平,你和你家那个丫头都小心点,好像是在找什么可疑的人,我人老了,腿脚不方便,也很少出去看,你自己多留心。” 陈老一番话说中了青禾心事,二白没有身份,又是浑身血的出现在她家里,没有任何身份凭证可不就是可疑的人?即使她不是官府要找的人,如果最近还老是上街晃荡,被抓住了可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于是她暗自庆倖幸好在东街认识了陈老,要不然刚才被逮着,也就不好了。 等他们两个人进屋的时候,篮子里头的盒子全都空了,两个人餍足的摸着肚子好不惬意。一看到陈老,二白就想到了上次青青跪在地上的事情,再加上不知道为何对老头就怀抱着敌意,二白眼睛跟利刃一样剜过陈老,后者掀了掀眼皮子,也不过多计较二白无礼。 “青丫头,你这手感觉怎么样了?”陈老将青禾打着夹板的手抬了抬,颇有几分关切。 青禾一愣,“手啊,还行,就是平时做事情有点不方便,疼还有,您也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得要两三个月吧。” “大概伤了多久了?” “二十天吧。” 青禾有点受宠若惊,忽然有个人这么关心她,她有点不好意思。 陈老双手背在身后,“我认识一户人家,家里颇多钱财,一个多月后孩子要成亲,想找我给他办酒席,我一个老头子,累得慌,也不看重那点钱,如果你手好好的,这也是很大一笔收入呢,忙活两三天都抵得上你两三个月开馆子了。”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 青禾连忙凑近,有点吃力的举起胳膊,“不打紧不打紧,陈老,你看我这手也不是什么大伤,再过个三四十天,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样吧,这些天你有空到我这帮帮忙,我也看看你厨艺到什么地步,别担心,很多人会找我给他们开筵席,我都推了,大不了以后给你接下来,养好手要紧。” 青禾连忙点头,一旁被冷落久了的二白很不开心,连连敲着桌子想要引起存在感,前边两人聊得兴起,于是她只引来了青阳的鄙视。 于是自从陈老非正式的收徒后,青禾就开始往来于南街自家与东街陈老家,时不时买点菜,带几样从陈老家做好的东西回去改善伙食什么的,本来这对于一家全是吃货来说应该是好事。可惜青禾不在家,家里头怨气颇多。 “二白你身份不好说,最近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别出门,至于阳阳好好复习功课,别年后一回去先生就生气。” 两人只能憋着生闷气,各自待在屋里井水不犯河水,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年后。多亏了陈老送的药膏,抹在骨折处会让骨头长得更快,虽然开始有瘙痒,可是常人需要上白天的休养,青禾只花了两个月多些就好的差不多了。 养伤的日子青禾只觉得时间太短,因为她可以跟在陈老身边学艺;可她又觉得实在太长,正是因为跟在陈老身边,她看到了许多人来求他帮忙开筵席,觉得错过了好多能够挣钱的机会,真是纠结欢喜并存。 终于有天青禾忙完在擦手的时候,陈老取了一张请帖出来,丢给了青禾。 “这什么?” “你自己看,可不是你盼了许久的么。” 青禾将大红请帖打开一看,眼睛一眯,嘴角翘的老高,露出了久违欣喜的表情,她连忙把请帖藏在身后,大步跑到陈老面前,有点不敢置信,“这是真的么?你给我做?” “我一大把年纪的人,有必要骗你吗小娃娃?只不过你要好好做,人是我推荐上去的,你可不能砸了我招牌。”陈老前几年的时候闲不下来,还接了这些请帖去做过几回,名声大了后人也懒了,他倒是想推掉人家不肯,为了清净就搬来了这个小巷子。 “谢谢陈老,等我赚了钱,一定好好孝敬您。”于是两人都皆大欢喜,一个嘴巴甜甜,另一个笑开了花。 “好好好,那我就等着。” 晚上回家的时候,青禾宣布这个消息,本以为大家在紧巴巴过了两个月生活后应该很欢喜,可谁知道竟然遭到了反对! “不行!绝对不行!” 二白“哗”起身,还把桌子上的茶杯碰到,她神色坚决,“我不同意!” “为什么?你要是担心我的手,那就没事了,我都好了。” “不是。” 二白很急躁的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她心中总有种挥之不散的不安,笼罩在她心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早在见到那个老头子的时候,二白心头上就一阵阵的忧虑,好像有什么发生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可她才刚说完就后悔了,抬头果然看到青禾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表情。 青禾坐在凳子上,喝了口茶水,“这有什么?是你想太多了,这可是门好差事呢,要办喜事的可是付家的大公子,付家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当初躲一跺脚,京城就要抖三抖的人家,多好的机会啊。” 第22页 “姐,你怎么知道他们这么厉害?”青阳奇怪姐姐怎么懂那么多,不过他倒是曾经路过付家,朱门高墙,看着十分气派。 “笨吶,我当然从陈老那里听来。” “不行,那个老头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二白一着急就拉高了嗓音说话,可太大声了,两人都看她,声音一低嗫嚅着说,“我不骗你们。” 她总不能说觉得老头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光光这点她就讨厌老头子!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被青禾捡来的,而且是失忆的。以前的生活她一点都不嚮往,每次梦里头的片段都让自己厌恶而压抑。她喜欢青青,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这一切会被破坏,她一定将可能性扼杀在萌芽状态! 可惜,她失败了。 第28章 枸杞老鸭汤 青禾最近忙着和陈老拟定菜单,因为自己没有经验,所以让他忙着出谋划策。付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喜宴上不可以过于寒酸简陋,也不可以逾越。她将四十八道热菜还有十八道凉菜的菜单以及所需材料提交后,就等着那天到来。 那天二白强烈抗议引起了她的疑惑,不过她把这个归结于二白不愿意离开她。毕竟从二白醒过来开始,两人就很少分开,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付家大公子付远清大婚的当天,天才蒙蒙亮,青禾就出门了,家中的两人昨夜就安顿好,特别是发脾气的二白,哄了好半天才稍微开心点。 她到付家的时候,门口张灯结彩,里头僕人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后院烧锅烧水,洗菜腿毛,青禾先是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帮手,毕竟她一个女人家不可能掌了所有的菜、 “今日在厨房帮工的人出列,女子左边,男子右边,我就靠你们帮忙了。”青禾说完鞠了个躬,大家都纷纷表示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而等到天彻底大亮了后,整个后院都被香气瀰漫。 青禾将大锅打开,里头放了枸杞山菇吊的老汤,随着锅盖的打开,一股浓郁的白色蒸汽冲出,噼头盖脸将人裹起来,锅里头的汤咕噜咕噜的沸着,褐色的药材在里头翻滚,将鸭肉的油腻吸走,青禾转身想要那个勺子尝尝味道,手却碰到了一个人。 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轮廓,个子才到她的肩膀,手摸上去布料柔软而且光滑,边角刺绣细密精緻,一看就是有些价钱的。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付远忻连忙收回快碰到桌子的上,佯装作淡定,双手被在后头,可实际上满脸都是不高兴,明明马上就要够到桌子上吃的了。 于是他将自己的不开心转移了。 “嗯,我是刚来的厨子,你是?” “今天大婚的是我大哥。” 青禾够到勺子勺了一口汤,因为才炖了一个半时辰,所以味道还不够浓,她一边砸吧着嘴,一边看那个小男孩围着桌子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所以?” “我就来查看一下你们有没有偷懒。” “结果还满意吗?” 青禾有几分好笑,这个故作正经老成的小孩,一看到桌子上的螃蟹眼睛就亮起来,她还能不知道是想怎么样?于是颇有几分促狭地打趣。付远忻别开头不看青禾,有点心虚转了转眼珠子偷看,却对上了青禾的笑脸,连忙转身,可露在头髮外的耳朵却是红通通的。 “还、还成吧。”边说便准备开熘却被人叫住。 “小公子你东西拉下了。” 付远忻停下脚步,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角佩饰,好像没丢什么啊? 扭头看到青禾手里头抓着一只大螃蟹,朝着他方向递过来,脸上带着笑。 “喏,你丢了一只螃蟹。”付远忻接过螃蟹,到耳边小声的说话,脸一红就不好意思了,大着声音眼睛却四下飘忽不敢看人,“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拿。” “是的,小公子,你什么都没拿,只是丢了一样东西,我帮你捡回来而已。” 付远忻得到保证后,将螃蟹往宽大的袖子里头一藏,眼睛瞟了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头也不回地跑了,可是心里头却对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有了颇好的印象。 他本来是想着,等到吃完东西再来找她送点什么东西。可是一回去就被侍女拉着回去换衣服,教规矩,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去新婚夫妻大堂,接着又上桌吃饭。那筵席好吃,满满十大桌的人都吃的心满意足,尤其是付远忻手中扒拉着螃蟹,一边嚼着蟹钳一边歪着脑袋想: 这真的都是那个女的做出来的吗?这么好吃,为什么以前没见过呢?不如向父亲要了,专门给自己开私厨,真是太好了!就这么干! 于是他就满怀期待的等啊等,就准备到时候去后院找人拉到父亲面前去。 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点头很是满意,捋了捋鬍子手一挥,身后站着的侍女捧着手上的盘子来到青禾面前,中年男人乃是付冬青,付家之主。 “果然陈老推荐来的人不差,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小姑娘年纪轻,做的不够好,现在看来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这些事今日的谢金,聊表心意,望姑娘勿嫌。” 青禾接过,觉得有些沉甸甸的,掀开盖着的布一角,心中吃了一惊,连忙摇着头递迴去,“付大人,怎么敢收您这么多?”原来那满满一托盘上面全是小锭银子,粗粗估计也得有好几十两。 付冬青上前几步,手隔着衣服压住青禾动作,绵里施力。 “小姑娘不必过谦,这是你改得的,下次小女出嫁还希望请你再来掌厨,到时候即使有比我这开价更高的,也希望你来我这,说起来还是我得了你便宜。” 青禾感受到一股推力,心中明白这个付大人的意思,暗想着这人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收买了人心,不愧是官场混出来的。不由得又想到自家父亲,同为官场上混迹的人,一个风生水最后告老还乡,衣食无忧,一个呢,受尽羞辱,盛年归入地下,化作黄土一捧。可她一想到这是别人大喜日子,怕坏了人家好心情,收拾收拾情绪脸上带笑接过,行了个礼节。 “祝大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借姑娘吉言。”他双手背在身后,很有威严地吩咐旁边候着的小厮,“阿贵,送许姑娘出门。” 阿贵刚将人送出门,还没跨进屋子,旁边一股巨力袭来,他整个人扑倒在地,脸被重重被磕了一下,只觉得鼻子酸胀难言。 “哪个该死杀千刀的没长眼……” 话才说了一半看清楚眼前人后就销声了,捂着自己嘴巴严严实实,生怕露出分毫声音,边爬边低头道歉,可惜脚下一滑,又摔了。 “哈哈哈,阿贵你忒没用,几步路也看不清。” 付远忻没把事情往心里放,笑得开怀,指着屋里头问,“父亲在里面吗?”看到阿贵点头,他掀起衣角用里头走。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付冬青转身从后面走出来,手中端着个茶盏。 付远忻一听到父亲沉而威严的语调心中有几分怯怯,眼睛老往地下的桌椅看,支支吾吾开口,“我、我想要个人。” 付冬青眼一抬,神色诧异。 自己这个小儿子今天满打满算也才十一岁,能来找他要什么人? “男子女子?哪个屋里头的?年纪多大?” 听到父亲详细问话,他脚下发软总有点后悔,又想了想今天吃的一桌子好菜,鼓起勇气开口,“女子,大概就我屋里头芍药那个年纪,我也不知道哪个屋的,今天在后院看到来着。” 芍药是付远忻的侍女,十九岁,是他屋子里头的大丫鬟。 付远忻抬起眼睛悄悄瞥了父亲一眼,又补了一句,“后院看到她的时候,她在做饭。” 听完付冬青心里有点底了,自己也有了些想法。 这个陈老推荐来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举止行为得体有礼,竟然颇有些大家之态,而且按照陈老一开始颇为热切推荐的样子看,两人关系还不一般。如果他能让对方来付府做事,还可与陈老修好,岂不是一举两得?陈老来到开阳城,多方巴结可他却都不应答,端的是圆滑的紧,这下子多了条fèng,不好好利用也太可惜了。 “嗯,为父知道了,你好好读书,到时候帮你找来。” 于是付远忻欢唿一声,蹦q出门了。 青禾到家的时候,还拎了很多礼物回去,有青阳喜欢的书,还有二白爱喝的酒,油纸包的烧鸡,以及几块兰桂坊的桂花糕。 青阳一见立马扑上来,抱着书兴奋的脸红,抱着蹭了蹭青禾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姐,你真是太棒了!这书我喜欢好久了,就是有点贵呢!” 青禾点了点弟弟的鼻尖,宠溺地笑,“今天付家老爷慷慨,给了很多钱,我路过书坊就给你带了一套,二白有你喜欢喝的女儿红呢,要不要来喝?” 二白还因为昨晚上青禾不肯听她的话而生气,别扭的往另一个方向扭过头去,不肯理会,自顾自露出一个黑黑的后脑勺对着青禾。 青禾也不恼,掀开那个红塞子,深深嗅了口气,大声的嘆气,“哎呀酒啊酒,可惜我买了你,人家不喜欢,只好将你送人了,听说二婶家的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就给她用作贺喜吧。”等到屋内酒香瀰漫,青禾才惋惜地盖上,还没送出屋子呢,二白刷的就站起身,飞奔到青禾面前,大声喊了一句。 “我的!” 然后就往身后藏,不肯青禾拿。 她眼睛一瞪,鼓着脸不高兴的说,“青青你买给我就是我的,凭什么送人?” “哟,刚才某个人不是还不肯要吗?”青禾伸手往二白鼓着的脸颊戳了戳,对方跟被拍扁的包子一样扁了下去,分外委屈瞅了青禾一眼,比受气的小媳妇还小媳妇。 于是青禾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斜着眼睛扫了二白一眼,暗自得意:就你这样,还跟我斗气?哼! 二白刚好接收到对方白眼,只觉得青青真是脸也白,眼也美,一个眼神自己心都扑通扑通挑个不停,哎呀要是青青听她的话就好了。 于是收了酒罈子,找了几个碗就开始倒酒。 陈年的女儿红特别香,屋子里头酒香瀰漫,就连不喜欢喝酒的青阳都忍不住动了动鼻子,一副垂涎的样子,想要够一碗酒,却被二白拍掉手掌。 啪―― 只听一声脆响,青阳痛的一缩,看到手背红彤彤一片,怒声就问,“你做什么?” 第23页 二白眼也不抬,自顾倒酒,“小屁孩喝什么酒?你问问青青愿不愿意。”一句话直戳重点,青阳立马苦了一张脸,心中暗暗不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傻子二白就变得伶俐了起来,力气身板比不过,现在连口头功夫都不如她了。青阳开始怀念一开始那个呆呆傻傻很天真,很好欺负的二白了。 二白不知道青阳心中所想,将青禾撕好的鸡腿拿起,递到青禾嘴边,“啊”了一下让青禾张开嘴,要餵她吃。 “青青,鸡腿又大又嫩肉又厚,你快吃,今天累了。”虽然很不满青禾出去,但是看着她脸上淡淡的倦容,还是很心疼的。 前段时间手伤的时候,二白都捨不得青禾做事情,什么都抢着做,结果手刚好,就累成了这样……于是更讨厌那个老头子还有那什么姓付的人! “来来来,青青你坐下来,我给你捏捏肩膀,保管你舒服的有了这次还想下次。”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的语气,二白把青禾半拖半抱到了靠近她的椅子上,开始按揉。她手上功夫好,力气足,心中也莫名熟悉人体穴道,自动就按压上了穴道,或轻或重,青禾只觉得今天浑身的酸痛似乎都去了一半,舒服的喟嘆出声。 一旁啃着油鸡的青阳好奇地往这里看,奇怪的想,捏个肩膀这么舒服么?下次也找人来试试好了。 可是转念又想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同窗朋友哎,又有点心塞塞,低头卖力啃鸡去了。 这边两人晚上喝酒喝得烂醉,二白还有理智将两人自己的外衣给脱了,到头就睡,早上起来的时候青禾只觉得头疼欲裂。 “唉,早知道不该喝这么多,疼死了。”青禾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分外嫌弃自己浑身酒味,穿了鞋子就将窗户打开,清晨冷冽的空气席捲进来,不一会儿一屋子酒味就散的差不多了。 旁边趴在枕头上不肯起来的二白,慵懒地半闭着眼睛偷看青禾穿衣服,只觉得自家的青青真的是无一处不美,眼睛美鼻子美嘴巴美,连穿衣服的动作都美的如诗如画,回眸一笑,连脸上的伤疤都成了花朵儿一般,看到美人回头,她抖了一抖,当机立断滚进被子里头去了。 青禾看着床上只露出一个额头还有头髮的人,忍俊不禁。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以后不准你再灌我酒了!”一想起昨晚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一罈子酒青禾就喝了快一半,而她的酒量又差的很,基本上喝了两碗就醉醺醺没意识了,还被人一直灌。 被子里头的人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表示答应。 ―――――――― 早晨喝粥的时候已经挺迟了,真的是日上三竿上就到中午了。正想着今天就上集市买点东西回来,准备把她家的小面馆重新开张起来,正在这个时候青禾家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二白你顺便去开个门。” 吃完饭洗手的二白擦了手开了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的人站在那里,手还举着显然是打算再敲。这是十七八的男子,头上戴着家丁帽,一身灰黑色厚布衣服,见到人来开门,脸上自动挂了笑。 “请问下这里是许家么?” 二白心头警惕,眯着眼睛,“你们是谁?来这干嘛?” 小厮心头大喜,看到是没找错地方,连忙应声,“我家老爷托我来有话带给许姑娘,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 二白望了望身后,发现青禾点头了才不情愿的拉开门板,结果发现对方跨进来后,他身后还藏着个矮了他一个头的小男孩。 “喂,你谁啊?”二白语气不好,一大早就有人来打扰,她怪烦的。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一把推开二白,反问道,“那你又是谁啊?” “我问你呢!” “那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啊?”小男孩也就是付远忻进来后,眼珠子转了转,打量着这个和他家迥然不同的民居,十分好奇。他靠近小厅子的时候一见着青禾眼睛一亮,迈大步子跨了进去。 今天天气好,阳光很明媚,照着暖洋洋的,所以帘子是拉开来的,付远忻刚进来鼻子就动了动,闻到了有点诱人的味道,吃了许久的早膳消化掉了,于是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唤起来,让他尴尬的扯了扯衣角。 “怎么,饿了?来喝碗粥。”青禾站起身勺了一碗咸粥,递给付远忻。 这是她用调了酱油、糖、鸡蛋的瘦肉糜小火熬出来的糯米粥,味道咸香诱人,软糯暖胃。 付远忻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头夫子教的什么礼仪举止全部忘了个干净,狼吞虎咽的三两下喝完一碗,眼睛渴望地继续盯着青禾看。 重新装了一碗付远忻才开始慢慢小口的吃着,感受到对面的视线,抬起头原来是青阳在好奇盯着他看。 要知道这个家里头,像青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没人来过呢。青阳懂事的早,所以也不爱和小孩子凑在一块玩,他总觉得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帮帮姐姐,于是付远忻的到来让他觉得很新奇。 “喂,你是谁家的?来我家找谁?” 青禾揉揉弟弟的脑袋,朝着付远忻看去,“这可是付家的小公子呢,比你大一岁,快叫哥哥。” 青阳一听要叫哥哥,简直别扭的不行,支支吾吾就是叫不出来。付远忻一看,给了对方台阶下,“我姓付名唤远忻,你叫我名字就好了,还要两个月我才十一呢,小弟你叫什么,今年几岁?” “你叫我青阳吧,我十岁也快十一了。” 青禾听完会意一笑,也不拆穿。一个刚十岁没多久的孩子,哪里就快十一了? “好啊,你就是那个付家的小孩,你还敢来我家?” 付远忻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青禾扶住,她瞪了关好大门怒气沖冲进屋的二白一眼,后者不管不顾,就把前两天的委屈全朝他发泄去,“有事说事没事快走。” 付远忻嘴巴一扁,有点不屑地敲了二白一眼,“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这个姐姐。”然后抱着青禾手臂示威,一说完话就感觉到自己的脚被碰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发现青阳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脸上却装作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说话。 “姐姐,我想请你去我家给我做饭好吗?” “不好!”二白抢先回答,说完才偷瞄当事人的反应,看到她也没不开心才理直气壮起来,又说了一次“不好”。 “你怎么跑我家来了?付大人知道吗?” “我同父亲说过,但我没和他说我跑出来。昨天你做的菜太好吃了,嗯,还要谢谢你,我想你来煮饭给我吃。”付远忻说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昨天的筵席,一件事青禾螃蟹的事情给小小少年留了面子,不至于丢人。 当然昨天晚上他就打听来了,家里头没有青禾这个人,而是外面请来的厨娘,要想继续吃到青禾的饭菜,就必须把对方请来,他嘴馋又闲,就偷熘出来。 “怎么说呢,”青禾有点纠结,一边看着对方清亮而且渴望的眼神她又不好拒绝,一边感受到她对面二白火热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想让她拒绝,“我没办法去了。小公子,我开了家小店,没有时间,不过欢迎你来玩儿呢。” 付远忻眼神就黯淡了一下去,粥也喝不下去了,碗搁在桌上,直接就冲出屋,身后那小厮也飞快追上,途中还回头道了个歉。 “家里有事,希望姑娘见谅。” 直到门被二白砰的关上,她才咕哝道“这两人也太无礼了”,青禾听完忍俊不禁,谁比谁更无礼些啊。 青阳也不住抱怨二白,因为他把统一战线的小伙伴给赶跑了,本来还以为可以多一个玩伴呢。 本来都以为这只是个插曲,谁知道竟然变成了轩然大波,改变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 “求求姑娘了,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一脸恳求,给青禾做了几个揖,青禾受不住侧身让开,但紧紧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 二白则站在一旁想着,怎么这些陌生人一来青青就皱眉头?要不以后干脆别开门了。 “小公子自从回府后,整天不进餐,说是没食慾,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老管家心疼极了,一想到原本白白润润的小公子几天下巴尖了,就连忙跑来,求也要求的青禾去给他掌厨。 “发生了什么?” “小公子回去后整天嚷嚷着要吃螃蟹,我们买了一桶又一桶螃蟹,可他就是吃不了两口,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反正就是说想吃,我也没办法了。听小公子身边的小厮说,他那天来找过你,想要你去给他做几顿东西吃,我才动了心思来打扰姑娘的。” 老管家几句话边说边嘆气,青禾一听全明白了,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作孽哟,让一个好好的可爱小男孩变成了这样,接着又记起来陈老说的话“以后麻烦事会越来越多”“钱和安宁就如同鱼与熊掌”,苦笑了几声就打算跟着他回去,先把那个麻烦的小公子给解决了,要不然她的小面馆还开不起来。 幸好这几天还只是在整理东西,购买食材,要是真开了,还没两天又关了,这该多让人郁闷。 于是青禾只能在二白的抗议声中跟着老管家去了付府,青禾用那些螃蟹花了一整天时间做了蟹黄包子、蟹肉面、清蒸蟹、麻辣蟹等等全蟹宴,才让浑身无力没有食慾的小公子欣喜若狂从床上爬起来,搀扶着吃饭。边吃还边往青禾身上看,越看越觉得自己实在太厉害了,一眼把一个好厨子从人堆里头认出来。 于是小厮丫头们只觉得青禾乃是救命大恩人,一个个感激涕零,为她端茶递水的,让青禾简直受宠若惊。 可青禾就没想到啊,就这么来帮着做顿饭而已,单纯以为是一顿饭啊!可谁知道自己倒是被一条小尾巴给缠住了,甩也甩不脱,然后家里头还有人打翻了醋缸子,里里外外的事情凑在一起简直一团乱麻。 “青阳,你姐姐在吗?”坦然迈进大门的付远忻扬声问道,从窗户里头探出来一张脸,青阳摇了摇头,“姐姐出门买东西去了,远忻你又来了?今天姐姐可没做什么好吃的。” 付远忻自来熟的摆摆手,“青阳你读你的书,我自己看看。” 于是作为例行公事,付远忻往厨房走去。 第24页 第29章 肉夹馍 作为例行公事,付远忻往厨房走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自从青禾被“逼着”偶尔去付府给付远忻改善伙食后,付远忻不满足时不时跑来蹭饭,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一来青禾家就找青禾。青禾不在直接去厨房搜罗,看看有没什么好吃的。 结果今天他进了厨房就有些失望,灶台冷冷的,显然没有生过火的痕迹,锅里头也是空的。付远忻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咕哝抱怨了几句,迈开步子朝着正屋走去,想要找青阳玩。 他手刚碰上青阳屋子的布帘子,就听到里头低低的念书声,眉头一皱,颇有些不是滋味的想:好不容易认识一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男孩子,却是个整日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前些日子他刚来青禾家的时候,曾经热切的找青阳玩耍,可谁知道那个书呆子只会找他玩什么对联,猜什么字谜,无聊透了。于是付远忻无所事事在小厅子转来转去,看到青禾屋子高高挂起的帘子,眼睛一亮就提步进去。 付远忻刚离开,青阳屋里的念书声就安静了下去。如果付远忻刚才掀开帘子,就会发现青阳根本没在看书,而是低低地自言自语:“远忻到底喜欢玩什么呢?又不喜欢猜字谜,也不喜欢对对子,可我也不会其他的……”越说越小声,眉眼间的神色也黯淡下去了。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同年龄的小玩伴,可对方却不喜欢自己,青阳有些难过,果然他还是要自己一个人玩耍么。 青禾的屋子很整洁,占地最大的就是一张床,一个梳妆檯,一个木柜子。付远忻看到梳妆檯上绣了一半的刺绣,灰色的柔软棉布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举着爪子眼神兴奋,而边角伸出来一只雪白的女子手掌,曲着手指逗弄小猫,玉指纤纤,相映成趣。 “好可爱,这绣工可比姐姐好看多了。”付远忻来回摸了好几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想起自家姐姐那个糟糕的刺绣,就连极为宽容的母亲看了都连连嘆气,放下那个半成品在屋内继续踱来踱去。 “就是稍微简陋了点。”付远忻如是点评道,可他显然忘了自己家和青禾家的差距可犹如天堑,一个是高门大户,一个是平民百姓。 忽然付远忻眼睛一亮,连忙大步朝着木柜子旁的一口红木箱子走去。上面挂着一把锁,可却插着钥匙,没有拔走。对于青禾来说,自家里头只有二白和弟弟,也没什么昂贵的东西,也就没有锁的必要,可正是这把没锁好的锁让年纪不大的付远忻产生了好奇。 这里头是什么?还要锁着呢。 他正要拔开锁,响起了什么又跑到门口看了看,确定青阳在自己屋内乖乖待着没出来,飞快的把箱子打开,里头放着一帐簿,一算盘,还有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宝蓝色衣裳,看那个布料光洁,面上针织极为紧密,花色也大气,和这整间屋子的摆件都是格格不入,付远忻心中怪异,伸手摸了摸,触手柔软微微冰凉,显然是上好的布料。他情不自禁拿起来,谁知道那衣裳刚拿起来,他就听到“啪嗒”一声响,好像什么掉了。 他手伸进去摸了摸,就看到一块虎状的通透碧玉,拿在手中竟有液体流动之感,触手温润,垂挂着同样宝蓝色的流苏坠着几颗白色的珠子。 “好玉!”付远忻忍不住赞嘆,完了又奇怪,“青青姐家这块玉好漂亮啊,值好多钱。”说完又打量手上的衣服,看了又是一惊。 本来只是一件衣服倒没什么,可这件衣服虽然经过青禾巧手fèng补,举起来看还是有多处不自然的痕迹,明显是修补过的,这就破坏了这衣服的完整感。 “好奇怪,这好好的衣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是好可惜啊。”付远忻自言自语,他自己穿的衣服都没这件料子好,要是拿去换钱至少也有十几两银子呢。 他嘆了口气摇摇头,努力叠了形状把衣服放进去,完事后摸了摸自己干巴巴的腰包,就想到了爹娘对他的狠心。 不过是想要那个研墨生香、写后永不褪色的竹冼砚台罢了,父亲竟然说“给你用简直是糟蹋了那个好东西”!付远忻边往外走一边攥着衣角,也怪自己上个月偷熘出去玩,钱都花光了,要不然自己所有的积蓄再加上找大哥二姐借的那些也够了。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动静,付远忻攀着窗台看了一眼,原来是青禾还有二白买菜回来了。 “小公子,你今天可真是运气好,恰好我买了菜,做完我们一起吃。”青禾对着屋子里头眉开眼笑的付远忻微笑,然后和二白一起去了厨房。 今天买了猪腿肉和面粉,打算来做肉夹馍来着,正说着做完给付家小公子送几个去,他自己就来了。 “青青姐,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付远忻朝着她大声问道,连忙跑出屋子,跟到厨房,一边看一边数,“猪肉,青菜,鸡蛋,面粉……咦,青青姐,你要做包子吗?” 付远忻有些失望,不想吃包子啊。刚刚耷拉下脑袋,就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揉了揉,抬眼看到青禾笑,“不是哟,你先去和阳阳玩,到时候就知道了。” 看到青禾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模样,付远忻提起精神开心的跑出去,二白挽起袖子开始洗猪肉,不满地说:“有什么好对他解释的,都是来吃白饭的。” 青禾噗哧一笑,洗手回头看二白,“你还知道吃白饭啊。” “那是,我可不傻。”得意洋洋的说完,看到青禾捂嘴大笑,才品出对方的字里行间的意思,忍不住板了脸色,伸出双手恶狠狠地说,“青青你帮着那个吃白饭的小屁孩!”说完就伸到青禾腰间。 “哈哈哈哈你大人……要……要让着小孩子哈哈哈哈……”青禾腰间痒痒肉是她软肋,笑的眼泪都飈出来了,一边笑一边逃避二白攻势,嘴里威胁,“你再不放手我可反击了哦!” “来啊来啊,我才不怕你!” 结果刚说完眼睛就瞪大了,浑身僵硬。 青禾淡定收回自己的手,弹了弹二白的耳朵,忽然忍不住扶着膝盖大笑起来,“喂喂,你不是吧,你上次还占过我便宜呢,别说摸了,还亲了,我不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提起这个二白的耳朵就开始慢慢红起来,被青禾一拍肩膀差点心虚的跳起来。 “好了,快点做事情吧,免得中午前还做不出来。” 青禾可是打算晚上在自家的小馆子卖这个呢,希望大家喜欢,先上手做一批尝试一下。 二白手劲足,比青禾耐力好,她就负责片肉,揉面团。青禾一边洗菜一边哼着小调子,完全没感觉到旁边的视线。 看着青禾快乐的样子,仿佛自己也被感染了一般,渐渐的二白近日内心的阴霾也散去了,只剩下柔软轻松,她偏过头,专心片肉,装作不经意一般,随口问道:“青青,我们会一直这样,对吗?” “说什么傻话呢。”青禾笑骂二白,手却一抖,菜叶子掉到了水里,溅起的水花砸湿了衣服。 说什么傻话呢,等你变成真正的你,差不多就是我们分别的日子了。 肉夹馍用的肉有三种,纯瘦,肥瘦,肥皮,青禾买了猪大腿肉,所以用盐、姜、葱、寇仁、丁香、桂皮、大香熬煮腿肉,少加水,将肉熬色亮红润,入味多汁,咬一口都香滑嫩软,瘦肉不柴。再将揉好的面团摊成一指厚的煎饼,要两面金黄微焦。再把鸡蛋、熟腿肉、嫩菜叶拌炒加辣椒、甜酱,一个盘子放到都是面饼,一个盘子放的全是馅料。 香气诱-惑,色泽勾人,二白将面饼端起来,有点奇怪看了一眼饼再看一眼肉,“这要怎么吃?” “等下我们拿刀把面饼从中间切开,到时候把肉填进去就好,是不是很香?是不是很想吃?”青禾坏坏笑,把馅料从二白鼻子下面端过,那香味勾的二白两眼发直,跟着把脑袋凑过去,谁知道对方将那盘子从她眼前拿过,偏不给她吃,“就不给你吃,把那个盘子端过来。” 青禾刚将东西放到桌子上,就把屋内两只馋虫给勾了出来。 青阳是吃着姐姐手艺长大的,起码还克制得住,最近刚刚被青禾给彻底勾住的付远忻简直恨不得冲上去端着盘子一个人干掉全部! 那个眼神,啧啧,二白看在眼里,一个凌厉眼刀飞过去,两人在空中暗自交锋。 我做的! 我要吃! 青阳插-入二人交战区域,手持筷子夹起一个面饼,很是熟练的就把肉给填到饼开口处,表情非常淡定。 旁边那两个:你敢偷吃!!! 青阳n瑟:我这叫光明正大的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愚蠢的人类=。= 结果一脸得意的青阳刚咬一口就僵住了身子,旁边两人放身大笑,就连青禾也忍不住笑出声,弄了一个饼给他们做示范,“你急什么?看着我吃。” 青禾将饼横着,从两边咬下去,慢慢咀嚼,吃相优雅,而反观青阳则是满手汁液淋漓,真是浪费了喷香的肉汁了。 “要这么吃,如果是竖着的话,肉汁就全流失了,横着会让面饼充分吸收肉汁,味道会更好,好了,快吃吧,免得凉了。” 话刚说完,对面三人组手中等待多时的筷子就齐齐伸出,一大把一大把夹入自己的面饼中,那个盘子一下子少了二分一的料。 青禾人俊不俊,这三个人真是凑在一块了,真是好像没吃过肉一样。 很快三个人就摸着肚子趴在桌上,付远忻打了个饱嗝,青阳捂着嘴将饱嗝忍下去,二白是才吃了七分饱,砸吧着嘴看着风捲残云过后的桌面,讪讪伸出手,将盘子给叠在一块准备去洗碗,“青青,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洗碗。” “姐,我来擦桌子!”青阳机灵,动作很快,一看到二白动,立马出门去厨房拿抹布。小厅子内就只剩下青禾与付远忻。 付远忻觉得有点尴尬,手攥着衣角,眼睛朝着四周飘忽不定,青禾看着觉得好玩,决定逗逗他。 家里头阳阳喜欢装小大人,逗着不好玩,二白出去了,付家这个小公子倒是可爱的紧,每次开开玩笑就脸红。 青禾招了招手,示意付远忻过来,对方扭捏了一下小步上前,青禾一拉让他坐下,手点了点他鼻子,笑着说:“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可不会吃了你。你瞧瞧你,头髮都散了,我帮你梳梳头。” 第25页 付远忻一摸,才发觉自己把头髮给碰散了,摸起来毛毛躁躁的,眼睛乱飞胡乱点了点头。 “你喜欢和阳阳玩吗?”青禾把他头髮打散,重新梳理,青阳提着抹布走进来,羡慕看了付远忻一眼,一听到这个问题就竖起耳朵,擦桌子的动作就变慢了,一块地方擦了三四次都没变。 青禾看在眼里,微笑着不说话。 “还、还不错啊。”付远忻结结巴巴说话,心虚地瞥了青烟一眼,看到后者开心的抹布都掉到了地上,脸往另一边一瞥,“书读的比我好多了,父亲喜欢这样的儿子。” “嗯,那你喜欢吗?” “喜欢。” “那你们就做好朋友吧,阳阳好孤单吶。” 青禾故作伤心状,付远忻忽然跳起来,可是头皮一扯,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我跟他是朋友啊。” 说完才嚎了一声“疼死我了”。 “急什么,还没好呢。”青禾最后将他头髮打理好,对着他被扯得生疼的头皮吹了几口气,柔声道:“下次不可这样急切了,你看刚才扯掉了好多头髮呢。” “和阳阳去玩吧。” 青禾正要回屋子去休息,却看到付远忻垂着眼睛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屋子。青禾停下脚步,回头问他:“怎么了?” “没,”付远忻往屋子里瞥的眼睛一垂,缩回抠在门框上的手背到身后,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我去找青阳了。” “去吧。” 说完就看到付远忻又回头看了几眼,飞快说了句掉头跑了。 “谢谢青青姐。” “傻孩子。”青禾失笑,后边洗完碗进来的二白见状,直接将洗完冷水的手往青禾脸上一贴,冻得青禾手一推,也幸好是二白下盘稳,纹丝不动把青禾拦腰一抱,大声说道,“青青,我不开心。” 脚下腾空青禾吓得差点叫出声,瞪大了眼睛看二白,拍了拍她手臂,示意她放她下来,“你做什么?真是吓死我了,也不给我一个准备,你又干什么不开心?” 二白不放,紧紧抱着转了几圈,盯着青禾眼睛说,“那个臭小子抢我肉吃!” “噗哈哈哈。” 青禾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啊你,连小孩子的醋都吃,真是没办法了……” 第30章 情人节特辑 穆归手里夹着一根女士香菸,半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雾。白眼裊裊升起,模煳了她的轮廓。过了很久她都没再吸一口,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子安的《笑红尘》还缺一个女配啊……”穆归不自知的喃喃了一句,忽然房间门被砰的打开,重重反弹到墙壁又弹回来,青禾站在那里,手里举着长长的拖把,额头上布满了细汗,“穆大影后,不是您叫我快点打扫卫生的吗?您不出来,我怎么做卫生?难道要我把你抱出来吗?” 半眯着眼睛的穆归嘴巴一抿,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浑身笑的乱抖,不过这样不雅的动作叫一个美人做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青禾等了又等,却看到穆归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向她走来,她不由得让出了个空的位置给对方通过,可谁知穆归没走,将她挤到了墙角,左手勐地一挥,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脾气不好的穆归要打她。 等她偷偷睁开了左眼,才发现眼前人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她吐了出来。青禾从不吸菸,所以被呛得咳嗽,满脸通红,难受的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恍惚间好像听到穆归有点低的声音轻笑着说,“把我抱出去?你抱得动吗?” 于是她只能瞪着穆归的背影,恨恨咬牙! 等我拿了小金牛成了影后,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穆归是个影后,而青禾现在只是个三线小女星而已,唔,这个目标大约就如同有些人说“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一样可笑吧。 穆归下楼的时候,看到楼上人肩膀乱动,就知道她在泄愤了,不过对她来说无所谓了,反正又不可能做出什么多大的事情来。到时候给她个礼物,应该就气消了吧。 她手贴着嘴唇,悄悄做了个飞吻的动作,可惜楼上人只顾着生气,看不见。 穆归嘟着嘴,咕哝了句“可惜”才转身出门。 刚才青禾弯腰捡东西,一个低头,飞吻没对准。 唉,管她呢,晚上再叫出来吧。 “穆姐,安导叫我来接你,说是有个饭局你非去不可。”李子安的外甥小李微微弓着腰,态度恭敬,只敢悄悄抬起眼睛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后穆归。 穆归再过一年就三十了,她算是这个是非圈里头成功的典范,不过三十奖盃就捧了一座又一座回来。听说无数人追着她跑,可她还是单身,谁也不搭理。不知道谁有这个艷福能够抱得美人归了。 砰―― 车门一关,穆归带着墨镜,冷声道:“开车。” 小李收拢了乱想的念头,专心开车。车内安静,小李胆战心惊,听到外人传闻穆归是个脾气超级差的女人,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于是连唿吸都是小心翼翼。 “听说……”穆归才吐出了这两个字,小李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吓得车大扭了一下,差点没撞到旁边的汽车。 “我的错我的错,穆姐你请说。”小李满头冷汗,声音急切。 穆归忽然就笑了,“我是洪水勐兽么,这么害怕。我就是问问你,听说你舅舅角色还没选满?” “是啊,还差一个女配角,因为这个角色戏份还挺重要,不必女主角差多少,需要个有灵气的来演,我就不明白了,什么叫有灵气的,长得好看,演技不错不就行了。”小李说完,顺便对自己舅舅吐了几句槽,穆归听完嘴角一弯,闭着眼睛假寐去了。 当穆归打开包间的时候,屋子里头闹哄哄的气氛忽然就安静了一下,穆归挥了手,奇怪的看了李子安一眼,“怎么全都安静了?该干嘛干嘛啊。”身后小李很自觉地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酒过三巡,气氛非常热烈。旁边一个听说是大老闆的人物一个劲儿的给穆归灌酒,她抬起手挡了挡,不小心把烟给碰到了地上,“陈老闆,我菸瘾有点犯了,让我去抽根烟,你们继续。”然后给李子安使了个眼色,后者脸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端起酒杯就迎上了肥硕的陈老闆,勾肩搭背开心得很,“难得陈老闆来一次,叫几个认识的来唱点歌助助兴怎么样,小李,小李――” 李子安大叫了几声,门才仓促打开,小李急着进来和穆归错身而过,忽然心口一凉。因为他看到了穆归的眼神,又冰又凉,还带着点刺,看得人发毛。 他心想着这是怎么了,谁得罪影后了?接着又弓着腰笑着应付自己的舅舅。 穆归拿起烟,划了根火柴点火,细细的烟雾又裊娜起来,她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种感觉。她喜欢火柴,明明每年都有那么多人送她各式各样昂贵名牌的打火机,可她就不喜欢,有一次一个当红的小生心疼穆归把昂贵的zippo给扔到垃圾桶,多说了几句,刚好来送餐的青禾就很不满的将zippo塞到那小生手里,很不屑的说:“你喜欢就拿去用好了,浮夸死了,谁喜欢用,还不如火柴呢,真正精緻的人要用火柴优雅的点菸。” 想到这里穆归忽然就笑了出来,一不小心就呛到了烟,想着大概早上青禾也是这种感觉吧。 这个小傻瓜啊,以为把别人送的打火机全扔了她就不能戒菸了吗,太天真了。在这样的圈子里头,如果人没有点发泄,心里头压着太多的东西,人会病倒的。 穆归看着手里头的烟渐渐燃烧殆尽,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她倚靠在墙壁上,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气急败坏。 “穆大姐,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不对!还吸菸了是不是?”青禾在电话那头跺了跺脚,磨着牙齿威胁,“声音哑着肯定是!你在哪里快点告诉我!我去把你接回来!你喝了酒还怎么开车?出去饭局被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咳咳咳……你别担心了。”穆归无声地笑,不小心就呛到了捂着嘴还是咳出来几声。青禾急的团团转,把手里头的抹布一扔,走到玄关处就开始换鞋子,一边换一边问着地址,“你快点说,我来接你,车我随便开一辆了。” “嗯好,你来接我,就在清竹居vip包间1号房,你到了打电话叫我来接就行。” 青禾动作一僵,接着又很自然地挂断了电话。 她把车钥匙套在手里头绕了几圈,小声地自言自语,“清竹居?呵呵。”混了娱乐圈也有三年了,虽然青禾一直都很奇怪的红不起来,但是她也是知道的。 清竹居是去年开起来的一家高级餐厅,保密工作做的特别好,有身份有地位的都喜欢去那里,谈生意见什么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那里都能帮你悟得密不透风。 只是吃顿饭为什么要去那里?平时不都是去天皇吗?青禾皱着眉头踩了离合器。 另一边,穆归开门进屋,紧接着一堆妆容精緻的男男女女一同走进了屋。 她端着一杯酒慢慢喝,看台上的三流小明星扭腰提胯跳着艷舞,嗤了一声没说话,感觉到耳朵边有人凑过来,她头一扭避开,就看到那个陈老闆涎着脸笑。 “穆小姐,听说年后你要去《笑红尘》的剧组担任女一号?恭喜啊。” 穆归神色淡淡,“有什么可喜?” 那老闆一愣,觉得尴尬,不过自己找了张梯子爬下来,“也是,穆小姐可是资深影后,本来就应该是女一号,可我听说《笑红尘》这电影集资巨大,光光流动资金就破了两亿,可是大手笔,如果演得好,问鼎国际奖项不成问题啊。” 穆归瞥了那个陈老闆一眼,不说话,只是脸上的弧度淡了些。 可后者却被那轻轻一眼撩的心痒,手不受控制就握住了对方腿上的手。 “哎哟喂,痛死我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忽然响起了哀嚎声,大家都停了下来听声音哪里来的,就看到陈老闆屁股朝天抖得厉害,双手捂着裆部,脸色发红满头冒汗,嘴里还不住大吼,“看个屁啊,快、快给我叫医生!医生!” 然后一群人手忙脚乱打120,穆归扫了脸上笑的尴尬的李子安一眼,挑着嘴笑,“打什么120呢?小李。” 第26页 “哎?”小李愣愣回答,叫他干啥呢? “把李老闆送到医院去,记得小心看诊,速度点。” “哦哦,好的穆姐,舅舅我去了。” “快滚吧。”李子安心虚,知道做错事了,就把这股火气扔在自己傻外甥头上。他这片子这么多投资商都是被穆归这个影后给吸引来的,就沖她的票房,要不然哪来的自己?要不是当初穆归还没红起来的时候,自己捧出了第一部她的大作,如今谁知道安导是哪根葱? 他把那群人都给赶出去,独独留下自己和穆归,现在可以弯下腰了。 李子安赔着脸笑,“穆归啊,你看这……那个陈老闆本来打算也投点钱的。”他伸出一个巴掌的数,穆归一看忽然轻轻笑出来。 “这么点钱,你就敢把我叫来?非去不可?不就五千万吗?你差这钱,我给你怎么样?”穆归刚说完那李子安吓得冷汗刷的就掉下来了,连连摆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了。 “别别别,这样可就见外了,这点钱算什么,我们的交情可不止这些。”如果敢收,那《笑红尘》就是最后的合作电影了,说什么也不能把这棵摇钱树给放手了。 “这样啊,我问你个问题。” “是你说你说,只要能做到我都答应。” “听说你还差个有灵气的女配……”穆归话还没说完,李子安就一脸蛋疼的打断了她的话,“哎呀,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就这个啊,随便你,只要你别找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就行。” 穆归将烟和包收拾好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她看了一样来电显示,脸上露出了今天下午第一个带了点感情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鲜活了许多,“这怎么好,人来了,你跟我去看看。” 青禾在前台等着,服务员不让她上去,她等得着急,一直往里头看,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的时候,连忙跑上去,却被保安给拦住了。 “对不起小姐,我们……” “放手!”穆归大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个保安挡在青禾肩膀上的手,一看到是穆归强忍住手上的疼痛,一副十分惊喜却克制的模样,“是是是,您走好。” “青青,这在外面呢。”穆归轻轻说完,就看到青禾原本怒意勃发的情绪瞬间收敛,挂上了温和而疏离的礼貌笑容,这一收一放,自如得很,对着李子安露出又是崇拜又是尊敬的笑容来,连连鞠躬,“天哪,竟然是安导,穆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子安“噗”一声笑了出来,感受到那飞来的眼刀子,捂着嘴闷笑,“穆归啊,你家这个小辣椒怎么还是这个脾气啊。” “安导啊,你也还是跟上次见一样啊不,”青禾捂着嘴做出一副不小心说错话的表情,“你分明比上次胖多了。” “你……真是的,不跟你小丫头一般见识。”李子安顺了顺自己胸口,那肚子上的肥肉跟着颤抖了一下,“穆归你也是够奇怪的,去年那个《正道》里头小青演的反派很好啊,本来有人给发了邀请,你干什么推掉?” 提到这个青禾眼神就黯淡了一下,也不说话了,只是看了穆归一眼。 “……反倒是现在还变着法子让我把女二给她留下。”李子安说完嘆了口气,觉得眼前这两人关系奇奇怪怪,就连相处起来外人也难以理解。 就比如吧,一开始对着青禾嘴毒的很,可是青禾那小丫头家里头遇到难处了,又花了上百万给她弟弟换了个心脏。接着又把她弟弟送出国,让青禾来她家跟保姆一样当牛做马,说她讨厌她吧,还给她找角色,跟自己耍脾气。 李子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老了,年轻一辈的相处模式自己是理解不来了。 “真的?”青禾眼睛一亮。 “煮的。” “穆归,真是太好啦!我又可以去演戏了!”青禾开心极了忽然抱住穆归脑袋用力亲了一口,穆归僵了一下,慢了一拍没阻止青禾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于是哪里的闪光灯一闪,她就知道坏了,不过也没放在心里,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三个人走出了清竹居,那个保安的同事才凑上前,一脸打趣,“真是好福气啊,竟然被穆影后给碰了。” 那保安看着穆归的背影,揉着肩膀苦笑,“要不你们来试试?只是好奇怪,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明天可能要青了。” “没用啊,女的能碰一下给碰青了?切。” 李子安和青禾两路人各开了一辆车走,刚刚走到大路上,穆归忽然叫了一句停,语气急促,接着下车跑到路边开始疯狂的呕吐,吐得连苦水都出来了,满嘴都是又酸又苦的味道。青禾早就下车,站在她身后,神色复杂不说话。等到穆归吐完了,才把手里头的矿泉水递上去。 “活该了吧,谁让你自己要喝那么多酒?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喝?每次喝完都要吐一会,小心哪天我不在就猝死了。”青禾刚刚上车,忽然就被人扑在了车座上,身后人碰在她脖子上的皮肤冰凉冰凉的,和她的完全不一样。 “青青,那你会走吗?”那声音又低又哑,尾音好像要消失在傍晚的夜色里头,青禾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给咬了一口,细密的疼。 她扯开嘴笑,“当然要走,等我成为影后那天,我光明正大的走。”然后就“嘶”了一声,扯着自己腰间紧紧抱着的两只手,“你松开点,太用力了,我疼。” “既然这样,我就一辈子不让你成为影后,青青,你是我的。”说完很久很久以后都没了动静,直到传来清浅的唿吸,青禾才小心翼翼动了一下。 她将穆归额头的头髮拨开,露出了她轻轻动了动的睫毛。 穆归的睫毛又长又直,黑亮黑亮的,不像自己是弯弯的长,所以看起来像是蝴蝶一样,醒来的时候,如果垂下睫毛,别人就看不到她眼底各种复杂的神色。她鼻樑挺直,五官是女人少有的英气,整个人呈现一种俊丽,如果穿了男装就是个俊美的大帅哥,柔和了五官就是个大美女。她不仅演过女人,还演过许许多多的男人。