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疯批反派像我恋爱脑前男友》 第1章 你们两个里有一个是鬼 “1、2……12……13?!多了一个玩家!不对!这个副本里有鬼!” 王权法会的副会长亭英刚进入这个副本,就发现玩家人数不对,他面色一变,迅速从背包掏出了一个笑容明媚的晴天娃娃。 12人组队副本,忽然多出了一个,这种情况在【游戏之家】中曾经出现过一次。 起初,玩家以为是副本的新模式,并不在意。 然而就在游戏副本即将通关时,多出的那个“鬼玩家”突然暴露身份,开始疯狂虐杀玩家,几乎将玩家团灭,最后只有一个玩家重伤出逃,将这游戏出现了“鬼玩家”这个消息带出了副本。 如今场景重现,所有玩家都警惕起来。他们对视一眼,纷纷报出了自己在【游戏之家】的id编号和所属公会名称来自证清白。 ——唯独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穿着泛黄衬衣、瘦弱的矮个中年男子,他蓄着小胡须,相貌平平,目光闪烁;另一个是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微分碎盖的发型,显得格外乖巧,他皮肤白皙长相俊朗,看向众人的目光无辜诚恳。 “你们两个,说一说自己是怎么被投放进这个副本的。”陈大勇啐了口唾沫,阴沉地瞪着眼前两个人。 自从进了游戏就开始浑身颤抖的瘦弱男人,扑通跪倒在地。 他咬着牙颤抖了一会,终于张口了:“我……我杀了我媳妇。” 他颤颤巍巍掀起眼皮,看到所有人面色如常,松了口:“那天晚上有个系统忽然找上我,说我犯了错,让我进一个什么“游戏之家”的东西里赎罪……” 游家留给玩家的副本准备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很多玩家已经开始不耐烦,有人走上前,随意一脚将瘦弱男人踹飞出三四米。 “老子没有这么多时间听你放屁,利落点把话说清楚。” 能进来这个游戏的,都是犯了重罪且未受到法律制裁便意外死亡的人。玩家们哪里猜不出这男人那点小心思? “再给老子藏头露尾说不清楚,让你再死一次。” 瘦弱男人浑身剧痛,他又惊又怕,终于跪趴在地上坦白了自己进来的经过。 长期家暴妻儿的赌徒输光了所有积蓄,妻子要带着孩子和人私奔。他一怒之下把妻儿和奸夫一起杀害。 后来他找到年迈的父母索取跑路费,翻箱倒柜却没有找到多少钱财,于是将他们乱刀砍死。 他在警方的围堵之下挟持人质躲进山林,自知求生无门,拉着人质一起跳下悬崖。 在这个时候,有个叫“游戏之家”的系统找到了他,并声称只要他完成游戏达到一定积分,就可以重获新生并且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游家的筛选标准,这个似乎是真玩家。” 所有人将警惕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安静如鸡的乖巧男青年。 “我叫张纯良。”青年的声音清澈,语气和煦如风。 张纯良的人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自幼在孤儿院长大,从小遵纪守法,尊老爱幼,是人人称赞的乖小孩。 他这辈子循规蹈矩,就干过两件出格的事。 第一是交了一个男朋友。 第二是成了一名纹身师。 刚才听了玩家们的交谈,他一直在思考,此时他斟酌了一下后开口了。 “我有一个男朋友,他和我一样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因为他长得漂亮又特别聪明,特别讨大人喜欢,所以孩子们都排挤他。只有我会和他交朋友。” 眼见脾气火爆的玩家已经开始拧动手腕,似乎准备揍他。 张纯良赶快补充道:“等我们长大准备去国外办理结婚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男朋友竟然是超级财阀的继承人流落在外的唯一儿子,我男朋友不愿意和他们回去,结果他们认为是我的存在阻碍了他们的计划,就把我杀掉了。” “这些都是系统告诉我的,”张纯良表情无奈又无辜:“它说我死后男朋友就发疯了,回归家族以后成了一个超级大反派,害死了很多人。系统判定一切惨剧都是因为我而起,于是把我带到游戏里,说只要我通关游戏就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玩家的眼神都变得很复杂,好一出狗血大剧,听上去很离谱但是却莫名让人信服。 亭英眉头紧皱,手里的测谎娃娃笑得极为明媚,这代表两人都没有说谎。 上局游戏他处理了几个出现异心的公会玩家,导致被系统红牌警告,分配到这个副本。一旦他再次出手伤害玩家,绝对活着走不出这里。 其他玩家也有这样的顾虑,游戏副本里禁止明面上的互相残杀,会增加游戏难度。因此明知有问题,此时却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游戏即将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熟悉的提示让所有人一震,围绕在十三人周围的迷雾轰然散开,距离他们仅三米远,一个大腹便便笑容可掬的古装npc正直直地盯着众人,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欢迎各位尊贵的客人来到不夜城,鄙人是城主府管家,希望各位在这里度过难忘而美妙的十天。” 张纯良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片光幕。 【通关任务:在不夜城存活十日。】 【支线任务一:进入城主府。(0\/1)】 “接下来我将带各位客人在不夜城游玩一圈,欣赏一下不夜城优美的景色。” 玩家们登上了城主府的马车,宽敞的马车里靠窗分了两排,众人依次坐下去,正好坐够十二人。 因受伤而行动迟缓的王贵,被落在了最后面,马车上没有了他的位置。 “这位小帅哥。”他眼球一转,盯上了座位末尾的张纯良。“你看我这……腰疼腿疼,既然我们都是干了坏事进来赎罪的,也不分谁比谁高级,你行行好,让我坐会儿呗?” 张纯良看着冷眼旁观的众人,似乎有些为难。 见他有所松动,王贵猛地喘了口粗气,眼带哀求:“我站着也没事,就怕现在休息不好,一会拖了大家的后腿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纯良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将王贵扶到了自己坐的位置上,然后在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下,随意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了下来。 玩家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这新来的蠢货长得挺聪明,看来也是个送死的炮灰。 在这个游戏里当圣父,迟早让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张纯良似乎没有注意到车内的风波暗涌,他的注意力被一道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吸引了。 〖检测到宿主完成一件舍己为人的好事,圣父拯救世界系统激活,宿主配备道具“纹身枪”已激活,目前能量储值1\/∞。 因检测到此副本危险系数极高,系统不再主动发布圣父任务,望宿主不忘初心,拯救世界吧圣父!〗 他眨眨眼,看来圣父系统没有被这个世界排斥,一人一统顺利偷渡成功!他久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张纯良心情放松,分出了自己的注意力,有些惊奇地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听刚才那些玩家的话,他应该正处在一个游戏的副本里。 他摸摸手边的马车支架,很真实,不,可以说这里就是真实世界。他动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车外是热闹安逸的古代人民生活的场景。 嬉笑吆喝的城民正在讨价还价,热闹的集市上贩卖着各种陌生的货物,各种手工艺和餐馆应有尽有,所有一切太过正常,反而让张纯良心里有些别扭。 张纯良放下帘子,不经意向外一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街上往来的人如此之多,他却看不见一个背影——那些在忙碌自己事情的npc的脸,全都是面向他们的马车的……就好像,所有城民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辆马车。 马车巡街刚过一半,忽然便被逼停,一阵剧烈的颠簸让张纯良冷不丁磕到了头。 一群邋里邋遢的小乞丐将马车围挡得水泄不通。 “各位爷爷,求求您们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啦!求您赏几个钱吧!”小乞丐们哭丧一片,脏兮兮的手毫不客气地往马车里摸。 “滚远点!”马车里的陈大勇火冒三丈,气得直接踹飞了一个小乞丐。马车巡街时间紧迫,恐生变故。此时一群臭气哄哄的乞丐拦住去路,让他格外暴躁。 “您赏一个子儿,您只要赏一个子儿,我们就滚得远远的。”小乞丐赔着笑,手死死扒着车门不放。 玩家们进入游戏是有初始资金的,系统给他们一人分配了30个铜板 。但是经验丰富的玩家知道,副本里的货币关键时刻甚至可以买命,谁也不敢乱花。 即使所有人都十分恼火,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花钱消灾。 王贵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给他让座的傻子身上,他笑了两声:“小帅哥,你离车门最近,快点意思意思给他们点铜板,他们这样堵着路,咱们谁也离不开啊。” 这话王贵说得毫不心虚,现在明显需要找个冤大头出来解困,一群老玩家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两个新人。这个死同性恋刚才帮了自己,说不定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他拿话头哄骗一下他,就能让这种恶心的家伙乖乖掏钱。 张纯良正在揉被磕痛的脑袋,听见王贵的话茫然地扭头,他看上去特别像大傻子吗? 旁边有玩家开始不耐烦,他们已经默认这笔钱就要眼前这两个新人身上出。于是已经不客气地踢了王贵一脚:“磨蹭什么呢,赶快出钱,不然老子把你踢下去。” 又有人煽风点火,冲着张纯良挑衅。 “快点呀,小白脸,磨蹭什么呢?不是很喜欢帮助别人吗?装什么呢?老子们有难,你帮不帮啊。” 众人一阵哄笑,都等着看这两个新人狗咬狗的笑话。 王贵眼见就要被玩家们推出去,有些急了,他直接上手,一把夺过张纯良腰间的荷包,把所有铜钱倒了出来“:年轻人干什么这么小气,多掏点钱来给团体,不会吃亏的。我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现在让我掏钱,往后我肯定活不下去,你想害死我吗!” 说着他手一抖,荷包里的铜钱一股脑被他洒到了马车外,小乞丐们疯狂地扑上去撕打争夺。 王贵可不傻,他也要用这笔钱试一试,花了会有什么后果。 马车终于开始挪动,与此同时所有玩家脑内闪过一段提示。 【检测到有玩家失去所有初始铜钱,系统判定该名玩家失去在不夜城内存活资格,倒计时三小时,如若未在规定时间内获得铜钱,判定游戏玩家通关失败。02:59】 听到这个消息,马车里的气氛反而轻松了很多。第一条死亡规则竟然这么轻松就被试探出来,看来这个副本也不是很难。 王贵毫无愧色地扔给张纯良荷包,假惺惺地安慰道:“你身强力壮,三个小时嘛,一会去城里赶快找个工作,很快就赚回来了。” 张纯良拿起荷包,平静地看向他,似乎把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那目光将王贵避得有些恼怒:“死同性恋,你看哪呢?再看老子,信不信我揍死你?!” 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得罪了又能怎么样! 张纯良收回视线,闭起了眼睛。不再看跳梁小丑拙劣的演技。 〖检测到宿主完成十件舍己为人的好事,目前能量储值11\/∞。〗 看来获得他铜钱的乞丐也被算做得到他的帮助了。 王贵看张纯良没有敢和自己发生冲突,得意洋洋,自认为拿捏住了这个怕死的小白脸,于是开始对着他疯狂输出,宣泄自己进来这个游戏的恐惧心情。 让他再蹦跶一会吧,张纯良幽幽地想,自己帮助了他那么多,收一点报酬不过分吧? 第2章 圣父vs肉山和尚 圣父系统是张纯良在现实世界自三岁起被父母到孤儿院时出现的。 当时他年纪很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却把它当做一个童年玩伴,努力完成它下发给他的每一项任务。 起初他的任务是帮助落水的小猫咪,替孤儿院的食堂阿姨端盘子等等,可等到他7岁时,圣父系统给他的任务全部围绕另一个被抛弃的小男孩展开。 帮助沈星移认识孤儿院,帮助沈星移赶走霸凌者,帮助沈星移过一个开心的生日,帮助沈星移发自内心地笑一次…… 张纯良七岁以后的人生都围绕着一个臭屁却黏人的小孩,他因为做圣父任务积攒了很多能量,但是因为缺乏道具无法将能量使用出来。 直到他成年之后,拜了一名业内非常厉害的纹身师做师父,成为了一名职业纹身师,他的圣父能量才在他的纹身枪上有了用武之地。 张纯良发现,自己的每一个纹身作品,都会消耗一定的圣父能量,而纹过身的人,也会因为纹身的不同而拥有奇特的力量。 长期遭受霸凌的少年,为了壮胆纹了一只虎头,一夕之间力大无穷,成功教训了勒索他的小混混;纹了捕梦网的少女不再每日梦见恶鬼,恢复精神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纹过貔貅的中年男人突发横财,上了新闻头条…… 从那时起,张纯良就立志要让圣父系统在他的(纹身)枪杆子下发扬光大,做一个有利于社会的人。 可他还没来得及施展抱负,就被一场蓄意的车祸撞死了。 也直到他弥留之际,圣父系统才告诉他,他的男友沈星移是被系统检测到的超级大反派,被判定为拥有毁灭世界的潜力。 于是系统穿越位面,选中了他,希望他用圣父的力量感化大反派,维持世界稳定。 在他死后,沈星移黑化了,他为复仇报复了太多人, 其中也不乏无辜之人。 为了防止最可怕的后果发生,圣父系统消耗了张纯良这么多年攒下的所有能量,将他带入到一个神奇的游戏世界,希望他能借助游戏的力量复活,回到现实中,安抚大反派。 因此,这个副本就出现了第十三位“鬼玩家”。 在听了王贵的叙述后,张纯良半真半假的说出了自己进入游戏的过程。 死亡原因是真,进入游戏原因是假。的确是有系统将他带入了游戏,但谁知道究竟是游戏之家的系统,还是其他系统呢? 张纯良在心底默默询问圣父系统:“系统,咱们这种偷渡客,被土着系统发现会被杀掉吗?” 〖圣父系统有完整的位面屏蔽系统,可为宿主提供单次10能量以下的圣父能量,以供宿主完成游戏任务,经检测被发现概率为0.01%,但宿主需遵循本位面游戏规则。〗 言外之意,老子能给你点金手指,帮你不被这里的地头蛇发现。但如果你玩得太大,破坏了这里的游戏规则,让土着开始怀疑你,一人一统都要完蛋。 张纯良放松下来,将心思回归到了游戏本身,他调动游戏屏幕,发现在他的存活时间已经只剩两个小时。 马车巡街即将结束,他必须找个方法挣回点铜板。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骚乱和尖叫,车里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阵剧烈的冲撞让马车四分五裂。 玩家们躲闪不及,随着四分五裂的马车被狠狠甩在地上。 六匹神骏拉着一架高大华丽的马车,如入无人之境在繁华的街道横冲乱撞。所到之处皆是哀嚎的城民和血淋淋的断肢。 马车渐行渐远,里面传来阵阵疯狂尖锐的笑声,带着毛骨悚然的兴奋,仿佛眼前的惨剧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陈大勇位置不好,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了一匹受惊的骡子脚下,那健壮的骡蹄子竟是直接向他脑袋踏来。 这下不死也要重伤,陈大勇没有机会掏出道具防御,咬着牙准备受下这一蹄子。 结果一双手及时从旁边拉住了他,那本该压碎他脑袋的蹄子重重落下,压断了他一条胳膊。 剧痛袭来,陈大勇冒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抬眼望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有些意外——是那个刚被欺负了一路的小白脸。 救过他后,张纯良并不邀功,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受伤的玩家和城民之间,将他们抬到了安全的场地。 圣父积分到账的提醒在他的脑袋里响得哗啦啦。每多一分,他存活的几率就提高一点,当然,王贵也就会更倒霉一点。张纯良坏心眼地想道。 “啊呀呀!你们这群没礼貌的蠢材!”刚才还笑意满满的npc管家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玩家们面前,他心疼地打量着自己四分五裂的马车。 “赔钱!赔钱!”他扯着嗓子尖叫。 “你有没有搞错!”在车上带头挑衅张纯良的玩家陈飞疼得面目扭曲,他气急败坏道:“没看见是那马车撞坏了你的车吗?怎么能怪到我们身上!” 管家面目阴冷,直勾勾地盯着陈飞看着:“我们尊贵的城主三少爷,怎么会撞坏我的马车?你们还想抵赖?我看就是你们人太多,把我的宝贝马车压坏了,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听到这里玩家们心里都明白了,这老家伙不敢得罪那肇事逃逸的城主三少爷,只能碰瓷,把损失算在玩家身上。 “为了补偿我的损失,现在你们之中要挑选出两个人跟我走,其余每个人赔偿我20枚铜钱。”npc阴沉地打量着众人,似乎在挑选心仪的商品。 能进到这个副本里的,绝对不是愣头青。他们知道违背npc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忍气吞声,乖乖交了铜钱。 至于上交的玩家…… 气定神闲的张纯良和嚎叫咒骂的王贵被绑在一匹马后拖行,不知道要被送到何处去。 他失去了所有的铜板,根本交不出罚金,自然而然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管家在他的要求之下,把王贵和他一起打包带走。玩家们只当他是恶意报复王贵,不由得露出了轻蔑的笑,狗咬狗的场面他们见多了,正好也了结了他们一桩麻烦事。 人就是这样,死亡来临之际,当然是能拉一个垫背的是一个,还管的上什么仁义礼智,装模作样的圣父也不例外。 张纯良身上的系统倒计时已经消失,在他被绑上马之时,刚被他救了一命的壮汉陈大勇,悄悄塞进了他手里一枚铜板。 张纯良捏着铜板,面对王贵恨不得要生吃自己的咒骂,心里毫无波澜。 看吧,所有的帮助总是有代价的,他帮了陈大勇,陈大勇知恩图报,交给了他一枚救命铜板。 他同样帮了王贵,也总该从他身上收回点报酬吧? 一个罪孽加身,弑杀亲缘的恶徒精血,可是上好的纹身颜料。 等到马车停下,管家将二人带到了一座大院后门,左拐右拐进到了一个青石小院。 这里地处偏僻,三间青石平房连成一排,冒出滚滚炊烟。 张纯良被松绑,他跺了跺血液不通畅的腿脚,感觉这地上有种黏脚的油腻。 “小畜生!你敢害我,我要杀了你!!!”刚一解绑,王贵便嘶吼着冲上来。 在他碰触张纯良胳膊的瞬间,忽然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他仿佛摸到了正在漏电的高压电线,心跳都被电的慢了一拍。这让他更加恼怒,满嘴喷出极具羞辱性的污言秽语。 管家进了石屋,与屋主交谈一番后,心满意足地数着铜板离开,在他身后,一个庞大到恐怖的躯体,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王贵满口脏话都卡在了喉咙,看着来人,露出恐惧无比的表情。 ——那是一座痴肥的人形肉山,他光秃秃的头顶点了六个戒疤,面目被横肉覆盖,几乎看不见五官,一件特大号的僧衣被他浑圆的肉体撑的没有一丝褶皱。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肚子,那里正在剧烈蠕动,就好像……有什么活物正隔着肚皮疯狂挣扎。 他一出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就把张纯良死死压在原地,再也不能动弹。 在二人看不见的空间,虚拟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啊啊啊啊啊啊啊,出现了出现了!不夜城的肉和尚!我的电子榨菜! ——我的食谱又要添新菜了,我愿称之为游玩第一厨神! ——新人刚来直播间,冒昧问一句……这两个玩家是要被吃了吗? ——没错,不夜城这个副本直播我刷了n次了,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肉和尚,他真的超会做饭,而且食谱从!来!不!重!样!虽然食材都是玩家:) ——你们看过论坛吗,有玩家曾经截图过副本刚建立时肉和尚的样子,巨好看的一个帅哥,当时无数迷妹,可惜现在吃成这个丑样子……呕…… ——???楼上的,少吹牛可以?怎么会有npc会一直积蓄能量?副本通关后所有数据都会重新刷新好伐? ——可是楼上的,这个副本没有人通关啊…即使有人从副本里逃出来,那也是因为侥幸找到了“钥匙”,并没有人正式通关,所以直到现在,这个副本都没有刷新过…… ——我靠…… ——我靠……意思这个副本,没人能顺利活过十天吗?看上去也没有隔壁废土求生可怕啊…… ——其实我蛮期待有人通关的。因为我实在太想重温一下肉和尚当初的盛世美颜了。 ——你们都在讨论和尚,只有我觉得那个小圣父画风好像不对了吗?自从脱离玩家队伍,他总是笑的我毛毛的…… 此时张纯良才是真的浑身发毛,只有正面面对这个奇怪的npc,才能感觉到那种只被当做一道食材的恐惧。 肉和尚随意扫了二人两眼,晃晃悠悠地向张纯良走来。 他那肥厚硕大的手掌抬起,想要提起他的脖子,又是一道奇异的电击,让肉和尚猛的缩回手,疑惑地思考了一下。 “有…有刺,拔掉…”他喉头含着模糊不清的话语,似乎想要再一次抓住猎物。 张纯良浑身冷汗直冒,他能感受到,自己曾纹在左臂防身的三瓣雷莲已经只剩下一瓣花瓣,再抵挡一次,他就彻底没有办法了。 正在此时,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水流声。 肉和尚扭头,他的另一道菜被他吓得口歪眼斜,竟然尿了满地。他是个爱干净的和尚,于是决定先处理另一道食材。 于是他转身,在王贵涕泗横流的求饶声中,捏住他的脖颈。 “求求你,求求……不,我不好吃!你吃那个小白脸,他一看就肉嫩……求求您了爷爷……” 肉和尚没有一丝动容,他就像清理虾子一般,“咔”地一声轻松揪下了他的头颅。 张纯良:…… 温热血液溅了他一身,在这地狱一般的场景下,他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也能动弹了。 跑!一定要跑……! 眼见那个怪物和尚的所有注意力全在王贵的尸身上,张纯良镇定地向后退了几步,趁其不备猛地向院外跑去。 第3章 脱险 令张纯良毛骨悚然的是,他身后一阵沉重的脚步正飞速向他逼近。 失算了!明明走起来摇摇晃晃,但这个庞大的怪物却拥有匪夷所思的速度。 仅两三秒间,张纯良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被一道劲风袭过,他左臂一热,三瓣莲的纹身顿时消失殆尽。 肉和尚一击不成,开始恼怒,肚腹间的活肉发出愤怒的尖叫。他从腰间抽出血淋淋的豁口菜刀,照着眼前的猎物劈砍下来。 张纯良脑子一木,条件反射召唤出一样物品,扭头与和尚的菜刀拼了一记。 那庞大的肉身居然被生生震得向后一退。 和尚缓缓低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眼前的小肉虫,肚腹间的人脸几乎将肚皮冲破,疯狂嘶叫着。 张纯良看着自己被砍了一个豁口的纹身枪,心都在颤抖,但他努力保持冷静,开口道:“着什么急,我是过来拿我的医具,给你治病的。” 肉和尚愣了一下,歪头含糊道:“治……病……” 张纯良观察到,这座肉山怪物明明有强大的移速,却能不动弹就不动弹,显然身体不适。 刚才高强度追击之后,他明显开始难受起来。最好的证明,就是他剧烈蠕动的肚子,竟然隔着肚皮印出了几张痛苦惨烈的人面! 想到他杀人如麻的样子和这巨大的体型,平时一定没少吃人。 “你是不是有些消化不良?”张纯良目光严肃,努力模仿着医院里见过的医生,端详着眼前的怪物。 肉山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在思索什么。 张纯良生怕他回过味儿来,一掌把自己拍死。赶忙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教训他:“都是你平时吃的,荤素不忌,太多太杂,不仅营养过剩,而且肠胃也变得不好。再这样下去你不出两顿,就会肚皮撑裂而亡!” “管家……给我食物……我付钱。”肉和尚盯着自己手里刚拧下的头颅,有些疑惑。 “那是我的问诊费!只是先交给管家保管。你刚把我的助手给杀掉,我还没有怪你呢!” 张纯良先发制人,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要多废话,我可是很忙的。你若不信,我先给你下一剂良药。没有效果,你随意处置我!” 不知从何时起,肉和尚发现食物再也不能给自己带来享受,而是无穷的痛苦。他尝试用自己精湛的厨艺将食物烹煎炸炒,每一次都不重样,做成美味佳肴吞下。 可每一次进食都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痛苦。尽管如此,他的身体仍在渴求能量。这成了一个死循环。 “来…… ”肉和尚沉默半晌,决定给这个小肉虫一次机会。 张纯良让他拖来一块巨大的石板,然后平躺下来,褪下衣物,露出诡异庞大的肚皮。 接着他去王贵的无头的尸身处,给纹身枪蓄满了“能量”。 这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死得轻松到滑稽,此刻距离他的新生和死亡不到半天之久。不过他临死之前倒也做了件好事。 张纯良怀疑刚才自己忽然能动,正是因为他体内的纹身枪沾染了王贵的鲜血,激活了他的身体,让他摆脱了肉和尚的桎梏。 不然面对这么恐怖的npc,他可能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只可惜王贵的尸体已经放置了一会,纹身枪并没有吃到自己最想要的恶鬼精魄,但他的血液蕴含的能量也足以让张纯良为肉和尚纹一次纹身了。 他决定在那和尚肚皮上纹一尊赤讷双头佛。 这尊佛的两颗头颅分管不同职责,右侧双目紧闭,面露慈悲的那颗消灾解病,去厄化食,左侧双目圆瞪,面露獠牙,可以辟邪镇鬼,驱除邪祟。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治好这个肉和尚仅需激活慈悲的闭目佛头,若他病好之后翻脸不认人,还想吃了他,那张纯良就会激活赤讷佛的第二颗头颅,让他尝尝圣父系统的正义制裁。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危险,在张纯良靠近肉和尚的肚皮时,那一张张恐怖人脸便开始尖叫。 张纯良强压不适,拿起了纹身枪在凹凸不平的肚皮上刻下了第一笔。一股奇异的磁场汇聚入他的纹身枪,他进入了工作状态,全然无视外界的一切。 ——谁知道这个小圣父在干什么?怎么忽然开始纹身了? ——估计是为了拖延点时间,人临死前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无聊,换个直播间。 ——好专业的手法,他纹得是什么,看上去好漂亮! ——菩萨呗,估计是求菩萨保佑他,走的体面一点:) 一个时辰后,张纯良将整幅佛像雕琢完毕。那和尚的肚皮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安安静静。 张纯良直起身,后退两步拉开与和尚的距离,既防止他忽然暴起,也能欣赏起自己的纹身作品。 肉和尚努力抬头,看着肚皮上猩红一片,却极富美感的纹身图,揉搓着不再发出尖叫的肚皮,久违的感到了一阵轻松。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张纯良将食指比在嘴边,示意他闭嘴。 〖系统检测宿主完成纹身作品,是否注入圣父能量进行激活。〗 张纯良打了一个响指,那肚皮上发纹身忽然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扭曲蠕动,猩红的颜色逐渐褪成青色。 〖圣父能量-7,当前能量25\/∞〗 能量消耗还在可控范围内,不过也可以看出这个和尚十分不简单,仅仅是消化不良竟然就消耗了他七点能量。 当肚皮上所有猩红全部变为青色时,肉和尚感到一股剧烈的反胃感。 他猛的掐住自己的脖子,整张脸憋成了青紫色,几秒后,他打了个响亮的嗝,恶臭从他口鼻中传来。 张纯良眼睁睁看着青黑如沥青一样的粘液源源不断地从那和尚嘴里吐出,接着是一个又一个残缺的骷髅头,那难以言喻的臭气让他两眼发黑。 足足吐了有半个时辰,那肉山一样的和尚犹如融化一般逐渐缩小,浑身肉皮耷拉在臭烘烘的地面。 当他终于停止呕吐,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从他撑得极大的嘴中伸出,轻轻一撕,整张人皮如同脆弱布帛撕成两半,一个浑身赤裸的修长人身从肉皮挣脱。 ——我已经傻了,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这根本不是新人,新人怎么可能拥有规则技能!他很可能是法则公会的玩家,靠,法则公会居然舍得让这么有潜力的会员进这种副本。 ——这变身太恶心了,哕,我原本是当下饭菜来看的,现在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谁来分析一下,这个新人是谁的马甲? 张纯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脱体而出的那人浑身赤裸,容貌俊美,双目紧闭,带着几分慈悲之相,身高足有九尺,他腹部赫然是张纯良刚纹完的双头佛刺青。 那美人缓缓睁开双眼:“饿……好饿。”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和尚。 张纯良没有放松,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右手摩挲着,时刻准备打响第二个响指,双头佛中的怒目佛便会立刻降下制裁。 那美人和尚虚影闪过,下一秒便出现在了他身后。他撕开王贵早已经僵硬的尸身,津津有味地嚼食起来,看起来对他并不感兴趣。 当他终于进食完毕后,地上只剩下一滩血液,和破烂的衣物碎片。 美人和尚意犹未尽,却止住了进食的欲望。 他径直走到那巨型呕吐物里,将一张湿漉漉的人肉皮捡起,递给了张纯良。 此时另一道沉默已久的系统音终于响起。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人皮禅衣’,该道具可抵挡三次a级副本致命攻击,裹盖此张人皮可在a级以下副本易容三次,非s级透视道具不可发现。】 看着还在不停往下滴着恶臭粘液的人皮,张纯良嘴角抽搐,差点哭出声来。 在打了井水反复揉搓数十遍后,张纯良将那张人皮收进了背包之中,此时不夜城天已大黑。 在一个以人肉为食的npc身边呆一晚上,保不齐就会被当成夜宵,张纯良不敢多呆,收拾好东西,准备趁夜溜走。 “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门。” 一道沉静的声音从围墙上传来。 第4章 你是在找我吗 张纯良抬眼一看,青茬短发的男人正趴在墙头看着他,他认出了这人——是那个叫亭英的男人。 他在玩家中很有地位,似乎是一个游戏公会的头目,所有玩家都忌惮他。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张纯良有些警惕。 这个沉稳的男人此时面色苍白得可怕,看样子受伤不轻,身边也没有了那些跟屁虫玩家。 “有点麻烦。”亭英似乎在思考什么。 自张纯良和王贵二人被送走后,天就已经快要黑下来了。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刷新出了一条系统通告。 【请玩家在天黑之前找到庇护所,如若未在规定时间找到庇护所,视为失去客人身份。】 失去客人身份,在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下场,玩家们不敢想象。 在询问了npc后,他们得知,不夜城只有客栈是会在夜晚接纳客人的,但一晚的住宿费正巧是二十个铜板。 他们的三十个铜板如今只剩下十个,必须想办法,在天黑之前赚取到足够的住宿费。 “十三个玩家,如今现存只有七人。”亭英冷静地说出这个情报,他转头看见院内的衣物碎片与血迹,顿了顿:“看来现在是六个了。” 张纯良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还鲜活的众人,只感到一阵凉意:“这才几个小时,竟然能死这么多人,他们究竟干了什么?” “干了很多事。去铁匠铺打铁的玩家,一个时辰后被人发现他半个身子已经和铁具融为一体,他浑然不知,走火入魔一般拼命地击打,估计现在只剩下颗头在打铁了。” “去街上找活计的玩家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马厩里一匹马,他顶着一颗人头拼命地抢食马厩里的草料,有人眼尖,看见那堆草料里有他的半截身子。” “有个女玩家被城民带去了菜市场,我再见到她时已经被悬在菜架上,四肢已都被砍下售卖了。” 张纯良狠狠一个哆嗦,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呢,你能活到现在想必是赚到钱了?怎么没去住宿?” 亭英幽幽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赚到了钱呢?” 张纯良预感不妙,向后退了一步,却见亭英双手支撑,露出了他被墙遮挡的下半身…… 那里空空如也,他只剩下胸部以上的身体了。 “别露出那副见鬼的表情。至少现在我还有人类的意识。”亭英脸色越发苍白。 “所有玩家里,估计只有你才是活得最滋润的。所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你要交易什么。”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亭英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院墙内,就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般。 “还记得我们的支线任务吗?进入城主府,没想到这个狗系统从一开始就在玩我们。说是支线任务,其实这是第一天的唯一存活条件。”亭英面无表情,语气很平静。 “在天黑之前没有进入城主府的,都死了。城里那群畜生在骗我们,不夜城根本没有客栈。” 张纯良顿时悚然,他连忙打开自己的任务界面,果然在<进入城主府>这个任务后面跟着(1\/1),表示他已经完成。 那么看来,他误打误撞竟是被送进了城主府的后厨,而且还拥有了一个正式的身份——食材。 “我需要你帮助我进入城主府。”亭英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你就在墙上,翻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张纯良试探道。 “我没有多少时间陪你玩了,小朋友。城主府有结界,除非得到府内人的认同,否则无法进入。”亭英发的语气沉了下来:“三个b级道具,以及王权法会的一个副本组队名额。” 张纯良无奈一摊手,目光诚恳:“我很想帮助你,可是我也自身难保,不然也不会想着收拾包袱逃出去了。这里住着一个吃人狂魔,王贵就是被他吃掉的。” 他指了指院内仍旧散发着一股恶臭的角落,和尚呕出的骷髅头已经开始融化:“呆在这里,就和它们一个下场。” 石屋的门忽然打开,一阵缭绕的雾气腾出,带着食物的香气。美人和尚换了一身僧袍,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餐盘。 “吃……大夫…吃……”他含含糊糊,将头一歪,示意张纯良来吃晚饭。 原来他刚才进去鼓捣那么久,竟是在给张纯良做饭。 亭英:…… 张纯良:…… 张纯良顶着亭英幽幽的眼神,压力十分之大。 美人和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墙,发现那里竟然趴着半个食物,顿时来了精神。 “别!别这样!他不是吃的!”张纯良大喝一声,赶忙制止了和尚的动作。 “他……额,他是,他是我的另一个助手!”看着美人和尚疑惑的眼神,他绞尽脑汁想着借口:“你还有些隐疾未消,我需要助手帮助,所以把他叫过来了,自己人,哈……自己人。” 就在这一刻,亭英感受到眼前无形的屏障忽然消散,他精神一震,随即翻过院墙,跌倒在地上。 美人和尚的疑惑更加深刻,他沉默地看着眼前只剩下头颅和胸腔的半个人:“他……治病……治……我?” 看吧,即使是脑子不太灵光的和尚,也觉察到一丝不妥。 张纯良面不改色道:“这正是他的治疗之法,他最擅长的就是肢体嫁接。有时候没有备用肢体,他就用自己的补上!” 在亭英匪夷所思的目光中,那和尚老实地点了点头,居然真的相信了! 亭英:……………… 他拥有一个s级替命道具,濒死时可以维持思维和肢体活跃六小时,他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真被这个看似不靠谱的小圣父救了一命。 他向来不相信烂到根的游戏之家里会有真的圣父,即使是暂时的帮助,也一定是别有用心。 可没想到,明知道他命悬一线,这个小圣父也没有趁火打劫,反而真的给他做了掩护。 他翻了个身,从背包中取出疗伤道具,慢慢地等待着肢体重接。 旁边的和尚将他纹身时躺过的石板拖到院中间作为餐桌,将食物一一摆放。 张纯良面前的全是黄黄绿绿的蔬菜和汤饭,和尚面前则全是不重样的肉类佳肴。 累死累活了一晚上,居然连块肉也吃不上。张纯良幽怨地盯着和尚,却见他掀开汤盅,从里面捞出一只莹润肥美的人手。 张纯良:…… “那和尚对你真不错。”亭英强忍断肢重塑的剧痛道:“不夜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肉食,反而是蔬菜,在这里卖出天价,非豪门大户都吃不起。” “啊?”看着面无表情的和尚,张纯良不由生出一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内疚。 他老老实实吃了桌上的蔬菜,还给亭英剩下了一份。 等他吃完晚餐,转头看向已长出大半躯体的亭英,正想说些什么,到嘴的话却卡在了嘴边。 他猛地站起身后退,发出了自己在这个游戏中的第一声惊恐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的游家直播间内,早已一片死寂。 亭英是三年前出现在游戏之家里的,他长相俊美,性格沉静,手段凌厉,三年之间出入无数副本都全身而退,实力惊人。 最后更是加入了如今游戏之家中排名第十七的王权公会,成功晋级副会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不少女玩家对他芳心暗许,更有甚者主动送道具送积分,只为与他春风一度,可他却如同一根不开窍的木头,不解风情。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原因。 即使屏幕中给重点位置都打了码,但那明显不同于男性的弧度还是暴露了这个雄霸一方的玩家的秘密——“他”是一个女人!!! 弹幕开始发了疯一样滚动。 ——看见圣父把肉和尚忽悠瘸了我没疯,看见肉和尚变成绝世美男,我没有疯。但是看到我的偶像变成了男装大佬,我疯了!!! ——我粉了那么久的男人居然是帅气大姐姐??!更带感了怎么办!! ——神仙直播间,带给我一整天的惊吓。纯情圣父面不改色用人血纹身,肉山和尚居然是绝世美人,高端玩家亭大佬竟是女儿身!! ——楼上好押韵,考虑出道吗? ——游玩热搜预定,前排合影。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亭英淡定地从背包拿出衣物裹上,向面目呆滞的张纯良道了一声谢,毫不嫌弃地打扫起了他的剩饭。 夜里,美人和尚将一间杂物房腾空给他们做了客房。张纯良心里还有些别扭,将床铺让给了亭英,自己在地上铺了几层茅草准备对付一夜。 “作为游戏之家的老玩家,我有必要向你传授一点经验。第一,不要在游戏里有性别偏见,不然你会被玩到死的,小朋友。” 亭英闭目养神:“第二,在有床铺的地方,优先选择躺在床上,避免一切可以看到床底的机会。” 正对着黑黝黝的床底的张纯良顿时起了一层毛汗,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浮现了各种各样的恐怖片桥段。 最后他犹豫再三,只能灰头土脸地爬上床,和亭英并排睡在一起。 “第三,不要太过相信老玩家的话,新人在老玩家手里只是试探规则的工具。” 张纯良顿时浑身一僵,扭头却发现亭英帅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 “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饶你一命。好了,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如果我醒来时看见你睡着了,会扭断你的脖子。” 张纯良敢怒不敢言,缩缩脖子,盯着破旧的房梁,熬着时间。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渐渐感到了一阵别扭。 不夜城既然被称为不夜城,是因为一到了晚上,才是这个城真正热闹的时间。 可他来到城主府中,入夜之后却安静到诡异,包括那个奇怪的和尚,也似乎默认了夜晚需要休息的规则。这是什么原因? 张纯良有些困了,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声音很小,有点像老鼠,也有点像……有人正在努力克制动作幅度,摩擦发出的动静! 他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姿势,咂吧着嘴,正面朝上。 所有的动静瞬间消失。 过了很久,那道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莫非是他进入副本神经紧绷,听错了?张纯良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慢慢半睁开眼。 借窗外微光,他看到房梁上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看来是他多虑了。 张纯良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却泛起阵阵凉意。 房间再怎么黑,也不可能照不见房梁一点影子,这分明是屋顶上正趴着一个黑漆漆的人,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似乎确认他已经睡熟,房梁上又开始响起动静,只不过这次,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要不要叫醒亭英?她刚刚重伤痊愈,战斗力还没有恢复,贸然叫醒她会不会害了她?而且那个奇怪的东西似乎已经走远了。 张纯良只恨自己大意,这一晚心力交瘁,竟忘了给自己重新纹一个保命纹身。 他决定先按兵不动,不要惊醒亭英,看看那东西究竟向哪个方向离开了。 等他再次睁眼,房梁上已经空空如也。借着窗外的微光,可以清楚看到陈旧厚重的木质房梁。 看来刚才果然有东西在那里呆过!只是现在去了哪里?是去找那个美人和尚了吗? 张纯良心乱如麻,一身冷汗 。他翻了个身,却又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 那声音更细微,却又更清晰。是从哪里传来的?张纯良屏住呼吸,极力去辨认。 声音再次传来,仅隔着一张薄薄的床板,就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你是在找我吗?” 它贴在床板下轻轻地询问 。 第5章 亭英昨天就死了 再次醒来是在闹市的小巷,张纯良懵逼地从一张草席上坐起,身边空无一人。 昨天晚上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自他听到那句从床板下传来的话后,就陷入了昏迷,还以为自己的游戏之旅就此结束了。 但没想到,他醒来以后,面对的场面更加离谱。 “小伙子,找活干吗?”笑容满面的大娘凑到了他面前,塞给他一个肉包子。 “睡这里多不好,大娘看你合眼缘,给你介绍个活计,有个地方包吃住,一天十个铜板……” 张纯良处在一处阴凉的角落,按理说应该没人在意,没想到在他醒来后,却渐渐有一群人围靠了上来。 “我这里招工,一天二十个铜板,只需要替我喂一下家畜……” “我需要一个书童研墨……价格好说。” “我的厨房还缺一个伙计,小伙子来试一试嘛,钱不是问题!” 一张张和善的脸向他包围过来,纷纷伸手拉扯他的衣袖,力气之大不容他拒绝,争抢间似乎要撕裂了他。 “不好意思各位,这是我的弟弟,我们哥俩已经找到活干了。” 身材强壮的男人挤开众人,攥住了张纯良的胳膊,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一瞬间周围安静下来,一张张微笑的脸慢慢变得面无表情,阴沉地盯着来人。 “你要抢我的人吗?” “不懂得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那些城民觉察到到手的鸭子要飞走了,不再伪装本性,面目变得扭曲,步步向二人靠近。 “麻烦各位让一让,耽误了上工,城主府的管事可饶不了我们哥俩。”那人似乎没有觉察到这些城民惊悚的变化,露出一个苦笑,向众人拱了拱手。 似乎是听到了“城主府”三个字,众人露出了一丝恐惧,慢慢散开了一条道路。 两人匆匆离开,走进了偏僻的巷子。张纯良匆忙向后看了一眼,还有些不甘心的城民,死死盯着他,一步步向他们追来。 男人死死拉着他,在蜿蜒纵横的巷道左拐右拐,他很紧张,攥着张纯良的手正在发汗。 终于,二人摆脱了城民npc的追逐,在一处无人的角落停了下来。 “你居然还没死?!”那男人喘着气,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 “刚才真的是太惊险了,多谢你了,陈哥。” 张纯良也被惊出了一身汗,昨天听了亭英的叙述,他便明白这个城里所谓的工作根本就是想方设法在杀死玩家,他刚才差点就拒绝不了,被人拉着去“干活”了。 “多大点事,你也救过我一命,我们互相抵了 。”男人豪爽地一挥手,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圣父。 他正是先前给了张纯良一个铜板,帮助他度过三小时危机的陈大勇。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太危险了!这些城民都不是好东西!昨天死了很多玩家,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个垃圾哪去了?” 陈大勇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机关枪一样突突地问了出来。 张纯良把昨天经历的故事讲给了他听,隐去了纹身枪的桥段,只说是自己恰好知道一味消化不良的偏方,救了自己一命。 他顿了顿,又提到了亭英:“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醒了就和她失去了联系。” 张纯良并没有暴露亭英是女性的身份,既然她打扮成了男人,想必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性别。 没想到,刚才还略显激动的男人,忽然安静下来,用一种充满异色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说,你看到了亭英?”他确认一般重复了一遍。 “没错,昨夜我们还约定一起守夜,今天她就消失了。”张纯良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昨天她那副模样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不可能!”陈大勇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什么。他沉吟半刻,最终告诉了张纯良:“亭英昨天就死了,好几个玩家都亲眼看见了的。” “什么?”张纯良匪夷所思,他昨天明明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顿了顿:“一定是你们看错了,我昨天见到他,他的确受伤非常严重,但最后用道具把自己治好了。” “可关键是,他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陈大勇叙述了昨天一行玩家的见闻。 亭英一向是个疯狂的赌徒,他不屑于去做小工赚取微薄的收入,他们要在这里生活十天,不能将所有时间花在赚钱上。 于是他选择去赌坊,以小博大。 “他赌掉了自己所有的东西。”陈大勇回忆道:“他刚开始赢了很多钱,理智地决定收手,但是后来,赌坊的老板告诉他,他需要交十个铜板的赌桌费。” 张纯良似乎意识到什么,皱起了眉。 “他交了费用以后,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反常态,决定再赌一把。然后他就开始无休止地输钱,他输光了所有铜板,输红了眼,竟然将自己的道具拿了出来做抵押,结果也输得一干二净,他就像全然失去了理智。” 陈大勇语气沉沉:“后来,他开始抵押自己。先是腿,再是心肝脾肾,再是头颅……我们走的时候,他的头颅已经被老板做成了人头灯,在赌坊门口放着,对每个客人说‘欢迎光临’。” 陈大勇描述的画面感太足,将张纯良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在这个故事中,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铜钱。 “我怀疑,是系统给咱们的铜钱有鬼。”陈大勇也得出了这个结论:“亭英当时赢得全是筹码,没有来得及换成铜钱,他用自己的钱交了台费,然后便失去了理智。” “我们必须搞清楚铜钱的作用,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陈大勇脸色有些难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走之前我给你的铜板还在吗?拿出来看看。” 张纯良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枚,他赶忙将自己全身摸索了一遍,最后脸色一白,喃喃道:“没了……是那个“亭英”……她拿走了我的铜板。” 陈大勇低声骂了一句。 “看来是在我昏睡的时候拿走的,昨天是她搞的鬼!”张纯良有些焦急地对陈大勇说:“系统在我昏睡的时候提示我,我没有铜板,失去了城民资格,现在我只有一个半小时的生存时间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这意味着张纯良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找到工作,并且让老板提前预支工钱! 可是这城里根本没有正常的工作,一旦去工作,可能只是换了一种死法! 两人一筹莫展。 “现在你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陈大勇下定了决心,看向他。 第6章 两个任务 城主府的三公子又来招工了。 无数等待活计的城民们又惧怕又期待地坐在城主府的偏门前。 他们当然想去啊,那可是城主府,工钱给得又多又爽快,时不时还有奖励,都说去了城主府当小厮,比在大酒楼当掌柜还赚钱! 他们当然也怕啊,那可是三少爷——不夜城大名鼎鼎的凶神恶煞。 他曾因饭菜不可口,便笑嘻嘻地将仆人的脑袋摁进了热汤中。 有人见过他和朋友相谈甚欢,但下一秒就能让人折断其手脚和脑袋! “最让人闻之胆寒的,还是那两件事。” 有人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谁听见一般。 “第一件事就是他发疯时把疼爱他的母亲绑着手脚投入了池塘中溺死,那年他才十一岁,真是作孽。” 那人吞了口口水“:这第二件事啊,就和咱们城主有关。城主人心善,即使这样也没有把这个坏种杀掉,反而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这小孽障却在一个夜深无人的时候,想要纵火烧死城主! 你说这是不是个畜生?” 张纯良裹着人皮禅衣,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城民,虽然外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他发现这里的城民再也没有狂热地关注着他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群城民真是有趣,自己将玩家们花样虐杀,却要求别人做到尽善尽美,要脸吗?” 他偷偷向一旁的陈大勇吐槽。 陈大勇只是无奈地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其实不用陈大勇带他过来,张纯良自己也一定会想办法进入城主府。 即使昨天的“亭英”欺骗了自己,说什么“进入城主府”是强制任务,可能只是想哄骗他帮助自己进入城主府。但不可否认的是,城主府对于普通城民有极强的威慑力,能进入这里是最有安全保障的。 但是听了城民们的讨论,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时撞翻玩家马车时听到的那个疯狂而尖锐的笑声。 他不会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吧? “进去以后一定要提前预支工钱。”陈大勇低声叮嘱:“我们想办法会面,看看能不能从铜钱上找到线索。” 张纯良含着笑点头。 不多时从门内出现了几个身着体面的下人,竟是将所有人都引到了偏门内。 看来是面试类型的。张纯良摸了摸右臂,考虑着要不要借着上厕所的名义给自己纹个幸运符。 最后怕出现什么变故,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经过面相,身高,以及一些常规询问的对答后,有大批的城民被筛选了出去。 张纯良和陈大勇侥幸留到了最后,看着那些偷偷拿着荷包打点下人的城民,张纯良只道是失策。 然而已经迟了,选人的城主府领事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冷冷地吩咐管事,把他带到三公子的院子当差。 张纯良和陈大勇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流露出沮丧的表情,和他点头道别之后便跟随下人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大勇皱了下眉头,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可又无处深究,只得放弃了。 张纯良离陈大勇越来越远,心情终于轻松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腰侧荷包,里面放着的,正是那一枚陈大勇费尽心思想要从他这里骗取的铜钱。 根本没有什么生存时间倒计时,一切都是他陪那位“伥鬼”玩家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想尽办法和他分开。 因此在刚才的面试中,他十分诚恳地要求管事将自己分到那位三公子的院落,就是笃定陈大勇不敢跟过来。 如若他没有猜错,这位一心为他“考虑”的玩家,在昨天就已经是死人了。 从刚开始他被一群人围在巷子里时,这位脑子不太灵光的“伥鬼”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面对另一位玩家的加入,其他城民的态度居然不是将二人一起带走,而是质问他是不是要抢走张纯良,这简直就是默认陈大勇是他们同一阵营的竞争对手。 更何况,这个脾气暴躁且粗鲁的男人,昨天给自己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仅一天之内,他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耐心而可靠,不是被附身了就是装的,既然是装的就一定另有企图。 他三番四次引导自己拿出铜钱,最后更是要求自己赚取工钱后和他碰面,想也知道,这枚属于“张纯良”的铜钱对他来说可能有大用途。 从亭英的死亡经历中不难看出,铜钱似乎并不只是买卖作用,张纯良猜测,这可能是某种“卖身契”,铜钱的交易就相当于将自己的精神控制交易给了他人,亭英很可能就是这样中招了。 也不知道陈大勇要回这枚铜钱,是为了拿回他自己的精神控制权,还是说想要控制他。 那他的精神控制权,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被一群不知名的小乞丐拿到了,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那就只能说明铜钱的控制权有一定范围。 希望他再也不要和那群小乞丐见面了,他对这个不夜城的城民的人品一点信心也没有,并不想和亭英一样,死得憋屈又凄惨。 等等……亭英?! 张纯良微微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另一个管事同样领过来一批新人。 其中最显眼的那个,头发只留了一层青茬的,不正是陈大勇口中已经死掉的亭英吗?! 不是吧?又来?! \"少,少爷,新人带到了。\"领着张纯良一行新来的下人进到三少爷的院子里,原本趾高气昂的管事声音都在打颤。 张纯良定睛一看,整个院子里宛如鞋教现场,密密麻麻站满了下人,全都面向一个方向低着头。 听到管事的声音,乌泱泱的人群裂了一条缝,仿佛在列队欢迎。 张纯良猝不及防,看到了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人群最前面,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人被倒绑在一根石柱上,朝天的手脚不知道被谁恶狠狠地扭到了反方向,料想里面筋骨尽断,只剩皮肉相连着。 他鼻涕眼泪倒流进通红的眼珠子里,嘴里正不住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凄惨又可怖。 “对不起……三少爷……饶了我吧!求求您了……我给您端新的早膳……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这根柱子正对着的正堂的宽敞屋檐,下面的凉塌上斜靠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他姿势悠闲地托着腮,赏花一样欣赏着院内的酷刑。 此时被管事一打断,他似乎有些不悦,含含糊糊嘟囔了几声。 院子里所有人都不自觉抖动了几下。张纯良也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他脑袋中正疯狂响起两道不同的提示音,几乎将他脑浆摇散黄了。 【警告!警告!系统检测到副本超高危险人物,请玩家慎重行动!现发布任务如下。 支线任务二:从三公子手中解救院内奴仆(0\/76) 此为强制任务,解救失败一人扣除10生命点(100\/100)】 ———————————————————— 〖因检测此副本危险性降低,系统重新启动任务发布机制。 任务一:帮助封如旭(城主府三公子)抵御城主府内奴仆袭击,成功守夜一次。(0\/1) 来拯救世界吧,圣父!〗 这两个系统能不能先统一观点再发布任务! 张纯良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他到底要帮助谁??! 第7章 玩家休息区 “ 什么新人呀。\"屋檐下的三少爷忽然出声,他的声音绵软沙哑,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好奇。 这真的是在集市上横行霸道,草菅人命的那个疯批少爷吗? 制造了这样的酷刑,却有这样堪称温和无害的声音,奇妙的违和感让张纯良忍不住一阵恶寒。 \"就是伺候您吃饭和起居的小厮。\"管事抖着手向身后的新人们做了一个向前的姿势。 每十天里,三公子的院子都有大批下人竖着进,横着被抬出去,所以城主府才会源源不断地招人,且待遇十分丰厚。 眼前柱子上这个,已经是三公子最后一个贴身伺候的下人,因早膳不合三公子的胃口,被绑在柱子上接受惩罚。 “咦……”原本兴致缺缺的少爷稍稍坐直了身体,他手掌微握,叩在桌案上慢慢敲击,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迎着他好奇的目光,张纯良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变得诚恳正直。 这纯属是条件反射,因为在现实中,他刚刚开始攻略他的反派男朋友沈星移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小屁孩十分敏感多疑,抗拒任何人的接近。 只因为张纯良长有一对看上去特别真诚的狗狗眼,才逐渐得到了他的信任。 后来沈星移告诉他,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看见别人的眼睛,因为那里面充斥着肮脏与算计。 唯独张纯良的狗狗眼,在他第一次看见时,就被萌到心里发痒。 于是张纯良从此就养成了直视别人的习惯,而他天然自带的亲和力也的确让他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此时他正在努力得到这位三少爷的信任。 不过如果他肯回头看一眼,他就会发现,整个院子只有他一个人敢抬起头和那位三公子对视。 ——完了,又挂一个。我还挺看好这个新人的,可惜了,怎么就正面碰上这个疯子了。 ——隔着屏幕我都在发抖了,这个傻比怎么还不低头,他脑子是不是缺根弦?! ——来不及了,三哥要发疯了,从来没见过有谁和他对视后能活过三分钟的,我都不敢看了…… ——你们懂什么,别低头,皇冠会掉:( ——这批玩家太次了,没见到三哥就没了不少,一点悬念也没,估计又是团灭结局。 管事们在领新人前来的时候总会再三叮嘱,千万不要直视三少爷,否则会被挖掉眼睛。这样的事情出现过不止一次。 而今天的管事不知因何忘记了嘱咐他们,导致有人直接踩雷。 场面一时安静得可怕。 三少爷慢慢地叩击桌案,眼睛与他直勾勾地对视,仿佛在较量二人谁先低头一般。 张纯良在周围的寂静中终于觉察到不对劲,心里咯噔一声,亡羊补牢地将头低下,不过显然迟了。 看不到他表情,三少爷叩击桌面的声音由缓到急,最后仿佛抑制不住一般变成近乎癫狂的锤击。 “你怕什么?快抬头呀。”那少爷呼吸急促地催促着,又似乎怕吓走什么一般,停顿了一下,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柔缓“:再走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那做作的阴柔嗓音像柔软冰凉的蛇,钻进张纯良的耳朵眼里,让他后颈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径直走向那个三少爷,抬头看向了他。 这一眼却让他有些愣神——眼前的疯子竟然出奇地好看。 他年龄不大,十八九岁的模样,长相斯文清俊。估计是刚才情绪起伏太大,白皙的脸上泛着大片的红。只是他衣服凌乱,身体瘦的过分,露出的手指瘦骨嶙峋。 这位少爷没有那个和尚刚出场时来的惊悚,甚至可以说有几分英俊斯文的气质。 这个人和城民们口中听到的那个穷凶极恶的人并不像。 不过似乎也的确不是很正常。他此刻看着越走越近的张纯良,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狂热,那因为瘦削而深陷眼窝的眼睛神经质地打量着他。 张纯良被他看的后背发麻,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三少爷猛的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扯到自己身边,从手腕,到腰、到脖颈,仔仔细细摸索了一番。 虽然这少爷瘦得跟根棍子一样,但他手劲却大到离奇,让张纯良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会掐死他。 但他强忍住没有反抗,像个不会动的玩具一样任凭他翻来倒去,生怕激怒这位举止奇异的少爷。 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后,少爷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将脸凑近他小声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他靠得实在太近,那呼出的气息带的张纯良汗毛发痒,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刚到这里,听说城主府有活干,来这里碰碰运气”。 “唔……唔!”那少爷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煞有介事地回应两声:“那就别走了吧,你想在这里做什么活?” 这太奇怪了!张纯良自诩在这个副本也经历了一些可怕的场景,但都没有此刻带给他的怪异感强烈。 而比他更窒息的,大概就是正在观看直播的人了。 ——报一丝,我是盲人,请问我看的是什么直播? ——你们看到了吗,他脸红了!他脸红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剧情啊!他应该让这个玩家见红才对啊!!! ——求你别说了,我想得更歪了! ——不太懂,这个看上去像个痴汉一样的男人是谁? ——是你不夜城终极大boos哦亲亲,传说中的玩家见必死:) ——游戏之家你在看吗,你们家大boos好像要恋爱了。 直到张纯良离开了那个院子,整个直播间依然是一片鬼哭狼嚎。 他最终选择相信自家圣父系统的话,完成给三少爷的守夜任务。 于是他向三少爷索要了一份守夜小厮的活。 得知张纯良想要给自己守夜以后,那个三少爷忽然就笑得极其夸张,最后气息不稳地咳嗽起来。 他死死握了一下张纯良的手,然后瘫软下身体,向后倒靠在凉塌上,充满期待地笑了\":你可一定要来呀。\" 今夜天黑时,张纯良的守夜工作就要开始。 在那之前,有人将他领到了一处下人休息的地方,叮嘱他按时到达三少爷的寝房。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三少爷的欢心的。”那下人背对着他向前走,张纯良却总觉得有一道阴毒的目光盯着他。 “像你这样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们都没有好下场,你也不例外!” 这话说得怪异,什么叫“像他这样的人”,莫非这个三少爷曾经也对其他人表现出疯狂的关注,但是后来这些人下场都不是很好? 就算是这样,和这个下人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如此酸妒? 莫非……张纯良皱皱鼻子,这家伙该不会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对一个随时会伤害自己的主子产生了禁忌的情感。 这个副本尺度还不小呢。 等他到了那所谓的下人休息处,装死的游戏之家系统终于又开始滴啦作响。 【恭喜玩家来到‘玩家休息区’,请努力完成主线任务!】 没想到经历了这死伤惨重的一天,他才刚到达了游戏里的休息区。 张纯良和里面的玩家面面相觑。 六个,七个……八个。 这些人里并没有亭英和陈大勇,那就相当于,自他和这群玩家分别之后,只有一个玩家死掉了。 这明显有问题。 不管是亭英还是陈大勇,带给他的信息都是昨天一整天玩家们死伤惨重。 看来,有很多已经死掉的玩家,又悄悄混进了队伍。 “你这家伙居然没有死?”陈飞正在吃东西,看见他后诧异地打量起来。 在他心里,这个头脑简单的小圣父,早就该被玩死了,没想到他居然顺利度过了第一天 张纯良目前还不想和任何一个玩家撕破脸皮,于是他把讲给陈大勇的那套说辞,又讲给了这里的其他玩家。 “真是走了狗屎运。”陈飞嘟囔两句,继续吃起自己的食物。 其他玩家也不再搭理他,转而闭目养神。 这里所有人都穿着城主府下人的服装,因分工不同,服装略显差别。 看来这才是系统给他们安排的真正身份。 张纯良在自己的床铺静坐了一会,然后走出房门。 这是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他必须早作打算。 他的纹身是有个数和时间限制的,不管在身上纹再多纹身,在七天之内只有一个纹身起作用。 只有等七天后纹身的时效过去了,才可以续上新的纹身。 他曾经尝试给一个有被害妄想症的富豪纹过很多防御纹身,结果就是这位富豪举止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张纯良后来猜测,那个逐渐取代了富豪的,很可能就是他纹身枪“颜料”的来源——恶鬼精魄。 现在的他可不想慢慢变成王贵,张纯良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决定将消失的三瓣莲重新补上颜色。 和美人和尚的交锋让他发现,他的纹身似乎对这个副本的npc格外有用。 在和圣父系统沟通后,他开始勾勒第一笔。 但不知为何,他自从离开三少爷的院落后,心里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那种类似直觉一样的灵感,让他鬼使神差地停下动作,思索半晌,他选择画下另一个纹身。 “你去哪里了,竟然花了这么久时间。”一位女性玩家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耐烦地盯着打搅她睡觉的张纯良。 张纯良在原地顿了一下,连声抱歉,回到了自己的床位。 “新人就是这样爱作死。”陈飞还在吃东西,他撇了撇嘴:“还是没见过副本的险恶,以后有你吓得尿裤子的时候。” “真没道理,这种家伙居然还活着。”不知是谁高声抱怨了两句。 张纯良神情自然地整理自己的床铺,再过一刻钟,他就要去三少爷的寝房守夜。 在这一刻钟内,他必须用精湛的演技,骗过眼前的所有玩家。 就仿佛,他还没有看破这里堪称地狱一般的场景—— 翻过身盯着他看的女玩家,只有身体翻动过来,头颅和四肢已经断裂,依然保持仰卧的状态。她一双眼珠极力突出眼眶,跟着张纯良移动。 不停吃着东西的陈飞,浑身被黑雾包裹着,只有头还在麻木地进食。他不停扔进嘴里的,不是糕点,而是人类的手指。 已经逐渐融化,和床铺融为一体的玩家嘴里嘟嘟囔囔,翻了个身,带起大片猩红黏腻的人体组织,失去眼皮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看。 原来不是有死去的玩家混进了休息区啊,张纯良心里想着——而是他这个唯一活着的玩家混进了死人堆。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难熬,不论是坐立,亦或是躺下,总有阴森的目光跟随他移动。 玩家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伪装已经暴露了,他们装作正常的样子,交谈和嬉笑着。 张纯良闭上眼睛,极力忽视所有的声音,心里暗自默数着时间,等待入夜的铃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也没有听到声音,这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他慢慢睁开双眼,一张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削掉半个头的脸搭在他的枕头上,和他鼻尖相对。 第8章 半头人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闭着眼睛?”那半颗头轻轻地询问。 “我,我在想三少爷,听说他很可怕,我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他。”张纯良脑内就像被冰冻起来一样,几乎无法思考,他凭借本能的求生欲编造出来一个借口。 “那可是这个副本最可怕的boss。”半颗头的神情已经无法被看清,但语气充满同情:“不过我进来之前曾经做过攻略,只要你按照这张纸上面说的做,就能万无一失了。” 他仿佛一个热心的朋友,布满血污的惨白双手递上来一张纸条:“快来看看,这上面的东西能帮到你。”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张纯良木然地回答道。 即使他的内心已经在疯狂尖叫拒绝,但是手还是接起了那张纸。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中招了——他的身体仿佛被操纵一般,无法拒绝这个玩家的所有要求。 当他手指接触到纸的一瞬间,某种阴冷的气息顺着手指钻进了他的肺腑。 【玩家触发被动道具‘逆天改命符’,三天之内如若被道具持有者吸收全部生命力,将被掠夺身份。】 张纯良心里吐了一口老血。 掠夺身份,说白了就是这个玩家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所以选择强买强卖,和活着的玩家交换身份,获得离开副本的机会。 他估计这里所有的玩家都在打这个主意,他就像一只可口的小绵羊,早就被这些饿狼觊觎上了。 只是自己明白的太晚,被这个人抢先一步得手。 他不自觉地抚摸上自己的眉心。 刚才选择纹身的最后一刻他改变了主意,在自己额头刻下了“荆棘女巫的双眼”。 传说荆棘女巫生活在魔障遍地的幻想丛林,有一双看透真实的双眼。 曾有很多年轻人追求潮流,让他纹过这个图案,所以后来有客户反馈纹上眼睛之后经常会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为了防止自己出一趟门,脸上就多一个纹身的事情引起玩家怀疑,他特意和系统兑换了十点能量,隐匿掉了额头的纹身花纹。 他也只是想尝试看看,这双眼能不能揪出藏匿在玩家中的“鬼”,没想到事实竟是自己才是玩家们中的那个异类。 三天时间,这就是他最后的生存期限了吗? 张纯良感受到那股深入肺腑的阴凉正在试图渗透全身,这个进度很缓慢,但总会有完成的一天。 “叮当——” 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打更声,这是入夜的标志。 “快点起床,你这个懒货!耽误了三少爷的休息时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阴毒尖酸的骂声从门口传来,那个送张纯良过来的下人来找他了。 对于正在榨干的张纯良来说,这把破锣嗓子简直如同天籁。 他感觉身体一松,顿时摆脱了桎梏,踉跄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向门口。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追出来,他们静静地盯着张纯良,目送他离开。 张纯良离休息区越远,身上的阴冷感便越弱。那股汲取他生命力的力量,似乎必须和他靠近才有效果。 看起来自己今天晚上似乎是安全了。 他紧绷的神经刚想要放松下来,那股强烈的阴冷又一次袭来,让他瞬间眼前一黑。 他喘着气四下张望——在他行走的这条路上,正巧路过一片湖。 前面的下人正提灯照亮着四周,昏暗的光线让他隐约看到,这片湖面离他最近的位置,有一个残缺的半头人的倒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看来他还是没有逃掉,深深的沮丧让他脑内乱如麻。 这一路上,每当张纯良以为自己快逃出半头人的掌控时,那半头人的身影救会出现在每一片水洼,每一处镜面中,静静地站着,窥伺着自己的猎物。 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别想逃掉。 “进去以后放机灵点。”下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三少爷身边死的最多的就是陪夜小厮了。”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少爷的寝房。 张纯良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是一片灯火通明的院落,院子四周是某种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暂时没发现那个阴魂不散的半头人。 他正要向下人道谢,抬眼却又愣在原地。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下人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张纯良。 “没有没有。”张纯良真诚地看向他:“只是忽然发现我还是太单纯了。” 的确是太单纯了,他光顾着提防来自玩家队伍的陷害,却忘记了这个副本才是害玩家变成那样的罪魁祸首。 这里的npc怎么会是救星,不过是另一个虎穴罢了 。 这一路上太过黑暗,他因为半头人的步步紧逼而心神不定,竟没有观察到这个下人真实的长相。 此时他清楚地看到——这个带领了他一路的下人,头和身体躯干是反过来的。 当他带领着张纯良一路向寝房走来时,头始终是面向张纯良的,他就这样阴沉地、凶狠地盯了他一路。 这让张纯良回想起来,自己去休息区时总能感受到一道阴沉的目光,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让我发现。”那下人一字一顿道:“:你是怎么卑鄙的得到三少爷的关注的,否则我一定会取代了你!” 虽然长得有点冒昧,但还是一只恋爱脑的忠仆。 张纯良抖了抖鸡皮疙瘩,又有一些哭笑不得。 “你在笑什么?”三少爷听见响声,扒着门框好奇地看着两人。 那下人身体猛地一颤抖,头也不敢抬,飞快离开了。 张纯良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讲,他的下人貌似被他虐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于是只能尴尬地摆摆手。 “你们都滚开,这里我只需要他。”三少爷嘟嘟囔囔自言自语道。 张纯良只当他又疯疯癫癫地发了癔症,没有多理会,走进了他的寝房。 只是当他关门时,总感觉周围影影绰绰的树木有些奇怪。 今晚分明没有什么风,为什么那些树叶却都在颤动? 这样的疑惑在他脑子里划过一瞬,但很快他就无瑕注意这些小细节。 眼前的场景让他开始头疼。 第9章 五彩斑斓的大黑虫 满地被摔碎的瓷器,精美的菜肴被碾压成了一地烂泥。屋内所有的摆件都遭了殃,入目竟然找不到一处还完整的地方。 看样子刚才房屋主人发了好大的疯。 张纯良一言难尽地看向此刻神色如常的三少爷。 三少爷对着地上摔出豁口的凳子有些嫌弃,挑拣半天,最后蹭到了床上,他摆摆手问道:“你吃了晚饭吗?”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吃饭,张纯良才觉得胃内火辣辣地难受。 上一次吃饭还是昨天晚上在美人和尚那里,一整天他都在不停地奔波,身心俱疲,根本没时间寻找食物。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三少爷露出一个神秘的笑,他有个小虎牙,看上去竟然有一点孩子气:“我这里有,我们一起吃。” 张纯良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犯嘀咕,的确是有,但是现在貌似也没法吃了吧。 三少爷看也没看地上那一堆食物,从床上跳下,开始努力推自己的床铺。 张纯良被这神转折惊呆了,愣愣地盯着他看。 这三少爷平时定然没有好好吃饭,浑身瘦得可怕,也没什么力气,推了半天靠在一旁气喘吁吁,床铺也没挪动多少。 他抬起头,有些责怪的看向张纯良,大概是怪他没有和他一起推床。 张纯良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帮助他推开大床。 两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床铺,只见床后的墙角竟被挖的都是坑洞,旁边散落着一些昆虫类的残骸。 张纯良身体一僵,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 他绝望地瞥向旁边累得直喘气的三少爷,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想。 结果得到了他一个肯定的小眼神。 一只浑身泛着五颜六色光芒的黝黑长虫应景地从土里钻出,乱七八糟的触角胡乱挥舞,看上去格外不好惹。 小少爷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抓它。 “等一下!别,别这样!!”张纯良简直是惨叫出声。 这虫子真的可以吃吗,它长得像是看一眼就要中毒的样子啊!这个少爷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要吃这些奇怪的虫子??? 张纯良冒着被这个喜怒不定的三少爷拖出去扭断胳膊的风险,硬着头皮制止了他。 “这虫子刚从土里钻出来,脏兮兮的,吃了您会生病的!” 三少爷并没有生气,只是不满地撅起了嘴:“可是我很饿!我什么都还没有吃。” “不如我们叫下人再做一份……”张纯良话说到这里,猛地住了嘴。 只因为眼前三少爷已经变得面无表情。 他冷冷地盯着张纯良,目光中的凉意让人心惊:“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张纯良还想争辩几句,就被一只手扼住了脖颈。 这样的力气怎么可能推不动床! 张纯良被掐得满脸通红,他试图掰下三少爷的手,却发现这只手如同铁钳,死死地扼杀了他所有呼吸的机会。 他想解释一下,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窒息感让他脑内充血,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就在他已经翻起白眼,失去了所有反抗力气的时候,三少爷松手了。 张纯良瘫软在地上,疯狂地咳嗽起来,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已经开始发黑。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呼吸了,胸腔如破了个大洞一般火辣辣地疼痛。 三少爷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他狼狈的样子 。 待张纯良终于回过神来,惊惶地看向他。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摆,蹲下身来询问:“还饿吗?让下人送点吃的?” 张纯良吞咽了一口口水,受损的喉咙如同吞下烧红的铁块一样疼痛,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他拼命地摇着头,生怕让这个疯子再次发怒。 “哦。”三少爷根本没理会他的动作,自言自语道:“饿了,那你想吃什么?” 张纯良真是欲哭无泪,他现在喉咙受损说不出话来,不然一定表一下忠心。 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有点娇气的男人,居然下一秒就能暴走啊! “吃什么?”三少爷再次耐心地询问道。 张纯良忽然反应过来,他急忙伸出手,指了指床的位置。 三少爷终于满意地露出了他的小虎牙,走到墙边去掏那只五彩斑斓的黑虫子。 只见他不知怎么就将那只张牙舞爪的大虫子抓紧手中,娴熟地掰开虫子的甲壳,将虫身一分为二,塞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 张纯良眼见他嘴边露出半截虫子身体,还在微弱的挣扎弹动,不由满脸惊恐。 三少爷看见他的表情,像是被抓见吃独食一般,竟然有些羞涩。 于是他将剩下的半截虫子递到张纯良面前。 “饿了吧,都给你吃。”他脸上已经看不见刚才的暴怒,就像一个和好朋友分享心爱的食物的少年,带着一点期待。 是被掐死还是被毒死,这是个问题。 事到如今,张纯良发现自己已经毫无波澜了,也可能是被吓到麻木了。 于是他接过虫子,冷静地塞进了嘴里。 他能感受到虫子的触手在他嘴里挣扎的麻痒,当他下定决心牙齿咬合的一瞬间,汁水炸裂。 这虫子味道极其腥辣,只是稍一咀嚼,就化作汁水滑进他的食道。 这一刻,张纯良只感觉浑身发热,额头都沁出一些汗珠。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饿了,胃袋里是满足的饱腹感,暖洋洋的竟然还很舒服。 疼痛的喉咙也恢复了正常。浑身上下轻飘飘的,有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感。 完了。张纯良冷静地想到,自己大概已经中毒出现幻觉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脑子中出现了一瞬,他便再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可靠消息,已经有人去联系法则公会了,这个新人就算再厉害,估计也保不住了。 ——他吃了?他居然真的吃了?!牛嚼牡丹!暴殄天物!我要悬赏他! ——有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个大虫子出现后,那么多人都疯了?? ——我也快疯了!!!我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这么大的!颜色这么牛批的天母虫!天啊,难以想象这玩意如果被带出这个副本,该有多少人争夺!结果他居!然!吃!掉!了! ——复活丹?楼上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科普一下,这个是复活丹最主要的材料,天母虫。我曾经有幸见过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天母虫尸体,在游玩高级拍卖会上被人用三个s级高防御道具拍下来了。 ——普通复活丹可以让刚死亡十分钟的玩家满血复活。这只天母虫如果能制作成复活丹,估计是只要还有骨头,都能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顺便给阎王两巴掌。 ——已经有黑市出现他的器官拍卖名单了,我现在就要去预定了,先到先得! ——最近下副本的玩家小心一点,已经有高级玩家下本屠人了,就为了挂红名,让系统分配到这个副本里。 ——至于吗???就为了多一条命?进这个副本自己先挂掉的机率更大吧?! ——楼上的,你难道没有做梦都想再见一眼的人吗。 ——……懂了。 第10章 井中人 【警告!警告! 支线任务二:从三公子手中解救院内奴仆(0\/76) 完成进度:0% 目前已死亡七人。 此为强制任务,解救失败一人扣除10生命点(30\/100)】 张纯良鼻翼被毛茸茸的触感挠的直痒痒。 “哈,哈秋!” 他皱皱鼻子,终于从昏沉的梦境里苏醒,眼前是一张笑意吟吟的脸。 三少爷正兴致勃勃地捏着他的发尾,逗小狗一样在张纯良眼前晃悠来晃悠去。 张纯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 他扫掉眼前烦人的发尾,慢慢支起身体,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硬邦邦地睡在地上,什么也没有铺盖,四周是还没有被打扫的残羹冷炙。 “我这是睡了多久?”他喃喃道。 “天都亮啦,你好懒的。”三少爷蹲在一边,看着他笑。 张纯良捶着肩膀,默默在心里感叹自己身体素质真是越来越好了,在这里睡一晚上居然也没有头疼发热。 转头,那三少爷又烦人地黏上来,兴致勃勃地又要用头发逗他。 “少爷,您是在逗狗吗?”张纯良不胜其烦,忍不住反问道。 “什么是狗,为什么要逗他?”三少爷歪了一下头,有些好奇地询问。 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存在偏差,一些耳熟能详的生物在这里并不存在。 看着三少爷求知的眼神,张纯良思考了一下:“狗,就是一种家畜,被人用链子拴着防止逃跑,四肢着地,对主人十分忠心,而且还会汪汪叫。” 三少爷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眼神,转而又看向张纯良的肚子。 他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凑到张纯良耳边询问道:“饿了吗?” 张纯良条件反射地颤动一下,真诚地回答:“饿了,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眼见三少爷已经眼睛一亮,准备问什么是“牛”,张纯良赶紧站起了身,提议道:“少爷,我帮您梳洗一下?。” 这是下人告诉他的,陪夜小厮不仅要满足主人夜晚的需求,白天午时之前也要贴身伺候主人。 他不知道之前那些下人是怎么伺候这位少爷的,但是根据他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主子起床后,下人第一步肯定是伺候主子洗漱。 张纯良心里有些悲伤,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获得龙傲天的机遇不说,还活得越来越像一个奴才了。 三少爷看上去有点疑惑,他似乎还想询问什么,但是最后却忍住了,没有再说什么。 张纯良叹了一口气,在屋内寻找一圈也没有发现干净的水。他记起屋外院子里有一口井,随即拿着洗脸盆出去打水。 当他推开房门的一刻,一只脚砸在他的头上。 他被砸得猝不及防,揉着额头抬眼一看,与一张铁青的脸正对上——一个下人被一条衣带悬吊在门口,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张纯良猛地屏住呼吸,冷静地将屋内的三少爷叫了过来。 “怎么死在这里了。”三少爷噘着嘴,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声,“这些下人真会偷懒。” 随即他拍了拍手掌,院外很快进来两个下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将那死掉的下人解下来,运出了院子。 自始至终,三少爷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用眼神催促张纯良赶快去打水,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慢悠悠地扭头回到了屋里。 一口浑浊的气息被张纯良沉沉地吐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反胃。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径直走到井边开始打水。 这里的井用的是老式的打水方法,将空木桶抛下,通过人力摇动拉绳,把装满水的木桶拉起来。 满怀心事的张纯良一连摇动了上百下,胳膊都开始酸疼,却始终不见木桶被拉上来。 他皱着眉盯着井口,这口井有这么深吗?他扔下木桶时明明很快就听到了落水的声音啊。 思考片刻,他解下腰带,将自己的手腕和井边的石柱绑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向下望去。 井里漆黑一片,连接木桶的绳子从一米之后便消失在黑暗里,里面幽深得连一点光亮也透不出。 张纯良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心中怪异感更加强烈,真的有水井可以深到一点光线也照不到吗? 他再次低头,尝试将绳子拉起来,却见黑暗中隐隐有东西涌动,木桶缓缓冒出了头。 他心下一松,准备将桶拎出来,却猛地看清了桶里的东西——不是清澈的井水,而是一颗被削掉一半的头颅。 “我等了好久啊,终于等到你了。”那颗头咧开了嘴角,嘻嘻地笑着。 张纯良听见身后传来剪子“咔嚓的”声音,扭头一看——是那个将他引进院子里来的下人! 他拿着一把剪刀,剪断了他系在石桩上的衣带,抬起头对着张纯良露出了一个怨毒的笑。 “不好!”张纯良心里一凉。 一双惨白的手从井里探出来,死死扼住他的脖子,将他头朝下拉入井中。 第11章 进食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烦!”脸上缠着绷带的小男孩冷冷地盯着张纯良。 张纯良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说起话来。 “你把这碗粥吃了,我就不烦你。”这碗粥是他帮食堂阿姨洗了一早晨的碗得来的,已经有些凉了。 男孩冷笑一声:“不用你假好心!这碗粥里又吐了不少口水吧?把你们幼稚的把戏收起来吧,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的。” 张纯良无奈地笑了笑,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小时候在孤儿院里发生的事情吗? 刚被遗弃到孤儿院的沈星移,因为长得可爱人又聪明,被一众小孩陷害排挤。 结果就是连续三天在熟睡中被人捂在被子里揍,而且每顿饭都被加了不少“好料”。 刚开始告诉孤儿院的阿姨,阿姨们还会同情他,义愤填膺地帮他寻找凶手。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告状,不仅让阿姨们失去了耐心,还对他产生了嫌弃和怀疑。 “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阿姨狐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告过状,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其他孩子们最天真的恶毒报复。 圣父系统就是在此刻下发了任务,让张纯良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孩。 其实不用系统插手,这些家伙的行为张纯良早就看不爽了。 他是孤儿院里最乖的小孩,院长奶奶偷偷给了他一个福利,每个星期可以用她的手机上一个小时的网。 他打算再下一次那群人欺负沈星移的时候,用手机偷偷拍下他们的罪行。 结果就在他拿到手机的那晚,孤儿院出事了。 几个小孩把沈星移关进了一个杂物间,杂物间里放着过年时剩下的烟花。 不知是不是因为气候太过干燥,那些烟花发生了爆炸,惊动了整个孤儿院的大人。 管理杂物间的大叔气得脸颊通红:“就是那几个崽子!说是皮球不小心掉进杂物间了,跟我要钥匙打开门!” 杂物间里有一些过节发给孩子们的福利,因为这场大爆炸全都被烧毁了。 在管理员大叔的指认之下,把沈星移关进杂物间的小孩们被罚失去了三年的节日福利,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给一顿饭吃。 受到惊吓的沈星移重新获得了大人们的怜爱,在好心人的捐助下他得到了救治,只是背部却留下了永久性的烧痕。 等他在医院养好伤回到孤儿院后,那群孩子们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报复他,却并没有真的善罢甘休。 因为这群小孩每天只能吃一碗饭,所以他们盯上了沈星移的食物,每到饭点,就有小孩吸引走食堂阿姨的注意力,剩下的人便一拥而上抢走他的食物。 一旦他告状,这群小孩就在他食物里吐口水鼻涕,或者撒尿。 明明还是个病号,他却每天都不能好好地吃一顿饭。 年幼的沈星移每天都在饥饿中度过,有几次甚至饿到去喝水房里的自来水充饥。 张纯良常常想给他塞些自己攒下来的食物,却都被冷漠地拒绝了。 看着往事重现的一幕,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大步走上前去,将色厉内荏的小孩壁咚到了墙上。 他看着强装镇定的小孩,心里有些酸楚——在他上前的一瞬间,原本冷漠的沈星移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头,那是长时间被殴打形成的条件反射。 迎着沈星移有些慌张的目光,他将手伸进小孩的嘴巴里翻搅了几下,将沾满沈星移口水的手指在粥碗里转动了几圈。 最后举起粥碗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咕咚咽了下去。 沈星移的目光已经不像是看一个霸凌他的坏小孩,而像是在看一个不讲卫生的神经病。 “粥里可能有我的口水,也一定有你的口水,这样的粥我都敢喝下去,你为什么不敢?” 张纯良知道这样的借口肯定不足以打动沈星移,于是没等小孩想到反击的措辞,就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把粥灌进他嘴里。 在小孩憋红的双眼里,他看到了一丝屈辱和憎恨。 沈星移没有再反抗,他恶狠狠地盯着张纯良,将那碗粥一口口喝进了肚子里。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也会逼着你,将自己最恶心的东西,一口、一口吃进嘴里,让你尝尝我此时的屈辱!” 当时的小孩这样向他发誓,而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张纯良只是挑起眉,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不过直到二人阴阳两隔,沈星移都没有强迫张纯良吃过自己讨厌的东西,反而是任劳任怨地把他不爱吃的肥肉、芹菜全部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老婆,这些好东西你可别和我抢,我最爱吃了。”沈星移疯狂夹走他碗里的香菜,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你喜欢个屁!你忘了几年前咱们俩吃了同一碗带香菜的馄饨,你哭得比我还惨。”张纯良一脸不忍直视,心里却暖得不行。 “沈星移,我就是几年前说过一次不爱吃香菜,你怎么就记了那么久啊。” “老婆的事我全都记得……”沈星移不停地向嘴里塞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张纯良皱起了眉头,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 不知为什么四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看到一个男人疯狂地在向嘴里塞着什么东西。 “沈星移,别吃了……你在干什么?”张纯良沉下了声音,想要上前夺过他的碗。 “好饿啊……老婆,我好饿,为什么,为什么我记得你全部的事情,你却把我忘记了……” 眼前的男人还在吃着东西,身上却出现了无数条裂纹,向外冒着浓浓的黑雾,这黑雾就像是没有边际,弥漫在整个空间。 就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井…… 张纯良恍惚间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他究竟是在哪里? 他……他已经死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正在打水,给一个奇怪的人…… 他……他掉进了一口井里!他在井里?! 张纯良终于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封闭的黑暗空间,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眼前正在疯狂吃东西的男人。 但是那人的样貌不再是他熟悉的沈星移,而是一个被削掉半个头的诡异身影——是那个陷害他的半头人玩家! 他碗里装着的也不再是食物,而是人类猩红的心肝脾肺…… 等等……为什么张纯良会知道那是人类的器官? 他心里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可怕的猜想,颤抖着手摸向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胸腔已经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怎么也摸不到自己肚子里的器官。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彻底掏空,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第12章 造狗 张纯良还活着,而且万分清醒地见证着自己被人蚕食的过程。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那张“逆天改命符”所说的,和半头人互换身份。 反而是那个半头人在不断地进食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畸形。 他长出了完整的头颅,身上的肢体越来越多,越来越长,正张牙舞爪地抓着肉块向长满利齿的嘴里塞,他的表皮变得黝黑坚硬,泛出斑斓的光芒。 这半头人长得有点眼熟,张纯良以为是自己死前的幻觉——眼前这人怎么那么像自己昨天的晚饭,那只五彩斑斓的大虫子呢? 半头人吃了很久很久,按理说一个张纯良并不能提供这么多的肉给他,但他就是吃不完,无论如何,那个碗里都会源源不断地冒出肉块,他很快就膨胀成了一个比肉山和尚还要巨大的怪物。 我有那么胖吗?张纯良陷入了沉思,最后心一横走上前去,夺过了半头人眼前的碗,试图看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肉在里面。 那半头人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疯狂地尖啸着,昂起臃肿硕大的头颅想要攻击张纯良。 然而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半头人忽然停止了一切动作,几秒之后像装满水的气球那样猛地炸裂,化作无数小黑长虫,窸窸窣窣地向四周爬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纯良茫然地抬起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井口边探出来,“在偷懒吗?” 三少爷的表情模糊不清,但是语气却十分危险。 张纯良条件反射道:“我没有,我不是!” “那还不快点滚上来!” 于是在三少爷的帮助下,张纯良借助木桶被拉了上去。 他站在原地有些懵逼,像个神经病一样扭扭腰,摆摆手,然后把浑身上下乱摸了一通。 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他的肢体完好无损,肚子里零件也都很完整,就连衣服也只是沾了点灰尘。 井里的一切竟然是一场滑稽的梦。 瘦弱的三少爷把他拉上来几乎要了半条命,此刻吐出舌头瘫在井边,累到气息奄奄,快要原地暴毙。 张纯良有些愧疚,他找到了自己被下人剪断的衣带,向三少爷证明自己不是偷懒,而是被人蓄意推了下去。 很快那个陷害张纯良的下人就被押送了上来。 下人没有辩解自己的行为,而是用那双嫉妒到几乎泣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不是我,我要靠近你!我要到离你最近的地方去!!!” “这家伙对你真是忠心到变态啊。”张纯良唏嘘道,他这个该死的圣父心肠,竟然对着要害死他的凶手开始心软。 三少爷陷入沉思,过了好半晌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就是忠心吗?” 说罢,他忽然跃跃欲试地盯着那个下人,露出了令人胆寒的兴奋笑容。 张纯良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三少爷期待地看向他:“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有一条狗了?” 在张纯良疯狂地劝阻之下,三少爷还是一意孤行,命人给那个下人脖子上套上了沉重的锁链,打断他的双腿,让他在地上膝行。 然后不厌其烦地蹲在地上教他“汪汪”叫。 那下人涕泪横流,疯狂地向他求饶,并不理会他的要求。 不多时,三少爷失去了耐心,他伸手将下人的脸摆正,然后用力一拧,下人的脖子顿时翻转了180°,瘫软在地,失去了所有声息。 这本该令人心惊的一幕,却让张纯良品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如果他没有“荆棘女巫的双眼”,那么眼前的一幕,就是喜怒无常的三少爷,残忍地虐杀掉了自己的下人。 可是如今,他清楚地看到,整个三少爷院子所有的仆人全都是头、手和身体相反生长的。 那么三少爷的行为,就是将这个下人的脑袋,摆回了正常人应该有的位置。 张纯良回想起了进府前曾听城民们说起的传言,三少爷曾经将自己的朋友脑袋折断过。 进府之后,他也亲眼见过下人被反折手脚。 以及三少爷刚见他的第一面,就对他的肢体产生了异常浓厚的兴趣,甚至亲手触摸确认。 他可不可以认为,三少爷对他产生兴趣,是因为他是府里面唯一一个和他是同类的人? 再思考得深入一点,如果三少爷从出生起见到的人就是头身相反的,那么他并不会认为这样的生长是错误的。 相反,很可能他年幼时见到的人,和他是一样都是正常人,只是在某一天,这些人忽然就变了,变成了违背他生活常识的怪物。 这也就成了三少爷开始发疯的契机。 试想这样的场景,年幼的三少爷某一天忽然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逐渐变成了头身相反的怪物,他强忍着恐惧,向自己的母亲寻求帮助。 于是母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保护着年幼的孩子,让他脆弱的神经不被外界诡异的变化伤害。 然而在某一个清晨,这个孩子绝望地发现发现,自己母亲的头也反折了过去。 他疯了,不愿意相信眼前的怪物是他的母亲,于是将她手脚捆绑,扔进了一片池塘。 那三少爷现在疯狂地去杀害身边所有的人,是不是因为,他认定了这个世界已经沦陷,只有他一个人是正常的人类呢? 张纯良蹙起了眉,被自己的脑洞搞得有些难过。 甚至有些可怜眼前这个笑嘻嘻杀人的家伙。 他一定是被圣父系统搞坏脑子了,竟然会同情这个疯子。 〖滴滴〗 圣父系统似乎感受到张纯良正在诋毁它,不满地震动了两下。 张纯良连忙道歉,这才平息了它的不满。 还没消停一会,又是一阵疯狂地震动,张纯良被震得头闷脑昏,心里嘀咕着,没想到闷骚的圣父系统居然气性这么大。 下一秒,一条泛着不祥的红色警告映进了他的眼里。 【警告!警告! 支线任务二:从三公子手中解救院内奴仆(0\/76) 完成进度:0% 目前已死亡八人。 此为强制任务,解救失败一人扣除10生命点(20\/100)】 第13章 梳头 “你的意思,我其实并不是睡了一晚上,而是整整睡了三天?”张纯良难以置信地看着三少爷。 三少爷淡定地挠挠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 张纯良的关注度忽然偏了一瞬,他冷静地反问:“所以其实我在地上躺了整整三天,你都没有给我换个地方?” 他原以为三少爷会感到愧疚,结果却看到他瞬间挺起小胸脯,自豪地勾起嘴角:“没错!本少爷可是整整帮你守了三天夜,没有让任何下人打扰到你睡觉!” 看着理直气壮的三少爷,张纯良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家伙讨论这些问题,难道他还指望这个三少爷帮他盖床被子吗? 他没杀了自己已经是菩萨显灵了,要知道,刚才系统显示,这三天之内,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可是接连搞死了八个下人啊! 怪不得半头人见了他就和饿疯了一样,合着他原本早就该吃掉张纯良,结果因为三少爷守着门,他硬生生饿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抓住自己,还把肚皮给吃炸了。 张纯良已经搞清楚了,在井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在游戏之家系统提示他生命值仅剩20的时候,后面又紧接着提示道,他身上的被动道具“逆天改名符”因持有道具人死亡,已经失去了作用。 那么这一切看上去就更加荒谬了。张纯良非常明白,当时自己的确被半头人给吞食了,可是为什么他自己的身体丝毫无伤? 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半头人最后化作的那只虫子身上。 他忍不住询问道:“少爷,你昨天给我吃的那只虫子是什么东西?” 三少爷眯起眼开始回想:“啊,你是说面条吗?小时候饿到睡不着。在墙角发现了它们,吃完很饱,还能睡个好觉。” 你确定自己是睡着了,不是被毒晕了吗??到底是疯子,居然连那种东西都敢吃吗? 张纯良一言难尽地在心里吐槽,然而另一个想法又偷偷冒出来——到底是饿成什么样子,才饥不择食,连这样的虫子都敢吃下去?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不肯吃下人们的食物。” 三少爷停下了挠头的动作,漆黑如墨的眼珠直直地看着他:“吃了他们的东西,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 张纯良心里咯噔一声,这少爷的话完全不加掩饰,近乎直白地在告诉他一件事,吃了下人们的食物,就会被他们同化。 那不就是会变成人头反折的怪物吗?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还算人类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副本明显就是奔着让玩家团灭来的。 在副本生活十天,怎么会有人能不吃任何食物呢?可一旦吃了,就会转化为城中的城民,再也没有离开副本的机会,这是必死之局! 不对,一定还有破局的办法。张纯良努力压下心里的惊骇,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他之前听系统播报过,这个副本的死亡率很高,但并不是真的无人生还。 更何况,他已经食用了这个副本的食物,现在却并没有要被转化的征兆。 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他并不知道,转化是在一瞬间完成,还是会在一段时间里循序渐进地发生改变。 他抬起头,仿佛求证一样看向了三少爷,可三少爷还是那副认真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捉弄他。 这个家伙也不需要为了欺骗一个下人,真的去吃诡异的长虫,这代表他的话十有八九是真实的。 张纯良只觉得脑内一片混乱,他直觉有些东西被他遗忘了,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会不会副本给的十天存活期限,就是他被转化为城民需要的时间?! “你还要在那里发呆多久?”三少爷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将错综复杂的思绪放在一边,准备先完成眼前的任务。 他明明是要伺候这个家伙洗漱的,结果现在连水也没有找到,还牵出了一堆可怕的猜测。 “这口井是枯的,打水需要去院子后面的池塘。”三少爷已经开始抓狂,用力挠着自己的头发。 他一直不停挠头发的样子,让张纯良屏住了呼吸,他有个不太妙的想法。 他冷静地开口:“少爷……你有多久没有洗漱了?” “唔。”这个家伙欲盖弥彰地放下了手,眼神飘忽地看向远处。 终于,张纯良也抓狂了,他提起水桶,崩溃地跑向了后院,去寻找那个有水的池塘。 这片池塘不大,像是主人为了增添赏景情趣建的观赏湖,里面长满了茂盛的荷叶,在层叠的绿叶间隐约还有红色的荷花。 这里倒算得上这个恐怖世界为数不多的美景了,张纯良在池塘边提起一桶水,向屋里走去。 这一桶水还没先用来洗脸,就被三少爷舀起一碗,咕咚咕咚饮了下去。 他看起来渴了很久,接连舀了三四次才消停下来。 张纯良愣愣的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异样的沉闷。 刚才这个家伙说什么,帮他守了整整三天夜,该不会是那种连门都不出的那种守吧?以至于好几天都没有洗漱,甚至没有喝一口水。 不过虫子肯定没少吃。 想到这里,张纯良心里那点小同情顿时消失殆尽了。 他熟练地将三少爷的头发解下来,也不知道之前的陪夜小厮是怎么伺候他的,他的头发扎得乱糟糟,发质毛糙干枯,仿佛很久没有打理过。 初次见他,只被他神经质的外在吓得够呛,看他发丝凌乱毛躁,衣衫不整,也只觉得这个家伙疯病严重,可现在看来,却像是根本无人照顾。 他明明有那么多下人,却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甚至用堪称变态的行径对待他们。 那为什么那群下人还甘之如饴地伺候他,想要靠近他呢? 这个想法在张纯良脑子里冒了个尖,转念被他抛到了一边。 他细致地梳理着三少爷头发里的死结,娴熟轻巧,像是做过很多回。 他的确做过很多次,不过是在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稍稍长大的沈星移在孤儿院展开了自己的报复,他故意挑衅那群霸凌他的小孩,然后在他们的围殴中名正言顺的一挑五,最后惨胜而归,两只胳膊都伤的抬不起来。 张纯良就自告奋勇,每天早晨帮他打理头发,那头发顺滑如丝绸,冰冰凉凉让他爱不释手,可比现在三少爷的一头杂草漂亮得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十分抗拒他梳头的小孩,在第一次被他顺毛之后竟满脸通红。 后来便半推半就地让他每天帮忙梳头,虽然脸上还一脸不情愿。 不知道是不是伤势过于严重,明明没有骨折,他的一双胳膊却过了两个月才痊愈。 这也成为了他再次被欺负的铁证,孤儿院的阿姨又严厉地惩罚了那群小孩。 沈星移不知从哪学来的毛病,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剪过头,他的头发越长越长,打理起来越来越麻烦,好几次都不耐烦的生拉硬拽,让张纯良看得头皮一疼。 于是他圣父心再次发作,主动包揽了帮沈星移打理一头漂亮长发的任务。 有时候看他眉头紧锁,还会帮他按摩头皮放松一下,久而久之,自己的按摩技术也突飞猛进。 张纯良终于理顺了三少爷一头乱毛,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担心发生什么事故,赶忙走到他面前,想要询问情况。 却见三少爷双手死死揪着衣袖,满脸泛着红晕,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少爷……你还好吗?” 三少爷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张纯良没有听清。 他压低身子凑到三少爷眼前,终于听见他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句:“好舒服呀……” 张纯良:…… 第14章 床上有人 张纯良凑到软成一滩的三少爷面前,诱哄一般试探道:“我还能让您更舒服……您要试试吗?” 三少爷眼睛一亮,仰起头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不过我想和您做个交换,只要您能答应,我就每天都帮您梳理头发。”张纯良把手插进三少爷的头发里,用了点巧劲,轻轻帮他按摩头皮。 “嘤。”三少爷小小哆嗦了一下,他靠在张纯良腰间蹭了蹭,闷闷地问道:“交换什么呀?” 张纯良喉头一动,鼓足勇气道:“您能别杀下人了吗?” 不出所料,三少爷身上懒散的气息一扫而空,他直起身子,再抬眼时,眼神已经变得阴暗可怖。 还没等他说话,张纯良赶紧补充道:“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杀他们,只是说,这五天,只要您能坚持五天不杀人,我就每天都帮您梳头,按摩。” 他还需要在这里呆五天,五天一过,他自然能完成任务脱离副本。 要是再不制止,按照三少爷这样的杀人方式,过不了今天他就会被系统扣完生命值。 为此他只能硬着头皮提出这个交易。 不知是不是被顺毛顺舒服了,三少爷并没有直接暴怒杀人,他只是用手缓慢叩击着桌案,面无表情地盯着张纯良。 张纯良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料想三少爷不满意这个交易,而且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于是他加大了筹码:“我,我会做饭,洗衣,叠被,只要您能答应这个请求,只要有任何需要,我随叫随到。” 三少爷微微皱眉,目光中透着一丝审视,明明张纯良才是站着的那个,但他却被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会纹身。”张纯良吐出一口气,他把自己最后的底牌交了出去,“我的纹身十分漂亮,而且纹上之后,会有一些奇特的本领。” “就和你额头上那只眼睛一样的本领吗?”三少爷平静地放出一个惊天大雷,把张纯良炸得浑身僵硬。 他怎么能看见?!自己明明让系统隐藏了纹身图案! 张纯良在心里疯狂呼叫圣父系统,想问清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bug。 圣父系统却始终没有回应。 “成交。”三少爷不等他反悔,果断同意了交易。 张纯良有些傻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其实这个家伙根本没有生气,只是在拿乔,想要获得更多的好处罢了。 也对,下人对于他而言只是蝼蚁,不高兴就碾死,但也不一定非要故意去杀他们。 相反,每一次下人的死亡,好像都是因为下人自己主动凑上前来惹这位不爽了。 那在他昏睡期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接连屠杀了七个下人呢? 既然少爷三天都没有踏出过房门,屋子里也没有被下人收拾过的迹象。 那这些下人进到他的房间里来,又是为了做些什么? “你是不是后悔了?”三少爷看张纯良半天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 他思考了半天,最后咬牙作出巨大的牺牲:“额头上的那只眼睛,可以不用给我画,其实有点傻,本少爷也没有很想纹……” “好了,您可以闭嘴了。”张纯良额头青筋一蹦。 他还没忘记自己刚才所说的交易,于是找来两张长椅,铺上柔软的铺盖,制造了一个粗糙的按摩椅让三少爷躺下。 张纯良先找来一些梳洗的精油,帮他洗干净头发,然后细致地开始按摩。 三少爷被按得哼哼唧唧,把衣角捏了又放开,不知过了多久,竟然慢慢地睡着了。 张纯良有点走神,他又揉了一会,这个少爷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摸起来硬邦邦的,让他手有点酸疼。 这时圣父系统终于上线。 〖经系统检测,并无病毒入侵。伪装被破除系空间npc自身能力。〗 你这反应速度也太快了,再快一点就可以换个宿主了,张纯良不满地嘀咕道。 〖经系统检测,宿主并未完成为封如旭(三少爷)守夜的任务,请抓紧时间完成。〗 张纯良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词,赶忙询问道:“为什么要帮助三少爷守夜,这个世界他才是最大的boss,所有npc都不敢伤害他,还任他宰割,我帮助他守夜是为了做什么?” 〖请宿主自行探索。〗 看来圣父系统也说不清楚。 圣父系统发布任务的本质,只是在一定空间中判断谁最需要帮助,然后获取需要帮助的人心中最强烈的意愿,做成任务让张纯良完成,以此获得圣父能量。 至于任务本身是为什么而产生,它自然也说不清楚。 张纯良有些丧气,他把睡着的三少爷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刚才他为了让这家伙不再杀害下人,签署了太多不平等条约,现在只能任劳任怨地将地上已经烂了三天的食物残渣都收拾干净。 活计刚干到一半,他忽然感觉到很冷。 四周都变得昏暗起来,此时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光线最好的时候,可是屋内却昏暗得如同傍晚。 要下雨了吗? 张纯良疑惑地走到窗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是无风无雨,仿佛一幅静止的画作。 他皱着眉,在窗前站了一会观察四周,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窗外树叶窸窣的摩擦声将他惊动,他有些担心吵醒屋内的那家伙,赶忙将窗户关紧。 在屋里摸着黑寻找到了几支蜡烛,放进灯罩里点亮,还有半个时辰他应该就可以离开了,可是反常的天气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他趴在桌子上,盯着微微颤动的灯烛,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外面明明没有风,那些树是如何动起来的? 不对,他今天在院子中看到的树木因为缺乏照顾,并没有很茂盛。 可是昨天夜里以及刚才,他所看见的那排树木的轮廓大得出奇,就好像上面多了很多奇怪的影子。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晚三少爷见到他时,自言自语的那句话。 “你们都滚开,这里我只需要他。” 他并不是在发疯,而是真的在对什么东西说话! 是谁呢?答案只有一个,那群下人! 为什么三少爷三天不出门也会有下人被他杀死,自然是因为,他们总会想尽办法,挤进这个房间。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床上的三少爷从刚才就没了声息,原本他睡着时还会不安稳地呓语几声,或者偶尔翻个身,可从某一刻开始,他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为了防止自己打扫的声音吵醒他,张纯良特意把帷幔放了下来,想让他睡个好觉。 可是在这一刻,直觉告诉他,被帷幔遮挡的床后不只有一个人。 他轻轻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扫帚杆,屏住呼吸,尽可能放轻脚步,靠近了那张床。 张纯良用扫帚杆轻轻挑开帷幔,不大的床上只有三少爷一个人。 他平静地仰卧着,看起来一切正常,只是被子凌乱,被他掀开大半。 张纯良将他冰凉的手塞进被子里,又掖好了被角。 他发现三少爷的睡姿特别糟糕,不一会就把头发滚得凌乱毛躁,于是叹了口气,跪到床上,向里爬了几步,作势要给他整理发丝。 紧接着,他猛地举起扫帚,捅向了床梁! 第15章 床下有人 床梁处有东西猛地发出咯咯的尖叫,敏捷地躲开张纯良的袭击,向着屋外的方向跑去。 那家伙头颅向上,四肢反折地爬行,姿态扭曲的如同一只人形蜘蛛,几乎一错眼,便溜出了门外。 不难想象,他正是以这样的一个姿势,悄悄地攀爬在床顶,头颅正对床上,直勾勾盯着熟睡的三少爷。 即使他速度很快,但张纯良依然认清了他的脸,那正是三少爷院子里的某个下人。 他似乎找到了三少爷足不出户,却依然杀死不少下人的原因。 试想你在家里正常休息,猛的在角落看到一只超级大蜘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你,搁谁谁不疯? 不得不说,这些下人头身反折的人体姿态非常适合偷窥,就如同他们天生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情,才长成了这副尊容。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明明他一直都在屋里,却丝毫没有发现这个东西的存在。 莫非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床上躲着,从没有离开过,只是他和三少爷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张纯良强忍着鸡皮疙瘩,试图叫醒床上的三少爷。 可是无论他怎么推搡,甚至掌掴,三少爷始终紧闭双眼,好像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境。 就这样的睡眠质量,没有人守夜的时候,他是怎么防止那群蜘蛛一样的下人偷袭他的? 张纯良有些无奈,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黑夜,才让三少爷无法苏醒,但现在看来,他没办法准时下班了。 他索性找出了自己带来的陪夜铺盖,在空地上展开,准备守着三少爷直到他醒来。 结果刚一躺下,他又不自在起来。 原因是亭英曾经恐吓他的那段话——不要把自己置身于可以看见床下的位置。 而他此时正好面朝的便是黝黑的床底。 算了吧,那个亭英是不是人还难说,他不照样和她睡了一晚吗?他已经受够了自己脑补出来的各种恐怖场面,哪有那么多意外,张纯良,像个爷们一样,不要自己吓自己。 张纯良闭上双眼,硬气地冷笑一声。 片刻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拿起了身边的扫帚,开始对着床底疯狂地捅来捅去。 去他娘的爷们,去他娘的亭英,去他娘的游戏之家。 快让世界毁灭吧!他真是受够了! 下一秒,他迅疾如风的扫帚杆忽然无法动弹了,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死死地抓住了扫帚。 “不是吧,居然真的有?!”张纯良憋红了脸,卯着劲想把里面的东西拽出来。 僵持片刻,里面那东西忽然手一松,张纯良直接踉跄着向后栽倒。 “真蠢。”床底传来熟悉的哼笑声。 随后从深处伸出一双苍白的手,亭英从里面爬了出来。 “亭英?”张纯良有些匪夷所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要来保护这群下人,不然等着他们被这个三少爷搞死,然后大家一起玩完吗。”亭英慢条斯理地观察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这个家伙,长的倒是人模狗样。”她中肯地点评道。 她还是说的太委婉,即使三少爷瘦得有些脱相,但面部轮廓依然有一种带着贵气的英俊,不发疯的时候就是活脱脱一个病弱贵公子。 不难想象,如果他再多长点肉,该是怎样一副绝艳风姿。 只可惜他性格实在是一言难尽,屠杀下人时癫狂可怖,视人命如草芥。但平静下来却又是娇气十足,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我在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发现。” “别试探我了,小朋友,我和你这种蠢兮兮的新人可不一样,老子有的是道具。”亭英似乎看穿了张纯良的心思,皮笑肉不笑道。 张纯良耸了耸肩,转移了话题:“那天早上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会忽然消失。” “那个大块头没和你说吗?”亭英挑了挑眉,恶劣地笑了一下:“我去取我的头了呀。” 张纯良:…… 他是真没料到这女人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居然直接把二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捅破了。 “时间不多了,有什么问题我们还是一并解决了吧,你脑子本来就不聪明,不适合玩这些勾心斗角。”亭英坐到了椅子上,捏起一盏茶杯把玩着。 “我在赌坊时不小心中了招,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幻境,控制不住自己赌钱的欲望 。如果不是我身上的2s级道具‘替死鬼’,我很可能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老实说,我不觉得你是那种轻易被这样的骗局骗到的人。”张纯良给她倒了杯茶,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亭英一怔,似是无奈地摇摇头:“能活到现在果然还是有点脑子。” “没错,我是故意的。在进入副本之前,我所在的王权公会花大价钱悬赏了三名从‘不夜城’副本离开的玩家,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这个副本的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轻易将自己的钱交给别人’。” “如果交给别人会怎么样?”想到自己刚进入副本就被抢走的三十枚铜钱,张纯良有些头疼。 “我也不清楚,所以我想了一个可以不受怀疑的拿到别人铜板的方式,想要找到线索。”亭英漫不经心道,“我的道具‘赌神金手指’可以保证我百赌百胜。” “但是你失败了。”张纯良皱起了眉头。 “相反,我成功了,我得到了足够买下一条街的筹码。”亭英认真道:“当我得到这些筹码的时候,我感受到一种可以主宰一切的力量,我可以确定,每一枚筹码里都有一个灵魂。” 张纯良简直毛骨悚然:“灵魂?!” “那些灵魂都在不停向我传输一个信息,‘好饿啊,好饿啊……’” 亭英本就苍白的脸更加失了几分血色:“我预感我驾驭不了这些灵魂,于是想把它们还回去。” “然后你就中招了……”张纯良喃喃道。 “没错。”亭英耸了耸肩,“后来你帮了我,但是我的铜钱已经全部押在了那里。‘替死鬼’帮我重置了时间,但是我必须在早上八点之前拿回铜钱,不然也是死路一条。” “那你走的时候也应该和我说一声。”张纯良忍不住道,“为什么我早晨会出现在街上?!” “我怕你死在那里啊,傻蛋。”亭英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真会放心一个刚进副本的蠢蛋给我守夜吗?我们晚上睡觉的草席是一个防御道具,躺在上面的人只要遇到致命危险,就会被强制进入昏睡状态,鬼怪就会无视你的存在。” “我早上想叫你起床,结果你昏得跟死猪一样。我想晚上在那间屋子肯定出现了必死条件,于是把你拖出了城主府,只要你还在昏睡中,城民npc是无法注意到你的。” 张纯良忽然想到,那天早上自己醒来时,的确在一张草席上,而那些城民正是在自己醒来之后才看到了自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亭英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你刚才说时间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张纯良主动找起了话题。 “外面那些玩家找你快找疯了,你不知道吗?”亭英点了点桌子。 “他们找我干什么?”张纯良回想起了那个给他下符咒的半头人,脸色不太好看。 “你现在可是这个副本唯一活着的玩家了,他们想要出副本,当然不能放过你。”亭英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唯一活着的……?”张纯良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亭英。 “我还以为你已经发现了,不然为什么用茶水试探我。”亭英似笑非笑,点了点自从刚才被张纯良倒满了水,就再也没有碰过的茶杯。 张纯良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他也是突发奇想,三少爷明显与副本npc处于对立阵营,不肯接受他们的食水。但是却饮用了他刚打上的池塘水,所以他怀疑这些水对那些npc可能也有不同的效果,如果亭英也被转化,自然也会有所反应。 亭英活动了一下脑袋,径直站起身,背朝张纯良,露出了她的后脑。 她的头发还是短的只有青茬,因此她脑后那张已经快要长出五官的脸便格外清晰。 “!!!”张纯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幸运的家伙。”亭英的语气有些酸,“这个副本的机制就是奔着让玩家团灭来的。” “第一天可以引导玩家去赚取铜板,因此被城民诓骗,失去了性命。” “往后进入城主府后,生还的玩家被安排了各种职务,稍不留神就会丧命,而且还有一个保护三少爷院内下人的集体任务,直到现在,所有玩家都只有20的生命值了。”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直到现在想起玩家休息区那一幕,张纯良还脊背发凉。 “那要看你是怎么定义死亡的了。”亭英坐回了椅子上,“在生理上,除你以外所有的玩家都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有些已经完全丧失意识,也就是所谓的死亡。 但有些玩家通过某种道具将自己的意识留在了身体里,只要他们能在主线任务结束之前找到离开副本的办法,那么他们就能通过道具‘复活’。” “那他们不赶紧找方法,干嘛要着我?” “因为一旦你失去人类身份,我们的玩家队伍就会被判定团灭,即使我们还有着人类意识,也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亭英认真地盯着张纯良:“有一部分玩家想要保护你,有一部分玩家想要取代你的身份。” “就比如那个半头人,还有陈大勇!”张纯良想起了陈大勇费尽心机想从他这里得到一枚铜钱,那大概也是一种“取代”的方式。 “那你,属于哪一种?”张纯良咽了口口水,看向了亭英。 “那就看你表现了。亭英轻轻弹了弹茶杯:“看在你这家伙还不算太蠢的份上,我决定先放过你。” 张纯良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追问:“你知道为什么三少爷的这些下人,会来偷窥他吗?” “偷窥?你想的太简单了。” 亭英看向窗外,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些急迫地站起了身:“提示你一点,这些下人也是城民的一部分。” 张纯良皱着眉,努力消化她的话。 “来不及了。”亭英语气急促,“尽快去探查一下这杯水的源头,我预感这是破局的重要节点。还有,尽快远离这个三少爷!” 张纯良还想问些什么,忽然间,四周开始变得明亮,阴凉的气息逐渐消失,白昼重新到来了。 “唔。”床上的三少爷扑棱了一下,睁开眼睛。 张纯良扭头一看,亭英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少爷?你感觉怎么样?”他上前两步,观察着床上的人。 三少爷眼睛失去了焦距,就像失去了灵魂,他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好饿啊……” 张纯良忽然一个激灵,他回想起亭英刚才的话。 “下人也是城民的一部分。” 她之前得到了有城民灵魂的筹码,因此感受到所有的灵魂都向她传递着饥饿的信号。 可是下人们经常会给三少爷送食物,而且十分丰盛,这说明他们根本不缺食物。 可是他们还是感到饥饿。 这说明他们缓解饥饿并不是依靠食物。那会是什么呢…… 三少爷已经开始难耐地去抠墙角, 想要找他的面条吃。 他这一觉醒来,似乎变得十分急躁,而他睡觉中唯一出现的变故,就是那个诡异的下人。 那群下人无时不刻冒着生命危险想要靠近他,偷窥他,可能并不是因为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而是因为…… 他们想吃了三少爷! 第16章 叛徒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王权公会的亭英那个瓜你们还没吃吗? ——她的迷弟迷妹太疯狂了,我怕被喷,没敢说,但是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说出来。 ——是那件事吗?我也略有耳闻。 ——楼上在卖什么关子,有屁快放? ——下水道论坛那边传疯了,说亭英以公谋私,卷走了王权公会八成的道具,还在副本击杀了好几个骨干会员,王权公会早就在黑市发布高级悬赏了。 ——她好像是蓄谋已久的,杀玩家就是为了被系统分进随即高难度副本,让王权公会的人追不进去。 ——???你们编的有点逻辑好吗?亭英这种高玩,怎么可能为了点道具惹一身腥? ——反正看到这个副本我是信了,她现在拿出来那几个道具都是公会的镇会之宝啊,王权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这么大出血吧?以后还混不混了。 ——emmm,建议你们去看看一个死亡玩家的录屏,这个亭英好像有点邪门,再怎么说进这里的都是高玩大佬,没有可能会两天之内就全灭了。 ——我刚从那里回来,惊了一身冷汗,亭英是要干什么?有大佬分析了她的行为,确定她间接害死了好几个玩家啊!我怎么感觉她比我三哥还要疯?! ——她盯上这个新人了,我觉得新人要完蛋,亭英的解释太完美了,如果不是我上帝视角看到了她害死那么多玩家,根本不会怀疑她。 ——不要离开三哥,不要离开三哥!三哥扭脖子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亭英她完全是奔着虐杀去的啊,陈飞死得太惨了,我关注了他那么久,真不想相信,他居然自己把自己吃了… ——而且直到现在他还有人类意识,却控制不住吃掉自己的欲望……还有好几个玩家,太惨了,因为已经被认定肉身死亡,我现在追踪不到他们的直播,但是上次从那个新人视角看到以后,我差点吐了,就算他们能出来,精神估计也崩溃了。 ——有大神分析了亭英刚才的解释,她说把新人拖出了城主府是为了救他,可是新人昏睡后,城主府内的npc已经伤害不了他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她就是想让那个新人被城民骗走杀了,没想到他居然被陈大勇活着带进了城主府,而且没被我三哥杀掉,还圈进了窝里护着。 ——她在骗取新人的信任,想让他离开三哥!我靠,不要啊!我花大价钱预定了新人的右肾,他出不来我的钱就打水漂了! ——你就别想了。这新人有点东西,如果能活着出来,我们公会会保下他。我注意到他发现亭英躲开茶杯的时候,就开始慢慢靠近水桶了,他一直都在防备她。这是个好苗子,如果成长起来绝对前途不可限量。 ——我们会长也让我在这里蹲点观察他,说实在的,我觉得他和那个三少爷在一起是好宠,我有点想磕他们了。 ——下水道论坛已经开了分析贴,以前进过这个副本的玩家都是在下人阵营,对上三少爷都是能避则避,现在我有种预感,三少爷才是这个副本唯一友好阵营的npc! ——我三哥除了爱扭下人脖子,爱吃虫子,爱发疯和阴暗的爬行,简直是个完美的男人! ——谢谢你,我差点就对完美男人心动了:) 张纯良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他满脸麻木地挽着袖子,双脚踩进后院池塘的淤泥里,在三少爷期待的目光下开始摸藕。 这家伙在墙角抠了半天,一只小面条也没有挖出来,爬在地上饿得呜呜叫。 张纯良不胜其烦,哄着他说池塘里有好吃的。 然后不知怎么,他就来到这里,开始摸藕。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的植物和现实生活中究竟是不是一样的,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了呢? 这片池塘的水碧绿深幽,似乎是漏斗状,越往里走水越深,张纯良只能围着池塘边缘,小心地摸索。 池塘里的淤泥十分黏腻,张纯良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正要向岸上走,忽然感觉到脚腕一痛,有什么生物咬了他一口。 他强忍疼痛赶忙上岸,发现右脚脚腕已经鲜血淋漓,正止不住地淌血。 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做反应,身边一道黑影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向池塘。 张纯良只能一脸呆滞地看着池塘的水剧烈翻腾,三少爷在摇摆的莲叶下不知看到了什么,离池塘中间越来越近。 他有些紧张,生怕这个已经饿得发慌的家伙体力不支,淹死在水里。 不多时,水面逐渐平静下来,一道布满泥水的身影捉着一条剧烈挣扎的生物爬上岸来。 “三少爷……你还好吗?”张纯良条件反射地问道,但是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在现实世界看到的一段提醒——如果家里的宠物狗狗滚进了泥潭,千万不要和它对视,或者叫它的名字。 他暗道一声不妙,只见三少爷已经带着猎物向他冲了过来。 紧接着,一条如同蛇一般的滑溜玩意被他扔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奇怪的东西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跳起来用尾巴狠狠抽了张纯良两个耳光,露出尖利獠牙,似乎想要咬人。 这家伙长相极端丑陋,头顶无眼无鼻,只有一张血盆大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利齿,还挂着残留的血肉,有些像张纯良生活的那个世界中的七鳃鳗,。 张纯良死死捏着它的脑袋,被它挣扎着蹭了满身泥,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也是你的食物吗?”他现在已经对三少爷奇怪的食谱感到麻木了,反正这家伙钢筋铁胃也吃不死。 三少爷浑身黑泥,看不清五官,但可以感到他心情很好,他点点头,向张纯良露出唯一没被污染的小白牙。 “这是长馒头。”他介绍道:“只有池子里有,偶尔抓到过几次,很好吃。” 这到底是什么池子,会长出这么畸形的怪物……张纯良看着努力想要弯过身子咬他手腕的“长馒头”,心里一言难尽。 这一看就是食肉生物,长在满是莲花的池子里,有一种李逵葬花的诡异感觉,话说它在这池子里,不会把其他鱼类全吃干净吗?是谁会把这种东西养在池子里。 张纯良忽然手一顿,他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片池塘,该不会就是城民口中,三少爷把他母亲扔进去的那一个吧? 他猛地看向三少爷,发现他已经舔着嘴唇饿得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张纯良的手,似乎在想怎么吃这条长馒头。 张纯良向后退了两步,不敢确认这个猜测。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三少爷是怎么毫无芥蒂地喝下池塘里面的水,吃下里面的生物的? 这让他有些反胃。 还没有等他理清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三少爷已经伸过手来,将长馒头抽走。 然后将手掌硬生生插进了滑溜的鱼腹,双手一用力,将它撕成了两半。 一股难以言喻的鱼腥味弥漫开来,充斥着张纯良的鼻腔,他喉头一滚,差点吐出来。 三少爷忽然皱起眉,盯着眼前一分为二的鱼肉陷入沉默。 张纯良看他严肃起来的表情,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顿时有些紧张。 他压低声音询问:“这条鱼有什么不对吗?” 三少爷抿起唇,“唔”了一声,然后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身体一僵,明白这是要送给他吃的意思。 但是他是真的不敢吃啊!想到这条鱼可能吃过人肉,他就浑身发麻,想要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洗澡。 可是如果他不吃,参考上一次的经验,说不定这个家伙会立刻翻脸,把自己摁在池塘里杀掉。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艰难地接过了那半只鱼。 他捧在手里,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吃下去,正发着呆,却感到三少爷不吃自己的食物,而是频繁地看向自己。 他抬起头有些疑惑,看着三少爷不断瞅着着他手上的肉,目露惋惜的目光,忽然有些心领神会。 他目测了一下二人手里鱼的大小,果然发现,这家伙把比较大的一部分留给了张纯良。 …… 这才是他刚才忽然严肃起来的原因吗?他在纠结到底把哪一半留给自己? ……忽然有种狗叼了自己最爱的骨头给主人,主人不想吃,狗子也舍不得的错觉。 他这个该死的圣父,居然有点心软了。 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三少爷说道:“少爷,我不太习惯生食,可以带去厨房做成熟的食物吗?” 他之前已经答应过三少爷,要给他做饭洗衣,现在帮他把食物加工一下,也能减少很多病菌,省得他茹毛饮血,吃出什么毛病来。 三少爷也许是吃到了食物,心情不再暴躁,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没有拒绝。 “太阳落山之前,要回到我这里。” “那您可以陪我一起去吗?”张纯良继续不怕死地邀请道。 实在是迫不得已,他着实害怕自己离开一会,这家伙又杀掉几个下人助兴,他的生命值已经经不起这么祸害了。 果不其然,三少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抿起唇,冷冷地打量着张纯良。 第17章 长青宴 迎着三少爷虎视眈眈的目光,张纯良格外地冷静。 “这招对我没用了,我已经被您榨干了。” 三少爷的意图被识破了,眼神游移着咬了一口手上的肉。 这个家伙又想拿乔,看看能不能让张纯良再拿出点什么进行交换。 他早就看出来了,三少爷并不是不能离开这里,玩家刚进游戏的第一天,这家伙就已经驾着马车在他们面前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他不出门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一个超级大宅男。 那这个大宅男到底为什么会在那天出现在街上的?等有机会他一定要问一问。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家伙骗出去。 他可以感觉到,亭英告诉他是来保护下人的说法只是个借口,她似乎对三少爷的房间很感兴趣。 但如果三少爷一直在房间的话,直到副本结束,亭英可能都无法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给她创造机会了,顺带还可以拜访一下老朋友——他还记得自己答应过给美人和尚治病的。 三少爷似乎很不想答应,扭扭捏捏半天。 “您再犹豫下去,咱们身上的泥就干成壳了。”张纯良终于忍无可忍,他的手再捧着那一坨腥气冲天的鱼肉,就要被腌入味了。 三少爷这才注意到二人身上厚厚的淤泥,他顿时嫌弃地“噫”了一声,扭头就拽着张纯良要下水洗澡。 这水谁敢再下去!张纯良抗拒地蹲了下身子。 “你要是还想让伤口长好,最好下去冲一下。”三少爷拽着他的胳膊,锲而不舍地诱他下河。 为了下水,他把吃了一半的鱼都扔在了一边。 “我有种预感,我要是再下去,可能不仅长不好,还会多出几条伤口。” “水里的长馒头很少的,好几年才会捕到一条,平时水里没有什么活的东西的。”三少爷手上用力,不动声色地把他往水里拽。 张纯良转念一想,顿时怒了:“那你还让我来池塘给你找吃的!耍猴呢?” 三少爷被他吓了一跳,有点心虚地转过头,然后又不死心地扭过来问他:“猴是什么东西?” 张纯良呼出一口气,决定不再和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家伙计较,他扔掉手里的鱼,鼓起勇气走进了池塘。 刚才翻滚上来的泥水已经沉淀下去,表面的水澄澈干净。 二人抓紧时间搓干净了身上的泥,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上了岸。 只是上岸前,张纯良总觉得自己腿边若有若无地蹭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柔软似肌肤。 这水里真的没什么活物了吗,他有些疑惑。 他定下心神转眼看去,脸色顿时一黑,已经上岸的三少爷又迫不及待地捡起扔在地上的肉,要往自己嘴里送。 他不是有洁癖吗?怎么吃饭时如此不堪入目?而且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家伙吃的是自己那块比较大的鱼吧?!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抬脚上岸,目光触及自己受伤那条腿的时候,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原本十分严重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只是那疤痕的形状并不像刚才的那条怪鱼,反而有点像人的牙印。 张纯良皱着眉摸了摸越来越淡的伤口,心里感到有些怪异。 “我之前受伤,只要躲进池子里,就会好很多。”三少爷舔舔嘴角,向他解释道。 “喝了池子里的水,会暖洋洋的。”他就像在和朋友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有点骄傲。 “整个府里的水都是这样吗?”张纯良忍不住问道。 谁知三少爷表情变得异常认真:“只喝我这里的,不要吃喝其他的东西,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听他的意思,这片池塘是和府里其他地方的水源是不同的,那池塘的源头究竟是哪里?张纯良有些好奇。 现在的太阳非常炙热,二人的衣服不多时就干透了,张纯良也如愿以偿地拖着三少爷离开了院子。 他不了解府内的方向,于是就任由三少爷七扭八拐带他去到了厨房。 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一个下人的影子也没见到。 怕这个问题引起三少爷的抵触,他识趣地没有多问,然而等到他们来到厨房,他就明白了原因。 ——整个厨房密密麻麻挤满了下人,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制作着一些工具,像是某种承装食物的器皿。 不远处巨大的蒸笼冒出腾腾的热气,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看见三少爷来到这里,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低下头,显得诚惶诚恐。 “我们在准备晚宴,再过五日,就是不夜城的‘长青宴’了,我们在准备当天需要的器具和食材。” 一个管事的大厨擦着汗,毕恭毕敬地向二人介绍道。 五日这个关键的时间让张纯良不由得侧目,当天是副本的最后一日。 看来这个‘长青宴’是副本的一个重要节点,当天一定会出现不可控的状况。 正当他这么想着,久未出现的游戏之家系统忽然发来任务。 【系统检测玩家进入主线情节,现发布如下任务: 主线任务:‘长青宴’中制作一道不夜城民喜欢的菜肴(0\/1) 此为强制任务,制作失败扣除100生命点(20\/100)】 扣除一百点生命。 张纯良闭了闭眼睛,恨的牙痒痒。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完成不了任务,他就死定了吗? 而且这任务给得也太变态了。“不夜城民喜欢的饭菜”究竟指的是一个城民喜欢,还是说……所有城民都必须认可这道菜呢? 如果是第二种,那这个任务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夜城里有城民近五万,众口难调,就算他做成豪华国宴,也必然会有人不满意。 这简直是逼着玩家去送死的任务。 第18章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都滚出去。”三少爷心情还不错,没有要宰下人的意思。 等所有下人都离开后,他才扭头看向张纯良,示意他自己去做食物。 张纯良有些疑惑,他四下张望着,发现这是一处很大的院落,分了很多房间,用来摆放食材和制作食物。 和之前他见到的美人和尚的小院子截然不同。 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后门。 难道城主府有两个厨房?张纯良嘀咕着转过身,直接和身后的三少爷额头相撞。 他惊了一跳,这三少爷走路完全没有声音,他一路竟然都没有发现他在身后。 三少爷在后面跟得好好的,想看看这个小下人在找什么,冷不丁受到重击,“呜”地一声,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张纯良明知道这家伙是活该,但还是没忍住蹲下身安慰起来。 等到三少爷终于平复了疼痛,终于舍得把脑袋从腿上拔出来时,张纯良没忍住“噗”地一声,浑身颤抖起来。 这家伙被撞出了两行鼻血,鼻头红彤彤的,看上去凄惨极了,又有点好笑。 眼见三少爷已经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为了防止他忽然发疯,张纯良颤抖着手将自己的衣角撕下一块,帮他把脸擦了干净。 “少爷,这里只有一个厨房吗?”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厨房还要有几个。”三少爷揉着鼻子,开始乱发脾气,:“一个都砸不完,再多几个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只顾着砸盘子了。” 看来这家伙对每天的菜肴很不满啊。 张纯良皱了皱眉,尽力向他描述:“这个府里,有一个做饭很好吃的和尚,我记得他就住在这里,我吃过他做的东西……” 听见张纯良说吃了别人的东西,三少爷脸色一变,顾不得生气,皱着眉将张纯良拉到身边,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 “你没出现问题。”他有些疑惑,“府里我没有听说有和尚。” 他思考了半天,墨黑的眸子忽然直直地盯着张纯良的脸。 张纯良被他看的有些不安,他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只有一个猜测了。”三少爷垂下眸子,长睫掩盖住眼里的神色,然后笃定的开口。 “你已经饿得发昏了,开始幻想出不存在的人了。” “……”张纯良觉得自己就是饿昏了,不然怎么会真的想要询问这个家伙的意见。 最后二人无功而返,顺了一堆锅碗瓢盆和调料回到了院子里。 这些物件都是三少爷用狗鼻子嗅出来,他能感觉到,这些都是对身体基本没有影响的东西。 只是他看起来十分嫌弃,不明白这些又酸又咸的奇怪粉末和黑乎乎的液体,究竟要怎么入口。 “看起来比小面条还难吃。”他笃定地点评道。 ……原来这家伙也知道那些虫子味道很糟糕,平日里只是在催眠自己虫子是食物吗? 张纯良有些怜爱地看着这个倒霉蛋,决定给他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利落地找来石头,在院子里堆起了一个小火堆。 这个工作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孤儿院的食物很短缺,大部分时候每个孩子分到的食物只够饱腹。在没有人慈善捐款的时候,通常孩子们还要难熬地饿好几天。 对于常年被霸凌的沈星移来说,这些日子更不好过。 张纯良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信任,迫不及待地想帮助好友。 于是每天都紧巴巴地省下一些食物给沈星移吃。 但是作为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他自己就只能难捱地度过每一个饿醒的夜晚。 没几天,他的异常就被沈星移发现了。 这个一向内敛沉默的小孩发了好大一通火,自此再也不肯接受张纯良的食物。 张纯良也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如何搞到一点食物。 无论是挖虫子,打鸟,还是去野河里捉鱼,他全都试了个遍。 无奈的是他能想到的,其他孤儿院小孩都会跟着去做,很快在附近就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了。 每逢休息日,他就偷跑去附近一家大型超市的后门垃圾桶里,翻找到些可以用的上的东西。 那里有不新鲜但是可以入口的蔬菜,还有长了虫被扔掉了成箱水果,或者是过期的面包等食物。 他细心地从中挑选出卖相还很好的食物,带回去给沈星移吃。 还糊弄小孩说是自己去外面兼职打零工,吃不完带回来的东西。 沈星移半信半疑,还是强拉着他一起吃。 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年情人节,一对情侣在街边吵架,女孩生气地把男生送的礼物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离开。 那天真的很冷,但是张纯良很有耐心,他蹲在垃圾桶旁边,默默等着女孩心里后悔,回来捡走礼物。 可直到清洁工凌晨都出来工作,也没有人再去把那一堆精美的礼物捡回去。 那就是我的了,张纯良心里冷静地想到。 然后他迅速扒上垃圾桶,在清洁工还没来得及发现之前,把一堆东西全部拿走。 当他走回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5点。孤儿院的阿姨们不会管小孩们的去处,只要不给孤儿院添麻烦就可以。 但他没想到,凌晨5点,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孤儿院门口蹲着等他。 “你还知道回来?!” 沈星移岂止是暴怒,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零下的天气得瑟瑟发抖。 张纯良只注意到他发红的眼圈,可以想象自己一夜未归,小孩心里究竟害怕担心成了什么样子。 他赶忙赔着笑脸,让小孩赶紧回屋里。 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像一块小小的固执的石头。 张纯良被他的驴脾气愁得头疼,又怕他冻出个好歹,于是在礼物里翻找出一个点蜡烛的打火机,笨拙地在一片空地上给沈星移生了一堆火,让他取暖。 小孩终于被哄好了,他烤着火,眼睛悄悄瞥着一旁漂亮的蛋糕。 张纯良也没让他久等,把心形蜡烛点亮,插了上去,两人认认真真把精致的小蛋糕吃的精光。 “这是你给我买的吗?”沈星移眯着眼,悄悄地问,像一只餍足的猫。 张纯良怎么敢说自己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他干咳着眼神左右乱飘,“唔”了一声,假装承认了。 “那我答应了,你也不能后悔。”沈星移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正在心虚之中的张纯良没有多想,只想赶快揭过这一页。 后来沈星移经常在夜晚偷偷拉着他出去烤火,即使大夏天也要让张纯良点起小火堆,像是进行某种仪式。 久而久之,张纯良生火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了。 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张纯良在打扫沈星移装满宝贝的盒子时,不小心把里面的东西摔了出来。 其中一张被塑封纸包裹严严实实的精美小卡片吸引了他。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是蛋糕里男孩想对女孩说的话,被沈星移阴差阳错地当做了张纯良的表白。 张纯良在池塘边架起炉子煮开水,将长馒头混着各种调料扔了进去。 不知道那对小情侣最后实现了这个诺言没有,反正他是永远没有机会了。 第19章 鱼汤 三少爷对他点的火堆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他兴致勃勃地把所有能扔的都扔进了火里。 甚至不惜把好不容易才从墙角抠出的一只长面条也扔了进去。 张纯良眼见张牙舞爪的大长虫在火里迸射出堪称诡异的七彩烟雾,简直担心自己中毒而亡。 这样的死法在恐怖游戏世界也未免太滑稽了! 他黑着脸让三少爷用木棒把虫子勾了出去。 那家伙一脸不服,但还是乖乖地把虫子扒拉了出来。 然后便在一旁狗狗祟祟,半天也没有动静。 张纯良看着咕咕冒泡的汤,也有些忐忑,他是按照平时给沈星移炖汤的方法做的食物,不自觉就带上了沈星移的口味偏好。 也不知道从小就食用着各种稀奇古怪生食的三少爷能不能吃的惯。 这个奇怪的少爷就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平日里脾气古怪却还有相处的方式,可一旦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爆点,那可是雷霆震怒。 万一汤不合他的胃口,会不会直接被他把头摁进汤锅里……万一个这个家伙抗拒吃下人的食物只是因为因为做的不好吃呢?明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张纯良还是忍不住瞎想。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虽然早已没了当时的疼痛感,但那濒死的感觉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张纯良忽然一皱眉,感觉有些不对劲。 实在是,太安静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扭过去一看——三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晕了一个下人,此时正提着他的衣领向火堆边凑。 “你把他给我放下!!”张纯良魂飞魄散,惨叫道。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的生命值就只剩下10%了! “你真的很烦!”三少爷发出了叛逆期不孝子对待老父亲的叫嚣。 张纯良差一点裂开,他试图理论:“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您在五天之内不要伤害下人,我帮您做各种事情?” “是他自己凑到这里来的,”三少爷有些底气不足,偏过了脸,“他在墙后面偷看我。” 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真是上赶着来找死。 张纯良也很无奈,根据他的猜测,下人们并不是真正畏惧和顺从三少爷,而是想方设法试图接近并且“吃掉”他。 他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在游戏副本里竟然会出现npc同类相残的设定,但是目前看来,还是三少爷更强一点,因此下人们还有所顾忌,只敢下阴手,而不是当面碰一碰。 可系统却让他必须遏制这种强大,反过来帮助想要蚕食三少爷的下人。 张纯良隐隐感觉到游戏之间似乎在针对这位大boss,只是他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小锅中的长馒头已经散发出了阵阵异香——经过煮食后,这条生物竟然腥味全无,反而比他吃过的所有鱼类都清香。 他趁热舀了两碗出来,把料多的那碗递到了一脸好奇的三少爷手上。 三少爷想接碗,却被碗边烫得一哆嗦,他捏着自己的耳朵,就着张纯良的手在碗口嗅了两口,没有嗅到让他讨厌的感觉。 张纯良有些担心,他仿佛出现了幻视,眼前是心情还算不错的大猫,正在对某种新鲜事物充满好奇。 一旦讨不了它的欢心,那么下一秒就会被一口咬掉头。 幸运的是大猫好像并不讨厌这种味道,等碗边凉了下来,三少爷就迫不及待接了过去,小口小口的吹着气。 明明是个在副本中被npc连累,连饭都吃不上的小少爷,在这一刻却显出了一种被人宠爱着的娇气。 张纯良尝了一口碗里的食物,清甜的肉质经过久炖依旧弹牙,配上增鲜的佐料,让他一口下去胃口大开,于是埋头苦吃起来。 这一顿吃的他大汗淋漓,从池塘上来以后,有些隐隐湿冷的身体将浑身的不适排出体外。 他抬眼去看忽然安静如鸡的少爷,想看看他对自己手艺的评价。 只是这一眼却让他皱起了眉。 “少爷,如果实在吃不惯,就别吃了。”张纯良放下了碗,声音有点低沉沮丧。 三少爷捧着碗,腮帮鼓起,食物含在嘴里却没有咽下去。 他抬眼看向张纯良,头一次露出了有些惊慌无措的表情,正拿袖子不停擦着脸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少爷竟然止不住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全都滴进了碗里。 “怎么回事?”三少爷嘟嘟囔囔,疑惑地擦着眼泪。 张纯良这才发现,三少爷眼里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流泪。 “有毒?”他缓缓眯眼,危险地望向张纯良。 张纯良身体一僵,赶忙举起吃光的碗自证清白。 “唔。”三少爷又看向碗,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舍不得到手的美味,继续吃了下去。 于是张纯良只看到这幅奇怪的场景。一个流泪到快喘不上气的家伙,边红着眼哭边把一锅鱼汤全部灌了肚子里。 他该不会是被香哭了吧?张纯良不要脸的想到。 远处打更的声音响了,这意味着他原本的上班时间要到了。 张纯良疑惑地看着天上正炙热燃烧的太阳,心里有些纳闷。 他第一次来的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近乎消失了,可现在的样子,就如同正午时分。 这又是一个奇怪的点。 两人吃饱喝足,张纯良将锅碗在池塘里洗干净,和三少爷回到房间。 临离开前他看了一眼池塘,他刚才洗碗的地方隐约有涟漪波动,似乎是水波未平。 这夜的三少爷显得格外的亢奋,不知是不是食物给他补充了足够的精力,他怎么也不肯睡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 可是他如果再不睡,那些该来的人就怎么也不肯出现了。 张纯良思索到这里,决定再给三少爷做一个按摩,这个对他似乎有催眠的效果。 不出所料,刚揉揉捏捏不到10分钟,这家伙就哼唧的睡着了,而屋外刚有些昏暗的太阳光骤然消失。 张传良似乎抓到点什么,他没有来得及细想,门就被推开。 第20章 欺骗 进来的不是他预想中的亭英,而是陈大勇。 他逆着光看向张纯良,神情晦暗不明。 “好久不见,陈哥。”张纯良从床上跳下来,顺手给三少爷掖了下被子。 “我可是一直很想见你。”陈大勇拧紧了眉,似乎有话要说,正准备张嘴,又忌惮地看向床上睡着的人。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湿漉漉的恶臭,不知刚从哪里跑来。 “先出来,我有话和你说。”他压低了声音。 “陈哥,我可出不去,我在这里的任务就是给三少爷守夜。万一我出去了,三少爷醒来看不到我人,那就遭了。”张纯良看出他对三少爷的忌惮,胆子更壮了。 陈大勇似是想发火,但还是忍住了脾气。 “我知道你聪明,来,你看看我,我现在和那群下人不一样!” 陈大勇张开手臂转了个圈,自证自己是个正常的人。 “你快出来!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陈大勇表情像是急得要骂人,但强行按捺,只希望张纯良赶快出来。 “先说清楚,怎么回事?”张纯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有些狐疑。 陈大勇就是个莽夫,只顾着让他出去,却始终不告诉他为什么,傻子才会听他。 “亭英找到钥匙了!”陈大勇憋了半天,吐出了这句话。 “钥匙?”张纯良眼睛一亮,他听亭英说起过,每个副本都有一样可以让玩家不需要完成主线任务,也可以离开副本的‘钥匙’。 “那不是很好。大家都可以出去了。”张纯良有些振奋,这代表他们不需要再完成那个几乎必死的任务了。 “没那么简单。”陈大勇刻意压低声音,但因为太过激动,又有些破音,听起来简直要急疯了。 “亭英那个疯子,她威胁我们,要毁掉所有人的钥匙!” “为什么?”张纯良终于意识到什么,他能看得出陈大勇的表情不似作假,也不再和他假模假样的周旋,赶忙走出房间,关紧了门。 “你是新人,并不清楚游戏之家中的一些秘辛,这些事情说起来会牵扯到很多方面。”陈大勇嘴唇干裂,他抿了抿唇。 “你只要知道。亭英因为某些原因得罪了自己的公会。只要离开这个副本,他立刻就会受到四面八方的追杀,而他选择进入这个副本也不是随机的,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副本中有一样东西可以救他的命!” “什么东西?”张纯良感觉到自己终于在一团乱麻中,摸清了一丝线索。 “一片灵魂碎片。”陈大勇呼出一口气,“游戏之家的玩家死亡率太高,人流替换太频繁,很多玩家已经不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但我曾经有幸听到过一位老玩家说起过,在几年前游戏之家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动荡。” “当时实力最顶尖的一位神级玩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公然反叛游戏之家,并且他差一点就摧毁了游戏之家的主系统。” 张纯良屏住了呼吸,有些莫名的紧张。 他虽然才经历过这一个游戏,但从中也可以窥见游戏之家是个多么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曾经有一个和他一样的血肉之躯的人类,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就差点毁灭了这个世界级的恐怖游戏,他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据说当时那位神级玩家距离成功毁灭这里只差一步,但不知因何原因放弃了。游戏之家抓住机会反败为胜,最后试图彻底消灭他,却也没有成功。” “那那个玩家最后去了哪里?”张纯良心里莫名一动。 “他的灵魂力量太过强大,游戏之家如果强行消灭他,将会引得他灵魂自爆,到时候整个游戏之家的位面可能都会不复存在。于是它把他分割成了灵魂碎片。作为能源,投放进了副本世界。” 张纯良猛地一顿。 “这样既可以消耗那位的灵魂能量,也可以缓解它那场大战带来的巨大损耗,一举两得。”陈大勇说到这里,有些感慨。 一位以血肉之躯撼动未知世界的人类阵营玩家,最终竟然落得了如此凄惨的下场,这正是游戏之家在杀鸡儆猴,用他的下场来告诫所有存有异心的玩家。 “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就有那位玩家的一片灵魂的碎片。”张纯良有些艰涩地开口。 “没错。亭英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一片碎片。不要看不夜城副本已经堪称顶级难度,但在所有被投放了那位玩家灵魂碎片的副本里,已经是危险程度最低的了。” “亭英要这个有什么用?”张纯良始终想不明白。 “亭英偷窃了自家公会的顶级道具,可以将任意力量收归为自身的力量,他肯定想要吸收那位的灵魂。”陈大勇怕张纯良不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届时他就可以晋升为顶级玩家,至少在现阶段的游戏之家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他就这么确定自己能够吸收掉吗?”张纯良感到匪夷所思,“那可是能维持一个副本运转的灵魂力量。” “这个副本已经快崩溃了。”陈大勇语出惊人,“官方对于这个副本的评定一再降级,甚至到了新人都能进来的程度。说明这副本中的灵魂力量已经快要耗尽了。” “天时,地利,人和,原来是这样。”张纯良靠在了门板上,喃喃自语道。 “你有什么线索吗?”陈大勇看着张纯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迫不及待地反问道。 “线索什么也没有。”张纯良摇头道,“但是已经可以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什么事?” “比如说,亭英为什么要在三少爷府找东西,比如说三少爷的真实身份,再比如……你们费尽心思把我骗出三少爷房间的原因。”张纯良露出自己一如既往的纯良笑容,抬眼看向陈大勇。 陈大勇身形一滞,半晌不再言语,再抬眼时已经面色阴沉。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的声音变得阴沉下来。 第21章 真相大白 “陈哥,那群家伙死掉之后是不是智商出现了问题?他们竟然放心你来忽悠我。”张纯良也有些哭笑不得。 “从一开始,你就想尽方法地把我骗出房门,却又不肯带我去到其他地方 显然你是知道,其他地方并没有这里安全。明明你是如此忌惮里面沉睡着的三少爷,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你感到这里是安全的?”张纯良缓缓的向门口退去。“自然是因为你的同伴们就埋伏在这里。” “你刻意在门口消磨我的时间,就是为了防止我分心注意到屋内发生的事情,为此甚至不惜主动报出了这些,对我这个新人来说极具吸引力的情报。”张纯良从容地靠着门,表情冷静。 “可是我不是傻子。刚进入副本时,你对待亭英的态度可不像看一个丧心病狂的叛徒。那么这些信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想必是有人逐字逐句的告诉你,甚至用这些信息打动了你,让你同他合作。” 张纯良伸手在空中点了点:“或者说,合作的不止一个人。明明系统的任务全都是围绕着三少爷展开的。可是我却没有见到一个玩家的影子。” 张纯良想到了夜里看到的那些异于白天的树木,他原先以为是下人们在偷窥,现在想来大概是这些玩家的监视。 “你们不敢面对三少爷,怕被他杀掉。但是又要想尽办法替亭英消耗掉他的力量。” 张纯良嘴角带了一丝莫名嘲讽的笑:“你们借下人对于吞食三少爷的渴望,让他们去挑衅并消耗他的力量。 但又在系统的规则下,想尽办法去保护他们。 所以我才会在床下碰见亭英。” 他已经很清楚了,三少爷就是那位玩家的灵魂碎片,无论是他瘦骨嶙峋的样子,还是无时无刻不在饥饿的身体,都代表着他的能量逐渐消亡。 这更让张纯良感到震撼。即使被折磨到近乎崩溃,肉体衰弱,这位玩家的灵魂碎片竟然依旧可以在这个副本中横行无忌。 “那为什么要防着我?我也是玩家,不是吗。”张纯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你看看你自己还像我们玩家的人吗?”陈大勇冷笑一声,“亭英都说了,看见你给他又端茶倒水,又捏肩揉背,恐怕你早就忘了剩下的玩家还在生死线挣扎吧。也对,背靠这座大山,估计你也不用担心通不过主线任务。” 陈大勇的语气酸气十足,在张纯良昏迷的三天时间,他们不是没想过通过同样的方式接近三少爷。 没想到这个疯子,对待他们和其他的下人毫无二样,如同蝼蚁一样。一打照面就杀人,完全不听他们的解释。 有两个玩家就是因此直接“死掉”了,连复活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 不过现在,任这个三少爷再怎么厉害,估计也会被亭英吸收殆尽。 虽然是为了骗张纯良出门,但是陈大勇的莽夫脑袋也想不出多少好借口,所以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 亭英的确找到了“钥匙”,他们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亭英告诉他们钥匙在哪里,让他们通关副本。 至于有些玩家已经无法离开这个问题,亭英大手笔的拿出了很多复活道具,以示诚意。 陈大勇就是因此重新变成了人类,其余玩家更是因此对亭英死心塌地。 不过他的心里却隐隐不安,亭英居然从自家公会偷了这么多好东西,万一他们公会迁怒到自己怎么办? 作为老玩家,他可是知道自己的通关进展时刻都在直播的。 不过现在他已经来不及想这么多了,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等等。为什么这个新人似乎一点也不慌张?他的靠山可是要被亭英杀死了啊。 纵使是陈大勇,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张纯良还有闲工夫和他东扯西扯,一点都不担心屋子里发生什么事情。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陈大勇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追问。 亭英有个瞬移道具,上次进入三少爷房内时,已经贴在了他的床底。 现在屋里至少有四五个玩家守在他身边,帮助他吸收能量。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新人敢不自量力试图破门,阻止亭英吸收,那么就算再挂一个红名,也会当场格杀掉他。 可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 陈大勇背后发毛,他张嘴想要提醒屋里的人,可又怕吵醒了三少爷。 于是只能警惕地瞪大双眼,盯着张纯良不放。 要不现在就把他杀了?陈大勇心中杀意顿现。 “你们今天等了很久了吧?”张纯良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很纳闷,为什么今天三少爷这么晚才睡觉?” 当然!根据下人的信息,一般三少爷早在一个半时辰前就要入睡了,可今天他们却足足等到现在,才等到机会。 “因为今天他很开心,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睡觉,我等的很无聊,于是提议给他画了一个小纹身。”张纯良回想起刚才像赖皮蛇一样在床上翻滚着死活睡不着的三少爷,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我知道他平时睡着后,会有数不清的下人等着‘吃掉’他。”张纯良贴着门板,听到门后隐隐传来近乎凄厉的惊叫。 “所以我在他身上画了一个有趣的纹身。” 陈大勇止不住惊惧地喘息,向后退了两步。 张纯良猛地拉开了门。 身上喷溅着不少新鲜血迹的三少爷,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个人扔在了地上。 他扭头看见了张纯良,眼中阴戾还未完全消下去,便一字一顿地控诉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亵衣。” 话中的委屈简直要化为实质。三少爷只有在自己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穿这套亵衣睡觉,结果却被一群烦人的家伙弄脏了。 张纯良最后一丝紧张也消失了,他呼出一口气,向三少爷走去。 近乎呛鼻的血腥之气铺面而来,地上是几个有着几面之缘的玩家,只是此时筋骨折断,已经没有丝毫生机。 三少爷把他们彻底“杀死”了。 看来在不夜城城民手里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一种转化。 游戏之家对待玩家还是很仁慈的,它想尽办法积蓄力量,想要在副本里杀掉这一片灵魂碎片,就连玩家也要物尽其用,不肯让其干干脆利落地死掉,而是以另一种形式为它效命。 只是即使是最弱小的一片碎片,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他扭头看向屋外,陈大勇眼看没有机会,已经趁机跑掉了。 张纯良其实完全没有表现得那样游刃有余,面对陈大勇的每时每刻,他都担心自己被干掉。 尤其是当陈大勇已经露出杀意的时候。 他只能尽可能靠近房门,希望三少爷尽快处理掉里面的状况。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又疯又娇气的家伙,却让他在这个副本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全和信任。 可能就如陈大勇所说的那样,因为他曾经是人类的顶尖玩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npc吧。 张纯良将屋里的人清点了一遍,心里沉了下来。 没有亭英,她还是逃掉了。 这个结果让他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今晚的一切都太仓促了,并不像亭英那样心思缜密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看来这些家伙,也不过是可悲的炮灰,被耍得团团转。 第22章 试菜风波 接连三日,风平浪静,但张纯良陷入了疯狂的焦虑中。 他没有任何过副本的经验,自然找不到所谓的钥匙,只能按照系统的提示,完成那个长青宴做菜的任务。 可他完全不知道不夜城民的食物喜好,只能参考三少爷的反应。 于是他只能每日都从厨房亲自拿回一堆食材,变着法地做给三少爷吃。 “唔,咸了。”三少爷夹着筷子,严肃地点了点盘里的食物。 张纯良一脸凝重,在桌子上摆了七八道菜,其中大半被吃得一干二净。 只有几道菜,三少爷要不就是嫌淡,要不就是嫌苦。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家伙把所有的荤菜吃得一干二净,只有蔬菜留了下来。 甚至连荤菜里面的蔬菜,也被他悄悄地挑了出来。 “其实您就是不喜欢吃蔬菜吧。”张纯良黑着脸问道。 三少爷目光游移地放下筷子,装作没有听见。 张纯良发愁得脑袋都痛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我的菜。”他喃喃道。他还记得亭英当时的话,在不夜城蔬菜才是最昂贵的食材,按理说应该会受到大家的喜欢,可是三少爷的反应让他心里不那么确定了。 三少爷眼神一厉,缓缓扭过头盯着他,铿锵有力地质问道:“你还想给谁做菜?” 糟了,这个家伙又开始犯病了。 张纯良若无其事地扭头:“没有,你听错了。” 这显然没有糊弄过去,三少爷慢慢地鼓起了腮帮,扭回头瞪着眼前的这堆绿叶子。 然后他下定决心,艰难地举起了筷子。 三少爷在这几天张纯良的投喂中已经精神渐好,但不知为什么依然不长肉。 张纯良担心他是营养不足,变着法给他做饭,三少爷也来者不拒,每顿能吞下三四人份的食物。 可除了每天精力越来越充沛,他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瘦得可怕。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天空上的太阳落下的时间越来越迟了。 张纯良想起了这个副本的名字——不夜城。 顾名思义,在夜晚狂欢的一座城池。这意味着所有的城民更喜欢在夜晚活动,这也是白天他鲜少见到有人活动的原因。 他忽然想起那次三少爷昏睡后太阳忽然的消失,至今他也搞不清楚原因。 他原以为是太阳的出现给三少爷补充了精力,让他能够在白日得以活动,而夜晚则陷入沉眠。 现在想来他可能本末倒置了,太阳能够升起才是依靠三少爷自己的力量。 这轮太阳很可能正是三少爷灵魂力量的具象化。 而他们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天,张纯良还能清楚地记得,天空灰蒙蒙,几乎看不见太阳的踪影,而且很快就变成了夜晚。 想来那时三少爷已经是强弩之末,等这一次副本结束,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不夜城,不夜城……是不是等到太阳永远不会升起的时候,也就是不夜城真正成为一座不夜城的时候? 张纯良忽然心刺刺的疼了一下。 再抬眼,他有些怜惜地看向三少爷,却发现这个家伙趁他发呆的时候,偷偷把蔬菜吐到了地上,还试图用脚掩盖罪证。 张纯良:……他的心疼显得就很多余。 “吃不下就别吃了。”张纯良上前将空盘子收拾干净,有些顾虑重重地去想下一道菜。 “你生气了。”三少爷扒住了几盘没有吃完的菜,不让张纯良抽走,抬眼仔细观察张纯良的表情。 张纯良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比如说如果一天之内他再找不到能让所有不夜城民都满意的食物,可能他会比这个家伙更先死掉。 再比如说,就算他侥幸能脱离这个副本,那三少爷也会在之后的副本里,被无穷无尽投放到这里的玩家和下人折磨,直到耗尽最后的力量。 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在最后的时间里给这个倒霉蛋做两顿还算能入口的饭菜。 “没关系,不喜欢蔬菜我就不做了,今天晚上吃鱼吧?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张纯良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毕竟是两个死期将至的倒霉蛋,不需要在最后的时间里闹不愉快。 三少爷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确定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没吃蔬菜而不愉快后,才松开了手。 在把餐盘送回厨房的时候,张纯良遇到了几个低头行走的下人。 这些下人并不会主动攻击张纯良,想必是玩家和下人本是一个阵营的,二者并不会发生冲突,甚至有时下人还会主动给玩家提供信息。 只有当张纯良表现出和三少爷关系亲近时,才会引来他们的攻击和仇视。 看着盘子里几道几乎没被三少爷光顾过的蔬菜,张纯良心里一动,叫住了他们。 果不其然,被三少爷动过的饭菜,引来了他们极度的垂涎。 最后,下人中地位比较高的那个伸手接过了蔬菜,然后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张纯良的纹身“荆棘女巫的双眼”早在昨天就失去了效果,因此他的眼中这群下人的姿态十分正常,而且对他做的食物狼吞虎咽的样子,比三少爷可爱多了。 他忍不住愤愤地吐槽起来。 最后他询问了那个吃了他食物的下人对于饭菜的评价。 那下人赞不绝口,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对于食物本身赞不绝口,还是觉得这是三少爷用过的饭菜才赞不绝口。 毕竟三少爷对于这群下人,不亚于妖精们对于唐僧的垂涎,连他的唾沫星子估计都是绝世美味。 张纯良一边刷盘子,一边腹诽。 他忽然有个想法,不然在当天的晚宴上,他在自己的食物旁边立个牌子,上书“三少爷刚吃的剩饭”,说不定会得到一致好评。 越想越恶心了,张纯良冷静地摇摇头。 自己不会是因为和三少爷呆久了,被他传染疯了吧。 就在此时,他脑中沉寂的游戏之家系统提示音忽然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 支线任务二:从三公子手中解救院内奴仆(0\/76) 完成进度:0% 目前已死亡九人。 此为强制任务,解救失败一人扣除10生命点(10\/100)】 盘子被张纯良一个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 他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极度虚弱,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生机。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有些绝望地靠在墙边,等待着下一道提示音的出现。 过了很久,他的脑内也没有出现声音。 就仿佛绝境重生,他忽然就支撑不住身体,颓然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起来。 第23章 沉池 张纯良端着鱼汤走进了房间。 往日应该三催四请才会出现在饭桌前的三少爷,此时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乖巧得让人不忍责怪他。 这家伙心里恐怕也打的是这个算盘。 张纯良心里冷笑一声,将鱼汤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一盘他精心挑选过的碧绿蔬菜,味道与现实世界苦瓜极其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少爷没有见过那种蔬菜,眼看张纯良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他罕见地没有对着那盘蔬菜指手画脚,而是安静如鸡地用着餐,用实际行动赞美着张纯良精心制作的晚餐。 甚至殷勤地主动夹了一筷子自己最讨厌的蔬菜,送进了嘴里。 就在一瞬间,他的脸色变绿了。 他想吐又不敢吐,目光中流露着一丝绝望,求助地看向张纯良,却发现他正冷漠无情地盯着自己。 张纯良挑眉一笑,轻轻地吐出了恶魔的低语:“怎么不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我看你不是很宝贝这些饭菜呀 既然不想别人吃,自己就乖乖吃光,好吗?” 果然被发现了,三少爷眼含热泪,最终在张纯良的逼视之下艰难地吃完了所有饭菜,然后扑倒在床铺上,不省人事。 张纯良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圣父心又开始隐隐愧疚。 小天使张纯良忽闪忽闪着翅膀开导他,反正他都要死的人了,为什么不能给这家伙留下一个好印象呢?非要和他计较这些,他是个疯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早就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小恶魔张纯良口喷烈火,气得跳脚,这家伙言而无信,说好不杀下人,却阳奉阴违,如果不给他教训,他永远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苦瓜加倍!加倍! 张纯良看着咸鱼状瘫倒在床上,如同失去灵魂的三少爷,有些好笑,也很心酸。 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够继续活下去了,明天晚上的长青宴过后,可能就是他的死期。 只是不知道他是会直接被系统格杀,还是会被转化为城民。 他有点难过,如果三少爷一觉醒来,发现张纯良也变成了头身反折的怪物,会不会又开始发疯。 他以后会不会继续饿着肚子,在这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苟延残喘,直至被副本吸收掉最后的力量。 可能是因为知道三少爷的本体曾经也是人类玩家中的英雄,张纯良不希望看到他如此凄惨的死掉。 不过可能自己也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幕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完成任务?他还不想死,还想活着回去再见一眼沈星移。 他真的有点不甘心。 为什么不去那片池塘里看看,你还记得吗,那里有很好吃的鱼……三少爷都那么喜欢吃,它一定能得到所有城民的喜爱的。 张纯良的内心忽然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它出现的很突兀奇怪,但却无比诱人。 对啊,为什么我不能再去捉一条那样的鱼呢?说不定会得到所有城民的喜欢…… 就仿佛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癔症之中,张纯良满脑子都想着要进入那片池塘,他内心十分肯定,那里有可以破除困境的方法。 他的身体在原地僵持了一会,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向池塘的方向走去。 这是张纯良日常收拾碗筷去厨房的时间,他的异样没有引起三少爷的注意,他就这样看似平静地离开了房间,向着后院池塘的方向走去。 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刻,幽深的池塘上是层层叠叠的莲叶,每一片叶子上都舒展着一朵娇艳的血色莲花,黑暗中花朵的影子如同重重鬼手,在向他挥动。 张纯良木然地一步步走向池塘中心,幽黑如墨的池水悄无声息地将他吞下。 水面泛起一丝涟漪,随后悄然寂静,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他感觉到四肢僵硬,就如同牵线玩偶一样在被操控着向前,僵冷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但他还是本能的想要追逐自己一直疑惑的真相。 这条湖里如果什么都没有,那‘长馒头’这样一看就食肉的生物在池塘里如何捕食猎物? 它是如何在这片池塘里孕育出来的? 再比如,他一直隐约感到的,湖里静静地偷窥他和三少爷的奇怪视线,究竟来源于谁? 张纯良的头淹没在了水里,他眼前本该一片漆黑的水里,却散发着莹亮的幽光,将水面之下的事物,照得一清二楚。 这个池塘的深度令人心惊,越靠近中心越是深不见底,那绝不是普通植物的根茎可以生长到的深度。 它们也确实没有扎进深渊。 张纯良眼见,那每一朵莲叶下长长的叶柄不断向下延伸……最后扎进了一具具悬浮于水中的尸体上,细密的根系透入尸体的头颅,汲取每一根血管中的养分,以至于这些人的脸色,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根系纹路,看上去如同碎裂的陶偶。 尸体穿着不夜城内的服饰,但是无论是他们奇异的发型,还是他们身边偶尔漂浮过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品,都说明了他们的身份——玩家。 张纯良一直很好奇,这个副本中被城民转化后的玩家,在副本结束之后会去哪里。 现在他有了答案,而他也即将成为这群答案的一员。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直播间已经炸了。 ——果然被大佬猜对了,出现尸鬼鳗的地方一定会有万人尸坑。 ——有人查过多少玩家进入过不夜城副本吗?难道最后通关失败的玩家都在这个池塘里??这场景,太震撼了。 ——这么说来,三少爷和这个小玩家一直以来,都用万人尸池里的水吃喝洗澡……哕,我现在浑身发麻!! ——这个新人估计要交待在这里了,真可惜,被尸鬼鳗和天母虫滋补过的极品材料啊。 ——不要啊!我特别看好这个新人的!!他的那个技能呢?快快快,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我看到我的死对头了,这家伙两个月前在某个副本把两个玩家当成npc误杀了,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没想到居然死在了这里。 ——天啊,这个鬼副本到底吞了多少人?这个莲花池塘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我以前在某个副本见过类似的养尸池,依靠尸体滋养出的植物是大补,可以制作顶级道具,在僵尸副本中有大用处,这池子里面的莲花在尸池不知道养了多少年,要是有人能带出来,我出十万积分。 ——有人发现吗,这里的尸体好像都是正常的,我记得这个副本走到中后期,死掉玩家应该都会畸变,头身翻折,为什么在池子里变正常了?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我三哥曾经说这里的水可以帮人伤口愈合,有没有可能我们都想错了?其实这些人都是在水的浸泡中逐渐恢复正常,甚至最后说不定会复活? ——楼上,你真是把游戏之家想得太美好了,它巴不得我们玩家全部变成肥料给它提供能量,不可能会这么好心。 ——别吵吵了,这新人完蛋了,我已经开始心疼我的定金了。 张纯良感觉到了一阵窒息,濒死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他没有出现幻觉,眼前无数具尸体的脸慢慢朝向了他的方向,一瞬间似乎有千万种语言汇聚到他的脑子里。 救救我……救救我……快来啊,救救我……! 他该怎么做?他尚且自身难保,怎么能救得了这群人? 在密密麻麻的尸群中,有一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直直地看向张纯良。 一股无形的引力将无法反抗的他拉扯进了尸群之中。 张纯良的肺部疼痛到几乎爆炸,却毫无自救的办法。 他能感觉到身边一具具冰冷柔软的身体,似乎在极力挽留他,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深处飘去。 直到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第24章 王贵 张纯良脑内僵冷无比,几乎无法思考。 他艰难地抬眼看去,眼前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他双眼半张,琥珀色的眼睛在微弱的荧光之中带着冰冷的审视。 他和其他人一样,脸上布满了根茎一样的诡异纹路,但是却在肉眼可见的变少。 而在他身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露了出来,是一个他并不意外的人——亭英。 张纯良眼前发黑,他死死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二人,心中是无限的懊悔,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他还没有再见一次沈星移呢。 然后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张纯良在一股诱人的菜香中醒来,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慢慢地坐了起来。 远处是三个正在唏哩呼噜吃着饭菜的家伙,他们闷头干饭,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点评一下眼前哪道菜味道不错。 张纯良愣愣地看了半晌,忍不住纳闷道:“死了以后是这样的吗?太离谱了吧?” 这句话一出,顿时吸引了远处三人的注意 ,个头最高大的那个人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高兴。 “大……大夫,你醒了?”这人说话含含糊糊,带点口吃,却有一张精致绝伦的俊脸,正是张纯良寻找了很久的大厨——美人和尚。 “唔,比我想象的醒的早,看来最近没少被大boss喂好东西,这身体素质相当可以。”亭英瞥了他一眼,举起筷子点评了一句。 她身边坐着一个穿着僧袍的男人,对张纯良没有表示出丝毫兴趣,头也不抬地还在闷声干饭。 “亭英……?”张纯良低声,有些疑惑地叫出了声。 “你还有脸喊姑奶奶?”亭英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这家伙,看着老实本分,心眼子多得像蜂窝,差点就被你玩死了。” 张纯良有些心虚,他咳了一声,眼神挪到远处。 “大,大夫……饿吗?”美人和尚见没人理他,不死心地蹭到了张纯良旁边。 张纯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现在屋外大明,估计已经是正午时分。 太阳火光炽烈,比前几日更加热毒。隐隐似火球一般,地面都被晒得有些扭曲。 这极为反常的天气让张纯良觉得不妙,某人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了,只是不知道谁会遭殃,目前他这里并没有提示下人被杀。 “米饭……还有鱼,吃吗大夫?”美人和尚几乎凑到了张纯良脸上,亲亲热热地询问。 “不,谢了,我暂时没什么胃口。”张纯良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为难的拒绝。 实在是昨天晚上河里的经历给他造成了太大的阴影,他一想到这几日他都是用泡死人的水吃饭洗漱,就开始隐隐反胃。 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也存在着,让他想呕吐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想吐,对吗?”亭英发现了他表情难看,贴心地询问。 “有一点。”张纯良硬着头皮回答道,他还不知道亭英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女人的心思着实深沉。 “这也难怪,我来到这里也想吐。”亭英目光怜悯。 她指了指自己和身旁人的衣服,好心提议:“不如去换身衣服吧。你现在真的很臭。” 张纯良从醒来开始就一直疑惑,为什么这三个人离自己那么远?现在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物,上面是沥青一样墨绿发黑的粘稠液体,在毒辣的太阳光下蒸腾出一股极具杀伤力的恶臭。 只是张纯良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了太久,导致一时间竟然没有觉察到自己这么臭。 一时间他的脸几乎要和身上的不明粘液一样绿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美人和尚端着米饭,有些不安。 用一盆水稍微清洗了一下身体,换上僧袍的张纯良,终于找到了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他此刻才明白美人和尚为什么对他这么殷勤了——但他宁愿不知道真相。 “最近……经常会呕吐……以前很少的……” 美人和尚嗫嚅着:“可能是…大夫,上次治好了……我的消化不良……” “所以说,我们三个,都是你,吐出来的?我的理解没错吧?”张纯良冷静的询问他。 他终于想到自己身上这些东西为什么这么眼熟,这不正是那天他给美人和尚纹好身以后,他吐出来的那一滩呕吐物的简易版吗?! “怎么会这样?!”张纯良脑子已经坏掉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现下发生的事情,他宁愿相信自己已经死了,这些都是幻想。 “按照你的脑子,应该很快就能联想到一起的呀。”亭英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她从张纯良刚醒来就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个和尚,就是那片池塘。”!张纯良倒吸了一口气,他的猜想被她一语道中。 “怪不得,城主府里一直找不到他……” “但是他又确实是在城主府里,所以在副本的第一夜系统判定我们完成了支线任务。”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个和尚,明明也杀玩家,还吃玩家……”张纯良薅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崩溃。 他还记得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和尚臃肿无比的模样,肯定是吃了很多人才会有的体型,后来更是当着他的面杀了王贵,还吐出了无数的尸骸。 “别的副本我不敢保证,但在这个副本里玩家的死亡是不能被定义为我们眼中的“死亡”的。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 张纯良想起在休息区遇到的,死状凄惨却依然在和他进行交流的玩家,忽然有些信服了。“可是,你是怎么发现,和尚和那片水域的关系的?” “我在城主府外打探过一些信息,再加上异变后身体对于三少爷院内水源的强烈反应,我认定这片池塘是解局的关键,所以我才提醒你,多关注这片池塘。” “你后来亲自来探索了这片池塘,可是你当时不是害怕这里的水源吗。”张纯良喃喃道。 亭英脸色一沉:“我不是自愿下水的!有种强烈的直觉,不停的让我远离池塘,但是我为了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不得已选择靠近了这里。” “池塘边我搜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线索。正当我决定离开的时候,有人把我拖进了水里。” 张纯良浑身一震,猛的看向她。 “在池塘下,我也看到了你昨天看到的那些尸群,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在水下,我的身体竟然没有立刻崩溃,反而是出现异变的地方,在池水的浸泡下竟然得到了修复。” “所以这么多天,你其实一直都待在池塘里,和那群尸体一起?”张纯良有些受到惊吓 他想到了这几日在池塘边,总感觉到河里有东西盯着自己。 “我倒是也想呆在那里。”亭英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池塘里的那个家伙,可没想放过我。” 张纯良想到那一天,在河里咬伤他的生物,忍不住问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你的老熟人啊。”亭英漫不经心地伸手点了点他。 “这个和尚就是池塘的化身,被他“吃”掉的玩家都会出现在池塘里,你想一下,谁被和尚吃掉了?” “王贵。”张纯良皱起了眉,看来那个把亭英拽下水,和在水里咬伤他的人,就是曾经和他产生了冲突的王贵。 “那家伙在河里简直是称王称霸,他捕食了水里滋长的各种顶级生物,身体好像发生了某种强大的异变。”亭英回忆当时的场景,也有些凝重。 “这家伙本身就是十恶不赦之徒,报复心极强,现在骤然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更是丧心病狂,在水里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正在恢复身体和神智的玩家。 我被他拖下水后,缠斗了很久也没有分出胜负,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结果转头就被和尚吐了出来。” “那天……胃里好不舒服……想……想找大夫看病。”和尚也有些哀怨,一是因为有人在他身体里打架,让他相当难受,二是因为原本说好要给他检查身体的大夫,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 亭英的表情有些想呕,估计是想到自己刚被吐出来的场景了。但是和尚正在一旁,她只能强忍自己的本能。 “和尚认出了我,我用帮他把你带过来为借口,让他收留了我,在恢复伤口后,我决定冒险再一次进入池塘,我想,我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钥匙?”张纯良不禁反问道。 亭英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转而继续叙述。“也在这个时候,我才将和尚和那片池塘联系在一起。在他的引导下,我从井口回到了池塘,想要伺机杀死王贵,顺便借用池水恢复身体。” “不对啊……王贵最想杀掉的,应该是我才对……那他为什么迟迟没有报复我?我每天都会出现在那片池塘里。” 亭英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第25章 钥匙 “那天你独自下了水,王贵这家伙,早就因为强大的实力迷昏了头脑,他想趁三少也没注意把你拖进水里吃掉。” “结果他刚咬你一口,浑身便冒出黑色的斑斓彩光,他见势不妙想要逃走,没想到三少爷竟然报复心那么强,竟然追进了水里,直接把他搞死了。” 张纯良回忆起当时那幕,原来三少爷在水下造成的激烈的水花并不是因为捉鱼捉的,而是因为正在杀人,那条鱼只是杀人的途中顺道带上来的……? 等一下,那家伙不是因为没吃饭,已经饿得快昏倒了?怎么还有力气去杀掉一个实力强盛的变异玩家?! 想起三少爷面不改色的在浮尸群里杀人,还能上岸以后津津有味地吃掉一条怪鱼的表现,张纯良只觉得这家伙腹黑得天上都要冒黑水了。 不过想到王贵竟然没有死,还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变成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他心里更加后怕。 只可惜这家伙还没到他面前,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被干掉了。 这么想想,他甚至还有些同情他。 “你为什么要吃掉那些玩家?”张纯良看向一边的和尚,疑惑快要冲出他的天灵盖。 “因为……没有铜板……。”和尚对这个曾经帮助了他的大夫有问必答,只是似乎他也无法说清自己的想法。 “没有铜板?”张纯良这才想到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关键线索。他正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铜板,没有钱去赔付管家的损失费,才会被带到他的地盘。 “可是王贵有,他也被带到了这里啊。” “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弱势玩家。”亭英受不了二人没有重点的问答,忍不住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你们两个都是在游戏刚开始就被判定为遭到玩家排挤,或者是没有生存能力的弱势玩家,因此被送到了他这里。” “我们到了这里以后,就会被他‘吃掉’。”张纯良似乎抓到了一些思绪,:“被他吃掉以后会去到池塘,而池塘里的水可以防止玩家异变,也就是说帮助玩家保持自己的人类身份,如果有机缘,还会像王贵那样得到不同寻常的能力。” “你终于发现了。”亭英眼里的鄙夷犹如实质,“怎么这个时候脑子不转了?” 张纯良自言自语:“这不是伤害,这是保护。池塘在保护玩家。包括那些尸群……!” 张纯良猛的看向那个,一开始就一直不停吃东西,不说话的第三人。 ——他就是自己在昏迷前的最后那个男人,他也被和尚吐了出来! “那些根本不是尸群,对吗,和尚。你是在帮助玩家恢复身体,让他们最后甚至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一旦你判断这个玩家已经“活了”,你就会把人吐出来。 在十日期限内的玩家,还没有被完全转化为城民,因此只需要接触池塘的水就可以恢复正常。而在副本关闭后变成城民的玩家,则会被你吞噬,通过某种方式‘种’在池塘里,直到他们恢复成正常人。” 张纯良想着满池塘艳红摇曳的莲花,忽然有些失神,他停顿半晌,忽然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是和尚?” 和尚不明白大夫为什么忽然吐出一堆他听不懂的话,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下意识迎合了大夫一句:“啊,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个副本,最有慈悲心的npc,你没有害人,你是在渡人出苦海……” 张纯良终于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亭英:“你找到钥匙了,对吗?和尚就是钥匙。” 亭英这才露出了见到张纯良的第一个笑脸:“这才像能活很久的游家玩家啊,你可算发现了。” “我还是不明白,即使是玩家活了,又该怎么离开副本?” “铜板,还记得吗?”亭英提示道。 “我记得,可是它有什么用处?”张纯良用绳子把自己仅剩的一枚铜板挂在了脖子上,此时它在他胸膛前格外有分量。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用已经复活的玩家做了一个实验。”亭英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终于进入正题了。张纯良直直地着亭英的眼睛,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用池塘里的水把现存的玩家进行了转化,让他们变成了正常人。” 亭英掏出一枚铜板,上下抛掷了两下。 “铜板有买卖的含义。我通过给予他们铜板让他们帮我做事,索要他们的铜板帮助他们做事等等实验,发现了离开副本的最后一步,是把系统刚开始给玩家的铜板,从别人手里索要回来,同时还要帮助铜板持有者做一件事情。” “陈大勇的确是想要回给我的铜板,只是方式用错了。”张纯良想到了陈大勇的举动,不由得有些感叹,这些老玩家对于副本线索的感知相当敏锐,说不定当时给自己铜板的原因,就是为了做一个实验。 毕竟他是所有玩家里最圣父,也是最弱鸡的存在,给了他是最好要回去的。 “唔,陈大勇啊,他已经离开副本了。”亭英抛出了一个惊天大雷。 “什么……?这家伙拿到钥匙了?”张纯良有些傻眼,他条件反射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那枚铜板还在。 “是我啊,我拿了他的铜板,他替我办了事情,自然就可以离开了。” “陈大勇那么多疑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你办事?”张纯良努力抓住她话语中的每一个漏洞反问。 亭英嗤笑一声,她早看透了张纯良的小伎俩,但也没有计较。 “怎么心甘情愿?想办法把他带进这个院子,他自然自己就会明白所有事情,当然就会心甘情愿。” 张纯良猛然想到,陈大勇在三少爷门口时,也是一身恶臭,想必当时刚从和尚的院子里回来。 “他替你办的那件事情,就是把我骗出三少爷的屋子,用他嘴里假的信息误导我?” “怎么能说是假的信息呢。”亭英挑了挑眉毛。“我给他的任务,可是把我的所有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啊。” 张纯良抿起唇,站直了身子。 第26章 加入 看着他略有防备的样子,亭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这么紧张,小朋友。”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在模仿电视里的反派,“如果我真是坏蛋,我和你说这么多废话的时候,早就该被你正义的伙伴们杀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纯良被她耍得快没了脾气,只能举起双手,求饶一般询问。 “小朋友,前辈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任何看似唾手可得的信息,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张纯良认真地反问:“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他肯和亭英周旋如此之久,第一是因为这些信息已经困扰他良久,他非常想知道答案,第二,则是因为他陷入了死局,今晚的长青宴便是他的死期,亭英的出现给了他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 “加入我们。” “哈?你的公会吗?看那些玩家的态度,可是想进都进不去,你没必要求着我进去的。” “不要装傻。”亭英语气仍然带着笑意,但却沉了下去,如同威胁,又像是开玩笑。 张纯良有些无奈,他的确看出来亭英的不对劲。 同行的十多个玩家,没有人能像亭英一样全局用道具开路,他在这个游戏里这么多天,也只有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才暴露能力得到了一个易容道具。 可想而知,游戏之家这个位面,道具似乎是一种相当珍贵的存在。 那么亭英这么多的道具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有两种可能,她是抢劫犯,或者是小偷。 不然凭一己之力,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得到了如此之多的道具。 现在,这个极有可能是隐藏罪犯的危险人物,不惜以离开副本的条件作为诱饵,让他变成同伙。 这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为什么是我……?”张纯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你得到了他的喜爱。”亭英似是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回答的格外痛快和直白。 “他?”张纯良有些恍然,在这个副本里,只有一个人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偏爱。 三少爷,那个曾经的神级玩家,如今的灵魂碎片。 “你们,是想用我吸引他的注意力,设下陷阱捕捉他吗?”张纯良这个十足无害的老好人,第一次语气些尖锐,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愤怒。 “当然,这么多年了,真的很难见到能这么吸引他的存在。”亭英感叹一声,像是看某种珍奇物种一样,上下打量着张纯良。 “我们找过很多俊男靓女试图勾引他,比你强大美貌的数不胜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我一度以为他是无性恋,对这个世界的人类产生不了任何兴趣。”亭英的语气相当诡异,并不像在讨论一个副本boss,反而像是在调侃一位老友。 她惊奇的目光让张纯良浑身发毛。 “没想到,被撕成了这么多片,居然还铁树开花了。”亭英调侃嘲笑着,像是在和某个不存在的人对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纯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测,他死死地盯着亭英,不知道是期待还是紧张。 “你听得懂,而且必须听懂。”亭英的脸色冰冷下来,目光阴冷。 “游戏之家这个畜生,用卑劣的手段违背诺言,把我们老大撕成了碎片,妄想驭使他的力量为己所用。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老大……?!她是在说谁,是三少爷的本体,那位神级玩家吗? “我们的组织人在‘渎神’事件之后,隐姓埋名潜入各个游戏公会,就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为我们的神重铸神位。” “渎神”,这是他们对于那位玩家被游戏之家背叛陨灭的评价,多么可怕又狂热的信仰,才能让一群人将他称为“神”。 张纯良被震撼在原地,一时无语。 “一个月前,我们的‘预言家’在梦中得到指示,我们等待的机会在近期即将出现,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我们就能将他复活。” 亭英吐出一口气,她似乎回忆起什么场景,表情讽刺。 “我们引爆了‘炸弹’。将那些公会里能够搜罗的所有道具全部带走,从那天起,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开始进入存在老大灵魂碎片的副本。” “直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上百人折在那些副本里,可是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机会。” “直到我遇见了你。” 亭英的目光深沉,看向张纯良时如有千钧之力。 “我至始至终没有想过害你。”她直白地说道,“如果我真的想杀你,在第一夜你睡在我身边时你就应该死了。我是真的想带你离开副本,你救了我,我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 “那天你让我远离三少爷。这不是忠告,而是考验对吗?”张纯良闭了闭眼,只觉得不可理喻。 “没错,当发现三少爷对你特别偏爱时,我欣喜若狂,直觉告诉我,你就是那个转机,但我必须确定你是值得寄托希望的人。” “如果我真的听你的话。想办法离开三少爷身边,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亭英很坦诚,“我会竭尽所能将你洗脑,必要时用蛊虫操控你,只是到那时……” “到那时,我就不再是我了。”张纯良控制自己不去想象那样的后果,心脏砰砰直跳:“我对你很重要,或者说我这具莫名其妙被三少爷喜欢的身体很重要,所以当那个半头人想要杀害我时,是你帮我解围。” 没人应答,也没有人再提问,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第27章 疯狗 亭英和张纯良相对无言,背景声音只有那个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话的男人咀嚼食物的声音。 亭英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介绍这个男人。 “这个人,是我的‘先行者’,原本已经折在这个副本里的废物队友之一。”亭英努了努嘴,似乎颇有些看不上他。 “你真的很吵。”男人轻轻放下筷子,声音平静又冷漠。 男人有一头棕色的长发,随意绕了个弯扎在脑后,他五官俊美,唇角天生微弯,面无表情时也似有几分笑意。 他琥珀色的眼眸在张纯良身上打了个转,然后毫无兴趣地扭开,将碗递给了和尚。 “饭菜很好吃,谢谢。”他微微颔首,语气是十足的客气与礼貌。 “什么态度,是老娘救了你好吗,是不是被副本差点搞死,觉得没有面子,自闭了?”亭英皮笑肉不笑,夺过他手上的碗,扔在地上。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救我,我可以自己一个人长出来。”男人勾起嘴角,“我并不希望有人在不经过我的同意的情况下,将一具没有脑袋的、臭烘烘的、丑陋人鱼的身体塞进我的嘴里,这只会让我在某一天和你一起做任务时,忽然回想起来,然后顺手宰了你。” 张纯良想起亭英刚才的话,估摸着那所谓的人鱼身体就是被三少爷干掉的王贵。 想想他尖嘴猴腮的样子,的确有碍观瞻,更别说变异以后了……恶…… 但想必王贵的身体的确蕴藏着充足的能量,让这个男人直接“瓜熟蒂落”,重新成为了正常人。 “无能的人没有资格挑剔,现在我才是不夜城小队的话权人。”亭英挑着眉毛,有些得意。 别看这家伙外表唬人,看上去像个颇有涵养的贵族公子哥,其实本性就是个十足的疯狗。 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于是大家平日也都随口叫他疯狗。这家伙实力强悍,性格傲慢又霸道,平日只有队长能治住他,让他像条听话的乖狗。 这几年队长陨落后,他便真如他的代号那样,疯得如同一条恶狗,发起狠来敌我不分,实力又强横可怕。 他对于副本解密没有丝毫耐心,在副本里几乎是局局暴力通关,完全不顾队友死活,副队只好让他自己单独下副本。 半个月前他在不夜城副本里失去所有消息,直播也早就被他主动关闭。 亭英在副队的指示下选择了暴露身份,卷走了王权法会近三分之二的顶级道具,躲进不夜城副本帮疯狗收尸。 他们组织专业的“收尸人”,一般由那些实力强横的老玩家担任,主要任务就是去死亡队友所在副本收尸,将尸体带回现实世界“物尽其用”,顺便落叶归根。 很多玩家在游戏之家中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死在游戏里,连尸首都没有办法离开。 他们组织虽然会榨干玩家尸体的最后力量,但也会相应地付出报酬——安葬死亡玩家的尸体,让他们死的体面一点,因此得到了一大批玩家的追随。 不夜城这个副本中存在的老大灵魂碎片太大,导致副本难度飙升,连疯狗都折在里面,其他老人不愿意来到这里,所以亭英才不得不接下了这个任务。 本来她来这里只是为了找到疯狗的尸体,并没有把握和老大正面对上,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老大这片碎片,原本至少还需要再进来五批玩家,才能真正力量耗竭,被他们用道具捕获。 因此她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但根据她近期的观察判断,有了这个奇怪的小圣父当诱饵,老大肯定就会像被肉包子吊着走的狗一样,眼巴巴地跟着他们离开,这样他们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我……我好像,见过你……” 美人和尚盯着疯狗,有些疑惑地嘟囔。 疯狗无视了他的存在,转而看向天色。 “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去找老大的灵魂碎片,赶快结束这个副本。” 话毕,他径直走向休息的厢房,没有再理会任何人。 “喂,老娘才是队长,你这个丧家犬!”亭英不满地踢了一脚石凳,向男人比了个中指。 这家伙也不知道在副本里经历了什么,变得格外奇怪。 先是在水里刚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溺水昏迷在他面前的小圣父,就反常地僵在水里好几秒,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被吓傻了一般。 最后三人被和尚吐出来前,更是下意识用身体护着他,让他免受撞击。 这狗东西像吃错药一样,禁止任何人触碰张纯良,蹲在他身边守了好久,眼看他快要清醒,才去换了衣服吃饭。 亭英心里直嘀咕,疯狗的脑子是不是还没清醒,对小圣父产生了雏鸟效应? 话说这家伙是个什么特异体质的万人迷,连疯狗都变成了舔狗。 可是张纯良醒过来之后,疯狗就恢复了正常,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丝毫兴趣,一言不发地埋头干饭。 这样正常的表现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亭英可没忘了,这家伙是有厌食症的。 传说疯狗自从进入游戏世界后,就没吃过任何人类食物,只偶尔会吃一点老大亲手做的饭菜,平日里都是在系统商城里兑换的营养胶囊度日。 她只当这是谣传,哪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类会不吃食物,自虐一样天天吃味同嚼蜡的营养胶囊的? 不过平时她也的确没有见过疯狗吃过什么食物,可是今天,这家伙却一反常态地吃了这么多东西,亭英就算再神经大条也知道事情不妙了。 难道是在池塘里泡太久了,饿疯了不成?或者就是基因变异了。 亭英撇了撇嘴,她觉得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她可从来没见过疯狗对人这么有礼貌过,更别说贴心地让他们休息片刻再去通关。 总不可能是真的对小圣父一见钟情了吧?亭英面无表情地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她也觉得应该早日离开副本,不然她的脑子也会坏掉的。 第28章 不夜城28 “好了,快去养精蓄锐吧,小朋友。”亭英拍了拍有些发怔的张纯良,“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毕竟根据这段时间的表现,如果你就这样贸然离开副本,可能会死的很惨哦。” 张纯良皱眉看向她,总觉得她话里有话,难道这是在威胁他,不加入他们就会被杀掉吗? 看着亭英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张纯良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些,因为再过几个时辰,就是长青宴举办的时间了。 可他到现在也没有想到应该制作什么食物。 按照亭英的说法,他现在只需要去拿回自己给别人的铜板,并且完成他们提出的一个任务,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的铜板全部给了一群小乞丐,如今想要找到他们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别说完成所谓的任务了。 亭英似乎并不在意接下来的任务,她一心只想让自己做诱饵,把三少爷带走,维持副本运行的力量都消失了,那副本也一定会不复存在。 那之后呢?她是会大发慈悲将自己也带出去,还是翻脸不认人,让自己随着副本一起消失。 张纯良,如果你把所有活着的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那我自己都会看不起你。 张纯良面无表情,握紧拳头。 这才第一个副本,就让他陷入死局,只能仰仗别人才苟且偷生,那即使是侥幸离开这里,也不过只是将死期延后,他来这一趟又有什么必要呢。 他可是从小就在绝境中长大的孩子,更别说他的手里还有圣父系统。 这段时间因为他每天都在帮助三少爷守夜,积分也在不断增长。 只是他现在空有积分,却没有办法去使用。他和系统还只是两个偷渡客,太过显眼必然会招来祸端。 不过系统承诺他,一旦他顺利度过这个副本,那么积累下来的能量就可以让它进行一次升级,到时候他能够使用的积分也会随之增加。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死马做活马医了,他“荆棘女巫双眼”的纹身已经失效,而新的纹身能力,他迟迟无法决断。 究竟是选择防御攻击类型的纹身,帮助自己抵抗最后一晚可能出现的异变;还是选择增益类纹身,让自己尽可能做出让城民满意的食物呢? 亭英和她那个神秘队友的出现让他决定搏一把,他果断放弃了所有防御攻击性的纹身能力,转而思考起了任务本身。 趁几人休息这段时间,张纯良回忆起现实世界几本着名民间传说中的厨神形象,在草纸上多次定型后,最终选择了一个最为通俗大众的形象,将它仔细地纹在自己的左臂之上。 系统曾经告诉过他,与其说是系统自身赋予了纹身图案能量 ,倒不如说系统只是在激发纹身本身的信仰之力。 一旦一样东西的存在被大众认可,那么它的存在就会变为“真实”。 所以张纯良尽力选择最为大众熟知的图案作为纹身,就是为了激发纹身最强大的力量。 随着脑内圣父系统的提示,张纯良猩红的纹身转而化为青色,而纹身枪内最后的能量也消失殆尽。 王贵的血肉与灵魂,至此全部湮灭在了这个副本之中,虚空中似乎传来一声不甘心的哀嚎,然后消失无踪。 张纯良无法形容自己脑内多出的东西,他似乎拥有了一种能够将食物味道激发至绝对美味的直觉,比如什么时候将食材下锅,什么时候开始烧煮,他都有信心将食材的味道最大化激发出来。 他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如果他能再给三少爷做一顿饭,那么绝对能把那家伙香得迷迷糊糊,言听计从。 那时候哪还需要亭英所谓的诱饵,他指哪,三少爷就会跳到哪里。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下意识抬眼望了一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炽热的太阳被乌云完全遮盖住了。 下午时分,屋内却昏暗下来,已经需要点灯照明。 这时,敲门声传来。 亭英压低了声音,在屋外道:“走吧小圣父,我们该上路了。” 张纯良闭了闭眼,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然后起身推门而出。 什么长青宴,这分明是鸿门宴 离开美人和尚院子的方式,是从院里的井中跳下去。 张纯良完全理解不了这种诡异的进出方式。 他一想到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就用万人尸池的水洗过道具“人皮禅衣”,甚至后来还把它穿在了身上,心里就觉得一阵麻木。 不过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在美人和尚这里吃的食物没有导致他转化为这里的城民。 不夜城副本唯二的两处安全饮用水都让他碰到了,这么一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慌张,他们伤害不了你。” 亭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井内。 这口井里黑得可怕,幽深得如同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隧道,这让张纯良不可避免地想起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亭英告诉他,想要通过钥匙离开副本,最后一步就是把从别人手里得来的铜板扔入这口井中,心里默念着离开副本,随后井口便会短暂地化为连接系统空间的隧道。 张纯良趴在井边,无法看清井中的水纹,他随手拾了块石头扔了进去,很久才听到噗通的水声。 “还是不是男人,跳个井都啰哩巴嗦。”亭英在旁边不冷不热地讥讽,“说到底还是防着我们吧,是不是怕这是个陷阱,跳下去就会死翘翘?” 张纯良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他心里的阴影没有消散,也的确无法对这二人放下戒备。 还没等他编好解释的理由,一只大手就不容置喙地提起了他的脖领,从他身边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顺便把他也拽入井中。 “喂…!喂!等一等,我还没准备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纯良惊恐的狂叫在井口久久回荡。 “看看这德行,怂蛋!”亭英在井边大声地嘲笑着被疯狗拽进井中的张纯良,单手支起身体,也准备跳入井中。 身后的美人和尚,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啊”的叫了一声。 “我见过他……他上次,在这里丢了个……铜板……”和尚嘟囔了两句,歪着头有些迷惑。 亭英听到这句话,一时僵住了。 第29章 不夜城29 “你说什么?”她赶忙收回身子,叫住了和尚,“就刚刚那个男人……他在这里丢过铜板?” 如果和尚没有表述错误,那么就代表疯狗其实早就找到了钥匙,但是他最后因为某个原因,放弃了离开。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亭英感到匪夷所思,这疯狗莫非真的脑子疯掉了?!还是说,他刻意放弃了离开副本的机会,是因为背地里正在谋划着什么事情? 现在是救出老大的关键时候,他可千万不能掉链子,亭英心里一紧,赶忙跟着跳了下去。 张纯良被扯入水里,一口气没憋住,吐出几个小气泡。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赫然就是他来时的那片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莲花尸群。 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呼吸,便被疯狗扯着脖领子穿过了层层尸群。 …… 张纯良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他和沈星移养的金毛大狗多多,每次出去遛狗时,它都像疯了一样满世界乱跑,张纯良这个大老爷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被它拽着满世界狂蹿。 而现在,他猛然有了一种自己在水中被多多乱溜的错觉。 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被行动力迅速的疯狗扯出了池塘。 刚出水的张纯良脑壳一片空白,他跪在池边吐掉了嘴中咸腥的池水,被呛得直咳嗽。 “你这家伙!咳咳……跳之前……咳咳能不能说一声,这样很容易把人呛死的……”即使是好脾气的张纯良,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有些恼火。 疯狗就蹲在他旁边,冷冷地注视着他。听到他的责怪,耳朵微微一动,无机质的琥珀色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委屈。 张纯良只顾着狂咳,并没有捕捉到这道有些奇怪的目光。 很快亭英就爬上岸来。她气势汹汹地想对疯狗兴师问罪,却猛然发现周围环境有些奇怪。 “这是三少爷府吗?”她张了张嘴,问出了一个有些傻气的问题。 张纯良抑制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冲动,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抬眼看了过去,眼前的场景让他心里一颤。 他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小院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院外树木被拦腰砍断,厢房的门窗遍布着劈砍的痕迹。 最严重的就是三少爷的卧房,从背面看竟是焦黑一片,如同经历了一场滔天大火的洗礼。 张纯良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面对现实。 难道是因为他的失踪,让三少爷瞬间狂化了吗?可是他这里并没有收到下人死亡的通知。 一时间他有些头皮发麻。 “快,去长青宴,时间快来不及了。”疯狗的声音猛地沉了下来,罕见地有几分急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亭英声音沉了下来,焦急地询问道。 疯狗没有解释,飞也似地冲出院外。 张纯良和亭英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来到前院, 眼前如同炼狱的场景让张纯良呼吸一滞。 院内到处都是尸体,每具尸体都血肉模糊,死状凄惨,横七竖八地被扔在庭院中。 张纯良翻过其中一具,那熟悉的衣着和样貌让他有些失神,他喃喃道:“是府里的下人,我见过他……不对,我没有收到系统提示,怎么会这样……?” “因为不是我们老大下的手。”亭英脸色难看,她随意翻看了几具尸体上的伤痕,刀劈斧砍,还有棍伤,这不是三少爷杀人的风格。 “下人手里也有武器,说明他们经过了反抗。但是很明显没有成功。” “三少爷呢?他在哪里??”张纯良站起身,有些晕眩,却顾及不了太多,向狼藉焦黑的屋内冲去。 亭英一把拦住了他:“别进去,这房子已经快被烧塌了,根本不可能有人。” “那他去哪里了?他,他不会……”张纯良嗓音干涩,看向了一地的尸体。 “老大还活着。”亭英心焦如焚,强行按捺住自己慌乱的心跳,解释道:“这个副本是依靠他的能量运转起来的,如果他真的……那这个副本的一切将会不复存在。现在我们还能站在这里,说明他现在还活着。” 张纯良望向阴沉的天空,乌云翻滚,遮天蔽日,但隐约又透露出一丝光亮。 “疯狗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要找到他。”亭英想起和尚的话,明白疯狗一定是发现了某些内情,才会留在这里不肯离开。 “他说,去长青宴。”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沉重。 在亭英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将长青宴划入进去。系统发布的任务明摆着就是让玩家送死,参加这个长青宴根本没有必要。 她原定的计划就是在宴会开始前,让张纯良用自己奇怪的能力将三少爷安抚入睡,然后借机用道具将他的灵魂碎片吸收掉。 这个方法虽然仓促但绝对有效。 张纯良初来游戏之家,并不了解内情。根据组织收集的种种消息,他们发现老大灵魂碎片存在一个共通之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陷入沉睡。 这是游戏之家给予反叛者的惩罚之一——它要让他在永远清醒之中饱受被吞噬灵魂的折磨。 她在上一次三少爷睡着时恰巧目睹了他沉睡的全过程,这让她欣喜若狂,更加坚定要把这家伙拉入自己阵营的想法。 可现在,他们的任务对象都没了,计划全盘崩塌。 “必须尽快找到老大。”亭英吐出一口气,伸手召唤出她的任务光屏。他们组织每个人都被植入了一个道具,可以在同一副本内追踪到队友位置。 上面显示着两个绿色圆点,停在原地不动的是亭英,而另外一个绿点正在飞速向一个地方移动。 长青宴的集市上此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夜城民们换上了新衣,打扮得齐整漂亮,在路口互相道贺。 “恭喜!恭喜呀。” “同喜同喜,今天可是个大好日子啊,今天过后,我们就能长青啦!”说话的大娘拿着小绢拭着眼角喜悦的泪,宽胖的脸上咧开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 “等了好久了……终于可以吃上这顿大餐了!” 第30章 不夜城30 不夜城中心集市,乌云沉黑,集市上点满了红艳喜庆的灯笼,红色灯海蜿蜒十里,呈现一条横卧的巨龙形状,甚至连鳞爪都清晰可见。 在龙目的位置,是长青宴最瞩目的地方,城民们将在这里举办一场盛大的比赛。 这场比赛将会选出一位最优秀的厨师,作为这场长青宴的主厨。参赛选手所制作的食物会由十位来自不夜城各行各业最德高望重的人来做评委,对厨师们所做的菜品尝点评。 他们的评价即代表整个不夜城城民的评价。 这正是系统向张纯良等玩家下发的长青宴任务,他们必须在这场比赛中制作出让所有城民都满意的菜肴,任务失败即视为通关失败。 以现在的场面来看,其实这个任务并不是特别难,他们只需要获得这十个大人物的认可,就相当于得到了所有城民们的认可,就就算完成任务,这让张纯良先前的担忧显得有些可笑。 不过想想也是,以一人之力,如何在一场宴会里制作足够上万人品尝的食物呢。 张纯良心急如焚,在亭英的劝说之下,他权衡利弊,选择进入比赛,完成主线任务。 “你没有我和疯狗的经验丰富,更何况我们在面对危险足够自保,但是你就是送菜。”亭英的话直白得毫不留情,“在不夜城大肆寻人,实在太惹人注意,为了不让这些城民起疑心,我们不如兵分两路,你去负责完成主线任务,我和疯狗负责搜寻老大的下落。” “做菜我和疯狗是真不行,但你能够得到三少爷的赏识,想必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咱们三人之中,你是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的。”亭英缓和语气,“我有种预感,如果在这场长青宴结束时我们还找不到老大,那唯一的通关希望就在你的身上。只要你坚持到今晚十二点就可以完成副本通关,届时副本和位面之间的隧道会打开,我和疯狗有办法在那个时间逃出去。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在十二点之前一定会发生一场大事,我留给你三个保命道具,希望再见面时还能看见活蹦乱跳的你。” 亭英的笑容很勉强,张纯良能够感觉到她的焦虑,想必现在发生的所有一切,全都超出了她的计划。 但是多年的过副本经验让她很快就组织好了最优化的分配,她拿给张纯良的三个保命道具分别是一个木偶小人,一条可爱的小黄狗,和一张类似于劣质泡泡糖上附赠的廉价贴画。 亭英快速交代了道具的用法,然后与张纯良道别,隐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张纯良出了城主府之后,就披上了自己的“人皮禅衣”, 除了熟悉他的人能认出他的玩家身份,剩下的不夜城民并没有多关注他。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明明正在热闹的人群中,他却有一种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的恐慌。 “你总要自己面对这些事情。”张纯良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镇定下来。 远处是三个报名台,想要报名的城民排成了道道长龙。他们或端或背着一些锅碗,里面是他们获得报名资格的初试题目。 张纯良来的太晚了,按这样的速度,即使快到午夜,他也不一定能过了初试。 “前面的人怎么那么磨蹭?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参加了。每次都还没轮到我,初赛就结束了!看来这次又只能凑热闹。”有人在队伍里大声抱怨道。 “我可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排队!我的糕点都快馊掉了,还是没有挤到前面去!” 这些抱怨引来了其他人的赞同,一时间队伍开始骚动,有些人趁机往前进方挤去,想要插队。 只是还没走两步,一条凌厉的鞭子便甩了过来,连人带东西一起掀翻,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啊啊!我的鱼!我准备了半年时间,才研究出的菜品!”那人惨叫一声,努力用手将碎了一地的食物聚拢,却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捧着碎瓷破碗,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大赛时期,禁止闹事,违者重惩!”闻讯赶来的士官气势汹汹。 这人都惨状吓退了不少别有用心的人,队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张纯良的嗅觉在经过厨神纹身的强化下变得极为敏锐,他趁着这场混乱从队伍旁边走过,通过嗅觉分析着参赛者的菜品。 这些人带来的基本上都是肉食,但又分不清楚是什么样的肉食。 两个世界之间的物种差异十分巨大,即使是厨神也很无奈。 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亭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不夜城里,蔬菜才是城民们最珍贵的菜品,往往只有大户人家能吃得起。 前来排队的大多数城民穿着都很朴素,张纯良猜测,他们也是希望通过这次比赛脱颖而出,一举跨越阶级。 这样的出身注定绝大多数城民无法得到最优秀的食材,有人即使有,也舍不得拿在初赛评比。 这意味着有蔬菜的食物可能会在初试中脱颖而出。 恰巧张纯良的背包里,正放着一株可以制作成菜品的“植物”。 自他在美人和尚的院子里醒来不久,就发现他的空空如也的系统背包里,多了一株极为漂亮的红莲。 和在后院池塘里开了满池的红莲一模一样,当时时间匆忙,他并没有来得及询问和尚为什么要送给他一朵红莲。 而如今,他正巧可以利用这红莲做一道素食。 因为早就有所打算要完成长青宴的做饭任务,所以张纯良在平日做饭的同时,也会顺手将多余的食材和用具放进背包,现在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左右观察了一下,最后选择了一块离队伍较近的空地,找来工具草草地堆了把灶火,靠着背包里现成的厨具和调料,准备完成一道清煮红莲粥。 那奇异的红莲扑鼻的异香加上三少爷府上上好的粳米,炖煮片刻便会是一锅浓厚软糯的清粥。 张纯良用了这里免费提供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将食材处理好放在一起。在厨神能力的加持之下,他处理的得心应手。 只是在炖煮时,锅中猛然激起的清香气味开始让他精神恍惚,时常会冒出一种想要尝上一口的冲动。 更是有几次,他在不知不觉中把勺子凑到了嘴边,差一点送入嘴里 这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可没忘了,喝了这里的水就会产生畸变,逐渐转化为城民的一员。 现在时间紧迫,万一中招,他可没有办法跑去找和尚救命了。 于是,他既要抑制自己可怕的想法,又要看顾火候,防止粥熬过头,一时间大汗淋漓,头痛欲裂,无暇顾及周围。 不知不觉,张纯良身边围聚了很多不夜城民。 那越来越挤的包围圈,让他终于回过神来,只是已经迟了。 此时一张张陌生的笑脸已经逼近了他的头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粥,吞咽着口水。 “好香呀……好香呀……” “这是什么味道,好想尝一口……” 第31章 不夜城31 城民窃窃私语,但又像是故意让他听见一样,慢慢地将他的身体挤到火边,干裂的柴火噼啪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张纯良缩着脖子,勉强解释:“这是我要参加比赛的食物…!你们,你们不能…!” 他微弱的反抗并没人当回事,这些流氓像是得到了一个信号,很快就推搡着他,把他扔出了包围圈。 张纯良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这群人一拥而上,咂摸着舌头,大口大口分食了将他辛苦熬制的粥。 “你们这是强盗…!我要报官!”他憋红了脸,愤愤不平地叫嚷。 没人把他当回事,一个连灶台都要搭在路边的穷鬼而已,能掀的起什么风浪? 张纯良被他们漫不经心的嘲笑激怒了,跳起来勒住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将他勒得仰倒,窒息的翻了白眼。 顿时两人恶狠狠地缠斗在了一起,撞翻了周围的灯笼和人群,火焰高高燎起,惊吓了路边看热闹的城民。 这动静引来了正在巡逻的官兵,在听清楚二人所说的原委之后,他们沉思片刻,请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留着两撮小胡子的瘦弱男人。 “我早听说不夜城民热情又忠厚,这才大老远来参加你们的长青宴!”张纯良万分恼火,毫不客气地指着这位大人物的鼻子。 “没想到都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流氓!我不过是随便煮的一锅粥,竟然还让这群饿死鬼抢走了!” 他语气轻蔑,让周围凑热闹的城民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位瘦弱男人似乎地位不低,听到有外来人这样诋毁不夜城,他也有些神色阴沉。 “外地人,我们不夜城的长青宴已经举办了很多年,宴会上出现的美食更是数不胜数,刚才那几个不过是一些没见识的小混混,并不足以代表我们所有城民的品味。”瘦弱男人努力保持涵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哦?是吗?”张纯良一挑眉毛表示怀疑,“阁下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我们华城里也算有点名头的大厨,来你们不夜城,也是为了和同行相互切磋。这趟来的匆忙,只能在路边随便做点东西参赛,不过是这点上不了台面的食物,就让你们这一群……小混混神魂颠倒,像狗一样抢食。” 张纯良的表情十足的傲慢,显然是对自己的实力相当有信心,他语气轻蔑,言语间都是对不夜城的看不起。 “如今我还真有些担心不夜城没什么底蕴,要让我放弃我满华城的食客,平白跑一趟。” “哪里来的东西?在我们不夜城乱叫!”看热闹的城民被他极尽羞辱的话语激得火冒三丈,“我们长青宴开始举办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哗众取宠!不过是个小人!你也配在我们长青宴做菜!” “你做的东西都是垃圾,臭死了!只有你们那什么城里没见识的人才会追捧,在我们不夜城根本没人会吃!” “哦?”张纯良接受着众人的辱骂,表情却似笑非笑,“我究竟是哗众取宠,还是你们长青宴徒有虚名,一试便知。” 瘦弱男人忽然笑了,他阴冷的目光在张纯良脸上端详片刻:“原来这才是阁下的目的。” “怎么,你们不敢吗?”张纯良拉足了嘲讽,在众人的怒气值上点了把火。 他早就观察到了,官兵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秩序,即使是他恶意挑衅,城民们依然顾忌官兵的存在不敢出手。 而张纯良言语之间透露着自己是另一个城里地位不低的存在,这也让心怀不满的官兵们投鼠忌器,并不敢公报私仇,真的对他出手。 万一他真的是某个城市的大人物,在这里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回去以后大肆宣扬,那未来长青宴的口碑就很难说了,舆论战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把利器啊。 一手双面制衡,让所有人都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 他这一手的目的很明确,“老子已经不耐烦参加你们的初赛,要不就直接让我参加你们的决赛,看看到底谁能拗过谁?” 早在他看到这人山人海的初赛现场,就已经决定要搞事情了。 按照正常流程,可能他已经被系统扣光了生命值,都不一定进入赛场。 可搞事情也一定要有正当的理由,不然即使他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因为寻衅滋事被官兵带着。 现如今,事情是你们不夜城的人挑起的,自然也要给出一个说法。 瘦弱男人命人把他煮粥的锅拿了过来。他也不嫌弃,径直伸手在锅底勾起一点余粥送入嘴里。 他咂摸片刻,愣了一下。 又举起那口做饭的锅端详片刻,忽然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引得张纯良一阵发懵。难道他露馅了,他仔细回忆刚才自己的表现,这可是发挥了他平生最大的演技,相当完美无缺了。 瘦弱男人笑的气喘不已,好不容易停下来,终于松口。 他挥手让官兵过来,命人将张纯良带到主场去。 “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走之前,男人含着笑点了点张纯良的头,话语意味深长。 第32章 不夜城32 “淘汰!淘汰!” 刚进入终试赛场,一阵女人刺耳疯狂的尖叫就让张纯良吓了一跳。 他还有些不了解状况,便看见前方不远处站在圆环中间,一名身着黑金色厨师服的男人瘫软着身体,跪下疯狂地磕头求饶起来。 “求求您,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再让我试一次……我、我这次一定会……!” 话还没说完,他肥胖的身体就如同一个饱胀的水球一样瞬间炸开。 猩红的血肉和骨架如雨点落下,有一些细微的肉末甚至溅到了张纯良的身上。 他僵在原地,艰难地看着眼前骇人的场面。 这就是淘汰的惩罚吗?游戏之家这个狗系统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他。 “听好了,外城来的小杂碎。”领路的官兵看见张纯良脸色苍白,露出了恶意满满的微笑,“你不是喜欢切磋厨艺吗?那你最好是能拿出一点真材实料。不然下场就和这个男人一样,我祝愿你成功。” “成功”这两个字官兵咬的很重,好像要把某人的骨头嚼碎咽下。看来刚才在外面,他嚣张的一番言论把不夜城民得罪的相当彻底。 “承你吉言。”张纯良反唇相讥道。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多晦暗不明的目光之下走进了会场中。 圆环中除了肉身爆掉的厨师,还有很多选手正在灶台上忙活,他们并没有被突发的意外影响,甚至看到这一幕后更加干劲十足。 这有违逻辑的一幕,让张纯良心里发寒。 他是因为系统的威胁,不得不完成这个任务,而眼前的这些城民,却像是因为某种目标,甘之如饴的来到这个比赛中,甚至不惜以放弃生命为代价,要成为第一名。 所以第一名的奖励究竟是什么? “啊,又有新的大厨来了。”台上雍容华贵的女人擦干净嘴角的残渣,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女人穿着一袭柔粉色的长裙,眉目精致如画,在她的面前摆着一盘没有动过几口的精致菜肴。 菜肴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叉号。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整个赛场为一个圆环状,被红白两种颜色占据。 红色是赛手们的比赛场,这里依次划分了数10个灶台,最外环类似于现代大型超市的货架,上面是各式各类的食材。 而白色区域呈阶梯状依次坐了二十人,整体造型类似于金字塔。 这群人手边各摆着红绿两张手牌。 他们高高在上,审视着场下所有的选手。 说话的女人座次并不是最高的,但是面目明艳张扬,在一众评委中十分惹眼。 剩下的评委丝毫没有在意张纯良的到来,自顾自的斟酒或闲聊,今晚的选手还没有一个让他们感到满意的,台前的尸骸已经清理了不知几遍。 女人温温柔柔一笑,丝毫看不出刚才她随手便用残忍的方式虐杀了一个城民。 “去挑选你喜欢的厨台,制作让我们大家都满意的食物吧。”她微笑着颔首,凝脂皓腕指向了红色的区域。 张纯良也不多说,正要向灶台走去,却听女人话音一转。 “但是,在制作食物之前,要先知道我们的禁忌。”女人话音一转,声音变得阴冷下来。 不论是正在交谈的评委,亦或是正在忙碌的厨师,一时间全都停了下来,看向了正准备离开的张纯良。 “我不吃辣。”女人点了点自己的红唇,“刺激性的食物会让我娇嫩的容颜受损,一旦菜里有辛辣的味道,我会忍不住想要惩罚做出这道菜的人。” “我不吃咸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削男人紧跟着应和。 “我不吃酸的。” “我要吃肉,我的食物里没有肉,会让我非常的狂躁!” “我……” 张纯良攥紧了拳头,刚开始他还会认真记下所有人的禁忌,但直到20个人全都说完了自己的偏好,他才反应过来。 不咸不淡,不腥不辣,不甜不酸,不荤不素。怎么会有这样的食物出现? 张纯良扫到周围人正在做的食材,发现全都是一些平常的食物,并没有像他一样如此之多的禁忌。 可想而知,这只是一场单方面针对他的刁难。 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已经被谁通风报信过了。 果然,得罪npc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面对众人带着讽刺的看好戏的眼神,但张纯良没有他们意料中的愤恨或者崩溃,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便带着自己的东西选了一个灶台,准备做菜。 众人见他如此平静,也都失去了兴趣,露出了看待死人的眼神。 迎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张纯良去到了食材区,他想要尝试一件事情。 食材区和现代的超市十分相像,根据不同的种类进行了区分。 张纯良目不斜视地来到了生鲜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鱼类为了保证新鲜,全部都用装满水的大缸吊着命。 这些鱼长得奇形怪状,在张纯良看来格外的恶心,甚至恶心出了一种艺术的美感。 有些身上布满了通红的眼睛,在滴溜溜地不停的打转,似乎审视着来人;有些就如同刺猬一样身上长满了人类的手指,正不断的勾弯;有些鱼浑身光滑呈现肉色,没有一块鱼鳞,张纯良甚至可以在上面看到细微的毛孔,如同人类的肌肤一样。 这些鱼类彼此之间也有食物链,因此有些鱼单独被隔离了出来。 眼见四下无人,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制作着食物。张纯良沉下了眼眸,思考片刻,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几滴血滴进了一个鱼缸之中。 嗅闻到人类血腥味儿的鱼浑身的鳞片张开,接着疯狂的跳出水面,在血水里啃咬,翻滚。 那凶猛的利齿,让张纯良吞咽了一口口水。可想而知,如果掉进水中的是他,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尸骨无存。 张纯良的血液似乎对这鱼有极强的吸引力,那条生猛的鱼将水中所有的血液贪婪地吞噬掉,然后四处寻找着留下血液的人类。 只见它动作越来越缓慢,身上猩红的鱼鳞缓慢的褪成一种暗黑色,接着在水波之下,还隐约透着七彩的光膜。 它似乎感到了一丝不安,急躁的在水里转圈。数十秒后,它身体所有的红色褪去,变成了一条和三少爷最爱吃的小面条颜色近乎一模一样的鱼。 然后缓缓的在水里翻起了肚皮。 看样子已经死翘翘了。 张纯良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没有猜错,自己的血液在三少爷的不断投喂下,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毒性,而且这毒性之烈令人咋舌。 这是亭英在向他叙述王贵偷袭他经历时,他注意到的一个细节,毕竟黑的七彩斑斓的颜色,除了那条奇怪的虫子之外再无其它。 当时他就有种预感,是自己的血液让王贵产生了中毒反应。 他一直没有来得及验证这个猜测,而现在这条鱼的死亡带给了他证据。 “不是挑嘴吗?那就让你们尝尝童叟无欺的纯良毛血旺,保证可口,让你们一吃一个不吱声。”张纯良盯着自己滴血的伤口喃喃道。 他面上的表情,会让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开始发毛。 这个一向温和无害的人,在此时竟然会想要下毒杀死所有评委。 就连张纯良脑内的圣父系统都似乎有了一些惊讶的反应。 〖滴滴, 经检验宿主情绪波动过大,请稳定情绪。〗 “系统,你可能不知道。”张纯良现在像极了一个被人逼到自言自语的变态。 “纯良这个名字是孤儿院的院长给我起的,他说人这一生命里越是缺什么,就越是要用什么名字弥补回来。我一直很听她的话,想要做一个纯良正直的人。” 张纯良拎起了水中的死鱼,嘴角微微勾起。 他自认为一直都做得很好,是个温顺诚恳好脾气的圣父,公认无害的社交动物。 “但是哪有一个真正的圣父,会欣赏别人在纹身时疼痛隐忍的表情呢?” 被逼急的兔子终于决定要发飙了。 张纯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将不曾示人的本性暴露了些许。 “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帮助这群可怜的家伙的。既然人间找不到合他们口味的食物,那就去地府里多尝尝特色小吃吧。” 〖系统检测,宿主出ooc行为,请终止不良行为。 一旦宿主做出违背圣父行为的事件,系统将扣光宿主所有积分。〗 这是第一次,圣父系统对他处以了严厉的警告。 “你不懂。”张纯良摇摇头,将死鱼扔在自己的菜篮里。“圣父积分还可以挣回来,但是有些可以毒死的人,一旦错过就再也毒不死了。” 〖宿主,究竟发生了什么? 系统觉察你情绪出现剧烈起伏,请终止伤害行为,冷静处事。 你现在的行为非常不符合人设,请立刻清醒过来。〗 张纯良当然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有多么奇怪,但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他心里那种奇怪的烦躁预感。 此时他的心脏正在怦怦直跳,他并不是因为一时意气,非要杀死这群评委,只是他心里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输掉这场比赛。 就好像如果他没有办法成为第一名,会有什么他无法承受的事情发生。 这种预感相当强烈,以至于让他变得有些不择手段。 尽管已经有了计划,为了不引人注意,张纯良还是去其他的食材区挑选了一些食物。 这里的货架以木制为主,最矮的也有近三米高。 也不知道这个不夜城是什么风俗,放置在货架走廊附近用来照明的,全是红彤彤的大灯笼。 每一条供人通行的小道,都是一片昏暗的红,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挑选合适的食材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张纯良回忆着近期给三少爷做过的菜品,努力在货架上辨别着相似的食材。 忽然旁边货架上的一颗瓜滚了下去,万分寂静的环境中,那突然扑通的一声,让张纯良吓了一跳。 他扭头一看,那颗如人头般大小的瓜已经裂成了几瓣,猩红的内瓤不住地流淌出红色汁水。 他皱眉看了那瓜几眼,不再理会,专心挑选自己的食材。 “嘻嘻。” 极小的尖锐笑声从那个货架响起,清晰地传进张纯良耳朵里。 他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堆形似人头的果实,有的上面甚至已经长出了人类的五官,正散发着浓郁的果香。 难道说声音是它们发出来的? 张春良狐疑地抬头望了望货台上的标签,发现写的的确是果蔬区。 那这里不太可能会有活的生物出现。 但想到现在他处于怪诞的副本当中,那一切现实生活的常识都不太适用。 他尝试着搬下了两三个人头,想象中人头挣扎着求饶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些果实的气味很像他在城主府曾经吃过的一种切块水果,那种水果作为一种配菜也很美味。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果实原本的样子,三少爷也没有告诉过他。 张纯良一言难尽地看着手上酷似人头的果实,难道这就是那些水果的原本模样吗? 他有些嫌弃起来。 不过抛去这诡异的外形,它们作为一种食材还是非常合格的,作为配菜放进他的毛血旺里也一定很美味。 张纯良挑拣了几个熟透的搬到了自己的小车上。 这些果实的品质很好辨认,长得越像人头的果实就香味越浓郁,饱满又多汁。 可那些果子往往都在货架最下面压着,他只能费劲的把上层的搬掉,去拿最底下的那些果实。 最后,当他搬掉了货架最底部的那颗果子后,背面露出来的却并不是货架的底部,而是一张惨白的幼童的脸,即使是在昏暗的红色灯光下,那种极致的惨白依然很明显。 幼童瞪着黝黑的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纯良。嘴里欣喜地发出了熟悉的笑声:“嘻,嘻嘻……” 张纯良后退两步,心跳骤然加快。 第33章 不夜城33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量了一下四周狭窄的货架通道,在想自己该往哪个方向逃。 就在这时,却听那个幼童说话了。 “大哥哥……你能把我搬出去吗?这里挤得我好难受哦。” 幼童似乎努力在挣扎,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见张纯良还是没有行动,他又开始叫嚷:“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我会给你报酬的!” 张纯良陷入了一阵沉默,他死死地盯着幼童那张莫名熟悉的脸,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堪称离谱的猜测。 他并没有立刻逃跑,反而一声不吭的走上前去,死死地打量着这个小孩。 “果然……真的是你……”张纯良说出口的话有些艰涩,他心中一直迷茫的一件事忽然有了眉目,不,甚至可以说是豁然开朗。 他忽然觉得万分可笑,仔仔细细打量着挣扎的小孩,脑海中浮现的是这些天为了活着走出副本而面目狰狞,为虎作伥的那群玩家。 “原来这么简单,原来这样就可以离开这个副本……”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声不吭地将那些他刚才小心翼翼放好的果实粗鲁地扔在了地上,给幼童制造了一个足够出来的空隙。 小孩感觉到了解救他的人此时似乎有些恼火,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配合着张纯良的动作,一步步爬出了比他头还高的货架。 小孩站在原地,仔细地拍打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 他不知道在这里被压了多久,甚至脑袋身体都有一点挤压变形,但他自己似乎毫无觉察,惨白的脸始终带着笑容。 张纯良却没有了刚才的惊悚感,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小孩好奇地再瞥了张纯良一眼,从衣领里小心翼翼掏出了一枚铜板。 “谢谢你,大哥哥……你帮助了我,我只有这个了……” 张春良看着递到眼前的这枚熟悉的铜板半晌,然后伸手接了过去。 【滴,恭喜玩家获得重要道具“回归的铜板”,作为助人为乐的奖励,接下来系统将引领你前往求生通道。 系统检测玩家正在进行任务“不夜城的晚宴” 是否中断任务,前往逃生通道。】 没有理会系统聒噪的提示,张纯良只是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孩,耐心的询问他:“你剩下的那些同伴呢?” 幼童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张纯良如此淡定,并不像其他得到了铜板的玩家那样,要不就吓得又哭又叫,要不就欣喜若狂到面目扭曲,然后理也不理他,飞奔离开。 他扯了扯自己的脏衣服,似乎还有点不适应有人不用嫌弃的语气和他这样的乞丐对话。 “我的哥哥们都去救老大啦,我差点被这里的人发现,就躲到了箱子里,然后有好多的果子就倒了进来……嘻嘻……” 他似乎又觉得有点好玩,再次笑出了声。 “他们去哪里救人了?”张纯良语气有点急促,赶忙询问。 小乞丐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回忆。 他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在龙头……?龙眼睛?”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就在龙眼睛附近,张纯良在排队时留心过城民们的对话,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旦这场厨师大赛出现了第一名,那他将会去到龙眼的位置,得到他的奖赏。 张纯良沉沉地出了一口气,不顾身后一堆挑选的食材,也不管他即将进行的要命的厨艺比拼,紧紧握住了小乞丐的胳膊。 “你知道如何离开这里对不对?你知道怎么躲过其他人,去到那个龙眼,带我去好不好?” 在他的世界,相传曾有一位奇人,为画上的巨龙点上双眼,自此巨龙化为活物,一飞冲天。 龙眼的重要设定似乎在不夜城也是通用的,它是龙身精气聚集之地,在那里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第34章 不夜城34 小乞丐果然知道一条通往龙眼睛的路,他带着张纯良从各类奇形怪状的货架底穿梭爬行,找到了一条被人偷偷挖掘出来的土地道,他说他的伙伴们经常会通过这条地道来到这里找食物吃。 “但是这里不是经常有食物,每次要隔上好几天才会出现一次。”小乞丐有些不满地抱怨。 地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坑洞,据他所说这条路是负责用来运输比赛剩下的残羹剩菜以及各类垃圾的。 张纯良无比灵敏的嗅觉带给了他近乎酷刑的体验,他被臭味熏得两眼一黑,好半天才缓过神,艰难地顶着辣眼睛的腐蚀气体观察了一下,在充满着腐烂气息的食物坑里,竟还有几具森森白骨,这些恐怕就是刚被那群评委惩罚至死的厨师尸体。 他吞了一口口水,心里有了不妙的猜测:“难道……我们要从这堆东西中穿过去?” 小乞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些剩菜剩饭都已经不能吃了,吃了会拉肚子。那些家伙会把它们运到龙眼睛的地方做燃料烧火,我们不能从那条通道过,会碰到他们被抓起来的。但是我们有在旁边偷偷挖了一条小路,也可以到达龙眼睛,为了不让他们发现,就藏在那堆剩饭堆里面呢。” 他有些得意,遥遥地指了一个被垃圾堆满的地方,“就在那里。” 张纯良丈量了一下,离他所在的位置大概有四五十米。他闭了闭眼睛,声音透出了几分虚弱的颤抖:“那我们……尽快过去吧……” 幸亏这群小乞丐还没有真的丧心病狂到每天在一堆垃圾里游泳洗澡,主要是身上臭味太重更容易被巡逻的人发现。 他们寻找到了坑洞墙壁上的一些凸起,只要用力得当,就可以踩着它们到达那条暗道。 “你可以吗?很快就到他们过来搬垃圾的时间了。如果你不能顺利躲进去的话,可能会被他们当做垃圾一起处理了。”小乞丐动作娴熟又迅速,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笨手笨脚的张纯良。 刺鼻的臭气熏得张纯良手脚发软,这是第一次,他的纹身不仅没有帮助到他,反而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不过他还是在听到通道传出响声的最后一刻,钻进了乞丐们挖出来的洞穴里。 洞穴很狭窄,仅能让体型瘦小的小乞丐灵活穿越,张纯良时不时就要磕碰到头和屁股。 洞穴蜿蜒,黝黑又恶臭,攀爬的过程中他发现话很多的小乞丐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声,只有攀爬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 他有点担心声音可能会传到外面,于是也闭上了嘴巴。安静的洞穴和不断重复的乏味动作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下来,他心里开始有些发毛,他的行动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就这样放弃了一场决定他性命的任务,跟随着一个曾经抢过他钱的劣迹斑斑的小乞丐就这样前往一个未知的地点,小乞丐甚至没有明确的告诉他,三少爷真的在那个地方。 头脑冷静下来的他忽然惊出一身冷汗,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找死。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路,这地穴狭窄得让他甚至没有办法翻转过身体。 说到底他这么信任小乞丐,还是因为那一枚铜板。 当铜板到手的那一刻,他心里甚至是有些荒谬可笑的。 因为他的心里串联出了一条几乎毫发无伤就可以轻松通关的道路。 当他们刚进入游戏,就会有一群小乞丐借机哄抢他们的铜板,但凡心里还有一丝同情怜悯之心,或者是体质较差的玩家,就会因此失去大多数铜板,此时三少爷的车架从旁经过,撞毁他们的马车。 管家趁此发难,将失去铜板或者被玩家排挤生存率较小的玩家带到美人和尚那里,然后被吃掉。 其间他们因为接触到了治愈的池塘水,只要不作死就不会被转化为城民,甚至还可能找到升级的道具,改变体质。 只要他们有一点探索之心,而不是坐以待毙。很容易就能推测出美人和尚是离开副本的关键。 直到最后面对一场系统发布的,不得不去找死的长青宴任务,玩家会被迫从城主府出来,参与到任务当中。 而这个时候抢走他们铜板的小乞丐就会及时出现送给他们铜板,让他们离开副本。 这场副本的难度甚至可以算得上对新人超级友好了。 为什么这么确定小乞丐会及时出现解救他们呢。 张纯良感觉到越来越憋闷,大概是越往深处氧气越来越少,小乞丐的动作越来越快,张纯良几乎脱力,差点迷失在地洞里。 但他还是咬着牙,毫不犹豫继续跟着前方的小乞丐往前走。 他从拿到铜版的那一刻起,就明白小乞丐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这群在游戏刚开始就带给他死亡危机的小乞丐们,可能才是这个游戏中真正可以拯救玩家的人。 同样也是三少爷的人。 他曾一度疑惑,身为超级大宅男的三少爷,为什么会在游戏的第一天出现在大街上纵马伤人? 现在想,这只不过是他想救人的一种方式。 一个曾经的人类顶尖玩家,深陷游戏充满恶意的万般折磨中,甚至丧失了完整的灵魂,却依然费尽心思挖掘出来的一条拯救人类的道路。 这才使得这个几乎十死无生的副本能够有几个幸存的玩家——毕竟总会有几个这样的玩家,富有同情心,有智慧,还有十万分的幸运。 为此他愿意做出这个鲁莽甚至是愚蠢的决定。 即使洞穴内黝黑到一丝光线也没有,他的手掌和膝盖已经被泥土碎石磨蹭到血迹斑斑,他还是死死跟在小乞丐的身后。 直到眼前突然乍一现的光明。 “赶快上来!”小乞丐压低了声音,向他伸出了一只冰凉稚嫩的小手。 “你怎么把其他家伙带过来了!” 一道充满尖利质疑的声音气得咬牙切齿,“我们的秘密基地被发现了,万一他出去告诉那群人,咱们都会死的!” 张纯良瘫在地上如同一条死鱼一样喘着粗气,他的手掌刺痛难忍,受伤的膝盖甚至连伸直都是一种奢侈。 “放心吧,我认得他。”带他来到这里的小乞丐声音充满笃定,“我见他和咱们老大睡过觉,吃过饭!” 即使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张纯良也燥得浑身是汗。好想吐槽,大人肮脏的内心实在是听不得这样清澈愚蠢的对话。 “是他啊……我记起来了……你给他铜板了吗?” 小乞丐们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 “给了给了,但是他不要。他要我把他带过来。” “是个奇怪的人……他要干什么?” “救老大……?救老大!我们快挖开了……” 张纯良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 他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慢慢的爬了起来。 抬眼望去,光线十分昏暗,周围都是灰蒙蒙的,只在房间的中间有一根可怜兮兮的蜡烛,勉强能照清楚屋子内的情况。这应该是个被弃置的杂物间,因为不见阳光,又聚集了很多小乞丐,空气中带着尘土和一些奇怪的汗臭。 但总的来说比那个垃圾坑舒服多了。 这里的小乞丐们只有八九个,明显没有抢他钱时来得多。 他们有些人正警惕地看着他,有一些则哼哧哼哧正围在屋顶的角落挖洞。 “这是要干什么……?”张纯良嗓音沙哑地询问,有些好奇他们奇怪的举动。 乞丐中最强壮的那个也比张纯良矮半个头,他正是当时抢铜板时拦住玩家马车的那个,年龄大概十六七岁,像是所有乞丐的头头。 小乞丐头子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颇有一点看不起张纯良的意思。当初和玩家们在一起,他一看就是最好欺负的那个,被他们把所有钱都抢了屁也不敢放一个。 要不是后来有老大保着他,他早就该和其他的那群外来客们一起,成了垃圾堆里的养料了。 “我们要把上面挖空。老大就在最上面。”带张纯良来的小乞丐开口,他比划了一下位置给他看。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特别的热?”张纯良感觉鼻腔里干燥的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顿时惹来一群不善的眼神。 “小点声,你想我们被发现吗!?”乞丐头子气得脸都涨红,恨不得把这个捣乱的家伙再次扔回地洞里。 张纯良赶忙捂住嘴,安静如鸡地坐在那里,不再出声。 这群小乞丐的动作非常的熟练,分工也很明确。就像是曾经做过很多次一样的工作。 张纯良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这不是错觉,他就像被放进了蒸笼里,房内的温度越来越高。他总有些想做什么的冲动,但看着小乞丐们忙碌的样子,他按捺下来。 这群小乞丐虽然阵营上似乎是偏向玩家的。此时虽然对他多有不满,却也没有伤害他,但他们也的确不是人类,面对这样火热的温度,却还依旧面不改色。 “我们这究竟是在哪里?”张纯良终于忍不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面色通红,他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会被蒸熟。 “这是炉子的旁边。”有个小乞丐道。“他们要把老大蒸熟了吃,我们想把上面凿开。老大可能被关在上面。” 蒸熟?! 张纯良忽然想起前几日,他和三少爷在城主府的厨房里看到了那个巨大的蒸笼,那居然是为了杀三少爷而准备的吗? 这场厨师的争霸赛第一名的奖励到底是什么?莫非就是成为制作这道菜肴的主厨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短暂的浇灭了他身体的燥热。 第35章 不夜城35 张纯良忽然想到,这个不夜城的副本每10天一个轮回,那三少爷的记忆是无数次循环还是一直都存在?他知道蒸笼的事情吗? 在过去的无数个玩家闯入的副本,他究竟有多少次被放在火上炙烤? 又或者说……他究竟有多少次被这群城民拆吃入腹?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一股无与伦比的愤怒涌入他的心脏,他手脚颤抖,沉沉的吐了一口热气。 “畜生……”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骂谁,平时的他脾气很好,几乎不会被生气。这几日却因为一个只相识了几天的反派boss,频频感到心口堵着一股愤怒和悲哀的郁气,按理说不应该,可他不知为什么总被牵动心弦。 “动作快点!再快点!再过半个时辰老大就要被蒸啦!”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厨师大赛结束的时候,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吵闹,锅碗杂碎的声音,尖叫和怒吼冲破了这简易的杂物间,不多时,近乎毁天动地的震动,把屋内的几人震得东倒西歪,刚被挖开在一边的灰尘荡的整个屋子都是一片灰蒙蒙。 张纯良伏倒在地,咳的肺都快出来了。 小乞丐们纷纷停下了动作,惊魂未定地跪倒在地互相对视,待余震一停止,他们迅速冲向了地道。 “快跑!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他们就如同偷油的耗子,灵活地钻进了地洞。 张纯良掩护着他们,警惕地盯着被震得有些歪斜的门口。 可直到所有的小乞丐都离开,这扇门也没有被打开的意思。 城民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人在偷偷挖墙脚。 那看来很有可能是疯狗和亭英在制造混乱。 张纯良盯着天花板上那个被撅了大半的洞,脑袋快速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火炉似乎已经熄灭了,不知道是疯狗还是亭英干的,但他们至少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 张纯良摸到了自己的兜里,那里有一块柔软的布,这是刚才他进入终试赛场时,有人粗鲁的塞给他的,是一块证明他厨师身份的袖章。 他将它系在了自己的左臂上,深出一口气,用力推开了房门,黄褐色的灰尘又一次荡了满屋。 门外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土质的楼墙已经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塌。在塌陷的砖墙下是散落着的各类物品,偶尔能见到惨白的断肢。 他不由得为这个什么“渎神”组织的破坏力感到咋舌,果然,敢对抗游戏主脑的玩家,都是了不得的角色。 小乞丐们一直在掘天花板,看来三少爷应该是在他的楼上。 张纯良面不改色的跨过一只断脚,往塌了半截的楼梯上跑。一片混乱中,鲜少有人注意到他。 他竟然就这样顺利的找到了疑似关着三少爷的房间。 奇怪的是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 这不合常理,作为整个副本的中心,即将成为城民们庆祝节日的一道大菜的主人公,这里不应该空荡荡的。 张纯良忍着狐疑,把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屋子里一片漆黑。 “三少爷,你在里面吗?”张纯良试探地问道。 “唔,好疼呀……”虚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那声音似乎处于一种极度的痛苦,呼痛的嗓音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他知道三少爷一向有些娇气,但痛苦成这样,很难想象他造成了什么样的重创。 张纯良心里一紧,就想往里走。 “呜呜呜,好痛啊……痛死了,让我去死吧……”屋子的另一个角落又传来了这样的痛苦呻吟。 这就像一个信号,那极端凄厉的呼叫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怎么这么痛?怎么这么痛啊!啊!啊啊!” 那嗓音越来越尖利,再也不算是呼救,反而成为了可怕的声波武器,毫无防备的张纯良飞快地关闭了门,却还是感到自己的耳朵里流出了温热的液体。 他的耳膜被震破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张纯良浑身一毛,下意识掏出了纹身枪向后挥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阻拦了下来。 他惊魂未定的望去,身材高大的疯狗浑身是血,握着他一只胳膊,正皱着眉打量着他。 他似乎张嘴向张纯良询问了什么,可是张纯良什么也听不见。 疯狗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脸色一变,侧过他的身体,看向他的耳朵。 那里正不断的流淌出鲜血,显然已经失去了收声的作用。 张纯良有些沮丧,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的表现糟糕透了,鲁莽愚蠢又冲动,为了救三少爷,甚至抛弃了整个团队的计划。 此时他还背着长青宴做菜的任务,而此时距离任务结束不足40分钟。 他的愚蠢要害死所有人了。如果他没有那么头脑冲动的要过来救三少爷,可能他已经用纯良毛血旺毒翻了所有的评委,至少可以为疯狗和亭英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现在极度的烦躁不安,想要思考些什么,却完全没有苗头。这不像他,自他来到了这个龙眼睛,就感到浑身血液沸腾,似乎变得冲动又急躁起来。 忽然一阵温热的感觉触到了他的耳朵,一下,两下,三下,有规律地舔食着他耳边流下去的血液。 张纯良有些难以置信,他想扭过去确定一下,却被疯狗固定住了脑袋,他高大的身形慢慢弯下来,正小心翼翼地附在他的肩膀旁边,像条温顺的狗一样舔舐着他的伤口。 随着他的动作,张纯良感到自己的耳朵里就像包裹着一层密封的塑料,慢慢地被撕扯开。 他又重新听到了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极度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张纯良怔怔地看过去,在远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浑身浸透鲜血的三少爷头发披散,浑身狼狈不堪,正扶着墙,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们。 他耐心地开口,重新询问了一遍。 “你们,在背着我干什么?” …… “这就是……疯狗变成这样的理由。”张纯良喉头有些艰涩,向满身狼狈的亭英解释道。 此时他们被疯狂的城民们追捕到了绝路,亭英不得已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防御道具“泡泡机”,将三人围在了一个巨大的泡泡中,城民们被困在泡泡外无法再进一步。 三人现在如同落汤的野狗,蜷缩在某条巷子的肮脏角落,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透明的泡泡散发出五彩的光芒,暂时遮挡住了外面城民们充满恶意的窥视。 疯狗浑身都是见骨的伤痕,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张纯良带到亭英身边,就失去了所有意识。此时他高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将头靠在张纯良的大腿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修罗场,张纯良依然觉得毛骨悚然。 在几日的相处中逐渐精神恢复正常的三少爷,不知道又遭受了什么,再一次变成了初见时,人挡杀人的疯癫状态。 所以他亲眼看到了这对狗男男(并没有)举止亲密地在角落温存(更没有),当即决定大开杀戒,拔剑就刺,将疯狗杀得节节败退。 可能是因为面前的boss是自己的老大的碎片,疯狗只顾护着张纯良逃命,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 他身上的致命伤口就是在那时留下的,可想而知,三少爷根本没有想留下活口。 但是张纯良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你完全可以把我扔在一边自己逃跑的,难道没有看到三少爷每一次挥剑都会避开他吗?他想杀的只有你呀!你完全可以把我丢下跑快一点! 可这只笨狗就像是脑子少了根弦,死活都要拽着他逃命,好不容易甩开三少爷,迎面便撞上了如同丧尸一般满目猩红的城民们。 幸好他们还是及时碰到了亭英,几人夺路而逃,但是每一条道路上都有追杀他们的城民,最终他们还是被逼到了绝境。 “还有多久?”亭英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她疲惫地咳嗽两声,询问道。 张纯良明白她是在询问长青宴结束的时间,当即调出系统看了一下倒计时。 “……十五分钟。”张纯良心脏都要缩紧了。 这点时间都不够他回到长青宴,更别说做菜了。 “小心一点,估计快来了。”亭英没有问为什么张纯良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皱着眉头盯着泡泡外疯狂拍打和怒吼的城民。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城民很奇怪。” “是有一点……”张纯良也有些嘀咕,“现在不应该是举办长青宴的时候吗,留出几个人来追咱们就可以了,何必这么黑压压一群?” 好像本末倒置了,在城民们心中,此时比参加期盼已久的长青宴更重要的就是抓到他们。 张纯良已经卸掉了浑身的力气,他怔怔地望了一眼疯狗,又看了看亭英。 “……对不起。我没有完成做饭的任务 还把疯狗拖累了……” 亭英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翻了个白眼:“也没指望你能办成什么大事,说不定你临阵逃跑,反而活得更久了。我可不能保证我那些保命道具能在你触怒了那群评委之后能救下你。” 张纯良知道亭英是在安慰自己,只觉得自己的头更重了,抬也抬不起来。 “毕竟举办长青宴的可是城主诶,三少爷的爹,这不比三少爷更难对付。” 张纯良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亭英:“城主?!” 是啊,来到不夜城这么久,似乎都没有见过城主,没想到他才是最后的boss。三少爷的父亲组织了一场长青宴,是为了要吃掉自己的儿子。 想起这场常青宴的规模,以及三少爷的风评,作为不夜城的实际统治者,城主想要杀死这个孽子,似乎还算正常。 不过…… “……这也太变态了。”张纯良一时震惊,不由得换了个姿势,搁在自己腿上的大脑袋顿时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正在被亭英道具治疗伤势的疯狗似乎有了一些知觉,他吃痛,委屈地哼唧了两声,闭着眼睛艰难挪动着脑袋,直到靠近了熟悉的温热身体,才安心地陷入昏睡。 眼睁睁看着他动作的二人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亭英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你认识疯狗?” “完全没见过!”张纯良心里也有些嘀咕,但是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还有命离开,我要给他做一个检查,他可能在不夜城里受到了一些脑部创伤。”亭英冷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给你的道具还在身上吗?” 张纯良掏出了亭英给他的三个道具,亭英却挡挡手示意他拿好。 “我不知道这些道具是否能保你一命。但长青宴倒计时结束,我们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必定会有一次死劫。” 张纯良无意识的再次调出系统,上面显示还有8分钟长青宴就会结束。 “我们现在还可以回到美人和尚的院子里。让他把我们种在池塘里,说不定还能搏到一线生机。”他扭过头,满怀希冀地看着亭英。 亭英无奈地摇了一下头。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道。“原本按照之前的副本过程,老大保护好自己的灵魂力量,他还能再坚持几次副本,可是这一次副本,他耗费了太多力量。” 张纯良愣住了,他忽然想起了三少爷怎么吃都骨瘦如柴的身体,以及副本里每天持续时间越来越久的炽烈如火的骄阳。 “他好像……并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倒计时还有五分钟。 泡泡外的城民们逐渐沉默下来,远处传来闪烁的火光,将这个阴暗的角落照得如血般通红,城民们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向龙眼睛正中间的地方。 “长青宴要提前开始了。老大被抓住了。”亭英的嗓音发紧。 城民们从中间劈成两半,整整齐齐的分开,衣着华丽的瘦弱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到了泡泡前。 原本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的泡泡如同受到剧烈的攻击,“砰”的一声炸裂开。 这个男人张纯良前不久才见过,就是在赛场外允许他进入会场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就是城主,怪不得在看到张纯良做饭的器具后会大笑,因为那些都是从他的府邸出来的东西。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张纯良的身份了,更知道他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此时他露出了莫测的微笑:“又见面了。” 这碎裂的泡泡,就是城主给他们的下马威,看来以他的实力,被张纯良一碗毛血旺放倒的确有些天方夜谭。 “尊贵的厨师长。”城主微微一颔首,“因为本次赛程所有的厨师都没有做出大家满意的食物,作为唯一幸存的厨师,我们将长青宴主厨的尊位赠予你。”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所有的厨师都被他们杀了,现在长青宴的大菜也没人做了,正好你偷偷溜出来,是唯一进入过终试的厨师,就请你过来把三少爷蒸了吧。 “……这也太离谱了。”张纯良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 【经系统判定,玩家受到不夜城城民认可,成为长青宴主厨,倒计时结束。 请玩家继续完成主线任务:‘长青宴’中制作一道不夜城民喜欢的菜肴(0\/1) 此为强制任务,制作失败扣除100生命点(10\/100)】 事已至此,系统已经不加掩饰,透露出整个游戏对于三少爷的恶意。 从一开始,制作一道让不夜城民满意的菜,就并不是参加所谓的厨师大赛,因为这个副本已经告诉了他们,城民们最想要吃到的就是三少爷。 换而言之,令所有城民都满意的菜肴就是三少爷。 他们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吃到他了。 亭英和疯狗身上的倒计时也已经消失,两人暂时被一群城民们看管起来。 亭英目送着一言不发的张纯良被送上了铺满艳红地毯的高台。台下是死寂的城民们,他们如同朝圣的蝼蚁,带着狂热和渴盼,直勾勾盯着一步步走上台前的张纯良。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从某一刻开始,这个副本变得十分怪异。 怪异得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疯狗始终在昏迷之中,他好像被什么噩梦压魇住了身体,额头不安地冒出了冷汗。 他的嘴似乎在轻轻开合着,说些什么。 亭英一直觉得疯狗进入副本后也变得奇怪起来,为什么他原本有机会离开副本,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放弃了,他在等待什么? 迟疑片刻,她弯下身子将耳朵侧在了他嘴边。 “小心……爸爸……小心。” 哦,疯狗可真是一只忠心的狗,梦里也不忘提醒老大小心危险,“渎神”的人都知道,刚进游戏时,疯狗并不叫老大是老大,而是一直叫他父亲。 老大估计也是可怜他脑袋有问题,从来不曾纠正他的口误,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狗也开始叫老大是老大了。 亭英有些乏味地直起身子。放心吧,疯狗,面对张纯良,就算是被千刀万剐的危险,老大估计也会笑嘻嘻地递刀子。 “爸爸……小心……老大。” 亭英松弛下来的身体慢慢绷紧了,她忽然有了一个堪称可怕的猜想。 爸爸,小心老大……? 疯狗只会叫老大父亲,什么时候会叫他……爸爸? 他所说的爸爸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让他小心老大? 想起他对张纯良一系列堪称温顺驯服的举动,亭英猛地握紧了拳头。 她张开嘴,想大声吼叫,提醒一下正在向上走的张纯良。 身边看管她的城民,却慢慢侧过头,恶意满满地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朝她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所有的提醒全都哽在喉头,她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亭英摊开手心,手掌湿漉漉的,是淋漓的冷汗。她忽然间想起自己刚进副本时,曾经仗着道具在赌场收拢了一堆筹码。 拿到所有的筹码时,她整个人就陷入了无穷的疯癫叫喊,似乎有无数的灵魂在她耳边说好饿好饿……! 她一直以为那是城民们想要急切吞噬老大的灵魂,所以散发出来的执念。 现在想起,那有没有可能是在副本中轮回无数次的某个灵魂,在无穷尽的消耗和等待中逐渐疯癫的呓语呢……? 原来如此,为什么他们三个会被城民疯狂追逐?为什么城民们会弃长青宴于不顾,也要把他们抓到手。 不是什么本末倒置……而是他们早就成为了三少爷的一部分,所以忠实地执行着三少爷的任务——抓捕张纯良。 难怪,难怪他们拖着一个重伤的疯狗,面对层层围捕也依然毫发无伤,只是被逼急了绝境逃无可逃,这一切不过是三少爷的计划,他究竟想干些什么。 她感到浑身寒意,目眦欲裂地望向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张纯良……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第36章 不夜城36 脚下的红毯很软,也可能是张纯良现在腿在发软。 他越靠近高台,便越能看清楚台上那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就越感到胸口憋闷难言。 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少爷被他强逼着吃下了一盘超级难吃的苦瓜,然后扑倒在床上生他闷气的时候(也可能是被苦瓜毒晕了)。 不过短短几日,恍如隔世。 三少爷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浑身都是深褐色的鲜血,干结的血渣沾满了脏兮兮的衣服。 早在先前的一次照面中,就能看出他当时身受重伤,而后又不顾伤势追杀他和疯狗,更是伤上加伤。 如今他手脚尽断,整个人被架在一副高高的支架上毫无着力点,头和四肢都软软地耷拉下来。 他有点像引颈受戮的温顺羔羊,也犹如受难的耶稣。 之前的每次副本,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张纯良握了握手里的匕首,感到有点茫然。 “我好疼……”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三少爷想换个姿势,却被绳索牢牢固定在原地,不得解脱。 但这次张纯良听清楚了。 “……你来找我了。”三少爷用力抬起头,他瘦削苍白的脸颊沾满了污血,必须要很努力才能看清眼前的人。 只是他头脑昏沉,抬了几秒又重重地垂下,但这已经足够他看清楚张纯良了。 “我……睡着了,醒了以后……你没有回来。” 三少爷好委屈,他就如同抱怨张纯良又做了他讨厌的蔬菜一样,絮絮叨叨,吃力地倾诉。 “我……到处去找你,哪里都没有……厨房,下人房,他们的房间,井里……好多地方,你都不在。” 他似乎很茫然,但又好像知道为什么张纯良会离开。 他邀功一样抬起头:“一个……一个也没杀!” 他以为张纯良的不告而别是因为他擅自杀死了下人。所以即使再惊慌、再愤怒、再委屈,他始终没有再杀掉一个下人。 张纯良深深呼出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一点心里的酸涩。 “对不起……我其实……” “你为什么不回来……?”三少爷打断了他的话,又自言自语道,“他们打得我好痛。幸好你没回来……” 他颠三倒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自欺欺人,没有提到那个褐色长发的男人。 最后他陷入了沉默,怔怔地抬起眼看向张纯良,也可能是看向他手中的匕首。 “你来救我了吗?” 他有些难过地问道。 “这是第几次了?”张纯良没有接他的话茬,他走近两步自顾自地询问道。 三少爷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疑惑地蹙起眉。 “这是你被架在这里,像被宰的牲口一样……第几次了。”张纯良觉得眼眶发热。 很奇怪,他们明明才认识了不足十天,可是他看到三少爷受到这样的羞辱和折磨,心里的痛苦却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是因为他太崇拜那位曾经差点拯救了所有玩家的英雄吗? “……很多次,数不清了。”三少爷坦言道。 他们已经耽误了很久,但是奇异的,台下没有任何催促地声音。 “我明明让他们把铜板还给你了。你为什么不走?”三少爷一动不动,只抬着眼睛望着张纯良,被血遮盖的双眼看不清丝毫情绪。 “你知道这是一场副本游戏吗?”张纯良反问。 “唔,之前不知道,小的时候他们都很正常,对我也很好。后来就变了,每个人都变得很奇怪,还想吃了我……再后来又出现了一些外面来的人,他们很奇怪,总能凭空拿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弄得我很痛。他们害怕我,却还想杀掉我。” 张纯良闭了闭眼,让自己的眼睛不那么酸胀。三少爷平淡地叙述着,似乎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可张纯良见过,那些宛如蜘蛛一样攀附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随时想要吃掉他的城民们。那些时刻对三少爷充满畏惧和恶意,时时刻刻想要伤害他的玩家。他们占满了他十几年来每日的生活。 “既然他们想杀我,那我也能杀掉他们……对不对?我没有做错,对不对?” 三少爷固执地将话题引回到他曾经被张纯良责怪的事情上,试图用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做错。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张纯良看着他固执赌气的样子,笑了笑。 三少爷望着他,半晌也慢慢露出了一个笑。他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小虎牙,显得无忧无虑。 张纯良慢慢举起了那把匕首,在三少爷平静的眼神中挥下。 斩断了束缚着他的绳索。 三少爷软软地栽倒在他的肩窝,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我得救了。” 张纯良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如同院长给他起名那天一样。 “曾经有人告诉我,一个人的生命中缺什么,就要在名字中补进来。” 三少爷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沉默地靠着他,没有打断。 “封如旭。”张纯良从圣父系统那里得知了这个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叫他,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三少爷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浑身僵硬了一下。 “我相信,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希望你的生命中能有足够多的阳光,让你的一生都能如旭日骄阳。” “真的吗?”三少爷像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他睁大眼睛,有些急切地反问道。 张纯良等待着来自城民们的怒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开了三少爷,必定是要遭来报复的,也不知道亭英给他的那些保命道具能够他抗几下。 但他还是万分肯定地回答道:“没错,你是太阳。” 这个家伙原本是可以多活几个副本的,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段时间他释放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维持了这个副本正常的白昼,避免玩家们遭到黑夜的侵扰。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太阳公公。 “这真是太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三少爷变得不那么虚弱,他的声音柔和且开朗,“我是你的太阳。” “你不只是我的太阳。”张纯良皱着眉纠正了他有些怪异的口误,这样的说法太暧昧了。 “可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太阳,那些奇怪的家伙,只会让你生我的气,只会夺走你的注意。甚至还会像我现在这样,靠着你亲你的脖子。”三少爷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声音阴沉了下来,他气得有些颤抖,忽然张开嘴,恶狠狠地咬住了张纯良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张纯良闷哼一声。但是他却无暇顾及这股疼痛,他的注意力被身后传来的诡异声音吸引了。 砰! 砰! 砰! 就像是一个个饱胀的水球由内而外炸裂开来,这声音他前不久才在终试的赛场上听到过。 张纯良僵硬地转过头去,他的身后已经是一片湿淋淋的血红。 灯笼是红色,地毯是红色,不成人形的碎肉也是红色……城民们围着高台而站立,乌泱泱几万人众,此时正在由内向外,满含微笑地自爆,他们在近乎诡异的死寂中炸成了一朵朵血花。 “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太阳,让其他的人都消失,好不好?”三少爷不满张纯良的目光正在看向别人,把他的头扭向了自己。 “别,别这样。”张纯良攥住那只正在乱摸自己脸的手,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他们伤害过你不是吗?为什么要替他们求情?” “别这样……”张纯良并不是在为那些城民求情,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荒谬了。 他自以为被副本疯狂折磨的小可怜,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掌控整个副本里的npc的生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纯良浑浑噩噩地想。是从他还没有进入副本时,三少爷就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吗?那他为什么不逃离游戏主神的监视,还要在这副本里继续演戏?他究竟想干什么? “太无聊了,我真的很无聊。”三少爷抽回自己被张纯良握得死紧的手,反手把他的手包在手里揉捏,抱怨似的开口,“每天都是重复的日升日落,还有一群讨厌的、怎么都杀不完的虫子。” 他抬眼望去,从高台上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烈烈如火的灯笼巨龙,它狞恶地蜿蜒盘旋,贯穿了整个不夜城。 “不如就这样死了吧,他们想要什么都给他们,这样的生活太无聊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坚持。”他神色厌倦地开口了,“有段时间,我甚至开始期待那些外面的人来到这里。” “可是他们很容易就死掉了,久而久之,很少再有新的人来。” “所以你才会刻意布置一条生路,就是为了让幸存者离开副本,吸引更多的人过来……”张纯良一阵恶寒,所以离开的幸存者并不是真的幸运,他们只是三少爷鱼钩上的诱饵罢了。 想到后院的莲花池,池里面的东西甚至可以让作为新人的王贵变成那么强悍的存在,那自然也会有人从中得到一些好东西,然后带出副本,久而久之,“不夜城”这个副本就会让人趋之若鹜。 甚至……池塘里面那些陷入沉睡的玩家,他们的信息说不定也会被离开的人透露出去,这样就会引来更多探寻消息的人。 太可怕了,整个副本,所有的玩家,都是他无聊时的一场游戏罢了。 三少爷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可是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张纯良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大脑已经无法运作,下意识询问道。 “十天,对吗?十天以后,有人离开,有人留下,有人死掉。”三少爷点着头,细数着他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可是我才不会放你走,我要做你的太阳,你要给我做一辈子的饭。” 张纯良喉头一动,想起了什么。他摸出一枚铜板——只要用它在美人和尚那口井里许愿,他就可以离开,这枚铜币甚至是三少爷故意找人放在他手上的。 “假的。”三少爷又露出了他的小虎牙,他今天晚上的笑很多,毕竟他很快就能得偿所愿。 “如果你真的去了那个院子,我会让那个臭和尚,砰的一声消失,没有人会给你开门的。” 他得意洋洋地摸走了张纯良手里的铜板,又觉得他手心凉的吓人。 于是用手包住了张纯良的手,细心地擦干他手心的汗。 “……你到底想做什么?”张纯良有一堆质问堵在心里,最后只能无力地询问。 “唔,似乎也没什么想做的。”三少爷好像在思考,但是没有头绪,他低头看看两人交握的手掌,有些矜持地说,“像现在就挺好。” 好在什么地方?!整个不夜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炸开的肉沫,到时候一个城民都没了让谁收拾啊!难道靠你这只弱不禁风的洁癖精吗?! 看着三少爷岁月静好的样子,张纯良陡然升起了一股邪火,还没等他发作,便被一阵嘈杂打断了。 “快阻止他!!!”在一片死寂中,女人的尖叫格外清晰。 张纯良猛地回头,却发现不远处亭英浑身浴血,正艰难地向他们靠近。 她身上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看那头凌乱的褐色长发,似乎是疯狗,但是张纯良不敢确定……因为那人的体型甚至比亭英还要小一些。 张纯良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就要向台下跑去。 三少爷还握着他的手,被他冷不丁一拽,整个人踉跄向前,却还是死活不松手。 “……你放开我。”张纯良声音颤抖,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咬着牙把三少爷的手撕下来。 “你要去找他。”三少爷的眼睛似乎又有点泛红,却不像平日那样温顺无害,反而狞恶的像要苏醒的恶鬼。“你要丢下我……去找他?” 张纯良眼睁睁看着亭英背上的人如同融化一般正向下淌着血肉,他似乎越来越小了。 “是你做的?你在干什么?”张纯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亭英和疯狗都是玩家,怎么可能会像城民们一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杀掉,三少爷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怕。 “……住手,你快住手!”张纯良大脑一片空白,上前提起了三少爷的领子,威胁一般开口。 可是他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只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我不!”三少爷就像在和他比谁声音更大一样,愤恨地顶了回去,“他抱你!他还舔你!他该死!我要他死!” 张纯良恶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他愤怒地盯着一脸怨愤的三少爷。 两人僵持了几秒,张纯良闭了闭眼,然后猛地把他搂进怀里,朝着他耳朵狠狠啃了下去。 一时间,亭英瞪大了双眼,脚步僵滞在了原地。 身后正在融化的疯狗伤势也不再恶化。 正在自爆的城民再也无法维持微笑的姿态,他们就如同某人灵魂的具象化,一齐瞪大的了双眼,呆滞地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木偶一样久久站立不动。 一时间,原本血腥邪诡的场面,竟变得有些滑稽。 第37章 不夜城37 “那就这么说定了。”亭英想要拍一拍张纯良的肩膀,但她满手鲜血,抬起手便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张纯良并不嫌弃,他沉默地抬手握住她的手,向她告别。 就在刚才,他出其不意地咬了一口三少爷,却没想到这狗急跳墙的举动竟然效果惊人,就如同叼走了三少爷的魂一般,让他一时间宕机在原地,捂着脖子面色通红,眼眶含泪。 这一刻,他不像个毁天灭地心思深沉的大疯批,反倒像个被恶霸欺负狠了的小媳妇儿。 张纯良趁热打铁向他约法三章。 第一,停止不夜城城民们的自毁行为,他可不敢保证,城民们团灭之后游戏之家的主神不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第二,放亭英和疯狗离开副本。不夜城的通关任务是【在不夜城存活10日】。如今已经过了零点,来到了第11日,按照规则,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通关离开副本,只是不知道三少爷用了什么方法,将他们三个硬生生拖在副本无法出去。 张纯良还可以继续和三少爷软磨硬泡谈条件,但是疯狗已经坚持不住了。他早前受到的重创还未治愈,如今又被小心眼的三少爷狠狠地整治了一番,要不是血肉的融化是由表及里,只伤及了他的皮肉和四肢,还没有损害至肺腑,他早就变成一条死狗了。 至于第三……张纯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可以留下来,在这里陪你。” 他在亭英诧异的目光下这样说道。 “但是,你不可以强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可以欺瞒我,做一些让我讨厌的事情。” 三少爷的嘴角还没勾起多久,便又有些不满地想要反驳:“我什么时候……” “如果无法做到,那就免谈,大不了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张纯良沉沉地盯着他,语气坚决,“我绝不要一辈子困在这里,生不如死。” 三少爷怔愣了片刻,似乎被他决绝的语气吓到了,半晌才小声地争辩道:“我才不会……让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亭英微笑着打断了二人互诉衷肠,她身上的家伙已经快没气了。 “张纯良,虽然只和你相处了十天,但是你不止救了我一次。”亭英挑眉看向张纯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这样的圣父,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祝福。 “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和你见上一面。”她眨了眨眼睛,满含深意。 在三少爷即将发飙的临界点,亭英飞快地终止了话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握着张纯良的手摇了摇,然后逃命一样,飞快地向身后出现的光环通道冲去。 【恭喜!恭喜! 游戏之家恭贺玩家亭英、玩家……疯狗,首次通关不夜城副本! 游戏副本通道即将关闭,自今日起不再接受新玩家进入副本。】 亭英身影消失的一瞬间,系统提示紧跟而来,只是不知道是接受不良还是什么原因,在读到疯狗名字的时候,竟然卡壳了一下。 明明是充满喜悦的祝福,但张纯良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阴沉不满,恭喜两个字读得更是咬牙切齿。玩家虽然达到了通关要求,但是他们却没有达成游戏之家的终极目的——这一片他们垂涎已久的灵魂碎片依然活蹦乱跳,甚至有那么一点……得意忘形。 张纯良还在思考,身后一具温热的身体就黏糊糊地贴了过来:“讨厌的家伙跑掉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不只我们两个。”张纯良好脾气地提醒道:“还有一堆炸成肉泥,可能会引来无数蚊虫以及瘟疫的尸体。” 身后的罪魁祸首顿时僵在了原地。 没错,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场对峙后,那股浓郁到几乎变成水雾的血腥味将高台上的二人彻底包围了。 有一点小洁癖的三少爷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他抖了两下嘴巴,在张纯良不善的目光之下,尝试着提出了解决的方法:“……没炸完,让剩下的人收拾,我们回去,好不好?” 因为刚才被突然非礼,三少爷瞬间就大脑空白,以至于无法控制自爆的城民,导致不夜城还有一些漏网之鱼的存在。 现在他们正好可以接管城里的清洁工作。 “那还不是你在干活。”张纯良有些无奈地摇头,自己打扫和控制别人打扫有什么区别。 三少爷一愣,发现张纯良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开口解释道:“不用控制的,他们自己有意识,我只有今天才控制了他们。” 即使是再强悍的灵魂碎片,也没有办法真正接管游戏之家的副本权限,三少爷有能力控制npc,但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控制一小部分群体,其余大多数时间都是游戏之家的意志在接管npc。 换而言之。 “他们是真的,每天都想吃了我。”三少爷难过地说。 第38章 不夜城38 在不夜城的日子,变得慢了下来。 张纯良看着自己刻在石板上的横线,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十多天。 “今天吃鱼好吗?”今天三少爷带他去了不夜城外,在城外一条河里,他们钓到了很多奇形怪状的鱼类。 就比如三少爷桶里提着的那条,像一团毛线纠结在一个浑圆的物体上,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一团头发。 张纯良才发现,原来这个副本并不是只限于一座城里,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离开不夜城,去到其他的地方,那些地方会有些什么?是其他的副本吗? “不要去其他地方,良良。”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想法,三少爷有些不安,“不要离开这里。” 三少爷从来没有离开过不夜城,但他似乎能感知到一些什么,对于张纯良跃跃欲试想要离开想法,他简直焦虑的要死,于是又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指尖。 这家伙有最近才出现一个怪癖,一焦虑就喜欢啃指甲。 张纯良和他相处越久,就越发现他就是一只纸老虎,不管张纯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三少爷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无力地追在他身后喊:“良良,你不要这样。” 以前拿手掐我脖子的劲头呢,当时不是很嚣张吗?拿着虫子就往我嘴巴里塞,现在怎么这么窝囊! 张纯良宛如翻身做地主的恶霸,看三少爷不敢教训他,越发嚣张起来。 主要也是不夜城的生活太无聊了,城民们避他们如避蛇蝎,根本无法正常交流,这个世界能和他聊天的只有三少爷一个人,久而久之,他便乏味起来。 于是张纯良决定探索这个世界。 他又一次潜入了莲花池塘。玩家们的身体依然存在,三少爷并没有杀害掉他们,而是任由他们在池水里浸泡。 张纯良试图寻找那些让王贵变异的神奇生物,但是这片池塘死寂得可怕,除了纠缠的莲花根茎,就只有一动不动的玩家身体。 离开这里时,张纯良无意撞到了一具玩家,当他抬头看向这人容貌时,他沉默了。 这个玩家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变化,他的四肢又开始向不夜城民的模样转化了,后脑勺已经清晰地出现了五官的轮廓。 诸如他这样开始变异的玩家还有很多。 这片池塘,已经不能庇佑他们了,它要“死”了。 破出水面的张纯良疯狂地向地上呕水,他下潜时总会不自觉吸入一点。 再抬头,三少爷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啃着指尖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他问:“今天吃鱼吗?良良。” 今天的太阳虽然还在照常升起,但是早就不复前几日明亮了,雾蒙蒙的,有种勉强支撑的感觉。或者说,自副本结束后,太阳再也没有明亮过了。 “吃,我来做吧。”张纯良收回视线,语气正常地回答。 三少爷早就开始学着做饭,这段时间张纯良只顾着探索副本,很少给他做饭,他也没有抱怨,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尝试做不同的食物,然后规规矩矩地摆在餐桌上。有时候为了追求美观,还会雕两朵花。 “越来越像小媳妇了。”张纯良点评道。 今天,张纯良忽然决定要重出江湖,给他做鱼吃。 “以前她也会给我做鱼。”三少爷坐在小板凳上,盯着忙碌的张纯良,冷不丁开口道。 张纯良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妈妈,传说中被他亲手溺死在这片池塘中了。 “我想救她的,后来我下去找过她很多次,可是她消失了。”三少爷有些茫然。 那是自然,张纯良没有说出口,在心里默默吐槽。游戏之家怎么可能会真的让你享受亲情,巴不得折磨死你呢,那个妈妈估计就是它故意设计出来的角色。 先好好照顾你几年,和你培养出真挚的感情,最后让亲爱的妈妈忽然变异成想要吃掉你的怪物,逼你不得不弑母求生,这样的打击下来,不死也疯了。 唉,可怜的家伙。张纯良心里有了几分怜惜,于是决定今天少做一道素菜。 直到饭菜全部端到桌子上,三少爷都始终保持着沉默。 张纯良看他几次三番想要啃指尖,终于忍不住怒了,他掏出指甲剪,仔仔细细把他坑坑洼洼的指甲修理平整。三少爷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手,尤其是最近养出了一些肉,让一双修长的手如玉石一般莹润细腻,可惜被丑陋的指甲毁了。 张纯良又重新恢复了它的美丽,然后粗鲁地递上了一双筷子。 三少爷于是又埋下头开始细致地吃饭。 他吃饭时很矜持,左手勾着发丝不掉进碗里,右手夹起食物,先放进张纯良碗里一些,然后自己才吃。如果觉得一道菜很好吃,他就会又往张纯良碗里多放一些。 张纯良一直觉得他有一些娘气,娇得像个女孩一样,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其实相当奇怪,甚至有些极端的人会很反感。 现在想来,他可能是在模仿自己的母亲。他短暂的生命里没人告诉他应该如何做一个让大家喜欢的人,但母亲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他大概觉得,像妈妈一样应该就会被喜欢了吧。 “好吃吗?”看三少爷把一桌的食物一扫而光,张纯良温和地问道。 三少爷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好吃吗?”张纯良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沉默片刻,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三少爷的脸掉进了空空的饭碗里。 “不,不好吃……”他哽咽着,小声地说。 “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吗?”张纯良狠下心来,凶巴巴地板起了脸,“不可以,欺骗我。” 三少爷于是哭得更凶了,他肩膀颤动,无法抑制,半晌抬起头,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眼:“你这个骗子。” “……好吃吗?”张纯良沉默半晌,问出了第三遍。 三少爷不甘心地瞪着他,眼泪顺着腮边淌下,他就像水做的,不一会泪水就淋湿了衣领。他感觉快呼吸不上来了,他浑身的水分都要流干了。 可是眼前的人好像铁石心肠,他只是温和地,含着他最喜欢的开朗的笑容,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分明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他的任何决定。 于是他本就不坚定的防线轰然崩塌,他崩溃地淌下了更多的泪水,却还是坚持说完了那句话。 “好……好吃。” 【经系统判定,玩家完成主线任务:‘长青宴’中制作一道不夜城民喜欢的菜肴(1\/1) 此为强制任务,制作失败扣除100生命点(10\/100) 经系统判定,玩家完成通关任务:在不夜城存活10日。 恭喜玩家张纯良顺利通关。】 第39章 不夜城39 张纯良一直在想,不夜城是个什么地方,于是这段时间他不断地探索着这座城池。 它是一个被污染的城池,在三少爷仍是孩童时,这座城池的城民安居乐业,安逸平和,直到某一天外来的污染破坏了这份和平,“它”将这座城池的城民变成了畸形、可怖的怪物,命令他们弑杀一切,掠夺一切。于是玩家、三少爷便成为了众矢之的,他们被这群城民玩弄于鼓掌之中,想方设法被他们化作“它”的养料,供给“它”无穷的能量。 这样的城民……算得上是城民吗? 他们只不过是早已死亡在城市里的伥鬼,为非作歹,杀人如麻。 这座城市里,只有一个是真正的、被不夜城承认的城民。 三少爷。 所以,“制作一道不夜城民喜欢的菜肴”,只需要得到一个人的喜欢就可以了,自始至终,系统都没有说是“城民们”喜欢的菜肴,不是吗。 系统不断带给他们错误的认知,肯定了城民和下人在不夜城中的重要性,还命令玩家保护他们,只是不断地加强暗示,欺骗他们产生错误的认知——他们就是不夜城民。 如果真如系统所说,玩家将三少爷杀死制作成菜肴,那么三少爷会被游戏之家吸收,玩家也会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抹杀。 一举两得,何等恶毒。 三少爷的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握紧拳头,不肯再看张纯良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妄想用哭泣挽留下什么。 可惜他想挽留的那人铁石心肠,他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冲过来充满愧疚地安慰他,明明他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事情。 张纯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印泥,笨拙地鼓捣着。 这是亭英离开前趁着握手的时机交给他的,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但是二人心照不宣。 这就是她从王权法会拿回来了,传说可以吸收灵魂力量的道具。 到底该怎么使用,张纯良一时犯了难。 他看向远处满身狼狈的人,那人已经明白哭泣没有任何作用,于是偃旗息鼓,就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盯着他,想要努力记清楚他的模样。 “小太阳。”张纯良觉得自己有些肉麻,想笑又有点难过,“你的力量快耗尽了吧?” 三少爷似乎已经无法思考他在说什么,只是沉默又难过地看着他。 “池塘已经无法庇佑生命了,因为你已经把‘和尚’重新吸收到身体里了。是不是因为能量快耗尽了,却又不想让我知道?” “你说过的,我是你的太阳。”所以哪怕早已是强弩之末,他还是想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太阳。 “你很厉害了。”张纯良笑了起来,“你不只是我的太阳,曾经……曾经有人和我说,你照耀过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世界,你曾非常努力地成为很多人的阳光,直到现在他们还沐浴在你的光耀之下。” “我只要你,我才不要其他人。”三少爷固执地让人无奈,“就算是,就算是真的照到了他们,那也一定是因为我想当你的太阳,只是找不到你在哪里,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找到你,万一有一束光被你看到了呢。” 张纯良怔怔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他心里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却没有办法找到源头。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他问道,“我没去过那个世界,可能那个世界真的很糟糕,但我想……” 张纯良抬眼看看灰蒙蒙的天气,无奈地笑了一下:“可能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 三少爷终于忍不住了,他推开桌子猛地扑到张纯良怀里,声音颤抖着,不敢置信:“你要,你要带我走?” “约法三章,我得陪着你才行啊。”张纯良有些好笑,他怀里这家伙,好像一只被主人遗忘后自己找回家的流浪狗,此时激动地疯狂摇尾巴。 “只不过,可能要你睡一段时间了……” 这是三少爷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暖融融地躺在心爱的怀抱,慢慢陷入了黑暗之中,这是他最酣甜的一场梦,从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如此期待一场好眠。 张纯良手中的印泥忽然散发出微亮的荧光,他身上沉重的家伙幻化成一道耀眼的光芒流淌进印泥之中。 不夜城骤然变成一片黑暗,张纯良扭过头,一道和亭英离开时如出一辙的通道出现了。 〖检测到宿主成功拯救任务目标封如旭。 目前能量储值200\/∞。 圣父系统升级完毕,具体功能请宿主自行探索。 望宿主不忘初心,拯救世界吧圣父!〗 第40章 游戏之家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不夜城副本的直播间全黑了? ——估计是团灭了,唉,枉我还准备了一堆好道具,想好好招呼一下这个新人呢。 ——真蠢啊,居然被淹死了,这也太浪费了。我出3万积分,有人能进不夜城副本给我捞一下他的尸体吗? ——捞个蛋啊。已经有人去看了,不夜城副本永久关闭了。 ——什么??永久关闭?!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有人通关了,牛叉。 ——谁干的?那新人淹死了,剩下的死的死跑的跑,谁能真的通关啊,做梦呢? ——亭英?不应该啊,如果是他不该一点风声也没有。 ——至少蹲在副本出口的那群王权法会的人不会放过他吧,最近我在副本口已经看到好几波了。 ——我有个猜测哈,已知亭英其实是女扮男装,有没有可能她离开副本的时候,变装了……? ——王权那群蠢货不会真的这样把人追丢了吧……怪不得一点风声也没有。要真是因为这样,那真是脸丢大发了。 ——总之,这个副本彻底关闭了,我还想进去发笔横财呢。 ——得,谁有我惨,我放在屠夫那里的定金要不回来了,我的新人啊,我的复活丹啊,呜呜呜。 在下水道论坛正因为不夜城的忽然关闭而讨论得火热的时候,一个被他们认为早就已经死掉的新人走出了副本。 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叼着棒棒糖,靠在一旁摆弄着随身听,抬眼便看见一个身着古装,一脸茫然的家伙。 他吐出糖棍,眯着眼瞄准片刻,用力砸向那人。 张纯良只觉得有东西不痛不痒砸了自己一下,抬头看去,男孩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向他挥了挥手。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张俊俏的笑脸笑得有些坏。但那熟悉的眼神,让张纯良一下子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变装后的亭英,如果不是在这个游戏里他根本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会轻易猜透她的身份,毕竟这和她之前的形象天差地别。 亭英身边是一群正在唯唯诺诺挨骂的玩家。 “一群废物,那个臭娘们还没死!不可能凭空消失。你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亭英视若无睹,向张纯良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后嚣张地召唤出一辆浮空的机车。 “来吧宝贝儿,欢迎来到地狱。” 她这样介绍道。 太中二了,张纯良在其余玩家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强忍尴尬走了过去 ,心中吐槽道,这家伙真的把自己当成叛逆期装x的小男生了。 这机车应该是某一种道具。二人坐上以后,周边的事物迅速变成一片模糊。不过半分钟,他们便停留在了一处废弃的工地。 塑料棚随处可见,隔绝着一个个小房间,大概是用来防风的。那应该是玩家休息的场所,看起来破旧又窘迫。 地面随处可见的都是垃圾包装袋,还有几个被人随意拿砖头架出来的牌桌,桌子上还有一些拆开的胶囊和塑料瓶。 这个组织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来来往往的每个人表情都疲惫又警惕,看上去全副武装,都格外不好惹。 刚出现在这片区域的张纯良傻愣愣的地站在原地,与他们格格不入。 “哟,来新人了?”肌肉虬结的光头大汉满身纹身,有点挑衅地走了过来。 张纯良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自己就像误入了某个黑帮的地盘的小绵羊。 “二当家,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渎神可不收这种小白脸。”他夸张地向亭英挤眉弄眼。 这是非常低级的挑衅,一群人听见以后猖狂大笑起来,用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眼神打量着张纯良,正在忙碌的玩家们都止住了自己的步伐,漠然地看向这边。 张纯良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似乎在等大汉笑完。大汉笑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于是干巴巴地住嘴,停下来看向二人,目光有些无措。 “你的纹身掉色了。”张纯良微微勾唇,轻轻地一句话,瞬间击溃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什么?!不可能!老子整整花了150个积分让老刘头给我纹的!”大汉看上去相当崩溃,拧着肌肉向身后探去,似乎想看自己哪里的纹身掉色了。 亭英一脸惨不忍睹,咬牙切齿道:“蛮牛,谁给你出的主意要你演这出戏,真的很丢人!” “啊?”蛮牛看不到身后纹身的样子,显然格外在意,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是他们说的,要我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这样他就不敢拿乔了。” “拜托!你看看我们的生存环境,这样的地方谁会想来拿乔啊!蠢货!” 亭英翻个白眼,轰走了这个傻大个,又用眼神逼退了其他看热闹的玩家。 “不要在意,蛮牛是个大蠢货。他也算老大身边的元老级人物了,相当忠诚。头脑十分简单,你有事可以去找他,他不会拒绝的。”亭英有些头疼地介绍。 “如你所见,渎神的生存环境有些艰难。”亭英带着张纯良向一辆房车走去,面不改色地踢掉了眼前的易拉罐。 张纯良已经有些后悔了,眼前的这些场景十分的眼熟,在他生活的地方,一般只有拾荒者会住在这种地方,就连那些搭出来的塑料棚布建筑都如出一辙。 难道以前那位玩家 就是在这里领导众人反叛游戏之家主脑的吗?看上去相当不体面,甚至还有些丢人…… “别瞎想。这是我们反抗系统的代价。”亭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解释了一下渎神的现状:“每一位离开初始副本的玩家都能拥有独立的休息空间。还可以通过游戏赚取的积分进行各种类型的交易。道具,衣食住行,只会比你来时的世界更加的先进。” 张纯良拧眉环绕附近一圈,除了这片破旧的钢筋水泥工地,周围便是无穷尽的杂草,格外荒凉,也没有什么配套的生活设施。他心中有了非常不妙的猜测。 “每一个反叛系统的玩家都会被系统打上标记,丧失一切在游戏之家居住生存的权利。”亭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蔫坏,“恭喜你,因为几次三番的救了我和老大,在没有出副本的时候,就已经被打上反叛者的标签了。” 预感成真,好脾气的张纯良有一瞬间想要毁灭世界。 “你的意思是,我原本可以非常体面的住在独立的、配套健全的单身公寓。享受一下离开那些见鬼副本之后的生活。可是现在我离开副本后,只能来到这片……废旧工地,住大棚房?我说的没错吧?” 亭英在房车上翻来覆去,听到张纯良的总结,她打了个响指,礼貌地夸奖道:“聪明的男孩儿。” “不过你可以放心,副本是可以照常进入的,毕竟游戏之家巴不得我们死在副本里,给他提供养料呢,这保证了你积分的来源。随后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地下黑市,那里也有日常所需的各种东西和道具,只是可能会比系统商城里的贵一些。” 她似乎找到想要的东西,眼睛一亮,费劲地抽出了一幅卷轴,把它展开在了桌子上。 张纯良深受打击,正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见她掏出了奇特的道具,又有点好奇地探过头去看。 “印泥拿过来。”亭英小心翼翼地铺开卷轴,露出一幅泛黄的残画,似乎是一个男人。 线条只描绘出了男人的轮廓,显得模糊不清。 张纯良递上了印泥,亭英谨慎地从背包中拿出一方对应的印章,沾满印泥后,工工整整地印在了画卷之上。 两人默默等候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哦,是不是已经把灵魂放进去了?”张纯良有些惊奇,这幅图画上的人应该就是那位玩家。 看来要收集所有的灵魂碎片,才能把这幅画给还原。 到时候这位玩家是否就会复活呢? “……他不肯出来。”亭英有些郁闷,她气恼地看向张纯良,“……你来试试!” 之前收集的碎片可没有这些毛病,看来还是被某人给惯出了问题。 张纯良有些受宠若惊,他在裤子上蹭了蹭手,郑重地接过那方印章,再一次在画卷上盖上了戳。 这一次,一束耀眼的金色辉光脱离印章,如琼浆一般从在画卷上沿着男人的轮廓缓缓流淌,它有些眷恋地碰了碰张纯良的手,然后慢慢地消失在了画卷之中。 “舔,实在是太舔了。”亭英没忍住,愤愤地吐槽道。 过往他们拼死拼活收集的灵魂碎片,往往就是在盖上印章后乍现一下光芒,敷衍地提醒他们吸收成功就消失了,哪有像今天这样,光彩夺目,宛若流霞。 张纯良垂下眼皮,盯着画卷上依然很模糊的人影,总觉得有些熟悉,他的心口又传来了熟悉的闷痛。 “三少爷就这样消失了吗?如果那位玩家会复活,三少爷还会存在吗?” “你这样的想法还挺有趣。”亭英笑了一下,“不如这样想,每一块灵魂碎片都是我们老大,系统只是激活了灵魂中的他的意识,他所做的一切行为全都是由于他内心的意愿。如果到时候老大真的被复活,他的脑袋中可能会多出几段记忆,即使是遗忘了也没关系,因为这是他灵魂真切经历过的事情,遗忘并不代表消失。” 奇特的,张纯良松了一口气。 他又想起一个人,于是又询问道:“疯狗呢?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如果他知道你这么惦记,会高兴的摇尾巴的。”亭英阴阳怪气道:“好着呢。刚出副本十天,伤势就痊愈了,然后死活要冲进副本里找你。狐狸看他碍事,直接把他打包丢进了其他的副本里,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听到疯狗还活蹦乱跳的,张纯良心里最后的石头也落地了。 “别光想着别人,小圣父,多想想你自己吧。”亭英看不惯他这副普度众生的模样,直接把他推进了房车的洗漱间,“把当初那个俊俏的小白脸还回来,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趁着张纯良洗漱的功夫,亭英收拾好了所有东西。 “房车暂时归你,我想刚出来的那个老大也想你陪陪他,最多三天时间,我们要下另一个副本。” 亭英当惯了掌权人,下起命令来说一不二,很快就把张纯良的一切安排妥当。 夜里,躺在床上的张纯良疲惫不堪,却怎么也无法睡着,他能听到车外有玩家来回走动,在远处还有交谈和咳嗽声。 这应该是亭英的休息室,随处可见她的私人物品,张纯良睡得有些不踏实。 但沉重的疲惫压得他眼皮很重,最终他还是拧着眉头,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41章 末路狂蟒1 “破车,又熄火了。”男人骂骂咧咧地声音扎进了张纯良脑子里,他不安地扭了扭头,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哟,醒了啊,睡美人?”调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张纯良扭过头去看,男人猛地吹了一口烟,正中他的鼻腔。 “咳咳!咳咳……咳!”辛辣的烟味呛得张纯良疯狂咳嗽。 坐在驾驶位正在检查车辆情况的男人瞬间脸色难看:“都他妈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车上抽烟,宁梁你他妈想找死吗?” 抽烟的男子用手指拧灭了烟头,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咳咳咳,还他妈咳,能不能闭嘴!”暴躁的男人转头又对准张纯良狂喷:“老子早说了别让你跟过来,能不能让我省点事儿?你他妈到时候万一出个什么事情,我怎么跟大伯交代?” “诶,诶,够了啊,张源,你不至于吧,这可是你表弟,别张嘴妈闭嘴妈的,难听死了。”宁梁声音沉了下来,把手摁在张纯良肩上,看向司机。 张纯良早在被训斥的第一秒就强忍住咳嗽的欲望,乖巧地坐直了身体。 这一次副本有点古怪,刚进来的时候系统冷不丁提示他,这是单人本。 这意味着这个游戏里,他不会得到任何来自玩家的助力,于是他只能更加谨慎起来。 张源粗喘了两口气,他的眼睛里带着血丝,脾气相当暴躁,直直地盯了眼前的人两秒,终于扭过头去。 张纯良放松了一点,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他在一辆七座的面包车上,此时坐在第二排的左侧,副驾驶位和他的右侧放满了各种背包和支架,粗略一看,大概是用来露营的东西。 那个抽烟的男人宁梁在最后一排,他腿很长,嚣张地挤满了后座所有位置。 这似乎是个三人行的野营团。 随后这个猜测被推翻了。 驾驶位的窗户被一个人敲响了。 那是一个打扮时髦的漂亮女孩,等张源开了车窗,便迫不及待翻了个大白眼:“穷鬼,知道野营也不开个好点的车,你看这破车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再这样下去,麻溜的滚回去。” 张源一反刚才的暴躁,竟是喏喏地应下:“车撞熄火了,我们有导航,认得路,不行的话你让顾哥先走,不用等我们。” 女孩冷笑一声,转头离开。 这一幕着实有些尴尬,张纯良生怕张源把怒火发在自己身上,接下来的时间安静乖巧,像个摆设。 车重新上路了,张纯良终于有机会看向了窗外的风景,这似乎是去向深山的某条路,如果真的到山里,那情况一定更加复杂。 “哧——”又是急刹车。 这次大概是前面有了什么问题?张源没有发飙,而是匆匆下车,跑到前面去询问情况。 “狗腿子一个。”宁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起了烟嘴,含含糊糊地在后座嘲笑。 “下车,放个水去。”他拍了一把张纯良,大长腿从他身边跨了下去。 这次忽然停车是因为前车的人想要放松一下身体,从张纯良的角度能看到有五六个人都离开了车,在原地攀谈,有男有女。 张纯良正准备下车,却听见车上广播嘶嘶啦啦地响起声音。 【一场愉快的野营活动……嘶啦……为何成为葬……嘶……送了十人的末路之行?究竟……嘶啦……是蓄谋已久的复仇……嘶嘶……还是命运本该如此……?】 一个类似于八九十年代的播音腔男声情绪饱满地介绍着副本内容。 【有……有谁能发现……在这场……嘶……末路之行中……嘶……还蛰伏着……嘶……一只等待复仇的……野兽!欢迎来到副本‘末路狂蟒’,玩家先生,您能否在必死的结局里,找到一线生机? 通关任务:在深山中存活10日。 主线任务:这支队伍里有人心里有鬼,找出双面人。 限时:7日。】 播音腔男声的声音骤然阴沉下来,像是在讲述某个鬼故事,又像是某种预告。 张纯良终于坐正了身体。这次副本不太妙,不仅有人为干扰,可能还有无法预知的野兽危机,狂蟒……?糟糕了,人类在深山里如何能干掉复仇的巨蟒。 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张纯良此刻已经感觉到一股阴冷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盯着他。这让他的背后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身体正在发出危险的预警。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了后视镜。 一双毫无感情的幽冷竖瞳和他在后视镜里对望。 那只巨蟒,就在这辆车上!!! 张纯良的心脏骤然紧缩,他此时背对着野兽,是最容易被袭击的时候! 然而,只见那只巨蟒和他在后视镜对视半晌,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缓缓地沉下了头。 “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宁梁不知道在前面受了什么气,很快就回到了车上,他肆无忌惮地躺回了后座,不算结实的面包车沉重地晃了晃。 张纯良心知那条巨蟒和他仅有一座之隔,吓得魂飞魄散,疯狂地用眼神提醒他。 “良儿?你眼抽筋了?”宁梁换了个姿势,安慰道:“那张源真不是个东西,看把你吓得,你也理解一下你哥,他最近压力太大了。” “又在讲什么屁话?”张源阴沉地打开车门,又一次发动了汽车。 张纯良夹在中间,心里很茫然,他觉得这辆面包车现在就是个移动大罐头,后面那只巨蟒但凡少点耐心,他的这场副本之旅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会结束了。 不过宁梁个头那么大,巨蟒吃它的时候,应该可以给他们两个制造一些逃跑的时间吧。 张纯良怜悯地向后瞥了一眼,正偷偷拿烟闻的宁梁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饿了吧?”他恍然大悟,“别和哥哥们客气,张源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克扣你吃的,咱们的物资很齐全的,你在这深山老林吃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 宁梁抽出一个大背包,从里面掏出了肉罐头和坚果,热心地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果断接了过来。 开玩笑。接下来他面对的可能是深山逃亡,有粮食在手总比没有的强。 被撬开的肉罐头估计放了很多香料,虽然肉凝固成了一团,但仍然香气浓郁,勾得人食欲大开。 当然……也可能不仅勾到了人。 张纯良僵硬地抬起头来,又从后视镜看到了那只蟒头,它幽幽地探出头来,将脑袋搁在后座,吐着蛇信子,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手里的罐头。 宁梁那个家伙,正弯下腰在背包里掏其他食物,半点没注意到,他身后有个足够咬断他脖子的巨兽,正在对着一盒肉罐头蠢蠢欲动。 第42章 末路狂蟒2 “……宁哥。”张纯良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良儿?”宁梁有些新鲜的抬头,“你第一次叫我宁哥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咳,我是想,和你……和你换个座,我有点头晕,想睡一觉。”张纯良心里有些警觉,这个宁梁还挺敏锐,一个称呼的变化瞬间就能觉察出来。 “来吧来吧,我在前面也松快点。”宁梁爽快地同意了,两人在狭小的车里交换了位置。 这举动惹来了张源的不满,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低低地嘟囔了句脏话。 两个人谁也没搭理他,张纯良更是因为要和猛兽接触,心里有些发毛。 他还有刚纹上的三瓣雷莲可以防身,但宁梁只是个普通的血肉之躯,更别说这场野营里估计还有什么秘密,他的主线任务也需要靠npc推动。 这么一来,还是他涉险最合理。 话是这么说,但把脑袋置于凶兽的利齿之下,也的确是有些胆大妄为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整个车里安静得可怕。 张纯良侧躺下去,闭眼假寐,身体却时刻警惕戒备着。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甚至真的差点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之中他隐约觉得手背有些痒,于是掀开眼皮看了过去。 这一眼差点让他惊叫出了声。 这辆破旧的面包车估计很久没有维修,后座破了个大窟窿,一直用座套包裹着,谁也没发现。 现在,有个不安分的脑袋,竟然瞄准了这个窟窿,它顶开了座椅套,奋力把自己的蛇信子送了进来,正在一下一下,舔着张纯良的手背。 张纯良瞬间感到恶寒,他赶忙抽开了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那条鲜红的蛇信子愣在原处,试探地左舔舔,右舔舔,却什么都没舔到。 于是它慢慢缩了回去。 张纯良绷着脸继续等待,果然,不多时,那条蛇信子又悄悄探了出来,仔细地舔了舔。 ……真奸诈,和人一样,竟然还学会钓鱼了。不愧是系统定义的狂蟒! 再一次无功而返的蛇信子,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失望。 看起来是不会再回来了。张纯良狐疑地盯着那里,半晌都没有动静,他才放心地挪了挪身子,准备拿东西堵住窟窿,结果一抬眼,就和一双毫无感情的竖瞳对了个正着。 !!! 有一瞬间,张纯良心脏骤停,他大脑一片空白,这条蛇但凡有一点攻击的想法,他的脑袋早就保不住了。 可是它没有,只是把头搁在座椅上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张纯良被吓得神志不清了,他甚至觉得那蛇的眼神里带着一点责怪…… 它在怪什么?怪他把手抽走了吗? 这个猜测太离谱了吧! 然后下一秒,脑袋收了回去,座椅那里不多时又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蛇信…… …… 张纯良吞咽了一口口水,脑子一抽,真把手凑了过去。 那条蛇信子如愿以偿地舔了起来。 看起来有些变态,张纯良皱眉思索了一下,拿出了只吃了几口的肉罐头,用手沾了点肉渣,伸了过去。 果然,那条蛇信子先是一顿,然后舔得更加卖力,也再也没有奇怪的动作。张纯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条蛇是饿昏头了,才做出这些奇怪的行为。 看它这么喜欢吃肉罐头,他决定就这样安抚着这条蟒蛇,一路坚持到目的地再告诉其他人,看看该如何处置它。 于是一人一蛇就这样分工合作,一点一点,把剩下的肉罐头全部消灭干净了。 而这次野营的第一站也到了。 第一次走下车,张纯良如同重获新生,只觉得浑身瘫软,一跨步差点摔到地上。 幸亏宁梁扶了他一把,并且有些嫌弃地在他裤子上蹭了蹭手:“你这家伙吃罐头能不能斯文点,怎么手上黏糊糊的。”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快速告诉他:“后备箱……那个后备箱……” “后备箱出什么问题了?”一道清澈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的异样吸引了不少人。 张纯良有些狼狈地抬起头,眼前是一个斯文儒雅的青年,带着一双无框眼睛,看向他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关切。 他身上穿着浅灰色的衬衫,为了方便行动,将袖口挺了起来,看上去颇为干练。 还没等张纯良回答,他就无奈地笑了:“张源,这一路上麻烦你们了。” “没有没有,顾哥,我们很好。”张源立刻接了话茬,有些讨好地点了点头。 “面包车走这样的路还挺难,后备箱又装了那么大的家伙,想必一路上也有很多麻烦。”顾长流带着歉意看向前面那群人,“主要前面的女孩子太多,这么一条大家伙长得丑陋还有腥气,就怕出意外吓到大家。” 张纯良愣住了,他们……知道后备箱有一条蛇?! 张源赶忙摆手:“不过是一条死蛇,没有什么事情,我们这种人,什么脏的累的没干过,您愿意用我们才好。” “诶,什么叫我们这种人。”宁梁不满地开口了。 “一个修车的哪里这么多话?”顾长流身后走过来一个中分头的黄衬衫,他相貌平平,脸颊上有不少青春痘,但是目光讥讽,趾高气昂:“叫你们来就是干活的,别真把自己当客人,啊。” 宁梁目光一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张纯良摁住了。 顾长流也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剑拔弩张:“山北,别说这种话,大家都是来玩的,不要闹得不愉快,去看看那条蛇吧,看这小孩脸色吓坏了,是不是蛇没有死透?” 邱山北接了他递来的台阶:“该死透了啊,捅了好几刀呢……” 他招呼上另一个男生,两人一起打开了后备箱。 有两个女生好奇,跟近了几步。 “嚯!”邱山北猛地叫出了声。 这可把那两个女孩吓坏了,花容失色地尖叫出了声。 邱山北大笑起来,挤着眉眼挑逗两个女生。 姿容艳丽,打扮时髦的大波浪卷发正是前不久敲了张源车窗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吴飞水。只见她娴熟地翻了个白眼,挽着另一个女生抱怨道:“云柳姐,走吧,邱山北这家伙真讨厌,就会欺负女孩子。” 她刚才眼尖,看见里面那条堵满了整个后备箱的蟒蛇,真是又可怕又恶心。不过看起来一动不动的,应该早就死透了。 邱山北和另一个男人合力将死蛇拖出了后备箱。然后毫不在意地往地上狠狠一丢。 “真肥啊,根本拖不动,就这玩意都够咱们吃十天了,阿顾你从哪搞来的?” 搬运蛇尸的另一个男人叫何斐,此时正嫌弃地用湿巾擦着手指,他端详着堪称巨物的蟒蛇,啧啧称奇。 “还不是老爷子。”顾长流有些无奈地扶额,“他非要办什么斗蛇赛,据说这条是专门花了大价钱从原始森林逮来的,巨能吃。” “又能吃还不能打,这不亏大了?”何斐幸灾乐祸道。 “哪有,赢了。”顾长流面色平静,“跟谁斗都能赢,给老爷子赚了不少钱,刘家那条泰坦知道吧,就死在这家伙嘴里。最后可能饿狠了,把我养了半年的红绥将军也给吞了。” 所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茬。 “我就跟老爷子要了这条蛇。”顾长流耸了耸肩,从旁边接了把匕首,比划着蛇的身体,“从哪能剖开?好久没见我的红绥将军了,怪想它的。” 第43章 末路狂蟒3 “够了啊,顾长流,你对着条死蛇耍什么威风。”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白云柳冷着眉眼,有些不耐烦地对众人喝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该收拾什么就都拿出来,在这里等喝西北风吗?” “我白姐威武。”何斐笑着举手,以示投降,扯着邱山北去车里抬东西。 张纯良松开了拳头,他自己心里是知道的,这条蛇还活着。万一蛇受到重创暴起伤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这条蛇似乎并没有伤害人的意思,不然自己在路上就已经遭到攻击了。 顾长流看了白云柳一眼,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到,忘记了这里还有女生。” 他平静地收回了匕首,似乎打消了剖蛇的念头,白云柳绷着的小脸也松动了,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人突然打断。 “外面在吵什么呢?”前车上又下来一个女生,她扶着车门,面色苍白,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四周。 “小芷,你身体不好,快点回去休息吧。”何斐皱了皱眉。 “顾哥想剖蛇呢,白姐不让。”邱山北笑着走过去,想揽住何芷肩膀,“进去吧,没什么大事。” 何芷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臂,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啊,云柳啊,那就不奇怪了,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蛇呢。” 白云柳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芷似乎身体很不舒服,但是面对愤怒的白云柳也没有退避,嘴角露出冰冷的讥笑:“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变成这样吗?” 张纯良目光扫到了她的右手——上面扎着绷带,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 波浪卷女生吴飞水眼看两人剑拔弩张,赶快打圆场:“两个姐姐别吵啦,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不要闹得这么不愉快,我看前面有片花丛,好像很适合拍照,一起去看看吧?” “张源,你发什么愣呢,快过来抬东西。”远处邱山北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张源正在看着那边争执的几个女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听到有人叫他,赶忙应了一声,招呼着宁梁去搬东西。 他一扭身,发现张纯良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顿时邪火冒上心头:“你这家伙给我有点眼色,能躲就躲远点,要是惹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可救不了你。” 张纯良没有反驳,低下头乖巧地接受着训斥,这副窝囊的样子却让张源感到更加碍眼。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指使道:“去,把那条死蛇拖远点,搁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张纯良刚看了一出大戏,正在心里消化着得到的信息,听见张源颐指气使的命令,他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走向了那条蛇。 车上光线不好,蛇也只露了个头,张纯良没有看清楚它的模样,现在他才惊讶地发现,这条蛇漂亮得惊人。 它真的很大,最粗处的腰身甚至快比上了成年男人人头的直径,因为被何斐和邱山北乱七八糟地扔在了地上,蛇身扭曲翻折起来,张纯良不太能测算得出长度,但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这条蛇花色斑斓,蓝绿相间的鳞片在阳光的折射下有种惊人的美丽,只是蛇身大大小小布满了很多伤口,很多鳞片都掉落残缺了,苍白的皮肉外翻,破坏了这种美感。 张纯良翻遍自己脑内的记忆,也没找出现实生活中和这条蛇相似的品种,想必又是副本特有的生物。 此时这个大家伙正在尽职尽责地一动不动扮演着尸体,如果不是张纯良刚投喂过它,绝对想不到这是条活物。 张纯良有些犯愁,这么大的东西要怎么才能挪动? 似乎感觉到接近它的是熟悉的人,某条蛇不安分的尾巴尖,隔着长长的杂草悄悄探进了张纯良的裤腿里,轻轻地挠了挠他的小腿,向他打了个招呼。 张纯良真是吓得一哆嗦,他赶忙回头环顾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发现这里有条胆大包天的死蛇竟然“死而复生”了。 不行,这蛇再放在这里一定会出大问题。张纯良不再犹豫,一咬牙上手抱住了蛇腹最粗的地方,用尽力气向上一抬——蛇挪动了两厘米。 这也太肥了! 张纯良喘着粗气,瞪着这条悠哉悠哉的大肥蛇,脑袋里回忆刚才那两个人是怎么把它送下车的。好像就是粗暴地连拖带拽,它很多鳞片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蹭掉的。 张纯良抿了一下嘴巴,找到大蛇的头,用尽力气扛到自己的右肩上,然后如同纤夫拉绳一般,抱着粗壮的蛇身,咬着牙向远处的树丛挪去。 这一幕有些滑稽,邱山北抬眼看见,不由得嗤笑出了声:“张源,你这表弟脑子有点问题啊,不过是条死蛇,怎么跟抱媳妇一样抱着,也不嫌恶心?” “我们家良儿就是心眼好,就是死蛇也舍不得折腾。”不等张源开口,宁梁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他挑衅地一挑眉,英俊到有些邪气。 邱山北顿时沉了脸:“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让你张嘴了吗?” 气氛又紧绷起来。 这一切暗潮汹涌都和差点累断腰的张纯良没有关系了,他拼命将蛇挪到了离野营地百米远的树林里,一路上总感觉自己的背痒痒的。 纳闷地扭头一看,差点崩溃——嘴角还带着肉罐头的油光的大蛇头,正一下一下,认真地舔着他的后背。 “你好脏啊!!不要舔我!我不知道有没有换洗的衣服啊!!”他抓狂地将蛇头扔了下去。 大脑袋砸在柔软的草地里,没有受什么伤,但还是有些委屈地蜷缩了一下大长条的身体。 “远处有条河。”张纯良也不管一条蛇能不能听懂他的话,“蟒蛇应该是可以游泳的对吧,趁他们还在忙,顾不上看着你,你一会偷偷爬进河里逃走吧。” 他摁着蛇头,让它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溪流。 “再在这里呆着,你晚上就会被做成烤肉和蛇肉汤了。”他可不觉得这一车的人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你在那里磨蹭什么!快滚回来干活!”张源骂骂咧咧地声音从野营地传来,他是一秒钟都不想让这个表弟清闲下来的。 “马上,我,我上个厕所。”张纯良提醒一样摁了摁手下的大脑袋,转身离开。 很奇怪,他们相处还没有多久,张纯良竟然就敢把自己的脖子放在蛇嘴下,除了他自身有防御纹身,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条蛇喜欢他。 就比如现在,眼看他即将离开,大蛇居然像条狗一样欢快地向他游了过来,似乎要和他一起离开。 这吓得他魂飞魄散:“停下啊!!你要去送死吗?!” 蛇头听不懂人话,猛地蹭着他的小腿,颇有几分难分难舍。 “等等,我找到机会就回来看你的,你不要跟着我好不好?快点装死啊。”张纯良都绝望了,他甚至试图和一条蟒蛇讲道理。 没想到的是,这条蛇就像是听懂了一样,仰起脑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扭长条的蛇躯,又变成了一条死蛇。 回营地的路上,张纯良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这条蛇会在众人面前装死,明显是知道有危险的,可是刚才却一副什么也不懂、要跟着他一起回去找死的样子。 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骗取他回去看它的承诺吗? 张纯良有些狐疑,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不过是条蛇啊……会有这么聪明吗? 第44章 末路狂蟒4 等几人把所有的物品收拾妥当,帐篷也都扎得扎得结实整齐,三个女生回来了,只有吴飞水不停地叽叽喳喳,试图缓解气氛,两个女孩沉默着谁也不理谁。 何芷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她没有搭理众人,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其中一个帐篷。 “看这大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白云柳冷冷地瞥了一眼帐篷,拢着袖子坐到了篝火旁。 “何芷从小被惯坏了,你多担待。”何斐笑着递给她一瓶果汁,“你知道的,她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做噩梦,有些神经衰弱,我只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我不太了解女孩的心思,还要请你们多开导她一下。” “哪里的话,小芷姐姐这么优秀,我能和她一起出来玩已经受宠若惊了。”吴飞水脸颊泛红,抬眼又瞥了何斐一眼。 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长相俊俏,性格也很温和,学校里许多女生都默默爱慕他,她也是费尽心思才讨好上了他妹妹,跟着她一起参加了这场野营。 “那就先谢谢你了,飞水。”何斐转头看向她,礼貌地笑了一下。 “我,我去看看小芷姐姐。”吴飞水羞涩的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波浪卷,起身飞快躲进了何芷的帐篷里。 白云柳冷眼看着一切,那个蠢货似乎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何斐说话的时候只面向着她,就连水也只递给了她。 她疲惫的闭了一下眼睛,又问道:“何芷的比赛结果出来了吗。” “第一名,有知情的老师提前告诉我了,还没有恭喜她呢。”顾长流挽起袖子,削了一盘水果,此时含着笑端到了众人的面前的桌子上。 “嚯,小芷可以啊。”邱山北咋咋呼呼地坐了下来,“我就说她肯定得第一,那云画得真漂亮啊,就是那些老头儿们说的那个……那个什么超现实主义?我还让我哥们们拉了好几票呢!” 何斐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换了,小芷不满意那张,又换了张新作品。” 白云柳若有所思,拿起一旁的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噼啪”一声溅了出来。 “那小孩儿,过来,吃点水果。”顾长流看向另一旁的篝火,三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人正在那里坐着。 “少爷们叫你过去呢,别和我们在这里干坐着了。”宁梁无聊地拍了拍张纯良,又似乎想到什么,挤眉弄眼:“有什么好烟,给你宁哥顺几根。” 张纯良看了一眼自己对面,张源正沉默着发呆,在暖黄的火光里看不清神情。 对方似乎并没有想搭理他,他也只好无奈地起身拍了拍土,走到了那边的人堆里。 “在哪上学呢,放假没?”顾长流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瓶水。 “我已经上大学了,这几天没什么课,就翘掉来和表哥玩了。”张纯良回答得很老实,他刚才找到了自己的包,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因此回答的很流畅。 “哪个学校呢?” 张纯良报了自己学生证上的学校。 “名牌大学啊,还是个学霸呢。”顾长流赞赏的点点头,让他坐在火旁,“随便吃点零食,晚上吃大餐。” “不是,顾哥你这什么意思啊?”何斐来了兴致,“调戏乖小孩啊,你什么时候喜欢男的了?” 顾长流笑了下,骂道:“滚蛋,嘴不想要了?我给你缝上?” 明明是句玩笑话,何斐却还是像想到什么一样,忽然变了脸色,乖乖住嘴了。 “论会玩,谁玩的过你啊,老何,前几天搞的那女的怎么样?”邱山北接上了话茬,有些不怀好意地靠着何斐问。 何斐似乎已经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了,有些敷衍道:“还行,挺懂事,玩了几天有点腻了。” “我懂,看你都没把她带过来我就知道了,你就喜欢性子烈的……上次那个不就带出来……” “你能不能闭嘴了?”何斐忽然间脸色难看得可怕,他猛地站起了身,目光骇人地盯着邱山北。 邱山北一时没靠稳,差点栽进火堆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他妈发什么疯!”邱山北也有点恼,“老子说一说都不行了?你他妈自己做的屁事自己不敢说?” 何斐胸口用力起伏两下,浑身都在颤抖。 他猛地提起邱山北的衣领,那力气竟然硬生生把一个大男人拽了起来,邱山北被勒得满脸通红。 “别让我再听见你嘴里说出那件事,该放在心里的,烂到死也别再说出来。”何斐冷冷地一松手,邱山北顿时又瘫在地上咳嗽不止。 “你他妈不会真对个婊子动真感情了吧?”邱山北啐出一口唾沫,怒极反笑,“真贱啊,大情种,人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深情呢!死了你在这里装……” 何斐的眼神太吓人了,猩红的似乎要滴血,手也在颤抖,引得张源和宁梁也过来拉住他劝和,其实是怕他一冲动揍人。 “你快少说两句!”白云柳喝了邱山北两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礼仪,连拖带骂把他拽走了。 张纯良在旁边端着一弯甜瓜,表情就像吓傻了一样,心里却有底了——主线剧情展开了,“那件事”一定很重要,他要想办法找出那是什么事。 顾长流稳稳地坐在火堆旁,似乎完全没被这场风波惊扰,甚至还有心情和张纯良聊天。 “别给吓着了,这几个人少爷脾气横得很,隔几天就要闹一闹的,过会儿就好了。” “我没事的。”张纯良摇摇头,始终规规矩矩地端着他的瓜,汁水流到手心了也不舍得放下。 “噗。”这模样把顾长流逗笑了,他似乎想逗逗他,“刚才那条蛇怕不怕?” “有一点,这条蛇可真大啊。”张纯良瞪大了眼,似乎有些心有余悸,“这得多少人才能杀了它啊。” “简单得很,再大也不过是条畜生。”顾长流轻描淡写,“喂几只带麻醉药的猎物,就被放倒了。” 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含蓄地向他眨了下眼:“我亲自动的手哦。” “顾,顾哥真厉害。”张纯良学着其他人,青涩地拍马屁。 心里却在嘀咕了——这群人以为把蟒蛇杀死了,但实际上不过是蟒蛇的麻醉没过,所以被误认成死掉了,就这么昏头昏脑被装上了车。 不过干什么要费这么大劲,野营也带着呢,只是想尝口野味吗?张纯良蹙着眉啃了口瓜。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发现了这群人的行李中有不少专用的裹尸袋和铲子。 杀了蛇,不远万里跑到深山老林里埋起来……?这也太奇怪了。 或者说,这些东西可能并不只是给蛇用的。毕竟系统提醒过他——这群人中,有“双面人”。 第45章 末路狂蟒5 ——“末路狂蟒”还没通关吗?我好久没进来了,这副本看得我心好累。 ——保佑吧,以后可别被投进这种解密类型的,太费脑子。 ——我刷了三次这副本的直播了,惊天大坑,同行的九个人都各有秘密,不弄清楚其中的暗线,谁都可能背后捅你一刀,玩家半途特别容易会死掉,还不知道谁杀得,憋屈。。。 ——这副本怎么进行了这么久都没评论呢?其他看副本的人呢? ——要说我,这个副本没什么可怕的啊,没有什么鬼神之力,玩家还带着道具,搞定几个普通人很容易吧。为什么现在还没通关? ——关键在“狂蟒”啊,卧槽,谁能想到那条蟒蛇根本没死!它装的啊!老子要下这个副本多半就栽了,太狡猾了。而且这蟒蛇战斗力几乎无解,不知道副本怎么设置的,不仅防御力高得离谱,挨枪子都照常行动。还又能上树又能下水,冷不丁就游到你身后给你一口,一顿一个小朋友,戴着钢盔都能啃掉人半个脑子,真他娘爽! ——好安静,“末路狂蟒”不是个挺火的本吗,我看观看人数也不少啊,你们这些人在干什么,就和死了一样……? ——欢迎新进直播间的家人们:)对了,刚才那个介绍狂蟒的大哥,你先别走。 ——这条蛇是挺狂,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狂的蟒,太震撼了,太可怕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副本有这么可怕吗?那我也蹲一个! 早在进副本之前,亭英就交给了张纯良一个道具,它可以改变副本的投射频率,因此副本中的张纯良在直播间外早已经是另一个模样,并没有观众发现这个新玩家有什么奇怪之处。 ……但是他们还是惊恐地发现,这个副本的boss狂蟒变得相当奇怪。 看一眼副本boss……好怪,再看一眼……咦……还是好怪。 “小帅哥,你过来一下。”白云柳疲惫地掀开帐篷,看向张纯良。 看来当时邱山北说得没错,他们三个人,大概就是被拉过来当下人的。张纯良叹了口气,将瓜皮扔在垃圾袋里,擦干手走了过去。 “怎么啦,云柳姐?”他相貌白皙清秀,是最容易博得女孩子好感的那类男生。此时乖乖叫姐的样子,轻而易举地卸掉了白云柳的防备心。 她神色松动,招呼他进到帐篷里。 “我自己调了点烧伤膏,你帮我给山北送过去。”她劝架的时候注意到,他的左手被火烫到了,这深山野林里没有医疗设备,希望他的伤口不要感染了。 白云柳在自己的小药箱里翻找了片刻,拿出了一盒没有标签的白色小罐,端详片刻,把它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拿着小罐走进了另一个帐篷,刚进去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张纯良抬眼一看——邱山北正对着一个平板……做不和谐的运动。 他疯了吗?张纯良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帐篷除了能遮挡视线,几乎没有任何隔音的效果,只要有人经过他的帐篷,都能发现他在做这档子事! “你来干什么。”邱山北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窘迫,他懒洋洋的一掀眼皮,讥笑一声:“小白脸。” 邱山北长相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有点油腻,因为他喜欢沾花惹草,嘴巴又贱经常得罪人,所以没有人能和他相处长久。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哗众取宠,当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会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爽快。 现在他在做的事,一是为了博得眼球,二就是顺便还可以报复让他刚才下不来脸的何斐。 张纯良把白云柳的话转告给他,看他的状态不太适合接药膏,于是强忍尴尬,放在了他身边。 在弯腰的瞬间,张纯良扫了一眼平板,上面是一张放大的女性特写图片,姿势大胆露骨而且十分淫糜,只是照片上女孩的表情明显非常难受,看上去倔强又屈辱……似乎是被强迫照下了这张照片。 “好看吗?”邱山北凑近他耳边吐出一口气。 张纯良猛地站直身体,只觉得耳朵后面像是被毒蛇舔了一口,恶心又黏腻。 “你出去,告诉何斐。”邱山北眼神亢奋,似乎想到什么,牙齿激动得咯吱作响,“你就说,我正看着贺安怡的照片……” 张纯良实在听不下去,直接退出了帐篷。 帐篷之间的距离很短,他这么大的声音,早就被其他人听见了。 等他离开帐篷,就发现了不远处篝火旁坐着的何斐,他正看着邱山北的帐篷,表情阴冷,手里的啤酒罐被捏得咯吱作响。 “你最好不要给我惹事。”顾长流在煮一锅肉粥,他撒了点调料,像是闲聊,又像是警告一般,对何斐说道。 何斐盯着帐篷看了半晌,然后慢慢移开了目光。 几秒钟后,他猛地将啤酒罐砸在了邱山北帐篷上,里面的人却没有反应。 等到食物做好,顾长流也没有派人去叫邱山北:“我看他饱得很,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关系。” 张纯良则是松了一口气,这群少爷小姐似乎把树林里的某条大肥蛇忘记了,并没有把它做成蛇肉羹的想法,他们带来的食物还是相当丰盛的。 他在顾长流的热情邀请之下,盛了一碗他做的肉粥,然后回到了宁梁和张源那里。 这二人吃的是自己带来的面包和泡面。 “长得漂亮就是好啊。”宁梁盯着张纯良的肉粥,语气有些酸溜溜。 张纯良吃着独食,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扭头四下看了一眼,踢了踢宁梁的脚,露出了自己的衣兜。 里面放着两根巧克力能量棒,是很出名的牌子,上午顾长流给他的,他没有吃。 “哥没白疼你。”宁梁狠狠地揉了揉张纯良的头发,然后分了一根给张源,可是半天他也没接过去。 “你今天怎么了?灵魂出窍了?”宁梁有些纳闷,张源今天除了干活就是坐着发呆,现在就连递到他面前的食物也不吃了。 张纯良也有些疑惑,这个脾气古怪的表哥今天下午都没有怎么骂他,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也看向了火堆对面的张源。 此时天色昏暗,火光让张源的脸色模糊不清,黑色的阴影在他脸上不断扭曲变化,就好像他的肌肉正在狞恶地抽搐着。 他正在张着嘴小声嘀咕,看起来非常神经质。 张纯良仔细观察他的口型。 他似乎在说——我要杀了你。 第46章 末路狂蟒6 邱山北死了。 是宁梁发现的,他起床很早,早上不到六点就离开帐篷去洗漱,刚出去就看见邱山北的帐篷帘子凌乱地散开着。 出于某种直觉,他走了过去。 邱山北面色青白,衣衫凌乱,身体扭曲成夸张的弧度倒在帐篷口,他的右手成爪状伸向了帐篷口,早已僵硬成了一尊石像。 “他身上至少有十处尖牙咬出的血口,脖颈和四肢还有被缠绕过的淤血痕迹。”宁梁拧着眉,对众人说出了他的发现。 现在已经是早上的八点,野营地里,初晨的阳光明媚,空气清甜。 他们不敢挪动尸体,怕破坏了现场,面色难看地围绕在帐篷口,看向里面的惨状。 “是蛇。”顾长流冷眼注视着,薄唇吐出这个答案。 得知不是有人暗中动手杀了他,众人的表情反而更加微妙。 “……蛇?”何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原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此时更加摇摇欲坠。 她仓皇地靠在吴飞水的身上,向四周望去,似乎在寻找某个不可能存在的身影,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尖锐的指甲掐得吴飞水手掌生疼,她忍着痛问道:“什么不可能啊?小芷姐姐,你在找谁?” 何芷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睛一亮,扭头恶狠狠地看向白云柳:“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把蛇引到了他的帐篷里!” 何斐皱了下眉:“小芷,你不要瞎说。” “我没有!”何芷的嗓子过于激动,甚至有些破音:“前段时间、前段时间我一直做噩梦……怎么也睡不着,就是白云柳说她会调香水,说只要喷了她的香水,我就能睡个好觉!结果……” 那件意外,圈子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何芷在自己的观赏园游园的时候,被挂在树上的蛇袭击,受到了惊吓,到现在身体都还没有好。 众人不由自主将怀疑地目光投向了白云柳。 白云柳站在原地,表情因为邱山北的死亡非常悲伤,突然面对何芷的指责,她更有种无力辩解的愤怒:“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安神水有一种成分会吸引蛇!后来我就把那些药全都丢掉了!我家里的下人可以作证。” “你骗人!就是你!你昨天让那个人去送药给邱山北了是不是!你给他的药膏肯定有问题!是你引来蛇害死了他!” “如果我的药膏真的有问题,为什么我没有吸引蛇?”白云柳声音都颤抖了,她疲惫地眨眨眼:“我真的只是怕他的伤口感染,才让人去送的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张纯良:“你知道的,昨天那个盖子没盖稳,不小心露出来一点药膏,你也沾上了是不是?” 张纯良忽然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昨天送药时的确有这个小插曲,于是他老实地点了点头。 “可是他没有被蛇咬啊。”白云柳轻轻叹了口气,面对何芷娇蛮的指责显得十分无奈。 何芷显然陷入了一种神经质的状态,她就像是在逃避什么,固执地认定就是白云柳在搞鬼。 “够了,小芷,你今天有点吵。”顾长流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但却没有了以往儒雅的笑容。 他冰凉的目光让何芷胆怯地住了嘴,不自觉向后踉跄一步,摔在了地上。 “我看见那个药膏了,在他桌子上摆着,山北没有涂它。”顾长流示意众人去看帐篷里。 在邱山北摆放电脑的桌子上有一盒打开的药膏,膏体洁白润泽,十分完整,没有被使用的痕迹。 “万一是它的气味可以引来蛇呢?我的香水就是因为气味……”被顾长流吓了一跳,何芷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但依然不依不饶。 白云柳似乎忍无可忍,她深呼了一口,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竟然跨过了帐篷口的尸体,走到药膏旁,伸手直接在药膏里挖出一大块,涂在自己的左胳膊上。 “这样,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白云柳走出帐篷,看着何芷的目光有种隐而不发的冷漠。 何芷嗫嚅着,终于不再开口。 “要我说……”白云柳被激怒了,嘴角勾起一丝冷嘲,“我是有嫌疑,可是何斐昨天和他发生了冲突,不是嫌疑更大吗。当然……也说不定……是贺安怡的冤魂来索命了呢。” 众人身体一震,何斐更是脸色铁青。 “毕竟。”白云柳一字一顿地看向众人,“昨天邱山北侮辱了她,而她的死,不正是和蛇有关系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直接弥漫着某种僵冷的气息,好像真的有这样一个鬼魂,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众人身边,充满恶意地旁观着众人的一切表现。 “各位,听我一句。”宁梁打断了他们之间互相的猜忌,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我报警了,但是,没有信号。”他凝重地说。 众人纷纷掏出手机,不出所料,所有人的手机都变成了砖头,没有办法发出任何信号。 “疯了吧,这地方有荒凉到连卫星都接收不到吗?”何斐难以置信,甚至有点想笑。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里冰凉得可怕。 张纯良眉头紧锁,在这么多人中,其实他最关注的是存在感最弱的张源。 他是突然加入到野营中的,因此没有单独的帐篷,他一直和张源挤在一起睡。 昨天晚上,在睡梦中他隐约感觉到,张源离开过帐篷。 可今天的他却表现得十分正常,面对尸体时惊慌失措,面对众人的各种猜忌推理,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猜测、思索。 太正常了,谁也不会关注到这个不讨喜的小人物,他的表现却如此真实而平庸。 但就是因为太正常,所以显得如此不正常,张纯良并没有忘记他昨天怪异的表现。 那个“双面人”会是他吗?一个看似欺软怕硬,懦弱不讨喜的男人,背地里却是借蛇杀人的凶手,这个答案似乎非常合理。 【系统检测到玩家已有猜测,是否提交答案。任务剩余时间:6天】 张纯良心思一动,在心里默默反问道:“如果提交答案错误会怎么样?” 【答案错误一次,扣除玩家50生命点。】 ……果然是坑,如果他没有询问系统,直接给出答案,万一答案错误,他就只剩下50生命点了!这意味着下一次回答他必须完整无误的回答出来,一旦错误,就会死亡。 “我需要再思考一下。”张纯良在心里拒绝了系统。 他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似乎从系统发布任务以来,他都一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47章 末路狂蟒7 “这是什么鬼地方!信号一点也没有,蛇、蛇、蛇!哪来这么多蛇!” 何斐不停地摆弄着手机,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将信息发出去,此时情绪已经接近崩溃,他一把摔掉了手机,愤怒地叫喊。 宁梁躲避及时,没被手机砸中,但也有点火气:“你冲我们发什么火,管你是冤魂作祟还是有人背后搞鬼,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出去找警察解决问题!” 这才是正常人的应对方法嘛,张纯良在心里暗想。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这群人竟然没有一个要求主动离开去报警的,也太奇怪了。 “不能报警。”一直是半个隐形人的张源忽然开口,直接反驳了宁梁的话。 面对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顿时涨得通红,嗫嚅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顾长流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就笑了:“对,不能报警。” “你们疯了吗?”宁梁匪夷所思地看向张源,眉头皱得死紧。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们就只能一并解决了。”顾长流似乎感到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先放松地玩两天,再找个好地方干活呢。” 面对他颇为奇怪的言论,在场的人除了宁梁和吴飞水,竟然没有一个感到疑惑不解——他们正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张纯良心中感到怪异,直觉正向他发出警报,让他立刻逃离这里,但是现实中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去把它拿出来吧。”顾长流漫不经心地命令着张源,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扭头温和地看向了张纯良,“兄弟两个一起去吧。” 张源迈开地步子顿时僵在原地,他扭头,有些狼狈地开口:“我……顾哥,我,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我说,你们两个,一起去。”顾长流的笑容冷下来,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语气不重,却不容置喙。 张源猛地喘了口气,眼眶有些红,他看了张纯良一眼,又很快避开他的目光。 张纯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于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张源,去到了那群少爷们开来的越野车旁。 这段短短的路程里,张纯良从未感觉自己的大脑如此混乱又清晰,他似乎摸到了一直以来都忽视掉的一个重要的信息点。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在重复播放着一段话。 【一场愉快的野营活动……嘶啦……为何成为葬……嘶……送了十人的末路之行?究竟……嘶啦……是蓄谋已久的复仇……嘶嘶……还是命运本该如此……?】 这是系统在游戏开始时向他做出的提示。 它说——十个人。 队伍中的领头者顾长流、隐藏着某个秘密的何斐、何斐娇蛮的妹妹何芷、性格沉稳又富有同情心的白云柳、嫌贫爱富的吴飞水、已经死掉的邱山北……以及他、宁梁和张源三个打工人。 这场旅途中自始至终只有九个人,那第十个人究竟在哪里。 张源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颤抖着手,打开了越野车的后备箱。 被保鲜膜层层裹住的苍白肉体,在被遮掩多日后,终于重见天日。 吴飞水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又被何芷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吵死了,再多嘴你也和她一起死!” 于是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微风中只有微不可闻的哽咽。 “我说过的,你根本不应该跟过来。”张源的声音无力又微弱:“你要我怎么和大伯交代啊……” 张纯良木木地站在原地,似乎被吓傻了,他半晌才缓缓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体重硕大的蟒蛇并不是作为食材被带到野营中来的,这场旅途中它存在的价值只有一个——掩盖某一桩不为人知的恶性惨案。 这具尸体身形不大,身体隐约有些曲线,像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可能丧命于这群富二代某个恶劣过火的玩笑,这群人为了不背负上杀人的罪名,于是想到这样荒谬的方法。 