她的粉丝包括男人,更包括许多女人,他们疯狂,他们痴迷,可这样风光的人,却在背地里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还喜欢撒娇,还喜欢说情话。 青禾摸了摸穆归的脸,嘆了口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等到好不容易回家把她拖上了床,想要去浴室打水给擦一下脸,可衣角却被人给紧紧攥住,青禾转身,却看到了每每见到都让她心痛的一幕。 “不、不要,你让我走……我什么都给你……”穆归摇着头,嘴唇都咬出了血,青禾还没来得及将她叫醒,就看到穆归的眼角滑下了一颗泪,像是石头砸进了青禾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青禾将穆归的手举起来,轻轻吻了吻,她趴在床头数着穆归的睫毛,悄悄露出牙齿笑得开心,“穆学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认识了这么久我怎么觉得你每天都在给我惊喜……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呢……” 没过多久,《笑红尘》剧组的邀请就发到了青禾这里,说是让她去参加试镜。当然试镜很轻松的就通过了,青禾在娱乐圈里头也混了三年了,虽然一直没红起来,可是在很多人心里还是记得她的,毕竟她长得好看,演技又不错,每年也固定有一两部影视剧的曝光。 “喂,你说传闻会不会是真的啊?” “什么鬼?” 两个女职工看到青禾的时候说着悄悄话,可惜她们不知道青禾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那个小网站说的消息啊,听说这个女的和影后穆归有一腿呢。” “哇,你别噁心人了,两个女人怎么可以啊,而且穆影后那么漂亮,这个什么青的一般般吧。” 两个人越说越开心,边说还捂着嘴笑了起来。 青禾假装没听到,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杯子发出了非常大的动静,李子安过来问发生了什么,青禾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眼睛却往那两个女职工那里瞥了一眼。 后者忽然就噤声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青禾如是安慰自己。 她演的是白水云,一个非常天真而且美丽的魔教小姑娘,她的父亲是个罪恶滔天的大魔头,操纵魔教残害武林,可她跟着母亲长大,一直到了十五岁才回到父亲身边。她嚮往江湖的生活,偷偷熘下了山。小姑娘一下山就被坏人盯上,武艺平凡幸好遇上了穆归扮演的苏绵,她武艺高强,长相貌美,拥有一颗助人为乐的心。两人结拜金兰,苏绵说要带白水云领略豪气纵横的江湖,却陷入了一场夺宝风暴。苍云剑谱的少主李沧海遇到了两姐妹,他懂得花言巧语,脾气好剑术高强,和苏绵两人情定三生,两人在一路惊险的追杀途中过着甘苦与共的生活,可白水云不乐意了。 她完全被苏绵忽略,越发看李沧海不慡起来,于是总是找茬,终于让三人身陷险境。为了救苏绵,她被敌人俘虏,受尽了凌-辱后被父亲的人救回,心生怨怼的她开始走上了歧途。她一边派人将追杀苏李二人的人杀掉,一边派出自己的人手将二人分开。她接手父亲的势力,开始成为新一任的魔教教主。同时并且放出李沧海的具体位置,李沧海剑谱被夺,武功全废,苏绵白水云两姐妹反目成仇,苏绵多年来追杀白水云,发誓要将魔教连根拔起。与此同时,白水云分出数股小势力围攻各大门派。苏绵带领正道人士杀入总坛,白水云坐在桃花树下弹琴相迎。 一曲《笑红尘》,唱断几人魂。 当各大门派大败魔教的消息传上总坛,当正义人士大喊“魔教气数已尽,白水云束手就缚”时,当苏绵将一把穿云刃捅入白水云的心口,她悄然对着苏绵说出了惊心动魄的最后一段话。 “姐姐你喜欢这江湖,我便将它原原本本还给你,让你红尘无忧笑傲江湖。” 青禾将这个白水云演的入木三分,当这部剧搬上银屏,叫好声不断的时候,青禾与穆归头戴连帽衫,眼戴墨镜,两人躲在小角落偷偷咬耳朵。 “喂,穆影后,你到底打的什么小算盘?这个白水云分明就是个女主角。” “谁说的,我才是女主,你个女配角永远别想压过我这个影后。” 第27页 “切,我们等着看咯。” “青青,问你个问题,你觉得白水云这个角色怎么样?” “很好啊,我觉得她是个痴情的女子。”青禾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转的说。 “哪里看出来的?”穆归手心都是汗,故作平静,“你是说她因爱生恨,将李沧海交给那些利慾薰心的人那一幕吗?”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她不是想说这个的。 青禾好像看的投入,直到片尾曲响起了,前面才有人开始大声说话。 “喂,这个许青禾是谁啊,为什么好像有点耳熟,又记不起来啊?” “这个啊,好像演过几个片子吧,我也看过,都还不错,就是奇怪为什么没红起来,比起那些网红脸演得好多了。”这是两个路过的女生的吐槽。 青禾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网红脸?她们说的还真有意思。” “我会红起来的,让更多人记住我的,穆归,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穆归心不在焉地说,她一把抓住青禾手,盯着她眼睛看,“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青禾不理,径直走出了电影院大门。 “前段时间这两个人的绯闻是不是真的啊?听说这个新人住在穆归家里啊。” “真什么真啊,都说了只是关系好,当时心情激动才亲上去的,新人住在影后家里只是因为欠债啦,你还真的是,腐眼看人基,现在连女的都随便配成百合了,泥垢了啊!” “切,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跑那么快干什么,要从小门走。”穆归赶上来,看到青禾松了一口气。 穆归上来顺着青禾看向了那两个小姑娘,捏了捏青禾的脸颊,不满:“怎么?她们比我好看?” “噗哈哈哈哈哈,你好逗。” 青禾笑完拉起穆归的手就开始奔跑,一直跑到一个小巷子口,那里停着一辆车,见到两人到了,里头的人就打开车门,很狗腿的露出笑容,“穆姐,小许,快点进来,别被人发现了。” 青禾坐在后面奇怪,“小李怎么和他舅舅差那么多?这么像个狗腿子。” 前面的小李听完从后视镜里头照出他委屈的脸,穆归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比他舅舅可爱些。” “你当初是怎么认识他舅舅的?我可不信报纸上那些鬼话。”青禾一问完,前面的小李竖起了耳朵,穆归一愣,觉得自己菸瘾又犯了,手摸索到了盒子的硬纸边,才刚掏出来,就被青禾揉碎扔了。 “抽什么抽,想得肺癌啊!”青禾眼睛黯淡了一下,想起了父亲,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扔出脑海,接着问。 “哦也没什么,就是被人给骗了,然后两个走投入路的人奋力一搏罢了,谁知道就红了呢。”穆归淡淡说着,脸移到了窗户边上,好像外头有什么非常吸引她的风景一样。青禾一看,好像懂了什么,心口一抽也缄默不语了。 一时间车里头静的可怕。 “穆姐,庆功宴还去吗?”小李心惊胆战地问。 “嗯去吧。” 一晚上穆归喝的烂醉如泥,虽然酒量很大,可也抵不住一瓶又一瓶的灌下去,一个人就干掉了好几瓶的啤酒还有啤酒白酒混合物,回去的路上直接吐了,满椅子都是,整个车厢都是酒味。 “青青……”她喊完将脸埋入了青禾的怀里,青禾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慢慢、慢慢衣服就被热气给浸透了,接着风一吹又凉了。 冰冰的。 晚上洗澡的时候,穆归在浴室呆了很久,久到了青禾不停地拍门不停地拍门,她大声喊着,“穆归!再不开门我就破门了啊!” 咔哒一声后,青禾只能听到自己的唿吸声。 她刚旋转开把手,就看到雾气蒙蒙的浴室里头,花洒在哗啦哗啦的流着水,却没看到人。她刚准备进去找人,脚下一滑忍不住失声尖叫! 千钧一髮之际,青禾感觉到被人拦腰抱住,单薄的衣衫立马就透了水。 热气喷在她耳朵边,耳边轻轻响起了一个声音,衬着热气升腾的浴室显得有几分暧昧,“你啊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如果我不在该怎么办呢。” 青禾把头一扭,拒绝往那边白花花一片的看,面红耳赤地说:“谁、谁要你帮忙了。” “口是心非。”穆归点了点青禾的鼻子,将她推出了浴室门口,“我没事,别担心了。” 青禾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还是决定去做点吃的。 穆归穿好浴袍出来的时候,房间空荡荡的,她奇怪走出去,闻到了一丝酸香诱人的味道。厨房里头青禾小火熬着一个陶瓷小盅,里头滚着鱼肉和酸笋,雪白的嫩豆腐、褐色的冬菇,裊裊香气慢慢充斥在厨房逐渐冲出去,将门口的穆归裹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动静惊动了屋内的人,青禾一惊,差点把旁边的碗给碰掉下来,“你洗好了?” “这是什么?” “你不是头痛吗?这是酸笋鱼汤,用来醒酒的,你坐到沙发上,我给你按按头。”青禾将火关了,拿着湿毛巾裹出来,放在那里凉着。帮穆归揉着太阳穴,她动作很轻,很柔,穆归渐渐感觉到浓重的睡意袭来,眼皮慢慢重了。 青禾也不打扰她,只是弯着腰盯着她青黑的眼底,看的久了,直到她腿酸了,想要起身,忽然感到手被人一抓,勐地拉下去,整个人砸在了柔软的身体上。穆归顺势一压,两人脸对脸,青禾瞪着眼睛不说话。 “你干什么?” 穆归慢慢压低身子,用一种循序渐进的速度带给青禾越来越浓重的压迫感,她凑在青禾耳边,伸出舌头极轻柔地舔了一口,低低地笑出了声。 “干你。” “你……唔……呜呜……” “你知道白水云爱谁对不对?水云,你爱苏绵吗?” 青青,你爱我吗? 穆归将脑袋埋在青禾肩窝处,鸵鸟一般不肯抬头,她看不到的地方,青禾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用一种非常兇狠的气势,抓起穆归头髮一把凑了上去。 “什么都别说了,吻我!” 细小而透亮的水珠从眼角滑落,渐渐滑入两人纠缠的头髮间,再不復见。 穆师姐,你知道吗?五年前的那一场校园相遇,我想我对你早就一见倾心。 傻青青,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红尘滚滚,感谢有你。 ―――――end――――― 第31章 八宝饭 青禾的小面馆又重新开张几天了,因为之前去付家做了筵席,许多客人回去后都十分不吝夸奖后,青禾的生意越发的红火起来,每天都是笑得合不拢嘴,晚上挑灯数钱。 她一大早就起了,这个点二白还睡眼朦胧地扯着青禾的衣服不肯松手,青禾跟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背,“二白乖,让我起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哦。” 听到好吃的她才松开了手,惺忪着眼睛含煳了几句。 “要吃。” 青禾也没做什么吃的,写了张字条就走了,大概意思就是等到两人早上起了,去店里头吃早餐。时间有点赶,她怕来不及。 她将面馆大门门板拆了,然后将买来的芋头削好皮切上锅蒸,又到大厅把桌子擦好,就又回了厨房。 今天她要做的事一道既可以做甜食,又可以做主餐的东西。她将蒸好的芋泥碾碎成泥状物,混入熟的猪油、糖在上锅蒸,猪油可以使得芋泥吃起来润滑而不干涩。在将用猪油炒化的糖油搅拌在熟透的糯米中,搅拌均匀后也上锅蒸着。 当手头的事情做好后,门外传来了动静,原来是青阳以及二白来了。 “来来来,快来尝尝。” “嗷,姐,你又做八宝饭了是不是?”青阳鼻子一动立马就闻了出来,大叫一声找了勺子就冲动蒸笼边蹲着。二白没吃过,可是她抱定一点:青青做的东西都好吃!于是她也同样守在旁边就等着吃。 等到猪油与糖的味道都充分融到米饭里头,青禾才用勺子勺了一大块放在二人的碗里头。 二白吃的着急,一下子吞了一口,把自己嘴巴烫的嗷嗷直叫。 “你呀你,又没人抢你吃的,你急什么。” “姐,好香好软,好吃极了啊!” “唔,我今天没空,要不然我应该要把花生研磨碎了,一起放进去搅拌,吃起来保管唇齿留香。”青禾得意笑了,将火熄灭了。 没过多久客人就开始陆续的来了,青阳在前台招待,二白还是跑腿负责送餐。大概到中午的时候,忽然换成了青阳进来。 “有话就说,干什么欲言又止?” “姐,那个以前来我们这里闹事的人又来了。”青阳小脸上满是担忧。 青禾眉头一皱,“那些土匪?” 青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是上次那个,我忘记名字了,被你拿刀威胁的。” 被青禾拿刀威胁过的流氓地痞可多了去了,她也不记得,正要去找菜刀却被拦住了。 “姐,他这次是来吃东西的,你别拿刀了,小心像上次那样又伤了。” 青禾一听,不信,“肯定还是要闹什么么蛾子,你先出去,我把东西端出去。”她先将芋泥填在一个碗里头,再把八宝饭扣在里头,按压实了倒出来就是一个柔而圆的造型,上面再撒上一点剁碎的红枣,芋泥的紫色、糯米的透白加上红枣的红三色互衬,特别好看。 就不信了,她亲手弄出来的东西,还能挑出来什么毛病! 她刚挑开帘子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人……不就是当初自称李二爷的男人么?他来闹事被赶走的当晚,二白就来了她的家。怎么能记不住这张脸。 “哟,老闆娘亲自来了,看看你今天做了什么。”李二看着桌子上放下来的色泽明艷的东西,一阵甜香味扑鼻而来,好奇地拿着勺子摆弄了一下,“这什么?” “这个是八宝饭,您尝尝?”李二尝了一口,那软绵的口感,微甜湿润的味道,还有芝麻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又吃了几口。 “您还满意吗?”青禾看他吃完几口才问,李二点了点头,味道不错,“老闆娘不用客气,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专门看着我的,我又不会闹事。” 第28页 说完仿佛想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就发现原本吃东西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他,一看到李二看向他们纷纷地头吃饭。 “是吗,我怕招待不周,二爷你发起火来,我这个小店可承受不住。” “那你随意。”于是就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慢,非常慢,很小口很小口的吃,一边吃一边抬眼镜看青禾,却又不说话,青禾寻思他到底要做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客人越发的多了,都在等着,于是青禾只能又进了厨房,走之前特意盯着二白还有青阳盯住了别让他闹事。 等到客人散的差不多了,青禾忙完出来那个李二爷已经走了。 “人走了?没闹事?”青禾一边擦手一边问。 “没呢。” “你跟着二白把门关了,我要去陈老那里,我先走了,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青禾越发早关门了,生意好了后就不需要在那么早开门那么迟关门了,还有空去陈老那里帮帮忙,偷学点手艺。 青禾现在是每隔个三五天都要去陈老那里。 “你店又开了,生意怎么样?”陈老坐在那里,沏了一壶茶慢慢品。看着院子里头忙碌的青禾,颇有几分惋惜的样子。 青禾头也不回,随口答道,“还成,比起年前还要好些呢。” 自从付家的那顿筵席之后,那些宾客都不吝夸奖,家里头或者是朋友家一有什么筵席就立马请青禾来帮忙,小馆子也多了许多来自北街东街西街的客人,生意红红火火,好极了。 “说起来,还都得谢谢陈老,没有您推荐我去付大人家里头的话,生意不仅回不到从前,可能还有更差呢。” “青丫头啊,我问你个问题啊。”陈老放下手里头的茶壶。 “嗯吶。” “你来这开阳城,有没和人结过仇?” 哐当。 青禾刚才在切肉,一个晃神,差点将手上的肉给削下一片来,幸好手松的快,但是刀也掉了,发出了好大一声响。 “怎么了,陈老?”青禾揉了揉自己的手,转身看陈老。 却见他神色有点担忧,“要不你最近别开店了,来我这里帮点忙吧,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青禾笑:“您想太多了,我一个小老百姓能有什么事儿啊。” 陈老摸着杯子神色有几分复杂,打定主意要弄清楚康海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一回到家,青阳就递上来一张请柬。 “这是什么?”青禾将那张红色的请柬打开,上面写着“知府张海请许氏青禾过府掌厨”,她心一惊。 知府? “青青,你别去好不好?”二白一只手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指尖发白,另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衣服领口,皱着眉头。 “不能不去,”青禾一点也不想去,她只要想起知府家里头的那个人,浑身就有有种作呕的感觉。她把请柬放在桌上坐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那一个淡淡的疤痕,“张海是个知府,掌管我们整个开阳城,如果不去,我们以后在这里就很难混下去了。” “即使连我自己也不想去。” 一个晚上都过的胆战心惊,青禾睡也睡不安稳,天一亮就起身去张府。 在知府家里头可不比在付家,付家得到陈老的交代,本来也是好人家不是打算为难人来着。可这知府家,只给她配了一个厨娘,要她做上三大桌子,说是要请全家小妾、大儿子,小儿子吃,送到他们屋里头去的,要不然可不够。 她二个人做,忙得脚不沾地,就没个停歇的,好不容易等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将汤上锅熬煮,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突然门口就传来了拍掌的声音。 “好香啊,李二,你饿了吗?”一个声音稍微稍微显得阴柔的男声越来越近,说话还有点阴阳怪调的,听的人好生难受。 青禾眉头一皱,手不自知的握了个拳头。 她就知道来这里会碰上这个人,张海家的二儿子张彭,不争气的二儿子,扶不起的刘阿斗,与他一表人才的哥哥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松了拳头,脸上挂了笑容转身,还得用恭敬的声音说话,“二公子午好。” “你怎么在这里?”张彭面露疑惑,手里头还故作风雅拿着把扇子,也不看看现在是大冷天的,那扇子拿来简直毫无意义。 “张大人送了张请柬让我来的。”青禾脸上挂着笑,可眼底丝毫没有笑意。她盯着张彭身后的李二,眼神锐利。 呵,走狗跟在你身后,分明你一手策划,你还装作不知道? 青禾不动声色,看着对方在那里如同跳樑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喂,原本做饭的人呢?为什么要你来做。”张彭拿着扇子一指青禾,“许青禾,看着我说话!我人在这里,你往哪里看呢!”他脸上挂着那种阴阴的笑容。 “是的二公子,你眼前这位就是原本的厨娘,大人让她做我的帮手。” “这样啊,本公子肚子饿了,这个女人就到我屋子里头去做点吃的吧,辛苦你一点慢慢做了。” 那个厨娘一听面露难色,可却拗不过张彭,她临走的时候还往后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满是同情。 青禾看着地上桌子上,锅里头的各种东西,重重拍了一下灶台,手被拍的剧痛,可却抵不上心底的恨! 张彭! 她摸着自己的脸,那上面的疤痕仿佛是在提醒着她当初所发生的事情,眼前闪过几个片段,虽然过去数年,仍旧历歷在目。 她且忍住,再忍忍。 于是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厨娘削了一半的土豆,继续削皮。 她一个人累得浑身酸痛,可由于就一个人做,速度极慢,还一直被人催促着,不免有些手忙脚乱,最后一直等到月上树梢了,她才收拾好厨房,准备去找张海拿钱。 这钱必须得拿的!这可都是血汗钱吶。 可是她才走了没一会儿,就迷了路。毕竟几年前来过两次,现在几年过去了,她又刻意忘记,这路早就忘了怎么走了。她在园子里头绕来绕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一直走到她腿脚酸软了才看到一个丫头。 “姑娘,姑娘,我能问问你张大人在哪儿么?”她刚问完,那个丫鬟就一脸警惕。 “你找老爷干什么?” “我是今天来的厨娘,干完工了,得拿工钱。” 那丫鬟打量了青禾几眼,看她不像是什么坏人的样子,给她指了个路,“你顺着这条路走出去,有房子了右拐,然后再直走就可以了。” 青禾分外感激,觉得者这家里头还是有几个好心人的。可她这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像是来时路? 当她走到大门口的额时候,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她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告诉自己这张家没一个好人,往后也别再来了,钱什么的就当做买个教训吧,她直接就出门回家去了,希望青阳和二白别太担心。 走在路上她碰到了二白,一见到青禾眼睛亮了起来,满脸都是担心抓着她从头看到脚,她把青禾因为汗湿沾在额头上的头髮拨开,心疼极了。 “青青,我们快回去吧,青阳那个小傢伙也担心死了,在家里头坐也坐不住,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里来的。”二白抓着青禾的手,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高门大宅上挂着的“张府”二字,仿佛要深深刻在心底一般,转头的时候脸上带了笑。 “走吧,我们回家。” 二白牵着青禾的手回家,到家的时候青阳看到她们两个有点发愣。 “姐,你们?”顺着青阳的视线往下看,才发现她们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从牵手变成了十指交握的姿态,青禾做贼心虚一样飞快的分开。 青禾上前牵走了青阳,摸了摸他脑袋,“阳阳乖,今天是姐姐不好,这么迟回来让你们担心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青阳将头埋在姐姐的怀里,忽然就哽咽起来,“姐,你一去他们家我心里就难受,上次你去了,结果……呜呜……姐你以后不要去了好不好……” “好,姐以后不去了。”青禾哄着青阳晚上睡着了以后,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睡着,可大半夜的却又被人从床上吵醒了。 第32章 青梁山 青禾揉着眼睛披上衣服开了门,可刚一打开,一个陌生的男人就一脸着急往院子里头走,然后头往外伸,四下里头看了好几眼,确定没人跟着,才立马将门关上。 “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青禾睡意还未消退,所以对方进来的时候她来不及阻止,就有点愣看着他冲到院子中间的时候,才回来拉她。 “许姑娘,我是陈老派来的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快到屋子里头来吧,事态紧急,容不得浪费时间了。” 青禾一听陈老,立马吓得醒了,还以为陈老出了什么事,提了提衣角飞快的去了小厅子,点了烛台,“陈老怎么了?你快说!”她边说话边看那个男子,结果差点把烛台给碰倒了,幸好对方眼疾手快扶了起来。 “许姑娘,大事不好了,这个开阳城你是待不下去了,陈老让我来带你们逃出去!” “什么?”青禾失声,两眼大睁,显然是没搞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青……谁啊?” 这个时候二白听到陌生人的动静也醒来过来,睡眼朦胧掀起门帘子露出了半张脸来,看到陌生人的那一瞬间忽然凌厉的目光就刺了过来,那个男人如芒在背竟然跳了起来,扭头看到是二白才松开了握着的拳头。 他想起了来的时候陈老交代的注意事项,特别是叫他别惹这个姑娘,尽量事事顺着她。 “小人名唤李华,今天我放在知府张海家的探子回来禀报说,那个张海家的二公子张彭计划了一件阴毒的事情。” 李华才刚提到“张彭”青禾的心口就是一沉,连右眼皮都开始不停地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青禾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张彭那个男人,不,青禾咬了咬下唇,自从那次意外发生,他被大夫隐秘诊断一辈子有可能会“不举”后,整个人变成了不阴不阳的阴毒小人,总想着如何算计别人,跟三年前判若两人。 第29页 提起这个人青禾就心惊肉跳。 “原来他把张海一个特别贵重的玉印给偷了,然后也不知道给扔到了哪里,还告诉他的父亲张海说是被你拿走了,而且还有个丫头作证当时你找她问路张海的屋子,当时张海就暴怒,说是今天一早就来抓你,来不及了,今天天不亮,姑娘你们就得逃出城去。” 啪―― 李华话刚说完,就听到什么东西大响了一声,和青禾一起偏过头看二白。却见她手原本扶着的木质门框竟然被她不知不觉间给掰下来一块,碎屑尘土飘得到处都是。 “二白?”青禾连忙跑过去,将她拉到灯下看了看对方手没有受伤流血才放下心来,“心情再差,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听见没有?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得懂得爱惜自己身……”话说了一半,忽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青禾疑惑看了二白一眼。 “你说张彭蓄意陷害?你可确定?”二白捂着青禾的嘴,她不想听到青禾说出那样的话来,开口转移了话题。而被她看着的李华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眼神凌厉,颇带着几分杀气的样子,简直和他所见过的女子是天壤差别。 “是。” “你可确定?” “是啊,我和陈老说过了,他让我来找你们,带你们走的。”李华着急说完,二白才松开了手,她甚至比青禾还有冷静地说:“我信他,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个陈老到底是什么人物,可我知道他不是什么恶人,青青,快叫醒那个小子,我们连夜就走。” 说完把青禾往屋子里头一推,“你快去收拾重要的细软,我去叫青阳小子。” “你等在这里,我们很快,路上再解释不迟,如果被我发现你骗我们,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二白走之前扫了李华一眼,眼睛跟刀子一样要绞到他心底去,让后者从心底里头泛起寒意来,忍不住喏喏点头。 幸好陈老让他别和这个姑娘起冲突,否则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 青禾被推进来的时候还有种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明明昨天还一切正常,为什么睡一觉起来世事翻天覆地,什么都变了?还有二白,越发陌生了。 听完二白放的狠话后,青禾如梦初醒,飞快跑到那个箱子旁蹲下身,把里头的碎银子铜板全部拿出来,取了一张布将这个放进去,接着拿出二白原本的衣服,正要转身,忽然停住了动作,她又摸了几下那个箱子底部,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那个玉件呢?”她又摸了几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放下跑到门口,大声叫了一句‘二白’。 二白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刚把青阳从被窝里头翻出来立马又快步回头找青禾,不知不觉都用上了功夫。 “发生了什么?青青,你没事吧?”她戒备的将青禾护在身后看着那个李华,后者一脸无辜,举着手以示清白。 青禾举了举手中的衣服,“你有没有翻过这个?” “这是什么?”二白摸了一下布料,“我以前穿的?” 青禾点了头。 “我没事干摸它作甚,怎么了?” “你以前随身带来的一个玉虎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我就放在箱子里头为什么会不翼而飞?家里头也没外人进来啊。”青禾急得团团转,二白转念一想,劝慰她。 “丢就丢了,一个破玉件罢了,还能比我们安全更重要?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逃出这里再说,张海那个知府本来就当的不怎么样,还被儿子煽风点火,我看着事情小不了。” 青禾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听完这话点了点头连忙打包好包裹,穿好衣服出了里屋的时候,青阳也揉着眼睛起床了。 “姐,发生了什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青禾把弟弟抱住,摸了摸他有点乱的头髮,“我们这是躲仇家,那个张彭不肯放过咱们,苦了你了。” 青阳一本正经埋在姐姐怀里,咬了咬牙,脸上满满都是对那个张彭的愤恨。 “姐,他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当初我们让他受伤,姐你不是也伤了脸吗?” 二白在一旁静静地听,眼睛一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听到弟弟的话,青禾摸了自己的脸一把,沉默半晌,“也许因为他们官家子弟,而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把这些事都忘了吧。” “天快亮了,姑娘你们快跟我来吧,这个时候会有夜香的车子出去,我去来个调虎离山,带你们离开。”说完李华先行出门,后面三人小心尾随。 每天到了卯时的时候就会有夜香车出城去,一般这是不需要打开来检查的,所以李华买通了那个拉车的男人将车给掉包了,三人给装在空车桶里头,哐当哐当运出车外。 “千万别说话,不管遇到什么都别发出声音,最好直接咬着自己的衣服,发出声音可就前功尽弃了。” “陈老是为了你们好,至于身份的事情,他老人家没让我说,我就不好多嘴了。” “各位保重,希望能够一路平安。” 青禾在车桶上一路颠簸的时候,内心几乎是荒谬的。自己认识了几个月的和善老人竟然大有来头?平平静静的生活就这么被打破?她还是输给了那个小人张彭?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要笑起来了,于是她更加用力的咬着自己衣角,甚至咬穿衣袖咬破自己的嘴唇,好,真好,果然是人善被人欺! 忽然旁边有一个温热之物靠近了她,一只手摸到了她的嘴边将那个衣袖拨开,用自己的手取代了它的位置。唿吸在青禾耳边浅浅的,暖暖的,不用看她都知道是二白在变着法子安慰她,怕她伤着自己。 “三位贵人,你们可以出来了,我们已经出城了。” 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厚道的声音隔着木桶闷闷地响起,里头憋了许久没空气的人,那个盖子刚打开,青禾眼前就黑了一下差点昏过去。 “青青,青青,你没事吧?”二白摸了摸青禾的额头,体温正常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扶我起来,我有点没力气。” “姐,要我扶着你吗?” 青禾小心跨出那个木桶,连忙跟着那个老实男人道了谢。 “大哥,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男人连连摆手,他也不想,可是如果当时不按照那个人说的话做,自己很可能立马就没命,家里头还有婆娘老母要养着呢,不听不行。 “我没事,我们快走,还记得那个青梁山上的首领张屠吗?那次他说欠我们一个人情,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他,不管他说的是客套还是什么,现在这样既没有身份碟,也没带够东西慌慌张张走不了多远,而且不是女人家就是孩子,还说不定遇上什么危险,还不如先去投靠他们,了解完再做打算也不迟。”青禾略微一思量,两人都点头同意后开始往青梁山的方向走。 “姐,那些都是匪类,说的话能信吗?”青阳歪着脑袋问,一大早被叫醒,他困得很,边走边打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张屠还算是个真男人吧,姑且信一回。” 青禾如此安慰,心里头却想起李华悄悄对她说的话。 “姑娘放心,陈老说会帮忙解决这事儿的,青梁山听说是个好去处,姑娘可以先去避避。” ? “大哥大哥,山下有两个长得很标緻的娘们说是来找你的。”一个小喽刚进门就打断了张屠饮酒作乐的好兴致。 他眼睛一瞪,大如铜铃:“吵什么吵,什么女人不女人,押上来不就成了?嚷什么。” “不、不行啊大哥,有个女人身手厉害得很,我们弟兄上了好几个,我们扛不住啊!”说完那个喽跪倒在地上。 啪! “老子的名气是不是不够响亮了?最近竟然连女人都找上门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们。”喝得微醺的张屠一拍桌子,说完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刀大踏步下山去了。 场上一个男人依旧淡然自若的喝了一口酒,慢悠悠问了句:“除了两个女人,没有别人了吗?” “对了!”喽拍了一下自己膝盖,“还有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 “嗯,那就别担心了,我们继续喝酒吧。”于是一饮而尽。 ? “二白,别打了,停下来歇着吧,打伤的人多了,张屠那个做大哥的下不来台,指不定就得赶我们走了。”青禾跟青阳坐在一旁,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水端在手里喝,好不悠哉。二白一听动作就停了,可满地已经都是嗷嗷打滚的人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手,接着也端了张椅子坐着休息,“忒没意思,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这样的防备之力如果派兵来围剿很快就可以剿灭殆尽了。” “是谁胆敢如此狂妄,派兵围剿?我让你们有来无回!” 门外响起了极为沉重的脚步声,门板一揣,重重砸在了墙壁上还反弹了回来。 “哼,老子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张狂!” 张屠刚一见到二白眼睛大睁,又见到青禾脸上挂笑和他打招唿说着‘别来无恙’,惊的手中刀差点落地,幸好他手快接住。 “许姑娘,你怎么来了?”他一脸喜色,连忙上起来,见到地上躺着一群呻-吟的人脸一沉,很是不悦开口,“还躺在这里做什么?碍眼吗?没用的东西。” 那一群小喽本来见到大哥的机会就少,都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跑出去了,最后一个还机灵的顺手把门给关了。 “这俩女人谁啊,不会是老大外头睡过的女人欠了风流债,现在带了娃娃上门找他了吧?” “有可能。” “你们来了也没知会我一声,我这些小弟冒犯了。”说完持刀行了个礼,可是二白神色冷凝,忽然快步上前打开门,手中的杯子就飞了出去,然后接连听到外头“哎哟喂”的痛唿声。 张屠眼角跳了跳,他当然是听到他们说的话了,也许青禾这种没武力的弱女子听不到,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当即想的就是果然是安逸太久了,都开始嚼起舌根了。 “走,这里简陋,上山去大寨,今晚让你们饱餐一顿,尝尝我们厨子的手艺。”张屠大手一挥。 “说起来这个厨子还是四年前一个大户人家随身带着的,结果路上被我们给抢了,跟我们回来后就成了我们的专用厨子了,做出来的吃的味道挺不错,顺便让我们许大厨掂量掂量。”说完他哈哈大笑,震得路边树上的鸟儿都扑棱扑棱飞走了。 第30页 青阳扯了扯姐姐青禾的衣角,用一种自以为很低的声音说:“姐,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儿,听姐姐的啊。” 而在她们前面跟着走着二白,她将青禾姐弟与那个张屠给分隔开来,以便如果张屠起了歹心暴起伤人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对方。 一招制敌毙命做不到,但是还是可以克制他的。 青禾边走边看道路两旁,从山脚往山上开了条路,用青石铺的,路口不算大,毕竟大部分的小弟都住在山腰的位置,只有张屠还有有身份的头头才住在山上的大寨里,沿路风景很好,绿荫环绕,满山鸟语,青梁山上见清凉啊。青禾看在眼里,心里头还是有点羡慕的。虽然他们是匪类,可在这里占山为王,天高皇帝远,完全不需要受谁的气,只要活得舒心逍遥就好了。 “青青,这里很漂亮。” 察觉到张屠没有什么歹意,二白放慢了步子等青禾,她看了看周围的山与树,忍不住说了出来。 “以后我们也去找个这样的山住好不好?不用受那什么狗官的气。” “姐,我也觉得这个好。” 青禾一听,忍不住苦笑,“好啊,等到有那么一天,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束缚我们的时候,就去找个山,安安静静住在上面。” “许姑娘你们觉得我这青梁山可好?”张屠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青禾诧异,“很好,张大哥你们真是好眼光。” “不如再次定居也很是不错,山中也是有夫子的。”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一样又笑了,“只不过那老头子迂腐极了,每天满口大道理的,我们的子弟都不爱听他放屁。” “你、你这莽夫,我圣人道理岂是你能懂得!”青阳忍不住辩驳,青禾按了按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一下。 寄人篱下,不可动怒。 “我们俗事未了,没办法像张大哥一样洒脱,开阳城内还有个关系要好的老人家,我们过段时间还得把他接出来。” “说起来姑娘为什么忽然来我这青梁山,这山和开阳城也颇有段距离,得走大半个时辰呢,难不成姑娘你天未亮就出城了吗?”张屠反覆随口一说,可却听得青禾心惊。 这男人好利的眼睛,好细的心思,这都能猜得到,不愧是这一整座寨子的首领。本来她是打算随便扯个理由,看起来是煳弄不得了,好在他看起来慡朗硬汉子,说过的事情也算话。 “我被那个张知府家的二公子给算计,现在被满城追捕,逼得出城躲避,还请张大哥收留一段时间。” 说这话的时候四人已经到大寨门口的平地上了,青禾忽然停了下来,张屠没听到脚步声往后一看,才发现青禾行礼。 他素来不拘小节,当初是他见利心起,竟然欺负到弱女子头上,事后本来就很是不齿,也许诺了能帮则帮一次,见不得大礼,“快快起身,那个知府也是个贪官,手下也没一个好东西,没什么好说,三两年派兵围剿,实际上就是围了青梁山找我要钱,哪天弟兄们手痒了,带人端了他那知府衙门,看他们有什么好神气的。” 说完好似不解气,又踹了一旁的树木几下,“天高皇帝远的,我们才能建立起这个青梁山大营,可也因为这个他张海才敢如此胆大,我俩也算是相依相存。”说来更加无奈,气的一脚把那碗口粗的树给踢折了。 青禾一听,恍然。 难怪来这个五年,年年听说要剿匪,可最后都是官逼一丈,匪退一尺。 “到了到了,你看他们都出来迎了。”张屠笑道。 第33章 事发 付远忻写完了一幅夫子交代的字,摊开纸张瞧了几眼,非常的满意。他将那纸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可以嗅到淡淡的香气,他吹了一口,脸上带笑。 “不愧是百两银子买来的砚台,果然是好东西。” 他这么说完,拿起那个砚台左右又欣赏了一眼,越看心底里越生出几分愧疚来。忽然急匆匆拿了砚台就要往外跑,可是刚出了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我说小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啊,老爷正找你呢,说是要你把今天的功课拿去给他瞧瞧,幸好我这拦住你了。”芍药收回手,看到付远忻手里拿着的东西,奇怪道:“少爷你这砚台要拿到哪里去?别弄得浑身都是,小心被老爷夫人说。” “我、我要去洗洗。”付远忻涨红了脸才蹦出这么个理由,一说完芍药就笑了。 “少爷你这书是读傻了么,砚台哪里需要洗,你是不是拿错东西了,毛笔才要洗吧。” “对对对,我拿错了,我马上去找父亲。”付远忻手里拿着砚台嘆了口气,回屋子取了那一纸的书法一路小跑着去找付冬青。 他进屋的时候付冬青正在欣赏刚请人写好的一幅字画,听到有动静,头也不回就说了句:“远忻来了吧。” 付远忻心口一跳,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心里还狐疑到,为什么父亲背对着他还能知道来的人是他呢。 付冬青一脸赞赏的看完那幅画后,转身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又有点恨其不成才的摇了摇头,伸出手示意付远忻把那字拿过来给他瞧瞧。 “咦?”他就看了两眼,就发现了此中的不同。这墨色沉而不厚,遇水不散,看来是个好墨。当他凑近看的时候,忽然闻到了若隐若现的香味。 此墨有香? 极品好墨! “你这墨哪来的?” 糟了!被发现了! 付远忻心中一咯噔,眼睛就开始往旁边扫,付冬青本来没多想,见此情景就知道小儿子有事情瞒着他,眼睛一瞪,前者被吓得也没经过思考就说了一句话,刚说完就哭着脸。 “我昨天买来的。” 付冬青眯了眯眼睛,两手背在身后,踱步到付远忻身边,不动神色。 “哦?你买来的?这样的成色,非百两银子不可买,你一个月月钱也就三两银子,哪里来这么多钱?莫非是你数日前与我说的那个竹冼砚台?”付冬青也不过是揣测说完就看到儿子脸一慌,显然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哪来的钱?” 父亲发怒了。付远忻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开始一股脑的往外头说事实。实际上这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 青青姐对他那么好,有好吃的就给他,还替他梳头,可他当时却拿了那个玉虎,后面虽然想还回去,可还是…… 听完付远忻的话,付冬青只觉得颜面尽失! “你是说你为了这么一块砚台,你偷了别人家里头的东西?” 嘶啦―― 付远忻心惊肉跳的看着父亲把他刚写的那副字给撕成了碎片。 “活契死契?当了多少?” “活的活的,当了150两银子。”付远忻有问必答。 “算你还有点脑子,可是这钱怎么这么多?”付冬青疑惑,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家里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东西,只是活契就一百五十两,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决定还是去先将那个玉虎赎回来再行决断。 付冬青虽然奇怪,可也只是让阿贵拿了二百两银子去赎回来,也没放多大的心思。可等到他见到阿贵送上来的那只玉虎后,整个人惊得把茶壶打翻在地。 “你说这个是从许氏家里头拿出来的?!” 付冬青抖了抖嘴唇,眼神凌厉的看了付远忻一眼。后者怯弱的点了点头,不太理解为什么父亲生了这么大的气。 “你这、你这不孝子,等我回来再找你算帐!”付冬青勐力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周围人瑟缩了一下,“跟我去许氏家里走一圈,赔礼道歉!” 家奴以及付远忻从未见过永远脸上挂笑的付冬青如此暴怒,没有二话都麻熘的跟上。 “人呢?确定是这里?” 等到付冬青一行人破门进入了青禾家里头,才发现里头空荡荡的,竟然是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屋子也被人强行给翻过,乱七八糟,东西散落一地。 “父亲,就是这里,也许青青姐去店里了,所以……”付远忻说了一半就把剩下来的话给吞下去了,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完全不可能。如果真的只是去了店里,为什么家里头这么凌乱,仿佛是被谁给搜过一样。 “阿贵你去四周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是,老爷。” 没一会儿阿贵回来了,他在付冬青耳边说了几句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付冬青忍不住气的把那木凳子给一脚踹翻。 “无用至极!张海是在是个脓包,这个位置我看他也做不了多久了,就为了这么个没用的废物儿子,赔上一个知府的位置,只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吧。”说完袖子一拂,往外头走去,走了一半丢下一句话,“我去找一位老人家叙叙旧,你们先回府吧,付远忻给我给祠堂一日不准进食。” 付远忻脚一软撑住了桌子才没摔倒。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还是没搞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会闹得如此之大。 ? 青禾夹起一块嫩牛肉,细细嚼了几口,口中辣味、咸香、汤底的浓香可以慢慢尝出来,而且刚入锅爆炒数息的时间就熄火,借着余温翻炒,保持肉质的鲜嫩,这个厨子手艺不错。她点了点头,“张大哥的这位师傅手艺十分好,青禾自愧不如。” “小妹客气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能有这样的厨艺,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张屠十分自豪,也觉得面上有光,说起话来自带慡朗大笑 刚才回来路上一席话,两人早已经用兄妹相称,虽然不知道双方是否真心实意,可按照现在看来,也还是不错的样子。 这个山寨建在山上,竟然还有歌舞助兴,这些女子都是头领的妻妾,才艺颇多,青禾一边欣赏心里暗自嘀咕,正巧二白凑过来,和她想的竟然一样。 “青青,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抢来的啊?”二白压低了声音和青禾私下里头交流,两人意见一致,相视而笑。 这些本是良家女,被迫俘虏会青梁山寨,迫于身价性命压在这些山大王手中,做了他们女人,可男人下山打天下,女人只要坐在家里好好享受,伺候男人便可,久而久之也安逸了下来,再也不想下山的事情了。 “大哥,这两个娘们长得可真不错,正好有求于我们,不如把她们收了?我们也不亏啊。”老二就是当初在青禾店铺里头对二白色眯眯的男人,他家中早已经有一妻一妾,是这些头目里头最为好色的男人,从青禾二白坐下来开始,就开始不怀好意的打着下作的想法了。 第31页 张屠手中酒杯被他捏的凹了一角,酒水都洒出来,他眼睛一瞪,压低声音威胁:“老二,这祸当初有你一半责任,本就是我们欠人家的,还想打人主意?做我们这行当的,就是信字当头,如果连这个都没了,和那些小偷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当初这条道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山寨,可后来各大寨子斗争,互相兼併,实力削弱。 青梁山也算是土匪中的异类,他们用大额的金钱作为交换,如果你肯将钱财尽数交出,他们会答应帮助你走出这条艰难的山道。可如果不同意或者没钱,那就那人来换!于是慢慢的也壮大了起来,把因为兼併而元气大伤的寨子整合成了一个,如日中天,使得官府都开始忌惮。 那老二听完吓了一跳,脖子缩了回去,坐在那里冷哼一声开始自顾自的喝酒,等到歌舞停了就把自家的美妾拉来抱坐在腿上,开始上下其手。 “为什么没看到当初那个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男人?”二白奇怪。 青禾被这么一说忽然就注意到了,那个老四人不见了。 “老四呢?”张屠也奇怪,往日这个时候老四都爱吵吵让然耍酒疯,今天人不见了怪不习惯的。 山寨的老三是个聪明的人,也算是几个首领里头的智囊类角色,知道这几个人上山就不让老四出来了,免得他绷不住脸,和她们吵起来,下了大哥的面子,不好看。 “老四说是今天身体有点难受,就不来了。” 张屠不以为意,依旧招唿大家吃吃喝喝。 晚上喝醉了酒,众人抱了各自女人回房去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只有张屠还没成家,于是给青禾三人带路,要带他们去客房。 一群兄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张屠难得怒火升起来,爆了句粗,还砸了一张椅子一群人才被唬住,灰熘熘跑了。 “这群吃饱了撑的,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张屠有点摇晃的走路,忽然就笑了起来,“小妹是不是觉得我这生活惬意,快乐无忧啊。” 青禾不答,她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有些东西积压久了,不吐不快。 “都说我这大哥好,可他们没想过,我们寨子越来越大,朝廷已经很忌惮了,每年派人围剿,虽然张海这个狗官和我们同穿一条裤子,但近两年越来越张狂了,每年都在狮子大开口。弟兄也多,钱少手多,日子快过不下去了,现在弟兄们在我不注意的时候都开始各自下山捞钱去了。” 张屠走在夜色里,嘆息接着话一声一声,让青禾听着也难受的。就连年纪不大的青阳也都明白,这个叫做张屠的男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一开始的气也散了许多。 二白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可是看着张屠的眼神却非常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退路在哪啊,走到这一步,早就无路可退了。”说完笑了一声,张屠停了下来,“客房到了,因为没什么客人,所以这房子有点简陋,还是能住人的。你们听过就算了,一觉起来忘了吧。” “张大哥……” 青禾看着对方萧瑟的背影忍不住开口。 “怎么?” “没事。”青禾低头,拉着一大一小进了屋子。 这屋子不算大,甚至有点寒酸,被子显然是新拿出来的,毕竟一间连桌椅都积了灰的房间又怎么会有新的被子呢? 青禾喝了点酒,有点头晕,她将被子铺好,打发早已经困得揉眼睛的青阳先去睡,“二白,我们也睡吧,床小了些,凑合一下,剩下的事情明天再想罢。” 小的熬不住睡得正香,大的有点醉很快也睡着了,二白酒量好体力好,单手撑着借着一点点昏暗的月色打量着青禾。她用自己的手隔着一层空气一点点描摹青禾的眉眼,神情缱绻,好像在做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庄重,眼睛都不眨一下。 “青青,我喜欢你呀,真不想和你分开……”她低头凑过去非常轻的用嘴唇触碰了一下沉睡人儿的脸颊,几乎呢喃的说了一句。 “可惜啊……” 夜深了,山也静了下来。 ? 第二天一早,青禾是被吵醒的。 二白早就睁着眼睛帮青禾数睫毛,一根一根的,数了一半人就行了,睫毛一刷从二白手指间扫过痒痒的。 “外面怎么了?”青禾含煳着说话,眼神也朦胧着没醒,“好吵啊。” “不知道,好像是有人来了。”很多人。 二白眼也不眨,继续数,可惜青禾一直眨眼,她一直重头数起。 关她们什么事呢。 “青青继续睡吧,那个小鬼还没醒呢。” 青禾闭了眼没过一会儿有张开了眼,“起来吧,日上三竿了。” 等到他们全部起来出门的时候,一群衣着不整的男人提这衣服边走边穿,手里的刀还舞来舞去的,时不时刀光一闪,见到青禾二白看他们,很是自豪一样挺了挺胸脯,流里流气炫耀:“怎么样?爷是不是特别健壮!” 还没等他挺完胸,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就从嘴里漏了出来,他抱着脚在原地跳来跳去,原来是二白捡了一片小石头用力飞了出去,打在他的脚趾上,痛得要死。 “臭娘们,你等着,大爷我回来再收拾你。”拿着刀耀武扬威了一会,见到二白一瞪眼,吓得连滚带爬跑去了集合的场子。 他们走到集合地方的时候,张屠看到了,随口提醒他们别乱跑。 “官府带兵来了,我带些人下去看看,你们别乱跑,小心被乱刀流箭伤到了。” “你们这些人就留一半在这里看着,剩下的人跟我一起下山,我们去会会那群脓包。” 然后就一路“杀啊”“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啊这样喊着下山去了。 “青青,我想下去看看。”二白将下巴搁在青禾的肩上,非常老实的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 “姐,我也想去看看。”青阳眨巴着眼睛,一脸渴望。 张屠下山前说的话还言犹在耳,青禾:“……” “阳阳你留在这里别到处乱跑,二白你跟我到山腰去看看,别下去,免得真的被当成敌人就不好了。” “姐,你干嘛老拿我当小孩子。” 二白用劲揉了揉青阳的脑袋,把后者揉成了一个鸟窝,很是不屑,“就你这幅小身板,不是小孩子难道还是真男人?呵,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大话。” “青青,我们走吧。”边走还回头给青阳比了个手势,“读书人,先把自己的着装整理一下再说吧。” 青阳本来想追出去,可摸了摸自己一头乱毛,狠狠跺了几下脚,咬牙切齿盯着二白那个后脑勺直到对方不见了,才满肚子火的回房了。 哼,不看就不看! 两人刚刚走到半山腰,可一点喊打喊杀的动静都听不到。 青禾和二白面面相觑,前者茫然地问二白:“这正常吗?不是两边交锋吗?” “估计还在谈判?”二白说完自己就笑了。 “我们去看看吧,我保护你,不会受伤的。”说完拉着青禾就往下跑。 “慢点慢点,别摔了!” “放心啦,不会的。” 两人刚到山脚的时候,一个背后的喽看到忍不住就高声回报。 “老大,女人下山了!” 然后青禾还有二白,就感受到了来自双方千好几百人的所有视线,投在了她们的身上。 “怎么了?” 第34章 穆将军 “穆将军,天哪,你竟然真的在这里!快快快,都把手上的东西给放下来!”张海东倒西歪的坐在马上,旁边还有个人扶着他滚胖的身子,一见到青禾还有二白,眼睛就是一亮,然后激动了一下,差点从马上滚了下来。 “大人,大人,你小心些,别摔着了!” “眼睛长歪了吗,本大人怎么可能摔下来?”然后在两人的帮助下才爬下马,想要朝着二人走来,可却被青梁山的人举着刀给拦住。 “别过来!”张屠喊了一句,中气十足。 “穆将军?”青禾看了看二白,“叫你?” “怎么可能!青青你给我取得名字,你自己忘了吗,才不姓穆啊!”二白反驳,连忙摇头否认。 “总不可能是我吧“”青禾拧了一下二白的脸,拉着她退后了好几步,嘴里碎碎念着一句话,好像说得多了就能成为真的一样,“说不定张大哥手里有个姓穆的将军呢,我们快走吧,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还没走几步,有被人叫住了,这次不得不停。 “许姑娘!留步!” 青禾的嵴背僵住。 好一会儿,她才嘆了口气,她是停下了步子,二白还在拉着她想要往上跑。她深深望了她一眼,说:“别跑了,跑不过了,二白,我们下去吧。” “青青?小鬼头还在上面吶,真的……不回去吗?”二白迟疑,手里渐渐生出了汗来,滑腻得很。 “回?回哪去?回不去了二白。” 当两人往下走时,青梁山的众人都自觉的收了手里头的刀和锐器,给她们让出了一条足够宽的,让二人手拉手通过的道路来,一直等到她们走到了两路人马中间的地带,那条道才合了上去。 “我来了,久违了,张大人,那个私印可还找到了?” 张海吓得一哆嗦,脸上立马掐了朵谄媚的笑花来,卑躬屈膝来到二白面前,“许姑娘说的哪里话,哪里有什么私印,我们这是来迎接穆将军回府的,小人该死,让二位受苦了。” “穆将军在哪?张大人莫不是眼睛没看清楚,我们二人可都是女儿身。” 张海小声哼了一句,脸上依旧露出笑,可那肥肉挤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丑陋,“许姑娘在这偏远的开阳城住久了可能不知道,我们大魏在陛下圣明的统治下,民风开放,女子入朝为官为将早已不少见,穆将军的母亲就是我朝第一位女子的异姓王。” “小人是不晓得将军出了什么事,导致了她以现在的姿态出现在这,可是今天小人确实是来迎接二位的。” 青禾还想说什么,可是手上一阵拉力袭来,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被人扶住。二白凑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话,热气喷在她耳朵上,痒痒的,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第32页 “我来吧,青青。” 二白迈了几步。 她走的很慢,可每步都像是踏在围观者心上一般,更别提二白是冲着张海去的。后者的腰又尽可能的往下压了压,可因为太过于肥硕,行动障碍,头只低到了二白腰那个位置,然后眼睛就看到一双普通棉鞋的脚停在他的面前。 “开阳城知府,张大人?”二白用一种吟唱般的语气,慢悠悠地说,被她点到名字的张海不知道为什么紧张的不行,脸上开始冒出豆大的汗水来,顺着他的脸颊往地上掉。 “我是你口中的穆将军?” “是啊将军,千真万确,小人万万不敢信口雌黄!那个玉虎便是凭证!”张海往身上摸了摸,颤巍巍的粗短手指间牢牢握着一只通体碧绿向上举起,仅仅拳头大小的玉老虎,雕工精緻,看起来狰狞初现。 二白好奇一样的拿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自己便浑身充斥力量,无所不能一般。 这是……她的? 她脑海里闪过一些奇怪的片段,那画面里有个面容苍老的男人,将这一玉虎递给她,脸色凝重,可那话却听得不太分明。二白脑海一阵刺痛,不由得揉了揉额角。 最近头痛的症状开始发作了,每每如此总有些又陌生又熟悉的东西窜进脑海。她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些排出了脑海。 “二……”青禾脱口而出想要叫她,脚步轻轻抬起,可又不知想了什么,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 几步远的地方,张海被二白揪着头髮被迫抬起被汗蒸的油光发亮的脸,喘息着求饶,“穆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你放过小人吧。”双手还抱着拳头告饶着。 “呵,没种的东西。”从旁边飘来一句张屠不屑的冷讽,二白心里一动却把所想按捺了下去。 “谁叫你来的?” 肯定不是这愚蠢的东西自己悟出来的,谁教他的呢? “陈老今天和付冬青今儿个天没亮就来我家,告诉我来了。”张海怎么敢说今天还在床上美梦正酣,忽然付冬青带人破门而入,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噼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的他直接就懵了,然后这玉虎的来歷就把他眼睛给亮瞎了,吓得他差点没脚一软跪倒在地。 那个老头子? 二白手一松,张海噗通一声滚在了地上,被旁边的侍从给扶住爬了起来。 “青青,我们去把小鬼接下山来吧,先回家去。” 青禾默不作声,跟了二白的步子上山去。张海跟着走了几步,就被刀剑给拦在了原地。 “不许动!”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要造反吗?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一群土匪而已,不过是本官大发善心,容你们苟延残喘罢了,还敢……” 嚓。 空中悠悠飘下来一撮粗黑的头髮,在半空中散了开。 一声嚎叫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 “姐,我们回去后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吗?”青阳坐在马车里,一边享受着姐姐替他梳头,一边半躺着玩自己的手指。 青禾沉默半晌,还没回答,二白就接过了话头。 “那是,有我在,还有谁敢欺负你们。”伸出手弹了弹青阳的额头,后者“嘶”地捂住脑门,又想起早上的那事,一口气又上来了直接拿头往那手砸过去。可惜二白什么人,动作比可他快多了,他用力起来,都从青禾身上挣扎下去,噗通一下脑门砸在了木板上。 “好了阳阳,二白会功夫,你讨不了好的,难受吗?”青禾眼也不抬,摸了摸青阳的头,语气温和。 二白凑过脸来,颇有几分不满,语气也多是抱怨,“青青,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冷淡吶,笑笑嘛。” “大概昨晚没睡好罢,头有点晕,我去躺一会。”青禾说完,青阳连忙起身,不敢再靠着姐姐。 二白眼神黯淡了一下,手里抓着一角衣裳,轻轻的摩挲了一下。 那是青禾的衣角。 慢慢随着车厢的摇晃,就听到了街市人吵闹的声音,青阳忍不住探出头往外看,拉着青禾的衣袖嚷着说,“姐,我们回来了!先回家看看吧。” “姐,不对啊,这路是去哪啊?” 青禾一听,睁开眼睛往外看,闭的久了,被光线刺激一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看到陌生的街道,她想了想,大叫:“停车,这是东街,你们这是要去哪?” 张海那张又胖又汗的脸从后面追了上来,“许姑娘,我们这是去知府衙门,那……” 他话还没说完,青禾打断了他,“立马去南街,我们要回家!” “不行啊!付冬青还在等着咱们呢!” “没听到青青的话吗,多嘴说这么多干什么,如果不停,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这车再也前进不了。”二白将青禾探出大半的身体拉回来,话刚说完,就听到张海对着马夫怒斥,像是要把火全洒在他身上一样。 “耳朵聋了?叫你停车听不见吶?” “是,是,小人立马就停车。” 车刚停,青禾拉着青阳就往扯下跳,二白紧随其后,却用眼风扫了一样冬日里头汗流浃背,扯着袖子擦汗的某人。 张海苦着脸,尾随其后。 这个姑奶奶,怎么这么难办呢?听那个老头子的意思,穆将军还失忆了,这要是恢復了记忆,自己还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连忙屁滚尿流的跟上。 青禾想要回家,可刚走了半路,那个狗官讨人嫌的脸就有凑到了她面前。她转身,对方也跟着转身。 “许姑娘,穆将军,那小屋简陋,我早已经命人将府邸客房收拾出来,保管二位住的舒舒服服,何必在回那里受罪呢。” 对于张海来说那确实是寒酸的不得了的地方,可对于青河来说,那却是家。 “那是我家,大人既然看不上,还请就此留步,回你的知府大宅去。” 张海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着大概是逃不过了。 青禾刚推了一下自己家大门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滋生起了不对劲儿来。这门不对,怎么一推就发出“嘎吱”的爆响来,然后咔哒一下,从门框掉了半个下来,显然是被人粗暴对待过。 一路走进去,满地狼藉,晒干的玉米、花生被打翻在地,踩的稀巴烂。屋子里头也是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桌椅倒地。 她气得发抖,可却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撑住墙壁,将脸深深埋在自己的手上。 第35章 盛宴 青禾走得快,几乎是小跑进来,所以现在二白才看到屋子里头的情形。她摸了摸桌子上仅剩的一个茶杯,因为运气好没滚到地上碎成一片片,拿起来手中摩挲了一番,没有任何防备的就投掷了出去。 啪―― 一个杯子猝不及防从张海那张胖脸旁擦过,带来一丝丝高速摩擦后的灼热,在墙上裂成碎片。张海反应过来后,腿脚一软,撑着门沿才没坐倒在地上。 听、听说那个穆将军脾气莫测,看来传言是真的。 张海一大滴汗落在手上,让原本汗津津的手更湿了。 “东西找到了吗?”二白坐在椅子上,微垂了头看他。 后者被看的嵴背发凉,膝跪着爬到她脚边,哀声求饶:“将军,都怪我那不孝子,原来是他把东西藏起来了,骗我说被许姑娘私藏了,我一时情急……”话没说完头叩在地上,求爹爹告奶奶的,好不可怜的样子。 可是二白无动于衷,她只是看了看青禾。也许是听得烦了,青禾抹了抹脸,提起步子去了房间,她开始慢慢整理,想要把这里恢復原状。 “你儿子……”二白说得慢,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那个叫做张彭的?” “我那没出息的二儿子啊,几年前脾气大变,本来还不至于做出这么阴损的事情来,都怪我这个父亲没教好,将军别和他一般见识。” 二白冷哼一声,这么个男人竟然还是个慈父?还懂得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为自己的儿子说话?难得,真是难得。 她忽然注意到了某个特殊的字眼,几年前?这三个字在嘴里滚了一遍,她又想起两姐弟曾经提起的事情,有点心生不悦。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却瞒着她?青青脸上的伤疤,小鬼的不安,她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说话,同时眼睛往屋里头瞥了几眼,尽量不被青禾听见。她知道这是青青心上的一道伤,她不想再让她想起这件事。 可她必须弄明白! “就、就是……”张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被影响了一样不自觉就把声音压低了,“我那小儿子不争气,贪恋美色,几年前相中了许姑娘,时常去她面馆里吃东西,可许姑娘看不上他,他却越发上心,然后、然后有一次……”他越说越结巴,眼睛也到处乱瞥。 “快说!有一次什么?” 张海擦了擦脑门,“有一次色-谷欠薰心竟然把许姑娘给骗回了府……然后打算用强,可惜……许姑娘防抗中不小心、不小心踢错了那么一脚……”他说的断断续续,再也说不下去了,二白早已听懂,也不需要继续停下去。 原本二白手是放在桌子上的,可听到了一半,那桌子的一角就已经深深凹了进去,全是二白的指印。张海眼睛一直盯着,才吓得话也说不出来,看到二白抬手,眼睛一闭,还以为对方还揍自己,许久没有同感,才微微睁开眼睛,发现二白举着手看着自己手指上长了茧子的地方,好像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 “几年前的事啊……”二白嘆息着说出了几个字,就要站起身,却见张海吓得瑟缩了一下,屁股往后一坐,眼睛瞪的老大,她破觉得好笑,“我又不会吃了你,听说有人在知府衙门等着?” “付冬青付大人和陈老。” 二白一听,心中怪异,这个老头子到底什么人,竟然能和付冬青相提并论。当下打定主意,去了屋子找青禾。 “青青,家里没有东西要不我们出去吃?”看到青禾无动于衷,还在将被人扔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抖抖,二白前进了几步,又说:“听说陈老也在那里等着,你不去吗?” 第33页 青禾的动作停了一下,许久后才开口,可声音却有点沙哑:“去。” 接着他们几人撸起袖子迅速把房子稍微打扫了一下,就又回了东街知府衙门所在的地方。 车马还没到衙门,就有人眼尖的发现,快脚沖回去禀报了。 “付大人,付大人,张大人他们回来了!” 原本双手负在背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付冬青一听,面色带喜。 “到哪了?” “到了,付大人,不负所托,不负所托。”张海弓着腰,双手抱拳示意,身后二白拉着青禾的手走了进来,青阳个子小,被两人挡住,脸上对着这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抗。 “姐,我们回去不行吗?”青阳扯了扯青禾的衣角。 青禾随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对着他无奈地笑,“不行呢,必须来,顺便蹭顿饭吃,阳阳饿了吗?” 青阳一听摸着肚子有点难为情地点头。 从早上起来,三人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全部都饿了。 “青丫头,可算见到你们了。”从内堂走出个人来,正是陈老,他第一眼见青禾,第二眼就被二白吸走了视线。短短时日不见,二白不再像上次那样撒乖卖痴,而是变得稳重了许多,眼神凌厉,被她盯住的人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陈老心中满意,点了点头,这次像样多了,好歹有了其母的几分神韵,以往那个样子,就是把那玉虎捧在他面前,他也半分不信的。 “陈老,你没事吧?”青禾还以为对方是因为他们的事情,而被牵连进来的,送了两人的手,连忙上前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事情。 陈老挥了挥手,“我好着呢,现在不好的我看反而是知府大人呢。” “陈老说的是哪里话,我也好着呢。”张海讪讪。 “你那个好儿子呢?” 张海一听心里一个咯噔,昨晚自己慌慌乱乱,也不知道有没叫人去提醒他注意,“我找人去问问看。” “不用了,今天闲来无事,我和付大人都已经在这里找过了,没人。我说张大人,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吧。”陈老本就有心偏袒,句句都带着刺一样。 看到张海脚下后退,二白一伸腿封住了退路,张海碰到后举着手告饶:“我也不清楚,就好像早上派人通知了一下,要不我去看看?” “不必了,我早就让人拿着令牌去封锁了大门,也派人快马加鞭通报了上面的人,大概过不了几天,来接穆将军的人就回到了罢。”陈老优哉游哉地坐在位子上,旁边有侍女给他递上了一杯泡好的茶,温度刚好,他小咂了一口。 正好在这没人说话的安静时候,有个人飞快的跑进来,贴在付冬青耳边说了几句话。刚一说完,他挥手让对方退下。 他咳嗽了一声,看到所有人都注意了他开口:“张彭已经被我们抓到了,他正藏在那个李二家中,我已经让人把他押过来了。” “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父亲可是这开阳城最大的官,知府你知道吗!该死的,你们松开我,痛死了……”远远就听到一个男人尖着嗓子的阴柔声音高声叫着,也不嫌嗓子累得慌,屋子里头的人听得耳朵都烦了,刚一进屋见到张海眼睛亮了亮,可这“爹”刚出口,就跟被谁给掐住了嗓子一般,堵住了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不肖子……”张海喉咙里逼出三个字,剩下的话有生生咽了下去不说,哭着脸跪在地上,这回求得不是陈老也不是付冬青,他非常知道这里的人该求谁。于是他爬到了青禾的面前,磕了一个头,“许姑娘,张彭这个孽子当初所犯的事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辈子没有子嗣为他继承香火了,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这次事情过后,我会把他关起来好好教训的。” 实际上张彭是张海正妻生的儿子,大儿子只是妾室生的,夫人生张彭后就过世,他才把那个妾室抬了做填房,因此也稍微宠着这个儿子,才让他做事无法无天,不计后果。 如果没有他夫人,他做不到知府的位置。 “人总得学会为他所做的事情负责。”二白伸出手挽了挽青禾脸颊边的头髮,露出那一道淡淡的粉色伤疤来,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刚碰上,青禾就缩了一下。她一边回答,一边掩饰性的放下手。 “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小鬼,饿了没?”第一次二白拉起青阳的手,然后青阳拉起青禾的手往里头走,二白鼻子动了动,脸上露出笑来,“好香,里头在做什么?” “随便做了点,你们来吃吃看。” 等到菜上齐了,陈老手里拿着筷子招唿他们吃。 ju花醉蟹、避风塘河虾、糖醋桂鱼、粉蒸肉片、醋熘土豆丝、干蒸排骨糯米饭,再配上清润解渴的八宝藕片汤,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勾的人口水都要滴了下来,更别提这是三个没吃过早午饭的人了。 “随便做做?”二白受一伸,找准一块膏肥流油的螃蟹,迫不及待就开始吃了起来,她手和青阳夹桂鱼的手撞在了一块,眼睛一眯,第一次主动让开了手,“吃这么急小心噎着。”结果她刚说完,青阳就被吓得把一根原本要吐出来的鱼刺给吞了下去。 “咳咳咳――” 青阳呛得满面通红,青禾手忙脚乱给他排着背部,二白僵着手一脸茫然,“我做错了什么?” “没,他只是一时不习惯罢了。”陈老笑着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回答二白无意识的呢喃,“好好吃饭吧,小心被抢光了。” 张海捧着一个大碗扑哧扑哧往嘴里塞饭,用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把他面前的菜清空了一半。 “餵胖子,你给我差不多点,青青和我都还没吃几口!” 张海把脸从碗里□□,用一种没睡醒的迷濛眼神忘了二白一眼“唔”了一声继续吃。 一群人酒足饭饱后,才有精力开始想些其他的东西。 譬如。 “老头子,手艺很好啊。” “哪里哪里,不过就是个厨子罢了。” 厨子会让知府大人都毕恭毕敬? “你说。”二白转向张海,后者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两个人谁也不能得罪,他谄媚笑,“陈老说是就是,他说不是就不是。” 着气氛僵持不下,还是付冬青打破沉默,他朝着不语的青禾道了个歉,“都怪吾儿顽劣,偷拿了那个玉虎,才让许姑娘和穆将军连夜出逃,还受了那帮子土匪的气,我已经代几位教训过了。” “不,张大人为人很好慡,并没有特意苛待我们三人。”青禾拉起弟弟青阳,道了谢就要往外走,付冬青一听急了,这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待人不周了?这可不行。 他当即起身,想要全礼,青禾一躲不肯受礼。 “我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受不得大人的礼,小女子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只因一日有眼不识泰山,偶然误伤了将军,才有了今日这事,说起来错全在我,望诸位大人勿怪。”青禾淡淡说完,福了福身子行礼,付冬青避之不及,竟有些发愣。 二白听完急了,她就奇怪为什么从车上开始青青表现十分冷淡,她原本以为是她身子不舒服,没睡好的原因,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而是为了她这么个身份而心生芥蒂了! “青青,我跟你回去,你别留我一个……” 二白伸手想要抱青禾,却被对方躲过。 青阳扯了扯青禾的袖子,看着二白眼眶红红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也觉得怪难受的,好像错在自己姐姐身上,忍不住开口替她求情。 “姐,你别生二白气了,你知道她又傻又笨,我们回去罚她背荆条请罪好了。”青阳还记得上次二白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惹得姐姐生气,背了荆条后什么气也都没了,本想故技重施一番,连二白抖连连点头,一脸赞许。 青禾小声呢喃了什么,青阳刚在走神,听不太清楚,刚想发问,就听到青禾说:“不必了,怎敢劳烦将军大人,家中还有俗事未完成,先行一步。”用力一拽青阳就往外走。 “青青――” 二白右手无意识伸出,就要追赶出去,却被张海等人团团围住。 “姐,你怎么了?”青阳被大力拉着往外走,手腕都觉得有几分疼痛了,本想要开口让青禾松手,可却感受到手上灼热的液体仿佛要烫伤他一样。 姐姐哭了? 他想起刚才二白髮红的眼睛,手上滚烫的液体,心里也不禁难受起来,不懂的发生了什么,只能沉默下来,乖乖不说话跟着青禾的步伐。 第二天,乃至第三天,好像刻意在迴避什么一样,青禾一早起来就去集市买东西,一买就是一个早晨,可回来了手中却没提多少东西,问了她才知道竟然是买了忘了拿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午饭吃了后又回许记面馆,可是客人多多在那里等着,往常效率极高的青禾却没端出几份的面来,于是又得早早关门,连着两天,青阳连二白都没见到。 第四天的时候,街上的人又少了许多,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准备去店里的青禾拉住了一个大哥就问:“今天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人奇道:“妹子你都不知道么,昨天城里来了一队官兵,从北门进来,穿着打扮那个亮,不像我们这城里的守备军,可不,这才多久啊,今天就把那东街知府那块给封锁了,我们还不得躲家里,免得惹事儿,估摸着那知府做了什么被上头知道了,报应呀……”说完摇着脑袋走了,边走边说什么‘因果报应’,青禾连道谢都忘了。 “来的这么快啊。” “姐,你说什么?” 青禾勉强笑了笑,“没什么,阳阳今天想吃什么?姐姐做给你吃。” “姐,你别去店里了,好好休息吧,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们去找大夫看看?”青阳想起了好像曾经大夫给他的劝告,但是具体什么他忘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好像一点没放在心上。 “没事,你姐我可好着呢。” ? “将军,属下来迟,请将军恕罪。” 陈开阳身披甲冑,一手扶着刀鞘,一手放在膝上,单膝跪倒在地,武将声音洪亮,简直掷地有声,在知府的衙门里头迴荡。原本常年开着的衙门大门今天紧闭不开,二白坐在张海原本坐的位置,神色忡忡,显然心思全不在这。 第34页 按照往常,自己一跪下将军就会让自己起身,可是今天却久久没听到有声音,陈开阳忍不住抬头往上看,却见原本冷穆严肃的将军满脸都是女儿家的忧虑柔软,心中狠狠一惊。 这是怎么了?分明是将军的脸,可这是什么情况? “将军?” 二白被打断了思绪,挥了挥手不耐烦说道:“起来吧起来吧,我不是你将军,你们认错人了,我家在南街,我姓许,名白。”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一听这话陈开阳立马又跪下了,这次简直双膝皆跪,额头碰地。 “将军,你忘了我们二十万甲兵在唐关等你了吗?半年前你失踪,杳无音讯,我们寻你不到,地方赤那势如破竹,连占我大魏两座城池,还大言不惭要我们割地赔款,就此认输!将军,你忘了你曾经和我们歃血为盟了吗?!” 陈开阳句句泣血般声音高昂,说的那些旁观者都仿佛看到了曾经数位将领割血饮酒的场面,仿佛对那些人的蔑视感同身受,那种屈辱让他们浑身都热了起来。 二白的步子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背对着所有人,没人看到她脸上的挣扎,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出血,还是一狠心推开了衙门的大门。 吱嘎。 门外空气冷冽,原本热闹的街道一排下去全是浑身盔甲的士兵,人人挺拔如松,浑身散发着上过战场杀过敌的铁血气魄。 一见到二白提步出来,都纷纷地头示意,动作整齐划一,随着二白所过之处此起彼伏的响起。 有此甲兵,大魏之幸。 心里想到这个的时候,二白一点都不惊讶。这个念头是如此自然的产生,以至于她根本生不出抵抗的想法,好像潜伏在她脑海里的某一个角落。 “将军,你捨得下这些你千辛万苦养出来的二十万铁骑吗?” “将军,你忍得下大魏山河受人践踏吗?” 陈开阳这半年来日子过得艰难,皇帝从国都派遣大将来接管,可是虎威甲军根本不肯听从他们调配。主要就是将领们不服管教,只认穆归一个将军,导致副将陈开阳两边被人骂,天天心里焦急,派出去寻找的人四周的城都找边了还是没找到。 当时他就后悔死了,早知如此,绝对不会放任将军一个人去勘查什么敌情。就算她功夫再强悍,也总会有双拳难敌四手的事情发生。 “我……不,我不是你们的将军。”她分外艰难的说完,就要往前走,陈开阳想要上前,却被人拦住。 “莫追,她铁了心要回去看看,你们拦不住的,硬打起来你也打不过。” 陈开阳一回头,看到陈老神情柔和了不少,“陈公公,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自从四年前一别后,你就隐退了。” “皇上走了,我这把老骨头当然也要走,留着难道给新帝添堵吗?”陈老慢悠悠地笑了笑,双手负在背后,往自己的小胡同方向走。 “陈老,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未免太寒酸了点。” “这有什么好寒酸的,还没进宫前,我也是食不果腹的,天寒地冻还得在外头做事,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来已经算好多了。”陈老推开门,“比起你们行军的,我这小日子可真是太美了。” “陈老,为什么您当初见到将军不派人通知我们?”陈开阳追着问,语气隐隐含着责备,“如果当初你早些通知我们,那城就不会落在赤那贼人手里!” “我四年前离京,穆将军六年前就常驻军中,我人老眼花,记忆也差了,不能确定,让你白跑一趟怎么好。”陈老说着,手却是一抖。 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震惊来,那熟悉的面容上陌生的情感。穆归小的时候总喜欢对他撒娇,可到了长大后永远甲冑缠身,男装佩剑,再也笑不起来,女儿家的姿态更是久远的事情了。 “陈老您老了,看来这里真的是极为适合您的地方了,在下先行告辞。” 抱拳后陈开阳匆匆离去,徒留一室嘆息。 “偌大国家,若全指望女子上阵,何谈强国……” ? 二白站在门口,左手伸在半空中,想要叩门却久久不肯落下,她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久到了站在拐角处的陈开阳很想上前去替她一脚踹开那门。 他到开阳城的那个晚上,问起为什么将军久久不肯归营,众人皆是缄口不语,所以他想自己来找答案。他远远尾随,其实按照以往将军的警惕性,是会发现的,可她一路不知道在想什么,浑身气势低落,警惕心极低,如果他是敌人,趁势一击,必中!将军必定重伤! 叩叩叩。 二白终于敲门了。 过了很久还没人来开,她似乎有点着急,缩回手在原地纠结。 青青是不是讨厌了我了?为什么不来开门呢?如果她再也不见我了,该怎么办? 二白只要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就心慌的无以復加,当她想要再抬手敲门的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由内而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轻而且慢,她一听脸上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是青阳,青青走路永远是利索的。 “二白?”门一开,青阳眼睛瞪得老大,“进来吧,姐姐去店里了,很快就回来了。” 一听这话二白就停住步子,想要出门,却被人拉住。 “你别去了,姐姐最近迟出门早回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关门回来了。” “为什么?”二白不解,青青是个勤快的人,她应该早出晚归的。 “她最近好像心神不宁,睡也睡不好,每天起来买东西,时常都没将买回来东西拿回来,你快劝劝她,我也不知道姐她怎么了,急死了。” 青阳拉着二白的袖子,眼圈红红的,泪珠在眼底直打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家里呆了这么久,和青阳这个老爱装老成的小孩认识了半年,她没见他哭过几回,一次是青青生病,一次就是现在。 “我,我等等,你莫哭。”二白有点笨拙的伸出手擦了擦青阳的眼角,她明明想要温柔点的,可却把对方的眼角擦得通红,“我们进去等。” “好。”青阳破涕为笑。 陈开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因为踢到路上的凸起而跌倒,幸好他伸手敏捷撑住墙壁站稳了身子,可他的眼睛还大睁着,嘴因为吃惊还没合拢。 这是他们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将军? 不不不,他不信,一定是他眼睛花了。待他凑近些,且再听听。 可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又看到有人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了那扇大门。 女人。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 第36章 芝麻球 青禾刚要推门而入,手就在要碰到房门的那一刻悬在了半空。她好像心有感应一般,手指抖了抖还是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一定很开心的!” 刚刚关好院子的门,青禾就听到弟弟青阳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分明就是和谁在说这话,而且语调里头的兴奋挡也挡不住。他们都坐在厅子里,因为天气渐暖,那帘子都挂起来,青禾可以将里头的一目了然,里头自然也是。 青阳见到姐姐回来,脸上一喜,起身就要来接:“姐啊,你看二白回来了,是不是很开心吶?”他拉着青禾的袖子摇了摇,冲着二白笑。 “阳阳,你……姐姐希望你记住,天下间本就没有二白这个人,有的只是穆归穆大将军,你知道了吗?” 青阳鼓着双颊,小声嘀咕:“可她分明是那个又呆又傻的臭二白嘛。” “你饿了,我去做饭。”说完转身便走,仿佛屋子内有洪水勐兽,她避之不及。 见此情形,二白连忙起身,伸手捉住青禾身侧手腕,握的死紧不肯松。 “青青,二白便是二白,我是你救的,命就是你的,我在这开阳城内认识你的日子,我过得开心极了,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敢说,即便是那个什么穆将军,也从来没有这么舒心的日子,我不羡慕她,我也不是她。青青,青青你转过来看我啊,我是二白啊,不是穆归,不是将军,只是你们的二白。” “若没有你,便没有我。”明明是一段段平平淡淡的话,可由人说来却让人有摧心之痛,就连年纪尚幼的青阳都忍不住鼻子一酸,吸了吸鼻子不敢哭。 青禾没转身,沉默良久。 二白感到一股拉力直拉的她往外走,心中一喜,不管怎么样,好歹肯理她了。 “青青,今天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几天没见到你,我好想你啊。” 青禾脚步一止,“你啊你啊,你说想我,到底想的是我这个人,还是念念不忘我做的好吃的啊。”她回头转身,虽然眼眶红红,可水润的眸子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已经将难过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二白的鼻子,颇有几分责怪,“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连阳阳都不如。” 被说的某个人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只得憨憨地笑,不知道回答什么,也不想回答什么。青青能原谅她,能搭理她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随便她怎么说啦。 “嗯,算你运气好,今天上街随便逛了逛买了点东西,你想吃甜的,还是想吃咸的?”青禾明显心情很愉悦,说出来的话尾音都是上扬的,她眼角还带着微微湿润,以至于额角碎发沾在上面,刚觉得有些痒痒想要拨开,却有一人比她还快。 二白挑开那两根头髮,未免碰到青禾的皮肤,明明光明正大,青禾却像是被火碰了一般往回缩了一下,二白手微微一僵,讪讪收回,磕磕巴巴想要解释。 “青青,我就是看你、你那头髮……”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青禾一扭头掐着二白手拉向厨房,可露在头髮外的耳朵却是白里透着粉。 “知道啦知道啦,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甜的,好久没吃了,我好想念的。” 既然二白想吃甜的,青禾又恰好买了糕粉。 青禾来自南方,素来喜爱糕粉,用糯米制成的糕粉,做成的甜食口味软糯弹牙,甜而不腻。她将芝麻炒香炒干水分,又把糕粉添水揉成小团,挤出小剂子搓成团压扁,往里头填充入加糖加猪油蒸熟碾碎成泥的赤豆,下沸腾油锅直炸至糯米小团膨胀成拳头大小的圆球,捞出从芝麻里滚过,脆香甜糯的麻球火热出锅。 第35页 “喏,你尝尝,也就你了。”青禾将盘子里头的麻球递到二白跟前,神色自得,一副对方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原先你这个位置可是阳阳的,现在好东西一出锅,你一个尝的就是你,便宜你了,快吃吧。” “青青呀,你对我这么好,不如做我媳妇吧。”二白鲁莽伸手拿,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青禾连忙将她的手摁到水里,凉丝丝的水让手上的疼变的淡了,她把脸放在青禾脖子处轻轻蹭了几下。 青禾一听连忙甩开她手,“哪里听来的混话,快别说了。” 二白一听这话就不依了,她右手握着烫伤的左手,开始举例子,“我哪有胡说,你就说二婶家的女儿吧,不是也嫁人做了别人的媳妇?她对她相公可好了,又是纳鞋子又是fèng衣服,还会做饭,当然了,肯定没青青好。青青你看,你平时给我做衣服,织围巾,做饭给我吃,不是和二婶的女儿一样啦,你就是我媳妇啦。” “你我可都是女儿家,莫要乱说了,既然你不吃我端出去给阳阳了。” 青禾端起盘子跳出厨房门槛往外小跑着去了,她注意到大门小敞着没关紧,显然是有客而来,正了正脸色把二白的玩笑话给扔在了脑后,踏步入屋。 “咦?” 她刚踏入屋内一步,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可又是眉头微微一皱,竟是愣了一愣剎那间没想到该说些什么才好。 “青青姐,好久没见,我好想你。” 付远忻刚见到青禾面上喜色上涌,大踏步上前想要拉她衣袖,可却没想到对方无意识一闪躲,不由得想到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小公子许久未见,你长高了很多,今日又见,所为何事?”青禾将手中的盘子放在厅中的桌子上,后面进来的二白见到来人脸色简直不能更难看。 “小混蛋,你又来干什么?”二白右脚往后用力一跺地,三步并作一步跃上前来,握手成爪抓住付远忻领子就往外扔,青禾惊的面色一变,失声大叫。 “别!!” “哼,就饶你这次,下次还敢来,非把你扔出去不可!”二白毕竟还是肯听青禾话的,喊声刚出来她手上借力一转,把付远忻在她手掌上转了个圈卸掉了大半的力道,看似兇狠实际上非常轻的把他扔了下来,“如果不是你家请青青做什么喜宴,根本不会有人找她上门做什么饭菜,如果不是你偷了东西,现在就没人老是扯着我叫我做什么狗屁不通的将军。” “还不走?等我扔你?!”二白眼一瞪,付远忻吓得瑟缩了一下。 要知道二白这一眼竟然隐隐夹带着杀气,普通人被这么看一眼都要害怕,更别提付远忻这么个半大的十来岁小孩子,估计连杀鸡这类事情都没见过,更别提杀气毕露的刀锋眼神,几乎是肝胆俱裂,整个人倚靠在门上才没摊倒在地。 “你也是,这么大人了吓唬一个小孩有什么意思?能显出你武功高强,无人能敌吗?”青禾上前扶起付远忻把二白一顿嘲讽,后者跺了跺脚,分外委屈,嘟着嘴不开心,“青青,那我说的是错的吗?分明就是他把我们搞成这样的,还害得你生我的气,难道不该赶出门去?” 你还抱着他?还给给他东西吃?! 二白脚步忍不住向前一动,又很很不解气,自己还没吃过的东西就被一个外人给先吃了,很是不开心。 “喂,小鬼,今天你怎么有吃的不抢了?”二白眼睛一转看了看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的青阳,后者只管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不理会二白。 “还不怎么饿。” “小公子,你跑出来,付大人知道吗?” 付远忻把手里头的糰子塞到嘴里后,费力的咀嚼了几口才咽了下去,他抬眼看了青禾,又低下头去,“我父亲知道,那天被他发现我偷拿了东西卖了钱换了竹冼砚台后,暴怒下罚我跪了三天祠堂,抄写家规一百遍,还罚我一天只准吃一餐,我昏死在里头才能够出来。”说了几句,还总是抬眼看青禾一下又飞快低头,满脸都是愧疚。 “那天我拿了玉虎本想放回去的,可是再没机会,就想着先活契换了钱,再找我哥哥姐姐借钱赎回来,没想到就被父亲发现了。我刚从床上醒来,他就让我来给你们道歉,你们不原谅我,他就不会让我归家,说就当没我这个不肖子,青青姐,你就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付远忻说着,突然把椅子往后推,就往地上跪,幸好青禾拉得快,没真跪成。 “小公子夫子和父亲没教过你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上可跪天地,下可跪父母,我与你与亲无故更无恩惠,你怎么可以随便跪我?我一个小女子担当不起。”青禾拉起对方,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对着付远忻说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二白原本很是生气,气的是付远忻,可他话一出,莫名就涌起一股对着他父亲的怒火,这火气来得时如此兇勐,只让她双目大睁,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付远忻往后一坐。 “岂有此理,你老子不亲自来,竟然让你这个小混蛋打头阵,还逼着青青原谅你们?不原谅就没你这个儿子?好啊,随你们死活,管我们什么事,吃饱了就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她手冲着门口一伸,示意付远忻快点走人。 她这番动作让青禾还有青阳都忍不住侧目,两人心中都忍不住暗自嘀咕。似乎原先二白的脾气也不算好,可是还是克制,如今越发的沖人,压抑不住了。 “二白,小公子已经知错,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少说两句吧。”青禾拉过吓得浑身发抖的付远忻,抬头有几分担忧的看着二白。 “对啊,书中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远……付公子他也已经心中后悔了,你少说几句吧。”青阳心地善良,毕竟将对方当做朋友,即便他可能根本不喜欢他,还是不忍心看他现在被吓得脸色发白,家中父亲还逼迫得紧,忍不住哀求青禾,“姐,不如我们原谅他吧?他也好可怜的。” “阳阳,小傻瓜,你姐姐我像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我怎么可能怪付小公子。”她拉着对方起身,为他抖了抖衣服,整理了一下头髮,“你知道吗,人是不能做错事的,如果做错了一件事,很可能再也挽回不了,幸好这事不算大,远忻……你叫我一声姐,我才对你说这些话的,希望你不要怪二白吓你,她最近也不大舒心,你……” “青青姐,都是我的错,我不怪任何人,都怪我没听父亲的话,他说我配不上那块砚台我还不信,非得弄到手,结果还是证明了父亲说的是正确的。夫子教的内容我也从来没认真听过,我知道错了,青阳,谢谢你替我说话,谢谢你还不把我当做朋友看。”他抱拳鞠躬,字字诚恳,“从今天开始我自当闭门读书,提高自身修养,绝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说完这话,长长聚了个躬,飞快地跑了出去。青禾心中着急,连忙招唿二白跟上,怕他出了什么事。 “哎,希望他真的想通了,可别小小年纪就成为了他心中的阴影了。” “好了,阳阳,你肯定饿了,刚才嘴硬,快趁着二白没回来,多吃点,免得她一回来你又跟着她抢了。”青禾右手撑着自己的脸,嘴角噙笑望着弟弟。她的弟弟虽然粗布衣裳日子清苦,可一点也不比大家子弟差上多少,不由自主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爹娘在天之灵一定会开心的。” “青请,咦,你怎么开始吃了?”二白刚一回屋,就看到青阳吃的正香,跨步坐下也抓了一个啃了一大口,露出了麻球里头的豆沙甜馅儿来,津津有味嚼着,忽然想起来青禾刚才说的话,将疑虑问出:“青请,刚才听你提到你爹娘,好像从没听你提起过呢,我好好奇啊,能不能说一下?” 第37章 糖醋排骨 一听这话,心口微微刺痛,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得了暴疾,忽然双双过世了而已,不必挂牵。” 知道自己戳到青青伤心事,二白吃东西的动作也停了,油腻腻的手握住青禾手腕,温声安慰:“青青,你爹娘虽然都不在了,可是你还有小鬼,你还有我,你别难过,还有人陪着你的。” 青禾眼睛一眨,把眼底的湿气眨掉,“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过去多少年了,我早已经不放日日放在心头了,本来开开心心吃点东西,提这么多伤心事做什么。” 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块,这几天情绪大起大落,晚上睡得也早,申时刚过没多久,就已经熄灯全都睡了。门外来的客人看到屋子内再无动静,连灯火也没,黑灯瞎火的,嘆了口气,心道果然运气不好,还是明日再来吧。 “大人,不进去看看?” “算了,过几日再说吧,反正也不能急于一时。” ?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天早晨睡得迟了些,青禾在给二白梳头髮。 青禾手巧,二白头髮还算好,梳起来又快又整齐。 “你知道吗,梳头还有一首梳头词呢,你听过吗?” “当然没有了,梳头还有词啊,谁写的?快给我念念。”二白一欢喜,忍不住动了动,结果扯到了头皮倒吸一口凉气,“不疼不疼,青青快说。” “你啊,真是的,”她无奈的笑了笑,“这梳头的词也不知道谁创的,就是民间歌谣一般,忽然就有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青禾说到一半说一顿就听了嘴不说话,二白听得正开心见青禾不说话就有些着急,催促着让她继续。 “青青为什么不说了,继续呀。” “你知道这词说的是什么吗?” 二白只是纯粹听来好玩,也没怎么注意内容,一听反而留意了下,“哪里奇怪吗?” “也不是,这是女子出阁之时挽发前的梳头歌,你还未曾婚嫁,唱这歌做什么,而且我这是出阁时才唱的,我又没嫁过人谁教我唱?好了,你看看喜欢吗?”青禾把镜子推过来,对准二白照。 “好看好看,青青梳的怎么都好看。” 青禾听得心中欢喜,嘴角矜持一抿,“你生的也好,不然我手再巧也不成了。” 两人正说着,早起坐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的青阳把二人闲暇时间打断了。 第36页 “姐,又有人来找你们了。” “又有人来,谁这么烦!”二白一听,拍了自己膝盖就出门,青禾正要走,却因为刚才帮二白梳头自己还未曾打理,所以只得先给自己梳头髮,等她出门,宾客早已自发进门来,却是付冬青。 “许姑娘,别来无恙。”看到青禾他打了个招唿,继续对着二白游说:“你先跟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将军,陈副将等候多时了,想要和你谈谈最近的形势。” “我都过说好几遍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肯信吶。”二白很是不耐烦,觉得这群人真是聒噪,老是纠缠不清,打扰别人清闲日子。 付冬青嘆气,知道自己是无法劝对方回心转意,只好转头向青禾说话。 “许姑娘,我今日来还是为了我那个儿子所做的鲁莽事。”青禾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显然是猜到了,一副让对方直说来意的样子,“自从那日一回去就将房门紧闭,除了吃饭基本不外出,我去找他,他竟然说不成才不出那道门,我想知道你……许姑娘你都说了些什么才让他痛下决心?” 青禾摇了摇手,“也没说什么,都是小公子赤子之心还未失,提点之下就已经醒悟,恭喜付大人。” “我当然相信许姑娘,就是我还有件事想说。” 见到付冬青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青禾奇怪,“大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儿多日不出房门,这倒不是最令我担忧的。当初陛下还贵为太子的时候,曾经对我说,想要小儿做皇子伴读,当初小儿未大,在下没深思熟虑就答应,如今这样……”他想到付远忻所作所为,忍不住嘆了口气,似乎分外忧虑。 “这个小女子可无法帮助大人,大人还是请回吧。” 说起青禾,她原本是个慡朗而且待人热情之人,可最近连翻变故让她实在提不起精力去和人虚与委蛇,只好下了逐客令。付冬青自知无人欢迎,嘆了口气,提步出门。 “青青,你没事吧?”青禾一手扶额头,二白担心快步上前扶住她。 “你快进屋歇息一下,可能昨晚没睡好?再睡睡?” “估计睡多了吧最近,还睡都要成猪了。”青禾笑。 一旁假装看书的青阳把书一合,不贊同:“姐,你都没发现,虽然最近咱们睡得早起得晚,可你一点没胖,反而……” “反而还瘦了啊青青,肯定是最近没吃啥好东西,不如我们上街买些大鱼大肉吧?” 青禾被二白那夸张的动作逗得噗哧一笑,“有这么形容的吗?真是的,平时也不多看些书。” 好久没有三人齐聚一堂,青禾也耐不住弟弟撒娇要,于是全部出动,左手牵着青阳,右手挽着二白。反正这时候路上行人也不算多,三人并列行走,霸占了将近一半的道路,这要换个人多热闹的时候,还不得人骂才怪。 “姐,我想吃点酸甜酸甜的东西,好久没吃了,好想那个味道。” 姐弟二人来自的地方口味喜酸喜甜,小时候也都喜欢吃,到了开阳城重咸的地方一开始还是颇有几分不适应的,至于酸甜口也是许久才能够解馋一次。 这几天青禾变着花样做小点心,勾的青阳馋虫大起,走在街上忍不住口水长流,刚想的入迷,额头被勐力一弹,他哎呀一声抱住脑袋偏头看,眼神哀怨。 “姐,你偷袭我?干嘛打我!好痛!” “青天白日的也不看看你自己,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青禾比了个羞羞的手势,青阳忍不住捂了脸,然后又意识到什么一样放下来。 “才不是呢,都是干的!” “小鬼,你傻呢还是笨呢,青青她逗你玩呢你也信。”二白手里甩着一挂钥匙,那钥匙在她手指间绕来绕去,叮叮噹噹声音响着还挺好听。她边走边露出鄙视的表情来,青禾在旁看着,只觉得世事多变,想来好笑。 当初二白刚醒的时候,懵懵傻傻,总是被青阳数落蠢笨,现在二白渐渐恢復了心智,情形反而颠倒过来,自家弟弟被吃的死死的,完全无法翻身了。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青青,你笑什么?” “姐,有什么好笑的吗?” 二人异口同声。 青禾眼珠儿转了转,随手一指,“你看,不是你说要吃酸甜口的东西么,这不刚好还剩些排骨,回去做盘子糖醋小排如何?”话题轻巧一转,家中两个挑食吃货立马转变态度,狗腿的伸手各扯了青禾左右两边,嘴里胡乱喊着“姐姐好棒”“青青喜欢死你了”这样的话。 本来心情很好,屠户将称量好的排骨递给了青禾,一手交钱一手交肉,还没走出几步远就被人叫住。 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明明他们没招惹什么,可却老是有人念念不忘,惦记着他们,怎么也不肯放过。 “三位请留步。” 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陈开阳副将。 青禾似笑非笑,“陈大人,果然是好巧,真是到哪都躲不开你们的人,今早付大人就来我家中,现在上街买点东西还能有这一番偶遇。” 陈开阳听完只觉得尴尬,当然不可能是偶遇。那次见到将军失态,他心生疑虑,接着几天他们又都是闭门家中或是去往小面馆,露面的机会都不算多,好不容易见到一次,他当然紧随其后。 本来他是没打算开口的,可听到穆归将军很是不耐烦的建议说要不然换个地方住吧,这里实在是太烦人了,每天都有人找上门,三人将这个问题讨论的热火朝天,他觉得不好,才忍不住开口打断。 “搬迁之事是在有欠妥当,你们在开阳城居住已久,周围邻里还能帮衬一二,等到穆将军走了,付大人还能遇事照看,真的走了不还得从心开始,许姑娘你……”要三思还没说完,就被二白粗鲁打断。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青禾原本挽着二白的手臂,现将手抽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二白说的没错,还有一点,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付大人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不敢劳烦大人为我们费心劳神的,陈大人,我们还赶着回家,先走了。” 陈开阳见到对方转身,疾步往回走,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伸手挽回,想了想还是放下来。 信使大概就快来了,不管将军会如何怪他们,只是如此了。 第38章 御医令 取面粉添加温盐水,先用小力和面,不断撒入微量面粉防止湿粉粘在盆壁,等到形成面胚用力摔打在砧板上,使得面团更加的有嚼劲。 青禾手下动作不停,满心欢喜地想着二白昨晚对她做的保证。她说她绝对不会离开自己身边,要一辈子陪着他们生活下去。揉面中的青禾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弯起弧度,满脸都是喜悦。 “不好啦姐姐,大事不好啦!” 忽然门外响起了大喊的叫声,青禾手一抖没接住,面团竟然滚到了地上。她来不及替面团惋惜,心中涌起大股的不安。 这不是阳阳的声音吗?他怎么不好好在家里读书,跑来这里做什么?她心中着急,根本没法站在原地等,按捺不住就跑出了厨房,在那里一看到青阳出现,就招手让他过来。 青禾替弟弟擦了擦额头的汗,因为是一路跑过来,所以青阳单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撑着门框在那里大口喘气,话都说的不利索。 “姐,二、二白她、被人带、带走了,你快、快点……”青禾着急想要知道事情,替青阳顺气,休息了好一会儿气息没那么急促了青阳才锁着眉头开始把事情的经过倒出来。 “早上你走了以后,还没过多久呢,就有人找上门来,就那个昨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个长的很兇很严肃的男人,身后跟着好多人,很恭敬的把二白请走了。”说到这里青阳抓着青禾的手臂摇了摇,“姐,他们看着很恭敬,可是明明二白不想走还强人所难,愣是带走了,我跟着去却被赶了回来,你说二白会不会有什么事?姐,你快想想……” 青阳话还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姐姐的背影飞快的消失在门帘后头。 就这么走了? 店怎么办? 青阳本来也想跟着去的,可是面馆已经开了,不关又没人管的话,要是东西没了就不好办了。想了半天内心纠结又着急的青阳还是决定留下来。 ――或者找人帮忙关门也行啊? 青阳拍了一下手掌,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青禾连家门都没回直奔东街。 南街住的都是很普通的老百姓,而东街住了很多有身份的人,比如张海一家,比如付冬青一家,再比如还有陈老,可以说整个开阳城最有身份的人都在那了。 她刚到东街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有甲兵把守着,他们装备精良,长矛锐利,红缨飘飞。青禾逆着越来越稀疏的人流往前跑,不免有点心跳得厉害。 这些人好威武,真的是精锐之师。 二白若真是他们的将军,那么这一群人就是由她所训练出来的。 思及此处,青禾心底的点点心慌也化作了自豪。 不错,虽然她几次三番的否认二白的身份,可是她打心眼里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她只是在挣扎着,希望这个事实能够被她的假象所覆盖,即使要付出代价。 “来者何人?请止步!” 眼前就是台阶,青禾心喜欲要上前,却被两边伸出来的两把长刀交叉封住去路,大声喝住青禾。 “两位官爷,小女子姓许,乃是南街一户人家,因为家中的妹妹被带走,所以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顺便带走她。” “这里没有你妹妹,官府重地,暂时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姑娘快点走。”说话的那个人生的铜铃大眼,虎背熊腰的,眼睛一瞪,配上那个兇巴巴的声音唬的青禾倒退半步。 青禾见到对方不肯放心,心生一计。假装被吓到倒退两步,忽的向前大步跑出去,好像想要冲破那两人的防线。 对方可是真的沙场甲兵,怎么可能会让青禾一个弱女子过去?见人冲来,也不管对方身份了,直接大力推搡。 青禾只感觉到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向后跌去,两股处传来疼痛感,她用力拍着自己大腿,努力挤出眼泪,放大了声音开始哭。 第37页 “官府欺压百姓了,哪有把人妹妹强行带走还不肯让我去见她的道理,你们官府仗势欺人,我要去告你们,快点把二白放出来……” 青禾越哭越大声,原本还只是假哭,可哭着哭着真的想到了伤心事,声音反而低了下去,眼睛越发通红,甚至开始抽噎。 她哭的投入,没听到大门“嘎吱”一声响打开,走出了几个人,等到有几双脚来到她面前,她才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委屈的望着来人。 “你把我家二白给带到哪里去了?” 话说付冬青原本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愣是把二白委委屈屈带来,本来就满心愧疚。现在看着青禾眼眶通红,泪水盈盈,楚楚可怜的样子,当即把头一转,不敢看对方。 站出来说话的还是张海。 陈开阳守在自己将军的身边,为她看护。 “许姑娘啊,不是我们不肯还你,如今上头的旨意已经下了,甚至还送了御医过来,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是,你请多多见谅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海说完,青禾擦了擦眼睛忍不住问。 “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还送了御医过来?二白又没生病,她身体不知道有多好,叫御医来干什么?”青禾心有点慌慌的,还有点难受,好像此刻正发生着什么有违她意愿的、不好的事情。 “穆将军当初受到jian贼攻击,伤了脑子,如今才变成了这样一幅模样,现在在里头看治的乃是皇宫的御医令,医术高明,针法高超一定能够治好将军的病情。”付冬青接话。 “御医令……”青禾顿了顿,小声喃喃,接着又问:“这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大老远从京都赶过来,肯定舟车劳顿吧?真的不会太过劳累而误诊吗?” 青禾飞快起身,想要往里头走,还是被人拦下来。她忍不住怒视:“怎么?我还不能去看看我妹妹?二白与我情如姐妹,我要去看看!” “哎莫急莫急,等到御医施针完毕再说。”付冬青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青禾一跺脚,恨恨看了这群人一眼。 对,陈老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 于是掉头跑去找陈老了。 第39章 腾云驾雾 “青丫头,我也无能为力。” 陈老嘆息一声,双手抄在身后,故意转身不看青禾。 “陈老,我知道你身份非同一般,一定有办法的。” “也许在你的眼里,张海身为知府还对我恭恭敬敬,我是大有来头。可你要知道,这太医令乃是皇上身边的御医,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我就是手段通天,可不可能越过皇上,你懂了吗?” “穆归是征西大将军的身份,连皇上都高度重视,青丫头,这是事实,不是你我所能够改变的。” 青禾虽然还不曾确切知道陈老的身份,但大致也知道对方是从京都来的,隐居在这里。如果连他也没办法,难道二白就这样被带走了? 青禾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接下来的几天,全城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二白也数日没有回来,但是却有人不停地送东西来青禾家。 “你们把东西拿回去,我说不会要就不会要,你把人还回来就行!” 屋内传来清冷的女子说话声,可奉命前来的人却满脸难色,弓着腰准备退出门。 “许姑娘,这些都是将军让我们送来的,你不要我们明天还得送来。” “见过大人。” 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见到他那些原本要离开的士兵都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陈开阳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伸出手摸摸那些个红木做成的大箱子,响起了来时将军的嘱託,忍不住心底产生了点难得的罪恶感。 “二白让你们送来的?” 青禾嘴巴挑起,快步出门,见着陈开阳点头,眼角也弯了起来。 二白她还记得我们呢。 “她有说什么吗?” “嗯,将军说,你先收了这些再告诉你。” 嗯?二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青禾皱起了眉,可心里还暖暖的。 她上前打开距离她比较近的几个箱子,有的装着各式各样的布料,看起来素淡有之,华艷有之,垂髫少年所穿也有之,可见其用心。 看到箱子里头的东西,青禾心中大概有了数,可她却把箱子合上,摇了摇头。 “我不会要的,你送回去吧。” 陈开阳开始笑,先是小声的,后来抑制不住大笑了数声。 “果然知将军者莫过于许姑娘,当初张海大人非要送这些东西,结果屡次遭到姑娘拒绝,很不甘心,今天连着将军的礼物一起送来,不过将军说姑娘你是绝对不会收的,即使是打着她的名号,这一次张海可是输了。” 陈开阳眼睛都不看,腰侧的刀鞘一顶箱子,就把靠近他的一个箱子打开,被阳光一照,里头的东西发出刺目的亮光。 “这……” “将军说你一定会喜欢,让人特意去打造的一整套刀具。” 是的,箱子内就是一整套锋利而且精緻的厨具,从锅盆大刀、小刀、模具应有尽有,满满当当装了一整个箱子。 “怎么会想到送这个?”青禾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太高兴了。 原本她开的是面馆,当然不需要这些,可是后来跟着陈老学艺,才发觉自己东西不够用,然而她又觉得买这些铁器过于昂贵,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就迟迟不买。没想到被人看在眼中,今日送来给她。 “我、我很喜欢,”青禾抓着自己散下来的一缕头髮缠绕了两圈手指,忍不住问:“那她说了什么?” “将军说,很快回来见你,有很多事情想要和你说,想要问你,让你别着急。” 为了这句话,青禾又等了两天。 她怕二白找不到她,两天都没去馆子里,在家里做针线活。 青阳上学了,所以就剩她一个人。 青禾在fèng衣服,就那种很普通的里衣。她特意买了自己都捨不得穿的好料子,穿在身上有熨帖又柔软,花在自己身上她是肉疼的,可是花在青阳和二白身上,她觉得值! 她做的投入,可是忽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耳朵动了动,青禾欣喜的起身,快步去打开了门,可立马又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大概是风吹得门有响声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两天,每天都会有这么两三次。 她神情低落,刚刚迈进屋子,忽然感到身边一阵凉风袭过,人就被紧紧地抱住。 “啊――” 真的是突如其来。 青禾被吓得差点失声惊叫,幸好被人捂住了嘴,二白眼神亮晶晶的,漆黑的瞳孔里头映着两个小小的人,那是青禾。 “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唿,刚才是你敲的门吗?” 青禾发狠掐了掐二白的手臂,发现她穿的竟然还是自己做的衣服,就忍不住眉开眼笑,连掐人的力道都放轻了。 “嘶” 二白倒吸一口凉气,神色痛苦,还得青禾以为自己下手太重,抓起二白的手就要拉开袖子看,刚撸到一半就被制止。 “青青,我好想你。” “我也……我和阳阳也很想你。” 青禾顿了顿,连忙改嘴。 二白下巴靠在青禾的肩膀上,眼睛盯着大门口,偷偷地笑。 “你终于回来了,快试试看我给你做的衣服,不出意外的话尺寸大概是没问题的。”青禾把二白拉到房间里头,把快要做完的里衣举起来比对了一下。 “嗯,肩膀刚刚好,就是腰的位置稍微有点松了……不对啊,你是不是瘦了?” 青禾两只手在二白腰部的位置卡了一下,两手一合比对,总觉得似乎是瘦了一点。要不然衣服尺寸刚量了没多久,怎么腰会做的松了? “哈哈哈哈青青好、好痒啊,别摸了。” “谁摸你……”说到一半,玩心大起,青禾真的开始挠起了二白的痒痒。 “我挠你!” 两人玩闹了好久,直到青禾都微微出汗了。剧烈运动后脸上带着薄红,她将沾在额头的头髮拨开,正色道:“真的瘦了,脸好不容易圆润点,现在又回去了,他们没给你吃好的?” “青青,没你好吃。” “乖,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二白眼睛暗了暗,不过她掩饰的很好,飞快的挽住青禾手臂,非常乖巧的回答。 “青青,我们去玩吧,今天天气多好啊,阳光明媚,又没多大的风,我带你去看看你看不到的景色怎么样?” 这话说得青禾好奇了起来。 “我看不到的?什么景色?在哪里?” 话刚问完,她就被二白一把抱起。 “在天上,我带你去看~” 青禾锤了捶二白肩膀,“别开玩笑了,快把我放下来。” 二白一提气,纵身跃上了屋顶,又快又稳的在屋嵴上面行走,看的青禾胆战心惊。 “慢点慢点,很危险。” “不会的,我经常走。”二白跑过自家的屋顶腾空跳到对面房屋顶上,边说道:“青青别说话,快看脚下,是不是从没见过?” 被人抱着走,青禾有种腾云驾雾一般的感觉,好像自己能飞起来了。在空中高高跃起时,没有房屋的阻挡,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开阳城外的青山绿水,街上芝麻大小的行人。这种自由腾飞的感觉,非常奇妙,真的是青禾第一次体验。 “是不是特别美?” 青禾被二白大横抱起,脸在她肩窝处,可以看到身后不断远去的景色。所以二白只要稍微一偏头,就能对着她耳朵说话。 湿润而cháo湿的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青禾忍不住抖了抖,露在头髮外的耳朵慢慢由白变成了粉。 二白戳了戳那个散发着热度的耳朵,无辜的说:“青青耳朵好红呀。” 可怜青禾忽然有下坠的感觉,吓得她紧紧抱住二白,跟个八爪鱼似的,等到空中响起了慡朗清越的笑声,她才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磨了磨牙齿,对着二白的肩膀就用力咬了下去。 第38页 “疼吗?让你再笑我。”青禾看着衣服上的那圈压印,很自得的说。 反正隔着这么多衣服,又不会咬伤,让你长点教训也好,免得连我也敢欺负。 两人就在开阳城上的屋顶玩耍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二白的额头上开始出现了薄薄的汗青禾才让她停下来。 她们就停坐在一大户人家的屋顶上,屋顶又宽又大,坐着也舒服。 头上是清天朗日,白云威风,二白很舒服的躺在青禾的大腿上,优哉游哉。 “青青啊,我问你件事。” “说,磨叽什么。” “你爹娘呢?” “我不是说过,生病去世了吗?” 青禾不愿意提,可不知道为什么二白这次不依不饶的,非要她说出来。 “好吧,反正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听完就算了,你把它忘了。” “嗯嗯。” 二白一脸乖巧地享受青禾揉着她的脑袋,听着听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我爹是江州的知府,江州比起开阳城来富庶许多,是鱼米之乡。我父亲为官清廉,从来不肯多要百姓一成的税款。他年年帐目做得清清白白,送到朝廷没有一丝错处。可他不知道,江州早已成为两个皇子的角逐场,两大势力各自斗争,从这里捞取大量的民脂民膏,后来他知道了,就立誓要将这一切揭发,可谁知道他还没将这一切捅到先皇跟前,自己先是被人诬陷丧了命,你知道扣在父亲头上那顶帽子是什么吗?” 青禾的左手原本是搭在二白肩上的,可随着诉说,抑制不住的情绪让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二白的肩膀,深深陷入。 二白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肩膀传来的剧痛,很是平静,“是什么?” “搜刮百姓财产,假造帐本,私瞒朝廷,欺君罔上,贪官死不足惜!” 青禾死死捂着二白的头,不让她抬起眼睛看到自己的表情。 实际上青禾的表情非常的狰狞,这不是说她兇狠,而是看的你非常的心惊。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睁裂了眼眶,好像有什么惨状摆在她的面前,让她恨不能将对方看透!最后的那几个字,声声泣血了一般,听的人心底暗暗惊痛。 二白很听话,她一动也不动的埋在青禾的怀里,没有表现出想要抬头的谷欠望,两只手穿过青禾的手臂,紧紧的抱着她。过了许久,直到青禾绷紧的身子开始放软,她才蹭了蹭,小小声的说。 “不会的,你父亲一定不是这种人,青青,我信你的。” 二白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慢,可却异坚定。 “是啊,也就你了。” 青禾看着远方的群山苦笑。 第40章 承诺 “是啊,除了我,还有谁呢?” 白天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闪过。 青禾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习惯性地翻身将手搭过去,可惜却是一枕凉。 “青青,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到时候没人再来打扰了。” 青禾是睡着了,可她又像没睡着。 因为梦里有她,还有她许下的诺言。 二白,我等着你。 青禾盼啊盼,盼到日头偏西,暮色渐浓。 就连手头的针线活做了一天,也完成了最终的收尾。 她将衣服举起来抖了抖,布料柔软,针脚细密严实,领口袖口的位置还绣了小小的花纹,几片青竹叶,看起来倒也趣味盎然,颇有几分雅趣。 衣已成,惜无人来试。 等到了夜色冥冥,却只等来了一封信。 青青亲启 方方正正四个大字,却看得青禾手抖如筛。 拆了两次信封都从手里头滑落,第三次才将里头的信纸取出来。 白纸黑字,笔锋凌厉,字劲遒然,可却陌生如斯,从未见过。 “见此信时,我已离城而去。我心哀哀,决不啻于青青。再见之时,将以终生许卿。” 薄纸被细小的水珠浸透,墨迹晕染开,污了一大片。 将以终生许卿? 青禾将信连带信封紧紧攥着,如同救命糙,死死捂在心口的位置,好像那个写信人就被她抓在手里,还没离开一样。 混蛋,你要以终生许我,我可还没答应呢…… 屋内传来压抑的笑声,慢慢、慢慢竟多了些许哽咽之声。 对你,我总是心软的。既如此,我等等又何妨。 许家大门从此闭门不开,如此过了两日,暗暗关心此处的人忍不住才登门拜访。 青阳开门,见门外人慾关门,被人以手顶住。 “许家公子,我来找你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我先进去,可好?” “不好,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走好。” “来者皆是客,夫子长辈没教过你吗?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何必以礼相待?” “古语曰‘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好消息?” 青阳踯躅,终于还是被对方说服,开了门。 “姐,我放了人进来……” 他说到一半消了音,因为青禾从窗户里头探出了头。 “我知道了。” “付大人,若非有事,你从不轻易踏足此地,可你一来这里,就没有什么好事,你说我该不该听?” 付冬青本以为青禾在家里足不出户两天,肯定是郁郁寡欢,以泪洗面,没成想今日一看非但不是如此,更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屋子整洁如新,桌子上堆了好多的布料针线,还有半成品的外衫。 感受到付冬青的关注,青禾针一停,“前几天做了件里衣,在做件外衫配成一套。” “姑娘手真巧,人也聪慧,我来确实有件事,一个好消息。” 青禾眉毛动了动,眼底流露出来的分明是不信。 “什么?” “还记得我曾经的提议吗?许姑娘的弟弟代替我那不争气的孩儿上京都,去做皇子的伴读。皇子今年年幼,尚且未满八岁,正是需要一位伴读的时候。” “如果大人你的好消息就是指的这个,那还请您……” “哎这可不是,只是关于这个。”付冬青连忙摆了摆手,“首先许小公子入京读书,肯定能得到更好的老师指点,青云之路就在脚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是其一,这其二嘛,关于姑娘你的。” “我?”青禾疑惑指了指自己,这关她什么事? “其二,如果小公子伴读有功,皇上必定赏赐家人,而许小公子的家人也只剩你了。到时候你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入京都居住,要知道穆将军此次可是回京述职的,顺便……请罪。” 最后两个字听得青禾心尖一颤。 请罪?什么罪?失职的罪过吗? 可这也不仅仅是二白的错啊,还有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她打伤了二白,她不可能在这里待上半年之久。 原本握在手中的外衫袖子从指间滑下,青禾忍不住站起身。 “那、那她会怎么样吗?” 付冬青摸了摸鬍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穆将军乃是重臣,国家正处在紧要关头,大概也不会有过重的惩罚吧,至于其他的我远在开阳,也不是十分清楚。” 青禾心烦意乱,她在屋子里毫无头绪地走了几圈,随口喃喃道“容我想想”。 付冬青眼底露出几分狡猾来,掀开帘子转身,就看到门边扒着偷看的青阳。 后者瞪了他一眼。 早知道不放你进来了。 他心里暗暗想着。 每次你来,我们全家都不开心。 付冬青哈哈大笑数声出门去了。 青禾强行压住了乱如麻的心绪,举起针却不小心刺破了手指,举起剪子又不小心剪坏了衣料。她愤愤将做了一半的外衫连同剪子丢在篮子里头,刚转了个身,就看到青阳安安静静望着她。 两人都相视着,可又都不肯先开口说话。 许久,还是青阳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然,才说了一句,青禾忽然就心疼的落下泪来。 “姐,你让我去吧,我想二白了。” “不,你不会用去,姐姐不会让你去的。” 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可怕极了,我怎么捨得将你送去。 第一天,但凡见到青禾,青阳都苦苦哀求,未果。 第二天,他依旧言语切切,不过次数减少。 第三天,他几乎不言语,只是望着青禾。 第四天,他沉默不言,只是望着门口,安静的让人窒息。 第五天,青禾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自己眼底的伤痛。 “阳阳,这条是不归路,姐姐不想你因为我走错。” “姐,你不想见二白吗?你不想我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吗?姐,他说的很对。” 看着弟弟以让人始料不及的速度成长,青禾所能做的只是揉揉他的脑袋。 “傻阳阳。” -- 青禾从未去过京中。 不仅如此,在八年之前,除了喜欢满街乱窜吃东西之外,她和别的闺阁少女也没什么差别。 后来途中千难万险,终于来到开阳,也就此落户,不再流离。 最多,她也只是知道了点人心险恶,世事无常。可哪里了解京都那样的地方,所以她有些慌。 她所认识的人里头,熟识的有可能了解的大概也就陈老了。 她要去问问。 可惜陈老不看好。 “京城这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随便砸个东西下去都能砸到个三品官员,真的是天子脚下权贵众多,你一个小小百姓也没什么后盾,你去那里做什么?不过嘛……”陈老话锋一转,青禾定睛自己看着他,紧紧攥着衣角等着他开口。 “……让青阳这个小子去做伴读也有好处,这个好处是对他的。有句话说得好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他撑过了最苦的这些时候,将来必定荣耀加身,贵不可言吶,端看你姐弟二人想要什么了。” 陈老手里抄着一个小茶壶,里头装着点儿刚泡好的茶,正烫着,捂着暖手。 “京城里里头的人,我不说全都认识,但还有是几分薄面在的。你们若是想要去,我教你们几招,打蛇打七寸,等你拿捏到了人的痛处,还怕不听你的话么,附耳过来。” 第39页 陈老肤色微黄,眼睛半阖非壑,似睡非睡,可勐地一睁眼睛,内里蕴含的精光却叫人心头一颤。 青禾附耳,听得眼睛大睁,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陈老大恩,我许青禾铭记于心。” 说着竟然跪下身来,响亮的磕了两个头。 陈老手一动,本来想要拦着,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收了回去。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反正也不是个会听的。 “这个你拿去,记得藏好了,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烦,你就说陈正德是你干爹。” 青禾手里被塞入一串檀木制成的佛珠手串,木珠雕刻着细小的纹路,表面光泽华润,可见是被人长年累月的摩挲所致,握在手上,还带着人的体温。 “这?”她当然知道这个是陈老随身带着的物品,认识几个月,他日日放在手里的。 “你只要记得,有一天平安归来,你还给我就可以了,青丫头。” 陈老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青禾面前,一杯慢慢端起咂了一口,贊道:“好茶!” “穆归小时候倒是伶俐可爱,可越长大性格越怪,离着正常人家的闺女是越发的远了,也只有在你这我才见到几分小时候的模样,我倒是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她再叫我一声陈……” 陈老嘆了一口气,咽下了后面两个字。 “去吧,别忘了我说的。” -- 两个月后,京城最繁华的南门大街上,新开了一个酒家,名字取得说好也好,说怪也怪,叫什么“君归”。 开时悄无声息,可不到一个月就名声大噪,客似云来。 本来嘛这种外来户无一不是被地头蛇压制,可奇怪的是地头蛇像是被人那捏住了七寸,怕得要命,完全不敢找麻烦,本地人见了都是暗暗称奇,拍着手说这新来的商家是个有底气的,不敢招惹。 人人都来,免不得有人嘀咕,这店有什么好。 既不是金玉满堂,也不是人间极乐,为什么都纷纷往里头凑? 要说这店有什么奇妙之处,来人定是会告诉你,妙处有三。 其一,口味独特,难道滋味。 其二,规矩颇多,古里古怪。 其三,明明佳人,偏装男儿。 第41章 远客【修】 “小新,你替我把帐本拿来。” 青禾从后厨出来,边走边挽着袖子对正在擦桌子的李新说道。后者应了声,将桌布往肩上一甩,“好嘞。” 李新是来京城的路上他捡回来的人,说是捡也并不准确,对方读过几年书,识得字,也会算帐,当初饿的面黄肌瘦死命扒住青禾的马车哭喊着“我什么都能做,求你给我口饭吃”,青禾心软,就把对方捎带上,本想着带到城里就各奔东西,没成想到对方竟然跟着她,情愿在这酒馆里当个店小二。 “青姐,最近生意不错啊,来的人一日比一日多,到时候你就能请个算帐的回来替你算了。” 李新将帐本和算盘递给青禾,青禾接过笑了笑,“就这么点活难道我还做不成么?比我前几年可轻松了多了,帐房就不必了,这不还有你么?到时候请几个小二就行了。”青禾拍拍李新的手臂,笑着看着他说道。 忽然门外传来马蹄踏踏的声音,青禾诧异侧目,奇怪道:“都这个点了,还有行人在路上行走么?” 马蹄声由远及近,李新往门外走了两步,惊唿:“青姐,他们是往我们这里来的!” 不过数息时间,骑着马的两人就来到了君归门前,其中一个纵身一跃潇洒落地,手里牵着缰绳朝着店里瞅了几眼,又看着一脸警惕的李新,朗声道:“请问,此处可有空房?”这人说话声音清越,听起来很是舒服,但这口音有点奇怪,不像是京城附近的人。 “空房间是有,但我们君归是酒楼不是客栈,专门给客人住的大概是没有,只有我们这些人住的,大概还空着一间,住两个人是没问题,请问客人你?”大半夜还在街上熘达,李新很是怀疑的上下扫视这两个可疑人等,在这个人身后还有个看起来更加麻烦的人物,冷着张脸,身材又高又壮,看着怪吓人的。 “客人不如去前边的客栈问问,现在不是旺季,客栈总不会全全满了。”青禾起身来到门口,对着两人指了个方向,谁知道那个看着似乎主人模样的俊秀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来,一上一下抛着。 “难不成掌柜的怀疑在下付不起房资吗?”来人颇有些强势的上前一步,李新不是个胆子多大的人,跟着对方步子倒退一步,但还记得将青禾拦在他身后,怒瞪着来人。 “哎,小新,”青禾拉开李新走出来,“既然客人如此中意我们君归,便让他们进来吧,去烧些热水,客人们风尘僕僕想是累了,请――” 主僕二人进来打量了一下前厅,李新脸有不忿牵走两匹马,顺带还瞅了几眼,这马高大不说,毛光体膘,看着威风凛凛,摸起来毛髮柔顺,显然是匹上等好马! 看起来倒像是哪家公子哥带着护卫出来玩耍,不像是贼人。 李新心里提着的那颗心放了下去。 “请问这店中是否还有些许饭菜?我主僕二人赶路至此还未粒米未进。”为主的男子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青禾面前的桌上,“有便是好的,不拘是什么。” “不知公子如何称唿?” “我姓高,单字伏。” “那我这就去为高公子二位下一碗面。”青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两眼,李新进来后就招唿他带着两人去后面的屋子,自己去厨房下面。 幸好白日里的面还未曾用完,她三两下拉好了面下锅,人靠灶台旁,青禾眉头微皱,抿着唇想着这二人的举止,心里略微有些担忧。 这二人显然就不是普通旅客,放着明明有空房的客栈不去住,偏偏要找他们这个酒家小二伙房等人住的屋子下脚,一进门那个侍从就将君归上下打量了个遍,好似生怕这里是个黑店那般,青禾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面,只希望这两个麻烦人赶快走。 青禾送面过去的时候在门外敲了两下门,门内人还没见着,反倒是突然从天而降的人差点将她吓得面碗摔在地上。 “你、客人为何不待在屋内?这大半夜的还在房樑上行走,未免让人产生误会。” 男人伸出手接过青禾手中的托盘,眼神如刀,声音冷冽:“我家主人就寝的时候不喜外人靠近。”言下之意就是给青禾下了个逐客令。 青禾离开的时候,回头看到油灯映照在纸窗上的人影,心口忽然突突跳了起来。 晚上做了个梦,青禾睡得不甚安稳,下楼后找来李新才知道那主僕两人一早出去了,至于是干什么他就不得而知,只交代屋子给他们留着,晚上还会回来。 “青姐,你说这两人神神叨叨的,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心里有点没底啊。” 青禾一边算帐一边走神,忽然手臂被用力一扯,李新倒吸一口凉气拉着青禾就跑,青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正要问眼角瞥到门外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男子,低头就跟着李新走。 “你们掌柜的呢?我要找她――”来人嗓门倒是挺大,就是一嗓子喊出来显得有点中气不足。 一个锦衣公子面带得色,手里摇着把附庸风雅的纸扇,摇头晃脑地踱步踏进门框,扫视了全场后,突然扇子一合。 “掌柜别走――” 青禾脚步一僵,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火辣辣的视线。 “游公子别来无恙啊。”青禾抽出李新拽着的手,弹了弹袖子,等着那个游公子走近。青禾眼底露出几分厌恶来,任是谁见着一个总缠着自己的纨绔公子,大概都开心不起来。 “掌柜的,几日不见,你似乎是清减了不少。”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抓青禾的手腕,游云庭刚被父亲揍了一顿关在家里五日不许出门,脑袋里想的可都是这个君归的掌柜,女扮男装,模样俊俏,虽说脸上有点瑕疵,但那嗔怒间的眉眼游云庭可是爱死了,眼前就是白生生的手腕,他情不自禁就伸手过去了。 啪。 “哎呀,游公子见谅,小人见着有蚊虫飞过,没想到竟打在了你手上。” “没事没事,掌柜的能不能露两手功夫给我尝尝,在家吃什么都没滋味,想死掌柜手艺了。” 青禾睁眼说瞎话,没想到这个脓包完全没听出话里话外的冷讽,青禾都替他爹感到几分可怜了,京兆尹的独子竟然是这样的中看不中用,尽管他父亲在这京城里唿风唤雨,也管不住儿子在这地儿上惹事生非。 “小新,你带游公子去他往日的那个包间,我待会儿会让人送菜上去。” 李新应了声,就往楼上带路,可没想到人没跟上,往后一看,游云庭竟敢涎着脸跟在青禾身后,屁颠屁颠想要跟进厨房。 “游公子,我这后院可是除了我君归的人没法入呢,还是跟着小新上楼坐着,看看护城河喝点小酒的……” “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游云庭在家被父亲管着,在外好不容易能够作威作福,最讨厌有人对他说教,即便是青禾他也不耐烦极了,怒吼了一声,这回竟得寸进尺握住青禾手腕往后院拖去。 青禾连忙给李新使了个眼色,立马领悟,对跑堂的小儿叮嘱后连忙要往外跑去叫人,这游云庭最怕他父亲,使唤了个人惯着他,这个时候估计到处找他呢,把对方找来这游云庭就会收敛了。 “哎哟喂――”李新迎头就要撞上个人的时候,忽然一阵冲力袭来,整个人屁股朝地摔了个结结实实,仔细一看原来那个侍从为了防止他撞上他主人将李新推开。 “小二哥这是急着要去哪?”高伏连忙拉起李新,满脸关切。 “快让开,我记着叫人呢!”李新揉了揉臀,就要往外跑,“游云庭这混蛋又来了!” 高伏往里一走,又听到众人交头接耳的话语,颇觉有趣,正要询问,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东西,前堂吃东西的客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间。 “走,我们去看看!” 好奇心旺盛的高伏才刚进入伙计等人住的后院,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拉扯着青禾,似要对她行不轨之事! 虽说青禾不晓得什么原因要女扮男装,但她容貌清秀,扮起男装反而显得更加的柔弱起来,但凡有点眼力的便可一眼识破女儿身。 第40页 “住手!” “多管什么闲事呢,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爱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碍事!”说着继续扯着青禾的衣带,青禾是女子,力道本来就不如男子,被对方压制住抵抗不了,这时候也不管对方身份了,心里发狠就弯起膝盖就要狠狠一顶―― “啊――” 游云庭惨叫着被人扔在地上打滚,却不是青禾下的脚。 “夜翼,你应该轻点儿,这位公子似乎大有大来。”高伏转着手里的扇子,慢慢踱步到游云庭面前,嘴角一挑,笑的特别开怀,“这位……是叫游公子吧?真是抱歉,我这护卫手上力道重了点,还希望没伤着你。” “夜翼,带游公子去看看,有没哪里磕着碰着了。” “是。” “掌柜的,你没事吧?”高伏收了扇子,下意识去抱青禾的腰,看到青禾挑着眉头看他,像被燎了一样连忙松手,一脸尴尬,“男女授受不清,真是对不住了掌柜的。” “男女大防是不错,但你我同为女儿身,似乎不用顾忌这个吧,高小姐?”青禾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嘴角含笑地走近高伏,对方皱着眉头,满脸惊讶。 “掌柜好眼力,你是何时发现的?” 第42章 入宫【修】 两人交谈下来,青禾原只是将自己的观察猜测说出来,没成想到对方颇为欣赏她,反而坦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确实来自他国,坐实了青禾的猜测。 “我来此是为了见你们大魏的皇帝。” 青禾听此话心中一惊,“陛下日理万机,我想是没空接见远客的,有事不如找京兆尹,或许他可以帮你解决。”青禾单纯的以为对方只是有什么冤案或者不公想要入京面圣,然而高馥雅摇了摇头。 “魏金两国已经交战三年之久,两国相邻,魏国皇帝治下有方,兵力强大;金国多山林,虽然不像魏国富有,可山里多金矿铁矿,年年流通各国,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当今五国,我两国算是排的上名号的大国,却因为小事而征战数年,损耗兵力国力,这种事情,我身为金国子民,怎么能再瞧着形势发展下去?”高馥雅皱起眉头,正说话间黑翼已经解决了游云庭站在门边沉默不作声,“我昨日刚来京城,本想来打探打探消息,现如今反正已捅破身份,倒不如请掌柜的为我解解惑。” “你有把握说服陛下?”青禾心中怀疑。 “这还得等见着魏国皇帝才能见分晓。” “你是金国贵族?”青禾见对方说话间眼底的不忍和愤愤,心中忍不住浮出了猜想,谁知道对方点了点头。 “正是。” “民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高公子成全!”说话间青禾已然跪下,高馥雅也惊了一惊,连忙拉起青禾,“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高公子入宫面圣,恳求带我入宫。我弟弟青阳在宫内做伴读,我久见不到,心中实在想念,希望高公子成全。” “小事一桩,到时候你只需要装作我随身侍从即可。” 青禾自从来到京城,内心最牵挂的人莫过于青阳和二白,二白归来后为了补偿失踪导致魏国打败的罪责前往战场,弟弟青阳入宫,而她只能在外胆战心惊,所能做的只是打探宫中大小事情,但她一个普通百姓又怎么能做到?幸好有陈老相助,他老人家虽然远在开阳城,但还是给了她信物,帮助她联络宫中内侍,对宫中事宜也算是知之甚详。和高馥雅两人正好是互有所求,高馥雅来自金国,急需宫中情报,而青禾最需要的就是见弟弟一面! 高馥雅将金国信物呈献给京兆尹游之敬,对方急忙在次日早朝上报,青禾将注意事项一一交代,第三日便伪装成高馥雅身边的侍女,一行三人在京兆尹的迎接下入宫。 “传,金国馥雅公主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传出殿外,站的腿脚发麻的青禾才能够松一口气动动脚,跟着高馥雅进内。 这里是上书房,早朝后皇帝在此批阅奏摺。 青禾和夜翼跪地,高馥雅身为公主之尊只需行礼,她从身上掏出公主金印递给魏文帝,文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高馥雅几眼,沉沉开口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要知道金国可没有送来文书,朕也未曾听闻有使者要出访我魏国,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朕可以将你捉起来。” “我魏金两国交战已有三年之久,而这三年内,燕赵齐三国休养生息,特别是齐国国君信任李子瑜对国内进行整改,国力大幅度上升,出不了多久论国力将会赶上魏国,论富裕将会超过金国,我两国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让他国趁虚而入!” 高馥雅不是个普通的公主,这个公主很得金国国君的喜爱,才学气度全然不比她几个兄弟差,只因为她女儿身,否则这王位花落谁家可真是毫无疑问。魏文帝脑内一转已然是想了许多,“公主可知道云摩战事,我大魏主将穆归身受重伤,局势你金国占据优势?若是被金国国君知晓金国公主来大魏说出刚才那番话,朕很想知道你会不会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证?” 青禾心中大惊,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涔涔冷汗涌出,甚至濡湿了里衣。 ――二白身受重伤? ――她有没事?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青禾脑海被自己的念头占据,心慌的不行脸色惨白,耳边忽然听到魏文帝的说话声,脑袋里如同有钟声响起,顿时清醒! “大胆奴才,竟敢惊扰圣驾!” 魏文帝身边的太监公公捏着嗓子的声音刮过青禾耳膜,让她浑身都似起了鸡皮疙瘩,她急忙跪地叩头,强自镇定解释道:“奴婢只是忽然头昏,站不住脚,罪该万死,求皇上开恩!” 魏文帝沉默不语,虽然人已老年,但眼神依旧锐利地盯着青禾,许久,直到青禾手心都渗出了冷汗才开口道:“你不是金国人,听你口音乃是我大魏之人,混入宫中居心何在?” “来人……” “慢着――” 魏文帝刚说完,太监就高声尖叫起来想要护卫救驾,而高馥雅更是用最大的音量盖住那个尖锐声音! “民女该死,民女许青禾,乃是为见弟弟许青阳才恳求公主带我入宫,求皇上开恩!”说完在地上砰砰叩起头来。 青禾早在入宫之前就已经从宫人口中了解:魏文帝情随着年纪渐长而更加喜怒无常,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撒谎欺瞒,犯事之人从无倖免,轻则受伤,重则丧命!青禾只是个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入宫,而如果要入宫,就少不得要说谎,此刻她只能心存侥倖,希望魏文帝能够从轻发落! “许青阳?”魏文帝将这个名字反覆念叨,经过旁边常年跟着的李永福提醒才记起来是年仅七岁的十一皇子的伴读,听说是由因任冬青独子得疾而挑选入宫的伴读,“他是你弟弟……” “民女和弟弟自小相依为命,在开阳城五年……” “许氏姐弟……开阳城……穆归……” 魏文帝仔细一想全都记起来了,几个月前有人快马传书说在开阳找到穆归,只是她遭人暗算伤重失忆,所以才没留下音讯就擅离职守数个月之久,他还派遣了御医前往给她救治,而那户救了她的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个许氏? “穆归可是由你所救?” 青禾叩头,“正是民女。” “你要什么赏赐?” “民女有所欺瞒,不敢索要赏赐,只希望能留在宫中几日多见见我弟弟,求陛下恩准!” “准。” 接着魏文帝就让人带青禾去见许青阳,而单独留下高馥雅,并没有让对方一同离开。青禾满心欢喜跟着公公来到十一皇子所住的交致殿,作为皇子伴读,必须贴身服侍,所以住在皇子的偏殿的屋子里,但她进屋的时候,却没人在。 “许公子跟着皇子外出,说是要去春杏园作画,完成夫子的功课。” 青禾又急匆匆跟着别人去了春杏园,没想到路上就看到宫女提着裙角着急的跑来还不小心撞到她,李永福脸色一板,怒道:“还有没规矩了?在宫里乱沖乱跑,要是撞到了哪个贵人,你们长着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用的!”李永福手指戳着宫女的额头,后者委屈不敢说话,他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殿下的风筝挂在树上,命我们找东西取下来……”说着宫女差点急哭了出来,李永福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打发她们去取梯子。 青禾忍不住问道:“李公公,青阳他在宫里可守规矩?” “这我可不大清楚,这得问十一殿下,才知道你弟弟伺候的怎么样。”说着手里被青禾塞进两锭银子,脸上立马笑开了花,连语调都软了下来,“我跟在皇上身边倒是听过些,皇上对十一殿下最近的功课还是满意的,可见你许家弟弟伺候的好。” 青禾听到这里悬着的心就放了下去,连忙又塞了一锭银子,笑脸生花一样跟在李永福身后,穿花拂柳,终于听到人声了。 “高点儿,再高点儿――” “小点子,你怎么这么没用!风筝在你头上呢,你在中间哪里够得着啊!” “殿下,不是小的不爬,而是上头树枝细,还没爬上去就要摔下来了……” “我不管,青阳你想想办法!” “我已经让若柳惜红去取梯子了,很快就回来了,殿下你再等等。” 声音越来越近,绕过最后一处绿柳,看到前方如茵糙地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小人儿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怒容和着急,一个看起来沉稳非常,不过十岁的小小年纪竟显露出几分老气横秋来,青禾一见,顿时止住了脚步,接着更加大步的跑了起来。 “阳阳――” 第43章 安雅公主【修】 青阳仿佛听到有人叫他,那声音是他日思夜想在梦中出现的,他几乎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刻,整个人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欢喜地要哭出来。 “姐姐……” “哎!青阳你去哪?青阳?” 青阳完全顾不上十一殿下叫唤他,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出去,沖向青禾的怀抱,姐弟两个从出生就没有分别过这么久的日子,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紧紧抱着对方。 第41页 “姐,我好想你……呜呜……” 听着青阳隐忍的哭声,青禾眼眶也湿润了,“我也想你,乖,殿下要生气了。” “这是谁?” 十一皇子永炎怒气沖沖地瞪着青阳,青禾拉着青阳跪下,恭顺答道:“民女乃是青阳的姐姐许青禾,青阳有不周的地方,民女愿代为赎罪。” “免了免了,”永炎本就不耐烦这些礼节,看到若柳惜红取了梯子,连忙拍着手,兴奋地让小点子爬上去拿风筝,“青阳快点来陪我放风筝!” “殿下,后日陛下就会来检查功课,您的《孟子》第十一章还没背完,现在该回去了,免得陛下责怪。” 青阳刚一说完永炎就耷拉了眉毛,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手里的风筝也垂在地上了。 “烦死了,背背背,我要不是皇子就好了。”他刚说完青阳连忙就捂住他的嘴,吓得面色惨白。 “殿下可不敢再说这种话了,奴才们会被砍头的。” 青禾在一旁听着,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忽然觉得,将青阳送入宫中,似乎是件错误的事情。 一路默默跟随着青阳和永炎一行人回了宫,青阳使了个藉口就脱身出来,拉着青禾在小花园里头逛着聊天。 “姐姐姐姐,京城好玩吗?”青阳眼神亮闪闪的,他入京后直接进宫,也没能好好看看繁华的京都。 青禾摸了摸青阳瘦了的脸,有些心疼地说:“很热闹,很多好吃的,等你有空我带你去玩。” “好的呀。” “阳阳,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青阳抬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当然是习惯的,我可是姐姐又乖巧又听话的弟弟呢。”说到这里青阳忽然失落了起来,“姐,我已经一个月没见过二白了,你想她吗?” 二白…… “你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吗?有没瘦了?” 青阳的胳膊被抓的有些疼痛,但他默默地忍下了,也不抱怨,“二白来找过我,姐,二白变得我都不认识她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青禾笑着问。 “说不上来。”青阳想起刚入宫的时候,见到二白高兴的飞奔向她,却被人拦住,呵斥大胆,告诉她这个人是大魏的大将军,掌管二十万兵马,当时的青阳愣愣地,只是不断摇头,嘴里大喊着“二白,这是二白不是将军”,后来被罚,还是二白救了他,她面孔严肃,只有眼底透露出几分温情来,淡淡地说“我叫穆归,你该叫我将军”,从那个时候起,青阳才知道二白本不是这个世上该存在的人,只是个虚幻的人。 “乖阳阳,以后记得在这宫里,少说话为上。” 青禾是跟着高馥雅入宫的,高馥雅住在魏文帝特意为她准备的宫殿里,而青禾跟着高馥雅入宫,自然是跟她住在一块。 第二天刚去看了青阳,顺便考了考他功课回来,午膳还未用过,就被一个陌生的翠衣宫女带走,手里拿出公主令牌,说是安雅公主邀请。 青禾一听,心中咯噔,不安得很。她几乎可以肯定了,这个安雅公主找她,一定是为了二白的事情。在宫外,她就听闻这位安雅公主和二白,也就是穆归大将军之间的关系。 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接近双十年华的公主,至今云英未嫁。 听说穆归大将军自小不爱红装爱男装,闺中女儿濡慕者不知凡几。 “民女许青禾参见公主。” 青禾跪在地上,却听不到有人喊她免礼的声音,面前的人穿着一双镶珠绣莲花软鞋,拖曳着锦缎裙摆从她面前缓缓走过,扑来一阵淡淡的奢华香风。 “抬起头来。” 青禾依言抬头,下颚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给托住,仔细一看,原来是雕花玉色扇柄,而拿着扇子的女子有着一张雍容的脸庞,看着十分端庄的模样,但眼神却分明带着嫌弃和打量。 “许氏青禾?”安雅公主慢慢吐出几个字,接着就不屑的冷笑起来,“不过如此。” “听说你救了穆归将军?我还听说,穆将军受伤失忆?” “回禀公主,正是。” “我还听说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你和你弟弟都唤穆归作二白?” 青禾心中警铃大作,“当初将军失忆,民女便随意起了个名字,却是唤作二白。” 啪―― “大胆!竟然敢给将军扣上如此粗鄙的名字,该当何罪?” 安雅公主怒拍檀木桌,发出一声沉闷巨响,而她也疼的狠狠咬住下唇,将这笔帐记在了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女人身上。 “民女有罪,但恳请公主饶恕民女不知之罪!”说完在地上磕起头来,青禾一点没有留力,声音砰砰响,不一会儿额头就淤青了起来。 年长的姑姑在公主耳边说了什么,公主才不情愿地喊了停。 “既然这样,你就把穆归在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给我说来,哪里有不尽不实之处被我察觉,就罚你十个耳光。”安雅公主举起左手,对着光看着新染好的指甲,皱着眉头似乎有哪里不太满意。 青禾只好跪在地上开始说,但她并不曾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只是将二白和她的关系给说的疏离了些,看着就像是普通寄居在她家里的友人一样。 “你的意思是,穆归在外头形如孩童?凡事必得依赖于你?”安雅高声打断青禾,显得非常突兀。 青禾说被打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她其实是想要隐瞒这点的,但连御医都派出去了,这根本不可能隐瞒,索性就将这件事一股脑倒出来,没想到又戳到了公主痛脚,冷着脸看着青禾,表情非常难看。 “我说穆归回来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一定是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復完全的缘故。”安雅公主喃喃自语,脸上忽然多出了一抹笑容来。 “馥雅公主你不能进去,我等还未曾通传公主,馥雅公主――” 两个宫女拦着高馥雅不让她进来,但高馥雅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上马拉弓,下马提刀,力道比起一般女人来大了不知道多少,更别提她身后跟着一个如同影子一样的男人,夜翼,这可是能够行动无声地高手。 “听说魏国公主将我带来的侍女给扣住了,我看看青禾青禾哪里触怒了公主,替她赔罪来了。” 第44章 宫宴【修】 高馥雅女装打扮,手里拿着把纸扇,非但不显得怪异,反而于明艷中自带三分从容,缓缓踏入。 “你就是那个私下擅自入魏国和谈的金国公主?”安雅站起身,脸上带着些高傲的蔑视,在她看来,如此不守规矩的女人简直不配当一个公主。 公主应该是高高在上,德容皆备的女子楷模。 安雅用美人团扇遮掩了半张脸,若是忽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或可当的上美人如玉。 青禾依旧跪着,只要对方没说她可以站起来,她就不能站起来。这便是皇宫里头的规矩,该有的规矩那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安雅公主,我这侍女是否可以起身了?” 高馥雅来到安雅身边,给青禾使了个眼色,看到青禾隐秘地摇了摇头,悬起来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这侍女可能耐的很,随便救了个人,便是我魏响噹噹的人物呢。我这不是正好有些问题要问她,才耽搁了些时间,既然金国公主你有事要找这个侍女,你便起身罢。”安雅厌倦地挥了挥手。 青禾如释重负,正要起身,可谁知道跪得久了膝盖刺痛发麻,一时间无力又要跪下去,这要是跪结实了,估计这双膝盖得废。 安雅瞪大了眼睛,里头满是快慰和紧张。 “小心――”高馥雅惊唿出声。 惊唿声还未落音,青禾便被人抓住手臂用力一扯,是夜翼手快扶住了她。 青禾被这突发事惊的脸色有些发白难看,额头也渗出了些汗水。夜翼男子扶着青禾不便松开了手,青禾踉跄着走到高馥雅身后。 “我主僕三人还有些事未处理完,若是公主有事,改天我可在我殿中设席款待。” 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安雅未曾阻拦,只是脑海里还留着高馥雅告辞的手势,冷哼道:“如此女子,会有男人喜欢么?”旁边的宫女也随声附和,她才稍显的高兴了些。 三人刚出殿门,高馥雅就扶住了青禾。 “这个魏国公主也太任性无礼了,我虽然是私下来你魏国,但好歹是一国公主之尊,不曾比她地位低,竟然如此怠慢于我,还对我名义上的贴身侍女任意责罚,太不把我金国看在眼里。” 高馥雅来着两日也没见过几位皇子,心里暗自想到,若大魏皇子都似该国公主一般,那大魏便没有什么威胁。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好好见见魏国皇子后,三人回了自己的临时居住的宫殿。青阳还将十一殿下永炎涂抹的伤药带了一瓶,抹完疼痛果然减轻。 又过了几日,到了魏文帝特意为金国公主准备的晚宴,高馥雅盛装出席,途中竟然偶遇安雅。 两队人马也没什么交集,只是在碰头的时候,对方甩给她们一个高傲的眼色,在高馥雅耳边隐秘冷笑了声,擦肩而过。 青禾名义上是高馥雅的侍女,所以跟在她的身后,和夜翼并排,见此情形,只是摇了摇头。她带着弟弟只身在开阳城做生意,见过的人形形□□,看到安雅这样的人,典型的被宠坏了的富家小姐模样,果真是不讨喜的很。 但她心里也担心,他们走了以后,安雅会以一个公主的身份对青阳施压,若真是如此,可就大事不妙。 “许姑娘,你为何嘆气?”高馥雅忽然出声。 “我们似乎并不讨安雅公主的喜欢,但奇怪的是几天前,她对公主你的身份还有所顾忌,今日却没了这种顾忌,这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青禾皱着眉头做猜测,她只是没根据推想,没想到高馥雅跟着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看,许姑娘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子,别有一番见地,我自那日起,特意买通了她一个宫内的一个使女,才知道她于定下晚宴日期次日,以及昨日,都去过你们皇帝那,至于说了什么,我想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话吧。” 心里怀揣着猜测,三人慢慢来到了上林苑。 第42页 春日已经过半,上林苑的桃花开的正艷丽。枝头上的花瓣或粉或艷,微风缓缓吹拂过,带来淡淡的香气,无端的让人心情畅快起来。 上林苑是御花园三苑之一,景色别致,又靠着小镜湖,凉风送慡,开设宴会,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来的时候,宴会里头的人大部分已经到齐。左右各一列,为首几人都是年轻男子和少年,魏文帝右手边最靠近他的地方还空着一张小桌子,安雅则坐在同一侧靠中间的位置,微微抬着下颚看着他们。 “馥雅公主这边请――” 太监领着三人来到专属座位前,高馥雅谢过魏文帝落座。 晚宴开始,满场响起了丝竹管弦之声,身着轻纱的美丽少女舞动着青春有人的柔软*,在灯笼下显得靡丽非常。 “馥雅公主,你瞧我魏国在座,可有能入你眼的男儿?” 第45章 红妃 高馥雅扫视一周,缓缓笑道:“大魏人才济济,各位皇子也是一表人才,馥雅才疏学浅,文帝说笑了。” 她五官明艷,今日出场也得了许多皇子的注目,听她这么一说,皇子们的满意中又透出了几分兴味了,更加关注她了。 “馥雅公主着实过谦了,你一女子孤身来我魏国,为了国家大义,私下来找我父皇商谈和议,光是这份胆识和眼见就令我等佩服。”一名年长的皇子起身作揖,潇潇洒洒说了一通大道理后又赞美馥雅容貌美丽,气度不凡。 “朕这些儿女们看来都十分喜欢公主,公主若是有空可以去他们那多走动走动,我大魏风景秀丽,公主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多留些时日观赏观赏。” 魏文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早闻大魏景色乃五国一绝,等此间事了,我将携同随从自行前去,多谢文帝美意。” “哈哈哈,公主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前日我已修书一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金国,我想此刻金武帝也已知晓公主近期不会归国,留在我魏国游玩,以免他过于担心。” “什么――” 高馥雅听完下意识站起身,没留意掀翻了小木桌,只听得哐当数声响,满地都是瓜果酒液,狼藉一片。 “我诚心来魏国商谈,可皇帝陛下,似乎并无意于此,若真如此,为何不早早说与我听,如今这样,岂不儿戏?”高馥雅贴在身侧的手握拳,气的忍不住颤抖,也不顾什么两国颜面,直接挥袖离开,青禾跟在身后,急匆匆地走。 “许姑娘,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你最好快些和你弟弟再见一面。” 青禾听完,想起刚才晚宴间几乎算是撕破脸皮的气氛,心头忍不住跳了跳,“公主,你的意思是?” 高馥雅冷哼一声,表情难看得很,明显还在气头上,“我是不知道你们那个安雅公主和你们皇帝说了什么,和谈早就崩了,不可能了,他已经将我在魏国皇宫的事情传给了我父皇,他想要用我来做饵,要挟我父皇投降,我不会如他所愿的!” 青禾又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可公主不是说和谈进行的极为顺利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按我在宫里听到的,安雅公主似乎并不是非常的关心外朝大事,不应该能够左右皇上的决定。” 高馥雅冷静想了想,点点头,“夜翼,我要你去皇帝身边,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是。” “许姑娘,我很抱歉,也许你该去见见你弟弟,告诉他要多加小心,别被你们皇帝拿住了把柄,虽然他目标在我,但不保证不会拿你弟弟杀鸡儆猴。” 高馥雅神情十分凝重。 青禾点点头,“我会的,青阳倒是不用担心,我救了魏国的大将军,而魏金两国还要靠她,二白走之前曾对皇上说过替她照看青阳,我想就是看在二……穆归面子上,皇上也不会拿青阳来立威的。” 二白早就已经叫惯了口,一时间改不过来,青禾有点尴尬地转开了脸,不太好意思看着高馥雅。 后者假装没注意到,松了一口气,“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现在只能等夜翼回来了。” 果不其然――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二皇子私下出使昌国,”夜翼突然跪下,绷紧了声音,“奉命与昌国缔结盟约,共退大魏!” “好,很好,真是好极了。” 高馥雅下意识倒退两步,碰到了椅子顺势坐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连带着桌上的茶壶茶杯都跟着跳了跳,差点滚下地来,青禾连忙扶住。 这种两国间的大事,不是她所能够干预的,她可以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不要打扰他们的谈话。 “我早已与父皇说过,与昌国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当大魏覆灭的那日,正是我金国灭国之时,他们为何不听?为何不听!”高馥雅喃喃自语,从怀里掏出象徵金国公主的身份印章丢给夜翼,“你拿着这个去找红妃,你还记得路吗?” 夜翼藏起印章,闪身又出了门。 亥时过半,庆昌殿里的灯才刚刚吹熄,一道黑影顿时从侧殿窗户闪入,消无声息。 魏文帝跟前最宠爱的大美人红妃,正在卸下钗环,她正准备起身,忽然看到铜镜里闪过一道黑影子,她瞪大了美眸正要叫,却立马被人掐着脖子,捂住了嘴。 “闭嘴,不许叫!” 红妃举起双手,那双含情的眸子里全是楚楚之态,仿佛在说“我会乖乖,绝不会大声喊叫”,来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手上,冷若冰霜地瞥了她一眼,好无情感波动。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红妃低头,惊地要失声,可随即她就害怕地捂住了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全部被恐惧所充斥着,她想到自己的使命,又想到自己成为红妃后背安逸所蒙蔽了双眼,现在,有人要来取她的性命了! “饶命!别杀我,我一定会乖乖听话将情报送回去的!求求你,饶了我……”红妃惨白着脸,跪倒在地上抓着夜翼的裤角苦苦哀求,满脸都是泪水。 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都非常的清楚,组织是多么的残酷,要求严守命令,一旦有人不听话,就会让上一级来取命,她曾经想着,成为一国皇帝的宠妃,就可以摆脱命运了,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主子要你死。” 夜翼冷冷地盯着红妃,像是一尊冰雕,完全没有感情。 被安逸磨去狠劲儿的红妃渐渐松开了手,双眼空洞无神。 她从小被训练媚术,武功半点不通,否则怎么可能瞒过皇帝,来个了偷龙转凤,冒充魏国大臣的女儿入宫,如今被个高级铁血影卫盯上,死定了,既然如此,还不如…… 夜翼早看出红妃打算,就在她要叫的时候,淡淡地说:“不过――” 红妃眼睛一亮。 “有个任务,你能做到,便能活命,做不到,会有更多的人来魏国执行必杀令。你,逃不掉。” 夜翼的话像是魔咒笼罩在红妃的脑海里,她用力点点头。 “后天皇帝退朝的时候会……” 第46章 惊心动魄 魏文帝年事已高,原本三日一早朝改为了五日一早朝。朝会上群臣重点也不过只有两个,一个是西南方的战事,一个是立太子之事。 魏文帝是个控制*特别强烈的男人,他忍受不了有人在旁边虎视眈眈,盼着他死,所以他一直没立太子,同时也是在暗中勘察,所以立太子这件事又不了了之。至于西南方和金国的战争,听说在一场大胜之后就是不间断的小败,因为平西大将军穆归,受了重伤。 他立马认命朝中赋闲武将曹懿领旨在穆归重伤期间指挥作战,曹懿也是经验丰富的武将,在得到兵符十万兵符后立马退下朝唐,接着又派遣使者出使位于大陆中部的中山国,这是一个紧靠魏、金两国的中立小国,虽然国力位居五国最末,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早朝终于散会,魏文帝一行人慢慢从升龙殿走出来,行至御花园的东面时,忽然从一名黑衣男子从树上一跃而下,手中寒光闪烁,剑气直逼魏文帝而来! “护驾护驾――” 太监尖锐高昂的声音在响彻御花园,许是年纪越大越害怕死亡,魏文帝满脸恐惧之色,心中害怕至极,力量反而爆发,右手一扯身边跟随了他将十多年的大太监李永福护在自己身前,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寒光刺入李永福的胸口,黑衣人盯着李永福难以置信的脸,眼底闪现出几分怜悯,却毫无迟疑地用力再一刺! “啊――” 这一剑深深贯穿李永福的胸口,刺入魏文帝左胸口,黑衣人毫不停顿将剑身旋转,如同绞肉一般的响声,就连魏文帝也承受不住,开始大声唿喊起来。 “来、来人吶,救、救驾……”声音虚弱至极,黑衣人间四周如cháo水般涌来的护卫,毫不恋战,退往南面。 ※ “来者何人?” “放肆,这可是当今的红妃娘娘,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竟然敢阻拦!” 红妃身边带着两个宫女娉娉婷婷的来到西华殿,却被门外看守着的护卫拦住,她神情倨傲,面色难看,还未等她说话,身边的侍女就厉声呵斥! 这群侍卫侍从宫外调来的,所以没见过红妃,连忙低着头赔罪。 “娘娘不过是进去拜访一下金国公主,你们且在殿外候着,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会叫你们来的。” “卑职领命。” 红妃领着侍女进了西华殿,还没曾开口,那两个侍女连口都还没开,就被先后放倒。 “公主,属下是来带您出去的,您快换上这宫女衣服,我带你们离开!” 红妃恭敬地看着眼前满脸肃穆的高馥雅,微微行了一个礼。 高馥雅和青禾分别拨下一个宫女的衣服,直接换了起来,红妃见两人换好衣服,沉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早就梳好宫女髮髻的两人点点头,红妃揉了揉嗓子就高声叫起来:“混帐,本宫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你一个被拘禁的公主有什么资格敢斥责我,等我大魏灭了你金国,本宫再来看看你有何威风,哼!” 红妃甩着衣袖,冷着一张俏脸怒气沖沖的离开西华殿,身后两个宫女也紧紧跟着她。侍卫早就听到宫内动静,知道红妃生气的很,也不敢拦住,放开大门让她们径直离开。 第43页 其中一个侍卫还摇了摇头,不解道:“这种女人是怎么得到皇上宠爱的?” “后宫有张脸就够了,大哥,你瞧红妃娘娘可不比大嫂好美上许多么?” “这倒是。” 说完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红妃将高馥雅和青禾两人带到偏僻处,给两人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太监服,很谨慎地交代说:“此刻刺杀者应该往南面去了,你们立刻就往北门出去,这些珠宝都是我准备来给你们打掩护的,你们只需要说是我庆昌殿的人,有要事要办即可,这是我宫中的腰牌,喏,小心行事。” 说完红妃跪了下来,给高馥雅行了个叩头大礼,声音恳切:“希望殿下回金国后,替我向主人多美言几句,红娘叩谢殿下大恩!” 高馥雅答应,和青禾两人换好太监服匆匆往北门赶过去。 两人刚离开,红妃以手做刀用力砍向自己脖子,瞬间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青禾二人从西华殿附近赶过去,一路按照红妃所说避开多处巡逻要点,花了一刻半时间赶到北门,被守卫拦下。 “你们二人哪个宫的,给我站住!” 青禾脸上露出奉承的笑来,从腰包里掏出鼓鼓囊囊的珠宝首饰,很谄媚地说:“大人,我们都是庆昌殿的,奉命出去办事,您就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守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青禾从包里掏出一枚玉佩偷偷塞入他的手里,对方神色立马缓和,见他仍有不放心,将腰牌拿出来给,守卫神色一肃,大手一挥,高声喊道,“放行――” “不过公公们可不能去太久了,小心娘娘要找你们找不到,怪罪在我等头上。” “这是当然,多谢大人提点,小的先告退了。” 青禾和高馥雅弓着腰,赔着笑,一出北门就加快步子狂奔。 高馥雅是自小马背上长大,体力比起一般女子充沛不少,而青禾独立养大弟弟青阳,开着一家店,粗活细活都是她干,体力耐力也算得上是不错,两人匆匆逃奔,花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集市里。 青禾本想回到君归,可转念一想,她的身份早已暴露,两人此刻回去,若是宫内派人来搜捕,首当其中就是君归。 “青禾,你说的不错,幸好你早就提醒我,昨晚我和夜翼约定的地点正是君归,但匆匆忙忙间,一时给忘记了,你对着京城熟,你去将这些首饰换乘银子,我去给夜翼留下暗号。” 主僕两人一同上路就约定好暗号,若是失散,就靠着暗号寻找对方,没成想到一路风平浪静,到了如今竟然是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青禾将宫内珍宝首饰用极低的价钱换了两百两银子,买了两匹马,二人匆匆忙忙,趁着天色未暗,宫内人还没察觉,连夜出城了。 第47章 甘苦与共 二人男装打扮逃到另一个城镇,才停下来喘口气。从一早上开始准备俩人就没好好吃几口饭,更别提中午晚上都在逃命,一时间肚子都忘了飢饿,等到安全了,肚子忽然就饿的疼了,青禾揉了揉肚子,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看到前方零星闪耀着的灯火,眼睛一亮。 “公主!公主你看!那里有人家居住!” 青禾叫习惯了公主,一直改不过口来,提着缰绳让马儿靠近高馥雅,指着她看向远方。 高馥雅看着青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眼,也许是因为俩人共同逃难,经歷生死,她似乎也受到对方情绪的感染,忍不住也露出点笑容来,“青禾,你不必叫我公主,你我二人早已算得上是生死之交,而且,在外头叫公主,你难道像被人举报吗?” 她一说完,青禾就莞尔笑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吃饭。” 两人骑着马慢慢靠近那个城镇,黑夜里马蹄声格外的响亮。 京城外修建了许多官道,这条是通往别城的,越靠近那个城镇,青禾心里就越发的不安,她转向高馥雅,没想到她也是神情凝重,正要开口,见到青禾看向她,笑了起来:“看来青禾你与我心中所想一致,不如我们就在那里休息吧。” 那是背靠树林的一处平整地带,旁边有低矮的灌木丛包围着,夜色昏暗,看起来非常的容易被人忽视。 青禾点点头,跟着调转马头往回骑去。 那城镇就在京城外不远处,刺杀天子是一件震惊全国的事情,官兵搜捕一定会扩大到京城附近的范围,并且通知各大周边城的官员,画像搜捕,那么就不能够进去,一定要绕开,尤其在最近的地方。一旦被确认了逃亡方向,那么接下来就很难在逃离他们的爪牙追捕了。 毕竟,她们只有两个人,要抵抗的,是一个国家的搜捕。 不能生火引起注意,两人靠在一起,空着肚子饿了一早上,天刚蒙蒙亮,就立马上马赶路,一路上在各个隐秘处留下青禾看不懂的记号,遇到零散的人家才去要一碗水,吃点饭,大城根本不敢进,如此赶了两天路,两人早已经是衣衫褴褛,憔悴非常,换一身衣服,略作打扮,就和画像上的人差距甚远。 “你看我这样如何?”高馥雅一只手抓着一张某个路过城市里头捡来的通缉令,笑望着还在变装的青禾。 画像上的是个明艷大方的美人,约双十年华,明明女子,眉目间却自有一股英气,身穿红色正装,手里执着一把纸扇,浑身英姿飒慡,一颦一笑间蕴满了皇室尊贵气度,青禾忍不住大赞画师技艺高超。 “真是辛苦画师了,不过嘛,和现在的你可是差太多了。” 眼前分明是个如玉的少年男儿,身材高挑,五官英挺。眉毛浓粗若剑,犀利非常,却因略微消瘦,突显的眼睛更大,灿若星辰。 少年郎手里拿着把佩剑,步履潇洒从容,毫无书生柔弱气,直似江湖剑客。 青禾拍了拍手,很满意地说,“我也不过是将你的眉头加粗了些,没想到就有了如此效果,这还得多亏了……” “多亏了我二人星夜兼程,连饭都没得吃。”高馥雅接过青禾的话,两人大笑起来。 青禾对着镜子给自己梳了个妇人髮型,在嘴角点了颗美人痣,原本圆润的鹅蛋脸赶路下憔悴得下巴都尖了,而原本脸上的淡淡红疤,扫了些腮红盖上,抹了唇,整个人就像是个成熟的少妇,透露出风韵来。 “我估摸着我二人就算是光明正大走在街上,都没人能见我们和画上人对应起来,最多是有点相似,但风姿气度却截然相反。” 两人很从容的手挽着手,伪装新婚夫妻,在城里购置所需要的物件,例如干粮,水囊,还有换洗的衣物,为了减轻周围人的怀疑,她们还可以在客栈里住了两天,同进同退,形影不离,四处逛街,购买东西,逢人就会有人羡慕地夸奖她们夫妻二人“恩爱和睦”,对此,青禾与高馥雅都是一笑置之。 差不多在城里住了七天,她们本打算即将离开,最后出去买东西的时候,青禾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熟悉的黑衣一闪,连忙凑到高馥雅耳边。 “你是说,你怀疑你看到了夜翼?” 两人一路逃来,也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从一开始的担心忧虑,到后来的失望,心中对夜翼还活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可忽然却又看到了一个可疑的相似身影,这让青禾二人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高馥雅苦笑着说:“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会有多大。”她虽然比起普通女子算是身手敏捷,但也只能够一人对付一个成年大汉,如果没有夜翼,根本不可能走到这大魏的京城,心中对夜翼除了主僕之谊,更多的还是感激。 “不如再等两天,你在城里做些记号吧,虽然我看不懂,但我相信,如果夜翼真的能跟到这里,那么也肯定能够找到这间客栈。” 青禾说完,高馥雅心里也燃起了几分希望来,她教了青禾暗号的画法和意思,两人兵分两路,各自在城内诸如拐角或路口等隐蔽又必经之地留下记号。再又等了一天后,高馥雅忍住失望,和青禾收拾起包裹,结帐离开了。 而因为时隔太久,这座城市的封锁戒严和搜捕也渐渐放松,对来往的路人只是随意审视,就放行通过,两人是新婚夫妻打扮,所以特意购买了一辆马车,将所置办的东西全部带上,这么安全地出了城。 一路上两人间的气氛都有些低落,有了希望又失去,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原本那种因为搜捕力度降低而轻松下来的心情也慢慢沉重了,又陷入夜翼死亡的压抑里。 “你看,那里有个湖泊,不如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青禾并不会赶车,所以她是坐在车里的,高馥雅说话间将马车赶离大道,慢慢来到了那个湖边,给儿找了个既能够低头喝水,又能够吃糙的地方,两个人在地上铺了一块布就坐了下来。 四周青糙肥美,水源充足,所有来往的有很多小动物,光是坐在那里,就能看到四周的树上有许多的鸟儿和松鼠,地上还有兔子机灵的跑过。 高馥雅是个马背上长大的另类公主,生性好动,没日没夜的赶路让她身体疲惫,心灵却渴望放松,看到周围的环境身体各处都叫嚣起来,正好身着男装,拍了拍裤子起身。 青禾见她站起来,以为要重新赶路,也要跟着起来,却被对方给按压下来。 “你坐着,我无聊的很,想要去走走。” 青禾看到对方走远了,知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无聊极了就拿刀子削了一根树枝,脱了鞋,下水摸鱼。 湖边的水位比较浅,青禾踩在地上,湖水才没过她的膝盖,她将裙角别在腰带上,弯腰在水里凝神盯着游过的鱼儿, 忽然水波荡漾,一抹青黑色闪过。 “哧――” 青禾将手里削尖的树枝闪电般插入,只听到一声响,手里一沉,她脸上露出了个一个笑容来。 “我的手艺看来还没拉下。” 第48章 家书【修】 青禾带着弟弟青阳逃亡的途中,没得吃,就得学着自己找吃的。她跟着同行的人学会了如何挖陷阱捉野兔,如何下水摸鱼,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跋涉了数个月后活着来到开阳城。 将手里头的树枝□□,果然上面叉着一条还在蹦q的青黑色的鱼,鱼大约有成年男人手臂粗,长约一尺,在市集上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肥美鲜活了。青禾将鱼扔到岸上,又开始动作娴熟流畅地开始新一轮捕鱼。 第44页 穆归回来的时候,青禾正蹲在河边给鱼去鳞剖腹,洗内脏,她看了看自己手里头拎着的死兔子,又看了看青禾那里的两条鱼,感慨道:“我忍不住手痒捉了兔子,看来你也忍不住手痒逮了鱼,这午膳可真是够丰盛的。” “这兔子给我吧,你生火。” 俩人一路上的沉闷就在这场舒展身心的活动中慢慢消散,当火堆噼里啪啦燃起来的时候,青禾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处理过的兔子和与穿上枝条,架在火堆上开始慢烤,一边烤一边翻动,期间还摘了一束鼠尾糙,洗干净后填充在兔子的腹部,随着小火慢慢烤透,鼠尾糙的香气混合着兔肉的焦香散发出来,简直是外焦里嫩,鲜肥多汁,而那条鱼则是被腹背各切三刀放在兔子下炙烤,表皮燻黑,但却更香更脆。 青禾递了一条鱼给高馥雅,有几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尝尝我手艺。” 逃亡途中,大部分时间是高馥雅在打点、计划,青禾只负责顺从,此刻终于找到自己擅长的地方,整张脸都显得明媚了起来。 “这鱼得吹凉了……” 青禾还没说完,高馥雅闻了闻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却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讪讪道:“是我过于心急了。” 二人吃了一半,高馥雅突然面色一肃,拉着青禾就站起身,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连忙说道:“有人,快走!” 可还未等她们藏好身,就看到一人一马飞驰而来,忽然马背上滚下一人来,马儿跑出去大老远才慢慢停下蹄子,甩着马尾喘气。 “夜翼――” 高馥雅惊唿一声松手飞奔上前,将扑在地上的男人翻过来一看果然是夜翼!但他浑身衣衫褴褛,透过破碎的衣衫可以看到许多伤口或结痂或化脓或发炎,面色发红,体温高的吓人! “她发烧了,我们应该给他……” “不,我们要立马离开。”高馥雅打断青禾,将夜翼虚软无力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将他拖回马车,“夜翼身上的伤口是新旧伤痕纵横,说明他这一路走来都会受到袭击,换句话说,他的身后还跟着很多追兵,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临行前高馥雅嘱咐青禾将火堆浇灭,用土埋起来,掩盖踪迹,三人又是连夜赶路,在干粮告罄前,终于抵达了一个西南方的繁华城市――泷城。 “这回可算是能喘口气了,我们已经到达魏金两国交界三不管地带,这个城市魏人金人鱼龙混杂,还有来自异国的番邦外族,魏国就算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高馥雅说话间已经抓了一个打扮和魏人稍有差别的男子,用奇怪的语言说了一通,才又架着马车缓缓走了起来,“那个是金人,我向他询问医馆所在。” 医馆所在的大街几乎是最为繁华的街市所在,两边都是大酒楼、赌坊还有舞馆之类,就连沿街摆摊叫卖都比别处多上一倍。 高馥雅扶着半昏迷的夜翼就急匆匆下车,进门前回头嘱咐青禾,“这里你从未来过,不了解规矩,别走远了,我找不着你。”说完跨进屋内,拐入一个淡黄色的屏风就不见了人影。 青禾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往外看。 泷城是多族混居地,所以贩卖的货物也来自各国境内,光光是沿街叫卖的小贩货物就各色各样,有卖的毛皮、香料、珠宝玉石,还有瓷器、书画、丝绸等等,青禾脑袋里灵光闪动,忽然跳下马车,来到一个着装打扮看着像魏国人的摊贩前,捡起一个仕女图,好奇打量,“老闆,你这画一张多少?”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幅画可是我千里迢迢从魏国国都运过来的,在京城内也是大手所作,挂在家里显得文雅逼人,送人也是十分好的。” 青禾好笑地看着摊贩将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重复问了一次价钱,商贩才悠悠喊出了一个价。 “二十两银子,这银子也是公道价了,别地儿问一问,绝对不止这个价格,姑娘您觉得怎么样?” 青禾又捡起一个制式的瓷器,一看就来自民窑,不像官窑做工精细讲究,细节处还有许多失误做毁,心里估摸了个价格,这么个绘着天祺荣华富贵的瓷瓶也不过就是五六两银子…… “你说这个要五十两?”青禾忍不住惊唿出声,那个摊贩精明地转了转眼珠子,看到青禾打量这些东西的手势也知道是识货的人,压低声音,以手掩着嘴说:“这样吧,看姑娘也是个明眼人,我给你这个数怎么样?”说着做了个砍的手势,比了个五。 他这意思是给她半价。 “你看我们这些人将东西从魏国运来,一路上还得担心截货的,一年还只能赚上这么一比,已经卖的很低了。” 青禾瞭然点头,放下手里头的瓷瓶,也放低了声音。 “老闆你放心吧,我也是做生意的人,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东西我是不需要,但也不会乱说,你就放心吧。” 青禾一离开,立马就有衣着不错的富态男人凑了上去,卖东西的摊贩又露出笑容开给鼓吹他所卖的东西,青禾走得慢,特意留神。对方看起来是家当丰厚的人,粗短的手指上带满了金戒指和玉扳指,男人二话不说就掏了钱买下了那个青禾刚刚把玩过的瓷瓶,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又问了身边几家卖毛皮香料等异域货物的商贩,没想到这些竟然是十分的便宜。 “原来是这样。”青禾环顾一周,心中才有了几分盘算。 大魏的经济重心在北方,也就是以京都为中心,越靠近京城就越繁华,当然除了南边由于水运发达而导致商贸通达富足,西南方气候干燥闷热本就不适合播种粮食,又和金国紧紧相邻,频繁战事,再加上多族混居,当地居民自谋生路,做起了来往于各地间的买卖,所以在这泷城定居的人,生活过的都还算不错。 青禾转悠了一圈,忍不住想到,如果她回去的时候低价将泷城的各族特产买上许多,到时候顺路送回去到京城里卖掉。京都多得是有钱人,出手大方,只要东西稀罕好玩,不在乎这点价钱的,这一买一卖,转手间就是五倍甚至十倍的利润! 想到这里她的心口也热了起来,早几年为了钱,起早贪黑的干活开店,一日赚得多也才几两银子,现如今,这些商贩随手卖出一个小物件都是她一个月所赚的银子,难免萌生了些念头来。 青禾将这条街逛了一圈回头,正好看到就诊完出门的高馥雅主僕二人。三人同行在一家客栈住下来,一日三餐轮着给夜翼熬药,日日半昏迷状态的夜翼在两人耐心的照料下,在第三天终于张开了眼睛,身体恢復了力气,可以下床了。 一早起来,青禾正将早膳端到夜翼屋里,却惊讶发现高馥雅在整理行囊,她放下手里头的东西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夜翼身体才刚恢復,大夫也交代了得好好休养几天。” 几人相处了近一个月,关系都亲如朋友,一下子要分别,心里被不舍给溢满。 “其实我刚入住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将我回来的消息通知给了这里的人,昨日晚上他们已经给了我消息,说我父皇急召我回宫,夜翼虽然恢復了许多,但也还需要静心休养,等我见了父皇,我会再来找你。” 青禾眼角酸涩,眨了眨眼睛,柔声说道:“我想你私自离宫,还差点被拘禁成为人质,你们的国君一定大怒,不必再为我担心,我已经在你的帮助下来到了泷城,过两日我打探好了消息就可以去找穆归,我想有了她在,就不会有人再动的了我。” 高馥雅本还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确实如此。泷城虽然各族混居,但魏国人还是占据了六成左右,魏国将军穆归的名气在这里可比她金国公主大得多了,势力也庞大,有对方在,青禾绝对安全,于是放下心来。 下午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十来个长相刚毅,动作划一威风的男人接走了高馥雅,他们虽然身着黑色便装,但行如风站如松,举止透出金戈铁血,连带着马儿都十分听话健壮,若是青禾没猜错,这些就是金国的精锐将士。 说起将士,青禾脑海里抑制不住的又想到了穆归,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她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现在一想起,那担忧就如同野糙般疯狂生长起来。一夜睡不安稳,甚至在梦中做了个让她泪湿枕巾的噩梦后,第二日她就打探起来魏*营所在地,雇了马车,退了客房,赶了过去。 她满心欢喜,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穆归乃是一国大将,岂是她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普通平民想见就见,共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军营内是不许女子进入的。 于是,青禾被军营外把守的士兵给拦在了外头。 “两位军爷,我真的有急事想要见穆将军,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进去?”青禾苦苦哀求,可对方都无动于衷,她一人塞了一锭银子到他们腰包里,可即便是这样,对反依旧为难地看着她。 “这位姑娘,我们将军是有严令的,没通过批准,不允许任何外人进来,以免军中混入地方jian细,我们也是没办法。” 青禾一着急,抓着其中一人的手臂,连忙问道:“那我能求军爷替我带封家书吗?” 收了她银子却也帮不到青禾的士兵心中也羞愧,犹豫了几番点点头。 “可没纸没笔,你要怎么写?” 青禾在门口着急地踱步,低头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衣摆,咬牙用力撕了一片裙摆,又拿头上戴着的钗子刺破指间,写下了一封极为简洁的家书,千叮咛万嘱咐,想了想不放心又各自给两人塞了点钱,才坐着马车离开。 第49章 绑 进城后青禾付了车夫工钱,为了舒缓心中的烦闷下车散步,慢慢往自己原来住的地方走。她并不是按照往日回去的路走,而是想在这泷城内多逛逛,见识见识,她心中有了计算,想要做个往来于两地间的倒卖生意,不探察探察是不行的。 “说好了这些女人一人二十两,你也答应我了,现在竟然反悔?你以为我除了你找不到下家了吗?我跟你说这整个泷城还就不止你这么一家青楼!” “陈老四你给我站住!分明你趁机抬价,我们后来也商量好了看品貌好的二十,次等品十五两,你自己给我睁大了狗样看看,这些女人值得每人二十两么!” 青禾看到前方道路略微被阻塞,十几个女人被关在马车上,旁边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看守,车上的女子长得都颇有几分姿色,或清秀或艷丽,可都惨白着脸,有的从窗口探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来,好像在对着外面的路人求助。 第45页 这些女人都是从泷城之外被人拐来,来自四面八方,而这泷城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如果每个人都热心肠的解救这些女人,那么泷城的舞馆青楼也就没法像现如今这样争奇斗艳,成为远近闻名的一绝了。 “我要不是和你合作了这么些年,就你这价钱我还懒得和你费这么多口舌,既然你不要,我换个人卖!” 陈老四冷哼一声甩袖要走,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对他来说,反正泷城只是他一个下脚点,又不住在这,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有钱拿就好。而对于这家舞馆的老闆来说可就不一样了,他这馆里有异族的女人,也有来自魏国、金国、中山国等地方的女人,各有风情,这才在青楼楚馆林立的地方立足,生意颇为火爆,这要是闹掰了,不仅别的人会看笑话,他也少了个稳定的来人渠道。 “陈老四,我这是再和你好好谈,你别逼我,我们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陈老四啪的打飞对方的手,这批货来的不容易,路过一个城的时候差点被搜捕逃犯的官兵给扣押了,花了钱去疏通,损失好大一笔,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能咽下去! 这舞馆老闆见着对方铁着心肠不肯回心转意,眼中凶光一闪,挥了挥手,原本站在屋子里头的大汉齐齐朝着外面踏出一步。陈老四似乎是察觉到,转头一看,怪叫了一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他喊完,那两个彪形大汉立马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大步朝着那些舞馆护卫冲去,双方厮打在一块, 青禾悄悄靠近那辆马车,隔着窗做了个逃跑的手势,车内人灵机一闪,立马就骚动了起来,三三两两冲出了车厢,青禾见着人都下了车,连忙朝着另外的方向跑了开去。 “蠢货!人都跑了!赶快给我追!” “别打了,快点把人扛回来,打昏了都没事,别让他们跑了――” 关键时候两方人马立刻团结起来,迅速朝着四周散开的人跑去,不一会儿手脚慢的都已经被砍中脖子晕倒在地。 青禾往身后一看,有两个女人跟着她同一个方向跑,引来了两个护卫紧跟不舍,路上又有行人阻拦,逃跑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其中一个男人大喊着叫她们停下,一个女人脚上速度快,竟然跟上了青禾的步子,朝着她感激地笑了起来,“谢谢你,但……” 说到这里眼神一转,苍白的脸上勾起了一抹阴暗的笑意来,她拉着青禾的胳膊用很飘忽的语气贴在青禾耳边说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我会在家立着长生位供着你的。” 青禾心中惊愕,对方话刚说完,一脚揣在青禾的膝弯出,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嗓子里的话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头髮就已经被人狠狠揪起。 “我让你跑,让你跑――”说着泄愤一般摔了青禾一个大耳刮子,用力砍了个手刀,青禾在陷入黑暗前,视野里最后的景象,就是那个女人迅速消失的背影。 没想到…… 青禾醒来的时候脖子酸疼,嘴角一动脸颊也跟疼,她想摸摸嘴角,才发现手被什么捆着,活动不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刷的睁开眼睛。 触目是个逼仄阴暗的柴房,只有在最靠近屋顶的地方才开了个小窗口,但完全不够用来逃脱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捆成一堆的柴禾,青禾和其他的人被很随意的扔在柴堆上,不闻不问,见到她醒来,旁边的人惊唿了起来。 “她醒了,她醒了――” 一个长相腼腆的妙龄少女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见到青禾睁开眼睛,非常高兴地喊起来,“我们都醒了,就你没有,还以为你……”说到这里少女情绪低落了起来。 “你们都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青禾为了转移身体上的疼痛,随口问道,她早年流浪的时候也见过许多这样的事情,不外乎那几种,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跟着跑了,或者是被绑了,被卖了,有的被卖到很偏僻的地方沖喜,大部分都去了青楼ji院里卖身。 “我遇到了土匪,被陈四叔、被他给救了,没想到……” 说到这里少女的眼圈就红了起来,当初被救欢喜之余,才知道对方干的是贩卖人口的勾当,尤其是美貌少女,带到偏远的地方转手卖出高利润来,这都是无本的买卖。 陈四倒是很少去骗,他只是有意的往经常发生战乱和抢劫的地方,亦或者是发生洪灾、干旱等地,有流民出没的时候,大批量的拐带少女,这些少女没得吃喝在他的诱惑下自然乖乖的跟着他走,但有了食物,知道自己的下场后,自然不甘心跟着一路上都思索着逃跑。但数个月的奔波下来,只有两个人真正逃脱,剩下的人,还不是如此狼狈的躺在这里。 青禾扫视一圈,发现这里被绑着的十来个女子都面带沮丧,显然是丧失了希望,打算认命了。 “你知道我现在最后的事情是什么吗?” 青禾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她缓缓摇头,慢慢地说。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时我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不要跑,也不会被误打昏了,跟着来了这里。”她顿了顿又说,“我十五岁父母双亡,带着年幼的弟弟背井离乡,跋山涉水才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你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过来的吗?” 青禾想起六年前的那条充满血泪的路,他们没钱,青阳年纪非常小,年仅四岁多,走不快,身子娇弱,还没赶出去多远的路就已经病倒。青禾将青阳绑在她背上,他的脑袋贴在青禾的背上,浑身滚烫的仿佛要烧起来。 她没钱啊,怎么办? 她跪在地上乞讨,有好心可怜的路人扔下铜板来,跪了两天,忍飢挨饿地连个馒头都不敢吃,腿都麻了破了才赚了百来个铜板。要不是好心的老大夫免了她的药钱,她恐怕后来会饿死在路上,就不会有现在了。 这也是她到了开阳城为什么会选择开个面馆的原因,饿得很了,才明白吃饱是多么的重要。 “……如果换做是你们,会怎么做?” 青禾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许多人听得心里发酸,想想自己的不争,纷纷都羞愧了起来。 “人呢,可是一时低头认错,可以丢掉面子,但不能丢掉自己的骨气,不能丢掉信念,我想要我弟弟好好活下去,我有个一定要见到的人,我一定会从这里出去的!” 青禾将自己该说的话说完,闭了眼睛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这一晚,整个柴房里头的人都没有晚饭吃,就这么被捆着,看看谁会最先撑不住服软。 ※ 身着便装的穆归踏着夜色回到了军营,她从马背上跳下身来,稳稳落地,把缰绳扔给旁边看门的守卫,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表情,立马皱起了眉头。 她最讨厌做事拖泥带水,说话不干不脆的人,此刻拉下了脸,感觉周围的气氛顿时僵了,那两个士兵忍不住一抖,站直了身子行了个标准军礼,大喊道:“将军!” “有事就说。” 士兵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今日有位姑娘来找你。” 穆归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紧,她想起了被她放在心尖尖的那个姑娘,但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在这里见过很多的人,也救了非常多因为战争而无家可归的女子,她们为了答谢她时常给她送来很多吃的穿的,或是自己做成的小东西,但……却都不是她想要的。 “我说过,以后再有人来找,除非说明来意,否则不用再来找我,直接回绝!” 穆归大踏步走进军营,背影非常的萧瑟清冷。 第50章 猜测 “将军等等,姑娘给你写了封信,说是家书――” 士兵脑海里回想起白天的时候,那个姑娘刺破自己的指间写下那封血书,他心里的震撼,脑子一热对着将军即将要消失的背影大喊着跑向穆归。 “嗯?” 穆归挑着眉头看着守卫从怀里摸出一块浅色的布帛递给她,怀疑地盯着后者,冷然道:“家书?” 穆归的母亲乃是大魏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异姓王,女将军,打破了大魏男人任职为官的规矩,引起轩然大波的存在,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上交兵符,退隐山林,她在这偌大的魏国,一定要说还有亲人,那也不可能来见她,所以,家书? 她觉得颇有几分可笑,揉成一团就准备扔掉。 “她还让我告诉你,她来自京城,叫做――” “叫做什么!” 士兵话还没说完领子就被人揪住,整个人被大力从地上抓起来,只有脚尖能触碰到地面,他憋红了脸挥舞手臂挣扎,还没询问就听到将军噼头盖脸的询问。 “啊??” 他一头雾水,看到穆归急红的眼睛,下意识说了个名字,身体忽然一松,整个人失去支撑软倒在地上。 去而復返的穆归想起自己还没有问任何消息,又将士兵从地上扶起来,拉着对方询问,却是一问三不知。 “你确定她说她姓许,名叫青禾?” 他点点头,穆归脱力一般松了一口气,挥手让他离开,“今晚的事情不许说出去,否则军法处置。” 她走进帐篷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急不可耐地展开那块浅色的布料,却被暗红色的字体刺痛了双眼。 这是?? “血书?” 二白安好,我已到泷城在祥云客栈歇脚,望你有空,速来找我。 我甚平安,勿念。 青禾 她已经有数个月没有听到这个称唿了,除了青禾姐弟,这世间还有谁会这么叫她?一定是她来了泷城,京城离这里隔了关山万里,而自己却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她,真是不该! 她将这块布塞到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连夜起身,让人牵了一匹马,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得力属下就快马朝着泷城内飞奔而去。 第一次,穆归觉得军营距离泷城是如此之远! 第一次,穆归觉得去泷城是如此的让人期待! 以至于她浑身都兴奋起来。 她快马加鞭,一行三人只花了往日一半的时间就已经到达泷城,甩出魏国将印,守城的士兵虽然惊讶但还是放行,穆归在这里镇守数年,在对泷城内的一街一路都烂熟于胸,直奔祥云客栈! 第46页 可没想到到了客栈内询问老闆,才知道青禾早就付清了房钱,结帐离开,也再也没有回来了! “你是说她早上走了以后再也没回来?” 客栈的掌柜手里拿着算盘打着,期间还挺下来仔细想了想,“就早上,我这门才刚开,那位许姑娘就结帐走了,说是要去找人,还问我哪里能租到马车,军营往哪个方向走呢。” “你指了哪?” “喏,不就西边咯。” 掌柜朝着西边努努嘴,算盘“啪啪啪”算个不停,穆归一问完直接出门,一拉缰绳动作利落翻身上马,只花了一刻钟就来到掌柜所指的车夫所在地。 累了一天的老马睡眼惺忪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迷煳着眼睛一巴掌拍过去,没想到手腕一疼,直接清醒了过来,见到面前的人差点没脚软跪了下去,哭丧着脸完全不晓得自己哪里惹得将军生气,嚷嚷着求饶。 “穆将军,小人可是良民,从来勤勤恳恳干活,你可要明察啊……” “我今天有事问你,你别多想,”穆归深深吸了口气,才压抑住自己手头的力道,一把松开车夫,“你今日是不是载着一个姑娘去城郊军营了?” 老马点了点头,眼神诧异。 “对啊,她说要去见将军你,不过可惜,没见过就回来了,走到南街那里的时候叫我放她下去,说想自己走回去,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老马生怕那个女子是将军什么仇家之类的,吓得连忙和她撇清关系,“我不认识她,只是她出钱叫我载她去找将军,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将军……” 穆归长嘆一声,站起身走出门外。 她就站在那里,也不动,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衣角被夜晚的微风吹过,显得萧瑟非常。 陈开阳盯着穆归的背影沉默地看,他努力地会想,似乎以前的将军嵴骨挺直,非常的潇洒从容,铁面无情,可是自从回来后,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时常会看着某个地方长久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吃着东西,会突然笑起来,然后对着旁边的人说,这样东西不该是这么做的,应该怎么做,然后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命令他们离开。 “将军……” 穆归双手被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动了动,没说话。 “我们是不是该去南街找找许姑娘,也许她住在那……”说了一半自己才意识到话里的不妥。 南街就是个找乐子的地方,那里没有正常的客栈,只有声色犬马之地,还有赌场酒楼歌舞坊,他几乎想打自己一个耳光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穆归淡淡地问。 “戌时过半。”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明天一早我要你吩咐下去,派出一个小队去南街找人。” “那?”陈开阳犹豫了一下,立马斩钉截铁地应下声来。 “是!” “南街鱼龙混杂,如果外人不懂的规矩,很可能会发生意外,青禾是女子,如果真的被抓进那种地方,短期内不会有什么麻烦,你让他们仔仔细细的找,要是找到人了,我自己出钱,赏他一百两银子,要是找不到人……” 穆归牵着马慢慢地往城外走去,她此刻看似极为平静,但内心的焦灼确实无人能知。 急?急有什么用,不如冷静,好好思索对策。 第51章 祸福相依 “她们在里头乖不乖?有没人闹事逃跑?” 门外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接着另一人附和“一切正常”,先说话的男人才满意地夸赞了门卫几句,“如果有人不安分,尽管挑几个出来随你处置。” 嘎吱。 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就缓缓向内推开,先是迈进一只穿着黑靴的大脚,这间金庭坊的老闆钱大嘴角挂着笑,目光扫视了狭小的柴房一圈,看到里头的人都面色憔悴,饿得浑身无力,点了点头,很欣赏手下的办事能力。 “你干的很好,等到换班的时候,到帐房来支一两银子算给你的赏钱,记牢了,不管发生什么,她们都不许出这里,就是内急,也给我就地解决。” 钱大上前走到青禾跟前,弯下腰,右手两指抬起青禾下巴,左右打量了几眼,有些惋惜的嘆气,“啧啧,可惜了这张脸了,要不是脸侧落下了伤疤,这在我们坊里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容貌气度了。”接着又看了几个人,心里头有了点掂量,转身出了门。 门卫听到赏钱,脸上美滋滋的,一看到十几个女人立马板起脸凶神恶煞地吼道:“老闆的话都听清楚了吧,别惹事,要不然小心鞭子。” 他挥舞了下手里头特殊制成的皮鞭,在空中挥舞的猎猎生风。 接着一天果然是滴水未进,没有食物下腹其实还能忍耐,但连口水也没有,柴房里头的十几个人都嘴唇干裂,从开始的聊天抱怨到现在闭幕养神,除了翻动身体的声音,这柴房竟可以说得上安静无声。 到了第三天,这些人中身体虚弱的几个少女已经处于半昏厥的状态,这时才有人抑制不住担心,爬起身用肩膀撞着柴房的木门,直到外面的人被吵得忍无可忍,才用力踢开门,手里的皮鞭挥舞着一时没察觉,直接甩到了走的最快的第一个女子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 紧跟在后面的一个吓得尖叫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勐地向前一冲,正好顶到还未回过神来的男人胃部,对方被这么用力一冲,早上刚吃下去的两个肉包子和豆浆差点没吐出来,他几乎感觉到鼻子里头有热流要涌出来。 “奶奶个熊――” 他才骂了半句手上的鞭子又飞了出去,那姑娘就低着头,顶着对方的胃发疯了一样向外沖,完全不顾落在她背上的鞭子,被她们几个这么一搅合,守门人偏离了自己的位置,门口忽然露出了一个空挡,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跑”,柴房内只要还清醒着的人挣扎地都起身要往外跑,只有青禾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一声不吭,纹丝不动,仿佛没见到这一切。 最开始和她说话的那个少女也借着柴堆站起身要往外跑,见到青禾不动,有几分着急催促她:“你怎么不快跑,如果不逃的话,我们就没机会……”了字还没说完,就被青禾打断。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吧。” 青禾说完,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精蓄锐。 那个少女也很奇怪,原本她确实是要打算逃跑,可听完了这个人说的话以后,脚步竟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蹲在青禾面前,瞪大了双眼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她们都跑出去了啊?” 青禾抬起下巴朝门外点点,“你知道我为何不逃么?” 少女摇摇头。 “因为根本逃不掉,那我们还不如乖乖待在这里,少一顿皮肉之苦。” “怎么会?” 少女难以置信。 “柴房的位置一般都是在后院里头的,也就是说她们想要逃出去就必须经过人最多的前堂,那里有多少护卫应该你心里有数,我们这些人已经两日滴水未进,浑身虚弱,就算是让她们跑也跑不了多远,虽然现在是出了这道门,但我相信,很快,她们又会回来陪我们的。” “那你为何刚才不说?” 青禾又反问道:“难道我说了她们便会听我的吗?” 少女愣住了,她仔细想了想,如果她不是脚下发软,动作慢了几拍落在后头,即便是青禾叫住她,她也会不管不顾地冲出门去。 青禾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坐下吧,我们好好待在这,我猜着很快就能出去了。” 果然不出青禾所料,十几个人逃出去也就一刻多钟的时间,先后全被捉回来,浑身狼狈,有的□□在外的肌肤还带带着红痕和肿胀,显然是被人粗暴的击打导致,刚刚被扔进来,有几个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有小声啜泣的,有失声痛哭的,气氛极为压抑,也没有人开口。 等到哭声渐渐弱了下去,青禾才慢慢开口。 “大家不如放宽心吧,眼下这里的人看管的守卫只会更加的森严,想靠着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是不可能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又要说出来,难道、难道觉得我们还不够伤心难过吗?”其中一个女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此刻还哽咽着,说话不连贯。 青禾摇摇头,还不是十分肯定道:“我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她在泷城还有些能耐,如果我能逃出去,我会设法救你们的。” “真的吗?” “你不骗我们?” 一下子室内的啜泣全停止了,一双双含泪的眼睛都看着青禾。青禾反而倍感压力,苦笑着说道:“谁知道能不能出去,我尽全力罢……” 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青禾做了个噤声的嘴型,大家都各自分散开,一人蜗一个角落,看着门外冲进来几个人。 “这么不老实,抽就抽了,怕什么?最开始闹事的是哪两个?”钱大狰狞着一张脸,两撇小鬍子几乎要气的飞起来,他手里的鞭子甩了甩,砸在墙壁上发出很让人胆寒的声音来。 被踢到□□的门卫此刻顶着一张猪肝脸,神色难看地指了两个人,钱大狞笑着,让护卫将这两个人给拉了出去,吩咐道:“给我用沾了盐水的鞭子各打十鞭,我就不信了,这么点记性还长不住!” 