一群人先是寻找由头,宰杀了一条比人的身体还要庞大的蛇,再借野营为借口,将蛇和尸体一同带进深山,蛇硕大的骸骨足以掩藏得了这具娇小的身体——也足以掩盖得了他们令人作呕的罪证。 这是张纯良第一次接触到冰凉僵硬的尸体,女孩的身体很轻,像一尊轻巧的石塑,被他直条条、赤裸裸地放到了众人的眼前。 “现在,我们是自己人了。”顾长流终于又向张纯良露出了温和儒雅的微笑。 参与了这起埋尸活动,尸体上还有他的指纹,无论如何张纯良都无法独善其身了。 “现在,把她带到那条死蛇那里吧,那倒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顾长流心情颇佳,“把后备箱腾出来给山北吧,他野营的时候不小心和大家走散,很遗憾被毒蛇咬死了,我们得给他换个地方。” 没有人试图反驳他,就算是宁梁,此刻也变得沉默起来——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试图去反抗一群可怕的疯子。 几人抬着尸体,来到了张纯良当初扔蛇的地方。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天,糟糕的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看着眼前的一幕,众人僵在了原地,张纯良也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那条蛇消失了。 在他抛蛇的地方,草地被压得凌乱不堪,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凹坑,坑里是充满血腥味的动物尸体。 按道理蛇是会吞食一整个猎物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只格外地特立独行,很多猎物都是只是被它咬死,却没有吃掉。 张纯良眼睛很尖,这堆猎物里不仅有动物,还横七竖八摆了几条颜色艳丽的毒蛇,已经僵硬了。 “这他妈……是在开玩笑吧。”何斐的声音颤抖得可怕,极端的恐惧之下他甚至快笑出了声:“演戏也不敢这么演啊……那条蛇……没有死?”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下一秒就会惊动蛰伏在附近的狡猾怪物。 这一刻,所有人都神情恐惧,不约而同地围聚在了一起——一条明明可以逃生,却选择一直蛰伏在野营地附近的野兽,会在想什么? 自然是报复那群伤害它的人类——说不定邱山北就是被它带领的毒蛇杀害了! 它可能躲藏在哪里?是隐秘在杂草里向他们步步逼近,还是早就盘横在某条枝干上,对他们张开了狞恶腥臭的巨口? “老爷子当时说过,这条蟒诡计多端,而且报复心极强,让我千万小心。”顾长流似乎在自言自语,他苦笑了一声:“可是,被人放在车里,还能一路装死,然后跟到目的地伺机报复……这要怎么小心?……太可怕了。” 这可能是从小就顺风顺水、不可一世的顾长流,第一次感到刻骨的寒意与恐惧。 何斐神经质地左顾右盼,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可能已经被那条巨蟒盯上了…… 不,千万不能跑,人类的速度是跑不过暴怒的蟒蛇的,更何况,它可能躲在他脚下的任何一处草丛里,等待他露出破绽,再给他致命一击! 他想通了,原来是这样!他昨天和邱山北一起搬运了它的身体,期间粗暴的动作磕碰掉它很多鳞片,这个家伙肯定是记仇了,想率先报复他们两个! 邱山北已经死了,那么接下来最可能受到攻击的就是他。 惊骇、恐惧和愤怒一时间充斥在他心口,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难受。 这时,他后退的身体恰巧碰到一个温热的物体,骇得他大叫一声猛地跳开,扭头一看,是那个小白脸。 “你找死啊!”何斐压抑不住愤怒地冲张纯良低声喝骂,一股邪火冲上心头。 张纯良十分无辜,他就站在原地,几乎没有挪动。 只因为正试图寻找那条蛇的藏身之处,所以没顾得上观察身边,这才被何斐撞到了。 何斐此时看着这个小白脸,忽然觉得自己思路变得清晰了很多。 是了!这个家伙,是他昨天搬运的蛇尸!要是他细心一点,能够发现蛇的不对劲,或者是多走远点,把蛇扔的远远的,他们何至于落到这样危险的地步? 这想法越想越有道理,何斐将仇恨的目光死死定在张纯良身上——蛇要杀他可以,先让他找一个垫背的,陪他一起死! 感觉到何斐的状态不对劲,张纯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被何斐当作了一种示弱,他攻击的欲望越发强烈,沉沉地喘息两口,猛地举起手中的铲子向张纯良冲过去。 张纯良想躲到树后,可反应的速度慢了半拍,何斐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闭上眼睛,用手臂横挡在脸前,反正他还有纹身护体,这样的攻击应该还能扛得住。 心思一闪而过,何斐猛地挥起了铁铲,但是,比他更快的是一条粗壮的蓝绿色鳞尾,它从张纯良头顶的树上垂下,愤怒一挥,何斐连同他的铲子一起被掀翻五米远。 那只被众人忌惮畏惧的猛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现出了原形。 所有人都惊慌至极,向远离蟒蛇的方向跑去,试图躲避猛兽的袭击。 没想到,这条巨蟒没有理会任何人,目标明确地向何斐游了过去。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它凶狠地缠住了何斐这一整个成年男人躯体,他挣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蓝绿色斑斓的鳞片之中,最后只留下一颗憋胀得通红的头颅。 蟒蛇正试图绞杀这个男人,并且即将成功。 张纯良惊忙地想要出声制止,可是却不知道这蟒蛇叫什么名字,只能大声呼喝:“不要杀他!快、快松开!” “砰!”一声炸耳的巨响震彻了整个树林,远处的飞鸟振翅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张纯良感到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他僵硬地看向发出巨响的地方——蟒蛇瑰丽精美的鳞片被掀翻了一大片,露出了内里猩红的血肉,零星的血滴溅在草坪之上,它中枪了。 “我说,放、开、他,你这只畜生。”顾长流举着枪瞄向蟒蛇,目光阴寒至极。 然而蟒蛇只是扭过头来,冰冷的竖瞳阴森森地望了他一眼,这可怕的攻击并没有惊吓到它丝毫,反而让它的蛇躯越发地缩紧——何斐已经被挤压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了。 “砰!”顾长流毫不犹豫地第二枪命中蟒蛇,蛇头下方的鳞片也被击碎大片,但这猛烈的攻击依然没有穿透它的骨肉,只在它身体表面留下了硕大的血坑。 “你快松开啊!!”张纯良几乎惨叫出声,声音沙哑破音。 这条蟒蛇固执得可怕,再这样下去它一定会被顾长流杀掉的! 他慌不择路,抓住了身边草坪里的一块石头,然后猛地向蛇头砸去。 因为距离很近,这一下正中目标。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看见大蟒蛇停下了动作,大脑袋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天才缓慢地转过来看向他。 只见那双本该毫无感情的竖瞳正在慢慢放大,充满着不可置信。 它身体一抖,尾尖一颤,整条蛇泄气一般松开了快断气的猎物。 张纯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可以在一条不会说话的蛇身上,看到悲痛欲绝四个大字。 在这寂静的场面中,他竟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尴尬。 第48章 末路狂蟒8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张纯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在一片狼藉的树林里,硬着头皮在哄着一条快气疯掉的蛇。 时间退回两个小时前,发现蟒蛇没有继续攻击的意图之后,顾长流为了节省子弹,也没有再次射击。 但是蟒蛇不离开原地,众人依然不敢靠近。 奇怪的是,这条蟒蛇就像被一块小石头打傻了一般,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张纯良,仿佛灵魂出窍,张纯良走到哪里,它的大脑袋就跟着转过去——这在旁边的众人看来,就是张纯良狠狠地得罪了这条蟒蛇,成为了它首要的攻击对象。 “你不要过来!”白云柳当机立断,“它已经盯上你了,你过来这里会害死所有人。” 张纯良本来也没想过去,只是有些不知道眼前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他甚至有点害怕这条蛇跑过来兴冲冲地蹭他的腿,这样他就完全解释不清楚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别有用心的敌人一枪崩掉。 所幸他刚才攻击了蟒蛇,让这条大蛇看起来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暂时不敢过来亲近他。 张纯良深吸了一口气,大义凛然道:“……你们、你们先逃吧,我来断后。” 张源猛地一僵,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至极:“小良……” 这是张纯良第一次见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讲话,但他并没有理会:“这条蛇盯上了我,趁我还能吸引它的注意,你们快点离开!” 明白情势危急,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良儿……”宁梁的脚步有些犹豫,有些不忍心地拧紧了眉。 他明白张纯良是在用性命拯救他们这群人,此时无论再说任何话都显得虚情假意起来。 但他还是无力地张了张嘴:“……我会回来的,等我,我去找帮手。” “好的,宁哥。”张纯良专注地与蛇对视,平静地应道:“你们快走吧,我坚持不了多久的。” 再不走,这条蛇可能就会扑上来舔他了。张纯良心里冷静地想。 他开始缓慢地向后退步,大蟒蛇犹豫了一下,向他游过来一点,然后抬起蛇头看看张纯良的反应,看见他没有继续攻击它的意思,于是又勾着蛇尾悄悄靠近了一点儿。 就这样,张纯良一步一步,将蟒蛇引出了百米远,眼见那群人终于将瘫软的何斐一起带离了森林,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下来才是最难搞的——看着身前拖行了百米长的血痕,张纯良感到一阵头疼。 这条蛇接连挨了两枪,现在伤口还在不停地淌血。 他叹了口气,主动走向了那条正在悄悄挪动蛇尾向他靠近的大蛇。 却不曾想,大蛇看他走过来,反而警惕地抬起了头,向后退了两步。 哦,看来是记仇了。 于是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大蛇看张纯良不再伤害它,反而温声细语地向它道歉,顿时气焰嚣张地游到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不再理会他的任何言语。 “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气……但是刚才那种情况,你要是真把他杀死了,那群人不会放过你的。”张纯良软下了语气,翻来覆去地解释着,“……你让我看一看你的伤口,这样一直流血会死的。” 张纯良嗓子眼都要冒烟了,也不见蛇大爷有任何回应,他抬眼一看,顿时气笑了。 那条蛇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怪毛病,竟然学着人类的样子,用尾巴缠住了自己脑袋两侧的耳孔。 他一口恶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凶巴巴地踹了树一脚,怒骂道:“赖皮蛇!” 看它这么能折腾,估计短时间内这个伤口不会对它造成什么影响,张纯良只能先放弃,转头看向了远处的那个白色的物体——那群人走的时候,并没有将那具尸体带走。 张纯良犹豫片刻,走向了她,他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女孩身上裹满了保鲜膜,但惨白的脸部轮廓却让他感到一丝熟悉,他强忍着亵渎尸体的不适,撕开了她面部的保鲜膜。 被覆盖的脸部果然是他“见过”的人,但却又有一点儿不一样。 贺安怡——那个曾经出现在邱山北平板里,让他印象深刻的女孩。 这具尸体和她有八分的相似,只是年龄和身材对应不上。 贺安怡明显是个发育成熟的女性,眼前的这具尸体明显还有些太小。 张纯良并没有多观察女孩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女孩的身上。 他扭过头去,思索着如何处理这具尸体,现在的气温不算高,但女孩已经死掉太久,身上隐约有了腐烂的痕迹。 他有一些想法,现在亟待验证。 冷不丁地,他看见了不远处那条悄悄跟着他过来的大家伙。它蓝绿色的鳞片在树荫的间隙下有种惑人的美感,长条的身躯和幽绿的草丛混在一起,隐蔽而诡谲,可以说如果不是它刻意露出行踪,张纯良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它。 蟒蛇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伤口处覆盖了一层白膜,这可怕的恢复力让张纯良万分惊奇。 它跟在张纯良身后一声不吭,见他转头看向自己,也没有逃开,只是把自己的尾巴尖咬在嘴里,昂起蛇脑袋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看起来有点茫然和可怜。 “恢复的还不错。”他肯定地表扬了一下这条蛇,然后便转身要离开树林。 大蟒蛇见状,咬尾巴咬得更用力了,它有些焦急地在原地扭了扭蛇躯,眼睁睁看着男人绝情地离开了。 野营地没有多少变化,几人估计走得很匆忙,除了物资消失、两辆车被开走,其余的物件都在原地——包括邱山北狰狞痛苦的尸体。 张纯良瞥了一眼自己的帐篷,那群人大概是良心发现,并没有把他的背包一起带走。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本人失踪,如果他们身边留有他的物品会很难解释。 张纯良猛地鼓起一口气,沉沉地吐出来,给自己壮胆。 然后径直走到了邱山北尸体的旁边,唤出了自己的纹身枪。 他在这具躯体上比划了半天,最后决定从他的心脏处抽出血液,从玄学角度来说,心脏的血液最接近人类的灵魂。 邱山北已经死去多时,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很少,但是当纹身枪靠近他的时候,发黑的血液竟然主动脱离尸体,流淌进了枪身。 张纯良抿着唇直起了身,看向邱山北的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 纹身枪只会吸收恶人的血液,越是作恶多端,越能成为它上好的纹身颜料。 张纯良的纹身枪早就弹尽粮绝,他也只是想尝试一下,让纹身枪吸收一点普通血液作为补充,但是现在,邱山北的血液让它无比满足。 嗡的一声,纹身枪吸饱了鲜血,餍足地回到张纯良身边。 张纯良沉默片刻,转身向树林走去。 他身后,那具干瘪苍白的尸体孤零零地停在原地,两行血水从口鼻中缓缓淌出——酷爱被众人瞩目的邱山北,死后落得了众叛亲离,无人收尸的结局。 第49章 末路狂蟒9 贺安昕猛地长吸一口空气,身体痉挛抽搐着,如同溺水者在窒息的最后一刻终于破出水面,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在时隔七天之后,她又一次有了呼吸。 获得新生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疯狂又刺耳的尖叫,猛地扼住眼前人的脖子。 但她久未活动的肢体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因此很快便被眼前的男人制服。 “七叶兰花的纹身只能让你重新复活七天。”张纯良用威胁的眼神逼退了远处躲在树下蠢蠢欲动的大蟒蛇,耐心地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顺便……你也可以去完成自己死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贺安昕身上只有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却是问出了一句题外话:“……你是谁?” 张纯良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在游戏中的身份介绍给了她。 “你,你认识贺安怡吗?”贺安昕直勾勾地盯着,浑浊的瞳孔一收一缩,看上去格外地骇人。 “……我很抱歉。”张纯良没办法装傻,只能坦言道:“贺安怡,已经死了。” \"我当然知道她死了,咯咯……”贺安昕嗓音沙哑得如同乌鸦,笑起来怪异极了:“那个贱女人……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勾引人家大少爷……那是她,惹得起的人物吗?” 她似乎想哭,可是身体已经挤不出水分:“还、还连累了我……蠢货!贱人!” 她眉目狰狞得可怕 ,泛白的瞳仁却死死地盯着张纯良,不知道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什么。 但这张脸上,只有看透一切的平静与同情。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张纯良反问她。 “……她是我的姐姐,亲姐姐。”贺安昕似乎陷入了某种癔症,她用嘶哑难听的嗓音讲述了一个有些俗套的故事。 自幼父母双亡,大一点的姐姐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养活着拖油瓶妹妹,自己也出息地考上了大学。 “她很喜欢画画。”贺安昕比划着,“小的时候在捡的废纸上画,后来在沙地里,在墙上。因为买到了劣质的颜料,她有段时间指甲缝里都是颜料,很多兼职的地方以为她有病,都不敢收她。” 那个一向坚强的女孩失去了收入来源,哭着抱住还很小的贺安昕,发誓以后再也不画画了。 “后来她谈恋爱了。”贺安昕勾着手指,仔细地回忆:“也就前两年开始,她陆续往家里带一些好吃的,巧克力,还有奶茶。好像是她的男朋友送的。她不舍得吃,带回来给我。” 那个男孩应该是发现了她一直舍不得吃,再往后送贺安怡礼物的时候,就开始送两份。 “后来贺安怡就食言了。”贺安昕的指甲早就撕裂成血淋淋的两半,现在她就用这样的指甲在自己掌心恶狠狠地抠挖,似乎在宣泄极端的愤怒,“……她又开始画画了。” 她见过她放在家里的作品,几乎每一幅画里都有一个青年宽厚的身影,他在她的画里好英俊啊,开朗又温柔,深邃的眼睛里盛着满世界的光。 “……特别的美。我以为我有姐夫了。”贺安昕似笑似哭:“但是后来,贺安怡那个贱人,就背叛了他。” 她不再往家里带那些廉价的小食品,经常早出晚归,打扮得逐渐时尚又潮流,还时不时把精致昂贵的礼物带回家——贺安昕一次也没收下,她当着贺安怡的面冷笑着,把它们扔进了垃圾堆。 贺安昕有好几次在窗户上看见她从贵得要死的豪车上下来,精致动人的面容冷漠又疲惫。 她不再温柔地笑了,经常会因为贺安昕提及那个男人的名字而声嘶力竭,精神暴躁。 可每当她流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时,贺安昕总是最痛快最愉悦的——她把那个男人的名字当作了魔咒,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吟唱咒语。 她恨不得时时刻刻提醒这个女人,她有多浪荡,多肮脏,多下贱。 可这个女人即使这样不堪,也应该活得长长久久才对。 “他们说她是被河淹死的。”贺安昕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远处,:“他们还说,她死前疯了一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脱掉了自己所有的衣服,然后尖叫着,赤裸裸地冲进了河里。” 张纯良安静地听着她的诉说,忽然觉得有点冷,他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这个女人最要强了。最讲究体面。”贺安昕目光疑惑极了:“这样体面的女人,怎么会选择这样丢人的死法啊……”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压低的沙哑嗓音,就像恶鬼在耳边不怀好意的低语。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贺安昕早就失去了知觉,因此不知寒冷。 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张纯良却止不住微微发抖,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转念之间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好像早就期待着他的发问一样,贺安昕兴奋地咧开了嘴唇,颤抖着吐出了那个她咀嚼过无数遍的名字:“张源。” 她歪着头,带着白翳的浑浊双眸端详着张纯良的表情:“他的名字叫张源。” 张纯良在那一瞬间头皮一炸,他猛地站起身,盯住了贺安昕——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女孩早就知道他是谁。 张源……张源?那个阴沉暴躁,总是瑟缩在角落里不起眼的表哥,在这一刻暴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 是了,在这个团队中,最危险的人物原来不是顾长流,而是他……!他是来复仇的! 一条阴沉的、充满仇恨的毒蛇,以卑微的姿态融入到自己的仇人之中,他正静静地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然后一举消灭所有的人! 他被一阵无法言喻的阴寒包围着,甚至能够具象化听到毒蛇盘桓在身边,幽幽游走的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是沉重的躯体,压着杂草发出的声音。 张纯良和贺安昕警惕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只体型堪称庞大的、形状臃肿又怪异的怪兽正趴伏在地上,扭曲地向他们慢慢逼近。 贺安昕毛骨悚然地站起来,躲到了张纯良背后:“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蛇……”张纯良看了一眼那个怪物,然后惨不忍睹地扭过了头:“它好像……拖着什么东西。” 贺安昕强忍着恐惧,在张纯良背后探出半张脸,仔细观察着那个怪物——一条相当可怕的巨蛇,蛇腹缠绕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几乎要把自己打出一个结来,所以动作怪异而又扭曲。 至于那个包裹,张纯良认得出来,是自己的行李,他换洗的衣服就在那个包里。 凉风擦着树叶而过,在树林哗啦作响的时候,张纯良又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第50章 末路狂蟒10 张纯良发烧了,头脑昏昏沉沉,呼吸灼热得吓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但是在深山老林里,并没有什么办法能快速退烧。 于是他打开了系统的商城,果然如同亭英所言,游戏对待“反叛者”相当苛刻,一颗退烧药竟然卖出了130积分的天价——他上一个副本通关也才得到300积分。 他呼出一口热气,决定忍一忍,也许熬过今天晚上就自然退烧了。 他想回野营地去睡觉,那里有保暖的睡袋和遮风的帐篷。但是一想到帐篷旁边那具死状狰狞的尸体,他有些犹豫了。 况且昨夜杀害邱山北的真凶并没有露面,万一真的是毒蛇所为,那野营地未必安全。 说到毒蛇……张纯良才惊奇地发现了一件事情——自从来到这里,他似乎都没有被虫子咬过,在这杂草丛生的树丛里呆了一整天,他的身上依旧干干净净,一个红点都没有! 张纯良还记得昨夜有人曾经抱怨过野营地的蚊虫很多,要喷不少驱虫水才能勉强睡着,所以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没有虫子,而是他好像真的有超强的驱虫体质。 他的手背忽然感受到了一闪而过的冰凉,低头看过去,硕大的蛇头凑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又舔了他一口。 没错,他们两个已经重归于好了。甚至相较之前,大蟒蛇变得更加粘人。 早在张纯良发呆的时候,一条狗狗祟祟的尾巴就缠住了他的双腿,试图在他迈步的时候绊他一跤, 方便它顺理成章地盘上去。 “我见过这条蛇。”阴暗的树林里已经快要看不见任何东西,沙哑的嗓音从远处的角落传来。 张纯良头脑昏沉,困倦难受,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强行打起了精神:“说起来我也有些担忧,这条蟒蛇是从热带捕过来的,在咱们这种野外的环境会不会活不长久呢?” “……热带蛇?”贺安昕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嗤笑了两声:“那群鬼东西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这条蛇就是从附近的蟒山上捕来的,当时还闹出了很大的新闻,死了不少人呢。” “蟒山?”张纯良皱着眉直起了身子,原来大蟒蛇不是国际友蛇,而是一条当地的土着吗? “蟒山是有诅咒的,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里的蛇凶猛得近乎成妖,捕捉它们是会遭到报应的。”贺安昕看不清远处那条蛇,但看它如此驯服地讨好人类,料想也不是什么好品种,也有些兴致缺缺。 “当地人尊称蟒山上的蛇为仙人,据说越靠近蟒山深处居住的蛇,血统地位越是高贵。” 蟒蛇用脑袋顶了顶张纯良,催促他往前走两步,张纯良正思索着贺安昕的话,下意识向前迈步——然后就被缠着他腿的蛇尾巴绊倒了。 蟒蛇兴奋地扭着身体勾缠了上来,把蛇头埋进了它觊觎已久的暖烘烘的颈窝里。 张纯良恼羞成怒,想抽它脑袋。但是发热的身体碰上冰凉顺滑的鳞片,难得有几分清凉舒适,蟒蛇缠绕的力道也相当妥帖入微,让他强撑了一天的疲惫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 于是他干脆扭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蛇肚子上,继续听贺安昕讲述。 “他们说……蟒山的蛇王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变成龙。”贺安昕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却生不起探究的欲望:“蛇的愤怒人类可以抵抗,可龙的愤怒谁又能承受?因此这里有很多严苛的法律,禁止捕捉蟒蛇。” “所以……顾长流才会说蛇是从国外捕来的……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蛇的身份。” “顾长流啊……”贺安昕的声音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笑意:“我知道他,他们家族的现任家主是狂热的斗蛇爱好者……谁都知道,只要送上最优秀的斗蛇,就能得到家主的青睐……” 贺安昕咯咯的笑了:“顾长流前段日子可是大出风头,他送的那条蛇……多凶猛啊,多让家主满意呀,他对外说是从别的地方捕来的……可是谁不是聪明人,大家都知道……这条蛇从哪来的,只是不揭穿罢了。” 张纯良无意识地蹭了蹭脸颊旁的鳞片,却忽然感到一阵刺痛——这里的鳞片被利器割开过,到现在还保留着破裂粗粝的缺口。 大蛇凑上来用蛇信子舔了舔他的脸,翻了个身,将完好无缺的那面露了出来,示意他靠上来。 “既然那么喜欢它,为什么还要……杀掉它呢。”张纯良声音放得有些轻,心里有些憋闷。 “因为他……遭报应了呀。”贺安昕幸灾乐祸起来:“那家主已经半个月闭门不出了,有知情人说,他已经疯掉了——每天做梦都会梦到被蛇绞杀,醒来身上全是暗青的勒痕,那痕迹每天都在向上蔓延,很快就要勒到他的脖子了。他每天都疑神疑鬼,说家里有蛇,就连吃饭时也会忽然呕吐起来,说自己吃到了毒蛇。” 贺安昕忽然放轻了声音:“听说,顾家家主已经不是他自己了……有人看见过他换下来的衣服,上面有蛇的鳞片。情绪激动的时候,他的眼睛会变成竖瞳……再不把蟒蛇处理掉,他就真的完蛋了。” “我不理解。”张纯良抿起唇,偏头躲过大蛇黏糊糊地凑过来的脑袋:“你说这家伙会报复人类,那它最想报复的,不应该是把它抓来的顾长流他们吗?” “你怎么知道,它没有报复呢。”贺安昕一字一顿地反问,又似乎是在进行某种预言。 张纯良愣住了,他挺直了身子,努力想看清身上的大蛇,那认真的眼神极大地刺激了大蛇想做坏事的心理,它兴奋地用蛇尾敲击草地,得寸进尺地将罪恶的蛇信子舔上了张纯良的脸颊。 张纯良刚升起的警惕和异样感顿时消失,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凶狠地抽了那颗不老实的脑袋,某个大家伙这才偃旗息鼓。 “等着吧,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贺安昕没有再理会张纯良,愉快地自言自语道。 第51章 末路狂蟒11 再一次醒来,天已经大亮,阳光隔着帐篷暖融融地烘烤着张纯良,他觉得浑身无力又酸痛,艰难地翻了个身,摸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 等等…… 帐篷?他不是睡在树林里吗?怎么会在帐篷里醒来。 张纯良有些懵,茫然地撑起半个身子,观察着四周。 的确是他的帐篷,但是不像他离开时那样整齐有序了。 睡袋摆在一边,不知道被谁暴力地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扔在了一边。他身上凌乱地铺盖着很多衣服,都是他背包里用来替换的。他就像躺在一个衣服筑成的巢穴里,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晚。 不过这里可不安全,他还没忘记——邱山北的尸体还在外面呢。 要不找个地方给他埋了吧,这样曝尸荒野未免太不体面,而且会散发臭味,引来食肉的动物。 张纯良脑袋木木地思考着,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打开帐篷,就发现帐篷口被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感觉帐篷发出的动静,眼前华丽得如同亮面丝绸一般的蓝绿色鳞片开始缓缓流动,直到一个脑袋从盘桓的躯体中慢慢探了出来。 蛇信子飞快在他脸上一舔,伴随着一个热情的早安吻,这一天开始了。 这是来他到副本的第三天。 “你昨天深夜烧得太厉害,怎么叫都叫不醒你,那条蛇差点急疯了。”贺安昕浑身湿漉漉的,提着一条鱼走了过来。 张纯良摸了摸自己的头,感觉好了很多,只是鼻音有点重:“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最麻烦的还是这家伙,”贺安昕不满地努努嘴:“非要把你送进帐篷里取暖,结果笨手笨脚,差点掀翻了整个帐篷。” 旁边的大蛇矜持地盘成一团,竖瞳盯着张纯良,慢慢地仰起头。 张纯良于是笑了,伸手摸摸它凉凉的脑袋,像是在感谢它,于是大蛇翘起尾巴,显得更兴奋了。 “我的帐篷里还有多余的衣服,你可以去换上。”张纯良不好意思让女孩子忙前忙后,接管了生火的工作。 贺安昕懒懒地应了一声,手脚利索地将鱼架烤在火上。 “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她忙活了半天,才扭头看向张纯良:“这是什么东西?” 女孩苍白的手掌里放着一片深红色的花瓣,花型修长雅致。 “这是七叶兰花的花瓣。”张纯良点了点给她纹过身的手臂:“每过一天,它就会从你的身体上脱落一片花瓣。现在你身上的纹身应该只有六片了。” “花瓣掉完我就会死吗?”贺安昕平静地听完,然后询问道。 “……你已经死了。”张纯良不想让她有多余的期待,说出来的话残忍又直白。 “好吧。”贺安昕耸耸肩,去换衣服:“像花儿一样逐渐凋零,真是个浪漫的告别仪式。” 野营地不远处的飞鸟忽然间纷纷惊飞。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平静的山里格外刺耳。 张纯良来不及做出反应,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张源焦急地爬下车,刚一抬头就看见表弟正叉着一条烤鱼,茫然地注视着他。 “小良。”张源怔愣地望着他,半晌才如释重负地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宁梁副驾驶上下来,长腿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胳膊,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良儿,你是怎么做到的?”发现张纯良几乎毫发无伤,他匪夷所思地询问道。 二人万万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张纯良居然能全须全尾地从一条愤怒的巨蟒口里逃生。 “……你们走的时候,那条蛇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连攻击我的力气都没了,后来没多久,就失血过多死掉了。”张纯良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任由身体的本能在编造着谎言。 他迫切地希望去猎食的大蛇和换衣服的贺安昕能够发现这里不对劲,然后赶快躲好。 好在张纯良有一张看上去就诚恳正直的脸,即使头脑混乱成一团,但说出来的话依然十分冷静清晰,两人没多作怀疑。 张源绷着脸,从车上提出一把猎枪,看向张纯良的眼神十分的严肃:“走,那条蛇在哪里?带我们过去。必须确定它已经死了,否则后患无穷。” 张纯良抿了下唇,头脑疯狂转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拒绝他们,还能不引起他们的怀疑。 “找什么蛇啊,你枪里有几颗子弹?万一它真活着你能轰死它吗?不省着点,往后再出什么问题,拿什么解决?”宁梁瞥了一眼张源,觉得他的馊主意相当不实际。 他大掌揉了揉张纯良的脑袋:“真是傻冒烟了,就不怕那条蛇又是诈死?还敢在这里大张旗鼓地烤东西吃,真是命好。” 他催促张纯良赶快收拾东西,跟随他们离开这里。 张纯良被迫无奈,只能先躲进了帐篷。 “我听到了张源的声音。”贺安昕已经换上了一身宽大的体恤和工装裤,压低声音询问张纯良:“他们是回来找你了吗?” “也可能是为了把野营地的东西收拾走……”张纯良有气无力,他觉得自己的体温又在上升,“当然,如果有条件的话,顺便也可以为我收尸。” 贺安昕被他直白的话逗笑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是她复活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转瞬即逝:“听着,张源这个家伙不可信,一定、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张纯良有些诧异,他似乎想追问些什么,但却被贺安昕制止了:“还有旁边那个大个子,一定要小心提防,他有问题。” 贺安昕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张纯良从不怀疑。 但他还是很疑惑,她是怎样从简单的一个照面就能判断出这些信息的。 时间有限,贺安昕没有办法解释那么,只留给他一句信息:“那个大个子一般几点起床?” 他已经在帐篷里待了太久,再不出去会引起怀疑,于是张纯良带着满肚子疑惑,扛着背包出去了。 宁梁和张源果然是来收拾野营物件的,不多时,这里就只剩下一具尸体和邱山北的帐篷。 感谢大蛇昨天晚上对帐篷的破坏,导致张纯良的帐篷松松垮垮,在几人收他的帐篷之前,贺安昕就偷偷从帐篷后离开了。 宁梁把邱山北的全部物品连带他的尸体堆在一起,在上面浇了一桶汽油,然后抽出嘴里的烟头,潇洒地扔进杂物中。 滚滚烈火伴着焦烟噼里啪啦地翻滚,难闻的气味让张纯良忍不住弯下腰,咳嗽个不停。 和身边的身高腿长,站姿笔直挺拔的宁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张纯良的窝囊样,宁梁忍不住嘲笑地呲出了一口白牙。 他伸手对着烈火中干瘪的尸体比了个中指:“垃圾。” “带着你的平板,去下面鲁去吧!” 第52章 末路狂蟒12 宁梁混不吝的言行让张纯良有些不忍直视,还没等他开始吐槽,背后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张纯良顿时一个激灵,他和宁梁对视一眼,彼此的神情相当凝重。 早在他们准备焚尸之前,张源就独自一人默默地去了树林。 张纯良知道大蟒蛇相当聪明,几乎不可能会在他面前露出行踪,因此心里并不担心,只是有点头疼自己一会该如何解释蟒蛇的失踪。 这声突然的叫喊一下就让他的心提了起来,两人迅速地向响声发出的地方跑去。 空旷的树林里,张源孤零零地站在几人抛尸地点,没有理会气喘吁吁赶来的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表哥……发生了什么?”张纯良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张源木楞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举起一片被人不小心遗漏下的塑料膜。 遭了……张纯良一时间有些头疼,忍不住想要扶额,他忘了贺安昕已经复活诈尸的事情。 昨天病得突然,让他头脑不清醒,还没有想好如何解释这一切,二人就忽然出现了。 “哥……这……”他结结巴巴,甚至试图把罪行推给大蟒蛇,不然就说是它饥不择食,把人给吃了吧…… “我看见了……”张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她就站在树后面,看着我……” 贺安昕露面了?张纯良心脏一缩,她是故意的,究竟想干什么? 他抬眼看向张源,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就知道……”他含含糊糊地说着,浑身抑制不住地打颤,又哭又笑,像个神经病。 张纯良觉得有些奇怪,看见死而复生的人,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惊恐吗,怎么会像他一样,好像欣喜若狂。 “哥,你看见了什么……?”张纯良试探地问道。 “安怡,安怡……她活过来了……” 宁梁抱着臂冷眼在树林里扫视了一圈,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发现了些许痕迹。 他走过去,用手捻了捻草上的泥,可以看出这里的确有重物碾压过的痕迹。 而张纯良,却早就呆愣在了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凉。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询问——为什么是贺安怡,那个女孩……明明叫贺安昕才对啊。 看着张源不似作假的激动,他的心狠狠地沉了下来。 他知道的所有信息,全是从贺安昕一人嘴里听到的,被欺骗也不是不可能。 他真是傻透了,怎么就没有试着怀疑一下她所说的话?现在想起来——她告诉他的那些信息……真的是一个没有成年的高中女孩能够知道的吗? 在光线昏暗的树林里,张纯良只觉得自己被层层迷雾包裹,所听、所见的一切全都如此荒诞离谱。 他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还在发烧,产生了幻觉。 张成良试着复盘了一下昨天女孩复活后的全过程。她苏醒后情绪十分激动,看似歇斯底里。却始终不动声色,将对话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真可怕啊,在十几分钟前,这个女孩还若无其事的告诫自己,小心眼前的两个人。 可是明明她才是那个最让人看不透的人——她究竟为什么要骗自己?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够了张源,不要发疯了。”宁梁皱着眉,表情有些警惕,“你不会真的相信什么把尸体埋进蟒山,诚心供奉蟒仙就能让人复活的鬼话吧。” 张源被泼了盆冷水,顿时沉下了脸,语气也暴躁起来:“安怡的确消失了!而且我刚才亲眼看见她、她就藏在你那棵树后,看着我……。” 宁梁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悯:“她的尸体在这里已经放了很久,极有可能吸引来了什么猎食动物。”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张源的肩膀:“我就知道有一种蛇,喜欢吊起死去已久的尸体,放在人类经过的地方,用来吸引新鲜的猎物。” 看他明显不相信自己,张源粗喘了几口气。想要辩解,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笑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安怡会跟着我们走的……她如果真的活了,一定会去找他们……安怡?安怡你听见了吗?。” 他如同疯癫一般大叫起来:“沿着我们来时的那条路向东走——大概200多公里……” 宁梁一下变了脸色,捂住了他的嘴:“够了,你真是疯了。在深山老林里敢这么大叫?你枪里有几颗子弹?” 他不愿意再磨蹭下去,直接拖着挣扎的张源向车的方向走去。 张纯良跟在他身后,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自己。 他警惕地扭过头去,在树影重重间,他瞥见不远处的那片小溪——贺安怡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面无表情,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开。 张源说得没错,她一定会去找他们的。 野营地里,焚尸的火堆只剩下一堆焦黑的碎末,未燃尽的浓烟徐徐向上攀升。 宁梁坐在了驾驶位,骂骂咧咧地发动了车,车上重物很多,轮胎被挤压着,不堪重负地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 张源瘫软在副驾驶上,满脸泪痕气喘吁吁,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车上放的东西太多了,张纯良只能再次跑到后座,给其余东西腾出空间。 他频频看向车窗外,有些心不在焉。那只大蛇大概不知道自己离开了,也不知道等它打猎回来,看见满地的狼藉,会不会气得翻肚皮。 他有点好笑,也有些不舍,但心里却十分明白,把它留在原地,让它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是最好的选择。 窗外的风景开始不断变化,车上的气氛很凝重,三人各有心事,没有什么聊天的兴致。 车开到半途,逐渐走出了山里,开向了一条公路。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人在这条路上开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一辆车的踪迹,即使是指路牌也鲜少出现。 “什么破路?跟无人区一样,服务区也不见一个。”宁梁漫不经心地叼了根烟,打破了寂静。 “不知道。”张源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情绪平复了很多,“导航已经失效了,路上也没有信号。当时看地图的时候没有发现过这条路。” “良儿呢?”宁梁从后视镜里和张纯良对视了一眼,“听说你来之前做了很多攻略。有没有见过这里?” 张纯良哪知道什么攻略?只能干巴巴地敷衍过去:“倒是没有看到过有这条路。为什么咱们会来到这儿啊?宁哥?” “转不出去了呗。昨天原本想开回去找帮手来救你。结果在山里死活绕不出去。导航什么的全都没有信号。幸亏多带了几桶汽油,找到了这条出路。不然真的全都交代在这里了。” 宁梁的表情也很疑惑:“就跟鬼打墙一样,明明是按着原路返回的,可是怎么走也回不去。” “大概是山里的磁场变了吧。幸好最后找到了一户人家。”张源有些犹豫地接上了话茬,“小良,你也知道的,那几个少爷小姐都不好惹。能不能请你不要把安怡复活的事情告诉他们?” 张纯良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 张源有点急了:“你可千万不要说漏嘴。那群人害了安怡,要是知道她没死,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小良,安怡心肠很好的,她不会报复没有做坏事的人。” “说的什么是乱七八糟的。别吓到良儿。”宁梁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就算那个什么安怡真的活过来了。她就两条腿,飞也飞不了这么远。等她真的找过来,说不定咱们早就跑了。” 宁梁最听不得张源这么颠三倒四的鬼来神去,就像魔怔了一样。 他掀了掀眼皮,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张纯良,顿时又有点来气:“你说你,好端端的唯物主义不信,搞这些歪门邪道,良儿的小脸都被你吓白了!” 张源向后扭头,发现张纯良的表情的确很难看,他叹了一口气,只是固执地再次重复:“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张纯良早就听不到他们俩在说什么了,他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自己腰间传来细细痒痒的触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戳他的腰。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用手在身后的窟窿旁摸了一把,一只活力十足的尾巴尖感受到他的回应,兴奋地晃了起来。 完了,张纯良面无表情地想,他好像真的见鬼了。 第53章 末路狂蟒13 “据那家人介绍,咱们已经偏离了路线,离来的城市有七百多公里呢。”宁梁想缓解一下张纯良的紧张,开始为他介绍起了几人昨天的经过。 “一家五口人,有一个小孩。说这里是t市的偏远郊区,他们家老人神经衰弱,喜欢安静的地方,这里房价特别便宜,就来这里建了个别墅。人都挺好相处,给了我们汽油和很多其他物资。” “现在他们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宁梁看了一眼油表,低低骂了一句,“油耗得太快了,也不知道带这点油够不够撑到回去。” 张纯良有些心虚地移走了视线,油耗大的原因,可能、大概、也许和后备箱那只不请自来的大家伙分不开。 “他们原定计划是让我们回去毁尸灭迹,给我们的汽油只够支撑一个来回。”宁梁讥讽一笑,“这群败类,想把所有人拖上一起死。” 他眼神不善地盯着张源看了一眼:“你叫我过来的时候,可只说了让我跟着玩,一路上看好车,有问题修一修,可没告诉我要抛尸啊。” 张源的语气充满歉意:“我以为这事儿不会波及到你的身上。顾长流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好像变了……比以前疯狂了很多。” “算我倒霉。”宁梁吐出烟头,抿着唇目光冷漠,不再说话。 张纯良死死地抓住身后作怪的尾巴,心思却放在了宁梁身上。 他回想起了刚才贺安怡的话:他几点起床? 目前为止他就和宁梁相处了两天。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邱山北出事的时候,他是最早发现的人。 他说他当时大概五点左右就起床了。 张纯良隔着后视镜细细的打量驾驶座的男人,没几秒就被宁梁发现了。 “怎么了?”他懒洋洋地问。 张纯良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个起床很早、观察力极度敏锐的男人,身材高大,干活十分利索,长相英俊做事体贴周到——除了看见贺安怡尸体时情绪起伏有点大,其余时候都非常淡定从容……包括刚才焚烧尸体。 贺安怡说得对,他应该小心提防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修车工?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和他的身份很不相符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屑于掩饰?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会不会是那个“双面人”? 手心的尾巴忽然间被抽走,张纯良还没来得及诧异,就感觉到一条凉凉的蛇信子舔起了他的手。 真的好脏啊,它为什么那么喜欢舔自己?……张纯良好嫌弃,想把手抽出来。 但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到,大蟒蛇在狭小的后备箱里努力翻转着身体,还要注意不被前面的人发现,千里迢迢终于把蛇头塞进了窟窿里,如愿以偿地伸出了蛇信子…… 等等……它会用蛇尾巴戳自己不会是因为姿势不对卡住了吧,难道过了这么久才转过身来吗…… 想到这里,张纯良默默地没有把手拿回来。 “我们到了,下车吧。” 宁梁停稳车后率先走了下去,没有和二人打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大概还是有些生气。 张源被他甩了脸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但他没有选择立刻追上去解释,而是扭过头来,望向了张纯良。 “……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张纯良做出一个起誓的动作。 “东西先放车上吧。我们先去和那些人说一下情况。”张源脸色好看了一点,对他点点头。 “哥,你先过去。我有点晕车了,想先缓一缓。” 张源以为张纯良是被顾长流那群人吓到了,不敢过去见他们,也没强求,先离开了。 等二人都走了之后,张纯良才开始打量这里的环境。 车停在了别墅花园外面,整个别墅被一片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林完全围绕着,只留下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小道。 树木生长得枝繁叶茂,彼此间隔错落有序,显然是人工种植出来的,张纯良松了口气,有一种从原始森林回归到文明中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远处,车停的位置正好被一片绿植覆盖,特别适合做坏事。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了后备箱,不出所料,一条蓝绿鳞片的大蟒蛇,把整个后备箱挤得满当当——这个家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偷偷爬上了车! 它一定是早就发现有人类过来了,也早就知道他们会带走张纯良,说不定心里预感到张纯良不会把它带走,于是全程没有出现,想办法偷渡上了车——甚至不动声色地等车走了半途,直到他们无法返回去,才开始兴奋地骚扰他。 太狡猾了,张纯良眯起眼,准备找它的麻烦。 然后才发现……这条蛇的表现有些奇怪。 大蛇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扑上来,整大只在后备箱里难受的翻滚着,它抬起蛇头似乎想看一看张纯良,结果却因为无力支撑,猛的垂下脑袋。 张纯良上手摸了摸它的鳞片——一向冰凉柔滑的鳞片,此时竟然热得有些烫手! 如果是其他的蛇类,这样的温度早就会死掉了。 张纯良抿着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有等他想到解决的方法,就见大蛇忽然间用尽力气昂起头来,咬住了他的手臂。 虽然不是很疼,但是也无法轻易挣脱出来。 张纯良顿时有些急了,他大概知道,这条蛇的意思是不想让他离开,但是眼下的情况,他再不过去,一定会有人起疑。 ——更何况这条蛇看上去已经快烧死了,他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的方法。 他忽然记起刚才在车上,宁梁随口介绍过,这家人在别墅后造过一个景观池塘。 他喘着气掰开蛇头,用力把后备箱关上。 好在大蛇的运气不算差,张纯良很快就开着车找到了那个池塘。 池水碧绿幽深,周围是大片的树林遮挡,只有一面的视野开阔,朝向了别墅的后院。池塘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十分精致,塘边生长的一些不知名的水草。 早在上一个副本,张纯良就对这种看不清池底的池塘水有了一些阴影。因此犹豫着,没有贸然前去查看情况,但是大蛇好像也知道他的意思,强撑着无力的身体,慢慢游进了池塘。 过了一会,它把大脑袋贴在了池塘边上,状况似乎好了一点。 张纯良安慰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准备趁众人还没有发现,赶快把车开回去。 大蛇一张嘴,又一次咬住了他的手臂。 “别闹了。”大蛇撒娇的次数太多,张纯良有点烦,他轻轻地抽了一下蛇脑袋,抽出胳膊转身离开。 身后的大蛇猛地在水里翻了一下蛇尾,溅起一大片水花。 等到走进了别墅的花园里,张纯良才忽然反应过来——它好像不是在撒娇,是不想让他进入这个别墅。 但是迟了,电子控制的大门在他身后发出巨响,砰的一声合了上来。 第54章 末路狂蟒14 张纯良刚走进客厅,就被迎面飞来的皮球砸个正着。 他吃痛地捂住额头,不远处传来一个男童刺耳的尖笑:“啊啊啊!我砸中了!妈妈,妈妈,我砸的准不准呀?” “我家宝儿真棒!”嗓音尖细的女人带着笑鼓励道。顿时,男孩的笑声变得更加聒噪难听。 张纯良抬起头,顾长流等人正在客厅的方向看着他,与他们同坐的还有一个国字脸的严肃男人。 国字脸男人猛地把茶杯往桌案上一砸,厉声道:“胡闹!有你们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小蕊,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男人的呵斥让大厅正中间的一对母子猛地收回了声音,气氛安静的有点尴尬。 张纯良这才看向了砸他的方向——那名叫小蕊的大概就是房子的女主人,她五官普通,但身材纤细玲珑,皮肤白皙,穿着一身贴身的锦绣旗袍。此时面色很不好看,把手搭在身前的男孩身上。 她身前男孩的长相则非常奇特——他五官扁平,双眼眼距宽大,身材痴肥,被父亲斥责以后,虽然不敢再说话,但是目光阴沉怨恨,正收着下巴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张纯良。 “回来了?”顾长流笑着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这两天吓坏了吧?幸亏我不放心,让他们赶回去了一趟,小良是个有福气的人。” 其余的人坐在沙发上没出声,大概是刚才听张源和宁梁说过了他的经历,此刻用目光轻轻地扫过张纯良,微微颔首,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张纯良敏锐地观察到,何斐不在其中。 “这位是闫川,闫大哥,我们路过这里,是他收留了我们。”顾长流介绍起身边的国字脸男人。 闫川长相正派,目光严肃,此时已经盯着张纯良看了有一会,眉头渐渐隆起。 “闫大哥。”张纯良温顺地鞠了一躬,向闫川打了个招呼。 可是男人站着没有回应,半天才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这位客人刚来这里,恐怕有些累了,不如先上去洗漱一下吧。” 所有人都感受到闫川态度的轻慢,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张纯良——衣服邋里邋遢,袖子随便撸起,露出的手臂带着不少泥点(搬蛇的时候搞的),头发也很凌乱,面色憔悴,看上去很不体面。 反观沙发上坐着的众人,神态从容,衣衫整洁,举手投足都透露着良好的修养。 这么一看,屋主人的嫌弃的态度似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张纯良看上去实在是狼狈的让人反感。 “我带他去房间收拾一下吧!”张源站了出来,讨好地向面色不满的闫川笑了一下,转过头,用眼神示意张纯良和他一起离开。 张纯良没说什么,抿了抿唇,带着自己的背包向楼上走去。 这幢别墅内部空间相当大,主人很有生活情趣,似乎找了专业设计师进行设计。楼层之间错位排列,房间与房间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从一楼出发,顺着楼梯走上两折,可能直接就出现在了三层。 “跟紧点,不要乱跑,等我来叫你吃饭。这屋子设计得跟迷宫一样,很容易走错房间,你可不要丢了人。”张源边带他走向四楼走去,边对他嘱咐道。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屋主显然很喜欢华丽古典的装修风格,每条走廊都有花纹繁复、颜色艳丽的浮雕进行装饰。内部空间错落却不显逼仄,不过房间实在太多,没有人带领的确很容易走错地方。 “进去吧,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换身好看点的衣服。”张源领他进入房间,不多停留就扭头离开了。 这间客卧的风格和走廊十分统一,暗绿色的墙纸,四面墙上都带着风格独特的浮雕装饰。尤其是大床的后面,更是有一整面漂亮的花纹作点缀。 张纯良呼出一口气,放下背包走进了洗漱间,不得不说,他的确很久没洗漱了……尤其这几日,那条大蠢蛇总是时不时就过来舔舔他…… 他难得放松下来,好好地泡了个澡,又借着淋浴头把脏衣服搓洗了一遍,这才冒着腾腾热气,心满意足地离开浴室。 房间自带的小阳台很适合欣赏风景,更巧的是这里正好面对着别墅后面的小池塘,张纯良扒着栏杆仔细地瞅了半天,实在看不清池塘里的那条蛇,这家伙不会烧晕在水里吧……蟒蛇会被淹死吗? 张纯良把洗干净的衣服搭在了阳台,心里计划着等到晚上,悄悄溜下去看望一下生病的大蛇。 张源敲了两声门,张纯良正在搭衣服,没来得及回应他,于是他就把食物放到了门口,匆匆离开。 张纯良收拾妥当,打开房门,准备拿上自己的食物,但是眼前的一幕让他顿在原地。 喷香的炒饭被人胡乱地撒在地上,还被恶意地踩扁,饭渣黏得满地都是。配饭的一碗蛋汤倒是完好无损,张纯良蹲下身拿勺子一捞——里面是一颗完整的死蛤蟆头。 “嘻嘻……嘻……”房间右侧拐角传来轻声窃笑。 张纯良平静地扭过头去,正好和一双眼距颇宽的眼睛对上,男孩的瞳仁小如针尖,睁着一双三白眼阴险地看着张纯良。 见他发现了自己也不恼,做了个丑陋至极的鬼脸,转身哒哒跑下了楼梯。 张纯良缓了半天才扭过头来,他看看窗户,现在已经是傍晚,他一整天都奔波在路上,除了早晨的一口烤鱼,没有吃任何东西。 想到张源之前的嘱咐,他磨了磨牙根,放弃了下楼再要一份食物的想法。 忙碌了半天,等到天空全都黑了下来,张纯良才终于把屋外收拾干净。 他疲惫地躺倒在床上,只觉得身心煎熬,又渴又饿又累。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明明已经离开了大山,却依然没有任何信号。 别墅里也再没有任何声音,大概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张纯良烦躁又无聊,掀过被子蒙着头,想要先小睡一觉,等夜深人静再摸下楼。 也许太疲惫,他很快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纯良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了一种异样熟悉的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鳞片摩擦攀爬的声音从房间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是某个烦人的家伙又悄悄跑了出来。 张纯良一个激灵,这可是四楼!以它那样的状态,不要命了吗?! 顿时,他脑子一片清醒,猛地翻身坐起。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纯良这时才感到奇怪,刚才的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房间内。 如果真的是大蟒蛇,此时此刻,它应该早就黏糊糊地爬上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被惊吓一般,销声匿迹。 张纯良坐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环顾房间一圈,忽然觉得一阵寒意涌来。 他抬眼看了下阳台……不知什么时候,阳台的门竟然被打开了。 他记得自己睡觉前,是关上门的。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刚才清扫垃圾的扫帚,赤着脚靠近阳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就在阳台的方向。 他搭在阳台的衣服在暗夜的光线下微微晃动,不多时竟越来越剧烈。 张纯良侧过身,借助房间死角看向了衣服——有东西正在有规律地晃动他的衣服。 一下,两下……像极了某蛇舔东西时的频率。 张纯良匪夷所思地探出了头——头上顶着几根水草,浑身湿漉漉的大家伙明显有些精神不振,它蔫头耷脑的,却依然固执地把自己盘在四楼栏杆上,将头埋在他刚、洗、干、净、的衣服上,一边嗅来嗅去,一边打起精神吐出蛇信子舔上几口。 张纯良硬了,他捏着扫帚的拳头硬了。 第55章 末路狂蟒15 张纯良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此刻的他,正用手抱着一只硕大的蛇头,僵硬着身体蹲在自己的阳台角落一动不敢动。 大蛇明显十分难受,躺在张纯良的怀里小幅度蹭着他的胸口,甚至连吐蛇信子的频率都慢了很多。 张纯良好像抱着一只巨大的火炉,在有些寒意的夜晚居然还挺舒服——当然,他并不是恶毒地不肯给大蛇降温,实在是无法从现在的地方离开。 “已经三天了,你为什么还没有出手?”清冷的女声压低声音,但无法掩饰声音中的愠怒。 “没机会出手,看着我的人太多了,现在这个时间,再死一个怕是要惹出麻烦的。”男人的声音有些含糊,就像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继续把他留着,才是最大的麻烦。”女人的声音烦躁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药不可能失手的!难道是他沾得不够多?” 哦,是白云柳,张纯良冷静地想着。 他一只手攥着铁质的栏杆,等手上的温度降下来以后,便贴在大蛇的脑袋上给它物理降温。 “我现在都纳闷,你怎么那么确信那药管用。”男人的声音也带了些疑惑,“你第二天可是涂了满胳膊也没问题啊。” “我没碰药盒,药盒上面也有一味药,只有药膏和药盒上的药中和在一起,才能吸引毒蛇。”白云柳心事重重,“真是倒霉,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找死!” 张纯良摸着蛇头的手忽然愣住了。 他从二人的对话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这个猜测让他心脏砰砰直跳。 似乎感觉到他在紧张,大蛇安慰似的努力仰起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 “那毒蛇晚上全都去了邱山北的帐篷,我明明都告诉过他,晚上没事别开帐篷!那个蠢货太自大了,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为什么只去找了邱山北……”男人吐掉了嘴里的烟头,声音变得清晰了很多。 宁梁,张纯良怔怔地想着。两个绝对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在此刻,一个四下无人的深夜,密谋着杀掉一个他完全想不到的人。 “为什么不去找张源呢……张纯良明明也沾上了药膏,不是吗?”宁梁思索着,轻轻叩响栏杆。 对啊,毒蛇为什么不找我呢。 张纯良的脸又被轻轻舔了一下。他缓缓地看向怀里,总是锲而不舍地要舔他的大蛇。 自从他来到了这里,就从来没有被蚊虫叮咬过,更是没有在多蛇的季节里,遇到除了眼前这一只以外任何的蛇类。 他一直以为是副本里他的设定就是这样,现在想来,有没有可能,是他身上一直存在着相当不好惹的气息,在无时无刻地向所有不怀好意的猎食者宣告——这个人类,我罩着的。 所以,在来到副本的第一天,其实他就已经经历过一场生死危机。 如果不是大蛇曾经舔过他的后背,而那件衣服他恰好没有来得及清洗,放在了帐篷里——他可能在第一天,就会毫不知情地丧命。 想到这一点,他几乎是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劫后余生的庆幸在时隔两天之后,才被他体会到。 ……所以,大蛇一直知道有人想伤害他,才会时时刻刻想要在他身上沾染它的气息,哪怕是身体极度不舒服,也坚持攀上了四楼,在他的衣服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掌心被顶动了一下,大蛇催促着张纯良继续给它降温。 虽然它知道,现在游下池塘才是最好缓解它难受的方法。但是,这可是张纯良第一次主动抱着它不让它离开,傻蛇才会跑掉。 它的尾巴愉快地翘了一下。 “我要你尽快杀掉张源。”白云柳声音冷硬起来。“我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顾长流太自大了,他总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人,殊不知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底层蝼蚁,咬起人来最疼了。” 宁梁“唔”了一声,看上去漫不经心。 “我花大价钱从三角边境雇佣你,花大笔时间给你安插合法身份,可不是让你拿着我的钱混日子的。”白云柳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我要看着张源干脆利落地死掉!” “咔哒。” 寂静的夜里,一声异响格外清晰。 二人瞬间神色警惕。 宁梁利索地探出阳台,向四周扫视。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是二人都谨慎地闭嘴噤声,不再说话。 之所以敢在这里聊天,是宁梁早就在昨天打探过这栋别墅的分布,除了他们二人,其余人的房间都在别墅的另一边。 夜晚是他们唯一能够交换信息的时候。 白云柳受到的惊吓不小,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匆匆躲进了房间。 宁梁则慢悠悠地摸出根烟来,看向远处鬼影重重的树林,轻轻吹出个烟圈。 他随意的余光瞥向了一旁的排水管道。 抽烟的动作顿时停在原地,他拧起了眉,用手在排水管道和自己阳台的角落摸了一把。 用手一捻——是黏糊糊的水藻和淤泥。 他看向不远处的池塘,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了。 那蜿蜒的痕迹,直达他楼上的某个房间。 宁梁叼着烟,盯着那个房间站了很久,烟头明灭,直到燃尽最后一点儿。 他抬手看了眼表,五点零八,他该起床了。 第56章 末路狂蟒16 “良儿?你在听吗?”宁梁点了点魂游天外的张纯良。 “嗯?什么?”张纯良实在太困了,脑袋都快埋进粥碗里睡着了 “一会我们去看何斐,你要跟着一起来吗?”顾长流把一道离他较远的小菜挪到了他身边,“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吗?” 宁梁面色如常地夹了根油条,分了一半到张纯良碗里。 岂止是没睡好……昨天晚上回到屋子里,大蛇状态已经非常差,热得差点就冒烟了,张纯良只能先把它拖到浴缸中,浇凉水给它物理降温。 因为它在池塘里待过,实在太脏了,他没忍住,顺便还用刷子把它一整条上上下下刷了个干净。值得一提的是,大蛇身上的枪伤几乎全都消失了,只是新长出来的鳞片颜色不再是蓝绿,而是金黄色的……总之,现在它看上去像是一条奇怪的杂交蛇。 等到一切都做完,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面色如常地跟随大家一起吃早饭,明明非常饥饿,但是汹涌的困意几乎让他连粥都喂不进嘴里。 “去看看吧……他怎么样了?”张纯良含着粥勺,含含糊糊地问。 “刚来的时候不是很好,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小芷,多吃点,别担心你哥哥,你现在太瘦了。” 顾长流又去招呼何芷。这是个多么奇怪的人,平日里温和体贴周到,可一旦疯起来又那么令人胆寒。 张纯良抬眼去看何芷,她这一早上没有说一句话。 ——太瘦了,也不怪顾长流会注意到她,不过是两天没见,这个女孩看上去就瘦得快要脱相。本就纤细的腰身,现在好像只有一个巴掌大小。 “……我不饿。”她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忽然间问向众人:“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白云柳顿了一下,挽了挽脸庞的发丝:“什么不对劲?昨天我睡得很早。” 吴飞水也一脸担忧:“怎么了小芷姐姐?你发现了什么?” 何芷有些神经质地咬着筷子:“……我的阳台上昨天出现了一个人影……它好像在看我。” 顾长流皱了皱眉:“小芷,你又出现幻觉了。” 早在来这里之前,何芷神经衰弱的症状就很严重,经常会说自己看见了奇怪的东西。现在受到各种刺激,幻视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 “……不行,我要换房间,那个房间不干净!我在里面睡觉,总感觉有人压得我喘不上气!”何芷忽然放下筷子,呼吸急促地要求道。 在桌子的另一边正是别墅主人闫川一家四口,女主人正在细致地喂一个襁褓里的孩子喝火龙果米糊。 小男孩闫宝不好好吃饭,把一碗肉粥撒得到处是,他不停地瞥着餐桌另一边的张纯良,想到什么一样,咯咯地笑。 “何芷,你这样真的很不礼貌。”白云柳率先接过了话茬,“主人家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房间,你怎么可以随意诋毁人家?” “我不管……我真的难受死了。”何芷的声音都带有哭腔了,看样子不似作假。 “让客人住得不舒服,是我们做主人的照顾不周。”闫川搁下了筷子,严肃冷淡地看向了对面的客人们,“但是我们也不常在这里居住,这次来只是为了帮老人疗养身体。所以其他的房间没有顾得上打扫,可能没办法满足这位女士的要求。” 明眼人都能感受到闫川的不满,但何芷骄纵惯了,见被人驳了脸面,也有些不高兴,张嘴就准备顶回去。 “小芷姐姐……”吴飞水拉了拉她的衣服,“你和我睡一间屋子吧,我的房间挺舒服的。” 看着吴飞水有些讨好的笑,何芷知道自己的要求不会被满足,再多说下去会引人讨厌。 可她的脾气骄横惯了,不发泄出来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她只冷冷地说:“我不和你住,你房子有股穷酸味。”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凝固了。 吴飞水这个姑娘长相很漂亮,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并不是他们圈里的,家境一般,只是通过讨好何芷才勉强挤进他们之中。 吴飞水低下头,有些尴尬。 “小芷。”顾长流的声音也有些沉,“何家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吗?” 何芷明显有些畏惧顾长流,平时宠溺她、惯着她的哥哥现在生了病,在场没有一个人给她说好话,她顿时有点下不了台。 “我可以打地铺的……”吴飞水小声地说,“小芷姐姐,你来吧,休息不好身体会垮掉的。” 白云柳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有些人为了攀附权贵,向来是不要什么自尊的,她只能尊重别人的选择。 何芷冷冷的“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好了,去看看何斐吧,他那里缺不了人。” “……谢谢。”何芷忽然有些扭捏地道了一声谢。 她虽然娇蛮,但还是把所有事情看在了眼里,顾长流在蛇口中救下了自己的哥哥,在来到这户人家中,更是时不时关照何斐,去找他聊天。 说起来她这个妹妹做得实在有些不称职。 顾长流摆摆手没说什么,而是请求屋主人闫川带他们去到地下室。 没错,何斐正在地下室。闫川介绍说,他的父亲身体非常不好,每年都有几个月需要来到安静的地方疗养身体,可是这里虽然清静,医疗设施却非常少,于是闫川斥巨资在地下室打造了一个设施齐全的医疗室。 “最近家父身体状况还不错,所以就先让这位重伤的小兄弟使用了。”闫川推开了地下室的大门,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使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闫川也还是装修了一走廊的浮雕,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色彩黯淡。 推开医疗室的门,张纯良看见整个房间都摆满各类医疗仪器,此刻嘀嘀作响,盖着一床白色被子的何斐戴着呼吸机,正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看见张纯良的出现,他眼神中有几分诧异。 “你没死……?”模糊不清的声音从呼吸机里传来,他似乎嫌碍事,示意何芷帮他摘掉。 “侥幸从蛇口里逃出来了。”张纯良还是那一套万能言论。 “还疼吗?”顾长流坐到了病床边,温声询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纯良隐约感觉他坐下去的一瞬间,何斐的被子下出现了一阵奇怪的鼓动。 何斐吃力地摇摇头:“昨天还疼得厉害,今天好、好多了……屋主给的药效果很好、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的确是比昨天精神点。”顾长流点点头,又和他寒暄了一会。 眼见他神色疲惫,呼吸也急促起来,顾长流便站起身,体贴地招呼众人,准备离开。 “张纯良……你留一下……我有话想问你。”何斐忽然出声。 顾长流顿住了,他盯着何斐看了几秒,忽然笑起来:“阿斐是想感谢一下救命恩人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何斐却开始自顾自发呆,他不对张纯良说话,只是喘着粗气,也固执地不肯戴上呼吸机。 “有什么事吗?”张纯良主动开口,他们上一次见面很尴尬,可以说,如果不是他脑子发抽想要攻击张纯良,完全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我们都会遭报应的。”何斐忽然用气音小声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谁也逃不过……” 张纯良一头雾水,看着他说着一些极度不祥的话,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癔症,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张纯良预感到,他终于将揭开这片旅途迷雾的一角。 “如果你能离开……去我在a市南郊的那幢楼,钥匙还在地板砖下。我的电脑里……放着一份视频……把它、把它交给组委……” 何斐的嗓子好像生出了痰液,不断地发出难听的“嗬嗬”声,但他坚持着把这段话说完了。 “为什么,要找我?”张纯良满脑袋地疑惑,“你的那些同伴,比我更了解这些东西。” “不能告诉他们……”何斐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扭转过头来,他眼球里全是血丝,看上去很骇人:“不能告诉、顾长流……他,他疯掉了……绝对,绝对不要让我妹妹他们知道这件事……” 这段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昏昏沉沉地,不久便晕睡过去。 张纯良在原地思索了半刻,心中的疑惑越发深重。看着额头发汗,脸色苍白的何斐,他轻叹口气,将呼吸机重新戴在他脸上。 离开的步伐有些沉重,张纯良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等准备合上医疗室的大门,他才忽然想到——医疗室里的墙壁,平整光滑,似乎并没有那些浮雕一样的装饰。 这点很奇怪。他有一种隐约的猜想,但这个猜想实在有些太骇人。 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大步回到了何斐的床边。 男人完全失去了知觉,躺在床上像具尸体一样僵冷,只有心电图如实地告知着张纯良,眼前的人还活着。 他看向顾长流曾经坐过的地方,迟疑片刻,掀起了何斐的被子。 被子底下空落落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双腿早已没有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两根森森白骨——何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不知名的东西啃掉了双腿。 张纯良悚然地注视着眼前沉睡的男人,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在慢慢被吃掉。 第57章 末路狂蟒17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是在何斐腿骨的下面。 张纯良看着何斐的床垫不断鼓动,知道他惊动了藏在那里怪物。他猛地放下何斐的被子,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地下室。 背后的冷汗几乎沁湿了短袖,张纯良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恐惧。 但他不敢把这样的心思表露出来,看着等待在地下室门口的众人,只能强压着内心极端的不安,和他们照常寒暄了几句,借口有点累,便匆匆上楼了。 依然是张源在领路,不知怎么地,他说起了何斐。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何芷的任性,说何斐对她的娇惯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这样毫无道德底线的骄纵和宠溺,会害死他们的。小良,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张源没有扭过头,张纯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低声地附和了两声。 张纯良几乎是头一次在重要的npc面前走神。 只因为他走过的每条走廊,每一处浮雕都令他那样地毛骨悚然。他似乎感觉到有无数双细小阴冷的眼睛在他经过以后,悄悄地、阴毒地注视着他。 他闭了闭眼,忽然回想起昨天晚上第一次被惊醒时,听见的窸窸窣窣的怪声,仿佛近在耳边,那细小密集的攀爬声绝对不是大蛇发出来的——而是他房间内的浮雕装饰,它们不是什么装饰,而是攀附在墙上的,不知名的怪物, 不,他大概能猜出来,那些东西是什么,蛇。只有它们才有足够灵活细长的身体,组成浮雕的模样,也只有它们,才有那样色彩艳丽繁复的花纹。 狂蟒之灾……怎么可能只出现一只蟒蛇?张纯良的心沉了下去。 何斐的房间没有那些浮雕,是因为,它们全都游进了他的被褥下面,趁他毫无知觉,正慢慢蚕食着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张纯良忍不住回了下头,他身后的浮雕,似乎在以某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微微变换着花纹,带着一种让人眩晕的诡谲和怪诞,张纯良甚至有些想吐。 一想到他整个房间都密密麻麻地攀爬着那样的东西,他就有种浑身不适的厌恶感。 “到了,快点进去吧,别给我惹事。”张源见张纯良心不在焉,态度冷硬地交代了一声,准备离开。 “表哥……”张纯良叫住了他,“何斐,何斐似乎出了点状况,再不去看看他,他可能会有麻烦的。” 张纯良没敢提示得太清楚,因为满墙的花纹都可能是监听者。他只能用这样委婉的方式让其他人注意一下何斐的异常。 “啊?”张源拧眉看了他一眼,半晌恍然大悟,“那些机器救不了他了,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张源终于露出了一个笑:“他那样的烂人,早该死了。” 张纯良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管好你自己,别去管那些垃圾,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报应的。”他撂下这句话,便匆匆地下楼了。 碰了一个冷钉子,张纯良有些无奈。他鼓足勇气,打开了自己休息室的房门——依旧是暗绿色的墙纸,但是无论是四面的墙壁,还是他床头的浮雕装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张纯良愣了一下,关上了门。 似乎感觉到他的到来,浴室里传来了扑棱扑棱的水声。 他眨了眨眼,几乎是立刻猜到了,是大蛇在他离开后,驱赶了满墙的蛇。 他满身疲惫地靠住墙,又不放心地站直了身体,在身后的墙壁摸索了片刻,确定真的没有那些蛇在上面,才放松地歇了会。 轻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张纯良有些奇怪地看向了浴室。 不太对劲——大蛇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出来迎接他?难道是它的病情又加重了吗?亦或是那些蛇伤害到了它……?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有点担忧,不由得快步走向浴室,等拉开门后,惨绝人寰的一幕出现了。 大蛇翘着尾巴正在浴缸里进食,供它降温的浴缸水被挤得满地都是,积水里浸着十几条扭曲的长蛇,它们不时抽搐弹动一下,但好像失去了所有逃跑的力气。 大蛇对张纯良的忽然出现没有丝毫防备,抬起蛇头的时候,嘴角还漏出两根正在不停抽搐的鲜艳蛇尾。 它的肚子滚圆,张纯良几乎可以立即断定,他房间里的蛇全都进了这只的肚子! 张纯良的手有些颤抖,不断地说服自己,大蛇身体状况不好,所以很难去捕猎,吃一点近在咫尺的小零食是正常的…… 正常个鬼,他冷静的地想到,从今往他绝对不会再让这条蛇的蛇信子碰到自己! 还没等他兴师问罪,大蛇看见他,一反常态地愣了片刻,然后猛地把头扎进了浴缸里。 本就不多的水被它庞大的蛇躯挤压得全部溢出了浴缸。 它速度很快,但张纯良还是发现了异常。 他皱着眉靠近了团成一堆的大蛇,敲敲它的肚皮,示意它把蛇头拔出来。 大蛇颤抖了一下,却依然固执地埋着头。 张纯良失去了耐心,他撸起袖子,上手在它裸露的蛇腹上不断勾挠,只把它痒得浑身打颤,蛇腹不安地扭动着。 终于它忍不住,翘起尾巴尖在空中晃了晃,好像在求饶。 张纯良终于停下动作,他看着熟悉的尾巴,表情有些难看——大蛇的尾巴上出现了畸变,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锋利的弯钩倒刺,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它大概以为自己只有脑袋出现了变化,所以只顾着藏着头,没想到身体竟然也有了问题。 张纯良停下动作太久,大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犹豫片刻,把头从浴缸里拔了出来。 张纯良对上了它的竖瞳,原本黄莹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不祥的猩红血色,大蛇的额头两侧出现了两个肉瘤鼓包。 张纯良看着它这样的变化,第一个动作却是摸了摸它的身体——还好,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他又把手放在那两个凸起的鼓包上揉了揉,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大蛇浑身颤抖得很厉害,但它没有躲开,眯起眼轻轻扫动了一下尾巴。 ——然后那锋利的倒刺就把脆弱的陶瓷浴缸砸碎了。 盘在碎裂的浴缸残骸中,大蛇显得十分茫然,它抬着脑袋,看向了表情黑沉的张纯良。 “……我们会被赶出去的。”他的声音虚弱极了。 大蛇似乎觉得被人赶出去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有些高兴地昂起头伸出了蛇信子,想要舔一舔张纯良。 张纯良动作第一次这么迅速,他警惕地向后一退,不让大蛇碰到自己。 大蛇愣了片刻,压着碎片,咯吱咯吱地向前游了两步,它试探性地又伸出了蛇信子,准备舔张纯良的小腿。 张纯良再次一退,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好脏的,不许舔我。” 大蛇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它不再试图靠近张纯良,而是当着他的面,慢慢盘成一团,然后将自己的蛇尾巴,缓缓叼进了嘴里。 第58章 末路狂蟒18 张纯良掀开自己的床垫……不出所料,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条状灰痕,是有很多东西在上面活动过的证据。 他只觉得浑身恶寒发痒,大概就是在他刚洗完澡,在床上休息的时间里,那群蛇便迫不及待地想吃掉他。 但是很奇怪,他又不像何斐一样,躺在床上失去知觉。它们就不怕自己的异常会惊动其他的人,然后让这些到手的鲜肉跑掉吗? 张纯良拧着眉将床垫掀到一边,又用沾湿的抹布将床板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他回到浴室——浴缸被破坏,大蛇已经回到池塘了,离开时它看上去垂头丧气的,但依然没有忘记把张纯良收拾好的浴室垃圾(以及它吃剩的零食)一起带走。 是一条会在出门时带垃圾下楼的好蛇呢,张纯良感到有些好笑,他记忆里,沈星移也有这样的习惯,甚至每次离开家前,还会借口询问有没有垃圾,和他黏糊糊地磨蹭一会儿。 张纯良愣了一下,他好像很久都没有想起沈星移了,不是把他遗忘了,而是感觉——他好像就在自己的身边。 张纯良揉了揉手上的抹布,心里泛起些细细麻麻的酸涩。 张纯良迅速收拾完所有东西,然后躺在硬床板上,准备先小睡一会儿,他接连几日糟糕的睡眠,让他现在头痛欲裂。 估计是因为整间屋子的蛇全都被自己吃掉了,看见张纯良不想被它舔,大蛇十分不甘心却也没有强求,这还是他头一次没有带着大蛇的口水入睡。 明明身体很疲惫,但是张纯良头脑却依然活跃亢奋,他不由自主地在思考——明明整间屋子都布满浮雕,那为什么,只有他差点被蛇袭击。 或者说其余人也被攻击了,但是他们没有说出来……? 想到早上吃饭时大家的表现,他默默地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不是影帝级的精湛演技,人类很难掩饰自己受到攻击的惊惶,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必要遮掩。 那换个思路来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就像何斐一样,受到了攻击,却毫不知情呢? 张纯良被硬床板硌得腰有些酸,他侧过身去,勉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自己昨晚很容易就被蛇的动静惊醒了,除了在外面秘密交谈的宁梁和白云柳,他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 但他想起了何芷说的一句话——她睡觉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呼吸不上来。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一定遭到了蛇的攻击,但是她却醒不过来…… 张纯良凝重地坐起来,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昨晚上,没有吃到主人准备的晚饭。 主人家顽劣的小孩,把他的饭弄脏了,于是他只能饿着肚子入睡,所以——饭里放了什么东西?! 白云柳和宁梁为了夜间沟通,可能提前定好了闹钟,所以强制清醒过来。 除了睡眠状况一直不好,长期吃药的何芷可能对饭菜产生了抗药性,其余的人都可能在睡着时遭到了不知情的攻击! 张纯良睁大了眼睛,几乎万分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实在太困了,伴随着剧烈地头疼,他很快就陷入了黑暗。 “砰砰砰!” 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把张纯良惊醒。 他痛苦地翻了个身,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你真把自己当大少爷了,连吃饭都要人端?”张源在外面端着一盘食物,语气暴躁。 “没有……哥,我实在太困了……”张纯良挠了挠凌乱的头发,接过了食物,“对了哥……你们吃了吗?” “不劳大少爷费心,”张源的脾气又坏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所有人都吃过了,是屋主人看你没吃饭,主动让我们送上来的。” “哥……”张纯良硬着头皮,在张源不耐烦地眼神中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有没有觉得,这些饭菜的味道……有些奇怪?” 张源鼻子出了两口粗气,盯着张纯良的眼神简直就要揍人了,他按捺怒火,勉强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张纯良,你哪来这么大脸挑三拣四?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带过来了!你来前怎么说的?一定会听话,老老实实的?你老实个蛋!”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张纯良已经麻木了,他擦了一把脸,喏喏地向张源连声道歉,然后才心有余悸地关上了门。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再多说下去,他就会被发现——刚才张源身后的浮雕花纹蠕动得快了很多,估计是对他的话感到不满意了。 今天的饭菜是汤面条和包子,看上去很诱人。 据说全都是女主人亲手制作的。那个女主人小蕊除了十分宠溺她的熊孩子以外,简直是个十佳好妻子。 就连早上吃饭时也是如此,大家都在动筷,唯独她还细致的喂食襁褓里的孩子——他还记得,是一碗鲜红的米糊。 但不管饭菜的味道多诱人,张纯良也不敢轻易动筷,他翻找出自己的背包,在角落里找到几包真空包装的卤味。 卤味很香,但咸得他口干舌燥。 也不知道浴室的水能不能直接饮用,他无意识地看向浴室,舔了舔嘴唇。 算了吧,一会看看能不能下楼找点——想起屋外随处可见的浮雕,张纯良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忽然阳台传来异动,他扭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屋外还是傍晚时分,光线昏暗但却并不是完全看不见,蛇胆包天的大蛇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探出了一个脑袋,猩红的眼睛发散出幽幽血红荧光——有点惊悚诡异。 “你不要命了。”张纯良压低声音,咬着牙快步走上前去。 他这才发现,大蛇的嘴巴里叼着一根粗壮的树枝,枝头沉沉地垂着几颗鲜红的果子。 “……给我的?”张纯良接过果实,怔怔地看了一眼大蛇。 大蛇被他看得有些兴奋,想拍尾巴,又怕把阳台拍坏,于是憋得扭动了一下蛇身。 它张开大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口腔里竟然也生出了倒刺,张纯良丝毫不怀疑,这一口如果咬到他的头,他会和怀里的果子一样汁水四溅。 他仔细地瞅了一眼大蛇的嘴巴——里面隐约有股果子的酸甜。 哦,这家伙想告诉自己,自己的嘴巴很香,一点也不脏。 见张纯良没有丝毫表示,大蛇干巴巴地合上了嘴巴,趴在栏杆上有些不安地盘了两圈,铁质的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咿呀声。 怕它连着栏杆摔下四楼,张纯良连忙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安抚一样催促它赶快离开。 大蛇粘人地把自己的嘴巴凑到了他掌心,没有伸出蛇信子,黏糊糊地亲了他手心一口,一扭三回头地离开了。 张纯良擦了擦果子,坐在阳台边上,咬了一口。 汁水丰沛,酸甜浓郁,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来。 …… 宁梁这次终于等到了那个大家伙,它惊人的变化让宁梁僵在原地,烟头从嘴里掉了出来。 这家伙背部生出了骇人的倒刺,身上的蓝绿鳞片逐渐剥落,内里涌现出金黄的色泽。蛇尾处生出几丝蹼状薄膜,在昏黄的夕阳下有了一种脆弱华丽的美感。 那大家伙发现了他。 它阴冷地扭过头来,两侧的肉囊中逐渐探出一点类似玉石质感的犄角,幽红的竖瞳毫无感情,静静地注视着他。 宁梁心脏跳得很快。他离这家伙只有五米,如果它试图发出攻击,那在零点几秒钟后,他的头颅就会变成碎西瓜。 他的肾上腺素飙升,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他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早就失声,他的嘴张张合合,最终颓然放弃。 就在这时,那不知道该被称为什么物种的怪物,轻轻歪了下头,似乎听到什么声音。 是果子被人咬下来的脆响。 它的瞳孔兴奋地放大,似乎又想扭身回去,焦急地晃悠了一下尾巴。想到什么一般,又蔫下头,灰溜溜地向下游去。 至始至终,它都没把宁梁放在眼里。 宁梁感觉自己忽然可以活动了,他出了一身湿漉漉的冷汗,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这对在无数千钧一发时刻里都巍然不动的铁臂,此刻脱离了主人的意志,在向一只神秘的生物臣服。 好小子…… 宁梁惊奇地喘了一口气,近乎欣喜若狂的情绪在他胸口激荡——如果不是失去了所有信号,他真想告诉那群孙子,他看见了怎样的神迹。 一条龙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诞生了。 第59章 末日狂蟒19 何芷又感觉到那阵阴冷的视线了。 她今天有心事,晚饭没有吃几口就回房睡觉。此时她感觉自己浑身虚汗,陷在不踏实的梦魇里,却睁不开眼。 是她吗……?那个女人又来找她了。 何芷蹬了一脚被子,感觉踢到了什么冰凉湿滑的物体。 她胸口很闷,呼吸不上来,尝试了几次后,她发出痛苦的气喘。 咯噔,阳台传来一声异响。 她就像听到了解咒的谜语,猛地从梦中挣脱出来。 什么事都没有,借着夜光,她看向自己的房间,阳台、床褥,全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她抿了抿唇,踢了踢床下打地铺地吴飞水:“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吴飞水睡得很死,被何芷不悦地踹了两三脚,都没有醒过来。 何芷坐在床上发了会呆,觉得有些尿意。她这几天总是冷暖不知,有的时候磕到了身体也感觉不到疼痛,更是很久都没有饥饿和上厕所的感觉了。 于是她软软地踩在地上,一步一步,走进了浴室。 滴答,滴答。水龙头似乎没有关牢,吴飞水真是个什么事都干不好的蠢货。 何芷有些不满,她摸索着墙壁打开了灯。 ——浑身赤裸的女人就直挺挺地站在浴缸里,身上的水痕一如她刚被人从河里打捞出来那天一样。 她阴冷地目光从潮湿凌乱的发丝里透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何芷。 何芷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脸色似乎比眼前这具尸体还要青白。 她想要尖叫,但极端的恐惧让她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这幅场景太眼熟了,在女人死后,她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来找自己,在自己的房间,在她常去的画室,在颁奖台上。 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么害怕的,这个女人是个孤儿,她只有一个穷鬼男朋友,何斐在不久前给过他一笔高价赔偿。这件糟糕的事应该和之前很多意外一样,早就被摆平了才对。 ——可何斐不肯归还女人的尸体,他如同魔怔了一般,把这个贱女人放在冰柜里冻了起来。 这才是她噩梦的源头,她每天都会梦到女人会从冰柜里爬出来,用僵硬铁青的手扼住自己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抢走我的画? 不应该的!何芷感到深深地困惑——我只是、我只是拿走了你的画!又不是我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先来找我! 贱女人!只会欺负比自己弱的人! 这真是一个让她厌烦的噩梦。何芷有些疲倦地想——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彻底摆脱这个女人呢? 如果是在梦里……她再让她死一遍也无所谓吧,那她们都可以解脱了。 何芷轻轻地冷笑一声,踉跄着走向前去,伸出手就要掐上女人的脖子。 贺安怡平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在女人惊恐地挣扎中将她拖到了浴室的镜子前。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因为良心不安吗?”贺安怡沙哑着嗓子轻轻地询问道。 不等眼神怨恨的何芷说些什么,她径自笑了笑:“不对,像你这样的东西,能有什么良心。” 她轻轻地揭开何芷一天都没有脱下的睡衣,衣服下,何芷的皮肉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森森肋骨裹着的鲜红内脏,正在微弱地一收一缩,但伤口却没有丝毫的鲜血溢出,这让眼前这幕格外荒诞。 “没有良心算什么。”贺安怡兴奋地盯着镜子里快要吓昏的何芷,轻轻地安慰道,“等着吧,很快,你的心肝脾肺肾,都会没有的。” 在陷入黑暗之中的最后一秒,何芷依然在想——这真是她所有噩梦中,最可怕的一场了。 …… “这可真是个噩梦。” 张纯良轻轻地感叹道。 吃完果子后,他心满意足地倒在床板上睡了一觉,又被一阵尖细的窃笑吵醒。 “嘻嘻……嘻……” 等他睁开眼后,悚然地发现他的整个房间——连同天花板和他正在睡的硬床板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手掌印。 他轻轻嗅了一下,腥味浓郁刺鼻,带有铁锈的气息,是真的血。 就在他还在发呆的时候,床底下忽然传来了异样的笑声。 这一幕他可太熟悉,张纯良做足了心理准备,弯下腰去。 这一眼,他和屋主那个痴肥阴沉的大儿子闫宝四目相对。 男孩满脸血红,露出的牙齿上全是碎肉。那对十分不讨喜的三白眼在和张纯良对视后,猛地弯起来,脖子下的肥肉也剧烈抽动着,他的表情就像笑面鬼的面具,阴沉而愉快。 这一幕着实有些可怕。 张纯良吸了一口凉气,冷静地捏住了身边的扫帚。 男孩嘻嘻的尖笑还没停止,就被一扫帚棒子捅出了床底。 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对待,他近乎是呆滞在了原地,像一尊黏腻丑陋雕塑。 不多时,他脖子僵硬地嘎嘎扭向了张纯良,然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 张纯良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布满血手印的地板上,通体血红的丑陋男童阴暗扭曲地翻滚、哭泣,似乎在求救——不多时,屋外由远而近传来了高跟鞋急促的踢踏声。 门被敲响了。女主人小蕊站在门外,脸色扭曲到抽搐,她眼色阴沉,嘴角颤抖,强抑着愤怒,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把我的宝儿怎么了?” 你应该问问你的宝儿把我怎么了,张纯良默默地吐槽着,侧过位置,让这位救子心切的母亲看看他儿子在他房间搞得破坏。 却不曾想,小蕊扫视一圈房间后,看向张纯良的目光更加阴毒:“他那么喜欢你,你竟然,你竟然还要伤害他!” 张纯良愣了一下,他似乎听见,在女人说话的过程中,不可抑制地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就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让人背后发毛。 “妈妈,抱抱,呜呜……妈妈……抱抱……”肥硕的男童蠕动着身体,带着满身血痕向妈妈爬来。 顿时,小蕊的目光变得心疼而怜爱:“不哭,不哭,妈妈会惩罚坏人的……”小蕊凉飕飕地扫了一眼张纯良,“宝儿……和妈妈回屋去吃肉肉,睡觉觉好不好?” 闫宝满脸鼻涕和泪,哭得快要抽搐,他挤开一只小眼睛,想看看张纯良愧疚的表情——却发现他在看见自己把鼻涕眼泪蹭到妈妈肩上时,露出了嫌弃至极的样子,甚至还向后退了两步。 他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第60章 末路狂蟒20 身材窈窕美丽的女人一扭一扭地走进了餐厅,将所有人的早餐一一摆好,唯独漏下了张纯良。 这异样的一幕本该引得大家的瞩目,可是今天,餐厅里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长流脸色苍白,看向众人的目光带着冰冷地审视,半晌他开口询问:“何芷呢?” “小芷姐姐没醒,我推了推她,她睡得太熟了……”吴飞水语气小心翼翼,有些忐忑地注视着众人。 顾长流“哦”了一声,沉默半刻,忽然抬眼向主位的闫川问道:“请问您这里还有多余的汽油吗。” 这是他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作铺垫,大家知道,这是他要离开的意思。 张纯良被女主人刻意针对,本来还有些尴尬,此时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顾长流发现不对劲了,这就准备带人离开。 但是,闫川会那么轻易地放走他们吗?他如此大度地留一堆人在这里蹭吃蹭喝,绝口不提让他们离开的事情,显然是有所图谋。 想起何斐只剩骨头的双腿,张纯良心里有些凝重——顾长流的请求,估计不会轻易被同意。 “汽油还有很多,怎么了长流,你想离开了?” 闫川对待顾长流的态度比对张纯良好多了,今天早上张纯良出来时,那个国字脸男人看他的表情就像看什么垃圾。 “叨扰您一家人许久,是时候该告别了。”顾长流稍稍鞠躬,表示谢意。但言语之间去意已决。 “好啊。”闫川咀嚼完最后一口食物才开口说话,他爽朗地同意了:“再过几天我们一家人也该离开了,正愁怎么和各位说呢。” 张纯良一下子就呆愣住了,男人的表情十分诚恳,看上去并不是惺惺作态。 闫川随后的举动更是干脆利落,他从仓库拿出了足够两辆车回到自己城市的汽油,并亲自把它们送上了几人的车。 何芷已经被吴飞水叫醒,她死死地裹着衣服,摇摇欲坠地走到车前。 “……我哥呢?”她气若游丝地询问。 “何斐的身体状况特殊,我已经留下了足够他后续治疗的费用,等我们回到自己的城市,再想办法让人过来救他吧。” 顾长流轻描淡写地解释完,便准备让众人上车离开。 太简单,太奇怪,也太轻易了。 今天是副本的第五天,张纯良不相信自己能够轻松地逃离这里。 “砰!” 先是一声巨响,越野车的前轮忽然爆炸。 紧接着连续几声砰砰,两辆车所有的轮胎不约而同地炸开。 这送别的场面顿时凝固起来。 顾长流保持着上车的动作,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间,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狠狠地向车内扎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用匕首拖出了一条濒死抽搐的细蟒。 “啊,又是蛇啊。”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看样子,我们今天没有办法离开了。” 张纯良看向了众人身后的闫川——他的表情惊诧又难看,这表情不似作假,他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噗叽——”泄气的轮胎又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众人眼睁睁看着八只轮胎不约而同地游出了众多小蛇,它们颜色各异,花纹艳丽。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下,迅速四散爬行,很快就不见踪迹。 “怎么办。”顾长流冷冷地盯着闫川,“您这里似乎有不少讨厌的家伙。需要我帮忙吗。” 闫川脸色铁青,他胸口起伏了两下,然后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看来出了点意外情况,各位客人可以再暂住一天,我看看能否寻到合适的轮胎……” “我的意见也是这样,我们需要休整一下,今天太仓促了。”宁梁罕见地开口了。 他指着几乎要昏厥的张源说:“这家伙似乎受伤了。” “昨天不小心受伤了……刚才走太猛,把伤口撕裂了。”张源猛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再住一天吧……求求你们了……” 猩红的血液在他右侧腰间洇出了一大片,他看上去痛苦难忍,站都站不稳。 可是张纯良记得,在顾长流提出离开之前,张源还没有表现出受伤的样子。 顾长流的眼神阴沉得骇人,他盯着众人思索着什么,手上漫不经心地把半死不活的蛇生生拧断成两截。 “好吧,那就只能这样了。”他似乎无计可施,最终松口了。 这一天,闫川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纯良也在小蕊的冷眼之中连饿了三顿。 如果不是还留着几颗大蛇给的果子,他今天可能会比何芷看上去还要虚弱。 宁梁在张源允许下和他搬到了一起睡。 白云柳没有什么表示,她表情平静而寡淡地和众人告别,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最近也没有闲着,一刻不停地制作着药膏,她的确骗了何芷——引蛇粉这样的好东西,她怎么可能随意丢弃? 她轻轻地哼起了歌,在她身后,整个房间的浮雕都在扭曲地游动变换,就好像整个房间都是一个活动的胃囊,将白云柳死死包围在其中。 但是没有一条蛇敢有异动——它们好像被什么东西遏制了本能,焦急地盯着鲜嫩的猎物,却无从下口。 …… “你的房间和我不太一样。”宁梁漫不经心地在张源屋子里踱步,细致地欣赏着他房间独特的光滑墙面。 “我不太懂这些……艺术品。”张源吃痛地呲牙,被他亲手割出的刀伤有些深,他不敢让别人发现他的伤口,因此只能强忍着不治疗 “活该。”宁梁冷冷地嗤笑一声。 张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躺在床上出神。 “她怎么还没有出现……我快等不到她了。”张源有些疲惫地絮叨。 “你能等到一个死人,那就真有鬼了。”宁梁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有多伤人,慢慢地弯下腰。 “我想让她亲自报仇的……如果再等不到她……”张源失血过多,困倦地半眯起了眼睛,“如果明天还等不到她,我就自己给她报仇吧……” 宁梁时刻会在自己的小腿内侧绑一把匕首,这是他的习惯。现在,他不动声色的抽出了那把刀,脚步轻盈地走向张源。 男人已经闭上眼睛了,但宁梁知道他没有睡着。 伤口的疼痛让他此刻坐卧难安,即使闭着眼,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真是个可怜虫。宁梁轻轻地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举起了匕首。 噗嗤,那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 “我忍你很久了。”张纯良面无表情,对着被裹成粽子一样的男孩发出最后的通告。 男孩涕泪横流,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嘴被一个隔夜的馊包子堵得死死的。 今天白日平安无事,张纯良以为自己能够安稳度过副本的第五天。 没曾想——打开浴室门后,一个被吊在浴室顶上的肥硕身体直挺挺地给了他一脚。 男孩身上不断溢出猩红的血液,淋漓地洒满了整个浴室,他翻着白眼,面色青紫,长长的舌头耷拉在三层下巴上,不断流出口水。 看见张纯良终于出现,他如愿以偿地狞笑起来,邪气丑陋的小眼睛里放出兴奋的光芒。 ——直到张纯良身后幽幽地探出一个目光猩红的蛇头。 他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此时的闫宝面色红得骇人,身体剧烈扭成了麻花。因为被包子堵住了嘴,他连呼救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被张纯良提起来,一把扔在硬床板上,屁股朝上。 “来,给他点教训。”一向好脾气的男人,轻飘飘地吐出了恶魔的低语。 于是下一秒,一条粗壮的尾巴就重重地甩在他屁股上。 “!”闫宝的小眼睛第一次瞪得那样大,他只觉得自己的屁股裂开了花。 这痛苦——甚至比他吃了妈妈做的肉还难受。 他小声呜咽求饶,却被那个狠心的大人无视,硬生生地挨了大蛇十尾巴 。 然后还要被监督着打扫干净整个浴室。 “你要是不张嘴喊妈妈,我就把包子扔掉,懂吗?”张纯良逼近闫宝的大肥脸,轻声威胁道。 闫宝涨红了脸,间距宽大的眼睛几乎对不了焦点,他半晌屈辱地点了一下头。 张纯良把包子抽了出来,如临大敌地看向闫宝——他才不相信这个品行恶劣的小孩会听话。 但是,闫宝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 他看着盘在张纯良身边,阴冷邪恶又超级威风的漂亮怪物,下巴上的三层肥肉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他嗫嚅着嘴巴,最后抬起丑陋的脸庞,流下两行泪来。 他说:“救救妈妈。” 第61章 末路狂蟒21 这是副本第六天。 白云柳今天很不高兴——她又在餐桌上看见了张源。 除了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有点苍白,他看上去状态不错,没有像她想得那样死于一场“意外”。 宁梁神色如常地吃着早饭,看见她不善的目光,挑了挑眉,混不在意地笑了。 宁梁违背了对她的承诺,这让她非常愤怒且失望,她就不该对这个人品低劣的垃圾雇佣兵抱有任何希望! 今天吃饭的时候何芷没有出现,本该时时刻刻都陪着她的吴飞水神情惊恐又恍惚,面对丰富的食物没有任何食欲。 “……云柳姐。”等这顿早餐快吃完的时候,吴飞水犹豫着,叫住了白云柳。 她嘴唇抖了两下,把声音压得极低,急切地央求着:“……你能帮帮我吗?” 白云柳不动声色地领着她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仔细观察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飞水浑身颤抖了一下,她仿佛又想起了昨天的那场噩梦。 得知无法立刻离开这里,何芷的情绪从在花园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 吴飞水只当她是被当时的蛇吓到了,不停地安慰着她,可何芷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有点困了,你滚出去,我要安静地休息。”在房间门口,何芷冷冷地甩下这句话,就把门猛地合上了。 吴飞水只能尴尬地站在屋外等待着她开门。可即使晚餐时间,何芷也没有要打开门的意思。 吴飞水等到十二点,又冷又累,还总觉得身边有奇怪的响声。她坐在走廊的沙发上,本以为自己就要在这里度过一夜,门忽然被打开了。 “我渴了,想喝水。”何芷面无表情地看着吴飞水。 吴飞水愣了一下,赶忙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何芷每天的饮用水都被她背在身上,方便她随时取用。 当时她的解释是:“水那么大一杯,提着多累人呐,不过你皮糙肉厚,小时候肯定做了很多这样的粗活,那就你来拎着吧。” 所以从那时开始,吴飞水每天随身都必备一个沉重的保温杯,而且必须保证里面的水随时都在合适的温度。 何芷冷眼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杯子倒好了水,微微一侧身,允许她进到房间里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有些阴冷,还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吴飞水有些不安,她扭过头去看向正在喝水的何芷。 女孩举起了水杯,机械地往嘴里吞咽。 她的姿势极其奇怪,微微仰起头方便水流入嘴里,但是喉咙却没有吞咽的动作。 即使是头颅上扬,她的目光也直直地盯在吴飞水身上,眼球就如同凝固的蜡像一般一动不动。 吴飞水觉得怪异极了,她觉得自己耳边有奇怪的声音。 就像是流水在“滴答滴答”,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道:“小芷姐姐,水龙头好像没有关上,我,我去看一下。” 不等何芷同意,她小跑着进了浴室——整个浴室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浴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了个粉碎,水龙头彻底坏掉,不断地涌出水来,浸湿了整个地面。 浴室的镜子被砸得满地都是,吴飞水透过镜片,看见了无数个自己。 借助镜面,她发现何芷不知何时跟着她走进了浴室,正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镜子从上而下的角度可以看到很多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她赤裸的双脚,明明在满是冷水和碎片的地上踩着,划出了很多细小的伤痕,可何芷却没有丝毫反应。而且伤口皮肉泛白,却没有流出血液。 何芷穿着睡裙,纤细苍白的小腿裸露在外,有不少水痕正从她身下、顺着她的腿蜿蜒流下,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何芷歪着头,轻轻地询问。 吴飞水吓得脸煞白,她扭过身正对何芷,摇着头向后退,嗫嚅着不敢说话。 “收拾好浴室,然后滚回来睡觉。” 等她干完所有活,已经是凌晨三点,她战战兢兢地躺到了打的地铺上,惊惧地不敢说话。 她觉得房间变得好奇怪啊,让她恨不得立刻跑出去,但她只能呆滞地蒙着头,试图催眠自己睡上一觉。 床上已经很久都没有翻身的动静了,吴飞水知道何芷的睡眠状况很糟糕,每次入睡前都要翻来覆去折腾很久,即使睡着也会不停地动作。 可是今天晚上,床上安安静静的,就连呼吸声都没有听见。 吴飞水颤抖着手,轻轻地揭开了眼前的被子,想悄悄看一眼床上。 何芷正半趴在床上,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她惨白的脸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子,不知道已经这么看着她多久了。 吴飞水浑身剧烈颤抖,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猛地向后爬了两步,张张嘴想求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芷咯吱咯吱地抬起了头,好像浑身的零件都无比僵硬,她轻轻地说:“好奇怪啊,为什么,你没有被蛇咬呢?” 这句没有头尾的话,让吴飞水感到很困惑,可何芷没有解释,只是缓慢地爬回了自己的被子里,正面朝上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具棺椁里的尸体。 她被软绵绵的被子压着,却几乎没有透出任何起伏弧度。 吴飞水惊悚地捂着嘴巴,脑海中恐怖的猜想一个接着一个,她总觉得被子下好像什么都没有,何芷只剩下一个头了。 她不敢睡觉,就这么坐着,硬生生熬到了早餐时间。 何芷在床上闭着眼,没有起床的意思,她也不敢叫醒她,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想要寻求庇护。 第一个就是在她看来十分靠谱又亲切的白云柳。 听完了吴飞水的叙述,白云柳若有所思,但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只是不动声色地劝慰:“何芷这两天精神紧绷,状态很差,出现些怪异行为都很正常。” 吴飞水差点又哭了出来,再这么下去,她觉得何芷会杀了自己。 白云柳顿了顿,知道自己如果表现得太过漠视,不符合她一贯创造出来的同情心很强的人设,于是她勉强说道:“今天先别回房间了,你可以去我的卧室休息一下。” 吴飞水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跟着她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在她们交谈地不远处的一个隐蔽的拐角,一张肥硕的脸幽幽地探出头来,阴冷的目光观察周围片刻。 “走了。”他笃定地对身后的人说。 张纯良正蹲在闫宝身边,不断地沉思着刚才二人的对话。 可以听出来,何芷那里出现了问题。想到她哥的惨状,估计她也是被蛇攻击了。 不过她的状态更奇怪,她明显可以自主活动,为什么被蛇攻击以后不告诉大家? 况且她所受到的攻击也绝不会是被咬几口那么简单,可是她依然照常在生活…… 想到吴飞水透露出来的一个细节,何芷踩在碎玻璃上也没有感觉,她似乎失去知觉了。 不对劲。 按照他之前的猜测,饭菜里可能下了某种催眠类的药物,导致大家睡得很熟,遭受到攻击也不会清醒。 他一直认为,这种催眠药剂还有麻醉效果,导致人被啃食也不会觉察出来,就像何斐一样。 可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一晚上时间,如果蛇不直接把人吃掉,而给他留一条命找人去求救,不仅失去了到嘴的食物,还会打草惊蛇,把其他猎物也放跑。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给人第二天活着出去的机会。 所以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到他们这群人里有人被吃掉呢?他是因为有大蛇保护,其他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即使是何芷,也依然可以正常活动。 联想到闫川奇怪的态度,估计他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们这群本该成为蛇腹猎物的家伙各个活蹦乱跳,因此为了不节外生枝,想要把他们送走。 看来背后还有另一个人,主导了这一切的变化。 张纯良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贺安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可是,这可能吗,即使复活也只为她增加了几日的寿命而已,没有什么额外的超能力,她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就赶到了几百公里外的? 张纯良被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搞得有些抓狂,一抬头,一张丑陋的大肥脸已经凑到了他耳边。 “!” “我们,去那里——”闫宝丝毫没发现张纯良被他吓的够呛,兴奋地指了指拐角那边一条隐秘的小道。 他就像和新交的朋友分享秘密一样,小小的三角眼里闪出诡秘的光彩:“那里,有我爸爸藏着的一个大秘密。” 第62章 末路狂蟒22 这里是为数不多,闫川没有装饰上浮雕的地方。 张纯良走在其中,觉得胸口窒闷,眼前的景物竟然有些扭曲,在墙壁上似乎挂着什么黑影,但是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 明明是在直线走廊行走,可下一刻就会莫名其妙地撞上墙壁。 前面领路的闫宝扭过来,抖着肥脸鄙夷地看着他,伸出自己又肥又短的手,想要拽着他一起走。 张纯良身上忽然有金光一闪,“噼啪”一声,将闫宝震倒在地。 闫宝伸出焦黑冒烟的手,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一脸惊诧的张纯良,小眼睛里立刻含上了泪,他嘴巴一抖,似乎就要惊天动地地哭嚎起来。 张纯良也愣住了,三瓣莲只会在有人有攻击意图的时候展开防御,闫宝怎么会被伤到——而且,这个威力,明显要比他之前纹过的那一枚莲花更加厉害。 难道是他变强了?或者是闫宝对他居心不轨?! 眼看闫宝就要喊小蕊女士前来助阵,张纯良顾不得多想,头皮发麻地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捂他的嘴,又怕雷莲把他嘴巴电伤,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最后关头,他灵机一动挤出一句话:“你,你别哭,等出去了我陪你玩球!” 闫宝咧着的嘴一下子收了回去,他嘬了嘬泛着疼的手,含含糊糊道:“你说谎我就让妈妈吃了你。” 张纯良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继续向前走,但这条走廊长得怎么也走不出去,张纯良感觉自己足足走了半个小时,闫川家的地下室有这么大吗? 他的心沉了下来。 还是说闫宝骗了他,只是想引他出来吃掉? 张纯良有些后悔没有让大蛇跟着了。但是它实在是太显眼了,而且状态越来越奇怪,张纯良没有办法让它这样涉险。 “你又去哪里。” 明明在他前面带路的闫宝,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张纯良一惊,赶忙扭过头去,他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站在了一处空间极为宽阔的大殿,在殿中心的地方有着一处祭坛,祭坛四周围着四个大小不一的棺材。 闫宝哒哒地跑了过去,指着棺材向他介绍:“这是我的,这是弟弟的,这是妈妈的,这是爷爷的。” 棺材似乎是按照他们各自的体型制造的,作为最小的婴儿,棺材只有成年人的半臂大小,而闫宝爷爷的棺材,却大得惊人。 目测有两米大小。 张纯良皱了皱眉,向闫宝询问:“你爷爷为什么长得这么大。” “以前爷爷小,床只有妈妈那么大。”闫宝比划了一下长度,“后来吃了妈妈的包子,变得好大,好长。” 包子? 张纯良追问道:“什么包子?吃了还能长个子吗?” “不知道,我吃了没长个子啊。”闫宝愣了一下,又像想到什么一样,小眼睛阴沉了下来:“也没有变好看,妈妈说好看了,但是他们都不和我玩。” “为什么要吃这个包子?”张纯良看闫宝知无不言,眼神透露出一种欣慰,这简直是一个移动信息输送器,看来游戏之家还是做了一次人的。 “爸爸说的,吃了那个肉,爷爷的病会变好,我的病也会好。”闫宝抠了一下肥胖的小脸,“太难吃了,吃了肚子会好痛。妈妈想让我吃,做成了包子。” 包子也很难吃,但是为了让妈妈放心,他还是装作好吃的样子吃了。 “肉馅?什么肉馅?”难道是人肉吗?张纯良的心拧紧了,他们这些人的作用是为了供给闫川家人治病?那在他们之前,是否有人受害?! “蛇蛇。”闫宝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很大,很大的蛇蛇,但是一条只有一点肉能吃,所以有很多蛇蛇。” 闫宝说话颠三倒四,张纯良并不清楚他想表达什么,但是听到是蛇肉,他又想起了满屋子的蛇浮雕。 “原来屋子里那些蛇,是为了让你们吃的吗,那完全可以换其他的动物喂食,为什么偏偏是人类……” 张纯良喃喃道,心里有种发泄不出的愤怒。 “那个不能吃。”闫宝听到他的话,小眼睛都瞪圆了,“屋子里的不能吃,吃了爸爸会凶死的!” “那些,不能吃?”那满屋的蛇是用来干什么的,张纯良越听越奇怪,闫川这个家伙心思深得可怕。 “那些是用来保护我们的。”闫宝抬头看了张纯良一眼,想到什么一样,低下头抠起了指甲,“外面会有蛇欺负我们,爸爸养在家里的会和它们打架,我们就不会被咬。” “但是,养这些蛇是有代价的对不对,它们必须靠人肉喂养,所以你的爸爸会准备很多客房……就是为了让我们,不,让很多人能够来这里居住,成为蛇的养料。”张纯良直起了身,不可思议地看着闫宝,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你在我刚来的时候就砸我,晚上故意踹了我的饭菜,还用血手印吓唬我,其实是想让我赶快离开,对吗?” 闫宝没有回答,他的手不安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忽然嘟囔了一句:“妈妈也喜欢你……妈妈还喜欢大蛇,她每天都清理池塘的……她怕爸爸发现它,每天都会给它放吃的过去……” 张纯良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他笑了一下,又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救妈妈呢?” “爸爸……”闫宝抖了两下腮边的肥肉,眼泪吧嗒地掉了几滴:“爸爸让妈妈和弟弟也吃包子,妈妈没有病的,为什么要吃啊,吃了会变得好奇怪的,就像我和爷爷一样……” 闫宝抬起脸来,光线并不明亮的大殿里,他的眼间距宽阔得惊人,嘴角咧开的弧度甚至快到了两耳下,看上去丑陋得不似常人。 闫宝知道吃了肉会变得奇怪,但是为了让妈妈开心,所以坚称吃了虽然变得不好看,但是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比以前聪明多了。 可是他知道没有,这个肉是坏的。现在,爸爸要让妈妈也吃坏肉。 “这些肉,是外面的蛇的肉对吗?”张纯良沉默了一下,想要摸摸小孩的脑袋,又担心自己伤到他,于是隔着空气做了个安抚的姿势。 “对,爸爸抓了很多……他说那个蛇特别厉害,吃了有好处。”闫宝忽然止住了眼泪,小眼睛的闪着不明的神色:“可是他从来都不吃,他说好东西要留给我们。” 所以在这个家庭中,只有闫川看上去像一个正常人。 “我现在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小宝。”张纯良的声音变得郑重而严肃,这让闫宝看上去变得紧张了一点。 “我们,是不是根本不在t市郊区。”他尽量让声音变得和缓,让闫宝能够放松下来思考。 “这里,其实是蟒山,对不对?” 第63章 末路狂蟒23 “不知道。”闫宝有些疑惑,“为什么这里是忙山?这是我家。” 张纯良无奈地换了一种说法:“小宝,你能告诉我,你家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很多树,很多山的。外面到处是树,还有蛇,树上盘着大蛇,只要出去,就会被蛇咬。”闫宝努力地跟上张纯良的思维,想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形容。 张纯良听了他的描述,抿了抿唇直起了腰,他现在终于能确定了,他们一行人就在蟒山之中。 从近几天的观察,以及闫宝的话中,张纯良感觉到,这个地方的蛇似乎多得可怕,虽然是游戏之家限定的狂蟒副本,但如果随时随地都有这么多蛇,也太奇怪了。 但如果他们本身就在一个多蛇的地点呢?比如说,贺安怡嘴中那个神秘至极的蟒山?这种酷炫的设定,不会只出现在npc的对话里的,它极有可能是某种提示。 这种可能性非常大,现在张纯良更是从闫宝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因为在张纯良的眼里,这里至始至终都只有别墅周边围绕着一层树林,剩下的地方全都是平原草地,哪里会有什么山? 他至今仍然处于幻觉之中,分辨不清外界的环境。 ——什么无人公路、郊外别墅,通通都是障眼法,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离开多远。 失效的导航,没有信号的手机,如同鬼打墙一般怎么都转不出的路线,全都是假的。 他们只是被迷惑了,在某些人或事物刻意的引导之下,被哄骗到了蟒山上来。 张纯良忽然想到,他在车上接受系统任务时,系统从广播里传出来的声音 ,仿佛接触不良一般。 他一直以为那是系统刻意营造的恐怖感,现在想想,大概是这座山的特殊变化,影响到了游戏之家的系统运行。 至于别墅外的树林为什么能被他们看见,张纯良也有了猜测——现在想来,这树林可能就是闫川设下的保护罩。 他得罪了太多蟒山的蛇,必须采取一定的防护措施,才不至于毫无防备地被蛇吃掉。 这也是为什么他说再过不久就要离开的原因,大概他也清楚,这些东西是抵挡不了多久愤怒的蛇群的。 所以说,他当时爽快的同意把众人放走,也不是因为张纯良所猜想的害怕节外生枝,而是因为闫川知道,即使他们出去,也离不开这片区域,这群人要不就被蛇吃掉,要不就会灰溜溜地返回来。 按照这种推测,贺安怡在一天之内到达他们所在的地点是极有可能的,因为他们野营地的那座山和蟒山近乎相连。 ——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躲过了那些奇怪的障眼法。 不过,到底是谁有能力做到这样的地步,用整座山做局,把大家耍得团团转? 闫川吗?不太像,如果他有这样的能力,何至于把众人困在客卧里好吃好喝地招待,晚上才敢动手? 那除了他,谁还有动机,把众人困在这里呢? 张纯良心思一动,似乎抓住了一丝想法。 还没等他深究,闫宝的脚步声就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来看这个!”小孩故作神秘地指向一个方向,肥硕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张纯良叹了口气,他现在终于发现了,很多时候,闫宝其实心情并不糟糕,也不想做坏事,只是因为长得丑,所以每一个表情都看上去那么地……阴险吓人。 就比如现在,他只是想和朋友分享一个他的小发现而已。 张纯良漫不经心地随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眼睛慢慢张大,近乎惊恐地顿在了原地。 他刚才只被大殿上的几具棺材吸引,因此没有注意打量周边的环境。 现在他才发现,在大殿的四面八方,都摆放着蛇形的石膏雕塑,似乎将他重重包围。 这些雕塑大小不一,体量最大的甚至超过了三米,被雕琢得栩栩如生,就连每一片细小的鳞片都刻画的清晰分明。看上去狰狞凶恶又充满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联想到楼上的那些浮雕,张纯良心跳如鼓,这些玩意儿不会是活的吧? “那些是死掉的。”闫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小跑过去,伸出手来摸了摸雕像,并示意张纯良也来摸一摸。 这个丑陋的家伙从小没有朋友,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如此友好的相处,他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分享给张纯良。 “爸爸花了好多钱把它们抓了过来,吃掉了一点,剩下的部分就做成了雕像,爸爸说它们很厉害的。” 可以看出来,这充满了力量感的,犹如起伏的山峦一样矫健的蛇躯,在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很凶猛的家伙。 张纯良走上前去,小心地端详着,忽然有点难过。 长得这么大,一定很不容易,可是却因为人类的一己私欲,不仅被杀掉吃肉,尸体还要摆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做成雕塑。 这种悲伤逐渐变得越来越汹涌,还有些说不清的愤怒——连张纯良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突然这么激动。 他迟疑了一下,把手贴在了最大的一尊蛇像上。在这一瞬间,整个大殿忽然剧烈地震动了几秒。 闫宝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他结结巴巴地询问,小眼睛直直地盯着张纯良身后,大殿的震动太可怕了,他好像看见蛇雕像被震得晃了一下。 “回去吧!”他抖着嘴唇,半晌哀求道。 他有点害怕张纯良会翻脸,不和他玩,于是紧张地解释道:“爸爸不知道我来过这里,要是他知道我们进来了,会生气的。” 闫宝也是无意间才发现这里的,他不敢让爸爸知道他弄坏了这里的雕像,爸爸生气起来非常可怕。 看见闫宝急得眉眼皱在了一起,张纯良也反应过来,闫川估计是大boss,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来到了这里,那估计会直接完蛋。 他点点头,示意闫宝领路。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回去的路上,他再也没有出现扭曲的幻觉。 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在这条走廊墙壁上的黑影——那是一颗颗被镶嵌在墙壁上硕大的蛇头。 它们有些半掩兽瞳,有些怒目圆睁,那凝固在死亡狞恶痛苦的表情和凶猛张开的血盆大口,无一不在说明它们死前有多愤怒。 张纯良缓下了脚步,他张张嘴,询问道:“小宝,你知道你为什么走这条路畅通无阻,不会出现任何幻觉吗?” 闫宝扭过头来,有些听不懂张纯良的话:“什么是幻觉呀?” 张纯良叹了口气,又忽然笑了一下。 闫川这个家伙,机关算尽,即使是家人,也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甚至在地下室的暗道中布下了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蟒山蛇的尸体,让常人无法靠近。 但是他没有食用过蟒山蛇肉,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因为吃了蛇肉产生了畸变,可以抵抗这种幻觉。 甚至误打误撞,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某一天,将陌生的人带进了这里,堪破了他一个重大的秘密。 可是,为什么张纯良也开始抵抗这种幻觉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继续向前走了几分钟,他忽然想到在离开前,被勒令不能跟随他的大蛇,游到他的衣服边磨蹭了半天,不知道狗狗祟祟干了什么坏事。 他停下脚步,用手在衣服口袋一掏。 他衣服的每个兜里,都被塞满了光滑微凉的片状物。 拿出来一看,在大蛇身上金灿灿的漂亮鳞片,不知道为什么,在张纯良的手里黯淡了下来。 第64章 末路狂蟒24 ——我刷了四遍“末路狂蟒”,头一次这么想跪下看副本直播的…… ——我刷了五次了,之前的直播就和狗屎一样,玩家只顾着刷怪,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主线。真的佩服这个玩家。主线剧情推进的太清晰了,我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但是和之前几次副本很多细节都对应上了,话说白云柳居然是反派吗,我还挺喜欢她的…… ——卧槽,那个丑小孩居然可以攻略?还是个信息提取器?!他特别喜欢恐吓骚扰玩家,让人烦不胜烦。我记得有一局,某个玩家把他当小怪刷了,第二天别墅女主人直接异化成怪物,把玩家头直接给绞断了,那才第几天,就全员团灭了。 ——我是第一次看,那个巨蟒boss是怎么回事?有人能解释一下它后来的异变吗? ——啊,后来才异变吗?我的观点是它从副本第一天就变得异常可怕。 ——它要化龙了。这种情况我只在某次副本中看到过,那是个大神玩家,各方数据都特牛,带着顶尖道具刷这个副本。然后这蛇感受到外来威胁了,于是七天化半龙,想给那大神一波带走,那次大神用了至少两个s级替命道具才重伤跑掉…… ——太离谱了,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威胁啊?这个张**(直播会屏蔽真名)明显是脑力那挂的,我一整局就见他用过一次道具,还是为了从尸体上找线索?这副本到现在都没有超过危险阈值,化龙感觉好蹊跷…… ——为什么不能把这条蛇想得简单一点,我的意思是,它有没有可能就是单纯在发骚? ——…… ——…… ——…… “真漂亮啊。” 宁梁躲在阳台边上感叹,看这条似龙似蛇的家伙不断地从张纯良的房间游出来,用嘴叼着什么东西,匆匆忙忙地往下送。 来来回回好多趟才没了踪迹。 “你在看什么呢?”张源有些纳闷,他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了过来。 “没什么。”宁梁扭过头瞟了张源两眼,“脸色好多了,那些蛇跑了吗?” 张源的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昨天他正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宁梁向他靠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把匕首就插到了他的头边。 张源一个哆嗦,睁开眼睛,宁梁的匕首正悬在他头顶,刀尖上赫然是一条颜色艳丽的毒蛇! 他把匕首上的蛇在床垫上蹭掉,叼着烟漫不经心地对张源说:“闪一边去。” 张源连滚带爬地摔下床,眼睁睁看着宁梁双臂用力,将他厚实的床底掀翻。 那如同噩梦一般的让人发疯的场面就出现了——张源的整个床垫下面,正盘着密密麻麻地鲜艳毒蛇!它们彼此扭曲纠缠在一起,不断蠕动翻滚,看起来恶心又可怕。 张源顾不得伤口开裂的剧痛,吞咽了一口口水,颤声问道:“它们,它们是,一直……一直在我的、我的床垫下吗?” 宁梁没有回答,他后退几步,在张源的房间环顾一圈,问道:“你当初来这个房间的时候,墙上有浮雕装饰吗?” 张源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努力地思索了一下,然后不确定的回答:“回山里之前好像有印象……见过一次,再回来之后似乎墙上就没有了。” 宁梁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和诧异,他把张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却找不到答案。 “你小子,真的是命大?”他不太相信这个猜测。 但事实就是如此,张源在这里睡觉的几晚,蛇虽然已经近在咫尺,但出乎意料的没有攻击他。 房间已经不能再住人了,即使是蛇类都清理干净,张源也早已留下了心理阴影,根本不敢继续在这里睡觉。 于是宁梁只能让他搬着东西去自己的房间凑合凑合。 两人商量之间,有几条蛇已经按捺不住向他们游来,却被宁梁一脚踩住七寸,狠狠地碾死在地上。 “小畜生。”他随意点评了一句,便准备离开。 张源还在盯着地上的蛇发愣——这人清理蛇的动作太娴熟了,就好像曾经做过千万次一样。 眼见又有蛇向他蠢蠢欲动的游了过来。张源脸色一白,赶忙跟着宁梁跑了出去。 在宁梁房间睡的这一晚,张源只觉得十分踏实。 当即决定要在这里赖下。 今天的宁梁有些心不在焉,不断在阳台旁边注视着什么,张源有些好奇,凑过去和他看了两眼。 可是某条犯了错的大家伙已经把罪证掩埋在了楼下的土坑里,现在早已经不见踪影。 张源纳闷地在阳台看了两圈,什么也没找到,正当他准备收回视线,躲进屋子里时,忽然停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僵硬极了。 宁梁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吸着烟走到他身边。 他顺着张源的视线往下看去,默默地点了下头,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这阳台正对着闫川家里的池塘,宁梁无聊的时候就会望着池塘发呆,偶尔还能逮到一条大蛇在水里薅鳞片玩。 可是此时此刻,那本该幽静清澈的池塘,却变得恐怖而吓人。 池塘上密密麻麻,漂浮着细长的花纹蛇尸,它们几乎占满了整个池塘。 顾长流正惬意地看着这一池的杰作,抚掌笑出了声。 “源儿,你东西收拾好了吗?”宁梁忽然开口询问。 “收拾好了……刚拿回来,我那房间的蛇跑,跑光了。”张源讷讷地回答,显然还没从剧烈地视觉冲击中缓过神来。 “那就别拿出来了,咱们估计得跑路了。” 宁梁苦闷地说道,从裤子里又摸出根烟来。 第65章 末路狂蟒25 张纯良和闫宝离开了暗道,遵循自己的承诺,陪闫宝在他的儿童房玩了会儿皮球。 不得不说,闫宝的笑声实在是太难听了,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在虐待儿童。 张纯良正在心里吐槽,小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张纯良扭过去看她,敏锐地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对劲,她脸色苍白,神情惊惶又焦急。 “快逃……快点离开这里。” 她说着话,冲上去把一脸茫然的闫宝抱了起来。 下一刻,竟是把这个小胖子猛地推进了张纯良的怀里。 张纯良猝不及防,差点闪了腰。 他涨红了脸,把闫宝卡在自己的怀里,生怕把他摔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还没等他询问小蕊,小蕊就捧住了闫宝的脸,仔仔细细地又把这个丑陋的孩子看了一遍,她怔了片刻,忽然又笑了:“我的小宝是不是最厉害的呀?” 闫宝被他妈妈推的得头晕目眩,不知道身在何方,但是听见妈妈询问,条件反射地大声叫道:“小宝最厉害了!” “那妈妈和小宝玩个游戏。”小蕊有些控制不住地探出一点猩红的长舌,发出了奇怪“嘶嘶”声,“游戏的内容是小宝和哥哥藏起来让妈妈找,如果没有被妈妈找到,游戏就不能算结束。如果先被其他人……比如说爸爸找到了,小宝就输了,就不是最厉害的了。” 小蕊没忍住眨了眨眼,幸好,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闫宝愣了一下,肥胖的脸忽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的小眼里泛出了阴沉又愤怒的光,他忽然大声地说:“我不玩这个游戏,妈妈,不好玩!” 他扑腾地在张纯良怀里扭来扭去,想要被妈妈重新抱起来。 张纯良不堪重负,只能先把他放了下来。 小蕊往窗外望了一眼,表情变得凶狠极了:“必须玩!厉害的孩子都会玩这个游戏!” 这是小蕊第一次对闫宝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闫宝吓了一跳,紧紧地闭上了嘴,但是无论小蕊怎么样推他,拉他,他都像是黏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她急得快要发疯,又转头向眉头紧锁的张纯良嘱咐:“外面有条蛇,你跟它走……它会把你送到池塘,不,池塘不安全了,到后门!房子的后门……你去那里,我会把那条大蟒蛇引过去,这是唯一一条可以离开的路了。” 小蕊吐了一下蛇信,瞳仁控制不住地收缩,似乎在进行某种变换。 “这是唯一能活下去的路,我把它交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带上闫宝,把他带出去……” 张纯良不安地扭头看了一下窗户,在他和闫宝“冒险”的过程中,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究竟怎么了?池塘……池塘发生了什么事情?” 搞不清楚这一切,张纯良绝对不会贸然离开。 小蕊抖了抖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目光变得恐惧极了:“蛇,全死了……那个疯子,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疯子……他害死了我们所有的保护神……” 张纯良先是一愣,随后冷汗就冒出来了。 疯子,他一下就猜到了是谁。 他早知道顾长流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敢这么疯,一想到屋子里所有的蛇被杀掉后会发生什么,他就觉得棘手极了。 没有了镇宅的蛇,首当其冲的就是外面蟒山的大家伙们 ,它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闫川的机会。 而闫川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会采取什么应对的方法呢? 想到那大殿中的祭坛,4个围绕着祭坛的棺材,张纯良抿了抿唇,严肃地看向了小蕊。 小蕊本就纤细的身体正柔软地摆动着,她自己似乎没有发现身体的变化,看着张纯良的目光中带着恳求。 作为妻子和母亲,即使她不知道丈夫正在筹谋着什么,也隐隐有些发现。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儿子快有危险了。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能救闫宝的方法,大概就是这个人类——不,是这个人类背后那一条快要成龙的巨蟒。 如果它肯庇护孩子,那么即使去到蟒山,也不用担心他受到什么威胁。 小宝这么厉害,他一定可以平安地长大。 “我不要当厉害的孩子了。”闫宝忽然就睁大了眼睛,丑陋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抖动,看着两个大人的眼神满是凶狠。 但是小蕊知道,他在害怕,他在央求她,“妈妈,小宝不是厉害的孩子。” 他似乎在寻求肯定,慌乱地把目光投向张纯良,希望自己刚交的好朋友能够帮他说话。 小蕊嘴唇抖了两下,她想说些什么,却被屋子外的一阵尖叫打断了。 “不要,求求,求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吴飞水的的声音,她听上去已经快要崩溃了。 张纯良眼神一凝,和小蕊对视一眼,迅速地向客厅跑去。 吴飞水怎么也没想到,何芷居然还活着。 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一个人变成这样还能继续活着。 何芷依旧穿着她的那身睡衣,很久都没有换下来过。她感觉自己肢体有些僵硬,走起路来慢悠悠的,但因为睡了满足的一觉,精神前所未有的愉悦。 “你们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她的脾气难得平和起来。“我刚刚听到门外有大喊大叫的声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平静地看向吴飞水:“穷鬼,你再在这里喊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吴飞水眼里蓄满了泪,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白云柳神情戒备,眼里透露着不可思议。 “起床穿鞋,然后走下来,你是白痴吗?这也需要我告诉你?”何芷又觉得自己开始暴躁起来,为什么这群人要这样看她?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又开始喘不上气了? 张纯良和闫宝他们就是这个时候跑过来的。 看见何芷如今的模样,他还没站定,就扭过头闭上了眼。 之前那个娇俏柔弱的女孩已经消失了。眼前的骷髅——没错,骷髅,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血肉,浑身上下支着一副惨白的骨头架子。 但奇异的是,她头骨下面的粉嫩的脑器官依然存在,这可能就是她现在还可以和人正常对话的原因。 张纯良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扭头观察起了她——何芷单薄的睡衣中间有些东西微微在鼓动,一收一缩非常规律,那应该是她还没有被吃掉的心脏。 “何芷,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还是人类吗?”白云柳高声呵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掏出自己的随身镜,向何芷的方向扔了过去。 镜子在地上打了两转,摊开在何芷面前。 女孩又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眼前森白的骷髅,和她做出了同样垂下头的动作。 这样的场景,她只在最可怕的噩梦里看见过。可是现在,那群人告诉她,这是现实。 众人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怪物,怕她忽然暴起伤人。 可何芷只是在原地沉默半刻,然后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细密的血管在她的喉间震荡着收缩,看上去怪诞又恐怖。 “贺,贺安怡!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骷髅嘎嘎地张大嘴巴,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凄厉地叫喊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张纯良知道自己的猜想成为了现实。 何芷这样体弱,早该第一个就被蛇群吞吃掉,可是她却活到了现在,这不是幸运,而是一种恶毒的报复。 贺安怡肯定用了某种方法操控了蛇群,每天一点一点蚕食着何芷的身体。 这个一贯骄傲的女孩,最爱的就是别人对她的称赞和追捧,她万分享受别人崇拜的目光。 那贺安怡就把这一切都毁掉,她要让何芷,在众人的厌恶作呕的目光中死掉。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何芷变成这样,为什么没有任何知觉? 如果她在刚被蛇攻击的第一夜就向众人求救,那大概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她比张纯良早来一天,在贺安怡还在野营地的时候,她已经到达了别墅,那个时候就可能遭到了攻击却不自知。 那这群人里,究竟还有谁,在背后不动声色地筹谋着这一切呢? 第66章 末路狂蟒26 张源的嘴唇克制不住地发抖,在众人对何芷的模样表现出厌恶逃避的时候,他却恨不得把这女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观察清楚。 一模一样,和那张画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贺安怡曾经说过要送给他一幅画作,还和他做了一个约定,如果这幅画作能够在那个重要的国际比赛中评奖,那她就答应他的求婚。 “前三名会有奖金的。”贺安怡和他挤在学校旁的某个苍蝇馆子里,大口吸溜着面条。 她漫不经心地把碗里的卤蛋扔进了张源碗里:“那奖金够咱们买一对订婚戒指了。” 张源于是每天都在期盼着,贺安怡能够超常发挥,画出可以评奖的作品——其实得不得奖没有关系,贺安怡的作品在他心中是永远的第一,他也早就偷偷攒够了买戒指的钱。 但是他很希望得到那样一个承诺,贺安怡愿意和他结婚的承诺。 他偷偷去贺安怡的画室看过,她精心地描绘着一个没有皮囊血肉的骷髅,但是却给它胸腔填补了一颗通红的心脏。 他是个俗人,看不懂这幅画的内涵,只觉得内心扑通扑通直跳,恨不得下一秒就看到这幅画问世。 后来它不负他的期望,得到了第一名。他们说这幅画的作者画出了一个不甘倔强的灵魂,她摒弃了一切肉体凡胎的牵绊,用一颗赤诚灼热的心来爱这个世界。 张源毫不怀疑,这说的就是贺安怡啊——但是为什么上台领奖的人,是贺安怡大学里那位公认的风云女神、豪门千金何芷呢? 贺安怡固执地要去讨一个公道,却被人恶意冠上了抄袭的名声。 她请求画室里其他的同学为她作证,可是那群人坚称他们从没有在画室里看到过她。 “贺安怡啊,每天都不来画室的,据说家境很穷的,天天做兼职,谁知道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她人品有问题的……” “没见过啊,倒是何芷非常勤奋,还经常和我们讨论画的细节,我就知道她能成功……贺安怡,嗤,就是一个眼红怪罢了。” “别提她了,跟个疯子一样不依不饶,败坏了我们学校的名声,我倒是见过她画类似的画了,但肯定是抄袭,何芷比她画的早多了!什么……监控?我不知道……什么监控。” 画室当然有监控,那是唯一能够证明贺安怡清白的东西,但是它不翼而飞了,老师说监控年久失修,坏掉了。 贺安怡向他诉说的时候,表情冷静得可怕:“除了我每天进画室画画的监控丢掉了,剩下的全都在。他们是故意的。” 张源张开嘴,又合上,他想劝她放弃,那是他们不能招惹的势力。 但他又不能让她放弃,那幅画不仅是贺安怡的心血,还是他们要共赴未来的见证。 可不管他们做出再多的努力,得到的只有越来越多的谩骂和轻蔑。 来自何芷轻飘飘地一句“下贱的穷人”,就可以让他们的尊严和汗水全部扫地。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那幅画了。 可是现在,那幅画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精致得一如贺安怡的画技。 张纯良皱眉看着张源,他的情绪很不对劲,像是陷入了某种崩溃的回忆,但又在激动欣喜。 难道是他暗中下药报复了何芷吗?这个可能性很大,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贺安怡?”白云柳皱眉思索片刻,扭头看向张源,冷冷地笑了,“啊,看来是某人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她不满极了,一想到宁梁违背她的命令,把这个祸害留到了现在,就恨不得引来一堆蛇咬死他。 何芷再怎么和她闹都行,何家那可是他们家族尽力维系的一条人脉——只是出去野营游玩一趟,就把他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到时候再怎么解释是有人恶意寻仇,那群人也必然会迁怒到她。 白家的势力并不如何家,她也只是家里排行第四的不起眼的女儿,所以每天都苦心经营人设,积极参加各种社交,希望能够被顾长流这类豪门顶流圈子里的人接纳,找个金龟婿一飞冲天。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别说一飞冲天了,她被白家推出去送给何家泄愤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白云柳头都快炸了,她一边防备着何芷发疯,一边想着对策。 忽然,她想到一个人——何斐。 是了,只要何斐还在,到时候在家人面前帮她说话作证,那她还有希望得到何家的宽恕! 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振奋起来,抬眼环顾一圈,想找人陪她去看望地下室的何斐。 沉重的脚步就在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了。 宁梁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把手上那副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骨头架扔到了客厅中央。 白云柳先是一怔,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一下就灰白得可怕。 她抖了抖嘴唇,嗓子紧张得快要干呕,几乎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细声细气地询问:“……这是,这是什么?” “这是骷髅头二号的哥哥,骷髅头一号。”宁梁抬眼有些惊诧,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还在活动的骷髅,确认她就是何芷后,顺嘴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在场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全部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死寂。 早在看见顾长流闯了大祸之后,宁梁就头脑迅速地准备跑路,最麻烦的当然就是地下室那个无法挪动的家伙了。 于是他只能先放下所有准备工作,去想办法把何斐挪到车里。 当他撬开地下室,进入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整个走廊所有的浮雕全都消失了。 他小心戒备地拿出匕首,迅速走到了医疗室里。 不过显然他已经来迟了。 病床上的被子里裹着的只有一具森森白骨,枕头上落满了被蛇啃食掉头皮后拔下来的头发。 宁梁倒吸一口凉气,凝重地盯着被子里不断鼓动的弧度,然后猛然一抽手——果然,这被子里早就成了蛇窟,无法动弹的何斐就是一道任蛇采撷的自助餐。 众多的斑斓长蛇正死死盘缠在何斐的骨架上,因为啃食不到血肉,凶狠地吸食着他的骨髓。 宁梁想办法驱赶了长蛇,这才灰头土脸地把这具尸体……不,骨架抢救出来。 他夺门而出的时候,依稀觉得骨架上有些温度,估计离何斐真正死亡的时间不足半小时。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因为眼前的众人精神状态已经接近崩溃了。 已成为怪物的何芷疯狂尖叫,扑在何斐的尸骨上哭嚎:“啊啊!!哥,哥!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害了你!啊!贱人!贱人!我哥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他!” 宁梁有些着急,他左看看右看看,摩挲着手指,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破众人的生死离别的气氛。 终于,他忍不住了:“诸位,咱们那位大哥闯大祸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赶快跑路,现在又是死人又是死蛇的,我们怕是要被抓起来坐牢了……” 张纯良叹了口气,宁梁的想法还真的是简单直接,他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宁哥,咱们怕是跑不出去了。” 宁梁一愣,顺着张纯良的目光看过去——别墅花园外的铁质栏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不透风的高压电网,近乎遮天蔽日般将别墅围了起来。 别墅外面有不知名的黑影撞击上来,在强力的电击下顿时变成了一块焦炭。 “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张纯良温和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又仿佛某种不祥的预言,让众人身上布满了森森寒意。 第67章 末路狂蟒27 众人在这里并没有僵持多久,久不见踪迹的顾长流和闫川一起走进了客厅。 在众人戒备的目光中,闫川缓缓打量了一圈众人,即使看到屋子里多出了两具骷髅,表情也依然波澜不惊。 他严肃的脸上慢慢地展开一个僵硬的笑,怪异又让人心里发毛。 “是闫某招待不周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某些原因,我必须暂时封闭这片区域,为了防止大家受到外来野兽的侵扰,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说到“某些原因”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沉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自觉把目光移向了他身后的顾长流。 顾长流依然是笑吟吟的样子,坦然地接受着众人的打量,看起来似乎对自己闯下的大祸一点也不在意。 但是张纯良注意到他的左手不自然的下垂,扭曲的角度似乎不太正常。 闫川又看向了小蕊,嘴角向下一撇,冷冷道:“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晚饭怎么还没有开始做!” 小蕊僵住了,她勉强一笑,站直了身体,婷婷袅袅地离开了。 闫川又把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了躲在墙角偷看的闫宝,张纯良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闫川阴沉了脸,一脸厌恶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开口:“请诸位回到房间吧,晚饭会送到各位的房间门口,没有必要请不要擅自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吴飞水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她害怕白云柳丢下她,慌忙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极端惊恐中的她并没有发现,白云柳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她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没心情去帮助这样一个带给不了她任何好处的废物。 但是……她抬头看向顾长流,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她还不能翻脸,至少顾长流还在不是吗?如果她可以得到顾长流的好感,那一切都还能挽救。 她心思转念而过,默许了吴飞水的行为,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其余的人,也早就神思不定地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具相互偎依的骷髅,何芷痛苦地呜咽着,她处于极端的悲伤之中,并没有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把她抛弃了。 顾长流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冷眼看着她,忽然感觉到鼻子和耳朵中有股热流涌出。 他举起了勉强还可以活动的右手,在鼻尖轻轻一擦,染红了指尖的殷红血液透露着一种不祥的征兆。 顾长流无奈地笑了笑,感觉喉头一阵腥甜。 这个老东西下手可真重,他的时间不多了。 …… “所以今天晚上这个小胖子要和我一起睡,对吗?” 张纯良无奈地站在门口,手里举着相当丰盛的晚餐,看得出女主人想要极力款待他。 屋子里,闫宝正抱着被子蹲在角落瑟瑟发抖,房间的大床上正理直气壮地盘着一条大蛇。它正眼神阴森地盯着被妈妈无情抛弃的丑小孩,漂亮的大尾巴每轻轻在床上一拍,角落里的肉球就会跟着抖动一下。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为难。”小蕊轻轻地勾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尖细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是,我不知道我的丈夫今天晚上会做些什么,你这里是最安全的。” 张纯良轻轻地皱了一下眉:“你要知道,会遇到危险的不止是闫宝一个人。” “但是总要有人留下,不是吗。”小蕊并不漂亮的脸蛋在此刻却笑得很好看,“如果一个人也找不到,他会发疯的。” 张纯良心里一沉,有了不妙的预感,他觉得自己手里的餐盘仿佛有千斤重。 “妈妈。”闫宝抱着自己心爱的小被子,艰难地从角落里蹭到了房间门口,“小宝忽然不想和良良一起玩了,我能和你一起睡觉吗?” 小蕊没有像平时一样抚摸他的头,然后一脸宠溺地答应他所有的请求。 他必须要适应被拒绝的感受,未来的生活里,这将会是闫宝经历的常态。 小蕊故意板着脸,凶巴巴地训斥了他一顿,把可怜的小胖子训得蔫头耷脑,直到闫宝承诺自己绝对不会再耍性子反悔了,才雄赳赳地准备离开。 她腰肢一扭一扭地,向走廊走了好几步,才像忽然想起来一样扭过头来。 闫宝正躲在门后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见她扭过来,又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脑袋。 小蕊说:“餐盘里有巧克力牛奶,睡前要记得喝光光,小宝,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 然后她就离开了。 “你要讲道理,他还是个孩子,你让他在地板上睡觉,真的很过分。” 张纯良抱着闫宝的被子,瞪着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大团。 早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大蛇就重新把床垫抬到了床上,还兴致勃勃地从柜子里翻找出了新的花床单。 今天晚上,得知闫宝要和他们一起睡觉后,大蛇默默地爬到床上,把自己整只都埋进了床单里,怎么都不肯爬出来。 闫宝拘谨地坐在桌子前,看了一眼床上耍赖皮的大蛇,小心翼翼地啃了口甜甜圈。 “良良。”他无师自通地喊出了这个名字,“我可以睡在地上的,我经常在地上爬。” 张纯良有些头疼:“你不许帮它说话!” 他感觉自己的小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扫动,低头一看,已经长出了漂亮薄纱的尾巴尖,正悄悄勾着他的腿,若无其事地想把他往床上拽。 他脸黑了片刻,从脚上勾了只拖鞋下来,恶狠狠地在它尾巴尖上抽了两记。 “那你就一条蛇在床上睡吧。”他幽幽地威胁着。 张纯良不再理会这个赖皮的家伙,果断去帮助闫宝洗漱。 按照小蕊的嘱托,他需要监视闫宝刷牙三分钟,还要让他自己洗脸和洗脚。 “今天你就和我在这里睡觉。”张纯良拍了拍厚实的被褥,把闫宝的小被子放了上去。 这是闫宝第一次和妈妈以外的人睡觉,他兴奋极了,很快便爬进暖融融的被窝里,高兴地和张纯良聊起天。 他颠三倒四地分享自己的生活,还有爱看的动画片。 最后他谈到了自己的妈妈。 他总结道:“总之,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良良,对不对?” 张纯良安静地听他讲了许久,终于轻轻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个聪明的小孩儿。”他温柔地小声说道。 大蛇从花床单里探出脑袋,愣愣地盯着张纯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张纯良,它整只蛇有点想在床上打滚。 它忍不住翘起尾巴尖晃了晃,探了探脑袋,有点想舔舔他,但又怕挨揍。 深夜。 张纯良是被一阵奇怪的脚步声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腰间正狗狗祟祟的盘着一条大蛇尾,而他本人已经快被大蛇成功拖到床上了。 张纯良眯了眯眼睛,准备找它的麻烦,却敏锐地觉察到大蛇的状态不对。 它正警惕地高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间门口的方向。 张纯良有些疑惑地扭过头看去。 这栋别墅的走廊二十四小时都有壁灯点亮,此时隔着门缝,张纯良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双脚正直直地在门口站立着,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由得心里一惊,不再发出一点儿动静,一人一蛇就像是凝固在了原地,只有闫宝一无所知,在酣睡中翻了个身。 这一点细微的动静似乎给了门外的人一个信号,他终于有所反应。 “小宝,你在吗?”闫川的声音从门外飘忽地传进来。 他的声音很奇怪,既有男人的粗壮,又隐约带着点女性的尖细。 停顿了片刻,门外的人不甘心地继续诱哄道。 “小宝,爸爸有事找你,快出来一下。” “小宝,妈妈受伤了,你不想看看她吗?她叫得好惨啊……” “小宝,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快出来,快出来啊!” “小宝……快出来,让爸爸好好地……嘶……嘶嘶……看看你……” 闫川的话语越来越急切,越来越阴沉,逐渐带上了一种野兽的咆哮。那声音震若洪钟,似乎惊醒了这座别墅所有的活物。 但是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 张纯良冷静地盯着门口的那道身影,捂住了闫宝的耳朵。 眼见没人应答,闫川已经趴了下来,他将脸死死地贴在地面,泛着血丝的眼球不断滚动着,想要挤进这扇门里。 “小宝……”他的嘴巴贴着门缝,黏腻地呼唤着,“快出来,看看爸爸……” “不要理会他,坚持过了今晚。” 张纯良叮嘱着蠢蠢欲动的大蛇,他在阳台门和房间门上使用了道具“超黏泡泡糖”,在七个小时内,s级以下的怪物是无法攻破这里的。 那烦人聒噪的声音还在不断入侵这个小房间。它似乎带着一种催眠的魔力,张纯良感觉自己精神有些涣散,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忽然,他耳朵一凉,眼前被一片漂亮的薄纱覆盖起来。 一条漂亮的大尾巴带着一个脏兮兮的拖鞋印,用没有倒刺的内侧小心翼翼地盘住了张纯良的耳朵。 第68章 末路狂蟒28 “诸位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副本第七日,大概是早晨八点左右,客卧里从来没有动静的电话突然响个不停,闫川催促众人来到餐厅,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询问大家。 不多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餐厅里,今天,主人家并没有准备早饭。 众人围坐在一起,表情各异,对主位的闫川都有些提防和畏惧。 看来昨天晚上的动静,所有人都听到了。 “叫诸位过来,实在是不得已的。”闫川双手交握搁在桌子上,语气有些沉重。 他今天有点奇怪,近几日的相处中,大家都知道他的坐姿一向板正挺拔,可今天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扭动身体,看上去别扭极了。 “我的小儿子,失踪了。”他严肃地宣布道,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昨天我和夫人闹了些不愉快,争执之中她把我的小儿子藏了起来。我很担心他,现在外面很危险,他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没人照顾是坚持不了多久的,闫某想请诸位帮我寻找一下他,若是找到,必有重谢。” 小儿子?白云柳若有所思。前几日女主人手里的确一直抱着一个小孩儿,不哭不闹的,毫无存在感,经常是吃了饭就会被女人带走,现在他不见了吗? 她有点想反问,既然是女主人藏起来的,那她为什么不去照顾呢? 她有些犹豫地抬眼看向顾长流,他正轻轻靠在桌子边沿,若有所思。 顾长流的教养一向很好,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做出这样懒散的姿态。可是今天他看上去很疲惫,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白云柳想。要是顾长流也出了什么问题,她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既然闫川说找到孩子必有重谢,那她要求他配齐物资,把他们送出去应该不过分吧? “我们也很担心孩子。”白云柳微微颔首,打破了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如果可以帮上您的忙,那我们义不容辞。” 她替众人领下了这桩差事,并且做足表率,仔细地向闫川询问了孩子昨天的情况,看上去十分积极。 宁梁挑了一下眉,靠坐在椅子上看着白云柳表演。 不过一会儿,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手遮住一边脸,向一脸无奈的张纯良无声地吐槽了一句:蠢货。 的确够蠢的。张纯良发现白云柳最近有些着急,她实在太想离开这里了,所以根本没有看清这里诡异的局势。 作为屋主人的闫川,有把整个别墅区域封锁的权利,在完全属于他掌控的区域里,怎么会有“找不到人”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小蕊的两个孩子,她都做了安排。 大儿子闫宝和张纯良关系不错,因此被她强行塞给了他保护,但是小儿子不可以,也绝对不能。 一旦两个孩子都出现在张纯良的地盘上,那闫川肯定会不惜任何代价闯进来,很可能会和张纯良撕破脸皮,与大蛇来一场恶战——虽然他觉得大蛇不会输给这个家伙就是了。 但是闫川的诡异变化也不得不让人堤防。 既然小儿子不能被张纯良保护,那还有谁可以庇护他? 这一定是一个比张纯良让闫川忌惮的对手,他愿意主动招惹实力不明的张纯良,也不愿意去找他。 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屋子里一直没有出现过的第五个人。 闫川那位病重的父亲,闫宝的爷爷。 据闫川介绍,他身体不适,一直都在屋子里疗养,不肯出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小儿子就在闫宝爷爷的房间里。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帮您找孩子,您帮我们准备轮胎和汽油。”白云柳与闫川很快做好了约定,有些得意,矜持地望向顾长流。 但顾长流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流露出欣赏,而是面无表情地靠在背椅上,看向她的目光透露着审视与冰冷。 白云柳浑身一僵,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看她,顿时有些无措。 一双温暖的手攥住了她的手,小声地帮她说话:“云柳姐,我帮你一起找。” 这是头一次,她因为自己施舍了这个女孩一点微不足道的关照而感到庆幸。 白云柳反握住吴飞水的手,勉强向众人一笑:“那,我们就先出发啦。” 张纯良拉开椅子,向众人告别后也转身离开。 他面色如常的上楼,然后径直走向了——白云柳的房间。 在上一次宁梁和她密谈时,他确定了两人房间的位置,这一次,趁她们寻找孩子离开的间隙,他决定去探寻一件事情。 白云柳的房间不算整齐,她有很多瓶瓶罐罐的化妆品、药膏,七零八落地摆在台面上。 其中一瓶膏体有被打开的痕迹。 张纯良戴上手套,轻轻沾了点,凑到鼻尖上一嗅,眉头皱起。 是熟悉的味道——白云柳曾经递给他,让他送给邱山北的“烫伤膏”。 因为气味清甜独特,当时他印象还很深刻。 他有些诧异地盯着凌乱的化妆桌,实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白云柳在一个多蛇的别墅区,给自己涂抹了吸引蛇类的药物? 她疯了吗?! 即使顾长流已经杀死了绝大多数蛇,但并不代表没有漏网之鱼——地下室吃掉何斐的那些蛇早就趁机逃走了。 是有什么原因,让她必须涂抹这类药膏的呢? 张纯良沉思片刻,大步走向阳台,对着他的房间轻轻地吹了个口哨。 不过几秒,一只有些奇怪的大蛇头“咻”地探了出来,兴奋地盯着他看。 它额头的角越长越大了,泛着荧绿的色泽,晶莹而透明,此时支在大部分都蜕变成金黄鳞片的蛇头上 ,漂亮极了。 不过本蛇似乎并没有自己变漂亮的意识,因为长了角,和张纯良贴贴的时候会磕到他,张纯良不止一次逮到过它试图把两只碍事的角拔下来…… 这是头一次张纯良对着大蛇吹口哨,就像是叫来了一只兴奋又好奇的大狗一般,大蛇飞速游到了白云柳的阳台,围着他打转。 张纯良又想起了他家大金毛多多,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在大蛇下巴上挠了挠。 于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张纯良心惊肉跳地盯着那只疯狂拍地的大尾巴,生怕它硬生生把阳台砸掉。 于是他赶忙安抚大蛇,把它引进屋子里来。 张纯良沉吟片刻,把梳妆台上的一堆药膏拿了下来,挨个让大蛇看过去。 “你最喜欢哪一种药膏?”张纯良有些紧张地盯着大蛇看。 大蛇不负众望,轻飘飘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扫进了自己的肚皮下。 张纯良黑了脸。 他凶狠地揪着大蛇的角,威胁它正经一点,现在时间非常紧迫,他没时间陪大蛇玩闹。 大蛇的要害被张纯良抓住,身体求饶一样扭来扭去,却始终没有把肚皮下的一堆东西推出去。 张纯良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堆东西,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谁说引蛇的药膏只能有一瓶?有没有可能大蛇的选择是对的,这些瓶瓶罐罐里全都放了吸引蛇类的药物? 白云柳疯了吗——她做这么多引蛇的药品,就不怕被蛇吃掉吗?! 看昨天她知道何斐被蛇吃掉后的反应,虽然表情难看,但是似乎并没有太恐惧……她一定是有躲避蛇的方法的,而且大概率也是某种药膏。 到底在哪里? 张纯良又看向了那瓶他一开始打开的药膏,他走上前去,在瓶子上摩挲片刻,又沾了一点里面的膏体,他把药膏在手上揉摸均匀,探到了大蛇的嘴巴下。 大蛇严肃地盯着张纯良的手三秒,然后在他紧张的目光下慢慢凑近,忽然伸出蛇信子疯狂地舔了起来。 张纯良面无表情,果然,这一瓶也是吸引蛇类的。 不过哪一瓶是驱蛇药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这些瓶子里,大概率是有驱蛇药的。 尤其是他手上这一瓶,估计就是白云柳敢去别墅里搜寻小儿子的倚仗——可以驱散蛇类的药膏,在每天出门之前,她都会习惯性地涂在身上一些。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药膏已经被换掉了,换掉药膏的人为了防止白云柳没有涂抹这瓶药膏,心思缜密地将她所有的随身物品里都放上了引蛇的材料。 能做到这些的,一定是一个和她很亲密的人,甚至可能她们就生活在一起。 吴飞水。张纯良默默在心里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野营团队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她似乎是为了衬托何芷和白云柳的光芒而滋生出的伴生品。 估计何芷当初肯带她来,也是为了用她对比出自己的尊贵身份,顺便用来做贴身丫鬟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在背后默不作声地谋划着如何送何芷上绝路,以及怎么样让白云柳死于蛇口。 张纯良环顾整个房间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保温杯。 这个沉重的,无时无刻不装满水的保温杯,已经被主人放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每个客卧都是没有可饮用水资源的,作为何芷最顺手的“丫鬟”,为了讨好自己现在的庇护者白云柳,主动为她送上可口的水源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纯良打开了杯子,里面是喝了半壶的纯净水。 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倒了半杯,然后一饮而下。 身后的蛇尾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将保温杯甩在地上。 张纯良扭过头去,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大蛇现在无措地盯着他,用来攻击的尾巴僵在半空中,半晌,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 如果不注意感知,这种失去感觉的进度是很缓慢的。 但张纯良早有预感,于是静静地闭着眼呆在原地半刻,等待药效发挥作用。 渐渐的,蛇尾触在他身上的感觉不再那么瘙痒,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张纯良快步走向那瓶散发着引蛇粉味道的药膏,拿起来凑到自己的鼻子下面。 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他怔了片刻,将所有的东西一一归位,不过这件事他完成得很是缓慢细致。 因为他知道,房间的主人,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第69章 末路狂蟒29 “你又在看什么?”白云柳有些烦躁地催促吴飞水。 她们已经在这迷宫一样的别墅里胡乱找了一上午,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因为别墅内部特殊的设计,导致她们很多次反复去了同一个房间,每一次打开门,看见如出一辙的构造,都会让白云柳心里的火气多一分。 闫川说的没有错,这里房间很多,但大都脏兮兮的,一看就很久都没有人整理过,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家具都胡乱地倒在地上,就像被洗劫了一般。 这个男人就是个神经病!好好的屋子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客房,他难道以为自己在经营什么民宿酒店吗?! 白云柳心里极其不满地想着。 她没有经过闫川的同意,抬手推门,进到了他的主卧。 “这样不太好吧,云柳姐姐。”吴飞水还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她胆怯地盯着身后。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因为和丈夫生气,就把孩子藏在其他地方,甚至放心到一整晚都不去寻找。”白云柳的思路很清楚,“孩子一定就在他们附近,说不定就在他们主卧里躲着。” 白云柳还是知道分寸的,她没有动手去翻找屋主人的隐私物品,只大致寻找了一下能藏人的地方。 反复寻找无果后,白云柳盯上了主卧大床的尾部正对着的一个奇怪的大柜子。 黑色富有光泽的某种木质材料让整个柜子显得厚重又神秘。 白云柳比划了一下大小——正好可以塞下人。 她冷冷地吩咐道:“你去外面守着点,闫川回来了记得提醒我。” 吴飞水犹犹豫豫地一步三回头,走到了门口,看着她这副模样,白云柳多少能体会到何芷的无奈与嫌弃了。 这个女孩看起来真是非常小家子气,半分没有自己的主见。 白云柳轻轻敲击了一下柜子门,听上去很沉闷,里面应该不是空的。 她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以前的吴飞水是这样的性格吗?她好像无意中听见何芷说起过,她们学校有个很穷,但是各项专业课总能压她一头的讨厌鬼,好像也姓吴。 何芷虽然骄纵,但是她的聪明和骄傲是有目共睹的,这样的人——会选择一个愚笨,胆小的,只有一张还不错的脸蛋的笨女人和自己一起出来游玩吗? 她心里有些异样的想法,还没等她抓到凌乱猜想中的那一根小线条,柜子的上半部分就被她打开了。 她愣在原地,被眼前这尊奇诡的雕像震住了。 这具木质雕塑大概有半米宽长,雕刻的匠人显然是个高手,他用精湛的技艺刻画出了一幅蛇类凶残吞噬的画面。一条明显十分强壮的蛇嘴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狰狞蛇尾,它疯狂地将所有同类吃进腹中。 这条蛇的头上长出了奇怪的肉瘤,身上有类似羽翼的肉翅,尾巴上也覆盖着黏腻软薄的肉膜,整个场面看上去栩栩如生,逼真得令人头皮发麻。 她不由得暗骂一句晦气,闫川真是有病——家里养那么多蛇也就算了,就连房间里也要摆这么诡异的蛇形雕塑。 她恨不得快点离开,于是更加粗暴地打开了下面的柜子,想看上两眼里面的内容。 但想来那个小孩也不会在里面。 怎么会有小孩,被关进黑沉沉的空间里半天也不哭不闹没有动静呢。 只有死人才会…… 啪嗒,柜子上的锁发出清脆的声响,柜门缓缓打开。 白云柳双眼聚焦,看清楚了里面的内容,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她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向后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她迅速捂住嘴,尖叫被堵进了嗓子眼里。 白云柳双目含泪,惊慌失措地看向门口,还好,吴飞水没有动静,闫川,闫川这个可恶的杀人犯……他还没有回来。 柜子里血液太多了,即使干涸了一大半,但有些粘稠的液体依然有几滴涌到了地板上。 白云柳哆哆嗦嗦地去拿工具,把这里的血液擦干净,然后欲盖弥彰地将门合上。 她头脑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完全忽视了一个细节——这么多的血液,她却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嗅到。 而吴飞水,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却也没有提醒她这一点。 “你在发什么呆?!”白云柳急匆匆地走出来,却见吴飞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什么。 见她出来,吴飞水慌忙抬头,她磕磕巴巴的解释:“云柳姐姐,我一直都在看着……没有人来的。” 白云柳的双目泛起了血丝,看上去神思不定,有些奇怪。 吴飞水又犹豫了一下:“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走了这么久,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检查过?” 白云柳的脑子早就乱透了,她现在只希望赶紧找到那个小孩儿,在闫川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他杀人这件事前,赶快离开这里! 因此听到吴飞水有了新的猜测,她立刻追问:“哪里?还有哪里没有去?” “我记得……闫川家好像还有个老人……?你说,夫妻吵架,有没有可能把孩子送到老人那里去呢?” 白云柳一愣,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芒:“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有个老人,一定在那里,走……我们去那里……我知道在哪儿!” 早在到达别墅的第一天,闫川就为他们一行人引荐过自己的父亲。 在昏暗的房间里,满头花白的老人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在床上不住地哀叫。 闫川解释说,老人家的病情很严重,会止不住地疼痛,同时还伴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因此被安置在离所有人最远的的二层尽头。 白云柳不管不顾地向老人的房间跑去,吴飞水跟在她身后小跑着追随,在女人看不到的后方,她的表情越来越兴奋。 到达了老人的房间,白云柳轻呼一口气,敲响了门。 她等待了几秒,无人应答。 极度的焦虑让她失去了所有顾虑,直接上手拧开了门把手——门并没有锁上。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混杂着一股难闻的老人味和奇怪的腥臭。白云柳对此毫无察觉,她轻轻地走进房间,看见老人正躺在床上,一如上一次见面般,痛苦地哀叫着。 “老人家,我正在找您的小孙子,请问他是不是被母亲……送到您这里来了?” 说到“母亲”两个字,白云柳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闫川并没有出现,可是另一个原本应该跟在她身后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吴飞水怎么还没跟上来,磨蹭得让人讨厌! 白云柳脑子乱糟糟的,她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发散的思维。 老人家并没有回应她,依旧在床上叫嚷着什么。 白云柳觉察到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下有什么东西在鼓动,不由得上前走了两步。 “老人家,现在孩子的父亲非常担心小孩子的安全。”白云柳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一个她都觉得荒谬的谎言,“如果孩子在您这里,还是请你尽快放他回去找爸爸,毕竟孩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咯咯……咯咯……”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眼前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人,他竟然一反常态地开始笑起来。 白云柳表情难看地瞪着他,只觉得这老头精神有些问题。 “不用……不用担心我的孙子……他不饿……”老人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您自己的活动不便,怎么能照顾好一个孩子?”白云柳匪夷所思,脸色沉了下来。 她的时间有限,不想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人进行无聊的对话。 于是她迅速向前一步,猛地掀开老人裹紧的被子,想直接把孩子抢出来带走。 “咯咯,咯咯……”老人被揭掉了被子,不但没有恼火,反而笑得更加开心。 不出白云柳所料,小儿子的确就在老人的被子里,这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他的长相。 ——小小的孩子长了一身恶心的蛇皮鳞片,除了有人类的轮廓,剩下的基本与蛇无异,此时他正趴在另一条硕大的深绿色蛇躯上,尽情地啃食它的血肉。 白云柳僵硬的目光顺着这条硕大的蛇身向上看去——那本该连接蛇头的地方,只有一颗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男性头颅。 此时,“他”正在开怀大笑,那“咯咯”的怪笑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震得整条丑陋的身体跟着晃动。 “我的孙子……咯咯,一点也不饿的……咯咯咯……” 白云柳摇着头,后退了一步、两步……直到碰到冰冷的房门。 她仓皇地扭过身去——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紧紧地关上,她急切地摇动了两下门把手,门却纹丝不动。 她被困在这里了。 白云柳在极度的惊慌之下,疯狂分泌口水,她不断吞咽着,想求救,想逃跑。 她有无数的方法求生,可在这一刻,冲动的大脑让她握上了门口的棒球棍,对着尚且幼小的那只怪物狠狠地劈了下去。 墨绿的汁液溅射而出,年幼的孩童受到了重创,从床下滚到地上,无声地哭嚎了两声。 房间里怪异的笑声戛然而止,那颗镶嵌在硕大蛇身上的头颅一点点扭过来,阴冷的注视着白云柳。 在白云柳惊恐的目光下,人头蛇身的怪物开始剧烈抖动,他皮肉下不断出现密密麻麻的鼓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安分地挣扎。 最终,从刚被幼童啃掉的那一块血肉中,那堆东西找到了发泄口,一堆斑斓长蛇从里面喷涌而出。 老人的蛇身越来越干瘪,当所有蛇都爬出他的身体后,那颗苍老的头颅之下只连接着一张薄薄的蛇皮。 望着几乎覆盖了整间屋子的蛇,白云柳绝望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驱蛇药膏竟然失效了,那堆恶心的家伙,一点一点,铺天盖地地向她压来。 第70章 末路狂蟒30 张纯良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跑向阳台,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具黑色的人形物体,浑身长满了纠结扭曲的蠕动长蛇,踉踉跄跄地向别墅后院跑来。 那怪物身上的蛇实在太多了,身后还跟着一条蜿蜒扭曲的黑色蛇流,一旦“它”身上有蛇被甩下来,剩下的就会继续往上爬。 到最后,凄厉的惨叫已经消失了,有蛇顺着“它”大张的嘴巴,钻进了“它”的喉咙,堵住了“它”所有的声音。 张纯良眼睁睁看着这个“怪物”踉跄地跑向池塘。 ——池塘里的蛇尸还没有被处理掉,密密麻麻地浮在水面上,看上去恐怖又恶心。 那怪物浑不在意,像是得到解脱一般,毫不犹豫地扑进了水里。 “它”身后的蛇流,义无反顾地跟上了怪物的步伐,直接爬进了水里。 过了不久,水面再无任何动静。无论是那只怪物,还是那群蛇流,都没了踪影。 这不死不休的狠绝一幕,看得张纯良浑身发麻,他不自觉地扶住了栏杆,看向了怪物来时的方向。 吴飞水正靠在一处阴影里,一改之前面对两位天之骄女时的怯懦和自卑,笑得畅快又肆意。 她大仇得报,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而那只爬满蛇的怪物的身份,也昭然若揭——白云柳。 她最终以一种极为痛苦而绝望的方式,荒诞地死掉了。 “其实我还有些不满意。”吴飞水支着脑袋,坐在众人面前复盘所有经过。 “按照我的设想,她应该被蛇缠着,惊恐万分,于是慌乱之中脱掉自己所有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地跳进池塘里。” 吴飞水用手隔空点了点坐在对面顾长流,轻巧地反问道:“在那天,她这样死掉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看着,有没有觉得她不知廉耻、精神失常呢?” “她”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贺安怡,那个传言里在某次野营活动中当着众人面脱光衣服,精神失常,跳河自杀的女孩。 顾长流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他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在一片死寂中,吴飞水撩了一下自己张扬的波浪卷:“可惜,那些蛇咬得太死了,让她没能顺利脱下衣服,我还准备了相机,要拍下来发在论坛里呢。” “够了……”张源脸色难看地打断吴飞水的话。 “你这个懦夫。”吴飞水带着冷嘲的目光看向他:“胆小鬼,可怜虫,我不过是把他们对待贺安怡的方式还了回去,你居然会受不了?” 张源似乎想起了某些极度绝望的回忆,他浑身颤抖,牙关紧锁,额头的青筋暴起。 “哦,让我想想,他们还做了什么,”吴飞水看着他无比痛苦的模样,畅快地回忆起来,“那群杂种,为了推卸自己的罪名,故意ps了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发布在公共平台,把贺安怡的头换在了脏女人身上,造谣她不知检点,因为被人抛弃,才神经失常自杀的……”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阴沉地盯着张源:“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忘了她,还是怕了那群畜生?” “我没有,我没有!!”张源疯狂地大叫起来,“我一直都记着,他们是怎么伤害安怡的,我做好了准备,我会亲手把他们一个个解决掉,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在两人愤怒的对峙中,张纯良无意间知道了邱山北死亡的真相——原来,在他们来到野营地的第一天晚上,张源是真的离开了帐篷,打算杀了邱山北。 “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会在第一天晚上,就用刀一个个捅死他们,然后带着安怡的尸体去蟒山,求神仙让她复活……” 但是在那天晚上,他提着刀出去之后,就看到了那个波浪卷的女人——她冷静地注视着邱山北爬满毒蛇的帐篷,然后带上手套,亲手打开了他的帐篷,放进去了所有的毒蛇。 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冷眼注视着邱山北被毒蛇绕颈,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向他们露出可怜哀求的表情,直到被毒蛇生生咬死。 张源忽然就放弃了自己的计划,一刀毙命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也要效仿吴飞水,让所有人在极端痛苦与绝望中死去。 “你什么都快我一步。”吴飞水吵累了,坐在椅子上直喘气。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间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你什么都快我一步,但替她报仇这件事,我一定,一定要比你更快。” 张纯良惊诧地看向吴飞水,心里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张源胸口剧烈地起伏,就像是较劲一般,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甘示弱地与她对视。 直到宁梁忽然出现。 “我找到备胎和汽油了。”他额头冒着汗,似乎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那个闫川……他不对劲,他好像,在吃自己的爸爸……” 宁梁并没有听信闫川的鬼话,去找他那什么小儿子。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这个男人的承诺,于是他找了一上午,将整个别墅所有的仓储区域翻了个底朝天,还真的找到了汽油和合适的备胎。 “我从那个小仓库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二楼区域。”宁梁眼神有些发愣,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闫川他脱光了衣服趴在地上,身上就像斑秃一样,有好多坑坑洼洼的蛇鳞,正在一具干巴巴的尸体边上乱啃。” 宁梁眼睛很尖,一眼就认出那个被啃了半张脸皮的老头,就是刚来这里第一天他见过的闫川父亲。 他背后发毛,直觉告诉他这里相当危险,于是他迅速逃离了。 “真的,这里太奇怪了。我们必须赶快离开。”宁梁数了下人数,苦中作乐道:“现在这点人,一辆车就可以坐下,能省不少汽油。” “我不走。”顾长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他很久没说话了,一开口就把宁梁噎的够呛。 “我也不走。”张源不知道为什么,紧抿着嘴唇,也跟着坐了下来。“我还有事情没解决,我一定要留下。” 宁梁气笑了,他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吴飞水:“我们孤男寡女坐一辆车合适吗?还有个人呢?白云柳哪去了?” “白云柳已经死了。”吴飞水冷冷地看着他,“我也不走。” 宁梁表情一愣,想询问什么,但却没有开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非常危险,你留下来只能做炮灰。”张纯良没忍住搭了话茬:“闫川可不是你一杯水就可以撂倒的。” 吴飞水挺起身子,慎重而警戒地看了他一眼,抿起嘴唇不再说话。 看着她固执的样子,张纯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背过身去,故作不经意地对宁梁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 宁梁会意,趁吴飞水不防备,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我会尽量在这里拖住闫川。”张纯良直起身,有些严肃地盯着宁梁。“宁哥,我希望你可以早点带来救援。” 宁梁一愣,目光郑重地看了他一眼,他向来挺拔的身体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靠。 “真是个厉害的小朋友。”他忽然笑了,将双指比在额头,对张纯良等人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然后利索地扛起吴飞水,离开了这里。 开了不足半日的高压电线,在昨天晚上就忽然全部关闭了,张纯良知道这一定是小蕊干的。 他不知道高压电网还会不会重新被闫川布置起来,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向宁梁作出暗示——我知道你的身份不止是修车工,你有能力成功带人来救我们。 好在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能够心领神会,张纯良希望宁梁足够给力,能够在闫川暴走之前把援兵带来。 早在他听宁梁描述闫川的所作所为时,就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了——成蛇,不,准确的来说,他想成为一条龙。 张纯良的时间并不充足,无法继续探寻地下那个大殿的秘密,但他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闫川借助他们一行人,消耗了自己父亲的力量,并且现在成功地吞噬了他。 被闫川爷爷保护着的小儿子,肯定也无法避免被吃掉的命运。 按照最不妙的情况来看,闫川至少已经吞噬了三个家人,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去找闫宝。 “砰——”四楼传来一声巨响。 张纯良心里一紧,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成为了现实,闫川已经和大蛇对峙起来。 他神色凝重,忍不住自己的焦急心绪,想要立刻爬到四楼去找大蛇。 但是贴心的大蛇没有让他担心太久——一阵沉重的巨响,金灿灿的身影重重地摔在了别墅门前的草坪上。 在张纯良惊愕的目光中,晕头转向的大蛇艰难地支起头来,它松开自己用尾巴绕出来的层层防护,浑身颤抖的闫宝正趴在它的尾巴上,被推到了张纯良面前。 第71章 末路狂蟒31 短短半日,闫川已经变成了一个不似人形的怪物。 他浑身赤裸,身上覆盖了一层深绿的蛇鳞,但有些地方仍然是裸露的肤色。他的头颅逐渐扁平,两只眼睛间距很宽,逐渐让人分辨不出他原来的长相。 此刻他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蜿蜒地从别墅外墙游走下来,贴着天花板,用阴冷的目光看向了张纯良。 “小宝,你为什么……要躲在一个外人的身后啊……”闫川张开猩红大嘴,一条粗壮黏腻的长舌翻搅出来,“我是你的爸爸……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闫宝浑身抖个不停,他惊惶地四处寻找妈妈,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闫川,你现在已经变成一只没有人性的怪物了,你不配做他的父亲。”张纯良语气森冷,将闫宝死死地挡在身后,隔绝了他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是……什么东西……”闫川的喉头滚动,说话的声音似乎夹杂着男女老少的混响,他还没有完全和亲人的血肉融合,“浑身难闻的臭味……恶心……恶心!” 臭味?张纯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一来到这里就被闫川敌视的原因。因为他身上始终沾染着大蛇的气味,那种强大的血脉压制, 让闫川畏惧又厌恶。 在说话的间隙,闫川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变化,他的双手双腿逐渐合在一起,一层奇怪的肉膜把他的四肢裹成一体。 他就像一条不伦不类的蛇类,黏腻,扭曲又阴毒。 闫川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化,意识到他已经要脱离了人类孱弱的肉体,进化成了某个更加高等的生物。 他将兴奋的目光投向张纯良,似乎要穿透他的身体看向身后的闫宝——吃了他,吃了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融的孩子,他就会像那个传说中所说的一样,蜕变为龙,从此拥有强大的力量,长生不老! 他没有给张纯良任何心理准备,猛地张大大嘴,咆哮着向他弹射过来。 张纯良呼吸一滞,几乎是凭借本能带着闫宝向右侧一躲。 巨大的撞击力穿透了各种家具摆设,将地板砸出一个大坑。 张纯良眉毛一跳——这要是撞到他身上,三瓣雷莲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闫川丑陋邪异的脑袋从碎裂的家具中幽幽地探出头来,额头流出了似红似绿的腥臭血液——他的身体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抵御这样的撞击。 疼痛让他变得恼怒冲动,他收缩身体,正准备进行第二波撞击。 “砰——”剧烈的枪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将闫川的身体冲击得倒翻过去。 张纯良看向举着猎枪的顾长流——他的状况很不好,被枪支的后座力一激,口鼻里竟然涌出了大量血液。 “走——去地下室!”顾长流厉声喝道,让张纯良回过神来。 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顾长流的意思,如果说这个别墅防御力最强的地方在哪里,那一定是拥有极其厚重的合金门板的地下室。 逃到屋外,空间太空旷,反而会方便闫川攻击他们,而继续待在这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张纯良看向不远处隐约一闪的金光,大蛇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 张纯良心思一转,趁顾长流吸引了闫川仇恨的时机,带着闫宝向地下室的方向跑去。 “不要去,不要去地下室——”闫宝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忽然焦急地叫到:“那里还有蛇蛇,爸爸……的蛇,都在那里养着。” 地下室是闫川孵化蛇的老巢,即使别墅里大部分成蛇都被顾长流干掉了,但过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地下室里的新蛇有没有生长出来,把地下室变成有去无回的蛇窟。 张纯良急忙刹住了车,来不及多想,立刻朝另一个方向跑去——闫川布置的那条通向大殿的暗道。 就在这时,张纯良的身后忽然传来剧烈的轰鸣声,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刹那间,整个别墅像是经历着一场可怕的地震,陷入了疯狂的震荡之中,墙体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倾塌。 尖锐嘶哑的咆哮与清越悠长的龙鸣同时响起,在这惊人的动荡之中,顾长流弯下脊背,用猎枪作拐杖,晃晃悠悠地挥开了墙上掉落的尘烟,艰难地向张纯良的方向走来。 他浑身是血污,就像一只兜满了血液的人肉皮囊,轻轻的一个动作就会从口鼻里渗出血液。 顾长流猛地咳嗽两声,终于坚持不住,靠在了墙壁边上。 “……你快要死了。”张纯良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有些茫然地看看顾长流,又看看暗道的方向。 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和闫宝立刻离开,还是顺便带上这个害人不浅、但在刚才却救了他的家伙。 “嗯,我快死了。”顾长流艰难地抬眼看了看张纯良,似乎被他犹豫的表情逗笑了,咳嗽着呕出一口鲜血。 “求你了。”他面带微笑,注视着张纯良,“把我带出这里吧,我想死得体面点儿。” 于是张纯良便小心翼翼的扶起了他的一侧肩膀,在闫宝的带领下,进入了暗道之中。 暗道走廊的奇特环境对张纯良和闫宝已经失效,唯独被搀扶的顾长流神色犹疑,几次都想走错路,又被张纯良拽了回来。 他识相地没有提出疑问,只当做自己重伤产生了幻觉。 大殿的布置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密密麻麻的蛇形雕塑拱围着造型奇特的祭坛。 闫川在他们离开后又来过这里,祭坛上出现了祭祀过的痕迹 ,几件血淋淋的贡品摆放在桌案上,至今还很新鲜。 张纯良松开了顾长流,任由他倚靠在其中一座雕像下。 张纯良无暇顾及他,心里担忧着正在与闫川恶斗的大蛇。 “你在想什么?”明明命不久矣,顾长流在这个时刻依然显得从容不迫,他主动挑起了话题。 “我在想……贺安怡是怎么杀了何斐的。”张纯良心神一动,忽然发现现在是一个套话的好时机。 顾长流有些愕然,微微坐直了身体,又在一阵剧痛中颓然地靠了回去。 他似乎没想到张纯良会这样直白,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儿。” “我已经上大学了,你不比我大几岁。”张纯良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想掌握对话的主动权,“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的?” “我这段时间,经常去看何斐。” 顾长流仔细地端详了张纯良片刻,选择了这样一个开场。 第72章 末路狂蟒32 如果要问何斐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认识贺安怡。 他的妹妹是很不服输的性子,什么事情都要争当第一,可是在一场重要的国际性比赛上,她却提前得知,自己精心构思了近半年的作品并不被评委看好,反而是她同校的一个贫困生的作品得到了评委的交口称赞。 “不出意料,这场比赛的第一就是她了。”知情人是这么告诉她的。 本就因为经常动怒而神经衰弱的何芷,气得近乎发狂,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整天整夜不出来,废画稿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 那段时间,她大把大把掉头发,睡觉需要吞咽好多助眠药物。 “妹妹都这样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何斐那段时间正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何妈妈不敢指使自己的丈夫帮助女儿作弊,只能求到儿子身上。 何斐从小就很疼爱这个妹妹,这段时间因为对她疏于关心,有些愧疚,因此爽快地答应了妈妈,要帮助妹妹“夺得第一”。 ——既然妹妹画不出比第一名更优秀的画作,那就把第一名的画作变成妹妹的吧。 在以往的日子里,何斐这样帮助了妹妹很多次,但没想到这一次,他碰到了一个硬茬的蠢货。 贺安怡,这个固执到可怕的女人找到了他。 就像很多小说情节中出现的那样,第一次见到贺安怡,何斐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总是对自己爱搭不理,甚至还有些仇视。 他感觉到了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新鲜感和挑战性,于是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她——包括但不限于送各种昂贵礼物,经常“要挟”她陪自己出游,结识自己圈子里的朋友。 用来“要挟”她的东西也很简单,一份本该被他蓄意销毁的监控,这份监控可以证明,那幅属于第一的画作是贺安怡一天一天在画室里精心绘制出来的。 “如果你能让我高兴,我就把监控给你。”何斐这样对她说道。 其实那段时间,他已经被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闹得兴致全无,但是他不甘心啊——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把这块又冷又硬的肉吃进嘴里呢? 恰好,圈子里炙手可热的顾家长子顾长流,准备了一场团体野营——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野营,而是一场打着游玩的幌子,公然进入蟒山捕蛇的活动。 就在野营里搞定她吧,何斐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没想到,那天晚上,女人能反抗得那么激烈,她干瘪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让他猝不及防,他一个大男人十分丢人的被她伤到了要害。 这事闹得不小,野营地没有什么隐私,大多数都是圈子里的少爷小姐,他的面子里子被丢了个遍。 他一时恼羞成怒,命人把贺安怡绑在了野营地外的一棵树上,整整一夜。 第二天,贺安怡疯了。 她被放下来的时候,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不断地念叨着:“蛇……有蛇……” 没有人听懂她的意思,只当她疯掉了,然后她就开始尖叫,发疯一样脱掉了自己所有的衣服,浑身赤裸地跳进了河里。 等她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气息了。 后来何斐知道真相,还是因为白云柳的主动坦白。 她想讨好何斐,帮他给贺安怡一些教训,于是在她不能动弹的时候,给她的身上涂满了吸引蛇的粉末。 为了防止玩出人命,她同时还放上了另一种让蛇类感到厌恶的药物。 于是一整晚,贺安怡被绑在树上不能动弹,蟒山无数的蛇类受到吸引,爬满了她的全身上下——她甚至不能呼救,因为蛇会爬进她的嘴里。 就这样,在一晚上被蛇啃食的恐惧与绝望中,她疯掉了。 “我在大家醒来之前就把她身上的蛇赶跑了。”白云柳说起这件事来依然轻描淡写,“我想着教训一下就可以了,只是这女人承受能力太弱了。” 何斐没说什么,怔怔地坐在沙发上,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贺安怡的尸体,他迟迟没有下葬。不过是不小心害死了一个孤女而已,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如此不安。 妹妹开始不依不饶,总是不断地给他压力,让何斐赶紧处理掉贺安怡,这让他烦不胜烦。 恰逢顾家因为捕蟒出事,因此宰杀了蟒蛇。听闻从蟒山捕来的蛇不能随意处置,因此他们决定再进山一次。 何斐又找了一个漂亮温顺的女孩,她对他呵护备至,让他度过了舒心又惬意的一段时光。 何斐逐渐就不在意那个依然在冰柜里躺着的倒霉蛋了。 那就一起扔了吧,反正她也是在那附近死掉的,何斐漫不经心地想。 何芷忽然闹了脾气,她说她要亲眼看着贺安怡被埋掉。 何斐下了决定,就借这次“野营”的机会,顺便带着妹妹去散散心吧,她最近实在是状态不好。 于是他们踏上了这趟行程。 可何斐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再一次见到贺安怡的时候。 不过在这时候,不能动弹、任人鱼肉的的人变成了他。 那日,他罕见地回忆起了自己的一生,对贺安怡产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忏悔之意,他叫来了张纯良,嘱托他帮自己找到那份能够证明贺安怡清白的监控。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贺安怡出现了。 她就像一只复仇的厉鬼,没有一点念着自己的好,而是不断用残忍的方式折磨他。 贺安怡不知道怎么学会了操作蛇类,于是何斐在地下室里度过了堪称噩梦的最后时光。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每天都被蛇吃掉一点点——可是却没有任何感觉。 “你放心,上面的人现在自顾不暇。”贺安怡第一次对他露出了这样开怀的笑容,“没有人打扰我们,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玩。”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何斐失去了所有知觉,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他的排泄物灌满了整个被褥,可是没有人帮他清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何斐麻木地想着。 那一日,贺安怡终于玩腻了——当何斐看着汹涌的蛇潮,贪婪地吞噬了自己残余的血肉的时候,只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解脱。 要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贺安怡就好了。 何斐意识不清,含含糊糊地想着。 他是怎么认识她来着? 何斐的脑子被蛇狠狠地啃了一口,顿时感到了久违的痛意,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些画面,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楚了。 要是从来都不认识贺安怡就好了……这是何斐死前最后的感慨。 “何斐向我求救过。”顾长流平静地看着张纯良。“他说,贺安怡来找他了。我想他受到了重伤,大概出现了癔症。” “于是你隐瞒了他的求救。”张纯良观察着顾长流的表情,想要找出他撒谎的痕迹。 “谁能想到呢,死去已久的尸体竟然真的重新复活了。”顾长流无奈地摇了摇头,“直到那一天,何芷抱着何斐的尸体痛哭的那天,你们都离开了,但是我无意间看见了她。” 张纯良一愣。 “贺安怡就躲在那个拐角处的阴影里,看着我笑。” 顾长流的声音十分冷静,他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她活着的时候,估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你为什么隐瞒何斐的求救。”张纯良小声询问道,“像你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不会忽视这么明显的异样的。” 顾长流轻轻地喘了口气,他刚才说的话太多了,胸口正泛着阵阵剧痛。 他疲惫地靠在了雕塑上,低声反问:“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忽视这么明显的问题呢?” “因为当时在地下室里,何斐只留下了我,把他的事情交给了我去做。”张纯良的声音逐渐笃定,“他刻意隐瞒了你一些事情。你为了教训他,也故意隐瞒了他的求救。” 顾长流勾起一个懒洋洋的笑:“聪明的男孩儿。” “顾长流。”张纯良的声音认真而笃定,“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坏种。” “可能是这样吧。”顾长流半阖着眼,昏沉欲睡,他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第73章 末路狂蟒33 ——冒昧地问一下,我是不是进错直播间了?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玩家时不时会被同行队友背刺,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求救,还是把他们当成蛇饲料的神经病变态蛇佬,最后还要进行蛇潮大逃杀,被无数巨型狂蟒追杀逃命的“末路狂蟒”副本,那你应该没有走错。 ——那队友呢?怎么就剩下这么个病恹恹的……卧槽,顾长流?这家伙怎么变成这样了?之前的副本结局里,顾长流都成功逃出去了啊?是谁这么牛x,居然能把这变态搞成这样? ——一言难尽,建议看回放。 ——蛇潮呢?我记得这个节点应该出现超级大蛇潮了。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一段了。 ——屋主人家的那个小丑八怪主动引路,帮玩家避开了:) ——谁?那个小boss?他不是对抗阵营的npc吗,专门负责恐吓惊吓玩家,不把玩家推进蛇潮了就算了,居然还能主动救玩家?这次的玩家是魅城公会的吗?有两把刷子。 ——等等……那是什么? ——蟒山大boss居然已经对上闫川了?!这不应该是最后一天的剧情吗?闫川为什么没有进化成完全体?!蟒山boss这个时候应该在追杀野营队吧!游戏之家在搞什么,提前让闫川对上半龙体boss,那闫川还能吃了它吗?! ——不要叫它什么蟒山boss,多难听。请尊称它为,为爱冲锋的战士。 闫川一家世世代代都在养蛇,他驭蛇多年,这种旁人眼中冰冷狡诈的生物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脚就能碾死的小爬虫。 因此即使是违背了祖训,大肆捕杀猎食了蟒山的蛇类,他也毫不在意。不过是一群神智未开的畜生罢了,再想找他复仇又能怎样——依旧要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是这段时间,他过得的确不顺利。 先是环境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闫川无法离开自己的别墅区域,整座蟒山变成了荒无人烟的平原,他无法与外界联系,也再也没有外来的“食物”供他的小宠物吃。 不过这在某一方面也是件好事,不是吗?他已经想好了新闻的标题——一家五口山中失联,四人不幸被蟒蛇吞食,屋主人不见踪迹,生还希望渺茫。 在那个时候,整座蟒山都已经变成他的,人类闫川死亡,但是蟒山唯一的龙神会诞生。 可是他没有料想到,一群新来的野营客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他的宠物不但没能成功吞食掉他们,反而被其中一个疯子全部杀掉了——失去了这层庇护,外界的蟒蛇蠢蠢欲动,这让他的化蛇计划不得不提前进行。好在一切都准备充足,他只需要把自己豢养的四只“家畜”吃掉即可。 但是那个拥有诡异气息的小白脸——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竟然收服了一条蟒山的巨蛇!那只该死的巨蛇阻挡了他最后化龙的步伐。 当他看清楚这个家伙的长相时,一种无与伦比的嫉妒和愤怒几乎烧毁了他的全部理智。 ——这个世界,怎么可以有比他更像龙的存在? 他的额角痛得发狂,两只森绿的犄角如刀锋一般冲出他的血肉,但他心里痛快极了。 他一定要尽快找到闫宝——这个丑陋、愚笨的孩子,被他养得健康又活泼,现在是该收取回报的时候了,还有那个小白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道金灿灿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但闫川知道,它正蛰伏在某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森冷地注视着他,等待他露出破绽。 …… “张源呢。你见到他了吗?”张纯良有些不安地盯着顾长流,尝试着和他交流。 男人倚靠在一尊雕塑旁,歪着头,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了。 过了很久,空气中才轻飘飘地传来三个字:“跑了吧。” “哦。”张纯良干巴巴地应了一句。 他看向一旁神色惊惶的闫宝,低下头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包牛肉干来。 “先吃这个垫垫肚子。”他揉了揉闫宝有些干枯的头毛。 闫宝接过牛肉干,看了他两眼,一个人走到了角落撕开了包装。 “我感觉到妈妈了。她好像就在这边。”小孩儿闷头吃了半根牛肉干,含含糊糊地说道。 张纯良“唔”了一声,侧过脸去:“她在和你躲猫猫呢。” “那我一定要找到她。”闫宝抖着嘴唇,小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阴沉又凶狠的光。 顾长流精神似乎好了点,他稍稍挪了一下身子,附和着张纯良:“乖孩子,细心点儿,你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张纯良有些无奈:“你都这样了,少说两句吧。” “趁我还能听到,来和我讲讲你吧。”顾长流并不在意,他喘了一口气,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张纯良。“有对象了吗?” 张纯良怔了怔:“有的,只是很久都没见面了。” “唔。”顾长流点了下头:“等出去后好好待她,你们张家很喜欢出情种。” 张纯良没忍住,询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同意张源跟过来……明明知道,他和贺安怡……” 顾长流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上染了点红色:“有什么关系呢,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的。” 张纯良直起了身,抿着唇看向他。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顾长流轻轻对着张纯良眨了下眼:“我知道他一定会按捺不住的,所以我在帐篷里等着他。” 张纯良知道,他说的是第一天晚上,张源想杀掉所有人的那一天。 “所以,在树林里看到蟒蛇的时候,你立刻就能掏出枪来……你随身携带着枪,是为了防备张源吗?”张纯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天晚上你听到动静了吗?” “听到了。”顾长流又闭上了眼,右手轻轻在兜里摸索了几秒,掏出根巧克力棒来,扔给了张纯良。 “但是你没有出去,你就这样看着邱山北被他们害死了?”张纯良匪夷所思:“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个好孩子。”顾长流没有回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他转头问向张纯良:“张源是个好哥哥吗?” 张纯良有点恼,他感觉自己又被这个狡猾的家伙牵着鼻子在走。 但还是无奈地回道:“虽然他脾气很暴躁,经常对我不冷不热,但其实……” 但其实张源一直在关心自己。 顾长流于是没再说什么,他闭着眼,又把巧克力棒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顿了一下,接过了巧克力棒。但他现在着实没什么胃口,于是扭头又去找闫宝,想让他吃掉。 闫宝已经不在那个角落了,牛肉干的包装袋孤零零地扔在地上。 张纯良茫然了一瞬,抬头在空荡的大殿里寻找。 “吧唧,吧唧……” 一阵粘腻的进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张纯良缓缓看向了祭台,闫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供台上,将那一堆猩红的生肉一点一点地塞进了自己的大嘴里。 “小宝?你在干什么?”张纯良喃喃地问道。 “他在找妈妈。”顾长流笑了,“游戏结束。” 第74章 末路狂蟒34 张纯良呆愣愣地想,闫川一家的血脉大概是有问题的,闫宝的异化程度,明显要比他的妈妈来得迅速而强烈。 满嘴鲜肉的闫宝,带着满脸的鼻涕泪水,向张纯良咧开了一个堪称狰狞可怕的笑:“良良,我保护你吧?” 闫宝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一切,他已经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生活。 他在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不想被抛下。 闫宝肥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开始拉伸,变得长且弯曲。原本捏在手里的肉吧嗒一声掉在供台上——他的双手开始和身体融合,带着肉窝的手掌逐渐消失在肉膜之后。 “良良……”他又叫了一声,声音殷切又有点惶恐。 张纯良慌忙地抬起头,近乎无措地看着闫宝。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于是他求助一样看向身后的顾长流。 男人泄下了所有的力气,静静地靠在雕像旁,失去了所有声息。 他死掉了。 张纯良攥紧拳头,沉沉地喘了一口气,看向了近乎失去人形的小胖蛇。 “小宝……”他艰难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轰隆地巨响打断。 有东西闯进了暗道,正迅速地向他们的方向爬来。 那沉重的脚步和匪夷所思的速度,让张纯良心里一跳。 他迅速靠向闫宝,不顾他浑身血污和粘腻,抱起来就向雕塑群里躲去。 到底是谁赢了?张纯良靠坐在一处巨大的雕像后,心跳如鼓,手心里都是冷汗。 大蛇的进化程度明显高于闫川,按理说它应该占有足够的优势。 可是它为了带走闫宝,从四楼摔了下来……它会不会受伤了?会不会因此失去了先机,被闫川杀掉。 张纯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牙关紧闭,手上失去轻重,抱疼了怀里的闫宝。 小胖蛇浑身一抖,抬头看看张纯良苍白的脸,听话地没发出任何声音。 属于爬行东西贴地游走的摩擦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沉重地喘气喷出带着血沫的腥气,庞大的怪物喉咙里“嗬嗬”作响。 它爬进了大殿,粘腻地视线兴奋而急切:“小宝……你在这里吗?” 张纯良心跳骤停一瞬,他睁大了双眼,险些抱不稳怀里的闫宝。 “小宝,来,快来爸爸这里……” 张纯良的脑袋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死死地闭着双唇,眼眶骤然红了。 “小宝……你为什么不出来啊……” 所有的爬行声忽然消失了。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不怀好意地目光在众多雕塑中逡巡而过。 “小宝……我要找到你了哦。”闫川压低了声音,小声地恐吓着。 “你是不是……在这里!”雕塑清脆的碎裂声在大殿里回荡,震得张纯良和闫宝同时一抖。 “猜错了呢……”闫川失望地自言自语。 紧接着,外围的雕塑被粗壮的鳞尾统统一扫而过,精美的蛇形石膏外壳带着内里腐烂的蛇骨一起碎了满地。 按照这样的速度,不过几分钟,闫川就能发现他们。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滴答。”粘稠的腥臭液体掉到了张纯良脚边。 他缓缓地抬头——闫川的脑袋碎裂了一半,不停地往地上掉落着难闻的腐蚀性液体,它整条畸形的蛇身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咬痕,此刻着攀爬在大殿屋顶,幽幽地注视着两个相拥的猎物。 “啊。”它充满歉意地盯着张纯良说道。 “被我找到了……” 那腥臭的大嘴猛地一张,就要向张纯良的头咬来。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它身后侧的那尊雕塑,这是所有雕塑中最壮硕的一尊,在不久前,张纯良曾经抚摸过它。 雕塑上的石膏片片碎落,露出了内里那条腐烂的庞大蛇躯。 它无声地嘶叫一声,布满獠牙的嘴朝着闫川最深的一道伤口狠狠地撕咬上去。 闫川发出凄厉的嚎叫,疯狂甩尾,试图把腐蛇甩开。 但这更方便了腐蛇的行动,它借助惯性,将躯体死死地盘缠在闫川身上。 即使被它疯狂地砸在墙壁上,也固执地不肯松开。 张纯良睁大了双眼,看向眼前凶残的猛兽相食的场面,他左右环顾一圈,当机立断,抱着闫宝向着暗道口跑去。 那通道早被闫川撞毁了大半,只留下能通过一个人的空隙。 还没等张纯良跑过去,一个人影就挣扎地从通道外挤了进来。 张源浑身狼狈,身上背着一管长枪,他站稳身子,抬眼便看见了张纯良,他紧绷的神情顿时和缓下来:“幸好……赶上了。” 张纯良颤抖着嘴,在这一时间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大蛇还活着吗? 张源没有看出他神色的异常,发现他身后那两只庞然大物正在缠斗,顿时抿紧了唇:“赶快让开!” 他笨拙地举起枪械,瞄准了闫川,一发子弹呼啸而过,将两只缠的死紧的蛇同时击中。 这枪的威力大得惊人,大殿墙体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些许。 张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苍白。他强压下喉头的鲜血,对着张纯良交代:“我过来的时候,别墅塌掉了,身后的走廊不能通行,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他语气沉重,看向远处已经挣扎着爬起来的闫川,抖着嗓子说道:“完了,得罪狠了,我这枪里还有三发子弹。如果咱们打不死这两个家伙,那就只能被它们吃了。” 闫川明显被激怒,正准备冲过来解决掉二人,身后的腐蛇艰难地拖着被打断了一小节的身体,不死不休地纠缠了上去。 “良良,跟我走……”闫宝的声音变得尖细,舌头也长得耷拉出来一点儿。 “这是什么东西?!”张源明显被惊吓到,他看着这条会说话的诡异生物,脚步有些犹疑。 张纯良没有多做解释,跟着闫宝的指挥,穿梭过宽阔的大殿,推开了一扇隐藏的暗门。 “这座地下大殿肯定已经远离了别墅区。”张源跟着张纯良的步伐匆匆向前走去。“如果这个小怪物没有指错路,我们一路走,可能会走到很远的外围,说不定真的能得救。” 张纯良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力气,他机械地抱着闫宝,随着他指的方向麻木地行走。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张源在和他说话。 “可能吧。”张纯良疲惫地回应着。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一扇密闭的大门。 “等我一下……”小胖蛇从张纯良身上扭了下来,笨拙地在地上游走了一段。 这扇门非常结实,是一扇合金的密码门,闫宝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他曾经好奇地走过这条路,但从来没有试着打开过这扇门。 “良良……”闫宝扭过头,求助地看向张纯良。 张源隐约听到了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些许响动,他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密码门,不知道密码出不去的。”张纯良观察了一下,得出了一个不妙的结论。 闫宝贴在地上,更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他扭了扭身子,让张纯良把他抱起来。 小小的蛇尖在密码上摁了几下,门滴滴作响,竟然缓缓打开了。 “这是我的生日。”他嗫嚅了两下嘴唇,低声说道:“家里好多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刺眼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晃得张纯良双眼微眯,过于强烈的刺激让他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轰隆隆——”身后的异动已经足够明显,不需要任何猜测,他们知道,闫川又一次追了上来。 在远处走廊的拐角,一个浑身粘液的绿色怪物晃晃悠悠地游走而来,他的嘴巴咯吱咯吱地嚼着什么东西,虽然他身受重创,但那庞大的身形是那么的悠闲而畅快。 “良良……” 小胖子忽然用蛇尖触了他的小腿一下。 张纯良一脸凝重,低下头看着他。 “我们玩个游戏吧。”他这样说道,“你要躲好,不要被爸爸找到。” 张纯良意识到什么,双手缩紧,张嘴想要说话,一阵剧痛从他的脖颈处传来。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胸前的小家伙咧开嘴,间距很宽的小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闫宝。 第75章 末路狂蟒35 “现在几点了?”张纯良头痛欲裂,他呈“大”字状,瘫在地上半晌,才声音嘶哑地问道。 张源似乎一夜没睡,用手擦着枪杆,闻言看了看天色道:“快六点了。” 这是副本第八天。 张纯良缓了半天,终于坐起身来,靠在一处树荫下发着愣。 张源也没有解释他不顾张纯良意愿将他劈晕的事情,只是坐在一旁沉默着思考。 【主线任务:这支队伍里有人心里有鬼,找出双面人。 限时:7日。 剩余时限:6:00:00】 久未出声的游戏之家系统忽然作出提示。 【玩家超出时间限制,扣除100生命点。答案错误一次,扣除50生命点。请问玩家是否开始作答。】 张纯良踉跄着爬起身,在张源不解的注视下,走到了不远处地河边。 他望了眼河流的前方,太阳已经升起,照射得不远处的水面金灿灿的。 张纯良咳嗽一声,用手接了几捧水,猛地扑在脸上,冰凉的水激得他浑身一颤,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感觉自己混沌麻木的脑袋又有了知觉。 “我准备好了。”他在心里默默念道,“准备作答。” 在这一瞬间,天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张纯良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深沉无垠的黑暗里,他靠着高大的背椅,端正地坐在一张发光的华丽圆桌前。 他警惕地环顾一圈,发现这张桌子周围还坐着几个戴着面具的男女,他们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宛如凝固的蜡像。 【请玩家找出“双面人”。】 系统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圆桌旁的男男女女顿时像活了一般,抬起头,露出了脸上面具的内容。 张纯良摊开手掌,他的手里忽然多了几张卡片,卡片上的内容一致,都是一半黑白一半彩色的面具人,黑白一侧的面具人笑得奇诡,彩色的那一侧则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持卡人。 系统这一次没有和他玩一些恶心的文字游戏,而是近乎直白地告诉他,这群人里的“双面人”不只一个。 这坦率的态度反而让张纯良开始不安。 他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伸出手在其中一人面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但他通过熟悉的装扮,确定了眼前这人正是刚和他说过话的张源,只是他的脸上此刻正带着一张面具,简笔画粗陋画成的眼睛挤作一团,看上去卑微又懦弱。 【如确认npc“双面人”身份,请将卡片放在npc前的碟子里。】 张纯良低下头沉默片刻,将手里的卡片放置在了张源面前的碟子里,卡片瞬间发出白色的强光,张源脸上的面具寸寸碎裂,他真实的面目从面具下露了出来,那是一张阴沉而怨毒的脸。 搞清楚了系统这些故弄玄虚的小把戏,张纯良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看来只要选对“双面人”,他们的面具就会脱落,展现出真实的自我。 他径直走向了第二个人,那人有一头漂亮张扬的波浪卷,她脸上的面具怯懦且迷茫。 第二张双面卡片放在她面前的瞬间,她的面具一片片掉落,露出来一张肆意而张扬的笑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满脸都是泪水。 第三张,他放在了一个坐姿沉静又端庄的女人面前,这大概是白云柳。 当卡片上的亮光再次出现,白云柳的面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脸一般大小的深渊黑洞,里面探出了密密麻麻的蠕动毒蛇。 张纯良抿着嘴,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下一个人,那人礼貌地扶了一下他的腰,又坐直了身体。 张纯良抬眼望去,那人姿态优雅,双手从容不迫地交握。他的面具上露出了儒雅温和的微笑。 张纯良在他身边站了片刻,并没有把卡片放上去。 顾长流是个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人,他将自己的卑劣和疯狂,赤裸而直白地展现给了所有人,他是个恶棍,但却不是个“双面人”。 紧接着,他快步略过了邱山北,走到了何斐面前。 卡片再度亮起,何斐那张深情温柔的面具湮灭成粉末,露出了一张如同烂泥的融化掉的五官。 在顾长流的讲述中,张纯良拼凑出了何斐的画像,这是一个表演型人格的人渣。 他对待每一个女人都一往情深,但实质上滥情又花心。即使是面对因他而死的贺安怡,他心中厌烦又不屑,却能在众人面前装得如此悔不当初,与其说他爱贺安怡,不如说他只是想驯服一匹烈马,只是惨遭反噬。 相比他来说,妹妹何芷则真实了很多,她傲慢,不可一世,偏执又自私,这是她从未在众人面前隐藏过的事情。 张纯良没有理会她,步伐逐渐变快,走到了宁梁面前。 他看着他吊儿郎当的面具,无奈地一笑,放上了卡片。 面具消失,那玩世不恭的伪装下是一张凌厉清正的脸——这可不像是一个混迹边境、心狠手辣的雇佣兵会拥有的表情。 看来宁梁身上还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张纯良迟疑片刻,看向了最后一个人——那人身材矮小干瘪,带着一张清秀冷漠的面具。 ——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贺安怡从小就是孤儿,经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在最关键的发育期营养不良,怎么可能会像邱山北的照片里那样成熟性感?那大概就是吴飞水所说的,被他们恶意p出来造谣的假照。 真正的贺安怡就应该是这样,身材瘦小又孤独倔强。 她究竟是不是“双面人”?在刚复活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隐瞒自己的身份——张纯良自野营地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想必贺安怡也在刻意躲着他。 张纯良举着卡片,犹豫不决。 他决定冒一次险。 “我的选择完毕。”张纯良沉下声音,紧张到嗓子有点发干。 游戏之家系统沉默片刻。 眼前的圆桌忽然爆发出不祥的红色血光,在血色中化作一张狞恶的、充满獠牙的蛇口,尖啸着将张纯良吞吃入腹。 【答案选择错误,玩家扣除50生命点】 它冷漠地宣布道。 “扑通——” 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响起,张纯良猛地栽进了冰冷的湍流中。 第76章 末路狂蟒36 张纯良呛咳出一口水,痛苦地翻了下身体。 “你在发什么疯?”张源把他拖到了一处平地上,匪夷所思地反问:“洗个脸都能栽进河里?你要是死在水里怎么办?!” 张纯良目光涣散,浑身发着抖,他感觉脑子里刺痛无比。 眼前张源的脸在他的视角里变得模糊不清,狰狞又冷漠。 刚才在水里,他不是被张源救起来的,在寒凉刺骨的水里挣扎的时候,他清楚的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托举起了他,把他送上了水面。 那时候,他朦胧间看见了张源——他正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站着,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眼见他从水里露出了头,才如梦初醒般,急匆匆赶过来,把他拉了上去。 从他掉进水里,到他露出头来,大概花费了三十秒。在这三十秒的时间里,张源没有做任何的动作,而是任由他在水里挣扎,沉没。 张纯良唇色发白,他迷茫地歪了下头,看着张源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顾长流死前询问他的那句话——张源是个好哥哥吗? 他虽然阴沉、暴躁,但他对待张纯良并不坏。 在顾长流强迫他搬运尸体的时候,张源难得表现出来的抵触和抗拒,让张纯良一直记在心里——他心里是有这个弟弟的。 在他可能被蛇吞吃后,赶回来找他的也是张源。 在他被闫川排挤,被众人微妙地嘲笑的时候,也是张源不厌其烦地一直在给他送食物。 这样的哥哥,会是个坏人吗? 张纯良闭上了眼睛,没有理会张源的责怪。 他尝试把顾长流的话当作了一种隐晦的提醒,换了一种角度,把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重新感知了一遍。 ——张源不愿意让他触碰贺安怡的身体,除了他担心张纯良因此背负命案这一种解释,是否还可以理解为,他不愿意让张纯良这个人,去触碰他的爱人的身体? ——在张纯良有可能丧命蛇口后,张源在第二日赶回来寻找他,有没有可能只是在确认,他是真的死掉了? ——张源每日都帮他递送食物,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早在张纯良到达别墅之前,就意识到了这里的饭菜有问题,担心张纯良没有吃下去,所以殷切地端给了他? 张纯良喉头一滚,他忽然不想、也不敢再睁眼了。 张源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他直挺挺地站在张纯良身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 “我找到救援了,我拨通了救援的电话,并且发送了我们的地址。” 张源冷不丁这样开口,死死地盯着张纯良的表情。 如果张纯良不是玩家,而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在经历了恐怖的七天逃亡后,听到这句话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不是应该欣喜若狂,热泪盈眶,充满希望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救援,还会憧憬着自己离开这里后的生活? 可是张纯良太累了,他只是平静地回应道:“是吗?” “咔哒。”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一把冰冷的、还带着血腥和硝烟的气息的硬物,抵在了张纯良额头。 “听到这么高兴的消息,你为什么不笑呢?”张源阴冷的嗓音自上而下的传来,“你为什么不兴奋,不狂喜?” 张纯良睁开了眼,目光里带着一种低沉和压迫。 他用手抓住了额头的枪,缓缓地坐起了身。 “表哥。”他一字一顿地问道,“顾长流来这里,只带了一把手枪和一把猎枪。这把枪,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张源咧开嘴,短促的笑了一声:“是在闫川的仓库啊……看到那条金蛇出现,我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于是专门跑去他的仓库,找到了这把……专门用来猎杀蟒山蟒蛇的枪。” 他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纯良:“你不知道,多少蟒山的畜生,都是死在这些特制的子弹上了。” “是……你杀了那条金蛇。”张纯良握枪的手死死地握紧,近乎从牙关逼出了这句话。 “没办法……我知道,它是来帮你的,可如果它真的打死了闫川,一直守在你身边,那我就没有机会亲手杀死你了啊。”张源的眼神是那么恳切真诚,“我多庆幸你之前没有死在蛇嘴里啊。” 张纯良恍惚间记起了野营地重新见到张源的那一面,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能给我亲手杀掉你的机会,真是太好了。 “真的差一点……那条金色畜生太厉害了,差一点,它就啃掉闫川整个脑袋了,我只能帮着他干掉那条家伙——” “你还为了不让我回去找它,弄塌了回去的暗道。”张纯良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你故意用枪同时打伤了闫川和那条腐烂的蟒蛇,其实是为了帮闫川逃过蛇口,让它来杀了我……” “怪不得顾长流那么喜欢你,你应该做他的弟弟。”张源微笑着,将猎枪向前抵了一下,“一样那么聪明……一样都是坏种。” “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掉我……” “你错怪我了。”张源摇了摇头,“能杀掉你我早就会动手了,可是那条蛇,那个小丑怪物,一直在盯着你……哥哥实在没有机会动手啊。” 张纯良忽然就落下一滴泪来。 “不过没关系,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张源微笑着说:“我本来想在你溺水濒死的前一刻救下你,让你感受重新活过来的希望,然后再亲手杀掉你的——” “可是弟弟,你怎么一点也不惊喜呢?” 这是吴飞水教会他的,要让猎物饱受希望和绝望的折磨再死掉。他一向很笨,但这一次,学得很好。 “你为什么,要这样恨我?”张纯良的心沉得可怕,他想到了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弟弟,你来到这里以后,变得好奇怪啊。”张源愤怒到额头蹦出青筋,他勉强维持理智,通红着双眼,恶狠狠地问他:“你难道忘了,何斐那个畜生是怎么认识安怡的吗?” 张纯良的心沉到了底,他怔愣了片刻,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一个贫穷的孤女,如何结识了有权有势的何斐——自然是有人帮她引荐的。 这个人一定深得她的信任,比如说是她深爱的男友的亲人。 这个人一定趋炎附势,他只是想用一个性格独特的女人讨好花心滥情的富二代。 这个人一定不会放弃每一个和上流圈子接触的机会,比如……他会在听说表哥参加了一场非富即贵的野营地活动时,不断地缠着他,要求带上自己。 所以张源“不耐烦”地同意了他的请求,是因为他知道,越是看起来不情愿,这样一条贪婪的鱼才越会对他深信不疑。 张纯良回想起了刚才进入“双面人”选择时,他出现的位置——他也在那张圆桌上。 这一刻,他近乎晕眩,差一点儿就摔倒在地上。 贺安怡刚复活的面孔,恍然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当时,死而复生的女人第一个动作,就是要掐死在她眼前的他。 他一直以为,那是死者刚复活后的应激反应,现在想来,贺安怡从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她想杀的就是“张纯良”。 “……你是谁。”这是贺安怡发觉眼前的人有些奇怪后的疑惑。 “我叫贺安昕。”这是贺安怡明知道双方的身份,故意而为之的试探。 “小心张源。”这是贺安怡对待帮助自己复活的陌生灵魂,能给予的最大善意。 “原来……”张纯良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也是‘双面人’啊。” 他心中的巨石轰然倒塌,发出了一声感慨的叹息。 第77章 末路狂蟒37 “怎么,吓傻了?”贺安怡把烤鱼翻了个身,向张纯良轻飘飘地问道。 张纯良正在用一块纱布,捂着脸上的大片擦伤,他诡异的目光看看贺安怡,又忍不住扭头看向几十米远外的那棵大树。 ——张源已经从昏迷中醒了,他被贺安怡用尼龙绳死死地困在了树上。 他后脑勺的大片血迹还没有干涸,整个人激动地盯着贺安怡,目眦欲裂,他疯狂地挣扎扭动,喉头剧烈地震动,努力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贺安怡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 “他太吵了,会打断我的思路。”贺安怡把一瓶矿泉水推到了张纯良面前,示意他润润嗓子。 张纯良犹豫地接过,低低地道了声谢。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张纯良忍不住问道。 在刚才,他着实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命悬一线。 张源的杀意已经毫不掩饰,他用脚踩住张纯良的脊背,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张纯良被系统摆了一道,他从副本一开始就把自己当作了局外人,却没想到,他的人物身份就是个大雷。 早在昨天,他的纹身就已经失效了,如今甚至没有一点防御的能力。 这一刻他近乎绝望。 但是贺安怡出现了,她用棒球棍将张源砸晕了过去,并指使张纯良一起把他绑到了树上。 贺安怡撕下一点儿鱼肉,好奇地尝了一口,没有吃出任何味道,却也并不感到失望。 “我一直跟着他。”她顺口回答了张纯良的话。 “那……”张纯良挺直了腰,有些紧张地询问:“那条大蛇它……” “失踪了,张源的枪太快,闫川又在一边,我没有办法现身。”贺安怡眯着眼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滞涩,刚发生不久的事情都无法回忆起来。 “我等他们走了以后,想把蛇从残垣下挖出来。结果它消失了。”贺安怡拧着眉看着他:“我并不觉得这家伙会死掉,张源的那支枪可以杀死蛇——但可杀不死一条龙。” 张纯良一口气忽然就泄了下去,他怔了片刻,才看向贺安怡:“谢了。” “吃鱼吧,上次被这群讨厌鬼打断了,你还没尝尝我的手艺。”贺安怡没有回应他的谢意,把架着鱼的树枝放到了他的手里。 张纯良面色如常地接过鱼,往嘴里塞了一口。 贺安怡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递给他的食物吃进了嘴里,冷硬的脸上如微雪消融,展开一个笑容。 “真乖。”她轻轻叹了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张纯良塞了满嘴没什么滋味的鱼肉,看着她,默默咀嚼两下,全数吞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丝毫迟疑的举动终于赢得了她的信任。 “从哪儿说起呢?”贺安怡陷入思索,转而抬眼看向了张纯良:“在路上,我有过很多次杀掉你的机会。” “那你为什么没有动手。”张纯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 “因为我和那条蛇做了交易。”贺安怡忽然神秘地笑了一下,“那天,它感知到你要走了……” 大蛇盘在树上,看着即将离开的张纯良,明显开始变得狂躁起来,甚至都顾不上隐匿自己的身形。 “你这样留不住他的。”不知道是不是复活的原因,贺安怡感觉自己对野兽情绪的感知能力变得异常敏锐。 这条蛇不加掩饰的杀意让她有些悚然。 大蛇正专注地啃着尾巴尖,寻声看向了贺安怡,一双竖瞳阴森刻毒,冷漠地注视着她。 明明失去了分泌汗液的功能,贺安怡依然感觉到脊背有些许凉意。 她硬着头皮说道:“如果你擅自杀了这群人,张纯良一定会恨死你的,更不要说和你亲近。” 大蛇显然知道这一点,这才隐而不发,它不满地甩了一下尾巴,粗壮的树干微微摇晃了几下。 “我帮你引开这群人,”贺安怡深吸了一口气。“你可以趁机钻进车里,和他一起离开。你相信我……他舍不得半路把你抛下的。” 大蛇似乎听到了什么令它愉悦的话,整条蛇都松弛下来,它扭了个舒服的姿势,默默地等待贺安怡提出她的条件。 “你是蛇王……对不对……”贺安怡没忍住,把猜测问了出来,“那次……顾长流捕杀了太多你的子民,于是你亲自……亲自来向他们复仇了。” 就在昨夜,张纯良熟睡之后忽然发起高烧,大蛇急忙把他送进了帐篷,不需要睡眠的贺安怡无意间看到了此生最令她恐惧的一幕——整个野营地周围,漫山遍野全都是蛇。 它们在心有不安的蛇王的号令下,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将这片野地防守得严密而妥帖。在这令人胆寒的一幕里,唯一出现的一片净土就是那顶帐篷……它们强壮矫健的蛇王,别扭地把自己围成了一个标准的圈,将整个帐篷漏风的下摆挡得严严实实。 大蛇歪了歪头,没有理会这个充满腐朽气息的家伙,如果不是她身上有一丝张纯良的气息,它是不会容忍她和自己说这么多奇怪的话。 它懒洋洋地抬了下头,看见张纯良还没有离开,而是犹豫地张望着——好像是在找它。它顿时兴奋到鳞片微微开合,无意识地昂起了头。 “我希望你能借我驭蛇的力量……”贺安怡没有觉察到这个可怕的猛兽正在发呆,她努力克服恐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这期间,我会帮助你……得到张纯良的喜爱,并且承诺你,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把他身边所有的仇人都解决掉,那自然不会有人伤害到张纯良。 贺安怡低头等了半晌,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疑惑地抬头张望了片刻——大蛇早已消失,此时已经不动声色地溜到了面包车附近,等待她的行动。 贺安怡呼了一口气,急忙向树林深处跑去。 在她身后,传来草丛被微微触动的声音,一大批不见行踪的“卫士”铺天盖地跟随她离去,在这一瞬间,贺安怡觉得自己是拥有无上权柄的女王,这蟒山最可怕的存在成为了她最忠心的助力。 “就这样,我凭借这群蛇,很快就定位到了你们的位置。”贺安怡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拨动着篝火。 张纯良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这条心机蛇居然有这么大的背景,这样想来,它的子民把它救走的可能性很大。 看着张纯良逐渐亮起的双眼,贺安怡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感叹道,“你这个多智近妖的小鬼,竟然被一条不会说话的大蛇耍的团团转。” 张纯良不满地挑了一下眉,感觉被贺安怡看扁了。 贺安怡举起手,引着他的视线,看向了此刻他们正聊天的这片天地。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是什么意思?”张纯良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蟒山的蛇,被外界的人认为是‘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它们可以操控磁场,触发人的幻觉。” 贺安怡用手狠狠地抓了一把地上的草,然后扔进了火堆,那片草皮就像融化一般消失了:“为了成为龙,猎杀蟒山蛇类的闫川、为了讨好家主,也大肆残杀了蟒山蛇类的顾长流,他们都是这条蛇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张纯良下意识喉头滚动,觉得嗓子干得可怕,他掩饰一样拿起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与其分散在各地,不如引到同一个笼子里,一网打尽。”贺安怡漫不经心道:“它改变了这座山的磁场,把这里变成了走不出去的幻境之地,然后像驱赶牲畜一样,把他们围到了一起。” “所以……闫川的暗道走廊会让人迷失方向……其实是那些镶嵌在走廊上的蟒山蛇头在发挥作用。”作为整座蛇山的主人,他不敢细想大蛇的力量会有多么可怕。 原来他这一路的经历,都在被它操控着。 看着小脸有些白的张纯良,贺安怡好心地补充道:“当然,它顺便还想谈个恋爱。” “我不相信,就凭借这样一个承诺,你就能放过我。”张纯良抿了抿唇,看向贺安怡,“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不会那样害怕大蛇的报复,所以,到底还有什么理由,让你没有对我动手?” 贺安怡歪着头,稀罕地看着张纯良:“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要是你一直都是张源的弟弟该多好。”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话吗?”贺安怡压低声音:“我让你,小心张源身边的那个大个子。” 第78章 末路狂蟒38 “宁梁。”张纯良吐出了这个名字。 “哦,是他,不过在这里,他们这样的人一般是没有名字的,我们一般叫他们——守山人。” 张纯良皱着眉,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副本到底还有多少设定在瞒着他。 他有种被针对的预感,系统似乎想在他还是新人、并不很懂得游戏规则的时候扼杀他。 “守山人?”张纯良反问道,他谨慎地不再暴露自己的无知,试图从贺安怡那里挖到新的讯息。 “真可爱啊。”贺安怡忍不住勾起手指,在空中晃悠了两下:“真想把你画下来,一个懵懂无知,却又聪明至极的……外来者。” 张纯良身体有些紧绷,他屏住呼吸,严肃地盯着贺安怡半晌。 贺安怡的表情气定神闲,还带着一丝戏谑。 张纯良叹了口气,求饶道:“不要再玩我了,我真的……” 他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守山人,这是一个在我们这里无人不知的职业,我之前说过,在我们的社会体系中对于蟒山有一套专门的严规铁律,相应的,也会有执行这套铁律的人。” 贺安怡娓娓道来着,她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认真极了,不知不觉,被捆在树上的张源已经忘记了挣扎,他就这样被捂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安怡瞅,像是被顺毛的狗。 “守山人是专门用来保护蟒山这片山脉中的蛇类的官方军人,他们的身体素质极强,是从最优秀的军人中选拔出来的特殊兵种。不知道是否常年在蟒山区域徘徊,受到了影响——他们从来都不睡觉。” “所以你让我注意他几点起床……” “……也只是个猜测,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在顾长流那群人附近,见过他很多次,他,在调查……这群人。”贺安怡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了,她就像很久没上润滑油的机器人,一句话说了很久,才磕磕巴巴地说完。 “到了别墅里……我趁机观察了他一段时间,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如果我是原来的张纯良……一定会通过你的提示,猜想到他的身份。”张纯良喃喃地思索着。 “唔,你的原身,为了讨好顾长流,参加过他围剿……好几次蟒蛇的活动……如果你还是原来的你……一定会在晚上……去探查,他的情况。” “而你就躲在暗处等着我。只要我真的去偷偷观察他,就代表我还是‘张纯良’,这个时候,你就会杀掉我……” 张纯良忽然觉得,这个设定还是不知道为妙……按照他的好奇心,如果真的知道宁梁从来不睡觉,说不定真的会晚上偷偷去验证…… 张纯良忽然眼睛睁大,他想到了一件事情——宁梁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肯定早就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拿到了这群人虐杀蛇类的证据! “你不仅没有探查他的情况……还主动把他送了出去。”贺安怡残忍地说出了真相,“我让你小心他,是因为,就算你真的能逃出蟒山,也逃不出法律的制裁。”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询问道:“像我这种情况,一般要判多久?” “少则几十年,多则……就下去陪那群蟒蛇吧。”贺安怡幸灾乐祸道。 还好。张纯良冷静地想,他只会在这个副本待十天,不用替原身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是真的很伤感情啊!他崩溃地回忆着宁梁走之前,他对宁梁说的话…… 宁哥,我希望你可以早点带来救援…… 宁梁这个骗子,长得浓眉大眼,但是心里坏的冒黑水!他根本不会带来救援!他只会带来一堆执法人员,给他戴上铁铐子! 好丢人啊…… 张纯良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忽然,他发现贺安怡没了声响,心中一跳,赶忙抬头查看她的情况。 女孩面无表情,正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火苗。 今天是她复活的最后一天,她的各项机能开始逐渐消失了。 远处的张源有些不安,他努力地歪了歪头,想要看清楚贺安怡的状况。 张纯良抬眼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背过身把贺安怡背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走到张源旁边,让她坐靠在张源的腿边。 于是张源安静了下来,他嘴上的胶带蠕动了两下,就不再有任何反应。 “表哥啊,为了防止你晚上出手伤人,就委屈你这样过夜了。”张纯良无奈地盯着他说道。 张源早就不在意他了,他垂下眼睛,目光像是黏在了腿边那张苍白冰冷的脸上一般。 已经接近夜晚,张纯良感觉到些许凉意,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贺安怡,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然后走到了几百米外的一处避风的大石头下。 游戏之家系统提示他选择错误,扣除他50生命点后,为他延长了一天的作答时间。 张纯良在此刻,终于有了思考的时间。 可是在这紧迫的时间点,他没有去思考什么“双面人”啊、“通关后”啊……满脑子都是一条扭来扭去的大蛇。 他苦恼地叹了口气。 亭英之前说好的,在第二次副本会带他去一个有“老大”的副本,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地进入了这个单人副本。 还有两天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大蛇怎么办呢?他靠在石头上,头疼欲裂。 如果就这样离开,大蛇大概会气到自闭吧。张纯良烦躁地扭了个身,闭上眼睛,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在他身后,硕大的石头微妙地变换了一下角度,挡住了凉风吹来的方向,让张纯良躺得更加舒服妥帖。 它把放在身体最下面,捂了半天才有些许暖意的尾巴尖悄悄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搁在了张纯良有点凉的怀里。 然后慢慢蠕动身体,环了一个窝,把自己心爱的小人藏在了肚皮里面。 第79章 末路狂蟒39 张纯良是被系统提示惊醒的。 不过这次,是他脑子里好久都没有出过声的圣父系统。 〖检测到宿主所绘制的‘七叶兰花’纹身即将失效,请宿主及时回收道具。〗 他一瞬间睡意全无,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圣父系统在上一个副本积累了不少能量,进行了二次升级。 在张纯良的允许下,它自主选择了适合游戏之家方向的进化方向——衍生道具。 通俗点来说就是,张纯良的纹身可以实物化了。使用了这个效果做出来的纹身,会在效果消失以后从血肉中脱落,化成一个和纹身本体功能类似的一次性道具,这样形成的道具可以在游戏之家任意副本使用。 不过这个功能受限制极强,每次使用除去纹身本身耗费的圣父能量,还要额外消耗50点圣父能量,而且在七天之内,只有一个纹身可以拥有这样实物化的效果。 没办法——敢大着狗胆升级这个道具功能,对于谨小慎微的圣父系统来说,已经是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了。 它这种偷渡系统,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薅游戏之家这个地头蛇的羊毛啊…… 而在这个副本中,张纯良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就是在贺安怡的“七叶兰花”上。 他算了算时间,距离他七天前纹制纹身的那个时间点还有两个小时。 这也就意味着,贺安怡还有两个小时,就会彻底死去。 他下意识看向张源的方向,发现贺安怡已经恢复了行动力,正在树的后面,帮张源揉动他绑的死紧、血液不通的手臂。 张源万分努力,尝试着弓身、努嘴,想掀掉嘴上的胶带,扭头看一眼贺安怡,但是贺安怡却视若无物,只是低着头,把他肿胀发紫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揉捏。 她掀了掀眼皮,看见张纯良向他们走来,神色平静地叮嘱道:“早上风凉,把衣服穿上。” 张纯良捡起地上的外套,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正在小幅度挣扎的张源。 贺安怡似乎没有看懂他的暗示,若无其事地揉了一会张源的手臂,才和他一起离开。 “那把枪我已经扔了。”贺安怡坐在河边,盯着自己的倒影,向张纯良交代道:“我搜了他的身,他应该没有其他可以伤害到你的东西了。”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张纯良盯着她,问道。 她一直不愿意和张源待太久,始终躲在树后……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肿胀发胀,脸上的尸斑和腐烂的创口也越来越大了。 “没什么了。”贺安怡说道,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这样挺好的。” “贺安昕,是真实存在的吗?”张纯良看了眼天色,又问道。 “唔,可能吧。”贺安怡打起一点儿精神,向他介绍:“以前日子太苦了,总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就开始幻想着,如果有个亲人能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了。” 张纯良避开她的目光:“……抱歉。” “你也太老实了,这样我会感到愧疚的。”贺安怡支着腮,调侃道:“当时精神状态太糟糕了,有的时候甚至会……无意识和别人聊起我的‘妹妹’,他们都觉得我疯了。” “我大概真的疯了吧。只有那个家伙……”贺安怡轻轻撇了撇嘴,好像想扭头看一眼张源,但又忍住了,“那个家伙不仅会兴致勃勃地和我聊我的妹妹,还会把送我的礼物买成两份。” “给妹妹的,希望她喜欢吃。”那时候还很帅气开朗的张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举起手将东西递给了她。 贺安怡回忆着记忆当中的张源,微笑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是我吃的最饱的一段时间,长胖了不少呢。” “有很多人,都很爱你。”张纯良看了一眼倒计时,距离纹身失效还有一个小时,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一点儿,“你知道吴飞水吗?这个女孩为了替你报仇……” “她没有替我报仇。”贺安怡笑容淡了下来,打断了张纯良,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所有的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他们一时大意没有杀掉我,于是我跟随他们来到这里,趁机完成了我的报复。无论是下药,还是吸引蛇杀掉了白云柳,都是我一个人。” 这一长段话贺安怡说得很急促,她看见,张纯良注视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于是她下意识用手在脸上擦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口鼻开始不断溢出黑色的液体。 “总之,就是这样。我为了逃脱责罚,威逼吴飞水替罪。”贺安怡轻飘飘地将污血擦在草坪上,再次抬眼,一字一顿地对张纯良说道:“后来我畏罪自杀,将一切的真相告诉了你。” 张纯良张开嘴,想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他可能没有办法完成她的遗嘱。 贺安怡早有准备,将口袋里的一张书信纸拿了出来,递到了他的手上。 那只本应该用来描绘世界上最美好的景物的手,早已经破烂不堪,腐烂的皮肉零零散散地掉落下来,露出了发黑的骨骼。 “谢谢。”贺安怡这样说道。 “你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吗。” 张纯良收起信,看了一眼远处被捆在树上的张源。 贺安怡刻意选择了一个背对他的角度,即使是这一刻,她依然没有扭过头去。 “算了。”她淡淡地说道,“你能再把他打晕一次吗?” 张纯良不再看她,站起身向张源走去。 张源先是疑惑,然后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开始剧烈地挣扎。 他已经被绑了一整天,早就没有了什么力气,但是这一刻,他用自己仅剩的力量开始发疯一样扭动身体,骨骼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嘎嘣声。 张纯良忽然发现,贺安怡自从见到张源后,似乎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 他看着浑身剧痛,额头冒着层层冷汗的张源,有些不忍心,于是撕开了他嘴巴上的胶带。 他以为张源会有话和贺安怡讲——可能像个疯子一样求她看自己一眼,可能会不顾一切疯狂地倾诉自己的爱意,可是张源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嗫嚅了两下,有些慌张地看了两眼贺安怡,然后清了清极度嘶哑的嗓子,想问些什么——又担心贺安怡看见张纯良帮他撕了胶带,于是只能压低声音悄悄问张纯良:“……她这样会痛吗?” 张纯良看了一眼贺安怡:“她已经死了,尸体是没有痛觉的。” “噢,噢,那就好。”他低下头,又匆忙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瞅着贺安怡:“我不说话了,你让我看看她吧。” 张纯良有些苦恼,看向了不远处坐在岸边发呆的女人。 “……哥求你了。”张源压低了声音,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两下。他又重复了一遍,“哥求你了。” 于是张纯良躲开了,他觉得这个时候,张源应该不喜欢有外人打扰他。 张纯良坐回了那块大石头下面,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发散出一幅场景。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副本里的那个“张纯良”应该会挺幸福,他会有一个有些固执暴躁但心肠还不错的表哥,还有一个脾气冷硬但其实对待他很温柔的嫂子。 如果他不慎惹怒了表哥,让他大发雷霆,那他只要迅速躲到表嫂身后,一切就迎刃而解。这位冷酷的表嫂会冷冷地抱着双臂,站在他身前训斥表哥:“你跟个孩子生什么气。” 表哥于是憋红了脸,只敢瞪着眼睛威胁他,却碍于老婆的威严,委屈地去收拾表弟给他惹下的烂摊子。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扑通——” 有东西落进了水里,轻飘飘的,并没有惊起多大的涟漪。 张纯良慢慢瞪大了眼,坐直了身体。 他低下头,有些出神地发着呆,没有扭过头去看那边发生的事情。 空旷的河滩边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尽委屈的嘶哑哭声。 张源似乎要把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从眼睛里流出来,他浑身颤抖得可怕,哭得几乎窒息,他将头无力地靠在树上,几近昏厥。 他一点也不怨恨贺安怡这样欺负他。 他只是好遗憾啊,直到最后一刻,贺安怡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第80章 末路狂蟒40 【玩家是否开始作答。】 张纯良又回到了熟悉的圆桌旁,形态各异的众人,直直地将脸扭向了他。 他们冷漠诡谲的目光聚焦在张纯良的身上,耐心地等待着一场自我的审判。 张纯良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抽出手里的卡牌,郑重地放在了贺安怡面前。 一个冷漠、孤独,自卑又固执的灵魂,面对众人的怨弃与背叛,变得阴暗恶毒又卑劣。 贺安怡面具上怨毒的表情霎时碎裂,化作了一片尘埃。 但其实,这个灵魂依然别扭地爱着这个世界。 贺安怡露出来的脸色是那么的红润且富有光泽,她向张纯良点头致谢,然后望向张源,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最后一张卡牌,张纯良没有迟疑,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卡牌发出一阵强光穿过他的脸,张纯良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忽然碎掉了。 他顿时舒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一些,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张纯良抬眼望向了桌前的几个npc,忽然感到有些茫然无措——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如此恐惧和震撼?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却只摸到了一片虚无——他的脸,好像消失了。 这是自己玩家的身份带来的特殊变化吗?张纯良心里猜测到,但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神思混乱。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郑重地抬头,看向前方的黑暗,对系统说道:“我的选择完毕。” 整个空间顿时沉寂下来,张纯良只能听到自己如鼓般擂动的心跳。 “扑通,扑通……”心跳越来越急促,张纯良慌忙伸手按在了胸口。 他有些不安地向四周打量了片刻,浑身的血液近乎凝固一般,让他浑身不适、难以忍受。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种极其恐怖的预感—— 【答案选择错误,玩家扣除50生命点。】 系统机械的声音冷漠阴森,它这样宣告道。 眼前的圆桌再次迸发出猩红血光,一张散发着刺鼻腥臭的蛇口缓缓张大,在张纯良愕然的表情中,猝不及防地向他啃了过来。 张纯良无比确定,这一次,他不会再回到现实生活中。 …… 这大概是一场噩梦。 张纯良浑身鲜血,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他即将葬身巨口之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颤动,他感到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 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一只硕大狰狞的五趾鳞爪撕裂了黑暗空间,透过这硕大的裂隙,隐约可以看见,有只庞大且恐怖的身躯正强势地试图挤进这片虚无之地。 来自创始者的法则回过神来,极力抵抗着这只巨兽的入侵,“它”无暇顾及已是囊中之物的张纯良,用尽全部力量,召唤来无形的波动,一波波冲击着凶猛巨兽金灿灿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击退了它些许。 巨兽愤怒地发出一声震耳的长鸣,猩红的眼眸凑到了窟窿旁,阴冷地窥视着这个空间里发生的一切。 然后——它看到了张纯良。 “刺啦——”黑暗空间的裂缝被撕得足以它探进头来,它近乎急躁的撕扯着这片领域。 张纯良盯着这只可怕的、凶悍的、美丽的恶兽,不!神兽,心里无与伦比的震撼让他浑身发烫,根本挪不开半点视线。 龙啊,这是一条真正的龙! 它的身躯近乎能撼天动地,恍若神迹的一双龙角裹挟雷霆之力,抵御着来自游戏之家创世规则的重重进攻,但依然固执地要入侵这里。 张纯良认出来这是谁了。 他怎么也不敢细想,一只不过类人大小的蛇,是如何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庞然大物的。 但他知道,大蛇来救他了。 可是游戏里的npc该如何反抗“世界”的制裁呢? 即使是一头巨龙,也不会有这样的特权。 于是张纯良眼睁睁看着它灿若金光的龙鳞被片片掀翻,砸进了无穷的黑暗之中,像极了漫天繁星。 一只美丽温润的龙角,被无形的刀刃折断,猛地碎裂在了张纯良的面前。 张纯良抖着手捡了一片最大的龙角骨,心疼得几乎心脏停跳——它多好看啊,即使大蛇很嫌弃它,但是它知道张纯良喜爱它的两只角之后,经常会昂着脑袋顶着两只漂亮的小家伙在他面前晃悠,试图引诱他上来摸摸自己。 “吼——”惨痛的龙吟声化作一道无形的声波,和对抗它的规则之力轰然对接。 那爆发的巨大能量让张纯良被掀翻在地,顿时感到喉头一股腥甜。 还没等他头脑清醒过来,就先觉得身上传来滴滴点点的温热,像是淋了一场雨。 张纯良颤了一下,伸手去接,发现那些是大蛇的血,它们正肆无忌惮地滴洒在这片黑暗里,激不起任何一丝涟漪。 “别这样。”张纯良眼眶通红,他手心里逐渐积蓄了一窝泛着金色的血液。 “求你了……别这样。”张纯良哽咽地央求道。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已经不成龙形的大家伙,它已经离自己很近了,正顶着剥皮抽筋的痛楚,迫不及待地向他伸出了爪子,似乎想把他捂在爪里。 凌厉的铮鸣从耳边传来,张纯良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扭曲了空间的无形波动向大蛇袭去。 那强壮有力的前爪还没碰到张纯良,就生生从龙身上被切掉了。 这大概是一场噩梦。 张纯良浑身都是大蛇的鲜血,他恍惚地想着。 …… ——截图了吗?留影合个照!我必火! ——我靠!!!太帅了,游戏之家的审美够可以啊,这条龙也太太太——太酷了!简直是神迹啊! ——牛逼到快成bug了,不,这就是bug吧???游戏npc在为了一个玩家,反抗主系统?! ——可惜没能看见它是怎么成龙的,这应该是“末路狂蟒”副本首次出现真龙,可真牛啊,快去论坛看看,咱们副本爆了。 ——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蛇王化成龙后,整个副本忽然变得有点暗了? ——我大概想错了。 ——楼上想说啥? ——这个副本我从头追到尾,我一直以为,这条蟒蛇这么快化龙是因为它想向心爱的人求偶,所以故意为之,现在来看……大概猛兽的直觉早就让它感觉到爱人会有危险,于是它催动了自己的快速进化…… ——啊,别搞得那么煽情吧,这就是个npc啊,脑补太多了吧。 ——楼上别扫兴啊,我龙哥可不是一般蛇,老子早就说过了,这是一个为爱冲锋的战士。 第81章 末路狂蟒41 这条龙大概活不成了。 张纯良狼狈地被它吞进了嘴里,捂着头在剧烈的颠簸中晕头转向。 他们应该正在逃命,张纯良在龙的口腔,时不时能听到皮肉被撕裂的奇怪声音。 游戏之家大概不想把他这条肥鱼放走,攻击越来越狠辣执着。 但是金龙再也没发出过一声痛叫,只是拼命地撕裂着空间,想要逃到外界去。 张纯良紧绷着身体,逐渐感觉到金龙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撕裂声,金龙轰然跌出了黑暗空间,无力地倒在了一片空地上,张纯良躲在它的嘴里,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动静。 身后追击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一片寂静中,张纯良只能听到这只巨兽粗重的喘息,以及从身体深处传来的猛烈的心脏跳动声。 他紧张地叩了叩金龙的獠牙。 金龙努力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侧卧着龙躯,疲惫地打开了嘴巴。 张纯良艰难地从龙口中爬出,顾不得抖动身上的血液和口水,紧张地扑到了它的面前。 “你还好吗?”他想摸摸它的头,可是龙头太高,他触碰不到。 金龙现在变得太大了,甚至有点看不清眼前的小人,但它实在很累,半点也不想挪动身体,所以只能努力对焦,英俊神武的龙睛毫无形象地变成了对眼儿,这才把张纯良的样子看清。 “呜……”金龙从嗓子眼深处挤出了一声呜咽,委屈极了。 它一点儿也不好,原本它可以盘在张纯良身上,把头埋到他怀里的,可是现在它要很小心才能不让自己的头压到他。 它轻轻喷了一口鼻息,对眼儿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张纯良,不知道是不是它失血太多,逐渐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小人怎么忽然眼眶红红的,哭得这么可怜。 张纯良抑制不住颤抖着,蹲下了身体。 金龙的身下,洇出了一个血洼。它的身体上的创口实在太多、太大了,张纯良甚至找不到东西来帮它止血。 这条龙大概活不成了。 有湿软的东西舔上了张纯良的背,把他顶得扑倒在地上。 张纯良抬眼一看,一条僵硬的大舌头欲盖弥彰地缩回了大龙的嘴里。 金龙又悲愤起来:“呜……” 它以前偷偷舔他都很小心,从来没被发现过。 要是它还能变回去就好了,长成这样一点也不好。它气得想甩一下尾巴,可是无论怎么使劲,身体也不受控制。 〖请宿主及时收取道具。〗 圣父系统的提示突兀地响起,让张纯良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随着贺安怡的死亡,那朵“七叶兰花”已经化作一次性道具,可以使用了。 “七叶兰花”的作用是使死亡之物复活七天,而它的衍生道具,或许会有类似的功能。 张纯良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想看看自己现在在哪里,他环顾周围,眼神中逐渐露出一丝迷茫。 好黑。 这还是那个副本吗?为什么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像失去了饱和度一样,变得黯淡无光。 身边唯一还有颜色的,就是浑身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金龙,只是它身上的光亮也逐渐开始变得暗沉下来。 “小良。”不远处的树下,张源忽然出声了。 他不知道躲在那里看了多久,此刻脸色平静,似乎对这一条龙的出现毫不在意。 “表哥……你怎么……下来的?”张纯良有些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张源对他的杀心是否还在。 张源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张纯良这才发现,他的两条胳膊在身旁耷拉下来,好像没有任何知觉。 他是生生拧断了自己的胳膊,从绳子里逃脱出来的。 张纯良看着他一身狼狈至极的样子,嘴唇动了两下,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脱臼了而已,接上还能用。”张源反而率先安慰他。“你不用害怕我,我之所以没走,是想和你要样东西。” 张源把目光放在了张纯良的前胸。 贺安怡交给他的信就在那里放着。 张纯良一个激灵,赶忙把手上的汗水血液都擦干净,然后从衣服内侧找到了那封信。 幸好,除了微微带点血渍,大部分的纸张还是完整无缺的。 张纯良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把它塞进了张源的裤兜里。 “表哥,我可以帮你打一个求救电话,但是还不能把你的胳膊接上。”张纯良的话说得很直白。 张源也没生气,无奈地笑了一下。 张纯良不再理会他,快步跑到河岸边,仔细地搜索起那朵“七叶兰花”。 没有。 什么地方也没有。 他记着贺安怡就是在这个地方跳下去的,那朵花会在哪里? “你在找什么?”张源冷不丁在他身后询问。 “……一朵花。”张纯良无措地看了一眼金龙,它已经努力地调转了方向,将大脑袋朝向了张纯良,此时正半合着眼,专注地盯着他。 “表哥,你有没有见过一朵花,长得像兰花一样。”张纯良吞了一口口水,近乎是自暴自弃地向张源打听着。 张源快恨死他了,就算是真的看到,也不会告诉他的。张纯良感到头痛欲裂,难以形容的挫败感让他看上去萎靡极了。 “我看到了。”张源反而痛快地承认下来。 他动了动脑袋,示意张纯良看向绑他的那棵树。 “安怡离开后,那里就开出朵花来。” 张源并没有告诉张纯良,那里一开始是没有花的,是他的眼泪太汹涌,太充沛了,一滴滴流在地上,那朵花就这样被浇灌了出来。 “去看看吧。”张源催促道。 张纯良看了他一眼,大步跑向那棵树。 果然,一朵娇艳的深红色兰花静静地绽开在那里。 张纯良喘了一口气,伸手去触碰它,圣父系统显示出了兰花的信息。 〖“七叶兰花”,拥有复活之力的一次性道具,使用方式为吞食。使用者凭借该道具可短暂续命五日,五日过后,使用者全身血肉化作花瓣死亡。该道具为游戏npc贺安怡所衍生。〗 张纯良试图摘下它,可是这株花就像与大地融为了一体,他无论如何也拔不下来。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向了张源。 张源正站在旁边,见他看过来,随之一愣:“怎么了,不是这一朵吗?” “是它,可是它不让我拔。”张纯良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哥,你可以试试吗?” 张源有些诧异地盯着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喃喃道:“行……我来试试。” 他跪在了花的旁边,压下腰,艰难地用嘴咬起这株娇嫩的花茎,轻轻向上一抬。 兰花顺利地被摘了下来。 张源咬着花,愣在了原地,过了片刻,他眨了眨眼,将花递到了张纯良手上。 “你走吧。”张源小声地对他说,“我一会儿就好了。” 张纯良捏着花,抿着唇看向张源。 他正默不作声,跪在地上,将头抵在地上的花坑边,像是信徒在虔诚地祷告,慢慢地,浑身开始打颤。 贺安怡真是个可怕的人,竟然用自己的死亡又摆了他一道。她知道张源曾经差点杀死他,为此担心张纯良会报复他,不仅将兰花的位置放在了张源身边,提醒张纯良将他解绑,还设定了“只有张源才能拔下花”的规则。 如果张纯良真的在她死后杀掉了张源,那这朵花,他永远也拿不到了。 即使他拿到道具,也必会心生顾虑,既然是张源摘下的花,那如果杀掉他,道具会不会失效。为此,张源在一定时间内是不会有性命威胁的。 张纯良看了眼手里的花,很快回过神来,走向了金龙。 〖宿主是否使用“七叶兰花”,为游戏npc金龙续命五日。〗 金龙已经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它怔愣地望着向它越走越近的张纯良,却没能做出一点儿反应。 张纯良试图扒开它的大嘴,可这家伙不知道还在发什么呆,丝毫不配合他。 他有些气恼,抬起头来——金龙又对了眼儿,正看着他发呆。 好歹最后是把花喂了进去,不用金龙自行吞咽,花朵化作了一滩液体,直接融进了龙的血肉中。 随即,天上起风了。 漫天飞舞的兰花花瓣铺天盖地地将金龙的身体掩埋了起来,堆成了一座硕大的坟包。 “不对,不对啊。”张纯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啊,系统……不是还有五天的吗?” 圣父系统没有回应。 张纯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霎时间红了眼圈,他被金龙血肉化成的花雨埋了半个身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张纯良感觉自己浑身麻木冰冷,他轻轻一动,肌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没有在意,只是疲惫地按住了胸口,忍不住发泄似的捶了两下心脏。 在满地的花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蠕动的小鼓包,它立刻吸引了张纯良的注意。 鼓包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它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啵”地一声,探出了一个蓝绿色的脑袋来。 第82章 末路狂蟒42(完) 这个时间段,张源大概已经被救援车队带走了吧。 张纯良舒服地靠在冰凉的大蛇身上,叼着一颗葡萄,漫不经心地想道。 大蛇布置的磁场幻觉已经消失了,手机也恢复了信号。张纯良帮张源拨通了求救电话,说明了地点和情况,这才一脸无奈地被兴奋的大蛇卷跑了。 他现在处于蟒山的最深处。 这里大概就是大蛇的老巢了,到处都是蛇来蛇往,热闹极了。 张纯良调出了自己的游戏系统面板。 自那天起,他的生命值卡在了(0.01\/100)的位置,系统为他贴心地标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如果不是大蛇的忽然出现,他现在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忽然,一串葡萄蹭到了他的嘴边,大蛇轻轻咬着葡萄藤,把最甜的几颗凑到了他的面前。 张纯良从善如流地咬了下来,在嘴里微微咀嚼,汁水丰沛,甜香可口。 他满意地眯起了眼,伸出手来,狠狠撸了一把大蛇的脑袋,只是心里有点可惜,两只可爱的小蛇角已经消失了。 大蛇兴奋得瞳孔放大,顶着脑袋疯狂在张纯良掌心摩擦,自从它头顶长出角来,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看着这样的大蛇,张纯良心里有种微妙的愧疚,就像是……看着如今身材变样的糟糠之妻,心里万分怀念着它以前身材曼妙的那种愧疚。 “今天还有东西送来吗?”张纯良咳嗽了一声,避开了大蛇期待的目光,转移了话题。 蟒山里的蛇都八卦极了,它们每个都长得巨大狰狞,就像下三滥导演拍摄的粗劣特效那样大得离谱,但的确非常通人性。 最近这段时间,自从蛇王回归后,大蟒蛇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若无其事地盘在树上,露出半个脑袋来暗中窥视蛇王疯狂求偶——天知道,他们这一任蛇王是公认的血脉高贵,实力恐怖,冷漠威严,断情绝爱! 有多少美丽强大的蟒蛇妹妹主动亲近它,都被蛇王误认为挑衅,然后遭到了它堪称凶狠的攻击,被它伤透了心,没想到它只是出去复仇了一趟,竟然开窍了!只是……它好像开的有点偏。 如果张纯良能懂得大蟒蛇们的心思,他大概就可以一语道破这家伙的小心机,它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蛇在向它求爱,只是懒得应付,所以故意装傻,恶劣地拒绝罢了。 大蛇黏黏糊糊在张纯良身上蹭了半天,被烦到忍无可忍的张纯良轻轻踹了一脚,才不情愿地游到了一边去叼东西。 自从张纯良来到这里,他经常能收到来自蟒蛇们的礼物。 被咬死的皮毛光滑水亮的某种野生动物,或者奇形怪状的果子,还有漂亮的花花草草。 他甚至还收到了野草团成的小草球,小巧精致,他一只手就能团住,在这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的地方,他兴致勃勃地用草球和大蛇玩了一下午丢球的游戏。 或许是感觉到他很喜欢那颗球,到现在,是他来这里的第四天了,他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五六个草球,而且越做越精美。 大蛇们盘在大树上窃窃私语,目光不自觉地瞅向某棵树的角落。 那里有只最近新来的小胖蛇,也不知道它的家蛇怎么教的它,到现在还没有学会爬树,每天都把自己藏在草里,有时候一不注意就会有蛇压到它。 它最爱干的事,就是顶着球游来游去,不过最近它又有了新的游戏,那就是给新来的人类做最好的草球。 时间线又推迟了。张纯良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又在这里多待了三天。 这个家伙怎么总是改不了赖皮的性格呢? 上一个副本留了他四十多天,这个副本,明明已经是另一片碎片,却又像约好了一样,把他强制性地留在了副本里了。 大蛇专心致志地把头埋在自己的宝贝堆里翻找,时不时抬眼看一看张纯良,如果此刻张纯良也恰好在看它,它就会亲亲热热地翘着尾巴尖过来舔他一口,然后再游回去找东西。 张纯良难得地容忍了这家伙不太体面的小癖好。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很美好,虽然这次副本出现了一些插曲,但是他最终还是发现了这片碎片,不是吗? 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样一条蟒蛇,能在几天内迅速进化成庞然巨龙,这太不合理了。 结合这副本越来越暗淡的色彩,他大概明白了,大蛇无意识地吸收了整个副本的力量,强制催化了自己成龙的进程——因为这些力量本就属于它。 在游戏之家的世界里,除了“那位玩家”,还有谁能这么嚣张地抢夺游戏之家的权柄,甚至还用这抢来的力量去对抗主神系统? 张纯良含着一抹笑,轻轻地把手上的草球一抛一接。 就让它再玩一天吧,他暗自思忖道。 大蛇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心情愉快地叼起那只张牙舞爪的大虫子,游到了张纯良面前。 张纯良看清楚它嘴里的东西,脸色顿时一僵,草球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他瞪着眼睛,看了看地上五彩斑斓的黑色大虫子,再抬眼看看翘着尾巴等待爱抚的大蛇,手微微颤抖了两下。 “听着。”张纯良冷静地注视着大蛇,:“我不会再让你舔我一口了——你这只脏蛇!!” “啪”,大蛇面不改色,迅速地用尾巴拍死了斑斓大虫子,欲盖弥彰地在上面盖了点土。 然后若无其事地凑过来蛇脑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伸出了自己刚啃过大虫子的蛇信。 然后如愿以偿地挨了张纯良一巴掌。 不过大蛇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 不管是张纯良用来煮速食的小餐锅里,还是大蛇们热情投喂的水果野味中,总是若隐若现地藏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黑虫。 第三次在自己的食物里发现了大虫子后,张纯良终于妥协了,他面不改色地吃掉了它——比上次强一点儿,这次的虫子是煮熟的。 大蛇心情极好,它以为张纯良没有发现自己邪恶的投喂,心安理得地把大脑袋搭在了他的腿上,尾巴悠闲地一拍一拍,半眯着眼,陷入了假寐。 它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蛇。 这幸福让它的头脑昏沉陶醉,甚至无法理解张纯良正在向它说的一大堆话。 它懒洋洋地勾起尾巴,晃了晃,像是同意了张纯良的所有意见。 于是它就看见,张纯良露出了一个灿烂到让它快化成一滩水的笑容来。 张纯良掏出了印泥,放在了大蛇面前。 大蛇歪着头看了他半刻,整个躯体逐渐开始发亮,散作了一阵蓝绿的流光,在这莹润的光线里,张纯良感觉自己的手上冰凉了一瞬。 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大蛇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 被强行禁止的生命值计算程序开始疯狂运作,迫不及待地想把张纯良的生命值全部扣光。 只是,比它权限更高的通关指令先它一步到达—— 【经系统判定,玩家完成通关任务:在末路狂蟒副本中存活10日。 恭喜玩家张纯良、玩家狐狸顺利通关。】 ==============================鉴于这个副本战线太长,好多宝贝把“狐狸”忘了,指路第四十章,游戏之家中渎神组织的一名高层成员。 原本应该是亭英专门派过来帮助张纯良通关的……最后一个伏笔,下章揭晓=_<+ 第83章 狐狸 “所以,你在进副本前,并没有去看过游戏之家的副本规则。”亭英端着一杯热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张纯良。 此时,他们坐在废旧工地……不,渎神玩家聚集地的一处开放场地的石桌前,非常不体面地聊着天。 张纯良没有理会她,捏着一块面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那个正在房车里泡咖啡的男人。 男人感觉到他的视线,扭过来看向他,轻轻一笑,举起咖啡杯致意。 “没有……你说过的,会有人带我,我以为……”张纯良艰难地挪回视线,向亭英解释道。 “活该!”亭英把水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搁,张纯良顿时闭嘴了。 这是张纯良的第二次副本,亭英冒着被王权法会发现的风险,每天定点在副本口等待他们出来。 结果等到副本早就结束了,也没见到二人。 她已经做好了两人一起死在副本里的准备——结果,等张纯良出来后,她得到的是一个……堪称离谱的答案。 亭英咬着牙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本宣传小册,扔在张纯良面前冷冷地说:“一天时间,把这本游戏规则给我背熟,我随时抽查。” 张纯良感觉到周围的玩家们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不禁咳嗽一声,拿起小册子,随意翻看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册的第一页上,赫然写着这样的内容。 【游戏之家副本,分为2人本,4人本,6本,12人本,24人本,100人本。玩家入场阵营包括但不限于:对抗、合作、分散。 如果玩家进入副本后,发现人数多于或少于该数字,请注意,副本可能有鬼。 进入副本后,游戏开始时间统一为早上八点,如果玩家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副本中,请注意,你可能已经迷失。】 张纯良僵着身体,将手上的册子放了下去,他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他竟然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曾经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的那些小说设定,代入到了游戏之家里,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去搜集副本的设定,在游戏之家中,没有单人本! 眼前忽然被推过来一杯咖啡,狐狸笑着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尝尝我的手艺。” 他并没有给亭英送上饮品,而是自顾自地支着腮,等待张纯良的品尝。 张纯良轻轻推了一下咖啡杯:“谢谢,我现在不太渴。” 亭英又笑了,这一次有些幸灾乐祸,她又道:“活该!” 狐狸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面无表情地坐直身体,目光看向了那一杯被主人嫌弃的咖啡,然后幽幽地抬眼看向了亭英。 “咳。”亭英僵了一瞬,清了清嗓子,看向了张纯良:“喝吧,狐狸的咖啡可不是谁都能尝到的,这算是他给你的赔罪了。” 张纯良笑了一下,举起手上的面包咬了一口。 狐狸的手轻轻在桌子上叩了一下,也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一时间僵硬极了。 亭英只能耸了耸肩,无奈地打起了圆场:“狐狸之前进过‘狂蟒之灾’这个副本,虽然没有通关,但是经验还是有的,我原本想让他带着你,熟悉一下不同副本风格的,如果有机会,顺便还可以回收老大的灵魂碎片。” 她有拧着眉,转头一言难尽地看向狐狸:“你这次为什么会想要角色扮演呢?你以前的过关风格……不是这样的啊。” 众所周知,渎神中汇聚着早期的游戏之家里最顶尖的一批玩家,有无比丰富的副本经验和各种诡谲隐秘的特殊技能。因为如此,作为游戏之家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依然活得风生水起。 在这批玩家中,被公认的,最让人胆寒的存在就是狐狸,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最强,而是因为他是个可怕的疯子。 他和疯狗的通关风格很像,都是暴力通关流玩家。 但是,疯狗虽然擅长暴力通关,行事嚣张暴戾,却有老大拉扯着它的“狗链”,阻止着他彻底失去理智。 而狐狸,就是一个拥有最冷静缜密思维的、毫无顾忌和约束的疯子。 如果游戏之家允许反叛者进入玩家榜单,以他的智谋足以在脑力玩家的排行榜中排入玩家前五,他可是在“运来百货大厦”、“幸福花园小区”、“李小银的一生”,这样十死无生的悬疑解密类副本中通关下来的可怕角色。 可他却鲜少选择用脑力解决副本,所过的副本基本上都是一路屠杀,尸横遍野,他毫无顾忌,不论是玩家还是npc,只要妨碍到他通关的绝对不会被留下活口。 游戏之家为此多次把他投入超高难度副本,可他奇迹般地闯过了一个个地狱难度的关卡,成为了当时炙手可热的存在。 这是一个兼具智慧和极端强大的武力值的玩家,无数玩家日夜期盼着他建立公会,然后带着投名状进入他麾下。 没有人会怀疑狐狸的实力,正如没有人敢相信,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玩家,竟然在他最辉煌的巅峰时刻,选择反叛游戏之家,成为“渎神”的一员,至此消失在大众的视野外。 “上一次已经试过了,效果很不好。”狐狸终于开口了,只是依然没有什么情绪,“他在抗拒我,在觉察到我的实力超出了副本承受范围后,它开始主动进化,变成了半龙。” 亭英也想起来了,有些肉痛地反问:“就是那一次,你消耗掉三个s级替命道具的那场副本?” “现在是四个。”狐狸礼貌地补充道:“所以我在想,如果把自己融入到游戏中,选择以副本中的角色去接近他,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因此你……扮成了顾长流,并且全程都没有向我透露一点消息,你是怕我知道你的身份后ooc,引起大蛇的警惕吗?”张纯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 狐狸垂下了睫毛,没有看向他,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尊清冷的玉石雕塑。 亭英点了点桌子,示意张纯良看向那杯咖啡。 张纯良愣了一下,只能无奈地端起它,喝了一口。 这咖啡味道出乎意料的醇香,一口下去,微苦香浓,令人回味。张纯良愣了一下,举起杯子端详了片刻,没忍住又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狐狸将一张纸巾放到他面前,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并不是这个原因。” 他看着张纯良,坦率地告诉他:“我只是不想带上一个累赘一起通关罢了。” “咳……咳。”张纯良一口咖啡呛入气管,没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所以在你进入副本前,我用传声道具装做系统向你下发了单人本通知。”狐狸忽视了他难受的样子,自顾自地说道:“在进入游戏后让你陷入昏睡。” “……这有什么意义呢?”张纯良回想起了,自己刚进入副本时,的确是刚从昏睡中清醒,他以为这是副本的机制,却没曾想,自己在刚进入副本时,就已经中招了?! “因为我知道,你那辆车上有一只暴怒状态的巨蟒。”狐狸平静地回答:“在上一次的狂蟒副本中,游戏刚开始,它就操控蛇类将那辆车上的“表弟”玩家的内脏吃空,变成了自己的傀儡蛇奴。” 张纯良浑身一僵,近乎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别这样看着我。”狐狸露出了一个非常“顾长流”的笑容,“你真让我意外。” 所以在他们下车后,顾长流会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探查情况,还主动与他接触交流,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还是本人。 “你是那个‘双面人’。”张纯良心里发冷,有些艰涩地开口了:“你隐瞒了自己的玩家身份,至死都没有告诉我。你差点害死我……不,原本我早就该死掉了。” “啊,那可真遗憾。”狐狸轻轻抬手,理顺了张纯良的一缕杂毛,然后轻轻笑道,“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很正常,你看——你甚至不清楚,同一个副本的玩家可能会被下达截然不同的任务。” 他勾起一个和煦的笑来:“我并不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不是我想害死你,是这个游戏,自始至终没打算放过你。” 张纯良感觉到狐狸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头发,但没有理会,此时他心里憋着一股难言的愤怒,背后的冷汗浸得他有些难受。 他有些低沉地开口了:“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找到事情的真相。”狐狸并没有迟疑,给出了他这个答案:“包括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每个人背后隐藏的秘密。” “所以,你才会在野营地救下何斐,以你的性格,本来不该那么早拿出杀手锏的……当时你还没有找到何斐身上的信息。”张纯良开始思索:“后来在别墅,你经常会去看何斐,也是为了从他嘴里得到真相。” 狐狸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惬意地笑着,和他分享道:“他受到重创,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 “他不肯对我说出这个秘密,于是我用了一点儿小道具。”狐狸笑着对他眨眨眼:“他很快就告诉我了……” 张纯良抿着唇,不想对他这样的行为做任何评判,但他能猜想到,狐狸口中的小道具一定很可怕,这才让何斐对着他恐惧地说出了“顾长流是个疯子”这样的话。 “那你最后,为什么选择了帮我?”张纯良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了下去。 “因为你很有趣。”狐狸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副本中,张纯良明知道那条蟒蛇还活着,却小心翼翼地把它扛在肩上,拖进了树林,似乎根本不在乎蟒蛇是否会从身后袭击他:“怎么会有人,把一条畜生当做孩子一样宠着呢?” 他又重复了一遍:“真有趣。” “喂喂喂。”亭英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你嘴里的畜生,是咱们的老大,注意措辞。” 狐狸于是挑了一下眉,换了个话题:“总之,你应该感谢我。” 看着张纯良迷茫不解的眼神,他好心提示道:“如果不是我把闫川所有的蛇都杀掉了,那你不会那么顺利从暗道逃走,那里原本是蛇潮大逃杀的剧情。” 在那段剧情中,大蛇已经被闫川缠住了,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张纯良的确不会轻易地进入暗道下的大殿。 张纯良于是憋了下气,近乎反问道:“谢谢?” “乖孩子。”狐狸从兜里又掏出一条巧克力,放在他面前:“合作愉快。” 张纯良一言难尽地和亭英对视着,目送狐狸离开。 亭英摸了摸下巴,有些感慨,又像是不经意提醒道:“可别太感动,他的话里有一半实话就不错了。” 张纯良无奈一笑,把巧克力夹进了面包里,轻轻咬了一口。 他倒是觉得,狐狸在这次并没有隐瞒他。 “你该庆幸啊,小圣父。”亭英有些眼馋地看了一眼张纯良的咖啡,“很少有玩家和狐狸组队,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呢。看来他真的挺喜欢你。” 和他组队,十有八九会出现生死意外,倒霉点的,遇到他心情不好或是犯起病来,怕是直接就交代在副本里了。张纯良能不缺胳膊少腿的出来,都算得上他格外开恩了。 “我的荣幸。”张纯良将喝了一半的咖啡倒进了亭英的水杯里。他聪明地没有去问亭英,为什么明知道狐狸是个极其不稳定的潜在隐患,却依然选择让他带自己过副本。 张纯良回想着自己第二个副本的经历,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大蛇的守护固然重要,但顾长流对他的亲近在一定程度上让其余的人投鼠忌器,不敢对他轻易下手。 况且……他想到了顾长流临死前对他说的那段真相,那大概是狐狸把自己整个副本获取到的线索都告诉了他。 包括最后,他突兀地提到了张源,也是在不动声色地暗示他——张源有问题。 “狐狸也还不错。” 他又咬了一口面包,在亭英仿佛吃了苍蝇的目光中,这样说道。 第84章 疯狗死了 张纯良谢绝了亭英的邀请,离开了她的房车,在一片相对空旷的烂尾楼五层一个小隔间,给自己打造了个小窝。 他跟随亭英去过几次黑市,在那里,他用相对便宜(依然高于普通玩家)的积分兑换了布料、木板和灯具,回去以后自制了床和衣柜,书桌等必要家具。 虽然还是有点简陋,但已经有了一些温馨的味道在里面。 他团了团自己的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将灯光调的亮了些。 在不用下副本的这段时间,他决定刻苦研读游戏之家的各类设定。 回想起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然已经莽撞地下了两个副本,就觉得自己真是命大。 除却他不久前刚得知的玩家进入副本的数量限制,以及玩家之间的任务可能并不相同这一点,游戏之家中还规定了每个进入游戏之家的玩家都必须在三日内进行一次副本,副本难度可以随意选择,如若三日内玩家没有参加副本游戏,那下一次副本将会由游戏之家强制指定,并且难度一定会高于玩家自身等级。 当然,并不是所有玩家都需要三日进行一次游戏,玩家可以通过升级,提高自身玩家等级,每升五级,就可以延迟一天进入副本。 其次,玩家积分也可以用来兑换延迟进副本的天数,兑换比例为300积分延迟一天。 为了防止有些人通过各种交易钻漏洞,恶意延长自己不进副本的时间,游戏之家在每月月末的一周中,会强制玩家参加副本游戏——因此,这段时间这也被玩家们称为“黑色死亡周”。 张纯良看了看自己的等级,连续进入了两次副本后,他的等级已经到达三级。 而玩家积分,在进行了几次采购后,只有可怜的四十分了,根据他们这些反叛者的高昂物价来算,这些积分大概还够他购买两天的廉价速食……不过庆幸的是,他从上次喝了狐狸的咖啡之后,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可是一点儿也不饿。 后来亭英告诉他,狐狸的咖啡是一种高级食材道具,可以在玩家离开副本后帮助玩家恢复伤势,即使没有伤势,也可以淬炼身体,提供能量。 至少五天之内,他都不需要再进食,受到伤害也会快速恢复。 不过离开了副本后,他受到伤害的可能性不大,在游戏之家的休息空间中,除非那些有暴力性质的经营场所,其余地方都是禁战区。 “系统……”张纯良绝望地闭上了眼,呼叫圣父系统:“我怕是老死在这里,也攒不够回家的积分了。” 〖建议宿主多进行直播。〗 圣父系统似乎也在和他一起看规则,小册子上正好翻到了直播这一栏。 游戏直播是玩家获取积分的重要收益来源,游戏之家对于直播的要求非常宽松,玩家可以为了保护隐私,自行设定直播时间,甚至关闭直播。 但是这样做的人很少——游戏结算的积分太少了,根本不够他们购买道具和日常生活,直播才是他们获取积分的最优渠道。 有的时候,玩家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在观众面前,反而会使他们的收益大大增加。 不过有趣的是,观众们也是玩家,当他们用自己的身份信息观看到某场副本直播后,系统会判定“玩家涉嫌剧透”,然后就不会再将该玩家投入这个副本。 因此,大批玩家在离开副本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观看副本,难度越高越好,因为这意味着自己不会再被分配到这个副本中,同时,也可以借助其余玩家的通关思路启发自己的通关。 张纯良心情复杂地想起了亭英前两天和他聊的八卦。 因为他的“末路狂蟒”副本出现了真龙,随即立刻爆火。有玩家看了他的副本后,深受启发,于是自己下副本的时候竟然异想天开,去勾引了副本boss。 “死的可惨了……”亭英做出了惨不忍睹的样子:“那个boss直接把他生吃了,说什么……你不是不想和我分开吗,现在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张纯良咬了下笔杆,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了启发——副本内部情况相当复杂,不能采用惯性思维,不断地用同样的思路解决问题。 张纯良顺手点开了直播后台,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后台收入竟然已经有两千积分,这对于一个新人玩家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收益了。要知道,现在玩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就算是打赏,也大多是一积分一积分一积分…… 这些积分足够他买三个b级道具,还能留下一些用于日常生活。 其实原本可以更多的,但因为自己的两场直播都出现了异常,中途断开,因此有一笔全勤没有拿到手…… 张纯良有些遗憾,但又庆幸自己和三少爷以及大蛇的相处日常没有被众人围观。 不然,这和动物园里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正当张纯良潜心琢磨游戏规则时,他忽然觉察到屋外的声音有些嘈杂,光线也亮得过分。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渎神的聚集地的气氛躁动不安。 张纯良走下床,掀开挡在没有玻璃的窗户上的塑料编织帘,向下望去。 ——他喜欢安静,不想被打扰,因此专门挑选了五楼的空房间。 只是楼层太高,他看向下面的视线有点不清楚,但隐约看到不少陌生的玩家正围在亭英身边,在焦急地诉说着什么。 亭英一动不动,仿若凝固的雕塑,沉着脸听着他们的讲述。 即使张纯良不在下面,也能感受到气氛的紧张凝重,他捏着塑料帘子的手微微收紧,心里有些不安。 亭英不经意向上一望,看见了张纯良的身影,于是招手示意他下来。 张纯良套了外套,匆忙地赶下来,不等他站稳脚步主动询问,亭英开口了。 “疯狗死了。” 张纯良一愣。 其实并不是疯狗死了,而是在这三天内,所有进入老大灵魂碎片副本里的渎神玩家,全军覆没。 “没有任何预兆。”亭英极力想要平静下来,但声音仍旧带着几分颤抖,:“所有监测他们直播的玩家都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但,就在那一瞬间……他们的直播同时暗了下来。” “你怎么确定……他们死掉了?”张纯良极力思索着自己刚看到的游戏规则,试图安慰她:“游戏直播可以被主动关闭的,也可能因为能量波动造成暂时性的关闭,说不定等段时间……” “我们准备召集‘收尸人’,去副本里查明情况,为他们回收尸体。”亭英有些疲惫地打断他的话,“这些玩家活着的几率非常渺小,我们不做无谓的期望。” 亭英当即在渎神的联络系统上发布了召集令,召集自愿进入副本的“收尸人”,总计十七个副本玩家失联,她需要十七位自愿进入异常副本赴死的玩家。 仅在五秒内,所有名额全部报满。 亭英怔怔地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抬头看向了身边冷得打哆嗦的张纯良。 “你还可以再休息一晚的。”她低声嘀咕道。 “他们原本也可以休息一晚的。”张纯良看了看天色,把衣服脱下来,盖在了亭英身上。 “晚安。”他说。 第85章 父母爱情故事1 “想必来到这里的各位同志都知道……”穿着一身红色碎花袄,竖着两根油亮大麻花辫的年轻女子,举着一张黑白照片。 “许爱勇同志和徐桂芬同志相爱相守,共同为了革命事业奋斗的爱情故事。” 张纯良的头磕到了车窗玻璃,瞬间被惊醒,他第一反应就是找表,想看看现在是几点。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在一辆非常有年代感的破旧公交车上。 每个座位上坐满了乘客,有男有女,他们穿着老旧,相当有年代感,正认真地听着红袄女子的讲解。 张纯良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一件洗的发白,略显破旧的青绿色解放服。 此时他手里正攥着一个纸质粗劣的绿皮本,上面用钢笔凌乱地写着一些洇墨的字。 “这位同志。”红袄女子忽然拔高了声调看向了张纯良。 顿时,整辆车的乘客都将目光投向了张纯良。 “你能为大家伙儿介绍一下,咱们这一趟要去的目的地吗?” 她的嗓音尖锐高昂,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刺耳播音腔调,此时她咧着大红唇,一脸亲切地注视着张纯良。 张纯良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因为忽然被点名,有些茫然和害羞。 他尴尬般低了下头,然后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破旧断脚的黑框眼镜,戴到了脸上。 “同志——”女人又催促道,只是这次,声音亲切中莫名又带了一丝冷意,“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乘客里传来了些许骚动,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张纯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站起来,用手无意识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抱歉,诸……诸位,我似乎有点晕车了,身体不适。” 红袄女人抓住铁杆,稳稳地向他走了两步,她笑着咧大了猩红的嘴巴:“同志……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车上的乘客开始交头接耳,他们窸窸窣窣地——“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好奇怪……好奇怪啊……” 就像是出现了某种奇怪的故障,原本和谐融洽的车厢里,气氛变得僵硬又诡异。 这些面庞质朴的乘客,忽然不约而同沉下来脸来,用一种阴冷又贪婪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们似乎在反复确定,眼前这个青年到底是不是和他们一伙儿的。 “这位女同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咄咄逼人。”张纯良皱了下眉,带着一点儿被误解的愤怒。 他严肃地按着自己前座的靠椅,一字一顿道:“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新兴烟花场年度优秀工人、新兴市先进个人代表许爱勇老家——小河沟。” 一切的嘈杂瞬间归于平静。 乘客们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塌下了身体。 在这一瞬间,他们忽然恢复正常。开始面色如常地彼此交流和倾听,似乎对自己刚才出现的异常完全没有印象。 看来这个副本里,自己必须扮演人物,遵守副本的规则,否则npc觉察出自己的异样,就会被“唤醒”。 红袄女人的笑容变得正常了许多,她热情洋溢地“欸”了一声,顺着张纯良刚才的话茬接了下去。 “是啊,作为一名在岗位上尽心尽力、生活中发光发热的优秀先进,许爱勇同志值得我们大家伙儿向他学习!但是,这样优秀的一位同志,却出生在贫穷、落后的小河沟村……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却也结识了与他相伴一生的爱人——徐桂芬。” 红袄女人的声音变得抒情又动人,在她娓娓道来的讲述中,张纯良不动声色地翻开了自己的小绿本,在这个小绿本的扉页,赫然有几行红色油墨印出来的话。 【众所周知,许爱勇是新兴市最优秀的先进个人,他品德高尚,忠贞不渝地深爱着他的妻子徐桂芬。 作为新兴日报最有奋进心的青年记者,你跟随一辆开展“学习许爱勇同志精神,回顾许爱勇同志一生”活动的团队,进入了小河沟,在这里,你将亲身体验许爱勇和徐桂芬的爱情故事。 主线任务:找到徐桂芬杀死许爱勇的原因。(限时20天完成,未在规定期限完成任务,扣除100生命点) 通关任务:这辆车上有一个人,他有罪,请找出他是谁,并在三十日后对他进行审判。】 红色的劣质油墨洇透了纸张,就如同鲜血一样刺眼猩红,它在张纯良的注视下,慢慢消失了。 张纯良收起小绿本,轻轻拉了拉身边的乘客,那是一位短发女人,她穿着灰袄,手里抱着一个布满补丁的小布包。 “这位大姐,请问现在是几点了?”张纯良学着这群人颇有年代感的说话方式,慢慢咬文嚼字。 女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面容白净,穿着朴素但清洁,还带着一副文化人的眼镜,于是稍缓了神色。 “现在看天色,大概快八点半了吧。如果你们这行人要去小河沟,那还要再倒一趟牛车,去了就该下午了。”大姐方言味很重,为了给张纯良讲清楚,别扭地说着半文半土的话。 “噢,谢谢你。”张纯良轻轻眨眨眼,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发现口袋里有两颗油皮纸包裹的奶油太妃糖,他分出一颗递给了大姐。 “给孩子的,甜甜嘴儿。”青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于是前座的人也扭过头,冲他笑了:“城里来的知识青年,真是有礼貌。” 张纯良谦虚地摆摆手,这有些羞涩的样子,让前座的大哥笑得更爽快了。 “你这小伙儿怪讨喜的。听说你要去小河沟?” 张纯良点点头:“我一直很崇拜许爱勇同志的事迹,听说有这样一趟活动,特地跟随大部队,来这里做一个专访。” “噢噢。”前座大哥似懂非懂,只觉得城里来的记者,相当了不起。 他们这山区很偏僻,只有镇上有这一辆公交车,一天也就走一个来回。 今天,公交车上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什么…探访团队,大家伙儿都很好奇。 原本他们这群刨地吃土的农家人都不敢和他们搭话,现在看来,城里人也怪好相处的。 “年青人。”前座大哥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 张纯良故作惊讶,似乎感觉大哥有话要讲,于是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悄悄靠过头去。 “小河沟的水,可深了,去那里千万少打听。那里有个人,姓许的,和你差不多大,千万别招惹他,他是个……” 前座大哥的同行人忽然猛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嘴和屁\/眼儿一样,没个把门的!” 他有些警惕地看了张纯良一眼,把前座大哥扯了回去。 前座大哥有些尴尬,但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有些不安地扭头看了看周围人。 张纯良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心中知道自己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了。 “姓许的年青人”,和许爱勇是什么关系……? 张纯良靠在车窗上,边思索着,边深呼吸,缓解自己晕车的难受——他并没有撒谎,这不断颠簸的脆皮公交,有股难闻的气味,让他一醒来便反胃得厉害。 公交到了终点站。 红袄女人又活跃地开始指挥起来:“新兴市来的青年同志们,跟着我走,我们还有一段路程。” 她扭过头,油亮的大麻花辫活泼地甩来甩去:“邱大哥,谢谢你肯载我们。” 公交车司机摆了摆手,拿起车旁放着的茶缸喝了一口,示意众人下车。 “都是老乡,说什么谢不谢的。” 红袄女人笑得热情极了,她忙不迭应下来,又和司机寒暄了几句,这才把自己的小团队带下了车。 所有无关紧要的npc四散离去。最终留在公交车站点的只有十二个人。 十二个衣着土气的男男女女相互打量了片刻,终于确定——这个所谓的“学习许爱勇精神”小团队里,只有玩家们自己。 张纯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玩家阵营还是比较清晰的,像上个副本中狐狸那样的巨坑估计不会出现了。 “好了,接下来我们可以稍作歇息,一会儿老乡的牛车来了,我们再继续向小河沟出发。”红袄女人英子叮嘱两句,就径直离开,去找旁边摆摊的乡亲买东西。 十二个玩家面面相觑,互相警惕,谁也不肯打破现在的寂静。 “喂,那边那个。”梳着中分头,有些龅牙的中山装男人试探性开口,直冲着张纯良说道,“刚才npc是不是给你漏题了?分享一下?” 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冒昧了,所有玩家都知道副本世界的npc有多不稳定,任何玩家在和npc的交流中得到的信息,都是属于该玩家的私密财产。 中分头男人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总觉得张纯良身上有股软和可欺的味道,于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碰到刚进副本的便宜大冤种。 “当然可以。”张纯良微笑着推了下自己的眼镜,缓缓开口。“不过,我需要用一个信息进行交换。” “请问,”他扫视了众人一圈,然后轻轻问道:“刚才,是谁把那个穿红袄女人npc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的?” 第86章 父母爱情故事2 ——“父母爱情”这个本子不是出故障被封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狗屎爱情,辣鸡游家的标题党,这个副本到底哪里和爱情有关?就是披着年代皮的惊悚过关流,相当恶趣味。 ——赞同,恶俗血腥通关流,有个屁爱情。 ——可是这种剧情好爽啊,看那群猪猡挨个被宰,死得那么漂亮,我兴奋得不得了。等一会就出现我最喜欢的那个情节了,浅浅期待一下。 ——楼上,注意啊,你也只是还没有被送上案板的猪猡,不比我们谁高贵。不过,下一个是什么剧情? ——我看看……哦,哦!他们快到村子里了,接下来这些玩家需要自己选择住宿的人家。 ——惊天巨坑,上一次副本开启,大多数玩家都不是被过关游戏搞死的,全死在这群村民手里了。 ——好吧,我已经开始期待了,这次选哪个玩家视角去看呢…… ——看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 ,他刚才……有点意思。 “哞——”一声低沉的牛叫响起,玩家和英子坐在一头硕大的牛拉着的板车上。 “在《许爱勇回忆录》这本书中,他经常提到的一件事——他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徐桂芬买好吃的红糖,经常借邻居的牛车去镇上,一来一回就是一整天,等到天黑才能回到小河沟。”英子搂着一袋用油皮纸包裹的红糖,声情并茂地坐在板车上讲述。 玩家们都心不在焉,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们浑身僵硬,时不时地看向板车前方,正驾着牛车的那位玩家。 在此情此景之下,可能只有英子能够真正享受当下美好的“风景”和她嘴里的“爱情故事”。 赶着牛车的男人浑身打着颤,感受着身下黏腻细滑的触感,他不敢用力夹紧身下的牛,但是如果不抓紧它,自己就会因为这些粘液滑下牛背——在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当初的举动。 老玩家们都知道,在副本开场前,为了推进剧情发展,随意选出某个倒霉蛋,既可以吸引关键npc的注意,探出死亡规则,又可以获得不少信息。 他刚进副本就注意到了靠窗的张纯良,那家伙离自己最远,而且显然有股新人玩家刚进副本的迷茫和紧绷感。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对张纯良使用了道具“明星光环”,这个道具可以把某人的存在感放大十倍,更容易被npc觉察出他格格不入的奇怪表现。 可他没想到,这个新人不仅成功化险为夷,反而摆了他一道。 “npc告诉了我一些很有趣的事情。谁可以告诉我刚才谁对我使用了道具,谁就可以得到这个消息。”张纯良满脸真诚地宣布道。 于是男人就被另一个玩家无情地出卖了。 本来他也只是有些羞恼,并不以为意。 可没想到等英子回来后,事情却变了味道——她带来了一辆可怕的牛车。 ——不,那根本不是牛,那是一个由人类躯体拼凑堆积而成的“肉牛”。众人甚至惊悚地在那只“牛”的脸上看到几张痛苦扭曲的几张面孔,有男有女。 他们五官抽搐,眼泪鼻涕口水横流,在“肉牛”的躯体上形成了一层粘稠的液体,英子亲昵地拍了一下“肉牛”的脖颈,顿时,“肉牛”身体上的一堆人脸齐声哀嚎,共同形成了一声响亮的“哞——” 英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在众人面前扫视了一圈,然后咧开嘴唇,亲热地询问道:“哪位同志愿意身先士卒,做第一个体验许爱勇精神的勇士?”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这“肉牛”看上去邪恶怪诞,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英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定格在了——刚才回答过她问题的那个青年身上。 她轻轻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青年旁边的男人竟然僵硬地举起了手。 “啊,陈爱华同志,你要来赶牛车试试?”英子露出了夸张的喜悦笑容,“真是好样儿的!” 陈爱华正是那个陷害张纯良的男人,他本想向后退两步,让张纯良挡在他的面前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他的肢体失去了控制,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了手。 〖检测宿主使用纹身‘傀儡师’效果一次,剩余可用次数(6\/7) 副作用效果:行动时,右手有一定几率出现僵硬的情况。 检测宿主使用特殊技能攻击其余玩家,出现ooc行为,警告一次,扣除圣父能量10点。 剩余圣父能量(76\/∞)。〗 听到这样的提示,张纯良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但是他也知道,“傀儡师”太逆天了,圣父系统给它的评定是,无视任何防御。 这代表着,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意操控这个副本的任何事物七次,所以相应地,他需要付出自己身体上对应的代价。 这一点和他眼镜的功能有点像,a级道具“我能看见你”。 刚进副本时,张纯良将道具的外表改成了符合这个年代设定的样子,它的作用是:可以看清任意副本中任意设定三次。但对应的代价是,每使用一次他的眼睛就会近视300度,此时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重影。 不过,用三百度近视逃避一次npc的刻意针对,也算是比较划算了。 “是你……你害我!小杂种!!”陈爱华的手仍旧高高举在空中,他扭头看向张纯良,目光怨毒慌张——不应该的,他身上有一层防护衣的,可以抵抗三次a级道具的攻击,可是在刚才,他竟然毫无察觉地中招了,防护衣也没有提醒他被攻击。 “陈爱华同志,你是反悔了吗?” 英子热情的眼神逐渐阴冷,在她的逼视下,陈爱华面如土色,他是老玩家了,坐上肉牛说不定还能有生机,但拒绝了npc的强制要求,他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他只能强忍着浑身的恶心与不适,颤颤巍巍地坐上了这头“肉牛”,为众人赶车。 此刻,牛车在崎岖的土路已经颠簸了一多半的路程,英子不再开口说话,天色向晚,众人都有些昏沉欲睡。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个玩家轻轻地说道。 张纯良轻晃了一下头,驱赶掉自己的困意,然后微眯着眼睛向周围看去。 他们的四周是重重大山,山上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就如同狰狞鬼影拱围众人,将十几个玩家包围。 回望来时的路,一切他们走过的痕迹都不见了,就连来时的小路也杳无踪影。 “是很不对劲。”长发女孩禾皎洁把披散的头发用破布条束了起来,轻声接道——她早前在车上,因为披散的头发没少遭到npc的白眼。“陈爱华的身子有那么小吗?”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那只诡异惊悚的“肉牛”,大家这才发现,昏暗的光线下,陈爱华的身子竟然矮小得如同一个幼儿。 “不是这个问题。”刚开始说话的玩家轻描淡写地略过陈爱华的异样,提醒大家向树林里看:“十分钟前,在上一个树林里,我看到有个小孩儿在树林里盯着我们看。” 众人一惊,下意识向周围看去——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正靠在一棵树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众人。 “靠……”有人轻声骂道。 “他跟上来了。”有人笃定道。 顿时所有人都开始戒备起来,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们时不时会看见,树林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着,注视着众人,这画面阴森诡谲,可是这个奇怪的小孩却始终没有攻击他们。 “哞——” 人脸齐声发出哀嚎,牛车“嘎吱”一声,慢慢停了下来。 ——小河沟到了。 张纯良走下板车,轻轻拍了拍自己褶皱的裤腿,他觉得这声牛叫里,似乎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 陈爱华呢? 小河沟村口有几个村民,举着火把等待着迎接他们。 众人借着那火光看向那“肉牛”——陈爱华只剩下一张脸皮了,他被嵌在牛背上,随着牛身上的其他人脸一起发出凄惨的牛叫,他的五官扭曲抽搐,目光却似乎仍有神智,拼命地将眼珠子扭到众人的方向,似乎是在求救。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玩家们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几个村民身上。 领头的中年男人大概是村长,他把自制的粗劣烟头吸得一干二净,然后低低地咳嗽两声,向众人说道。 “欢迎各位城里来的优秀青年同志来到小河沟。” 第87章 父母爱情故事3 “怎么会来不了呢?刘大根这个废物!” 此时众人正站在村里广播站前的空地上,听着村长近乎暴怒的声音。 玩家们面面相觑,看向对面几个衣着朴素土气,面部粗糙的村民。 “为了方便各位同志,更好地感受到许爱勇当年生活的风土地貌,我们与当地村民沟通后,决定开展一对一帮扶对子活动,既可以帮助同志们了解这里的风俗,又可以解决大家的住宿问题。”英子将众人拉到一起,殷切地向双方进行介绍。 站着玩家对面的村民有男有女,张纯良观察到,这些村民的性别和他们这群玩家是一致的,本应该六男五女。 只是现在,现场只到了十个村民,少了一个男性。 “大根儿哥这人爱玩狗,您又不是不知道,”过来传话的村民唯唯诺诺地满脸赔笑。“前几天他刚从咱们市里,花了老大价钱得了一批狗来,里面有一只,性子烈得可怕,咬死了他好几只狗伴子,他原本想教训教训这只小畜生,结果不留心被咬伤了——” 于是,本该到场的第十一个人,现在正在家里骂骂咧咧地养伤呢。 “那畜生可咬得不轻。”村民看了那群外来人一眼,有些遗憾。不然刘大根可不会放弃这么个好机会。 “来,小女女,吃个鸡蛋垫垫肚子,大妈家里鸡生的,可香。”蓝袄大妈顶着一头许久未清洗的油头,宽眉大眼中露着喜悦的光芒,她把布包里叠了几叠的土鸡蛋掏了出来,主动递到了一个女玩家面前。 看样子,她相中这个女玩家了。 “不了,大妈——”被头一个针对的女玩家丘亦然面色并不好看,她勉强地笑着,推拒了鸡蛋:“我来时在镇上买了玉米饼吃,现在饱着呢。” 蓝袄大妈自顾自地举到她面前:“来,小女女,已经剥开了,快来一口。” 那鸡蛋不知道放了多久,隐约有股馊臭,丘亦然嫌弃极了,她向后退了一步,再度想拒绝:“不——我不吃——” 不过等她抬眼,脸色便僵硬了下来——蓝袄大妈站在她一米外的位置,脸上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形,那对和善的大眼睛竟然生生扭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她依然在笑,只是声音里竟然有了一种野兽的低吼:“怎么不吃啊……不对啊,你们城里姑娘,看不起我们乡下的东西吗?我怎么记着……城里人也爱吃鸡蛋呢?” 丘亦然恐惧极了,这个副本太无赖了,完全不给玩家拒绝的余地——按照这样的发展,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面对进退皆是死的局面。 那鸡蛋果然放了很久,丘亦然一口下去,差点干呕出来。她含着泪,一口一口咀嚼了下去。 蓝袄大妈高兴了,她亲热地挽起了丘亦然的胳膊:“小女女,大妈和你有缘,一看你就高兴得不得了……这段时间,就住在大妈家吧?” 丘亦然的食管还哽着一口蛋,可是害怕的泪水已经坠了下来。 “……好的,大妈。”她近乎哭喊地应答道。 相同的情景发生在里剩下的玩家身上,每个玩家都得到了村民们热心赠予的“礼物”,可能是一块用了好久的破棉布、半盒菊花茶,甚至有玩家收到了一块儿用了一半的猪油胰子。 玩家李庄拿着一本被摩挲得封面破皮的古早色情小说,眼神一言难尽。 对面细瘦如长杆的村民梳着小中分,有一张标准的“贼眉鼠眼”,此刻他满脸油腻,小眼睛向他挤了个蹩脚的坏笑:“我懂,你们城里人都板正,没关系……来我家里,我带你好好儿玩玩刺激的。” 李庄不求什么刺激,他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他这是什么倒霉运气,碰到个恶心的色批溜子。 不过还有比他更倒霉的—— 穿着绿色解放服的白净青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抱着自己的破皮小行李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这个倒霉蛋,因为那个被咬伤的刘大根儿没来,被剩下了。 张纯良被所有村民齐齐忽视掉,虽然有点尴尬,但是也松了口气。 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观察村民和玩家。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找女玩家的都是女村民,找男玩家的都是男村民。 彼此之间心照不宣,泾渭分明。 莫非是因为年代关系,所有的男女都严防死守,生怕逾越雷池半步? 可是他刚才分明也看见,有女村民盯着长相英俊的男玩家打量片刻,目光不甘又遗憾。 看来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他正思索着,将手放到了镜框上,想用眼镜再探查一下这件事情的规则,但又忽然愣了一下,赶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道具的确是得到答案的捷径,但如果做什么事情都依赖道具,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毕竟道具也是游戏之家的产物,很难说它慷慨地赠送这些功能奇特的道具,是不是想把玩家豢养成不用脑筋,只能依靠道具的家畜。 即使是张纯良,也在感受到道具的便利后,下意识的想要依靠它破解所有谜团。 想到这里,张纯良背后有点生寒。 “这个小年青人。”村长看了他片刻,难为极了。 “不然在祠堂给他找个铺盖?”旁边有村民出主意。 “瞎说,这规矩怎么能坏!”村长脸沉了下来,但又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抬眼看张纯良。 张纯良正心不在焉,把羡慕的目光投向了那边结对子的玩家和村民身上。 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村长才舒了口气。 规矩?看来,村民和外来人结成搭子,并不是英子所说的临时起兴的活动,而是一直延续至今的,有关小河沟的一个规矩。张纯良在心里暗自思忖。 “不然……让他跟着我吧。”村长又摸出根吸了一半的烟头,珍惜地凑在嘴边来了一口。 “这……这怎么行呢?从来没有过。” 村民欲言又止,嗫嚅着,想要拒绝,又似乎有点害怕村长发火,惶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声音……?” 忽然,有个耳朵很尖的村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瞅向了他指的方向。 很快远处滚来了一个人影。 看打扮像是某个村民,他拿着一个小鱼篓,浑身的袄子脏兮兮的,滚在地上,护着脑袋不断求饶。 “我再也不敢了,我没捞上鱼……也没去洗澡……求求您,饶了我……求求您……” 村民们脸色一白,满脸恐惧地看向村长。 “村,村长……那家伙,那家伙好像来了。” “慌什么!”村长眉头也拧得死紧,不断看向那村民的身后。 一个高壮的男人,提着两尾活蹦乱跳的鱼,在后面悠闲地大摇大摆,向众人走来。 他看见翻滚在地上的村民,忽然不再动弹,啐了一口低骂了两声,快走两步,一脚踹在他头上。 “老子让你停了吗?”男人声音粗哑,面目狰狞地抽动着。 滚在地上的村民被踹得几乎闭气,他哀嚎两声,艰难地又在地上滚了起来。 “乖乖……那河离咱们这三里地,就这样滚过来了?”有个村民声音颤抖,恐惧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村长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他扭头向众人道:“不是那个人,大家放心。” 玩家们敏锐地注意到,这群陷入诡异的恐惧中的村民,骤然放松下来。 身材高大接近两米的壮硕男人,注意到了这里的众人,于是又踢踹着那个村民,向大家走来。 张纯良微眯着双眼,等男人走到近头,才看清他。 男人身材高大健硕,在还有点寒气的春天穿着敞怀的灰色外套,露着的胸口肌肉虬结,他满脸凶悍,高鼻三角眼,有一道横贯眼鼻的大刀疤。 “正好在这儿,我问问你,葛秋生你是怎么管的这群东西?”说到气处,男人又一脚踹在脚边村民头上,让他捂着乱糟糟的头发哀嚎。 “老子之前说过没,那条河,只有星期六下午才他妈能去,剩下时间,归老子们管的!” 葛秋生——也就是村长,赶紧从裤兜里拿出一根完整的烟,一脸肉疼地递给刀疤脸男人。 男人轻飘飘地接了过来,一个村民立马有眼色地上前巴结,抖着手擦了根火柴。 “这群人配好种了吗?” 刀疤男人肆意打量着众玩家,被他粗粝的目光扫过的玩家,浑身僵硬,挺直了身体。 配种,多么羞辱性的一个词,但是眼前,几十号村民没有一个敢愤怒反抗的,包括玩家,也被他可怖凶悍的气场震在原地。 “配好了。”葛秋生顺着他的话,赶紧接了句,“就差送走了。” 说着,他赶忙伸了手,让众人赶快离开。 “欸——”刀疤脸拖长了声音,将烟头按灭在一个村民身上。 “那个小白脸,是跟谁的。” 张纯良面不改色地跟在众人身后离开,却不想——这个男人一眼便注意到他身边没有搭子。 “他,他……他跟我……”葛秋生变了脸色,但不敢说谎,只能坦白,“原本定的刘大根,他伤着了……来不了。” “你不厚道啊,老葛。”刀疤脸面对大自己二十多岁的中年长辈,没有丝毫敬重,他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右腮内侧:“不止这些玩意儿能找搭子吧。我们家大哥,不应该也有名额吗?” 张纯良浑身僵住了。 葛秋生也瞪大了眼:“这……,这,他,不是,他说他……不用的!” 那人的原话是:别给老子找麻烦,来一个死一窝,愿意送死的尽管来,连你葛家老小一起送殡。 “不行的……他不愿意……!你不能害我啊赖子,你害我干啥!”葛秋生终于冒出了冷汗,他满脸煞白,“他不要的……你送过去,会害死我的……!” 刀疤脸伸手,在葛秋生的老脸上“啪啪”拍了两记:“记住了,这是教训。以后,不在该去的时间点,别让这群找死货偷偷跑过去——懂吗?!” 张纯良抱着自己的行李箱,在玩家们近乎同情的目光中,一脸空白地跟在了刀疤脸身后。 他忽然琢磨过来一件事——原本他们之中还有个陈爱华的,刘大根如果没有受伤,陈爱华应该会和他结成搭子。 所以说,自己肯定会被漏下来——那个原本就存在,可是主人始终不愿意来的名额,应该就是给他的。 哦。张纯良释然了。 看来,被刀疤脸带走,是他的宿命。 第88章 父母爱情故事4 一件换洗的背心,棉布四角裤衩,一件换季的灰色薄袄,黑色棉布裤子。 张纯良蹲在破旧的缺脚桌子前,把“光明牌”手电筒竖着朝上,打着暖光照亮周围,翻找出自己行李箱里的所有东西。 还有一盒墨水,一根木柄的蘸水钢笔,和一本挺厚的日记簿。 唔……一根炸毛牙刷和被挤得只剩一点的青青牙膏,一块带点桂花味儿的香皂和用的勾丝的一块擦脸巾。 张纯良嗅了嗅,洗漱品的味道寡淡,质量糟糕,看来这个小记者的生活也挺粗糙。 张纯良努力抠着行李箱里一块凸起的夹缝,果然抠出了不少毛票,他零零碎碎地堆在一起数了数,共十五块七角六分,不算少,但是他还不知道,在这偏僻的乡下该怎么使用。 “阿,阿嚏——”张纯良被满房间的灰尘激得狂打喷嚏。 说是房间,其实不太对。 这是那个刀疤脸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小破房子,没有围栏,就在光秃秃的、人来人往的土泥地旁支了个摇摇欲坠的单间泥房子。 哪个好事的村民走到这里,都能隔着窗子打量他两眼。 不过还好,这一路上,家家户户院落紧闭,就算有动静的,看见刀疤脸快过来,也赶快熄了蜡烛,就跟见到鬼一样。 他落脚的地方,离他那个搭子村民估计还有十万八千里。 刀疤脸大概只是想用自己威胁一下村长葛秋生,但根本不敢把他带到那个“大哥”面前。 张纯良思忖着,找了几张随身带来的报纸,铺在了窗户下面。 这里是唯一的死角了,能够确保有人推门或者破窗时,他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逃出去。 不过这个门上的木栓早就被虫蛀坏了,现在只是个摆设,张纯良自己找的树枝,把门的凹槽勉强卡了起来。 至于窗户——土墙早被雨水冲刷变形,窗户上的木框烂得只有几根,糊窗的油纸烂得只剩一半,被风一吹,脆响响地,吵人休息。 张纯良靠坐在光秃秃的地上,总觉得脖颈痒痒的,他知道乡下虫子多,担心睡着以后有虫子爬他身子,钻他耳朵鼻子里,于是就硬挺挺地,在窗下坐了一晚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远的地方传来了鸡的鸣叫—— 系统忽然有了动静。 【“学习许爱勇同志精神,体会许爱勇同志一生”活动即将开始,请玩家在十五分钟内到达小河沟溪东苞米田集合,未在规定时间到达,每迟到一分钟,扣除1生命点。】 张纯良猛地翻身坐起,一晚上没有换姿势的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嘣”一声,他痛得面色扭曲。 他用手扑腾了一把脸,配着随身携带的破保温杯里的半杯水,以最快的速度刷了牙,把脸沾湿擦了擦。 这才推门出去。 农村泥土地特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今天应该是个很明媚的好天气。 张纯良摘下眼镜,揉了揉眼——道具眼镜只能增加他的近视,却没有真正的眼镜功能,他现在感到眼睛很疲惫。 庆幸的是村里人起得都很早,不过五点半,土路上竟然已经有了村民在活动。 那是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正慢悠悠地从不远处地一道坡上溜了下来,身姿挺拔,却又透着些懒洋洋的意味。 “您好——!”张纯良赶忙叫住了他。 “请问,咱们小河沟的溪东头苞米地离这儿远吗?”张纯良瞅了眼倒计时,还有十一分钟,一个小小的村子,应该够他跑过去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猛地停下了车,直勾勾地看着张纯良,半晌没说话。 张纯良有些诧异地眯了眯眼——他不太能看清男人的表情。 “您好?” 年轻人一条长腿支着地,握着车把,看着张纯良,宛如凝固的蜡像,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张纯良和他僵持几秒,再一看时间——还有九分半! 他有些急了,抿了抿唇,尴尬一笑:“抱歉,打扰您了。” 转头,他快步跑向昨天来时的方向,他记得那里有好几户人家。 现在去打听还来得及。 身后的车铃声忽而着急地发出清脆的“滴零”。 “侬知……”年轻男子忽然顿了一下,“我知道。” 他声音微哑,带着点软和的语气:“走吧?我……我带你去。” 张纯良有些诧异,他听出这个年轻人的普通话还有点青涩,温和地露出个笑来:“谢谢您,同志。” …… 时间还有三分钟。 张纯良努力用手支着身后的铁架子,只觉得这个年轻人骑车也太墨迹了,慢悠悠地在田地里转悠,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是在悠闲的郊游呢。 张纯良心里焦急,用手轻轻戳了戳前方人微弓的腰背:“大概……” “叱——”自行车在石子地骤然停下,发出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前面的男人忽然严厉地扭过头来:“你要干什么?!” 张纯良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脸色茫然,被他凶狠的语言吓得微微缩了缩头。 男人反应极大,他松开车把,捂着自己的腰,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表情难看极了。 没有支撑的车连带着张纯良一并侧倒在地。 尖锐的石子一下便蹭破了张纯良质量堪忧的衣服,右臂蹭了个大口子。 他想扑腾着起身,可右手怎么也不听使唤了,昂起身,又颓然地压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同志。”他喘着气,有些狼狈地道歉,“能拉我一把吗?我的手——我的手好像……” 男人快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稳稳地把他拖了起来 。 这是什么怪人?张纯良心里有些憋气,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碎石土屑。 他下意识瞅了一眼自己的倒计时,已经归零了,现在挂着一个刺眼的(98\/100)。 他只觉得心头在滴血。 “滴零。”张纯良抬头一看——那年轻人扶起他后,一声不吭,竟然扶起自行车,自顾自地走了。 张纯良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站在原地傻眼。 “你在那干什么?”李庄脸色苍白,神魂不定,看着那个不远处正在发呆的玩家,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在找苞米地。”张纯良看见玩家,顿时又打起了精神,“你们找到了吗?” “苞米地?”李庄脸色诧异,“我们已经领上任务了,你走过头了啊,往后走两百米,转那个坡下去。” 张纯良赶忙向他手指的地点跑去,等他看见李庄嘴里的那个坡,站在原地差点气笑了。 刚才那个年轻人,带着他在这个坡口,已经若无其事地兜了三个圈子了。 第89章 父母爱情故事5 【支线任务一:这片苞米地,见证了许爱勇与徐桂芬甜蜜的时光,他们在田埂上牵手聊天,在苞米地里捉迷藏,在田埂下的小溪边烤鱼、吃枣儿。请各位玩家回溯许爱勇与徐桂芬的美好爱情时光,感受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吧! 1在田埂里牵手聊天。 2在苞米地里捉迷藏。 3在田埂下的小溪边烤鱼、吃枣儿。 限时任务:十二小时。 未在规定期限完成任务,扣除30生命点。 首位完成任务奖励:主线任务线索碎片x1】 英子对他的迟到极其不满,因此故意没有分发给他早餐。 “我们优秀青年,最重要的品格之一就是守时,张纯良同志,你是否开始沉溺于虚无的享乐,以至于放弃了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回想起小河沟的土楼危房,今天早上碰见的奇怪青年,以及自己此刻浑身的脏污还有右臂的擦伤。 张纯良头一次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享乐”两个字了。 但他没有说什么,领上任务就准备离开。 “对了——”英子的声音忽然拔高,“我们的体验活动是双人的,你需要再去找一个伙伴帮你一起完成!” 张纯良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的血压然飙升—— 果然,我们圣父,是不能害人的! 玩家总共十二人,原本应该结对完成任务,而且根据他们这一次的“爱情”主题,未来这样的双人任务不会少。 要不是陈爱华已经死在了那个奇怪的牛背身上,他其实也可以找到伙伴搭伙完成任务的! 张纯良茫然地看向远处的苞米地,里面的动静不小,看起来已经有玩家在完成任务了。 在田埂里牵手聊天。 在苞米地里捉迷藏。 在田埂下的小溪边烤鱼、吃枣儿。 根据任务提示,他们必须把这三个地方全部打卡完毕。 因为大家都是在苞米地集合的,所以不约而同的选择先去苞米地里“捉迷藏”。 “我来躲,你来找我。”禾皎洁和村民换了一根皮筋,现在她紧紧勒住自己的长头发,面色凝重,“速战速决,这片苞米地不对劲。” 和她组队的是一个圆脸女孩阿汤,她有些不安地扭头看了看周围。 高大的苞米杆长得旺盛浓密,铺天盖地地遮住了玩家们的视野。那绿油油的叶片上挂着沉甸甸的大苞米,看上去长势喜人,但是锋利的边缘稍不注意就会划伤人脸。 此刻,她们虽然是顺着一长条苞米地缝隙进来的,但是向后望去,早已经看不见来路了。 苞米地还透着阳光,但是被如扇面大小的绿色叶片交叉遮挡后,却让人有种被埋进坟地的感觉。 “好奇怪,皎洁,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阿汤挠着被苞米叶子扎得疼痒的后颈,喃喃道。 她一抬眼,皎洁早就拨着苞米叶子离开了。 阿汤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前后左右都是“路”,可是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1、2、3……”她蒙着眼,高声颤抖着叫出声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长长的发丝,这是禾皎洁留给她的,它会指引阿汤找到她。 “划拉——”再清凉的风,吹到苞米地里,也只剩下微弱的动静。 在阿汤闭着眼睛数数的时候,她背靠的这棵苞米杆开始轻轻摇晃,一根根油亮的苞米掀开了绿色外皮——里面没有一粒饱满的苞米粒,而是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咕噜打转的眼珠子。 那密密麻麻的眼珠齐刷刷地看向下方的女孩,然后压着苞米杆慢慢向她靠近。 “皎洁,是你吗?”阿汤抖着嗓子,停下了数数。 她感觉到了有东西向她靠近,却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 还没有数完数呢,没有数完可以去捉迷藏吗? 阿汤心里忐忑不安,忽然一双柔腻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皎洁!我,我不想玩了,我们先去田埂聊天吧……” 阿汤得救一般扭过头,撒着娇央求道。 ——她身后哪有什么人?目光所及之处,那一片片苞米叶子全部化作了人的手臂,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它们灵巧地扭动弯曲着五根手指,如同一条条细小的蛇,向阿汤疯狂地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孩凄厉的惨叫穿透了这片苞米地。 玩家何时循声看去,却被一根根碧绿高大的苞米杆挡住了。 “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也赶不过去啊。”他皱眉嘀咕着,“太影响行动了,连腿都迈不开,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眼前的叶子搔得他脸上麻痒,他火气顿时上来了,取出道具“飞天扑克牌”,不耐烦的向眼前的玉米地劈去。 肥美的苞米被倏然劈开,砸在湿泥地里,饱满的苞米杆子也颓然倒地,压垮了一小片苞米林。 气味浓郁的汁液飞溅出来,溅射了何时满身。 他抹了一把脸,鼻头是一股熟悉又难闻的腥气——等等,苞米汁水是这个味吗? 他茫然地盯着手上的一抹猩红,觉察不对,低头一看,粘稠的液体已经涌到了他的脚边。 是血,那些杆子里流出来的是血液! 何时僵硬地抬起头,被他劈砍了满地的苞米悄悄脱掉了伪装的绿皮,那一颗颗灵活的眼球疯狂转动,不多时,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细小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向何时滚了过来。 …… 张纯良迷路了。他是想向着村里走的,去看看能不能用钱雇来一个村民和他一起完成任务。 可是那条来时的坡,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喘着气,坐在苞米地旁,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 见鬼了,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后总会回到这里。 他扭头打量了一下苞米地里面那一条条缝隙,湿软的泥地上透着黄绿的阳光,看上去格外惬意温馨,肥厚的大叶子在微风中憨厚地摆手。 他疲惫的呼了口气,垂下头,磕在自己的膝盖上,太反常了,这苞米地绝对有问题。 不过三、四月的天气,怎么会有这么旺盛的苞米呢? 可是如果现在再不进去,他可能会困死在原地。 更别说,此时距离他领取任务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 不多时,一阵粗暴的折竿声音从苞米地里由远及近地传来,似乎有人正在暴力通行这片苞米地。 张纯良警惕地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苞米杆交叉的缝隙里。 他表情阴冷动作暴躁,毫不留情地用脚一棵棵折翻了这堆恼人的家伙。 在酸牙的嘎吱声中,那人烦躁地抬起头——在交错的苞米杆中和张纯良四目相对。 顿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那人正踩着一棵苞米杆,又变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塑。 “您好?”张纯良试探地打了个招呼。 男人脚一用力,粗壮的苞米杆“咔嚓”一声,倒了下去。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 “你怎么没进苞米地?” “你在找我吗?”张纯良有点茫然,不太能聚焦的眼睛看向了他的手。 年轻人手上拽着个小包裹,一路走过苞米地都保护得很完整。 他走出了地里,在张纯良呆愣的目光中,漫不经心的磕了磕鞋上的泥。 然后顺手把小布包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打开一看,是各种类型的小药盒,有丸药也有膏药。 “你刚才回去,是拿这些东西了?”他惊诧的瞅着眼前这个拧着眉有些冷峻,但相当俊俏的年轻人。 年轻人没有理会他,看了眼天色,又径直钻进了苞米地。 张纯良干瞪着眼,抱着药香四溢的小布包,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怎么会有这么难以交流的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咕噜噜——”一只肥厚圆润的大苞米忽然从苞米地里被扔了出来。 过了一会,不远处又滚出来一只。 就这样,在张纯良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年轻人在地里挑剔地选了好几只超大的苞米,然后走出来,把它们一只只搂在怀里。 他看着张纯良,矜持地一颔首:“去你家坐坐?” 第90章 父母爱情故事6 “刺啦——”圆鼓鼓的大苞米被扒掉了外皮,露出了黄澄澄的饱满颗粒。 张纯良不自觉抽动了一下鼻子,喉头一滚。 这玉米闻上去鲜嫩清甜,很适合他这种两天都没喝什么水的人。 “咔嚓。”年轻人抱着苞米尖尖,啃下了一口。 他们身边已经堆了七八个被啃了一口的苞米了。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一个苞米也不给自己,还硬要自己坐在这里看他吃? 莫非是在报复他刚才拒绝了他去家里做客的请求?张纯良绝望地抠着地上的杂草,心里万分想离开。 已经一个半小时了,他的任务还没有…… 等等,张纯良微眯了一下眼,盯着自己的任务界面反复确认。 在苞米地捉迷藏这一项任务后面,被划了一个绿色的对勾。 系统似乎默认,这个年轻人是来苞米地里找他的,并且找到了他,所以这项任务成功完成了。 他的眼前忽然被推过来一只肥嫩的大苞米,苞米的尖尖上挂着一个整齐的牙印。 年轻人擦了擦嘴,告诉他:“甜的,吃吧。” 生啃苞米粒?张纯良没试过这么狂野的吃法,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他在年轻人的注视下,从苞米肚子上试探地啃了一口,然后不自觉地挺起了肩,有些稀奇地盯着大苞米。 ——真好吃,即使是生的,有一点青草的涩味,但苞米的香味更浓郁,汁香味美,轻轻一咬,苞米粒就在嘴里爆开了。 张纯良眯了下眼,又啃了一口,补充水分。 “你来苞米地干什么。”男人一只手臂支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吃苞米,随意问道。 “来玩,做采访。”张纯良嘴里塞满了苞米粒,含含糊糊地对答道。 “同志,你是村里的不?”他咽了嘴里的苞米,想询问这年轻人一些关于许爱勇的消息。 但他心里一动,忽然想到昨天那个车上的大哥的话。 他说,村里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不能招惹,而且……姓许。 “什么同志不同志的,酸气。”年轻人在兜里摸索了几下,漫不经心地接道:“叫我许二。” 张纯良捏着玉米的手一僵,然后掩饰般低头啃了一口。 “怎么,听过我?”许二的眼神就没从张纯良身上挪开过,现在看他有些僵硬的样子,表情忽然有些兴奋。 “咳?没,没什么。”张纯良尴尬地笑了一声。 他感觉不自在极了,这个人仿佛不懂什么叫社交距离,全程头也不转地盯着他。 许二从裤兜里掏出块奶糖,是有点亮闪闪的塑料包装,看上去就不便宜。 “吃。”他塞进了张纯良手里。 “谢谢。”张纯良大概有点懂这个许二了,他性格很强势,不喜欢别人的推拒。 于是他剥开包装,把糖块塞进嘴里,右脸颊鼓起一小块,缓缓地吸吮糖块的甜汁。 许二就这样用手臂压着腿,凑近了些,明目张胆地盯着张纯良腮边小小的鼓起。 张纯良有些受不了了,甚至可以说头皮都在发麻,浑身难受。于是他伸出手,挡住了许二看他的目光。 “早食吃了没?”许二站起来,又转了个方向,瞅了眼张纯良右臂的擦伤,没怎么出血,但是破了层皮,在白净的胳膊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现在不能直接上药,不然要脏了伤口的。需要找点水给他洗一洗。 “有包子,鱼汤面,你家在哪儿,我拿上去你家吃。” 这家伙,到底为什么非要往他的家里挤?!还说得如此平常自然。 “我还没玩完!我一会儿要去田埂,还要去小溪那边……”眼看许二已经行动力极强地收拾好东西,张纯良有些急了。 “那行,去我家,吃完我送你去。”许二堪称流畅地接下了话茬。 张纯良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捏了捏鼻子,也只好应下了。 这个npc性格有点强势,认定一件事就不依不饶,他再怎么不情愿,估计短时间也甩不开他,可能还会惹恼他。 反正许二应该是关键人物,跟着他走,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信息。 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凑到了他面前,许二神色自若:“走,从这横穿过去,我车在外面那头。” “我们不是就在苞米地外吗?”张纯良纯粹没话找话的说道,没有伸出手。 “可是你都走到地南边了,再往前走,晚上也出不去。”许二露出个笑,颊边有个小酒窝隐隐若现。 “什么?”张纯良愣了一下,向身后看去——原本平坦空旷的乡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从四面八方冒出了数不清的苞米。 如果再在这里耽误片刻,他应该就会被这些缓慢移动的苞米林层层围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他一时心惊,背后沁出了冷汗。 往前一看,许二走出了两步,两人分明没有隔多远,可是层层叠叠的苞米杆已经快把他的身形遮住了。 张纯良赶紧跨了两步,拨开恼人的杆子,跟上了前面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许二的步伐如此轻松悠闲,可是跟着他脚步走的张纯良一脚一绊,走得艰难异常。 烦人的叶子不断地拍在他的脸上,遮挡他的视线。张纯良有些视线模糊,经常会产生错觉,他身边的叶子变成了一只只鬼爪一般的手掌,试图掐着他的脖子,扯住他的衣袖,把他留在这片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苞米。 他神思恍惚,一错眼,前面人的身影就快消失了。 “等等……等等我。”张纯良终于没忍住,叫停了前面的人。 许二停住脚,却没回头,等张纯良气喘吁吁地接近他后,再一次把手伸了过来。 张纯良这次没有犹豫,将手搭了上去。 于是,躁动的苞米地变得忽然安静起来,绊脚的苞米杆也温顺地向两旁倒伏。 ……然后,张纯良和许二在地里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他简直快要崩溃:“你来时候的路有这么长吗。” “有的。”许二没有看他,手心里潮湿火热,把张纯良的手攥得死紧。 张纯良有些不舒服地挣脱两下,于是许二的力道更大了。 就在张纯良疯狂运转思维,想着怎么让这个家伙松手的时候,许二忽然微微一顿,在原地停了几秒,似乎看到了什么,转而拉着张纯良向另一侧走去。 “前面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张纯良的视线被他的肩膀挡住了,只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事物,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蠕动,像细细密密的绒毛一样。 “有虫子跑地里了。”许二面不改色,拽着他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就到了苞米地边缘。 他们拨开最外层的苞米,终于寻见了那辆自行车。 车篓里平平整整地放着一件黑色的厚棉衣,上面压着一个崭新的铝饭盒,看上去沉甸甸的。 吃剩的苞米还有很多,许二搂了一怀,把它们绑在了车后座上。 然后随意拍了拍自己车座前的大钢梁,示意张纯良坐上来。 “我不坐。”张纯良脸都绿了,一想到自己要像个言情片女主角一样娇羞地侧坐在一个男人身前,他就觉得浑身发痒。 他已经做好准备,如果这个许二强迫自己坐上去,他一定是要翻脸的,这实在是太不尊重…… “会骑车不?”许二打断了他的想法。 张纯良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会。” 刚说完,他就觉得有些不妙。 “行。”许二爽快地把车让了出来。 “你骑,我坐前面。”他轻飘飘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第91章 父母爱情故事7 “好吃吗?”许二盯着张纯良把面条送进嘴里。 “好吃。”张纯良吞下面条,才应了一句。他又把包子向许二那里推了推:“还热乎呢,你也吃。” “等会儿。”他低下头,端详了眼前的布料片刻,然后又下了一针——这是张纯良早上被他摔下车后,磨破的衣服。 “你还会缝衣服?”张纯良有些惊奇,这许二简直像个贤惠媳妇儿,他现在吃的汤面条,就是他亲手做的,又鲜又香,还有不少鱼肉,让他胃口大开。 “爹妈死的早,什么都要会一点。”许二瞥了他的碗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汤里有鱼刺的,你吃的慢点。” 话毕,他有些不满地挺直了腰,把包子的饭盒推到张纯良面前,然后径直拉过他的鱼汤面碗,为他细细地筛起鱼刺来。 说实在的,太奇怪了。 张纯良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宣软大肉包,一下子就胃口全无,于是缓缓地搁下了筷子。 他明明就和这个年轻人认识了不到两个小时,可是许二的表现却像是他们好像认识了很多年。这样在他吃饭时就忽然拿走他碗的举动,更是让他觉得有些冒昧。 “我,我吃饱了,想先回去。”张纯良征询似的看向他。 许二细致地筛着鱼汤,闻言动作一顿,然后轻轻地“唔”了一声。 他搁下碗,轻声反问:“我送你?” 想起刚才骑车时,身前那只紧紧箍着他腰的手,张纯良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尴尬一笑:“我认得路了,没多远,溜达过去就好。” “行。”许二没有多言,拿过了身边崭新的黑外套,递到他手上:“衣服还得补,你先穿我的。” 张纯良知道自己再推拒就有些不识抬举,于是接了过去,披到了身上。 “谢谢你的药。”扭头正要离开,张纯良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包扎妥帖的伤口,扭头礼貌地道谢——却没有得到许二的任何回应。 于是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步三回头地踏出了房门,主人家始终没有说话。 许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目送着他离开。 院外传来大门轻阖的声音。 他宛如蜡像一般凝固在了有些昏暗的屋子里。 半晌,许二猛地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子,一脚踹翻了整张木质大桌子,发出惊人的一声巨响,主人精心制作的汤面包子稀拉拉撒了一地。 他喘着粗气,一脚一脚踩烂了饭盒,仿佛在发泄着某种怒火。 屋子里如霹雳雷霆过境,所有能破坏的东西,让他砸了个遍。 许二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沉可怖。在自己宽阔却满目疮痍的堂屋里阴森森地环顾半圈,似乎还想找些东西发泄。 然后,他注意到了那件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青绿色解放服。 他喘着气,脚步不稳地走上前,抖着手捡起来,然后拍打干净了衣服上的尘土。 许二端详片刻,忽然弓下高大瘦削的身子,埋在衣服里深深吸了一口,浑身的颤抖这才缓缓止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挺起了身,眼圈通红,蹲在地上摸索起掉落的针线,然后又坐在椅子上,一针一针细细密密地缝了起来。 苞米地里集合了九个玩家,个个都脸色苍白,目光中的恐惧仍未消退。 “谁没来?” “那个小白脸,还有何时。”何时的搭伴玩家往地上啐了一口,暴躁地挠了挠头。 “我和他离得不远,还给了他追踪道具,这家伙怎么就一点影子也没有了?见鬼!”想到自己珍贵的道具,搭伴玩家心里心疼又气愤。 “你还好吗?”禾皎洁正在查看下一个任务,发现身旁的伙伴阿汤似乎有点奇怪。 她不停地挠着自己的后背,表情不安难耐。 “啊?我吗?”阿汤反应过来禾皎洁在问她,于是对她勉强一笑:“我,我还好。” 禾皎洁盯着她看了十几秒,然后低下头,查看起了自己的装备。 不过是恰好分到了一个副本的陌生人,她并不会多在意这些人的安危。 “窸窸窣窣……”苞米地又传来了响动,何时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这个鬼副本!搞得什么玩意,吓老子!” 他的搭伴玩家一下就精神了起来,横眉冷竖,扭过头就要对他发火:“你他妈——” 他的脏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却迟迟没有吐出来。 “搞什么?”何时表情不善,“你们那是什么表情!老子刚才被眼珠子精袭击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不是故意穿成这样!” 何时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消失了,只用几片大苞米叶子挡住了重点部位。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碍观瞻,但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也不至于用这样见鬼的眼神看他吧? 李庄张了张嘴,思维混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眼前这个曾经是他同伴的……怪物。 没错,怪物。 何时的整个头颅上的头发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密密麻麻的眼睛,就连他的整个五官周围也长满了眼球。 现在,随着他的动作,正齐刷刷地盯着所有玩家。 “干甚?再看把你们眼珠都挖了!”何时恼羞成怒,暴躁地喊叫着。 他脸上的眼珠顿时瞪大,爆出了条条血丝。 禾皎洁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用手指比作枪,对准何时,嘴里轻轻地“砰”了一声。 何时忽然向后猛退一步,他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遭到了玩家的袭击。 还没等他开始暴怒,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为啥,他不疼呢? 是啊,这一击猛烈迅速,可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痛苦。 何时下意识摸到了自己的伤口,没有摸到血液,只感到手上是密密麻麻的圆润触感。 就好像他小时候玩过的那种,能泡得很大的透明圆球。 “咕噜噜……”有东西从他伤口滚落。 何时低头一看,一颗颗灵活转动的眼珠与他对视上了。 玩家们脸色难看,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 何时的伤口里没有血液和皮肉,只有数也数不清的眼球。 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大家,然后张开了嘴。 不等他开始求救,口腔里便堵满了眼球。他的皮肤下凹凸不平,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来。 “砰。”类似西瓜摔地碎裂的声音响起,何时的皮肤炸开,浑身绽放了无数眼球。 这些眼球如同一阵潮水,向苞米地里涌去。等所有动静都平息后,地上只剩下一件浑身是洞的破烂人皮了。 【系统提示,现在时间:早上九点钟。 玩家有一小时全员复盘时间,在此期间,倒计时暂停。】 “复个屁!”何时的搭伙玩家猛地骂出了声,他脸色难看地向村里走去。 “受不了了,我也要回去一趟。”李庄紧接着叫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散了吧。”有玩家疲惫地叹了口气,“回去休整一下,找村民打探情况。剩下两个任务……估计也悬。” “这才,第二天啊……”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沉重。 李庄踉踉跄跄地跑进了村里,他必须赶快回去,把“那个东西”藏好一点儿,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到了他寄宿的那个油腻色批的院子外,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住处怎么围着那么多人? 难道他被发现了?顿时,李庄冒出了一身冷汗,他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一堆高大的村民围在院子里看热闹,他的房屋主人——那个瘦小的猥琐男人正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不停地扇自己巴掌。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瘦小男人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叫喊着,扇巴掌的手始终不敢停下来。 “我不是人……我不该……不该种那么多苞米地……我不是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道歉?不该种那么多苞米?李庄心里装着事,但也不自觉被他的话吸引了,于是屏息凝神地听了下去。 “害……害许哥……在地里找了那么久……我是畜生,我明天……”说到这里,瘦小男人的声音都哽咽了,“我明天……就把所有苞米全拔了……” 李庄听不明白,于是趁所有人都在看那个男人的时候,赶忙躲进了自己的屋里。 他把一层层发霉的被褥掀了起来,在床脚处找到了那样东西,看它没有被人动过,不禁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块皱巴巴的汗巾,原本是白色,被主人用得泛黄。 李庄眼神闪烁,把汗巾翻了过来,在它的夹层里,有一封血书。 第一句话就是——我有罪。 第92章 父母爱情故事8 “现在几点了。”李庄的搭伙玩家陆值有气无力地问着,他嘴唇干裂,连骂人的心情都没了。 李庄不敢看他,面色有些愧意,但是他如今手脚不能动弹,只能艰难地抬起头瞅着天色:“……有晌午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完成任务。” 刚才二人来到田埂,想趁着天色尚早,赶紧把田埂牵手这个任务完成掉。 小河沟的农田众多,他们不太敢靠近那片邪乎的苞米地,于是在李庄的建议下,他们找了这个偏僻的地界。 眼前这片宽阔的农田,长满了不足腿高的秧苗,根本藏不了怪物,就算同伴遇到危险,也能很快支援过去,这给了二人不少安全感。 “呸!”陆值嗓子眼都要渴得冒烟了,但他还是积蓄了一口难得的唾沫,恶狠狠地吐到李庄脸上。 如果不是他提的馊主意,两个人怎么会走得这么偏僻!以至于像现在这样——两个人被深深地埋在土地里,只剩下个头还能勉强活动,足足半个小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邪乎了。”陆值喃喃道。 他们二人按照任务提示,牵着手在田埂里溜达了几圈,可任务提示始终没有完成。 就一晃眼的功夫,陆值发现自己手里牵着的东西变得有点奇怪,轻轻一拉,便连根拔了下来——那哪里是李庄的手,不知不觉,他牵着的东西就变成了某种植物干枯的根茎! 他诧异地扭过头去,一个类人大小、泛着黑红色泽的泥状巨物,就在他身后直挺挺地站着! 至于李庄,早就面色通红翻着白眼,被另一只黑红色根茎怪物捂着嘴埋进了地里! 现在二人都中招了,埋在土里犹如困兽,浑身的道具也无法使用出来。 这诡异的怪物至今也没有杀掉他们的意思,只是一动不动地窝在二人的身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陆值不再对被人解救抱有任何希望,他转头开始观察这两个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东西很有些眼熟,那黑红的粗糙皮肤,偶尔还有脱皮的地方。浑身是泥,宛若从泥地里爬出来的,还有根状的四肢……这家伙,不就是大红薯精吗?! …… 张纯良感觉自己被跟踪了。 很奇怪,他不动声色地向后扭头,空旷平坦的田地只有没有过膝的秧苗,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掩藏的地方。 可是当他向前走去,又总觉得身后有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 他和其他玩家的行动轨迹差得太多,等他得知有一个玩家在苞米地里异常死亡的时候,那个和死亡玩家搭伙的玩家早就已经离开了。 于是,他来到了田埂这里,试图找到那个玩家,看看能不能请求对方和自己一起完成任务。 不过看样子,他现在好像有点麻烦了,张纯良拔出自己深陷进软土的鞋子,吃力地向前走了几步。 “咯吱。”他身后的家伙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响动。 张纯良浑身一僵,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身后那家伙发觉自己已经暴露,索性不再掩藏行踪。 张纯良感到耳后猛然涌来一阵带着泥腥味的疾风。 他早有提防,向右侧一闪身,发动了纹身“傀儡师”的技能。 那身后袭击他的家伙猛然停滞在了半空中,张纯良站稳身子,定睛看过去——他难以置信地发现,身后那准备袭击自己的怪物,竟然是一只伸着根茎、比人类身形还要高大的硕大红薯! 使用了傀儡师技能的代价这次很快就出现了,因为他控制了整个大红薯不能动弹,于是他的浑身也开始变得僵硬不受控制,颓然瘫倒在大红薯面前。 张纯良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骂娘的心情了,他严重怀疑圣父系统是在报复自己先前主动攻击玩家,以至于ooc的事情,于是故意提前了自己的副作用反应时间! 实在太晒了……他无力地栽倒在地上,脸颊在烧得滚烫的土地上摩擦,泛起一阵阵痛痒。不过比起身上的不适,此刻天上的太阳更是让他感到刺眼得可怕,他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安又急躁,仿佛有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 于是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爬了一小段路,然后躲进了那只僵硬大红薯背后的阴影里。 他的副作用还要持续近三分钟,而“傀儡师”可以控制大红薯十分钟,他恢复行动力后有足够的时间逃出这里。 但是张纯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口气,额角冒出几滴汗来。 忽然,他敏锐地感觉不远处的土地有些松动。 霎时,张纯良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他记起来了,红薯好像一次能长很多块根。 “噗。”一个深红发紫的根茎脑袋从地里猛地探出头来,用像极了眼睛的凹陷裂痕幽幽地看向了张纯良。 张纯良这才发现,原来这些红薯还有一张极似人类的“脸”! 他喉头一滚,心里简直有些绝望,他瞄了一眼系统倒计时,距离他恢复行动力还有一分半的时间。 可是这只硕大的红薯精,已经动作迅速地从土里把自己拔了出来,然后挥动着根状的四肢,气势汹汹地向他跑来。 张纯良闭上眼睛,准备承受这一只大红薯的滔天怒火,却感到一阵带着土味的疾风从他身旁飞过——那只大红薯无视了他的存在,径直冲到了他的身后。 张纯良无法扭动身体,但却听到了在他身后传来的诡异响动。 “叽叽……呀!”那是一种听上去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像是某种昆虫的古怪鸣叫。 这声音此起彼伏,可以想象数量一定很多,伴随着尖细的叫声,那只大红薯精发出了“砰砰”的响声,听上去动作沉闷笨拙,激起一阵阵尘土——它大概是在和这些虫子打架。 张纯良轻轻扭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吧”声。 觉察到自己的行动力似乎恢复过来,他赶忙扭过头,有些紧张地想观察战况——迎面而来的,是一只断腕手掌。 它猛地飞扑到了张纯良的脸上,五指成爪,死死掐在他脸皮两旁的肉里,然后发出了一阵“叽叽……呀!”的怪叫。 张纯良咬紧牙关,用还有些酸软的手,狠狠地抠着这只冰凉古怪的断肢,想把它从脸上扯下来。只是他越反抗,这只断手的力气便越是大。渐渐地,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两边流了下来——这只断肢想撕下他的脸皮! 张纯良猛地憋住一口气,带着几乎要同归于尽的想法,把脸上的狰狞的怪爪撕拽了下来,狠狠甩在地上,用脚碾压到筋断骨裂。 他胸口仿佛破了个大洞,每一口气都喘得剧痛无比,脸上的伤口早就痛得麻木。 张纯良抬眼一看,心脏几乎停跳半拍——铺天盖地的怪手,用手指支撑在地面,仿佛一只只灵活的蜘蛛,在褐色的土地上飞速攀爬,躲闪着大红薯的沉重攻击。 那只大红薯的身上早已被覆满了密密麻麻的断手,看上去悚然可怖,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张纯良心中一凛,用最快的速度,终止了傀儡师技能。 于是那只举着爪子,眼巴巴地看了半天的大红薯精,终于摆脱了奇怪的禁锢,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农地下,用肥硕滚圆的大身体狠狠地碾压了上去。 顿时整个田里都开始不断发出“叽叽”的尖叫,逃亡的蜘蛛断手让张纯良眼花缭乱,他从系统背包取出了d级道具“普通刺刀”,一旦有漏网之爪跑到他面前,就会被被他狠狠扎进土里,然后快速碾死。 也许是红薯精的实力太强,张纯良这里也久攻不下,那些断手终于偃旗息鼓,四散逃掉了。 张纯良松了口气,喘着气望向这一片被糟蹋彻底的农田——断肢死伤惨重,密密麻麻地趴伏在农田之上,剩下几只重伤在地的,微微抽搐,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张纯良看着损失惨重的秧苗,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禁喃喃道:“这该怎么和村民交代呢……” 红薯精正在土地里打着滚,把身上被啃咬抓挠的伤口覆盖上泥土,闻言昂起了硕大的红薯头,用一张板正严肃的五官盯着张纯良看了几秒,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田地里。 它在张纯良疑惑的目光下,用自己的根茎爪子拔出了一棵还算完整的秧苗——只见这绿油油的秧苗下的没有任何根茎,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蜷缩成团的手。 ——原来,这片田地之下,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手掌”,一旦成熟,它们就会破土而出,伺机袭击路过的倒霉蛋。 张纯良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声地吐出一句国骂。 第93章 父母爱情故事9 “干杯!”张纯良窝了片树叶做酒杯,里面盛了一点干净的水。 他和大红薯的一根爪子轻轻碰杯,然后仰头喝下了这来之不易的水源。 陆值浑身是土,就连衣服里面也都是粗糙的沙粒,他甩了甩头皮里的草根,也举起了自己破漆的军用水壶。 这一幕简直——太玄幻了!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 三个浑身是伤的狼狈玩家,和两只硕大的、长着人脸的大红薯坐在一起喝水聊天,他最诡异的梦里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但是一想到自己从土里被挖出来时看到的画面,他又开始感到背后漏风发痒,于是赶紧又向大红薯的树叶杯子里倒了点水,以示感谢。 “那群家伙……怎么可以那么可怕。”李庄双眼涣散,心有余悸地喃喃道。 看似平静宽阔的农田里,其实每一步都是暗藏的陷阱。 他就说,为什么当时走在这田埂上,感觉里面松软又绊脚,原来这些土地早就被一只只诡异的人手钻过无数遍了! 在他和陆值手牵着手过任务的时候,这些爪子悄无声息地爬满了他们的后背,无声无息地吸食他们的鲜血。 红薯精生长在这片土地,与断手是与生俱来的宿敌,它们帮助两个玩家赶跑了断手,又不想他们到处乱跑继续招惹这群家伙,于是……把他们当成红薯种在了地里。 “你们要感谢它们。”张纯良做了总结,“它们还知道给你们留一个通气的头,不然你们就真的死都没处说理了。” 于是陆值又把红薯们的杯子给满上了。 大红薯们对这样的喝水方式感到很新奇,它们把根状的爪子伸进树叶杯子里,惬意地吸食着水分。 “你们有没有觉得……”李庄盯着这两只大红薯观察了半天,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他总觉得这两个红薯的五官长得好眼熟。 陆值和张纯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的任务完了吗?”张纯良好奇地询问道。 “唔,完成了,”陆值的眼神有点古怪和尴尬,“之前一直没完成,大概是我们两个只顾着牵手,没有聊天,所以系统判定我们没有完成任务。” 而现在,他们几人……外加两个红薯坐在田埂下的一处阴凉里聊着天,反而阴差阳错地把任务做完了。 张纯良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郑重地向大红薯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在陆值和李庄诡异的目光里,张纯良一手牵着一个大红薯,再一次走上了田埂。 …… 身材挺拔的男子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捧着一个崭新的铝饭盒,坐在田地旁,昂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 晌午的太阳刺眼又灼热,并不像春季能有的温度,反常极了。 但是男子没有一丝不适,他直挺的肩背犹如不会融化的冰塑,整个人耐心而专注地等待着什么。 大概半个多小时,可能也有一个小时了,除了昂头等待,男人唯一的动作就是小心地打开饭盒,看看里面的粥有没有凉掉。 忽然,不远处的坡下传来了一点动静。 他的耳朵很敏锐,很快就捕捉到一个聒噪的声音。 “这样……也可以?太离谱了吧!” 张纯良温和的声音紧随其后:“反正系统判定我完成了,有时间我再给大红薯们送点礼物吧,这个时代有驱虫药吗?” 许二瞬间颤了一下,他猛地站了起来,近乎怔然地盯着那个坡。 要是这里是平的多好。他捏紧了饭盒,感觉有些紧张——要是平的地,他应该已经看到那个青年了。 熟悉的一头碎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有些凌乱毛躁,却别有一番可爱。 张纯良完成了第二个任务,正觉得心里十分轻松,抬眼便看到了坡旁有个俊挺的青年。 “诶?许……许二?”张纯良原本想打招呼的,但是莫名的直觉让他有了一种充满压迫的危机感。 陆值和李庄见势不妙,拍了拍他的肩,悄悄溜走了。 这npc的表情看上去也太可怕了——即使是最炽烈的骄阳,也冲刷不了眼前青年身上那种阴森冷酷的气场。 “谁干的。”他的声音堪称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 一个沉甸甸的饭盒被塞进了张纯良的手里,许二微凉的手心轻轻地蹭到他的左脸颊,那上面有两个被断手抠出来的血疤。 张纯良本能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他干咳两声,故作期待地掰开了饭盒。 “是带给我的吗?你太客气了,真是太谢……谢……” 因为气温的原因,盒饭里的粥温温热热,正适合入口。但当张纯良看到粥里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沉默了。 “红薯粥。”许二打起了精神,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含蓄地向他介绍道:“配着我腌的萝卜干——我熬了好久呢。” 第94章 父母爱情故事10 “怎么样,那条河旁守着的npc还在吗?”禾皎洁询问刚从河边逃出来的邱亦然和侯柯岑。 两个人浑身狼狈,面色难看,不断地向后扭头。 即使她们已经离那条河很远,却依然惊魂未定,浑身瘫软地倚靠在一起。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无奈又恼火:“这是什么bug任务?!” 四位女玩家碰面之后,打算协力完成第三个任务,在小溪边烤鱼、吃枣。 “这那许什么勇也是闲得慌,做点什么事不好?偏偏在农田里跑来跑去,烦死了!” 侯柯岑不满地发着牢骚,她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总觉得身上被泥土糊满了,口鼻间一股泥腥味,这让她浑身难受。 “该轮到你们两个去了。”邱亦然轻声提醒道。 这是她们四人之前商量好的事情,为了防止被敌对npc一网打尽,四人决定分成二人组轮流去小溪边打探情况。 她们依然记得当时和村民们在广播站前看到的那一幕——村民因为偷跑去河里洗澡,被一个刀疤脸的恶霸惩罚滚回了村子里。 而她们完成任务的那条小溪,恰巧连接着村里那条河,有很大的可能也被村里的恶霸们强占了。 “这也太霸道了!”侯柯岑咬了咬牙,冲禾皎洁说道:“他们一直在河边徘徊,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们刚才假装脚崴了,想要引开他们,可是那群王八蛋,不仅没来帮我们。还拿着武器想要……想要……” 侯柯岑来自魅城公会,驯服男人是她的拿手好戏,可这群npc相当古怪,一点儿也没被她的技能影响。甚至,她越靠近这群村霸,他们对她的敌意就越大!最后更是拿起了武器,威胁着准备攻击她们——二人几乎是被灰头土脸地撵回来的。 “不受引诱……”听着侯柯岑憋屈至极的叙述,禾皎洁轻轻地思索着,“这大概是某种特殊设定,可能是来自副本更高的权限向他们定下的规则,我们不能正面和他们对上。” “太荒唐了吧?!”侯柯岑听了禾皎洁的判断,简直要冷笑出声,“一个小小的破山沟,哪里搞来这么多规矩,一群粗野的恶霸而已,要我看这群臭男人就是没见过我这样的女人,所以惊喜到神经失常了……” “别忘了这是什么时代,如果你继续以这样的想法过副本,迟早要坏了大事。”禾皎洁冷冷地怼了回去。 顿时几位女玩家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皎洁,我有点难受。”阿汤正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对峙,忽然,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她实在忍不住了,弱弱地打断了她们的对峙。 侯柯岑一瞥她,更加来气了:“你们好算计啊,套了我们这么多消息,是想利用完我们就翻脸吗?!这个女人看上去都要病死了,哪里还有行动能力?你们根本没打算去小溪边!” 阿汤看上去真的很古怪。她整个人分明没有任何动作,可是身体周围却在不断的抖动。 就好像,她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分地涌动着。 禾皎洁叹了口气,毫不避讳她们二人的目光,一把扯下了阿汤身上的薄袄。 ——薄袄之下,阿汤一丝不挂,但她的整个上半身已经看不出任何少女的轮廓了,肌肤表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手指头,此刻它们忽然暴露在阳光之下,变得不安又躁动起来,开始疯狂地蠕动扭曲。 “这是什么怪物!”侯柯岑骇然地捂住嘴巴,有些想呕吐,她赶忙扯着邱亦然向后退了几步。 禾皎洁面色如常,似乎早有准备:“阿汤,这东西正在传染,你身上越来越多了。” “救救我……我不想死啊皎洁……”阿汤讨喜的小圆脸不断地淌着泪珠,她哀求着眼前的女人。 “只能继续刮掉了。”禾皎洁心中叹了一声,这个女孩的技能非常好用,对她接下来的通关很有助益,她并不想这么快舍弃掉她。 一把精致的小刀出现在禾皎洁手中,她沿着阿汤的脖颈,一点儿一点儿把她身上的手指刮了下来。 随着最后一根手指头被清理干净,阿汤身上已经到处布满了深红的肉洞,但是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来。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这些肉洞里,似乎又有新的柱状肉芽在慢慢探出来。 阿汤的的脸色好了不少,有些感激地看着禾皎洁。 “治标不治本。”禾皎洁这样叮嘱她,“少晒太阳,不知道为什么,这对东西一看见太阳,就变得格外兴奋。” 阿汤赶紧裹紧衣服,紧张地点了点头。 禾皎洁扭过头去,挑眉望向侯柯岑:“现在,我们要履行我们的诺言,去小溪边探查情况,如果你们不着急,就在这里等我们片刻。” 侯柯岑和邱亦然的表情非常难看,她们对视一眼,当即决定离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怪物,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和她们合作没有任何意义。 “神经病。”侯柯岑不甘地怒骂一句,拉着邱亦然离开了。 禾皎洁平静地目送她们离开,转而带着阿汤向小溪边走去。 …… 她被骗了。 阿汤早就在逃亡中不知道去了哪里,而禾皎洁最后一件攻击性道具也消耗殆尽,但是依然没有阻止那个可怖的npc向她迅速逼近的步伐。 侯柯岑那个女人,她根本就没有接近那条小溪。因为她知道,溪边的这群所谓的“村霸”npc,根本就不是她能对付的。 她编造一切的谎言,只是为了降低她们的戒备心,让她们主动来找死,吸引走这群npc的注意。 禾皎洁心中又沉又冷,终于恍然大悟,但是已经迟了。 此时,眼前的高大强壮的男人咬着烟头,和身边的人嬉笑怒骂着,甚至没有正视眼前这个闯入他们领地的小蝼蚁,只是轻飘飘地卡住她瘦削的肩膀和脖颈,然后随意一拧。 “嘎嘣。” 禾皎洁的表情定格在愕然和迷茫之间,她轻易就被扯掉的头颅被随意扔入水中,发出“噗通”一声。村民借给她的皮筋早已不知道掉到了哪里,那黝黑顺滑的一头美丽长发在水中幽幽荡开,如同一团怎么也洇不散的墨。 …… “热吗?”张纯良擦了擦下巴的汗,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的许二。 许二正盯着火堆发呆,闻言直起腰看向了张纯良,怔愣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热。”他从身旁的小木盆里拿出一块白毛巾,拧干水分以后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轻咳一声,接过毛巾,避开了许二似乎有点想给他擦汗的期待目光。 说实在,张纯良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神经病——哪个正常人会在这么热的午后,硬要拽着别人在田地里生火啊。 只是,现在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张纯良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身边的小溪,恨不得马上从里面逮到几条鱼,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许二看他不停地看着小溪,以为他有点热,于是把木盆里的水倒掉,重新舀了一盆更清凉的。 “不要下水,小良。”许二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离火远一点。神色自若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再等等,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张纯良一僵,还没等他对许二肉麻的称呼表示出抵触和抗议,就先被他话中的“他们”二字吸引了思绪。 于是他顿时歇了想要下河抓鱼的心思,乖乖地坐回了原地。 ——那群许二的“朋友”,是他们在河边行走聊天时,恰好碰到的。 仅和这群npc一个照面,他浑身的警报就开始疯狂提醒着他——赶快离开这里! 那群人绝对不是普通的npc,他们手上拎着血淋淋的,不知名的某种骸骨。身材粗壮高大、充满力量,当他们看到了许二与张纯良二人后,就倏然停在了原地,然后用那双阴冷的、莫名幽暗诡异的眼睛不断打量着张纯良。 张纯良喉头发紧,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告辞离开。 在这时,许二搭住了他的肩膀。 “小良。”他侧过头看向张纯良,轻轻地喊了一句。这声音小到似乎不想让人听到,他细致专注地观察着张纯良的表情。 张纯良并没有注意到他忽然改变的称呼,此刻他浑身的汗毛倒立,用尽力量抗拒本能的恐惧感,于是只能下意识地应了他一句:“……怎么了?” 那群人依然在看着他,他们一动不动,用那种堪称悚然的目光注视着二人。 在那一瞬间,张纯良忽然出现了错觉,他和许二好像两只倒霉的白兔子,身边围满了冰冷狞恶的大鳄鱼。 “小良。”许二仿佛得到了某种鼓励,声音大了一点儿,他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向张纯良介绍道,“这些是我的朋友。” 一时间,无论是张纯良,还是对面的几个凶猛的npc,都莫名地抖动了一下。 “……朋友?”张纯良看了一眼身旁正专注地注视着自己,容貌清俊身姿挺拔的白衬衣青年,又“嘎吱嘎吱”地扭过脖子,看向了对面的那群可怕的高大恶霸,不由得喉头一滚。 像是受到了某种提示,走在最中间、气息最危险的那个黝黑的凶恶男人向前一步,他面容狰狞抽搐了半刻,向一脸惊悚的张纯良露出一个僵硬可怕的笑容。 “你,你好。”他磕绊了一下,然后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粗声地询问:“有、有什么,需要帮、帮助的吗?” 第95章 父母爱情故事11 “我去洗洗枣子。” 张纯良实在受不了眼前的奇怪气氛了。 一群壮汉一言不发,挤挤挨挨地坐在火堆的一侧,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气氛冷硬到不像是在游玩,而是在接受某种审判。 许二孤零零地坐在所有人对面,表情中丝毫没有被“朋友”孤立的尴尬,正神态自若地翻烤着几人刚带回来的鱼,时不时还向对面的npc要点儿佐料。 “盐。”许二撕下一小块鱼肉尝了下咸淡,皱了下眉。 一只粗糙的大手动作迅速地拿过一个黄色小纸包,里面是白如雪粒的细腻精盐。 他专心致志地烤着鱼,那认真的模样像是在完成某件艺术品,额头都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听到张纯良的话,他没有立即答应,只是抬起头,语气温和地请求自己的朋友们帮他去洗枣。 “小良,不要靠近水边,让他们去洗。” “不,不用了。”几个大汉已经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那样子不像是要洗枣,反倒像来寻仇讨债。张纯良赶忙干巴巴地拒绝了,“有点热,我想顺便洗个脸。” 他没等许二再次拒绝,搂起一兜的小圆枣儿,冲到了溪边。 手里的枣是这群大汉们去摘了很久才带回来的,像一个个滚圆的红皮小球,十分饱满,没有一般的枣那样干瘪皱皮,很是讨人喜欢。 张纯良取了几颗,放在水流里冲洗,感受着流动的水带给他的清凉。 他轻轻舒了口气——火堆旁实在太热了! 虽然许二的热情让他招架不住,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好的朋友,面对张纯良各种无理又奇怪的要求,不仅没有生气,还一遍遍耐心地询问他。 “还有吗?” 许二的脾气似乎比刚见面时要温和柔顺得多,再次见面后,张纯良和他相处得十分愉快,再也没有那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了。 张纯良一边思索,一边清洗枣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清澈的小溪逐渐黯淡下来,水流中隐约透出了些墨黑色。 张纯良的动作忽然停下,他看着自己手里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枣子,有些疑惑地抬起手来观察。 脖子间缠绕着几缕奇怪的黑色发丝,那缕头发顺着他的手心不断向下淌着水。 张纯良看向水中——他所处的这片水流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如同一片墨池。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向后退。 那如水藻般茂密的黑色发丝中,迅速浮上来一张苍白的脸。 张纯良认出来了——那是这次副本中他见过的一位女玩家。 禾皎洁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张纯良,轻轻张开了嘴。 可是她什么也不敢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声带已经被扯断了。 这是她看见唯一能接近小溪的玩家,她想向他求救,又害怕……他身后那一群似乎已经觉察到不对的npc忽然过来,彻底把她清除掉。 “小良,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npc都扭头看向了张纯良。 许二歪着头凝视着他,俊朗的眉眼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张纯良神色如常地扭头,又拿了几颗枣:“没什么,蹲久了,有些头晕。” 他再次蹲下身,装作洗枣子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把一颗枣子塞进了禾皎洁微张的嘴巴中。 禾皎洁瞳孔微微放大:“……?” 张纯良轻轻向她眨了下眼。 他懂的,这种偏向对抗性的副本对女玩家很不友好,会有人选择这种方式求助他是理解的,更何况……想起身后那群让他头皮都发麻的可怕npc,他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们正好是许二的朋友,他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完成这个任务。 “你在看什么,小良。”许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走到了张纯良身边,他们靠得很近,许二把脑袋轻轻搁在他肩膀上,好奇地看向了小溪里。 张纯良一惊,正想着要怎么解释,低头一看,却发现溪水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没看什么,只是想冲冲凉。”张纯良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脑袋,站起了身,他向后一看,发现几个村霸npc已经走远了。 “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不能离开太久。”许二把烤好的鱼肉递到了张纯良面前。 张纯良道谢后接过咬了一口,顿时惊得瞳孔都要放大了——太好吃了!这种不知名的鱼类,没有什么鱼刺,肉质肥嫩鲜美,鱼皮被烤焦后撒上了一种酸甜清新的佐料,十分解腻。 他近乎傻眼地瞧了一眼许二,然后低下头又啃了一口鱼肉,佩服地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许二微微挺直身体,嘴角向下一抿,似乎想严肃一些。结果看着张纯良大口吃着肉、香得要死的样子,没忍住,“噗”地一声,又把酒窝露了出来。 张纯良看他辛辛苦苦烤的鱼肉,自己一口也没吃,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撕了一大块放到他的饭盒盖子上。 可是许二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只是支着脸,带着点笑模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张纯良。 张纯良又开始浑身刺挠,他轻咳一声,撕下一块鱼肉,递到许二嘴边,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劝他也尝一下,少这样热乎地看着自己。 忽然,他感觉手指温温软软地碰到了什么东西——许二伸过脑袋,堪称温顺地咬住了那块肉,然后看着张纯良,慢慢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好吃。”他舔舔嘴唇,又露出了小酒窝。 第96章 父母爱情故事12 ——那群村霸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他们懂什么是枣子吗?!他们摘的那是枣子吗?!啊??? ——楼上淡定,“父母爱情”这个本子就是这样,通关难度很高,隔三差五就有要命的任务,但是副本里好东西也不少。机遇和风险是并存的。 ——我不服啊,那个女玩家一看就是靠技能,只吊着一口气了,这都能极限翻盘?!她真的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吗? ——天知道,我把视角转到村霸那里,看到满树的眼球子枣跳下来想污染他们,可是却被完全无视,还硬生生让这群恶棍抢走了枣王树上的高级材料,那种无能为力的屈辱,让我瞬间和眼球子枣们共鸣了……都是npc,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这副本真恶心,为什么全是人类肢体类型的异变怪物,还有污染趋向?看得我生理不适。 ——这是副本的底层设定,我刷了两遍副本了,上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中断了直播,这一次好像改了一些规则,感觉比之前难度更高了。 ——就没人关注一下那个玩家吗?他这什么好命啊,真让人无语……我近期也快要下副本了,话说我的技能是获取好感度,如果试着去撩npc,效果应该不会比他差吧。 ——建议不要,楼上可以去看一下“李明明的暑假作业”、“人鱼王的遗嘱”、“童话故事新编”这几个直播副本回放,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强迫获取npc好感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吧,我去看看……真是不甘心,明明都是来下地狱的,怎么能有人活得这么滋润…… “……这是什么东西?”张纯良正在消灭第三条烤鱼,但嘴巴里忽然被一个硬物硌到了,他两只手占满了食物,不知道怎么取出来,一时间左右为难。 “我看看,可能是骨头没除干净。”许二自然地伸出手,示意张纯良吐到他手上。 张纯良的表情纠结又抵触,下意识用舌尖抵住硬物,却不慎被锋利的尖角刺到了舌头,顿时吃痛地拧起了眉。 一只手卡住了他的下巴,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把两只指头探进了张纯良嘴巴里。 “小良,张开点。”许二认真地盯着他的嘴巴,“万一不小心咽下去就糟糕了。” 张纯良也有这个顾虑,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微微张开了嘴巴。 两只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地在他嘴巴里摸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夹出一片硬物。 “这是什么。”张纯良舌尖有些痛,含含糊糊地问道。 许二举到阳光下端详片刻:“刀片。” 他扭头,看了张纯良一眼,然后接过他手里刚吃了一口的烤鱼,连带所有他精心烤了很久的食物一起,一股脑儿扔进了河里。 “别这样……”张纯良愣了一下,想阻止,却又想到河里的那个女玩家,于是犹豫了一下。 从许二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恼火的情绪,他拍了拍手,向张纯良说道:“不干净,别吃了。” 然后他从自行车上拿下来一个水壶,递给了张纯良:“小良,漱漱口。” 许二怎么那么喜欢叫自己的小名……张纯良心里默默吐槽,话说他的小名也不叫小良,叫良良…… 【恭喜玩家成功完成支线任务“回溯许爱勇和徐桂芬的美好爱情时光” 1在田埂里牵手聊天 √ 2在苞米地里捉迷藏√ 3在小溪边烤鱼、吃枣√ 首位完成任务玩家奖励:主线任务线索碎片x1已下发至玩家身边,请注意接收。】 张纯良正在喝水漱口,系统的消息忽然传来,让他猝不及防地呛进气管一点水,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许二赶忙过来,拍打他的后背帮助他顺气。 张纯良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猛地攥住他的胳膊,咳嗽半天才勉强张嘴:“刀……刀片……” 他想问,许二有没有把刀片留下。 “扔了。”许二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张纯良的问题顿时噎进了嗓子眼里。 “那刀片有什么用吗,小良?”许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观察张纯良的表情。 张纯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尴尬一笑,扭头看向小溪——水不深,刚没过他的小腿。 他怕溪水把那块小刀片冲走,于是赶紧卷起了自己的裤腿,准备下河去捞。 “小良,自行车上有捞网,你去拿一下。”许二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去拿东西。 可是张纯良在车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许二的捞网。 他疑惑地回到河边,却发现许二早就蹚着水在河里摸了半天。 见张纯良走过来,他直起了腰,举起一个亮晶晶的小方片,向张纯良邀功一样露出小酒窝。 张纯良愣在原地,嘴巴张开又合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于是走上前,将许二拉上了岸来。 “……谢谢。”张纯良接过了刀片,和许二的手接触了片刻,只感到一阵冰凉。 “谢谢。”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刀片的事情他没有向许二说明白,在旁人眼中,他可能就像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不小心吃到的垃圾,在扔掉之后竟然还要试图去捡回来。 可是许二却什么也没有问,就帮他解决了。 明明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问题,可是许二这个软脾气的家伙,怎么会比自己看上去还要圣父,不管怎样过分的事情,都会主动去帮他完成。 “没事。”许二拧了拧湿漉漉的衣袖和裤腿,毫无芥蒂地期待询问:“接下来还想去哪儿玩?” 张纯良看看天色,已经是下午时分。 太阳落得很突兀,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没了影子,现在空气中又有了一丝春天的凛冽寒凉。 “回家吧?”张纯良主动提议道:“我家什么也没有,我去你家给你煮点姜汤喝。” 许二慢慢地挺直脊背,抿着嘴半天,才低声说:“那,那我去地里摘点菜,你在这里等等我……很快的,今天晚上我做饭。” 张纯良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毛病,无时无刻不想投喂自己。 “好的。”他好脾气地坐在地上,对着许二笑了一下:“我等你。” 正好,他也可以试试看,这片“主线任务碎片”到底有什么用场。 …… 小溪最深处,浓黑如墨的一片水域的中心,慢慢探出一个苍白的脑袋,禾皎洁看到了,那个奇怪的npc走掉了。 这男人长得很好看,气质无害又温和,除了特别喜欢盯着那个给她吃枣的玩家以外,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不……还是很奇怪的。禾皎洁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明明没有把刀片扔掉的。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故意下到水里去“捞东西”? 自那玩家离开后,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看上去诡异又渗人——比她这种只剩下一个脑袋的存在还渗人。 直到那个玩家回来,他才好像“活”了过来。 ……想不明白。可能是她的肢体残缺,失去了很多思考的能力。不过,自从刚才吃了那个玩家的枣,她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又回来了。 围绕在她身边的发丝开始向她头颅之下聚拢,慢慢形成一个女人身体的轮廓。 是先感谢那个玩家,还是先去找侯柯岑那个贱人的麻烦呢。 她要好好想想。 第97章 父母爱情故事13 “醒醒……醒醒……”一个方言味道很重的女孩不断地推着张纯良的身体。 但是很奇怪,张纯良听懂了她的话。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身材矮小的女孩脸上黑乎乎的,还长了点雀斑,看上去貌不惊人,她看见张纯良醒来了,顿时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小豁牙。 “爱勇哥!小平醒了!” “都说了不要下河去,你怎么就不听呢?”说话的男孩声音还很青涩,但普通话很标准,腔调也很老成。 张纯良茫然地看了过去——那是一个穿着小灰褂子的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五官清秀,让张纯良感到有点眼熟。 男孩生着一堆篝火,正把刚抓的鱼架在上面烤。 “这条河回不到镇上的,更别说去市里了,你别老在这里晃荡着想逃,听说河里有水鬼,会吃人的。”男孩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威胁张纯良。 张纯良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说起话来:“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待着,我要找爸爸妈妈。” “小平,侬的爹娘,不是被大刘叔他们打死了吗?”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残忍的话,只是好奇地看着他。 张纯良只觉得心口泛起了清晰的痛楚,这痛楚猛烈又毫无理由,让他鼻头发酸,嗓子发紧,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桂芬!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男孩瞪大了眼,凶巴巴地看向了女孩徐桂芬。 “对,对不起,爱勇哥,俺是,是听村里王嫂子她们聊天……” “别老听那些娘们说长道短。”许爱勇有些愧疚地看着张纯良,“小平,你先在村里住着,你没犯那什么……什么投机倒把罪,村里他们没道理欺负你的。” “他们已经在欺负我了。”张纯良附身的男孩冷静地擦干泪水,告诉许爱勇:“他们晚上去我屋头吓唬我,砸我家窗子,还偷我的东西。” “侬,侬告诉俺是谁,俺找爹娘和他们说理去!”徐桂芬为了表示歉意,立刻和他站到了一伙。 小平并不想搭理她,只是有些倦怠地说:“别再找我了,村里会说闲话的。我都躲苞米地了,你们怎么还能找到我。” “我们不找你,难道看着你悄悄死在地里吗?”许爱勇往火里扔了几张纸,也有些不满地说:“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苞米地你当是好玩儿的?我哥说前段时间还有小孩,在苞米地里被疯老汉抓住吃了,被发现的时候只有骨头了!” “……”张纯良敏锐地感觉到自己附身的这个小平情绪变得急躁而不安,他声音颤抖地询问:“许爱勇……你在拿什么生火呢?” 许爱勇正巧把最后一点纸扔进了火堆,顿时撩起一阵明亮的火焰。 “你包里的废纸啊。”他稀松平常地说道。 许爱勇不识字,但他见小平曾经躲着人烧过一些奇怪的纸,所以误以为这些也是他要扔掉的纸,与其浪费,不如拿来生火——其实他有些心疼,纸可贵呢,小平娇生惯养太久了,根本不懂得节省。 “啊!!!”小平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他顾不得自己呛了水后还很虚弱的身体,疯狂地爬到火堆旁,伸出手从火里抢出那一堆已经烧了一半的残纸灰烬。 “你,你作甚呢?”许爱勇吓了一跳,但赶忙反应过来,踢了身边的土,把火盖灭。 但是已经迟了,小平满手焦黑,只捉住了一些碎屑。 “妈妈……爸爸……”他声音哽咽发抖,几乎喘不上气来,“啊!!这,这是他们、他们……写给我的信啊……” …… 张纯良感觉自己的手烫麻得可怕,仿佛已经被火烧焦了皮肉,直达筋骨。 他难受得满头大汗,猛地从梦魇中惊醒—— 却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肩膀上,下巴磕在他颈窝处,正随着这人的步伐一点一点。 许二正背着他,一步步走过了河滩,绕过了田埂,向村子里走去。 张纯良的双手被他束在身前,防止滑落下去。 张纯良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眼天色,发现几乎已经全黑了。 “小良,你醒了?”许二攥着他的手,肩颈用力,猛地往上颠了一下:“再睡会,你刚才太困了,怎么也叫不醒。”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中还有浓浓倦意,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眠,今天又颠簸了一整天,忽然睡过去也是正常的。 “唔。”许二似乎在回想,然后摇了摇头,“忘了,继续睡吧,快到村里了。” 张纯良的思维还有点滞涩,他的灵魂仿佛还在那个悲恸至极的小孩身上,心里闷痛得厉害。 许二的耳朵很红,张纯良的气息不断地扑到他脖子上,让他稳重的身形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 “……许二。”张纯良愣愣地盯着他的耳朵,忽然开口了。 “怎么了,小良。”这句话声音太小了,许二就像是被欺负狠了,连声音都有些虚弱。 “许爱勇,是你的爸爸吗?”张纯良贴着他泛红的耳朵,轻声问道。 一刻不停地走了两个小时的许二,在这一刻,猛地止住了步伐。 第98章 父母爱情故事14 葛秋生披着衣服坐在炕上发着呆,他的屋子里用细线吊了一颗电灯泡挂在屋中间,油乎乎的,让整个屋子看上去光线昏沉黯淡。 灶前搁着碗煮豆子,葛秋生没舍得把煮豆的汤倒了,放了点盐搅和了半天,现在已经凉了。 “咚,咚。” 敲窗户的声音连续响了五六下,葛秋生才忽然反应过来,赶忙套上布鞋下了床。 “谁啊?”他咳嗽一声,把窗帘掀开了。 张纯良冻得有点泛红的脸印在了模糊不清的玻璃上。 “村长。”张纯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想找您借点儿东西。” 葛秋生有些稀奇地瞅着他,把门栓拉了下来:“这么冷的天,找你的搭伴村民……”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尴尬地住了嘴。 他都忘了,这个小伙子的搭伴是那个许家的小恶仔,他那群手下不把他打死都是好的了,更别说借给他东西。 葛秋生瞅着张纯良半晌,然后才憋出一句:“你想借甚呢,小伙子?” 来村里的人不少,但是敢一个人来找他借东西的可不多。 他心里是清楚的,这群“外来的”,在村里活不了多久的。 能活下去的,只有他们这种老东西。 葛秋生忽然短促的笑了一下。 “借床褥子,我那屋子什么都没有,今天晚上有点冷,怕冻病了。” 张纯良说得太委婉了,他那屋子岂止是什么都没有,晚上风大一点儿,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倒塌的房子埋掉。 “褥子?”葛秋生愣了,他都不敢问,赖子那群混不吝到底怎么欺负这个后生仔的,居然这倒春寒的大冷天,连个褥子都不给他。 他胡子微微动了两下,示意他进屋。 张纯良跺了跺脚,往他屋子里钻去——村长的房子里有股味道,像是祭祀上的香。 带上门后,葛秋生在自己屋子里的破木箱子里翻找了起来。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盯着这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的背影,视线慢慢扫过他的屋子。 这是一个家境不好,十分贫寒的村长。 单间砖房里空空旷旷的,只有可怜的几件破旧家具——床、衣柜和他正在翻找的雕花破木箱。 葛秋生的床铺旁边就是煮饭的砖灶台。他没有凳子,只能坐在床沿上吃饭。 这家里唯一算得上有排面的,大概就是头顶这个通电的黄灯泡了。 但是…… 张纯良的目光停留在了葛秋生的床铺上,那里摆着几本黄油皮封面的书籍,看那摊开的纸面,细腻洁白,油墨印得整齐干净,这书似乎并不便宜。 葛秋生还有个笔记本摆在旁边,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一个家境一般,普通话很好,舍得花钱买书本墨水的村长。 在这样的一个年代,没有点薄产,是不可能上学识字的,葛秋生和这个村子有些格格不入。 他又扫到了灶上凉掉的煮豆子汤,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这个农家汉似乎不会做饭,像个生活质量一般的单身汉。 “你看啥呢。”葛秋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一床褥子走到他跟前,眼神凉飕飕地盯着他看。 “没什么,村长。”张纯良收回了视线,神态自如地接过了褥子,“您是要写稿子吗,我在报社的同窗很喜欢审乡村风俗的稿子。” 他看着村长阴沉的脸色,坦坦荡荡地补充道:“一千字可以得五角钱呢。您写好了可以让我带出去。” “城里的记者。”葛秋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等我想清楚了,我会自己出去投稿。” 张纯良抱着褥子,也不尴尬,微微颔首:“唔,那很好。总该要出去走走的。” 他向门口走了两步,好像有些犹豫似的停了脚步。 “还有事?”葛秋生一动不动,脸被顶头的黄灯泡照着,出现了大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村长,婶子去哪里了?”张纯良目光诚恳,还带着点不加掩饰的担忧:“您这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村里的人说葛秋生有媳妇儿,也并没有说他是个鳏夫。 张纯良粗略地扫过了,他不大的屋子里也并没有摆放灵位这些物件。而葛秋生邋遢又有些生疏的生活方式,看上去并不像一个人生活了很久——他就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照顾自己的人一般,无所适从地过着日子。 于是张纯良决定壮着胆子询问他一番。 “她在那边等我呢。”葛秋生看着张纯良,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她。” 这个话题有些危险了。张纯良知道,自己的打探似乎惹恼了这个npc ,于是不再多说什么,赶忙告辞了。 他走出了很远,心里又有点不踏实。 犹豫片刻,他悄悄折返回了村长家旁边的小路,隔着一棵歪脖子树,看向了葛秋生家的方向。 然后——他就看见,村长屋子上那模糊不清的昏黄玻璃后,有道黑黝黝的身影掀着窗帘,一动不动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站着。 村长自他出门后,就站在窗户边盯着他,盯了很久很久。 张纯良浑身汗毛立了起来,他顾不得探究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发现,脑子一片空白,飞速向自己的落脚点跑去。 村里人休息得很早,差不多八点半,路上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张纯良借着月光,抱着笨重的大褥子,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几乎是在摸黑前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那脚步很轻微,但是在绝对静谧的环境下,却又十分明显。 也许是张纯良刻意注意到了脚步声的缘故,他甚至能敏锐地分析出这个人的脚步——一轻一重,似乎有点跛脚,但是速度绝对不慢,他正在靠近自己。 他有点后悔和许二吵架了,不然他还能在他家热热乎乎地住一晚——其实也不算吵架,就是当他问出许爱勇是否是他父亲那句话后,许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僵着身子,慢慢把张纯良放到了地上。 “是的。”他的身体依然忍不住在微微颤抖,但此时这种颤抖更像是——某种等待审判的绝望和恐惧。 “他是我的父亲,现在,你要跑吗?”他轻轻地问,眼睛盯着张纯良,里面是浓郁到化解不开的悲哀。 张纯良张了张嘴,他想问,为什么许爱勇是你的父亲,我就要逃跑。 他究竟做什么了事情,甚至牵连到你也要接受世人的惩罚。 可是他问不出口,那个好脾气的年轻人已经疲倦地垂下了眼,他抿着嘴,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最后小声地询问张纯良:“我有点儿累,今晚可以早点休息吗?” “当然可以!”看着许二明显不对的精神状态,张纯良简直愧疚坏了,他赶忙点头,:“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去你家找你玩。” 许二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张纯良打断。 听了他的话,许二本就虚弱的脸色,似乎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了。 第99章 父母爱情故事15 “侬好香啊。” 古怪粗噶的嗓音忽然从张纯良的身后传来。 他抱着褥子的手顿时一紧,飞快地扭过身来,向后倒退两步,警惕地直视着眼前的黑暗。 一瘸一拐的村汉,带着奇异的笑容,走到了张纯良的视线里。 在月光下,张纯良清楚了这人的身影。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乱糟糟,似乎泛着油光,身材矮小,穿着露着棉絮的蓝黑袄子。 他的脸上缠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唯一露出来的半张脸也布满了疤痕。 这村汉背后背着一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盯着张纯良的眼神肆意又贪婪。 “侬好香。”他露出一口黄牙,含含糊糊地说道。 张纯良一阵恶寒,感觉自己像走夜路被调戏的女孩儿,一股被冒犯的怒气顿时涌上心头。 “走开。”他眼神沉了下来,带着威胁的意味。 村汉咯叽咯叽地笑了起来,嗓子就像漏气的水壶,声音刺耳又难听:“俺知道侬……戴眼镜的城里仔……他们和俺说过……” 张纯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顿时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背。 “侬应该来俺家的……”村汉刘大根似乎有些不甘心地嘀咕着,又像是怕被谁看见一般,小眼睛打着滴溜在周围转了一圈,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挺起头来,有了底气。 他是知道的,今天晚上没有人看管村子,所以他才敢偷偷溜出来。 许家那个……又发疯了。村汉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不过还好,这次他没有打杀村民,而是把他手下那群咬人贼狠的狗东西全都叫了回去。 王娜彩那臭娘们最喜欢盯着这群汉子了,说他们虽然凶得很,但是特别有味道。 狗臭味吧,他暗自啐了一口,比他家的狗群还要瘪骚瘪骚! 这不,那群比狗还像狗的东西们,今天不知道干坏了一件什么事,被那煞神叫到院子里跪刀子去了。 有看热闹的村民是真不要命,爬到自己大梨树上远远瞥了一眼,赶紧跳下来,吐着唾沫星子和他们说道——真刀子,砸碎了插在泥里,让他们挨个从上面跪着爬,爬到他满意才能停下来。 于是今晚上,再没有人顾着巡逻,他可算是找到机会出来了。 村里狗怂的那群软蛋,平日被咬怕了,就算是没这群巡逻汉子,也乖乖的趴在窝里不敢出来。 可他不行,他快被这条妖狗磨死了!这畜生是他从市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原本是想做斗狗的——当年他在地下斗狗场可是小有威名,要不是离不开这个地方了……他早就…… 可是他出了那么多血,换来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不仅完全驯不了,还把他其他的宝贝嘎达们咬死吃了好几只! 他打也打了,砸也砸了,甚至用刀劈,用火烧,可是……可是这个妖狗,总是能吊着一口气,慢慢地活过来。刘大根已经饿了它好几十天,水也没喂一口。可是它,就是死不了啊! 他那天不小心疏忽了,让这狗找到机会从笼子里跑了出来…… 这畜生趁晚上他熟睡的时候,把他咬得浑身是伤,指头都断了三根,脖子也差点掉了! 刘大根在床板上硬生生躺了七八天,才能慢慢地坐起身,等他咬着牙想去把这条狗碎尸万段的时候,才发现——被他用链子吊在树上的狗东西,居然趁他起不来身的这几天,用牙磨断了半截铁链。 杀也杀不死,锁也锁不住。刘大根实在没辙,今天强行用药毒晕了它,想把它扔进河里冲走。 真是老天爷也助他,让那群天天巡逻的狗杂种们受了伤不说,还让他……碰见了这么合心意的……一只狗。 “侬好像……俺的狗……”刘大根攥紧了手里的麻袋,眼神兴奋极了,“俺丢了只狗……侬来,侬来给俺……当狗吧?” 小河沟里哪来那么多狗,为数不多的几条,饥荒时都被饿急了眼的村民们宰吃了。 刘大根这个斗狗如命的家伙,快要憋疯了,他没有那么多钱去买狗,于是他盯上了那群外来的人。 每隔段时间,他就能从村长那里分到一只合心意的“狗”。 他一般都会像训狗一样,耐心地花点时间调教他们,让他们信任自己,然后……想办法折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丧失直立行走的能力,只能乖乖地给自己当斗狗。 他分到的“狗”有公有母,不过他一视同仁,光溜溜地把他们锁在狗笼里,当然,人饭是不能给他们吃的,他自己都不够嚼。 于是平日里随便什么东西,他都能喂给他们,实在找不到,那就饿着。 刚开始,小狗们还有力气怒骂他,甚至想咬他。可后来,它们甚至会为了一块馊了好多天的豆渣饼,互相像狗一样啃咬撕扯,为了吃他嚼过的一口肉糜,甘愿吐着舌头“汪汪”地叫。 这个时候,刘大根的驯养计划就完成了,他的斗狗场也越来越热闹。 只可惜……只可惜,这群玩意到底是打不过一条真的疯狗,在他没看管住的时候,他麻袋里这只畜生,竟然偷偷咬死了他一大半的狗!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能补充新的了,比如眼前这一只,他好久没遇到……品相这么好的一条小狗了——看他的眼神,平日多么温和驯服啊,但是一旦感到威胁,就会像现在这样,露出惊人的凶狠和戾气,看得他浑身热血沸腾。 这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身后那个可怕的东西,丢了魂儿一样跟着他走了过来。 “我保证,你再往前一步,会死得很惨。”张纯良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背上纹身的轮廓已经开始蓄力发烫。他从没像此刻这样恶心和愤怒过,被直白觊觎的感觉让他拳头握得死紧。 刘大根舔了舔黄牙,“咯咯”地笑了。 他歪歪扭扭地向前迈了一步,粘腻的目光勾在张纯良身上。 他正想询问,他会怎么被这个小漂亮搞死,就瞬间感到自己的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张纯良眼神冷漠,操控着刘大根的手掌,让他慢慢地扼住自己还未痊愈的脖颈。 在这一刻,他完全没有去思考杀死一个npc会付出什么代价,圣父系统又会如何惩罚自己,他只想在这一刻,迅速地完成自己的想法。 但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个人忽然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脊背。 “你怎么在这儿呢,小同志。” 张纯良的愤怒就像皮球被扎了个孔,猛然泄了气,他茫然地扭过头,看向来人。 那人身材高大得可怕,粗壮的右臂正亲热地拍着张纯良的肩膀:“你可让我好找啊。” 他脸上有一道凶恶狰狞的刀疤,这让他笑起来可怕惊悚极了。 但他粗哑的嗓音却是那么亲切,甚至还有些激动的颤抖:“我提了点吃的,镇上买的猪耳朵,刚想给你送过去——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笑得悚然的脸慢慢扭向了浑身打颤的刘大根,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为什么,出来了?” 刘大根此生就体会过两次濒死的感觉,一次是他被剧痛惊醒,发现一双阴冷仇恨的狗眼正在死死盯着他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被这个巡逻队的恶霸头子笑着盯住的时候。 他在这一瞬间,忘记了刚才扼住脖子的痛苦,满脑子都是——他要完蛋了。 刘大根觉得自己的裤裆热乎乎的,抖着手去摸了一下,发现自己尿裤子了。 张纯良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缓慢地喘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某种心情。 然后才慢慢接过了壮汉手里的沉甸甸的大饭盒。 “谢谢您,同志。”他的脑袋还有些木木的,没有反应过来壮汉说了什么,本能地道了声谢。 壮汉浑身一抖,笑容艰难地维持在脸上:“不用,可不用!叫我赖子就好,小同志。” 赖子呼了口气,眼神飘忽着,似乎想看向哪个方向,但又万分害怕,不敢停留。 “这件事,我来处理吧,不嫌弃的话,去我家里吃顿热乎的?”赖子咽了口唾沫,他膝盖剧烈的疼痛着,现在站立都非常痛苦。 “不,不用了,我带了褥子,不打扰您了。”张纯良愣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npc态度转化太快,让他心生警惕。 “别……别啊……”赖子声音都有些虚弱,想上前一步,拽住张纯良的袖子。 张纯良轻轻避开,礼貌地推辞道:“您先忙自己的事情吧,我想……先回家了。” 说完他不等赖子继续挽留,就想离开。 “哼……哼……” 一阵奇怪的叫声响起,像是某种幼崽的撒娇,又像是哀叫。 张纯良止住了步伐,疑惑地循声望去——被刘大根失手扔在地上的麻袋,正在轻轻地鼓动着,里面的动物似乎听见了人类的声音,竟然开始不管不顾地挣扎,虽然力道很微小。 “哼……哼……” 麻袋的绑带已经松了,里面的动物不断扭动着,想把脑袋顶出麻袋。 在张纯良怔愣地注视下,麻袋里忽然冒出一只湿漉漉的尖耳朵,它虚弱地弹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某个声音。 第100章 父母爱情故事16 “它的牙被拔光了。”赖子蹲下身去,把那只湿漉漉的病狗脑袋拨了一下,狗脑袋无力地垂下,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张纯良皱着眉看着他粗暴的动作,那只看不清毛色的大狗浑身都在打颤,脑袋不停地向他的方向探,似乎在求救。 张纯良蹲下身,轻轻顺着狗下巴揉摸了一把。 不停挣扎的大狗瞬间就停下了所有动作,软软的把整个脑袋的重量压在了他的掌心里。 张纯良伸出左手,试图掰开大狗的嘴巴。他做好了被狗警惕躲开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只大狗相当温驯,在觉察到他的意图后,依着他的力度,配合地张开了嘴巴。 “乖孩子。”张纯良低声地安慰它。 大狗精神了一点儿,尾巴轻轻在麻袋里扫来扫去,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赖子说的没错,这只狗的所有牙齿都被砸碎扒光了,张纯良在它的嘴里摸到了一手湿润,他以为是大狗的口水,抬起手却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活不久的。”赖子耐心地等着张纯良看完这条狗,才解释道:“吃不了东西,爪子也被砸了,刘大根这老畜生,不知道虐死了多少狗。” 说着,他一脚踹到了旁边跪趴的人的脑袋上,这一脚很重,“砰”的闷响让刘大根浑身剧烈一抖,但是却连痛叫都不敢发出一声。 “唔。”张纯良轻轻松开手,大狗的脑袋倒在了脏兮兮的麻袋里,不安地在上面蹭动了两下,从嗓子里挤出了委屈的哼叫。 “别管这些了,小同志。”赖子咳嗽两声,嗓子发紧,“我今天专门从镇上带来的猪头肉,还有炒菜、白米饭。前段时间对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咳,有些粗暴……请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个粗人计较。” 也不知道赖子从哪学来这些文邹邹的词,他呲着一口白牙,笑起来的时候,狰狞的刀疤像蜈蚣一样扭动抽搐,再配上他磕磕巴巴的道歉,看上去惊悚极了。 张纯良嘴巴动了两下,再次艰难地拒绝了:“谢谢您,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明天我们活动团还有任务,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赖子顿时浑身一抖:“对,对,休息!我,我这里恰好有个空房子,里面摆设很齐全,如果不嫌弃,小,小同志,你可以来这里住。” 他的眼睛扫过了张纯良放在一边的旧褥子,又补充道:“全是新做的,棉花也是当季的,没虫也没潮气……” 张纯良眼睛一亮,能换房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就算他是钢筋铁骨,在那样四面漏风的危房里落脚,也怕是要生场大病。 更何况,他还随身带了些值钱的物件,这些游戏内的物品,不能收进他的系统背包里,万一在他出去做任务的时候被哪个村民顺走,那就惨了。 “真的吗,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他精神振奋起来,恨不得立刻去危房里拿上自己的东西,然后换个房间好好休息一晚。 “呜——呜噫……”大狗似乎感觉到二人即将离开,顿时又轻轻地叫唤起来。 不知道它哪里来的力气,竟然颤颤巍巍地用前爪向前挪动了几步,试图站起身来,跟着二人一起走。 张纯良看着这一幕,呼出了一口气,转头问向赖子:“大哥,咱们村,打个褥子要多少钱?” 赖子一愣,皱眉想了一下:“怎么着,三四块也能做个不错的了。” 哦,看来自己带的钱还够还村长一床新褥子。 张纯良放下心来,捡起了地上的旧褥子,扑打干净尘土。 赖子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抱着褥子走向了那只快死的狗。 “你,你这是干什么?”赖子先是一愣,后又无奈地看向他,“小同志,救不活的,这狗牙都没了,只能等死的。” 大狗浑身都被不知是水还是血的液体浸湿透了,正在料峭春寒里可怜地打着抖,明明很大的体型,舒展开身子后却是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看上去的确活不了太久了。 张纯良把褥子裹在大狗身上,试图找个合适的角度把它抱起来。 没想到,这狗聪明的可怕,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用尽力气抬起自己的狗爪,努力搭在了张纯良的双肩上。 张纯良借力把狗抱在了身上,它湿凉的大脑袋自来熟地埋在了张纯良的颈窝处,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张纯良伸手在大狗的脑袋上捋了一把,然后平静地向他告别——赖子还要留下来处理刘大根,他说等他收拾好这堆杂务,就去找张纯良。 抱着一只大狗的张纯良脚程快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个活物陪伴的原因,他在寂静无人的漆黑村子里走夜路的恐惧一下子消散了很多,那股浓浓的寒意,也被逐渐热乎起来的狗脑袋驱散了。 很快,他来到了自己暂时落脚的小土房。 张纯良走进了自己的破门内,捡起虫蛀得脆生生的门闩,打算插上门—— 他忽然顿住了。 小土屋的外面是没有围栏的,在不远处有一棵歪歪扭扭的枣树,在夜色下像极了扭曲的人影。 张纯良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依然能觉察到——那棵树下,有个小孩正直勾勾地站在那里,朝着他的方向凝视着。 他“轰”地一声关上了门,这有些失控的动作,让整面墙都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灰。 张纯良插上门闩,急促地喘了口气,他望向了窗户,破破烂烂的窗户纸被风吹得发出脆响,整个屋子里没有任何温暖。 这大窟窿足够屋外的人将屋子里看得一览无遗。 他找到自己昨天坐过的报纸,又从饭盒里舀了些黏大米,把它按压在窗户的四边,糊上了报纸。 报纸没有什么抵御风寒的能力,但是却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他有种预感,那个男孩,还在盯着他。 他认出了那个身影——在他们来村子里的路上,他如鬼魅般跟在玩家身边,阴森地凝视着众人。 不,张纯良喉头一滚——这个男孩,是在跟着他。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亮。 甚至把窗户上那张掩耳盗铃的报纸都印得一清二楚。 张纯良抱住了大狗,靠坐在正对窗户的那面墙壁旁,警惕地盯着报纸上那行“丰收!喜庆今年水稻亩产超百倍!人民群众喜庆祝”的字眼。 大狗似乎感觉到他的紧张,湿漉漉的大舌头轻轻舔了他的耳朵一下。 见张纯良没有反感和抵触的意思,它又鼓起劲,吧嗒吧嗒舔了起来。 真的好像多多啊。 把这只濒死的大狗接回家来,除了想验证一下刘大根鬼鬼祟祟的黑夜出行,急于丢弃它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它太像自己的爱宠多多了。 明明是与诡异npc的紧张对峙时刻,可是张纯良的思绪,却被脖子边温软热乎的大舌头带偏了半刻。 多多是他和沈星移养着的甜心小金毛,它从小就比别的金毛大得多,那硕大的体型经常会把人吓一大跳。 多多最娇气,经常赖唧唧地躺在张纯良脚下撒娇,让张纯良给他做好吃的。它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张纯良拿出狗绳的那刻,这意味着它可以带着心爱的爸爸满大街疯狂乱跑。 这家伙心思敏感细腻,非常会观察张纯良的心情,每当他心情压抑低落时,多多就会夹着尾巴,凑过来吧嗒吧嗒地舔他一脸口水。 也不知道他死掉以后,多多怎么样了。它这家伙最挑食,每天还有人给它喂最爱吃的大鸡腿吗?沈星移应该会把它照顾得很好,希望它能很快把自己忘掉,它会一直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 张纯良忽然嗅到一股浓浓的血气,他轻轻捏住大狗的长嘴巴,有些无奈道:“受伤了就好好休息,不要一直乱动。” 大狗乖乖地把脑袋搁在张纯良肩膀上,等他又把注意力放在窗户上后,它便伸出舌头,又认真地舔起张纯良的耳朵来。 不过张纯良已经顾不得制止它了—— 那张报纸上的字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准确地说,有个人站在了他的窗前,在报纸上印上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那个男孩从树下走过来了。 赖子怎么还不来?张纯良心里火燎燎的,他觉得时间过得漫长得可怕。 现在是什么时间?不过十二点,还是已经凌晨了? 张纯良紧绷着身体,调出了自己的“傀儡师”纹身的信息图。 上面清晰的剩余使用次数(5\/7)让他有些疑惑。 “系统,你是不是少算了一次,刚才我控制了那个刘大根。” 〖鉴于宿主未造成严重后果,此次使用不计入技能次数。〗 如果不是当下场面太严肃,张纯良简直能笑出声来。 圣父系统很像个古板闷骚的君子,它秉持着自己一套奇怪的原则,就比如现在,它认为那个刘大根罪有应得,因此便暗戳戳地将张纯良的“傀儡师”使用次数加了一次。 这么看来,圣父系统果然名不虚传。 “呜——”张纯良耳朵边的大狗忽然停止了动作,发出了细小的呜咽。 怎么又开始撒娇了,他现在真的没空…… 等等,窗户上的人影,怎么消失了? “呜——”大狗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而沉重,这是一种低声的恐吓与警告,它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挣扎着想从张纯良身上爬起来。 张纯良赶忙稳住它的动作,顺着它的目光,慢慢地抬头看向腐朽的房梁。 ——一张惨白的脸隐在房梁后,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不知道已经盯了他多久。 一股凉气从张纯良头顶灌下,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比起男孩恐怖的出场,他首先注意到的却是男孩扒在房梁上的手。 那双手黑漆漆的,就像是被火曾经熏烫过。 第101章 父母爱情故事17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不紧不慢地叩了叩门。 “小良?”清澈温和的声音响起,“你在吗?” 屋子里的寒气骤然消失,张纯良还没来得及观察清楚小孩手上的伤疤,就见他眼神中流露出深刻的恐惧,然后瞬间消失了。 他还在发愣,门又响了几声。 “……我在。”张纯良试图坐起身来,去把门打开。 结果僵硬的身体酸痛不已,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正巧压住了褥子里无法动弹的大狗。 大狗被压得发出了两声“唔噫”,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他的脸。 张纯良赶忙爬起来,揉了揉它的大脑袋,一瘸一拐地去开门——其实这个门根本挡不住什么,屋外的人用点力气一推就开。 可是许二却规规矩矩地敲响了门,不得不说,这让张纯良有了一丝安全感。 “你怎么过来了?”看着屋外换了一身藏青色衣服的男子,张纯良有些疑惑,“不是累了吗?为什么不早点休息呢?” 许二往屋子里轻轻瞥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赖子说他来找你,可是你不在屋里。我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来看看你。” 赖子来找过他了?可是为什么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 张纯良有些疑惑,侧了侧身,让许二进屋子里来。 “……”许二顺从地走进屋子,当他看清楚房间内的布置后,眼睛微微张大,表情中流露出一丝怔然。 “咳。”被刚认识的朋友看到自己这么落魄的样子,张纯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赶忙补救:“赖子给我找了新住处,结果刚才……我这里出了点问题,没有和他碰到面。” “那现在就走吧。”许二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纯良挺直了肩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了:“……不,我不打算过去了。” 许二微微一扭头,似乎是看向了张纯良——屋子里太黑了,张纯良看不清许二的表情。 他紧接着解释道:“我觉得这里挺清静的。”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喉头都梗住了。忍不住尴尬地微微攥紧了手。 其实不是,他想留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个小孩,他曾经在那片主线任务碎片中的回忆里见过他,虽然他没有在回忆里露出过正脸,但是那一手被火烫过的伤疤实在是太好辨认了,他就是徐桂芬口中的那个小平。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玩家们被逼迫一整天奔波在农田里,甚至没有机会去探查主线任务。 张纯良唯一接触过的认识许爱勇的人,也只有许二。可是在先前的试探中不难看出,许二对这个话题十分抵触。 他不想过于明目张胆的去试探一个npc的底线,即使这个npc对他表示出了无比的善意。 而现在,另一个关键npc出现在了他的地盘,张纯良是不会放弃这个搜集信息的机会的。 为此他宁愿忍痛告别有着软和被窝的大房子。 “唔。”许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继续劝他,径直走向了墙壁旁,伸手推了推,沾了一手干巴巴的灰土块。 张纯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猜得出赖子态度转变的原因,许二一定在背后帮了他不少忙,新找的房子也估计是他的手笔。 ——现在,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 “那是什么东西?”许二忽然开口了。 昏暗的角落里,有一个茧状的大家伙,不断在蠕动着,努力向张纯良靠近。 “哦——哦!”看见许二终于愿意搭理自己,张纯良如梦初醒,走上前两步,将大狗的脑袋搂进自己的怀里。 “我,我刚才在路上捡到了一只狗。”张纯良把狗头举到了自己脸边,想让许二看清楚。 大狗误以为张纯良想让自己舔他,于是欣然地伸出了舌头,在他脸上亲热地一扫。 “砰。”许二大概没有看清房间的东西,一脚踹向了房间内仅存的一件家具——瘸腿木桌。 这一脚可能有些重,桌子轰啦地散架了。 张纯良有些傻眼地盯着满屋荡起的灰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狗受到惊吓,又开始发出威胁的“呜——” “啊,不好意思。”许二似乎又笑了,“小良,今天晚上还是去我……去新的住处先好好休息一晚吧。如果想要回来,我帮你明天布置一点新的家具。” “阿秋。”张纯良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带着一点鼻音说道:“麻烦了,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于是他又把自己“光明牌”手电筒点亮了——不是他小气,这里找不到可以更换电池的地方,未来他有更需要用到手电筒的时候。 他又打开了自己的小行李箱,详细的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物品丢失,看到自己放在夹角里的十五块钱都还完好无缺,他松了口气。 大狗似乎对带有张纯良气味的东西很好奇,又扭动着大褥子把脑袋搁到了箱子旁边。 “去,去。”张纯良轻轻的挥了挥它的头。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他不太想让大狗碰到自己的换洗衣物。 “呜——”它又开始委屈地哼唧了。 张纯良被它的模样逗笑了——伤还没有好,却已经娴熟的开始耍起了无赖。 “好了吗。”许二借着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礼貌地问道。 “唔,好了好了——”张纯良赶忙加快动作,为了躲避大狗的袭击,他无意挪动了一下行李箱,放在最上层的厚厚笔记本摔在地上,一下子摊开了。 张纯良走过去想捡起它,手却顿在了半空。 在手电筒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印进了他的瞳孔。 ——我有罪。 第102章 父母爱情故事18 许二率先走出了破旧的土泥房。 赖子此刻正在小泥路口旁坐着抽烟,时不时忐忑地朝黑洞洞的小房子瞅一眼。 见许二面色平静的走了出来,他赶忙掐灭烟头,站起来,犹豫地走上前去。 那粗壮高大的汉子,此刻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格外滑稽可笑。 许二平静地看了他几秒,在他惊惶不安的目光中,猛地抬脚踹在了他受伤的膝盖上。 赖子向后退了两步,面色涨得赤红。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咬牙瞪眼,青筋暴立,却不敢喊叫一声。终于他坚持不住了,喘着粗气倒在地上,嗓子里发出痛苦的气音。 “爬起来。”许二的声音轻柔平淡,不注意听似乎就会让这句话散在风里。 但是赖子听见了。 他抖着手支在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只是双腿忍不住打着颤,灰色布料中隐约渗出一些深色的痕迹。 “我收拾好了。”张纯良一手提着行李,一手艰难地夹着大狗,往屋外挪蹭着。 赖子强忍剧痛,上前想接过他的行李箱。 但是一只漂亮有力的手先他一步,搭在了张纯良拎着箱子的手上。 赖子嗫嚅着,转头看向了那只表情不善的狗。 然后在它剧烈的挣扎之下,把它夹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那狗凶猛异常,即使是濒死状态,那力道大得,也差点逃出他的桎梏。 为了防止再次在大哥面前出错,他用了点劲儿,把狗死死地勒住。 然后,他就听到,这狗忽然长长地哀叫了起来,听上去可怜极了。 “赖子哥……”张纯良带着些歉意地看着他,“这狗有点不听话,它好像怕生……” 那狗用没有牙齿的嘴狠狠钳住了他腰上的一块肉,这惊人的咬合力让他疼得眉头一跳。 好家伙,那老畜牲从哪搞来这么生猛的一条大家伙,比狼崽子还凶!这要是长了牙,他的肉和腰子都别想保住了! 等等,怕生?他真想提醒这个毫不知情的小阎王,这条狗是他们俩一起看到的…… 张纯良看到赖子面色狰狞,估计他被大狗折腾得不轻,于是叹了口气,又将大狗抱在了自己怀里。 大狗终于安静下来,眼睛湿漉漉地靠在张纯良的肩膀上。 忽然,一道阴森的视线扫过了它的身体,让瞬间紧绷起来,大狗目光警惕凶狠地望去——许二目光冰冷,正充满恶意地望着它。 哦,是父亲。大狗习以为常地转了下耳朵尖,又把下巴搁在了张纯良的肩膀上,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 “小脏狗。”张纯良小声地骂了它一句。 大狗的尾巴顿时愉快地扫动起来。 …… 赖子找的房间和许二的家相邻,这一点在张纯良的意料之内。 “我家有一个大浴桶,”许二指了指他脸上被狗舔出来的血痕,笑了一下:“要不要洗个澡?” 不得不说,在有些条件艰苦的乡村,村民们可能经常几个星期或者一个月才会洗一次澡。 更别说小河沟还有严格的取水要求,限制了村民洗澡的时间,能够在晚上洗个舒服的澡,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张纯良轻咳一声,故作矜持地问道:“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许二看着他暗含期待的小眼神,又露出了亲切的酒窝:“不麻烦的,我们家的灶上一直有热水。” 于是张纯良美滋滋地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惬意地回到了自己的新房间。 ——大狗因为身上有伤,他有点担心它洗了澡后会着凉,所以只好让它单独呆在一个小柴房,给它细致地上了药。 仿佛知道自己不能陪着张纯良睡觉,大狗眼睛充满哀求,嗓子里不断发出小气音。 但是张纯良铁石心肠,最后撸了一把它的大脑袋,然后绝情地离开了。 “呜呜噫——”大狗凄惨地叫了一声。 它叫唤了半天,发现张纯良并没有回来的意思,大脑袋沮丧地趴在地上。 门外忽然又出现一个人影,他在柴房门口站了半天,缓缓推门而入。 大狗早就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它悄然躲藏在阴影里,不暴露一丝声息,慢慢向柴门的死角走去。 许二目光扫过柴房,似乎在漫不经心地寻找某个猎物,终于,他敏锐地捕捉到身后的门边,突然出现的一丝轻微的响动。 许二举起自己手里锋利的锯子,轻轻地笑了。 …… 【吾友,盼启。 我承认了,我有罪,请别再为我这个罪人不停奔波,去烦扰检察官了。 我认罪,我愧对于我们真挚的友情,愧对于你无条件的信任。 张劳的作品是我剽窃的,我太急于求成了,我们明明是同时进入日报社的,可他太优秀,自幼优渥的家境,以及去过外国留学的经历,都是我这个平庸之辈所不能及的。 只要他在这里一日,我就永远不能完成自己成为大记者的梦想……所以我鬼迷心窍,我……剽窃了他精彩绝伦的报道据为己有。偷盗了他七百六十二元,用于购买家具、书籍和日用品,我还试图用这笔钱贿赂主编他们,可是没有成功。为防止事情败露,我在主编和管理员的茶杯里下入了巨量的士的宁。 我会遭到惩罚的,这是我罪有应得。 吾友,你说得对,我也许应该信教,一切因果皆有报应,恶果自将会被自己吞入肺腑。 吾友,永别了,愿你继续做一个乐观、正直的人,永远不要被世俗的邪恶与顽固击倒,你要做一名忠诚的战士,继续与一切恶势力斗争到底。】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合上笔记本,只觉得一阵头疼。 又是这样,作为玩家的他,成为了“局中之人”。 他还没忘记通关任务——在那辆驶向小河沟的公交车上,有一个人“有罪”,并在三十日后对有罪之人进行审判。 现在,他的笔记本几乎是认定他为罪人的铁证。 这种东西,绝对、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不然,被游戏主线任务逼红了眼的玩家,可不会有耐心听他的解释推断,只会把他绑起来,接受“审判”。 至于被众人“审判”过后的下场,他实在不敢细想……没有人会对一个“有罪之人”法外开恩的。 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张纯良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蜡烛吹灭,逼迫自己进入梦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睡不踏实,屋外不断传来诡异的响动,像是锯子正在不间断摩擦硬物声音。 第二日,张纯良迎来了一个大惊喜。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榫卯结构的结实大床,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许二花了一晚上时间做出来的。 他近乎惊异地上去坐了坐,床板宽大厚重,带着清新的木香。有种不管怎么在上面折腾,床体也会巍然不动的安全感。 “太牛了!”他喃喃道,那崇拜的目光将许二看得耳垂发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张纯良的视线,轻咳一声,难为情地开口:“有一件事情,没有和你商量,就私自完成了。” 张纯良面露疑惑,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了宽大院落的一角——那里有个不足半人高的木质小屋,尖尖的屋顶很有野趣,屋壁被磨得光滑干净,制作它的人还细致地打了一层油,看上去美观又体面。 “是这样的。”许二的表情温和又诚恳:“做完大床以后,还剩下一些材料,我没有舍得浪费。” 一只蔫哒哒的脑袋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些委屈地从木头狗窝里探出头来,它的脖子上被拴了一根铁链,看上去十分不威风。 “……我想,我这里的环境会好一点,不如,就把这只狗留在这里吧,我会照顾好它的。” 在张纯良感激的目光中,许二笑得温吞无害:“如果你想看望它,欢迎随时来我这里。” 第103章 父母爱情故事19 【支线任务二:三分钱一场露天的电影,是徐桂芬每到夏天最期待的事情,她拿自己剪头发卖来的一角八分钱,买了电影票、米花豆子和甜汽水儿。据说,今天晚上的电影很热闹,她呼朋唤友,度过了一个多么难忘的夜晚。 1获得露天电影的电影票 2购买米花豆子和甜汽水 3观看一场精彩的露天电影。 限时任务:三小时。 未在规定期限完成任务,扣除20生命点 首位完成任务玩家奖励:主线任务线索碎片x1】 “之前那个任务碎片,到底是谁拿了?”中分头玩家在其余人的脸上不满地扫视了一圈,暗含威胁道:“我们在这个游戏副本还要待很长时间的,某些人,可千万不要为了一己私利,让我们所有玩家的利益遭到损失。” 其余没有拿到碎片的玩家也开始敌视地打量着彼此。 “各凭本事的事情,自己是个孬怂,拿不到首次奖励,丢尽老脸也就算了,怎么还在这里无能狂怒呢?你想吓唬谁?”说话的女人有一头靓丽的长发,她眉眼锋利精致,说话也有几分泼辣。 “侯柯岑!”中分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听她的组队玩家邱亦然说,两人曾一起去过小溪边,因为小溪边的村霸npc相当难对付,二人不敢正面对抗,便逃跑了。 自那以后,侯柯岑和邱亦然各自寻找着引开村霸npc的方法,邱亦然本来束手无策,可是快临近下午的时候,侯柯岑找到了她,并给她带来了烤鱼和枣子。 侯柯岑扬言找到了吸引npc注意力的方法,害怕错失良机,只能一个人独立完成任务,但因为人数不够,并没有达成最后一项任务。 于是二人在溪边紧张地分食了鱼和枣,然后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 “听说你一个人就找到了完成任务的方法。”中分头意味深长道,“该不会背着我们,做了什么不利于团结的事情吧,小侯。我是知道的,你们这些漂亮姑娘,总有些偏门的方法……不过既然有缘分相聚在同一个游戏里,该分享的东西……还是要主动拿出来的。” 侯柯岑“呸”地一声,用打量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这个猥琐男人:“丑人多作怪,就算老娘真的拿到了线索,你不给我磕几个响头,我让你连味儿都尝不到。” 这话几乎是在默认,自己是那个拿到主线线索的人。 于是所有玩家注视她的目光,都变得复杂暧昧起来。 张纯良微微攥紧的手里蓄了一层凉汗,其实,在这群玩家里,他的嫌疑是最大的,他一直特立独行于所有玩家之外,除了田埂上的任务有两位玩家为他作证,剩下的两个任务都经不起推敲。 一旦这群玩家开始怀疑自己,他那像筛子一样经不起推敲的漏洞话术,一定会被老谋深算的玩家觉察出不对的——到时候,孤身一人的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不说能不能完成任务,不被玩家背刺威胁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可是现在,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玩家,却站出来为他挡下了疾风骤雨。 张纯良皱眉打量着女孩的神情,想推断她是不是真的用某种方式也得到了任务碎片。 女孩觉察到他的视线,扭过头来俏皮地对他眨眨眼——一如当初他对着河里那颗仅剩头颅的女玩家做的那样。 张纯良一怔,还没等他思索出头绪,英子已经准备带队出发了。 “各位亲爱的同志!”英子今天在头上别了两个红色的发卡,麻花辫也被梳成了粗粗的一根,她换了件天蓝色的袄子,挎着个装了吃食的小篮子,一副精致的打扮,“我刚得知这个好消息——芳草萋萋电影团愿意给咱们小河沟来开一场露天电影!” 这大概只对她是个好消息。 众玩家死气沉沉地注视着她,想要赶快进入正题。 英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娇羞地勾了勾自己鬓间发丝:“大家可以去看场电影,这是许爱勇同志和他的妻子曾经最喜欢的一项活动。那里也包含着二人甜蜜的回忆~” 终于,她兴致勃勃地带着一众玩家出发了。 6、7、8……走在最后面的张纯良数了数剩余的玩家,又少了一个,有个叫阿汤的圆脸女玩家消失了,她原本的搭档禾皎洁看上去走路姿势也很奇怪,四肢僵硬,走路却又柔软而顺滑——就像在被拖着走。 玩家们觉察到她的异常,都不愿意靠近她。 那个女玩家张纯良认识,她和自己在小溪边有一面之缘,看样子她成功闯过了任务——只是状态并不好。 张纯良平静地收回视线,顺着乡间土路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他身边已经汇集了很多前去看电影的村民。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借着太阳的余晖,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小板凳,挎着篮子有说有笑地向前走去,眉目间洋溢着期待和兴奋。 今天白天,张纯良度过了相对安稳的生活,许二拉着他一起,把大床挪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土房里,因为太过忙碌,中午饭他们只能匆匆热了赖子昨晚送给他的吃食。 两人忙得热火朝天,中午时分浑身大汗,在屋里根本待不住,只能跑到屋外的阴凉处吃饭聊天。 ——这里的气候古怪极了,中午太阳登顶时,整个副本世界明媚得晃眼,又热又晒,让人心中烦躁。 当太阳落下去之后,天气又开始变得冷飕飕,恰如初春时节。 而现在——他们任务中的露天电影,一般是只有夏天才有的活动,于是整个副本的夜间再也不复前一日的寒冷,竟然开始变得闷热而憋燥。 每个去看电影的村民都穿得清凉,对变化诡异的气候表现得十分寻常自若。 反而是几位玩家的厚袄,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鬼副本,连逻辑都没有了,为了完成任务强行改变副本天气——嘶,这本子有点难搞了。” 陆值满头大汗,利落地脱下了外穿的大袄,露出了里面泛黄的跨栏背心,看上去邋遢极了——他本人原本是个精致的都市金领,现在在这个副本中的人设是可爱的工人阶级代表,来学习许爱勇爱岗敬业的精神。 他对帮了自己的张纯良很友善,扭头向他介绍道:“游戏之家的运行规则是按照现实世界来的,它的系统对整个副本世界的设定把握得相当真实准确,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这么离谱又随便……” 陆值思考片刻,冷笑着点了下头:“大概是这个破游戏能量不够,准备玩完了吧。” 张纯良无奈地一笑——自己进副本到现在,就没有遇到过靠谱的世界设定。 “当啷——”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穿着敞怀大褂,用力地敲了一下锣,招呼着众人看向他:“小河沟村民可以凭票入场!其余人,来我这里领票!” “又是这把戏,罗子就喜欢玩这一套,每次看电影都来,也不嫌腻。”有人嘟囔着,似乎在抱怨。 “你懂啥,他有电影团的关系,硬着呢!随便放谁进还不是他说了算,别管闲事,走了,走了……” 张纯良疑惑地站在原地 看向走远的两个村民,他觉得两人的对话有点微妙,却不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个莽撞的小孩撞了他一下,也不道歉,嘻嘻哈哈地冲向了面具人,生怕自己落到后面。 除了小河沟本地的村民,其他村的人听到消息也会跟过来凑热闹,他们往往人数不少,孩子们更是新鲜极了,吵着让家里人把自己带过来。 “罗子,罗子!”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喊道,他毫不客气地挤开所有正在排队的大人,期待地看向男人:“这次要怎么进去看电影!” 罗子的眼睛在他身上用力地剜了一圈,然后露出参差不齐的老黄牙,神秘地笑了,他声音柔和道:“这次呀,我们来猜、谜、语!” 第104章 父母爱情故事20 “像蛇不是蛇,平日冬眠着,你若吵醒它,把你下面蛰。” 面具人罗子的谜语一出来,所有的玩家都愣住了。作为成年人,他们很快就猜想到这个家伙想说的是什么。顿时,不少人皱起眉,露出了反感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分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把所有排队领票的村民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有意思,这老家伙……”他挤眉弄眼地朝着玩家们做暗示,笑得暧昧极了。 “是不是棍子?俺娘经常用棍子打俺屁股。”八九岁的小男孩抠抠脑袋,看着旁边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泥鳅!是不是泥鳅!”小女孩舔了舔嘴唇,“俺哥抓过,好吃,像蛇一样!” 罗子的嘴一下子咧得很大,他好像在孩子干净纯粹的目光里得到了某种快乐,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快了,乖孩子……快猜到了,再想想……平时晚上有没有见你爹……”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罗子的话。 众人望去,是一个穿着黑色薄袄的清俊年青人,他戴着一副知识分子才有的眼镜,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也把扣子端正地扣到了最顶处,看上去充满书卷气。 张纯良面对着众人有些诡异的目光,轻轻地扶了扶眼镜,然后铿锵有力地回答:“是蛇头蛙,对不?” 所有人一下子都怔住了。 罗子盯着这个打断他话语的年青人,被面具遮挡的五官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的气场阴沉了下来,他嗓子有些沙哑地说:“错了。” “蛇头蛙这种动物,长相酷似蛇类,而且也有冬眠的习惯。”张纯良的声音娓娓动听,反倒吸引了孩子们好奇的目光,“它生活在黔南地区的乡间稻田,是一种对庄稼非常有益的两栖动物。但它们很胆小……” 张纯良忽然把声音放得极其低沉:“如果,你晚上不睡觉,淘气去田里玩,把睡觉的蛇头蛙惊醒了……它就会猛地咬你的屁股!” 孩子们被他一惊一乍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乐得“咯咯”笑,快活地冲着罗子大喊:“罗子!罗子!是蛇头蛙,快给我们电影票吧!” “我怎么没听过这种动物。”罗子看着这个坏了他好事的青年,阴森森地反问。 “唔,没听过很正常。”张纯良目光严肃又清正,看上去让众人十分信服。 因为这是我现编的。 “我是一名记者。”张纯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本盖着大红章的记者证,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为了收集到最精彩的报道,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也是无意中听当地老百姓聊起过这种动物,才能猜出答案。” 罗子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想否定他的答案。可在这信息落后、交通不便的时代,他最远也只去过新兴市,哪里知道这个家伙嘴里乱七八糟的“前南”是什么地方。 而且看众人对他崇拜的目光,怕是都对他的鬼话深信不疑——这可是一个出过远门的知识青年,大名鼎鼎的记者啊! 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张纯良严肃地皱起了眉头,文绉绉地强调:“这位老乡,你要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要反悔吗?还是说,你还知道其他的答案,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儿看看哪个答案最正确?” 罗子气得胸口一鼓——那么多爷们儿们看着呢,要是小孩子说出来那个答案,就算童言无忌,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他要是说出来那个答案,那可就是“流氓罪”了,要被打个半死的! 类似的招数,他已经在很多电影开场前使过了,有的时候是隔箱摸物,有时候是猜小画,还有灯谜……他变着法吸引孩子们的目光。 每当经过他的提点后,孩子们用一种纯洁期冀的目光看向他,然后用小嘴儿吐出他心里那个下流的答案时,他的心就痒得不行,爽得发狂。 当然,他必须还要一脸生气地教育孩子:“你们怎么能这样想呢?唉!孩子们,你们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 孩子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都不敢回去告家长,有些胆小的,还会整场电影期间,都殷切地缠着他、讨好他,让他不要告诉自己的爹娘…… 这招他屡试不爽,怎么就栽在这样一个管闲事的杂碎身上了? “看来,还是有其他答案的。”张纯良在一片寂静中忽然微笑起来,“我正想做一个乡村风俗的报道,露天电影是一个非常值得讨论的活动,像您这样儿,在电影开场前无私的赠票活动更是一件逸闻,或许,我可以记录……” “当然是正确的。”罗子忽然松开了牙关,露出个奇怪的笑,把自己面前桌子上的票撕下了一张,递给张纯良:“城里的记者,真是了不起!祝你今晚……这场电影看得高兴!” 张纯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见笑了,我还怕自己猜得不准,惹乡亲们笑话呢。” 罗子盯了他半晌,没有回应他,而是继续面向了那群小孩儿:“看来,这个谜语的答案,被这位叔叔抢走了!那小豆丁们,你们还要听下一题吗?” “一道弯弯沟,又软又透红,黑树拔根起,河水直顾涌!” “我知道!”清亮泼辣的女生甩着黝黑顺滑的长发,勾起了一丝笑:“这是湫水河!在我学生时期,父母曾带我去那里旅行过一段时间。” 所有的玩家面面相觑,最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开始不断抢答,胡言乱语地捏造起来。 罗子的暴怒已经不是一张单薄的面具可以遮挡住的了,如果不是顾忌这里是“那个人”的地盘,他早就要捏死这群坏他好事的王八羔子。 那个杂种记者不知道向谁借了一根笔,还真的装模作样地记起了东西,好像真要把这份报道送回报社一样——算了,让这群找死的家伙们赶快进去吧,他咬紧牙“咯吱咯吱”地磨动起来,第一次急迫地希望电影赶快开始。 在所有人胡说八道的时候,中分头站在一旁,笑得捧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有意思……哈哈,这群家伙!”他把手搭在一个村民身上,指着那群和他一起进来的家伙,嘲笑得肆无忌惮。 丝毫不顾忌玩家们看他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善。 很快,所有玩家都拿到了电影票。 他们走向了被彩色破旗子围起来的一片平地,脚步都有些迟疑——和上一个支线任务相比,这一次的入场轻松得让人心里莫名不安,该不会有诈吧? 张纯良径直跨过了彩旗围绳,神色稀奇地观察着这项早就消失的露天电影活动。 此时大概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天色已经大黑,空地最后面支着一盏明亮的大灯,勉强把整个场地照得亮堂了些。 乡下人吃饭都早,更何况今天还有精彩的电影看,于是老早就搬着各式各样的长短凳子坐到了场地上,有说有笑地嗑起了瓜子。 有些没来得及吃饭的,还用篮子装了些干馍馍和榨菜,预备着一会儿边看边吃,偶尔遇到相熟的人,还要热情地寒暄两句,掰上半个馍馍给他们看电影时闲嘴。 场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张纯良来的有些迟,只能坐到后边去,不过他没有凳子,就干巴巴地站着。 最前边,已经有工作人员扯起了白色幕布,有模有样地架在大伙儿的面前。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引起村民们的一阵惊叹。 “其实,能在这种热闹的地方看场老电影,还挺享受的。”李庄不知从哪里寻来个木墩子,走到张纯良身边,感慨地说。 负责放映的工作人员已经组装好放映机,正在尝试播放,在黑暗中,放映机的灯光忽然一阵爆闪。 在那刺眼的光线中,整个空地霎时变得如同真空般死寂,所有人都成了失去色彩的黑白人。 乍一眼看上去,每个人都凝固在了晃眼的灯光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这一幕就像是拙劣的素描画,看上去诡异极了。而当黑暗来袭时,熟悉的喧哗又开始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寒暄声,喝骂声,听上去热闹却又无比刻意,像是某种过于浮夸的表演。 仔细一听,某种细小的嬉笑“叽叽”地混在这群人们的话音里,似乎在为即将完成某种可怕的恶作剧而窃喜着。 李庄扫视了一圈,心里有些不安,每当放映的光线消失时,他总觉得在黑暗中有人不怀好意地窥视着他。 他攥紧了手,忐忑地抬眼去看其余的玩家,却发现他们早在无意中,就已经被村民们挤得分散在空地的天南地北。 “糟了。”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 “各位乡亲们,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带着红袖章的短发女人高声叫道:“看好自家的小孩儿,放映电影时,不要乱跑!观看电影时,请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等到喧闹声终于归为平静,所有人都专注地盯住了巨大的幕布,放映机发出一声机械味十足的“刺啦”,终于放出画面来。 幕布上的光影,先是艰涩地闪烁了几秒,然后才伴着激昂的音乐,缓缓浮现出了一行电影名。 《王招娣有话说》 主演:陈爱华、何时、阿汤。 配角:李庄、陆值、张纯良、禾皎洁、邱亦然、侯柯岑、牛盼盛、王尔、赵军祥。 第105章 父母爱情故事21 张纯良的视线很模糊,他的三百度近视带给了他一点儿小麻烦,只能尽力眯着眼看向了那行题目下的内容。 等他终于看清一圈“演员”的名字后,心觉不妙,可是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他尝试扭头和眨眼,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僵硬得如同一尊木偶。 眼前的画面忽然开始模糊,晕眩,等到他的头脑再次恢复思考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露天电影场地上,而是软趴趴地倒在一条臭水沟里。 他无意识的伸出手,想找东西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却摸到了一个僵硬冰凉的物体。 张纯良茫然地站起身,发现自己四周,是无数小女孩的尸体,她们赤裸地蜷缩在脏水里,早就死去多时了。 【王招娣是王铁村第九个女儿,她在八岁那年,因为嘴馋,偷了家里一指甲盖的猪油吃,被王铁村用铁棒打死,扔进了弃女沟。但是她没死,于是她准备赶快回家,求爹娘原谅她。】 张纯良开始不受控制地向远处跑去,他的视线很低,穿着破破烂烂的臭薄褂,露出来的手脚黝黑,瘦得皮包骨头。 很快他就看见了那户土泥房,小手不受控制地就要敲响房门。 张纯良终于明白那行旁白的意思了,如今他就是那个差点被打死的王招娣,现在,他必须顺应剧情的要求,回到家里,找他的爹娘祈求原谅——按照剧情,他必须想办法躲过暴怒的爹娘的攻击,还要继续留在家里。 这简直是送命题。 门开了,一只软趴趴的手伸了出来,狠狠地薅住了他的领子。 张纯良艰难地抬起头看过去,发现是熟人——曾经那个坐在牛背上,被肉牛吞噬掉的陈爱华,又回来了。 他大概是被游戏强行“还原”后,送到了电影之中的。 为什么是“强行还原”呢——陈爱华的血肉早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此刻唯独剩一张干瘪的人皮勉强维持着人形。 他往自己的身体里灌注了不少树枝土块,此刻看上去脚重头轻,皮肉之下鼓鼓囊囊,凹凸不平。 此时他愤怒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纯良,整张肉皮都因为他的动作皱到了一起。 “王招娣!”他咬牙切齿地模样,似乎是想喊另一个名字,但碍于规则,只能继续演下去,“你怎么还敢回来!我要杀了你!馋嘴的败家货!” 说着,他如铁般沉重的巴掌积蓄了全身的力量,就朝张纯良的头盖来—— 这一巴掌打实了,那必然是脑壳破裂,血浆四溅。 张纯良猛地弯身,从他腿边灵活地躲过去。 他决定和这家伙绕圈子,陈爱华的身体里全是树枝石子,动作恐怕僵硬得很。 一击不中,陈爱华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脑袋和四肢因为没有筋骨粘连,竟然灵活地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整个人如同扭皱的布匹,姿态可怖地向张纯良飞速冲来。 张纯良喘了口粗气,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耳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似乎在另一个位面,正有人因为这精彩的对峙而大声喝彩! 哦,对了,他在电影里。 这掌声似乎带有奇特的魔力,陈爱华肉眼可见地姿态灵活了许多——而张纯良则感到自己的小身体动作开始滞涩。 糟糕啊,以这种情况来看,说不定那些“观众”再为陈爱华鼓几次掌,他就完全不能动了。 陈爱华显然也明白这点,他目光兴奋,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恐怖怪诞,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向她挪了过来。 “爸爸。”张纯良忽然这样喊道。 陈爱华动作忽然一滞,难道这个杂种被自己吓得开始神志不清了,还是想求饶了? 他冷笑一声,步伐不停。 “我昏倒后,做了一个梦。”张纯良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和陈爱华兜着圈子,大脑飞速运转。 他正在电影里,他做的一切都要符合逻辑。陈爱华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重男轻女的男人,而且他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儿子,所以王招娣如果想要活下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我梦见个巫婆姥姥,她说她同情咱们家没有男根,所以给我一次重新活下来的机会……” 陈爱华的喉咙发出了似哭似笑的呜咽,他根本不听张纯良说的一堆毫无意义的话,而是做足了攻击的姿态。 他已经变成了一条不成人形的肉皮,因为不断挑战各种怪异姿态来获取观众的掌声,陈爱华皮内的树枝石头刺穿了薄膜,冲出了桎梏,哗啦啦地掉到了地上。 这样的姿态坚持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杀掉这个杂种——系统提示他了,作为主演,他只要杀死一个活着的玩家,就可以取而代之,重新复活! 张纯良的身体已经快动不了了,他深喘一口气,疲惫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巫婆说,只要妈妈喝了我的血,就能生男娃。” 陈爱华的掌风已经到了张纯良面前,他根本听不清这个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想赶快拧断他的脑袋! 但是,他的身体忽然又开始变得软趴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他惶恐地站直身体,只听见虚空之中传来一阵唏嘘倒彩——他出戏了,观众开始不满意起来。 作为一个视子如命的男人,王铁村看着被他亲手打死的女儿奇迹般地复活了,又亲耳听到她带来的好消息,怎么可能还舍得继续杀掉她? 张纯良知道,自己赌对了。 【王招娣为了让妈妈生男孩,每天都要给她放一碗自己的血。】 张纯良眼前忽然一花,出现在一张乱糟糟的大床前。 他感觉自己浑身虚弱,头脑晕眩到无法正常的思考。 一只奇怪的大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血液,一饮而尽。 “招娣,你的血好甜啊。”年轻的女声不像是一个已经生了九个女儿的村妇。 张纯良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看向床上——那里躺着一个硕大的雪白肉球。 不,大概是张纯良眼睛昏花了,当他定下神来去看时,才发现那个肉球其实是密密麻麻的手指头组成的,只是因为太密集,看上去没有丝毫缝隙。 大手把碗递给了张纯良,大手上那些手指头挨挨挤挤,试图扣挠张纯良的血肉。 阿汤。张纯良心里有了想法。 听那些玩家闲聊时,他知道有个女玩家在苞米地里感染了奇怪的手指病毒,后来消失了。 没想到,她现在已经浑身都被手指寄生了。 “别忘了明天的血,好孩子。”肉球慈祥地说道。 张纯良接过碗来,刚想回答些什么,忽然眼睛一花——自己又站在了床边,手里依然端着碗满满的血液。 阿汤欣然地接过碗,目光中充满着柔和。 张纯良一口气没喘上来,只觉得眼前发懵。 看着肉手迅速递给自己的空碗,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接,不然很可能又会瞬间到下一天,自己又贡献出一碗血液。 看来,这场电影在根据他自己的选择,编写合乎逻辑的剧情,但是不管是什么剧情,绝对都是奔着搞死自己来的。 “我想尿尿,妈妈。”张纯良没理会阿汤骤然阴沉的气场,赶忙扶着墙壁跑出了房门。 阿汤在扮演着一位慈祥的母亲,她是不能拒绝女儿小小的请求的。 ——不然就在茅坑里蹲到天荒地老吧。张纯良冷静地想着,说不定放映机没电了,自己就能回到副本世界去…… “根据知情人举报,你们村子里藏有大量女婴的尸骸,我们现在依法对你们村实际情况进行调查,希望你们不要有任何妨碍我们工作的行为。” 一道严肃的声音透过门墙传到了张纯良耳朵里,有几分奇怪的熟悉感。 他心里猛地一颤,扶着墙壁,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求救:“救命啊!有人杀小孩了!” 很快,屋外几个身着制服的男青年踹开了王铁村家的房门,找到了张纯良。 “是你在呼救吗?”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穿着板正制服的中年男人目光冷厉清肃,用戴着洁白手套的大手扶起了张纯良,给他擦干了脸上的污迹。 一阵莫名的踏实感涌入他的内心,张纯良努力打起精神,介绍了自己在这里发现的一些情况。 【就这样,王招娣被检察官救出了山村。她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成功进入了小学。】 张纯良眼前发黑,猛地吸了一口气,呛咳起来。 “请这位同志保持安静!”尖利的女声忽然响起,张纯良扭头一看,是那个戴着红袖章的电影管理员,她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看。 张纯良于是茫然地一扭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电影院。 电影还在继续放映,明灭的光线让每一个正在观影的村民脸色青白诡异,他们热烈专注地望着电影幕布,忽然一齐发出了巨大的喝彩。 “好!” 张纯良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荧幕,剧情还在继续——王招娣在小学里,遭遇到了学生的霸凌,撕毁作业,栽赃偷盗,被泼粪水,甚至——她还被那个可怕的校长带到了办公室。 校长的扮演者是一个浑身眼珠的奇怪男人,他每一只眼睛都在贪婪地注视着王招娣,然后咧出一个笑来——就连他的牙齿上,也镶嵌着眼珠子。 张纯良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木墩子,知道此刻“王招娣”的扮演者,就是玩家李庄。 希望他能找到正确出来的方法——他可不想身边忽然多了一个满身眼珠的奇怪家伙。 张纯良大概知道了这场电影的规则——作为主演的三个人,正是已经死在副本的三名玩家,而其余玩家则依次扮演“王招娣”这个角色,在特定情境下找到方法,逃过必死的杀机,而且如果没有猜错,只要那三个死掉的玩家成功杀死他们,就可以再次“活”过来。 张纯良眼神一冷,抿起嘴巴。 明明他的名字顺序并不在演员表的首位,却成为了第一个扮演“王招娣”的玩家。 面对一个未知规则的游戏世界,第一个进入的玩家很难在紧急的环境中,探寻出求生规则,所以死亡率接近百分百。 这恐怕又是系统的手笔,它始终没放弃任何一个能杀掉张纯良的机会。 第106章 父母爱情故事22 李庄终于出来了。 他浑身是汗,惊惧地坐在他的小木墩上大喘气,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逃出生天。 “那是何时。”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点儿,抖着嗓子小声地朝着张纯良说道。 张纯良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电影里那个浑身眼珠的校长,他就是死在苞米地的那个玩家。 他示意李庄冷静下来,和他一起继续观看电影。 “嘘……”忽然有村民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还有人朝幕布扔去了树枝石头,惹得电影管理员一阵怒喝。 李庄一愣,赶忙继续观看。 “王招娣”再一次碰见了检察官,他来做回访,调查王招娣在新学校的生活情况。 “要不是有这个检察官,我就被何时给弄死了,幸亏我躲到女生宿舍了,你不知道这家伙多可怕……他竟然可以全身变成眼珠子,滚进了我房间的床底下找我……”李庄开始低声絮絮叨叨,缓解自己的恐惧。 又是“检察官”。张纯良拧着眉,仔细观察电影上这个挺拔沉稳的中年男人。 他就像电影中最可靠的那种正面角色,一身正气,带着不容侵犯的凛冽威严,一字一句地威胁何时将王招娣的学籍转出这所学校。 而何时作为电影的“主演”,面对这个配角却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只能点头哈腰地将他们一众人送走。 经过了两个玩家的任务接龙,剩下的玩家很快就明白了游戏规则。 陆值作为第三个“王招娣”,在不断努力的学习之下,竟然奇迹般地考上了一所大学,在这里,王招娣遇见了一位年轻帅气的男子,两人互生情愫,最终在一起了。 只是两人相恋没多久,男子便频频向王招娣发脾气,不仅让她把所有兼职的钱都给自己作为生活费,还每天都嘲笑辱骂她来自乡村,穿着老土,有农村口音。王招娣所做的任何事情,在男子那里全都是错误的,多此一举的,荒谬至极的,很快,王招娣便恍恍惚惚,什么事情都不敢完成,无条件听从他的所有命令。 “他被pua了。”张纯良盯着电影中的陆值——陆值的眼神分明在挣扎,可是他却不得不听从这个男生的所有话,起初是端茶倒水,后来变成了割腕、卖血赚钱。 按照这个进度,陆值如果再想不出摆脱的方法,那他最后一定会在这个男子的教唆之下去送死。 “砰。”王招娣从楼上一跃而下,电影终于迎来了它的高潮。 所有村民们高兴地喝彩,兴奋地交流自己看电影的感受。 “城里人的东西就是好!这演的,就和真的一样!希望以后能多来咱们村办这种活动。”有村民感慨道。 张纯良看向了陆值的位置,那位置上缓缓出现了一张凹凸不平的人皮——那个pua王招娣的男子,正是陈爱华扮演的。看样子,他成功杀死了陆值,并试图取代他的玩家身份。 人皮鼓动了半天,挣扎地想把自己的头拔出来。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成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阻止他。 “撕拉——”人皮的中间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双稻草人的手,它穿透了陈爱华的整张皮肤,恶狠狠地从内部把他撕成两半,就像撕开了一张脆弱的纸。 一只奇怪的稻草人从陈爱华的人皮尸骸中站了起来,抖干净自己身上的粘液,骂骂咧咧地坐到了陆值的位置上。 “替命道具。”李庄羡慕地握紧了手,语气酸极了:“这家伙哪来这么多积分!系统商城卖五万积分一只的回魂稻草人,除了身体会变得僵硬、不断地长出稻草、十分易燃,几乎没有其他副作用。” 几乎没有其他副作用……张纯良一言难尽,瞅着李庄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心中默默吐槽起来。 这几个负面状态,足够让陆值再死几次了。他现在的模样,已经不能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游戏npc的面前了,可以说被动地失去了获得主线线索的一条重要渠道。更何况他还有“易燃”这一致命弱点,足以让对他有杀心的玩家轻松搞死他了。 不过……张纯良顿了一下,还是好奇地打开自己的系统商城,想看看这个“回魂稻草人”自己能用多少积分买下来——光屏上一个血红的刺痛了他的双眼。 很好,十倍的价钱。他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商城,他倒也没有那么想要,他觉得这个稻草人道具真的很一般,还有,这个系统真的很装。 “咦……”李庄忽然坐直了身体,看着电影的眼中有一丝震惊,他看向张纯良,结结巴巴道:“王,王招娣复活了。” 张纯良一怔,看向了电影屏幕。 骨肉破碎的王招娣被送去了医院,得到消息的检察长再次出现——他又一次帮助王招娣摆脱了困境。 “这到底什么什么鬼剧情,而且这么多年的时间线过去,这个检察长为啥一点也没变老?!”李庄简直要疯了,王招娣并没有被治好,接下来她的所有剧情,都是拖着一副脑浆横流,肢体碎裂扭曲的身体进行的,看上去格外荒诞可怖。 张纯良严肃地盯紧了电影里那个被称作检察长的男人,他觉得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或听过他的声音——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的游戏线索。 电影播了很久,接下来的剧情里,王招娣经历了被拐卖、被渣男骗婚家暴、被流氓险些玷污后被众人诬陷为站街女,最后得抑郁症而死等等剧情。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电影名字叫‘王招娣有话说’了。”李庄感慨道:“王招娣如果真的有自己的灵魂,她一定会说——去他妈的这个狗娘养的世界。” 最后,电影结束的时候,除了扮演的抑郁症死亡的王招娣的那位玩家没有出来,剩下的玩家全都顺利过关。 只是诡异的是,在电影中每一个重要的剧情关卡,检察官总会及时地出现,帮助王招娣走向新的生活。 “不妙啊……”李庄喃喃道:“这个检察官戏份也太多了,很有可能是个boss,现在只是游戏的预热,先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先别管什么下马威了……我们很快就要危了。”张纯良沉声道,看向了牛盼盛的座位——他是刚刚扮演王招娣时,因为抑郁症而死的玩家。此时他的小椅子上正飞快地喷涌着黑色的颗粒。张纯良借着放映机明亮的光线努力去辨认,才发现,那些竟然是无数“活着”的眼珠!此刻它们飞快地散入到人群之中,分流成数条黑线向玩家滚来。 何时要复活了,或许是因为游戏的怪物污染了他的心智,也可能他本身就拥有报复其他玩家的想法,此时他显然来者不善。 李庄表情难看,不断向后退去,可是准备散场的村民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的退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珠子向他的脚边滚来——当那小小的眼球撞到自己的布鞋时,李庄感到自己的脚趾忽然奇痒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他皮肉之中生长出来。 “怎么办,我,我,我好像被感染了。”他近乎慌乱无助地看向张纯良,却发现他比自己更加危险。 那汹涌滚来的眼珠子每一颗都无比贪婪地盯着张纯良,彼此挨挨挤挤,争先恐后疯狂地扑向他。 张纯良脸色难看地召唤出道具“罐头瓶”,暂时隔绝了这堆眼球的攻击。 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这些眼珠子怪物的力量强大得可怕,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玩家能够拥有的,何时恐怕已经被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完全取代了。 “咔。”张纯良的“罐头瓶”坚持了不足二十秒,便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他冷静地注视了那道裂缝两秒,转头对早已傻眼的李庄说道:“告诉陆值,让他躲远一点。” 李庄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道火光从张纯良的方向瞬时爆开。 眼珠子如四溅的烟花,带着火星散射在四面八方。 李庄来不及多想,赶忙躲闪着跑出了这片危险区。 村民们也被突如其来的火苗吓了一跳,人群变得慌乱了起来,喧闹、嘈杂和奔跑,把原本还算宽敞的露天场地变得拥挤无比。 众玩家被挤得难以逃跑,只能顺着人流向空地外走去——可是,他们出不去了。 围在空地外,用作围栏的彩旗挂绳早已变成了一条条血淋淋的肉色丝线,如蛛网一般将玩家们围困在空地中。 “我靠,这是什么啊?!带血的肠子吗!”有玩家惨叫着,向后退去。 张纯良用火枪逼退了眼珠,只是心已经开始滴血——他用全部积蓄买来的道具几乎快用光了,而这才是副本第三天! “我似乎见过这种线……好眼熟。”玩家王尔呆愣地站在原地,皱眉沉思。 “别发愣了,地下有东西来了!”邱亦然站立不稳,觉得脚下有奇怪的东西正在向上生长。 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让所有玩家都差点倒在地上。只见空地的五个方向的泥土忽然破开,肉色的柱子拔地而起,缓缓地向中间的玩家们靠拢。 这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它把众人拢在手掌里,似乎要捏爆—— “汪——” 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狗叫,让张纯良的头脑瞬间回神。 玩家们早就被这可怕的手指逼迫得靠在了一起,用尽所有道具想要逼退这只巨手,却收效甚微,只能绝望地靠在一起。 张纯良扶着陆值的稻草手臂,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喘着气看向周围,忽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村民都去哪了?”他自言自语道。 “你现在还有心情管村民?他们早跑干净了!”陆值有些崩溃,他才刚复活,结果还没过多久,就又要死掉了。 “太奇怪了,遇到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没有一个好事的村民留下来,看上两眼热闹吗?” 怎么会在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就像是……为了把舞台留给主角。 张纯良觉得眼前这些场景有些荒诞,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好像转瞬即逝的蒙太奇镜头—— 等等……镜头? 张纯良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放映机的方向,发现它依然还在运作,将整个空地照得莹亮惨白。 这么贵重的仪器,就这样被扔下来了?! 不,不对…… 他们可是演员啊,电影结束了,可是他们还没有谢幕呢!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离开过电影里! “有没有人!”巨手的阴影落在了张纯良脸上,挡住了放映机的位置。 “有没有人——能够攻击到那个放映机!”张纯良的声音几乎破音。 “砰!”侯柯岑和王尔的远程攻击道具几乎是同时砸在了放映机的上面。 那只巨手呈弯握的姿势僵在了原地,它下一秒就能将所有人攥在手掌心里了。 放映机的光亮忽闪了两下,似乎是不甘心般地,瞬间暗了下去。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阵鼓掌喝彩的声音。 “好!真是太精彩了!哈哈哈!” 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张纯良耳边炸开。 他猛地喘了一口长气,浑身颤抖了一下,眼前的黑暗逐渐消失了。 抬起眼,张纯良发现自己又站在了熟悉的露天电影场地里,所有村民都还在原地或坐或站,正兴奋地望着电影屏幕。 电影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大字。 “王招娣有话说:我时常感觉到这里很奇怪。有无数的眼睛瞪着我,无数的规矩束着我,无数的大手掌想握住我,请问,亲爱的大家伙儿们,我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呢?” 文字消失,镜头上缓缓出现了一个赤裸的女性,她浑身缠满绳索和手掌,低垂着头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顿时场地里一阵哄堂大笑,有妇女泼辣地骂街:“臭娘们儿,拍的什么腌臜玩意儿,一点也不知羞!快给俺娃捂上眼!” “好东西,城里人这胆子也不小啊……诶,懂懂懂,人家这是那个……那个什么艺术嘛!俺晓得的!” “改天告诉老郭子,这娘们身条真不孬,他不来看太吃亏了,哈哈哈……” “这群人在干什么?!”邱亦然都气笑了,“他们没看见那行字吗?!这明明是在讲一个女性一生被不断欺凌压迫的故事……他们就看到这个演员露肉了?龌龊!” “可是,这群文盲也不认得字儿啊。” 有玩家翻看着自己的系统提示,发现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心情很愉快,于是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嘴。 第107章 父母爱情故事23 电影结束了,可是意犹未尽的村民们还没有散场,依然三五成群地在空地周围坐着聊天,分享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吃食。 “诶!小孩儿!”王尔眼睛很尖,逮到了一个手里攥着东西,嘻嘻哈哈奔跑的小孩。 “闹啥?”小孩的牙豁了个口,因为有些急着去找同伴玩儿,所以说话又冲又急。 “你手里那是啥呢?”王尔语气很温和,并不因为小孩糟糕的态度而生气。 “米花豆子。”小孩摊开脏兮兮的手,一把爆开的米花豆子汗涔涔的黏在他手上。 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王尔几眼,忍痛问道:“分侬几颗?” 米花豆子是拿大米蹦出来的,平常时候都没有村民舍得做。 也就是今天热闹,才有人家狠下心拿出工具来崩豆子——但是也不敢要毛票,只说是让村民们拿东西去换着吃。 “俺娘给的鸡蛋饼换的,就在那个土道道下头。”看见王尔似乎没有吃他东西的意思,小孩松了口气,给众人指了条路。 正在一旁观察王尔的李庄点评道:“这个玩家的亲和力很强,npc对她的好感度不低啊……这是她的技能吗?” “不是。”侯柯岑凑过来和他们聊天。 同样是女玩家,王尔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偶尔也会和她们行动,所以她了解一些信息:“王尔进游戏之前是个医生,好像级别还不低呢。经常和病人打交道嘛,总要比平常人更耐心温和一些。” “怪不得,她刚才进攻的手很稳,应该是那种动刀子的医生。”陆值肯定地说道,毛茸茸的稻草屑从他的嘴里不断喷出,呛得李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王尔似有所觉,扭过头来看向他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怎么了?” 张纯良看着这个在玩家中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若有所思。 在刚才,电影幻境中的时候,面对围困住众人的奇怪血线,王尔第一个反应却是——那条血线非常眼熟。 她大概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难道副本的其他地方也出现过这种怪线吗?这可能是一个线索,等有时间,他一定要找她问清楚。 “走,赶快去买那个什么米花豆子和饮料,我真是要被这破地方搞疯了!”李庄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这里。 众人也没心情再在这里逗留,于是连问带打听,找到了那个崩米花豆子的村民。 只不过,这村民身边除了崩米花的工具,空无一物,他一个人傻愣愣地待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乡,还有豆子吗?我们要点!”既然是王尔打听出来的消息,那么按照规矩,她将成为第一个和npc接触、获取信息的人。 “看来这一片主线碎片要归她了。”邱亦然小声嘀咕着,语气有些微酸。 “没……没了。”老乡看着一众人,结结巴巴地向他们说道。 眼看即将到手的最后一个任务出了差错,王尔就算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着急:“咋回事儿?这还早呢,怎么就没了呢?” 按理说,现在村民们的购买水平,并不能大方到把白大米做的零嘴儿一下子全买空,今天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家里做好吃的带过来吃。 来买米花豆子的,都是家里比较宽裕又疼爱孩子的。他们愿意咬咬牙把家里的好东西拿来换豆子,逗孩子们开心开心。 崩豆子的村民也是这么想的——他压根没想换出去多少,能挣个回本就算今晚和大家伙儿一起热闹了,所以他也就崩了一篮子米花……这才刚换出去三四把,一只突然窜过来的大狗就把他一整个篮子叼走了! 他原本是很恼火的,气得就想追回那只馋嘴狗,给它先打死再说,管它有没有主,都糟践了他的好东西。 没想到,还没等他追两步,一个俊气高大的青年就拦住了他。 “多少钱?” 嚯,这村民看傻了眼。 眼前这么俊的年轻人,怕是十里八方都找不出几个,这身段这模样,说是城里养出来的都不夸张。 他正奇怪着,这村里有这么好看的青年,怎么从没有听谁说起过?就见年轻人漫不经心地从兜子里掏出一大把票子。 “俺不要票子。”他吓了一跳,赶忙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才赶快推拒:“有饼子馍馍的,给俺换……换五个就行!” 他有些肉疼,那一篮子米花呢,五个饼子可是亏了,但是他有心和这好青年卖个脸熟,想着说不定能把自家侄女介绍给他…… 青年人就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垂着眼,径直数出五张一块,轻飘飘地扔在了他崩米花的木篮子里,然后径直追狗去了。 “嘿!侬,侬咋听不进话呢!侬别害了俺!俺不卖东西!”村民有些惊恼,顾不得身旁人惊诧复杂的目光,赶快把那五张一块的票子捡起来,就要追上去还给那个青年。 眼见那个人走远了,小河沟当地的村民才哆哆嗦嗦上前拉住崩米花的那个村民:“别不要命了!侬这眼瞎啦?没看都没有人敢往他身边凑!侬找死去?!” 那村民先是一愣,而后疑惑地看着众人满脸畏惧的表情,他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起来。 他已经在这里发了半天呆了,连自己死哪埋哪都胡思乱想起来——不是不想赶快回家,他实在不敢走啊。万一那人又反悔,想把钱要回去,发现自己走掉了,那不是要找到他家里去收拾他?他家里还有婆娘孩子,经不住这么折腾的! 现在没人愿意和他说话,都怕沾染上晦气,惹火上身。所以他这里半天都没什么人气。 直到现在,忽然有几个人说要来换他的米花豆子。 “没、没了……”他嘴巴里有些苦涩,“被……被狗叼走了。” 他心里甚至多了几分埋怨——你们早点来不行吗,早点来,我一个馍馍全换给你们,然后提上篮子就走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来这里崩豆子了! “狗……?”张纯良听了这个村民的话,愣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时,听到的那一声有些熟悉的叫唤,忽然有种奇妙的猜测——这只狗,该不会就是大狗吧?它把村民的米花豆子偷跑了?! 它都没牙,怎么吃下这些零嘴儿啊! 他心里有些匪夷所思,正想继续追问,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欣跃的招呼:“小良!” 张纯良一愣,扭过头去,许二穿着挺括漂亮的藏青色衬衫,把袖子挽到了小臂上,手里拿着一个军用铝水壶,冲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许二!”张纯良有些惊喜,“你怎么来这里了?” “狗没拴好,跑你家去了,结果发现你不在家。”许二走过前来,把水壶递给他,“我猜你应该是来看电影了,就来凑凑巧,说不定能一起看呢。” 张纯良接过水壶,打开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橘子味。他抬起头——许二冲他眨了下眼。 张纯良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呜——呜——”张纯良又感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不断地蹭着自己的裤脚,一低头,大狗正用湿润的鼻头不断嗅闻自己的裤脚,试图掀开他的裤子,舔他的腿。 “它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张纯良瞅着大狗活泼的样子,觉得这家伙真是命大,昨天还病蔫蔫的,今天就能蹦能跳,除了依旧没有牙,爪子还有点瘸。 “你把它照顾得真好。”张纯良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它今天一直很想你。”许二的话音忽然变得有些幽怨,“可是你一直不来找它玩。” “咳……不介绍一下吗?” 众玩家看着张纯良和这个气质不凡的npc亲热地聊了半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到谁也插不进去,不由得有些尴尬。 李庄只能硬着头皮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张纯良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看向脚边的大狗:“就是这家伙,偷了这个村民的米花豆子?” 大狗耳朵尖动了动,就如同没听懂一样,继续缠着张纯良的腿不放,努力地用嘴巴想掀开他的裤子。 张纯良一挑眉,轻轻地踹了它一脚。 大狗顿时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呜呜咽咽地翻倒在地上,投降一般,把毛茸茸的肚皮露在张纯良跟前。 养过狗的张纯良最懂狗狗的心思,如果现在他肯蹲下去摸摸它的肚皮,那这个家伙就会感觉到自己做错事情得到了主人的原谅,然后下次肆无忌惮继续干坏事。 “我给它付了钱,但是它没有吃。”许二有些无奈,指了指不远处的篮子。 大狗在看见张纯良后就兴奋地跑了过来,把自己叼了半天的宝贝篮子忘在了远处。 “我觉得,它大概是想你了,所以给你带了礼物。”许二眼睛如钩子一样,轻轻扫了一眼张纯良手里的橘子汽水。 张纯良又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放空,他不自觉地露出笑来:“那篮子米花豆子可以卖给我们吗?我的朋友们也想尝尝。” “当然可以。”许二利落地答应下来,他露出小酒窝,眼睛盯着张纯良不肯放开:“你拿什么换呢,小良?” 张纯良轻咳一声,谨慎地回答:“如果不嫌弃,我包里还带了几颗从国外寄回来的奶油太妃。” 这是原主托朋友邮寄的,价格还挺贵,一直以来都舍不得吃,偶尔嘴馋才剥一颗甜嘴。 “就这些吗?”许二轻轻皱了眉,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张纯良的“朋友”们。 众玩家如梦初醒,纷纷开口。 有些说要拿钱,还有些要拿饼干、面包,还有没拆封的名牌日用品。 这都是村里不常见到好东西,如果米花豆子还在那个村民那里,他二话不说就会给他们崩一大篮子,说不定还会把篮子一起送给他们。 但是玩家们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们总觉得,这些东西眼前这个青年不会看得上眼,他提这个要求,好像是在捉弄他们玩……不,捉弄张纯良玩一样。 “这些我都不缺。”许二无聊地扫了一眼远处的树林,似乎兴致缺缺地开口了:“不过,谁让我和小良是朋友呢。” 他顿了两秒,才提议道:“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了,这篮子你们拿走,让小良陪我一起送狗回家,就当是报酬了。” 他不等张纯良考虑,侧着头问众玩家:“这样可以吗。” 众玩家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把这个任务完成一半,当然求之不得,于是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张纯良。 张纯良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才艰难地决定道:“那就这样吧,我和你去送狗,你把篮子给他们。” 双方皆大欢喜,很快便完成了这个交易。 接下来,他们还需要去找“甜汽水”,于是不多停留,纷纷道别离开了。 “等我找到了给你带一瓶,谢啦。”侯柯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甩着漂亮的马尾和禾皎洁一起离开了。 张纯良有些稀奇地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这个姑娘真奇怪,分明和他没见过几次,但对他总是抱有一种莫名的善意。 “好看吗。”许二神色淡淡地盯着他刚被拍过的肩膀,语气幽幽地问道。 “咳咳……”张纯良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呛到,他有些恼意:“别把我想得像流氓一样,我只是在想事情。”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小良。”许二抬起眼睛看向张纯良的脸,嘴巴轻轻地抿了起来。 即使内心堂堂正正毫无杂念,但张纯良在这一刻,竟然不受控制地产生了自己是个负心汉的想法。 他赶忙阻止自己离谱的想法继续发散,转而揽住许二的肩膀,努力地试图转移话题:“还没说呢,谢谢你了!” 刚才,许二在众玩家面前帮他讨价还价,成功让众玩家欠了他一个人情。 张纯良懂得了他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和他打了一波配合。既完成了任务,还让所有玩家都对他心生感激。 ——毕竟从表面看,是他牺牲了自己完成任务的时间,帮助众玩家解决了一个难题。 可是他们丝毫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许二横插一脚,他们早就从村民那里顺利完成任务了。 张纯良心情不错地打开军用水壶,里面是许二给他找村民打来的橙子汽水,看上去格外解渴。看来这个任务,他又要第一个完成了。 不过……出于某种顾忌,他并不想现在就喝下橙子汽水,万一又喝出一片刀子碎片,那就很诡异了。 “我今晚还没吃东西呢。”他顺手把捏了把米花豆子扔进嘴里,米香很浓,但是因为主人舍不得放多少白砂糖,所以味道有些寡淡。 “哦,巧了。”许二也学着他捏了些豆子,轻轻洒进大狗大大张开的狗嘴里,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刚做好饭,狗就丢了,这会回去,热一热兴许还能喂饱咱们。” “那太好了!”张纯良想起了许二的手艺,愉快地决定今天再和他去蹭一顿饭。 只是两人刚走出几步,许二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提起空掉的竹篮,走到了一旁那个哆哆嗦嗦、正在罚站的村民面前。 许二放下了篮子,轻轻在他肩膀上一拍:“味道不错,早点收摊回去。” “诶……俺,俺这就回家了……”村民抖着嗓子,应了一声,没忍住抽了下鼻子。 等看着二人走远,再也没了影子,他才忍不住抽泣一声,劫后余生般地擦起了眼泪。 第108章 父母爱情故事24 “好吃吗?”许二支着腮,盯着张纯良狼吞虎咽的模样,脸颊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张纯良把炖的软烂入味的鸡汁茄子送入嘴里,油香软糯的口感让他胃口大开,他顾不得说话,给许二竖了个大大的拇指。 于是,被主人努力藏起来的酒窝一下子就绽开了。 “你也吃……别老看我。”张纯良嘴里鼓鼓囊囊,说话有些不清楚。 许二“唔”了一声,给自己夹了些菜,缓慢细致地放进了嘴里咀嚼,似乎觉得这道菜味道不错,他又给张纯良夹了一些,才低头继续吃起来。 忽然,他感觉到桌上没有了动静,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问道:“小良,怎么了?” 张纯良愣愣地盯着他,嘴巴里的食物忽然有些咽不下去了。 许二放下筷子,蹙着眉看向他,然后快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后脖,示意他张开嘴:“是不是卡到刺了?还是又吃到坏东西了?” 张纯良下意识吞咽了嘴里的食物,对着许二摇了摇头,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没有,别担心我。”张纯良说话有些慢,他正在思考,“我只是觉得,你吃饭的样子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身边的许二放下了手,他站在张纯良身后,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道:“是吗,那改天,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张纯良隐约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张纯良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总不能说,我觉得你像一个人的灵魂碎片吧…… 在这个小插曲后,二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许二依然会把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饭菜夹给张纯良,还会主动给他添水,续饭,但是莫名地,张纯良就是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让他吃到嘴里的食物味道都不如之前美味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惹得许二不高兴了。 可他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是说他长得像自己的朋友,至于这么生气吗? “你的朋友,做饭有我好吃吗?”许二收拾着碗筷,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了。 “哦,没,没有。”张纯良感觉到许二软和下来的语气,赶忙顺着台阶下来,殷勤地帮助他一起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许二挑了挑眉,阴沉了一晚上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嘴角勾起一丝笑来。 哦哦!张纯良惊奇地睁大眼睛——虽然二人长得完全不同,但是这个角度!许二和三少爷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张纯良的脑袋里顿时浮现起那个瘦得脱相,却十分娇气、把自己视为他唯一希望的可怜家伙,脑子一抽,他说出了今天晚上最后悔、最脑残的一句话—— “不过,他倒是蛮喜欢吃我做的菜的。” “啪擦。”洁白精致的陶瓷碗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许二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但是手腕却仍有微微的颤抖。 “……你还好吗?”张纯良被自己蠢到无法呼吸,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感觉许二快要和这个掉在地上的碗一样,碎掉了。 “没事的。”许二的声音很小,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轻轻抬眼。 “时间太晚了,小良。”许二轻轻舒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看来自己惹他生气了,要被主人下逐客令了。张纯良怔怔地想着,有些沮丧。 他尴尬地想要告别,却又听见许二温和地说道:“走夜路回去不安全的,隔壁房已经铺好了床,你去休息一晚吧。” 张纯良猛地抬起头,看着表情平静的许二,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闷闷地向他告别道:“……晚安,睡个好觉。” 许二没有多说什么,向他摆了摆手,蹲下身开始收拾碎裂的碗。 张纯良蔫着脑袋,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软和的被窝崭新鲜亮,带着股清淡的香味,主人家妥帖地把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方便客人随时取用。 看到这布置得舒服到极点的房间,张纯良有些崩溃地把自己埋进了软乎的棉花被里,来回打滚。 挣扎了许久,他依然毫无睡意,于是坐起身,从背包里掏出第二片主线任务碎片来转移注意力——不出他所料,当他快要喝完橘子汽水的时候,杯底赫然就显现出了这一片碎片。 随之而来的还有系统通关提示——他又是第一个找到主线任务线索碎片的玩家。 上一枚碎片,把他带入了一个叫小平的男孩的回忆里,在许爱勇等人的对话中,他发现那段回忆中的剧情和系统下发给他的任务——苞米地捉迷藏、溪边捉鱼聊天等有密切关联。 可是,在这一段剧情里,许爱勇和徐桂芬根本还没有谈恋爱,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这个叫小平的小孩,可是系统却忽略掉了这第三个人的存在,把所有的活动都归结为了二人的甜蜜爱情回忆。 这是一种极为恶意的误导,如果不是他得到了碎片,回溯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可能至今都不会发现,在许爱勇和徐桂芬中间,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第三人”。 张纯良有些严肃地举起碎片打量片刻,下定决心后,就如同第一次误打误撞进入回忆那般,将碎片攥紧手里,然后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张纯良身上传来,痛得他几乎惨叫出声——他觉得自己像是遭遇了一场暴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小婊子……睁开眼,我知道你醒着。”粗哑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潮热粘腻的呼吸喷在了他的脸上。 张纯良心中一咯噔,觉得这声音耳熟极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所附身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的主人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视野很模糊,就像是被眼泪糊住一般,只能看见一个扭曲的男人头颅在冲他笑着。 这人有点眼熟。张纯良忍着巨大的疼痛,想要把他看清楚—— “你要是敢和村里那群老王八们告状,老子饶不了你。” 男人一口啐在男孩身上,提起裤带,把掉落在地上的面具捡了起来。 是罗子,那个当着他们的面,对孩子们开黄腔的烂人!张纯良心中的愤怒一时间无法抑制,他终于知道自己附身的这个小孩遭受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会举报的,我认得字,也认得你,你逃不掉的。”男孩的嗓子哑得就像鸭子,他拼命嘶吼了太久,以至于嗓子几乎报废。 罗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粗噶难听的嗓子发出一阵大笑:“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你爹妈犯了罪被村民打死的事,整个小河沟周围谁不知道,谁会信你个罪犯的儿子?” “我爸爸妈妈没有犯错,他们,他们眼红我们家能住到市里,故意陷害我们!” 通过这段对话,张纯良确认自己还是在那个男孩小平身上,只是他现在似乎比上一段记忆里长大了一点儿。 “谁管你们家的破事,你们家政治觉悟不高,思想行为腐败,被打死就是你们的命。”罗子得意地笑出一口黄牙,“小婊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平听他们说过,罗子家里有背景的,所以才能公然在露天电影院外摆摊“送票”,他姐夫好像是市里一个的官,村民们都不敢惹他。 “你举报去吧。”罗子把面具戴在了脸上,仔细听了听远处树林外的声音,电影好像已经结束了,他还可以再用米花豆子引几个小孩一起玩。“不过,那封信要是能送出去,老子和你姓,臭王八犊子。” 罗子走了,留下了满地的狼藉和躺倒在地的小平。 小平身体很痛,半天也起不来,他挣扎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了一手鼻血。 “小平!小平——”徐桂芬的喊叫从远处传来。 小平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他疲惫地闭着眼睛。慢一点吧,等他能坐起来的时候再发现他,他实在有些狼狈。 “许大哥,侬见着小平了吗?我换了汽水给他喝,可是找不见他了!”徐桂芬焦急地问着许爱勇。 许爱勇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他安静了半天,才指了个方向:“那边小孩多,你去找找。” “许大哥,侬帮俺找找啊,是俺看小平天天待在屋头不出门,才硬拽着他看电影来的,我怕他出事丢了……” “好,我再往南边找找。”许爱勇打发走了徐桂芬,却也没急着去找人,只是静静地蹲在原地,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在等我吗。”小平扶着一棵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树林。 许爱勇的眼圈有点红,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一向冷静严肃的脸上意外地有些难过。 “我撞着人了,那人脾气不好,把我拖树林揍了一顿。”小平的语气毫无起伏,似乎在向许爱勇解释,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诶,诶,是这样的吗。”许爱勇抿了抿嘴,上手扶着他,“我送你回家去,睡一觉就好了。” 小平没有说话的兴致,自从上次许爱勇把他父母留下的唯一信件烧光了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搭理他。 许爱勇很是愧疚,时不时会给他送点东西,山上的柴火,摘来的野菜,还有果子之类。 渐渐地,小平也愿意搭理他两句了。 许爱勇带着他走了条一般没有人走的野乡路,路上黑极了,只有月光和虫子聒噪的鸣叫,两人沉默地回村里,气氛有些凝重。 “给我讲讲吧,刚看了什么电影?” 自小平来到村里后,再也没看过一场电影。所以今天徐桂芬来邀请他时,他才阴差阳错地答应下来。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也没看到电影剧情。 “嗯?哦!哦!电影……我想想……”许爱勇格外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平在和他搭话,他咳嗽两声,用干巴巴的语言重复起了电影的剧情。 “……然后,警察们发现了真相,把被冤枉的李桂萍放出了大牢,把那个陷害她蹲监狱的坏蛋判了刑,大家伙儿看到这都鼓掌呢!” “嗯,坏人都有报应,好人都能平反。”小平这样总结道。 “是这样的……有青天大老爷看着呢。”许爱勇声音小了一点儿,意有所指地回道。 小平又不说话了。 许爱勇把他送回到了院子门口,正准备走,却被小平叫住了。 “有青天大老爷看着,那为什么我爸妈平不了反。”他平静地问道。 许爱勇没回答他,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看着这个瘦小沉默的少年,眼眶又有点红。 “为啥我被欺负了……他还这么有恃无恐。”小平又问。 许爱勇浑身抖了一下,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没关系。”小平自顾自地总结道,“没有青天大老爷,我就当青天大老爷。” “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罪恶,全都、全都、关进大牢。”小平目光沉冷,缓缓擦掉了自己脸上的血渍,一字一顿地说道。 附在他身上的张纯良一愣,随即整个神魂都震颤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了那场电影中的检察长——那个高大沉默又挺拔的中年男人,他每一次出场,似乎都带着一双,洁白的手套。 第109章 父母爱情故事25 张纯良猛地一惊,长吸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可思议地将目光投向了手里的碎片。 小平?他难道就是那场电影中不断出场拯救“王招娣”的检察长吗?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在电影里从来都没有变老?! “咯——咯咯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鸡叫声,张纯良朝窗户一看,天竟然已经亮了。 他披上外套,套上了鞋,疑惑地打开门——许二的院子里只养了大狗,什么时候还有了鸡? 赖子正和一个高大陌生的男人站在许二的院子里低声交谈,把热乎的香油肉沫稠饭倒进狗盆里,稠饭里小米和大米各掺了一半,冒着腾腾热气,香得不得了。 听见身后门“吱呀”地一声被推开,两人都是一惊,负责倒饭的高大男人更是手一抖,差点把稠饭倒出盆外。 “汪。”正在盯着他倒饭的大狗不满地叫了一声。 见张纯良从西面的客房走了出来,赖子满面的惊骇顿时缓和了些许,他压着声音,向张纯良打了个招呼:“小同志,醒的这么早?” “你们起得也挺早啊,赖子哥。”张纯良好奇地走上前,看了看大狗的伙食,顿时惊了。 在这个年代的,香油、大米、肉这些都是不可得的好东西,很难会有人这么大方地喂给狗吃,而且一喂就是一大盆。 更离谱的是,面对香喷喷的早饭,大狗却并没有猛地扑上去,反而是疯狂地摇着尾巴,扯着狗绳,狗爪子被拉得站了起来,冲张纯良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这是你们做的狗食吗?真是有心了。”张纯良弯下腰,在大狗毛茸茸的脑袋和下巴下狠狠地撸了一把,直把狗子揉得“哼唧”直叫。 “可不是,可不是。”赖子生怕他误会,赶忙解释道:“这是大……咳,这是许哥昨天做好的,我们早上过来热热喂狗。” 这狗也奇怪,见他们都是一副警惕冰冷的模样,哪怕是来喂饭,也不给一个好脸。 如果不是没有牙,说不定还会毫无缘由地狠狠给他们两口。 可现在,在这个小记者的手下,却软成了一滩狗饼,恨不得让对方把自己的肚皮揉个遍。 张纯良没有如大狗所愿和它腻腻歪歪一早上,而站起身,转头和二人寒暄起来。 “许二醒了吗?”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许二的屋子,不太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许哥一般要睡到八点……咳!”高大的陌生男人叫小涛,他话刚说一半,就被赖子一脚踩在鞋上。 还没等他生气,就听赖子飞快地找补道:“咳,这个,这个睡到八点,主要是因为我许哥最近天天熬夜,晚上睡得太迟,所以早上就醒的……” 张纯良恍然大悟,这两日许二一直在忙着给他置办家具,而且一直都坚持用手工亲自制作,所以晚上已经熬了两个大夜。 他顿时又有些心虚,于是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我怎么听见有鸡叫了,谁家鸡笼破了吗?” “许哥让我们换了几只鸡,每天一只炖呢,说是鸡汤煮面香。”赖子把刚被自己绑了鸡嘴的一只公鸡一只母鸡举了起来,给张纯良展示着鸡的一身肥肉,这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从鸡户那里换来的,炖汤特别香。 张纯良来了精神。 趁现在系统还没来得及发送任务,自己还算清闲,他想给许二做顿早饭,算是隐晦地向他求和。 “交给我吧?”张纯良笑了起来,“你们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顿饭?” 赖子简直要受宠若惊了,但以他并不敏锐的直觉来看,大哥估计并不乐意和他们一起吃早饭。 于是他充满遗憾地拒绝了,并引着张纯良去到了小厨房里。 ——这顿早饭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做成。 厨房内,许二浑身是血,坐靠在灶台边,脑袋无力地垂,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生死不明。 …… 第110章 父母爱情故事26 张纯良守着昏迷不醒的许二,坐在他床边发呆。 赖子他们安顿好许二后,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说是要请医生来看病,但是张纯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俩人是要去寻仇。 张纯良又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一下许二手臂上的伤,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充满力量感的手臂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污黑齿痕,就算是经过了紧急处理,还依然不停地渗出鲜血,那参差不齐的泛白伤口,就像被人用嘴,一口一口啃食出来的一样。 他试着比划了一下,能咬出这样的伤口的人,可能只有成年人半个手臂那样大小。 张纯良观察过,在这个副本中,游戏自身的npc是不会被副本世界内的怪物主动袭击的,所以他大概率可以排除许二被副本怪物攻击的可能性。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有玩家夜里来过这里,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和许二交了手。 当时的自己正在碎片回忆里,陷入了深度睡眠,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以至于许二就这样被玩家的奇特诡异的某种道具重伤至昏迷。 张纯良帮许二调整了一下姿势,掖了掖被角。 他站起身正准备走,却被脚下软绵绵的触感绊了一跤。 大狗被他解开了狗绳,此刻正趴在他的脚边,安静地陪着他和许二。 “呜……”大狗被踩了一脚,但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卖娇,它小心翼翼地凑到张纯良腿边,似乎在嗅闻什么。 张纯良心思一动,忽然想起了赖子和他说过的事——大狗是一条性情凶猛的猎犬,因为品种不错且好斗记仇,才被刘大根买了下来。虽然它现在完全没有猎犬的气场,但说不定可以帮他确定一些事情。 张纯良抱起了大狗,把它的狗脑袋凑到了许二的伤口边。 大狗聪明得可怕,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把湿润的狗鼻子蹭到许二的手臂边,仔细地嗅闻起来。 “呜!”大狗低低地叫唤了一声,似乎有所发现。 张纯良顿时精神一振,他连忙把狗放到地上,大狗瞬间窜了出去,直奔厨房而去。 张纯良脚步没有它快,等他走进厨房时,就看见大狗一头钻进了冷却的灶膛里,荡起了层层黑烟。 许二的鲜血已经干涸,但是赖子并没有来得及找人收拾。灶上有些凌乱,一碗泡发的银耳侧倒在台子上,这是是昨天晚上他们闲聊时,张纯良无意间提起想吃的东西。 张纯良看着满地的血迹,手心微微蜷了一下,心里有点难过。 “呜汪!”大狗忽然从灶膛里爬了出来,它棕黄的毛发上沾了一堆碳灰,黑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张纯良。 它的嘴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 张纯良蹲下身,在大狗的头顶揉了揉,把它嘴里的东西拔了出来。 那是几根灰褐色的粗硬长条,有些韧劲,沾了大狗的口水,像是什么植物。 张纯良举到亮堂的厨房门口,擦干净长条上的脏污,仔细端详片刻,然后认了出来——那是几根长长的稻草毛。 …… “阿嚏!”陆值一口喷嚏下去,整个屋子开始飘起了稻草的绒絮。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长衣长袖加身,出门的时候还要在脸上裹一个硕大的口罩。 “快滚过来干活!他娘的,丧门东西,白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到用的时候,找不到人了,臭懒汉!”一个苍老的叫声从屋外传来,充满方言的怒喝响彻在一方小院落。 陆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才刚坐下没多久,就又被逼着干起了活。 他身子现在有些笨拙,但是力气却大了不少,于是他寄住的这户主人家总会给他安排一些劈柴挑水的活计。 陆值出门时的情绪有些不平静,又没法控制力气,于是“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声音略有些大,震得土泥地都动了一下,他顿感不妙。 果然,院子里那个脏兮兮的胡子邋遢的老头听到这一声摔门声,眼睛一瞪,大胡子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他直接把手中的镰刀一甩,指着陆值开始疯狂输出。 那难听又肮脏的咒骂,让陆值听得忍不住咬牙攥紧了拳头。 这老头刚开始骗他来自己家里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当时眼神敦厚和善,看上去就像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谁知道不过几天,立刻秉性暴露,开始各种挑刺,还要让他干重活。 当然,陆值也不是喜欢白吃白住的人,只是他实在受不了老头派给他的活计了—— 他劈柴时,柴火里会溢出猩红血液,还时不时会伴随女人的凄厉惨叫。 他挑水时,水桶里会有蠕动的一团黑发,趁他不注意,突然膨胀成人型,试图吞噬掉他。 他扛着老头放在远处树林里的柴火回家,柴火在他身上越来越重,等他实在受不了,抬头望上去时,才发现,他身上举着的竟是一个浑身被缝满了缝合线的苍白女尸。 老头家里有鬼!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一件事情,出于某些顾虑,他没有办法立刻换掉房间。 “……我这就去打水,你快别说了!”陆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了,已经惹到一些看热闹的村民的目光,这让爱面子的他感到有些丢人。 脏胡子老汉暴怒至极,哪怕是陆值率先服了软,他也意犹未尽,又滚出一连串的脏话。 陆值听得心如止水,面如死灰,他甚至开始考虑,如果他现在拿出道具给这老不死的一梭子,该用什么办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反正债多了不愁……他在这个世界里,本来就是个罪人。 想起自己在衣服夹层里翻出来的那张“罪状书”,他的心里又开始焦躁烦闷起来。 “于老头,侬不要犯颠啦!再骂,再骂把那群人引来了!” 有村民隔着围栏朝脏胡子于老头叫嚷道:“赶快闭好门,听说那群家伙现在在抓人,他们在找昨晚上没睡觉的人!” 于老头胡子抖了两下,赶忙上前把门栓拉上。 然而已经迟了。 没过多久,一群气势汹汹的粗壮汉子把于老头家不结实的门一脚踹开,将瘦小又苍老的于老头子揪走了。 陆值躲在房间内,等院子里所有摔砸、怒喝、求救的动静全部都消失了,才敢出门打探情况。 自己千辛万苦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子,被那群突然造访的流氓恶霸翻得一片狼藉,他看了未免有些心疼。 他走出门去,来到了刚才提醒于老头关门的那户村民家里。 只见那个村民被剥得精光,泼了一身粪水,蜷缩着躺在地上,捂着头微微颤抖。 “你还好吗?”陆值谨慎地把自己的口罩拉高了一点,希望自己不要露出一点异常。 村民躺在地上,脸上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我没办法啊,大家伙儿都知道于老头晚上经常不睡觉,在院子里不知道干啥。” 陆值听他的语气,大概猜出是这人告发了于老头。 “那群人逼俺呢,俺要不说一个人出来,今天就被他们打死了……”村民一下子哭出了声,他哽咽着对陆值说:“俺窝棚里藏了三个鸡蛋,要是于老头能活着回来,侬帮俺拿上两个给他,就算俺对不住他。” 这群流氓到底什么来头啊,竟然在这小河沟嚣张成这副模样。陆值被村民的惨状惊了一跳,不自觉思考起来。 小河沟是一个相当闭塞封建的村子,这样的村子按理说应该很排外,但是,他在这段时间观察到的现象却是——这村子里有不少外来人! 这群烧杀抢掠,毫不讲道理的恶霸、以及他们这群玩家配对的村民们,口音明显和当地人不同,显然不是小河沟土生土长的人。 如今这个村民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不过也是害怕于老头万一活着回来,找自己的麻烦罢了。但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估计他还是会选择出卖于老头——因为于老头也不是小河沟的土着村民! 陆值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主线任务的边缘,不由得有了点精神。 他正打算趁热打铁地询问,就听见身后的木门被人敲了两下。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去。 温和俊秀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正举着手,冲他好脾气地笑着。 “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张纯良说。 第111章 父母爱情故事27 【别让我媳妇再去找上面了,让她改嫁,我娃交给我爹妈养。我有罪,我认罪。 工地上那批钢筋是我吞的,我找了黑市场,拿去倒卖了,卖了七十九块多,没来得及花,在我媳妇的嫁妆箱子里,不要为难她,她不知道。 我犯了偷窃罪,我不是好东西。 工头拖了我和好几个弟兄票子,我媳妇要吃药,娃上学要钱,窝棚破了,冬天补不上洞睡不着。 我见工头和人喝酒了,去的民旺大酒店,我在外头蹲着他出来的,我再和他要钱,他还没给我。 我穷行,但是我的弟兄们跟我从一个村出来,被我带工地来卖命,他们不能吃亏。 我媳妇一顿饭舍不得吃一个鸡蛋,掰成两半分给我和娃,她十六岁就跟了我,到现在这么多年,没吃过几次猪肉,她也不能吃亏。 是我砸死的工头,他裤口袋里有五块六,还有一包“德盛”香烟,烟我抽了,钱换成了猪蹄,我自己吃的,媳妇和娃没吃。 我有罪。】 这是一封找人代写的认罪书,语言颠三倒四,有的地方还夹杂些意味不明的土话,写下这封信的人是一个不识字的工地工人。 张纯良坐在陆值的炕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来回看了几遍,直到把信的内容看得滚瓜烂熟,才放进衣兜里。 他垂下眼,看着躺在地上,目光屈辱又充满敌意的稻草人。 整个屋子一片狼藉,似乎经历过激烈的打斗,到处飘满了稻草的碎屑,那一根根粗壮黄褐的稻草看上去,和许二家灶台里的非常像。 陆值心里万分不解,这个在不久前几次三番帮助过他的年轻人,为什么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击自己——在刚才,他的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力,开始疯狂地薅自己身上的稻草毛。 虽然经过异变后,他身上有着松松散散的稻草,时不时还往下掉几根。但对于完全稻草人化的他来说,这些草就是他的头发、汗毛,胡乱撕扯也是会痛到满地打滚的! “我所知道的情况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他忍受着浑身的疼痛,打着颤,勉强说道。 他试图挣扎过,想要拿出道具反击,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样的招数,任何防御手段全部失效,他始终没有停止自残的动作。 在十分钟的薅毛酷刑中,他的意志力几乎全面崩溃,面对张纯良的询问,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答着。 “唔。”张纯良点了点头。 看来这群玩家真是不能小觑,张纯良因为没有搭伴的村民,所以并没有发现,这村子里的村民竟然还分为了两个派系。 一派是土生土长的小河沟人,另一派则是外来人,到小河沟里定居的。 张纯良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想到了村长葛秋生,一个明显不太适应当下生活的奇怪单身男人。他明明有妻子,却因为某种缘故,抛下妻子来到了小河沟当“村长”。 越是了解这里的事情,他脑海中的迷雾便会越深。 当然,张纯良现在想解决的并不是这些问题。他微微换了个姿势,向瘫在地上的陆值问道:“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听到这个问题,陆值终于崩溃了——他以为他逃过了恶霸的追杀,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了自己人手里。 “我昨晚哪也没去啊!”陆值喷着一嘴稻草沫子,疯狂自证:“那个死老头非要让我劈柴,不劈完不让我吃饭睡觉!我硬生生劈了一晚上柴火啊!!” 而且这柴火里还有鬼,他劈柴时,时不时会溅一身血液,但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他还总感觉身后站着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干活,一旦他松懈,就会拧下他的头。 所以他几乎是提心吊胆地干了一晚上活,连休息的时间没有。 也正是因为太过疲惫,才让他瞬间失去防备,中了张纯良的招。 都怪那个死老头,他要能活着回来,他一定要把他当柴劈了! 陆值心里发狠,正这样畅想着,自己的手忽然又失去控制,开始胡乱拔起了自己身上的稻草。 “啊!痛啊!快住手!”陆值崩溃地大喊,试图让自己的手停下,“我能说的,真的全都告诉你了!那份认罪书,我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认罪书哪里是他给的,那是张纯良自己在他的包裹里翻找出来的。这个东西基本可以认定他是通关任务中的“有罪之人”了——如果张纯良没在自己的行李里,也找见一份认罪书的话。 他脑海中,圣父系统已经在不断提示他,“傀儡师”技能控制时效即将结束。在技能结束之前,如果张纯良没有唬住陆值,套出答案,大概率会被愤怒的陆值撕碎。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成功让陆值的表情更加惊恐。 再拔下去,他的身体就只剩下木杆子了! “你,你还想问什么!”陆值崩溃道。 “你还知道,谁经常会在晚上出门搜集消息?”张纯良不动声色地看着还有四十七秒控制时效的技能,淡定反问。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随便说一个,我会自己亲自去证实的。” 没有答案,就屈打成招,乱咬也要咬出一个“嫌疑人”来,这土匪的作风,和刚才那些恶霸有什么不一样! 陆值原本以为自己这次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圣父,却没想竟是只吃人的兔子! “……李庄。”他疲惫地吐出这个名字,“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想不出其他答案了,李庄有一个可以夜探副本的道具,他曾经当着我的面用过。” 张纯良礼貌地打了个响指,陆值的身体顿时瘫软到地上,稻草中间快要裸露出来的木杆子和地面接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将陆值扶到了床上,又用扫帚把他的稻草拢成了一堆,好心地提议道:“不然……试一试能不能把它们重新插回去?” 陆值的眼睛里早就失去了灵魂,他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张纯良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把他欺负得够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讨人嫌,径直离开了。 从陆值的院子到许二家,用时大概十五分钟,张纯良几乎是飞奔着回去的。 大狗蹲在许二身边翘首以盼,看见张纯良的身影,高兴地甩着尾巴,等待他夸奖的抚摸。 谁知道,张纯良利落地跨过它的狗头,跪倒在许二的床上,身体慢慢僵硬下来。 他在身体失去控制的最后一刻,避开了许二的伤口,将身子压在了他的肚腹处,疲惫地喘着粗气。 姗姗来迟的圣父系统发出了提示音。 〖检测宿主连续使用纹身‘傀儡师’效果两次,剩余可用次数(3\/7) 副作用效果:全身僵硬无法行动,时长15分钟。 检测宿主使用特殊技能攻击其余玩家,出现ooc行为,警告一次,扣除圣父能量10点。延长副作用时间三倍。 剩余圣父能量(21\/∞)〗 大狗肆无忌惮地踩着脏狗爪爬上了床,盯着失去行动能力的张纯良看了一会,然后在张纯良威胁的目光下,欣然探过狗头,在他脸上“吧唧吧唧”地舔了几口。 然后心满意足地,在许二和张纯良中间的空余位置下蜷成了一团,高兴地睡着了。 第112章 父母爱情故事28 李庄房间的木门有点变形,他找了点草木屑在缝隙口堵着洞,不让冷风窜进来。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李庄觉得屋子里暗得可怕。他摸出根蜡烛点亮,然后借着光线又掏出了那张认罪书。 【我有罪,我是流氓,我是杀人犯。 那天晚上我是在一个小巷里看见她的,她穿着清凉暴露,十分摩登,我以为她是红灯区的小姐。 因为我妻子怀孕,我已经很久没有夫妻生活,所以当时失去了理智。 那个女人当时求我不要动手,可是我没忍住,我玷污了她。 我以为完事之后她就能认命,以后和我过日子,可是她趁我不注意,跑到路上求路人,把事情报给了警察。 我那一瞬间头脑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女人已经被我捅死了。 我有罪,我认罪,事已至此我已经无话可说。 请帮我把出事时的,落在巷子里的那个包给我的妻子,里面是她想吃的酸枣,如果要枪毙我,请等我妻子生产之后告诉她,她现在月份大了,受不了刺激。】 李庄嘴唇苍白,忍不住颤抖着手,把认罪书放到了蜡烛上。 果然,就和前几次一样,蜡烛的焰苗完全没有办法沾到这张信,火苗被挤压得扭曲,渐渐的快要熄灭。 李庄疲惫的喘了口气,把信又放在桌子上了。 一只洁白的手,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女人贴着他的脖子柔声询问:“李郎,你在干什么?” 李庄浑身僵硬,冷汗浸满了他的整个背部,他仿佛又回忆起了昨天那邪诡的一幕。 其实在这户人家居住的这段时间里,李庄经常感到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比如他出去做任务,回来的时候,他屋子里的脏乱就已经被人收拾的一干二净——为此,他颇是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生怕自己的认罪书被翻出来。 除此之外,他发现自己原本潮气脏臭的被子,逐渐有了一股动人的清香。 这股味道让他晚上睡觉也不得安眠,浑身燥热难耐,总会做一些香艳的梦,而且醒来之后常常精神不振,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清瘦下去。 直到昨天,那位田螺姑娘终于现身了。 她五官精致,眼眸波光动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在李庄准备休息时突然出现,娇笑着喊着李庄的名字。 李庄看着眼前一丝不挂的女人,咽了口口水,浑身抑制不住的抖动——不是因为馋女人馋的,而是因为他的肾上腺素被眼前恐怖的一幕逼出来了。 女人再美,也掩盖不了她只是一张纸的事实。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她在昏黄的光线下不断的折叠,摆动,美丽的脸也出现了皱褶。 李庄简直不敢想象,他这几日睡着之后,这个女人是怎么趴伏在他身上,吸收了他的阳气的! 而且他甚至已经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他的眼神不受控制的看向了被他扔得远远的那本小黄书。那是他刚来这里的第一天,那个瘦弱猥琐的屋主人送给他的。 那本小黄书现在只剩下一本薄薄的书皮,中间的内页全部消失了。 李庄顿感不妙,将身边的椅子砸了过去。 明明女人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片,可是他的椅子砸过去后却仿佛砸到了坚硬的巨石,四分五裂。 李庄又接连掏出三四件攻击道具,可是所有的攻击面对纸片女鬼都如泥牛入海,造不成半点伤害。 “李郎,我这么迫不及待来见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女人泫然欲泣,血泪积蓄在她的眼眶里,她缓缓舒展褶皱的纸脸,抬起眼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庄。 “翠儿好伤心啊,李郎,你拿什么补偿我呢?” 呜呜咽咽的幽怨哭泣从破旧土房的四面八方传来,李庄的耳膜炸裂,流出了汩汩的鲜血。在这一瞬间他快要失去神智,脸上露出了恍惚的暧昧笑容:“我,我要和你睡觉……” 完了,他完了。 在他理智消失的最后一瞬间,他召唤出了自己的巫蛊密隐娃娃,它可以帮助自己在夜间打探消息,同样也可以帮他把消息传递出去。 “救救我——”在最后一刻,他凄厉的大叫道。 巫蛊娃娃被激活,灵活的小身体通过木门变形的地方穿了出去,带走了一些堵门的草屑——那些是李庄收起来的陆值掉落的稻草,十分有韧劲且耐用,用来堵门相当结实不透风。 呼啸的野风从被通开的门缝里吹了进来,纸片女鬼被吹的身体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没关系的,李郎,我会让你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女鬼在风的吹拂里不断变形,扭曲,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兴奋的笑容。 …… “救救我——”李庄凄厉的声音,从巫蛊娃娃口里传来。 它原本是打算钻到张纯良的房间去的,可是没曾想到,张纯良的房门口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 在巫蛊娃娃喊叫出第一声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把它的脑袋撕扯了下来。 许二并没有想到,被撕掉了脑袋的诡异人头,竟然还能在地上边滚动,边叫唤。 那一声声凄惨的求救,吵得人脑袋疼。 许二拧着眉向后看了一眼,张纯良的屋子很安静,他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小良在干什么,已经睡着了吗? 就在许二走神的一瞬间,被他撕扯下来的无头巫蛊身体逃出了他的钳制,抱着自己人头开始疯狂逃命。 ——可是院子口已经出不去了。 守门的可怕大狗早在它进门的一瞬间就被惊醒,此刻不动声色地堵着大门的方向,它阴冷可怖的目光缓缓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嘴边流出一丝涎水。 巫蛊娃娃嘴巴里的求救哽咽了一瞬,它毫不犹豫地转头,慌不择路地向厨房里跑去。 当它抱着脑袋,蹲在灶膛里瑟瑟发抖的时候,一双长腿出现在灶口。 “救救我——”它的嘴巴里不受控制地喊道。 “太能叫了,会吵到小良的,把它叼出来。”男人的声音温和平静,但巫蛊娃娃恰恰能听懂一些人话,于是,它抖得更加厉害了。 它听见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呜”叫,紧接着,一只不怀好意的大狗头出现在了灶口。 巫蛊娃娃只能传递信息,并没有伤害别人的能力——而且就算有攻击力,它也不觉得自己能伤到这两个可怕的家伙。 所以它只能毫无反抗地,边叫唤,边被狗叼了出去。 “啊,正好。”许二捏着它沾满口水的头,打量了片刻,目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丝毛骨悚然的兴奋。 许二把巫蛊娃娃的头摁在自己的手臂上:“乖孩子,张嘴。” 巫蛊娃娃在他不容抗拒的命令之下,含着眼泪张开了嘴巴。 第113章 父母爱情故事29 张纯良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愣愣地盯着木房梁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傀儡师”的副作用下不能动弹,竟然就这样慢慢睡过去了。 他动了动自己酸痛麻木的胳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许二听到了他的动静,快步走进了屋子里,笑着露出酒窝:“小良,你醒啦?” 大概是有医生来过了,许二的手臂上和头上都缠了绷带,身上染着一股难闻的药水味。 “你,你怎么下床了?”张纯良打起精神来,赶忙坐起身下床,盯着许二上下打量了一番。 “没什么大不了的,手还能动。”许二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昨天晚上睡不着,想提前做点今天吃的东西,没想到碰到了大老鼠,捉老鼠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还被咬了几口。” 张纯良张嘴,想告诉他,他那些伤口绝对不可能是被老鼠咬出来的。 可是看着许二不肯看向自己的眼睛,他忽然明白,许二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超出常理的东西,但是他不想让自己跟着害怕,于是撒了个谎。 “哦,是,是吗。”张纯良沉默一会,干巴巴地回应道:“那这老鼠可真是太讨厌了。” “先吃饭,吃完以后我去搜一下老鼠窝,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大老鼠。” 许二神色如常地走上前,把自己刚脱下来的睡衣仔细拍打了一下,然后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许二醒之前,张纯良就想吐槽了,只是顾着许二正在昏迷中,所以没有来得及说。 “你,你怎么穿着——”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睡觉? 许二那件睡觉时穿的衣服,赫然就是张纯良不久前摔在地上破了的解放服,它的袖口还有被仔细缝补的痕迹。 许二先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睡衣,然后恍然道:“哦哦,我想着这件衣服已经撕破了,小良再穿着出去就不好了。”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缝补好的袖口:“可是扔了又有点可惜,我就拿来当睡衣穿了。” 看着张纯良纠结的目光,他的手顿了顿,似乎碰到了伤口,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 “小良……我,我把衣服还给你吧?”许二声音低了下来。 “呃,不,不是,我没有跟你要衣服的意思。”张纯良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他觉得许二穿着自己的衣服睡觉这件事有些暧昧。 但是想想,在这个年代,衣服也是一种宝贵的资产了,更别说自己身上还穿着许二送给他的崭新的衣服,自己如果连一件破衣服都舍不得,也未免有些过分。 “对了,我还说要给你做饭吃呢。”张纯良似乎嗅到了一股饭香,瞬间一个激灵,“你都受伤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怎么还去干活儿了?” “不是我做的。”许二看见张纯良紧张的样子,抿着嘴笑了一下。 他身后的门口,等了半天的赖子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不好意思地探进来一个脑袋,讨好地笑了两声:“大……许哥,小良同志,一起来吃饭吧?我从镇上搞来的卤肉,贼香。” 张纯良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一直看着他的许二挑了一下眉。 “那就尝尝吧。”张纯良矜持地说,顺便走向前扶住了许二。 饭桌上,吃饭一向豪爽的赖子连菜也不敢夹,别别扭扭地吃着自己眼前的青菜。 瞅着他尴尬的模样,张纯良给他夹了几筷子肉:“镇子里的卤肉挺舍得放料,味道真足。” 赖子看了一眼许二,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那是,老桩家铺子的卤肉相当出名,一般只有上午卖,下午去了就抢光了。” 要知道,现在的人穷怕了,抠搜的厉害,能在这样的地方一上午把肉都卖光,那家卤肉铺子相当不简单。 许二一受伤,脾气就暴烈得可怕,为了让哥几个少遭点罪,他可是凌晨就赶着车出发排队,这才将将赶上晚上来送饭的。 张纯良给许二舀了一勺骨头汤,不经意地开口道:“我来这以后,好像还没见过村子里的村民出去过,这难道也是有什么限制吗?” 就和他们取水,必须要在固定的时间一样。 “倒也不是,来了这里的人,是出不去的。也只有我们能出去,经常带点东西回来。”赖子耿直地说道。 他大大咧咧的,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一个刚进了村子里的人来说,有多么的恐怖。 张纯良夹菜的手一顿,注意到赖子话里一个细节:来了这里的人。 只要是进来这里的人,是出不去的,那些非本地人的村民,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这里定居? 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 他们来这里之前,知道自己出不去吗? “村长也不行?”想到那个有些奇怪的村长,张纯良忍不住问道。 “都不行,只有我们能。”赖子捏起酒杯,咂了一口。 他话说的有点多,但是大哥并没有阻拦他,这说明,大哥默许自己将这些事情告诉这个小记者了。 好让他明白明白,他既然来了这里,那这一辈子都会困在村子里,想离开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死。 要想在这里活得好,他唯一的指望也只有大哥一个了。 许二给张纯良倒了杯橘子水,推到他面前。 “小良,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许二的目光从来都没有从张纯良身上移开,见他忽然停下了动作,许二体贴地询问着。 张纯良恰巧有些渴,他回过神,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对小河沟的惊惶和恐惧,更没有忽然大喊大叫要离开的意思。 “炖鸡汤吧,我给你做鸡汤馄饨吃。”张纯良礼尚往来的给他夹了点蔬菜。 许二看了他半晌,似乎在确定他的情绪是否正常。 “傻看我干什么。”张纯良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赶紧吃。” 这毫无芥蒂的动作让许二抿起了嘴,他用左手有些艰难地夹起菜吃了两口,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个小酒窝来。 他忽然觉得很开心,于是忍不住解释起来。 “不是被我们逼的,他们试过要走的,只是一直出不去罢了。” 张纯良努力忽视了他话中的“我们”,看来许二已经完全不想掩饰了,几乎是在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对,我就是村里人人害怕的恶霸。 “我也可以试着出去吗?”张纯良有些好奇,这个村子为什么会让人走不出去。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一点,毕竟他并不是真的在副本里土生土长的,完成掉任务他就可以离开。 “当然可以,小良。”听了张纯良的话,许二依然在笑,他示意赖子把剩饭撤走,然后努力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他:“不过需要让我陪着。” “那也挺好。”张纯良放心了下来,至少许二作为地头蛇,允许玩家在这里随意活动。 一顿晚饭很快吃完,许二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张纯良打断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明天来给你做饭。” 许二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纯良伸了伸腰,他感觉自己在许二家这两天,过得太舒服,把自己的骨头都养懒了。 “天色太晚了,我也该回家了。”他这样说道。 于是,许二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的脸色,甚至变得有些透明了。 “为,为什么要走啊?”他难得失态,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这两天在这里借住已经很叨扰了。”张纯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现在你受伤了,你的朋友们来照顾你,也需要有个地方睡觉,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就只好先离开。” 正在收碗的赖子“啪”地摔了个盘子,他抖着手蹲下身捡起了碎片。 “有空换一批碗筷吧。”张纯良没忍住提醒道,“你们家的碗有点滑手。” …… 李庄木着脸,浑身冰凉,他身上沉重得可怕,几乎压弯了他的脊背。 “李郎,你怎么还不回家呀。”纸片女鬼趴在他的身上,细细密密地裹住了他的整个背部。 李庄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没有被女鬼立刻杀掉。 这是一个吸人精血的女鬼,在吸食了他一天的血肉后,已经有了一点鼓起的弧度。 它伤人大概是有条件的,必须要等到晚上入夜之后。 李庄怕自己坚持不下去,借口说要找人,离开了寄住的房子。 没想到,他走了不过几步,就感觉到身上越来越沉重。 ——女鬼趴在他的身上,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巫蛊娃娃已经失去了消息一整天,他顾不得心疼自己已经有了神智的a级道具,艰难地走到陆值家里,想向他求救。 可是陆值没见他,给他留了一句信息,让他去见张纯良。 李庄现在站在张纯良家门口,不抱任何希望地等待主人的出现。 他身上的女鬼还在不断的发出叫声,已经带上了隐约威胁的咆哮:“李郎,你该休息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李庄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晚上如果他真的回去了,那他一定会死。 一定。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李庄艰难地扭过头去,发现张纯良正拎着一只狗绳,疑惑地瞅着自己。 “救,救救,我……”李庄痛苦到憋红了脸。 感觉到有人来了之后,女鬼的重量越发可怕,他现在已经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如同磕头一般朝向张纯良。 “正好,原本我还想去找你呢。”张纯良似乎没有看到他异样痛苦的模样一般,温吞地开口了。 “你……你找我,干甚?”李庄气息奄奄,一双纸做的手臂狠狠勒紧了他的脖子。 “你昨晚为什么要害我?” 李庄愣了一下,眼前忽然被扔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件。 那是一个身首分离的玩偶,浑身布满了撕裂的痕迹和湿乎乎的口水。这是张纯良牵狗的时候,在狗窝发现的。 “我——我没有害你,这是,这是我用来求救的!”他一口气没吸上来,瞬间屏住了呼吸。 女鬼阴厉的嗓音在他耳边发出尖叫:“回去——回去!” “你救救我吧……我,我没有复活道具——我,我告诉你一个——一个秘密!”李庄只剩下气音了,他几乎说不出话。 张纯良站在原地,温和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 李庄用尽全身力气,从衣服背面的夹层,摸出了一张纸,扔到张纯良面前。 张纯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昏暗的月光下,他只看到了一个“罪”字。 “好的,交易完成。” 张纯良礼貌地说道。 紧接着,李庄感到自己身上瞬间一轻,一口清新的空气钻入他火辣辣的喉咙里。 “撕拉——”他听见一声纸张破碎的声音,于是慌忙地一扭头。 只见,那只刀枪不入的女鬼竟然用自己利爪将胸膛撕开了。 它疯狂地尖叫着,美丽的脸上布满血泪,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止。 “撕拉——”又是一声。 女鬼把自己的纸片身体撕成了两半。中间却没有任何的血液和内脏,而是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随着一阵风吹来,女鬼的外皮被风吹散,它身体里的那些纸片也被吹散了出来。 迎着月光看过去,那些纸上竟然是一面面狰狞痛苦的人脸。 李庄在风中有些发抖,他有种预感,如果他没有得救,再过段时间他也会是这些人脸中的一员。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张纯良看着他,露出了李庄最熟悉的那个,腼腆好脾气的笑容。 第114章 父母爱情故事30 下水道论坛: ——最新的那个“父母爱情”,有人看了吗? ——看了一半,到现在只死了四个,这批玩家素质倒是比之前那些强。 ——唉,我也真的没想到啊……居然现在才死了四个,作为之前看过这个副本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楼上别卖关子,说人话。 ——同!我看过上一轮的本子,心情很复杂,这个副本,相当坑人啊!!! ——听不懂听不懂,再当谜语人,约个地点,小心我拿刀找你们面基哦。 ——简单来说,这个副本至今无人死亡。 ——???放什么屁?老子亲眼看着那几个玩家挂掉的,你和我说他们没死?! ——我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坚持过了这么多支线任务,还没有被那些村民搞死,虽然我不喜欢看血腥恐怖的场景,但不得不有点遗憾,如果他们不尽快“死掉”,那估计真的逃不出去了。 ——唉,作为三刷“父母爱情”的老观众,我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些村民可真不容易啊,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把这批玩家送出小河沟,可是偏偏这批人里有个挂逼存在,不仅得到了那个超叼的村霸的神助攻,本身好像还有一个无视防御的逆天控制道具,硬生生把玩家们的几次死劫拦下来了。 ——到底什么时候,这群家伙才能发现,只要死了就能离开小河沟啊…… ——为什么要离开小河沟?任务不做了吗?我觉得你们说话好离谱。 ——小河沟的任务做不完的,做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消耗掉他们所有的道具。信我,如果他们再不“死”掉,找到钥匙逃出副本,那等到“那一天”来临,所有还在小河沟里的玩家都会跟着一起完蛋的。 ——越听我越兴奋了,这就去看回放!!! ——啊,可是他们死了能去哪里,还能直接登出副本不成?有没有知情人过来剧透一下?! ——卧槽!!!狗游戏之家也太坑人了!这个世界居然是……??!槽!!建议大家去看一下之前副本的回放!!!这群玩家他妈的赶快“死掉”啊,再在这里待下去就完蛋了!!! ——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快死掉!!! …… 【支线任务三:城里来的照相师真厉害,只需要一瓢豆面就可以帮村民照一张黑白的照片。 许爱勇从山里砍了三个月的柴火,换了五斤豆面,他穿上了最体面的小褂,和徐桂芬一起照了张照片。 徐桂芬从没见过城里的洋玩意儿,她笑得真开心,许爱勇发誓,一辈子都要和徐桂芬在一起,共同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 1获得一瓢豆面。 2找到摄像师,请他帮忙拍一张照片。 限时任务:两日。 未在规定期限完成任务,扣除40生命点 首位完成任务玩家奖励:主线任务线索碎片x1】 …… “我们甩掉他了吗?”邱亦然小脸煞白,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往身后看去。 “应该走了,我看见任务完成的标记了。”侯柯岑疲惫地瘫倒在地上。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有一半变成了黑白照片,连行走都困难,全靠其他玩家的帮忙才从那个鬼摄影师的手里逃出去。 “这鬼游戏,根本就不想给我们留任何一点活着的希望。”邱亦然目光有些发直,她还没从刚才恐怖的拍照任务中回过神来。 小小的房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老式照片,有梳着麻花辫的单人照,有笑容满面的全家福,还有稚嫩孩童的生辰照,看起来十分温馨。 ——如果照片里的人不是眼神饥饿贪婪,并且还会伸出手来,试图把他们拉进照片里就好了。 “你刚才到底想干什么?” 众人惊魂未定,瘫在原地几乎连胳膊都动不了,恨不得躺在原地死一死。 李庄忽然表情难看地站了起来——他逼视着邱亦然,说出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 “啊?我想干什么?”邱亦然满脸无措茫然,“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是第一个进入拍照室的。”李庄咄咄逼人,一看就是要来找茬的,“自从你出来之后,整个拍照室的相片恶鬼就开始躁动了,我合理地怀疑,你在进入拍照室时,做了什么手脚,导致我们差点全军覆没。” “你在说什么啊?”邱亦然差点气笑了,“我作为第一个进入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好不好?你脑子秀逗了,我为什么要做手脚啊,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因为你有‘罪’,你怕我们指认你,于是想提前下手害死所有人。”李庄冷冷地说道,瞬间,所有玩家陷入一片死寂。 邱亦然瞬间呆在原地,身形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王尔缩回了劝架的手,表情有些古怪,她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有证据吗?” “她从拍照室出来后,表情明显惊惶无措,而且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们,肯定是干了什么心虚的事情。”李庄硬着头皮继续针对邱亦然,其实心里也在犯嘀咕。 这是张纯良给他的任务,他说等到下一次支线任务开始,李庄必须随机针对一位玩家,并且栽赃ta是“有罪之人”。 李庄已经快编不下去了,他自己都为邱亦然感觉到一丝委屈,毕竟他心里是知道的,自己才是那个有罪之人。 “放狗屁!”邱亦然算是个脾气好的姑娘了,此刻被李庄一桶污水泼到头上,表情都气得扭曲,“让你一个人进拍照室,然后发现拍照师长着一个摄像机的头,满屋子照片都阴森森地盯着你看,还从照片里伸手探头,想把你扯到照片里,你难道不会惊慌害怕,眼神闪烁吗?!” “那就试一试吧。”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张纯良,语气温吞地提了个建议。 众人一愣,纷纷疑惑地看向了他。 “什么……什么试一试。”邱亦然声音变得干涩了一点,有些警惕地盯着张纯良。 “我这里有一个测谎道具。” 张纯良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晴天娃娃”道具,举给众人看了看。 这是临行前亭英送给他的,如果被测试人说谎,晴天娃娃的笑脸就会变成流着血泪的哭泣表情。 “我们来试一试吧。”张纯良把晴天娃娃递到了面色青白的邱亦然面前,表情温和无害,“没关系的,别害怕,它没有任何副作用,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邱亦然迟疑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所有玩家都觉察出了她的怪异。 “小邱?”侯柯岑狐疑地叫了一声,让恐惧中的邱亦然回过神来。 “我……我的身体……不舒服。”她试图找一个理由逃避这次测谎,但越是这样的态度,越证明她心里有鬼 。 于是众玩家更加坚定地拦住了她想逃跑的身体。 张纯良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安抚地笑了一下,然后询问道:“邱亦然,你有罪吗?” “呜……”邱亦然的喉头发出一声哽咽,她含着眼泪,不断地摇着头,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邱亦然,你有罪吗?”晴天娃娃明媚的笑着,注视着眼前正在被逼迫的少女,似乎等待着她的答案。 玩家们顾不得刚刚逃出生天的疲惫,警惕而疑惑地注视着邱亦然。 邱亦然终于崩溃了,她不由得哭喊道:“对!我,我有罪!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被分进这样的副本也就算了,一来就拿到了最黑的角色!副本就是想杀掉我!我真是受不了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难过极了。 张纯良看着自己手上流出血泪的晴天娃娃,勾唇笑了一下。 “那你犯了什么罪?” 邱亦然不再隐瞒,她在众人异样复杂的目光下,掏出了那张被她贴在内衣里的“认罪书”。 第115章 父母爱情故事31 【我有罪,我认罪。 我拿了李德胜的彩礼,但是反悔,和人私奔了。 我和我的同事郭爱民早就互相交换了定情信物,他说要带我离开这里,我真的信了,想和他过好日子。可是他却想把我卖进那种地方,我做了几天,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又逃了回去。 李德胜为了保护我,和郭爱民打了起来,最后我趁其不备杀掉了郭爱民。 我有罪,彩礼在我爹那里,请帮我要回来,还给李德胜。】 众人围成一团,沉默地盯着邱亦然的“认罪书”,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哭了。”侯柯岑轻轻地劝慰着邱亦然。 邱亦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尖细的嗓子里挤出了哀伤的啼泣,细细密密,让人心乱。 “别特么再哭了,吵的老子脑仁疼。”中分头男人赵军祥自从上次完成了电影支线任务后,就变得沉默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说一些让人讨厌的话。 如今他被邱亦然哽咽的哭声吵得心烦意乱,都没有办法思考现在的局面,于是忍无可忍地发话了。 “凭什么……你们怎么这么过分?连哭,连哭都不让我哭?”邱亦然小脸哭得满是泪痕,细碎的头发吃进嘴里也不在意,看上去狼狈极了,“最后被审判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不在意了!” 赵军祥翻了个白眼,从自己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草稿纸,扔到了地上。 邱亦然一愣,跪趴着捡了起来,上面赫然是一份字迹工整的“认罪书”。 “亦然,你好好思考一下。”王尔细致耐心地帮她捋清楚思路:“晴天娃娃只有在遇到撒谎的人的时候才会哭血泪,你刚才说你有罪,可是它却哭了,这代表什么?” 邱亦然挂着眼泪,有些滑稽地张了下嘴巴,然后才颤颤巍巍、似乎是不敢确信一般问道:“……我,没罪?” 王尔于是也笑了,她将叠成小方块缝在衣服口袋里的一张纸拿了出来,向众人挥了挥。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大脑无法思考,近乎傻眼般,看向了拿着晴天娃娃的张纯良。 张纯良轻轻眯了下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转头,将娃娃递到陆值面前。 陆值被他吓了一个激灵,向后踉跄两步,然后才反应过来张纯良不是想拔他的稻草。 “陆值,你有罪吗?” 陆值一愣,咳嗽一声,嗓子有些发干:“……我有罪。” 晴天娃娃哭得更加汹涌,血泪顺着洁白的衣裙不断淌下来。 陆值终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在自己胸膛的一堆稻草里使劲翻找,才把那张藏得极深的认罪书拿了出来。 “李庄,你有罪吗?” “侯柯岑,你有罪吗?” “何皎洁,你有罪吗?” “王尔,你有罪吗?” “赵军祥,你有罪吗?” 张纯良手里的娃娃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沉默着否定了每个人的罪状。 于是,张纯良注视着它,又将晴天娃娃的头对准了自己。 仿佛自言自语道:“张纯良,你有罪吗?” 晴天娃娃发出了一声悲伤的啼哭,瞬间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了。 张纯良有些可惜地看着地上的娃娃,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用的道具,可惜已经濒临极限。 众人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按捺不住的,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测谎道具,试图再证明一遍。 当他们最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每个人都露出了诡异又复杂的表情——他们这段时间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诸位,听我说一句。”张纯良做了个冷静的姿势,他目光冷静又诚恳地注视着众人,“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这可能关系到我们能否通关。” “你想干什么?”王尔皱着眉,不解道。 “我想请你们不遗余力地帮助我,得到支线任务的所有碎片。”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张纯良掏出了自己原本的两片碎片放在手心,那明亮的光彩几乎要刺伤众人的眼睛。 “原来是你……!你也太蔫坏了!怎么就悄摸拿了那么多?!”李庄终于忍不住,吐槽出来了。 所有人都被他温和正直的模样欺骗了,这家伙就是个十足蔫坏的腹黑怪! “我是如今获得副本线索最多的人。”张纯良直白地拿出了自己的底牌,“我可以和你们共享线索,但请你们将接下来所得到的所有主线碎片交给我。” “你哪来这么大脸,你知道一片碎片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得到吗??”赵军祥没忍住气笑了,他冷冷地讥讽道。 “就凭我已经知道谁是那个“有罪之人”。”张纯良微笑着注视着他,挑眉询问道:“这么大的脸可以吗?” “那就请你拿出足够的诚意,让我们信任你。”王尔打断了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温和地向张纯良说道。 “正有此意。”张纯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我是从发现李庄的‘认罪书’时,觉得不对的。” 那天晚上,李庄从他家离开后,把“认罪书”留下,作为自己投诚的把柄,张纯良仔细对比了两份认罪书的内容,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写下认罪书?” “在面对警察时,或者需要接受审判时。”侯柯岑跟上了他的思路,顺着话茬慢慢接了下去。 张纯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那这些充满主观意向的认罪书,一定是公正的吗?”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重新举起自己那一份“认罪书”看了起来。 李庄第一个想到了奇怪的地方:“我认罪书里的主人公是一个妻子怀孕的丈夫,他好像是一个大学教授,那天出门给孕吐的妻子买酸枣吃……可是他在买上东西回家的路上,竟然因为性饥渴,试图强迫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这似乎有点太草率了?” “而且,这个地方也很奇怪。”陆值凑到他跟前,仔细地看了看刚被张纯良还给他的“认罪书”,点出了一个问题,“女人在被他强迫后去找路人求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教授,竟然在路人的阻拦下杀掉了这个女人。” “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杀人不比强奸未遂更严重吗,况且是在已经有了证人的情况下?” “换个思路呢?”张纯良循循善诱,“如果其实强奸这个女人的是这个路人……或者这些路人,而他失手杀死了女人,急切需要找一个替罪羊。” “……我靠。”李庄喃喃地骂出了声,这个猜想让他忽然茅塞顿开,“这可能才是这份认罪书的真相!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犯法的一定是有社会背景的人,他说不定可以买通警察,威逼利诱这个主人公帮他替罪——他怀孕的妻子就是最好的把柄!” 众人纷纷一振,开始在自己的“认罪书”上寻找蛛丝马迹。 第116章 父母爱情故事32 “我这里也有点问题。”陆值捏着自己的“认罪书”,表情有些凝重。 “一个为了生计和家人而每天忍气吞声的工人,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去杀人抢劫?而且……他的口供里刻意提及到自己同乡的弟兄,似乎言语之中很愧疚。我怀疑,很有可能是那些同乡人因为工头拖欠工资,所以抢劫杀人,而他自认为是自己把他们带到了城里干活,需要对他们负责任,所以选择自己一个人把事情承担了下来。”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的这份也很有问题。”邱亦然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脑袋也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我的‘认罪书’里写到原主人骗人彩礼逃跑了,可是她并没有把这笔钱拿到手里。” “很有可能是父母包办婚姻,把女儿嫁给了能出得起彩礼的男人,结果女儿不愿意,和心上人私奔……结果遇人不淑,被逼无奈,只能回家。”王尔参与到这场猜测之中,目光有几分冷意。 “两个男人为了争夺这个女人的所有权而打了起来,最后女人的‘丈夫’失手打死了那个骈头,要挟女人帮他顶罪,还要返还所有彩礼。” 玩家们知道自己“无罪”之后,换了另一种角度去看待自己的“认罪书”,结果就是,发现这些信的内容简直漏洞百出,完全经不起仔细地推敲,现在玩家们已经确信,他们这些人的副本身份,全都是一些判了重刑,结果却被冤枉的人。 “我不明白。”侯柯岑蹙着眉,疑惑地询问:“系统明明告诉我们,在我们这群人之中,是有一个‘罪人’的,如今看来,所有人都是被冤枉的,哪里还有什么‘有罪之人’呢?” 张纯良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太阳,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思索。 此时玩家们正暴露在太阳之下,身体很快就有些受不了了,每个人表情都有些不适。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他果断地中断了话题,“在下一次任务发布之前,请大家仔细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玩家们彼此对视一眼,目光中各有深意。张纯良已经初步展现出了他的价值,并且手里已经有了两片主线碎片,获得的信息量一定是他们所不能及的,但到底要不要合作,他们还需要仔细斟酌。 “我答应你。”最先开口的是王尔,她同样也是第三个支线任务的碎片获得者。 只见她利落地把手上还没攥热乎的小刀片递给了张纯良,然后笑着看向他:“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张纯良接过了碎片,轻轻呼了口气——这同样是他选择突然暴露自己的原因,第三片碎片并不在他手里,得不到关键信息的他会很被动,他只能化被动为主动,趁所有玩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把一切托盘而出,展现自己的价值的同时,掌握局面成为暂时的“团队领导者”。 王尔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首先她并没有前两片碎片,信息并不完整,只能选择和他交易,其次……她是唯一一个明面上获得了碎片的人,这一点足以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哪一天就可能会被人背刺,她需要把自己从危险中摘出来。在现在这个时刻,把碎片交给张纯良,既能摆脱掉一个烫手山芋,也能得到张纯良的好感,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呀,大家伙儿在这里!” 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众玩家身边,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厚布裙,油亮的辫子绾成一股,盘在头顶,还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些花儿,细心地装饰在辫子上。 “果然是城里来的大人物。”她高兴地说道:“拍的照片可真好看呐!等洗出来,我要把它带回家,贴在我日记本上。” 张纯良心思一动,他似乎还不知道英子在哪里住,通过她和别人的对话来看,她似乎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各位同志,你们明天就可以去取到自己的照片了,想好要把它放在哪里了吗?”她笑着询问道。 这个任务的过程太过惊悚了,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自己还留了一张照片在鬼照相师那里,此刻表情都很难看——他们还要再回去一趟?!真是要命! “我们不太了解村里的规矩,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还是要入乡随俗。”张纯良瞅着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英子同志,一般村里人会把照片放在哪里呢?” 英子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然后不确定地回答道:“似乎都要挂在自己的堂屋上?大家伙串门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她也不太了解小河沟的习俗,她也是“外来人”。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对答道:“等照片到手了,我们好好想想。” ……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结束任务后,张纯良没有回自己的房子,而是来到了许二的家里。 他娴熟地系上围裙,朝身后询问道。 “包子?”许二的手臂好得差不多了,他撸起袖子,从面缸里舀起一瓢面粉,侧头看向张纯良。 见他点头,才把面粉倒进了面盆里。 张纯良利落地分配了工作:“那你和面,擀面皮,我来做馅。” 许二家从不缺肉,而且都是当天的新鲜好肉,张纯良没去询问他这些肉的来源,毕竟是村霸,总有点自己的营收。 没有任务的那段时间过得很平静,张纯良每天都来许二家,帮他完成一日三餐。 不过只做了两天,许二就开始按捺不住,自己溜进厨房动手了。 “我做的饭不好吃吗,那我以后就不来了?”张纯良坏心眼地询问道。 许二果然反应很大,他猛地扭头,盯着张纯良看了几眼,似乎在确定他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可是张纯良表情管理相当到位,他看不出一点讯息。 于是他只能有些急切地开口解释道:“好吃,小良,你做的很好吃。” 张纯良挑眉询问:“那为什么伤没好全,就自己跑进厨房了。” 许二当时正在切菜,他举着一根萝卜顿了两秒,扭头把所有的蔬菜全部切掉,才低声回答:“我和你那个朋友不一样,我更想自己做菜给你吃。” 张纯良于是低声笑了起来,直让许二摸不着头脑。 不过见他没有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许二松了口气。 张纯良又想起了三少爷——他可以确定了,许二就是这个世界的那片灵魂碎片,两人的身份、性格虽然都有一些差异,但灵魂却始终存在一些本能的相似之处。 具体表现在,这两个人都很喜欢做饭给他吃。 同时他也想清楚了一件事情,李庄大概真的是被冤枉的。许二可能只是那一天被他嘴中的那个“朋友”刺激到了,于是想找机会让张纯良给他做饭,李庄的巫蛊娃娃很不幸地出现在了合适的时机。 距离许二“被袭击”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三四日,张纯良眯着眼睛数了下日子,又在许二卖力揉面的时候,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手臂,确认他是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才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今天有时间吗,想请你帮我个忙。” 许二当然是求之不得地答应下来。 于是,等二人吃完了这顿肉包子,去院子的花草藤架下面的躺椅上消食聊天时,张纯良慢吞吞地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东西。 原本惬意地眯着眼的许二,看清楚了那个东西的样子。于是他缓缓坐起了身体,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张纯良举着巫蛊娃娃破破烂烂的头,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我朋友的娃娃被大狗咬坏了,你可以帮忙修补好吗?” “当然可以,我最喜欢缝东西了。”许二看上去非常冷静地点了下头,但明显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正在咬花玩的大狗缓缓歪了下头:“?” 被捏在张纯良手里的巫蛊娃娃头:“嘤。” 第117章 父母爱情故事33 “你真的要去那里上学?”许爱勇提着两件他刚改好的灰色小袄,有些担忧地盯着小平。 “对。”小平正在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物件,所有东西加在一起,都没有装满一个大篓子。 “我找四喜哥打听过了,那个学校很不正经的!听说有好多坏家伙,特能欺负人!”许爱勇捏紧了衣服,似乎想劝他别去,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是,那是唯一一个愿意收我的地方。一个月带吃住只要一块三,听说每个礼拜还有三节课是从正规学校里请来的老师讲课。”小平显然早有准备,他拿出了父母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托人帮忙找了个镇上的学校,准备省吃俭用,供自己考到大学。 “我总要出去的,而且一定要出去。”小平的声音冷静极了,“不正经也没事,只要能读书,我就能考上大学。” 许爱勇这辈子都没听谁把考大学说得这么轻松,但他知道,小平能做到,他的父母就是很出息的高中生,又会赚钱,小平认识很多字。 可是他没有爸爸妈妈了,这条路他会走得很难。 “谢谢你。”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很久,小平忽然开口说道。 许爱勇一愣,嘴巴嗫嚅了两下,装傻道:“就两件褂子,我穿不下了,我妈给我弟买了新的,丢了浪费,还不如给你呢。” 小平哪里不懂这是个什么年头,一个裤头都要缝上好几遍继续穿,更别说这些看上去结实耐穿、还填了棉花的小袄了。 “不是这件事。”小平接过他手里的袄子,直直地看向了许爱勇,轻声道:“罗子在家里睡觉,被人蒙着头把两条腿打断了。” 这事闹得很大,罗子气疯了,找了不少关系,想把这个人揪出来,可什么线索也没有。 “你说啥?”许爱勇一愣,“哦哦,那件事,是闹得挺大,没事,咱不做亏心事,不怕他来找。” 小平露出个笑,仿佛心照不宣一样,说道:“对,不做亏心事。” 小平家的门被敲响了,一个毛躁的脑袋探了进来。 “我等你们好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徐桂芬嘟囔着抱怨,她现在改了口癖,不再把土兮兮的“俺”和“侬”挂在嘴边,正努力学着城里人说话。 只是听上去还是有些蹩脚。 “等我们干什么?”小平瞅着她,有些疑惑地停下手里的事。 “拍照片!有个城里的照相师来了!”徐桂芬有些激动地拔高嗓子:“一瓢豆面就能照相!” “我没面。”小平顿了一下,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 许爱勇拉了他的胳膊出去:“我听说,镇上上学还要学生证件照呢!趁现在赶紧照一张,以后就不用费事了!” 这下,小平心动了。 徐桂芬老早就听说有照相师要来,于是每天做饭时,都从家里面缸偷一小撮儿豆面,慢慢地竟然也攒了一瓢,能够一个人拍照了。 “你要上学去。”她努力把字音咬准,“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了,我送你一张照片!” 于是三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决定来一张三人合照。 “我们坐得稍微远点。”徐桂芬指挥道,“又能有合照,裁了还有单人的!” “好了没?”照相师有些不耐烦地探出头。 “欸!这就好了!”徐桂芬嘹亮地应道。 “咔嚓” 一张有些劣质的黑白照上,三个穿着土气的少年少女笑得羞涩又别扭。 后来小平去镇上后,又花钱找人照了一张新的证件照。 这一张合照,他没舍得裁开。 …… “你爹娘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 现在张纯良已经能和许二自如地谈论他早逝的父母了,话题比较平常,不涉及一些敏感的事情,许二的反应也没有之前那样大。 他劈了一只鲜甜的小瓜,把瓜肉舀了一半出来放进碗里,推到许二面前,干净的瓜皮则递到了桌下。 大狗一口叼住,衔进了自己的狗盆——张纯良从许二家找到的最漂亮的陶瓷大碗。 大狗新长出来的牙尖尖已经足够它啃食果蔬这类脆生生的食物了,于是接下来,张纯良和许二就只能听到“咔嚓咔嚓”接连不断的啃瓜皮声。 许二有些烦躁地捂了耳朵,但又担心听不清张纯良的声音,只能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啃瓜皮的大狗两秒,然后憋屈地扭头应答。 “有啊,留了好多东西。” 张纯良啃瓜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有些期待地看向许二:“都有些啥东西?” 许二认真地端坐着,思索片刻,他伸出手掌和张纯良仔细地清点:“一百七十九块六毛钱的饥荒(欠债),我爹的三件破洞中山装,我妈给他补了两件,但是用的红布,他嫌丑不肯穿出去。我妈没留下什么东西,她死前都换成毛票,把欠债还了一点儿,好像是有个银首饰,偷偷放进我的布老虎肚子里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张纯良耐心地听他说完,反问道。 “我烧了。”许二用筷子别扭地夹起一块淋了蜜的瓜,递到张纯良嘴边。“他们留下的东西,我都烧了。” 张纯良把瓜吃进嘴里,表情有些失落,但是也没有质疑许二烧掉父母遗物的行为。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张纯良可以猜到,一个年幼的孩子,面对双亲的突然离世,会面对多少的苦难。 “欠债也能烧吗?”张纯良露出个笑脸,他有点好奇,年幼的小许二,是怎么把这笔巨款还清的。 “没有啊。”许二思索了一下,“我爹不认得字,他们偷偷把欠条上的数字改了,其实没欠那么多。” 许二定然是经过了艰难地周旋,才和这群狡猾的村民争取到合理的欠债,然后又一步步努力还清了这笔钱。 张纯良有些心疼他的遭遇,正准备安慰他,就听到他说—— “我又还不起,就晚上趁他们睡觉,把他们的房子烧了。” 许二投喂上瘾了,又捡起一块瓜,兴致勃勃地送到张纯良嘴边。 “让他们也尝尝欠那么多钱,被人追着讨债是什么感觉。”他总结道。 第118章 父母爱情故事34 “真是谢谢你。”李庄和自己的巫蛊娃娃相拥而泣,对张纯良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上我的小贝了呢!” 巫蛊娃娃是他从一个诅咒副本中得到的成长型道具,被他好不容易才喂到a级,已经有了自己的神智,虽然没什么攻击性,是个只会传递消息、打探情报的废物,但是他就像养女儿一样养到了这么大,早就对它十分有感情了。 巫蛊娃娃被许二精心地缝合了起来,外表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有几处完全损坏的部分被绣了几朵可爱的红花,看上去精致极了。 “我做好决定了。”李庄没有多说废话,一脸正色地看向张纯良,“我会帮助你得到碎片的,但同样,我希望与你共享线索。” 在游戏中,即使只是同一个信息,也是越早得到玩家越容易占据主动地位,李庄这无疑是在向张纯良投诚。 张纯良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只是笑着和他击了一掌:“合作愉快。” 这是他们进入副本的第十一天,系统下发了第四个支线任务,地点是小河沟的西沟小学。 李庄和张纯良没等待多久,玩家们便陆陆续续到齐了。 “这个支线任务到底还要做多久?” 邱亦然忍不住满腹的牢骚:“这个许爱勇和徐桂芬也太肉麻了,他们到底还要谈多久恋爱?!我们该不会要做任务做到他们结婚吧?” 的确,副本进行到现在,玩家们心里都在嘀咕。这个副本实在太奇怪了,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拼命做任务,可是直到现在,一点剧情进展也摸不到。 ……不,有一个人可能是摸到了。众人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气定神闲的张纯良。 “许爱勇同志和徐桂芬同志在这里度过了小学生涯,虽然乡村的老师并没有教会他们多少知识,但是他们爱情就是在这里萌发的,今天,让我们一起来到这座小学,在知识的海洋里感受他们青涩的爱情故事!“英子换了一身学生装,一改往日浓艳的妆容,把自己打扮得朴素极了。 ”别说,她现在还真的挺像我奶奶中学毕业照里的那个打扮。“李庄靠近张纯良,轻声嘀咕着。 张纯良笑了一下,刚想回应他,就听到了系统迟来的提示。 【支线任务四:西沟小学是附近村民合资投办的一所小学,里面有三间教室,一个砂石操场,还有一间老师宿舍。 许爱勇和徐桂芬就是在这里完成了他们小学的课业,产生了爱情的萌芽。 徐桂芬最近很苦恼,她这次期末考试啥也不会写,她娘说,如果她这次考不到甲,就不让她暑假去地里摸鱼,找许爱勇玩。 为了让他们的美好爱情继续延续下去,你能帮她这次考试得到“甲”吗? 限时任务:一日。 未在规定期限完成任务,扣除50生命点 首位完成任务玩家奖励:主线任务线索碎片x1】 西沟小学是一个坐落于苞米地边缘的破旧农院,如果不是那小的可怜的院子中间竖了根孤零零的旗杆,谁也不敢确定这是一座小学。 “叮叮叮——” 几位玩家站在门口,隐约看见最西边有个佝偻的身影,拉响了上课铃。 “外面那几个混球,还呆着干什么!准备考试,要敢逃学,我拿棍子打死你们!”一道怒喝从最中间的小平房里传来,窗户上的玻璃纸黑乎乎的,只能隐约看见个灰溜溜的人影站在窗边,冲着玩家们怒吼。 “等到这次任务结束,我告诉你我的答案。”侯柯岑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小学。 张纯良愣了一下,回过神也跟在众人的身后,进入了小学里。 在进入这里的一瞬间,他感觉眼前的景物像是蒙了一层屏障,灰蒙蒙的小学砂石操场像一团纸,在他眼睛里被揉皱、扭曲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一道年轻的公鸭嗓忽然在他耳边炸响。 张纯良一惊,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不对,这不是刚才那个喊他们回去考试的老师的声音! 他终于清醒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的空间。 自己竟然直接进入了学校的教室里——不过眼前的教室和他想象中的破旧平房有点差异。这里看上去十分敞亮,窗户刷了绿漆,装着透明的玻璃,足足开了两扇,通风又透光。 教室里带有木头纹路的黄褐色双人桌,已经有了后世学校的影子,这些东西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落后的村子能拥有的…… 等等,他不是要开始考试了吗?为什么这个教室里这么凌乱,到处散满了泛黄的纸张,张纯良定睛一看,发现其中一些碎纸上还写着书本上的内容,竟然有人舍得把课本撕掉? 嘈杂的哄笑从不远处传来,教室里,一堆学生正围在教室后排,不知道热热闹闹地干些什么,时不时有人大笑出声。 张纯良拧着眉向前走了一步,却觉得脚下的触感有点奇怪。 他抬起脚,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件湿漉漉的灰色布袄。 他刚想绕过去,却忽然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这件灰色小袄他似乎见过。 “你干啥呢,快点去看热闹,据说把那小子全扒光啦!一会把他拖到操场上,让女同学看看,好好臊臊他!”有人不知轻重地推了张纯良肩膀一下,让他猛地向前一栽,差点倒在地上。 张纯良揉着肩膀,抬眼去看那个推他的男生——他脸上带着雀斑,梳了个时兴的中分头发型。 也许是他的目光有些不高兴,雀斑男孩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敢再过来推他,只是小声嘟囔着:“这不是……你没站稳吗……” “哦哦!哈哈!要哭出来了!快哭!再大声点!” 说话的男生正值变声期,声音沙哑却兴奋,听上去刺耳极了。 张纯良缓缓扫视了一圈整个教室,四面全是白墙,上面已经脏兮兮的,画满了奇怪的痕迹,有一些繁体的脏话,还有类似生殖器的下流绘画,白墙底部有一圈半米的绿漆装饰,墙角堆满了布书包和一堆七零八落的铝饭盒和暖壶。 他看了一眼右手边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一首《狱中诗》。再往上,黑板顶头是黯淡的红漆,挂着一张伟人画像,左边写着“团结”,右边写着“活泼”。 这不是他的任务,这也不是西沟小学。 张纯良冷静地调出了自己的任务面板,发现支线任务四已经变成灰色,旁边标注着“暂停”。 教室后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挣扎撞击声,在众人的包围圈里,有一声近乎力竭的嘶吼传来。 在惊呼声中,有个光溜溜的人影撞翻了围在他面前的一个男生,把最后排的一行桌椅全部撞翻在地,短暂地突出重围。 但很快,他被反应过来的男孩们骂骂咧咧地又拖了回去,几秒钟后,教室响起了几声清脆的巴掌声。 张纯良和那个光着的男孩对视了一眼,他鼻青脸肿,鼻血糊了满脸,眼里全是湿漉漉的泪,却不显恐惧,只有仇恨和愤怒。 虽然很狼狈,但这并不妨碍张纯良认出了那个人的脸——检察长。 准确地说,是长大了一点儿的小平。 第119章 父母爱情故事35 “别让他们踢坏了我的桌子,你去把我书包抢出来!”张纯良眉头一皱,叫住了那个撞了他肩膀的雀斑男孩。 男孩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但还是憋着气,把张纯良的书包从靠窗的火炉子旁拿了过来:“你书包离那么远,他们够不着的,你惯会使唤我。” 张纯良接过书包,草草地扫了一眼,宽大的军绿色书包,和别人的款式差不多,但却是皮质的,摸上去软乎柔韧。 “他”在这个班级的身份不低,能使唤得了同学,坐在靠窗的火炉旁这种优越的地理位置,用得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书包。 张纯良当机立断,喝出了声:“吵什么吵!你们又在干什么好事?” 他这一声呵斥还真有点效果,围在一起起哄的一群男生瞬间消停了下来,纷纷诧异地朝他看了过来。 “班长同志,群众赋予您这个职责是让您造福群众的,可不是来耍官威的!” 又是那个沙哑的变声期嗓音,声音的主人在包围圈的最里侧,被其余人挡住了。 张纯良皱着眉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是造福群众,又不是造福蛀虫,你再顶嘴,别怪我告老师去!” 那男生不满地挤开众人和张纯良对峙道:“诶诶!老葛,你过分了吧?男子汉之间的事,你牵扯老师干什么!” 这男孩长得白皙,倒也有几分斯文秀气,和他难听的嗓音并不相称。此时他右边脸上挂了个肿大的巴掌印,看上去十分滑稽。 “没人告诉我,男子汉竟然也会一群人揍一个,这叫胜之不武。”张纯良冷笑一声,挑衅地望着他。 叮铃铃—— 这声铃声明显和西沟小学不一样,像是被机关操控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就打破了教室里奇怪的气氛。 “快快!收拾好东西!这节是正儿八经的算术!那老师是从新兴实验中学来的,凶得很……” 学生们一哄而散,纷纷捡拾起了地上的碎屑,摆正了桌椅。 小平瘫在地上平躺着,一丝不挂,白生生的皮肉挂着青的紫的伤痕,有些伤疤看上去已经有段时日了,新鲜的疤痕层层覆盖,他赤条条的,活像头待宰的猪。 张纯良盯着他看了两眼,确定他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这才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他招呼了一个同学,把小平的衣服都拾掇起来。 找来的同学不想干活,却又不敢不听他的话,一股脑把小平的衣服扔到了他的身体上。 “后面的那两个同学,这是在干什么!”一道严厉刻板的声音从讲台处传来。 张纯良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个看上去就很“老师”的中年男人,梳着中分,带着黑框厚片眼镜,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难缠极了。 “我,我帮班长干活来着!”被张纯良使唤过来的男孩解释两句,缩着脖子回到了座位。 老师拎着小棍走下了讲台,一眼就看见地上盖了层单薄衣服的小孩。 他冷漠地瞅了地上两眼,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扭头走上讲台“来,上课。” 看好戏的男孩见老师无动于衷,更是情绪高亢起来,哗啦啦站起来一片,怪叫道:“老~师~您~好~!” 于是小平在冰冷的教室后排,硬生生躺了一节课。 张纯良用三角钱毛票换来了两个同学的协助,他们吃力地把小平拖到了学校西侧的平房宿舍里。 张纯良一眼就认出了小平的床。只因上面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沾着泥的脏布鞋。床单油乎乎的,看上去好久没换了。 “一会去我宿舍吧,这里待不了。”张纯良拖来一个破水壶,也不管是谁的,随意涮了个饭盒,倒了半碗水,把小平搀扶起来,喂他喝了两口。 “你别管我,他们会收拾你的。”小平总算是有了口活气儿,他嘴唇苍白的可怕,看向张纯良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我是班长。”张纯良挑了一下眉,“我兜里还有二十三块钱,谁敢收拾我?” 这些钱,他雇几个打手都能掀翻这一整所“青春复习所”了。 这是他刚才路过操场时看到的一个名字,读起来蹩脚又奇怪,并不像一个正常的学校。 估计是有人为了圈钱,胡乱搞来的什么教室、操场,没有什么正规的许可。小平大概是被骗了,这不是什么能够好好学习的地方。 “谢谢。”小平大喘着气,半天才说出了这句话,嗓子眼却有些哽咽了。 他刚才都想好,自己要在什么时间点动身,才能避开所有人爬回宿舍了。 “你这样不行的,你要趁早离开这里。”张纯良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 “我交了五十块钱……三年学费,他们不会退给我的。”小平攥紧了脏被子,其实还有二十多的食宿费,可是他住的是别人剩下的脏被褥,还每天晚上被人欺负。吃的只有兑水的稀粥和三四根萝卜条,馒头都只有一块一块的,一天也吃不了几块·。 “至少,等我把食宿费在这里吃回本,我就走。”小平自言自语道,然后又像是询问一样征求张纯良的意见:“你说,这样行吗?我不会被他们打死吧?” 张纯良看着这张充满惶惑,死气沉沉的小脸,又想起了电影里那个沉默寡言又如山般可靠的检察长,忽然笑了一下。 小平愣了,他垂了下头:“你别笑话我。” “没有笑话你。”张纯良正视着他青涩的脸道“我只是觉得,你未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小平的目光有些哀伤,他看了张纯良一眼,又垂下头,没凝固的伤口顺着鼻孔往下淌了几滴鼻血。 “砰砰” 宿舍那扇老旧变形的门被敲响了。 小平忽然浑身一僵,呼吸都快停滞了。 张纯良安抚地拍了一下小平的肩膀,走上前去,把门拉开。 严厉的中年男老师捏着个纸包,站在门前,透着厚厚的镜片瞅着张纯良。 “……吃饭没?”他盯着张纯良半天,又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半天憋出一句话。 “还没,这儿走不开。”张纯良老实地回答道。 “哦。”男人抱着个布包,点点头,像是准备要离开。 这学校为了糊弄那些家长,花钱请了几个真学校的老师来上课,但一般也就讲一堂课,意思意思就走了。 男老师刚走出去两步,见张纯良没有挽留的意思,自己停在了原地,扭回头来,冲着他慢吞吞说了一句:“别怨老师。” 然后他就离开了。 张纯良看着他留在窗户上的纸包,顺手拿进了屋子。 “谁来了?” “那个算术老师。”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应答道,把纸包撕开,摊在小平床上。 里面两块三毛钱,还有两块橘子硬糖。 按照现在的物价,可能并不只是这老师这节课的酬劳,他大概拿出了一个星期的工资放在这里面。 小平看着这笔钱,表情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你看,有人还在关心你,你要努力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张纯良摸了摸他发黄干燥的头毛,把一颗橘子硬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会努力的,秋生。”小平含着糖,含含糊糊地朝张纯良说道。 张纯良的手滞在空中:“……你叫我什么?” “秋生,葛秋生,我的初中同学。”小平忽然笑了起来,伤痕累累的小脸如镜子一般碎出了道道纹路:“我听你的话,我会努力的。” “我会努力坚持久一点,再久一点,让那一天迟点到来,你一定要快点找出答案。” 眼前的空间发出清脆的崩裂,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碎片。 张纯良的手里还握着另一颗橘子硬糖,他回过神来摊开手掌,里面的硬糖已经变成了一枚刀片。 张纯良反应过来,他在这个场景里扮演的角色,竟然是小河沟的村长葛秋生!而他,是小平初中时期的班长。 为什么葛秋生会到小河沟里去当村长?那长大的小平又去了哪里? 小平为什么在催促自己快一点……到底有什么事情正在不受控制地发生?! “叮叮叮——” 张纯良浑身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在此刻正坐在一个破旧的小教室里,面前缺了只腿的桌子必须要把鞋垫在下面才能不摇晃。 所有的玩家面色都很难看,赵军祥的右眼被一根铅笔刺穿,此时倒在桌子上生死不明。 禾皎洁整个背部血淋淋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声息,她失去了一层皮肉——那层皮肉摆在徐桂芬的桌子上,洁白的皮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学数列题,徐桂芬正在如饥似渴地抄着最后一道题。 “交卷!交卷!再不放笔我抽死你们!”那个凶狠的老师又开始敲讲台了。 徐桂芬甩着辫子蹦蹦跳跳地上去交了卷。 老师苛刻地扫了两眼,然后满意地在她卷子上印了个“甲”。 第120章 父母爱情故事36 葛秋生找人换了半斤萝卜菜,煮了点苞米豆子,原本这就是他的一顿午饭。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吃饭了,苦闷地掏出根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葛秋生瞅着眼前的红薯粥,热腾腾的,很舍得放米,粘稠软糯,让他不自觉分泌着唾沫。 但是他看了眼坐在自己床上的张纯良,脸皮瞬间耷拉下来,有些警惕。 “没什么意思,就想找您聊点事。”张纯良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我听人说,您不是本地人,是受过教育的知识青年,还上过高中,怎么会想着来小河沟当村长呢?” 葛秋生盯着他看了两眼,眼神冷漠阴沉:“小记者同志,看得出来你很有好奇心。” 张纯良的记者身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他很多,至少他在和其他村民聊天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出现像其他玩家那样,被村民发现ooc,然后暴走伤人的情况。 “但是,你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还不改改这个毛病呢?”葛秋生缓缓反问道。 张纯良缓缓挺直了背,他有种预感,自己已经快要摸到这个副本的秘密了。 “得罪了不少人吧?小记者,天天问东问西,寻根究底。”葛秋生哑着嗓子笑了两下,表情有点讽刺,“怕是受了不少冤,才被送来了这里,但我看你一点也不冤!” “我可是来小河沟学习许爱勇同志的精神的,怎么还成了受冤了?”张纯良表情无辜,似乎并不明白葛秋生在说什么。 葛秋生脾气也不好,从小家境优越,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性子一向很直,没耐心和人这样弯弯绕绕地周旋。 “你天天在村里转来转去,难道还没打听清楚吗?”葛秋生把烟拍在了桌子上,不耐烦地看着他,“这村子里的村民,但凡是从外面来的——都是些受了屈的倒霉蛋,被投进来!” 张纯良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在这段时间里,同意和他合作的玩家们都在忙碌一件事——调查自己的搭伙村民,这些村民往往都有一口外地口音,他们都是“外来者”。 几人冒着被村民暴怒后搞死的风险,通过走访村民、翻找房间等无所不用其极的调查,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些村民,全都有“罪”! 陆植的搭伙村民于老头,在年轻时奸杀并分尸了一名年轻女人,女人至今每天晚上都徘徊在他的屋子里缠着他,来拜访过于老头的村民全都说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可怕的鬼女人——这也是为什么于老头晚上经常不睡觉的原因,他每一晚都要祭拜这个惨死的女人,为自己赎罪。 “我找到了判决书,判决书上写的是……死刑。”陆植的稻草脸都发绿了,他很难想象这段时间自己到底是在和什么鬼东西相处。 “可是,我又发现了一件事情。”陆植有些疑惑地喷着稻草沫子,将众人的心吊了起来,“这个鬼女人,根本不伤人,她只吓唬人!我挂了满身防护道具去找她谈判,想调查于老头的事情,结果这女鬼一句话也不说,哗啦啦地冲我流着血眼泪,把自己全身的缝合线都撕开,内脏四肢流了一地,似乎想让我看什么东西,太恶心了,我没敢看。” “你可以试着看一眼,我怀疑凶手另有其人,女人的身体里有证据,她缠着于老头和他身边的人,很可能是想让人们发现证据,为于老头翻供。”王尔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 陆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的搭伙村民,是个猥琐的瘦高男人,他犯了‘流氓罪’,据说是找了几个女同志在自己的家里开下流聚会,被邻居发现举报了。” “我也找到了判决书,死刑。”李庄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找到了他写的陈冤书,拿血写的,说当时是有个女青年把脚崴骨折了,正巧他家里有药和夹板,为了防止一男一女说不清,他也不方便搀扶伤者,于是一群女青年互相给他作证,去了他家里——这反而成了他犯罪的铁证。” “我的搭伙村民李姨是个精神病患者。”邱亦然回忆道,“她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丢了,自那之后疯了,见谁都像自己的孩子,这段时间在她的家里,我每天被喂一堆东西吃……不是那种好心的送饭,是真的奔着让我吃到撑死在吃,而且她家也没什么好吃的,经常逼我吃沙子石头。” 幸好邱亦然有一个制造幻觉的道具,欺骗了李姨的感知,不然真能被喂死。 “她早年偷别人小孩儿,后来也被枪毙了。”邱亦然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和一个死人共度了很多天的事实。 “但我看了当年的口供,被她偷走的那个小孩是个女娃,在家常年遭受虐待打骂,怕自己被打死才跑出家门,饿的快死时遇到了精神病李姨,求她带自己回家。后来那个女孩家里的唯一男根死了,一家人想找女孩回去养活他们,可是女孩不愿意回去,所以那家人报警 ,说李姨偷了他家孩子。李姨是精神病,没有资格领养孩子,所以这对倒霉母女一直没有办领养手续……” 玩家们一一分析过去,发现不管是玩家自己,还是这些外来村民,全都是些被判定为“有罪”,但却含冤入狱的人。 “您也是这样吗?”张纯良的思绪回到现在,他把手搭在膝盖上,平静地反问道。 葛秋生不说话了,他的嘴动了两下,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那您究竟是受了什么冤屈,又是谁让您受了这样的冤,以至于必须要和亲人分开,来这里受苦。” 张纯良看了眼他糟糕的伙食——这是一个对生活一窍不通的男人,他曾经一定是被人妥善地照顾过,可是现在,他被迫要自己一个人生活。 葛秋生的表情有些窘迫,他没多说话,把红薯粥推到一边,把自己的苞米萝卜菜搅成了一碗浑浊的汤,吸溜了一口。 张纯良又把一饭盒蒸饺打开,放在了他桌子上,那是许二给他准备的早饭,还有一点热乎气。 葛秋生吞咽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盯着蒸饺看了很久,抖着手捏了一只,咬进嘴里。 他咀嚼着饺子,忽然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你说,有罪的人,应该会去哪儿呢?” 张纯良愣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有罪的人,自然会去……会去……?! 他缓缓瞪大了眼睛,露出近乎不可置信的目光,扭头看向吃饺子的葛秋生,似乎是想寻求肯定。 但是葛秋生没有理会他的目光。 张纯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想几乎把他逗笑了。 有罪的人该去哪里,自然是要去监狱的! 张纯良喘了口气,思绪豁然开朗。 他喃喃道:“必须在规定时间洗澡、用水,超过晚上八点,村民们就不能离开院子……而且还有人定点巡逻。有权利在发生恶性事件之后逮捕村民进行调查询问——只有赖子他们,才可以离开小河沟……” 如果这里是一座监狱,那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小河沟的村民们是被关在监牢里的罪犯,而赖子他们,则是…… 狱警。 第121章 父母爱情故事37 “我不明白。”张纯良坐在床边发愣,看着葛秋生的目光有些复杂。 “为什么好好的小河沟,成了个关押罪人的监狱?这座监狱里,到底还有多少被冤枉的人。” 葛秋生没按捺住,把整个饭盒里的饺子吃了个干净,他胡茬上挂着饭渣,表情难得有几分放松。 “小河沟就是小河沟,监狱就是监狱,这里被关着的罪人,只有一个。”葛秋生故弄玄虚道。 但张纯良却奇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说,所有的人都是无罪之人,那因为犯罪而含冤入狱的人便成为了受害者,相对应的,将众人判定为有罪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罪人’。” 而张纯良所认识的,唯一有权利审判罪恶的,只有一个人。 小平。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个带着仇恨与愤怒,一步步爬到了权利顶峰的人,当他可以随意掌控他人命运时,是否还能保持自己的初心?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过得很惨的。”葛秋生没忍住,拉过了张纯良放在桌子上的碗,把里面的红薯粥嗦了一口。 葛秋生的家境不错,但他本人性格倔强叛逆,尤其是在青春期,更不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去读什么初中,最后阴差阳错去了一个不正规的学校。 在这里,他遇见了小平。 “他的床铺被人撒尿,盒饭里吐口水。”葛秋生搁下了碗,开始回忆起那段并不美好的青春岁月,“我有好几次看见他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因为只要他一出现,那些混球们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想在他身上一逞威风。” 小平实在是和这里所有人格格不入,他是真的想好好学习,又没什么家境底蕴,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所有人的出气筒。 当时性格颇为嫉恶如仇的葛秋生帮助了他。 “我给他说过两次话,那群人就不敢太在明面上欺负他了。有的时候富裕了,我还会给他几根笔,他能高兴一整天。挨揍都有劲头。” 葛秋生有些无奈,小平实在是个倔强得可怕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努力去做到。所以尽管一直挨打,他依然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扎根、发芽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钱,但好像有两个乡下朋友。”葛秋生眯起眼回忆,半晌笑了笑,“就是小河沟的人,隔三差五会来镇上给他送点东西,我看见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 那年红薯大丰收了,许爱勇赶着牛车,和徐桂芬一起给小平送了一大袋红薯。 “那段时间他难得吃饱肚了,而且还总想让我尝尝他的红薯,说特别甜。我知道,他想感谢我。” 葛秋生低下头,瞅着被他喝了大半碗的红薯粥,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后来,我呆了一年就要走了。我爹妈不想让我在那个地方混日子,浪费青春,硬把我塞进了正经初中。” 葛秋生去看过小平两次,他被人打得伤痕累累,大冬天浑身青紫盖都盖不住,穿着单薄的褂子,在寒风里发呆,不小心看见了他,转头就跑。 “回去以后我就死活不肯上学了,我告诉我爹妈,如果想让我上初中,就把小平一起带上。” 葛秋生当时疯狂迷恋武侠小说,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刻特别像大侠。 小平和葛秋生的爹妈立了个欠条,初中学费等他成人之后双倍奉还。 可是小平太有出息了,他不仅上了初中,还上了高中,最后去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大学。 “我爹妈摆了三天宴席,把他认成了干儿子。”葛秋生撇了撇嘴,一张老脸又开始耷拉下来,“结果他的干儿子,在有权有势后,把他们亲儿子送进了监狱。” “那王八蛋判错了案,还不给人家翻供的机会。”葛秋生借着小平的关系,进入了当时的机关工作,一时间也是风头无限,只是心里的那股心气依然没有被磨灭。 “我和他吵了一架,晚上气不过,偷偷去把案宗偷了出来,想帮一帮那个被冤枉的倒霉蛋。” 结果不慎被其他同志发现,事情一下子闹大了,他们直接以泄露机关机密为由,把他押进了牢里。 “那王八蛋看过我几次,说能把我捞出去,只要我低头和他道歉。”葛秋生气得拍桌子,“他都忘了,当初他是为了什么当的这个官老爷!居然还想走后门!” 葛秋生的倔劲一犯,破口大骂,把小平骂得猪狗不如,铁青着脸跑了。 不过他也没在牢里待几天,正巧赶上国内严查,他的罪行在当时恰好属于重罪,于是他很快就被枪毙了。 “那时候,我三十九岁,有两个儿子。”葛秋生有些感慨地回忆道。 张纯良盯着葛秋生,轻声询问:“您怨他吗?” “我只恨他被猪油蒙了心,忘记了自己当初发的誓。”葛秋生绷着脸,有些愤愤,“那王八蛋估计怨我才是,听他们说,为了捞我,那家伙得罪了不少人,估计我死后,他也讨不了好了。” “你看,这小畜生多恨我,把我锁在了这个破地方,死活不肯放我出去。我难呐!这村里还有个大祸害大毒瘤!天天让我提心吊胆……我就盼着,盼着那个白眼狼什么时候能消了气,赶快让老子解脱了。” 张纯良忽然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您来到这里后,去过农地里吗?” 葛秋生哽了一下,然后摇头:“我没给自己分地,这辈子没拿过锄头,怕自己糟蹋了好东西,有个村长津贴,顾着我吃穿就够用了。” 张纯良笑了一下:“小河沟溪东有块地我去过,当时不了解情况,现在想想,那片地大概是小平的。” 葛秋生一头雾水,拧着眉看他:“他的破地,和我有什么干系?我也没分给其他人,也不打算占了。” “可是他把那块地留给您了,那地里种的红薯,有两颗成精了,它们长着您的脸,天天在田里四处溜达,估计是在等您去找它们呢。” 葛秋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老脸:“这王八蛋,给红薯上贴我的脸,欺负谁呢?!” 张纯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摇摇头:“我想,小平的一辈子,被两样东西救过,一个是让他饿不死的红薯,一个是保护过他的班长。” 所以,在他的思想里,这两样东西是可以融为一体的,而红薯精,同样也是这个副本世界里唯一主动救人的npc怪物。 “谢谢您,我大概知道,我们如今是在哪里了。”张纯良看着陷入怔愣中的葛秋生,郑重地道谢。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是小平的思想世界。” 虚空之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小平为了惩罚自己,把自己封闭在了这片他最不愿意回忆起的村庄,把这里作为他永远的囚牢。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将所有曾经愧对的的人带到了这里,任由他们肆意践踏自己的思想世界,鞭笞自己饱受折磨的良心——甚至,所有玩家的任务,都是在一次次唤醒他最痛苦的回忆。他,就是那个‘有罪之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给自己下达的审判。 葛秋生有些没弄懂他的话,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啥‘有罪之人’?啥玩家?” 张纯良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村长,小平的全名叫什么?” 葛秋生迷茫地看了他半天,然后吐出两个字:“邱平。” 张纯良放松了脊背,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既然小河沟是一所监狱,那谁是负责送他们进入监狱的人? 自然就是检察长。 而他们进入小河沟的那一段旅程,正应该由检察长护送。 他仍记得刚来时的第一天,英子在下车前曾对公交车司机说的那句话—— ——邱大哥,谢谢你肯载我们。 ——都是老乡,说什么谢不谢的。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就和长大的小平,有过一面之缘了。 第122章 父母爱情故事38 “你在想什么呢?小良。”许二摘了野莓子,在河里冲洗干净后,递给了张纯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自从从葛秋生家离开后,张纯良就一直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难解的谜题。 他随手捏了颗梅子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对许二说:“我在想你。” 于是许二正准备喂莓子给大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大狗仰着狗脑袋张大嘴,半天也等不来甜果子,有些不高兴的“汪”了一声,狗胆包天地把前爪搭在许二腿上,探着脑袋叼走了他手里的莓子。 按道理说,它是要挨揍的,可是某人已经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臆想中,根本没空搭理它。 “你,你想我干什么。”许二难得有些紧张地,他挺直肩膀看向张纯良,脸颊泛着点红,像是被太阳晒久了。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张纯良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在小平的思想世界里,许二会有如此高的地位,他凌驾于所有村民和狱警之上,是人人畏惧的存在。 难道许二在现实生活中也是狱警的一员,甚至职位很高,所以才让所有人害怕吗? 不,不会是这样,许二和赖子这群外来人有明显的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小河沟人,二者明显阵营不同。更别说自张纯良来了之后,他从没看见许二履行过“狱警”的职能在外巡逻过。 那就更奇怪了,会是因为他是许爱勇的孩子吗?可即使是童年玩伴的孩子,也不应该如此让人“畏惧”,就连曾经救过他的葛秋生,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张纯良靠在一棵树旁,懒洋洋地向旁边挪动了两下,示意许二坐到他身边躲躲太阳。这个世界的中午时光越来越难熬,热得几乎快变成气象灾害了。 这是小平的潜意识,一切的事物的外在表现在现实生活中都会有迹可循。与其说是这个世界的npc在害怕许二,不如说……是小平,在害怕许二。 “小良,你在想我干什么?”见张纯良又开始发呆,许二锲而不舍地询问起来,他压低身子,把脸凑到张纯良跟前,试图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在想你……把我带这儿来干什么?我们中午吃啥?”张纯良话音一转,带过了原来的话题。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许二并不失落,他靠得张纯良很近,酸甜的莓子味的呼吸轻轻地搔着张纯良的脸颊,有点痒。 许二直直地盯着张纯良,目光专注执拗,半天也不肯挪开。 这个时候的他,似乎又有了刚和张纯良认识时的那种偏执的侵略感,张纯良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不适,他用手摁住许二的眼睛,帮他调转了个方向。 “河里有虾,天气好热,我带你摸虾。”许二温顺地倾了倾身体,让张纯良的手掌更好贴住自己的眼睛上。 “等日头凉点吧。”张纯良感觉自己在摸一只粘人的小狗,有些好笑地放下了手,“睡一个午觉,起来摸虾。” 大狗叼着空掉的篮子走了过来,趁二人聊天的空当,它一只狗偷偷吃掉了许二摘来的全部莓子。 许二反手接过篮子,盖在狗头上,恶狠狠地拍了一掌,宣泄着自己的欲求不满。 于是大狗矫揉造作地呜叫起来,猛地扎进了张纯良怀里,把嘴边一圈脏兮兮的莓子汁滚了他满怀。 …… 【支线任务五:这是许爱勇和徐桂芬结婚的第三年。 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许爱勇在朋友的帮助下,得到了新兴烟花厂的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 只是这份工作要去到遥远的市郊区,许爱勇一个星期只能回一次家。 徐桂芬守着可爱的孩子,听着村民们的风言风语。 他们说,许爱勇在外面有人了。 你能帮她找一找许爱勇背叛他们爱情的罪证吗? 限时任务:一日。 未在规定期限完成任务,扣除70生命点 首位完成任务玩家奖励:主线任务线索碎片x1】 “任务扣除的生命值越来越狠了。”陆值不满地关掉系统面板,和玩家们聊天。 但是现在谁也没心情和他说话。 “赵军祥死了。”李庄掀着眼皮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陆值这段时间都在打听消息,很少和玩家们碰面,因此竟然错过了这个重大消息。 他一惊,赶紧追问道:“怎么死的?” 说实在,赵军祥这段时间着实是很倒霉的,自从他们离开了露天电影院的游戏之后,赵军祥开始不断被npc针对,而且在游戏中,他总是率先被攻击的那一个。 李庄前段时间碰见他准备外出——要知道,玩家们是出不去小河沟的。 “就在村口,说是有个卖桃酥的。”赵军祥一只眼睛瞎了,他捂着眼,表情不耐烦地对李庄说,“我住的那家那个老不死的,天天吵着要吃桃酥,昨天躲在我床板底下叫唤了一整晚,再不给他买,怕是要被闹死了。” 李庄于是目送他跑去买桃酥,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 “刚才,我接到任务后,顺路从赵军祥的那个屋子经过,原本想叫上他的……” 可是他却看见至今仍令他感到反胃的一幕。 赵军祥还穿着他离开时的那件中山装,直挺挺地被一根铁勾挂在院子中间,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周围挤满了村民,他们正高兴地冲着赵军祥的搭伴村民叫嚷着要换桃酥。 那村民收着其他人的鸡蛋、白糖,按照等量的价格,笑眯眯地递给他们油香甜酥的点心——那些点心,是赵军祥的尸体。 “他变成了一块人形的桃酥,一点血肉都没有了,我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把他的四肢、血肉都分走了。” 李庄抖着嗓子形容道,目光是兔死狐悲的哀伤。 “我知道他最近为什么那么倒霉。”在旁边听了半天的王尔插话道,“他把npc罗子杀了,被系统制裁了。” 众人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谁是罗子。 那个当时在露天电影院外和人换电影票的面具怪人,有些令人不齿的怪癖。 “电影散场后,我对那些围着场地的彩旗很有兴趣,就又返回去看了看。不小心看见罗子攥着个小孩胳膊干坏事。” 王尔的形容轻描淡写,但众人都清楚了她的意思, “赵军祥比我先到一步,他用道具砍死了罗子。” 王尔还记得,当时罗子调戏小孩儿时,赵军祥在旁边笑得最欢快,欢快得甚至有些反常,但她着实没想到,赵军祥居然能疯到杀了npc。 “他的儿子就和被欺负的那个小孩一样大。”王尔的表情有些不忍,“我和赵军祥在副本外认识,知道他进游戏是因为虐杀了七八个人……” 这些信息足以让众人猜测出什么,于是大家伙儿不由得沉默了一会。 李庄咳嗽两声,转移了话题:“话说……这许爱勇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学习他的精神了吗?他怎么自己反而精神腐败了?还敢玩出轨这一套?!我要批斗他!” 张纯良拿出块怀表看了看时间,是许二给他的。他摩挲了一下表壳,表情有些奇怪。 “主持人英子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向众人说道。 系统任务已经发出超过半个小时了,可是最讨厌迟到的英子却消失了。 “鸿门宴啊,妥妥的鸿门宴。”陆值喃喃道,看向了眼前破败的小屋。 这是许爱勇和徐桂芬曾经的家,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大的小院子被火烧得七零八落,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房屋轮廓,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进去看看吧。”王尔叹了口气,率先迈开了步子。 “你和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徐桂芬早已经不复当年天真的少女模样,她穿着件沾满饭渣子的褐色长棉袄,头发乱糟糟的盘在头顶,正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你小声一点!娃都要被你吵醒了!”许爱勇疲惫的声音从堂屋的方向传来。 张纯良刚一进院子,所有的破败场景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崭新宽敞的青石小屋。 他此时在最西侧的房间里,一抬眼,面前就是一个还在襁褓里的,泫然欲泣的白嫩小娃娃。 张纯良瞬间就意识到,这个小孩是刚出生的许二! 只见他已经张开了小嘴,正准备发出啼哭。 为了不打草惊蛇,张纯良快步跨到了小许二身边,扶着他花花绿绿的小棉袄,用手堵住了他的口鼻,小许二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挣扎起来。 不能堵太紧,小孩子会很难受,张纯良皱眉想着,轻轻松开一点缝隙。 他预感到小孩即将发出尖声啼哭,有些头疼地想,该如何躲开许爱勇和徐桂芬。 却忽然感觉手上多了点软绵绵的触感。 小许二用手抓住了张纯良的手掌,兴奋地撅起小嘴在上面亲来亲去。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感觉不太满足,于是哼哼唧唧地张开小手,想要求抱抱。 第123章 父母爱情故事39 “那两个人走了吗?”陆值用气音小声询问。 “走了……许爱勇骑着自行车跑了,徐桂芬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要加快动作了。”邱亦然小声应答道,她没忍住,开始愤愤吐槽起来:“这是什么鬼的爱情?徐桂芬就像个疯子……男的也是渣,孩子还没多大就出轨了,我们这段时间真是白给他们完成了这么多任务,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生活作风有问题也会被辞退吧?” 邱亦然一行人被传送到了房顶,看见夫妻二人离开了家,这才开始吐槽起来。 “张纯良呢?他没有被传送到这里来吗?”侯柯岑询问道。 众人这时才发现张纯良找不到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惊动,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跳下房梁,向传来声音的房子走去。 被他们念叨着的张纯良正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屋子,见他们过来,立刻用眼神向他们求救。 众人很是疑惑,不由得向屋子里看了一眼——一个不足一岁的襁褓小娃娃,正在床上止不住地啼哭着。 “你弄哭了?”李庄怀疑地看向张纯良。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张纯良冷静地向后退了一步,回到了屋子里。顿时,小娃娃的哭声消失了,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吸引他的注意。 “是不是饿了?”王尔走上前,稀奇地看着襁褓里白嫩可爱的小娃娃,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喜爱。 “真神奇,徐桂芬长得那么普通,甚至有点丑,结果却生出了个这么冰雪可爱的小孩儿。”李庄也凑过来,点评道。 “自己长得十分平凡,但丈夫却英俊又有气质,还是烟花厂的正式工人,一周还只能回来一次,徐桂芬的疑心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不过谁在她的位置,恐怕都不好受。”王尔是经历过婚姻的女人,她和徐桂芬很能共情。 “我想去给他找点儿奶粉吃。”邱亦然心都快化了,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院子的大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众人脸色一变,完全没想到主人回来得这么迅速。院子太小,此时出门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几人赶忙在屋子里找地方躲了起来。 片刻后,徐桂芬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手里攥着一把沾泥的小葱,神色警惕又狐疑。 张纯良在李庄的帮助下跃上了房梁,他俯趴的角度正好能和许二的脸对上。小许二仰着小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见张纯良也在看着自己,忽然抿着嘴,露出小酒窝来,甜极了,然后他就像摘星星一样向他伸出了小手。 “刚刚是不是你在叫!你叫瘟神啊作死货!”徐桂芬毫无预兆地叫喊起来,把带着泥的葱狠狠地砸在了许二的小脸上。 小许二“唔唔”地叫了几声,把小手摸到脸上,想把脸上的葱摘下来。 徐桂芬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打颤。她刚去房子旁边的地里摘了几把小葱,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小孩的啼哭声。那一瞬间,她整个人气闷到几乎快晕过去,莫名其妙的,她心里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恶气。 ——她天天在家里累死累活,就为了帮许爱勇养活他们家的独苗,可这个男人背叛了自己,在外面找了城里女人,凭什么?! 虽然只是有人和她传了两句风言风语,可是她的心里早已认定了这个事实,更别说……今天,她还在许爱勇的身上发现了一件绝对不能容忍的东西。 小许二还在努力拽脸上的葱,一股巨大的力气就薅住了他的襁褓,把毫无反抗之力的他扔到了院子里。 “不是喜欢哭吗?”徐桂芬盯着泥地上沾满了灰的小襁褓,只觉得心里痛快了一点,“好好哭几声,最好把你那个没良心的爹哭回来!” 可是许二没再发出发出一声叫喊,他在襁褓里蠕动着,试图向自己刚被扔出来的屋子里爬。 徐桂芬懒得管他,进屋子捡起了葱,跑去灶台上忙活,她今天要用白面摊几张葱油饼吃,她再也不要给那对没良心的父子省油面了,今天她就要痛痛快快的吃个够。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徐桂芬醒好了面,正煎着油汪汪的饼子。堂屋里陪嫁的落地钟沉沉地“当”了一声,她这才惊觉,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于是徐桂芬带着点儿心虚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许二的小襁褓拖了一条土泥道道,已经快爬进屋子里了。 她擦干净手,走过去把地上的小家伙拽了起来,没有轻重地拍打干净他身上的泥,然后把他扔到了床上。 小许二“哼唧”一声,没顾得上疼,迫不及待的仰头看向了房梁,可是上面空空如也,早已经没有人了。 屋外响起清脆的“叮铃”一声,许爱勇从自行车上跨下来,带着一身疲惫地进了院子。 “这咋满地的泥道子?”许爱勇瞅了瞅地上的痕迹,冲着走出门的徐桂芬问道。 徐桂芬冷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许爱勇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许爱勇从自行车上拿下来个油皮纸:“我去了隔壁村一趟,那里的吴爷子做的糕点好吃,我换了两包。” 许爱勇记着许桂芬最爱吃绿豆糕,用一个星期的工钱给她买了满满一大包。 女人并没有如他所愿露出惊喜的笑来,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那包糕点,问道:“不是有两包吗?另一包哪儿去了?” 许爱勇举着纸包的手一愣,然后缓缓垂下:“孩儿要上户口了,咱们都是粗人,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我还想以后把娃带到市里念书呢,所以想送点点心给人,求人家给娃起个好名字。” “找的谁?”徐桂芬逼问道,忽然冷笑一声,“不会找了个女秀才吧?女秀才是不是特别会起名字,你也给她买了绿豆糕吗?” 许爱勇粗喘了一口气,他近乎无力地说道:“桂芬,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工厂里那个女同志我从来没有和她私下见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照片和日记本会出现在我的布包里。” “没有私下见过,却还会给她糕点,对吗?”徐桂芬咄咄逼人,手都在发抖,“我不吃,这包你也送给她去,再让她去取个名字吧,就给你们俩以后的娃……” “不是她!”许爱勇忽然愤怒地大吼一声,“是小平!小平升官了!托人给我送信,说想来咱们家做客!我知道他是大学生,有文化,所以给他留了包糕点,让他帮咱家娃起个名!” 徐桂芬愣了一下,然后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道:“说话就说话,你冲我吼什么?我欠你们许家的?!老娘辛辛苦苦一上午又看孩子又烙饼!你回来就和我吼叫!许爱勇,你没良心!” 许爱勇的火气顿时灭了下去,他带着点哀求地问道:“……桂芬,咱们别吵了,吃饭好不好?” 徐桂芬眼睛泛红,喘着气死死地看着许爱勇。 许爱勇的眼圈早就红了,用脏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他一个星期只能休息一次,身上的脏工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只顾着去买糕点。 今天下午七点,他就得坐镇上唯一一趟公交车回烟花厂,他不想和妻子吵架。 “吃吧!吃死你们爷俩!”徐桂芬哽咽地骂道,她进屋找了两件干净的衣服,交给许爱勇让他换上。 自己则拿着许爱勇脏掉的衣服,从井里打来水,二话不说“哼哧哼哧”地洗了起来。 她锅里烙的饼盖着盖子还热腾腾的,忙活了一上午,徐桂芬就舍得揪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尝尝味,一张张白面葱花饼宣软香甜,码得好好的,整整齐齐,看上去比绿豆糕香多了。 “这俩人也太奇怪了。”邱亦然用隐身道具藏在堂屋衣柜的旁边,她在屋子里翻找了片刻,暂时没找到许爱勇出轨的证据。 夫妻俩人现在一个在洗衣服,一个去逗小孩玩,等妻子一起吃饭,暂时没有人进来这个屋子。 “我现在已经在怀疑,许爱勇到底出轨了没。”李庄蹑手蹑脚地翻开一个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婚姻就是一笔糊涂账。”王尔微笑地接话,转头看向了张纯良。 他正蹲在许爱勇的布包前,一动不动。 “你找到什么东西了吗?”王尔若有所觉,招呼大家围了上去。 张纯良此刻正在翻看一本日记。 日记里贴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甩着两个油亮的辫子,打扮的时髦极了,看样子是个娇生惯养的城里姑娘。 她笑容灿烂,含情脉脉地看着相片外的人,似乎在诉说自己的少女心思。 “我靠。”陆值轻轻地感叹一句。 这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因为照片里的女孩,正是这段时间不断带领他们体验许爱勇和徐桂芬爱情故事的英子。 张纯良搁下了照片,默不作声地翻看起了那本日记。 娟秀整齐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个小巧的皮面日记本。 里面开篇的第一句话便是—— 许爱勇同志,我是你隔壁车间的正式工人刘英子,在这里我真诚地向你表达我热烈的情感。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共度一生。 第124章 父母爱情故事40 一片刀子的碎片从英子的日记本中掉落,这次的任务没有任何伤亡,很顺利就完成了。 不过太顺利本身也是一种不妙的现象,这个任务,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张纯良在众玩家的默许之下,捡起了这片刀片:“你们先离开吧,我还有事。” 众玩家表情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纷纷退出了支线任务。 张纯良调出了自己的系统,瞅着上面“营养香浓奶粉200积分”的刺眼字眼,沉默了半晌。 最终他一咬牙,耗费掉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积分,买上了这罐奶粉。 隔壁又传来了徐桂芬训斥孩子的声音,她很早就断奶了,今天突发奇想,将葱花饼泡进了米汤里,喂给了许二,没想到他吃了两口竟然全部吐了出来。 “贱命!吃不了好东西!”徐桂芬气急了,心疼得直嚷嚷。 许爱勇一搁筷子,抹着嘴说自己吃饱了。 现在他必须赶快去镇上,不然就赶不上回程的公交车了。 走之前,他从布包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是白花花的粉末,闻着有股浓郁的奶香。 “你和娃一人一半,你也该补补身子了。” 许爱勇避而不谈这城里贵巴巴的东西是怎么搞到手的,只是叮嘱着徐桂芬:“下个星期,小平会和我一起回来,你不用节省,去买几道好菜,小平现在今非昔比,不要怠慢了客人。” 徐桂芬冷笑一声:“我们当时帮了他那么多,现在成官老爷了,来和我们拿架子了?” “桂芬!”许爱勇目光有些恼火,他不知道为什么,徐桂芬现在变得越来越刻薄,“不管怎么样,小平依然是我们的小弟。” 小许二被徐桂芬箍得有些难受,不断地伸出小手,推拒着她的怀抱。 徐桂芬怒上心头,直接把他甩在了床上,也不管许爱勇气到铁青的脸色,径直走出了屋子。 张纯良等了半天,才看见俩人离开。 他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进小许二的房间。 许二躺在床上,努力地仰头,似乎想从房梁上把某个消失的人盯出来。 结果下一秒,那个人就带着温柔的笑脸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噫。”小许二愣了一下,眼里忽然含上了一点泪花。 张纯良搓热了手,探进小许二的襁褓里,发现他的肚子瘪瘪的,估摸着刚才并没有好好吃饭。 于是他提起屋里的暖壶,准备给他灌点奶粉吃。 “噫!”小许二见张纯良忽然走远,轻轻的叫了一声,知道自己的叫喊可能会引来妈妈之后,他再也没哭过一次。 张纯良不知道小娃娃应该喝什么温度的奶粉,硬着头皮冲了一碗,放凉了一点儿端到了小许二身边。 他的嘴巴太小了,张纯良无论怎么喂都会漏到他的衣服里。 小许二费尽力气才喝进了嘴里一点儿奶,他微微睁大眼睛,似乎觉得味道很不错,于是露出小酒窝,看上去有点开心。 张纯良笨手笨脚的,半天才喂了三四口,可是小许二忽然又开始转过头,怎么也不肯靠近碗边沿。 小孩子的心实在是太难懂了,张纯良向屋外瞥了一眼,思忖着时间,想要撤退,虽然这个任务看上去安全,但也只是暂时的,他再待下去估计会有危险。 突然,他感觉许二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正用尽力气把碗向他推来。 张纯良疑惑的瞅了他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小家伙估计是觉得奶好喝,想让自己也尝两口。 估摸着自己不喝一点儿,这碗奶是喂不进许二的肚子里了,张纯良洗干净手,轻轻点了点儿碗边的液体,吮进嘴里。 小许二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瞪大了。他忽然间急切地哼哼唧唧起来,着急地握住了张纯良的手。 张纯良以为他馋奶了,又把碗靠近了他的嘴边,却不曾想,许二依然不肯吃进嘴里,只是锲而不舍地攥着他的手腕,小脑袋努力地试图抬起来。 张纯良怕他扭到头,赶紧扶住他的脖子,这下可被他逮到了机会。 许二用尽力气叼住他嘴边的手指,心满意足地吸吮了起来。 张纯良呆住了,反应过来后脸臊了一瞬,用了点劲儿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哼唧……”许二小声地呜咽起来,那张可爱白嫩的小脸,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张纯良有些无奈,也没有多少时间和他耗下去,只能用自己的手轻轻沾了点奶,送到了他嘴里。 就这样许二配合着他,一点儿一点儿吃完了碗里的奶。 小孩子觉多,刚吃饱,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他黑亮的眼睛惬意的眯起了一条缝,甜甜地看着张纯良。 张纯良把他的小脸和身上的奶收拾干净,终于决定离开。 他轻轻拍抚着许二的小襁褓,那略带一点力量感的安抚让许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张纯良最后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许二,登出了支线任务。 这天晚上徐桂芬非常崩溃,她疯狂地把各种东西砸在许二的身上,可是也止不了这个小畜生不住地啼哭。 许二在襁褓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小手蜷缩得死死的,似乎想抓住什么。 他还太小,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那个人就消失了。 但这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恐惧感,让他开始用哭闹的方式宣泄难过,但是很快他就会明白,这样无能的举动挽回不了任何东西,他必须死死地、死死地盯住想要的东西,才能不被抛弃。 从这一天开始,许二再也不会睡觉了。 ——不对劲啊,这个支线任务是这么完成的吗? ——我真是无语了,这个副本到底做了什么狗屁更改?之前应该是婴儿不停地哭泣,然后那个女性npc就会开始暴走,幻化成诡异怪物,把玩家从每一个角落揪出来,然后一点点撕碎。我期待了好久呢!!!怎么就这么轻易的通关了?! ——我抱着看血腥大逃杀的心来的,结果看了一场温馨的喂奶互动:)话说,你们知道那个小npc喝的是什么牌子的奶吗?看起来好香。 ——链接发你了,我也下单了。 ——妈的,真是有魔力,我居然在恐怖副本里看喂奶看上了瘾……那个玩家真是铁石心肠,这么可爱的小婴儿摆在眼前,都能毫不留情地离开! ——楼上的,在上一场的父母爱情中,这个“可爱”的婴儿会给他的母亲指明所有隐藏玩家的位置,等他妈妈把这些人全虐杀掉之后,他就会吃掉这些玩家的尸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整场支线任务中,这个小孩子除了那碗奶没有吃任何东西吗?他的食物是玩家啊…… ——玩家又怎么了?他那么可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退一步讲,那些被他吃的玩家用肉体勾引他进食就没有错吗? ——……游戏之家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把玩家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第125章 父母爱情故事41 “小良,你怎么来这里了?” 张纯良刚从支线任务中脱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平静地询问。 他扭过头,成人版的许二正抱着一个黑盒子,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张纯良一愣,忽然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哪里——许二曾经的家,埋葬了他父母性命的地方。 这座小院早已经不像任务里那样崭新干净,处处都是焦黑的痕迹,墙壁倒塌,杂草丛生,带着一种诡谲的气氛。 “我,我就是随便溜达……”张纯良喉头一滚,硬着头皮撒着谎。 “唔。”许二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走过来,伸手拉住了张纯良,“回家吧小良?我找到一个好东西给你看。” 他的语气有点神秘,成功勾起了张纯良的好奇心,于是他乖乖地坐上许二的后座,和他回了家。 那所谓的好东西,是一盒子的照片。 “原来你还留着这些东西。”张纯良双眼放光,拿起一张黑白照片端详起来。 “不是我留的。”许二支着腮,有些惬意地看着张纯良兴奋的表情,“今天我去给你修房子了,有面墙的砖有些松,原本想打掉重新砌一下的。” ——这个被主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就被裹在那片砖墙之中。赖子找到之后,二话不说上交给了他。 张纯良愣了一下,放下照片,拧着眉看着他:“我住的那个房子是有主人的?”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住着的都是一个早就被荒弃的破屋,没曾想竟然是有主的。 张纯良放下了照片:“既然它被主人藏得那么好,想必也是很珍贵的东西,我就不看了。” “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兴趣呢。”许二轻轻地地擦掉张纯良唇边的奶渍,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打听邱平的事情。” 张纯良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于是他匪夷所思地反问道:“我住着的那个破屋子……是邱平的?!” 实在不能怪他没注意,在那些线索回忆中,小平的房子明明还算干净整洁,和他一直以来住着的破房子完全是天壤之别,以至于他竟然没有想过——自己住的房间竟然是属于他的? 不,等等……张纯良忽然回忆起了那个一直在副本里缠着他的幼年“小平”。 他起初一直以为这个“小平”是关键线索,所以每晚都在房子里蹲守他,可是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他逐渐发现这个小平似乎只是个奇怪的幽魂,他没有什么神智,并不能帮助张纯良得到什么信息。 那个小平唯一的举动就是不断地吓唬张纯良,包括但不限于——在他床下敲一晚上床板、在他晚上起夜时,站在他背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在他刚睡醒时,趴在房梁上倒吊着,用一张惨白的脸把他吓醒。 因为这个小平没有什么攻击性,张纯良也就没有把他赶出自己的地盘,他的心中对无家可归的小平是有一丝怜悯的。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么多天,他一直住的都是小平的家。 张纯良面无表情地举起茶杯喝了口水,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终于知道小平这些天为什么不断吓唬他了,因为张纯良霸占了他的房子,所以他试图把张纯良赶出去。 “看吧,没关系的。”许二把盒子向他推过去一点儿,声音轻柔地诱哄道:“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人要了。” 张纯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能抵得住线索的诱惑,再次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些零碎的碎纸片,还有大小不一的黑白照片。 其中最大的一张好像是全家福,张纯良举起来看了半天——这张照片里竟然有许爱勇,只不过他和小平离得很远,表情也很疏离,并不像他那些回忆里那样亲切。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许二挪动椅子,凑到了张纯良身边,他靠得很近,似乎也有些好奇照片上的内容。 “这是我堂舅爷。”许二指着一个表情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说道。 许二口中的堂舅爷梳着中分头,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穿着当时很流行的洋西装,俨然一副文化人的作派,与他身边穿着土气的乡下亲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男人轻轻的揽着小平的肩膀,身旁依靠着一个温婉柔美的女人。 这个堂舅爷显然就是小平的父亲。 张纯良看着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目光有些出神。 好奇怪,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对夫妻。 到底是在哪里呢? 他冥思苦想,拿着照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许二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耳朵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纯良对于他如此亲密的靠近已经完全没有防备了。 “我爹和邱平他们家是亲戚,他们家比我们家有钱,我爹小时候经常会去他家蹭吃。”许二难得主动提起了他从不愿谈及的父亲。 见张纯良似乎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了,许二悄悄露出了小酒窝,再接再厉地介绍起来。 “他们都是上过高中的文化人,思想很前卫,做了很多大家不敢做的事,听说赚了很多钱,要搬到市里去住。可是当时犯了大错,想趁大家不注意从村里逃跑,结果被村民发现,打死在村口了。” 张纯良缓缓地把照片扣在桌子上,眼神透露出几丝凝重,他突然扭头看向许二,想要询问他一些问题。 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在张纯良转头的一瞬间,许二的唇不经意擦过了张纯良的脸颊,他反应巨大,猛地向后挪了一下椅子,擦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声。 许二似乎受到惊吓一般,愣愣地摸上了自己的嘴巴。 “你说……他们是在村口被打死的?” 张纯良重复了一遍,他语速很慢,似乎是想让许二思考清楚他的每一个问题。 “……对,村口。” 许二傻傻地重复着,目光游离地看向张纯良的脸。 “他们想要逃跑,那一定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结果却被村民发现了。”张纯良按在桌子上的手有些颤抖,他好像一直以来都误解了一件事情。 “村民们是怎么知道他们要逃跑的消息的?是他们太倒霉被恰好发现了……还是有谁告了密呢?” 那个人一定经常去他们家中,他年纪可能会比较小,性格成熟稳重,让人生不起警惕心,因此小平的父母对他不会设防,在不经意间对他透露了一些致命的信息。 那个人可能原本和小平的关系并不好,之后因为愧疚或者是心虚,开始没有任何计较地帮助小平,成为了小平最知心的玩伴。 那个人和徐桂芬一起上过小学,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并不是一窍不通。他为了防止小平将父母平反的证据带出小河沟,故作不经意地焚毁了他父母留下的信件,让小平真正失去了一切依靠。 在小平的潜意识里,曾经帮助过他的葛秋生能成为一村之长。 可是那个从小就帮助他走出失去父母的阴影的男孩,竟然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个人是谁呢? 张纯良愕然地看向许二。 不知不觉他的后背浸满了冷汗。 第126章 父母爱情故事42 张纯良握着碎片进入了回忆之中,刚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双崭新油亮的皮鞋。 小平踩着皮鞋跨进了许爱勇家的院门,他抬眼,缓缓扫视了一圈这个院子。 灶屋里正炖着鱼,徐桂芬很舍得放佐料,那股热腾腾的香气充斥在整个小院。 “去堂屋吧,小平,我给你弄点茶水喝。”可能是很久没见了,许爱勇不知道该如何寒暄,他的表情有点僵硬,半晌才露出个笑容来。 “唔。”小平轻轻地点了下头,却并没有迈步。 他侧耳,似乎听见了西面有婴儿的动静,于是径直走向了那边的屋子。 小许二正搂着一个小老虎,安静地发着呆。 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他眼睛一亮,抬头看了过来,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哼唧一声,又躺倒回去。 “多大了?”小平端详了娃娃两眼,扶住孩子的头,把他抱了起来,在怀里逗弄了两下。 “五个月了。”许爱勇老实地回答,沾着硝石味道的粗糙大手有些不安地来回摩挲。 “还没起名?”小平见许二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难受,于是把他放回了床上。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块玉石佛像套到了许二的脖子上。 “这太贵重了,别给孩子!”许爱勇脸色一变,就要摘下来。 小平轻轻的按住了他的动作:“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他都没说什么呢。” 小平的声音平静却很有力量,带着一种隐而不发的威严,许爱勇听罢,竟有些畏缩,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你们哥俩在这磨蹭什么呢?”徐桂芬笑得粗哑震耳,风风火火地从灶屋里走过来,“饭好了,快来趁热吃!” 许爱勇看见徐桂芬,竟像是逃避一样躲开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啊,大嫂,好久不见。”小平缓缓开口,他露出了进来这里以后的第一个笑脸。 徐桂芬看着许爱勇的异样表现,眼里满是狐疑,但还是热情地回应小平道:“还叫我桂芬就行,叫什么大嫂?生分了小平!” “是这样的。”小平把手摁在许爱勇有些不安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静,“我有一个朋友,她很好奇乡村生活和这里的美食风情,趁着这个功夫,她请求我带她一起来这里参观。” 徐桂芬正在围裙上擦着自己带有鱼腥味的双手,闻言,突然顿在了原地。 “ 我想,大嫂应该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小平微笑道。 “我去找乡里大娘买了点枣糕,这一点糕才花了两角钱,村里人可真实诚。”尖锐爽利的女声从院门口传来,还没有看见人,屋里的人就先闻到了一股沁人的桂花香。 这是城里最近新兴的香膏,桂花味的卖的最好,一小盒就要八角钱。 这浓郁的香味儿把徐桂芬满身的鱼腥都盖了过去。 张纯良顺着小平的视野看过去——穿着时髦碎花鹅黄色连衣裙的高挑女人轻巧地跨过房门,那涂着鲜艳口脂的嘴巴分外惹眼。 她像一只飘逸的蝴蝶走到了众人跟前,带着笑意瞅着徐桂芬:“嫂子,您好!” 这是一口多么标准的普通话,带着类似广播中女播音员的腔调,洋气又大方。 刘英子把枣糕换到了左手,伸出自己柔嫩白皙的右手,举到了徐桂芬面前:“早就听许大哥说过多少次,他有一个贤内助,今天刚进院子我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 她没等徐桂芬回应,便笑着看向许爱勇:“许大哥,还记得吗?前几日咱们烟花厂的广播里就放了一条关于五月鱼鲜的新闻,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尝一尝呢,没想到今天这么幸运。” 附在小平身体中的张纯良简直震撼了,英子这一套连招,近乎雷霆霹雳,把徐桂芬打得措手不及。 一个是不修边幅,刚做完菜的农村妇女,一个是清新雅致,落落大方的城里姑娘。两者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简直惨不忍睹。 “吃饭吧。”小平凝视着徐桂芬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怒火得通红的脸,轻声打破了僵局。 于是徐桂芬憋着气,把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上午的菜肴端到了屋子的木桌上,几人食不知味,开始虚情假意地寒暄。 饭桌上,小许二总是不老实,徐桂芬递给他的鱼肉被他挡在了腮边,怎么也不肯吞进嘴里。 本就恼羞成怒的徐桂芬根本抑制不了愤怒的情绪,她直接借题发挥,把筷子一扔,照着许二的小脸重重盖了两巴掌。 “小逼崽子,正儿八经的饭不吃,你是想作什么死,毛都没有,是不是还想在外面还偷吃?”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和气的氛围凝滞下来。 “徐桂芬!”许爱勇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把将许二抢进怀里,用手轻轻揉着他通红的小脸,目光愤怒又心疼,“你在家就是这么带孩子的?” “嫂子,你别这样着急。孩子现在还是太小了,吃不下大人的食物,需要吃一些炖烂的东西……”英子轻轻柔柔地擦了擦嘴,细致地说道。 “有你什么事儿?没下奶的母猪崽子,你倒指点上我了。”徐桂芬冷笑地打断她的话,轻蔑又粗俗。 许爱勇更是觉得丢人,他拧着眉喝道:“桂芬,你说的是什么话,还有点教养吗?” “怎么,我教训自己儿子还需要看别人脸色吗?”徐桂芬眼睛通红,幽幽地转向许爱勇。 “许,许大哥,别这样。嫂子今天忙活了一天,估计是心情不畅。”英子的眼周红了一圈,一滴泪珠似掉非掉,看上去有些委屈,“我,我忽然想起落在外面点儿东西,你们先吃……我去找找。” 不等人挽留,英子又轻又急地跑出了房门,只留下一阵幽幽桂花香。 “嫂子,不如你教训我吧。”小平轻轻把筷子搁在桌子上,神情不明,“是我自作主张把人带过来的,没想到竟让你生了这么大火气。” 徐桂芬怒气腾腾的火焰顿时消了下去,她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个狰狞的笑来:“吃你的吧,小平,哪有人不和爷们儿吵架的?和你没关系。” 许爱勇也觉察到他的不悦,于是赶忙找补:“是我前两天和你嫂子生了点小气,他现在气不顺,找我发火呢,和你和英子都没关系,小平,你可千万别想太多,快,吃鱼,吃鱼。” 小平盯了许爱勇片刻,直把他盯得浑身僵硬。 然后他才缓缓从许爱勇的怀中接过小许二,用拇指轻轻擦掉许娃娃眼角的小泪滴。 “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给孩子起个名儿吧。”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许爱勇一愣,高兴得眼角笑出了细纹: “那感情好啊,你也是孩子的小叔呢,你给他起名儿,肯定不会有差。” 许爱勇在烟花厂干了这么久,那些领导们的弯弯道道,他也看出了不少。 当官的要和你孩子起名,那可不是随意起的,这往往是一个承诺,代表着愿意接管这个孩子未来的前途发展,那可是顶了天的大好事。 许爱勇还担心小平不愿意起这个名字,于是迟迟不敢提。 没想到小平主动提了出来。 “许不疑。” 这个名字一出,许爱勇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志向不移,一生不疑,我希望这孩子认定一件事情,就可以没有任何犹豫疑虑地大胆闯下去。” 小平揉捏着许二的小脸,轻轻笑了:“怎么样,大哥,嫂子?这个名字你们喜欢吗?” 第127章 父母爱情故事43 这一天,注定要在许二的一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使他当时还年幼,什么事情都不理解。 他忽然拥有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这个名字从没有被母亲叫过一次,因为它就像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警告,又像是一个来自曾经可怜的玩伴,如今却高高在上的掌掴。 这令他的父母如鲠在喉。 当然,比起当天发生的另一件事情来说,给他取名字这件事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落水了——落水了!!”有村民们起哄的叫道。 好事的村民急匆匆地推开许爱勇家的大门。 “那个来过侬们家的时髦小姐,在河边走的时候不小心掉水里了!爱勇呢?爱勇呢?快去看看!!” 在场几人听闻,脸色瞬间一变,顾不得再纠结一个名字的问题,赶忙冲向了河边。 其实这也不算河,这是公家分到小河沟的一片鱼塘,徐桂芬的鱼就是从这里捕来的。 鱼塘离许爱勇家很近,不知道怎么,英子就逛到了那里。 谁也说不清楚她为什么忽然会掉进水里。 她现在正泡在水里,疯狂地挣扎求救,鹅黄色的衣裙漂浮在水面上,就像一只濒死的蝴蝶。 围观的村民不少,但没有一个人下水。 徐桂芬来着月事,不能碰水。 小平作为一个市里大领导,也不能不顾面子,下去救一个娘们。 许爱勇脑子中闪过各种纠结,最终他一咬牙,猛地扑进了水里。 英子看似柔弱,力道却不小,许爱勇托住她的胳膊,拼命把她拽向岸边。 可是那双柔软白皙的手臂,就像是饿鬼的利爪,死死缠住了许爱勇的脖子和上半身。 许爱勇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会交代在水里。在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果断将手覆在她只穿了一条底裤的屁股上,狠狠收起手臂,咬着牙往岸上游。 英子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可是快要溺水的许爱勇头脑昏沉,根本顾不上这么多。 等他终于把两人都拖上岸边时,体力早已经用尽,像一条濒死的落水狗,浑身湿透的呕着肚子里的水。 他的耳朵里堵了很多水,半天才倒干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岸边明明围了很多人,此时他却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声音。 他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自己身旁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他茫然地抬眼,看了一眼周围。 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那么古怪复杂,包括小平和徐桂芬。 “哥,你做了什么,这是犯罪!”小平的表情非常的难看,他厉声呵斥道。 犯罪?他犯了什么罪?许爱勇脑子木愣的想道,他明明是在救人啊…… 忽然他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触感,他捂着脸,半天没缓过劲来。 “流氓!许爱勇你这个臭流氓!你玷污了我!”一向对他温柔和气的英子,此刻正在疯狂地哭喊。 “上岸的时候你看见了没……?好家伙,一手摸着姑娘的屁股,一手摁在她的奶上,好大胆!”有村民在旁边窃窃私语。 “还不知道刚才在水里他做了什么……半天也不上来,你没听那姑娘刚才还叫出了声……” “爱勇怎么是这种人?他这是犯法了吧?” “流氓罪……很严重的……我亲家里有个小侄子就得了这个罪,后来被枪毙了。你没看这边还有个当官的?他都说许爱勇犯法了,那肯定是真完了。” 许爱勇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扫过众人。 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大家伙儿在说什么,但心里却有种不妙的预感。 “哥,你太让我失望了。”小平目光中是深深的厌弃。 他那开着汽车,等在村口的助理毕恭毕敬地跑了过来,俯身在小平身边,听他沉声交代了一些事情。 徐桂芬浑身发软,她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死娘养的长舌玩意!我们家爷们是去救人了!你救人还管得了那么多?谁再在这里说闲话,我撕了你的嘴!!” 众人有些发怵,躲着这个发疯的婆娘,指指点点地离开了。 “小平!小平!你可一定要给你哥做主啊,你是知道的,人是你带来的,爱勇只是、只是帮你救人啊!”徐桂芬流下两行泪,向小平哭着喊冤。 “大嫂,你的意思是我让许爱勇在水里摸人家清白女孩的屁股和胸了?”小平冷冷地逼视道:“刘英子同志是我领导的外孙女,从小教养良好,一直是被当作大家闺秀培养的,这次下乡她也是三求四请了家人好久,才被我带过来。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和我的领导交代。” 小平伸出手,气急地隔空点了点许爱勇:“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英子早就哭着躲到了车上,任凭徐桂芬怎么跪在地上求她打开车门向众人解释一下,都无动于衷。 张纯良看着这一出闹剧,心里却很是明白。 小平的报复开始了。 “呜……” 许爱勇家门口传来了一声小小的呜咽。 张纯良顺着小平的目光看去,被众人遗忘在家中的小许二竟然自己爬出了院门,此时正茫然地看着大家,小脑袋不断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对呀,他还这么小。张纯良的心变得酸软了一点儿。 如果他失去了父亲,还是以这样耻辱的一种方式,他未来的日子该度过的多么艰难啊。 张纯良忽然回忆起自己第一次鲁莽冲动地向许二问起他父亲时,许二苍白绝望的模样。 在那之前,他曾因为他的父亲,遭受过多少来自他人的恶意和欺凌呢。 张纯良久久凝视着襁褓里小小的许二,他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母亲刚才恼怒的掌印。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并不是只有他在注视着许二,他附身的主人邱平,也在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孩。 他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张纯良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默默地起身,把这片碎片和其它刀片拼凑在一起。 一把带着铁锈的菜刀在他手下逐渐成型,只差最后一块碎片,他就能知道所有的秘密了。 第128章 父母爱情故事44 【支线任务六:这一天,许爱勇同志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从家中的橱柜里拿出了一把菜刀。 ——谁也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等村民们清晨醒来的时候,许爱勇夫妻已经葬身火海,烧成了两具干枯的焦炭。 至此,我们亲爱的许爱勇同志和徐桂芬同志的爱情故事走向了终点。 只是,小河沟出了一件奇怪的事儿,乡亲们发现,许爱勇同志尸体的手臂缩不回去了。 他直直地朝天竖起手掌,被烧得碳化的食指直勾勾地指向某一个方向——仿佛有什么执念。 你能帮许爱勇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吗? 限时任务:一日。 未在规定期限完成任务,扣除100生命点 首位完成任务玩家奖励:主线任务线索碎片x1】 “这应该是最后的一个任务了吧。”邱亦然的语气有些疲惫。 她很少经历这种看不见尽头的任务,更何况,玩家们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十九天,明天就是他们主线任务通关的最后时限。 “徐桂芬为什么要杀了许爱勇?”李庄喃喃道。 早在之前,张纯良已经和他们分享了自己碎片回忆中看到的关于许爱勇和徐桂芬的事情。 只是他刻意淡化了其中小平的存在,他敢保证,这群聪明的玩家会从他的叙述中抽丝剥茧,最后挖掘出来小平就是“罪人”的秘密。 如果这件事情暴露,那所有玩家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撕毁他们之间的约定,选择通关游戏,登离这个副本。 可是,他还需要玩家帮他完成所有支线任务,不能这么快放他们离开。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前段时间,张纯良得到了通关内容的答案后,就试图将许二收归入自己的印泥里,随他脱离副本,可是他尝试数次,却全都失败了。 似乎有一层无形的禁锢阻挡着许二的灵魂碎片离开,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他必须解开副本中所有的谜题,才能把许二带走。 以他单薄的武力值,想要完成这些艰巨的任务近乎不可能,那就只能麻烦他的同伴们遵守约定,帮助他获得所有支线任务的碎片了。 “由爱生恨,哪有那么多的理由?”陆值轻描淡写地说道,“许爱勇肯定背叛了徐桂芬,而徐桂芬性格又特别的偏执,为了挽回变心的丈夫,自然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其实最让我感到惊讶的还是英子,我至今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成为这场游戏的‘策划者’?”王尔目光中满是不解,“她真的爱许爱勇吗,如果是真的爱他,为什么还要陷他于不义之地?” “嘘。”侯柯岑听到了些许动静,示意众人闭嘴。 “啊,大家伙儿来的真早啊。”英子轻轻袅袅地出现在众人身后,脸上带着微笑。 众人看见她的模样 ,顿时悚然一惊。 只见她浑身破烂扭曲,似是被重物碾压过,打碎重组了一身血肉,整个人看不到一块好肉。 在她血肉模糊的脸上,出现了一张满是利齿的嘴巴:“ 啊,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睡了一个懒觉,忘记了梳妆打扮来见大家,但我想,大家伙应该不会介意吧?” 张纯良拧着眉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看今天格外暗淡的副本环境,轻轻摇了摇头。 英子在说谎,她并不是忘记了梳妆打扮,而是支撑她变“正常”的某种力量正在消失。 张纯良发现,最近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说他伸手去拿某件物品时,手却会从物品中穿透过去。 他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如果说他现在真的处在小平的精神世界里,这些现象无疑在说明一点——小平的精神世界开始不稳定了。 “很遗憾,这趟旅行我们即将走向终点,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万分怀念这段时间与各位同志们并肩作战的美好回忆,许爱勇同志永远离开了我们,但他与徐桂芬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依然让我们刻骨铭心。” 英子振臂一挥,细细碎碎的猩红血肉从她手臂上掉落:“让我们来送许爱勇同志最后一程吧!”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眼前的景象如同流水般被冲刷掉,再一定神,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装饰简陋的冥堂里。 玩家们正对着两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正是年轻时的许爱勇和徐桂芬。 照片后是一口薄棺材,但是却并没有被钉上棺材钉——众人能清晰地看见,一双焦黑的手臂从棺材里直勾勾的举起,被烧融了半截的食指执拗的指着一个方向。 “侬们就是冥司仪。”从众人的身后忽然走出来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他捏着自己的旱烟管,眼神犹疑的看着几人。 “这几个年轻后生,真的能把许爱勇的魂儿送走?”他小声跟身旁的村民嘀咕了两句。 “差不多行了,这丧瘟的许家,烧得一干二净,棺材钱还是乡亲们一毛一毛捐出来的,能给他请个送魂的大师就是仁至义尽了,还挑拣个球。” 小老头于是也不说什么了,他磕了磕自己的旱烟管,把事情向玩家交代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俺们找人算过了,今晚午时,是葬火焚尸的好时候。”小老头露出了一口黄牙,“各位大师,可千万要把他们葬下去啊。” 众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难看。 午夜葬尸,是公认的最有危险的副本剧情之一。更何况许爱勇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一个不慎就可能化僵成鬼,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见众人迟迟不答应,小老头的脸色倏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侬们不愿意吗?”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阴诡的光芒,脸色逐渐清白如鬼,骨头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答应!当然要答应了!我们只是在想对策!”李庄赶忙回应,背后的冷汗刷地冒了起来。 “哦……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头表情顿时恢复正常,他充满褶皱的老脸冲众人和善地笑了笑,便准备离开。 众人松了口气,正想要目送他离开时,老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扭过头来。 “乡亲们总共就捐了9块7毛,买了贡品和棺材就不太够了,为了不怠慢各位大师,我们把这个小后生抵给你们吧,以后是端茶倒水还是想卖去做苦力,都随你们。” 张纯良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望了过去。 老头向村民交代了几句,不多时,就有村民拎着一个不断扭动的脏兮兮的东西走了过来。 等那脏兮兮的人影被毫不客气的摔在地上,玩家们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个小孩?! 只见他身量不高,看似只有四五岁,在已经略微有些凉意的秋日,穿着一件薄薄的露着手臂的小褂。 小孩的脸上脏兮兮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狠得如同饿狼,让人心里发惊。 老头把这个小人丢过来,就浑身轻松地带着其他村民扬长而去。 ——许爱勇死也死的不干净,竟然还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冤种。 这冤种无父无母,这要想养到大,可是要吃百家饭的。 这年头谁家里也不宽裕,怎么还能供起另一张嘴呢?不如就把他交给这群吃死人饭的,遇到个好心点的,可能还能教给他一门手艺。 这也算乡亲们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这么大的小孩能干什么?”陆值一言难尽地拎着小孩的褂子,让他抬起头来。 谁曾想,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东西,竟然趁众人来不及防备,一口就咬住了陆值的胳膊。 陆值一惊,赶紧抬起手臂,试图让小孩摔下去。 可没想到,小孩牙口好的可怕,他发着狠,用力叼住陆值的胳膊,凭着这股力气硬生生被陆值拽了起来。 陆值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过他是一个稻草人,否则这一口下去,他的肉早就被啃掉了。 他也不愿意和npc多纠缠,不耐烦的薅住了小孩干枯的头发,使着力气向后拉扯。 却没想着小孩硬气的很,哪怕头皮被揪的痛到发狂,也猩红着双眼死活不松口。 “你是饿了吗?”一道温和轻柔的声音从许二身后传来。 陆值扯了半天都拽不下去的狼崽忽然就僵在了原地,他猛地卸掉了全身力气,毫不抵抗地被陆值用力甩在了地上。 他顾不上查看擦伤的手臂,抬眼恶狠狠地看向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 漂亮的男子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衣,正轻抿着嘴,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于是众玩家就看到堪称诡异的一幕——刚才还凶狠骇人的小男孩,怔怔地盯着张纯良看了半晌,忽然眼圈一红,无力地坐在地上。 “腿,腿好疼。”他有些委屈地看向张纯良,表情似乎是在求助。 “这还是个小孩子呢,你下手太狠了吧。”邱亦然鄙视地瞅了陆值一眼。 陆值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小孩儿咬下了一大堆稻草、深可见木头的伤痕,缓缓露出一个充满茫然和疑问的表情。 “?” 第129章 父母爱情故事45 “吃——这是李子糕,这个是枣泥的 。” 破烂脏污的院子里还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灰尘味,众玩家坐在用白布铺成的地垫上,正神色凝重地商量对策。 张纯良身旁,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断跑前跑后地忙活着。 “虽然我知道,咱们张纯良同志长得是非常英俊迷人,但是这个小孩这么区别对待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李庄盯着张纯良手里的糕点果子,语气幽幽。 “我这里有一个牛眼泪道具,必要时可以涂抹在眼睛里……尤其是看夜鬼,非常好用,说不定可以避开一些杀机。”王尔正严肃地和大家分析晚上的作战策略,她眼神扫过张纯良手里的糕点,忽然一愣。 “你在吃什么?”王尔问道。 张纯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食欲,只是防不住小孩儿总用一种殷切可爱地眼神注视着自己,似乎非常想让自己品尝他拿来的食物。 于是他只能象征性地啃了两口糕点,味道还不错。 “那小孩儿给我的。”张纯良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向众人询问道:“你们要尝尝吗?” 侯柯岑眼都看直了,她嘴角抽搐,匪夷所思地反问道:“你脑子秀逗了吗?怎么就不想想这个小孩从哪儿拿来的吃的,还敢往嘴里塞?!” 张纯良的手一顿——他实在太信任许二了,基本上对他所拿来的东西来者不拒,因此,居然忽略了此时的许二还只是个小孩子这个事实。 于是众人赶忙顺着许二的身影看去,他正努力的爬上父母的贡台,把最里边的红色大果子拽出来—— “啪。” 张纯良手一抖,刚啃了两口的李子糕掉在了地上。 许二似乎有所感觉,扭过头来看向了众人。 “不好吃吗?”他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气馁,转头就要把供台另一侧的一盘绿豆糕拽下来。 “不好,快吐出来!”侯柯岑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卡着张纯良的脖子就要把手探到他的嘴巴里。 张纯良被她吓得不轻,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众人。 “丧葬类型副本中公认的一点,属于死人的东西绝对、绝对不能去动,你没看我连灵堂都没敢过去搜吗?你要被这个小孩害死了!”王尔头疼至极。 张纯良这么聪明机灵的家伙,怎么在这个地方被鬼迷了心窍?居然敢吃副本npc给的食物,他不是早就中邪了吧? 此时玩家们看他的眼神已经犹如死人。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怒气冲冲的小奶音从张纯良身后传来,许二气势汹汹地端着果子跑了过来。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坏良心?我们帮你父母入葬,你居然敢拿贡品害我们?”陆值总算逮到机会报复这个小鬼,立刻拍案而起,冲着小孩一顿输出。 许二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果子,又眼巴巴地瞅着张纯良,解释道:“可以吃的,我爹那天说了,到时候桌子上的东西随我吃。” 张纯良消化了一下许二的话,才反应过来。 许爱勇这个神经病,竟然是早有预谋的自杀,并且还交代了他的儿子可以去吃他桌子上的贡品?! “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李庄无语地吐槽道,他觉得这个副本就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说不定是怕他们死了,没人给儿子做饭,饿到他……”陆值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那可是,张纯良也不是他的儿子呀。这小孩能吃的东西,张纯良吃了不得被他找上门吗?!” 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时分,秋天的黑夜来得很快,侯柯岑谨慎地对灵堂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取来了几支白蜡烛,点在了玩家的周围。 许二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老实了很多,他小心翼翼的贴在张纯良身边,时不时忐忑地看他两眼,有些害怕被他生气地赶走。 “时间快来不及了。”王尔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语气,竟然是默认张纯良就快死掉了。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张纯良目光有些纠结地看向灵堂,“我现在去拜许爱勇做我的干爹还来得及吗?” 即使此时氛围凝重,但众人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等等……”邱亦然忽然有些惊恐地叫道。 顿时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不由自主顺着她充满恐惧的目光望去。 ——在昏暗的灵堂里,借着颜色橙黄的长明烛光可以清晰地看到,许爱勇焦黑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换了方向。 他的食指僵硬地指向了张纯良。 第130章 父母爱情故事46 小河沟难得迎来这么热闹的夜晚,玩家花钱雇来的几名村民抬着棺材,步履艰难地向村头的坟地坡走去。 玩家一行人则跟在村民身后,表情沉重又警惕。 此刻是晚上十一点半,漆黑的山路上只有零星的火把光照明前方的路。 王尔和众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抓起了自己纸篓中的圆纸钱,向空中撒了一把。 抬棺材的村民都是一些丧葬老手,他们眼看王尔起势,熟练地喊起开路词,示意孤魂野鬼让道。 “天黑黑,魂归归,许爱勇——徐桂芬——有人给你开路来哩!” 只是这一次,领头的村民喊得有些吃力。 “太重了……侬这棺材……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棺材头的一个抬棺村民被沉重的棺材压得快喘不上气了,他目光有些犹疑,似乎想扭头向后看,但是硬生生止住了。 ——在他身后不足半米的棺材里,一双漆黑僵硬的尸手正竖在半空中,食指正正地指向了后面的那群送葬玩家的方向。 这也太邪门了!可是开棺没有回头路,他这回只能硬着头皮挣了这笔卖命钱。 “牛眼泪抹进眼里了吗?”王尔微动着嘴唇,轻声叮嘱自己身旁的张纯良。 张纯良微微点头。 牛眼泪道具是王尔在某个灵异副本中得到的道具,据说可以帮助玩家看见鬼魂的存在。因为数量有限,王尔将为数不多的牛眼泪全部给了他。 “躲在我们身后面,小心棺材里的东西诈尸。”她细致地叮嘱了两句,然后快步走向了玩家队伍最前列,最靠近许爱勇棺材的地方——这是她要求的,因为王尔是唯一一个去过灵异副本的人,针对灵异诈尸这类事件有充足的经验。 张纯良走在了所有人之后,有些紧张地四处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到午夜十二点的缘故,他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他身边,正攥着他手掌的小许二掌心湿凉,正努力小跑着跟上众人的步伐。 “没关系的,小良哥。”看见张纯良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他咧开嘴笑了一下,看起来坚强极了,“我会跟紧大家的。” 这是他听到那些人叫张纯良名字时,自作主张给他起的称呼。 张纯良看他走得如此艰难,不由得轻轻皱了下眉,然后停住了脚步。 “哥?怎么了吗?”小许二有些忐忑地攥紧衣服,“你还在生我的气?” 张纯良微微摇头,轻轻地俯下了身。 “尽快跟上,千万不能掉队,也别耽误路程。”眼看张纯良停下了脚步,侯柯岑轻声提醒道。 张纯良微微点头,表示清楚。 许二也领会了张纯良的意思,于是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在张纯良的帮助下努力攀上了他的肩膀:“谢谢你啊,小良哥。” 他把小手搭在张纯良肩膀上,缠绕着他脖颈的力气有些大。 “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孩的重量压得张纯良肩膀酸痛,那双冰凉的手臂也让他呼吸有些艰难。 但是他顾忌到此时气氛森严凝重,不是个开口说话的好时机,于是没有提醒许二,只是硬撑着跟在队伍身后。 “砰——!”大概走了有10多分钟,送棺的村民们终于到达了选好的坟坑处,他们满头淋漓大汗,重重地将棺材放在了地上。 “俺的……亲娘嘞。”有村民喘着粗气,喉咙几乎要冒出烟来。 “侬们这不对呀,这明显不对!必须要加钱!”棺材已到位,村民的胆子大了不少,知道这群人还要仰仗着自己一伙人填土埋棺,立刻临时加起来价钱。 玩家们不想惹冲突,商量了片刻,凑了十块钱递给了领头村民,这才让他们善罢甘休。 王尔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了棺材前,祭出了一个奇怪的罗盘道具。 “许爱勇?你在吗?”她沉声喊道,“你究竟有什么心事未了,我们将会尽力完成你的心愿,只盼你早日舍弃俗念,安心下葬!” 王尔的罗盘开始疯狂转动起来,几人凝神静气等待了一分多钟,可是罗盘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 “咯吱咯吱……”玩家们听到一阵异响,惊诧地抬起头来。 ——只见,棺材中许爱勇的手骨竟硬生生扭出了一个惊人的弧度,连带着自己的手指一起转变了方向。 那个方向并不指向在场的任何人。 张纯良心里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许爱勇是在用手指着吃掉了他贡品的自己,但当时张纯良心里却有种隐约的预感,许爱勇的手其实一直指向的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当时许二恰巧在自己身边罢了。 随后他也不动声色的进行了几次测试,发现当许二离自己较远的时候,许爱永的手就会微微改变方向。 这应该就是游戏给他们的提示。 许爱勇执念在他的儿子许二身上。 可是现在,为什么他的手忽然转变了方向?难道是破题的条件改变了吗? 明明许二还在他的背上。 张纯良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脖颈上那对微凉的小手臂,即使众人已经停下了脚步,许二依然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了。”李庄面带疑惑地看向张纯良,“你为什么一直弯着腰走路?是哪里受伤了吗?” 张纯良茫然地抬起眼来,似乎有些不理解李庄的话。 忽然,他脸色一变,终于明白过来。 只是已经迟了,在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窃笑,那声音离他极近,仿佛下一秒就要钻进他的耳朵眼里,这让他身上瞬间冒起了一层白毛汗。 “哥哥呀,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呀,可现在,我好饿呀,不如你再帮帮我吧?”张纯良背上那“许二”的声音充满了兴奋与恶意,他的嘴角裂到了耳朵两旁,猩红的大口猛地张开,用挂着碎肉的獠牙狠狠咬住了张纯良的脖子! 众人正疑惑的看着张纯良有些奇怪的表现,只见他忽然面色涨红,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扼住了脖子,不住地向后退步。 紧接着,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纯良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大洞,伤口参差不齐,如同某种野兽的齿痕! 他目光茫然而疑惑地看向众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众人惊恐僵硬的目光之下,张纯良的脖子又被啃食了一口,这一口将他的脖颈生生啃断,于是,他的头颅缓缓倾倒,带着痛苦和不解的神情,咕噜噜地滚落到了地上。 第131章 父母爱情故事47 “出现了,这里果然有鬼!”王尔脸色难看地盯着地上张纯良的断头,终于明白为什么罗盘会一直打转。 原来在场的不止一只鬼。 王尔看向众人,狠狠地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向张纯良的尸体掷去。 在半空中,符纸燃起剧烈的火焰,包围住了空气中某个无形的生物,火焰幻化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开始剧烈地挣扎扭动。 众人隐约听见那人形火焰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啸,村民们早就吓傻了,他们惊恐地喊叫着“有鬼”,然后四散跑掉了。 过了半刻钟,火焰终于熄灭,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人形的灰烬图案,仿佛不甘心地明灭了两下,最后完全燃尽。 “可惜了,我竟然没能及时发现他被鬼缠上了。”王尔怔怔地望着张纯良,叹了口气,疲惫地向众人说道,“走吧,我们去把他的道具拿过来——就差最后一步了,我们要振作起来。” 说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在等其他的玩家率先走过去搜尸,可是,她身后的玩家谁也没有先迈出第一步。 几人一时间有些滑稽的凝固在了原地。 “你们……看我干什么?”王尔迷茫地看着众人,似乎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能是同伴尸骨未寒,这几个年轻玩家还没有缓过神来,所以她耐心解释道:“不要怪我冷血,在这种死亡率极高的副本中,生还的玩家拿走已故玩家身上的线索是约定成俗的规矩,系统也是承认这种行为的合法性的,毕竟活下来的玩家才更有价值,不是吗?” “所以,这就是你想害死我的理由吗?” 熟悉的清朗声音忽然在这片荒凉阴森的墓地中响了起来。 王尔悚然一惊,下意识看向地上的断头,张纯良的那颗头颅木楞地倒在地上,睁大的双眼里浑浊且没有一丝光彩,的确是如死人一般僵硬—— 僵硬得就如同一个傀儡木偶一般。 “叩,叩。” 许爱勇那口诡异的棺材孤零零地躺在一边,无人在意,此时,棺材里传来一阵闷声异响。 “快……快把他掀一下……我要被压死了……”张纯良虚弱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 陆值率先反应过来,他赶忙向前跨了两步,把棺材里躺在右侧的那具焦黑的尸身用力抬了起来。 一双有力修长的手搭在棺材边,艰难地坐起身来,与两具尸体在一起待了这么久,他的表情有一些反胃,但是,他的表情再难看也不如此时王尔的脸更精彩。 “你们玩我?”一向声音柔和的王尔,此时激动到喊破了音,她恶狠狠地瞪向了其余玩家,平和的脸第一次狰狞抽搐起来。 “实在是你的手法也并不高明。” 张纯良拍了拍衣服,打掉了身上一些可疑的黑色渣滓,人形傀儡道具是他在“傀儡师”技能时限到期时衍生出来的一个替身道具,它可以完全复刻主人的形态,唯独有一点不完美,就是不能张嘴说话,但是,这一点反常,足以被心怀鬼胎的女人忽视掉。 张纯良抬眼,看向表情狼狈凶狠的王尔。 “是你主动交代,还是让我帮帮你?”张纯良温和地瞅着她,眼睛含笑,丝毫没有刚被玩家背刺的恼怒。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王尔向后退了两步,表情警惕极了。 “王姐。”李庄无奈地道出了一句话:“我看过你那场灵异副本的直播,牛眼泪的道具是可以见鬼,但是有个非常可怕的副作用,那就是它的气味会吸引鬼缠身。” 王尔脸色灰败,终于知道为什么张纯良自从送棺材上路时,就一言不发——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使用了类似替身的道具。 李庄的这个告密信息算是投桃报李,偿还了张纯良帮助他解决掉画皮女鬼的恩情。 但即使没有他的帮助,张纯良也不会毫无防备之心地,把一个只相处了十几天的玩家的道具直接用在自己身上。 “唯一能见鬼的重要道具,你用在了我的身上。”张纯良缓缓说道:“可是却又刻意把我安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你难道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作为团队中最需要被保护的人,所有人的“眼睛”,王尔是如何放心让他一个人落在最后的? 甚至,她自己还要找借口去到离他最远的队伍之首,这无异于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张纯良一个信息——那就是他的存在,甚至要比棺材里那位举着手的诡异npc许爱勇更让她警惕忌惮。 “我不明白……”邱亦然皱着眉头,眼神有一丝悲哀,“这么多危险的任务,我们都共同闯了过来,王姐,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忽然犯傻?” 王尔撕破了温和无害的面具,冷笑一声,指向了张纯良:“那就要问问这位好心的玩家了——你明明有机会让我们离开副本,为什么还要隐瞒通关线索?” 玩家们表情一愣,匪夷所思地看向了张纯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张纯良表情平静而坦然。 “哈,不懂?我看你应该比谁都要懂。”王尔似乎明白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干脆和他撕破了脸皮,“我早就在小河沟每一个关键人物的家中安装了窃听器,你和那个村长葛秋生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张纯良还是低估了游戏之家中玩家的实力,常年在生死边沿挣扎求生的人,会用尽一切方法收集信息。 “所以呢?”张纯良迎着众人复杂的眼神,抓住了王尔话里的漏洞,面不改色地反将一军,“既然你也知道了通关线索,为什么不把它分享给大家?” 王尔的表情一滞,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找不到邱平,没有办法对他进行审判。” 张纯良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的顾虑啊。” 他目光真诚地望向众人:“在这里我要向大家道歉,针对于通关线索这件事,我的确有所隐瞒,但这属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作为通关人物的npc,至今下落不明。”他有些愧疚地垂下眼,“系统下发的支线任务越来越苛刻,我不希望大家因为把太多精力放在寻找邱平的身上,而任务失败陷入险境,只能暗自委托我身边的那位npc帮助大家寻找,让大家有更好的状态来完成支线任务。” 张纯良一直暂住在小河沟一位很有势力的npc家中,是所有玩家都知道的事情。此时听了他的解释,众人心中的疑虑也不由得消减了几分。 “找不到的。”王尔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表情有些癫狂,“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邱平根本不可能被找到。” 众人离不开小河沟村,这是大家早就接受的事实,可是看着王尔悲哀绝望的表情,众人隐约觉察到她的话中还有另一层含义。 “什么叫根本不可能被找到?”侯柯岑率先质问道,她带着威胁的眼神,“你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扰乱军心。” “呵呵呵……我是谁?”王尔忽然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不等众人回答,她自顾自地接道:“我是一名医生啊。医生怎么会认不出来羊肠线,医生怎么会认不出来无影灯?” 无影灯?听到这个奇怪的名词,大家表情古怪。 只有张纯良忽然间皱起了眉头,追问道。 “……无影灯?你指的是在固定时间会变得极其刺眼,让我们难受异常的……太阳吗?” 张纯良心里忽然沉了下来。羊肠线,无影灯,作为一个外行人,他可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用处,但却知道,它们只会出现在一个场景中——手术台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侯柯岑喃喃道,她的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汗液。 “无处不在的眼球、试图把我们疯狂拖拽走的手指怪物,这些在副本里我们对抗过最常见的怪物们。”王尔轻轻喘了口气,似乎在嘲笑什么,“这些东西,根本不是想杀死我们,它们是那些正在做手术的医生和护士们的具象化,它们,原本是想把我们拽离这个思想世界啊……” 怪不得……一到太阳光最强烈的时候,这些器官怪物就会变得越来越活跃凶残,那是医生护士们最接近小平思想的时刻,也是他们唯一能逃离出这片“小河沟”的渠道。 张纯良脸色发白,脑中迅速把自己得到的讯息进行了整合。 现如今,他已知“有罪之人”就是小平,可是在他暂居所中的那个小平明显没有神智,是不被系统承认的审判对象,而他们根本离不开小河沟,也无法回到公交上找那个“司机小平”。 所以,唯二的两个审判对象都是无法被玩家捕捉的存在。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平。 真正的小平,还在这片思想领域之外。 而此刻,他极有可能还在经历着一场凶险的手术,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但是张纯良可以确定,一旦小平“脑死亡”,那正处于他思维世界中的所有人,都会瞬间消亡。 离开这里!放弃所有任务!在小平还没有手术失败之前,回到真正的现实世界,审判他的罪恶——这是系统给他们留下的唯一生路。 可是。 玩家们在王尔凄厉的大笑声中不自觉看向了灰败的天空。 不知道从多会儿开始,这个副本早已经不会升起太阳了啊…… 这是不是说明,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从这片思维世界里,把他们拯救出去了……? 第132章 父母爱情故事48 “她现在该怎么处理?”陆值打破了坟地里的寂静,询问众人。 “绑起来,就扔在这里算了。”侯柯岑轻描淡写地说道。 游戏之家是禁止玩家们直接互相残杀的,但这并不代表玩家们没有办法解决掉这些小麻烦。 张纯良刚才的经历已经证明这个副本是有鬼魂存在的,一旦到达午夜12点,阴气最盛的时候,即使没有牛眼泪道具,各种鬼怪也会层出不穷,让玩家们防不胜防。 把王尔丢在这里,无异于看着她去送死。 李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他犹豫着转头看向王尔,表情却忽然一顿,感到有些奇怪。 ——听着大家预谋要杀死她的计划,王尔看上去却并不慌张,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李庄有种不妙的预感,赶忙就要开口警示众人,却忽然觉得脚下无法动弹。 他略带惊慌地向下看了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双脚竟然被一张类似于纸钱一样的圆形枷锁禁锢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弹。 这是王尔走在队列前方时,一路洒下的纸钱,每一个从她身后经过的玩家,都踩到过这些东西,它竟然是王尔的另一个道具! 那纸钱薄如蝉翼,但却犹如铁铸的一般,坚硬结实,玩家们竭尽全力也不能撕开它分毫。 更可怕的是,纸钱竟然会慢慢变大——它逐渐变得大如圆桌,然后像收缩花苞一样慢慢向内合拢,靠近玩家的纸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利齿,看样子,竟是要把所有被它禁锢住的玩家全部“吃掉”! “啊啊啊!” 邱亦然发出了尖利的痛叫,她挣扎的力气是最小的,此刻已经被纸钱围拢了一半,几乎只能看见半张脸,白生生的纸钱缝隙中,慢慢流淌出鲜血来。 “各位放心,我不会杀掉你们的。”王尔又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等你们失去了行动力,我就会把你们放下来。” 就如同侯柯岑想对付她那样,让所有人毫无反抗,被饿鬼撕成碎片。 这个心思缜密又毒辣的女人,从一开始,就存有了要控制所有人的计划。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王尔笑着看向张纯良,“你把所有的碎片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可以饶你一命。” 谁也不肯再相信她的话,等所有人都死后,她照样可以拿到张纯良的碎片,此时这一番话,不过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戏弄嘲讽罢了。 张纯良脸色发白,他和纸钱紧贴的小腿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刺痛,就像有一百只鬣狗同时在撕咬着他的血肉——可他的表情依然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这样的表情激怒了王尔,她伸手做出了一个收拢的动作,捆束着张存良的纸钱瞬间将张纯良整个吞噬掉。 “咯吱,咯吱……” 在众人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陆值艰难地扭过他的稻草头,向身侧看去。 许爱勇焦黑的手指正在缓缓地变换方向,一点儿一点儿地,指向了王尔。 王尔愣了一下,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她还在思考这个手势背后的寓意,就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冲击。 一个小小的少年,双目赤红地站在她身后,愤怒地举着旁边村民用来挖土的铁锹,向她的后背铲去。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撕裂的声传来,王尔的后背连带衣服竟硬生生被他铲下了一大块血肉。 “啊啊!”她凄厉地叫喊了一声,颤抖着举起手来,试图祭出道具反击回去。 下一秒,一把铁锹带着疾风向她铲来,把她的右手小臂直接铲飞了出去! 所有还被困在原地的玩家都悚然一惊,露出了恐惧的目光——眼前这个小孩,只有五、六岁,却竟然有将成人肢解的力量!这着实是太恐怖了! 王尔的血喷溅了满地,渗进了松软的泥土里。 这时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对劲了,在泥土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尝到了血腥的美味,正在不断地起伏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好在王尔失去行动力后,困着玩家的纸钱就失去了力量,变得不堪一击。 小许二扔下了铲子,冲着被纸钱包裹严实的张纯良,拼命撕扯起了纸钱。 深红的鲜血缓缓浸透了劣质的纸面,很轻易地就被小许二剥了下来。 借着火把的火光,许二看清楚了里面的人的模样。 张纯良浑身上下淌着淋漓的鲜血,气息奄奄,脸上全是被划出来的齿痕,面目模糊难辨。 这一次,他没有傀儡替身了。 小许二怔愣了片刻,眼神无措地看着他,伸出小手试图捂住他正在淌血的伤口。 张纯良的出血点被外力猛地一按,顿时疼得浑身一颤。 许二受惊一般缩回了手,呆呆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要走了?”他小声问道,小奶音里有一丝难过和委屈。 张纯良疼得魂飞天外,听小许二这样问他,瞬间回过神,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他。 难道他还保存了自己婴儿时期的记忆?!还记着自己!怪不得,怪不得一见面他就对自己如此亲昵。 其实张纯良也就是伤口看上去恐怖一点,内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段时间支线任务很多,为防止受伤影响行动,他为自己纹上了治愈系的纹身,此时纹身正在发挥作用,缓慢地修复自己的伤势。 但是——看着小许二难过的眼神,他无奈一笑:“对呀,我伤得太严重了,必须要去治病了。” 他注定是要离开副本的人,不能带给小许二任何一点期待。 “那你治好了病,还能回来找我吗?”小许二努力挽留他,眼眶湿漉漉地看着他。 张纯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艰难地扭动了一下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许爱勇转向许二的手指头。 “你的爸爸,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吗?”张纯良支起身子,耐心地询问许二。 “很多啊,他们死的时候,把好多东西都搬到了地里的大棚了。”许二提及父母的语气有些漠然,他似乎并不在意亲人的突然离去。 几位玩家对视了一眼,根据许二给出的信息,迅速向他所说的大棚里跑去。 张纯良伤得太严重了,只能气喘吁吁地躺回了地上。 一双小小的手支起了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和肩膀小心翼翼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许二的怀抱实在是太小了,但是心窝处暖烘烘的,让张纯良失血的身体感到一阵暖意。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张纯良无力地靠着许二,半阖着双眼,模糊的视线隐约能看到不远处。 王尔倒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此时趴倒在地一动不动。 她身边的土壤开始诡异地鼓动,半晌,一只只诡异的利爪从土里猛地窜了出来。 它们拽住王尔的四肢,要把她拽进土里。 可是土壤是实心的,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怎么可以被拽进去? 于是张纯良就眼睁睁看着,王尔的整个身体就像榨汁一样,被硬生生挤压出大量的鲜血。 那些怪爪即使是把她的四肢拽的筋骨断裂,也不肯松手。 王尔在剧痛之中醒了过来,她疯狂地挣扎尖叫,脸却渐渐隐没在土壤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王尔所在之处留下了一个人形的鲜血凹坑,以及衣服的碎片,至于人体的骨骼血肉,早就不见踪迹。 张纯良猛地喘了一口气,有些难受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小许二单薄的怀里。 他们暂时是安全的,侯柯岑在走前给他留下了一个防护道具。 只是他实在太累了,很快陷入了半昧的状态。 一只不怀好意的利爪,扭曲勾缠着从土里钻出来,却被一条染血的上吊绳挡住了去路。它轻而易举撕断了绳子,逼近了昏睡的张纯良。 “滚、开。”小许二用小手捂住了张纯良的耳朵,黑亮的眸子无比地阴沉狠戾,他一字一顿,吐露出无声的唇语。 这唇语仿佛某种言出法随的致命攻击,让那些还带着碎肉鲜血的贪婪利爪,僵在了原地,然后如同不堪一击的石膏,一片一片地轰然碎裂。 “我们……我们找到了!” 脸上带着青紫色血痕,一身狼狈的李庄,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表情有些雀跃。 他手里举着一张装着长框的黑白照片,如果张纯良还醒着,他一眼就能认出这张照片。 那是少年时期,小平与许爱勇、徐桂芬一起合拍的那张照片。 许二皱着眉头,极端不满地看向他,似乎在责怪他打扰到了张纯良休息。 可是已经迟了,张纯良被李庄的大嗓门惊了一跳,一激灵赶忙坐起了身。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不再那么疼痛,于是打起精神,从李庄手中接过了照片。 当看到照片上的三个人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依然是他在碎片回忆中看到的那张照片,坐在中间的小平面色平静,微微露出点笑意。 而位于他左右两侧的徐桂芬和许爱勇,却面色痛苦灰败,流下了两行猩红的血泪。 “关键不在照片。”李庄小心翼翼地翻过照片,在有些劣质的照片纸后,细致地贴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黄色信封。 小许二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将脑袋贴在了张纯良的肩膀上。 “这大概是你的父亲留给你的。”张纯良无视了李庄的挤眉弄眼,把信撕下来交给了许二。 许二拿着信,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看张纯良,忽然抿起嘴巴,慢慢垂下了头。 “他才多大啊,不认识字的。”侯柯岑受伤不轻,半天才艰难地跟了过来。 她从许二手中接过了信,利落的撕开纸封。 一片碎刀片率先掉了出来。 这是通关奖励,证明几人找对了答案。 侯柯岑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去,目光有些怪异地瞅了瞅许二。 “怎么了?”张纯良皱着眉看向她,艰难地站起身,接过了那封信。 【吾弟小平: 我已认罪,并且接受了惩罚,请你遵守自己的约定,将我儿子许不疑妥善照顾,直到他成人。 罪人:许爱勇】 “我懂了,许爱勇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他的儿子能够顺利长大成人。”李庄恍然大悟。 “啪。”许爱勇高举在空中的手臂忽然应声折断,摔在了他模糊不清的焦黑尸体上。 众人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小孩,作为当事人的许二的表情平淡而冷漠,他对这封信没有任何反应。 张纯良摸了摸他的脑袋,缓缓仰起头,似乎在对着虚空中某个无形的存在保证:“放心吧,我们会让小平带走许二的。” 邱平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善人,他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阴暗面,但是张纯良同样相信,他不会将父辈的仇恨迁怒于孩子身上,不然他不会给许二起这样一个名字。 许不疑,这个名字正是源于他对徐桂芬苛待孩子的不满。 谁曾想,许二听了张纯良的保证,表情忽然一变,猛地攥着他的衣袖:“你,你要送我走吗?” 他一时间着急得有些磕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张纯良把自己留下。 他原本都计划好了,要陪着张纯良一起去看医生的。他不用养活自己,只需要让他陪在他身边就可以。 怎么现在,他就要被送走了呢? “我不能陪你多久的。”张纯良铁石心肠地看向他,“我的伤实在太严重了,没有精力照顾你,必须找一个医生好好儿治病。” 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为了展现自己的虚弱,还轻咳了两声。 实在是他一身血淋淋的可怕模样太有欺骗性了,许二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抿紧了小嘴。 气氛凝滞了半天,他在张纯良专注耐心的目光下,慢慢垂下了头,小声应答道。 “好,好吧。” 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一滴小小的泪珠,啪地滴在了土地上。 众玩家没有闲着,他们把许爱勇的尸体整理好,和徐桂芬规规矩矩的地摆在了一起。 将他们埋进了小小的坟堆里。 “你们说,他俩真的有爱情吗?” 邱亦然没忍住,询问道。 张纯良正举着那张三人合照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了她的疑问,只是笑笑,含糊的回答:“可能有吧。” 他手里的那张照片上,许爱勇和徐桂芬已经恢复了一脸青涩的笑意。 张纯良把照片扔进了火堆里。 众人等了半天,迟迟没有收到可以登出支线任务的提醒,看来,必须要等他们将许二交给小平,任务才算完成。 几人各怀心思,在第二天早晨早早的来到了小河沟村口。 等到快晌午,玩家们才看见一辆崭新的小汽车向他们缓缓地驶了过来。 坐在副驾上的小平眼皮耷拉着,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实在是不好意思——”主驾上一个助理打扮的年轻人赶忙下车,毕恭毕敬地向几人鞠了一躬。 “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小汽车在路上卡住了,所以耽误的时间有些久。” 张纯良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劝了半天,最后,装作一副伤势未愈的虚弱模样,才把小许二送上了小汽车。 “你一定——要来看我!” 小汽车即将发动,整个车身猛地一抖。 许二的小奶音打着颤,似乎已经有了哭腔,他死死地攥着张纯良的手,半天也不肯松开。 张纯良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却并没有回应他。 他转头向主驾驶的司机说: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来小河沟的话,可以不用开小轿车的。小河沟有一辆牛车,可以从镇上驶到这里来,要比小轿车更稳一些。” “我在小河沟住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没听说过这里有辆牛车?” 副驾驶上,面无表情的小平终于张口说话了,他审视的目光从张纯良身上扫过:“小河沟可没有谁家养牛。” 张纯良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和他多争执。 可能在现在的时间段里,牛车并没有出现。 更何况那辆牛车也不是真正的牛——而是…… 等等……那辆牛车似乎是由人的肢体构成的。 而且只在村口停留,从来没有进过村。 村口……村口?! 小平的父母是不是就死在村口? 张纯良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小平父母照片时的熟悉感,原来……他的父母就是那辆“牛车”上的尸块! “你发什么呆?”陆值戳了张纯良一下,目光疑惑。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该怎么离开村子了。”张纯良目光发亮,几乎是迫切地点了脱离支线任务的选项。 玩家们瞬间脱离了任务空间。 …… “早就没影了,你还在看什么呢?”小平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询问。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许二扒着车窗,急切地看向村口,可是那里等着的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坐回到车座上,握紧了小拳头,目光逐渐阴沉下来 “跟着我离开,就别想着回来了。如果你最后的目的是为了回到这个鬼地方,那你还不如趁早现在就死了。”小平说话刻薄极了,丝毫不顾对话的人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好好想想,离开这里,你要干什么?”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目光阴冷的小孩,这眼神根本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应该有的模样,于是他心里满意了几分。 “我要当医生!”许二几乎是抑制不住愤怒地叫喊道。 他凶狠地踢了一脚前座座椅,似乎是在发泄某种极端暴躁的情绪,“等我当了医生,我看他还怎么找理由把我甩掉!” “行,既然选定了,就不能后悔。” 谁也不能后悔。 第133章 父母爱情故事49 “咯呲——咯呲——” 张纯良进入了最后一片碎片回忆,只是这一次有些奇怪,他没有附身到任何人身上,而是如同一抹孤魂一样飘在空中。 他所在的环境很黑,只不远处有一扇窗子,窗外隐约有些昏黄的光线照进来,勉强让他能看清屋子里的布局。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这里有一点熟悉,虽然家具的摆放略有一些变动,但大体上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这里是许爱勇的卧房。 张纯良心念一动,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向下游去。 不大的木床上只有在左边侧躺着一个人影,此时正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张纯良飘到那人侧身的方向,试图通过窗户光线辨认这个人是谁——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和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对上了。 他心中一惊,猛地向后飘了几米。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皱眉打量这个吓了他一跳的家伙——她身材有些微胖,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在枕头上,看上去有些邋遢,这人有着一张让张纯良熟悉的脸,只是看上去,年龄要比上一片碎片中的大一些。 徐桂芬。张纯良微微睁大眼睛,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 她此刻看上去状态并不好,即使在深夜,依然没有入睡,仔细看过去,还能发现她整个身体在微微颤抖。 许爱勇呢?张纯良下意识看向徐桂芬右侧的半张床,那里有一个凹陷的褶皱,在不久前,有人还在那里躺着。 “咯呲——咯呲——” 奇怪的声音有节奏地响了起来,犹如金属在石块上摩擦产生出的刺耳噪音,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尖锐又诡异。 那声音忽大忽小,似乎是从别的屋子中发出的。 张纯良没有迟疑,操控自己的“游魂”穿过了墙壁,飘到了那个响着奇怪声音的房间。 凌乱油腻的厨房里,放着一堆脏兮兮的碗筷,但是屋主人没有心情收拾。 许爱勇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正佝偻着背,在一块磨刀石上,细致又机械地磨着一柄菜刀。 ——那柄菜刀,就是张纯良拼凑出来的回忆线索的刀片的原型! 张纯良看向了许爱勇,他的头发剃得铁青,露出了苍白的头皮,皮肤青白,似乎很久没晒过阳光了,整个人有些虚胖,耷拉着背,仿佛失去了所有精神气,他的脸麻木又衰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菜刀,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纯良心里有些复杂,他大概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时间点了。 许爱勇因为“流氓罪”进了监狱,此刻刚被放出来。 张纯良游到他身边,专注地盯着他的动作。 “叽叽……叽叽……”有细小的叫唤声从许爱勇脚边的竹篓子里响了起来。 许爱勇被叫声吸引,停下磨刀的动作,面无表情地从竹篓里拽出了一只灰褐色的动物。 那是一只野鸡,此时它不断挣扎着,扑扇着翅膀想逃走。 它惊恐的尖叫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许爱勇瞥了一眼自己东边卧房的方向,眉头皱了一下。 他迅速拿起旁边的菜刀,利落地在鸡脖子上来了一刀。可能力道不对,鸡头瞬间飞了出去,他被溅了一脸的鸡血。 他愣了片刻,抹了一把脸上的鸡血,忽然愤怒地把整只鸡扔到案板上,嘴里骂出了脏话。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行!”他哑着嗓子,目光中满是愤怒和焦急。 他“嗬嗬”地喘着粗气,把菜刀扔到了地上。 “鸡……鸡不行,不一样……得要……猪,猪!” 可他买不起猪。 这让他更加烦躁,恶狠狠地踹了一脚灶台,被反作用力震得摔倒在地上。 整个厨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许爱勇头靠在灶台上,蹭了一脸灶灰,他目光涣散,颓然地坐在脏兮兮的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艰难地扶着灶沿,站起了身。 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厨房的狼藉收拾干净。 他放轻了脚步,缓慢地回到卧房,轻轻地躺回了早就冰冷的床铺上,他停顿了几秒,慢慢探过身,看向了徐桂芬——她打着呼噜,睡得很熟。 于是许爱勇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 “今天怎么做了肉?”徐桂芬脸色难看,盯着桌子上的炖鸡脸色难看,“你放了多少调料?” 许爱勇正在给许二盛饭,唯一一个没有豁口的碗被他盖了满满一碗白米饭,然后递给了许二。 闻言,他顿了一下,有些僵硬地笑了:“没事桂芬,我最近要找到新活儿了,我有钱养活你们娘俩,这几年……你们辛苦了,多吃点好的补补。” 许二捧着一碗米饭,往嘴里一口口送,他才五岁,但是已经会熟练地使用筷子了。 “来,娃,吃肉。”许爱勇赶紧把炖的嫩生生的鸡腿儿夹到许二碗里。 “给我放下!”徐桂芬瞬间爆发,直接把筷子摔到地下,“他干什么好事儿了?你给他吃鸡腿!还舀了这么多白米饭!以后日子过不过了!” 徐桂芬在小河沟村已经抬不起头了,她的丈夫因为流氓罪进了牢,她的儿子则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才6岁就已经敢敲人闷棍,把人推进粪坑。 “我是造了什么孽!”徐桂芬突然扯着嗓子嘶吼起来, 她一把扇飞了许二的饭碗,“吃吃吃!吃死你!讨吃货!” 许二的饭碗和鸡腿一起砸在了地上。他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失态的徐桂芬。 这一眼让徐桂芬顿时住了嘴。 许二的目光平静得可怕:“我没打算吃的,是他要给我夹。” 在他母子俩的生活中,许二不能吃桌上的饭菜已经是严格执行的规定。 许爱勇早就呆在了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愣在原地半天,看着自己的儿子,半天,抖着手摸出了自己的饭碗,里面只浅浅装了个底。 “吃吧,儿子。”许爱勇的声音有些哽咽,几年的牢狱生涯,让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意气风发的英俊,变成了一个寻常而无能的父亲。 他看了一眼面色潮红狰狞的徐桂芬,对许二说:“以后有爹在,桌子上的东西随你吃。” 第134章 父母爱情故事50 这是许爱勇从牢里被放出来的第二十三天,他又在半夜悄悄爬起床,去了厨房。 徐桂芬一直记着这个数字,许爱勇回来以后,家里所有的家务和做菜的活都被他包了,这段时间许家的肉菜就没有断过,许二原本营养不良的小脸儿都被他养胖了不少。 今天下午,许爱勇鬼鬼祟祟地从院子外带了个黑包回来,徐爱芬眼尖,看到了。 他把包藏进了厨房。 徐桂芬趁他去劈柴的功夫,溜进厨房看了眼那个包,包里面是一大块红彤彤的,还渗着血的肉,估计是刚宰杀的,还有新鲜的肌肉在抽搐跳动,看上去又恶心又可怕。 而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的大黑夜,许爱勇又一次偷偷爬起来,去厨房磨那块刀,去切那块肉。 这段时间他的刀越来越锋利,切的肉块也越来越大,体型越来越接近……人。 徐桂芬恐惧的在被窝里打颤,已经裹了很久的被窝里潮湿一片。 她知道,许爱勇一定是发现了。 其实当年他的“流氓案”是可以翻供的。 徐桂芬在英子家门口跪了好多天,缠得她没法出门工作,英子才终于改口,承认许爱勇当时是为了救她才触碰了她的隐私部位。 许爱勇平时在村里名声不错,烟花厂里人缘也很好,大家伙都愿意为他作证,说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许爱勇差一点就从牢里出来了。 这个时候,小平找到了她。 “你愿意一直这样吗?” 徐桂芬愣了一下,没有明白小平的意思。 于是小平耐心地解释了一遍:“许爱勇在烟花厂很受欢迎,还是有名的优秀员工,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他会晋升成组长,到时候工资会涨十块钱。烟花厂不仅是刘英子,——还有很多、很多未婚的姑娘,非常想和他成为朋友。如果他被无罪释放,继续回到烟花厂……你知道的,他不仅会是优秀员工,还会成为见义勇为的英雄。你愿意一直这样吗?” 徐桂芬的脸一下就白了。她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了好几下,吐不出一句话。 小平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劝她:“可是——如果他因为‘流氓罪’进了监狱,等再次出来之后,一切就会不同了。他有了案底,还是这样下流的罪名,那该多被人嫌弃,被人鄙视啊……烟花厂会辞退他,姑娘们会躲着他。” 徐桂芬攥紧了自己的布包——这是她为了进城后不被城里人看不起,专门花了三块钱找人做的,可是来到新兴市,她发现自己就算是花了这么多钱,依然是土兮兮的村妇。 这样的她,能配得上优秀的许爱勇吗? “你愿意吗?” 她不愿意。 她不想每天提心吊胆,不想自己的丈夫有一天会抛弃自己,迎娶另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 所以她推翻了自己的口供,亲手把他送进了牢里。 现在,她可以确定,许爱勇一定是知道了。 “咯呲——咯呲——” 徐桂芬已经二十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 “我要和你谈谈。” 看着许爱勇满脸笑意,端上来的一桌饭菜,徐桂芬压制住自己浑身的恐惧和怒火,冷冰冰地和他说道。 许爱勇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许二,给他塞了一块肥肉粑粑,让他去外面垫垫肚子。 “怎么了,桂芬?”许爱勇有些拘谨,从他出狱以后,他就一直是这样一副有些唯唯诺诺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桂芬还愿意和他过日子,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如果不是他近期诡异的行为,徐桂芬会被他精湛的演技骗到。 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男人,早对她暗藏杀心。 “我对不起你。”徐桂芬决定先服个软。 许爱勇一愣,有些慌张和疑惑:“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你是个正直的人,是我害你愧疚了半辈子。” 许爱勇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道:“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你没有必要再提了,谁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年他爹妈要逃的事,是我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和我爹说漏嘴了。” 正围观他们聊天的张纯良一下子瞪大了眼,惊诧地看向徐桂芬。 ——原来害小平父母惨死的竟是徐桂芬! “没有必要,而且舅舅妗妗要离开的消息也是我告诉你的,归根到底,我才是那个罪人。”许爱勇表情有些痛苦,他喃喃道。 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他忽然惊醒,瞅向了徐桂芬,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件事?小平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说漏嘴。” 他什么都知道!而且他因为这件事要害死你! 徐桂芬心里一片冰凉,如果让许爱勇知道了他受到的一切惩罚,都是因为她当年说漏嘴而引来的一场报复,许爱勇说不定会当场撕破脸,直接砍死她。 不行,她不想死。 “桂芬,吃饭吧。”许爱勇的表情很平静,递给她一双筷子,“过几天,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许爱勇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让徐桂芬浑身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许二蹲在门口吃完了肥肉粑粑,看见许爱勇招呼他回去,立刻跑进了屋子里。 他盯那碗炖肉好久了。 许爱勇夹给了徐桂芬一块通红的、挂着粘稠汤汁的肉块,明明很香,但是徐桂芬浑身冷汗,不自觉地想呕吐。 随后的几天,许爱勇没有再往家里带生肉块。 徐桂芬难得睡了几个能闭上眼睛的觉。 直到这天晚上,徐桂芬被一阵挣扎声吵醒。 她猛地睁开眼,身旁的被褥一片冰凉,许爱勇又出去了。 她浑身一阵僵硬,赶忙哆嗦着套上鞋子,踮着脚向厨房偷看。 许爱勇今天很亢奋,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急切,徐桂芬还在想他又在发什么神经?晚上,他就带回来一个硕大的活物。 那是一头和人的体型很像的猪。 许爱勇的力气很大,但也差点钳制不住它。 徐桂芬从没见过这样一向斯文的人露出这样狰狞兴奋的表情,他眼里亢奋的杀意,让徐桂芬后脑勺都凉了。 在他没进监狱之前,他是个连鸡都杀不利索的人啊。 许爱勇终于制服了那头肥猪,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从厨房里掏出那把菜刀来。 徐桂芬眼睁睁看着他一刀一刀,割开了猪脖子,放出了猪身体里的鲜血,硕大的尸体冰冷地躺在小院里,隔着夜色都能感受到那种死气。 “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爱勇发出畅快的笑声,“我终于做到了。” 他杀猪的动静太大了,丝毫不克制自己剧烈的动静,和之前蹑手蹑脚生怕别人发现的样子相比,显得格外反常。 许爱勇不知从哪学来的肢解尸体的技巧,他愉悦地把猪分成大大小小的尸块,然后带着一身血腥之气回到了房间。 “桂芬,你醒着吗?”许爱勇端详了许桂芬半晌,才试探地询问。 徐桂芬攥紧被子,没有出声,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感觉自己充满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怨恨。 她为这个男人做了多少事情啊,整日提心吊胆,变成一个被人嫌弃的妒妇,甚至——在他不在的这几年光阴里,她一个人拉扯大了一个男孩。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要杀了她。 “没事的,等你醒来,我再告诉你。”许爱勇自言自语着,然后慢慢躺上了床。 不过,他没有再等到徐桂芬醒来。 这天晚上,徐桂芬拿起了那把他杀猪的刀,一刀一刀,割开了他的脖子。 就像他处理猪那样。 徐桂芬坐在床上,盯着许爱勇的尸体看了很久,鲜血浸透了整张木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敲响了。 徐桂芬换了一身衣服,如同一只苍白的鬼,缓缓打开了院门。 屋外是一个壮硕魁梧的汉子,他笑的满脸横肉,但是十分和善。 “许爱勇在吗?” “他一早就出去了。”徐桂芬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这家伙,说好了今天要等我的。”汉子皱眉,有些不满,“那他把肉处理了吗?” 徐桂芬直勾勾盯着他,声音细小而虚弱:“处理了——他割了一个晚上。” 汉子有些高兴,推开他走进了院子里。院子中间码着整整齐齐的肉块,用冰水镇着,看起来还很新鲜。 “嚯,这小子刀工进步了不少呀。”汉子挠了挠头,转头叮嘱到徐桂芬,“那等他回来后,你告诉他,俺们肉厂决定要他的肉了,三天送一次,工资还是上次谈好的价格!” 徐桂芬僵硬地站在院子里,在汉子诡异的目光下,忽然支撑不住身体,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高兴也不用这样……没事,俺们不嫌弃他,许爱勇是个好人。”汉子这样安慰道,“先说好,如果肉切的不好俺们可是要扣钱的,活猪俺们出,侬们要负责送。” 徐桂芬止不住自己的哭声,她疯狂地哭了一整天,不少邻居从她家门前经过,好奇地谈论这一家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桂芬哭到了凌晨,她哭的眼睛都开始流出了血丝,然后才踉跄着半爬半跪,回到了卧房。 许爱勇的尸体僵硬得如同石头,再也没有办法在半夜起来去偷偷练习怎么割肉杀猪了。 徐桂芬搂着他的尸体,瞪着眼睛发呆了一整晚。 第二天,徐桂芬带着许二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进了地里的大棚。 人死了,但是她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不然许二还有谁照顾? 她准备营造一场许爱勇失火意外死亡的现场。 然后拿着许爱勇的写给小平的认罪书,去市里让他给自己孤儿寡母谋个住处。 这天夜里,她抱了一堆柴火,扔进了他们的卧室。 这些柴火是许爱勇劈了一个星期,整整齐齐码在院子里的,她一条没剩,全都还给了他,然后浇上了整整一饭缸的菜油。 就这样吧,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她突然觉得后脑勺一木,有人从背后给了她一棍。 小小的许二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举着棍子。 这一天,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许爱勇和徐桂芬小两口,被烧死了。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 找到徐桂芬杀死许爱勇的原因。(1\/1) 恭喜玩家获得限时道具:许爱勇的指路】 第135章 父母爱情故事51 张纯良从回忆碎片中惊醒,仿佛溺水的人终于获得了空气一般,疯狂地喘着粗气。 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两下,碰到了身边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他下意识举起一看——那是一节烧得焦黑的手臂,五个指头被火焰烧得粘连在了一起,此时正在微微颤抖。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这节手臂,猜到了这就是那个完成主线任务后得到的道具“许爱勇的指路”。 “咯吱,咯吱……”那只断臂僵硬地扭动关节,顿时掉了不少黑色的渣子。 它指向了门口的方向,张纯良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它的指示跑出了屋子。 刚一踏出房门,张纯良就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是在许二家中进入回忆碎片的,在睡觉之前,整个副本还仅仅只是天气阴沉,不像之前那样阳光明媚。 可是等他一觉醒来后,门外的世界,早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灰败的天空泛着不详的血色,有一些猩红如血肉的絮状物逐渐在天空汇聚,变成了一团团血糊糊的“云朵”。 那些“血肉云朵”不断地向下坠落,就像在下一场怪诞的红雨。 张纯良灵活地躲开一朵差点掉到他身上的“肉云”,脚步不停地冲到院门口,向院外望去。 “小同志,中午侬要吃什么?”迎面走来的熟悉npc头上黏着一大团正在蠕动的血肉,他似乎毫无察觉,微笑地和张纯良打招呼。 在张纯良的目光里,这个村民npc的身体正在随着红色血肉一起,融化成蜡烛一样的粘稠液体。 他一步步向张纯良走来,那些液体在他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血道。 不仅是这个人,张纯良向四周扫了一眼,不远处人影重重,似乎有很多人正在向许二家走来——这不对劲,从前,村民npc们都是避着他的房子走的。 张纯良猛地合上了院门。 “小良。”许二穿着围裙,有些疑惑地叫住他,“准备吃饭了,你要去哪里?” 张纯良猛地看向他,冲他呵道:“快,快回去!” 许二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今天是个很晴朗的天气,他计划下午带着张纯良去集市买水果和零嘴吃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张纯良表现得这么奇怪,但还是听话地向后退去,进到了屋子里。 “啪”一朵肉云坠到了许二站过的位置上,似乎有些遗憾没有捕捉到猎物,慢慢地蠕动、融化,变成了一滩血水,渗进了青石砖的缝隙。 可是许二的眼神却十分平静,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忽然掉在地上的怪肉。 他看不到这些东西。 张纯良急促地喘着气,看着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他的许二,耐心地叮嘱:“你别出来……等我回来。” 于是许二的脸色“唰”一下就阴沉了下来,他按住木门框,似乎要立刻迈步出来,却又因为张纯良的命令困在了原地,他有些急切地问道:“小良,你要去哪儿?”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冲到了院子边的狗窝边。 狗窝的铁链上沾满了黏腻的红肉,那血肉的腐蚀性很强,把粗壮的铁链融得断成了几节。 而大狗,早就不见了踪影。 张纯良捏着松垮的狗项圈,有些不知所措。 许二虽然一直很看不上大狗,还时不时偷偷踹它几脚,但是他其实并没有苛待大狗。这狗链看上去吓人,但大狗的脑袋很轻易就能钻出项圈。 它跑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受伤?或者……它和那些npc一样,已经融化了吗? “咯吱,咯吱——”焦黑手臂又开始移动,直直地指向了许二。 “别这样……”张纯良试图和它讲道理,“我知道你想儿子了,但是我们现在还有正事要办。” 现在副本变成这种奇怪的模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系统在这个时候给他下发指路道具一定有它的深意,可是现在,道具好像要罢工了。 许爱勇的手臂还是坚定不移地指着许二的方向。 张纯良叹了口气,只能抱着手臂迅速跑过整个院子,冲向许二的位置。 他跑得非常快,短短的一段距离,他不到五秒就跑完了全程,奔跑中,张纯良总能听到耳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黏腻水声。 他刹不住车,眼看就要栽在地上,许二动作迅速地把他接了个满怀。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后怕。 许二是害怕张纯良摔伤,而张纯良却是因为——他身后跑过的那段路程,早就被一团团狰狞蠕动的血肉覆盖了。 他不敢想,自己若是稍迟两秒,会发生什么。 “咯吱,咯吱——”手臂又开始转换方向。 “这是什么?”许二拧着眉头,看着张纯良怀里的东西,“小良,不要乱捡奇怪的东西。” 这个“奇怪的东西”正在扭动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秒。 场面看起来有些尴尬。 张纯良赶快转移话题,看向手指指着的方向:“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许二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没什么东西,上次拿的相片盒子好像放那里了……中午不走了吧?小良,我做了春饼……” “能让我看看吗?”张纯良舔了舔嘴巴,表情带着恳求。 许二于是不再说话,他手臂用力,撑起了腿脚酸软的张纯良,把他带到椅子上,然后把那一盒照片拿了出来。 还是那些熟悉的照片,上次张纯良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全都认真筛选了一遍。 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 于是他有些泄气地看着桌子上的焦黑手臂,它依旧直直地指着照相盒的方向。 难道,还有什么信息是他没有发现的吗? 张纯良面前的相片盒子被忽然推开,一碟烙得金黄薄软的饼皮和咸香的小菜被放到了他面前。 “吃。”许二挽起袖子,利落地端过相片盒子,坐到了桌子对面,把一张张照片拿出来对比着看。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张纯良,显然是在闹脾气了。 张纯良被他难得露出的小尖刺扎了一下,顿时忘记了所有棘手的事情,有些稀罕地瞅着他。 “喝了水再吃,你一上午没喝水。”许二垂着眼,把照片随意扔在一边,拿起盒子敲了敲。 “唔。”张纯良把温温的白糖水一饮而尽,然后揭了一片饼,夹上了小菜,递到了许二嘴边。 许二冷着脸,正在思考怎么把这个破盒子砸开,就感觉嘴巴被蹭了一下。 “烙得真香。”张纯良笑了笑,“你先吃。” 许二微怔,过了几秒,才轻轻咬住了饼。 焦黑的手臂停止了抖动,僵硬地扭转手指,指向了桌子前的两人,然后安静地一动不动,伏卧在桌子上。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办。”张纯良看许二吃掉了饼,才笑了笑:“我向你保证,这次,我一定会回来。” 许二咀嚼的动作忽然一顿,抬眼看向他,眼圈一下就红了。 他吞下了那口饼,深深地喘了口气。 然后拿起箱子,干脆利落地摔在地上。 本就不结实的木质箱子四分五裂,露出了腐朽的内里,一张塑封得整整齐齐的黑白照片掉了出来。 这个箱子竟然是有夹层的!张纯良赶紧捡起了照片。 许二肯定早就发现了,大概是为了让他安心吃掉这一顿饭,所以才故意磨磨蹭蹭半天,不肯破解机关。 照片上的内容,张纯良很熟悉。 依旧是那张三人照。属于许爱勇的那张已经被他烧纸的时候烧掉了,可是小平的却妥善的保存在了照片盒子里。 “中间这是谁。”许二忽然凑上来,靠着张纯良的脖子问道。 “这是你的舅舅。”张纯良笑了一下,“你认识他的。” 许二皱着眉,有些不确定:“很熟悉,但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不,你见过他,如果我没有想错,直到真实世界里的你长大成人,他都一直陪伴着你。” 许二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小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的手指下意识按在了照片上,照片上小平的身影闪烁了两下,忽然消失了。 张纯良看着表情怔忪的许二,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猜测。 “去外面看看?”他提议道。 于是许二推开了房门,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世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许二握着门框的手猛地收紧。 张纯良以为他看到世界变成这种可怕的模样,会惊讶,会恐惧,甚至可能发疯地大喊大叫。 但是许二只是平静地反问他:“你刚才,就是从这堆东西里跑过来的吗?” 张纯良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许二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伸出手去。 张纯良心脏一紧,来不及警告他不能触碰那些红肉,就见一堆兴奋的肉团疯狂地涌了过来。 然后在靠近许二的瞬间,被弹飞了出去。 许二的身上好像有某种防护,保护着他不会被红肉侵蚀,而他的表情很平淡,似乎早有预料。 “咯吱,咯吱。”焦黑的手臂又有了动静,它将手指向了院子外西侧的方向。 许二看了张纯良一眼,矜持地询问:“小良?” “那就麻烦你带我一程了。”张纯良如他所愿,笑着回答道。 许二找出了他的自行车,一挑眉,向张纯良拍了拍他车前面的钢梁。 张纯良哭笑不得,侧坐了上去,然后搂住了许二劲瘦却充满力量感的腰。 他们靠得很近,许二的臂膀把他死死护在了怀里,让他不受任何怪物的侵扰。 一如他刚看见张纯良时,就想做的那样。 第136章 父母爱情故事52 小河沟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做成的怪物村庄,每一处能见到的青石砖瓦都被厚厚的红肉覆盖,它们包裹着每一寸土地,就好像剥掉皮后的人体肌肉,带着纵横交错的血管筋脉,有规律地鼓动着。 张纯良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红。 他看到了李庄,准确地来说,是李庄的一部分。 他躺在大路上,一多半的身体都被融化成了粘稠液体,已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还未被红肉覆盖的半张脸似乎还有意识。 他咕噜噜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看见了张纯良。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都没有说话,李庄也没有选择求救。 他艰难地用仅剩的半只左手掏出了自己怀里的巫蛊娃娃。 然后用力抛向了张纯良。 张纯良把娃娃放进了怀里,向他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还没有被红肉完全覆盖的村民,正在街上晃晃悠悠地徘徊,他们看见了许二和张纯良,忽然尖叫起来,疯狂地追赶在许二的车后。 “这是去哪里的路?”张纯良看着身后越来越多的npc,扯了扯许二的衣领,询问道。 “村口,再往前走下去就到村口了。”许二把头靠在张纯良脖颈边,猛地一侧转,躲过了一个岔路口向他们嘶吼着扑来的村民。 张纯良心有余悸,抱着许二的手更紧了。 “……当时没有讨厌你的意思。”许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单手把着车把,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张纯良的手臂。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村口,身后的村民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大。 许二轻轻把嘴蹭到了张纯良耳边,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什么?”张纯良的心思全在漫天的肉云上,听到许二的话,有些奇怪地询问道。 过了几秒,他看着许二红透的耳朵,才忽然反应过来,许二说的是二人第一次初见时,因为张纯良不小心碰了他的腰,结果被他甩下车的那件事。 “没关系的。”张纯良这么说道。 “真的没有怪我吗?小良,那你的手,可以更紧一点吗?”许二得寸进尺地询问道。 如果不是此刻正下着漫天的血肉雨,二人之后还有无数可怕的村民在追击,张纯良简直觉得自己谈了一个腻歪的男朋友。 还没等他说话,他手里的焦黑手掌就轻轻扇在了许二脸上,似乎在责备什么。 “小良,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个奇怪的东西丢掉?”许二有些不满地挺直肩背,骑车的速度更快了些。 张纯良没有回他撒娇一样的抱怨,他目光被村口正在燃烧着黑烟的某样东西吸引了。 正在燃烧的是一具木架,它一动不动,身上时不时掉落下一些被烧干净的稻草木灰。 