说完皮鞭的金丝握柄拍了拍自己手掌,眼神在青禾脸上扫了一圈,指着青禾和少女道:“听说有两人倒是很听话,没乱跑,是这两个?” 门卫恭敬地弯着腰,回答了声“是”,钱大又招来两个手下。 “给我将她们带走。” 青禾身上乏力,直接被扛在护卫的背上,她对着几个盯着她看的女子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口型,那是在说她会信守诺言,接着两人就被扛走了。 青禾被人扛着除了外院,上了楼,丢到了一间装扮的非常用心的屋子里。 这里紫色轻纱缭绕,随着风飘起,看着颇有几分的朦胧和神秘。 青禾在床上没待上一会儿,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叠的衣服,随后又进来几个手里提着热水桶的下人,往屏风后的浴桶里倒了水,转身离开。 第47页 “姑娘,我是来伺候您沐浴的小环。” 穿着鹅黄色衣裳,五官稚嫩不过十二三岁的小环很小心地搀扶着青禾来到桶边,替青禾解开衣裳,一板一眼道:“幸好姑娘没有跟着那些不听话的一起跑了,要不然还得在那里受上两天苦呢,板最喜欢这个把戏了,把不听话的姑娘关在柴房里,不给饭吃也不给解手,让人在里头待到崩溃求饶。” 三天没有碰到热水的青禾刚刚下了水,毛孔舒张的感觉让她舒服的差点呻-吟出声来,她懒懒地眯着眼睛不说话,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小环刚见到新人,新鲜的很,一个人独自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没人硬盒竟也不觉得无聊,替青禾洗完头髮,擦了个半干后就伺候她出水穿衣了。 门外又进来许多的丫鬟,放下托盘里头的碟子就弓身离开,一桌子留下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和一份香滑软糯的米粥,青禾的肚子才忽然恢復了知觉,一下子饿的痛了。 “姑娘吃完要好好休息,小环就在门外候着,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叫小环。” 小环离开后,青禾吃饭的速度才慢了下来,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那个钱大的意思是她很乖很听话,给个棒子再给她颗糖,要她晚上出去接客了。 青禾忽然眯着眼睛冷笑起来,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想法,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 毕竟要吃饱喝足了,才有精力逃跑么。 ※ 夜幕降临,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又亮了起来,冷清的金庭坊也开始了一日的热闹。 金庭坊门口忽然走进来两个穿着护甲,腰上佩刀的士兵,客人和这里的舞姬都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在这泷城里,最受尊敬的不是商旅,而是士兵。即便是没有爵位军衔在身的普通士兵,只要来到泷城,都会收到款待。 这两个士兵刚进来,门口迎客的妈妈桑立马扭着已经不细了的腰肢款款上前,风情万种地娇嗔笑了笑,娇滴滴道:“什么风把二位军爷给吹来了哟~” 其中一个高壮些的士兵,脸上露出瞭然的笑容来,正色道:“妈妈,我这趟出来可有任务在身。” 这妈妈桑一听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严肃地引了他们来到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下,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这里最近有没见过一个外来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魏国人两日前来过这南街,听说身穿着灰绿色的衣裙,妈妈,你有什么消息吗?” 妈妈眼睛一转,手帕跟着甩起来,不解问道:“这位姑娘犯了何事?” “我们怎么知道,上头怎么吩咐怎么来呗。”见到妈妈桑摇头否认,拍着桌子道,“给我来壶酒,再来一叠苏肉和脆皮花生。” 妈妈桑微笑着应了下来,见到一个路过的护卫,拉到一旁吩咐道:“你去二楼‘飞雪’给我拦住那屋子里的人,让她们不许出来,快!” 妈妈桑给推着护卫往楼上跑,忽然就看到“飞雪”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清秀佳人,她连忙催促,却被人发现。 青禾刚刚走出来,就听到“快点”的催促声,下意识往声源一看,眉头立马皱起。因为她看到了朝着她跑来的壮汉,她旁边跟着小环,身后还有个看住的护卫,如果那个男人跑到面前,就是腹背受敌,那么就没有机会逃跑了! 电光火石间,青禾推翻了原计划,决定冒险一搏! “哎呀――” 青禾忽然扭伤了脚身子往后一倒,被护卫扶着,她转身弯腰就要行礼答谢,右手握拳就是一个勐力出击,目标是男人最为脆弱的命根子,只听耳边一声惨叫,青禾转头就要跑。 小环吓得有些呆,见到青禾逃跑连忙张开手臂挡在面前。青禾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小环矮了青禾半个脑袋,年纪还小,身量单薄一下子被撞的倒在地上,青禾非常迅速地提起裙角就往另一个方向的楼梯跑去。 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跑下了楼。 她的目标正是大堂靠门口处的那两个官兵,她早在走出“飞雪”房门的时候就已经扫遍楼下大堂,锁定了目标! “来人,给我捉住那个丫头,她要逃跑――” 妈妈桑尖声叫出来,指挥着护卫丫鬟齐齐上去阻挡青禾去路。客人全都好奇围观,毕竟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捉人的,不知道是不是金庭坊的新鲜游戏,看着挺抓人。 见到两个小丫鬟拦在前路,青禾从旁边桌上抢过酒壶就往她们身上扔去,为了防止被砸中,两个丫鬟全都侧身躲避,等到回过神来,青禾早就绕开她们往前跑去。 本来好好在吃着花生,喝着小酒的两个官兵,一下子被大堂内的混乱所吸引住了注意力,抬起头看向混乱处,原来是在抓人。 其中一个玩笑说道:“这真可以算得上是金庭坊即兴节目了。” 另一个道:“有道理,每个月都有想要逃跑的姑娘,可最后逃出去的却没两个,啧啧,来我们喝酒!” 说完干了一杯。 “你说她是不是要到我们这里来?” 另一个奇怪转头,却发现青禾果然是冲着他们这里跑的,而且还挥着手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两位军爷,我叫青禾,许青禾,求你们转告穆归将军,说故人求唔――” 话还没说完,青禾就被大汉捂住了嘴,双手反剪束在身后,剧烈地挣扎着,呜咽声不断传出来。 “哎,大山,我没听错吧,她说她叫啥来着?” 林山忽然一拍桌子,大喝道:“许青禾!她说她叫许青禾!” 陈绮唰的站起身,伸出手连忙喊住大汉:“你们站住!” 妈妈桑扭着腰拦住两个,娇笑道:“两位爷,是我招待不周吗?不如找两个姑娘陪陪你们可好?” 林山皱着眉头冷冷瞥了她一眼,“公务在身,改日再说。” “你,将她放了。”陈绮搭腔道,手指着捂住青禾嘴的大汉。 “两位,这可是我金庭坊刚进的姑娘,还没驯好,让你们见笑了,还不快给我带下去!”妈妈桑喊完,又柔和声音道,“你们要真是想要……” “大胆!”林山怒拍桌子,“这可是穆归将军传下来的命令,你一个小小的ji馆前堂妈妈桑竟然敢抗拒不从!” 虽说两人偶尔回来这金庭坊放松放松,这里妈妈特别有眼力,每次会挑漂亮姑娘作陪,送多出分量的饭菜,但军令不可违,这不是私情可了,若是被人揭发,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绮忽然扯了扯林山的衣角,使了个眼色,“既然妈妈如此说,我们多年交情当然信你,不过天色也已经晚了,再不回去,恐怕会受罚,我们先走了。” 二人刚一离开,妈妈桑了脸色一变,连忙提着裙子小步跑向三楼钱大所在。 ※ 林山、陈绮刚回军营,就向上禀告自己所见所闻,立马被带到了穆归的帐篷里。 “你是说,她被金庭坊的护卫给绑走了?他们还不肯放人?” 在场的几个人,几乎可以感觉到气氛突然变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跪在地上的林山陈绮二人都没敢抬头往上看,只听穆归又问道。 “你可曾说过是我要的人?” “是,属下已经说过。” “是吗,很好,我晓得了,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但是――”穆归从首座上站起身,大步走下台阶,来到两人面前,冷声呵斥,“抬起头来!” 穆归面沉如水,眼神锋利如刀。 “当职偷懒,该如何?” 两人心中暗自叫苦,对视一眼,齐声喊道:“杖责二十。” “很好,你们还记得。那么轮到你们外派,却跑到金庭坊里头去吃酒玩女人,可算是玩忽职守?” 二人低下头去,心里分外羞愧。 穆归冷哼一声,“但看在你们完成了我交代的事情,找到了人,免去二十大板,罚你们这个月都不许再踏出军营半步,否则各二十军棍。” “谢将军――” 两人正要退下,却听到穆归缓和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也说过,谁能找到青禾,我赏他一百两银子,既然是你二人共同找到,便一人五十吧。” 本以为是祸不是福,却没想到反而多得了五十两雪花银,二人不禁对将军更为钦佩。 结果才刚踏出帐篷,就看到同一营的一名士兵匆匆跑去帐篷,声音从里头有些模煳地传出来。 “禀将军,金庭坊钱大求见!” 第52章 相见欢 穆归皱起眉头,她本也打算要去找对方,没想到他自己却送上门来,正好还免了进城一趟。 穆归手一挥,在主位坐下。 “传――” 钱大谄媚地微微弓着身子走进帐篷, 这虽然是他第一次来魏国的军营,但转念一想到自己来的原因,心里那点冒出头的好奇念头就被他掐没了踪迹,眼角余光扫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看,钱大刚进帐篷“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小的参见穆将军。”钱大说完这句狠狠叩了一个头,哀声大叫道,“将军,小的真不是有心的,都怪我养的那些废物,竟然没和我说,就拒绝了军爷的请求,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将人好生养着,八抬大轿给送到您这里,绝不带拖延的!” 穆归手里把玩着一支狼毫笔,不说话。压抑让钱大的鼻尖开始冒出汗来,胸口扑通扑通跳的耳膜生疼。 “人呢?” “那位许姑娘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外头的车上,我刚听说这件事,就赶紧催人去雇了一辆马车,赶着送来,没想到在门外给拦下来了,将军啊,我真的是不知道这个许姑娘的事儿的,您看,我要是知道,根本不敢做出……” “开阳,你去把人带进来。” 穆归打断钱大的话,让陈开阳出门去带人。她微微垂着眼睛,并不看向全场任何一个人,而是在想着什么,眸光闪动,若不是她低头,恐怕此刻已经了暴露她心底的情绪。 时间仿佛被放满了,对于钱大来说,这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怀疑他来这里送人的行为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但对于穆归来说,她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好好的坐在这里,克制住冲出去见青禾的冲动! 第48页 “二白!” 青禾被陈开阳带到帐篷门口,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的面前,数个月不见的担心和思念一下子爆发出来,甚至忘记了里头还有别的人在,提起碍事的裙角就奔了上前。 穆归也是快步走下台阶,双手握住青禾的手臂,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个笑容来,小声地说:“青青,好久不见。” 青禾右手摸了摸穆归的脸颊,有点心疼道:“你瘦了。” 不知道谁咳嗽了一声,穆归四下扫了一圈,发现都很识趣地低着头,才闭起眼睛像变了个人一样,蹭了蹭青禾的手,有点撒娇道:“对啊对啊,随军的伙夫手艺可差了,我好想吃你做的饭菜。” “我给你做。” “你怎么会跟着他来的?”穆归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拉着青禾坐下去,不知道碰到哪出,却听到青禾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抓住穆归的手,回过神来才松开了手。 “青青,你手怎么了?” 青禾摇摇头表示没事,穆归却不吃她那套,一把拉开宽大的袖子,就看到雪白的手腕上青黑的五指印目非常,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穆归放下袖子,大步来到钱大面前,一把提起对方的领子,将他从地上直接拉起身来,沉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的也不清楚啊!” 钱大一脸欲哭无泪,他确实还没搞懂所发生的一切,穆归的怒火来的又太勐烈太突然,他招架不住,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确实不关钱老闆的事,他只是以为我是他买来的女奴罢了。”青禾顿了顿,将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那日我回到城内,下了马车后往南街走想要逛逛泷城,没成想到见到钱老闆和他的朋友因为价格问题闹了矛盾,女奴趁乱逃跑,将我错抓了回去,严加看管了几日,幸好我没有异动,他很是欣赏我,才决定让我出去接客。” 青禾说的淡然,甚至没有添油加醋,但钱大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额头冷汗不停冒出来,很想逃跑,他能看到穆归的手青筋暴露,感觉到自己的领口越收越紧,这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我错了!穆将军放小的一条生路!” 钱大手不停的抠着,想要将穆归的手指掰开,但穆归乃是习武之人,力道之大比起普通男人来更是远远超过,在对方的挣扎下还是纹丝不动。 忽然,她手一松,钱大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女奴呢?” 这时候青禾问了一句话,钱大简直像是看到了曙光看到了希望,连忙应声道:“小的明白该如何做了,小的回去立马放了她们,小的……” “滚吧。” 钱大如闻赦令,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帐篷。穆归挥了挥手,让站立在四周的随从退下。 “你们让厨房准备点心,过会儿送过来。” 所有人都离开,穆归连忙转身奔回青禾身边,给青禾倒了一杯温水塞到她手里,“喝点水,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青禾慢慢喝水,她并不打算将自己这一路上的惊险说出来,反而只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听得穆归瞪大了眼睛。 “此话当真?金国的馥雅公主可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竟然和你做了朋友。青青,你可真厉害。” 穆归完全像变了个人,赞美不要钱一样从嘴里冒出来,说得青禾嘴角上的笑容没有消散,两人互相讲述了分别后的经歷,很默契的将其中艰辛尽数省略,听起来青禾非常轻松的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还开了一间酒楼,生意火爆,日进斗金;穆归在战场连连大捷,最多小败,身体健康,吃饱喝足。 当然,如果青禾没有跟着高馥雅入宫,听到魏文帝那番话,看着穆归脸上地得意之色,她也许是会相信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 “早好的差不……” 穆归毫无防备脱口而出,说了一半才愣住,可来不及了。 她笑的讪讪,抱着青禾手臂解释道:“在战场上难免会受点小伤,我武功高强,身手好着呢,早就已经好了,青青,你别担心了。” 青禾挑起眉,不信任地看着穆归,“真的?”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呢,青青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穆归非常奇怪,早在她受伤归来就已经命人将消息封锁,青禾不该会知道。 “当然是听来的。” “哪听来的?” “公主告诉我的,怎么?” 这时候有人送来准备好的夜宵,是一碗刚刚出锅的面条混着热气腾腾的浓汤,上面整整齐齐码着褐色冬菇、薄薄的笋片、火腿肉、瑶柱,还有嫩绿色齐齐卧着的几根青菜,闻起来非常的喷香诱人。 “放这吧,你可以退下了。”穆归目送人离开后才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一国主将受伤,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被地方知道,很可能会影响两国战局,所以我当初一受伤就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青青,你是说公主一路和你同行?” 也不管青禾沉默不说话,穆归接着自顾自又说起来。 “我想我当初受伤的消息压的正算及时,否则金国主将一定会连夜突袭,而不会受到我计策影响,怀疑我引诱他想来个瓮中捉鳖,而金国公主一路与你同行,根本不可能会得到消息,又怎么告知你我受伤的事情?青青,你在说谎。” 穆归略有些强硬的抬起青禾的低垂的脸,盯着她有些闪躲的眼睛,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禾举了举手里头的筷子,温声道:“我先吃完这碗面?我饿了。” 穆归有点无力地松开手,心里虽然着急,但逼又逼不得,只好无奈地嘆了口气,看着青禾慢吞吞地吃面。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她面前,穆归单手撑着下巴盯着青禾侧脸看,突然出声道:“青青,你也瘦了许多。” 青禾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才把自己脑子里头要说的给理清楚,嘆了口气。 “我本想瞒着你的,可没想到你现在如此的敏锐的,我不过是随口说的话,一个小漏洞就被你给发觉,罢了。” 于是青禾将自己如何入的京城,又碰上高馥雅随她入宫的事情一五一十倒出来,听到魏文帝设宴当晚的事情,她眉头忍不住锁起,“这是要留着高馥雅做人质。”她表情有些阴沉,显然是想到其中还有许多事情,复杂的超乎她的想像。 “是的,公主当时也是如此对我说的,她说我们要准备逃离皇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皇宫禁地,有三千禁军护卫,想要逃出来,又谈何容易?你们只有三个人,如果光光是高馥雅的护卫,或许还能够成功出逃,但加上你和高馥雅两人,没有可能,除非――” 穆归心里已然有了猜测,见到青禾点头心里更是勐地一沉,“果真有内应?” “是,她帮我们引开了目标。” “是谁?” 青禾忽然笑了起来,她摇头拒绝,“人家救了我,我不会说出来的,二白,别问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穆归嘆了口气,只能放弃,反正她对于青禾会说出这个人也不抱任何希望。 “难怪你瘦了。” 逃避一个国家的搜捕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穆归心里非常的明白,无怪于青禾圆润的脸颊瘦了许多,连下巴都变得尖了起来,看着比以前消瘦憔悴许多。 “你的伤呢?给我看看。” 青禾将穆归拉起来,往就寝的地方走,穆归也没抗拒,反正二人之间也已经挑明,不差这点了。 穆归顺从地解下贴身的软甲,露出自己的左肩,指着左肩下靠近心脏的部位,做了个被击穿的手势,“就这,被she穿了。” 第53章 黄金苏饼咸味粥 自从晚上见过穆归身上的箭伤,青禾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好,好不容易迷迷煳煳睡过去了,却做了个梦,梦里的场景正是当初来时的路上经常梦见的,穆归受伤从马上摔落,鲜血狂喷,青禾大叫一声从梦里惊醒后就再无睡意,第二天眼睛里带着血丝,眼底发青,人显得非常憔悴。 青禾洗漱整理完自己走出就寝的的地方,却没看到穆归。 穆归併未和青禾同床就寝,而是先让青禾睡下,自己还有军务在身在前头挑灯奋战。青禾已经起得早了,出来还是没见到人,走出帐篷就看到守门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告诉她,穆归已经去校场。 “将军告诉你们的?” 士兵抱拳低头,“早晨穆将军就已经吩咐我们,还叫厨房准备好了早点,让许姑娘一起来就能够喝上热粥。” “她走了多久?” “半个时程左右。” 青禾寻思着军营里头她一个女儿家不能够乱跑,主帐里头又都是军务文件,不是她应该看的,二白也不在身边,反正无所事事,不如去厨房看看早餐准备的怎么样了。 有人带着朝军营后方走去,一路上青禾收到许多士兵的注目,先不提青禾长相秀美,光是在满是汉子的军营里见到女人就是件让人惊讶的事情,有的惊讶的甚至将手里头的提着的长矛都弄掉了,被旁边的人狠狠拍了一顿,低声呵斥“没见过女人啊,眼睛都发直了,小心被伍长看到你就惨了”。 “许姑娘,那里就是伙房了,到时候你跟着里头的伙头说说你是将军朋友,我先回去站岗了,免得将军回来没看到我得挨骂。” 士兵行了个礼匆匆小跑着回去,青禾目送他离开后就往伙房走。说是伙房,在流动的军营里也不过是个三个连在一块形成的巨大白顶帐篷,里头可以容纳上百口大锅、灶头一起开火,帐篷里头烧着几百个火炉,水汽蒸腾,即使在门口青禾都能感受到里头的闷热难忍,她擦了擦额角泌出的些微汗水,走了进去。 “哎这位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跑到我们伙房来了?这里外人不得入内,你快快离开,要不然被上头看到了,我们可是要挨骂的。” 一个手里头拿着白色帽子扇风的中年男人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眼睛向下一睨,明显有几分惊讶,帽子挥舞着赶着青禾离开。 “这位大叔,我是穆将军的朋友,想来问问早点做好了没?” 这中年男人也管着手下十来个人,因为时常有饭量大的士兵会来他这里要求偷开点小灶,吃着聊天时也会说漏嘴几句,他早就知道穆将军有个朋友很重要,先是发动小队进城去找,接着又接了回来,一大早还吩咐厨房私开小灶给她做点好吃的蛋羹、肉粥之类的,可早晨厨房本就繁忙,穆将军来的时候绝大部分的锅里头都已经烧上了饭菜,这么一拖,他差点给忘了。 第49页 “哎呀,都怪我人老忘性大,差点给忘了,将军吩咐的小灶我还没做,正好有几个锅空出来,姑娘等我去给你做。”中年男人将帽子往头上一扣,急匆匆就要往回走,却被青禾拉住胳膊,拦了下来。 “大叔别忙,我就是问问,没做更好,你说有灶空了出来,让个给我成不?”青禾放软了语调,说起来还带着几分恳求的意思,军中本来就没女人,中年男人在青禾诚挚的眼神下也忍不住败下阵来,嘆了口气很无奈的答应了。 “好吧,刚好我那儿空处两个来,让个给你,姑娘你可得小心,里头人干活匆忙很可能会冲撞人,至于鱼肉菜之类的都还在洗,你若需要什么,可以自己去拿,就在外头。”他指了个小门,青禾从那里走出去,发现外头至少有十几二十人或是蹲着或是坐在地上,削皮、洗菜、剁肉,不仅分工明确,办事效率还很高。 “你们看那里有个女人!” “哪来的?我好像没见过啊?” “我听一营那里的兄弟说,将军带回来个朋友,估计就是她,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 “她走过来了……” 青禾听到四周的窃窃私语,心下明白她的出现影响到了众人,打量好现有的东西后,取了二两肉、三颗蛋、一把小青菜、两朵蘑菇还有几根细葱后道了谢就回了伙房帐篷。 那个中年大叔见到青禾有点不好意思的钻进来,大笑地调侃青禾,“女娃娃没来过男人堆不知道哇,军队呆三年,母猪都能赛天仙呢,更何况姑姑娘还长得好看,年轻小伙子没经歷过事情,看直了也正常,快点来吧。”大叔招了招手,青禾才掩饰一样专心升火。 青禾先将锅烧热了,然后往里头烧水放下已经泡发了的米,大火烧开小火慢慢熬着,趁着手里头还闲着,将面粉混了水揉起来,在案板上擀平,往上面抹油、撒葱花、撒盐,最后将大饼慢慢捲成条状,再捲成团状,最后一下压平。做完擀面的功夫,锅里头的米已经煮得半熟,她又将加了酱油、糖、鸡蛋、蘑菇丁的肉糜缓缓在米粥里搅散开,瞬间香气顺着勺子的搅动在密闭的帐篷内散发开。 “哎哟小姑娘手艺不错啊,有没兴趣来我这里帮我搭把手,我们这活太多,人手总是不够用哈哈哈哈。”说完大叔自己倒是笑起来了,也知道一个姑娘家是不可能来干这种粗活,鼻翼动了动,显然满脸陶醉,“将军真是有口福,像我们就知道吃大锅饭咯。” 大叔的话一说完就回到自己位子上继续做事情,可青禾却陷入了沉思。都说优秀的将领要学会和他的士兵食同桌,寝同衾,如果自己不来,穆归应该会和她的手下吃一样的饭菜,这样才能做到和战士一心。而自己刚来泷城,就让她派出小队搜城,来到军营,不仅让士兵人心浮动,还私开小灶,处处特显着不同,如果这样的事情多了,那么战士心里就会生出不忿来,到时候将兵离心…… 青禾想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身在闷热的伙房手指还是凉的。锅里头的粥烧的沸腾顶起锅盖,青禾没留意下手去拿,烫的差点将锅盖给扔了出去,闹出的动静大的四周人都抬头盯着她看,她急忙摆手道歉,麻利地将锅里头的粥盛出来放在一旁,洗干净了大锅开始下油,煎饼。 “哇,好香!” 穆归巡视完了校场练兵情况,满意地回主帐,还没进门呢,就闻到熟悉的浓郁葱油香味儿从里头飘出来,她眼睛一亮,明明肚子不饿,嘴巴却莫名的分泌出唾液来,分明是馋的紧。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营帐,见到青禾背对着她,在桌子上忙碌着摆放碗筷,从后面一把抱住青禾,怪叫一声想要吓她。 “好了,快放下我,小心把桌子上的粥给踢翻了!” 青禾先是被惊地紧紧闭上了眼,刚被人搂地拖离地面就无奈地拍拍穆归地手臂,让她放手。但穆归偏不,不仅不放,还任性地抱着青禾来了个转身,声音轻快道:“青青,青青,好怀念你做的饭菜,许久没吃了!我好想你!” 青禾被勒的喘不过气来,眼角瞥到门外守着的士兵,心里头突然升起的让她掐了穆归一把,后者才依依不捨将青禾放下来。 “你觉得你力气很大?”青禾挑着眼睛看穆归。 穆归得意地一瞪眼睛,本来想说“对”,但看到青禾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委屈努努嘴,“不,我有点控制不住我的手。”说完举起自己的手,“怪它。” “先吃饭吧,你早膳也没用就去巡视,早中午连着一起吃,对你身体不好。”青禾将筷子递到穆归手里,后者还没接过筷子,手就已经抓起一块苏脆诱人的金黄油饼吃了起来,咬在嘴里还带着嘎嘣的脆响。 “青青,我下午带你逛逛军营怎么样?反正你待着也无聊,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带你看看。” “你带着我一个女子在处处是男人的军营里闲逛,怕不太好吧。”青禾双手撑着下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穆归听完青禾的话眼神一冷,嗓音已经变了,“有人说闲话?” “不是,我自己这么想的,还有啊,你身为一国大将,自己也该注意点。”青禾将穆归嘴边沾着的芝麻粒拂开,眼底含笑地望着她道,“你看门外还站着守门的士兵,你刚才举止却一点都没个稳重样,这可怎么行?” “那这样吧,你给我找套差不多的军服来,我换上给你走一遭,我也很想见见我们大魏*营的风采。” 青禾看着穆归有点为难地神色,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穆归手里的筷子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欢快道:“青青,果然你聪明的很。” 一碟子的苏油酱饼和一大锅的肉粥全被扫荡光,穆归也没去找人取什么衣裳,直接拉着青禾找了一套自己平时进泷城穿的便装,展开比划了一下,满意道:“我俩身形相差也不算太大,又同是女子,直接穿我的好了。” 青禾转念一想也是,穆归虽然高了她小半个头,但比起男子身形还是要单薄许多,除了袖子和裙摆略长些,其他都还算合身。 她接过衣服直接解开衣裳就要换,忽然瞥到穆归有点闪烁的眼神和微微发红的耳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来。 当时的她还是二白,性子单纯懵懂,却在神志不清间将她压在床头,干了些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想到往事,青禾脸也慢慢红了起来,原本同为女子的自在忽然就消失不见,变成了尴尬。 青禾嗔道:“我换衣裳,你盯着我作甚?转过头去。” “都是女儿身,有什么不能看的嘛……”穆归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但刚乖乖转身,后脑勺就被勐地一弹,听到青禾笑骂了句,乐呵呵笑开了花。 “贫嘴。” 青禾手脚迅速换好衣裳,跟在穆归身后大摇大摆地逛了一下午,还没逛完军营一半,毕竟容纳二十万士兵,场地之大,若光光是徒步走路,一天根本走不完。穆归常年如此到不觉得如何,反而青禾脚底酸疼,最后还是穆归背着她才会到了营帐。 俩人才刚行至门口,忽听守门二人大声报导:“将军,有客求访!” 第54章 修罗场 “又有客访?” 穆归奇怪,这往日来找她的访客并不多,通常找她的手下就能够解决,可仅仅两日之内就已经来了两拨客人,这青禾她知晓,那么这个客人又是谁? “现在对方人呢?” 小兵低下头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抖了一下肩膀,“在、在里面。” “嗯?” 穆归一下子冷了脸,气氛僵了起来,小兵早就知道会惹将军生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吓得面如土色。 “那客人身边跟着个护卫,将拦着他的小江揍了一顿,我……” “好了,二白,快去见客人吧,说不定是有正事呢?”青禾拖着穆归走向帐篷内,扭头对着小兵安抚地露出了个笑容来,嘴里做着“没事”的口型,小兵知道将军很看重这个许姑娘,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可转念又一想,那个护卫真的很兇啊,眼睛里带着杀气! 两人刚走进帐篷,青禾并没有看到人,但穆归本来就沉着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两分,冷然喝道:“客人不知道不可乱动主人家的东西吗?更何况你们还打伤我士兵不请自入?也许大门口的守卫是该好好训练一番了。” 穆归本就意有所指,她武艺不凡,听觉灵敏,青禾听不到可不代表她听不到。就在她平时所坐的位置挡风屏障后面,分明有人!其中一人唿吸略微有些不稳,另一人则细微从容的她差点就忽略了! 啪啪啪。 有人鼓着掌从后头转身走出来,青禾一见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唿出声:“馥雅公主?” “青禾,你竟然也在这?” 原来这来访的客人竟然是金国公主高馥雅,她数日前回宫了却多件烦心事后才得了空出来,到了泷城客栈却听掌柜的说人早就走了,连穆归穆将军都在找,又问了一圈才知道有军中士兵来南街搜过人,一路问到了金庭坊,这才明白此中发生的事情太多,真是一言难尽,跟着就来到了军营。 “我找你多时了,听说你在这,我来看看你有没事了,顺便来拜访拜访名动魏金两国的奇女子穆归穆大将军。”高馥雅今日又是一身男装,对于时常上马离宫的她来说,女装未免太过累赘了。她比了个抱拳礼,笑声朗朗道,“真是久仰大名了。” 穆归客气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两人如是客套,可眼睛却都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着,不动声色的衡量。 穆归拉着青禾来到座位上,压着她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却走下主座,来到高馥雅跟前,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坐在客席上,“公主实在好胆色,我像即便是男儿也多有不及。先是独身入魏宫,和谈破裂还能安然无恙离开,可见公主智勇双全了,不仅如此,你竟然还敢二次送上门来,要知道你我魏金有别,我若是一声令下,我想公主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穆归摇头,脸上满是惋惜的神色。 夜翼唿吸一顿,脚尖微微向外一撇,显然是已经发势,等待穆归一有动静就立马先声夺人,擒贼擒王! “g,夜翼,稍安勿躁,别冲撞了穆将军,”高馥雅右手放在夜翼摸着剑的手腕,微微使劲儿,将已稍显出鞘的剑收了进去,“穆将军可是像她母亲穆青穆元帅一样光明磊落的人,这在五国间都是出名的,你这样可算是不尊重了。” 第50页 提起母亲,穆归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跟着波动了几下才恢復正常。 “各位高看罢了,”穆归冷哼一声,“既然你以友人的身份来找青……禾,那么我权当不知晓。”往日只有两人的亲暱称唿差点脱口而出,穆归不自然地收回。 “那么,青禾本打算来找穆将军,又怎么会到了金庭坊里?又辗转来到军营?”高馥雅抬起视线看向青禾,却见她眉头微皱,显然是想到了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我恰好经过金庭坊,被他们误当做女奴给抓了回去,关了两三日,我才寻机会逃出来正好遇到穆归派人来寻。” 高馥雅还想问什么,却被穆归笑着打断。 “我倒是很想知道公主逃避追捕的途中,心里可曾后悔?” “后悔入宫和谈?这倒是不曾,”高馥雅嘆了口气,“我倒是后悔我没做好万全之策就入宫了,没想到我父皇和兄长竟然没将我的话听进去分毫,才让我如此疲于奔命。” 高馥雅又想起回宫后被父皇责罚,皇兄讽笑的情形来,忽然就对自己的女儿生有了些可悲的厌弃。她还记得与她亲近的那些臣子摇头嘆气的说“可惜公主非男儿身,否则定是这江山之主不二人选”,也还记得皇兄皇弟戒备的眼神,还有父皇曾经的欲言又止。 是不是如果她是个男人,说出来的话就有了那么些分量? “哦?公主竟然有如此远见,金国二皇子出使昌国想要求得昌国盟约,可这背后的危险却没能看出来,没想到公主竟然瞭然于胸。” 穆归说着小步走了起来,眼底打量着高馥雅,第一次将她的威胁性提升到了和她胶着数年的金国领兵大将的同等地位。 高馥雅将外泄的情绪一收,手里的摺扇抵着自己的下巴,神色好奇地扫了青禾和穆归一眼,“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将军和青禾是如何认识的?我记得青禾曾说她还没来京城前,是在开阳做生意?开阳距离泷城可远得很罢?” 帐篷内的情绪瞬间莫名的紧绷起来,穆归和高馥雅眼神对视,却未曾言语,青禾笑着打了个圆场,“我与穆归的相识,正如和公主一般,都是因缘际会,偶然救了她,否则我弟弟青阳也不会入了宫做了伴读。” “所以是我救了穆归,公主救了我,看来我这运气也真是好的很,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了。” “但可惜的是,你和公主各属两国,只怕这运气给你带来的麻烦将远远比好处多得多。”不知道为何,穆归见青禾眼底含笑谈起这个金国公主,心里莫名有股郁气堵在那不吐不快,脑子都没过说出了一番话来,脱口的那一霎她就后悔了,于是,更加懊恼地皱起了眉头。 可看在青禾眼里,却是穆归作为魏国主将对金国公主的不喜;看在高馥雅眼里,她却忽然面露微笑,笑得如同春风和煦。 “可正因如此,若是青禾在魏国惹了麻烦,来我金国还能过的好日子,这便又多了条退路,你说对不对,穆将军?” 穆归摇头,此刻高馥雅坐着,而穆归却是站着,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嘴角一勾,“这倒不必,我一个堂堂魏国将军,若还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未免太无能了些,公主的好意我想青青是没法领受了。” 青禾见两人气氛如此的僵硬,自己却又无法插-入两人的对话间,全程只能作壁上观。这两人一个是如同亲人般在意的人,一个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可却因为各处于两国之尊而各自敌对,或许,这是必然的,她既无法改变,所能做的就只有让两人不再碰面了。 “天色渐晚,公主可要留下用膳?”青禾走到穆归身边,在她手臂上拍了拍以作安抚,后者表情一松退到了青禾身后,高馥雅见此眉头一挑,眼神隐隐带着疑惑。 “这倒是不必,我已经叨扰多时,是时候离开了,将军对我的好意我当铭记于心,以后若是有空,可来我金国境内,我保你们畅通无阻。” 高馥雅摇着扇子,浅浅笑道,挥手阻了青禾相送。 “就到这吧,何必不舍,我还等着你来我金国,届时馥雅必将扫榻相迎。” 青禾顿了顿脚步,直到高馥雅离开帐篷,她才走到门口望着她离开,幽幽地嘆了口气。耳边热气袭来,原来穆归在她身旁说话,青禾头一偏,正巧热气喷在了耳畔。 “青青,你很捨不得么?” 这话说的又哀又怨,调子拖得长长的,眼底也很是委屈的样子,青禾本来的那点伤感一下子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穆归的双颊,嗔道:“是不是傻,朋友离别,还不知道再见之日,自然是不舍的。” “那我走了,你是不是更捨不得?”撒乖卖痴的穆归感觉到青禾身子一僵,心里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暗道不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青禾心里还记挂着上次穆归不辞而别,这次她竟然自己提起来,不能怪青禾生气。 于是她松开了双手,兀自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进了帐篷,一声也不吭。 穆归自知理亏,苦着脸默默跟在身后。 “青青?” “青青~~” 她叫了数声,青禾却不应答,显然是心中有气,穆归肩膀一垮,整个人有些泄气地扑倒在青禾身上,双手锁住青禾的腰肢才稳住两人身形不摔倒在地,蹭了蹭青禾肩膀,小小声道:“青青~再也没下次了,原谅我一次嘛~” 沉默,还是沉默。 “人家当时是被绑回去的,他们都逼我,我也委屈,青青……” 二白时期练得一脸铜墙铁壁,到了现在更是青出于蓝,穆归在青禾面前早已将羞耻抛弃在了九霄云外。 羞耻是什么,能吃吗? “既然你说你已知错,那么,错在哪?”青禾淡淡问道。 穆归偏了偏头,不确定道:“不辞而别?” 青禾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看来你只是敷衍我。”说完怒拍穆归手背,后者下意识一松手,青禾就已经走远了。 “等你想明白再说吧。” 此刻穆归是茫然的,难道不是不辞而别? 第55章 夜袭 “青青,就一张床,你看我明天还要去校场,就让我凑合一晚上?”穆归凑到青禾面前去讨好她,脸上带着能叫部下目瞪口呆的笑容,整个人就屁股沾着一点床沿,要是被轻轻一推能整个人掉下去,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扯了扯青禾的手臂,“今晚过了,明天我再给你答案行吗?” 穆归心里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答案,但她看到青禾眼底的一抹疲惫,忍不住心软,宁愿自己委屈点,先劝青禾就寝,她们两个人不同,一个是战场上行军打仗的将军,什么苦什么累没受过,一个是普通平民女子,又度过了最艰难辛苦的一个多月,今天走了大半天,穆归没事人似的,而青禾已经累得眼皮子忍不住往下合了。 青禾“嗯”的小声应了,侧身往里躺去,背对着穆归,给她让出了大半的床位,不多时,青禾便沉沉睡去,能听到她绵长的唿吸声均匀的传来。 夜里安静极了,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穿着盔甲来回走动而带来的摩擦声。穆归倾下身子,非常小心的拨开青禾些微挡住脸的头髮丝,从额头到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还不足三个月,对她来说却仿佛过了三年那样长久,在战场这样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地方,人往往会更加想念心头最牵挂的那个人,她只能靠着念想撑过最痛苦的日子。 那个时候,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她被京城里来曹懿接管了军权,曹懿为人保守,年过五旬的他从她母亲开始就极力反对女子为将,正好得了机会,要来军中一展拳脚,打压穆归气焰。而她躺在床上,作为女人,还得从泷城请人来照顾她,女子进出军营,引起军心骚乱不已,被曹懿逮住斥责。 如果说,谁最能理解今日坐在那里侃侃而谈的金国公主,那无疑是穆归。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害怕。 穆归的手指从青禾的眉眼间拂过,指腹带着点粗糙的老茧,这是常年习武所带来的后果,再也没有了女子引以为豪的青葱玉指,取而代之的是令男人都为之恐惧的力量。 身为女子,却有令男子汗颜的能力,这本身就是种祸端,更何况二人皆身处高层,更容易引人攻击。正所谓“为君者,高处不胜寒”,她走的如履薄冰,更加不能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感情这东西可以可好可坏,能让你如处天堂,也能让你瞬至地狱,她被伤过,更理解其中疼痛。长到二十三岁,除却两位母亲,再无人会如同青禾那样,毫无芥蒂的付出,不寻求任何回报,即便那时的她,仅仅形同稚子。 自己仅有的两位亲人被逼远走,独留下她在这京中远走,自小忍受群臣惊世骇俗的眼光,久而久之,似乎就给自己穿上了一层盔甲,穆归觉得,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让她失去了记忆,也许真正的她是会错过这个好女子的。 “青青,你等着我,待我解决完这一切,我就同你远远避开这些地方,像我母亲那样,寻一个山好水美的地方,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睡梦中的青禾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拂过的热气,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碰了碰她的脸颊,她迷煳伸手抚了抚,转了个身又沉沉睡过去。 穆归漆黑的瞳孔盯着青禾看了数息时间,才不舍的嘆了口气转身小心地离开了帐篷。她挥手找来早就已经等候在外的陈开阳,眸光一扫,后者顿时神色一凛,收回窥探的视线。 “人都准备好了吗?”说话间已经有人递上银光闪闪的贴身盔甲,穆归接过红缨帽抱在手里,长臂一挥,冷然道,“随我前去。” “将军,还是原计划,三千人夜袭他们?”陈开阳比划了个“灭”的手势,目露疑惑。他本以为将军今夜会改变计划,毕竟他早就意识到这位许姑娘在将军心里似乎有着难以动摇的地位,但没想到,将军竟然真的来了! “我何时有说过另一个计划?”穆归扫过他,“你说的话我暂且当做未曾听见,你与我分头行事,我带一千骚扰,再让李明宇带一千后翼假攻,你就从侧翼进攻,还记得我要你干什么吗?” 陈开阳点头,“烧毁粮仓,绝不恋战,一旦得手立即撤退!” “你记得就好,我们走。” 青禾是被嘈杂声惊醒的,她下意识翻了个身,却摸到空荡荡的床和一铺凉意。她瞬间睁开了眼睛,外侧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种种迹象证明,那个哄她入睡的人根本没有上-床来歇息过,处于不知道什么原因,甚至在青禾还在生气的时候再次欺骗了她。 第51页 青禾的心里瞬间有点不安,她翻开被子立即下床,披上衣服套上鞋子就掀帘子出帐篷,门口的守卫恭恭敬敬地点了个头,却明显不再是昨晚的那两个。 “将军又去校场了?” “回许姑娘,我们的职责是守好将军的主帐。” “是穆大将军教你的?看着我说话。”青禾很冷地喝了一声,士兵下意识抬起头来。 青禾不仅仅是一个好欺负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能狠得下来,对自己对别人都狠,她不可能在开阳城度过五年之久,一个女人家撑起了一片天来。她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狠劲儿,当她硬下心来的时候,往往会显得眼神凌厉非常。 守门的士兵恍惚间以为见到了将军,一个标准姿势站立,扯着嗓子吼了声“是”,立马冷汗滚滚而下,濡湿了背心。 “我、我……” 他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可青禾却只是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像是吹起了一阵凉凉的微风,用一种很是温和的语气说话,还抬起手弹了弹士兵有些不争气的衣襟,“你看你吓得,我又不是你们将军,难不成还会吃了你?你们真是辛苦了,改天请你们喝碗消暑解热的绿豆汤。” 青禾转身,慢慢地原路走了回去。 小兵盯着那个消瘦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里头堵得慌,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了,他才收回了视线。 青禾躺回了木板搭成的床上,上面铺着一层被子和柔软的毛皮,睡起来会舒服很多。明明昨晚闭眼就睡着了,可青禾这次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即使眼睛闭的都酸疼了,还是毫无睡意。索性就躺着,开始数起和穆归相识的点点滴滴,那时候她还不是将军,是一个喜欢黏着她,都哪都摆脱不掉的二白,让人很也很不起来,又恼又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二白开始和她产生了距离,不在事事黏着她,学会了她早就期盼已久的自主思考能力,慢慢恢復了属于自身的风采,然后……和她渐行渐远。 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就是从那次意外的上山开始的吧。 青禾自嘲地笑起来。 又翻腾了许久,她虽然闭着眼睛,但五官却越发的敏锐了起来。她能听到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外的嘈杂和战马的嘶鸣声,还有许多人声嘶力竭的吼叫,虽然听不真切,但隐隐猜到几分的青禾却心下一沉,那点些微的不安也化作了实质,如同一柄利剑插-入她的心口,生生的疼。 二白―― 青禾跌跌撞撞翻身下了床,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好,就连沖了出去,这次门外的守卫再也没拦她,因为门外已经没有了守卫。 所有的人都冲到了前方一处开阔的场地上,那里哀嚎声遍地,靠近了才能闻到鼻尖淡淡的血腥气。 战争。 这两个字如同鼓点打在青禾耳膜上,让她晕眩了一下,她视线里似乎隔了一层膜,影影绰绰看着那里地上被担架抬走的人,他们一个个捂着止不住鲜血的地方,发出抽气声和压抑不住的哀叫。 “二白呢,二白在哪――”青禾拨开挡在她面前的几个想要来帮忙的士兵,抓住其中一个恨恨揪住领子摇了摇,“二白在哪里!” “许姑娘,二白是哪位?我们并无……”话还未说完,立刻被青禾打断,她连忙改口。 “穆归呢,你们将军在哪?” 被问的士兵也只是刚刚才来,还没搞清楚发生的事情,也是双眼茫然地摇摇头,接着脖子一松,原来是青禾脱力地松开了手。 青禾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翻来覆去地说服自己。 冷静……冷静……这里的人并不太多……战斗并不惨烈…… 如是多次暗示后,青禾果然常常舒了口气恶气,眼前也渐渐清明起来。 她正要转身,却似乎听到了声音,那是在叫她! “青青――” 第56章 伤 是她的声音! 青禾勐然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被亮光闪闪的一团给扑住,差点整个人后仰两个人都摔倒在地,幸而穆归下手还有分寸,在两人要跌倒的那一刻,搂着青禾的腰,手臂使劲转了个身卸掉了冲劲。 “青青,我在这!” 穆归搂着青禾的手臂慢慢收紧,将怀里的人更加用力的揽向自己,她没有顾忌身后还在忙碌着的部下,此刻她满心都是劫后余生又见新上人的喜悦和满足,可没想到半晌过后青禾却拽下她扣在自己身上的手,一巴掌甩上了穆归的脸。 啪―― 穆归懵了。 说实话,青禾这一巴掌并没用上多少力道,她一开始怒极攻心想也没想就甩了个巴掌,可当手掌碰上穆归沾染了鲜血的脸时,她就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力道,可还是打上了。 “你……怎么不躲?”青禾有些狼狈说道,眼神不自然往旁边一闪,没直视穆归。 穆归想要伸出去的手指颤了颤,并没回答,而是转身扫了身后往这边打量的部下一眼。 他们都才跟着穆归打了一晚大胜仗,成功的烧掉了金国刚刚运来的三分之二的粮食,目前一段时间内,他们是不敢再来进攻了。没什么问题的大都早就解散归营,或者交接后去了泷城。胜利后全身心放松,伤痛就变得难忍起来,身后大部分都是受了重伤的士兵,所以身后这些人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倒不是很多。 “我们回去再说。” 青禾点了点头同意,刚才完全是她太过于冲动,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两人一路并肩而行,慢慢走到了营帐外,穆归忽然落后一一小步,左手握拳抵住自己的嘴唇,眉头紧锁闷声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了?” 青禾站在帐内,回头望穆归,后者却是舒展开眉头来,摇着头笑道:“我没事,进去再说吧。” 青禾目露疑惑,但也没再说什么,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穆归,淡淡看着她大口地喝水,才忽然问道:“第二次,二白,这是你第二次不辞而别,或者我该叫你穆归?二白从来也不会这样做。” “青青,穆归即是二白,二白便是穆归,两者是同一个人。”穆归眼神诚恳,但却坦荡地看着青禾,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趁青禾不备拉起她的手握着。 青禾挣了挣,但穆归使上了巧劲儿,看着并没使什么力道,但就是牢牢地被她锁着。 “青青,我们不妨来好好谈谈。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有不满,有的我清楚,但有的,我怕我理解错。”穆归手一拉,青禾就不受控制的朝着她跌去,接着又是一送,青禾稳稳坐在旁边的那张木椅上,表情有些怔。 “你知道?那你说说,我不满什么,又在怨什么。” “你怨我不辞而别。” “不全是。” “你怨我没和你说实话。” 穆归本是推测,但话刚一说出口,看着青禾的脸色心中就已经猜着七八分,原本出口的问句也变成了语调沉稳的直述。 “我和阳阳已经没有了亲人,所以,我是拿你当亲人看的,我们为你忧为你喜,可到头来却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你不愿意和我们说,你让我们只能被动的知道,穆归,你可曾想过,如果有天你战死在这,我和阳阳会如何?”青禾不是个爱哭的人,她早在几年前就知道,没有人会为你的眼泪买帐,泪水并不会让问题得到解决,所以她只是忍着,忍到了眼眶都有些发红了,才接着说道,“阳阳那天问我说,二白怎么变了,变得不像二白了,很陌生,我该怎么对她说?” “还有,昨晚你故意哄得我先睡,接着瞒着我突袭,你可有想过我早晨醒来得知的满心恐惧?”青禾手里捧着水杯喝着,慢慢平復心情,“也许你不认为这很重要罢。” “不,不是的,青青,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更好些,对你,对青阳来说。”穆归深深地望着青禾,“我不希望你们捲入这些烦心事中,这些事本就和你们无关。” “青青,我希望你们姐弟二人生活安康无忧,这些事我一人承担就够了,你喜欢安宁的生活,等我打退了金国,就挂了将印跟你们离开好不好?去见见我的母亲。” 青禾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惊讶。 “你的母亲……?” “她们啊,都还在人世呢,只是早早就离开了京都,找到了个桃源地隐居,日子可比我逍遥快活多了。”也许是想到了亲人,穆归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柔和笑容,连眼底都染满了柔软。 “我保证,我以后有什么就和你说,别生气啦。”穆归眉头一展,又露出了个久违的嬉笑表情来,可话刚说完,喉头急涌上来的气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青禾早被她说软了心,乍一听,整个人都揪起来,忙起身拉起穆归,上下打量着。 “你这是着凉了还是怎么?昨日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受了伤?” 穆归挥挥手,一脸轻松,“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过会儿招随军大夫来给我看看就可以了,青青你别紧张。” 青禾找了人去找大夫,但此刻伤患正多,一时间人手不够,□□乏术,青禾等了又等,人还没来吩咐厨房烧的水就到了,于是青禾将穆归推到床上,不由分说强硬的解开她贴身软甲和衣裳,同时喝道:“你我同为女子,扭捏什么!伤更重要,要恶化了怎么办!”被她这么一声低吼,穆归委委屈屈地收回了挣扎的眼神,无比柔顺地盯着地面看,好像地上能看出朵花来。 穆归外露的皮肤因着战场上风吹日晒,变得比寻常女子粗黑,但并不妨碍她衣裳下肤色柔和白皙,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胸口、腹部还有肩胛处乌黑青紫更为的明显。 青禾不说话,只是皱着眉,伸出手指按了按青黑的位置,就听到穆归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十分的疼痛,这时她才开口:“昨晚弄的?” 穆归乖乖点头,丝毫不敢隐瞒。 “幸好我穿了特制的软甲,所以并没she穿我软甲,但敌方she手乃是百步穿杨,弯弓she雕的能人,一箭将我击的飞身下马,受了点内伤。” 青禾又按着肩胛骨的青色,“这里呢?磕伤的?” 穆归动了动手臂,连带着背后的肩胛骨也动了起来,嘴里咕哝了一句,才回道:“不清楚,估计是跌下马的时候,刚好磕到那里,我说怎么这么痛。” 第52页 说完看着青禾担忧的眼神,立马眉开眼笑,“哎呀没事的,青青,你不知道,这都是小伤,皮肉伤而已,搓点药酒,最多配几副药吃上两天就好了,厉害的伤那都是擦着你要害过的,比如上次就是擦着我心头穿过,再准点估摸着你就见不到……哈哈哈,我都瞎说,你别当真。”穆归话说出口才后悔了,青禾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非常想甩自己一巴掌,没事儿说这个吓她干什么。 青禾欲言又止,想了又想最后只憋出了“你自己要小心点”这短短几个字。 她虽将穆归当家人,但她毕竟是魏国统领万军的将领,肩负着皇命,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甚至在战场上是,穆归的命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皇帝的,是整个魏国的。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千言万语也不过只这七个字罢了。 “我会担心的。” 穆归无比顺从的点了头,青禾拧了水替她擦了满是风尘和干涸血迹的脸,刚替她穿好衣服,就听到大夫问候的声音。 大夫看了看肩上的伤,望闻问切一番轮过,简简单单下笔开药,只是话语中多处提及要穆归好好保重身体,毕竟重伤刚愈,又添了新伤,外伤好说,内伤又得拖些时间。 青禾拿着药方百般谢了大夫,等着第一波缺胳膊断腿的伤重士兵治疗过了再去取药。 就这么养了几天的伤,青禾见着那看着略显得吓人的淤痕颜色变浅变淡,穆归也不再咳嗽才让松了口,结果便被穆归拉去了泷城。 泷城实在是边关之地难得热闹的大城,一整条街下去全是街头贩卖。整条小街充斥着各种诱人的香味儿和熟悉的吆喝声。 青禾逼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才睁开眼,反手扯了穆归手腕,拉着她穿梭在来往的人群里,“走走走,我们去吃些好吃的。” 两人为了方便行走都换上了男子衣衫,而两个大男人在路上拉拉扯扯,还有说有笑,路过的行人或眼神诧异打量二人,或是露出瞭然笑容,但都不极快的转移了注意力。 青禾有些不自在正要松手,却反被穆归握住。青禾的手有些凉,可穆归的手上热力直透过单薄的衣衫传到青禾手上,穆归侧头看着青禾微笑道:“这里民风开化,青青你不必过于担心外人看法,他们并不在意,这里男子相伴并不在少数,早就见怪不怪了。” 说完也不管青禾的反应,握着的手更紧了些。 第57章 赌【修】 “你们可看清楚了,确是穆归其人?” 身着深色锦缎,头戴皮帽的中年男人,伸出带着玉扳指的手捋了捋稀疏的鬍子,皱着眉头看着站在他面前弓着腰的青年男子。这名男子二十左右,确是身形瘦小,嵴背微弓,显然是长年累月的佝偻着身体导致的,而且眼睛小而有神,不经意间精光乍现,显然是顶顶狡猾精明的人物。 “回五爷,小的看清楚了,这穆归穆大将军的身影,就是化成灰了,小的也能认出来,身边还跟了个女子有说有笑。” 被称作五爷的男人微微一笑,眼底得意之色忍不住流出几分来,从柜子里拿出一锭碎银子扔到桌上,压低声音肃道:“好,这点银子银子是我赏你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你可以走了。” 那瘦矮的男人眼神一亮,但却立马连连鞠了几个躬,才将碎银子攥在手心儿里,嘴里不停念叨“多谢五爷”倒退出了门。 直到这矮小男人走出店门,转过弯去,再也看不见了,那五爷捋鬍子的手才顿了顿,从帘子后招出一人,取了纸笔,信手写了几句话叠好交给对方,压低声音叮嘱了几句才笑着送他离开。 莫五心情舒畅地目送手下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从后门悄悄离开,一想到上头的人知道他做了这么大的功劳心情美的不行,打起算盘来的手指也挥舞的飞快了。 ※※※ “哎青青,我们进去那里看看吧!” 穆归两手各拿着一根烤串,指了指前方一处,青禾在人群中努力踮起脚尖,看到那招牌上的字样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堂堂……咳,竟然要去这种地方吗?”青禾连忙收口,差点没剎住在大街上说出了穆归的身份。 “哎呀,没关系,偶尔来一次见识见识。” 穆归将左手烤串往嘴里一撸,尽数进了口中,空出来的左手拉着用力一拉青禾,就往前边半拉着白帘子的门里一钻,顿时耳边满是鼎沸喧闹之声。 穆归揉了揉耳朵,苦着一张脸,颇有些后悔道:“这里如此嘈杂,我有点儿后悔进来了。” “谁叫你没个正行,跑来这三教九流混杂地的赌坊作甚,既然来了,就看看吧。”青禾无奈地伸出食指点了点穆归的脑袋,看到对方不以为然的眼神,手指一弹,猝不及防之下穆归“啊”地急促叫了一声,捂住额头。 “青青,你乘人之危,搞偷袭!” 青禾瞥了穆归一眼,扮了个鬼脸:“论起偷袭,我可比不上你,走啦。” 于是这回换成青禾拉着穆归在喧闹拥挤的赌坊里头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买大小的桌子前,这里已经聚集了将近二十个人,一层接一层的将这张小小的桌子为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了来了,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 “大!我买大!” “买什么大啊,之前都连着五盘大了,我买小!” “对对,我也买小!” 庄家大喝一声,手里头的盅子就开始迅速的甩了起来,哐当哐当地声音让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甩动的盅子,屏住唿吸等待结果…… “买定离手了啊!我要开了――” “慢着!” 庄家手里头的盖子已经揭开了一条fèng隙,却被穆归一喝又下意识盖住,他闻声抬头,看到眼前一人器宇轩昂,五官俊美英气,虽然衣着普通了些,但周身气度不似普通人,心里头那点不满怒火早抛到脑后去了,连忙赔起笑容问道:“公子有何贵干?” 穆归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不过短短数息时间,庄家就被穆归气势压倒,鼻尖都冒出了汗来,周围看着的人就是脾气火爆的不知为何也不敢出声了,只是旁边安静站着。 青禾小幅度捅了穆归手臂一下,穆归脸上才骤然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的分外的jian诈狡猾,“庄家,我要买小。” 她不过是脸上带着点笑容,声音非常平稳说出来,庄家连连点头,手里头的盅子似乎跟着他的手部颤抖也摇了几下,他战战兢兢一把掀开盖子,看着骰子的点数并无意外之色,高声道:“小!” “哎,我就说小了!” “这狗娘的手气,连着几把大竟然开小了……” “这钱够我喝好几天酒了,哈哈哈……” “再来再来――” 庄家又盖上盖子,抬眼偷瞄了穆归一眼,颤巍声问了句:“这位公子还买么?买大买小?” 穆归微笑道:“怎么?买之前还得问清楚客人们要买什么?你先甩了,我再买。” 庄家脸色似乎有点发白,握着那盅子的手竟然轻微的抖了抖。 青禾微微皱起眉头,凑到穆归耳边,低声道:“何必吓唬普通人,买完这局走人。” 穆归也偏头,凑到青禾身边咬耳朵道:“你不懂,等会儿出去给你解释,容我再逗逗这个黑心庄家。” 说完对着青禾嘻嘻笑了两声,转过头来时已经板正了脸色,严肃的清了清嗓子。 “各位,买定离手了!” 穆归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拍。 这看似没用多少力道,但这轻飘飘一拍一放,这木制的桌子竟然凹下去半指的深度,骇煞旁人。 穆归不理会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坏坏看着那盅子上颤巍巍的手指,“庄家,开啊,我等着呢,我还买小。” 庄家咬了咬牙,手一翻,果真里头是小。 接连又玩了两盘,皆是穆归买小他开小,不过半柱香时间,这靠近穆归的桌子上便堆起了一小堆客观的碎银子之类的,粗布估计也有上百两。 “好了,可以了,我们该走了,没看到人家脸色都发青了吗。”青禾也已经看出不对了,但心里头对着面色惨白额头冒汗的庄家颇有几分同情,忍不住扯了穆归的袖子。 穆归将银子往自己腰包里一塞,回头扫了庄家意味深长的一眼,大摇大摆就被青禾拉着出了赌坊大门。 刚唿吸到外头新鲜的空气,穆归就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气还没吐完就被青禾拍了肩膀,呛得咳嗽了起来。 “咳咳青……青,你做什么打我?” 青禾眼一睁,“你明知故问,刚才干什么耍人家玩?” 穆归顺了顺自己刚才那口气,才摸着有些火辣辣的嗓子,好笑道:“那庄家作假的也太过于光明正大了些,那骰子估计都是特制的。” 青禾恍然,“难怪刚才你买什么就中什么。” 穆归点头,笑道:“自然,我刚才一进去就给他露了一手,使了个下马威,他后来被我唬住了,连忙动了盅子将骰子点给改了,顺了我的意,接连几盘也都是,怕我怒了,便顺着我,好叫我赢个畅快。” 穆归手里一上一下抛着一枚碎银子,想起刚才那庄家的脸色,显然也觉得很有意思。 “你可真是……绕了这么大一圈教训他。”青禾无奈望着穆归,后者得意一笑。 “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冲上去大骂他一顿或者抽他一顿吧,我这是告诉他,人外有人,别做过火了,小心撞上高人,啧,为他好呢。” 穆归得意至极,好不容易出个军营,她便彻底将军中事务和自己身份放开,完全无压力的放松自己,刚才那个小插曲便让她长长吐出了最近几日养伤所带来的心底郁气。 “你看我戴这个怎么样?吓人不?” 穆归手里举这个青面獠牙的鬼面,故意使了个阴森的语调,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吓青禾,但青禾却不为所动,只是伸手敲了穆归脑门一下,笑骂了句“没个正形”,自己倒取了个白面吐舌头的面具,两人凑在一块,互相瞪眼吓人,没吓到对方,反而把对方逗笑。 “青青你这脸太丑了哈哈哈……” 第53页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捧腹笑了一会儿,才付钱买了两个面具,接着拥挤着人流往前走。 “二白,我想了个赚钱的法子……” 青禾与穆归二人为了防止被人流冲散双手相牵走着,青禾忽然提起之前想到的事情,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完却又后悔了,想要收回话,没想到穆归早迫不及待接下去。 “是什么?快说来听听。” 青禾犹豫了一下,看着穆归期待的眼神,便将之前刚到泷城时心里头所想的计划说出来,说道往返于两地之间,将有十倍之利时,穆归眼神一亮! 穆归兴奋说道:“好主意!这真是好主意!青青,你果然颇有经商头脑,哎呀,看来你得养着我了,我一穷二白。” 青禾指了指四周小摊贩,颇有几分感慨道:“这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这里的摊贩十有三四都是如此干的,不过还没多少人能有这精力物力将东西从京城运到这泷城来,多是中途路上就近买货出货罢了。” “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见到青禾之前颇有些吞吐,穆归忍不住问道。 青禾扭捏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道:“就是……突发奇想,没银子。” 穆归还当什么事儿,一听立马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腰包,得意道:“刚才不是赚了不少么,我还有点儿私房钱,凑一块多了没有,三四百两还是有的,你看着够不够,先应急,不够我找人给你借点。” “够了够了,我先试试,之后不行就算了。” 青禾连忙打散穆归的想法,生怕她想多了,真给借了银子来。她又是个爱自作主张的人,后者笑嘻嘻凑过来蹭了蹭青禾肩窝,眼神发亮。 两人一直逛到了戌时过半,直把泷城逛了个大半才依依不捨回到了军中。如是过了两日,穆归还特意陪着青禾上街替她掌眼看货物的成色,还凑热闹替青禾砍价,结果越说越忙,她是不亦乐乎,却把青禾气的个仰倒,最后哄了半天才哄回来。 等到青禾将所需要带回京中的货物都准备齐全,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第58章 惊险 “好了,你别送了。” 青禾抚平自己衣裳上的小褶子,眼睛盯着衣袖上一朵淡淡的青色花朵,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并不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她弹完了抬头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眼角弯弯,笑的似乎十分开心的模样:“又不是见不着了。” 旁边的人背对着身后几人,嘴唇微微嘟起,眼睛里也含着委屈和不舍,拉着青禾刚整理好的衣角,轻轻扯了一下,又一下。 “但……很久才能见了。”说着声音越发低了起来。 青禾嘴角笑意浅了点,她拉起穆归的手拍了拍,故作严肃地说道:“那你给我定个日子,是需要一年呢,还是仍需要三年才能打退金兵呢?等你大胜归来,我们不就能见面了?” “太久了。”提起她所擅长的领域,穆归立马挺起腰背,右手一拍胸口,眼角泛起得意之色,“那需要这么久!” 说完穆归顿了顿,吸了口气又道:“我还盼着和你见面呢,定会速战速决。” “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还有,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万万小心,我不想在听到你重伤的消息了。”青禾伸出手拢了拢穆归有些凌乱的衣襟,眉心微微蹙着,不知道想些什么,最后轻嘆了口气。 穆归点点头,四目相接时,见到青禾眼底的一抹感伤不舍,竟如同被烫到一般下意识转开眼,心口离别之意涌上哽住喉头,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了。 “青……” “我这里……” 沉默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尴尬收声。 “你先说吧。” “你先你先。” 青禾盯着穆归,后者投降般将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青青回京后记得来信报平安,还有定时要给我来信,好叫我放心,你拿着我这腰牌回去吧,皇上看在我征西大将军的份上,不会怪罪你的。” 青禾手里被塞入一个冰凉的小小物件,深色的流苏扫过她的手腕,微微有些发痒。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面的两指宽小玉牌,出手温润,玉色剔透,正反两面各刻着图案和几个字,青禾心中一惊,脱口道:“这是……” “是我母亲的王令腰牌,她临走时给我的。” 穆归母亲穆青,乃是大魏国第一奇女子,从军营里走出来,男儿自愧不如。后伴随先帝打天下,最终先帝力排众议,封了个异性王的爵位,甚至有传闻道,先帝欣赏濡慕穆青,曾有立她为后的念头,最后被穆青拒绝。 “这怎么可以,快收回去,如果被我遗失了可如何是好?”青禾一急,就将玉牌往穆归手里头塞,但她力道如何比得上穆归,后者只定定往那里一站,双手握拳,青禾就是掰不开,最后青禾都急红了眼。 “青青,你若不收下,这玉牌于我何用?不如摔碎了它,一了百了!” 穆归说着发狠,就要将青禾手里的玉牌夺过一举摔碎,青禾见她似乎当真,连忙往身后一藏,瞪着眼睛道:“真给你么,骗你的!” “这样不就好了吗?收好了,到时候我回京去,可是要收回的。” 穆归嬉笑凑到青禾耳朵边说了句,后者不理她,径直将玉牌藏到衣裳隐秘处,忽然又想起什么,掏出了一封信来。 “对了,这里有封信,”青禾将信递给穆归。 穆归跃跃欲试:“给我的?” 青禾摇头笑道:“这是给馥雅公主的,你替我交给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暂且告别。” 穆归一听,原本满肚子郁闷也都散去,嘴角咧出笑来乐呵呵地将信收下。 “那……我走了?” 两人虽心中柔肠百结,不论如何不舍,但终归都是性子干脆的人,早先预想的各种别理情景都没发现,竟然就这么毫不拖泥带水的上路了。 青禾坐在马车里,身后还跟着一车购买的货物,从窗子里探出头来,朝着穆归挥手。 “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青青,青青,京城见!” 穆归从一开始的喃喃,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大喊了出来。 直到人影越来越小,再化作小点,消失在了远处,青禾才收回了探出窗外的头,在车厢内小憩起来。昨晚因为别离之情作祟,两人虽睡得早,但却都没睡好,以至于在车上颠簸起来,青禾竟然开始有些昏沉欲睡了。 她手撑在小案几之上,闭着眼睛随着车厢小幅度的晃动着,慢慢沉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青禾忽然被一声大叫声给惊醒,她整个人一惊,差点手一滑扑倒在车厢板上,她揉了揉眼睛,又听到窗外一声怒吼。 “有山匪――” “保护马车!” 青禾整个人一激灵,彻底清醒了,下意识就要冲出车厢,可手刚碰上帘子忽然就停住了,攥住帘子的手慢慢松开,她小幅度拉开帘子,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外面,被马车外晃过的身影吓得往后一仰。 原来外头双方人马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那伙人看起来完全不是山匪模样,穿着统一,动作迅速,而且极为的有秩序,脸上蒙着黑巾,完全看不出身份来。 青禾深唿几口气,将心中的紧张纾解后才开始转动大脑思索。 看着不像山匪,这条是离开泷城的路,泷城外有一片长长的山道,听说山上有匪,但匪类只能说是一帮乌合之众,穆归安排给自己的人都是她帐下好手,那个不是战场杀敌染血的烈性男儿,哪里能够稳占上风! 这分明是一伙训练有素的人马,而且是有备而来! 一旦将这点想明白,其余的就立刻全都想通了。 她本不是泷城此地的人,刚来这泷城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若一定要说,钱大马虎算上一个,但钱大不过是一个商人,哪来这种手下,有势力的人,青禾是有自知之明的,一定是和穆归又所牵扯。 而在此地,能有牵扯的,不过…… 撕拉。 距离青禾不过半只手臂距离的帘子忽然被明晃晃的利剑噼裂做两半,二人四目相接,青禾悚然一惊,整个人向车厢后退去,但不过倒退了两步就已经知道不妥。 后头死路一条,这不是将自己逼进绝境吗? 只能一拼了! “林大哥!” 青禾目露喜悦之色,仿佛见到救命稻糙般看着蒙面男人的身后,惊喜唿喊出声。 蒙面男子下意识转头,青禾瞅准机会伸出一脚狠力踹向对方□□,只听到一声惨叫惊飞林间鸟类无数,青禾趁乱逃下马车,耳边充斥着的都是刀剑交接的金戈之声,入眼的也都是鲜血横飞之景,额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许姑娘小心!!!” 青禾下意识抓住马车凸起的地方往旁边一闪,就见身边一把利剑噼向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利刃卡在木头里,给了青禾喘气的机会,她才又跌跌撞撞往人少的地方逃去。 “留活口,不许杀!” 不知道谁喊出了一声,蒙面人对青禾原本四散的杀气忽然都收敛了起来,连原本对着青禾下的杀招都变成了温和的攻势,可收可放,尽量避开伤害她。 青禾看准了这点,每每他们靠近她,立马将自己要害往刀口上撞,这让她逃开许多次,眼见着就要逃到旁边的林子里头去了,忽然背后巨力袭来,脖颈一麻,青禾双眼一黑,整个人软到在地上。 ※※※ 青禾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着,显然眼睛也被蒙上了布条,她想说话,可只能呜呜几声,连嘴都被捂上了。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刚来泷城被误带入金庭坊,软禁三天,饿的手脚发软还差点被带出去接客;这刚要离开泷城,就在城外被拦截,二白给的那些好汉们,估计也都纷纷命丧黄泉了,看来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该选个适宜出行的日子。 青禾默默嘆了口气,可心里却有种强烈的不安。 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平民,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弟弟青阳在宫中为伴读,陪着小殿下,还有就是认识穆归和馥雅公主,至于馥雅公主当初和她同行是乃是男装打扮,一直用的化名,被人认出的机会不大,那么就是穆归。 第54页 穆归魏国领兵大将军,自己和她又关系密切,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了,捉了自己逼着她就范该怎么办? 青禾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口发疼,额角冒汗。 她又无法叫人唿喊,便只能自己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的她手脚发麻后才有人打开门进来,随着吱嘎开门声,一阵香气传来。 “去给许姑娘解开蒙眼和捂着嘴的布条,是谁如此无礼,竟然敢对我们的贵客这么的无礼,真是好大胆子。” 这男人说起话来颇有装腔作势,听得青禾怪难受,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刚见光的眼睛一时间受不住,不停地眨着眼睛,同时又听那人开口道。 “……你们知道不知道许姑娘可是十分难请得到的,这可是穆大将军的贵客,也就是我们的贵客,要给我好好伺候她,我可不希望下次见到许姑娘,她少了一根头髮丝儿。” 等青禾眼睛适应过来,终于能睁开的时候,就看到床边站着个身体肥胖臃肿,小眼睛,塌鼻樑的男人,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她忍不住毛骨悚然,皱起了眉头。 男人笑了起来,更显得谄媚了。 “许姑娘可以叫我莫五,我是替我家主人找到您,主人他很快就回到了,您稍等两天罢,这两天就委屈您这样度过了,我还有点儿私事,先走了。” 说完这番话,莫五才捋着自己洗漱的几根鬍子笑着离开。 旁边站着的侍女关好门,才端着熬得经营粘稠的粥坐在青禾床边,开始给她餵粥。 青禾心事重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个没留意,粥就顺着下巴滑到了领口,她被烫的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地对着侍女笑,后者侷促地从怀里掏出手巾来给青禾擦嘴,青禾享受着别人的服饰,忍不住称赞道。 “姑娘真是有双灵巧的双手,令我羡慕不已。” 听了青禾的话,侍女动作一顿,满眼诧异疑惑地看着青禾,过了半晌,才轻轻地问道:“姑娘你为什么这么说?” “看着快绣帕手工精美,绣着一丛兰花,看着却淡雅大方,青禾绣功极差,羡慕极了,能否请教姑娘名字?” 侍女一听,忍不住脸上飞红,有些羞涩地捂嘴笑了起来,弯着眼角,开心道:“我名字叫兰若,姑娘可真会说话。” 青禾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的咳嗽了两声,“哪里哪里,兰若姑娘贊缪了。” 青禾就这么享受着兰若的伺候,期间几句话碰的年轻没见过世面的兰若心花怒放,面圣红晕,伺候青禾的动作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就连青禾的问话,也没多少警惕,有问必答了。 “兰若姑娘,你这样的好人家,是怎么到这种地方的?” 第59章 跟踪 提起这个,兰若忽然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小时候家里出了事儿,原本也还算富足的家突然就散了,我阿爹为了弟弟,将我送来了这里……”说道伤心处,兰若红了眼眶。 青禾常年和弟弟生活在一块,青阳听话乖巧,青禾无须担心,反而不太会安慰人,有点着急却又无从开口。 “兰若姑娘快别哭了,你要是哭了,可不就是我的过错了。” 兰若用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湿润,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才又端起粥碗继续给青禾餵粥。 “这莫五爷府上看来也颇有气派,你在这也是吃穿不愁,我想你阿爹还是念着你的吧。”青禾盯着兰若的额中,给人一种深深凝视的感觉,兰若来时脑海里的叮嘱全被她抛在了脑后,一时间心中积压多年的往事让她忍不住有了倾诉的欲-望。 “也许吧,五年前,莫五爷府上还不如现在这般的气派,这几年五爷商运亨通,大概讨得财神老爷的欢喜,府内扩大了许多,人也多了,这才热闹起来。” 青禾咽下一口粥,微微眯起眼睛,微笑道:“说不定这莫五爷是得了什么大人物的青睐,从此顺风顺水了,这可真令人羡慕,说起来我当初也做了个小生意,这会儿也荒废多时了。” 青禾嘆了口气,一副颇为惋惜羡慕的模样。 兰若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姑娘这么说我忽然记起来,府上时常会有陌生人来,五爷对他们很恭敬的样子,姑娘你可真厉害,这都能知道。” 看着兰若眼底的敬佩,青禾忍不住笑起来。 “姑娘吃完了,那兰若也该走了。” 青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细绳索给捆着的手,小幅度地动了动,就被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红痕,心中已然有数了。 这个莫五爷也不过是明面上做事的奴才罢了,真正示的另有其人,应该是金国那些个掌权的人,想用她来牵制穆归所做的无耻之事。 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是很损他们的身份。 青禾心中颇有几分愤愤,面上却不流露出来,只是微笑点点头,目送着兰若离开。 既然会知道她和穆归关系不一般,那么她在泷城所发生过的一切也该心中有数,既然如此自然是知道她在金庭坊发生的事儿,以及她最后趁乱逃离,一定早做防备了。毕竟之前她的身份只是被误当做货物,而现在却是个重要人质。 该怎么办?让自己成为制约二白的棋子吗? 青禾忍不住想起穆归身上的伤疤,或小或大,心里不禁揪起来。 ※※※ “公主――” 一身常年不变黑衣的夜翼单膝跪倒在地面上,恭恭敬敬地对眼前华服盛装的女子行了个礼,才继而开口道。 “我按照您的吩咐跟随车队除了城,其后,便看到埋伏在山道上的人马将车队一把围住,双方……” “你说什么?” 女子讶然转身,广大的袖子随着她转身的幅度划过一道巨大的弧度,凉风从夜翼鼻尖扫过,后者却连眼也不眨,依旧眼生直直盯着前方。 “属下看到许姑娘被人劫走,接着尾随他们的人马。” “青禾被人抓走了?你为什……查到是谁了吗?” 此女正是回宫后换过女儿装的金国唯一的公主高馥雅,她正因为担心青禾才派贴身得力夜翼跟随,让他在护送他们下山后回来,没想到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跟到了泷西野柳胡同。” 高馥雅深深吸了口气,才渐渐冷静下来。 “你做的很好,你有把握他们不会伤害青禾吗?” 这是目前高馥雅最担心的一个问题。 夜翼接着道:“属下有把握,我在野柳胡同见到了刘翟先生。” “刘翟?” 高馥雅急促前行数步,才将心中的震惊给抵消,忍不住又跟着重复了一遍。 这个名字是如此的熟悉,这可不是她亲二哥身边得力的帮手和幕僚么。二哥为人虽无雄才伟略,但亦有些小才能,知人善用倒是被他用的淋漓尽致,身边建立起一支小型智囊团,只可惜聪明的人太多,而聪明人,往往反被聪明误,内部不和,意见过多,最后往往是最能揣测他心意的人才能获得赏识。 这个刘翟,正是这样的八面玲珑的人物。 “竟然是他啊……” 高馥雅在大殿内缓缓踱步,在夜翼身边走了两个来回,心中已然有数。 正因为有了个猜测,她的眉头才深深的皱了起来,眼底也聚集齐了怒气。 “二哥怎么能再次糙率行事?!上次贸贸然出使昌国,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好一顿奚落嘲讽,这次又听了刘翟的话,竟然干出这种低三下四的伎俩来,若是被朝臣知道,未免会落人口实。” 夜翼真如木头人一般,对不该听闻之事只当做是听了即忘的耳旁风,丝毫不往心里走,听了高馥雅对金国二皇子的不满也是面无表情。 高馥雅转头看到夜翼,想到自己刚才情不自禁失态多说了话,清了清嗓子,接着问道:“还有什么消息么?” “我想此刻负伤逃离的人大概也已经到了魏*营了。” 高馥雅点头,“原来还有活口,这样的话,我修书一封,你替我找个靠得住的人……不,就你替我送去给穆归穆大将军,我们金国就算要胜,也要胜的光明正大,绝不做这种不光彩的事。” 高馥雅立马令人取了纸笔,迅速写了一封书信,封好才交给夜翼。 “你拿着我的令牌出宫,这次我来救人。” 一块玉光莹润的小牌子划了一道轨迹落入夜翼的手中,他微微低头,沉声应答后迅速转身离开。 第60章 闹事之徒 一听这话,心口微微刺痛,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得了暴疾,忽然双双过世了而已,不必挂牵。” 知道自己戳到青青伤心事,二白吃东西的动作也停了,油腻腻的手握住青禾手腕,温声安慰:“青青,你爹娘虽然都不在了,可是你还有小鬼,你还有我,你别难过,还有人陪着你的。” 青禾眼睛一眨,把眼底的湿气眨掉,“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过去多少年了,我早已经不放日日放在心头了,本来开开心心吃点东西,提这么多伤心事做什么。” 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块,这几天情绪大起大落,晚上睡得也早,申时刚过没多久,就已经熄灯全都睡了。门外来的客人看到屋子内再无动静,连灯火也没,黑灯瞎火的,嘆了口气,心道果然运气不好,还是明日再来吧。 “大人,不进去看看?” “算了,过几日再说吧,反正也不能急于一时。” ?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天早晨睡得迟了些,青禾在给二白梳头髮。 青禾手巧,二白头髮还算好,梳起来又快又整齐。 “你知道吗,梳头还有一首梳头词呢,你听过吗?” “当然没有了,梳头还有词啊,谁写的?快给我念念。”二白一欢喜,忍不住动了动,结果扯到了头皮倒吸一口凉气,“不疼不疼,青青快说。” “你啊,真是的,”她无奈的笑了笑,“这梳头的词也不知道谁创的,就是民间歌谣一般,忽然就有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青禾说到一半就停顿了闭嘴不说话,二白听得正开心见青禾不说话就有些着急,催促着让她继续。 第55页 “青青你怎么不说了,继续呀。” “你知道这词说的是什么吗?” 二白只是纯粹听来好玩,也没怎么注意内容,一听反而留意了下,“哪里奇怪吗?” “也不是,这是女子出阁之时挽发前的梳头歌,你还未曾婚嫁,唱这歌做什么,而且这是出阁时才会给姑娘唱的歌,我又没嫁过人谁教我唱?好了,你看看喜欢吗?”青禾把镜子推过来,对准二白照。 “好看好看,青青梳的怎么都好看。” 青禾听得心中欢喜,嘴角矜持一抿,“你生的也好,不然我手再巧也不成了。” 两人正说着,早起坐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的青阳把二人闲暇时间打断了。 “姐,又有人来找你们了。” “又有人来,谁这么烦!”二白一听,拍了自己膝盖就出门,青禾正要走,却因为刚才帮二白梳头自己还未曾打理,所以只得先给自己梳头髮,等她出门,宾客早已自发进门来,却是付冬青。 “许姑娘,别来无恙。”看到青禾他打了个招唿,继续对着二白游说:“你先跟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将军,陈副将等候多时了,想要和你谈谈最近的形势。” “我都过说好几遍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肯信吶。”二白很是不耐烦,觉得这群人真是聒噪,老是纠缠不清,打扰别人清闲日子。 付冬青嘆气,知道自己是无法劝对方回心转意,只好转头向青禾说话。 “许姑娘,我今日来还是为了我那个儿子所做的鲁莽事。”青禾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显然是猜到了,一副让对方直说来意的样子,“自从那日一回去就将房门紧闭,除了吃饭基本不外出,我去找他,他竟然说不成才不出那道门,我想知道你……许姑娘你都说了些什么才让他痛下决心?” 青禾摇了摇手,“也没说什么,都是小公子赤子之心还未失,提点之下就已经醒悟,恭喜付大人。” “我当然相信许姑娘,就是我还有件事想说。” 见到付冬青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青禾奇怪,“大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儿多日不出房门,这倒不是最令我担忧的。当初陛下还贵为太子的时候,曾经对我说,想要小儿做皇子伴读,当初小儿未大,在下没深思熟虑就答应,如今这样……”他想到付远忻所作所为,忍不住嘆了口气,似乎分外忧虑。 “这个小女子可无法帮助大人,大人还是请回吧。” 说起青禾,她原本是个慡朗而且待人热情之人,可最近连翻变故让她实在提不起精力去和人虚与委蛇,只好下了逐客令。付冬青自知无人欢迎,嘆了口气,提步出门。 “青青,你没事吧?”青禾一手扶额头,二白担心快步上前扶住她。 “你快进屋歇息一下,可能昨晚没睡好?再睡睡?” “估计睡多了吧最近,还睡都要成猪了。”青禾笑。 一旁假装看书的青阳把书一合,不贊同:“姐,你都没发现,虽然最近咱们睡得早起得晚,可你一点没胖,反而……” “反而还瘦了啊青青,肯定是最近没吃啥好东西,不如我们上街买些大鱼大肉吧?” 青禾被二白那夸张的动作逗得噗哧一笑,“有这么形容的吗?真是的,平时也不多看些书。” 好久没有三人齐聚一堂,青禾也耐不住弟弟撒娇要,于是全部出动,左手牵着青阳,右手挽着二白。反正这时候路上行人也不算多,三人并列行走,霸占了将近一半的道路,这要换个人多热闹的时候,还不得找人骂才怪。 “姐,我想吃点酸甜酸甜的东西,好久没吃了,好想那个味道。” 姐弟二人来自的地方口味喜酸喜甜,小时候也都喜欢吃,到了开阳城重咸的地方一开始还是颇有几分不适应的,至于酸甜口也是许久才能够解馋一次。 这几天青禾变着花样做小点心,勾的青阳馋虫大起,走在街上忍不住口水长流,刚想的入迷,额头被勐力一弹,他哎呀一声抱住脑袋偏头看,眼神哀怨。 “姐,你偷袭我?干嘛打我!好痛!” “青天白日的也不看看你自己,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青禾比了个羞羞的手势,青阳忍不住捂了脸,然后又意识到什么一样放下来。 “才不是呢,都是干的!” “小鬼,你傻呢还是笨呢,青青她逗你玩呢你也信。”二白手里甩着一挂钥匙,那钥匙在她手指间绕来绕去,叮叮噹噹声音响着还挺好听。她边走边露出鄙视的表情来,青禾在旁看着,只觉得世事多变,想来好笑。 当初二白刚醒的时候,懵懵傻傻,总是被青阳数落蠢笨,现在二白渐渐恢復了心智,情形反而颠倒过来,自家弟弟被吃的死死的,完全无法翻身了。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青青,你笑什么?” “姐,有什么好笑的吗?” 二人异口同声。 青禾眼珠儿转了转,随手一指,“你看,不是你说要吃酸甜口的东西么,这不刚好还剩些排骨,回去做盘子糖醋小排如何?”话题轻巧一转,家中两个挑食吃货立马转变态度,狗腿的伸手各扯了青禾左右两边,嘴里胡乱喊着“姐姐好棒”“青青喜欢死你了”这样的话。 本来心情很好,屠户将称量好的排骨递给了青禾,一手交钱一手交肉,还没走出几步远就被人叫住。 真是闭门家坐,祸从天上来啊。 明明他们没招惹什么,可却老是有人念念不忘,惦记着他们,怎么也不肯放过。 “三位请留步。” 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陈开阳副将。 青禾似笑非笑,“陈大人,果然是好巧,真是到哪都躲不开你们的人,今早付大人就来我家中,现在上街买点东西还能有这一番偶遇。” 陈开阳听完只觉得尴尬,当然不可能是偶遇。那次见到将军失态,他心生疑虑,接着几天他们又都是闭门家中或是去往小面馆,露面的机会都不算多,好不容易见到一次,他当然紧随其后。 本来他是没打算开口的,可听到穆归将军很是不耐烦的建议说要不然换个地方住吧,这里实在是太烦人了,每天都有人找上门,三人将这个问题讨论的热火朝天,他觉得不好,才忍不住开口打断。 “搬迁之事是在有欠妥当,你们在开阳城居住已久,周围邻里还能帮衬一二,等到穆将军走了,付大人还能遇事照看,真的走了不还得从心开始,许姑娘你……”要三思还没说完,就被二白粗鲁打断。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青禾原本挽着二白的手臂,现将手抽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二白说的没错,还有一点,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付大人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不敢劳烦大人为我们费心劳神的,陈大人,我们还赶着回家,先走了。” 陈开阳见到对方转身,疾步往回走,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伸手挽回,想了想还是放下来。 信使大概就快来了,不管将军会如何怪他们,只是如此了。 第二次 “我奉命前来带走你二人,请跟我走吧。” 屠九几人刚刚走出门,就被外头呈扇形的几十人团团围住,丝毫没有逃走的机会。屠九见此握紧了手中的锋利的大菜刀,正想要来个鱼死网破,对方的头子似乎看出来点什么,上前一步,略带压迫感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奉命前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的。” 说着身后所有人动作划一得握住了刀柄,并且齐齐拔出,露出一寸银光来。 数位大汉一冲动,却被深思的屠九打断,他收起了戾气,安抚地拍了拍身边的弟兄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于是青禾就带着疑惑跟着他们走了。 谁知道半路却遇到了队伍凌乱,身穿差服的衙役,一见到他们一行人,立马变了脸色,散开来拦在路中间,为首一人大喝一声。 “你们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对方显然很少遇到这样的大场面,显得十分的激动,而且……紧张。 于是双方领头的就去了一旁进行私下交涉,终于青禾忍不住疑惑询问了屠九,得到了对方的答案,青禾才明白。 原来这来接他们的人并不是官府的人,而是早就部署好的士兵,要将他们带走,而半路上遇到的才是真正的官兵。 屠九来之前就得到了吩咐,说是半路中可能会有人相助,让他多加配合,所以看到他们统一的动作和严肃的军纪时才放弃了抵抗。 “我是奉馥雅公主的命令来找姑娘的,她说我把你交到魏国派来接应的人手中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我想是时候告别了。” 当官府的人放行后,屠九在城门口告别,然后那一群汉子就地解散,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当青禾跟着陌生的一群人走上了熟悉的道路时,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但当青禾再次见到略显憔悴的穆归时,她的心情却远远不是复杂所能够概括的。 青禾揉了揉眼睛,有点艰难地笑道:“来的时候路上的风有点大,沙子迷了眼睛。”这样蹩脚的谎话,错漏百出,穆归却点了点头。 不过三四日不见而已,她的眼底青黑一片,显然是精神不好,许久没好好睡过了,头髮也有点散乱,不復曾经的熨帖整洁。甚至刚才惊诧间打翻的茶水,泼在身上,染湿了一大片,显得狼狈非常。 “第二次……了。” 穆归的手微微颤抖的抬起来,用一种非常轻非常缓的速度放在眼前人的肩上。日光从外头照进来,给青禾镀上了一圈白光,显得那么柔和,却又那么的飘忽,好像一松手,人就要飞升离开。 如此的纤毫毕现,可面目却又如此的模煳。 青禾一把抓住穆归的手,用尽浑身最大的力气,将人一拉,整个人狠狠装在一个坚硬的怀抱里,银甲硌的她胸口生疼,可她却是一声不吭,死死咬着牙,许久以后,才放松了整个人,低低笑着,吐出了几个字。 “是啊,第二次了,二白,你会每次都来救我吗?” 第56页 从鼻息里溢出来的极轻的一声“嗯”,却胜过千言万语,让人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青禾拉起穆归的手,举到了两人眼皮子底下,用力的握住,双手合拢。 “那,我会等你的。” 穆归被这句话砸的顿时懵住,青禾却已经松开了手,快步走到了案台上,取纸铺平,笔尖游走。 门口守卫的士兵抬头见看到将军红了的眼角,和几欲疯魔般的狂乱眼神,顿时被惊吓地倒退几步,耳边响起压抑而又低沉话语,是远不是将军一贯的风格。 “全部退离一丈远,所有人不得靠近。” 接着,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 这块帷幕,被放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震惊。 穆归一把将青禾抱起,朝着屏风后走去。 自指间滚落的笔沾染了一地墨渍。 穆归捋开青禾的髮丝,小声了说了句什么,那露在外头的耳廓慢慢、慢慢的就红透了。 青禾嘟囔道:“信……废了……” 第62章 小湘儿 小院儿里的艷色桃花横斜着向雕花房门伸去,花瓣上将落未落的晨露在开门的吱嘎声响中从枝头落下。 雕花的漆色木门被两只雪白纤细的手向两侧推开,先露出来的是一双镶珠片绣莲软底缎鞋。 一位妙龄女子从屋中缓缓走了出来,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透着难得一见的大家之气。 青禾走了两步,将伸到走道里的桃花枝给折了下来,放在鼻端轻嗅,在这样一幅春景盎然中心不在焉,眉头紧蹙,思考着昨儿个带口讯来见她的公公李永福的话。 这两年魏文帝迅速衰老,身体大病连连,脾气也越发的古怪。 青禾两年前从泷城归来后,多亏的穆归的亲手书信和贴身信物,才免去了魏文帝怒而责罚。她未曾见过那封信的内容,也并不知道为何魏文帝偶尔又召她入宫,事无巨细的向她问起了穆归流落在外的种种事情。 这样的异常,反倒是引起了老太后的注意。 她甚至误将青禾当做是魏文帝跟前的新欢,将她叫到了身边默不作声的打量。没想到青禾的知进退,懂礼仪,又有一手好厨艺,于相处间讨得了老太后的欢心,竟然开始撮合她与魏文帝,直到魏文帝哭笑不得地解释了两人的关系,老太后才颇为遗憾,时常把青禾带在身边,俨然将她当做孙辈了。 手中拿着桃花枝一路走到大厅,将桃花插-入大厅的花瓶中,青禾一边摆弄着娇艷的桃花,一边询问着旁侧候着的侍从。 “文庄太后怎么样了?” “太后身体健朗,湘小姐昨日还被十一殿下带着捉虫子去了。” 一提到湘儿,青禾眼角就弯了起来,但还是忍住笑容,又问起了魏文帝的情况。 “听皇上身侧的小里子说,昨儿似乎有个外边儿的人找了皇上。” 外边儿,就是西北战场出来的人。 这些在宫中给她传递消息的人,正是陈老当年还在宫中当差的时候,受过他恩惠的小公公,小宫女,如今青禾手执他的信物,反为她所用。 青禾一听,不仅喜上眉梢。 早膳也没吃,匆匆差人备了马车入宫。 她到御书房门的时候,魏文帝还在批阅奏章,她在门外不过等了稍许就得了通传入内。 文帝不知道得了什么好消息,表情如沐春风,身上的阴鸷不见了,变得可人亲近了许多。见到青禾进来,还笑着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你似乎说过,将穆归这孩子当成亲人了?” 青禾并不知道文帝的意思,轻点了下头。 “那要是再见了,高兴么?” “当真?”青禾一时没忍住,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利索的跪下了身,连忙告罪求饶起来,“民女有罪,还望陛下恕罪!” “免了免了。”魏文帝有些不耐的挥挥手,“大概今日她便会回京了,你们姐妹数年未见,思念乃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青禾扣了两个头,爬起身,小心地问道:“那……皇上召青禾所为何事?” “朕要出宫相迎大军凯旋,太后前两日还念叨着要召你入宫,小湘儿也总不能一直见不着娘亲,这个月过完了生日,便将她带出宫去吧。” ――这意思是? 青禾喜出望外,连忙叩谢,正要出门,却被魏文帝叫住。 “今晚就在永寿宫过夜,明早朕会唤人叫你前来。” 一路上青禾步履匆匆,几乎要提着裙角跑了起来,怨自己早晨穿了这样一身累赘的繁复裙子,早知道便穿身轻便的来,此刻也能走得更快些。 “许姑娘,您走慢些,奴才要跟不上了――”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跟在青禾的身后,追赶的有些吃力。本该是由他带路,此刻却被青禾甩在身后,疲惫的追赶着。 “小公公,不如你先回去吧,这去永寿宫的路我闭着眼睛也不会走丢的。” 这公公一想也是,道了谢匆匆掉头走了。 青禾抄近路穿过假山间的小道,一时间没看到从旁边也是匆忙闪过的身影,两人撞在一块,在地上滚作一团。 青禾咬牙忍着叫,耳边却还是响起了尖细的有些刺耳的熟悉女声。 “好大的胆子!” 几乎是话音刚落,两人便对上了眼睛。 “是你?” 安雅眼底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来。 两人这几年在宫中多次接触,安雅万万想不到一个平民百姓之女竟然得了太后特赦,可在宫内行走,见到皇子公主还不需要行礼,可以预见的,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自从半月前得到魏军大捷的消息,安雅就买通了文帝身边的小太监,得知外出将领已经归来,即刻就能入京,急忙收拾了自己,就要拿着公主令牌出宫,没想到路上又撞见了这个讨厌的女人! “内庭岂容你举止不端?冲撞了我事小,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后宫妃嫔殿下又该如何是好?许青禾,难道这是你第一天入宫吗?连这些小小的规矩也不晓得?” 安雅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脚踝,被宫人拉起,眼角眉梢都透露出厌烦的神色来,掸了掸浅荷色裙角上的灰尘,语调不耐说道。 两人多次交锋,从退让到争执,再到如今心如止水,青禾早已晓得预见安雅,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她。于是她行了个礼,道歉的话就脱口而出。 安雅眼角透露出几分得意来,下巴一扬,道:“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翠微,快些,我们走。” 青禾目送安雅急切离开,又看了看她前进的方向,心里存了点淡淡的疑问。但这疑问很快就被她置之脑后,一想起多日未见的小湘儿,青禾表情一软,再次提起裙角小跑起来。 永寿宫近在咫尺,青禾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缓和了许久才命人通报太后,还没等到宫人出来传召,青禾就听到了熟悉的清脆铃铛声。 叮叮叮,叮叮叮。 仿佛能看见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奶娃跌跌撞撞地跑朝门外跑来,青禾一时忍不住,往正门一跳,怀中撞上来一团粉嫩嫩,香扑扑的奶香糰子,撞的青禾倒退几步,右腿往后一退,才稳住了身形。 “湘儿~~” 青禾抱着怀里的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原地转了一圈,看到宫人脸上惊讶的表情,才微微吐了下舌头,抱着小湘儿走进了永寿宫内殿,一边走脸上一边挂着笑容,柔声问道:“湘儿,想娘亲没?” “想~~~” 湘儿还未满两周岁,说话间绵绵软软,奶声奶气,极为可人疼,脑袋往青禾脖子一凑,用力乱蹭了起来。蹭的青禾咯咯直笑,腾出手揉了揉小湘儿的额发。 小湘儿抬起头,嘟起嘴吧对着青禾左脸颊就是一个响亮的吧唧。青禾笑眯眯地指了指右边,故意装可怜道:“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忽视了这边呢?” 于是小湘儿对着右脸颊又是一个吧唧,亲的青禾心花怒放,内里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慢慢地走着,嘴也凑到小湘儿的耳边,轻轻啃了一口才道:“娘也想你,想的心口都疼了。” 话音才落,奶声奶气的童音又绵绵软软地响起。 “娘亲不疼,湘儿给你唿唿~” 青禾低头看了看在自己胸口揉来揉去的小胖爪,哭笑不得地啃了啃小湘儿胖嘟嘟地白嫩脸颊,盯着女儿无辜地有些委屈的眼神,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叫有来有往,湘儿唿唿娘亲,娘亲啃啃湘儿。” 于是小湘儿便被自己的娘亲给忽悠了,重重点了点头,很用心的记在了脑海里。 至于此后长大了的小湘儿因为这娘亲随口胡乱之语而闹得笑话,便是后话了。 文庄太后正结果旁边的姑姑递过来的茶水,才刚嗅了一口,就见到这对母亲有说有笑的走进来,她将茶盏往桌上一放,伸出戴着镶金嵌玉护甲的手,朝着青禾母女挥了挥,示意她们走过来。 文庄太后朝着小湘儿伸出了两只手,含笑道:“有了娘亲就忘了哀家了吗?刚才是谁趴在哀家怀里,说想要吃福云苏,水晶糕,绿豆冰饼……” “窝窝窝!外祖母窝要吃!” 文庄太后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湘儿打断,她向前伸出了胖嘟嘟带着精緻银镯子的藕臂,立马想要改投太后怀抱。 青禾凑到她耳边小声咬耳朵,嘱咐她要讲规矩,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文庄太后听到接过小湘儿,手里取了一块绵软的冰饼慢慢在小湘儿嘴边餵着,一旁的嬷嬷拿着手绢给小湘儿擦衣襟。 文庄太后漫不经心道:“这么小的孩子,守这些规矩做什么,她开心就好了,是不是啊小湘儿……好吃吗?” “猴猴……吃……” 小湘儿抬起沾满了碎屑的小下巴,朝着青禾扬起,手里还抓着半块饼,对着青禾挥了挥胖爪子,奶乎乎道:“这个好吃,娘亲娘亲,给你吃――” 青禾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四周年长的宫人都怀着善意笑容看着她,青禾略有些逡獾匕攵紫律碜樱凑到小湘儿手边三两口吃完了饼,她正要起身,猝不及防被小湘儿的手掌拍在脸上,瞬间脸上沾满了细屑。 四周响起了隐忍的笑声。 青禾擦了擦脸,就看到小湘儿仰起脸,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她。 第57页 “娘亲娘亲,有来有往对不对?” “嗯?” “我也要啃!” “……” 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63章 诏书 刚用过晚膳,青禾本想带着小湘儿去了桂园消消食。可看到园中桂花开得正好,小湘儿嘴里又开始念叨起桂花儿糕来,青禾忍不住想起青阳跟小湘儿一样最喜欢吃这些甜食,转而带着小湘儿去了十一殿下永炎的住所。 俩人刚到门口,恰好遇到了正要出门的永炎,已经跟随着他的青阳。 时间是把刀,磨得人面目全非。 两年多的时间,初见时天真无拘的皇子永炎如今也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走起路来也颇有皇室风度。