木架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装饰,就连稻草也似乎要被烧干净了。 许二停下自行车,和张纯良一起沉默地看着那个架子——是陆值,他被烧死了。 二人已经走到了小河沟的村牌旁,身后追赶他们的村民就像瞬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踪迹。 “是纸钱,烧给死人用的。”许二捡起了木架子旁没被烧干净的几张碎纸,仔细地辨认了一下。 张纯良手里的手臂再次转动了方向,他随着它的指示,走进了一片隐蔽的杂草林中。 “哞——” 数张人脸痛苦地发出大叫,汇成了一声低沉的牛叫。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肉牛的身边,拿起了几张纸钱烧了起来。 这是一直躲在张纯良的身边吓唬他的那个没有神智的小平,他身上还穿着张纯良让许二给他改的一件小褂子。 张纯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许爱勇的指路”,终于明白系统为什么会给自己下发这样的一个限时道具。 如果没有它的指引,自己恐怕就会像李庄、陆值那样,莫名其妙的死在异变的路上。 现在,离他逃出这个快要崩溃的思维世界就只有最后一步了。 “小平,你可以带我离开吗?”张纯良问道。 小平却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背对着他,烧着纸钱。 许爱勇的手指指向了地上凌乱的纸钱。 张纯良这才恍然大悟,走上前去拿起了几张纸钱,借着小平生起的火焰,烧了进去。 他怀里的手臂焦躁得乱扭,几乎从张纯良的手里挣脱了出去。 张纯良思考片刻,又捡了几张纸钱,握进了它的手心。 许爱勇被火焰烧得蜷缩成一团的手掌,第一次轻轻地张开了。 它手里那一张张泛黄的纸片轻飘飘地落进了火堆里,瞬间燃起了一阵剧烈的青色火焰。 “爱勇哥,你来了。”小平似有所觉,他死寂的眼神泛着亮光,看向了张纯良的方向。 “你是来送我走的吗?”小平笑得有些难过,“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等我以后考上大学,我一定把你们接出小河沟。” 他身后的肉牛努力地站起了身,它身上始终痛苦的人脸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爱勇啊——”牛身上众多的人脸发出了齐声的叫喊,“你一定要好好的,舅舅妗妗要走啦——” 肉牛始终在小河沟口不停徘徊,执念不肯消散,大概是因为放心不下小河沟里最让他们牵挂的两个孩子吧。 小平一骨碌,爬上了牛车,耐心地等待着。 许二有些无措地看着张纯良,他听着牛嘴里吐出的熟悉名字,好像明白了什么,沉默地注视着那根焦黑的手臂。 张纯良怀里的手臂忽然向前探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些东西。 许二于是向前迈了一步,在它面前垂下了头。 被烧得只剩一半的手掌轻轻摸了摸许二的头发,然后轰然化成了黑烟。 “走啊——”小平在他们身后快活地大喊,“我们一起出去——!” 张纯良牵起许二的手,跨上了牛车。 他们越过崇山峻岭,在盘旋的山路里听小平纵情唱歌。 许二从兜里拿出常备的奶糖,分给了小平和张纯良,然后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渐渐地,小河沟消失了,牛车前方的牛消失了,穿着新小褂的小平消失了,紧握着张纯良手的许二消失了。 张纯良进入了一片漆黑混沌的世界,逐渐感受不到一切事物了。 “据本台最新消息报道,被曝出患有重度抑郁症的高级检察长邱平,于今日在公寓内用酒瓶碎片割腕自杀,被人及时送入私人医院治疗,目前情况不明。” 第137章 父母爱情故事53 小平所在的现实空间,类似于张纯良在进入游戏前所处的世界。除了那些爆火的明星他一个也不认得,剩下的东西他适应得很快。 张纯良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疲惫地回到了小出租屋里。 “良良,今天也没有进去吗?”躺在床上的男人声音依然很虚弱,他轻轻地问道。 张纯良把炒面送的筷子掰开,递到他身边:“没有,那家私人医院的私密性太强,安保做的相当专业,所有人都只能在离医院十公里外的山脚门禁下干等着。” 这是张纯良见过最夸张的防卫保护,负责治疗邱平的医院处于新兴市附近的一座生态环境很好的山上,仅有一条大路可以通向医院,从山脚处开始每隔五百米就有一个监视亭,必须有医院主人的通行证才能放行。 “听其他记者说,整座山都被那个私人医院的神秘主人买下来了,山里布置了很多要命的机关,根本没人敢偷跑进去。”张纯良有些郁闷。 “唔。”男人打起点精神,努力支起了上半身,去拿那双筷子。 “要不我还是喂你吧。”张纯良看着他还有些颤抖的胳膊,询问道。 于是男人放下了手,坐得端端正正,眼巴巴地看着张纯良。 就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狗。 ——疯狗是张纯良在一条小巷捡到的。 那时,他刚从小平的意识世界脱离出来时,一脸懵逼地站在一条小巷里。 不远处,几个醉汉正在踢打什么东西,他从缝隙中认出了那头染血的褐色长发。 于是张纯良果断地掏出了怀里的巫蛊娃娃,把它扔了出去。 巫蛊娃娃吓得满地乱窜,不断发出着疯狂的尖叫,把一堆醉汉惊得够呛,哆哆嗦嗦地跑掉了。 疯狗的状态非常不好,他脸色苍白,上身赤裸,心脏处插着一把匕首,胸口的起伏接近于无。 张纯良让巫蛊娃娃守在巷子口,迅速为他画了一个简易版的治愈纹身,这才让他保住了一口气。 这个副本的社会制度很完善,像他这样带着重伤患者、身无分文的异类极其容易引起npc的注意,为了不打草惊蛇,张纯良决定在寻找小平之前,先融入到副本里正常生活。 正在他发愁要不要让巫蛊娃娃在这里守着疯狗,自己去找一份日结的工作时,他裤子口袋里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张纯良从自己鼓囊囊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做工精良的怀表,还有几张十元的票子。 钱在被他拿出来后就瞬间化成了粉末,而怀表却保存了下来。 他轻轻地打开表盖,表盖里嵌着一张照片——那是他在支线任务照相馆里,为了完成任务时照的单人照。 许二自告奋勇去帮他取了回来——没想到竟然被他保存到了这里。 张纯良摩挲着怀表精致的外壳,心中万分不舍得,却还是咬咬牙,找了一个表店,把它抵押掉了。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把它买回来,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重伤的小平。 他用表换来的钱租了一个便宜的房子,把疯狗安置了进去。 然后根据新闻找到了那个医院的具体位置,浑水摸鱼进入了记者团里——可能是因为他在副本里本来的人物设定就是报社记者,因此竟然没有惹来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 可是——他已经在私人医院的山脚下连续蹲守了三天,看着训练有素、明显是军人出身的一众保安,彻底放弃了硬闯的打算。 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张纯良心里叹了口气,夹起一口炒面喂到了疯狗嘴边,却被他躲了过去。 “怎么了,不舒服?是伤势加重了吗?”张纯良有些担心地看了眼他的伤口。 “……不想吃香菜。”疯狗嫌弃地看着那根被夹在炒面中间,诡计多端的香菜,头果断向后一缩,扯到了伤口。 张纯良夹着筷子的手瞬间硬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筷子递给了旁边的巫蛊娃娃:“来,小家伙,你来喂他吃,记得把香菜挑、干、净。” “嘤。”巫蛊娃娃看着曾经叼着它头满院子乱跑的大狗,默默咬住了自己的棉花爪子,吓得差点飙出血泪。 疯狗阴森森地看了娃娃一眼,自己接过了筷子,把一碗炒面吃得干干净净。 张多多不是不能吃别人做的食物,而是它固执地只吃从父亲和爸爸手里递来的食物,这是一只合格的乖狗应该做的事情。 眼见他乖乖地吃完了一碗面,伤势也恢复得良好,张纯良终于开口询问道:“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哪里?又是怎么受的伤?” “唔。”疯狗又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情。 小河沟的天空是瞬间变红的,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 这样的天气是异变发生的预兆,类似的情景,他在上一次副本中也经历过。 一旦副本内的npc村民被天空掉落的红肉感染,就会变得血腥又疯狂,会不自觉被吸引到父亲的位置,试图吃掉他的灵魂碎片。 如今爸爸刚进入回忆碎片之中,陷入了沉眠,贸然惊动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且父亲也守在爸爸身边,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但是一旦继续拖延下去,等到所有的npc全都聚集到这里来,那事情一定会变得非常糟糕。 所以疯狗果断挣脱了狗链。 这段时间积蓄的能量足以支撑他化作人形,他来不及多想,摸了父亲的一条裤子套上,便跑出了院子。 裤子上有着父亲的气息,顺利地帮助他吸引了很多npc村民的注意。 就这样,他带着小河沟一半的村民远离了二人所在的地方,这也是许二能畅通无阻地带着张纯良去到村口的原因。 等到父亲和爸爸的气息消失在了这个空间,疯狗便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思维世界,去到了真实的副本中。 于是他果断召唤出来匕首,选择自杀。 上一次副本中,他早已摸清了脱离思维空间的方法,可是,他绝对不会选择主动去伤害爸爸,只耐心等待他自己发现其中的玄机。 “我也不清楚,等我醒来之后,我就已经在那个地方了。”疯狗目光真诚地看向张纯良,他决定先隐瞒自己的身份。 毕竟爸爸和父亲之间还有很多误会没有解开,如果他贸然暴露了自己和父亲的身份,把爸爸气得跑掉怎么办? 生父亲的气倒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早就死了,就怕爸爸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他有什么错,他只是一只无辜的宠物狗而已。 疯狗的故事太过离奇,让张纯良不由自主搁下了筷子,皱眉陷入沉思。 莫非疯狗身上的伤是上个副本留下的,但是他侥幸没有死掉,因为副本出了bug,所以停留在了空间缝隙中,等他来到了这个副本,恰巧把他放了出来……? “爸……良良,你的炒面坨掉了。”疯狗盯着他的剩饭已经看了半天,发现张纯良始终没有要吃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他。 “哦……哦,面条。”张纯良回了神,看着自己只吃了几口的面条,没有了什么食欲,于是准备倒掉。 疯狗神色如常地拽过了他的碗,大口地打扫起他的剩饭。 “……你,你没吃饱吗?”张纯良一言难尽地瞅着疯狗,觉得有些尴尬。 “不要浪费了,反正没吃几口。”疯狗叼着面条含含糊糊地回答。 “咚,咚,咚——” 小出租屋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两轻一重,力道很妥帖。 疯狗停下了进食,和张纯良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按下了张纯良抬起的肩膀,套上外套走到了门前,看向了猫眼。 “张先生在这里吗。”门外是一个穿着十分讲究的西装男士,他有礼貌地冲着猫眼颔首,“我们家先生有些事情想要询问您。” 第138章 父母爱情故事54 “其实,叫您来到这里,是因为这块怀表。” 张纯良和疯狗被带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私人别墅里。 在待客厅里,自称刘管家的西装男戴上洁白的手套,小心翼翼的从一个皮箱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怀表。 这正是不久前张纯良当掉的那一块。 “这表有什么问题吗?”张纯良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这支表我们是在罗非拍卖会上发现的,据说这是一位钟表老板的私人收藏,他的出价是五千万。”刘管家笑得眼角生出细纹,看上去和善极了。 张纯良动作一顿,几乎气笑了。 这只表,那个老板向他开出的价钱是五万块! “但根据我们的调查,表是他于三日前,从一位衣着怪异的先生那里低价收购来的。于是我们只能冒昧的叨扰您了。” “衣着怪异”的张纯良木着一张脸,还沉浸在一支表五千万的震惊中,他回过神,平静地回道:“是的,这是我的一位好友赠送给我的礼物。因为最近没有钱,我将它抵押给了这位钟表老板,并明确告诉他,之后我会赎回来的。” “啊,一位朋友。”刘管家笑意更浓了。 “你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是想干什么?”疯狗把手按在张纯良肩膀上,阴森森地询问道。 “这位先生不要误会,是刘某觉得实在太巧合了。”他轻轻拍了拍手,身后的保镖递过来一本图册。 图册上赫然就是眼前的这块怀表全方位的数据评估,这些数据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出来的。 “我们家先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怀表,只是这只表于三日前忽然从先生的收藏柜中失窃了。” 张纯良表情一怔,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于是他试图解释:“这表并不是我偷来的,表盖里还有我的照片——” 刘管家闻言点了点头,轻轻打开了表盖,里面空无一物。 ……妈的。张纯良抹了一下脸,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道。 一定是那个奸商钟表老板,为了把表占为己有,偷偷把他的照片给扔掉了。 “陈先生,根据国家法律规定, 偷窃物品价值超过五千元,刘某就可以把您送进监狱中。”刘管家把怀表放回原位,细声细语的劝道,“看您的衣着打扮,可能生活比较拮据吧?刘某理解您想要跨越社会阶层的野心,但是,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我们懂得廉耻,遵守规则。” 刘管家的话就如同钝刀子割肉,他虽然语气温和,但话语中是无法掩盖的鄙夷与刻薄。 “真动物”疯狗已经快压抑不住自己“不知廉耻、不懂规则”的爪子了,他咧开嘴巴,露出了锋利的犬牙。 刘管家微微挑眉,手掌轻轻一拍——他身边身材强壮气质凶悍的保镖们同时抽出了配枪,森然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二人。 “良良,不要担心。”疯狗的嘴角扯出一抹嗜血的笑,“这样的垃圾,我能干掉一百个。” 张纯良赶忙按住疯狗蠢蠢欲动的狗爪子,冷静地和刘管家谈判。 “刘管家叫我来,应该不是为了把我送进监狱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刘管家闻言又笑了:“张先生,您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啊。我们家先生非常生气,命刘某必须找到您偷盗怀表的方法。” “还请您不吝赐教?”他抬起下巴 语气轻飘飘的,如同在逗弄某种小玩意儿,充满着轻视与高傲。 张纯良沉沉地吸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 忽然别墅大门院外传来一阵嘈杂。 刘管家自如从容的表情忽然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谁,谁来了?”他声音有点抖。 “是先生,先生来这里了。”一个保镖仓皇地走了进来,向着刘管家说道。 刘管家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了,他干巴巴地自言自语:“不,不应该呀,先生很少来这栋别墅的。” 张纯良诧异地看着他如丧考妣的表情,心中暗忖,看来这个所谓的先生不是个善茬,竟能把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 “良良。”疯狗忽然叫了他的名字,“我想吃那个糕。” 张纯良被他无敌的脑回路打败了,两个人都要被送进牢里了,这家伙居然还在馋桌子上的点心! 他抬眼看了一眼,所有的人都心怀忐忑地站在门口迎接那位先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于是他快速捏了一块点心,塞进了疯狗的嘴巴里。 “先生……您来了。”刘管家声音打着颤,恭敬地开口了。 “有客人来了吗?”那位先生的声音低沉醇厚,语气温和,带着一丝笑意,心情很好地和刘管家聊着天。 他开口时,张纯良明显看到所有在场的人都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他耳朵忽然有点痒,不自觉挠了一下,然后再抬眼,便和门口刚脱下大衣的男人对视了。 来者有着高大挺拔的身材,他穿着稳重的黑色半领羊毛衫,可能是刚刚忙碌了很久,头发有些凌乱地遮住了眼,那人眉眼依旧是张纯良熟悉的样子,但又多了点岁月沉淀的成熟韵味,两鬓间也染上了风霜。 四十岁的许二神情温柔,看到张纯良正呆愣地看着自己,感到有些新奇,他轻轻笑了一声,眼睛露出些许笑纹。 “是个小朋友啊。”他微笑着,将一双染着鲜血的手套轻轻摘下,随意扔到了刘管家脸上。 第139章 父母爱情故事55 “实在是很抱歉,给您造成了这样的困扰。”张纯良站在许二的书房里,当着一堆人的面,开始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 许二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正惊奇地把玩着精致如真人的巫蛊娃娃,半晌才缓缓重复道:“会动的电子娃娃短路了,半夜跑到了我的收藏柜……偷走了一块表?” 张纯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目光诚恳又严肃。 许二惊愕了一下,确定张纯良是在认真地和他解释这件事情,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扶住桌子,笑得肩膀不住地颤抖,似乎感到非常有趣。 张纯良瞅着他,只觉得这人年纪越大笑点越低。 他站在许二的桌子前,就像是下属汇报工作一样硬着头皮解释了半天,现在脚有点麻,忍不住动了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拖动椅子的刺耳声音。 许二带着未尽的笑意,抬起了头,他身边的保镖和下属吓得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出。 疯狗按着张纯良的肩膀,让他坐在了自己拖来的椅子上,毫不在意众人惊悚的目光。 “别这样,我们太失礼了……”张纯良尴尬到脸都开始泛红。 长大的许二虽然看上去很温和,但是上位者的气势很强,让他有点不适应。 “可是你累了。”疯狗有些不满地挑了下眉。 “这位先生似乎受伤了。”许二端详了疯狗片刻,礼貌地询问,“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做个检查,先去休息一下。” 于是站在两侧的下人恭敬地走上前,请疯狗离开。 疯狗的伤口早就在这半天的折腾之中裂开了,此时正渗出着淡淡的血腥味,张纯良还在发愁该怎么迅速脱身,听到许二的建议,欣然应允了。 等疯狗跟随随行的医护人员离开后,张纯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您是医生吗?” 在别墅里,到处陈设着一些古早的医疗器具作为装饰,可以看出屋主人对这些物件很有研究。 许二正捏着巫蛊娃娃的小脖子,细致地摩挲着上面绣得十分精致的小花,闻言轻轻“唔”了一声。 “可以这么说。”他轻声回应道。 忽然,他动作一顿,像是从巫蛊娃娃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于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露出了颇有韵味的细纹。 许二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怎么变得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张纯良紧张地挺直了肩膀,不住地看着他。 “我见过你,小朋友。”许二搁下娃娃,深邃含笑的眼神直视着张纯良,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于是挥了下手。 下人轻轻地走上前,跪下身为张纯良端上茶水。 张纯良端着茶杯,心里思索着他的话——这个许二见过自己?莫非现实中许二融合了小平思维里的那个他的记忆,所以现在对自己有了一些印象?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我的医院门口打探消息。”许二伸出手指隔空点了下他,调笑一样温柔地询问,“是为了找什么人吗?” 张纯良一惊,把茶杯放下——那所医院的主人就是许二?怪不得邱平会选择去那里治疗! 只是……医院口被那么多记者和市民围得水泄不通,许二竟然能精准地发现他,莫非所有到了他地盘上的人,都被他调查了个遍?还是说,单单只是张纯良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是这样,那所谓的偷表,恐怕也只是他为了引自己上钩的一个借口! “茶不合口味吗?” 在张纯良发呆的时间,许二早已经离开座位,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弯下腰,姿态随意地将掌心覆盖在张纯良握着茶杯的手背上。 不等张纯良升起尴尬的情绪,他便主动松开手,点评道:“凉了。” 于是负责送茶水的下人浑身一抖,立刻跪伏在地上。 “换一杯?”他从张纯良手里接过水,倒在了下人头上。 “不用了。”张纯良连忙拒绝,心里吐槽起来。 果然,即使是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但许二本质上还是一个横行霸道的恶霸。 邱平看人还是很准的。 “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询问邱平先生的现状。” 许二拿起茶壶,不紧不慢地又为他斟了一杯茶:“你找他有什么事?” 张纯良不知道真实世界的许二对邱平了解多少,于是谨慎地回答:“我的父亲和他是旧识,家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来这里,所以托我来打听一下邱平先生的身体怎么样了。” “这样啊。”许二笑了一下,向他眨了一下眼,满含深意地询问道:“那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张纯良一愣,下意识回答道:“没有的。” “啊,那就很奇怪了。” 许二示意所有下人离开房间,然后亲昵地揽住了张纯良的肩膀,把他带离了座位。 这间堪称豪华的书房有三面都是直达天花板的展览柜,主人家非常有闲情逸致地用一整面墙壁做成了器官展示台,各种肢解的人体组织被泡进了福尔马林,陈设在这里,配合着森蓝的灯光和背后一整面恶鬼食人的壁画,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许二带着张纯良一一浏览过这些精美的收藏,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装满器官的器皿,就像在弹奏一首轻快的钢琴曲。 “找到了。”他欣然一笑,指尖点在了其中一个罐子上,示意张纯良看过来。 那是一个盛装着数颗眼珠的罐子,里面浸满浑浊的福尔马林,眼球在其中安静地漂浮。 “这是什么……”张纯良有种不妙的猜测。 “我还以为你认识。”许二离他很近,微微侧头,把张纯良每一个表情收入眼里。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从一个长满眼睛的古怪男子身上得到的,他和你的经历很相似,都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新兴市里,并且都对我的舅舅邱平很感兴趣。” 张纯良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身上长眼珠的男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在小平思维世界被污染的玩家何时。 他不应该死掉了吗?为什么又出现在了现实生活中?简直就和蟑螂一样无孔不入! 张纯良恶寒地战栗一瞬。 许二似乎想逗他玩,于是不轻不重地在玻璃罐上敲击了几下——瞬间,那堆死寂的眼球同时望向了玻璃外的许二,瞳仁开始有规律地一收一缩。 那是一种极端恐惧的眼神,仿佛看见了什么恶鬼一般。 于是许二又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低沉悦耳,让张纯良耳朵又忍不住痒了起来。 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张纯良竟然还能注意到,许二脸颊边的那个酒窝,它神奇地削弱了他身上疯得可怕的气场。 “今晚就不要离开了,你朋友的治疗还需要一段时间。” 许二拿起了书桌上的娃娃,送还给了张纯良,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一样,忽然抿起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朋友,送你这个娃娃的朋友,一定非常爱你。” 张纯良愣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眼含热泪的巫蛊娃娃上。 他轻轻掀起了娃娃可爱的小裙子——这是许二用棉布给它做的绣花小裙。 在裙角的背面,有人精心地绣了一行小字。 祝小良一生平安顺遂。 许不疑 第140章 父母爱情故事56 这夜,张纯良躺在宽敞柔软的客房里,辗转反侧。 他又一次拿起了巫蛊娃娃,忍不住端详起它:“李庄为什么要把你送给我?” 巫蛊娃娃是个传声道具,而且一般来说是认主的。这意味着张纯良把它拿在手上,只能当一个摆设,而不能让它为自己传递消息。 “嘤。”巫蛊娃娃撒娇一样尖尖地叫了一声,目光无辜。 离开许二和疯狗的身边后,它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眼神也灵动起来。 “我有个猜测需要验证一下。”张纯良捏着娃娃,微微坐直身体,清了一下嗓子。 “李庄,你在吗?” 他对着巫蛊娃娃试探地喊了一声。 娃娃的绿豆小眼湿润地瞅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神经。 张纯良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他竟然觉得那些死在小平思维里的玩家,会直接被传送到现实副本的空间里,这也太离谱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拼命逃跑了一路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还不如原地站着等村民把他啃光光。 他苦笑一声,准备先休息。 “我在。”寂静中,娃娃忽然尖尖地叫喊了一声。 张纯良瞬间浑身僵硬,看向了手里的娃娃。 ——娃娃玛瑙镶嵌的蓝色小眼珠忽然在黑夜里泛起幽幽血红,里面似有流动的液体滚动。 “……你在说什么?你是谁?”张纯良喉头一滚,声音有些发抖。 “我在,张纯良同志。我是李庄。”娃娃眼睛中的红色越来越浓。 “你真的……没有死吗?!”张纯良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匪夷所思地询问道,“难道你一直附身在巫蛊娃娃身上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没有,我一直都跟在许二的身边。”娃娃抬起头看向张纯良,动作僵硬极了,“是我感知到小贝的存在,才能通过它向你传话。”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张纯良有些疑惑。 “我怕吓到你啊。”娃娃的声音尖细得如同哭泣,“我现在的模样太可怕了。” 张纯良诧异地看着巫蛊娃娃:“发生了什么?是许二发现了你吗,他对你出手了?!” “不。”巫蛊娃娃缓缓地摇了一下头,“小河沟中死掉的玩家,的确会在这个真实世界复活,但是会维持着自己死亡时的形态。” 怪不得,何时还是一身眼珠子…… 等等,张纯良有些不忍直视地看着巫蛊娃娃:“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是你死的时候的样子?” 李庄死的时候可是化作了一滩血水啊! “……是这样的,虽然我还有人类的意识,但已经无法顺利通关任务,离开副本了,我只能尝试寻找副本中的‘钥匙’,想办法离开这里。”巫蛊娃娃的声音透出了几丝哽咽和焦急。 想来,任何一个人在意识清醒后,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一滩血水,心情都会很复杂的。 “那你……现在在哪里?”张纯良皱起眉,询问道。 李庄必然是在他身边,可到底藏在了哪里呢? “我在你床底下。” 巫蛊娃娃话音刚落,玛瑙小眼睛因为再也无法承受二人的对话,而骤然炸裂。 张纯良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后,浑身一僵,几乎是立刻翻身下床。 虽然李庄同志是他的革命战友,但他还是忍受不了这么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他的身边! “李庄同志,你还能听见吗?” 巫蛊娃娃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声的趴倒在被子上。 但是在他的床下,忽然传来一阵黏腻的水声。 “别别别别,你倒也不用出来见我!”张纯良差点惨叫出声,“你去找许二吧,他那里一定有关键信息,你现在去他那里是最有价值的!” 刚从床下探出一个角的深红液体默默停住动作,似乎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然后开始“咕啾咕啾”地向门外挪动。 等到李庄离开了他的卧室,他才重新捡起了巫蛊娃娃。 看来,巫蛊娃娃现在是他和他的战友们沟通的关键道具,可是现在因为承载力量太多而不幸阵亡了。 或许给它换一双新眼睛,能重新唤醒它? 张纯良心有余悸地搂着娃娃,闭上眼睛陷入了深眠。 在他床对面的精致摆件里,隐蔽的红光一闪而过。 …… “脚怎么了?” 许二靠坐在餐桌的主位,正浏览一份报纸。张纯良在佣人的引领下,走进了餐厅。 虽然他尽力掩盖,但是右脚细微的跛动还是没有瞒过许二。 “昨天不小心把娃娃的眼睛弄碎了,结果踩到了碎片。”张纯良苦着脸道。 这点他倒是没有撒谎,主要是李庄昨天的出场方式实在是太惊悚,让他没有感觉到脚受伤,结果今天早上起来,刚一落地便是钻心的疼痛。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餐点,热气腾腾的,似乎在殷切的等待主人来吃掉它。 许二放下报纸,走到张纯良面前,拧着眉看向他的脚。 张纯良还没来得及拒绝,许二温热有力的大手便拿掉了他的拖鞋,举起他的脚仔细地观察起伤势来。 许二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严肃正经多了, “肉里扎了点碎片,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语气平淡,倒也没有指责,轻轻用指尖碰了一下张纯良脚底的伤处。 不疼,但是痒得难受,张纯良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脚趾。 “小朋友。”许二挑了下眉,又笑了起来。 下人拿来工具,许二挽起袖子,亲自动手帮张纯良挑掉了扎进肉里的碎片,清洗过伤口后包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吃饭。”他起身,拍了一下张纯良的肩膀,转身去洗手。 张纯良怔怔地摸了摸自己还带点余热的肩膀,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餐桌下,有黏糊糊的液体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脚。 张纯良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鬼鬼祟祟的瞄了一眼四周,所有的仆人都恭顺地低着头,没有人敢偷窥主人的动作。 于是他捏起了几张卷饼,扔进了餐桌下。 如果不是许二已经缓步朝他走来,张纯良真想掀开桌布看看——一滩血水是怎么吃东西的? “不合胃口吗?” 许二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细致地为他布了几道可口的菜肴。 “我想吃那个。”张纯良点了点不远处的蒸饺。 许二动作一愣,抿起嘴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当老男人这样笑起来时,真有种说不出的迷人韵味。 张纯良发现,自己竟然能分辨得出许二每一种笑容中的情绪来。 很多时候,他温和的笑容只是一种让猎物降低警惕心的伪装。 但是此刻,张纯良断定,他一定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夹起一只许二递给他的蒸饺,放进了嘴里,是熟悉的味道。 真神奇,在满桌的美食里,张纯良竟然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唯一由许二亲自动手做出来的饺子。 他含着蒸饺,瞪大眼睛看向许二。 他笑得好看极了,把一碟香醋放在张纯良身边。 “快吃,吃完带你见我的……舅舅。” 第141章 父母爱情故事57 张纯良终于在现实中见到了邱平。 他正孤零零地躺在一间被透明玻璃包围的医疗室里,无数庞大精密的仪器簇拥着他,显示屏上不断流动着各种复杂的符号。 邱平在现实生活中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的头发花白,凌乱地盖住了一半的眼皮,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皱纹和疲惫,浑身插满各种奇怪的仪器,在有规律的“滴滴”声中,他陷入了深深地沉眠。 “他这样有多久了?”张纯良穿着防护服,手扶在透明的监测玻璃窗前,望着里面干瘦的人影。 “有二十多天了。”身旁的主治医生正检查着医护人员对邱平身体状况的记录,闻言立刻放下文件,恭敬地回答道。 在这间医疗室里,汇聚了整个国家最顶尖的脑科研究者,他们正24小时不断监控邱平的情况。 “可是新闻上说,前两天他才……” “邱平先生早就在这里开始接受治疗了,只是为了不引起社会舆论,我们压下了他受伤的消息。可是前段时间……不知为什么,他的状况忽然恶化,脑内出血严重,进了好几次icu,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们只能对外宣布了他受伤的消息。”医生的表情也很苦涩。 像邱平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一旦在公众视野中消失太久,就很容易引起各方的不安和猜测。 邱平割腕自杀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事情,在他们boss的运作之下,消息并没有被传播出去,但是就在几日之前,大boss忽然决定将邱平的消息公之于众。 “还有唤醒他的机会吗?”张纯良专注地注视着邱平,向医生询问道。 “我们尽量。”医生谨慎地回答。 张纯良并不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他暂时想不到任何唤醒邱平的方法,于是只能遗憾地离开。 “舅舅在这里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不用担心他的。”许二为张纯良脱下身上不透气的防护服,轻轻拂掉他额头的一层薄汗。 “他变得很老。”张纯良的记忆还停留在几日前那个快活灵动的小平身上,面对现实巨大的差异,心里不由得有些沉闷。 “每个人都会变老的,小良。”许二闻言轻轻笑了,眼角的细纹透着一丝愉悦,“一想到我们会抵达共同的往生之所,就觉得有限的生命其实非常枯燥乏味。” 明明笑得云淡风轻,但许二的话语里却透出浓烈的厌世情绪。 张纯良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脖子,脸色热得潮红,不自觉皱起眉瞅向他。 “现在觉得,活着或许还不错。”许二把他凌乱的头毛轻轻顺直,询问道,“想去看电影吗,费尔伯特的新作首映,讲了一个被装在瓶子里的人。” 张纯良其实更想回去补觉,他总觉得这两天精神不振。 只是看许二颇有兴致的样子,他不想让他扫兴,于是只能陪他看了一场无聊的电影。 “罗伯特一生都在试图弥补自己儿时的遗憾,为此不惜坐上时光机,把年幼的自己带到未来,锁进瓶子里精心饲养。”许二低声和张纯良讨论剧情,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他扭过头——张纯良正躺在舒适的靠椅上,乖巧地陷入了沉眠。 许二侧过身静静注视他片刻,然后轻轻靠近,压下身,舔掉他嘴角的奶油。 “罗伯特真是个蠢货,弥补童年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杀掉童年的自己,取而代之吗?” 许二微笑着看完了整场电影。 这部名导演精心打造的谢幕之作,最终销声匿迹,没有溅出一丝水花。 “我觉得电影院的爆米花有些甜。”张纯良舔舔自己的嘴角,点评道,“吃完嘴巴涩涩的。” “那下一次,我们换一家电影院。” “有什么区别吗?你总会包场,一点看电影的气氛都没有。”张纯良挑眉,理直气壮道,“不然我是不会睡着的。” “小良。”许二终于无奈地求饶,“我受不了太多人聚在我身边。” “那下一次换个人少的项目。”张纯良坏心眼地询问,“蹦极可以吗?你总不会还恐高吧?” “可以。”许二露出一点儿笑意,“不过只能我跳,你可以在旁边围观。” “还是看电影吧。”张纯良又扔了一颗爆米花在嘴里。 他们回到了别墅里,迎接他们的是另一位温文尔雅的陌生管家,张纯良聪明地没有询问上一位刘管家去了哪里。 “休息一会儿?”看着张纯良有些疲惫的模样,许二建议道,“晚上吃面条,牛肉酱的可以吗?” “唔。”张纯良困得眼睛都快要合上,他呆呆地点了下头,游魂一样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嘤。”巫蛊娃娃快活地跑过来迎接他, 许二用不知名的蓝色宝石为它装了一副漂亮的小眼睛,让它青白的小脸看上去贵气了不少。 “你要少吃点儿人类食物,你毕竟只是个棉花团。”张纯良把剩下一半爆米花递给了它,自己困倦地倒在床上,陷入了深眠。 …… 又是同样的梦境。 在电影院时,张纯良并没有休息好,一旦陷入沉睡,就总有人在梦里向他求救。 那人的声音衰老、凄厉,夹杂着浓烈的恐惧和哀伤。 “救救我……救救我……别这样对我……” “你是谁?”张纯良听见自己疑惑地问道。 “救救我,救救我……别这样对我……” 声音有些耳熟,让张纯良有个不妙的猜想。 “救救我,救救我……不疑……别这样对我……” 是邱平,他正在悲伤地恳求着什么。 “我该怎么救你?”张纯良感觉身上阵阵发凉,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声。 “救救我……我不要再……被困在梦里了……” 张纯良悚然惊醒,仰躺着发了半天呆,脑中一片乱麻。 慢慢地,他才恢复知觉,发现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动。 于是他撑起身体,不由得向床边看去,疯狗穿着病号服,正支着长腿靠在他的床边,“嘎嘣嘎嘣”地嚼着他带回来的爆米花。 “醒了吗?良良。”疯狗塞了一颗爆米花到张纯良嘴里。 “你怎么来这里了?伤势好些了吗?”张纯良后背都是冷汗,让他很不舒服。 “这个小娃娃,跑到我那里告诉我,你在梦里醒不过来了。”疯狗奖励似的,把一颗爆米花砸在了巫蛊娃娃的头上。 “嘤。”巫蛊娃娃举起爆米花,接受恩赐一样,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小嘴里。 “我睡了多久……”张纯良疲惫地眨眨眼,觉得脑子昏沉无比。 疯狗热乎乎的大手触到了他的头。 “良良,你发烧了。”疯狗睁大眼,拧着眉跪到床上。 “劳驾,帮我找些药。”张纯良觉得自己的鼻息灼热无比,头仿佛要裂掉一样疼痛。 于是,一切都马乱兵荒起来。 在朦胧间,他感到疯狗离开了房间。 过了没多久,身上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大褂有序地围到了他床边。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能任由医生们摆动,扎针。 张纯良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很快便只能看见白斑一样的光影。 忽然,他滚烫的脸上沁了一层冰凉,这让他清醒了一点。 一双大手带着点儿牛肉的香味,拢住了他的脸颊,安抚地摩挲了两下。 “先做个皮试,确定他能承受药量。” 许二声音平静地指挥医生有条不紊地为他注射各种药液。 张纯良被扎得有些疼,身体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许二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语气温柔:“小良,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真奇怪。 在睡意朦胧间,张纯良脑海中迷迷糊糊地思索着。 他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为什么要打这么多的针? 第142章 父母爱情故事58 张纯良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得多久,黑甜的梦境里他再也没有听到人的求救,但是却隐约感觉到额头传来一阵疼痛。 似乎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正有规律地一下一下砸着他的脑袋,锲而不舍地想把他叫醒。 他有些气恼地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上的豪华大吊灯上堆积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正排着顺序向他头上砸过来。 而在他醒来的瞬间,一只眼球正中他的眉心。 “实在是不得已,才用这种方式叫醒你,张纯良同志。”李庄又借用巫蛊娃娃和张纯良展开了对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纯良摸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着满地圆鼓鼓的眼球。 “这是何时,他来向我们投诚了。”李庄示意眼珠子们和他的本体一样滚到床底下。 “我……我做了个梦。”张纯良怔然地回忆起那个梦境。 “我也梦到了,我问了几个还有联系的玩家,他们都做梦了。”李庄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思维副本的主人邱平对吗?他在向我们求救。” “他说……他被困在了梦境里。”张纯良回忆起在医疗室中看到的那些复杂精密的仪器,心里一片冰凉。 邱平只是割腕自杀,为什么会有脑科医生聚集在他的周围……? 那些医生……不,许二,他到底想做什么? “邱平在梦里告诉我们,只要我们想办法拔掉那些束缚着他的仪器,他就能够醒过来,作为回报,他会帮助我们离开这个副本。” “我有一个问题。”张纯良缓缓开口了。 “怎么了?”李庄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难道张纯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一滩血水和一堆眼球子是怎么做梦的?”张纯良疑惑地看着巫蛊娃娃。 巫蛊娃娃半天没有发出声音,像是被气坏了。 “……你太冒昧了。”李庄极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我们只是身体形态变化了,但人类意识还是存在的。” “你们今天晚上叫醒我的原因是?” “我们需要你的协助,帮助我们进入到邱平的医疗室里,我有把握可以破坏他的仪器。”李庄有些苦恼,“那个地方简直就像一个密闭的盒子,连液体都渗不进去。” 张纯良抚摸着自己的手臂,细小的针眼早就消失不见,肌肤上没有任何痕迹。 “明天,明天我会要求再一次进入医疗室。你们要把握时机。” 张纯良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中情绪。 …… “万一有辐射泄露怎么办?”许二在张纯良的软磨硬泡下,勉强答应他第二次进入这里。 他细致地帮张纯良拉好防护服,眉心不悦地皱起。 “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张纯良神秘地凑近他,眨了眨眼,“我在你的车里藏了一个礼物,等我出来,你能找到它吗?” 许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半晌,脸颊浅浅地抿出了一个酒窝:“……狡猾的小朋友。” 这一个获得战利品的机会,他是不会假手于他人的。 于是张纯良很顺利地支走了最大的boss。 然后自己慢腾腾地迈进了监测室里。 他在极力的忍耐自己裤管里奇怪的触觉。 ——一堆黏糊糊的液体裹着眼珠子,被藏在了那里。 很恶心,但这是他们昨天商量出的唯一办法。 “别这样,把我们当做正常人看好吗?”李庄难过地说,“我们很干净的,又不会留在你的身上。” 于是几人愉快(并没有)地达成了这个约定。 “今天,他的状态还好吗?”张纯良询问今天负责监控邱平情况的医生。 “很一般,他的大脑活跃度在不断的降低,似乎逐步丧失了生存的意志。” “那我可以进去医疗室里看看他吗?”张纯良努力吸引着医护人员的注意。 果不其然,医生露出了警惕地目光,向他坚决地摇头:“现在邱平先生正处于非常关键的时期,一点外力都可能让他直接崩溃……” 他话音未落,整个医疗室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张纯良果断地快步向前,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失去电力维持而陷入瘫痪的医疗室大门用力推开——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医疗室内向外横扫,引发了众人的一阵尖叫。 “快!快跑!泄露了!”所有人都猛地向外面跑去 。 离医疗室门最近的张纯良,只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过电一样酥麻,脑袋越发地困乏。 他眼皮挣扎着眨动几下,最终没能抵抗得住那股汹涌的困意,晃悠两下,摔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第143章 父母爱情故事59 张纯良又回到了熟悉的思维世界。 小河沟里正是农忙的景象,乡亲们汗如雨下,扯下一只只饱满的苞米,大声吆喝着,叫人来把它们装上车。 苍老干瘪的邱平穿着一件邋遢的跨栏背心,头发凌乱地坐在田埂上,望着众人热火朝天的模样,沉默地微笑着。 张纯良踉跄着走向田埂,坐到了邱平的身边。 “你来啦?”邱平的声音很苍老,但是听上去温和平静,不像他年轻时那样盛气凌人。 “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张纯良陪他一起看着收秋的村民,唠闲话一样询问道。 “不走了,我把东西落到这儿了。” 张纯良疑惑的扭过头,沉默地注视着他。 “你知道吗?”邱平浑浊的眼睛里淌出了泪来,顺着脸上的重重沟壑流进了脖子,“我恨了爱勇哥一辈子。” 这恨意支撑着他不断地向更高的位置攀爬着,仿佛他爬得越高,越能蔑视那些曾经背叛欺辱过他的坏人。 “我后来,多少个晚上,反反复复地琢磨着,爱勇哥当时为啥要烧了我爸妈的信,那是我唯一的命啊。后来我才知道,我拿着信走的那天,有村民怕我去上头告状,跟着我走了一路,是爱勇哥当着他们面把信烧了,他们才愿意饶我一命。”邱平捡起块石头,冲着远处走过的村民狠狠地砸了过去。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害了您父母的人不是许爱勇的。” “我把那些打死我父母的老畜生,全都送进了牢里,最轻的也要蹲十年。”邱平回忆起那些场面仍然会有畅快的感觉,“他们的口供我翻来覆去看了三个月,可是,他们通篇只提了徐桂芬告密的事,没有人提许爱勇,我反反复复提审了好几遍,把我毕生所学的套话功夫全使了出来,可没有一个人提到他。” “……原来我错怪他了。”邱平哭得太厉害,声音哽咽又含糊,“可是那会儿,爱勇哥已经死了三年了。” 张纯良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大概是缠绕小平一生的梦魇。 “后来,我就开始养着不疑,一直养到他长大成人。”邱平笑了一下,“你说我给他起的名字好不好?不疑,不疑……可是人咋能真的一生不疑呢?” 收秋的村民干完了一天的农活,回了家。 他们把即将烧了做肥料的废弃秸秆折断,规规矩矩地码在了苞米地旁边,那鼓鼓的尖尖,像极了一个个沉默的坟冢。 “我想用尽一切对他好,我给他最好的资源,最优渥的环境。可是我发现、”邱平猛地咳嗽了两声,额头鼓出点狼狈的青筋,“我发现不疑他不会笑。” 张纯良缓缓坐直了身,诧异地瞅着邱平。 不会笑?他们认识的是同一个许二吗? 邱平浑浊的双眼里映出小河沟昏黄的晚霞,他又回忆起了那一天许不疑跟他说的话。 “舅舅,真没意思。”许不疑黝黑的眼眸泛不出一点光亮,他的语气散漫而无聊,“活着真没意思。” 那天,仿佛是一次礼貌的预告。 许二自杀了。 他试过飙车,割腕,喝安眠药,甚至在浴缸里溺眠。 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地尝试着。 仿佛死亡就是他今生玩过最有趣的一次游戏。 “可是我不能让他死。”邱平的语气疲惫麻木,“我已经对不起他爹了,我毁了他一辈子,我不能再让他丢了这条命啊。” 他无数次痛苦哀求着许不疑别死,试着挽救他。 “舅舅,我们都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我现在有点厌烦这样的生活,想提前下车。”许二凝视着他,却又好像万物都进入不了他的眼睛里,“舅舅,宽恕你自己吧。” “不疑啊,我该怎么才能救你?”邱平涕泪纵横,嗓子干哑得可怕,他抖着嘴唇,迫切地问道。 “啊,救我吗。”许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活这么大,好像也就在小河沟的时候还算有点意思,舅舅,你要救我吗?” 小河沟是邱平这辈子最害怕的地方,他真的愿意为许二回去吗。 “我们回去了。”邱平的语气很平静,又带着一丝颤抖,“可是不疑他没有遵守承诺——他跳河了。” 再次被救起来的许二,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舅舅,现在的小河沟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一点意思也没有。”许二头一次露出了愉悦的笑,“要是能想办法,让您记忆中的小河沟重新出现就好了。” 听到这里,张纯良瞬间毛骨悚然,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邱平。 第144章 父母爱情故事60 “这项思维试验持续了十六年,不疑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也不再总想着自杀。”邱平松快地笑了,丝毫不在意那所谓的实验对象是自己。 “今年年初,我正式参与了这场思维实验。”邱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无奈,“人的思维是最神秘的东西,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脑内的情绪和思想,所以时时刻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邱平含笑的眼睛瞅向了张纯良:“我总是无法抑制地回忆起,当年那些印象深刻的事情,还有我曾经愧对的那群人。” 于是,玩家借着邱平脑内的记忆,成为了他记忆中那些最愧疚的人,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小河沟。 “可是这些东西该咋让不疑看到呢?”邱平笑了笑,“这个聪明的小伙儿,想到了一个叫做‘神经接驳器’的东西,只要让医生给我开颅,在我脑内植入一种仪器,他就可以借助我的思维,成为我思维中的一份子。” 张纯良看着邱平的目光有些哀伤,原来许二会成为他思维中的村霸,是因为邱平默许了这个孩子凌驾于自己的一切之上,包括生命。 “可惜我老啦,不中用,经常需要做手术维持仪器的效果,没过几次,脑子里就开始大出血,于是只能被迫中断了这次试验。” 邱平忽然间沉默了,两人坐在矮矮的田埂上,看着静谧的小河沟发呆。 “小年轻人。”邱平忽然忐忑起来,“你说,不疑真的会在我的思维里快乐起来吗,我年轻时可没有什么好故事。” “没有。”张纯良低低地回应,“您很厉害。” “那就好。”邱平又微笑起来,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您到底,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您把什么落在这儿了?”张纯良主动打破了沉默,询问道。 “我当然是把爱勇哥落到这里了。”邱平又笑了,“我当年出来的时候,答应要把他带出来的,后来等把他从牢里放出来后,我在新兴市给他找了份工作。” 可惜许爱勇没有等到这份工作。 “小平。”张纯良轻声提醒他,“你的思维世界里没有许爱勇。” 所有和许爱勇相关的记忆,都只会在玩家做任务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小平思维的小河沟里,没有任何许爱勇的痕迹。 “您把许爱勇放到哪里了?” 张纯良凝视着邱平忽然怔愣的表情,等待他回忆起什么来。 远处苞米地的废弃秸秆忽然噌地燃起火焰,那明亮的火焰仿佛一条巨龙,连绵不绝地将整个小河沟包围起来,而二人所处的位置,就是篝火圆圈的最中心。 许久未曾发出消息的游戏之家系统忽然发出了冰冷的提示音。 【系统检测玩家已找出公交车上的“有罪之人”,是否提前开启审判。】 自篝火燃烧之时起,二人的身旁忽然多了很多动静。 有汩汩流淌的血液声,仿佛弹珠一样慢慢滚动的眼珠落地声,还有木杆子敲击土地发出的硬邦邦的声音。 那些是已经变得千奇百怪的玩家刻意发出的响动,大概是在提醒张纯良履行他的承诺,帮助他们通关。 张纯良不敢回头,玩家还是那群玩家,但估计每一个都变成了他不忍直视的模样。 “小平,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张纯良看着有些错愕的小平,郑重地咳了咳嗓子。 “啥事?”邱平显然很喜欢张纯良对他的称呼,笑得眼角出现了深深的笑纹。 张纯良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片刻。 邱平恍然大悟,然后点点头,微笑地转过身去,看向了那堆千奇百怪的“玩家”。 “现在,我以检察长的名义,对诸位作出最后的审判——无罪释放!” 小平苍老低沉的声音仿佛平地惊雷,威严而不容抗拒,整个思维空间出现了一瞬间的震荡,在一阵奇怪的晕眩过后,所有在邱平思维世界受到污染的玩家们开始重塑筋骨,生长血肉,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果然,在小平精神世界遭受到重创的玩家,都属于被他审判的“罪人”,而只要得到小平的赦免,他们就可以离开副本。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钥匙”。 恢复人身的玩家数量并不多,有几个人在现实副本中,因为各种原因遭到了致命的伤害,这并不属于被小平思维污染的范围,因此被判定为直接死亡。 但李庄、陆值、侯柯岑、邱亦然这几位曾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都幸运生还了。 此时他们身后出现了一道光门,这是他们可以借助“钥匙”离开副本的标志。 可是没有人选择离开。 邱平好奇地询问张纯良:“年轻人,这些篝火是什么意思呢?” 张纯良看着他浑浊却暗含好奇的目光,仿佛透过他的皮囊看到了一个倔强天真的孩子。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告诉他,这是属于他的审判台。 “小平——”从远处传来一丝空旷的叫喊,那声音熟悉到邱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仓皇地扭过头,发现在不远处的秸秆火焰里,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他无措地看着张纯良,似乎想求证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 张纯良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邱平踉踉跄跄地爬下田埂,向那道火焰里的身影奔去。 “爱勇哥——哥诶——你怎么还在火里啊?快出来啊!” 可是无论他跑了多久,奔跑得多快,他始终和篝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永远也触摸不到。 【玩家是否提前开始审判?】 “是,我要开始审判。” 张纯良喉头一滚,看向了远处那个不断奔跑的干瘦伶仃的小老头。 在他话音落下之时,所有篝火忽然一顿,接着火焰猛然攀升,冲天怒火似乎要烧到天上去。 所有的篝火缓慢地向邱平靠拢,形成一个圆形的火圈,每丛火焰中都开始出现流动的画面。 邱平起初惊慌了一下,目光万分疑惑。 但当他看清楚火焰中的画面后,他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记得那丛火焰里的那件事,是他为了巴结一个资历很深的领导,主动出手,错判的一桩冤案,当犯人被判入狱十年后,他苍老的母亲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一件,他为了让不疑上最好的高中,帮助教导主任摆平了一桩他儿子犯下的大罪,受害的女孩听到判决结果后,忽然在法庭上当众尖叫,神经失常。 哦,那一件,他帮助一个黑心煤矿主把工人的死亡赔偿款判到了最低…… 当然,他还看见了他的爱勇哥。他因流氓罪被判入狱五年,出来时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满头的青茬,孤零零地走在出狱的道上,没有一辆车愿意拉他。于是他就从监狱一步一步,走回了小河沟。邱平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进了村口。 “我懂了。”邱平目光平静,露出了一丝笑来。 “我有罪。”他轻轻地喊道。 一丛篝火不甘心地明灭两下,然后缓缓熄灭。 “我有罪。” “我有罪!” “我有罪!” 邱平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张纯良不知道他干瘪的身体里是如何爆发出这么巨大的能量的,他几乎要把心脏呕出来了。 篝火一丛丛的熄灭,邱平的嗓子干哑到几近失声。 但他还是努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了最后一声。 “我有罪。” 属于许爱勇的篝火缓缓熄灭,穿着小褂的许爱勇站在烧成灰的秸秆上责怪地看着他。 “小平——你怎么穿成这样?”许爱勇有些无奈地说,“都跟你说了,一会儿照相师就要走了,你还不快点换身干净的衣服,这样照出来的照片多埋汰呀。” 邱平愣愣地看着许爱勇,忽然摸上了自己的脸。 年轻,富有弹性,他伸展了自己的四肢,青涩却又充满力量—— “你老让我担心你,我才多大就有了你这么个儿子。”许爱勇抱怨地撇了下嘴,把自己的小褂脱下来给他穿上。 “对,你就是爹,我就像是你儿子。”邱平眼睛越来越亮,他忘记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又回到了那个快活的时间。 “那行,你就是我的儿子了,以后你就排行老大,我就叫你许大。”许爱勇露出坏笑,摸了摸邱平毛茸茸的脑袋。 “许大?”他乐呵呵地叫了一声。 “诶!”邱平响亮地应答。 “许大!” “诶!” 两个少年打闹着嬉戏着,坐到了照相师的相机前。 “来,看我——” “三!二!一!” 整个世界泛起了一片白光,化作了一片纯白的世界。 张纯良摊开手,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许爱勇和邱平露出大大的笑容,这一次他们靠得很近很近。 【经系统判定,玩家完成通关任务:这辆公交车上有一个人,他有罪,请找出他是谁,并在三十日后对他进行审判。 恭喜玩家李庄、玩家陆值、玩家……顺利通关。】 众玩家:? 张纯良:??? 第145章 父母爱情故事61 张纯良眼巴巴地目送所有玩家离开了副本。 但怎么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扇登出副本的光门。 ——也找不到任何逃离这片思维世界的方法。 他用尽各种方法试图离开这里,最后无奈地呈“大”字形瘫倒在地上,沮丧地发起呆来,不一会,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在张纯良不久前做的那些梦里,老去的邱平一次又一次哀求着张纯良救他出去…… 可事实上,等张纯良来到思维空间里,却发现邱平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愿。 ……所以,那个在梦里向他求救的邱平,根本不是真实的他! 所谓的求救只是个为了引他进入思维空间的诱饵。 他现在被关在这里了。 张纯良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心里却沉闷极了。 他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在漫无边际的空间里无聊得近乎发疯,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人和他聊聊天。 哪怕是鬼也行啊。 “呵。”忽然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笑声。 那声音熟悉,空灵,温和,又有点惑人,倒真得有些像故事里的艳鬼。 张纯良赶忙打起精神,从地上一股脑爬了起来,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泛着光芒的隧道! 他精神一振,循着光芒走了过去。 他仔细端详片刻,觉得这个隧道的出现有些巧合和诡异,但却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好像感觉到了张纯良的迟疑,隧道的光芒开始变淡,似乎正在缓慢地消失。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试探地伸出一只手,摸进了隧道的光芒里,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将他整个身体拉扯了进去! …… 再次睁眼,张纯良只觉得身上酸软无比,有一种一口气睡了一整天的无力和疲惫感。 他好半天才将眼睛聚焦,看清楚自己所在的环境。 这是他在许二家里的卧房。 他从思维世界回来了。 只是,和他平时刚醒过来时的有些不太一样,张纯良感到自己的脖颈处有些毛茸茸的痒感。 他艰难地伸手,在脖子旁边摸了两把,只摸到了一把柔顺微凉的发丝。 “唔。”带着困意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只温热的手把张纯良四处摸索的爪子攥在手里,“小良,你醒了?” 张纯良困倦的眼睛瞬间睁大,他赶忙支起了身子,向身侧看去——身旁人的脑袋失去依靠,毫不抵抗地倒在了他暖融融的枕头上。 是许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 “我找到你送给我的礼物了。”许二抬起头,发丝凌乱的盖住了他眼里的笑意:“真是一份让人惊喜的礼物。” 张纯良的身体瞬间一僵—— 这次进入医疗室前,他是做好了通关的准备的,所以行事未免有些嚣张。 他拆掉了许二在他卧室里设下的三个摄像头——并把它们放到了许二的车上。 他早就发现了许二在监视他,甚至可能已经发现了他和其余玩家的关系。 为了不打草惊蛇,张纯良一直隐而不发,试图弄清楚许二想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体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候出现了问题,还被许二趁机注射了一些不明液体,这让他心里预感不妙,决定立刻逃离这里。 张纯良一直觉得,现实生活中的许二虽然看上去比小平思维里那个温和有礼得多,但是他行事毫无章法,做事肆无忌惮,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狂。 所以张纯良一直对他保持着一定的戒备,只在确定自己快要离开之前,冲他嚣张地亮了下爪子。 可谁能想到,他居然没能成功登出游戏。 “这份礼物还有些不完美。”许二轻轻地向他眨了下眼,直起身,将手臂伸到了张纯良身后床头的陶瓷摆件上。 他轻轻一扭,微型摄像头就从摆件中掉出来,落在了张纯良的被子上。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张纯良果断地抢占先机:“你在我房间装监控,我打开了医疗室的门,我们扯平了。” 似乎没想到张纯良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样,许二有些惊愕,然后低低地笑了出来。 “好,扯平了。”许二露出酒窝来,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饿不饿,小良?” “我不想吃东西。”张纯良现在食欲全无,只想着赶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那喝点水,你睡了好久了。”许二拿起床头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喂张纯良喝了下去。 “我的朋友呢?” 张纯良在进入医疗室之前,设想过很多任务失败后应急的措施。他特意交代过疯狗,如果他一直没有出现,就想办法将许二这片灵魂碎片收回。 显然,他失败了。 那此刻他正在哪里呢? “跑掉了。”许二的语气有些遗憾,“你的朋友反侦察能力很强。” 张纯良于是松了口气。 “我也受伤了。”许二忽然垂下头,侧趴在张纯良的枕头上,语气有些可怜,“小良,你现在都不关心我了。” 张纯良心思一动,捕捉到他话里的一个词——现在。 “……我都想起来了。”许二抿出小酒窝,“我们在小河沟里的事情。” 张纯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小河沟里的许二本身就是现实许二的思维化身,当他们从思维世界出来后,许二可能会有短暂的适应期,但很快就会想起思维中发生的一切——这也是邱平的意愿。 忽然,一只手臂从旁边揽住了张纯良的腰,微微用力,迫使着他向床上倒去。 他刚想反抗,就听到许二满足地说道:“真好啊,小良。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张纯良一怔,停止了动作,他忽然想起了巫蛊娃娃裙子上的那行字,心里有些酸软。 “再躺一会儿吧。”许二轻轻蹭到他耳边,小声央求道,“之后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许二没说谎,他应该真的受了不轻的伤,不然也不会在看顾张纯良的途中就倒在他身边睡着,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疲惫极了。 许二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张纯良的侧脸,一眨也不眨,最后实在撑不住,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张纯良试图挪开他钳制着自己的手臂,却发现这家伙力气相当霸道,怎么也推不开。怕用力过度会惊醒他,张纯良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陪着许二一起睡了过去。 ——“父母爱情”通关了,我刚才看见了。 ——简直是惊天反转,幸好我不在这个副本里,谁能想到啊?居然是在一个npc脑子里通关,游戏之家越来越不当人了。 ——我靠,这种难度的副本居然都没有什么奖励吗?!这也太坑了。 ——有的呀,你去拍卖会看看,已经有通关玩家挂出了道具,售价五十万积分,是一张照片,据说这张照片会变换出它的持有者的模样,为他任意抵挡一次致命伤害,注意,是无视等级的抵挡,不是一般替命道具能比的。 ——卧槽,是那个摄像师拍下来的照片吗???我当时还在想真坑爹,居然任务结束还要回去取道具,没想到居然是游戏奖励。不过那玩家有什么大病?这么稀有的一个替命道具,居然拿出来拍卖?! ——听说是好几个玩家一起合伙拍卖的道具,目的是为了换一个通往任何指定副本的任意门。 ——我靠,为啥呀?他们还要回去??! ——好像是他们的同伴陷副本里面出不来了,他们想通过任意门把他接引出来。 ——真是忠肝义胆,我先提一杯。 ——提一杯…… ——提一杯+1 ——一群傻x。 ——楼上来找骂了?来爆id,爹爹把你打出屎。 ——楼上别误会友军,我们傻x哥刚才花了67万积分拍下了那张照片。 ——给傻x哥也提一杯。 ——…… 第146章 父母爱情故事62 “下次可以再来试试这个蹦极。”许二笑着理顺了张纯良凌乱的小头毛,然后亲昵地揽住他的肩问道,“怎么样,小良,好玩吗?” 张纯良脸色苍白,脚步还有些忽悠,他的魂现在还没有从那座刚跳下去的峡谷里飘上来。 “……好玩。”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虽然蹦极很惊险,但是的确让他追求刺激的心得到了满足。 于是许二周身的笑意更浓了:“我听说,那里有座滑翔体验馆,今天下午去试试。” 张纯良于是又开始期待起来。 这段时间,许二带他去了很多有趣的地方,体验了很多惊险刺激的项目,几乎让他乐不思蜀。 “咳。”许二揽着张纯良的手臂忽然一软,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 张纯良一顿,看向许二苍白的脸色。 “回去吧?”张纯良有些不安地提议,“你需要静养。” 这段时间他多次试图打探许二的伤情,每次都被他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没关系,嗓子有点不舒服。”许二拆了瓶水,仰头吞咽了一口。 “我忽然有点不想去了。” 许二动作一顿,转头耐心地询问道:“小良,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我很高兴。”张纯良接过他的瓶子,学着他的样子也灌下一口水,“但是我更想回去吃你做的牛肉面。” 许二站在原地停了一会,才缓缓笑起来:“牛肉要卤好久的。” 张纯良挥手示意旁边随行的人打开车门,他把许二扶到车上,“那就去看电影吧,上次那个电影我还没看过呢。” 于是他又一次和许二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电影院。 熙熙攘攘的人群彼此簇拥着,笑闹着走进放映厅,时不时还会讨论两句什么,然后轰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很吵闹,但是又很有活力。 “我找人清场。”张纯良端详了众人片刻,转头向许二嘱咐道,“你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就这样就挺好。”许二拉住了他的手,那双本来温热的大手此时冰凉无比,“当时在小河沟,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赶上那场露天电影。” 所以他那天才会想带张纯良一起去看电影。 张纯良沉默片刻,反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走进了热闹的电影院,坐到了二人上次的位置。 这是一场很有趣的电影。 一个叫罗伯特的小孩,童年不幸,遭受了很多苦难。等到他年老之后变成了一个古怪的老头,发明出了时光机,最后回到了他的童年时光,找到了那个正在忍饥挨饿的自己——然后递给了他一块糖。 “你要相信未来,孩子,你会变得十分幸福。”他这样对年少的自己说。 “我想变成你这样,有吃不完的糖。”小罗伯特含着糖块扑进了老罗伯特怀里。 “会的,孩子,祝你的未来甜如蜜。” 许二轻轻地,和屏幕上的老罗伯特一起念出了这句话。 张纯良把一颗爆米花塞进他的嘴里:“有它甜吗?” 许二慢慢吃掉它,然后低声喟叹:“好甜。” 忽然电影院里出现了一阵骚动,不多时,放映厅外竟然出现了野兽凶猛地咆哮声,以及人们奔跑尖叫的声音,那声音离二人越来越近。 张纯良猛然起身,有些不安地看向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 “有小狗挣断了锁链,跑出来了。”许二从身后抱住他,无力地将头靠在张纯良肩膀上,呼出一口微凉的气息。 很快,一只庞然大物缓步踏进了放映厅内。 那怪物浑身赤红如血,身上毛发纠结,似乎一团蓬勃燃烧的烈火,它目光幽冷阴森目光,准确的落在了二人身上。 就在此刻,放映厅里的所有观众都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慢慢地包围住了这堪称奇诡的巨大凶兽。 怪物喷了下鼻息,鼻孔里冒出一团火焰。它不耐烦地从喉间发出呜叫,然后再张纯良惊诧的目光下,张开血盆大口,将面前拦路的观众一口咬断。 顿时四肢飞溅,血流如河。 这些观众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如同飞蛾扑火,前赴后继般向怪兽包围过去。 这个场景简直犹如一场噩梦。 那凶兽几乎是来者不拒,将所有的人类全部吞咬入口,一团团红肉挤压在它的嘴边,汁水充盈,轻轻炸开——张纯良终于知道它的毛发为什么如此血红。 终于,整个放映厅,除了张纯良和许二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那怪物甩了甩身上的血滴,踩着肉垫,轻巧地向二人逼近。 那巨物的压迫,让张纯良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逼近。 怪物兽将湿润的鼻头凑近张纯良身边,那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怪兽在他身上轻轻的嗅了两下,然后张开了嘴巴。 叼走了他手上的爆米花。 怪兽轻松地把爆米花连着袋子吞进了肚子里,品味片刻后,冲他抱怨道。 “良良,这个不好吃。” 它声如巨雷,口吐人言,嘴巴的血腥味冲天。 “快,上我的背来,我带你出去。”疯狗驯服地跪趴在张纯良面前,“我们再不离开这里,父亲脑袋里的血就要流干了。” 张纯良茫然的注视着它,将手轻轻贴在脖颈旁的许二冰冷的脸上。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怪物在说什么。 许二的伤,在脑袋里。 张纯良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思维世界。 因为许二像邱平一样,把“神经接驳器”移植进了自己的脑袋里,然后把张纯良诱入了进来。 “怎么样,小良。”许二微凉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疲惫地笑了,“玩得开心吗?” 第147章 父母爱情故事63(完) 许二靠在张纯良身上的力道很轻,张纯良只是轻轻一挣,他便颓然无力地向后仰倒下去。 张纯良一惊,赶忙伸手去扶。 疯狗瞬移到他的身后,让许二整个身体躺倒在它湿漉漉的毛发上。 “啊,好废。”狰狞的兽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晕过去了。”张纯良半蹲下身,轻轻抬起许二的肩膀,想检查一下他的脑袋。 “现实中的身体太虚弱了,于是影响到了他的思维世界。”疯狗毛茸茸的大尾巴甩来甩去,溅了张纯良一身血液,“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大脑昏迷,进入了潜意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张纯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冷静地询问。 “父亲又想像上一局一样锁住我,被我逃掉了。”疯狗抬眼看了看电影院,有些抱怨地说道,“我就知道他一向偏心,明明都是关进思维世界里,我的就是黑乎乎的大狗笼,良良却能在这里玩儿。” 上一局疯狗不慎被许二锁进了一片虚无空洞的思维世界,无法登出副本,也无法逃离。 游戏之家觉察到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过于强大,于是开始集结力量反压制许二的思维。 疯狗趁游戏之家和父亲的灵魂碎片能量对峙的时候,侥幸逃了出去,进入到了邱平的思维世界,暂且以一只狗的身份融入了游戏中。 他能明显感觉到,在这一局游戏中,父亲的力量被削弱了——不过只是展开了自己的思维领域几天,就出现了比老年邱平更严重的副作用。 “出去吧,良良。再待下去,他会受不了的。”疯狗用鼻尖拱了拱地上的小人,催促他赶紧爬上自己的背。 “那他呢?就把他放在这里吗?”张纯良看着苍白羸弱的许二,头一次有些无计可施。 “这是他的思维世界,就像做梦一样,你不用担心他在梦里会着凉生病。”疯狗轻轻叼起了张纯良的衣领,把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许二失去了所有的倚靠,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张纯良最后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疯狗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许二的思维世界变成了一个无穷无尽的电影院走廊。 走廊上贴着一张张漂亮精美的海报,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海报上的主角全是张纯良。 “许二在做什么,这也太丢人了……”张纯良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手心里。 疯狗轻轻喷出一声鼻息,很难说是因为鼻子痒,还是在偷偷笑话他。 它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阵泛着血气的风,鲁莽地闯进了一间又一间放映厅,试图寻找那一扇属于许二思维世界的出口。 每一间放映厅里都坐着满当当的观众,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观赏着荧屏上的电影,荧白的光线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即使放映厅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浑身带血的可怕凶兽,观众们也浑然不在意。 张纯良匆忙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上面播放着许二的生平经历。 黑白的影片很是混乱,有一些场景是在邱平思维世界里的许二当村霸时经历过的事情,有些则是现实许二真实的人生经历。 他被邱平带离了小河沟,去了新兴市,上着最好的小学。 那漂亮的小脸和冷冰冰的性子很讨女孩子的喜欢,不少怀春的姑娘经常给他塞糖吃。 张纯良恰好看到电影屏幕上播放着,一个穿着漂亮的制服裙子的小女孩,正害羞地向他递上了一封粉色的信。 张纯良: “……” “也不是这间。”疯狗小声地嘀咕一句,沮丧地耷拉下耳朵尖,潇洒一扭身,带着张纯良离开了这间放映厅。 “良良,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电影还挺有趣。”张纯良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样吗?那我带你多逛几个。”疯狗兴致勃勃地又冲进了一间放映厅。 这里正在播放小河沟村霸许二的经历。 小河沟的村民们被收拾乖了,每次见到村霸许二,总会远远地躲开,躲不开的就点头哈腰,送上些自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许二已经很久没能找借口大闹一顿了,他无聊得要死,决定买辆自行车去其他地方找乐子。 ——那辆自行车张纯良见过,在小平的思维世界里,许二用它载着自己去过不少地方。 “好奇怪,为什么所有景物都是黑白色,但那辆自行车却是有颜色的?”张纯良专注地看向了那辆自行车。 他眼睛越来越亮,拽住疯狗的脖子毛晃了两下:“找影片中出现色彩的放映厅!” 疯狗“唔”了一声,踩着肉垫,哒哒地跑进了另一间放映厅。 这天,许二很早就醒来,他骑着崭新的自行车走过一条乡间小道,旁边是一间破败得如同鬼屋的废弃土房。 许二在这里见过很多次,不过今天,这间土房变得有些不一样。 一个干净漂亮的青年推门而出,毛茸茸的脑袋上沾了点儿破土屋的灰尘。 他似乎有什么急事,鼻尖冒出点细汗来。 “您好——”青年笑得斯文可爱极了,他赶忙叫住了许二,“请问,咱们小河沟的溪东头苞米地离这儿远吗?” “噗通——噗通——”偌大的电影院里响起了不容忽视的背景音,那声音规律极了,越来越急促,就好像是无法抑制的心脏狂跳声。 “我知道。”许二微哑的声音在整个放映厅里回荡,“走吧,我带你去。” “噗通——噗通——”伴随着心脏狂跳的声音,黑白影片有一半的内容都变成了彩色的。 “谢谢你,同志。”影片上的那个张纯良温和地笑着,利落地跨上了许二的自行车。 瞬间,整个电影院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掌声雷动。 “颜色还不够多呢,还有一半没颜色。”疯狗甩甩脑袋,驼着张纯亮离开了这间放映厅。 “我有种预感,我们快要找到了,良良。”疯狗冲着张纯良喊道。 下一刻,它再次冲进了一间放映厅。 翠绿的苞米叶遮天蔽日,许二在无边无际地苞米地里漫步前行,他走的有些急切,又有些踌躇。 “他要是怪我怎么办?”电影里,许二自言自语道,“怪我,我就吓唬他,对,把他吓怕了,就乖乖跟我回家了。” 张纯良:“……”原来他当时差一点就被恶霸抢回家了吗? 许二走了很久、很久,逐渐不耐烦起来,万一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苞米地该怎么办?他还能去哪找到他? 电影屏幕上,苞米叶子的颜色逐渐变得油绿绿的,天空也变得湛蓝喜人。 张纯良又回忆起了那天,他怎么走也走不开那片苞米地的边缘,最后浑身疲惫的坐在一片空地里发呆。 就在这时—— 有人破开了苞米杆,带着一身暴躁与不耐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找我吗?” 影片上的张纯良一脸错愕,看着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 他一言不发地扔给自己一个小药包,然后跑进苞米地里摘了一堆胖鼓鼓的苞米,坐到了自己身边。 “去你家坐坐?”许二故作镇定地开口了。 张纯良笑了笑,他记得这段回忆,当时的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许二的要求。 毕竟当时他们只是陌生人,张纯良对他的自来熟有些抵触。 于是他垂下头,耐心地等待影片中的自己说出那句拒绝的话。 ……结果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电影院里,然后心中一跳——这间放映厅里,所有的观众都把头扭到了自己的方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们的目光中带着狂热的渴盼与焦灼,所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去你家坐坐?” “去你家坐坐?” “去你家……坐坐?”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影的屏幕上属于许二的回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纯良此刻无比懵逼的脸。 他在这一刻成为了电影的主角。 原来许二那个小心眼的家伙,这么久以来,一直对张纯良拒绝了他去自己家这件事耿耿于怀。 张纯良哭笑不得,电影中的他也做出了相同的表情。 “好。”他朗声回答道,声音从整个放映厅的四面八方响起,“我答应你了,许二,和我一起回家吧。” 霎时间,整个电影院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接着,房间内的灯光全部亮起,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刺眼,所有的事物都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张纯良眼睛不自觉地酸软流泪,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眼睛,生怕被这光芒晃瞎。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软绵绵的小爪子推了推他。 “嘤?”被李庄忘在了副本里的巫蛊娃娃,疑惑地戳了戳张纯良的脸颊。 张纯良试探地睁开眼。 又是熟悉的卧室,熟悉到让他下意识地开始摸索自己身边的位置。 可是这一次,许二再也没有陪他醒来。 张纯良用力撑起了身体,在他的床边,有一道熟悉的光门,他只要走进这扇光门,就可以登离副本。 可是他视若无睹,找到自己的拖鞋套在脚上,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了房间。 “好香。”他微笑地对着守在他房间旁的下人打招呼,“是什么东西?” “是炖牛肉,先生。”下人恭敬地回答。 许二每天都吩咐下人炖上一锅牛肉,说等他醒来之后,要拿来吃。 所以主人沉眠的这几日,整个别墅都飘着一阵牛肉的香味。 “怪不得我在梦里老是想吃牛肉面。”张纯良嘀咕道。 然后他推开了许二的卧房。 疯狗刚从思维世界醒过来,有些困倦地甩了甩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就是在这个位置被父亲的思维捕捉到,然后抓起来的。 因此他的身体就倒卧在许二的床边,在地上睡了不知道多久。 他本狗没有任何意见,毕竟他早就睡惯了爸爸和父亲床下的地毯。 “他睡得很深。”张纯良坐到许二床边,盯着他裹满纱布的头看了片刻。 “不如说是昏了过去。”疯狗没轻没重地抬起许二的头,和枕头接触的部分早已血淋淋一片,至今还湿润着。 “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张纯良心情很复杂,“按他这样的情况,并不能把我关在思维空间里多久,他又何必设计这一切。” “良良,父亲是个疯子。”疯狗直白地冲张纯良说道,“你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他。” 张纯良听着他的话,微微地皱起了眉,他还是不能理解。 “他费尽心思做这一切,可能并不是想把你永远困在思维世界。”疯狗娴熟地从道具世界召唤出印泥来,“他可能只是想让你体验一把真实的极限游戏罢了。” 张纯良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看,好像听见了什么自己不能理解的话。 “因为现实生活中这些活动太危险,说不定会让你受伤,可是你大概表现得又很想玩这些东西。”疯狗大逆不道地薅起父亲的头发,让他的脸冲向印泥。 张纯良看不下去了,把许二被疯狗揉得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理好,妥帖地在他身后塞了一个靠枕。 “他大概是感觉到你快要离开了,所以想让你留一些愉快的回忆吧。”疯狗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干巴巴地举着一盘印泥,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眼前的这片碎片半天也不肯被他收回。 “难道还需要把他从思维空间唤醒吗?”疯狗有些头疼。 “我来试试?”张纯良从他手中接过印泥。 “我知道你醒了。”他沉默地注视着许二苍白的脸,片刻后,自顾自地开口,“谢谢你——我真的玩得很开心。” “就是有点遗憾,吃不到你的牛肉面了。” 张纯良的手忽然一凉,本该在昏迷中的许二,缓缓把手覆在了他手背上,但是他双眼依然紧闭着,不肯睁开。 “我在你的记忆电影里看到了一样东西——邱平的脑癌报告,末期。”张纯良小声地凑到他耳边,对他说,“思维实验是一个借口,对吗,你是在用某种新的科研手段帮他治疗脑癌。” …… 许二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张纯良。 这是第一次,他面对张纯良时,不是满眼的笑意。 “活着真没意思,小良。”他这样说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我。” 张纯良轻轻在他眼角一拂,问道:“我们离开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许二一眨不眨地看着张纯良,“你能告诉我吗,小良。” “我也不知道。”张纯良有些抱怨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去新兴市烟花厂看看,邱平说那里做的烟花特别漂亮。” 许二没有说话,安静地注视着张纯良。 “怎么办?我还是想吃你的牛肉面,还有蒸饺,还有清蒸鱼。”张纯良微笑道,“可是我的时间来不及了。” 许二把头轻轻侧到他的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你能陪我一起走吗?” 张纯良伸手,按住许二忽然要抬起来的头,自顾自说道。 “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有点糟糕,不一定能吃上牛肉,没有这样的大房子——你愿意吗?” “小良,你忘了。”温热的液体顺着张纯良的脖子慢慢流下,许二的声音又充满了笑意,“我会修房子的,我给你修一个漂亮的房子。” “好,许二,这次我说真的。”张纯良揭开印泥的盖子,凑到了许二身边,“和我一起回家吧。” 【经系统判定,玩家完成通关任务:这辆公交车上有一个人,他有罪,请找出他是谁,并在三十日后对他进行审判。 恭喜玩家张纯良、玩家……疯狗顺利通关。】 第148章 蛛丝马迹 这一天,烂尾楼基地万分热闹,“渎神”组织的玩家们开了一场庆祝会,庆祝他们宝贵的成员们成功从副本里死里逃生。 其实也不算是“死”里逃生,据被困在某个副本中、与外界失去联系的一位玩家解释,他只是被困在了某个未知空间无法逃离,也无法传递任何消息,倒是没有出现生命危险。 “我真的以为要死在副本里了,担惊受怕了老半天,结果发现除了登不出副本,没有任何危险,就好像是……某种力量,把我当成了人质困在那里一样。”玩家往嘴里塞了一口烤玉米粒,含含糊糊地说道。 亭英拿着一瓶营养液,听着玩家们的交谈,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来。 这次失去联系的玩家中,有些是正在执行回收老大灵魂碎片的任务,有些则是太久没有下副本而被系统强行安排进了高难度副本里。 经过这次解救任务,玩家们发现,所有失去联络的成员所在的副本,都有他们老大的灵魂碎片。 不是游戏之家搞的鬼。亭英靠在椅背上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像是老大的灵魂碎片们不约而同地扣押了他们的玩家,吸引着组织成员的注意。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老大在向我们求救?”陈克庆眼睛上包了一块纱布,和亭英碰了一下杯。 他是这一次负责营救的玩家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亭英不动声色地询问。 “所有失联的战友都是在老大的地盘上被困住的,我猜是因为老大的能量越来越不足了,只能用这种方法向我们求救,让我们赶快把他带回来。”陈克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得目光黯然下来。 当年那位翻云覆雨的天之骄子,如今却落得向他们求救的地步,实在是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亭英搁下营养液的瓶子,用看智障的眼神瞅了他半晌,“先别说咱们老大还有力量越过游戏之家的权限,把那么多的玩家困在副本里。就单纯从求救这个点上来说——我敢肯定,他就算被游戏之家吸干,也绝对不会愿意向别人低头。” “那究竟是为啥?老大要把咱们这么多人扣在副本里?”陈克庆百思不得其解,疑惑极了。 亭英的目光有些出神 ,她不自觉地侧了下头,望向了远处那辆安静的房车——刚才进去释放碎片的张纯良,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谁知道呢,可能是碎片之间互相有感应,得到了某些信息,所以开始用这样的方式吸引某人的关注吧。”亭英语气淡淡地说道。 陈克庆听完,表情越发诡异起来。 二当家说话越来越神神叨叨了,说得他们老大就和个怀春的毛头小子一样,在用尽各种方式吸引心上人的注意。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赶紧去找其他玩家聊天去了。 …… 张纯良站在房车里,沉默地注视着已经有了清晰轮廓的画卷。 这一次汇聚了整个“渎神”五分之一玩家的副本营救任务,最后只成功回收了三个副本的灵魂碎片。 其中的两个碎片,几乎快被游戏之家榨干至湮灭,虚弱无比,于是玩家们顺利捡漏,成功把碎掉的老大抢了出来。 可以说直到现在,所有被他们收回的碎片,都是一些力量快要消散的羸弱灵魂碎片。但哪怕是这样,回收它们依然会耗费“渎神”玩家许多精力心血。 但是今天,整个“渎神”都沸腾了。不仅是因为战友重新回归,更是因为——刚加入他们组织的玩家张纯良,居然从副本内带回了一片力量充沛的碎片,这让所有玩家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在亭英的强权威胁之下,没有人敢来打扰张纯良,但是某些掩藏不住兴奋的视线,总是不断在他的后背逡巡。 “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吃东西?我们后勤组的老牛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搞来这批物资,你小心一会儿让那群饿狼全部吃掉。”亭英提着一盒香喷喷的炸物和苹果味的营养液走进了房车。 “谢谢。”张纯良捏起一块炸鸡送进嘴里,目光依然专注地看着画卷。 “碎片收集得越来越多了,虽然五官还很模糊,但是轮廓已经看得比以前清楚了。”亭英循着他的目光向画卷看去,不由得感慨道:“我们老大可是有名的美男子,你不知道当年多少公会的主权人愿意为他豪掷千金,只求春风一度。” 张纯良没有接他的话茬,沉默得有些异常。 “你,有什么心事吗?”亭英难得磕巴了一下,她心里有些心虚。 说实在的,上上个副本里张纯良被狐狸坑得差点死掉的事情,她有很大责任,莫非这小子现在打算来秋后算账了? “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很奇怪。”张纯良忽然开口,“在副本里,疯狗称呼许二为‘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哦,哦,这件事。”亭英松了口气,“疯狗是老大捡来的,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神智全无,除了在老大身边能消停一点儿,剩下的时候简直是无差别攻击人,后来等他会说人话了,第一句话就是冲着老大叫‘父亲’。” “他一直都是人吗?”张纯良忽然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他在副本里欺负你了?很正常的,这家伙就是一条疯狗,每天都在发疯的路上。”亭英冲他眨眨眼,语气有些高深莫测。 “不过……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传言,疯狗当时是被老大抱回来的,虽然裹得很严实,但是有眼尖的人看到他身上有黄色的兽毛露出来——说不定他真的是某种野兽变成的哦。” 张纯良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怔然出神。 亭英以为自己说得太夸张,吓到了他,赶忙又补救道:“你不用担心得罪了疯狗,他会报复你,这家伙性子比以前温顺多了,听说今天一直都在和玩家聊天,看上去很合群——” “不好啦,不好啦!快!快走,那边打起来了!” “谁?谁?妈的!游戏之家终于来端咱们老窝了吗?哪来这么大的动静?!” “快去找二当家!或者找狐狸大人!!” “二当家在哪儿?别他妈找狐狸了!就是那家伙和人打起来了!疯狗又发疯了!两个人差点砸掉一栋楼!!” 张纯良:“……” 亭英:“……” 第149章 无人生还 “良良,我给你报仇了。”疯狗冲张纯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洁白锋利的齿间全是血液。 他脖颈和四肢缠着粗壮的精铁锁链,被牢牢地固定在水泥地上。 “渎神”会议厅里,没来得及下副本的几位高层管理,正神色难看地盯着大厅中间伤痕累累的黄毛疯狗。 “你在干什么?那位不盯着你,你就又开始胡乱发疯!”国字脸的严肃中年男人狠狠一拍桌,拉开了这场批斗会的序幕。 王国斌在现实世界中是位高权重的领导人,说起话来不怒自威,他一声雷鸣怒喝,引得不少人和他一起怨愤地讨伐起来。 也不是他们想得罪这个敌我不分的疯狗,实在是这次他干的事太过分——“渎神”组织的烂尾楼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本身也是一个防御性极强的守护道具,可以阻挡游戏内各方势力对他们的窥探,甚至连游戏之家也很难攻破这里。 但是现在,烂尾楼里一片狼藉,数栋高层建筑被直接摧毁成碎渣,就连玩家居住的区域也难逃损坏。 “必须受到惩罚!太不像话了!” “罚他!罚他!” 玩家将矛头对准了会议厅中央的疯狗,却心照不宣地忽略了同样参与斗殴的狐狸。 “你今天看起来心不在焉。”狐狸难得失去所有仪态,散漫倚靠在座位,将被啃得血肉模糊的手臂搭在张纯良的靠椅上,“是在心疼小狗吗?” “你们都打架了,可是只有他受到了惩罚。”张纯良刻意避开疯狗眼巴巴的眼神,语气不自觉变得有点重。 “是他忽然间冲过来喊打喊杀,我只是无辜的受害者。”狐狸平静地陈述事实。 “亭英说,如果没有你的刻意引导和激怒,他不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害。”张纯良用手指点了点桌子,缓解着自己心头的焦虑,他现在脑子一团乱麻。 “多管闲事。”狐狸扯了下嘴角,意兴阑珊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台下,众高层对于疯狗的审判结果已经讨论出来了。 具体惩罚措施为——让疯狗上缴所有道具,封锁全部玩家技能,抽五十罚鞭,然后以最虚弱的状态去通关一局高难度副本。 “这是你自找的。”王国斌耷拉下眼皮,嘬了一口杯里的茶水,语气冰冷失望。 疯狗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这群老东西眼馋自己的东西很久了,现在终于让他们找到机会借题发挥,光明正大地抢走自己的道具。 他身上捆缚着的精铁锁链是束缚型a级道具,刀劈火烧也不损其分毫,坚固无比。 可是此刻,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那道锁链骤然紧绷到极限,粗壮的链条上出现道道裂痕,刺耳酸牙的“咯吱”声在大厅中异常清晰可怖。 疯狗露出了锋利的犬牙,心中的暴躁与愤怒燃烧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地撕裂这些人伪善的嘴脸。 亭英是高层中的反对派,但是因为票数不多,被其余高层压制了下来。她心中暗道不妙,这群家伙提出这样刁钻的要求,分明就是在刻意激怒疯狗,他们一定还有别的企图! “渎神”组织也并不是完全上下一心,虽然玩家聚集到一起都是为了复活老大,但其中有很多人的心思并不单纯。 疯狗作为老大的“嫡系”下属,拥有超强的战斗力和绝对的忠诚,是很多人的眼中钉。 这次事件未必不是有人借题发挥,想要一举把疯狗逐出“渎神”,或者杀死他。 她都已经可以预料到这群人接下来的举动。 ——如果说之前的斗殴是疯狗在为张纯良出头,是有理由的伤人。那现在一旦疯狗再次发狂击伤玩家,就证明他冥顽不固本性残暴,违反了“渎神”玩家友好互助的约定,理应是要进入投票阶段,被驱逐出“渎神”的。 亭英几乎立刻就想站起身,阻止疯狗,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四肢完全不听使唤,死死地把她锁在了座位上。 “我陪他一起去。”一道平静的声音浇灭了一触即发的焦灼气氛。 顿时,所有人愕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坐在最后排的那个斯文漂亮的青年身上。 “哗啦”一声,锁链砸到地上,疯狗乖巧地坐回到原地,冷静地回答道:“好,我答应了。” …… “你疯了吗?”亭英不可思议地看着张纯良,“带着一个受伤的累赘通关高难度副本?!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我想确定一件事情。”张纯良看着刚受完鞭刑,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的的疯狗,“就算是死,我也要知道答案。” “听着,”亭英的目光沉了下来,很有压迫性地盯着张纯良,“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大的碎片对你那么偏爱,但是,你不要把这种侥幸的爱护当作理所当然,不是每一个副本里的他都那么好说话的!” “渎神”里有很多玩家,并不是死于游戏之家的报复,而是死于自己敬爱的首领在副本里一次无聊的消遣。 “良良,唔准备好惹。”疯狗有些虚弱地含着一瓶营养液,力求在进入副本前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得更好一点儿。 “你说,一条凶巴巴的狗会对什么人摇尾乞怜?”张纯良凝视着疯狗漂亮柔顺的一头褐色长发,似是自言自语道。 他没有等亭英回答,和疯狗一起走进了副本等待区。 亭英愣在原地,看着面前消失的二人,有些诧异地嘀咕:“这不废话吗?狗再怎么凶,肯定也会对主人很温柔吧。” 亭英“啧”了一声,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新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太容易被看破的人,一般死得都很惨。 “查一下他们进入了哪个副本等待区。”亭英嘱咐着身边跟随的玩家。 却发现玩家看着直播屏幕的眼睛都直了。 “二,二当家。”他磕磕巴巴的叫喊道,“是那个……” 亭英皱着眉凑了过去,当她看清楚光幕上显示的副本后,脸色忽然一变。 “末日随机骰子” 这个副本最大的特点在于,每一次进入游戏的玩家,都会随机面临不同的末日场景。 可能会是地震火山喷发,或者是一场小岛上铺天盖地的海啸,也可能会是丧尸袭城。 最恐怖的一次,玩家们刚登录游戏,就面临外星人入侵,驾驶飞船无差别毁灭人类文明。 这是所有玩家谈之色变的一个副本,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末日随机骰子”已经进行了七轮,玩家无一生还。 第150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 张纯良再次睁眼时,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表。 上面显示现在是早上8点整。 他松了口气,抬眼观察起自己醒来的空间。 这是一间很小的卧房,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到处堆满了脏衣服和喝空的酒瓶,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奇怪难闻的味道。 地上有一团揉碎的证件,张纯良捡起来打开,发现是一张离婚证,女人的脸被划花掉,旁边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些凌乱扭曲的字迹。 看起来这是一个离异的、整日借酒消愁的落魄男人。 张纯良翻身下床,准备去寻找更多的信息,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忽然一愣——他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徒手将一个人举到半空。 张纯良走到狭小肮脏的厕所,借着油腻的镜子观察起现在的自己。 ——脸还是自己的脸,但却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额角处出现了一道伤疤,让他看上去有些野性,做什么表情都显得凶巴巴。 这个人物角色的身体明显比张纯良的原本身体要更加高大健壮,至少有一米八五。 此刻他上身赤裸,露出的肌肉漂亮又不夸张,充满了力量感。 张纯良有些稀罕地握了握手——游戏之家难得做了次人,竟然将自己的身体素质调高了这么多。 但是这也意味着,在这个副本中,良好的身体素质可能对通关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很奇怪。 张纯良是在一个私人空间登录游戏的,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看到其他的玩家,也没有听到系统发布任务的提示音。 忽然,门铃响了。 张纯良躲开走廊凌乱堆放的外卖垃圾,打开了门。 屋外是一个很和善的中年秃顶男人,他微笑地瞅着张纯良,手里举了根烟,“纯良啊——” 张纯良接过烟,咬进了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怎么了,叔?” 秃顶男人一愣,大概没想到这男人今天这么有礼貌,一时间,打好的腹稿全都忘记了。 “叔?”张纯良疑惑地反问,却不曾想在秃顶男人看来,这是一种多么有力的威胁。 “也,也没啥事儿,就是你的房租是不是……该交了?”秃顶男人说完,脖子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摁在墙上踹。 这男人已经拖欠了他两年三个月的房租,这几年的物业水电全都是房东自己缴纳的。 每次小心翼翼地来找这男人要租金,总会被他凶狠地逼视,有几次还险些挨了揍——他们钱都不想要了,只求这男人能赶快离开,但是显然,他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尤其听说最近男人离了婚,脾气坏得可怕,已经是附近有名的无赖流氓,谁见了都要绕着走。 婆娘昨天跟他吵了一晚上,说她的侄子要来这里上大学,娘家要求她一定要出个住处,她便想到了这处房子,于是闹着让他过来把人赶走。 房东闭着眼,手摁在报警的按键上,就等着这人先揍自己一顿,再让警察过来赶走他。 一阵掌风袭来,房东做好了被揍的准备,瑟瑟发抖地垂着脑袋——然后,就感到一只火热有力的大掌在自己肩膀上随意拍了拍。 屎黄色的油皮大蟑螂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房东的身上,正想往他的跨栏背心里钻,此刻受到惊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把账单准备一下吧。”张纯良借着墙皮蹭了蹭自己的手,声音沉着有力道,“我给你转x信。” …… 一共是87,600元,其中没有包含这几年缴纳的水电燃气费,房东已经是格外地让步了。 但是对于此时的张纯良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翻遍所有银行卡信用卡和手机余额,发现总资产加起来只有不到七百元。 ——他甚至还欠了一笔x呗!再过几天就要还款。 张纯良举着账单手都在颤抖。 这真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副本! 就在此时,他的脑内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游戏之家系统姗姗来迟。 【主线任务:完成人物角色扮演,并不引起任何原住民的怀疑(不限时任务)。 通关任务:以当前世界日历为基点,在这个世界存活365日。】 这次任务提示没有任何前情提要,系统冷冰冰地下达了任务,然后便销声匿迹。 徒留张纯良一脸茫然。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不限时主线任务。 一般来说,系统会在副本里下发两个任务,主线任务是为了逼玩家去送死,而通关任务是为了让玩家去求生。 所以主线任务一般会有时长限制,未在时限里完成任务的玩家,就会受到惩罚。 可是这次的主线任务却没有任何的时限了,并且提出了一个诡异的要求——不受到任何原住民的怀疑。 张纯良忽然觉得自己手臂有些发痒,于是用力挠搓起来,没曾想,他一挠,胳膊上大片的皮屑就被搓了下来。 他诧异地看向地上掉落的皮屑,发现那些竟然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某种类似于鱼鳞一样软趴趴的鳞片。 而他的手臂上,被挠过的地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扇状伤痕,正缓慢地渗出血丝来。 他悚然地盯着受伤的手臂,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他脑内灵光一现,想起主线任务里的那条“不遭受任何原住民的怀疑”的要求。 他获得的信息量太少,并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人物角色是什么样的人,在刚才他和那位房东对话时,可能出现了某些与人物性格不符合的举动,以至于让房东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他现在正在接受惩罚吗? 那一旦他身边所有的原住民都开始怀疑他,他会不会浑身长满鳞片——那个时候,他还属于人类吗? 他忽然明白了系统任务中那一句“不限时任务”的含义。 一旦他身上的异变到达了一定程度,他就永远不再是人类,永远离不开这个副本,到那个时候,死亡对于他来说可能会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张纯良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搜索起屋主人的信息。 他找到了几份伤情报告单和起诉书,上面记载着原主人和别人发生争执后,将别人殴打至重伤的事情。 还有一封被辞退的书面信,原主人曾经是一位搏击教练,但因为醉酒后蓄意闹事,不仅赔偿了别人一大笔钱,还失去了这份比较体面的工作。 看来,他要扮演的是一个脾气暴躁,爱用暴力解决问题,性格凶狠的人。 张纯良将所有的信息摆放在一起,开始整合人物性格,对着镜子模拟起自己即将扮演的人物。 这一演就是大半天。 门铃又响了起来。 秃头男人带着笑容站在屋外,殷切地看着张纯良:“纯良啊——我和我媳妇儿讨论了一下,这些钱可能有点儿多,不然我给你折个半?你给我三万就可以啦!” 这是一位热心肠的好房东,可惜他遇到了一位相当无赖的租客。 “钱,不给了。”张纯良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盯着脸泛油光的秃顶男人。 “哈?”房东笑容有些滑稽地凝固在脸上。 “滚出这里,不然老子揍死你。”张纯良目光阴沉地对男人说道。 第151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 秃顶房东满含怨愤,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张纯良回到屋子里,愁眉不展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余额,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在这个世界存活整整一年才能通关离开,这意味着他必须融入副本的生活。 那第一步就是生存。 他现在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敢去接触这个副本世界的工作,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社会规则,万一露馅,就有可能引起原住民的怀疑。 如今只有一计——去工地搬砖。 这种卖力气的活,对于他现在来说简直如鱼得水。 张纯良换了件味道不太馊的外套,戴上口罩离开了房子。 …… 刘俊在这个建筑工地外已经徘徊了半天,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引来了不少路人警惕疑惑的目光。 可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有一个秘密,他重生了!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完蛋了! 末日之中,人类国家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由异能者组成的生存基地。 幸存者们被生存基地庇护着,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界,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在一次搜寻物资的活动中不幸被怪物吞食,没想到——天不亡他,他竟然又一次活了过来! 他欣喜若狂,立刻将所有积蓄都花得一干二净,购买了大量物资,还贷了几笔大额贷款,打造了一个堡垒一样的地下室。 当然,这些不是他用来在末日求生的,而是他用来博取某个大人物的好感,祈求能抱上他的大腿的—— 末日的生存基地里,有几个盘踞一方的超级异能者,可以说,如果不是他们,人类早就玩完了!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空间和雷系双异能的顶尖强者——李军! 关于这位拯救了无数人类的大英雄的传言很多,有人说他原本只是个普通人,在末日之中妻子和儿子都被怪物吃掉了,打击过大才觉醒了双异能。 也有人说,他曾经在末日前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c市某处建筑工地当工人。 很幸运的是,他原本就是c市人!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他就可以趁机结识落魄中的李军,成为他的恩人——投资一个有巨大潜力的超级异能者,在末日之中,他一定会混得风生水起! 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遍了所有c市正在施工的工地,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名叫李军的人。 这个地方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来个人,眼瞎了吗?把这堆水泥搬走!” 远处,工头一声怒喝,让刚坐下休息想休息一会儿的张纯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把半瓶水一口气喝完,上前扛起了一袋水泥,朝工头说的方向移过去。 除了他之外,所有的工人都躲在棚子下乘凉,扇着风看他的笑话。 谁让他得罪了工头,既不给好烟孝敬,又不肯请客吃饭,有他遭罪的时候。 “你惹着军哥了。”有好心的工人悄悄指点了他两句。 张纯良挑了下眉,并没有说话,沉默地把一堆水泥全部都搬完,然后准备去结算今天的工资。 “一百三。”包工头李军长得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脸正气,他清点了半天工资,磨磨蹭蹭地把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并没有接,他挺起肩背,直直地盯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初我招工的时候,你们这里说一天工资五百块。” “你喝的矿泉水不要钱吗?”李军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语气变得不耐烦,“你的头盔,还有你的工作服,这些不要租金的?” 有正在排队领钱的工人在张纯良身后悄悄地抽了抽他的袖子:“拿上吧,我们临时工,能领个钱就不错了。” 张纯良顿了片刻,接过了那几张纸币。 他身后排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一整天都在扯闲话,对工地里的女人们评头论足,没干任何重活。 李军却对他扯出一抹和善的笑,然后递给他一千块崭新的钞票:“今天活儿做的不错。” 瘦小的男人露出一口黄牙,向他递上了半盒烟,心满意足地领了钱。 “今天,我请哥几个们喝酒。”瘦小男人王春海冲着工人们挤眉弄眼,“德馨园大酒店,吃大海鲜!” 顿时,还没离开的工人们齐声欢呼起来。 “海哥大气!” “谢谢海哥!” 张纯良拿上了自己的小背包,换好衣服准备离开,又被一个工人叫住:“海哥特意嘱咐我,叫上你一起去。” 张纯良皱了一下眉,他还没有太熟悉这群人,万一露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马脚就不好了。 “你可别给脸不要脸。”那工人低声道,“没看见李军都对他毕恭毕敬?那个王春海的远房姐夫是这里的开发商,你要得罪了他,可别想在这片工地混下去。” 于是张纯良只好提起自己沉甸甸的背包,跟在了众人的身后。 他暂时无法丢掉这份工作,不然很快就连泡面都吃不起了。 …… “服务员,服务员呢?你们他妈糊弄老子?这鱼这蟹个头小成这样,是不打算在这混了?!”王春海喝得面红耳赤,摔了几个碗碟,一拍桌子把服务员和经理叫了过来。 “实在,实在是不好意思,先生。”大堂经理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神色很是为难,“我们老板从深海运来了几只珍稀的鱼货,其中有一只太凶了,趁我们工作人员不注意,吃掉了好多高品质大海鲜——” 他想起那一幕,脸色越来越铁青。 实在是太离谱了,那只据说是从深海捕捞来的奇怪大乌贼,不仅在工作人员的眼皮子底下溜进了其他鱼缸偷吃海鲜,还挑嘴极了,专捡贵重的鱼来吃,嫌弃地把一些小鱼小虾丢出了鱼缸。 今天晚上,他们酒店可谓是损失巨大! “这顿菜怎么办吧?老子吃了大亏,非要和你们掰扯掰扯!”王春海皮笑肉不笑,言语之间似是要把这顿花了至少五千元的海鲜大餐给赖掉。 “我们给您打折——5折,您看满意吗?” 王春海嘴角一动,态度有些松动,他正要张嘴说些什么,身旁正在夹鱼肉吃的李军放下筷子,忽然摁住了他的胳膊。 “哪用你付钱呢?春海老弟——”李军和他碰了下酒杯,眼神迷离的指向了角落里的张纯良,“你,去把帐结了。” 张纯良抬起眼,缓缓地望向了他。 “愣个毛球?老子今天没给你结工资吗?抠门死你个废物。”李军明显喝得有些多,说得话越来越下流难听。 身旁的几个工人没敢劝阻他,都冲着张纯良使眼色。 虽然不知道工头为什么对他意见这么大,但这个时候,让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年轻人退步是最好的选择。 张纯良盯着李军,慢慢喝掉了自己杯里的白酒,然后提着背包离开了包厢。 经理以为他要结账,赶忙引他去收银台。 “你们这里的厕所在哪?”张纯良询问。 经理一愣,给他指了个方向。 走到厕所里,张纯良随意进了一个隔间 ,锁上门开始安静地等待。 上厕所的人来来往往了好几批,他才终于等到了想等的那个人。 李军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地走进厕所,拉开裤链,准备放水。 他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敏捷的身影,趁他不备,猛地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进了厕所隔间。 “唔!唔唔!”你是谁! 李军眼前模糊一片,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觉得捂着他嘴巴的大手如铁钳一般有劲。 张纯良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在工地里拿的几块板砖,二话不说把李军拍晕在马桶上,然后搜刮起了他的裤兜。 这狗东西在工地里没少克扣工人的工资,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今天他刚扣下的钱还热乎乎地放在兜里。 张纯良数出六千块,然后把他裤子扒个精光,扔进了马桶里。 然后利落地翻过反锁的隔间门,扬长而去。 “先生?”大堂经理在厕所门口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欲言又止地看着向他走来的张纯良。 “走,结账。”张纯良没有解释,径直走到了收银区。 他掏出五千五百元放在了桌子上,看着一脸惊讶的经理反问道:“够吗?” 经理已经准备好用自己的工资抵上今天这顿饭的亏损,眼看这个沉默的酷哥利落地掏出全款,不由得心生感激。 “够,够得——”甚至还多了100块钱的小费呢! “那你今天听到的事情,要闭嘴。”张纯良沉冷的目光让经理充满了压迫感。 “我懂得,我懂得!”经理是个人精,早就猜出了一些东西,于是立刻点头答应。 张纯良满意点头,刚向门口走了两步,然后脚步忽然顿住。 “……还有什么事吗,先生?”经理忐忑地问道。 “听说,你们酒店里有只大章鱼。”张纯良目光诡异地看向了他。 “对,今天刚到的。那只臭章鱼——”经理咬牙切齿,正准备向他诉苦。 “卖吗?”张纯良问道。 “哈?”经理没有反应过来。 “章鱼,卖吗?”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卖倒是卖——可是那家伙刚才已经被我们老板打死了。”经理讷讷地回答,他还正发愁该怎么处理死章鱼呢。 张纯良掏兜,拿出了一把皱巴巴的零钱,这是他今天干活的工资:“我这里有130,卖给我吧。”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沉寂已久的圣父系统,忽然开始诈尸。 〖检测到异常能量出现,现发布如下任务。 ——请宿主拯救德馨园大酒店中的可怜章鱼。(限时:五分钟) 来拯救世界吧,圣父!〗 漆黑的小道上,张纯良提着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往家里走,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只是买了一条大章鱼,为什么能拯救这个世界? 第152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 张纯良买了个大号塑料盆,从自来水管接了一盆凉水,把章鱼扔了进去。 他蹲在盆旁边好奇地瞅了几眼,发现这章鱼长得真是漂亮,漂亮得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章鱼。 它只有张纯良半条小臂大小,通体圆鼓鼓的,浑身上下裹着银蓝色的光膜,在水里折射出斑斓的色彩,八只触手在水里微微浮荡,吸盘粉嫩,爪尖圆润,不像一般的章鱼那样丑陋干瘦又缠人。 应该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那种小玩宠。 张纯良有些纳罕,这么漂亮珍奇的小东西,就算是养起来当酒店门面也是很有排场的,可是他们居然舍得打死它,还肯花一百三卖给他,也是很奇怪。 张纯良沉思片刻,举起筷子,夹起了大章鱼的一根触爪晃了晃,软绵绵的,还有些q弹。 他松了口气——看样子还没有死透。 他从来没有养过水生动物,并不知道该如何照料它,而且这家伙看上去命不久矣。 他准备明天查阅一些饲养海洋生物的资料再做打算,今天实在太晚了,他干了一天的活,想赶快休息。 洗漱过后,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闻着房间里久久无法散去的臭味,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想给房间做个大清理,只是担心这样大张旗鼓地大扫除会引起邻居怀疑,所以只能每天出门时偷偷带点垃圾下去。 现在已经是深夜零点。 小区楼房的隔音很糟糕,他听到自家楼下传来了夫妻声嘶力竭的争吵声,其中隐约夹杂着小孩儿的啜泣。 他实在太困了,这些声音就像是催眠曲,让他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滴答。”一滴带着腥味的水掉到了张纯良的床上。 大章鱼在酒店水族箱里待了好久,身上有一股鱼腥味儿,这股味道成功地掩盖了房子里的异常。 在张纯良卧房的屋顶,正趴着一只奇怪的生物。 它浑身长满肉疙瘩,有着墨绿色的皮肤和湿哒哒的粘液,巨大的双眼在扁平的脸上格外突出,此时正趴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 如果张纯良此刻发现了这家伙,他一定会惊讶——这个像癞蛤蟆的怪物,竟然长着房东的脸。 一条深紫色的长舌缓缓从房顶坠了下来,落到了张纯良的身边。 它耐心地在床铺上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似乎是想寻找些什么东西,那充满黏液的舌头几乎快要舔到张纯良熟睡的脸。 “吧嗒吧嗒……” 有软绵绵、湿漉漉的声音从厕所里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卧室爬过来。 这声音短暂地吸引了蛤蟆人的注意,它已经进化出了夜视的能力,因此很轻易地看到了那个已经走到卧房门口的怪物—— 对,即使它已经异化成这样丑陋的模样,但它依然要称那个东西为“怪物”。 那是一只浑身黑紫色、长着一张深渊一般巨口的巨型八爪怪物,它庞大的身躯将整个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纠结如老树根一般的粗壮触手不断扭曲蠕动着,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翕动着的吸盘,看上去像一张张鲜活的饿口。 怪物冲蛤蟆人张开狰狞的口器,发出无声的尖啸,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如绞肉机般的锋利锯齿。蛤蟆人浑身颤抖,甚至有些抓不稳墙壁,好像下一秒就要坠到张纯良身上。 自从异变以来,它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临近死亡,在这一刻,它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掀开窗户,攀着墙壁向远处逃窜去。 怪物忽然安静下来,它就如同泄气的气球,慢慢缩回了一个足球那样大,触爪也开始湿润粉嫩起来,它蹑手蹑脚地垫着触爪,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湿痕,然后吸附在布满划痕的木制床腿上,爬到了床头的位置。 它黑黝黝的绿豆小眼睛在夜里发出微微荧光,聚精会神地盯着床上熟睡的人,用一根触爪轻轻点了点张纯良额角的疤痕。 半晌,它卷巴卷巴,把所有爪子蜷在了身下,像个圆嘟嘟的气球一样,窝在了床头柜上一动不动了。 …… 张纯良站在卧室的窗户边,皱着眉观察着那一道奇怪的痕迹。 他的窗户在晚上自己打开了,并且出现了一些凌乱的湿爪印。他用自己的手掌进行对比,发现那些爪印甚至比他这样强壮的成年男性还要大。 有东西晚上进了他的房间。 并在他的床铺上留下了一些奇怪的粘液。 那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伤害他,而是在他的房间里乱爬了一气,还把他的地板也弄得湿乎乎。 他抿了下唇,拿上自己的背包离开了——所有的重要物品都被他随身携带着,这个屋子里并没有落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去工地之前,他瞅了一眼盆里的章鱼。 那家伙换了个姿势,软趴趴地摊开了触爪,浮在水面上,看样子还活着。 张纯良沉思片刻,找了个废啤酒瓶,洗干净放在了塑料盆里——宠物都需要玩具,希望这个瓶子能给它一点安慰。 …… “不好意思。”张纯良撞到了一个工地门口的青年,礼貌地道了一声歉,大步跑进了工地里。 王俊揉了揉被磕的酸疼的肩膀,疑惑地盯着刚跑过去的大帅哥——他总感觉,刚才过去的人有点眼熟。 “张纯良——你迟到了!今天工资扣五十!” 张纯良刚把最后一口肉夹馍咽下去,心里有点沮丧——为了这个饼他等了十多分钟,没赶上时间。 他太容易饿了,早上不吃点东西,腿会发软。 王俊浑身一颤,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腿软得差点瘫在地上——张纯良?! 是……是张纯良?真的是他?他会是他前世熟知的那个人吗?! 为什么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曾和这个男人有过一面之缘。张纯良在王俊快要渴死的时候,给过他一瓶水——他回忆里的他温和、俊秀,有一副让人无法心生防备的漂亮容貌和修长羸弱的身材。 当然,仅是一水之恩,是不会让他如此刻骨铭心的。 他深刻地记着,就是这个温柔的年轻人,以一己之力养育了三个末日最强的异种怪物,被末世幸存者称为“异种之父”。 第153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 “那是谁?”王春海看着不远处清纯温婉的丰腴女人,眼都直了。 “李军的媳妇儿。”有工人挤眉弄眼道,“我见过她来送饭,漂亮吧?听说以前是个大学生呢。” 李军昨夜在酒店吃饭的时候,让人抢劫了,被揍得脑震荡,这段时间需要住院。他的妻子吴梅来工地帮他收拾东西。 张纯良刚干完活,浑身都是汗,他擦着下巴上的汗珠,想找瓶水喝。 “给。”吴梅正好看到他,从包里掏了瓶绿茶,递给了张纯良。 “骚娘们儿。”王春海眼神有点兴奋,舔了舔嘴唇。 “您小心着点,李军可宝贝儿他的媳妇了,上次有工人不小心碰了下她肩膀,被李军提着板凳砸了头。” 王春海用手机拍下张纯良接吴梅饮料的画面,直接发给了李军。 这天晚上工人们刚结完工资,王春海拍了拍手,提议大家都去医院看看李军。 “那小伙儿——”王春海笑眯眯地叫过来张纯良,给他塞了三百块 ,“昨晚上麻烦你付钱了,没事,哥不喜欢欠人情,这钱你拿着。” 张纯良斜睨了这个抠门老狗一眼,伸手接过了钱。 紧接着王春海笑意越来越深:“李军那么看重你,你可不能寒了他的心,不然一起去看看他?” 今天活干得快,现在时间还早,张纯良恰好想到处逛逛,给章鱼买点吃的,于是可有可无地同意了。 …… ——李军变得很奇怪。 这是张纯良进病房后的第一个想法。 他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赤红,嘴角不断抽搐,用一种阴毒的眼神盯着张纯良。 难道李军发现那天晚上是他下的黑手了? 张纯良有些心虚。 一堆工人看见李军奇怪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出。 “你去把我老婆叫过来。”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张纯良,嗓子里似乎有痰,“赫赫哧哧”的,难听极了。 众人把诡异的目光投向了张纯良。 张纯良心里觉得有些纳闷,但是面上非常淡定,微微一点头,离开了病房。 这间病房在医院最角落,旁边是个楼梯间,有低低的啜泣声从那里传出来。 张纯良探进头看了一眼,惊了一跳,赶忙收回头来。 有个白生生的女人一丝不挂,蜷在楼梯间,她头发披散,浑身都是淤青红肿。 ——是刚才给他递水的那个女人。 他唇角一抽,只觉得李军脑子的确被他打坏了。 他脱下外套,扔进了楼梯里面。 “……我不穿你的,他会打死我的。”吴梅的声音很虚弱,“你帮我给他求个情,你就说……我怀孕了……让他可怜可怜我吧……” 张纯良往旁边的病房走去,在病人们惊诧的目光中,扯下了没人的空床位的床单,然后递进了楼梯门里。 “谢谢你。”吴梅声音清清灵灵的,听上去很温柔。 “可以帮我把外套拿出来吗?”张纯良礼貌地询问。 他接过自己的衣服,走进了病房。 “你老婆不肯进来,她说她怀孕了。”张纯良声音凉飕飕的,无视着众人复杂的眼神,径直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一片寂静—— “可是……军哥……”有工人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 李军的脸色可怕极了,目光简直要杀人—— 对啊,他的这群工人们都知道,他媳妇的子宫被他喝醉酒后踹坏了,怎么可能怀孕呢? …… 王俊在医院外等了很久,才看见一个风风火火的高大身影,他打起精神,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 真的一点也不一样了—— 记忆中那个温柔漂亮的男青年,咋变成了个头又高又俊的大酷哥了? 王俊头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难道重生只是一场梦?末日只是他的臆想吗? 他一走神,前边的张纯良就消失不见了。 “你找我有事?” 温和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吓得王俊发出了疯狂的惨叫,“啊——别杀我!” 张纯良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捂住他的嘴巴,耐心地询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这个人他在工地门口见到过,在他来医院的路上,也一直跟着他。 “我,我……”王俊疯狂咽口水,脑内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有一种见到传说中的大人物的激动与恐惧。 张纯良一松手,他的腿软绵绵站立不稳,瘫倒在了地上。 王俊呆呆地看着张纯良半晌,忽然傻乎乎地吐出一句话来。 “哥……你可千万不要生孩子啊——” 张纯良嘴角一抽,深吸了一口气。 …… 他最后也没从那个奇怪的人嘴里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索性和他交换了一个联系方式。临走前他借机把一个隐形跟踪贴拍到了王俊的身上。 有点奇怪,他轻轻皱了皱眉。 他一向很节俭,抠抠巴巴地在系统里花了300积分买了三个隐形跟踪贴——可是现在,背包里只有一个了。 这是什么时候用掉了? …… 章鱼应该吃什么?鲜鱼肉十九块五一斤,虾蟹这些则更贵些,张纯良思考了半天,咬牙买了几条小鱼。 回到家里,原本应该待在水盆里的小家伙已经消失了。 张纯良在屋子里找了半天,然后在一个吃了一半的泡面桶里发现了它—— 张纯良太久没喂它了,显然把它饿得不轻。 章鱼吃泡面会死吗? 张纯良把它拎回水里,又把刚买的小鲜鱼扔了进去,开始严肃地查起了x度。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盆子里,章鱼粉嫩可爱的小触爪上忽然冒出了几个隐秘的锯齿吸盘,几条鱼瞬间被吸进了吸盘里,吃了个精光。 “看起来吃少量的泡面是没有问题的。” 张纯良放下心来,看向了浑身油乎乎的章鱼,发现整个塑料盆里已经空荡荡的,小鱼不见踪影。 看见张纯良疑惑的目光,章鱼似乎有些羞涩,它蠕动着两根爪子在盆里掏了几下,把自己没舍得吃掉的两条最肥美的鱼卷了起来,举到了盆外面。 第154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 张纯良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赤着脚,孤零零地站在海边,听着浪花击打礁石的声音,鼻尖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怔愣地看着海面——不,那些流动的液体全是粘稠的血液。 天空泛着不祥的红色,海洋忽然开始不安分地沸腾起来,无数人类的残肢从中喷涌而出,形成了一片残酷的尸山血海。 海面上缓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是有东西即将从海里冲出来的前兆。 张纯良在梦里没有感到恐惧,只感到一阵浓烈到无法宣泄出的悲伤,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他看见那个东西了,那是个像山一般庞大的、浑身挂满残肢枯骨的奇怪生物,它似乎长满了绒毛,被血液黏得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它被生锈的巨大锁链固定在了血海之中,无法上岸。 怪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猩红色的双眸瞬间就锁定了站在海滩旁边渺小的张纯良。 张纯良没有逃跑,没有惊慌,梦中的他荒诞地升起了一个冲动——他想伸手去碰碰那个可怕的家伙。 可是他浑身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一动也不能动。 于是只能急促地喘着气,仰着头和庞大的怪物对视着。 怪物轻轻喷着鼻息,晃掉了身上的腥臭粘稠液体,然后在灼热滚烫的血海里开口了。 “爸爸。”怪物的声音低沉浑厚,嗓音沙哑地说。 “不要这么难过,你已经很棒了。” 它挪动着庞大的身体,似乎想把鼻尖凑到张纯良身边,身上扭曲如蟒蛇的铁链顿时发出了警告的嗡鸣,隐约有紫色的雷电闪烁。 怪物忍着剧痛,执拗地在海里挪动着身体,然后,它忽然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脏了。 于是那靠近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淅淅沥沥的血液顺着它的鼻头滴落,就像是在张纯良面前落了一场雨。 那水滴的声音越来越大—— 张纯良猛然从梦里惊醒,鼻尖还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他的心里还残留着悲伤到让人心悸的猛烈情绪,于是他摁着心脏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平息下剧烈的心跳。 “嘀嗒——嘀嗒——” 接连不断的滴水声在屋子里非常清晰,有一瞬间,张纯良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疑惑地坐起了身,辨认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是厕所。 厕所的水管漏了吗? 他把脚踩在地上,试图找到自己的拖鞋。 然后,他就一脚踩在了冰凉的水里,发出了啪嗒一声轻响——他的整个小房间,都被水淹了。 张纯良近乎茫然地思考了片刻,反复确认着自己真的已经清醒了过来。 然后他做好心理准备,光着脚,冷静地走到了厕所门口,打开灯,往里面看去。 ——一条银蓝色的章鱼,不知道怎么跑进了洗漱池里,用触爪打开了水龙头。 此时,它浑身都是泡泡,散发着张纯良新买的柠檬香皂的味道,要不是一堆泡沫里有粉嫩的触爪时不时地弯曲扭动一下,张纯良甚至很难发现水里藏了一只章鱼。 张纯良沉默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他甚至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偷偷洗澡。 因为他在睡觉前,拒绝了用手去触摸它充满红烧牛肉泡面味的头。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张纯良踩着水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揪住章鱼正在摆动的某条触爪,没想到香皂太滑,让它的爪子一下就溜了出去。 章鱼的触手顿了一下,然后把圆鼓鼓的小脑袋转了过来,它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愧疚,反而兴奋地举起几根触爪,试图勾缠住张纯良的手臂。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章鱼被他成功地从池子里揪了出来。 他把章鱼所有的触爪都拢在手心,倒提着章鱼在厕所里找了片刻,想找个容器把它放进去——塑料盆不能再用了,它绝对会越狱的。 他在小的可怜的家里溜达了一圈,然后掀开一只锅把章鱼丢了进去,盖上了盖子。 章鱼“吧唧”一声,不可置信地把触爪拍在了透明的锅盖子上,浑身透露着一种被欺负过头的脆弱。 张纯良没有搭理它,看了一眼满屋子的狼藉,沉沉地叹了口气。 等他把水全部收拾完,已经是早上7点多。 快到上班时间了,可他床下还有一滩大水渍没有清理。 老式楼房很容易因为这个原因渗水,张纯良纠结了一下,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假,把家里好好打扫一遍。 他给工地负责人打了几个电话,没有人接听。于是索性不再理会,放下手机,开始向门外扔垃圾。 在走廊口堆放着一堆旧纸箱子,已经被水浸得湿润,张纯良挪动它们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塌了满地。 那是一些女人用的物品。有贴身衣物、没用完的化妆品、还有一些零碎的饰物和银行卡。 张纯良把这些东西一一翻过,眉头拧得死紧。 真奇怪。 这应该是他的那位“妻子”的东西,早在他来的那一天,就已经全部看过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早就应该被人拿走的东西,现在却像废品一样摆放在这里。 已经好几天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取? 张纯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顿在了原地。 在锅里的章鱼,忍不住顶起锅盖探出头来。 “哐当——”锅盖被他圆溜溜的脑袋顶到了地上,章鱼欲盖弥彰地瘫回了锅里。 可是张纯良却没有丝毫看向它的意思。 他的脸色发白,有些晃神。心中忽然间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猜想。 ——自他在这个房间居住以来,总是能闻到一股臭味,他一直以为这臭味是原身糟糕的生活习惯带来的。 可是今天,他打扫了这么久,这股臭味却没有消散的迹象。 那股臭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看向了自己睡了几日的床,沉默片刻,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才大步走上前,掀掉了床垫。 床下有一个巨大的收纳空间,被一块木板遮挡着。 自他掀掉床垫以后,一股冲鼻的恶臭便再也无法掩藏。 他轻轻地掀开了床板。 一个面色青白的长发女人安静地躺在床洞里,她眼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直勾勾的冲着张纯良。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散发出浓烈的尸臭味,可是却没有腐烂的迹象—— 女人双手交握在胸前,搂着一封信。 她的小腹高高地鼓起,像是个足月的孕妇。 张纯良一时大脑空白,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第155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6 ——千言万语都不能表达我内心的激动,他们居然真的成功回溯了,游戏之家可算是吃了个大亏,绝对的团灭结局,居然还能打出复活赛!!!我张哥牛啊! ——别急着高兴,你没发现吗,那个核心玩家已经失忆了,他完全不记得上一次通关的内容,还是得凉凉。 ——那个尸体是李沐雪吗,唉,居然真的死了。 ——不要啊!我的双生姐弟!!!游戏之家在搞什么?沐雪沐风这样的明星玩家也舍得搞死?! ——他们活不了多久的,从当年他们刚拿到“无限存档器”这个逆天bug道具时,我就知道游戏之家容忍不了他们多久。 ——末日随机骰子简直是个无解的副本,尤其是这一次,简直就是坑爹。 ——我靠,“鬼母复生术”都出来了,我错过了什么?谁来给我讲讲前情提要? ——很复杂的剧情。简而言之,这个玩家和游戏玩家排行第五十八的双生姐弟组合之一的李沐雪达成了合作,在全体玩家快要团灭的时候,用“无限存档器”回溯到了游戏刚开始的时候。 ——所以现在已经是第二轮游戏了吗。不对呀,这个什么雪的女玩家为什么已经死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游戏女神李沐雪。温婉娴静冰雪聪明,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弟控,她弟弟李沐风在上一轮游戏中不慎死亡。她为了挽救弟弟,用生命强行催动了存档器,然后在临死前使用了“鬼母复生术”把弟弟吃进了肚子里,让他重新复活…… ——好炸裂……现在的剧情进行到哪儿了? ——大概是……我张哥要喜当爹了。 …… 【存档器每局游戏只能使用一次,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代表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请你遵循我们的约定,将我肚子里的沐风平安带出副本。】 这是一封印有游戏之家标志的信纸。 它代表着写这封信的人是个游戏玩家。 张纯良拧着眉,看向这具尸体——自从他把那封信从女人的手里拿出来后,尸体膨大的肚子就开始不断蠕动,有婴孩的手掌不断的在女人青紫色的肚皮上显现出来。 “噗嗤——”黑色的脓血从女人的肚皮上喷涌而出,一只小手撕开了单薄的血肉,把小小的脑袋挤了出来。 那小孩长相丑陋极了,酷似鬼胎。 在张纯良悚然的目光下,青紫色的鬼胎一口一口,吃光了他“母亲”所有的血肉。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不断膨胀,很快便成为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只是这小孩皮肤黝黑如墨,只有眼瞳和毛发是白色,看起来诡异极了。 “张纯良先生,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小男孩摸了摸嘴巴,扭过头来对张纯良无奈地笑了一下,“只是你封印揭开得有点迟,我姐姐的能量都消散了,看来我暂时没有办法长大了。” …… “这一次回档,可能触怒了游戏之家,所以它在原本的任务基础上又增加了难度,我们不仅需要融入这个世界,还有了要扮演的角色,现在,你大概就是我的爸爸了。” “……所以,我失忆了。”张纯良看着侃侃而谈的小男孩,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你是说,这已经是我们回档重来的第二次游戏……在上一次游戏中,我们差一点就团灭了?” 李沐风乖巧地点了点头:“还要多亏了你让你的孩子们牵制住了敌人,才给了……我姐姐机会。” 孩子?张纯良脑袋里似乎闪过一些画面,但仔细去捕捉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似乎看到张纯良的表情有些疑惑,李沐风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李沐风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这次,我们能胜利吗?” 张纯良一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对未来一片茫然。 “吧嗒,吧嗒。” 小小的水声从二人脚下传来。 章鱼用触爪卷着一块抹布,蔫哒哒地摆动着小触爪向二人蹭了过来。 李沐风猛地脸色一变,站起了身。 张纯良看他被吓了一跳,努力地解释道:“这只章鱼虽然看上去有点奇怪,但是它——” “大人!这位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它从那里逃出来了??”李沐风急促的喘着粗气,稚嫩的童声差点破音。 他跪伏在地上,专注地盯着小章鱼,目光狂热又激动。 大人?张纯良用诡异的目光瞅向了正试图爬上他裤腿的章鱼。 “不对——不是祂。”李沐风忽然反应了过来,神色有些黯淡,“虽然体态相似,但是这只太小了,能量也完全比不上那位强大。” 张纯良拎起一只章鱼爪,把它放到了自己的手臂上逗弄了两下:“什么大人?能解释一下吗?” 李沐风认真地看向了张纯良:“大人是我们的救世主,是所有玩家的希望。” “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章鱼被张纯良逗得害羞极了,用触爪捂住脑袋,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粉红的圆,滚进了他的怀里。 “我想,这只是大人的某个分身,它陪伴在你身边,是为了指引我们找到祂的真实所在。” “那根据你的建议,我们首先应该做些什么?”张纯良鼓励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李沐风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里忽然迸发出强大的恨意。 “当然是杀掉李军——”那个在上一次游戏中,把所有玩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忽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请问,张纯良先生在家吗?”有人礼貌地询问。 张纯良打开了门,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微笑地注视着他。 “我们想调查一件事情。”警察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张纯良眼前:“是关于李军先生,在医院被谋杀分尸的案子。” 第156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7 “李军先生的其他人体组织暂时还没有发现,只有头颅被摆在……医院的马桶里。” 警察坐在狭窄的客厅,和张纯良面对而坐:“今天早上五点左右,监控拍摄到他的妻子吴梅离开了医院,走时提着一个行李箱。” 张纯良把倒好的茶水放在他面前:“那你不应该来找我。” 警察接过热水,笑了笑。 “吴梅没有回家,她直接去了李军工作的工地——从早上六点开始,只要进入了这片工地区域的人,都会和外界失去联系。”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一段音频给张纯良播放:“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疯狂的尖叫突然从手机喇叭里传来,让人不由心里一惊。 二人旁边的卧室里发出“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掉落到了地上。 “有客人吗?”警察看过去。 “是我养的宠物,估计被吓到了。” 警察接受了这个借口,无奈地说道:“从早上六点半开始,市警局陆续接到了奇怪的报警电话,报警的号码都不一样,但是里面却不约而同地传来求救和尖叫的声音。我们定位了这些号码的地址,发现全部都来自于那个工地。” 张纯良面不改色地把手机推了回去:“我还是不太明白,警察先生,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找到我?” 警察紧接着又播放了另一段音频。 “张……纯……纯良,快点来到工地,快点来见我——来见我啊!”一群人在电话里同时呼喊着张纯良的名字,声音尖锐又整齐划一,如同一群被操控着的木偶。 “有东西正在找你。”警察的声音沉重,直白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们希望你能进去。” 张纯良挑了一下眉,反问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但是我们承诺,如果你自愿进去,我们将以政府的名义为你找一份优越的工作,并且无偿赠予20万元奖金。” 警察重点强调了“自愿”二字,想必在来之前,张纯良现在身份的一切底细就被调查清楚了。 ——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刺头,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20万。 张纯良心动了,他现在很缺钱。 即使警察不说,其实他都会主动去一趟工地,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一味地逃避现实,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我需要思考一下。”他敲着桌子斟酌片刻后,缓缓开口了。 …… “你这样很鲁莽,爸爸。”李沐风对自己的身份适应良好,他坐在张纯良的床上,和他聊起天来。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张纯良不厌其烦地把自己胳膊上的小章鱼撕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水桶里。 小章鱼以为他在和它玩耍,乐颠颠地探着触爪努力爬出水桶。 “吴梅呀——我认识她的。”李沐风看着张纯良和自己姐姐的“结婚证”,轻轻说道,“她不也是玩家之一吗?” 张纯良放东西的手忽然顿住了,他扭过头,拧着眉不解地看着李沐风:“吴梅是玩家?” “李军、吴梅,是一对玩家夫妻——说起来,在上一次游戏里,你对她有很大的恩情呢。”李沐风暧昧地笑了笑,稚嫩的小脸露出了调侃的意味,“看样子,即使是第二次游戏,她依然变成了超异种——还是对爸爸你念念不忘呢。” 张纯良看了一眼表,警察已经离开了他的房间,此时正在他的小区楼外守候着,他们约定好九点出发,现在已经快到时间。 “你隐瞒了我不少东西,儿子。”张纯良摸了摸他的头,“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李沐风理顺了自己的头发,抖落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目送张纯良离开了家。 他决定趁主人不在,好好收拾一下这间屋子。 不过首先要做的,是给那尊贵的小章鱼救世主找个好住处——天知道,当他看见张纯良把章鱼扔进灌了自来水的桶里自生自灭时,心里有多崩溃。 万一“祂”知道自己的分身受到了这样的对待,一定会降罪于他们的。 李沐风笑容满面地走到水桶旁,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水桶。 他愣了片刻,在整个房间里寻找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这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 熟悉的工地前远远的就拉上了警戒线,很多群众好奇地围在警戒线前,议论纷纷。 王俊站在众人身边,神魂不定,脸色苍白。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个只进不出的工地,不断传出尖叫和刺耳的电话求救声——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上辈子听说过这样一个地方,它被幸存者称为“惊魂电话亭”。 据说,里面盘踞着一只强大到可怕的异种,无数异能者冒险潜入,却没有一个人能走出来。 但是每到月圆之夜,这些异能者最亲近的人的手机铃声就会响起,接起电话,人们只能听到那些早就失踪的人发出绝望痛苦的尖叫和呼救,可是无论这群人向他们询问什么,都得不到回应。 王俊当时实在是太弱小了,他竟然没有打听到,这个异种空间就在他的城市里。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工地大门的入口,一群警车忽然驶来,停在了他不远处。 张纯良率先走下车来,与全副武装的警察攀谈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警戒线外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阵哗然的惊叫——张纯良在众人惊讶恐惧的目光下,孤身一人走向了工地的大门。 只是,他刚走了一半路,便停下了脚步,表情有些微妙的诡异。 只见他忽然调了个方向,向离自己最近的群众们这边走来。 “劳驾,能给我一瓶水吗?” 王俊还兀自发着呆,忽然听到悦耳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他傻傻地抬头,和带着温和笑容的张纯良对视了。 王俊思考了半天,才明白张纯良正在说什么,于是慌忙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来,双手恭敬地递给了他。 “谢谢。”张接良接过水,冲他眨了下眼,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王俊保持伸手的动作,呆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心里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失落。 张纯良不知道,上辈子他也曾递给过快要渴死的王俊一瓶水,而这一辈子,他把这瓶水要了回去。 他忽然有一种自己和偶像互不相欠的遗憾。 第157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8 并不结实的铁皮大门在张纯良身后缓缓合上。 他面前是熟悉的施工地:凌乱堆放的建筑材料,喝光水的塑料瓶,还有工人们懒得收拾,直接扔在地上的衣服,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常。 他环顾一圈,确定身后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他,然后急忙把自己的背包卸了下来。 他拉开一看——果然,刚才背包里传来的动静不是错觉,小章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偷偷地爬进了他的背包里。 它看起来好久没有喝到水了,瘫在包里蔫巴巴的,有些虚弱,触爪委屈地搭在背包拉链上。 张纯良拧开了刚要来的那瓶水,递到了它身边,几只小触爪便迫不及待地轮流伸进瓶口里,沾着水解渴。 张纯良摸着下巴看着它,若有所思——一只章鱼竟然可以离开水里生存这么久,果然很好养活。 张纯良把它放到肩膀上,让它自己搂着水瓶喝水。 自己则在工地里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 这里的一切布置都看上去十分正常,除了本应该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此刻一个人都没有。 渐渐的,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身后似乎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那道脚步就跟在他的身后,向他一点一点靠近过来。 张纯良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几米,身后的脚步也开始跟着他挪动,在砂石地上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他心中一紧,猛地扭过头去——一具血淋淋的无头男尸,正站在在他身后不足一米处,左腿正要向前跨步,似乎想紧紧地贴在张纯良的身上! 张纯良脑袋一麻,迅速后退,和他拉开距离,警惕地注视着这具诡异的尸体。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具尸体恐怕就是今天早上刚遇害的李军。 他跟着自己是想干什么?! 无头尸体见目标发现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停顿片刻,四肢忽然开始掉落,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血水像是某种活着的生物,它顺着工地上泥路的缝隙慢慢流动,很快便把张纯良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圆形阵法。 张纯良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血红色,整个工地如地震一般天旋地转起来,他的脑浆就如同突然沸腾一般,让他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甚至还想呕吐。 章鱼的小触爪贴到了他的额头上,给他灼热沸腾的大脑带来了一丝清凉,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甩头,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再一抬眼——他发现整个工地都变得漆黑起来,在不远处工人们的窝棚门口,点着几盏昏黄的电灯,预示着现在已经是晚上。 时间线不对,现在明明是早上9点——看来,他被拉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啊——滚开啊——”女人绝望的尖叫从窝棚里传来。 “李军,这样不好吧。”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张纯良身后响起。 他诧异地扭过头去,发现自己身后乌泱泱站了一堆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群人是被选入“末日随机骰子”里的玩家。 “我都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插嘴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不给这群臭老狗一点甜头,他们是不会容忍咱们在工地里落脚的。” “可是,你媳妇毕竟还怀着孕。”有个玩家犹豫的说道。 “你要是不想在这待,就滚出去。”李军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他,原本端正的脸在明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森森的,“你看看,离开了我们的保护,外面那群异种会不会撕碎你。” 这片工地选址特殊,是一片风水宝地,失去了理智的低级异种不会轻易靠近这里,这也是玩家们暂时休养的一个好场所。 只是这里的工人众多,对这么一大群外来人员并不欢迎,为了防止他们聚众闹事生变,李军决定把自己的妻子送出去做交换。 这是玩家们在这个世界生活的第三个月,世界各地都出现了奇怪的变异种,他们疯狂嗜杀,尤其喜爱他们这群游戏玩家,不遗余力地想把他们同化成怪物。 已经有三个同伴在逃亡的过程中成为了它们的一员。 其他的玩家看着这紧张对峙的一幕,表情都有些异样。 李军这个人,平日里相当爱护自己的妻子,就连玩家们和她说句话,都要引得他醋意大发,雷霆震怒。 可是,在利益面前,这个自私冷酷的男人却能毫不犹豫的将妻子推出去作为交换,这样可怕的心性让他们有些忌惮,更是不敢太得罪。 “这个臭娘们背着我干了坏事。”李军阴沉地说道,“我必须给她点惩罚,她明明曾经子宫受损,没有办法怀孕,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个野种——” “砰!” 窝棚那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响动,打断了李军的话。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边。 一个漂亮的青年正举着一把椅子,砸破了某个刚脱掉裤子的工人的头,他一向温和爱笑的脸此时冰冷无比——张纯良愕然地看着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来,现在上演的是他失忆以前经历过的事情。 被坏了好事的工人们纷纷提起裤子,面色不善地向青年包围了过来。 忽然,从这个时空的张纯良身后跳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影子,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对准最中间的工人头子扑了上去。 “他娘的——这是什么东西!!”工人头子的脸瞬间被撕掉一大块肉,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脸,惊怒地叫喊。 所有的工人都向后退却了几步,在张纯良的身前,站着一个不足膝盖高的小女孩。 她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发揪,脸色无比青白,完全不像活人,身穿一件黑色带着碎花的小裙子,嘴里叼着一块模糊的血肉,漂亮的蓝色小眼睛不满地眯了起来。 “小贝,吐掉它,很脏。”青年耐心地哄劝它。 看到这一幕的玩家脸色难看极了。 “那个张纯良,他身前的是什么?道具吗?”有玩家忍不住询问道。 “有点奇怪——这道具怎么跟活了一样?” “怕不是感染上异种病毒了吧!看上去和那群家伙有点像。”有人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让众人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 窝棚旁,刚受到攻击的工人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们一哄而散,躲到远处警惕地看着他的动作。 时空内的张纯良轻轻掀开窝棚,注视着满身狼藉的女人。 “谢谢你给小贝扎的辫子,她很喜欢。”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女人的惨状,自顾自地对她说道,“我不同意李军的一切决策,今天晚上我就要离开这里,如果你想一起走,随时联系我。” 吴梅捂着胸口,眼睛里的泪花还没散去:“我的孩子真的是他的,他怎么就不信呢?” 张纯良垂下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的脚步很坚决,带起了一阵风,穿透了另一个时空的他。 “……小贝?”张纯良看着那个迈着小碎步,哒哒地跟在上一场游戏的自己的身边的小姑娘,慢慢抽了下嘴角。 这不会,就是他上一场游戏的“孩子”吧? 话说,自这次游戏一开始,他似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那个被李庄赠送给自己的巫蛊娃娃。 它现在,哪去了? 第158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9 张纯良还在发愣,面前的场景忽然又发生了变化。 空间里的那个自己和玩家们的身影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刚刚欺凌过吴梅的那些工人。 他们目光呆滞,瞳孔浑浊,面色铁青,僵直地站在原地,肚腹处血肉模糊,直往下淌血。 张纯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这群工人晃晃悠悠地,排着队爬上了还在施工的大楼。 不多时,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了顶楼。 在大楼第一层,有着一根竖立的粗钢筋柱子,此时上面已经贯穿了一个无头的尸体。 “噗嗤——”一个工人从楼上跳下来,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了钢筋上,把身下的无头尸压得短了半截,深红的鲜血如同被挤压的海绵一样溢出。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等到所有的工人都跳下来,无头尸已经被压成了扁扁的一块肉泥。 钢筋上串满了一具具尸体,像一座小小的肉山。 “那天晚上你走之后,他们没有放过我。” 温婉玉润的女声从张纯良身后传来。 张纯良正沉浸在眼前这一幕的震撼中,闻言扭头看了过去,目光复杂。 吴梅浑身赤裸,仍然裹着那件张纯良从病房给她拿来的床单,她裸露的肌肤上全是淤青和伤疤,甚至还有烟头烫得焦黑的痕迹。 她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张纯良,忽然无奈地笑了:“在上一次游戏中,你走之后,李军怀疑我和你有染,变本加厉的欺负我。” 那两个月里,她过得生不如死,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就这样流产了。 “那真的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不相信,他总觉得我一定会背叛他。” 吴梅原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可怜可怜她,可是直到她被折磨到流产的那天,李军依然在强迫她去服侍一个异能组织的小头目。 在那天晚上,她血崩而亡。 “我的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成型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在这个副本中出生的,她竟然拥有雷系和空间两种异能。” 可是孩子出生就是死胎,身为普通人的李军万分垂涎这个死胎身怀着的强大异能,将它烹煮过后吃进了肚子里。 强大的仇恨让她的意识久久无法消逝,很快,她就尸变化作了超异种,可是,仇人却早就跑掉了。 “可是,李军得到了我女儿的异能,并且凭借它扶摇直上,早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吴梅笑得凄惨极了,“我好后悔呀纯良,那天晚上,要是我答应你,和你一起离开该多好。” 张纯良看着女人痛苦到扭曲的脸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我后悔了,我想联系到你,可是我已经是异种了,不能用玩家的方式找到你。”她用胳膊擦掉了脸上的血泪,“所以我只能用笨办法。” 她怨气太深,失去理智时,近乎疯狂地折磨着每一个进入她领地的人,并且试图通过这些人向外界传递寻人的消息。 “异种的声音无法被电话捕捉到,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你。” 因此,在领域之外的人只能听到失踪者们的悲惨嚎叫,却无法接收到她的声音。 吴梅扭过头,看着不远处那堆扭曲的肉山,轻轻地叹了口气。 工人们的尸体从钢筋上脱落,他们拖着残碎的肉体,艰难地向楼顶爬去。 “谁能想到,我还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吴梅笑得含蓄又温柔,“我想过,再给李军一次机会的。” 于是她再一次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可是在昨天晚上,她遭到了一顿极尽羞辱的毒打。 “我实在对他失望极了。”吴梅的声音重新平静下来,凉的有些渗人。 楼顶上,工人们又一次跳了下来。 把李军的尸体砸成了一滩稀泥。 “你为什么一直想找到我?”张纯良终于开口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你呢。”吴梅笑了笑,“上一次游戏,你走之前,我给你准备了一批物资,可是李军把我锁了起来,所以你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 她歪了歪头,指向了远处地上那滩肉泥:“上一次游戏里,李军为了独享通关奖励,把其他玩家们害得很惨,几近团灭,这一次,我提前把他杀了。” 吴梅的杏眼还带着点泪花:“这样可以报答你了吗?” 张纯良拧着眉看着吴梅,这个女人看似平静理智,其实早就已经疯了。 “你只是在为自己的私人仇恨泄愤,不需要打着帮助我的旗号。”张纯良并不领情,声音冷静而淡漠。 吴梅的脸色有一瞬的扭曲:“……那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张纯良注视她半晌,缓缓开口:“那不如帮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已经是第二轮游戏,你还会变成现在这样?” 吴梅“咯咯”笑了:“这是……救世主的恩赐啊,因为它,我才有了复仇的能力。” 这是张纯良第二次听到“救世主”的称呼,他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肩上——小章鱼已经把水吸光了,此时正举着水瓶试图接里面的最后几滴水。 “说得清楚点儿。”张纯良拿掉了章鱼的塑料瓶,坏心眼地弹了弹它的小脑袋。 “异种之间也是有等级的。”吴梅轻轻喘了口气,似乎有点不舒服,“最低级的异种只有最基本的进食欲望,中级异种则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有自己的思维,并且把人类感染成异种……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异种,他们拥有着最原始的异种病毒……不,可以说是神的恩赐。而我侥幸在副本回档之前,拥有了这种强大的异种能量,它甚至可以影响因果——即使是游戏回溯,我也没有失去力量。” “同样,你也无法变回人类,回归玩家身份了。”张纯良漫不经心地接道:“但我猜,你不遗余力地吸引我的注意,试图用凄惨的过去博取我的同情,甚至还用李军的死向我投诚,是有原因的。” 在吴梅僵硬的目光下,他露出了熟悉的温和笑容:“让我猜猜——得到最原始的异种能量是有代价的,而那个代价与我有关。” “了不起。”吴梅直勾勾地盯着他,“完全正确。” “在得到‘救世主’的力量后,祂向我传达了一条命令。” 吴梅至今还记得那近乎令她发狂的恐怖呓语,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没有完成救世主的命令,她将会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 ——帮助张纯良……帮助他……得到我。 第159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0 李沐风归置好了家中凌乱的物品,正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门忽然就被粗暴地敲响了。 他警惕地起身,走到门前,踮起脚凑近了猫眼。 “别看了,是我。”张纯良向后看了几眼,确认没有人发现他,又催促地敲了两下,“开门。” 李沐风犹豫地打开了门,只见张纯良如同一阵风一般闪了进来,将门匆匆地一合,冲着厕所便奔去。 水龙头被开到了最大,不过十几秒就放了半池的水。 张纯良拎着半死不活的小章鱼扔进去,眼看它逐渐恢复了精神,又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小触爪试图缠他手腕,这才放心地离开。 “收拾好你的东西,我们要离开这儿。” “这么快?要去哪啊。”李沐风有些意外,心里还有点舍不得。 毕竟这个屋子是他勤勤恳恳了大半天才打扫出来的。 “建南火车站。”张纯良把衣柜里的衣服找出一半,能塞就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你怎么回来了,爸爸?事情解决了吗?”李沐风没什么要拿的东西,他无所事事地看了一会儿,把张纯良和他姐姐的离婚证塞进了兜里。 “唔,差不多了。”张纯良随口答道,想了片刻,又随手拿了几个超市的购物袋放进了背包里,关键时刻能用它们装水养章鱼。 “警察呢?不是说好要给我们20万的吗?”李沐风走过来帮着他递东西,在他身边聒噪地问个不停。 “你只是身体变小了,但是头脑还是个成人。”张纯良用力弹了一下他的脑袋,“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情,而且工地里至少死了有三十来人,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那一定会被送到科学怪人的研究室切成刺身的。” 张纯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相信这里的警察,这件事情太过离奇诡异,不会有人能容忍他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继续按照正常人的轨迹生活。 于是他在吴梅的帮助下,用了点障眼法,悄悄回到了家里。 趁所有人还没发现他的失踪,他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叮咚。”他手机x信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消息提示。 奇怪的人:你出来了吗?如果能看到这条消息,一定记得千万别从大门走出来!!!我看见有武装人员带着押送车过来了!! 奇怪的人:【图片】 张纯良放大了那张匆忙之下拍下来的图片,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堆全副武装的人员将工地门口围得严严实实,而还在凑热闹的群众则被毫不留情地驱逐了。 他挑了下眉。 把图片递给了李沐风。 李沐风:…… 于是二人不再聊天,把所有可能在逃亡路上用到的东西都装进了背包里。 准备离开之前,张纯良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那是什么?”李沐风有些好奇。 “我的欠债。”张纯良提着一个小水桶,合上了门,反复拉扯了几下,确认门锁完好无损,这才离开。 就在他离开不久,从阳台的窗户上爬进来一个绿油油的怪物,它在这里已经等待了好几日,可是始终不敢爬进屋子里。 怪物那条充满粘液的青紫色大舌头在房间里来回舔舐,最终来到了客厅。 它舔到了那个信封,顿时狂喜,抖着爪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87,600元。 有零有整,还有很多皱巴巴的毛票。 这是张纯良自己这段时间赚的工资,外加和吴梅借了点儿钱。 “噗叽——”怪物委屈又丑陋地哭了起来。 在这个城市阴暗的角落里,悄悄地滋生出了一种可怕的病菌,它会污染每一个充满执念的人类,把他们变成另一个样子——冲动、暴力、丑陋、邪恶、易怒,被变成异种的怪物们,会不择手段地完成自己最深刻的执念。 而老实忠厚的房东,最大的执念就是这笔要了好多年的房租,所以即使是变成了怪物,他依然试图想从张纯良手里把这笔钱要回来。 那天晚上,它原本是想跑到张纯良的房间里翻找存折的。 它决定把这笔钱偷偷放回家里,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自杀,它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但却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已经完蛋了。 他兜里老旧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震动。 女人泼辣的骂声从那头传来:“你个死遭瘟的臭蛤蟆,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鬼样吗?还敢到处乱跑!小心被人发现了打死!快给老娘滚回来吃饭!” 蛤蟆人刚止住的哭声又忍不住响了起来。 …… “这位是谁,我的后妈吗?”李沐风皮笑肉不笑道。 吴梅换了一身打扮,穿着驼色的长风衣,领口高高地竖起,此时笑得非常温柔。 张纯良威胁地看着他,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爬到他肩膀上的小章鱼就抡圆了小触爪,啪地扇在了他的头上。 这一下扇得不轻,李沐风蹲在地上抱着头,半天没缓过神来。 “我用了障眼法,给咱们找了三个合理身份,为了不引起乘客的怀疑,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吴梅轻轻勾了勾发丝,笑得有些羞涩。 “别这样——你快勒死我了。”张纯良耐心地哄自己肩膀上崩溃的小章鱼,“我们只是在玩过家家。” 李沐风终于缓过神来,他站起身来,也不知道在对谁幸灾乐祸。 “哈!” 张纯良没忍住,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几人边闹边走,不敢多耽误,匆匆忙忙地检票上了火车。 “这火车真热闹。”李沐风支着手,听着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的喧闹,望向窗外的风景。 伴随着有节奏的颠簸感,火车开动了—— “对了,爸爸,咱们这是去哪儿?”李沐风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张纯良帮一位年迈的老妇把布包送上行李架,闻言坐到了李沐风身边,掏出火车票给他看。 终点站——死死死死死死死 李沐风:……? 第160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1 “我们坐上这趟火车,不是为了去其他城市,是为了找一样东西。”吴梅帮李沐风拆了一包小饼干,在他匪夷所思的眼神中,轻柔地开口了。 “在上一次的游戏中,有个很着名的异种领域,叫做‘k4444’,一旦有人误入这辆不存在的火车,就永远也回不到现实世界了。 据传闻,在某隧道的开发过程中,从山体里爆破出了一条奇异的狰狞触手,虽然只是一段肢体,但这条触手却还在灵活地蠕动,仿佛还活着一般。在触手被发现之后,整个工程队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情,三天内就有十六个工人相继离奇去世。 负责人请人将这块奇怪的触手送到首都进行检测,却不曾想,运送这条触手的动车在路上怪事频出。” 最后,整列车所有的乘客一夕之间全部消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搞到了这三张车票呢。”吴梅含蓄地用手勾了一下发丝。 “难道这车上只有我们三个活人吗?”李沐风压低了声音,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张纯良在心里否定了他的说法,李沐风是从死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是不是活人还难说。吴梅本身就是异种,更不可能是活人了。严格意义上,他才是唯一一个活人。 “当然不是。我们现在回到了游戏刚开始的时间点,异种大爆发的消息还没有蔓延。为了不引起恐慌,这列车消失的事情还没有被曝出来,人类现在毫无防备。”吴梅学着李沐风,把声音压得很低,顺便向身边经过的路人温和地笑了一下。 “而已经变成‘异种领域’的火车正处于无序混乱的阶段,它现在急切地需要活人的血肉维持自己的领域,因此它总将自己伪装成某列正常的列车,等把乘客带离了正常世界,才会卸掉伪装——原先的那些乘客早就已经被吞食了,这列车上至少有七成,都是一无所知的真实人类。” 张纯良望着车厢内热闹的场景出神,他又想起了吴梅对他说的话—— 那位“救世主”被肢解成了数个的碎片,散入在世界各地,祂邪恶混乱的性质辐射形成了众多可怕的异种领域。 想要找到祂,就必须去到那些异种领域里,收集祂肢体的碎片。 他把玩着小章鱼q弹软嫩的触手,心里不免吐槽。 他已经能确定,这个所谓的“救世主”就是这个副本中他要找的那个人了。 这家伙本来就已经是副本的灵魂碎片了,结果现在却被分成了碎片的碎片。 游戏之家为了吸食他的能量,也是够拼的了。 小章鱼被他玩儿得浑身泛粉,小触爪颤巍巍的去勾桌子上的小零食,讨好地递给张纯良,试图让他不要再欺负自己。 张纯良如它所愿,把它放到了桌子旁的小水桶里,自己则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片刻。 没过几分钟,他感觉到自己手臂上有凉凉的触感,睁眼一看——小章鱼又爬到了他的身上,正软着触爪努力往他手里钻。 他没有出声,等着它心满意足地找好位置,把自己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团起来,才把它向上托了托,重新闭上了眼。 这列火车上很热闹,每个座位都坐满了人,有人正在高声交谈,也有人正在哄着哭闹的孩子,还有准备去旅游的大学生,正在兴奋的讨论旅游计划,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如同每一场平凡而充满期待的旅途一样,这列火车看起来热闹又愉快。 听着这些喧闹的声音,张纯良不知不觉间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久,等他醒来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火车上的人都已经不再交流,而是靠着椅背闭目休息。 因为时间有限,吴梅买的是坐铺票,这注定是一场辛苦的旅程。 张纯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觉察到车厢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他思索片刻,从背包里拿出两件衣服,递给了他的“老婆儿子”。 “谢谢爸爸。”李沐风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把长袖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知是做了伪装还是吸收到了足够的能量,李沐风此时已经蜕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小孩,模样再也不像他刚出生时那样可怕。 他长相十分可爱,笑起来阳光又甜蜜。 “真是个乖宝。”几人身后的座椅上,一个老太太看见李沐风,笑得和善极了。 她随手递给了李沐风一个苹果。 李沐风礼貌地道谢,然后接了过来。 时间来到了晚上九点整,列车忽然发出一声长鸣,紧接着在剧烈的颠簸中停在了原地。 乘客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扰,纷纷开始抱怨:“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靠站了?” “外面还是荒郊野岭……这是到哪里了?” 在乘客们议论纷纷的猜测中,一个甜美腻人的声音突然从广播中响起。 【各位乘客晚上好,由于列车出现了突发事件,暂时停止行进。请各位乘客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看管好老人和小孩,等待列车重新启程。为了让我们的旅程顺利进行,请各位乘客严格遵守以下规则: 1.我们的列车员会在二十二点准时发放食物,请食用正规的食物,不要接受不明来源的食物,否则后果自负。 2.列车员大部分情况下会穿蓝色制服为大家服务,如果遇到未穿制服的列车员,请询问ta上一顿员工餐吃了什么,如果ta的回答让您感到不适,请立刻逃离,因为ta不是列车员。 3……本站已靠站停车,如有乘客上车,并试图与您坐在一起,请先查看ta的火车票,如果不是该座位的乘客……请不要驱赶他,可以无视他的存在,不和他进行任何对话。 4.列车上的推销员可以相信,遇到危急情况请向他们求助,前提是您必须购买他们的产品,但是如果他们让您试吃,请配合他们。 5.列车员没有触手,请注意,列车员没有触手!如果遇到有触手的列车员,请疯狂尖叫,并用利器砍下ta的触手! 6.广播是绝对正确的,请严格遵循广播下发的规则。】 张纯良缓缓坐直了身体:“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好奇怪的规则。”李沐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列车上的乘客,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迷惑惊慌。 张纯良并不是想问他这个。 在广播播放的时候,有个急切的男声一直在广播里疯狂地大叫,声音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楚,他说:“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第161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2 “这是什么鬼?列车新活动吗?”有人窃窃私语。 “为了推销产品想出来的新花招?快笑死人了!老子毛也不会买!” “听起来好瘆人……我现在就很饿啊,话说他们的食物不会要钱吧……?” “我录音了,等我到站后我要去举报这群强买强卖的垃圾!” 火车上原本疲惫的人们此时来了精神,有人举着自己刚接热水煮好的泡面,有些犹豫还要不要吃。 “吃!听这群家伙瞎扯淡,就是想让我们花钱买他们的饭吃!” 有人在旁边撺掇他吃下泡面。 那人犹豫地放到了一边,嘴里嚷嚷着:“等它凉一凉再吃吧。” 于是起哄的人,撇了撇嘴,坐回了原位。 “这个广播员的话有鬼。”李沐风忽然说道,“她刚开始说,火车上遇到了突发事件,所以暂时停车了。可是后来在规则里,她又说火车已经到站,这显然与她的说法前后矛盾。” “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吴梅谨慎地说,她扭头,看见张纯良正在看着她,表情似乎正在思索什么,于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虽然我也属于‘异种’, 但是一般情况下,我只能通过我的工地领域制造幻境来杀人,而且在这场游戏中,我还没来得及吸收多少血肉,但这辆列车至少已经吞噬了上千条性命。” 就如同一个小偷和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的区别,本质都是罪犯,但是小偷一定不敢正面对抗杀人犯,甚至还有被杀的危险。 忽然,人群开始骚乱起来。 “车门——车门开了!”有其他车厢的人发出了惊叫。 张纯良看向了火车的车窗,外面黑森森一片,没有丝毫灯光,但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人影正在挪动。 而显然这里不属于站台,这群上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你好——”有一个肥硕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他们这节车厢的一个空座位旁,“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空座位旁的乘客,一脸惊恐的看着新来的乘客巨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你好?”那肥胖的乘客又开口了。 没有人敢搭茬,但都在心里默默的回忆刚才广播员所说的规则。 遇到新来的乘客,要先查他的车票,看看这里是不是他的座位,如果不是,就让他坐下,无视他的存在,不要和他说话。 ……好奇怪,机灵一点的乘客已经开始疑惑了。既然是不是这个座位的人,都可以在这个座位坐下,干嘛还要多此一举查他的号码?直接无视他的存在不就行了? 张纯良一行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侧头看向了李沐风。 七八岁的小男孩此时目光严肃极了, 他对张纯良做了一个嘴型——假的。 这条规则有问题。 但是那个乘客在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后,脑子早就无法思考,他哆嗦着手拿过了肥硕乘客的车票,发现上面的座次不对,于是就像触了火一样,赶紧还了回去。 “坐……坐吧……”在安静的车厢里,只能听见他颤抖的嗓音。 于是肥硕的乘客“哼”地笑了一声,挪动着身体,重重地坐在了那可怜的座位上。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肥硕乘客甚至友好地询问他身旁的那个乘客:“吃鸡爪吗?” “不了,谢谢。”受到惊吓的乘客情绪稳定了一点,想到规则中所说的,不要接受来源不明的食物,所以礼貌地拒绝了。 “猪蹄,鸡胸肉……你吃吗?” “不了,我现在不饿。”乘客不敢得罪那男人,一遍遍地拒绝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对男人完全失去了戒备,只觉得这是一个长相有点骇人、但脾气还不错的大方乘客。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外?这里有站点吗?” 这正是车上很多乘客疑惑的地方,于是大家纷纷竖起了耳朵。 “上一趟车出了点事,拉不了这么多人,所以把一部分人丢下去,等另一辆火车来接,我太胖了,他们说让我忍一忍,等下一趟车来。”男人说话嗡声嗡气的,但语气很温和。 哦……原来是这样,乘客们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只是一场巧合。 “广播员也是的,不把事情说清楚。”有个人高声抱怨道,然后便放松下来,离开座位去了车厢旁的厕所里。 整个车厢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人们又开始纷纷低声讨论刚才的规则。 但也有一部分人,脸色依然有些异样,忍不住悄悄去瞅那个和肥硕乘客说话的男人。 他现在面色红润,看上去和刚才极度惊恐的人判若两人,正滔滔不绝地和刚上车的肥硕男人聊天。 这一部分人心里还在打鼓:刚才规则里好像还提到了,不能和坐错位置的人讲话来着……这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儿。 “吃鸡爪吗?”肥硕男人又一次问到那个乘客。 “吃!谢谢你。”这一次,他爽快地接了过来。 李沐风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 “爸爸,你不会这么蠢的,对吧?”他脸色有些微妙地询问道。 在他看来,那个乘客已经是死人了,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死法。 他连犯了两条广播里禁止的规则,自己却一无所知,不,也可能是他在短暂的试探过后,发现那些规则根本没有什么用途,于是丧失了最基本的敬畏心。 而车厢里,不少人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样子,都觉得广播在唬人,所以也跟着拿出了自己的食物开始吃了起来。 甚至还有些互不相识的乘客,在这段紧张惊恐的时间里有了共同语言,此时开始友好的分起食物来。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4444能这么强大了,群体感染力有的时候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吴梅羡慕地说道。 张纯良一点也不想知道她在羡慕什么。 他怀里的小章鱼好像醒了,但是耍赖躺在他的怀里悄悄扭动,不想起来。 “饿了吗?”张纯良问道。 “有点儿,爸爸,我可以吃奶奶的苹果吗。”李沐风以为张纯良在问他,故意举起刚才有个乘客送给他的食物,打着趣说道,“你想吃我也不给哦~” 小章鱼并没有听到刚才的广播,以为这个小气鬼不想分给张纯良食物,于是探出触爪把苹果卷起来,递到了张纯良面前。 张纯良刚想对小章鱼说些什么,就见它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自己先啃了一口。 似乎感觉苹果味道很甜,它又乖乖的举高了一点儿,想让张纯良也吃一口。 却见张纯良忽然变了脸色,将它触爪中的苹果一挥,急促地对它说:“快吐掉。” 小章鱼蜷了下触爪,有些茫然。 然后,一股强烈的困倦让它瞬间瘫软了下来。 张纯良捧着软趴趴的章鱼,一时间有些傻眼。 “救,救世主……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李沐风干巴巴地说,有些心虚地扭转了身子。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 吴梅身边的座位是空的,此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了他们旁边,那是一个背着画板,戴着口罩的男青年。 只是,那明明是吴梅身边的座位,可是年轻人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张纯良,目光中的笑意灼热又逼人。 带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渴望。 第162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3 吴梅检查了青年的车票,发现座位号是正确的,于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个新上车的家伙很奇怪,他的目光全程都在盯着张纯良,似乎在看什么让他惊奇的东西。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张纯良被他盯得有些不适,礼貌地反问道。 “不好意思——”青年似乎就在等张纯良和他说话,于是带着笑意开口了,“我是一位写生的画家,非常喜欢观察美丽的事物。” 这话说得有些过于变态,张纯良默默地抖掉满身鸡皮疙瘩,努力将自己的表情变得凶狠:“请注意你的措辞,我的家人还在身边。” 青年这才像是注意到身旁的女人和小孩一般,轻飘飘地看了过去。 然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这个女人怀孕了,孩子是你的吗?”青年这样说道。 在第二次游戏中,吴梅还没有因为被凌辱而失去自己的孩子,所以此时肚子已经有些显怀,在宽松的风衣下露出个浑圆的弧度。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吴梅表情有些警惕和羞恼,下意识将手按在肚皮上。 青年的话实在是太冒昧。 “女士,不要紧张。”青年漫不经心地做了个向下的安抚手势,“我知道的,你和你的丈夫非常相爱,这点容不得任何怀疑。”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李沐风忍不住开口了,既然他是这个位置上的乘客,那代表他暂时是安全的,所以他实在忍不住反驳青年,“不是他的,难道还能是你的?” “可是我不想让她给我生啊。”青年轻飘飘地扫了张纯良的肚子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嘴巴忽然笑着一抿。 还没等张纯良开始发作,他就率先说道:“是我失礼了,我向你们赔罪。” 他从背包里掏出几块糖,递到了桌子上。 一桌的人谁也没有动。 青年也不恼,耸肩一笑,靠在了火车的靠背上,还是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张纯良。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 叮铃铃—— 二十二点到了,这是在规则中提到过的发放食物的时间。 张纯良按住自己的胃,眉心紧皱。其实他早就感到非常饥饿了,自从他从游戏中醒来,几乎每时每刻都想摄入些什么食物,不然就会觉得浑身虚弱无力。 自从广播颁布了规则,他就没有再吃过任何食物。 “什么?!就这一碗炒面,居然要130元!你们简直是要抢钱!” 有愤怒的声音从隔壁车厢传来。 “老子就算死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快滚开!” 餐车滑动车轮的声音离他们的车厢越来越近—— “我们要选择相信规则吗?”李沐风无视了那个青年的存在,冷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认为这一条是可以相信的。”张纯良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广播里说不要吃来源不明的食物,小章鱼吃掉以后就陷入了昏睡,证明来源不明的食物的确会产生一定的负面效果。” “我们需要三份盒饭——”李沐风于是喊住了即将走过的列车员,顺便恶狠狠地瞥了青年一眼。 列车员沉默地上前,举起收款码,然后拿出了三份盒饭。 张纯良接过盒饭,在和列车员手指交接时,却敏锐地觉得自己的手间有什么黏腻的东西。 在这一列车厢中,并没有几个人选择买列车员的东西,众人都用看待冤大头的目光看着张纯良等人。 张纯良用手搓了一下指缝间的黏腻,嗅到了一股奇怪的腥味。 李沐风撕开了饭盒盖子,拆开筷子,轻轻地戳了戳张纯良。 “爸爸,吃吗?” 这盒饭的味道香极了,炒得油香的葱爆羊肉平平地铺在饭上,看起来非常诱人。 张纯良吞咽了一口口水,按住了自己有些疼痛的胃部。思考再三,他决定接过盒饭。 比起规则,他可能会更快地被自己的饥饿搞死。 一双手比他更快地抽走了盒饭,然后连筷子带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在搞什么?”李沐风实在忍不住了,拍桌怒喝道。 顿时,整个车厢乘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身上的味道可真难闻。”青年微笑的注视着李沐风,缓缓擦干净了手上的汤汁,“像是一个卑劣下贱的老鼠——你想害死他吗?” 他看着李沐风涨得越来越红的脸, 拿起了桌子上的糖果,走到张纯良身边,邀功一样递到他的嘴边:“尝尝我的吧,很甜的。” 迎接他的是格外凌厉的一拳。 青年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过了几秒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张纯良的目光早就冷透了。 “谁允许你这么对待我儿子的?” 他这样说道。 …… ——我靠,这副本的观看量怎么一下子增了这么多? ——是我张哥实火了,难道要开始扒他的线下id了,虽然我也很好奇,但是我希望大家能保持一点神秘感…… ——他居然动手了!!!我要疯了,我靠,这蠢货知道他打的是谁吗?! ——靠,我从论坛爬过来的,祂真的出现在这个副本里了,快前排截图留念!!! ——距离他上一次出现已经有三个月了吧?真不容易啊…… ——楼上在说什么?等等……不会是“那个”吧。 ——没错,就是“那个”,游戏之家的副本bug,随处刷新,完全没有规律。 ——抱歉,我刚进这个游戏没多久,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大家这么激动? ——在某些副本中,有的玩家会见到一个奇怪的“人”,无法辨别他是npc还是玩家,但是你只要“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完全不会无视掉他。如果你胆子够大,敢主动去询问他一些问题,他会知无不言。这大概是游戏之家的一个彩蛋,很多玩家把祂称为“行走人间的神”。 ——就这?也能被称为神。你们真是跪游戏之家跪久了。 ——那,要是祂告诉你的是“任何事情”呢?就算你直接去询问祂这个副本的通关答案,只要祂心情好,哪怕是超高难度级副本,也可以直接让你通关,祂的存在是无视等级的。 ——真的,假的?游戏之家这么大方??这已经不算是彩蛋了吧,这已经是bug了! ——但是,如果你遇到祂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会得到一个与真相完全相反的答案,曾经有倒霉的玩家以为自己稳过关了,欣喜若狂地按照祂的命令通关,结果死得老惨了。 ——哇,这也太坑了,就算告诉你的是真的答案,也不敢完全相信啊。 ——楼上磨磨唧唧说什么呢,这位被称为神,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他会赠送玩家礼物。只要你发现了祂的存在,并向他询问:你有什么要送给我的吗?他会随机赠送一个帮助你通关副本的道具,等级不限。在“涿鹿之战”这个本子中,玩家得到了三次召唤大boss蚩尤战斗的机会,直接大杀四方,无伤通关。 ——太牛了,这简直是免死金牌。所以这个免死金牌其实是在救这个玩家对吗,结果却被这个不明所以的家伙给暴揍了。 瞬间,直播间里涌来一阵谩骂,各种不堪入目的下流词汇轮番出现。 ——可是,你们忘记了一点……并不是所有的玩家都知道这个外挂的存在,而且如果我是这个玩家,自己的老婆孩子忽然被奇怪的人当众羞辱了,食物也被扔了,我也会立刻生气的…… 努力解释张纯良行为的弹幕,很快便淹没在了众玩家的暴怒之下。 “有乘客举报——这里有人聚众闹事。”穿着一身蓝色制服的列车员走了过来,“二位先生,我们需要将您们单独带进调解室进行询问。” 青年自从被揍了一拳以后就一言不发,他捂着脸垂着头坐在座位上,看上去有些阴沉。 “……我们还吃吗?”李沐风犹豫的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没忍住解释道:“我不是想害你,只是看你实在是太饿了。” “这盒饭上没有贴任何生产标志。”张纯良拿起一盒饭左右翻看了一下。 规则中说不要吃不明来源的食物,但却也没有说列车员送上的食物一定就是正规途径。 这盒饭虽然是列车员送来的,却并没有贴任何标签。这会不会也是一种“不明来源”呢?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站起了身,和青年一起走去了所谓的“调解室”。 到达调解室需要经过很多节车厢,张纯良清楚地看到,有部分人选择了听从广播规则,花大价钱买来了盒饭,此时正在大快朵颐。 那诱人的香味让他的胃部更加疼痛了。 张纯良看向其中的一名乘客——那是个中年男性,此时他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盒饭。 他裸露的肌肤油得反光,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泛着一种潮湿皱巴的恶心感。他的脚下则淌满了某种浑浊的液体,那些液体缓缓流进了车厢旁的一排小洞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乘客们好奇的目光下,张纯良和青年被带进了调解室。 “我们要达成绝对的共识,以带给乘客最愉快的一场旅行。” 昏暗的调解室刷满了整面墙的绿漆,上面写了这样一行红色的字,张纯良和青年就面对面坐在这行字下,在冰凉的白炽灯下无声地对视着。 “是我太冲动了,我道歉。”张纯良率先开口。 其实并不是冲动,张纯良的一拳是有预谋的。他需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不被其他乘客怀疑,作为一个“丈夫”,是不能对妻儿所受到的羞辱无动于衷的。 更何况,他需要个理由,在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下离开那列车厢。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青年懒洋洋地说,额头上的红肿依然很明显。 坐在一旁的调解员立刻站起了身,表情里似乎有些威胁的意味。 没有达成和解,就不能离开调解室。这是列车员在进来之前就告诉了他们的。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取得你的原谅。” “做我的模特,让我给你画一幅画吧。”青年的眼睛里有一丝狡黠,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张纯良僵在原地半晌,见青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按照他的指示,脱光了上身的衣物,坐在了白炽灯下。 昏暖的灯光下,张纯良听着青年笔尖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昏昏欲睡。 “小心你的妻子和儿子。”青年忽然这样说道,他的目光悠悠地舔过张纯良的身体,然后落在了他的小腹处。 “小心你的眼睛。”张纯良半阖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危险。 回应他的,只有青年几声急促的低笑。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青年锲而不舍地开口道。 “我的小章鱼,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别惊醒它,它正在链接大脑,寻找同类,这可能会是一场可怕的厮杀,胜利者会享受最甜蜜的果实。”青年的话有些故弄玄虚,他又开口道,“你还可以继续问我,我将知无不言。” “那你什么时候能画完这场画?”张纯良有些受不了他的聒噪。 “快了。”青年停笔,端详了一下自己笔下的作品,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次,你还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青年的声音沉了下来,带上了一种近乎压迫的严肃,他抬起头看向了张纯良。 张纯良陷入了沉默,顶光灯让他的目光显得晦暗不清。 “我有一个朋友,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疯狗。你能告诉我,他的本名叫什么吗?” 青年注视了他半天,忽然笑了起来。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问我的。”他把画纸撕了下来,有些轻佻地按在张纯良的身体上。 “张多多,他的本名叫张多多。” 青年微笑着向张纯良挥手示意:“这是一次让我印象深刻的旅程,期待和你下一次重逢,宝贝。” 接着,他化作了无数噪点,消散在了空气里。 张纯良揭下了身上的画,目光中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画纸上,是一个奇怪的人形。 “它”体态修长,五官俊美,浑身布满了银白色的鳞片,耳朵处长出了薄薄的耳鳍,小腹往下的腿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充满力量感的银亮鱼尾。 他的身边围绕着三只巨大而模糊的怪物。 青年没有把怪物们画完整,但是却精心雕刻了那条可怜的人鱼。 它无力地摊倒在地上,眼睛失神,腹部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无数鲜血向外喷涌,几条巨大的触手正将它的伤口极力撑大—— 那可怜的人鱼,长着张纯良的脸。 第163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4 那幅奇怪的画幻化成了点点银光,迅速钻进了张纯良的身体里。 张纯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却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他举起了自己的手臂,看向了上面淡淡的扇形疤痕——这是他被房东怀疑身份后,身上生长出来的扇形鳞片,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如果他一直放任自己异变下去,就会变成那幅图画里的……人鱼吗? 这幅画上的内容,究竟是上一场游戏时发生过的事情,还是预知了他接下来的命运呢? “好的先生,那位乘客已经原谅你了,请你回到座位上,去享受自己的晚餐吧。”始终站在房间角落,默不作声的蓝色制服列车员忽然开口了,他面带微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纯良穿上好的衣服,捻了捻有些油腻的袖口,忽然开口问道:“你中午吃的什么食物?” 列车员愣了一下,然后挂起标准的笑容,开口说道:“中午吃了胡萝卜和鸡肉饭,我们列车上的食物味道很棒。” “唔,这样吗。”张纯良推开了门,向厢后的方向走去。 “您走错方向了。”列车员连忙制止了他的举动,“前面是员工区和驾驶室,乘客不可以过去。” “不好意思,灯太暗了,有些认不清路。”张纯良淡定地扭过身去,边走边和列车员攀谈,“车上有卖零食的推车吗?我儿子不喜欢吃正餐,吵着要吃零食。” “啊,这样吗。”列车员脸上的笑容淡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负责售卖零食的售货员请假了,我们车上现在只有餐车。” “一点零食也没有?”张纯良有些不满地反问,“这真的是一辆正规的列车吗?怎么连最基础的物资都没有?” “当然是有的,不过……您确定要买那些吗?”售票员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目光瘆人。 张纯良一直在思考,什么叫做正规来源的食物。 起初他以为是列车上出售的食物,可显然,吃过那些食物的乘客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可能想得偏了,正规来源,从字面上理解,不就是那些从正规厂家出售的、带有各种标签和认证的食物吗? 而他在这辆列车上已经待了有半天的时间,却从没在车上听到过有售货员叫卖零食的声音,想来这些零食,可能被刻意拿走了。 “我确定,现在可以带我去买零食了吗?”张纯良的语气笃定而干脆。 售货员看了他一会儿,又挂上了微笑:“好的,希望您不要后悔。” 此刻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进食过后的旅客们昏昏欲睡。 他们有些拢着外套,靠在车厢墙壁上。有的直接整个躺在长条座位上,拉起座套,直挺挺地把自己裹起来。 “列车什么时候开动,都这么晚了……”有乘客睡眼惺忪,询问着在车厢里穿梭的列车员。 “快了,女士,请耐心等候。”蓝色制服的列车员不厌其烦地回答道。 张纯良被列车员引着去了一节无人的车厢,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列餐桌,看起来像是列车上的餐厅。 在这列车厢的最尽头,有一个泛着悠悠荧光的高大柜状物,那是一台贩售机,里面摆着各种零食和饮料。 “您后悔了吗?”列车员并没有靠近售货机,他站在不远处问道。 “……的确有点。”张纯良站在售货机前,嗓音有些抖——售货机里所有的物品标价都是以百元为单位,就连最简单的xx瓜子,也要四百元。 “我们的火车餐好吃又实惠,建议您还是选择吃我们的食物。”列车员孜孜不倦地劝他。 显然,他面前的乘客有些固执,只听咔啦一声,货架上掉下了一些零食,都是便宜且饱腹的。 这售货机竟然支持用钞票付款,一张张鲜红的大钞,被毫不客气地吞了进去,张纯良似乎听到了四周隐约传来一声满足的喟叹。 …… 吴梅和李沐风已经等了张纯良很久。 当他提着一包零食回到车厢时,敏锐地感觉到这节车厢有种奇怪的氛围。 “发生了什么事情?”张纯良扫视了车厢一圈,把零食放在桌子上,示意二人吃。 他自己拆开一包面包,近乎狼吞虎咽的塞进了嘴里。 火车餐还在旁边放着,早已经凉透了,喷香的羊肉上凝固了一层暗黄的油脂。 “你们走之后,有些乘客买了火车餐。”李沐风向后看了看,原本很满的车厢如今少了七八个人,“那些吃完火车餐的人,变得好奇怪。” 一开始只是觉得很困,趴在桌子上,怎么也叫不醒,后来,某个小女孩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刚吃完火车餐的弟弟,竟然开始融化的。 这火车餐很贵,一家子只舍得买了一份,全部让小男孩吃掉了,结果他吃掉之后就开始喊想睡觉。 家人为了让小男孩睡的舒服点,就赶他的姐姐去坐在走廊的地上,男孩则平躺在座位上,舒服地入睡了。 火车上的空调打的有点低,地上实在太冷了,小女孩没忍住,想绕过弟弟,去拿他头下枕的背包——在挪动背包的瞬间,弟弟的头皮和背包一起撕了下来。 女孩的尖叫引来一众乘客的围观,家人骂骂咧咧的把小女孩驱赶到一边,试图叫醒男孩。 结果在推动的小男孩身体的时候,他的脸和四肢软趴趴地坠到了地上,变成了一滩烂泥似的东西,慢慢地流淌进了车厢旁的小洞里。 “那家人哭的撕心裂肺,说是孩子吃了火车餐,吃死了。” 后来有大批列车员赶来处理这件事情,他们断言,孩子是因为某种传染疾病忽然变成了这样,于是严肃地将小男孩的家人和其他有类似症状的人带离了这列车厢。 “可是也有一部分吃了火车餐的人,并没有出现任何症状,包括那些和其他人分享食物的人——根据规则,我们不能接受来源不明的食物,不是吗?” “带有正规包装的食物是可以吃的。”张纯良吞下了一口面包,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觉得身体困乏又沉重。 “可能互相交换食物的人带来的都是些有正规包装的食物,至于那些吃了火车餐的人——不要和他们接触,他们一定是出现问题了。” “那个乘客呢?”张纯良拆了一包,分给了李沐风和吴梅一半,然后往嘴里塞了几颗。 自他回来后,那个和巨大肥硕的乘客坐在一起的乘客已经不见了。现在,座位上只有一个庞大的身体,正在沉默地吃着东西,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什么乘客?”李沐风有些疑惑,他顺着张纯良的目光看过去,纳闷地回答,“那里一直都只坐着一个胖子呀,你是不是记错了,爸爸?” 张纯良进食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蹙着眉向那个位置看去——不对,那里一定是还有一个乘客的。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对他的消失无动于衷,包括和他同行的李沐风和吴梅,仿佛都忘记了,那里还有一个乘客……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火车上像这样被悄然取代的乘客,究竟还有多少? 第164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5 “你们还记得,我离开是去干什么了?” 吴梅和李沐风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怪异:“你不是去上厕所了吗?” 他们敏锐地觉察到张纯良的脸色有些微妙,低声问道:“……我们的记忆被篡改了吗?” 一定是这样,不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现在这个车厢不会这么安静。 “刚才是谁融化了?”张纯良冷不丁又问道。 李沐风愣了一下,皱着眉思索起来:“好像……好像是个小女孩,等等,刚才有人融化吗?” 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悄无声息的抹除每一个人的记忆。 只有张纯良还依然很清醒。 “嘎吱——嘎吱——”又有人上车了。 那人长得细瘦干巴,满头鲜血,摇摇晃晃地向几人走来——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尖细的嗓音。 二人虽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对于规则依然记忆犹新。 吴梅接过细瘦男人的车票看了一眼,座位号是对的。 “总感觉这一幕很熟悉。”吴梅嘀咕了一句,冲着对面的二人笑了一下。 细瘦的男人很健谈,他爽快的擦掉了额头的鲜血,和张纯良几人热情地交流了起来。 与此同时,火车发出一声长鸣,又开始有节奏的颠簸起来。 他们又要出发了。 “也不知道是谁敲了我一闷棍,差点就赶不上车了,这趟车可贵了,花了我三千五百块——”细瘦男人嘟嘟囔囔地抱怨,可是在座的人没什么兴致和他聊天。 张纯良从水桶里捞起小章鱼,拿起一颗递到了它的嘴边,它的小嘴蠕动两下,把吃了进去,可是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 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张纯良没有试图唤醒它,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灵灵,你还好吗?”车厢里忽然传来女孩子担忧的声音。 “肚子好痛……”车厢另一旁的女生,抖着声音无力地回答。 她和朋友们出来旅游,没想到竟然提前有了情况,现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血流如注。可是刚才列车员居然告诉她,想换票需要额外再交一万三百块……这根本不是她们这些穷游大学生能拿的出来的。 她只能硬捱了…… “可以陪我去趟厕所吗?”她央求朋友们。 于是同行的女孩耐心地搀着她,去到了车厢后的厕所里,二人恰巧经过了张纯良所在的座位。 这个叫灵灵的姑娘看起来的确状况不妙,她浑身散发着一股血腥味,一路走过引来不少乘客的目光。 “好香。”细瘦男人忽然咧开嘴,近乎贪婪地扭了过去,盯着女孩看个不停。 和他相同表情的,竟然有不少人,在昏暗的车厢里,他们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厕所被灵灵上了锁,有几个乘客开始按捺不住,跑到厕所门前排队。 他们细细地嗅着空气中的腥气,彼此交换了一个兴奋的表情。 “那个女孩应该是真的乘客,不知道怎么,误上了这辆车。”李沐风冲张纯良分析道,表情很平静,“她活不过今晚的。” …… “灵灵,你好了吗?”同行的女孩背对着灵灵,轻声催促。 灵灵尴尬地提起裤子,整个狭小的空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好像有人在看着我。”她小声地嘟囔道。 厕所有一个小小的洗手台,上面挂着一块圆形镜子,灵灵不经意扫过镜子,身体猛然一顿。 她发现,和她同行的女孩,正用一种可怕的神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女孩窥视她的双眼瞪得快要突出眼眶,嘴角近乎扯到了耳边,嘴里腥红的舌头慢慢地舔着嘴唇。 灵灵忽然浑身僵硬起来,她脑海中闪过一些事情……这位同行的好友,刚才似乎买了一份火车餐,吃完以后便喊着肚子疼,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灵灵,我也想上厕所,你背过身去好不好?” 女孩嘎吱嘎吱的扭过来头,露出一个灿烂到近乎癫狂的笑容。 灵灵抖着身体,想要靠近厕所门,身体却恐惧到不听使唤。 “灵灵,你好过分啊……这点小事你也不愿意为我做吗?”女孩的脸色缓缓阴沉下来,她的眼睛瞪得太大,眼球不堪重负,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我,我帮你……”灵灵哭着,和女孩交换了位置,扭过了身体,她恐惧的目光扫过了旁边的镜子,女孩弯下了腰,做出了要上厕所的姿势,但是头颅却扭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背。 极致的阴寒弥漫在窄小的厕所里。 灵灵抖着手,试图趁女孩不注意打开厕所门—— 一个冰冷的脑袋沉重地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不等我了吗?灵灵?” 有粘腻的舌头顺着她的耳朵慢慢的向脖子舔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咬断她的动脉! 灵灵急促地喘息着,近乎绝望地仰起了头—— 顿时,比同行女孩更恐怖的一幕映入了她的瞳孔! 只见厕所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重叠拥挤的硕大触手,它们张牙舞爪地蠕动着扭曲着,长满锯齿的吸盘一收一缩,仿佛有无数阴冷的视线,正通过触手看着灵灵和她身边的女孩…… “啊!!!”灵灵脑中一片空白,她的嗓子里被挤出了一声惨叫。 因为太过恐惧,她甚至没有发现,身后的女孩已经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比她更加的惊惶…… 第165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6 “出事了。”李沐风盯着厕所门口,对张纯良说道,他的表情凝重。 车厢外的乘客们听到了厕所里传来的一声刺耳的惨叫,纷纷探出了头。 厕所里传出了巨大的拍门声和撞击声,伴随着激烈的尖叫。 “列车员!列车员呢!”有乘客急忙大叫道,“厕所好像出事了!” 车厢里的气氛惊恐又慌乱,在厕所前排队的乘客似乎嗅到厕所缝隙里传出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一脸惊恐地跑回了座位。 张纯良放下了吃掉一半的饼干,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小章鱼忽然动了动触爪。 从其他车厢跑过来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列车员,他们看着动静异常的厕所,脸色大变,然后竟然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列车员这么不负责任的吗?”不明真相的群众愤愤地拍桌而起,但是看着厕所的表情,又有些畏惧,迟迟不敢走向前去。 “让我……让我来看看。” 一个语调僵硬的声音,从车厢的前头传来。 乘客们闻言看了过去,顿时被骇得不轻! “这,这是什么鬼!”有人抖着嗓子惊惧地瘫倒在座椅上。 一个穿着奇怪“制服”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他的脸色铁青,肌肤上带着深紫色的斑点,拖沓着脚步,一步一步经过了车厢的走道,向厕所走去。 他穿着蓝色的衣服,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件衣服其实是件白色的衬衣,有人用水彩笔在上面胡乱地涂抹了一圈,让它看上去更接近蓝色。 “有鬼啊,这是什么玩意儿?!”有乘客没忍住,拿着身边的耳机砸了过去。 于是,古怪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僵硬的扭过了脖子,看向了砸他的乘客:“我……我是……列……车员……” 他拖长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 乘客们噤若寒蝉,不敢和这个诡异的男人对视,但是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话——如果遇到未穿制服的列车员,请询问他上一顿员工餐吃了什么。 这个人声称自己是列车员,可是明显穿的不是列车员的制服,他是假扮的! 接下来……就该问他吃了什么了。 乘客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可是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万一问出口,激怒了这个怪物怎么办? 此时,列车员已经走到了张纯良的身边,他身上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比空调还要阴冷。 他磨蹭拖沓的脚步忽然停住了,然后扭过头来,那双混浊失焦的眼睛注视着张纯良片刻,然后控制着僵硬的肌肉扭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紧接着,他走到厕所前,掏出了一把特制的钥匙,打开了厕所门。 “啊!!!”灵灵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疯狂地尖叫着,撞倒“列车员”,冲了出去。 她浑身上下浸满了深紫色的腥臭液体,但似乎身体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张纯良站起身,走到了列车员的面前,和他一起看向了厕所里面。 整个墙壁上全是奇怪的黏液,和灵灵一起进入厕所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蹲厕口爆出一阵巨大的轰鸣,似乎在努力把什么东西吞下去。 “你好。”张纯良对“列车员”说道,“请问你上一顿吃的什么饭?” 奇怪的“列车员”半晌没有回应,他似乎在思考,但是脑子却很迟钝。 “蓝色……蓝色的……列车员,先生。”他慢吞吞地说道,脖子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我上一顿……吃的是……蓝色,蓝色的列车员……” 张纯良顿时后退一步,冷静地回答道:“这样吗?那祝您用餐愉快。” “列车员”又笑了:“我吃得……很,很饱,还有……谢谢……,也,很……很甜……” 张纯良愣了一下,准备逃离的脚步止住了。 厕所离乘客的座位有一定的距离。众人眼巴巴的望着那高大的男人,却听不清他在和那个怪物交谈着什么。 只见他向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却忽然又愣在了原地。 “……我们要跑吗?”有乘客颤颤巍巍地询问道。 “一万三也不是出不起,不然干脆咬咬牙,换个卧铺算了。” “卧铺就不会遇见怪物了?!你傻啊!赶紧等列车靠站吧,我他妈下一站就要下车!!” “话说……已经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有报站?” 乘客们试图用交流缓解内心的恐惧,而这边,张纯良的心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个家伙究竟想表达什么? 他只喂过小章鱼吃,这个列车员是怎么尝到味道的? 难道他就是小章鱼的化身?不太像,要是那家伙,现在早就黏糊糊的扑上来了。 可是他明显是和小章鱼共感了,甚至尝到了的味道。 张纯良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联想到那个奇怪的画家青年所说的,小章鱼正在链接大脑寻找同类,有没有可能,小章鱼此刻和那个“同类”已经接触在了一起,因此它的味觉让那个“同类”也感觉到了,因此同类的下属才尝到了的味道。 在这个列车上,似乎存在着两种势力。 无论是广播中忽然出现的那道焦急的提示音,还是这个奇怪的列车员和蓝色制服的列车员的对立关系……甚至,就连食物也有正规、不正规的区别。 那究竟,是哪两方势力想操纵这趟列车,而他应该选择信任谁?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至少七八个身穿蓝色制服的列车员,他们全副武装,目光严肃地跑了过来。 “抓住他!这个怪物!”乘客们顿时振奋起来,原来刚才这群列车员是去搬救兵了! 这个奇怪的列车员动作缓慢极了,明显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很快就被蓝色制服的列车员缠上了锁链,粗暴地推走了。 “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目光端正的列车员平息了众人的骚乱,然后沉重地开口了,“这是一个特殊的精神病患者,偷了列车员的钥匙跑了出来,给大家带来这样的困扰,我很抱歉!” 他大概是某个领导,说起话来非常有感染力。 “我承诺,明日一切列车上产生的费用全部打半折!” 顿时,车厢里响起雀跃的欢呼声。 “卧铺也可以吗?我想换票!” 列车员爽快地同意了,于是有不少乘客都选择了去卧铺。 还有一些乘客正在观望,他们今天晚上受到的惊吓太多了,想等列车靠站后直接换乘离开。 “我帮你换个卧铺。”张纯良看向了吴梅。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仅仅两天时间,看上去膨胀了不少,作为一个孕妇,长时间坐着也不是件好事。 此时她的表情有些痛苦,捂着肚子轻轻地喘息,这一胎似乎将她折磨得不浅。 闻言,她勉强点了点头。 细瘦男人在旁边笑了:“真是个好丈夫啊,还知道体贴媳妇,我要向你学习……”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张纯良自然地向吴梅伸去了手:“多给点儿,刚才买零食把所有零钱花没了。” 吴梅点了点头,从贴身包包里数出十几张钞票,又把自己的银行卡递了出来。 “够吗?”她柔柔弱弱地询问道。 张纯良伸手数了数钱,点点头。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想起什么一样,扭头问向细瘦男人。 “没什么……”细瘦男人干巴巴地开口了,目光中充满了复杂和羡慕,“你……你很厉害。” 第166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7 吴梅去了卧铺休息。 为了省钱,张纯良没有给李沐风换票。 他拍着小孩的肩膀,义正言辞地劝道:“男孩子就要吃点苦,以后出了社会才有立足之地。” 李沐风冲着他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在社会混出头的时候,爸爸您可能还在和家里人要零花钱买棒棒糖呢。” 于是张纯良顺理成章地又揍了他的脑袋。 张纯良和细瘦男人并排坐到了一起,给李沐风留出了足够的位置,让他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我不会……也……”李沐风表情有些纠结,他似乎模模糊糊想到了什么,但是回忆不起细节。 他大概是被那个融化的小男孩的惨状吓出阴影了,就算记忆被抹除也依然本能地害怕。 “睡吧,没关系。”张纯良从行李架上的背包里掏出一件厚衣服递给他,“爸爸守着你。” 李沐风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然后纠结地躺下睡了过去。 张纯良暂时没有睡意,于是靠着窗户,向车窗外看去。 此时已经是凌晨,车厢里不少乘客都睡了过去,鼾声如雷,还隐约有股难闻的脚臭。 车窗外是某种低矮的灌木丛的黑影,随着车的开动高高低低地起伏着,时不时还有些红色的幽光从中一闪而过。 车已经行进了很久,可是窗外的风景始终没有变过,就如同复制粘贴一样。张纯良忽然开始晕眩,有了一种砸开车窗跳出去的冲动。 “别再看外面了,你会把‘它们’吸引过来的。”细瘦男人理了理头发,劝阻道。 “这是哪里?”张纯良靠回椅背,闭上眼睛,将窗帘拉了起来,看样子他们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 细瘦男人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却不再接话,歪过头,姿势扭曲地睡了过去。 火车的座椅靠久了非常难受,张纯良不适地扭动了几下身体,皱着眉陷入了一场混沌的噩梦。 黯然失色的梦里,他看见一头毛发肮脏纠结的野兽在他面前淌着泪珠,不断地向后小步挪动着,心碎地嘟囔着:“——别这样,爸爸。” 而他——则伸出长满银色鳞片的利爪,恶狠狠地揪住它的毛发,语气冰冷地质问:“多多,乖一点,你还要继续惹我生气吗?” 于是怪物停止了动作,抖着毛,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抽泣。 他的语气温柔下来:“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了——我们一定会离开这个副本。” 张纯良在梦里浑身冒出冷汗,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想醒过来,却被魇在了梦里。 醒过来——快醒过来—— 在他的背后,几条粗壮的深紫色触手团成了一个舒适的弧度,正将他轻轻地拥在了椅子里,耐心地按摩着他的肩背。 此时见他状况不对,一条触手受惊似的僵直不动,好半天才试探地抬起尖尖,动了动张纯良的脸颊。 梦里的张纯良似乎安定了一点,眉头稍稍舒展。 触手仿佛收到了鼓励,兴奋地扭动着触角尖尖,去触摸张纯良的鼻子,嘴巴,甚至试图撬开他柔软的唇瓣—— 张纯良额头淌出淋漓的汗,他忍耐般松开牙关,猛地张嘴,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 这无意识的一咬,让他似乎咬到了什么柔韧的东西,于是张纯良在梦里猛然惊醒—— 昏暗的火车里,依然响着混乱的鼾声。他蜷在座椅上,姿势别扭,面前空荡荡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物。 他动了动肩膀,竟然没有多少肌肉酸痛的感觉,于是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继续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睡眠。 这一次,他再也没梦见什么可怕的场景。 张纯良再度睁眼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 乘客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不断地寒暄交谈着,他们在走道里穿梭,接水洗漱或者煮泡面吃零食。 吴梅已经从卧铺回来了,正坐在李沐风的位置上,支着腮凝望向熟睡的张纯良。 “我让沐风去休息去了。”吴梅讨好地笑了笑,轻轻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有不少家庭都是这么干的,为了省钱,只买一张卧铺票,大家伙轮流去休息。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张纯良声音沙哑,揉了揉太阳穴,爬起来去洗漱台前洗漱。 吴梅没有回答,带着温柔笑容注视着他的身影。 这个夜晚大概并不那么平静,张纯良平静的视线扫过洗漱台旁边的垃圾桶——里面有几颗混着肉沫的人类牙齿,还有连着白生生的头皮的头发。 ——在不知不觉中,又有人类被偷偷吃掉了。 可是车厢里却没有缺少乘客。 即使是昨天受到极端惊吓的女孩灵灵,现在也面色红润地坐在列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和同行的朋友亲热地攀谈着,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个消失的同行女孩。 “总感觉这里刚才已经经过了。”她小声嘀咕,“那栋房子,我一路上看见了五次一模一样的……” 这列火车行驶在无止境的路上,即使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车厢里的气氛却依然如此自然融洽,令人不寒而栗。 终于,火车慢慢降下了速度,开始靠站停车。 只是,它停车的位置却没有站台,而是一片幽暗黑沉的池塘。 “我到站了,小伙子。”细瘦男人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微笑地向张纯良挥了挥帽子示意,“希望你也早日到达目的地。”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的乘客陆陆续续开始往车厢外走去——然后一步一步沉进了幽黑的水潭中。 车上有一些乘客看见了这奇怪的站点,表情惊恐万分,他们满脸苍白,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浑身颤抖地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张纯良看着那些人绝望的表情,心里很清楚,再过不久——可能是十几分钟后,他们的记忆就会被慢慢地抹去,然后这列火车,又会变得和谐安稳。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细瘦男人戴上了自己的小帽子,有些犹豫地扫了一眼车厢内。 “?”张纯良有些疑惑地侧过头。 “你的妻子,好像精神有点问题,你注意一下。”细瘦男人还是没忍住,悄悄絮叨起来,“在你没醒来时,我看见她一直对着肚子说话…… ”细瘦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他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好像在说……再坚持一下,很快,你就可以吃饱了……” 张纯良正在洗漱的手顿了顿,猛然看向了车厢内。 吴梅捂着肚子,不知道在那里注视他多久,见他忽然扭过头来,温柔地冲他笑了一下。 第167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8 “他和你说了什么?”吴梅问道。 “你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张纯良坐回到座位,反问她。 吴梅一愣,皱眉思索了一下:“在还没有进入副本之前,就已经变胖了,但是我……不能怀孕,所以没有注意,后来进了副本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火车上的小座椅挡住了张纯良的目光,但是他隐约看到,吴梅高耸的肚子仿佛在回应她一样,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啊……”吴梅脸色一白,伏到了桌子上。 “再给你加个卧铺吧。” “不,不用了……”吴梅深深地喘了口气,才开口道,“钱不够了,我们要省着点,再过段时间,异种大爆发,我们需要囤积很多物资,不然没有办法应对暴乱。”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思索片刻,找到了一个蓝色制服的列车员,为吴梅重新加了一个卧铺。 “……你还有钱?”吴梅有些惊奇地瞅了他一眼,张纯良真的很穷,这段时间的花费全是她在支撑,虽然他给自己打了欠条,但是短时间估计很难填补上。 “那是我姐的钱,她的东西都在出租屋里放着。”李沐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铺区跑了回来,他脸色有些白,语气阴森森的,“爸爸,你是个软饭男吗?” “别这么说。”张纯良的回答沉着有力,“我已经把欠条烧给你姐姐了。” “%……¥#……#”李沐风没忍住,喷出一堆难听的叫骂。 张纯良走过来,捏住了他的嘴。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吴梅有些好奇。 李沐风小脸更加白了,他挣脱了张纯良的桎梏,扫了一眼周围乘客好奇的目光,压低了声音。 “卧铺区比坐铺受到的污染更加严重,我睡觉的时候,上铺的家伙把头伸下来,盯着我看了好久……” 李沐风回忆起来那场景,还觉得毛骨悚然,他刚去卧铺就觉得有股奇怪的腥味,掀开被子一看,上面竟然有个人形的油渍印记。 他实在是太困了,在坐铺根本没有休息好,于是强忍恶心垫了外套,躺了上去。 这一觉大概睡了四个小时,整个卧铺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走动的声音,就连餐车的叫卖也没有。 就仿佛是一片死地。 他被一股强烈灼热的视线惊醒了,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上铺正把头倒吊着,目光贪婪地看着他。 “小朋友,你想吃东西吗?” 李沐风警惕地坐起身,赶紧拒绝了。 “吃点吧……”那人锲而不舍地推荐着自己从老家带来的腊肠,甚至热情地递到了李沐风的嘴边。 李沐风觉察不妙,想跳下床铺逃跑,结果他床铺上的油渍里竟然伸出了一双滑腻腥臭的手,死死地把他固定在了原地。 上铺的人露出了兴奋又狰狞的表情,半个身体都探了出来,掐着他的脖子想将腊肠塞进他的嘴巴。 “来,快来尝一尝!!我们家做的腊肠,特别好吃!保你吃了还想吃!!” “那个腊肠就像是活的一样,表面有奇怪的疙瘩,还在蠕动,试图往我胃里钻。”李沐风回想起那个口感,忍不住又干呕了一下。 “啊,真危险。”吴梅轻轻叹了口气,“我在那里休息的时候,好像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推销员,有个推销食物的推销员正好去了那节车厢。” 紧急时刻,李沐风瞬间就想起了广播里的那条规则,于是艰难地扭头躲避着嘴边的腊肠,向推销员求救。 “他真的救了我……” 推销员被他的声音吸引,带着饱满的笑容撕开了禁锢着他的奇怪大手,然后期待地询问他:“小朋友,你也想买我们的蓝莓球吗?” 李沐风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对,请给我买一袋。” 推销员的笑容淡了下来:“只买一袋吗?买三袋可是有优惠的哦?” 李沐风觉察到床铺上的人形油迹又有了要动作的迹象,赶忙点头:“买!买三袋!!!” “所以……我就……”李沐风慢吞吞地把自己藏在身后的手举了起来,上面挂着一个简陋的塑料袋,里面是三包紫色包装袋的零食。 “那个推销员说,等一会儿他会来咱们的车厢收钱。” 张纯良看着那三包零食,心情有些沉重。能让李沐风露出这样心虚的表情,这三包零食的价格大概、可能、也许…… “三包块。”李沐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爸爸,你会疼我的,对吧……” “我建议你现在回去,和那位好心的乘客要一根腊肠,然后主动吃下去。”张纯良冷静地坐回了位置上。 “你不能这样!”李沐风脸色一变,快要尖叫出来,“你,还拿着我姐姐的存款!你拿我姐姐的钱不给我花!去养这个怀孕的女人!她怀的都不是你的孩子!!” 乘客们忽然兴奋起来,彼此拉扯着,眼神微妙地在张纯良身上打量。 张纯良拳头一紧,眯着眼看向李沐风,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李沐风乖乖地闭了嘴,欲哭无泪地坐回了位置:“那个推销员一定是大怪物……他在车厢的时候,那些奇怪的乘客非常害怕他,还主动掏钱买了他的零食,我现在什么道具都没有,拿不出钱来,一定会被他杀掉的……” “钱我会想办法的,你先闭嘴好吗,小朋友。” 张纯良有些头疼地扶额。 看来卧铺区的污染更加严重,很多乘客都已经变异了,不知道是否还有幸存者。 “推销员只需要钱吗,他提出了其他要求吗?”张纯良思索片刻,问道。 推销员救了李沐风一命,如果只需要钱,看起来也太奇怪了,这可是一辆以吸食乘客性命为目的的列车。 除非……他还有其他企图。 “他没有说,只说会来收钱。”李沐风也冷静下来,他反应过来了,张纯良是不会真的放任自己去死的,毕竟这个家伙连游戏里的房租欠款都会去认真地还。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喧哗声就从车厢另一边传来。 “机会不是年年有,快来尝尝蓝莓球!”高昂饱满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瞬间将昏昏欲睡的乘客惊醒了。 “我家零食非常好,看见价格你别跑!”推销员拿出一颗颗透明包装的小蓝莓球,热情地分给了大家。 分到张纯良这里,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这蓝莓球……怎么卖?”有乘客似乎心动了,犹豫地问了一句。 “一包只要九九九,健康财富您都有!三包给您便宜一点,一千九百九十八!”推销员兴奋地跑去提问的乘客那里,又掏出一颗递给他。 “来,快来尝尝,非常好吃!” “两千块?!这也太贵了!” 张纯良沉默地翻看着自己价值两万块的蓝莓球,缓缓看向了李沐风。 “买命钱……买命钱,和性命相比,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李沐风疯狂地给自己找补。 “怎么能算贵呢!”推销员的声音沉了下来,“您可能不懂,我们的蓝莓球有多好吃!” “别糊弄我,广播都说了,你们这种三无产品,来源不明的,不能吃!” 推销员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顿时吓得说话的乘客噤若寒蝉。 “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的蓝莓球呢……”他喉咙里有“嗬嗬”的声音,像一只生气发怒的野兽。 “我……我,不吃……我不喜欢……吃蓝莓……”乘客声音颤抖着,用借口推脱。 推销员直勾勾地盯了他片刻,脸上又挂起了饱满的笑:“欸,零食好不好,尝了才知道!” 张纯良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只见推销员动作灵敏地跑向了张纯良这里,然后钳住他的手高高举起。 “这位乘客!非常爱吃我们的蓝莓球,不仅一口气买了三包,而且还花了十倍的价格支持我们!” 乘客们看向张纯良的目光像看一个冤大头。 “冤大头”张纯良默默地用力,想要甩开推销员的手,却无济于事。 推销员的手劲大得可怕,捏得张纯良的骨头生疼。 要知道,他的身体现在相当强壮,可即使这样,在这个怪异的推销员手里,依然毫无反抗之力。 “这位乘客……您,是喜欢吃的吧?” 推销员嘴角带笑,眼神却无比阴沉,张纯良的不配合让他有点恼怒。 他握着张纯良的手开始用力缩紧,腕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我很喜欢吃……请让我尝一尝……”吴梅打断了二人的对峙,主动拿起了一颗蓝莓球。 “你看,还是分人嘛!都是女人喜欢吃这些东西,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吃不惯甜口!” 眼见张纯良没有吃下这些零食,刚才的乘客就放心了,他大声嚷嚷着,有些得意。 …… 求你了,闭嘴吧。 张纯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推销员将头扭了过来,弯下腰靠近张纯良:“先生,您……也是喜欢吃的,对吗?”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都聚在了张纯良身上。 他被捏紧的手因为血液不流通,现在变得青紫肿胀。 “我爱吃。”他终于开口了。 “我就说!”推销员声音激动到破音,放开了他的手,“各位乘客,我们的零食老少皆宜,如果这位先生吃完了,请诸位都买几包支持支持我们的蓝莓球!!!” 张纯良扭动了一下剧痛的手腕,撕开了一颗透明包装的小球,搁在了手心。 蓝莓球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精味,表面裹着一层白色的甜霜,看上去很普通…… 张纯良猛地和甜霜下面遮挡住的瞳仁对视了一瞬间。 ……就知道这个破游戏不会干什么好事。 吃掉它会怎么样,像上一场游戏的玩家一样,浑身长满眼珠子吗? 推销员在旁边殷切地盯着他,眼睛瞪得极大,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看上去偏执又癫狂。 即使还没有吃进嘴里,张纯良现在已经感觉到身体的不舒服了。 一阵冰凉从他的脚面向上蔓延,一点点钻到他的大腿,和小腹,带来了湿滑柔软的触感…… 等等,蓝莓球有这么大的副作用吗? 那股冰凉柔软的感觉已经传到了他的手臂。 他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胳膊 软嫩的触爪勾缠着他的手臂,慢慢挪进了他的手心。 小章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它看上去比之前大了一点,身上的银蓝更亮眼了,而触爪也变得更加粉嫩,像是被滋润过一样。 趁张纯良愣神的功夫,小章鱼奋力勾起蓝莓球,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咯叽——”炸裂的蓝莓球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一阵痛苦的无声尖啸忽然穿透了整个列车,让乘客们有一瞬间的晕眩昏沉。 张纯良晃了晃脑袋,有些惊奇地看向车厢。 身边忽然传来了包装袋被揉捏撕扯的声音,章鱼爪卷着包装袋递到了张纯良面前晃了两下,似乎在央求他撕开。 张纯良帮它打开了包装,将一颗颗滚圆的蓝莓球送到它触爪边,小章鱼愉悦地把球拢在自己的触爪下,然后开始进食。 整辆列车忽然发出了剧烈的颠簸,在某一瞬间,张纯良似乎看到平整的列车墙壁上出现了无数狰狞痛苦的人脸皱褶。 推销员的表情却非常亢奋,他尖叫起来:“看!我们的食物,就连章鱼也很喜欢吃!这是超脱物种的完美零食,请大家快点来我这里购买吧!” 或许是小章鱼一口一个蓝莓球,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真的感染了众人,竟然有乘客掏钱买了一包。 ——当然,买零食的乘客是不是真人还不一定。 “那么——这位乘客。”推销员又一次看向了张纯良,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一共是三万元,您的小宠物刚才开的那包是新的,您总共买了四包——是现金支付还是x信x宝?” 张纯良:“……” 吴梅:“……” 李沐风:“……” 小章鱼:“?” 第168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19 “ 我们没钱了。”张纯良宣布了这个噩耗。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我觉得有点饿。”李沐风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说,从昨晚到现在,他只吃了点儿饼干,已经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还有什么吃的?” 自从张纯良的小宠物章鱼因为贪嘴吃掉他们一万块后,他顿时变得淡定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心虚。 “还有点饼干,配水吃一点,比较饱腹。”吴梅建议道,她本身是异种,对于人类的食物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了,在不摄入任何物质的情况下,她应该可以再坚持三个月。 所以她没有吃东西,把所有零食都让给了张纯良和李沐风。 这些食物还是张纯良在售货机上买的,因为他对食物的需求量很大,这段时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只是这依然不够。 早上九点开始,他已经停止摄入任何食物,把为数不多的食物让给了李沐风。 李沐风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饼干,旁边迅速飞过来一条触爪,狠狠地抽在他的手上。 李沐风吃痛地缩回手,边甩手边一言难尽地看着摊在张纯良手臂上的章鱼:“你不管管它吗?!它也太过分了!” 小章鱼勾过饼干袋,亲亲热热地递到张纯良面前。 张纯良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真的很饿,现在整个胃部疼得都在抽搐了。 但他还是捏着小章鱼递给他的饼干袋,推给了李沐风:“吃吧,我再想办法。” 钱已经不够了,他没有办法继续售货机上买昂贵的零食。 就像吴梅说的,他们还需要省下钱来购买物资。 又有列车员推着餐车穿过了他们的车厢,这一次,上面的餐盒比之前少了一些——这趟列车一直没有到站,所以乘客们在消耗掉自己带的食物后,只能选择吃火车餐。 张纯良看了一眼价格,一盒米饭是300元,比以前贵了不少。 “到最后,饿到发狂的乘客会为了争夺盒饭打起来的。即使有聪明的人想到了这些盒饭可能也是不明来源的食物,但是被逼无奈也只能吃掉。”李沐风珍惜地咀嚼着饼干,心里有些沉重。 李沐风和吴梅虽然忘记了吃掉盒饭的人的下场,但身为游戏玩家的本能告诉他们,游戏越是逼迫着你去干一件事情,那这件事情就一定会让你死得很快。 “你在看什么?”吴梅注视着张纯良,忽然发问。 张纯良一直在盯着刚刚路过的列车员出神,这会才回过神来。 “有点奇怪。”他说,“刚才那个列车员走过去,带起了一阵凉气。”不同于列车里的那种空调的凉,那个列车员的凉是仿佛刚从冷冻柜里解冻出来的凛冽寒意。 这样的寒冷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过——昨天那个古怪的“列车员”。 他不由得皱眉,又看向了那个列车员——他走起路来很缓慢,原本张纯良以为他是为了拖延时间,吸引更多人来买他的盒饭,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因为他刚化冻,并不能很灵活的走动。 他是谁?和昨天那个奇怪的“列车员”是一起的吗? “盒饭——三百五十元一份——盒饭——” 在那个列车员离开后不久,身后很快又传来叫卖的声音。 “怎么越来越贵了!”有乘客抱怨道,“盒饭难道不是越来越便宜的吗?” 很多乘客都是在打这个主意,想等盒饭降价再买来吃。 这一次进入车厢的,是一个女性列车员,她化着浓浓的妆,笑容很僵硬,走路姿势也有点不自然。 张纯良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冷气和霉味——她和前面那个列车员是一起的。 小章鱼忽然间伸出了触爪,扯住了列车员的衣袖。 “撕拉——”她的衣服竟然被撕开了线。 “您要买盒饭吗?”列车员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衣服被撕破了,带着僵硬的微笑询问,“一定要……尽快买,越往后,价格会越贵的哦。” “你们卖的什么狗屁饭!味道比昨天差多了,是不是不新鲜了?!” 有乘客开始嚷嚷起来,昨天的火车餐他嫌贵没有买,但是那股诱人的味道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念念不忘,于是今天他忍痛买了一份,准备尝一尝,可没想到,他从上一个列车员手里买来的盒饭相当难吃,有一种放了很久的酸味。 他怒不可遏,开始大声嚷嚷道,试图让列车员赔钱。 列车员没有理会发怒的男人,依然耐心地等待着张纯良的回答。 张纯良心思一动,伸手拿起一盒盒饭,看了一下底部——这盒饭竟然有正规的标签的,只是上面显示,保质期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了。 一个月之前,据吴梅介绍,一个月前恰巧是这辆列车被古怪的触手污染后出事的日子—— 这些盒饭,很可能来源于没有被污染之前的列车! “我买一盒……不,两盒。”他把吴梅给他的零钱拿了出来,购买了两盒盒饭。 李沐风的眼神不可思议:“你真是饿了。” 列车员停顿了片刻,轻轻把小章鱼的触爪揭了下来,然后珍惜地抚平自己被扯破的制服,慢悠悠地离开了。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理会那个愤怒的乘客。 “这是什么态度!”乘客爆发了,他直接跑了出来,骂骂咧咧地追着那个列车员离开了。 张纯良端详了盒饭片刻,然后揭下盒饭盖子,舀下一勺饭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味道很差劲,但是让他有了一种活下去的踏实感。 李沐风吞了口口水:“可以吃吗?看起来……还挺香。” 张纯良几口就扫完了大半的盒饭,犹有些不满足地看向了另一盒—— 李沐风眼神一紧,眼疾手快地把盒饭捞了过来:“爸爸,这是你给我的!” 于是张纯良只能遗憾地把自己的盒饭吃得一干二净,连一粒米都没有留下。 他捏住了小章鱼蠢蠢欲动想把另一盒盒饭抢过来的小爪子,擦干净了嘴巴:“可以吃,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刚才去找列车员麻烦的男人又回来了。 他表情仍有些不满,但并没有开口抱怨,看起来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怎么回事?那群家伙怎么还卖坏掉的盒饭?”有乘客好奇地向他打听消息。 “别说了,真晦气,又碰到神经病了。”乘客撇了撇嘴,“那两个列车员是假冒的,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批劣质的盒饭高价售卖,已经被正牌列车员抓起来了。” 他扬了扬手里热腾腾的三盒盒饭,有些得意:“为了赔偿,列车员给了我三份盒饭呢,我刚才打开看了,特别新鲜,都是好东西!” 于是,很快,一股咸香的小炒肉味传遍了整个车厢。 李沐风吃着有些变质的盒饭,食不下咽,他心里由衷地感觉——复活这件事真是完全没有什么盼头。 张纯良轻轻揉捏着小章鱼的触爪,安静地思考着,他的鼻尖似乎还弥漫着那股寒冷又腐朽的味道。 “一会儿,我要离开一趟。”他忽然开口向二人说道。 第169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0 “您的意思是,您想去售货机那里买东西?”列车员重复了一遍。 “对,可以吗?我吃不惯火车上的盒饭。”张纯良把小章鱼放在手里,礼貌问道。 “……可以的,当然可以。”列车员的笑意不达眼底,但是依然引着张纯良,向上一次有售货机的车厢走去。 “您想买些什么?恕我直言……这里的东西很久没有更换,有些已经过期了很久,估计味道……”列车员站得离售货机很远,锲而不舍地劝阻着张纯良放弃。 “唔。”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四下看了片刻,然后走到餐桌旁,拿起了一把椅子。 “……您想做什么?”列车员愣了一下,语气疑惑。 张纯良揉动了一下手腕,然后猛地发力,将椅子砸向了售货机,顿时车厢内发出一声巨响。 “快,快住手!你会……你会激怒它的!!”列车员惊恐无比,腿软得瘫倒在地,她狼狈地向后爬了两步,爬出了这节车厢,然后颤抖着身子拼命合上了门——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 这售货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被椅子一砸,竟然纹丝不动。 张纯良一挑眉,端详了片刻,发现售货机上连一个被砸出的印子也没有。 看来他闹出的动静并不够大。 张纯良放下碎裂的椅子,重新取了一把完整的,找准角度再次砸向了售货机。 沉重的一击过后,车厢内似乎出现了些许颠簸,但是并不明显。 小章鱼趴在张纯良肩膀上,兴奋地举着触爪为他加油。 见张纯良两击过后,售货机依然没有被打开,它有些不悦地眯了眯小眼睛,然后翘起触爪,狠狠地向玻璃门拍了上去—— 玻璃应声而碎,伴随着一股寒气和腐朽的味道,售货机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张纯良奖励般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将零食和碎玻璃踢到一边,然后把身子探进了售货机里。 他这么关注那些奇怪的列车员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群“列车员”身上的味道,和他从售货机里买来的零食包装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怀疑——这个售货机里可能还有另一个空间。 张纯良试图卸下售货机的装置,看看它背面的构造,小章鱼则在旁边悄悄卷着零食往他的衣兜里塞。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走神,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整个车厢都变得昏暗了许多,在他们的身后,无数条粗壮黑沉的触手从车厢墙壁上冒出,怒气腾腾地翻滚扭曲着,发出了粘腻的水声。 “好像有什么声音。”张纯良拆售货机拆得手都勒红了,也无济于事,于是只能遗憾地放弃。 退出机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口袋沉甸甸的,拉开一看,里面全是巧克力和饼干——小章鱼很聪明,专捡一些饱腹还能装得多的东西放进来。 他笑了笑,拆了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又递了一块给小章鱼。 忽然,他的后背感到一阵莽撞的顶撞,还带着一种圆润湿滑的触感。 “不要乱动,安静点吃糖。”张纯良还在发愁,该怎么和列车员解释自己的行为,于是轻轻呵止小章鱼调皮的行径。 小章鱼茫然地抬起脑袋,它正抬着几只触爪往小嘴里塞巧克力,剩下的触爪乖乖地趴在张纯良肩膀上,并没有乱动。 张纯良顿在了原地,他反应过来,小章鱼的触爪这么小,是不可能会有这种奇怪的触感。 身后的顶撞感又重了一些,似乎在催促张纯良回头。 他身体一僵,深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向身后一扭头——昏暗的车厢里,整面墙壁上都布满了奇怪的条状粘液,这昭示着在刚才,有麻烦的家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可它现在在哪里? 张纯良茫然片刻,忽然一顿。 他明白了过来,刚才的触感只是为了声东击西,真正的危险原本就在他面前! 瞬间,他汗毛直竖,当即就向车厢接口冲过去。 然而已经迟了,一道迅疾的风声从售货机的方向传来,张纯良猝不及防,被粗壮的触手裹满了全身——他刚才拆卸了半天的售货机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洞,无数张牙舞爪的红紫色触手从里面探出来,恶狠狠地把他拖拽了进去。 …… “是的……就是这里,那个疯子……那个疯子惊动了‘它’,我没有敢开门……” 列车员找来了自己的上级,声音颤抖地汇报着情况。 副列车长是个中年男性,他眉心有深深的沟壑,表情严肃,眼神阴沉。 他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列车员便帮他打开了门。 ——车厢里面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粘液,售货机的玻璃门依然完整无损,里面的货品却不翼而飞。 “找——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副列车长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暴怒。 第170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1 张纯良从黑暗中苏醒过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他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白霜,四肢被冻得僵硬无法动弹,他还能活着,大概是因为胸口——一只小章鱼把触爪全部摊开,护着他的胸膛。 它浑身烫得如同小火球,整个银蓝色的身体都变得通红,这完全违背了一只章鱼的生理构造。 张纯良痛苦地咳嗽一声,一团白雾从他口鼻里喷出。 他似乎被关在了一个冰窟里。 小章鱼早就烧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张纯良把它从身上揭下来,揣进了兜里。 他咬着牙,攀住旁边的硬物站了起来,喘息了片刻,才将身体激活。 他扭过头去,和一张狰狞恐惧的人脸四目相对——这个帮助他站起来的东西,竟然是个变成冰棍的人! 张纯良倒吸一口气,被激得咳嗽了几声,把手放了下来,在这个冰窟里扫视了一圈。 ——全是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最恐惧的一刻,被坚固的冰层无情地包裹了起来。 在这堆人形冰棍中,有几块碎裂人形冰块的外壳,里面的人已经消失了。 张纯良的大脑被冻得有些迟钝,他缓了片刻后,在碎裂的冰块旁翻找了一下,发现了一些散落的证件和书信。 他粗略地扫了一遍大概,发现其中一张证件照片上的人,正是昨天那个奇怪的列车员。 他疲惫地喘息片刻,将这些东西揣进了衣兜里。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的冰块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张纯良缓缓扭过头去,在他身后有一排人形冰棍正在“脱壳”,他们僵硬扭曲的身体慢慢开始活动,伸手掰开了冰层,露出一张张青紫的尸脸。 最快脱离冰层的男人就如同电影里的行尸走肉一般,歪歪斜斜地朝他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张纯良感到自己身体里升起一股寒意,他的脚面开始结出一层冰,慢慢的向他身上凝聚。 他动了一下腿,没有任何反应,他被固定在冰里了。 那丑陋狰狞的尸人走了过来,伸手强硬地固定住了张纯良的身体,不让他挣扎。 张纯良呼了口气,眼睛里渐渐泛出银色的光芒。 他侧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尸人。 那尸人似乎感到了某种威胁,向后退了一步,猛然一张口,嘴里伸出根肉红色的触手,随即四肢也化作数条触手,在地上疯狂蠕动。 张纯良用手臂抵住那根快缠上他的触手,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上竟然迅速生长出了锋利的银色指甲,猛地斜滑,那粗壮的触手就被连根截断。 断掉的触手在地上猛然弹动挣扎,似有不甘。 这个举动激怒了其他正在脱壳的尸人,他们的身体发出了渗人的嘎吱声,仅几息之间,几人的肢体全部化为蠕动的触手,在地上扭动着向张纯良爬来。 【滋滋滋……滋……快,屏住呼吸!他们,滋滋……他们发现不了没有呼吸的人类!】 这间冰窖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接触不良的广播声。 说话的男人张纯良有些熟悉,正是那个曾经在广播员播报规则时,在旁边大喊大叫着不要相信广播的男声。 张纯良猛地深吸一口气,屏住了鼻息。 果然,地上的触手人动作变得僵硬起来,他们迷茫地向前摸索,却没有找到敌人的存在,于是那些触手又逐渐幻化为人的肢体。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40秒,张纯良冻了太久,气息不稳,很快就有点坚持不住了。 尸人在原地僵硬地站了片刻,然后开始晃晃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他们拉开了一扇厚重的冰门,门外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几个尸人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出去。 【……跟,跟上他们……会有人……滋滋,会有人找你,不要抗拒,来……来找我】 张纯良的双眼和指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缓缓扫视了一圈这个冰室,用力挣脱了脚下冰层的桎梏,向门外走去。 穿过虚无的空间,就如同穿透了一层果冻覆盖的软膜,在一阵眩晕过后,他又回到了列车上。 张纯良迅速扫视了周围一圈——他随机出现在了某节陌生的车厢里,在乘客们惊诧地注视下,他大步跑到了洗漱池旁,打开水龙头蓄水,然后把小章鱼放了进去。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滋”的声音,就像是滚热的焦炭被放进了水里瞬间熄灭了一般。 小章鱼的触爪弹动两下,慢慢浮动起来,它颤颤巍巍地伸出触爪碰了碰张纯良的手腕。 “不用担心我。”张纯良用手掌接住它的小触爪,声音有些低沉,“……是我太鲁莽了。” 在他的推测中,奇怪列车员是属于友方阵营的npc,所以他才大胆地去找他们的老巢。 只是不知道他触犯了什么规则,让这群家伙开始忽然暴动。 规则中提到过,遇到有触手的列车员要用利器砍下触爪,显然这是条错误规则,伤害带触手的列车员只会让他们发怒,变得攻击性极强。 这么看来……那个广播里的男声似乎是在帮助他。 他可以信任那个人吗? “找到了,他在这里!”蓝色制服的女列车员声音亢奋地喊道。 瞬间,一群列车员围了上来。 “先生,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列车员礼貌地询问着,“我们的列车长想见您。” 张纯良捞出小章鱼,细致地把它擦干净,放在了手臂上。 “带路吧。” …… 列车还在无休止地前进,一整个白天都没有靠站。 但是,没有一个乘客提出质疑,他们在列车上攀谈或休息着,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登上这趟列车。 张纯良穿过一节节车厢,到达了车头的驾驶室。 他礼貌地叩响了门。 “请进。”一道充满疲惫的声音在驾驶室里响起。 张纯良推开了门,驾驶室里很宽阔,四面都是干净的玻璃窗,将舱室里照得透亮舒适。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驾驶位上,他扶正了自己的帽子,缓缓转动椅子,面向身后的张纯良。 “真是个厉害的小伙子。”他率先开口,语气温和。 “这辆列车到底发生了什么?”张纯良没有和他废话,语气有些僵硬。 长久没有进食让他变得有些急躁——也有可能是他刚刚动用了那股力量的原因。 “大概是一个月前……我有些记不清楚了。”列车长没有在意张纯良的失礼,他的脸色很差劲,努力去回忆着那场可怕的噩梦。 第171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2 “那天——我按照原本的计划行驶在铁路上。我还记得当时天气很明媚,就和今天一样,那天我很疲惫,好不容易才轻松一点儿……想着……总算快要结束了。” 列车长的记忆非常深刻,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当时他只是想伸个懒腰,手臂刚举起来,就碰到了奇怪的东西。 于是他疑惑地抬眼看过去——整个驾驶室的顶部,都挂满了诡异的深紫色藤蔓,淅淅沥沥地向下淌着奇怪的粘液,它们似乎感觉到了列车长的注视,竟然开始像蛇一般缓缓地蠕动起来,看起来令人作呕。 “我当时非常惊恐,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便被一根藤蔓固定在了座位上不能动弹。那奇怪的藤蔓代替我接管了整个列车的驾驶。” 回忆起那一幕,列车长的表情痛苦极了:“它们就像是某种活的生物,掌控了整辆列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乘客们……都被它控制了。” 张纯良的手指一动,认真地注视着列车长的表情。 他的兜里放着一个测谎铃铛,只要面前的人开始说谎,它就会开始震响,直到现在它都非常安静。 “我试图和它争抢驾驶权,可是……没想到竟然和它同化了……”列车长发出了剧烈地喘息,猛地将自己腿上的毯子拿开——他腰部以下的位置,已经和座椅融为了一体,人座相接之处是猩红的血肉纤维,似乎还在微微跳动。 这一幕相当惊悚,他还有作为人类的意识,可肢体竟然化作了列车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它们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很幸运,我虽然和列车融为了一体,有了一些影响列车的微薄力量……所以,我一直试图向外发出提示……” “你的力量似乎没有那么弱小,你可以连接到列车上的监视器,查看每列车厢的情况。”张纯良挑了一下眉,“不然不可能发现被关在冰室里的我,也不会那么快知道我在哪里。” 从虚无空间回来的刷新地点是不固定的,不然那些尸人列车员就不会逃脱蓝色制服的追捕,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张纯良依然很快被列车员找到了。 “每天,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以。”列车长疲惫地咳嗽一声,苦笑道,“这个列车,已经被完全侵蚀了。” “那你为什么要放纵列车员去给乘客送去有问题的盒饭——不要和我说你不知情。”张纯良的语气沉了下来,眼神有些锐利。 “我……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列车长的语气似乎有些痛苦,“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被污染了,背叛了我,将那些有问题的列车员投放进了列车里!” 铃铛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谁?”张纯良轻声反问。 “我的搭档,这辆列车的副列车长。”列车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现在这个混乱场面,都是他造成的。” “这样吗。”张纯良微微侧脸,看向了那张照片,两个中年男人关系很好,彼此靠扶着肩,都面露微笑。 张纯良的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露出一些莫名的笑意,他反问道:“为什么会选中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我没有办法了。”列车长摊开手臂,无奈地向他展示着自己凄惨的模样,“我希望有人能去阻止他,再这样下去,列车会彻底完蛋的。” 张纯良微微点头,认真地听着他的请求:“那我该怎么做呢?” 列车长抬起头来,眼神认真极了:“你身边那只章鱼——它的来历不一般吧,我和列车融为了一体,能够隐约感知到一点儿,不久前有一只强大的外来物种和那个侵占了列车的怪物打得不相上下,我根据残余的力量追踪到了你身上。” 张纯良下意识看向了自己手臂上的小家伙,它似乎还有点儿蔫,软软地勾着他的衣领,往他的怀里钻。 “来路是不一般。”张纯良认同地点了点头——从酒店用来做菜的鱼缸里花了一天工资买回来的。 列车长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我知道的,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青年,十分有胆识和决断力,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阻止副列车长,必要的时候,我会从旁协助你。”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他已经变了,如果可以,请杀掉他,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驾驶室紧闭的门忽然被粗暴地拍响。 “快点出来!我知道的,你在里面!”一个暴躁的男声恶狠狠地砸了一下驾驶舱。 列车长转过头来,露出了哀求的表情:“你会帮我的,对吗?” 张纯良没有回答,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叠有些潮湿的证件和书信,在列车长疑惑的目光下,他自顾自地说道:“刚才,我在那个有趣的冰室里,找到了一些东西。” 他缓缓翻过一张证件,将正面朝向了列车长。 照片上是一个严肃的男人,他目光凌厉极了,嘴角下垂,看起来有些暴躁。 “在那个冰室里,全部都是被冰冻的人体,我猜测,他们应该就是一个月前列车出事时,在车上的那些乘客和列车员。” 列车长的目光发直,盯着证件上那张熟悉的脸——正是他的好搭档,副列车长。 “副列车长,大概也是其中的一员。” “原来如此,他,他竟然早就死掉了。”列车长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悲怆,深深攥紧了自己的手。 “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一份很有趣的东西。” 张纯良把字迹模糊的书信展开,读起了其中的内容。 【我陈庆国实名举报——列车长刘巍长期沉迷赌博与炒股,欠下大量欠款,近期行为不当,精神恍惚,疑有轻生的念头,特申请为其进行一次心理健康检测。】 列车长安静地听完这份举报信,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消失了。 “您是个很狡猾的人,喜欢玩一些文字游戏。刚才,您说列车出事当天,您正按照原本的计划在驾驶列车,并且……一切都快结束了。” 张纯良叠起信,缓缓地问道:“如果只是普通的下班,为什么要说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的目光看向正在行驶的列车,铁道的周围是一片极高的陡坡。 “您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是按部就班的完成工作,还是……试图带着所有车上的人,一起为你愚蠢的一生买单呢?” 第172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3 “你这是在侮辱我,仅仅靠着一封不知所谓的信,就试图构陷我,你和那群肮脏丑陋的畜生是一伙的!”列车长的目光愤怒又阴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张纯良做了一个下压的姿势,示意他平静下来,然后纠正道:“不是构陷,是根据你叙述的漏洞进行合理怀疑。作为一车之长,那些奇怪的触手没有杀掉你,而只是把你固定在了座位上,真的很奇怪。” 那些触手的目的,似乎仅仅为了防止列车长接触到驾驶列车的仪器。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这些触手会开始忽然暴动,却没有伤害你,只是迫切地接管了列车呢,在那个时间段——你做了什么?” “它们……!自然是因为它们想要控制这辆车的人!!”列车长发出了暴怒的咆哮,手掌狠狠的拍在座椅上。 “哦……接管控制这辆列车上的人。”张纯良点头,笑了笑,反问道:“既然它们可以轻松控制这辆车上的人,又何至于把人类的尸体放进冷藏室里保存,这难道不是更浪费能量吗?” 列车长一下子失去了声音,他的嘴唇在剧烈的颤抖,浑身打着颤。 “真正想控制列车上的人的,其实是你吧。”张纯良的语气沉了下来。 列车长看着他,脸色抽搐了两下,忽然大笑起来。 他鼓起掌来,前俯后仰地在座椅上大笑,这剧烈的动作让他与座椅相连接的血肉开始崩开,发出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太精彩了。”他说,“你这聪明的脑袋很适合作为我的养料。” 他终于被驳得词穷,索性卸掉了所有的伪装。 张纯良的肌肉紧绷了起来,他知道,在这辆列车中最大的危险即将出现。 明亮窗户外的景色开始发生巨变,一排排树木变得扭曲干枯,草丛化为了一只只朝天伸展的手掌,天空变成了某种奇异的肉膜,在一收一吸地鼓动。 列车行驶的轨道上全是模糊的肉泥和断裂的骨头,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则随着车轮的碾压血肉四溅。 驾驶室忽然开始微妙地抖动起来,密密麻麻的人脸在墙壁中浮动挣扎,几息过后,猛然冲破铁皮的束缚,冲了出来。 那群头颅仅用一根猩红的血色肠体连接着车厢,就像一群被放飞的气球,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张纯良。 那各式各样痛苦的头颅有些很陌生,有些却是张纯良不久前才在列车上见过的乘客。 它们扭曲着头颅,像一条条毒蛇,向后一缩,然后猛然张开腥臭黏连的嘴,向张纯良扑了过来。 张纯良早有准备,从背包里召出一把砍刀道具,顺势斜劈下去,那些头颅就像被摘掉的野果,咕噜噜滚了满地。 它们化作血水融在车体内,转瞬又从张纯良的身后冒出。 张纯良迅速退到驾驶室的门旁,试图打开厢门,可是门把手竟然化作了一张利齿,狠狠地朝他的手掌咬下。 顿时他的左手鲜血淋漓。 门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开始疯狂地砸门。 驾驶座上的列车长拉长了手臂和脑袋,晃晃悠悠地向张纯良探过头来。 “我要直接吃掉你的脑子。”他咧着嘴,畅快地说道。 那细长的手臂仿佛一对拙劣的触手,试图缠在张纯良身上。 只是,还没有等他接触到这个鲜活可口的肉体,几根红嫩的小触手就从张纯良的衣领里探了出来,率先勾缠住列车长的手臂,触手上小小的吸盘翕动着露出利齿,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大概是列车长异变后第二次被重重地挫伤——第一次让他感到痛苦,是被他的灵魂污染过的蓝莓球忽然被吞噬掉时。 “畜生!我要,我要杀了你!啊啊啊!”他疯狂地尖叫着,眼球猩红,口鼻淌出黑血。 顿时整辆列车都开始疯狂晃动起来。 张纯良不慎被脚下的头颅缠着腿绊倒,向后仰倒,摔在地上。 这给了那些头颅可乘之机,一瞬间,他浑身上下便被啃食出好几个牙印,伤口向外渗出血液。 小章鱼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张大,将张纯良的脑袋和上半身包裹得死紧。然后它发出一声无声尖啸—— 几秒过后,一阵低沉的让人耳鸣的刺耳啸响从整列车的四面八方回荡起来,仿佛在回应着小章鱼的声音。 张纯良感到耳膜一阵剧痛,温热的血液从他的耳朵里流出,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在一阵让人晕眩的声波里,所有的诡异头颅都开始瑟缩着向墙壁里躲去,但是没等它们完全伸进去,就如同一个个熟得饱胀的果实一样爆炸了。 血红的肉泥和黄白的脑浆溅满了整个驾驶室,因为有小章鱼的保护,张纯良幸免于难,可是银蓝色的小章鱼却变成了红通通的一只。 它看上去有些崩溃。 张纯良还没有来得及安慰它,就见墙壁又开始蠕动起来。 “不是吧,还来?”这下,他也有些崩溃。 只不过这次探出来的不再是人头,而是一只只紫红色的触手,它们就像活物一样左右摇晃着,观察了一下驾驶室,然后扑向惊恐的列车长,拧着他细长的脖子, 如同拧瓶盖一样扭转几圈。 张纯良已经听不到声音,但是他还是幻听到汽水瓶“啵”地爆开的声音。 列车长的头颅被轻松地摘了下来,然后他半个身体都被触手紧紧缠绕起来。 紫红触手的吸盘里是一张张螺旋利齿,它们迅速嚼食着列车长的血肉,直至他尸骨无存。 身后的门传来了一声剧烈的震荡。 副列车长带着一群列车员冲了进来,他暴躁地扫视了一圈驾驶室,然后才看向了张纯良,眼睛诧异地睁大。 张纯良终于支持不住,深深地呕出一口鲜血,然后昏了过去。 第173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4 “我要你死!我一定会杀了你!!!”一道阴沉暴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张纯良觉得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醒来,但是却莫名地探听到一段古怪对话。 “我并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弱小。我发出声波只是为了打扫那群小蚂蚁……”这个声音张纯良很熟悉,正是列车长的,但是又比他见过的那个列车长更加低沉有力。 “他那么脆弱,小小的一个!你怎么敢的?!等我恢复了力量,我第一个就会吞噬掉你!” 那道声音暴躁又阴森,语气非常笃定,张纯良毫不怀疑他话里的杀意。 只是,这到底是谁……?听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如果不是过于愤怒而嗓音尖锐,声音应该相当悦耳。 张纯良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 “你好不讲道理。”那道低沉的声音似乎也有些恼火,“是你们先抢了我的东西……!我的拥护者还想保护你们,却被你们砍断了触手,你们太坏了。” 这个奇怪的“列车长”的语言表达很笨拙幼稚,就好像刚学会说话一样。 张纯良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了眼。 顿时,所有的声音又消失了。 他正在一间休息室的单人床上,身上被啃食出的伤口已经被妥帖地处理好了。 “你醒了。”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张纯良的脑袋里震响,好像在通过灵魂直接和他交流。 “你是谁?”张纯良心念一动,在心里默默的念道。 “我是k4444。”那声音很老实地交代道:“我就是这辆车。” “是你救了我吗?” “我被你的伴侣叫醒了,最近我很困,一直在睡觉。”这声音回答得颠三倒四,没等张纯良继续发问,它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钱?” “……还钱?”张纯良犹豫了一下,反问道,“还什么钱?” “……你抢了我的巧克力和饼干,还砸坏了我的售货机。你需要赔偿我13,076元——不要骗我,我的拥护者曾经是车上的列车员,他们什么都知道。” 张纯良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所以……你把我拖进售货机里,仅仅是因为我把你的货物拿走了?!” “我需要钱。”k4444抱怨着,“我一直到不了站,但是还需要给列车员发工资——还有电费、水费。列车长那个家伙什么都不管,他只顾着把乘客变成食物。” “所以你才会把食物的价格定的那么高。”张纯良一言难尽,“你甚至,还做上了异世界乘客的生意,高价向他们售卖火车票……仅仅是为了赚钱?!” “当然。”k4444简直是太理直气壮了,“虽然他们有一些爱吃人的小癖好,但是是很公道的家伙,他们会付给我一大笔钱。而且,我已经发布了规则,遇到乱坐座位的乘客,只要让列车员来把他们驱赶到正确的位置,他们就不会吃人,只是列车长那个坏东西,把我的规则篡改了。” “所以,广播里那道提醒大家别相信规则的声音,其实是你发出来的?!”张纯良精神了一些,慢慢地睁大了双眼。 “唔,是这样的。我没有自己的声音,所以只能借用列车长的,谁让他已经快和我融为一体了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张纯良想问,一辆车怎么会活过来? “列车长想杀掉我,我早就有感觉了。在一次旅行中,有一根奇怪的触手融进了我的身体内,于是我产生了自己的思维,那段时间,我的列车长似乎有心事。”k4444吃掉列车长后,变得精神了很多,絮絮叨叨,像极了一个话唠。 “我偷听列车上的列车员们讨论,他似乎输掉了很大一笔钱,最近正焦头烂额。那段时间他总是把我开得很快,让我觉得有些难受。”k4444嘟囔着,“他以前很爱惜我的,可是现在却那么讨厌。那一天——他开着我走向了一条奇怪的路线,我听工作人员说起过,那条道路正在维修,没有车能过去的。” “所以你感觉到他要杀掉你,不,应该说,他想自杀,让所有的人为他陪葬。”张纯良舔了舔嘴唇,觉得匪夷所思。 “我不想死,我才刚活过来。”k4444说道,“所以我阻止了他,在我和他发生冲突时,我的粘液把他污染了,他因此拥有了我的一部分权限,试图反过来操控我。” “并且——他快要成功了。”张纯良补充道,“那些蓝色制服的列车员、会把人变成养料或者傀儡的盒饭、被胡乱篡改的规则……你是不是已经快对抗不了他了?” “……好像是这样,我最近总想睡觉。”k4444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出事时,车上的乘客全部都被他控制了,我只救下了一小部分,为了让他们不要烂掉,我幻化出了一个冷冻室,用来保存他们。” 这一举措大概相当消耗它的力量,于是在和列车长争夺权限的过程中,它越来越力不从心。 “但是你仍然用力量将一部分冰冻的列车员‘复活’了。” “我必须这么做,被列车长感染后的列车员太不称职了,我接到了好多投诉举报!所以我只能把他们唤醒,继续工作……” “推销员也是你的人吗?” “他们能说会道,很会赚钱——我现在学习的语言大部分都是他们教会我的。” “你当时为什么不杀掉列车长?”张纯良就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咄咄逼人地询问。 如果k4444是个正常人类,大概已经开始感到厌烦,可它是辆从来没有和人交谈过的列车,脾气还相当温和。 “他是我的老伙计,我不想杀掉他,可是他总是给我找麻烦,等到我想杀掉他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不是今天小章鱼重创了列车长,给了它可乘之机,可能它并不能那么快收回列车的权限。 张纯良疑惑地扭扭头,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 “你在找那个家伙吗?”k4444好奇地问道,“它去找蜂蜜了——我记得副列车长在那个柜子里放了一罐。” 小章鱼很快就出现在了张纯良的视线里,它头上顶着半罐蜂蜜,奋力挪动着触爪。 张纯良不自觉地露出了笑,下床接过了蜂蜜罐,把小章鱼放在了床边。 “蜂蜜不要你的钱,我请你。”k4444大方地说道。 一根紫红色的触手卷着一只银色的暖壶递到了床边。 张纯良给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水,又在指头上蘸了一点喂给小章鱼。 “现在——我们在哪里?”他在心里默默问道。 “我已经找到回家的路了。”k4444的话音有些雀跃,“很快我们就能到站。” 张纯良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的钱?” k4444期待地问道。 张纯良喂小章鱼蜂蜜的手指狠狠地戳到了它的脑袋,黏了它一头甜蜜的汁水:“……” 第174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5 华能东站是一个大站,它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连接着来自h国各省市天南海北的列车,在一个月前,发生过一件大事,一辆载有1264名旅客的列车,在向这里行驶的过程中忽然与调控中心失去了联系。 工作人员在失踪地域进行过数次地毯式搜寻,结果一无所获,这辆列车似乎凭空消失了。 事件过于离奇诡异,为了不引起恐慌,内部人员暂且把消息压了下来——但过了这么久,列车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按理说早该被有心人爆出来了。 然而,就在列车失事不久,在世界各地都接连爆发出神秘可怕的“灵异”事件,仅在一月之间,世界人口骤然缩减七分之一,无数人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葬身于一些可怕的“领域之中”。 在整理了侥幸逃生的幸运者口述后,人们发现,这些诡异的“灵异”领域之中,往往都会有一个超凡能力的人或者物作为主导,众人认为这是一种未知的邪恶变异,因此,人类正式将这样拥有领域的人或物命名为——异种。 至此,那辆失踪的列车再无多少人关注。 …… “好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我?”k4444闷声闷气地问道。 张纯良戴着耳罩,叼着一根牛肉干,靠在窗边上昏昏欲睡。 乘客们听到报站信息,早就已经拿好了行李,排着队聊天,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在列车长被吞噬后,k4444全权接管了这里,将众人带往了正确的路线。 它拔除了被污染的乘客体内的污染物,将还有救的乘客恢复了原状,即使这样,仍有三分之一的乘客消失在这辆列车上。 “我已经很努力了,人类会销毁我吗?”在张纯良的耳罩里,k4444的声音有些忐忑。 即使它现在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但本质上还是一辆被人类制造出来的列车,甚至可以说,它把创造出它的人类当做了父母。 它现在就像一个贪玩离家的小孩,在发现自己闯下大祸后,明知道会迎接爸爸妈妈的雷霆暴怒,却还依然忐忑地往家的方向赶。 “这条触手看来是无法拿回来了。”吴梅的表情看上去很凝重,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阴沉,“谁能想到,这条触手会融合进了一辆列车里——救世主的身体各部分竟然还有自己的独立意识。” “这很正常。”李沐风支着手,无聊地挨个数着车厢里的乘客数量,“章鱼的每条触手都有独立的大脑,虽然智商不高,但是它们会本能地根据当下的情况,作出最优的判断。” 因此,当时在这辆列车上的那条触手,在感知到这辆列车具有了一种强大的能量后,本能地与k4444融为了一体。 为此,张纯良猜测,k4444或许本身就即将成为异种,触手只是推进了它的异化。 这些信息他全部告诉了吴梅和李沐风,还额外带给他们一个噩耗——他们竟然又欠下了这辆列车一笔钱。 最后,还是吴梅透支了自己的x呗,才把钱还回去。 “后妈的人生真惨啊。”李沐风啧啧地感叹,“先跟了一个不靠谱的家暴男,然后好不容易逃出魔爪,又跟上了一个英俊小白脸,却没想到小白脸是个没出息的软饭男,不断地在外欠债,还需要你含泪贴补全部的家当。” 张纯良的耳膜正在缓慢恢复,k4444送他的耳罩具有治愈效果,因此,他能听到一些外部的对话,只是声音闷闷的。 听到李沐风的屁话,他掀开眼皮,威胁地瞅了过去。 “你说这群失踪的乘客回去以后,会不会被抓去切片?”李沐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那道快要杀掉他的目光,还没心没肺地乱想。 “这批乘客上车时间短,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而那批失踪一个月的乘客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归现实了,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死亡,只有小部分气场特殊的能被k4444重新唤醒,但是被唤醒的人肉体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害,这辈子都只能是活死人,所以他们大概这辈子只能在列车上生活,和k4444一起做伴了。” 旁边的乘客有些怪异地看了眼正在说话的张纯良,心里有些遗憾,这么俊俏的小帅哥,竟然在胡言乱语,看起来脑子有些不对劲。 李沐风也意识到了,他们在这辆车上只待了两天半,这批新上车的乘客其实还没有失踪多久,用列车延误作为借口,其实也能说的通。 于是他闭上了嘴。 吴梅没有参与二人的聊天,她的表情很难看,心事重重,似乎还在为这一只触手没有办法被收回而耿耿于怀。 “个人有个人的命。”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安慰她说,“那位还有七条触手呢,相信祂不会因为少了一根触手就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他轻轻的捏了捏怀里的小章鱼的爪子:“少一只爪也很好看的,对不对?” 小章鱼被他揉得昏天暗地,头晕脑胀,浑身泛着红,它抬起一根触爪颤颤巍巍地点了点,也不知道究竟在同意些什么。 吴梅似乎没有被安慰到,她勉强一笑,如今的她,头发干枯凌乱,脸色蜡黄,水润的杏眼也变得黯然无神。 这模样,和张纯良在工地上见到她的第一面,判若两人。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人类血肉了吗?还是因为——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她高耸的腹部,手指轻轻在桌子上点了点。 “喝点水。”他把一杯温好的红糖蜂蜜水推到了她面前。 吴梅接过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良良,不对劲。”耳罩里,k4444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的车站好像出事了。” 张纯良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蹙着眉,半站起身向车窗外望去—— k4444的速度已经降下来,正在缓缓地驶入站台。 站台上,没有工作人员,只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他们凛然肃穆,用枪支对准了k4444的方向。 第175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6 k4444缓缓地停了下来,沉重的车厢发出了咔哧一声。 它是一辆绿皮的大家伙,在无止境的旅途中奔波了一个月,火车头的玻璃上早已是血肉模糊,还有奇怪的爬行痕迹。而车轮和车厢外皮则溅满了红彤彤的血渣。 从外表看,它森然可怖,像极了某种食人的巨兽,正幽冷地注视着站台上装备齐全的警备队伍。 然而实际上,在张纯良的耳罩里,一道崩溃的声音正絮絮叨叨地向他告别:“良良,他们会杀了我的,我很高兴见到你。” 作为一辆列车,张纯良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和它平等对话的人类。 列车上的乘客早就爆炸了,他们惊恐地互相交流,不明白为什么站台上站了那么多奇怪的人。 “……是警察不?我们这辆车上有逃犯!天啊,我就觉得这辆车上很奇怪,刚上来就觉得心里阴森森的不踏实!” “是谁呀?我们离远点儿,别一会儿被误伤了!” “……肯定是这个狗屁列车乱收费被举报了!老子在这吃睡了两天花了有小两万,活该!”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里,车厢被缓缓打开了。 “请各位乘客有序地排队下车,对于此次旅行中出现的问题,我们致以诚挚的歉意。”脸上粉扑的很厚的列车员微笑地注视着众人。 被列车长完全污染的那批列车员们,早在列车长被吞噬的一瞬间就化作了血水,所以,现在车上的列车员都是解冻后的活死人。 即使他们尽力遮掩,但是依然有些不自然的漏洞,比如僵硬的姿势、再重的遮瑕也掩盖不了的尸斑、和身上腐朽的气味。 可是直到所有的乘客都下了车,这些古怪的列车员也没有做出任何奇怪的行为。 “这姑娘虽然奇怪了点,但其实也帮了我不少,刚才她还帮我拿行李来着……”有个大娘小声的嘀咕着。 “我娃儿在车上大哭,她专门给我找了个玩具逗孩子。” 六百多名乘客,在站台下的武装队伍的凌厉注视之下,缓慢地下了车,没有推搡,彼此忐忑不安,像一群待宰的鹌鹑。 “我们也跟着下去吧?”李沐风拿好行李,征询张纯良的意见。 张纯良看了一眼空荡的车厢,扶了扶自己的耳罩。 “好。”他应了一声,“保重”。 李沐风并不知道他的耳罩可以和k4444沟通,所以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他们三人是最后离开车厢的。 “所有乘客安全下车,请指示。”武装队伍的一名组长拿着对讲机,声音沉闷地回答道。 在他们的组织之下,600多名乘客分为了6组,依次排成了两列队。 “请……请带回中心,进行详细的身体检测,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对讲机里响起一阵沙哑的电音,这里的信号似乎非常不好,一直有嘶嘶沙沙的声音。 纵横的铁道上,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和乘客,甚至连停靠的列车都只有k4444一辆。 虽然站台容纳了600号人,但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很多不明所以的乘客在看到了k4444的全貌后,都浑身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上,他们这才知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列车上发生了多么血腥恐怖的事情。 张纯良排在队尾,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眉头却渐渐拧了起来。 武装队伍的人员们已经在组织第一次身体检查了。 乘客们噤若寒蝉,把行李放到一边,展开肢体任由他们检查。 甚至连眼睛牙齿舌头也不放过。 检查过后的乘客被分为了两列,各自被人带走。 “到了地方会有人和你们解释发生了什么,请各位保持镇静。”小组长带着厚厚的头盔扫视了乘客一圈,声音沉闷有力。 由于大家的配合,队伍行进的很快,再检查十来个人就轮到了他们三个。 “有些不对劲。”张纯良低声说道。 吴梅和李沐风正在发愁,他们现在都不属于常规意义上的人类,有些担心被这群家伙检查出不对。 他们手上的枪支可不是摆设,虽然不一定被打死,但肯定要惹上麻烦。 此时听了张纯良的话,他们心里都有些疑惑。 “听我的指令。”张纯良面色不变向前走了两步,将小章鱼从衣领里塞了进去。 即使他的声音很低,但这点微弱的动静依然很快引起了那群武装人员的警觉。 “你们在说什么——来,先来人给他们做检查。”有人厉声喝道。 顿时,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张纯良举起双手,微笑着做了个无害的姿势,带着二人向说话的人走去。 那人站立的位置,正好就是k4444的车厢前。 “不好意思,是我的妻子受到了惊吓,身体有些不舒服。”他解释着,主动靠近了那人。 “脱掉外套——你衣服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人丝毫没有降低防备,他用枪指向了张纯良的胸膛——这不是一个好位置。 张纯良如今体型修长矫健,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看上去非常不好惹,这让武装人员对他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没有等张纯良发话,在他胸口的小章鱼就瞬间被激怒了,它伸长触爪,猝不及防地卷住面前的枪支,用力夺了过来。 “——警戒!” 被袭击的武装人员猛然大叫,瞬间无数枪口对准了张纯良。 “跑——往车厢里跑!” 张纯良大喝一声,拎起了李沐风的领子,往车厢里一甩。 k4444正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车厢大开着。 耳边传来嗖嗖的风声,子弹砸在车皮上,发出巨响,张纯良在上车的最后一瞬间,感到后背一阵剧痛,他中弹了。 车门猛然合上,铁皮外壳上不断传来砰砰声,那群武装人员的攻势没有停止,他们猛地扑了过来,万分不甘地疯狂拍击着车窗,似乎想把里面的人拽出来。 这狂热的模样,莫名让人感到一阵不适。 “发生了什么事?”李沐风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询问。 吴梅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地靠在一侧。 张纯良粗喘了两口气,对着k4444说道:“走——快走,别在这里停留。” 茫然的k4444长鸣一声,慢慢开始挪动,扒在车窗上的武装人员被它甩了出去。 “良良,你想让我做逃犯吗?”它在耳罩里问道,但声音有点雀跃,卯着劲加快了速度,“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的话,我很高兴的,可是没乘客了,列车上列车员的工资,就要靠你啦——” 张纯良强忍剧痛,脑子骤然一懵,只感觉心里的痛比中弹的伤口还难忍。 第176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7 张纯良此时也顾不得回答它了,他浑身疼到打颤,抖着手将t恤脱了下来。 小章鱼用触爪贴在了他的身体上,被他连衣服一起扯了下来,它慌张极了,扭动着触爪乱七八糟地一通乱爬,攀上了他的后背。 ——张纯良受伤的地方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后背靠近心脏处有一个黑色的洞,大概有一颗眼球那么大,伤口周围是一层淡白的絮状物。 “……有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张纯良喘息两声,摁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勉强伸出手,揉了揉小章鱼的脑袋,征询道:“帮我取出来?” 见他受伤,小章鱼难过得浑身蜷紧,它的小触爪紧了又缩,愣愣地看着张纯良白得吓鱼的脸色。 似乎感觉到张纯良的坚持,最后,它发狠似的,伸出触爪扒开了他的伤口,将一根爪灵活地探了进去。 “啊!”张纯良一声惨叫,瞬间就要跪伏在地上。 地板上猛地伸出两根紫红色的触爪,稳稳地把他接住。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李沐风脸色一变,单腿跪在他身边,却不敢伸手动他,只能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张纯良浑身都是冷汗,脖间青筋暴起,面色痛苦到扭曲。 “吧唧。”小章鱼利落地从张纯良的体内拽出了一个东西,恶狠狠地甩在地上。 地上那黝黑的物体动作极为迅捷,刚落地便要爬走,被李沐风一脚踩住。 “这,这是啥?”李沐风看清楚那东西后,脸都绿了。 一只浑身黝黑的毛蜘蛛,黏着一身血液和肉沫,张牙舞爪地在他脚下挣扎着。 “蜘蛛……我靠,太恶心了。”李沐风的脚松也不是,踩也不是。 张纯良缓了片刻才看清楚地上的东西,想到这家伙刚在自己的身体里钻来钻去,顿时一阵恶寒。 小章鱼难过极了,缩起触爪扑到张纯良手边求安慰,它蔫哒哒地缩成一团,好像刚才受伤的是自己一般。 “你已经很棒了。”张纯良温柔地揉了揉它q弹的小脑袋,顺手接过k4444的触手递上来的酒精和绷带,示意李沐风过来帮他包扎。 “良良,我们去哪儿?”k4444在耳罩里问着他。 “在我们正式交谈之前,我有一个请求,请把你的列车员全部收回冷冻室,不然我就只能卖血还债了。”张纯良趴在它巨大的触手上,冷静地说。 “我早就收回去了,唤醒列车员很浪费能量的,刚才是和你开玩笑,推销员说,适当的幽默有助于增进友谊。”k4444见列车上没有了乘客,索性通过列车广播和张纯良开始交谈。 “谁,谁在说话?”李沐风吓了一跳。 在李沐风和k4444的协助下,张纯良和吴梅都被送到了卧铺休息。 “我坚持不了多久的,良良。”k4444说道,“没有收入和人类的乘坐,我就没有办法维持能量,你需要选一个目的地,我会努力把你送过去。” “我再考虑一下。”张纯良沉默地思索着。 “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李沐风坐在床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只是一种预感,这群人的关注点有问题。”张纯良趴在柔软的床垫上,看着窗外,“他们的武装力量看样子是为了对付变成异种的k4444,可是直到所有的乘客都下了车,也没有任何一个成员试图上车,或者是控制住它。” 所以张纯良觉得他们很奇怪,这群人的注意力完全在乘客身上——作为正常世界里装备精良的武装队伍,最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非常容易造成社会恐慌的变异列车吗? 可他们看上去对k4444毫不在意,反而在精心地挑选乘客。 “而且,有某一瞬间的反光里,我感觉他们的头盔里有问题。”张纯良回忆起那群全副武装的人,眉头拧了起来,“里面的脑袋……好像不是人脑袋?” 更接近于某种昆虫。 “就凭这些,你就能断定他们有问题,真厉害!”李沐风感叹道,“爸爸,我为你感到骄傲。” “只剩我们几个人的时候,就不需要角色扮演了。”张纯良扯了下嘴角,“其实我没有把握的,只是凭借他们对乘客们的关注度,我觉得他们应该迫切的需要‘人’这种资源,我在赌他们舍不得开枪,就算是我的想法是错误的,也有试错的机会。” 可是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真的出枪了——只是枪里的东西很奇怪。 张纯良扭过头,看向了桌子上透明罐子里的那只大蜘蛛——它安静地蛰伏在瓶子里,头的方向对着张纯良,似乎在窥伺他。 “良良,前面起雾了,我们要不要停下?” k4444的速度慢了下来,在车头处五百米远的地方,有一片铺天盖地的白雾。 现在天色已晚,光线很昏沉,k4444强忍心痛,打开了照明灯。 “良良,雾里面有东西。” k4444为了节省能量,将大部分列车车厢全部都收回,只留下了张纯良正在休息的这节车厢以及火车头。 李沐风跳下床,跑进驾驶室里看了一眼。 随着他们的接近,雾里面的东西越来越明显—— “我靠,快停车——别继续往前!!”李沐风的声音惊惶,近乎破音。 张纯良抬起头,有些凝重地望向窗外,夕阳一片血红,看上去格外不祥。 “人,全是人。”李沐风脚步虚软地跑了过来,脸色白的可怕。 “前面不是大雾,是蜘蛛网——铺天盖地的蜘蛛网,把整个车站全部包裹住了,里面有好多人,被团成了茧悬在半空中,我数不过来——” 原来,他们刚才路过的那个根本不是真正的车站,而是被虚构出的幻觉,真正的华能东站,早就变成一个巨型蜘蛛窝了……! 第177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8 k4444将车前的情况投射到车厢内的小电视上,张纯良抬头一看,顿时头疼起来。 此时他们离那片雾仅有不到100米,所以能将那里的内容看的很清楚——在宛如大雾般缥缈轻薄的白色蜘蛛丝里,密密麻麻的人形茧被挂在半空中,有些还在挣扎扭动,有些已经是一片死寂。 偶尔还有破裂的,里面只有一些碎骨,和看不出原貌的浊黄液体。 “这里也变成了异种领域,而且看上去要比k4444厉害得多啊。”李沐风有些头疼。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只凌空飞来的紫红色的触手狠狠抽了一下脑袋。 “我可以过去的,良良,我能感觉到,它入侵不了我的身体。” “不要勉强自己,不行的话,我们就原路返回。” 张纯良大概知道那些被挑选的乘客最后去了哪里,他们最后也会成为这里被高高挂起的一员。 k4444长鸣一声,似是在警告前方的蜘蛛窝给它让道。 那片蜘蛛窝果然做出了回应。 即使几人身在车厢之内,都能听到外面忽然传来的巨大嘈杂的动静。 就仿佛有上万只昆虫在同时摩擦口器和坚硬的肢体,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它们在挪动自己的位置。 k4444就在这让诡谲怪异的声音里,莽撞地一头扎进了布满蛛丝的蜘蛛巢穴。 “它们给我让道了,良良。”k4444有些高兴,“就是里面有点暗,你怕黑吗?” 车厢颠簸了几下,仿佛从什么物体上压了过去,但是几人都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了。 张纯良看向窗外——李沐风没有说错,这里的蛛丝铺天盖地,像是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噩梦。 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华能东站,站台上还有些微弱的莹白色光线,透过并不明亮的光线,能看见纵横交错的蛛网上布满了黑点。 其实不是黑点,那应该是被高高挂起的人。 “这里怎么还有红色的灯?”李沐风嘀咕道。 是的,在蛛网中偶尔会闪过一瞬间的红色,遍布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看起来非常瘆人。 “那是眼睛,蜘蛛们正在看我们。”张纯良答道。 他缓慢地坐起了身,看向旁边的车道。 这里还停留着两列火车,其中一列离张纯良他们很近,近到能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情况。 这列车的车窗玻璃全部都碎掉了,车皮上锈迹斑斑,上面勾缠着黏糊糊的蛛丝,车内有些车厢的灯还在亮着,数个干巴巴的尸体僵硬地倚靠在车窗上,表情痛苦狰狞地看向张纯良的方向,还有些似乎想爬出车厢,结果被瞬间吸干净,干巴巴地挂在车窗上。 小章鱼“吧唧”一下,把触爪拍在张纯良眼睛上,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这幅场面。 “剩下的人估计都被拖走了。”李沐风身体僵直地坐在床尾,心脏砰砰狂跳——这真是最绝望的死法。 窗外的红光越来越明亮,有一瞬间红得像血一样浓稠。 “这里的蜘蛛太多了,这些人不够他们吃的——它们未来一定会继续向外辐射,把人类居住的地方全部变成蜘蛛巢。”张纯良心情有些凝重,他终于知道那些武装人员为什么那么重视人类,这是他们宝贵的食物。 “444,你还能坚持吗?”张纯良问道。 “它们没有爬上来,良良,我很好。”k4444的语气很悠闲,心里还残留着逃跑的刺激和快乐。 因为张纯良他们都在车中,所以并不知道k4444现在早就变了个模样。 它整个车皮上攀满了紫红色的狰狞触手,正在缓缓蠕动着示威,每一只触手上面都布着长着利齿的吸盘,但凡有不长眼的蜘蛛敢跳上车,就会瞬间被分食一空。 当然,它偶尔也会鬼鬼祟祟的去摘一两个没有被吃干净的蛛茧,毕竟它也需要补充一些能量,蜘蛛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有两个小时,也可能时间更长——这片蜘蛛巢还是没有尽头。 “不是,这才几天啊,华能东站变成这么大的蜘蛛巢的事情竟然都没有人得到消息吗?”李沐风抱怨道,“后妈,你也真是的,买票前也不知道先打听一下。” “我事先不知道目的地,你忘了吗?车票上的目的地显示的是死路。”吴梅缓过了胎动的痛苦,终于忍不住向他翻了个白眼。 “这事我知道。”k4444开着车有些无聊,于是插嘴道,“列车长把我带进了异时空里,时间出现了偏差,等我跑出来后,发现现在已经在三个月后了。” “什么?!”李沐风和吴梅终于变了脸色。 第二次游戏,他们能这么从容淡定是因为他们与别人之间有信息差,只要能在异种彻底爆发之前囤积足够的物资,他们未来的日子不会难熬,可是现在——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居然来到了三个月后。 人类社会的秩序已经彻底失控了,异种到处蔓延——钞票已经不能交换物资了。 “换一个方向想,你的x呗和信用卡也不用还了,不是吗?”张纯良安慰道。 吴梅:“……” “砰砰砰——” 列车外忽然响起一阵击打声。 “有讨厌鬼在拿石头扔我。”k4444抱怨道。 张纯良看向攻击的来处,一个黝黑的人影正拼命地挂在半空中拿东西扔向他们。 “救命——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啊啊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传来。 “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 那人离他们的车很近,大概不到十米。被蜘蛛包成了一个茧,只露出了头和上半身。 “你是谁?”李沐风得到了张纯良的示意,走到车窗前和他对话。 “我是福园小区的——我跟着岑哥混!”那人见几人肯回应他,激动极了,蜘蛛茧开始胡乱摇动。 “福园小区是个什么东西,小区业主还是小区物业?”李沐风嘀咕起来。 “大概是一个小型人类基地。”张纯良思索了一下,“人类聚集地为了方便其他幸存者汇聚,会以聚集地所在的名称作为基地名字。” “求求你们,我还活着——把我救出去吧。”他的表情充满了哀求。 “救吗?”李沐风和吴梅看向了张纯良。 k4444也在等待他的命令。 张纯良观察了周围片刻,这片区域内的蜘蛛网变得稀疏起来,这里已经是蜘蛛巢穴的边缘,那些成群的红眼蜘蛛的踪迹也完全消失了。 “不救,444,立刻离开。” 张纯良点了点桌子,平静地说道。 第178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29 列车缓慢地向前挪动起来。 “啊啊啊啊!回来啊,你们回来!!!”那人见几人要抛下他走远,突然开始凄厉地尖叫起来,“我用东西和你们换,我有好几个生存区居住名额!!!可以让你们进入福园小区!!” 于是k4444又“咔哧”一声,停在了原地。 “我们救不了你。”张纯良走到了窗边,隔着玻璃和男人凄惨绝望的脸对视。 “这里已经接近了蜘蛛窝的边缘,它们不想放过我们,所以用你做诱饵,只要我们一开车厢,大概车厢里瞬间就会爬进无数只蜘蛛。” 张纯良耐心解释道,自从他们走到这里,蜘蛛眼的红光就全部消失了,仿佛在给他们营造一种已经安全的错觉。 “这只是你的猜测——不要放弃我啊,我还活着,我的家人还在基地等着我!”男人涕泗横流。 “我觉得良良说的对,我感觉自己重了一点儿,好像车厢底下爬着什么东西。”k4444有些别扭地晃了下车体。它的触手只围住了自己的车皮,却没有顾及到车厢底部。 于是它探出触手,在自己的车厢下扫了一圈——一堆人类头颅大小的花斑蜘蛛噼里啪啦被甩了出来,然后迅速向四周爬走。 “操!!”李沐风没忍住大叫出来。 “你放弃吧,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张纯良端详了他片刻,叩了叩车窗,示意k4444把那人身下包裹的茧撕开。 k4444探出触手,撕掉那一层颇有韧性的蛛丝茧——只见男人被包裹的下身,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狰狞的蜘蛛的模样,锋利坚硬的八只蜘蛛爪一接触空气,便开始胡乱挥舞。 “你是青壮年,这群家伙大概舍不得吃掉你,想把你变成它们的伥鬼。” 就如同之前,在虚假的车站里遇到的那些武装部队人员一样。 男人眼神空洞,看着自己的下身,似乎完全不能接受现实。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张纯良耐心地询问。 男人嘴唇动了两下,缓缓说道:“杀了我,杀了我吧——” 他从自己还没有被融化的上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用力向k4444扔了过来。 “这是我的报酬,拿着它,去福园小区找岑九岳……”男人大喊道,“来,快杀了我!” k4444把小本子融进了车厢,张纯良捡来一翻,上面印着男人的脸,旁边写着基地巡逻一组组长。 “看来是个基地的小官,我们去吗?”李沐风扒着他胳膊看着证件。 “去。”张纯良冲k4444点了点头,然后把证件放进了口袋。 窗外,一堆紫红色的触手接受到了指令,蠕动着铺天盖地向男人冲过去,把他重重包裹。 片刻后,触手餍足地返回车厢,而那个吊着男人的地方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蜘蛛丝。 张纯良轻轻揉了揉小章鱼。自从他们进入城市的范围内后,它就开始精神不振,软趴趴地蜷在张纯良的枕头边。 现在更是少见地陷入了昏睡。 张纯良皱了下眉。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小章鱼和自己的另一部分身体k4444连接在一起的时候。 难道这个城市里,还有祂其他的身体部分存在吗? 等列车终于冲出了蜘蛛窝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不远处,人类建筑物隐隐若现。 “再往前走走,不要在这停。”张纯良看向不远处那片遮天盖地的白雾,表情有些紧绷。 “真是太狡猾了,看来那是群蜘蛛异种,而且智商得到了大幅的进化。”李沐风扒在窗户上向后看,“三个月时间就蔓延出了至少300公里。它把整个市吞掉只是时间问题。” “不会那么轻松的,它们现在只能侵占无人的野地。”吴梅饮了口温水润润喉,“城市里也有异种的存在,它们不会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的领地拱手让人。” 她的表情稀松平常,有一瞬间李沐风差点忘了,她也是一只异种。 “良良,不能再走了,再走就会偏离城市。”k4444有些沮丧地问道,“需要我在这里停下吗?” 张纯良打量了一下四周,铁道上方是一些农家院子,看起来像是一片城中村,只是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人生活。 “就在这里吧。”张纯良应道。 于是k4444安静地打开车厢,不再说话。 李沐风搀扶着张纯良下了车,他们决定先去附近的村里看看。 “你怎么不走?”张纯良冲着k4444问道,他脸色仍有些白。 可能是体质变强壮的原因,仅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伤口表面就已经愈合,但内里还没有长好,稍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良良,我,我很快就走,很高兴认识你。”k4444语气难过极了,“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它停在轨道上,静静地目送几人。 “我的意思是——你是一辆可以变换形态的车,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困在铁道上?”张纯良笑了一下,耐心地哄骗着,“比如,你可以变成一辆手推车,替我们这些老弱孕残推一下行李?” k4444:“……”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对哦——我好像,可以变换样子……”k4444干巴巴地说道。 它曾为了节省能量,把自己其余的车厢都压缩了,只留下张纯良休息的这一节——它是可以变换模样的,都怪它做火车太久,都忘记了自己竟然可以离开轨道—— 于是,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它越缩越小,很快就变成了一辆有些眼熟的小车。 张纯良:“……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需要这个,良良,你得休息一下。”军绿色外皮的轮椅快活地越过铁道,向张纯良冲了过来。 这是一辆自己改装过的轮椅,它设计了一个非常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让张纯良可以舒服地倚靠在上面。它屁股后面还伸出一个小平板,帮助几人放行李。 “你们可以告诉他们,我是一辆电动轮椅。”k4444顶着张纯良的腰,示意他坐上来。 “你已经不是一辆火车了,你可以换个名字。”张纯良顺势坐在它上面,调整了一下位置,“以后叫你老k吧?” “好糟糕的名字,良良。”老k抱怨道,“但是是你起的,我愿意这么叫。” 第179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0 “我需要吃点东西。”张纯良无力地靠在老k身上,语气虚弱。 他饿得太快了,距上次进食才过去了三个小时,他就有点受不了。 几人已经在这片城中村里逛了很久,正午的光线热得人有些受不了。 在这片居住地滞留了这么久,他们没有找到一个人类,所有屋子的门都大敞着,到处都是凌乱的模样,值钱的东西被卷得一干二净——看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暴乱。 李沐风和吴梅进了几间屋子,只搜到了一点儿散在地上的盐,还有点黄豆,他们用塑料袋装好,放在了老k身后。 “原配的儿子和怀孕的后妈对瘫痪在床的小白脸父亲不离不弃。”李沐风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夹心饼干拆下来两块,塞进了张纯良嘴里。 “你为什么饿得那么快。”吴梅蹙起了眉,“好奇怪,上次游戏里你并没有……” 她闭上了嘴巴,扶着肚子不再说话。 “这里不能呆太久,我们得尽快离开。”张纯良咽下了饼干,“能逼着这么多人同时离开,这里一定有问题,找条大路,老k变成一辆车,我们找指示牌去福园小区。” 这是他们唯一知道的一个生存者基地,现在这座城市情况不明,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必须过去。 几人走上了平坦的大道,老k模仿着路边的小轿车变换了形态。 “我还有些蓝莓球没有卖完,你要吃吗,良良?”老k闪躲着路上横七竖八的障碍物,语气轻松。 张纯良坐在副座,看向了后视镜——在几人身后刚路过的那片城中村,在日光的照耀下展现出一种奇怪的瑰丽,就好像有什么薄膜覆盖在上面一般。 “是这个家伙……”吴梅似乎认出来了,饶有兴致地说道,“上次游戏中我经过一个城市时见过它,它就像果冻一样,是全透明的样子。” “看起来有点可爱,这也是异种吗?”李沐风打开车窗,把头向身后扭去。 “别让它注意到你。”吴梅提醒道,“它会把所有接触到它的人变成透明的。” “这是什么鬼能力。”李沐风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我刚到游戏之家时,还挺想要一个能变成透明的玩家技能的。” 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怀好意。 “没有那么简单。”吴梅学着他的样子,眨了眨眼,“它以最绝望的人类情感为食,人类血肉对于它来说只是开胃小菜,它如果想狩猎你,那就会先吃掉你的肉身,用特殊的方法将你的思维留存下来。” “这不就是鬼吗?”李沐风没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 “比鬼要稍微恐怖一点哦,你依然清醒,但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和触碰你,即使是同样被它吞噬的两个人,这辈子也不会发现彼此。” “的确很绝望,没有尽头的孤独,这样的情绪会把人逼疯,到那时候就是这个异种大快朵颐的时候。”张纯良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片刻后,他缓缓坐起了身体,“我有一个想法……那边城中村我们刚才一个人也没找到,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们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只是……他们被变成透明的了。”李沐风也想到了这件事,顿时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在他们一路的搜寻过程中,可能身边并不是空无一物,说不定有很多被“果冻”异种豢养的人类正围在他们身边,求救、哀嚎、尖叫,可是他们完全感觉不到。 “感谢老k吧。”吴梅微笑着说道,“它身上救世主的气息吓退了那个家伙,不然,我们可能刚下车就会被“果冻”做成可口的食物了。” “滴滴。”老k响了两声喇叭,“我发现了目的地,福园小区离这里还有五十三公里。” 在不远处,一些简陋的传单被随意地张贴在大街小巷。 有人用笔在上面潦草地写明了福园小区的地址,并且配上了简易的地图。 “福园基地欢迎每一个幸存者。”李沐风一字一句读出传单上的话,“能够主动在城市搜寻幸存者,这个基地看起来还挺有秩序。” “不要盲目相信任何一个在异种压制下艰难求生的人类。”吴梅微笑着勾了勾发丝,“有时候他们比异种还恐怖。” 李沐风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张纯良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一股难忍的饥饿席卷了他的胃部,让他感到自己的肚腹处火燎般抽搐疼痛。 小章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它有些担忧地伸出触爪点了点张纯良的脸。 张纯良叹了口气,捏住它粉嫩的小触爪,放在嘴里轻轻地咬了一下。 小章鱼:“!!!” 它抖着爪,害羞地贴在了张纯良的脖颈处,软软地一动也不动。 “还有多久。”张纯良问道。 “快了,良良,吃点蓝莓球吧?味道真的很好,我已经把列车长的污染去掉了。” 张纯良不再坚持, 他接过凭空出现的一包零食,近乎粗鲁地撕开,一颗颗往嘴里塞。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小时,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围满了铁丝网的老旧小区,小区大门很窄,被铁栅栏死死封住,旁边停着几辆被改装过的皮卡车。 小区前面堆放着几丛篝火,即使是正午正热时分,篝火也依然在猛烈地燃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油和特殊的肉香。 “谁在那边!”有人隔着铁栅栏怒喝道。 “我们是来投奔基地的!” 李沐风作为小孩,不适合出面对峙,张纯良又太过虚弱,无奈吴梅只能挺着大肚子,艰难地从车上出来。 几个全副武装的壮年男子互相对视一眼,有人立刻向小区里跑去。 “把你的车放一边,让车里的人下来。”又有人命令道。 为了伪装成有人驾驶的样子,张纯良刚换了座位,坐在了驾驶位上。 他轻轻地喘了两口气,扶着老k的门走下了车。 “受伤了……带着个女人孩子……两口子?” 讨论的声音,从小区门房传来,他们丝毫没有让几人进来的意思,悠闲地躲在阴凉下聊天。 “爸爸,那火里烧的是人。”李沐风拽了下张纯良的袖子,示意他去看那些篝火。 “一般是基地里的刺头,或者是叛徒,被拿来杀鸡儆猴的。”吴梅解释道。 “他们还要晾我们多久?”李沐风被晒得有些恼。 “等着吧,我们现在也是猴。”张纯良捏了捏衣兜里的小章鱼,感觉到它的身体还是冰冰凉凉的,于是放下心来。 小章鱼温顺地用触爪把他的左手团起来,试图帮他降温。 过了半个多小时,忽然远处传来了动静。 门房的人坐不住了,赶忙把铁栅栏拉开。 “老大他们回来了?!” 一列皮卡车队来势汹汹地从远处冲了过来,发动机轰鸣巨响。 领头的车在张纯良面前急刹,荡起呛人的灰尘,一个戴墨镜的壮汉从副驾驶探出头来:“你谁?” “过来投奔的。”张纯良答道,他从衣领中掏出了那个蜘蛛男的证件,递给了墨镜男。 男人接过证件,翻看了两下,然后摘掉墨镜,怪异地看向张纯良。 “给我证件的人说,让我来这里找一个叫岑九岳的人。” 墨镜男看了他半晌,点点头,又戴上了墨镜。 他一挥手,身后的皮卡里窜下来一堆人。 “杀了他们。” 墨镜男啧了下嘴,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180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1 几人来势汹汹地向张纯良走来,片刻后,忽然猛地僵在了原地。 墨镜男上车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皱眉向那边看去——只见那年轻人手持一把手枪,正稳稳地指着自己。 这是张纯良以防万一,用积分兑换来的模型枪,模样逼真,但并不能真的射击出子弹。 真枪在系统商店卖得实在太贵,他买不起,无论在游戏内还是游戏外,张纯良都是一个穷光蛋。 “怪不得敢带着老婆孩子过来这里,看来有点本事。”墨镜男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表情丝毫不慌,玩味地搓了下下巴的胡茬。 不远处小区门房那边,很快就乌泱泱地跑过来一群人,他们拿着各式武器,表情警惕地怒喝道:“把你手上的枪放下,否则我打死你儿子!” 李沐风扯着张纯良的衣角,扯了下嘴角,表情木然。 他懂的,每次受伤的总是他。 “我只想找个容身的地方。”张纯良举枪的手很稳,语调沉冷从容,“你们在城里发送了那么多传单,难道只是为了把幸存者骗过来杀掉吗?” 墨镜男笑了一声:“普通幸存者我们当然欢迎,但是——如果是被老大驱逐掉的叛徒介绍来的人,我们可就不太敢接收了。” “叛徒?”张纯良皱了下眉,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反问道,“那个人……是被你们故意扔到蜘蛛窝的?” “那王八蛋偷偷和其他基地联系,想夺走我们的全部物资,自立门户。”墨镜男下巴一抬,点了点不远处的几丛篝火,“那边,就是跟着他‘起义’的杂种们。” 篝火丛里噼啪一响,十几个被烧得焦枯的黝黑骷髅头,正安静地注视着众人。 墨镜男忽然嗤笑了一声:“被那杂种骗过来的吧?他一向会演戏,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损失这么惨重,甚至还……” 墨镜男警惕地噤了口,片刻后,耸肩一笑:“总之,他早就被我们驱逐出去,还下了必杀令。老大说了,但凡和他沾上关系的人,格杀勿论。他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至于为什么他会骗你们过来……那你们就要好好想想,怎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这个小人。” 张纯良心里明白,那人是在心里怨恨他们没有救他,所以存了让他们几人给他陪葬的念头。 他念头一转,轻轻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笑:“那你更不应该杀了我们,我可是给你们除了一个大祸害。” 墨镜男的杀意并不是很重,不然也不会和他废话这么久,见张纯良这样说,饶有兴致地反问道:“你杀了他?” 张纯良微微颔首。 “怎么证明?” 张纯良和老k在脑内和沟通片刻,它领会了他的意思,在小轿车的后备箱里幻化出了一个塑料包裹的圆形物品。 “吴梅,你去拿出来。”张纯良侧脸示意,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枪。 在众人的注视下,吴梅从后备箱捧出个充满血腥味的塑料袋,然后抛给了墨镜男。 墨镜男用脚挑开一看,不由得吹了声口哨。 “是个人物。”他赞道。 随即手上做了一个下沉的姿势,周围所有基地成员顺从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欢迎来到福园小区。”墨镜男微笑着提起塑料袋,走到篝火旁轻飘飘地扔了进去,“这份投名状我收下了。” 得到了高层的认可,基地里的人明显殷勤了很多,有人立刻来到张纯良身边,引着他向福园小区里走去。 在他们身后,一脸玩世不恭的墨镜男早就沉下了脸色。 “还没找到吗?”他声音低沉森冷。 “没有,二当家……就这么把他们放进去……合适吗?”有人犹豫着问道,“我们还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 “他是从南站过来的。”墨镜男打断他的话,“不然不会碰到被我们赶到那边送死的莫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人欲言又止,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 “这几个人是从至今无人生还的异种蜘蛛窝里出来的,或者说,他们大摇大摆的经过了那里——并且全身而退。”墨镜男的声音平静极了,“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如今丢失了最重要的战力,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补充新血液……有老大在,他们就算想干什么,也不会那么轻易得逞。” 那人还有些担心,但想到福园小区如今的处境,便闭上了嘴。 z市在异种爆发前是个一线城市,人口众多,如今灾难发生后,更是被分割成了众多小型人类基地。 福园小区是其中几个资源最丰富的大型基地之一,早在基地建立之初,附近的两个大商场里的物资就被他们搬空了。 为此他们成为了众矢之的,很多缺少物资的基地都对他们虎视眈眈。 在众狼环伺的情况下,福园小区至今没有被攻陷,是因为他们的基地老大岑九岳在异种灾难爆发之前,曾在一起非常严重的连环车祸中,捡到了一个被炸开的巨大保险箱。 那保险箱里装着一只奇怪的海洋章鱼的一块肢体——五只触手外加半截身子。 岑九岳在捡到它的时候,这段肢体甚至还在活动。 自那一天起,岑九岳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肉眼可见的增强,甚至一度达到了超人的水平。 这种增幅在异种爆发之后更为明显,帮助岑九岳躲过了很多次生死危机,最后成功建立了福园基地。 建立基地之后,众人发现,只要在这截章鱼肢体身边待上一段时间,不管是谁的身体素质都能得到大幅增强,甚至能达到特种兵的水平。 因此,福园小区的战斗力非常惊人,这让附近的所有基地都不敢轻举妄动。 最神奇的是,这段堪称神物的章鱼肢体竟然可以屏蔽异种的感知! 至今为止,他们是唯一一个没有遭受过异种袭击的基地。 可是,在不久前的一次反叛动乱中,他们的神物不慎丢失了。 即使他们以最残酷的手段拷打虐杀了所有的反叛者,也再也没有得到那截肢体的下落。 这个消息现在依然被他们瞒得死紧,但是,福园小区里最优秀的那批成员的战斗体都在陆续消退,终将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 “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到时候会是一场硬战。”墨镜男语气凝重地喃喃道。 第181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2 “被褥床单还有食物都需要积分兑换。”管后勤的基地人员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每天参加一次基地外的物资搜寻活动可以得到三个积分。” 张纯良看着一旁的木板,上面是所有的物品兑换规则。 一间一室的小区房屋,每日需要七分积分才能兑换,一个帐篷则需要三个积分。 食物和水根据营养和分量大小,依次需要二到二十个积分不等。 即使是异种爆发之前最廉价的那种小作坊面包,如今也需要三个积分才能换取一个。 “怪不得小区里每个人都面黄肌瘦。”李沐风嘟囔道。 每日冒着生命危险拼死出去赚积分,结果却只够挣一个面包,只能简单的维持着生理需求,活着可以说是非常艰难了。 “出去搜寻物资的人,基地会管午饭,今天的套餐是一个玉米干饼和一小碗炖白菜。” 后勤说这话时有点自豪——福园小区在z市是唯一一个能额外提供食物福利给劳动力的基地。 “你们不是带了辆车来吗?这辆车如果检查没什么问题,可以额外兑换20个积分,足够你们在这里落脚了,但是不建议兑换帐篷,住在帐篷里没有任何防护,晚上可是很容易被人抢劫的。” 后勤看见这次来的是一个带着孕妇小孩的青年,长相又极为清俊,不由得多嘴了两句。 “谢谢。”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答道,他把手枪放到了桌子上,“这个能换多少?” 后勤眼都直了,吞了口唾沫答道:“50个积分,有子弹不?每个子弹可以多换两个积分。” 这是一把非常逼真的道具枪,它完整地模拟出了真实枪支的构造,但是就是无法进行攻击——任何子弹放进去,都发射不出来,只能哑火。 “没有子弹,只有枪。”张纯良接过五个蓝色的塑料筹码,每一个筹码代表十积分。 他反手把其中一个递回给后勤,“小屋楼房,租一间,先租一天,剩下的钱换一个面包。” 他拿着房门的钥匙,领着李沐风和吴梅去寻找那间租屋。 小区里所有的房子都被打上了隔间,不停有人在单元楼和小区道路上来来往往。 “这里人不少。”李沐风拽着张纯良的袖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小区的绿化带里全都扎满了帐篷,很多人在帐篷里忙碌地穿梭,有些帐篷门口还生着篝火,有人正煮食着什么吃的,炊烟气闻上去有些臭烘烘的。 “那一家四口,就挤在一个小帐篷里吗,他们晚上能伸开腿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在绿化带后面,人们用简陋的塑料棚支出了一个厕所间,不论男女都挤在那里上厕所,这让整个小区的味道更加难以言喻。 在上次游戏中,他和姐姐李沐雪一直跟着其他玩家混,因为有道具作弊,他们很快就进入了大基地,很少去那些旁支的底层基地。 如今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的心里甚感匪夷所思。 在他打量这些人的同时,有更多晦涩难懂的眼神也正仔仔细细地在这新来的一家三口身上徘徊。 干净、孱弱、美貌,甚至是富有——张纯良一行人与他们格格不入,一些人心里难免滋生出不平衡与嫉妒。 “我今天就会去参加搜寻队。”张纯良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们复杂的视线,对着吴梅说道,“在小区里应该还有其他赚取积分的方式,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你可以去试试。”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实在想要吃东西的话,躲着点其他人。” 吴梅抿了下嘴,含蓄地点了点头。 至于是吃什么东西,这一家三口都心照不宣。 七个积分换来的房屋并不大,但是有一层保险门,总归是比绿化带的帐篷安全许多。 “这里有厕所,还能冲水。”李沐风打开门,率先便注意到角落被塑料板遮住的马桶,声音有些雀跃。 “水是有额度的,一个房子一天只能用五十升水,悠着点用。”张纯良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兜里的小章鱼拿了出来,用屋子里的水盆接了盆水,将它放了进去。 虽然小章鱼没有水也能生存,但是明显更喜欢在冰凉的水里游泳,它原本有些没有精神的小触爪顿时愉悦地舒展开,像一朵漂亮娇嫩的花。 “想留下泡澡吗?我晚上就会回来。”张纯良轻轻揉捏它的触爪,语气温柔 小章鱼又往脑袋上扑棱了两下水,惬意地眯了眯小眼睛 ,然后果断勾着爪子缠上了张纯良的手臂。 张纯良早就预料到这个局面,于是配合地把它送进了衣兜里。 “这盆水不要动。”张纯良叮嘱道,“等我回来,如非必要,不要出门。” “你的伤还好吗?”李沐风瞅着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可以坚持。”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动了两下肩膀,举起刚换来的面包晃了晃,“面包归我,饿的话吃你自己的存粮。” 李沐风翻了个大白眼,挥手让他赶快离开。 新一波搜寻队已经在小区门口的广场上集结起来,等到两点他们就会准时出发。 福园小区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有一批队伍出发,报名点此时挤满了人。 张纯良恰巧赶上了这个时间段的最后几名,等他入队的时候,所有成员都已经到齐。 需要报名参加搜寻的都是些普通平民,除了他们之外,每次搜寻还有一批固定的专业巡逻人员,这群巡逻的队员精神看起来非常紧绷,无论是身形还是气场都有股野蛮又强大的气息,但是整个队伍又有种奇怪的神经质和别扭。 “一定要——非常仔细地寻找,绝对不能漏过任何一个地方。”领队的中年男人眼睛微突,语气严肃郑重极了。 “好!”巡逻队员们齐刷刷的应声,表情看上去急切又亢奋。 张纯良皱了皱眉,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你现在是编外人员,巡逻队的福利需要减半,车上的人数满了,没你的位置了,你不是有车吗,自己开着,跟紧队伍。”组长敷衍地嘱咐了几句,急匆匆地便去组织队伍。 这也太不靠谱了,下发的任务不清不楚,甚至有些想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张纯良皱紧了眉,心里却有些明白,这群家伙是在排外,或者还有点想考察他能力的想法。 “你好——请问可以捎我一程吗?”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纯良准备去开车的动作一顿,他扭头看向来人—— 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模样斯文又端正,他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件发皱的格子衬衣,正对着他温柔又拘谨地笑着。 “车上没位置了,我能坐你的顺风车吗?” 张纯良歪头端详了他片刻,然后好脾气地笑了笑。 “当然可以。” 第182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3 “这次我们要搜寻的是新城区。”儒雅男人坐在老k的后座,有些腼腆,似乎不太擅长交际,“那里有一个新开发的大型商城,据说里面有很多物资,但是还没来得及搬走,就被异种占领了。” “所以,我们还需要和异种对抗吗?”张纯良从后视镜里和男人对视了一眼。 男人笑了一下:“我姓陈,二十九了,年纪比你大一点——不嫌弃的话就叫我陈哥吧。” “陈哥。”张纯良点点头,“你似乎很有经验。”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陈哥有点不好意思,回到了刚才的话题,“编外搜寻人员不需要和异种对抗,一般情况下,搜寻队的人会吸引走异种的注意力,剩下的人负责进去寻找物资,一般来说,危险不是很高。” “城市里的异种很多吗?”张纯良跟着车队,路过一处学校,远远地望见学校的操场,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堆奇怪的木雕人,它们彼此间距相等,密密麻麻的,足有上千只,正面朝向学校大门,沉默地注视着福园小区的车队。 “那是异种‘木头人’干的,”陈哥看他似乎很感兴趣,便介绍道,“它已经被千达基地的人除掉了,但是被它变成木雕人的学校师生却永远不能恢复人形了,据他们说,那群木雕人现在还有人类意识。” 他紧接着道:“这个城市的异种非常多——有些还是单纯的野兽智商,比较好对付,有些已经具备智慧,非常狡猾。” 前面的车队猛地转弯,远远地绕过了一处建筑物。 “那是市医院,里面有个依然很活跃的异种,我们要避开它。”陈哥被老k的急刹晃了一下,撞到了头,他吃痛地揉了揉脑袋,然后无奈一笑,“人类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 大概继续行驶了几条街道,前面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搜寻队员利落地跑下车,向不远处造型奇特的商场谨慎地围靠过去。 “商场还没营业几天,异种灾难就爆发了。”陈哥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据说异种可能是里面的某件商品,可是没有人能确定是什么。” “这样吗?”张纯良注视着不远处酷似棺材形状的商城,把身边的面包袋拆开,咬下一大块。 “你看起来有点饿。”陈哥看了他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豆,数出三颗递给他。 “我这里也没太多,家里有小孩,喜欢吃这些,存货都快被吃干净了。”他看上去有点歉疚。 张纯良看着男人手心里圆鼓鼓的巧克力豆,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远处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即使他们离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到一阵猛烈的晃动。 “他们开始行动了。小心一些,跟着前面的人一起。”陈哥弯下腰,细致地叮嘱道。 张纯良透过车窗玻璃,看向远处—— 那座商城被几个搜寻队员炸出个近三米高的大窟窿,透过窟窿,外面的人们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场景——暖黄的光线,陈列着各类物资的商品柜,里面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浓郁香甜的面包味。 人类社会的秩序已经失序近四个月,这座商城里竟然还有丰富的物资和正常运作的电力系统,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搜寻队的人在做什么?”不远处的车队上下来了一大批编外搜寻人员,他们围聚在一起,有些疑惑地交流着,“他们怎么还不行动?” 在城市里活动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多浪费一秒,就意味着多一秒被异种发现的危险,可是现在,刚把商城炸开的搜寻队员们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点奇怪。 张纯良皱眉,看向那四名放置炸药的搜寻队员,他们现在离商场最近,按理说应该率先进入商场里,可是现在,那四个人就像是凝固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出事了。”陈哥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竟然这么快就中招了。” 在那四人身后的搜寻员走上前去,小心地用手里的枪支戳了戳其中一人的身体。 被他戳动的那人,顺势软趴趴地摔在了地上,身上的防护服瞬间散开,里面滚出一堆白花花的爆米花。 队员们惊诧地对视一眼,又把其他三人推倒,结果就是——每个防护服下,都已经没有了人类的存在,全都是带着奶油香味的爆米花。 “可以吃的,良良,我去给你拿点!”老k在张纯良的脑内跃跃欲试道。 张纯良嘴角一抽,赶忙拒绝了它的好意。 “你在想什么?”后视镜里,陈哥笑吟吟地看着张纯良微微变色的表情。 “在想这种死法,真是太滑稽了。”张纯良顺势接上了他的话题。 “以前不会这样的。福园小区的搜寻队在这座城里可以横行无忌,所有异种都不敢找我们的麻烦。” “所以他们缺乏最基本的敬畏心,轻而易举就惹怒了一个情况未知的异种,结果被轻松宰掉了。”张纯良看着那群如临大敌的搜寻员,轻轻挑了下眉,“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改变?” “我们的神物消失了,祂不再庇佑我们。” 远处的搜寻员交谈片刻,向车队快速走来,他们似乎不准备继续向里面探索,同伴的惨状让他们开始恐惧。 陈哥注视着这一幕,声音失去了刚才的温和,满含笑意的眼睛在镜片折射的光线中有一瞬失去了温度。 “我们必须要靠自己了。”陈哥轻轻叹了口气,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他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冲张纯良微微眨了下眼,“谢谢你的车,回到小区后,你可以去后勤兑换20积分的车费。” 张纯良丝毫没有意外,他面色如常地点了一下头,坐在车里没有动作。 陈哥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下走到了那群搜寻队员的身边,他温和耐心地向队员们询问着什么,那群人高马大的搜寻队员弓着背,战战兢兢地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明。 陈哥了然地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队员们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在他们极度绝望的眼神中,陈哥做了个横切的姿势。 瞬间,刚逃回来的几名搜寻队员人头落地,猩红的血液从断口处迸溅出来,淋了其他人一身。 第183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4 张纯良跟着一片死寂的车队回到了福园小区,在小区的东门口,正熙熙攘攘地围着一群人,保守估计有两千人,而且大多都是壮年男子,颇为壮观。 他们背着行李,乱糟糟地排着队,在高温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福园小区最近损失了一大批战斗力,因此加强了幸存者的福利待遇,很多幸存者慕名而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小基地成员,因各种原因基地覆灭,只能投靠福园小区。 这里和张纯良来的那道门不同,是小区的正门,宽敞大气得多。 负责接应的人看见张纯良,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走的时候,开的不是这辆车吧?!” 张纯良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那辆车底盘太低,路上磕坏了,我刚才寻到了一辆房车,想着可以当房间住,就开回来了。” 在接应员没有看到的房车内部,老k正哼着歌,任劳任怨地伸着触手打扫房间,把干净崭新的床单抹到没有一丝褶皱。 “那你需要额外交停车费,一天两个积分。” 接应员有些羡慕,能找到这么一辆没有主人、还有汽油的大家伙,简直是天降横财,也只有这些不要命的搜寻队能有那个运气捡到了。 张纯良点了点头:“你们老大刚才坐了我的车,说要给我20积分的车费。” 他不管接应员忽然变白的脸色,径直把房车开进了小区。 在他身边,聚拢成一堆的幸存者人群里,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不小的躁动。 “他妈的,管好你的人畜,挤什么挤?排队不懂吗?” 有个脖带粗壮铁项圈的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将排队的人撞翻了好几个。 那人头发很长,凌乱地纠结成一团,遮挡住了他的脸。纠缠的发丝间,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刚离开的房车。 陈留啐了一口,扯住高大青年拖在身后的粗壮铁链,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只是这壮年男性的全力一脚,都没有撼动高大青年半分,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房车离开的方向。 “香……好香……”他声音低沉,含含糊糊的开口,随后,他竟是无视了死死勒着脖子的项圈,硬生生向前挪了两步。 陈留被他拽了一个踉跄,不耐烦地吼道:“你个傻子,整什么幺蛾子?!” 男人是他不久前,在一次搜寻活动中捡到的,他身高体壮,力气奇大,但是似乎伤到了脑子,是个傻子,不大会说话,就算是遭到攻击也不会反抗,只要给口吃的,就会乖乖听话,特别适合作为现在基地里流行的人畜饲养。 在他收服了傻子之后,这个家伙帮陈留完成过好几次基地任务。 只是他所在的那个小基地比较倒霉,前几日忽然被异种袭击,所有人都被变成了墙上的壁画,只有几个出任务的人侥幸活了下来,他就是其中一个。 这人畜实在太能吃,每天都要分掉他一半的食物,他实在负担不下,只能来投靠福利待遇最好的福园基地——这个基地每次出的任务也是最危险的。 不过他可以让自己的强大又痴傻的人畜顶上去,短时间内,他估计能活得不错。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安安静静被锁在一旁的傻子,刚才忽而暴动起来,挣脱了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狗链,就要往里面冲。 他狠了狠心,提前把兜里的半个玉米饼拿了出来。 平日对傻子非常有吸引力的玉米饼,此刻竟然得不到他丝毫的眼神。 陈留恼羞成怒,将玉米饼兜回怀里。 “你这傻畜生。”他阴沉地威胁,“不要给脸不要脸,敢坏了我的好事,老子找个异种窝把你扔进去喂了。” 高大青年有了点反应,他瞥了一眼陈留,径直从他怀里掏出了那块玉米饼,只是他没有吃,而是把玉米饼放进了自己脏兮兮的口袋里。 “吵什么?妈的,野狗们,来我们基地讨活干,就讲点规矩,敢闹事就滚!” 陈留涨得脸通红,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傻子,粗暴的拽着狗链向前走去。 …… “所以这次任务失败了?明天还要继续去。”李沐风啃着张纯良给他的半块玉米饼,眉头皱得死紧,“那个陈哥,肯定就是岑九岳,他也太狠了,几乎是逼着人送死。” 张纯良微微颔首:“他们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岑九岳目前很恼火,正在对基地进行大清洗,搜寻队抗击异种就是其中一种方式。” 他接满了一盆水,让小章鱼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泡着,然后才站起身。 “我明天还会再去一趟。”他说道,“我会给你们留下30个积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不会再过来了。” 李沐风一愣:“……你不管我了吗?” 张纯良的侧脸隐在门边,他看向李沐风,无奈地笑了:“你真把自己当我儿子了吗?” 李沐风赌气地垂下头:“我……” “我会照顾好他的。”吴梅轻轻笑了一下,“这段日子也感谢你的照拂。” 张纯良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她的肚子,片刻,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我也要感谢你。” 在吴梅意味不明的眼神中,他端着水盆离开了租屋。 小区虽然很老,但是规模却很大,根据不同房型分了abcd4个区。 张纯良的房车停在了地面停车场上,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他遥遥地望见,新一批幸存者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训练,未来他们可能会成为搜寻队的一员。 他在原地站着,注视了片刻,然后回到了房车上。 刚一上车,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老k。”他不动声色地把水盆放在桌子上,目光在刚整理好的小房车内不断扫视,“有人进来过吗?” “良良?”老k的声音有些困倦,还带着一丝它自己都觉察不到的颤栗“我好像睡着了——我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张纯良的眼神忽然顿住,他走到了自己的驾驶座前——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曾经吃的只剩下一口的面包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半块干巴巴的玉米饼。 第184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5 这段时间福园小区并不太平。 不断有人在外出搜寻任务中丧命,死状凄惨又诡异,有些人连尸体都无法被找回来。 最近每天都有很多新加入基地的幸存者,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彼此之间经常出现摩擦斗殴,严重的还会闹出人命。 张纯良曾经见过的那个墨镜男,就是福园基地的二当家,他主管基地内的秩序和刑罚。 这几天,张纯良时常能看见破坏了规矩的新人被墨镜男的人拖走。 ——放血、焚尸、点天灯,这些人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气后,就会被浑身捆绑着,拖行在搜寻车的后面,当作人体饵料来吸引异种。 在一系列雷霆举措下,整个福园小区的幸存者们都沉浸在紧绷恐惧的气氛里,一时间人人自危,确实少了很多闹事的人。 但是另一个问题就突显了出来——尽管异变初期,福园小区积攒了不少物资,但是在近期的极速扩张下,物资被新人们迅速消耗着,基地有些入不敷出了。 由于新加入的幸存者大多数都是壮年劳力,挤压抢夺了其他普通人的生存资源,加之基地里兑换物资需要的积分越来越高,导致偷盗、抢劫等事件频发。 尤其是老弱病残和独居的人,最容易被盯上。 最近小区出现了很多失踪人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段时间,张纯良已经驱赶了至少五波对他的房车虎视眈眈的人——但仍然有人不死心。 下午四点,他刚结束了一次常规物资搜寻任务,拎着今日用积分兑换来的食物,在众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走进了自己的房车。 合上门,他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房车,发现没有被人入侵的痕迹,才轻轻舒了口气,浑身疲惫地瘫倒在床上。 “良良,有讨厌鬼趁你不在想撬开我的门!”寂寞了一天的老k迫不及待地告状。 它娴熟地从饮水机里抽了一杯水,用触手卷着送到了张纯良床头。 “谢谢。”张纯良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福园基地的搜寻强度太大,他有点吃不消。 歇息片刻后,他把自己兑换来的食物摊在床上——一小根香肠,一包饼干,还有袋装卤鸡蛋。 “花了十五个积分。”他蹙着眉说道。 他在这个基地待了十天,期间跟随搜寻队消灭了一个小型异种,升级成了二级劳动力,每次出任务可以得到六个积分。 今天他已经参加过三次任务,但得到的积分却只够他买这点食物。 “物价上涨了。而且中午管的那顿饭越来越敷衍,玉米饼只有之前的一半大,杂锅菜里有一大半都是没盐味的汤。”张纯良有些郁闷,在这个副本里,他根本没有吃饱的时候。 身边,一只冰凉的小触爪轻轻点了点他。 小章鱼近些日子状态非常糟糕,每天都沉在水里睡觉,只有张纯良回来,它才会打起精神爬出自己的水盆。 张纯良把它放在手臂上,仔细观察它的状况。 小章鱼身上的蓝色变得很浅,触爪也变成了水红,软软地缠在自己的手臂上,看上去有点可怜。 “它要死了吗?”老k有些难过,虽然第一次见面这个家伙就和自己打了一架,但是这段时间,它还是很喜欢这个凶巴巴的小家伙的。 张纯良没有说话,他嘴唇抿得很紧,在小章鱼的小脑袋瓜上轻轻揉了揉。 小章鱼蹭了蹭他的手臂,然后努力地抬起触爪,指向了他的驾驶座。 张纯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跳下床,快步走到驾驶座旁—— 一只灰扑扑的蘑菇被人扔在座位上,坐垫上乱七八糟沾满了泥。 张纯良:“……” 老k的声音充满了惊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怎么一点儿也没发现它!” 小章鱼扒在张纯良的手臂上,有些高兴地挺起小脑袋,触爪在空中扒拉了两下。 张纯良捡起那朵蘑菇,仔细地观察了片刻。 这就是一株最平常的蘑菇,伞盖似乎受到了粗暴的揉捏,有些破损,但看上去还很新鲜,根部沾着很多泥土。 “什么意思?”张纯良自言自语道,“蘑菇?可以吃吗?” 小章鱼勾勾触爪,示意他赶快吃掉。 张纯良一时间没办法说服自己生吞下一朵忽然出现的诡异蘑菇,正在犹豫的时候,蘑菇竟然大力挣脱了他的手,滚到地上,疯狂地尖叫起来。 那尖叫声极为刺耳,把老k吓得一震,它迅速探出爪,啪地一声把蘑菇捂住。 “一朵活的蘑菇!”张纯良的脸都要扭曲了,这真的不是异种感染后的产物吗? …… 陈留一鞭子恶狠狠的抽在了自己的傻子人畜身上。 “你他妈刚才去干了什么?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傻子被粗短的铁链锁在地上,高大的身体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蜷缩着躺在地上,硬生生挨着鞭子。 陈留脸色赤红狰狞,恨不得现在就抽死他。 福园基地不养闲人,他刚进基地没两天就被安排参加进了巡逻队,今天他这一组巡逻队的任务是进入了一个种子店,获取一些粮食种子。 没想到的是这个种子店里的所有植物都发芽了,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整个屋子。 搜寻队员刚一进去便遭到了攻击,有些人从心肝脾肺里长出了树枝,那些枝条直接捅穿了他的骨肉,把他变成了一棵人肉树。 有些人则开始不断咳嗽,唾液里都是些黑色种子,最后他们哀嚎着浑身化作了白色的蒲公英。 陈留之前所在的小基地完全不敢探索这些城市里的未知场所,他哪见过这样可怕怪诞的场面,当即就抖着腿要往屋外跑。 就在这时,被他牵来做护盾的人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了疯,挣脱了他的狗链,猛然冲进了种子屋子的最深处。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仅片刻之后,原本差一点就退出种子屋的巡逻队员们,被疯狂暴涨的植物包围在了屋子里。 巡逻队长还没来得及交代些什么,他的眼球就被挤压出了眼眶,然后砰地炸开,淌血的眼眶里迅速长出了两朵鲜红的月季花,他凄厉的惨叫也无法从喉咙里发出——因为他的鼻孔、耳孔、气管等所有的洞都开始发芽,长出花来。 三十多名巡逻队员仅在三分钟里就死掉了十几人。 陈留差点疯掉,他身边的巡逻队员一个个离奇惨死,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干的,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整个种子店里的植物都忽然僵硬在原地,然后迅速发黄、枯萎。 眨眼间,原本茂盛的植物森林就变成了一片死地。 那个傻人畜这时候踉踉跄跄地撕扯开枯萎的枝条,从屋子深处走了出来。 在确定自己安全后,陈留心里的惊惧和怒火终于抑制不住了,他猛地拽住傻子的狗链,恶狠狠地毒打了他一顿。 这个傻子非常耐揍,很适合他发泄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回到福园基地以后,所有进入种子店的人都去接受了一次详细的污染体检。 陈留赤条条的像只不值钱的猪,被基地里的高级队员轻蔑地围观和评判了一顿。 那群人称他们为“废物”。 他心中屈辱难堪,但丝毫不敢反抗,为此,在回到暂居所后,他又抓住了人畜,鞭挞了一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受着酷刑,这人畜的嘴角却亢奋地勾起,看起来诡异极了。 第185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6 张纯良懒洋洋地窝在床上,翻看着一本在基地外捡到的书,他久违地感到暖融融的饱腹感。 在小章鱼的强烈建议下,他最终还是把那只会尖叫的蘑菇加上火腿一起煮掉了。 老实说,味道还不错,蘑菇的鲜甜和火腿的咸香让他有点意犹未尽。 小章鱼此刻扒着他的碗,专心致志地翘着触爪蘸蘑菇汤吃。 这是他在副本中第一次体会到堪称温馨的感觉,张纯良半阖着眼,看着难得精神的小章鱼,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外忽然传来奇怪的动静。 “砰、砰、砰!!” 硬物砸在车身的声音格外刺耳,几乎是瞬间就把他惊醒了。 他坐起身,看了一眼表,凌晨一点半。 此时已经是深夜,房车上所有的帘子都被拉上,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k把小电视挪到了他的面前。 在寂静漆黑的基地里,有两个穿着破烂的幸存者正抱着一堆石头,奋力地砸着他的房车侧面。 一块又一块,充满挑衅。 似乎非要把张纯良砸得恼羞成怒,出去和他们打一架。 “良良,侧面和车下还有。”老k提醒道。 它扭转了视角,让张纯良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全景——在房车的前后两边正躲藏着五六个人,他们手里拿着棍棒等武器,耐心地等待张纯良开门下车。 这么大的架势——他们的目的不仅是要劫财,说不定还要谋命。 张纯良最近听同行的人讲起过一则八卦,“棺材”商城会把人变成食物的消息传开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引来大家的畏惧,相反,在经过谨慎的尝试后,很多人竟然开始打起了用异种“制造食物”的主意。 有部分基地内幸存者和巡逻队员达成了协议,一些人负责在基地内寻找“原材料”,巡逻队员则负责把原材料运往商城,借助异种的力量,把这些“原材料”变成食物。 爆米花、薯片、泡面、糖果……商城会随机生产出高热量的优质食物。 这些食物被巡逻队员们带回基地,会以较低的积分在小区内出售,这对于日渐贫窘的幸存者来说,无异于及时雨。 因此这段时间,整个基地有不少人都偷偷购买过这些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没有人因此被污染,那些“食物”就单纯的只是一些新鲜好吃的东西罢了。 福园基地的高层默许了这种做法,甚至还推波助澜,从中牟利——每次巡逻人员带尸体上车时,都需要缴纳一定的积分。 所以最近,小区内很多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正应了吴梅当时说的那句话——人类发起疯来,比异种还要可怕。 “砰砰砰!!!”见张纯良始终没有动静,扔石头的人开始急躁起来,一股脑地开始疯狂乱砸。 停车场里还有不少车,大多数都没有汽油,只能做一个比帐篷舒适一点的居住空间使用。 现在这里闹得这么厉害,按理说早该把所有人惊醒,可现在整个停车场死气沉沉,除了不断响起的石头击打声,再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是惯犯。”张纯良难得的好觉被人打扰,表情冷得吓人,“我这段时间见过他们好几次,他们在跟踪我。” 今天晚上他煮蘑菇汤的香味肯定让他们按捺不住了——在连火都很难寻的特殊时期,能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做一顿热腾腾的食物,简直是让人嫉妒到发狂。 这群人不见得真认为张纯良有什么好东西,在这个癫狂的时期,仅仅是看不惯一个人过的比自己好,也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良良,别出去。”老k用触手轻轻把他推回床上,“就算是子弹也穿不透我的身体,我会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张纯良轻轻磨了下牙,极度的气恼让他的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散出淡淡银蓝色的光芒。 他知道,基地里人多耳杂,他的任何举动都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引起猜忌。 如今,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和他们正面冲突,等无人的时候再找他们的麻烦。 小章鱼攀到他的肩膀上,凉滋滋的小触爪堵住了他的耳朵,想帮他隔绝掉外面嘈杂的声音。 张纯良很感动,然后理智地询问道:“你刚才吃蘑菇汤,有没有洗爪子?” 小章鱼乖巧地缩回触爪,然后换了两根干净的堵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无视了外面惹人心烦的噪音,送小章鱼回到水盆里后,翻找出了一些卫生纸,塞进耳朵里。然后他把头埋在枕头下,努力地想要睡过去。 无奈车外的声音实在是锲而不舍,而且越发猖狂,转而攻击起了车窗玻璃这些脆弱的位置。 或许是见张纯良不敢正面出现,这群人的气焰开始高涨,不再遮掩身形,转头用手上的棍棒,噼里啪啦的砸着房车的玻璃,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张纯良拖出来。 “妈的,小白脸,快给老子滚出来!”他们操着一口粗噶的方言,气势汹汹地辱骂道,“背着老子们吃什么好东西,爷爷们还饿着肚子呢,你他妈有脸吃?” “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他们尖叫着,声音野蛮又渗人。 紧接着喷出了一堆不堪入目的脏话。 伴随着越来越响亮的击打声,这群人的表情扭曲又可怖。 “我改变主意了。”张纯良把卫生纸掏了出来,眼里的银光浓郁得快要流淌下来,“我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老k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勾起触爪,安慰他:“乖,良良,你会被误伤的,你放心,我记住他们的气味了,等明天,明天我一定——” 没等它话说完,外面的动静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快点滚蛋!” 男人色厉内荏的声音响起,似乎又有人出现了。 “啊!啊啊啊啊啊!”忽然一阵凄厉的惨叫传来,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啊!怪物,有怪物啊啊啊,快逃!!快跑啊!!” 外面一时间响起了很多惊慌的脚步声,原本砸红了眼的众人,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拼命地四散奔逃起来。 第186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7 张纯良皱了下眉,谨慎的掀开床尾的帘子,向外观察。 明亮的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圆鼓鼓的头颅,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他头发蓬乱,像一只森然的野兽,静静地蛰伏在安静的夜里,寻找猎物的踪迹。 张纯良拉动窗帘的声音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他轻轻晃动了两下手里血淋淋的头颅,然后随意扔在地上,一脚踢开。 然后径直向房车的方向走来——目标直达张纯良此时所在的窗户。 张纯良心里一惊,赶忙放下车帘。 “良良……我感觉,我感觉心跳的好快,我好像抵抗不了他,好可怕的气息……快……快跑。”老k的声音艰难地挤了出来,它在车的背面溶出一个虚无的黑洞,想让张纯良躲进去。 可是张纯良没有动,他轻轻靠在车壁上,平缓着自己急促的心跳。 隔着薄薄的车皮,他能感觉有个庞然大物贴在了他的身后,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热气笼罩着他。 “呜……” 怪物发现车帘被拉住了,努力想从缝隙里看到车里的人,可是却怎样也看不到。 “呜……”他低沉地呜咽一声,听上去有些委屈。 张纯良一动也不敢动,出于动物本能的直觉让他感受到,车外的这个怪物有绝对的力量,可以破开老k的铁皮。 僵持片刻后,车外忽然没了动静。 但张纯良知道,这也是猎食者引诱猎物出现的一种方法。 于是他耐心地屏息,等待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身后一阵沮丧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由近到远地离开了。 ——那怪物竟然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站到现在。 张纯良依然没有动作,他又继续等待了十分钟,确定真的没有人藏在外面,才缓缓塌下了肩膀,疲惫地呼了一口气,回到了床上。 因为刚刚早就已经睡下,所以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此刻因为受惊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粘腻又潮湿。 他索性把睡衣脱掉,随意擦干了身上的汗渍,倒头用被子蒙住了脸。 “老k,不用太惊慌。”他发觉一向爱絮絮叨叨的老k此刻沉默得有些反常,以为它受到了惊吓,闭着眼轻声安慰道,“那个家伙似乎没什么智商,只要不惹恼他,他不会主动伤害你的。” 回应他的是掌心有些湿滑的碰触,老k沉默地用触手碰了碰张纯良搭在床边的右手。 “早就说过,不要用黏糊糊的爪子碰我……不卫生的。”他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间嘟囔道,轻轻勾了勾手。 ——然后,他就触摸到了不属于软体动物的温热肌肤。 张纯良的手顿在空中,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床下,高大的怪物跪伏在床边,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在黑暗中和张纯良对视了。 ——那个怪物,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悄无声息地上了车。 在张纯良的注视下,他兴奋地舔了舔嘴角,然后侧过脸用笔挺的鼻子蹭了蹭脸颊边僵硬的手,急促地嗅闻起来。 张纯良反手掐住怪物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没有什么情绪地问道。 看来,这些天来,躲过老k的感知,不断偷偷往他车上送食物的家伙被找到了。 怪物温顺地把头搁在张纯良的掌心里,把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的手下,讨好地从喉间发出一声呜咽。 “狗……”他轻轻吐出一个字,这是那个一直命令他、鞭挞他的男人叫他的称呼。 张纯良疑惑地皱起了眉。 “想做……狗。”他似乎不会说话,颠三倒四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你的……狗。” 张纯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家伙想做他的人畜。 一些弱小的人类,为了生存下去,到处寻求基地强者的庇护,自甘成为强者的附庸,并且满足他们一切的要求,这就是最近基地里非常流行的一种叫做“人畜”的东西。 张纯良看着床下人高马大、实力恐怖到无法估计的男人,顿时感觉万分荒谬。 他把手松开,然后顺着他下巴往下,轻轻拽住他脖颈上生锈的粗壮项圈。 “想做我的狗?”他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要求,“可是你还有主人。” 张纯良试图委婉而不失礼貌地拒绝他。 “有主人的狗,是不能当别人的狗的,不然就是不忠诚的坏狗。” 怪物漂亮的眼睛被凌乱的发丝遮挡着,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沮丧。 “呜……” 他垂下头,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就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 片刻,他似乎想清楚了什么,抬起头,冲着张纯良抿唇笑了一下。 “我……我是……你的狗……你一个人的狗。” 他仿佛预告一样,笃定地说道。 【有些读者宝贝误会了t t这是没有脑子的切片老攻,老攻的脑子就是水盆里那个小章鱼,他们还没有融合,所以老攻看上去有点傻,不是多多,多多现在还在待机中,不过也快出现了……=v=】 第187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8 王俊挤在臃肿冗长的队伍里,满脸疲惫麻木。他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已经很久没有换洗过了。 作为一个重生者,他混得有点惨。 在异种爆发之前,他并没有给自己找到可靠的靠山。 李军这个上辈子的基地最强者,这辈子不知道为什么销声匿迹,根本查无此人。 他原本想守着自己用所有积蓄得来的资源,在城市里苟且偷生,熬过异种爆发这段最艰难的时期,但是好日子刚过了一个多月,他就被逼着踏上了流亡的旅程。 ——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如今被铺天盖地的异种青蛙占领了,这群可怕的青蛙进化出了动态视觉和极强的污染性,在人类生活区里无孔不入,它们以人类为食,就像捕捉蚊子一样,用紫黑色的长舌灵活地卷住猎物,然后整个深吞入腹,被它们捕捉到的人类,几乎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王俊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在一次外出搜寻物资的路上,他碰巧目睹了距离他不足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青蛙正在进食的场面,它卷着舌头,将一个成年男人迅速吞进大嘴里,男人在它的肚子里发出沉闷的尖叫,挣扎的四肢让青蛙雪白的腹部不断地鼓动起来。 然后慢慢地,他失去了所有的动静,痛苦地化作了一顿美食。 即使侥幸逃脱的人类,在接触了这些青蛙的体液后,也会被污染,他们会浑身分泌粘液,长出滑腻肥厚的绿色外皮,眼睛外凸,舌头拉长,越来越像一只青蛙,并且逐渐失去人类意识,变成青蛙军团的一员。 从那时起,王俊就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在这个城市待下去了。 在逃亡的路上,他偶然碰到了一群同市的幸存者,攀谈之中,几人向他讲述了一个关于城市为什么忽然异种爆发的版本。 ——一个中年男人不知为什么被异种污染,变成了可怕的青蛙人,他的妻子尽心为他遮掩体貌,试图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存,结果他的变异不慎被邻居发现。恐惧的人们于是聚在一起,试图砸死变成异种的男人,推搡间,他的妻子为了保护他被活活踩踏致死。 然后中年男人就消失了。 从那一天起,整个城市的角落开始滋生出可怕的青蛙。 “这是复仇。”那群人这样总结道。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无数的人类都因此失去家园,开始向其他的城市转移。 这一路上,王俊见过太多可怕的事情。 因为喝了路边消防栓里的生水,年迈的老婆婆肚子上长出一张巨嘴,吞食了她的儿子和孙子。 下雨天,天上流下的不是水,而是异种蚂蝗,铺天盖地地吸食着人类的血液,雨停之后,遍地都是皮包骨头的干尸。 甚至晚上睡觉时,你身边的泥土、蚊蝇甚至是空气,都能变作吃人的异种。 王俊很幸运,他坚持活着走到了这座城市,并且来到了这座城里最大的基地。 他又有点不幸——今天,这个基地似乎出了点严重的事故。 “死了……全死了……”不远处基地成员惊恐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们到底惹了什么异种回来??我听说死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洞,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刺穿了——” 不远处,一群全副武装的基地成员拖着一堆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重物往小区外扔。 塑料袋不够结实,里面的血液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道,看起来触目惊心。 排队等着进入基地的人们战战兢兢,沉默又畏惧地偷偷看向那边—— “撕拉。”塑料袋被地上尖锐的石子扯破了一个洞,半个尸体咕咚掉了出来。 “啊!!!!”有人控制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王俊,也惊出了一身汗。 那尸体已经不知道算不算一个“人”了,他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指大小的坑洞,里面的血肉大部分已经消失,只剩下森然的白骨。 像这样的塑料裹尸袋还有很多,那些基地的人说,他们都是曾经外出过巡逻队员,在昨天夜里,忽然暴毙而亡,死得悄无声息。 不过,据说基地的高级成员已经开始在小区内部进行地毯式搜索,相信很快就能解决掉这个小麻烦。 “身份,年龄,以前做什么工作?”一声冷冰冰的询问唤回了王俊的意识,他赶忙开始自报家门。 …… 张纯良正在清理房车前的血迹,怪物晚上不肯走,蜷在他的床下睡到五点,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之前,他把半个厚实的玉米饼放在了张纯良的桌子上,那饼子看上去很厚,是只有先锋队才能得到的福利。 他没有客气,掰下一点喂给了小章鱼。 “良良,昨天那具尸体哪去了?”老k昏睡了很久,此刻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需要我吃掉吗?” “找不到了,现在的尸体可是抢手货。”张纯良直起身子,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停车场其他的车辆。 早在昨晚,那具无头尸体就被其他人拖走了,他大概率会成为异种商城手下的一份美餐。 忽然,他裤子里的小型信号仪开始震动起来。 这是二级以上劳动力会被分配到的一种任务接收器,除了能震动没有其他用处,用于提醒基地内的劳力按时接受任务。 张纯良关好了房车门,朝着他出任务的聚集地走去。 今天,任务点的气氛有点凝重。 在小区的干涸的喷泉池里,此刻正丢着十来具恶心至极的尸体。 “今天我们不用出去搜寻物资了。”曾被张纯良帮助过的一个同行队友主动向他解释道,“昨晚死了一批人,检查队的人说,看尸体的伤口痕迹,很像某种有软体触手的动物干的。” 张纯良一愣,皱着眉看向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们说,基地丢失的神物就是一只长有触手的章鱼。”那人小心翼翼地对张纯良说,“刚才有个基地的小官过来了,他说——只要我们谁能找到那个神物,以后就不用出任务,每天还能得100积分,而且能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把家人接过去。” 张纯良听到这个消息,没和其他人一样面露狂喜,反而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些尸体的伤口。 “他们有说过,那个神物有多大吗?”他侧脸问道。 “没有。”那人愣了一下,皱眉思索了一下,“章鱼嘛,能有多大,但是能被叫做神物,肯定有点本事。说不定这些倒霉蛋不知干了什么,就把祂惹到了。” 交谈之间,很多人都陆续离开,迫不及待地寻找起了“神物”。 那人生怕自己赶不上趟,匆匆告别了张纯良,离开了。 张纯良站在原地,沉默着一动不动。 “他们都去了,你怎么不去找呢?”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纯良回过神,扭头看向来人。 青年今天又换了一身新的格子衬衫,看上去温和友善,他朝着张纯良好脾气地笑了一下。 这人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位陈哥,或者说,基地首领岑九岳。 第188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39 “不去了。”张纯良看了一眼喷泉池里的尸体,无奈一笑,“既然这个神物丢失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想来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找到,更何况——祂还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岑九岳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腼腆:“别害怕,大家都误会祂了,祂并不讨厌人类,比普通人更聪明可爱,像一个调皮的大男孩儿。” 他的话语中有点无可奈何的宠溺:“自我第一次捡到祂开始,祂就把我当做了父亲,只和我对话,只吃我喂的食物。” 张纯良微微一挑眉:“你上次给我的巧克力豆就是为祂准备的吗?” 岑九岳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祂是怎么丢掉的?” “谁知道呢?”岑九岳抬眼看了一眼太阳,语气依然温和,“大概是叛逆期到了,小孩子总有一个做探险家的梦。” “你似乎并不担心?” “祂会回来的。”岑九岳说,他斯文白净的脸色酡红,嘴角的弧度有些愉悦,“祂离不开我的。” 张纯良看着他的表情,眼神沉了些。 可能岑九岳自己并没有发现,此刻他的表情不像是一个喂养奇怪神物的慈爱“父亲”,更像是一个陷入热恋之中的男人。 这让他看起来古怪极了。 “我明天准备再去一趟那座商城,报酬会很丰富,你要参加吗?”岑九岳注视着张纯,温声邀请道。 “你为什么对那里那么执着?”张纯良有些不解,“它的危险度很高,但至今为止没有扩张领地的欲望,一味地攻击它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如果祂还在这个城市里,那祂一定会去那里。”岑九岳的语气非常笃定,“祂喜欢吃糖,那个商城里有一整层楼都在卖甜食。” 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眼睛里没有多少情绪:“是我听过最荒谬的理由——你让那么多人赌上命去探索那个异种商城,仅仅是因为里面的糖会吸引你的小宝贝?” “这已经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了。”他坦诚得可怕,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你要参加吗?” “去。”张纯良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看起来,你丝毫不在意这个出现在基地里捣乱的触手怪物——你已经确定了这不是你的小宝贝吗。” “当然不是。”岑九岳微笑道,“祂是个很体面的男孩儿,不会亲自动手,更不会像个没开荤的畜生一样,把猎物搞得如此丑陋。” 他向后倒退两步,眼里的笑意很深:“期待你的到来,明天,不见不散。” …… 陈留躲在一个日用品的货架最底部,抑制不住浑身的恐惧和怨恨,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接受这个任务! 最近他的人畜越来越不听话了,前天晚上不知道去了哪里,害得熟睡的他差点被一伙抢劫犯杀掉。 以往陈留只要用玉米饼去吸引他,这家伙就会乖乖听他指挥,可是近段时间,即使玉米饼也快无法吸引他的注意了——这样无法被控制的人畜,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他要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于是,他大胆地接下了一个报酬丰厚的高危任务——搜索棺材商城。 他并不打算真的进到商城里,他打听过了,最近有很多人靠这个异种商城发财。 到时候,他只要命令这个傻子站在商城的破洞口,那个异种就会无差别的攻击他,把他变成一堆可口的食物。 他可以把这堆食物带回去倒卖,然后快活一段日子。 只是,他没曾想到,这一次基地的老大竟然发了疯——强迫所有人都进到商城内部。 他亲眼看到有些人想要逃跑,结果却被基地老大无形的招数砍断了四肢,摔在地上绝望地哀嚎。 他们最终的归宿,是被当成吸引异种的诱饵,丢进商城里。 陈留不想死,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人畜当做肉盾顶在前面为自己开道。 幸运之神眷顾了他——上百名搜寻队员和编外幸存者竟然顺利地进入了商城。 只是很快,彼此便失去了联系。 陈留在一阵欢乐的音乐中陷入了恍惚,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孤身一人,倒在商城一楼的日用品货架旁。 他身边是各种洗护用品,甚至还摆有几颗用来练习剪发的人头。 就在他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的时候,那些人头忽然滚落到了地上。 陈留惊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些人头很眼熟,竟然是刚才和他一起进来的几名搜寻队员的! 人头满脸淌着血泪,咕噜噜地朝他滚来,吓得陈留拔腿就跑。 最终,他被逼到了一处空货架的角落里,满心绝望,等待其他人的救援。 都怪这个畜生!如果不是为了对付他,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样危险的地步? 陈留浑身颤抖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神接近崩溃的他在商城空旷轻灵的音乐声中,隐约听见一阵不和谐的铁链拖地的声音。 那声音缓慢而沉重,向他藏身的方向走过来。 陈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仔细辨认了一下。 这声音耳熟极了,就是他不听话的人畜拖着他的狗链行走的声音。 陈留一阵狂喜,从货架底部爬了出来,向着来人看去—— 他那高大的人畜正心情很好地抱着一堆糖果,悠闲地向他的方向走来。 “我在这儿!你他妈的,死狗,怎么现在才来!”陈留又是激动,又是恼怒,表情扭曲又凶狠。 那人畜闻言歪了下头,乱糟糟的头发下露出一双没有情绪的眼。 陈留打了个寒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和这个人畜对视过。 他的眼神,一直都这么恐怖吗? 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不慎踩到了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他慌忙低头一看,那几颗正不断搜寻他的人头就撞在他的鞋边,此时面露兴奋,张开利齿,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小腿肉。 “啊——!”陈留的肉被撕下了一大块,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等他从剧痛中缓过神来,那人畜已经走到了陈留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充满压迫感。 他轻松地薅起陈留的头发,硬生生把他血淋淋的双脚扯离地面。 人畜轻轻侧脸,随意从货架上拿下一样东西,然后拧开盖子,把瓶身硬生生塞进了陈留的口腔里。 一股咸涩刺鼻的气味涌进了他的口腔和喉管。 陈留觉得浑身痒得可怕,眼球更是发烫到快要爆炸。 人畜像扔垃圾一样,把他随意扔在地上,然后拖着铁链慢悠悠地离开了。 陈留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图案,是卡在他嘴里出不来的罐子上的包装。 这是一瓶“神威”牌生发灵。 第189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0 张纯良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商城的一楼门口,而是正躺在一处冰凉光滑的地板上。 商场明亮的灯光正照射在他的身体上,让他有种被无数目光窥伺的感觉。 他爬起身,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找到了商城的指示牌,他现在正在位于4层的服饰专区。 这一整层楼全都是靓丽的服饰,各式衣服或被贴挂在墙上,或穿在门口等身模特的身上,鲜艳时髦,把一排排货架摆得满极了。 偌大的一层楼里一个人也没有,每一个店铺都门户大开,门口摆放着姿势各异的模特,这让整个场面空旷死寂中又带着奇特的热闹。 张纯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和脖颈,朝着楼下的方向走去,他要想办法和其他人会合。 在空旷的商场里,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脆响亮。就像是惊醒了什么东西一样,四周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纯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他索性不再理会,加快脚步,走上了运行的电梯。 电梯带着他到达了下一层。 他走下电梯一看,发现自己依旧还停留在服装区,只是商场内模特的位置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后退一步,选择走步梯到下一层。 不出所料,下一层依然还是在服装区。 看来他被困在了一个循环的空间里。 而这一次,模特们身体的变化更加明显,齐刷刷朝他的方向扭了过来。 张纯良:“……” 不得不说,这一幕非常有冲击力。 他叹了口气,走到楼梯的夹角处,抬头看去。 只见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全都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重复楼层。 他再一扭头,仅是半分钟的时间,身后有些模特已经向他的方向挪动了近半米。 看来,只要他的注意力不在这群模特身上,它们就会开始向他靠近。 张纯良站在原地,屏气凝神地和它们僵持了片刻,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没忍住,轻轻眨了下干涩的眼。 再看过去时,刚才还面无表情的模特们,现在脸上露出了灿烂扭曲的笑容,位置也朝他的方向靠近了几厘米。 这简直是个死局。 “快!快过来!”有个微弱的声音从一家店里传来。 张纯良快速朝声音来处瞥了一眼,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正在举着一块丝帕冲他挥手。 “咯吱咯吱——”模特们迫不及待地开始活动起了自己的肢体。 “别傻站着,你会被它们吃掉的!”喊话的人有些焦急,“快点——来我这!我是搜寻队的。” 眼见速度最快的模特已经离他只有四五步远,张纯良快速地向男人所在地跑去。 这是一家卖羽绒服的店,那个出声提醒他的搜寻队队友正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瑟瑟发抖地蜷在一个角落。 “关……关门……”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张纯良抽空向店外一看——数十个模特四肢扭曲乱舞,高举过头顶,用奇诡的姿势向他的方向一步一步挪移过来。 “这个地方……有点,有点冷……”他说话的时候,鼻子间聚出了一团白雾。 张纯良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羽绒服店冷的有些超出常理。 “穿一件衣服在身上,这样它们就不会攻击你了。”队员恨不得把自己浑身都围进那一件羽绒衣里,他说得没错,屋外所有模特的目光都死盯在张纯良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角落的他。 他哆哆嗦嗦地给张纯良指了一个方向,示意他自己去翻件衣服穿上。 那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厚实保暖的衣服,看起来暖融融的。 “砰砰砰!!!” 张纯良揉搓着双手,抵御着店铺里异常的低温,抬眼望去,那些模特已经扑到了店铺透明的玻璃门上,一个叠一个,疯狂地敲击着玻璃,脸上的笑容大得咧在了嘴后,嘴里是猩红黏连的血肉。 “我救了你,你可别害死我呀。”搜寻队友紧张极了,“快点穿上件衣服——这玻璃门经不起他们这么砸!!”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的催促,转而在店铺里绕了一圈,墙上挂着各式各样厚实的羽绒服,但是有些地方明显有缺口,挂在那里的衣服似乎是被人拿了下来。 “快穿啊!它们快把门砸破了!”玻璃上出现了道道裂纹,看起来很快就要碎裂。那队员焦急极了,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被冻得肢体动作僵硬,但还是努力拿下了一件男士长款羽绒服扔向了张纯良。 店内的气温冷得可怕,张纯良裸露在外的皮肤通红,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现在的室温可能将近零下二十度,玻璃窗上缓慢地结出了冰花,挡住了屋外诡异的模特的脸。 “我有个问题。”张纯良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衬衣的袖子放下。 “你磨蹭什么!我好心救了你,你却要害死我了!”那搜寻队员的声音急出了哭腔。 “为什么,这个店铺门口没有模特?” 队员的哭泣戛然而止,他脸上还挂着滑稽的眼泪,似乎没想到张纯良会问这个问题。 张纯良嘴角微微勾起:“这个商城没有客人光顾,现在又是夏天,那这些被摘掉的羽绒服,究竟是谁拿走了?” 队员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瞳孔剧烈颤抖,似乎在思索什么。 “如果被其他队员穿走了,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室内的温度现在究竟多低,张纯良没有去想,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然后走向店铺门口——玻璃被冰花冻得模糊一片,只能看见外面黑压压一片。 “别开门!你疯了吗!他们会杀了你的!” “你才会杀了我。”张纯良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让我猜一猜,穿上衣服的人,不会都变成……模特了吧——?” 他用袖子垫在手上,拽住了玻璃门,在搜寻队员疯狂地尖叫下,向内一拉—— 什么事都没发生,门被冰块冻死了。 张纯良:“……” 他身后,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那个搜寻队员发出了急促的“嗬嗬”声。 张纯良扭过头去,头疼的“啧”了一声。 那个搜寻队员的脸皮裂开了,里面露出了沾着血肉的一张灰白色怪脸。 光滑、平整、面无表情,有着最标准大众的五官——这是一具塑料穿衣模特,大概就是这个店铺门口消失的那个。 它发不出任何声音,耷拉在它脖子旁的那张人脸皮上的嘴开始发出恶毒的诅咒:“我要把你的皮撕下来,做成我的衣服!!” 张纯良没有惯着它——一个动作僵硬,连话都不会说的塑料模特,仅能凭借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骗人穿上衣服,变成一具模特。 它能有多大的战斗力。 张纯良活动了一下手腕,修长有力的手指发出“嘎嘣”的声音。 塑料模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便受到迎面而来的重重一击。 这一下,直接把它身上的人皮甩得掉了下来,那人脸失去了它的控制,软趴趴地掉在地上。 “谢谢。”人脸开始说话,声音虚弱而高兴,“我解脱了。” 它骤然失去血色,摊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反应。 而模特身上,属于人脸主人的其他皮肤开始猛然锁紧,把模特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屋内气温开始回升,玻璃上的冰碴融化,外面的模特砸碎了玻璃,冲了进来。 它们没有管角落瑟瑟发抖的家伙,姿势怪异地把张纯良围在中间,可怖的塑料脸上流下了血泪。 张纯良被挤得头昏脑胀,半晌才明白这群家伙的意思。 ——它们想让张纯良把它们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排队!不要乱挤!”张纯良扒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无奈地喝了一声。 所有的模特就姿势僵硬地向后退去,乖乖排成了一列长队。 张纯良依次把所有模特的衣服拽下来——这大概是他此生最流氓的时刻。 没有了衣服的束缚,这群模特变得肢体灵活许多,他们动作粗暴地撕扯下身上覆盖的那层塑料壳,露出了真容。 果然都是活人。 “谢谢你——偶像!”最后一个被扯掉衣服的人哭哭啼啼地把脸上的皮揭开,露出了脸。 王俊第一次参加搜寻任务,就倒霉地来到了这个商城,他以为自己要这样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他竟然又被救了下来。 还是一个他前世的恩人。 “……王俊。”张纯良仔细端详了片刻,不确定地喊出这个名字。 王俊更想哭了,没想到他的救命恩人还记得他的名字。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加上刚被变成了怪物,心魂不定,脑子里一片混乱。 以至于他没有回想起来。 王俊这个名字,他只在自己的上一世告诉过张纯良。 第190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1 被解救的搜寻队员很快就解决了这只战斗力并不强的异种。 只见他们用一种特制的喷雾对准了被人皮禁锢在原地的塑料模特,喷了几泵蓝色的液体,一阵刺耳的尖啸声过后,那模特便瞬间碎裂成渣。 有人在一堆碎渣里翻捡了片刻,拿出一块灰扑扑的石头,语气有些遗憾:“看来不是商城里的大boss,只是一个小喽啰。” “这个商城里不只有一个异种吗?”张纯良看着那块石头问道。 面对刚解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拿着石头的搜寻队员的语气很和善:“力量强大的异种会发展自己的拥趸,并把它们收归到自己的领域里生存,这样既可以吸引更多的猎物,也可以组成一道抵挡敌人的屏障。” “你们对付它的那个喷雾里装了什么东西?” 搜寻队员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为难。 他们都是福园基地里的专业队员,每次任务都配备着基地里特制的异种抑制剂,抑制剂的主要材料就是福园小区里的那位神物的血液。 如今神物丢失,抑制剂用一支少一支,关于它的所有信息更是被严格要求保密。 张纯良没有逼问下去,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电梯停止了。” 在几人身后的电梯在模特异种死亡的一瞬间就停止运行了,这似乎意味着无限循环的空间被打破了。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一名高大的搜寻队员似乎是领头人,他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身份卡交给了张纯良,上面写着搜寻小队七队副队长刘可义。 “等出去后,您可以用我的身份卡去后勤部连续兑换七天积分。” 正式队员一天会有二十个积分,刘可义的谢礼非常真诚且实用。 张纯良没有推拒,把身份卡放进衣兜里。 “请顺着这条楼梯向下。”刘可义露出个笑来,“下面的楼层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搜寻队员不能逃离这里,他们必须继续向上,直到杀掉所有异种或者死亡——在岑九岳的手下干活,当逃兵的代价比被异种杀死好不了多少。 张纯良于是告别了这群队员,带着个小尾巴向楼下走去。 “偶……偶像。”眼见大批人都离开了,王俊跟紧了些,磕磕巴巴地向张纯良问道,“出去以后可以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吗?我这里还有一些积分,我想送给你……” “等出去再说。”张纯良观察着三楼的布局,随口应道。 三楼似乎是一个婴幼儿用品专场,整一层的店铺全都破破烂烂,里面的商品散落一地,这里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战。 “我就是在这一层醒过来的。”王俊吞咽了口唾沫,“这里的异种是一个儿童玩偶,它会随机骑在一个人的背上,让他陪自己玩游戏,如果游戏输了就会被它吃掉。” 王俊亲眼看见一个高壮的大个头因为猜拳输了游戏,被一口咬掉了整个头。 他比较幸运,在没轮到自己的时候,玩偶就被搜寻队干掉了。 “异种被杀掉,是不是污染就消失了?”张纯良看着不远处沙堡里的橡胶玩具,心里有些意动。 “按理说……是这样的。” 张纯良把身上的背包卸下来,往里面装了几个qq弹弹的海洋动物的玩具。 “偶像真是好有童趣!”王俊简直是在闭着眼乱夸,他殷勤地跑到旁边的一个婴儿服装店里,翻出了几件粉嫩的小裙子,“这个以后可能会用到!” 他还没忘记,上辈子的张纯良以后可是个超牛的异种奶爸,婴儿衣服什么,趁早准备上比较好。 张纯良一脸微妙地盯了那几件小衣服片刻,把王俊盯得浑身发毛,他战战兢兢地问道:“……要不……我放回去?” 张纯良接了过来,温和地冲他一笑:“谢谢,有心了。” 王俊于是松了一口气,浑身的热气都消了下去,甚至还感觉到一阵凉气吹着他的脖子。 “嘻嘻……”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笑声,尖细又空灵,“我们来玩游戏吧?” 王俊的脖子上感到一阵湿滑冰凉,似乎有什么东西骑在了他脖子上。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嘴巴失去血色,轻轻颤抖起来。 一双沾满深红色血迹的的棉花手凑到了他的眼前:“我的手里有几颗糖呀?猜对了我就全部送给你,猜错了要接受惩罚哟~” 对面的张纯良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出现在他脖子上的血色玩偶——它的原型大概是圆鼓鼓的小兔子,此时已经失去了本来的色彩,因为吸饱了鲜血,所以轻轻一个动作就会挤压出溢出腥臭的血液肉沫,顺着王俊的脖子慢慢流进领口。 张纯良的眉头皱起,他反应过来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天花板,语调有些急促:“这些异种没有被杀死……或者说,它们可以复生。” 此刻,这层楼的天花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每一盏吊灯的下面都用一根血色的肉肠吊着一些婴幼儿的商品。 装满淡黄色脑浆的奶瓶、用薄透人皮做成的婴儿衣物、正不断向外淌着血液的奶粉罐……它们无风自动,密密麻麻地探下来。 “我的手里有几颗糖呀?”棉花娃娃愉快地询问道,“快回答我呀。” 王俊看向张纯良,眼里是控制不住的绝望。 他身后的娃娃嘴巴上的棉线根根断裂,露出了一排排的利齿:“怎么还不回答?快告诉我呀,快告诉我呀!!你难道不知道吗?” 它稚嫩的声音忽然阴森沙哑下来,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王俊不敢回答,这个游戏,玩偶在之前就已经和人玩过了,它手里的糖果可以随意变换数量,根本没有人可以猜中正确答案,这是个必死的游戏。 张纯良也能猜到这是个陷阱,他眼神沉了下来,看向王俊身后。 原本早已停止的电梯又开始上下运作起来,电梯台阶的夹缝里是人类被挤压成肉泥的残肢,看来,看来想要逃出这里是不太可能了。 如果王俊死掉,那下一个就会轮到他。 “十、九、八、七……”娃娃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完全不给人思考的时间,让王俊头昏脑胀,下意识就要说出一个数字来。 “别说话。”张纯良果断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 王俊几乎条件反射般捂住嘴,死死地闭上眼,像只鹌鹑一样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一……”娃娃的倒计时结束了,可是却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王俊没有“猜错”答案,它不能进行任何惩罚。 娃娃脸上的眼球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抠下来的,此刻正灵活地转动着,它阴恻恻地看着张纯良,目光怨毒极了。 紧接着,它从王俊的身上滑了下来,带着黏腻的水声趴在地上,软绵绵地向张纯良爬过来。 “猜对有奖励,猜错有惩罚,那不给它答案,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只要你开口说话,就默认要接受它的游戏。”张纯良向后退步,不动声色地思考下一步。 王俊哆哆嗦嗦地看向四周,他摸起一块积木,砸向了正向张纯良爬过去的棉花娃娃。 “还,还没和我玩完游戏……你、你别找他!”王俊鼓起勇气喊道。 看着被他砸了一下脑袋,正缓缓向他的方向转过身来的棉花娃娃,王俊不确定地问道:“偶像……不回答问题就不会死……对吧?” “那要看它玩的是什么游戏了。”张纯良瞅了眼浑身怒意的血娃娃,诚实地说道,“我觉得它下一个游戏,大概不愿意和你猜糖果了。” 王俊:“……” 第191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2 “别给它继续和你玩游戏的机会。”张纯良活动了一下手臂,拽下身上的背包,向娃娃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个娃娃必须要等赢得游戏后才可以杀人,说明有规则束缚着它不能无缘无故杀人,在它提出玩游戏之前,先扰乱它的行动,可以争取不少时间。 背包砸在娃娃身上,让它就像一只爆浆的草莓汤圆一样,溅了满地血液。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糖果从它身上滚了出来。 看来它还真的带着糖来玩游戏了,不得不说,虽然它很狡猾,但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很老实的…… 娃娃把被砸扁的身体支了起来,浑身气得颤抖,发出一声凄厉沙哑的尖啸。 它整个身体暴涨近三米高,可爱的小兔子变成了一只扭曲狰狞的野兽,腥臭的大嘴里全身肉沫。 王俊吓得腿软,在那一瞬间近乎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他瘫在地上,倒退着向身后的扶梯挪去,他觉得自己大概完蛋了。 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能活到现在,全都是上天的眷顾,还有偶像的帮助,他可能算最差劲的一个重生者了。 希望偶像能在自己被吃掉的时候,尽快逃掉…… 他颤抖着向后攀爬,手却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结实的物体。 王俊惊惶地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以及他手里揣着的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 “……这里……还有。” 那人含含糊糊地说道,他乱糟糟的黑发里透出一双无机质的眼瞳,专注地盯着巨大的兔形野兽脚下洒落的糖果。 他视若无物地踩着王俊的手,向糖果的方向走去。 王俊看着身边举止异常的高大男人,先是一愣,随后一股钻心的痛袭来,让他不自觉地惨叫出声,捂着手蜷缩在地上打颤。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高达三米的巨型怪物,心里有种恐慌的直觉,它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咯吱——”它那沉重的脚碾碎了脚下零散的糖果。 于是,那抱着糖果的古怪男人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兔子怪物。 兔子怪物实在是太庞大了,它的身体把张纯良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被它堵在身后的张纯良,只能感觉到它正准备对王俊发起攻击,却忽然间僵在原地,畏惧一般地向后退来。 张纯良蹙起眉,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还没有等他作出反应,不远处那只兔子怪物的脑袋瞬间爆裂开来。 漫天都飘舞起染血的棉絮,像是一场诡异妖艳的雨。 眼前的怪物轰然栽倒在地,浑身散作红彤彤的棉花团。 隔着棉花雨,一道冷漠的视线倏然扫到了张纯良怔愣的脸。 “哗啦——” 还没等张纯良作出反应,被主人保护了一路的精美糖果便洒了一地。 张纯良有些震惊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再看看地上狼藉一片的棉花,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呜……”男人的眼角微微下垂,带着点湿润,他喉间发出细小的呜咽,像是兴奋,又像是忐忑。 那宽大结实的肩膀轻轻耷拉下来,男人像只臣服的野兽一般,朝张纯良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蹭动着脚步。 似乎感觉到他并没有排斥自己的靠近,男人从破破烂烂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糖块,凑到他身边,捧给他看。 “……给我的?”张纯良不由自主地询问道。 男人的表情专注极了,盯着张纯良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感受他此刻的情绪。 “谢谢。”张纯良翘了下嘴角,捏了块糖,攥进了手心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要赶快离开——王……俊?”张纯良转头看向王俊,被他惨兮兮的模样惊了一跳。 “我……很好,偶像。”王俊的声音都哽咽了,但还是坚强地托着手掌站了起来。 他看出来了,这个古怪的男人是友军,而且战斗力非常强。 不过他实在太痛了,并没有看清楚男人是怎么攻击到那个兔子怪物的。 不过那男人对偶像倒是言听计从,三人很顺利地就到达了一楼的超市区,期间再也没有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 一楼超市的货架上摆着满当当的商品,给了王俊一种回到了文明时代的错觉。 “先等一下。”张纯良停住了脚步,看向紧追着他步伐的男人,“能找到没有被污染过的商品吗?” 男人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见他忽然停下,轻轻把鼻子凑到他脸颊旁蹭了蹭。 张纯良:“……”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货架边,拿起了一瓶什锦水果罐头。 男人有了反应,他上前轻轻攥住张纯良的手,把罐头摘了出来。 这下,他明白了张纯良的意思,于是在货架上搜寻了片刻,找到一瓶艳红的草莓罐头。 “这是什么意思——他,他可以感觉到没有被污染过的东西吗?”王俊激动坏了,两眼放光,暂时忘记了手掌的剧痛。 在怪物的污染区里,有些物资并没有被污染,基地里的搜寻队就是专门进入污染区去搜寻这些东西的。 他上辈子也听说过,这世界上有很稀少的一部分人,有一种独特的异能,可以感知到污染物的存在——这类人一般都被各大基地保护得像眼珠一样,没想到他今生竟然有幸能见到一个。 男人把张纯良拥在身前,在他怀里塞着一瓶又一瓶的罐头,直到张纯良忍无可忍地叫停,指挥他去找一个购物车。 男人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借着二人亲密的姿势,顺势把脑袋搭在张纯良的肩窝处,轻轻地嗅闻。 张纯良被他软翘凌乱的头发蹭得发痒,忍不住摁着他的额头,把他推远了些。 “呜……”男人又发出了被欺负的动物会有的可怜呜咽声。 “偶像——这个购物车可以吗?”王俊很有眼色地去找了一辆车。 张纯良看向王俊,脸色一变:“快丢掉!” 只见他推来的车身上,每一条合金架都如同扭曲的水银蛇,不断蜿蜒向上,试图盘绕在王俊的胳膊上。 王俊低下头定睛一看,自己推车的手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水银蛇,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一脚踹开了购物车。 最后在张纯良的催促下,男人磨蹭着找了辆正常的购物车,并试图把张纯良抱进车里,推着他走。 王俊捂着被踩骨折的手,萎靡地跟在二人身后:“……” ……总觉得他的存在很多余。 第192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3 自张纯良进入游戏之家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悠闲。 说来讽刺,在最恐怖的末日游戏副本里,他反而体会到了文明社会的温馨——而且不用给钱,他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 “不要再拿糖了。”张纯良无奈地整理了一下购物车,发现半车都是各种各样的糖块,牙根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 男人乖巧地把一盒巧克力放了回去,有些失落地把头搁在张纯良肩膀上。 他们此时的姿势很别扭,张纯良推着车,男人则在后面拥着他,帮他挑选合格的物资,但是不得不说,这样收集物资的效率很高。 王俊跟在二人后面,鬼鬼祟祟地把那一盒巧克力拿下来,塞进了胸前的背包里。 “牙膏、牙刷……”张纯良走到了日用区,正在对比各种牙膏的效用,一管牙膏上的牙齿图片忽然化作一张血口,狠狠地朝他的手咬过来。 身后,一只有力的手绕到张纯良身前,轻松地捏住了被污染的牙膏,微微收紧,红色的膏体就不堪重负般全部挤裂了出来。 “这儿不能久待了,它们快忍不住了。”张纯良屏气敛息,仔细分辨了片刻,他隐约听到不远处的高大货架上传来了诡异的咀嚼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进食。 因为有男人在这里,污染物们至今没有敢伤人。 可是活人血肉对它们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此时它们逐渐按捺不住自己嗜血的凶性。 张纯良加快了搜寻的步伐,尽可能收集了很多日用物资,重点拿取了各类容易保存的食物。 老k的虚无空间里有很多水源,他们不缺水。但是那些列车餐味道酸臭刺鼻,大概率已经变质了,张纯良这段时间每日坚持做任务,也是为了多存储些食物。 福园小区这个地方他们不会待太久,必须早作打算。 “哐当——”不远处传来锅碗掉落的声音,在寂静的超市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俊不由自主的靠近了张纯良,拥着背包的手有些发抖。 “这,这又是啥情况?那个异种来了吗?” 男人双手搭在购物车上,把张纯良挤在车前,他轻轻侧头,没什么情绪地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走,立刻离开。”张纯良果断作出反应。 他们的物资已经收集了很多,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几人没有留恋物资,拖着购物车快步穿梭在货架之间,向商场出口的方向跑去。 商场的灯光昏黄,每一列货架都摆得整整齐齐地向远处延伸,最尽头的货架没有被光照到下,一片黝黑深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躲在那里窥伺。 在他们经过某一列货架时,张纯良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几米之外,一个娇小的女人直挺挺地站在货品的中间,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几人。 张纯良向她的方向扫了一眼,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嘴巴忽然抿紧,呼吸也急促了一些。 “不要管她,赶快走。”他沉声喝道。 王俊看到他变得如此严肃的脸色,心里顿时吊了起来。 要知道,即使是刚才面对血娃娃那么恐怖的场面,偶像依然面不改色。 那个女人究竟什么来头?她难道就是这个商场的大boss吗? “哗啦啦——”几人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被推倒的声音。 货架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层层倒下,荡起一层腐朽的灰尘。 男人一脚踹断阻碍在几人面前的档杆,拽着张纯良的手跑出了商场。 “……那个档杆?怎么好像是一只人手?”王俊不确定地询问道。 不过他没有多问,在这个被异种污染的商城,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离几人大概四五百米处有一队车队,是福园基地的搜寻车队,只是,此刻那里只有几个负责开车和接应队员的司机,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搜寻队员从里面出来。 眼看三人狼狈地从商城里逃出,正抽着自制纸烟的司机愣了一下,他张开嘴正想询问些什么,就听见几人身后的商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 那瞬间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把还没有跑出太远的三人直接掀飞了出去。 就连更远处的车队的车,也被震得侧翻出好几米。 张纯良在一阵轰鸣声中,感到后背一震,他胸口忽然窒闷,随即涌出一股腥甜,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东西牢牢地缠紧他的腰身,将他护在了一团绵软而冰凉的物体里。 紧接着,他重重地摔在几十米外的地上,却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有东西垫在他的身下,卸掉了他身上的冲击力。 张纯良头昏脑胀地抬起头看过去——他似乎被炸出了幻觉,包裹住他的好像是一只放大版的小章鱼。 他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画面顿时清晰了。 ——并没有什么章鱼,是男人把他护在了身前,此刻,他担忧地把鼻子凑到张纯良脸颊边,轻轻舔着他脸上被碎石擦出的小伤口。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远处,一名司机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 张纯良扭头,看向身后的商场——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将半个商场都炸成了废墟,通过墙体的缺口,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搭建商场的不是钢筋水泥,而是白骨血肉。 此刻,在那堆庞大的肉沫废墟之间,隐约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蠕动翻滚,断壁残砖和森然肉骨不断地从废墟上滚落下来。 透过废墟的缝隙,张纯良看到了里面有些巨型森蚺一样绵软粗长的软体正在缓缓游动,上面还隐约有些奇怪的圆形物体。 他们离商城还是太近了,张纯良吸了口气,艰难地挪了下身,想离废墟远一点。 身下的男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继续抱着他蹭来蹭去。 他翻身轻松地站起,将张纯良稳稳横抱起来,向车队的方向走去。 张纯良:“……” 司机们受到的冲击并不严重,如今已经缓过神来,把远处昏迷的王俊拖到了侧倒的车后。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张纯良走过来,他们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张纯良自然无法回答他们,他从男人身上下来,站稳身体,思索片刻,然后问道:“这里出事了,继续待在这里很危险,现在要离开吗?” 司机们自然是不肯,所有的队员都还没有从里面出来,在没接到岑九岳的命令的时候,他们绝对不能擅自离开。 张纯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他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起身,找到了一辆小车。 “你不能回去的——”司机声音有些惶恐,“老大知道的话,会杀了你的。” 此刻,不远处巨大的商城废墟里,不断传来“磕磕啦啦”的声音,那长条软体生物正在里面挣扎着,似乎即将破土而出。 “继续待在这里,可能会死得更快。”张纯良收回了目光,好心地提醒道,“商城里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异变,不是那群搜寻队员能解决的。” 更何况,岑九岳本人也进入了商城里,现在生死未卜。 司机神经质地摇着头,显然没有被他说服。 张纯良不再继续劝阻,他选了一辆四座小轿车,把昏迷的王俊拖到了后座。 “啊!!!”司机发出一声惊喜到破音的尖叫,“是,是触手!!神物!是我们的神物啊!” 张纯良正在打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他先是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正在试图系安全带的男人,然后才冷静地望向后视镜。 废墟里的长条怪物已经破土而出,那是数根纠结缠绕黑紫色的粗壮触手——比老k最粗壮的触手还要大十多倍,它形似章鱼足,这和福园基地里那个传说中的“神物”很相似。 司机们正在欢呼庆祝自己找到了神物,兴奋地离开了遮挡物,向废墟的方向跑了两步——等他们看清楚那触手上的圆形物体时,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 只见那章鱼触手本该长了两排吸盘的地方,此刻正安着一个个新鲜宰割的头颅,那些头颅面色青紫,眼神恐惧地瞪圆,目眦欲裂。 张纯良抽出自己身前的那张身份卡看了一眼——触手最顶头的那颗头颅,正是身份卡的主人、他们刚告别不久的搜寻队员刘可义。 他不假思索地上车,关门,然后发动汽车,朝着福园基地的方向飞速开了过去。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捏着方向盘的手紧得发白。 这条路很不平坦,不断颠簸的动静把王俊从昏迷中惊醒。 他痛苦地呻吟两声,然后扶着额头坐了起来。 “偶像……”他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车上,于是强忍住呕吐的欲望,虚弱地问道,“这里是哪儿?我们要去哪?” 张纯良扫了一眼后视镜,似乎看见了什么,眼神沉重了些。 “逃命。”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王俊茫然了片刻,循着张纯良的目光向后扭身,从车后的玻璃往远处看—— 商城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几根硕大无比的黑紫色触手,它们昂扬在半空中,纠结如一团团玄黑粗蟒,最长的那根触手,甚至比旁边还剩下半个的商城还要高。 此时,它凶狠地拍在商城旁边的地上,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般的巨响。 即使张纯良的车已经开了很远,依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震荡,让行驶中的车体腾空了一瞬。 “它在攻击什么?”王俊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心里是明白的,那只触手砸下的位置,就是福园基地车队所在。 果然,下一秒,触手卷起了一片被拍成铁皮的搜寻车,向张纯良等人的方向狠狠地抛掷过来。 只是准头有些不够,砸到了几人车旁的路灯上。 “……”王俊受到了惊吓,赶忙扭过了头,“这是那个商城大boss异种吗?它在攻击我们!!!” “它不是商城里的那只大异种。”张纯良似乎是在回答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它是我的老熟人。” 王俊欲哭无泪,他觉得偶像的头可能被撞坏了。 那触手见几次攻击都没有效果,高昂着触手观察了他们逃亡的方向片刻,不再继续追杀他们。 它转头看向了身边还剩下半个的商场,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岌岌可危的半边商城毫无反抗之力,被触手肆意破坏,漫天都是被砸飞的砖石骨肉。 张纯良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悲泣哀嚎。 再等他看向商城的位置,就发现,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偌大的商场骤然垮塌,连带里面所有的异种一起被埋葬了。 “那个触手消失了——”王俊的身影尖锐得快要破音,“它会去哪里?” 张纯良转过一个街角,向不远处望了一眼——那里是他们刚到达城市边缘时路过的城中村。 据吴梅说,那里盘踞着一只透明的异种。 此刻,城中村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到处都是触手缠绕攻击的痕迹,那只果冻一样的异种早已不知去向。 大概率是被吃掉了。 张纯良喘了一口气,加大油门向福园小区跑去。 这个原本还算完整的城市,现在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无论是充满木雕人的学校,还是那所被搜寻队避之不及的市医院,此刻都已经尽数被摧毁。 这些全都是曾经盘踞有异种的地方。 有东西在狩猎异种,并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些忽然出现在商城里的触手。 张纯良抿紧了嘴,开车冲进了福园小区。 “你在干什么!进小区需要下车,你不要命了吗?”小区门房的接应员大声怒吼,赶忙联系小区内的警卫队。 张纯良置若罔闻,开着车在小区里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他给吴梅和李沐风租好房子的地方。 很凑巧的是,李沐风此刻正傻愣愣地站在单元楼门口,面色苍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爸,爸爸?”李沐风被刺耳的刹车声惊了一跳,抬眼看向来人,眼睛忽然一亮。 他有些激动,上前两步,扒着车窗冲张纯良说道:“我,我刚才去找你了——你不在,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张纯良停稳了车,看着他,语气平静:“你想说的是吴梅消失的事情吗?” 李沐风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他疯狂地点头:“这段日子你不在,她变得好奇怪,每天晚上都会消失,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沐风知道她是异种,需要摄取“能量”,其实原本没有怎么在意,直到昨天夜里,他着急起夜,被尿憋醒。 想起身的一瞬间,恍然感觉到吴梅没有离开房间。 “我听见她在跟自己的肚子说话。”李沐风额角渗出些冷汗,“她在说——今天已经吃的很饱了,不能再吃了,再等等,很快你就能出来了。” 他们的租房只有一个房间,吴梅的床靠在窗台旁,李沐风听见这奇怪的话语,不由得挤开一只眼睛偷偷看向她的方向—— 只见女人靠坐在床头,她的肚子瘪了些许,两腿之间是密密麻麻纠结在一起的触手,看起来疯狂又邪恶。 “我……我想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今天躲过她来找你的。”李沐风语气虚弱,“可是你不在家,回来的时候,我听其他人讨论,今天有个月份很大的孕妇,居然去领了搜寻任务。” 吴梅的孕肚非常明显,高耸得就像怀了三胞胎,这是福园小区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张纯良靠在靠背上,疲惫地眯了下眼—— 他又想到刚才在商城里看到的那一幕了。 娇小的吴梅站在一堆货架中间,一动不动看起来阴森怪异,而她的肚子,十分平坦,就像从来没有怀孕一般。 第193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4 张纯良示意李沐风上车,然后向老k的方向开去。 “我见到她了,她正在狩猎异种。”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也可能是她肚子里的那位在狩猎异种。” “这是什么情况,因为她是异种,所以她肚子里也怀了一个小异种吗?”李沐风忍不住吐槽,“这家伙也太凶残了,还没出生就闹得腥风血雨,我怀疑最近小区里发生了好几起吃人事件就是它干的。”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老k。 被惊动的警卫员们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他们举着枪警惕地望着张纯良。 “省点子弹吧。”张纯良打开车门走下车,好心地劝告道,“一会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警卫员被他的一番话搞得摸不清头脑,厉声呵斥道:“未经接应员允许,私闯小区,识相点,自己放弃抵抗,说不定能留你个全尸!” 张纯良向小区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隐约有些躁乱,传来一阵阵尖叫。 时间紧迫,张纯良不愿与他们多废话,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警卫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几条紫红色的触手就从旁边的房车上伸出来,从几人脚下横扫过去,顿时人仰马翻。 张纯良顺势领着几人上了房车,锁死车门。 “良良?今天回来的很早呀。”老k的语气很雀跃,“接下来不出任务了吗?” “老k。”张纯良坐上了驾驶位,“你能调动导航吗?” “不行的,良良。”老k尝试了几次,有些郁闷,“一进了这座城市,就找不到方向了。” “唔。”张纯良并不意外,他探过身靠近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帮他系上安全带,“那就顺着咱们来时的路走,回到铁路上。” “偶像……你要离开吗?”王俊懵逼地跟着几人爬上了房车,正在惊叹着房车内部的豪华,就听见张纯良说要离开,心里顿时有些惶惑。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轻轻点了点方向盘,催促老k尽快出发。 老k平时虽然聒噪,但关键时刻非常靠谱,不用张纯良过多解释,它就发动了自己,向他们刚来到小区时进入的那道偏门跑去——那是一道小门,平时并没有多少守卫。 在他们身后,那群警卫员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惊恐地对视一眼,立刻呼叫援兵。他们在老k身后追赶呵斥,子弹劈里啪啦地打在它的车身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地面忽然剧烈一震,老k打了个转,差点撞到旁边的车。 车内的几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张纯良透过车窗向小区正门的方向看去。 ——在那个方向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堆可怖的黑色触手,上面长满了圆鼓鼓的肉瘤,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上面全是一颗颗新鲜的人头。 “那是什么东西?和我长得好像。”老k的语气有些新奇。 “你太高估自己了。”李沐风没忍住说道,“那触手看上去,杀伤力可比你大多了。” 老k顺势抽出“杀伤力不是那么大”的触手,恶狠狠地给了他一记。 旁边王俊看见车壁内突然出现的大触手,脸色格外精彩。 “它在找我们。”张纯良观察了那堆触手片刻,语气沉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黑色的触手不断进食着福园基地内的幸存平民,它的每一个吸盘上的人头都如同寄生虫一样,可以向外伸出四五米,撕咬和捕捉基地内的人类。 而那庞然大物正朝着张纯良一直以来暂居的停车场慢慢挪移过来。 “它知道你的居住位置——它认识你。”李沐风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万分肯定地说道。 难道吴梅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时就已经有了意识?那个时候就开始觊觎张纯良了吗? 那现在,吴梅去了哪里? 老k调转了车头,向小门驶去,可是几人还是来迟一步,本来容量不大的门口拥堵了一群逃难的平民,他们哀嚎尖叫着,向外拥挤,把整个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身后,那堆触手停车场寻找片刻,果断地顺着他们遗留下来的味道,向这道门冲了过来。 不到一分钟,它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内。 这触手似乎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它的根系深深的扎在水泥地下,所经之地被破坏得四分五裂。 它看到了老k的踪影,触手上的人头开始兴奋地漫天乱舞,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老k猛然伸出紫红色的触手,恶狠狠地缠住从地面下偷袭过来的黑色触手,与它拼了一记。 车内剧烈地颠簸起来,一时间看不清车窗外的东西,只能看到或红或黑的触手死死纠缠成一团,彼此不分你我。 车外的幸存者看到这一幕,目光更加恐惧绝望,他们疯狂嚎叫着,向外拥挤。 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只看到一辆浑身布满蠕动触手的房车正和黑色触手凶猛地缠斗着,彼此看起来都非常恐怖诡异。 “老k打不过它。”李沐风能清楚地听到老k触手被撕扯下来的声音,语气凝重了很多。 这个大家伙陪他们一路走来,一直在消耗能量,却很少主动去摄取现成的人类作为能量,所以一直没有怎么成长。 面对肆无忌惮进食人类和异种的陌生黑色触手,它仅能勉强抵抗,完全无法主动发动攻击。 “良良,我……我给你开一道门……”老k的语气断断续续,虚弱了很多,“你先走,我一会儿……” 张纯良的身体僵直地坐在座位上,嘴巴死死抿着,他侧眼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男人。 男人的左手此刻轻轻覆在张纯良的膝盖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对外界毫无反应,他此刻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陷入了昏睡。 如果张纯良能观察的更仔细些,就会发现,在他床边小水盆里的小章鱼也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浑身散发着深蓝色的光芒,呼应着男人的呼吸起伏,有规律地一明一暗。 “别急,老k。”张纯良凝视着男人的脸,轻声安抚道,“我们的援兵很快就来了。” “唔……”老k打起了精神,反抗得更加激烈了。 它把所有力量凝聚成五根和黑色触手不相上下的紫红色触手,与面前的庞然大物狠狠拼斗起来,它扯拽着一根不断攻击它的黑色触手,用力把它从地下拔了出来。 顿时,黑色的腥臭汁液从地下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触手上的人头痛苦地哀嚎起来,张开利嘴撕咬起了老k紫红色的触手,却始终无法啃掉它的一点儿皮肉。 一时之间,老k竟然隐隐占了上风。 但张纯良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老k信任他,将所有的力量全都凝聚起来发动了这次攻击,五分钟之内,如果他想的那个人再不来,那么他们将全军覆没。 幸好,他赌对了—— 正在两只触手怪正缠斗得难分难舍的时候,整个福园小区基地忽而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第194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5 不过几息之间,每一块砖石、建筑物都开始碎裂重组,就连草地上的草皮也反重力地飞上天空,在人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凝聚成了一只巨型的土石巨人。 “这这,这又是什么东西?”李沐风没忍住叫出了声。 ——这是他进过最艰难的一场游戏了,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和姐姐猜拳的时候输给了她,让她选择了这场游戏。 “这是友军。”张纯良语气却轻松了一些。 不远处的巨人将整个福源小区内的建筑拼接成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就像活过来一般,轻轻转动了一下头颅。 它身高约有四十多米,浑身钢筋铁骨,看起来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那耀武扬威的黑色触手仅能触到它的腰部。 巨人活动了一下手腕,砖石细渣扑簌簌地从它的身上掉落。 “我是想留你一命的,因为你长得很可爱。”巨人嗓音低沉,却十分温和,“可是现在看起来,你似乎很喜欢找死。” “偶、偶像,这个异种是谁——是我想的那个人吗?”王俊一脸惊悚。 这次搜寻任务开始前,他有幸见过一面基地的老大,那如沐春风的温和语气让他印象很深刻,眼前这个巨人的声音和语气,与那位老大非常相似。 “猜对了。”张纯良看着化身为巨人的岑九岳,嘴角轻轻勾起。 ——一个从异变开始前,就不断接受章鱼辐射污染的人类,怎么可能会是正常人类,岑九岳早就成为异种了,而福园小区就是他的异种领域。 “他,他不是异能者吗?”王俊表情扭曲地问道。 异能者是指拥有人类之躯和人类意识,没有被“污染”,却有像异种一样的能力的人。上一辈子,王俊知道的最厉害的异能者就是拥有雷系和空间系双异能的李军,而他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个幸存者基地的重要高层。 现在还在异种爆发之初,人类只顾逃命,异能者还没有被发掘出来,但是从上一辈子来的王俊早就认定,福园基地的领导者岑九岳就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 因为他很“正常”,不断接纳幸存者,组建自己的战力,并且一直搜寻物资,扩大基地领域,这些是异种爆发后的每一个基地的常态。 他丝毫没有一点被“污染”后崩坏的迹象。 现在,张纯良却肯定了他的猜测——岑九岳,早就被污染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异种,等等,你为什么说他是友军……我有点混乱……”李沐风语无伦次,他脑子完全转不动了。 车外,巨人单手握拳,带起一股尖啸的强风,猛然砸在了缠绕着老k的黑色触手上。 吸附在触手上的颗颗头颅被砸得一地破碎,咕噜噜地滚了一地。 黑色触手猛然缩回地面,老k有了喘息的机会,赶忙把自己紫红色的触手赶快收了回来。 “良良,我的爪少了两根,被它吃掉了。”老k的语气低落极了。 张纯良也有些心疼它,捏着身边软趴趴的大触手安慰它。 眼看巨人介入战斗,老k趁机向后退了几百米,远离了这片战场,和瑟瑟发抖的幸存者们挤在了一块儿。 只是他们显然不太欢迎它,尖叫着躲开了。 不远处,黑色触手躲进了土壤之中,再没了踪迹。 巨人没有善罢甘休,它挪移着庞大的身体,单膝跪地,猛然砸击松软的土地,留下一个个深达数米的凹坑,试图把触手找出来。 黑色触手被它砸得没有了躲藏的余地,索性猛然从它身后窜出,密密麻麻的狰狞触手瞬时包裹住巨人的身体,吸盘上的人头则疯狂地在它身上啃食,把砖石铁皮啃出了一个个丑陋的牙印。 巨人抖动身体,试图站起,却被触手强力固定在原地,无法起身反击。 老k见状,甩动触手再度冲向战场,拉扯住黑色触手的根部,试图把它整个身体拽出来,黑色触手只能分出力量来防守它。 它的加入极大的缓解了巨人的压力,它猛然挺身,拔地而起,紧缠在它身上的黑色触手被顺势扯断了好几根。 老k趁机把断掉的黑色触手拖回到安全的地界,努力地塞进自己的触手吸盘里吃掉。 岑九岳似乎意识到这个触手怪物并不好对付,于是决定速战速决。 它双手紧攥起一团黑色触手,积蓄力量怒喝一声,如雷霆炸耳,让远处的人们头昏脑胀,趴卧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上千颗人头的齐声尖嚎中,黑色触手无力抵抗,躲藏在地下的根部被它全部拔了出来—— “我靠!”看清楚根部的物体后,李沐风不自觉大叫出声,“那他妈是、是他?!怎么会是他!!” 触手的根部挂着一颗硕大的男人头颅,他表情狰狞扭曲,被巨人倒提着甩在空中。 那男人,李沐风认识,张纯良认识,就连王俊,前世也曾在很多宣传单上看见过他—— 那是他另一个崇拜的英雄,是上一辈子被所有幸存者们称为“人类之光”的超级异能者李军。 “他不是早死了吗!吴梅不是杀了他吗——”李沐风崩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爸爸……”他气若游丝地问道,“这段时间我后妈的肚子那么大——有没有可能里面并不是她的小孩子,而是这个男人的头?” 张纯良拢着老k的触手,目视着那颗头颅,表情平静到有些冷漠。 李沐风愣了一下,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张纯良——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第195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6 眼前这一幕让所有观战的人都毛骨悚然。 不远处,李军的头颅超出常理,被放大了上百倍,和岑九岳的巨人之躯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脸上的每一个翕动的毛孔、每一颗痣都清晰可见——这大概得益于近期他疯狂的掠食,无论是福园基地的幸存者亦或是基地外的各种异种,全都被他吞噬殆尽,让他的力量瞬间爆棚。 那些用来攻击和进食的触手是从他的脖子下长出来的,这让他现在的模样很像是变异恐怖版的鹦鹉螺。 此时,他满脸狰狞,眼神怨毒地盯着巨人岑九岳,发出了一声低沉如野兽的怒吼。 无数条触手从他脖颈处喷涌而出,向巨人身体的要害猛地发动进攻。 “我得去帮帮他,良良。”老k很有义气,“要是他死了,那个怪脑袋就又要追咱们了。” 它让张纯良等人下了房车,然后分出最粗的一根触手种在土壤里,在地上盘绕成圈,把几人围进了圈中。 张纯良:“……” “说实在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好像在cos大唐取经四人组。”他艰难地吐槽道。 说话间,他把肩上扛着的沉睡男人,靠放在老孙……不,老k的触手上,贴心地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李沐风则端着水盆,不知所措地跟在张纯良身边,他低头看着水里面的小章鱼——几日不见,这个凶巴巴的小东西变了很多,此刻正安静地漂浮着,一动不动。 老k气势汹汹地舞着粗壮的紫红色触手加入了战斗。 它趁怪脑袋和巨人打得热火朝天,现在无力抵抗自己的偷袭,在旁边不停地搅混水,找准机会把一根根黑色触手从李军脖子下扯断,然后理直气壮地塞进自己的虚无空间里。 “我不明白。”李沐风急促地喘了口气,看着张纯良的目光惶惑极了,“我们和这个巨人……这个基地老大很熟吗,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帮我们?!” 王俊也很好奇,他竖起耳朵仔细地偷听起二人的对话。 张纯良看着不远处浑身伤痕缺口的石巨人,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我和他不熟。” 李沐风的目光里满是狐疑。 “可是,他和某只章鱼很熟,并且把它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当然,还有可能是爱人。 张纯良没什么情绪地斜睨了一眼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男人,昏睡中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一股凉飕飕的目光,有些不安稳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章鱼……?”听到张纯良的解释,李沐风下意识看了眼水盆里的小章鱼——此刻它仍在睡梦中,却仿佛有些不安地翘起了小触爪,好像在向谁求饶一般。 “我觉得偶像说的不是这只……”王俊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眼前这个和张纯良对话的小孩只有七八岁,但说起话来却无比成熟老练,王俊心里正在犯嘀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异种之父”养着的小异种之一吗? 王俊看着李沐风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紧张地咳嗽两声:“我从一些幸存者的口中听说,在这个基地里有一只神物,这神物带给了基地搜寻队队员们超凡的力量,还庇护着福园小区不受其他异种的入侵,据说,那神物是基地领导者岑九岳在异种爆发之前捡到的半只章鱼。” 李沐风年纪小,身体也相当羸弱,在福园小区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去和快疯掉的幸存者们攀谈——不然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所以,这样劲爆的消息还是他第一次听说,他顿时睁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这,这是救世主的另一块碎片……!” 如果真是这样,那岑九岳也太变态了,他居然跨物种喜欢上了半只诡异的章鱼!即使那是救世主——算了,他都被污染了,能是什么正常人? “那也不对啊……”李沐风艰难地转动脑子,“他喜欢救世主的碎片,和他现在要救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张纯良不说话了,他挑了下眉,盯着李沐风的眼神相当微妙,半晌,才温吞地说道:“对啊,他喜欢章鱼,和救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李沐风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将脑袋僵硬地挪移了一些角度,看向正亲昵的依偎在张纯良颈窝旁的那个高大男人——因为事态突然,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来得及询问这个男人是谁。 “他……他就是……”李沐风的声音开始发抖。 他想问,张纯良为什么知道男人就是救世主碎片的化身,他还想问,他们是怎么遇到的。 可是,话到嘴边,便被他狠狠地吞下了。 不对劲—— 这里不对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松软泥土的光秃秃的福源小区内,开始弥漫起大雾。 基地的幸存者们靠在墙根瑟瑟发抖,如待宰的肉鸡,却始终没有逃出小区,因为有一层坚不可摧的围墙把他们拦在了这里。 对啊,围墙。 ——整个小区都变成了岑九岳的身体,那为什么还会有围墙的存在? 李沐风低头盯着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水泥地,又向后扭头,看了看身后用某种环保材质搭建起的简陋蓝色围墙——这种围墙他见过,只有在施工的工地上会出现。 不远处,正在缠斗的三只怪物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大雾将它们的身影印得诡异又狰狞。 而在它们三个之后,本该空旷宽敞的一片区域却突兀地立起了修建到一半的高楼。 就在一瞬间,他们好像就出现在了某个工地之中。 第196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7 李沐风朝着张纯良靠近了一点,不确定地询问他:“爸爸……后妈来了,对吗?” 张纯良正在观察周围的异常,闻言微微颔首。 李沐风吞了口唾沫,紧张地追问:“那我们现在的剧情进行到了哪一步?是复仇女人带着现任男友和继子报复前任家暴老公,还是恋爱脑女人痴心不改,决心抛弃现任,回归前夫的怀抱?” 远处,巨人拧起李军的触手,把他举于半空,然后恶狠狠地砸在地上,伴随着一声剧烈的震荡,水泥地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洞,那一瞬带起的强风暂时挥散了大雾。 骤然散开的雾气让张纯良隐约看到,不远处施工到一半的高楼之上,有一个白裙子上带着大片深红血污的女人,正直挺挺地站在楼顶边沿,漠然凝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吴梅,吴梅叛变了?”李沐风气得连后妈也不叫了,只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她从来就没有归顺过我们,怎么能算叛变呢。” 张纯良隔着重重雾气和一道复杂不明的视线对视,声音平静地自语道:“她的丈夫李军对我非常敌视,而身为异种的她,在丈夫的命令之下想要杀掉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动手。” “因为我是真心感谢你。”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从几人身后传来。 吴梅竟是在一瞬之间,悄然来到了众人身后。 李沐风和王俊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叫一声,靠在了老k的触手上。 他们定下了神,向几米外被触手阻隔的空地上看去——吴梅脸色苍白灰败,肚腹间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不断向下滴漏着黑红色的血沫。 她一如初见张纯良那样,羞涩地勾了下耳边的碎发,轻声解释道:“李军让我在第二次游戏刚开始就杀了你,因为在上一次游戏中,你屡次阻止他完成系统下发的任务,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最后更是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不知怎么勾搭上了李沐雪那个贱人,让她以生命为代价使用了游戏回档,使我们的努力付之一炬。” 旁边的李沐风眼神忽然阴沉下来。 “可是我没有听他的,那天,我给了你一瓶水。”吴梅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温柔地勾起,“早在游戏刚回溯的时候,我就已经去找过你了,可是你失忆了。于是我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一个要求,如果你是真失忆,把一切都忘记了,那我就放过你,偿还你上一场游戏的恩情。如果你是装作失忆,那我就杀了你。” 如果张纯良没有失忆,他就会知道吴梅不仅是异种,还是一个和他上场游戏中的死敌李军互相勾结的异种,对他不怀好意。 那他就不会喝下那一瓶吴梅递给他的绿茶。 可是,张纯良毫无芥蒂地在她面前拧下瓶盖,把水喝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决定放过你。”吴梅朝他灿烂一笑,“后来,李军知道我没杀你,把我剥光了作为惩罚,然后又一次要求让我在医院杀掉你。” 可是张纯良在那个隔间给了光溜溜的她一张床单。 “我放过你了。”吴梅看着他,眼里蓄了点说不清的光。 两次计划失败的李军依然不依不饶,游戏回档之后的他失去了所有的异能,变回了普通人,面对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十分强壮的张纯良,他没有杀掉他的把握,所以只能威胁吴梅动手。 “你为什么非要听那个家伙的?他又没有我爸帅,还没有我爸人品好,你对那个又老又丑又坏的家伙这么死心塌地干什么!”李沐风忍不住吐槽起来,他疯狂吹着张纯良的马屁,试图挽回吴梅瞎掉的眼睛。 “我当然不爱他。”吴梅无意识地轻轻抚上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腹,“可是,我舍不得我未出世的那个孩子。” 几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她的肚子上。 “我的思甜是在进入副本之前就已经诞生的小宝贝,第一次游戏中我不慎……流产了,她可能在怪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所以,第二次游戏时,并没有跟着我回来。”吴梅的血泪终于滴了下来。 “李军上辈子是龙图基地的高层,在他们基地,曾经出现过一个拥有复活技能的异能者——他只要接触到死去之人的一件物品,就能将其复活。” 王俊在旁边疯狂点头,他虽然听不懂几人什么“第一次游戏”、“第二次游戏”的奇怪对话,但是对于龙图基地那一位传说中的复活异能者非常了解,在一段时间里,他几乎被幸存者们当作了神一样崇拜。 “李军知道那个人是怎么变成复活异能者的,他答应我,他会提前得到复活异能,然后把我的思甜还给我。” 张纯良眉心微微一动,看向她,仿佛确认一般询问:“变成复活异能者的条件,就是吞噬掉‘救世主’,对吗。” “良良。”吴梅学着老k的语调,青涩僵硬地叫了一声张纯良的名字:“你真聪明。” “所以,你说救世主在你的意识中命令你带我找到祂,只是为了待在我身边找的借口。” 吴梅摇了摇头:“祂真的给我下了这样的命令,违背祂会让我生不如死,即使没有李军的介入,我也会帮助你找祂。” “李军的无头尸体,以及那些凄惨的上一次游戏的回忆,都是你为了得到我的信任,故意设计的剧情。”张纯良轻轻点了点头,“那个来上门找我的警察,大概也是你的人吧,或者说被你控制的人,你借他之口,让我知道你把李军斩首并扔在了医院,其实是想掩盖他被你藏在肚子里的事实。” 吴梅没有否认,顿了顿,小声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既能让他有机会吞掉救世主,又可以不被你怀疑的方法了。放在我的肚子里,他就无法趁机攻击你。” 李军有千种万种可以藏匿身形,跟在几人身边的方法,可是吴梅却选了让他最痛苦的一种。 这也是吴梅越来越憔悴的原因,李军为了报复她,每天都在肚子里疯狂的啃食她的内脏。 不远处,打得如火如荼的三只怪物即将分出胜负,李军的触手被掰断了好多根,眼看就要殒命在岑九岳的铁掌之下—— “臭娘们,你他妈在干什么?!”他发出粗嘎尖锐的哀号,“我死了,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女儿了——!” 吴梅闻言,立刻做了个古怪的手势,水泥地里骤然冒出一根根尖锐的钢筋,猛然刺穿了岑九岳和老k的身体,帮助李军逃脱了致命一击。 “良良,我放你走。”吴梅侧头,目光不明地看着张纯良,“但你要留下一样东西。” 吴梅将眼神放在了李沐风手里的水盆上。 “不可能。”张纯良的拒绝非常果断。 吴梅无奈一笑,心中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就把老k留下好吗?它身体里也融合了一根触手,李军吃了它,会饶过你们的。” “不可能。”张纯良语调平静,却不容置喙。 吴梅张了张嘴,看着他的目光哀婉又难过:“……可怜可怜我,好吗?” “为什么李军现在会变成这样,他的触手是哪来的。”张纯良看向不远处,李军借助吴梅的力量,又一次遁入地下,老k和岑九岳正在疯狂砸击着钢筋水泥地,试图把他再次揪出来。 “他吃了我的肉……我上次游戏中融合了一片救世主碎片,他在我身体里把那些力量吸走了。”吴梅的语气有些焦急,“他现在很强,我控制不了他的,如果你们不肯留下救世主的碎片,不管逃多远,他都会追杀你们——” “吴梅。”张纯良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大雾又凝聚了起来,张纯良的脸在雾里晦暗不明。 吴梅的声音戛然而止。 远处,只有幸存者们受惊的抽泣与求救声。 在老k小小的触手圈子里,此刻寂静一片。 张纯良缓缓地走到触手边缘,这个位置远离了李沐风和王俊,几乎和吴梅面对面。 他温和地轻声问道:“你怎么就一定觉得,我不知道李军一直就在我身边呢?” 他在吴梅怔愣的目光中,愉悦地勾了下嘴角。 “你猜,为什么我们能这么巧地遇见岑九岳,一个有足够实力对抗李军的超级异种呢?” “到底谁才是猎物,你真的清楚吗?”他的目光隐在雾里,却刺得吴梅心脏怦然巨跳。 “他竟敢把我的小宠物狗困在尸山血海里折磨那么久,这笔账,我一直都没忘记。” 张纯良好脾气地笑了笑:“这次游戏,也没忘记。” 第197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8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岑九岳将李军不断挣扎哀嚎的头颅和残肢吞食殆尽,老k则跟在他身后捡了几根还在蠕动扭曲的触手,塞进触爪里津津有味地嚼食起来。 吴梅似乎沉浸在了某种震撼之中,她安静地站在原地,怔然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不动。 “良良,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老k精神焕发,甩动着比之前更加粗壮活泼的触手,冲几人跑来。 岑九岳汲取了李军的力量,浑身膨大了近十米,他灰褐色的庞大身体泛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芒。 此刻,他转头面向众人,看待张纯良等人的目光就如同看待几只渺小的蝼蚁。 “祂很喜欢你。”岑九岳微微挪动脚步,带来一阵恐怖的震荡,不远处的幸存者们顿时发出了凄厉恐惧的哀嚎。 他一顿,索性停在了原地。 张纯良看了一眼仍然在沉睡之中的长发男人,轻声询问道:“你早就知道祂变成了人类。” “我就是福园基地。”岑九岳的声音依然温和,但沉如闷雷震耳,“在这个基地中发生的任何事,我都一清二楚。” “所以你一点也不担心祂离开。” “祂一定会回来的,我说过的。”岑九岳声音微微带了点笑意,“祂曾经也离开过我的身边几次,可是最后,祂最终都回来了。”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祂离不开你?”张纯良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面对一个轻而易举就能杀死他的异种的恐惧。 “我曾经也很疑惑,祂为什么会选择我,直到我见到了你。”岑九岳缓缓说道,“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非常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能吧,或许是前世。”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我……就像是你的复制品,在你没出现之前,祂总爱待在我身边,自你出现之后,祂再也没有回应过我的呼唤。”岑九岳有些无奈地自嘲道,他微微侧头,耳侧扑簌簌地掉落下了一些土块残渣。 “那你不更应该杀了我吗?这样你就可以取代我了。”张纯良的嘴角含了一丝笑意。 他近乎挑衅的话,让李沐风脸色都变了,生怕巨人一个不高兴抬脚踩死他们,于是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他注意言辞。 “为什么?”岑九岳的语气很平静,“我应该高兴才对,因为有了你的存在,祂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孤独的一只小“章鱼”,不再没有归途和来处,祂不再是神明——祂可以快乐地留恋人间,留在我可以看到的地方,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你很奇怪。”张纯良的语气毫不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 “只要我能一直看着祂就好——我占有不了一位神明,可是却能带给祂足够的快乐。”岑九岳微笑道,冷硬的钢筋铁面上透出了狰狞又和善的表情,“整个福园基地都是我为祂建造的王国,我愿化身为祂的王土疆域,帮助祂一步、一步,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异种之王。” “我懂。”张纯良点点头,“你把自己当作了祂的父亲和伴侣,而我、福园基地甚至于所有幸存者,亦或者你自己本身,都是你用来逗爱人开心的玩具。” “很有趣的总结,只是我要纠正一点。”岑九岳道,“我没有把自己当做祂的伴侣——我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祂的人,但这种爱超脱了狭隘的情人之爱,我愿意为祂奉献我的一切,包括生命,这个世界上的万物,如果不是为了博得祂的开心,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不就是终极大舔狗吗?”王俊压低了声音,在一旁轻轻吐槽道。 “不是舔狗,是信徒。”李沐风纠正了他的观点,“在这个巨人的心里,救世主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祂的垂怜就是恩赐,祂的惩罚也为雨露。” “听上去有点变态——”王俊嘀嘀咕咕地和李沐风交流。 “他大概本身就有点变态基因,再加上被救世主的力量辐射了太久,思想早就产生了极端变化,能够这么友善地和咱们对话,已经是看在救世主的面子上了。”李沐风看待岑九岳的眼光很犀利透彻。 异种这种东西,哪怕表面上看上去很正常,但其实内心早就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畴,异种嗜血嗜杀只是本能,最根本的是它们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已经发生了奇怪的偏移。 岑九岳在这群异种里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但依然不把普通人的性命当一回事,人类在他眼中就是一种如空气一般随意浪费挥霍的资源,甚至于张纯良,也不过是他用来讨神明欢心的一个道具。 所以他不会嫉妒,也不会羞恨——人在赠送有趣的玩具给心爱之人,重点只会关注被赠送礼物的对象的情绪,而不会嫉妒带给了他们快乐的那个“玩具”。 简而言之,在岑九岳心里,他们只不过是个“逗猫棒”。 “无论怎样,很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张纯良微微颔首,“这里已经不适合继续生存,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岑九岳没有回应他的话,自顾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陷入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他巨大的石眸里泛出猩红而不祥的混乱光芒。 “那就预祝诸位一帆风顺。”半晌后,岑九岳这样说道,他声音怪异僵硬,又停顿了片刻才轻轻眨了眨眼,问向众人,“福园小区广场上的喷泉,还记得吗?” 几人对视一眼,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在喷泉里面藏了很多糖——这个城市所有能被找到的糖。”岑九岳的语气有些遗憾,“本来是亲自送给祂,作为祂降临人间第一年的礼物,可是我要食言了——” 说话间,岑九岳坚硬的土石皮肤开始层层皲裂,在缝隙之间似有密密麻麻的恶心触手在剧烈摆动。 “很抱歉,我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接下来,我会尽我所能拦住这位触手先生三十分钟——请诸位去喷泉处取上礼物,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离开这座城市。” 第198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49 岑九岳的巨石大口里开始蔓延出熟悉的黑色触手,它们堵满了他的口腔,让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李军并没有被他彻底消灭,相反,他借由岑九岳吞噬了他的食道和胃囊,寄生在了岑九岳的身体内,甚至开始反客为主吞噬这个巨人异种。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军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连岑九岳这样的巨型异种都无法对抗了吗?”李沐风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求助一样看向了吴梅。 “我——我不知道。”吴梅表情显然也有些愕然,“我体内的触手碎片只有很小的一块,李军不应该有能力反杀基地主人……” “那如果,他原本体内就有一片碎片呢。”张纯良的语气有些冷,“吴梅,你说过的,你的女儿在未出生时就有了这个副本的强大异能,这其实是她被副本污染的一种征兆。” 吴梅意识到什么一般,双眼猛然睁大,眼球里爆出条条血丝。 “你的女儿大概率也融合了救世主的碎片,后来在你流产之后,李军吞噬了她的身体,因此拥有了她的异能,同时也吞噬了本属于你女儿的碎片。” “他——一直在骗我,他这次回来……其实根本没有……没有失去力量……”吴梅的声音哽咽,透着惊人的绝望。 “这是一个狡猾且卑劣的小人,不管什么情况,你也是玩不过他的。”李沐风看着她凄惨的模样,没忍住安慰起来。 “李军——李军!你这个畜生!!!”吴梅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的声音凄厉,充满怨毒恨意。 如果张纯良所说的是真的,李军其实融合的是两片救世主的碎片,那么——她女儿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因为她的思甜还未出生时就有了救世主的力量,李军一旦真的复活了她,根据副本内的法则,他身体里属于女儿原本的力量就会被返还回女儿身体里。 而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甚至可能等到他达成自己的目的后,为了扫除障碍,还会杀掉她—— 工地里的地面开始变得扭曲,松软,坚硬的水泥地融化成了一片灰色的沼泽。 岑九岳的身体庞大且笨重,很快小腿便陷进了泥沼之中。 他耐心地用手剥下自己身上蠕动的寄生触手,可是剥离的速度始终不如它生长得迅速。 所以,很快岑九岳的身体上就覆盖了一层毛茸茸的、不断扭曲的黑色触手。 “爸爸,有点不妙,我们得尽快离开——”李沐风的嗓子紧张到快发不出声音,他扭头看向张纯良,目光慌张无措。 吴梅已经从他们身边离开,她油黑的头发无风自动,宛如枯败的柳枝般张牙舞爪浮在空中,手指上长出黑色的利甲。 只见她决绝地冲向岑九岳,娇小的身体很快就钻进了他布满肉触手的嘴巴里,然后再无踪迹。 老k把几人送上了房车,滴了两声喇叭和忙碌的岑九岳告别,然后迅速驶离了战场。 “那些幸存者——我的意思是,他们还能活下去吗?”王俊昏头昏脑地跟上了房车,有些犹豫地看向地面衣衫褴褛的人们。 他知道自己的同情心很不合时宜,但是想到命如草芥的普通人类,他就仿佛看到了曾经悲惨生活的自己,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果胜利者是岑九岳,那这群人应该还有生还的机会。”张纯良回答了他的问题。 老k动作麻利地挥舞着触手,挖开了小区喷泉下的地窖。 岑九岳在这里留下的何止是糖果,衣服、食物、药物应有尽有,这里甚至还有部分重装武器。 老k把它们通通扫进了自己的虚无空间中。 “我在自己是一辆火车的时候,就很爱囤东西——我的列车餐都是自己一点一点儿省下来的。”老k语气轻松愉快。 因为放了很长时间,所以食物才会坏得那么厉害。李沐风的脸色有点扭曲,他回想起在列车上吃掉了那份变异盒饭后,自己胃疼了好久的事情。 “良良,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不远处的战斗声越发激烈,有了吴梅的加入,岑九岳似乎又占据了有利地位。 幸存者们被战斗波及,死伤惨重,剩下的人因为无法突破吴梅设下的围墙禁锢,只能到处乱窜奔逃。 张纯良摁响了老k的喇叭,指挥着漫无目的的幸存者向他们的方向围聚过来。 老k吸收了足够的能量,在张纯良的提醒下,卯足力气冲破了吴梅布下的一道围墙,带着众人向来时的铁路上开去。 “爸爸……他们谁会赢呢?”李沐风注视着从破掉的围墙里逃出来的幸存者,语气有些复杂。 “你希望谁赢,谁就会赢。”张纯良从后视镜中和他对视一眼,语气随意地应道。 李沐风听到这个答案,先是一愣,随即拧起眉,注视了张纯良片刻。 “我有些听不懂你的话,爸爸。”他缓缓说道。 张纯良靠着椅背,揉捏着太阳穴,开始闭目养神。 半晌,他才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吗?” 于是,房车里弥漫起一股冷沉死寂,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唔……” 房车不知道行驶了多久之后,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眉头紧皱,有些痛苦地拧起眉。 与此同时,水盆里的小章鱼无意识地拧动起小触爪,激起一片水声。 张纯良睁开眼,快步走向小章鱼,把它从水盆里捞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是怎么回事?”李沐风打起精神,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关心地询问起来。 张纯良细致地揉捏着小章鱼的脑袋瓜,帮助它缓解痛苦:“它正在经历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之前……我就很想问了,爸爸,这只救世主的碎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张纯良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里带上了一点笑意:“某个大家伙不放心我孤军作战,特地把它最重要的一部分送到我的身边帮助我——” 结果就是自己的主体变得笨头笨脑起来,还被人类欺负得浑身狼狈。 李沐风闻言挺直了脊背,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些审视。 他张嘴,刚想对张纯良说些什么,老k猛烈的急刹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良良——有些不对劲。” 窗外此刻大雾弥漫,将他们前行的道路死死包围住,而那漫天大雾里,时不时还有一道道猩红色的荧光闪过。 这是华南东站里的蜘蛛窝——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它们竟然已经扩散到城市内部,占据了城市边缘的区域,同时也堵住了几人前行的道路。 更糟糕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老k刚停稳车,就感觉到地面正在微微地震动。 ——似乎有东西正从地下向他们逼近。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老k车前不远处的地面就猛地炸裂开,无数裹着巨石外壳的触手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地挡住了几人的视野。 一颗巨大的石头脑袋从地面挤了出来——虽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盔甲,但是那熟悉的面部轮廓让几人心里都骤然沉重起来。 是李军,他最终还是吞噬了岑九岳,变得更加强大凶猛了。 “你们让我找得好辛苦——”李军的嗓子里发出了女子尖柔的声音。 他阴恻恻地注视着车窗里的张纯良,转而又把垂涎的目光投向了他身侧长眠不醒的男人。 “啊——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他的声音尖锐兴奋,“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属于我的。”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打开车门!!!”他迫不及待地催促着,触手难耐地纠缠蠕动。 “咔嚓。” 他话音刚落,房车门锁被弹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老k本来坚不可摧的车厢,被人从内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第199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0 李沐风站在车门旁,看着张纯良的目光晦涩难懂。 “爸爸,你根本就没有失忆,对吗?”他轻声问道。 在他身后的车外,无数灰黑色的触手早有准备,猛地窜进车厢,死死卡住老k即将关闭的车门。 “良良……”老k的声音有些颤抖,车厢开始变得如同橡皮泥一样柔软扭曲,它似乎无力支撑车的形状了,“我,我……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 它伸出车外抵抗敌人的紫红色触手开始变得萎缩,就像一节节干枯的树枝般清脆地断裂在地上,被坚硬的石头触手拍成碎渣。 李军在以惊人的速度蚕食老k的力量。 “我们聊聊……李军,我知道你在听,我们聊聊——”张纯良摸着老k柔软如肉腔的车壁,感受到它此刻正经历着无法言语的痛苦。 他的手有点发抖。 “能看到你这副可怜的样子真是难得。”李军的声音中混杂着无数人类的声线,仿佛一阵尖锐狂猛的暴风。 “你现在想做些什么,张纯良?你还能做些什么?继续回档游戏啊——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你的那群狡猾可恶的异种宝宝难道没跟你一起回来吗,是被我杀怕了吗?啊?异种之父!” 李军在上一场副本游戏中近乎获得完全的胜利,结果在最后关头,游戏回档重来,让他所有的辛苦付之一炬,他满腔怨怒在此刻得到了发泄,于是快意猖狂地笑了,那诡异的声音震得车内的人胸口闷疼。 “吴梅那个贱人,我早就知道,她根本不会听话地杀了你——我又怎么舍得你死得那么轻松呢?我还指望你带着我去找我的力量碎片呢——张纯良,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一开局就装作失忆,想把我引到这里来,让那个臭石头人干掉我?” 张纯良被李军刻意放大的声音震得浑身血液沸腾,胸口一热,一股腥甜从嘴边溢出。 “这个臭石头,上次游戏我杀过他一次,那我就可以杀掉他第二次!”李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挥动着张牙舞爪的触手愉悦地拍打起老k脆弱的内腔,把房车内部所有的家具破坏成一团糟乱。 “那是我给你摘的花……良良……”老k痛得整辆车都在抖,它看着自己精心装饰的房子被毁于一旦,委屈极了。 “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杀掉那么多玩家——”张纯良恶狠狠地吞掉了口中的鲜血,“副本任务明明只是让我们在这里度过一百天!” “那是你们这群懦夫的任务。”李军得意极了,“作为第一个触摸到这个世界顶尖势力的玩家,游戏之家的系统额外给我下发了一个特殊任务,只要我能杀掉所有的玩家,并且吞食掉完整的异种之源的肉体,就可以脱离玩家身份,并且,游戏之家还会把这个世界作为奖励赠予我——!” 进入游戏之前的李军,是个极端偏激的男人,这样的性格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满心愤怒绝望的他选择报复世界,在残杀了数十条无辜性命后,他被游戏之家检测到,转化成了玩家。 在这个副本里,他阴差阳错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最后一步步获得了无上的权利,所有的幸存者对于他来说皆是蝼蚁,这让曾经落魄的他拥有了无上的快意,可是这样辉煌的生活,在他离开副本后,全部都会化为虚无,他不甘心极了。 可是现在系统却告诉他,他能真正拥有一切,成为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王者,这让他怎么能不心动?! 可是这一切全都被张纯良毁了……! 第二次重新来到这个游戏,他的任务依然没有改变,只要杀掉所有玩家,他就可以主宰这个世界。但是在这个目标上,他又额外给自己加了一个任务——杀掉张纯良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家伙,让他被自己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之后,在极端的痛苦之中死掉。 为此,他开始精心地布局。 只是没想到,游戏刚回档,张纯良就失忆了,并且直接莽撞地闯到了他的地盘上。 他万分怀疑,这是张纯良的又一个诡计。 可是李军却并不敢贸然试探他。 因为在上一次游戏中,张纯良身边一直围着三只强大可怕的异种,像保护眼珠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守在他身边,并且张纯良本人身上还时不时会出现些奇怪的技能道具,让他经常吃瘪。 于是他利用吴梅去跟踪、试探张纯良是否真的失忆。 如今看来,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果然没有失忆,还为他布置下了致命的陷阱,只可惜张纯良千算万算,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竟然是带着救世主碎片的力量回来的! 不过,为了防止计划再次出现差错,李军还是谨慎地给自己上了最后一道防线,他找了个助手。 李沐风。 李沐风、李沐雪这对双胞胎,他在副本之外早就有所耳闻,他们这么出名,不仅是因为拥有堪称bug一样的逆天道具“无限存档器”,还因为他们有一个非常诡谲的双生玩家技能——趋福避祸。 姐姐李沐雪可以“趋福”,她拥有超高的幸运值,总是能无意识地被引导向正确的路线,和她一起组队的玩家,往往可以找到副本中任务的最优解。 弟弟李沐风则可以“避祸”,他对于灾祸有一种特殊的直觉,越靠近危险他的心跳得越快,所以他可以往往躲避掉当下最致命的祸端。 这样堪称无敌的技能给这对姐弟带来的副作用也是致命的,姐姐使用“趋福”会让她身边的其他玩家变得很倒霉,弟弟使用“避祸”可以短暂的躲开危险,但使用次数越多,他就会吸引越多的灾难事件。 上一次游戏中的李沐风就是在姐姐李沐雪使用了“趋福”技能后,变得无比倒霉,最后被突然变异的人形异种杀掉的。 李沐雪自责伤痛不已,为了救活弟弟,她选择去求助当时最大的幸存者基地龙图基地,据说那里有位强大的异能者,可以复活已死之人。 基地高层同意了她的请求,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就是帮助他们抓捕全球悬赏通缉令里的头号悬赏人物——异种之父张纯良。 李军当时忙于搜罗世界各地融合章鱼残肢力量的异种,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的后续,等到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李沐雪已经被张纯良策反了。 她以交付悬赏任务为由,协助张纯良进入基地,偷走了基地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一大半“救世主”章鱼的躯体。 李军几番追杀无果,正恼羞成怒之际,他们几只逃掉的小老鼠就把游戏回溯到了一切最开始的时候。 如今,李沐雪那个叛徒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笔背叛的账他算到了她的弟弟李沐风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他几次试探李沐风,却发现他的记忆很奇怪,对于他死亡之后发生的事情,有些他表现得很迷茫,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一些他却能清楚地说出来。 后来李军才套出原因,张纯良本该在游戏刚开始时,就将李沐风从他姐姐的肚子里释放出来,这样李沐风就可以继承姐姐生前所有的记忆和力量。可是张纯良却耽误了好多天,才将李沐风放出来。 这导致他只能以小孩子的形态出现,并且身体孱弱,记忆也不完全。 于是李军在吴梅肚子里的这段时间,不断向李沐风灌输仇恨的思想。 他告诉李沐风,是张纯良以复活他为要挟,让他的姐姐李沐雪被迫献出了生命,才换来了第二次游戏的机会。 而李军可以帮助他复活姐姐,只要李沐风肯潜伏在张纯良身边,帮助他吞噬掉张纯良身边的章鱼异种。 “我只是想让姐姐复活,李军答应我,会帮助我们找到钥匙离开副本。”李沐风艰涩一笑,侧脸避开了张纯良的视线,“你一直欺骗我,不告诉我真相,那我就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找到答案。” “叛徒!”王俊搞不清是什么情况,但是却知道,是这个小孩儿把他们的敌人放进了车厢内,于是忍不住怒啐一口,站到了张纯良身边。 “我原来并没有打算相信他的,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李沐风的眼眶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心脏痛苦得几乎要跳出来,“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发现你没有失忆?如果你没有失忆,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立刻把我从姐姐肚子里放出来——你心虚了,对吗?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你害怕我在得知姐姐的所有记忆后,选择与你为敌!” 李沐风将自己积蓄在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发泄了出来,剧烈的情绪让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背叛与不背叛之间摇摆不定。 直到今天,他发现张纯良一直在欺骗他,才最终决定倒戈,帮助李军。 老k终于坚持不住了,它痛苦地呻吟一声,整个房车砰地化成一片空气,光秃秃的地上只留下一根萎靡的红色触爪,它虚弱地勾缠着张纯良的裤脚,完全失去了对话的能力。 眼见老k所有的防御力量全部消耗殆尽,李军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 在老k的身下的土地里,忽然翻卷出一堆灰黑色的坚硬触手,它们兴奋地把老k脆弱的本体撕裂成碎片,瞬间吞噬得一干二净。 李沐风看着陪伴了自己一路的老k就这样死无全尸,眼神怔然,浑身开始发抖,有些无措地抬眼看向张纯良。 张纯良却无动于衷地盯着他,似乎并不在意老k的死亡。 “你,你不难过吗——它,它死掉了。”李沐风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因为太虚伪了,这一切明明都是他造成的。 “你想知道原因吗?”张纯良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沉沉地压在李沐风身上,让他浑身变得僵硬起来,“我不把你姐姐的全部记忆还给你的原因。” 李军在旁边餍足地舒展着触手,惬意消化起这一根能量充沛的碎片,他掀了掀眼皮,对已是囊中之物的张纯良毫不在意。 索性大发慈悲,让他说起了临终遗言。 “沐风生性多疑,还有些鲁莽,做事经常不过大脑。”张纯良刻意压低声音,模仿起李沐雪的语调说道。 李沐风猛然抬眼,嘴唇颤抖起来——这话他太熟悉了,正是和他朝夕相伴的姐姐李沐雪,经常用来责骂他时说出来的话。 …… “他如果知道我现在重伤濒死,是被李军害的,那等他复活之后,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给我报仇——”脸色苍白灰败的李沐雪躺在地上,肩颈处有个血肉模糊的致命伤口,隐约泛着紫色雷光。 此时,他们刚刚从龙图基地逃出来,李沐雪一时不察,被愤怒的李军击中要害,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如果可以,等我的记忆消散一些,再把他放出来。”李沐雪缓慢地向张纯良交代起遗言,“不打紧的,去基地前我就已经做好死掉的准备了,只要能让沐风好好的活着……你会帮我做到的,对吗,纯良?” 张纯良银蓝色的眸子有些萎靡地注视着眼前濒死的女孩,他漂亮的鱼尾上全是伤痕,看上去不比李沐雪好多少,一只大触手心疼地靠近他的尾巴,小心翼翼地用触手尖给他的伤口扇风。 “我不知道时间回溯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会尽我所能,把他带出副本。”他这样承诺道。 李沐雪疲惫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笑意:“谢谢你还肯帮助我,这段时间,因为我的存在,倒霉了不少吧。” 张纯良无奈地一笑,下意识捂住了疼痛难忍的小腹,缓了片刻后,他安慰女孩道:“不需要感谢我,你弟弟失去一部分记忆,对我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面对李沐雪疑惑的目光,张纯良勾起了唇角:“以你弟弟多疑的性格,如果让他以为我是杀掉你的凶手,会发生什么。” 李沐雪的大脑已经开始变得迟钝混乱,她努力思考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般喃喃道:“他会把你当做敌人,故意使用避祸技能,借助它能够吸引灾祸的副作用,把你送到最危险的异种身边,借刀杀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异种,不就是现在张纯良身边这只——因为快要离别,所以正焦虑得乱啃爪子的大章鱼吗? 李沐雪涣散的目光偏移到了他们耗费巨大代价才夺回来的大只章鱼上,然后欣慰地笑了。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有你在,我的弟弟一定能活下去……”她嘴角勾起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死去多时的李沐风的尸体搂紧了自己的怀里,发动了“鬼母复生术”。 真期待,弟弟发现真相后的表情啊…… 只是有点遗憾——等她的蠢弟弟被张纯良玩得团团转时,她没有办法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话他了。 第200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1 “你骗我,不可能。”听了张纯良的叙述,李沐风脑子一片空白,一种无法细思的恐惧,让他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张纯良说的是真的,他的姐姐是被李军害死的——那他究竟在做什么?他在和杀掉自己姐姐的仇人合作,还害死了陪伴他一路的伙伴老k。 “这不可能。”他好像在说服自己一般,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好了,叙旧结束了。”李军在旁边悠哉地听着二人的对话,对张纯良当面指认他是凶手的事情毫不在意。 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胜局已定,所有的玩家终究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在他面前都再翻不起任何波澜。 刚才那一只触手很快就被他消化殆尽,他此刻忍耐着饥饿,扭动着浑身的触爪,把垂涎的目光投到了一旁昏睡的男人身上。 ——奇怪,他记得他们身边还有一只小章鱼来着,怎么消失了?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中闪过一瞬间,但很快便被无穷无尽贪婪的食欲淹没了。 他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拥有强大的力量,比他两次游戏吞噬掉的所有碎片都强大,他若是吞掉了这个家伙,说不定会直接晋升为这个副本中的最强者! 他迫不及待地指挥着所有的触手,一股脑涌向男人的位置。 “偶,偶像——!”王俊注意到这一幕,简直要惨叫出声了,“大佬,大佬要被吃掉了!!!” 李沐风一怔,赶忙将目光投向那个无人看顾的奇怪男人——只是他反应得有些迟了,原本躺在那处的人已经消失,那片空地上,只剩一堆灰黑色的丑陋触手正意犹未尽地在搜刮残留的肉沫。 整个吞食过程不过数秒,一个成年男性就尸骨无存。 李沐风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面色扭曲,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颤抖。 “……你为什么不难过呢?”他剧烈地喘息着,抬眼看向张纯良,目光惶惑不安,“你的同伴都被他吃掉了——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自身难保的蝼蚁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吧,张纯良——猜一猜我会让你怎么死掉?”李军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么强大过。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在五分钟内屠杀掉一个中型的幸存者基地。 “我会把你吊起来,让我的触手从你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进去——让你的每一个内脏,每一条血管,无时无刻都在都被穿凿,但是你还会活着……”李军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森然诡谲,“我要让你活着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我主宰这个世界——” “是吗?”张纯良看着他兴奋到扭曲的表情,平静地反问道。 李军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狐疑地看向张纯良。 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有些不对劲,他此刻眼瞳散发出银蓝色的光芒,头发也褪去黑色,逐渐化为了带着荧光的幽蓝,身上单薄的衬衣无风自动,一股突然暴涨的无形力量出现在他身侧,把他的上衣扯得粉碎,暴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只见,张纯良漂亮结实的身体上竟然纹满了青蓝色的繁密兽形纹身! 这片近乎占据他整个躯干的纹身从他小腹处开始延伸,将除了他的脖颈和手臂之外的所有皮肤都包裹了起来。 张纯良的耳边开始生长出漂亮的耳鳍,双手长出锋利的尖甲——从外形来看,他已经半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李军,你不是很好奇我的孩子们去哪里了吗——?”张纯良的声音变得空灵飘渺,嘴角挂起一丝狡黠的笑。 李军的脸狰狞地抽搐了一下,直觉告诉他,再耽误下去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抬起所有触手,向张纯良的方向冲了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李沐风瞬间反应过来,他闪身而上,挡在张纯良身前,迎着密密麻麻的扭曲触手,发动了技能“避祸”。 一时间,所有的触手就像找不到目标一样,纷纷从二人身边绕开,重重地砸穿了地面。 李军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 在这短暂的交手中,张纯良从容不迫地打了个响指,顿时,他身上的纹身青光大作,那一条条精美的纹身线条开始舒展延伸,最后像是承受不了某种巨大的力量一样,崩裂消散在空气中。 张纯良健硕高大的身体开始缩水,骨骼“咯咯”作响,逐渐恢复到他之前修长清俊的体态。 “辛苦你了,圣父系统。”他在心里含笑致谢。 〖……〗 为了维持张纯良强壮的体格,圣父系统耗尽了张纯良所有圣父积分,自己还往里面搭了不少能量,此刻已经疲惫到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它不满地滴滴了两下。 在变回了自己羸弱清瘦的体态后,张纯良的身体上迅速出现了扇形的鳞片,并且飞速向他全身蔓延——这代表他正在向异种进行不可逆的转变,等到他再次完全变身为人鱼异种的模样,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副本了。 所以他没有浪费时间,果断抬起利爪,将自己的肚腹剖开—— 肚腹处没有现出猩红的内脏,而是出现了一片银蓝如星空般的虚无,它缓缓放大,脱离了张纯良的身体,映射到半空中。 一声沉重愤怒的兽吼从虚无星空中传来,平地卷起一阵狂风。紧接着,一只硕大的金黄色利爪从虚空里破空而出,以强硬且不可阻挡的姿态立在了张纯良的面前。 紧接着是毛茸茸的耳朵,然后是——一颗比李军的头颅还要庞大的野兽头颅,它眸光冰冷凶残,威严地注视着僵在原地的李军。 躲在远处的王俊开始瞳孔地震。 “我忍你很久了。”那庞然大物声音低沉冷漠,如远古古神满怀愤怒擂起的战鼓,带着震慑心魂的寒意。 “说吧,你想怎么死?” 第201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2 “良良,我很好,你别这样。”一只庞大肮脏的怪物被粗壮的雷霆铁链锁在血海里,心碎地对着岸边的小人嘟囔着。 它被锁链绑住的地方勒进了骨肉,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强烈的雷电贯穿全身骨骼,承受无比剧烈的痛苦。 可它依然努力靠近岸边,试图伸出舌头舔掉岸边的人脸上的泪水。 “良良,你已经很棒了,别责怪自己,李军吸收的力量太强悍,是我轻敌了。”它有些不安地说道,“趁你还没有完全变化成人鱼异种,脱离这个副本吧,这个副本的“钥匙”在龙图基地的a型实验室里——” 张纯良用堪称凶狠的目光瞪着它,让这个庞大凶恶的大家伙害怕地向后缩了缩脑袋,顿时牵扯到锁链,引来了一阵剧烈的电流。 “我已经找到解救你的方法了。”张纯良有些疲惫地眨了下眼,“完全异变的人鱼异种会拥有异空间囊,可以无视任何束缚,收归一件物品,足以容纳下你的存在,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张多多的兽脸上是一道道斑驳干涸的血渍,它一动不动地看着张纯良,半晌,发出了如求饶般的呜咽。 “完全异种化会让你失去玩家的身份,良良,那样你会离不开这个副本里——你还要去收集父亲的灵魂碎片,你必须离开。” “你放心。”张纯良露出一丝笑,“我会离开这里的,我们都会离开这里。” 怪物重重地喘了口气,用茫然的目光注视着他。 张纯良勾了一下嘴角,换了个话题:“你还不打算承认吗?” 怪物垂下头,皮毛上的血肉黏糊糊地掉进海中,它轻轻地动了一下耳朵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良良……” “你应该叫我爸爸,不是吗?”张纯良有些不满地挑起了眉,“你是我的金毛小狗——我都知道了。” 刚进入游戏的张纯良,因为吴梅的事情,和当时的玩家领导者李军发生决裂,因此踏上了流亡的道路。 他一路上都在寻找因为受刑而虚弱不堪的疯狗,但是正值异种爆发初期,他遇到了很多恐怖事件,为了获取生存资源自顾不暇,已经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事情。 直到后来,他捡到一只脏兮兮的金毛小狗。 它非常虚弱,很聪明地躲在一堆茅草里瑟瑟发抖。如果不这样,它就会被饿疯的幸存者们剥皮脱骨做成食物。 当张纯良路过那片地域,它一反常态地跳出茅草堆,用小乳牙叼住张纯良的裤脚,拼了命地“呜呜”叫唤,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张纯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就再也走不动道了——那只小狗,长得非常像他的宠物狗多多。 他耗费了不少道具,才在幸存者们垂涎下抢夺下小狗。 小金毛长得很快,而且攻击力极强,成了张纯良的一大战力,他们一路相互扶持,过了一段还算安稳的日子。 直到李军去到龙图基地,突然开始发疯一般无理由追杀一众玩家。 张纯良因为小金毛而多次死里逃生,在一次生死危机之中,小金毛终于藏不住自己的马甲,化作了人形,这让张纯良发现了它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受伤队友疯狗。 从那一刻,他心里怀疑的种子悄然发芽,一种堪称离奇的猜测让他近乎寝食难安——直到他碰到了一个奇怪的npc,那npc很神秘,声称可以帮助他解答所有关于副本的疑问。 张纯良原本可以询问这个副本的真相,询问李军忽然猎杀玩家的动机,询问灵魂碎片的下落。 可是一向清醒理智的他,在这个时候却鬼使神差地问道。 “我的队友疯狗,在进入游戏之前,他叫什么名字。” 那奇怪的npc注视了他片刻,微笑着回答道:“张多多,他叫张多多。” 得知答案的张纯良怔然发愣了很久,大脑一片空白,他鼻子一酸,险些流下眼泪来。 “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多多,我已经问过别人了。”张纯良眼眶通红地看着眼前狼狈凄惨的大怪物。 他心中早有预感,询问那个npc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 他只是不知道,一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在他死后究竟做了什么,会被游戏之家选中成为玩家。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良良。”疯狗悄悄掀开眼皮,看见张纯良难过的脸,紧张得浑身发颤,他语无伦次地补充道,“如果你很想我叫你爸爸的话,那,那我就这么叫就好了,你不要难过——”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他果断地扭头离开,准备执行计划。只留下胆战心惊的大怪物在他身后哀求般呜咽求饶。 解救小狗的方法很简单,张纯良的异种变异方向是空间系的人鱼,完全异种化的人鱼异种拥有隔空取物装入空间的能力,他可以无视铁链的束缚,把多多收进他的空间里。 但是如果他变为了完全的人鱼异种,他就会失去人类玩家身份,无法离开这个副本。 恰巧,他遇见了李沐雪,一个拥有游戏回档能力的玩家。 “圣父系统,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配合。”张纯良从没有像现在这刻一样头脑清醒过,“我已经策反了李沐雪,让她帮助我回到游戏一开始。” 他会把多多放进自己的人鱼空间里,然后带着它回到游戏开始,重新获得人类身份,再一次完成任务。 可是当他变成人类后,人鱼的空间异能也会消失,那多多说不定会在空间里一并消失。 “但我不能成为完整的人类,我还需要人鱼空间来装多多——”张纯良的眼神冷静极了,“我需要把灵魂碎片带在身边,它可以帮助我控制异化程度。” 只要他控制住自己的异化程度,依然可以离开副本。 只是,维持人鱼空间所需要的力量是巨大的,如果张纯良不完全变化为人鱼异种,人鱼空间又会不断汲取他的力量,直到把他吸得爆体而亡。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我需要你帮我维持一个纹身效果,不仅仅七天那种。” ——格雷伽尔,传说中掌管无上力量的神明,张纯良决定借助这一个神明纹身的力量,让自己短暂地变成“能量中转站”,由圣父系统为他提供能量,供给人鱼空间的正常运行。 只不过这个纹身可能会带给他一些副作用,比如说他的体型会发生改变,还会异常容易饥饿。 〖……系统只为监督宿主存在,无法提供主动的帮助。〗 张纯良早就知道这个古板的家伙会拒绝,他勾起嘴角,耐心地为它分析:“你知道李军继续屠杀下去,还会死多少人吗?你既然为了帮助别人而存在,就应该知道,回到游戏一开始,是最能有效减少牺牲的方式,一旦计划成功,你将会收获一笔巨额圣父积分。” 〖……〗 在短暂地衡量利弊后,圣父系统勉强同意加入他的计划,接下来,他的计划就来到了最后一步。 “我需要去龙图基地把灵魂碎片的本体偷出来。” 任务虽然并不顺利,但是在大章鱼自己的主动配合之下,他们还是勉强带着这个大家伙逃回了自己的地盘。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差不多完整的你呢。”他对着刚被偷来大章鱼有些感慨地说道。 在异种时代,全世界各地都在爆发异种领域,但公认的最强大危险的异种领域里,都有大章鱼的碎片存在。 张纯良曾经误入过几个十死无生的强大异种领域,就是在这里,他被大章鱼的碎片污染成了异种,同时也被这个大家伙注意到,然后死死地缠住了。 他之所以被某些幸存者称为”异种之父”,就是因为他身边一直跟着一只死黏着他的强大异种小章鱼,帮助他解决了很多异种和人类。 大章鱼大概也是第一次身体这么完整地见到张纯良,它有些羞涩地蜷起爪子,整只都开始扭捏泛红。 “只是,大概你很快又要碎掉了。”张纯良微笑道。 大章鱼:“?” “我需要你的帮助。”张纯良把自己的计划向大章鱼全盘托出,他需要章鱼分割出一部分,跟随他回到游戏之初 ,帮他控制异种程度。 大章鱼同意了他的计划,但是却第一次强硬地拒绝了他的另一个请求。 “多多的体型太大了,我不太能装下他,我需要你帮我把异种空间撕大一点儿。”张纯良转化成了完全的人鱼形态,躺在了自己搭建的简陋手术台上。 他划开自己的腹腔,释放出人鱼空间。 这空间和他的灵魂相接,每一寸撕裂都像是他的灵魂在受刑。 大章鱼用庞大的爪子裹住他的身体,把大脑袋往他怀里埋乱蹭,不肯帮助他完成这个“手术”。 “别这样,只是有一点疼而已,我能抗住的。”张纯良搂着它颤抖的触爪,温声劝说,“只有你有能力直接撕开我的空间,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了。” 他轻轻的凑到触爪旁,亲吻了一下,目光温柔:“你会帮我的,对吧?” 大章鱼:“……” 于是,他的空间被反复地撕裂、拉扯,不知道过去多久,才拥有了把多多装进去的能力。 等一切准备完成,张纯良利用李沐雪留下的“无限存档器”回到了游戏最初。 那一天,他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时间是早上八点。 他的床下有一具女人的尸体。 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强壮又凶悍,此刻饥饿无比。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隐藏一个秘密。 作为对他玩弄副本的惩罚,游戏之家系统改变了任务规则,加强了游戏的难度,想方设法加强他的污染变异。 此时,吴梅正在李军的命令下,满城市搜寻他的踪迹。 张纯良坐在床边,正迷茫地思索着游戏之家新设定的剧情,异种的污染在世界悄然弥漫。 一只小小的八爪鱼跳进渔人捕捞网,期待地来到了城市的边缘。 游戏开始。 第202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3 时间回到现在。 庞大的怪物身体已经完全从虚空里脱离了,它沉重得宛如一座小山,竟是和岑九岳的巨人身体不相上下。 它抖了抖浑身蓬松的毛发,兽瞳微眯,注视着如临大敌的李军,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咧开巨大的兽口,恶狠狠地向李军的头颅咬去。 李军狂叫一声,将全部触手召回到自己的头颅前。 因为吸收了岑九岳的能量,他的触手非常坚硬,怪物的巨口竟然只咬下一些小触手和土石残渣。 “多多,不要乱咬脏东西!”张纯良见疯狗直接上嘴去咬李军的触手,脸都绿了。 李军的触手具有寄生的能力,万一这家伙吞了下去,那岂不是很快就会变成一只触手狗? 疯狗缩了缩耳朵,发出一声呜咽,有些失落地把嘴里的还在痉挛抽搐的触手吐出来。 李沐风一脸复杂地看着它的怂样,前世死的太早,他并不认识疯狗,不由得吐槽道:“你这援军靠谱吗,爸爸?怎么感觉帅不过三秒?” “比某些表面上乖乖叫爸爸,背地里却和坏蛋联合起来背刺我们的人靠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二人身边,他掀了个白眼,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上身赤裸的张纯良。 李沐风的脸色逐渐铁青。 李军看着自己并无大碍的触手,猖狂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的底牌吗?张纯良,太搞笑了,这只臭狗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还妄想他能战胜我吗?” 疯狗毛茸茸的脸上顿时凶相毕露,喉间发出了低沉可怖的威胁声,它是听不得别人在爸爸面前诋毁他的。 “我要把你的丑章鱼腿撕成碎片。” 它抬起兽爪,朝着李军重重地砸下,一时间平地掀起一阵飓风,带着剧烈的震动,将疯狗身后的几人掀翻在地。 张纯良:“……” 失去了战神纹身效果的他,又变成了一个身娇体弱的战五渣,更别说刚才还释放出了人鱼空间,加重了自己的污染异化,身体虚弱无比,竟是半天也没从地上爬起来。 现在最强壮的竟然是半点异能也没有的王俊,他很快站起身,把他们一大一小搀扶起来。 疯狗把挣扎的李军压在爪下,听着身后的动静,身体微微僵硬,耳朵下意识变成了飞机耳。 它故作镇定,在李军挣扎扭曲的触手上撕扯起来。 李军发出厉声痛叫,他被沉重的利爪压在地上,毫无翻身之力,在疯狗的撕扯之中,他的好几根重要触手都有被撕裂的迹象。 他眼神猩红怨毒,不甘地怒叫一声,钻回了土地之中,隐匿起了踪影。 疯狗紧追不舍,将李军钻进去的土地刨开一个深坑,只是它的动作还是太慢,让李军遁逃而去。 “脚很多的臭泥鳅。”疯狗喷出一口鼻息,点评道。 它没有放松警惕,在这片地界搜寻片刻,确认李军不会杀个回马枪,才开始缩小身体——战斗模式会让它的能量消耗巨大,在物资紧缺的副本中,它需要尽可能保持体力。 于是,在李沐风和王俊惊悚的目光下,疯狗变成了一只体型正常的金毛犬。 它踮着脚垫,哒哒地跑到了张纯良面前,湿润的鼻子不断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想确定他有没有受伤。 张纯良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来:“好久不见,多多。” 疯狗喉间挤出一丝撒娇的呜咽,直把大脑袋往他怀里撞,但是却并不理会张纯良“多多”的爱称。 ——它还记着呢,自己可没有承认它就是爸爸的宠物狗。 张纯良也不恼,恶狠狠地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狗头,然后看向了不远处的满地疮痍。 “还没有结束呢,休息一会,李军一定还会回来的。” “不是吧——那个家伙还有完没完了!”刚松了一口气的王俊又提心吊胆起来,悲愤地哀嚎道。 “不能放走他,他继续扩张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异,现在的他是最好对付的。”李沐风倒是很期望见到他回来送死。 这番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他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张纯良——却发现张纯良正无声注视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李沐风狼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手臂微微颤抖起来,他嘴巴抿得死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姐姐说得没错,你还真是很蠢。”张纯良脾气温和,少见得说话如此刺耳,这让李沐风瞬间脸色涨得通红。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他带着笑意,好整以暇地反问,“为什么忽然又帮助了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李沐风眼眶通红,“我本来就一直很相信你的——如果不是你故意瞒着我没有失忆的事情……只要你肯解释,我一定会相信你的,可是你什么也不和我说。” 李沐风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语无伦次起来,他抑制不住浑身颤抖,反复重复道:“我真的很想相信你的。” 他惶然地抬眼看向张纯良,却不知道自己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 李沐风自幼和姐姐相依为命,在她的耐心照顾下活得天真愚蠢,姐姐一朝死亡,他虽然表面不说,但早就失去了主心骨,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恐惧和怀念得快发疯的心——他实在是太想太想再次见到姐姐了。 “我可以告诉你,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张纯良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颤抖,耐心地问道,“你还没感受到吗?李沐雪把她的‘趋福’留给你了。” “你的每一个毫无理由的选择,都是她赠送给你的祝福。” 李沐风眼睛不可置信地缓缓睁大,积蓄了不知道多久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滴了下来。 “不管是你选择打开车门放进李军,还是选择相信我帮助我,都是在‘趋福’的指引下、在你的姐姐的帮助下,做出的正确决定。” 李沐风死死地咬紧牙关:“你是在安慰我,别骗我了——我害死了老k,还害死了救世主的化身……” “谁告诉你,他们死了?”张纯良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被吃掉就一定会死掉吗?” 李沐风眼角还挂着泪,有些滑稽地看着他,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张大了嘴巴—— “操!” 他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脏话:“你到底——你到底设了多少圈套??!” 人类被吃掉当然会死,但是老k是救世主的一片触手碎片,而那个男人这是救世主的化身——李军得到了救世主的部分力量,就可以通过被吞食的方法寄生在岑九岳的身体里蚕食他,那老k和那个男人没有理由会被他轻易地吞掉啊。 张纯良释放出这个怪物大金毛和李军对线,一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顾及自己正被寄生的身体,二是为了消耗他的力量,等到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内部被寄生后,就无力抵抗了。 “怪不得……你说李军一定还会回来。”李沐风喃喃道。 就算李军不想回来,寄生在他身体里的其他触手碎片也会逼迫他回到这里来——! “牛逼啊……”王俊什么也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充满敬佩地感慨道。 第203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4 “呜——”几人大概等了有一个多小时,疯狗有点饿了,它偎在张纯良身边,疯狂摇着大尾巴 ,用大鼻子顶张纯良的衣兜,可怜地叫唤着。 它闻到衣兜里有食物的味道了。 “那是我在超市里拿的巧克力,我觉得狗好像不能吃巧克力……”王俊坐在旁边的地上嘟囔着。 张纯良穿着他的外套,口袋里是他从超市里面拿的糖果。 张纯良用手圈住疯狗的狗嘴,示意它不要呜呜乱叫。 然后掏出巧克力来,扔给了王俊:“你们先吃点东西。” “……你不吃吗?”李沐风犹豫的问道。 “我不饿。”张纯良没什么胃口,他现在身体的异化有点严重,腰腹和四肢开始生长出鱼鳞,这让他浑身疼痛,忍不住坐在了地上,疲惫地喘气。 疯狗不乱叫了,它膨大了一点身体,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软垫,让张纯良靠躺在它身上。 张纯良把自己的脸埋进了疯狗暖烘烘的皮毛里,轻轻蹭了两下。 疯狗兴奋极了,大尾巴疯狂拍着地面,伸出大舌头把爸爸柔顺的头发舔得一团乱。 “……趁我还没有生气,管好你的嘴巴,多多。”张纯良反手掐住它的狗嘴,威胁道。 “呜噫噫……”大金毛晶亮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和哀求,但是不敢继续捣乱了,只好安静地把大脑袋搭在了爸爸的胸前。 “其实我之前也想养只大狗来着。”王俊啃了一口巧克力,眼神羡慕极了。 “得了吧,这种地方还想养宠物,你不怕你宠物忽然变异成异种怪物吃掉你吗?”李沐风肆意嘲讽着王俊。 “可是偶像养得就很好。”王俊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甘心自己被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训得像孙子。 “他自己都变成异种了,当然要养一只异种做宠物。”李沐风胡言乱语地回答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想赶快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王俊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从来没见过华能东站的蜘蛛窝,还以为他们在一片雾旁边站着。 可是李沐风却知道,在他们刚才对峙的时候,城市边缘的蜘蛛窝又开始缓慢地向他们延伸过来,不怀好意的蜘蛛们正用泛着猩红荧光的眼睛不断打量着他们一群老弱病残。 他心脏跳得厉害极了,这是“避祸”在提醒他,有危险,赶快离开——! “不用担心。”张纯良埋在疯狗的毛里,懒洋洋地说道,“这是个好地方,一会打完架,总要吃点点心补充体力。” 蜘蛛群:“……” 进化出智力的它们显然听懂了这个半异种在说什么,不由得向后退了退。 “有声音——我听到声音了……” 李沐风小脸煞白,赶忙看向张纯良。 疯狗把张纯良安置好,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 在不远处,地面陡然开始震动,慢慢鼓起一个硕大的土包—— 土石碎裂,李军阴森狞恶的脸破土而出,直勾勾盯着众人。 王俊被他吓得脸都要绿了,并不是因为他这可怕的出场,而是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引人不适。 因为积蓄了非常多力量,李军的头颅非常巨大,每一个毛孔都有乒乓球那么大,现在,他每一处毛孔里都钻出了一只紫红的触手,正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扭曲晃动。 “这是什么造型,这家伙又去乱吃东西了吗??!”王俊浑身起鸡皮疙瘩,欲哭无泪。 “他们成功了。”李沐风注视着熟悉的红紫色触手,眼神发亮。 “张——张……纯良……”李军的口腔里全是肉虫般的触手,这让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 在寄生触手的控制下,李军被不听话的触手们强制带了回来。 “多多,拦住它——”怪物得到命令,撒欢一样猛地冲上前去,张纯良赶忙叮嘱它,“别上嘴咬!” 狗狗爱玩球是天性,李军的脑袋仿佛一颗玩具球,被它疯狂地撕扯踢踹。 可是李军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发出攻击,甚至连防御的能力都没有,就算遁入地下,也很快就会被叛变的触手拽到地面上来。 即使是铜筋铁骨,也很难抵御这样的重创,很快,他皮肤上的岩石和铁皮就被剥落,露出了猩红的血肉,上面仍然是无数寄生的触手 “怎么感觉……有点可怜。”王俊傻眼了,嘴角抽搐地点评道。 李沐风冲着他翻了个大白眼。 寄生在李军身体里的触手碎片很明显是在帮张纯良出气,李军刚才大放厥词,要让张纯良的每一个毛孔都寄生满他的触手,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而现在,这些痛苦让他自己先一步品尝到了。 李军吞食掉岑九岳的岩石力量,在这时变成了一种让他绝望至极的痛苦。 他的身体强壮,有非常高的防御力,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疼痛。 于是,他开始经受漫长的酷刑,身体内被无数触手寄生穿透,身体外则被怪物撕扯摔打,他已经痛到说不任何出话来了。 可他依然没有死亡。 岑九岳的力量让他有了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这份生命力让他甚至无法痛痛快快地死掉。 “报应,一切都是报应。”李沐风啐了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模糊不堪的痛苦哀嚎,一切都走向了终点。 李军终于坚持不住,他的头颅和触手化作坚固的岩石,在疯狗的重击下寸寸碎裂,化为灰烬。灰尘在空中激荡狂舞,化作猛烈狂风,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张纯良皱着眉,有些紧张地看着模糊的战场。 只见一只扭曲的怪物的身影在风暴的中心缓缓现身,它周围是无数挥舞的触手,带着令人心神战栗的魔性,一步步向张纯良逼近。 隐约有混乱不堪的呓语从世界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没有任何实际含义,让人头脑欲裂,胸口烦闷。 张纯良僵硬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他能听懂那些话语的含义,那一声声如呢喃般的爱语疯狂地往他的耳朵、毛孔,身体的每一处缝隙里钻入,带着癫狂又绝望的喜悦和哀伤。 “良良,是你吗……良良,我爱你……良良,良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我要杀了他们……良良……” 那声音张纯良耳熟极了。 在他还没有来这个世界之前,这样的呢喃伴随他度过每一个早晨,那声音属于他的前男友。 一个背叛了他的、违背了对他的承诺没有照顾好多多的男人。 沈星移。 第204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5 张纯良又回到那个噩梦里了。 ——往日温馨整洁的家中一片狼藉,遍地堆满了烟头。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里,坐了一整天也没有动弹。 手机铃声不断地响起,有些是纹身店的客人,有些则是他的朋友们。 张纯良最后一次拿起手机,耐心翻找了一下聊天记录,确定那个每天都要给他打无数遍电话报备行踪和查岗的家伙,已经连续五天没有联系过他了。 他捏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不是生气,单纯是饿的,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任何东西了。 门铃忽然被按响,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他不开门不罢休的气势。 张纯良轻轻咳嗽一声,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了门。 屋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毕恭毕敬地躬身,微笑询问道:“张先生,您的房间门口堆了很多东西,已经占用了消防通道,可以请您收拾一下吗?” 看着张纯良疲惫麻木的模样,门外的人顿了顿,温和补充道:“我这里也可以提供帮助。” 张纯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他的门口,这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餐盒、换季的衣服、还有一个大药箱。 他没有理会男人,径直走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餐盒,里面是浓郁又熟悉的香气,饭菜刚出锅不久,还很新鲜,热气腾腾地扑面而来。这样的饭菜他已经吃了很多年——是沈星移的手艺。 他接连几天都没有进食,此时胃里泛起一股难忍的抽痛。 可张纯良只是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盖子。 “告诉那个家伙。”他的嗓子未进食而哑得吓人,“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种亲自来见我。” 男人脸色一变,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进屋子里:“至少……至少喝口水——!” 他抖着手从背包拿出一壶温热的营养茶,近乎哀求般说道:“张先生,喝一口吧,求求您了……” 张纯良冷淡地看着他,确定自己如果真不喝,这人大概会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于是他勉强端起杯子吞了一口,暖融融的茶汤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熨帖地包裹着他的胃,那股疼痛感一时间缓解了不少。 “再喝口?”男人有些不安地提议道。 张纯良把杯子递给他,趁他反应不及,闪身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沙发上,蜷在里面一动不动。 “听着,沈星移——”他表情漠然,自言自语般开口了,“我知道,你在这里装了监控。” 不然不会从他断食那天开始,每天都向他这里送饭菜,还送了营养汤和胃药。 “你再不联系我,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他捏了捏鼻子,缓缓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球酸涩难忍,近乎要流下泪来,“我说到做到。” 他太累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疲倦让他忍不住侧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心里还在懊恼——那汤里肯定有安眠的成分,等他睡着后,说不定就会有人破门而入,给他注射各种乱七八糟的营养剂。 “至少——至少把我的狗还给我……你为什么要把多多也带走啊……”他拧着眉,蹭了蹭沙发的靠垫,陷入昏眠。 不算牢固的门锁很快就被人撬开了。 “我只能帮你掩护五分钟,你看完他就赶紧离开——别让那群老东西发现你和他还有联系,他们正愁找不到理由对付你的小宝贝呢。”充满磁性的嗓音语气极快地交代道。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张纯良总感觉有人在说话,吵得他直皱眉——恍惚间,有人靠近了他,那人安静地蹲在沙发边,轻轻抚平他的眉心,理顺了他凌乱的头发。 一只大狗挤开他的位置,疯狂地扑到张纯良身上,一边委屈地呜咽着,一边用大舌头舔他的脸。 “多多,他很虚弱,你这样做他受不了的。”男人扯着项圈把狗拉远了一些,他沉默地注视着张纯良,有些难过地笑了。 “我不能把多多留下,良良,万一你不想要我了,带着它跑掉怎么办。” 大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拼命挣脱了男人的束缚,兴奋地往张纯良怀里钻,它毛茸茸的大脑袋靠在他脖颈处,疯狂舔舐着,留下一道道凉凉的口水。 那亲热黏糊的舔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让张纯良在梦里也开始忍无可忍,他拧着眉抱怨道。 “沈星移——你把多多拉开,它快给我洗了一个澡了——” 说话间,他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房间内。 眼前是一片帐篷顶,张纯良正盖着一件衣服躺在床铺上休息。 他的意识似乎还留在梦里,神思不属地发着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被舔了一身口水的梦并不是错觉。 有只大狗不知道怎么钻进了他的帐篷里,此时正扑在他的身上,专心致志地舔着他的脖子和脸颊,发出了吧嗒吧嗒的声音。 “……”张纯良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一把薅住大狗脖颈处的毛,眼神危险地盯着它。 “呜噫噫噫……”大狗干坏事被发现,毛茸茸的耳朵向后一飞,可怜地叫唤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帐篷外的人。 “醒了?”李沐风掀开帐篷往里一看,看见张纯良正精神抖擞地在拿鞋揍狗,顿时松了口气。 “你吓坏我们了。”他抱怨道。 李军死了,他化作铺天盖地的尘埃狂风,尸骨无存,被他吞噬进肚子里的救世主收回了李军拥有的碎片力量,化作了一个完整的力量体。 “其实也不算完整,还有一些碎片散布在世界各地,但是大部分力量都回归本体了。”李沐风把张纯良从床上扶起来,向他解释之后发生的事情。 救世主在吸收李军的力量时,无意识释放出了一些致人疯狂的呓语,所有人都承受不了这股力量昏了过去。 “我们很快就醒了过来,但是你却始终昏迷不醒。” 张纯良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穿好衣服,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帐篷外的场景让他愣了一下。 第205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6 在他昏睡间,竟然已经离开了城市领域,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帐篷外的不远处,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小湖泊,它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惬意地荡漾着微波。 他们一行人正处在湖泊岸边与树林的交界处的平地上,这里生长着某种无名的小野花,花香怡人,绿草茵茵。 王俊把上衣围在腰间,正热火朝天地搭建着一个小木桌。 “是救世主找的地方。”李沐风观察着张纯良的表情,见他目光惊讶,不由得翘了一下嘴巴。 “祂把你放到这里后就离开了,我们只能先把你安顿下来。” 疯狗悄咪咪地走到张纯良身后,在他的裤腿上蹭来蹭去,撒娇讨巧。 “这里很美。”张纯良脸上扑来一阵和煦的温风,让他脸上痒极了,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偶像,你醒啦!”王俊一个激灵,赶忙跑了过来,“饿吗?我这里有香肠和面包,专门给你留着的。” 张纯良回忆起刚才噩梦中的饥饿感,难得胃口大开,躺靠在王俊刚搭好的躺椅上,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把香肠面包大口地塞进嘴里。 疯狗已经吃过了午餐了,此时却还是眼巴巴地趴在他的脚边,翘着尾巴眼馋地盯着张纯良的香肠。 张纯良还在记恨它偷舔了自己一身口水的事情,小心眼地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一口也没留给它。 疯狗眼皮失落地垂下来,又开始可怜兮兮地呜咽起来。 不远处,王俊从自己脏兮兮的背包里拿出几件换洗的衣服,想趁现在阳光好,去河里洗一洗。 他刚走没几步,就被李沐风阻止了。 “建议你不要犯蠢。”李沐风皱着鼻子,有些嫌弃地看着他,“这湖里有什么东西可不清楚,你可别乱送人头。” 王俊一时有些脸热,大概是刚有个超级大boss被解决掉,让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竟然不自觉就想靠近河边凉快凉快。 他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漂亮湖水,有些遗憾。 其实也不能怪王俊。 这片领域能够如此平静祥和美丽,正是因为这个美丽的湖泊。 这湖本身就是方圆百里最强大的异种领域,只要有人靠近它,就会不自觉被它吸引,然后一步步落入湖中溺亡。 湖里的水草、鱼类,甚至死亡人类的尸骸,都是它绝佳的捕猎工具——只可惜眼前的几只猎物,一个是半异种人鱼,不被它的力量吸引;一个有天赋“避祸”技能,靠直觉躲开了它的引诱;还有一只馋嘴的大狗,对于它来说爸爸剩饭的吸引力比湖水要大得多。 唯一一个中招的人类还被同伴劝了回去…… 湖水异种有些恼怒,这是它自有意识起到现在,为数不多狩猎失败的时刻。 它心有不甘,立刻掀起一阵水浪,试图增强魅惑的能量,把几只猎物吸引到自己的身边——它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感到一阵如深渊般幽邃恐怖的无垠黑暗,正向它的方向快速逼近。 岸边正闲聊的几人忽然觉察不对,疑惑地看向水面,明明没有起风,可是湖泊水面却激荡起一层层波澜,看上去格外奇怪。 张纯良似有意动,放下手中的矿泉水,向树林里看过去—— 一辆熟悉的房车正欢快地向几人驶来,它的顶端趴着一只粉粉嫩嫩的大章鱼,那庞大的身体盖住了房车的大半截车厢。 “是老k!”李沐风有些惊喜,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良良——!我好想你啊!”老k兴奋地大叫道。 它在几人面前急急地刹住车,高兴地伸出一根熟悉的紫红色触手,和张纯良等人一人击了一掌。 张纯良抬眼,看向了老k车厢上q弹的大章鱼,漂亮的银蓝色身体,还有偏向粉红的几根大触爪,这完全就是小章鱼的放大版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章鱼看上去蔫哒哒的,正有些忧郁地注视着张纯良,半天也不肯从老k身上下来。 张纯良一挑眉,捏住它垂在自己面前的一根粉嫩的触爪,向下拽了拽,示意它赶快下车。 大章鱼反爪勾缠住张纯良的手腕,开始犹犹豫豫地向车下挪动。 李沐风和王俊心有畏惧地向后退了几步——虽然这家伙现在长得这样无害又可爱,但是他们可没忘记,眼前的大章鱼可是堪称神明般的存在,它的一点肢体碎片就能让李军被污染成那种恐怖的模样。 从某种程度来说,拥有如此恐怖浩瀚的力量,却能在普通人面前保持最无害的样子,这才是最可怕的异种。 大章鱼终于蹭下了房车,它把张纯良重重地搂进了q弹冰凉的身体里,用触手把他仔仔细细地包裹住。 躲得老远的李沐风和王俊怪异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大章鱼这么不愿意下车了—— 这只八爪鱼竟然少了一根大触爪。 李沐风若有所思地看向老k。 “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的。”老k有些紧张地嘟囔道,“我原本已经和本体融合了的,是本体自己将我分割了出来。” 本体在李军死后进行了能量融合,吸收了所有来自于本源的力量,老k作为祂的触手之一自然不能幸免。 原本它都已经接受自己不能变成一辆快乐小车的现实了,谁知道在它意识混沌模糊之时,本体竟然又主动把它分割了出去。 “是你说过的……”大章鱼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悦耳,还带着点不易觉察地委屈,“你说我少一只爪也很好看的。” 张纯良:“……” 他好像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在列车上,当众人得知有一根救世主的触手和火车融合,不能进行二次分离后,张纯良诱哄着小章鱼说,少一根爪也很可爱。 “当然了,你很可爱。”张纯良反应迅速,果断抱住了快要碎掉的大章鱼,及时安慰起了它。 “真是割裂啊,那么可爱的大章鱼,居然声音这么男神,听得让人浑身发软。”王俊不由得感慨道。 李沐风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把王俊看得心里毛毛的。 ——这个副本里的普通人类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他难道真的认为救世主的真身是现在这个模样吗?李沐风在心里疯狂吐槽。 回想起当时,他在灰尘狂风中隐约看到的混乱癫狂的影子,李沐风背后惊起一身冷汗。 救世主的真身,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可怕,可怕到寻常人类看一眼就会被污染成诡谲的异种、完全丧失人类意识,直到血肉崩溃爆体而亡。 所以很难说,救世主当时是不是刻意让他们昏迷了过去,以躲避祂的真身带来的绝对伤害。 李沐风现在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件事告诉张纯良——在那场大战旁边,对众人虎视眈眈了很久的蜘蛛窝,已经完全消失了。 绵延了数百里的大雾般壮观的蜘蛛网寸寸崩裂,露出了黑暗天幕之上的蓝天。这个繁衍了无数异种蜘蛛、吞噬了无数人类肉体的恐怖巢穴,消失得匆忙而草率。 死掉的蜘蛛和被狩猎来的人类尸体全都化作了僵硬的岩石,密密麻麻地堆成了如山峦般的坟冢。 这群蜘蛛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强盛种族之所以灭绝,仅仅是因为它们生活在神诞生的领域,大逆不道地偷窥了神明的真容。 第206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7 张纯良和大章鱼之前在超市采购的一堆食物,因为爆炸丢掉了。 幸好有囤积癖的老k把岑九岳的藏货全都收到了自己的空间里,战斗的时候也没舍得丢掉。 经过清点,众人发现这些物资足够他们生存很久。 于是几人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 “系统提醒我,我们已经在这个副本里度过了四个多月。”张纯良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四个多月,加上他游戏回档之前的通关时间,他至少在这个副本里呆了十三月。 “我第一次闯这么长的副本。”他没忍住抱怨道。 “很正常,这可是s级的副本,不论是难度还是通关时间都会大幅度提升,能进来这个副本的,都是游戏之家榜上有名的玩家。”李沐风剥开一颗果冻吸进嘴里,语气里有一些小骄傲。 他和他的姐姐可是排进了玩家榜前一百的牛逼存在。 王俊茫然地在旁边烤着烤肉,沉默地听着二人奇怪的对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你呢,爸爸,你的玩家榜排名应该不低吧?”李沐风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 张纯良一愣,皱着眉思考了一下,他似乎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排行榜。 “我不清楚。”他老实地回答,“我似乎没见过什么排行榜。” 李沐风有些诧异地坐直了点身子,扭头看向他:“你没有见过排行榜?不可能啊,只要玩过十场游戏,系统主页上就会出现你的玩家排名……” 他愣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追问道:“这是你的第几场游戏,爸爸?” “第四场。”张纯良矜持地颔首,他自我感觉非常厉害,有这么多下副本的经验,也算得上是游戏里的老人了—— “才四场?!”李沐风脸色变了,没忍住一拍桌子,怒道,“游戏之家在搞什么?怎么会你这样的菜鸡新人投进s级副本里,简直是——” 李沐风忽然想到了张纯良在游戏里的表现,脱口而出的脏话硬是吞回了嘴里。 “好吧,也不算太冤枉。”他补充道。 张纯良:“……” “有没有感觉,这里有些太安静了?”李沐风无视了张纯良危险的目光,换了个话题。 “的确是有点,总觉得少了什么。”王俊把烤好的食物放到了木桌子上,凑过来加入了话题。 “老k呢?”李沐风站起身来,左右看了一圈。 一向喜欢絮絮叨叨的烦人房车,一反常态地没有了踪影。 不仅是老k,大狗和大章鱼也消失了。 “老k说要采些花装饰自己的车厢。”张纯良倒是清楚它的行踪,这是个有点少女心的小房车,很喜欢装饰自己。 “那救世主和大狗……” 李沐风的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湖水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惊起层层波澜,众人隐约听见湖水里传来了一声绝望凄惨的尖叫声。 几人放下手中的食物,目光凝重地看向了湖泊。 ——只见湖中心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多时,一只硕大的银蓝色章鱼从水里面露出半个脑袋来。 它缓慢地靠近湖岸边,抬起几根庞大的触爪,将一排垂柳拦腰折断,然后毫不客气地拖进了水里。 几人傻眼地盯着光秃秃的岸边,心里的震撼难以言喻。 还没有结束,大章鱼忽然又探出一根爪子,向岸边扔来了一颗奇怪的透明水球。 那水球仿佛是活的,它在草地上疯狂地挣扎滚动,似乎想要逃进湖里。 只是还没等它滚出去多远,一只毛发金黄的大狗就忽然从一旁窜出来,眼疾嘴快地把它咬进了嘴里,然后兴奋地冲张纯良跑了过来。 “这是什么新的娱乐活动吗?”李沐风没有看明白大章鱼的这波操作,头脑有些发懵。 大狗将透明水球放在了张纯良面前,乖巧地蹲坐着,摇着尾巴。 张纯良微微侧头,疑惑地看向那颗大球,迎着大狗期待的小眼神,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弯下身把透明大球捡了起来。 那水球仿佛非常恐惧,在他手里不停地颤抖着,张纯良端详片刻,发现球体里面的液体并不是透明的,而是像是流动的星空水银一般,瑰丽而奇幻。 疯狗“呜噫噫”地叫着,起身绕着他的腿蹭了一圈,催促他快点进行下一步动作。 张纯良无奈地一笑,把球用力扔了出去。 疯狗:“……” 透明水球:“……” 李沐风:“……” 王俊:“?” 眼看着透明水球越滚越远,王俊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偶,偶像,我觉得,这只狗可能……并不是想让你和他它玩丢球游戏……” 疯狗已经很久没有和爸爸玩过这样的游戏了,它愣了一下,然后疯了似的撒腿就跑,把球叼在嘴里,冲了回来。 “汪——”疯狗是一只体面的金毛绅士,一般情况下,它是不会让自己发出狗叫的,除非极端地兴奋。 张纯良撸了一把它的大狗头,再次捡起了球,向远处扔去。 一人一狗这么玩了十几回合后,那只透明水球终于不再有反应。 “它好像死了。”李沐风观察了水球片刻,肯定地说。 “死是不太可能的,大概是被扔昏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应该和这片湖水有些关系。”张纯良也并不是真的想和多多玩球,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消耗掉这颗球的活性,降低潜在的危险。 因为它大概率是这片湖水的“灵魂”。 自水球脱离湖水后,原本静谧湛蓝的湖水变得暗沉又死寂,看起来阴森极了,这才是这片湖泊卸掉伪装后的真实模样。 张纯良揉捏了几下水球,确认它不再有任何反应,才伸出人鱼利爪,将球的保护膜刺破。 膜内的液体遇到空气后,直接化作一股清甜芬芳的水汽,顺着张纯良的每一寸皮肤里的毛孔,向他的身体内部挤进去。 张纯良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他在上一场游戏中被强行拉扯开的人鱼空间,也在这股水汽的安抚下不再疼痛难忍。 张纯良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只觉得浑身轻松。 “汪——”疯狗没有玩够,意犹未尽地叫了一声。 它抖了抖毛,趁众人惊叹于水球的效果时,哒哒地跑到木桌旁叼走了一把烤串。 等到张纯良愉悦地回到桌子旁准备吃烤肉时,才发现自己所有的食物都被疯狗偷走了。 而且只偷了他一个人的。 第207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8 这是张纯良在湖岸旁生活的第四十五天。 这个深夜,他从房车中醒来。 大章鱼已经从湖里回来了,它整只团在房车的床铺下,正迷迷瞪瞪地靠在一边休息。 其中一只粉嫩触爪鬼鬼祟祟地搭在张纯良的被褥外,时不时帮他掖一下被角。 ——这段时间它累坏了,此时陷入了深眠之中,连张纯良起床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至于它这段时间在忙活什么——张纯良一言难尽。 他曾经好奇心爆棚,潜下水里看过一眼——宽阔的湖泊深处,有一个搭建了一半的巨大圆形巢穴。 各式各样颜色不一的奇怪建材,被巢穴的主人精心地贴在巢穴的外沿,有岩石、有木料,甚至还有像动物血肉一样的絮状物,一堆东西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足足绵延出数里,在墨蓝的湖水中格外壮观奇诡。 ——大章鱼忍痛放弃了每天和张纯良贴贴的机会,早出晚归到处搜集材料,竟然是为了在水下建造这样一个……丑陋的大房子。 至于这丑巢穴到底是给谁准备的,张纯良暂时不敢去深究,也暂时无暇去顾及。 因为他好像遇到一点麻烦。 从前几日开始,他每天晚上都感觉到心情焦虑躁动,时不时就会被混乱的噩梦惊醒。 今天晚上,张纯良不知道第几次从梦里醒来了,他轻轻地捏住大章鱼的爪子,拧着眉烦躁地叹了口气。 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他开始出现耳鸣的症状,那声音尖锐极了,像是某种奇怪的声波信号。 张纯良揉了揉太阳穴,绕过大章鱼,赤着脚走出了房车,想透透气。 房车不远处有一个用塑料编织袋和茅草搭建的简易帐篷,李沐风和王俊两人在那里休息。 疯狗则窝在房车前的一张软垫上,正在守夜,它毛茸茸的身体团成了一张金色的大饼,把脑袋搁进肚子里,睡得正香甜。 张纯良这时才发觉不对劲——多多虽然爱撒娇又馋嘴又懒,但是守夜这么关键的事情,它绝对不会懈怠,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睡得毫无防备之心。 “老k,你在吗?”张纯良注视了疯狗半晌,忽然开口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这片领域中,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生物全部陷入了沉眠。 张纯良后退一步,跑进了房车里。 他推了推大章鱼的身体,试图把它叫醒。 大章鱼似乎没有完全陷入昏睡,它本能地翘起了自己的触爪,缠在张纯良的腰上,努力回应着张纯良的呼唤。 张纯良:“……” 大章鱼虽然有了反应,但却依然没有醒来。 这不对劲。 张纯良急促地喘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脑内的耳鸣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清晰。 在一阵近乎要震破他鼓膜的耳鸣中,他竟然恍惚间听到了人类的声音—— “找到他……联系……联系到了吗?” “已经用残余力量……进行共振……强制睡眠……坚持不了……太久的……快点,一定要联系到他……!” “张……纯良……听得到吗?我的声音……” 你是谁? 张纯良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可是浑身的肌肉都不受他的控制,挣扎片刻,颓然无力地瘫倒在大章鱼的q弹的身体上。 “……!联系到了……!我收到了他的脑波回应!!张……纯良!张……!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对话……快点出来,快一点把救世主带出来!!这个世界……快要完蛋了……救救人类,救救人类啊!!!” 那奇怪的语言变得激动高亢无比,张纯良接受到的耳鸣声波也越来越大,心跳剧烈,达到了一个人类无法承受的临界点——他的心脏瞬间锁紧,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奇怪声波的共振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他忍不住发出了哽咽。 正是这一声小小的啜泣,惊醒了他身后的庞然大物。 大章鱼瞬间反应过来,猛然抬起所有触爪,将张纯良扯进自己的身体里,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它怒意滔天,发出一阵无声的愤怒尖啸,与那让张纯良痛苦无比的奇怪声波发生了激烈对撞。 张纯良在无序混乱的思维中,感觉自己脑袋里响起一阵类似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张纯良半阖双眼,眼神涣散,在剧烈疼痛的余韵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大章鱼慌张地帮他做起了全身的按摩,帮他活动起抽筋的身体,每一根触爪都忙得不可开交。 那冰凉的冷血动物,浑身开始散发起暖烘烘的温度,让张纯良感觉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蹭了蹭大章鱼的脑袋,在它慌乱到快要崩溃的动作里,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 张纯良从梦中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本该忙碌着筑巢的大章鱼,此刻安安静静地给他当着靠垫,把他放在阳光底下晒太阳。 “爸爸——你终于醒了。”李沐风趴在一旁的草地里,松了口气。 “我再不醒,就要被烤脱皮了。”他看着刺眼的阳光,有些痛苦地眯起眼睛,把头埋进了大章鱼的身体里。 王俊瞅准时机,赶紧送来了自制的遮阳伞。 “章鱼大佬不让我们靠近你,我们在这里等你醒来,等了一上午……”王俊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木风的目光有些严肃,率先谈论起了这个话题。 “李沐风。”张纯良声音虚弱,但是目光清醒又冷静。 “什么?”李沐风紧张起来。 “你为什么要叫大章鱼‘救世主’?”张纯良轻声问道,他将大章鱼的一根触爪拉到自己的手里把玩起来。 这个问题让李沐风怔愣起来,他皱眉思索了半天,才回答道:“这是我吸收了姐姐的记忆后才得到的名字,姐姐似乎曾经去过龙图基地,在基地里,所有人都把祂称为救世主。” 他解释完以后,自己都笑了。 “说来也挺奇怪的,救世主的力量碎片将污染传播到了这个世界,让世界末日降临,死了那么多人——人类竟然还把祂称为救世主,灭世主还差不多。” 大章鱼把张纯良搂的死紧,昨天发生的事情让它产生了心理阴影,此时有些神经质地把爪子塞进嘴里乱啃,看起来被吓坏了。 “唔……末日。你还记得我们这个副本的名字叫什么吗?”张纯良把它可怜的触手扯出来,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 “末日随机骰子,据说会模仿不同的末日场景,好像还没有人活着出去过呢。”李沐风笑着回答道,然后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们活着出去的概率还挺大,毕竟最大的boss都是我们的人了——” “这个副本的末日真的来了吗?”张纯良冷静的反问他。 李沐风的笑僵在了嘴角,他有些不安地注视着张纯良:“爸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末日,让人类消失殆尽,走向灭亡——异种的出现,好像的确把人类逼向了末世。可是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异种之中依然有帮助人类的存在,譬如岑九岳和老k这样的‘好’异种,而人类之中也出现了具有强大力量的异能者,有他们的存在,人类似乎并不可能真正的灭亡。” 李沐风眼神茫然,手却微微抖了起来,他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大章鱼。 “我有个猜想——”张纯良闭上眼睛,思索着昨天晚上出现在他脑内的奇怪对话,半晌才缓缓开口,“异种的出现并不是为了毁灭世界,相反,正是因为有异种的强大力量,人类才可能拥有抵抗末日的可能。” “真正的末日还没有出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某些人在用最极端的方法,积蓄超凡的伟力,保存人类的火种,拯救这个世界。” 李沐风冒出了满头冷汗,却无暇顾及,他磕磕巴巴地接上了张纯良的话:“想要拯救世界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人类自己。他们可能预知到了末日的来临,所以,为了抵御末日的灾难……他们切碎了大章鱼,主动把污染散播出去,试图让人类拥有超凡的强大力量……” “异能者!”王俊赶忙补充道。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还在啃爪子的大章鱼,目光畏惧又震撼。 救世主—— 原来,祂真的是救世主。 第208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59 在这片被称为\"黑暗之森\"的神秘地域边缘地带,距离其十公里处,悄然矗立着一支规模庞大、秩序森严的人类武装军队。 这支军队的各支队领头人都是身怀绝技的异能者,他们来自不同国家和种族,每个异能者单拎出来都能成为一个中型幸存者基地的核心力量。 在如今混乱的异种时代,这支军队足以扫平所有强大的异种领域。 可是此时,这里的气氛却异常凝重,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与压抑。 军队营地里搭建起数十个军用帐篷,周围布置了严密的警戒防线,帐篷内灯火通明,不断有神色沉重的医护队员在其中往来穿梭。 “醒过来了吗?”穿着军绿色作战服的英俊男人掀开帐篷,语气沉肃地询问里面的医生。 “很难说……能不能再醒过来。”龙图基地的首席医护队长张楠站了起来,她目光焦虑,忧心忡忡地说道,“他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还出现了污染异化的迹象,你们实在太胆大了……竟然敢直接接触‘那位’身边的……” 张楠的压力非常大,这几日她耗光了自己全部的治愈之力,可始终没能把病人从昏迷中唤醒。 穿着作战服的男人是龙图基地的第二负责人连非伐,拥有强大的草木系异能。 此时,他听到张楠的话,拧着眉向病床上看了一眼,然后挥退了身后的亲兵。 帐篷里只余下他和数名顶尖的治愈系异能者,众人将复杂的眼神投向了病床上的病人。 ——床上躺着一个高大的人形,覆盖着一层泛黄的白被子,被子下方隐约有东西正在鼓动。 连非伐走上前,掀开了白布。 他身后传来了几人细微的抽气声——即使这些医生已经看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但依然有些受不了。 白布下的人已经被半污染了。 他的耳朵、眼窝、鼻孔以及口腔里探出数十条蠕动的肉色触手,它们贪婪地汲取着身体主人的生命力,肆意猖獗地张牙舞爪。 “可以拔除这些触手吗?”连非伐面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侧头向张楠询问。 “拔不掉的,这些触手是从他的脑子里滋生出来的。”张楠叹了口气,“裸露在外面的触手被割下来几次,但是因为连接着他本身的皮肉,每割一刀,就像是在他的脑子里剜肉,非常痛苦——而且很快就会又长出来。” 连非伐“啧”地一声,伸手揉捏了一下眉心。 十几日前,龙图基地终于探寻到了丢失的“救世主”的踪迹,祂此刻就在本国境内最庞大神秘的原始森林深处。 自从异种爆发之后,这片森林就已经成为异变高发的超危险领域,进入这里的人类和军队可以说十死无生。 可是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他们抱着有去无回的准备,召集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一股战力,赴死一般来到“黑暗森林”的边界,只为求取一线生机。 ——这个世界快死了。 根据龙图基地的异常检测组汇报,那股“灭世波动”还有不到一百八十天就会降临地球。 可是人类还没有做好准备。 救世主的污染还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这个世界才刚开始进化,所有的异能者和污染异种都在渴望得到救世主的力量,尽可能变得越来越强大,以抵御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可是祂却不肯再庇佑人类了——救世主收回了散布在这个世界上众多的异变能量,然后悄无声息地隐匿在这片黑暗森林里。 “必须治好他。”连非伐的声音沉冷又坚决,向张楠下了死命令,“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和张纯良沟通的异能者,我们需要再次和他进行对话。” 张楠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但她咬紧牙关,什么也没有说。 她无比清楚,人类已经走到了绝境。 他们正站在浮木之上,无能为力地等待沉没,疯狂地祈求神明的一丝垂怜。 张纯良——她无声地喊出这个名字。 大概是两个月前的某一天,一切灾难都来得毫无预兆,救世主从这个世界上收回了所有的力量,至此,世界异变中止,人类进化消失,异能者和异种们依然存在着,但是因为失去了力量之源,所以无法变得更加强大。 也是在那一天,全世界的异能者们同时陷入了无穷的黑暗噩梦里。 在梦里,这些现实中呼风唤雨的强大异能者们无法挣扎,无法求助,只能不断地接受着来自无边深渊深处的一声声呓语。 那混乱癫狂的呓语,饱含着极端偏执的汹涌爱意,如魔咒般在他们灵魂深处烙下了无法消磨的印记—— 张纯良。 救世主在梦里一遍遍热烈而痴迷地呼唤这个名字。 这些呓语超越了一切种族和语言的桎梏,清晰的印在每一个异能者的脑海里。 他们莫名地知道,这个名字属于救世主的爱人。 在这荒诞而绝望的世界里,神明爱上了一个人类。 …… “我尽量……我尽量救好他。”张楠看着病床上不成人形的顶级脑力异能者,声音哽咽了,“我们一定,可以再次联系到张纯良——” 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怪物是人类顶尖的脑力异能者,他擅长一切与链接大脑有关的异能。 他们的救世主从不回应人类卑微的祈求,总是高高在上,漠然而冰冷地审视人类最终的命运。 异能者们无数次的呼唤都如石沉大海,于是在第四十五次异能者大会上,有人提出了一个想法。 “联系不到救世主,我们可以联系祂的爱人——他的名字像是一个人类,如果向他求助,他说不定会帮助我们说服救世主。” 所以这位脑力异能者被派到了这里来协助他们。 其实他还有另一个任务——龙图基地的首领让他接管张纯良这个人类的大脑。 可以催眠,可以夺舍,总之,用尽一切方法让张纯良成为他们的傀儡,将救世主心甘情愿地引出来。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异能者竟然被反噬了。 连非伐的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表情淡漠地离开了帐篷,快速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措施。 如果利诱不行,那就只能强攻。 他聚集了一批火异能者,在此等候命令。 原始森林植物干燥,极易起火,如果救世主还是不肯回应他们的请求,那他就放火烧山。 就算倾尽人类全部的力量,他也要把救世主逼出来。 连非伐大步走向了军队最前端,目光晦涩难辨地看向远处那片一望无际的林浪。 如果人类全部灭绝了,那救世主也别想活下去——至少,祂不能活得那么开心。 用全人类的命,换一个叫张纯良的人类的命,也算是一件很值得的买卖了吧? 连非伐的表情冷漠,迎着凛冽的狂风,深深地凝视着森林的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 “……连,连司令。” 连非伐身边的哨兵,忽然间声音颤抖着开口了。 这是一个眼力异能者,卓绝的视力让他率先发现了不对劲。 他神情畏惧地看着远处的森林,吞咽了一口唾沫:“有……有东西出来了……” 连非伐精神一振,立刻抬头望去—— 一只巨大的金色野兽正以恐怖的速度向军营的方向冲来,它的头顶隐约坐着一个小小的人类。 连非伐眼神凌厉,猛地抬手,喝止了身旁已经拿起武器准备进攻的异能者们。 在众人恐惧的目光下,这只令人胆寒的野兽险险地停在了距离他们一百米外的空地上。 “你们在找我?”温和的声音从野兽的头顶传来。 连非伐仰高了头,阳光刺眼,让他头晕目眩,他努力睁大眼,看向野兽的头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等待的那个人出现。 “张纯良。”他笑了一下,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久仰大名。” 作为救世主的爱人,张纯良如此高高在上是情有可原的,他有这个资格。连非伐坦然地接受了他傲慢的行为。 张纯良:“……” 他捏着多多的毛发,看着自己离地面接近三十米的距离,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应该怎么下去。 “多多,不要闹,快把我放下去。”他拽了拽疯狗的毛发,示意它趴下身体。 疯狗喷了下鼻息,目光阴冷的注视着眼前如临大敌的人类军队,狞恶的兽脸是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它已经得知了这群人类用异能伤害爸爸的消息,此刻心里满是快要抑制不住的杀意。 “我们谈一谈——人类需要你!”连非伐放大了声音,极力让自己的语气诚恳真挚。 张纯良艰难地从疯狗毛茸茸的头顶探出个脑袋来。 “我不相信你们。”他语气笃定,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连非伐的话语,“人类的命运与我毫无关系。” 他只是一个异世界,来这里闯副本的玩家,无法和副本里的人类共情。 更何况,人类为了获得无上的神力,将大章鱼强行分割成了无数碎片,污染了这个世界,制造了许多恐怖的异种,还美其名曰“救世”。 “归根结底,无数人类的惨死,是由你们自己造成的,踏着同胞的尸骨苟且偷生,你们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在拯救世界?” 连非伐的话语哽在喉头,半晌,他苦笑一声:“你不懂的——为了人类火种能够继续延续,绝大部分的人的牺牲是必要的。” “那你有问过那些人——他们想要去死吗?”张纯良的语气有些冷,“当你在为人类的命运‘奋斗’时,那些无辜枉死的人类有何罪之有?” 身后的军队中似乎有人开始躁动。 连非伐的眼神沉了下来,他看着张纯良逐渐人鱼化的银蓝色头发,言语中带上了威胁:“看来长期在救世主的身边生存,已经让你忘记了自己曾是人类的一员,那,我们的谈判算是失败了?” 张纯良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 他知道这群人类不会放弃骚扰他,他这段日子过的很舒心,并不想让自己在副本度过的最后时间出现什么人为的意外,所以他打算为这群人开一次绿灯,换取一段时间的安宁。 “我会说服你们的救世主,在末日来临之前,为你们修筑一个避难所。”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要求呢?”连非伐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的狂喜躁动,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这个避难所仅能容下一千人,我将用这一千人的性命换取一个不被你们继续骚扰的承诺。” 这段话张纯良说得清楚直接,话音刚落,连非伐身后坚不可摧的军队,在这一刻出现了微妙的分裂。 属于救世主的避难所——这将会是末日来临时,最有可能让他们活下来的地方。 而在上亿的人类中,只有区区1000人能获得这个殊荣。 “你们不是想保留火种吗?”张纯良畅快地笑了,“我答应了。” …… 这是异种突变的第九个月,游戏之家的副本生存倒计时还有三十天。 这同样也是张纯良和连非伐约定好的,接人类去避难所的日子。 黑暗之森的边界难得如此热闹。 “我觉得这样便宜他们了。”李沐风抱着手臂,有些不满地看着森林外熙攘拥挤的人群。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半天,外面的人类越来越多,早就超过了约定好的1000人的名额。 他懂得这群人心里的想法,面对生死,他们早就舍去了什么体面尊严。 张纯良这边只有几个人类,根本无暇顾及这么多人类,当张纯良要打开避难所时,这群人类就一拥而上,抢占名额,到时候赶也赶不走,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算是触怒了救世主,被杀掉又怎么样,反正再过一个月,他们都会死掉。 张纯良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可是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大章鱼已经快要崩溃了。 “我知道——你认真建造了那个巢穴那么久,就是为了带着我住进去,躲避末日灾难的到来。”张纯良亲昵地把大章鱼搂进怀里,耐心地哄骗。 “可是——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那也太无聊了。” 更何况,张纯良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时间一到,他就会把大章鱼这个灵魂碎片一起带出副本,这个巢穴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我觉得偶像做的有点过分。”王俊在旁边点评道。 这是他第一次不认同偶像的做法,大章鱼有多努力建造这个巢穴,大家有目共睹。 它甚至努力调查了张纯良最喜欢的花纹,认真地雕刻在了它的大巢穴上面。 张纯良:“……” 他轻咳一声,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连非伐看上去比几个月前瘦弱了很多,他作为约定者,上去同张纯良交涉。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他说。 张纯良挑了挑眉:“这和我们约定的人数似乎不太一样——” “这些人里没有异能者。”连非伐温吞地说道。 一时间,张纯良、李沐风等人都愣住了。 “这群人里,一个异能者也没有。”连非伐再次重复,“他们中有最杰出的科学家,德高望重的人类智者,还有医生、老师……这是人类的火种,我已经竭力筛选了,但是这群人,我无法割舍,也实在选不出来,就请你来做决策吧。” 张纯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扯了扯嘴角:“你是个狡猾的人类。” 连非伐也笑了:“谢谢夸奖。” 不过张纯良并没有被他的苦肉计打动,他转头把王俊从一旁扯了过来。 “就由你来决定,谁可以进入避难所。” 看着一脸惊恐的王俊,张纯良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类的火种,就由人类来决定吧。” 第209章 人夫末日自救指南60(完) 大章鱼依依不舍地将自己庞大的巢穴搬到了岸上,经由王俊挑选,一千二百三十七人进入了这个宛如器官肉囊一般奇形怪状的避难所中。 在这里,他们会陷入无尽的沉眠,无数细如血管的触手接入他们的身体里,帮助他们维系生命,直到所有的危险消失,肉囊的营养耗尽,他们才会再次醒来。 “讲真的,我现在越来越不想进这个巢穴了。”张纯良冷静地说道,大章鱼拖着他的腰,试图把他往巢穴里拽。 “进去吧,爸爸,没有什么问题的。救世主把老k吸收了,老k现在成为了巢穴的一部分,它会照顾好你的——你应该不会被触手插进脑子里。”李沐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王俊潇洒一挥手,自己率先向巢穴走去。 可是王俊没有动作,他安静地抱着自己的背包,微笑地看着众人。 “我不进去了。”他这样说。 李沐风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他。 “这段时间,承蒙你们的照顾了。”他的眼神很亮,注视着众人的眼眶有些发红,但却没有丝毫犹豫,“谢谢你们,偶像、小风、老k,救世主,还有多多。” 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他会带着记忆重生。 他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小人物,经历了绝望的末世,看过了无数的人类悲惨的结局。 他每日都期盼着第二天能够找到一块可以入口的面包,同时又无比害怕自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重生了。 起初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会是爽文小说里的主角,拥有强大的异能,一路结交着强大的伙伴,披荆斩棘,拯救世界。 可是现实是,即使他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依然保不住自己囤积的物资,依然要踏上流亡的道路,成为众多渺小人类中的一员。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真实的人类,只是游戏副本中的一个npc,大概是游戏里出现了什么bug,才让他带着记忆回档重来。 “我把你给我留的名额,给了一个小女孩。”他看着张纯良,小声地解释道,“他爸爸是异能者,救过很多人,可是没办法进入避难所。” 他不安地看着沉默的张纯良,嗫嚅道:“这样可以吗……偶像?” “当然可以。”张纯良回答道,“你是个英雄。” 王俊咧开嘴,有些高兴又带点难过地笑了:“可惜,没有办法再给你们做好吃的了——我真的非常高兴认识你们。” 李沐风冷眼看了他片刻,扭头进入了巢穴。 “他有点生气了。”张纯良无奈地笑了,“他把你当作好朋友。” 王俊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背包递给了张纯良,这是他这段时间收集的他们世界的特色产品。 他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来:“就当来旅游了,偶像,这趟旅途很快就要结束了,祝你一路顺风。” 张纯良没有接,他眼神温和地看着王俊:“李沐风告诉我,s级世界是活的。它有自己的灵魂,你的重生可能并不是偶然,你是它选中的人。” 王俊愣了一下。 “在冥冥之中,它可能感觉到你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别开玩笑了,偶像……”王俊的眼泪滴了下来,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救不了任何人。” “你救了一千二百三十七个人,外加一个小女孩。”张纯良笑了,“大章鱼告诉我,来这个森林生活是你的主意,它原本是想把我带到深海里去筑巢的。” 因为那里的珍珠和漂亮的珊瑚很多,非常适合装饰它的巢穴。 “我当时是怕你被淹死——偶像,你不知道,你当时看上去超级虚弱,深海里压力很大的……我不想你发生危险。”王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没有什么见识,只听别人说过,养伤的人需要一个山清水秀的环境。” “所以,是你冥冥之中救了人类。如果大章鱼带我进入深海,那没有任何人能找到我们,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人类避难所出现。” “这理由太荒谬了。”王俊还挂着泪,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偶像,你肯花心思找借口让我开心,我真感动——”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连非伐,然后擦干净了眼泪。 “不过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离开,连司令答应我了,要陪我玩异种爆发前我最喜欢的游戏。” 连非伐穿着便装,冲这边招了招手。 张纯良不再劝解他,他沉默了半晌,上前一步,郑重地接过了王俊的背包。 “你会赢的。”张纯良这样说道。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王俊的百宝箱 该道具可在任意副本内使用,每场游戏限用次数五次,百宝箱内可随机取出“末日随机骰子”世界内的一样物品。】 …… 李沐风冷着脸,坐在床上发呆。 他们现在处于老k的腹腔之内,老k给他端了一杯花茶,帮他顺气。 “爸爸,多给一个名额能怎么样,为什么王俊不能进来?”他语气烦闷地问张纯良。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张纯良答道,“给他再多的名额,他都会让给别人的。” 在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后,王俊早就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兴趣——自己真实的一生竟然只是一场虚无的游戏设定,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真是个蠢货。”李沐风闷闷地骂道。 “你也是。”张纯良接过老k递上来的花茶,顺口接话道。 “……”李沐风涨红了脸,匪夷所思地反问,“他找死,你骂我干什么?!” “你前段时间去了哪里?”张纯良平静地反问道。 李沐风脸色一变:“你跟踪我?!” “你有背叛过我的前科,不会真以为我会毫无顾忌地把你放在身边吧?”张纯良坦然地颔首,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茶水。 李沐风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捏紧拳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是……我原本也想留在这里。”李沐风声音开始颤抖,“我向那群人类打听好了,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片花海,李沐雪那个女人最喜欢花了。” 作为从出生起就相伴在一起的双生姐弟,李沐风无法说服自己抛弃姐姐,独自离开副本。 “但是,每一次我准备出发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李沐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有一次是你们有事找我帮忙,还有一次是带我离开的车辆忽然爆胎了,有一次我在森林里迷路,走了一晚上才回到原地。最惨的一次,我刚走出森林,就被一块石头绊倒,昏迷了过去 。” 张纯良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是‘趋福’,它会为你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是姐姐。”李沐风小声地说,“李沐雪那个家伙,从小就烦我,她不想我留下来碍她的眼。” 张纯良没有说话,摸了摸他的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李沐风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里没别人了,小鬼。”老k伸出一根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可以哭出来,我会替你保密的——就算是良良来问我,我也不会说。” 于是,空旷的房间里,渐渐响起了一阵哽咽的哭泣,那哭泣声带着化解不了的痛楚,久久无法消散。 末日就在这一刻,倏然来临了。 没有人可以形容出那种感觉,太阳从天上突然消失,整个世界的上空都出现了七彩的霞光,灿烂鲜艳却又透着诡异的死气。 被这阵霞光照射到的世间万物都开始消散,解体,湮灭为灰烬。 不论是顶尖的异能者还是强大的异种,在这霞光的辐射之中都毫无反抗之力,轻而易举地化为尘埃。 短短几个小时,整个蓝色星球都变成了一片悬浮在宇宙中的废墟。 唯一幸存下来的,只有一个如血肉囊袋般丑陋的超级大巢穴。它载着长眠的人类,最后向蓝色的星球留恋地看了一眼,然后在无垠的宇宙间,孤独地飘荡向未知的远方。 【经系统判定,玩家完成通关任务:以当前世界日历为基点,在这个世界存活365日。 恭喜玩家张纯良、玩家疯狗、玩家李沐风顺利通关。】 第210章 未婚妻 张纯良刚脱离副本,就无力地跪倒在地,重重地咳嗽起来。 他疲惫地瘫倒在系统空间里,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轻轻地笑了。 如果李军还活着,他就会知道系统给他的承诺有多么的荒谬。 所谓把整个世界都送给他,根本就是一个恶毒的谎言,因为这个世界,在任务完成的那一刻就会完全消失。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张纯良。 “地上很冷的,良良。”疯狗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把他扛到了自己背上。 “李沐风呢?”张纯良懒洋洋地询问道。 “他已经先走了,他的姐姐一死,被他得罪的仇家看到直播肯定会趁机来寻仇的。”疯狗为了防止张纯良身体难受,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耐心地回答着张纯良的问题,“他给我留下了通讯方式,等他处理完这些事情,会来找咱们的。” 疯狗的伤早在副本进行到后期时就已经恢复了。可是他迟迟没有变回人形,因为他发现,自己是原型的时候,爸爸对他非常的宠爱。 可是一旦变回人形,就有了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他为了消除这种隔阂,开始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爸……良良,你的副本奖励下来了吗?” 这是一个至今无人通关的s级副本,首次通关后得到的奖励非常丰富,譬如疯狗得到的积分,就足够让他连续一个月不进入副本。 “出来了。”张纯良打起了精神,眼里露出一些笑意来。 “有多少积分?”疯狗疯狂地找话题,想让爸爸和自己多说两句。 “等回去,你就知道了。”他卖了一个关子,成功地把大金毛的好奇心吸引了起来。 两人聊着天,传送回了“渎神”基地,刚到这里,眼前的场景让俩人都愣了一下。 ——整个烂尾楼工地里竟然空无一人。 张纯良和疯狗对视一眼,神情一紧,大步跑向了亭英的房车。 房车的门没有锁,内部干净整洁,没有被人破坏的迹象。 张纯良绷着脸,从柜子里掏出了那张保存完好的卷轴。 他细致地端详了一下画卷上的内容,在他们进入副本的这段时间里,陆续有玩家收集了一些散落的灵魂碎片,画上的人物的五官轮廓已经逐渐清晰。 张纯良怔怔地看着画卷里越来越熟悉的轮廓,心脏近乎要跳出嗓子眼。 疯狗忐忑地从房车外探进来一个脑袋,小声地询问道:“良良?你没事吧?” 张纯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他没有耽误太久,从背包中掏出了一方印泥。 印泥里吸收了大章鱼的灵魂力量,此时泛着浅浅的银蓝色,他依照之前的方法,将它释放进卷轴里。 印泥里闪过一阵银蓝色的光芒,宛如一条条缠绵不舍的小触手,在张纯良的手腕上黏糊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卷轴里。 画卷里的男人又变得清晰灵动了一些——他有一张俊朗英气的面容,正漫不经心地微侧着脸,睫毛浓密纤长,掩住了眸光。 这张脸,张纯良简直太熟悉了。 他心中的预想成为了现实,悬在心头已久的大石头轰然落地。张纯良的手猛然一抖,捏住卷轴,重重地坐在了亭英的床上,发出一声巨响。 “良良,你还好吗?”疯狗听到动静,有些着急,他长腿一跨,走上了房车。 当他看清楚爸爸手里捏着的那张卷轴上的内容时,浑身都僵住了。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张纯良勉强扯了扯嘴角,轻轻问道,“张多多?” 疯狗的大脑疯狂运转起来,但他实在没能想到,父亲的灵魂卷轴能这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爸爸解释呢。 “……”疯狗抬起脸,茫然地和张纯良对视一眼,然后下定决心—— 瞬间变成了一只狗。 大金毛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带着轻轻的呜咽,一点一点儿讨好地向张纯良挪过来。 眼见张纯良没有抗拒,它便得寸进尺地将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张纯良的腿上,试图逃避他的责问。 张纯良半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捏着卷轴,和大金毛一起沉默着。 疯狗心里有些不安,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张纯良的一滴泪,恰好砸到了它的鼻尖。 “……”大金毛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震惊,它终于反应过来,爸爸哭了,于是它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焦急的呜咽,拼命地蹭起了张纯良的裤腿。 “爸爸——”它伸出大舌头舔掉了张纯良脸上的泪,求饶一般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别哭了,爸爸。” 张纯良的眼泪止不住地滴落,眼神难过极了。他没有说话,却比说出一千一万句话更让疯狗心碎。 “我带你找一个人,爸爸。”大狗把大脑袋搁在他的怀里,失去了所有原则底线,绞尽脑汁地想让眼前的人停止哭泣。 “她清楚所有的事情,她会把真相告诉你的——” 疯狗的话音未落,基地外就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执怒骂。 张纯良挪开了疯狗的大脑袋,扶着墙壁慢慢走出了房车,看向远处发生混乱的地方。 一个五官凌厉明艳的高挑女人,叼着根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基地,她身后是数十名五大三粗的玩家,这些陌生玩家押送着几个身形狼狈,满身是伤的人,浩浩荡荡地向张纯良的方向走过来。 张纯良打量了那群受伤的玩家片刻,发现他们正是逼迫疯狗带伤进入s级副本的那几个渎神基地的高层。 “从副本里出来了?”高挑女人声音沙哑,雌雄莫辨。她看着张纯良平静的神情,不由得眉头一挑,把烟从嘴里取下来,顺手搓灭了烟头。 女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张纯良的身体,反反复复地确定他有没有受伤。 “不错,看来没受什么罪。”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向了渎神受伤的几个高层,“你们这群臭老狗,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在回来之前,她给这些人立下了规矩,张纯良出了副本后哪里受伤,她就剁掉这群人哪部分的肢体。 受伤的几人被人狼狈地扭压在地,满脸是血污,却对女人的出言不逊敢怒而不敢言。 实在是这女人的身份,他们谁也招惹不起—— “介绍一下。”女人婷婷袅袅地将长发一撩,冲张纯良一笑,“我是玩家榜现排名第十一的秦宛意,他们一般喜欢称呼我为‘贪狼’。” 这并不是一个好听的称号,但是女人的表情却颇有些自得,显然很满意这个称号。 张纯良闻言,抬起眼,认认真真地将女人打量了一遍。 他这么关注这个女人,并不是因为她超高的玩家排名,也不是因为她这个有些怪异的名号。 秦宛意——在张纯良还没有死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和沈星移一起出现在新闻里,被媒体们称为世纪金童玉女,豪门顶配。 她是沈星移的未婚妻。 第211章 你是npc 基地的露天石桌旁,张纯良和秦宛意相对而坐,默然无言。 渎神基地的玩家毕恭毕敬地端上来两杯茶水,然后迅速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秦宛意抬起杯子嗅了嗅,然后将她的那杯也推给了张纯良。 “有疗愈作用的a级食用道具,可以清除在副本里受到的身体创伤,渎神的好东西还不少呢。”她率先打开了话题,然后笑吟吟地看向张纯良,“在这里还习惯吗?亭英有没有苛待你,我帮你报仇。” “还可以。”张纯良答道,“亭英告诉了我很多东西。” “唔,那就好。”她点点头,“亭英这家伙对渎神基地很忠心,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她不会为难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纯良的手里还攥着那份卷轴,声音有些颤抖,“沈星移,还有你……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玩家,出现在这里当然不奇怪。”秦宛意的语气很轻,她深深地凝视着张纯良。 这个回答很是怪异,但是张纯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玩家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没有玩家身份却来到游戏之家的人。 张纯良并不是玩家,他是被圣父系统偷渡过来的人。 “你知道……你知道多少?”张纯良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和你从来没有见过面。” “但是我见过你,很多次。”秦宛意随手一挥,在二人身边布了一道隔音墙,“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对于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你做好准备了吗?” 张纯良的心脏跳得很厉害,他似乎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这让他迟迟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目光怔然地看着秦宛意。 秦宛意也不催促他,只是带着微笑,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不知道多久。 “我准备好了。”张纯良缓慢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准备好了。” 秦宛意扯了一下嘴角,直截了当地开口了:“——你是一个游戏副本中的npc。” 张纯良垂下的睫毛微颤了一下,沉默地听着她的话。 “在进入你的那个游戏位面之前,沈星移就已经是玩家榜排名第一的超玩,他实在太强了,强到威胁到了游戏之家的主神系统,所以他的每场副本都过得很艰难。” 秦宛意说得轻描淡写,但张纯良却很清楚,被系统针对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沈星移当时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他真的非常厉害,厉害到让主神系统无法继续无动于衷,于是祂挖了一个大坑,设计让沈星移在无意中杀死了几名玩家,然后借由惩罚之名将他分配到了一个超高难度的ss级副本里,妄图杀死他。”秦宛意的语气十分讥讽。 “这个副本的名字叫‘正义时代’,玩家的通关任务是在不使用任何武力的情况下惩罚一百名恶人。” 乍一听这个游戏似乎难度并不高,但是,进入这个副本中的玩家,会返回儿童时期开始成长,并且丧失全部的道具和天赋技能,还会自动吸引罪恶之人来到他们的身边。 这些恶人会本能地想杀掉玩家,玩家不仅要对抗来自这些恶人的恶意,还必须想方设法地用副本的规则惩罚这群恶人。 “玩家也是可以杀掉那群npc的,但是不能被这个副本中的规则发现,否则就会必须要接受副本的惩罚。”秦宛意至今想起那个副本,还觉得万分棘手,“我当时因为在上一场副本中屠掉了几个烂鬼玩家,被惩罚机制随机送进了这个副本里,所以结识了沈星移。” 张纯良拧紧了眉,看向秦宛意:“你们作为玩家进入了我的世界,把这里当作一场游戏通关,……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没觉察到我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 秦宛意的目光中透着一点儿不忍,她放轻了声音:“因为你是npc,在你的世界里,会自动忽视不合理的现象,这是副本世界对于npc的矫正,游戏需要你们的参与,却不想你们觉醒自我意识,以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所以……我是假的吗?我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游戏角色。”张纯良涌起一股无力感,他抬起手,反复观察自己的手掌纹路,试图找出和真实人类的不同。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有点理解王俊的痛苦了。 秦宛意攥住了他的手,她的手上全身粗糙的老茧,带着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暖意。 “张纯良。”她沙哑的嗓音很认真,“s级副本是有自己的灵魂的,它会赋予它位面的npc以真实的意识,甚至会自主发展进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s级以上的副本就是真实世界。” 就如同张纯良上一个副本中遇到的王俊那样的npc,他们与真人基本无异,只是身体是虚拟存在的,依然受到副本的制约,无法离开。 “你能离开这个副本世界,就代表你已经拥有了真实的人类身份。” 张纯良看向她的眼神迷茫极了,这可怜兮兮的小眼神让秦宛意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她神秘地向张纯良眨了一下眼睛:“沈星移用自己当时积攒下的全部积分,换取了一个让你能成为真实人类的道具。” 张纯良愣了一下,开始努力思索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似乎的确有一段时间,沈星移送给过他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和他的打扮一模一样的小玩偶,张纯良很喜欢它,把它做成了钥匙挂件,随身携带着。后来某一天,那个小玩偶忽然消失了,他当时遗憾了好久,可是沈星移却莫名地非常高兴,这让他很恼火,一个星期都没有让他上床睡觉。 ——张纯良并不知道让一个游戏npc变成真正的人类需要花费多少积分,但他知道,那一定非常、非常昂贵的价格。 “张纯良,你不知道沈星移有多爱你。”秦宛意喟叹道。 张纯良掀开卷轴,看着里面熟悉的俊朗面庞,下巴上蓄了一滴泪。 “随着玩家们年龄的增长,身边汇聚的恶人npc越来越多,他们不停地阻拦我们完成任务,有几次甚至威胁到了我们的性命。” 沈星移抽取到的身份是豪门财阀家族遗落在外的私生子,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就饱受其他孤儿们的欺凌,长大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家族,又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沈星移其实只是是家族成员在为另一个病重的继承人准备的血袋,他们用张纯良的性命要挟沈星移不停地放血、移植骨髓和各种身体器官。 长此以往,无异于慢性索命。 为了保护张纯良的安全,沈星移联系到了秦宛意,以十个s级道具为报酬和她达成合作。 “那段时间你的公寓外围满了我的人。”秦宛意得意地挑了挑眉,“我为你挡了至少二十波坏人的袭击,是你的救命恩人哦。” “谢谢。”张纯良眼眶还有些发红,露出一点笑意。 “我们都知道,长此以往下去,一定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所以我们想出了一个计划。” 联姻。 通过这场名义上的豪门联姻,将沈星移和秦宛意身边所有威胁到他们的恶人集中到一起,然后制造一场火灾一网打尽。 只要设计成意外事故,不被这个世界的警察抓到马脚,这也是一种惩罚恶人的方式,能够帮助他们迅速通关。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个计划我们谁也不能告诉,所以很抱歉,隐瞒了你。”秦宛意的声音低了下来。 那段时间,沈星移简直快要爆炸了。秦宛意从来没有想过,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无比神秘强大的一号玩家,居然能因为一个游戏npc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他在张纯良的公寓里安装了数十个摄像头,每天通过监视张纯良的行踪,来缓解自己崩溃的情绪。 “可是,就在我们计划快要成功的那天,你死掉了。” 张纯良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扶着自己的额头,开始回忆自己死掉的那天为什么会出门。 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发生在那天的事情全部变成了一片空白,他只能回忆起在死亡的前一刻,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向他撞来的场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他深深地喘着气,语气颤抖。 “都过去了。”秦宛意上前,帮他顺了顺清瘦的脊背。 她淡淡地说道:“后来发生的事我不想再说,总之……沈星移把我带出了那个几乎必死的副本,我承他的恩情,在他死后会帮衬一下渎神基地。前段时间,听手下说,渎神出现了一个特别吸引沈星移灵魂碎片的玩家——我还以为他见异思迁了,正准备来找你麻烦呢。” 张纯良的身体僵了一下。 “可惜来的不巧,你正好进入了副本。我找亭英了解的情况时,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秦宛意的语气有些疑惑。 她很清楚,张纯良这样的人,是不可能通过游戏之家玩家的筛选条件的。 一个已经死掉的npc忽然出现在游戏之家里,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 张纯良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注视着空掉的茶杯,声音低沉,“但我向你保证,我会让沈星移复活过来。” 秦宛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沈星移能不能活过来,和我没有关系,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想回报他的救命之恩罢了。现在也算是偿还了一部分——我的命可是很金贵的。” 秦宛意活动了一下筋骨,站了起来,她漫不经心地说:“有事就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 张纯良目送她离开了渎神基地,思绪却仍沉浸在自己是个npc的事实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迎着渎神基地成员或疑惑或担忧的目光,快步爬上了楼,回到了他的小窝里。 疯狗窝在他的床下,正看着他柔软的床铺,蠢蠢欲动。 张纯良疲惫地瘫倒在床上,眼神涣散,他思绪复杂混乱,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来。 “爸爸,我可以上去吗,我很干净的。”疯狗把爪子搭在张纯良的脚面上,尾巴期待地扫来扫去。 “多多。”张纯良的声音很小,透着些许疲惫,“你之前也是玩家吗,只是去我的世界里完成任务了?” 多多是他和沈星移在同居之后,逛市场买来的小狗,狗贩子说它身体很虚弱,活不过一个星期,于是打算把它打死扔掉。 当时的他们非常穷,并没有余钱买狗。 可是,那只小小的狗崽连眼睛都睁不开,却不断地发出细小的呜呜咽咽,它拼命用小乳牙咬着张纯良的裤子,似乎在央求他把它带走。 于是二人就用半个月的伙食费买下了小多多,然后把它养成了一只活泼快乐的小狗。 听到张纯良的疑问,疯狗愣住了,它支楞起漂亮的大耳朵,紧张地呼扇了两下。 “爸爸,我是你的小狗。”它亲昵温软地把大脑袋搭在张纯良落在床沿的小腿上,“我不是玩家,我从出生起,就是你的小狗了。” 爸爸死后,父亲几乎发疯一样杀死了很多人,后来更是完全消失了。 多多一只狗流浪了很久,它借助敏锐的嗅觉,寻找到杀死爸爸的凶手,然后趁其不备咬断了他的喉咙。 它被人类抓到,准备安乐死的时候,父亲出现了,他把它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在这里,他被父亲变成了人类,成为了让玩家闻风丧胆的高级玩家“疯狗”。 他开始不断地通关副本,获得积分,其实他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做回爸爸的小狗,就算不能爬到床上睡觉也没有关系。 “砰砰砰。” 张纯良简易的木板门被叩响了。 亭英端来了一堆丰盛的饭菜,准备犒劳一下带回来超大灵魂碎片的功臣。 “秦宛意那个疯女人,把没有下副本的渎神玩家们约到了竞技场,收拾了一顿。”亭英抱怨道,“你绝对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是狐狸告诉她的。” 张纯良翻了个身,痛苦地呻吟一声。 “张纯良,你明天就去下副本吧。”亭英在门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渎神内部要乱起来了,你留在这里,会被波及到的。” 随着老大灵魂碎片被收集得越来越完整,各路牛鬼蛇神开始轮番上阵,搅得渎神内部不得安宁。 “如果下次从副本里出来时,我不在,就去找秦宛意。”亭英把食物放在了门口,然后离开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她,张纯良拧着眉头,早就陷入了并不安稳的梦境。 疯狗大胆地爬上了床,窝在他头边,用嘴巴帮他拉起了被子。 “晚安,爸爸。”狗狗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就像它很多年前做的那样。 第212章 世界的真相 张纯良又梦到了那天。 ——吃完午饭,他正在帮孤儿院的阿姨们洗碗,每洗十个碗,圣父系统就会奖励给他一个圣父积分。 他并不知道这个前些天忽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系统是什么东西,只把它当做了一个有趣的神秘玩伴。 圣父系统似乎很忙,它并不会一直和他聊天,只会在发布任务的时候出现。 张纯良一直怀疑它在背后还有别的宿主,这让他有了一种唯一的好朋友背叛了自己的感觉。 『经检测,宿主身边出现目标人物。』 张纯良正有点出神,突然出现的系统提示音吓了他一跳,他手里的碗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砸掉一个碗是会被阿姨抽五十下手心的,劲大一点,骨头能疼半个月。 但是张纯良并不在意,他把湿漉漉的手在身上蹭了蹭,准备去找孤儿院的“老大”,一个最爱欺负人和闯祸的小胖子。 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让那家伙主动来后厨呢?他漫不经心地想着,穿过了孤儿院的前院。 孤儿院有点安静,这个时间,大部分孩子都在阿姨们的看管下去了菜园里拔杂草,那里虫子很多,太阳也非常晒。 只因为张纯良非常乖,很得阿姨们喜欢,所以她们格外开恩,让他去凉爽的后厨干活。 张纯良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沈星移的。 小小的男孩穿着体恤短裤,面无表情地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推到了院长的跟前。 “他那负心老爹不愿意要他,我也养不过来,就只能把他放在您这儿了。”女人长的很漂亮,她和院长拉扯半天,才勉强答应每个月付给孤儿院300块钱的伙食费。 『经检测,宿主身边出现目标人物,现发布系统任务。 任务一:请宿主帮助沈星移得到孤儿院床位。(0\/1) 来拯救世界吧,圣父!』 圣父系统的机械声音比往常大得多,竟然让张纯良感觉到一丝急迫,他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小男孩。 并不是所有的孤儿院孩子都能得到遮风挡雨的床铺,刚被丢到这里来的人,往往只能住在破旧的煤灰房大通铺里,那里有很多老鼠虫子,下雨还会漏水,有很多孩子因为熬不过那里的环境,发烧死掉了。 表情漠然的小孩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母亲抛弃,他轻飘飘地打量着孤儿院的环境,然后和屋檐下的张纯良对视了。 男孩长得非常漂亮,留着一头半长的头发,像个精致帅气的娃娃,他看见张纯良没有离开,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眉毛一挑,嘴里无声地吐出一个“滚”字。 张纯良:“……” 他第一次违抗了自己的好朋友圣父系统的任务,果断地扭头就走。 沈星移抠搜的母亲只支付了他一个月的伙食费便销声匿迹,这让院长阿姨有些恼火,于是让沈星移在柴房里住了整整三个月。 他偶尔听人说过,小男孩睡觉的柴房里经常会发生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说他睡觉的时候,房梁突然倒塌,直接砸在他的床铺上;还有带病的腐烂老鼠在他的床下做窝,病菌感染了整屋的孩子,死了很多人;孤儿院那段时间还容留了一个有狂犬病的孩子,发病时专门追着他咬。 张纯良有些坐不住了,这个沈星移实在是太倒霉了,继续在那里住下去,恐怕连命都会丢掉。 况且,圣父系统每天都在催促他帮助沈星移,喋喋不休,絮絮叨叨,让他的头都要大了。 于是张纯良想了个办法,将沈星移从柴房里接了出来。 只是,离开柴房的日子,对沈星移来说也没有改善多少,小男孩漂亮的脸给他带来了太多不可控的危险,嫉妒他的小孩子们日夜霸凌他,时常有不怀好意的收养者来纠缠骚扰他。 那些日子里,张纯良可谓身心俱疲,每天一刚醒来就在思考,今天沈星移身上又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自沈星移出现之后,圣父系统才仿佛“活”了过来,它不再隔三差五的消失,每天都在尽心尽职的发布任务,让张纯良帮助沈星移做各种事情。 圣父系统对于沈星移的关注程度,让张纯良开始吃醋。 “你不如直接寄生到他的身上……”他低声向圣父系统抱怨,“到底谁才是你的好朋友。” 圣父系统沉默了很久,第一次没有用官方的语气和他说话。 『是你,宿主,你才是系统最重要的人。』 后来,圣父系统用事实证明了张纯良对它的重要性,在张纯良死后,它耗光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积分能量,把他带到了游戏之家的世界里。 …… 张纯良从梦中醒了过来,他缓慢地支着身体,坐靠在了床头。 他的枕头和领口上蹭满了金黄的狗毛,罪魁祸首为了不挨揍,早就蹑手蹑脚地逃跑了。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私人时光。 “系统。”他唤起了圣父系统的名字。 为了防止交流过多,引来游戏之家主系统的注意,无论是在副本还是在休息空间中,他和圣父系统的交流都很少。 『我在,宿主。』圣父系统很快就出现了。 “我还没有和你说谢谢呢。”张纯良笑了笑,“如果不是昨天那位女玩家,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竟然把我从游戏世界送到了现实世界中来了——我那点圣父积分,怕是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 『可以做到的,宿主。』 张纯良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相信它的话。 『真的可以,宿主每次通过任务从目标人物沈星移身上获得的力量,系统都会保留70%,剩余30%以圣父积分的形式返还给宿主。』 张纯良的笑僵在了嘴角。 “……所以每一次我做任务,其实都可以得到很多能量——但是全被你贪掉了?”张纯良坐直身体,匪夷所思地问。 『不是贪掉,系统的运行也是需要能量支持的。』圣父系统认真地强调了一遍。 张纯良愕然半晌,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感动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一半。 “那也谢谢你。”他回过神来,自顾自地回答道,“你把已经属于你的能量拿出来,帮我摆脱了游戏的桎梏。” 圣父系统没有回应他,陷入了沉默。 张纯良看着窗户上简易的透光塑料膜,过了很久才开口:“系统,他们说,我所在的游戏位面,叫做‘正义时代’。” 玩家们在这里必须惩罚恶人,只能做好事,不能犯罪,这是这个ss级副本的底层设定。 “当时听秦宛意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圣父系统,从小你就只让我帮助别人,一旦我做了坏事,就会惩罚我。” 圣父系统的规则设定,和这个世界非常相似。 张纯良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们还说,s级以上的副本都是有灵魂的。”张纯良伸出手,虚虚地摸着空气,好像抚摸一位友人,“系统,你拥有能穿梭位面的权限,还可以通过发布任务的方式,汲取玩家身上的能量,我可不可以猜测,你就是那个‘正义时代’的灵魂?” 而张纯良,就像是上一个副本的王俊一样,是被世界意识选择出来的,可以改变副本命运的特殊npc。 『系统一直知道,宿主很聪明。』 张纯良怔愣了片刻,然后释怀地笑了。 “你好像不想告诉我真相。” 为什么它会选择张纯良,又为什么会让张纯良主动帮助沈星移,以及——作为一个游戏副本的位面,它作出这些举动的目的是什么。 『可以回答,作为交换,宿主之后每次完成任务,需要分出90%的能量来支持系统运行。』 张纯良发现了圣父系统的小秘密,它索性开始破罐子破摔,毫不掩饰自己对能量的渴望,狮子大开口。 “你怎么不去抢?”张纯良礼貌地询问。 系统感觉到了他的不满,于是继续装死。 张纯良舒了口气,只能无奈地妥协,“可以,我同意交易。” 『我原本是一个真实世界。』圣父系统以这样的一句话打开了话题。 『游戏之家吞噬了我,将我变作了祂无数游戏副本中的一个虚拟位面。』 张纯良的脑袋瞬间宕机,他努力的思考了半天才问道:“……只有你是这样吗?” 『全部。全部的游戏副本都是真实世界转化来的,只是它们的灵魂已经快死掉了,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只能任由游戏之家的力量掌控它们的世界,根据它们意识存留的程度,游戏之家把它们分为了abcdef等级的副本,掉到f级之后,那个副本位面就会真正地死掉,成为支持祂继续侵略别的位面的养分。』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s级副本之所以难度超高,是因为你们还“活”着,副本中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游戏之家无法彻底掌控你们?” 『是这样的。』 “祂为了彻底掌控你,一定会选择某种方式入侵你的位面,打消你的活性……”张纯良拧起眉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我的子民们就是我的力量来源。祂污染了我,将我身体内的子民变成了充满黑暗面的坏蛋。』 所有的子民全部变成恶人,这对于一个崇尚正义的世界意识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不断有玩家进入我的位面里,他们为了快速通关,会选择非常隐蔽的方式杀死我黑暗化的子民,我却很难追踪到他们。我的力量就在这样的创伤中被反复消耗。』 等这个世界所有拥有意识的npc被杀光后,圣父系统的自由意志就会“死掉”。 『我不能坐以待毙了。』圣父系统决定主动从这些玩家身上,反吸收游戏之家的力量,用来维系自己的世界意识。 而张纯良,就是它冥冥之中预感到的那个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人。 张纯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系统在发布任务之后,总会说那一句——来拯救世界吧! 原来,他的每一次任务,都是在拯救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至于为什么系统会选定沈星移作为他的目标人物,其实也很简单。 在所有游戏之家的玩家中,沈星移是最为强大的,能让圣父系统获得的力量最多,所以它才会锲而不舍地让张纯良逮着这一只羊薅他的毛。 “……辛苦你了。”张纯良怔然说道。 他无意间看透了一个属于游戏之家的重大秘密。 祂本质上是一个强大无比的入侵者,不断地蚕食着宇宙中的真实位面群,而玩家进入“副本”进行游戏,其实是在变相地屠杀游戏副本们的世界意识。 为什么游戏之家会吸收那些犯了重罪的人来到副本成为玩家——因为他们足够狠毒,足够凶残,足够泯灭人性。 “玩家们是游戏之家最趁手的武器,而你们则是祂最终的目标。”张纯良浑身发冷,嗓音微微颤栗。 『……我不能继续再待下去了,祂快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圣父系统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对劲,果断地终止了话题。 『宿主。』它叫醒了沉浸在震撼中的张纯良。 “……怎么了?”张纯良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请拯救世界吧。』 张纯良心里猛然一颤。 他想回应什么,可是圣父系统已经完全沉寂了下去。 在昏暗的房间里,张纯良感觉自己的身体空落落的,像灌进了狂风一样不着实际。 “砰砰砰——” 门被敲响了,疯狗忐忑地站在门外,端着一份热腾腾的饭菜:“爸爸?醒了吗?” 张纯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跳下床,帮疯狗打开了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此时,胃部火辣辣地烧痛。 他扒开一双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吃得凶狠又狼狈,疯狗赶忙给他递上了水,防止他噎着。 “爸爸,你还好吗?”他有些担忧地睁大了眼。 “我很好。”张纯良回答道。 他几分钟便扫干净了食物,随意擦了擦嘴,拿起了一件外套,向外走去。 “爸爸——”疯狗站起身大步跟在他身边,茫然又担忧地偏过头,专注地看着他的表情。 张纯良停住了脚步:“我准备继续下副本了,多多。” “我陪你,爸爸!”疯狗赶忙应道,“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还可以联系李沐风一起——” 张纯良轻轻捏住了他的嘴巴:“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你要留在这里修养身体。” 被拒绝的金毛,露出了委屈又难过的眼神。 “亭英需要你,她一个人应对不了渎神的内部争斗,你要尽自己最大能力帮助她稳住局势。”张纯良细致地嘱咐道。 张纯良如同每一次离家前一样,揉乱了小狗漂亮柔顺的头毛。 然后披上衣服,大步地离开了。 第213章 我爱上学1 【\"德行天下,宏愿未来——德宏二中,梦想起航的地方!\" 德宏二中是一所师资强大的中学,这里拥有最先进的教学仪器,最优秀的教师,最特立独行的教学理念,这里培养出无数成绩优异的学生,是所有学子向往已久的天堂! 你是一位转校生,为了获得优异的成绩,你慕名来到了这里。 通关任务:在德宏二中存活60日。 主线任务:找到这个世界存在的真相。限时:30日。】 此时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书声琅琅,那亢奋激昂的声音,让玩家们在校门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子都多少年没上过学了,没想到现在玩个副本,竟然玩到学校来了。”高大的光头大汉穿着一身不合身校服,别扭地拉开拉链敞开怀。 张纯良快速扫视了一圈玩家,在学校门口集合的玩家竟有高达四十八人,每个玩家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上背着书包。 其余的玩家此刻也发现了这一点,顿时场地上产生了一阵骚乱。 “四十八人本?我靠……这是屠宰场啊。”有人嘀咕道。 在游戏之家中,有一个约定成俗的规则,副本需要的玩家越多,代表这个副本存在的不确定性因素越多,危险越大。 比如,b级副本至少需要八人参与,而s级往上的副本,最少都有二十四人。 张纯良上一个末日副本,原本的玩家就有二十四人,结果最后离开副本的只有三个。 “书包里有东西!”有玩家惊呼道。 顿时所有玩家都精神一振,开始翻起自己的背包。 每一个玩家的背包里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学习用品,但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物品,那是一张德宏二中入学成绩测验单。 “我,我我考了630分!”有玩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老子活着的时候都没考过这么高——!” 德宏二中沿用的是750满分制,630分已经算中上等的成绩了。 张纯良举着自己的成绩单,陷入了沉思:“……” “你考了多少分?让我看看。”有玩家好奇的凑到了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成绩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对他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只见成绩单上赫然写着“73”。 “你扮演的这个人物是在拿脚写题吗?”那玩家忍不住问道,“话说,把答题卡扔地上,踩两脚应该都能比这个分高吧?” 现在形势慌乱,很多老练的玩家都趁机搜集着其余玩家的成绩。 其中大部分人的成绩偏中上等,在五百分以上,小部分人处于400分左右,而像张纯良这样分数糟糕到极点的玩家只有两三个。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不动声色地分成了三波,开始互相打量审视。 如果他们没有分析错,成绩应该是这个学校衡量学生的某种标准,而分数高点总归是好的。 “天崩开局——”张纯良身边传来一声惨叫。 他不由得侧目,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一个卷毛戴眼镜的清秀男生。 “我当年的学习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这份成绩简直是在侮辱我!!”小卷毛语气悲愤地攥着成绩单。 他见张纯良正盯着他看,自来熟地蹭过来,拿起张纯良的成绩单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表情。 “好兄弟——看来这局游戏,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要互相帮衬着点!”他的小卷毛随着微风微微颤动,整个人透着一种阳光开朗的活力。 张纯良微微颔首,和他交换了姓名。 小卷毛的名字叫做魏可奕,今年只有十八岁,还是个高三学生,他向张纯良介绍说,这是他的第五场游戏。 “放心,良哥,我脑子里还有点存货,有我在,一定能帮你逆袭。”魏可奕紧紧地攥着张纯良的手,他手心发汗,显然是有些紧张了。 毕竟——不远处的玩家们看着他俩的表情,就如同看将死之人。 根据以往经验,像他们这样分数掉底的人,都是试探规则的炮灰。 玩家们并没有等待多久,学校里便传来了下课的铃声。 一位身材臃肿的短发女老师抱着一沓资料匆匆赶来。 她在黑框眼睛下的目光,冷冷地巡视一圈众人,然后扬起下巴道:“你们都是新来的?过来填资料。” 四十八人浩浩荡荡地穿过了宽阔的操场,进入到了气派的行政楼里。 “好奇怪,明明已经下课了,为什么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魏可奕好奇地探头探脑,“那么豪华的篮球场,换我们学校那堆牲口,早就为了抢场地打起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走在最前面的女老师,忽然间就停下了脚步,她沉着脸扭过头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魏可奕:“没规矩的东西,谁让你说话了?” 魏可奕被吓了一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茫然的看着老师,又看了看张纯良。 “可是……”他欲言又止。 张纯良知道他想说什么,明明前面的玩家也在讨论校园里的事物,声音比他还大,可是老师却不训斥他们,专盯着后面这几个分数极低的玩家找麻烦。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踢了他的鞋一脚,示意他闭嘴。 见他没有顶嘴,那女老师的目光才稍微和缓了一点,她冷冷地一撇嘴,用一种极端轻蔑地目光看着张纯良几人:“社会的渣滓,愚笨的蠢猪,别在我这里丢人现眼,懂吗?!” 仅仅是因为分数过低,他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在玩家们微妙又讽刺的眼神中,魏可奕的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懂的,老师。”张纯良温顺地抬起眼,注视着女老师,“我们会听话的。” 女老师的嘴角冷冰冰地扯一下,扭过头大步向前走去。 魏可奕似乎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羞辱中缓过神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副本在针对我们,小心行事。”张纯良侧目看着他难看的表情,劝道,“游戏设定还没有搞清楚,不要轻举妄动。” 魏可奕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缓过神来,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少年心性,语气愤愤道:“我一定要让她好看。” 张纯良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玩家们陆续进入了一个宽阔的会议室,他们按照分数一一落座,听台上的校领导向他们介绍学校的环境,并且签署入学协议。 前二十名的座位旁摆着透亮沁香的茶水,还有一碟坚果零食。 后面的人就只有一瓶孤零零的矿泉水,而分数低于二百分的玩家,什么都没有。 这个游戏似乎在刻意制造分数排名的落差,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张纯良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他有些新奇地打量着会议室,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他并没有上过高中。 接受完义务教育后,再往上学习就需要学费,孤儿院便不再容留他们,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 张纯良的学习成绩并不是特别优秀,并不是他不聪明,而是他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打工赚钱以及帮助沈星移的身上。 初中辍学后,他攒下的钱只够供一个人上高中,他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沈星移。 因为这家伙实在太聪明了,从小学开始就是超级大学霸,不让他继续上学简直是浪费。 沈星移自然不同意,可是他没有什么话语权——那时的他,每天身边都围绕着一堆糟糕的事,能安稳活着都很难,根本无暇去做零工赚取生活费,二人的积蓄全靠张纯良在撑着。 小白脸.沈星移万般无奈下,只能含恨上学,因为张纯良的一句话直接击中了他的软肋。 “听说白秋也考上那个高中了。” 白秋是沈星移的一生之敌,她明目张胆的追求了张纯良五年,从小学起就对他锲而不舍,百般纠缠。 沈星移简直不敢想象,没有他阻拦着,张纯良会怎样在高中彻底放飞自我。 于是他只能每日臭着脸苦大仇深地上学,然后翘掉晚自习提前回家做饭,二人吃完饭后,他就迫不及待地例行盘问张纯良一天的活动。 “倒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干了些什么,良良,只是你心思单纯,万一被骗了怎么办。”沈星移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可是,但凡他揪到张纯良一点不合理的行踪,就会开始咄咄逼人,直到张纯良绞尽脑汁地回忆起所有的经过,然后才会心满意足地去洗碗,再熬夜帮助张纯良补习高中知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沈星移在上高中,可是张纯良觉得自己比他累多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和沈星移说过,但是他其实也很想体验一次当高中生的时光。 思绪回到现在,张纯良前面的玩家们很快签完协议,跟随领队老师离开了。 会议室里只余下后十名考生面面相觑,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学习成绩不好只是一时的,孩子们。”说话的领导目光温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我们德宏二中,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在这里,你们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他充满关怀的话语,让刚才备受冷落的玩家们感觉到无比舒心,以至于他们忽视了直到现在,座位上依然没有一瓶水的事实。 众人提起笔,在学校的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张纯良拿起协议看了半晌,目光直直地落在协议的最后一行。 【在校学习期间,学生需谨遵校规,按时参加学校组织的每场考试,在校期间因违反校规造成的伤亡,学校概不负责。】 “这位学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领导关切地看着张纯良。 张纯良和他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在协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顿时,他觉得自己心脏一沉,一种无形的枷锁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份协议是有位面规则保护的。 学校老师们满意的收回了这些协议,然后询问道:“你们是选择走读还是住宿呢,本校宿舍设施很高档,而且免住宿费哦。” “走读——我选走读!”一名玩家吞了口口水,果断说道。 在这种副本里,免费的东西一定是要命的陷阱,这名玩家深谙这个道理。 只是他没想到,当他说完这句话后,那群老师的表情变得更加满意了。 “那就预祝你在德宏二中学习顺利,榜上有名!”老师带着夸张喜悦的笑容,真心实意地说道。 这名玩家僵在了原地,浑身有些发抖——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老师接下来又依次询问了剩下的几人。 玩家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选择了住校。 “赶快收拾好你们的行李,尽快参加我们的周考吧——不能缺考!”老师们走完所有流程,忽然变了脸,迅速驱赶起所有玩家。 想起刚才协议上所说的,学生要按时参加所有考试的规则,张纯良没有含糊,立刻拿起自己的房间号朝宿舍方向跑去。 魏可奕紧紧地跟着他,和他对了一下房间号。 “良哥,咱们是一个宿舍!”他似乎从刚才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了,又惊喜地大呼小叫起来。 “是吗?”张纯良斜了他一眼,然后回道:“这是个糟糕的消息。” 魏可奕以为张纯良不想和他住在一起,表情讪讪的。 等二人找到了房间,他才终于明白张纯良的意思——这个垃圾学校,竟然按照分数,给他们分配了一个位于宿舍最深处的超级破旧的房间。 “我就知道。”张纯良“啧”了一声,拉动了宿舍的铁门。 松垮生锈的铁门几乎要整个掉下来,随着张纯良的动作,发出了痛苦的“吱呀”声。 六人一间的宿舍,分配到他们这里时刚好没人了,所以这间房子只有张纯良和魏可奕两个人住,每个床铺上都配着泛黄干瘪的棉被褥,硬邦邦的,看起来格外肮脏劣质。 “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魏可奕白皙的脸色相当黑沉,一头晃悠的小卷毛也耷拉了下来。 “别感叹了——快到考试时间了。” 张纯良随手从背包里抽出一根中性笔,就向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过去。 他已经听见了上课铃声了,希望考前15分钟可以进考场这个规则,在这个学校还能用。 等到张纯良气喘吁吁地找到自己的考场,已经是七分钟之后的事情,他擦掉了额头的汗,略带生涩地喊了一声报告。 监考老师冷冷地睨着他,目光严厉。 “滚到你的座位去。”他怒喝一声。 张纯良在考生们诧异的目光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白生生的卷子摆在桌子上,带着纸墨的油香味。 张纯良有些好奇地坐到了位置上,真没想到,他还有圆梦的机会。 他目前角色的身份是高二学生,这份卷子的难度应该不会特别大—— 他捏起试卷看了一眼题目,攥着中性笔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不懂,完全看不懂。 第214章 我爱上学2 试卷里的题目非常陌生,这大概是这个游戏位面特有的理论知识,对于张纯良来说,简直是天书。 他沉默片刻,打开笔盖,开始在选择题上乱选一通——一道题也不空下是他最后的倔强。 他奋笔疾书了半天,将整张卷子填得密密麻麻,看上去颇为壮观,考试态度格外端正。 监考老师正在考场里巡视,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凑过头来,看了一眼他的答卷。 “……” 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凝视了张纯良片刻,然后气笑了。 等监考老师气冲冲地离开后,张纯良的椅子忽然被重重地踹了一脚。 “拿过来,给我看看。”后桌的人没有刻意压低声,理所当然地指使道。 顿时,整个考场火热答题的气氛凝滞了一瞬间。 那人的声音很大,引来了监考老师的注意,可是台上的监考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见张纯良没有动作,身后的人不耐烦起来,他又是重重一踹——张纯良的凳子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他整个人重心不稳,伏在了桌子上。 考生们身体一抖,却没有人敢扭过头来。 张纯良平静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他扭过身,定定地看着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青年,他眼角带着一道新鲜的疤,一双三角眼格外凶狠,头发剃得铁青,从下颌到领口里露出了一片凶狠斑斓的纹身。 他面色不善地盯着张纯良,爆着青筋的胳膊在空白的卷纸上点了点,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对张纯良出手。 张纯良并没有和他发生争执,他将卷子拍在青年的桌子上,扭过了头。 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 考试铃声响起,身后的青年冲着张纯良的头砸了一团废纸,然后大模大样地扬长而去。 张纯良展开那团废纸,上面赫然写着自己奋笔疾书了一个小时的答案。 “喂,你这卷子可不能交了,已经作废了,过不了机器的。”收卷的同学皱着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自认为小声地嘟囔道,“连自己的卷子都看不好,活该考零分。” 张纯良没有说话,他抚平了自己的卷子,工工整整地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接下来的考试如出一辙,题目他看不懂,但是却填的满满当当,字迹也格外工整。 身后那个不好惹的青年故技重施,把他的每一科卷子都拿过来抄了一遍,然后揉成一团砸在他身上。 ——这是对张纯良半天不肯把卷子给他的惩罚。 等所有考试完毕,已经是晚上七点。 学生们说说笑笑地挽着手去食堂吃饭。 “良哥——”魏可奕在不远处叫他的名字。 张纯良扭过头来,魏可奕晃悠着小卷毛喜气洋洋地朝他过来:“考得怎么样?” 张纯良扯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我们那个考场有一个学神呢,听他们说成绩特别好,那份卷子我一个字也看不懂,所以想办法偷偷抄了他的卷子。”魏可奕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向前走,“我问了这儿的学生,他们说咱们会按照这次考试成绩划分班级,分数越高,去的班就越好。” 张纯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散掉积攒一下午的郁气。 二人顺着学生的大部队去到了食堂,想在这里找点吃的填肚子。 可是刚到食堂门口,他们就被一群围观的同学挡住了去路。 一阵阵哄堂大笑,从学生的包围圈里传来。 笑声中隐约夹杂着声声哽咽和微弱的求饶。 魏可奕看热闹很有一套,左拥右挤,很快就带着张纯良挤在了包围圈的最前面。 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瘦弱的男孩浑身被扒得只剩内裤,他头上身上全是鸡蛋汤,还冒着热气儿,整个人被烫得红彤彤,浑身发抖。 他面前站着三四个学生,各个身高体壮。 其中身材最矮的那个短发男走到他面前蹲下,和蔼地看着颤抖的男孩,然后问道:“谁让你打鸡蛋汤了?” 男孩目光畏惧,嘴唇张了好几次,也说不出话来,他缩着脖子,羞耻地把自己的身体捂住。 短发男直接抬手,给了男孩重重一巴掌:“你只配吃屎,懂吗,以后在食堂里,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周围的人瞬间又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笑声。 骚动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群老师便走了过来,严厉地将所有人驱逐开。 “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学!”带头的老师正是那个身材臃肿的女老师,她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浑身光溜溜的男孩,声音尖锐,“这就是年级倒一的下场!你活该!” 她没有惩罚那群欺负同学的人,反而理所当然的指责起了受害者,只因为他的成绩是年级倒一。 “我,我发烧了……老师。”男孩声音含含糊糊的,伤心欲绝地解释,“我没有不好好考,但是考试时忽然间晕倒了……”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不想继续听男孩辩解,让人把男孩拖出了食堂。 站在原地的张纯良和魏可奕却久久无法回神。 “这个学校太变态了,简直是分数至上,他们是学渣,又不是人渣,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魏可奕小声吐槽道,然后扭头充满庆幸的看向张纯良,“良哥,还好我们再怎么考也不会是倒一,不然,这日子简直过得生不如死!” 张纯良:“……” 最终他们也没有找到食物,因为这个学校是按照学生分数高低分区域领餐的,在玩家第一次考试成绩没有出来之前,他们没有资格来学校食堂吃饭。 “饿一晚上吧,坚持到第二天就好了。”魏可奕苦兮兮地说道。 这个规则是他告诉张纯良的,他很擅长交际,没多久就和学校里同考场的几名考生称兄道弟起来。 “小魏,来我们宿舍,我们给你挪个位置,你们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有同学亲亲热热地向他挥手。 “不用,我要和我良哥一起。”魏可奕亲昵地挽着张纯良的手臂,和几名同学挥手告别。 “你可以过去的,这个宿舍的条件很糟糕。”回到宿舍,看着肮脏的环境,张纯良认真地对他说道。 “我才不要呢。”魏可奕嘴角挂起一丝笑,抬起被子嗅了一下,然后作出了一个干呕的恶心表情,“跟那群npc有什么好玩的?” 张纯良微微皱了下眉。 第215章 我爱上学3 这一层宿舍楼原本是废弃杂物楼,设备老旧,每个宿舍里都是最传统的上下铺,铁架很细,看上去摇摇欲坠,二人各自挑选了一个还算结实的下铺,然后就准备洗漱休息了。 一整层楼只有一个水房,这一层的同学不少,现在正是洗漱高峰,需要排队去接水。 魏可奕一脸烦躁地拎着两个宿舍留下来的水壶去打水,半个小时才回来。 “那水房太臭了,人还巨多,旁边就是厕所——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地方。”魏可奕一脸抓狂地将水壶放在一边。 张纯良递给了他一根士x架,安慰道:“等明天成绩出来之后,应该会再分一次宿舍。” 魏可奕惊喜地接过巧克力棒,简直要热泪盈眶。 这是张纯良从“王俊的百宝箱”里掏出来的,总共有十二根,他决定省着点吃,等成绩出来后,他怕是连食堂都没法进去了。 张纯良又想起自己那些完全看不懂的题目,头疼地叹了口气。 简单地洗漱过后,张纯良躺倒了床上,泛黄的被子有股特殊的臭气,这让他有些崩溃,只能和衣入睡。 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安静下来,头脑里总是莫名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他烦躁地一翻身,上下铺并不结实的铁架开始吱呀作响,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好在魏可奕并没有什么不满,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早就睡着了。 张纯良锁着眉,闭着眼睛,开始在心里默默数章鱼,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他终于有点睡意时,门外隐约传来了一阵飘渺的哭泣声。 那声音忽大忽小,带着一点回响。 他烦躁地睁开了眼,翻身下床。 ——他认出了那个声音,是在食堂里被欺负的那个男孩。 以他的成绩来说,住在这个宿舍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声音似乎是从水房传来的。 他并不打算过去,这学校里的规则还没有摸清,贸然过去只会送人头。 张纯良屏气凝神,又靠在床边仔细听了一会儿,那哭声忽然消失了。 人已经离开了吗?他为什么会大晚上出现在水房里? 张纯良正在思索着,他的门外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那声音很有节奏,不紧不慢,似乎在悠闲地寻找什么东西,偶尔还会停下来。 张纯良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口袋里就出现了一阵急促的“滴滴”声,那声音像是手机闹铃一般响亮刺耳,带着催促的意味。 走廊里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张纯良手速极快地关闭了响声,背后缓缓渗出冷汗——发出声音的是他的追踪器道具,一旦被追踪的目标出现在他十米范围内,它就会发出提示音。 而今天,他把这个追踪器放在了抄他试卷的那个青年身上。 在寂静的宿舍里,他的追踪器的声音格外刺耳,魏可奕翻了个身,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疑惑的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询问道:“良哥,你的闹钟怎么响了?” 追踪器的提示音只是惊动了门外的人,并没有让他确定位置,可是魏可奕毫无防备的开口,让那人瞬间找准了方向。 脚步迅速向他们的房间逼近,仅过了几秒,铁门便被人重重地砸响,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藏在这里了,耗子精?”门外那人自言自语道,然后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那声音非常熟悉,正是今天让张纯良拿卷子给他抄的人。 魏可奕也意识到了什么,悄然地坐起身,在黑暗中与张纯良对视一眼。 见屋里没有回应,门外的砸门声更加激烈,发出接连不断的巨响。 那本就不结实的铁门硬生生被砸出了几个凹陷,然后半扇门都歪斜了过来。 一只布满青色纹身的手从门变形的缝隙探进来,然后点亮了手电筒。 强光倏然出现,照亮了整个狭小逼仄的宿舍。 宿舍床铺上只剩两床凌乱的被子,本该在里面的人却消失了。 “捉迷藏?”那人自言自语道,然后毫无预兆地开始癫狂地踹门。 伴随一声轰鸣巨响,铁门痛苦地“咔吱”一声,被砸倒在地。 有着强壮肌肉的青年踩着铁门走了进来,浑身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他嘴角的笑容咧得巨大,兴奋地拿着手电筒在房间里胡乱一晃,有些痴迷地享受着狩猎的快乐。 在他刚进门的两侧,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张纯良和魏可奕猛然起身,用力扳住了他的肩膀,向下狠狠一扣。 这一击,没有任何作用。 纹身青年毫无所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他歪头活动了一下筋骨,“嘎吱嘎吱”地转过身来。 张纯良警惕地向后一退,在昏暗的灯光下与青年对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这名青年头上戴了一个半面狼头面具,面具眼睛处露着两个黑黢黢的洞口,一道恶意疯狂的目光从中射出,阴森森地在张纯良的身上打量片刻。 “是你啊。”他嗓音沙哑粗噶,带着一种奇异的笑意,“别急呀,还没轮到你呢,怎么自己就先送上门来了?” 这人的力量强大到匪夷所思,两个成年男性的偷袭竟然撼不动他分毫。 张纯良拧动了一下手腕,目光冷漠。 转瞬之间,纹身青年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刀,毫无预兆地向张纯良劈砍过来 他的刀挥在半空中,被一个圆形的物体阻挡了一下,发出咔嚓一声,锋利的刀刃轻松地将那圆形物体劈为两半,瞬间,一阵刺眼呛鼻的烟雾喷发而出。 早在青年将注意力放在张纯良身上时,魏可奕就已经掏出了逃脱道具,两人一明一暗,配合默契地迅速逃离宿舍。 黑黢黢的宿舍走廊,只有几盏昏暗的白炽灯在一闪一闪,张纯良逃离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除了他们宿舍,所有的宿舍门都大敞着,里面空无一人。 纹身青年并没有继续追赶他们,在模糊的烟雾中,他带着野狼头幽幽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嗓子里发出了咯咯的笑。 第216章 我爱上学4 “我们去哪儿,良哥?”魏可奕的体力很糟糕,刚跑出宿舍楼,就开始头脑发蒙,肺里抽疼。 此时已经是深夜,整个操场漆黑一片,只有几盏并不明亮的路灯在发光。 魏可奕一时没注意,被路上的障碍物绊了一个踉跄,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上,他试图站起来,在地上乱摸一通,却感觉到手上的触感异常,似乎摸到了很多湿滑的液体。 等他反应过来时,呛人的血腥味已经钻进了他的鼻腔。 张纯良打开了手机灯光,帮他照亮了前方的障碍物。 ——那是一个趴卧在地的人,他身上只穿着一条小短裤,似乎是从宿舍里跑出来的,光裸的脊背上被人劈砍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整个人一片惨白。 魏可奕半身沾满了血污,嫌恶地“啧”了一声,迅速爬了起来。 他上前用脚将僵硬的尸体翻到了正面。 “这不是玩家。”魏可奕端详片刻,肯定地回答道,“我在这次考试周榜上见过他,他排在后100名里”。 “这儿不安全,我们得离开。”张纯良关闭了手机的灯光,二人如今站在灯光下,周围是一团团狰狞的夜影。 他总觉得,此时有不少人正在暗中窥伺着他们。 “我们还能去哪里?”魏可奕苦着脸道。 张纯良认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思索片刻,果断的向回走去。 “你不要命啦?快——”魏可奕脸色一白,迈着小步,跟上了张纯良。 “回宿舍去。”张纯良自顾自道,“那里是安全的。” 魏可奕有些崩溃的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什么。 他向后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晃动,这个学校还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危险,在不了解这个学校的情况下摸黑探索,就是在找死。 他一咬牙,跟上了张纯良。 整个宿舍走廊还和之前一样,所有宿舍的房门大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烟雾弹的烟气已经散掉,他们二人的宿舍一片狼藉,铁门是彻底坏掉了。 “我们在这里睡觉,谁都能进来踹两脚。” 魏可奕脱掉了身上的脏衣服,随意清洗了一下手上的血污,嘟囔着躺到了床上。 张纯良挪了几张桌子到门口,竖着挡住了门洞:“坚持一下,明天找人来修。” “得了吧,就我们这分数,在学校就是垃圾,他们怎么会那么好心给垃圾修门。”魏可奕嗤笑一声,显然不抱任何希望。 张纯良没有说话,将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魏可奕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冷不丁问道:“良哥,你怎么知道宿舍是安全的?” “刚才,那个戴野狼面具的人砍中了我的手。”张纯良抬起右手向他晃了晃,应道,“可是我却没有受伤。” 纹身青年出刀的速度太快,即使隔着迷雾,张纯良也没来得及闪躲,被劈到了右手,可当他跑出宿舍楼后,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根本没有受伤。 魏可奕眼神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刚才,我们没办法控制那个面具男,很有可能并不是他太强,而是因为规则限制了我们不能攻击他。”张纯良顿了顿,补充道,“他同样也伤害不了我们。” “因为我们的成绩还没有出来,现在处于新手保护期。”魏可奕若有所思道,“而且听刚才那个面具男的意思,他并不是来找我们的,他应该是来这里追杀其他人的。” 张纯良微微叹了口气,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他已经提前预知了自己黑暗的学校生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睡着,养精蓄锐。 张纯良有些头疼地皱着眉,烦躁地翻了个身。 宿舍里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闭上眼,放缓了呼吸,手轻轻摸到自己枕头旁的背包里,然后缓缓从里面抽出一根棒球棍。 这是他的一个防身道具,只花了十个积分,非常划算。 张纯良轻轻舒了口气,猛地翻身下床,向自己的上铺砸去。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上铺凌乱的被子里响起。 只见一双疯狂晃动的手臂从上铺的被子里露出来,伴随着凄惶的求饶声:“别打我……求求你了,别打我……!” 张纯良顿了一下,收回了棒子。 上铺脏兮兮的被子里探出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依稀能看到他原本清秀的五官。 “对不起……”那男孩嘴里说话含糊不清,像是咬到了舌头,“我实在没地方去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魏可奕疲惫地叹了口气:“到底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了。” 那男孩畏惧地缩了缩头,再次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这人正是在食堂被一群人霸凌过的那个男生。 今天晚上,张纯良在水房里听到了他的哭声,想来就是在躲避纹身面具男的追杀。 “他们一般不会返回已经查过的地方……”男孩非常担心被赶出去,赶忙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出来,“我会很安静的,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 “他们?”张纯良收好棒球棍,反问道。 “他们是一个团体,专门在晚上猎杀考试成绩差的学生。”男孩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里学习进度太快了,我跟不上,每次都考不好。” “老师们不管吗?”魏可奕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旋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哼笑了一声。 “不管——没有人管我,谁也不管。”男孩的鼻血被他混着眼泪抹了满脸,“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欺负我,只会揍我,拿水淹我,撕我的作业本,现在越来越过分了……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想杀人了。” 他似乎想哭出声,但又怕引来追杀者,于是死死地憋住一口气,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张纯良:“等明天就好了,一上早自习我就离开,他们只会在晚上十点以后出来……” “睡吧。”张纯良没有说什么,躺回到他的床上,“去把脸洗一下。” 男孩答应了一声,顺从地爬下了床铺,没有了他的重量,不结实的床又开始吱呀吱呀地乱叫。 张纯良疲惫地眨了下眼睛,在男孩窸窸窣窣的洗脸声中睡着了。 第217章 我爱上学5 张纯良刚合眼没多久,一阵嘹亮的铃声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同学们,愉快的新一天开始了,请拿出最饱满的学习状态,来夺得最高的分数,成为最耀眼的自己!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加油,你们是最棒的!】 魏可奕低低地咒骂一声,掏出了身旁的手机看时间。 ——这是他人物角色书包里本来就存在的物件,可以正常使用,甚至还有网络。在这所学校里,似乎并不禁止学生携带手机。 “已经六点了,要准备上早自习了,谢谢你们收留我。”男孩理了理凌乱地头发,冲张纯良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小酒窝。 “注意安全。”张纯良有些痛苦地睁开眼,嗅了嗅自己身上校服的味道,顿时有些崩溃。 男孩小心翼翼的挪开最顶端的桌子,向外面探头看了看,然后松了一口气。 “我叫屈安然。”男孩离开前,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如果你们晚上被这群人追杀,可以去学校的实验楼里躲一躲。” “谢谢。”张纯良冲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屈安然青青紫紫的脸色又多了一抹红色,他紧张地鞠了一躬,磕磕绊绊地跑出了宿舍。 “这小孩儿挺牛的。”魏可奕感慨道,“被欺负成这样,居然还能笑出来。” “他的精神世界非常强大。”张纯良应道,“这个学校像他一样被霸凌的人,还有很多。” 他拿出了背包里的洗漱用具,向水房走去。 水房里已经挤了不少正在洗漱的同学。 只是这里的气氛和普通的学校宿舍不太一样,每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水房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张纯良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不少人身上都有淤青伤痕,还有人裹上了渗血的纱布。 “成绩,成绩出来了——!”水房口跑过来一个人,声音颤抖地打破了这片死寂。 正在洗漱的一位同学手一抖,牙刷掉进了水池里。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像活过来一样,抬起头慌张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向门外冲去。 张纯良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收拾妥当,才晃晃悠悠地跟上了大部队。 校园最显眼的成绩公告栏处,熙熙攘攘挤了一大堆人,此时有人惊喜地尖叫,有人懊恼到捶胸顿足,还有些人一脸苍白,如丧考妣,没忍住发出了嚎啕大哭 。 张纯良在这群人中看到了部分玩家的身影,他们的表情很是凝重。 魏可奕先张纯良一步挤进了成绩榜前,此时刚寻找到了自己的名次,在中游偏下。 他冷冷地一撇嘴,睫毛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没考好吗?”张纯良穿过人山人海,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气喘吁吁地凑到他跟前。 “没有——”魏可奕忍不住抱怨道,“竟然只考了340分,又要被那个老妖婆像孙子一样训了——良哥,你呢?” 张纯良仔细地搜索自己的名字,然后诧异地睁大了眼。 魏可奕的手微微一紧,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怎么样,考得还不错吧?” 张纯良微微摇头:“没考好,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和我成绩并列的人。” 魏可奕顺着张纯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在高二成绩榜的最末端,有一行小小的字。 张纯良,排名:787 总成绩:0 黎义寒,排名:788 总成绩:0 魏可奕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闭上了嘴。 经过这次考试,玩家们各自的班级很快就被分好。 “良哥,你的分数有点差,好像被分到了超级垃圾的班里。”魏可奕因为进步很大,被分到了一个不错的班级,他此刻表情有点遗憾,沉重地拍了拍张纯良的肩膀,“一定要保重啊,良哥。” 张纯良冲他点了点头,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张纯良过了很久才找到了他的教室,位于这栋教学楼最阴暗的一个角落,这里阴冷潮湿,刚走到这里,就感到一股浓浓的寒意。 教室的门口丢满了各种纸屑垃圾,还有不知名的粘稠液体,走起路来十分黏脚。 本该挂着各类宣传手抄报的班级外部墙面,不知道被谁恶意用红色的油漆喷上了“蠢猪”、“贱狗”“垃圾集中营”一类的称号,字迹还很新鲜。 此时已经是上课时间,张纯良推开教室门,发现全教室的学生都站在教室里,头上顶着铁质的椅子。 “都是因为你们这群蠢货,拖垮了我们年级的均分!”嗓音粗粝的男老师声音洪亮地怒吼道,“为什么就不能争气点?啊!考试的时候在干什么,都是一群死人吗?!” 张纯良开门的声音引来了他的注意。 那老师喘着粗气,冷冰冰地询问道:“姓名。” “张纯良。” 男老师猛地一脚踹在身旁的座位上,惊得班里的学生们颤抖了一下:“怎么又把这种废物分了过来!年级倒一!年级倒一!” 他大概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很不满学校又将差生分到了班级,恶狠狠地瞪了张纯良片刻,然后猛地一挥手,给他指了个位置。 “滚到你的座位上,给我顶椅子罚站!” 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 ——讲真的,这和他想象中的高中生活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他并没有反抗,顺服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顶起了椅子。 这一站就站到了下课。 等老师离开后,所有同学才把椅子放了下来,然后纷纷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不断地瞅向张纯良的方向。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你们没见过年级倒一?”张纯良摆好自己的书本,礼貌地询问道。 表情木讷的学生们微微缩了缩头,像是碰见什么瘟神一样,赶紧扭过头去看书。 “恩人!”一道微哑的声音从张纯良右前方传来。 张纯良看过去,发现是屈安然,他也是这个班的学生。 “恩人,你怎么来这里了。”屈安然搂着一本书,有些忐忑地走到他身边。 “考试没考好。”张纯良蹭了蹭鼻子。 屈安然的表情纠结极了,不断地扭头看向张纯良身边的位置。 那里是一个空荡荡的书桌,桌面上落了一层灰,看上去并没有学生在用。 “恩人,我和你一起去找老师,换个位置吧,你旁边的位置有人,他不喜欢和人挨着坐。”他嗫嚅着,有些担忧地看向张纯良。 张纯良大概能猜到,他身边这个人有些问题。 见张纯良没有回应,屈安然有些不安地扭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 张纯良注视着这个脸上带伤的小男生,心里想着,圣父系统真是跟错了人,眼前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圣父。 『……』圣父系统听到了他脑内的吐槽,不满地滴滴了两声。 张纯良还没来得及回答屈安然,脑子里的另一道提示音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检测到各玩家分班完毕,现发布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一:请各位玩家协助班级文娱委员,完成各班级主题黑板报。 限时:24小时】 张纯良思索了一会儿,拒绝了屈安然换座位的提议。 屈安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声打断了。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如果让张纯良来形容一下这难得的高中时光,他只会用四个字:生不如死。 枯燥无味的理论知识,以及完全听不懂的各种术语,让他开始心态崩溃,就连晚间吃饭时都打不起精神来。 “很正常的,我刚来这个学校也是这样。”屈安然给张纯良撕了一块面包,安慰似的说道。 他们现在正在教室里分享晚饭,此时教室里空无一人,学生们都出去吃饭,没人待在教室。 屈安然不敢进食堂,害怕再被人欺负,所以在小卖部买了些面包矿泉水。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学校的?”张纯良询问道。 屈安然愣了一下,皱着眉努力回忆:“是去年,我高一上半年的时候,爸爸妈妈想让我成绩提高一点,花了很多钱把我送到了这个学校。” 屈安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怔然,半晌也没回不过神来。 张纯良点了点桌子,不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分享着食物,气氛一时间非常融洽,屈安然似乎非常喜欢这样的气氛,他不断地偷瞅着张纯良,时不时抿嘴笑一下。 “啊,在这呢,我说怎么没在食堂看见你。”教室后门传来了一阵夸张的叫声,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屈安然手指一僵,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无措地看了一眼张纯良,眼里蓄上了一点悲哀的泪花。 第218章 我爱上学6 屈安然放下面包,仓皇地站起了身,畏怯地看着教室后面走来的几个少年。 张纯良扭过头,眉头一挑——这几个正是昨天在食堂里欺负了屈安然的人。 “我,我……”屈安然的手条件反射似的开始颤抖。 “今天的补课费交了没?还有钱买面包吃,怎么没钱好好学习呢?”戴个小眼镜的平头男生咧出一口牙,看上去温和极了,“还要我亲自来找你补习,也太不懂事了。” 他身后的几个人走过来将屈安然重重的按在了座位上,然后从书兜里粗暴的抽出了几本书,当着他的面翻开。 “这道题会不会?”平头男随意扫掉了桌子上的面包,点了点书上的一道题目,“快点说?” 屈安然恐惧地盯着那道题,话也说不出口,这道题是他还没有学到过的内容,连看都看不懂。 “三,二,一。”平头男为难地叹了口气,把书卷成棍状边砸屈安然边痛心疾首地说:“你、是、不、是、脑、瘫、儿?一道题50块钱,我来帮你讲一讲吧。” 屈安然这周的生活费昨天就被他们抢光了,今天用来买面包的钱,还是偷偷藏在书里的伙食费,自然是半分钱都拿不出来,他默默地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神情。 于是平头男又是重重地一口叹息,猛地挥起手中的书,向屈安然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击还没有落下,他的手腕便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扼住了。 张纯良一只手护住了屈安然可怜的脑袋,另一只手掐住平头男的手,将书反甩在地上。 场面一时间寂静非常。 平头男看着地上的书,嘴角狰狞地抽搐了一下,阴森森地看向了张纯良。 “你敢摔我的书?”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平头男身后的几个高大的男生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踢翻了几个凳子,眼神不善地向张纯良走来。 张纯良没等那群人靠近自己,迅速推翻身边的书桌挡住几人的去路,拎起屈安然的衣领向后门逃去。 屈安然被衣领勒得头晕脑胀,被张纯良带着跑了一层楼,才明白过来张纯良在带自己逃命,于是很快反客为主,握住了他的手,跑出了教学楼。 身后的平头男等人穷追不舍,嘴里叫喊着脏话,顺手夺过路人的篮球,向二人狠狠地砸过来。 “你要去哪儿?”张纯良的背被狠狠地砸了一下,疼得闷哼一声。 虽然正在被追杀,但屈安然的眼睛很亮,他脸上泛着酡红,认真地看着张纯良,嘴里喘着粗气:“你放心,我——我一定会带你逃走的!” 张纯良的肺都要跑炸了,但是看屈安然跑得兴致盎然的模样,他默默地闭了嘴。 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带着他在教学楼里跑几圈,等到自习铃声响起再回去。 以这个学校对分数如此狂热的追求,上课时间学生们一定有规则保护,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搞破坏,平头男那些人只敢在吃饭时间来找麻烦也证明了这一点。 屈安然带着张纯良绕过湖泊,向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平头似乎感觉到他的意图,疯狂地用石头砸起了他们,屈安然没注意,被一块石头绊得摔倒在地。 身后的平头哥等人没有放弃这个好机会,加快速度向他们冲了过来。 “别管我……躲进去……跑到宿舍楼里。”屈安然试图爬起来,但是没成功,“我没关系的……” 张纯良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擦掉了下巴上的汗珠,然后手臂猛地一使劲,将屈安然扛在了自己肩上,向宿舍楼跑去。 “……你不用这样的,我已经习惯了。”屈安然小声说道,声音里透出一点颤音,似是恐惧,似是感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猛地踹开宿舍楼门口虚掩的铁栅栏,冲了进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锁上了门。 平头哥几人疯狂地摇晃铁栅栏,双目赤红地嘶吼尖叫。 他们看上去就像疯了一样,拼尽全力地想抓住二人,看起来格外偏执恐怖。 “他们会翻墙爬过来的,我们得赶快找地方躲起来。”屈安然扯了扯张纯良的袖子,“跟我走。” 张纯良没有动,他侧耳停了片刻,两人逃跑了那么久,按理说早该到了自习的时间,可是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扭头看了一眼屈安然。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屈安然小声地问他,抠着手掌上摔倒蹭破的皮。 “没事。”张纯良回道。 屈安然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又拉着张纯良的手向楼上跑去。 因为没有到休息时间,所以宿舍楼里一个人也没有,屈安然带着张纯良在迷宫一样的宿舍楼里来回乱转,最后推开了一扇门。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明亮的宿舍,二人间的上床下桌,各种设施都很齐全。 “这是哪儿。”张纯良顺手打开了厕所门,门口正对着洗漱台上的镜面。 在他身后,屈安然轻轻地反锁上了宿舍门。 “这是我的宿舍呀。” 他走近了张纯良,从他身后露出了半张苍白的小脸。 他隔着镜子和张纯良对视,嘴角挂起一抹惬意兴奋的微笑。 第219章 我爱上学7 张纯良的身体顿了一下,按照他第一天的推测,宿舍的分配是按照成绩来划分的,屈安然的成绩并不好,这是他在成绩栏上亲眼看见的,按照这样的规律,他不应该被分到如此高档的宿舍。 除非,宿舍等级的划分还有其他规则。 “终于只剩下我们了,我好高兴。”屈安然面露酡红,痴迷地笑着,“张纯良,你帮了我那么多,是想和我成为好朋友吗?” “成为你的好朋友,有什么条件吗?”张纯良被他挡在了厕所间里面,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找不到任何逃生的通道。 “好朋友当然就要一辈子不分开。”屈安然从鞋柜上抽出一柄尖刀,目光中狂热而专注:“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好久都没遇到你这么好的人了,我要和你做好朋友……你放心,我会把你的皮完整地剥下来,一点儿也不弄破,然后每天穿在我身上……这样,我们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张纯良:“……” 他扯了下嘴角,轻轻地叹口气,捏住了多多塞给他的逃脱道具任意门。 多多说,这个高级任意门可以将他带到副本当下最安全的环境里,这段时间他一直随身携带。 ——发觉屈安然有些不对劲,是在他带着自己向宿舍楼逃跑的时候。 作为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的学生,张纯良不相信屈安然会不懂只要躲到上课时间就会得救的规则,可是他却选择带着张纯良远离了教学楼,向更容易遭到攻击的宿舍楼跑了过来。 在他摔倒之时,张纯良留心观察过,他脚下并没有绊脚石,屈安然是故意在快要逃进宿舍前摔倒的——这就是他对“好朋友”的考验。 张纯良对他的目的很好奇,既然要寻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参与进npc的剧情是必要的,作为第一个主动接近他的npc,屈安然身上应该会有剧情相关的信息,所以他主动放任屈安然把他带到了这里。 现在看来,长期被欺负的遭遇让屈安然的内心变得扭曲黑暗残忍,只是不知道,张纯良是他第几个“好朋友”。 ——哦豁,屈神本场游戏的第一个刀下亡魂,热乎乎地出炉了,也不知道这场游戏他打算杀几个,最高纪录好像是42个玩家。 ——真蠢啊,没见过这么蠢到冒油的玩家,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真的敢相信npc的话?! ——楼上真是上帝视角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能想到,这个npc会是个双重人格?!你行你上,要是这个npc的谎言真的那么容易拆穿,那十局游戏里的三百多个玩家不是白死了? ——至少我不会蠢到主动上门送人头。 ——………………再看看,再看看,我觉得这个玩家好像并不是毫无准备。 屈安然一步步向张纯良逼近,眼睛里泛出猩红残忍的光芒,他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不疼的,你听话一点……” 张纯良被挤在角落里避无可避,他果断抬起一脚,踢在屈安然的肚腹上,将他踹出厕所,然后冲向了宿舍门,只是门被锁得死紧,无论他怎么拉扯,都打不开。 一柄尖刀顺着他的脖颈擦下,被他险险避开,再这么僵持下去,肯定会挂彩。 张纯良叹了口气,摁下了任意门。 在屈安然扑到他身前的最后一刻,张纯良被一阵巨大的吸力带离了宿舍,在难以言喻的疯狂晕眩中,他狠狠地砸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张纯良头晕目眩,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下——这好像是一张床。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逼仄潮湿的房间里,角落里摆着一张还算整洁的书桌,桌子上放着几本翻看到一半的书。 这里似乎并不是学校里。 他大脑一片空白,举起手里门形状的小玩具反复确认了半晌,自己真的在这个副本最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房间外的客厅里发出了一阵暴怒的摔砸声。 带着醉腔的中年男人隔着一扇门正怒骂:“小兔崽子——我要砍死你!你他妈怎么敢把我的钱藏起来?你再不拿出来我他妈今天晚上就弄死你!” 伴随着酒瓶摔裂的巨响,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开口了:“这是妈留给我的学费,不是你的赌资。” “你上学?就你踏马个废物瘸子,你有脸上学吗?老子随便赢点钱就够你吃一辈子了,你懂吗?!” 另一道声音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回应道:“你可以试试,陈穆,你胆敢把这笔钱拿出去赌,谁会先杀了谁。” 这一句并不算多么可怕的威胁,却让醉汉噤了口,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然后猛地踹了一脚眼前的轮椅,骂了一句:“疯子!” 便怒气冲冲地摔门出去了。 他儿子是个瘸子,但也是个杀不死的疯怪物,陈穆曾经多次试图制造意外杀掉他骗取保险,但他儿子总能阴魂不散地躲过这些危险,并且狠狠地收拾他一顿,陈穆憎恨他却又畏惧他。 他在这里讨不了好。 陈跃的轮椅被老畜生踢翻在地,他在地上静静地躺了很久,然后才支着胳膊坐起来。 他的脖子和脸颊上还留着摔倒时扎进去的啤酒瓶碎片,看上去格外骇人,可是他很困,现在只想快一点睡觉。 他必须养精蓄锐,躲过那个老畜生为了骗保设计的下一次致命的威胁。 只是今天,他的房间似乎有些奇怪。 他打开电灯,看着自己的房间,一向叠得平整的被子上出现了一个凌乱的弧度——就像是,有人躲在里面。 他沉默地注视着那个弧度,从自己的轮椅坐垫下抽出一把匕首来,缓缓地推着轮椅挪了两步。 忽然,他没有预兆地停在原地,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身后的门内侧刺了过去。 躲在门后准备逃跑的张纯良没有预料到这个npc能有这么敏锐的感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匕首刺进了腰侧。 一阵剧烈的痛感钻进了他的脑袋,他没忍住,吃痛地跪倒在地,身体疼得直打颤。 袭击了他的npc再没有任何动作,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张纯良捂住腰侧的伤口,艰难地抬头向前看过去。 ——坐在轮椅里的是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眼俊朗,神情阴鸷,身形非常高大却又极其瘦弱。他英俊的眉眼背着灯光,有点模糊,但张纯良隐约能观察到,他瞳孔的颜色并不相同,一黑一灰。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陈跃的匕首上滴下了一滴血渍。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张纯良苦笑一声,声音因为疼痛有些沙哑,“别杀我,我可以马上离开——” 陈跃半晌没有说话,他侧过眼,细细地打量着地上漂亮孱弱的青年,然后推着轮椅上前,合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并细致地上了锁。 第220章 我爱上学8 张纯良觉得有些不妙,吃力地支起身体,想要离他远一点。 眼前的少年伸手扣住他的肩膀,不容抗拒地把他压在了地上。 “小偷,你拿了什么东西?”少年轻轻侧过脸,骨节分明的手摁住张纯良颤抖的肩膀,细致地摩挲着。 “我什么也没拿,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就来到了这里。”张纯良疼得眼前泛白,冷汗浸湿了后背。 如果有机会回去,他一定要抓住多多,捏着它的狗嘴,用拖鞋狠狠地打它的屁股,这里怎么会是副本最安全的地方! “你私闯民宅,偷了东西却不承认,如果我报警,你可能会很惨的。”少年抿了下嘴,轻轻询问,“你要怎么赔偿我?” 张纯良简直要气笑了,他用力攥住少年贴在他身上的手,认真地告诉他:“我会不会被抓不重要,但是你如果现在不让我起来包扎伤口,你很快就会变成杀人凶手的。” 陈跃垂下眼,看着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沉默片刻松开了手,转身在自己的书桌下翻出一个小药盒。 药盒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消毒水和纱布,张纯良没有嫌弃,咬住自己腰腹处的衣服,开始艰难地包扎起伤口。 陈跃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包扎完。 张纯良终于止住了血,有些疲惫地坐在少年的床沿,问道:“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放我走?” “你的血弄脏了我的地板和床。”陈跃看着他被血染红半边的校服,缓缓地说。 “我帮你把房间打扫干净。”张纯良立刻道。 “太晚了。你收拾房间的声音会让我睡不着。”陈跃看着他浑身的狼狈不堪的模样,微微侧脸,“今晚替我守夜吧,如果有人进来,就叫醒我。” 张纯良回想起刚才客厅里发生的争执,点头同意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什么贼,晚上趁你睡着了偷东西吗?” “你可以试试。”陈跃越过他,双臂用力支起身体,躺到了床上。 张纯良找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有些痛苦地靠在椅子上,他不敢动身,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到他的伤口。 “到床上来睡,挤得下。”黑暗中,陈跃冷不丁开口了。 张纯良没跟他客气,他脱掉自己的脏外套,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被窝里。 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加上刚刚受伤失血过度,身体根本支撑不住。此刻躺到温暖馨香的被褥里,舒服得有些忘乎所以,不一会就升起了睡意。 他还记着要帮少年守夜的任务,拼命地抵抗睡意,一只手轻轻凑到了他的眼睛上,帮他闭上了眼。 “睡吧。”他耳边有一道非常温和的声音。 他紧绷的意志全线崩溃,脑袋向身旁偏去,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这一觉睡得很沉,但是并不安稳,张纯良总感觉自己的伤口在发痒,有什么湿滑温软的物体,轻轻地、认真地扫过他的伤口,带来一阵冰凉。 等他意识再度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的手机不停地震动,而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猛地坐起身,有些茫然地出了会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举起手机,上面是魏可奕和屈安然轮流向他发送的各种消息。 屈安然:张纯良,你为什么没有来上自习,我们今晚能一起睡觉吗? 屈安然: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在宿舍,这个时间点一定不能乱跑! 魏可奕:良哥,你在哪里?快点躲好。好几个带着狼面具的人在找你! 魏可奕:玩家已经死了七个了,都是被砍死的,我看见他们提着刀,在广播里找你……良哥,你得罪了这群人吗?! 魏可奕:不要进宿舍!不要进宿舍!宿舍里每一层楼都有人守着。 屈安然:躲进宿舍里,张纯良,如果看到这条消息,一定要躲进宿舍里!操场上到处是他们的眼线,千万别随意出现!!! …… 张纯良快速翻过了所有的消息,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他这才后知后觉,如果昨天晚上他在学校里,将会面对多么可怕的处境。两道截然不同的提示,足以让他心智大乱,不知道该怎么躲过追杀。 ——这么看来,仅仅是挨了一刀,却能躺在床上舒服的睡一个觉,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多多果然是他的小忠犬,帮了爸爸大忙。 张纯良翻身下床,揉了揉自己的伤口,那个少年并没有扎中要害,现在他已经不怎么疼痛了。 地上的血迹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飘进来一股清甜的粥香。 张纯良推门出去,面前是一个狭小的客厅,仅摆放着一张沙发和桌子,连电视都没有。 陈跃推着轮椅,把米粥和一碟咸菜摆在了桌子上。 “洗漱,然后吃饭。”他摆了一双崭新的筷子在张纯良面前。 张纯良嗅着香味,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谢谢。” 米粥煮得软糯香软,用来搭配的小菜也酸爽开胃,张纯良没忍住续了好几次粥,两个大男生把满满一锅粥吃得一干二净。 “我去买了药膏,你把伤口拆开,我帮你重新上药。”陈跃拿出了几盒带着清香的药膏,让张纯良坐在了一张高凳子上。 陈跃坐在轮椅上的高度正巧与张纯良的伤口齐平,他认真地垂着头,把清凉的膏体轻柔地抹在伤口上。清浅的呼吸喷在张纯良的肚子上,激得他忍不住收了收肚子。 陈跃没忍住勾了一下唇角。 张纯良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一个画黑板报的限时任务没有完成,必须尽快回到学校里。 于是,他自觉地把锅碗都清洗干净,然后就向陈跃告别了。 陈跃没有挽留,他把所有的药都打包起来,递给了张纯良:“一天三次,不要偷懒。” 张纯良露出个笑来,抱着一堆伤药轻快地离开了这个破旧的小区。 “系统。”张纯良坐在车站,默默地等着回学校的公交车,他的嘴角的笑忍不住越来越大,偷偷向圣父系统分享他的秘密。 〖宿主,怎么了。〗 “我找到他了。这一次,是我先找到的。”张纯良有些得意,他站起身,用力地一挥手,公交车哧地一声,停在了他面前。 〖恭喜宿主,同时也希望宿主争取从灵魂碎片身上得到更多积分。〗 张纯良:“……” 有时候,他真觉得圣父系统是个很不解风情的家伙。 第221章 我爱上学9 德宏二中对学生们的逃课并没有看管很严格,只要在每周的考试中,能取得优异的成绩,他们并不管学生们私下做什么,只要不破坏课堂,一切都可以容忍。 因此,张纯良逃课了一上午竟然完全没人在意。 除了屈安然。 “张纯良,你别不理我。”屈安然的目光里充满了惶惑,“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对不起。” “我不相信你嘴里的任何一句话。”张纯良坐在学校的香樟湖边,往嘴里塞饼干。 湖边有一大片深红色的血痕,还有一些骨骼和肉沫,在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一场恐怖的大逃杀。 “对不起。”屈安然的声音发着颤,睫毛可怜地垂了下来,“我有,有双重人格,偶尔,会失忆,我并不知道我失忆后会发生什么,我怕你不和我做朋友了,所以一直不敢跟和你说。” 他鼓起勇气,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在他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割痕:“那个人只会在我被人欺负后出现,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消失,你可以看着这道疤来辨认我,如果我醒来了,这道疤就会出现。” 他将袖子撸下,语气沮丧地问道:“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张纯良把最后一口饼干塞进嘴里,然后起身,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屈安然的肩膀,“你很可怜,但是我并不想和一个要把我皮剥下来的人做朋友。” 屈安然浑身一抖,险些掉下泪来。 张纯良并没有管他究竟是真的双重人格还是在演戏,他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玩家出高价换了玩家联络仪,如今,正召集全体存活玩家在午休时间去体育器材室开会。 等张纯良到的时候,幸存的玩家基本上已经到齐。 大致扫了一眼,竟比两天前少了近二十人。 这是副本的第三天。 “毕竟高级副本,这样的折损率很正常,因为刚开始大家都摸不清底细,很容易走进雷区,现在能活下来的都是我们副本里的精英玩家。”玩家雷文克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看向他。 “我之所以拖到第三天才找大家来,就是为了先筛选出那些不适合这场游戏的玩家。”雷文克微笑地点了点头,“接下来,我想和诸位谈一笔合作。” 这明显是一个领导型的玩家,做事雷厉风行,毫不含糊。 “这两天的大逃杀,想必大家都已经经历过了,一到晚上十点之后,学校里就会出现一批带着狼狗面具的人,追杀考试成绩很差的同学,我知道,大部分玩家的成绩都不是很理想,所以,雷某特意组织了一个合作分享会,我希望各位能够公开分享出自己现在获得的线索,让所有人都能活着出去。” 他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不少轻声嗤笑。但是他并不恼火,面带微笑地扫过了那几个神色讥讽的玩家,然后说道:“没有分享意愿的人,给诸位一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不过我要提醒大家一句,这是一个合作逃杀副本,独狼可是会被当成狗宰掉的。” 有十几位玩家对视了一眼,率先退出了器材室。 “还有吗?”雷文克巡视一周,目前在场的还有14人。 张纯良站在最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暂时没有选择离开。 “那接下来,我们需要签订一个契约。”雷文克早有准备,抽出了一份道具契约,“每位参与契约的玩家每天至少提供一条有价值且不重复的线索,无偿分享给所有人,” 有些人听到这个条件,又开始犹豫起来。 “不靠谱。”魏可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张纯良身边,撇嘴看向雷文克,“谁知道这群玩家搜集的信息是真是假?万一是故意逼人上套的陷阱呢?还是自己得来的线索最靠谱。” “我已经获取到了一条规则,考试可以进行作弊,只要不被监考老师发现,作弊成绩可以计入总排名。”雷文克的一句话引来了部分玩家惊诧又欣喜的目光。 这里的考试难度实在太大,根本没有几个人能看懂,这条信息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 “垃圾信息。”魏可奕点评道,“只要多问几个npc,这个线索很容易被发现 。” 但不得不说,雷文克的举动帮他赢得了一部分玩家的信任,于是有人开始在协议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良哥,你要参加吗?”魏可奕凑过来问了一句。 张纯良观察了片刻,然后果断地扭头就走。 魏可奕嘴角勾起一丝笑,跟着他离开了器材室。 “这种招揽方式实在太拙劣了,只有对自己实力没有信心的玩家,才会去加入他们,雷文克招揽这群人根本没什么用,他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增加一条逃命保险而已。” 张纯良在心里肯定了他的说法。 选择签下协议的大多是身上带伤的玩家,他们希望参与进团队里,增加生存的几率,但是在雷文克这里,大概率会成为试探规则的肉牛。 “有几个玩家眼神不对,他们似乎是一伙的。”张纯良注意到雷文克在签订协议时,曾和几个玩家产生过一些奇怪的眼神交流。 “都是托嘛,我假期经常去做这类兼职的。”魏可奕的小卷毛惬意地弹了两下,“排队买网红爆品,排队领鸡蛋,还要去售楼部假装自己要买房,都是坑人的。” 张纯良闻言笑了一下。 “良哥,昨晚没遇到什么危险吧?”魏可奕话题一转,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他似乎腰部受了伤。 “小问题。”张纯良侧眼看了魏可奕一眼,礼貌地反问,“你怎么样?” 魏可奕苦笑了一下:“这个学校简直不让人活——成绩考得越低的人,越容易被针对,除了你以外,考试在年级倒数100名以内的玩家,基本上都被带狼狗面具的人砍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刚来就选择走读的倒霉玩家,至今已经第三天都没有出现在学校里,估计凶多吉少。 “枉我当年也算是一个学神,在这里拼命学了两天,才发现自己是个文盲。”魏可奕感慨道。 张纯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心里却思索着屈安然刚才向他说的话。 ——“我没有骗你,张纯良,实验楼真的可以躲避狼头人的追杀,他们从来都不进那里。”屈安然认真地说,“可是,昨天晚上,那群狼头人在校园里怎么也找不到你,最后竟然选择破开了实验楼的窗户,进实验楼里搜寻你。” “实验室可以躲避狼头人的追杀,我只告诉过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和你同宿舍的那个男生。” …… 魏可奕忽然皱起了眉,看向了张纯良:“良哥,我脸上有东西吗?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没事。”张纯良应道,“只是觉得这个副本挺有趣。” 第222章 我爱上学10 张纯良被缠上了。 屈安然似乎很想缓解二人的关系,每节课后都锲而不舍地来找张纯良说话。 “其实我可以帮你补习功课的。”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张纯良的前桌角,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卷子。 “谢谢,不用了。”张纯良礼貌地回绝,“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这次周考175分。” “可是你是0分。”屈安然的眼里充满渴望,试图说服他,“我觉得我可以试试,我初中时成绩很好的。” “是吗?那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张纯良来了兴趣。 屈安然愣了半天,然后回道:“爸爸妈妈不满意,他们觉得我的成绩可以更好。” 所以他被送到了这个着名的提优学校。 屈安然不说话了,他忽然间像丧失了所有的兴致,默默地盯着一个点,眼神有些阴郁。 张纯良莫名觉得,现在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他仔细端详了屈安然的表情片刻,再次回绝了:“谢谢,我不需要,快上课了,你该回去了。” 屈安然的表情有些落寞,他忧郁地看了张纯良几秒,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张纯良感觉到旁边扫过来一道阴冷的目光。 他扭头看去,只看到了一个胖胖的短发女孩的背影,他认得她,因为那个女孩总喜欢盯着屈安然看,可是每当屈安然转向她时,她又总会故作无事地低下头头,她大概是暗恋屈安然,同时还有点自卑。不过最让张纯良印象深刻的,是她的体味——她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烤糊了东西的呛鼻味道。 晚饭时间,所有的学生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全部离开了教室。 屈安然似乎还想和张纯良说什么,所以一直留到最后。 只是他还没张口,就看到了教室里另一个还没离开的奇怪身影。 屈安然疑惑地注视着那个肥胖的短发女孩:“牛丽丽,你不去吃晚饭吗?” 女孩似乎没想到屈安然会和她说话,身体微颤了一下,她猛然抬起头,隔着厚重油腻的刘海和屈安然对视了一眼。 “牛丽丽?”屈安然歪了一下头,有些迷茫。 牛丽丽站起身,桌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嗓音十分低沉,语气温和地说:“班主任说让我画板报,所以我就不吃饭了。” 屈安然一下子眼睛就亮了:“张纯良,你不是和我说过想画板报吗,你可以让丽丽带你一起!” 他扭头,恳求似的看向牛丽丽:“可以吗?丽丽。” 牛丽丽看了屈安然好半晌,才缓缓地点头:“当然可以。” 屈安然邀功一样看向张纯良:“那,那我去给你们买饭,你们要好好画哦,老班说过,板报画好了,会给下一次周考总成绩加3分!” 大概是怕再次遭到拒绝,他不等张纯良开口,便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教室。 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教室的电灯忽然暗沉了下来,一股说不清的寒意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张纯良皱眉,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直挺挺的身影——牛丽丽还在殷切地看着屈安然离开的方向,过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僵硬地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总是拒绝他。”牛丽丽阴冷地视线扎在张纯良的身上,嗓音倏然低沉且怪异。 不等张纯良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向黑板走去:“你真是个坏东西,没有人可以拒绝他,让他这么伤心,真是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张纯良顿感不妙,令他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激得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面朝着牛丽丽,慢慢地后退,向教室门口走去。 “砰!” 他身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教室前后的两扇门无风自动,紧紧地闭上了。 “你不是喜欢画板报吗?”牛丽丽拿出了两盒粉笔,圆脸蛋上露出一个兴奋的笑,“一定要好好画哦,我们一定会画出最优秀的板报。” 直播界面。 ——这副本又开了?让我来看看……这怎么已经死了20多个了?这批玩家质量不咋样啊。 ——才进行到第一个限时任务,画黑板报,听上去挺温馨的啊,我忽然想起和我初恋上学的时光了。 ——的确挺温馨,上局副本有个玩家也是这么觉得的,热情地帮助他们班文娱委员画板报,结果越画越不对劲,等他觉察过来的时候,一半身体都变成粉笔画被拽进黑板里了,死得非常……瞩目。 ——还有被当做人肉粉笔,让人涂了一整黑板肉泥的,有被画饿了的npc当小零食吃掉的…… ——我看了几个玩家的直播间,目前还没有伤亡,其实这个任务并不难,只要严格遵守文娱委员的命令,不出一点差错地完成板报绘制,就能过关。 ——有点不对劲啊……有没有之前看过这个副本的?那个npc牛丽丽怎么感觉怪怪的……? ——我记得她,垃圾班的那个文娱委员嘛,最喜欢把人的肠子拉出来做板报装饰。怎么,有倒霉蛋考到了那个班里吗?她好像是比其他文娱委员npc厉害一点,毕竟分数越低,遇到的boss越强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她好像和之前性格不太一样,她以前不是很看不起屈安然懦弱文静的性格吗?我记得她还霸凌过他……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可能是……副本换新版本了?前段时间不是好多副本都关闭重启了吗。 ——有可能……怎么觉得现在,游戏之家变得越来越不靠谱了,总是出问题,以后进副本的难度又更大咯。 ——…… “我需要三根红色、四根黄色的粉笔。”牛丽丽站在一张桌子上,背对着张纯良,精心地描绘着一个红色的图画。 这是她下达的第三个要求。 张纯良的手上裹着一层卫生纸,已经被血洇透了。 第一次,牛丽丽让他拿一块干净的抹布给她,可是那块抹布里包裹着一张血盆大口,它趁其不备,狠狠地咬到了张纯良的手上。 张纯良本能地想把抹布甩开,却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透出的牛丽丽的脸,她兴奋地把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正死死地盯着张纯良的动作。 张纯良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于是强忍疼痛,攥着那块咬人的抹布递给了她。 牛丽丽难掩表情里的失望,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张纯良瞬间意识到,他必须严格遵守牛丽丽的命令。如果他刚才如果把抹布扔在地上,那这块抹布就不再是“干净的抹布”,他违背了牛丽丽的吩咐,那就会遭到她的惩罚。 第二次,她要求张纯良帮她搬一张桌子。 张纯良尝试搬自己的桌子,结果桌子就像焊死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牛丽丽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无奈地在教室里巡视半天,最后选择了他身边的那张没有人的桌子。 他猜测,每一张桌子都有自己的主人,如果他不经允许,随意选择一张搬给牛丽丽,那接下来他将可能承受桌子主人的怒火与攻击。 所以,那唯一一张没人的桌子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但这也可能是最糟糕的选择——在他将桌子搬到黑板前时,牛丽丽眼神里的恶意与幸灾乐祸满得快要溢了出来。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早有了预感,他搬的这张桌子的主人大概是班级里最难对付的一个。 不过,比起得罪一个随时可以找他麻烦的npc,还是得罪一个不经常出现在学校里的npc来得划算。 张纯良思考着刚才牛丽丽的两次命令,谨慎地从粉笔盒里挑出了她想要的颜色。 “怎么这么磨蹭,还没有找出来吗?”牛丽丽明明离他很远,可此刻她的声音却仿佛近在咫尺。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向窗户一瞥——在他的左耳后方紧紧贴着一颗苍白的人头,那人头的脖子如同一条蜿蜒的肉色粗蟒,连在了不远处正在画板报的牛丽丽身上。 他眉头一跳,浑身一寒。 三根红色,四根黄色。张纯良反复确认自己手中的粉笔颜色,然后淡定地扭过身。 牛丽丽的头颅就像是弹簧一样瞬间恢复原位。 她油腻的刘海下的眼瞳黝黑森冷:“你选好了吗?” 张纯良攥着那些粉笔,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你选好了吗?我的彩色粉笔在哪里?”牛丽丽的头发无风自动,她脸色惨白,嘴里黏着血肉的利齿若隐若现,脖子开始慢慢地向前伸长。 张纯良向后退了一步,忽然觉得手里的粉笔有些湿滑,他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粉笔早就变了个模样——所谓的粉笔是7根涂着红色、黄色指甲油的手指头。 “啊,你拿错了。”牛丽丽如愿以偿,开怀地笑了,“我要惩罚你。” 她挪动着自己臃肿的身躯,慢慢地露出了身后的黑板报。 那是一颗栩栩如生的断头,断头脖子的切面宛如被恶兽一口咬断,血肉模糊,那颗头颅脸上流露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正和黑板外的张纯良四目相对——那是张纯良的脸。 在看到黑板报的那一瞬间,张纯良觉得自己的脖子开始剧烈地抽痛起来,他抬手摸了一把,却摸到了一条细微的裂痕,以及些许微微渗出的温热液体。 ——他的头好像要掉下来了。 张纯良打了一个响指,一股温和治愈的力量从脊柱不由自主地向他的脖子涌去,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动物在温柔地舔舐他的伤口,这股力量阻止了他的伤口继续开裂。 〖检测宿主使用纹身“胐胐”效果,剩余可使用次数(1\/5) 副作用效果:失去视觉12小时。〗 张纯良露出一个苦笑,越是逆天的纹身能力,带来的副作用效果就越严重,纹身将他差点断掉的头颅接了回来,那相应的,他将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在逃杀副本里失去视觉十二个小时,还是在临近狼头人出现的时间点,他觉得自己这回有大麻烦了。 他眼前的事物开始黯淡下来,一分钟后,他会失去所有视觉。 眼见张纯良即将断掉的头颅完好无损地长了回去,牛丽丽似乎有些惊讶,她笨拙地从桌子上爬下来,迈起沉重的步伐,向张纯良走来。 “为什么。”张纯良眼前有些失焦,他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一张桌子上,“为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牛丽丽执着地想要杀死他。 充满陷阱的命令,无法抵抗的必死规则,这不应该出现在玩家的第一个任务里,除非,npc本身和他有积怨。 “你喜欢屈安然?”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但这个理由荒谬地让他感到有些可笑。 牛丽丽听到这个疑问,停在了原地,她平凡的脸色露出了奇异的微笑:“喜欢?不,我爱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张纯良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你爱他,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他最喜欢的好朋友,你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张纯良喉头一滚,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闷痛。 “这是他必然要经历的人生。”牛丽丽的话带着一种古怪的温柔,“他可以恨别人,但是不能喜欢别人——尤其不能喜欢一个憎恶他的人。” 张纯良就是那个,比霸凌者更能伤害到屈安然的人。 “我好像有点儿猜到你是谁了。”张纯良双眼无神,嘴角扯出一丝笑,“让我试一试,我猜的准不准——” 牛丽丽愣了一下,皱着眉看向他。 张纯良掏出口袋里早就被拨通的手机,对面传来了屈安然急促地喘息声:“张纯良?你们画完啦?我已经打好饭了,这就去给你们送上去——” 张纯良强忍喉间的剧痛,额头滴下一滴汗:“你知道吗?我好像看见了——” 他的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把他的手机砸了出去。 手机质量很好,在地上滚了几个圈,依然还能听到屈安然的声音。 “你看到了谁?张纯良?你没事吧?” 一道堪称愤怒的目光狠狠地剐着张纯良的皮肤,虽然他看不见,但是笑得很温和:“看来,每一次下达的要求,都只能让你攻击我一次,接下来,你要让我做什么?我们来试试看吧,是我们先画完黑板报,还是屈安然先走进教室——” …… 过了不知道多久,教室门被敲响了。 屈安然大汗淋漓,抱着千辛万苦才打来的食物走进了教室。 “今天,我没有看到那些坏蛋。”他忍不住雀跃地宣布道。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牛丽丽正在细心地绘制黑板报,她立刻热情地回应起屈安然的话。 整个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张纯良呢?”屈安然放下食物,疑惑地弯腰,在桌子底下找了找。 “他说他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去了。”牛丽丽拍了拍手里的粉笔灰,有些期待地询问,“我能和你一起吃饭吗?” 屈安然的表情很低落,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小声地应道:“好的,当然可以……” 他沉默了一会,说要去上个厕所。 牛丽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想追出去找一找张纯良。 她迫不及待地把食物摆好,将屈安然的筷子放在他面前,然后等待着屈安然回来一起吃饭。 “砰砰砰。” 教室的门被不疾不徐地敲响。 牛丽丽露出欣喜地神情:“你回来啦——” 看清了门口的人,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门口的少年坐着轮椅,但身形很高大,他长相俊朗硬挺,表情冰冷阴鸷。此时,他半张脸都隐匿在门后的阴影中,被灯光照到的那只漂亮的黑色眼瞳正平静地注视着牛丽丽。 “打扰一下。”他的声音有点哑,“我有事情想问你。” 他举起手里的卫生纸,那团凌乱的纸上浸满还未干涸的血迹,被主人匆匆丢在了路上。 “你想怎么死?”他问道。 第223章 我爱上学11 屈安然跑出教学楼,在操场上寻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张纯良。 同学们已经吃完晚饭,陆陆续续回到教室上晚自习,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呆,有些沮丧地往来时的方向走。 教学楼前正拥堵着一群学生,他们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正在小声地交谈。 似乎是有人跳楼了,而且死状很凄惨,碎成了一块一块,连脸都认不出来了。 屈安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无聊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学校里跳楼的事情不少,大家见怪不怪,很快就散开了。 很快就会有保安来收拾干净这里,而他们必须赶快回去学习,确保自己下一次成绩不会退步,不然,很难说下一次站在楼上的会不会是自己。 猩红的血液从被包围的圈子里溢了出来,从那里走过的学生踩着一个血脚印,步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屈安然回到教室后,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从食堂打来的饭菜,放饭的人大概是害怕食物冷掉,把饭盒扣得严严实实。 “牛丽丽呢?”屈安然拽了拽牛丽丽的同桌。 “不知道,来的时候她就不在。”那个同学的数学题刚解到一半,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在这个学校,经常会有人缺席课堂,有些人很快就会回来,有些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每个学生都习以为常。 屈安然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吃饭,他害怕味道太大,会打扰到其他人,于是走到窗户那里打开了窗。 一瞬间,一股清凉腥锈的风扑面而来,屈安然愣在了那里。 他低头一看——窗户的外墙上是一道道挣扎的血痕,还有几片被硬生生抠断的、带着肉丝的指甲。 ……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早就响过了,张纯良蜷缩在狭小逼仄柜子里,身边是一股难闻的恶臭,他不由得放轻呼吸,默默地计算时间。 现在应该是狼头人的狩猎时间,因为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了学生凄厉的尖叫和求饶。 他给自己选的位置还算隐蔽,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 〖宿主的选择很冒险。〗 圣父系统难得主动和他对话,大概是觉得他藏身的地方非常不可理喻。 ——他在系统商城花重金买了一个瞬移道具,可以定向将玩家送到某一个地点。 和多多给的逃生道具不同,这个瞬移道具会根据副本内容给出几个既定的选择。 张纯良需要在校长室、学生宿舍、天台、废弃杂物间以及停尸房中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 张纯良抉择片刻,选择了停尸房。 在学校出现停尸房这种东西非常匪夷所思,但如果是这所学校,那就很正常。 晚上被杀死的、白天承受不了压力崩溃自杀的学生每日都在增多,让这里热闹非凡。 “因为很危险,所以这里很‘安全’。”张纯良这样回答道。 校长室是绝对不能选择的,在还没有摸清这个学校底细的情况下,作为一切规则的决策者,校长是当下绝不能招惹的npc。 学生宿舍、天台、杂物间这些都是追逐战的重灾区,极其容易被发现。 而停尸房,因为其独特的作用,反而成了暂时最安全的地方。 〖在游戏之家的副本里,这里是最容易出现灵异事件的场地。〗圣父系统仍然有些不赞同。 张纯良当然知道这些,但是他的选择实在太少了,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找一个人少的藏身之所,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实在太憋闷了,微微侧过脸,艰难地换了个姿势。 “系统,你说,为什么这所学校死了这么多学生,外界都没有人发现呢?”张纯良看不见任何事物,只能在脑内和圣父系统对话,缓解无聊的情绪。 〖位面在被入侵者扰乱,世界意识为了保护自己会自动修正npc们的常识,以免npc情绪崩溃,给原生世界造成更大的损伤。〗作为深受游戏之家侵害的圣父系统,实在是太了解游戏之家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奇怪。”这是张纯良没有来由的一种预感,让他别扭极了,“这个学校在不择手段地逼迫人考高分,甚至不惜在晚上让很多戴着野狼面具的人屠杀成绩差的人——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第一天夜里,去我宿舍的戴着野狼面具的人,似乎也是一个学习不好的学渣。” 他甚至在当天下午还试图抄张纯良的卷子来着……据魏可奕说,昨天晚上,那个家伙疯了一样全校追杀张纯良。 “即使他的成绩很差,但依然成为了追杀其他差生的一员——他既是学生,也是屠杀者……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所有戴着野狼面具的人,其实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但是他们因为达成了某一种条件,转变了身份,由受害者转变成了屠夫。” 圣父系统嘀嘀了两声,没有说话,但是张纯良却意外地感觉到它心情不错。 这让他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雀跃,就像是——就像是被父亲表扬了一样。 “我需要搞清楚,这个‘条件’是什么。” 要怎么做,才能成为“野狼”,以及,野狼大肆杀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宿主。〗圣父系统忽然开口,〖有人来了。〗 张纯良心里一凛,保持着当前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妈的,今天的这堆玩意儿可真重。”有人骂骂咧咧地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是个胖女人,学习成绩不好,天天搞这些弯弯绕绕,死了都要连累老子。”另一个声音粗哑的中年男人声音也很不满。 这是校保安队的,负责清理校园里“意外死亡”的尸体。 一个沉重的包裹被砸在停尸间的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空柜子好像不多了,我记着还有一个——” “找柜子多麻烦,让我吃掉一具尸体不就留下空柜子了吗?”另一个保安话音里的垂涎之意让人毛骨悚然。 “你想得美,尸体是有编码的,必须要等这个月绩效下来,才能确定一个人分几具尸体。”另一个保安给他泼了盆冷水,“上白班清理尸体的活,哪有晚上那群孙子处理被砍死的尸体赚的肉多——妈的,老子好久没有痛快吃肉了!” 张纯良眉心紧拧——这里的保安,竟然都是以吃人肉为生。 的确,按照这个学校的学生死亡量来看,处理尸体是一个麻烦的工作,找一些有食人癖的人来当保安,既可以处理尸体,又不用发工资,一举两得。 不过,这对张纯良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就像一道藏匿在这里的喷香小点心,可以让两个保安毫无负担地享用。 剩余的积分已经不足以让他再买一个瞬移道具,张纯良试图回忆自己现有的道具,想看看有什么可以解决当下的困境。 “妈的,那个柜子到底跑到哪里了——!”保安有点暴躁,开始一个一个地往外拉拽冰柜。 那粗暴的拉扯声音离张纯良越来越近。 最终,脚步声来到了张纯良头顶,然后,他藏身的柜子被用力地拽开了。 第224章 我爱上学12 冷冻柜里是一具早就被放在这里的少年尸体,他面目狰狞恐惧,双眼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翳,面色苍白泛青,并不算好的冷冻条件让他身上的尸臭气格外明显。 保安被臭味劈头盖脸一熏,捂着鼻子骂了一句抠门学校,然后一脚把柜子踹上了。 这味道实在太臭了,以至于让他忘记去思考,为什么这个柜子格外沉重。 张纯良被厚重的裹尸袋压在身上,非常难受,他强忍着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为了防止被人找到,他决定躲在一具身材瘦小的尸体下面。 保安们找到了空柜子,将尸体放进去后,聊着天离开了停尸房,张纯良这才敢浅浅地吸一口气。 ——然后被身上刺鼻的臭味熏得一阵干呕。 〖宿主真的太冒险了。〗圣父系统又忍不住出现了。 “谢谢你。”张纯良不知道在这逼仄的环境里,圣父系统能不能看见他脸上的笑。 真是为难这个古板又不善言辞的系统了,它为了防止张纯良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和尸体共处一柜,过于恐惧,所以不断地和他聊天,转移他的话题。 “现在看来,我的运气还是好一点的。” 张纯良并没有急着翻身,他耐心地保持着一个姿势,即使浑身麻木到没有感觉,也一动不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校园内的惨叫声似乎很久没有响起来了,今晚的大屠杀就这样潦草地结束了吗。 张纯良正准备松口气,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他身体一僵,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慢慢睁大了眼睛。 这个滴滴声他太熟悉了——那是玩家的追踪器道具在追踪到目标时发出的声音。 “啊,终于找到了。”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笑声。 张纯良终于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门外的那个人就是来找他的。 那个声音,正是在他考试时抄他的试卷,最后成为倒数第一的那个狼面人,屈安然说了,这个家伙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杀他。 停尸房的门被打开了,在格外寂静的环境里发出吱呀一声—— 张纯良大脑一片空白,保持着如今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在他身上安装了定位仪? 不对,他不是玩家,不可能有道具。 他难道杀死了别的玩家,获取了这个道具吗? 也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这个追踪仪是在追踪他的? 而且,那追踪器上的定位仪在他的身上,那一定是先前和他有过身体接触的玩家才能做到的事情。 ……有玩家,先把定位仪安装在了他身上,然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这个和他有仇怨的狼头人。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张纯良忍不住攥紧了满是冷汗的手心。 魏可奕。 张纯良回忆起了分班时的那一次,魏可奕离开前,曾经在他身上拍了拍——这也是张纯良给别人装定位仪时常用的方法。 “滴滴滴滴滴——”追踪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停在了他头顶。 “小老鼠。”狼头人黎义寒“咯吱咯吱”地磨了磨牙齿,阴恻恻地笑了,“这一次,我是真的来找你了。” 柜子再次被拖拽开,黎义寒动作很悠闲,似乎在恶意发酵着张纯良心中的恐惧。 张纯良并没有坐以待毙,他的眼睛虽然失明了,但该有的敏锐力依然存在,他有信心在黎义寒露面的一瞬间率先发起进攻。 但是,张纯良的预想并没有实现。 在他蓄势待发的一瞬间,停尸房里出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咯吱——咔嚓——窸窸窣窣——”那声音类似于骨骼磨擦,听起来酸牙又刺耳。 黎义寒拽着尸柜的手一顿,冰冷警惕的目光瞬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那个位置,是保安刚才新拖拽来的那具尸体存放的地点。 那边的柜子从内向外被推开,一只血肉模糊的臃肿手臂慢慢探了出来。 黎义寒向前一步,举起手里锈迹斑斑的巨大铁斧冲着血手劈砍下去。 “咕噜噜——”那只手在地上打了个转,竟然没有失去行动力。 它仿佛活着一般,然后锲而不舍地挪回了尸柜的位置,努力拖拽着冰柜,将里面四分五裂的女人尸体露了出来。 牛丽丽的脸刚组装好,布满了道道裂纹,她扭动着刚拼接好的上半身,探出头来。 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始说话,黎义寒又是重重地一斧头,砸在她的脖子处,将她的头颅砍了下来。 他没有给牛丽丽重新动作的机会,疯狂地挥动斧头,把她的身体砍成了一堆肉沫。 张纯良简直毛骨悚然,仿佛那斧子劈在自己身上一样,浑身的肉都开始疼起来。 不过,黎义寒显然攻击错了对象,牛丽丽的头颅滚在旁边,阴森森地看着黎义寒的动作,然后她开口说话了:“去把我的抹布拿过来——拿不过来,就要接受我的惩罚。” 这一句话就像是某种强制规则,重重地锁在黎义寒身体上,他浑身僵硬,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他不找到那块该死的抹布,那他就会被这个女人杀掉。 于是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恶狠狠地瞪着牛丽丽,擦掉了脸上溅上的血肉,然后动作敏锐地在停尸房里寻找起抹布来。 张纯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惊诧地发现,那个新来的死者,就是今天下午差点杀死他的牛丽丽。听着黎义寒翻箱倒柜的动静,张纯良露出一抹苦笑。 ——他知道,黎义寒永远不会在这里找到牛丽丽想要的那块抹布,因为,这是高二147文娱委员发布的命令,他只能去拿147班的那块抹布。 黎义寒举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砸在了牛丽丽的头上。 “给你——臭女人,臭抹布和你真配!”他露出了阴沉的笑,举起斧头就向牛丽丽的头砸去。 不过,他慢了一步。 牛丽丽掩在抹布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错了,错了——这不是我的抹布!!我要惩罚你!” 黎义寒嘴角的笑还未收起,脖颈上便出现了一道整齐的裂痕,他的动作僵在半空中,沉重的斧头“砰”地砸在地上。 “咕噜噜噜。” 停尸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西瓜滚在地上的闷响,紧接着,陷入了一片恐怖的死寂。 好消息:想杀掉张纯良的黎义寒死掉的。 坏消息:想杀掉张纯良的牛丽丽复活了。 张纯良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他没法离开,牛丽丽的言灵实在太厉害了,只要给了她说话的机会,那自己就必须完成她的陷阱任务,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他现在进退两难。 牛丽丽这次被剁得有点碎,所以恢复得很慢,她用了十几分钟,才艰难地把自己被剁成肉沫的上身复原完整,然后,她丝毫不顾仍被搁在冰柜里的双腿,扭动着肥硕的身体,迅速向张纯良爬过来。 张纯良正在安静地等待着,只有她离自己足够近,他才能万无一失地用道具炸掉她的整个脸,让她丧失说话的能力。 “你的手和脖子,已经完全恢复了。”牛丽丽拉开他的尸柜边,近乎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张纯良准备攻击的动作一愣,忽然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吹在自己受伤的脖子和手掌处,然后,他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牛丽丽在……治疗自己? 张纯良头一次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女孩拽出了压在张纯良身上的尸体,血淋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希冀的表情,她的嗓音第一次有些哽咽:“别让他这样对我,他会杀死我的。” 牛丽丽在第一次见到陈跃时,就明白自己绝对不能惹怒他,否则,自己会死在他手上,一定会死。 她只能尽可能地弥补自己的错误,希望还来得及,她近乎哀求地对张纯良说:“让我回去上课吧——别让他杀了我,求求你了,帮我求求情吧。” 她还想继续待在屈安然身边,她还不能这么快就死掉—— 张纯良艰难地从尸柜里翻身坐起来,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一时有些失语。 他当然知道是谁在帮自己报仇,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他从他的家里离开时,甚至没有去询问那人的名字,因为张纯良笃信,那个家伙一定会追过来的。 “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张纯良的嗓子沙哑又干涩,“但是,你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牛丽丽紧张地注视着他,疯狂地点着头。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屈安然?”张纯良的语气非常疑惑,“我能感觉到,你似乎并没有对他抱有恋人之间的爱慕?” 牛丽丽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她张开嘴,似乎想说话,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异样的表现引来了张纯良的警觉,他心里一动,追问道:“你说不出来?是有东西限制了你吗?” 牛丽丽又开始疯狂地点头,这让她不太结实的脖子差一点又断掉,她赶忙用手扶正。 张纯良心里一振,能让游戏之家限制牛丽丽的回答,那就代表她的答案和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息息相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掌伸到了牛丽丽面前:“接下来,我来说我的猜测,如果正确,你就点我的手心一下,如果错误,你就点两下。” 牛丽丽在他的手心点了一下。 “你不是牛丽丽,你只是借用了她的身体。”否则很难解释,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如何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手心被点了一下。 “你来这里是为了接近屈安然,那——你是他的爱慕者。” 手心被点了两下,看来这个猜测是错误的,张纯良心里有了另一个想法。 “屈安然——和这个学校有很大的联系。”不然追随他而来的牛丽丽,不会成为系统的禁言对象。 手心被点了一下。 窗外忽然暴起一阵剧烈的雷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愤怒地发出警告。 张纯良被雷声震得耳朵生疼,他知道,这是游戏之家的系统在威胁他停止作弊行为。 张纯良揉了揉耳朵,快速地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屈安然的妈妈吗。” 窗外雷声大震,停尸房里的柜子发出了“哐当”巨响,在犹如地震一般的剧烈晃动中,一双肥腻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被甩出柜子的张纯良。 然后轻轻在他手上点了一下。 第225章 我爱上学13 张纯良靠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安静地听着牛丽丽搬动尸体的声音,她动作很利索,边干活边断断续续地哼着一支老歌。 老实说,在满当当的停尸房里,这支歌听上去有些瘆人。 “你什么时候离开?”他忍不住打断了牛丽丽的歌声。 牛丽丽顿在原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扭过头,问道:“我可以离开吗?”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张纯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当然可以——如果能在离开前,给我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就更好了。” 牛丽丽这种强大的npc,应该对学校很熟悉。 “这,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牛丽丽犹豫地看了一眼停尸房的门,“那你能让陈跃离开吗?他在门口我不敢走。” 张纯良:“……!” 他有些茫然地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牛丽丽在说什么——有人在门口,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离开。 “陈跃?”张纯良心跳得有点快,他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人是谁,问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刚才那个戴着面具的坏小孩进来之后,他就一直在门口待着了。”牛丽丽轻声嘟囔。 正是因为感觉到男人的到来,她才顾不得把身体恢复完整,就赶快从裹尸袋里爬出来解救张纯良。 张纯良动作笨拙地扶着墙站了起来,他摸索着墙壁,走到了门前。 门外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轻轻地敲了敲门。 张纯良看不见,但他能猜到,屋外的人此刻一定是带着一点笑意,露出了和许二一样温柔的神情。 他把门打开了。 “你让我等了好久。”门外的人声音有些沙哑,目光专注地看着张纯良。 “你怎么会来这里?”张纯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你还没有帮我打扫房间呢,就想甩掉我吗。”陈跃拉住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问道,“回去吗?” “太晚了……现在要回你家吗?”张纯良有点纠结,他们一个是瘸子,一个是瞎子,走夜路是很不安全的。 陈跃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有自己的宿舍……要来吗?” 他的话尾微微拖长,仿佛一个挠人的小钩子,搔得张纯良心口发痒。 于是张纯良果断地反握住他的手:“去。” “那就拜托你了。”陈跃笑得很好看,他把张纯良的手摁在自己车后的轮椅架上,“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躲在停尸房里的牛丽丽:“……” 张纯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被动着听陈跃的指挥,他们就这样慢慢地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陈跃的眼睛在月夜里很亮,他似乎怕惊扰了什么,轻轻地问道。 正准备偷偷溜走的牛丽丽:“……???” “张纯良,你可以叫我良良。”张纯良的思绪被轮椅牵扯着,精神很紧绷,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害怕自己不小心把陈跃摔下去,“我知道你叫陈跃。” “前面有障碍物,你可以稍微慢一点。”陈跃将手搭在张纯良扶着车的手背上,安抚似地拍了拍。 于是张纯良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他们一边随意地聊着天,一边以极慢地速度移动,如果这里不是一所诡异的杀人学校,这应该会是一场相当悠闲惬意的深夜漫步。 “我们到哪儿了?”张纯良有些不安地问道。 他们已经离开了停尸房,在操场上走了很久,期间张纯良没有听到任何异动,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轮椅滚动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我们在操场的西侧,刚过了艺术楼,很快就到德育树林了。”陈跃指挥张纯良转了个弯,躲过脚下的障碍物,然后温和地问道,“你累了吗?” “不是……我有点担心那群戴着狼面具的人会来找咱们的麻烦。”张纯良手心出了点汗。 根据他的预估,现在大概是凌晨一两点左右,屈安然说过,这个时间段是狼头人狩猎的危险期——可是今天,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没关系,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陈跃点了点轮椅的扶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纯良的失明很好地掩盖了一些事情。 譬如说,轮椅上的陈跃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孱弱而干净。此时,他俊朗的脸上沾满喷溅状的血痕,宛如入世的恶鬼,浑身上下浸满了还未干涸的深褐色血渍,唯独搭在张纯良手背的那只手干净又漂亮。 再譬如说,现在的操场上也并不像张纯良想象中的那么平静——地面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血迹,被砍得七零八碎的尸体随处可见。 二人在校园的柳树下留下了一道道带着血迹的车辙和脚印,这些脚印围着静谧的柳树林已经走了两三圈。 陈跃的轮椅忽然碾过一个非常有韧性的物件,发出了清脆的“卡巴”声。 “……我是不是压到什么东西了?”张纯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一些垃圾而已。”陈跃微笑地回答。 二人身后,破碎的狼头面具散落一地,几具尸体正仰躺在路边,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混浊的瞳仁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恐惧。 张纯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推着陈跃穿梭在一具具还未彻底僵透的尸体之间,路过了一座座教学楼,漫步在幽静的柳树林里。 “ 其实,我以前还挺想在学校操场和人散步聊天来着。”张纯良没忍住向陈跃透露了一个自己的小秘密。 恰逢一阵晚风吹来,吹散了浑浊的血腥味,将柳树的枝叶吹得窸窣作响,张纯良有些惬意地弯了下嘴角。 曾经在他的世界,沈星移上高中的时候,张纯良偶尔会借口接他回家,偷偷跑进他的校园里,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着少男少女们无忧无虑地攀谈玩笑。 偶尔他看得太入神,并没有注意到沈星移早就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他会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带着沈星移回家吃饭。 不过,他总觉得,沈星移其实什么都知道。 …… “是吗?”陈跃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宿舍,忽然攥住了张纯良的手,“宿舍还有些距离,你可以歇一会儿,良良。” 张纯良疲惫地舒了一口气,靠在轮椅的椅背边。 “今天真的好奇怪。”他忍不住说道,“为什么这么安静?” “谁知道呢?”陈跃轻声应道,“可能他们也觉得,今天晚上不适合打扰别人。” 距离他的脚不足十厘米处,此刻正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 “没有人会忍心打扰这个晚上的,良良。”陈跃温柔地说。 第226章 我爱上学14 等二人磨磨蹭蹭地回到陈跃的宿舍,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这里有卫生间,你可以洗个澡,良良 ” 陈跃推动轮椅,牵着张纯良走进了房间。 “单人间?”张纯良问道。 “唔。”陈跃随口应道,“只有一张床,今天晚上我们要挤一挤。” 他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睡衣,递到张纯良的手里。 张纯良有些犹豫,没有伸手去接。 “我什么也看不到,不太方便洗澡。” 陈跃无声地笑了一下:“没关系的,良良,就这么睡也是可以——” “你可以帮我洗吗?”张纯良有些赧然地问道。 “……的。”陈跃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空白,他近乎茫然地思索了几秒,才明白张纯良话里的意思。 “对不起,我有些冒昧了。”张纯良果断地转移了话题,“那我应该睡哪一——” 一只有力的大手近乎粗鲁地攥住了张纯良的手臂,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的意思是——当然要洗澡。”陈跃的喉结有些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 “那我们可以一起洗。”张纯良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刚好都行动不便,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对吗?” “对。”陈跃显然还有些发懵,张纯良说什么,他就下意识地应和一声。 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张纯良摸索着墙壁拉进了浴室。 “真是拜托你了。”张纯良利索地脱掉身上带着尸臭味的脏衣服,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今天陈跃对他说过的话,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没关系。”陈跃的声音有点不自觉的抖。 他感觉自己有些发麻,推着轮椅走到花洒开关那里,手一用力,打开了喷头,一股冰凉的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将他从头淋到尾。 张纯良站得比较远,所以幸免于难:“……?” “没关系。”陈跃擦了把脸,淡红的血水从他身上流淌下去,他浑然无知地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我觉得,你需要先把凉水关一关。”张纯良礼貌地提醒他。 “……没关系。”他又乱七八糟地回答道。 张纯良:“……” 很好,果然是同一个人的灵魂碎片,那股犯傻的劲和大章鱼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澡在某人灵魂出窍般的配合中洗得艰难无比,两个人折腾了半天,才双双裹着干净的衣服钻进了被窝里。 张纯良实在是太困了,含含糊糊道了一声晚安,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他并没有休息多久,很快,时间便来到了凌晨六点。 聒噪的校园喇叭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如同魔音贯耳,将他折磨得痛苦不堪,眼皮微微一颤,就要从浅梦中醒来。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被惊醒,一双手便反应迅速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的头被顺理成章地拥在了一个暖融融的怀抱里,踏踏实实地陷入了沉眠。 【经系统检测,玩家张纯良未完成“绘制黑板报”任务,扣除十点生命值。 当前生命值:(87\/100) 请努力完成支线任务,获得世界真相,通关游戏。】 …… 在熟悉的体育器材室,玩家们再次被雷文克召集到一起,这一次见面,又有两个玩家缺席了。 “黑板报任务,诸位都完成了吗?”他带着一抹神秘的笑容,扫视了一圈狼狈的玩家。 张纯良戴着墨镜,神色疲倦地靠在最后,打了个哈欠。 他的视力还没有恢复,但是为了获取信息,还是坚持来到了这里。 “完成了,妈的,坑爹任务,累死累活干了一下午活,差点被那个文娱委员吃肚子里,结果就奖励了我一点儿积分。” 大多数玩家都脸色难看,看来一无所获。 “那是因为,这是一个竞技性任务。”雷文克笑了一下,举起了一张纸片,“只有第一个完成任务的玩家,才能获得线索。” “那是什么东西?”有玩家瞪大了眼睛,狐疑地问道。 “照片。”雷文克弹了一下纸片,发出了一声脆响,“不过只有一个边角,我猜测是这个游戏主线任务的真相碎片。” “你已经看过了?!”有玩家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里的嫉妒简直藏也藏不住。 “当然——”雷文克爽朗地大笑,“这个碎片里,装着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你把我们叫到这来,只是为了眼红你吗?”有人冷笑一声,“有什么目的,尽管说,老子的时间很珍贵。” “在座的都是没有和我签订协议的玩家,我愿意用这片碎片里的内容,来换取大家和我合作的机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场面静寂了下来。 张纯良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安静中的波涛汹涌。 在这堆玩家中,其实早就分出了几个小阵营,雷文克的要求,无疑是想把他们的组合拆散,收入麾下。 张纯良扯了扯嘴角,率先开口:“我同意加入。” 雷文克看向了角落里瘦弱漂亮的青年,那人看上去虚弱无力,似乎受了什么重创。 他并不会轻视每一个看上去弱小的玩家,这就是他活到现在的原因,于是雷文克郑重地走到张纯良面前,递上了一份协议。 张纯良咬破手指,在协议上摁下了手印。 “感谢你的信任。”雷文克笑了笑,掏出一颗复制光球,递到了张纯良手上,“这是你应有的报酬。” 在游戏之家的世界,协议这类道具是有规则管控的,雷文克的这份协议属于上等道具,约束力极强。 在签订的一瞬间,张纯良就感觉到心脏处传来一股沉重的压力,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冥冥之中,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不能背叛雷文克的组织,否则就会死掉。 他捶了下沉闷刺痛的心脏,有些笨拙地拄着手杖向门外走去。 陈跃正靠坐在一旁,正表情冷漠地思考着什么。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他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扭头看向张纯良。 在这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良良,你怎么了。”他将目光投向了张纯良的胸口。 “没什么,和人交换了一些东西。”张纯良循着陈跃的声音,摸到了他的轮椅,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能感觉到,陈跃此时心情相当糟糕,于是耐心地哄道:“没关系的,人总要为自己的失败付出点代价。” 他没有完成支线任务,所以只能付出一些东西来换得必要的信息,这很公平。 陈跃沉默片刻,忽然攥住了张纯良的手,用锋利的犬牙咬破他的食指,然后恶狠狠地吮吸起他的鲜血。 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张纯良猝不及防,他因为这突然的袭击而面色无措,甚至还有点委屈,但并没有伸回手。 “陈跃?”他嗓音有点抖。 他并没有看见,一只蜷缩在他心脏处的黑色肉虫,经由血管被陈跃引到了他的伤口处,然后挤了出来。 ——破坏既定的约定,这绝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如果游戏之家的协议道具这么容易就会被破解,那么它的规则将会显得无比滑稽可笑。 可是陈跃做到了。 他轻描淡写地吐掉了嘴里的鲜血,然后用手杖随意碾碎了地上蠕动的肉虫。 “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良良。”陈跃慢慢舔掉嘴角残留的鲜血,然后在张纯良受伤的指尖亲吻了一下。 “没人能让你付出代价。” 第227章 我爱上学15 “唰。” 二人回到宿舍后,已经是中午,陈跃拉上了窗帘,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我只是想睡一觉,你不用担心我,去上课吧。”张纯良捏着复制光球,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 “我陪你。”陈跃翻身上床,帮他拉上了被子,玩笑一般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午安,良良。” “午安。”张纯良捏碎了光球,一阵奇怪的荧光从他的手心中逸散出来,直直地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出现了些许奇怪的亮光,混沌的意识开始不由自主地向那些亮光靠过去。 再一睁眼,张纯良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狰狞的狼头面具。 …… “你怎么不逃了?”变声期的男孩嗓音沙哑难听,他戴着狼头面具,嘴里发出了怪笑,重重地拍了拍眼前人的脸。 张纯良的意识依附在正被他欺凌的男孩身上,听见他嘴里不断地发出可怜的啜泣声。 “对不起,饶了我吧。”说话的人嗓子很哑,像是受到了重伤,“我保证,以后好好学习……” “猪猡,废物,你再怎么样好好学习,也比不上老子一根毛。”狼头人猖狂地笑了起来,“你懂吗?我只要宰了你一个,周考成绩就能提一百分,你要怎么超过我?” 他一脚将男孩踹倒在地,举起了手里染血的铁棍:“蠢猪,老老实实成为我的分数吧。” 狼头人碾着男孩的头,轻蔑地笑了。 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脚下正横躺着一把被人丢弃的斧头。 那把斧头,正好在他脚下的男孩可以触碰到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狼头人的小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面色扭曲地低头一看,一把生锈的斧头深深地卡在了他的小腿骨里。 早已精神崩溃的男孩从地上爬起,咬着牙把斧子从他的腿骨里拔了出来,然后混乱地劈砍在狼头人的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他涕泗横流,声音绝望地叫喊着,“凭什么我努力学习那么久,还抵不过你杀掉一个人!” 身为狩猎者的狼头人,被他砍得节节败退,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嚎。 “你等着,你等着,我饶不了你——我要把你砍成肉沫喂狗吃!”他难听的破锣嗓子里不断叫喊着恶毒的威胁。 男孩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听到狼头人的威胁,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有些畏惧地低下头。 可是——他半天也没有等来狼头人的残酷的报复。 那个凶恶地威胁着他的狼头人,此时正瘫软在地上,浑身冒着鲜血,像只濒死的狗一样抽搐着。 男孩呆愣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痛快——原来这群“狼”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原来自己也有能力去战胜这些追杀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恐怖怪兽。 他忽然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了半天,然后下定决心一般,举起斧子,在狼头人惊恐的眼神中狠狠劈下。 一张粗糙的面具从原主人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滚落下来,落在男孩脚边。 男孩沉默了一会,然后把它捡起来,对着水房里的一面镜子,戴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静静地端详了半天。 “嗷呜——”他学着野狼的模样,蹩脚地叫了一声,然后被自己逗笑了,于是“咯咯”地笑了半天,在空荡的水房里像一个癫狂的精神病人。 张纯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从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样子。 这个男孩,就是昨天刚死在停尸房里的黎义寒。 原来,成为狼头人的方式这么简单——只需要杀掉狼面具原来的主人。 张纯良心里产生了深深的寒意。 他不知道雷文克把这条消息分享给了多少人,但是从今天晚上开始,玩家们就再也不是被动躲避的猎物了,他们将会是最疯狂的狩猎者。 空荡的水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正沉浸在喜悦中的黎义寒身形一顿,目光阴沉地看向门口。 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让黎义寒忽然丧失了对抗的勇气,他攥着斧头的手指开始发抖,忍不住瘫软在地。 “哒,哒,哒——” 他恐惧的情绪,甚至感染到了张纯良,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张纯良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来人。 ——结果,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 张纯良:“……” 光球的能量耗尽,他从梦中猛然惊醒,心里还残留着黎义寒最后那恐惧癫狂的情绪。 想起画面里那个迟迟没有出现的人,他不由得低骂了一句。 雷文克果然做了手脚,他将信息截取掉了一半,这剩下的半段信息会成为雷文克要挟其他玩家的重要筹码。 要是黎义寒还活着就好了——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直接去问他。 张纯良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落地的一瞬间,他忽然发现,纹身的失明效果已经过了时限,自己恢复了视力。 “良良?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带着点困意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张纯良扭过头,看见陈跃正头发凌乱地躺在床的另一侧,他微微起身,侧过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张纯良。 那凌厉英俊的脸在此时竟然有几分可爱。 “我睡醒了。”张纯良下意识伸手,抚平了陈跃头顶一簇凌乱的发丝。 他手掌下的脑袋先是一愣,紧接着温顺地压低了一点,摆出了一个更好被人抚摸的姿势。 张纯良没有如了他的心意,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 他眨眨眼,有些不太适应地在这个堪称豪华的宿舍里打量了两圈。 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舒适,宽敞的单人床加上独立卫浴,还配有一张崭新的大书桌。 “陈跃。”张纯良抚摸着光滑的墙壁,忽然开口了。 “什么事,良良?”陈跃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张纯良,轻声应道。 “你为什么会被分配在这个宿舍里?” 张纯良的问话非常委婉,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狼头人? 陈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轻轻地勾了下嘴角:“那个面具很臭,我不喜欢戴。” “……”看来,他果然是狼头人的一员。 难道陈跃和黎义寒一样,都是在学校里被狼人们逼迫到走上了绝路,最后不得不反杀了他们吗? 那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也是被那群人弄伤的吗? 大概是张纯良落在他腿上的目光太明显,陈跃坦然地掀开了被子。 ——那是一双很长很健康的腿,形态漂亮宛如最精美的雕塑,充满了惊心动魄的力量美感,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年坐轮椅的人能拥有的。 “这是‘交换’,良良。”陈跃用了个奇怪的词,“我用这双腿交换了一样东西。” 张纯良在心里品味着这句话,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陈跃的腿。 宛如一个目光正直的大流氓。 “你可以摸摸它。”陈跃诱哄道,“它会非常开心的。” 于是张纯良的手被陈跃牵着,放在了他的腿上。 张纯良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他的肌肤,光滑软弹,却冰冷无比。 “什么感觉也没有。”陈跃有些无奈地笑了,“早知道你会出现,我就不会这么快把它换出去了。” 陈跃把腿换给了谁?又为什么要做这个交换? 张纯良很想问问他,可是陈跃却竖起食指,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黑沉的乌云。 隐约有紫色的粗壮雷电在其中闪烁,惊天的雷鸣发出了蓄势待发的低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游戏之家的警告,显然,张纯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到了它的底线。 “你会找到答案的,良良。”陈跃注视着窗外气势恢宏的黑沉天幕,嘴角勾起,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就在此刻,系统冰冷的声音出现在了张纯良脑内。 【147班的黑板报没有顺利完成,班主任非常生气,于是决定惩罚你这个糟糕的学生。 惩罚任务:完成一次班级值日。 限时:3小时。如若未完成惩罚任务,则扣除50生命点,提升10%npc仇恨值。】 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等张纯良赶到教室时,学生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屈安然正沉默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张纯良问牛丽丽。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牛丽丽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伤痕,这惊人的恢复力令人胆寒。如果没有陈跃的存在,张纯良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副本里挺过十天。 “今天下午被人揍了,正伤心呢,别管他。”牛丽丽的回答很无所谓,她拆开了一包面包,递给张纯良。 昨天还要杀掉自己的大boss,今天却友好地递给了自己食物,张纯良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谢谢?”他举着面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是给你的,你去送到他桌子上。”牛丽丽压低了声音,指挥道,“牛奶我有两盒,可以分你一盒。” 牛丽丽观察过了,陈跃没有跟过来,所以她才敢放心地指使张纯良。 “……好吧。”张纯良耸了耸肩,提着牛奶和面包走到了屈安然身边。 “你昨天去了哪里?”屈安然抬起苍白的小脸,眼眶泛红,委屈地看着张纯良。 “昨天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宿舍。”张纯良把面包放在他桌子上。 “骗子。”屈安然的声音沉闷,“我去找过你,你根本不在宿舍里。” “我去了哪里,和你没有关系。”身后,牛丽丽火热的眼神快要把他的后背烫出洞来,张纯良无奈地递了递面包,示意他赶快吃。 “真过分。”屈安然说道,“我今天在操场上找你,结果被其他班级的坏家伙揍了一顿,你都没有安慰我。” 张纯良有些头疼,他觉得屈安然似乎有一点雏鸟情结,只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一次,他就把他当作了一只母鸟。 可事实上,屈安然真正的母鸟正在教室后排,幽幽地盯着不肯吃饭的他。 “你是不是有其他好朋友了?”屈安然有些伤心地问道,“那个人会帮你打饭吗?会给你讲功课吗?会像我一样满操场的找你吗?” 张纯良正想回答,却听到教室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他神情一凛,赶忙走出了教室。 众所周知,147班是一个着名的垃圾班,因学生成绩糟糕而全校闻名。很多其他班级的同学,为了缓解长期以来沉重紧张的心理压力,经常会将自己的负能量宣泄在这个班级里。 具体表现在,这个班级里的学生经常会遭到外班学生的霸凌,他们教室外的走廊里,会被不想绕远路丢垃圾的同学堆满垃圾,就连墙壁上也时常会被写一些侮辱性极强的脏话。 现在正好是晚间值日时间,外班的同学照常拎着垃圾桶,将一堆堆恶臭的垃圾扔在了147班的门口。 可是他们没想到,那个休学了很久的恶魔,竟然重新回到了学校上课——! “……”张纯良走到教室门口,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浑身都是恶臭的垃圾和粘液,他们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嘴巴里、衣领里全是臭烘烘的垃圾。 有个npc在挣扎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让陈跃的鞋面上沾了些污迹,此时他跪在陈跃的轮椅前,全身发着颤,用嘴一点点舔掉他鞋上的脏东西。 陈跃懒洋洋地侧身倚靠在轮椅上,微阖着眼休息。 觉察到张纯良跑了出来,他睁开眼,露出个温柔的笑:“快进去,良良,外面很脏, 我很快就打扫干净了。” 屈安然:“……” “陈跃?”他嗓音里带了点颤抖,鼻息加重,但是并不像恐惧害怕,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你怎么还敢回来——!” 张纯良一愣,皱起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忽然暴怒的屈安然。 “你凭什么还敢回来!!”屈安然目眦欲裂,嗓音尖锐。 他身后,一只肥硕的手赶忙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兮兮地把他拉进了教室。 屈安然却疯了一样抓住了教室的门框,近乎凶恶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牛丽丽露出万分紧张的神情,悄悄看向陈跃。 “我凭什么不能回来?”陈跃懒洋洋地笑了,“你的爸妈又不是我杀死的,别总是一副我亏欠了你的模样。” 屈安然的怒吼被牛丽丽狠狠地扼在了嘴里,她小声哀求道:“别说了……我的小祖宗……” 张纯良思考了片刻,才明白二人话里的意思,牛丽丽早就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死亡和陈跃分不开关系。他扭头看看牛丽丽,又茫然地看向了陈跃,只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第228章 我爱上学16 “这件事不要告诉然然。”牛丽丽捏着扫帚,在教室后边和张纯良嘀嘀咕咕,“他不知道我就在他身边。” 张纯良捏着扫帚抬起头,看了一眼屈安然的座位——屈安然受到的刺激太大,跑出了教室,快到上课时间也没有回来。 “可是他很伤心。”张纯良把垃圾装进簸箕里,扭过头认真地对她说,“他不仅失去了爸爸妈妈,还在学校一直受欺负,没有任何人帮他,你就忍心看着他受这样的煎熬吗?” 牛丽丽用两个夹子夹起了自己浓密的刘海,身上那股浓浓的焦糊味更加明显:“你管太多了,小孩,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张纯良愣了一下,看向了教室门口,他的npc同学们已经吃完了晚饭,正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教室。 “谁动了我的橡皮?我的橡皮哪去了!”有学生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于是拍着桌子愤怒地叫道。 “还有我的试卷——我还没写完呢!怎么就不见了!”有学生开始烦躁地翻桌子,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 “我的笔也丢了,怎么回事,咱们班里出现小偷了吗?!” “今天是哪个小组值日?问问值日生!” 张纯良扶着簸箕,站在教室后面,学生们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新来的,今天是你值日吗?你见到我们的东西了吗?”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学生们,此刻面色难看,扭过头来阴沉地盯着张纯良。 张纯良和牛丽丽刚才把整个教室打扫了一遍,都是些碎纸屑和灰尘,并没有看见这群人嘴里的那些东西。 于是他摇了摇头,刚想说没见过,就被牛丽丽踩了一脚。 他一愣,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原本只装了一点灰垢的簸箕里,此时竟然装着满当当的垃圾——沾了灰的橡皮、被揉成一团的试卷,以及折成两截的中性笔都躺在里面。 “……”张纯良差点气笑了,游戏之家想搞死他的目的不要太明显,现在竟然直接耍起流氓,把npc的东西扔到他这里来吸引仇恨。 那些学生自然也看到了他脚下簸箕里的东西,于是缓缓地站起身向他走来,眼神里的愤怒无法遮掩。 “我建议你先离开。”牛丽丽挪动了一下身体,给他让开一条逃向门外的路。 张纯良扯了下嘴角,却并没有立刻逃跑——他还没有完成他的惩罚任务,一旦离开这里,就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不仅会被扣除五十的生命点,还会额外增加10%的npc仇恨值。 “等等。”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向他一步步逼近的同学,努力解释道,“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那些学生的模样太过可怕,他们脸色铁青,肌肉狰狞抽搐,像一个个狰狞的厉鬼。 “解释什么?难道我们的东西是自己跑进你的簸箕里的吗?你真是个坏东西,不仅一直逃课,成绩还那么糟糕,拖垮了我们班的平均分,现在竟然还敢偷班里的东西,欺人太甚!” “有没有可能,你们的东西真的是自己跑进来的?”张纯良谨慎地向后退了两步,有些不知死活地补充道,“其实,咱们班的平均分其实有没有我在,都是没什么变化的……” 他这一句话更是火上浇油,众人看他的目光简直要把他撕碎,七八个同学呈围攻之势,向他慢慢地靠了过来。 张纯良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灵活地逃到了教室的另一边,和几人拉开了距离,拖延时间。 他之所以敢这么皮,自然是因为陈跃在,只是他刚好去水房帮张纯良洗抹布,不在教室。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 正当张纯良被几人逼在角落里逃无可逃时,门口传来的一道堪称天籁的声音,他顿时来了精神。 “陈跃!”张纯良弯下腰,从僵在原地的同学胳膊下穿过去,然后动作灵敏地躲到了陈跃的轮椅后,“他们欺负我!” “没有!没有没有,你可不要瞎说!”几名同学看着张纯良和陈跃如此亲昵的模样,好像反应过来似的,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我们的东西明明就是被你……” “良良,你拿他们的东西了?”陈跃用手捏着张纯良的脖子,把他揽到自己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我没有,他们的东西是自己跑到我的簸箕里的。”张纯良有些委屈,“我现在还没有打扫完卫生呢。” “簸箕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别人的东西呢?一定是有人放进去的。”陈跃总结道,他扭头看向了那几个学生,语气温和,“这件事情是我们不对,我帮他把东西还给你们。” “我真的没有拿……”张纯良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两句。 “对、对对,他没有拿,他没有拿,是我们自己扔进去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道歉。”听到陈跃的话,那几人反而露出了恐惧至极的神情,他们哆哆嗦嗦地,语无伦次,赶紧把过错揽了下来。 就仿佛,被陈跃“还东西”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那么,这件事情是误会吗?”陈跃微微侧脸,漂亮的黑眸没有什么情绪地看向那几人,“原来你们冤枉了新同学。” “良良,你想怎么惩罚他们?” 正在疯狂点头的学生们赶忙停下了动作,他们欲哭无泪地抬起头,近乎哽咽地问:“对不起,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们?” 这模样着实有点可怜。 张纯良看了看教室门口,自陈跃进入教室后,所有来迟的同学都像鹌鹑一样挤在了门口,不敢往里面走。 再这样僵持下去,怕是会引来老师的注意。 “那就帮我打扫卫生吧,我还没有拖地,也没有给花浇水。”张纯良这样提议道。 听到这个惩罚,那几个学生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怕自己听错,赶忙又重复了一遍:“就,就是打扫卫生吗?” 得到张纯良肯定的回答后,他们一拥而上,赶忙去争抢教室里的打扫工具,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反悔。 “你真厉害。”张纯良感慨道。 陈跃正在仔仔细细地叠着那块刚清洗过的抹布,听到张纯良的感慨,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因为我可以命令他们,所以我很厉害。但是良良可以命令我,让我做任何事情,所以良良比我还要厉害。” 他最后总结道:“良良,你最厉害。” 第229章 我爱上学17 ——操,这惩罚任务的难度也太大了,简直是巨坑。 ——看懂了,游戏之家根本没想让这些玩家成功完成惩罚任务。光是打扫卫生这一项就已经够累人了,那些npc会一直使绊子,给玩家制造麻烦。而且,每个班级对于“值日”的规定也不一样,有些班级需要给花草浇水,有些班级则需要摆放整齐书架,还有的班得他妈把窗户擦干净才算完成,这些隐藏的信息,玩家们不是本班的学生根本就拿不准,到最后只能通通失败。 ——的确,五个接受惩罚任务的玩家,已经有四个失败了。 ——还有神人能完成这个傻x任务吗?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该怎么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大概是使用了技能。 ——哈?什么技能可以用来打扫卫生?! ——美人计。 ——??? 班主任阴沉着脸,在整个教室走了一圈。 窗户干净得几乎看不见玻璃,讲台上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就连粉笔盒里连一颗粉笔头都找不见。 教室的地板上没有一点纸屑,每个课桌都摆得整整齐齐。 就算是以再苛刻的眼光去看,这都是一场完美无瑕的值日。 “勉勉强强。”班主任鼻子里出了一口气,不耐烦的扫了一眼张纯良,“正儿八经的学习一窍不通,天天钻研这些旁门左道,能帮你提几分??” 张纯良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蔫哒哒地趴在桌子上,翻起了一窍不通的书本。 “最厉害的良良,需不需要我给他点教训?”陈跃轻轻凑过来,温浅的鼻息轻轻地打在张纯良脸上,让他心里有些发痒。 “不用了。”张纯良学着他的模样,凑过来小声回答,“我们最厉害的人,都是不会在意炮灰跳脚的。” 陈跃忍不住笑了,嘴角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有点可爱,冲淡了他冷峻的侧脸带来的凌厉感。 “话说,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你换位置?”张纯良掀起眼偷偷看了一眼讲台,班主任正在严肃地翻看一本书,所有的学生都在认真学习,没有人注意到教室的角落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学生在说小话。 张纯良是今天才知道陈跃和自己是同桌的,不过他并不意外。 沈星移的灵魂碎片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副本的剧情里,如果说屈安然就是这次副本的中心npc,那陈跃和他在一个班级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原本他位于课桌的右侧,陈跃则是坐在靠窗的里面,可是现在,他却将二人的位置换了过来。 陈跃学着他的模样,拿起一本书,挡在自己眼前,轻轻压低了声音:“良良,我右眼看不见。” 张纯良愣了一下,拧着眉把他的脸扭了过来。 的确,第一次见面,张纯良就知道陈跃的眼睛颜色不一样,一只黑色一只灰色,像一只漂亮傲慢的名贵异瞳猫咪,可他竟不知道,那只眼睛之所以是灰色,是因为他失明了。 怪不得陈跃经常会侧脸看他。 “我们换了位置,我就能看见你了。”陈跃轻轻眨了下眼睛。 张纯良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陈跃看了他片刻,然后不甘寂寞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在心疼我吗?良良。” “没有,已经习惯了。”张纯良的手有些发抖。 他当然已经习惯了,在每一个世界里,沈星移总会以各种各样悲惨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我日游戏之家的老母。”他认真地说道。 “你就是在心疼我。”陈跃攥住了张纯良的手,然后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蹭了蹭,“那就求你多心疼我一点儿,我很可怜的。” “咳咳。”班主任发出沉重地一声咳嗽,危险的视线向两人扫来,“某些人啊,注意点班级纪律,自己不学,别人还要学呢。” 张纯良其实是个很听老师话的小孩,被意有所指地点了一顿,顿时脸有点燥红,他把手从陈跃手掌里抽出来,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 “良良,你看的那一页还没有学到呢。”陈跃紧紧地盯着张纯良发红的耳垂,语气轻缓如诱哄,“你要想学,我回去教你,好不好?” “你怎么会教我。”张纯良总觉得耳朵烫得厉害,不由自主地揉了揉。 “我当然会。”陈跃笑了笑,有些神秘地凑到他面前,诉说着自己的秘密,“我有严重的失眠症,以前总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可是有一天我忽然间做梦了,梦里我在给一个少年讲题,虽然总是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觉得他认真听讲的样子好可爱。” 从那一天起,睡觉成了陈跃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的每一次睡眠都像是一场恩赐,为了见到梦里的那个少年,他曾过量服用安眠药,进过很多次医院。 “他们说我疯了,可是我自己知道,我没有疯,我只是恋爱了。” 陈跃把手支在腮边,嘴角微微下陷,黑亮的瞳仁里全是张纯良有些怔愣的模样。 “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梦想成真了。” 张纯良:“……” 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 同学们开始迅速收拾东西,向教室外走去。他们的动作很轻,就像是怕惊动什么人,但是克制的动作里却是掩盖不住地喜悦。 因为明天是星期五,只要熬过今天晚上,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又要开始了。” 张纯良心里很沉重,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是个相当糟糕的夜晚。 “良良。”陈跃忽然拉住了张纯良,眼神有些涣散,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你怎么了?陈跃!”张纯良脸色一变,将他的身体扶稳。 “情况不妙,我好像需要睡一觉了……”陈跃似乎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露出个安抚的笑,“良良,不要担心我,晚上一定要待在我的宿舍,绝对不要离开。”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忽然有些不安地拧起了眉:“如果,如果你不小心离开了宿舍,一定要记住……” “小心兔子。” 第230章 我爱上学18 张纯良以最快的速度把昏迷的陈跃送回了宿舍,还没等他休息片刻,雷文克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通讯仪上。 他要求所有签过协议的玩家到学校礼堂集合。 张纯良心里已经有所预感,今天晚上大概是不能平安度过了。 他摸了摸陈跃的冰凉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自然很想在这里守着这个家伙,可是他不能。 他已经和雷文克签订了契约,为了不引起无谓的争端,他不能出尔反尔。 况且那群人手里还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信息,就算是为了得到这些信息,他也必须去找他们一趟。 张纯良理顺陈跃凌乱的头发,也不管他在睡梦中到底能不能听见,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道:“沈星移,你说过的,我最厉害。一个最厉害的人是不会只躲在你的身边,祈求被你庇护的,等等我,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睡梦中的陈跃似有所感,他眉头皱起,手臂微微一动,似乎想拉住他。 张纯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细致地帮陈跃掖好了被角,一边回复着雷文克的消息,一边去拿自己的背包。 他把背包拎到手上那一刻,隐约觉得重量不对。今天他的背包一直是被陈跃拿在手里,所以他并不知道陈跃往里面偷偷放了什么。 他顺手把背包拉开——除了本来就有的东西,里面还多了一个大家伙,那是一张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狼头面具。 张纯良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一下,他没有再去看床上的人,把背包拉起来,匆匆地离开了宿舍。 …… 即使张纯良紧赶慢赶,还是来得有些迟了。 偌大的礼堂里,此刻已经聚集了十二名玩家。 雷文克站在礼堂的演讲台上,目光沉沉地扫了众人一眼,然后不疾不徐地开口。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简单地说两句。现在,我们都知道该怎么样能摆脱当下每日被追杀的困境,只要让我们的势力入侵进狼人的团体里,在短时间内,我们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搜集线索。” 玩家们已经在这个副本里度过了四天,可是直到现在,他们的主线任务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反杀狼人,转化身份,然后捕捉其他的npc,从他们口中拷问出学校的线索,是我们如今最快通关的方法。” 玩家们不由得点了点头,雷文克的思路很清晰,但是有一个很大的弊端。 “狼头人的行动轨迹很分散,一旦我们杀掉其中几个,剩下的狼人可能就会得到消息藏匿起来。我们要怎么样在最快的速度内捕杀最多的狼人呢?” 雷文克早有准备,他露出了一丝笑:“自然是要想办法,把他们聚集在一起。” 张纯良正沉默地听着玩家们的分析,当雷文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雷文克就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我们需要一个最能吸引到狼头人的存在。这个人的考试分数越低越好。” 于是,众玩家一齐看向了张纯良。 虽然张纯良从来不和他们共同行动,但是他作为全校倒一的存在,始终是玩家们关注的焦点人物。 “你负责做诱饵,吸引狼头人。”雷文克理所当然地对张纯良说道。 张纯良笑了:“这主意可不太好,同样是盟友,我为什么要承担最危险的工作?” “风险越大,机遇越大。”雷文克的语气不容置喙,“不会让你白白受累,作为交易,在场的每个玩家都要给你提供一个道具。” “喂——这件事你没和我们商量过!”有玩家心疼自己的道具,当即提出了质疑。 “不想送,就离开这里。”雷文克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其他人一圈,“只占便宜不出力,哪来这么好的事。” 于是,其他想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都默默地闭嘴了。 雷文克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狼人展开追杀行动只剩10分钟了。 “你还有什么想法吗?”他礼貌地看向张纯良。 张纯良险些被气笑了,他还能有什么想法?黑脸白脸全让这个狡猾的男人唱完了,他再不答应,就是不识趣了。 “没事,我愿意为团队作出贡献。”