见到青禾只是略感意外的点了下头,他对青禾的接触也只是因为自己伴读青阳的缘故,没多少往来,所以不亲近但也不算太冷淡。 “我本想去永寿宫见见皇祖母,既然碰到了,便我自个儿去吧,青阳你留下来。” 永炎挥手拦住青阳,自己带了六个随从朝着永寿宫扬长而去。见到他消失的背影,青阳才像是解放了一般整个人松了下来,笑拉着青禾的袖子往交致殿里走。小湘儿多日也没见到她这个小舅舅,当即伸出了两只白乎乎的手臂,“抱抱――” 于是青阳顺手接过小湘儿,抱着往里头走。 小湘儿年纪小,正是好动的年纪。青阳跟在皇子身边做伴读小心翼翼,也消瘦的很,再加上从小被文庄太后好吃好穿的餵养的白白胖胖、玉雪可爱,抱在手中这分量也是不容小觑。青阳的鼻尖都冒出了汗,青禾见着掏出腰间的手帕,笑着给青阳擦了汗。 “姐,我下午跟着殿下去见了穆……二白。” 宫中行走,如履薄冰。一言一行都关乎自身性命,二白这样低贱的称唿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不仅是青阳自己的错,甚至还会牵连永炎。二白这个称唿,似乎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 青禾的心像是被什么啃咬一般,密密的发疼。她走了一半停下脚步,将抱着小湘儿的青阳整个人揽入怀中。小湘儿却觉得好玩,手中绞着青禾的头髮,笑声清脆的像是银铃,将两个人都感染了一般,青禾松开手,拍了拍青阳的脑袋。 “她可还好?” “看着很好的样子,只是人黑了许多,但也瘦了许多,可是很是意气风发,身边总是围绕着人,很受欢迎。” 脑中似乎想像出了那幅画面,青禾心中又是替她高兴,可还有着一分隐秘的酸疼。 正如游子近乡情怯,青禾眼神闪烁地看着青阳,一直犹豫问不出话来。反而是青阳早看出了自己的姐姐要问的什么,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绣囊。淡粉的缎子上绣的不是什么比翼鸳鸯鸟,并蒂连理枝,而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白色小猫,温驯地趴在那儿半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青阳好奇道:“二白趁着无人塞给我,说是见到她就给你,还说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还说她全部记得,姐,这是什么意思?” 精緻的小锦囊触手绵软,青禾松开绳带往里头看了一眼。入目是一片深色的阴影,她手指忍不住地摸索着,脑海里回想起了两人的约定。 女子和女子的结合本来就有悖伦常,是不会受到众人祝福的。青禾曾经以为她对穆归只是一种亲人的情愫,可在与她相识的一波三折中,她才渐渐发觉了异常。 离别是一种痛,难受,思念,甚至还未分别就已焦虑。遇险心里最先记起的是她,迫切,期待,在等待中煎熬,在相见时泪湿衣襟。 会不知不觉的关心一个人,会无时无刻的记挂一个人,会愁肠百结的只为一个人,为她喜,为她忧,为她哭,为她笑,让一个人的情绪牵着自己走。 会想要留点什么……让自己心安。 于是,才有了那一夜。 “我的母亲身体异于常人,她说她的家乡是个神奇的地方,她意外来到了这里,才发觉自己的不同。” 还记得两人的髮丝纠缠着铺了一床,她伸出□□的手臂,红着脸问。 “哪里不同?” “她能够使得女子受孕。” “姐,姐,你想什么呢?” 青阳看着楞在原地的青禾,奇怪的喊了几句。青禾下意识就将绣囊往怀里一塞,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姐,你好像很紧张它。” 青禾捂着胸口绣囊的位置,缓缓从胸口唿出了口气,“是信物,我说如果平安归来,把它还给我。” 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里头放的正是二人头上绞下的髮丝编成的,是信物。 “姐你很想二白吧,听殿下说,明天封赏过后,会再宫内举办庆功宴,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这个青禾也有耳闻,很难说她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当初从泷城回京的途中,她少有胃口,又吐又噁心,本来以为是水土不服,可大夫却嘱咐她孕中的女子要好好休养,切不可劳作过度,青禾当时可真是晴天一道霹雳,将她惊的三天回不过神来。 谁能相信女子能使女子受孕?她当初本以为无稽之谈,可最后却在穆归的安排下在一个小镇产下了湘姐儿。 这样的事怎好到处说?又有谁会信? 后来青禾将穆归的手书给了文帝,文帝得知了在泷城发生的事,心中对青禾颇感同情,误以为她受到了贼人侮辱。信中穆归以军功请文帝照顾好她们母子的反感,也因为这怜惜而沖淡了许多。 “姐,我好久没出过宫了,我什么时候能去你的新家看看?” “到时候约了二白,我们一起去。” 青阳一听能够出宫,笑的不见了眼睛,显露了几分孩童才有的稚气。 青禾回来后就干起了将泷城货物和京城货物两地交换倒卖的买卖,组织了一只商队。商队内的人全都是穆归提供的,武艺高强,不怕贼人来抢。每年利润能有三五倍,很快青禾在京城里就小有家底。正好有户人家有事要回老家,将宅子盘出去,被青禾买下,就此在京城落了户。 两人难得可以好好聊聊,青禾在青阳所住的地方开了灶,做了几道小菜。还是如同以往,青禾饭后考察青阳功课,等到永炎也用过晚膳从永寿宫回来,青禾也恰好准备告辞。 青禾拉着小湘儿转身要走,耳朵尖听到永炎和青阳的对话,一时间脚步踯躅了起来。 “我听说这回大败,金国送了个公主过来准备和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之前脾气那么硬,现在又做出这幅样子来,可真够无耻的。”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说不定这公主将来会是皇上的妃嫔,除了这个,她还是一国公主,殿下更应该谨慎才是。” 青禾在拐角之时最后一回头,看到永炎嘟着嘴,之前那张少年老成的脸早就不见了,很不满地接过青阳递过来的茶水,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比我阿嬷还嗦。”彻底被墙给挡住,渐渐那殿中的动静也消失了。 公主?和亲? 金国有几个公主?来的会是谁?会是馥雅吗? 青禾心中着实好奇,对明天魏文帝的传召更加的期待起来。 ※※※ 第二天天还没彻底亮起来,青禾就已起床。 原因无他,门外候着一位皇帝派来传话的太监公公。要青禾洗漱完毕,到正清殿外等候传召。 而正清殿,就是文帝早朝和文武百官议政之处。 “姑娘且现在这候着吧,等皇上传召。” 公公说完转身便离开,青禾心中纳闷,百思不得其解,但还只能乖乖在门外等着。这时候,百官陆续上殿,路过青禾身边,纷纷侧目好奇打量,转而低声私语。 伴随着太监尖锐的一声“上朝――”,青石铺就的光洁地板上唿啦啦跪满了人,青禾站在殿外拐角处,不能影响众人上朝,只能透过雕花木门的fèng隙往里头看。 “召穆归、陈开阳、叶平、程如峰、李毅等人觐见――” “召金国公主高馥雅觐见――” “召许氏青禾觐见――” 诶?召她觐见? 虽然早已经心中有数,但青禾还是惊讶地迟疑了,直到刚才领她来的太监公公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来,鞠躬哈腰地求着她快些走,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没听错。 青禾迟疑问道:“公公,皇上召我何事?” 公公道:“杂家怎么知道,姑娘快些走,别耽搁了群臣。” 这是青禾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以平民女子的身份进入到皇权至尊的议政大殿正清殿,看着文武百官跪拜天子。 “末将(民女)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人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缥缈感和沉重的威严,在空旷而高远的大殿上传盪,回音裊裊。 “免礼。” “谢陛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西将军穆归,英勇无敌,足智多谋,击退强敌,保卫边境,朕心甚慰,特此册封为……英勇王,赐安化府。” 念召的李永福惊愕一顿,引得穆归猝然抬头,却在接触在文帝冕冠琉璃珠时,双手交叠,以额扣地。 青石沁凉,一如她心。 穆归高声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64章 庄敏县主 “许氏青禾,恭谨得体,甚得朕心,特封县主,号庄敏,赐江州安源。” 江州安源,正是青禾的家乡。 不知道是感动更多,还是惊讶更多,青禾一时间竟痴了,忘了身处朝堂,直到李永福高唿“许氏青禾,还不快快接旨”,她才回过神来。 她想起了她含冤而死的父亲,忽然想要趁着这难得一遇的机会为他争上一争,可她话还没说出口,宽阔的大殿就已经响起了退朝。 “恭喜庄敏县主,不知道令尊何人?” 身边陆陆续续已经有大臣离开,而青禾还跪倒在地上。 青禾站起身,掸了掸裙角,眼睫低垂,神色显得有些冷淡,“家父早已过世多年。” “在下真是多有冒犯,县主勿怪。” “青青――” 身后传来熟悉的称唿,青禾身躯一震,穆归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看着正在和青禾攀谈的官员,好奇道:“你们在谈论什么?我能不能也听听?” 第58页 “啊没事没事,就是来给县主问候一番,穆王爷,下官忽然记起还有些公事未了,先行告退了。” 穆归淡淡地嗯了一声,那个官员如释重负,提着衣角迈过门槛,匆匆离开了,好像有什么洪水勐兽在身后追赶着他一样。 “我这么可怕么?” 穆归轻笑地调侃道。 “何止,都说你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是个连男人都闻风丧胆的女人,所以才能坐上这大将军的宝座,才能杀退金国士兵。”说着青禾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久别重逢不假,可也不必如此旁若无人吧。” 听到这声音,一个人的名字在她心里唿之欲出。 果然,高馥雅踱步从后边到了两人面前,嘴角含笑地打量了青禾几眼,才对着穆归点了个头,“这几年不见,青禾你又美了不少,我差点都要认不出来了。” “公主说笑了,你才是真的尊贵端庄。” 这个形容确实贴切,高馥雅算不上顶美的美人,论起五官精緻来,她比不上青禾。但她剑眉星目,有着女子少有的从容英气,更兼生长在皇宫,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尊贵的气质来,举止从容,端庄得体。 听完高馥雅忍不住用扇子捂住了嘴,眼角弯弯,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不如我们边走边聊吧,多年未见,老朋友间叙叙旧,这里总不太方便。” 高馥雅左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又道:“你们比我熟悉的多,就由你们带路吧。” 三人很快从正清殿离开,转而经过侧门来到了御花园。冬去春来,这御花园百花齐绽,景色怡人,走在小道上,更是暗香浮动,心神舒畅。 “还没恭喜青禾成了县主,我听闻在魏国,县主可是皇室血统的女子才能够得到的尊贵呢。” 穆归:“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太后曾动过要收你做义女的念头,也可能这是她的意思。” “这两年太后待我很好,我心中很是愧疚。”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人握起,拢在衣袖下,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日子,两人亲密无间,常常做的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双手交握,却借着大袖掩藏。 “公主你又怎么会……”青禾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来昨日无意间从永炎那里听来的消息,有公主要来和亲,莫非正是馥雅? 青禾惊疑未定,停住了脚步。 高馥雅安静地回头看着她,轻轻地点了个头。 青禾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金国总不止她一个公主,听说馥雅在金国很受金国国君喜爱,又兼她自身聪慧,才思敏捷,怎么也不该是她! “我的皇兄……似乎恨我入骨,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高馥雅望着蓝天白云,悠悠地说道。 “以后还能时常和你相见,也不算人生地不熟,不算悽惨,不必同情我。” 一时间,三人都不出声说话了。高馥雅忽然停下,指了一个方向,朝着她们笑道:“还是住在老地方,只是你已经换了另一个身份了,希望你们来我这坐坐,我先走了。” 几步后又转过头来,“我想我在还会打扰你们。”说完看着她们相接的衣袖,瞭然地笑了笑。 青禾噌的松开了手,此地无银模样的甩了衣袖,又倒退了两步和穆归拉开了距离。但看到高馥雅善意的笑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再回。” 这回是彻底走了,没走多远,青禾忽然被用力一扯,拉入了假山间。 穆归一手撑着假山,一手抓着青禾的肩膀,黑亮的眸子盯着她,像是捕食的猎豹,带着几分的热切和期盼。 “青青……” “诶?” 青禾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灼热的气息就朝着她袭来。 她呆住了。 一根湿热滑腻的舌头趁机顶开了她牙关,青禾被兇狠吻住,细密的吻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舌尖被勾着不断交缠,舔舐,就连唿吸都融在一块,分不出彼此。 “嗯……放……” 青禾喘不过气地紧紧揪住穆归的领子,憋得脸颊通红,睫毛剧烈颤抖,却紧紧闭着双眼,羞耻地坚决不睁开。 忽然唇舌一松,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青禾大口大口喘气,却听到耳边湿热的唿吸,伴随着一声极低沉极愉悦地轻笑。 “你!” “我?我怎么了?青青可要说清楚,我人愚笨的很,你不说我不明白。” 穆归把玩着青禾散落在肩头的长髮,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地半阖着眼睛。 “混蛋,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某人一脸无辜:“我实在心中欢喜,情不自禁。” 青禾:“……” 青禾:“你起来。” 穆归一下子慌了,“青青,你生气了吗?”连忙松开手,让开身子。 青禾:“我没生气。” 穆归更慌了:“不,你明明就有!” 一只手揉了揉穆归的头髮,这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忽然就僵住了。 青禾:“乖,不生气了,我们走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于是穆归就像是当初还是二白时候那样,顺势蹭了蹭,用力点了点头。 “青青……” “嗯?” “小湘儿……我想见见她。” 于是,穆归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可惜…… 女儿不待见她。 小湘儿怯生生地躲在青禾身后,瞪着一双滚圆滚圆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怕怕地问。 “娘亲,她是谁?” 青禾扫了一圈四周的人,突然词穷了。 对啊,她是谁? 青禾一把抱起小湘儿,小小声地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湘儿乖,她是二白,你就这么叫。” 于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软软喊倒:“二白,你和大白是什么关系?” 大白,是宫里头妃子养的一只猫,纯血统。 穆归:“……” 第65章 夜色正好 晚宴非常的热闹,但人多,是非也多。 青禾闷得慌,一群刚从边疆回来的糙男人喝酒嬉闹,皇帝也因为今夜庆功宴的性质而难得没有发怒,早早地致辞敬酒后就退出了宴席。毕竟皇帝在场,这里的所有人难免拘束,可正因为如此,青禾更加不适应。 夜晚的风还有些凉意,青禾站在太液池边紧了紧领口,忽然从水中的倒影里见到了一个略比她高些的人,手里还拿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她肌肤微凉,但心口却生出了暖意。 一件披风披在她肩上,熟悉声音从她耳后传出,吹得她头髮盪起来。 “果然还是觉得闷吧。” 青禾将手里的叶子揉碎了扔到了水里,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只是不太能适应罢了。” 青禾双手撑着石栏,探身要往水下看,穆归一急,失声叫了句“小心――”,右臂下意识环住了青禾的腰,跟着她朝水下看。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我也看看。” 穆归从青禾身后探出脑袋,太液池水静的很,只能看到两边的垂柳和两人的倒影相偎相依。 风过,吹皱了池水。 青禾皱了皱鼻子,心道她又喝多了酒,一把拉起穆归的手就往前走,“陪我消消酒罢,那里太热闹,吵得我头疼。” 两人许久未曾这样没人打扰的相处过,一时间竟不愿意开口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穆将军好。” 路过的太监一出口就被身边的同伴扯了扯袖子,另一个赔着笑道:“见过王爷,庄敏县主安好。” 穆归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你好像并不高兴封了王,我看你刚才一直笑的很勉强。” “果然还是青青懂我。”穆归收敛了笑意,“我母亲当年,也是封了这个号,英勇王。女人为将本来就引起争论,更遑论封王了,当时皇上也才上位没多久,根基不稳,他祸水东引,矛头就指向了我母亲。” “你意思是?” “他收了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兵,当做底牌。我母亲那时候年轻气盛,为天子付出的星人感到万分感激,于是为了天子的威严,成为了他手中的利剑,替他承受了所有人的责骂和暗箭,却最后……” 穆归没说完,但青禾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青禾忍不住握紧了穆归的手,即使她已经被她不自觉地握得生疼。 “他执掌了大权后,母亲就退隐了,只说我是她收养的孩子,文帝也没有过多怀疑。” 说完这番话,穆归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反手拍了拍青禾的手背,“夜风凉,你喝了酒,小心着凉,我先送你回去吧。” “穆归,什么时候去见见她们?我很好奇你母亲和你娘亲。” 自从这次回来,青禾已经许久没有唤过她二白,穆归也甚少。只有当很严肃说一件事的时候才会再次提起名字。 穆归一时怔住,想了想偏头看着青禾,俏皮眨了眨眼睛,“等了结手上的事情。” “嗯,我等你。” 第66章 窥 第二天,青禾起了个大早,特意做了清粥小甜糕,本打算送去给穆归,可刚拦住要通报的宫女来到门外,就听到里头有人激烈的争吵声。 “……什么好的?要家世没家世,长的也不如何好,更何况你们两人都是女子,昨晚我在太液桥上见到的我不会告诉父皇的,但你们……不许再见面了!” “殿下,穆归乃是外臣,不必劳烦您特意出宫告诉在下这等小事,更何况这是微臣的私事,即便尊贵如皇上也是没有权力过问的。” “你什么意思?!拿父皇来压我?你知道不知道,父皇已经有打算给你赐婚,已经在询问合适的人选了!我不允许那样一个下贱的女人毁了我从小打到认识的穆归,你已经封王了,英勇王,你应该知道我父皇的用意吧,好好记着穆青在这个称号上洒下的血和汗,以及‘英勇’二字背后的荣耀!” 第59页 啪! “够了――” 青禾吓了一跳,往里头一看,白瓷杯子在地上四分五裂,满地水渍。 安雅也被吓了一跳,看到穆归微红的手背,连忙掏出手帕,担心地抓住她的手想要看看,“有没有烫伤药膏?小心烫伤了……” “不劳殿下担心,微臣糙惯了,这点小伤无碍。” 穆归默然将手掌抽出,“殿下离宫多时,想必是瞒着众人偷偷出宫,现在他们只怕是到处找您,还是赶快回宫,别让大家担心比较好些。” “穆归你!”安雅气的眼角通红,指着穆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认识那个女人后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啊!你才认识她多久?” “殿下,你可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缘分很重要,并不是相处的时间越久关系越牢固的……算了,我和殿下说这些做什么。”穆归挥了挥手。 “殿下相比也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安雅尖叫了一声,“我要叫父皇给她赐婚!呵,残花败柳而已,即便是县主又如何?还有个孽种在身旁……” 越说越冷静,安雅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她挽了挽散落的头髮,“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穆归,你抓疼我了。”安雅微微娇嗔地说完,看着穆归抓着她的手腕,后者一松,她才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肌肤。 “我这便回宫了,暂时不会来打扰你了,你放心吧。” 安雅提着裙角慢慢地走了出来,一举一动间带着公主的矜贵,和刚才在室内宛如乡野女子一般的粗俗截然不同。青禾躲在角落,看着她身影消失才又走出来,等了片刻后,才挤出了个笑容进了门。 “二白,快来,我熬了粥还蒸了一叠甜糕给你尝尝,你还没用过早膳吧?”青禾装作才看到地面上的狼藉一样,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了?茶杯碎了一地?难不成你还没睡醒么。” 穆归连忙站起身,难得有些慌乱地要去捡起来,却被青禾拦住。 “诶,不急不急,小心伤了手,这么大人了真是的,你先吃吧,我去给你扫一扫。” 青禾把穆归拉到椅子上做好,将食盒里头的小碟子一样样拿出来,摆好,顺便将筷子塞在穆归手里,故作惊讶地举起穆归的手,“手怎么红了?” 穆归眼帘一垂,“早上还不大清醒,不小心打翻茶杯烫到了。” “有药么?快点上药吧。” 穆归握了握手,“不用了,不碍事。” “那你吃吧,这回睡醒了不用我餵了吧?” 穆归有点不好意思点了个头,青禾才笑着出门拿扫帚去了。 可回来却看到桌面上的东西基本没动过,她才佯怒道:“做的不合胃口吗?我看你都没吃多少?” 穆归难得愣了片刻,才讪讪笑道:“怎么会?青青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是我还不是很饿。” “刚才过来,好像看到公主了,我怕和她碰头,特意避开进来,她来说了什么?” 接着又听到哐哐噹噹,筷子掉地的声音,青禾微微皱起了眉头,却没说什么。 “哦殿下她就是许久没见我,特意来看看我这几年在外头过得怎么样,也没说什么。” “哦这样啊……”青禾拖成了尾音看着穆归有些紧张地握紧了筷子,才噗哧一声笑出来,取走了穆归手里头的筷子,一下子敲在她头上,“呆子,筷子掉地上了还能继续吃么?换了勺子吃吧。” 用完了饭,穆归说是有事,就和青禾道别进宫。 青禾看着穆归骑上马匆匆入宫,眼神闪了闪,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府邸。 第67章 非正文,看 “青青,你没事吧?” “我没事。”缓过了那口气,青禾站起身子。 “老闆娘,你没事吧?” “我们可都看见了,有事找我们来帮你说话。” 大人一走,没了阻拦的人,门口等的心急火燎的大傢伙立马涌了进来,有什么说什么。其中有些男人看着比青禾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许多,挥舞着拳头就想要揍人的样子。 “青丫头,你可是吓着了?” “二婶,我没事。” 二婶手里头提了一个篮子,用厚棉布挡着,也看不清楚那里头是什么。她蹲下身子,掀开棉布把那里头的东西取出来,却原来是一个陶瓷小盅。 陶瓷盖子一揭开,伴随着裊裊升起的白色雾气传开的浓郁香味儿。 青禾鼻子一动,眉头舒展开,“二婶,这个可是熬了有些火候的老鸭汤呢。” 那二婶取了个汤勺就要给青禾喝,青禾连忙从二婶手里拿过了勺子还有那盅汤,合上了盖子,收回了篮子。 “二婶,我可万万不敢拿了你熬了这么久的汤。我猜你这是要给你女儿送去的,恰好看到我这事儿,现在大人也说没事了,我正打算回家好好吃一顿,就别在我这浪费了。”说完手下用力几分的力气推了回去。 “丫头,你这……” “谢谢各位今天来这里给我说话,要是没有你们,我这今天事情可能还玩不了,找个日子大家来我馆子,我请大家吃一顿,不要客气!” “老闆娘,快点好起来啊,我们都等着你的面呢。” “对啊,老闆娘,别家的面可没你家的香。” 青禾将热情的大哥大姐都打发回去后,剩下二婶还带着点担心的瞧着她。 “青丫头,回去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别惹事儿,告你状的有人撑腰呢,咱们小门小户碰不起。”二婶欲言又止说完,和青禾打了招唿往北边去了。 “青青,我饿了。” 当然饿了,早上被吵醒,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走了这么远的路跑过来,白受了一顿气。二白饭量远远大于普通女子,早就饿得不行了。 “走,我们找家店吃点东西。” 两人前脚刚离开,从后堂通往公堂的小门那里就踱步走出来两个男人。 衣着光鲜一点的,锦缎着身,腰佩青玉,面皮子又白又软,五官凑合着还算是个俊哥儿,一看脸就是个富家公子。可惜他眼睛一眯起来,凭空多了几分的不正经邪气。 “就这么放走了?” 他阴测测一说完,还对着旁边的人用力踹了一脚。 这人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闷哼了一声,一点儿不敢抱怨还得陪着脸笑,“公子是小人考虑不周到,下次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气。” 公子伸出保养得油光水滑的手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脸颊,啪啪拍的脆响,“你给我记着,下次还想这般做事儿没个准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李二爷?威风啊哈?我让你成为这东街李二狗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吧。”声音竟然带着几分不似寻常男子的尖细。 “是是,小人谢公子仁厚。”李二说完连连鞠躬哈腰,神色谄媚。 “走了。”公子说完,大摇大摆的从那小门处走出来,身后又多了两名随从。一个忙将手中的狐毛大氅给公子披上,另一个递上手炉,飞快的离开了。 等到人都看不见了,那李二才连连呸了几口,一脚碾在自己吐出来的口水上,神色阴狠,“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卢家栋,自个儿小人下作还扯到老子头上,要不是……”说道这里他吞下了后文,身后跟出来一个年轻的少年。 “狗儿,联繫上了吗?” 叫做狗儿的男子点了点头,李二很满意的从袖子里头掏出一点碎银子塞到了狗儿的手心里。 “以前见过那个老闆娘旁边的女人吗?” “不曾。” “去给我查查看,这人什么来头,可真是好身手。”他冷笑了一下,“把老子花大价钱从青梁山上请的人都给撂倒了。” “是。” “事儿办成了,有你好处,去吧。” 狗儿隐入后堂,从另一条小路走了,李二沉思了许久,脸上露出一抹分外狰狞的笑容来,一摇一摆如同大爷一样从公堂离开了。 这边。 二白机灵的动了动鼻子,用力拉了几下青禾的衣袖,很是兴奋的说,“青青,青青,你闻到了吗?” 青禾嗅觉味觉出众,自然很早就闻到了,可惜这东街一块她不是很熟悉,极少来,闻是闻到了,可惜也不了解路,找不着地方。 “好香啊~~” “走,我们找找看。” 东街比起南街要显得热闹多了。南北两边因为正对着城门,所以住的人比起东西两边稍微会少一点。两人在东街上走着,一路上走来都是行人,往来匆匆的。 青禾不熟悉,也不好意思拉住人问,正苦恼着,突然眼睛一亮。 “哎呀,我懂了,我们找错道儿了!” “啊?” 二白还懵然不懂,就被青禾拉着往回走,边走边听青禾絮絮叨叨。 “我就说为什么香味原来越远,到了这里都闻不到了。香味顺风下来,这里闻不到那就是在我们下方。谁说这店就要像我们一样开在街两侧的……” 二白沉默。 我没说要开在两侧啊,这时候不说话比较好,嗯,不说话。 青禾拉着二白站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门口,她眉飞色舞地把手往里头一指,“噔噔噔噔!” “酒香不怕巷子深!开在小巷子里头也一样啊,二白,快点儿啊,愣着干嘛。” 青禾回头招唿二白,没看到地上石板。 大冬天的石板又湿又滑,青禾没留神差点滑倒,幸而二白手快,暗暗吐了口气,一阵后怕。 “青青,你小心点!” “好啦好啦,我懂得我懂得,我们去看看吧。” 青禾两眼亮晶晶的,就连雪白的双颊都带着粉,可见是十分兴奋了。 打小青禾就爱吃,总喜欢拉着别人往各种好吃的地方挤,一点没个小姐的样子。她最自信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不喜欢听人家介绍夸耀,就喜欢自己闻到,然后一家家的找过去。 好吃,就缠着别人学,不好吃,下次再也不光顾,她的厨艺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第60页 小巷子快到尽头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门面。 门面很简洁,两边各挂着一个小木牌子,右边是“来者是客”,左边挂着“有缘请入”,那字迹虽然说不上多么大家风范,可贵在一股沧桑之气迎面扑来。 青禾一笑,左手先推了一把二白,“可这是要谢谢那大人了,咱们找到好地方咯。” 两人刚推开虚掩的门,就能看到不大的地方开出了个小院子,里头锅碗瓢盆,砧板水缸样样俱全,分明就是个厨房。 头髮花白的老人双手高举将手中之物用力一摔。 啪―― 第67章 婚配 “皇上,这个丞相嫡子蔡永兴也是不错的人选,就是体弱了些,但将军在身边,啊不,奴才说错嘴了,该罚!”李永福毫不留情给了自己两巴掌,声音脆响,“有英勇王在身边,想必也会渐渐好起来的。” “就……就蔡康那个儿子是么?”文帝放下手中的摺子,沉思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初蔡康带在身边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说是带在身边能多认识点人,但他看着蔡康这么个老谋深算的老东西也失策了,生了个没用的儿子,“想想还有没别的,弱成那样,穆归她要是一个没留意打没了我怎么向蔡康交代?” 也不仅仅是这么个缘故…… 文帝压下心中升腾起的愧疚,想起了那个英气俊丽的女人,皱着浓艷的眉毛,军靴踏在他龙椅之上,笑得张狂却瞳中带泪。 他佯装咳嗽握拳抵住了嘴,低头敛去了眼底的痛意,身旁的李永福又开始絮絮叨叨,替他回忆着正当盛龄的公子哥儿。 “……不然的话骠骑将军吴狄的小儿子也不错,就是比穆王爷小了点儿。” “小几岁?” 李永福心虚弯了弯腰,“大概四岁?不然五岁?反正至多不过六岁!” “胡闹!” “那再不然京兆尹的独子游之……” “公主殿下容小的通传一下!殿下!殿下――” 李永福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就看到御书房的殿门被人大力推开,发出一声爆响,吓得李永福冷吸一口气,见着来人才松了下来。 “诶呦公主殿下,皇上在办正事,不容得人来打扰的,您快回去吧。” “父皇,儿臣有事想找您谈谈。” 安雅一巴掌排开太监揽着她的手,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文帝皱着眉头看着她略显凌乱的头髮,以及额头上的薄汗,放在桌上的手指敲击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雅,身为皇室公主,你这样成何体统?朕看你需要和馥雅公主好好学学了。” “父皇她一个蛮邦国家出来的,哪里能和我们比,女儿不过是赶得急了些,所以显得有些……”安雅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理了一下头髮,才恢復了得体从容的模样。 文帝不知想了什么,淡淡哼了一声,“你急着来干什么?朕记得你早间出宫去了吧?宫人四处找你,闹得好大动静。” “儿臣多年没好好和穆归叙叙旧,出宫看看她。” “哦?”文帝挑了挑剑眉,依稀能看出往日的潇洒来,“那你又来找朕何事?” 李永福看着安雅靠近批阅奏摺的案台,不动声色的给她让了个地方。 “刚才你想说的似乎还没说完?你可以再说说。” 安雅盯着李永福,后者额头冒出点点冷汗,有点进退不得。 “这……” “京兆尹独子游之……后面呢?” “够了!你来这到底要干什么?朕还要批阅奏摺,没事儿的话先回去吧,朕晚上再去看你。” “父皇父皇,你们刚才说的那什么京兆尹独子是不是要给谁配婚?” 见到文帝沉默,安雅不依不饶地拉着他胳膊像小时候那样晃了晃,文帝无奈,嘆了口气才答了是。 “给你配的,怎么样?满意不?” “什么?!” 震惊之下,安雅撞上了案几的圆角上,疼的眼眶湿润,整个人扑倒在文帝怀里。 “父、父皇……女儿还不想这么早嫁人……” 黑眸泛着水光,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文帝嘆了口气,“朕没记错的话,你也已经过了双十之年了,还不想嫁人?难道想陪朕一辈子?都要成老姑娘了。” 安雅揉着后腰,还想说什么,文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悠悠地说道。 “是替穆归选的,她今年二十四了,即便是男子也早该成家生子了,她还是个女子,我不该耽误了她。” 安雅抬起头看到父皇的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表情,心中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来。 “父皇,女儿觉得不太妥当。” “哦?你有什么看法?” 文帝笑着捏了捏安雅的鼻樑,显然是不相信。 安雅急了,“父皇,穆归现在已经是英勇王了,我们不该连亲事都替她定下啊,毕竟是个女子,女儿家的婚事关乎她一生,总得给她自己选择的机会吧。” 文帝眸子闪了闪,才笑着点头,“我的安雅长大了,那你之前想要说什么?” “父皇和祖母很是疼爱许氏,甚至破格封了她一个普通女子做了皇亲才能有的县主……”安雅拉长了语调。 “我的安雅这是怕父皇冷落了你?吃味了?”轻轻拍了拍安雅的脑袋,“你祖母喜欢她想收她做干女儿只是一件,她这两年把赚的钱都买了粮糙上缴补给军需,这又是一件,还有啊……” “还有什么?” “你父皇我对她有所亏欠啊。” 说完这句不论安雅怎么问文帝都不肯再解释半句了。 “庄敏县主她也二十二了,比女儿还大了一岁,更何况还育有一女,想必比女儿更加需要一桩好的婚事吧,父皇。”安雅嘴角噙着笑柔顺道,“您不是还说对她有所亏欠吗?这更能够补偿呢。” “你刚才来这想说什么?” “女儿有些记不得了,晓庆殿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父皇万安。” 安雅行了个礼,拖着迤地的裙角绕过了殿门,消失不见了。 “说得有理,李永福,你继续说吧,朕当初冤枉了她父亲,也算是亏欠了她。” 当初许平川一案,牵涉了两位正得他宠爱的皇子。正因为他宠爱,在朝堂上拉帮结派,在外争权夺利的事儿没少干,甚至胆大到害死了许平川,让他们家破人亡。 但……毕竟是他的儿子,即便如今被贬到外做了个闲散王爷,也还是不打算再翻案了。 只是苦了这一双儿女了。 李永福自从恩师陈胜光离宫养老之后,也已经在文帝身边当职了六七年,更别提之前跟着他也做了十几年,皇帝的心思,就属他们师徒最透彻。 他应了声,接着报出了还未婚配的公子哥儿。 叩叩叩。 李永福小步跑到门边,听守门的太监传了话。 “皇上,英勇王求见。” “进。” 文帝头也没抬,只是笔尖一顿继续御笔硃批。 “微臣穆归,参见皇上。” “免礼吧。” 穆归道过谢,右手一挥,将碍事的下摆掀开站起身。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一个个儿的都往朕这儿凑,说吧,你又是什么事?” “你们都说完了,朕才能安心做点正事儿,上前点来,这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太好使了,离得太远都有些含煳。” 穆归心中一惊,安雅果然来过! 事已至此,不如坦白,反正也无甚留恋之处,当初的打算也不过是功成归来,辞官退隐! 穆归咬了咬牙,整个人直直跪倒在地,双膝碰地之时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就连御座之上的文帝都不禁抬起了眼。 “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望陛下准许!” 话毕,额头就重重叩在青石砖上。 第68章 殇帝 过了几日,安雅收买的眼线没传来消息,却听说穆归和那女人一起逛京都,她眼红恨得牙都要咬碎了,更是坐不住。 也顾不得避讳,又去找了文帝说道青禾婚配这事儿,可与上次不同,这次文帝明显极为敷衍,甚至犀利反问。安雅哑口无言,只得先行离开。 “公主殿下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高馥雅扇着扇子,直起了腰。 连日来在宫中无聊,只能自己寻找法子解闷。金国没有这么美的御花园,一时间她有些沉迷于欣赏魏国春日里的好景色,没想到碰上了安雅。 “关你何事!” 安雅脚步不停,正好心中有火,呛声道。 高馥雅也不急,只是揉着手中的花瓣,不紧不慢道:“想必又是和英勇王有些关系吧。” 安雅走得急,剎的也急,所以踉跄了一下,身边的宫女想要搀扶她,却被她一掌挥开。 “你不过就是个质子,金国送来给我父皇求和的一个保证,你凭什么质问我?你又凭什么管我们国家的事情?你连你金国的事情都搞不定,被送到魏国来,也不过证明了你就是个失败品。” 换做是平时,安雅绝不会如此说话,但她此刻闹钟又慌乱又生气,一时之间竟然口不择言了,等她说完,自己就后悔了。 “失礼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安雅走后,跟随了高馥雅多年的侍女才不忿地替自己家主子打抱不平。 “诶,稍安勿躁,我看她是瞒不了多久了。” “殿下,瞒着什么?” “没什么,”高馥雅微笑着摇了头,“听说晚上魏国皇帝邀我进膳?” “那我们还不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 “李永福,你有没有觉得安雅最近有点奇怪?”文帝皱着眉头想起了刚才安雅急急忙忙质问他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安,“她为何对青禾的事情如此感兴趣,似乎希望她早些出嫁?” “这……” “朕瞧她的模样,语气颇生硬,似乎不像交好的模样,更为奇特的是,又提到了穆归?” 第61页 “皇上……” 两人都沉默了,也许是几日前穆归所言太过惊悚,以至于文帝脑子里不得不又想起了那天奇异的对话。 “李永福,你相信女子和女子间的爱么?” 李永福在这宫内待了半辈子,什么骯脏事儿没见过,自然心里门清儿,但总有些时候人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煳涂的。 “这奴才可就不清楚了,毕竟奴才早就消去了烦恼根,清静的很,不过……” “不过什么?” “既然男子和男子都可以相恋,女子和女子也可以吧?殇帝……奴才嘴误该死该死,奴才自个儿掌嘴!”说着李永福又甩起了巴掌,文帝烦得很,让他安静点儿,被这么一提醒,忽然记起了殇帝来。 殇帝,也可以算得上一个多情的帝王了。 本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却因为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帝王霸业,让后人唾骂。 “穆归是个好苗子,好人才,好将领,可惜身为女儿身,也罢……”也许是做了什么决定,文帝紧紧皱着的眉头松了开。 “皇上,你昨日派人传话要去见见馥雅公主同她进膳。” “朕差点忘了,这些摺子看完了再去罢。” 第69章 如梦令 半月后。 “你们动作都快些,这些装到车上去,字画花瓶什么的李伯清点一下,给我列个清单就行。” 青禾招唿着下人僕从整理屋子,马上就要离京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最终还是没把这花了她两年心血的宅子变卖。 青阳仍在宫中,青禾和穆归偶尔还是会回来住上一段日子。就算是今后不再回来,作为伴读的青阳,日后还是会在京中做官,这个宅邸就留给他吧。 青禾摸了摸信封光滑的表面,心中一抽,想起了从小和她形影无间的青阳,总算是明白了书中所写的离别情。 自此一别,经年不见了,阳阳。 “小姐,都装好了,是立刻就动身吗?” “你将这封信像往常一样托人送到宫中,”青禾将信递给面无表情的侍从,这是她一贯放心的人,替她送了两年信了,“告诉阳阳,我会给他写信的,到时候还是由你送去给他。” “是,小姐。” 青禾像是疲倦了一般挥了挥手,“让老陈把马车赶到路上去吧,先去穆府。” 至于是哪个穆府,自然不必多言。在这京城之中,能让青禾多次往来的,除了穆归穆大将军,如今号为英勇的新晋王爷穆归外,还会是谁? 上车前,青禾最后扫了一样她住了两年的宅子,恍惚想起,自从家破,似乎便开始颠沛的生活,居无定所,好不容易在开阳定居,又有了意外,如今也是这般。 “身如柳絮随风飘……”但好在心有所属恰是身归处。 “小姐你说什么?”跟了青禾一年多的柳萍一时没听清疑惑问道。 “没什么。”青禾从她手中取过包袱,“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好。” “可是――” “想去想留随你,留在许宅我依旧会定时给你们拨月钱的。” “小姐,”柳萍红了眼眶,她是青禾救回来的,没了亲人,如果不是青禾心慈救人,大冬天的也许路边就会多一具骸骨,无人认领,“让奴婢跟着你,奴婢能吃苦,不怕累的……” “你们都是我带回来的,居无定所的,许宅你们就当做家吧,好好打理,我总会回来的,你们若是有人想走,可以去李伯那里领三个月月钱,算我给你们的遣散费,柳萍,就此别过,好好照顾你们自己。” 马车轱辘轱辘滚动了起来,从宅子里头走出来的一个个人被抛在身后,身影慢慢、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穆将军府邸离许宅不够是一个街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青禾下车前,望着赶车老陈略显苍老的面容,本想说什么,但老陈却早已明白,先一步抬手阻了青禾话头,自顾自说道:“我一个老鳏夫,无妻无子,小姐要是赶我走了,我也没个住所,不如跟着小姐,好歹做个伴儿。” “那……以后就麻烦陈叔了。” “上车吧!” 青禾拉开帘子,朝着窗外伸出了手。 一只麦色的手搭了上来,素白的那只立即握了起来。两手紧紧交缠,一起使劲儿,车外的人便被拉上了车。 一张明媚的笑脸。 穿着黑色素衣的女子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髮髻,插着一根白玉簪,面无脂粉,眉目英气间自透出三分锐利,拥有介于女子和男子间的俊丽。 一只手伸出,理了理黑衣的褶皱处,青禾微微皱着眉头,“既然辞去官职了,身为女儿家,穿什么黑衣裳,看着跟冷面煞神一样,是想学花木兰么?” 青禾颇为嫌弃地看着手中的黑衣。 “木兰替父从军,战功赫赫不好吗?和我不正匹配?” 穆归笑嘻嘻地抓起青禾的手,凑到唇边厮摩了几番,谈笑间还依稀能看出几分数年前那个二白的影子。 青禾抽回了手,略有些强硬的抽开穆归发上的玉簪,一头乌黑的头髮披散在肩上,像是缎子一样黑亮。 “人家花木兰好歹归家脱战袍,对镜理妆贴黄花,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不然你是男人?或者你根本就没把悦己者放在心上,你是哪种?” 青禾掏出木梳,慢慢地梳理着穆归的头髮。 这样一把好头髮,很难想像是穆归这样战场上厮杀的女将所有。 马车缓缓地前行,不疾不徐,穆归用一种很平和的心态感受着头上温柔的动作,眼神柔软地看着车上一角放着的食盒,想像着里头的东西,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记忆中,她也会帮她挽发,提她穿衣。 “青青……” “嗯?” “你会帮我梳一辈子头吗?” 脑袋被不大的力道敲了一下,穆归摸了摸,在青禾看不到的角落里笑得如糖如蜜,眼神缱绻。 “想得美,我还希望有个人能替我梳一辈子,你要敢让我天天替你梳头,我就找个会梳头的去。”青禾哼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 “可我梳不好,你不嫌弃的话,我给你梳,你要敢不要我,找一个我打一个,找两个我打一双嘶――”穆归一激动下扯到了头髮倒吸了一口凉气,青禾在她身后灵巧的挽发,斜插髮簪,咋一看,还真有了几分女子的婉丽来。 青禾拍着手,笑称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下次给你做两件新衣裳,黑漆漆的衣服哪里好看,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浅一些的,衬得五官更柔。” 突然被握住双手,青禾一时间怔住。 “青青,再过两年,等湘儿长大些,我们便去寻我母亲与娘亲,和她们定居怎样?我的娘亲,厨艺可媲美御厨,说不定还能胜你一筹。” “好啊,到时候来场小小的比赛,你与你母亲做那评判,看看谁更厉害……” 马车忽然一停,青禾没稳住整个人向前倾去,倒在穆归怀里,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唿。 “怎么了?” 穆归掀开帘子。 路中间一个女子髮鬓凌乱,眼角通红,大张着手臂拦在路中间。 要不是驾车的老陈已有了二十几年的经验,只怕这马蹄要在她身上她出几个血窟窿来。即便如此,老陈也是心有余悸。 “小姑娘,快些让开道,我们赶着出城……” “闭嘴!” 女子尖声惊叫道,老陈一时被吓得闭了嘴。 穆归拍了拍老车夫的肩膀,示意他勿躁。 “我来说吧。” 穆归安抚地拍了青禾的手掌,“你就待在里头,我下去看看。”可她刚跳下马车,青禾就从掀着的帘子往外看,那个女子消瘦的背影,分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安雅! “安……”青禾皱起眉头,也跟着跳下车,随着两人走到了前边不远处的大树下,安雅一见到她激动的面色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情绪。 最终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平静下来,“你为什么要出现!如果不是你,穆归不会违背伦常!她应该找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而不是你一个罪臣之女!更何况还是个残花败柳,连孽种都有了,还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啪。 安雅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手指揩了揩嘴角,似乎愉悦露出了一个笑弧,但眼神更加疯狂了三分:“以你的力气一巴掌都能打掉我牙了吧,穆归,你手下留情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马上转身离开?” “你……” 毕竟自小相识,穆归眉头皱起,似有不忍。 “做梦!那个高馥雅也是你们串谋好的吧,嗯?到父皇面前抖落了出来,禁闭一关十来天,连殿门都不让出,你们满意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甚至都不知道穆归挂帅离京,连英勇王都不做了,正当盛年陪你退隐山林!你可真是天下女子楷模!狐狸精!” 安雅神情癫狂,情绪激愤之下,声音越来越大,路边来往的人不停朝他们瞩目,青禾扯了扯穆归的衣角,后者侧过头,小小声说道,“马上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但青禾却摇了摇头,“我有点想吃枣糕,你去那边给我买点好么?”她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摊子,穆归面色犹豫,但看着青禾坚定的眼神还是点头离开。 安雅面带讥讽,“支开穆归想说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让你们离开的,除非我跟着你们一起走。”话音刚落,安雅忽然瞪大了双眼,看着青禾小步小步绕着她转了两圈,不知用意。 “原来堂堂公主殿下,竟然也背德爱上了女子,如此有意思。” 青禾拍着掌,看着安雅勐地一扑,伸出的双手几乎铁钳一般掐住她脖子,如同溺水的人窒息喘不过气来,青禾忍住呕吐的欲-望使出全身的力道握拳击在安雅下颚,喉间的巨力才松了开来。 “不、不咳咳用否认,咳咳我们都明白得很,”青禾揉了喉咙喘了几口气,“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问问你自己。” 安雅冷哼,高傲的扬起下巴,下一刻她眉头紧皱,抬手就想要反抗,可青禾却只是从她头上抽出了一根髮簪。 第62页 “啪嗒”一声,翡翠绿的髮簪在地上摔成数瓣。 “你――” “殿下可能捨弃这满身珠翠环佩,绫罗绸缎?” “我当然……” “殿下可能捨弃这宫中锦衣玉食,僕从成群?” “我能……” “殿下可能放弃您公主之位,任人对你吆五喝六,语气不恭?” “这……” “殿下可会噼柴挑水,洗衣做饭?” “我能学……” “殿下,你能让穆归放下身段,装痴卖傻吗?” “你!” 青禾缓缓靠近气的手指发抖的安雅,挑开她散落的髮丝,凑在她细声道:“我能。” 穆归手中捧着一袋新鲜出笼的枣糕,快步走回来,看到青禾显眼发红的喉间皮肤,顿时目含心疼,将枣糕递给青禾,空出手来轻柔抚摸,手下肌肤触之微微发烫,可见用力之勐。 青禾眼神凌厉,一把将手中枣糕捏碎,“既如此,我也不便高攀,青禾在此祝福二位了。”说完转身就走。 安雅从懵然中反应过来喜上眉梢,拉住想要追上去的穆归,“既然她看开了就让她走吧,你还有好前程没必要――” “放开!” 穆归怒喝一声,用力一震手臂,不过是三分力道就将安雅抖的倒退三步。 穆归大步跑向青禾,一把拉住青禾手臂顺势将她带入怀中,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死死环着她。 “放开。” “不放!死也不放!” 穆归嬉皮笑脸凑到青禾脸颊边上用力亲了口,“我不管,是你要把我支开的,我听你的话走了,不管安雅说了什么,都是她的错,和我没关系。如果她说了什么惹你生气了,打她是不行了,我皮糙肉厚的,不如打我,好不好?” 穆归举起青禾的手掌,笑嘻嘻看着她,“别气坏了自己身子。”话未毕,手上突然使劲儿,青禾发现她意图也来不及剎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穆归控制下勐然扇在她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两人的力道相差之大,宛如天壤。 穆归本存了泄愤的心,想让青禾开心,自然手中不曾留力。 动了动发麻的手指,青禾看着穆归脸颊上浮现出来的一个手印,登时心疼的要化了,什么枣糕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两手捧着穆归脸,左右看着,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红肿处。 “很疼吧。”青禾要拉着穆归上车,但却被穆归拉住。 “不是很疼,青青你不生气了吧?” “你是傻子吗?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给自己一巴掌,你可知我感同身受?” 穆归握着青禾的手,将它从脸上拉了下来,包在了自己手掌心间,闻言笑着挑起眉头,“不管如何,我总是相信你的,既然你想演,我便陪你,不过想让你消气也是真,安雅这一出也是因为我从没和她挑明的错,既然如此,挨你一巴掌揭过此事不算亏,这么算来,哎呀呀,我还赚了呢!” 青禾忍住眼角的酸涩,很配合的笑出声来,眼角余光扫过远处的那颗大树。 树下早已不见了人影,只依稀看到满地玉碎,在日光下微微泛着光。 “我们启程吧。”举了举交握的两只手,青禾看着笑的见眉不见眼的穆归,倏地心软似棉絮,嗔道,“再不走,可赶不到落脚处了。” “嗯!” 车轱辘又滚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混杂在街边吆喝的人声中,渐渐走向了远方。 天边云堆似雪,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新出炉的枣泥糕~~又甜又香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