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检测到宿主乐于助人,帮助十三名玩家完成最危险的任务,奖励13圣父积分。 目前能量储值47.3\/∞〗 张纯良:“……” 没想到,一向沉默的圣父系统在这个时候忽然蹦跶了出来,让他心里更加悲愤起来。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张纯良在脑内不满地吐槽道。 〖系统一直站在你这边。〗 张纯良微微挑了下眉。 圣父系统经过几次升级优化后,已经很少会主动提示张纯良获得了多少积分了。 一是怕影响张纯良完成任务,二是因为这个黑心的家伙每次都要吞掉一大笔积分,有些心虚,所以一般不会主动出来提示。 因此这次提醒便格外地反常。 张纯良清点着玩家们给他的道具,心里漫不经心地思索着圣父系统忽然开口的用意。 帮助十三名玩家…… 张纯良的手忽然一顿,这个礼堂中,除他之外只有十二人,哪里来的第十三个人?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忽然想起一个被他遗忘的玩家——魏可奕。 这个家伙,似乎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系统口中的第十三个人,会是他吗? 空旷死寂的校园里忽然传来一声响亮悠远的狼嚎,这预示着狼人们的狩猎活动即将开始。 张纯良神色一凛,正思考着该怎么吸引狼人们过来,就忽然嗅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而这股香气似乎是从他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身上忽然就开始发烫。 张纯良吃力地抬起头,向四面看去,所有的玩家顷刻间就全部消失殆尽,偌大的礼堂只留下他一个人。 这阵热意来得汹涌迅速,很快,他就浑身滚烫虚软,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中招了。 那群家伙不信任他,怕他心生胆怯逃跑,所以对他使用了让人无法活动的道具,这道具还有额外的气味定位功能,他浑身散发的气味正在吸引着敌人的注意。 原来,在这群玩家的计划中,他只是一个“一次性”的牺牲品。 怪不得那群人给道具给得那么痛快,因为这些东西,他们很快就可以收回去。 不到三分钟时间,他就浑身瘫软,连食指都无法动弹了。 这样的状态下,张纯良就像待宰的羔羊,使用不了任何道具。 礼堂的大门很快就被人砸开。 浑身带着血腥味儿的狼人们兴奋地跑了进来,幽亮贪婪的眼神在礼堂里不断寻找。 “可算逮到了——!”有人雀跃地喊道,“一百分!我的一百分!!” “谁先砍死算谁的!我才是第一个!”狼人耸着鼻子,大口地呼吸着这股令人心痒的香气。 在这个学校,被杀死的学生分数越低,那杀死他的狼人就会得到越高的额外加分,这群人已经垂涎张纯良很久了——很少有倒数第一能像他一样,坚持这么久都没被杀掉。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张纯良的身影,于是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你拥我挤地翻过层层座位向他冲来。 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冲到了张纯良身边。 张纯良眼睛无力地微张,瞳仁里倒映出一柄柄染血的凶器,它们高高举起,向他的身体恶狠狠地劈砍过来。 “噗嗤——” 利器刺进了肉体,发出了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预料的滚烫鲜血并没有喷溅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血红的棉花。 杀红了眼的狼人们定睛一看,眼前哪还有人? ——躺在地上被乱刀劈砍的,是一只手臂大小、精致的巫蛊娃娃。 此时它被砍得七零八落,棉布肚子里的棉花飞得到处都是,那掉落的小脑袋正直勾勾地看向狼人们。 “障眼法!妈的。”狼人们骂骂咧咧地散开,贪婪的眼神不甘心地在礼堂里逡巡。 他们有种预感,猎物并没有走远。 可是他们不知道,在这一刻,猎物和狩猎者的身份早就反了过来,礼堂的大门重重地闭合上。 一场来自玩家的复仇屠杀即将开始。 不过,这一切都和张纯良没有关系了。 他的意识刚从巫蛊娃娃身上脱离,被刀斧劈砍在身上的惊悚感并没有消失,他克制地喘着粗气,从地上缓慢地爬起来。 用来做他替身的巫蛊娃娃,是之前游戏副本里结识的玩家李庄送给他的。 在上一个末日副本中,它为了救张纯良不慎被异种撕裂,张纯良只能把它放回背包里自己恢复。 这一局游戏里,它好不容易才复原了身体,刚想爬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又被狼人们砍碎了。 张纯良心里默默决定,等把它从礼堂里捡回来后,一定要奖励它一双漂亮的眼睛——它想要一双紫色珍珠眼睛,已经想很久了。 和巫蛊娃娃的意识链接有距离的限制,张纯良现在的位置离礼堂还是太近了。 他喘匀了气,思考着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 不远处的礼堂里,传出了阵阵惨叫哀嚎,看来玩家们已经得手了。 这一次,总共有五名狼人被他吸引到了礼堂,但是这还不够。 整个学校,近五千名学生,狼人的数量大概在100个左右,没有得到狼人身份的玩家们,一定还会出来继续寻找“猎物”。 “咦,这是谁啊,不会是一只落单的小羊羔吧?” 张纯良的身后,突兀地传来了一道恶意满满的声音。 他一愣,迅速扭头看过去——不远处的树下,一个浑身淌着鲜血的狼头人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见张纯良扭过头来,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小羊……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张纯良心下觉得不妙,自己明明已经躲得足够隐蔽,怎么还会这么快就被狼人发现了?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臂——一股熟悉的芬芳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借着晚风向四面八方飘去。 “喷香的小羊羔,咯咯……你的羊膻味真是让人流口水。”这只狼头人显然精神状态很差劲,他嬉笑着举起菜刀,摇摇晃晃地向张纯良走来。 张纯良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那群家伙对他使用的道具,是直接作用在他的灵魂里的,即使他的身体躲过了无法行动的效果,但那股香气依然会吸引到狼人的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转头就跑。 这是他平生最快的一次奔跑,可是身后的狼人明显比他更强壮矫健,呛鼻的血腥味从身后不断逼近,带着深深寒意。 跑到哪儿去? 张纯良的大脑疯狂地思索着,他漫无目的地奔跑在校园的跑道上,把学校里适合躲藏的地方筛选了一遍。 一柄菜刀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他身后狠狠劈来,他侧过身惊险地躲开,差一点就被砍中脊椎,心中陡然冒出一阵冷汗。 此时此刻,张纯良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这个副本里,只有陈跃的身边是最安全的。 现在就回去吗?那也太蠢了,他刚和陈跃说过,自己要做最厉害的良良的。 张纯良敏捷地一刹车,利用惯性将狼头人甩了出去,他弯下腰,迅速捡起了地上的菜刀,反身向着身后的狼人挥去。 铁器相接的声音震得他虎口剧痛,不由向后一退,那狼人竟然还有一柄匕首藏在袖子里。 张纯良甩了甩酸胀的手腕,看向狼人的眼神凶狠又凌厉。 狼人恼羞成怒地向他冲过来,屡次试图抓住张纯良,却被他屡次轻巧地躲过。 于是他心绪逐渐暴躁,手中的招式也越发凌乱没有章法,他没有想到,一只漂亮纤弱的小羊羔,竟然还有这么锋利的牙齿。 在他晃神之间,张纯良横刀掠过他的肩背,一刀劈在了他的肩侧。 狼人发出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张纯良踩住狼人的脖颈,下一刀顺势向他脊背砍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旁冲出来,一板砖盖在了狼人的头上。 张纯良看清楚来人,动作一顿。 “跟我走——快!妈,妈的,好多,好多狼人追过来了……”屈安然一招砖砸晕了狼人,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 他频频向身后望去,忍不住攥住了张纯良的手臂。 原本寂静的操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躁乱起来,有一大批人正在向张纯良的方向赶来。 张纯良侧耳听了片刻,又看向屈安然。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避狼人,你信我。”屈安然目光急切,拉着张纯良的手心全是冷汗,“别磨磨蹭蹭的——!” 张纯良不再犹豫,任由他将自己拽着跑向一处从来没去过的偏僻角落。 他的脚步声很急促,看起来有些紧张。 但是,如果屈安然扭头看他一眼,就会发现,张纯良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慌张恐惧,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点奇异的审视,冷漠又沉静。 因为,屈安然裸露在外的双手手腕上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疤痕。 第231章 我爱上学19 屈安然很擅长躲避,他带着张纯良在校园小道上左拐右转,很快就甩开了狼人,把张纯良拽进了一个偏僻的废弃平房里。 他迅速锁上门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疯狂地喘起了粗气。 平房里没有电灯泡,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屈安然撑起身体,用废木板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然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幸好,终于赶上了。”屈安然终于喘匀了气,他看了看身边的张纯良,嘴角挂上了一丝奇怪的笑,“张纯良,我又救了你一命哦。” “……你怎么在这里?”张纯良以极限速度跑了半个学校,此刻疲惫到了极点,喘了好半天才接上屈安然的话。 屋子里实在太黑了,微弱的灯光把周围的破旧的摆设照出了一个狰狞的轮廓,屈安然的侧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昧,他眼神似笑非笑地盯着张纯良。 “我要不在这里,你今晚就玩完了。”屈安然咧开嘴角,往日可爱温柔小酒窝在灯光的照射下变成了一个黑黑的凹洞,“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香……” 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张纯良,眼球微颤,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谢谢。”张纯良说道。 屈安然现在的模样奇怪极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吵闹声,狼人们循着张纯良身上的气味追了过来,正在外面不甘心地搜索着他的下落。 张纯良的呼吸放缓,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砍人的时候好大胆的,现在怎么怂了?”屈安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这模样像极了他在宿舍里拿刀刺砍张纯良的模样,“别担心,这个屋子他们是发现不了、也进不来的——” “你今天可以在这里待一晚上,我会陪着你的。”他凑近了张纯良,小声说道,“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说完,他忍不住嘻嘻地笑了起来。 张纯良终于可以确定了,眼前这个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家伙,就是屈安然的另一个人格。 因为屈安然曾经对自己说过,只要手腕上出现一道疤痕,那就代表他是正常的人格。 可是现在,他的手腕上没有任何痕迹,这代表他的人格切换了,现在的屈安然,是那个想拿刀剥了自己的皮穿身上的变态疯批。 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过,遇到一个小变态精神病,总比遇到一群连环杀人狂来得强一点,张纯良苦中作乐地想。 看来,他今天晚上必须高度戒备,看好自己的皮,严防被人剥下来当衣服穿。 门外的狼人们果然没有进入这间房子,不多时,外面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群狼人不进来?”张纯良忍不住问道。 第二人格的屈安然蹲在一边,偷偷摸摸地捡起了张纯良刚才砍人的菜刀,此刻正借着手电筒的光端详上面卷刃的痕迹。 “这把刀真好,你可以送给我吗,好朋友?”屈安然露出个陶醉的笑容。 张纯良鸡同鸭讲了半天,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这个家伙疯得有点过分。 张纯良索性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这一晚上的奔波让他疲惫极了,以至于反应有些迟钝。 忽然,他身边传来极其细小的一声石子滚动的声音,张纯良猛然抬头,目光警惕地看向身边——一个瘦小的黑影竟然紧贴在他身边,不知道蹲了多久! “嘿嘿……终于被发现了。”屈安然在他耳边发出了语调怪异的笑声,“我都在这里待了三分钟了,你怎么才发现?好蠢……” 张纯良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玩游戏啊……”屈安然发出了委屈的呜咽,“我惹你生气了吗?” 张纯良冷冷地看了他半晌,从背包里翻出一卷长绳。 然后揪起瘦小的屈安然,把他的双手缠在了一张凳子上。 “这是新游戏吗,好朋友?”屈安然吃吃地笑着,“你可要绑紧一点……我很快就会逃出来的。” “别这样,屈安然,你让我有点讨厌你了。”张纯良看着他疯癫的模样,忽然开口道,“你会刻意伪装自己,完美地学习另一个屈安然的模样,甚至在躲避追杀的时候刻意制造假路线来混淆狼人的视听,你根本不是个疯子,为什么要在这里装模作样。” 屈安然的笑声戛然而止:“哇哦,好厉害哦,可是你讨不讨厌我有什么用?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缠着你……让你永远也无法摆脱我,咯咯……张纯良,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的皮了,我要缠着你一辈子……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尖锐,让张纯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皱眉看向他,目光中满是不理解。 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屈安然的第二人格在伪装自己,他明明心思非常缜密,却刻意让自己看上去疯傻又惹人厌憎。 忽然,屈安然的声音消失了,他阴郁地蜷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张纯良警惕地注视了他一会,想看看他又在做什么幺蛾子。 过了一会儿,屈安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看向张纯良:“好朋友——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张纯良好不容易消停一会,正困到头痛欲裂,他疲惫地问道。 “当当!”屈安然把自己的双手高高地举起来,夸张而惊喜地叫喊道,“我~出~来~了~哦!!” 张纯良怔了片刻,没被他无聊的把戏吓到,心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用来捆绑屈安然的,是他的世界里一个非常专业的锁敌绳扣,以无人能逃脱而闻名。 可是,屈安然竟然只花了不足十分钟,就从这个绳扣里挣脱了出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见过这种绳扣吗?”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屈安然被他充满好奇的语气搞得有些词穷,愣了几秒才笑嘻嘻地回答:“看来你很崇拜我,是愿意和我成为好朋友了吗,我会缠着你一辈子的哦——” 张纯良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他心里开始厌烦屈安然装疯卖傻的把戏了。 他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平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头跑得凌乱的小卷毛率先映入二人的眼帘:“和你做个屁的好朋友啊,死变态杀人狂!” 魏可奕的表情警惕地看着屈安然,紧张地对张纯良说:“良哥,快来我这里!离他远点!” 屈安然坐在椅子上,阴沉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你是什么东西?” “你又是什么东西?!”魏可奕不甘示弱地瞪着他,“自己就是狼头人,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交朋友,别恶心人了!良哥不会上你的当的!” 张纯良自然知道屈安然的这个人格是一个狼头人,他只是很好奇,这个屈安然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直到现在为止,他似乎都没有表明他的目的,只是不停地装疯卖傻让人厌烦。 “咯咯……真讨厌,我们玩游戏不是玩得很开心吗,你为什么要揭穿我?”屈安然索性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瘫在破旧的椅子上摇来摇去,椅子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 他歪着头,拉长了声音,语调怪异地询问“还要做我的好朋友吗?张纯良同学——” 魏可奕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并没有发现狼人的身影,但是他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多停留,于是转头认真地对张纯良说道:“良哥,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你开始怀疑我,我想给自己辩解一下。” 他拿出了一张门神图,这是一个测谎道具,一旦持有者说谎话,门神就会怒目圆睁,表情变得狰狞可怕。 “我魏可奕绝没有想害死张纯良的意思。”他说得果断又坚定。 门神的表情很平和,温柔慈祥地看着张纯良。 魏可奕恳切地看向张纯良:“良哥……跟我走吧,你现在身上有寻踪香,会不断吸引狼头人的注意,我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躲过今晚。” 他手中的门神始终面色和蔼亲切,佐证着魏可奕的话是真实的。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一些的动静,房门被打开后,狼人们似乎又发现了张纯良的踪迹,开始向这个地方赶过来——这个地方的确不宜久留。 张纯良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平房里低头不语的屈安然,轻轻点了点头,同意和魏可奕离开。 魏可奕高兴极了,一头小卷毛激动得乱跳。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谨慎地带着张纯良在校园小道上左拐右拐,走进了学校的博文楼里。 “教学楼里难道不会很危险吗?”他侧头看向魏可奕,表情有些疑惑。 “别的教学楼可能会很危险,但是今天,在这座教学楼一定是最安全的。”魏可奕显然早有准备,耐心地解释道,“博文楼里全是这个学校的顶级尖子生,他们平时刻苦学习,晚上也不松懈,所以一般不会参与到狼人与学生的争斗之中,但是一旦到了星期四……” “明天就要放假了,我们总该放松一下,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地学习。”博文楼大厅里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 张纯良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校服,扎着长长马尾的高挑女孩。 她俏皮地冲着张纯良一笑,脸上纯白兔子面具憨态可掬:“欢迎来到兔子窝,同学。” 第232章 我爱上学20 张纯良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看向魏可奕:“兔子?” “对,这是与野狼形成鲜明对比的可爱动物,他们有着最温柔,最正义的内心,是品学兼优的代表。”魏可奕感慨道。 “既然十分善良,那为什么前几天从来没有见过你们救人呢?”张纯良反问。 楼内陆陆续续走来好多只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少女,他们温和地望着张纯良,目光友善又天真。 “这个学校的规则束缚着我们,如果我们每天都能去救人,那么就会破坏学校里的平衡,‘那位’是不允许的。即使是这唯一一天的救人机会,也是我们经过多次民主投票商议决策,千辛万苦才求来的。” 向张纯良解释的兔子少女脾气很好,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在她脸颊两侧温顺地垂着,显得可爱又俏皮:“你是我们今天解救的第七名学生,我们这里有好吃的食物和软和的被褥,你已经安全了,可以在这里美美地睡一觉。” 一个兔子少年友好地牵起张纯良的手,向博文楼二楼走去。 他通过走廊边的窗户向外望去,有几只狼头人正躲在楼旁的灌木丛里,阴冷地窥伺着里面的人,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狼头人选择闯进来。 张纯良被兔子少年引进了二楼的简易医疗室:“你的手上和脸上都有伤口,不介意我们进行一些简单的处理吧?” 这间医疗室里还有三四个同学,他们看起来惊魂未定,裹着毯子瑟瑟发抖。 伤势最严重的那个男同学,被利器削掉了半片头皮,血流得满脸都是,此时他正咧着嘴痛苦地哭泣,牙缝里全是血液。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穿着白大褂的兔子医生有些同情他的遭遇,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来到这里,谁也没法伤害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后,这名同学哭得更凄惨了,一抽一抽地,浑身都在抖。 “好啦,你的伤口不是很严重,这段时间要注意饮食清淡哦。”张纯良正望着那位男同学出神,手上的伤不知不觉便被兔子人利落地处理好了。 他举起手,看向手指上那个可爱的蝴蝶结,半晌没说话。 “良哥,今晚要和我睡吗?我们可以聊聊天?”魏可奕小心翼翼探出个头来,表情忐忑。 “当然可以。”张纯良没有拒绝,拿着自己的东西,便和他一起进入了一个空房间。 房间里打着地铺,上面铺着一层软和的被褥。 “这地方可比咱们那个垃圾宿舍舒服多了。”魏可奕抱怨道,又想到了二人当初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纯良没有说话,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魏可奕看着他的表情,嘴角的笑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无措地坐在床铺上,手开始颤抖。 过了很久,他才小声地开口了:“……对不起,良哥。” “你哪里对不起我。”张纯良慢吞吞地问道。 “你身上的追踪器,是我放的,我实在是太没安全感了,总想知道同伴在哪里才放心,所以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在你身上放了追踪器。”他艰难地说道,“那天我被追杀,一个奇怪的狼头人找到我,差一点就杀死了我……他说,只要说出你的下落,就可以饶过我。” “所以你出卖了我。” 魏可奕的呼吸凌乱了一瞬间,他狼狈地抬眼,和张纯良对视一眼,就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视线。 “我没办法了,所有的道具都对那群狼人没用……你不知道,这个副本为了维持平衡,限制玩家使用道具,攻击道具不但伤不了狼头人,还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强悍。” 张纯良一愣——魏可奕可能没有骗他,玩家们分明拥有各种控制道具,可是却没有用在狼人身上,而是大费周章,让张纯良作为诱饵吸引狼头人。 幸亏他穷太久了,始终舍不得使用道具……不然刚才和那个狼人对上,他可能毫无胜算。 张纯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黑了下来—— 雷文克那个老狐狸,明知道道具根本没用,还用道具作为交换让他卖命,他如果没有记错,他得到的那堆道具全是攻击类型的! 张纯良一会笑一会生气的样子,让魏可奕看傻了。 他吞了口唾沫,急忙补充道:“我身体太弱了,根本打不过他,出卖你只是权宜之计。等他去找你之后,我就开始疯狂联系你,让你注意情况,可是你一直不回复我的消息。” 那个时间张纯良失明了,根本看不到手机信息,而后来陈跃负责看管他的背包,他也没有时间去看手机。 张纯良放下背包,坐到了床铺上:“还没完。” 魏可奕几乎要投降了,他满头的小卷毛沮丧地耷拉下来:“还有什么事啊,良哥,我没干其他坏事了。” “你加入雷文克的组织。” 魏可奕一脸苦涩:“没办法啊,良哥。单打独斗太难了,我根本干不过那群狼人。” 所以魏可奕明知道雷文克是个大坑,也只能选择加入他们,只是他自认为没脸见张纯良,所以始终没有在他面前露面。 “这样吗。”张纯良不说话了。 魏可奕讨好似的凑近了他:“良哥,你消气了吗?其实追踪器也是有好处的,你看,我这不是看见你位置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特意跑去救你了吗?” “把定位仪从我身上取下来。”张纯良威胁地瞥了他一眼。 魏可奕缩了缩脖子,连忙点头。 “你怎么知道屈安然是狼人?”张纯良看着他,“据我所知,你似乎并没有和他接触过。” 魏可奕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是黎义寒的老大啊,我在线索碎片里见过他的。” 见张纯良面色古怪,他赶忙献宝一样拿出了一颗光球:“良哥,其实第一个完成画板报任务的是我,我这里有完整版本的线索,全都给你看!” 张纯良接过了光球,毫不犹豫地捏碎。 …… 一阵耀眼的光亮后,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水房里。 黎义寒恐惧地望向水房门口,一个悠闲的人影慢慢地踱步而来。 “你是新狼崽吗?”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张纯良的视野里——那是带着狼头面具的屈安然。 他浑身血腥味,温和俊秀的小脸上沾满了血污,手里正提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微微抿嘴,向黎义寒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是……是的……我,我是狼人……”黎义寒浑身战栗,不敢不回答这个孱弱少年的问题。 “啊,那真是太好了,终于有新成员啦。”屈安然很是惊喜,眼睛微微弯起,看起来很愉快,“那些狼都好蠢,总是不能帮我找到好朋友,你可以帮帮我吗?” “我,我该怎么做……”黎义寒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和兴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屈安然,鼻息粗重。 “我需要一个好朋友,最好是……会帮助别人的,长得漂亮可爱的,很善良的那种……”屈安然提起手里的人皮,细细地抚摸着,笑容有些羞涩,“我喜欢这样的人。” 张纯良嘴角一抽——他似乎明白自己被屈安然莫名其妙地缠住的原因了,因为他“帮助”他的小弟黎义寒考试作弊,还让他抄了很多科目的答案,特别“乐于助人”。 这真是太荒谬了。 张纯良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他看着面前熟悉至极的屈安然,觉得他的伪装简直和他的主人格一模一样,看起来温柔羞涩又善良。 拥有这样的演技,成为影帝都不在话下。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教教我,怎么样能让他们……都害怕我……”黎义寒语无伦次地答应了,他膝行到屈安然脚下,目光中满是渴望,“我要变得让他们都害怕我!我要成为最强壮的狼人!” “乖孩子。”屈安然温柔地笑了,他伸出染满血污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黎义寒的头发,“你会是一只强壮的小狼的。” 张纯良的心脏猛地一停,如果他拥有实体,大概已经浑身冒起了冷汗—— 这个屈安然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道深深的割痕。 这代表他不是什么变态人格,他就是那个一直以来,缠在张纯良身边的、温柔无害的“屈安然”! 张纯良忽然明白了这么久以来让他感到别扭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手腕上有割痕的会是屈安然温柔内向的主人格? 他更像是主人格受到了无法承受的伤痕,极度绝望之下割腕自杀后形成的第二人格。 他目光阴冷、心思缜密恶毒且充满耐心,最擅长用柔弱可怜的外表一步步融化猎物内心的坚冰,直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时刻,才会出手,在猎物不可置信的绝望目光中一击毙命,将猎物惬意地吞噬入腹。 这样一来——那一日,屈安然在宿舍里忽然卸下伪装,扬言要剥下张纯良皮的行为,就格外奇怪了。 他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拆穿,会更不会那么没有耐心,才刚认识张纯良就迫不及待地展开行动…… 那个“屈安然”,更像是在刻意作出一副疯狂变态的模样,让张纯良心生警惕,逃过真正的狩猎者的陷阱。 张纯良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回想起来刚才看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看起来格外让人厌烦的屈安然—— 他对张纯良说——我又救了你一命哦。 是这样的——他救了张纯良两次。 他让张纯良不再信任温柔可怜的“屈安然”,他帮助张纯良逃脱了狼人们的围攻。 他,才是真正的主人格,真正的那个屈安然! 第233章 我爱上学21 ——诶呀,有点可惜,这个玩家好像发现了。 ——……?别狗叫,你到底站在那边的,讲真的,这个npc屈安然总是能让我被吓到,他演技太好了,会根据每个玩家的不同性格作出不同的表演,几乎没有玩家在和他相处时发现他有问题。 ——其实,我觉得屈神放水了,他说不定真的喜欢这个玩家。 ——你不是被吓出帕金森了吧,这么恐怖的npc你都舔??! ——那叫福尔摩斯,废物,其实我也觉得屈安然好像放水了,我刷这个副本四次了,这是第一次这个npc主动告诉玩家可以通过手腕伤痕来分辨人格的……以往都是玩家被杀得只剩下几个天选之子,才能发现这个线索,然后躲开黑暗人格。 ——的确……如果不是凭借这个,我觉得至少进行到副本中后期他的身份才能被辨别出来。 ——第二人格实在太强了,我几乎没有见过主人格被放出来的情况,这次他怎么连续跑出来两次……? ——所以我说屈安然喜欢这个玩家嘛,虽然两个人格性格截然相反,但是心底里都有共同的喜好,唉,可惜我妈没给我生张好脸,我也想体验一把被npc偏爱的感觉…… ——做梦去,梦里你还能当游戏之家主神系统,艹翻这个垃圾游戏。 【观众号已被禁言】 张纯良猛然惊醒,额上浸满了冷汗。 “你没事吧良哥?”魏可奕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快安慰道,“没事,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就好,幸好我去的及时,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张纯良摆了摆手,重重地仰躺在床铺上。 “良哥,早点休息吧。”魏可奕说道,“我听说,明天是星期五,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张纯良愣了一下。 好像是这样,住宿的学生假期会回家。 “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不过好歹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魏可奕的小卷毛轻松地抖了抖,一翻身,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晚安,良哥。” “晚安。”张纯良说道。 他睁着眼,安静的躺在床铺上,听着魏可奕匀速的呼吸声,身体很困,却生不起丝毫睡意。 因为他知道,魏可奕并没有睡着。 张纯良掏出了玩家刚才换给自己的道具强制睡眠喷雾,忽然坐起身来。 “良哥……?你没有睡吗?”魏可奕的声音含含糊糊,带着睡意,似乎是被他惊醒了。 张纯良没有给魏可奕反应过来的机会,对准他的脸喷了两泵。 魏可奕明白自己中招了,他猛然睁开眼看向张纯良,眼里哪还有丝毫睡意:“……良……哥?” 他的话音未落,头就已经沉沉地压在了枕头上,陷入沉眠。 “你的理由找得很完美。”张纯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自顾自道,“但是我不信。” 他不信一个刚玩几场游戏就能被分配到s级副本的玩家,会是一个热情开朗毫无心机的小绵羊。 所以,从见到魏可奕第一面起,他就不相信他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跟我飙演技,你还是有点业余的。”张纯良礼貌地帮他盖好了被子,从他的枕边抽出了那张测谎门神像。 “兔子窝有问题。”门神笑得一脸慈祥,代表这是正确的。 “魏可奕不知道它有问题。”门神脸上的笑意开始消失,脸色黑沉下来——这是谎言。 果然,他知道这个地方有问题,故意把张纯良带到了这里。 “魏可奕想借兔子窝杀掉我。”门神的脸色更差了,表情扭曲凶恶,嘴角露出带着血丝的尖锐獠牙。 竟然不对,张纯良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思索片刻,换了一种说法:“魏可奕想借助兔子窝里的npc对我做一些不利于我的事情。” 门神的表情恢复了一点平静,看起来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张纯良想继续问下去,可是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停住了动作——他隐约能听到一阵野兽兴奋饥饿的呜咽声,而且离他很近。 他看向了门神图里的门神,忽然发现它似乎变得灵动了许多,此时眼睛咕噜噜地打转,兴奋而贪婪地注视着画外的张纯良,竟有了一种要破画而出的感觉。 张纯良不能再问下去了,这个测谎道具大概是有副作用的,使用到一定次数,门神就会复活,大概率会反噬使用者。 他面不改色地卷好门神图,放在了魏可奕枕边。 这家伙大费周章地把他骗到这里来,却不想杀死他,这意味着张纯良活着的利用价值更大。 因此,在第一次使用测谎道具时,他才能问心无愧的说出“不想害死张纯良”这样的话。 那这个兔子窝到底有什么问题? 没关系,他可以找人回答。 …… 张东甲裹着绵软的被子,在无边的恐惧中流着泪。 他最终还是来到这里了。 兔子窝。 一个不会让他死掉,却比直接杀掉他更折磨人的地方。 他只是想回一次家,再看看爸爸妈妈而已…… 张东甲忽然间开始后悔,刚才在被狼人抓住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接受命运,被一刀砍死才好。 这样他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困在这个学校,永远再也无法离开了…… 忽然,他感觉到被子外有东西戳了戳他。 难道是他的哭声太大,引来了兔子人吗?张东甲浑身僵硬,他小心翼翼的掀下被子,满脸鼻涕眼泪:“对不起,我很快就睡觉……” 他的话戛然而止,看向来者的目光中是无法掩盖的恐惧。 在他面前,赫然站着一个气质阴鸷的狼头人! 他浑身颤抖,嘴巴张大就要尖叫出声,结果下一秒,他的头就被狼头人的脚恶狠狠地踩进枕头里,堵住了所有声音。 “你敢叫出声,我就把你的头拧断。”狼头人的声音微哑,带着阴狠的笑意,“听懂了吗?” “呜——”张东甲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叫喊,好像是在求饶。 狼头人于是松开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不应该的……你,你是来追杀我的吗?不应该这样的……今天你不能进博文楼,这,这是规矩!”张东甲的血液都凉透了,看来今天他必死无疑,就连一向在星期四不能踏入博文楼的狼人,都跑进来要杀他。 “凭什么我不能进,我想去哪儿就去哪,谁敢拦我。”狼头人把玩着一把匕首,弯下身轻轻贴在张东甲的耳边摩挲,“干什么要躲在这里……让我痛痛快快的杀掉多好啊,不比被那些兔子折磨强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张东甲眼泪流进了嘴角,整个人狼狈不堪,“我明明已经进步了,进步了十几名,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杀掉我!” “可是落到兔子手里,不是会更加生不如死吗?”狼头人漫不经心地斜睨着他,忽然像是发怒一般掐住了张东甲的脖子,“你来告诉我,为什么那些垃圾宁愿被这群伪善的死兔子玩死,也不愿意乖乖的当我的分数?!” 张东甲被铁钳一样的手勒得喘不过气来,他面色涨红,眼皮上翻,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我想活着,我……我想活……!虽然他们虽然会吸走我一半的分数……可是、可是他们不会杀掉我……” 快要将他勒死的手慢慢松开了,狼头人看着他的眼神阴冷又讥讽:“——你难道不知道,被吸收掉一半的分数……会发生什么吗?” 张东甲怎么会不知道,被吸收掉分数,代表他永远也考不到前十名……考不到前十名,他就再也不可能从这所学校毕业了。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可怕、最残忍的……他想到自己接下来将付出的代价,终于忍不住,绝望地哭嚎出来:“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吧!!!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不想永远提心吊胆的生活!!!” 狼头人·套话版·张纯良被他忽然的爆发吓了一跳,猛地上前捂住他的嘴巴,阴狠地威胁道:“闭嘴!” 张东甲目光绝望地看向他,一股奇特的怪味在房间里蔓延开。 张纯良快比他还想哭了,他能感觉到,这个家伙已经吓尿了:“我和你做一笔交易——” 他在张东甲耳边沉声道:“兔子们还没有行动,他们换进你伤口纱布里的麻药还有一段时间才能生效,保持清醒,一会儿你将他们引到房间里,给我创造机会,我会去博文楼里制造混乱,你趁机逃出去。” 张纯良早在进入房间后就把自己伤口上的纱布解下来了,那纱布上奇怪的药味带有致人昏迷的效果,他从系统那里兑换了解药剂服下,才清醒过来。他猜测,兔子们的体力没有狼人强大,为了防止猎物逃脱,所以只能通过下药的方法来下毒手,所以他大概率还没有中招。 “我,我不敢逃……你的同伴肯定还在外边等着我……”张东甲脑子一片混乱,浑身虚软。 张纯良闭了闭眼,忍无可忍:“要想砍死你获得分数,老子现在就动手了——何必等他们?!时间已经快过三点了,外面活动的狼头人并不多,听着,我给了你一次重新活下去的机会,你若是自己不珍惜,那活该死在这里。” “你为什么救我……”张东甲目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狼头人,眼里泛着泪光,“你,你……” 张纯良已经听到了一些动静,看来张东甲的哭声还是引来了兔子们的警惕,他没有太多时间了:“少废话,接下来我会去三四楼制造混乱,你牵制住所有兔子,等他们都走了,你再趁机往楼下跑,懂吗?” 张东甲心里似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用力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张纯良甩了甩酸麻的手心,利落地打开门,冲出了张东甲的房间。 仅仅相隔了三四秒,张东甲便猛扑向房门,抖着手将门反锁上了。 “快来啊快来人啊——!有狼头人进来啦!!!”张东甲疯狂的叫喊起来。 他的呼喊很快就将一大堆兔子们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同学?”兔子少年走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不要害怕,你已经安全了。” 张东甲猛地跪在地上,向兔子们磕起了头:“请你们、请——赶快去三四楼看看,刚才有个狼头人……跑进来了!他说他要去三四楼制造混乱,让我趁机逃跑,我才不会信他的话!!我只相信你们……” 张东甲根本就没打算和那个狼头人合作,就算那狼头人说的是真的,他现在跑出博文楼也只有一死,还不如把这个消息赶快卖给兔子们,说不定他们为了奖励他,还能放过他—— 所以等狼头刚出门,他就迫不及待把人出卖了。 兔子们身后有一只灰色毛发的兔子,他眼泛红光,将张东甲扶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再把你的话重复一遍。” 张东甲的意识在兔子的红眼里变得模糊不堪,他的嘴巴开始不受控制,说出了一堆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们。有狼头人进来了。”兔子猛然一松手,张东甲虚软地栽倒在自己的尿液里。 灰兔子语气骤然低沉下来:“快去三楼,别让那些没规矩的野狗破坏了咱们的东西——” 大部分兔子立刻冲向了博文楼三楼。 剩下兔子则跑向博文楼的其他楼层去搜索,确保他没有其它同伙接应。 因为被摄取了记忆,所以张东甲陷入了深度昏迷,灰兔子随意安排了一个兔子来看守:“别让他死了,这年头,找只主动送上门的畜牲不容易。” 他轻描淡写地吩咐道,然后匆匆离开了。 留下来的那个兔头人受不了满屋怪异的尿骚臭味,捏着鼻子去打开了窗户。 窗户外,一只有力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推了进去。 “!”兔子面具下的目光悚然而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狼头人竟然根本没有离开! 张纯良怎么会给他反应的时间? 他直接劈晕了兔子,将他绑在屋子里的一张椅子上。 为了防止像屈安然那样逃脱的意外再次发生,张纯良狠狠地扭了好几个死结。 “终于逮到一只小肥兔了。”张纯良依然戴着狼头人面具,拍着兔子的脸,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 可惜没有观众,他只能自娱自乐。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这个被吓破胆的家伙合作,他的作用只是用来吸引兔子们上钩,至于是怎么上钩并不重要。 刚出门,张纯良就拐进了隔壁的房间,从窗户口返回了这个房间外面。 有谁会比兔子本身更清楚兔子窝的秘密呢?又有谁会严防死守一个刚被吓破胆的、背信弃义的小人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古人诚不欺我。 张纯良拿出了自己的道具,一只造型奇特的海龟壳,它的名字是真实海龟汤。 握着它的人在五分钟内只能强制地回答是或者不是。 并且,持有者一旦说谎,海龟壳里就会伸出一只长满利齿的乌龟脑袋,狠狠地咬下持有者的一块肉。 张纯良下手并不狠,兔子很快就醒过来。 “醒了吗?”狼头人露出一个邪恶愉悦的笑容,与一脸惊惧的兔子对视而坐。 他学着陈跃的模样潇洒地在兔子面前打了个响指,激活了海龟壳。 “游戏开始。” 第234章 我爱上学22 “兔子人和狼头人一样,是学校的学生。”张纯良思忖片刻,决定从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开始询问。 兔头人目光怨毒地盯着张纯良,咬紧牙关不肯回答。 海龟壳中伸出一只墨绿色的狰狞大脑袋,它对准兔头人的手,狠狠地咬下去,撕扯下了一大块皮肉。 兔头人痛苦极了,毛茸茸的耳朵战栗着,剧烈摆动,可是在海龟汤的约束下,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扯着喉咙无声地尖叫。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放弃挣扎。”张纯良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如果我想,这只乌龟完全可以吃掉你所有的血肉——我会让它从你的手开始吃起,如果没有了这双手,你还能准时参加考试吗,你能保证自己可以获得优异的成绩吗?” 兔头人的眼球剧烈震颤,似乎陷入了艰难的挣扎。 “兔头人和狼头人一样,都是学校的学生。”张纯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四十秒了,他不动声色,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猜测。 “……是。”兔头人声音打着颤,终于妥协了。 “成为兔头人的标准,和狼头人恰恰相反,是学校成绩最稳定且优异的那群学生——让我想想……至少需要两到三次周考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一百名,才可以成为兔头人。”张纯良结合今晚看到的兔头人数量,试探着这样猜测。 “……是。”兔头人有些狐疑地看着张纯良。这只狼猜测的都是一些很常识的问题,作为狼头人,他不应该不知道。 “兔头人和狼头人一样,都是在用某种方式,从普通学生身上榨取分数。” “是。”兔头人扯了扯嘴角,讥讽地笑了一下。 “兔头人不会直接杀死学生,会用某种方式和学生强制达成约定,在考试中吸收对方的一部分分数,作为自己的成绩,而且这些学生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张纯良心里还有更详细的猜测,这个学校的幕后之人,是不会放任兔头人毫无底线地吸收其他人的分数的,否则他们的分数一定会超过750分的满分,可是上次考试成绩公布时,张纯良并没有看到满分学生的存在。 兔头人这种吸收分数更像是一种“抄袭”,在考试中利用某种方式,将别人的试卷答案复刻一半到自己的卷子上,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否抄写别人的答案,查漏补缺,让自己的分数尽可能接近满分。 而这种复刻的代价,就是消耗被复刻者一半的分数。 时间有限,这些琐碎的规则张纯良并没有详细询问,他有一件更疑惑的事。 “被吸收分数的同学,永远无法离开学校。”他结合张东甲刚才的话,得出了这个结论。 “是。”兔子头麻木地回答着,眼神仔仔细细地在张纯良身上扫视一圈,像是要记住他所有的特征。 张纯良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引来了他的怀疑,这些学校的规则,狼头人不应该不清楚。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最后一分钟。 他很好奇一件事情,在这个学校里,他似乎没见过年龄很大的学生,也没有见过试图离开学校被阻止的学生。 如果兔头人可以控制学生永远无法离开,那这个学校不会这么平静,一定会有大批精神崩溃、试图冲出学校的疯子。 那么,这些学生哪里去了? “被你们吸收分数的学生,会逐渐变‘透明’人,让别人下意识忽视他们的存在。”张纯良思索了一下,补充道,“想要让别人注意到自己,那就只能尽量的提高自己的分数,达到一定的排名,他们才会重新拥有被人看见的权利。” “是。”兔头人的眼神怪异极了,他满脑子都是好奇,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究竟是谁?如果你不是狼头人,为什么能把规则猜测的这么准确?!就连细节都知晓得这么详细??!” 张纯良惊了一跳,这个兔头人似乎没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海龟汤的束缚,能够自由说话了。 他没有点破这一点,缓缓向窗户靠过去,准备跑路。 至于兔头人的疑问,他很好脾气地给出了解释。 “我的确不是狼头人,这些规则也全是我的猜测。”他扶住了门框,看向楼下,下面是湿软的草地,二层楼的高度并不算太高,他跳下去不会受什么伤,“至于我为什么能猜测的这么准确……大概是因为,如果我是规则制定者,我也会这么设计。” ——永远无法离开学校的学生,甚至失去了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权利,那该是多么崩溃绝望的一件事? 既然他们会选择向兔头人求救,那他们大概率有很强的求生欲,不会轻易自杀。 为了能够活得像个人,他们绝大多数人会选择拼命地学习,尽可能地提高排名,得到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权利。 而他们拼命学习换来的一半分数,则会被兔头人收入囊中。 从这一个层面上来讲,这群人就是最不知疲倦的骡马,拼命地哺育自己的饲养者,只为了得到一口甘美的草料。 “真是完美的规则。”张纯良拎起自己的背包,微笑着看向兔头人,“我很欣赏你们的兔老大,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和他见一面,我们会很有共同语言。” 在兔头人怔然的目光下,张纯良潇洒地翻身跨过窗台,纵身一跃,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中。 兔头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了,他大声地尖叫道:“在这里——!入侵者在这里!” 博文楼里瞬间开始躁动,众多脚步声涌向张纯良刚逃出来的房间,一只只惨白的兔头站在窗口,静寂阴冷地注视着张纯良离开的方向。 不过,张纯良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落地的姿势不对,不小心扭到了腰,此时正呲牙咧嘴地背起书包向宿舍楼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几个刚狩猎回来的狼头人,他们一脸餍足地蹲在台阶边,幽幽地注视着张纯良。 “需要帮忙吗?哥们?我把你送回去,你把你的狼头和我换一下。”脏兮兮的狼头人发出友好的声音,“我这个太臭了。” 张纯良阴森森地扭过头,把说话的狼头人吓了一跳。 “这、是、我、的。”他摁住自己毛茸茸的狼头,一字一顿道。 狼头人有着狼一般的习性,很有群体合作意识,除了争抢猎物,一般不会和自己的同伴发生矛盾。 狼头人被这新来的家伙吓了一跳,他刚想发怒,却被旁边的人拦下来了。 等张纯良一瘸一拐地走远,那只被吓到的狼头人才回过神,和旁边的人吐槽道:“我也没有很想要好吧,一个面具而已,谁没有呢?我觉得他那个也很一般啊。笑死,他真的很装。” “你的狼鼻子被臭得报废了吗,闻不到那个狼面具上的味道多可怕吗?”旁边的狼头人翻了个白眼,“你去抢吧,被砍掉狗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狼头人一愣,跑到张纯良刚才停留的地方,仔细嗅了嗅。 “我操。”一股可怕的、带着凶狠无比的占有欲的气味让他浑身开始战栗。 张纯良不属于狼人群体,所以嗅不到陈跃在面具上留下的信息,如果他从今夜一开始就带上这个狼面具,大概所有的狼人都不会敢接近他,这是陈跃给他的另一层保护。 他终于回到了宿舍,把干干净净的狼面具摘下来摆在桌子上,轻轻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尖:“晚安。” 然后他爬上床,蹑手蹑脚地躺在陈跃身边,把他的脑袋团到自己怀里,闭上眼困倦地说道:“你也晚安。”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他太困了,实在想不起来。 …… 礼堂的角落里,小贝找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正试图把上面的装饰宝石抠下来。 “嘤。”它搂着一堆塑料小装饰,扭头看了一眼礼堂大门,已经好久了,新爸爸什么时候才来接它? 第235章 我爱上学23 张纯良腰扭伤得有点厉害,所以午休时间,他就在教室里,懒得回宿舍。 “你昨晚为什么忽然间睡着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张纯良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看着陈跃。 “不是我的问题。”陈跃埋头,正细致地帮张纯良揉捏着困痛的腰,闻言他解释道,“我不能告诉你原因,良良,你需要自己探索。” “唔。”又是秘密,张纯良无聊地扭了下头,看向了屈安然的位置。 今天上午,屈安然没有来上课。 他的人格变化过来了吗,现在又会去哪里? 话说,今天牛丽丽也没有出现,她平时一向会准时地出现在教室里。 张纯良点了点桌子,若有所思地看向屈安然的位置。 【时间过得真快,在一周忙碌紧张的学习之中,你很快就迎来了美好的假期时光,你的家人们翘首以盼,等待他们亲爱的儿子回家。 支线任务二:请玩家离开学校,平安度过一个假日。】 游戏之家系统忽然跳了出来,发布了第二个支线任务,张纯良抓住了一个奇怪的字眼——平安度过。 他忽然回想起刚来学校的那天,有个玩家选择了走读,自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玩家。 张纯良有些头疼,看来学校之外,也不见得就会安全。 “良良,你怎么了?”陈跃看出了他的闷闷不乐,以为是自己不肯说出昏迷的原因,惹他生气了。 他凑到张纯良面前,温顺地把脸颊贴在他手背上,低声求饶:“对不起,良良,你生气了吗?我错了。” 张纯良抿起了嘴,抑制住了嘴角的笑意。 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在不同的副本里会形成不同的性格。 陈跃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性格冷漠沉稳又内敛,并不如之前的那几只擅长撒娇,他一旦感觉到张纯良产生了不好的情绪,就只会本能地求饶,他甚至可能都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呆得可爱。 张纯良顺势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嘴挤成了一个可爱的嘟嘴。 然后坏心眼地问道:“对,我好生气的,你要怎么补偿我?” 陈跃就如同一个柔顺的玩偶,被张纯良的爪子百般蹂躏也不抵抗,他微微垂下的睫毛不自觉地颤抖,却一声不吭,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的生活从来都是无趣而苦闷的,绞尽脑汁也找不到逗笑心上人的方法。 “如果你实在想不出来,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张纯良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拿出背包,磨磨蹭蹭地从里面抓出一堆奇怪的棉花团,放到了陈跃面前。 陈跃脸上被欺负出的薄红还没有褪下,他低头看见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布娃娃,昨天不小心被人弄坏了。” 早晨张纯良刚醒来,就想起了自己遗忘的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拖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腰,赶快跑去礼堂,把快要哭抽过去的小贝捡了回来,还承诺给它做一个漂亮的新身体。 “我实在是不会做手工。”张纯良伸出自己的右手,上面是几个被针扎出来的小血点,“你可以帮我把娃娃缝好吗?” 没有任何一个碎片可以拒绝张纯良充满希冀的小眼神。 没有一个。 陈跃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把那一堆废棉花塞进了桌兜里。 他沉默地注视着手心里小小的棉花脑袋,总觉得它正在微微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拜托你了,陈跃。”张纯良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小贝碎得太厉害了,普通的修补根本无法让它恢复正常,除非送回游戏之家系统,花费大量积分修理,可是张纯良没有那么多积分。 而作为供给副本能量运行的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同样拥有可以将小贝复原的力量,并且经济实惠又环保。 张纯良的手机忽然开始疯狂作响,他嘴角的笑意还没褪下,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上沉寂已久的x信开始不断地弹出信息。 爸爸:孩子,你什么时候回来?需要我去接你吗? 爸爸:大家都好想你,好想你,请快点回来吧。 妈妈:我的好宝贝!我已经买好了菜,今天晚上,妈妈给你做大餐! 弟弟:哥哥,你答应给我买的玩具买来了吗?如果我没有看到,可是要生气的哦! 爸爸: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我们大家都很想你呢!! 张纯良顺手点开了朋友圈,原本一片空白的朋友圈里,此刻多了很多动态。 他的妈妈精心准备了丰富的配菜,案板上的菜刀被磨得锃亮。 她配文:又到了我大展厨艺的一天! 父亲在桌子上备好了一瓶好酒,配文:终于又有下酒菜啦,欢迎好友来小酌几杯! 弟弟拍下了自己一柜子的人体手办,那血腥的肢体栩栩如生:好期待哥哥回来啊,我的新玩具一定很棒! “这个周末有时间吗?”张纯良合上手机,扭过头热情地邀请陈跃。 “要不要去我家里玩,一定会很热闹有趣哦。” 第236章 我爱上学24 下午的第三节课间,整个147班开始变得躁动,他们的心思早就不在书本上,恨不得马上飞出校园。 雷文克就是在这个时间联系到张纯良的。 “我需要给你一个解释。”他这么说。 张纯良没有拒绝,和他约在了学校食堂里见面。 因为是星期五下午,食堂的窗口已经关闭,张纯良端着一杯冰镇绿豆沙,靠在椅背上吸得滋滋作响。 “等假期结束,就会迎来第二次周考,上一次我们没有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可是这一次,我们的玩家已经有很多占据了狼人的位置,我相信我们可以掌握主动权。” “那恭喜你们。”张纯良礼貌地说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成年人之间的规则总是心照不宣的,这群家伙敢这样背刺他,他自然不会再次和他们合作。 雷文克沉默半晌,忽然说道:“魏可奕失踪了。” 张纯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挑眉。 他大概知道魏可奕去哪里了——那个家伙不知道和兔头人达成了什么约定,极有可能是把他这样的倒霉蛋骗过去成为兔头人的傀儡,然后从中牟取利益。 可是,张纯良不但从博文楼逃跑了,还把那里闹得腥风血雨,把兔头人得罪狠了。作为把他带到博文楼的罪魁祸首,魏可奕肯定会被他们迁怒。 他或许已经成为了那群被吸收分数的倒霉蛋中的一员。 “是你做的,对不对?”雷文克抬起眼,认真地打量着张纯良。 “为什么这么说,按照你们昨天的计划,我应该死在那群狼头人手里才对,怎么会和他牵扯上关系。”张纯良咬着绿豆沙的吸管,温和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雷文克挺直肩背,左右看了两眼:“你昨天被围困的事情,是魏可奕针对你的计谋——我要先说明一点,这件事不是我的主意,创建这个互助组织、吸纳成员,都是魏可奕在背后操控的,我只是他明面上的代言人。” “他有什么目的。”张纯良皱起了眉,如果真如雷文克所说,这个组织从一开始就是魏可奕创立的,那他可真是太奇怪了。 在雷文克最初召集他们的时候,魏可奕甚至主动给他分析利弊,劝说他不要加入。 “那就是个疯子。”雷文克捏了捏手心的湿汗,心里有些踌躇。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选择向张纯良投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魏可奕并没有死掉,知道自己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我和他来自一个组织,具体名称不便透露,我属于中高层头目——而他仅在游戏之家里完成了三场游戏,就成为了我的顶级上司——仅次于会长的存在。我曾听他说过,他之所以被游戏之家选中,是因为他在他们的世界虐杀了很多成绩非常优异的学生。” 张纯良忽然明白了什么,匪夷所思地抬起了眼。 “——那些学生全都是在某一场科目的考试中排名超过他的人。”雷文克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他有着极端病态的胜负心,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超过他,否则就会产生强烈的屠杀欲望。” “在游戏之家里有一个新人榜,上面记载着刚进入游戏的新人通关记录。其中,有一个名为张纯良的新人,近些日子非常有名,他通关了四场游戏,每场游戏的最终评分都在s级以上,这在游戏之家里,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张纯良有些愕然,他为了避免系统之家找他的麻烦,始终在渎神组织里躲着,实在没想到,原来在游戏之家里自己已经小有名气。 “如果没有你,魏可奕将会是近些年最耀眼的新星。” 如果没有他。 “所以,你们来这个副本并不是偶然。”张纯良觉得简直荒谬,“魏可奕是为了杀了我才来这里——” 至于他为什么能准确地找到自己,张纯良相信,游戏之家肯定功不可没。 “那他真是太蠢了。”张纯良喃喃道,刚一见面就暴露了自己只经历了四场副本的事实,魏可奕是有多看不起自己? “没办法,他实在太年轻,如果伪装成过了很多场副本的老手,你一定会更加警惕,所以他只能反其道而行,试图用最坦率真诚的一面打动你。” 后来,魏可奕敏锐地注意到张纯良对自己的戒备堤防,为了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走进陷阱,他指使雷文克组建了互助组织,表面上和张纯良分析利弊,作出一副不屑的姿态和雷文克撇清了关系。 “无论你是选择相信他,还是相信我,最后都会落到他的圈套里。” “你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张纯良下意识摁住了自己的心脏,那里曾经被雷文克放进去了一只契约虫。 雷文克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契约虫可以控制你的行动,这是魏可奕的主意,他原本想利用它折磨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并没有受到控制。” 所以,他又想出了另一个主意——以张纯良为诱饵吸引狼头人,既能获得狼头人身份,又能轻松地解决掉他。 “昨天当你被狼头人围困的时候,他就在礼堂后面欣赏你的死状。”雷文克苦笑了一下,“可惜你很聪明,竟然逃脱了。他于是只能改变策略,追了过去,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兔头人的规则,想借助他们干掉你。” “兔头人是不‘杀人’的,他们只会让人比死亡更痛苦——所以那时候魏可奕才敢说‘他不想害死我’。”张纯良只觉得魏可奕的做法可笑荒谬,“值得吗,这样大费周章,只为除掉我——?” “我说过,他是个疯子。”雷文克双手交握,冷静地说道,“对于他来说,被人压在头上,是一件比死亡还痛苦的事情。” 他忽然沉默了,抬眼看了张纯良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张纯良专注地打量他的表情,指尖轻轻点了点桌子。 “——魏可奕的失踪,和你有关系吗,请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雷文克声音低沉。 张纯良注视着他的眼,半晌,点了点头:“对,他想设计我被兔头人抓住,结果自己中招了,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兔头人吸收分数的傀儡。” 雷文克宽大的肩膀骤然一塌:“好的,谢谢。” 他一向精明凌厉的脸色显现出浓重的疲笑:“这样就够了。” 张纯良吸了一口手里冰甜的绿豆沙,温和地看着他:“你好像有故事,需要说给我听听吗?” “不了,我们会长说过,男人的故事都是宝贵的财富,隐藏得越多才越有魅力。”雷文克摇了摇头,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递到了张纯良面前,“这是谢礼,扔了还是收下,随阁下处置。” 那是一枚漂亮的男士婚戒,质地厚重,花纹繁复精美,看起来像是某种价格不菲的道具。 雷文克的小拇指上还有一枚同款式的女士婚戒,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不好意思地挡住了手,似乎有些为难:“这枚真不能给。” 张纯良微微点头,忽然问了一句:“你的会长是个女人吗?” 雷文克愣了一下,才轻轻点头。 张纯良“唔”了一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快到放学时间了,希望你能愉快地度过这个周末。” 张纯良的反应太平淡了,这让雷文克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你不相信我的话?应该的,这样的警惕心救了你很多次,这很好——” “你真应该尝尝绿豆沙,它的味道不错。”张纯良轻飘飘地打断了他的话,捏起戒指放进了口袋,做了一个告别的姿势。 雷文克坐在食堂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张纯良离开。 他好半天才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圈,假期来临,食堂早早就封了窗口,哪里会卖绿豆沙? 雷文克意识到了什么,点开了自己的系统商城,界面上是今天新上的新品道具,甜蜜绿豆沙。 【新品限购,五折优惠——尝一口冰凉的绿豆沙吧!!!如果有人说谎,它就会变成可乐味儿。】 雷文克忍不住笑了,低缓的闷笑牵扯着他的胸口不断震动。 他忽然想起了会长,她之前一直很想见见张纯良这个人来着。 “可惜怎么都联系不到他啊,他不会没开通玩家邮箱吧——我好想见他一面,小克克,能叫这个名字的男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感觉会像个可爱的书呆子——”女人在他耳边不甘心地嘟囔着。 没关系。 你见不到也没关系,我替你见到了。 他是个很聪明的家伙,能活得很久,比你和我都久。 幸好你没见过他,不然说不定不会接受我的求婚。 不过接不接受的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过得很好,已经快把你忘掉了。 雷文克买了一杯绿豆沙,认真地吸了一口。 是甜腻的可乐味。 …… 牛丽丽站在校园口,呆呆地望着离校的学生。 “你在等屈安然吗?”张纯良拎着书包,疑惑地瞅着她。 “我,我一天都没看见他,你看到他了吗。”牛丽丽的语气有点焦急。 张纯良思索了一下:“校园图书馆旁边有个偏僻的小平房,昨天他在那里出现过,你可以去找找。” “小平房?”牛丽丽疑惑地问道,“我去图书馆那里找他,图书馆旁边是草坪,哪里有小平房?” 张纯良愣了一下。 他忽然回忆起,昨天晚上,狼头人也并没有进入平房寻找他。 可是魏可奕却能找到平房,并且打开它——那个房子,npc无法看见,只有玩家和屈安然能看见。 这是一个关键信息点,那个平房到底意味着什么? 张纯良将背包放在陈跃怀里,然后快步向平房跑去。 “良良?”陈跃疑惑地看着他,然后推动轮椅追了上去。 那间废弃的小平房依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无人经过,张纯良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没有上锁的门。 一个瘦弱的黑影,正安静地靠坐在一张木椅上,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 “!”张纯良心里一惊,快步上前去观察屈安然的情况。 他脸色苍白,眼下铁青,似乎正陷在极不安稳的睡眠里。 听到了有人推门的动静,屈安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吗?”张纯良拧着眉,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很好。”屈安然幽幽地回答,“你为什么不等一段时间再过来?这样我就可以变成鬼,永远缠着你,再也不分开了。” 屈安然的人格竟然还是主人格,一晚上也没有变换过来。 张纯良这才注意到他的姿势很别扭,于是转向他身后一看——他的手竟然被一个奇怪的绳结捆绑住了,牢牢地卡在椅子背后。 “你昨天的那个锁人的绳扣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我帮你改进了一下。”屈安然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没想到竟然钻不出来了,背着椅子出去会被人笑话死的,万一再挨揍,跑都跑不掉。” 张纯良:“……” 他本能地感觉到,眼前的屈安然不再露出那烦人病态的一面,现在的他似乎才是真实的他。 张纯良尝试解开他的绳扣,却怎么也搞不定。 “啊,你真的好蠢啊!”屈安然受不了地大叫,“你可以把你男朋友叫进来吗?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在叫我吗?”陈跃礼貌地推门而入。 “你能看见这个房子?!”张纯良惊了一跳。根据他的猜想,npc是看不到这里的,那陈跃为什么能进来,在这个副本中,他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应该看不见吗?”陈跃反问,“需要我回避一下吗,良良?” 张纯良此时半蹲在屈安然的身侧,为了看清那个古怪的绳扣,近乎把脑袋贴在了屈安然手臂上,姿势古怪而亲密。 张纯良:“……呃,好像也不需要。” “啊……好酸哦。”屈安然不怕死地吐槽道,“当然啦,不是说你,我是在说我的胳膊。” 陈跃平静地转头看向他。 屈安然瞬间闭上了狗嘴,安静如鸡。 陈跃从轮椅后侧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这是当时他刺伤张纯良的那把,自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再碰过它。 陈跃冷着脸,将绑着屈安然的绳子一分为二。 他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栽倒下来,倒在灰扑扑的地面上。 虽然屈安然被陈跃从椅子上解救了下来,但是那绳子却并没有被彻底砍下来,而是一左一右地缠在他手腕上,上面还挂着丑陋的绳结。 “……我现在的模样,比背着椅子出门好多少?!”屈安然不满地举着两个拳头,试图用嘴把绳结解开。 但是显然他的实验太成功,嘴皮都勒红了也没有解开。 “你已经耽误了我们很长时间,趁我没有发火,滚出去。”陈跃眼神冷漠地扫过他,语气森然。 屈安然很硬气地一声不吭,扭头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 牛丽丽正茫然地站在不远处,她看着忽然出现的屈安然,眼前一亮。 “看什么看,死肥婆,有本事打死我啊!”屈安然冲她翻了个白眼。 “你这样很不礼貌。”张纯良推着陈跃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拿厕所的拖把塞我嘴里的时候,也很不礼貌。”屈安然讽刺道,“圣父大人,我才是这个世界最可怜的家伙。” 张纯良沉默了片刻,说:“抱歉。” 屈安然没有回应他,他陷入了一种很低迷的情绪,冷漠地垂着头,半晌,越过众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我让他生气了吗?”张纯良不确定地询问陈跃的意见。 “他每天都在生气,良良,别管他。”陈跃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操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张纯良的手机从半个小时前就在不断地震动。 他的家人们早就在期盼他回去。 “现在就回去。”张纯良推着他,从牛丽丽身边经过。 牛丽丽肥硕的大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谢谢你帮我找到然然。” 张纯良温和地看着她:“没什么,都是小事。” 毕竟,是他先把这家伙锁在椅子上的。 “父母的心总是向着孩子的,他们永远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牛丽丽忽然这么说道。 她的手臂开始一寸寸皲裂,露出了猩红的血肉,这似乎是一种严厉的惩罚。 但她还是努力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别让你的家人们伤心,千万、千万别伤害他们。” 第237章 我爱上学25 “宣娃,来吃点水果嘚。”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隔着一扇歪斜的木板房响起。 宣奇水百无聊赖地坐在破旧的小出租屋里,翻看着一本笔记本,身边堆着一堆臭烘烘的废纸壳和塑料瓶。 这是他在这个副本里的“家”。 副本中的“宣奇水”父母早逝,家中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以拾荒为生,将唯一的孙子拉扯长大。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里,那还算是个温馨励志的故事,只是——这里是游戏世界。 在游戏之家的副本里,有个心照不宣的规律,在副本中越是年长羸弱的npc,实力越是深不可测。 宣奇水早在回家之前,就对附近的街坊邻居进行了催眠,问出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他家里的这对老夫妻,平日里从不出门,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们在外面买过食材做饭,破旧的小屋子里也从来都没有传出过饭菜香味。 他们就仿佛两只诡异的幽灵,昼伏夜出,晚上拖着年迈的躯体,在街上慢悠悠地溜达。 邻居们很提防这两个老人,他们说,这两个老不死的,大概会吸人阳寿,甚至吃活人! “宣娃——吃果子来咧。”老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这就来。”宣奇水合上了原主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记录了原主对这个破旧肮脏的家庭的嫌恶与痛恨,他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很不“正常”,所以很少回家,这次宣奇水也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勉强回来这里的。 “娃——吃水果。”一道沙哑的声音执着地催促宣奇水吃东西。 宣奇水左右扫视了一圈,他所在的地方应该不算一个客厅,沙发是用纸壳和垃圾摆成的,上面套着一层油腻肮脏的布料。 一个穿着厚重破旧的老妇人,干瘪瘪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头发稀疏、缺了一只眼睛的脏老头,将一盘娇嫩新鲜的红果摆在了简易木板上,殷勤地催促他。 “爷,奶,你们吃。”宣奇水礼貌地推拒。 “我们没牙了,咬不动,宣娃吃吧。”老太太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宣奇水。 现在是晚上九点,小小的房间里挂着一个油腻的灯泡。老妇人衰老凹陷的眼睛像两个黑洞,笑得满脸皱褶,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只剩肉色的牙床。 “娃,快吃水果。”老头又不死心地催促了一遍。 他满是泥垢的手捏起一颗果子,往宣奇水的嘴里硬塞。 宣奇水是个很没耐心的玩家。 他一向是暴力破关的推崇者,此刻很不耐烦和这两个实力不明的npc虚与委蛇,他深知,在这里拖得越久,越不利于脱身。 “我说了我不吃,听不懂吗?!”他怒喝一声,将果子甩在地上。 漂亮的红色果实在地上迸溅出甜蜜的汁水。 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骤然跌至冰点。 “宣娃,你这是做甚……”老头子佝偻着腰,把地上的果子捡起来,“这好东西,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怎么糟践东西呢?” 宣奇水冷哼一声,从背包里抽出了他上个副本获得的稀有道具“杀神刃”。 他为了得到这柄刀,杀掉了七个玩家队友,因此,被游戏之家投放到这个s级副本中,但是他觉得这代价是值得。 “杀神刃”可以无视任何等级的防御,直接对npc的身体造成伤害。 即使是学校里那些无视玩家攻击道具的狼头人,也在他的“杀神刃”下抗不过三刀。 这是他敢和npc翻脸的底气。 “爷爷奶奶,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做。”宣奇水懒洋洋地举起刀,斩向了还在心疼地擦果子的老头。 一颗苍老的头颅应声倒地,和他手里鲜红的果子一起滚落成一团。 宣奇水抱歉地说道:“可是我实在不喜欢吃水果。” ——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第三个中招的玩家,狗游戏,真特么会玩。 ——没办法,这些npc的迷惑性太强了,玩家的这些家庭成员们一看就是那种血腥小boss啊,谁能想到完全不能杀啊。 ——真可惜,刚死掉的那个玩家我还挺看好的,杀人贼干脆,一看就是实干派。谁能想到这两个老东西可以肢体再生,每一个砍断的肢体都能再生成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唉,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么多小老头小老太太一起吃掉了…… ——这个蠢货死的不冤。我之前看过这个副本,这个老头老太太算是副本里为数不多的友善npc,真的把玩家当孙子在养。今天特意起个大早,用卖垃圾换来的钱给他买水果吃。而且喂给他的果子,还是这个副本里挺值钱的一种食物道具,可以永久增加玩家8%力量值、提高记忆力的,结果这傻x不长脑子,什么线索都没有摸出来,就贸然把人老头劈死了,我要是老头,我也要吃了这个不肖子孙。 ——这就是暴力通关的弊端,游戏之家现在的副本设计的迷惑陷阱越来越多了,暴力通关的模式越来越不适合这里,只会让玩家死的更快。 ——我看过三遍这个副本,我最有发言权,其实这些npc是隐藏的道具福利发送者,他们有一部分npc的确对玩家心怀恶意,想方设法地想杀死玩家,但另一方面,他们身边真的有很多好东西,只要玩家胆子够大,就能大赚一笔。前提是能躲过这群npc家人们的恶意伤害,并且获得他们的好感度。 ——不是,这也太坑了吧?npc家人想伤害你,你不仅不能反抗,还要为了得到一些东西而讨好他们,太憋屈了…… ——多真实啊,这不就是家庭的存在意义吗? ——楼上看起来有故事啊。 ——得了吧,能进游戏之家这个破地方的,谁还没有点故事了? “老张,有人敲门,是不是咱儿子回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的张母兴奋的地举起勺子,催促张父去开门。 张父已经摆好了酒杯,闻言赶紧擦干了手,跑去开门。 “儿子——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张父一开门,便声如洪钟地喊道。 只是他眼前的,并不是他期待已久的儿子,而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爸爸。”张纯良从旁侧跳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我的同学,他家里今天没人,可以让他来咱们家住一天吗?” 张父愕然地待在门口,好半天才不情愿地点了点,给二人让了个进屋的位置。 “不是爸爸说你,怎么可以带随便的人回来呢?你之前好像也没有和我们提过有这么个朋友。”张父的眼神不满地在陈跃身上打量片刻,然后重重一皱眉。 “良良,叔叔好像不欢迎我,那我还是先离开吧。”陈跃微微垂下睫毛,俊朗的脸上有些落寞,“我实在是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 “你不能走!爸爸,你太过分了,如果陈跃走了,那我也要和他一起离开!”张纯良佯装生气,作势要走。 “不行,还没吃饭呢,你要去哪里?!”张父脸色大变,迅速看了一眼厨房。他嘴唇嗫嚅两下,然后咬着牙道,“行行行,让你朋友留下吧!但是只能待一晚上,明天就得走!” 张纯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张母很快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儿子,快来厨房和妈妈一起做饭,妈妈想死你了!” 她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期待,细致地打量着张纯良裸露在外的肌肤,露出了满意又垂涎的表情。 张纯良将陈跃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儿子,快,帮妈妈切两个土豆。”陈母迫不及待地说道。 切土豆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张纯良接过土豆,开始细致地切丝。 “对,就这样切,儿子的刀功真是越来越棒了。”陈母在一旁夸张地鼓励着,眼睛的弧度弯得可怕。 张纯良从刀身的反光中,看到了身后的张母,那是一个脸部完全扭曲的女人,她眼睛弯如月牙,眼珠里漆黑一片,鼻子夸张地耸动着,整个人越来越靠近张纯良的脖子。 她獠牙外露,牙齿上是黄灿灿的牙垢,牙缝里有鲜红的肉沫。 张纯良没有观察她多久,一股强烈的危险预感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个土豆有这么大吗,为什么切了半天还是没有切完。 张纯良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眼前视线模糊了一瞬,紧接着整个人变得清醒无比——他这才发现,自己哪里是在切土豆,他已经把自己的半个左手手掌切了下来,鲜红的血液正从他的伤口里汩汩淌出,而他竟然没有丝毫感觉。 【检测宿主使用纹身\"朏朏\"效果,剩余可使用次数(3\/5) 副作用效果:浑身发冷3小时】 大概是因为这次的伤口不致命,副作用效果并不严重,张纯良很快就修复好了伤口。 “儿子?你怎么停下来了?土豆还有好大一块儿呢,快点切完啊!”张母开始催促道,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张纯良耳边清晰地响起。 张纯良扔下了刀,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菜板前。 张母的眼神变得阴森起来,她缓缓地贴在张纯良背上,一字一顿地问道:“儿子,你为什么停下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那声音如猛兽凶恶的闷吼,粗犷又暗藏杀机。 “对,我看到了……”张纯良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他浑身开始剧烈颤抖,然后猛地扭头,抱住了身后丑陋的怪物,“呜呜——妈妈,我都看到了——!” 张母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瞬间恢复人形,干巴巴地询问:“儿,儿子……?你,你怎么了?” 这是头一次,她被食材情真意切地抱在怀里,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这真是自己的孩子。 张纯良眼角挂着泪,眼神难过地看着张母:“妈妈……你老了好多……脸上的皱纹怎么这么多……” 张纯良精湛的表演天衣无缝,让张母一时间表情愕然,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只摸到一片粗糙。 张纯良小声地抽泣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道:“妈妈……我其实早就回来了……刚才我在楼下,看到爸爸和一个阿姨很亲密地搂在一起,爸爸还说什么……你真漂亮,比起家里那个黄脸婆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张母终于意识到张纯良的意思,她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哪里还顾得上做什么大餐,她咬着牙暴躁地反问:“你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吗??!” 张纯良肯定地点了点头,目光正直澄净。 他的外表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让张母心里顿时笃定了七分。 “好你个张德胜——!”张母的表情又开始扭曲狰狞起来,“我在家里辛辛苦苦给你做大餐,你竟然背着我在外勾三搭四!!” 张纯良拿起一块镜子,举到了张母面前。 一张丑陋、嫉恨的脸瞬间出现在张母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妈妈,你已经输了。”张纯良露出了怜悯的表情,“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一半的漂亮,你就算现在冲出去和爸爸大吵一顿,也是无法挽回他的心的。” 张母颓然无力地后退,踢倒了地上的配菜,她心里怆然愤怒,哪里还有用“儿子”做饭的兴致。 “孩他妈,饭好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张父探进头来,期待地询问张母。 当他看到完好无损的张纯良时,表情不由得一愣,在他心里,张纯良应该已经变成了一堆零碎的食材才对。 “做做做,你就知道吃饭!老娘是你的保姆吗?!”张父的话惹毛了张母,她忽然疯狂地摔砸起桌上的餐盘,将丈夫砸出了厨房。 “妈妈,你不要这样——!”张纯良情真意切地拦腰抱住张母,大叫道,“你这样,会让爸爸继续讨厌你的。”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的张父抬起眼,感激地看了一眼张纯良,然后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看看,像什么样子,跟个疯子一样,让孩子看笑话!” 张母恶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然后猛的冲出厨房,跑进了卧室。 张纯良知道,她去寻找丈夫出轨的证据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张父觉察到不对劲,用不善的眼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张纯良,他分明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可是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这一次的猎物有些古怪。 张纯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伸出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是我和妈妈的小秘密,爸爸。” 牛丽丽的提示让张纯良明白了游戏之家的陷阱规则,玩家是不能伤害npc家人的。 那要怎么从对自己抱有满满恶意的“家人”们手里成功地逃生呢? 让他们自相残杀,无暇顾及自己就可以了。 张纯良擦干净了案板上的鲜血,惬意地做起了晚餐。 他不仅要兵不血刃地干掉这群家伙,还要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谁让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第238章 我爱上学26 张母在卧房里翻箱倒柜,却并没有找到丈夫出轨的证据。 无法抑制的愤怒让她的脸变得褶皱、暗沉,像极了一个苍老的女巫,她幽幽地注视着张父,眼神毒辣阴冷。 张父并不知道自己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目光。 正如张纯良心里猜测的那样,面对一个并不貌美、甚至丑陋得让人恶心的枕边人,张父并不满足,他即使不敢真的做些什么,但也绝不干净。 张母早有预感,这也是她立刻就相信张纯良的原因。 “你最好,别让我逮到,张德胜。”张母黄色的獠牙在唇角若隐若现,她目光晦涩地看着张父,低声威胁道。 “开饭啦——!”餐厅里传来张纯良的声音,将一屋子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张父僵硬地坐在主位,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深深地拧起了眉:“这是什么?” 张纯良闻言腼腆地低下了头:“一直以来都是妈妈在辛苦做饭,我放了假,理应该帮妈妈做些事情的。” 张父目光沉沉地在张纯良身上打量片刻。 他和张母吃过很多“孩子”,眼前这个是最奇怪的一个。 他们彼此都清楚各自的身份,但是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不但不害怕,反而非常自然地融入进了他们的家庭,这让他觉得非常警惕,甚至怀疑他在菜里面下了毒。 “以后少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冷冷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这些事情让你妈妈来干就可以,你做什么多手多脚!” 张纯良闻言,迟疑地看了一眼张母。 如果没有张纯良说的那句话,张母可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张父在防备这个青年。 可是,现在的她觉得这段话格外地刺耳:“凭什么必须是我?有人帮我做顿饭你都要管三管四,我是你的专属保姆吗?累死我你就高兴了是吗?” 她整日忙碌在厨房和家庭中,被繁重的家务搞得面色粗糙暗淡,更因为吃多了人肉开始产生了怪异的畸变,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吃油腻的人肉,只是因为张父喜欢,才勉强自己吃下去。 张纯良在旁边疯狂拱火:“可惜我在厨房没有找到肉,所以只能做一堆素菜,爸爸,这不耽误你和你的‘好朋友’们小酌吧?” 眼看事态越来越火爆,旁边的房间里探出了一个红色的脑袋:“你们他妈的好吵,老子都没法打游戏了!” 脸上带着雀斑的男孩暴躁地踹开房间的门:“为什么吃饭不叫我,等死吗?” 张母的怒气神奇地散掉了,她眼神变得格外温柔:“宝贝!你的游戏玩完了吗?” 红毛男孩冷着脸睨了她一眼,然后翻了个白眼:“王红芳,你屁话真多!” 他拿起筷子,扫了一圈桌子,然后忽然恼怒地尖叫:“怎么全是素菜?!你们想饿死老子吗?!” 肉菜·张纯良一脸冷静地给陈跃夹了一筷子炒南瓜,然后温和地回答:“不好意思,弟弟,我没有找到肉,明天给你做肉吃,好吗?” 红毛男孩这时才注意到张纯良的存在,他脸色阴沉地扫了张纯良一眼:“怎么还没死?我的礼物带了吗?” 男孩非常没有礼貌,浑身透着一股娇生惯养的蛮横,他带着一种恶意的目光在张纯良和陈跃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冷哼一声:“还来了个死瘸子,真恶心。” 张纯良嘴角的笑渐渐地消失了,他平静地放下筷子,看向了男孩。 “我没关系的,良良。”陈跃将手覆在张纯良的手上,安慰似的拍了两下,“我有点不舒服,可以先回房间吗?” “扫兴。”男孩扒拉了两下眼前的盘子,把盘子翻得一片狼藉,然后嫌弃地甩开筷子回了房间。 张父张母自然不可能会吃张纯良做出来的食物,他们冷眼看着张纯良把陈跃推回了房间,然后扔下一桌食物,径直离开了。 “你没事吧,良良?” 回到房间,张纯良终于不用压抑自己,他蹲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低声呜咽。 “好冷……”纹身的副作用早就开始发作了,张纯良为了不让npc发现他的问题,一直强忍着。 陈跃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言不发地把他扶到了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把他裹成了一个蚕宝宝。 “睡一觉,睡着就好了。” “今天晚上,他们一定会过来。”张纯良的手臂冰凉无比,他把手伸进了陈跃的衣领里,那暖融融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陈跃被冻得浑身一抖,他垂下睫毛,温顺地将他的手搂在怀里,过了片刻,他脱光了上衣,露出了结实漂亮的身体。 “我可以进来吗?”陈跃凑到张纯良耳边,仿佛祈求一般询问。 张纯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大方地让出一个位置。 于是,一个温暖如火炉的身体钻进了他冰凉的被窝,把他死死地裹在了怀里。 “这里不安全。”张纯良意识模糊,一阵强烈的睡意让他脑袋迟钝,他对埋在他颈窝里的人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去那个男孩的房间里……” 红毛男孩的攻击力一定没有他的父母强大,而他的房间,也是夜晚唯一不会受到陈父陈母攻击的地方。 “要先把他,解决掉——”比如用迷药迷晕过去之类的。 陈跃沉默地听着张纯良的分析,然后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好的,良良,做个好梦。” 这个房间一定有强烈的催眠效果,张纯良完全控制不住地昏睡了过去,他眉头不安分地皱起来。 陈跃又待了一会儿,确定张纯良的身体开始温暖起来,才离开被窝,帮他掖好了被角。 先杀掉那两个老一点儿的家伙吗,陈跃扣好衬衣,漫不经心地想着。 算了,良良好像很喜欢玩过家家,那就不要让他扫兴了。 就先从那个小东西开始。 红毛男孩正在如痴如狂地摆弄他的手办玩具。 那漂亮的血红色肌肉纹理,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线条,让他浑身的鲜血都在沸腾。 这是他的爸爸妈妈在杀死他的“哥哥姐姐”们后,给他留下来的纪念品。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两只狰狞扭曲的手掌——它的主人是个漂亮的大姐姐,在临死前她拼命地拽住他的腿,祈求他救救她。 “可是,姐姐——你忘记给我带礼物了诶。”红毛男孩露出恶魔般的笑,将女孩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了下来。 妈妈见他喜欢,索性直接剁下来送给他玩。 男孩现在还能回忆起来,那手掌从女孩身体砍下来的时候还在跳动呢,漂亮极了—— 忽然,他的门被人礼貌地叩响了。 “王红芳,老子不是说了,睡觉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吗!”他不耐烦地怒吼道。 门外的人拧开了门把手,然后推门而入。 红毛男孩愣住了,他记着他把房门反锁了啊。 于是他定睛一看——只见他那结实的房门铁锁,被门外的人拧成一摊废铁,轻松地扔到了地下。 “是我,死瘸子。”陈跃礼貌地微微颔首,然后询问,“听说,你很喜欢玩游戏?” 男孩一动也不动,表情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陈跃。 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手上那两只被他把玩的手掌竟然重新活了过来,此刻恶狠狠地扼住了他的脖子。 “妈——”红毛男孩顿感不妙,他刚喊出了一个字,便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旋转。 过了几秒,他似乎才明白了什么,他的脑袋被硬生生地拧了下来。 接着是头骨、手臂、双腿,眼珠、内脏…… 他就如同一个制作简陋的木偶一样,被人肆意地把玩着,每一个身体零件都成为了游戏的工具。 那双手把他的肢体撕裂,碾碎,而他在强大的恢复力下很快就能复原,然后迎来下一轮折磨。 而那个操控一切的男人——他正支着腮思考着什么,嘴角挂着一丝轻笑,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红毛男孩的眼神绝望极了,他遭遇的痛苦,甚至不足以让眼前的人为之停留一秒。 “好无聊。”陈跃兴致缺缺地总结道,“还是睡觉比较有意思。” …… 张纯良再次醒来,是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他困倦地睁开眼,浑身都无法动弹——一双有力的臂膀死死地勒着他的腰,把他缠在怀里。 这不是他睡着时的房间。 张纯良看着满墙的血腥海报,和一些不堪入目的红色喷漆脏话,意识到自己正在那个红毛男孩的房间里。 他心中一惊,冷汗冒了出来。 昨晚他睡着的房间很是古怪,刚躺在床上,他便抑制不住地陷入了沉眠。 如果陈跃不在他身边,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早安,良良。”陈跃把手臂缠得更紧了,高挺的鼻尖留恋地在张纯良颈间蹭了蹭。 “那个男孩哪去了?”张纯良艰难地把陈跃的手掰开了一个缝隙,然后坐起身来。 整个房间的布局让他毛骨悚然。 在房间的侧面,是一排到顶的透明展示柜,展示柜里摆满了各类栩栩如生的肢体,这正是那个男孩的“手办”。 忽然,房门被敲响了。 张纯良有些警惕地扭过头去。 莫非是他们霸占了男孩的房间,他和爸爸妈妈告状去了?! “哥哥们,你们醒了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那边响起,“我已经做好了早饭,要起来吃一点吗?” “……?”张纯良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狐疑地看着陈跃,“这个屋子还有另一个npc弟弟吗?” 陈跃无声地笑了一下,他把张纯良的衬衣拿给他,帮他扣得整整齐齐,然后才询问一样开口:“饿了吗?” “有点儿。”张纯良走下床,拉开了门。 屋外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很没有礼貌的npc弟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比昨天刚见面时矮了许多。 红毛男孩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张纯良:“哥……” 这一声哥喊的有些哽咽。 “我做了早饭,你要吃点吗?” 张纯良沉默片刻,看向了屋子里的家伙。 陈跃正艰难地支着身体,往轮椅里坐,他抬起眼,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害又开朗的笑:“我想吃煮鸡蛋。” “有,有鸡蛋,我煮了鸡蛋!!”红毛男孩激动的疯狂点头,脖子忽然咔嚓一声,歪了45度。 他赶忙把头扶正,踉踉跄跄地跑进厨房。 张纯良和陈跃洗漱过后,走进了餐厅。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自己原本的房间——房间里狼藉一片,被子被撕扯出了一团团棉花碎屑,床垫被劈砍成了零碎的垃圾。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晚上这里遭到了攻击。 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米粥,油条、包子,还有陈跃点名要的煮鸡蛋。 红毛男孩正哆哆嗦嗦地坐在一边,毕恭毕敬地剥着鸡蛋壳。 “一大早晨就听到你们吵吵闹闹,作死啊!”张母暴躁地推开房门,眼球里满是猩红的血丝。 她心情非常糟糕,昨天晚上她想砍死那个“新儿子”,为今天的午饭准备食材,没曾想他并不在房间,让自己扑了个空。 按照规则,她一晚上只能选择进入一个房间,因此,她只能强忍着狩猎失败的怒火回到卧室。 还没有休息多久,便听到门外噼里啪啦的乱响,她想借此由头发难,好好教训一下她的“好儿子”,结果刚进入餐厅,她就不由得一愣。 “王红芳!你在吵什么!不要打扰到我哥哥们吃饭!”红毛男孩立刻拍着桌子大声呵斥。 “宝贝……?你怎么现在就起床了?”张母愕然道。 因为老子一晚上都没睡觉。 红毛男孩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他看向一旁正在吃粥的恶魔,只想让他们赶快离开自己的家。 张父绷着一张老脸从张母身后绕了出来,他挑剔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这做的什么东西,寡淡!”张父唾沫横飞地批评道,“天天正事不做,就知道搞这些歪心思!” 张父的眼睛咕噜噜地在张纯良身上打量,他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你让我很不满意,我要惩罚你——” 红毛男孩的脸色顿时变得僵硬尴尬起来:“今天的饭,是我做的……” 张父即将脱口而出的惩罚被硬生生咽进了嘴里,脸色憋的青青白白。 张纯良把煮鸡蛋的蛋清剥了下来,满足的吃进了嘴里,顺手把蛋黄喂给了陈跃:“我觉得弟弟做的饭还是挺好吃的,爸爸,你不能这样打击他的自尊心啊。” 张母冷冰冰地注视着张纯良,忽然缓缓地说道:“孩子,你给弟弟准备的礼物在哪里?” 这是一个杀人规则,也是他们一家面对这么多“孩子们”战无不胜的法宝。 只要孩子没有准备礼物,或者准备的礼物让他的弟弟不满意,那她作为母亲,就有惩罚孩子的权利。 可是礼物满意不满意,自然是他们说了算的。 刚被堵了一身郁气的张父瞬间精神一振,赶忙拍桌子道:“你这孩子对弟弟一点也不上心,怎么连礼物也没有准备——?” 张纯良吞下了嘴里的食物,一脸认真地说:“我当然给弟弟准备礼物了!而且是精心挑选的。” 在张母嘲讽的目光下,张纯良从背包里翻出了一整套全科目精选高考真题。 红毛男孩:“?” “我觉得咱们家对弟弟的教育实在太不上心了。”张纯良痛心疾首,“为了和弟弟沟通感情,昨晚我特意去他的房间里睡了一晚,结果却让我很痛心,他的房间里摆满了玩具,却没有一本可以吸收宝贵知识的书!” 在张母阴冷的目光下,他举起了手里的学习真题,郑重的递给了红毛男孩:“弟弟,你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这本哥珍藏了很久都舍不得做的纪念版真题,就送给你了!” 红毛男孩脸色铁青,瞪着那本真题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破东西。”张母的眼睛一片血红,头发无风自动,如同黑色蛛丝。她露出了一个充满杀意的嗜血笑容,“你的礼物太没有诚意,孩子,让我感到很不满意——” “我很满意。” 张母的表情一僵。 红毛男孩郑重地接过真题,眼含泪花:“哥,我太感谢你了,我做梦都想要一本高考真题!” 在张母和张父仿佛见鬼的目光中,他们那不学无术的儿子露出了一个堪称纯洁的微笑。 “这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礼物了。” 第239章 我爱上学27 星期六,早上11点,在红毛男孩的热情邀请下,张纯良和陈跃出门了。 “这家电玩城,超级棒!”红毛男孩兴奋地咧着嘴,和张纯良滔滔不绝地介绍。 “王红芳给了我好多钱,咱们痛痛快快地玩一场!”他举着满满一篮的游戏币,语气骄傲。 张纯良可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但还是耐心地听他吹牛。 “那个穿越奥飞拉,一定要试试,我和我的哥们儿们每次都能刷新记录!” 因为是周末,电玩城里的人很多,每个游戏设施都围着一大堆人。 几个人排了半天队,才终于等到了红毛男孩强烈推荐的游戏“穿越奥飞拉”。 这是一个玩家驾驶飞船穿梭在宇宙异种怪物之间,寻找逃离出口的游戏。 红毛投了币,把张纯良和陈跃送上了游戏机。 刚一进去,张纯良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场景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每一个怪物都栩栩如生,虚无宇宙间,怪物们睁着畸形恐怖的血色双眼,期待而贪婪地等待着二人的进入。 张纯良想要退出,可是他的手却仿佛粘在了方向盘上,无法挪开—— 游戏开始了,一只只带着粘液的丑陋触手迫不及待地向他们涌来,腥臭的血盆大口争先恐后地想要吞噬二人。 “闭眼,良良。”陈跃的声音从容冷静,他从张纯良身后抱住他,控制着主驾驶的方向盘。 二人穿梭在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怪物中,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惊险逃生,利爪、炮弹、陨石向他们迎面撞来,可每次飞船都能在陈跃的操控之下,险险地躲过。 不过五分钟的游戏,张纯良却玩得大汗淋漓,心脏狂跳。 屏幕忽然大亮,一个闪着五彩霓虹的游戏通关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张纯良痉挛的双手终于从方向盘上脱离了。 陈跃将他的手攥在怀里,细致地揉搓按摩,直到他的手不再疼痛。 “很拙劣的手段。”他点评道。 张纯良这才恍然大悟,这个电玩城大概也是副本中的一个危险场景,每一种游戏都是杀人陷阱,红毛男孩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趁其不备,借游戏除掉他们。 他站起身向周围看去,哪里还能看到那个可恶红毛的身影? “一会儿找他算账。”陈跃轻描淡写道,“还想玩吗,良良?” 张纯良扭过头,看着惊险刺激的游戏界面,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想玩……” 这里实在是太刺激了,即使知道里面的游戏可能真的会杀死人,他也忍不住和陈跃把这些游戏玩了个遍 。 在集装箱迷宫里,二人真枪实弹地射杀迎面袭来的变异丧尸,一团团绿色的脓液在他们眼前炸开,腥臭扑鼻。 在地鼠游戏里,地鼠们会偷走他们身体的某一种知觉,如果在规定时间内他们没有砸到足够数量的地鼠,那他们就会永远丧失这种知觉。 投篮游戏投的是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每次起手,那些断头总想啃张纯良的手,被他狠狠地抽飞了出去。 “我还想抓娃娃玩。”张纯良兴致勃勃地和陈跃说,“小贝平时一只娃娃怪无聊的,我可以抓一个玩偶给它当朋友,我抓娃娃超厉害的。” 二人来到了娃娃机区,这里摆了几十台各式各样的娃娃机,张纯良找了台娃娃最可爱的机器。 他摇动着机械爪,试图去抓住那只最漂亮的洋娃娃。 就在机械爪快要碰到娃娃的时候,娃娃的头忽然折了180度,漂亮的玻璃眼睛里泛起了阴冷的红光。 “嘻嘻……”娃娃发出了窃笑,小小的棉花嘴裂开了满口尖锐的利齿。 张纯良一挑眉,继续尝试去抓它,可是每次娃娃总是能用诡异的角度躲开他的爪子。 “我抓不到。”张纯良有些沮丧,求助地望向陈跃。 陈跃思考片刻,从背包里拿出了刚缝好身体的小贝。 它全身光溜溜的,露出满是缝合疤痕的棉花身体,身上的那件巫蛊碎花小黑袍消失了。 “它的衣服被撕裂成碎片了,没有办法继续穿。”陈跃这样解释道,他将小贝从娃娃机的掉落洞口塞了进去,“我们可以让它自己来选择想要哪个娃娃。” 张纯良眼睁睁看着小贝兴奋地爬进了娃娃机,然后奋力抓到了一个紫色眼睛的娃娃,努力地把它举起来。 那紫色眼睛的娃娃开始疯狂尖叫,在小贝的手里不断挣扎。 “它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把娃娃丢进洞口?”张纯良有些迷茫。 “因为你还没有抓到娃娃,它想让你高兴一下。”陈跃向娃娃机里投了几个币,然后示意张纯良再试试。 张纯良笑了一下,为了不辜负小贝的期望,认真地将爪子对准紫眼睛的小娃娃,然后自信下爪。 爪子抓起娃娃的瞬间,紫眼睛娃娃再一次凭借灵活的动作躲了过去。 小贝:“……” 陈跃努力地安慰他:“你已经很棒了,良良,是这个娃娃太狡猾。” 张纯良危险地眯起眼睛,再次下爪。 紫眼睛娃娃发出尖叫,猛地踹了一脚小贝的脑袋,然后将身体整个弯折过来,再次躲过了机械爪。 小贝:“……” “这爪子也太松了,抓不起来很正常。”陈跃点评道,又塞了几个游戏币。 “我不想玩了,它太过分了。”张纯良松开了游戏手柄。 “嘤。”小贝眯起了眼,把紫色娃娃举到自己面前,恶狠狠地把它的脖子咬断,然后扔进了娃娃掉落的洞口。 它对准了张纯良的机械爪,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娃娃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张纯良:“……” “别让它等太久。”陈跃的语气里充满笑意,“它很期待被你抓起来。”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再次摁下了机械爪。 小贝的身体被爪子搂了起来,然后投向了洞口。 娃娃机开始闪动起五颜六色的光芒,发出了一阵嘹亮的欢呼。 “我就说良良最棒了。”陈跃把小贝从洞口捡出来,递给了张纯良,“你的战利品。” 小贝依偎在张纯良怀里,乖巧地蹭了蹭。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在小贝脸上亲了一口。 “嘤……”小贝害羞地用小手捂起脸,青白的娃娃脸泛起点红晕。 张纯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它的模样,他觉得小贝大概要再次进化,它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 这样思索着,他抬起了头,然后被陈跃冷漠的眼神惊了一跳。 他正安静地看着张纯良怀里的小贝,指尖轻轻叩击着轮椅扶手,表情阴郁沉冷。 小贝似乎感觉到了威胁,拼命地往张纯良的衣领里钻。 张纯良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在陈跃的侧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陈跃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微微侧过了头:“我只是娃娃的附赠品吗,良良?” 张纯良看着得寸进尺地家伙,又亲了他一口。 “……你就喜欢……” “我不过是……” “我在你心里……” 陈跃每说一句话,张纯良就亲他一口,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张纯良亲得晕头转向,耳根红得不像话。 “满意了吗?”张纯良坏心眼地询问。 “唔……”陈跃垂下头,声音小得就像被恶霸欺负狠了一样。 “哇哦——”一阵阴阳怪气的感叹从二人身后传来。 张纯良一愣,抬起头看去,屈安然捏着一杯可乐,蹲在不远处对着二人鼓掌。 他左右手腕上各系着一个绳扣,看上去古怪极了。 “你怎么在这儿?”张纯良问道。 “这里写了屈安然和狗不得入内吗?”他吸了一口可乐,幽幽地反问。 张纯良着实有点受不了屈安然主人格这样的阴阳怪气。 “有吃的吗?”屈安然问道。 “你有钱买饮料,没有钱吃饭吗?”张纯良拧着眉看向他。 “不是我买的,刚从那边桌子上捡的,有人没喝完。”屈安然又吸溜了一口。 张纯良的脸色有些难看:“你饿了一整天?” 他原以为牛丽丽会照顾屈安然,可目前看来,她好像并没有跟着这家伙。 屈安然就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没有任何人和他一起生活。 “严格意义上是两天,昨天被绑在平房里,也没有吃东西。”屈安然又重复了一遍,“有吃的吗?” 张纯良刚想说话,陈跃就按住了他的胳膊:“你用什么换?” 屈安然苦大仇深地看着他们:“用什么换?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落到这个田地吗?我的另一个人格活得好好的,星期天出来打工兼职,能赚够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可是现在——” 屈安然举了举自己的两个爪子,示意他们看向手上的绳结:“我竟然被绑住了!另一个人格出!不!来!赚不了钱!我不仅今天吃不上饭,甚至很可能就这样活活被饿死!” 张纯良也沉默了,他万万没想到,屈安然人格没有转换过来的原因竟是因为手上的绳结。 这很奇怪。 “我们也没有钱。”陈跃说道。 “骗人。”屈安然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手里的游戏币,“没有钱还买了这么多币。” “我的弟弟送给我的。”张纯良解释道,“不过他刚才跑掉了,你见过他吗?染了一头红毛,脸上有雀斑——” “那是你弟弟啊。”屈安然无聊地支着下巴,“我当然认得他,我的初中同学张辰嘛,转学前没少挨他揍。” 张纯良于是又不说话了。 “没钱吃饭,那能请我玩两局游戏吗?”屈安然锲而不舍道,“那边的保安老盯着我看,好像我是个玩不起游戏的小偷一样。” “当然。”陈跃把装着币的篮子递给他。 于是屈安然兴奋地窜起身,抱着篮子像只摇尾巴的狗一样满电玩城乱爬。 “他看起来不像是饿了两天。”张纯良推着陈跃跟在屈安然后面闲逛。 “他说饿了两天,那就一定是饿了两天。”陈跃似乎很了解他,“这个人格从来不说谎。” “为什么那个绳结会困住他的主人格?”张纯良百思不得其解。 “屈安然是个好奇心非常重的家伙,良良,你的绳结带给了他新鲜感,于是他尝试创造出了一个更优秀的绳结,可是他自己却解不开了。”陈跃道,“在这个绳结的解法没有被他探索出来之前,这个人格是不会觉得世界无聊的,他会一直活跃存在。” 张纯良捕捉到陈跃话中的一个词——“无聊”,莫非当这个人格觉得世界很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消失,然后释放出另一个危险的人格吗? 屈安然非常聪明,他在玩游戏上有无与伦比的天赋,仅仅一个小时,他就将所有能玩的游戏记录全部通关了。 “除了抓不起来娃娃,我刷新了所有记录,我简直是个天才。”屈安然把尾巴翘得高高的,将手里刚才玩游戏换来的大堆游戏币送回了前台。 张纯良又看向了那排娃娃机,的确非常奇怪,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玩游戏的人能从娃娃机里抓出娃娃。 忽然,系统的提示姗姗来迟。 【恭喜玩家张纯良获得道具“永远无法被抓到的娃娃”。 该道具可使玩家得到一次从必死困境中逃生的机会。 使用次数(0\/1】 “!”张纯良盯着手里断了半个脑袋的娃娃,表情震惊极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是一个堪称bug一样存在的替命道具。 他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屈安然就捧着一堆餐券跑了回来。 “前台说游戏币不能换钱,但是可以换这个商城的美食城兑换券,我换了很多!够我吃好几个星期了。”他表情有些得意,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道,“走,我请客!” 三个人点了最便宜的卤肉饭套餐,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聊天。 “你为什么对这些游戏这么了解?”张纯良打开了话题,“看样子并不像没有玩过。” “以前和我家老头子老妈子吵了架,就会跑这里玩游戏。”屈安然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然后才回答,“当时游戏厅里好几个记录都是我创下的呢。” 张纯良注视着屈安然,这是一个很清俊的少年,有着无与伦比的游戏天赋,以及极强的学习能力与创造力,他应该是学校中最耀眼的那种男孩,如果不是他亲口所说,张纯良很难相信,这竟然是一个……被长期霸凌的受害者。 他很想问问原因,只是始终没有问出来。 “你吃饱了吗?”屈安然看着张纯良放下了筷子,自来熟地把他的食物拉到自己面前。 陈跃用筷子挡住了他的手。 “你这样很不礼貌。” 屈安然真挚地看着他:“跃哥,你这辈子还有很多次吃他剩饭的机会,但是我可能只有这一次,求求你了,我很需要这半碗饭。” 张纯良简直快笑出了声,他把陈跃的手拉了回来,让屈安然如愿以偿地又续了半碗饭。 “你们下午有什么活动吗?我可以跟着你们混吗?”屈安然眼巴巴地看着张纯良。 他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张纯良心思一动,然后邀请道:“下午逛逛街,然后就回家,你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 屈安然显然没有被邀请过,他有些受宠若惊:“我,我可以吗?那你会介意我揍你弟弟吗?我怕我会忍不住打死他。” “当然可以。”张纯良微笑道,“毕竟我回去以后,也是要打死他的。” 第240章 我爱上学28 张纯良回到家里的时候,张母和张父正吵得不可开交,整个客厅一片狼藉,到处是摔碎的家具杯碗。 红毛男孩张辰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吃着母亲削好的水果,冷眼看着二人互相指责埋怨。 张父责怪张母昨天晚上没有杀掉张纯良,以至于今天中午的饭菜一点也不丰盛,让他吃得很扫兴。 张母则歇斯底里,说在他的衬衣上发现了女人的头发。 那是一根柔顺细滑的褐色长发,仅仅是一根发丝,都能让人联想到它的主人是如何风情万种,而张母的头发是粗糙干枯的黑色的——这是张父出轨的铁证。 “我都没有出门,怎么会带回来女人的头发!你不要污蔑我!”张父急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他已经在这里解释了一上午,可是张母就和疯了一样,认定他一定出轨了。 张纯良淡定从容地关上房门,吸引了屋里一家三口的目光。 如果说这里有谁能证明张父的清白,那一定是张纯良——那根头发是他放上去的,那是多多蹭在他身上的狗毛,他收集了一小撮,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如果张母继续找下去,还会在张父的口袋里发现一根皮筋,或者在他某件刚换下来的衣服袖口上发现一点儿陌生颜色的口红印。 “你,你怎么没,没……”张辰看着完好无伤的二人,脸色大变,猛然站起身来。 “谢谢弟弟,哥哥今天玩的很尽兴。”张纯良露出个愉快的笑,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对着面色难看的一家人说道,“爸爸妈妈,你们不介意我带一个朋友回来玩吧?” “又带人回来?!你把这里当酒店了吗?”张父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面目狰狞地看着张纯良,拿起身边的烟灰缸砸了过去。 陈跃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飞来的烟灰缸,坚硬的石制边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将碎裂的烟灰缸扔在地上,平静地抬起眼。 张父瞪着眼粗喘了两口气,竟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叔叔,阿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带着一个甜甜的酒窝,自来熟地打招呼,“还认得我吗?我是张辰的初中同学,屈安然。” 张父余怒未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我儿子的同学多了,你是哪只阿猫阿狗要让我——”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的张母就惊叫了一声。 “是小屈吗?”她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服,惊奇地看向屈安然,“这么久不见,长高了不少呢!” 张母居然认识屈安然?!张纯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表情不禁有些诧异。 张母责怪地瞪了张父一眼:“屈安然,那个天才小孩,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还上过省电视台,代表学校演讲呢!” 张父根本没在意过张辰的成绩之类的,他闻言,讪讪地扭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是我,阿姨还认得我呢!”屈安然笑得人畜无害,“我后来转学走了,不过一直都没有忘记张辰当时对我的照顾。” 旁边的红毛小孩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瘫坐在沙发上,瞪着刚进来的三人,就如同看着三只吃人的野兽。 “是个好孩子,原来你和辰辰是朋友啊,这个家伙从来没和我说过。”张母惊喜地勾了下耳边凌乱的发丝,“那你们一起去辰辰的房间玩吧,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今晚就在这里睡觉!” 张母眼神扫过张纯良,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语气暗含威胁:“……别给我找麻烦。” “王红芳……”张辰有气无力地喊道,“我帮你,我帮你做饭……” “听话,宝贝。”张母责怪地瞪了他一眼,“多和优秀的人交朋友,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张母步调轻松地走进了厨房,忽视了她儿子充满求救的眼神。 “王红芳……妈……妈啊!”张辰浑身颤抖着,向张母一步一步挪过去。 一只手亲切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张辰脖颈僵硬地扭过头去。 屈安然对着他仿佛见鬼一样的目光,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我们来叙叙旧吧,老同学。” 他力气奇大无比,笑嘻嘻地捂住张辰的嘴,将他拖进了房间里。 …… 张父张母经常会在家里猎杀玩家,为了防止玩家们的惨叫声打扰到张辰玩游戏,他们特意在他的房间里装了非常好的隔音设备。 因此,无论此时张辰怎么呼救,他的父母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偶错了……对,对唔泣……”张辰面肿如猪头,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狠狠地抹了把鼻血,看向屈安然的眼神真诚极了,“偶错惹……” 张纯良坐在床上,和陈跃一起围观屈安然揍人。 “不要打脸。”他提醒道,“会被他妈妈看见的。” 屈安然满不在乎地揉着拳头:“就说他是从床上摔下来了,没关系的。” “你,你欺惹太甚——!”张辰语气气愤无比,眼泪混着鼻血往下流,“徐大头他们……才是欺负你的主犯……你凭什么先来找我?!” “不是我想先找你,而是你正好是我好朋友的弟弟,我只是来做客的。”屈安然很无辜,“相信我,如果我真是来找你的,那出现在你面前的,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张辰看了一眼张纯良,眼泪掉得更凶了。 “谢谢你们,我现在感觉开心了不少。”屈安然扭过头对张纯良说。 “那轮到我了吗?”张纯良问。 张辰的脸色扭曲了一瞬,然后痛得浑身一缩,他连滚带爬地向身后的门跑去,拼命地大喊:“妈!妈妈!!救救偶,救救偶啊——!” “真是熟悉的场景。”屈安然点评道,“只是之前,喊救命的那个人一般都是我。” 张纯良看了他一眼。 “你很想知道我的故事。”屈安然笑得有些得意,“但是还是保持着没有必要的同情心,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问我——你是在担心我回忆那些事情会伤心吗?” “不是。”张纯良老实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是担心你受到的刺激太大,把另一个人格放出来。” 屈安然愣了一下,然后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门已经被屈安然反锁起来,张辰试图打开它。 陈跃轻轻一抬手,摆在玻璃柜里的人体手办便活了过来,一条条青紫色的干尸手臂破窗而出,勒住张辰的脖子,把他拖到了几人脚下。 “太酷了——!”屈安然振臂一呼,崇拜地看向陈跃,“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我想想……是不是必须要瘸子才能做到?!” 陈跃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回答:“等你瘸掉之后,可以试试。” “我大概知道你经常挨揍的原因了。”张纯良扯了扯嘴角,吐槽道。 他垂下头,看向了脚下死狗一样的张辰。 张辰明白自己逃不掉了,于是卸下了伪装,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向张纯良:“你这个垃圾,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王红芳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把你碎尸万段!!!” 他似乎很笃定张纯良不敢杀他,或者说,他正在期待张纯良杀掉他。 张纯良温和地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怜悯:“你还是太年轻。” 张辰最受不了有人用这样轻视的语气和他说话,他瞬间暴怒,像个疯子一样在地上疯狂挣扎:“杀了我!!有种你他妈就杀了我呀!!” 张纯良拽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宝贝,哥哥今天来给你上一堂人生课——想要让一个人极端痛苦,不只有伤害他的身体这一种方法。” 张辰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目光茫然。 他不明白张纯良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恐慌感。 张纯良松开手,点了点地上安静蛰伏着的残肢手办们。 “把他藏起来的手办、零花钱、珍藏的游戏机、限量版球鞋,全部找出来。” 第241章 我爱上学29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声从张辰的房间传出来,就算是强力隔音棉都没有完全阻隔。 厨房里的张母终于意识到不对,她扔下了手里的锅铲,赶忙冲进了张辰的房间。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眼前的一幕,让她沉默了。 张辰房间的地板上,此时丢满了各种垃圾。 说是垃圾也不对,因为张辰正涕泗横流,如同死了亲妈一样搂着这堆垃圾哀嚎不休。 张母眼很尖,看见了他怀里的一张杂志残页,上面是一个光溜溜的女人身体。 张母微微眯起了眼:“……” 屈安然主动站了出来:“阿姨,您怪我吧,是我的主意。” 张母阴冷的目光在张纯良身上剜了一眼,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恶:“是你带头欺负我儿子?” 屈安然叹了口气:“其实我隐瞒了您……我现在转学到了德宏二中,成绩只能排到全年级倒数。” 张母眼神一动,终于看向了屈安然,语气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成绩为什么退步了这么多?” 屈安然可是公认的天才学霸,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成绩退步了这么多? 张母曾经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和屈安然转学有关,据说是被人欺负得太狠了,迫不得已才转的学。 她的儿子她自己是知道的,平时有点顽皮,还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很难说当时在学校里,他有没有参与欺负屈安然的活动,如果真的有……她就该想个法子把屈安然这个冤家请出自己家了,她可不想招呼一个对她的宝贝有恶意的人来家里做客。 “是因为……我爱上了打游戏!”屈安然的表情非常沉痛,“我迷恋上了一款游戏,从此放弃了学习,闲暇时我还偷偷把生活费存下来,买一些……不堪入目的书籍阅读,就这样,白天我没有精神学习,成绩越来越差……就算是去了德宏那么好的学校,也没有拯救过来。” “这么严重?!”张母诧异地看着他。 “不仅这样,我还爱上了玩手办,饭也不吃了,书也不读了,把所有的零花钱都买了手办,所以我营养不良,现在个头也不长了,也没有女孩子喜欢我……” 屈安然越说越悲伤,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他现在看上去的确有些狼狈。衣服是没换洗过的旧版运动服,头发毛躁躁的,很久都没有修理过,两个手腕上还挂着奇奇怪怪的绳结,看起来不仅像学习不好,精神状态似乎也不太好。 “所以你——”张母看着满地的狼藉,似乎有了猜测。 “我终于悔悟了,戒掉了这些东西,只可惜,我的成绩因为荒废了太久,已经很难跟上……我看见张辰这样不务正业,实在是痛心疾首,所以……手段粗暴了一点。” 张辰呜呜地哭着,跪着爬过来,拉住了张母的裤子:“王红芳,你……你杀了他们!你快——快给我杀了他们啊,呜呜呜……” 他怀里的游戏机和小黄书的残骸“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张母:“……” 她从张辰手里扯出了自己的裤子,语气堪称温柔:“宝贝,这些东西,咱不要了,好不好?” 张纯良没忍住,闷声笑了一下,为了防止露馅,他赶忙把头埋在了陈跃的怀里。 张辰简直要崩溃了,他看向张母的眼神简直快要泣血:“连你——连你也!!!” 张母心虚地侧过脸:“我的锅好像溢出来了,我要去看一看……” 她快步地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张辰一脸呆滞,久久无法回神。 躲在床下的手办们看见那个可怕的女人离开了,纷纷爬了出来,将张辰藏在床底下的宝贝奋力拖了出来。 “张辰。”张纯良止住了笑意,“这是对你把我们带到电玩城里,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的惩罚。” 张辰扭过头来,沮丧又懊恼地垂下头,彻彻底底地没有了反抗的欲望。 他打不过陈跃,王红芳是他最后的底牌了,可是现在——就连王红芳也不站在他这边。 “我这里还有一半东西没有毁掉。”张纯良踢了踢脚下的箱子。 “毁掉它,毁掉它!”屈安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举着一根狰狞的干尸胳膊摇旗呐喊。 那胳膊反手便把他的嘴堵上了。 屈安然:“……?” “有些事情,我不想从屈安然的嘴里知道。” 一是怕屈安然受到刺激过大,唤醒另一个人格,二是因为,从施暴者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或许能得到更准确的信息。 屈安然是这个副本中的重要npc,那围绕着他的人生轨迹,也将会是格外重要的线索。 张纯良相信,游戏之家的每一个安排都是刻意的,玩家们被分配到的各个“家庭”里,一定都隐藏着和任务主线有关的重要线索。 而他的这个“家庭”里的线索信息,就在眼前的张辰身上。 “接下来,由你来告诉我们,在初中时期,屈安然到底经历了什么。”张纯良凭空摸出三杯大杯冰镇绿豆沙,给陈跃和屈安然一人分了一杯。 屈安然的睫毛微颤,沉默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那杯绿豆沙。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发现那只干尸手臂还在死死地堵着自己的嘴巴。 屈安然:“……” 陈跃的眼神始终放在张纯良身上,他眼里的笑意浓得不可思议,分不出半点余光来看看身边可怜的屈安然。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屈安然翻了个白眼,这小心眼的家伙,是在报复自己刚才说他是个瘸子的事呢。 他看着张纯良塞给自己用来堵耳朵的一对耳塞,把它们随意丢到了角落。 屈安然给绿豆沙插上吸管,把脸上的干尸手臂用力掰开了一条缝,努力将吸管塞进嘴巴里。 他早就过了会因为这些垃圾而做噩梦的年纪,他是不可能把甜滋滋的绿豆沙让给另一个人格喝的。 第242章 我爱上学30 “屈安然在市二中很有名。”张辰擦了擦红肿的眼皮,勉强开口了,“因为他学习很好,长得……也帅,初中那些女生迷他迷的要死,妈的,特别烦,走到哪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屈安然在旁边得意地哼唧了一声。 “徐大头那群人很混,在外面认了个大哥,据说是管夜场的,还收成年人保护费,很凶的,好多惹了徐大头的学生,都被他这个大哥揍过。”张辰扯了扯嘴角,“我不想挨揍啊,就只能给他当小弟。” 当然,也是因为青春期少年的慕强心理作祟,那段时间他走在学校里都是带风的,没有人敢招惹他,都对他毕恭毕敬。 除了一个人。 “徐大头那群人看不惯屈安然很久了。”张辰吃力地抬起眼皮,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了屈安然。 屈安然的嘴巴上还捂着一根干尸手臂,但他看向张辰的眼神依然透着一种平静的讥嘲,就仿佛他已经看透了自己所有的心思。 ——没错,虽然屈安然在初中遭受了长达三年的暴力霸凌,可是他的眼睛里始终有那股让人恼羞成怒、甚至恐慌的讥讽和狠劲,这是多少顿毒打都无法消灭的。 虽然徐大头那群人欺负他欺负得要死,但张辰始终觉得,他们是害怕屈安然的,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想碾碎他的硬骨头。 “我记得……那段时间应该是刚过了期中考试?”张辰终于进入了正题,有些迟疑地回忆。 “初一下半学期,四月二十七号。”屈安然奋力扒开嘴上的手臂,一脸认真地更正道,“我那天去给数学老师取期中卷子了。” 他抱着一沓卷子从学校的杂物室走过,听到了一个女孩凄惨的呜咽。 “慧姐当时在教训一个绿茶。”张辰解释说,“刘慧是徐大头的女朋友,她觉得她们班有个女绿茶偷偷勾引徐大头。” “那女生经过徐大头的桌子边时,不小心撞掉了他的书,害怕被他找麻烦,吓哭了,打着哆嗦帮他把东西捡了起来。”张辰笑了一下,“徐大头长得跟个河童一样,又喜欢欺负人,只有刘慧还把他当个宝一样。” 屈安然踹开了杂物室的门,发现那个女孩被刘慧的人扒光了衣服,正在拍照。 “我把这一幕也拍了下来。”屈安然说,“我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不离开,这张照片晚上将会出现在校长的电脑里。” 刘慧他们毕竟还是初中生,被他吓得心慌意乱,色厉内荏地威胁了两句,就灰溜溜地走了。 “我在门外等那个女孩穿好了衣服,然后把她送回了教室。”屈安然撇了下嘴,“我以为我演的是英雄救美,没想到竟然是农夫与蛇。” 张纯良微微皱眉,看向了屈安然。 “后来刘慧把事情告诉了徐大头,想让他给自己出口气。徐大头早就看屈安然不顺眼,一直想找机会教训他,只是他学习太好,人也太耀眼,徐大头害怕被学校里的老师找麻烦,没找到机会。” “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那个社会大哥。”张辰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屈安然,他正在吸绿豆沙,脸色很平静,有些吓人。 张纯良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之后一定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需要回避一下吗?去帮我妈妈做饭去?看着她点,别让她把人肉煮进锅里。”张纯良建议道。 “没事,让她多做点,我现在就很想吃人。”屈安然礼貌地拒绝了。 “徐大头的社会大哥找人把那个女生轮了。”张辰舔了下嘴角,“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发到了网上。” 女孩崩溃绝望之下,想要自杀,可是那群人怕她死了会给自己惹上人命官司,于是用她的家人威胁她活下去,还给了她一个“好”建议。 “他们告诉那个女孩,只要她向别人大肆宣扬,说这些都是屈安然干的,那他们就放过她,还能帮助她制造谣言,推波助澜。” “为什么那个女孩会答应?屈安然救过她,这很奇怪。”张纯良微微皱眉,有些困惑。 “因为屈安然很帅啊。”张辰露出个恶意满满的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屈安然,“他长的好看,还优秀,那个女孩被他救了以后就芳心暗许了,反正现在自己已经不干净了,把一切推到屈安然的身上,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个帅气的男朋友。” “妈的。”屈安然露出了一个微笑,“竟然是这个原因,我一直以为是她受到的刺激过大,精神失常了呢。” 总之,屈安然的名声毁了。 这件事在网上发酵得很厉害,学校里议论纷纷,那一天,屈安然在上课的时候,被警察从学校带走了。 即使后来查明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可是校园里的风言风语也还是给他打上了“强奸犯”的罪名。 “事情败露后,那个女孩彻底崩溃,最后还是自杀了,自杀前她写了一封遗书,坚持声称屈安然也参与了强迫她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她的意图,但是怎么会有人用生命做代价栽赃一个无辜的人?虽然警方一再强调屈安然是无辜的,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原本崇拜他、暗恋他的学生们开始躲垃圾一样躲着他,在背后用极尽恶毒的话诅咒他,老师们也冷淡甚至嫌恶他,即使是一点小事也会拿来大作文章,批判屈安然人品有很大问题。 “我觉得,比起徐大头那群人的,那个女在死前应该更恨屈安然。”张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有些懒散地说道,“她可能在想,你已经救了我一次,为什么不能救我第二次?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帮我了?总之——她早就想死了,在死前能把自己的男神拉下地狱,让他永远记着自己,也算是赚到了。” “她的家人堵了我好几个月。”屈安然把吸管啃得坑坑洼洼,含糊地回忆道,“说要让我赔偿他们女儿的清白。” “那些其他的人呢?不是还有很多参与这个事件的人吗?”张纯良问。 “那群小老百姓哪敢招惹他们啊,那可是黑帮——”张辰嬉皮笑脸地说道,“那家人比谁都知道屈安然是无辜的,可是没办法呀,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不能白死啊,还没给他们赚上彩礼呢。” “后来我初二的成绩就倒退了三百多名。”屈安然说,“没有办法,每天早晨他们都堵在学校,不让我进去,就算是偷偷溜进去,下午他们也会缠着我骂我,拿东西砸我,甚至想揍我。” 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不会制止,甚至还会啐屈安然一句罪有应得。 “恶心。”张纯良评价道。 “还有更恶心的呢。”张辰亢奋地坐直了身体,“老师们开始讨厌屈安然,对他不闻不问,徐大头的目的达到了,他开始找人各种欺负屈安然……具体干了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女孩的死亡只是引子,屈安然真正的噩梦是之后的学习生涯。 屈安然的父母花了一大笔钱,才让那家人善罢甘休,可是屈安然的一切都被毁了,在学校里,那无穷无尽的霸凌和欺压让他喘不上气来。 “那群垃圾也就只能揍揍我了,我初三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国际数学竞赛。”屈安然忽然有些得意,“得了第一名。” 屈安然非常努力地把自己的生活拉回了正轨,努力让自己的成绩回到第一,还给学校争得了一个含金量很高的荣誉。 可是,他被第二名举报了。 原因是第二名“怀疑”他作弊。 “一个品行恶劣,道德败坏的人,不配站在这么神圣的领奖台,而且我查过他去年的学习成绩,根本没有达到优秀的程度,怎么仅仅一年之间就有了如此大的进步?我合理地怀疑他作弊了!” 虽然举办方没有查出他作弊的证据,但还是取消了他的成绩。 “那一天,徐大头又来欺负我,他说,那个第二名得到的我的所有信息都是他提供的。我心情有点差,让他喜提了icu三日体验券。”屈安然认真地看着张纯良,“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杂种。” “你做得很棒。”张纯良说。 “谢谢。”屈安然喘了口气,眼圈有点泛红,“你是第一个说我很棒的人。” 屈安然的父母知道他把人打伤之后,第二天押着他去病房前给徐大头下跪,求他们不要追究他的责任,他还小,不能连高中都上不了。 “我原本可以通过那个奖项去一个很优秀的高中,可是他们毁了我的机会,让我只能继续上市二中的直属高中,这还是我爸妈卖了房子,用一大笔钱换来的名额。”屈安然说,“我妈妈歇斯底里地问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为什么总是不肯妥协。” “她说,我只要和那群人服个软,求求他们,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凭什么呢?张纯良,我凭什么服软?”他一字一顿地问,“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张纯良举起了自己的绿豆沙,和他碰了一杯,“我有的时候也觉得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杂种。” 屈安然于是不说话了,他死死地盯着张纯良,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 “不然你还是让屈安然去做饭吧,我可以让我的妈妈少放点人肉吃。”张辰敏锐地感觉到屈安然变得极端危险,他往后退缩了两步,真诚地看着张纯良。 “今天就到这里吧。”张纯良跳下了床,拍了拍陈跃的肩,“我想出去透透气。” “带我一起,哥哥。”张辰扒着张纯良的裤脚,眼含求助,“我不要在这里待着。” “乖,弟弟。”张纯良温柔地扯出自己的裤子,“你要成熟一点。” 他体贴地帮张辰和屈安然关上门。 然后推着陈跃的轮椅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家。 他们走进了小区的公园,有几对夫妻正带着孩子在公园里嬉戏玩耍,看上去非常和谐愉快。 “良良,你在为他伤心吗?”陈跃侧过眼,仔细地打量着张纯良的表情。 “我在想一件事情。”张纯良回过神来,说,“在屈安然刚才的叙述里,似乎刻意忽视了一样东西。” 陈跃很配合地问他:“什么东西?” “屈安然的家庭,以及他的父母。”张纯良认真地思索着,“按理说,在屈安然的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受到伤害和刺激最大的应该是他的父母,可是他的叙述里,大多数情况下刻意回避了他们。” “在屈安然经历霸凌的几年里,他和他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张纯良看着不远处荡着秋千的一家人,眼神逐渐放空,“还有——这个世界,真得好奇怪,一方面视人命如草芥,不断地有人杀人吃人,一方面,这里的人又遵循着社会的基本礼法道德,有序地运行。” 就如同有人将两个非常不相称的极端世界融合在了一起,变得不伦不类。 是因为游戏之家的介入吗?也不太像,因为这一切实在太过于生硬和刻意了,就好像是谁有意而为之。 “加油,良良,你快要发现真相了。”陈跃摘下了身边的一枝娇嫩的花苞,奖励一般插在了张纯良口袋里。 张纯良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也很奇怪——你明明也是……” 陈跃明明也是这个世界的一员,可为什么,他总是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一样,围观着一切事情的发生? 陈跃露出个神秘的笑,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纯良微微眯起眼,恶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脸颊:“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提示,我的脑袋快要炸掉了!” “别这样……良良……”陈跃被他捏着腮帮子晃来晃去,好半天才投降一般抖出一个名字,“牛、牛丽丽……” 张纯良挑起了眉——牛丽丽。 屈安然那个已经死掉的妈妈,她附身到了屈安然同学的身上,时刻关注着儿子的生活。 最主要的是,这个npc拥有着强大的规则力量,言灵即死。就连给张纯良剧透了任务规则,都没有被游戏之家立刻抹杀。 她的确很有问题。 等等——她是怎么知道……玩家不能伤害自己的家人的这条规则的? 张纯良缓缓睁大眼睛,开始细细地品味这条规则。 不能伤害自己的家人——这条规则是谁定的?又为什么而制定?! 毫无疑问,制定规则的那个人创造了这个世界,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游戏之家。因为s级世界副本是活的,这里的法则不是游戏之家可以轻易更改的,它只能依附在世界法则上灵活地发布任务。 那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建立者另有其人,ta一定是一个曾经被家人伤害过,或者伤害过自己的家人的人,ta一定和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有关。 那张纯良可不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这个人,和关键npc屈安然的关系非比寻常。 比如说,他就是屈安然从来没有提及过的——父亲。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张纯良心如擂鼓,他不得不按着心脏平息激动,然后认真地看着陈跃,“我曾经玩过一个很有趣的游戏,那场游戏是要玩家在某一个人的脑袋里找到通关的线索。”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惊奇地抬起头,扫视着周围的事物,逼真的花草建筑,嬉戏欢闹的顽童,还有萦绕在鼻尖的烟火气,这里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他不敢说出这个猜测。 “这里——是屈安然死去的爸爸构建出来的世界,是这样吗?!” 游戏之家系统沉寂了片刻,冷冰冰地做出了回应。 【玩家主线任务答案猜测失败一次,剩余次数(2\/3) 未在限定次数或规定时间内找到世界存在的真相,系统将扣除玩家100点生命点】 看来他的猜测出错了,张纯良有些迷茫地低下头,开始苦思冥想,这个答案在他看来,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 “良良,你还能更大胆一点。”陈跃鼓励地看着他。 “……更大胆一点?”张纯良停顿了一下,脑海中忽然再次联想到了牛丽丽,以及她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的强大力量,于是不确定地回答道,“比如说,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人创立的——” “它是由屈安然的父亲和母亲共同构建出来的……世界?” 【回答正确,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找到这个世界存在的真相。 首次完成任务奖励,随后将会下发至玩家的背包。 通关任务:在德宏二中存活60日,目前进度(7\/60)】 “这,就完成了?”张纯良头一次这么快就找到主线任务,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我就说,良良一直都是最棒的。”陈跃打了个响指,被他插在张纯良口袋里的那只花苞骤然怒放。 第243章 我爱上学31 “这真是太荒谬了,他父母和屈安然究竟有多大仇,需要把他关在这里惩罚他。”张纯良匪夷所思地笑了,他万分不理解牛丽丽他们的做法。 “良良。”陈跃看着从二人身边经过的和谐的一家三口,语气放轻了些:“说不定,牛丽丽他们并不是因为厌恶屈安然才把他关在这里。” “我脑子现在很乱。”张纯良的表情有些郁闷,“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推着陈跃的轮椅慢悠悠地往回走。 张纯良能这么快找到主线任务的答案,绝大多数功劳都应该归于陈跃。 他并不知道陈跃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让张辰这样一个攻击力并不弱的npc变得如此畏惧他,就连被张纯良百般刁难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陈跃的存在,他的这个假期可能会过得格外危险和艰难,更别说如此顺利地通关主线任务了。 听到张纯良的话,陈跃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低沉了下来,他轻轻地抿住了唇,垂下眼睫。 张纯良停下了脚步,犹疑地看着陈跃的神情,不确定地询问:“……我说错什么了吗,陈跃,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可以对任何一个帮助过你的人说‘谢谢’,良良,但唯独我,你不需要说这句话。”陈跃并没有看他,他的语气平缓,似乎在阐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你可以尽情地利用我、使用我,直到我失去所有价值,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张纯良淡定地摸了摸他的头,很好,没有发烧。 那看来就是犯病了。 大概是陈跃灵魂的本体——沈星移同志曾经和张纯良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生离死别,那种恐惧和不安烙印在了他的每一个灵魂碎片的身上,以至于碎片们经常会无意识地表现出极度敏感的依赖和恐慌,好像时刻在担心张纯良把他丢掉。 “好好好,陈跃小宝贝,你对我来说当然是最重要的。”他敷衍地回答道,“现在我就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可以摁一下门铃吗?” 陈跃矜持地一颔首,然后长臂一展,摁响了张家的门铃。 张辰肿着一张猪头脸,唯唯诺诺地把门打开了。 “好像比刚才肿了一点儿。”张纯良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说,“今晚别玩游戏了,弟弟,好好给自己护个肤吧。” 听了他的话,张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大概是为了欢迎屈安然的到来,张母做了一桌非常丰盛的食物,张纯良大致地扫了一眼,还好,没有什么怪异的食材。 “阿姨的厨艺好棒。”屈安然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坐在餐桌旁,如痴如醉地吃着晚餐,脑袋一刻也不抬。 张纯良知道,这家伙已经饿毛了,现在就算放一碗狗粮在他面前,他依然能吃得津津有味。 但不得不说,屈安然这样的表现对于张母来说简直爽爆了。 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家庭主妇,做的食物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赞美,她开始不停地给屈安然夹食物,目光慈爱温柔极了:“多吃点,小然,看你瘦的,一阵风就能被吹倒,多吃点阿姨的菜,长点儿力气。” 长点儿力气好继续揍你的宝贝儿子吗?张纯良在旁边面不改色地吐槽。 一旁的张父则表现得和屈安然截然相反,他不停地摔锅砸筷,搞出了刺耳的噪音,暗示着自己的不满。 “这做的都是什么东西,一点肉腥也没有!”张父严肃地皱着眉,晦涩的目光重重扫过了张纯良。 张纯良是这里唯一一个玩家,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和屈安然、陈跃都不一样,作为玩家,他的血肉对于张家夫妇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面对他这道迟迟无法入口的美食,张父显然快按捺不住了。 “明天就要去学校了,今天晚上,吃了饭就早点休息吧。”他慢吞吞地说道,黏腻的目光在张纯良身上不断徘徊。 张纯良并没有吃多少食物,他担心这里的饭菜放有催眠的药物,所以每一口食物都不动声色地吐掉了。 几人用餐完毕,开始分配晚上休息的房间。 张辰简直就快要疯了:“我不要和屈安然一个屋子——王红芳!他可是一个强奸犯!你怎么敢把他和我放在一起?!” “我们强奸犯也是有自己的品味和审美的,请你不要这样侮辱我们。”屈安然彬彬有礼地说道,“比起你,我更喜欢你哥哥这款,今晚我们能一起睡吗,大哥哥?” 张纯良:“……” 陈跃:“。” 张辰:“……” “啊,3个人一起也是没关系的。”屈安然的表情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张纯良冷静地对陈跃说道:“我就说今天晚上那顿饭有问题,屈安然显然已经吃坏脑子了。” “一会儿我们可以撬开看看。”陈跃温和地建议道。 王红芳并没有过多纠缠,她很快便答应了屈安然要在张纯良房间里打地铺的请求。 “晚安,孩子们,一定要做个好梦。”离开前,张母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嘴角咧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张纯良的房间里依然还是白天那副狼藉的模样,被暴力劈砍过的床垫棉絮凌乱地铺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张母并没有给他打扫房间。 这是个不太美好的信号,因为这意味着张母已经撕破脸皮,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了。 屈安然看着满地的床垫碎片,无从下脚,他委婉地提议道:“不然我还是和张辰去睡吧,我可以告诉他,我忽然间换口味了。” “最好别这样,王红芳一定会砍死你的。”张纯良随意踢开了脚边的垃圾,准备今晚打个地铺。 三人忙活了好半天才把房间的空地清理好,然后将干净的被褥铺在了地板上。 “我一直都很想和朋友一起聊天睡觉来着。”屈安然兴致勃勃地坐在地铺上和张纯良聊天,“我觉得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 “啪”。 二人交流间,整个房间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张纯良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愈发激烈的跳动声。 他警惕地抬起头,看向了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小区都陷在了一片幽沉死寂中,就连道边路灯的光也熄灭了。 张纯良推了推身边的屈安然,可是他毫无反应,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陈跃,你还好吗?”张纯良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 黑暗里,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只有一轮清冷的月光依稀映出房间内的布局。 张纯良已经忘了熄灯前陈跃在哪个位置,于是他只能耐心地等待着陈跃的回应。 “我很好,小良。”张纯良的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温和又熟悉的声音,“不过我的轮椅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你能过来帮我看一下吗?” 张纯良松了口气,他身体微微挺直,面色如常地扭过头:“当然可以——” 月光下,张父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正在距离张纯良不足十厘米处,死死地盯着他。 他双眼瞪大,瞳仁缩得极小,正在微微发颤,此刻他眼球里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嘴角的笑容大得极其恐怖。 “你愿意帮我吗,那真是太好了,小良。”张父嘴里发出了陈跃的声音,他似乎觉得很搞笑,于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张纯良头一次发现,张父的脸竟如此的饱满,饱满得如同一张毫无褶皱的塑料,这让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显得如此怪异而恶心。 “我好饿啊,小良。”他的脑袋一点一点挪向了张纯良,“你能帮帮我吗?我现在很想吃点东西。咯咯——想吃肉嫩的小鸡仔。” “爸爸,老实说,你用陈跃的语气和我说话真的有点恶心。”张纯良没有像张父设想的那样露出恐惧绝望的表情,他平静地看着张父。 这很奇怪。 张父缩了下脖子,脑袋向左一歪,整个脑袋调转了九十度:“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我的好儿子。” “我没有什么话要讲,反正再过不久,您就会和我在地狱团聚,到时候,我们父子俩再好好聊聊天。”张纯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张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色顿时阴白如鬼魅,他喉间发出威胁的呜吼:“你——究竟想说什么。” “昨天,我在弟弟的房间里发现了好多手办——弟弟特别得意地告诉我,那是妈妈为他收集来的。”张纯良缓缓地站起身,打量起了张父,“爸爸……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你好可怜呐。” “把话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咬死你。”张父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眼神冷漠阴毒地盯着张纯良。 “那些手办,都是猎物身上最精华的肉,明明那么好吃,能量那么充足,可是仅仅是因为张辰喜欢,妈妈就能大方地把它送给儿子做玩具——却丝毫都不考虑自己的丈夫能不能吃饱。” 这话戳到了张父的痛点,他对王红芳这个泼妇和他一事无成的混账儿子已经不满意很久了。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全部都属于他的儿子,可是,明明张父才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权威! “我昨天清点了一下,张辰房间里的手办分别来自于九十一位不同的人类尸体,可想而知,爸爸你失去了多少原本属于你的食物。” “不对……不对!!”张父忽然狂吼了一声,“我们家只接待了七十九个人!只有七十九具肉羊!!哪里会多出来那么多?!那些肉羊被谁吃了!!” “原来是这样。”张纯良似乎早有预料,微微地笑了起来,“怪不得张辰会说那样的话。” “他、说、了、什、么?!”张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能生生咀嚼掉某人的血肉。 “他说……”张纯良露出犹豫的表情,看着张父骇人的脸色,鼓起勇气学道,“这个家里的一切迟早都是我的,王红芳早就看那个死老头不顺眼了,天天吃那么多好肉,却什么事都不干,什么力也不出,只会指挥别人,怒骂别人,像个土皇帝一样,其实就是个废物。” 张父气得浑身颤栗,他的皮囊下鼓起了一颗颗奇怪的肉瘤,每一个肉瘤上似乎都是一张痛苦狰狞的脸。 “他还说,王红芳早就想找机会除掉那个死老头了,她背着死老头偷偷吃了很多猎物,所以力量比死老头要强得多,她最近一直在各种找麻烦设法栽赃陷害老头出轨,好顺理成章地和他大打出手,干掉他——” 张纯良的话还没说完,张父便疯了一样狂喊道:“我要杀了你们这群杂种!” 他怒嚎着冲出门去,碎裂的门板勉强挂在黝黑的门洞上,发出吱呀的惨叫。 张纯良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站起身,向四周看去。 在他身后,熟睡的屈安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他脑袋低垂着,近乎折了180度。肩膀耸立,整个人犹如一尊怪异的石雕,直直地冲着张纯良走过来。 在这一瞬间,整个房间的地板开始变得柔软湿滑,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肉腔,墙壁上伸出无数条腥臭的、带着倒刺的舌头,向张纯良冲过来。 而原本平静的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七八张青白的鬼脸,他们迫不及待地砸着窗户,脆弱的玻璃很快就被砸出了道道裂纹。 “原来是这样。”张纯良微笑地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任由那僵尸一般的屈安然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的脚腕上、身体上缠满了腥臭血红的舌头,锋利的倒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血肉里。 门外的鬼魂破窗而入,发出狰狞的尖叫,向张纯良猛然扑来。 可是他依然没有做出任何逃跑的举动,只是微笑地承受着这些让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你的演技很好,爸爸。”张纯良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向了空荡荡的门洞。 这间屋子的房门口,是唯一没有出现诡异现象的地方,如果房间里的人不是张纯良,换做任何一个玩家,都可能被这一系列诡异事件吓破胆子,然后慌不择路地冲出房间。 “但是我不相信你,就如同你也不相信我一样。”张纯良的喉咙被屈安然死死地扼着,他逐渐开始窒息,可是表情却畅快无比,“让我想想,为什么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废话,却始终没有吃掉我——大概是因为你没有办法在这个房间里伤害我,只有当我主动离开这里,你才能动手。” 所以他装作相信了张纯良的话,冲出房间,放松了他的戒备心,紧接着制造了一系列毛骨悚然的幻象,想逼迫张纯良跑出这间房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现、现在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张纯良脑内充血,喉间泛起阵阵血腥味,“就算是被掐死,我也不会挪动一步。” 张父阴沉狰狞的脸从黑乎乎的门洞里浮现出来,他不甘心的目光在张纯良身上徘徊了很久很久。 张纯良知道,自己赌对了。 只是,他的肺部近乎快要憋炸,强烈濒死的痛苦让他眼前发白。 所有的事物全部都开始变得模糊,张纯良麻木的头脑恢复了意识,他逐渐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正紧紧地贴着他的脸,焦急地抚摸着他,他耳边响起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求。 “良良——放开手,快放开手……” 张纯良终于恢复了意识,他这才发现,并不是屈安然掐着他的脖子,而是他自己,正用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想要扼断自己的喉咙。 虽然他的意识已经恢复,可是双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抽搐到无法控制,再这么下去他会被自己给杀掉的。 身边的陈跃忽然发了狠,他的手猛然向下攥住了张纯良的手腕,然后将他的手腕朝着反方向硬生生地扭断。 一声清脆的“嘎巴”声后,张纯良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新鲜的空气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他的鼻腔,连带着一股剧烈的疼痛。 他黯然的眼神逐渐聚焦,嘴角不自觉地溢出鲜血,浑身都在因为疼痛而抽搐打颤。 他看见屈安然正扶着他的脑袋,把他被陈跃折断的手腕固定在身侧。 他还看见,陈跃正狼狈地俯在他身前,轮椅滚落在远处。他浑身发颤,眼神猩红地望着他,冰凉的泪水从陈跃腮边滴到张纯良的衣领里,可是他自己却毫无知觉。 “我改变主意了,过家家一点也不好玩。”他说,“良良,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244章 我爱上学32 ——啧啧啧啧啧,这死的也太惨了吧……我没记错的话,张德胜和王红芳这对夫妻应该是小boss级别的npc吧? ——是的,游戏之家系统很狗的,这个副本给玩家分配家庭的标准是按照考试成绩,所以成绩越差的同学被分到的家庭就越危险,张父、张母这对夫妻是公认的虐杀玩家最多的两个npc。 ——的确有点牛逼,我一直以为这是两个物理系攻击小boss,没想到那个张父竟然还会精神控制! ——不然你以为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干掉这么多人的?很多玩家都是有防御道具的,可是依然没有逃脱被吃掉的命运,就是因为张父会控制玩家陷入恐怖幻境,让他们主动走出防御圈……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总感觉这一次副本里,张德胜的力量被加强了很多,他竟然可以直接在玩家清醒的情况下强制玩家进入幻境自杀,这有点太超标了? ——啊啊啊,要不是直播会屏蔽玩家真实相貌,我真他妈想悬赏他,抢了他的技能道具!狗命真好!!必死的局面竟然也能被npc救下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这么厉害npc跑到玩家阵营里!! ——我必须更正一点,被npc帮过忙的玩家不少,但是npc为了给玩家报仇,主动虐杀同副本其他npc的情况,简直前所未闻、匪夷所思,我都怀疑这个副本出什么bug了。 ——啧,我跃哥本来就是超级大bug好不好?!只是前几次副本游戏里,他对玩家没有什么好感度,所以基本不会出现在主线剧情里,但是这个副本的npc榜单上,他的受欢迎程度高居榜首啊!! ——这朵极品高岭之花竟然能被一个小玩家拿下,还主动帮他报仇……不得不说,这个玩家挺会勾引人的,建议出个勾引男人的教程,保证大卖呢。 ——楼上真是酸气冲天,是因为勾引不到男人吗。 ——你们的关注点好像有些歪了,难道重点不应该是,一个副本npc冲冠一怒为玩家,主动虐杀了同副本其他npc吗? ——你能别提起这个话题了吗?我好不容易才忘记刚才那个画面……yue……游戏之家的直播系统就这一点最垃圾,那么血腥暴力的场景居然不给打马赛克?!我今天晚上做梦都是受十八般酷刑的画面了…… ——不太妙啊,那个张母死前爆发了一波,拼死拦住了跃哥,把那个小的放跑了,感觉没杀干净,会留下后患…… ——别忘了,还有我屈神守着呢,你对他的力量一无所知! ——哦哦哦,我是第一次看这个副本,这个关键npc除了副人格非常变态难搞,难道主人格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那倒不是,屈神的主人格挨揍挨得多,所以很会喊救命,一旦发生危险,他一定能用最快的速度把陈跃喊过来…… ——…… 张纯良也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仿佛被打散重组了一次,疼得要死。 此时天已经大亮,他躺在张辰的床上,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意识逐渐清醒,心里有些郁闷。 这一次是他轻敌了。 张纯良并不觉得自己第一次挑唆就能让张父完全相信他,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张父夜袭的时机,给他灌输一些挑拨离间的信息,在他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这样等他下一次从学校回来时,张父母张母之间早就互生猜忌,彼此牵制,到时候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二人分裂,让他们自相残杀。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身边有屈安然和陈跃两个npc的保护之下,他依然中了张父的招。 虽然他还有替命娃娃,并不至于真的死在昨夜,但是这次的经历,让他清楚地感知到游戏之家对他的杀意——能将陈跃都排斥在外的强大幻境力量,绝对不是张父这样的npc能够拥有的。 看来,陈跃越是想保护他,游戏之家就越会针对他提高游戏难度,将他置于层层杀机之中。 “醒了?”屈安然正趴在张纯良的床前休息,听到他发出的微弱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感觉好点了吗?” “陈、跃……呢?”张纯良张嘴的瞬间,喉间的剧痛让他表情扭曲了一下,“好,好痛……” “……你先别管他,他有事儿在忙。”屈安然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表情一言难尽。 他随手把旁边的保温杯拧开,从里面倒了一碗甜水,然后沾湿了棉签举到他嘴边,“你现在吃不了东西,陈跃给你煮了糖水,来一点?” “唔。”张纯良勉强地翻了个身,吮吸着棉签上的甜水。 “他们、哪去了?”张纯良缩字短句地询问道,他其实想问的是,张父张母此时去哪儿了? 他此时能安安稳稳地躺在张辰的房间里休息,代表张父张母一定出了问题,很有可能是陈跃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在客厅里。”屈安然顺口回答道。 张纯良眼睛缓缓睁大,有些诧异,他们竟然还在这间房子里?那陈跃又在哪里,他受伤了吗?! 他嗓子痛到近乎失语,茫然地看着屈安然,憋着满肚子疑惑却不知道如何发问。 “还在厕所、厨房、主卧、地板上。”屈安然面色如常地沾了点水,送进张纯良嘴里,“——除了不在这间房间,剩下的地方到处都有他们。” 这是张纯良听过最离谱的一句话,当他琢磨出其中的意思来时,不由得嘴角一抽。 ……他有些不敢细想张父张母现在的状态。 “不用担心陈跃,他现在就在门口坐着呢,说不定正在伤心的哭鼻子哦。”屈安然露出个邪邪的坏笑,“要不要叫他进来?” 张纯良是知道陈跃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的,并不是因为他拧断了张纯良的手腕,而是他在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失去了他应有的“价值”。 张纯良本想点头,却忽然看见了一些东西,他身体一顿,皱起了眉。 “怎么了?你还在生陈跃的气?”屈安然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虽然那家伙昨天下手狠了点,但是我要说句公道话,他扭断你手腕的时候,哭的可比你惨多了……” “……有人影、在窗户上。”张纯良打断了屈安然的话。 张辰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所有的手办都消失不见了,那透明的玻璃展示柜清晰地倒映出了窗户外的影像——有半个血淋淋的人头正在窗户边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屈安然唇边的笑消失了,他微微蹙起眉,抬头看向窗户。 ——果然,窗户边上有半个残缺的血脑袋,见到二人发现了他也不躲闪,反而把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 那脑袋被利刃平平地削掉了半个,张纯良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夹杂着血丝的脑浆,那人的右耳、右眼都已经切掉了,就连舌头都被丢了一大半。 “你是、张辰?!”张纯良认出了那个血淋淋的人影,正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张辰。 只是他现在的模样凄惨可怕极了,看来是耗费了很大的代价才从陈跃手里逃出去。 “你回来干什么?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屈安然有些纳罕地询问。 他轻巧地走到窗口,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床上的张纯良,打量起了张辰的模样。 他昨夜亲眼目睹了陈跃的暴行,张辰会回来复仇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这家伙都已经烂成这样,走两步就会掉点儿零件,哪里还有什么力量来复仇? 张辰死死地盯着屈安然,血肉模糊的嘴巴做出了一个夸张的口语。 屈安然辨认了半天,然后“唔”了一声。 “他、在干什么……?”张纯良疑惑地偏过头,试图看清张辰的动作。 “他在找妈妈。”屈安然回答道,“他的嘴型说的是‘王、红、芳’。” 张纯良微微挺直了身体,愣了片刻,才伸出手敲了敲床头柜。 他的手腕已经被他用纹身的力量恢复了,只是纹身的力量一次只能恢复一个部位,他舍不得把第四次宝贵的机会用在自己的喉咙上,所以能不说话就尽量不张嘴。 很快,他敲击床头柜的声音就把门外的陈跃吸引了过来。 “……良良?你在叫我吗?”陈跃反应极快地打开了门,他探进半张脸,有些紧张地看着张纯良。 “我、没事,不要……担心。”张纯良的喉咙实在太疼了,他苦着脸,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陈跃沉默了一下,然后靠近了张纯良的床。 “不怪你,我想、谢谢你,只是你好像不喜欢……我这么说。”张纯良吃力地解释道。 陈跃轻轻地把手搭在张纯良的脖子青紫的淤青上,目光有些难过。 他已经把自己的手洗了很多遍,但张纯良依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气。 “不要说话了,良良。”陈跃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可怜的颤抖。 张纯良扯了扯嘴角,把他的手牵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陈跃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眼眶又有点泛红。 “你们的故事真感人,现在我需要回避一下吗?”屈安然在旁边幽幽地看着二人,忽然开口道,“比如说,和我旁边这个家伙一起从窗户上跳下去?” 陈跃抬起头,看清楚窗口的那个家伙后,目光骤然沉冷。 张辰再次见到这个魔鬼,简直快吓死过去,他疯狂地摇着头往后退缩,试图顺着外墙逃走,可是胳膊却被屈安然死死地拽着。 如果张纯良站在屈安然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张辰并不是只有脑袋受了重伤,他的腰部以下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是靠着双手,一点一点,攀爬上了九楼外墙。 “这个家伙来找他的妈妈了,要还给他吗?”屈安然歪过头询问。 他是知道张辰的想法的,张父张母惹怒了陈跃,很有可能尸骨无存,他如果就这么逃跑,那就永远没机会见到他的妈妈了。 所以他才想趁父母没被“处理”掉的时候,来这里央求最好说话的张纯良,把他妈妈“还”给他。 “我可以送他去见他的妈妈。”陈跃提出了一个更实际的建议。 张辰停止了挣扎,他仅剩一只的独眼开始不断溢出血泪,半个人看上去狼狈又沮丧。 他明白了,王红芳已经死掉了。 “微波炉里还有半个脑袋,说不定还有救?”屈安然问道。 张家三口作为系统钦定的boss,拥有肢体复生的能力,陈跃为了让他们彻底被消除,几乎碾烂了他们的每一寸血肉骨骼。 “你想救他们吗?”陈跃漫不经心地问屈安然。 屈安然愣了一下,简直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我吗?跃哥,原来我还没有变透明,你一直能看见我的吗?” 这家伙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你想救他们吗?”陈跃按捺住揍他的冲动,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张纯良安静地看着陈跃,他心里清楚,陈跃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似乎想让屈安然自己意识到些什么。 “无所谓啊,我都可以的。”屈安然露出了自己甜滋滋的小酒窝,“谁还没有死过个妈妈了?” “……”张纯良有的时候觉得,屈安然经常挨揍,和他贱兮兮的讲话方式有很大关系。 他明明就很想让张母被张辰带走,不然不会提醒陈跃,张母还有一块尸体在微波炉里。 “问问良良吧——良良,你想让张辰带走他妈妈吗?”屈安然看向张纯良。 张辰在他身后,紧张兮兮地看着张纯良。 “我也无所谓的。”张纯良礼貌地回答,“谁还没有死过妈妈了。” 从原则上来讲,张母也是张纯良的妈妈。 屈安然:“……” “呜……”张辰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声哀叫。 “诶啊,你好烦,能不能别叫了?!”屈安然有些暴躁地挠了一下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看向陈跃:“那就还给他啊,那玩意儿在微波炉里又不能吃,留着干什么?” 陈跃点了点头:“给你一分钟时间。” 张辰如蒙大赦,他爬进了窗户,灵活地挥着自己的半只身体冲向了厨房。 房间里一时间有些冷清。 “明天就要上学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屈安然开始没话找话。 张纯良看出了他的别扭,没有拆穿他:“等、等中午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再、去学校……” “嗯。”屈安然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然后仰倒在了张纯良的床边沿,“我睡会儿,到点了叫我。” 陈跃的眉毛高高地挑起,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你要、休息一下吗?”张纯良往里面挪了挪,“还有位置。” “别说话了,良良,休息一下嗓子。”陈跃没有和他们挤在一张可怜的小床上。 他把有些凉掉的甜水重新热了一遍,然后耐心地喂张纯良喝下去。 “睡会儿吧。”陈跃用手挡住了张纯良的眼睛,“做个好梦,良良。” …… 下午四点,三人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张家。 张纯良推开了张辰房间的门,入目是一片血肉猩红。 正如屈安然所说,张父张母存在于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有空可以带你男朋友去检查一下精神状态,我觉得他可能比我还要疯。”屈安然吐槽道。 张辰早就带着王红芳的尸骸离开了,在门口玄关处,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双崭新的x克限量版球鞋,蓝白相间,线条流畅,看上去清爽又帅气。 屈安然看着那双鞋,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什么?” “大概是谢礼。”屈安然道,“张辰那个抠门精,有那么多超棒的游戏机舍不得送出去,最后选了双球鞋。” “那是因为,他还有手可以打游戏,可是他已经没有脚可以穿球鞋了。”张纯良一语道破真相。 屈安然捏起鞋来看了看,然后随手递给了张纯良。 “这是他给你的。”张纯良没有接过来。 是屈安然的请求,才给了张辰带走妈妈的机会,这双鞋,他是给屈安然的谢礼。 “我不喜欢球鞋。”屈安然把鞋向前递了递,“你不要的话,我就送给陈跃了啊。” 坐在轮椅上的陈跃:“。” 张纯良无奈地笑了一下,接过了那双鞋。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张辰只穿过一次的宝贝球鞋 该道具可在s级及以下副本内使用,每场游戏限用次数一次,总使用次数三次。 这是生日时王红芳送给张辰的礼物,穿上它,玩家将会无视任何迷障幻境,瞬移到副本内对玩家好感度最高的人身边。】 第245章 我爱上学33 星期天晚上,德宏二中学生归校的日子。 雷文克再次发出了召集讯息,让幸存的玩家在体育器材室集合。 这次到场的玩家只有十名,而副本才刚过去了七天。 “这就是全部的人数了吗?”雷文克拧起了眉。 “有一部分玩家一直没有露面,不愿意进咱们的队伍,保守估计,现在存活的玩家还有二十个左右——能活这么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雷长官。”浑身裹缠着纱布的玩家无奈苦笑,“你简直不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度过的。” 玩家旭辉被分配到的家庭里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妹妹,他遵循家人的命令,陪这个小学生女孩和她的朋友们玩了两天游戏,跳皮筋、捉迷藏、抓鬼游戏还有过家家。 跳皮筋跳的是人的肠子,一旦他没有唱对歌谣,或者不小心绊断了绳子,那群小孩就会化为白脸鬼童,要把他的肠子拽出来做皮筋;捉迷藏的小鬼藏到了他的肚子里,他必须剖开肚皮才能找到他…… 几个游戏里全是致命陷阱,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勉强在那些鬼童手里逃出生天。 只是他放心得有些早了,昨天晚上吃晚饭时,旭辉不小心把饭粒掉到了地上,在旁边偷窥了他半天的“母亲”立刻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兴奋地尖叫起来:“竟敢浪费粮食,臭小子,我要把你的皮扒掉!” 话音刚落,旭辉就觉得头皮一凉,紧接着浑身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近乎晕厥过去,如若不是他恰巧拥有一个治疗全身的道具天使绷带,那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因为伤口感染死在了“家里”。 雷文克听了他的讲述,摇了摇头。 大多数玩家能活着度过假期就已经很艰难了,更别说寻找什么线索,这次的s级副本着实有些无解。 雷文克扫了众人一眼,重重地在张纯良身上停了片刻,然后沉肃地开口了:“既然这个组织是以我的名义组建而成,那我有义务履行组织人的职责,每周日晚,我将会无偿分享两条我搜寻到的线索。” 在场的众人,大概只有张纯良心里明白他在说什么。 雷文克被魏可奕强迫组建了这个组织,在魏可奕失踪后,他其实已经没有必要把这个组织继续维持下去,但是出于某种使命感,他并没有解散掉这个小团体。 “第一,绝对不要伤害自己的‘家人’。”雷文克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他左手所有的指头就像融化一般黏在了一起,畸形可怖,“否则,会遭到反噬,攻击越强,反噬越严重。” 在场的玩家里,已经有部分人付出巨大的代价换来了这条规则。 “第二,我们的‘家庭’中隐藏着一些和主线有关的重要线索,雷某希望诸位在下一次回家时,能够想办法把这些线索收集起来。” 他拿出了一本粉色的笔记本:“这是我家庭中的已经死去的‘姐姐’留下的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她对一个叫做‘屈安然’的少年的暗恋故事,而据我所知,咱们学校的确有这样一个人。” 张纯良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了那本日记,他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了一个人——那个因被他人玷污,选择自杀的女孩,她同样也是屈安然遭受霸凌的原因之一。 “屈安然一定是一个重要的npc,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重点观察他。” 雷文克不愧是从众多副本中杀出来的高级玩家,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之下,他竟然也成功地摸到了主线的关键。 “另外,这本日记的内容我已经看过了,雷某想用它和诸位交换新的线索。” 雷文克愿意主动分享出两条线索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有人会不识相地贪图他的日记本,除非他们用足够的价值去交换。 虽然说这个组织创建的初衷是共享信息,可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玩家真的会把自己累死累活找来的线索无偿分享给别人。 这才是游戏之家玩家们的真实处境——大家都知道彼此是怎么进来这个游戏的,因此更加戒备对方。 “我这里有关于‘屈安然’的信息。”张纯良缓缓开口了,“我愿意和你进行交换。” 雷文克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如果说在这群玩家中,有谁能带给他重要价值,那一定是这个看似羸弱漂亮、实力却不容小觑的青年,可以说,他的日记本就是为了张纯良而准备的。 “愿闻其详。”雷文克拿出一杯绿豆沙,冲他眨了下眼。 张纯良失笑,二人与其余玩家告别,径直走进了第一次谈话的食堂里。 “屈安然有两个人格。”张纯良翻阅着粉色日记本,轻描淡写地告诉雷文克,“当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割痕时,千万、千万离他远一点,不管他表现的再怎么无辜可怜,都不要相信他。” 雷文克闻言思索了良久,然后才郑重地看向张纯良:“多谢。” 作为进入过无数副本游戏的玩家,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这个线索的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它可能会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张纯良拿着绿豆沙和他碰了一下杯:“那作为答谢,不妨再告诉我一件事情——你是怎么进来这个游戏的?” 雷文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然后坦然地道:“我生前是一个军人,为了我的国家能够获得胜利,我曾屠戮过很多平民。” 张纯良点了点头,雷文克身上有股奇特的洒脱,这大概来自于他军人的身份。 而且,他极有可能不是一个普通军人,而是一个身居高位,极富有组织力和演讲才能的军官。 这种人物一般都有偏执傲慢的对错观,一旦对人形成固有印象,就很难纠正。 庆幸的是,他似乎对张纯良的印象不错。 “今天晚上,狼人就开始继续大屠杀,我会让玩家狼人在右手腕上系上一根红绳,必要的情况下,你可以选择向他们求助。” 雷文克掸了掸肩上的灰尘,向张纯良挥手告别。 张纯良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狼人屠杀就开始了,但是他今天晚上并不打算参与到这场追击战里。 他需要给自己放个假,顺便安抚一下因为他差点死掉而留下心理阴影的陈跃。 走出食堂,天上飘起了清凉的雨丝。陈跃正打着一把黑伞,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等待他出来。 “回家吧。”张纯良吸了口新鲜空气,走上前接过了陈跃手中的伞。 ……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已雷声大作,暴雨倾盆,宿舍的窗户玻璃上被热气熏出了一层白雾。 屋里的二人刚吃完晚饭,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用陈跃的手机看着电视剧。 “好无聊的剧情。”张纯良懒洋洋地躺在陈跃的腿上,点评道,“这个男主角长得没有你好看。” 陈跃正专注地盯着张纯良,闻言他敷衍的扫了一眼剧情:“也没有你好看。” “好蠢,被人通缉还在饭馆里和人发生冲突,他脑子里进水了吗?” 陈跃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没有良良聪明。” “真好,还有那么多美女对他投怀送抱。”张纯良看了一眼陈跃,眼里带着狡猾的笑意。 陈跃忽然沉默了,他侧眼认真地看了一眼电视剧,温吞地说道:“没有良良受欢迎。” 张纯良从他的话里品出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他坐直了身体,纳闷地看着陈跃:“……你哪里看得出我很受欢迎。” 陈跃的目光越过张纯良看向了床头,小贝正对着镜子在尝试给自己缝眼睛,那是它从娃娃机里的娃娃身上抠下来的。 它此时身上穿着一袭粗制滥造的紫色公主裙,也是从娃娃身上剥下来的。 “给它缝身体时,我发现了它身上有一段话。”陈跃大概早就有所准备,长臂一展,从身边的背包里拿出了保留已久的布料。 那是小贝被撕裂的碎花黑裙子上的碎片,上面绣着“父母爱情故事”副本中的灵魂碎片许二写给张纯良的一段话。 【祝小良一生平安顺遂 许不疑】 第246章 我爱上学34 “这,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张纯良傻眼了,只能硬着头解释道,都怪他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怪不得小贝前段时间一直光着屁股,原来是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把它的衣服扔掉了! “朋友吗?”陈跃垂下眼睫,遮住了眼里的神色,“有机会,我想认识一下你的这位朋友。” 张纯良轻咳一声:“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衣服都已经坏掉了……” “那我可以重新给它做一件衣服吗?”陈跃反问。 小贝听见二人的对话,扭过头来,棉花爪子矜持的交握在胸前,小珍珠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渴望。 “当然可以。”张纯良感觉如芒在背,喉头微微一滚。 “那我也可以在新衣服上绣字吗?”陈跃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就像你那位朋友一样。” 为什么非要和小贝的衣服过不去呢……张纯良已经开始后悔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嘴贱调戏陈跃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当然可以,不过你也应该征得小贝的意见。” 小贝凑到二人面前疯狂地点头,它一点也不在意衣服上多点什么花纹,它只想要多多的漂亮衣服,越多越好。 陈跃终于心满意足。 第二天还要上课,于是二人早早地便关灯睡下,窗外的雨声一夜未止,甚至越来越激烈。 横空爆闪的雷电狰狞如万千蛛丝,将暗夜变作了白昼。这万钧雷霆带着滔天的怒意,挟着滚滚惊雷,劈开了这个黯淡的雨夜。 德宏二中的操场上,几个头戴面具的高大狼人,正踏着激烈的雨点追逐仓皇逃窜的猎物,他们很快就抓住了落单的学生,在猎物凄惨的求饶声中手起刀落。 那具停止挣扎的尸体如一只破布口袋倒在雨水之中,身体里淌出的猩红血水被倾盆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对于绝大多数德宏二中的学生来说,这是一个很难熬的夜晚。 “陈跃,你到底想在小贝的衣服上写什么?”张纯良被外面震耳的炸雷烦得辗转难眠,他凑到陈跃身边,问出了自己好奇了一个晚上的问题。 “等你告诉我,你的那个好朋友现在住在哪里,我就告诉你我想写什么。”陈跃这样回答道。 张纯良不满地眯起了眼,然后猛然翻身,爬到了陈跃的右手边。 陈跃沉默了一会,把身子转过来:“良良,过来这边,我看不见你了。” “等你告诉我你想写什么,我就过去。”他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 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张纯良的腰,把他生生从床铺上拖拽到自己的身上。 陈跃亲昵地用鼻尖在张纯良脸上蹭了两下,然后把他紧紧地缠在自己的怀里。 不等张纯良抗议,陈跃就把头委屈地埋在张纯良的颈窝,轻声控诉:“你别这样欺负我。” 于是张纯良安静了下来——知不知道陈跃写的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家伙迟早会告诉张纯良的。 …… 德宏二中的周一上午是用来进行周考的。 张纯良找到了自己的考场,却惊讶地在这里发现了两个熟人。 屈安然正咬着笔杆,满脸无聊地盯着课本发呆。 雷文克则坐在考场最角落的位置,默默地观察着屈安然。 为了不暴露他和自己的关系,张纯良并没有和他打招呼。 张纯良找到自己的位置,把空白的课本放在桌子上,正发愁一会儿该怎么编作文。 一块橡皮忽然砸在他的桌子上。 “出来一下?”屈安然正扭头看着他。 张纯良欣然答应,捡起橡皮塞进了自己的书袋里。 “考试时把你的名字空下。”屈安然趴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说,“先把选择题写了,糊弄一下监考老师。” “为什么。”张纯良很配合地询问。 “你绝对不会想知道,连续两次考试年级倒一,在这个学校会有什么下场的。”屈安然露着他邪恶的小酒窝,斜睨了张纯良一眼,“我先写完卷子,然后咱们换卷,你把你的名字写在上面。” 张纯良没忍住,揉了他的脑袋一下。 “我知道你很感动,但我们应该适当的保持距离,我暂时还不想得罪陈跃。”屈安然如临大敌般后退两步。 张纯良心思一动,追问道:“你好像很早就和陈跃认识,你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没有记错,陈跃似乎和屈安然父母的死亡也有一定关系,不然另一个人格的屈安然不会无缘无故对陈跃那么排斥。 “什么关系?”屈安然耙了一下头发,努力组织着语言,“大概是……救命恩人?” 这个答案在张纯良的意料之外,他拧起了眉,头一次有些迷茫地看着屈安然。 “没关系,既然他没有告诉你,那一定有他的原因,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屈安然挥了挥手,示意张纯良快点进考场。 学生们带着高度紧张畏怯的心情,陆陆续续地走进考场,整个教室里的气氛压抑沉默得可怕。 等监考老师发完了卷子,张纯良才真的知道什么叫“睁眼瞎”。 可以说,如果没有屈安然的从旁协助,他这次绝对又是妥妥的倒一名。 整场国语考试的时间是两个半小时。 仅过了四十分钟,屈安然便把整张卷子全部写完了。 张纯良并没有拒绝屈安然换卷子的提议,一上午的时间,他都配合着屈安然躲过监考老师的巡查,将每一科的试卷更换了过来。 屈安然表现得很奇怪,对于要换给张纯良的卷子,他写得非常认真,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 可是面对换过来的新卷子,他却完成的很敷衍,只是寥寥草草地勾画几笔,就停下了笔。 张纯良有种预感,屈安然还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隐藏起了自己的锋芒,刻意让自己的学习成绩变得非常糟糕。 一上午的紧张考试终于临近尾声,在最后一科试卷收送完毕后,张纯良忽然举起了手。 监考老师余光一扫,抬了下眼镜:“这位考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举报。”张纯良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伸手指向了屈安然,“我举报有人作弊。” 第247章 我爱上学35 这是德宏二中有史以来查处的最离谱的一次作弊事件。 举报者竟然是作弊者本人。 张纯良在教务处言辞恳切地交代了自己的作弊动机。 “我实在不想继续当倒数第一了,所以就请了枪手。”他把满脸阴沉的屈安然扯到了身前。 “屈安然是我在学校交的最好的朋友,我威胁他帮我写卷子,可是等考完以后,我忽然间就后悔了,我害怕他这次为了帮我 自己没有考好,会……会……”张纯良的表情诚恳又羞愧,表演得天衣无缝。 加上他是以作弊者的身份来坦白的事情经过,因此老师们很容易就信了他的鬼话。 “你很诚实,但是没有奖励,作弊是需要受到严厉的惩罚的。”教务处主任有着刻薄的法令纹,他透过高度眼镜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纯良,“作弊者,本次成绩取消,你的考试成绩为零。” “至于你……”众人看向了屈安然。 “他是被我连累的,是我要挟他帮我作弊的,希望各位老师能给他一次机会。”张纯良抢在屈安然身前,恳求道。 “一个年级排名三百多的学生,也值得你抄他的?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蛇鼠一窝的货色。”有老师在旁边嗤笑道。 “三百多名……?”年迈的国语老师带着老花镜,正在细细地欣赏着屈安然写给张纯良的那张试卷,“不可能,这样一针见血的解题角度,还有这犀利又巧妙的文笔……怎么可能才排300多名?” 众人一愣,纷纷围上前去。 被老师们冷落在身后的屈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纯良。 “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的真实水平。”张纯良这样解释道。 “自从被人背刺后,我就再也没帮过任何人了。”屈安然幽怨地看着他,“你是第一个。” “那……对不起?”张纯良试探地说道。 “你会死的。”屈安然很认真地看着他。 这并不是屈安然的威胁,而是他预测到的张纯良必然的结局。 连续两次“蝉联”年级倒一,张纯良会成为所有狼人的头号攻击对象。 试想一下,全校一百多个狼人,在同一时刻,同一学校,共同搜寻一个目标。 张纯良这样的小身板,能坚持几天? 在旁边,有老师忍不住捧着屈安然的卷子发出了惊呼和赞叹:“这也太聪明了,简直是天才,我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解答思路——!” 屈安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扯着张纯良的手跑出了教务处。 “你这几天最好时时刻刻呆在陈跃身边。”屈安然的声音有点发抖,“太蠢了,你好奇我的成绩,直接问我就可以了,我又不会瞒着你。” “但你会瞒着其他人。”张纯良说道,“屈安然,你在恐惧考高分吗?是不是在担心自己变成一只‘兔子’?” “是啊,我非常、非常不想变成一只烂兔子。”屈安然靠在一棵树下,一脸不爽地解着手上的绳扣,“伪善、自私,为了维持自己的高分,把无数人变得不人不鬼——你大概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兔子会这样不择手段吧……一旦成为兔子,就不能掉出年级前一百名,否则就会被反噬,会被那群已经疯了的透明家伙活活撕成碎片的——” “给我一个机会,再信我一次,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张纯良握住他细瘦的手腕,认真地组织着语言,“你可能不信我的话——在这个世界,你的意识会被矫正,可能感觉不到这里究竟有多奇怪……” “我当然知道这里很奇怪。”屈安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你的那群奇奇怪怪的同伙,不都想逃离这里吗?你只要抄我的卷子,就能连续三次考进年级前一百名,然后得到一枚学校奖励的‘进步’勋章,拿着那个东西,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张纯良不说话了,他怔然地看着屈安然,轻声询问:“你想帮助我离开这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在哪里?” 其实张纯良想问他的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并不在真实世界,而是在一个虚构出来的空间里。 “不然呢?”屈安然嘴角一抽,认真地反问道,“真实的世界会每天晚上都有狼人屠杀事件吗,仅仅是因为成绩不好?真实的世界会像你那个奇怪的家庭一样吗,爸爸妈妈要吃了你,倒霉弟弟断了半截身体还能像动作电影里面一样爬到九楼——张纯良,我只是装傻子,又不是真傻子。” 张纯良一直以为,屈安然这样的npc和曾经的他一样,都被世界意识矫正过思维,所以对异常现象习以为常。 可他完全没想到,屈安然的觉醒意识那么强,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正常。 “你明明知道出去的方法——可是却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张纯良喃喃道,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睁大眼,“你知道……这个世界是谁创建出来的!对不对……你知道是他们!” “我现在有些后悔出来了。”屈安然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我懂了,你想帮我离开这里,我应该谢谢你吗?” 张纯良的手仍攥着屈安然的手腕,潮热湿烫,可是屈安然并没有挣脱开,只是用一种无奈的眼神注视着他。 ——自从张纯良知道这个世界是屈安然的父母创建出来的后,他就开始不断地思考这两个人的意图。 陈跃曾经说,他们把屈安然关在这里,可能并不是一种惩罚。 那会是什么呢? 联想到屈安然的两个人格,张纯良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狼头人和兔子人,这两种不同阵营的npc,会不会正巧对应了屈安然的两种不同人格呢? 如果将德宏二中比作一个小型社会,那“分数”和“成绩”就是这个社会最上等的生存资源。 狼头人和兔子人都分别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掠夺这种生存资源。 狼头人野蛮、暴力、侵略性极强,代表富有进攻性、强硬且专制的人,拥有这样性格的人,有极强的掠夺欲望,会在社会上主动去争取最优越的资源。 兔头人温和、伪善、狡诈且自私,他们身居高位,通过奴役他人的方式来攫取自身的利益,拥有这样性格的人,恰巧能中和狼头人的粗暴强硬,用圆滑的处事方式为自己争得最大的利益。 屈安然的父母,很有可能是在用这样的手段,逼迫屈安然的两个人格分别成长,到最后,无论是哪个人格占据上风,屈安然都能成为一个可以适应社会的、独当一面的强大的人。 屈安然的第二人格很显然已经成为了狼头人中最强大的那一梯队的一员,而他的主人格却迟迟没有成为成绩优异的“兔头人”,因此,他达不到父母的考评标准,被困在了这个世界里。 张纯良正在发愁找什么办法让屈安然提高成绩,他就主动送上了门。 根据他的预测,只要屈安然的成绩稳定在前一百名两到三次,他就极有可能被他的父母判定为拥有“生存”能力,继而脱离他们构建的残酷世界,回到现实中。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屈安然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听着,张纯良。”屈安然的语气沉冷了下来,“我不想离开这儿,我现在的生活还不错,但是我愿意帮助你离开,这可是你之前所有的‘转学生’都没有的待遇。” “谢,谢谢?”张纯良干巴巴地回答,他现在仍然沉浸在那种震撼中。 那种,屈安然分明陷于囹圄无法自拔,却仍然看清了世界本质,甘于沉沦的震撼。 “可是,你这个聪明的脑袋,现在要把你害死了。”屈安然扯了扯嘴角,“等明天成绩公布之后,你会过得很惨——想象不到的惨。” 张纯良笑了一下:“你在关心我吗?” 屈安然简直快被他有恃无恐的模样搞破防了:“你就是觉得自己有男朋友罩着,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对不起,我做了件坏事。”张纯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好像把你的生活变得很糟糕。” 屈安然一下子就闭嘴了,他有些郁闷地挣开张纯良的手,蹲在地上。 “……也没有那么糟糕,不过是会变成兔子,以我的水平,根本不需要吸取别人的分数,就能完虐那群伪善的死兔子。” 半晌,屈安然闷闷地说:“正好,我想吃食堂那个优等生套餐已经很久了,里面有我爱吃的炒肥肠——那一定是我妈故意放在那里的,她总是喜欢把我当驴一样,用胡萝卜钓着走。” “你不想离开这里。”张纯良学着他的模样蹲了下来,“为什么?” “我离开这里,不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吗?”屈安然道,“虽然老头子揍人很凶,老妈子也很八婆,还经常管三管四,絮絮叨叨,但是我离开这里,就没有人管我了。” “对不起。”张纯良侧过脸,观察着屈安然的表情,“我现在回去和那群老师说,其实是你逼我抄袭你的卷子的,因为你暗恋我,他们会不会相信?” “你是要杀人灭口吗?”屈安然礼貌地询问地张纯良,“我只不过是抱怨了两句,罪不至死,你竟然还想借刀杀人,让陈跃揍死我吗?” 张纯良忍不住笑了,他看着满脸懊丧郁闷的屈安然,再一次重复道:“对不起。” 屈安然为了帮助张纯良取得优异的成绩,把试卷写得很完美,不出意外的话能够进前一百名,到那时,他会成为一名“兔头人”。 为了不掉出前一百名被透明学生们杀掉,他必须每次考试都保持在一百名以内,这样,这样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因为表现出色,被父母“踢出”这个世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纯良的无心之举,将屈安然和父母相处的唯一机会剥夺了。 “你好烦,别一直重复了,就像重复鸡一样。”屈安然沉默了一下,扭过头去,“就这么离开,其实也挺好,反正他们也陪不了我多久了,支撑着这么大的世界,也挺辛苦的。” 屈安然无聊地看着远处的同学,他们正因为一道考题而争执不休,彼此声音越来越大,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 “别吵了。”屈安然忽然站起身,冲着那边大喊道,“答案是0.67 ,你们几个写的都是错的!菜就多练——!” 张纯良迅速捂住他的嘴,把他拖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 “我早该想到的,屈安然那么聪明的家伙,为什么一直在刻意压低自己的分数。”张纯良正在洗漱台前洗脸,他隔着卫生间的门板,将自己今天干的蠢事告诉了陈跃。 “没关系的,不用这么自责,良良。” 陈跃靠在洗漱间的门前,昏昏欲睡,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听着张纯良的叙述。 “这个世界的确支撑不了多久,再过段时间就会崩溃。”陈跃说道,“这对夫妻本来就已经死掉了,灵魂的力量并不能无休无止地供他们消耗,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一只难搞的蛀虫,正在蚕食着他们灵魂的力量。” “蛀虫?那是什么?”张纯良分心问了一句。他已经不想去探究陈跃的身份了,这个家伙着实有些神秘,不仅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掌握着他未知的信息。 陈跃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眉心微微皱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良良,屈安然有一点说的没错,你这个星期会很危险,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你怎么了?”张纯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疲惫困倦,语气顿时有些严肃。 亭英曾经说过,游戏之家为了惩罚沈星移的反叛,会让他的灵魂碎片在副本世界里保持绝对的清醒,日日夜夜品尝着被消耗力量的痛苦。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陈跃却经常“困倦”。 张纯良下意识地觉得,陈跃并不是真的睡着了,他只是不受控制地被拉到了其他空间。 比如说——超脱于屈安然父母构建的世界之外的,那个真实的世界。 他动作迅速地擦干净了脸,笃定地向门外的陈跃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只是好奇心重,又不是个找死的蠢货。 在屡次三番被告知有危险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选择离开。 “陈跃,你的状况有点奇怪,可以告诉我发生了——” 张纯良说着话,推开了洗漱间的门,向门外踏出一步。 ——本该明亮的宿舍里,此刻漆黑一片,带着一股黏腻的水汽。 张纯良的身体顿在了原地。 他缓缓抬起头,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这里不是陈跃的宿舍。 他明明只是推开了一扇门,却进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 “这还有一只啊……” 他身后传来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张纯良浑身汗毛直立,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危险预感让他本能地向旁边躲闪,一道利刃隔空划过,切断了他一缕发丝。 他狂跳的心脏还没有平息下来,另一侧的一只粗壮的铁爪,便狠狠地从他后背穿透过前胸,捏出了他的心脏。 第248章 我爱上学36 狼头人利落地捏碎了手中的心脏,却感觉触感有些奇怪。 低头一看,他的手里正攥着一团带血的劣质棉花,地上躺着的也不是他的猎物,而是一个没有眼睛、浑身光溜溜的棉花娃娃。 他将湿滑的手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有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受伤了,没跑远。”狼头人慢慢悠悠地拿起地上的砍刀,笑嘻嘻地对同伴说。 “——我能闻到他在哪儿,走,找他玩去。” 两个狼头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他们身后是堪称地狱一样的场景,这里是笃行楼二楼角落的厕所,一旁是老式的水泥接地小便池,一整条凹槽里,横七竖八躺着三具被砍得七零八碎的尸体,肉块和腥臊的尿液混杂在一起,味道令人作呕。 旁边隔间的木板门敞开着,一颗头颅被扔在蹲便池里,他无头的尸身被人架在旁边的冲水按钮上 ,正锲而不舍地向下冲水,仿若再把自己的头当做排泄物一样冲走。 一排五个隔间里,只有靠近墙边的隔间门微微闭合。 张纯良死死地靠在这一间厕所的墙板上,捂着嘴强忍着浑身的剧痛。 他的后背痛得要命,替命娃娃只有在遭受致命威胁的一瞬间才会发动,因此,那第二个狼头人是真的把手穿进了他的身体。 血液不住地顺着他的背脊向下滴淌,然后流进旁边的蹲便池里。 这间厕所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旁边的隔间正在不断的冲水,掩盖了他身上不断滴落的血滴声,这才让他没有被那两个狼人立刻发现。 他还有两次使用治愈纹身的机会,但他现在并不打算使用。 陈跃的庇佑让他成为了这个副本最幸运的玩家,躲过了每晚的大逃杀,可是,游戏之家已经无法忍受他这么轻松地度过高难度副本,决定对他出手了。 ——它究竟是怎么做到?游戏之家已经强大到可以直接干扰s级副本的空间规则,逼迫他直面游戏boss了吗? 可是,它如果已经可以控制s级副本的走向,那还需要玩家来这里做什么? 张纯良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这让他变得有些急躁不安。 他强行按捺下心中的复杂心绪,召出了背包里的x克球鞋道具。 在这个副本里对他好感度最高的,无疑就是陈跃,这个道具应该能把他带回陈跃身边。 张纯良吃力地把鞋套在了脚上,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表情扭曲,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接着用力捂住了嘴。 他额头沁出冷汗,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可是这双鞋就像一双普通的球鞋一样,没有丝毫的反应。 张纯良的心跳的很快,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在这个地方久待下去,那两个狼人一旦发现他不在外面,极有可能会返回来搜寻他。 为什么这双鞋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是张辰欺骗了他们,这只是一双普通的球鞋,根本不是什么道具——不可能,游戏之家发出过系统提示,这就是一双道具鞋。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副本里对他好感度最高的人,极有可能不在这个世界里。 陈跃大概再一次“睡”了过去,他的本体意识跳出了这个世界,所以道具鞋搜寻不到他的踪迹。 “咔嚓。”在巨大的冲水声中,脚踩断扫帚木柄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可是张纯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有人进来了。 张纯良靠在隔板上,微微侧耳,仔细地辨认着来者的动作。 可是,自那声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后,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张纯良知道,那个人并没有离开。 ta正站在倒满尸体的厕所里,一语不发地等待着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为了不惊动猎物,正轻巧地踮着脚尖,一点点地细致地在厕所里搜索着。 隔壁厕所巨大的冲水声掩盖了一切,张纯良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该逃走吗?又该往哪里跑?那些狼头人应该还没有走远,就算他侥幸离开这里,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撞到刚才那两个家伙。 他手心湿漉漉的,疯狂地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道具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 “嘿嘿……” 隔着一层隔板,张纯良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粗哑的窃笑声。 张纯良慢慢睁大眼睛,浑身的血液都在这刻凝固,那个人,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隔壁——! “滴答。”一滴粘稠的液体滴在了他的头发上。 张纯良缓缓地抬起头,隔板最上边,趴着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它浑身僵直,被人高高地举起,仿佛一个滑稽的玩具一般,冲张纯良左右晃动了两下。 于是,尸体还没有凝固的血液便从头颅断裂的伤口处溢了出来,如下雨一般淋了张纯良一身。 “嘿嘿……”有人隔着门板,兴奋地对着张纯良说道,“找、到、了——” 隔壁的冲水声并没有停止。 张纯良能够想象出那副惊悚的画面——为了不惊动隔壁警惕的猎物,那个人用一只手继续摁着下水的按钮,另一只手则恶趣味地抬起了断头尸体,把它举过头顶,只为了给对面的猎物开一个顽劣的玩笑。 “我说,我们打个商量。”张纯良注视着那具尸体,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差点一脚踩进厕所的蹲坑里。 他耐心地和自己脚上的鞋商量着:“陈跃现在不在这里,那他就不能算这个副本对我好感度最高的人,对不对——作为一双优秀的道具鞋,你应该学会灵活变通……” 隔壁的坏家伙明明可以走出隔间,堵住张纯良的去路,让他无路可逃。 可他显然非常轻视对面弱小的猎物,于是选择了最粗暴、恐吓性最强的进攻方式。 他丢掉手里的尸体,一拳轰开了二人中间的隔板,炸裂的木屑瞬间划伤了张纯良的脸。 他畅快地大笑着,用手一点点撕开了二人中间的障碍物。 张纯良终于看清了对面的人,那也是一只狼头人,只是他的身形极高,状若小山,力大无比,浑身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臭味。 张纯良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样的体型,却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更能说明这只狼头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鞋大爷……做鞋不能这么死板。”张纯良语气微弱地再次尝试道,“你再想想看,现在这个副本里,除了陈跃之外,还有谁对我的好感度最高?” 对面的狼头人自然听不懂张纯良的胡言乱语,他大概以为这个猎物已经被吓疯了。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随手捏起身边的东西,向张纯良恶狠狠地砸了过来。 一只硕大的龟壳凭空出现,挡在了张纯良和狼头人中间。 这是一个b级的防御道具,勉强可以抵挡几次狼头人的进攻。 随着一声巨震,被狼头人砸过来的东西滚到了地上。 张纯良躲在龟壳下向下一看,被他扔过来的是一个湿漉漉的惨白人头,已经被砸成了一颗烂西瓜。 “砰——”狼头人的铁拳重重地砸在龟壳上,仅一击便让坚硬的龟壳出现了蛛丝般的裂纹。 “……”张纯良用力擦干了脸上的血,盯着狼头人的目光沉了下来。 他真是受够了——打又不能打,防又防不住,男朋友还正好在睡觉! 游戏之家属实是欺人太甚,丧心病狂,畜生不如! 【检测到玩家第一顺位好感度对象不在本副本位面,玩家道具失效,是否更换好感度对象,重新使用道具。(是\/否)】 张纯良:“……” 狼头人又是一拳,直接将可怜的防御龟甲摧成碎片。 “是是是——更换好感度对象!”张纯良近乎惨叫出声,他吃力地闪避过狼头人的重拳,跑出了厕所隔间。 与此同时,他脚上的球鞋发出一阵奇异的蓝色亮光,扯拽着张纯良的身体,灵活地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身后传来一声狂吼,狼头人发现到手的猎物竟然逃走了,不甘心地追赶上来。 那速度,竟然和张纯良脚上的道具鞋不相上下。 张纯良还是低估了这个道具的副作用,他脊背上的伤口在极限奔跑中崩裂,淌下了一地鲜血。 可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目标,道具鞋强制他不断奔跑,即使他的胸腔快要炸裂,整个人快昏厥过去,也依然停不下来。 狼头人在长时间的追逐中被他甩在了身后,张纯良早就已经安全了。 “停——快,快停下……”张纯良面色痛苦,喉头泛起了浓烈的血腥味,他已经跑到了极限,再继续跑下去,他会死掉的。 【检测到玩家没有寻找到好感度对象,系统判定道具还未生效,请玩家继续奔跑。】 张纯良没忍住,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眼前开始发黑,意识逐渐消减。 在他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 “张……张纯良?!你怎么在这里!”屈安然惊诧地站起身,大叫,“这个时候夜跑,你不要命了——?” 张纯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张纯良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奇怪的教室里。 他躺在一张铺着白布的床上,周围站立着一具具筋肉分离的人体模型。 “这是哪……?”他嗓音沙哑刺耳,一下子惊醒了屈安然。 “实验楼,三楼人体教研室,这里有一些医疗用具,我给你简单包扎了一下。”屈安然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你的脚腕被磨破了,骨头都快露出来了了。” 张纯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早该知道,游戏之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坑死他的机会。 “谢谢。”他说道。 “你不像是一个找死的蠢货,怎么会大晚上在学校里跑步——幸好我今天晚上有点失眠,偷偷溜到湖边散心。”屈安然递给他一杯水,纳罕地打量着他。 “一言难尽。”张纯良简单地将情况向屈安然说了一遍。 “我去,帅爆了,任意门啊,随便去哪儿都可以吗?你现在去拉一下门,我们能不能瞬移到游戏厅?晚上游戏币半价!”屈安然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很抱歉,不能。”张纯良对屈安然很有耐心,他现在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射击馆呢?去那里玩,那儿晚上还会包一顿免费夜宵。” “也不能。我好像控制不了去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次开门还会不会离开这里。” “去我那里也不行吗,就是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小平房?”屈安然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这一点也不好玩,屈安然,我现在浑身都很疼。”张纯良有气无力地说,“你再这样,我要告诉陈跃了。” “我觉得这很好玩。”屈安然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的任意门超能力真的没用了,那我们接下来会很惨的。” 张纯良一怔,迷惑地看着他。 “外面有一堆狼头人在找你,你的血流得太狠了,把他们吸引过来了。” 张纯良:“……我日游戏之家的老母。” “啥?游戏?你也想去游戏厅吗?” 张纯良没有理他,他勉强从床上翻下来,步履蹒跚地去开实验室的门。 他把门打开又关上,接连开合了十几次,外面的空间始终没有出现变化。 “看来你的超能力失效了。”屈安然有些遗憾地说,“我已经听见声音了,他们好像追到实验楼来了。” 的确, 楼下传来了粗暴的打砸声,有人试图冲进实验楼来。 张纯良靠在三楼窗户上,向下望了一眼,那个山岳一般庞大强壮的狼头人也在其中。 他狠狠地撞击着实验楼的铁栅栏,结实的栅栏被他撞得挤压变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屈安然凑到张纯良身边,嘀嘀咕咕道。 “……什么办法?”张纯良喃喃地问道,这一刻,大概是他在游戏中最绝望的时刻。 “你揍我一顿吧。”他听见屈安然这样说道。 张纯良一愣,扭头看向他。 屈安然的表情很平静,他无所谓地向张纯良耸了耸肩,“打的狠一点儿,最好再骂点脏话,这样我的另一个人格会更容易被刺激出来,我们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馊主意。”张纯良的声音有些发抖。 屈安然微笑地把手上两个绳结解开,递到了张纯良手上:“如果我还有机会再出来,我教你怎么把绳结打得更复杂,谁都解不开的那种。” 张纯良胸口狠狠地起伏了一下,牵扯着他脊背的伤口剧痛,可是他完全没有感觉,只是难过地看着屈安然。 “我总觉得,你今天晚上,是专门来找我帮忙的。”屈安然露出个笑,小酒窝可爱又帅气,“你放心,我超级靠谱。” “别磨蹭了,再这样磨蹭下去,我们两个都要完蛋了。”屈安然把脸凑到张纯良面前,“我又不是不会再出现了。” 一楼大厅已经被狼头人们攻破,他们兴奋地尖嚎着,开始四处搜寻猎物的踪迹。 张纯良狠狠地一咬牙,给了屈安然一拳。 屈安然擦掉了嘴边的血痕,无奈地看着他:“用点力,我完全没什么感觉啊。” “我已经很用力了。”张纯良喉头一滚,嗓音沙哑极了。 时间来不及了,狼头人的速度很快,已经搜到了二楼。 “唉。”屈安然郁闷地摸了摸头发,然后下定了决心,“你先进教研室,我等会儿就到。” “你要去哪?” “去做个英雄。”屈安然帅气地向他比了个告别的姿势,“——酷爆了,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再见,张纯良。” 第249章 我爱上学37 张纯良回到了人体教研室,他罕见地大脑一片空白。 面对bug一样的狼人,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任何可以全身而退的方法。 不然就炸掉这栋教学楼吧,他靠在一具人体模型旁,冷静地想道,谁也别想活了,通通去死。 他点开了系统商城,搜索出了很多爆炸型攻击道具。 可是它们的价格都极其昂贵。 “火烧?土炸弹?”张纯良喃喃地起身,他身上的几处伤口早已再次崩裂,浸湿了纱布,他翻出了教研室柜子里的酒精灯,可是数量不多。 “建议不要这样。”一道沉稳的男声从他身后传来,“在这群npc处于狼头人阶段时,任何无法一击毙命的攻击手段都只能更加激怒他们。” 张纯良扭头看过去,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教研室外,注视着他。 “……雷文克?”他认出了那个人,“你怎么在这儿……你不也是狼头人吗?” “我不是。”雷文克走进教研室,关上了门,随口说道,“我至今没杀过任何一个狼头人。” “为什么?”张纯良皱眉看向他。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雷文克侧耳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那个npc竟然真的把那群狼头人拖住了。 他带着点复杂的意味,扭头看向张纯良:“我闯过很多副本,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能让npc舍命救你的玩家。” 雷文克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屈安然,今天晚上也是如此。 可以说,屈安然能在狼头人抓住他们之前,顺利地把张纯良拖到实验室,也有他的从旁帮助。 “你为什么来这里?”张纯良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我现在没什么能帮你的。” “不,你帮了我大忙。”雷文克摊开了手,里面是两枚漂亮的游戏币,“那个屈安然,真是个敏锐到可怕的npc,他早就发现我在跟踪他,刚才离开前,他把这个交给了我,让我带你逃出去,他说这是给我的报酬,你一枚,我一枚。” “他怎么样了?”张纯良问道。 “不知道,我认为他不会那么轻易死掉,你可以不用太伤心。”雷文克有些稀奇地看着他。 张纯良真是个奇怪的玩家,他竟然和一个npc发展出了深厚的友谊。 “可是会很疼。”张纯良扯了扯嘴角。 屈安然想通过狼头人的虐待与疼痛,将他的另一个人格唤醒——张纯良能够想象,在之前数年被霸凌的生涯中,这是他唯一能逃避痛苦的手段,可是他如今为了救张纯良,选择主动去接受那些痛苦。 “我不建议你继续在这里耽误下去,不然他为你拖延的时间就白费了。”雷文克将一枚游戏币抛给张纯良,继而拿出了一个道具,“说来挺憋屈的,在这个副本里,我消耗最多的竟然是逃跑的道具。” 他拧着眉,用他手上的道具泡泡瓶吹出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将二人裹在其中。 “可以穿墙,它能把咱们带到楼下。” 雷文克架起张纯良的右臂,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小伙子,我之前当过几年雇佣兵,很有诚信精神的。” 那泡泡如同融化一般,穿越了墙体,隔空从三楼向实验楼背后的草坪慢慢飘下去。 “好安静。”雷文克搀扶着张纯良向他的藏身地走去,“实验楼被控制住了。” 张纯良吃力地走出几百米,停下来扭头望了一眼远处寂静的楼体。 他藏身的教研室此时灯火通明,一道身影趴在窗户上,正安静地目送他向远处走去。 看见张纯良扭过头来,楼上的人似乎露出一个笑容,友好地向他挥了挥手。 距离太远,张纯良并没有看清细节,但他知道那个人影的手腕上,一定有一道深刻的割伤。 狼人们大多数都跑到了实验楼,因此,二人并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雷文克有惊无险地把张纯良带到了自己的藏身之所。 那是一间员工宿舍,里面的工作人员不久前被狼人误伤砍死了,所以暂时闲置了下来,雷文克曾在这里躲过两天。 “要换地盘了,听说学校已经招了新员工,明天就会入住进来。”雷文克把张纯良扶到了单人床上,然后抽出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对着张纯良的伤处吐出了烟雾。 张纯良感到伤口处一阵清凉,热胀酸麻的痛楚很快消失了。 “只能止痛镇痛消炎,愈合还要靠自己。”雷文克拉了一张椅子,做了个安抚的姿势,“不收你的积分,也不用觉得欠我的人情,就当是投资了。” “谢谢。”张纯良说完,又觉得有些滑稽,自顾自笑了一下。 他好像一直在和不同的人说着谢谢。 雷文克安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问道:“杀过狼头人吗?” “没有。”张纯良回答,“有一次差点砍死一个,被人拦住了。” 他说完,自己先是一愣,是了,屈安然曾经阻拦他杀死过一个狼头人,这是巧合吗? “这就对了,以后也别杀。”雷文克又吸了一口烟,悠悠道,“那些杀了狼头人npc,替代了他们狼头人身份的玩家,大概率离不开这个副本。” 张纯良惊了一下,拧眉看向了他。 “杀掉狼头人,然后替代他们,杀死学生夺取分数的方法,是魏可奕率先找到的。”雷文克道,“我不了解副本规则,但是我了解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为玩家提供消息,如果这个方法真的可行,那么他会在第一时间变成狼头人夺取分数,成为玩家中分数最高的人。我迟迟没有更换身份,就是为了观察其他变成狼头人的玩家。” “像是他的风格。”张纯良道,“可是仅凭这点,就判断出玩家不能杀死狼头人,好像有点武断了。” “今天考试之后,我找了几个变成狼头人的玩家聊天。”雷文克回忆道,“他们变得有些奇怪,好像认识我,又好像很陌生,那种古怪——怎么说呢?就好像记忆混淆,彻底把自己当做了副本中的一员。” “因为接替了npc的身份,所以被副本同化了吗?” “很有可能。”雷文克说道,“游戏之家的惯用手段,先给你通关的希望,再让你狠狠地陷入绝望。”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沉默。 “你现在好像很愧疚,是因为没有救下你的npc朋友吗?”雷文克问道。 “有时候觉得我像个没有脑子的废物,在面对那群狼狗的时候,我竟然想不到除了借助道具以外,任何能够自行逃生的方法。”张纯良冷静地回答道。 “那很正常,你又不是超人。”雷文克咳嗽了两声,笑着回答,“还是个不服输的小孩呢。你以为,能进入游戏之家的玩家,有几个平庸之辈?可是他们在游戏之中,依然像蝼蚁一样死得轻飘飘,这是因为他们无能吗?” 张纯良没有说话,漠然地靠在床边,半阖着眼。 “所有天才们的聪明与骄傲,都会败给一样东西,叫做“游戏设定”。游戏设定了狼头人拥有强壮敏捷的身体,无法被游戏道具攻击的防御力,甚至遇到非致命伤害还会狂化暴走,你不过是个漂亮的小孩,还想怎么和一群畜牲硬碰硬——别不信,你的每一次死里逃生,都是必然,也都是你并非废物的证据。” “游戏设定……”张纯良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他心里清楚,这个世界的存在根本不是什么游戏设定,而是s级世界的意识为了抵挡游戏之家的入侵而作出的各种反抗,包括同化玩家成为npc,都是它为了补充自身的力量。 越是强大活跃的世界意识,创造出来的npc越是强悍无解,因为这对于它们来说不是游戏,而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角逐。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坐直了身体:“我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对付那群家伙了。” 雷文克于是笑了起来:“那雷某,拭目以待?” “谢谢。”张纯良再次说道,“等我验证了我的猜测,会和你分享我找到的线索,不胜感激。” “不客气,我说了,这是投资。”雷文克双手交握,随意地摆在腿上,看着他微笑道,“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奇妙的可能性,我有种直觉,如果这个副本有玩家能够通关,那一定是你。” 作为一个上百次从战场死里逃生的军人,雷文克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直觉。 “我给你的日记,看完了吗?”雷文克问道。 “没看完,这本日记看得我很难受。”张纯良回答道。 雷文克点点头:“小心着点看,我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每一次翻开这本日记本,他总有种被人在身后注视的感觉。 看的越多,那种怪异的感觉就越强烈,就好像……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阴冷的人影,怨毒地凝视着他。 “说不定,等你看完了,日记的主人就会出现。”雷文克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只看了一半,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唔。”张纯良并不在意雷文克把这个大坑交给自己,相反,如果雷文克真的对他毫无保留地帮助和关怀,这才会让他心生警惕。 要不就是他暗恋自己,要不就是,他心里有鬼,对自己有所保留。 “睡会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雷文克挑了下眉,看着他,“听说你今天作弊被举报了,不出所料这次又是倒一,明天晚上你的游戏难度会翻倍,小心点,我可不想自己的投资打水漂。” “我尽量。”张纯良趴在床上,酝酿睡意,“晚安。” “晚安。”雷文克摊开长腿,挤在狭小的沙发上,安静地抱臂养神,“希望我们明天都能活着。” 次日,成绩公示栏边人山人海,张纯良挤进了人堆里,耐心地寻找着成绩。 屈安然,排名:27 总成绩:698 …… 张纯良,排名:691 总成绩:0 上一次他的排名在700多,仅仅一周时间,高二学生的人数竟然少了近一百人。 “其实排名还能更高点儿,只是他为了抓紧时间给你写卷子,着急仓促了一些,有些题没有来得及检查。”张纯良正盯着屈安然的成绩出神,他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清亮的少年音。 屈安然正扬着小小的酒窝,温柔乖巧地看着张纯良:“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张纯良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陈跃的成绩在哪里,我为什么没有找到他。” 大概没有料想到张纯良是这样平淡的反应,屈安然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他没有成绩,因为他是插班生,政教处没有把他计入考试名单。” “这样吗。”张纯良点了点头,从公告栏边挤了出去。 “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呢?”屈安然小跑着跟上来,小声地问道,“你不问问我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吗?” 他就像一个崇拜着哥哥的小弟弟,粘人又热情地追随着张纯良的脚步, “你做了什么?”张纯良配合地询问。 “也没什么啦。”屈安然反而有些害羞,“我杀掉了两个不听话的小狼狗,剩下的就不会乱跑了,对了,你有看到我的好朋友吗,他很喜欢你哦。” 屈安然比划了一个大大的轮廓:“就像小山一样大,跑得很快,他的名字叫段明明。” 他嘴里的那个段明明应该就是在厕所里差点杀了张纯良的狼头人,强悍得可怕。 “承蒙厚爱,如果有机会,希望再也见不到他。”张纯良礼貌地回道。 屈安然的第二人格显然已经不打算装傻了,他坦率地看着张纯良,嘴角的小酒窝若隐若现:“你好像不太欢迎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认真迷茫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讨厌我——他们都更喜欢我的。” 他口中的“他们”,大概是说屈安然的父母。 比起叛逆、嚣张、嘴巴又毒的主人格,屈安然的第二人格更加乖巧可爱,还会用一种崇拜的眼神注视着谈话者,的确更讨人喜爱。 而且他也很懂事,在知晓了爸爸妈妈想要他们变成狼头人、兔头人的心愿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成为了一名“狼头人”。 “我不讨厌你。”张纯良这样说道,“你很厉害。” 第二人格替代主人格承受了很多毒打和伤痛,主人格尚且可以沉眠,他却只能清醒地面对。 这大概也是他性格如此偏激恶毒的原因之一,他温柔无害的外表下,是对一切事物的憎恨之心。 屈安然羞赧地低下了头:“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如果你不剥我的皮的话,我考虑一下 ” 屈安然不说话了,他抿着嘴,带着温柔的笑意扫过了张纯良的皮肤。 这是谈判失败的信号。 张纯良无趣地耸了耸,绕过他的身体,离开了这里。 “你要去哪儿?”屈安然喊道,“教学楼在东面!” “我不去上课。”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去找人。” “谁呀?”屈安然又软乎乎地跟了上来,锲而不舍地找他聊天,“说不定我知道他在哪。” “你爸爸。” 张纯良到达了行政楼,停下了脚步,扭头问他:“校长室在几楼?” “第七,七楼。”屈安然愣着神,干巴巴地回答道。 “谢谢。”张纯良径直推门而入,把屈安然甩在身后。 屈安然想跟上去,却被无形的屏障狠狠地甩了出去。 他抬起了头,阴冷不甘地注视着张纯良的背影。 张纯良可能并没有看到,在行政楼旁,有一行警示标语:行政重地,禁止入内,违者重惩。 整个副本无论是npc还是玩家,没有一个人能成功进入这栋楼,张纯良是唯一一个进入这里却没有被阻拦的人。 第250章 我爱上学38 『宿主这样很冒险。』 行政楼很破旧,潮湿的水泥地板上生长着各类苔藓。 好在清晨的阳光不错,透过一楼的窗户,斜斜地射在楼道里,张纯良踩着湿滑的地,试想着自己如果逃跑,会不会滑倒在这里。 “我就算再怎么谨慎,也照样会被游戏之家下套。”张纯良回答着圣父系统的话,“还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出其不意地来找死。” 从他知道这个世界是由屈安然的父母构建而成时起,他就对那位迟迟没有现身的校长的真实身份有了猜测。 学校的规则必然是世界的构造者设定的,而屈安然的妈妈牛丽丽只是“普通学生”,那他的父亲就定然是学校的高层。 更让他确定了猜测的,是他昨天在那个员工宿舍里翻找到的一本通讯簿,其中排在第一位的人是“屈校长”。 张纯良知道自己在走一步要命的险棋,可是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今天晚上,游戏之家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送到狼堆里寻死。 这次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仅携带了各种防身逃命的道具、还重新给自己纹绘了一道护体纹身,雷文克会在行政楼不远处接应他,一旦遇到危险,就会触发逃生通道,帮助他离开。 “我请示了关二爷。”张纯良扶着生锈的蓝色栏杆,慢悠悠地向上走,“关二爷说,我今天万事大吉。” 『需要在系统这里赊一点能量吗?』 “还够用,我把‘朏朏’变成了道具。” 朏朏是他世界里的一种奇特异兽,形似猫,生白尾,有治愈伤口、化解忧愁的作用。 七天时间已过,纹身技能失效,张纯良用“朏朏”最后两次机会治愈了身上的伤口,并把它化成了一个治愈系道具。 那是一只猫形状的徽章,可以帮助他治愈一次重伤濒死的伤害,或者忘记一次深刻的忧伤,不过副作用有点大——使用完毕后,他会变成一只猫,且时间不定。 以防万一,张纯良把它别在了胸前。 他顺着老旧的楼梯慢慢爬到了七楼。 在登上七楼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形开始凝滞僵硬,好像正在突破一层无形的果冻软膜,这一刻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等他突破了那层软膜,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惊诧。 如果说前六层是典型的年久失修的老旧楼房,那第七层的装修就和整栋楼格格不入。 它竟然是一层相当具有现代感的高级办公楼,窗明几净,内设优雅精致,带着一股淡雅的馨香。 张纯良一时没有从这巨大的反差中缓过神来,他顺着一排办公室慢慢找过去,在装修最豪华的一道门前停下脚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校长室”。 “好,嗯,就这么办,不要再招那些爱偷吃人肉的穷酸鬼,否则我一分钱工资也不会发的。”一道冷淡的男音从微微敞开的办公室内传来,然后像是觉察到什么一般,骤然止住了声音。 他注意到有人进来了,于是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请进。”里面的人说道。 这场面着实诡异,张纯良不像是在恐怖世界里面对大boss,倒有点像……他正准备接受一位刻薄老板的面试。 见张纯良迟迟没有动作,房间内的人不悦地叩击了一下办公桌:“张纯良,不要浪费时间,我的时间很珍贵的。”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张纯良瞬间傻眼了,什么情况——恐怖副本的构建者之一、德宏二中的校长、屈安然的父亲,竟然知道他是谁?! 是谁告诉他的?牛丽丽吗?他为什么一副如此熟稔的语气,就好像……和张纯良认识了很久一般。 张纯良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校长室的门。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靠坐在沙发上,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张纯良。 那张脸熟悉中透着陌生,这个中年男性和屈安然长得非常相似,只是轮廓更加硬朗,多了几分成年男性的凌厉和成熟。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屈海宇眉间舒展,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比我想象的还要小一些。” “你是谁……?”张纯良怔然地望着他,所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刻统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是那个兔崽子的父亲,你不是早该猜到了吗?”屈海宇站起身,示意张纯良坐到沙发上,“早就想见见你了,可是我被限制在这栋楼里,没办法跟你联系。”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如同在和一位小友交谈:“喝茶,可乐还是矿泉水?” “水就可以。”张纯良僵硬地回答。 屈海宇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扔给了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纯良握着冰凉的水,整个人如同飞在天上,有种完全把握不住事态的恐慌感。 “从哪开始讲呢?”屈海宇捏了捏指节,发出“咯嘣”的声音,他散漫地坐在张纯良对面,“就从你的身份开始吧。” “你,张纯良,你是德宏二中的校长。” “???”张纯良表情差点崩裂,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他露出了匪夷所思的模样,“你究竟在说什么?!” 屈海宇大笑起来,声音爽朗震耳,他把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张纯良冷静:“这是一个不算玩笑的玩笑,负责学校运行的的确实是我,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你才适合当这个学校的校长——毕竟,你是这个学校所有规则的创设者。”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在说……狼头人和兔头人的规则,是我制造出来的,对吗?”张纯良重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表情竭力冷静,语气却有点儿发抖:“详细说说?” “你第一次出现在我身边,大概是在那个兔崽子上初三的时候。”屈海宇皱眉回忆着,“那段时间他经常带伤回家,情绪也很暴躁,说话总是惹人恼火得不得了,我没忍住收拾过他几顿。” 屈海宇顿了顿,补充道:“你懂的,那个时候他身上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情,我以为那是他青春期的自尊心作祟,让他觉得丢人,不愿意和我们交流……以至于,我们放任他在学校被霸凌了长达一年半的时间。” “他不是那样的人。”张纯良打断了他,“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孩子,他如果遇到困难会很坦诚地说出来,不会有任何遮掩。你们之间应该还发生了什么,让他决定隐瞒这件事。” 屈海宇沉默了很久,他微微一点头:“对,应该是这样,当时我因为一些原因濒临破产,每天焦头烂额,清算资产,小兔崽子闹出的那件事对我的名声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很多朋友躲我像躲流氓一样,更别说帮我,我那段时间情绪很崩溃。他大概是不想给我添麻烦。” 因此,屈安然隐瞒了自己遭受霸凌的事情,也因为长期被毒打,产生了极端的情绪问题,和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僵。 “婉芳是中学老师。”屈海宇说道,“她是个要强的人,曾经最把兔崽子当成她的骄傲,逢人就要炫耀她儿子。” 婉芳应该就是牛丽丽的真名。 “在这件事情后,他们母子的关系也变得很尖锐,婉芳总希望他能温柔一点,示弱一点。她认为兔崽子的强硬和不愿妥协是他遇见这堆烂事的根源。” “所以,屈安然出现了第二人格。”张纯良总结到,“一个被他母亲期待出现的乖巧温顺的屈安然。” “可能是这样吧。”屈海宇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再说说你,你当时是一只小猫的模样,在某一天忽然跳上我的窗台,口吐人言,央求我救救屈安然,然后就消失了。” 张纯良怔愣了一下,小猫?他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朏朏胸章。 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应该处于一条逆向的时间线上,在未来,他成功从屈安然父母的恐怖世界逃离,并且回到了屈安然初中遭受霸凌的时间点,因为某些原因,他动用了纹身的力量,因此变成了一只猫。 后来,他为了解救被霸凌的屈安然,找到了他的父亲……因为某些原因,他最终促成屈安然父母构建这个恐怖世界,并为他们制定了狼头人和兔头人……甚至是整个学校分数至上的规则。 “荒谬,悖论,一切都是混乱的……”张纯良满脸的震惊和疑惑,他究竟处在什么时间点上? 据他所知,这个副本早就存在了,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进来的玩家。 如果说这个副本的规则是张纯良建立的,那就说明他回到真实世界的时间点,远在这个副本诞生之前。 而那个制定规则的张纯良,一定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可是那个时候的张纯良早就在这里知道了学校的规则……屈海宇口中所谓的帮助他“制定规则”的人,真的是张纯良吗,又是哪一个张纯良? 他快疯了,他陷入到了一个荒谬的时间悖论中,找不到来时和去路,甚至快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屈海宇又笑了起来。 “人就是这样,经常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陷入痛苦的纠结和自证。”屈海宇帮他打开了矿泉水,“何必在意那么多,去他妈的。你就是你,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我还等着你救我的蠢儿子呢,别在这里把脑子烧坏。” “你为什么要求我救你的儿子……应该是我,请求你放过我们。”张纯良喝了口水,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和规则制定者谈判,或者说,用“屈安然”的存在来要挟屈海宇给他放放水,别让那群狼狗追着他咬。 “不不不,是我在求你。”屈海宇温和地摇了摇头,“不用在意被那群狼崽子杀掉的家伙,虽然死的丑了些,但是在两个月后,他们会重新复活的。” “可是‘我们’不会复活。”张纯良加重了语气,他知道屈海宇的意思,玩家们如果没有顺利通关,在60天之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推倒重来。 可是玩家们不会,他们死在这里,就是真的死掉了。 “你们也会。”屈海宇漫不经心地接道,“只是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成为这里的一员。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张纯良沉默了一下,懂了他的意思。 玩家死后,会主动被吸纳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这大概是世界意识补充能量的手段之一,但是对于玩家来说——这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将会如同这里的每一个倒霉学生一样,无数次惨死,无数次复生,终日提心吊胆地活着,却并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活。 制定了这一系列规则的“罪魁祸首”张纯良面不改色地看向屈海宇:“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要离开,我需要拿什么来交换?” “说服我儿子,让他成为‘兔头人’,然后离开这里。”屈海宇喝了口茶水,“成了狼崽子的那个小家伙我并不担心,他一直很懂事,我最担心的就是原来的那个兔崽子,老是和我作对,总是不能安安分分的。” “他并不是不听话,只是想在这待着,和你们一起生活。”张纯良必须要为屈安然正名一下。 “我不需要,他妈也不需要。”屈海宇的语气冷硬下来,水杯重重的在茶几上一搁,“让他赶紧滚,真是受够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让他离开。”张纯良立刻觉察到他的异样,追问道,“牛丽丽,不,屈妈妈一直跟在屈安然身边,我认为她并不想让她的孩子走。” “废话太多了,小朋友。”屈海宇做了个离开的姿势,“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请马上离开。” “我不,你还有事情瞒着我,找不到真相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张纯良一挑眉,走到了校长的专属办公椅前,气定神闲地坐下,“别忘了,我可是校长。” 屈海宇差点气笑了。 张纯良这么有恃无恐,自然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会成功逃离这片领域,现在他无论怎么作死都不会死,更别说屈海宇还有求于他。 “小屈?”张纯良狗胆包天地叫道,“汇报一下工作吧?” 第251章 我爱上学39 屈海宇目光阴沉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沉沉地问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那你要拿什么来交换。”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我很穷的。”张纯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要你向我保证,救出我儿子。”屈海宇一字一顿地说道,“并让他打消寻死的念头,让他的人生走向正轨。” “成交。”张纯良和他隔空击掌,“屈安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之前只是请求,现在则是命令,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把你的命留下来。”屈海宇语气淡淡道,“我的儿子很喜欢你,我会让你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对你的兴趣完全消失。” “小屈,你这说的话太暧昧了。”张纯良不赞同地反驳道,“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请你注意一点分寸。” “男朋友?”屈海宇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陈跃是吗?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他的家庭?” 张纯良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陈跃并没有和张纯良提过他的家庭,可是张纯良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见识到了他糟糕的父亲。 张纯良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陈跃,沈星移的灵魂碎片,他在每个副本世界都是非常强大恐怖的存在,被npc们深深地畏惧着。 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陈跃和他父亲对峙时,好像是他的父亲占了上风…… “陈大海,43岁,无业游民,因常年家暴妻子因此离异,妻子在离婚三个月后被一群混混强奸致死,罪犯至今没有被找到。二人留有一子,由陈大海抚养。” “他是一个五毒俱全的烂赌酒鬼,卖掉了车房,租住在老旧小区里,租金是儿子陈跃的奖学金。他最喜欢去夜总会、ktv等夜场找兄弟们喝酒,平日以‘海哥’自称,经常帮夜场的人干脏活,收钱用来喝酒赌博。”屈海宇平静地叙述道。 这是他曾经放在手边,翻看过无数遍的资料,近乎倒背如流。 张纯良抓到了一个关键词——“夜场”,这让他忽然联想到了之前张辰曾经说过的,那个霸凌屈安然的混混头子徐大头,他似乎就有一群夜场同伴。 “兔崽子在初三那年,因为一场比赛和一个混混起了冲突,失手把他打进了icu。”屈海宇的声音有些疲惫,“那家人很蛮横不讲理,我们当时卖房赔付了他们一大笔巨额医疗费,他们却仍然不依不饶,说要让我儿子偿命,还跑到婉芳的学校大吵大闹,泼她油漆。” 张纯良能够想象,面对一群无赖疯子,这一家人有多么无奈绝望。 “婉芳那时候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她被学校勒令停工,每天待在狭小的出租房里发呆,那群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们的新地址,趁我和小兔崽子不在,冲进家里,想要欺负婉芳。” “他们逼她下跪,扇她耳光,甚至还猥亵了她。”屈海宇的声音颤抖,屈辱怨毒的情绪几乎要化作实质流淌下来。 “婉芳不堪受辱撞墙昏迷,等到从医院里醒来时,已经是很多天之后了。小兔崽子请了长假,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她三天,可是当时婉芳情绪已经崩溃,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还不去死?” 张纯良的手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抬头,震惊地和屈海宇对视一眼。 “小兔崽子当时二话没说,就从病房的窗户上跳了下去,七层楼,就像咱们现在这样高。”屈海宇指了指窗户。 张纯良扭过头,从背后的落地窗向下望去,只觉得浑身晕眩。 “没死成,但是断了两条腿,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等,等一下——”张纯良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什么叫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瘸子,残疾人,很难理解吗?”屈海宇礼貌地反问。 “不对——不对啊,屈安然,他不是好好的吗,能跑能跳……”他的声音也开始发颤,有了一种奇异的猜测。 “那是因为有人和他做了交换。”屈海宇笑道,“你的男朋友,陈跃,他主动要求进入我们的世界,代价就是他要在这个世界把双腿交换给我儿子。” “为什么——我不理解。”张纯良喃喃道。 “为了赎罪,为了复仇。”屈海宇应道,“忘了和你说,陈大海就是那个被打伤的小混混的黑社会大哥,他冤枉我儿子强奸女同学,后来又为了要钱,不断骚扰我儿子,让他在校遭受霸凌,最后更是猥亵了我的妻子,间接害残了我的儿子。” “……陈跃的,爸爸?”张纯良确认道。 “对,老畜生,那个小混混给了他一大笔钱,雇他每日骚扰我们。”屈海宇大概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手背的青筋绷得根根分明。 “小兔崽子在那所学校待不下去了,恰逢我有一笔意外资金到账,盘活了我的公司,我就花钱把他送到了德宏二中,想换个环境让他好好学习。” “但是没过多久,他自杀了。” 张纯良有点后悔听到这个故事了:“很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和你无关。”屈海宇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有点可惜,这小兔崽子还没等他妈妈病好之后和他道歉,也没等我东山再起,就这样把我们抛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还是陈大海?” “他的儿子是这所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生,他经常来学校骚扰他儿子,想要钱,只是他儿子下手比他狠,也比他毒,他每一次都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那天,他恰巧看见了我家小兔崽子在操场看书。” “我不知道他当时究竟做了什么,当天晚上,我接到了他们班主任的电话,说我儿子自杀,进了icu。”屈海宇站起身,无意识地踱步两圈,然后站定,“婉芳疯了,她在陈大海常走的那条路上等了好几天,然后一脚油门,撞死了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大海并没有消失,他变成了厉鬼,纠缠着婉芳和我。”屈海宇语气很疑惑,“为什么好人总是遭受欺凌,为什么恶人就算死了,也能继续折磨别人?” 屈海宇仿佛很疲惫,他又坐回到了沙发里:“我们其实早就不想活了,遗嘱都不知道写了几十封,只是实在放心不下icu里那个臭小子——我们舍不得把他留下,万一他醒过来,发现我们两个已经死了,该多难受呢。” “这个时候,你又出现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你告诉我,屈安然没有求生意志了,但你有个方法救他。” 张纯良抿着嘴,有些不安地看着他:“那个‘我’,让你们送死了吗?” “别说的那么难听,应该说,那个‘你’成全了我们的愿望。”屈海宇笑了笑,“一对愚蠢的父母,最后能为孩子做的十分有限,如果能让他愿意重新面对这个世界,那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这个世界有了兔头人,有了狼头人。”张纯良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有了德宏二中。” 第252章 我爱上学40 “我一直在等待,当我的蠢儿子主动选择在无尽的欺凌和压迫中争取分数,无论是什么方法也好。”屈海宇闭了闭眼睛,“分数是他欲望的象征,一旦他有了欲望,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你就不怕他在你们的世界里受到这么多欺负,更加想死吗?”张纯良一言难尽地问道。 “那就让他去死。”屈海宇漠然道,“他身体已经残疾了,未来会遇到更多的挫折和苦难,如果他连这些都扛不过去,不能主动为自己争取利益和价值,那未来就算活下去也是一种折磨,不如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去死,也算解脱了。” 张纯良心悦诚服地鼓了鼓掌:“我总算知道屈安然那样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 “兔崽子的主人格已经丧失了生存意志,始终没有出现。”屈海宇道,“长久以来,都只有第二人格活跃,这个人格虽然乖巧 ,但性格残忍偏激,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你们现在没办法徐徐图之了。”张纯良说,“我猜,还是和陈大海有关。” 屈海宇眼神里有一抹深深的厌烦疲惫,他沉默了片刻:“陈大海入侵了这个世界,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们三个现在都是灵魂的状态,磁场能融合到一起很正常,他在我们的世界里肆意作乱,吞噬我们的力量,想要壮大自己,有几次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崩溃了。” “陈跃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我们的,我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他进来了,并且成功帮我们压制住了陈大海。” “陈跃为什么要进来……?”张纯良喃喃道。 “我说了,复仇,赎罪,他应该掌握了他母亲惨死的原因,大概和那个老畜生离不开关系。”屈海宇顿了一下,又说道,“当然,你也可以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在现实生活里对他做过些什么?” 张纯良:“……” 如果张纯良真的去到现实世界,除了帮助屈安然外,的确最有可能去找陈跃。 所以……就连陈跃来到这个世界,都和他有关吗? “好了,张校长。”屈海宇彬彬有礼地说道,“以上就是我全部的汇报内容,请问您可以离开了吗?” “等一下——”张纯良正出神,闻言赶忙站起了身:“还有一件事,我这段时间该怎么躲过狼人的追杀?”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张校长,毕竟,这些小家伙是你设定出来的。”屈海宇似乎在报复张纯良刚才以校长之名要挟他的事情,完全没有帮他的意愿。 张纯良知道自己大概得不到屈海宇的帮助了,只能沮丧地离开。 “张校长。”屈海宇翘着二郎腿,正在喝茶。 “还有什么事,小屈?”张纯良站在校长室门口,扭过头,“需要我给你发工资吗?” “在那个世界里见到我们之后,不要妇人之仁。”屈海宇轻轻笑了笑,“死亡是我们必定的归宿,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心慈手软 。” 张纯良懂了屈海宇的意思,他在提醒他,回到真实世界后,要尽力促成他们的死亡,不要因为同情而节外生枝。 “我让你误会了什么吗,小屈。”张纯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此行的目的,你放心,我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事情阻止我成功通关。” 屈海宇挑了一下眉,抬起茶杯向他致意,然后仰头饮下。 张纯良再一回头,整个七楼都变了模样。 布满苔藓的水泥地上有蚊虫爬过,空气中有股发霉的湿润灰尘味,他身后的校长办公室破旧不堪,已经废弃。 在那张年久失修的腐朽办公木桌上,摆放着一堆零碎的垃圾,还有一瓶格格不入的干净矿泉水。 上面结着水珠,看起来冰爽清凉。 张纯良打量片刻,走上前拿起了矿泉水。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平平无奇的超级矿泉水 该道具可在s级及以下副本内使用,每场游戏限用次数三次,总使用次数三次。 它表面上是一瓶平平无奇的两元矿泉水,但是如果遇到危险时喝下去,玩家就会化作矿泉水超人,全身液态化,任何物理攻击都无法对你生效——注意,别让敌人对着你撒尿。】 张纯良看到最后一句话,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他将矿泉水收好,扭头再次看了一眼校长办公室,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 他回到了教室,屈安然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而牛丽丽却没了踪影。 “你今天见到你妈妈了吗?”张纯良推了推屈安然的身体。 屈安然笔尖一抖,在卷子上划了一道黑痕。 他抬起头,哀怨地望着张纯良:“没有……她今天一天都没有出现了……” 果然,屈安然早就知道牛丽丽是他的妈妈。 他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和母亲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吧。 “等她回来了通知我,短信联系。”张纯良没等屈安然继续说什么,便匆匆地离开了教室。 牛丽丽忽然消失了,屈海宇的力量也只够他出现一个小时。 张纯良猜测,这对夫妻的力量大概率快耗尽了。 只是不知道,陈跃的两次莫名的昏迷是否和他们力量不足有关。 张纯良回到了宿舍里,陈跃还在沉睡,怎么都叫不醒。 他扑在陈跃身上,沮丧地叹了口气。 陈大海这个强大的超乎常理的npc,更像是游戏之家为了打乱世界意识的规则,故意制造出来的“搅屎棍”。 这样的存在其实在他之前的几个副本中隐约出现过,比如不夜城里的城民们、莽山里的闫川、小河沟的徐桂芬、末日副本里的李军。 他们在有意无意地制造混乱,用自己的方式“摧毁”世界法则。 而赐予他们这种力量的,定然就是游戏之家。 “我发现,这些副本里的坏蛋好像都是你杀掉的。”张纯良亲昵地凑到陈跃跟前,亲了亲他微皱的眉宇,“你在保护这些世界吗?明明你才应该是大坏蛋来着……” 这个副本里,陈跃隐瞒他的事情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某种禁忌,让他无法把真相告诉张纯良。 “没关系,我自己能找到答案。”张纯良理顺了他凌乱的发丝,然后走到书桌旁。 “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张纯良从背包里翻出那本粉色的笔记本,然后打开。 “对了,应该先把屈安然唤醒……” 屈安然的主人格遭受痛苦陷入沉睡,因此,把他变成“兔头人”的计划便暂时搁置了。 要想将屈安然带出这个世界,他的主人格必须按照规则成为兔头人。 他要怎么唤醒这个家伙呢? 那一定要从他经历过的事情里面找答案。 张纯良耐心地翻看着少女的日记本,浑不在意身边愈发阴寒危险的气氛,一团漆黑的烟雾正在张纯良身后悄然凝聚成人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1月25日,晴。 今天,我又见到了那个少年,我发现了他的小秘密,他笑起来有一对漂亮的酒窝。 他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很可爱,所以总是绷着脸装成熟,其实好几次他都很想笑,但是憋住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亲亲他的酒窝,尝尝看那里是不是甜的。 我真的好喜欢他。” 第253章 我爱上学41 这本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的是当初那个跳楼的女孩车静对屈安然的暗恋史。 包括他偶尔毒舌傲娇地怼人、吃饭时对菜品的喜好,做题时的小表情,在国旗台演讲时的帅气潇洒,以及放学之后在小区门口的秋千上坐一会儿这样的小事。 张纯良快速地翻阅过去,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车静在跟踪偷窥屈安然,已经到病态的程度了。 “我必须得到他。”车静用娟秀整齐的小字写道。 这句话被人恶狠狠地画了好多圈,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平静的癫狂。 张纯良感到背后阵阵发冷,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屈安然救下车静可能并不是他认为的偶然,而是一种经人谋算的必然。 张纯良翻开了下一页。 “我终于和他说话了……他把我送回了教室,我好高兴,我好高兴……” 这一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高兴,让张纯良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这应该是张辰曾经说过的,那个女孩被徐大头的女朋友带到杂物室剥下衣服欺凌的那段经历,车静在日记里丝毫没有提及自己遭受的霸凌,满篇都是对屈安然的痴恋。 张纯良的猜想大概没有错,这一系列事情都是车静自己的谋划。 “他们说,徐思哲雇了一群黑社会的人,想要教训屈安然,我听说过那群人渣,他们以前捅死过人,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他?” “……” “他们强奸了我。” 张纯良闭了闭眼睛,心里很复杂。 车静大概真的很喜欢屈安然,只是她太过偏激,害了自己,也害了屈安然。 “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那个老男人陈大海说了,他拿了徐思哲的钱,就要替他毁了屈安然,他打算捅瞎屈安然的一只眼。 我必须想个办法,拦住他。” 张纯良知道车静用了什么方法,她大肆向所有人宣布,是屈安然强奸了她,导致屈安然声名尽毁。 她用另一种方法毁掉了屈安然,试图以此让陈大海不要伤害他。 “我告诉陈大海,这样的方法既可以让警察不找他的麻烦,又能毁了屈安然,何乐而不为? 当然,警察会查明真相,还屈安然一个清白。 至于我,不过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认了。” 张纯良当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故事里的女孩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污蔑屈安然伤害了她,她明明知道警察会调查出所有真相。 原来,这竟是她的一种无奈的解酒之举。 可显然她当时还太年轻,并不懂得有的时候,真相不会被所有人认可,舆论和猜忌能把一个清白正直的人的脊梁骨压垮。 即使是有警察作证,屈安然依然回不去当初那个干净的少年了。 “他不肯见我。 不肯听我解释。 不肯和我说话。 不肯和我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他恨死我了。” 张纯良感觉到了车静濒临崩溃的痛苦与绝望。 她因为不成熟的暗恋做法,失去了一切珍贵的东西,却仍然没有换来心上人的原谅。 “我不能继续让他这样恨我,我该怎么让他原谅我?” 张纯良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这个女孩不健康的内心,让她自卑到甚至不敢以正常的方式和屈安然交朋友,以至于一步步被推向泥沼,这让他有种深刻的惋惜。 他翻开了下一页,日记本上,用红色的马克笔大大地写下了几个笔触尖锐的字。 “我决定去死。” 张纯良浑身一抖,刻骨的寒意在他身边悄然弥散。 这不是一种错觉,整个房间的温度现在低的可怕,甚至他口鼻内都开始呵出白雾。 张纯良抬起头一看,满眼都是惊诧——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不在宿舍里了,而在一间灯光昏暗的老旧教室里。 看来雷文克的猜测是对的,这本日记里有“鬼”,他看日记的时间太长了,车静的鬼魂被他从日记本里放出来了,还把他带到了其他地方。 “我死了,死前我留下了一封遗书,把真相告诉了所有人,请问那封遗书……屈安然收到了吗?”张纯良的身后传来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 “什么遗嘱?”张纯良呵出一口雾气,语气迟缓地询问。 “我告诉所有人,是徐思哲雇人欺负了我,和屈安然没有一点儿关系——那群人知道真相了吗?”那声音阴冷极了,她靠近了张纯良的脖颈,不怀好意地询问。 张纯良觉得,如果自己的答案不能让她满意,身后的女鬼大概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们知道了。”张纯良斟酌片刻,谨慎地回答。 “骗子——!”女鬼发出了尖叫,震得张纯良耳膜生疼,“如果他们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欺负屈安然?!为什么?!” 张纯良见势不对,立刻跳起来,向窗户边跑去。 女鬼并没有追过来,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张纯良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女鬼的模样,她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只是上面血迹斑斑。她浑身上下的骨肉都是打碎拼接而成的,布满了一道道蛛网一般的裂缝,这让女鬼只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看起来破碎又丑陋。 “车静……?”张纯良喘了口气,“是你吗?” 车静的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不堪重负的脖颈发出了咔嚓一声,她那张惨白的脸上淌满血泪,喋喋不休地追问道:“他原谅我了吗?他原谅我了吗?”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张纯良建议道。 “他不愿意见我——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车静嘴角裂开一个黑森森的弧度,满口尖锐獠牙,她说道,“不然,你来帮我问问他,好吗?” 【车静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屈安然的原谅,你能帮帮她吗? 支线任务三:请玩家帮助车静取得屈安然的原谅。 失败任务惩罚:扣除100点生命点。】 张纯良暗道不妙。 他大概能猜到,车静想用自己的死亡洗清屈安然身上的冤屈,可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情,她的遗书被人替换,变成了一封控诉屈安然罪行的遗书,反而坐实了他的罪名。 这让她的怨恨执念久久不肯消散。 如今的屈安然正处在偏激的第二人格,张纯良并不知道他会给出车静什么样的回答。 如果他不肯原谅车静,那张纯良大概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不愿意吗?”车静浑身的血肉裂缝都开始溢出鲜血,她一步一步,向张纯良逼靠过来。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但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张纯良无奈地看着车静。 “我知道,跟,跟我来啊——”车静满意地笑了,她拖着碎裂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一脚踹开了教室门。 张纯良谨慎地跟在她身后十米外,慢吞吞地向外挪动。 车静身上的气息,是他迄今为止感受过的最恐怖的,她身上有种森然冷酷的血腥味,以及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这是用不知道多少条人命才能铸造出的恐怖怪物,即使她看上去还可以和人正常交流。 但张纯良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地扭头咬下他的脖子。 这种强烈的危机感,从一开始就让张纯良处于极端紧绷的状态。 很奇怪,早在他刚开始回答错车静的问题时,她就想要杀了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当时没有动手? 张纯良摸了摸自己从刚才就开始发烫的裤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那是屈安然借雷文克之手留给他的游戏币。 “……那是什么?”车静又把头扭了一百八十度,阴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游戏币。 “一份珍贵的礼物。”张纯良回答道,把游戏币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这预示着今晚狼头人的狩猎即将开始。 不过短短的几十秒,张纯良就感到一阵沉闷震耳的脚步声,正朝向自己的方向奔过来。 这大概是连续两次年级倒数第一的惩罚,狼头人们明显通过某种方式锁定了他的位置,等着把他大卸八块。 人在极度无奈的情况下,是真的会笑出声的。 在车静见鬼的目光里,张纯良摇摇头,像个神经病一样“哈”地笑了一声。 “在这里!他在这里!!”兴奋的尖嚎从他的身后传来,只见楼道的另一边,涌上来一堆高大矫健的狼头人,他们目露凶光,挥动着武器,冲着张纯良一拥而上。 “你得帮帮我。”张纯良沉稳地扭过头,看向无动于衷的车静,“我是屈安然的好朋友,如果他知道我死了,会很伤心。” “你,要用东西来交换——”车静慢吞吞地说道,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张纯良的口袋里瞥 ——那里装着枚发烫的游戏币。 “成交……”张纯良话音未落,车静便迫不及待地化作一团漆黑的烟雾,冲进了他们身后的狼头人堆里。 车静的攻击方法很奇怪,她用黑雾包裹住了所有狼头人,整个场景安静得诡异,张纯良没有听到任何惨叫,也没有看到血肉飞溅的场景,狼头人就如同融化一般,消失在黑雾中。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地上掉满了毛茸茸的狼头面具,它们如同活物一般,开始互相吸引,慢慢汇聚成了一整个毛茸茸的狼型玩偶。 张纯良觉得那个狼玩偶有些眼熟,可却来不及细想了。 车静餍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扭头看向了张纯良:“你的游戏币呢?” 张纯良奇怪地看向她:“什么游戏币?” 车静的目光顿时阴沉下来:“你答应我的……你要反悔——!你要反悔!!” 她周围的黑雾又开始弥散,恶狠狠地冲向了张纯良,张纯良赶忙向后退了一步,隔空取出了一面精致的化妆镜,挡在身前。 “我的确说要做交换,但没有说要拿游戏币做交换啊——这才是我要交换的东西。”张纯良举高了镜子,把车静斑驳丑陋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啊!!啊啊!”车静显然被自己丑到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向后退了几步。 “这叫‘还我漂漂镜’,使用者可以通过它,还原自己最漂亮的时刻,限时一个小时。”张纯良将镜子抛给了车静,“你不会就想用现在的模样去见屈安然吧?” 车静正捂着自己的脸瑟瑟发抖,被镜子猛然一砸,才缓过神来。 她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粉色镜子,鼓起勇气看了过去。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乖巧恬静的脸,看起来温柔又无害。 还我漂漂镜发出了一阵璀璨的光芒,将车静整个包裹住,不多时,张纯良面前那个狰狞恐怖的女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 “这样的交换,你还满意吗?”张纯良礼貌地询问。 “还我漂漂镜”除了能让一个人变漂亮一个小时以外,没有任何实质的作用。 因此,很少有玩家去买它,它的价格很便宜,只需要三个积分。 “谢,谢谢。”车静的语气有些颤抖,她端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了下去。 她大概很久没有这么干净过了。 为了节省时间,车静加快了速度,她几乎狂奔着带着张纯良冲向了实验楼。 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拦路的狼头人。 “给老娘滚开!”车静咆哮道,她娇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戾气,将狼头人们冲倒在地。 张纯良难得能在狼头人面前如此大摇大摆地路过,他觉得自己又扬眉吐气了。 “三楼,三楼,他在三楼。”车静神经质地絮絮叨叨,一口气冲上了实验楼三楼。 这个地方张纯良再熟悉不过了——那晚他受伤,屈安然就把他安置在这一层的人体教研室里。 车静的身影停在了教研室门口,她浑身僵硬,不敢进入。 “你,进去帮我看一眼。”她理所当然地指挥道,嗓音有些畏怯。 张纯良没有推脱,他径直走上前,推开了教研室的门。 刚一打开门,他便猝不及防地和几具狰狞的无皮人尸对上了脸。 第254章 我爱上学42 “晚上好~!”屈安然从一具尸体后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纯良,“有没有被吓到?” 张纯良缓过了神,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群无皮人尸,才发现,它们都是教研室里的人体模型。 “你这是什么爱好。”张纯良吐槽着,顺手关上了门。 “门外的人不进来吗?”屈安然好奇地问道。 “她有点害羞,你让她缓缓。”张纯良答道。 “唔,唔。”屈安然似懂非懂地跟在张纯良身后,看着他坐到了一张高脚凳上。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张纯良扫视了周围一圈,打开了话题。 “这里是我的安全区呀。”屈安然露出一个乖巧的小酒窝,“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了,遇到危险时,你可以躲到实验楼里来。” “什么叫安全区?” “哥哥的安全区是图书馆旁边的废旧柴房,没有他的允许,谁也无法进入那里。我的安全区就是这间人体教研室。”屈安然就像炫耀心爱的玩具一样,把一具无皮模型推到了二人的面前,举起它的一根胳膊晃了晃。 张纯良思索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的“安全区”,大概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屈安然躲避同学霸凌的地方,主人格经常会跑到废弃柴房,而第二人格则会躲到这个教研室。 通过他意识的折射,在这个世界里,这两个用于躲避殴打的地点,成为了屈安然的“安全区”,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两个地方是最安全隐蔽的。 张纯良忽然间愣住了——为什么当时主人格屈安然会选择把他带到这里来,莫非,他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那群狼头人,于是决定要把第二人格放出来,让他来保护自己……吗? “诶呀,张纯良,你又在发呆!”屈安然笑眯眯地折断了人体模型的一根手臂,手臂的接口处淌出了血液般的粘稠液体,“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想我的哥哥呢?我会生气的。” “对不起。”张纯良回过神来,“我其实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屈安然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是我吗?还是我的哥哥?” “当然是你。”张纯良肯定地回答道。 当然,如果是你哥哥的,我会更高兴,主要现在他也出不来…… “你说吧,我一定帮你!”屈安然双眼放光,亲亲热热地跳到张纯良身边坐下,“我超靠谱的!” 这熟悉的话让张纯良忽然有些恍惚,他仿佛再次看见主人格的屈安然离别前的模样。 “车静一直对你心怀愧疚,她想向你解释你们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张纯良斟酌片刻,说道。 “哦——”屈安然点了点头,软乎乎地问道,“你是想让我原谅她吗?” 张纯良嘴巴张了张,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沉默了。 屈安然笑吟吟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他的回答。 “不,不是原谅她。”张纯良缓缓说道,“你不需要原谅她,你只需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你遭受的那些苦难,没有人能替你原谅,但是如果她的话能让你好受一点儿……”他有很多种方式逃脱没有完成任务的惩罚,可是屈安然却只有这一次得知真相的机会,没有人有资格替他做出选择。 “我懂了。”屈安然点了点头,“张纯良,你真是个好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屈安然打了个响指,一具高大的无皮尸体模型就仿佛活过来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到教研室门口,拉开了门。 车静犹豫地走了进来。 她大概在门口又打扮了一下,把自己凌乱的长发扎成了一个漂亮的马尾。 “屈安然……”她觑着屋里的人,怯怯地嗫嚅道。 “啊,是你。”屈安然笑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张纯良说,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车静看了一眼张纯良,然后鼓足勇气道:“我,我要和你道歉……” 屈安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我当时太喜欢你了——因此做了一些坏事,不小心伤害到了你。”车静恬静的脸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寸寸皲裂,但她丝毫没有觉察,“为了赎罪,我死前写了一封告罪书,我想告诉所有人,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可是,我的家人收了一笔巨款,他们偷换掉了我的遗书,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杀掉了他们,还有一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车静抖了抖睫毛,流下一滴血泪:“你可以,原谅我吗?” 屈安然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车静点了点头,天知道,这段话从她为人,到她做鬼,演练过了多少次,可是直到今天,她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好啊,我原谅你。”屈安然抿出一个小酒窝,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 车静愣在原地,眼睛里涌满了猩红的泪水,她浑身都开始颤抖,双手不知所措地勾缠在一起。 【恭喜玩家完成支线任务三,本任务为随机任务,不产生任何剧情有关道具。】 张纯良不满地挑了下眉,游戏之家这个抠门鬼,他完成了这么惊险的任务,竟然什么道具也没有给他。 “不过你要帮我一个忙。”屈安然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恳切地看着车静。 车静长久以来的执念在此刻终得化解,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屈安然,只能激动不已地点着头:“你说,你说,我都可以帮你完成——” “你能帮我,杀了张纯良吗?”屈安然表情真挚地看着她,“求你了。” 第255章 我爱上学43 寂静的校园里,隐约响起几声狼嚎,有几具尸体凌乱地倒在操场的地上,洇开一团团腥臭的血花。 教研室里,张纯良在屈安然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就心感不妙,他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了瞬移道具。 这个道具他曾经使用过,它可以将张纯良带到副本内指定的区域。 他能选择的区域有校长室、学生宿舍、天台、废弃杂物间以及停尸房。 此时此刻,张纯良最佳的选择应该是学生宿舍,因为那里有陈跃,没有人敢在陈跃身边伤害他。 可是,在他做出选择的最后一刻,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直觉。 ——他不能选择宿舍。 张纯良已经连续两次莫名其妙地从陈跃身边转移到陌生的地方了,这其中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在极为短暂的思索后,他选择了校长室。 道具发出蓝光,他浑身开始虚化,在这刹那间,车静化作了一团浓雾,向他的方向扑了过来,可还是迟了一步。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张纯良出现在了行政楼里。 可是,他并没有在这里见到屈海宇。 行政楼一如他离开之前那样残破不堪,到处都堆满了腐烂肮脏的垃圾,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它们如同重重诡影,令人不寒而栗。 “你儿子要杀了我……”张纯良对着空气不解地喃喃道,“他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 行政楼里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张纯良透过窗户,看向了操场的方向。 一团比夜色还要黑的浓雾正在校园内四处蔓延,搜寻着张纯良的下落,它轻盈地掠过操场上几具还未僵硬的尸体,不过几秒,那些尸体就化作了干瘪的尸渣,散落成灰烬。 张纯良:“……” 这是他见过最糟糕的死法。 “滴咚。” 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在寂静的行政楼里,清晰而刺耳。 远处的那团浓雾停顿了片刻,像是发现了目标,疯了一样向他的方向冲过来。 张纯良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屈安然。 屈安然:张纯良,有没有人告诉你,有人一直跟在你的身边? 张纯良手一抖,摁灭了屏幕。 他抬起头,在原地转了一圈,他的四周什么也没有,整个行政楼七楼,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里。 “滴咚。” 屈安然锲而不舍地继续发了一条消息。 屈安然:他在看着你哦,他一直在看着你…… 行政楼的玻璃上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车静顺着声音找到了行政楼里的张纯良,正努力冲开年久失修的玻璃窗。 铺天盖地的黑雾遮住了窗外的月光,整个楼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张纯良没有了躲避追杀的心情,他怔然地站在原地,试探地伸手在身边摸索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 屈安然在骗他吗?是了,他这个第二人格最喜欢伪装自己,会用假消息诈他出现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张纯良莫名地觉得,屈安然并没有骗自己——他的身边可能真的有“人”。 那个“人”说不定此时就贴在他的身后,正用怨毒冰冷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他。 可是——为什么张纯良什么也没有察觉? 不,他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在他接连两次莫名其妙地从陈跃身边离开时。 碍于世界意识的抵抗,游戏之家的系统无法主动干涉这个世界的空间规则,可是在昨天,张纯良仅仅是推开了一扇洗漱间的门,便离奇地离开了宿舍。 更让他的疑虑加深的是今天晚上——他在翻看日记本的时候,又一次离开了陈跃的宿舍,转而出现在一间老旧教室里。 他原本认为是车静做的。 后来他推翻了这个猜测。 如果车静拥有瞬移的能力,那她根本就不需要带着张纯良在操场上奔跑,一路跑到去实验楼找屈安然。 结合这两次他从陈跃身边离开的经历,他有一个不妙的想法——有人正潜伏在他身边,为了让他远离陈跃,对他使用了类似于空间转移的道具。 可是为什么,张纯良和陈跃都没有发现那个“人”的存在呢? 张纯良的心忽然砰地跳动了一下。 车静还在猛地冲撞行政楼七楼的玻璃,腐烂的窗框被震出了条条裂缝,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可是张纯良此刻无暇关注这些细节,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人名——魏可奕。 那个变成了“透明人”的魏可奕。 他的存在是张纯良发现不了的,而他同样是个拥有道具的玩家,对张纯良有着无比歹毒的杀意。 他极有可能和游戏之家达成了什么约定,因此拥有了影响张纯良周围空间的力量。 为了顺利杀掉张纯良,他接连几次使用道具,将他从陈跃身边转移,让他毫无防备地对上危险npc。 因此,在这貌似冷清的楼道里,可能并不只有张纯良一个人,“透明人”魏可奕说不定就站在他身边,正虎视眈眈地、不怀好意地窥伺着他。 “陈跃,你最好快点醒过来。”张纯良低声道,“太操蛋了,他们都在欺负我。” 张纯良的大腿处传来一阵烫意,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屈安然送给他的那枚游戏币。 它正散发着金黄的荧光,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游戏币上本来握成拳头的手忽然变换了姿势,伸出食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张纯良左右挪动了一下位置,那只手却始终不移地指着某一个地方。 车静的攻势越来越迅猛,行政楼的窗户上出现了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张纯良不再犹豫,跟着那只手指的方向向前走去。 在游戏币的带领下,他七拐八拐,走进了一间漆黑的房间。 难闻的灰尘味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屋子里很黑,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是一间美术作品展览室,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画框。 其中最大的那个画框上,赫然挂着屈海宇的画像。 “现在情况很紧张,我没有心情欣赏你爸爸的绝世容颜。”张纯良颠了颠手里的游戏币,“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不远处,屈海宇的画像如同活过来一般,利落地翻了个白眼。 这细微的动静被张纯良捕捉到了,他没有犹豫,捏着游戏币向画像走过去。 “我的力量不足以化作人形。”屈海宇的画像口吐人言,“外面那个女孩我快抵挡不住了,她和我一样,也是灵魂状态,而且力量比我要强盛。” 张纯良:“这是你儿子造的桃花孽,子债父偿,你要对我负责。” 屈海宇有些恼怒:“我已经很负责了,你以为这个破烂行政楼能坚持那么久是因为什么?” 张纯良:“谢谢?” 屈海宇冷笑一声。 他的画像下方开始冒出幽幽蓝火,屈海宇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过了今天就不要再来校长室找我了,我的力量快消失了,去女生宿舍找婉芳,她会帮你的。” 张纯良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扭过身一看,整个房间的画像都从画框里爬了出来,它们表情各异,个个单薄如纸,脆弱得不堪一击,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们撕烂。 “好好想想,坏小子。”屈海宇的声音有些漠然,“我儿子为什么要给你留下一枚游戏币。” 张纯良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手上的游戏币。 仅这一会儿功夫,车静凝聚成的浓雾就已经破窗而入。 房间里的纸片人如同得到了某种信号倾巢而出,它们发出了咿呀的怪叫,冲着楼道里的浓雾扑了过去,开始疯狂地撕咬起来。 “啊——”浓雾里传来了一阵女生的尖叫。 张纯良看着手心里的游戏币,不知怎么,忽然联想到了屈安然曾经和他们一起在游戏城玩游戏的场景。 屈安然玩游戏很厉害,几乎每个游戏都能顺利通关。 不对,屈安然留下这枚游戏币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就比如说……他当时玩过什么特殊的游戏。 张纯良心思一动,眼睛微微睁大。 他想起来了,娃娃机! 屈安然唯一没有成功的游戏就是抓娃娃! 他一个娃娃也没有抓起来! 娃娃……娃娃…… 张纯良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似乎忽略了什么近在咫尺的线索。 等一下——刚才被车静吞噬的那些狼头人…… 狼头人的面具,融合在一起,正巧形成了一个狼玩偶的形状! 刹那间,张纯良心神一荡。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正站在游戏城的那排娃娃机旁,看着屈安然努力地抓着机器里的娃娃。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个娃娃机里的玩偶,就是狼的模样。 第256章 我爱上学44 在张纯良想通所有关窍的一瞬间,他手上的游戏币散发出刺眼的金光,如同浮金符咒一般刺入了他的额头。 他感到了一阵晕眩,身边的场景开始模糊,耳边若有若无地出现了一支欢快的歌。 他鼻尖嗅到一股香气扑鼻的爆米花味,这让他饥饿的肚子有些难受。 “傻站着干嘛?别挡道。”张纯良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向前打了一个趔趄。 他揉了揉肩背,抬起了头——眼前的场景他十分熟悉,正是他和陈跃去过的那个游戏城。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喝倒彩的哄闹,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行不行啊?”鸭子嗓少年带着嘲弄的语气撞了下身边的人。 一群初中生正围在娃娃机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一个少年抓娃娃。 娃娃机里又一爪落空,少年们再次发出了哄笑。 “屈安然,你好逊啦。”有个棒球帽少年摇了摇头,“真是搞不懂,废物就承认自己是废物就行了,还在这里较什么劲。” 张纯良凑进人堆里,看到了屈安然——初中时期的屈安然。 他身形没有恐怖世界里那么高,肩膀瘦小又稚嫩,头发乱糟糟的,操控着游戏杆的手背上都是淤青,此时他一语不发,执拗地抓着娃娃。 从人群的缝隙中,张纯良看到了屈安然正在抓的娃娃,那是一堆表情凶狠的小狼崽。 “又在吹牛,怪不得那群混混总欺负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个小孩啧啧啧地摇头,居高临下地点评道,“承认吧,那个狼玩偶就是你偷人家的,你根本没有本事抓起来。” “那是我的。”屈安然终于开口了,语气还算平静,“我说过了,狼崽是我的,是他从我包里翻出来的。” “那你现在怎么抓不起来了?我们可都等着你‘大获全胜’呢!”有人阴阳怪气地鼓了鼓掌。 张纯良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几人的争执——这是屈安然已经开始遭受霸凌的时间点,除了以徐大头为首的混混们在不断地找他的麻烦之外,还有早就对他心怀嫉恨的同学,开始落井下石。 有人偷拿了屈安然的娃娃机玩偶,并栽赃说这是屈安然偷他的,屈安然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来到这个娃娃机里抓玩偶,可是这次,他抓完了一筐游戏币都没有抓到那个狼玩偶。 屈安然耗光了最后的游戏币,可依然没有抓到玩偶。 “骗子,骗子,骗子!”少年们是最容易被挑动的残忍动物,他们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把屈安然围在中间,起哄般大声嬉笑。 张纯良打量了一下周围人,已经有人对屈安然指指点点,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他没有上前制止,而是默默地退出人群,走到了前台。 “您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前台工作人员对他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那边的机器出故障了,有人要我来找你去维修一下。”张纯良随意指了一个很远的角落。 “这样吗?”工作人员赶忙拿上工具,向着张纯良指的地方找去。 张纯良目送他走远,接着面不改色地走进员工休息室。 他找到了一套尺码合适的员工工作服,把它套在身上,戴好口罩,走了出去。 游戏城的人流量很大,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小角落里,有人摇身一变成了工作人员。 张纯良在前台放下200元现金,端着一筐游戏币,朝娃娃机区走去。 屈安然正面无表情地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任由他们像踢垃圾一样推搡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耳边是一声一声刺耳的“骗子”,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道清亮悦耳的男声打断了几人的动作。 个头高挑的青年举着一筐游戏币,充满歉意地看向屈安然。 “实在不好意思,客人,是我的失职……这台机子今天出了问题,没法抓到娃娃,我一时疏忽忘记把它电源拔掉了。” 男孩们一下子噤声,面面相觑。 屈安然这才抬起头,看了张纯良一眼,他微抿着嘴,没有开口说话。 张纯良细细地打量着他的模样,他白皙俊俏的脸上有大片的淤青,脖子上也有抓痕,裤子上被这群男孩踢出了很多灰印子,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又狼狈。 “这是赔偿,希望您能原谅我。”张纯良将一筐币递给了屈安然。 屈安然没有接过来。 “骗人的吧——”有个小孩儿不客气地打断了张纯良的话,“你是不是他找的托?什么叫娃娃机抓不上娃娃了?这借口也太烂了。” 张纯良提了下口罩,语气依然很温和:“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来试一下这台娃娃机。” 当然,如果他真的能抓到,那张纯良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无功而返。 青春期的少年是最受不得刺激的,那群嘲笑屈安然的少年,一个一个排着队,在这台机器上抓娃娃,可是谁都没有成功。 “今天运气不好罢了。”有个小孩嘟囔着,冲屈安然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你再幸灾乐祸,我找徐老大告状,让他再打你一顿!” “那您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张纯良礼貌地问道,“难道是怕出手太重打死他吗?” 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没关系的,客人,我随时都可以呼叫救护车,您可以尽情地在他身上发泄自己抓不到娃娃的怒火。” 屈安然终于忍不住了,他扭过头看向张纯良,语气幽幽:“你是怕我投诉你玩忽职守,所以打算把我灭口吗?” 张纯良回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见识一下,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威胁别人的人 究竟能有多强大。” 刚刚说话的男孩自然明白张纯良是在讽刺他,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他就是一个小偷!我们全班都知道!我骂他又怎么样!我抓不到娃娃就不能为民除害了吗?”他指着张纯良破口大骂:“你他妈就是一个破打工的,多你妈的嘴,信不信老子找人打死你?” “我好怕。”张纯良诚恳地说,“我让你三拳,如果三拳之后你打不死我,那我就教你怎么能把嘴巴洗干净。” 游戏城的工作人员拿着工具一脸茫然地回到了前台,他看着台面上的二百元,疑惑地摇摇头。 他按照刚才那人指的方向去找出故障的游戏机,可是那边的设备并没有问题。 而提醒他有故障的那个人也消失了。 “啊啊啊!!”游戏城里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工作人员赶忙跑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高挑青年,正把一个初中生摁在地上摩擦,他的嘴巴被磕得全是鲜血。 张纯良单膝顶在男孩的脊背上,掰着他的胳膊,温声细语地询问:“嘴还脏吗?” “我要杀了你!!”地上的少年从来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屈辱,他口齿不清的怒骂道,“你完了——我认识徐老大——!” 张纯良擎着他的胳臂狠狠向后一扭,那少年发出了更凄厉的惨叫:“断了断了——” “嘴还脏吗?”他慢条斯理地询问。 “不脏了——不脏了呜呜呜……” 几人身边围着的那一群少年早就傻眼了。 他们并不是真的混混,只是因为屈安然被很多人喜欢而心怀不满。 又见他最近被人欺负,于是跑来落井下石罢了。 他们心里是知道的,屈安然这样骄傲的人,不可能偷别人的东西,可他们总得找个正当的理由教训教训他。 大家都喜欢看曾经高高在上、满身光环的校草被碾进泥土里,这会让他们心中有一种凌驾于优秀者之上的快感。 眼看着他们中最厉害的那个被人轻松地制服在地,几人惊慌地对视一眼,直接跑掉了。 “你是哪个岗位的——!怎么可以打伤客人?”工作人员脸色苍白地大叫。 客人在他们这里受伤,他可是要负责任的。 张纯良站起了身,义正言辞:“我就是看不惯这群家伙欺负小孩!这个班不上也罢,我辞职了,这件事和游戏城无关,有种你们就来找我!” 张纯良潇洒地脱下了身上的制服,扔进了工作人员的怀里。 转头飞似地跑出了游戏城。 他左拐右拐,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摘下了口罩。 “你到底是谁?”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个小尾巴,看他停下步伐,冷不丁向他问道。 张纯良吓了一跳,悚然地扭头。 屈安然站在他身后,怀里还搂着一筐游戏币。 “为什么要帮我?” 张纯良擦了把额头的汗,斜睨着屈安然,反问道:“这样多久了?” “什么,你是问我多久没抓到娃娃了吗?老实说,我以前都能抓到的,可是今天就像见鬼了一样,怎么也抓不到。”屈安然总结道,“都怪你,我要投诉你。” “别装傻。”张纯良弹了他脑袋一下,“这群人欺负你,多久了。” “记不清了,这重要吗?”屈安然揉了揉头上的包,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不能惹事。”他认真地说道,“我家里出了些问题,我不能给他们再找麻烦了。” 张纯良看着眼前的屈安然,忽然觉得很陌生,他懂事得可怕,甚至有些可怜,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意气风发,阴阳怪气,对所有不平的事,不平的人嗤之以鼻,横眉冷对。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漠然而平静。 张纯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张了下嘴,又闭上了。 屈安然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耐心地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傻站了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这一幕不知道怎么戳中了屈安然的笑点,他看着张纯良,冷不丁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不管你是谁,你今天的确帮了我。”屈安然心情似乎好了些,“吃东西吗?我请你,不能太贵……我没钱了!” 张纯良刚想答应,眉心却忽然灼痛不已,他捂住额头,痛苦地蹲下来。 “你怎么了?”屈安然问道,“刚才那个家伙把你打内伤了吗?” 张纯良摇了摇头,他觉得有股力量正拉扯着他的神经,把他拽向一个地方。 于是他勉强站起身,跟随着拉扯感向前走去。 屈安然抱着游戏币,疑惑地跟在他身边。 那股奇怪的力量拖拽着张纯良,把他拉回了游戏城。 “我懂的,凶手犯罪之后总想回到犯罪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屈安然小声地劝阻他,“但是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自从进入了游戏城,他额头的疼痛就消失了。 此刻游戏厅的气氛有些奇怪,一群人围在娃娃机的位置,一言不发,气氛怪异极了。 “继续。”一道冷静的男声从人群里传来。 屈安然一下子睁大了眼:“……我家的……老头子来了?” 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屈海宇! 张纯良带着屈安然挤进了人群。 只见屈海宇坐在一张凳子上 ,冷眼看着娃娃机前的人。 “那个人,就是脸上都是青春痘的那个,就是偷了我东西的人。”屈安然冷不丁说道,“他说那个娃娃是他自己抓来的。” 娃娃机前的少年脸色尴尬,悄悄瞅着一旁的父母,他已经抓了有一会了,可是一个娃娃也没抓上来。 屈海宇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他儿子在学校偷了东西,他二话不说就把当事人找来,扬言要替他儿子负责。 “不是说我的儿子偷了你的娃娃吗?那我带你再抓一个。”屈海宇彬彬有礼地说道,“没事儿,我不差钱,尽管抓。” “屈总,咱们各自退让一步。”那少年的父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咱们大人就不要牵扯进来了,就当你孩子没有偷过这个东西——” “什么叫‘就当’,偷就是偷,没偷就是没偷。”屈海宇问道,“我屈海宇的儿子看上去很像什么敢做不敢当的孬种吗?” 他这一番话震得对面的几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爸爸有点帅。”张纯良小声地点评道。 “帅什么……我们家破产了……他花的这些游戏币够我们家半个月生活费了。”屈安然偷偷吐槽道,“我妈会打死他的。” 第257章 我爱上学45 屈安然并舍不得花这么多游戏币来这里玩,他今天玩的游戏币,是那群想要看他笑话的少年们买的。 只见那少年又硬着头皮抓了半天娃娃,仍然什么也没有抓起来。 “这个机器有问题!没有人能抓起来!”那少年嚷嚷道,“你不信就让屈安然来试一把——我都听说了,他今天在这抓了一上午,屁也没有抓到,就是他偷了我的东西,你别帮亲不帮理!” 屈安然不说话了,他抿着嘴,有些沮丧。 张纯良看着他失落的小脸,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我偷偷把机器爪子给你调最紧,让你一抓一个准,气死这群坏家伙……” 说话间,他的裤兜里忽然开始发烫,如同某种提醒的信号。 张纯良一愣,摸了摸口袋,从兜里捏出一枚灰扑扑的游戏币。 ——是那枚把他带到这个奇怪地方的游戏币,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它就消失了。 而这一刻,它又忽然出现了。 张纯良注视着这枚币,像是明白了什么,抬眼看向屈安然。 “算了……我认了,别让老头子丢人了,省两个币回去给我加鸡腿算了。”屈安然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推开人群,冲屈海宇打了个招呼,“老头子,我——” “他要再试一次。”张纯良捂住他的嘴,替他回答道。 屈安然:“?” 张纯良不容置喙地把他推到了娃娃机前:“就这一次机会,他要再试一下。” 屈安然:“我说投诉你是开玩笑的,你不能这么对我。” 张纯良看着对面一脸不屑的少年,语气认真:“如果你抓不到这个娃娃,可是屈安然却抓到了,那就能说明——娃娃是属于他的。你敢承认吗。” 那少年上前瞥了一眼屈安然手里孤零零的一枚游戏币,不屑地笑了:“行啊,如果他能抓到,算他厉害——” “如果他抓到了,你要为自己污蔑他的举动向他道歉,不仅要在这里道歉,在学校里也要道歉。”张纯良语气漠然地打断他的话,“你认吗?” 那少年不说话了,他有些犹豫,想反悔,但是看着围观的众人又有些拉不下脸,于是暴躁地应道:“行行行,我看看他多牛逼,你倒是让他抓啊——提前说好,如果抓不到的话,就让他跪下叫我爷爷,那你认吗?” 屈安然悚然地看着张纯良,张纯良冲他眨了下眼:“勇敢一点,少年。” “不是你叫人爷爷,你当然勇敢。”屈安然愤愤地吐槽着,恶狠狠地将那枚游戏币摁进了娃娃机里,“叫就叫,我爷爷早死了。” 在游戏币被放进去的一瞬间,屈安然愣住了——这一刻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初抓起玩偶的手感,他预感到,这次他一定能把娃娃抓起来。 摇杆,甩爪,瞄准目标,然后下爪。 表情凶恶的狼玩偶被爪子轻轻捏了一下,然后顺着惯性摔进了出洞口。 娃娃机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那少年表情难看极了:“他妈的,老子都甩到保夹了,结果让你捡漏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并不打算履行刚才的誓言,扭头便要走,却被人一把拽住了袖子。 少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一拳砸在了身后人的身上。 张纯良稳稳地捏住了他的拳头,然后又一次把人摁在地上摩擦。 “你这没教养的东西,快放开我儿子!”那少年的父母露出了气愤的表情,上来就要拉偏架。 屈海宇一闪身挡在了他们前面:“诶,小孩子们打打闹闹,咱们大人就不要牵扯进来了,你就当你小孩没偷过我们家安然的东西……” 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无比。 “我操你妈,屈安然,你个杂种!孙子!!”那少年被张纯良摁着,发出了粗哑的大叫,“死强奸犯,死小偷,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屈安然抱着毛茸茸的狼玩偶,冷漠地站在原地,对少年的辱骂无动于衷。 屈海宇停止了阻挡少年父母的动作,他扭过头,冷冰冰地看着屈安然:“你听见他在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屈安然道。 “打回去。”屈海宇的声音严厉极了。 屈安然抬头看向他,眉头微皱。 “老子让你打回去!”屈海宇暴怒地大喝,“打死他丫的,出事你爹给你撑腰!” 屈安然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他眼圈泛着红,扔下了玩偶,冲向正喷吐着污言秽语的少年。 …… “所以,那个机器是真的坏了。”张纯良舀了勺卤肉饭放进嘴里。 “唔。”屈安然塞了满满一勺饭,点了点头,“游戏城赔偿了我们今天抓娃娃的所有游戏币,他说那个机械爪零件掉了,没有握力,我能抓起它简直是个奇迹。” 屈海宇哼了一声,没说话。 “你为什么非要我揍他。”屈安然抱怨道,“老妈知道咱们在外面惹事,会杀了咱们的。” “那就任由你被骂孙子吗?”屈海宇反问道,“然后让你无辜的老爸去给他当儿子?” 张纯良笑吟吟地看了屈安然一眼,没有说话。 屈安然嘀咕道:“骂就骂吧,我都习惯了。” “你敢习惯,我就揍死你。”屈海宇夹走了屈安然碗里仅存的半颗卤蛋,“老子和你妈在外面辛苦挣钱,你在学校给人当孙子,谁敢骂你,就给我揍回去,屈安然,你不欠谁的。” 屈安然看着自己被夹走的半颗蛋,露出一个危险的表情。 “我懂了。”张纯良忽然说道。 “你懂什么了?”屈安然郁闷地问道,“周末去我们家吃饭吗?我让我妈妈炒肥肠吃。” 张纯良道:“我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刚才欺负屈安然的那群人,张纯良非常眼熟,他们是德宏二中的学生。 ——那个由屈海宇和他母亲共同构建出来的德宏二中里的学生。 “我一直以为,你父母把现实世界的npc原封不动地搬进了思维世界,所有的学生都是原世界里人,现在我推翻了这个想法。 ” 因为,这群人明明都是屈安然的初中同学,可在意识世界里,他们却都变成了德宏二中的学生。 屈安然和屈海宇惊诧地对视了一眼,怀疑自己点的这份最便宜的卤肉饭套餐可能变质了,不然对面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开始说胡话? “意识里的那个德宏二中的学生,都是那些曾经欺辱过你,或者直接间接伤害过你的人。” 狼头人并不是在残忍地杀害无辜学生,他们是在变相惩罚那群伤害过屈安然的人。 张纯良捏起了那个来之不易的狼玩偶,它表情凶巴巴地直视着张纯良,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它不仅仅是暴力、野蛮、血腥的象征,它同样代表着你的勇气,你敢于反抗一切痛苦的勇气。” 这才是屈海宇在意识世界,真正想告诉屈安然的事情。 狼玩偶的眼睛忽然现出红光,它的嘴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狼嚎,这狼嚎宛如声波飓风,将张纯良身边一切事物全都掀翻,摧毁。 在猛烈的风声中,狼玩偶又变成了那一枚游戏币,静静地躺在张纯良手心里。 他一抬头,屈安然消失了,屈海宇消失了,他面前的卤肉饭也消失了。 张纯良再次回到了行政楼里。 第258章 我爱上学46 七楼走廊,车静的浓雾撕裂了画像纸片人,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它们的力量,再过不久,她就可以找到张纯良的位置了。 张纯良握着游戏币,看了屈海宇的画像一眼,然后撕开了一张瞬移卷轴。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那个狼头玩偶。 “嗷呜——” 校园里又响起了一声声阴暗瘆人的狼嚎,但是张纯良已经不在意了。 他明白为什么屈安然的第二人格可以成为狼头人,可是主人格却依然会被狼头人攻击。 因为他失去了对抗痛苦的勇气,每次面对外界的伤害,他只能寄希望于沉睡来逃避一切。 这让他永远都无法战胜狼头人。 游戏币上的手指不断变换方向,指挥着张纯良,让他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寻找那只逃跑的狼玩偶。 最后,他停在了图书馆旁的废弃平房边。 一头体型高达五、六米的灰色巨狼王正用利爪撕扯着平房的墙面,近一半的墙砖被它碾成粉末,那惊人的巨力震得周围的土地都在颤动。 它身上的花纹和那只狼玩偶一模一样。 看来,在这个意识世界里,狼玩偶被赋予了极其强大的力量,因为它是屈安然“勇气”的化身。 只是现在,屈安然主人格的最后一片安全区,被它无情地摧毁了。 “别这样。”张纯良喃喃道,“我知道你在伤心……” 这头狼王正在为屈安然的懦弱和逃避而伤心愤怒,它作为屈安然的“勇气”,却被它的主人遗弃了。 “我可以和你一块把他找回来。”张纯良大着胆子,走到狼王的腿边,试图摸摸它的后腿。 狼王危险地呜咽一声,扭头便要咬他。 张纯良看着眼前能一口吞掉他半个身体的深渊巨口,面不改色地向后一退,助跑两步踩着狼鼻子跳到了它的额头。 狼王嚎叫着,疯狂摇头,试图把张纯良从头上甩下来。 “我不怕你。”张纯良一手抓着狼毛稳定身体,一手把游戏币摁在它的眉心。 游戏币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消失在狼头之上。 “我的勇气可没有跑掉。” 游戏币化作了一条无形的缰绳,将狼王的控制权交给了他。 冥冥之中,张纯良感知到,这头狼王现在无法抗拒自己的命令。 狼王哀伤地呜咽一声,驯服地趴在地上。 一人一狼发出的巨大动静,早就引来了车静的注意,一团漆黑如墨的浓雾正飞速向他们翻滚而来。 不过这次,张纯良不需要再逃跑了。 “好孩子。”张纯良摸了摸狼王的耳朵尖,亲昵道,“干掉她。” 狼王站起身,抖擞了一下毛发,一双冰冷暴戾的兽瞳危险地注视着黑雾。 它浑身肌肉紧绷,粗长的狼毛根根竖立,浑身散发出如同游戏币一般的金辉,这金辉宛如神圣的初阳,照亮了大半个校园,硬生生将那团黑雾逼溃了大半。 狼王张开血盆大口,对车静穷追不舍,恶狠狠地追咬着那一团团溃散的雾气。 车静连连惨叫,哀嚎着变成了娇小的人形。 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她又变成了一团模糊不堪的人形肉块。 “你太过分了。”张纯良坐在狼头上,看着狼狈的车静,“我帮你完成了愿望,你却还要杀了我。” “对不起。”车静喘着粗气告饶,“安然告诉我,我杀了你,你也不会死掉……你会留在这里,一直陪着我们。” 这才是屈安然真正的想法。 他似乎知道张纯良的真实身份,认定他一定会离开这里。 所以屈安然锲而不舍地想杀掉他,只为了把他留在游戏里,永远陪着他。 “你杀不了我的。”张纯良冷眼看着她,“现在的屈安然也并不是你喜欢的那一个,你被他当做武器利用了。” 车静愣住了,模糊的脸上全是迷茫与不安。 “不要让情绪左右了你的判断。”张纯良轻声道,“真正的屈安然,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让你杀掉一个无辜的人。” 狼王无聊地打了一个喷嚏。 “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休息了。”张纯良看着车静,“晚安。” 车静犹豫片刻,跟在了张纯良身后,慢悠悠地挪动着鬼影。 狼王不耐烦地扭过头,对着她低吼一声,它狰狞的毛脸上显现出危险的表情,獠牙若隐若现。 “对不起,我也很想休息。”车静颤抖着说,“可是我的房子是日记本,它现在在你的宿舍里……” 张纯良无奈地扶额,不再阻拦她。 远处,有几只狼头人兴奋地跑了过来:“猎物——我闻到了倒数第一的味道……让我……?” 他们看着眼前气息森然的庞然大物,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 狼玩偶的力量被化作了狼面具,分散到了校园里的npc身上。它们控制npc们在夜晚杀死学生,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可被它选中的那些增强了力量的狼头人npc,却是实打实的恶人坏蛋。 因此,他们会用极端残暴的手段消灭学生们,将每个夜晚变成血腥残酷的地狱。 张纯良冷静地指向那几只狼头人,果断道:“吃了他们!” 狼王兴奋地摇起尾巴,它长嚎一声,向猎物猛地扑了过去。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张纯良的心情格外清新。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只倒霉的猎物,他成为了狩猎者。 解决了煞风景的敌人,张纯良愉快地回到了宿舍。 狼王化作了一个可爱的小玩偶,窝在他的怀里。 车静拿回了自己日记本,被鬼追赶一样快速地逃出了这间宿舍。 小贝身上的伤痕还没愈合,这段时间一直被张纯良放在宿舍。 它一直等着张纯良回来。 为了消磨无聊的时光,它耐心地给沉睡的陈跃编了几个小麻花辫,还特地把自己珍藏的小宝石点缀在上面。 见张纯良回来,它高兴极了,向张纯良炫耀自己的手艺。 “太漂亮了,小贝。”张纯良发自内心地夸赞道,“但我觉得,你应该趁陈跃还没醒过来之前,把他的头发恢复原样……不然我可能拦不住他。” 小贝有些沮丧地捏着棉花爪子,它还没有告诉张纯良,它把最漂亮的一颗宝石发圈偷偷攒下来了,就等着张纯良回来,给他编成小辫子。 张纯良把狼玩偶放在了枕头边,钻进被窝里缠住陈跃的一只胳膊。 “你都不知道,你的男朋友有多厉害。”张纯良坏心眼地在陈跃脸上咬了一个圆圆的牙印,“等你醒来,我保护你,我现在可是狼王罩着的男人。” 陈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259章 我爱上学47 这个早上,张纯良是被一阵凄惨的小奶音吵醒的。 他痛苦地睁开眼睛,浑身酸痛得如同被人从楼顶反复扔下去一般。 “几点了……”他嘟囔着,伸手去摸头顶的手机,指尖却摸到了一种奇怪的触感——温暖光滑又充满韧劲。 他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搂在怀里。 他心里雀跃又惊喜,猛地一抬头,撞到了陈跃的下巴上。 “唔。”陈跃用左手揉了揉张纯良被撞痛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拎着一只胡乱挣扎的灰色小兽,凑到他面前。 “良良,这是什么?” 张纯良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和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狗崽对视了一眼。 “嗷呜……”小狗崽鼻头湿润,向张纯良发出了可怜兮兮的求救声。 张纯良奇怪地稍稍坐起了身体:“狗……?宿舍怎么会跑进来……” 他看到了小狗崽身上熟悉的花纹,顿时沉默了——这竟是那只狼玩偶化成的活物,大概是为了节省能量,它化作了幼体形态。 陈跃好奇地盯着小狼看了片刻,捏着它的脖子把它翻了个面。 “啊,是只公的。” “……”张纯良摸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先洗漱吧,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讲。” 两人洗漱完毕,坐在桌子边吃早餐——小贝贴心地帮他们热了牛奶,还煎了两个鸡蛋。 它在自己身上包了一张塑料袋做围裙,追着小狼崽喂它牛奶喝。 手臂大小的小玩偶,竟然偷偷在背后模仿陈跃做早饭的样子,给他们准备食物。 “它看起来比之前聪明了。”陈跃点评道。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小贝一直和陈跃待在一起,吸收了他溢散出来的灵魂能量,拥有了学习力。 张纯良思索着,拿起牛奶杯喝了一口。 “……!”他强忍着吐掉的欲望,把那一口牛奶咽了下去。 陈跃看到他表情不对,拿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 好甜,甜得齁腻又发苦,小贝不知道给张纯良放了多少糖进去。 它大概觉得糖是个很棒的调味品,所以在张纯良的杯子里放了一勺又一勺。 陈跃笑了一下,把自己的牛奶和他换了过来:“喝我的,我的味道正好。” 张纯良有些无奈地和陈跃对视一笑。 二人享用了一顿还算温馨的早餐——如果不是有只狼崽一直在他们脚底下嗷嗷乱叫,还时不时踩张纯良两脚的话。 “我已经知道你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了。”张纯良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看着陈跃,目光认真。 “你见到屈海宇了?”陈跃把小贝放在狼崽背上,让它骑着玩。 “唔。”张纯良道,“他说你来这里,是为了你的父亲。” “一部分原因。”陈跃点了点头,“无论是死前还是死后,陈大海一直想杀了我,如果放任他吞噬了屈家夫妇,他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我。” 张纯良早就从副本里找到了相关线索,因此陈跃的话并不算剧透,系统之家无法阻止他说出真相。 “很危险?”张纯良看着他,“他现在是不是很难对付?” “有点。”陈跃道,他点了点自己的脸,“不过,要是良良再亲我一下,说不定我就能干掉他。” 他大概是在洗漱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脸上还剩一点点的牙印,知道张纯良在他睡着时做了坏事。 张纯良叹了口气,捏起脚边的小奶狼,把它的狼嘴摁在陈跃的脸上。 陈跃:“……” “不要闹了。”张纯良说道,“我有点担心你。” “还不到时候,良良。”陈跃吃掉了最后一口蛋,“他在这个世界里藏起来了。只有在假期时,他才会被奇怪的力量限制在家里,强迫扮演‘父亲’的角色,这是我唯一能逮到他的机会。” ——假期时候,学生必须回家和父母相处,是这个世界里的基本设定。 ——可是,孩子不能伤害自己的父母,也是世界的基本设定。 “即使见到他,你也不能伤害他,所以上一次,你才没有杀掉他,是这样吗?”张纯良喃喃道。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唔,贸然攻击他,会让他的力量变得更强,他总试图激怒我,让我对他动手。”陈跃道。 “你不能亲自动手,可是除了你之外,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人能杀掉陈大海……这才是你一直没有离开的原因。”张纯良问道,“太恶心了——简直是死局。”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大海越来越强,从生到死,都死死地缠着屈安然一家人,把他们剥皮拆骨,吸食得一干二净。 “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大概有点头绪了。”陈跃推着轮椅,去帮张纯良整理背包。 “我现在有帮手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张纯良注视着他,“你已经在这里昏迷过两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帮手?”陈跃看向他手里嗷嗷乱叫的小奶狼,“是这个小家伙吗?” “他是屈安然的‘勇气’,狼头人们力量的来源,有它的保护,我晚上会安全很多。” 小狼似乎知道张纯良在叫它,抬起头长长地奶嚎了一声。 “不要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昏迷?”张纯良眯了眯眼睛。 “排斥,屈海宇夫妇的力量太弱了,不足以支撑我长时间待在他们的领域。”陈跃道,“我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良良。” “我知道……屈安然的主人格又睡着了,我不知道怎么把他叫醒。”张纯良有些郁闷,“我答应屈海宇,要把他带出去的。” “没关系,有人会帮我们。”陈跃回答道。 张纯良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叫有人会帮助他们?牛丽丽吗?可是她自顾不暇,哪里有什么余力帮他唤醒屈安然? “不过,在干正事之前,我要先算一下总账。” 陈跃把收拾好的书包递给了张纯良,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危险紧张。 “我睡着的时候,这里进来了老鼠。”他漫不经心地捏了捏骨节,发出清脆的声音,抬眼看向门口的位置。 只见门口空空如也,陈跃仿佛在自言自语。 张纯良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有人在他们的房间里! ——他的猜测没有错,变成“透明人”的魏可奕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 他忍不住浑身恶寒,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这个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无形无影,无声无色,偏偏还能对他使用道具。 之前他一直没有敢靠近,是碍于陈跃的存在,而陈跃一旦陷入昏睡,他就迫不及待地对张纯良出手,两次成功让他得意忘形,甚至敢在陈跃面前窥伺他。 房门忽然无风自动,被一股力量打开。 “他是……逃跑了吗?”张纯良不确定地询问。 “跑不掉。”陈跃看着被打开的房门,笑了一下,“良良,去上课吧。” “我很快就过去。” 第260章 我爱上学48 张纯良走进教室,感觉今天的气氛格外奇怪。 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兴奋地交谈着什么。 他随手拉住了一个学生,询问发生了什么。 “运动会——运动会要开始了。”那学生忍不住手舞足蹈,“运动会会加分!获得排名的人可以在周考里加好多分!” 张纯良一愣,脑海中应景地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德宏二中的办学宗旨是——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做一个有丰富学识、强健身体的好少年! 为此,我校决定开展一场运动会,鼓舞孩子们在拼搏中奋斗,在竞技中成长。 支线任务四:请玩家在任意一场运动项目中取得前三名的优异成绩。 任务奖励:主线信息碎片x1 失败任务惩罚:扣除70点生命点。】 张纯良叹了口气。 他已经提前完成了主线任务,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所以这个任务奖励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可他如果不参加运动会,将会被扣除70的生命点,因此他又必须参加。 运动会……一听就是充满陷阱的任务,往后支线任务的难度一定会越来越高。 为了防止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任务中消耗生命点,他必须尽快离开思维世界,回到现实中。 张纯良无意识地看向屈安然,正巧他也在注视着张纯良。 见张纯良看向了他,屈安然高兴地笑出一口小白牙,向他挥了挥手,眼睛亮晶晶的。 第一节课刚上,班主任就在班级里选拔起了运动员。 张纯良咬着笔杆思索再三,决定报名扔铅球。 相对于八百米跑步、接力赛、跳高这类剧烈运动,扔铅球听起来风险最小。 他填好了信息,把报名表交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看见是他,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下来:“倒数第一还报什么名,趁这功夫不如去多看两道题,把你那个垃圾分数拔一拔。” 他随手撕碎了张纯良的报名表。 “老师。”屈安然举起了手。 “啊,安然?你有什么事吗?”班主任语气温柔极了。 屈安然堪称学校进步最大的学生,成绩突飞猛进,令人咋舌。 他不仅拉高了班级的平均分,还让他这个班主任走在外面很有面子。 “我想和张同学一起参加运动会,如果他不报名,那我也不想去了。”屈安然的表情有点低落。 “不行!这次运动会你要拿到排名,分数还能再往上窜一窜,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可以不参加?”班主任的表情难看了起来,他阴沉地扫了一眼张纯良,半晌没说话。 “行吧。”他重新抽出一张报名表,勉勉强强地递给了张纯良,“安然,不是老师说,你要和好学生做朋友,少和这种以后一事无成的家伙打交道!” 一事无成的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既然屈海宇把现实生活中欺负过屈安然的人都复制到了这个世界,这个班主任大概也是其中的一员。 今天晚上就让狼王把他吃掉。 张纯良危险地想道,正好可以不用写作业了。 他重新写好了报名表,再抬头,班主任已经拿着其他人的表离开了。 “我帮你去交吧。”有个学生好心地走到他桌子边说道,“老班心眼很小的,你去找他,会被他骂死。” 张纯良的手顿了一下,委婉地拒绝了:“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那同学撇了下嘴,嘀咕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径直离开了。 张纯良独自去办公室交了报名表,不出所料被班主任找着由头羞辱了一顿。 回教室的路上,他又看到了那个要给他拿报名表的学生,他正和屈安然抱怨着。 “我可是按照你的说法去拿他的报名表了,是他不愿意给我……”那学生说,“你答应考试的时候给我抄卷子,还作数吗?” 屈安然点了点头,笑得很温和:“辛苦你了。” 他抬眼,张纯良正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看着他,屈安然并没有被人撞破干坏事的慌乱,冲他轻轻眨了一下眼。 屈安然想要拿走自己的报名表,肯定不止这一种手段,看他从容的表情——张纯良头疼地啧了一声,他的运动会项目大概率要糟了。 果不其然,第二节课下课后,班级公告栏上张贴了参加运动会的人员,其中张纯良赫然出现在第一个。 他报名的项目有一千五百米单人跑、接力赛、跳远、跳高、扔铅球。 张纯良:“。” “牛逼啊,哥们。”他身后,有人发自内心的感慨了一句。 张纯良转眼看到了屈安然报名的项目,和自己一模一样。 张纯良:“。” “这个也很牛逼。”他身后的学生又感叹了一句。 “请问你能闭嘴吗?”张纯良礼貌地问道。 按照现实世界的逻辑,一个学生不可能连续报名这么多运动项目,游戏之家为了搞死他可真是大开绿灯。 张纯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又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希望取消几项自己的项目—— 毫无疑问,他又被喷了一脸口水,还被大肆辱骂没有班级荣誉感。 今晚必须杀了他。张纯良在厕所洗了把脸,冷静地想道。 等他蔫哒哒地回到教室,就看到陈跃正仰着头,认真地看着那张表。 “良良好厉害。”陈跃肯定地点了点头。 张纯良嘴里发苦,推着陈跃的轮椅回到了座位:“那个家伙哪去了?” 他有点好奇魏可奕的下场。 “死掉了吧。”陈跃轻飘飘地说道。 张纯良有些疑惑:“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我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磁场。”陈跃解释道,“这个学校有很多那样的磁场,但是这一道格外讨厌。” 因为他对张纯良充满了恶意。 “我干掉了他,他的磁场就消失了。”陈跃道,“所以我看不到他的尸体在哪里。” 张纯良表情怔然,心里不着实际。魏可奕的结局太潦草了,甚至连尸体也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其实他原本还有机会重新回来,只是他太过傲慢,也太过偏执,一心想要杀掉张纯良,以至于错过了破解困境的机会。 当然,说不定他肯和游戏之家合作干掉自己的条件之一,就是回归“正常人”的状态。 他一生要强到疯魔,渴望成为最顶尖的人,让所有人都拜服在他的脚下。就是这样一个傲慢的人,最后却死得无声无息,死在一个谁都不会发现的角落。 “我也要报名运动会,良良。”陈跃把脑袋搁在张纯良的手臂上,懒懒地蹭了一下。 “你……?要参加什么项目?”张纯良迷茫地看着他的腿。 “拉拉队。”陈跃道,“我是良良最忠诚的粉丝。” 张纯良没忍住,把小粉丝冰凉顺滑的发丝揉得乱糟糟。 他笑着抬起眼,目光不经意间与屈安然对上。 那个罪魁祸首正安静地看着他,见张纯良笑着看向了自己,屈安然不自觉挺起了背,跟着弯起了嘴角。 不过很快,张纯良就把头扭回去了。 他又沉默下来。 第261章 我爱上学49 郭九芳参加了女子八百米单跑。 她是这个副本里为数不多的女性玩家,凭借机警的头脑和优秀的身体素质,她成功活到了现在。 这两天的晚上变得不那么难熬了,像鬼魂一样无处不在的狼头人们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集体消失了。 她听一个熟识的玩家说,他们这次的玩家队伍里有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他竟然策反了关键npc,并且找到了压制狼头人的方法。 郭九芳正在热身,她揉着手腕,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了远处——漂亮高挑的青年正坐在看台上,认真地看其他比赛。 “芳芳~”郭九芳的同班女同学蹦跳着跑过来,亲热地挽起郭九芳的胳膊,“听说你报了800米跑?一定要加油啊~” 女孩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她直勾勾地盯着郭九芳,嘴角绽开兴奋的笑:“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呢!” …… “上午女子项目比较多,你的比赛项目都聚集在下午,我准备了零食,我们可以边吃边看。”陈跃端着几个便当盒走到了张纯良身边,“有薯片,水果沙拉,还有寿司……” 张纯良皱着眉,目光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跑道,一时间没有觉察到陈跃的靠近。 “怎么了,良良?”陈跃叉起西瓜,举到张纯良嘴边。 “有点奇怪。”张纯良喃喃道,“那个玩家怎么回事?” 他正在看女子扔铅球比赛,一个有些面熟的女玩家正在一堆npc中间聚精会神地扔球。 “她的成绩好像还不错。”陈跃侧过脸,敷衍地看了一眼,然后扭过头来,“吃瓜吗,张开嘴巴,良良。” 张纯良顺从地咬下了一块瓜,脸颊被顶起一个小小的凸起。 “好甜……”他含含糊糊地赞道。 陈跃顺手吃掉了他剩下半块,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惬意地舔了下唇,又从盒子里叉起一块,递到张纯良嘴边。 “好奇怪啊。”张纯良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而是认真地观察那个扔铅球的女玩家,“她刚才有这么瘦吗?” 那个女玩家原本是一个微胖高壮的女性,据雷文克说,她的力量比很多高玩男性还要强悍。 她正是明白自己的优势,所以选择了扔铅球这个活动。 如今,她已经抛掷了五次铅球,包括初赛的三次,和决赛的两次。 目前分数在第四名。 如果第三次抛铅球,她还不能抛进前三,那么她就无法在这个运动会上获得名次,系统下发的任务也会失败。 只见,那名女玩家眼皮耷拉着,目光无神,她的两颊干瘪而萎缩,薄薄的嘴唇甚至包不住牙床。 她细瘦的胳臂别扭而吃力地举起铅球,摇摇晃晃地把球扔了出去,那颗黑沉的球砸在远处,发出了沉闷的落地声。 和她一起比赛的npc们开始狂热地欢呼起来。 女玩家在欢呼中踉跄了两步,重重地俯趴在地上。 张纯良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难以置信。 在女玩家扔出球的那一瞬间,铅球赛场上的场景忽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被扔到远处的那颗铅球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逐渐褪去外表的黑色,露出了软嫩猩红的内里——那竟是一颗血管外露,还在跳动的心脏! 而那原本高壮的女人此时则瘦得皮包骨,如同一具肉身骷髅。 原来,她接连六次抛掷的,竟是自己皮肤下的所有血肉和脏腑。 “良良,吃瓜。”陈跃锲而不舍地把香甜的瓜瓤凑到张纯良嘴边,给他软润的唇瓣蹭出一抹甜滋滋的水迹。 张纯良哪里还有心思吃瓜,他有气无力地接过陈跃手里的水果签,把瓜递到了怀里正在看比赛的小贝面前。 “嘤。”小贝的珍珠眼泛出了感动的光泽,它伸出棉花爪子,如获至宝地捧住了那块瓜,塞进小嘴里。 “少吃点。”张纯良叮嘱道,“你会消化不良的。” 他再次抬起头,那个女玩家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是她是侥幸逃跑了,还是被npc们分食殆尽。 旁边跑道上,女子八百米跑步比赛也即将开始。 郭九芳放缓了呼吸声,耐心地等待枪响。 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某种不安的直觉,在疯狂地提示她赶快逃跑——! “砰!” 竞技的本能让她瞬间冲了出去——然后一脚踩进了滚烫的岩浆里。 枪响的瞬间,她眼前的红色橡胶跑道竟然变成了沸腾灼热的岩浆,这并不是幻觉,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小腿以下的骨肉全都被融化掉了。 坐在看台上的张纯良也看到了这一幕。 刚冲出跑道的女孩浑身散发出焦糊的黑烟,不过几秒,小腿就全然化作了一滩乌黑的血水。 看台上的其他人开始疯狂地喝倒彩:“行不行啊——不会跑就滚下去!” 张纯良再一次掏出了自己的报名表,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项目,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的左手边忽然坐下了一个人。 屈安然抱着一大盒喷香的炸物,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李记的炸炸套餐,配上番茄酱超好吃,我们要不要换着吃?” 他脸上有点羞涩:“我还没有和朋友换过零食呢……” 他还没有等到张纯良的回应,便感觉到小腿脚踝处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 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灰色的小狼,正绷着一张小毛脸,用他的小腿磨着牙。 “好意心领了。”张纯良礼貌地说道,“不过我不爱吃炸物。” 屈安然沮丧地搂着零食盒低下了头,然后又努力尝试问道:“加上番茄酱也不喜欢吗?这个酱很难买,我排了很久的队……” 小狼打了个喷嚏,又对着他另一只小腿狠狠地啃了一口。 “嘶——”屈安然吃痛地叫了一声,小腿被狼崽咬出了一个带血的牙印。 他抬起头,看着张纯良无动于衷的表情,眼圈一红,低声说道,“太过分了……” “要是哥哥在这里,你一定会吃的。” 张纯良看着自己的报名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诚恳地对屈安然道:“我已经很克制了,到现在都没揍你,就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 屈安然擦了一把眼泪,手不小心蹭翻了手里的零食盒,里面油炸的金黄炸物滚落了一地。 只见一堆薯条炸鸡的下面,隐藏着一颗颗被炸得熟透的人类眼球,它们散发着刺鼻腐烂的油腥臭味。 张纯良沉默地看着一地怪异的炸眼球,心里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小心把这些东西吃进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好了,到此为止。”陈跃遮住了张纯良的眼睛,带着威胁的意味,看向屈安然,“再不滚蛋,我就把它们一颗颗塞进你的嘴里。” “我就是想开个玩笑 ”屈安然乖巧地翘了翘嘴巴,目光温柔诚恳,“张纯良,下午的比赛,要加油哦!”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他拉下陈跃覆在自己眼前的手,看向了女子比赛跑道——正在比赛的玩家郭九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自己变成了一具木头人,她飞快地在岩浆里奔跑,木质双腿被烫成了黑漆漆的焦炭,可是她一刻也没停下步伐。 最后的冲刺阶段,她竟然奇迹般地赶超了第一名,率先冲过了用一条血淋淋的人皮做成的终点线。 女孩恶狠狠地撕下那张人皮,披在自己的身上,她目光阴戾冰凉地扫视周围的npc,然后拖着僵直的木炭腿,在跑道边上绕场一周。 她在经过张纯良看台的下方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伸手冲他飞了个飞吻。 张纯良:“……?” 陈跃不满地伸出手,再一次遮在了张纯良眼睛上。 第262章 我爱上学50 “掷铅球会把内脏抛出去,扔的越远,扔出去的内脏就越珍贵,这是无解的死局,除非你有无限再生的内脏。”雷文克大口吃着米饭,冲张纯良道,“跳高的人在越过横杆的一瞬间,会发现自己在万米高空上,有一个玩家因为没有滞空道具被摔死了——两三米的跳高高度,把他摔成了一摊肉泥。” 他舀了勺肉酱,搅进了饭里:“跳远的人会跳进沸腾的油锅里,跳绳比赛跳的是自己的肠子,游泳比赛的玩家下水以后再也没出来,后来我们的人去捞了捞,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们合理怀疑,游泳比赛的时候,池子里的水会变成硫酸。” 雷文克顿了顿,他大概是怕自己的消息太过血腥,把张纯良给吓到,于是好心地解释道:“这是目前为止已经出现过陷阱的项目,小心一点还是有可能抢到排名的。” 休息了一个中午,张纯良的脸色好了一点儿,他吃着陈跃准备的寿司,安静地听雷文克讲话。 那一块块寿司做得圆润香甜,张纯良没忍住一口气吃了大半盒,在盒子的底部,陈跃用黄瓜丝端端正正地拼了一个“良良加油”。 张纯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雷文克表情一片空白,他放下勺子,认真地问张纯良:“……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抱歉,我并不是在笑你。”张纯良眼里的笑意还没消散,“我听到了,非常感谢你的消息。” “不止是我的,有几个玩家专门托我把消息带给你的。”雷文克喝了口水,淡淡地说道,“这是对你这几天帮我们抵挡住狼头人屠杀的感谢。” “顺手的事。”张纯良迅速把剩下的几个寿司解决掉,“我大概已经猜到比赛的潜在规则了,接下来我会去验证一下。” 雷文克狐疑地看向他:“这么快?” 张纯良温和地笑了一下:“多亏你们把信息汇总在了一起,我才能发现端倪——其实很简单。” 他拍了拍雷文克的肩膀,好心地叮嘱道:“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任何东西,也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张纯良换上了运动服,向雷文克告别后,匆匆地赶向了自己的第一个项目接力赛。 他的班主任在两天前被狼王吃掉了,这导致很多比赛信息都需要他自己去找,他到场时,差点就错过了初赛。 “你能不能动作快点,一点集体精神都没有。”他的三个接力赛伙伴表情有些不耐烦地,自顾自地分配道,“我们三个爆发力强,跑一二三棒,你负责最后的接应就可以了。” 张纯良没有反驳,顺从地点了点头。 “记住,接力赛是个考验团结的比赛,我们四个是一体的!”第一棒语重心长地看着张纯良。 张纯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可是时间有限,没等他仔细思索,工作人员就指引他站到了第四棒的位置上。 他身后的三个队友互相对视一眼,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终点线旁边,陈跃坐在轮椅上安静地注视着张纯良。 小贝骑在小狼崽的背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个迷你小花球,正卖力地挥舞着。 “砰!”一声枪响,第一棒的队员们瞬间冲出起跑线。 负责分配的队员没有说谎,他们三人的爆发力的确很强,很快接力棒便传到了张纯良手上。 他接过接力棒,转身向终点跑去,可是在迈开腿的一瞬间,他却忽然觉得浑身沉重无比。 张纯良的每一步都深深地砸在地上,五秒钟过去,他甚至没有跑出三米。 “你在干什么!!”有人在跑道边对他大声怒骂,“快点跑啊,快点跑!你要被追上了——!” 张纯良比谁都想快点跑起来,可是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吃力了,一股无比强大的压力死死地压在他的背脊上—— “快点啊……你要辜负我们三个人的努力吗……?” 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传到了张纯良的耳边,那声音离他近极了,仿佛就在他身上一样:“别忘了,我们可是一体的……” 三道迥然不同的声音,从他的背上传来:“快跑啊,快跑啊,废物!我们要输啦!!” 负责接力的三个队员,竟然齐齐趴在他的背上!这一定是相当怪诞且诡异的一幕,因为张纯良看见跑道边上的玩家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很快,有人超过了张纯良,npc运动员们步履如风,从张纯良身边一个个冲过去。 每从他身边跑过去一个人,他身上的重量就更快沉重一分。 张纯良额头沁出汗,试图摇晃身体将身上的三个人甩掉。 可是,他们就像是粘在他的皮肉上的三个人头肉瘤,得意地发出诡异的怪叫,尖声催促着他快点跑。 张纯良的皮肤越来越紧绷,他感觉到身上的三个npc正试图钻进他的皮肤里,和他融为一体。 或许等他变成最后一名,这三个npc就会如愿以偿地寄生在他的身体里。 张纯良体力不支,狠狠地咳嗽了一声,身上的三个家伙开始叽里呱啦地乱笑起来。 他没有理会三人的挑衅,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颗药丸,然后猛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脑袋空空丸”,吃下这颗药丸,玩家会短暂的忘记自己的身份,成为一具毫无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 当他咽下这颗药丸时,一切记忆都瞬间消失了。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在三分钟以后,他正把脑袋埋在陈跃怀里,死死地搂着他乱蹭,任谁也拉不开。 张纯良:“……” 他赶忙站起身,把陈跃凌乱的衣襟整理好:“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这道具的效果这么强。” 张纯良自知自己失去思考能力后会无法到达终点,于是他提前在陈跃身上贴了一个万有引力贴,并嘱咐他在终点等自己。 这样,即使他完全失去了意识,也会凭借道具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陈跃身边。 张纯良扭过头,看向了身后的跑道,他的三个接力棒队友正站在他起跑的位置,阴森怨毒地看着他。 张纯良一挑眉,冲他们比了个中指。 “太嚣张了。”雷文克好心地劝阻道,“这只是初赛,你们还要再比一场的。” 张纯良面不改色地把食指也竖起来,贴在嘴边向他们抛了个飞吻。 第263章 我爱上学51 明明是同样一场比赛,为什么只有玩家会受到各种恐怖场景的干扰? 张纯良猜测,这可能源于他们遭到了某种意识层面的暗示,当玩家们对这种暗示深信不疑时,他们会产生怪诞离奇的想象,越相信这些场景的真实性,他们就越会陷入其中。 至于为什么玩家们会产生这样的想象,大概率是在比赛前,他们都被npc有意无意的语言诱导了。 ——就比如说,在比赛前,张纯良的接力赛队友曾经对他说过“我们是一体的”,因此,比赛时,他们四人就会真的融为一体。 想要破解这样的暗示也很简单,只要让玩家自己彻底忘记这件事就可以。 于是,张纯良简单粗暴地清空了自己的意识,也顺便清除了npc的暗示,成功地逃离了npc的陷阱。 雷文克向玩家们传达了张纯良的想法。 “很有道理。”郭九芳若有所思道,“在比赛开始前,一个npc对我说过‘今天天气太热了,也不知道塑胶跑道会不会被烫化掉,就和岩浆一样软’这样的话。” “这么说来……我跳绳比赛前,那个裁判也曾经说过‘跳绳好滑好弹,就像肠子一样’这样的话……” 玩家们七嘴八舌,竟然真的找到了自己中招的原因。 “总之,不要接受npc的暗示,不要思考这件事,想办法让自己忘掉。”雷文克总结道。 在他们讨论的时间里,张纯良已经紧张地完成了三个项目。 这几次项目,屈安然都有参加,不过大概是他的运动细胞并不发达,每一场比赛都没有拿到名次。 “你好厉害呀,张纯良。”屈安然一瘸一拐地跟在张纯良身边,崇拜地喋喋不休,“已经有三个比赛得到奖牌了,为什么我总是摔倒?” 屈安然不会跳高,还执意要报名,结果比赛时不慎磕伤了膝盖,伤口很深,正在流血。可是他为了追张纯良,并没有处理伤口。 “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围着我转。”张纯良找到了一千五百米的比赛赛道,这将是他今天的最后一个比赛。 他疲惫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我没有什么生活啊。”屈安然抿着嘴,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我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朋友,我只是想和你多比赛几场,他们说了,比赛可以增进友谊 ……” 屈安然忐忑地抬起眼,语气诚恳又不安:“我是不是做错了?对不起,没有人教我这些。” 屈安然的第二人格是在无尽的恐惧与暴虐中诞生的,他生来就是为了承担痛苦,并没有人教会他享受美好,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样变成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张纯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斟酌片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在同情我吗?”屈安然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亮,“求求你,多看看我吧,我不比哥哥差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裁判吹响了尖哨,示意屈安然和张纯良去到自己的位置上。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尝尝那个炸炸套餐。”屈安然笑出了一个小酒窝,“我是真的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下面的炸球是新品,不是真眼珠。” 张纯良没有回答他,揉着手腕开始认真地热身。 于是屈安然只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场比赛的人很多,npc们拥堵在跑道边缘,为自己的朋友们加油,一阵接着一阵高亢的声浪,让张纯良有些心烦意乱。 枪响,比赛开始。 1500米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耐力,张纯良的前几圈并没有急着加速,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稳匀速地向前奔跑。 虽然他并没有看向身后,但他知道,陈跃一定会跟在他身后,目光炙热且专注地注视着他。 因为坐在轮椅上,陈跃追赶他的动作一定是有些笨拙吃力的。 虽然他从没有说过,但张纯良知道,陈跃很讨厌在旁人面前推动轮椅,他一向矜傲,并不愿用狼狈虚弱的面貌示人。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能离开这个意识世界,找回自己那一双健康漂亮的腿了。 张纯良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屈安然。 他刚才跳高时留下的伤口被跑步的动作撕裂了,几道刺眼的血痕顺着他瘦弱的小腿淌下,一滴滴坠在他身后,就像一朵朵小梅花。 大概是因为刚和张纯良放过狠话,屈安然跑得很努力,一时间竟然赶超了很多人。 只是并没有人为他喝彩。 张纯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屈安然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他就会失去自己的双腿,就像现在的陈跃一样,终身仰视别人。 ——这会不会也是他不愿意离开这里的原因之一? 张纯良忽然觉得,自己想要把他带出这里的行为有点残忍。 “小心——” 他耳边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喊。 正发呆出神的张纯良被脚下圆滑的东西绊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定睛一看,只见整个跑道上莫名地出现了一些圆形滚珠,它们无风自动,在运动员的脚下来回打转。 那些圆球,是一颗颗眼珠。 “……”张纯良忽然想起比赛开始前,屈安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看来,他无意间又被这个狡猾的家伙暗示了。 他为什么总是抓着自己不放?就像一只无形却又缠人的恶鬼,让他不胜其烦。 张纯良心里刚升起来的愧疚感瞬间烟消云散,他卯着劲躲过脚下的眼球,加快了速度。 这一次的比赛有些奇怪,所有的参赛选手竟然都看到了这些眼珠。 有一名npc运动员不慎栽倒在跑道上,他周围的眼珠便饥渴地一拥而上,瞬间将他埋没。 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小小的眼珠开始充血变红,如同一个个正在进食的蚊子肚囊,它们很快将npc运动员吸成了一具干尸,然后意犹未尽地散开,继续扰乱其他跑步的运动员们。 每个运动员都陷入了惊惶失措的状态,他们试图逃离跑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道与外界之间竟升起了一层透明的结界,任凭他们怎么撞击,都被牢牢地关锁在跑道上,无法离开。 那些停止奔跑的运动员们很快就粘了一身眼珠,他们痛苦地挣扎着,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食殆尽。 “跑!继续跑!!千万不要停下,停下会被攻击的!”有人尖叫道。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跑道上已经有五六个运动员被吸成了干尸。而那些吸足了血液的眼珠子们,竟进化一般生长出了两片血红的薄翼,开始飞在空中,不停地骚扰幸存的运动员。 屈安然被一颗眼珠子砸在背上,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很幸运——在他不远处有个体力不支的npc刚跌倒在地上,吸引了绝大多数眼球的注意,他暂时没有受到攻击。 他想要站起来,可是受伤的小腿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于是屈安然只能茫然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远处那堆怪物眼珠,像是接受了自己即将被吞食的命运。 他很有可能是装的。张纯良理智地想道。 第二人格最喜欢扮可怜,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这个时候张纯良选择帮助他,就会被狠狠地反咬一口。 他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屈安然身边开始聚集起了眼珠,它们一颗一颗跳到他的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张纯良忽然想起了他见到第二人格的第一面,他当时也是被一堆人围在圈子里,堵得严严实实,浑身被脱光,毫无尊严地凄惨哭泣着。 谁也不愿意帮他。 张纯良慢慢放缓脚步,他看向了前方被眼珠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人形轮廓。 他觉得自己得帮帮屈安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他不能让屈安然的肉体在这里死掉,不然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跑道外,在一片马乱兵荒的人群里,陈跃正冷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张纯良。 他手里抱着一只小狼崽,小狼拼命地想冲进赛道,却被透明的结界一次次挡了回去。 它见自己无法冲进去,开始扬起毛脑袋,冲着张纯良发出乱七八糟的嚎叫,尾巴也有些焦躁地甩着。 那狼崽和前几日的模样有点不同,它漂亮的圆眼中透着一种奇特的人性情绪,看起来紧张又恐惧。 张纯良扭过头,随手召唤出了一个风波炮道具,这是当时玩家们为了让他做诱饵而交给他的道具之一。 强劲的风力将屈安然身体上的眼球全部吹飞,露出了他羸弱苍白又瘦小的身体。 屈安然死死地蜷着身子,胳膊护住脑袋,这是一个熟练的承受虐打的姿势。 眼见眼珠子们又要卷土重来,张纯良收回道具,走上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走吧,还有三百米。”他架着屈安然的右臂,带着他慢慢向前小跑。 “谢谢。”屈安然的声音在发抖,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这么久以来,你是第一个选择帮我的人。” 二人离终点还有不到一百米,操场上的眼珠子奇异地销声匿迹,不再继续骚扰他们。 离终点还有五十米。 “你让我好意外,张纯良,我原本以为……这次又要失败了。”屈安然扯出一抹甜蜜的微笑道,“作为感谢,我要送你一样礼物。” 张纯良对他早有防备,他冷冷地睨了屈安然一眼,随时准备展开防御道具。 屈安然的右手反握住张纯良的胳膊,强硬地将他拽向自己,两人的身体死死贴在一起。 他的力量极大,张纯良一时间竟然没有推动他。 “你准备好,要接受我的礼物了吗?”屈安然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张纯良看着他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表情惊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 “嘤?”小贝趴在陈跃的轮椅上,担忧地看着张纯良。 只见张纯良和屈安然在距离终点仅有十米的地方,忽然停住脚步,在原地僵持起来。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希望新爸爸能赶快冲过终点。 于是它又举起了花球,胡乱地挥舞起来。 “嗷呜——”小狼崽被陈跃揽在怀里,一时半会无法挣脱,它急躁地啃了他的手一口,冲着结界猛扑上去。 “你想做什么。”陈跃声音漠然,“你想救良良?” 他的表现太奇怪了,怀里的小狼崽不由得冲他翻了个白眼,如果它会说话,大概会吐槽——你这家伙真不靠谱,男朋友都快被杀掉了还这么淡定。 它过于人性化的举动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如果张纯良在这里,他一定会联想到屈安然那个沉睡的主人格。 “你什么都做不了。”陈跃仿佛自言自语道,“你不会说话,失去了自己的身体,甚至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小狼崽被他说中了心事,一时间有些破防,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它张开狼嘴,恶狠狠地咬在陈跃的胳膊上,却没有留下一点印记。 “废物。”陈跃点评道,“的确符合你的身份,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守住的懦夫。” 小狼崽恶狠狠地瞪着陈跃,圆眸里是极端的愤怒与迷惑。 它大概想不通,这个视张纯良如命的家伙,此时怎么能如此淡定地看着他送死? 它磨了磨牙齿,扭过头看向场内的情况。 张纯良好似被人定身一样一动也不动,他既没有摆脱屈安然的桎梏,也没有及时拿出防御的道具。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似羸弱的屈安然忽然抬起左臂,击中了张纯良的心脏。 鲜红粘稠的血液从张纯良的胸口缓缓滴落,他无力地瘫跪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力。 屈安然满手猩红的鲜血,露出一个癫狂而兴奋的笑容,他沾了点张纯良心脏处的血液,把它均匀地涂抹在张纯良的嘴唇上。 这血腥又极具侮辱性的动作,让小狼崽瞳孔一缩。 它发出一声粗哑的嚎叫,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涨大,从陈跃的手掌中逃脱出来。 逐渐变大的狼躯拼命地撞击着透明结界,一下又一下,结界发出了惊人的巨响,震颤不已,跑道边的学生害怕结界崩裂,纷纷逃开。 张纯良受到了致命一击,此时无力地瘫倒在地,他涣散的目光看向了小狼崽的位置,目光悲哀又难过。 屈安然薅起他的头发,强迫他直起身子,对着陈跃和狼崽的方向,嘴角勾起了一个惬意的笑。 “懦夫。”他用口型对着小狼崽说道。 巨狼的动作顿在原地,它看看身边无动于衷的陈跃,又看看气息奄奄遭受到侮辱的张纯良,忽然发出了一声愤怒的怒嚎。 它的骨骼开始发出酸牙的“嘎吱”声,整个狼躯膨胀成高达七米的巨型怪物,它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弓身蓄力,冲着透明结界愤怒地扑了上去。 “咔嚓。” 结界碎掉了。 第264章 我爱上学52 碎裂的结界如同晶莹尖锐的雪花,悉悉索索地落进了巨型狼王的毛发里。 它抖擞了一下皮毛,兽瞳里是一片冰冷阴戾。 “我真是受够了。”屈安然的声音从狼王的身体里传出来,“这明明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他?” 张纯良半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屈安然的主人格竟然在狼崽的身体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他想要反抗第二人格,拯救张纯良,被自己的“勇气”唤醒了吗? 或者是那枚他送给张纯良的游戏币本就另有玄机,当张纯良将游戏币融进狼玩偶的身体里后,同时也叫醒了他的主人格。 总之,屈安然的主人格虽然有了意识,却似乎没有夺回自己身体的想法,如果不是今天张纯良遇到了危险,他说不定会一辈子藏在狼崽的身体里,混吃等死。 “哥哥。”第二人格抿着小酒窝,腼腆地笑了起来,“好奇怪的感觉啊,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见到你呢。” “现在你见到我了,需要我给你签个名吗?”狼王冷冷地问道,“粉丝见面结束,能把你手里的那件礼物递给我吗?” “礼物”张纯良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得不说,屈安然的两个人格真还是性格鲜明。 “哥哥,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呢?”屈安然的声音充斥着疑惑不解,“我什么也没做错,我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保护你,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谢谢,我一直非常感谢你。”狼人的兽眸半垂,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本质上,你并不是我的弟弟,你只是我懦弱逃避这个世界的罪证,况且,爸爸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乖巧懂事的你,我把这个世界给你,彼此都满意,这样不好吗?” 屈安然失血过多,体力不支,他疲累地喘了口气,把架在身前的张纯良放在地上,然后轻声道:“哥哥,你总是这样替我决定一切事,可却从来没问过我喜不喜欢这个世界。” 操场上的人早就跑光了,陈跃双手交握,坐在不远处的草坪上,他如同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屈安然却知道,安静从容只是他故作无害的伪装,一旦他真的想对张纯良做出一些实际的伤害,那第一个摘下自己心脏的必然是他。 狼王一动不动地站在两个小人的对面,陷入沉思之中,它的毛发被风微微吹拂,碎裂的结界残渣从身上掉落。 “……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吗?你怎么会不喜欢?”狼王的声音有些茫然,“你夺走我的身份,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成为这具身体的主宰,你为什么不愿意?” “好糟糕的问题啊,哥哥。”屈安然沉默了片刻,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这个烂透的世界,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吗?我受够了每次刚睡醒都会遭受的辱骂和暴打,我受够了爸爸妈妈怀念你的目光,我受够了那双永远无法行动的双腿,我也受够了——每个人都认为我居心叵测想要夺取你的身体,所以对我满含警惕戒备的眼神。”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又激动:“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这样醒着?我根本不愿意当狼头人,哥哥,你知道我晕血吗——我其实喜欢的是毛茸茸的兔子,我很想要一个兔子面具,可是没办法,你不愿意杀人!” 屈安然的主人格固执地不愿意杀人,第二人格为了满足父母的期望,决定替他成为一个沾满血腥的狼头人。 他的身体发着抖,擦掉了眼边的泪:“我把最爱的兔子身份留给了你——我多爱你啊,你为什么总要这么讨厌我呢?” 他的倾诉解答了张纯良长久以来的疑惑。 他一直觉得,屈安然两个人格的身份有些反差。 第二人格体质很差,性格狡猾虚伪,善于伪装自己,明明更适合成为一个靠演技狩猎的兔头人,可是却选择成为一个暴力野蛮的狼头人,原来,他竟然是为了主人格。 狼王微微后退了一步,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安地扫动了两下,那庞大的躯体开始逐渐缩小。 这是他失去勇气的征兆。 第二人格极重的喘息了两声,他看着开始退后的狼王,忽然间疯狂大笑起来。 他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张纯良的脖颈上。 张纯良浑身猛地一颤,睁开了眼,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脖颈间有粘稠鲜红的血液缓缓溢出。 “嗷——”狼王狂吼一声,浑身粗硬的毛发受激炸开,它猛地冲向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废物,懦夫,蠢货。”第二人格带着讥嘲的笑,吐出鄙薄的辱骂,“我玩你就和玩一条没脑子的狗一样。” 狼王弓起了身,无力地撞击着屏障,焦急地看着张纯良,喉间发出愤怒的威胁声。 “哥哥,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怪不得能被车静那个婊子玩得团团转。”屈安然幽幽地笑了,“你说的对,我干什么要把这具身体白白让给你,你受到的一切折磨羞辱都是你自找的,我才不要再和你一起受罪。” 屈安然堪称神经病一般的反差简直让人防不胜防,他像一朵饱受欺凌、又被心爱的哥哥伤害的小可怜,转眼间又能变成一个玩弄主人格与股掌之中的疯子,谁也分不清他的哪一句话才是实话。 “哥哥,你的懦弱害死了爸爸妈妈,也害惨了我,现在你又害死了张纯良。”第二人格轻声反问道,“你还想害死多少人?” 他的匕首在张纯良血肉模糊的脖颈上狠狠地剜了一圈,挑衅一般看向狼王:“这就是你的人生选择吗?那不得不说,真是活该呢。” 狼王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它不安又痛苦,愤怒又悲伤,巨大的狼吻张张合合,似乎陷入到一种深刻的纠结中。 “哥哥。”屈安然侧过脸,看了狼王片刻,忽然说道,“我把妈妈吃掉了。” 狼王忽然不动了,它浑身的戾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迷惑而茫然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掉了,所以来找我道别。”屈安然似乎陷入了某种畅想,嘴角的小酒窝又甜蜜地陷下去,“她说,她对不起你,自从你摔下七楼后,她的心就像被毒液浸透一样,再也得不安宁,她之所以答应爸爸和他一起构建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可是她一直鼓不起勇气。” 狼王扭过头去,看向了女生宿舍的方向——他一直知道的,他的妈妈就在那里,她时时刻刻化作一个普通的女学生跟在自己的身边,默默陪伴着自己。 “她支撑不住了,陈大海在这个世界里不断作乱,她耗费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抵抗他,试图把自己懦弱的儿子保护好,直到昨天晚上,她终于坚持不住了。” 屈安然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她一直在等你回来,想和你道歉,可是她不知道,你这个懦夫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身体,全部留给了我。” 狼王发出一声呜咽,趴伏在地上,逃避一般把脑袋埋进皮毛里,硕大的狼躯抖个不停。 “我告诉她,我可以替她转达对你的歉意。”屈安然轻描淡写道,“条件是把她要所有的力量全部给我。” 于是,屈安然顺利地吃掉了她的整个灵魂体。 “幸亏有妈妈的帮助,不然我今天想要创建这个些结界,真的有点难度呢。”他腼腆又羞涩地笑了。 “不过没关系,哥哥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屈安然弯着眼睛,看着眼前可怜的狼王,“毕竟,这是我的身体了。” 狼王哭了,声音悲怆又痛苦,带着绵绵不绝的苦意,它断断续续地发出奇怪的呜咽,似怪叫又似悲嚎。 张纯良从来没有听过屈安然的主人格这样哭过,他受到的伤害很多,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宛如割裂灵魂一般疼痛。 屈安然安静地看着它,仿佛宽慰一般说道:“哥哥,别哭了,这样太软弱了。这才哪到哪?你未来还会经历更多……” 他的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结界碎裂声,接着眼前便有狂风猛然袭来。 一片浓重的阴影遮盖住了屈安然和张纯良的上空,巨狼的血盆大口重重地压下,顷刻间,便把屈安然吞进了嘴里。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 ——你未来还会经历更多苦难,可是,我不愿意再陪着你了。 狼王的嘴巴机械地咀嚼着,血液顺着狼下巴的毛发淅淅沥沥地滴下,它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淌出了晶莹的泪滴,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 这是它杀掉的第一个真实的人类。 身份是他自己。 张纯良剧烈地咳嗽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吃力地挪开颈边的折叠匕首,怔然地与狼王对视。 狼王看着毫发无损的张纯良,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它的脑袋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庞大的身体竟然给了他一种惊人的脆弱感。 “别难过,屈安然。”张纯良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已经很棒了。” 狼王吞食下了最后一口血肉,它身上开始泛起金光,浓厚的毛发如同柳絮一样从身体上脱落,四散飞去。 在耀眼的光线里,狼王的身体越来越小。 最后,化作了一个赤裸的人形——另一个屈安然出现在了张纯良眼前。 屈安然站在原地,腿脚虚软打颤。他和张纯良对视片刻,忽然踉踉跄跄地冲他跑过来。 他在张纯良身边站定,然后慢慢地伸手,沾下了一点他身上红色的粘稠液体,停顿片刻,塞进了嘴里。 是酸甜的番茄酱。 “李记的炸炸套餐,他排队排了很久才买到,他说配上番茄酱很好吃。”张纯良解释道,“所以他和老板要了很多番茄酱。” 屈安然舔干净了手上的液体,含含糊糊地说:“……好吃。” “想哭就哭出来。”张纯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听那个家伙瞎说,他比你还爱哭呢。” 于是,屈安然身体骤然一沉,歪倒在张纯良的肩侧,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张纯良单薄的运动背心。 屈安然发出了委屈又憋闷的哭腔,断断续续怎么都抑制不住。 “张纯良。” “怎么了?”张纯良耐心地询问。 “我没有妈妈了。”屈安然说。 “你要学会坚强。”他回道。 “我也没有、弟弟了。” “没关系,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张纯良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该为他高兴。” 屈安然的第二人格并不愿意在这个世界待着,可是他又放心不下自己愚蠢的哥哥,于是,他试图寻找一个能够让他哥哥鼓起勇气去拯救的“好朋友”。 在之前的很多次副本里,他都会挑选一些主人格感兴趣的人,试图用他们的性命要挟主人格激活自己的“勇气”。 可是全都失败了。 张纯良是他在这个世界找到最合心意的“朋友”,主人格甚至愿意为了他主动苏醒,帮助张纯良逃脱自己的陷阱。 他有种预感,自己找到了那个“好朋友”,屈安然会愿意为了他而反抗命运,反抗自己。 因此他更加执着地针对着张纯良,只为了唤醒屈安然的“勇气”。 他终于成功了,终于解脱了。 屈安然哭的很累,他抽噎着靠在张纯良肩膀上,不肯抬头。 “他有自己的名字吗?”张纯良问道。 “有的……他刚出现的时候,叫自己屈安逸,可是爸爸妈妈不让他这么叫。”屈安然难看地笑了一下,“这家伙在说谎,他根本不是因为我才不愿意当兔头人的。” “他出现的太迟了,什么都不懂,跟不上学习进度,也没人愿意教他做题,所以他根本通不过兔头人的考验。”屈安然总结道,“他才是蠢货,大蠢货。” 张纯良忍不住笑了一下。 陈跃终于挪步,来到了二人身边。 “解决了吗?”陈跃问道。 “唔,差不多了。”张纯良忽然想到,不久前陈跃和他说过,有人会帮助他把主人格唤醒。 他以为是屈安然的母亲,没想到,竟然是他的第二人格。 “良良,你还好吗?”陈跃大概是感觉到了张纯良的心不在焉,有些不安地解释道,“我一直在看着他,你放心,他不会伤害你……” 张纯良摇了摇头,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 他的嘴角终于勾不起来了,索性走到陈跃的轮椅前,单膝跪下,把头埋在他的腿上,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就是替他高兴。”张纯良说道。 第265章 我爱上学53 运动会结束的第二天,就是颁奖典礼。 所有学生都要到大礼堂里观礼,运动员前三名则需要上台领奖。 在场每个学生的表情都很正常,他们津津有味地交谈着运动会上发生的事情,仿佛昨天操场上根本没有出现过诡异的眼球和巨大的狼型怪物。 “你还好吗?”张纯良询问身边的屈安然。 小贝举着两颗鹌鹑蛋,正细致地帮屈安然按摩眼皮上的浮肿。 “还不错。”他兴致缺缺地对着台上的运动员鼓掌,“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眼睛很肿,昨天晚上哭了?”张纯良没有刻意躲开一些敏感话题,他觉得有些伤疤要挤出脓血才能好得快。 “当然,我不该哭吗?”屈安然侧过脸,语气幽幽地问道,“我就是睡了一觉,那只臭狼狗就把我的平房拆掉了,以至于我昨天只能跑到屈安逸的庇护所实验楼去睡觉。” 屈安然的“勇气”狼玩偶,在他还没苏醒之前,就擅自砸掉了他的庇护所,因此他只能找其他地方休息。 实验楼里都是剥了皮的人体模型,屈安然在里面寻了张病床躺下,结果一闭眼,这群家伙就开始“窸窸窣窣”地向他靠近,他只能睁开眼盯着它们,让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后半夜他实在太困了,不小心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这群恐怖的模型已经齐刷刷地站到他的床边,用一条条猩红的手臂缠着他的身体。 “我早就说过,让他少和这群不三不四的怪物模型玩,死了还要让它们折腾我。”屈安然愤愤地吐槽着第二人格的恶趣味。 张纯良挑了一下眉,没有提醒他,他在学校宿舍还有自己的床位。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只是想找个借口去第二人格生活的地方看一看罢了。 “它们想对你做什么。”张纯良有点好奇地问道。 “它们想把我拖进一个小柜子里。”屈安然比划了一下大小,“大概能够让我蜷进去,抱着膝盖——”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纯良顿了一下,也扭过了头。 他们是两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交谈总会停留在让双方都不尴尬的地方。 就比如说,张纯良并没有和屈安然讨论,为什么那些模型要把他塞进柜子里。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柜子极有可能就是屈安然第二人格平日睡觉的地方,他是个相当没有安全感的家伙。 “操。”屈安然看着礼堂舞台,冷冷地骂道,“台上那个家伙我见过,他跳高时穿了弹簧鞋,跳得快飞起来了——他也能得到名次?!” “这次有很多作弊的人,他们非常想得到名次,据说第一名总分可以加三十分。”张纯良顺着他的话题接道。 “这样吗。”屈安然点了点对着颁奖台比了个中指,“那我让他们三十分,第一名还是我的。” 台上的主持人叫到了张纯良的名字,他是这次一千五百米跑步的冠军。 “你已经上去了三次了……”屈安然礼貌地说道,“可以给我留点面子吗?” 屈安然和张纯良报的都是同样的项目,可是他颗粒无收,张纯良却接连上了三次领奖台,这是第四次。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报这么多的项目?”张纯良温和地问道,“我看起来很像什么爱好运动的人吗?” 屈安然于是又识相地闭上了狗嘴。 迎着同学们好奇的目光,张纯良径自走向颁奖台。 耀眼的灯光模糊了台下人的表情,让他有一刻头晕目眩。 张纯良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屈安然的第二人格要给自己也报名这些项目? 想要让他遭到危险,让他一个人参加这些项目就可以了,不是吗? 屈安然并不擅长这些运动。 张纯良接过了冠军的奖杯,和其他同学站在一起,接受着台下人的掌声。 他又看见了屈安然,他依然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鼓掌的动作倒是真情实意了很多。 他坐在座位上,左右一个人也没有,看上去形单影只,单薄又孤独。 哦,原来是这样,张纯良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他的第二人格大概早就预想到主人格会离开这个世界,而到那时候,失去了双腿的屈安然就再也无法参加这些项目了。 这次运动会,大概是他留给自己和主人格最后的一次美好回忆。 张纯良拿着奖杯走下台,陈跃等在他必经之路上,向他递上了第四束鲜花。 “花太多了,我快拿不下了。”张纯良把奖杯塞到他怀里,推着他向座位上走,“你还准备了多少?” “很多。”陈跃翘起嘴角,“只要良良想要,我一直都有。” “好乖。”张纯良在陈跃头发上撸了一把,然后摘下最漂亮的一朵花,插进了他冰凉顺滑的发间。 在青年头上插鲜花,似乎会让他显得过于女性化,再加上他双腿无法行动,更有了种任人宰割的脆弱感。 陈跃并不觉得张纯良在捉弄他,他只是微微偏头,露出英俊又矜傲的侧脸,低声询问道:“我好看吗,良良?” 插在他鬓边的是一支暗蓝色的不知名花束,这花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找到的,还带着晶莹温润的水露,衬得他皮肤白皙,眉目缱绻又温柔。 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并没有看向张纯良。 “……好,好看。”张纯良被他勾得神魂颠倒,只觉得拥有一个可以经常变换美貌的男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哪怕是天天被游戏针对也值了。 “你们真是够了。”屈安然忍不住狗叫道,“能把我当个人吗?我现在正脆弱呢,不要再刺激我了。” 于是小贝贴心地把他的眼睛遮住了。 屈安然:“……” 张纯良把陈跃扶到他的位置,然后自己坐在旁边,从一大捧漂亮的花束里挑出一只娇小又可爱的紫色玲菊,递到了小贝的身边。 “嘤。”小贝第一次被人送花,高兴得浑身冒粉泡泡,它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陶醉地蹭来蹭去。 “你的。”张纯良又挑出一支红蓝双色的花束,递给了屈安然。 屈安然端详了片刻,然后接过去,撕下几片花瓣放进了嘴里。 他不再理会张纯良,安静地观看着礼堂颁奖仪式,顺便把那支花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了吗?”张纯良问道,“我这里还有很多,可以都送给你。” 屈安然的眼圈还是红的,他睨了张纯良一眼,认真道:“张纯良,别逼我在最伤感的时候揍你,陈跃也拦不住我的,你知道的,我爸是校长。” 颁奖礼结束后,同学们便开始收拾东西,陆续离校。 又到了星期五下午,学生回家的时候。 张父张母已经被陈跃解决掉,张纯良没有了回家陪伴家人的任务,他决定这次跟着陈跃一起回家。 他们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多久了,必须想想办法,尽快解决掉陈大海那个毒瘤。 “你的假期计划呢?”张纯良看着屈安然。 “学习,把漏掉的功课捡起来,考第一,然后从这里离开。”屈安然举着指头数道。 “有钱买吃的吗?”张纯良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第二人格假期会做兼职赚钱,这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 “没有,不过你不是还有很多花吗?我可以吃那个。”屈安然彬彬有礼地说道。 “不给。”陈跃道,“那是我给良良的,敢吃就揍你。” 屈安然一气之下又气了一下。 “你这家伙,没地方去就直接说啊。”张纯良摁了一把他的脑袋,“那就和我们一起去打怪兽吧。” 张纯良原本就打算带上屈安然,一是因为陈大海是他最大的仇人,亲眼见证仇人的消亡对他来说可以消减一部分执念。 二是因为……张纯良不一定能打过那家伙。陈跃又因为规则设定无法对陈大海出手,这让张纯良对干掉陈大海这件事更加没什么把握。 屈安然已经夺回了自己的“勇气”,他可以成为一个可靠的帮手。 “没问题。”屈安然一口答应下来,紧接着,他顿了顿说道,“不过,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 女生宿舍外,屈安然等待了很久,才等到那个笨拙肥硕的身影。 牛丽丽表情阴沉不善地向他走来:“就是你托人给我带话的?怎么,找我有事?” 她的语气很不耐烦,牛丽丽一向看不起屈安然,在现实生活中,她就经常找他的麻烦。 屈安然抿着嘴,细细地打量了她片刻,这才确定,柳婉芳真的不在她身体里了。 柳婉芳在牛丽丽身体里时,对屈安然说话轻声细语,她的目光里总是含着水光,专注而柔和地看着他。 她一直有话要对屈安然说,为此在心里排练了千万次,可是她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地告诉过屈安然。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屈安然说道。 牛丽丽拧起眉,怪异地盯着他看:“你有病吗?在说什么糊涂话?” “没关系,妈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屈安然露出了一个酒窝,柳婉芳在他小时候最喜欢亲他的小酒窝。 “我不理你,假装不认识你,只是害怕你心愿达成之后就立刻离开我。”屈安然难过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不按剧情走呢?” 牛丽丽露出嫌恶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你又犯病了?” 她讨厌屈安然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经常前言不搭后语,举止怪异得像两个人。 “我会好好吃饭,好好复健的,这是你和我的约定。”屈安然仿若没看见她憎恶的表情,自顾自说道,“那你也要遵守对我的承诺——” “下辈子,找个乖一点的孩子,不会让你伤心难过,受到伤害的那种。” 屈安然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笑得很帅气:“我走了,妈妈。” 他转头,跑向了远处的张纯良和陈跃。 牛丽丽被莫名其妙地叫下来,蒙头盖脸地喊了一顿妈妈,此刻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她转过身,晃晃悠悠地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她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恼怒又奇怪。 可是她并不知道,自看到屈安然的那刻起,她的脸上便流下了一片狼藉的湿痕。 “小屈说,你妈妈很喜欢当老师,所以他原本想让她做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过一把瘾。”张纯良说道,“可是她不愿意。” “幸好不愿意。”屈安然道,“不然她看到我的卷子,会和我反目成仇的。” 几人收拾好了背包,坐上了去陈跃家的公交车。 “他一定在家。”陈跃说道,“这段时间他吸收了很多灵魂力量,非常想杀了我。” “为什么他从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张纯良有些疑惑。 屈海宇曾经说过,陈大海经常跑到学校骚扰陈跃,找他要钱。 “屈海宇还是有点用的,德宏二中是他的灵魂根基,防御力最强的地方,陈大海暂时没法突破学校的屏障,而且……”陈跃嘴角嘲讽地陷下一点弧度,“那个老畜牲害怕我,一时半会还消除不掉心理阴影,不敢来找事。” 陈跃在现实生活中,为了教训滥赌的陈大海,曾经把他的十根手指剁了下来,可惜让他又重新接上了。 陈大海为了骗取保险,曾经试图迷晕陈跃,打开煤气制造意外。结果陈跃识破了他的阴谋,拽着陈大海的头发把他的头推进了灶火里,烧毁了他一大片头皮。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在陈跃短暂的十八年人生里,遭受过父亲至少上千次虐打,不下百次蓄意谋杀。他的母亲忍受不了长期的家暴与贫穷,在他十四岁那年选择逃离,她把所有积蓄留给了陈跃,这笔钱供陈跃上完了初中。 后来他因为成绩过于优秀,被顶尖高中德宏二中免费录取,在读期间,他时常会受到父亲的骚扰。 即使是门卫百般阻拦,这老畜牲也能找到狗洞钻进来找陈跃要钱——其实他知道,陈跃绝对不会给他一分钱,他要的只是让陈跃名声彻底被败坏,永远遭受同龄人的白眼和鄙夷,最好被学校强制退学,最后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堕落的社会渣滓。 可以说,这对父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敌人,他们的斗争堪称不死不休。 “即使没有你母亲制造的那场车祸,陈大海也是活不久的。”陈跃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设计了一场完美的意外事故,刚攒够买工具的钱,就等他上钩了。” 可惜屈安然运气不好,率先一步被陈大海发现,后来又因承受不了他的羞辱自杀了。 “那天,陈大海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张纯良表情有些严肃,“对不起,我并不想揭你的伤疤,但是这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不然这可能会成为你面对陈大海时的致命弱点。” “他把手机里藏着的我妈的裸照给我看了。”屈安然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说只要我还活着,他迟早找机会杀了我全家。” 可是,屈安然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充满着这样的恶意。 可能恶人伤害他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他们只是想让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过得绝望又痛苦,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我并不是向他妥协了,我只是恰好也不想活了而已。”他努力为自己辩解道,“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真是让人受不了。”张纯良扯了扯唇角,眼神冰凉,“你现在害怕他吗?” “当然害怕。”屈安然说道。 此时,三人刚好到了陈跃家的楼下,废旧小区的六层点着昏暗的灯光,一个模糊不清的矮小人影正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三人。 “我害怕他死得太轻松,尝不到我万分之一的痛苦。”屈安然看着那个人影,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一刀一刀剐了他。” 第266章 我爱上学54 荣兴小区是个非常老旧的小区,只有步梯,每栋楼房也都只有六层。 而单元内的一楼是杂物层,住户们的自行车、纸壳子、塑料瓶等东西全都堆在这里。 “陈跃要怎么上去?”屈安然穿过了一堆灰扑扑的垃圾,捂着口鼻挡住灰尘。 狭窄的楼道对陈跃很不友好,如果没有人帮忙,他是无法推着轮椅上去的。 “轮子下有辅助器,不用担心我。”陈跃点了点自己身侧的轮椅,“我可以自己上去。” “好东西。”屈安然赞道,“出去以后给我发个链接。” 他已经毫不避讳和他们谈及自己现实世界里残疾的双腿了,来这里之前,他甚至和张纯良讨论了一路要在轮椅上搞什么样的涂鸦。 “这样速度太慢了。”张纯良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他示意二人安静,侧耳听了片刻,然后微微皱起眉。 “不对劲,我觉得楼道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 这不是错觉,他听得很清楚——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躲藏在上层楼梯的死角处,耐心地等着几人走上去。 “陈跃的轮椅有些挡道。”张纯良坦言说道,“无论在前还是在后,遇到危险时都不好逃生。” 屈安然撇了下嘴,只想真诚地告诉张纯良——别人遇到你家男朋友只有逃跑的份儿,你根本不需要思考如何逃生这样的问题。 “好像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呢,良良?”陈跃相当配合地询问道,他蹙着眉,似乎有些为难。 屈安然:“???” “没有办法了,丢掉轮椅吧。”张纯良思考了片刻,果断道,“这大家伙太碍事了。” “那你是要让他爬上去吗?”屈安然吐槽道,“这样走得更慢,先说好——我体力超差的,是绝对不会背他上楼……”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张纯良利落地架起陈跃的胳膊,把他横抱起来。 “不是……我,你……你其实就是想抱他对吧?”屈安然表情一片空白,有一瞬间组织不出任何语言。 他气笑了,斜睨着这对狗男男:“我就是贱得慌,竟然还认真地和你们讨论这个问题。” 张纯良帮陈跃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义正言辞道:“这是最好的方法,我的动作最灵活,遇到危险时能最大程度保证咱们全员脱逃。” 陈跃把头靠在张纯良的颈侧,在昏淡的灯光下表情不明,他轻浅的呼吸轻轻打在张纯良皮肤上,细痒如一株柔嫩的草尖擦过小腿。 几人不再磨蹭,靠着墙边向楼梯上小心翼翼地走去。 这栋楼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居民生活的动静,楼梯间墙壁的漆斑驳脱落,居民们房门紧闭,死寂如一片坟场。 既然走到了二楼楼梯转角的交界处,一团黑影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他们。 “这是什么鬼东西?”屈安然的表情有些恶心,“谁家的下水道堵爆了吗?” 几人眼前出现的是一团奇怪的烂泥团,那泥团散发着一股刺鼻潮湿的味道,浑身软烂地蠕动着,有圆球状的东西正在烂泥堆里不断挣扎。 “屈——屈安然……”烂泥团里猛然露出一张脸来,那脸长得普通又陌生,戴着一个小眼镜,“你怎么不给我写作业,我要告诉徐思哲,我要让他打死你……”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屈安然,你太恶心了,我要把这件事发到网上……”一道尖锐的女声从泥团里传来,一张尖脸长着雀斑的少女的脸从小眼镜的下面挣扎了出来,带着怨毒的眼神逼视着屈安然,“我要揭发你,我要搞臭你……谁让你不接受我的告白?!” “屈安然……你不是很拽吗?继续拽啊!今天把你拖到厕所里让你喝个饱,哈哈哈……” “屈安然,你的成绩怎么落后了这么多?!如果你敢拉掉我们班的平均分,我就把你踢出火箭班,果然……一个人人品不好,什么都会烂掉!” “屈安然,离我女儿的座位远一点,我听说你今天碰到她的桌子了,是不是想对她做坏事?!坏种!大变态,再敢骚扰我女儿,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无数道音色各异的声音,叽叽咕咕地从泥团里传出来,张纯良听得头晕脑胀,有种想呕吐的欲望。 仅仅过了一分钟的时间,泥团的各个部位便长满了千奇百怪的人脸,他们表情扭曲又怪异,深深地凝视着屈安然,带着恶意森然的怪笑。 “我的同学、老师们,还有邻居。”屈安然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说道,“脱了衣服我有点不认识了。” “灭了他们!”张纯良果断说道。 这恶心的怪物一定是陈大海安排的,他故意拖延时间,一定是在背后布置什么阴谋诡计,时间拖延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张纯良决定速战速决。 屈安然顺手拿起楼道的扫帚砸了过去,那堆人脸瞬间张大嘴巴,把扫帚啃食一空,连残渣都没有剩下。 它们食髓知味,发出贪婪的大叫:“还要,还要!吃——!给我吃!!!” 人脸们的眼睛开始泛出幽幽的荧光,那团泥巴高高低低地蠕动着,“咕啾咕啾”地冲几人爬过来。 “怎么打?”屈安然向楼下退了两步,问道,“我现在一拳下去,只能给他们加个菜。” 话音刚落,泥巴上的人脸就从烂泥里弹射出来,对着屈安然的脸啃过来。 他险险地躲过,一脚把那人头踹回了泥里去。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人脸的身份,接着怒道:“牛光标!我就知道你嫉妒我长得帅很久了!哪有怪物先啃人脸的!” “怎么还会弹出来,太超标了!”张纯良护着陈跃的身体,狼狈地跑回一楼。 “火烧!”屈安然道,“它们肯定怕火!” “我们也怕火!这才二楼,火烧之后,我们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冲上去。”张纯良有些头疼,他定了定神,看着紧追着他们到一楼的烂泥人脸怪,只能无奈地扭过头。 “那就只能交给你们了,原本还想到时候一起打大boss的。” “你在和谁说话?”屈安然扭头看了一眼楼道门口。 雷文克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他左臂装着一台造型奇怪的炮台,毫不犹豫地冲烂泥怪射出几发白色蛛丝。 泥团湿滑粘腻的身体竟被他的蛛丝牢牢锁住,接着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出了楼道。 雷文克沉稳地向张纯良比了个ok的手势:“保证完成任务。有问题记得发信息。” 在来之前张纯良提前联系了雷文克,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雷文克愿意无偿为他提供帮助,因为屈安然赠给他的那枚游戏币指引他找到了一个s级道具,并带给了他有关主线任务的重要信息。 “请你帮我联系还存活的玩家,我愿用主线通关答案作为交换,换取你们的全力协助。”张纯良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做一个独行侠。 和玩家们合作的风险性很高,但是为了取陈大海的狗命,他愿意尝试一次。 雷文克一脚踹在烂泥上,却被吸力强大的泥肉吸住了半个靴子,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他身后冲出来,生生把高大魁梧的雷文克从泥里拽出来,然后甩了出去。 张纯良认出了那个身影——是那个扔铅球时把自己的脏器全部扔出去的女玩家,看来她成功逃过了一劫。 “先说好,如果你没有完成对我们的许诺,我就把你的头扭下来,当铅球一样扔出去。”瘦小的女玩家声音沙哑又低沉,语气不善地威胁道。 陈跃把脑袋从张纯良颈边拔出来,扭头看向了那个女人,语气阴森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头……” 张纯良赶忙把他的脑袋摁回自己胸前,然后诚恳地说:“一言为定,感谢各位的倾力相助 ” 愿意跟雷文克一起过来的玩家只有三个,两女一男,他们都是通过无数副本的老手,他们并没有寒暄,配合默契地围困住那团烂泥,将它层层消杀。 “啊啊啊啊——!屈安然!”烂泥发出了齐声悲嚎,“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 “又不是我在杀它们,它们是神经病吗?”屈安然嘴角一抽,莫名其妙道。 “卑劣的弱者只会挥刀向更弱者,在场的人只有你最好欺负,它们不敢骂别人,自然只能骂你泄愤。”张纯良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继续,少年,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并不是。”屈安然纠正道,“我的征途是荣兴小区a14楼一单元六层。” 三人一口气冲向了三楼,这一层的楼道灯泡坏掉了,黑漆漆的楼梯上,有一个红衣女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 “不是吧,又来?”屈安然气笑了,“这是在打竞技之塔吗,每层都要分配一个小boss?!” “屈安然,你这个眼瞎的臭男人。”那红衣女人幽幽地开口了,“你救了那个贱女人,结果自己却被害惨了,我看你真是活该。” 屈安然一愣,他认出了那个声音——刘慧,徐思哲的女朋友,欺负车静的那个女混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屈安然遭遇霸凌 她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刘慧的指甲骤然暴涨,化作十道闪着寒光的利刃,她手臂一挥,轻轻松松便削下了旁边的铁质栏杆。 “我懂。”屈安然苦笑道,“刘慧平日最喜欢抓别人的脸,扯别人衣服、扇人巴掌,这双手是她的无敌凶器。” 刘慧阴沉地盯着三人,肥厚红唇里忽然喷出一堆污言秽语,那尖锐的嗓音,令人不适的恶毒诅咒让屈安然头痛欲裂,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刘慧举起利爪,脸色狰狞地向屈安然冲过去,被他竭力躲开了。 “声波攻击。”张纯良耳膜被震得生痛。 陈跃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帮他隔绝了难听刺耳的声波,侧过头用担忧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不,不用你出手。”张纯良喉间一阵腥甜,他强自咽下,对陈跃一笑,“可以帮我拿出背包里的东西吗?” 陈跃的手搭在张纯良脖子上,正巧可以碰到他的背包。 他伸手在张纯良的背包里摸了两下,掏出一本粉色的日记本。 “就是她。”张纯良点了点头,“车静,你在吗。” 刘慧的攻击猛烈且阴狠,冲着屈安然的脖子狠狠地刺了下去,屈安然在逼仄的楼梯间躲闪不得,眼看就要被扎穿动脉。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血肉淋漓的手臂挡在了他身前。 屈安然一愣,抬起头看过去—— 眼前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形肉块,肉块穿着一件形状漂亮但是血迹斑斑的裙子,他只能勉强从背影看出这是个女孩子。 “交,交给我吧。”那肉块含含糊糊地开口了。 刘慧没有杀掉唾手可得的猎物,不甘心地狂叫一声,冲着肉块的头颅劈砍下来——却什么都没有扎到。 那肉块化作了一团黝黑浓雾,迅速裹满了刘慧的全身。 刘慧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似乎在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别傻看着,快往上跑!!”张纯良怒叫一声,率先跨上了四楼。 “我觉得那个女鬼有点眼熟。”他喘着气跟上了张纯良的步伐,目光茫然,“我是不是见过她?” 屈安然的主人格一直在沉睡,他并不知道车静化作鬼魂,来找过他的事情。 “可能吧,有机会你可以亲自去问她。”张纯良回道。 四楼拐角的家伙已经现出了身影。 ——徐思哲,那个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对屈安然进行了长达三年的霸凌的人,也是他买通了陈大海,将屈安然一家逼上了绝路。 “我早该知道有你。”屈安然冷冷地看着他。 徐思哲和张纯良想象中的肥头大耳不太一样,他长的身材高挑,五官清秀俊朗,穿着干净的运动衣,看上去很阳光。 “他有点眼熟。”张纯良对陈跃小声说道,“可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他的打扮和风格和屈安然很像。”陈跃一语道破真相。 张纯良思索片刻,恍然一般点了点头:“是了,他很像初中时期的屈安然,不论是打扮还是发型,甚至长相都有一点相似。” “你怎么还没死?”徐思哲厌烦地开口了,“阴魂不散的冒牌货,快滚出我的世界。” “你好像说反了吧。”屈安然幽幽地看着他,“你身上穿着的运动服,是我十四岁的生日礼物,全球限量款。你的发型是我初一时候找托尼老师设计的,我妈妈嫌我流氓,后来给我剃了个寸头。话说,现实世界的你真的长这个样子吗?” 屈安然在徐思哲越发难看的表情中点评道:“美颜过头了,徐大头,你现在就像我的复印件,漏墨的那种。” “闭嘴!!”徐思哲恼羞成怒道,“你个loser,失败者,小丑,强奸犯,你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 徐思哲锲而不舍地欺凌屈安然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嫉妒。 他嫉妒屈安然的优秀,他的长相,甚至嫉妒他说话的风格,他在背后无数次模仿、练习屈安然的一切,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总是不如屈安然那样耀眼风趣,受人欢迎。 既然无论如何都超越不了屈安然,那就把他碾碎,然后取而代之—— 徐思哲狂叫一声,窄小的楼梯间里忽然升起了无数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姿态各异的徐思哲。 他们模仿着屈安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姿势,甚至是他微笑的弧度,然后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向了镜子中心的几人。 “我的表情有这么做作吗?”屈安然发自内心地询问徐思哲,“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那个模仿我哭的表情的家伙,他哭的也太娘了,你在侮辱我吗?” 他的表情有些崩溃。 镜子里的徐思哲们做着和屈安然如出一辙的表情动作,缓缓地向几人靠近。 他们的五官虚假又平滑,带着拙劣的表情,如同一个个建模出来的假人。 “喜欢模仿?那不如来pk一下。”张纯良微微颔首,从背包里召唤出一个巫蛊娃娃。 巫蛊娃娃小贝最初的能力是附体传递信息,后来跟随张纯良之后,它再次进化,拥有了变化成真人形体的能力。 它曾经通过这样的能力,将张纯良从狼头人的追杀中救了出来。 在屈安然如同见鬼的目光下,一向贤惠可爱乖巧可人的玩偶慢慢膨胀,变成了一个和屈安然一比一复制的人体玩偶。 紧接着,它的五官、发型以及姿势全部变成了屈安然的模样。 “爸爸。”小贝用屈安然的脸懒洋洋地喊了张纯良一声,“这里交给我。” 屈安然:“???!” 镜子里,每一个徐思哲的身边都出现了一个屈安然,他眉目间满是讥讽的意味,斜睨着徐思哲的复制人们。 “来吧,小辣鸡们,放马过来。” “你到底教会了小贝什么东西?!”张纯良有些崩溃。 这段时间,屈安然一直心情低落,他有意让小贝治愈一下他受伤的心灵,没想到小贝竟然学了他这么多坏习惯。 屈安然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然后逃跑一般冲向了五楼。 张纯良表情不善紧跟上去,试图找他的麻烦。几人在五楼楼梯的拐角处站定,还没等歇息片刻,便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他们抬眼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愕不已。 第267章 我爱上学55 陈跃家的五楼原本住了两户人家,他们的鞋柜、花盆等杂物把楼道堆的满满当当,物业上门找过很多次,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 虽然住户楼里很杂乱,但这里本应该充满生活的气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怪诞诡谲得仿佛处在一个科幻世界—— 只见整个五楼楼道里的杂物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的巨型深坑。 屈安然脸色难看,扯着张纯良的衣袖,想退回到四楼,可转头一看,背后哪里还有他们来时的楼梯? 几人站在仅有一平方大小的水泥平台上,周遭是没有边际的恐怖深坑,他们踏错一步便会坠入其中,万劫不复。 “其实陈大海是主角对吧?”屈安然喘着气,语气中带着匪夷所思,“不然很难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强,强得太浮夸了吧?” 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他对陈大海现在的情况心知肚明——陈大海是系统选中的用来入侵这个s级世界的“病毒”npc,在游戏之家的帮助下,他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世界能量,能够变成现在这样的并不是不可能。 “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张纯良道,“他把大部分力量都分给了前几个楼层的小boss,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消耗我们的战力,现在是这家伙最脆弱的时候,趁他病 要他命。”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该怎么过去?”屈安然喃喃道。 眼前的大坑宛若浩瀚的宇宙星系,正散发着璀璨而怪异的荧光,谁也看不清底部有什么东西,仿佛没有尽头。 在大坑的中间位置凌空悬挂着一节灰扑扑的石阶,一共十二阶,它突兀地出现那里,仿佛某种提示。 “我们得想办法跳到坑中间——那个台阶一定是通向六楼的!”张纯良道。 忽然,在他们身下庞大的深坑里,隐约传来了些许怪异的吼叫声。 “那又是什么东西……”屈安然狂叫出声,“好多蚂蚁!” 只见大坑的边沿由远及近地出现了无数黑点,它们动作敏捷又迅速,顺着荧光的指引向大坑的上方攀爬过来。 “不是蚂蚁。”张纯良也有点绷不住了,“是人!好多人啊!!” 他们已经可以看清楚动作最快的那一批怪人的模样,其中有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有稚嫩的幼童,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和满脸疲惫的中年上班族。 每个人都面无表情,但动作却灵敏得不可思议,他们宛如跳蚤一样在坑边来回弹跳,直冲着几人奔来。 “你们觉得,他们是想来和我们友好的打个招呼吗?”屈安然迷茫地问道。 他话音刚落,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就对着他们张开了嘴巴,她整个口腔向后脑勺翻去,露出了布满层层利齿的猩红口腔,女孩口腔里的舌尖上竟长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的头颅,她流着血泪,冲几人所在的平台冲了上来。 屈安然险些被她啃掉右脚,赶忙向后缩了一步。 “这些是意识世界的市民。”张纯良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打扮,“陈大海吞噬了他们,把他们变作了自己的伥鬼。” “市民,有多少人?!”屈安然看着如流水般向几人涌来的黑影,惊得脸色煞白。 “这要问你爸爸了,要看他见过多少人,又以他们为模板创造了多少人,看样子他应该把你们整个城市复制了过来,这么一算,陈大海至少吞噬了上百万人。” “从这刻起,他不是我爸爸了,我要和他恩断义绝。”屈安然幽幽道,“军师,快帮我想想办法,” 张纯良只能努力地思考破关的方法。 仅片刻之间,他们脚下的大坑便开始缓缓地向上方顶起来,坑底不再遥不可及,里面聚集了不计其数的居民,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用血肉之躯填满了整个坑底。 张纯良看着远在天边的台阶,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看向陈跃:“我真不想在这儿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良良。”陈跃摩挲着张纯良的后颈,又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右脸,“所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 张纯良把收进系统背包里的轮椅放了出来,将陈跃小心地抱上去。 “去吧,向前走,别回头良良,我会在这里一直看着你。”陈跃声音温柔,将张纯良扭到了对着台阶的方向,“不要停,相信我。” 他话音刚落,一阵血浪凭空而起,快要跳到平台上的居民们被无形的波动拦腰截断,化作一段段残碎的尸块,在空中凌空腾起,它们阻挡了下方其他居民的攻击,同时也开辟出了一条连接水泥台与台阶的道路。 那些尸块很快就坠落下去,砸翻了一大批市民,但很快就有更多的市民前赴后继地踩着他们的尸体爬了上来,接着又被拦腰切断。 就这样,陈跃在他们与坑中心的台阶之间,构建了一道用血肉铸造而成的悬空桥梁。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如果他们速度够快,的确可以踩着这些尸块冲到坑中心的台阶上去! “酷毙了!有点像水果忍者!你男朋友好帅!”屈安然大叫道,他攥紧了张纯良的手,冒着淋漓的血雨,踩着凌空的尸块飞跃而去,“我也想谈恋爱了!” 张纯良一个踉跄,差点踩空。 他脚下瞬间补上了另一块肉块,帮助他保持平衡。 正如陈跃所说的,张纯良只需要向前迈步就可以,他会在身后替他扫清所有的障碍。 “这是我的!你不准想!”张纯良怒叫。 屈安然露出个笑来,他没有说话,攥着张纯良的手有些微微发汗。 等二人终于跳上了台阶,他们身上已经全是血沫。 “对,就用这样的状态去找那个老混蛋。”屈安然点点头,肯定地说,“就像厉鬼索命一样,吓死他。” 他们踏上了通向六楼的台阶,身后的一切幻象瞬间全部消失,就连陈跃也没有了踪迹。 二人对视一眼,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张纯良抬脚想要向上走,屈安然却拽住了他。 “好了,军师,你可以歇息一下了,接下来是我的主场。”他说道,“哪有主帅一直躲在后面的。” 在张纯良愕然的眼神里,他露出个帅气的邪笑,瞳仁倏然化为兽眸,散发出点点幽绿荧光,发间也现出两只毛茸茸的狼耳,轻轻地弹动了一下。 “我去陈跃家拿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他说话间,白皙俊俏的脸上现出根根粗硬的狼毛。 屈安然漫不经心地拧动了一下手腕,拾级而上,他整个人胸背慢慢佝偻,在昏暗的楼道里缓缓地化作了一匹巨狼。 然后,因为体型太过巨大,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发出一声巨响。 张纯良:“……” 他叹了口气,抬脚想要跟上去。 他知道屈安然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他前几次面对楼层里的怪物时,虽然总是大呼小叫,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恐惧的情绪。 他一直在保留实力,只等见到自己最大的仇人。 张纯良理解他想要手刃陈大海的心情,但是以这家伙现在的状态,想要报仇雪恨应该是有点难度的。 事情已到关键一步,他并不想让他同伴们的努力白白浪费,更何况,陈大海这个人渣从小虐待陈跃的账,他也是要清算一下的。 张纯良这样想着,抬起脚向上迈了一步,可是他并没有离开原地。 ——水泥楼梯地上,忽然伸出了一双干枯利爪,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脚腕。 张纯良低头望去,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竖起了密密麻麻的手臂,它们有长有短,有的早已干枯成骷髅,有的却尚有皮肉,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这些手臂手掌朝上,手指成爪,看上去狰狞又凌厉,宛如一朵朵开在地狱的恶鬼花束,拦住了张纯良的去路。 楼上忽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屈安然大概已经找到了陈大海隐匿的地方。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试图掰开那只利爪,可这手爪却坚硬无比,仿佛和他的血肉长在一起,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召唤出攻击道具,用最快的速度砍下了这根干枯手臂,紧接着,他趁其他手臂没有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六楼爬去。 长在地上的手臂们纷纷惊醒,它们怪异地在地上蜿蜒扭动,一根接着一根拦住了张纯良的去路。 这些手臂并没有攻击张纯良,但是就如同恼人的杂草一样,不断阻挠着他前行的脚步,不论他怎么劈砍踢踹,下一刻都会有更多的手爪从地里长出来。 终于,他不小心被一根手爪扯倒在地,那群手臂找准机会,骤然拉长,变成了钢筋做的绳索,将他牢牢地捆绑在地面上。 楼上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他听到了屈安然吃痛的狼嚎,也听到了陈大海肮脏不堪的怒骂与求饶。 屈安然似乎并没有落在下风。 张纯良尝试动了动手臂,身上的手臂顿时勒得更紧了。 他颓然地躺倒在地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大楼剧烈地震荡起来,张纯良面前的空气忽然开始扭曲鼓动,发出了布帛撕裂般的声响,接着慢慢裂开一条罅隙。 陈跃染了半身鲜血,面无表情地从那道罅隙里出来,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痕,目光漠然没有焦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张纯良瞪圆了眼,发出了“诶诶嗯嗯”的声音。 陈跃微微一怔,侧头向他望来。他看清楚来人后,眼睛顿时微微睁大:“良良?” 张纯良浑身裹满了脏兮兮的手臂,那些怪手给他露出了鼻子,供他呼吸。 见陈跃忽然出现,手臂们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纷纷缩回了水泥地里,唯独一根手臂,动作迟缓地停顿了片刻,才慢慢消失。 “它们不让我离开。”张纯良被水泥地硌得浑身酸痛,语气哀怨极了。 “……妈妈。”陈跃看着最后一根手臂离开的位置,疑惑道,“刚才那一只手,好像是我的妈妈。” 他母亲常年遭受陈大海的虐待,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狰狞丑陋的烫伤伤口,陈跃认出了那根怪手上的伤口。 他把张纯良拉起来,帮他揉捏着酸痛的肩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张纯良拧眉看向了楼梯,“它们好像在阻止我向上走……” 顶楼忽然传来一声充斥着愤怒的兽吼,震得张纯良耳膜剧痛。 “屈安然……?怎么听不到陈大海的声音?他杀掉他了吗?”张纯良心脏跳得非常剧烈,他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走,离开这里。”陈跃的声音有些严肃,“这栋楼不对。” 他话音刚落,老旧的墙壁上便开始稀稀落落地掉下渣子。 灰白的墙皮脱落下来,露出了背后的墙体——那是正在有规律的起伏的血肉筋膜。 “中计了。”张纯良见鬼似的盯着那不断鼓动的墙壁,浑身的血液从头凉到脚。 “这栋楼被陈大海吞噬了。”陈跃很快作出了判断,“我们跑进了他的肚子里。” 楼体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复苏,张纯良通过楼梯缝隙向下面的楼层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无数的栏杆,根本没有终点。 “我们陷入到空间循环里了,跑不出去。”张纯良直起身子,短暂地思索了两秒,猛地将陈跃抱进了怀里,“我得想想办法。” 水泥地里忽然冒出一根手臂,它戳了戳张纯良的腿,然后指向了两节楼梯中间的玻璃墙。 那是老旧楼房特有的透光设计,一大块玻璃窗被十字形的砖瓦隔开,留下了四个狭长的窗框,勉强可以挤进两个人。 灰蒙蒙的玻璃很久没有人清理过,谁也不知道楼外面是什么。 墙皮剥落得越来越迅速,墙壁上恶心的脏器面积也越来越大,张纯良感到自己呼吸变得艰难起来。 如果陈大海真的和楼房融为一体,那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密闭的肉囊,到时候他们很可能会在这里窒息而亡。 张纯良和陈跃对视了一眼,问道:“你害怕吗?” 陈跃忽然笑了,他的脸上还沾着没有干涸的血沫,有股妖艳羸弱的美感,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张纯良知道他的答案。 他点了点头,接着没有丝毫停顿地冲向了玻璃窗,用自己的后背冲碎了玻璃。 楼外是令人晕眩的高度,这老旧的小区楼房好像在一瞬间拔高了数十倍,下面的一切都和蚂蚁一般大小,张纯良一阵头晕目眩,有种在天上飞行的错觉。 不过幸好,他并不是毫无准备,他的背包里准备有专门的降落道具。 他打开系统背包,从其中拿出一束巨型蒲公英。 在蒲公英巨大的遮蔽下,二人轻飘飘地荡在空中,向下坠落的速度缓慢下来,就如同两片悠闲飘散的落叶。 “有点浪漫。”张纯良点评道,“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陈跃专注地看了他半晌,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自己唇上的血迹。他轻轻地抬起头,试探性地凑到了张纯良的下巴边。 “胆小鬼。”张纯良笑了一下,低头把嘴巴贴在他的唇上。 那一瞬间,身旁的楼房轰然巨震,腾起冲天的烟雾。地上雷文克等人激烈打斗的声音又仿佛庆祝的礼炮。 陈跃目光怔怔地看着张纯良俊挺漂亮的眉眼,沾着可疑水迹的唇微微开合。 他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张纯良忽然心脏一紧,出现了一种极端危险的预感。 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手里的蒲公英瞬间消失,系统空间变成一片灰白。 他们身下是距离地面近十米的高度,二人猛然坠落,身边是呼啸的狂风。 这一瞬间,张纯良心脏骤停,对死亡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过。 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二人即将触地的前几秒,陈跃将张纯良的脑袋护在胸前,把身体翻转至张纯良身下。 紧接着,张纯良耳畔响起了筋骨碎裂的声音,他眼睁睁看着陈跃那张满含笑意的脸在自己眼前四分五裂。 第268章 我爱上学56 刚进入游戏之家时,张纯良对这里的一切都保持戒备的态度,他有圣父系统,可以通过它获得纹身能力,因此,他并不喜欢使用系统内的道具(还因为买不起)。 随着他经历的副本难度越来越高,圣父系统能带给他的助力变得单薄了很多,加上张纯良担心游戏之家发现圣父系统的存在,所以,他开始频繁地借助道具完成任务。 ——他逐渐忘记,道具也是游戏之家的一部分。 张纯良很痛,他觉得自己全身的骨肉都被摔成了碎块。 陈跃在他身下四分五裂的一瞬间,他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恢复意识。 他强忍剧痛睁开眼,右手下意识在身边摸索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 “他醒了——!退后,退后!”雷文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语气严厉又紧张。 张纯良眨了眨眼,吃力地坐起了身。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周围是千疮百孔的残垣断壁,看上去宛如末日来临。 他艰难地转了下脑袋,想找人了解情况。 等他看清楚之后,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包括雷文克在内的四个玩家正在距离他近百米之外的空地上,用攻击道具防备地对准自己。 道具。 张纯良的目光沉冷了下来,他调出自己的背包界面,发现原本灰色的界面全都恢复了正常,他可以随意取用里面的道具。 只是,那棵害他们差点死掉的降落蒲公英却消失了。 张纯良默不作声地盯着曾经装蒲公英的空格,半晌没有反应。 直到他的脚边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 一只浑身脏兮兮的狼玩偶不断顶着他的脚腕,让他回过神来。 “……屈安然?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张纯良吃力地伸过手,将玩偶拎起来。 屈安然的模样凄惨无比,小狼玩偶的玻璃眼睛掉了一颗,右边的小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也被扯裂了大半,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玩偶仰起头,疲惫地瞅着张纯良,打量了他片刻后,那仅存一颗的玻璃眼珠里透露出一种人性化的轻松。 然后它猛地扎进了张纯良怀里,懒洋洋地蹭了两下,不再动弹。 张纯良看着远处警惕的玩家,敏锐地感觉到在他昏迷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强忍浑身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衣服破烂不堪,仅能蔽体,鞋子也不见了。 他赤着脚向玩家们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究竟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陈大海……” 他话没说完,一发子弹便从他身侧穿过,顷刻间划伤了他的侧脸。 张纯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感到自己脸上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奇怪的是,当他把手放到眼前时,并没有看到红色的血迹,一团散发着蓝色荧光的不知名字符从他指尖迅速蒸发。 “??”张纯良匪夷所思地盯着指尖,狠狠地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他的手上出现了一道新鲜的血迹,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他好像……恢复了……?”女玩家郭九芳仔细地打量了他片刻,迟疑地喊道,“张纯良?是你吗?”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不是他还能是谁。 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配合地回答道:“是我,谁能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有,陈大海呢?” 他和陈跃坠地时,恰逢陈大海力量苏醒,老实说,他并不觉得那个家伙会被玩家们轻松干掉。 “他醒了——是他,是他,谢天谢天。”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张纯良表情迷茫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是闹哪一出。 “你杀了陈大海。”雷文克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他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 张纯良皱起眉,用手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你是说我?”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方圆十几里,放眼望去皆是平地,满目疮痍,除了几个玩家再也任何找不到活物。 他心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片望不到边际的废墟地,难道就是之前荣兴小区吗? 雷文克露出一个苦笑。 他自诩通关经验丰富,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老玩家了,可即使这样,他也从没有在哪一个副本里见过那么恐怖的场景。 那个坐轮椅的npc为了保护张纯良,当场被摔得四分五裂,紧接着整个人都消失了。 而张纯良则晕倒在地,生死不明。 他们几人配合着npc屈安然,和巨楼怪物陈大海战斗了将近七个小时,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消耗这个怪物的力量,可陈大海的攻击始终不见颓势。 那一瞬间,他们近乎绝望。 就在陈大海力量达到最顶峰、即将反杀众人之时,张纯良苏醒了。 不,那不叫苏醒——因为他们甚至不能确定,醒来的那个……到底是谁。 后面发生的事情,对于雷文克来说,简直是心理阴影…… “雷文克?你在想什么?”张纯良疑惑地看着他,“我到底怎么干掉了陈大海?” 雷文克浑身一抖,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惧,他看着张纯良,重重地喘了一口。 “你……你变成了……” 张纯良的表情变得有些迷惑,他茫然地注视着雷文克不断张合的嘴唇,却完全听不懂他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他喃喃道,“我为什么听不懂?” 雷文克一愣,继而焦急地重新说了一遍当时的场面:“\\和+$】—$\\_$!-\/@……” 其余的玩家也在旁边补充信息,眼神十分确定,说得言之凿凿。 可是,张纯良听不懂,这群人的每一个字音,在他的耳朵里都变成了叽叽喳喳的呓语,没有实际性的意义。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被“屏蔽”了,有些人或者某些存在……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指尖那抹艳红的血,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我懂了,先回去再说。” 几人收拾好东西,回到了德宏中学。玩家们似乎仍心有余悸,即使知道张纯良已经恢复理智,却依然离他远远的。 陈跃消失了,尸体都没留下。 张纯良知道,他没有死,只是受到重创,被排斥出了这个世界。 狼玩偶被他装进了背包里。 那本装着女鬼车静的粉色日记也在里面,只是看上去灰扑扑的。 小贝也回到了他的系统背包里,只是它看起来伤得不轻,甚至连爬出背包的力气都没有。 “回去之后,尽快完成课业,两周之后,我要离开这里。”张纯良对背包里的小狼说。 “呜。”狼玩偶感应到张纯良心情很差,发出一声微弱的回应。 德宏中学正处在放假期间,整个学校空无一人。 张纯良几人回到了玩家开会的体育器材室里,仔细地反锁上了大门。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张纯良思索片刻,拿出一个草稿本,对着雷文克等人严肃地说,“接下来,不用你们叙述,由我来询问,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你们就点一点头。” 雷文克等人配合地坐在跳高垫上,等待他提问。 “刚才,我在昏迷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表现,干掉了陈大海……就类似于——” 雷文克眼神一怔,打断了张纯良的话:“陈大海是谁?” 张纯良正在写字的笔尖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雷文克:“陈大海是我们刚才团战对战的大boss,你刚才说过的,我干掉了他。” 雷文克和其他玩家对视一眼,然后耐心地问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你得到的新线索吗,还是什么整蛊游戏?” 张纯良挺直肩背,缓缓地扫过众人怀疑的脸,过了好半天才问道:“……我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 “你忽然发布了召集令,让我们回来。”郭九芳忍不住道,“你说你有什么重要线索要和我们分享,搞了半天是来玩我们呢?” 在几名玩家的记忆里,他们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别的地方完成任务,没有答应过张纯良合作干掉陈大海,更没有去过荣兴小区。 张纯良搁下了笔,不由得闭了闭眼。 能证明他出现问题的人证们失忆了。 他们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和陈大海有关的全部记忆,这些记忆里包括他异变的过程。 “我们的时间很金贵的,小白脸。”瘦小的女玩家阴森森地看着他,“你敢玩我,我就敢把你的头拧下来,当铅球扔掉。” 这熟悉的威胁让张纯良一怔,他并没有被女玩家吓到,只是忽然想到了那个帮他撑腰的家伙。 他忍不住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你吓到他了。”雷文克不赞同地看着她,“他还是新人,什么都不懂,你得多点耐心。” “我不会对这些蠢东西有什么耐心。”瘦小的女玩家把关节捏的嘎嘣作响,“给你三分钟时间,如果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就杀了你。” “嗷呜。”张纯良的背包里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狼头,它不满地呲了呲牙,跳到了地上。 “主线任务的问题——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张纯良自顾自地开口了,“这个世界来源于一对夫妻对孩子的赎罪和拯救,他们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创建了这个虚拟世界,并试图让他们的孩子在这个世界得到历练,鼓起勇气面对现实生活的残酷。” “这就是我的报酬。”张纯良没有办法从这群玩家身上获取信息,不在浪费时间,准备离开。他走到了门口,向他们挥了挥手,“祝你们好运。” 他曾经答应过雷文克,玩家们帮他对付陈大海,他则会告诉他们主线任务的答案。 即使他们现在失去了记忆,张纯良依然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顺便也祝我好运。”他在玩家们复杂难辨的眼神中合上了门。 …… “下面,有请我们这一个月里,接连三次周考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德宏进步之星——屈安然同学,来台前做汇报演讲!”礼堂主持人的笑容饱满,油光满面,嘴角夸张地弯起来。 台下的掌声稀稀落落,有气无力。 明明礼堂里座无虚席,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死寂。 屈安然走上了演讲台前,扫视了一圈礼堂。 第一排正中间,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男人身材高大,靠在主位里一动不动,安静沉默地聆听台上的发言 屈安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自他自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父亲屈海宇。 “其实腿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屈安然忽然这样说道,“正好有理由逃掉体育课。” 他的声音经由音质良好的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的角落,荡起层层回响。 “徐大头他们欺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这群垃圾迟早会被我踩在脚下,哦不,轮椅下 。”屈安然看着台下毫无反应的男人,轻轻笑了一下。 “陈大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上上个星期啃掉了他半个脑袋,还踹废了他的唧唧,虽然最后干掉他的并不是我。” 端庄肃穆的场合下,在七千多名学生的注视中,屈安然宛如神经病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他并没有带发言稿,发型也只是随便用水拢了拢,左侧的眼睛上还贴着纱布,嘴角挂着淤青。 一旁的主持人依然挂着虚假夸张的笑容,却对他荒谬的发言置若罔闻,没有人打断他的话。 “不爱吃胡萝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吃维生素片。吃不到妈妈的炒肥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楼下的吴记家常菜馆做的比她更好吃,只是我怕她生气,没敢说。” “家里下水道爆了,窗户不干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家政服务的电话号码,会按时通知他们来维护。” “上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知识点我扫一眼就能记住,说起来,我这次考年级第一,也只背了一个星期的书……” “挨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双腿,但是我还有拳头,有脑袋,有嘴,实在不行我还有电动轮椅,碾人超疼的,我会让那群渣滓哭着回去找妈妈。” “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我,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爸爸。” 台下安静了很久,接着响起了清晰的掌声。 坐在主位的男人缓缓地鼓着掌,站起身来。 最后,整个礼堂里都开始出现了掌声,慢慢地,七千多人开始此起彼伏地鼓起掌来,那掌声宛如汹涌的浪涛,震耳欲聋。 屈海宇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一颗只剩白骨的骷髅头,他深黑的眼眶聚起两团火焰,凝视着台上的孩子,很久之后,他才终于点了点头。 “你毕业了。” 第269章 我爱上学57 张纯良再次来到了行政楼。 这一次,七楼重新变成了精致优雅的写字楼,他踩着花纹简单的柔软地毯,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请进。”屈海宇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张纯良走进来,反手合上了门。 屈海宇穿着一身西装,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 他的身体已经有一半化成了骷髅白骨,裁剪合体的西装软塌塌地贴在骨骼上,让他原本高大的身体看上去佝偻瘦小,显得怪异又可怜。 “你还好吗?”张纯良打量着他。 “还能坚持。”屈海宇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他笑意盎然,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即将死去的事情。 “喝茶,可乐还是矿泉水?”他点了点桌子,示意张纯良坐到沙发上。 “不用了,这次我带了饮料。”张纯良从口袋里掏出两瓶饮料,随手抛给了屈海宇。 “这是什么?”屈海宇打量了一下瓶子,有些好奇。 “我们那个世界里的可乐,味道比这里的好,算是临别礼物。”张纯良打量了办公室片刻,坐到了沙发上。 “你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吗?”屈海宇没有喝,他随手把饮料放在一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兔崽子回去后,会从自己的身体里苏醒过来。但是你大概率不会去到那个时空,而是会返回到他初中遭受霸凌的时间段。” “到时候,我需要做什么。”张纯良问道。 “按照时间线的逻辑,你应该帮助小兔崽子,或者是给他安慰,或者帮助他摆脱霸凌——你和他相处过,他是个好孩子,会善待你的。”屈海宇语气淡淡的,“你只需要把一切拉回到时间正轨,让我们这个世界顺利维持下去。” “听起来是个壮举。”张纯良点了点头,“不过,我有个问题。” “问。”屈海宇的语气很温和,饶有兴致地看着张纯良。 “‘我’,去哪了?”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便瞬间凝滞下来。 屈海宇的身形顿住,他骷髅眼眶里闪着两团幽暗的橙红色火焰,如同静止一般看向张纯良。 “我的意思是……”张纯良耐心地解释道,“我的时间线和你们是相反的。如果说是我创建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那……那个回到过去时间线里的我……最后哪去了?” 屈海宇点了点头:“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谢谢。”张纯良勾起一个温和的笑,等待他的回答。 屈海宇松了松领带,靠在办公椅上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能去哪里?通关,然后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 张纯良恍然一般“唔”了一声:“通关,结束游戏,然后离开这里——听起来不错,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个世界里?就这样放我离开,你会甘心吗?” “小朋友,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屈海宇声音平淡,但却隐约有一丝冷意,“你好像把我当成坏叔叔了。” “放松,放松,来,喝口水。”张纯良拧开自己的可乐,笑着举杯致意。 屈海宇没有配合他幼稚的举动,他直直地坐在椅子里,沉默打量着张纯良。 他早就在陈大海不断地吞噬里失去了皮肉,那颗森然灰白的骷髅头上本不该出现任何表情。 但是在这一刻,张纯良从他身上觉察到了一种浓郁的阴鸷和审视,强烈的危险感在二人身边缓缓弥散。 不过张纯良并没有露出退怯的表情,他神色如常地放下了杯子。 “我有个日记本。”张纯良顺手从背包里抽出了一本粉色日记,那是女鬼车静曾经的寄生物。 她在十几日前,和陈大海手下的怪物女鬼刘慧同归于尽,魂体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本日记本作为遗物,张纯良一直妥善地保管着。 “它的主人你应该认识。”张纯良扬了扬手里的日记。 “当然认识。”屈海宇缓缓开口了,“这个小姑娘诬陷我儿子欺辱了她,让他失去了清誉,这笔账我还记得呢。” 说话间,张纯良手上的日记本被一股巨力牵扯着从手上脱离,隔空飞到了屈海宇面前。 “不是这件事。”张纯良摇了摇头,“我说你认识她,是因为不久前,她曾在屈安然第二人格的命令下追杀过我,当时我躲到了行政楼里,是你救了我。” “所以呢。”屈海宇翻开日记本,纸张摩擦的声音清脆又有规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救了你,你现在要恩将仇报吗?” “当然不是。”张纯良失笑道,“我很感谢你,你当时为了救我,被车静吞噬了一部分宝贵的灵魂力量吧……” 屈海宇巍然不动,没有继续接话。 他沉默地翻看着车静的本子,上面娟秀的文字记录着她的心路历程,也记录了一个花季少女为了赎罪而作出的无数努力。 张纯良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待屈海宇看到那一页文字—— 大概十几分钟,屈海宇翻动本子的动作停滞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抬着手,注视着车静在日记本末页写下的那行字。 忽然,他暴怒般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办公文件散落了一地。 粉色日记本砸在地上,打了几个旋,露出了最后一页。 已经化作鬼魂的车静在那一页刻上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56次,轮回,消失、计划,不要信他,不要信他,不要信他!!!” 血红的大字带着的尖锐颤抖的笔触,是车静耗尽全部心血写下的临终遗言。 “她当时吞噬了你的灵魂能量,从中截取到你的一部分思维计划,亦或者记忆……让我猜一猜 ……”张纯良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文件,把它们整理稳妥,放回到办公桌上。 “五十六次,是指我曾经逆时空回到过去的次数,‘消失’则是我违逆时间线的代价。而这一切,全都是你为了消灭我的计划——你一遍遍向我重复屈安然被霸凌的悲惨初中生涯,正是为了激起我的同情心,让我心甘情愿地……回到过去。” “还有吗?”屈海宇竭力平复着暴戾的心绪,讥讽道,“不愧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制造者,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当然还有,叔叔,我的想象力要比你猜测得更丰富。”张纯良乖巧地笑起来,“在我的想象中,你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丈夫,一位救子心切的父亲,同样——你也是整个副本世界的世界意识,当然,并不是这个虚构的意识世界,我的意思是,你是整个s级世界的意识。” “哈。”屈海宇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听起来我很了不起。” “真的挺了不起。”张纯良真诚地说道,“如果不是车静碰巧攫取了你的思维力量,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会在你的手里中招56次。” “真是有理有据的推理,仅听一个背信弃义、癫狂偏执的女疯子的一面之词,就给我挂上了一口大锅。”屈海宇定下了心绪,拊掌失笑道。 “其实你可以直说的,小家伙。你不想回到过去帮助屈安然,你害怕未知的风险,你想逃避拯救我儿子的责任,我当然可以理解你的退缩,也不会怨恨你——但是,你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拒绝我,给自己的懦弱无能找一个借口,以此来污蔑我羞辱我,那我不仅看不起你,还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四周的壁纸便开始扭曲、脱落,一片片纸片人将自己从墙上撕下来,恶意森然地把张纯良围在中间。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屈海宇声音阴冷,居高临下地问道。 第270章 我爱上学58 “我理解你。”张纯良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嘴角依然噙着笑,“你很无辜,你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维系着无数生命的运转,你掌控命运,却又败给了命运。” 他悲悯的目光扫过屈海宇佝偻的身体,干枯的白骨躯干,如同自言自语般道:“面对游戏的入侵,你无能为力,任由自己的子民们被入侵,被污染,自己也走向了衰亡。” “你愤怒,你仇恨,你恐惧。你必须想办法拯救自己,为此,你设下了这个意识世界,试图抵御着外来的入侵者,也就是‘玩家’们。” 屈海宇一动不动,漠然地与张纯良对视着。 “当然,我也相信,你是发自内心地无比疼爱屈安然的,他遭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设定,并不是你有意的驱使。因为他的确是你的孩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见过不少屈安然这样的npc,他是世界命运里的一线生机,是你的爱子,也是你唯一能寄托的倚靠。” “你让我有点害怕了。”屈海宇凝视着张纯良缓缓说道,“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存在,又为什么,你会是我的敌人?”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也让我很害怕,我一想到,这已经是我第五十七次站在你面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心里就十分没底。”张纯良露出一丝苦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被你强制送回过去,完成既定的使命。” “不会了,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屈海宇说道,“那个人,在上一次轮回里,送给了你一样东西。” 张纯良的呼吸有一刻静止,他闭上了嘴巴,怔然地看着屈海宇,他知道,屈海宇口中的“那个人”就是陈跃。 “你说的没错,我想杀了你。”屈海宇道,“我不能让你通关离开,放任你离开,这样等同于将我的权限拱手让给你那个世界的主宰,我的躯壳会被祂完全污染,直到全部沦陷。” “为什么是我?”张纯良忍不住问道。 “你以为你第一次为什么会回到逆时空里?”屈海宇疲惫地问道,“你特娘的把我儿子策反了,他试图把你送出这个世界——老子辛辛苦苦守界门,没想到被自己儿子偷了家,我只能把你们隔绝到不同的空间,却没想到误打误找到了一个杀掉你的方法。” “如果我回到了逆时空,为了防止触发蝴蝶效应,让未来的时空发生变故,就一定会主动把所有的事情牵引到这条世界线上……” “等我和柳婉芳在那个世界‘死掉’,所有的时间线将会归于起点,另一个‘你’就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一个副本里怎么会同时有两个张纯良?到时候你就会被规则完全抹杀。” 至此,循环已成,死局将定。 因为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变成了一只衔尾之蛇,游戏之家便不能将新的玩家送进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被祂送来的玩家一次次死亡,然后一次次毫无记忆地复活。 张纯良惊出一身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所以其实我已经死了56次,那我……到底还是不是我?” “没死成。”屈海宇冷冷道,“每一次到了紧要关头,你的那个姘头就会出现,打断我的计划。” “陈跃……他帮了我?” “他每一次轮回都会遇见你,然后为了救你尝试入侵我的意识世界,而我的力量不断地被陈大海消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只能和他作下约定,他可以进到我的意识世界,但前提是,要把腿换给我的儿子,还要删除所有和你有关的记忆。” 张纯良点了点头,这大概是屈海宇作出的最大的妥协,既抑制了陈跃的力量,又能防止他拥有以前的记忆,救下自己。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上一次轮回中,他竟然突破了我的桎梏,回忆起了和你有关的事情,为了中止你的轮回,他把一样东西给你了。” 张纯良仿佛明白了什么,沉沉地喘了口气。 “眼睛……?对不对,他把他的一颗眼睛,送给了我。”张纯良喃喃道,心脏饱胀得快要炸裂。 所以,这个时间线上的陈跃,不仅失去了双腿,还丢掉了自己的一颗眼睛。 “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牺牲的只是我这样死不足惜的小小位面罢了。”屈海宇讥讽地笑了,“是的,一颗眼睛,它能够让你不被我强制送回过去。” “所以你只能一步一步地,诱使我自愿回去过去的时间线。” 张纯良坐回了沙发里,骤然陷入沉默。 “屈海宇,失败是你的必然。”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即使没有陈跃,我也会对你心生防备。” “是吗。”屈海宇冷冷地看着他,“展开说说?” “兔头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狼头人其实是你为屈安然制定的规则,因为血腥暴力的狼头人不符合我的审美,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脏兮兮的家伙。但是兔头人,必然是轮回中的我强行加入时间线里的一道规则。” 张纯良依靠在沙发靠背上,肯定地说道:“消失——这是我对未来自己的暗示,虽然我现在的信息点还太少,并没有找出兔头人和过去的我之间的联系,但是,我了解自己,我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哇哦。”屈海宇兴致缺缺地鼓了鼓掌,“真是个厉害的小伙子,现在,告诉我你要怎么对付我?” 张纯良看向他,表情有些无奈:“你怎么总觉得我会杀掉你。” “就凭你是那个不知名的王八蛋入侵者带进来的人,我就不可能相信你。”屈海宇支着腮,在这一瞬间肩膀骤然垮塌。 他忽然不想继续斗下去了,他喜欢的是悠闲且美好的时间,他可以喝喝茶,聊聊天,cos一下自己的子民,在世界里旅游玩乐,而不是每天尔虞我诈,担惊受怕地生活。 “好了,你赢了。”屈海宇展开双臂,将脆弱的胸膛袒露出来,“然后呢,你打算做什么,我随你处置。” “别演了,我只是个小玩家,现在还没有干掉s级世界的能力。”张纯良郁闷地说道。 屈海宇嗤笑一声:“我看你胆大得很,都知道了我的身份,怎么还敢一个人过来找死?” “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张纯良拿起饮料,润了润干燥的嘴唇。 屈海宇愣住了,他拧起眉:“你还把谁带过来了?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感应到?” 这一刻,办公室的门无风自动,发出吱呀的声响,慢慢敞开。 屈安然逆着光,表情模糊不清。他安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第271章 我爱上学59 “操。”屈海宇微笑地看着张纯良,“真狠啊小崽子,你够可以的。” 张纯良腼腆地摇了摇头:“还好,小屈,比起你对我做的事情,还是有些含蓄了。” “这是怎么回事。”屈安然的眼眶有些泛红,他急促地喘息着,茫然地看着屈海宇,“爸,我不明白。” “没有怎么回事,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爹,就这么简单。”屈海宇强硬地打断他的话,“早就和你说过,少和不三不四的家伙玩,这下心野了,坑死你老爸了吧。” 屈安然似乎想扯出个笑,但是失败了。 “你误会我了,小屈。”不三不四的张纯良无奈地说道,“谁告诉你我要帮助游戏之家通关的?” “不然呢,你难道要帮我吗,你看上去并不那么乐于助人。”屈海宇点了点头,眼中幽火讥讽地闪烁了一下。 张纯良笑了,他示意屈安然进到办公室,把门关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祂’应该发现不了这里吧?”张纯良打量了一下这个装修典雅的办公室。 “这是我的主场,可以完全屏蔽入侵者的窥伺。”屈海宇礼貌道,“要是连这里能被那个入侵者扒拉出来,那我趁早洗洗睡,把世界拱手送给祂算了。” 张纯良放心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 一团金色的光晕从他眉间剥离出来,在三人面前缓缓伸展,那光团宛如一轮柔和的晨阳,让人不由得心生暖意。 这团光晕没有形体,在几人面前不断扩散收缩,如同一颗黄金心脏,看上去古怪极了,但莫名地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 『你好,屈海宇』 往日只会在张纯良脑内响起的那道声音,骤然出现在几人耳边。 屈海宇拧眉看着这团怪异的金光,下意识直起背脊:“你是谁?你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你可以叫我‘圣父系统’,当然,我更喜欢你称呼我之前的名讳,我曾经叫‘正义’。』 圣父系统刻板机械地回应他。 “听起来好中二,你好,正义,我是邪恶。”屈海宇配合地回答道。 其余三个显然没有被他的幽默感染到,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屈海宇的骷髅脸上露出了一抹人性化地尴尬,他伸手摸了摸鼻骨的位置:“所以呢,阁下有何贵干。” “就由我来介绍吧。”张纯良插入了他们之间,“这是圣父系统,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我的……父亲。” 那团金光明明灭灭,安静地听着张纯良的叙述。 “它曾经和你一样,是一个世界位面的意识,也就是那个世界的‘父神’,而我诞生的那个世界叫做‘正义时代’。” 屈海宇周身的漫不经心一扫而空,他猛然站起身,一语不发地盯着圣父系统。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任谁也能感受到他的不平静。 『如你所想,我被‘祂’入侵了。』圣父系统道,『为了挽救我的世界,我偷渡到了入侵者的世界,试图反吸收祂的力量,来维系我的世界。』 “成功了吗?”屈海宇从校长桌前走出来,抬起手臂,轻轻点触了一下系统凝结的光团,荡起一阵奇特的光波。 『还没有,不过万幸,我们还活着。』 屈海宇和圣父系统对立而视。 他们同为世界意识,本该是一个位面里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是如今,一个只能寄生于子民的身体里苟延残喘,一个肉身尽丧,变成了一个可悲可怖的骷髅。 “干它娘的,狗杂种。”屈海宇点了点头,冷静地说道,“祂怎么没被撑死呢?” 他不说话了。 整个校长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沉寂。 “我有一个想法。”屈海宇忽然抬起头,“不太成熟,但我觉得你们可能能做到——” 『如果你想像我一样偷渡求存,很抱歉,我无能为力。』圣父系统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世界之主绝非你想象的那么愚蠢,我能侥幸离开,也是借助了外来者的帮助。』 “不不不,我不离开。”屈海宇耐心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能把你世界的子民带出去,那能不能把我家兔崽子捎出去?” 屈安然猛地看向他,手握成拳。 “我会尽量让他变得和你们一样,把他身上属于我的烙印去掉,既然张纯良可以成为玩家,我自认为我儿子不会比他差。” 屈海宇又不忘暗戳戳地挤兑张纯良一下。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张纯良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不离开,你太过分了。”屈安然的声音哑得可怕,“我不是你儿子吗?你为什么总想赶我走?” 屈海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抱歉,我做不到。』圣父系统又道,『得到被游戏之家承认的身份是非常困难的,需要传说级的替身玩偶帮助偷渡者刷新身份,这样的道具,不可遇也不可求。』 屈海宇气笑了,他问道:“所以你们在玩我吗,你忽然跳出来,仅仅是为了向我炫耀一下你能带着你儿子逃走,可我的儿子就该呆在这儿被入侵者碾成碎片吗?” 他的语气很重,如同一头颓然的困兽,在看到摆脱囚笼的希望后欣喜若狂,可最后却又发现那不过是虚幻泡沫。 绝望又无能。 “老头子。”屈安然试图提醒他,“我觉得我就算死也不会被碾成碎片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你是一伙的,我们有着同样的遭遇,同样的血仇。”张纯良拍了拍屈海宇硌人的肩膀,“也有共同的敌人,你不必如此敌视我。” 『还有另一个方法,可以救你的儿子。』圣父系统忽然道,『只需要一颗世界之心。』 张纯良意外地看向了它,这是圣父系统头一次主动提出自己的意见。 “世界之心,那又是什么。”屈海宇疲惫地问道,“劳驾,给我这个土老冒说清楚点,可以吗?” 『一个世界想要诞生,必定离不开另一个世界的灭亡。新生的力量会继承前辈的遗志,吸收前者的破碎遗骸,在自己年轻的身体里将这些物质重新整合,吸收,再配以世界之心作为自身运作核心,化作一个新世界。』 “简单地说,就是如果想造出一个新世界,就需要牺牲一个旧世界。”张纯良总结道。 他话音刚落,就品出了一丝十分微妙的味道。 “……圣父系统,你想表达什么?” 『你若是想让你的孩子活下去,这是最好的方式。』圣父系统机械冷漠地说道,『你自愿陨落,将自身所有的力量赋予你的孩子,他会借由你的帮助形成一个新生的位面,而这个位面没有被游戏之家捕捉到,自然也就不会被祂标记,它会成为一个崭新的,自由的世界。』 “你在说什么鬼话?”屈安然怒叫道,“别在这里挑拨——” 屈海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看着圣父系统,语调平静:“听起来还不错,所以,世界之心又是什么东西?可以从哪里获得?” 张纯良睁大眼,望着平静理智的屈海宇,却觉得他已经疯掉了。 “你知道你在……商量什么吗?”他喃喃地问道。 “商量怎么能让我家兔崽子活下去,这可是我们老屈家现在唯一的希望,你有什么意见吗?”屈海宇问道。 他自知已经无力回天了。 屈海宇的力量早在一次次和玩家的斡旋中、和陈大海的对抗里消磨殆尽,如今甚至连最基本的人形都维系不下去了。 消亡是他必然的结局,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挽回过,却依然败给了命运,他现在早就释然了。 若能在死后,将他残破的躯体化作新生世界的养料,让自己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世,还能顺便把他那倒霉的孽子救下来,这简直就是一件百利无害的划算买卖。 “就算死,我也不要死在那个杂种手里,不然这也太便宜祂了。”屈海宇说道。 屈安然奋力挣脱屈海宇的手掌,他愤怒地瞪着屈海宇,眼睛里淌下大颗大颗的泪滴,砸在他森白的指骨上。 『世界之心,即为世界能量的来源,它是沟通天地,联系命运因果的媒介,也是容纳和运转新生世界力量的核心。』 “别再告诉我这又是什么不可遇又不可求的大宝贝,不然我真的会揍你。”屈海宇道。 『恭喜邪恶,你答对了。』圣父系统应道。 屈海宇:“……” 『不过你很幸运,在你的世界里,有一个存在,这个存在曾让游戏之家都闻之胆寒。』 张纯良身形一顿,屏住了呼吸。 『游戏之家将这位存在的力量分散到了无数位面,而你的世界里,恰好就有其中一片。』 “等等。”屈海宇看了张纯良一眼,“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那个家伙的确十分古怪,强得有点超标,按理说我创造不出这样的子民……” 圣父系统散发着暖融融的金光,似乎在佐证他的猜想。 『那位存在的灵魂力量,强大到足以撼动你的整个位面,游戏之家用他的力量打通了入侵你世界的通道,并借由吸收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壮大自己。』 等游戏之家榨干了沈星移的灵魂之力,也就拥有了颠覆世界的能量,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随之沦陷。 『他就是最好的世界之心。』 “别逼我揍你,系统,这是什么馊主意。”张纯良终于忍不住了。 『宿主,请稍安勿躁。』圣父系统示意他冷静一点,『我并不想让那位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他只需要提供一个足以容纳位面核心力量的媒介即可,世界之心对材料的要求非常苛刻,在这个位面里,仅有那位能够提供。』 『世界之心可以是他的一种非致命的器官。』圣父系统提示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纯良再不理解它的意思,就是真蠢了。 “你在说那颗眼珠。”他自言自语道,“眼为心镜,亦是力量的循环命穴,这是陈跃的能量中转的地方……” 『回答正确。』 圣父系统不再继续给出提示,它光芒一闪,缩成了一颗弹珠大小的光球,慢慢回到了张纯良的眉心。 “真是个聪明的小光球,它从一开始就想到了那颗眼珠。”屈海宇赞道,“后面的一切铺垫只是在说给我听的,看来它很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啊。” “可是,我忘记了……我什么也记不清了,我到底把他的眼放在了哪里?”张纯良不由自主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却一无所获。 “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就放在你身上,你一定把它放在了一个万无一失,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好好想想,屈叔叔一家的命运就系在你身上了。”屈海宇斜睨了他一眼,把捂在屈安然嘴上的手收了回去。 “我不同意。”屈安然猛地咳嗽一声,脸颊泛红,“你们讨论和我有关的事,为什么不问问我自己的想法?!” “那你有什么想法。”屈海宇冷冷地问道,“你的想法就是像个软脚虫一样,无能地跟在你的老父亲屁股后,两个倒霉蛋一起死在自己仇人的手下,最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吗?” 他这话说得刺耳又伤人,连张纯良都忍不住蹙了下眉。 “你别耍流氓,老头子!”屈安然怒叫道,“你们在那里讨论的,可是让我吃了你?!你知道的,我很挑食的——” “兔崽子。”屈海宇打断了他愤怒的发言,“爸爸求求你。” 屈安然急促的喘息还未平息,他胸口剧烈起伏,眼角仍带着伤心的红晕。 “爸爸活的一直很体面,不想死在坏人的手里。”屈海宇解开了西装的衬衣扣,露出了里面嶙峋的肋骨,肋骨下的脏腑仍在跳动,看上去凄惨又诡异。 “你已经很勇敢了,不是吗?勇敢的小孩总是敢挑战一切不可能。”屈海宇道。 屈安然恶狠狠地擦了把眼睛:“你又在这里耍无赖,每次说不过我就开始装可怜。” “这次不一样,这次爸爸是真的很可怜。”屈海宇道。 屈安然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好像冷得可怕。 “我得想想。”他终于开口了,“别逼我,我得好好想想,我才刚高中毕业,你不能直接就让我造火箭啊。” 屈海宇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逼迫他:“尽量快一点,爸爸的保质期很短的,到时候吃起来就不新鲜了。” “你真是够了,能不能不要总说这种没意思的冷笑话。”屈安然磨了磨牙。 “兔崽子,开始嫌弃老爸了。”屈海宇有意缓和气氛,故作不满地教训道。 忽然,二人身边传来一声异动,张纯良猛地跳起来,撞到了一旁的桌子。 “兔……?”他呼吸急促起来,喃喃道,“对,我很可能会把眼睛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啊——” 这个副本里,只有一个地方是谁也找不到的。 那就是被兔头人诅咒后,失去存在感的那个透明的世界。 第272章 我爱上学60 屈海宇眼神凝了一瞬,然后问道:“你要怎么做?别怪叔叔没有提醒你,兔头们身上的变数很大,他们的力量排斥我,我并不能保证到时候可以把你从那个世界拉回来。” “这是当然。”张纯良眼睛越来越亮,“你控制不了那个透明的世界,是因为那个世界的能量是依靠陈跃的眼睛来运作的,怪不得……魏可奕都变成透明人了,却依然能被他感知到。” 兔头人的规则是上一次轮回中的张纯良制定的,可凭借他如今的实力,显然无法将npc乃至玩家完全转化为“透明人”。 因此,他极有可能借助了陈跃的力量。 “你打算怎么做?把自己同化成透明人回到那个世界找宝物吗?”屈海宇问道,“叔叔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 “所以我并不打算这么做。”张纯良勾起一丝笑,抬眼认真地看着屈海宇,“既然透明化的世界是依靠兔头人来转化的,那只要我们杀掉所有的兔子,失去了能量之源,那个被遗忘的世界,自然就会重新出现。” 屈海宇摸着下巴,看向了一旁表情诡异的屈安然,接着怒其不争地斥道:“你看看人家的脑子,再看看你自己!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 屈安然抹了一把脸,冷静地回答:“老头子,我忍你很久了。” 说话间,他俊秀白皙的脸开始逐渐融化,血肉如同蜡烛一般滴落在地上。 那些血肉一触及地面,就化成了灰色的毛团,一个个挨挨挤挤,晕头转向地凑到了张纯良的脚边,打滚翻肚皮,甚至有几只伸出爪子,努力拽着张纯良的裤子向上爬。 张纯良被毛茸茸的灰球包围在中间,艰难地提着快掉下的裤腰,表情有几分惊诧:“这是什么?”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只只稚嫩的小狼崽,它们睁着溜圆的小眼,亲热地看着他。 再抬起头,屈安然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了,只余下散落一地的衣物和满屋子活蹦乱跳的小狼崽,它们“嗷嗷”地叫唤着,努力扒着门框。 “它们想出去。”张纯良侧头,询问屈海宇,“我可以开门吗?” “问我干什么?”屈海宇阴阳怪气,用眼眶里的森森鬼火睨着他,“那小崽子们和你多亲近啊,那必须得由你做决定呢。” “他好像有事要做。”张纯良看着满地打滚的小芝麻团们,微微思索道,“开门吧,我看看他想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紧闭的门窗便被屈海宇随意打开,几只扒在门框上的小芝麻团来不及躲闪,嗷嗷地滚出了办公室。 在门开的一瞬间,张纯良毫无防备地和办公室走廊玻璃上那双莹蓝色的眼睛对视上了。 那只眼睛庞大又冰冷,足有三四层楼高,它仿佛一只远古巨兽般蛰伏在行政楼七楼窗户外,耐心地窥伺着紧闭的校长室。 倘若此刻有人敢直视那只巨眼,就会发现,那恐怖的瞳仁并非静止不动的,无数奇怪的字符正在其中扭曲蠕动,它们缓缓地变幻着妖冶怪诞的形态,催生出人心底最极端的惊惧和痛苦。 那眼睛阴冷地审视了办公室里的二人一秒,接着轰然分散,化作了漫天蓝色的碎屑,继而消失不见了。 张纯良和屈海宇半晌没有说话,整个办公室里弥散着一股凝重的死寂。 “那是什么。”屈海宇问道。 他抬起胳膊,看着自己因为遭遇到恐怖的威胁而冒出的尖锐骨刺,自言自语道,“眼睛吗?你那姘头的眼睛,长的还怪凶的……” 张纯良终于从那股让他动弹不得的恐惧感里回过神来,他不适地动了动身体,发觉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不是他。” 张纯良的声音哑得吓人:“那不是陈跃的眼睛,那是……游戏之家。” 游戏之家一定是发现张纯良被隔绝在了一个它无法控制的空间,于是按捺不住现出真身,试图找到他。 很难想象,如果他们晚一步打开这扇门,会发生什么事情。 张纯良的心脏跳得几乎炸裂,他没忍住,捂着剧痛的胸口蹲在地上,浑身发抖——为什么?为什么游戏之家对他有如此强烈的恶意,他究竟还能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里活多久? 小狼崽们哼哼唧唧地滚过来,将张纯良围成一团,似乎是在安慰他。 “我没事。”张纯良强行按捺住愤怒绝望的情绪,安抚受惊的小狼团,“去做你的事情,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小狼崽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最后才磨磨蹭蹭地离开。 “儿大不中留了。”屈海宇幽幽地说道,“养这家伙不如养块叉烧呢,真让人心寒。” 他在这里站了半天,竟然没有一只小狼崽过来亲近他,虽然他嘴上不说,内心却有种无比强烈的失落感。 张纯良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从他背后的兜帽里掏出一只漏网之崽,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屈海宇已经全身骨骼化,失去了绝大部分知觉,因此,他并没有发现有只小狼在一直抓着他的衣袍向上爬。 屈海宇将小芝麻团捧在手心里,轻轻撩拨了两下。 他凝视着小毛球,双目里的幽暗鬼火明明灭灭。 “他刚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么软。”屈海宇说道,“我一只手就能捧住他。” 屈安然将自己化作了无数狼崽,因此意识被分割成了无数块,所以这些毛球有如孩童般懵懂稚嫩。 小狼崽偎在他白骨掌心里,软绵绵地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他语气轻快地说道,“真想看看,他最后能变成什么样的世界。” 这一只小狼崽没有跟随大部队离开,屈海宇把它放回了兜帽里。 “我大概知道小兔崽子跑哪去了,他帮你捉兔子去了,场面可能会有点丑,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待消息。” 屈海宇慢慢悠悠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张纯良送给他的可乐,“我知道这个东西,你能用它测出人是否撒谎。” 屈海宇仰起头喝了一口,褐色的饮料从他的骨缝淅淅沥沥地落下,有一些落到了他的胃囊里。 他身形一顿,疑惑地看了眼瓶子:“可乐很不错……不过这是什么意思,我在说谎吗?” 屈海宇一定监控过张纯良和玩家们的交流,知道张纯良有一个绿豆沙测谎道具,一旦人说谎就会把绿豆沙喝成可乐味。 张纯良扒着窗户,远眺狼崽们的去向,顺嘴接道:“啊,不,可乐是真的可乐,这次的测谎道具是可乐瓶,一旦有人在距离它五米的范围内说谎,瓶子就会瞬间爆炸,威力大概——可以炸掉这个屋子吧。” 所以张纯良一直都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以便爆炸的时候能够及时逃出去。 屈海宇冷静地喝完了里面的可乐,然后打开窗子,把瓶子远远地砸了出去:“最讨厌你们这群聪明的小孩了。” 第273章 我爱上学61 德宏二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狼头人。 失去了危险源,胆子大的学生逐渐敢出来在夜里散步聊天了。 这一夜,有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博文楼旁,下意识向楼道里一瞄,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 只见博文楼一楼的大厅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兔头人,有男有女,有高有低,他们直勾勾地望着门外,一动不动,如同一块块布满死气的墓碑。 失去了狼头人的残暴屠戮,学生们便不会再遇到危险,自然就没有人会信任兔子们的谎言,因此,兔子已经很久都没有得到猎物了。 学生觉察到兔子们贪婪饥饿的目光,赶忙呼朋唤友地离开了。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漆黑的夜色为不怀好意的野兽提供了最好的庇护,在无人觉察的阴暗角落里,一只只毛球幻化为目光阴戾、体型硕大的恶狼,迅疾地向博文楼围拢过来。 刚被博文楼的兔子们吓到的学生,正坐在操场上绘声绘色地和同伴们描述着那群怪异的兔头人。 “带着白生生的面具,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里,看着我的眼神可怪了,就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等一下。”一名同学嗓音颤抖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是那栋博文楼吗?” 讲述者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还有哪个博文楼?咱们学校就一个呀……” “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面对着他的同学吞了口口水,小声地说道。 讲述的同学纳闷地扭过头,看向了那栋孤零零的博文楼—— 整栋楼灯火通明,从一楼到六楼,每一个房间都是亮堂堂的。 因此,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在楼层与房间中奔波逃命的兔头人们。 他们毛茸茸的洁白的头套在昏黄的灯光下血迹斑斑,动作夸张而扭曲地奔跑着。 下一秒,他们便被身后怪异地黑影猛地扑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有些兔头人被逼到六楼,逃无可逃,扒着窗户从六楼翻身跃下,结果却掉进了楼下恶狼的包围圈里,兔头人被摔得筋骨折断,无力逃跑。只能眼睁睁看着狼群奔来,一张张沾着血肉残渣的兽口对着他的头颅狠狠咬下。 那凄厉的哀嚎响彻了整个校园。 呆在校园里的学生们对视几眼,迅速站起身,向自己的宿舍里跑去。 第二天早晨,众人壮着胆子,浩浩荡荡地来到博文楼前。 却只看到被粉刷成米白色的大楼外墙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与抓痕,地上还零散的掉落着一些白色的毛发,除此之外,再没有余下一点尸体的痕迹。 至于博文楼内部,更是惨不忍睹,进去查看情况的学生,白着脸冲出大门,狂吐了一地。 “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血,一个人也没有……全都被吃掉了。”那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还有——博文楼大厅里那个地球仪消失了。” …… 屈安然变得很奇怪,自从他拿回了陈跃的眼睛,便谁也不搭理,举着球一直沉默着。 “谁能想到,你会把他的眼睛当成大厅摆件,装扮成一个地球仪。”屈海宇看着颓然的屈安然,和张纯良说悄悄话,“想象力还挺丰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不杀掉所有的兔子,那个地球仪是不会露出真实模样的。”张纯良抱着手臂,拧眉打量着屈安然。 “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可能吧。”屈海宇轻飘飘地说道,“小孩想要长大,总要做出一些成熟的决定。” 屈安然捧着那颗缩小的地球仪,正在认真地思索。 “你想到什么吗?”屈海宇问道,“崽,爸爸的时间不多了。” “快了。”屈安然回答道,“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屈海宇匪夷所思地看着张纯良:“吃个人还需要思考什么,难道他在想是从头吃还是从脚吃吗?” “我需要和他聊聊。”张纯良无奈地把插科打混的屈海宇推出房间。 他走到屈安然身边,和他一同打量着那颗地球仪。 漂亮滚圆的灰色石球在屈安然的手心里颤动几下,仿佛受到牵引一般跳到了张纯良手里。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聊聊。”张纯良坐在了他身边,“不过我现在很赶时间,你懂的,那个家伙在外面待不了太久。” 屈安然看了他一下,嘴角轻轻地翘了一下,小酒窝若隐若现:“算了吧,你心里也在着急见他呢,一对恋爱的狗男男。” 张纯良挑了一下眉,耐心地问:“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有了。”屈安然道,“我的答案就是,我才不要吃掉老头子,他看上去就很硌牙。” 张纯良闻言平静地点了点头,对他的答案毫不意外:“我无从干涉你的决定,也尊重你的命运。” “张纯良。”屈安然凑近了张纯良,好奇地看着他,“世界之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他的语气兴致盎然。 “没什么样,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工作而已,同样都是在被榨干精力和寿命,区别只是在给谁卖命。”张纯良顿了顿,补充道,“游戏之家里的休息时间比较多,干一次活可以休三天。” 屈安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接着询问道:“有房子吗?可以养宠物吗?需要上大学读书吗?” 张纯良一一解答了他的疑惑。 “酷毙了,赛博世界,我做梦的时候梦到过,我还想把自己除了头以外的地方组装成机器人来着。”屈安然总结道,“怪不得玩家们能肆意践踏我们的世界,果然高人一等。” “我很抱歉。”张纯良也不知道自己在抱歉什么,他只是对屈安然奇怪的问题感到隐约的不安。 “没事。”屈安然没忍住笑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个倒霉的家伙。” 他又把目光凝在了那颗地球仪上,过了很久,才站起身,拍了拍裤腿。 “我想好了。”他郑重地宣布道。 张纯良没有起身,仰起头疑惑地注视着他。 ——此时的屈安然身上有种古怪的气场,平静之中透露着几丝藏匿不住疯癫危险,这让他警铃大作。 “当我摸到地球仪的那一刻,我就回忆起了这个时间线之前的一些经历。”屈安然狡黠地看着张纯良,“在某一次经历中,你告诉过我,要想成为一名游戏之家的玩家,有一个重要的条件。” 张纯良骤然起身,喘息不由得加重了一点。 “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并且逃脱规则的制裁,对吗?”屈安然得意地笑了,“我可以做到。” 在这一瞬间,某种肃穆浩瀚的视线,凝聚在了屈安然身上。 那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掌控者——游戏之家的审视与评估。 屈安然又露出了一个张纯良熟悉的邪笑:“对不起,张纯良,我已经吃掉了弟弟,不想再吃掉老头子——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求求宝贝们点点催更,多点评论,让饺汁更有动力写下去吧,这个故事明天结束~】 第274章 我爱上学62 npc觉醒了自我意识,看穿了世界的真相,就可以选择用极端的方式叛离原位面,成为玩家,圣父系统自然是知道这样的方法。 可是它是“正义”,正义崇尚的是牺牲和献身,而不是屠戮与杀孽。 所以它选择缄口不言。 可是,它定然不会想到,屈安然竟然从陈跃的眼珠中,窥见了轮回时的一些记忆,找了这个方法。 张纯良看着屈安然,语气轻得仿佛怕惊动什么:“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屈安然闻言笑了起来,带着一种帅气的狡猾:“拜托,我爸可是老大,我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 话音刚落,他散作了一团庞大的灰雾,从张纯良身旁的窗户下冲去。 “发生了什么?”屈海宇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推门而入,他看着被冲撞的支离破碎的窗户,一脸愕然。 “一言难尽。”张纯良面色凝重地冲到了窗前。 那一团灰雾如若无人之境,在德宏二中的操场上弥散开来,烟雾落地,化作了一只只饥饿的野狼,狂奔而去。 “你儿子的叛逆期来了。”张纯良同情地看着屈海宇,“他看起来要拆了你的学校。” 屈海宇扒在窗户上,迷茫地挠了挠头骨,几根指骨松垮地掉在地上:“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张纯良也不明白他的想法,这个世界意识里的每一个npc,每一处建筑都是用屈海宇的力量制造而成的。 残害这里的任意一样物品,就相当于给屈海宇的身体造成一次伤害。 如果说屈安然并不想吃掉他的父亲,正试图用把自己转化成玩家的方式解救父亲,那他现在的行为就是多此一举,不仅不会帮到屈海宇,还会给他造成更大的痛苦。 操场上散步的学生被突然出现的狼群吓了一跳,纷纷尖叫起来,仓皇地四散逃跑。 只是这些饥饿不已的狼群,却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用幽冷阴暗的目光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仔细地逡巡着。 忽然,它们似乎嗅到了什么奇异的味道,一窝蜂地向一个方向冲去。 张纯良背包里的联络仪急促地震动起来,这是玩家之间互相发送消息的媒介。 他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打开了联络仪。 雷文克:救我。 雷文克:他在找我们。 雷文克:刘罗罗死掉了,他被狼分尸了。 刘罗罗是在围攻陈大海时帮助过张纯良的一个男玩家,平日里沉默寡言,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据说他的逃脱能力是排在玩家技能榜前一百明的。 雷文克:那群狼在猎杀玩家。 雷文克:它们能嗅到玩家的味道。 雷文克:找到我了。 接连不断的消息让张纯良一阵头晕目眩。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屈安然的目的—— 他所谓的“十恶不赦”,竟然是要在游戏之家的面前杀掉祂麾下的玩家! 游戏之家是如何评判一个玩家是否恶贯满盈的? 那个人可以是天性本恶、做过无数伤天害理之事的恶棍,也同样可以是……在某场副本中杀害过其他玩家的重罪者。 玩家是游戏之家用来入侵其他位面的资源,所以祂一向禁止玩家们互相残杀。 可是如今祂宝贵的资源在某场游戏中被一个胆大妄为的npc杀死了,那祂应该怎么做? 为了节约资源,祂自然不会轻易杀掉他,而是会收归这个强大的罪人,让他在游戏副本中出生入死,偿还他犯下的罪孽。 “他疯了。”张纯良喃喃道。 屈安然以这样的方式进入游戏世界,绝不会得到游戏的优待,相反,他一定会被派进危险重重的世界里,完成各种超高难度的任务。 “虽然不知道我那个倒霉儿子在干什么,但我觉得他没干什么好事。”屈海宇头疼极了,他扭头询问张纯良,“这么多狼,挨个抓得要多长时间?” 他动作幅度过大,一下将自己的骷髅头扭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了好几米。 张纯良看着他脆弱不堪的身体,一时间失语。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屈海宇竟然已经孱弱到这样的地步,他还能坚持多久? “劳驾。”屈海宇歪倒在地的头骨一张一合,“能帮我把头装回去吗?” 张纯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腰捡起了他的头骨。 在这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张纯良听到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的声音。 只见晴朗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无边无际的裂缝。 行政楼开始剧烈震荡,墙体上出现了无数缝隙,墙上的灰尘落了张纯良一身。 “妈的,有完没完。”屈海宇在张纯良手里不满地叫嚷,“怎么都欺负我这一把老骨头?” 屈海宇构建的意识空间被外界之人强行撕去了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那蔚蓝的天幕之外,竟是一片深红如血、无边无际的废墟,那废墟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建筑碎块,倾倒的山林,以及诡异奔流的江河湖海。 它们被某种强大的引力吸引在天空之上,以怪异的形式运转着。仔细看去,那无比浩瀚的废墟里还有无数细小缥缈的虚影。 “那是什么?外面那些也是你意识世界里的场景吗?”张纯良看着天上的场景,露出了震撼的目光。 “不,外面那是我真实世界的样子。”屈海宇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的力量已经耗竭,无力去支撑这个位面的正常运作,为了不让屈安然觉察到异样,他舍弃了整个世界,将所有力量用来维系德宏二中的正常运行。 在学校之外的所有领域,早就完全崩溃了。 撕开这层伪装的入侵者,悄然步入了德宏二中的领域。 “你的姘头怎么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屈海宇不满极了,“我儿子以后找对象可不能找这种没耐心的。” “他已经很有耐心了。”张纯良认真地告诉他,“你把他挡在变成废墟的世界里这么多天,他每天都只能看到无数的垃圾和尸体在天上飞,竟然还能忍这么久——你真该庆幸,他在这个世界里脾气还算不错。” 另一边,屈安然的狩猎也接近了尾声,远处,狼群们踩着血淋淋的梅花印,正愉悦地向行政楼靠拢过来。 今天之前,这个副本中包括张纯良在内的存活玩家还有十三人,而现在,张纯良并不确定,除了自己以外,还有谁幸存。 行政楼外,一道高挑的身影先狼群一步走到楼下,那人仰起头,似乎在观察什么。 “陈跃!”张纯良大叫一声,吸引了楼下人的注意。 陈跃英俊淡漠的脸瞬间冰消雪融,他快步向张纯良的方向走来,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张纯良看到了他健全的双腿,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难言的热潮,一时冲动之下,他竟然掀开窗户,就作势要往下跳。 “头,头,头!”被张纯良捏在手里的屈海宇的头骨狂叫道,“我恐高!” 于是张纯良又退回房间,把屈海宇的头骨安到了他身体上。 这刻,他终于冷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想从七楼跳下去的举动非常愚蠢,于是不好意思地扒着窗户,探头去看陈跃。 他想告诉陈跃,自己很快就会下去。 而楼下,陈跃早就张开了手臂,正耐心地等待着他跳下来。 “去吧,小朋友。”屈海宇正了正头骨,发出“卡巴”一声,他语气有几分感慨,“谁还没有个头脑发疯的热恋时期了。” 张纯良终于忍不住了,他揭开窗户,从行政楼七楼一跃而下,身上的衣服被狂风吹得振荡鼓胀。 那一瞬间,他没有思考自己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砸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坠落的速度逐渐变缓,最后竟如同悬空一样飘了起来。 在他离地面还有两米的时候,陈跃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抱进了怀里。 “良良。”陈跃有点委屈,鼻尖亲昵地蹭着张纯良的侧脸,“我等了你好久。” 狼群们已经汇合完毕,它们在二人身后挤成一团,或坐或站或趴着,兴致勃勃地围观他们俩贴贴,然后忍不住兴奋地摇着尾巴,此起彼伏地狼嚎起来。 “嗷呜——” 格外让人恼火。 张纯良:“……” 在二人发怒之前,狼群们又识相地散作一团灰雾,渐渐凝聚成了屈安然的身体。 “好奇怪。”他浑身浴血,疑惑地看着张纯良:“为什么那个世界之主还没有出现?” “是我做的还不够坏吗?” 屈安然喃喃自语道。 屈海宇小心翼翼地从行政楼里走了出来,浑身骨骼噼里啪啦地作响。 “别干蠢事,小兔崽子。”屈海宇道,“你老爸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屈安然:“可是你现在已经没有头发了。” 张纯良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二人无聊的:“你杀了多少人?” 屈安然见他有些生气,不禁缩了缩头:“十个。” 十个。这意味着,除了张纯良之外,只有两位玩家还活着。 “你这么做,太过火了。”他有些头疼。 屈安然没有说话,还未完全人形化的狼尾垂头丧气地在身后耷拉着。 “那就只有那一个方法了。”屈海宇说道,“你准备好了吗?儿子。” 屈安然沉默地抛起那颗地球仪,一抛一接,迟迟不肯回答。 “那个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陈跃观察到。 “那就还你。”屈安然的语气很平静,做了个投篮的姿势,将地球仪扔进了陈跃手里。 “这是你的眼睛。”张纯良道。 陈跃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看了看地球仪上的花纹。 他笑了一下,然后递给了张纯良:“做工还不错,良良,送给你。” 张纯良捧着这颗球,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犹豫。 “任你处置。”陈跃心领神会,“我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随意安排,我是你的。” 屈安然道:“……我敢打赌,他回去以后,一定偷偷看了什么奇怪的书。” 所以说出来的话才这样又甜又腻。 张纯良却很受用,他在地球仪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依依不舍地递给了屈海宇。 “我也有份吗?”屈海宇有些受宠若惊,他伸手接过地球仪,看了片刻,然后赞道,“好东西。” 然后他把这颗球又递给了屈安然。 屈安然没有接下那颗球。 “别这样。”屈安然试图和他讲道理,“你总喜欢为难我。” 屈海宇早就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在笑。 “在艰难的选择中找出一条正确的答案,这是每一个男子汉都应该经历的人生,安然,你应该长大了。” 屈安然的眼神沉了下来,他攥着球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我做什么选择都可以吗?” “当然。”屈海宇回答,“爸爸无条件的支持你。” 屈安然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他擦过张纯良身边,向自己的父亲走去。 屈海宇眼眶中的鬼火微微一闪,似乎有些欣慰,他把手里的地球仪抬高了一点,想让儿子更好的拿到。 然后下一刻,屈安然掏出一把匕首,将它刺进了屈海宇的心脏。 屈海宇的姿势定格在递给儿子圆球的那一刻,他浑身的骨骼由白变灰,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眼眶中的火焰跳动了两下,接着骤然熄灭。 整个德宏二中就像一块被打碎的玻璃,从屈海宇的脚下开始,逐渐发散出蛛网状的裂纹,最后随着他一起轰然化为尘烟。 整个位面失去了主人,开始狂乱不安地旋转起来。 在这无序混乱的废墟中,仅有屈安然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无形的防护膜,让他免于遭到废墟空间的伤害。 他安静地站在父亲陨落的地方,眼里泛起奇异的神采。 “我才不要当什么新世界。”他自言自语道,“臭老头,别想把这样的累活交给我。” 在无数恐怖巨物的围裹之下,屈安然的身体外形成了一个让人无法靠近的真空领域,就宛如一位无形的存在,将他护在了怀里。 张纯良则被陈跃护在怀里,阻挡着各种事物的侵袭。他在暴怒的狂风中艰难地抬起头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放眼望去,在这无尽的血红色中,竟忽然出现了不少金色的碎片。它们在缓慢地向上飞腾,那碎片数量极多,藏匿于废墟之中,密密麻麻,如闪烁的星子。 『捕捉它们,那是世界意识的本源。』 圣父系统忽然提示。 张纯良和陈跃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他们借助狂风的巨力分散开,在无垠的空间里开始捕捉微弱的金光。 那一片片金光就宛如萤火虫般跃动,灵活地逃过了他们的掌心。 张纯良在废墟里捡到了几个饮料瓶,把它们扛在背上,宛如拾荒者一样,兢兢业业地寻找金色碎片。 只是那碎片太多了,正不受遏制地向空中飞散。 “我来帮你。”一道熟悉的男声出现在张纯良身边,他惊诧地扭过头,发现竟是雷文克。 他和郭九芳用织网捕捉了一大捧碎片,将它们努力塞进了张纯良背后的的饮料瓶里。 “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我们一会儿再聊。”雷文克抓着金灿灿的碎片,向张纯良挥了挥手。 “嗷呜——”一声狼嚎从虚空中传来,仿若发号施令。顿时无数小狼开始在废墟里灵敏地穿梭,它们叼着一片又一片金色碎片,送到了张纯良手里。 在众人的协力之下,张纯良浑身上下的塑料瓶都散发出了夺目的金光。 屈安然显然精疲力尽,他吃力地捧着地球仪,来到张纯良身边。 “我好像知道你要干什么了。”张纯良看他狼狈的模样,忽然笑了,“真聪明。” 第275章 我爱上学63(完) 新世界的诞生,本质上是死亡的世界意识与新生的世界意识之间的交替更迭。 新生的意志吞噬掉消亡意识的残骸,然后自成为一个新世界。 可是谁又说过,死亡的意识就一定会消亡呢,换句话说,“轮回”本身不也正是一种新旧的交替吗? 屈安然试图将屈海宇的意识转化为一个全新的世界意识,如果成功的话,屈海宇不仅可以重塑本体,还可以摆脱游戏之家的烙印,成为一个自由的位面。 “以旧换新,还能让他年轻好多岁,死老头很赚的。”屈安然很满意自己的设想。 “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张纯良道,“稍不留神,你爸爸就会尸骨无存。” “无所谓,到时候我会陪着他。”屈安然回答道,“他竟然敢让我吃掉他,甚至不管会不会给我留下心理阴影,那我就敢让他老屈家断子绝孙。” 一只炸毛的小狼崽扯拽着屈海宇的黑袍,跑到了几人身边。 那是被屈海宇顺手放进兜带里的小狼崽,它一直都没有被屈安然收回去。 黑袍里藏着一片硕大的金色碎片,宛若心脏的形状,正在不断跳动,这是屈海宇意识源泉的核心。 “你看吧。”屈安然嘟囔道,“老头子其实很想活着的。” 他的意识正留恋自己的位面,迟迟不肯消散。 “我当然知道他很想活着。”张纯良点了点头,“不然就不会把我丢入逆时空里五十六次了。” 屈安然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谈话间,几人把绝大部分的金光收集完毕,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颗地球仪。 “我不会白用你老公的眼睛的。”屈安然说道,“我真诚地祝愿你们百年好合,永远也不分开。” “你用一句祝福就想换他的一颗眼睛吗?”张纯良吐槽道,“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谢谢。”陈跃嘴角愉悦地勾起,显然非常喜欢这句祝福,“我们一定会的。” 张纯良:“……” 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陈跃的命门。 那一片片灿灿金光仿佛意识到什么,开始不由自主地向那颗球形靠拢。 地球仪上灰色的经纬线散发出璀璨的银光,如同承受不住内里爆发出的巨大能量般,外壳寸寸皲裂剥落。 褪去伪装的眼珠通体深黑,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美感。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颗球里蕴藏有无数斑斓却微弱的荧光,它们正在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规则地变换方位,那一瞬间,众人仿佛在这颗小小的球里,看到了一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金光越聚越多,它们缓慢地旋绕在黑色的球体周围,凝聚成了一个巍峨如山岳的人形。 一股莫大的引力牵动着废墟中亿万万的物质向金光的中心靠拢,在这庞大的时空里,几人就如同细小的尘埃。 在这杂乱无序的空间里,无数的物体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可是却没有一样东西伤害到他们。 “世界的形成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雷文克看着眼前令人震撼的一幕,不由赞叹道,“在我们有生之年,怕是很难见到这位重新复活了。” “太荒谬了,杀死他那么简单——可是构建他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屈安然扯了扯嘴角,心里五味杂陈。 “杀死一个‘世界’,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张纯良无奈地笑了,“我敢打赌,但凡当时站在他面前的是除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地把匕首刺到他的心脏里。” 屈安然于是又闭嘴了。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就到告别的时候了。”张纯良观察了他片刻,缓缓说道。 身边的陈跃忽然沉默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力气有些大。 屈安然的眼圈有点红,他仿佛逃避一样侧过脸,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低声嘟囔:“太奇怪了,我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想上个学,最后却毁了整个世界。” “这是世界自己的选择。”张纯良安慰道,“你已经很棒了。” “我会想你的,张纯良。”屈安然有些伤感地笑了。 他忽然感觉一道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狠狠地剜了一下,于是又面不改色地补充道,“还有陈跃。” “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去那个世界,好好玩一玩的。”他心里十分遗憾。 “最好别去,那个世界糟糕透了。”张纯良诚恳地看着他,“而且,你重病在床的老父亲还等着你照顾呢。” “我会看着他,直到他化成新的世界意识。”屈安然顿了顿,忽然有点纠结,“不知道到时候老头子认不认得我。他会不会变成一个小孩啊?那到时候到底我该叫他爸爸,还是叫他儿子呢?” 雷文克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笑点,爽朗地笑了出来。 张纯良含笑看了一眼面色迷茫的陈跃,觉察到了他的惶惑不安,于是反握住他湿凉的手,张口想说些什么。 忽然,一串复杂琐碎的机械音在他脑海里骤然响起。 【检测到当前世界出现异常状况,系统正在进行位面检索。 ……该游戏位面崩塌,新世界正在形成。 检索玩家游戏进度。 检测玩家张纯良、雷文克、郭九芳完成游戏主线任务:找到这个世界存在的真相。 位面崩塌,时间单位在本位面失去判定价值,系统评估玩家张纯良、雷文克、郭九芳完成通关任务:在德宏二中存活60日。 恭喜玩家张纯良、玩家雷文克、玩家郭九芳顺利完成通关。】 张纯良心中仿佛卸下重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身后,雷文克的笑声戛然而止。 “张纯良,不对劲。”屈安然忽然声音开始发颤,“我有些不对劲。” 张纯良一愣,转头看向他。 刚才还毫无异样的屈安然,此刻正在“消失”,他的整个身体都逐渐化为了虚影。 张纯良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了一团空气——他无法接触到屈安然的身体。 很快,他的声音也消失了,屈安然目光迷茫而慌张,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张纯良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和他们说着冷笑话的家伙,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完全消失在这方空间里。 “开什么玩笑。”张纯良看着屈安然曾站立过那片地方,喃喃道,“故事不是已经大结局了吗?” “冷静点,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糟。”在几人身边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郭九芳忽然出声,“我见过这样的情况,那是一个npc,他在副本里做了很可怕的事情……最后,在我们通关游戏后,他当着幸存玩家的面消失了。” 张纯良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些傻眼。 “通关游戏?”雷文克咳嗽一声,跟着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屈安然大肆屠杀玩家,甚至最后还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自然是满足了游戏之家的审核标准的,但是因为游戏还没有通关,屈安然作为副本中的主要npc并不能离场,因此,游戏之家把这笔账放到了通关之后清算—— “其实,那些被屈安然杀掉的家伙们也不算无辜。”雷文克解释道,“你当时告诉了我们主线任务的答案,帮助我们四人完成了主线任务。有两个玩家又把答案告诉了其他玩家,换取了很多道具。” 当所有的玩家都完成主线任务后,他们统一收到了一条来自游戏之家的内部消息。 那是一条屠杀支线任务,游戏之家系统说,玩家可以在副本内肆意屠杀npc,杀死的npc越多,通关奖励越丰厚。 “我并没有收到这条信息。”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看来,那些玩家都动手了。” “不过是npc而已,就像是游戏里随手爆出来的小怪,杀掉就能获得奖励,很难有人不动心。”雷文克说得轻描淡写。 借助玩家之手,消耗这个位面世界意识的力量,等到了最后通关的时候,游戏之家就能轻而易举的吸收掉屈海宇。 其心险恶,令人不齿。 “所以,屈安然没有杀掉你们,是因为你们没有伤害其他npc。”张纯良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动手呢?” 雷文克笑了笑:“直觉,曾经有些玩家因为杀了npc而险些被同化,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没有参与其中。” “我的腿受伤了,没积分换药膏,我想等伤好了再去完成任务来着。”郭九芳真情实意地感慨道,“穷也挺好的。” 几人谈话之际,身后便已经凝聚出几道光门。 “你是个不错的家伙。”雷文克伸出二指,向他潇洒地比了个告别的姿势,“有机会还可以一起过游戏,方便问一下,你是什么组织的吗?” “渎神。”张纯良老实地回答道。 迎接他的,是两位玩家见鬼一样的眼神。 郭九芳没有说什么,摇了摇头,很快便跨过光门通关离去。 雷文克则调整好了表情,对张纯良笑了一下:“看的出来,你的确不是一个甘于平庸之辈。但是……这个组织内部的水很深,如果能离开,还是要尽快离开得好。” “我懂。”张纯良苦笑道,他并不能告诉雷文克,自己是刚进游戏便被亭英诱哄到了那里。 不过万幸的是,他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异常沉默的陈跃,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 “不,你不懂。”雷文克细细地打量着他,说出了离开前的最后一句提醒,“知道游戏之家里那个着名的第十三位鬼玩家吗,传说,他就在渎神组织里。” 张纯良愕然地抬起头,雷文克却已经潇洒地跨过了光门。 第十三位鬼玩家……张纯良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恍惚。 他仍记得,自己刚偷渡到游戏之家,在经历的第一场游戏时,就曾因为玩家人数不对,遭到了亭英等人的盘问。 事后,亭英曾跟他解释过那“第十三位鬼玩家”的故事,很多年前,在某场a级的副本里曾经出现了一桩怪事,本该12人的玩家队伍里出现了第13个人,当时很多玩家都以为是游戏出现了bug或者是新的模式,因此毫不在意。 然而,就在那场副本快要被玩家打通关时,多出来的第十三位鬼玩家突然暴起杀人,将当时存活的玩家几乎屠戮殆尽,玩家们近乎是耗尽了全部的技能和道具,才拦住了那位试图离开游戏的鬼玩家。 当时玩家们的伤亡极其惨重,十二人中仅有一名高级玩家,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技能险险逃生,将游戏里出现鬼玩家的消息带了出来。 张纯良被雷文克的话震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他从雷文克的话中体会到了一些细思极恐的信息点。 比如说——那位逃出来的玩家,可能并不是游戏真正的玩家,他或许就是十三位玩家中的那位“鬼玩家”,他不仅成功进入了游戏,还挑衅一般把自己的故事宣之于众,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很有可能就在渎神组织之中。 张纯良有些后悔没有和雷文克交换联系方式了。 “良良?” 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张纯良的神游。 他骤然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陈跃。 陈跃正不断回头,看着张纯良身后的那道光门,眼神惶惑又不安。 他大概意识到刚才手劲过大,把张纯良抓痛了,于是,即便此刻内心恐惧的快要发疯,手上却始终不敢用劲。 看着这样的陈跃,一股浓烈的愧疚忽然涌上了张纯良心头。 他觉得自己过分极了。 张纯良自己心里知道,他会和陈跃一块离开,只是时间紧迫,他并没有来得及和陈跃解释。 那在陈跃的眼里呢?现在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他为了取悦爱人,牺牲了自己的眼睛,却换不来张纯良的一点重视。 他的世界崩塌化为虚无,熟悉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而现在,他的爱人要离开了,却甚至没有告诉他即将去哪里,又该怎么找到他。 “对不起。”张纯良喃喃道,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陈跃那只漂亮完好的眼睛瞬间泛起水光,他问道:“良良,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因为他要准备把他抛弃了吗? “我还有一只眼睛,也可以给你的。”他努力挽留道,“小贝的衣服也已经做好了,你不想看看我在上面缝了什么吗?” 张纯良难过地笑了一下:“其实我——” 陈跃大概很想和他一起离开,列举出了一堆自己的价值。 “所以,能在这儿多陪我一会吗?”陈跃说道。 他看着张纯良骤然止住的身形,以为自己的要求很无理,于是轻声哀求道:“一会儿就好,你还没有好好看看我的腿,他们太烦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你多说几句话。” 陈跃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个崩溃又绝望的世界,他不会忍心让张纯良留下来和他一起受苦的,但是他实在是太舍不得了。 如果知道重逢的时间这么短暂,他一定不会为了展现风度,傻乎乎地守在意识之外等张纯良出现。 更不会管什么屈家的父子,耐着性子给他们找拼图。 他要抓住所有机会,锲而不舍地和张纯良说话,哪怕被讨厌也无所谓。 谁让他已经快要走了。 张纯良把头埋在了陈跃怀里,将眼泪一股脑擦在他胸前。 “你太犯规了。”张纯良闷闷地说道,“我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陈跃说,“我会找到你。” “你能等等我吗,良良?” “我是个没耐心的人,不会等你太久。”张纯良眼眶泛着红,从陈跃怀里抬起头。 陈跃的表情可怜极了,他失落却又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没关系的,我会尽量快一点……” “别让我等了,和我一起离开吧。”张纯良说道,“我实在是舍不得你。” 远处的山岳巨人浑身爆发出一阵明亮刺眼的光芒,二人身边狂风大作,一道金光从巨人的心脏剥离出来,飘入他们的身体中。 陈跃早就摇摇欲坠的眼泪骤然跌落,游戏之家的系统随即在张纯良脑内发出了机械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获得来自世界意志的祝福。】 第276章 破裂 “在我的预计中,这一次副本回收的灵魂碎片,足够让老大恢复部分自主意识。”亭英的语气有些不爽,“可是你竟然把老大的眼睛——那么重要的能量构成丢在了副本里!” 亭英和张纯良对坐在基地一处空旷的院落里,院落里外站了很多玩家,离的很远,没有打扰二人的对话。 亭英靠坐在一张躺椅上,单手握着茶杯,怒其不争地瞪着张纯良。 张纯良轻咳一声:“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们为了帮助一个重要的npc重生……” “npc!那就是个npc!”亭英的语气更高了,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张纯良的话,“或许你应该看看玩家守则第137条,上面明令禁止玩家和副本内npc产生共情,这次你还算幸运跑了出来,如果遇到了不怀好意的坏家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纯良的腿上一阵绵软热烫,一只毛茸茸的狗头正趴在他的腿上惬意地吐舌头。 他撸了把狗头,语气仍然相当耐心:“我敢这么做,自然是经过了你们老大的同意。” “他只有一片灵魂碎片在那里,做事完全凭借本能,他是傻子,你也是傻子吗?”亭英的语气越来越不客气。 饶是好脾气的张纯良,此刻也不由得蹙起了眉,他抬起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亭英。 亭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失语,她看着张纯良,张了张嘴,但最后沉默下来。 “好的,我向你道歉,接下来该怎么做?重新返回那个副本,向npc把他的眼睛要回来吗?”张纯良语气温和地问道。 他正揉捏着疯狗的大耳朵,下手有点重,把大狗头捏得哼哼唧唧。 “算了吧,你还能回去吗?”亭英的语气低沉下来,“现在游戏之家里快传疯了,我在黑市都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个玩家凭一己之力干掉了一整个游戏世界,现在有人到处在打听你的消息呢。” “唔。”张纯良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严格意义上说,不是我干掉了游戏世界,是游戏世界的儿子干掉了他老爸。” “这都什么跟什么,过了个副本,脑子都变得混乱了吗,游戏世界还能生儿子?”亭英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于是笑骂道。 张纯良没有多做解释,跟着笑了一下。 “呜——”大狗在他怀里不甘寂寞地哼唧了一声,仿佛在撒娇,又似乎有点委屈。 张纯良顿时紧张起来:“多多,怎么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 疯狗见爸爸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心满意足地用狗头蹭了蹭他,却没有回应张纯良的话。 “它这样还要多久。”看着疯狗懵懂无知的表现,张纯良有些难受。 “再过两天吧,自我意识封闭也不能太久,不然会失去人性的。”亭英嘲笑道,“真有趣,那么死装的一个家伙,濒死的时候居然把自己设置成了一只狗,这几天一直躲起来不见人,等你回来以后才肯出来。” “他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张纯良道,“别这么说他,我会生气的。” “好好好,算你们主仆情深。”亭英挑了一下眉,没有继续挑起话头。 她兴致缺缺地低下头,晃了晃手上的杯子,好半天才说道:“他们要叛离了,接下来渎神大概率会四分五裂,愿意跟随我的都是真心想要老大回来的,这次下副本又折损了不少人。”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张纯良无奈地拧着眉,简直无法理解那群反叛玩家的想法,“本来在这里活着就已经够艰难,还要不断去作死。” “王国斌那一派是很早就出现在游戏里的老人,他们很不满被老大压在头上指挥,只是因为老大实力够强,让他们不敢反抗,老大死后他们选择加入渎神,也只是为了侵吞老大的遗产。” 想来,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借用各种机会,把沈星移的资产侵袭了大半,捞够本了,自然就要选择“洗心革面,回头是岸”,重新归顺游戏之家。 “还有一部分,我猜测是游戏之家派来的卧底。”亭英淡淡地说,“祂表面上只是个庞大的运作系统,但实际上却像是拥有无双眼睛的智慧巨人,正在监控着每一个进入游戏的玩家。” 张纯良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了。 “即便知道卧底是谁,我们也无法轻易驱逐他们,老大还没有复活,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激怒游戏之家。” “祂派人在监测什么,沈星移的复活进度吗?”张纯良喃喃道,“那等到他复活时,祂会动手吗——?” “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了。”亭英疲惫地闭上了眼,“游戏之家早就出手了,祂想抢走老大的画像。” 这就是疯狗受伤如此严重的原因,他们拼死抵挡了来自敌方阵营的几波攻击,还被别有用心的组织成员在旁煽风点火。 张纯良不在的这段时间,渎神内部简直焦头烂额,一片腥风血雨。 “我原本以为,你这次会把老大的关键能量带回来。”亭英小声说道。 沈星移的复活进程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如果这次张纯良带回了足够的灵魂碎片,那沈星移的主体就可以自行吸引散在副本中的其他碎片,将自己补充完整。 那时候,沈星移的拥趸就不需要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还要进入危险的副本里收集他的碎片。 亭英将会拥有足够的筹码和王国斌等人较量。 “我们离目标就差一点了。”亭英忽然说道,“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太过分了,我向你道歉。” 张纯良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亭英。 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脑颅正被一个硕大的白色壳子严密地包裹着,只留下一张奇怪的脸,像一个怪异的外星人。而她的五官毁容严重,布满了黑红色的瘢痕,时不时还会滴落下一些脓黄的液体,原本高挑的身体如今也只烧得剩半截,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正在缓慢愈合。 亭英用自己仅存的一只右臂举起自己的杯子,对张纯良晃了下:“再下一次副本吧,就当我求你了,你可以从我的背包里挑选十件道具,等级不限。” 至今为止,张纯良已经连续下了五场副本,每一次都是满载而归,无一败绩。亭英能依靠的人不多,留给她的时间也很少,如果说有谁能在下一次副本中一定能把老大的碎片带回来,那必然是张纯良。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情。” “说。”亭英耐下性子道。 “有人告诉我,渎神里有一个玩家,他是传说中的鬼玩家。这件事你知道吗?” 亭英的脸色一变,厉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别问了,我只想知道答案。”张纯良表情很诚恳,“我现在档期很满的,不想让自己的后方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亭英的身形僵着一动也不动,她靠躺在椅子里,沉默地思索良久,才缓缓道,“其实,我早就有猜测……关于那个人的身份……前段时间才得到了证实,我害怕引起骚乱,始终不敢和人谈起……” 院落里的几名玩家忽然低头交谈了一下,然后走到两人三米之外,停下脚步。 几名玩家的脚下是一道闪烁着蓝紫色光芒的雷线,那条线把张纯良和亭英隔绝在里面,让外人无法接近。 “很抱歉,二当家。”一名梳着双马尾的玩家打断了亭英的话,她带着甜美的笑容眨了眨眼,“王会长说,你们交流的时间已经到二十分钟了哦,这位玩家该出来了。” 亭英看到有人过来,立刻住嘴,用带着点央求意味盯着张纯良。 外面的一名男玩家有些不耐烦,向前走了一步,想把张纯良拽出来。 谁知道,那道不起眼的雷线竟宛如锋利的尖刀,电光火石间削掉了他半个前脚掌。 “啊啊啊!”他捂着脚滚在地上,凄厉惨叫。 听到声音的玩家们迅速围拢过来,警惕地举起了武器。 “二当家,您不要不识抬举。”监管亭英的小组长皮笑肉不笑,“您是知道的,如果这次会面不能让王会长满意,那你们就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白常。”亭英辨认了一下说话的人,然后古怪地笑了一声,“我记得是我把你从副本里救出来的,当时你跪着求着我说有人在追杀你,让我把你收留进渎神里。” 小组长白常的笑容沉了下来,他很不喜欢别人提他这段不光彩的历史,要知道他现在在渎神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各有志,二当家不能满足我的,自然有人满足。” 亭英点了点头,脸上的脓水淌了下来,显得狼狈又丑陋。 看以往在渎神组织里高高在上的二当家,此时竟如此狼狈,白常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别耍小脾气了,不过是个短见的女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现在我们不进去,是给你留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答应你。”张纯良忽然站起身,帮疯狗绑好了狗绳。 他回答的是亭英请求他再一次进入副本的事情。 “谢谢。”亭英终于松了一口气,抬手砸碎了手里的酒杯,二人与外界之间阻隔的那道雷线骤然消失,“这段时间,可以住在我的房车里,那里有我的防护禁止,很安全,他们进不去的,还有,遇到麻烦就去找秦宛意……或者狐狸。” 失权带来的各种折磨并没有让亭英惊惶半分,她毁容的五官很好地遮住了讥讽的嘴角。 “放心,他们蹦哒不了多久。”亭英终于舍得把目光分给外面的喽啰们半分,意味深长道:“做人一定要给自己留好后路,不然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白常眼神阴沉下来,他绷着脸,一脸不善地看着张纯良,发泄般怒吼了一句:“磨蹭什么呢?等死呢?快点去下副本,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想在这里休息多久?!” 事实上,距离张纯良从上一个副本出来,才过去不足半天时间,他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白常似乎还想说什么,疯狗忽然挣脱狗绳,猛跃而上,恶狠狠地将他扑倒在地,它锋利的犬牙直接撕掉了他半个脖子的肉,伤口深可见骨。 张纯良没有制止疯狗的举动,他安静地扫过眼神警惕不善的众位玩家——其中有一些曾经对他笑脸相迎,无比和善。 “别耍小脾气了。”他温和地对着血流不止的白常说,“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别给脸不要脸。” 亭英在他身后骤然爆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扯得伤口崩裂,汩汩往外淌血。 白常似乎想说些什么,皮毛上沾染着鲜血的疯狗又向他逼近了一步。 张纯良帮它套好狗绳,在无数意味不明的视线里离开了院子。 他找到了亭英的房车,她说的没错,没有人能打开那辆车。 所以,那群人在那片区域围上了几层铁笼铁网,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恶意,有好事人还在铁网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张纯良与狗不得入内。 庆幸的是,疯狗现在失去了人类意识,并不知道那行字在侮辱它和它的爸爸,否则它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靠着爸爸乖乖坐在地上,愉悦地摇着尾巴了。 张纯良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正偷偷打量他的玩家们。 那群人面露尴尬,不敢与他对视,轰然散开。 亭英说的没错,在有心人的运作之下,渎神里属于她的力量全部被派入副本,加上她身受重伤,又被信任之人背叛,在这一时间段里,她在组织里举步维艰。 只是那群人碍于她麾下的玩家,没有敢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等他们回来后,等待他们的,大概就是“亭英有事外出”“亭英正在修养”“亭英下副本”这一类说辞。 她会在这漫长的嗟磨中耗尽所有精力,陷入死局。 而他作为亭英带来的“嫡系”,接连五次副本都获得极高评分的新星玩家,其实在暗中早就被一群人妒恨上了,只是当时他被人保护的很好,没有人敢对他出手。 而现在,庇护他的人一失势,各路牛鬼蛇神都跑了出来。 张纯良揭下了那块牌子,观察了片刻。 牌子脏兮兮的,像是从垃圾堆里随意捡出来的,上面有一些不明的污渍,以及一股隐隐的恶臭。 张纯良忽然觉得很乏味,本来找不到男朋友就已经很烦了,下班后还要被一群垃圾骚扰 。 “这是谁贴的。”他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一只修长的手拿过他手里的牌子,打量起来。 第277章 鬼玩家的邀请 “狐狸?你怎么回来了?”张纯良诧异地扭过身,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据他们说,狐狸在十天之前就去了一个据说难度超高的副本,预计没有一个月是无法平安出来,可现在才过了十天,他竟然就已经出现在这里。 “那里没有我想找的东西。”狐狸对他笑了笑,“况且,那群杂碎想把我支出去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了,我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自狐狸出现后,所有的玩家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偌大的烂尾楼旁,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和一只狗。 “怎么样?新的副本好玩吗?听说你在里面玩的很开心。”狐狸将木板随手扔在地上,和张纯良攀谈起来。 “还不错,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张纯良应道,“你呢,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 张纯良的语气很关切,但说出来的话,彼此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在亭英处境如此艰难的时候,狐狸似乎过的太“舒服”了一点。 “你在责怪我没有救下亭英和你的小狗吗?”狐狸有些无奈,“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下副本,基本上没有在基地里停留,况且,这里没有人会和我聊天。” 这一点他没有说谎,即使他看上去还算温和,但是本性实在是太疯狂,没有人敢得罪他,也没有人敢亲近他。 “对不起,今天我心情有点糟糕。”张纯良道,“请别往心里去。”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这里有安眠香薰,需要吗?”狐狸抛给他一颗漂亮的蛋糕型小蜡烛,“做个好梦。” 张纯良苦笑了一下,去拉多多的狗绳,却发现,它正把鼻子凑在那块板子上细致地嗅闻。 “好了,回去休息吧多多——今晚可不能上床,你粘得我的被子上到处是毛,坏狗。” “呜——”疯狗似乎知道爸爸在骂自己,委屈的呜咽了一声,它把尾巴失落的夹在屁股后,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腿。 张纯良艰难地拽着赖皮狗,一步一步向自己的烂尾楼小屋赶去。 狐狸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他,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地下的那块木板。 张纯良的小屋被人破开了门窗,里面所有的东西都被翻了一遍,整间屋子凌乱的如同垃圾堆。 不,就是垃圾堆,他的眼很尖,在屋子里发现了好几个吃过的营养胶囊和烟头,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一股奇怪的骚气——说不定有人在他的房间里撒尿了。 “欺人太甚。”张纯良磨了磨牙,把自己这段时间制作的简易版纹身贴拿了出来。 自他的道具在使用时突然失灵后,张纯良就有了危机感,他不再信任游戏之家的任何道具,开始潜心钻研自己的纹身技术。 他和圣父系统在经过无数遍实验后,终于研究出了几个还算有点作用的纹身贴,只要贴在身上就可以短暂地发挥作用,只不过大部分都是负面作用。 比如说——这个以多多为原型的狗型纹身贴,他的原意是想让贴上纹身贴的人拥有狗的灵敏嗅觉。 可是现在,这个纹身贴不但没有增强嗅觉,还会让贴上它的人变得像狗一样四肢爬行,满口狗叫,甚至还会学狗撒尿。 疯狗踩着肉垫,在凌乱的屋子里嗅闻了几圈,然后抬头对着张纯良吐着舌头,嘴角弯得就像在甜笑,它嗅到了那些人的味道。 “多多,如果你不捣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张纯良喃喃道,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只小贝。 小贝被那只曾经咬过自己的大狗,吓得嘤嘤乱叫,直往张纯良头爬,经过他耐心的劝说后,才含着眼泪,瑟瑟发抖地坐在大狗头上,用小手抱起了一堆狗狗纹身贴。 “多多,如果小贝回来少了什么零件,我就把你的狗腿拧下来给它更换。”张纯良低声威胁道,“乖乖的,今晚给你加餐。” 疯狗欢悦地撒腿就跑,载着小贝去找那些曾经进过这间屋子的家伙。 张纯良无奈地换了间干净的屋子,还忍痛斥巨资换了一个孤零零的床垫,打算今晚先凑活着对付一夜。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明天满基地的人学狗叫的滑稽场面了,这让他这一夜睡得神清气爽。 第二天,渎神基地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到甚至让人没有心情去讨论那群赤身裸体、在地上狗叫撒尿的奇怪玩家。 在亭英车前的铁围栏上,被横着插入了七八具尸体,他们勾连的肠体和鲜红的内脏仿佛铁签上的肉串,颗颗分明地插在栏杆之上。 这些全都是渎神的玩家,更严谨的说,他们都是反叛亭英的玩家。 张纯良发着愣,站在栏杆外,他身边是一堆表情僵硬,目光复杂的玩家,那群人下意识躲开了他,于是张纯良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区。 他自然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这几个人就是制作铁围栏,把他拦在亭英车外的那些坏家伙。 只是现在他们通通都死掉了,还死得这么凄惨。 “怎么做到的……不应该啊……” “玩家怎么可以在角斗场之外的地方伤人呢,他是不是用了什么道具??” “太狠了,刘可唯他们只是想给他个小小的下马威……那家伙竟然这么狠心,把他们全杀了……” “走快走,离开这……!” 说话间,玩家们避张纯良如猛虎蛇蝎,逃离了这个地方。 “喜欢吗?”狐狸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纯良的表情很冷静,“我可以自己处理好的,并不需要你插手。” “怎么处理?”狐狸歪了歪头,眼里露出一些迷惑,“是打算暗中使什么手段教训他们,还是当众和他们撕破脸皮呢?” 张纯良抿紧了嘴,脸色有些难看。 他脚下的大狗顿时开始对狐狸呲起牙来。 “安心,让你的小狗安静一点。”狐狸微笑着做了个安抚的姿势,“你总把我想的那么坏,张纯良,我为第一次副本中戏弄你的事情道歉,我仍然希望和你成为朋友。” “没有朋友会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让我现在很为难。”张纯良道。 “不,正好相反,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狐狸上前,随意踢了踢尸体僵硬的小腿。 “你以为这些人只是想和你搞个恶作剧吗,那未免太天真。在这段时间,他们会不断用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骚扰你,恶心你,你总有忍不住还手的一天,到时候他们就有充足的理由惩罚你了。”狐狸微微一笑,看向了二人身后的烂尾楼顶层。 张纯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在烂尾楼最高的顶端,竟然加盖了一套豪华精致的复式别墅,面对他们的这面落地玻璃上,隐约有个人影正在看着他们。 “惩罚你的理由,我已经替他们想好了,主动寻衅滋事,恶意伤害组织成员,对了,他们说不定会故意加重自己的伤势,再给你安一个重伤他人的罪名。”狐狸的声音很动听,舒缓得就如同在朗诵一首抒情诗,“他们不会驱逐你,而是会借此机会把你关押起来,在你身上挖掘一些秘密——比如你连续五次副本全部通关的秘密,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张纯良意兴阑珊地扭过头,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帮我?” “这是酬劳,或者也可以当做定金。”狐狸温和地注视着他,“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下一个副本。” 张纯良高高地挑起眉,反问道:“你什么都没有问过我,就擅自替我做了决定,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 “就凭你找亭英问了我的事情。”狐狸的指尖在身旁的尸体上轻轻一点,僵硬肢体连接着所有的铁栅栏都结上了一层冰霜,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一切骤然崩裂。 张纯良看着这宛如科幻片的场面,喉头一滚。 他明白了狐狸的言下之意。 张纯良只向亭英问过一个人的下落。 ——那个鬼玩家。 怪不得渎神里的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张纯良一度以为,狐狸已经和那些反叛者结成了联盟,所以才被他们优待。 现在想来,那群人大概是忌惮他诡谲神秘的身份,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可以陪我回去一趟吗?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狐狸锲而不舍地劝着他。 “对,回去。”狐狸露出个愉悦的笑,“那是一个我曾经进过的副本,本来当时都已经通关了,可是后面因为沈星移碎片的加入,那个副本发生了巨大的改动,我很想回去重新通关试试看呢。” 看着狐狸脸上莫名期待兴奋的表情,张纯良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正好我答应了亭英要再去收集一次灵魂碎片。”张纯良拽了拽多多的狗绳,随口问道,“那个副本叫什么名字?” “那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做‘人鱼王的宝藏’。” 第278章 人鱼王的宝藏1 【“狂欢塞壬号”邮轮举世瞩目的第四次航行之旅开始了—— 您还在犹豫吗?您还在等待吗?! 朋友,来一次终身难忘的海上航行之旅吧,您将会见识到卡萨诺公海磅礴汹涌的自然伟力,您将会环游整个诺曼洋,或者,您还可以在旅途中邂逅一位美丽的伴侣,放心好了,我们有最顶尖的游乐约会场所,足够让您拥有一段毕生难忘的旅行! 哦,对了,相信您一定不会忘了我们这趟旅程的终极目标——寻找传说中的“撒诺柯蒂斯”,传说中埋葬着人鱼宝藏的那座神秘岛屿——! 凭借此宣传单报名,您的船票可以获得八五折优惠哦~】 张纯良捏着一张宣传单,坐在狭窄的房间里,他能感觉到房间里微弱的颠簸,甚至还可以隐约听到海浪击打的声音。 不过他这间屋子并没窗户,没有办法观看海景,憋闷潮湿得让人有些想吐。 他明白,他所在的位置就是宣传单里的这艘邮轮,而它现在已经入海了。 忽然,他手里的宣传单上花里胡哨的字眼开始融化,紧接着出现了一行平板规整的黑色字体。 【开启角色扮演模式。 角色认定:你是“狂欢塞壬号”上的一名低级船员,靠着在厨房里管事的刻薄叔父谋得了一个帮工的工作。 这段时间,你总觉得这艘伟大的邮轮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你开始了寻找真相的作死之旅。 扮演要求:请认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哦! 主线任务:找到人鱼王的宝藏(0\/5) 通关任务:存活】 张纯良盯着那行刺眼的“存活”看了半天,琢磨过其中的意思来——这一次,游戏之家并没有给出时限要求,这就意味着,他只要找到那所谓的“人鱼王的宝藏”,并且还是存活状态,就可以直接通关这个游戏。 他再也不需要像上几个世界一样,被强迫滞留在游戏里—— 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游戏之家不会给出这么轻易的通关任务,除非,“人鱼王的宝藏”非常难寻找,难度大到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任务。 他仔仔细细地把传单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消息后,便把传单浸入一旁的水盆里,泡了个稀烂。 他没有忽略这一次的额外要求——角色扮演。 游戏之家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这一次,系统格外强调了一条“扮演要求”,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他初来到这个世界,却没有和玩家们聚集到一起接受任务,这说明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角色需要扮演,在这场游戏里,玩家和npc的身份完全融合到了一起。 他将得不到任何的助力,也无法再和其他玩家统筹信息——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一个几人副本。 张纯良并不知道暴露玩家身份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谨慎地把那张宣传单处理掉了。 上面的信息太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他这样思索着,狭窄的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 “我找了你这么久,你小子居然躲在这里偷懒!”一道洪钟般震耳的怒骂从门口传来,肥胖高大的红鼻头中年男人正愤怒地瞪着他。 第279章 人鱼王的宝藏2 张纯良被这声音震得直揉耳朵,条件反射般站起了身。 “我,我有些晕船……”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虚弱,眼神也有些畏缩懦弱。 “我告诉你,别给老子找麻烦。”中年男人上前两步,恶狠狠地薅住了张纯良的衣领,“老子当时就和你爹说了,我最讨厌你这个黄皮肤的外国崽子,没什么力气也不会切菜摆盘,是你爸爸求爷爷告奶奶找我了好几次,向我保证你一定不会犯错,我才把你带上来的……!” 张纯良终于能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了,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刻薄叔父。 “我保证,我已经好点了,我现在可以去干活……”张纯良被勒得很难受,脸涨得通红,不由得求饶道。 叔父松了手,低声说了一句张纯良听不懂的语言,不过他猜测那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这盆里是什么东西?”中年男人冷冷地质问道,“淡水在船上最珍贵了,你不知道吗?居然还敢这么浪费——” 他伸出粗壮的手捞起了那份泡的稀烂的宣传单,阴沉地翻了两下。 宣传单就像一团纸糊糊,早就烂成了泥。 男人打量片刻,没发现什么端倪,冷哼了一声将宣传单砸在张纯良身上,又不客气地用他的衣服擦干了手:“站着要饭吗?快来干活,正缺人手呢!” 说罢,叔父迈出了房门。 看来,张纯良的第一轮考验结束了。 不过他放心得有点早,刚走了几步的中年男人忽然顿住身形,猛然扭过头,狐疑地打量起他来:“你今天有点奇怪……你为什么没有……” 张纯良迷茫地抬起头,似乎想问他哪里奇怪。 紧接着,他脸色一变,忽然捂着嘴冲进了厕所里,开始疯狂地呕吐起来。 叔父站在厕所边,有些阴沉地审视着他的表现。 “对,对不起……呕……我晕船了……”张纯良为了躲避npc的盘问,猛抠自己的嗓子眼,试图让自己演的更加逼真一些。 他还真从胃里吐出些东西来——这可能是这个角色之前被系统设定吃过的一些食物。 他睁开泛着泪花的眼,看向马桶里。 马桶里飘浮着一堆灰烂泥团般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些细密的鳞片,张纯良还没来得及辨认出那是什么,就被一股呛人的鱼腥恶臭熏得浑身发软。 “呕——”这下他是真的忍不住反胃了。 “恶心的死小孩!”叔父怒吼道,“我他妈真后悔听了你爹的屁话,把你这个累赘带了上来,现在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收拾好自己和厕所,然后他妈去厨房找我报道!!!” 张纯良无暇顾及他的辱骂,欲哭无泪地挥了挥手。 他不停地呕吐着,到最后吐出来的全是酸水,这才彻底将胃部清空。 他缓了片刻,艰难地爬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他这个角色似乎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因此他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前情提要。 不过,他在自己的背包夹层里找到一封书信,那是他父亲写给他的。 里面的大概意思就是不要惹叔父不开心,一定要听他的话,好好干活之类的。 张纯良从里面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称呼——“大鼻子叔叔”。 他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刚才他的npc叔父一定是想问质问他,为什么今天没有叫他这个称呼。 这大概是原主为了讨好叔父,给他起的特别的昵称。 如果刚才他任由那个npc问出这个问题,一定会当场暴露自己的身份。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将信塞回自己的背包里,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门出去。 他所在的地点似乎是船员休息室,走廊左右全是构造相同的房门,看起来狭小逼仄。现在是忙碌的工作时间,这里空无一人。 张纯良摸索着,跟着指示找到了厨房。 他刚离开走出员工休息区,就感觉整个舱内便变得忙碌热闹起来,到处是穿着得体、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这里大概是船员的中转区,他没有看见类似乘客的存在。 张纯良不敢询问那群人厨房的地点,也不敢大肆打量地图指示牌,这样太容易暴露他对这里的不熟悉,于是他只能面不改色的瞎晃悠。 不过幸好,他那位叔父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被他捕捉到了,于是他很快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大鼻子叔叔……”张纯良的声音有些怯懦,“我好点儿了,可以干活了。” 叔父带着刚训完人的余怒,厌烦地向他瞥了一眼,然后冷冷地指了个方向,把他打发走:“跟他走,干活去。” 他手指着一个围着脏兮兮的裙兜,浑身鱼腥味的瘦小男人,那男人向他露出一个笑:“你说这搞得……多不好意思,我那边不知道怎么偷跑了一个懒货,估计躲到哪儿睡大觉去了,现在正缺人手,小伙子,去我那干一天活吧,保证比这里轻松!” 张纯良自然没敢有异议,顺从地跟着男人离开了。 被调去做帮工的不仅仅有张纯良一个,总共有七八个海员,有男有女,其中张纯良的年纪最小。 几人跟着瘦小男人,绕过了狭长弯曲的过道,又下了一层楼梯,才到达了目的地。 “就这些东西,每人两桶,去把咱们养的宝贝活体螃蟹喂饱了。”瘦小男人笑着,“那些螃蟹都不挑食,十来分钟的事,我给你们记一天的工时。”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记一天工时就意味着今天他们不用再干其他的事情了,甚至可以偷偷溜到船上去玩,拿着员工证,他们可以享受普通乘客的待遇。 众人纷纷上前抢桶,都想拿到肉最少的那只,张纯良被挤在最后,无奈地看着他们。 他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五六岁,完全挤不过这群成年员工。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高挑的青年也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 “你不去拿东西吗?”张纯良好奇地看着他,“拿东西少的桶,早喂完就可以留下时间去玩儿了。” 那青年生了一对漂亮的桃花眼,他含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用和他们抢,我和他们喂的东西不一样。” 张纯良纳闷地看了他两眼,只觉得这青年高挑瘦弱得有些不寻常,忽然,青年胸口鼓动了一下。 张纯良拧眉再去看,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好了,赶快拿上我们的东西下去吧,不然一会迟了,它们会生气的。”青年提醒道。 张纯良提起了两桶沉重的生鱼肉,艰难地跟在员工们的身后,向船体更深处走去。 “还要下三层呢。”青年道,“那群螃蟹有点凶,你记得躲远点喂。” 说话间,几人周围的灯光越发的昏暗,张纯良跟在青年身后,发出了沉重的喘息。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前面的青年,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眼前这个家伙的上半身在发光。 那是一种微弱的浅蓝色荧光,若是不注意观察,很有可能把它误解为身上工作服的反光。 可张纯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第280章 人鱼王的宝藏3 他提着桶艰难地靠近了一些,想好好观察一下,前面的青年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虚弱地扶住了墙面。 “你还好吗?”张纯良问道。 青年没有搭理他,看上去急切又焦虑,开始神经质地嘟囔:“怎么还没到?怎么还没到?它们会不会等急了呢?” 他一改刚才与世无争的性子,忽然焦躁地冲上前去,撞倒了一个员工。 “找死啊你!赶投胎吗?!”那人破口大骂。 青年没有理会他,快步向前冲去,一脚踹开了活体螃蟹的养殖室。 张纯良正想跟上去,却被脚下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圆球,正散发着温润微弱的荧光。 他端详片刻,把它捡了起来,然后试探性地捏了捏。 很q弹,有点软嫩,还有温度。 张纯良想把它扔进肉桶里,可那球就像粘在他手套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别磨蹭,快过来,早点喂完早点走!” 他前面有人大喊了一声。 张纯良无奈地看了小球一眼,跟上了大部队。 等到达水产区后,他才发现这里分为了好几个舱室,螃蟹只是其中一个独立的喂养区,剩下的各类水产都被单独隔离起来了。 “咱们这里的水产都很珍贵的,必须要隔离养殖,防止互相打架。”有个老员工微笑着向他们解释,“接下来我来向你们演示一下怎么喂肉。” 这种类型的螃蟹习惯避光生存,因此,整个养殖区的光线都很微弱,只能看到房间内一些大致的轮廓。远处池子里的水异常幽黑,仿佛深不见底,被反光照射到的巨大狰狞的蟹腿,时不时动弹两下,又没入池子里。 他能观察到的最大的那条蟹腿,粗得甚至赶上了他的手腕。 工作人员在耐心的指导几个员工怎么扔肉,张纯良边听他说话,边去寻找那个率先闯进来的青年。 可是,他消失了—— 整个屋子里的人们仿佛没有发现这一点,还在专注地听着那人讲喂螃蟹的要点。 张纯良忽然感觉手心一阵灼热,抬手一看,那颗黏着他手套的蓝球正在闪烁着荧光,散发着不可忽视的热量。 池子里的螃蟹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光亮,开始激烈地翻腾起水花,它们庞大狰狞的身体在蓝光和水花中若隐若现,一瞬间,竟仿佛某种史前怪兽。 奇怪的是,螃蟹们都表现的如此明显了,那群人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张纯良身上的异常,还在痴迷地听着工作人员的介绍。 “一定要离远一点……吃肉……也会伤人……平时很温顺,一般不会乱动……” 张纯良看着远处已经快扭出花的巨大螃蟹们,对这个家伙口里的“温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你们……没有看见吗?”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手里——” 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们仿佛某种狂热的教徒,正聆听着传教士的圣音。 张纯良身后传来了咔嚓一声,如同某种机关移动的声响。 他扭过头去,发现身后的杂物柜子中心,忽然冒出了一颗硕大的心脏。 不,那不是一颗活的心脏,它是由金属制成的某种奇特的摆件,正突兀地摆在那里,张纯良可以确定,他刚进来的时候,那里什么也没有。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疲惫,其实这种疲惫从他刚进游戏起就存在了,他就仿佛总是驮着什么重物一般,做什么事情都很吃力。 他重重喘息了几下,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打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只见他标着生命值的那一根红条,竟然悄无声息的已经降了一半。 这意味着,他在进游戏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生命值就消耗了一半—— 而他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边关于螃蟹的养殖要点还没有说完,现在已经讲到了螃蟹的繁殖与育种,张纯良扭头看了看他们,谨慎地后退两步,远离了那颗心脏。 没想到,就这一个动作,竟让他的生命值颤颤巍巍地又减掉了一小截。 可是,系统仍然没有发来任何的提示。 张纯良见鬼似的瞪着那红条半天,试探性又挪远了一点。 于是红条又肉眼可见地少了一点。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猜想—— 游戏开始前,系统说过他必须扮演好角色,可是他扮演的这个角色有一个特点——为了寻找真相,喜欢作死。 这是不是意味着,张纯良也要贴合他的人物设定,不断地去……作死呢?! 一旦远离了那些诡异的现象,就相当于他本人ooc,因此会遭到系统的惩罚,扣除生命值。 不过即使是这样,他的生命值也不该掉的如此之快,一定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地方…… 眼看他的生命值又有继续下跌的迹象,张纯良不再犹豫,向心脏靠近了一步。 果然,那条红条停止了掉落。 而他手上的蓝色小球也开始不断发出明明灭灭的光,仿佛在催促着什么,那灼热的温度把他的胶皮手套都烫出了焦味。 张纯良心领神会,将小球靠近了那颗心脏。 顿时,蓝色的球体如同液体般融化,覆在了心脏的纹理之中。 这一瞬间,这道不起眼的柜门,化作了一道宛若某种金属材质的密码门,接着,门中间裂开一条金光四溢的缝隙,向两边缓缓打开。 张纯良被这光线闪得眼睛酸痒,忍不住眯了眯眼,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进到了门里! 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向后一退,却发现身后的大门早已闭合。 “哗啦——”空旷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拍打浪花的声音。 张纯良抑制住心中的困惑,抬眼扫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 他正在一处宽阔如大型游泳馆的密闭空间里,穹顶高挂,离地面近十米,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隐约的腥味,还有潮闷的水汽。 他前方五十米外是一个巨大的游泳池——这么说有些不太恰当,因为这个池子没有游泳池那样板正的轮廓,反而更像是仿真的河岸,不仅模仿了沙滩的质地,还摆满了各种水草和贝壳做装饰。 刚才他听到的水声就是从池子里传来的。 “哗啦——”又是一声水花四溅的声响。 这一次张纯良捕捉到了出现声音的位置,它在池子的中央。 “你是什么东西?”张纯良茫然不安地问道,“可以放我出去吗?我叔父还在等我……他要是找不到我,会揍我的。” “哗啦——”他一句话的功夫,那水声竟然陡然出现在池岸边。 张纯良对比了一下池水中间到岸边的距离,心里升起警惕。 太快了,几秒钟的时间,那不知名的东西竟然游了三百多米! 张纯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池水中一阵水浪高高抛起,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扑到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淋满了带着浅淡的鱼腥味道的水,狼狈地抹了把脸,身体紧紧地贴住了门。 而不远处,那个作恶的家伙已经现出了真面目,竟是一个金色长发披肩的英俊男人。 他袒露着上身,下身藏匿在池水里,向张纯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起来阳光又友善。 “你好。”那人发出蹩脚的音调,蔚蓝的眼睛迷人又神秘,“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张纯良看着他非人类般漂亮的脸蛋,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有冰凉黏腻的水液滴到了他的头上。 张纯良茫然地抬头,却发现,在他正上方的穹顶上,正黏着四五具人类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只有头颅保持完整,整个腹腔则被完全撕裂,里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球。 这些小球被某种黏液裹在人类的肉体里,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正安静乖巧地等待着出生。 那小球张纯良很眼熟,正是刚才他在路上捡到的那种。 他猛然回头,却发现金发男人已经离开水池,缓缓地向他的方向攀爬过来,男人背后是一条长达两米的精致蓝色鱼尾,正在沙子里优雅摆动。 他魔魅漂亮的脸上充满兴奋的渴望,攀爬的动作灵敏且迅速。 在他身后的水池里,缓缓浮出了一具苍白的尸体。 那尸体的胸膛已经绽开,清秀的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他的胸腔,食管,甚至连口腔和眼睛里都是蓝色的小球,那人正是刚才消失的男青年。 张纯良看着快碰到他脚面的金发人鱼,生无可恋地抹了一把脸,他貌似才刚进入游戏不足一个小时啊!! 第281章 人鱼王的宝藏4 金发人鱼修长的手指间有一层透明的肉膜,会随着周围并不明亮的光线而变幻出瑰丽的色彩。 张纯良眼睁睁看着那人鱼把手触到了他的脚面,喉咙里还不断地发出诱哄的人类语言:“要和我玩游戏吗?漂亮的小家伙,我一定会让你拥有一段,开心,愉悦,难忘的时光。” 这段话人鱼说到非常流畅,它大概哄骗过不少无知的人类了。 试想一下,在一艘以探寻人鱼宝藏为噱头的船上,怎么会有人不想和传说中神秘高贵的人鱼来一段美妙的邂逅? 更何况这家伙长得还非常符合人类的审美。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抬脚狠狠地踩在人鱼不安分的手上,然后借力向空间广阔的右侧跑去。 他观察过了,那边大概是杂物区,放着很多废弃的工具,可以帮他阻挡住人鱼的靠近。 他大概一口气跑出上百米,才扭过头向后一看——只见那人鱼正支着胳膊,以不亚于人类奔跑的速度向他爬来,蓝色的鱼尾像蟒蛇一般在地上快速游动。 这一幕惊悚极了,让张纯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四下观察了一下,推翻了一侧的铁架。 只是那铁架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人鱼,它如同拧毛巾一样将铁架轻松地扭成一团麻花,接着抬起头,埋怨地看着远处的张纯良:“手好痛,你要补偿我……” 张纯良没空搭理他,他看向池水对面的一个外架铁质楼梯,那楼梯直通二楼的开放展览台,展览台旁有一个微敞的木门,里面正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不过,那楼梯非常狭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行,再没法容下第二个人并排走。 张纯良咬紧牙关,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面积大得惊人的池边和金发人鱼兜起了圈子,那人鱼动作灵敏,好几次都险些摸到他的裤脚。 张纯良和它费尽心机地周旋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冲上了楼梯。 只是,他还没向上爬两步,脚腕就被一股巨力扯住了。 “你咬钩了~”金发人鱼惬意地笑了。 它在这里无聊得快要疯了,难得逮到一个充满活力的小肉鱼,自然舍不得一下子就玩坏,所以它尽力配合着张纯良的追逃游戏,愉悦地欣赏着小孩绝望无措的表情。 只是,在空旷的地面上,小孩灵活得就像海里最烦人的小纹鱼,怎么也抓不住,这让它有些恼怒。 所以它故意露出了破绽,才将逃无可逃的小人类困在了狭窄的楼梯上。 “游戏很好玩,小宝贝。”人鱼的鱼尾攀在台阶上轻轻地拍打着,“不过,你不可以上去哦~” 张纯良尝试着从人鱼的爪子里拽出自己的脚,结果失败了。 不过他的表情并不气馁,只是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鱼。 金发人鱼看着人类反常的模样,疑惑地歪了下头:“你,为什么,不害怕我?” 它侧头的一瞬间,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天真憨态,这一瞬间,张纯良觉得眼前的人鱼与人类并不相像,反而更像某种懵懂且充满狩猎天性的野兽。 张纯良勾起唇角,学着人鱼的模样歪了下头:“你咬钩了~” 看着人类狡猾的表情,人鱼的眼都直了,它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想要换个更方便捕控制人类的姿势—— 可是,它的尾巴却怎么也扭动不了。 “吃过泡泡糖吗?”张纯良小声地问道,“哦,对,你这种海鲜应该没有吃过人类的零食,泡泡糖可是很粘人的,被粘住了就很难摆脱哦。” 张纯良自然知道自己跑到楼上也躲不过它的猎捕——毕竟这家伙可是能把卵产到房顶的鱼,因此,他只能想方设法控制住它的行动。 他观察到人鱼身上会分泌出一种奇怪的粘液,这让它在地面上也能减小摩擦,拥有不亚于人类的速度。 于是他就刻意将人鱼引到干燥的沙地或者布满灰尘的角落,让它身上的粘液尽可能被吸收干净。 然后借着楼梯狭窄的空间人鱼拉近距离,然后趁其不备,将道具“被嚼过的超黏热带水果味泡泡糖”撒在地上。 果然,人鱼干燥的鱼尾被死死地黏在了泡泡糖上,再也无法移动。 它尝试了几下无果后,显然有些恼怒,于是抬起头,用凶狠地目光逼视着趁机逃到楼梯上方的张纯良。 人鱼浑身开始弥散出一股奇异的水汽,它的鱼尾巴又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我快挣脱了……别,别让我逮到你,讨厌的小纹鱼……!”它压低了声音,恼怒地威胁道。 张纯良摇了摇头,这只人鱼大概并没有在人类身上栽过什么跟头,所以有些天真,竟然在自己受制于人的情况下还试图威胁敌人——它并不知道,这只会让它的敌人更加警觉和凶残的。 “凶残的敌人”张纯良从兜里掏出一张奇怪的青黑色软膜,平展在手心里。 那软膜方方正正,上面画着一道雷电的标志。 这是张纯良吸收了很多雷电属性的道具后做的雷电纹身,本意是想让自己短暂地拥有操控雷电的能力,可是制作失败了,这纹身贴变成了一个谁贴谁就会被电击的危险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算是一种攻击道具了,只是使用条件很苛刻,必须要和敌人距离非常近。 人鱼很快就挣脱了泡泡糖的桎梏,它直起身体向弱小的人类扑上来——奇怪的是,那个人类并没有慌乱地躲避,而是借着它动作的惯性,将某种软软凉凉的纸片摁到了它的胸口。 它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无形且强烈的剧痛便从它的心口传遍了整个身体。 金发人鱼浑身僵直,紧接着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楼梯前的地上。 它在地上疯狂地挣扎扭曲,漂亮鱼尾绷成一个惊人的弧度。 人鱼似乎明白罪魁祸首是纹身,于是开始用尖锐的利爪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胸口,想把纹身贴撕下来,可是它失败了——即使是把那块皮肉撕破,那纹身也仿佛印在它的骨肉里一样摆脱不掉。 这个纹身贴的时长最多能持续两分钟,两分钟一过所有的效果就会消失,但是在这两分钟之内,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法清除纹身带来的效果。 太痛苦了,人鱼体内的血液好似开始沸腾,它仿佛被黑齿鲸吞进胃囊里消化掉一般,每一寸肌肤都剧痛难言。 它那硕大的鱼尾疯狂地击打着地面和身边的一切事物,并不结实的铁皮楼梯被一尾巴扫过,险些从中间断裂。 张纯良稳住身形,赶忙爬到了二楼展览台。 这纹身里积蓄了一道浓缩雷电的能量,如果是普通npc,说不定会当场爆体而亡。 要不是他实在不想被人鱼开膛破腹,做成宝宝培养皿,也不会这么轻易的用这个纹身贴的,毕竟这玩意做起来很废道具,也很危险,就算是失败品,他也只有两张而已。 他向楼下看了一眼,那金发人鱼的鱼尾斑驳不堪血肉模糊,蓝色的血液淌了满地,到处是破碎的鱼鳞。 它此时疼得浑身抽搐,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只见它僵硬片刻后,忽然竭力地伸出爪子,把水泥地面抠出了一个个小凹坑,向池水的方向挪动起身体。 张纯良脸色一变,开口阻止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下水——毕竟……” 人鱼的耳孔淌出了莹蓝色血液,听不见任何声音,剧痛也早已将它的意志消磨得干干净净,它现在只想躲回自己的巢里寻求安全感。 “噗通——”它重重地砸进了水里。 接着,蓝绿的水面瞬间沸腾爆裂,出现一条条紫色的蜘蛛网纹路。 这壮观奇妙的画面很短暂,大概维持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张纯良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奇怪的音浪——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可他能确定,有什么东西正在绝望痛苦地尖叫,那声波穿透了整个巨型游泳馆,让他的工作服无风自动,整个胸腔都开始隐隐作痛。 张纯良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浑身肌肉都酸麻胀痛,只能无力地瘫跪在地上。 他艰难地扶着二楼的栏杆,剧烈地喘息,整个鼻腔全是血腥味。 原来这个人鱼不仅有强悍的身体,还有堪称声波武器的嗓音。 大概是因为太轻敌了,所以它一直没有对张纯良使用过。 “咔嚓——” 在难言的憋闷中,张纯良忽然听到一声仿佛蛋壳碎裂的声音,那声音非常清晰,近在咫尺。 他吃力地扭过头去,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是他身后五米处那个在发光的小木门。 池子里的金发人鱼已经停止挣扎了,它一动不动地半浮在水面上,再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这死寂的空间里,任何一点声音都能被敏锐地捕捉到——一种仿佛爬行动物在地上摩擦的粗粝声音,自那道木门后响起,那声音笨拙、吃力,却又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吱呀——”微微敞开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紧接着,张纯良看见了一具长近三米的骷髅从门后缓慢地爬行而出,这竟是一具上身是人形,下身鱼形的白骨。 “不是吧……”他有些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兜,喃喃道,“雷电对骨头管用吗?” 第282章 人鱼王的宝藏5 那硕大且狰狞的人鱼白骨似乎没有感知到他存在,推开门后就如同失去动力一般,傻愣愣地趴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张纯良强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逃到了楼梯之下。 等他再次抬眼看向二楼时,就发现那木门后又有东西出来了。 肉身已经半腐败的人鱼、失去内脏上身被剖开人鱼、失去头颅的人鱼……接连三只奇形怪状的人鱼从木门后缓缓地爬了出来,然后目光精准地看向了栏杆下的张纯良。 张纯良:……完蛋。 在他绝望的目光下,那些人鱼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开始缓慢地从楼梯上攀爬下来。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卯足力气跑向了池水对岸的杂物区,如果继续留在空旷的场地,他一定会被包围起来的——! 还好,这个副本还没有那么变态,给他安排一些难以应对的对手,那三条鱼的动作十分迟钝,一边爬,一边从身上掉落下一些零件。 张纯良趁此机会,在杂物区设置下重重障碍,尝试拖延时间。 接下来,他要想办法拿到一颗人鱼卵。 ——既然他是依靠那个东西通过了那扇门,说不定它也可以帮助他出去。 穹顶的人鱼卵实在放置得太高了,又被黏液固定在上面,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得手。 而水里那具青年的尸体,在刚才的金发人鱼的挣扎中,逐渐浮向了池岸边,他身体里的鱼卵也跟着散落在水面上。 ——不幸中的万幸,杂物区里放置着一个捞网,只要他操作得当,是完全有可能捞到小球的。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召唤出了一个欺诈人偶。这个人偶可以百分百模仿他的气味和模样,不过不能活动和发出声音,只能当做摆件来使用。 系统商城介绍说,这个娃娃的仿真程度极高,即使是连使用者最亲近的人,无法轻易地分辨出真假。 在召唤出玩偶的同时,张纯良使用了瞬移道具,悄然来到池边。 他观察了一下人鱼的动向,确定它们已经被欺诈玩偶吸引了注意力,这才放下捞网,去打捞池面上的人鱼卵。 只是,那些鱼卵十分圆滑,就像捉弄他一般,几次三番地从捞网里溜出去。 远处的人鱼们发现了欺诈玩偶是一个假货,于是泄愤地撕碎了玩偶,开始四处搜寻张纯良的身影。 很快,它们便发现了对面河岸的人类。 在张纯良的预想中,它们从河岸对面爬过来,至少还需要五分钟。 然而——那群人鱼不按套路出牌,它们没有绕远路,而是径直爬进了池子,沉没在水里。 张纯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它们不断攀爬追逐的姿态迷惑了!即使它们现在并不完整,但也是人鱼啊!是人鱼,就一定会游泳!他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恰逢此时,一颗鱼卵晃晃悠悠地漂进了网兜里。 张纯良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次他再捞不到鱼卵,那他将无法接近池水,也就失去了唯一离开的希望。 他索性不再去管那些消失于水面的人鱼,屏着呼吸将那颗鱼卵小心翼翼地向他的方向拉扯过来。 这一次,他成功地将鱼卵打捞起来。 此时,距离人鱼下水还不足十秒。 张纯良拿起鱼卵,迅速向远离池水的方向跑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双腐烂的人鱼爪握住了他的脚腕,猛地把他扯进了水里! 水下的视线模糊难辨,张纯良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水,他的身体被一股怪力往深水区里拖去,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连掏出道具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快?! 他实在想不到,这些看似残疾的人鱼,速度竟然比那只金发人鱼还要夸张! 在混乱与极端的痛苦之中,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慌,拼命地思索该如何脱身。在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离岸边越来越远,离水面也越来越远——抓住他的那条人鱼想把他拖进深水里溺毙! 张纯良无力地吐出几个小泡泡,只觉得浑身忽然疲惫得可怕,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此时耗尽了。 他的眼皮开始不由自主的闭合,耳鼻中灌满了池水。 在意识即将耗竭的一刻,他努力地从兜里掏出仅有的雷电纹身贴,他可不想死掉后还要被人鱼们浑身塞满卵——就算死,他也要拉着这群家伙一起。 就在张纯良催动纹身贴的前一刻,他身后的人鱼忽然松开了扼着他脚腕的爪子。 它好像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在水里剧烈地挣扎起来。 张纯良抓紧时机,拼命地向上游动。 可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一股莫名的疲惫让他浑身的力气都泄得干干净净,于是他扑腾了几下,便再也抬不起手臂。 就在此刻,他身后传来一股奇怪的托力——有一个坚硬且硌人的东西,正稳稳地托着他的颈背,将他送到水面上。 张纯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托举到了水面上,可即使他完全无法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吸入肺部的积水让他几近窒息。 他想要呕出气管里的水,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痛苦地微张着嘴。 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一只森然的骨爪从他的身后绕到胸前,接着稳稳地摁压了一下。 浑浊的积水顿时从他的肺里被挤出一部分。 张纯良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意识,他扭过头,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结果却看到自己身上正缠着一具高大的骷髅骨头。 那骷髅姿势怪异地把他圈在怀里,粗壮的鱼尾骨也缠绕在他的双腿上,就仿佛一张骨架王座般,将张纯良拖举出了水面。 它此刻正耐心地摁压着张纯良的胸口,帮助他一口一口地排出积水。 此时,见张纯良忽然扭过头来看它,这具白骨冷不丁停下动作,又如同刚见到他时那样,一动不动地发起呆来。 于是,他们又开始缓缓地向下沉。 “上,上岸——”张纯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崩溃地伸出胳膊,试图扒住岸边。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有一具人鱼骷髅在他身后更可怕,还是好不容易活过来又第二次溺水更加惊悚。 人鱼白骨反应了过来,它手忙尾巴乱地在水里拍打了片刻,然后才把张纯良送上了岸边。 张纯良咬着牙向沙地爬了几步,和池水隔出了一段距离,这才惊魂未定地扭过头,看向了浮在池水里只露出一颗骷髅头的人鱼骨头。 ——被一颗隐没在水里的骷髅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这画面着实有些惊悚。 “谢,谢谢你,救了我……”张纯良肺部的水还没有完全排出来,说话的声音沙哑且艰难。 他话音刚落,水里的那颗头就又仿佛失去灵魂一般,直直地沉了下去。 第283章 人鱼王的宝藏6 张纯良趴在沙地上,尝试了好久才把肺里的积水吐了出来。 他身后的池水里,高大的人鱼骨架正不断地起起伏伏,认真且专注地看着张纯良的背影。 而那几只行踪诡异的人鱼早已沉没在水里,再也没有动静。 “咳……”张纯良无力地躺倒在地上,胸部的起伏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他当然知道危机还没有解除,此刻他最应该做的,就是站起来、走到他进来的那扇门前、尝试用那颗人鱼卵去打开它。 可是他好累。 他的身体和精神陷入到了一种极端萎靡的状态,完全提不起一点劲头来。 太奇怪了,张纯良疲惫地眨了下眼,只觉得头顶灯光变得朦胧破碎,整个视线都模糊起来。 为什么这么累?就仿佛,他整个人的骨血全都被掏空了一般。 “哗啦——”池水里传来了水花撞击的声音。 人鱼骨头见他躺在地上半天也没有动静,竟然大着胆子爬上了岸,抬起身体“观察”着张纯良的反应。 张纯良很想阻止它靠近自己,可是此刻他就像耗尽电力的机器人,没有一点力气。 ……等等?电池?!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用意识打开了系统面板。 只见,标示着生命值那一栏近乎被清空了,此时只剩下一点可怜的红底。 张纯良愕然地望着上面的数字“4”,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短短的一个小时时间里,他的生命值竟然见底了! 怪不得他这么疲惫,原来是因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掉血条! 一时间,他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发着呆,完全无法思考当下的情况。 接着,在他的注视下,代表生命值的数字晃晃悠悠地变成了“3”。 张纯良一口气都舍不得喘到底了,他轻轻喘息着,茫然地思索如今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还有什么掉血的规则是他没有探索出来的?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在作死了,按理说不应该违背人物设定才对。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人鱼骨头看张纯良没有防备它的靠近,试探性地在沙地上爬行了几米。 那骨头怪物身量极其高大,仅下半身的鱼骨就长达两米有余,只是它似乎不太熟悉在岸上活动,一边爬一边别扭地扭动着长满骨刺的尾巴,莽撞地扫翻了沙地上的杂物。 “哐当——”寂静的空间里传来一声巨响,人鱼骨头一不留神甩飞了两个大桶,桶中新鲜的肉类掉得满地都是。 那是张纯良准备拿去喂螃蟹的生肉,在躲避人鱼的过程中,他把桶扔到了一边。 此时恰好有一块肉砸到了张纯良的身边。 嗅着那块生肉新鲜腥甜的味道,一股难以忍受的饥饿感瞬间充盈他的整个脑袋。 在这一瞬间,他满脑子都是要把这块肉吞食入腹的念头,就仿佛只要吃了这块肉,他就能活下去! 原来是这样……他心里隐隐有些了悟。 在进入游戏之后,他只做过两件出格的事情,第一是违背了自己作死的人物设定,第二则是——他曾经为了躲避叔父的逼问,把肚子里的食物全部吐掉了! 饥饿或许也是他不断掉落生命值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艰难地偏了一下头,想要把那块肉咬进嘴巴里。 此时,他顾不得吃下这块肉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他只知道如果自己继续犹豫下去,生命值就会清零。 只是,他并没有咬到那块肉。 一只硌人的骨爪在他咬到肉之前,便捏起了那块肉,然后嫌恶地扔得远远的—— 张纯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具没有表情的骷髅里看出“嫌恶”这种情绪的。 他一口气没上来,眼睁睁看着生命值又掉到了“2”。 人鱼骨头压低身子,把头凑到了张纯良面前,似乎在感知什么。 张纯良现在的状况糟糕得可怕,他连自己的心跳和脉搏都快听不到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啃下自己的肉来充饥。 那骨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扭过身体,一眨眼间的功夫便窜进了水里。 张纯良被它溅起的沙粒糊了满脸。 他没有理会这个怪物怪异的举动,抓紧时间将手腕凑到了嘴巴前,试图啃开皮肤。 他努力了半天,刚尝到一丝腥甜的血味,那人鱼骨头便又折返回来。 它爪子里掐着一条不断挣扎的灰皮小鱼,献宝一样放到了张纯良头边。 那灰皮小鱼在地上垂死挣扎,狠狠地扇了张纯良一巴掌。 张纯良:“……” 人鱼骨头:“……” “……我得罪过你吗?”张纯良有气无力地问道,“如果有的话,那我道歉。” 那人鱼骨头气恼地抓住小鱼,娴熟地把它肉质最肥厚的腹肉划开,趁着在鱼还弹动的时候,把它片成了一片片晶莹润泽的透白鱼片。 人鱼的大骨爪小心地捏起鱼片,将它放到张纯良的唇边。 那鱼肉鲜嫩甜香,竟没有一点腥臭味,和它的味道相比,刚才那块还算新鲜的肉类简直是伪劣过期的商品。 张纯良甚至不需要怎么咀嚼,那肉就化作了一汪清甜的汁液,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一股暖融融的感觉从他的胃部发散出去,驱散了他浑身的虚软无力。 他的生命值跳到了“17”。 这一小片薄薄的鱼肉,竟让他增长了15的生命值! 张纯良还没来得及惊讶,身边的人鱼就又捏着一片肉送到他嘴边。 这一次,他配合地张开了嘴。 人鱼骨头的尾巴开始兴奋地在地上左右甩动,溅起一层又一层的沙粒,它仿佛觉醒了投喂的快乐,一片接着一片往张纯良嘴巴里塞肉。 张纯良的生命值很快就爆满,在二人的配合之下,巴掌大的小鱼腹部最肥美的部分被拆得一干二净。 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看向人鱼的爪子,人鱼骨头却不肯再继续喂他。 它望着张纯良期待的眼神,犹豫地背过身,攥紧那鱼的尸体,将它捏成了一滩肉泥,吸收进了骨爪里。 ——张纯良很想告诉它,背过身一点用也没有,从它的后背骨头缝里,他也能看清它身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感受到了人鱼抗拒的态度,没有再强求,抖了抖湿透的衣服站起身来。 “谢谢你。”他的声音仍有些沙哑,温和地望着人鱼骨头,“你救了我两次。” 那人鱼骨架高大极了,即使将尾巴盘曲在地上,身体也比站起来的张纯良要大一圈,它微微弯下肩背,温顺地用黝黑的眼眶“注视”着张纯良。 张纯良并不知道它有没有接受声音的器官,毕竟它看上去就只是一具干净的骨头架子。 “不过,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张纯良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有身份证明就好了,我可以去你的墓碑前拜祭你。” 那人鱼骨头摇动起脑袋来,看上去好像在拒绝他。 “是不愿意我去,还是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呢?”张纯良追问道。 人鱼骨头又开始摇头,却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意思。 “好吧……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生前的身份……”张纯良看着骨头傻兮兮的动作,笑了一下,“我可以尝试帮你找一下。” 他从衣兜里摸索了几番,掏出了一张软软凉凉的纹身,冲着它摇晃两下:“可以吗?” 这是一张花苞形状的寻物纹身,也是张纯良唯一还算成功的作品,它的作用是寻找和纹身贴主人相关联的信息,依据找到线索的重要性,花朵图案会不同程度地开放。 那人鱼骨架愣愣地看着张纯良手里的东西,好半天没有动静。 张纯良从这不同寻常的反应中觉察到了一点不妥,他举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 他莫名有种猜想——人鱼骨头是从那间木门里爬出来的,当时木门并没有关紧,很有可能它早就醒过来了,并且看到了张纯良用纹身贴干掉一只人鱼的全过程。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此时张纯良拿出纹身贴的行为,在它的眼中显然恶意十足。 张纯良向后退了两步,尴尬地放下了手,正想张口解释一下。 那人鱼却忽然向他的方向凑近,佝偻起自己高大的肩骨,让那张丑陋恐怖的骷髅脸离得张纯良更近了一点。 见他没有动作,人鱼催促一般侧过右脸,露出了自己下颌骨的部位。 它想让张纯良把纹身贴在这里。 张纯良哑然,刚组织好的解释的话,一时间忘得干干净净。 他很快回过神来,调整好角度,把那片花苞纹身贴印在了它右边的下颌骨上。 于是,这只森然丑陋的大怪物的脸上,多了一支艳红的花苞。 这让它显得格外滑稽。 不过它好像并不反感,有些别扭地用爪子去戳纹身所在的位置。 张纯良耐着性子在它耳边讲了一遍纹身的作用,但是却不确定这家伙能否听懂。 见张纯良没有反对,它又扭着尾巴跑到池水边,映着反光观察自己的脸。 有一瞬间,它浑身都散发着茫然的气息。 它大概在用自己空空如也的脑袋瓜思考,为什么贴了这个怪东西,却没有被电飞出去。 张纯良观察了它片刻后,不再理会它。 弯下腰在沙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那颗被他丢掉的人鱼卵。 他捡起卵球走到了铁门前——果不其然,他刚走到门的边沿,那颗人鱼卵便化作了荧蓝色的液体,被吸进了铁门不规则的缝隙里。 紧接着,厚重的门向两边缓缓挪动起来。 这动静并不小,很快便惊动了池边正在“照镜子”的大骨头。 它蜷缩着鱼尾,支起身子,默不作声地“看”着张纯良发愣。 张纯良捡起地上散落的铁桶,走向了出口。 “真的很感谢。”他再一次对人鱼骨头表达了谢意,“希望你能尽快找到自己的身份。” 这只是人类之间客套的社交辞令,张纯良并不觉得骨头架子能听懂,他迈出了铁门,在一阵晕眩中,回到了螃蟹养殖区。 确认自己离开了那个空间后,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 虽然那个奇怪的骷髅人鱼救了他,并且始终对他保持着古怪的善意,但张纯良也不敢轻易信任它。 他赠给人鱼骨头的花型纹身贴,其实是一对。 另一张则在他的身上,通过这张纹身贴,他可以同步得到人鱼骨头那边花朵纹身的情况,同时,当另一个纹身持有者靠近他时,他的纹身还会发热示警。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张纯良接下来又要面临一个大问题—— 他该怎么和这群船员解释他失踪的原因呢? 不过,这个问题似乎很快就被解决了。 张纯良从杂物柜旁向养殖池走了两步,忽然觉察到气氛不对——他离开前,那群人吵闹又聒噪,而现在整个养殖间里却安静得可怕。 他借着仅能照出轮廓的昏暗光线,看向了几人当时所在的位置。 那个地方此时正立着几个细长且圆润的物体,看模样和那几个船员的身形很像,但又没有人类的弧度。 他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停下脚步。 “你们还好吗?”他缓缓地向后退去,撞到了杂物柜上。 那颗铜质心脏已经消失了,杂物柜上零七碎八地摆着一些船员们随手放置的物品。 没有人回答他。 可是他却隐约听到了一种细密尖锐的摩擦声。 那声音没有具体的来源,仿佛存在于这个屋子的四面八方。 屋子里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这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捉摸不透的紧张气氛里。 杂物柜上恰好有一支手电筒,张纯良顺手取下,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按下了开关—— 一道暖黄的光线射向了几名船员所在的位置。 只是,那里哪还有什么人类的存在?只有一个个高低不一的巨型虫茧。 在光线的折射下,张纯良赫然发现,除了杂货柜的这一小片区域,整个屋子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奇怪的丝线。 “滋滋呲呲……呲呲……”那种尖密的声音又出现了,这一次,仿佛近在咫尺—— 张纯良猛然将手电筒向上一抬,他的头顶赫然有一只状如鼓面、八爪狰狞的巨型螃蟹—— 不,没有一只螃蟹会在螃蟹壳上生出四对阴森可怖的红眼! 那是一只把自己伪装成螃蟹的蜘蛛! 它猛地向张纯良的头上喷射出粘稠的蛛网,却被他灵活地躲过了。 张纯良召出一个防御道具大泡泡,将狰狞的蜘蛛蟹挡在了外面。 他没有坐以待毙,控制着泡泡向出口的方向滚去。 蜘蛛蟹用它尖锐粗长的利爪不断的扎戳泡泡,很快便戳出了几个凹洞。 在滚到靠近门边的位置时,泡泡终于支撑不住,“啵”地一声化为水汽消散了。 那蜘蛛蟹早窥伺张纯良已久,见那防护罩消失,当即就张大了腥黄恶臭的口器,向他扑过来。 殊不知,张纯良正在等待这个机会,他拿出背包里早就准备好的喷火枪道具,对准蜘蛛的巨口一阵猛喷。 那亮白的火焰被蜘蛛蟹吞食入腹,接着又顺着易燃的蛛丝将整个屋子引燃,一时间火光大作,刺鼻的焦糊味充斥满整个养殖区。 眼看蜘蛛蟹在火光中无力挣扎,张纯良后退两步,飞一般逃出了这个房间。 逐渐蔓延的火势和浓浓的焦烟很快就被船员们发现,他们仓皇地奔走相告,一时间,整个海产养殖区乱成一团。 张纯良趁乱跑回了员工休息室,将身上的工作服等物件一股脑扔进了垃圾处理桶里,这些垃圾很快就会被压缩,然后送到处理站焚烧殆尽。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冲洗干净了身上的异味,然后扑倒在床上闭眼装睡。 没过多久,他的房门就被粗暴地踹开了。 张纯良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才看清了来人。 他的“大鼻子叔叔”坑坑洼洼的胖脸涨得赤红,眼睛里是暴怒的火焰。 还没等张纯良解释什么,他便怒气冲冲地上前,掐住了张纯良的衣领:“你这只死兔羔!老子让你去干活,你却躲在这里偷偷睡觉——!” 张纯良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有派上用场,他表情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在他的预想中,这位叔父应该会质问他,在螃蟹养殖区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他,自己因为晕船,提前溜走,回来睡大觉了。 可谁曾想,这位叔父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给了他一波助攻,让他的不在场证明更加可靠。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开始求饶:“大鼻子叔叔,对不起,我实在太难受了……所以才偷偷跑了回来……” 叔父并没有揍他,大概是害怕自己一巴掌下去,让这根蔫巴的小豆芽菜更加有合理的借口去偷懒。 所以他无能狂暴地薅着张纯良的睡衣领子摇来摇去,放下了几句狠话,才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张纯良惊魂未定,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心里忽然安定了一点。 他知道,接下来,他的叔父将会大肆宣扬他的懒惰和狡猾,将他的卑劣事迹告诉所有船员。 然后那场不大不小的养殖区火灾事件,就会成为一场没有凶手的无头悬案。 或许管理员会把这些事情,怪罪在那几个成为蜘蛛口下亡魂的倒霉蛋头上,但是,无论如何,都和张纯良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狂躁易怒的叔父好像在帮他打掩护。 他难道知道些什么吗?又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小剧场: 人鱼骨头=攻 如果问艾兰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它一定会回忆起第一次见老婆的时候,那时候它没长嘴,所以没办法给老婆做鱼工呼吸…… 昨天的小剧场,不知为什么没有审核通过,所以今天放在这里~】 第284章 人鱼王的宝藏7 张纯良从副本之外带来的手表,因为进水坏掉了。 在这间没有窗户的全封闭休息室里,他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只听见在一段时间里,外面的走廊熙熙攘攘很吵闹,大概是负责白天工作的船员们回来休息了,很快又没了动静。 无法得知确切的时间,让他有点焦虑。 于是他在休息室里翻找了片刻起来,结果一块表也没有找到。 不过,这番寻找竟然让他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他床头上方的壁纸翘起了一个边,好像曾经被谁撕开过一样。 他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翘边的壁纸揭了下来。 壁纸后面是潮湿斑驳的灰色墙皮,隐约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鱼腥味。 除此之外,他看见在壁纸与墙的缝隙之间,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张纯良取下纸条,将它打开。 潮湿纸面上的字迹已经晕染开了,看上去像一滴滴黑色的泪滴,但是大概的内容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小心”“晚上别出去”“外面有东西”“别让它们知道”“醒着”“我们被诅咒了” 那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体透露着书写人的惊惧,也让张纯良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品出了其中的意味,紧接着反应迅速地爬下床,关掉了房间的灯光。 接着,他屏着呼吸,专注地看向了门缝的位置。 ——休息室的走廊外二十四小时亮着灯光,如果有东西走到他的门前,那一定会出现影子。 在安静的房间里,世界的杂音被无限放大,休息室的隔音并不好,这让他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动静。 微弱的海浪声,激烈的摇滚乐,坚硬如石头般的东西互相磕碰,还有人在用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窃窃私语…… 其中,最响亮的摇滚乐正巧来自他隔壁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些声音,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那声音精准地停在了张纯良右侧的房间门口,然后敲了几下门。 “力克?你回来了吗,我听到你在听纽酷勒乐团的歌了!”一道年轻的男性嗓音在屋外抱怨道,“老约翰那个讨厌鬼家伙,又把我一个人留到这么晚,他难道不知道休息室有宵禁吗?只会使唤我……” 看来,走廊上的人是隔壁员工的朋友,刚下班来找他抱怨来了。 不过,那张纸条上似乎提到过——晚上是不能出门的,外面有东西。 难道这是一条针对玩家的规则吗?为什么别的船员还能出门? 隔壁房间的摇滚乐戛然而止,一道犹豫疑惑的男音从隔壁房间传出来:“阿让?你为什么……不回你的房间去?我记得船长有禁令,不让我们晚上十一点后离开房间啊……” “那有什么的,上层的乘客老板们现在还在狂欢呢,船长就是害怕我们这些底层穷鬼出现在上面,扫了人家的兴致,甚至连房间都不让我们离开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多无聊!”门外的人愤愤不平道。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快开门吧,船上多无聊啊,我带了好玩的东西哦……” 屋子里的人左右为难,最后难为情地开口:“船长说了,不能开门,也不能出去……我觉得你……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切。”门外的男声不屑的嗤笑,“你也是个胆小鬼,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会冒着被船长抓到违反船规的危险来找你呢,你看我明明也出来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啊!” 屋里的男孩大概也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听不得同伴如此看不起他,被他一刺激,顿时噔噔地跑到了门前,边开门边嘟囔道:“我才不胆小,我只是不想被赶下船……你可不要——”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兀地断掉了。 张纯良心里跟着一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缓缓捂住嘴,耐心地把耳朵附在墙壁上。 可是,隔壁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不管是关门的声音,亦或是两个男孩的交谈声,甚至是遇到危险的惊呼与尖叫,全都没有。 就好像一滴水突兀的融进了海里,没有激荡起一点水花。 无声的沉默弥漫在整个休息区里。 张纯良相信,听到隔壁二人交谈的并不止他一个人,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船员出来查看情况,每个人都安静得可怕。 张纯良试图捕捉到隔壁的动静,可是,半夜过去了,除了海浪的声音、船上乘客偶尔的笑闹声、石头互相撞击的古怪响声外,他什么也没听到。 就好像,刚才的那段对话只是他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嘻……嘻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缥缈的嬉笑声响起,那声音有点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 张纯良拧眉,把耳朵贴在墙上辨认——他觉得那笑声是从隔壁传来的。 “我知道你醒着哦。”一道尖锐稚嫩的声音从隔壁清晰地传来,那声音太近了,仿佛就在张纯良耳边,“你的呼吸声让我听到了~” 他迅速抬起头,戒备的看着那面墙壁。 在薄薄的墙壁后,有个不知名的家伙和他头对头,亲热而恐怖地说着悄悄话。 “你也想和我玩吗?”那家伙兴奋地开口了,“我来找你了。” 张纯良脸色一变,看向了自己房门口。 那道声音消失三秒钟之后,他的门缝里如约出现了一道黑影。 紧接着,他的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来找你玩了,开开门啊!” 敲门声先是礼貌的三短一长,接着开始变得急促又激烈。 最后,门外的东西开始愤怒地砸门。 “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开门?!你不想和我玩吗?” 张纯良的房门被砸得震天响,可是他始终沉默着,不肯回应外面那家伙。 这激烈的敲门声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那家伙迟迟得不到应答,这才不甘心地离开。 张纯良没有动作,只是耐心地看着那条门缝——不出所料,几分钟后,那道门缝边悄悄出现了一只眼睛,那眼睛咕噜噜直转,试图找到屋里的人。 只是张纯良的位置比较隐蔽,那眼睛并没有找到他,几次搜寻无果后,外面的家伙才真正离开。 等一切都结束后,张纯良才感到一股强烈的困倦,刚进游戏的第一天他就经历了这么多高能场面,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他在身边布下了几道防御道具,然后才闭上眼睛,陷入了不安分的浅眠。 第285章 人鱼王的宝藏8 第二天,他是被人薅着领子叫醒的。 看着眼前熟悉的红鼻子,他知道自己大概又迟到了。 “你的表呢?!”叔父快被自己不争气的蠢侄子整得没有脾气了,“六点就要上班,你竟然九点还在床上睡大觉!” “对不起。”张纯良娴熟地道着歉,然后冲进盥洗室把自己草草收拾干净。 其实他是故意睡懒觉的,他如今不知道时间,自然不能主动去开门,所以只能让自己的冤大头叔父过来叫醒他。 “没有你的早餐了,懒臭虫。”叔父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今天的早餐有奶油面包和煎肉饼,还有冰牛奶,但是现在你只能去舔舔盘子了。” 张纯良这才真心实意地感到后悔。 他回忆起昨天因为饥饿而生命值掉底的恐惧感,顺手又打开了系统面板。 只见,生命值的红条上赫然显示着一个“23”。 张纯良脸色一变,牙刷从手里掉了下来,失声叫道:“什么鬼!!!” 仅过去了一夜,他的生命值怎么又快掉底了?! 叔父以为他在为没吃到早餐而感到惋惜,于是又大肆冷嘲热讽了一番。 大概是张纯良的脸色太苍白了,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红鼻子叔父终于勉强出了一口气:“看你那不值钱的样!” 他踹了张纯良屁股一脚,粗声嘎气道:“一会儿我要去七层餐厅传菜,你负责给我帮工,到了那里,乖乖当个只会端盘子的哑巴!说不定等客人们用餐完毕,你还能捡点干净的鱼子酱!” 张纯良回过神来,将嘴里的牙膏沫吐掉。 看来,这是他接下来要走的剧情了。 他的生命值掉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一定能撑到午饭的时候,那这次传菜任务就是他唯一能获得食物的机会。 他赶忙把自己整理好,跟在叔父身后去了厨房。 走廊里一如昨日那般干净整洁,张纯良状似无意地看了看昨天出事的隔壁房间,只见那里房门紧闭,门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 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张纯良脚步一顿,被脚下地毯上的一片反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他蹲下身子将那东西捏起来,发现那是一片绿色的鱼鳞,它在灯光下折射出漂亮斑斓的颜色。 “你最好把你手上的东西丢掉。”叔父在他身后语气漠然,“别告诉我,你偷了厨房的生鲜拿回来吃。” 张纯良扔下鱼鳞,嗅了嗅指尖的味道。 一股潮湿腥臭、带着血液味的恶臭扑鼻而来。 他做出了个难以忍受的表情,用手帕将指头擦拭干净。 在这庞大的海上都市邮轮上,仅船上的专职厨师区就有十五个,每个厨师区又分为一名总厨师长、数十名厨师与上百名帮工。 张纯良的叔父就是生鲜区的一名后勤厨师,这次传菜由他做主导。 一群船员推着十架摆满精致菜肴的餐车,乘坐电梯来到了七层,汇入了浩浩荡荡的厨师车队里。 张纯良混在人群中,打量着船上的环境。 这艘游轮不愧是顶尖豪华邮轮,无论是装潢还是空间都非常豪华气派,整个宴会厅的规格甚至能容下上万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宴会厅人数太多,张纯良刚进入这里,就感到一阵怪异的憋闷。 他必须得狠狠地深呼吸,才能获取到足够的氧气。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叔父正在训斥走在最后的那几个帮工,“磨磨蹭蹭的,是想让贵人们来了也吃不上食物吗?!” 那几名船员推着一架堆满生鱼片和鲜虾的高大餐车,气喘吁吁地向前走去,看起来非常疲累。 “有那么重吗?”张纯良身边的小船员不满地嘀咕着,“我们的车上都是冰块,也比他们走得快得多!” 张纯良没有接茬,好脾气地笑了笑,将自己的餐车推到了海鲜区。 “一会儿机灵点,我让你去哪你就去,懂吗?”叔父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这可不是普通的自助餐,船长邀请了一群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在这里商议要事,还请了很多国际明星,你要是敢在这里掉链子,我就把你从这儿扔进海里!我说话算话。” 张纯良知道,这家伙是在好心提醒自己,识相地连连点头。 他此刻还带着一个未知的掉血负面buff,并不想节外生枝。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血条,仍然是“23”,在他推车的这段时间里,生命值并没有减少。 到底什么才是他掉血的原因,他现在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 为了表示对达官显贵们的重视,厨师们从六点就开始忙活,数百人齐心协力,这在十点之前就准备好了所有的食物。 而船长约定好的宴会时间是12点整。 这意味着,宴会厅里等待传菜的船员们,需要在这里安静且肃穆地等待两个小时。 嗅着香气逼人的食物,连早饭都没有吃的张纯良肚子开始咕噜作响。 这声音不大,却让离他不远的叔父听得一清二楚,他恶狠狠地瞪了张纯良一眼,将这丢人玩意驱赶到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这个角落恰好就是那辆高大沉重的餐车所在的位置,它和整个宴会厅形成了一个隐蔽的死角,没有人能看到餐车后发生了什么,如果张纯良愿意,他甚至可以蹲下来偷会儿懒。 这是一个很适合观察其他人的地方,张纯良想趁这会儿功夫,寻找一下其他的玩家。 整个宴会厅的船员大概有三百余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非常生动,无论是烦躁,畏惧,垂涎食物亦或者疲惫,都真实得让人难以分辨。 他细细地观察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为了不引起npc的怀疑,他移开了目光,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前—— 那堆积如小山一样鲜嫩诱人的生鱼片上。 此时,它们用清冽的碎冰镇着保鲜,片片莹润诱人,散发着清甜微腥的味道。 可是,张纯良却总觉得,这堆昂贵美味的食物,甚至没有昨天那只大骨头架子给他抓来的小灰鱼好吃。 在他神游天外之时,一片鱼片因为碎冰微融,轻轻地从顶端滑下来,砸到了地板上。 张纯良蹲下身,纠结地看着那片鱼肉。 这片肉已经脏掉了,他现在把这片鱼肉放回原位着实不太好,可若是他不把这片肉毁尸灭迹,他的叔父还以为他又捅了娄子呢。 他思索片刻,伸出了手。 只是,他还没有摸到那块肉,就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把肉片扔远了。 说是手,可能不太恰当,因为那只手上没有一点筋骨和血肉,只是一只白生生的骨爪。 张纯良惊异地盯着地上那滩水迹,缓缓的摸向了自己兜里的花苞纹身。 他昨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又不太相信那骨头架子会从游泳池里出来。 因此,他并没有来得及贴纹身贴,如今 那衣兜里的纹身正灼热发烫,提醒着他一个可怕的事实—— 人鱼骨头架子竟然爬出来了,而且还混进了人堆里! 怪不得这个餐车会那样沉重,因为它的底部扒着一只大骨头啊! 只是,因为餐车有餐布作为装饰,挡住了底部,所以谁也没发现它。 “……真的,太胆大了。”张纯良喃喃道。 那骨头从餐布下探出头来看着张纯良,下颌骨上的小花苞羞涩的蜷缩着。 “你想做什么?”张纯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 那骨头架子听懂了他的疑问,在餐车底下蠕动了两下,艰难地伸出了一只爪子。 那爪子上虚握着一只蓝盈盈的水母,看样子还没完全死透。 看着它熟悉的动作,张纯良一时间有些愕然。 “给我的?要我吃吗?”他轻声问道。 人鱼骨架矜持地一颔首,把爪子举得更高了一点。 它手中水母的模样看上去古怪极了,深蓝中透着亮光,一看就剧毒无比。 张纯良绞尽脑汁,试图寻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呃,谢谢?不过我对水母过敏……” 骨头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失落地把水母收了回去,然后又在餐布下开始蠕动。 接着,它又很快掏出了一只熟悉的小灰鱼,把它送到张纯良面前。 这个张纯良吃过,肯定不怕过敏。 不过,比起近在咫尺的美食,张纯良更好奇的是,这家伙从哪里掏出这么多东西来的? 于是他趁其不备,偷偷掀开了餐布。 ——人鱼骨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小鱼缸,把它固定在了自己肋骨里面,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奇特海鲜,有些还在发光。 看起来奇幻极了。 人鱼骨头似乎有点害羞,把手收回去,挡住了自己的鱼缸。 张纯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悚魔幻场面,竟然从中品出一点可爱的感觉来。 第286章 人鱼王的宝藏9 张纯良没有拒绝大骨头的好意,在餐车的掩护下,他偷偷把那条小鱼腹部的肉吃掉了。 这一次,人鱼骨头依然拿回了小鱼的残渣,把它吸收进自己的身体里。 张纯良的生命值再一次变成100,他的肚腹并不饱胀,但却莫名地丧失了对宴会厅里的食物的兴趣,甚至还有一丝抵触。 “谢谢……”张纯良低声道,“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离开,这里还是太危险了……很容易就会……” 人鱼骨头微微一歪头,显出了一副茫然的模样,它好像听不懂张纯良在说什么,自顾自从小鱼缸里捡出一只漂亮的贝壳,放到了张纯良手里。 这贝壳并没有肉,张纯良拿着它翻来覆去,只觉得它的外表精致漂亮,有点像天然的琉璃艺术品。他有点搞不懂大骨头的意图。 看它艰难地蜷在餐车下,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张纯良心中一动,有了一种奇妙的猜测。 这家伙该不是在“贿赂”他吧,用一片它最喜欢的漂亮贝壳来讨好他,企图不被人赶走…… 张纯良的表情有些诡异,没有继续驱赶它。他蹲下的时间有点久,担心被人发现异常,索性先站起身来。 刚站了没一会儿,宴会厅的门口就有了动静。 一位儒雅高大的中年男子带领着一群气质不凡,穿着讲究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宴会厅里。 “这些是我们专业的捕鱼人在海里捕捞的新鲜食材。”那中年男子含笑介绍道,“为了防止有些客人吃不惯,每天我们还会从陆地空运来新鲜的物资,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中年男子显然就是“狂欢塞壬号”的船长。 “船长谦虚了。”一位身材曼妙,勾画着艳丽红唇女士微微颔首,“这是一趟让我惊喜的旅行,您有心了。” 船长微微一摇头:“我非常愧疚,只能带来这些虚浮浅薄的物品予诸位享用,庆幸的是,我请来了一支非常着名的魔术戏剧团,希望他们的表演能使诸位舒心愉悦。” 这船长的语气诚恳文雅,遣词造句文绉绉的,带着一股“上流人士”的雅韵,张纯良离他太远,并不能很清楚地听到他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位小船员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船长吩咐了,宴会期间,我们交替值班,空闲的人可以到二楼享受茶点,还能和贵人们一起观看魔术表演。” 张纯良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他可真仁善。” “谁说不是呢?”那船员有些得意,“他是个有人情味的贵族,你现在要上去休息一下吗。” “不用……”张纯良赶忙拒绝了,“我还不累。” 二人的脚下还有只不甘寂寞的大骨头,万一他没有看住,让大骨头被人发现,那这场宴会一定会变得很糟糕,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那船员耸了耸肩,自己先上楼了。 听说这次的茶点都是从高级点心店空运来的精品,尽情地吃一顿能抵得上他们半个月工钱呢,不去白不去。 等所有的贵客都被安排入座后,厨师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船员上菜。 叔父还是怕自己毛手毛脚的蠢侄子出问题,于是让他负责在餐车上摆盘装饰。 雅致的食物摆盘也是让客人赏心悦目、增加食欲的助兴剂,这些内容船员们上船前进行过专业的培训。 可是……张纯良没有。 他面色从容地在碎冰上插上了几朵生鱼片卷成的花,试图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束热情的花束。 “相信我,你这样的摆盘如果放到贵客面前,一定会让他们恶心到吐出来的。”负责传菜的船员脸色铁青,“我给你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你最好重新摆盘,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被吊在船舱上,被厨师长抽鞭子。” 张纯良嘴角微抽,看着自己面前艳俗的鱼肉花瓣,一筹莫展。 说实在的,他从小在艺术审美之类的东西上就没什么天赋,唯独会跟着纹身图案绘制纹身,可是,他总不能把食物摆成纹身的模样吧…… 看样子,他只能在商城购买一本摆盘教程现学了。 话说,在审美方面,他所有的朋友都觉得沈星移很厉害,他好像还在插花比赛上获得过国际的什么大奖来着…… 要是现在就能找到他就好了,这家伙一定能帮他摆得又快又好。 张纯良一丝不苟地按着教程摆了几盘菜,他自己觉得还算满意,于是抬起头,想对比一下其他船员的作品——那些经过专业训练的家伙们一个比一个卷,他们将食材们摆得千奇百艳,有人甚至用食材摆出了一幅世界名画。 他们早就得到消息,这一次宴会上出现的人物非富即贵,但凡谁的作品得到了贵人们的喜爱,就一定会得到一大笔可观的小费,更有甚者还可能被聘为贵人们的专业摆盘师,到时候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张纯良看着自己漂亮却平庸的作品,一时间有些头疼——他现在知道,他那刻薄的叔父,是真的是在给自己谋福利了,摆盘一定是每个船员梦寐以求的升职机会,可是现在,叔父的一片好意要被他糟糕的表现毁掉了。 忽然,张纯良感觉到自己小腿上有一阵痒意。 他低下头,看见一条尾巴骨尖正鬼鬼祟祟地蹭着他。 于是他好奇地蹲下身,想看看人鱼骨头要做什么。 只见餐布鼓动了几下,然后滑出了一只锃亮的盘子,那盘子上的食材精致美观,根据形状和色泽被摆成了人鱼戏水的模样。 “哦哦哦!”张纯良没忍住,露出了赞叹的神情。 这摆盘简直称得上是艺术品,它用食材和配菜将人鱼的模样动作描绘得栩栩如生,不论是鱼鳍、鱼鳞,亦或是它手指间的透明蹼膜,都和他曾经见过的那只非常相似。 不愧是专业对口的鱼才! “太棒了,你简直是一只艺术鱼。”张纯良知道大骨头想帮他,于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这绝对是餐桌上最闪亮的存在,没人会舍得吃它。” 人鱼骨头被夸得兴奋地乱扭,餐车一时间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把张纯良吓得够呛。 他赶忙安抚好人鱼,并拒绝了它的再次帮助,照本宣科地摆了几盘中规中矩的食物。 传菜的船员再次过来,看着他摆在中间的人鱼戏水,目光中流露出了惊艳。有了珠玉在前,他便不再挑剔其他平庸的食物,将那盘食物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推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纯良并没有多得意,甚至还有些希望没人注意到那盘菜。 大骨头只想帮他,因此认认真真地琢磨出了人鱼的样子——但是,张纯良可没忘记,他遇到的那只人鱼,是被关在游泳池里的。 这说明,有人正在私下偷偷豢养人鱼。 若是那个豢养人鱼的人此刻就在宴会厅里,ta一定会对这个摆盘上写实的人鱼图案产生怀疑。 不过,张纯良还是选择将它送到了餐桌上。 因为这是人鱼骨头的一片好心,他并不想狠心地辜负它。 其次,他的人物设定可是作死,越是危险的行为,才越符合他的设定。 他脚下,人鱼骨头悄悄地露出脑袋,正期待地望着他,好像又在等着他夸奖。 张纯良不经意一低头,就看见了一个森白的骷髅头,正藏在桌布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这场景其实非常的惊悚,但他心里却猛地一跳,奇异地软了几分。 他左右看了几眼,发觉船员们的注意力都在宴会上,这才悄悄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他一咬牙,从系统商店花三个积分购买了一支新鲜的水红色月季(价格最便宜的那种),把它塞进了餐布下:“谢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人鱼骨头小心翼翼地攥着那支花,放在自己并不存在的鼻子下嗅了嗅,心满意足地缩回了餐布里。 宴会正式开始了。 伴随着音乐团优雅的乐声,巨大的宴会桌开始缓缓旋转,以便每一道食物都能得到最充分的观赏,贵族们对那些精致的餐点评头论足,时不时与旁桌低声交流两句,露出满意的表情。 众人并不打算享用这些昂贵的食材,他们只需要一个能够顺利展开话题的工具。 这群厨师们费心竭力、勾心斗角完成的餐点,不过是他们交际的引子罢了。 在这个过程中,时不时会有人对某道菜的造型表示赞赏,然后唤来摆盘的船员,塞给他大笔丰厚的酬赏。 实在是让人太眼红了——不得不说,看着那些幸运船员满兜的珠宝钞票,张纯良都有一些心动。 他开始下意识关注起自己的作品。 不出所料,那些被他摆出来的庸俗且无趣的食物, 被众人一一掠过,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几眼。 其实它们并不差,只是在其他心思奇巧的作品里显得很平庸。 ——除了那盘人鱼戏水。 此时,它恰巧旋转到了在船长的身前。 那位圆滑的,善于交际的船长正在与身边的客人娓娓而谈,他一侧目,刚好看见了那盘“人鱼戏水”,于是,他的声音戛然截断。 “威尔船长?”兴致正浓的女客人轻轻晃着扇子问道,“你看上去有些神不守舍。” 一向矜贵守礼的威尔船长头一次变得有些失态,他没有理会客人的询问,眼神堪称阴沉的扫视着那道菜。 “这,是谁做的?”他缓缓开口了。 一时间,所有的客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紧绷的情绪,他们彼此惊诧地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了船长。 张纯良心沉了下来,他忽然有了一种危机感。 “这是谁做的?”威尔船长再次询问道,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做的可真精致,看这样子,就和真的人鱼一模一样呢……” 眼看无法继续装傻,张纯良向前一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是我做的。” 他的表情惶惑忐忑,还带着一点激动雀跃:“船长,您在找我吗?” 一时间,宴会厅里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乖巧稚嫩的小男孩。 “是你做的?人鱼?”船长嘴角含笑,眼睛里却没什么情绪,他在张纯良身上打量了片刻,温和地问道,“真是个厉害的小孩,你是从哪儿找来的灵感呢?” 张纯良从他的提问中品出了一丝质问,他有种预感,这个船长可能见过真正的人鱼,只是他并不知道,此人对人鱼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是,是我从一张画里……看到的。”张纯良嗫嚅着,看起来畏怯极了。 “方便让我也看一下那幅画吗?我很感兴趣。”船长追问道。 “可是、那幅画,现在我……”张纯良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船长正在生气,即使他看上去依然风度翩翩。 “阁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一道微哑的声音从宴会厅的门口传来。 众人扭过身去,讶异地对着来人打起招呼:“是基斯特大副,您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又来这里了?” 门口那人看起来和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格格不入,他身材高大,没有头发,五官粗犷且凶狠,目光阴沉冰凉,此刻他穿着一袭油腻的灰袍,身上隐约有股奇怪的味道。 靠近他的人们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里似乎没有多少人真心愿意邀请他过来。 “我如果不过来,就不会看到这场好戏了——”基斯特冷冷地说道,“尊贵的贵族船长正在大庭广众下为难一个小孩,说出去未免让人耻笑。” 船长摇了摇头,失笑道:“基斯特,你说话总是这么犀利伤人,我只是对这幅人鱼摆盘非常感兴趣,想问一问它的来源罢了,你是知道的,我对人鱼……非常感兴趣。” 基斯特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去,身后带起了一阵腥臭的海风:“人鱼,当然很有趣,我们这艘船不就是为了寻找人鱼而起航的吗?” “狂欢塞壬号”最大的噱头,就在于它所航行的航线上,传说有人鱼出没。 而且,不止一个人曾在这条航线上看到过一个生存着无数人鱼的神秘巨岛,那岛上很有可能藏着珍贵的人鱼宝藏! 船长微微点头,露出了宽容的笑:“人鱼,那是多么神奇又美丽的生物啊……而且,传说中食用人鱼肉还可长生不老呢……”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开始躁动起来,这些贵族们摒弃了矜贵与优雅,开始急迫地窃窃私语起来。 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率先发声了:“威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邮轮启航前,曾向我们发送了一张邀请函,上面写着你找到了一种可以长生不老的古老药方——” “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找到了人鱼呢?” 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宴会厅里,瞬间激起无数狂澜。 如果说,宴会厅里,这群权势滔天的人们这辈子还有什么至高的追求,那定然就是永生。 生生世世长长久久地活着,去享用他们无尽的权力与财富。 这也是这艘游轮可以聚集这么多贵族的原因。 他们纷纷开始发问,热烈的模样一改刚才的优雅矜持,眼神里满是贪婪渴望。 张纯良的那盘人鱼作品,成为了话题的开端,此刻却再也无人关注他。 他格格不入地站在宴会厅中间,有些尴尬。 于是他左右看了两眼,想趁现在没人注意,赶紧回到自己的餐车后。 只是他刚向后退了一步,便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的身材高大,重心很稳,稳稳地摁住了他的肩:“走路小心点。” 张纯良听到熟悉的嗓音,不禁一愣。 他抬起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那人穿着精致华贵的星图长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一个俊挺矜贵的半脸轮廓。 张纯良现在的个头很矮小,他从帽檐的斜下方与男人的眼睛对视。 “狐狸?”他有些茫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表演节目。”狐狸非常自然地与他寒暄道,然后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吃饭了吗?” “吃了。”张纯良回答道。 “那我再请你一顿下午茶。”他拍了拍张船良船员服的衣兜,轻飘飘地说道,“往后别吃这儿的东西,除了我给的。” 张纯良神色一动,刚想追问,就被狐狸轻轻推到了一边。 “好了,诸位,到此为止吧。”狐狸清冷的嗓音仿佛一把初冬时节的碎雪,将宴会上热火朝天的气氛扑灭。 再一眨眼,他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了宴会正中间的舞台上。 “接下来,我们玩个有趣的魔术游戏。”狐狸抽出一副漂亮的扑克牌,每一张扑克上都是一只死状凄惨的人鱼。 “配合表演的先生小姐,将会得到一份珍贵的礼物。”狐狸的声音清浅诱惑,仿佛要勾起人内心最强烈的欲望,“人鱼肉,怎么样?” 第287章 人鱼王的宝藏10 张纯良躲回了餐车后,摸了摸刚才被狐狸拍过的衣兜。 里面鼓鼓囊囊的,好像被放入了什么东西。 他掏了下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盒巴掌大小的精致蛋糕,隔着纸盒,那股香甜的奶油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这大概就是狐狸所说的“下午茶”。 他抬起头,看向了宴会厅的中心。 此刻,宴会厅的每位宾客桌前的餐盘里都放着一张扑克牌,他们面面相觑,狐疑地看着那位英俊的魔术师。 “正如我刚才所说,诸位可以用自己的一样秘密作为交换,当卡牌从你们的故事里吸收到想要的情绪,就会变成一块人鱼肉。” 狐狸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场景般,轻轻一笑:“如假包换。” “我猜桌子下有录音机。”一位绅士冷冷地抱着臂,斜睨着众人,“威尔,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下作的人,和别人密谋来获取我们的把柄吗?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威尔船长举着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不要误会我,阁下,这个魔术只是我为大家准备的调剂气氛的小节目,毕竟,这可是人鱼的肉——我总该得到点什么作为报酬,不是吗?” 儒雅的船长率先点了点自己的餐盘:“不然,就由我先来说吧。” “在我还是一条船上的船长助手时,我为了得到开船的机会,杀掉了我的船长师父和他的妻子,并把他们的尸体扔到了海里。”威尔船长眼角的笑纹很亲切,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谎称他们工作时喝醉了酒,不慎失足落海,然后自己将那艘船开回了岸边。”就这样,年仅十六岁的威尔一战成名,成为了一个有勇有谋的英雄小船长,而一向待他宽和温厚如亲生儿子的船长夫妻,则被人们钉在耻辱柱上无数次鞭尸唾骂。 从那以后起,船长便开始独立掌舵。 他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里沉默得可怕。 这着实是一个恐怖且不体面的故事,更加诡异的是,那残忍的凶手身份高贵,还把杀人的经历说得如此轻松愉悦。 张纯良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位船长是不打算放过所有在宴会厅里的船员们了,他放任所有人听见他的秘密,那自然是不会让众人活着回去的。 “啊,真神奇,奥斯汀先生不愧是一位极为优秀的魔法师。”威尔船长仿佛没有觉察到众人的恐惧与忌惮,在一片死寂中拊掌而笑。 ——他餐盘里的那张扑克牌竟然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微蓝的肉块。 那肉块的纹理独特,即使隔着老远,张纯良都能感觉到那股魔魅的吸引力,餐桌上是所有人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就知道它绝非凡品。 “好香啊……”坐在船长身边的女士耸了耸鼻子,喉头不自觉地吞咽起来。 她此生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却从来没有嗅到过这样让人食欲大开的味道。 女人用垂涎的目光扫了一眼船长的餐盘,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顾虑。 她自然明白,船长敢说出杀人的经过,就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好让众人知道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就算吃到的不是人鱼肉又怎样?反正他们现在互相捏着把柄,那就依然是“好朋友”。 女人为了卖给这个贵族一个面子,同样也为了享用到美味奇特的食物,率先开口,讲述了一个她因嫉妒某位少女的美貌,设计将她虐杀致死,还扔进了肮脏的猪圈的故事。 于是,她面前的扑克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块香甜的蓝肉。 女人失去了贵族的礼仪,狼吞虎咽地吃着那块肉,她的肌肤肉眼可见地变得光滑细腻,垂下的眼袋慢慢消失,就连发福的身材似乎都曼妙了许多。 这样惊人的变化,让很多贵族都开始蠢蠢欲动 。 于是接下来,所有人都冲破了自己的下线,开始毫不顾忌地讲述他们肮脏黑暗的过往。 在众人慷慨激动的陈述声里,狐狸一语不发地站在舞台上,被兜帽遮盖的脸神情模糊。 张纯良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狐狸这个人现在“空荡荡”的,他温和、清冷、疯狂又不可一世的面具之下,是一具根本盛不下任何情绪的皮囊,虚假得可怕。 换句话说,不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场面,他都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仿佛这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张纯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然后表情一怔。 狐狸送给他的小蛋糕消失了。 难道是掉在地上了吗?他在光滑的地板上扫视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接着,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来,看向了许久都没有动静的餐车。 接着他蹲下身,轻轻地掀起了餐布的一个角—— 人鱼骨头蜷成虾米的形状,把小蛋糕放在身体中间,借着自己发光的鱼缸,愣愣地观察着它。 小蛋糕的外壳并没有被撕下来,张纯良也无法判断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餐布,示意大骨头自己已经发现它在干坏事了。 这个坏家伙扭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张纯良,每一根骨头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失落。 失落? 张纯良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他摸过那盒完整的蛋糕,把外壳揭了下来。 香甜的草莓气味在黑暗狭小的空间弥漫开,带着一股温暖诱人的安全感。 张纯良用手指勾起一块奶油,凑到人鱼骨头的脸颊前。 “你能尝到味道吗?”他低声询问道。 那骨头不说话,黑黢黢的眼眶专注地盯着他沾着奶油的指头,然后慢慢地凑近,蹭了蹭。 细腻的奶油被蹭到了它的脸颊上。 “好了,我没办法陪你玩了,你一定要安安静静的,懂吗?”张纯良紧张地叮嘱道。 他忽然听到餐布外传来激烈的吵闹声,有人正在发生冲突。 于是他赶忙站起来,向宴会桌的方向看去——威尔船长身旁那个不修边幅的高大光头男人,踹翻了自己的椅子,居高临下地盯着船长。 张纯良依稀记得,刚才那群人叫他基斯特大副,按理说,他应该是船长的头号助手。 可现在,本该作为搭档的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彼此眼中都是深深的厌恶与仇视。 “你再这么搞下去,会死的很惨的,威尔,你这个老疯子。”基斯特大副的语气沙哑又狠戾,“那些恶心的诅咒还没有让你幡然醒悟吗?” 船长慢条斯理地摆正了自己的餐盘,微笑地看着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基斯特,人鱼不是诅咒,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 基斯特没有再理会这个已经疯掉的垃圾,他猛地扭身,看向那些正痴迷于蓝色肉块的人们,声音猛然拔高:“船上有那么多正常的食物,为什么偏偏吃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和威尔这个老东西待久了,会让你们的脑子也变得痴呆吗?” 他的话粗鲁又低俗,很快有人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是因为你没有能拿出来交换肉块的秘密,所以恼羞成怒了吧,你不知道这些肉块有多么美味,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年轻健康过——!” 基斯特冷冷地看着他酡红的仿佛醉酒一般的脸,然后捏起了自己盘子里的那张卡片:“我曾经杀死了自己誓死效忠的国王,并将他的尸骨切割成五块,埋葬在了无人能找到的神秘之地。” 张纯良被他奇怪的措辞吸引了——国王?看样子,他应该来自某个小国家,而且……能接近国王,应该是官职不低的存在。 难道是因为他杀掉了国王,所以才逃到了船上,成为了一个落魄的副手吗? 第288章 人鱼王的宝藏11 张纯良的脚腕又被轻轻地戳了戳,他低下头一看,人鱼骨头用餐桌上剩下的食材,摆了一盘形似蛋糕模样的菜出来,和狐狸给他的那块蛋糕几乎一模一样。 这家伙刚才闷闷不乐的原因终于被他找到了——原来,它竟是觉得狐狸给他的蛋糕比它找来的食物更漂亮,所以有些自卑,想要偷偷模仿它。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这一瞬间,张纯良忽然觉得它的举止可爱得要命。 这一走神的功夫,基斯特手里的卡牌已经变成了一团肥美的肉块。 他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下,大掌狠狠用力,将那肉块攥成了泥浆。 “摒弃良知,毁坏人伦,虐杀智慧生命,为了自己肮脏卑劣的野心,去屠戮其他种族,威尔,我等着看你自取灭亡、不得好死的那天。”基斯特声音粗哑,带着几乎沁血的诅咒。 威尔举起红酒杯,宽容地一笑,向他致意:“那就祝阁下得偿所愿吧。” 基斯特阴沉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扭过头,大步地离开了宴会厅。 【检测到主线剧情展开,现开启阵营模式玩法。 请玩家根据已有线索,自行选择自己战队的阵营,并完成各自阵营下的衍生支线任务。 请玩家于十分钟内作出最后选择,阵营选择一旦确定,无法进行更改。 您的选择: 船长阵营or副船长阵营or???阵营 倒计时:09:59】 张纯良看着那个全是问号的阵营,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如果说,刚才看到二人对峙,他只是有所怀疑,那现在,系统将这两个npc分成了不同阵营举动,便让张纯良瞬间明白过来。 若是在这个副本中,会出现两种极端对立的存在,那一定是人类与人鱼。 而船长毋庸置疑,是人类阵营的一员,无论是他的人生经历,亦或是他邀请众人品尝人鱼肉的行为,都很符合他的人类身份。 甚至,张纯良有些怀疑——那个被封闭在游泳馆里的人鱼池,就是船长的手笔,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他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人鱼肉。 所以,他同样看的出,狐狸似乎和船长达成了某些交易,所以他才会协助船长将人鱼肉带给这群贵族。 那么现在最严肃的问题来了,若船长就是人类阵营,那么,与他对立的基斯特大副,就一定是非人类的存在,结合他刚才的那一番满心怨恨的赌咒,张纯良判断,基斯特极有可能就是人鱼—— 因此,系统此刻给出的阵营选择,实际上是让玩家选择站在人类阵营还是人鱼阵营。 不过,那个忽然出现的“???”号阵营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除了这两个阵营,还有什么特殊的势力存在吗? 张纯良百思不得其解。 以他现有的线索,并不能判断出第三方的身份,那就绝不能贸然选择。 因此,他现在面临的选项其实只有两个。 究竟是选择人类?还是人鱼? 如果选择人类,那拥有强大能力的人鱼是否会对他产生仇恨?他是见识过人鱼的难缠的,更何况他现在正在海上,这是人鱼天然的战场,一旦发生危险,他很难保全自身。 可是若他选择了人鱼……他会发生什么变化?会人鱼化吗?那到时候,他会不会和之前经历过的末日副本一样,因为身体发生异变,无法离开这个世界呢?又或者,那些垂涎人鱼肉的人类和那位神秘莫测的船长,会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他心里挣扎着,怎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思考出最有利于他的阵营。 就在这时,他意识中的游戏面板发生了变化,原本只有文字的面板,化作了一条船只的形状,那船中盛着密密麻麻的小圆球,总共100颗。 其中有几颗已经是灰色的状态。 而剩下的90余颗圆球,正在陆陆续续地变为红色或者绿色。 这应该就是代表玩家阵营选择的平面图。 张纯良心里顿时感到匪夷所思——他竟然是在一个百人副本中! 在游戏之家中有个约定成俗的规则,人数越多的副本,难度一定越高。 看来,这个副本里杀机重重,这两个选择中,不会有哪个选择是真正安全的。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90余名玩家中,70余人选择了绿色的船长阵营,20余人则选择了红色副船长阵营。 没有一个人选择最后的那个奇怪阵营。 倒计时还剩下半分钟,整幅画面上仅剩下一颗球什么颜色都没有。 那是张纯良。 他思索良久,最后还是决定选择副船长阵营。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确认,就敏锐地感到头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动静。 他抬头一看,二楼原本正在休息吃点心的某位船员,正高举着一张极重的铁制桌子,冲着楼下的他凶狠地笑着。 紧接着,那张桌子对着他头顶的位置狠狠地砸了过来—— 这一刻,张纯良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人灭口! 他原以为,经历了刚才的事情,船长已经把他忘记了,却没曾想,那家伙恐怕一直记着他制作的那个人鱼模样的摆盘。 他大概对张纯良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所以通过船员痛下杀手—— 太快了,那沉重的桌子宛如一道迅疾的雷电,带起呼啸的风声。 张纯良反应极快地掏出了瞬移的道具,心里却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他大概率会因躲闪不及被砸伤一只胳膊,或者半个身体。 况且,当着这么多npc的面公然使用超乎常理的游戏道具,还会严重违背人物设定。 接下来,他的游戏之旅不会太好过了。 他刚准备激活道具,身边那张沉重的餐桌便高高地飞起,在半空中和那铁桌子撞作一团,发出轰然巨响。 自那船员攻击,到两张桌子相撞,中间相距不足五秒的时间。 霎时,铁屑、残渣、食物、碎瓷片在空中被炸成了一道烟花,它们残余的威力误伤了很多周围的船员,一时间场地里惨叫连连。 不过张纯良除外。 因为,一具高大的白骨正死死地挡在他身前,努力地缩着浑身的骨骼,把他围裹得严严实实。 “啊——!”惊恐的尖叫声从宴会厅的四面八方传来。 危机过后,厅里中的众人都看到了这具惊悚的、会活动的白骨怪物,顿时惊慌失措,哀嚎惊叫着向四面八方散开。 有胆大的人拿起尖锐的刀叉和瓷盘子向怪物砸了过来,嘴里恶毒地咒骂着。 张纯良被它围得密不透风,甚至连身体都无法动弹。 他艰难地仰起头,看着怪物光秃秃的白骨脑袋。 那怪物正低着脑袋,用它黢黑的眼眶认真温顺地注视着张纯良,它的头盖骨上裹着几片菜叶,还有刚蹭上的奶油和被人砸过来的鸡蛋,看起来滑稽又丑陋。 张纯良能看到,它坚硬冰冷的肩胛骨被尖锐的刀具劈出了几道缺口,对于一具全身只有骨头的怪物来说,这该多痛苦啊,可它依然傻兮兮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 张纯良张了张嘴,眼眶骤然红了。 “怎么是你啊……”他小声地嘀咕着,倏地坠下一滴泪,“这次也变得太难看了吧……” 【系统检测到玩家在规定时间内未作出阵营选择,将自动分配玩家到初始好感度最高的阵营。 当前玩家阵营:??? 请玩家及时调整身份,完成支线任务。】 第289章 人鱼王的宝藏12 “不用管我,快点离开这里!”张纯良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催促道,“从餐车进来的那条路跑,那里没人守着,向楼上钻,楼上是客房,客人们都在吃饭,房间大部分都空着——放心,他们不敢闹大,这会引起恐慌的。” 越来越多的人们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他们发现,这具恐怖狰狞的人鱼骨架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自它出现以后,就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温顺地任人宰割。 谁也没注意到它的身下还压着一个小孩。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拼命地在它怀里挣扎起来,恐惧地惊叫起来:“滚开啊,怪物啊——!救我!谁来救救我!” 人鱼骨头终于有了反应,它仿佛受到惊吓般浑身一抖,双爪犹豫着放松了一点。 张纯良趁机从它怀里钻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餐车后,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别、别吃我,我不好吃……” 人鱼骨头不安地翘了一下尾巴,它看了看满脸恐惧的张纯良,又看着远处已经拿出各式热兵器的警备船员,轻轻一歪脑袋,关节处发出慎人的咯吱声。 它并没有听从张纯良的安排转身逃跑,而是猛然舒展开身形,在众人面前显露出完整的模样,那将近三米的身长令人望而生畏。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它带来的震撼中时,人鱼的尾骨狠狠地甩在一侧的石柱上,那坚硬的石柱骤然断裂成几段。 接着,它无视重力,借助墙壁灵活地攀上了二楼。 人们从楼下并不能看到上面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可以听到,有人正凄厉恐惧的哀嚎,他的血肉被生生扯下来,发出了布帛撕裂般瘆人的声音。 警备队果断拔枪射击,子弹噼里啪啦地砸在二楼的墙壁上,溅出激烈的火花。 张纯良被坍塌的石柱围在角落里,好半天才挣扎着爬出来。 他擦掉脸上的灰尘向上看去,人鱼骨头已经不见踪迹,二楼的栏杆边上正向下汩汩地淌着鲜血,那血量宛如一道瀑布流帘,让大厅内的人一时间沉默噤声。 “那是什么怪物?”有人颤声问道。 “诸位,不要惊慌。”船长拍了拍手,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的身上,“赛壬号的警备力量非常强大,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将诸位平安送到目的地。” “为什么这里有一具会杀人的骨头?!请你给我们一个解释!”愤怒的客人惊惧地质问,“你可从来没说过,在这船上还会出现这么特别的彩蛋!” “人们既然想征服神秘的力量,就必然要面对一些挑战,不是吗?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疏漏,不值一提。”船长似乎对这具突然出现的骨头怪物并不惊讶,他温和一笑,说道,“尽情地玩耍吧,客人们,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们应该好好享受一下。对了……记得晚上11点之后,不要打开自己的房间,相信我,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对身旁的助手轻声嘱咐了一句,然后施施然地离开了。 “好了,船员们,今天辛苦了,请回去交接工作吧。接下来你们有半天假期,凭员工证可以在游轮上畅游所有的项目,别忘了去吃怀特餐厅的烤牛排,那个味道超赞!” 船长助理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别担心刚才那个大家伙,它是一只不小心偷跑出来的实验品,非常害怕光线,胆子也很小。大家知道的,我们的船长同样也是个科研狂,这就是一只受惊的小狗,剩下的交给我们解决吧!” 这助理的地位似乎不低,说出来的话让人很是信服。 众人们放下心,不禁欢呼起来,他们草草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好好抚慰一下受到惊吓的心灵。 “你不用跟着回去了,玩儿去吧,小崽子。”叔父走到张纯良身边,瓮声瓮气地说道,“别给我惹事就好。” “好、好的,大鼻子叔叔……”张纯良仿佛受到惊吓般抽了抽鼻子,小声应道。 他并没有直接去娱乐区,而是先回到休息室,将自己身上肮脏破烂的工作服换了下来。 他身上有几块磕碰出来的淤青,印在白皙纤弱的身体上有点可怕,不过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张纯良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回想起当时出现在脑内系统的提示,于是打开了系统任务面板。 只见在他的面板上,此时正显示着一行硕大的金色文字:阵营身份:??? 文字后还显示着该阵营的人数,只有他一个。 回想起系统刚才提到的,这个阵营是通过初始好感度来分配的,他几乎瞬间便锁定了一个人——不,是一具大骨头。 在任何游戏里,只有这家伙的灵魂碎片,会无条件地对他抱有超高好感度。 只是,这家伙现在身份成谜,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信息。 或许,他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大骨头已经死掉了,还拥有人鱼的强大骨骼,莫非他就是基斯特口中那个被他杀掉的国王? 张纯良忽然想到,那个基斯特曾说过,他将他的国王分为了五块,而他这次游戏的主线任务,正好是要寻找五块人鱼王的宝藏——! 他瞬间从床上坐起身,打开了自己的主线任务,想要再次确定一下。 【主线任务:找到人鱼王的宝藏(1\/5)】 第290章 人鱼王的宝藏13 什么情况?!张纯良露出错愕的神色。 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搜集到了一个宝藏?!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他完全不知情? 在这次的副本里,系统的存在感极其微弱,除了关键剧情节点,几乎不向玩家做任何提示。 所有的信息,都只能依靠玩家自行摸索。 张纯良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对那个突然出现的“人鱼王的宝藏”没有一点儿头绪,他越想越是混乱,越想越是头痛。 于是忍不住站起身,跑进厕所里洗了把脸,清空了脑内复杂的思绪。 人鱼骨头始终没有来找他,大概是躲在了哪个角落里不敢现身,张纯良不再继续等待,决定先去游客区里找找线索。 现在的玩家已经被分为了三个阵营,每个阵营都要完成不同的任务。 大概是因为人鱼骨头藏起来了,他的阵营直到现在还没有发布任务。 可其他的两方阵营,已然是腥风血雨。 张纯良看到,在系统面板上的那个船体图形中,属于人类阵营的绿色小球在一个小时里,已经有三颗变成了灰色。 人数越多的阵营,越容易暴露身份,他来到了甲板上,很快,便向乘客打听到了消息。 “一号游泳池那个地方,有人在比赛呢!”乘客向张纯良指了指方向,嘴角轻轻一撇,语气有些不满,“那群人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如果你想去玩,我建议你还是去十三层的那个二号泳池,还能冲浪。” 张纯良匆匆地道谢,然后向一号泳池走去——正如那位乘客所说,一号泳池旁挤了一堆人。 约有三四百名乘客密密麻麻围在泳池边,观看跳水游戏。 张纯良去的时候,恰逢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从空中跳入水里,激起了大片水花。 接着,大家发出了一阵嘘声,向他喝起了倒彩。 “这群家伙,到底会不会玩?这水花一个比一个高,真没意思……” 张纯良凑到人群里,向跳水台上望去。 台上,此刻正站着一名身材曼妙的女生,她的脸色非常差劲,正低着头看着泳池,目光中是无法掩盖的惊惧。 如果是从来没有跳过水的人,骤然看到这可怕的高度,的确会非常害怕。 但是,张纯良却觉得,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是在因为跳高的高度而害怕——她好像是在畏惧这个游泳池。 张纯良拧起眉,看向了游泳池里,湛蓝清澈的池水赏心悦目,看起来凉爽舒适,水面上仍然留着上个跳水者激起的余波。 不过——上一个跳水的人哪去了?他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上岸,只是,现在池水里清澈见底,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周围的人们仿若并没有注意到这奇怪之处,目光专注期待地盯着上面的女孩。 她犹豫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渐渐的,不耐烦的客人们开始高声催促起来,那声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促,仿佛某种尖锐的魔咒。 女孩的脸颊上全是冷汗,她纤瘦的腿开始微微打颤。最终,在众人越发强烈的催促里,她纵身一跃。 “噗通——”女孩落水的姿势极不规范,溅起了剧烈的浪花,劈头盖脸的地砸到了池旁的人们身上。 躲在人群中的张纯良也没能幸免,被水溅到了眼睛,顿时,一股古怪的瘙痒从眼睛里传来,让他忍不住揉了起来。 他的动作越来越重,揉得眼睛又痒又酸又痛,开始生理性溢出眼泪,他强忍着满眼的泪花,又抬头看了一眼池水,想找到刚才落水的女孩。 接着,他就看到了进入这个副本至今,最为恐怖的一幕——游泳池里是混浊发黄的脏水,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各种虫蚁白蛆,有三四个人类的身体浮在水面,浑身爬满了虫子,那些虫子啃食着他们的肉体,可是他们却一动不动。 刚刚落水的女孩正在恐怖的池水里挣扎,拼命地向岸边游过来,她的动作掀翻了身边一个人的身体。 张纯良这才发现,那几个人沉入水里的部分,早已经被虫子啃成了空壳。 他后背冒起了冷汗,没忍住,向后一退。 再一眨眼,他眼睛里莫名的瘙痒已经消失了,而刚才的那副恐怖的景象也仿佛只是幻觉,池水依然温和澄澈,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而刚才跳水的女孩,依然没有爬上岸来。 张纯良推测,只有当她逃出了那恐怖的池水,才能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人类阵营需要完成的任务吗?也太恐怖了。 尤其是此时游泳池旁围着一堆npc,玩家们为了不暴露身份,甚至不敢用道具通关,只能硬生生扛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从张纯良身后传来。 他扭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是刚才向他指路的那位乘客。 “我不是说了吗,这儿的水一点也不好玩,总是臭哄哄的。”女孩摆弄着漂亮的美甲,冲他娇声抱怨道,“去二号游泳池吧,那里有好多模式呢,还有特调果汁。” 张纯良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她拽住了胳膊:“你真可爱,小帅哥,别害羞,我的朋友在那里呢,我们一起玩吧~” 女孩的力气极大,拽着他向另一个泳池跑去,她漂亮顺滑的马尾在阳光下一甩一甩,活泼动人。 在这艘游轮上,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则。 在漫长的旅行中,乘客们可以随意搭讪自己感兴趣的人,如果对方没有明确拒绝你,那不管你们是否单身,都可以在船上都可以成为短暂且恩爱的情人。 这非常没有道德,但无疑却勾起了很多人心中晦涩难言的欲望。 “我叫菲莲娜,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漂亮的女孩冲他眨眨眼,“不用告诉我真名,在这里,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张纯良俊秀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他摇了摇头,看起来像个笨拙的呆瓜。 菲莲娜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这样?也太可爱了。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就叫胆小鬼,怎么样?” 娇纵的女孩不管这个名字会不会伤害到别的人,嗓音清脆地调笑着他:“胆小鬼,胆小鬼,你在怕什么呀?” 年轻的少男少女来到了二号游泳池旁,现在这个时间点游玩的人很少,只有一对情侣正在太阳椅上难舍难分地舌吻着。 “啊!你们也太不讲究了,现在还是中午呢!”菲莲娜似乎认识那两个人,她不满地尖叫起来。 “少废话,小毛丫头。”一头黑色长发的丰腴女人抬起头,风情万种地斜睨了一眼两人,唇角微勾,“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身下的男人眼神迷离,脸上泛着迷醉的酡红,唇齿微张,表情暧昧得让人心惊肉跳。 “有这么舒服吗……”菲莲娜小声地嘀咕道,然后想到什么一样,双眼放光地看着张纯良,“要不我们也来试试吧?” 张纯良的目光从躺椅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收回,看向了面前一脸期待的漂亮姑娘。 原本娇纵的女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开始变得羞涩起来,她抿起嫩红色的唇,眼神躲躲闪闪:“好,好吧,我承认,我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你这家伙,我还挺喜欢……如果可以的话……” 菲莲娜的美貌杀伤力实在太过巨大了,但凡她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正常的男性,此刻绝对魂都会被她勾走。 然后头脑发昏地予取予求,用自己的一切来拼命讨好这位骄纵的小公主。 可是,她注定要失败了。 只因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不解风情且毫无绅士精神的家伙。 “抱歉。”张纯良好脾气地笑了,他温柔的眉眼轻轻扫过菲莲娜漂亮的美甲,心中陡生起阵阵寒意。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非常相爱。” 这个女孩的美甲颜色,他非常熟悉。 早晨他出门的时候,曾在走廊的地毯上见过。 ——那个颜色,和他房间门前地毯上,昨夜砸门的怪物留下的诡异鱼鳞,一模一样。 第291章 人鱼王的宝藏14 菲莲娜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这真是个恶心的借口,你太不识好抬举了。”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傲慢轻蔑,“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过是个小船员,我会付给你一年都赚不到的薪水,只需要你陪我几天。” 张纯良摇了摇头,识相地没有询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是个船员。 “抱歉,小姐。”他向后退了两步,礼貌地说道,“我对女人不举。” “……”菲莲娜和那个黑发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精彩。 就连那个神色迷离的男人,都微微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露出了一丝清醒的惊诧。 “当然,我尊重您自由选择伴侣的权利,船上还有很多优秀的青年,希望您能选到称心如意的……”张纯良边后退,边诚恳地说道。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身体便靠在了一个柔软冰凉的物体上。 他扭过头去,发现是那个黑色长发的女人。 她用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躺椅的位置来到他的身后。 因为刚才女人是坐在椅子上的,所以张纯良并没有发现,这个女人的身高竟然比他还要高不少,看上去足有一米九。 “……”他忽然觉得很挫败,这个船上的npc怎么连女性都这么高? “我们选定你了。”黑长发的女人慵懒地向他的脸上吐了一口香烟,姿态戏谑,眼神轻佻,“放心,小宝贝,我们会温柔一点儿的……” 那股带着海腥和甜香的烟雾扑到了张纯良的脸上,让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他开始浑身虚软,思维涣散。 “最好别这样……”他喃喃道,“我男朋友很凶的……” 菲莲娜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露出了势在必得的表情。 “噗嗤。” 就在紧要的关头,她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如同西瓜被扎开的闷响。 ——此刻,正背对着她的男孩,右手高高举起,将一把忽然出现的匕首,刺进了面前高大女人的身体里。 黑长发的女人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匕首,轻蔑一笑:“带刺的小弟弟,我可不是一般人,我的心脏并不长在这里呢……你现在让我有点生气了。” “是吗?”张纯良手上微微用力,将匕首在女人的血肉里旋扭一圈,然后轻声说道,“大姐姐,这把匕首也不是一般的匕首,它曾经干掉过一个世界哦。” 这把匕首,是屈安然曾经刺进屈海宇身体里的那把。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离开那个副本后,它就自动出现在了他的背包里。 ——一把曾经摧毁过世界意识的匕首,对付一个非人类npc简直绰绰有余。 女人先是疑惑,紧接着,目光开始变得错愕——她感觉到了,那把匕首正在吸食她的血液! 在无法言喻的剧痛中,女人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用装饰着漆黑的尖甲的双手,狠狠地扼住了张纯良的手腕,然后拼命向反方向扯拽。 可是她没想到,一个看似纤弱温柔的少年,竟然有这么执拗的狠劲,他的手固执地握在匕首上,一点点把被拽出的刀刃送回她的血肉里。 “娜娜……娜娜!快救我!”黑长发的女人开始虚弱地求救。 菲莲娜根本不知道女人在经历什么,她有些迷茫的看着黑长直——她们人鱼是不会被人类的利器刺伤的,这也是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的原因。 此刻,她才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想向二人走去。 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怎么也无法动弹。 ——菲莲娜看向自己的脚下,她纤细的腿腕被一个奇怪的金刚圈锁在了原地。 而那金刚圈的主人,正是坐在躺椅上、刚才和黑长发女人吻得难舍难分的那个男人。 躺椅上的男人强行咬破舌尖,唤醒了一点儿神智,他冲着仍在和黑长发女人对峙的张纯良吼道:“别在这停留,你干不掉她的——走,她的同伴就要过来了!” 张纯良手里的匕首仍在饥渴地吮吸着女人的血液,原本发黑的手柄此刻透露出妖冶的湛蓝。 这把曾经逼格满满的灭世神器,其实是屈安然在两元店买来的劣质水果刀,只是因为有屈海宇灵魂力量的洗炼,才蜕变为了高级道具。 可是自它脱离了自己的世界后,就被强行剥离了大部分力量,变成了一把a级成长型道具。 不过,它有一个堪称bug级别的附加buff,那就是可以无视防御等级,无差别刺伤游戏世界里的任何人,并且通过吸食他们的能量来升级。 这是它第一次开刃,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高级能量体,自然是吸得如饥似渴,欲仙欲死。 张纯良反应过来,试图把它拔出来逃跑,可是它尝到了甜头,变得相当不配合。 于是,在这紧张危机的时刻,坐在躺椅上的男人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张纯良和黑长发女人正齐心协力,拼命使着劲想把匕首拽出来。 “你用点力啊!扎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怎么现在拽不出来了?!”黑长发女人被吸得头晕眼花,气急败坏地怒斥张纯良。 “我努力,我尽力。”张纯良努力地对抗匕首的吸力,又在黑长发女人的肉里旋了半圈,这才终于把匕首拔了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它已经吸饱,自动脱离了。 ——眼前原本高大丰腴的女人,肉眼可见的变得干瘪瘦长,宛如皮包骨头的干尸。 她的伤口处泛着白,甚至流不出一滴血来。 “你会付出代价的……我发誓……”女人怨毒地看着他,沙哑地赌咒道,“我以至高无上的人鱼王的子民身份发誓……” 女人话音落地,原本还有些心虚忐忑的张纯良,瞬间变得狗胆包天。 “好的,祝你得偿所愿。”他诚恳地对女人说道,然后冲到躺椅边,把那个虚软无力的男人架在肩上,迅速离开了。 第292章 人鱼王的宝藏15 “快,去第七层,赌场那层……”男人的声音闷闷地,听起来非常难受,“赌场是船长的管辖区,人鱼们、不敢过去……” 张纯良按着他的指挥,顺着隐蔽的逃生梯把他拖拽到了七层。 二人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杂物间,一脚踹开门锁冲了进去。 “呕——”刚一进去,男人便挣开张纯良,扑到地上惊天动地地呕吐起来。 张纯良摸索着,打开了杂物间的电灯。 刺眼的灯光把空气中飞舞的尘灰照得一清二楚,当他看清楚男人吐在地上的呕吐物时,瞬间喉头一滚,差点跟着吐出来。 只见,那男人正一颗一颗往地上吐着鱼卵。 那淡黄的鱼卵夹杂着透明的粘液,密密麻麻地淌了满地,有些还在地上轻轻鼓动,看起来还活着。 张纯良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类的胃部竟然能容纳这么多的东西,那男人足足吐了十分钟,才终于吐干净所有的鱼卵,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一时间,整个杂物间寂静极了,只能听到地上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缓过神来,躺在地上懒洋洋地自报姓名:“汪少凡,谢了,你救了我一命。” “不客气,你也帮了我。”张纯良微微颔首。 汪少凡是个很上道的游戏熟手,他在虚空中一挥,招出了一盏做成仕女模样的蜡烛灯。 “测谎的,十米之内,如果有人说谎,仕女灯就会燃烧起来,它烧哪,说谎者对应的身体部分就会跟着自燃。”汪少凡清了下嗓子,勉强靠坐起来。 “我是人鱼阵营的玩家,在这个游戏中扮演的角色一名花花公子乘客,喜欢和美人搭讪。” 汪少凡道:“我中招的原因就不和你详细说了,怪丢人的,总之,我会回报你的救命恩情,现在给你两个选项,你是要一个高等级的替命道具,还是两个游戏副本设定的信息?” 张纯良挑了一下眉,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赞赏。 他已经经历过几个副本了,汪少凡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合格的游戏玩家。 遇事不拖泥带水,非常有眼力见,还会主动偿还人情,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从这人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 “我需要两个游戏设定信息,可以由我来指定问题吗?”张纯良问道。 “不行。”汪少凡对自己救命恩人还算有耐心,“我获取的信息也不全面,只能从已有的信息里告诉你两个最有价值的。” “成交。”张纯良点了点头。 “第一,除非要命的关头,其余情况尽可能减少使用道具。”汪少凡举起了一根指头,轻轻摇了摇,“会降低生命值,道具等级越高,生命值扣得越多。” 张纯良愣了一下,仿佛明白什么一般,眼前一亮。 他似乎找到自己生命值无缘无故降低的原因了! 在游泳池空间里,他曾为了躲避人鱼的追击,使用了泡泡糖道具和瞬移道具。 虽然后来在人鱼骨头的帮助下,他生命值补充完整了,可是在离开游泳池后,他又碰见了蜘蛛螃蟹,无奈之下再一次使用了两个道具。 随后他更是一整晚都没有进食,因此等到第二天起床,他的生命值便再一次降到了临界点。 这个线索并不算难找,再给张纯良一点时间,他也能很快发现。可是副本里的情况千变万化,往后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估量。 因此,汪少凡此时的提示,无疑是雪中送炭。 “对于生命值降低的原因,我有两个猜测,一是道具太过强大,不符合我们的人物设定,一旦使用就会ooc。”汪少凡条理清晰地总结道,“第二点……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好吗?第二点可能有一些惊悚。” 张纯良拧紧眉头,接上了他的话:“我好像有点猜出来了……人物ooc一般出现在npc在场的情况下,而现在,不管有没有npc存在,我们只要使用道具,就会违反设定,从某一种角度来说……可能有人一直在监视着我们。ta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已经发现我们并非来自这个世界。” 汪少凡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可以啊,兄弟,脑子转得这么快?!” “你能猜出这些,也很不错。”张纯良商业互捧道,“这个猜测的确很恐怖,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那么,你的第二条信息是什么?” 汪少凡勾起唇角,眼神狡黠:“这一条信息嘛,说废也废,说有用也有用——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张纯良好奇地看着他,他发现汪少凡这个人很有趣,他有点自来熟,但又不像上个副本的魏可奕那样让人不舒服,他可以亲和自然地调动人们的情绪。 汪少凡不再继续卖关子:“船没有开动。” 张纯良愣了一下,这一点他真的没有注意到。 因为他自从进入游戏以来,一直都在暗无天日的员工区活动,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到上层甲板上。 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无暇顾及船外的风景。 因此,竟然忽视了这个奇怪之处。 汪少凡解释道:“我是花花公子嘛,最喜欢的就是跟美女帅哥在海边聊天调情,所以刚进入到游戏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艘船一直固定停留在一片海域。” 而这个地方,一定是远离陆地的深海区域,因为,船周围的海水非常黑,伴随浪涛汹涌,让人无端地生出几分恐惧。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自昨天进入游戏到现在,这艘游轮没有鸣过一次笛,没有靠过一次岸,甚至没有传出发动机的轰鸣声。 “那,我们现在在哪呢……?这船上,就没有一个乘客感到不对劲吗?”张纯良困惑极了。 “没有啊,你看船上,每个人都玩的很高兴,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艘船早就在海上停下了。” 汪少凡耸了耸肩:“可能是游戏的背景设定吧,你懂的,这垃圾游戏,为了让我们花样找死,会给我们设计一系列没有逻辑的离谱剧情。” 张纯良却并不像他那样轻松,他心里很清楚,游戏之家也只是一个世界入侵者,根本无法左右这个s级世界的运作。 这个世界是有自己的规则逻辑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这艘船不再继续航行。 第293章 人鱼王的宝藏16 “好了,我们两清了。”汪少凡休息的差不多了,他扶着墙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出去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张纯良还在思索心中的疑虑,闻言点了点头。 “先想个办法补充一下你的生命值吧。”汪少凡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过最好别信那个船长的,傻兮兮的去吃什么人鱼肉,我有种预感,那东西很危险。” 这也是汪少凡在两个阵营的选择中,果断抛弃船长阵营,选副船长阵营的原因。 “副船长阵营看上去倒还正常一点,好吧,也不正常,什么正常人会往人的肚子里吐卵……”汪少凡嘀咕道,“这个阵营也很不安全啊。” 汪少凡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发现了所谓的副船长阵营就是人鱼的大本营,他原本想铤而走险,去人鱼老巢中寻找传说中的人鱼王的宝藏,可没想到差点折在人鱼的手里。 如今的局势有些奇怪,张纯良原以为,玩家们既然要寻找人鱼王的宝藏,那人鱼的存在必然相当神秘。 可是目前看来,整条船上处处都有人鱼存在的蛛丝马迹。 莫非,正是因为人鱼的入侵,这艘船才会停止航行吗?那船上的物资,还够这上万的人生存多久呢? 现在这艘船上,还有多少人鱼存在? 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以及最最最重要的,人鱼王的宝藏,到底在哪里? 一团团迷雾让张纯良纠结得头痛欲裂,他迫切的希望有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噗嗤” 汪少凡随意踩扁了地上的几颗鱼卵,表情十分嫌恶,“别怪爸爸残忍,实在是爸爸养活不起你们……你们就安心的去吧!” 他狠狠地踩下,人鱼卵瞬间爆开,溅了满地的汁水。 “那个……可以给我留几颗吗?”张纯良问道。 汪少凡有些诧异:“你要这个干什么?想孵小鱼吗?小心它们晚上钻你嘴里睡觉。” 张纯良成功被他恶心到了,但还是坚持用玻璃罐装了几颗。 因为,他忽然想到,他的疑惑其实完全可以找到人解答,比如说——那个游泳池里的金发人鱼。 希望它现在还没有死掉。 …… 等张纯良回到一号游泳池时,船长阵营的玩家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张纯良的系统面板上显示,有七名绿色小球玩家死掉了,而属于副船长的红色阵营,则一个玩家也没有死。 不过,张纯良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通过汪少凡的事例,他知道了人鱼们喜欢把人类作为产卵温床的习性。 为了让人类的身体保持恒温的状态,它们一定会尽可能地让他们在培育鱼卵的过程中“活着”。 张纯良回想起当时在游泳馆见到的那几个被当成温床培养皿的人类,莫非他们那个时候还活着? 他手臂上汗毛根根竖立,完全不敢细想。 在系统的船只平面图上,除了红色和绿色的小球之外,还有一颗特别独特的金色小球,它与另外两方阵营格格不入,看起来格外亮眼。 那应该就是张纯良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他的男朋友拿的是什么剧本?居然可以和两方阵营相对立……难道这一次他要做人鱼王后了吗? 等等……这些人鱼里的男女好像都可以产卵,如果沈星移真的是人鱼王,那他可不可以…… 张纯良越想越变态,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你的脸好红,要不要赶快回去休息一下?” 张纯良听到有人这么问道。 他以为是自己邪恶的想法表露在了脸上,赶忙掩饰般轻咳了一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只是,那个说话的人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和刚跳完水的一个女玩家说话。 他询问的那位女玩家脸色红得吓人,完全不像是人类该有的肤色。 “没关系、我刚才,不小心呛了点水……”女玩家声音含糊地回应道,“我有点热,让我吹吹海风吧。”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其实像她一样从泳池里爬出来的玩家还有不少,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出了一些问题。 有些人眼睛蒙上了一层蠕动的白翳;有些人则浑身发痒,正在疯狂地抓挠;还有些人在手舞足蹈胡言乱语,扬言自己要长出十个脑袋了。 船长阵营的玩家太多,他们被分配到了不同的任务里,比如去餐厅吃饭、去游乐场玩乐以及去赌场赢取筹码等等。 做其他任务的玩家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只有跳过水的玩家们,身体开始出现奇怪的变化。 玩家们聚集在一起太久了,已经引来了npc们的怀疑,为了防止ooc,这群玩家们很快便散开了。 乘客们所在娱乐区并不安全,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张纯良看到玩家们陆续离开,知道自己获取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于是也早早地回到了休息室。 他疲惫地坐到床上,调出面板看了眼自己的生命值,如今还剩下“67” ,在及格线之上。 目前为止,他知道最好的增加生命值的方法,就是进食。 而且——只能吃这个副本里的食物。 因为他通过系统购买的加血条的药物,也属于“道具”的一部分,一边掉血一边加血,只是做无用功。 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傍晚六点,到时他可以去员工餐厅吃免费晚餐。 可是他并不想去。 他曾接连两次要吃掉副本里的食物,却都被人鱼骨头阻止了,这足以证明这里的食物有很大的问题。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绝不能贸然食用。 张纯良思索了片刻,又去翻找起原身的背包。 果然,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喜欢囤一些小零食,他在背包最深处找到了两块巧克力和一包怪味豆。 张纯良撕开了怪味豆的包装,一股刺鼻的海腥味扑面而来,里面的豆子糊作一团,就好像被海水浸泡了很久一样。 这肯定是不能吃了。 他有些失落地放下包装袋。 【玩家请注意,您所属的阵营:???现发布以下阵营任务,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将会受到来自阵营主的惩罚。 阵营任务一:帮助阵营主从通风管道中找到玩家所在的房间。(09:59)】 张纯良看着这条诡异的任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他的确隐约听到哪里传来了“咔拉咔拉”的声音,就好像坚硬的石头和铁皮相撞时发出的声响。 等等……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阵营主就是人鱼骨头,莫非它现在正在通风管道里面乱爬?!而且好像迷、路、了。 张纯良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他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男朋友找回它的脑子。 张纯良在房间里听着声源分辨了片刻,才在卫生间的房顶上发现了一个隐蔽的通风管道,那大小恰好可以让一个人通过。 他踩着马桶将通风管道掀开,好奇地看了看管道内部,里面深不见底,错综复杂,还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此时,管道里正不间断地传出“咔啦咔啦”的声音,人鱼骨头似乎还没有找到他的位置。 张纯良轻轻地敲了敲管道内壁,吸引着它的注意。 顿时,管道里毫无规律的爬行声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攀爬声由远及近地向张纯良靠近过来。 那速度实在快得可怕,不足十秒,就已经近在咫尺。 浑身灰尘的大骨头甩着尾巴扭到了张纯良房间的通风口处,整条鱼骨透着无法掩盖的快乐。 如果不是管道内壁太脆弱,它可能已经开始兴奋地拍尾巴了。 张纯良艰难地给它让出了一个位置,让它顺着通风口爬进了房间。 【阵营任务一:已完成 获得奖励:阵营任务点100点 注:阵营任务点可用于提升该阵营综合实力,阵营任务点越高,阵营主的力量就越强大。 当阵营主在阵营战中获得最终胜利后,该阵营内存活玩家便可以获得离开副本的“钥匙”。】 原来是这样,看来阵营玩法也算是给了玩家一线生机。 “钥匙”虽然无法帮助玩家们通关游戏,却可以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有了“钥匙”作为奖励,接下来的阵营对抗一定是腥风血雨。 张纯良能够预想到,到时候玩家们不仅会拼命完成自己阵营的任务,甚至还会为了削弱对方阵营的实力而不择手段地使绊子。 想到玩家们自相残杀的场景,他已经感到有些头疼了。 他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了身边的人鱼骨头。 这家伙身上脏兮兮的,骨头上还有几个被利刃劈砍出来的豁口。 它肋骨里的小鱼缸已经碎掉了,不知从哪又找了一个尺寸合适的不锈钢大盆,把它卡在了胸前,盆里依然装着各式各类的海鲜。 此刻,它正认真地把自己的尾巴骨盘成一大坨,陪着张纯良发呆。 “我来帮你洗个澡吧。”张纯良摘掉了它身上的一片毛垢,然后打开了花洒。 人鱼骨头被骤然出现的水吓了一跳,强忍着想扭尾巴逃跑的冲动,任由张纯良对它动手动脚。 张纯良给它打上了沐浴露,奋力地刷洗着它的每一根骨头,还在它肋骨的夹缝里发现了一支保存得非常完整的月季花。 “你该学着穿衣服了……”张纯良把它的花插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小声抱怨道,“谁会整天拿自己的肋骨当口袋装东西呢?” 人鱼骨头被他揉搓得欲仙欲死,横在卫生间的地上微微抖动,这温馨的画面像极了凶残的案发现场。 等张纯良料理完一切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他拿出浴袍,像模像样地将大骨头包裹住,把它推出了卫生间。 接着又快速地给自己洗了个澡。 等他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时,就看到一具香喷喷、白生生的大鱼骨头,正盘在他的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床头的壁纸。 “你在看什么?”张纯良疑惑地问道。 大骨头歪了一下头,用尾巴拦住了张纯良,不让他靠近床边。 这个举动让他陡升警惕,他顺着大骨头的视线看向了那面墙壁—— 在昨夜,这面墙隔壁的船员在深夜给屋外的不明生物开了门,自那以后便消失了。 而那个不明生物,很有可能就是今天在泳池旁勾引过他的人鱼菲莲娜,因为他在房间门口,曾看见过和菲莲娜指甲颜色一模一样的鱼鳞。 她似乎“看上”了张纯良,想让他成为自己人鱼卵的温床。 张纯良轻声询问大骨头:“有什么不对劲吗?对面是不是有人?” 大骨头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它挪到墙边,用爪子将壁纸粗暴地撕扯了下来。 没有了壁纸的墙面斑驳又丑陋,随着人鱼骨头的动作,逐渐显现出一个清晰的水迹轮廓。 那水迹轮廓的上身是女人曼妙的身体,下身则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鱼尾,此刻正在不停地向张纯良的屋内渗着水珠。 他看着这熟悉的轮廓,心下了然——今天他得罪的那两只人鱼来找他复仇了。 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如果没有房间主人的允许,人鱼们是无法进入到别人的房间里的, 因此,菲莲娜和黑长发选择“破墙”而入,因为墙面有壁纸遮挡着,所以张纯良并不会察觉到她们正试图腐蚀他的墙壁。 可是阴差阳错的,今天晚上,大骨头来找他了。 于是那两只人鱼的阴谋很快便被识破。 在一人一骨头的注视下,那面印着水迹的墙壁越来越潮湿,甚至开始融化变形。 一只长着尖锐利爪的手,猛然穿透了不堪一击的墙壁,然后毫不犹豫地五指成爪,向枕头的方向扎了下来。 如果张纯良还在那里躺着的话,那他大概率会被这一击刺穿头颅,挖出脑浆。 对面的人鱼一击不成,意识到张纯良发现了她们,于是动作不再小心翼翼,开始粗暴地砸击起被腐蚀的墙壁。 “胆小鬼——胆小鬼!!”菲莲娜尖声叫嚷着,“只敢躲在房间里的胆小鬼,我要把你挖出来产卵!” 墙壁的碎屑一块块掉了下来,菲莲娜带着狰狞兴奋的表情,抢先将半个身体挤进了张纯良的房间里。 在她的预想中,她应该会看见一个绝望恐惧的男孩,正无助地躲在房间角落里瑟瑟发抖——然而,她的期待落空了。 一具庞大、狰狞、气势森严的人鱼白骨,悄然攀爬在墙壁上方的天花板上,它那没有任何情绪的、黑洞洞的骷髅眼眶,正阴冷地审视着下方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菲莲娜被那深不可测的恐怖气息震慑在原地,脸色骤然苍白,她浑身颤抖着向自己的房间里退回去。 然而,已经太迟了。 “我早就说过了。”张纯良怜悯地看着两个自掘坟墓的可怜家伙,“我的男朋友很凶的。” 第294章 人鱼王的宝藏17 那两只人鱼根本不是人鱼骨头的对手,她们试图打开门逃出去,却被大骨头轻巧地拦在了门口。 接下来的整个过程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菲莲娜和黑长发毫无反抗之力,被一双骨爪生生地撕下了两条漂亮的鱼尾。 她们仅剩的上半截身体,躺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哀嚎,蓝色的血液流了满地,在潮湿阴暗的房间里有一种凄惨动人的美感。 圣父系统又在张纯良的脑海中刷起了存在感。 『检测到人鱼npc重伤濒死,且人鱼受到的伤害与宿主有直接因果关系,如若宿主不及时阻止,将扣除300点圣父积分。』 “系统,你太过分了。”张纯良郁闷地在意识里吐槽道,“这两个家伙可是想把我抓起来产卵,我只是在正当防卫,你竟然还要我救她们,难道我们圣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圣父系统正在进行一次重大升级,除非是必要情况,基本上已经很少出现了,只会默默地在后台计算张纯良的圣父积分。 张纯良救下了汪少凡后,也才多了50积分,可是现在,他只是借助人鱼骨头惩罚了两个对他不怀好意的npc,这家伙竟然要扣掉他300积分。 “你现在很缺能量吗?”张纯良甚至感觉有些委屈,“我可以帮你的,但是你不能帮着外人欺负我啊。” 其实从小到大,圣父系统的死板教条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哪怕是路边掉下只鸟,他因为赶着上学没有把它送回巢里,都会被这家伙变着法扣点积分。 可自从他知道了世界真相,和圣父系统敞开心扉交流一番后,这家伙明显变得人性化了很多。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即使做了“不圣父”的事情,这家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圣父系统的意识金光在他脑内闪了闪,似乎有些无奈。 接着,它直接命令道『别杀她们,会惹麻烦。』 张纯良在上一个世界,间接性地挽救了一整个世界意识,这导致圣父系统得到的积分能量爆棚,它此时正在进行二次升级,正好觉醒了世界共鸣的能力。 它可以共鸣当前所在世界的意识情绪,并且预知到某件事情的发生会给张纯良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刚才,在人鱼受到伤害的时候,它忽然感到一股庞大辽远的悲伤和恐惧从虚空中传来,这是这个世界意识的情绪。 它意识到人鱼骨头一旦杀掉人鱼,就会违逆这个世界的想法,带来不好的结果,于是立刻开口阻拦了他们。 张纯良从它的语气中觉察出不对,当机立断叫回了人鱼骨头。 大骨头染着半身蓝血,正杀得兴致勃勃,眼看就要扭断菲莲娜的脖子,此刻它听到张纯良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放下爪子,扭着尾巴爬回了他的房间。 它微微歪头,专注地盯着张纯良,似乎在好奇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怎么回事?”张纯良也很迷茫,在意识里询问系统。 『这个世界不想让你们伤害人鱼。』圣父系统道,『饶她们一命。』 ——不用圣父系统替她们求情,两条只剩半截的人鱼早就趁着恶魔离开的空档,仓皇地夺门而逃。 那荧亮的蓝色血液在地上拖行出两道惨不忍睹的痕迹。 “你好像觉醒了一个了不得的技能。”张纯良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天啊,过了这么久 ,我才终于感觉到你是我的金手指。” 这句话他不慎脱口而出,人鱼骨头以为是在说它,愉悦地翘了翘尾巴,低下大脑袋在他的手指上亲昵地蹭了蹭。 显然,它并不知道什么叫“金手指”。 『……』圣父系统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系统因提示宿主剧情,违背了世界因果设定,因此产生的附加能量将从宿主所获积分中扣除。』 圣父系统之所以没有在最开始就直接提醒他,是因为它也有自己的顾虑。 作为一个偷渡的系统,它必须时刻谨言慎行,一旦直接干涉另一个世界的因果规则,它就会对应地消耗巨额的能量,这也是一种能量守恒。 因此,它原本想通过扣除积分的方式,委婉地阻止张纯良,可却被他误解,惹来好一顿冤枉。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竟然还不慎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原来在他心里,竟然一直都觉得圣父系统算不上什么金手指吗?! 圣父系统得到了一大笔积分,原本打算自己把亏损的能量补上的,不过现在它相当不爽,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自己不识好歹的宿主。 ——于是,张纯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可怜的圣父积分瞬间掉到了谷底。 之后,任由他怎么哀求说好话,圣父系统都不再回应。 虽然名字叫“正义时代”,但是有的时候这个家伙心眼实在小得可怕。 张纯良吐槽着,和大骨头一起爬到了隔壁的房间。 经过一场混战,这间休息室门户大开,所有的家具摆设都凌乱地翻倒在地。 墙壁上,地上、床上,到处沾满了蓝色的血液,那两条断掉的大鱼尾被主人狠心遗弃,仍在微微弹动,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这两条人鱼绝非普通的小喽啰,通过她们漂亮不俗的鱼尾巴便能看出。 张纯良摇了摇头,如此看来,杀掉她们,极有可能会引来人鱼的报复。 他观察了一下这间房屋的格局,发现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 思索片刻,张纯良拉开了一旁卫生间的门。 当看清楚了里面的事物后,他不由得轻轻“嘶”了一声。 大骨头闻声爬了过来,好奇地向里面看去。 张纯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它的眼眶:“别看,别让这群家伙把你教坏了。” 人鱼骨头温顺地被他捂着眼,大尾巴却好奇地在地上轻轻拍打。 卫生间里,一个20来岁的青年被黏液紧紧地粘在墙壁上,他的眼珠从眼眶中爆出,嘴巴里被鱼卵塞得满满当当,抑制不住地从缝隙里流出涎水。 青年浑身赤裸,身体的里里外外被挤满了淡黄色的人鱼卵。 更恐怖的是,即使他的腹腔被完全打开,内脏被挤压得近乎消失,可身体仍然在微微的抽搐——他还活着。 “圣父系统……”张纯良茫然自语道,“我现在有个问题。” 『?』 “如果我现在扭断他的脖子,那到底算杀了他,还是救了他?” 第295章 人鱼王的宝藏18 他没有等圣父系统回答,径直走向前去,一刀挥下,砍断了这个可怜家伙的脖子。 青年脖子平整的切面里,挤满了小小的鱼卵,随着张纯良的动作,咕噜噜滚到地上,不安地蠕动起来。 青年的手掌原本握得死紧,此刻终于卸下了力气,解脱般松开了手。 他的左手食指微微翘起,指向了卫生间外的一个方向。 张纯良顺着那个方向走出卫生间,看到了侧翻在一旁的书桌。 他走上前,将书桌扶正,打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 里面都是些零七碎八的小玩意,还有很多摇滚歌手的唱片。 在最里面的抽屉里放着一张薄薄的海报,上面的宣传语花里胡哨,写着“着名摇滚天团‘绯红’,将在世界第一邮轮‘狂欢塞壬号’上开展为期一个月的音乐演出。” 海报上画着五个姿态各异的摇滚明星,他们在众星捧月中尽情地歌唱。 看到最中间的那人的脸时,张纯良不由得一愣。 那人,竟然是刚被他杀掉的那个男青年! 怎么可能呢?!他应该是这艘船上的一名船工才对,为什么会和这张海报上的大明星长得一模一样?!仅仅是巧合吗? 张纯良翻过海报,看向了背面。 海报背面的空白处,有人用油性马克笔写了一堆混乱的符号和语言。 “我是谁?”“我想唱歌。”“我是船上的调酒师,可是我对酒精过敏。”“我真的是船员吗?”“我死过一次”“海难,尸体,怪物”“我的乐团被吃掉了” “噗嗤——”在绝对的寂静里,血肉被撕裂开的声音非常刺耳,本就后背发毛的张纯良打了一个激灵,看向了身后。 人鱼骨头把地上的鱼尾巴划拉开了,正像平时片鱼肉一样,把肉精致地片成一片一片的。 看着它的动作,张纯良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大骨头就捧着肉片蹭到了他的身边。 “抱歉……”张纯良艰难地拒绝了它的投喂,“我……还不饿。” 人鱼骨头歪过头,浑身散发着疑惑的气息,它把脑袋凑到张纯良肚子上,认真地听了片刻。 “咕。” 他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一声。 大骨头这下确定他已经饿了,于是又把肉举高了一点,就差喂进张纯良的嘴巴里。 张纯良抗拒地扭了扭头,却在刹那间闻到一股甘甜的气息。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鱼肉,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眼前这如假包换的人鱼肉,和船长当时分给那群客人的不太一样。 在宴会厅里,他所观察到的人鱼肉是深蓝色的,且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浓郁香气,甚至还有一定的致幻性。 可是,他们刚才砍下来的这段鱼尾,虽然血液是蓝色的,可肉色却偏红,香味虽然也有,却很淡雅。 为什么同样是人鱼的肉,却有这么大的区别? 船长的人鱼肉是从哪里得到的? 张纯良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在游泳馆时,看到的那几具残缺不全的人鱼尸体。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要再去那个游泳馆一趟了。 人鱼骨头发现张纯良真的不喜欢吃人鱼的肉,肉眼可见地变得有点失落。 张纯良摸了摸它的骨头脑袋,示意它自己解决掉那堆肉。 某些情况下,男朋友太爱他也是一种烦恼呢,尤其是在双方连物种都不一样的时候。 现在已经很晚了,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张纯良看着人鱼逃跑时忘记关闭的房门,忽然间有些好奇,他走到门前,把头探到了房间之外。 既然每天晚上出现在房间外的怪物就是人鱼,那它们究竟为什么会在11点后出来狩猎人类,又是什么力量阻拦着它们进入人类的房间呢? 在这艘邮轮上,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遏制着人鱼大规模猎杀人类。 否则,这艘船早就成为人鱼们的育婴室了。 果不其然,张纯良在走廊里发现了线索。 每一个员工休息室的门上,都挂着一个心脏模样的徽章,它们在棕色的门上闪闪发光,像极了某种辟邪的符咒。 而张纯良所在的这间房间的心脏徽章已经碎裂了。 这个心脏的形状张纯良曾经见过,它正是通往关着人鱼的游泳池的那个铜制机关摆件! 无数的信息碎片在张纯良心里隐约串成了一条线。 防止人类被人鱼伤害的徽章、关锁着人鱼尸骨的游泳馆……以及劣质又怪异的人肉,这一切的事情,都和塞壬号的船长脱不开干系! 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是在用极端的方式守护人类吗?还是说背后另有隐情? 张纯良合上了门,从墙壁的缺口爬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大骨头正在进食,时不时扭头哀怨地看他两眼(鬼知道张纯良是怎么看出它很哀怨的),似乎还没有打消用人鱼肉投喂他的念头。 张纯良打了个哈欠,被子蒙着头睡了过去。 …… 第三天,张纯良终于没有再迟到,人鱼骨头在早上六点准时把他叫醒了。 他有条不紊地穿上工作服,跟着其他的船员一起去到了员工食堂。 “今天的早餐是汉堡和沙拉,配汤是鱼汤。” 张纯良看着自己餐盘里的还算丰盛的早餐,莫名觉得有些反胃。 “这鱼汤好香啊。”有员工嘟囔道,“还有剩的吗?我要再来一碗。” “好好喝,怎么这么香……今天的厨师是谁?” “喝完以后好舒服,还有吗……” 餐厅里传来此起彼伏地吸食鱼汤的声音,急切又粗鲁,像是家养的猪正在争抢食槽里的饲料。 张纯良用勺子捞了捞汤碗,果不其然,他在里面发现了几块碎如豆子的蓝色肉粒。 这碗鱼汤里放了船长的“人鱼肉”。 他扔下勺子,表情有些难看。 忽然,餐厅门口传来了粗暴的怒吼声,壮硕的红鼻子叔父嚷着含糊不清的俚语,推搡着餐厅的员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很快,他就发现了张纯良。 “你吃了吗?”叔父的声音暴躁阴沉,他用沾着油污的大掌攥住了张纯良的胸口,“小崽子,告诉我,你吃了吗?” “没有。”张纯良又被勒脖攻击,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在餐厅的屋顶上,悄然蛰伏的巨大白骨怪物开始躁动,对着红鼻子叔父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不然,我们换一个……地方说吧,大鼻子叔叔……”张纯良央求道。 餐厅里的人将目光直勾勾地投向二人,他们眼球震颤,瞳仁缩得只有针尖大小,很是古怪。 叔父拖着张纯良的胳膊,将他拉出了餐厅。 等二人离开后,张纯良那碗没有动过的鱼汤,瞬间便被一群失去理智的船员哄抢一空。 就连地上掉下的几滴,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第296章 人鱼王的宝藏19 “你睡醒了吗?”叔父带着张纯良来到了蔬菜储藏室。 “醒了,晚上睡得还不错……”张纯良干巴巴地应答道。 叔父混浊的眼睛在张纯良身上打量片刻,接着他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失望。 “你还没有醒过来,那我对你没什么想说的。”叔父这么说道,“等你觉得自己‘醒了’的时候,再来找我,还有,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他发泄一般踹了脚身边的长茄子,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张纯良留在蔬菜储藏室里,思考着他的话,他有些不明白什么叫“醒了”。 难道在叔父的眼睛里,所有的人都在“睡着”吗? 那“醒了”和“睡着”的界线,又在哪里? 他回想起汪少凡所说的,这艘船一直停在原地不动,可所有的乘客都习以为常,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捡起一颗西红柿,放在鼻尖嗅闻了一下,一股西红柿的酸甜萦绕鼻尖,令人口齿生津,萌生出想咬一口的冲动。 可是,在这酸甜的味道之下,张纯良又隐约闻到了另一种味道——一种难言的腥气和腐烂的臭味。 那味道一闪而过,飘渺得仿佛是某种心理暗示下的幻觉。 他把西红柿放回了原位,在蔬菜的箱子上找到了蔬菜送上船的日期。 5月24日。 正是这艘船启航的日子,张纯良在邮轮的宣传单上看到过这个日期。 那今天是几号呢? 他拧着眉回忆了一下,好像自他在这艘船上醒来之后,就没有见到过任何和日期相关的信息。 就连钟表都很少有。 一只硕大的骨爪凑到张纯良面前挥了挥,让他回过神来。 大骨头的隐匿技术很好,它跟着张纯良一路到这里,竟然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它看张纯良盯着那筐西红柿看了半天,以为他想吃,径直圈起他的腰,把他轻巧地抱出了储藏室。 张纯良:“……我没打算吃的。” 大骨头似乎很喜欢把张纯良圈在怀里打包带走的感觉,它愉悦地拍打着鱼尾,抱着他在无人的甲板上边散步边吹海风,足够庞大的鱼尾让它能凭借鱼骨立起身体,甚至比一般人还要高大。 现在时间还很早,大部分乘客都还没有起床,加上张纯良所在的这一层大部分都是仓库,所以很是寂静。 张纯良的脸被摁在人鱼骨头的肋骨间,有些硌得慌,他可以透过骨头缝看见人鱼骨头空荡荡的身体内部。 在属于心脏的位置,依然放着那支漂亮的月季花,它开得很灿烂,还被人鱼细心地浇了些水珠。 张纯良忽然有点后悔贪小便宜,给它买了最便宜的花。 “……你叫什么名字?”他小声地问道。 人鱼骨头先是一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张纯良放下来。 它伸出一根手指,在地板上笨拙地比划了半天,然后划出一个“i”。 然后,它就不会写了。 “……艾?艾什么?”张纯良迷茫地看着这个字母,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这个世界的背景大概更偏向西方文明,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是英文,人鱼骨头大概也是如此。 一人一骨头,站在甲板上的栏杆旁,面面相觑。 “那我就叫你小艾了。”张纯良果断道,“总不能一直叫你骨头架子,太失礼了。” 『其实小艾也并没有好听到哪里。』圣父系统幽幽地出声了。 人鱼骨头当然没有任何意见,它乖巧地接纳了这个名字,然后勾了勾尾巴尖,再次把张纯良抱进了怀里。 “我们不能耽误太久了。”张纯良看着小艾发蓝的骨头,耐心地说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从那个游泳池出来的吗?我想回去一趟。” 没想到,小艾和张纯良出来的地方竟然不一样。 它带着张纯良在甲板和楼梯间随意攀爬,飞檐走壁,把他搞得晕头转向,连自己是上是下都不太清楚,接着,他们爬进了一个类似图书馆的房间,这房间里陈列着一排排厚重的金属书架,架子上有很多文件夹。 张纯良还没来得及怎么观察,就被小艾拽进了最深处的书架旁。 这个书架嵌在墙内,结实而厚重,上面摆满了古老的书籍,看书脊处的名字,这些大都是和人鱼有关的传说故事。 小艾攀到书柜的顶端,双爪用力,硬生生抠开了书柜与墙面的缝隙。 书柜就如同一扇门般缓缓打开,在它的背面,固定着一个张纯良并不陌生的铜制心脏。 张纯良从背包里拿出了收集的人鱼卵,将它靠近了那颗心脏。 淡黄的鱼卵顿时化作一摊液体,解开了心脏的封印。 在熟悉的光芒中,张纯良再次来到了那个关锁着人鱼的游泳馆。 游泳馆内部的墙壁上,多了几具新的人类“卵巢”,他们的体内挤着密密麻麻的卵,脸色却带着迷乱又幸福的笑。 看来,那一条金发人鱼还没有死,仅一天时间,它就活力满满地给自己诞下了新的小后代。 “这条鱼真的不怕肾亏吗?话说,鱼有肾吗……?”张纯良喃喃道。 大骨头明显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迷茫地在自己的骷髅身体上找了半天。 “别找了,你现在大概是没有了。”张纯良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骨头显然有些不安,它的潜意识告诉它,“肾”好像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丢掉。 所以它忧心忡忡地原地打转,把浑身上下的骨头翻了个遍。 张纯良没有理会它神经质的小动作,转而看向了死寂幽绿的池水 ,温和地说道:“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自己从池子里爬出来,否则我不介意再电一次鱼。” 水面荡起微弱的浮波,沉入池底的家伙依然在固执地装死。 张纯良从衣兜里摸出了另一片雷电纹身,慢慢向池边靠近:“十,九,八……” 大概是那片纹身给金发人鱼留下的阴影太深了,它真的很担心这个黑心的人类再电它一次,因此,张纯良的倒计时还没有数完,一个金灿灿的头便从水下浮了上来。 “很高兴,你还活着。”张纯良真诚地道谢,“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就不知道该从哪里找一只能配合他回答问题的人鱼了。 “你都跑掉了,干什么还要回来。”金发人鱼维欧的眼神充满畏惧,“你最好赶快离开,不然我会控制不住的。” 张纯良微微一愣,拧眉反问道:“什么叫控制不住?” 维欧沉入水下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它的脑袋缓缓地向张纯良的方向游了过来。 在这一刻,张纯良嗅到空气中有股微妙的气味,这气味馨香扑鼻,让他浑身发热,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第297章 人鱼王的宝藏20 小艾大脑袋忽然向他凑过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张纯良语气中满含笑意,“好傻。” 小艾伸出手指,好奇地戳了戳张纯良弯弯的唇角。 张纯良不受控制地攥住了它坚硬冰凉的指骨,贴在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起来。 人鱼骨头浑身颤抖了一下,那条长如蟒骨的巨型鱼尾,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颤颤巍巍地瘫在地上,如一滩春水。 ——不对劲。 就连张纯良自己都意识到了,他的行为很怪异,他心里迫切地渴望和大骨头有肢体接触,最好是全身贴在一起,把它狠狠地揉进身体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控制不住地微笑,他的大脑告诉他,他很快乐。 大骨头忽然凑上前,搂住了张纯良,紧紧地把他圈在怀里,就像抱着它的小鱼缸。 不,比小鱼缸珍贵得多,也更脆弱。 张纯良透过它肋骨的缝隙,看到了爬上岸来的维欧。 如果他现在思维还清醒,一定会被这个金发人鱼如今的模样吓一跳。 仅过去了两天时间,这只漂亮强壮的蓝尾人鱼,就变得干枯而瘦弱。 它英俊的脸颊凹陷了下去,仿佛一个萎靡不振的瘾君子,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欲望。 此刻它浑身散发着求偶的气息,妄图吸引眼前的人类和它交配。 只是,这一次出现的人类很奇怪,他不但不理睬它,甚至还对着一具……奇怪的骨头发情。 这让维欧很挫败,它可是人鱼族里相当受欢迎的大男孩,虽然现在它极度地不想交配,只想回到池子里好好休息,可是却仍然会因为魅力比不上一具大骨头而感到耻辱…… 等等,这具骨头有点奇怪。 维欧被火热的欲望强行支配着,因此对外界危险的感知变得很迟钝,过了大概有十几秒,它才意识到眼前的这具骨头的身份。 维欧的身体开始战栗起来,即使是强效的催情药物,也无法让它的欲望战胜身体本能的恐惧。 它无声地尖叫一声,甩着尾巴扑进了水池里,拼了命地向远处游去。 张纯良的情况变得很糟糕——他发现自己有点想啃骨头了。 他抑制不住地啃咬着小艾的身体,从它面骨上的花苞,到脖子,到肋骨,他宛如一只不知轻重的幼兽,把大骨头咬得浑身打颤。 这并不是一种食欲,而是一种憋闷到无从发泄的情欲。 张纯良的身体热到快要爆炸,即使小艾浑身凉丝丝的,也无法让他降下一点温度。 他焦躁不安,心脏鼓噪得仿佛要爆炸,皮肉下流淌的仿佛不是鲜血,而是滚烫的岩浆。 终于,他抑制不住嗓音里的哽咽,把脸贴在人鱼骨头的肋骨间,难受地埋怨道:“你怎么就只剩一具大骨头了呢?” 大骨头头一次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感到自卑。 它把扭得像虫子一般的张纯良紧紧地抱在怀里,整个骨架散发着比他还崩溃无措的情绪。 维欧从最远处的水里浮出来,看着远处的一人一骨头,讨好地解释道:“催情剂的释放时间一般只有十分钟,再等等,他会恢复理智的……” 其实它也很难受,它被关在这里很多天了,几乎每天都要被催情剂逼着和不同的人类交配、产卵,再这样下去,它很快就会精尽鱼亡。 那股奇特的香气持续没多久便消散了。 张纯良哼唧了好半天,才终于感觉到体温降了下来。 他滚烫混沌的大脑开始恢复理智,身体仍酸痛无力,微微抽搐着。 小艾被他啃得浑身是口水,此刻正可怜兮兮地抱着他,无措又茫然地低着头。 见张纯良盯着它看,它以为他又开始难受了,于是娴熟又迅速地把左臂骨头凑到了他的嘴边。 “……谢谢,我吃饱了。”张纯良擦了擦嘴巴,站起身整理好了自己凌乱的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会忽然失去理智?”他堪称冷静地看向维欧,“那股气体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自从维欧发现张纯良和那具人鱼骨头关系相当暧昧后,对他的态度瞬间从抗拒转向谄媚,中间没有丝毫过渡。 它先是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仍然神游天外的大骨头,接着才老实交代道:“我是被抓到这儿来的,那个老疯子想用我的后代做实验,和各种物种杂交,好像是想要培育出一支听他命令的人鱼大军。” 维欧嘴里的老疯子,就是威尔船长。 在它之前,已经有十几只人鱼被抓过来了,它们会被强行注入催情气体,然后日夜不休地与人类交配,等到人鱼们失去了所有的繁殖能力后,就会被威尔船长拿来做实验,活体解剖。 上一次,张纯良见到的那些残碎的人鱼骨骸,就是它死去的同类。 维欧在濒死之际,曾呼唤它们来救自己。 这是人鱼的天赋技能,在死亡后,它们的尸骨仍有一次复活的机会,人鱼们可以利用这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去报复杀死自己的敌人。 可惜,游泳馆里的人鱼们至死也没有找到那个将它们凌虐致死的疯子船长,没有人鱼能活着从这里出去,被抓到这里后,等待它们的只有最屈辱的死亡。 “当培养鱼卵的人类死亡后,他就会把我的鱼卵带走。”维欧的语气憎恨怨毒,“我能感应到我的孩子在哭泣,它们被培育成了奇怪的东西,成为了畸形的怪物。” 第298章 人鱼王的宝藏21 畸形的怪物?张纯良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只曾经攻击过他的蜘蛛螃蟹——在一艘轮船里,出现这样的变异物种的确很奇怪,但是,如果它是用神奇物种的卵培育出的变异怪物,那就可以理解了。 张纯良扭过头,看向墙壁上粘着的人类。 他们肠穿肚烂,身体里密密麻麻的卵让人心里生寒。 张纯良一想到,已经有无数这样的人鱼卵被威尔船长拿去培育怪物,就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在这艘船的暗处,究竟还有多少像蜘蛛螃蟹一样的怪物存在呢? 而那些船长阵营的玩家们,在完成任务时出现了奇怪的表现,这是不是也代表他们正在向怪物的方向进化? 如此看来,这艘潜藏着不怀好意的人鱼的邮轮上,最大的反派boss竟然是轮船的船长!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艘船上?”张纯良问道,“是为了猎杀人类吗?” 维欧差点气笑了:“我们出现在你们的船上?!” 它现在虚得要死,但是还是忍不住用大尾巴在水里一通乱拍:“我们人鱼生活的好好的,是你们莫名其妙的闯进了我们的领域,还偷走了我们的圣物!” 为了夺回圣物,人鱼们袭击了这艘邮轮,却意外地发现,人类可真是个好东西。 “我们的卵,在圣湖里很难存活,因为圣湖的温度很低……”维欧舔了舔唇角,“后来我们发现,原来这些人类的体温这么高,这么适合培养我们的孩子,所以……” 所以人鱼在抢夺圣物之余,顺便也会抢一些人类。 最主要的是,人鱼虽然以肉类为食,但其实更喜欢吃的东西是“情绪”。 “愉悦的情绪就像瑟泊果,非常甜蜜,难过的情绪虽然尝起来并不好吃,但是很解腻。我最喜欢恐惧的情绪,吃起来辣辣的,感觉会在身体里跳舞!”维欧开始侃侃而谈。 维欧很喜欢恐惧的滋味,因此在见到张纯良的第一面时,它就故意恐吓他,想从他身上搞点小零食吃。 却没想到自己差点被电成一道小零食。 “总之,人类是个好东西。”维欧总结道,“但老疯子是个坏东西,他简直不是人。” 张纯良恍然大悟。 人鱼之所以一直隐没在人群里,一是为了获得人类的情绪作为食物,二是为了寻找培育子嗣的器皿。 在夜里,它们通过恐吓人类的方式吸食恐惧的情绪,就好像在吃一道小夜宵,吃饱了就会把人类做成育婴室,一举两得。 怪不得那天晚上菲莲娜会发现他还醒着,大概是他不受控制地溢散出了恐惧的情绪,吸引了人鱼的注意。 “所以……你能救救我吗。”维欧忽然话题一转,眼神期盼地看着张纯良。 张纯良一愣,疑惑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虽然维欧的遭遇很凄惨,但从本质上来说,它依然是以人类为猎物的狩猎者,张纯良并不会蠢到因为野兽凄惨而共情它。 维欧有些着急了:“你拐走了我们族群的圣物,就应该和我是一伙的!” 圣物? 张纯良狐疑地扭过头,看向了身后正在盯着自己发呆的大骨头。 “你们的圣物,就这么随便地扔在游泳馆里吗?”张纯良问道。 他可没有忘记,小艾是和被废弃的人鱼尸骸放在一起的。 “圣物是我们人鱼族的法宝,它拥有震慑外敌的作用,那个老疯子不知道怎么把它偷到了手上,并且装到了轮船上。因为有圣物的威慑,我们才到现在都没有攻陷这艘船。”维欧很无奈。 “在此之前,我们人鱼也没有见过圣物呀,谁能想到,它居然是活的,会自己跑来跑去……传说中,它是我们人鱼历史上最伟大的王的尸骸铸就的,意义非凡。” 维欧索性耍起了无赖:“我不管,你拐走了我们的圣物,就是我们的同伴!” 张纯良看向一旁的人类,眼神意味不明。 “……我发誓,绝不会让我的族人把你做成这个样子。”维欧明白了张纯良的顾虑,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大家也只是为了泄愤,毕竟你们人类也杀死了我们好多同伴,甚至还会吃我们的肉。” “我需要保障。”张纯良道,“我该如何确定,救了你之后,我是安全的?” 维欧伸爪点了点大骨头,语气匪夷所思地反问:“我们人鱼最重要的圣物都是你的了,你还需要什么保障?!” 张纯良:“……” 好像很有道理。 维欧又加了一层筹码:“等我出去这里后,我会传声给船上所有的族人,让它们不要袭击你。” 游泳馆里的灯光忽然开始奇怪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仿佛是某种信号。 维欧脸色一变,从水里飞速游到岸边:“他们要来取卵了,再过两个小时又是交配时间,救救我,救救我——再交配下去,我会死的!” 张纯良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他怜悯地看了面色惨白的维欧一眼:“时间太仓促了,我现在没有办法带你离开。” 维欧的表情难看极了,嘴唇几次张合,都因为张纯良身边虎视眈眈的大骨头,而憋屈地闭上了 。 “但是,我还有一个方法。”张纯良又缓缓道,“我这里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在十天之内不举。” 维欧:“……” 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只有十天吗,我是人鱼,和你们人类的构造不太一样,那药效会不会更强一点?” 张纯良眉头一挑,没有回应它的顾虑。 让这家伙暂时停止发情,虽然会难受一些,但至少可以让它不精尽鱼亡,同时还能救下一批船员。 维欧嘴唇颤抖着,挣扎了几秒,最后下定决心般恶狠狠地说道:“给我!” 第299章 人鱼王的宝藏22 取卵的船员来得非常快,张纯良和人鱼骨头还没有来得及出去,大门就骤然大开。 眼见就要被人发现,大骨头缠住张纯良的腰,带着他迅速攀爬上了二楼,藏进了二楼尽头的木门里。 张纯良大气也不敢出,透过木门的缝隙,看向楼下。 从大门进来了四名穿着严密防护服的船员,张纯良不知道应不应该称呼他们为“船员”,因为他们的姿态、动作,以及对待人鱼的方式,都显得格外专业且冷漠。 更像是科研院里观测实验动物的研究员。 几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将躲进了池水最深处的维欧“拽”了出来,维欧不断地挣扎扭动,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游近了岸边。 “九号的状态还不错。”领头的人说道,他的声音在防护面罩里显得格外沉闷。 “当然,它是那群鱼尾畜牲里实力很强大的一只,要不是威尔船长恰好研发出可以麻醉人鱼的药物,我们也不会这么快逮到它。” 说话的船员粗暴地向维欧的脖子里注射了一剂药物,不到三秒的时间,维欧就瘫在沙地上一动不动,宛如一条死鱼。 船员们用脚把它翻了个个,观察它的身体状况和牙齿,最后用工具将它闭合的生殖腔粗暴地打开。 即使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但维欧还是浑身颤抖起来。 “很强壮的家伙。”一名船员称赞道,“它是迄今为止坚持最久的试验品,足足为我们诞下了7000多颗基因优秀的鱼卵,看样子它还能再坚持七八天呢。” 张纯良对这家伙的遭遇表示深深地同情,看来它也是走投无路,才选择向一个差点电死它的人类求救的。 “那就把那两只残次品处死吧,它们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一名船员随意地说道,“连生殖器都没有,真不知道你们把它们抓来干什么。” “不要小看人鱼伤口愈合的速度。”检查完毕的船员填写了几项数据,接着将维欧一脚踹下了池水,“再给它们十天的时间,它们就会长出半条鱼尾,到时候不就有生殖器了吗?威尔船长认为人鱼卵总是培育失败,很可能是因为我们让人鱼和人类杂交了,接下来我们可以尝试让人鱼们自行交配,说不定会产出更高质量的卵。” 几人的语气稀松平常,宛若在讨论如何饲养出更优秀的小白鼠。 不多时,又有两名研究员从门外进来。 他们推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关着两个半截的人。 准确的来说,是人鱼。 再准确点来说,是曾经想要袭击张纯良,却被人鱼骨头切成两半的人鱼。 它们浑身血污,狼狈地在铁笼里嘶叫爬行,被笼子外的船员狠狠地电了一顿。 “不识好歹的东西。”推笼子的船员嗤笑道,“能够为人类未来的进化作出贡献,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畜牲罢了,哪能懂我们究竟有多伟大?”船员给那两只人鱼注射了麻醉剂,将笼子打开,把它们踹进了池子里。 “再等几天吧,希望它们能早点产卵,我真是受够了咸臭的海风……我想回家了。”船员们抱怨着,扭头向外走去。 “咯噔。” 张纯良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 他骤然扭过头去,发现是一块样式奇怪的石头书籍,不知为何从一旁的架子上翻倒了下来。 这声音很轻弱,却被楼下的几名船员敏捷地捕捉到了。 “谁!有人在楼上?!”有人厉声叫喝,从背包里掏出了枪支,缓慢地靠近了楼梯。 小艾本来盘在张纯良的身后,此刻觉察到危机,轻盈地攀爬到一旁的墙壁上。 这个姿势很方便它偷袭进入房间的敌人。 张纯良并不想和外面的人发生正面冲突,这会打草惊蛇。 在还没有摸清楚船长究竟制造了多少怪物军团之前,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无疑是非常被动的。 他抿了抿唇,抬起头在空间宽阔的房间里四下观察,房间的中心位置依次横列着八个巨型玻璃培养仪器,里面盛放着残碎的人鱼肢体。 仪器外层坚固的玻璃已经炸裂,内里混浊的液体干涸了一半,其中几个仪器里的人鱼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它们大概就是曾经追杀过张纯良的那几具人鱼骸骨。 这里是一处密闭的空间,除了那扇木门,没有任何可以出去的通道。 门外,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至少有三四名船员爬上了楼。 张纯良侧耳辨认了片刻,冲屋顶上蠢蠢欲动的小艾摇了摇头。 他这里有隐形的道具,可以躲过那群船员的搜查。 他让大骨头爬到他的身边,躲到仪器后的墙壁边,利用隐身衣将二人的身形遮盖起来。 乍一眼看上去,这样的伪装天衣无缝。 脚步声很快便来到门外,然后骤然停下。 他忽然心思一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并未完全关合的木门开始吱呀作响,屋外的人一言不发,利落地打开了枪支的保险栓。 张纯良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召唤出瞬移道具,拽着大骨头从房间里瞬移到一楼。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并没有错。 就在二人刚从房间离开的下一秒,屋外的研究员们便猛然踹翻了木门,提起枪便在房间里四下扫射,炙热的火舌带起浓烟滚滚,摧毁了屋内的所有物件。 张纯良:“……” 他的后背沁出了一层凉汗。 没想到这群家伙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只是因为一些细微的声响,便如此赶尽杀绝。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刚才仅是隐身在角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人鱼很狡猾的,不仅会借助鱼尾隐匿身形,还会攀岩走壁。”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张纯良身后传来,“塞壬研究所的第一条员工法则就是,在人鱼出没的场所里,遇到任何不合理的轻微异动,都要用最严肃的方式处理。” 张纯良一惊,迅速转过头去。 “你在和谁说话?塞壬法则这不是必背内容吗?”留守在楼下的其中一名船员,纳闷地看着自己忽然开始说话的同伴,“你是不是中了人鱼的幻相了,这群该死的小畜牲,总是要搞出点事情来。” 他身旁的那名忽然说话的船员,自进入游泳馆内起就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是其余的研究员,皆以他马首是瞻。 此时,那名研究员面向着张纯良的位置,一动也不动,被防护面罩遮盖的脸上神情模糊。 “聪明又幸运的小家伙,是应该得到奖励的。”他轻声说道。 第300章 人鱼王的宝藏23 张纯良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他明明已经隐身了,为什么还是被人发现了?! 虽然他的隐身衣是系统商品促销时买的临期道具,但是质量也不应该这么差吧…… 楼上的大清理已经完成,几名研究员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骂骂咧咧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必须得赶快回家,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已经开始让我变得疑神疑鬼了。”一名船员不满地嘟囔道,“快离开吧,今天中午据说有很棒的加餐,我每天就盼着这一口了。” 张纯良屏住呼吸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疑似发现了他的船员离开游泳池,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 那个人虽然声音模糊不清,但那熟悉的语言风格,分明就是狐狸那个家伙——! 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神神叨叨了。 他究竟是怎么发现张纯良的存在的?! 他身后,人鱼骨头正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他的方向,用指骨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腰。 张纯良回过神来,收回了隐形道具。 他以为大骨头是被瞬移和隐身这些超出常理的事物惊到了,正准备抬手摸摸它的脑袋,却感觉到袖子里沉甸甸的。 他疑惑地掏了掏袖口,从里面拿出一把石制的钥匙。 “这是什么?”池水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虚弱声音,“好熟悉的压迫感。” 维欧脖子上的针眼依然在淌血,它疲弱地趴在沙滩上,轻轻喘气:“你从哪里找来的?” 张纯良把石头钥匙在手上翻查了片刻,忽然抬起了头。 “小艾,你去把楼上刚才发出声音的那块石头拿下来。”他对人鱼骨头说道。 这石头钥匙,大概就是狐狸刚才所说的“奖励”了。 它的材质很特殊,握在手里有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这让张纯良想到了刚才害他们被发现的那块石头。 那块形状奇特的石头上,好像有一个小小的孔洞。 人鱼骨头很快便从废墟中翻出了那块石头,即使是经过了研究员们的火力洗礼,它依然非常完整。 这是一块石头做成的“书籍”。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这块石头的确既有书封,也有书脊。 在石头的正中间,写着一行奇怪的符号,符号下方有一个细长的孔洞——那把石制的钥匙刚好可以插进去。 “啊,是它啊。”维欧看清楚了那本石书的模样,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是我们的‘人鱼志’!” “详细说说?”张纯良用钥匙在里面扭了几圈,石书却没有一点动静。 “‘人鱼志’是我们的族群的……一种纪念,只有历任的人鱼王的墓穴里会有,它记载着死去的那位人鱼王的生平。”维欧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本书,“我只知道有这个东西,从来没见过。” “这么说,这是墓志铭啊……可能还是墓碑。”张纯良怎么也扭不开石书的锁,郁闷地敲击了一下。 “人鱼的东西怎么可以任由人类打开呢?”维欧嘴角勾起嘲笑,“就算普通的人鱼都没有权利打开它,‘人鱼志’和死去的王是一体的,它们可以互相感应。” “唔。”张纯良点了点头,将石书和钥匙递给了大骨头,“怪不得它会忽然乱动,原来是感应到主人的存在了。” 大骨头正好奇地甩着鱼尾,地上的沙子被它磨出一个平浅的凹坑。它接过石书,学着张纯良的样子,把钥匙送了进去。 “咔。” 钥匙应声折断,断在锁里的部分和整本石书融为一体,书上的奇怪字符闪烁起耀眼的金辉,接着整本书轰然碎裂。 一行行蝇头小字凌空浮起,绕在大骨头的身边。 它试着把空中的字握在爪里,可是失败了。 张纯良不由得失笑,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的沈星移是最“幼稚”的一个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记忆,它在很多时候都像是新生的幼童,对所有的事物抱着好奇渴求的态度。 “你答应救我吗?你如果保证一定能救我出去,我就把这些字读给你听。”维欧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我敢发誓,人鱼族里像我一样认识这么多字的鱼,可没有几个。” “成交。”张纯良果断地让开一个身位,以便维欧更好地看清空中的文字。 “恕我不能直呼这位王的名讳,你可以称他为深蓝。”维欧眯着眼,细致地辨认着文字。 “深蓝是我们人鱼族最伟大、传奇的一位国王,它曾开疆拓土,为我们人鱼族找到了一块庞大的栖息岛屿,让人鱼们不再每日长眠于礁石和鲸鱼的脊背之上。它也曾悍然屠杀了深海的恐怖巨怪,让人鱼们不再因为会被吞食而担惊受怕……” “插一句题外话……我曾听我的爷爷说过,深蓝其实并不是纯种的人鱼,他小的时候好像是人类,被一只海豚送到了人鱼的身边收养。” 张纯良一愣,反问道:“那他是如何变成人鱼的?” “心脏……据说,深蓝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颗心脏,这颗心脏让他羸弱的人类身体进化成了高贵强大的人鱼。”维欧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同时,也进化成了至今为止,人鱼族最恐怖、暴戾的一位君王。” 张纯良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大骨头。 它听不懂维欧说的乱七八糟的话,正盘着尾巴,小心翼翼地数着月季的花瓣。 张纯良:“……” “我曾听人说过,在属于深蓝的统治时期,人鱼们的实力虽然强盛,但却终日惶惶不安——因为君王深蓝是个可怕的疯子,它会没有任何理由地残杀子民,有时上一刻还温文尔雅,下一刻便会大肆残杀亲族。” “人鱼们没有死在战争与狩猎中,可是那蔚蓝的血因为暴戾不定的君王,盈满了它们誓死守护的圣岛。”维欧苦涩地叹了一口气,“无数的人鱼都被毫无理由地残杀了。” “我有个问题。”张纯良耐心地聆听着维欧的叙述,然后打断了它。 “什么?” “我想问,这位深蓝……它杀人鱼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规律。”张纯良认真地组织着语言,“比如说,可能七天之内杀一波人,然后短暂地安静下来,接下来又是一个周期的屠杀之类的……” “怎么会这样?”维欧显然有些惊诧,“君王杀鱼也是有规律的吗?这也太奇怪了……不过这些故事都是我的爷爷讲给我听的,具体的情况我不太了解,等你救我离开之后,我可以让我的爷爷详细地讲给你听。” 张纯良点了点头,没有向它做过多的解释。 听完维欧的叙述,他仿佛又看到了熟悉的剧情。 一个伟大、富有远见的英明君主,他带领着人鱼一族在浩渺的海洋里成为一方霸主。 却又忽然在某一时间开始无端地虐杀子民,它肆意屠杀着无辜的人鱼,却始终不肯告诉其他的人鱼原因。 或许,这个疯子君王也有难言的苦衷。 ——它不能告诉自己的子民,它发现整个世界被奇怪的生物入侵了,它的一部分子民们变成了异世界的伥鬼,在它的领域中肆意妄为,做着奇怪的任务,妄图入侵吞噬着它们的世界。 这样不仅会打草惊蛇,惊动那个藏匿在入侵者背后的幕后主使,也会给它的子民们造成恐慌,让那些被附身的子民藏得更深,更难被发现。 于是,它宁愿背负万千的唾骂与仇视,从一名被子民们感恩戴德的君王,变成了一个残暴恐怖的魔鬼,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沉默地抵抗着外敌的入侵。 最后,也许在某个无人的深夜里,它爱重的子民们不堪忍受它残暴的统治,将它杀害并分尸,深埋于它誓死守护的岛屿之下,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中腐化为残损的骸骨,最后成为一件威慑外敌的……圣物。 “我爷爷说,深蓝以前是个很温柔的王,它喜欢看人类的诗歌,还会学着人类做饭,让部下吃自己亲手做的食物。”维欧小声地说道,“我爷爷还说,它做的饭超级难吃。” 张纯良的心脏砰砰跳动,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他侧过脸看向了人鱼骨头,却在看清楚它脸颊的瞬间,浑身一顿。 人鱼骨头刚数清楚了花瓣的数量,把月季心满意足地放回自己的肋骨里。 “数清楚了吗?”张纯良凝视着它面骨上微微绽开了一点儿的花朵纹身,语气温柔。 人鱼骨头迷茫地侧头看着他,忽然扭着尾巴蹭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瘦削的肩膀。 好奇怪,虽然张纯良在笑,可是大骨头却觉得,他好像非常、非常伤心。 第301章 人鱼王的宝藏24 泳池里剩下的那两只人鱼也陆续醒了过来,它们没有鱼尾保持平衡,艰难地在水里扑腾了两下,这才靠了岸。 菲莲娜看清了岸上的人影,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了。 “稍安勿躁,小姐。”张纯良松开人鱼,冲它们做了个安抚的姿势,“我们现在大概是一伙的。” 菲莲娜嘴角狠狠一抽,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因为忌惮一旁的人鱼骨头,半天也没有出声。 维欧游动了一下身体,刻意挡住了身后那两只可怜的人鱼,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起了空中的文字。 “君王深蓝的暴政让人鱼们苦不堪言,但是大家却不敢推翻深蓝的统治——因为它和我们赖以生存的圣岛达成了约定,只有深蓝的血脉存在,圣岛才会允许其他人鱼继续在岛上生活。” 在人鱼的记载中,这座被深蓝首次发现的圣岛是有灵魂的,它仅承认深蓝的存在。 圣岛赐予了漂泊无依的人鱼甘甜的果实和安全的水域,让人鱼们可以从岛屿周围获得更多种类的食物,同时还进化出了在陆地短暂生存的能力。 圣岛是哺育人鱼们平安长大的“母亲”,是抵御风暴与不可预知的危险的“父亲”,是人鱼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人鱼们怎么舍得放弃它呢? 于是,深蓝的贴身侍卫长做出了一个决定——它要将深蓝永远地留在这片岛屿。 之后发生的故事和张纯良猜测得近乎一致,人鱼们杀死了深蓝,并把它分为了五个部分,埋葬在了岛屿内最神秘危险的五个地域,圣岛依然承认深蓝的“存在”,默许人鱼们继续在它的身体上生活。 “这五处被分别埋葬的肢体分别是深蓝的——头颅、双手、上身、鱼尾、以及脏腑……”维欧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文字,接着,他迷茫地自言自语道,“不对啊……” “怎么了?”张纯良追问道,他发现,空中的字符变得淡了,仿佛很快就要消失。 “不应该的 ”维欧疑惑地看着张纯良,“‘人鱼志’上说,在埋葬深蓝的时候,大家没有找到它的心,它的心脏……消失了。” 张纯良有些错愕:“什么叫消失了?” 维欧反反复复的去确认那行文字,然后才笃定地回答:“就是没有了,大家在解剖它的内脏时,没有找到心脏,传说中那颗让它由人变成人鱼的神物……” “会不会是有人鱼私吞了?又或者,因为主人死亡,神奇的心脏便消失在天地之中。”张纯良拧眉猜测道。 “有这种可能。”维欧说道,“但是书里没有记载,只说深蓝没有心脏。” 在几人的注视下,那行浮在空中的字如风沙般逸散,完全消失了。 “我还没看完呢……”维欧遗憾地说道,“后面记载了深蓝的爱好和特长,我其实一直很崇拜这位君主的。” 张纯良沉默着,没有说话。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维欧问道,“是不是该离开了?” 张纯良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是该走了,我大概已经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了。” 维欧微微歪了下头,不太理解他在说什么:“要离开这里,用人鱼卵就可以打开门,但是门口有奇怪的东西威慑着我们,所以我没法过去。” 维欧口中的那个“奇怪的东西”,大概就是门口的铜制心脏,因为那颗铜心的存在,人鱼们才无法离开这里。 张纯良轻轻拧了拧眉,然后看向维欧身后的两只人鱼。 菲莲娜正好奇地听着他们说话,见张纯良忽然看过来,连忙隐匿进水里。 “人类偷盗你们的圣物,还残杀你们的同类,这么一看,你们想要报复人类的行为似乎也还算合理。” 菲莲娜冲他呲了呲牙,显然还在记恨着他。 小艾轻轻拍了拍尾巴,深黑的眼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水里的人鱼。 黑长发赶快拽住了菲莲娜:“我们为我们不理智的行为感到抱歉。” 比起娇纵的菲莲娜,它相当识趣,知道这个孱弱的人类绝对不能得罪的。 “维欧说的对,我们现在是一伙的,希望我们都能放下过去的偏见,和谐相处。”张纯良诚恳地看着池子里的两条鱼,从兜里掏出了两颗药丸。 他已经摸到了这艘船的真相,不出意外的话,他需要人鱼们的帮助。 因此,化解与人鱼们之前的恩怨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抑制发情的药物,虽然你们暂时用不上,但是如果维欧失去了理智,想要伤害你们,你们可以用这个来对付它。” 一颗抑制丸要75积分,张纯良可谓下了血本。 维欧的表情变得很精彩:“够了,我又不是随时随地发情的鱼,你难道要把我喂成阉鱼吗?!” 张纯良把药丸扔给了黑长发,随口叮嘱道:“楼上的那个房间有人鱼的残骸,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去找找看能不能给自己装个假肢。” 在三只鱼复杂难言的眼神中,张纯良打开了离开的门。 “我会回来救你们的。”张纯良道,“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很快。” 第302章 人鱼王的宝藏25 大门骤然开启,张纯良又回到了进来时的那个图书馆里。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径直翻找起了书架上的书籍。 这间房间里的书架很多,密密麻麻地陈列了近二十排,每个书架上都标着不同的标签。 背后藏着游泳馆大门的这个书架上,全是和人鱼有关的书籍。 其中大多是关于人鱼的传说,但说法各不相同。 有人传言吃下人鱼肉,便可以长生不老。但在某一本野史中又记载着有人曾吃过半人半鱼的肉类,结果变成了一颗浑身长满触手的肉泥球。 有人传言,人鱼以人类的精神为食,会用美妙的歌声让海上的航行者失去方向,最后使其沉浸在虚幻的梦境里死掉……总之,在历史的长河里,从古至今,都有一些幸运者曾经见到过人鱼的踪影,他们对这种神秘的生物崇拜、好奇,又万分恐惧。 张纯良大致地扫了一遍书目,在其中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一张宣传单。 他见过这张宣传单,在游戏最开始时,他的手里就有一张——那是这艘“狂欢塞壬号”的宣传海报,海报上曾以一座埋藏在人鱼宝藏的岛屿为噱头,吸引游客报名,因为这张宣传单可以给船票打折,所以船上很多的游客都有一份。 张纯良随意地翻看了一下,和他那张一模一样,不知道是哪位乘客看书时遗留在这里的。 他正要把它夹回书里,动作却骤然一顿。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属于游客的“宣传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这样一个小船员的手里? 船员是免费登船的,并不需要宣传单打折,那他手里的宣传单,是怎么得到的? 是他偶然间捡到的吗?还是——“他”其实根本并不是船员。 张纯良回想起了他隔壁房间的那个摇滚青年,那人曾经在随笔中提到过,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是一名船员。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艘船上的很多人,原本的身份都出现了变化……? 为什么乘客会成为船员?那之前的船员都哪去了,是被人鱼杀害了吗? 张纯良把书放回书架上,开始在一排排书架中快速地寻找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着急,吸引了人鱼骨头的注意——它正在翻一本儿童绘本,上面记录的是海的女儿的故事。 “没事,小艾。”张纯良一边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边安抚它,“接着看,你是该多读点书了……” 人鱼骨头于是又乖巧地盘着尾巴,认真地埋头苦读,钻研起把鱼尾巴变成人腿的方法。 张纯良很快便发现了想要的东西,那是一个封闭式的保险箱,上面贴着“乘客档案”的字样。 果然,在这个图书室里保存着船上所有的纸质材料。 他看着样式复杂的密码锁,沉吟了片刻,又从背包里掏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人鱼卵。 果不其然,保险柜就如同之前的大门一样吸收了鱼卵,应声而开。 看来,保险锁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的钥匙还是人鱼卵,这看似简单粗暴的“钥匙”,其实才是最安全的防护。 “真是个好东西……要不然再让维欧生一点好了……”张纯良自言自语地打开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了厚厚的一沓资料。 他拧眉翻找了片刻,果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资料。 【姓名:张纯良 年龄:16周岁(未满足实验年龄,贸然融合会造成实验失控) 身份:d级乘客,有家属陪伴】 在他之后的另一张资料单上,赫然贴着他叔父的大头照。 【姓名:伊萨卡 年龄:41周岁(已进行融合实验,出现排异现象) 身份:d级乘客,有家属陪伴】 张纯良盯了那行字良久,才把资料单叠整齐放进了衣兜里。 接着,他迅速翻看了一遍其他人的资料,又找到了几位熟人,都是他曾经看到过的玩家。 这些人的资料里,暂时没有写到所谓的融合实验。 但据张纯良的推测,他们目前正在进行的船长阵营的任务,极有可能就是另一种“融合实验”。 他粗略地数了一下资料单的数量,结果发现人数严重不足。 这艘“塞壬号”足足容纳有上万人,可是摆在保险箱里的资料单,却不足五千份。 剩下的人哪去了? 张纯良扯了一下唇,答案心知肚明。 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无辜的乘客和船员成为了船长和人鱼斗争的牺牲品,他们可能成为了人鱼的食物和养育鱼卵的温床,也可能成为了船长用人鱼卵研制的实验品之一。 总之,他们是等待屠宰的羔羊,也是无尽浪涛下已经泡得肿胀的碎肉。 至于他的原身为什么会从乘客变成船员,张纯良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船员们是隶属于这艘船的财产,自然会被船长“优先使用”,他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将船员骗去做实验,这些人往往有去无回。 为了弥补船员们的空缺,他通过某种方式催眠了部分乘客……不,催眠了所有乘客,让一部分乘客成为了船员,另一部分则仍然安逸地生活在“行驶”中的塞壬号上,尽情地享乐。 因此,这艘早已腐朽的罪恶邮轮,依然保持着自己歌舞升平的假象,有条不紊地走向灭亡。 【玩家请注意,您所属的阵营:???现发布以下阵营任务,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将会受到来自阵营主的惩罚。 阵营任务二:帮助阵营主拥有人类的双腿。(十日)】 张纯良:“?” 他脸色铁青,迅速地走到人鱼骨头的身边。 大骨头意犹未尽地搂着绘本,尾巴愉悦地在地上乱拍。 见张纯良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回来找它,它迅速从地上支起尾巴,亲昵地凑了过来。 “你是我见过最不乖的鱼了。”张纯良郁闷地看着它,“人鱼公主会用自己的声音换取双腿,你打算用什么交换?” 即使嘴上在抱怨着,但是张纯良的脑子里已经迅速地列出了几条可以把这条鱼骨头变成人腿的方法,只是都非常耗费时间。 张纯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有种预感,这艘船就仿佛即将爆发的活火山,再过不久就会喷吐出剧毒的岩浆,掩埋掉一切的真相。 人鱼骨头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张纯良,紧张地捏着绘本,浑身散发着难言的惊慌和胆怯,它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的月季花。 张纯良差点笑出了声,心里刚产生的糟糕情绪瞬间消解一空。 “好吧,我投降。”他无奈地掰下它的爪子,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吻了一下,“谁让你是人鱼公主呢。”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广播喇叭忽然发出沙哑模糊的声音:“亲爱的乘客……今晚十二点,‘狂欢塞壬号’将会为诸位呈送最精彩的歌舞表演,以及大家最最最期待的……狂想拍卖会!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这里应有尽有!!今晚十二点,请大家凭借身份卡牌,有序入场,期待……各位的光临。” 第303章 人鱼王的宝藏26 午后,张纯良在员工餐厅外见到了汪少凡。 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妙,脸色是诡异的靛青,裸露的皮肉下似有东西在不断鼓动。 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站立不稳般摔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 张纯良看了一眼他的双腿,发现他的大腿内侧已经粘连起来,无法分开。 “劳驾。”汪少凡气息奄奄地说道,“可以帮我在系统商城买个解毒丸吗?我给你三倍的积分。我的商城现在打不开了……” 张纯良调出面板,帮他兑换了两颗解毒丸。 汪少凡艰难地将药丸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他肌肤上的深蓝色开始慢慢消退,但看上去依然黯淡黑沉。 “你来这里干什么?”张纯良问道。 “找解药……”汪少凡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十分虚弱,“听他们说,员工餐厅的食物可以缓解我的异变。” 汪少凡正在完成副船长阵营的任务,他们最新接到的任务是在船上寻找和“心脏”有关的图案,并且尽自己最大的可能销毁它们。 玩家们很快便发现了铜质心脏的存在。 “船长室的接待厅的挂画上、乘客们晚上十一点后的房间门牌上……甚至是某一间浴室的瓷砖上,都有可能出现这个图案,我试着摧毁过它们——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汪少凡苦笑道,“我感觉,这是一种反噬诅咒。” 张纯良点了点头,心里非常清楚,副船长已经开始借由玩家的力量消除这艘船上的禁制了。 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中,他发现那颗铜制心脏具有极强的威慑人鱼的作用,这艘船上很多角落里都有它的存在,因此人鱼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攻陷塞壬号。 可是,最近船长的行为越来越过火,不仅公然唆使人类食用异变过后的“人鱼肉”,而且还在暗地里捕捉了很多人鱼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 这对于人鱼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恶意满满的挑衅。 所以它们想要借助己方阵营的玩家们摧毁掉这些禁制,对船长展开全面的报复。 而至于那“铜质心脏”的真实身份,张纯良也有了猜测。 首先,它不可能是人鱼王丢失的心脏,以游戏之家的尿性,是绝对不会把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众人面前的。 更何况它的制作工艺十分粗陋,显然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劣质品。 但从它能震慑人鱼的作用中,又的确能看出一点人鱼王的影子…… 因此,张纯良猜测,这颗铜制心脏,很有可能是人鱼们在发现人鱼王没有心脏后,为它特意制造出来的仿制心脏。 它和人鱼王的尸体一起被埋入地下,因此浸染了人鱼王的气息与威压,逐渐成为了一件不亚于“圣物”的存在。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人鱼王的骸骨因为某种原因,竟然重新组合并复活了过来,而那铜制心脏并不属于它真正的躯体,因此便被主体排斥了出去。 船长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它,发现了它的妙用,于是把它分解成了很多碎片,散布在塞壬号内,抵御着人鱼的侵袭。 “我好多了,谢谢你。”汪少凡坐起了身体,用蛮力撕开了自己的大腿内缝,他的皮肉撕裂,血液霎时淌了满地,深红中夹杂着令人不安的蓝色。 “你的异变没有中止。”张纯良说道,“再这么下去,你会变成人鱼的。” 汪少凡应道:“变成人鱼?哪有这么好的事?我只会变成没有意识的鱼尾怪物,最后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他对自己未来的下场兴致缺缺,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花了多少积分?我转给你。” 张纯良挥了挥手:“不需要积分,还是用信息来交换吧。” 汪少凡点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今天晚上的那场拍卖会,你知道多少信息?”张纯良思索片刻,问道。 “你还真问对人了。”汪少凡急促地笑了一声,“我也是刚刚得知,那场拍卖会有个强制规定,每个进入拍卖场的人都必须购买一件物品才能离开,如果有人什么都不买就离开,那他很快就会消失。” “太霸道了。”张纯良拧眉道,“如果我们付不起拍卖品的价格呢?” “卖身卖血卖肾,什么不是办法?”汪少凡笑了,“不过也没关系,据说拍卖会里有很多好东西,如果运作得当,说不定能淘到珍贵的道具奖励哦。” 他顿了顿,反问道:“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疑惑?这难道不是船长和副船长阵营共同的任务吗?” 早在广播出现的一瞬间,船长阵营和副船长阵营内的所有玩家便同时接到了任务,午夜时,所有人都要在拍卖会上购买一件拍卖品。 “我当然知道。”张纯良神色不变地看着他道,“我连自己要买什么都想好了。” 一瓶能让他的人鱼公主变成人类的魔药,只是估计翻遍这艘船也找不到。 汪少凡摇了摇头,对他想要的拍卖物并不感兴趣。 他艰难地起身,好心劝告道:“从现在开始,建议你最好不要答应任何玩家的请求,尤其是你们船长阵营的玩家。” “发生了什么吗?”张纯良追问道。 “我告诉你的信息已经超过了解毒丸的价值。”汪少凡礼貌地挥了挥手,“适可而止吧,小伙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还是敌人呢。” “最后一件事——”张纯良赶忙道,“你能帮我引荐一下副船长吗?” 汪少凡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神经病:“别找死,不知道谁惹了那家伙,现在它已经毫不掩饰自己人鱼的身份了,无时无刻都在想方设法地猎杀人类,它很讨厌人类的,如果你不想那个家伙把你当做产卵工具……” 张纯良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恶寒,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总之,祈祷吧。”汪少凡道,“这艘船上的人已经疯掉了,希望我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第304章 人鱼王的宝藏27 下午的厨房很忙碌,所有的厨师和船员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晚上狂欢所需要的食物。 张纯良没有见到他的叔父,索性跟着其他船员一起干活。 “有时候想想,能在这样一艘豪华轮船上工作,真是太好了。”他身边一个肥硕的船员偷偷往嘴里塞着厨师们剔下来的边角料。 那肥硕的船员看着张纯良,被肉挤得极小的眼睛里光芒精亮:“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你也尝尝。” 张纯良见过他,在乘客的资料单上,他是一个家境非常殷实的富豪,因为体重不合格,融合实验出现了排异反应。 见张纯良没有理他,他也不恼,一把一把地将炸鸡和熏肉往嘴里送,混浊的油汤从嘴角滑下来,又被他嗦回去。 像他这样偷吃的船员还有不少,他们一边端送着餐盘,一边垂涎着盘子里的食物,厨房里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咀嚼声。 自早晨吃过人鱼肉做的汤后,这些船员们变得格外容易饥饿,近乎在明目张胆地进食。 幸运的是,船里储藏的食物很多,经得起他们这样消耗。 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张纯良看着厨房里那几个曾经在资料单上看见过的船员的面孔,发现了一件不妙的事情。 ——这些被替换的员工里,极有可能全部都是曾经进行过融合实验结果却失败的乘客。 总的来说,他们是因为不合格而被淘汰下来的“残次品”。 张纯良不懂所谓的基因实验,但是他知道,残次品一定会携带着各种各样不确定的隐患。 船长让这群船员们吃下的“人鱼肉”,似乎放大了这种隐患。 譬如,他煮土豆的时候,在锃亮的灶台反光中,看见他身后吃薯条的那位船员的嘴里出现了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利齿。 而那位不断偷吃的肥硕船员,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身体膨大了一圈,变成了一个身高两米有余的巨型肉球。 厨房内的气氛,现在变得极不稳定,每个人都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异变,但又忍不住用一种阴冷垂涎的目光,去窥伺着其他人。 如果厨房里的食物被吃光了,会怎么样? 张纯良不能继续在这里待着了,他觉得自己会成为这群家伙的小点心。 “你真的不吃一点吗?”肉球船员的眼睛被肉挤得完全看不见了——不过没关系,他肥厚的唇边长出了一排像水疱一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张纯良。 “谢谢,我一会儿吃。”张纯良礼貌地道谢,接着迅速溜出了厨房。 自从他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乘客后,他发现这艘船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香气扑鼻的食物在他的鼻子里变得寡淡无味,甚至还有股怪异的臭气。 干净整洁的船舱墙壁上时不时会冒出海草和寄生的海螺一般的东西,但转眼又会消失。 他的眼睛之前似乎有一层奇怪的屏障,把所有的一切都粉饰得非常精致美好,可现在这层屏障好像信号不良一样,时不时会泄露出一些“真实的世界”。 张纯良去到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想洗把脸。 水龙头咕噜两声,开始往池子里喷射液体,那液体粘稠混浊,还带着一些肉白色的奇怪肿块。 一股潮湿的水腥味弥漫在厕所里。 “咕啾咕啾……” 张纯良的头顶传来细微的水声。 他身体顿了顿,轻轻吐了口气,做足了所有心理准备,才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叔父”此刻挂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硕大的红鼻子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凹洞,他眼神珠子深黑如墨,没有任何眼白。 “你醒了吗?”叔父说话了,只是不是用他深紫色的嘴唇,而是用他身体上的口器。 叔父如今只有一颗头保持着人类的状态,他的身体化作了一团浓稠的胶质,半坠不坠地铺满了厕所的整个天花板。 那胶质的身体里有好几个硕大如人头的肉瘤,每个肉瘤上都有一张巨大的口器,它们共同发出了叔父的声音。 “你醒了吗?”叔父又耐心地询问了一遍。 “我……”张纯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好像……在做噩梦。” “唔,噩梦。”叔父的大脑袋肯定地点了点,往下掉了几滴黏液,“那就是醒了。” “你这是怎么了?”张纯良不可置信地问道,“每个人都会变成这样吗……大鼻子……叔叔。” 叔父一向苛刻暴躁的脸上破天荒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小兔崽子,胆子还挺大,没有跑出去找妈妈……” 他看着张纯良,接着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坐上这班船的吗?” 张纯良摇了摇头。 “你的父亲欠了我一大笔钱,他还不出来,拼了命向我推荐你,想用你来抵债。”叔父说,“我原本是想给自己买个儿子的。” 所以他花了一笔大价钱,乘坐邮轮和自己的便宜儿子沟通感情,只是——他很失望,因为这个黄皮肤的小崽子根本没他的烂爹说的那么优秀,他没什么力气,看上去也很胆怯,和他完全是两类人,所以他经常训斥他。 “你那个烂爹说你很喜欢海妖。”叔父动了动身体,整个天花板的黏液颤颤巍巍地蠕动起来,“没想到你个臭小子还挺幸运,我们真的遇到了人鱼岛。” 张纯良的眼睛微微睁大,愕然地看着他。 “大概是那个狗屎船长说动了那群权势滔天的官老爷,谁也不知道他们对岛上的人鱼干了什么,总之,这艘船触礁了,我们全他妈被困在了海上。” 刚开始,船上还能勉强维持秩序,大家都盼望发出的求救信号,能被外界的人接收到。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发现,船上的人莫名其妙地开始消失了,而管理人员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死了很多人啊……有些人为了争抢物资大打出手,死了就扔进海里毁尸灭迹……有些则被人鱼抓走了,有些被船长助手叫走了,说是可以免费领物资,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伊萨卡很不幸,他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没有扛过那群研究员的人鱼融合实验,出现了严重的排异现象。 “我的鼻子上长了根章鱼触手,身上开始融化,他们说这叫基因崩溃。”叔父伊萨卡怪异地笑了,“于是我被扔了出来自生自灭。” 当时的船上已经有人意识到物资不够,开始吃人肉,伊萨卡因为实验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像他这样的怪物一定会被剁掉头煮了吃的。 可是他一点也看不上的便宜儿子却拼了命把他藏了起来,还把每天抢来的食物都喂给了他。 那个小家伙说:“放心,大鼻子叔叔,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从小被赌鬼老爸虐待,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伊萨卡给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优渥生活,让他吃到了美味的食物——甚至见到了梦想中的漂亮人鱼。 因此,无论伊萨卡怎么辱骂他,这个一根筋的小崽子始终都不肯离开。 直到有一天,沉溺于实验的船长意识到,他必须遏制船上的混乱,否则,他的试验品会越来越少。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消除了所有人的记忆,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把我们这些没死掉的实验失败品变成了船员……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塞壬号。” “那你为什么……会有记忆?!”张纯良喃喃地问道。 叔父摇了摇头,果冻状的身体又开始危险地晃悠,“不过我有个猜测,我没被催眠……可能与我在那个老杂种的实验室见过的那条母人鱼有关系……我脑子、转不过来,我忘了好多事……” 那几颗肉瘤闭上了嘴,宛若心脏一般安静地鼓动收缩起来。 叔父黝黑的眼珠盯着张纯良一眨也不眨,仿佛在观察什么。 “大鼻子……叔叔?”张纯良犹疑地喊道。 他觉得气氛有点危险。 “真好,小崽子,你还活着。”他的肉瘤们嘟嘟囔囔地说道,“幸好……那个老杂种把我们都成了船员……” 张纯良刚想顺他的话接下去,却仿佛意识到什么,瞬间浑身发凉。 第305章 人鱼王的宝藏28 他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叔父,语气疑惑:“可是,大鼻子叔叔……我不是船员啊,是你来找我帮工的……” 他背后浸满了一层冷汗,透过卫生间的镜子,他看到他身后离开的门上已经糊了一层透明的胶质。 张纯良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说叔父说的话是真实的,那么,船上所有的船员,应该都是曾经进行过实验的失败产物。 而他的资料上显示,他从来没有进行过实验。 那这么说来,所有人被催眠之后,他刚开始的身份并不是船员,不然就不符合逻辑了。 所以,极有可能他原本是乘客,却被他的叔父找借口带到了身边。 这很合理,在叔父的口中,原本的他应该是一个热心肠的傻圣父,随便一骗就会被骗过来。 怪不得,在这艘船上,没有人会因为他迟到而惩罚他,平日里他甚至能自由地来回乱跑,因为他在其他人眼里,只是一个来帮忙的乘客,而不是真正的船员——! “啊,你还记着呢……是啊,我怕你被那群家伙拖走杀掉,所以告诉你,我是你的叔叔……把你从乘客舱带了过来……可是你这个家伙变得好懒惰,胆子也变大了,还经常偷偷干坏事,和以前……一点也不像。”叔父的肉瘤们张大了口器,发出了咯咯的笑,“可能是我记错了,老杂种把我的脑子搞坏了……什么都记不住了。” 张纯良的心脏砰砰狂跳。 怪不得,在刚开始的提示中有一条“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 这船舱里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是有迹可循的,一旦被人发现异常,很可能就会引来npc们的怀疑和仇恨。 这个叔父,大概很早就对张纯良的真实身份起疑心了。 只是刚开始见面时,张纯良顺利地叫出了对他的昵称,才让他暂时放下了戒备。 可是之后张纯良的表现,大概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所以他开始一步一步地试探他。 之前的帮助,以及今天的这一番推心置腹,都只是在降低张纯良的戒备心罢了,他只是想引诱张纯良落入陷阱,暴露他根本不知道原身曾经是乘客的事情。 到时候……他就会大开杀戒,杀掉这个伪装成他便宜儿子的陌生灵魂。 他的确会帮助张纯良,前提是——他真的是自己的便宜儿子,而不是什么“冒牌货”。 身后门上的胶质黏液“咕啾咕啾”地分开,为张纯良让出了一条离开的通道。 “好了,小崽子,你可以走了。”叔父嗓音沙哑地说道,“恭喜你醒了过来。” 张纯良顺从地打开了门,脚步停在了门口。 “大鼻子叔叔,我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吗?”他看向了天花板上孤零零的头颅,忽然问道。 如果站在这里的,真的是伊萨卡的那个便宜儿子,那他一定会这样问他。 “我已经什么也不需要了。”叔父凝视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道,“照顾好你自己,说不定那个老杂种良心发现,会把你们救出去……” 是“你们”,伊萨卡叔父知道,他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了。 看张纯良还待在原地,他又忽然开始雷霆震怒,用他的大肉瘤暴怒地吼斥起他:“婆婆妈妈的小鬼,还要老子说多少遍,快滚!” 张纯良连忙走出了厕所。 “对了……”叔父最后说道,“我的员工服还在更衣间……你去把它收好。” 张纯良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厕所门在他面前粗暴地关上了。 张纯良根据叔父的嘱托,找到了他的衣服,一件油腻肮脏的大码厨师服,带着一股臭烘烘的油烟味。 他把衣服拿下来,想给他叠好,却奇怪地感到这件衣服沉甸甸的。 他顺手摸了摸衣服兜,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精致的人鱼手办。 【恭喜玩家获得道具:伊萨卡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 该道具仅限当前副本使用,玩家可通过该道具置换人类与人鱼的形态三次,人鱼好感度上升10%。】 张纯良摆弄了一下沉甸甸的手办,把它收进了背包里。 这是隐藏道具,如果张纯良最后没有询问叔父那一句话,他是不会把这个道具送给自己的。 忽然,更衣室外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好像有人正在争吵怒骂。 张纯良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半,是员工去吃晚餐的时间。 他没有打开更衣室的门,趴在地下从门下的缝隙里向外看去。 从他视线的远处,经过了一只庞大的怪物,它密密麻麻的软烂触角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黏液划痕,就好像长满章鱼脚的蜈蚣或者百足虫。 接着是透明见骨的人腿、长满肉疙瘩眼球的一根长肉条……无数奇形怪状的肢体从门缝外溜过。 这些大概是去吃晚饭的船员,他们身上的异变已经完全无法遮掩了。 忽然,怪物们的脚步戛然而止。 “我闻到了……肉,肉味……”领头的百足章鱼的嗓子里发出了沉闷的呼噜声,“好香啊……” 张纯良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安静地注视着怪物们的举动。 他的位置很隐蔽,按理说不该被发现。 只见——怪物章鱼腿上的吸盘竟开始咕噜噜地转动起来,接着,吸盘翕动几下,猛地露出了昏黄色的眼珠,骤然地从狭小的门缝里锁定了张纯良的位置! 张纯良心里一惊,猛然坐起身,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心脏怦怦直跳——他没想到,这些家伙已经进化得这么变态。 一瞬间,门外响起无数肢体在地上摩擦爬行的声音,飞速向他的位置逼近。 看来,一场恶战无法避免。 张纯良瞬间在脑海中罗列出了一系列的组合,思考该如何安静迅速地解决困局,门外怪物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他掏出道具的瞬间——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如同被瞬间关闭的收音机,怪异而又突兀。 这突然的安静让张纯良的心骤然吊起,下意识在自己的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防护道具。 可是,他预想中的袭击始终没有到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门外始终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张纯良动了动酸麻的脚,刻意试探了几番,发现门外确实没有怪物的动静,这才飞速冲回了自己的员工休息室。 他骤然关上了房门,背后浸了一层冷汗。 无数恐怖的猜测轮番在他脑海中上演,那个怪物是不是在钓着他,想找到他的房间,将屋里的猎物一网打尽?或者其实它早就跟过来了,想趁他放松警惕之后杀掉他…… 他脑内一团乱麻,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书页翻动的声音。 张纯良猛然抬起头,看向了房间里——是大骨头,它正谨遵他的嘱咐,乖巧地躺在床上看书。 它身边是一堆童话故事绘本,有一半都已经被看完了,整整齐齐地摞在书桌上。 张纯良的身体放松下来,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大骨头放下书,岁月静好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慌张。 张纯良勾起一丝温和的笑,刚想安抚它……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缓缓地眯起了眼。 “等一下……”他轻轻问道,“你的尾巴上——为什么沾着灰?” 大骨头先是一愣,接着欲盖弥彰地拉起了一旁的被子,盖在自己的尾巴上,可是它却忘记了,被子下还藏着刚才没吃完的猎物。 于是,一根长满眼球的粗壮的章鱼脚,在一人一骨头的注视下,从被子里缓缓地滚到了床下,垂死挣扎地弹动了两下。 第306章 人鱼王的宝藏29 “这是什么……”张纯良脸色铁青地看着那根不断蠕动的章鱼脚,只觉得眼熟极了。 人鱼骨头惊慌失措,哆哆嗦嗦地勾起尾巴尖,把那根章鱼脚甩到了床后。 可是显然已经太迟。 张纯良已经看清楚了大骨头的“小点心”的全貌——正是刚才想要攻击张纯良的那只百足章鱼脚怪物的一根触手。 怪不得它在袭击张纯良的过程中会忽然间消失——竟然是被人鱼骨头捞走了。 张纯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床上正在崩溃地咬着被角的大骨头。 大骨头已经很小心了,它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咬死了那个脚很多的大怪物,然后迅速吸收着它身体里的能量。 ——只是这个家伙脚实在太多了,还拥有断肢复生的能力,大骨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把它全部吸收干净,而张纯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所以,这个家伙就想了一个馊主意——把食物藏到被子下。 “我很感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宝贝。”张纯良冷静地说道,“但是,今天晚上我决定和你分床睡。” 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在一张沾着怪物体液的床上睡一整晚。 人鱼骨头终于装不下去了,它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像条赖皮蛇一样崩溃地扭来扭去——如果不是全身都是硬邦邦的大骨头,看上去还挺可爱。 张纯良叹了口气,走进了卫生间。 厨房那边的厕所水龙头出了问题,他有点怀疑整艘船上的淡水资源都已经耗尽了。 果不其然,水龙头在艰难地咕噜了几下后,猛然喷出了一堆浑浊的黏液,黏液中夹杂着沙砾和软白的肉块,隐约有股恶臭,显然是不能使用的。 “这下麻烦了。”张纯良舔了舔嘴唇,有点后悔没有提前储存足够的淡水。 “哐当——”卫生间的天花板上,忽然传来突兀的敲击声。 那声音沉闷迟钝,一声又一声,重重地砸在铁皮上,发出刺耳的回声。 张纯良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是通风管道。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向后退了一步,把那边正在细心地换床单的大骨头叫进了卫生间。 “你的小点心,只有那一根章鱼爪吗?”张纯良谨慎地问道。 垂头丧气的人鱼骨头仿佛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了通风管道—— 它回来的时候有点着急,好像在管道里落下了一点怪物的残肢,这些残肢大概是有复活能力的…… 它甩着尾巴,灰溜溜地爬进通风管道,想赶在张纯良没有生气前,把那些作乱的坏东西收拾干净。 张纯良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一天身心俱疲。 他走出房间,看着人鱼骨头刚换好的崭新床单,勉强克服了心理阴影,小心地坐到了床沿上去。 “啪。”床底下,一根长满丑陋肉瘤的触手忽然窜出来,攥住了张纯良的右脚。 大骨头只顾着尽快换上干净床单来挽留狠心的张纯良 ,一时间竟然把那条丑兮兮的触手遗忘在了一边。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根触手又胀大了一圈,数十颗眼球目光无神,齐刷刷地盯着张纯良。 张纯良终于忍无可忍,掏出了一张火焰符纸,砸在了章鱼脚上。 火焰腾空飞起,章鱼脚被烤得抽搐蜷缩,在地板上不断翻滚,眼珠一颗颗炸裂,不多时竟然冒出了一股诡异的香气。 因为动用了道具,张纯良的生命值肉眼可见地又掉下一截。 “算了……为什么要和一根大骨头较劲呢?”他把身体砸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它也只是想帮我的忙……” 枕头下有硌人的硬物,张纯良顺手抽了出来,发现是一本关于人鱼和人类的爱情故事,书页有些发皱,大概被主人翻阅了很多次。 他留下一盏夜灯,准备看着书小憩一会儿。 今天晚上,他还要参加那场所谓的拍卖会,必须养精蓄锐。 也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他很快就陷入了昏沉的梦境。 …… “今天……割了什么?” 一道沉闷怪异的声音在张纯良不远处响起。 “半片鱼尾、生殖腺……头发也剃了一半,有意思,为什么人鱼会长头发,它们在水里好像并不需要这些……”另一道声音回应道。 “谁知道呢?有人说人鱼是被诅咒的人类,是天生的恶种,说不定我们现在是在为民除害。” 张纯良困倦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觉得眼球酸涩肿胀,眼前的世界非常模糊,带着银蓝色的扭曲波纹。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反应过来——他在水里。 “那条人鱼醒了?身体还挺强壮,我们可以用它多做几次实验,真是赚大了!”有人惊诧地说道。 张纯良隔着扭曲的玻璃,看到一个怪异的头颅——那是一个穿着严密防护服的研究员。 这是什么情况?他为什么会在水里?!莫非是有人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拖来做研究了吗? 张纯良想挪动一下位置,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浮在水中一动也不动。 “妈的,它在看我们。”另一个研究员说道,“看它的目光,好像要把我们吃掉一样,这人鱼娘们可真凶。” “再凶也就是条畜生,只是披了人皮而已。”有人冷笑一声,拉动了身边的电闸。 霎时,蓝色的水波里出现了数十条紫色的电弧,狠狠地击穿了人鱼的身体。 无法形容的剧痛钻进了张纯良的脑袋,他想要惨叫,嘴里却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极端尖锐的鸣叫。 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它更像是某一种强大的声波武器,仅一秒钟,便震碎了面前结实的玻璃水缸。 实验室所有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恐怖的幽暗。 张纯良发现,自己此刻的夜视能力强得可怕,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把所有的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两名研究员看见大事不妙,早就已经逃出去寻找救兵。 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数十张裹着白布的手术床。 “有,有人吗……”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从手术床的方向传来。 张纯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边爬了过去。 手术台上说话的人挣扎着把头上的白布掀下来,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谁能救救我……我还有一个……,儿子……不能……死。”男人气息奄奄,浑浊的眼球泛着黄色,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鼻子处仅剩下一个凹洞,肉似乎被人剜了下来,但是在那血肉里仍有奇怪的肉虫在不断蠕动着。 张纯良认出了床上的那个人,伊萨卡,他的叔父。 ——在这一瞬间,张纯良终于意识到自己附身在了谁的身上。 叔父曾经说过,他之所以没有被抹去记忆,很可能是因为曾经在实验室遇到了一条母人鱼。 他大概率就在这条人鱼身上。 “救……救我……”叔父身上的白布洇满了红色的血迹,原本壮硕的身体逐渐变得干瘪。 他的血肉宛如融化的黏液的,缓缓地从手术台上溢下来。 人鱼借助地上残留的水液,向叔父挪了过去,它凑过脑袋,在叔父的身上轻轻地嗅闻起来。 “孩,孩……子。”母人鱼含含糊糊地重复着人类的语言。 张纯良明白它的意思,这些手术台上躺着的人,全都是经过了人鱼卵融合手术的失败品,而他们实验所用的人鱼卵很有可能就是这条母人鱼诞下的。 它在叔父的身上闻到了自己孩子的味道。 “救救,我……我也有……孩子……”叔父的喉咙里咕噜噜的泛起了血沫,顺着嘴角溢到了枕头上。 人鱼侧了侧头,看着眼前凄惨的人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给了它一点信任感:“……换吗?” 叔父艰难地吐着血液,那血液逐渐变成了某种透明的黏液:“……换?什么……” “我救你……你,救我……” 叔父的脑子都开始化作黏液, 完全无法思考人鱼话里的意思,于是下意识回答道:“换……救救,救救……” 人鱼从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上割下一块肉,喂进了叔父的嘴里。 叔父身上的异变肉眼可见地消退下去,那块肉没有让他完全恢复成人类的状态,但却保住了他的生命。 “等……你来,救……我……”母人鱼笨拙地提醒道。 第307章 人鱼王的宝藏30 她身后的实验室大门轰然大开,一群全副武装的研究员冲了进来,用猎兽网将它狠狠地裹紧,强力电流顺着网丝穿透它的身体,让它再次痛苦地尖叫起来。 “别电死它,船长说了,这条人鱼身份不一般,有大用处。”一人制止道,“把它倒吊起来,断几天水。” 让一条以水为生的人鱼断水,是多么残忍的酷刑。 张纯良宛如一条风干的咸鱼,被挂在高高的房顶,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倒灌,每一个毛孔都仿若针扎一般疼痛,疯狂地渴求着水源。 他能感受到,他所附身的这条人鱼每一寸皮肤都开始皲裂,正不断溢出蓝色的血液,顺着棕黄色的长发一点点流到地上。 它实在渴极了,伸出舌头珍惜地舔舐掉脸上的血迹,滋润着干痛的喉咙。 太渴了,张纯良与它感同身受——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渴过,嗓子仿佛在冒烟,浑身的血迹都要干涸成渣滓。 “救……救我……好,好想喝水……”母人鱼发出了难过的哀泣。 它帮助过的那个人类早就被人推走了,可是却一直没有再回来。 “救我……好渴……” “救我……” “救我……” 它的声音一道比一道高亢,一道比一道尖锐,穿透了张纯良的耳膜,震荡在他的灵魂之上。 张纯良浑身猛地一颤,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他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来,心有余悸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的耳畔仿佛还有那只人鱼悲伤尖锐的求救声。 “为什么……找我?”张纯良舔了舔干渴的唇,有片刻迷茫。 难道是因为他的叔父现在已经完全异变,没有了救助人鱼的能力。所以和人鱼的交易就转移到便宜儿子的身上了吗? “叔父……你真是要坑死我了……”张纯良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他倒是不觉得伊萨卡会故意隐瞒自己和人鱼的交易,他一定是因为神志不清,早就忘记了这回事。 于是,那条倒霉的人鱼永远都等不到约定好的人来救它了。 张纯良这次做的噩梦,大概就是它最后的提醒。 他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嗓子里干渴得要命,刚才梦境里的酷刑让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无奈地舔舔嘴唇。 只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淡水,只能强忍着不适。 忽然,他放在床沿的手背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张纯良瞬间警惕起来,向床中间靠过去,却发现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 大骨头呢?难道它直到现在都没有打扫干净通风管道吗? 他思索间,床下忽然探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 人鱼骨头扒在床边歪了下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醒过来。 “……你怎么跑到床下去了?”张纯良松了口气,将房间的灯打开。 一只脏兮兮的大骨头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它浑身沾满了管道里的油污灰尘,还有一些不明的黏液,正眼巴巴地看着张纯良,尾巴一甩一甩,荡起细小的尘絮。 它实在太脏了,又没有水清洁身体,所以不敢上床,只能蜷缩在张纯良旁边的地板上发呆。 “好脏。”张纯良忍不住笑了,他干渴的嗓子有些发痒,轻轻咳嗽了两声。 大骨头专注地盯着他干裂的嘴唇,忽而支起身体,扭着尾巴跑进了卫生间。 张纯良可以听到它顺着管道“哐哐”爬行的声音。 这家伙又要去哪里?张纯良有点好奇。 说来也很奇怪,这一个副本的沈星移没有肉身,无法说话,可是张纯良依然能毫无障碍地理解它大多数的想法。 只是偶尔它也会神经兮兮的,做一些可爱又让人头疼的事情,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坏毛病,总不会是被多多教坏了吧…… 张纯良发了会呆,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新的衬衫换上。 他虽然不清楚时间,但是已经能听到走廊里传来的热闹交谈声。 现在大概已经是深夜。 没过多久,大骨头回来了。 它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个大桶,里面装满了干净的淡水,还漂浮着两颗黑乎乎的大毛球。 它身上干净了不少,好像在哪里冲洗过。 张纯良嗅着新鲜甘甜的水气,有些意外:“这是从哪里打来的?” 大骨头指了指屋外。 “海水?”张纯良沾了点水尝了尝,“好像不是。” 大骨头把一颗大毛球从水里拿出来,顺着缝隙掰开,里面传出一股清新甜蜜的味道,是类似椰子一样的汁水。 它把大毛球递到了张纯良嘴边。 张纯良端详了片刻,顺从地凑过头喝了两口。 那汁水清爽又解渴,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瞬间缓解了张纯良的渴意。 “好奇怪。”他自言自语道,“船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新鲜的果实,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他抬起头,看着大骨头:“你总是能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掏出奇怪的小鱼,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 大骨头又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它似乎有点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张纯良解释。 张纯良没有继续追问,把果子里的汁液一饮而尽。 “好甜。”他上前一步,搂住大骨头的脑袋,在它的脸侧亲了一口,“谢谢你,小艾。” 大骨头被亲得晕头晕脑,捧着被喝干净的果实壳子呆愣地站在原地,接着反应过来一般,迅速捞起了第二颗大毛球。 张纯良连忙阻止了它的动作:“我已经不渴了。” 大骨头沮丧地垂下了头。 “作为回礼,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张纯良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人鱼手办。 美丽的人鱼手办在昏黄的小屋里散发着微微的荧光,表情悲悯动人。 “一次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限……虽然没有办法把你永远变成人类,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去参加拍卖会了。” 这个人鱼手办可以置换人类与人鱼的形态,他从拿到它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小艾。 “好了,灰姑娘。”他催动了人鱼手办的力量,凑到大骨头面前神秘地问道,“准备好参加舞会了吗?” 第308章 人鱼王的宝藏31 汪少凡是第一批到达拍卖场的乘客。 说是拍卖场,其实是邮轮最顶层的一个露天舞厅,这里占据了整个甲板三分之二的空间,足以容纳数千人交际聊天。 他看过今天的节目单了,前两个小时是各种歌舞表演,还要求乘客们下场跳双人开场舞,据说是为活跃气氛,让大家都能交到朋友。 交朋友? 汪少凡冷笑出声,艰难地换了个坐姿。 仅仅半天的时间,他的双腿又长在一起了,就连骨骼也有了融合的迹象。 他现在的模样已经不能被系统识别为玩家,所以商城无法打开,不过任务却仍然需要完成,否则还会扣掉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值。 为了能自由活动,汪少凡自制了一个简易轮椅。 他现在还有点发愁,一会儿的舞会该怎么下场跳舞。 不过他并没有抱怨,比起其他玩家来说,他已经算幸运了——至少现在还能保持基本的人形。 属于船长阵营的那群倒霉蛋,已经有几个完全变成了怪物,尤其是那些曾经在游泳池里跳过水的家伙…… 汪少凡似乎想到了什么场面,露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 ——也不知道这群家伙会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现在还有人类的意识吗? “鸿门宴啊……”他看着场上越来越多的人,心里泛着丝丝凉意。 所有人看上去都很正常——除了偶尔会有人不小心露出自己长着人脸的胳膊、后脖子上密密麻麻的肉瘤、以及在空中扭动如蛇的头发…… 汪少凡侧过头,看向了几十米高台下波涛汹涌、黑沉浑浊的恐怖浪涛,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留在这里被怪物吃掉好,还是干脆纵身一跃,给自己留个全尸好。 “你来的这么早啊?”一道温和清亮的声音从汪少凡身边传来。 他一愣,继而扭过头看向来人。 张纯良换了一件崭新的衬衣,宛如一株挺拔清翠的竹,干净又清爽。 在群魔乱舞的舞会上,骤然看见这样一个漂亮俊俏的少年,简直是赏心悦目。 汪少凡攥着栏杆的手臂陡然松开,表情怔愣:“是你啊……” 张纯良点了点头,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汪少凡旁边。 现在已经很晚了,上来的楼梯上全是一些“行动不便”的乘客,他们有的拖着比身体还要大的肉囊;有的长满奇形怪状的鳞片;还有些边走边把其他乘客当零食吃掉…… 可以说,越晚进入舞会厅的人,面对的危险便越大。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晚来的,只不过某只骤然拥有了人腿的大家伙,一时间没有控制住,开始疯狂地给自己换衣服穿。 即使张纯良苦口婆心地劝告它,一只大骨头穿什么都是一个样子,也没有阻挡它狂热的想法。 所以,张纯良只能硬着头皮把它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堆男士礼服给它换上,还一一做了点评。 说实在的,失去了人鱼骨的大骨头依然很高,身高足有一米九往上,如果它真的生长出血肉,那一定是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 张纯良已经有点好奇,这个世界里长出血肉的沈星移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其实……”张纯良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汪少凡,犹豫着张口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汪少凡靠着栏杆懒洋洋地问道。 他有点想抽烟了,可是这艘船上的烟有一股泡过水的腥味,还经常哑火,让他一直没有抽痛快。 “你能借我点钱吗?我可以用其他东西和你交换。”张纯良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他的身份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身无分文。再加上船上很多东西都是免费的,他一时也没有意识到需要钱财。 可是这场拍卖会说不定会有一些他需要的东西出现,以防万一,他需要备点钱在身上。 可是叔父已经消失了,他也没有办法去问他借钱,偌大的塞壬号上,他想到的唯一能借给他钱的人,就是汪少凡了。 汪少凡笑了一下,从身侧拿出钱包来,他在船上的身份还挺有钱,只是这些钱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解毒的药丸再给我来几颗吧,我按积分的一百倍给你钱。”其实以他现在的情况,解毒的药丸已经基本没什么用了,但是聊胜于无。 兑换商城道具的玩家是会扣除生命值的,这个交换还算合理。 张纯良点了点头,注意到他掏钱的手上覆盖了一层带着油膜的黑紫色鳞片,看起来很像特效电影里的某种怪物。 他把商城里兑换来的药丸递给了汪少凡,得到了一笔丰厚的现金。 汪少凡随手接过药丸,塞进嘴里,无聊地咀嚼着,身体却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失策了。”他咽下了口中的药,苦笑着看向张纯良,“早知道我应该兑换一盒烟的,好歹能舒服一点。” “烟?”张纯良愣了一下,“你需要吗,我这里也有,送你一些?” 他有些后悔给小艾看了太多的童话绘本,它现在对人类绅士有了一种刻板的印象,认为他们必须穿着得体的西服,随手叼着一根香烟,与其他人彬彬有礼地交谈。 所以,它为了成为一位合格的高质量男性,不辞辛苦,又从别的地方摸来了一包奇怪的烟——之所以说是奇怪的烟,是因为那包烟用某种薄如蝉翼的植物叶子包裹着,蓝绿色的烟丝被裹在绿叶一般的烟衣里,散发着一股清新但又有些刺鼻的烟气。 他不想让大骨头学到人类的坏习惯,更何况,他实在是想象不到一只大骨头要怎么吸烟。 于是他狠心地把那包怪烟收走了。 此时,他在汪少凡的注视下拿出了那包烟,拧眉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问一问人鱼骨头。 大骨头就在二人的不远处,裹着一袭厚重的长袍,还带上了帽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远处交谈的乘客们,学习他们交流的姿态。 其实,舞会厅里并不只有怪物,仍有至少一半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产生畸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那些已经完全怪物化的船员和乘客视若无睹,甚至还能面不改色的交谈。 这大概也是船长一众人为了维持秩序而进行的某种催眠——即使船上的情况已经糟糕得可怕,但依然可以维持表面的融洽。 因此,还有一些人正在借着舞会的机会努力结识上流阶层的人们,比如大骨头正在学习的那个家伙。 那个倒霉蛋并没有意识到,他眼前的“上流阶层”正用脸上的十七只眼睛垂涎地扫视着他鲜活的肉体,嘴里不住地流淌着涎水。 “我建议你不要学习他。”张纯良帮它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兜帽,“他的姿态太油腻谄媚了,我不太喜欢。” 于是大骨头乖乖地收回了视线,坐姿端正地看着张纯良。 “这盒烟,我能送一根给那边的人吗。”张纯良小声询问道,“毕竟是你找来的东西……” 大骨头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它歪了下头,看向了远处一脸迷茫的汪少凡。 然后又缓缓看向张纯良。 虽然它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张纯良却读懂了它的控诉——为什么那个家伙可以抽烟,可是它却不行? “抽烟会很臭的,而且对身体有害处。”张纯良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我不喜欢闻到烟味,给他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可是我喜欢你,小艾,所以你不可以抽烟。” 大骨头长袍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动了两下,接着缓缓低下了头。 “可以吗?”张纯良追问道。 当然是可以的,大骨头早就羞得头昏脑胀,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算张纯良此刻要它把月亮摘下来,它也会努力长出翅膀。 第309章 人鱼王的宝藏32 汪少凡接过了张纯良递来的烟,目光犹疑地看向远处那个奇怪的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那个人是玩家还是npc?他看上去很古怪,而且有一股非常危险的气味,信我,我的直觉很准的……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张纯良温和地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好吧。”汪少凡并没有强求,他耸了一下肩,再次好心地给出了自己的提醒,“一会儿有双人交际舞,尽量离那些正常的人近一点,中途可能会交换舞伴,有熟人就选熟人……呃,虽然熟人现在也可能不太安全。” 汪少凡看向了不远处的楼梯边缘,那里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人”,那人五官模糊,浑身的皮肤都消失了,只留有一身猩红湿黏的血肉,每走一步,就会在地上粘连上一个带着肉沫的脚印。 那是汪少凡的一位朋友,他们曾经合作过三个副本,彼此也算生死之交。 在这个副本里,因为阵营不同,二人没有多少交集,但也交换过几次信息。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形向自己走来,汪少凡脸色大变,赶忙对张纯良说:“走走走,推我走——躲远点,我给你钱!” 那家伙明显已经没有人形,万一已经异化成怪物,那他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太绝情了一点吧……我只是没皮了而已,不要大惊小怪。”一个甜美娇俏的女声从没皮怪物的身体里传来,“刚才来的时候,被一个肉球怪物吞进肚子里了,好不容易才从它的胃里爬出来……” 的确,没皮人的身上沾满了奇怪的粘液,带着一股酸腐的臭气,还在持续腐蚀着她的筋肉。 “有干净的水吗?”女人仅仅站立了十几秒,脚上的胃酸把地板腐蚀了一个凹洞,“我得清理一下自己,一会内脏会被融掉的。” 张纯良的牙根一阵发酸,他不敢想象眼前的这位女玩家正承受着多么强烈的痛楚。 “别那样看着我,小帅哥,怪害羞的。”龙子楠看向了张纯良,嗓音里带着点笑意,“神经都烧没了,没有多痛。” 汪少凡喉头滚动了一下:“去我的房间,1677,我有存储的淡水,还有酒精,少用一点,给我留点……” 龙子楠点点头,上道地掏出了一个道具扔给汪少凡,然后又向楼下走去。 汪少凡捏起道具,和张纯良面面相觑。 “是个电动轮椅……还蛮实用的。”张纯良点评道。 “像她这样还能保持清醒意志的,只是少数。”汪少凡在张纯良的帮助下,坐上了新的轮椅,“现在绝大多数的玩家都被污染了,有的时候看上去很正常,但多问几句就会露馅。” “问什么?”张纯良有点好奇。 “问会名,问游戏id,还可以问问是怎么进游戏的,被污染的玩家会逐渐认为自己是游戏的土着,回想不起来这些东西。”汪少凡很有经验地说道,“当他们把这些东西遗忘干净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是死人了。” 张纯良点点头,问道:“那你是哪个游戏公会的?” 汪少凡停顿了一下,靛青色的脸褪下些颜色:“完了,我想不起来了。” 失去自己的“身份”是一个悄无声息的过程,汪少凡可以确定,在进入舞会之前,他还记得这些内容,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忘记了。 他一动不动,安静地喘了口气,对一旁的张纯良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张纯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汪少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回到那个长袍怪人身边。 真漂亮啊……那个小孩有一双健康笔直的双腿,干净富有弹性的肌肤,此刻不知道在和那个怪人说些什么,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为难。 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舞会上聚了数千人,有多少人正在暗中窥伺他。 在很多怪物的眼中,这场舞会就仿佛一场盛大的自助餐,它们彼此觊觎、吞食、咀嚼,在干净的瓷砖上留下了腥臭肮脏的血迹。 可是,作为会场上最漂亮诱人的一道点心,张纯良坐的那个位置,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光顾。他方圆十米仿佛一个真空区,安全、静谧,但又无比让人胆寒。 汪少凡过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手上还夹着张纯良送给他的那根烟。 “我叫什么来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抬起烟,在鼻尖嗅了一下。 烟丝有一股奇怪的清香,像是某种植物,还带着辛辣的气味,这个烟应该是那个怪人给张纯良的。 按理说,他应该对这副本里的任何东西保持警惕,他是知道的,这里所有的食物都被污染过——不过,他都快死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汪少凡从兜里摸出防风打火机,长满鳞片的手指僵硬无力,接连擦了几下才擦出一道蓝色的火焰。 要不要再提醒一下那个小孩,让他和那个长袍怪人离远点……?汪少凡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心肠全都用在了张纯良身上。 香烟被点燃,冒出了一条浓郁的白色烟线,袅袅地向上蜿蜒。 汪少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嘴,清凉苦涩的烟气顺着气管钻进他的身体里。 在他身后,一只巨大的长条触手紧紧地贴在船壁上,它的尖头是一张宛如七鳃鳗般的深渊巨口,口边是一圈密密麻麻的荧蓝色眼珠,此刻它正对着汪少凡的脑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 “卡啦……” 汪少凡还没品出烟的滋味,就忽然瞪大了眼,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痒得要命。 他忍不住狠狠地抓挠手臂,却猛地掀下了一片硌人的硬皮。他将褪下的皮举到了眼前,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身上顽固得如同长在骨头上的鱼鳞,竟然轻松地脱落下来了。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举起烟急促地吸入了一口,混沌的大脑霎时感到一阵清凉,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汪少凡心里怦怦直跳,不可置信地看向张纯良的方向。 ——长袍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让张纯良看上去抓狂极了,他晃着怪人的兜帽,试图把手塞进他的衣服里掏东西。 “……我靠。”汪少凡叼着烟,过了好半天才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 他脑袋后乍起一阵迅疾的风声,那条丑陋的触手对准他的头骨盖猛然咬了过来。 汪少凡甚至没有扭头,反手便握住它湿滑粘腻的身体,用力扯到身前来,放在嘴边恶狠狠地亲了一口。 第310章 人鱼王的宝藏33 张纯良正在因为小艾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崩溃——如果不是他恰巧看见它的衣领里窜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是在他和汪少凡交流的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个坏家伙就偷吃了一个路过的乘客! 当然,如果小艾会说话,它可能会为自己辩解一下,是这个长满蜗牛眼珠的乘客胆大包天,想要偷偷吃掉张纯良,被它逮到了,所以它才把它给吃掉。 可是小艾不会说话,只能任由张纯良薅着它的领口,从它刚熨烫好的衬衣里掏出十几条带着眼睛的肉肠—— 张纯良更加崩溃了。 “宝贝……”他把还在蠕动的肉肠扔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问道,“以后吃这些脏东西的时候,能先告诉我一声吗,我好离你远一些——” 大骨头听到他的话,脑袋摇得飞快,差点把兜帽甩掉。 “打扰一下……”汪少凡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他刚抽完了半根烟,双腿已经分开,可以自由行走了。 “你可以站起来了,好快!”张纯良扭过头,表情有些惊讶。 “是的……这个烟……”汪少凡露出个舒心的笑,他刚想提醒张纯良,是他那根神奇的烟帮助他解除了污染——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了。 张纯良正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他,看起来温柔又友好。 汪少凡刚被修好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他真的不知道香烟的用处吗?这个长袍npc一看就相当神秘不好惹,他掏出来的东西怎么会被轻易当作普通的香烟呢? 那张纯良究竟是想做什么?两颗解毒丸他尚且都会和自己等价交换,可这救命的珍贵道具他却免费送给了自己。 他纵横副本多年,最明白一个道理——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汪少凡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试想一下,如果他真的把张纯良当做傻子,用积分或者副本货币和他兑换香烟,会发生什么? 当下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场考验,一场张纯良用以挑选合格合作者的考验。 “……我能做些什么?”他想清楚了关窍,索性干脆地开口了。 张纯良一愣,被这家伙敏捷坦然的模样惹得失笑——汪少凡是很少见的那种精明又识趣的玩家,可遇不可求。 二人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杀气。 小艾看见被自己惹生气的张纯良竟然被一个外来者逗笑了,整个骨头都不对劲了,开始不满地扭来扭去——它大概是想甩尾巴的,可是现在只有两条人类的腿。 张纯良只觉得它在闹脾气,赖皮又可爱,殊不知另一边的汪少凡早已骇然后退,浑身汗毛炸立。 杀意,那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不敢直视兜帽下那片漠然森冷的黑暗,他正在被一种阴冷可怖的目光打量着,就仿佛他在无意间闯进了远古巨兽不容侵犯的领地。 “是人类的腿不太舒服吗?”张纯良觉察到气氛异样紧张,凑近大骨头身边轻声问道,“不然给你换回来?” 小艾于是又安静矜持地坐下了——换回大尾巴就意味着它不能和张纯良站在一起聊天了,孰轻孰重它还是分得清的。 张纯良安抚般捏了捏它的颈骨,转头看向汪少凡,笑着问道:“聊聊?” 张纯良并没有想到那根烟的威力有这么大。 在他的设想中,小艾找到的东西都是有一定抗污染效果的,应该可以帮助汪少凡减轻一些症状,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熬到通关。 他有些欣赏汪少凡,这个玩家人品并不差,而且也很有能力,非常适合作为副本的合作伙伴。 可是汪少凡虽然很有社交礼仪,但骨子里的傲气是掩盖不了的,如果张纯良拿不出能让他高看一眼的东西,他不会心悦诚服地和张纯良合作。 这根烟,既是张纯良不动声色的示好,同样也是对汪少凡的一个测试。 幸运的是,他通过了。 “像你这样的玩家,是我们最讨厌的。”汪少凡率先开口了。 二人靠在甲板上,海风呼啸,大骨头在二人身后虎视眈眈,没人敢靠近这片区域。 汪少凡因为重获新生的狂喜渐渐平静下来,他笑着看向张纯良解释道:“在副本里,绝大多数玩家都会避免和npc接触,在游戏里有个公认的规则,就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招惹npc。” 原npc张纯良淡定地点了点头:“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有多少玩家被npc坑过,故意给错误的信息、杀玩家爆装备,甚至有些npc会因为bug觉醒自我意识,试图取代玩家离开副本……” 汪少凡苦笑道:“这个游戏太诡谲,也太逼真了,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这里有没有可能并不是游戏,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每一个npc都那么有血有肉,让人情不自禁就忽略了它们只是一串数据……” 张纯良看向汪少凡的眼神带了点敬佩,他是男朋友和圣父系统的缘故,所以才认清了游戏的本来面目,可是这家伙竟然能在完全闭塞的副本里猜测出这个恐怖的真相,的确非常敏锐。 汪少凡把出神的目光收了回来,继续说道:“玩家和npc天然敌对,无论是立场还是身份。” 这是一种恐怖谷效应 ,过度和人类相似的npc,让玩家们感到无比恐惧和厌恶,越是高难度的副本,npc便越逼真灵活,甚至还会主动和玩家产生交集。 可是,不论这些npc是心怀善意还是恶意,玩家与npc之间巨大的差异注定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因此,在每场游戏中,玩家都会尽量避免和npc产生感情。 “老玩家们都知道一个着名的事件,叫做‘神女陨灭’。”汪少凡抬眼看了看舞台中间的钟表,距离舞会开场还有半个小时,于是他来了兴致,开始给张纯良讲故事。 “神女是那位女玩家的代称,她应该算是最早一批进入游戏之家的玩家,当然,在她之前可能也有,只不过都死干净了。”汪少凡嘴里有点淡,从系统里兑换了一盒烟,递给张纯良一根。 张纯良礼貌地接了过来。 “神女的实力非常强,在当时高手林立的玩家榜上排名第三,前两位最后都死在了副本里,玩家更新换代太快了,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们,只有神女的故事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张纯良来了兴趣,他好像知道汪少凡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故事是挺俗套的。”汪少凡吐了口烟雾,“她爱上了npc,留在副本里了。” 张纯良怔然,握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攥紧。 “游戏之家里的副本,在一场游戏里仅能容纳一批玩家进入,只有当这批玩家通关或者全部死亡,才能继续输送下一批。神女当时已经找到了通关线索,可是却毁掉了关键道具,选择永远留在那个副本,理论上来说,只要她不死,没有任何玩家能够涉足那个副本。” “多可怕,一个顶尖玩家,竟然能为了一个虚拟npc做到这一步。” 张纯良忽然扭头,看向了远处的大骨头。 它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张纯良发呆,见他看向自己,立刻支愣起肩膀向他挥手。 在张纯良没有注意到的时间里,它不知道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你还好吗?”汪少凡疑惑地看着他,“海风太大了吧,要不要换个地方?你的眼睛有点红。” “我没事。”张纯良的声线有点抖,他清了清嗓子。 “后来呢,那个神女怎么样了?”张纯良问道。 “死了,大概过了一年多,那个被她‘堵’起来的副本,忽然间又开始容纳新的玩家了,这说明里面所有的玩家全都死亡了,一个玩家和npc能有什么好下场?”汪少凡懒散地看着下面翻涌的黑水,沉沉说道。 张纯良握着栏杆手缓缓攥紧。 “后来进入副本的玩家见过神女,她的皮被剥下来做成了一幅画,挂在王殿的正中间供人欣赏。有好事的玩家专门探究过她的结局,她的npc老公是故意引诱她留下的,就是为了得到她身上神奇的道具。” “神女被剥皮拆骨,npc们没有从她身上找到任何道具,那时她刚生下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里,汪少凡表情有些怪异,他大概有些惊讶人和npc也能生孩子这件事:“那个孩子后来消失了。” 他有些感慨:“看吧,即使是一个立于顶尖玩家之中的强大女人,面对感情依然会被冲昏头脑。” “那是挺奇怪的。”张纯良点点头,“一个强大理智的顶尖玩家,怎么会看不出一个npc伪善的谎言,我觉得这个故事背后可能还有隐情。” 汪少凡讶异地看了他两眼,接着点点头:“有道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副本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又不一样,真相是什么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我有点懂你想告诉我什么了。”张纯良扯了下嘴角。“你想劝告我,和npc之间不要产生情感对吗?” “很多玩家都会讨厌和npc交往过密的玩家。”汪少凡觉察出他兴致不高,掸了掸烟灰,把话题拉了回来,“他们很容易给任务带来不可预计的麻烦,到时候不仅自己倒霉,还会牵连其他的玩家。” “是吗?”张纯良说道,“可是刚才那个‘大麻烦’救了你一命。” 汪少凡笑了笑:“是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没有你,我永远不会和npc有什么交集。我还没说完呢,玩家讨厌和npc交往过密的玩家,但同样也羡慕得要死——你以为得到npc的好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游戏之家有个专门的魅惑工会,就是以勾引npc完成任务出名的,他们成员的伤亡率极高。”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大家公认最有效率的通关方式,就是与npc交好,如果能有幸得到一个强大npc的帮助,那简直——”汪少凡扫了一眼二人身后的长袍怪人,心有余悸地摁住胸口。 “有如神助。” 张纯良已经没什么心情听故事,他现在只想回去,抱着大骨头揉揉捏捏,缓解一下自己恶劣的心情。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想到了沈星移——在所有玩家都如此畏惧提防npc的时候,沈星移是如何说服自己爱上一个npc的?在那之前,是否也有人曾警告过他,与npc相爱是在自掘坟墓? 事实证明,他真的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谢谢你的提醒。”张纯良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汪少凡摇了摇头,嘴角的微笑很神秘:“你不懂。” 张纯良准备离开的身形霎时顿住,他眉头拧起,细细地探究汪少凡的表情。 “这件事情,我原本想放在心里,直到死也不说。”汪少凡吸了口烟,享受着此刻的快活,“可是你救了我,我总得报答你。” “我们所在的这个副本世界曾被主系统更改过,在更改之前,它的名字叫做‘王者之心’。”汪少凡贴心地解释道,“它被修改是因为有个玩家破坏了游戏机制,将通关的重要线索摧毁了。” 张纯良缓缓睁大眼睛,似乎明白了汪少凡的意思。 “没错,这就是神女陨落的那个世界。”汪少凡笑得很低调,“我是神女所创立的公会的少当家,拥有可以和她的意识沟通的道具。” 张纯良喉头一滚,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金量。 “虽然通关任务有所不同,但是都是同一个世界的延伸,自然有相似之处,神女一定能帮我们找到关键线索……”汪少凡拍了拍张纯良的肩膀,“道具总共有三次沟通的机会,我在刚进入游戏里就使用过一次。” “第一条信息告诉我,神女消失的那个孩子,就是已经陨落的人鱼王。” 张纯良倏然看向他,表情惊愕。 汪少凡调出了自己的系统界面,看着一个也没有收集到的人鱼王的宝藏,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我们得加快进度了,直到现在为止,玩家已经快死完了,可是通关任务一点线索也没有。”汪少凡抱怨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人鱼王也算是表亲了,我的表叔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张纯良一时间默然无语,他真想告诉这位“表亲”,那根救命的烟就是人鱼王送给他迟到的成人礼。 “当——” 二人聊天之际,时间已来到午夜十二点,会场敲响了沉闷的钟声。 威尔船长站在舞台中央,声音嘶哑:“各位亲爱的朋友们,接下来,我们将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舞会的第一项活动,请各位邀请心仪的舞伴,随着美妙的音乐舞动起来吧——” “剩下的事情,我们有空再聊。”张纯良快速终结了话题。 他扭过身,整理好自己的领结,看向了远处傻愣愣的小艾。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紧张。 他轻咳一声,走上前去。 大骨头被裹在一袭沉闷的长袍里,看起来像只光秃秃的树干,安静地看着张纯良走向自己。 张纯良忽然有些后悔让它放弃那些漂亮的西装了,它认真收集了那么多衣服,只是为了和自己站在一起更相配。 “请问——”他走到高大的骨头面前,郑重地抬起了手,“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第311章 人鱼王的宝藏34 场上容不下所有人同时跳舞,所以分成了前中后三场。 威尔船长选了一支经典的音乐,韵律优雅舒缓,众人随着节奏缓缓起舞,乍一看,和谐融洽。 只是,在那优雅悦耳的音乐声中,人们隐约能听见一个女人时而高亢时而悲戚的呻吟。 张纯良幸运地被分在第一场,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他被小艾踩了七脚——虽然它只是一个大骨头架子,但是每一脚都结结实实踩在他脚面上,让他痛得面色扭曲。 ——张纯良其实并不是很会跳舞,但比起肢体不协调的大骨头,他已经算是从容体面了。 “观察一下其他人,小艾……”张纯良惊险地躲过了它的第八脚,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小艾攥着他温软的手,早就魂游天外,只能乱七八糟地点着头。 它高大的身材将张纯良遮得严严实实,二人三米以内无人靠近,好像自成一个世界。 张纯良提心吊胆地关注着小艾的舞姿,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在骨头宽大的长袍后,正在跳舞的乘客们已然是一片群魔乱舞。 面色绯红的瘦高男人餍足地舔舔嘴唇,搂着怀里一动不动的无头女人沉醉地转了个圈。 另一对相拥的舞伴,已经很久没有换过姿势,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们胸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血管,早已融为一体。 长出了七对手臂的女人都想与身前的舞伴拥抱,于是将舞伴的身体分成了十四块,心满意足地举在手里摇晃。 偌大的会场淌满了黏脚的血液,人们稍不留神,就会踩到柔软的肉块和肠子。 无处不在的血迹给舞台中央铺上了一层红毯,被吃的只剩半截身体的尸骸在人们的脚下被践踏成肉泥。 坐在看台上围观的人们热情地鼓掌,表情惊叹,仿佛看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张纯良挨了小艾十七脚重击后,音乐终于停止了,心满意足的小艾把他横抱出了舞池。 汪少凡目光怜悯地看着他:“我都和你说了,npc是很危险的。” “抱歉……我没想到它竟然能这么危险。”张纯良诚恳地向他致歉。 汪少凡挑了下眉,换了个话题:“我观察过了,每一个玩家都被分配了一个npc作为舞伴,他们会在跳舞时污染玩家,或者吃掉他们。今晚过后,玩家们又会锐减一批,到时候,我会挑选出一批存活玩家进行合作,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言语之间尽是归顺之意,想要替张纯良收拢一批玩家,成为他的助力。 张纯良示意小艾把他放下,沉吟片刻说道:“我需要他们帮我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找到船上所有的铜制心脏,并做好地点标记,第二件事情,找到船长实验室的所在地。” 汪少凡听到“实验室”三个字,表情有些讶然,他大概是还没有收集到和船长融合实验有关的信息。 他识趣地什么也没有问,干脆地点头,应允下来。 “一会的拍卖会,钱够吗?”汪少凡是第三场跳舞的人,还有些时间和张纯良寒暄。 “够用的,你很慷慨。”张纯良笑了一下。 汪少凡摇了摇头:“不够的话和我说,积分、道具,我这里有很多,从现在开始,直至副本通关,你可以驭使我的一切资源。” 这是一份弥足珍贵的投诚信,汪少凡将会成为这局游戏里张纯良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好,那这个话题到这里结束。”汪少凡咳嗽两声,表情忽然有些尴尬,“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张纯良做出附耳倾听的姿态。 “咳,你……你可以让你的……emm……朋友,帮我挑选一个舞伴吗?” 汪少凡在“朋友”两个字前刻意含糊了一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并不能保证从随机“舞伴”手中全身而退,所以想让小艾帮他选出一个最弱的怪物做舞伴。 “男朋友。”张纯良坦然地纠正了他的说辞。 他在汪少凡一言难尽的目光下,扭头向小艾询问。 小艾此刻正在专注地欣赏舞会,它脚尖跟着节拍微微挪移,一丝不苟地模仿着场上人的舞步。 听见张纯良的问题,它顺手抓住一个不小心挤到它身边的乘客,随意地推到汪少凡面前。 汪少凡看着眼前长着一对狰狞的复眼,嘴巴又尖又长、宛如蚊子口器的怪物乘客,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张纯良也觉得不太靠谱,狐疑地看向大骨头。 小艾抓住乘客的蚊子嘴,随手扯断,胳膊顺势向上舒展,随着音乐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展臂——它的舞姿俨然已经有模有样。 二人看着倒在地上疼得哀嚎的乘客,面面相觑。 “我懂了。”汪少凡敬佩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没有安全的npc,就自己创造出一个安全的npc,强者,果然从不抱怨环境。” 张纯良:“……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很合格的走狗。” 汪少凡拽起怪物乘客,坦然地接受了张纯良的夸赞:“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在十七个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成为公会的下一任接班人的?” 他兴冲冲地拖走了怪物乘客,准备和它进行一次友好的交流。 张纯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边便又坐下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312章 人鱼王的宝藏35 “晚上好。”狐狸脱下礼帽,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老实说,不是很好。”张纯良的脚依然隐隐作痛,他忍不住问道,“这段时间你跑哪里去了?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唔。”狐狸斟酌片刻,选择了一个合适的说辞,“我去见了几位老朋友,顺便准备了一些小惊喜。” 在进入副本之前,狐狸就告诉过张纯良,这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个副本,因为它至今没有被通关,所以所有数据都是没有刷新过的。 “听起来有些危险,你还记着之前的老朋友呢。”张纯良说道,“我新交的朋友告诉我,不要和npc产生感情。” 狐狸侧头看向他,目光温和:“那你是怎么想的?” “情感是不可控的,如果避免不了要和npc产生感情,那就坦然接受,一切能被强行压制下来的情感,都只能说明不是那么的喜欢罢了。”张纯良坦然地看着狐狸的眼睛,“就算是真的喜欢上一个npc又如何,喜欢从来不是罪证,懦弱的逃避才是。” 他身边一只鬼鬼祟祟的骨爪,悄悄牵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练习双人舞。 “感情的确是很棘手的东西。”狐狸点点头,“让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小家伙都产生了这么可笑的念头,果然应该被完全摒弃。” 张纯良轻轻皱了下眉,他从狐狸的话中感觉到了一种古怪的厌世情绪,这让他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你知道船长为什么要举办这个舞会吗?”他果断地转移了话题。 “因为他需要食物。”狐狸靠在了椅子上,修长的指尖随着音乐的节拍一点一点,“需要被充分污染过的食物,没有什么比一场混乱的交际舞会能更快地污染所有人了。” 食物? 张纯良挺直了背,下意识去搜寻威尔船长的身影,自从他宣布舞会开始后就消失了。 “什么食物?是喂给谁吃的……?”他喃喃道,心里有种不妙的猜测。 “自己猜。”狐狸闭目欣赏着舞乐,嘴角微微勾起,“我是你的什么人,还要随时给你答疑解惑。” “你是我的朋友。”张纯良认真地回答道。 “虽然知道你的话有时并不可信,但这句听起来还勉强能入耳。”狐狸反问道,“你给你的每一个朋友都送过礼物,那我的礼物在哪?” 张纯良看了他好一会,才笑着问道:“你监视我?” 在进入这个副本前,他曾试图寻找被吸纳进游戏之家的屈安然,为此拜托了很多朋友帮他留意,还特地给他们准备了谢礼,这件事很私密,按理说不该有人知道。 “对朋友的一些格外关注罢了。”狐狸微微睁开眼,瞳仁在蓝色舞台光下有种冰凉惑人的美感,“所以,我有礼物吗?” 张纯良靠回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 “当然有。”他说道,“你让我好好想想,要送给你什么。”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狐狸勾起嘴角,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先送给你一份回礼吧——威尔准备的污染过的食物,是为了喂给自己和他的融合大军。” 他换了个姿势,语气神秘地看着张纯良:“你猜他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融合怪物?” “为了自己。”张纯良将目光移向舞台,“无论过程再曲折,圈子绕的再大,都只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 “可以这么说。”狐狸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消失了,“我忽然后悔来找你这一趟了,总感觉少了很多乐趣。” 他懒散地站起身,宽长的衣袍刮过张纯良的脸,带来一阵清凉的海风。 “我本来想请你跳支舞的,但看起来你已经有了舞伴了。”他的声音悦耳低沉,头一次将目光倾向了张纯良身边的大骨头。 小艾感觉到狐狸的目光,歪着头看向了他。 很奇怪,大骨头对任何靠近张纯良的人都警惕戒备,但它直到现在也没有对狐狸的到来表现出抗拒。 “你的舞步糟糕透了。”狐狸的声音低沉下来,充满了压迫感,“这么协调的一具骨骼,让你扭成了两条交配的地支虫,真的很丢人。” 张纯良不得不承认,狐狸的攻击性还挺强的。 本来对他毫无反应的大骨头,猛地站起来,浑身散发着要寻衅滋事的气息。 张纯良并不想让他们打起来,赶忙拽住了大骨头的爪子,示意它冷静一点。 台下的第二支舞已经结束,奇形怪状的怪物们饱餐一顿,摇摇晃晃地从舞池离开。 大骨头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气得不轻。 这家伙并没有“胸口”这样的部位,张纯良觉得它只是在模仿别人生气的样子。 大骨头不满地看了狐狸片刻,忽然横抱起张纯良,气势汹汹地向舞池里冲去。 张纯良:“?” “我觉得你跳的已经很棒了,宝贝!”他惊慌失措地劝说道,“别听那个家伙乱说,你的骨头架子在我看来是最协调最优美的!” 他已经说服不了自尊心受挫的骨头架子了,虽然他觉得这个家伙只是在借机发挥,想要再跳一次舞罢了…… 狐狸这个罪魁祸首,此刻正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支腮,安静欣赏着小艾乱七八糟的舞步。 他所在的位置很高,身边没有一人经过,海风撩起了他的长袍,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神——张纯良在这一瞬间与他对视,莫名心中一跳。 他在这一刻觉得狐狸很孤独,像一个端坐于王殿之上,远离人间的王。 …… “这里的好东西真不少。”汪少凡打量着自己刚拍下的一套玉器茶具,露出了赞叹的目光,“如果这些东西能带出副本就好了 ,我伯父最喜欢收集这些。” 舞会已经结束,在场的乘客消失了近一半人。 而剩下的一半乘客里,绝大多数都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变得丑陋怪异,目光混浊痴傻。 余下的小部分人依然在面色从容地与人交谈,丝毫觉察不到周围的异常。 张纯良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一动不动,他手脚冰凉,陷入在一种怪诞离奇的猜测里——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将会推翻他先前所有的设想。 “你在想什么?”汪少凡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在想你身份成谜的表叔。”张纯良顺嘴接道。 汪少凡面色微妙,一脸迷茫。 张纯良摇了摇头,暂且把所有的思绪按捺下去。 他顺手接过汪少凡手里的小茶壶,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只拳头大小的骷髅头,头骨上贴着一些腐烂的碎肉,眼眶里有几只蛆虫在蠕动。 “多美啊……”汪少凡啧啧称奇,“这么好品相的玉,拿到外面送礼一定很有面子。” 张纯良把骷髅礼貌地放回去,用小艾的长袍擦了擦手:“我建议你好好斟酌一下,不然很可能会多几个仇人。” 汪少凡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招了,陷入了幻境中,把这些惊悚恶心的东西认成了精美的饰物。 张纯良抬头看向舞池中央——现在它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拍卖场。 上百件拍卖品排列成“o”字形,圆圈的最中间摆放着一个被裹上白布的球状物。 “快点拍一件吧,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得尽快离场。”汪少凡叮嘱道。 舞会结束后,他调开船只平面图看了一眼,将近六十个玩家的小球都变成了灰色,这数据相当惨烈。 一部分玩家早在舞会开场前就逃离了,他们宁愿被扣掉生命值,接受阵营主的惩罚,也不想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张纯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思绪复杂,已经没什么心情参加拍卖会了。 有人拍下了一尊精致的月亮女神雕像,怪物乘客们都跟着发出欢呼和尖叫,气氛霎时热烈极了。 张纯良看了一眼那雕像,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那女神的原貌竟是一具浑身爬满虫子的干尸。 在无数此起彼伏的怪异叫声中,张纯良又听见了一个女人高亢悲戚的呻吟。 这次他听清楚了她叫喊的内容。 “救救我——” “救救我……我好渴啊,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不想唱歌了……” 那声音,是从台子中间的圆球中传来的。 第313章 人鱼王的宝藏36 张纯良直起身子,拧眉看向了摆在最中间的那颗突兀的圆球。 那也是拍卖品吗?为什么上面没有标号码? 浪涛忽然变得汹涌澎湃,混浊的黑水惊动一阵海风,那风吹翻了圆球上的白布。 白布下,是一颗干瘪的女性头颅。 她被一柄奇怪的长剑贯穿,固定在桌子上,眼眶凹陷,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痕,人鱼的头发有一半被剃得干干净净,另一半也被剪得乱七八糟。 忽然,那颗头颅的眼睛睁开了,她与张纯良猛然对视,浑浊的眼球里淌下了两行蓝色的泪水。 “救救我……” 她的声音张纯良并不陌生,几个小时前,他刚在梦里和她见过。 她就是那只救了叔父的母人鱼! 变故就在这刻突然发生—— 那颗人头忽然剧烈地挣动起来,它宛如皮球一般在桌子上高高地跃起,硬生生地将自己从那柄长剑上拔了出来。 长剑发出怪异尖锐的鸣叫,一股无形的声波传遍了整艘邮轮,众人仿佛听见轮船上空传来一声泡泡炸裂的声音。 人头滚在地上,弹跳了两下,接着向着张纯良的方向猛然飞射了过来! 它如同一颗炮弹冲进了张纯良的怀里,把他狠狠地向后撞去。 小艾迅速揽过他的腰,把他护在了怀里。 张纯良抱着人头晕头转向,五脏六腑都被砸得移位——忽然,他觉得热闹的拍卖会寂静异常。 他靠在小艾的身上,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整个轮船都变了模样—— 甲板上到处是海藻和粘腻的海螺,原本精致的桌椅变成了腐朽发霉的烂木头,原本明亮的舞台灯光被蒙上了一层红彤彤的油污,此时仿佛接触不良般一闪一闪。 摆在甲板一侧的自助餐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 水果上长满了白色青色的霉菌,烂得可以挤出剧毒的汁水来,那腐烂的气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炸鸡上的酥皮是烂掉的鱼皮,爆汁的鸡肉块是僵尸一般的黑青色。 香浓的奶油汤里翻滚的全是白色的蛆虫,偶尔还会浮上来两颗带着血丝的眼球。 最受欢迎的焦糖布丁是一块块淡黄的脂肪,上面浇着深红色的血块。 栏杆上血迹斑斑,角落里堆着一堆骨头和干瘪的内脏。 没有被感染的幸运乘客们此刻面色茫然,以为是一场大型的怪奇魔术表演——他们向身旁看去,刚刚交谈过的友人竟然变成了满脸尸斑、满身触手的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打破了一片死寂。 那颗丑陋的母人鱼头平静地偎依在张纯良的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好心地提醒道:“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立刻逃跑……” 在哭喊尖叫声中,长着绿毛的甲板开始有规律地震动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船下往上方爬上来。 张纯良和汪少凡对视一眼,拔腿向楼梯口冲过去。 因为有小艾的威慑,他们抢在其他人前面顺利逃离了顶层。 “去哪儿——回房间吗?”汪少凡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问道。 “心脏,找有铜心脏的地方!”张纯良能感觉身后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声,有东西正在追逐他们。 汪少凡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带着他向十三层跑去。 有一部分乘客和船员并没有参加今晚的狂欢舞会,早已陷入酣眠,此时顶层忽然爆发的混乱,将他们从睡梦中吵醒。 海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雾,缓缓地将塞壬号包裹在其中,有人迷茫地打开房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便被黑色怪影拖下了栏杆。 脆弱的甲板被几人踩得咯吱作响,汪少凡猛然一个急刹车,一只脚重重地踩进了腐朽发软的地板里。 在他面前的拐角处,有一个长满嘴巴的巨大肉球。 “吃……吃……”那肉球的几十张嘴巴同时发出沙哑的嘶吼,缓缓向前翻滚。 这肉球实在太大了,堵在走廊让几人无路可走。 “咯……啦……”一阵细微的骨骼扭动的声音从张纯良身后传来。 他扭过头去,小艾将身上的长袍一把扯下,人类的双腿转变成了长如蟒骨的鱼尾。 ——灰姑娘的舞会匆忙结束了,它又变成了人鱼的状态。 “这是谁……?”汪少凡声音打着颤,目光惊骇地看着身后高大森然的白骨人鱼。 “我男朋友。”张纯良随口道,他把汪少凡扯到一边,留给小艾发挥的空间。 那团痴肥的巨大肉球被忽然出现的矫健鱼尾猛地拍出了栏杆,从几十米的高度坠入到浑浊的浪涛中。 张纯良看着轮船最下方的漆黑的浪花,隐约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滚扭动。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仔细观察,他拽起小艾继续向下跑去。 “我不懂——”汪少凡跑得嗓子眼都要冒烟,他被海风吹得面目扭曲,沙哑地大叫道,“你男朋友那么厉害,我们为什么还要逃跑?!” “怪太多了,会把它淹掉的!”张纯良扶着小艾气喘吁吁道。大骨头虽然强大,但是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也会很棘手。 其实,有人鱼骨头在身边,他想逃跑轻而易举,只是汪少凡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与其说是几人夺命狂奔,不如说是张纯良与小艾特意护送汪少凡去往安全的地方。 忽然,船体围栏下的船壁上忽然出现了“哐哐哐”的声音,那声音非常急促,就像有人正拿着锤子凿墙。 汪少凡扶着栏杆向船边看去,顿时大叫一声,向后猛地退了两步。 只见船壁上爬满了瘦高干瘪的人形怪物,它们的四肢宛如某种昆虫,狠狠地插进了锈迹斑斑的船壁,一旦发现猎物,就将它们拖进黑沉的海水里。 此时,它们已经发现了走廊的几人,正飞快地向他们冲来。 张纯良手中的人鱼头从他手里挣扎着弹出,将一只已经爬到围栏边的怪物狠狠地砸进海里。 那人鱼头借着怪物的身体反弹上来,再一次跳进张纯良的怀里。 怪物们越聚越多,几人继续待下去,必然会被它们堵死在这里。 小艾一甩大尾巴,将恼人的怪物们扫入海里,张纯良和汪少凡趁机冲出了包围圈。 13层是一个很大的购物区,汪少凡曾经在这里见过一枚铜心脏,只是当时他的污染已经非常严重,所以没有敢摧毁它。 小艾砸开了商场的门,率先冲了进去。 黝黑的商场安静极了,暂时没有怪物入侵这里。在商场正中心的前台墙壁上,赫然摆放着一个熟悉的铜心脏。 张纯良拿出为数不多的人鱼卵,将它们凑近心脏旁。 墙壁吸收了人鱼卵的能量,应声打开,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游泳池。 宛如潮水般的瘦长怪物从商场的门口涌入,铺天盖地怪叫着,向几人冲来。 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关闭的门墙上。 第314章 人鱼王的宝藏37 游泳馆内并没有什么变化,二楼的墙壁上全是焦黑的弹痕,粘在墙壁上孵化鱼卵的人类已经消失了。 馆内最中心,只有一池碧绿的池水微微荡漾,看起来宁静又诡异。 “什么情况?外面好吵。”维欧听到声音,从水里迷茫地探出头来。 “人鱼!”汪少凡大叫一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友军,你不要一惊一乍。”张纯良无奈地将他摁住。 汪少凡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浑身的肌肉都松懈了下,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黑长发人鱼从游泳池里幽幽地探出头来,向他打了个招呼:“嗨,帅哥,我们又见面了……” “啊!”汪少凡吓得花容失色,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都安静一点!”张纯良怒叫道。 所有的声音在这刻戛然而止。 “好……渴……”他怀里的人鱼头沙哑地说道,“可以把我扔到水里去吗?” 张纯良叹了口气,把它放入了水里。 “这是哪里……安全吗?”汪少凡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周围,“我们会被发现吗?” “暂时不会被发现,现在外面很混乱,船长他们应该会先去解决怪物们的问题。”张纯良看着埋在水里大口喝水的人鱼头,目光复杂。 “原来是因为你……我竟然没有想到。”张纯良叹道,“他们曾经说过的……人鱼可以产生幻相,整艘船上的幻相都是你制造的吗?” 那根贯穿了人鱼头的长剑,就像是某种强制放大能量的符咒,让人鱼的幻相不受控制地辐射到整艘船上。 维欧率先笑出声了:“拜托,我们人鱼要是那么厉害,怎么还会被那个老坏蛋抓住?制造一整艘船的幻境,你知道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在我们这一支人鱼族,只有我的爷爷和奶奶能够做到。” 那人鱼头终于喝饱了水,那干瘪的脸颊变得莹润饱满,脸上一道道疤痕也逐渐变淡,它艰难地扭过头,看向维欧:“维欧……是我……” 维欧:“……” 岸上的几人陷入了沉默,维欧疯狂地扑溅起水花,冲上前将那颗人鱼头捧了起来,爪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奶……奶奶?!”维欧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你还,还活着……!” “别举着我,再让我喝两口水……”人鱼头又扑进了水里。 它大概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水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纯良问道,“你的奶奶怎么会被抓进实验室?” 维欧眼圈通红,反复去捉那颗头,想要确认它的身份,最后,人鱼头被骚扰得烦不胜烦,狠狠地啃了他一口。 “真的是奶奶……”维欧笑出了声,眼里泛着水花。 “谢谢,谢谢你们……”维欧咧开嘴笑了,“奶奶,我可以告诉他们那件事吗?” 人鱼头没有理会它,默许了它的行为。 张纯良和汪少凡对视一眼,知道他们即将得到一个重要的线索,他索性把小艾当做靠背,坐在沙地上,认真地倾听起来。 “我们入侵这艘船,其实是因为两件事。”维欧说道,“圣物丢失,让我们的圣岛开始排斥人鱼的存在,人鱼们被赶出了小岛。” 圣物是由族群里的高级人鱼守护的,维欧的奶奶肯沙华便是其中最强大的一条,而它为了夺回圣物,竟然孤身一鱼跑去追敌,最后失去了所有消息。 “我们都以为它死掉了……”维欧又忍不住“汪”地哭出来,“爷爷带领我们族群里最厉害的一批人鱼前来报复人类,除了夺回圣物,也想找到奶奶的尸体——你是我们的恩人……呜……” 张纯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它的奶奶主动跳进他的怀里的。 “其他的人鱼呢?”肯沙华喝足了水,终于浮出了水面。 维欧摇了摇头:“我被抓进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不太了解它们的情况。” 肯沙华“唔”了一声,看向了张纯良。 不得不说,它很美,即使它脸上的疤痕还没有完全消退,头发也被人类剃成了滑稽丑陋的模样,可是依然掩盖不了它的美丽与优雅。 “根据我对基斯特的了解,它不会放过今晚这个好时机的。”肯沙华这样说道,“你们要做好大战的准备。” 基斯特,船上的副船长,同样也是肯沙华的丈夫,人鱼族如今的领导者。 “您为什么今天……忽然……”张纯良有些苦恼地组织语言。 “再不从威尔的手里逃走,我就会死掉。”肯沙华回答,“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我契约者的味道。” 它所谓的契约者,大概就是叔父。 “所以,您就在那么多人类里选择了我?”张纯良笑道,“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信任。” 肯沙华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任何人类,我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身后的那位。” 于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小艾。 它正专心地把玩张纯良的头发,把它们整理得顺滑漂亮。 维欧双眼放光,向奶奶炫耀道:“对了,圣物——奶奶,我头一次见到圣物,它竟然是活的!” 肯沙华安静地看着小艾,然后笃定地说道:“这不是圣物。” 张纯良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肯沙华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愣住了。 第315章 人鱼王的宝藏38 维欧道:“别骗我,奶奶,那位的身上有强大的人鱼威压。它就是咱们的圣物——况且它还能打开王的‘人鱼志’呢!我们人鱼的尸骨不是有一次复活的机会吗?一定是人鱼王回来帮我们了!” 肯沙华在水里轻轻摇了摇脑袋:“我曾经于人鱼王深蓝麾下服役三十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是一位什么样的王,即使是失忆,灵魂中本能的东西是不会变的。眼前的这位和我们的王是迥然相异的两个灵魂。更何况——在当年,人鱼王早就把那一次复活的机会用完了,这具尸骸不可能二次复活。” 维欧的嘴唇狠狠地颤抖着,用迷茫的目光看向小艾:“可是——它就是活了,它还在……玩头发呢……” 众人:“……” “所以,我也很好奇。”肯沙华问道,“它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借助我们王的尸骸复活。” 为了探求这个问题的答案,肯沙华选择跟着张纯良几人离开。 张纯良攥住小艾作乱的手指,目光看向了它脸颊上微绽的花朵纹身。 “……你是人鱼王深蓝吗?”张纯良轻声问道。 小艾歪着头看向他,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它脸颊上的花儿没有任何变化。 是了,如果它真的是人鱼王,在他们讨论深蓝身世的那次,它脸上的花就应该开放了,而不会到现在都只有一点变化…… 可是,小艾脸上的纹身的确因为深蓝有了反应,这说明它的身份和这位人鱼王是有一定联系的。 张纯良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还是有些遗憾:“看来,我不能做人鱼王后了……” 肯沙华:“???” “我不明白!”维欧有些崩溃,“它用了我们王的骨骼复活,怎么可能不是王的灵魂?!” “它可能是一个古老的灵魂,一座沉寂孤独的海底火山,一条鱼,一个溺死的船客……但它不会是人鱼王。”肯沙华的声音很悦耳,带着一种温柔的磁性,“深蓝如此痛恨我们,如果它复活,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剥皮拆骨。” 这话说得不错,毕竟人鱼曾那样对待深蓝。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它一定很强大,只有一个无比强大的灵魂,才能驭使王的身躯。它现在能活动,这很好,至少我们可以借助它重新进入圣岛了。”肯沙华温和地笑道。 “我有点听不懂你们的对话。”汪少凡忍不住向张纯良询问道,“你的男朋友是什么大人物的冒牌货,是这样吗?” 张纯良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地强调道:“它就是小艾,它不是任何人的冒牌货。” 大骨头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冰凉坚硬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脖子处,没有任何含义地蹭了蹭。 “好吧,不是就不是吧。”维欧的表情有些郁闷,它看着相拥的二人喃喃道,“反正我也不能接受我们最伟大的王,会对一个人类这么……这么卑微……” “爱就会让人卑微。”肯沙华道,“你是个很有趣的人类,竟然能接受一个身份不明的灵魂对你的亲近……你不怕它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怪物吗?” “它对我做过最居心叵测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地要把一只荧蓝色的发光水母喂进我的嘴巴里。”张纯良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还有各种各样张纯良并不想吃的丑兮兮海鲜,小艾想要投喂他的狂热就和当初的三少爷与大蟒蛇一模一样。 “蓝水母?发光?”肯沙华疑惑地重复,它沉吟片刻试探地问道,“水母的身上有花纹吗?比如像雪花的纹路之类?” 张纯良抵抗着小艾黏黏糊糊的骚扰,努力去回忆只见过几次的小水母,然后点了点头:“它们通身都布满了白色的脉络,的确有点像雪花,看起来很像果冻……” 肯沙华霎时陷入了沉默。 它身后水里,那两条像鹌鹑一样大气也不敢出的母人鱼反应忽然变得激烈起来,把水花拍得哗啦作响:“雪花?蓝水母?!” “有什么问题吗?”张纯良问道。 “当然——!”菲莲娜尖叫道,“那是人鱼族禁地才有的珍贵生物雪谷水母!!绝大多数人鱼都见不到!你这个人类怎么可能会得到它?!” 菲莲娜是人鱼中的一支贵族种族的二女儿,这也是她能跟随首领基斯特一同来到船上的原因,即使是身份很贵重的它,也只在长辈们的口中听到过这种神奇的水母。 这是一种极难捕捉的水母,即使是人鱼族最骁勇的战士也只能勉强捉到一些衰老濒死的残肢。 传说吃下这种水母,人鱼便能像人一样,再也不用接触水域,永远在陆地生活,而人类则能像鱼一样在水中呼吸而不被溺死。 当然,这只是雪谷水母主要的作用,相传它还可以治愈百病,使人鱼再也不怕极寒,它身上的雪花纹路越明显便越强大…… “不要这么沉不住气,小姑娘。”肯沙华语气平淡地开口了,“圣岛已经关闭了,雪谷水母只能在圣岛的水域里生存,他们捕捉的可能是某种长的相近的小水母。” 这是最靠谱的解释,众人们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总之,它并不是我们的人鱼王。”肯沙华总结道,“但因为它所使用的的确是我们王的尸骸,所以人鱼族的一切都可以向你们开放,我们愿意暂时赠予阁下人鱼王的权柄。” 这话说得慷慨又包容,张纯良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戳破肯沙华的小心思。 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人鱼是处于劣势的一方,它们无家可归,又丢失了重要的圣物,所以才孤注一掷地跑上船来向船长复仇。 它们又如何不知,人鱼和人类都只是这位疯子船长实验的材料? 那个家伙又恰好掌握了压制人鱼的方式,以至于到现在,人鱼们都只是小打小闹地猎杀一些人类泄愤,根本没能对这艘船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肯沙华需要小艾的助力,自然也需要张纯良。 这才是它会对张纯良等人如此慷慨友好的原因。 “那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汪少凡看向了张纯良。 肯沙华突然的暴动,搅乱了这池表面平静的污水,张纯良当初的破局思路完全被打乱。 他思索片刻,向肯沙华问道:“刚才进入这里时,用作钥匙的那枚铜心脏,你见过吗?” “……见过,那是我们为深蓝制作的心脏,它和深蓝的遗骸放在一起。”肯沙华说道,“如果你们看过人鱼志,那大概知道深蓝死亡时……心脏消失了,可是我们镇守人鱼岛的阵法里,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心脏。” 于是人鱼们将从一艘沉船上得到的神奇铜器融冶成了一颗崭新的心脏,并用深蓝的血液浸泡了一整年。 “它的气息可以震慑绝大多数的人鱼,在圣物丢失后,它也随即消失了。” 张纯良点点头,这个说法和他的猜测差不多:“威尔把这颗心脏融成了很多一模一样的摆件,并把它分布在船上,压制了人鱼的力量——我们可以帮你们拔除这些心脏。” 肯沙华的眼睛被池水浸润得莹润温柔,它深深地凝视着张纯良,缓声开口:“那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一时间,人鱼和人类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地紧绷。 小艾轻轻地拍打着鱼尾巴,歪头看向池水里的几尾鱼,有些蠢蠢欲动。 第316章 人鱼王的宝藏39 张纯良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别这样,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如果事情顺利结束,我想去你们的圣岛小住一段时间。” 汪少凡表情恍然——是了,他们的任务是寻找人鱼王的宝藏,有什么比它居住的地方更适合藏宝的呢? “成交。”肯沙华目光柔和,“我也很想邀请你这样活泼温柔的年轻人去做客呢。” 维欧挑了挑眉,奶奶和这个人之间明明年龄相差那么大——可它总有种他们两个气场微妙地契合。 它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 就听得一声震天的巨响,接着,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泳池里的水飞溅而出,所有人都被甩飞出去。 小艾用鱼尾缠起张纯良的腰,扒住了一旁的墙壁,年久失修的梁架翻倒一地,碎渣子扑簌簌地掉到了大骨头的身上。 ——然后顺着骨头缝掉到了张纯良脸上。 张纯良:“……” 震动持续了将近十几分钟,才慢慢停了下来。 “开始了……”肯沙华的脑袋被埋进了沙地,它无奈地吐掉了嘴里的沙子,看向了大门的方向,“基斯特那个粗鲁的老家伙,是想把这艘船弄沉吗?” “就按我们约定好的去做,人鱼族会永远感激你们的付出。”肯沙华果断地和几人告别,“请允许我在你们的身上做一个记号,这样人鱼们就不会误伤你们。” 两颗晶莹剔透的泡泡飘向了张纯良和汪少凡的方向,最后在他们额头裂开。 “祝你们好运。”肯沙华叹息道。 小艾没有急着离开,它擦掉张纯良脸上的浮灰,抖了抖他的衬衣,把他整理得体面干净。 在这紧绷的战斗气氛中,汪少凡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种羡慕的情绪:“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谢谢。”张纯良吐掉嘴里的灰尘,礼貌地回谢,“祝你也能遇到这样的男朋友。” 汪少凡嘴角抽搐了一瞬:“???” 张纯良上前打开了大门。 商城里,原本穷追不舍的细瘦怪物大军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里狼藉遍地,应急灯光闪闪烁烁,照亮了遍地腐烂的货架、褪色的广告牌和潮湿褶皱的服装。 灰白的雾气通过碎裂的玻璃悄然而入,带来一股咸腥的水汽。不远处传来许多怪异的嚎叫与人鱼连绵不绝的嘶鸣。 汪少凡定了定神,向张纯良请示:“那我去召集一些污染不太严重的玩家拆除铜心脏。” 张纯良点了点头,将那包烟和几颗人鱼卵递到了汪少凡的手上:“尽可能把所有心脏收集完整,明早九点,不论收集到多少心脏碎片,都准时在游泳馆内集合。” 汪少凡把手上的烟凑到鼻尖下享受地嗅闻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行动吗?老实说,这艘船现在很危险,我不建议……” 他的目光看向了张纯良身后的大家伙,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张纯良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明天见。” 目送汪少凡离开了十三层甲板后,张纯良走到围栏边,船上的浓雾弥漫,一米之外的事物都很难看清。 骚乱越来越严重,他能感觉到船体在震动,仿佛有很多人正在同时奔跑爬行——那是威尔制造出来的人鱼卵怪物大军。 它们有的来源于实验室,有的则是这些天被“人鱼肉”污染的乘客船员。 总之,非常多。 那些怪物源源不断地出现,被船上的人鱼和幸存的人类从船舱上驱赶下去,它们从几十米的高空直直地坠入海里。 但是不多时,便又会从水里爬出来,继续贪婪地寻找猎物。 在浓雾中,张纯良隐约可以看到布满肉疙瘩的触手和青白色的尸斑,那些怪物几乎从他身边擦过。 纵使人鱼们有三头六臂,也会被这海浪般绵绵不绝的怪物们拆皮吃骨。 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张纯良决定先找到威尔的实验室,那是怪物们的老巢,如果可以毁掉那里,船上幸存者的压力将会减轻很多——如果到时候还有幸存者的话。 他看着雾气下模糊不清的海水,仿佛自言自语般问道:“威尔会把实验室设在什么地方?” 那一定是个非常隐蔽,而且方便“丢垃圾”的场所,遇到危险也能用最快地速度逃生。 船底——?不太可能,他见识过船舱下方复杂纵横的结构,在那里设置实验基地,一旦发生事故无疑是自掘坟墓。 那它会像关着人鱼的游泳池一样,是一个能被特殊物品指引过去的特定空间吗? 张纯良再次否定了这个猜测——像铜制心脏这样的圣物可遇不可求,威尔船长只是个人类,不太可能同时拥有这么多奇特法宝。 此时恰是夜色最浓郁的时刻,船舱之上哀嚎不断,在狂乱的海风中宛若瘆人的鬼叫,张纯良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小艾捡起了地上的长袍,细致地扑打干净灰尘,把它搭在了张纯良瘦削的肩膀上。 “你说……有没有可能……”张纯良的心脏跳得无比激烈,他攥紧了栏杆,望向船外无边的浓灰巨雾,他能听到那沉闷震耳如雷鸣的海涛声,那沉重的拍打让塞壬号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宛若一只玩具小船,左摇右晃。 这一刻,他回想起在游泳馆和梦境里看见的那些穿着严密防护服的研究员,他们密不透风的面罩,防水封闭的怪异研究服……就像是某种老式潜水服。 “有没有可能……实验室不在船上……在海里?”他的语气纠结极了。 这个想法着实有些要命,但是他若是威尔那个疯子,一定会尝试这么做的。 “试一试?”张纯良调出系统商城,试图挑选几件帮助他下海的道具。 他的心里很犹豫,海水里非常危险,稍不留神便会尸骨无存,他并不放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游戏之家——尤其是这个垃圾游戏曾经差点坑死他。 纹身?是个好想法,可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身边的小艾忽然戳了戳他。 张纯良疑惑地转过身,大骨头微微抬起骨爪,凑到他眼前,它的指缝间摊爬着一只还在蠕动的莹蓝色水母。 那水母身上是密密麻麻的雪花纹路,看上去魔魅又漂亮。 张纯良看了一眼那只突然出现的水母,又抬眼看了看等待表扬的大骨头,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接过了那只冰凉软嫩的水母,学着小艾的动作把它塞进了嘴巴里。 巴掌大小的水母如一团凉雾轻巧地被他吞咽下去,张纯良闭上双眼,感受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奇怪力量。 这一瞬间,他对海水的恐惧莫名的消失了,甚至有种跳入水里畅游的冲动——他下意识感觉到,海水是无法伤害到他的。 小艾见张纯良终于接受了它的投喂,终于心满意足地搂住他的腰,将脑袋偎在他脸边乱蹭。 “小艾。”张纯良忽然问道。 大骨头询问般歪过头,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他伸手抚摸着小艾冰凉乖巧的大脑袋,试图摸到其中那个神秘的灵魂。 第317章 人鱼王的宝藏40 船舱上的争斗越发激烈,残碎的血肉宛若暴雨从船壁上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张纯良回过神,催促般拍了拍小艾的脸颊。 一条有力的骨尾瞬间将他的腰裹紧,还没等他做足心理准备,便顺着光滑的船壁一跃而下。 腥臭的海风扑面而来,浓雾遮盖了张纯良的视野,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的心脏骤然缩紧,陡然生出了几分对未知的恐惧。 下一刻,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冲破浓雾,砸进了混浊的海浪里。 海面强大的冲击力被小艾灵活地化解,但它并没有停下冲势,牢牢地勾缠着张纯良的身体,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在水里瞬间游出百余米。 周围是无孔不入的冰冷海水,强大的水压挤压着张纯良的身体,他还没有适应水里的环境,心里生出一种要窒息而亡的恐慌。 他本能地要挣脱小艾的桎梏,想向海面上浮去。 可是,大骨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乖顺地放手,它的尾巴将张纯良缠得死紧,竟似没有注意到他的挣扎般,飞速地向海的深处游动。 张纯良能够感觉到,“塞壬号”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他想阻止小艾的动作,可是刚张嘴便呛了一口苦涩腥咸的海水,被海水灌满喉咙的感觉太恶心了,他浑身开始颤栗,发狠地在小艾的臂骨上啃了一口。 大骨头纵容他在自己身上发泄不满,甚至还主动把手臂向他嘴巴递过去。 可它游动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张纯良的愤怒而停止,一向温顺乖巧的大骨头在这时露出了执拗野蛮的本性,它仿佛一只成功狩猎到心爱猎物的野兽,不死不休地裹缠着张纯良的腰,拼了命地把他往巢穴里带去。 张纯良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个狡猾的大骨头早就想把他拖进深海里了,只是因为他人类的身体无法适应深海的压力,又迟迟不肯吃下那只水母,所以它只能强行压抑内心的急迫,用乖顺温柔的模样迷惑着他—— 张纯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刚入水时绝望恐慌的情绪终于平息下来。 他这才发现,他的胸腔没有任何溺水的憋胀感,海水对于他来说和空气并无区别。 在阴森的深海里,他的胸口亮起了一团明亮的蓝光,那光影像极了一只舒展身体的水母,它每一根触手都连接着他的筋脉骨骼,温柔地帮助他的身体适应海水的压力。 而这海水也并不是完全的漆黑一片,张纯良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线,那光线正是从塞壬号的方向发出的——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努力去看远方仅剩一个篮球大小的塞壬号,结果却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见,在塞壬号庞大的船体之下,竟然紧贴着一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巨型鲸鱼,那鲸鱼的巨口衔着半个塞壬号的底部,将它死死地固定在原地。 ——怪不得,塞壬号一直没有航行,原来竟是因为船下有这样一只恐怖的巨兽,不断地拖拽着它! 那巨鲸身上长满了发光的藤壶,密密麻麻的像是无数只细小的眼睛,张纯良看到的正是它们发出的光芒。 在那巨鲸身体四周,还有很多小小的黑点正在游动,它们是威尔的怪物军团。 眼前的这一幕,壮观又惊悚,带着令人无法理解的震撼。 那些怪物仿佛发疯的蝗虫,坠入水中后就去啃食着巨鲸的血肉,然后就像是补充完能量般再次冲上了海面。 张纯良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只巨鲸是谁的势力?船长?!还是副船长—— 如果副船长基斯特能够驾驭这么恐怖的巨物,那塞壬号早就该覆灭了。 但如果是威尔船长,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不会故意将船停在深海的区域,这里没有物资和补给,充满着不可控的危险。 可如果把这两方阵营都排除掉,它还能属于谁呢……? 张纯良缓缓睁大眼,脑袋扭向了身侧的坏家伙。 小艾抱着他悬在海水中,此刻正安静地观察着他的神情,仿佛在试探自己过火的行为有没有把张纯良惹恼。 是的,它好像很喜欢观察张纯良的表情,总是耐心地感受他每一刻的情绪波动,它会温顺地迎合他的情绪,让自己做出最让他喜欢的姿态—— 这只总是特别容易被猜透的大骨头,在此刻是如此深沉晦涩,它森然的骷髅头缓缓凑近张纯良的脸颊,脸上的艳红纹身浸在混浊的海水里,有种惊心动魄的邪恶。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副本里,并不只有船长与副船长两方势力——还有他所处的第三阵营。 他在冥冥之中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远处那只巨鲸……极有可能是这只隐藏实力的绿茶大骨头的杰作。 是它命令巨鲸将塞壬号截停,也是它暗中蛰伏在船上,安静地欣赏着这一场血雨腥风的闹剧。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纯良微微蹙眉,即使身体已经适应了海水,但这一刻他仍然感到了莫名的窒息。 一只大骨爪摸上了他的胸口,模仿着他呼吸的起伏,帮他一点点顺平气息。 小艾漆黑的眼眶专注地注视着张纯良的表情。 张纯良敢确定——如果他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这家伙能立刻蹬鼻子上脸,把他拖进深不见底的海底。 想到这里,他沉下了目光,露出了愠怒恼火的表情。 小艾摸着他胸口的爪子顿了一下,然后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不断地揉蹭着,那强势的姿态里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张纯良被它不知轻重的力道挤得吐出了几个小泡泡。 他拽出自己的右手,一巴掌盖在坏家伙的头盖骨上,接着愤怒地指了指塞壬号的方向。 他必须得回去。 没有他的帮助,船上的人鱼必然会被怪物军团吞噬一空,玩家们也会全军覆没。 他能感觉到小艾对那群人生死的漠然——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家伙这么尽心竭力地帮助他和人鱼,其实只是想博取他的信任,然后把他骗进水里拖走。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狠狠地抽了它的大脑袋一下。 因为有阻力的影响,大骨头并没有感到疼痛,它萎靡地低下了头,仿佛很难过委屈。 但是那条不安分的尾巴趁着张纯良没注意,又鬼鬼祟祟地甩动起来,把他向深水处拖了十几米。 张纯良:“……” 他有种被欺骗了感情的悲愤,沈星移这个家伙果然到哪里都是芝麻馅的大汤圆,看着温顺温柔,实际骨子里强势偏执又狡猾。 它那些没脑子的可爱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的牙根更痒痒了。 大概野兽对于危险的直觉都是异常敏锐的,小艾感觉到张纯良暴涨的怒意,识趣地把坏爪子收了回来。 张纯良想往回游,可是它依然磨磨蹭蹭地用尾巴尖阻拦他,看起来很不想让他离开。 张纯良怒极反笑,攥住小艾的肋骨,把那庞大的骸骨用力扯到身前,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它肋间被泡泡包裹着的月季花拽了出来。 如果不是在海水里,张纯良张不开嘴,他会一字一顿地告诉它:“会欺骗别人的坏家伙,是不配得到漂亮的花儿的。” 小艾安静地浮在海水中,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尸骨。 等张纯良怒气冲冲地离开后,它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肋骨,仿佛在确定,它的花真的消失了。 〖宿主,你生气了吗。〗 怪模怪样的鱼群在海水里横冲直撞,险些擦伤张纯良的脸,他小心地绕过那群莽撞的家伙,表情平静:“没有,它只是想把我带回巢里去,我为什么要生它的气。” 〖可你抢走了它的花,它现在很伤心,偷偷跟在你身后,又怕你发现它……啊,它把刚才撞到你鱼杀光了。〗 “你平时没有那么聒噪的。”张纯良无奈地回答,“你是不是在可怜那个家伙,觉得我在欺负它?” 沈星移这个家伙,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别看他总是温顺又乖巧,在张纯良面前傻里傻气,可他骨子里的掠夺性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驯服温柔只是他迷惑他人、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但凡张纯良刚才对他表现出一丝心软,这个家伙就能纠缠他到天荒地老。 如果毫无底线的纵容他,那只会偏离主线越来越远,他还完成什么任务?干脆原地等待世界爆炸算了。 “看,那个狡猾的家伙,把你都欺骗过去了。” 〖没有欺骗,宿主,它的欲望从来都不加掩饰。〗 ——它只是太爱你了,想把你藏进巢里保护起来。 “我知道,所以我从不怪它对我做的一切。”张纯良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塞壬号,轻声应道,“花儿会还给它的。” 半张肿胀苍白的人脸飘到了张纯良的眼前——那是一个游戏玩家的残尸,他和汪少凡的关系不错。 越接近塞壬号,那只鲸鱼的模样便越让人震撼,它身上的藤壶是如此密集,最小的一只都比张纯良的身体要大。 那藤壶的壳内伸出了扁平的软体,它没有眼鼻,通体晶莹剔透,宛如发光的黄玉翡翠,只在软肉的顶端有一张如同微笑般咧开的巨口。 一条条柔软的软肉从丑陋狰狞的壳中探出头,它们最长的可延伸出数十米远,微笑着将周围漂浮的残肢和受伤的怪物吸入嘴中。 这些藤壶仿佛鲸鱼身上细腻的绒毛,又好像某种残忍无耻的寄生物——张纯良注意到,它们的壳已经深深扎根在鲸鱼的皮肉里。 “你发什么呆,在假装美人鱼吗?”一道冰凉的声音穿透了张纯良的脑袋。 他诧异地扭过头,发现狐狸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并没有张嘴,但声音却在张纯良脑海中清晰地响起。 “为什么在这里?” “……”张纯良表情有些微妙,他被狐狸奇怪的比喻瘆到了,也不知道如何去回应他。 “你在找……威尔实验室?”狐狸问道。 他侧过脸,似乎在耐心聆听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内心的想法? “我都能听到……水里的语言没什么能逃过我的耳朵。”狐狸勾起唇角,眼神带着奇怪的揶揄,“我还能感觉到你此刻的心情——你在期待什么?啊……你在期待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冲出来向你道歉,扭着尾巴哀求你把花还给它……” “……………”张纯良的脸有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好凶。”狐狸挑了挑眉,轻轻抬起手,指向了张纯良身后。 一只长满触须的毛球怪物想要偷袭张纯良,却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被冻成了冰雕,缓缓向黑暗的海底沉下去。 张纯良尝试冥想,将自己对威尔实验室所在位置的猜测告诉了他。 “很聪明。”狐狸微微颔首,表扬道,“他的实验室的确在海里,那你找到它的具体位置了吗?” 张纯良嘴里吐出一个小泡泡,他在水中绕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那只巨型鲸鱼。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了它。 他的手指从它死死地衔着船底的巨嘴慢慢向下,停在了鲸鱼身上凹凸不平的巨大藤壶上。 他猜测,这些藤壶很可能也是威尔船长制造的某种怪物的异变。 它们庞大的身体足够构建实验室所需的空间和保护层,同时它们依附于鲸鱼的肉身之上,可以不断汲取它身体的营养,给实验室提供能量。 藤壶是一种恶心恶毒的寄生物,如果鲸鱼不堪忍受痛苦,选择弃船求生,威尔船长完全可以把实验室从它身体上剥离,重新启动塞壬号,离开这片海域。 如果鲸鱼始终没有松口,那它身上不可计数的藤壶也会在漫长的时间里把它吸干榨净,最后依然是一样的结局。 张纯良凝视着鲸鱼背鳍上最大的那只藤壶,它是那样巨大,死死地压在鲸鱼的背上,像一个滑稽的小书包。 直到现在,它都没有任何动静,在狂乱的怪物与藤壶之间安然蛰伏着。 “你想好了吗?”狐狸问道。 张纯良没有回答他,他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颗压缩鱼雷,对准那颗藤壶的位置发出一击。 鲸鱼身上还算宁静的藤壶群骤然炸窝。 壳内所有的黄色软体倾巢而出,拼命地探出它们软长的身躯,搜索敌人的踪迹。 那只受到重击的巨型藤壶终于有了动静。 它的壳向两边裂开,露出一个怪异的钢铁炮口,一张怪异的钢铁巨网从炮口骤然射出,将不远处的张纯良裹入其中,然后迅速拉进了藤壶的内部。 ——在张纯良消失的瞬间,整个海域开始剧烈摇动起来,海面的浓雾霎时散去,露出了这片海域的真容。 距塞壬号不足三公里外,竟然屹立着一座无边无际的岛屿,岛上树影狰狞,山峦起伏,在漆黑的夜色下宛如一只狂怒的野兽。 隐没在海水之中的岛体部分,延伸出无数粗壮的树根,它们宛如无声的幽灵蛛网,向着塞壬号的方向疯狂地生长——就像是要把什么珍贵的宝藏夺回来。 第318章 人鱼王的宝藏41 张纯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扯拽进了藤壶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身体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眩晕,这难忍的失重感让他刚接触到地面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狐狸并没有和他一起被抓住,但张纯良知道,他一定会跟进来。 在把他抓进实验室后,那只古怪的钢铁巨网就消失了。张纯良浑身湿漉漉地仰躺在光滑的地面上,周遭空无一人,他准备的各种道具都没有派上用场。 他抖落了身上的水珠,站起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这里的气体并不新鲜,闻上去浑浊腥咸。 张纯良打量了周围一圈——果然,他没有猜错,这只最大的藤壶内部是一间极具现代化的研究室。 他所在的房间挂着【中转站】的牌子,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防护服,在他正对的方向还有一间全透明的消毒室,里面雾气蒙蒙,隐约有能看见一扇巨大的铁门,不知道通向哪里。 张纯良敏锐地感到一丝异样,他不应该在这里的。 按照他的计划,他此刻应该会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的研究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扔到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看上去非常凌乱,用于研究员之间交接的文件和防护服散落了一地——就好像这里忽然发生了什么意外,所有的人都仓皇出逃。 张纯良走上前,捡起地下的册子翻看起来。 “哐当——” 忽然,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他被甩到了一面墙壁上,五脏六腑都疼得快要移位。 紧接着,房间内的灯光忽然变成不祥的红色,伴随着急促的长鸣,一闪一暗。 张纯良强忍疼痛,随手摸过一件耐摔的防护服套在身上。 地面不断地左摇右晃,过了不知多久才稍缓了一些。 张纯良稳住身形,踉踉跄跄地向大门走去,可是那坚硬的合金大门已经被挤压变形,怎么都无法打开。 “轰当——”在他身后,消毒间内连通的铁门轰然大开,有人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 消毒间里自动喷发出白茫茫的气雾,为出来的人进行全面的消杀。 “谁在那里!”来人抽出腰间的枪械,向张纯良厉声呵斥道。 张纯良扭过头,神色如常地向来人抱怨道:“这门多久没有检修了,那群懒货该被踹出去喂怪物了。”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犹豫地向张纯良走来。 张纯良戴着和他如出一辙的防护面罩,身形也在防护服的笼罩下变得壮硕了些许。 “……安比丘?你不是在指挥室吗?”那人打量了张纯良片刻,疑惑地问道。 “你的脑子被人鱼吃了吗?”张纯良冷冷地睨着他,手摁上了腰间,“我合理地怀疑你是非法入侵者,这里只有编号,没有姓名,我是07813,再给你一次和我认真对话的机会。” 那人的肩膀松懈下来:“只是开个玩笑,别紧张,兄弟。我是08865,你懂的……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都要有点戒备心。” “情况怎么样了?”张纯良问道。 “糟糕,d7区和c6区的怪物们都开始暴动了,它们似乎被外面那个怪物影响到了。”08865一摊手,“组长让我来看看情况,有不少区域都瘫痪了。” “他们还在上面负隅顽抗吗?”张纯良走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走入了消毒间。 08865随意抱怨着,用指纹打开了通往内层实验室的大门:“那群猪猡,竟然不顾被污染的危险摘掉了人鱼之心,现在那群人鱼就像疯了一样反扑,不过没关系……再等一会儿,我们会让那群臭鱼干付出代价的。” 张纯良随他一起走进了真正的实验室里,当看里面的事物后,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这细微的反应瞬间引起了研究员的怀疑。 “你怎么了?”08865扭过头,隔着面罩意味不明地看向他,“我觉得你有点奇怪,07813。” 在他的身后,是几百根近十层楼高的玻璃巨柱。 二人渺小的身影宛如闯入了一座玻璃森林,这些高耸的巨柱里灌满了深蓝色的液体,其中飘浮着不可计数的怪物。 那些怪物或多或少都带着海洋生物的特征,但比一般的海洋生物更加丑陋恶心,它们冰冷怪诞的眼球里带着毛骨悚然的好奇,齐刷刷地看向了张纯良。 “我需要你摘下面具,伙计。”08865缓缓地抽出腰间的枪,指向张纯良,“我有点不相信,我的同事会被a1区的实验怪物们吓到。” 张纯良毫不在意他的枪口,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罩,面罩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它属于实验室荣誉墙上挂着的一位优秀研究员,“老实说,我欣赏你的警惕。” 08865终于卸下了防备:“谢天谢地……你不知道,今天晚上我们都神经兮兮的……好多研究员都失踪了,刚才又碰上了该死的敌袭……” 08865也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只见他五官粗犷,鼻梁上又一道“x”型的深刻伤疤:“现在我们的人手极度稀缺,我真的太需要你了。” 张纯良向玻璃柱子深处走去——那里有一道更为高大严密的合金大门,它通向了另一个实验室。 玻璃柱里的怪物随着他的动作悄然转圈,无数只怪异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他,死死地贴在离他最近的玻璃上,眼神专注狂热。 “船长在哪儿?”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荡起回响,“他的身体好些了吗?” “不知道……”08865跟在他身后,表情轻松,“我听饲养员们说,他已经成功移植了人鱼卵,正在观察身体……” 张纯良被身边柱子里一闪而过的生物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只高达三米的海马,它浑身长满了人类的脸。 他停在那根柱子边,陡然陷入了沉默。 ——那只海马身上有一张脸,和他脸上正在用的这张一模一样。 “你在看什么?”08865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张纯良猛地拽住他的手,把他拖向了另一边:“来来来,让我们聊聊今晚的事情。” 男人被他拽得身体一歪,脸皮下凹凸不平的线条剧烈蠕动起来,眼睛里也闪过一层奇怪的黑色肉膜。 他们身后,玻璃柱里的那只怪异的海马翻了个身,将另一侧的身体露了出来——只见上面还挂着一张肿胀苍白的尸脸,他的鼻子上有个醒目的“x”。 第319章 人鱼王的宝藏42 08865扯着张纯良坐在观测台前,和他热情地攀谈了十几分钟。 从他的话中,张纯良搞清楚了这里现在的情况。 近期好多研究员都失踪了,威尔船长为了补充实验室里的资源,选择用人鱼肉污染船上的乘客。 “这可不是一般的污染,威尔船长想得到的是——智慧污染物。”08865神秘地凑近了张纯良跟前说道。 智慧污染物,和那些痴傻、只有进食欲望的失败怪物不同,它们拥有人类的狡诈和智商,是极其难培育出来的全新物种。 “他精心挑选了实验最成功的人鱼肉,将它分给了船上顶尖的权贵们,这些人拥有最优秀的人类基因,他们一旦被成功植入污染,大概率会成为智慧污染物——这可比那些蠢货研究员们厉害多了。” 他怪异的措辞让张纯良眉头轻轻一皱。 不过,他也从这个研究员的口中,明白了威尔近期忽然疯狂散播传染源的原因。 他秘密培育了很多杀伤力巨大的污染怪物,还精心挑选了三百余名精英研究员随船看守这些怪物——由此可以看出,威尔船长的这次出行是有备而来,他借着邮轮游玩的名义,盗取人鱼卵,以此秘密培养自己的怪物势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缜密的实验出现了重大的纰漏——在最近的几天,他的精英研究员们开始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实验室里人心惶惶,也没有足够的研究员帮他看管这些蠢蠢欲动的怪物,因此他的实验进度变得非常缓慢。 而在邮轮之上,还有虎视眈眈的人鱼刺客想要将他大卸八块。 于是,他决定动用珍贵的人鱼肉,污染船舱上还幸存的人类,以此为自己的实验室补充人手,壮大自己的势力。 张纯良抬起头,看向空旷至极的研究室——这么久过去了,他竟没看见第二个人类。 “我得走了。”张纯良说道,“我得回到我的实验室里。” “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走?”08865热心肠地劝着他,将一杯加满了牛奶和糖块的咖啡向他面前递了递,“留下来吧,外面很危险。” 张纯良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他后退一步,敷衍地寒暄道:“等有空,有空请你喝酒。” 08865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有些保持不住,露出了一点阴森僵硬,他的皮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鼓动。 张纯良平静地望着他,右手轻轻地摁在腰间。 只要他想,他有无数个可以斩杀掉眼前这个家伙的方法。 “好吧。”08865说道,“和你的聊天很开心,你想吃面包吗?有奶油的,还没有过保质期。”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他奇怪的话语消解了。 张纯良戒备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开始推销食物。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咳,我这有很多物资,外面那群家伙想换还没有呢。但我和你聊得挺开心,愿意低价卖给你。”08865说道,“你可以用随便一点小玩意来交换,手帕,眼镜……哦,如果有鲜花就更好了,我已经在船上待了三个月,好久没见过鲜花了……” 张纯良拧起了眉,神色陡然变得怪异。 08865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爽朗地一笑:“不想换也没关系,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你想去哪一层?我帮你打开——” 言多必失,他似乎很紧张,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里有着很深的歧义。 他好像知道张纯良不是这里的研究员,并没有进入其他实验室的权限。 ——这么看来,他刚才装模作样的两次怀疑,更像是为了取得张纯良信任而故意在演戏。 “我去威尔船长所在的那一层……你也可以做到吗?”张纯良缓缓地问道。 08865欣然点了点头:“q7区域,去到那里你可以找研究员023,他也是我的朋友。” 说罢,他大步走到通向那道庞大的合金门前,示意张纯良跟上来:“这是魔方电梯,每次都会变换不同的密码,一旦输错一次,就会被电梯直接扔进b32区的培养柱里,那里面养了满满一池子的寄生蛔虫。” 张纯良回想起自己刚在交接册上记下的电梯密码,浑身一阵恶寒——虽然他并不会那么愚蠢地直接输入那个密码,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掉进蛔虫池,就觉得汗毛直立。 “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张纯良问道,“兄弟,你的状态看上去有点不妙。” 08865正在输入密码的手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你已经相信我了,不然早在五分钟前,你就会砍下我的手,挖掉我的眼珠,用它们去破解大门的密码。” 张纯良挑了挑眉,没有否认他的说法。 合金大门轰然大开,里面是一个仅能容纳五人进入的小型电梯间。 “记住,找023。”08865强调道,“他是个好人,会帮助你的……” 张纯良踏入了电梯,看着电梯门缓缓闭合,他在自己身上套上了预防各种意外的防御道具,专注而警惕地感受着电梯内的变化。 在电梯门闭合的一刹那,他无意间抬起了眼,恰好看见这间实验室里正在发生的可怕变动——在那宽阔平整的墙壁里,有无数条宛如粗蟒般的树根正在蜿蜒爬行,就连那粗壮高大的玻璃柱中,也挤满了奇异的枝干。 08865的皮肤下,鼓起了粗壮如血管的条纹,他看向张纯良的眼神遗憾极了。 合金大门重重地关闭,大门上被08865刻意藏起来的血红色字眼重见天日。 【超高危险级污染领域区 已沦陷】 “我……很努力了……领主,对不起……”08865的皮囊融化下来,露出了内里交错的棕黑色枝条躯干,和一颗被包裹着的鲜嫩人脑。 “他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不和我交换花……” “不过,没关系……还有好多……它们,它们一定能把花骗回来……” 第320章 人鱼王的宝藏43 张纯良在电梯里已经等了七八分钟,狭窄的电梯似乎正在某个通道里穿行,不时地与机械绳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浑身紧绷,警惕地盯着晃动的厢门。 他并不是真的相信那个怪异的研究员,只是,他确定自己必须尽快离开那里—— 那间实验室精密的操控仪器、造价昂贵的实验设备都在告诉张纯良,这里是个很重要的实验场所。因此,无论研究员的人数多么稀缺,只派一个人管理这间实验室,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除非——原本在这间实验室工作的研究员们,因为某件事被迫放弃了这里,又或者……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些玻璃柱里的怪物,也并不像08865说得那样不堪一击,自从进入实验室之后,张纯良的心跳就变得很快,手臂也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这是他身体在极端危险下的本能反应,他在下意识地戒备那些怪物,在和那些怪物对视的某一个瞬间,他甚至有种……它们能够很轻易地从玻璃柱里爬出来的错觉。 他必须离开。 可是,离开的通道只有两条,他刚出来的那个房间显然是死路,因此他只能选择进入这个电梯。 不过,08865的反应让他很意外,在他的预想中,他们可能会发生一场恶战——张纯良已经计划好要干掉他,顶替他离开这里。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纯良还能回忆起刚才惊鸿一瞥的震撼,他竟然能从那个恐怖的变异实验室毫发无损地出来,简直是奇迹。 “咔——”电梯车厢剧烈地抖动了几秒,停在了原地。 显示屏上出现了“q7”的字样。 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张纯良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数据仪,此时距离他登上电梯已经过去了13分钟,如果没有猜错,现在他应该已经深入到了那只大鲸鱼的身体里。 “怎么现在才到?”一道严厉的女声在电梯口响起,“交班时间迟了至少十分钟,等船长醒来我会向他如实禀报。” 电梯外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她抱着一沓数据,不耐烦地看着张纯良。 在她身后,是一幅极其壮观的场景。 一座巨型人鱼石雕像屹立在大厅中央,它双爪高高举起,每只爪子上都放置着一个黝黑的圆球。 它鱼尾巴下的圆池里喷溅出混浊恶臭的喷泉,步履匆匆的研究员们从旁经过,都会嫌恶地躲远一点。 这大厅的墙壁是凹凸不平的血红色,正在有规律地微微起伏。壁面上布满了奇怪的条状饰物,很像是血管和筋络,它们在大厅刺眼的灯光下泛着一股油亮的光。 张纯良有点反胃,他猜出了这墙壁的材质——这是那只大鲸鱼其中的一个胃囊,那群研究员把主研究室建在了鲸鱼的胃里。 喷泉里就是他们收集到的鲸鱼胃酸。 他眯起眼,想要看清楚一下人鱼爪子里的那两颗圆球,女研究员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扯出了电梯。 “你知道你浪费的时间里会耽误我多少事情吗,你带来的资料呢?”女研究员不耐烦地抱臂看着张纯良,“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这里所有的研究员都戴着面罩,她大概把张纯良认成了其他人。 张纯良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身后的便携包,正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 一道急匆匆的身影莽撞地撞到了女人身上:“076,船长,船长醒了——” “什么?!手术又成功了吗?!”女人烦躁的眼睛瞬间一亮,她顾不得找张纯良的麻烦,在那个研究员的带领下匆忙地离开了。 大厅里来往的研究员很多,足有二百余人,他们眉头紧锁,在鲸鱼胃壁上的一道道合金大门中穿梭。 张纯良听见了他们忧心忡忡的讨论。 船上的人鱼突然变得很凶猛,中低级小怪根本无法突破它们的防御,现在它们已经占领了好几层船舱,还有继续扩张的趋势。 有奇怪的乘客在负隅顽抗,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批杀伤力极高的武器……正在帮助人鱼抵抗怪物军团。 回收的贵族怪物们和人鱼肉融合得很不理想,他们的基因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优秀,或多或少都产生了不可控异变。 船长加入了造神计划,刚进行了第三次手术,效果还不错。 怪物实验区大规模沦陷,所有的驻守研究员都失联了……有奇怪的生物袭击研究院……所有的生命波动都消失了,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 袭击研究院?张纯良跟在几人后面,默默地探听消息,难道这群人说的是自己吗? 说来也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奇怪的地方,就像是有人故意把他放到了那里……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什么,大脑有一瞬间空白,他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上前拉住了交流的研究员。 “多久了?”张纯良沉声询问道。 被忽然拽住的研究员惊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询问:“什么……?什么多,多久了?” “距离狂想拍卖会举行、人鱼突然暴动的那晚,过去多久了?!”张纯良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凝固。 他在那群人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点——船长的第三次融合手术。 明明在拍卖会的时候,威尔船长还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了舞会之上,怎么可能仅过了半天时间,他就完成了第三次手术?! 这只能说明一点——在不知不觉中,张纯良和这里出现了信息差。 而那个信息差的节点,就在他被铁网捉进实验室的那刻! 在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动作太过激烈,很快便吸引了一群研究员异样的目光。 “人鱼……暴动?”研究员愕然地重复道,“……那已经是七天前的事情了啊。” 他戒备地看着有些神经质的张纯良,向后退了两步。 最近很多研究员都因为压力过大出现了怪异行为,他能理解—— 每天和恶心的怪物打交道,还时刻要担心船上的人鱼们找上门来报复,每个人都很难熬,比眼前这个研究员还要疯的家伙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前两天,有个三天三夜没睡觉的狂热基因分解员就忽然疯了,他坚称他们的研究院已经被恐怖的恶魔占领,所有的研究员都被寄生了,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还说什么……他们的实验室里爬满了棕黑色的树根触角,会吸人脊髓之类…… 最后,他没有通过二次心理测验,只能被遗憾的众人推入了融合基因室,接受人鱼卵实验。 随着船上局势的恶劣变化,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收集到新鲜的实验体了,研究员本质上也是一种优等基因,与其让他无休止地发疯,还不如让他献身给自己热爱的融合基因事业。 不过很遗憾……听他们说,那个疯了的研究员融合失败了,他的身体内部长出了怪异的树根,深深地扎根在了实验室里,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就和他口中的树根怪物很相似。 “七天?!”张纯良匪夷所思地反问道,拉回了研究员的思绪。 “你有点累了。”那研究员谨慎地看了一眼他的防护服编码,“07813先生,我建议你去休息室喝杯热饮料,然后接受一场心理测试。” 这里的躁动很快就引来了警戒员的注意,他们拿着电击圈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张纯良心乱如麻,扫了一眼周围的研究员,手臂开始微微发抖。 他失去了七天的记忆……或者他可能昏迷了七天,在这七天里他的身上可能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他最不愿意接受的——融合实验。 “和我们走一趟吧?”高大黝黑的光头警戒员举起电击圈,在他面前晃了晃。 张纯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内心的恐慌,他没有抵抗,跟着警戒员离开了。 警戒员并没有把他关起来,而是把他带到了一间温馨的休息室,休息室的墙壁上贴着清新的森林与蓝天的壁纸,内嵌音响里放着立体的背景音乐,有清脆的虫鸣鸟叫,还有汩汩的溪水流动的声响。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伙计。”警戒员动手给他泡了一杯热可可,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一丝怜悯,“你要心存希望,等船长的造神计划成功,我们就可以干掉敌人,回到陆地上了。” 张纯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捧着可可沉默地点了点头。 “稍后会有心理治疗师来为你评估精神状况,调整好你的状态——不要试图撒谎。”警戒员后退,关上了房间的门。 张纯良困乏地闭上了眼,靠躺进绵软的沙发里。 很舒服,还带着点热乎的温度——有点像被一团云拥抱在怀里。 他还沉浸在自己失忆了七天的恐慌里,正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对策,因此并没有发觉,在警戒员离开后,小小的休息室里竟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壁纸上扁平的树干开始变得粗糙且立体,那些墨绿色的树叶脆生生地从墙壁里伸展出来,横在张纯良的头顶,淡雅清新的空气冲散了鲸鱼胃囊的闷臭,还带着一点儿安神的作用。 或许是这里的环境太过舒适,也可能是张纯良此刻的心绪复杂且疲惫,他就这样躺在沙发里慢慢睡着了。 细小的藤蔓汇聚到房门前,缓缓扭成粗壮的大麻花,接着变成了逼真的人形。 那人形极为高大,有着俊挺有力的肩背和漂亮健硕的肌肉,只是,这人并没有鲜活的血肉,全身都是由藤蔓构造而成的一具逼真的“模型”。 那人形腰部以下是一团杂乱的草木,草木推举着它的上身,向张纯良的方向走去。 它看起来有些兴奋,抬起手想触碰张纯良的脸颊,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它只能心怀不甘地,在张纯良桌前的可可里滴了几滴绿色的汁液,一瞬间,薄荷一般清凉的气味盈满屋内。 那人形低落地弯下肩膀,构成它身体的藤蔓在顷刻间四散游去,再没一丝踪迹。 张纯良鲜少做梦,更别提做这种光怪陆离的香艳梦境。 在梦里,他被奇怪的绳索锁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怎么也无法睁开眼睛。 这样的状态似乎已经持续很久了,梦里的他毫不惊讶,甚至还有些无奈。 有一道温柔悦耳如涧溪的低沉嗓音凑在他耳边,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逼他说话。 “原谅我吗?” “理一理我,好不好……” “我想咬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他身边的坏家伙理直气壮地埋下了头。 他不知道啃咬到了张纯良的哪个部位,惹得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不满地挣动起来,想把手臂从柔软的蔓草间抽出来,可是却再次失败了。 “好甜……”坏家伙靠在张纯良的胸膛上,心满意足地嘟囔道,“有嘴巴可真好。” “原谅我吗……?”他得寸进尺地再次询问道。 张纯良急促地喘息着,被黑布蒙住的眼睛下渗出了一点深色的水痕。 “才不……原谅!”他有些羞恼,色厉内荏地威胁着:“你这个坏家伙,最好有种……锁我一辈子,只要我还记得……我一定,一定会让你……” “别这样……”那道声音被他吓到了,努力掩盖自己的慌张,试图融化张纯良的铁石心肠,“我只想……我只想拿回花花……” 张纯良在梦里感到了一阵啼笑皆非的气恼,他轻轻地磨了磨牙,语气危险:“听着……你这样对我,我永远都不会把花还给你。” 他的威胁大概吓到了那个坏胆包天的家伙,他不再说话,只是茫然地发着呆,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想出了一个馊主意:“那我不要花了,你不要讨厌我……什么都记不得,就不会讨厌我了……” 张纯良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说得过火,把这胆小的家伙吓坏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所有的意识便瞬间消失—— “睡得真沉。” 张纯良猛然睁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 狐狸穿着一件医师服,稳稳地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几张纸,细细端详。 “你怎么在这里……?”张纯良捏了捏鼻梁,努力回忆刚才的梦境,大脑一片空白。 这间休息室真不错,他只小憩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的困乏都消失了。 “受人之托,过来给你做一次心理测试。”狐狸把纸张翻过来,眉心渐渐皱起,“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纯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能把一向淡定冷漠的狐狸惹得如此烦躁,那份心理测试看样子还挺厉害。 “你不是扮演了研究员吗……?怎么还兼顾心理师,这里这么缺人手的吗?”张纯良问道。他觉得狐狸是个很神奇家伙,他总是会出现在每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漠然地冷眼旁观一切——但是他有种预感,狐狸正在筹划一件大事。 狐狸兴致缺缺地放下手中的测试单:“有点小麻烦,需要借助一些额外的力量,这是交换。” 张纯良愣了一下,没有追问。 “那么——测验开始?”狐狸拿起一根笔,表情十分冷淡。 “第一题:你愿意接受你的爱人没有长腿、无法移动的小缺点吗?” 张纯良:“?” 第321章 人鱼王的宝藏44 “别误会,适当对爱情产生希望和憧憬,有利于让你的心情放松,这也是测验的一个环节。”狐狸轻飘飘地解释道。 张纯良拧着眉,坐直了身体,他看着狐狸面不改色的模样,过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不介意。”他说道,“我可以接受爱人的一切小毛病。” 封闭的休息室里,隐约间刮起一阵清风,张纯良脖子有点痒,就像有人轻轻地亲了他一口。 “完美的答案。”狐狸随意地在心理测试单上打了个勾,“第二题,你喜欢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三个选项,森林,平原,还是海边?” “我就不能去点热闹的的地方吗?”张纯良认真地反问,“这几个选项让我觉得我正在退休养老。” 狐狸的眼睛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伸出食指在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像是某种特别的提示:“想好了再回答。” 张纯良思索了半天,最后道:“森林吧,森林物资比较丰富……” 狐狸又潦草地打了个勾。 张纯良看了眼他手里的那一沓测试纸,目测至少有100道题,顿时眼前一黑,只感到心情无比沉重。 他忍不住提醒道:“这些心理测试题好像让我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了。” “抱歉。”狐狸没什么诚意地微笑道,“坚持一下,对我们彼此都好。”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对张纯良的“兴趣爱好”“衣食住行”“理想伴侣”甚至是对于某种花纹的喜爱程度进行了全方位深层次的探索。 狐狸打完了最后一个勾,将厚厚的一沓测试题整理完整,他顺口点评道:“最大的心愿是开着房车,和爱人还有宠物狗一起全球旅行,真是一个无趣的人类。” “可能吧。”张纯良笑了笑,“其实,能拥有平淡的生活,已经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了。” 狐狸没有说话,拿着测试题站起了身。 “你打算去哪?”张纯良问道,“话说,你知道我最近失踪了一段时间的事情吗?我怀疑我可能被秘密植入了人鱼卵……” “没有。”狐狸扭过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纯良,“你身上没有人鱼卵,就算是真的融合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它们不会伤害你。” 张纯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着狐狸漠然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你在笑什么?”狐狸凝视着他,“这样有点不礼貌,张纯良。” “对不起。”张纯良诚恳地对他说,“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算是个挺温柔的人。” “很恶心的评价。”狐狸说道,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情绪的笑,“我以为你应该很厌恶我,别否认,这不丢人。” 这是狐狸第一次撕开二人表面和平的遮羞布。 他似乎因为张纯良一句无心的感叹而感到愠怒,瞬间从矜贵优雅的贵族变成了一个刻薄傲慢的恶徒。 张纯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无法否认自己对狐狸微妙的抗拒和戒备——他太“空荡”了,又过于伪善,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对话都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伪装,张纯良甚至觉得,就连他的疯狂都是一场别有意图的表演。 他更愿意相信,狐狸是个情感淡漠得几近于无的人,他出于某种不明的原因,把自己粉饰成了一个性格极端的人类。 狐狸太矛盾了——张纯良无法形容这种别扭感,他有时候很危险,有时候却有一种真实的温柔。就好像一个人被分割成了黑与白的两面,张纯良无法真正定义他究竟属于哪一面。 他每一面都不是,或者说,每一面都是他。 但是,他对张纯良的帮助却是不容否认的,任何人都可以说狐狸是个恶魔疯子,但对于张纯良来说,这只是一只有过咬人前科,需要被戒备的疯狗。 “我是不是应该道歉?”张纯良想了片刻,诚恳地问道。 “不需要,小朋友。”狐狸的声音冷淡下来,“保持你的警惕和厌恶吧,这是对我最大的尊重。” 他整理了一下医师袍,宽大的口袋里露出一根巧克力棒的包装角。 虽然气氛依然有些僵硬,但张纯良仍下意识觉得,那是狐狸给自己准备的——在他还是“顾长流”的时候,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狐狸并没有拿出来,他看着张纯良愣神的表情,挑了挑眉。 接着用手指点了点他桌前的饮料。 张纯良端起杯子,刚想说些什么。 休息室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狭小的休息间被这巨大的震动震得左摇右晃,各种装饰摆件碎了一地。 张纯良被惯性狠狠地甩到了墙上,不过却并没有感到疼痛,这墙壁触摸起来柔软棉弹,像是质量很好的床垫。 “怎么了?”他茫然地抬起头。 狐狸打开了门。 偌大的研究院大厅一片混乱,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研究员,有人被甩到了墙壁上,脊骨断裂,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有人不慎被掉落的吊灯砸中,不见人影,只能看到一滩浓稠的鲜血。 人鱼池的砖石被砸开了一个缺口,腥臭的鲸鱼胃酸淌了一地,腐蚀了光滑的地板。 狐狸语气微凉,似乎毫不意外:“是威尔的实验室,他出问题了。” 张纯良挣扎着从墙壁边站起来,地板上长出一根鬼鬼祟祟的树枝,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腰。 “要去看看吗?”他问道。 “当然,这是我应得的酬劳。”狐狸晃了晃那几张测试题,率先离开了。 张纯良再听不出他的暗示就是大傻子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休息室,试图搜寻某个家伙的影子。 “有的时候真佩服你。”他自言自语地点评道,“怎么总是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出现在我身边?” 但是不得不说,这给了他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张纯良刚想出门,却又想到什么一样,回到了房间里,他端起那杯微凉的可可一饮而尽,浓郁香甜的液体里夹杂着一丝清凉醒脑的薄荷味。 “下次可以少放一点糖。”他擦了擦嘴角,“谢谢款待。” 他急匆匆地追着狐狸的步伐而去。 一根细长的树枝悄悄爬上了桌子,将树梢头探进杯子里,努力吮吸着里面残余的甜蜜汁液。 甜吗? 艾兰特深思熟虑地举起小树枝,把杯子舔得干干净净,可是它只在杯子里放了五勺蜂王髓啊…… “安静!安静!”警备员焦头烂额地阻拦着受惊的研究员们,“船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请回到你们的岗位上,那些怪物不能离开你们的视线——” “骗鬼吧!”满头鲜血的研究员愤怒地大喊道,“威尔是不是早就死了?!我真是昏了脑子,像个傻子一样被他骗上这艘鬼船!” 研究院里绝大多数的研究者都是大陆上的科研精英,他们不缺名利,只缺一个可以震撼世界、名留青史的研究作品。 因此,当威尔把那条被砍掉头颅的强壮男性人鱼干尸放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在瞬间失去了理智。 无数精密的仪器、高度精准的数据、实验体那令人战栗的外形,都在告诉他们——这就是大自然最伟大的造物,人鱼。 为了完成物种融合这一伟大壮举,他们甘愿涉险,踏上了这趟诡谲神秘的环海航行。 所谓的“狂欢塞壬号”航线,其实就是威尔早就设定好的路线,在此次航行之前,他已经借邮轮游玩的名头踩过三次点,并且成功定位到了人鱼岛的位置。 所有船下的研究者都清楚,这艘船上的所有乘客都只是他们挑选的实验品,从他们驶入公海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有来无回。 ——没有什么囚笼,能比一望无垠的浩瀚海洋更残酷,在这里,没人能听到那些“小白鼠”们绝望的祷告,上帝也不行。 但是,这群从来眼高于顶的研究员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也会变成这座囚笼里的囚犯。 人鱼的报复,怪物的不可控,人类的反击——以及巨型鲸鱼拼死阻拦他们离开的行为,都是让他们日渐崩溃的“稻草”。 “威尔是不是早就死了——!两千七百次人类融合实验都失败了,我无法相信威尔能成功!”说话的研究员声音沙哑,浑身散发着灼热滚烫的温度。 他是个很冷静的研究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他每天都烦躁不安,怒气勃勃。 “再散布谣言,我会用研究员手册第79条判处你破坏公共秩序罪,你是知道下场的。”076的研究服被浓酸融化出一个大洞,她从船长观察室里走出来,冷冷地威胁着众人。 这一招,在以往能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乖乖地给威尔做牛做马。 可是现在,它行不通了。 或许是鲸鱼胃酸的泄露让空气变得混浊憋闷,也或许是刚才的爆炸砸坏了中央恒温系统。 所有研究员都烦躁得可怕,他们的眼球里爆出一条条血丝,瞳仁缩得小如米粒。 “解释——我需要一个解释!!我们的实验为什么总是没有推进!我要多久才能回家——!” “回家!我要回家!这鬼人鱼谁爱研究谁就去研究吧,我受不了了!” “威尔不是清醒了吗?让他滚出来见我们!我需要一个交代!” “噗嗤——”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沉闷极了,但它比一切警告都管用,所有的研究员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目光惊愕恐惧。 只见076饱满的胸脯上突然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树根,每一根都有小拇指粗细,这些小树根齐齐地向上蔓延生长,刺穿了叫得最大声的研究员的心脏,然后把他高高地举到了半空中。 “这就是我给你们的交代。”076的嗓音阴冷低沉,“还有谁有意见吗?” 挂在空中的研究员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时常因为船上都是高油高热的食物而抱怨,他上船之后至少肥胖了四十斤。 可是,他现在再也不用抱怨了,076的树根将他的脂肪和血肉一点点吸干,把他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皮,眼眶里两颗饱满的眼球因为没有支撑,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像是奶茶杯里喝剩下的珍珠。 在场的研究员都是顶尖聪明的精英,他们识相地闭上了嘴,对死亡的恐惧压抑住了满腔的暴躁。 众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默转身,向着自己的工位走去。 有些人托举着断掉的手臂,有些人被剐蹭下一大片头皮,有些人的防护服里蓄满了血液,可是他们都不再抱怨了。 不知道走出去多远,空旷寂静的大厅里,才隐隐约约传来小声而绝望的哽咽。 他们这才意识到一点——在威尔那个混蛋的眼里,他们并不是平等的合作者,他们和船上那群等死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076沐浴在众人绝望恐惧的目光下,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她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上会生长出这些奇怪的树根,可能是和船长待在一起太久,所以沾染到了他的些许神光。 现在她感到浑身都是力量,长久以来在极端压抑的工作环境里的抑郁和暴躁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摸到了造神计划的边角,她现在强大的模样,多么像是一位无上的神啊…… 076推开了船长观察室紧闭的合金大门,满含敬畏与感激地走了进去。 “威尔船长——不,我伟大的神啊,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她颤抖的嗓音在堪称伟岸辉煌的巨大房间里回荡着。 这是研究院最为宽阔的场地,本来是为了训练智慧怪物而设置的修炼场,可是,因为某些原因,它现在变成了船长的手术室和休息室。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道沉重的摩擦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威尔温和磁性的嗓音从极高处传来:“我好多了……孩子。” 076震撼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近十米高的——肉鱼。 威尔船长的下半身,是一条肿胀庞大的蓝色鱼尾。 因为他的体型过于硕大,鱼尾上的鳞片掉落得只剩下几片,但仅仅是那可怜的几片鱼鳞,却依然在灯光下璀璨精美得令人迷醉。 船长的上身臃肿无比,纹满了花纹繁复的青色刺青,饱胀的皮肤被勒出无数条惨白色的肉,只是那肉里没有流出一点血液。 ——因为,这具身体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它来自于一具神秘的无头男人鱼。 威尔船长将自己的头颅砍了下来,并和人鱼的尸体连接在了一起,七天过去了,他已经可以勉强控制鱼尸活动。 “真好……”威尔船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他深深地凝视着076渺小的身体,轻声说道,“孩子,我的鱼尾有点痒……你能帮我看看……是有寄生虫吗?” 076自然求之不得,她激动地颤抖着,快步走上前去,曾经接受过的怪物接触训练早就抛之脑后。 她直接伸出手,掀开了那宛如轻纱般瑰丽柔软的鱼尾—— 鱼尾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它们被076从黑暗中惊醒,纷纷蠕动着昂起头来。 076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忽然有了一种恐慌的预感。 下一秒,蛆虫们将她重重缠绕,生生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尸块,拖入了鱼尾上的孔洞中。 “啊……好吃……”威尔船长过了很久,才感觉到鱼尾处传来的人肉味,他心满意足地嘟囔道,“智慧污染物,好好吃,比那些失败品……好吃多了……”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露出了身后堆积如山的枯骨和破碎衣物。 这些全都是实验融合出来的污染怪物们,研究员们一直以为,这些污染后的怪物是威尔船长用来扩充势力的帮手,殊不知——他只是在给自己准备食物。 无论是船上、船下、污染过的、没污染过的……所有能活动的鲜美肉体,都是他为自己重塑伟大的人鱼之身准备的营养餐罢了。 “下一个……吃什么呢?” 第322章 人鱼王的宝藏45 “我觉得有点奇怪。”张纯良跟在狐狸身后,喘了口气,“爆炸声不是这个方向传来的。” 此刻,二人正走在一道昏暗狭窄的通道里,张纯良非常怀疑这是那只大鲸鱼的某条血管。 “稍安勿躁。”狐狸的声音在黑暗中很平稳,“找到威尔之前,我们得先有点准备。” 不知道走了多久,狐狸在一扇门前停下来。 “这里面是什么?”张纯良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备餐厅,或者是厨房。”他将手覆盖在合金大门的花纹上,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向两边分开。 “厨房?”张纯良迷茫地重复道。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惊动了房间里的生物,一时间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狐狸打开了灯,房间内的景象猝不及防地展现在张纯良面前。 只见,这房间的四壁爬满了丑陋扭曲的怪物,它们似乎很害怕光线,灯光一开,便瑟瑟发抖地挤在潮湿阴暗的角落。 “都是老熟人,之前的午宴上,你曾服侍过他们。”狐狸介绍道。 张纯良强忍不适,仔细地观察了这些家伙片刻——这屋子里畸形的怪物,是曾经被威尔船长邀请参加午宴的权势滔天的贵族们。 威尔船长试图用自己特制的人鱼肉把他们培养成智慧感染物,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融合失败,基因崩溃,最终变成了怪物。 “我真心觉得,威尔应该换一个研究方向。”张纯良看着凄惨丑陋的怪物们,心情有些复杂,“人鱼和人类似乎并不相容,直到现在我也没见过一个成功的案例,每个试图和人鱼结合的人都异变了。” “你猜,威尔心里清楚这件事吗?”狐狸忽然问道。 张纯良思索片刻,不确定地回答:“也许是清楚的……?” 毕竟,威尔研究了这么久的人鱼融合实验,早就应该发现实验根本无法成功。 “那他既然知道这个实验永远无法成功,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反复去做它呢?”狐狸的话语中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啊,这很奇怪。”张纯良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实验根本无法成功,可威尔却一次次去做……就好像,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培育出属于自己的人鱼军团……” “人鱼军团?这是我听到过最可笑的笑话。”狐狸漫不经心地踹飞了一只爬到脚下的无脸怪物,“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造物主吗?竟然妄想制造人鱼。” “那他为什么总在尝试这个实验?”张纯良眼神微微一顿,“除非,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制造自己的势力——” “啊,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呢?”狐狸侧过脸,眼神平静地看着他,“率先回答上来的聪明小孩有奖励哦。” 张纯良一阵恶寒,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我觉得实验失败的关键不在于人类,而在于‘人鱼卵’和‘人鱼肉’。” 据他的这么多天的观察,人鱼的肉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一种能量极为强劲的“药材”。 试验品们之所以吃了人鱼的肉和鱼卵,就会变成怪物,这并不是因为人鱼肉有剧毒。 相反,很可能是因为其中蕴含着的能量太过强大,人类孱弱的身体无法承受,所以他们才会崩溃了—— 如果按照这种逻辑去思考威尔的行为,那就很好理解了。 “他在缓解‘药力’。”张纯良说道,“他在借助人类的身体去消耗人鱼肉的强大力量,无论是通过实验让人类去融合人鱼的能量,还是让变成怪物的人类互相残杀……本质上都是为了让他们体内属于人鱼的力量互相抵消掉——” 张纯良笃定地说道:“他把这群人当做缓解药效的工具了,虽然这群人基因崩溃,但是他们怪异却强悍的身体,正是接纳了人鱼力量的象征。” 此时,这群怪物身上兼顾着人类基因的温和与人鱼强大的力量,是绝佳的能量体。 “怪不得,你曾经跟我说,威尔船长需要很多被污染的食物……”张纯良瞬间回忆起狐狸曾在舞会上对他说的话。 “这些被污染的人,是威尔为自己和其他怪物准备的食物……我终于懂你的意思了——”张纯良的语气有些振奋。 这是一条简单粗暴的食物链,威尔放纵污染在他的船上传播,任由怪物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其实就是为了不断消减它们身上的人鱼之力。 最后,他会作为食物链的最顶端,将获胜的怪物做成美味的点心。 “威尔才是那个需要人鱼肉的人——他要借助怪物们身上的人鱼力量把自己变成人鱼!” “差强人意的答案,值得奖励。”狐狸微微勾起唇,把那口袋里的那根巧克力棒拿出来,随手扔给了张纯良。 “纠正一点,威尔并不是要借助怪物们身上的力量变成人鱼,他是想要用这些力量去安抚自己的身体。” “安抚身体……?”张纯良的表情微妙,“听上去措辞有些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狐狸轻声说道,“他的身体并不太听话,那是他机缘巧合之下偷来的人鱼之身,他在想尽一切办法驯服它。” 他话音刚落,这间房间的地板中间忽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凹洞。 二人站在房门口,并没有被殃及,但是房间里的怪物们却遭了殃。 趴伏在地上的怪物们宛如下饺子般噼里啪啦地掉进了凹洞,只是迟迟没有听见落地的声响。 趴在墙上的怪物们成功躲过一劫,它们挨挨挤挤,拼了命向天花板上爬。 过了不久,一堆奇怪的透明触手从洞里伸了出来,它们细致地在地板上摸索来摸索去,最后沿着四面墙壁缓缓地向上攀爬,灵活的触手宛如透明浪潮,覆盖了整面潮湿破败的墙壁。 一旦触手摸到了墙上的猎物,就会将它们粗暴地扯入凹洞里。 不多时,整个房间的怪物都被抓了进去。 “那是什么……”张纯良看看洞口,又看看触手在墙上留下的粘腻爬痕,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是威尔吗?他不是应该变成人鱼吗?怎么变成了……水母?” 狐狸蹭下一点墙上的黏液,放在手里轻轻撵开:“那是我的父亲。” 张纯良错愕地扭过头看向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张纯良早就看出了狐狸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狐狸既然是传说中的“鬼玩家”,那必定是从某个世界顶替了玩家身份离开的,而他又亲口承认自己曾经经历过这个副本。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彼此早已心照不宣。 可即使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张纯良依然被狐狸的话震得缓不过神:“你的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狐狸其实是只水母精吗? 狐狸走上前,漠然地注视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凹洞。 “差不多了,太久了。”他自言自语道,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我总不能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垃圾上。” 他没有丝毫预兆地向前倒去,修长高挑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洞口。 张纯良扑到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却抓了个空。 一股食物腐败的酸臭气味从洞里缓缓冒出来,借助昏暗的灯光,他隐约还能看见洞的边壁上挂着一堆零散的烂肉。 张纯良缓缓闭上眼,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从背包掏出一件“防护雨衣”,纵身跳进了恶臭扑鼻的洞里。 …… 威尔的进食欲望越来越强烈了,他今天吃掉了六十七个失败品。 他知道,这是因为驾驭这具强大的人鱼身体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而且这能量必须是来自它的同种族。 不过,他有点想减肥了,因为他庞大身体内部的脏腑早已僵硬,无法替他代谢掉吸收的能量。 于是这具身体越来越臃肿,变得难以行动,有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办法给下身的鱼尾挠痒痒。 这就是强大的代价吧。 威尔无奈地笑了笑,目光仿佛透过紧闭的实验室合金大门,看向了大厅正中间的那具人鱼雕像。 雕像的双爪托举着两样球体,那是他父亲和母亲风干的头颅。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也应该会为我高兴吧,我终于如你们所愿,出人头地——成为了海洋之上最强大的主宰。” 他微笑地流下两行深紫色的眼泪,那是杂糅了人类的鲜血和人鱼的血液后,不伦不类的颜色。 忽然,他头顶掉下来一团团裹得严严实实的肉茧,这是他鱼尾上增生的透明触手帮他捕捉到的猎物,他愉快地将自己深爱的父母抛之脑后,享受起今天的午餐。 他身体上每脱落一片鳞片,那鳞片所属的位置就会长出一张锋利的口器,直到今天,他的尾巴上已经长满了口器,这些饥饿的口器很快便将猎物们分食干净。 忽然,他感到鱼尾上传来一阵剧痛,就好像被无数钢针穿透了身体一般,这感觉他在不久前也曾经历过。 他调动所有的透明触手去疼痛的部位查看,可怎么也找不到疼痛的原因。 那种疼痛就仿佛是从他骨头里生长出来一般。 他开始变得烦躁暴戾,忍不住想要破坏点东西—— 于是他恼怒地甩动鱼尾,恶狠狠地拍击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坚硬光滑的特制墙壁霎时四分五裂,露出了墙体后柔软的鲸鱼内脏。 “凭什么……”威尔深深地凝视着鲸鱼猩红的肉壁,嗓音嘶哑怪异,“我明明已经如此强大,为什么还会被困在这里——” 他蠕动起庞大的身体,试图向房间外爬去,可是一道渺小的身影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张纯良仰头看着眼前震撼的身体,心里陡然生出几分尴尬,他明明是跟着狐狸一起从洞口滑出来的,可是那家伙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扰一下?”张纯良硬着头皮问道,“你看见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瘦高男人吗 长得还很帅那种?” 威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他鱼尾上无数鳞型的疤痕正在缓缓地翕动,不约而同地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张纯良仿佛看见一个巨大的蜂巢,只是那每一个蜂房都是一张不怀好意的巨口。 “如果没看见就算了,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张纯良谨慎地向门口的方向后退,“打扰了……” 他的后背撞上了一道柔软的巨网,他扭头一看,是纠缠成一团的透明触手。 “不打扰……”威尔露出了慈善温和的笑容,“留下一起吃饭吧……孩子。” 张纯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夺路狂奔。 房间里是铺天盖地的透明杀手,几乎封锁了他的所有出路,他从系统里翻出近期搜集的所有道具,把它们一股脑砸了出去。 威尔似乎并不能完全控制这些透明触手,它们无视了主人的想法,向那些抛出去的东西一拥而上。 张纯良咬开狐狸送给他的那条巧克力棒,粗鲁地塞进嘴里,挽救即将耗空的生命值。 他没有趁这个绝佳的机会逃出去,狐狸不会无故消失,他大概正躲在暗处有所筹谋,他要想方法为狐狸创造条件—— 张纯良颠了颠手中的玻璃罐,将它打开,抓出里面的东西抛向了空中。 一堆浑圆的小球在空气中尽情翻滚,散发出人鱼卵特有的腥甜气息—— 这是他当初收集的用于打开游泳馆大门的人鱼卵,仅剩几粒。 他用复制道具“魔术罐”将它们复制成了无数颗——这个复制道具可以模仿原本物品的所有气味和模样,只是没有一点能量,就是一个逼真的投影。 在人鱼卵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触手全都疯了。 它们如无穷的浪涛般追逐在张纯良身后,拼命地争夺他抛出的鱼卵。 “不要!快回来,不要吃!”威尔意识到不对劲,拔高声音警告道,“住嘴!” 他的身体失控了,不仅是触手——他那条怪诞邪异的万口鱼尾也开始向张纯良的方向挪动,无数张嘴齐齐张开,发出饥饿的渴求。 “饿——饿啊——” 恍惚间,张纯良觉得自己像一个大型养殖基地的饲养员。 “不要挤排好队,都有都有。”张纯良踹翻了几条想偷魔术罐的触手,豪气十足地散出去一把鱼卵。 威尔快要被他气炸了,他疯狂大叫,对着张纯良骂出无数难听恶毒的咒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在张纯良身上,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脑后出现了一道鬼魅瘦削的身影。 “午安,先生。”一道冰凉的声音穿透威尔的大脑。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他认得那个人,是那个很会表演戏法的魔术师。 他此刻正悬浮在他身后,眼睫微敛。 “今天我要表演的魔术是头颅消失术,您准备好了吗?” 威尔张了张嘴,仿佛意识到什么—— “啵。”他好不容易才长在人鱼身上的脑袋,被人轻轻松松地拔了下来。 第323章 人鱼王的宝藏46 威尔的头颅下连接着十余条食指粗的肉线,狐狸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十几米的高空掷在地上。 那细线如蛔虫般从臃肿庞大的人鱼身体里抽了出来。 一颗人类的头颅下连接着十几条极长的肉线,乍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畸形的水母。 威尔蠕动着那些肉线,努力向屋子外面攀爬,却被狐狸一脚踩住。 “为什么这家伙头都掉了,这些的触手还在动??!”张纯良被无头人鱼追得满屋子跑,罐子里的假人鱼卵撒得满地都是。 这具人鱼尸体失去了威尔的桎梏,肉眼可见的变得灵活和智慧起来。 它用透明触手把张纯良逼到了角落里,庞大臃肿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张纯良离开的后路。 张纯良被铺天盖地的阴影遮蔽,他看着那些离自己不足一米的几百张狰狞巨口,脸都绿了。 “狐狸,这就是你的父亲吗?”张纯良大喊道,“你再不过来帮忙,我就要替你弑父了!!” 狐狸慢条斯理地用威尔脖子下的肉线裹住他了聒噪的嘴,顺便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听到张纯良的话,他轻声一笑:“你杀不了它的,它是人鱼王尸,不畏惧任何物理攻击。” 张纯良心态有些崩,他已经能嗅到人鱼尾巴口器里的恶臭了:“你这家伙不能用完我就丢啊,也太渣了吧——!” 一条透明触须终于按捺不住,它绕到张纯良身后猛然出击,然后——迅速夺走了他口袋里吃剩下的半根巧克力棒。 瞬间,那根触手便被其他触手一齐围攻,宛如沸腾的开水一样激烈地争抢起来。 “……?”张纯良按在雷电纹身贴上的手一顿,目光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那些触手将那小的可怜的巧克力瞬间分食一空。 它们意犹未尽地把包装袋撕扯干净,然后又围了上来。 张纯良仿佛意识到什么,迅速点开系统空间,在系统商店买了一堆便宜量大的金币巧克力——没办法,他的积分着实不多,只能买些廉价便宜的小东西。 不过,这只过度肥胖的人鱼很好养活,它的触手们灵活地勾起巧克力,把它掰成好几块,一点点塞进尾巴上的口器里。 “你最好快点出来,不然它们会榨光你所有的积分。”狐狸提醒道。 张纯良这才回过神来,将所有的巧克力扔到一边,他趁着触手哄抢的功夫,从角落里狼狈地挤了出来。 “这是你爸爸?人鱼王?”张纯良看着狐狸悠闲的表情,疑惑地反问道。 人鱼王不应该是小艾附身的那具骨头架子吗?怎么会是眼前的这个畸形的怪物……?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一点——陆地尚且还有那么多不同的人种和国家,那浩瀚的海洋自然会有更多神秘的存在,谁说人鱼只会有一个种族,这具尸体大概是其他人鱼种族的王? 他身后,正在抢巧克力的人鱼王忽然停下了所有动静,它身上的透明触手开始迅速干枯萎缩,刚抢到一半的巧克力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 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的声音从它身上响起。 张纯良扭过头——那庞大鱼尸的上半身出现了很多奇怪的裂纹。 数不清的幼嫩枝条从裂纹里生长出来,然后迅速膨大拉长,扯拽着无头鱼尸紧贴在墙壁之上。 枝条的尖端刺入墙壁,在里面迅速扎根生长,将鱼尸死死地捆绑在了墙壁上。 “怎么现在才出来英雄救美?”狐狸挑起眉头。 “这是什么?”张纯良问道。 人鱼三分之二的身体都被奇怪的树枝固定到了墙壁上,仅剩小半条鱼尾裸露在外,不甘心地重重拍击着,将那片区域下的地板砸得四分五裂。 “寄生虫,或者正义使者,看你怎么理解。”狐狸晃了晃手里的脑袋,解释道,“这段时间,威尔吞食的所有怪物里,都含有寄生物的种子,它们会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找到合适的时机破肉而出。”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这是我和它之间的交易。” 张纯良想起了二人在休息室里完成的那份糟糕的心理测试,心里有了猜测。 狐狸手中的那颗头颅忽然开始暴动,威尔拼命地挣扎着,从脸上裹缠的肉线中挤出自己的嘴,怒声嚎叫:“是你——是你干的!!” 自从威尔和人鱼身体融合后,经常会感到剧烈的疼痛,那疼痛令他无法忍受,却始终找不到根源,他以为这是正常的排异现象,所以只能强自忍受。 今天,张纯良等人感受到的爆炸震动,就是他因为恐怖的剧痛失去理智后,无差别攻击周围事物引起的。 威尔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这疼痛竟是因为——有寄生物扎根在了他的身体里! “畜牲,杂种……!你们破坏了我成神的道路,我要诅咒你们——”威尔嗓音嘶哑,眼神充满怨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阁下才是最大的杂种。”狐狸看着威尔无能狂怒的模样,充满侮辱性地将他在空中晃荡起来,“其实,我们应该可以更快的解决掉你,只是你吃的太多,身体太胖了,所以那家伙在你身体里繁殖了好久才将肉身完全寄生。” 张纯良扭头看向了那只被树枝条包成茧一般的巨型肉球,人鱼尸体身上的透明触手已经萎缩干裂,从身体上掉落,它裸露在外的尾巴尖拼命地勾着洒在地上的巧克力。 张纯良定睛一看,那漂亮瑰丽的尾巴上竟然长满了扭曲的肉虫,它们充当了触手的作用,将金币巧克力撕扯开喂进孔洞里。 “……”他拍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转头看向狐狸,“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就该结束这一切了。”狐狸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第334章 人鱼王的宝藏47 鲸鱼的胃酸已经浸满了整个大厅,淹没了整个一层大厅。 倒在大厅里昏迷的几名研究员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残骸,泡在胃酸里微微起伏。 “为了节省能源扩大场地,也为了顺便对付难缠的乔恩,他们将原本设在船舱底部的研究院迁移到了这里。”狐狸恶劣地把威尔的头贴近鲸鱼的胃酸,晃悠了两圈。 乔恩,就是那只咬着塞壬号不让它离开的大鲸鱼。 “他们选择了空间最大的胃囊作为中枢,向四面辐射出各种功能室,最浅层的皮表和藤壶区是一些低级场所,它们是进入这里的第一道防线。” 张纯良回忆起自己见到08865的那个实验室,当时那人告诉他,那是a1实验室,按照规则,应该是最安全的实验室。 可是他却在那里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感——甚至比威尔的人鱼尸体还要危险。 他觉得,有东西由表及里地入侵了实验室,并且用某种方法改造了这里的怪物。 结合这一路的观察,那个入侵者的身份实在是显而易见——疑似是人鱼圣岛的小艾。 张纯良轻轻磨了磨牙,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那家伙就有点牙根痒痒。 “放过我……”威尔的嘴角抽搐般勾了勾,极力挤出一个微笑,“我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我是个孤儿,我的养父母在我和野狗抢烂鱼吃的时候收养了我……他们,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威尔的语言极其富有感染力,他说得情真意切,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他叙述他悲惨的人生。 狐狸轻飘飘地把他的头摁进胃酸之中,顷刻间,那酸臭刺鼻的液体里冒出大量气泡,怪异的灰烟升腾而起。 威尔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被酸液淹没了。 张纯良这才明白狐狸为什么要把他的肉线缠绑起来——为了防止他在胃酸中挣扎逃跑。 很快,那颗头颅便被胃液溶解,变成了拳头大小焦黑的碳球。 “没事,威尔。”狐狸轻声地安慰他,“你深爱的爸爸妈妈都在这里陪着你呢。” 大厅中间,那巨大的人鱼雕像开始活动起来,它肢体僵硬,过了很久才将高举的手臂放了下来,手心里两颗风干的脑袋咕噜噜地砸进了地下的胃酸里。 “他们把乔恩的胃改造了,让它的胃酸全被抽进了那个池子里,这家伙很疼,一直在哭,真的很吵。”狐狸向张纯良无奈地解释。 “劳…驾,各位,我,我该怎么爬上去?”那巨大的人鱼雕像含含糊糊地问道。 “它是活的!?”张纯良愕然地望向大厅中间的人鱼,目光震撼。 “它曾是一名基因学方面的顶级研究者,被威尔以度假为由邀请上船游玩,后来因为坚决反对威尔的非人道主义实验,被他送上了融合实验手术台。” 人鱼雕像踮着尾巴尖,似乎想从胃酸里淌过来。 “它是这艘船上唯一一个通过融合实验变成的智慧污染物,但讽刺的是,它极端憎恨融合实验,完全不听从威尔等人的命令。” “淌过来,再犹豫下去,胃酸会越来越多的!”张纯良向它喊道。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大厅的胃酸已经肉眼可见地增多,快要蔓延到二楼阶梯上来。 人鱼雕塑很果断地听取了他的意见,将鱼尾的两个尖充当双脚,一扭一扭地从胃酸里淌了过来。 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在强腐蚀性的胃酸里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很有趣的体验,看来,变成石头也是有好处的。”人鱼雕塑抖落身上的酸液,爽朗地笑了笑,那浑厚沉闷的笑音让大厅墙壁都在震动。 “是你破坏了喷泉池吗?”张纯良问道。 人鱼池喷泉是负责容纳和排除鲸鱼胃酸的特殊容器,鲸鱼分泌的强酸被统一收集到喷泉里,借助管道运输出去。 刚才威尔因疼痛引起的暴动击伤了鲸鱼胃壁,它开始痛苦地收缩内脏,因此四面墙壁被震荡挤压。 但是按理说,人鱼池这样处于大厅中央的特殊的材质不应该受到影响。 除非,有人趁着混乱刻意打破了它。 “是我。”人鱼雕像说道,“不过我引以为荣。” 它僵硬地扭过头,对狐狸说道:“我很欣赏你,年轻人,你没有听威尔的鬼话,刚才我都急得想跑下来,把他脑袋狠狠地按进胃液里了。” 狐狸对他露出一个礼貌而敷衍的微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雕塑。” “这是惩罚,威尔为了惩罚我对他的反抗,用特殊胶水把我固定在大厅里,清醒地看着一个个无辜的人类被推进实验室……没有一个人出来。” 它挂着微笑悲悯的表情,沉默了几秒,然后接着说道:“2562个人,这是从我眼前被推走的人类。” 张纯良转移了话题:“其他研究员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他们?” “唔,他们生根了。”狐狸回答道。 他勾了勾手,带着一人一石头,顺着旋梯向三楼走去。 “还没请问阁下的大名。”人鱼雕塑心情愉悦地和张纯良攀谈起来。 “张纯良。”张纯良点了点头,反问道,“您呢?” “哦,我已经丢弃了我的真名。从我被威尔哄骗着做下第一起手术时,我就不配使用那个名字了,你可以叫我023。” 人鱼石头踮着尾巴尖,语气温和。 张纯良:“……啊。”原来这就是08865嘴里的“好人”吗?看起来是挺好,只是……它好像比他还要惨一点儿。 “其实我一周前就可以活动了,但是每天依然把自己装成一具雕像。”023说道,“威尔曾威胁过我,如果我捣乱,他会把我扔进海底。” 一具不需要吃喝,不需要睡眠的石头,会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永远清醒地活着,这无疑是最恐怖的威胁。 “遗憾的是,从十余天之前,这里就没有再捕捉来新鲜的人类了。否则我还可以发挥最后一点价值。” 023絮絮叨叨个不停,翻来覆去地找张纯良聊天。 狐狸拉开了一间办公间的门,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023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有三名研究员,他们胸口和脚底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树枝,这些树枝缠绕着他们的身体,牢牢地扎根在墙壁和地板上,将他们固定在原地。 几人的嘴巴被树枝堵得严严实实,一点声音也发出不来,只能用眼神向狐狸求救。 鲸鱼分泌的胃酸越来越多,当它积蓄到这一层的高度时,这三人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腐蚀溶解。 “其他的研究员也都是这样,没什么好看的。”狐狸兴致缺缺地说道,他似乎想到什么一样补充道,“一楼有二十三个研究员,已经被淹没了。” 张纯良:“……” 023欣然笑道:“这样很好,年轻人,他们配得上这样的惩罚。” 如果它的眼睛还有人类的光泽,那一定会露出非常赞赏的目光:“我有点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女儿……” 张纯良:“……”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狐狸礼貌地拒绝,然后在三名研究员绝望的眼神中关上了门,还认真检查了一下门锁。 “是这个小伙子吗?他的确很不错,我很相信我的眼光。”人鱼骨头对着张纯良指指点点,却没注意尾巴下忽然冒出来的盘曲树根。 它被狠狠地绊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如果他愿意的话。”狐狸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 奇怪的是,张纯良并没有反驳他。 狐狸挑了挑眉,看向他的方向。 只见他正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神错愕不解。 他刚才顺手打开了系统任务,想看看现在还有多少玩家存活,然而,系统面板上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行硕大的提示。 【主线任务:找到人鱼王的宝藏(2\/5)】 第335章 人鱼王的宝藏48 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系统的提示,张纯良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 莫非,这第二个宝藏与他今天见到的那个人鱼王尸有关系? 这么说来,人鱼王的宝藏并不是指其中一位人鱼王……那这样下去,他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难道他要用尽精力去寻找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鱼王吗?海洋如此浩瀚,人鱼又如此神秘,若是这辈子都找不全五位人鱼王,他岂不是会被困死在这个副本里? 这简直是死局。 “你怎么了?”狐狸看着张纯良神思恍惚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 张纯良抬眼看向他,因震惊而慌乱的思绪稍稍稳定下来,他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宝藏,顾名思义,一定是某种会被他得到的东西。 可是他刚才并没有收到那位人鱼王尸的任何东西,因此,他获得的第二个宝藏大概率和它没有关系。 那他最近得到了什么东西? 张纯良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那里刚才放着一根巧克力棒。 “张纯良,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要认定你被污染了。”狐狸嗓音有点凉,他似乎因为自己再三被无视而有些愠怒。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感受到这一点,这更像是某种……上位者并不自知的威严感。 “我很好。”张纯良回过神来,想把通关任务的进度讲给他听。 然而,他看着狐狸深沉审视的眼神,忽然心思一动,将即将脱口的话吞了回去。 “我只是……只是被023的话吓到了。”他面不改色地把锅推到了023身上。 正在地上笨拙地翻滚着、努力试图爬起来的023茫然地看着他:“我说错了什么吗?真的很抱歉……可以拉我一把吗?我好像站不起来了,总感觉有东西在拽着我……” 它身下几根不起眼的树枝悄悄缩了回去。 “啊……”狐狸挑了下眉,耐心地反问道,“因为我和你的关系被误会……而吓到了吗?” 这显然是个蹩脚的借口,狐狸的眼神中带着微微嘲意。 张纯良厚着脸皮点点头,目光坦然真挚。 这一瞬间,他似乎有点明白宝藏是什么东西了——不过这个想法有点离谱,他还需要再确定一下。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磨蹭下去吗?”张纯良转移了话题,“你的爸爸还在观察室里绑着,就快被胃酸淹掉了……” 狐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目光暗如渊池,让人无端升起一股压迫感。 他似乎想从张纯良的表情中找到什么马脚——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只是平时掩饰得很好,此刻张纯良奇怪的表现让他显得有点在意。 张纯良表情真挚地看着他,在狭窄的过道里,二人进行着一次无形的交锋。 “好吧。”狐狸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率先妥协,“聪明的小孩,你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 张纯良嘴角扯起一个微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能把心中的猜测袒露给狐狸——这是一种奇怪的预感。 “打扰一下……我还是爬不起来。”023难为情地打断了他们紧绷的气氛。 最终,张纯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重达十余吨的石头雕塑扶了起来。 凭借他的力气自然很难办到这一点,是某个偷感很重的坏家伙偷偷在后面用树根帮他拽起了023。 “我好多了。”023神清气爽,将满脸涨红、气喘吁吁的张纯良抱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狐狸已经回到了人鱼王尸所在的观察室。 023紧随其后,带着张纯良走了进来。 “上帝。”它感慨道,“它真该减肥了。” 023的身形有近四米高,它体型匀称,是非常标准且美丽的一尊人鱼像。 而面前的这具人鱼王尸,是它的三四倍高,因为被喂了太多怪物,能量积蓄在身体里无法代谢出来,已经变成了一条球型的臃肿怪鱼,几乎装满了四分之一的空间。 023在它面前,就仿佛一条营养不良的小咸鱼干。 “为什么它刚才没有攻击我?”张纯良为了缓解气氛,笑着向狐狸问道。 “它喜欢人类。”狐狸漠然地注视着他刚刚称为“父亲”的无头鱼尸,回答道。 而那些被污染成怪物的人类,在它的感知中只是一些携带着劣等基因的臭虫,因此,它会毫不犹豫的袭击它们。 “比起这些难吃的怪物肉,它更喜欢吃人类的食物。”狐狸顿了顿,补充道,“船上的物资那么短缺,其实是因为有一部分被它偷吃了。” 人鱼王尸把所有的巧克力都吃完,已经安静了下来,看起来有几分生无可恋。 它人鱼尾巴上的锋利口器把捆绑着它的树根啃得坑坑洼洼,但不知道这些树枝是什么材质做的,直到现在依然坚固无比。 “该怎么解决?”张纯良问道,“我们要怎么把它带出去?” “为什么要把它带出去?”狐狸反问道,“他早就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丑陋恶心的躯壳,如果他还有自己的意识,一定会选择自我了结。” “至少可以给它个体面的死法。”023温和地建议道,“我们人类讲究入土为安,希望能在泥土中获得长眠,或者是轮回之类的……” “需要我帮你获得长眠吗?”狐狸问道。 “这倒是不用,我已经不是人类了。”023笑道,并没有被狐狸冒犯的话语激怒。 “别这样。”张纯良有些无奈,“至少,把它带出去,让它和一群亵渎了它尸体的人葬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分了。” 狐狸不说话了,他沉默地注视着面目全非的人鱼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房间外忽然传来了火急火燎地叫嚷。 那声音似乎是从——大厅屋顶传来的。 考虑到鲸鱼胃囊的承受能力,研究室大厅设计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所有的功能室围绕在它的四面而建,楼板并没有将大厅顶部隔断,形成了一个高大开阔的垂直空间。 “怎么会有声音?难道有研究员跑出来了吗?”023警惕起来,踮着尾巴尖跑出房间查看情况。 张纯良和狐狸对视一眼,跟着它走了出去。 高达数十米的天花板上,此刻正吊着几个浑身湿透的人影,他们抓着房顶的横梁,焦急地交谈着。 “这群家伙是怎么在这里工作的?竟然还给自己建了一个胃酸观赏池——果然,副本里的npc都是大变态——!” “别吐槽了,我们该怎么下去?!我快抓不住了!!” “抓着横梁往前走,看看能不能荡到那边的楼梯上!” “糟了,我的技能时间到了,没有力气了——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道小小的人影从天花板上向下方坠落,眼看就要掉进胃酸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弹力绳索拦住了那人的腰,在他即将接触到胃酸时,把他拖拽了上来。 惊魂未定的玩家被张纯良拉上了楼梯,浑身瘫软地靠在栏杆上,抑制不住地剧烈喘息了几声。 “多谢。”那人摘下了头上的面罩,擦了擦脸颊上的汗,和张纯良感激地对视了一眼。 这是一位女玩家。 “张纯良——”天花板上的人终于注意到了在楼梯上的张纯良,其中一人单手撑杆,冲着他大喊道,“你还没死呀——!” 张纯良:“……” “我们要过来了,要接住啊!”那人话音刚落,便毫不犹豫地松手,向他的方向荡了过来。 张纯良吓了一跳,赶忙用绳子接住了他,那沉重的冲力让他狠狠地撞在了栏杆上。 “我来吧?我的力气很大。”023建议道。 于是,它新奇地接过弹力绳道具,像是钓鱼一样,把天花板上跳下来的人一个个钓了上来。 “谢天谢地。”对张纯良大喊的那人灵活地爬到了楼梯上,摘下面罩,冲着他咧着牙笑起来,“你又救了我一命。” “汪少凡?”张纯良认出了来人,惊奇地和他互击一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说来话长,你到底干什么了,竟然失联了这么长时间?”汪少凡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半晌才笑了出来,“你好臭啊……” 张纯良:“……” 他刚才从那条充满腐烂味道的管道里了出来,身上沾满了臭味,只是狐狸没有表现出异样,023是石头闻不到,一时间他竟然忽视了这一点。 “谢谢,你身上的味道也不差。”他礼貌地回击道。 “那是因为,我们是从……鲸鱼嘴里钻进来的……” 二人身旁的一位玩家,气息奄奄地说道:“简直是噩梦,就像死了一次又一次……” “这群npc也太牛了,他们是怎么想到在鲸鱼嘴里建这么庞大的一个研究院的……?”那群人看着宽阔恢宏的大厅,啧啧感叹道。 “话说,那群家伙人呢?为什么我们入侵这里这么久,都没有npc过来找我们麻烦?” 张纯良被这群劫后余生的玩家搞得头都要炸掉了。 汪少凡感受到了他的崩溃,含笑一挥手,于是十几名玩家齐齐闭上了嘴。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见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冲张纯良眨了眨眼。 张纯良心领神会,领着众人向高楼层的方向爬去。 “我们单独聊聊,023,你知道哪里还有休息的地方吗?”张纯良问道。 “每一层的右边最后一个房间就是休息室,我建议你们去六楼那间,汉斯喜欢在里面藏零食,我逮到过他好几次。” “啊……”有玩家惊呼出声,他们以为023是张纯良的道具,却没想到,它竟然有自我意识。 “这是污染物吗……?”有人小声嘀咕道,语气紧绷。 这段时间,他们实在被船上无穷无尽的污染怪物搞得身心俱疲。 “现在噤声,这一路很累了,你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汪少凡笑着做了个下压的姿势。 那群玩家似乎有点怵他,乖乖地闭上了嘴,随便找了间休息室躲了进去。 “辛苦了。”张纯良冲他点了点头。 在他和汪少凡告别之前,汪少凡承诺要帮他拉拢一批玩家,在他失联的这几天时间里,汪少凡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要知道,在这样的高级副本中,每一个玩家都不是好相处的存在,汪少凡能把他们驯服得如此听话,必然花费了不少心血。 二人在六楼休息室里坐下,狐狸对他们的交谈似乎并不感兴趣,回到了人鱼王尸的房间。 023是个识趣的石头,它守在门口,看着被淹没的楼层发呆。 “从哪讲起呢?”汪少凡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的主线任务没有获得太大进展。” 汪少凡和张纯良分别后,按照他所说的,召集玩家破坏了船上所有的铜质心脏,不出所料,人鱼们士气大增,不仅成功守住了怪物的一波波入侵,还顺带救下了一众玩家。 “多亏你给的香烟,不然我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几个人,也正是因为我救了他们一命,所以他们才对我言听计从。”汪少凡不动声色地把功劳推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摇摇头,并不愿居功。 “我让玩家和人鱼们在船上搜索你的踪迹,可是一直找不到,人鱼首领基斯特说,你可能被威尔抓去实验了。”汪少凡回忆道。 因为当时的局势还不稳定,大家能防守怪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汪少凡虽然焦急,但也清楚无法勉强大家冒险和他寻找张纯良。 更何况,张纯良身边还有那只超级神秘的人鱼骨头,如果它都没办法保护张纯良,那汪少凡等人只能去送菜。 “这几日,怪物的攻势明显弱了很多,基本上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因此我又建议大家来找你。”汪少凡笑道。 “谢谢。”张纯良的感谢真心实意,不论汪少凡心里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情真意切,但是他从未违背过和张纯良的承诺,从这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君子。 不过,听了汪少凡的解释,他的疑惑更加多了。 “那你是如何断定我在鲸鱼肚子里?并且带了这么多人来找我的?” 汪少凡等人无法在海水里长时间待下去,信息量也没有他获取得那样多,他是如何知道张纯良在鲸鱼身体里,又如何说服这么多玩家和他一起冒险的? “你忘记了吗,我可是关系户……”汪少凡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我使用了第二次和神女意识沟通的机会,并向她询问了一个问题。” 汪少凡问的是“张纯良和人鱼王在哪里”。 众玩家的任务迟迟没有进展,而人却死得差不多了,汪少凡于是投机取巧,向神女询问了这个问题。 如果他们不在一个地方,那神女至少会回答其中一个,汪少凡也算是有个破题的方向。 “结果神女给我的指示是,他们,船下,鲸鱼胃。” 汪少凡叹道:“你那只鲸鱼太可怕了,它背上的藤壶不停攻击我们,让我们无法靠近,于是我们只能尝试从它嘴巴里进来……” 被鲸鱼吃下,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堪比下十八层地狱,汪少凡几人好不容易才钻进了它的第四个胃里,结果刚进来就差点掉进胃酸中。 “等等。”张纯良打断了他,确认道,“你说,神女告诉你,我和人鱼王在同一个地方,对吗?” 汪少凡肯定地点点头:“神女没有分开解答,那说明你们两个的位置一定是重合的。” 张纯良摸了摸心脏,只觉得快要找到答案:“神女说过,那个人鱼王具体的位置吗?” 汪少凡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神女给了我一个额外的命令,她说,如果完成不了这件事,她将不会给我第三个答案。” “什么命令?”张纯良问道。 “很奇怪的要求……”汪少凡有些纠结,“她说,要让我将她的丈夫……从这里解救出去。” “她说,她的丈夫有个特点,他没有头。” 张纯良骤然睁大了眼睛。 第336章 人鱼王的宝藏49 “我懂了。”张纯良喃喃道, “原来是这样。” “什么?”汪少凡惊诧地看着他。 “人鱼王,果然是他。”张纯良倏然站起身,向门外冲去。 汪少凡得到的两条神女的提示非常关键,第一条提示告诉了他们,神女的孩子就是已经陨落的人鱼王。 第二条,虽然没有进行正面提示,却无意间帮张纯良把所有的信息串联到了一起。 张纯良的背后冒出了冷汗,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之处——系统给出“人鱼王”这个模糊不清的代称,着实非常具有迷惑性。 目前为止,在这个副本中,已经出现了两个疑似人鱼王的npc——拥有着人鱼岛圣物骨骼的小艾、被威尔当做身体驭使的无头鱼尸。 而它们恰巧都有缺失的“宝藏”。 如果是没有获得完整信息的玩家们发现了它们,90%的情况下会直接认定它们就是“人鱼王”,从而离主线任务越来越远—— 到目前为止,只有和人鱼和玩家同时交好的张纯良,获得了完整的信息链。 小艾是依附于人鱼王深蓝骨骼上的强大灵魂,而无头鱼尸则是……真正的任务中的“人鱼王”的父亲。 至于他判断鱼尸并非任务中的人鱼王的依据,就是出现在他系统界面上的两个“宝藏”。 这两个“宝藏”提示出现之前,狐狸都曾有意无意间给过他一些东西。 这说明,他才是真正的任务主角——人鱼王。 他虽然早有猜测,但这个想法非常离奇,因此他迟迟不敢断定。 直到汪少凡刚才向他传达了神女的命令,他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张纯良猛然刹住车,紧跟在他身后的汪少凡差点撞到鼻子。 “……怎么了?”汪少凡茫然地问道,他有些不明白,一向冷静从容的张纯良为什么忽然反应如此巨大。 “如果有幸能离开这个副本,你一定要记得多给神女烧点香火。”张纯良拍了拍他的肩膀。 汪少凡:“……???” 023找到了新的事情做,它召集了几个玩家,搜罗了很多研究员剩下的零食,并把它们投喂给了无头鱼尸。 张纯良闯进去的时候,被捆住的鱼尸正在用鱼尾上的巨口吃辣条。 “我是人类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辣条,不过我有胃溃疡和高血压,我的女儿把它们全部藏了起来。”023感慨地看着丑陋的鱼尸,一脸慈祥的微笑,“我愿意接受威尔的邀请来塞壬号上玩,就是因为他答应我可以无限量供应零食。” 它补充道:“威尔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您老贵庚?”有玩家问道。 “作为人类,我是一名77岁的老年人。作为石头,我是一颗77岁的年轻石。”023的语气诙谐轻松。 玩家们被这个幽默的老头搞得有点想笑,但是看到它僵硬的灰白色身躯,又忽然沉默下来。 “小良,你为什么这么着急?”023微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张纯良,“我想帮你们冲一杯速溶咖啡来着,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张纯良对它礼貌地一笑,眼神在人群里四处逡巡。 狐狸正安静地坐在角落,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被他称为“父亲”的鱼尸怪物。 “为什么那么慌张,是要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他语气凉凉,波澜不惊地看向张纯良,“那我们可以请023当证婚人。” 刚才023搞不清状况时的尴尬话题,又被他拿来揶揄张纯良了。 “哦……”玩家们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纷纷竖起了耳朵。 张纯良沉静地看着他:“讲真的,我曾经也梦想过做人鱼王妃,可是抱歉……我大概没有这个殊荣了。” “……啊?” 人鱼王妃? 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表情一时间愕然到有些滑稽。 汪少凡跟着张纯良走了进来,看到他和狐狸的对峙,只觉得头皮发毛。 “张纯良,这是玩家……不是人鱼王,你认错了。”他小心地提醒道,“很不好惹的,千万离他远点。” 汪少凡早就知道大名鼎鼎的玩家狐狸和他们进了同一个副本,这个兼具暴力破本和脑力解密的超高级玩家,是无数公会拉拢的对象,他原本也想试着撬一下墙角。 可是,在刚进副本不久,他就撞到狐狸将两个试图和他搭讪的玩家拧断了脖子,扔进海里。 ——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汪少凡这段时间心惊胆战,生怕和他扯上关系,死得不明不白。可没想到,自己刚认的主公这就撞上了枪口。 空旷宽敞的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静到只能听到人鱼王尸咀嚼辣条的声音。 狐狸在众人紧绷的视线下缓缓起身,轻拍掉了肩膀上的浮尘。 “你怎么才猜到啊。”他的语气清淡寻常,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比我预计的要晚一点。” 众玩家倒吸一口凉气,骇然地向后退了几步。 在场的没有一个蠢货,他们从二人的交锋中听出了背后的信息。 狐狸是人鱼王! 不,一定是这个世界的人鱼王把狐狸这个高级玩家给夺舍了……到底是多么强大的npc,才能把狐狸这样的顶尖玩家干掉?! 谁也不敢细想。 “我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敢确定。”张纯良诚恳地望着他,“现在想来,你似乎从来没打算隐瞒我你的身份。” 狐狸轻轻地笑了:“是我把你邀请进来的,总要给出一点额外的款待,不是吗?”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和我很像的感觉。”023面带微笑,挡在了张纯良身前,“人鱼王?真是一位厉害的先生……阁下的年纪说不定和我相仿,我这里还有几位优雅美丽的单身好友,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向您推荐……” 张纯良有些无语了,023这个随时向人介绍伴侣的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不需要。”狐狸的眼中闪过淡淡的银蓝色光芒,有种夺人心魄的瑰丽,“我死亡的时候也才29岁,和您的朋友恐怕没什么共同话题。” 玩家们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绝望了。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张纯良忽然开口了,“我们找到了任务主角,应该高兴不是吗?” 他拍了拍023的手臂,从它身后绕出来,径直走到狐狸身前。 狐狸眼中的蓝色趋近于冰蓝,张纯良仅是与之对视一眼,便感到无边的寒意。 张纯良莫名地感觉到,狐狸此时完全“空”了,他宛如冰晶塑成的神像,漠然地注视着忤逆的凡人。 ——他在生气吗?因为张纯良拆穿了他的身份?亦或是,他觉察到了玩家们的恐惧和提防,回忆起了一些糟糕的故事…… “我还没有送给你礼物呢。”张纯良忽然说道。 狐狸无机质的眼神中,陡然生出些许怔愣,那酝酿中的的寒潮渐渐消散,化作一阵无力的凉风。 “你忘了吗?”张纯良问道,“朋友的礼物。” 狐狸看着他,身上危险深沉的气息依久久无法挥散,他轻问道:“这是一种别出心裁的求饶吗?”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我会生气。”张纯良好脾气地笑了笑,“你以为,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仅仅是为了求饶吗?” 狐狸勾了一下唇角,眼神中蓝意渐消:“狡猾的小骗子。” “别以为我杀不了你。”他的语气有些怪异的愉悦,“如果你是在等那条……只敢偷窥你意淫的小耗子来救你,那恐怕要失望了,我有上千种方法,在它抓住你之前扭断你的脖子。” “你好像总是觉得我很弱小,你在看不起我吗。”张纯良拿起他的手,在身后玩家惊恐的目光中,放在了自己脆弱的脖子上。 “试试吗?尊贵的人鱼王先生。”张纯良贴心地帮他把指节掰开,“我需要找回我那个有些恶劣的朋友,如果你没能干掉我,就请把他还回来。” 狐狸猛然收紧了手掌,张纯良脆弱的喉骼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嘎吱”声:“你以为我不敢吗?” 众人脚下、宽阔的房间里、无处不在的缝隙中,暗自涌动起骇人的藤蔓波涛。 如果玩家们此刻将目光移到天花板和墙壁上,就会发现,原本平坦光滑的合金墙壁里,正不断地出现凹凸不平的起伏,就好像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正在不怀好意地蠢蠢欲动。 整个房间,不,应该是整个鲸鱼的胃壁,早就被无穷无尽的藤蔓和树根包裹住了。 张纯良感觉到了脚下有东西缠住了他的脚,他踹了一脚,将那些枝条踹回了地板里。 他的喉骨仿佛已经要被狐狸扼碎,可嘴角却依然挂着一丝微笑,那微笑过于从容,甚至有些狠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喉间的窒息感消失了。 狐狸放下了手,一言不发地扭身离开。 汪少凡赶忙冲过来,拿出了治愈道具贴在他的脖子上:“你太冒险了——主公!狐狸是个疯子,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刚才他好几次都想杀了你了!” 主公? 张纯良被这个有趣的称呼逗得想笑,刚想张嘴,喉咙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急促地咳嗽了两声,把口沫中的血丝吐了出去。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很冒险,但他必须这样做,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和狐狸平等对话的时刻。 他敢赌,狐狸不会杀了他。 因为二人之间的那层单薄脆弱的“友情”,也因为他正急得满屋子乱爬的男朋友,也因为——他能敏锐地从张纯良身上感到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 当然危险。 张纯良的手心和袖子里,藏着七八道和圣父系统研发出来的纹身贴,全都是瞬发型且威力极其不稳定的攻击纹身。 狐狸的杀意再浓一点,他就要亲手斩断这段脆弱的友谊了。 “真牛啊……”有人感叹道,“你这胆量,未来定然不同凡响。” 张纯良微微一笑,将纹身贴藏回背包里。 他的脖子刚被治愈,狐狸便又折身回来了。 “这是什么?”张纯良看着他手上粗长的软管,语气熟稔地询问道。 “帮助它排毒的东西。”狐狸回答道,借力跳到鱼尸断头的上方,将手里奇怪的管子摁进它脖子中断裂的脊椎里。 “去把那一头扔到胃酸池边。”他指挥道。 这是他头一次主动去做一件事情。 这么多天来,他始终消极地游离在副本之外,仿佛一个无所事事的幽灵,漠然地观察着所有事物,这个世界的发生一切都不曾让他在意。 张纯良点了点头,让玩家们把软管拖到了栏杆边上。 “真难以想象……游戏任务在帮我们完成任务诶……”玩家的语气兴奋又不可思议。 “还早着呢。”汪少凡点了根烟,看着软管里逐渐充盈的黑色泥渣,语气严肃,“刚才的那场博弈很危险,张纯良看似很被动,但实则占据主动,他高明之处就在于让那位主动去权衡利弊,思考杀了他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会发生什么?”有个人嘟囔道,“世界上少了个帅哥玩家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狐狸的放手就代表他暂时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从他放手的那一刻起,天平就注定倾向了我们这边。” 乌黑的粘腻泥液从无头鱼尸里吸出,从软管中一点点排放到大厅的胃酸里。 汪少凡总结道:“他不是在帮我们,虽然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总感觉,他放手之后好像还蛮高兴的……?” 玩家们目光悚然地看着他,只觉得他脑子抽烟抽坏了。 “要是我,我也高兴。”023注视着逐渐干瘪的无头鱼尸,语气温和,“有什么比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更让人高兴的事?我猜,这位人鱼王阁下,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可是他孤立无援,没有任何人能救他。” “可是现在,他好像找到自己的救命稻草了。” 张纯良此刻正躲在无头鱼尸后,焦头烂额地安慰脚下的一根蔫哒哒的小尾巴草。 “我不是故意踹你的……宝贝,当时情况很紧急,我不能让你出手……”他信誓旦旦地解释道。 “我也不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你的……好吧,你总要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张纯良嘀咕道,“我的男朋友从骨头架子变成小花小草了,我难道还不能逃避一下吗?” 小尾巴草抖了两下,缓缓缩回了地板里。 “小花小草也很可爱啊……”张纯良努力给自己找补,“我都很喜欢!” 地板上冒出一条歪七扭八的藤蔓,它把自己扭成了骨头的形状,接着又扭成了一棵大树。 张纯良:“……” “骨头和小树都很可爱……”他绞尽脑汁地寻找措辞,只觉得和这个娇气的家伙讲话,比和狐狸打一千次交道都累,“但你如果非让我选一个最喜欢的……那一定是小树啦!” 不远处的阴影中,正抱臂发呆的狐狸高高地挑起了眉头。 绑在无头鱼尸身上的树枝骤然绽开了一朵朵洁白的小花。 张纯良背对着鱼尸,没有看到这一幕,他还在努力安抚小艾,试图把那根狗尾巴草从地板里拽出来。 忽然,他的脖子有点痒痒的。 张纯良伸手一摸,一根绵软湿润的藤蔓轻轻地点了点他还没有消散完的淤青。 湿润的草绿色汁液仿佛泪滴般划过他的喉结,看起来难过极了。 第337章 人鱼王的宝藏50 “所以我们要怎么出去?” 玩家们终于把无头鱼尸身上沉积的腐肉排了出去,整个研究院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恶臭。 “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们会被毒死的……”有人不堪忍受,再次戴上了防护面罩。 “你爸爸的身材真不错。”张纯良端详着眼前缩水到只有三米余高的无头人鱼,赞叹道。 无头人鱼拥有半身如山峦起伏般壮硕的肌肉,它上身布满繁复的纹身,看上去有种野性不羁的美感。 它依然被树根和藤蔓紧缚着,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尾巴开始活跃地来回甩动。鱼尾上的口器都隐藏在了鱼鳞状的伤痕下,看起来和其他人鱼没有什么区别。 “谢谢夸奖。”狐狸礼貌地点点头,“我的母亲也正是看上了它这一点。” 张纯良心思一动,侧头看向了他的脸。 他的母亲?人类玩家神女吗? “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吗?”狐狸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好奇心 眼带嘲意轻声问道。 空气中,胃酸的刺鼻和烂肉的腐臭交杂在一起,那味道格外恐怖,张纯良不敢大声吸气,向他痛苦地摆了摆手。 “我们要怎么出去?”他问道。 “不知道,乔恩不是我的属下。”狐狸意有所指,“或许你应该问问你的小宝贝。” 他显然听到了张纯良和小艾的聊天,而且……似乎与小艾很熟稔。 张纯良的脚腕泛起些轻轻的痒意,一根嫩绿色的小藤蔓钻进他的裤管,胆大妄为地向上攀爬。 他嘴角一抽,迅速摁住大腿外侧的那根坏家伙。 看着被他拒绝后又开始矫揉造作、伤心欲绝的藤蔓条,他简直要气笑了。 上次在海水中,他向小艾发了好大一通火,这家伙至今还没有向他解释当初干过的坏事,他也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原谅它。 可是刚才的那一脚,让张纯良变成了理亏的一方,原本只敢偷摸摸跟着他跑的赖皮蛇,瞬间开始理直气壮地骚扰他。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捉到它不安分的藤蔓了。 “你也不想让你的小猎物在这里被毒死吧。”狐狸斜睨着他们的小动作,语气凉飕飕,“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想,他现在不会拒绝你的归巢邀请了。” 装模作样的藤蔓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它黏糊糊地缠着张纯良的手掌,仿佛在确认他的想法。 “是这样的……本来我也打算去看一看那里的,现在事情解决了,你的邀请还作数吗?”张纯良笑着询问道。 “轰隆——” 他话音刚落,撼动天地的巨响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有玩家脚一软,差点栽倒进胃酸池里,被023眼疾手快地捞了出来。 “抓住我——不要倚靠栏杆!”023的语气严肃极了。 这震荡的气势磅礴不绝,整个空间都在翻滚摇晃,这动静绝不像威尔船长那样小打小闹,更像是—— “是鲸鱼,那条鲸鱼在活动!”玩家意识到什么,惨叫出声,“它松嘴了——” 墙壁上的砖瓦肉眼可见地开始剥落,噼里啪啦地砸进胃酸中,玩家们站立着的三层楼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晃晃悠悠地向外倾斜。 早在震动最开始,张纯良的身体就被一颗漂亮鲜嫩的藤蔓球包裹起来,他感受到的晃动极其轻微,但是心中却无比焦急。 “外面的人——别让他们摔下去。”张纯良快速提醒道,“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小艾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它在张纯良的身边是如此鲜活可爱、情感充沛,但是对于除他之外的一切生灵,又是如此漠视无情。 就好像这些生物如鲸鱼身上的藤壶一般,是会活动的巨大累赘,它厌恶这些家伙,不,或者说,它从来没他们放在眼里。 不仅是玩家,就连对于副本土着人鱼族也是如此,它可以因为圣物的丢失而将所有的人鱼驱逐出自己的领土,完全不管它们的死活—— 就像是一个凉薄寡恩的神明。 此刻,它明显想“筛选”掉多余的玩家,只把张纯良带回巢穴。 可是,张纯良的提醒让它的小心思落空了。 已经快要坠下楼梯的玩家们纷纷掏出各种保命道具,神经绷紧,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下一秒,他们的脚下便出现了无数粗长恐怖的树根,和捆绑无头鱼尸的那些很相似。 那些树根将他们从头到脚牢牢地裹缠起来,既像几具人形的木乃伊,又像是一个个x丰包邮的大包裹。 终于,胃囊中所有的建筑都开始垮塌,坠落进胃酸中冒出灰黑的焦烟。 “请问,可以把我也带出去吗?我会是很好的广场装饰物……”023拽着即将垮塌的楼梯边沿,沉重的石头身体摇摇欲坠。 “如果不行也没有关系,我家的地址是华伦市a区凯旋路别墅区14栋——请转告给我的女儿,我的私人书房的密码是……” “把,把它也带走,还有那条没有头的鱼……”张纯良一口气没提上来,催促地拍拍藤蔓笼子的内壁。 小艾明显有些想耍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砰砰”地在他头顶绽开两朵小黄花。 “别这样。”张纯良哭笑不得。 他被小艾不合时宜的撒娇整得有点头疼:“023是块温柔智慧的石头,它和你的下属08865还是好朋友来着……” “砰!” 这一次,绽放在他眼前的是一朵娇嫩的小红花。 张纯良终于明白了这个家伙的意思——它竟然是想用023的性命做交换,和他换当初拿回来的那朵月季花! “换换换——”张纯良从笼子的缝隙中,看着023快要掉下去的危险模样,只能无奈地答应了它。 于是小艾心满意足地将023和无头鱼尸包裹成两个大茧,驭使着藤蔓们向胃囊的顶部攀升。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混乱,即使小艾已经很小心地将张纯良固定起来,但他依然被不断翻滚的藤蔓球折腾得头晕目眩。 他可能已经离开了鲸鱼的胃,一股熟悉的咸湿海水味道充盈着他的鼻尖,凉滋滋的海水从藤蔓球的缝隙里挤了进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鲸鱼体内不断游走,就仿佛在玩一场刺激的漂流。 终于,他听到了一声辽远而轻灵的鸣叫——紧接着,他被一股巨大的水柱喷出了海面。 “他们出来了——” 张纯良身周围的藤蔓球缓缓消失,他狼狈地伏在甲板上摇了摇头,将头发上的水滴甩掉。 他的耳朵还回荡着那动人心魄的鸣叫,那声音高亢空灵,带着仿若得到解脱的愉快和悲伤。 是那只鲸鱼在叫吗?为什么他能听到它的声音——? “张纯良,你没有死呀!”维欧甩着尾巴,惊奇地围着他转圈。 “是啊,还算幸运……”张纯良揉揉耳朵,从地上站起来,打量着它,“你从泳池里逃出来了?恭喜,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维欧身后,数十条鱼尾绚丽的人鱼聚成一堆,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他……和他身后怪异的人形包裹。 “这是什么,送给我们的礼物吗?”维欧滑到他身后,用利爪撕扯开最大的那个茧。 里面猝不及防地露出一张微笑的石头人脸。 “啊,这就是阳光吗……我好久没有感受过了……”023灰白色的脸上笑容安详又感慨。 “啊啊啊!”维欧甩着尾巴惨叫出声,飞快地爬回到了人鱼群里。 “无礼的小子。”一道严厉冷漠的声音不满地训斥道,“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一个满脸凶戾粗犷的光头壮汉从人鱼群里走了出来,它严苛肃穆的目光在张纯良身上扫视几圈,然后郑重地弯下了腰:“基斯特,人鱼的暂代首领,在这里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张纯良看着眼前的光头壮汉,心里陡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情绪。 基斯特——人鱼王深蓝的贴身侍卫长,也是将它屠杀分尸、埋葬于暗无天日的地下的罪魁祸首。 他下意识去寻找狐狸的身影。 狐狸并没有被小艾带出来,他用自己的方式离开了鲸鱼肚子。 “我的妻子告诉我,您想去我们的圣岛修习一段时间,我非常欢迎您的到来,只是……我还不清楚圣岛是否愿意容纳人鱼之外的生物……” 张纯良回过神来,冲他礼貌地一笑:“人鱼族也帮了我很多忙,您不必如此客气。” 比如说它们产的卵……真的非常有用,张纯良甚至有点想再收集一点带走了。 023笨拙地撕开了身上的禁锢,然后跑去帮其他玩家钻了出来。 “这是……”基斯特看向他的身后活动的人鱼巨石,目光不解。 “这是我的一些朋友……我有一些冒昧的请求……”张纯良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群小尾巴,顿时有些头疼。 虽然他知道小艾是个自由的小岛,但是人鱼族把它当做了家园,并在这里繁衍生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必须获得它们的认同,才能带领玩家进入小岛。 “是少凡啊……”肯沙华从人鱼分开的道路中“走”了出来。 说是“走”也并不妥当,因为它现在依然只有一颗头颅,必须依靠族人的帮助才能移动。 “少凡和他的同伴们帮我们抵御了怪物的侵袭,也是人鱼族尊贵的客人。”肯沙华微笑道,“我们非常欢迎他们的到来。” 基斯特眉心微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肯沙华打断了:“基斯特,你在害怕吗。” 基斯特凶恶的脸上露出些许古怪的笑:“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肯沙华:“你在害怕他们,这些‘外来客’,这些天你一直在观察他们,你发现,我们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我不可能犯错。”基斯特粗暴地打断了肯沙华的话,笃定而果断道,“我也没有害怕!” 人鱼族最大的两位首领在这艘破败的船上产生了奇怪的争执,族人们大气不敢出,眼巴巴地看着它们。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艘船有些奇怪?”汪少凡差点被水憋死,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弱弱地开口了。 基斯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它冷冷地睨了妻子几眼,转身问道:“什么奇怪?这艘船上所有的怪物,我们已经全部清除了,没有任何危险。” “不是……我也感觉到了……”有个玩家小声补充道,“船在动——它在向那个地方漂。” 人鱼们讶然四顾,这才发现,他们说的是真的。 早已失去了动力装置的塞壬号,正在自顾自地向一个方向行驶。 在光秃秃的海平面上,很快,便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墨绿色起伏。 随着塞壬号船速的加快,那片墨绿色的起伏也露出了伟岸的真容—— “岛!!是岛!” 那是一座不像岛的“岛”,因为它宽阔极了,极目之处,看不到岛屿的边界,只能看到巍峨的山峦,海边金灿的沙滩,嶙峋的峭壁,和无穷无尽的绿荫。 张纯良靠在船边,向船下望去,他发现,塞壬号的下方船体并没有完全吃进水中,船似乎是在被某种东西托举着向前。 在泛白的巨大浪花里,他隐约可以看见一片光秃秃,滑溜溜的黑色皮肤。 ——那条比塞壬号还要巨大的鲸鱼并没有离开,它用脊背带动着这艘邮轮,飞速向岛屿冲过去。 人鱼们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期待。 它们不断地呼唤着那座岛,就像呼唤着喂哺它们生长的父神与母神。 “岛——我们的岛——” 这个副本的背景类似于张纯良所在世界的西方,语言也和他的世界大部分相似,或者说,他所进入的这些游戏副本中,语言基本上没什么太大差异。 即使有些许不同,系统也会自动将它们转化为可以被玩家识别的语言。 因此,在众人的耳中,这群人鱼正在殷切而深情地呼唤着远处的岛屿。 它们称它为—— ind 艾兰特。 张纯良沐浴在海风中,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拼写下这个名字。 “小艾,艾兰特,我知道你是谁了。”他攥住栏杆外偷偷伸进来的一根嫩绿色小藤蔓,轻轻摇了摇,“你脸上的花是不是已经开放了?” 或许吧。 艾兰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什么花不花的了,它听见眼前小小的人类呼唤它的名字了,那它早就听得乏味烦躁的名字,在他嘴巴里多么悦耳动听啊,让它浑身软得整个岛都要发颤了。 ——如果张纯良能看到塞壬号的全貌,他大概会大吃一惊。 塞壬号蓝白相间的外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那些藤蔓深深地扎根在船体坚硬的合金钢皮上,宛如蟒蛇般缓缓地游动。 艾兰特是个不懂浪漫的岛,但它忽然急迫地想呼唤张纯良的名字,就像他叫自己一样。 于是,船上的每一根藤蔓、水下的每一根水草、岛屿上的每一缕清风、每一条河流都在应和它的期望,认认真真地扭出了“张纯良”三个字。 如果从上帝视角去看,这一幕大概有些惊悚,甚至带着荒诞的恐怖。 但是艾兰特什么也不懂,它就是想好好地叫一叫他的名字。 第338章 人鱼王的宝藏51 轮船行驶到距离小岛三四公里的地方时停下了。 整个轮船剧烈颠簸了一阵,接着重重地沉进了水中。 “怎么回事?”人鱼们惊讶地互相对视,纷纷向船下望去。 只见整个塞壬号的船壁都布满了斑驳的条状锈迹,就像被某种巨大的软体章鱼群爬行过一般。 更恐怖的是,船体之下湛蓝的海水中,有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正在游动,它在塞壬号下徘徊了好一阵,才缓缓离开。 “可能是礁石?或者是阳光的折射?”人鱼们惊疑地猜测道,“或者,是那些没被杀光的怪物追上来了?!” “不可能的!在圣岛的威慑之下,它们绝对不敢过来!”这是一条无脑吹小艾的人鱼粉丝,它坚定地相信圣岛会庇佑人鱼族。 于是,它率先跳入了海水中,潜入清凌凌的水下,试图找到那道阴影。 “好像是条大鱼,我看见它的尾巴和背鳍了——它可能把这艘船当成了玩伴!”那人鱼高声汇报道。 ——是那只鲸鱼乔恩,张纯良扶着栏杆,目送水下巨大的阴影离开这片海域。 再往前走,水深不够,它可能会搁浅,所以把船送到这里便离开了。 警报解除,人鱼们欢呼雀跃,像下饺子一样从甲板上灵活地跃下。 它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海水的温度了。 “圣物呢?”肯沙华在张纯良身后问道,“我们需要借用圣物的力量打开圣岛结界,贸然闯入圣岛会遭到攻击。” “说来话长……”张纯良轻咳一声,想起小艾的那个骨头壳子,陡然生出一点尴尬。 毕竟那个骨头架子是狐狸的尸骨来着……话说,他没有当着狐狸的面对骨头做不好的事情吧? “肯沙华首领——我们看到一个奇怪的人!”不远处的海中,有人鱼大声地叫嚷起来。 二人循声望去,发现在离塞壬号不足五百米处正漂浮着一个人类。 那人黑发白衣,身上背着一具洁白高大的骨骼,正缓缓向船的方向靠近。 “要驱逐吗,他看起来很危险。”人鱼们问道。 “不,不要攻击他。”张纯良赶忙阻止了它,“那是我们的同伴……” 那人正是狐狸,他身上背着的是自己曾经的人鱼尸骨——小艾那个坏家伙,一定是在灵魂脱离时,把它丢进了海底。 “圣物!是圣物!”人鱼们看清了狐狸身上的东西,争先恐后地游过去。 它们小心翼翼地架起那具尸骸,向小岛的方向靠近。 狐狸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的动作,海水顺着脸颊淌下。 “你是谁?”肯沙华在船上温柔地注视着狐狸,“你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狐狸抹掉脸上的水渍,抬眼漠然地看了它一眼,转身潜入了水里。 “他会着凉的。”肯沙华并没有在意狐狸的无礼,反而对他有种格外的关注,“人类不能在海里待太久……” “别管他,他需要自己待一会。”张纯良温和地打断了她,“我们该上岛了。” 基斯特站在船头,注视着岛屿的方向,它光滑粗长的暗灰色鱼尾在阳光下充满了力量和危险感。 “呜——”它沙哑的嗓子里发出了悠长粗粝的喊叫,这仿佛是某种信号。 下一秒,圣岛边缘的海域里,一颗又一颗无声的头颅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乍一眼望过去,整片海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半漂浮的头颅。 它们发色斑斓,在阳光下散发着水亮绮丽的光泽,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塞壬号的方向。 “我的天——好多,这些都是人鱼吗?”汪少凡笑容有点勉强。 “是的,都是我们的鱼。”一个在这段时间与汪少凡结下深厚友谊的人鱼笑嘻嘻地搭住了他的肩膀,“我们是战斗力最强的先头军,如果我们全部死掉,那么我们的族人会凭借我们的尸骨找到这艘船,为我们报仇。” 汪少凡脸都白了。 “你不用担心,你帮了我们,是个好人类,我会告诉它们,让它们不要用你产卵,也不要吃掉你……” 汪少凡的脸又绿了。 肯沙华又开始吐泡泡,那一颗颗剔透的泡泡在玩家们的额头上炸开,仿佛一种无声的震慑。 “放心下去吧,孩子们,它们会把你们当成同类一样善待。”肯沙华说道。 “我也可以要一颗吗?”023不甘寂寞地问道,“虽然它们不一定啃得动我……” 玩家们没有理它,径直推着它走下了塞壬号,一条条人鱼如同传递货物般把023从水面上接过去。 “这是战利品吗?”年轻的人鱼好奇地看着023精致的石头轮廓,顺手把它举起来。 “啊,不,我不是战利品,我是你们未来的同事……人鱼知道什么叫同事吗?”023又开始絮絮叨叨。 那人鱼爪子一软,差点把它甩进水里。 不多时,船上的人鱼与玩家便围聚在了圣岛的沙滩边上,放眼望去,海面上浮满了人鱼,仅肉眼可见的便有数万条。 它们出奇地安静,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用渴望又沉默的目光看着百米外的圣岛。 沙滩就在眼前,可是没有一个人鱼敢贸然登岸。 “会死的。”一只人鱼回忆起被驱逐的那日,浑身都开始颤抖,它小声地对身边的张纯良倾诉自己的恐惧,“圣岛一旦发怒,会让我们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肌肤,每一片鱼鳞都长出花草,它们会汲取我们的血肉做养分,直到把我们吸干……” 张纯良听得若有所思,刚准备询问几句,就见人鱼倏然从水面上消失了。 它极力在水里挣扎,嘴巴里发出呜呜的求救,鱼尾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缠绑着,怎么都无法动弹。它拍打着双臂,无力地向深处坠去。 张纯良心里一惊,赶忙拽住它的爪子,可是他在水中借不上力,人鱼又滑溜溜的,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把它拽出来。 其它人鱼纷纷来帮忙,潜入水中试图把它尾巴上的植物撕下来,可那不知名的水草柔韧极了,死死地勒在那倒霉人鱼的皮肉里,即使是锋利的人鱼爪也没能将它扯下来。 眼看无计可施,人鱼们面面相觑,想去找首领帮忙,心里却又有些发怵。 现在正是打开圣岛的关键时刻,谁敢贸然打扰首领? 过了几分钟,那人鱼竟然自己浮上了水面。 “……谢谢,麻烦大家了。”人鱼脸上沾满了海水,带着感激的微笑。 其他人鱼们松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甩着尾巴游走了。 圣岛的周边,经常会有怪异的植物和动物出现,它们会将人鱼当做猎物,扯入深海或者岸上吃掉。 可是即便这样,人鱼也没有办法放弃这里,比起未知广袤的深海,圣岛已经算是一片非常安全的领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充满野性的人鱼一族,已经被这座岛给驯养了。 “你刚才说,圣岛发怒会杀掉人鱼,除此之外,它还会有其他的行为吗?”张纯良问道。 “圣岛杀鱼?怎么会呢,你大概是听错了。”那人鱼的目光中充满了真诚和惊讶,“圣岛是我们最温柔的家园,它带给了我们丰富的食物和安全的繁衍地,我们愿意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 张纯良看着它性情大变的模样,表情一怔,接着微微眯起了眼。 那人鱼不再和张纯良搭话,很快便游走了。 圣岛开启还需要准备很多隆重的仪式,无所事事的维欧被爷爷奶奶从中心区域驱逐了出来。 它在鱼群中发现了张纯良,兴奋地游到他身边,和他说起悄悄话。 “我总觉得——圣岛好像有点变了。” “哪里变了?”张纯良有些好奇。 “说不出来——山还是那些山,沙滩也还是那些沙滩,可就是感觉比以前鲜亮温柔了很多,让鱼忍不住想扑进去打滚。”维欧模仿人类的动作摸了摸下巴,“emmm……总觉得它现在,很荡漾……” 张纯良哑然失笑,他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如玻璃破碎般的声音。 人鱼群中传出哗然的躁动,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急迫起来。 “结界打开了……?”维欧挺直了肩,愕然地看向爷爷奶奶所在的方向,“不是说至少还需要十个小时吗?” 肯沙华告诉它,人鱼们需要祭天、问海,还要吟诵神咒祈求圣岛的宽容,感念它的恩德,最后还需要敬献猎来的祭品,然后虔诚地等待圣岛的回应。 十个小时只是肯沙华安慰维欧的说辞,事实上,它们可能在这里等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并且每天都要坚持不懈地进行繁琐而庄重的仪式,才有可能得到那位傲慢神灵的垂怜。 可是——它们不过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哦,甚至可能不够半个小时,圣岛就回应了它们的期许。 “这简直就是神迹……”肯沙华喃喃道。 基斯特率先反应过来,它高举起粗壮的手臂,虔诚地俯下身体,将整个上半身埋进了水里。 它身后所有的人鱼跟随它一起拜服岛灵,接连不断地起身、弯腰、起身、弯腰。 虽然场合很肃穆,但是张纯良还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甚至能切身地感受到小艾的崩溃,它现在一定恨不得伸出藤蔓,把这群烦人的人鱼一个个扔到岛上去。 不出所料,下一秒,从远处滚来一道极其狂躁凶猛的浪涛,将正在行礼的人鱼们齐刷刷地抛到空中,恶狠狠地砸到了沙滩上。 霎时间,鱼群里一片混乱,被某岛精心装饰过的黄金沙滩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层又一层的鱼干。 维欧痛得呲牙咧嘴,它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却只摸到了一片滑溜溜的鳞片。 它顿时吓了一跳,赶忙用尾巴扫开了身边晕头转向的人鱼,在沙子里翻来覆去地寻找。 “张纯良?!张纯良!”维欧匪夷所思地惨叫道,“所有鱼——赶快挪开自己的屁股——我的朋友被埋进沙子里了!” …… “你不要总是给我开小灶,人鱼们不是傻子,这样会让它们对我产生警惕心的。”张纯良无奈地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擦了把脸。 刚才,在一片慌乱中,他被小艾“偷”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是一片隐蔽的小草坡,除了他坐着的石头以外,全是娇嫩可爱的花朵,凉风习习,草地茵茵,如果不去想外界马乱兵荒的麻烦事,倒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张纯良顺手摸了摸身边开得灿烂的小白花,懒洋洋地躺在石头上晒太阳。 他的鼻尖充盈着淡淡的花香——自他来到这个副本中,他的鼻子才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香味。 “小艾?”张纯良有些疑惑,那个家伙应该早就出现在他的身边才对,怎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呢? 他蹙着眉,坐直了身体,把前后左右认真地寻找了一遍,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他狐疑地歪过头,开始思考这家伙又在耍什么小把戏。 一阵温风袭来,吹干了张纯良皱巴巴的衣服,吹得他浑身暖融融,骨头都有些酥软了。 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倒在石头上,惬意地眯起了眼。 小艾究竟在哪呢?它既没有变成藤蔓,也没有化作花朵…… 等等。 张纯良身体一顿,缓缓地坐起身来,伸手在身下一点也不硌人的大石头上摸了两把。 大石头终于没有忍住,轻轻地抖动了两下。 张纯良:“……” “你是变态吗?”他跳下石头,冷静地问道。 那块石头黏黏糊糊地向他的方向挪了两步,然后“哗啦”一声,化作了一根根藤蔓,缩回到地里。 很快,宁静的草地上出现了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在大石头消失的地方,逐渐聚拢起了一堆墨绿色的藤蔓,它们自下而上,慢慢塑成了一个健硕的男性身材。 男人的头没有五官,身材却熟悉极了。 张纯良辨认了片刻,才终于确定,小艾是在模仿无头鱼尸的模样…… 它怕是听到了当时张纯良夸奖鱼尸身材好的话,于是果断剽窃了它的身体。 张纯良无奈地摇摇头,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艾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下的藤蔓推着它向张纯良靠近了一点。 张纯良大步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小艾的藤蔓身体:“你不需要模仿别的鱼,你就算没有肌肉、没有帅气的五官、没有声音,我也依然最喜欢你。” “砰。” 年轻的小岛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么直白的告白,它一时没忍住,整个身体都开始疯狂地开花。 这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意外,它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小艾看起来有点惊慌,胡乱地挡着身体上的小花,可是无论怎么挡,那些花总会从它身体的各个角落冒出来。 张纯良笑得浑身都在抖,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根漂亮的月季,把它细致地插进了小艾身体心脏的位置。 小艾小心地摸着那支花,然后迅速把它裹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生怕再被某人夺走。 “哗啦。” 在这时,张纯良听到不远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纸张被翻动。 他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是小艾假装成石头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深深的凹坑。 他走过去,蹲下身查看。 那凹洞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是由人工挖掘的一个边沿整齐的圆形石坑。 里面盛放着很多珍贵的珠宝玉石,最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张纯良从里面取出一顶色泽黯淡的精美王冠,举起来打量了片刻。 这恐怕就是人鱼们用来埋葬人鱼王深蓝尸骸的五个坑洞之一。 “哗啦。”他又听见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人鱼族没有用纸张记录信息的习惯,这纸张的出现有些蹊跷。 张纯良思忖片刻,跳进了坑里。 在石坑的最深处,有一张放在宝石盒子里的泛黄纸页。 它很脆弱,但是被保存得很好,大概是刚才小艾离开的动作太大,不小心把盒子掀开了。 小艾紧跟着张纯良挤进了坑里,当它发现了那张纸后,明显有些紧张,慌慌张张地把它收进了盒子里。 “那是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吗?”张纯良的表情看起来很失落。 小艾抱着盒子摇了摇头,犹豫片刻,才把盒子打开,将那张纸小心地抹平,递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看到了纸上的内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张纸上,竟然画着他的画像! 并不是这个副本中只有十几岁的“张纯良”,而是副本之外,那个青年模样的他。 他匪夷所思地将纸举了起来,来回翻动了几下——这张纸年代很久远了,绝对不是这段时间的产物,说不定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 是谁画了他的画像?!又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深蓝的墓穴中?! 第339章 人鱼王的宝藏52 “我建议你尽快离开这里。” 张纯良还沉浸在画像带给他的震惊中,坑外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张纯良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出现,毕竟——这是他的墓穴。 狐狸坐到坑边,轻轻捏起他手上的纸张,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两眼。 小艾的藤蔓涌在他脚边蠢蠢欲动,看起来很想把画像抢回来。 但是纸张太脆弱了,很容易在争夺中碎成渣渣,于是它只能幽幽地注视着狐狸,将藤蔓条塞进嘴里,泄愤般挨个乱啃。 “至少有五十年了。”狐狸点评道,“真没想到,它竟然能保存得如此完整。” “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张纯良搭着狐狸的手臂从坑中跳了上来,“我敢确定,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记忆是会骗人的,小朋友。”狐狸把画像叠好,随手递给了他,“不过这点你没说错,你的确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张纯良的脑袋更混乱了。 “画这张画的人是我的母亲。”狐狸的嘴角微微下陷,欣赏着张纯良迷茫的模样,“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讲故事,除非你用东西和我交换。” “什么东西?”张纯良下意识反问道,“道具?还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 “这些都不用。”狐狸眼神中带着笑意,谈心般轻轻问道,“不如……告诉我,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你究竟有没有找到我的宝藏呢?” 张纯良一怔,抬眼和狐狸对视。 狐狸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迷人的笑意,他从来没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惑人又温柔,让人无端地就要冲昏头脑,把所有事情向他袒露得一干二净。 可是,张纯良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眸良久,却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安,就好像——那层浅笑只是伪装,真实的那双眼睛应该是冰凉、暴戾甚至是充满杀意的。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反问道:“这是你的宝藏,难道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我不清楚啊……”狐狸垂下来眼睫,将情绪隐藏起来,“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还有什么宝藏?” “你难道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宝藏吗?”张纯良的心脏砰砰直跳,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莫非你得到了吗?”狐狸抬眼问道,“好奇怪啊……那群人听到这个问题,不是你这样的反应。” 张纯良的脑袋迅速冷静下来,他笑了一下,解释道:“你在说其他玩家吗?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更疑惑……究竟是什么宝藏,连宝藏的主人都搞不清楚。” 狐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要扒开他的皮肉,看透他的心脏和大脑——这是一种极具压迫性的审视,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怕是要立刻跪下坦白。 张纯良沉心屏气,与他冷静地对视,眼神毫无闪避之意。 下一刻,无数藤蔓拔地而起,隔绝了二人之间微妙紧张的气氛。 张纯良背后靠上来一具毛茸茸的身体,还带着花朵的芬香。 “吃醋了。”狐狸拍了拍衣角,那些藤蔓近乎擦着他的鼻尖向上穿刺,可他眼神却平静无波,“好可怕啊,差点就要杀掉我了。” 张纯良被小艾从身后紧紧拥住,整个人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那就到此为止吧。”狐狸的眼神在他们快融为一体的亲密姿势上扫视片刻,语气冰凉,“外面找你快找疯了,人鱼们一会儿会过来复葬圣物。” 他似乎觉得很可笑,轻轻摇了摇头。 “别让它们看见你和它们的圣岛纠缠不清,不然有你好受的。” “劳您费心了。”张纯良被小艾捂的严严实实,从缝隙里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下一秒,狐狸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好了,放开我吧……小艾。”张纯良挣扎着想从它的藤蔓中走出来,可是小艾没有松手。 “别吃醋嘛,我都说了,我最喜欢的是艾兰特……”张纯良无奈地笑了,“我和他只是在讨论一些……事情。” 他以为小艾因为他和狐狸的对视而醋意大发,这才耍赖般挡住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别……害怕。” 粗哑沉闷、宛如野兽低鸣般蹩脚的声音从小艾的胸口响起。 “憋……害怕,良……良。” 张纯良停止了动作,茫然地扭过头去。 小艾的身体是由藤蔓构成的,它没有发出声音的器官,刚才的话是它绞尽脑汁、通过某种胸腔共鸣发出来的。 ——它竟然敏锐地感受到了张纯良刚才的恐惧。 “喔,喔——杀了……塔……”小艾贴心地建议道。 “你杀了他,我就完不成任务了,宝贝。”张纯良嘟囔道。 他把脑袋贴在小艾的胸口,耐心地倾听它心口发出的声音。 “好……软……” 小艾搂着他的藤蔓手臂紧了一些,语气热烈又亲昵。 “想……想亲……良。” 张纯良:“……” 小艾总是能在他最感动的时候,用最让他嫌弃的方式终结他的感动。 …… “你去哪里了?!”维欧对着张纯良大呼小叫道。 “我被卷进了暗流里,不知道被带到了岛的哪里,好不容易才找到出来的路。”张纯良耸了耸肩,苦笑起来。 维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这家伙真幸运,圣岛有很多危险的暗流,好多鱼被卷进去都再也没出现过……” 它没有怀疑张纯良的话——毕竟他现在看上去的确很狼狈,衣服皱皱巴巴,沾了很多草屑;头发努力整理过,但仍能从发丝里看见碎掉的花瓣……就连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有几片红斑,嘴巴和脸颊也有点怪异的红肿…… “跟紧我们……”维欧清了清嗓子,目光怜悯,“即使是人鱼族,在圣岛也有很多险地不敢涉足,接下来我们需要重建家园,你可以帮助大家建巢穴,获得食物和栖息地。” 张纯良点了点头。 “可以报我的名字。”维欧挑了挑眉毛,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中耀眼璀璨,“那群家伙不会欺负你的……你也不能欺负它们。” 比如用奇怪的黑色贴画把鱼电个半死之类的。 圣岛中遍布纵横交织的河流,它们是人鱼游走于圣岛之中的必要通道,类似于人类的马路。 张纯良找到汪少凡等人时,他们正在热情地帮助一位年长的人鱼抬木头和树叶。 “所以……现在的人鱼王之位是空缺的?”汪少凡小声问道。 那年长的人鱼皮肤黝黑,眼睛凸起,肩背佝偻干瘪,尾巴也坑坑洼洼的,看起来非常丑陋。 没有人鱼愿意帮助它搬东西,这群人类是唯一肯对它伸出援手的。 “对……首领基斯特不允许人鱼们选拔新的人鱼王,它现在暂代人鱼族的一切事物……它们都猜测,它是想夺权篡位,自己当人鱼王……”人鱼的声音枯哑难听,它从干皱的鱼皮包里拿出了几颗果子,递给了汪少凡。 汪少凡笑着接了过去,顺手帮它把建造巢穴的泥巴堆到船上。 “那它现在去哪里了?自上岛后,我就没见过首领它们……” “去归还圣物,这是答应了圣岛的要求,它们把前任人鱼王的尸骨做成了圣物,压制在了五个……很神奇的地方。”老人鱼咳嗽了两声,“它们把上任人鱼王的贴身物品一起埋葬了……有鱼说,那些物品上有诅咒,会让鱼发疯,就像上一个王一样……” “发疯?”汪少凡和其他玩家对视一眼,眼神有些振奋。 “你们在聊什么?”张纯良好奇地凑了过来。 “聊人鱼王。”汪少凡忽然压低了声音,语调急促兴奋,“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张纯良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这里的鱼太多了,并不适合汇报情报。 汪少凡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帮助老人鱼把东西送上了木船。 “你们是好人类。”老人鱼颤颤巍巍地下水,把它的船整理好了方向,“所以我要劝告你们……别再好奇王的故事了……每一个接近王的鱼,都会变得不幸,这是诅咒。” “算了吧……再不幸,能有我们这群游戏之家的玩家不幸吗?”有玩家轻声吐槽道。 “大斌,别乱说,这里的鱼听觉很灵敏。”有人低声警告说话的玩家。 “你去哪里了?”汪少凡打量了张纯良一圈,表情有些无奈,“你比人鱼还滑溜,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张纯良也很无奈,他比谁都想赶快完成任务离开。 只是小艾那家伙总是想把他偷走,有意无意地阻挠他完成任务。 张纯良心里一动,忽而有些奇怪的想法:莫非,是小艾意识到他会离开,所以才总是打断他的任务吗? 汪少凡没有在意他忽然的沉默,他早就发现自己新认的主公是个有些沉闷的人,不,不能算沉闷,只是他经常陷入自己的思考,从而忽视外界的变化。 他的叔叔曾经告诉他,这类看似寡言少语,又脾气温和容易交往的聪明人,才是游戏之家里最应该提防和敬畏的人,哪怕他们看上去武力并不强大,但一旦轻视他们,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对了……你的男朋友……”汪少凡表情有点为难,“就是那个大骨头人鱼,它好像被人鱼们拿去填坑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他早就注意到,人鱼们拿出来的“圣物”就是张纯良的男朋友,可是,那骨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看起来像“死了”一样。 张纯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关系,那本来就是人鱼们的圣物,让它们拿走好了。” 汪少凡的表情仍有些纠结,他是见到过那个强大的大骨头舍命保护张纯良的样子的,张纯良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无情。 张纯良以为他还在对小艾无法成为他们的助力而感到遗憾,于是贴心地补充道:“我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它也很强。” 汪少凡脚步一踉跄,差点栽倒在泥地上。 果然,叔叔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的主公是个相当可怕的玩家。 他领着张纯良来到溪边一片空寂的小树林,随手展开了一只半圆的防窥罩。 “我发现了一样好东西。”汪少凡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向张纯良汇报道,“神女的人皮画,据说是人鱼王的一件陪葬品。” 张纯良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汪少凡:“神女?人皮画?” 汪少凡的表情有些纠结:“是那个老人鱼说的,它是经历过人鱼王深蓝统治时期的鱼人,曾经参加过它的葬礼仪式,看到过这件东西。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的话,我们必须拿到那幅画。” 张纯良深深叹了一口气。 汪少凡的表情有些迷茫:“怎么了,主公,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向他说出自己的猜测。 一个饱受排挤的丑陋老人鱼,是如何能够在复杂的生活环境下活到这么大岁数的?更何况,人鱼王的埋葬仪式一定非常盛大,那老人鱼又是如何“恰巧”看到了那件陪葬品,然后又“恰巧”认出那是一幅人皮画? 大概是有人鱼授意它将这个信息传递给了汪少凡等玩家。 只是不知道,那个幕后之人的意图是什么。 “小心任何人鱼告诉我们的信息。”张纯良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那张人皮画,我们一定要拿到。” “我觉得我们的行动走偏了,主公。”汪少凡看着防窥罩外正替他们放风的玩家,语气郁闷,“100名玩家,如今,只有13人……就连狐狸都中招了,可是我们依然没有找到和人鱼王有关的宝藏。” “你有什么想法吗?”张纯良问道。 “我倒的确有一些猜测……我觉得人鱼王的宝藏,肯定是它的心脏。”汪少凡滔滔不绝地分析起来,“当时那个只有一颗头的首领不是说过吗?人鱼王死的时候没有心脏了,而那是它最重要的能量之源——那绝对就是它的宝藏!” 张纯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可是人鱼王的宝藏有五份,它的心脏只能算是一份,剩下的宝藏在哪里。” 汪少凡显然早有猜测,流利地对答道:“五份宝藏,对应五个墓葬,心脏肯定就藏在其中的一个坑中。这就是个收集道具的任务,最难的地方就在于从赛壬号上逃到岛上来——现在,只要我们能去到那五个埋葬深蓝尸骨的禁地,就一定能收集到它的宝藏!” 张纯良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鼓励:“很有道理,那就由你组织玩家们行动,我们一起来打探墓葬的所在,去寻找人鱼王的宝藏。” 汪少凡就像经历了一场考校,背后都紧张得冒出了汗。 他顺利过关,缓缓舒出了一口气,在得到张纯良的允许后,收回了防窥罩。 仅一会功夫,二人所在的位置便积蓄了一层淹到脚踝的海水。 “嚯。”汪少凡惊了,“这离河边那么远,怎么还会溢水?”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他轻轻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溪流。 溪流里隐隐漂浮着几个人鱼的脑袋,它们沉默地注视着张纯良的方向,然后缓缓沉入水中。 张纯良想起了狐狸曾对他说过的话。 “水里的语言,没什么能逃过我的耳朵。” 他唇角微微弯起,脱掉了浸湿的鞋袜。 ——他要的,就是那位狡猾的猎人把他们所有的谋算听得清清楚楚。 第340章 人鱼王的宝藏53 张纯良在人鱼岛已经住了一个星期,和人鱼们相处得十分融洽。 此刻他正坐在人鱼们搭建的树枝藤椅上,品尝人鱼小商贩制作的海草汁。 老实说并不好喝,又酸又涩,还有一些没有过滤干净的渣滓。 “这样一杯要三个粉贝呢。”说话的人鱼表情和善,“因为被圣岛驱逐,很多鱼的粉贝都遗失了,我没有太多贝去买加蜜糖的海草汁,客人不要介意。” 人鱼族的货币是一种淡粉色的贝壳,他们用这种贝壳互相交换各种各样的食物。 说话的人鱼这是人鱼族分给张纯良的“房东”。 肯沙华履行了对张纯良的承诺,允许他在小岛居住一阵,还贴心地派了人鱼看顾他。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其实是一种监视。 虽然双方已经有了共同和怪物作战的生死交情,但肯沙华对于玩家们的态度仍然很暧昧。 在塞壬号上的日子里,人鱼见识了玩家们拿出来的各种武器,自然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乘客,心里对他们十分防备。 除此之外,张纯良对它们莫名的紧张还有另一层猜想——人鱼王深蓝之所以被杀掉,是因为它在某一段时间忽然变得暴戾残酷,肆意虐杀子民,因此被基斯特等人鱼“为民除害”。 但在发现人鱼志的游泳馆中,张纯良却发现,它忽然性情大变,很可能是发现有玩家附身在了它的子民身上,而玩家所做的任务大概率威胁到了人鱼族,因此它才痛下杀手。 如果事实真的是那样,那肯沙华和基斯特对玩家们的忌惮就情有可原了——它们既想借助玩家们的强大能力干掉威尔船长,又害怕玩家对它们有所图谋,把它们变成当初疯掉的人鱼王那样。 不知道人鱼王深蓝在发现子民们被附身后,有没有告诉它信任的下属这件事。 如果它说了,却还是死在它们的手里——那未免太过悲哀。 张纯良仰头把最后一点海草汁喝干净,随手扔掉了当做杯子的树叶。 “多谢款待。”张纯良礼貌地对房东人鱼微笑道,“我这里还有个冒昧的问题,不知道可否得到您的解答。” “当然没问题,我听说是您找到了我们人鱼族的圣物,您是我们人鱼的恩人,我会力所能及地帮助您!”房东人鱼欣然应允,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 张纯良压低声音,目光好奇而充满期待:“我很好奇人鱼族的故事,在我们人类的书籍和传说里,人鱼是非常神秘的,它们居住的地方藏满了宝藏……你们的圣岛这么厉害,也一定拥有很多的宝藏吧……你知道最厉害的宝藏是什么吗?” 房东人鱼吞了口口水,左右小心地看了看。 傍晚时分,几乎看不到光线,只有会发光的灯笼萤草正在幽幽地闪烁着,这片人鱼巢穴群如今空无一鱼。 因为人鱼们晚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回归舞会,几乎所有人鱼都去参加舞会了。 房东人鱼神情放松了一点,它学着张纯良的样子压低声音,语气有些神秘:“说起最厉害的宝藏……那自然是埋葬在人鱼王墓穴中智慧之眼了,传闻那是死掉的人鱼王的眼睛化成的一对夜光宝石,只要把它握在手里,就能知道世间所有问题的答案……” 张纯良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他轻声喟叹:“真是神奇的宝藏啊……要是我有幸能见到它就好了。” “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房东人鱼急忙警告道,“埋葬着智慧眼的墓穴在圣岛深渊之森的深处,那里有无数恐怖的巨兽,如果没有基斯特首领的带路,那几乎必死无疑!” 这一瞬间,张纯良的吐槽差点出口——你既然不想让我们得到智慧之眼,却还告诉了我们藏宝的地点和去那里的方法……话说你一个普通的人鱼百姓,怎么会知道这么神秘的宝藏所在啊?! 人鱼们也太单纯了,就连说谎都这么简单粗暴无脑! 忽然,在这座山谷的背面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那是人鱼举办舞会的地方,它们会在那里分享食物,水下决斗、求偶交配,最后愉快地结束这难忘的一天。 房东人鱼望着山谷的表情充满着了羡慕和渴望,它真得好想去参加人鱼舞会啊,只是它被“安排”了重要的任务,没有办法擅自离开。 “这么美好的时间,把您留在这里和我聊天,实在太残忍了。”张纯良善解人意地劝慰道,“我已经了解人鱼最大的宝藏是什么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和同伴们分享今天的收获,您不需要顾及我,去尽情地玩耍吧。” 房东人鱼自然求之不得,它甩着尾巴冲进了溪流,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张纯良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 被他派出去打探情况的玩家们,陆续集中到了这里。 “我找到了一条和宝藏有关的线索!” “欸,我也有,是一个人鱼美女告诉我的!” “我偷听到了一些人鱼们的谈话,他们说在人鱼王三号墓坑里有一个超级神秘的宝藏……” 众人七嘴八舌地汇报着打听到的消息,表情兴奋极了,时至今日,他们终于摸到了一点主线任务的尾巴。 这一个星期时间,玩家们陆续接触了不少人鱼,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几条有价值的线索。 汪少凡在旁边进行记录,把大家分享的信息集中到了一起。 “这也太巧了……”十几名玩家围成一团,看着汪少凡写在泥地上的字,忍不住感叹道。 没想到,十几个人搜集的信息汇集到一起,竟然就是五件和人鱼王墓穴有关的宝藏! 人鱼王的头颅之墓里藏着智慧之眼,能够通晓世间万物。 人鱼王的双手之墓里藏着一件宝戒,据说里面的空间可以装下整个海洋。 人鱼王的上身之墓藏着一幅由人皮制作的壁画,它可以预知未来发生的故事。 人鱼王的鱼尾之墓藏着成千上万的镜面之鳞,每一片鳞片都可以复制出一件与原本的物体一模一样的事物。 至于人鱼王的脏腑之墓——据说有着能让肉身无穷再生的神丹。 张纯良轻轻一挑眉,发现了其中的一个问题。 最该被提及到的人鱼王的宝藏——那颗让它由人化作人鱼的心脏,竟然被所有人忽视了。 不,应该说,那个把信息泄露给他们的人,刻意转移了玩家们的视线,让他们被惊人的宝藏迷花了眼,从而遗忘了那颗心脏。 “这五处墓葬所在的地方据说都很危险。”玩家大斌犹豫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张纯良平静地说道,“按着墓葬的顺序一个个去找。” “什么?!”玩家龙子楠匪夷所思地问道,“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好,怎么去闯那些危险的墓地——别开玩笑了,被人鱼发现,我们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张纯良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有人发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有人千方百计将所有人鱼都调走,不正是为了给他们创造盗墓的机会吗? 张纯良自然不会辜负“那人”的一片苦心。 “今天晚上,我们先去头颅之墓,看一看那双智慧之眼,到底能不能解答我们的问题。” 大斌“哈”地一声笑出了声:“要是我们直接问那什么智慧之眼,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游戏之家攒够积分逃出去,你们说它能给我们答案吗?” “算了吧,这样的宝藏一定有极其苛刻的使用条件,说不定到时候它会抽干你所有的血,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你——哦,我亲爱的朋友,你永远也出不去,因为你死在了我的手里。”龙子楠嘲笑道,“你不如用它问一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集齐所有的宝藏,离开这个见鬼的咸鱼岛。” 剩下的玩家们表情都很怅然,虽然离开了塞壬号,他们没有了变成怪物的风险,但是人鱼岛的食物实在是太难吃了。 他们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值,必须每天啃一堆煮熟了也腥臭无比的鱼虾海贝,偶尔补充一下维生素,还要吃那些苦涩得要命的树叶海草。 “我有点想游戏之家了。”有玩家啧巴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味,“至少那里的食物是正常的。” 在这个副本里,他们每一次兑换食物,都会消耗自己的生命值,谁也不愿意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作死。 “那就赶快完成这个狗屎任务,找齐五件宝藏。”汪少凡将话题拽了回来,“头颅所在的墓穴身处于深渊之森,听名字就是那种十分烂俗的野兽集中营。” “怎么做,暴力通关吗?”有玩家问道,“说实在的,我有点害怕这座岛……我总觉得它就像幽灵,每时每刻地在注视着我们……” 张纯良的视线不小心瞥到了地下的树叶杯子,一根鬼鬼祟祟的藤蔓,正在偷吸他喝剩下的海草汁…… 不得不说,玩家们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 “可是,深渊之森在哪里?”玩家问道,“我们要现在去找吗?这也太危险了。”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聚焦到张纯良身上,等待他想出解决的方法。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路。”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插进了玩家的讨论中。 众人回头,在溪流旁正站着一个挺拔修长的人影,那人影的出现让大家瞬间毛骨悚然。 “见,见鬼了——人鱼王?!他怎么跟过来了!” 自从在鲸鱼腹中分别之后,玩家们再也没有见过狐狸的身影,他们天真地认为,附身在狐狸身上的人鱼王已经葬身鱼腹了,谁知道他竟然跟鬼魂一样,跟着他们登上了岛! “这座岛的构造,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狐狸并不在意众人的惊恐,温声回道,“你们解救了我的族人,我想要报答你们的恩情。” 几名玩家面面相觑,眼神中闪过几丝意动。 试问,有哪个玩家没有做过在副本中被npc带通关的美梦?!虽然他们的理智知道npc非常狡诈危险,可是——真的太爽了! 他们游戏任务的主角,此时竟然低声下气地说要报答他们……不过,他们的确是解救了人鱼王的子民,人鱼王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情有可原的,他们为什么要拒绝呢? 张纯良觉察到了不对劲,玩家之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他们好像在无意中被“迷惑”了。 这种迷惑并不是失去了所有的心智,而是他们在头脑中,将一些不合理的事情变成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如同现在,狐狸的出现分明非常蹊跷,可是他们却完全信任了他。 狐狸的确有这样摄人心魂的能力,在之前,张纯良就差点中招,向他坦白自己的任务进度。 如今他又故技重施。 “当然可以——”大斌急忙答应道,“玩家和人鱼没有利益冲突,我们只要找到宝藏就会离开,你放心,我们不会出尔反尔的!” 其他玩家如梦初醒,纷纷热情地应和道。 “那真是太好了。”狐狸如释重负般笑了,“我还有点担心……你们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他的目光在张纯良身上轻轻划过,然后移开了。 “那么,就请各位跟我来吧。” 狐狸所说的“跟”,是要玩家和他一起下水的意思。 据他介绍,深渊之森位于岛内一条深池的暗流漩涡中,只要他们深入池底,从漩涡中穿梭而过,便能到达深渊之森里面。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狐狸与张纯良并排而行,“我可是很危险的。” “没有阻止的必要,我已经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张纯良专注地盯着漆黑一片的池面,语气平静,“你不会成功的。” “那我究竟要做什么呢?”狐狸好奇地追问道。 “你想毁了那些宝藏。”张纯良向前几步,缓缓没入水中,“深蓝,你和你的母亲在做一样的事情,你想要毁掉任务中的关键道具,中止游戏进度,阻止外界的玩家进入这里。” 这是张纯良才想明白的一件事情,狐狸从一开始接近他,向他提供各种帮助,甚至要和他做“朋友”,都只是他降低张纯良警戒心的一种手段。 如果这个副本中有谁能率先破局,那定然是张纯良,所以狐狸会有意无意地和他“偶遇”,并且提供一些副本上的线索,只是希望他尽快找到宝藏的答案。 狐狸的这个计划不知道从多久之前就开始设计了,有可能是他邀请张纯良进入副本时,也有可能是更早之前—— 在他们经历的第一个副本“末路狂蟒”时。 本该在一开始就被狂蟒杀掉的张纯良,却意外得到蟒王的偏爱,加上他还算聪明的头脑,意外地从死局中成功脱逃。 从那时起,狐狸便对他产生了额外的关注和善待。 “我甚至知道,游戏之家有那么多的脑力破题玩家,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我。” 因为他是“沈星移”的爱人,只要进入有他的灵魂碎片存在的副本,就会得到副本最强大的助力。 “你见过我,认识我,我的意思是——在你还没有替代玩家身份,进入游戏之家前,就见过我。” 漆黑如墨的池潭中,正在缓缓游动的狐狸忽然停止了所有动作,他一动不动地浮在水中,宛如噬人的鬼魅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张画像——你母亲给我画的画像,原本是送给你的。从你一出生起,它就一直在你身边。”张纯良笃定道,“这就是你会得到这座岛认可的原因,你用我的画像交换了进入小岛的机会。” “好聪明。”狐狸的眼中泛起微微蓝光,语气缱绻又温柔,“好想吃了你啊。” 他的话音刚落,张纯良所在的水域之下,猛然跳起来一只巨大的鱼头,将他一口吞下。 第341章 人鱼王的宝藏54 张纯良并没有第一时间抵抗鱼头的袭击,下水前他就给自己套上了保护罩,不会那么容易被鱼吃掉。 奇怪的是,这只巨鱼只是把他含在嘴里,并没有吞咽下去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大鱼口腔之外传来破水而出的“哗啦”声。 紧接着,张纯良被一口吐了出来。 他反应过来,迅速向岸边靠去,却很快被一条黑白相间的大家伙顶回了水里。 接着,他听到一阵兴奋的鸣叫。 那鸣叫分外熟悉。 还没等他回忆起那是什么声音,一个滑溜溜的物体便把他当皮球一样左右乱顶起来。 “不……”张纯良试图抓住眼前的大家伙,可是那家伙身体光滑得很,怎么都抓不住,“……别玩了……” 那圆鼓鼓的大家伙仿佛什么也听不懂,趁张纯良在水里没有反抗之力,兴奋地来回乱蹭。 他被欺负得恼羞成怒,怒道:“乔恩!我知道是你!你能听懂人类的话吗——我要上岸,我要呛水了!” 圆溜溜的鲸鱼乔恩听到人类喊它的名字,高兴得鸣叫两声,把张纯良顶到了它的背上。 这就是曾经那条用胃囊容纳了一整个研究院的巨型鲸鱼,张纯良曾经听到过它发出的鸣叫——它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自己变得只有两个人那么大。 岸上忽然伸出来一堆水草,将乔恩背上的张纯良卷起来,稳稳地举上了岸。 “良……保护,鱼……”小艾给自己换了一身崭新的水草身体,将张纯良亲昵地团进他的怀里揉蹭。 “危险……保护,良……” 张纯良明白了它的意思。 刚才在水里,张纯良的话让狐狸动了杀意。 乔恩是被小艾派来保护张纯良的,一直潜伏在水中,那一刻它觉察到了危险,立刻把他叼在嘴里逃走了。 “嘤~~~”乔恩发出了撒娇般的鸣叫,圆滚滚的黑白身体在池水中左右乱扭,看起来活泼极了。 “乔恩是虎鲸吗?”张纯良新奇地看着这个大家伙,“它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疼,疼服……”小艾努力用人类的语言和张纯良交流,“疼服吸……吸它,很疼,变小就……摆脱了……” “噢噢——”张纯良恍然大悟,“威尔死了,但是那些异变的藤壶还在继续吸收它的养分,它缩小就可以把那些家伙甩掉了,对吗。” “嘤!”虎鲸煞有其事地点起了大脑袋。 紧接着,它忽然冲上来,用鱼吻顶张纯良的腰,想把他顶到水中一起玩。 小艾伸出海草,毫不留情地抽了它脑袋一记,把它抽回了水里。 张纯良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是哪里?”他打量着四周,只觉得这里宛若仙境。 他所在的池岸边到处是发光的萤草,就连他们刚刚浮上来的那深池中,都布满了发光的贝壳和石头,在月光下迷人又清澈。 乔恩在池潭中翻了个身,开始仰泳,试图用肥美的肚皮吸引可爱的人类。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只爱玩又活泼的鲸鱼,在浩瀚冰凉的海洋中,执拗地衔住了一艘巨型游轮,在漫长的时间中始终没有松口。 张纯良揉了揉小艾的水草脑袋,终于有机会询问他:“为什么你会让乔恩咬着塞壬号,难道威尔船长也得罪了你吗?” 小艾摇摇头:“交,交换……” 它比划出来一个方块的形状:“鱼离开……找良良,窝,窝守人鱼……”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人鱼王和你做了交易,他离开这里去找画像上的我,而你需要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帮他守护人鱼。” 小艾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骨,骨头是……约定。” 人鱼王的骨头就是它们之间的“承诺书”,只要它存在,小艾就会坚守承诺保护人鱼族。 可是,威尔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偷走了骨头,小艾就默认有骨头的地方才有约定,因此,驱逐了岛上所有的人鱼。 为了不让骨头随船跑走,它又命令乔恩咬住了塞壬号。 “太容易……丢了。”小艾抱怨道,“穿,穿身上……就不会丢了。” 张纯良陷入了沉默,他终于知道了小艾附身在人鱼骨头上的原因。 竟然只是觉得骨头很容易丢失,带在身上就不会丢掉——! “穿上,找到了……良良,骨头,很有用。”小艾高度赞扬了骨头的作用。 它刚穿上骨头没多久,就遇到了良良,它认为这就是狐狸遵守承诺的表现,于是决定重新帮助人鱼。 “帮它们,吃……吃大头人,怪物就会变少,老头鱼会自己……把事情搞乱。”小艾认真地分析道。 大头人指的是穿防护面罩的研究员,老头鱼就是威尔船长。 听到此处,张纯良心里不知道是何感想。 小艾虽然看起来笨拙可爱,但是它对于塞壬号上局势的掌控却相当毒辣阴狠。 一开始,它就选择先从研究员下手,杀掉了很多精英研究员。 威尔船长缺少助手,就会对船上乘客船员下手,培养智慧污染物,而污染一多,船上的秩序就会变得混乱,人鱼和玩家便趁机捣乱。 就这样,小艾在暗,人鱼在明,它们合力制造的威胁让威尔船长变得紧张焦虑起来,他为了应对未知的敌人,选择提前融合无头鱼尸。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污染食物又会增多,于是——整艘船沦陷了。 而归其根本,小艾只是杀掉了几个研究员而已。 张纯良想到自己在船上的那些经历,忽然十分感慨:“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老五……?”小艾似懂非懂。 “一种毛茸茸的大猫……”张纯良很乐意帮助小艾了解人类的世界,他捡起一根树枝,在草地上画出老虎的模样。 “窝见过……”小艾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然后抬起胳膊向远处挥了挥。 几秒过后,一阵震动山林的虎啸从远处响起,顷刻间惊动了树林中无数鸟雀。 张纯良嘴角一抽,吐槽道:“你是一个海岛,居然还养着老虎吗……?” 虽然是海岛,小艾的面积其实相当壮观,直到现在也没有人鱼到达它过身体那一边,所以它的身体上能繁衍出一堆其他的生物也是很正常的。 “良良要,窝都有……”小艾快活地把他团在怀里,让他听自己胸口的声音,“良良,不要走……我什么都有。” 张纯良顺势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躺位:“好好好,你什么都有,我爱死你了宝贝。” 就是直到现在都还没长出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 “呜……”小艾终于心满意足了。 二人正在黏黏糊糊,远处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粗闷的呜咽声。 张纯良抬起头看过去——一只足有三米高的黑金色巨兽浑身缠绑着藤蔓水草,被一点一点扯拽到池边。 在萤草的光线中,张纯良看清了这巨兽的模样——它通体黢黑,遍布金色泛光的纹路,身躯庞大健硕,油滑的皮毛下是充满爆发力的肢体。 巨兽有一张大如钟鼓的毛茸茸的兽脸,兽瞳中金光四溢。两只浑圆又带着点尖毛的耳朵,正畏惧地向后仰倒,就如同猫咪的飞机耳。 “……”张纯良一时失语,过了很久才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老虎?” 小艾肯定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巨兽看起来格外不凡,一看就是称霸一方的霸主,可是在小艾手里,乖巧得如同猫咪。 “呜……”巨兽发出了沮丧不安地低鸣,它慢慢摆脱了身上的藤蔓,驯服地趴在了地上,轻轻地发着抖。 “良良?老五。”小艾让藤蔓揪住黑金巨兽的脖颈皮毛,将它粗暴地拽到张纯良面前。 那巨大的兽脸近乎扑进了张纯良怀里,张纯良被它的皮毛扎得脸颊痒痒的。 他心里来了兴趣,刚想伸手去撸,小艾却又改变了主意,把那巨兽甩出十米远。 张纯良看着大猫肚皮仰翻的狼狈模样,识趣地缩回了手。 “小艾,我们现在在哪里?”他看向不远处遮天蔽月的森林,又看看不远处那只晕头转向的巨兽,心里有了猜测,“我是不是已经到达深渊之森了?” 小艾歪头,好像不明白他嘴里的深渊之森是什么意思:“良良……想进的入口很危险,这里,安全。” 小艾的学习能力极强,说话逐渐流利起来。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狐狸为玩家们指明的那条路大概危险性很高,只是不知道他消失后,他们能不能顺利找到去墓穴的路。 他非常希望汪少凡活下来,因为他的推测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点需要找他确认。 “嘤~”许久没有动静的乔恩从池水中探出脑袋,冲张纯良轻轻地叫唤起来。 它刚才游到其他地方寻宝了,找到了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和人类分享。 一条和它体型差不多大的鱼被它轻巧地甩上了岸,砸在张纯良的脚边。 那鱼的身体很是奇怪,散发着白色的微光,肉质透明,内脏清晰可见。 它在地上挣扎得很剧烈,肚子里有一块巨大的黑影随之扭动,张纯良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那块黑影——那是个蜷缩的人! 那人脸憋得铁青,但还活着,他的眼睛咕噜噜地乱转,最后锁定在了张纯良身上,发出无声地求救。 张纯良认出了那张脸,他是十三位玩家之一。 没想到仅仅一会儿功夫,就有人中招了。 他从背包中召出砍刀,顺势剖开了透明大鱼的肚子,那玩家随着内脏稀稀拉拉地滑了出来。 玩家浑身沾满黏液,抑制不住地趴在地上打着颤,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才艰难地说道:“那个宝藏……是假的!” …… 汪少凡的左手臂消失了。 他捂着断臂,脸色发白地向前方奔跑。就在十分钟前,和他一起逃亡的玩家被草滩水洼里潜伏的巨鱼一口吞下,凶多吉少。 一个小时前,他们从漩涡中进入了深渊之森,在人鱼王的带领下,很快便找到了头颅之墓中的“智慧之眼”。 不过,那墓葬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大概是刚把圣物收回来的缘故,人鱼们并没有急着把它下葬,而是在墓坑之上摆起了三米多高的祭台。 人鱼王的头骨被摆在祭台的正中央,两颗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宝石被镶嵌在头骨的眼眶中,幽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十几位不速之客。 那宝石看起来神秘莫测,又隐隐透着些许诡谲,威严又令人胆寒。 玩家们还在思考该如何把它拿下来,大斌便先一步跨上了祭台,直接用手把宝石抠了出来。 “住手——你不要命了?”汪少凡正因张纯良被大鱼吞掉而心不在焉,看见大斌找死的举动,脸色大变。 说来蹊跷,他觉得大斌今天的举动总是很奇怪,他本来是个很谨慎的玩家,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可今天他看上去莽撞极了——简直就像被操控了一般。 “这就是知晓所有答案的智慧之眼吗?”大斌啧啧称奇,笑着对祭台下如临大敌的玩家们说道,“别紧张,我觉得我现在很好,什么问题也没有。” 紧接着,他带着微笑,将两颗绿宝石硬生生地摁进了自己的眼眶中。 大斌原本的眼球瞬间被挤裂,碎肉顺着脸颊颤颤巍巍地挂在下巴上,可是他似乎毫无所察,仍在愉快地和台下玩家们聊天:“你们可以问我问题了哦,我觉得自己现在无所不知。” 那对绿眼珠仿佛活了一般,借由大斌的肉体扫视着众人:“我懂你们的想法,你们一定想问——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你们离不开的,会死的,一定会死的!你们得不到人鱼族的任何东西,你们会死的——贪婪的、邪恶的人类——!” 大斌的五官顷刻间扭曲得完全移位,狰狞又恐怖。 他绿色的“智慧之眼”闪烁着怨毒的色彩,一遍遍向众人重复:“你们会死的,你们会死的,你们会!死!的!” 这哪里是智慧之眼,这分明是诅咒之眼。 大斌嘶吼完最后一句话,整个头颅都变成了幽绿的石头,那绿色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全身,紧接着顺着草地向玩家们延伸过来。 汪少凡在躲避过程中不慎触碰到了一点绿色,他的左手臂很快就变成了一块绿色石头。 为了避免它传染到他的整个身体,汪少凡狠心砍断了一根手臂。 之后,他就和玩家们走散了,唯一的同行伙伴也葬身鱼腹。 这一刻,他有些迷茫。 他真的能从这个世界顺利离开吗? 就连多智近妖的张纯良,都那么轻易地死在了怪物的嘴里——他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他的血液淌了一路,可他甚至没有心情去遮掩自己的行踪,就这样吧,任谁来吃掉他算了,这狗娘养的世界,他已经尽力了—— 下一刻,他听见森林极深处传来了一声令人胆寒的猛兽怒啸。 原本寂静幽深的森林在这一刻仿佛活了一般,四面八方不断地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 汪少凡的头顶有一只早已盯上他的变色巨蟒,它原本是想把他当做夜宵的。 可是当它听到那声狂啸后,原本打算咬断他脑袋的血盆大口换了个方向,一口叼住了他的脖领。 “?!”汪少凡被巨蟒咬着衣服,一路拖到了张纯良面前。 “第十二个……”张纯良松了一口气。 “看来损失还不是很严重。”他将汪少凡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用的……”一个玩家坐在地上,浑身都是食人花的牙印,他失魂落魄地摇着头,“智慧之眼说了,我们都会死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那不是智慧之眼。”张纯良打断了他的话,“那只是一个卑劣的阴谋,有人操控了大斌,想借宝藏的名义干掉我们。” “谁?!是人鱼王吗!都怪我们轻信了他……”玩家们懊丧极了。 张纯良摇了摇头:“不是他,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些宝藏是真的。” 只有找到真的宝藏,狐狸才有机会毁掉它们。 “那会是谁……是谁在阻挠我们……?” 众人惊疑地对视,猜测纷纷。 “我已经知道ta的身份了,但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们。”张纯良微笑道,“因为现在每个人,都有可能是被ta操控的傀儡,包括我。”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宝藏是假的,主公。”汪少凡低声问道。 “继续。”张纯良说道,“继续去寻找下一个宝藏。” “既然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去找它?你都说了,你也可能被操控了——”一位险些被沼泽吞没的玩家语气尖锐,充满质疑,“今天晚上要不是你的馊主意,我们根本不会来这里,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合理怀疑,你在玩碟中谍,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张纯良将剖开鱼腹的砍刀直直地插入地上,刀刃深深地没入泥地,带着沉默的狠意。 一时间,所有玩家神经紧绷,纷纷噤声不语。 “不想参加,可以离开。”他语气平静,“只要不要妨碍我的计划,诸位可以随意发挥。” “老实说,我已经烦透了这里。”张纯良说道,他微弯的眼睛中毫无笑意,“接下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通关,谁敢阻挠我,我不介意让智慧之眼的预言应验。” 第342章 人鱼王的宝藏55 有五名玩家犹豫片刻后,退出了这个临时组建的队伍。 他们原本寄希望于张纯良和汪少凡能带他们躺赢,可今天晚上的经历着实把他们吓破了胆,他们不愿意为了一个假宝藏而拼命。 张纯良没有阻止他们离开,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他不希望队伍里出现摸鱼拖后腿的人。 剩下的几人跟随着乔恩从深池暗流中找到了回去的路,他们今天心情不佳,只想尽快回去休息,因此,并没有发现乔恩和那只曾经“吃”掉他们的巨鲸很像。 他在留下的七人身上打量片刻,笑着说道:“先回去休息,今天辛苦各位了。” 汪少凡断掉的胳膊剧痛无比,他精神萎靡,刚想和张纯良告别,就被他叫住了。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吗?” 张纯良问道,他抬起手在汪少凡的胳膊上点了点,那手臂的断口处缓缓地出现了一根藤蔓制造的假肢。 汪少凡惊奇地动了动手臂,发现那根手臂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和真的手臂没什么区别。 “它可以让你坚持到副本结束。”张纯良解释道,“别担心,很安全。” 汪少凡笑了笑:“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主公,既然选好了这条路,那我就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因此,即使是因为张纯良的决策面临绝境,汪少凡对他也并无什么怨怼之意。 “谢谢。”张纯良神情一松,召出一道隔音屏障。 汪少凡看到他郑重的模样,不自觉神色一正。 “今天晚上发生事情,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张纯良说道,“你也可以认为,我正在筛选已经被侵蚀的队友,大斌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如果现在不把他找出来,未来,他势必会成为极不稳定的因素。” 汪少凡心思一动,反问道:“你是故意把他诱骗到那个墓坑的?你早就发现了他不正常?!” 张纯良摇摇头:“不,我并不知道谁是那个傀儡,但是我能猜到,咱们的玩家正在被副本中的某支力量操控,有人想引导我们去发现那些宝藏,然后利用我们做一些事情。”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汪少凡简直心累得要死,“我们就是想赶快拿到宝藏,离开这里,究竟妨碍了谁的事?” 张纯良轻声回道:“可能寻找宝藏这件事本身,对于幕后之人来说就是无法原谅的。” 汪少凡一愣,微微皱起眉头。 “不过我叫你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张纯良话锋一转,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想知道——神女为什么被称为神女。” 汪少凡和神女同属一个公会,对她的情况自然非常了解。 在游戏之家中,很多玩家都知道“神女”称号的来源,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问题。 “神嘛,自然是有一些神神叨叨的能力的。”汪少凡笑着说道,“据说我们的神女,进入游戏后的初始技能是‘预知’,她能够在特定的时间里,预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张纯良的神情放松下来,他点点头,语气毫不意外:“果然。” 他的猜想终于被证实了。 他一直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留下他的画像。 在排除了很多猜测后,他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预言。 有人提前预知到了他的存在,并把他的存在告诉了小艾。 因此,在小艾第一眼看到他时 ,才会对他那么熟悉—— 狐狸说,画那幅画像的人是他的母亲。 可是神女和沈星移的存在之间,有一个时间差。 等到她陨落之后,沈星移才因为与游戏之家的斗争化作灵魂碎片进入这个副本,理论上来讲,二人应该毫无交集。 因此,能够联系他们之间的纽带只有一个——狐狸 结合维欧曾经向他讲述过的,狐狸作为人鱼王深蓝时期的生平经历。张纯良便有了一个想法:人鱼王深蓝得到圣岛的认可并非偶然,它很有可能是在自己母亲的指引之下找到了圣岛,并用张纯良的画像获取了进岛的资格。 “预言者是游戏之中最被忌惮的存在,预言与命运相沟通,心术不正的人甚至可以通过预知操控一个时代。”汪少凡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神女不愿意离开这个副本,很可能是她预言到自己离开后会有危险发生,因此,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断掉了和游戏之家的联系。” “命运不是那么好捉弄的。”张纯良说道,“我一直相信定数的存在。” “所以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里。”汪少凡说道,“所以,预言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被称为诅咒,真想知道啊——神女在这个副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孩子为什么成为了人鱼王,又附在了我们的玩家身上……” 汪少凡至今仍然认为狐狸已经被人鱼王深蓝附身了,若是他知道狐狸本就是人鱼王逃出副本后的化身,大概能当场吓死。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张纯良道,“你猜 ,神女有没有预言到一群外来的玩家会来挖她儿子的墓?” 汪少凡一时无语:“别这样,这个猜测太惊悚了,我要是神女,一定不会放过这群家伙。” “我倒是很期待。”张纯良笑了,“说不定,她也早就期待这一场会面。” 汪少凡嘴角一抽,打了个寒战。 “明天我们兵分两路。”张纯良下了决定,“你和其他玩家去双手之墓,我会引走人鱼王,把它带到人身之墓。” “为什么——我们要做那些无用功……”汪少凡没忍住,还是问出了这个疑问,“当然,主公……我没有在怀疑你,但是那些宝藏不都是假的吗?我们为什么要耗费精力在找它们身上……”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张纯良的眼神中带着神秘的笑意,“谁说我们在做无用功,我们一直都走在寻找宝藏的正确之路上。” 汪少凡欲言又止,但为了不被比他还小的张纯良取笑智商,还是理智地闭嘴了。 不过,经过刚才的一番分析,汪少凡自然清楚拥有人皮壁画的人身之墓有多危险,他看向张纯良的表情有些纠结。 “双手之墓的那个宝戒也是假的。”张纯良道,“你们去那里不需要收集任何的宝藏,到时候,隐藏在剩下玩家里的‘傀儡’一定会出手,把他处理掉。” “什么?”汪少凡表情匪夷所思,“我们这些人中还有傀儡?” “当然,傀儡一定会选择进入我们的作死小分队,因为它想方设法地要干掉我们。”张纯良拍了拍他的肩膀,“任重道远。” “别这样,主公——”汪少凡简直要痛哭流涕,“你怎么知道会有傀儡,到底是谁在害我们,你能把话说清楚吗,我真的听不懂——” 张纯良伸手,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句话怎么说的?” “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钱。” “以后,别相信有什么好心的npc会给我们无偿的帮助了。”他勾起唇角,潇洒地挥手转身。 汪少凡捂着额头,一脸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额头传来的隐痛让他回忆起了某些似曾相识的经历。 ——在塞壬号上拍卖会的那一夜、在从塞壬号上下船进入塞壬岛的时候,只剩一颗头的人鱼女首领肯沙华,连续两次给他的额头送上了一颗泡泡。 它说,那颗泡泡可以保证他们免受人鱼攻击。 汪少凡狠狠地捶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他终于将那些曾经忽视的蹊跷之处联系到了一起。 为什么当初在游泳馆里,肯沙华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两个人类会冒着被污染的风险,帮助人鱼解开铜质心脏的桎梏……? 不,它当然不会轻易地将人鱼的命运压在他们身上,除非,它有把握让人类必须帮助它们! 那个泡泡!那绝不是一般的泡泡,它可能会控制人类,甚至说不定会在他们没有完成约定时杀掉他们—— 汪少凡惊出一身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离死神有多近。 即使是现在,他依然很危险——原来肯沙华一直在幕后窥视着他们,甚至引导他们去寻找假宝藏送死——! 明明他们已经帮人鱼干掉了威尔船长,为什么它还要恩将仇报? 张纯良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他为什么能如此平静。 汪少凡不蠢,他独立通关过很多高难度副本,高级玩家该有的素质他一应俱全,可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觉得无力,那是一种深陷迷雾无法脱身的困惑和绝望。 不过,他心里还是放松了一点儿,张纯良肯把这些告诉他,至少说明他还没有被傀儡控制。 汪少凡苦笑一声,决定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脑子。 张纯良回到住处后,又见到了房东人鱼。 此时已是深夜,人鱼们的晚会早已结束,四下一片寂静,人鱼们休息的溪水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雾。 房东人鱼正一动不动地浸在水里,无声地注视着岸上张纯良临时搭建的树屋,仿佛正在等待他的归来。 “你回来了?舞会玩的怎么样?”张纯良脚步一顿,语调轻松地问道。 房东人鱼将头扭向他,水面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嘈杂,并不像是一条鱼能发出来的。 张纯良这次后知后觉,在那条河里,此刻正有几十条人鱼和房东一起盯着自己。 “这是什么额外的小节目吗?”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看起来并不好玩。” “对不起,我们欺骗了您。”一众人鱼异口同声道,它们语调僵硬,带着诡异的同步感。 张纯良微微蹙眉,仔细地打量着它们的模样。 ——为了不引起人鱼们过多的关注,他选择居住在一片非常偏僻的河域,在这里生活的人鱼不足十条,他和每一条鱼都打过招呼。 眼前这些说话的人鱼,除了房东之外,都是陌生的面孔。 等等,它们说……欺骗?这段时间,人鱼们只“欺骗”过他一件事情,莫非它们就是向玩家们传递了假信息的那群人鱼吗? 张纯良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怪异的气氛,就见它们伸出了尖锐利爪,狠狠地割向自己的喉咙。 霎时间,蓝色的血液弥漫在流动的溪河里,带起一股诡异的香臭,人鱼们横七竖八地倒在湖面上,一动不动,这画面邪异又惊悚。 张纯良惊愕地向后退了几步。 “别害怕,客人。”基斯特从黑暗中游动而出,它抬起手臂指向了河里的鱼尸,温和地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歉礼。” “这样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张纯良蹙着眉,认真地说道,“我会认为你在恐吓我。” “很有意义,甚至可以说有些迟了。”基斯特说道,“不这样做,那位会迁怒整个人鱼族,我这是在舍小取大。” 它知道小艾的存在,甚至——知道它和张纯良的关系。 “首先,让我为我妻子肯沙华一时糊涂犯下的大错向您致歉,我可以得到您的原谅吗?” 张纯良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肯沙华针对我们的谋划能帮助你们得到什么好处?” “我们得不到任何好处。”基斯特回答得干净利落,“虽然很难相信,但其实我的妻子是在赎罪。” 基斯特看起来有些焦虑,它用最快的速度,向张纯良讲述起了它们夫妻二人与人鱼王深蓝的故事。 “深蓝,它可以算是我们的养子。” 基斯特有些不安地向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思不定,“我们的这一支人鱼族群之前并不强大,生活在一片危险的海域里,那里环境恶劣,食物匮乏,每天都有人鱼因为各种原因死掉。” 它还记得捡到深蓝的那天,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它和妻子肯沙华正在为鱼群迁徙的路线发愁,便听到远处传来人鱼们的惊呼声—— 第343章 人鱼王的宝藏56 “一只漂亮的粉色海豚,将一个不足一岁的人类小孩送到了我们人鱼群中,它央求我们扶养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并说他未来会带领我们的族群,成为这方海域最强大的存在。”基斯特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形状,直到现在,他仍能回忆起深蓝年幼的模样。 他长相精致可爱,可是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仿佛冰雕塑成的小雪人,即使是被送到一群陌生的人鱼之中,目光也毫无畏惧,甚至会用那双冷漠又晶莹的眼睛打量人鱼们。 “他在观察所有人鱼,这一点让我很惊讶,人类的孩子不足三岁是不会开智的,可是它的眼神分明极其灵慧,是个先天的智者。”基斯特的心情十分复杂,“我们需要变得强大,但是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一个陌生的人类小孩——” 但是他的妻子,人鱼族的巫法首领肯沙华却同意了海豚的请求。 它同意的理由很简单:不过是抚养一个不需要吃多少食物的小孩子,即使他因为耐不住海上的环境死掉,这也与人鱼们无关。但如果他真的如同这只海豚说的,能让人鱼的族群变得强大,那何乐而不为呢? 基斯特一直对自己的妻子又爱又恨,它是一个极其理智又冷漠的利己主义,比起基斯特,它更适合做族群的领导人。 “我们当时的人鱼王在和一群虎鲸的搏斗中惨死,我和肯沙华是当时的最有话语权的鱼——因此,我们收留了深蓝。” “打断一下——”张纯良问道,“粉色的海豚?它有什么特征吗?” “很漂亮,很梦幻,唔,对了,它用的是人类和人鱼混杂的语言和我们沟通。”基斯特老实地回答道。 张纯良顺着它的话,在系统商店找到了一个相符合的道具“海豚精灵”,它可以让玩家在海中像鱼一样畅游三十日,但是价格非常昂贵,所需要的积分甚至可以买一个低级的替命道具,因此没有什么人愿意去购买。 “神女。”他点了点头,“原来是她。” 基斯特的表情露出一瞬茫然,它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的妻子拥有诅咒的能力,她可以通过气泡作为媒介与人做下约定,一旦对方没有完成约定,她就可以通过气泡杀掉约定者。它和那条海豚约定,只要深蓝能够带领人鱼族变强大,我们就永远效忠于它,尊他为王。” 原来如此,那份画像的作用在这里,神女预知到了小艾的存在,为了让深蓝能在这个人鱼族有立足之地,她把画像交给了他,让他通过圣岛艾兰特壮大所在的人鱼一族。 “可是你们食言了。”张纯良说道,“你们杀了它。” 基斯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它很少有这样狼狈又痛苦的时候:“因为它变了,它变得喜怒无常,经常会杀害我们无辜的子民,它那么恐怖,那样暴戾——就像它没有吃下那颗心前一样……” “心?”张纯良抓住了这个关键字眼,“什么叫没有吃下那颗心之前?” “深蓝拥有天生的智慧,但同时他先天没有情感和心脏,那只海豚在把它托付给我们时,交给了我们一颗心脏,说要等到深蓝十岁时让他吃下。”基斯特回忆起那十年的经历,依然觉得十分难过,“我们尽心尽力的抚养他,可是他总是如此冷漠无情,有人鱼在他面前被乌贼拖走吃掉,他都无动于衷。” “十岁……才能吃?”张纯良若有所思,“看来,那颗心并不属于他,它和他的身体不匹配,所以必须等他的胸腔生长到足够容纳心脏,才能吃下……那是谁的心?” “不知道,总之,他吃掉了心脏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小孩,虽然看上去依然有些冷漠寡言,但是他会回应我们对他的爱,还会帮助其他的人鱼……同时他人类的双腿逐渐消失,变成了一只真正的人鱼。” “原来是这样。”张纯良忽然说道,“……我明白了。” 基斯特没有接他的话,它的眼神很悲哀,带着一种浓浓的难过。 “我猜到了。”张纯良笑着看向对面身体高大却佝偻的人鱼,一字一顿道,“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为什么深蓝会性情大变,杀掉那些人——因为它的心被人偷走了,它在寻找偷走自己心的小偷。” 基斯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它发出了奇怪的叫声,像是一种难听的呜咽。 “是因为肯沙华感知到那只做下约定的海豚死掉了吗?所以你们才能不经过任何思考,就肆无忌惮地撕毁协约。”张纯良问道,“这样很无耻,它是你们的王,你们在侮辱它。” “我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我们比谁都爱它。”基斯特粗哑的哽咽微弱下来,但却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它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在今天晚上,它展现了自己最卑微的一面,将自己不堪的过往全部剖了出来。 只因为,它的妻子肯沙华快要死掉了。 它断掉的头颅里长出了无数的草根,它们从它的眼眶,耳蜗,鼻孔,嘴巴里钻了出来,把它变成了一颗颇具观赏性的盆栽草球。 但它还活着,在不断地绝望呻吟着。 “请救救它,它不能死——至少现在,它还不能死。”基斯特说道,“如果您的怒火不能平息,我们愿在找到下一任人鱼王之后,自戕谢罪。” “那么,你也要和我做下约定吗?”张纯良笑了笑,语气平静,却又格外刺人。 基斯特不说话了,它的眼神很悲哀,在浓厚的夜色里有种密不透风的绝望。 “对不起。”它无可辩驳,只能这样说道。 “回去吧。”张纯良停顿片刻,向它挥了挥手,“你的妻子在等你,你可能需要给它处理一下伤口。” 基斯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立刻弯下高大的身体,向张纯良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是我见过对圣岛最重要的人类。”基斯特诚恳地说道,“谢谢您的慷慨,如果没有您,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平息圣岛的怒火——” 它迅速冲进水中,转眼便消失了。 张纯良被一根粗壮的藤条捞到树屋里,小艾正在屋子里给他铺床,它把一层毛茸茸的草棉铺在床垫上,轻轻拍打了两下,让它看起来软和极了。 “谢谢你,小艾。”张纯良坐到木床上,懒洋洋地说道。 “不蟹,良良。”小艾凑过头来,甜蜜地贴了贴他的脸颊。 “我原本以为,至少要等到明天它才会来找我,看样子它很重视它的妻子,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下去。”张纯良勾起嘴角,目光透过树屋的窗户向河流看去,那些人鱼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根本不存在什么小艾因为怒火惩罚肯沙华的事情,如果它知道肯沙华会对张纯良下手,那早在船上就会对它动手。 张纯良并不希望肯沙华死掉,它是和宝藏有关的重要npc。 可是,它为玩家们设下的圈套的事情,也不应该被轻易原谅。 于是张纯良利用它的所作所为,假借小艾发怒的名头,小小地惩戒了肯沙华一番,顺便逼迫这对人鱼夫妇吐出了一些和深蓝有关的故事。 他毫不怀疑基斯特等人知道他和小艾的关系,聪明如肯沙华这样的老妖怪,又怎么会觉察不到那个曾经附身在人鱼王骨架上的存在就是圣岛呢? “想看……草球吗?良良?窝帮你……拿过来~”小艾兴致勃勃地问道。 在离开深渊之森前,张纯良对小艾说想看肯沙华首领变成一颗草球,活着的那种。 小艾虽然不懂张纯良奇怪的品味,但还是乖乖去完成了他的心愿——基斯特没有告诉张纯良,肯沙华不仅长出了枝条,每根枝条上还开出了灿烂漂亮的花。 现在,它准备向张纯良展示自己的小手工了。 “不用了,宝贝。”张纯良揉了揉自己的草棉枕头,“我们该休息了。” “那草鱼看吗?”小艾又建议道,“窝、会选个、好康的。” 它又把主意打到了人鱼的身上。 “都没有你的一身水草好康。”张纯良把它拽到怀里,衣袖瞬间被浸了一层水汽,“答应我,宝贝,下一次换一身陆地的草,虽然很好看……但是实在是太潮湿了。” …… “那就这样决定了。”汪少凡拍了拍手掌,“我们需要加快进度了,接下来,由我带着大家去双手之墓,更为危险的上身之墓就交给主公了。” 他的藤蔓手臂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冲张纯良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带领着队伍向呐喊谷的方向离开。 “我总觉得,你在谋划一些让我不高兴的事情。”狐狸站在张纯良的身后,目光中带着点漠然的审视。 自张纯良拆穿了他的谋划,他便不会再刻意对着他微笑了。 “怎么会让你不高兴呢。”张纯良向他勾了勾手指,眼神真诚,“我正是为了让你高兴,才要带你去那里的。” 狐狸轻轻歪了歪头,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找到我的宝藏了。” 张纯良耸耸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后来找到你的心了吗?” “果然是这样。”狐狸忽然勾起一丝讽笑,“游戏之家真是个没什么创意的家伙,这一次,又是要我的心吗?” “所以,你的心呢?”张纯良问道,“让我猜猜,你的心被玩家们偷走了对不对,为了找回心脏,你附身在某个玩家身上离开这个副本,哦,顺便还欺骗艾兰特那个天真好骗的小蠢货,借口是去外面找我,哄着它帮你守护人鱼族……” “相信我,小良。”狐狸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他缓步向前,帮张纯良背起了他的背包,“如果这个副本的通关答案真的是我那颗心,那你们输定了。” 张纯良向前两步,和他并排向前,眼带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是因为你的心脏一直没有被找到吗?哦,听说你一直在过一些高难度副本,是在寻找自己的心脏吗?” “你很烦。”狐狸道,“早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应该杀了你的。” “可是你没有杀了我,还把我带到了这个副本里。这么看来,你还算个信守承诺的好人鱼。”张纯良笑了笑,“你真的帮小艾找到了我。” 狐狸止住了脚步,他冷冷地睨着张纯良,半晌,说道:“你话太多了,还有,谁说我是为了把你送到沈星移身边才让你进这个副本的?” 张纯良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尴尬。 “现在把嘴闭上,小良。”狐狸的语气又带上了一点怪异的温柔,“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别惹我。” 张纯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狐狸没什么笑意地勾了下唇,向前大步走去。 他看着狐狸的背影,忽然又不怕死地加一句:“这一次游戏之家没有那么俗套,它在玩一种很新很酷很创新的游戏。” “是吗,那我很期待。”狐狸说道。 “我也很期待。”张纯良脸上挂上了一个莫名的微笑。 人身之墓在一个深山的溶洞之中,溶洞中的石钟乳和石笋看上去狰狞极了,像是无数死状各异的生物。 张纯良相信,如果进来的不是他和狐狸,而是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人,这些溶洞里的怪石都会复活,想方设法地干掉外来者。 试想一下,当盗宝者好不容易躲过了溶洞怪石的攻击,得到了人鱼王的宝藏,却发现那只是一个恶劣的谎言——这该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你在发什么呆?”狐狸的脸在矿石微微发出的荧光中若隐若现,不知道已经看了张纯良多久。 二人在溶洞中走了很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水腥味,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到了墓坑所在的地点。 “有点奇怪。”张纯良微微皱眉说道,“这里的地上是软滑的……还有点弹性。” “那是因为你踩在了我父亲的尸体上。”狐狸礼貌地问道,“现在可以把你的脚挪开了吗?” 张纯良悚然地抬起脚,打开手中的手电筒道具向脚下一照,发现自己的确踩着一具硕大的人鱼尸体。 那尸体尾巴上的鱼鳞掉得坑坑洼洼,正在轻轻打着颤,脖子上却空无一物,正是失踪已久的无头鱼尸。 “原来你把它放到这里来了……”张纯良喃喃道,他一直以为狐狸会把他父亲埋掉,或者会嫌麻烦,直接扔进海里…… “是它自己想来这里的。”狐狸的语气平淡,“实在是太吵了,阴魂不散。” 张纯良想取笑他,怎么能听到无头鱼尸的声音?转念一想,狐狸身为人鱼王,大概能够感知海生物的情绪,他的父亲虽然死掉了,但是依然残余了意识本能的情绪。 他把手电筒的光照向了无头鱼尸,它的手里正抱着一张空白的画。 “啊,它什么时候把我的墓刨开了。”狐狸有些意外地问道。 张纯良:“……” 他一时不该如何评价这幅画面。 无头的父亲,刨开儿子的墓,拿出了妻子的人皮画。 真是人间惨剧。 第344章 人鱼王的宝藏57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张纯良问道。 “这应该问你。”狐狸道,“自我找到她后,她没有一次回应过我。” 张纯良又将光线照向人皮画,只见那细腻白皙的“画布”正在微微地收缩,仿佛正在呼吸一般。 他拾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子扔了过去。 石头就如同融入了一滩池水中,被那肉色的画布轻柔地包裹住,不用一秒就消失无踪了。 张纯良:“……” 无头鱼尸感觉到了外界地袭击,不满地抱紧了画框,扭过身体,将画框藏在了背后。 “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狐狸说道,“如果贸然抢夺,会被它攻击。” “神女?”张纯良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溶洞里荡起阵阵回声。 可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知道我会来这里的。”张纯良道,“你难道不想和我聊聊吗?” 据汪少凡所说,神女的肉身早在这个时间线的几十年前就沉入海底,尸骨无存。 如果现在有什么是能和她意识连接的,那一定是这幅画布。 “聊什么都行,自你离开后,系统道具更新了很多新玩意,汪少凡说你最喜欢买那些亮闪闪的道具,需要我帮你代购吗。”张纯良摆出了闲聊的姿势。 “或许你愿意听一点八卦?外界的玩家们总认为你儿子和前任玩家总榜第一的沈星移是一对,还写了很多他们的同人文。”张纯良道。 狐狸正在观察溶洞石钟乳的纹理,闻言扭过头看向他,危险地眯起了眼。 “其实沈星移是我男朋友哦,你儿子还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单身狗,哦不,单身鱼。”张纯良勾起一个乖巧的笑,“还有,你知道吗,有游戏之家的研究玩家说,游戏之家的主脑其实是个身高一米九,八块腹肌的大帅哥……” 这就纯属是他瞎编的了,在来这里之前,他和汪少凡讨论过如何勾引神女出现。 汪少凡告诉了张纯良一些只有他们公会的高层玩家会知道的秘密。 “别往外传,我叔叔会揍死我的。”汪少凡严肃地说道,“这些事情很颠覆外界对神女的印象的。” 即使是现在,在外界无数的传言中,神女依然是一个飘渺若仙子,神秘如女巫的预言者,很多人都把她捧上了神位,为此对汪少凡的公会非常敬畏。 如果说沈星移是颠覆性反抗游戏之家的领袖,那神女便是勇于反抗游戏之家的第一人,玩家们需要塑造一个叛逆且高贵的“神”。 “她喜欢……各种亮晶晶的华而不实的道具,可以说她愿意通关各种各样的高难度副本,就是为了攒积分买这些玩意儿——她在我们公会的房间,现在还保留着,每次路过我都觉得会亮瞎我的眼。”汪少凡抱怨道。 “游戏之家很狡猾的,它专门设计了一些漂亮又无用的昂贵道具,就是想骗神女的积分……除此之外,她特别喜欢听八卦,尤其是……唔,两个男人之间的那种,当时她还偷偷在下水道论坛匿名发表了很多那种小说,到现在还是精品贴……” 张纯良从汪少凡的吐槽中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又对着空气说道:“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帮你买一些小说,你大概不知道,近些年游戏之家里出了一个系统书架,会把所有游戏世界里的小说收录进去……” 自神女公然和游戏之家作对后,她的一切玩家权限全被剥夺了,像npc一样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很久,很久没接触到游戏之家里的东西了。 张纯良絮絮叨叨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堆废话,始终没见神女的回应。 ——岂止是神女没回应,狐狸看他的眼神就和看疯子一样。 而他那无头的爸爸,也谨慎地搂着画框,挪蹭着大尾巴离他更远了一点。 张纯良:“……” 他抹了把脸,莫名的觉得有些尴尬。 “现在要做什么,小,良?”狐狸嘲问道,“你这样浪费我的时间,就为了让我欣赏你滑稽的话剧吗?” 张纯良蹙着眉看向神女的画像,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不应该是这样的,在他的设想里,神女恐怕早就预知到了今天的见面,她一定会设置某种机关,向张纯良透露一些情况。 ——至少,为了她的丈夫和儿子,她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沉默。 难道他漏掉了什么信息吗? “你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执着唤醒她,难道去拿所谓的宝藏,还需要宝藏自己的同意吗。”狐狸忽然说道,“或者,你是指望我的母亲来告诉你宝藏是什么吗?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在她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通关任务并不是这样的。” 张纯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那我可以这样认为吗——那个所谓的宝藏并不是一件物品?”狐狸的目光有些晦涩,“或者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被大众认可的‘宝藏’。” “我懂了!”张纯良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根本没有没有细听狐狸的试探,满脑子都在思考神女的意图。 他忽然意识到一点——神女这个称呼,这游戏之家的玩家赋予她的代号,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以她对游戏之家的厌恶和抗拒,不回应这个称呼是很正常的。 张纯良和狐狸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 “乔江江。”他吐字清晰地喊出神女的本名,“我来找你了。” 狐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那时,别的人鱼一直称她为王后,或者是……神秘的妖女。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了母亲的画框。 只见那石质的画框轰然崩裂,整张画布如水一样在地上波动流淌起来。 白皙的肤膜散发着微微荧光,将整个溶洞包裹起来,仿佛一个无瑕的白色空间。 只是如果细看,那些无处不在的白色全部有着人类肌肤的纹理。 “乔……江,江……”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 那声音低沉又充满磁性,但是,是个男人的嗓音。 张纯良愕然地看了狐狸一眼,目光复杂莫名。 原来神女……竟然……? 狐狸的眼神阴沉下来:“我的母亲是女人,说话的不是她,收回你冒犯的眼神。” 张纯良这才松了口气。 “乔……江江,江江……” 那声音重复着神女的姓名,一遍一遍,越来越流畅清晰。 接着,张纯良面前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芒,那光芒是极其微小的星光凝聚而成,它们极速旋转聚合,形成了一颗悬空的头颅。 那头颅长相英俊极了,它双目紧闭,剑眉斜飞,长而密的睫毛带着墨蓝色的微光,鼻梁挺直如山峦,薄唇微抿,有些严肃。 这颗头颅留有一头如深海般柔顺湛蓝的长发,在耳朵的位置长着两条边沿凌厉的鱼鳍。 “父亲。”狐狸向前一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头颅,眉头微皱。 “这是那个无头人鱼的头颅……它居然被藏在画里?”张纯良喃喃道。 “你们是谁。”那人头倏然睁开眼睛,银蓝色的眼睛带着威严逼人的压迫感。 “我们……”即使是张纯良,这一刻也有些词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类?这又是戴雷格斯的什么新花招。”头颅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告诉它,只要冠冕不除,吾依然是萨斯族的王,它永远也得不到吾的荣耀。” 狐狸的父亲也是某支人鱼族的王,只不过和基斯特它们并不在同一片海域,在浩瀚无边的海洋里,有无数神秘的生物存在,人鱼也只是寻常的一种。 “你的父亲好帅……”张纯良退后两步,小声地和狐狸嘀嘀咕咕,“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其实很像。”狐狸打量着父亲的头颅,轻声道,“我现在的这具身体,是来自外界的玩家,并不是我的本体。” 人鱼王:“……?” 它似乎意识到什么,看了一眼周围的墙壁:“……这里是哪里,吾不记得宫殿里有这样的刑宫?” “尊敬的人鱼王陛下,请问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张纯良问道,“其实……我是来找你的妻子的。” 原本平静的人鱼王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仿佛某种音波攻击,在不大的人皮溶洞中不断回荡,震得张纯良几欲吐血。 “妻子?果然,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她,死了这条心吧,肮脏的地支虫,吾的妻子纵有无上的法宝和预言的神力,也不可能为你们所用,她已经离开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父亲。”狐狸看着面前笑得癫狂的人鱼头颅,语气平淡,“好久不见。” 那笑声戛然而止,张纯良捂着差点被震破鼓膜的耳朵,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人鱼王声音颤抖,“吾,吾从没见过你,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 “你认得我,纵使不认得我的肉体,你也能看清我的灵魂。”狐狸走向前,轻轻向他鞠了一躬,“好久不见。” 那人鱼头颅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审视着眼前陌生的人类,良久,它迟钝的头脑终于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灵魂共鸣,这是属于它血脉的声音,在妻子怀孕时它经常会趴在她腹部聆听这个律动。 它是注定要成为王者的子嗣,这是它妻子的预言。 它孩子独特又强大的共鸣是无法被任何别有用心之徒复刻的。 “我究竟睡了多久……”人鱼王迷茫极了,它颤抖着喘了口气,“江江已经把你抚养成了大小伙……” 狐狸的眼睫微垂,唇角漠然地下陷,他张嘴想回应他的话,张纯良却将他拦住了。 “尊敬的人鱼王陛下,其实我们来这里是有别的原因的。”张纯良的嘴巴里还有一股血腥味,他抓着狐狸的袖子,对着人鱼王头颅露出得体的微笑,“您还记得在你睡着时发生了什么吗?” 头颅歪着头看了他片刻,忽然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我就知道……我不该给江江找那些奇怪的故事书的……她一定是把这个坏毛病遗传给了孩子……” 张纯良赶忙放下手里的袖子,解释道:“不不不,我和您的孩子不是恋人关系,我们只是朋友——” 那头颅将信将疑地睨着他,眉头高高地挑起。 “啊,它果然是你的爸爸,这个表情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张纯良扭过头向狐狸吐槽道。 狐狸:“……” “抱歉,虽然很想让您和孩子寒暄片刻,但是我们的时间有一些紧张。”张纯良解释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找神……乔江江女士。” 人鱼王闻言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一点:“请说,我会配合你们的。” “您还记得,在您沉睡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张纯良正色道。 人鱼王目光迷茫了片刻:“暴乱,战争,背叛……戴雷格斯,我的王弟,早就想要谋夺我的王位,我与江江的结合成为了它期待已久的借口,它扬言江江的人类之躯会玷污人鱼的血脉……” 张纯良看了狐狸一眼,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因为某些原因……我的身体变得很差,我的力量在消退,戴雷格斯的气焰与日俱增。”人鱼王看了看狐狸,补充道,“当然,力量只是强大的一种方式,斗殴是莽夫的行径。” 狐狸勾了下唇,没有说什么。 “江江怀孕后,他们暂时安稳了一些,不过我们都很清楚,戴雷格斯之所以没有立刻夺权,是因为他们在等待……” ——等待乔江江的孩子出世,看看那个饱受争议的婴孩,究竟是不是人鱼。 不过命运并没有偏爱这位王,狐狸生来便是人类的模样。 “……后来,戴雷格斯领导反叛者暴动,于王廷之中逼迫我放权。”人鱼王喃喃道,“可是,我不能放权。” 人鱼萨斯族的传承是——新任王者可以继承落败者的一切,不仅是王权,还有所有的资产,妻子和子嗣。 “戴雷格斯想要我的妻子,因为她有神秘的宝藏和强大的预言能力,它想利用这些资源帮助我们这一族统治整个海洋,它很有野心,从某种方面来说比我更适合做王……” “可是,你的妻子逃走了。”张纯良说道,“她并不想成为那位更适合做王者的人鱼的妻子。” “当然!我死也不会把妻子和孩子拱手让人。”人鱼王的目光有些愤怒,“他们会杀了小凌的,因为他是混血!” 小凌?张纯良扭过头看向狐狸,这是父母给他起的名字吗? “所以,我安排江江和小凌离开了……”人鱼王将深邃悲伤的目光投向狐狸,“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可是我却没有陪伴在你的身边,我为你准备了一到十二岁的诞辰礼物……” “你是什么时候被砍掉头颅的?”狐狸没有和它互诉衷肠,他嗓音微凉,问出了这个残忍的问题。 “砍……头?”人鱼王重复了一遍,然后茫然地低下了头。 第345章 人鱼王的宝藏58 直到现在,人鱼王迪兰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它头颅保持着向下的弧度,沉默良久。 张纯良和狐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起来了。”人鱼王仿佛自言自语道,“它们砍下了我的头,想逼迫江江回来找我……” 虽然没有了腑脏,但是它依然还能回忆起那恐怖的痛苦。 因为妻子的某些神奇的手段,它拥有了内脏无限重生的能力,它的内脏被谋逆者一次次掏空,又一次次长出来。 它的鳞片被一片片拔掉,原本最被妻子痴迷喜爱的深蓝色鱼尾变得坑坑洼洼,丑陋不堪。 它自被捕后就再也没有进食,胃囊饥肠辘辘,可是却还是清醒痛苦的活着。 在暗无天日的刑宫中,它度过了不知道多久,但是它的心情无比畅快,因为它知道,自己的妻儿会在这漫长的时间中逃得远远的——永远不会被捉到。 最后,谋逆者开始畏惧它恐怖的生长能力,于是砍下了它的头颅。 “真好,你们没有被它们抓到……”人鱼王看着狐狸挺拔的脊背,低低地笑了。 “是吗?”狐狸点了点头,平静地点评道,“很伟大的爱情故事。” 张纯良在这一刻心里复杂难言。 因为他早就清楚后续的发展——神女带着年幼的孩子独自逃亡,在预知能力的指引下,将他托付给了一群陌生的人鱼。 然后——她重新回去了,去解救她的丈夫。 “小凌?”人鱼王茫然地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你的母亲呢?” 狐狸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你说她啊,一直在陪着我们呢。” 人鱼王有些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它现在的模样着实有些丑陋,它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会不会被吓到。 可是,它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它看向狐狸,又歪头看了看他身边目光担忧的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的头,为什么还会保存下来……?”人鱼王自言自语般问道,“不应该的,它们会把我的尸首挂在人鱼神殿,告示所有人鱼,萨斯王权的更替……” 它应该在宫殿的上方被浸泡成肿胀庞大的鱼饲料,屈辱地被路过的鱼群啄食,直到尸骨无存。 除非,有人为它收殓了尸体。 可它忠诚的守卫们早就在王廷中死伤殆尽,没有鱼能帮助它。 人鱼王迪兰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它们滴在洁白柔软的地面上,化作了两颗荧亮温润的珍珠。 “对不起,小凌。”它看向狐狸的目光悲伤到几近碎裂,“……我们竟然让你一个人长大了。” “没关系,能成为你们可歌可泣的故事中推动剧情的小角色,是我的荣幸,父亲。”狐狸微微颔首,眉目舒展,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绅士刻薄起来是很可怕的,他的言语能成为最锋利伤人的刀刃。 那颗头颅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的父母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自私,你也并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张纯良无奈地开口了,打断了父子二人的对峙。 他理解狐狸的刻薄与怨恨,也没有资格替他原谅自己的父母,但是他必须替这颗神志不清的头颅补充点信息。 “人鱼王陛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张纯良将它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您刚才提到,您的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力量逐渐消退,这是因为什么呢?” 人鱼王并不愿意解释,于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将脑袋撇向一边。 张纯良:“……”如果不是这颗头很英俊,它现在真的很像一个固执的倔老头。 “我们的时间很紧,陛下。”张纯良意有所指地提醒,“这个空间坚持不了多久,我想,你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带着对你和江江女士的误会离开吧。” 那人鱼被打动了,犹豫地扭过头来,看着狐狸面无表情的脸。 “我,我……”迪兰是个优秀的政客,它有和无数智慧种族建交的优越口才,但是在这一刻,它显得如此笨嘴拙舌。 “我猜,是您的心脏出问题了吧?”张纯良无奈地帮它打开话匣,“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这个世界曾经举办过一场活动,叫作‘王者之心’。” 他嘴里所谓的活动,其实就是副本名称,那是神女曾经在这个世界做过的副本任务。 “‘王者之心’,顾名思义,就是要得到一颗王的心脏。”张纯良仔细地端详着人鱼的表情,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明显的痛楚。 “神女乔江江的任务目标就是您,而且她成功了。” “是我自愿给她的……”人鱼王并不想让乔江江女士在狐狸心里留下糟糕的印象,于是极力辩解道,“她没有隐瞒我什么……” 她为了补偿被挖掉心脏的迪兰,还给了它一个无限重生内脏的神物,虽然迪兰不知道那是从哪里得到的,但是乔江江当时的表情肉痛极了,它不敢追问——虽然那个道具后来害惨了它。 张纯良笑了笑,问道:“那颗心脏……哪去了?” 狐狸扭过头,看着他的目光深沉莫名。 “江江女士早就放弃这个任务了,她为了阻止其他人进入副本抢夺您的心脏,甚至强行毁掉了重要道具,将副本封锁——那她为什么还要取走您的心脏呢?” 张纯良看向了狐狸:“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狐狸是天生聪慧之人,说不定从他在乔江江肚子里拥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父母的结合是一件多么叛逆的壮举。 狐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睫微敛,并没有回应张纯良的质疑。 “小凌并不是残缺的人类,他生下来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是我们,我们的一意孤行害了他。”人鱼王努力找补道,“江江说了,小凌继承了她的人类血脉,就无法再承受她的心脏,我的心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我的内脏可以无限再生……” “作为力量枢纽的心脏,也可以无限再生吗?”张纯良问道,“别自欺欺人了,你失去王权,不正是因为丢失了心脏,导致力量衰弱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狐狸忽然问道,“你是在用他们可怜的经历博取我的同情,逼迫我原谅他们吗?” “我是在阐述事实。”张纯良微笑地看着他。 “事实就是,他们抛弃了我。”狐狸说道,“不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他们始终没有一次选择我。” 他还记得,一岁时被陌生人鱼抱在怀里的强烈不适感,而那条鼓励安慰了他一路的粉色海豚,在和人鱼们达成了约定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没有再看我一眼。”狐狸强调道,“我看着她消失在了海里,她向前游了七百米,期间没有看我一眼。” 那时的他没有心脏,也没有情感,并没有因为唯一亲人的离去而难过。直到他吞下了那颗心脏,再次回忆起多年前的那次经历,他才明白那叫抛弃。 “诺曼人鱼族。”人鱼王忽然说道,“至今为止,萨斯族探索到的性情最温和、最不排斥人类的一支人鱼种族,虽然那里的环境恶劣,但是拥有最多的陆地空间,最适宜人类生存,同时它们拥有最优秀的陆地生存能力,能陪伴你在陆地上生活。” 这是它和乔江江经过无数次讨论研究后作出的决定。 “不能让你去人类世界,我们担心你在成人后变成人鱼,被他们伤害,所以为你和江江挑选了一支友好的族群。”人鱼王笑得有些难过,“我是个无能的父亲,生活在我的领域只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 狐狸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向人鱼王的方向走去,霎时,他的脚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裂响。 张纯良低头一看,发现周围的人皮已经开始枯黄黯淡,失去了本来的色泽。 “她要坚持不下去了。”张纯良说道,“我们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了。” “小凌。”人鱼王说道,“我知道你在怨恨我们什么了。江江怀着你的时候很辛苦,她说总能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挣扎吵闹——我真是个蠢货,很晚才意识到,你根本不想来到这个世界。” 狐狸的目光沉冷下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那颗头颅。 原本英俊的人鱼王正在迅速衰败,它的头发开始不停地掉落,眼球里充满了无数针尖般的血点。那挺直的鼻梁仿佛被人剜了一刀,变得坑坑洼洼,牙齿一颗颗跌落。 这才是它死亡时的模样。 “我为你准备十二件诞辰礼,你的母亲应该把它们藏在了一个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其中一件礼物是巧克力,那颗巧克力可以让人在最美好的梦境里死掉,如果你真的、真的不想继续待在这个世界,请你……” 人鱼王的脸上淌下两行蓝色的血泪,滚落在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请你……” 它话音未落,人皮空间便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接着寸寸皲裂,头颅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那人皮碎屑宛如漫天扬起的蝴蝶,在狐狸的身边留恋地盘旋而下。 “乔江江已经死了。”张纯良忽然说道,“原来,她早就死了。” 狐狸身边处处都有她存在的痕迹,那些是很多年前她处心积虑的筹谋,但是她本人,那位始终活在别人口中的“神女”,其实早就湮灭在天地之间了。 “别怪她没有回头,其实她一直在看你。”张纯良上前,拍了拍狐狸的肩膀,“无处不在。” “所以,宝藏找到了吗?”狐狸抬起眼看向他,神色无波无澜,“是那十二件生日礼物?还是我母亲的人皮,或者父亲的尸身——?” 张纯良耸了耸肩,举起手电筒向无头鱼尸的方向走去。 那具尸体身上覆盖着些许干枯的人皮碎屑,一动不动,已经彻底死透了。 张纯良再也无从得知,神女在抢夺丈夫尸体时发生了什么,它又为什么落入到了威尔船长的手里。 总之,曾经的人鱼王npc和玩家神女在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后,终于团聚了。 张纯良向前走了一步,地上发出了石子滚动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是一些蓝白混杂的珍珠,它们在昏暗的溶洞里发出极其微弱的荧光。 “张纯良。”狐狸的声音沉冷,“我的耐心已经用光了,你最好不要和我卖关子。” “为什么你的父亲给你准备了十二件诞辰礼?”张纯良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他好奇地看着狐狸,“人鱼们说,人鱼要等到十三岁才能成年。” “这重要吗?”狐狸问道。 “重要,因为我知道你的第十三件成人礼在哪里。”张纯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脆弱泛黄的画像,在狐狸面前扬了扬:“你的母亲早在很多年前就画了我的模样,这使你对我印象深刻,以至于多年以后,阴差阳错地把我带到了这个副本……最后一件成人礼在我这里,你的母亲已经预言到了我一定会找到它。” 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向着张纯良脆弱的脖颈划来,他早有防备,迅速向旁边一躲,避开了利刃。 “好凶。”张纯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 拔地而起的藤蔓刺透了坚硬的溶洞,从狐狸的手腕和肚腑里穿过。 “你让我有点生气了。”狐狸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拿它没有一点办法吧。” 寒气逼人的冰晶从他身上蔓延而出,将张牙舞爪的藤蔓冻得硬邦邦,然后寸寸碎裂。 “算了,我们各退一步……”张纯良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毕竟,我们在叔叔阿姨面前这样打架也不太好……” 张纯良能感觉到狐狸的痛苦和难过,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他此刻就像一座冰雪覆盖的火山,内里岩浆滚热煎熬,却被死死地封闭起来。 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沸腾喷发呢?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为了得到那个“宝藏”,张纯良必须这么做。 “离开这里。”狐狸一脚踹开地上的藤蔓,脚步不稳地向洞口走去。 “人鱼王陛下的肚子里有东西。”张纯良忽然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人鱼王的尸体因为失去了能量支持,变成了一具干尸,但是肚子却高高隆起,古怪极了。 狐狸闻言停下脚步,召出匕首,径直划开了鱼尸的肚子。 人鱼尸体的肚子里,滚落出来半截洁白的尸骨。 “啊。”张纯良一时间也有些惊愕。 他以为人鱼王将自己的礼物藏在了肚子里,却不曾想,它竟然是把狐狸墓坑里的尸骨塞了进去。 虽然没有灵魂,但它的本能依然在保护孩子。 “当。”匕首被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狐狸缓缓蹲到尸骨身边,注视着人鱼王大开的胸膛。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纯良听到了极其细微的珍珠落地的声音。 “你还好吗?”张纯良蹲在他身边问道。 狐狸的表情很古怪,平静中透露着一丝扭曲的痛苦,而他的眼神却毫无波澜,怪异极了。 “好多珍珠,可以送我一点吗?”张纯良小声问道,“我听说这个只有人鱼王才能产出,很珍贵……” 狐狸无动于衷,漠然地看着父亲的尸体。 “你不想要成人礼了吗?我用那个和你交换。”张纯良循循善诱,“你简直不知道,那份礼物是多么珍贵……” 狐狸粗暴地捻起几颗珍珠,扔到他的手掌上:“如果拿出去倒卖,我一定会宰了你。” 【主线任务:找到人鱼王的宝藏(3\/5)】 第346章 人鱼王的宝藏59 “他们离开了吗?” 溶洞旁的森林里,蹲守已久的两名玩家正在小声交流。 “走了。”龙子楠说道,“我听见了虫鸣和鸟叫声了,那个人鱼王在这里的话,这些动物是不敢出现的……” “那就好……我是真有点怵那个人鱼王,它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王飞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是选择与张纯良等人分道扬镳的玩家,今天他们甘愿冒着风险来到这里,是因为龙子楠找到的一条重要信息。 “话说,你确认那条消息是靠谱的吗?”王飞神色犹疑地看着龙子楠。 “当然。”龙子楠笑道,“别忘了,我的技能可是探秘,我亲耳听到那个人鱼首领说,人鱼族至今没有出现新的人鱼王,全是因为上一任人鱼王并没有完全死掉。” “真是阴魂不散。”王飞低声骂道,“死都死了,为什么不能干脆一点消失?给我们找麻烦……” 选择退出寻宝队伍的五名玩家,都是曾经选择了基斯特阵营的人,在基斯特与船长的争斗中,他们的阵营明明获得了胜利,却迟迟没有得到离开的钥匙。 五人根本就不想完成什么见鬼的宝藏任务,他们只想顺利离开这个游戏。 迟迟无法得到钥匙,让他们陷入了极端的焦虑,他们开始不断的猜测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最终,他们确定了答案。 拿到钥匙的首要前提是阵营主获得最终胜利,可是“最终胜利”指的究竟是什么? 联想到当时威尔船长给自己融合的巨大人鱼尸体,玩家们认为,阵营主最终的胜利应该是成为“人鱼王”。 因为基斯特还没有成为“人鱼王”,所以他们的阵营并没有获得胜利。 “只要前任人鱼王一天神魂不灭,那么基斯特就永远不可能成为人鱼王。” 幸运的是,龙子楠用自己的技能探听到了一个关键线索—— 只要毁掉前任人鱼王的尸骨,那么它的灵魂也会随之消散。 头颅之墓的那个智慧之眼不知道还有没有传染的风险,去双手之墓的玩家太多,很容易发现他们,算来算去,只有剩下三个墓坑的风险最小,于是五名玩家分为三路,打算先毁掉这三个墓穴之中的尸骨。 反正有危险的是那些宝藏,只要他们不去触碰那些东西,活下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那我们现在就进去?”龙子楠背上了背包,漂亮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算了……不然再等等?”王飞有些犹豫,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就是因为你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让他们不放心你一个人完成任务,我过来陪你。”龙子楠无奈道,“拜托,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比我还胆小?” “不是胆小,是谨慎,你难道忘了吗,我的技能自带10%的危险预知……”王飞被她的话臊得脸上挂不住,“还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么神圣的墓坑,还放着人鱼们重要的圣物,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什么防护措施,让玩家们随来随走……” “有道理。”龙子楠柳眉微锁,轻轻点了点头,“可是我们必须毁掉它们,才能离开这里啊……再者说了,张纯良他们刚才都已经进去过了……应该没那么危险吧?” 王飞又看了一眼幽深的溶洞口,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说实在的,你别笑话我,我觉得威尔船长一个人类,能够偷偷登上岛,接连偷走人鱼们的五件圣物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就好像是,有人刻意放纵了他偷走这些东西。” “你太焦虑了,小飞飞。”龙子楠轻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因为圣物丢失,人鱼们被圣岛驱逐,死了多少鱼吗?更别说死在威尔船长手里的鱼,就连肯沙华首领都差点死掉……它们难道疯了吗,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原因是什么?” 王飞的嘴巴嗫嚅两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勉强反驳了一句:“总之,这个岛……很奇怪。” “所以我们更应该快点离开。”龙子楠看他的眼神和看傻子一样,“这样吧,我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接应我,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王飞对龙子楠很有好感,他不可能让心仪的玩家独自一人面对危险,更何况,她说得也有道理,墓葬虽然危险,但是已经被其他人探索过了,风险会小一点…… “去!”王飞咬了咬牙,把龙子楠的背包接过来,背在肩上,率先向溶洞里走去。 “这才像话嘛。”龙子楠脸上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她最后向远处看了一眼,跟着王飞走了进去。 王飞是玩家中最谨慎的人,很可能会临阵脱逃,她必须紧紧地跟着他,才能保证他心甘情愿地……找死。 …… 鱼尾之墓被设在镜面森林里。 这里的每一棵植物都是由光滑的镜面组成,它们那无瑕明亮的外表能把每一个闯入这里的生物照得清楚分明。 镜面森林的地面柔软极了,宛如最高级的安睡床垫,细腻的泥土宛若七彩霞光,照射在镜面植物上,仿佛一个甜蜜、美好的梦境。 只是,这里虽然梦幻璀璨,却是生活在岛上的人鱼们公认的最恐怖的禁地之一。 艾兰特悠闲地漫步在这里,甘草藤蔓织就的身体优雅又轻盈,它的目光在镜面做成的树木上漫不经心地扫过,然后定格在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棵极为高大的水晶王树,它的每条枝桠上都有金光灿灿的水晶树叶,看上去华丽得惊心动魄。 艾兰特走上前,随手摘下水晶王树上最耀眼金灿的树叶,将它小心地插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样的小饰品它已经收集了很多,每次当它想筑巢的时候,它就会来这里寻找材料。 只是,这一次的材料收集活动它格外慎重,因为它要建造一个最结实最美丽的巢穴,最好是一眼就把良良吸引到,然后永远也不想离开它的那种。 “救命……救救我……”无数道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仿佛成千上万人在呐喊。 这声音浑厚又怪异,带着浓重的恐惧,只是,那明明是上万道声音,但是它们的音调起伏却一模一样,就像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艾兰特拽着银镜花的爪子一顿,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是因为良良交给了它一个任务。 它恋恋不舍地松开正奋力挣扎的银色花朵——这朵花的根部扎入了泥土近百米,一时半会儿很难拔出来。 算了,还是良良的事情比较重要。艾兰特小心眼地在花朵的旁边做了标记,准备一会儿过来教训它。 它愉快地拨开镜面芭蕉叶,看向了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那是一片镜面山谷,周边的山体上光滑无比,呈聚拢之势,将谷底包围起来,这就是人鱼王深蓝的鱼尾之墓所在地。 墓坑的周边本应该平坦无比,只有无边无际的晶莹镜面,将它衬得庄严又孤独。 可是现在——它的周遭热闹极了。 一颗又一颗头颅“长”在它的周边,就仿佛某种寄生的疣体,密密麻麻的,足有上万颗。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那些头颅齐声发出了哀嚎,如果有人看到他们的脸,就会发现,这些人头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山谷里忽然金光大闪,在刺眼的光芒里,地上的人头又冒出来一颗。 “不要再长了……不要再长了……” 程亚丹绝望地惨叫道,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现在的感受。 她的视野里有无数个扭曲的自己,每一颗头颅的感受都是共通的,她无法形容自己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的本体究竟是哪一颗头,思维早就狂乱地迷失在这密密麻麻的肢体中,她要疯掉了。 谁来救救她,或者杀了她——! 艾兰特看着面前那堆玩家的脑袋,轻轻歪了歪头。 它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曾经有一只小甲虫误闯进了这片镜面山谷,被复制出了千亿个克隆体,让它的身体总是感觉痒痒的。 最后它是怎么处理掉这些小爬虫来着? 艾兰特苦恼地思索了片刻,然后走进了头颅制成的草丛里。 “你好。”艾兰特看着狼狈的玩家头颅,温柔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它的学习能力非常恐怖,早在化作人形的第二日,就可以流畅自如地和人类交流了。 可是在张纯良面前,它依然装得那样笨拙幼稚,因为它狡猾地感知到,这样更能得到他的怜爱。 “需要帮忙吗?”艾兰特问道。 霎时间,上万颗头颅停下了呼救,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个高大奇怪的藤蔓人。 “救……我。”程亚丹的眼角划过一滴泪,面容扭曲又狰狞,“她在骗我……那个贱人……她在欺骗我……” 龙子楠告诉她,她从人鱼们的口中探查到,鱼尾之墓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里有很多宝物,带出副本后可以大赚一笔。 她刚来到这里时也曾满心戒备与怀疑,小心地不碰到任何花草。 可是在路过一段银杏镜林时,意外发生了——有片漂亮的水晶叶子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遭到攻击和异变,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程亚丹拥有鉴定宝物的技能,从接触到那片叶子的瞬间,她就知道这片水晶叶是多么珍贵的材料——珍贵到可以兑换让她衣食无忧的高额积分,购买很多能让她安全过关的道具。 就捡这一片……她只需要一片。 程亚丹怀揣着叶子,心如擂鼓地向墓坑走去,她这一趟惊险的旅途,能够得到这片叶子也算值了。 可是,当她踏进这个山谷里时,一切都变了。 那片叶子开始无限增殖,瞬间便将她的身体压进了松软的地面,接着,她裸露在地面的头颅也开始……不断地复制。 艾兰特看向女人的头颅,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你的,你的身体已经被它们变成了养料,现在将你拔出来,你这颗头会瞬间死掉的。” “没关系,这样也可以,快杀了我——杀了我啊啊!”程亚丹崩溃地大叫道。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她的脑袋又增加了几十颗。 艾兰特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张纯良不会突然冒出来,接着又道:“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它自然非常乐意帮助这位可怜的家伙,否则她的头毫无节制地增长,会让它生皮肤病的。 “我必须确保杀掉你的每颗头,可你所有脑袋的感官是相连的,到时候可能会有点痛。” 一旦漏掉哪一颗,她就要重复双倍甚至十倍被杀死的体验。 程亚丹呆滞地望着艾兰特,嘴巴里不受控制地淌出涎水。 “啵。”又一颗脑袋从地上冒了出来。 她牙关“咯咯”地咬紧,用尽最后的理智点了一下头。 艾兰特轻轻抬手,整个山谷开始地动山摇,一只无形的巨手出现在镜面山谷的下方,随着它轻轻握紧手掌,那一颗颗汁水充盈的脑颅“砰砰”地炸裂开来。 红黄色的粘稠液体淌了满地,然后被绵软的土地吸收一空。 山谷间回荡起一声满足的长叹。 艾兰特严谨地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一颗脑袋残留,这才擦了擦手,准备回去找那支银色的花算账—— 它转过身,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人鱼王深蓝墓坑的位置,默默地注视着它。 “午安,我无比尊敬的父神、圣岛。”基斯特的嗓子沙哑艰涩。 艾兰特好奇地望着它,然后学着它的语气,礼貌地回道:“午安。” 它觉得这个招呼很有趣,于是在心里默默练习了一遍。 “我必须为我残酷邪恶的行为向您致歉,我惊扰了您安闲的时光。”基斯特缓缓道,“但是请容许我为自己的行径辩解——这个女人罪孽深重,她所犯下的罪行会在进入山谷后被复刻成一片片罪叶,这才是她被埋葬进土地的原因。” 艾兰特懒懒地点了点头,它并不想花费心思去理解这条老鱼的意思,它身上好臭,那是一种即将死亡的腐朽之味。 它想赶快回去找良良,和他说午安。 “去内脏之墓的那两个人类也死掉了。”基斯特温和地对它说道,又仿佛自言自语,“至此,我已用外来之者的肮脏血液,完整地祭奠了我屈辱死去的深蓝之王。” 艾兰特听到了“内脏”两个字,来了精神。 它有亿点心虚,良良原本交代它,让它监视尾巴、内脏和爪子墓里的玩家来着,他说这几个墓穴今天一定会出现问题,让艾兰特帮它找到那个幕后指使者。 可是它钻进亮晶晶的森林里后,只顾着给他们的爱巢找装修材料,竟然把这件事忘记了。 “你做的?”艾兰特认真地看着基斯特。 基斯特一愣,这是圣岛第一次回应它,它就像一个顽劣又冷漠的神明,从来都只把它们当作微不足道的蝼蚁,对它们的所有一切置若罔闻。 “……我做的。”基斯特赶忙回答,“全是我做的……和其他鱼没有关系……” 小艾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如果——如果您愿意的话,明日,人鱼族祭坛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活动,您可以偕同您的爱人一起来参加,我保证,他会很喜欢……” 基斯特看着它轻快的背影,忽然说道。 “这绝对会是一场,令人难忘的,盛宴。” 第347章 人鱼王的宝藏60 “它真是这么说的吗?”张纯良听完了小艾的复述,若有所思地靠在了藤椅上。 金光闪闪的靠背顿时发出了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张纯良:“……小艾,虽然这些小装饰很漂亮,但是你也不用把它们贴在椅子靠背上,老实说,有点硌人……” 小艾乖巧地点点头,帮他揉了揉肩膀,然后顺势抱起他,放到了还没来得及贴亮片的床上。 汪少凡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脑子里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吗……”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这个主公什么都好,就是找男朋友的品味有点特别,之前找了个骨头架子,这次找了个怪模怪样的藤蔓人…… “并不是。”张纯良认真地解释道,“它已经收敛了很多了,如果你不在这里,它还会亲吻我的脸……” 汪少凡嘴角一抽,果断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龙子楠之前联系我了。”他正色道,“她说她杀掉了剩下的四个玩家,我觉得很奇怪,她神智很清楚,好像并没有变成傀儡。” “那就应该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决定临阵倒戈,她现在并不重要,我最在意的是基斯特。”张纯良说道,“它看起来要做一件大事情。” “主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它要杀玩家?”汪少凡犹豫着问道。 张纯良的表情实在太平静了,结合他之前要求玩家必须去寻找假宝藏的事情,他认为张纯良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甚至可能在故意纵容事情发生。 张纯良点了点头:“墓葬里的宝藏,是基斯特为玩家们特意设置的陷阱,肯沙华则负责用泡泡控制玩家的行为,让他们被宝藏吸引,进而在坟前死掉。” “的确是这样……”汪少凡点了点头,“在我们到达双手之墓后,傀儡很快就现出真身,她将一名玩家吸入了戒指里,然后自杀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正常,似乎对张纯良指使玩家去送死的行为毫无异议。 “我必须要向你解释一下。”张纯良诚恳地坐起身,直视着汪少凡的脸,“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个线索,是关于肯沙华的,她的泡泡的确可以控制其他生物,但是有一个前提条件——被操控的人一定要有极其深重的恶念。” 因此,能被它控制的傀儡,一定是心术不正的人。 在他猜测到肯沙华的泡泡可能会操控他的身体时,曾经一度非常担心自己失控。可是小艾却肯定地安慰他,他不会被操控,因为他从始至终对待这个副本中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恶念,肯沙华无法趁虚而入。 因此他才心无顾虑地让玩家们去探索墓坑,只要进入墓地的玩家心思单纯并无杂念,他们并没有那么容易死掉。 “原来……是这样。”汪少凡的表情怔然,他张了张嘴,想问问张纯良,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这个信息。 可他看着主公那双诚恳温和的眼睛,所有的质问都吞进了肚子里,是啊,告不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被肯沙华操控了身体,那只能说明他心思并不单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设定很眼熟?”张纯良笑着问道,“吸引心怀恶意之人去固定的地点自杀……用罪恶的鲜血哀悼死去的亡灵,就仿佛是……” “一场祭祀仪式。”汪少凡脸色沉重地接道,“人鱼王的尸骨并没有被收殓入墓,玩家们也是它入葬仪式的一部分。” “我和你的猜想恰好相反。”张纯良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基斯特并不打算埋葬人鱼王。” 汪少凡神情讶异,显然无法理解张纯良的意思。 “赎罪、祭祀、用玩家的血液祭奠深蓝……”张纯良掰着指头一一数过,然后摊开手掌放到汪少凡的面前,“我觉得,基斯特真正想做的,是复活人鱼王。” “这……这也太,太离谱了!”汪少凡失态地站起身,匪夷所思地说道,“复活?它杀了人鱼王,然后花费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就是为了再把它复活?!” 张纯良站起身,透过屋顶上琳琅作响的彩色玻璃风铃,向外面重叠朦胧的山脊看去。 人鱼王的尸骨被分别葬在了五处圣岛最神圣危险的场所,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之前一直以为,基斯特在五处禁地分葬人鱼王深蓝的尸骨,是在用特殊的方式和圣岛进行沟通,央求它保佑人鱼族不被驱逐出圣岛。”他随意撩拨着风铃,缓缓地梳理自己的想法,“可是,前提是——圣岛曾经要求它这么做。” 基斯特养育深蓝多年,对它有着深厚的感情,在没有特殊原因的情况下,它不应该如此残忍地对待养子的尸骸。 可是,张纯良敢确定,圣岛艾兰特并不会要求人鱼将它们的王分尸,它没有这样恶劣的癖好——那么,基斯特将深蓝大卸五块的原因,就非常值得深思了。 “能量。”张纯良回忆着尸骸所在的五处地点,笃定地回答道,“它把尸骨放在圣岛能量最浓郁的五个地方,用以窃取圣岛的能量,维持尸骨的活性,就像是……把这座岛当作了保鲜膜。” “保鲜膜”小艾正在巢穴的角落里爬上爬下,热火朝天地贴贴补补,在二人说话之际,它已经把藤蔓床的外壳贴满了漂亮的水晶叶片。 汪少凡一脸震撼,看着张纯良的表情犹如看待某种难以理解的事物:“主公,我发现一件事情……你好像特别擅长猜测反派的心理活动,而且猜的、相当合乎情理……” 张纯良向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我的荣幸。” “那这么看来,基斯特的确杀了人鱼王,但并不是真心想让它死掉……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汪少凡艰难地运转着脑袋,“它被人逼迫了,或者说,在当时,它必须要杀掉人鱼王才能‘救’它?” 张纯良打了个响指,赞许道:“你也很有反派的直觉。” 如果二人猜测的是真实的,那么明天,基斯特口中那场盛大的活动,就是人鱼王深蓝的——复活仪式。 复活一具死掉的尸骸,需要什么东西? 张纯良漫不经心地用手在窗框上划动。 需要充满活性的骨架,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鲜活且充满力量的肉体,需要……那位已死之人的灵魂。 基斯特显然已经把这些东西准备妥当了。 它说得没错,张纯良一定会赴宴。 因为他预感到,人鱼王的第四件宝藏,就隐藏在宴会之中。 这一夜,张纯良并没有睡踏实。 小艾那个坏家伙阳奉阴违,在他们的床沿贴了一圈会不断变化颜色的宝石,他一整晚都沐浴在诡异的光线下,梦见自己被群魔乱舞的藤蔓绑进妖怪洞里折腾了一整晚。 第二天醒来,他勒令小艾把屋子恢复成原样:“宝贝,等我攒够积分,我会去系统里给你兑换一本艺术审美类的书籍……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你在屋顶镶嵌上一整面大镜子是个好主意。” 他留下满脸幽怨的小艾独自打扫卫生,决定先去找人聊聊天。 他刚下了树屋,就看见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狐狸?”他有些诧异,“你来找谁?” 狐狸的肩上沾着湿露,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 他举起手中的树叶邀请卡向张纯良晃了晃:“这是昨天晚上出现在我洞穴门口的,我很确定,我没有把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狐狸从不与人鱼们接触,他每日行踪飘渺无常,如若不是做寻宝任务,玩家们很难碰到他。 因此,这封邀请函的出现格外诡异,这说明,有人一直在观察着狐狸,甚至非常了解他的一切。 “良良,窝可以、先打扫……一部分吗?”小艾从树屋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神忧愁,“窝,也想去参加宴会……” 张纯良简直快被它可爱死了,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个家伙就是很欣赏自己浮夸的装修风格,舍不得拆掉它们,所以才对自己使用美男计,但是还是忍不住原谅了它。 “我可以再等你三分钟,宝贝。”张纯良建议道,“你可以换上那身知更草的皮肤……它很漂亮,有股好闻的味道。” 狐狸有些受不了张纯良忽然腻歪起来的模样,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他的眼神烦躁又嫌弃。 这表情在张纯良看来新鲜极了,要知道,狐狸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看来这封邀请函让他的心情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一看呢?”张纯良意有所指地向宴会的方向点了点,“今天,也许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狐狸凝视着他故弄玄虚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 恰逢此时,张纯良的玩家联络器震动起来,这是汪少凡给他的单线联络器,按次数扣积分,如果不是极其紧张的情况,他并不舍得使用。 “主公——我想你们得尽快过来,这里的情况……有点棘手。”汪少凡声音发紧,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画面。 他昨夜辗转反侧,为了证明张纯良的猜测,今天早早就去到了人鱼们的仪式现场。 可是,面前的场景,还是让他有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他背后发凉,和龙子楠凝重地对视一眼。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巨石祭台,祭台上竖立了七副木架,每副木架上都牢牢地捆绑着一条放干鲜血、剖空内脏的人鱼。 它们的蓝色血液、肉块以及内脏被放入了三个圆肚石锅中,空气中弥漫着腥香诡异的怪味。 这些并没有多么恐怖,汪少凡甚至早就猜到这场祭祀会用人鱼活祭,但是,他没有猜到的是—— 位于最中间的高大木架上的那具死人鱼,赫然就是人鱼现任首领基斯特。 它面色干瘪苍白,头颅低低地垂下,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到场的人鱼们哗然震惊,发出了恐慌的骚乱,却被全副武装的人鱼亲卫用武器逼回了祭台下方。 “这是怎么回事……”汪少凡声音颤抖地看着龙子楠,“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基斯特,阵营副船长……就这么死了?!” 龙子楠的表情显然也很难看,她打开自己的阵营面板,副船长阵营如今还剩下她和汪少凡两个人,因为阵营长的死亡,整个面板都变成了灰白色,但是——阵营模式并没有中止。 “还没结束,我们还有希望……基斯特死了,但是它的阵营还没有输。”龙子楠说道,“我几日前探听了它和肯沙华的密谋谈判,它们的目标是复活人鱼王,但是复活仪式中必须要用五名罪恶深重的玩家之血‘洗骨’,但是肯沙华一次只能控制一名傀儡送死,我为了加快进度,把那几个玩家骗到了墓里……” 所谓的阵营胜利,并不是让基斯特成为什么人鱼王,而是复活曾经的人鱼王。 只是,龙子楠并没有料想到,它这个疯子,竟然把自己也变成了仪式的一环。 “人鱼王的复活仪式还在继续,所以我们还没有失败。”龙子楠望着基斯特干瘪青白的尸体,唇色惨白,“我就是想拿个钥匙离开这个副本,怎么这么……草!” 台下的人鱼越来越多,它们盛装出席,用贝壳、海草、珊瑚和珍珠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欢庆这场盛大的活动,却不曾想,刚来到这里,便看到了这残忍且无法理解的一幕。 山谷、湖水、草地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鱼,它们惊惶迷茫地围挤在一起,爪子上用来野餐的鱼干肉饼撒了一地。 在恐怖紧张的气氛中,隐约有鱼在低泣悲吟。 张纯良和狐狸就在这时赶到了现场。 小艾化作了地面上粗长的波浪草藤,用最快地速度把二人送到了这里。 狐狸仰起头,看着基斯特毫无生机的尸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家都到齐了吗。” 一道温柔飘渺的声音,从祭台最上方传来。 肯沙华的头颅被端正地摆在祭台正中央,这是它丈夫临行前为它做的最后一件事。 它身后是人鱼王被拼凑完整的洁白骨骼,映在初阳的晨光下温柔莹润,仿佛尚有生机。 “接下来,由我为大家,讲述一个故事。”它的声音如徐缓的清溪,娓娓道来,“我发誓,这是最后的故事了。” 第348章 人鱼王的宝藏61 “我要杀了它。”康纳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已是一片死寂阴冷,“基斯特,如果你阻止我,我会连你一起杀掉。” 一个小时前,它的弟弟康德被人鱼王深蓝赐死了。 它是那么崇拜那个混血杂种,每日都津津有味地听康纳讲它的故事,它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人鱼王的贴身护卫。 可是,它被自己最崇拜的王宰掉了,头颅至今还扎在深蓝的青铜长剑上。 “稍等一下,我觉得很蹊跷——”基斯特挡在门前,努力劝说愤怒的人鱼们,“王是个理智的鱼,它不可能会因为康德给它端的食物不合心意而杀了它……” “算了吧,你总是为它说话——”愤怒的人鱼忽然大叫道,“你是真的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吗!老糊涂鱼!它已经疯了,没救了!”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至少有三十只无辜的人鱼被深蓝杀害,它仿佛失去了所有心智,变得残忍又可怕。 “那更不应该由各位动手了。”肯沙华款款游入房间,目光悲悯慈祥,“深蓝是我们收留到人鱼族的,就算是要杀,也应该由我们动手。” 肯沙华是人鱼族最受尊敬的巫师,而且还拥有诡异神秘的控制之术,它一进来,所有的人鱼都闭上了嘴。 “三天之内,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它的话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所有人鱼都安分下来,“如果我们无法改变它的残暴性情,那我会亲自割下它的头颅。” 人鱼们将信将疑,但又不敢当面质疑它的决定,于是犹豫片刻离开了。 “你疯了吗?难道你真的要杀掉深蓝?”基斯特跟随肯沙华进入了它的巫楼,表情看上去焦虑极了,灰色的鲨鱼尾在地上拍的啪啪作响,“你我都知道的……深蓝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被可怕的恶鬼偷走了心……” “可是人鱼们不知道,我们不能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肯沙华道,“我们不能惊动那些恶鬼,它们拥有强大神秘的魔力,如果我们贸然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人鱼们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我们不能这样对它……”基斯特凶悍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悲伤,“深蓝是个好王,也是个好孩子,它没有做错任何事,即使失去了心脏,它也没有滥杀过一个无辜的人鱼……”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温柔多了。”肯沙华的眼神柔和地看着它,“基斯特妈妈。” 基斯特笑得很难看:“亲爱的,我们让深蓝逃跑吧,只要它离开这里——” “只要它离开这里,那群恶鬼就会跟着它一起离开,那时候,它会更危险。” 肯沙华一挥手,巫楼的青铜柜应声打开。 里面陈列着很多古怪的物品。 电饭锅、手表、嚼过的口香糖……这些是它们从死掉的人鱼们身上得到的,它们亲眼看见曾经熟悉的人鱼子民用这些物品攻击深蓝。 “它们不仅偷走了深蓝的心,还想割了它的肉,拔它的鱼鳞。”肯沙华的爪子从这些古怪的东西上抚过,“我听到它们的交谈了……他们说,深蓝浑身都是宝贝,可遇不可求,一定要捞够本才会离开。” 基斯特痛苦地闭上了眼。 “如今只有那一个办法了。”肯沙华合上柜门,青铜制成的柜子开始融化变形,缓慢地化作一张沙盘。 这是至今为止,人鱼族探索出的圣岛的全部地形,这只是圣岛的冰山一角,但是对于它们来说足够了。 “深蓝必须死,死亡对于它是解脱。”肯沙华看着自己茫然的丈夫,语气温和道,“但是,没有鱼规定,它不能复活啊。” …… “这是一场漫长的骗局。”肯沙华微笑地注视着祭台下的人鱼,清澈的眼睛与台下的狐狸对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我们借圣岛的无上神力,将深蓝的尸骨保存下来,平息了人鱼们的愤怒。” 台下的人鱼们窃窃私语,表情迷茫又惶惑。 “什么意思……肯沙华首领的意思是,我们的王曾经被坏鱼胁迫了?它们扮成了我们熟悉的样子接近王?” “噢不,我觉得是鬼魂,鬼魂附在了我们同伴的身体上,然后想杀掉王……” “天啊,这太不可思议了,肯沙华首领一定在编故事!” 可是,基斯特的尸体仍然高高悬挂在它们面前的祭坛上,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证明。 “我不信!我不信!我的祖母就是深蓝杀死的,它那天只是去给深蓝送花束,就被它烧死了!”一条人鱼愤怒地呐喊道,“你们在歪曲事实,你们在给恶棍洗刷罪名!” 它把爪子里的甜果狠狠地砸到了台子上,表情扭曲:“大家别听它的!它是巫妖,会蛊惑我们,说不定是它杀害了基斯特首领,编了个乱七八糟的故事,想附身在深蓝的身上,名正言顺的成为我们下一代的王!” 台下哗然一片,人鱼们看向肯沙华的目光变得怀疑又警惕。 “小汉斯,如果你不会好好听我说话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小教训。”肯沙华微笑道,“我想你一定很想念你的祖母吧。” 它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让人鱼不寒而栗,有人鱼想偷偷离开,却发现祭坛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长满了高大的人脸向日葵,它们流着涎水,贪婪地打量着人鱼们。 “主公,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汪少凡压低了嗓音问张纯良,“这个人鱼头到底是哪一方的?” “它哪一方也不是。”张纯良轻轻摇了摇头,“你没发现吗?除了咱们三个,所有的玩家都消失了。” 汪少凡悚然一惊,赶忙抬起脑袋在周围寻找了一圈——果然如此,除了张纯良、他和龙子楠,其他的玩家全都不知所踪。 “那群人鱼不是想要深蓝曾被恶鬼纠缠证据吗?”张纯良叹了口气,“我们这群外来的玩家,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他话音刚落,祭台上便又升起了一排刑架。 架子上,四个人类被生锈的铁钉钉上了四肢,有很多人鱼认识他们。 他们这段时间经常会找它们聊天,打听和人鱼王墓坑有关的情况。 四人神色呆滞恐惧,瞳仁缩得只有针尖大小,看起来恐怖极了。 “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忆起我们刚进游戏时的一条提示。”张纯良侧头,向汪少凡低声说道。 “什么提示?”汪少凡下意识追问。 “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时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张纯良道。 汪少凡背上的冷汗倏然落下。 第349章 人鱼王的宝藏62 玩家们把威尔船长当作了最终大boss,早就忘记了还要扮演什么角色,在与人鱼们在船上并肩作战的那段时间,把所有的看家本领用了个遍,可以说被肯沙华等人鱼看得明明白白。 他用复杂莫名的眼神看了一眼龙子楠,又看了一眼张纯良,觉得喉头艰涩。 他猜到了肯沙华放过他们三个的原因。 他和张纯良在船上帮助人鱼们解开了铜制心脏的桎梏,而龙子楠则在不久前,用四个玩家的鲜血帮助肯沙华祭祀了人鱼王。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 如果当时他因为害怕被心脏污染而拒绝了肯沙华的请求……如果他没有选择投靠张纯良。 那么今天,他也会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挂在架子上示众。 “如果我们能顺利离开这里……”汪少凡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道,“你可以去找神隐公会兑换一张凡字令牌,这张令牌可以让神隐公会无偿帮助你完成三件事情,任何事情。” 张纯良有些诧异地看向汪少凡,神隐公会……?那是一个连他这样的死宅玩家都如雷贯耳的名字,它在游戏之家中排行第三,据说超级有钱,在游戏之家的主城区有一整栋赌场大楼…… 汪少凡竟然是这个公会的少当家? 张纯良忽然有些想笑。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救过汪少凡的那几次经历。 除了差点被感染为怪物那一次,作为超级公会的继承人,其实很多情况下他都有自己脱险的方法。 他故意留下破绽让张纯良帮助他,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接近张纯良——或许从很早之前,汪少凡就已经在谋划着和他搞关系了。 张纯良还是有些低估了自己在游戏之家的名声。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祭台。 肯沙华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式,竟然让四位玩家主动开始交代起自己的任务。 从副本一开始,他们替代了某位乘客的身份,到他们战胜了威尔船长,来到圣岛盗墓,寻找人鱼王遗留的宝藏……他们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而台下的人鱼们,早已哗然一片。 四位玩家的表情很亢奋,把有关于游戏之家的底细毫无节制地宣扬出来,但是眼睛里却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你们——都是假的,都是我们游戏的一部分环节罢了……什么宝藏也好,人鱼族也好,就连这个岛,都他妈是一串代码!”玩家不受控制地哈哈大笑起来,被钉在架子上的身体不住地打着颤。 他知道他死定了,死在一堆他曾经看不起的游戏数据手里。 他面朝着人鱼们的方向,因此并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祭台上的肯沙华,正随着他们的坦白而逐渐衰老、干瘪。 张纯良沉默地注视着它的脑袋。 肯沙华操控玩家向这个世界揭露了游戏之家的存在,游戏之家是不会放过它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到圣岛时,曾和它聊起过身体的事情。 它的身体被威尔船长拿去制作了带有污染性的人鱼肉,而头颅则被插在剑柄上,为整艘邮轮制造幻觉。 每条人鱼都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这是肯沙华的第二次生命。 “你是说,让我重新找一具身体吗?”那时,肯沙华被基斯特摆放在露台阳光最好的位置,和张纯良惬意地聊着天,“暂时还不需要呢,等我把所有事情都办完再说吧。” 而如今,张纯良终于明白它为什么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因为它从来就没有活下去的打算。 “就是这样……我的同伴们。”肯沙华的嗓音沙哑苍老,它努力把每个字都吐得清晰易懂,“我们的世界,被外来者入侵……我们的国王,被不知名的恶鬼折磨践踏……而今,我要代人鱼王惩罚这群下作邪恶之徒,用他们的鲜血,唤醒王沉寂的意识——!” 顷刻间,四名玩家的身体干瘪下来,变成了四具单薄的干尸。 他们猩红的血肉随着刑架的凹槽流入了祭坛之内,和人鱼湛蓝的鲜血混为一滩。 紧接着,肯沙华吟唱起了神秘晦涩的咒语,在咒语的指引下,那些颜色怪异的血肉渐渐腾空而起,在空气中不断挤压,提炼,最后化作了极为精华纯洁的能量,向祭台上的人鱼骨架飞了过去。 骨架有了血肉为支撑,逐渐有了筋骨,脉络,血管,肌肉……接着,它自己坐起了身体。 人鱼们惊呼起来,然后下意识俯身跪地叩拜。 一时间,整个祭坛肃穆安静,只有四个人类突兀地站在原地。 肯沙华浑浊泛黄的眼球深深地凝视在狐狸身上:“我可以一眼就认出,那具尸骸里的灵魂并非人鱼族的王,我自然也可以一眼认出,这具陌生的身体里的灵魂是我日思夜想的孩子。” “你们无需做这些事情,我也不再需要这个世界。”狐狸的神情漠然,“这里并不属于我。” 肯沙华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要把你留下,孩子,相反,我希望你能彻底地离开。” 狐狸的灵魂虽然抢夺了玩家的身体,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真正的肉体依然留在这里,就像一棵想离开土地的大树却被根系所拖累,终生都要忍受无法汲取力量的疼痛。 “基斯特离开之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肯沙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露出个微笑,“它说,孩子,我们没有抛弃你。” 那个飘渺如清冽浮烟的身影,忽然颤抖起来。 深蓝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鱼,它年幼时被父母抛弃,长大后被子民和养父母抛弃,于是它赌气地离开这个世界,抛弃了所有人。 可是后来,它才发现,原来每个人都在等它回来,它尚被爱着。 “回去吧。”张纯良拍了拍他的肩背,小声地劝道,“我还想看看你和你帅气的爸爸长得多像呢……” 他身下,某根心思敏感脆弱的藤蔓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仰起了小尖头。 狐狸幽墨如渊的眼神在张纯良身上定格片刻,然后轻声问道:“你是真的希望我回去吗?” “当然。”张纯良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鼓励地看向他,“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狐狸沉默良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接着身体浑身一软,摔倒在地上。 众人只见上一秒还鲜活的狐狸,瞬间失去了血色,然后化作一阵黑水,渗进了泥土之中。 “真不容易啊——”汪少凡感叹道,“这个人鱼王做得也太憋屈了,如今找回身体,可算是圆满了。” 狐狸倒地的瞬间,台上的那具人鱼肉身就泛起了蓝色的光泽,它的肌肤变得莹润又充满色泽,鱼尾泛着银蓝的柔光,带着鲜活的力量感。 人鱼模糊的脸上血肉重塑,五官逐渐变得清晰英俊,最后——人鱼王深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隔空与张纯良四目相对。 汪少凡侧脸看向了张纯良,他的表情很古怪,并不像在为朋友的重生而喜悦。 “主公……有什么问题吗?”汪少凡谨慎地问道。 “你们的阵营胜利了吗?”张纯良望着台上的眼神有些凝重。 “唔,成功了——果然,人鱼阵营的目标是复活人鱼王!”汪少凡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系统告诉他,钥匙已经出现了——就是正停靠在圣岛边缘的塞壬号,现在他们只要登上塞壬号,进入他们初始刷新的房间,那就可以登离这个世界。 “快点逃吧,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副本。”张纯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在人鱼们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中,神色自如地向人鱼王深蓝的方向走去。 第350章 人鱼王的宝藏63 “听说你又要和狐狸下副本了?!”亭英的声音从通话器中传来,她被关在了小院里,花了好大力气才联系到张纯良。 “是的,沈星移也在那个副本,狐狸已经下过一次了,应该会很安全。”张纯良正在专心制作下副本需要的纹身贴,顺口和她煲起了电话粥。 “不不不,有狐狸在才不安全。”亭英的语气凝重起来,“我就是怕你太好奇,去找那个鬼玩家,所以一直不想告诉你他的消息……” 张纯良来了兴趣,问道:“狐狸难道也是渎神的反叛势力吗?” “不,他不属于任何势力,他就是个单纯的疯子罢了。”亭英老实地说道,“和疯子在一起共事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他因为利益背叛你。” “疯子?”张纯良挑了挑眉,“老实说,直到现在,他在我面前表现得都很正常。” “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宝贝儿。”亭英的语气充满了同情,“当一个疯子对你彬彬有礼起来,往往是有所图谋。”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我想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利用的地方。” “怎么没有,你和沈星移的关系,你的聪明小脑袋瓜……或者,还有你上一局的表现。” 张纯良被突然炸开的纹身贴炸伤了手掌,呲牙咧嘴地去找创可贴,闻言有些疑惑:“上一局的表现?为什么会这么说。” 亭英一次性说的话太多,差点喘不上气来。 她着急忙慌地找来呼吸机,虚弱地吸着氧和他继续聊天:“……你知道狐狸的通关风格吗?” “暴力通关?”张纯良思考了一下,“你之前好像提到过,他很聪明,但是很喜欢暴力破坏关卡。” “是这样。”亭英的声音在呼吸器里沉闷极了,她深深地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他很擅长表演,演技精湛到令人毛骨悚然——别不信,狐狸这个代号就是这么来的,他就好像有上万种人格,在面对不同人时,可以表演得滴水不漏。” 可是反常的是,他下副本很少会用到自己的天赋演技,反而总是用暴力通关。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暴力会不会才是他的本色,他只有在发泄戾气和愤怒时才最真实。”亭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觉得,他在仇恨这个游戏。” 张纯良笑了笑:“这不是很正常吗?有哪个玩家会喜欢这个地方。” 亭英有些严肃地反驳他:“不一样。你要先明白一点,他是‘鬼玩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玩家的立场是不同的。玩家厌恶这个游戏,想的是尽快逃离这里,可是他不同,他给我的感觉像是想要……毁掉这里。” 张纯良的第十七个纹身贴又炸掉了。 饶是他极有耐心,也郁闷得不得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他小心翼翼避开手上的伤口,翘着兰花指把碎掉的纹身扔掉,顺便向亭英道了一声谢,“你认为他邀请我,很有可能是因为我在上个副本里差点毁掉了那个世界……他想利用我再干掉一个世界吗?” 这件事他只告诉了亭英,她大概在和狐狸的聊天时被套了话,被他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狐狸对他出乎寻常的关注。 他并不担心亭英会主动出卖自己,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讲,他是亭英最好的助力。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善良的猜测了。”亭英无奈地说道,“听我的,宝贝儿,别和他下副本了,他下个副本绝对会坑你一把大的。” “可能没有办法了。”张纯良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他已经和我绑定了组队信息,没有办法取消。” 亭英狠狠地咒骂一声,气得头晕脑胀。 “你在担心我吗。”张纯良笑道,“我会努力活着回来的。” “你不懂。”亭英无力地说道,“你绝对不能出事……这样,我给你发几局狐狸曾经的通关录播视频,你好好观察一下他的表现。” 张纯良欣然应允,在进入副本的前几日,把狐狸的通关视频快速刷了一遍。 不得不说,亭英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视频中的狐狸和他认识的那个冷眼寡语的青年判若两人,他杀怪时破关时,眉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残暴,就如亭英所说——他似乎总想毁掉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呢?”张纯良皱眉不解。 『很好理解。』圣父系统帮他分析道,『因为他是npc。』 “可是我也是……”张纯良下意识反驳道。 『宿主和他不一样。』圣父系统道,『他是主动觉醒的npc,甚至会逃离自己的世界,首先第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出来?』 张纯良愣了一下。 是什么促使一个npc离开自己的世界?他是在寻找真实,还是另有所图。 『第二个问题,他对于世界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态度。』 “我觉得他大概不是很高兴……”张纯良看着视频中狐狸用手生生撕扯下一个伪人npc的头颅,牙根一酸。 『第三个问题,他要带宿主去的世界,有什么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张纯良回想起狐狸邀请自己时的神情,忽然意识到,这个家伙可能不会把自己带到一个普通的副本中,结合他自己曾经是npc的身份,他有些恍然…… “那恐怕是他的老家。”张纯良点了点头,“有的时候,我觉得亭英才是最可怕的,她竟然在清楚狐狸身份的情况下,还要把他留在渎神里。” 『她是个赌徒,性格也很疯狂,说实在的,她能主动提醒宿主小心狐狸,这很让我意外。』圣父系统道,『很多玩家的直播视频都是封锁状态的,像狐狸这种高玩,不经过本人允许根本拿不到通关视频,她对宿主很有诚意。』 “我的也可以封锁吗?”张纯良问道,“被别人窥视行踪的感觉不是很好……话说,我在论坛上看到了我通关副本的帖子,他们都在分析我为什么有的时候会忽然掉线……” 每当圣父系统出现,都会自动屏蔽外界直播,次数多了就会引人怀疑。 而上个副本,在屈安然“毕业”之后,为了保护世界意识的秘密,圣父系统更是直接黑屏到游戏结束,虽然观看视频的玩家们无法找到张纯良的真实身份,但是渎神内部仍有一部分人知道他下了这个副本,长此以往,他们的秘密很难保住。 『原则上不可以。』圣父系统有些遗憾,『目前商店只有一个官方屏蔽器在售卖,我猜宿主不会想知道它的价格……』 张纯良头疼地叹了口气。 『但是本系统有非官方的野生渠道,宿主,您需要购买吗?』它询问道。 张纯良简直要被它随时随地压榨圣父能量的抠门样子气笑了。 最终,他还是屈辱地签订了“本场游戏圣父积分全部归属系统”的协议,换取了一份直播转移功能。 进入副本后,所有关于张纯良的直播都会被接入到其他游戏中,他本人真实的通关视角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张纯良忍不住吐槽,“我明明是在为你打掩护,你却还要压榨我的积分。” 『因为转移直播也是需要很多额外能量的,谢谢宿主。』圣父系统化出一只无形的手,抚过张纯良手掌上的伤口,顷刻间伤口愈合。 『系统还可以更过分一点吗?』 张纯良:“……?” 『下个世界系统需要再次升级,恐怕不能陪着宿主一起通关。』 “正义?”张纯良抹了把脸,冷静地问道,“你到底哪里正义了?你不是一个圣父吗!你对我也太冷酷了一点吧。” 『可能是近墨者黑?』张纯良从那一成不变的机械音中,听出了可疑的笑意。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祝你顺利升级,不过,你把这么多能量都用来升级自己的世界吗?真想看看它变成什么样了……能把我和沈星移住过的房子移到海边去吗?” 『系统尽量。』圣父系统似乎不想详谈这个话题,轻轻带过,『那么,宿主现在猜到那位先生的想法了吗?』 张纯良结合二人刚才的聊天,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起来:“狐狸讨厌游戏之家世界,却因为某种原因必须来这里,现在他应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想要回自己的世界去——还顺便把我带了过去?!” 『啊,这么看来,的确是鸿门宴。』圣父系统得出了结论,『宿主,你惨了。』 “……”张纯良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狐狸在视频里堪称残忍毒辣的通关方式,好半晌才说道:“我需要一个纹身,能帮我感知到身边危险的那种。” …… 张纯良后背的罗刹鬼纹身又开始忽热忽凉起来,这种怪异的灼热感在这个副本中时有发生。 纹身有灼烧感代表他身边有不可忽视的杀意存在。 狐狸在他身边时,这样的感觉格外明显。 这代表,狐狸对他的恶意时有时无,他正在犹豫。 “恭喜你。”张纯良对高大英俊的人鱼王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你重生了。” 深蓝没有说话,它垂下眼,看向了祭坛旁边那颗灰黑的干瘪头颅。 ——肯沙华在深蓝复活的一瞬间,就死掉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它交给我。”张纯良劝慰道,“我可以让小艾把它们葬在一个美丽的地方。” 深蓝沉默良久,弯下腰,双手捧起肯沙华的头颅,递到了张纯良手里:“它喜欢鸟和蝴蝶,曾经梦想养一只凤尾蝶当宠物。” 张纯良郑重地接过肯沙华的头骨,它轻飘飘的,像是一节被蛀空的树干。 【主线任务:找到人鱼王的宝藏(4\/5)】 张纯良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忽然感到后背一阵灼热,几乎要烫化他的脊椎。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巨爪卡住了喉咙,毫无反抗之力地提到半空。 “找到几个了?我的宝藏。”深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可以揭晓答案了吗。” 下一刻,深蓝刚长出的右臂被一道凌厉的藤蔓隔空切断,张纯良失去支撑,连带脖子上的爪子一起狠狠地向后仰倒。 突然出现的藤蔓人稳稳地接住他,将他藏在身后,艾兰特目光阴冷地注视着深蓝,嗓音恶意森然:“你想死吗,小鱼干?” “当然想死,想了很久了,可是大家好像都想让我活着。”深蓝的断肢上凝聚起一团海水,慢慢生成了一只新的手臂。 它深邃湛蓝的眼眸如海一般纯净浩瀚,但又混杂着一团浓郁晦暗的阴鸷,这和通关视频里的狐狸很相似,但又比视频里更加张扬,邪恶。 这才是狐狸真实的模样。 张纯良看着它瞬间生长出的残肢,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这家伙的力量好像有点强得过分。 “谢谢您的帮助,我伟大的……父神。”深蓝抬起接好的手臂,向面前的小艾行了一个矜傲的王礼,“我将谨遵您的意愿,完成与您的约定。” 第351章 人鱼王的宝藏64 什么意思? 深蓝和小艾有什么约定?! 张纯良抱着肯沙华的脑袋,茫然地望向小艾高大的身体,从它那凌厉的身形中,他品出了几分……心虚。 “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收回王廷的权柄,承蒙诸位这段时间的关照了。”深蓝又一抬手,山谷、水流、草原之中,数千名强悍的水战士拔地而起。 人鱼们显然还有异议,它们推推搡搡,表情惊疑不定。 有鱼拔高嗓音,大声质疑道:“肯沙华一定是和你合伙演戏,我们的王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选出来?我不同意!” 它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凝出了一具水做成的高大人鱼战士,它手持鱼骨剑刃,刺穿了说话人鱼的喉咙。 猩甜的蓝色血液溅了满地,惹起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台下的人鱼们跪趴了满地,瑟瑟发抖。 “我想,我应该改变一下我的执政观念了。”深蓝望向台下,眼神冷漠傲慢,“还有谁要质疑我的身份。” 几名年长的人鱼奋力挤开了人群,冲着台上的深蓝怒斥:“曾经,你杀害了我们亲鱼,如今你又要伤害我们,你不配做我们的——” 手起刀落,顷刻间,人鱼们头颅落地,眉目间依然饱含愤怒。 地面上,人鱼精心准备的野餐午餐和庆祝的骨琴被染得青蓝,在众鱼的挤压践踏中变成了一摊烂泥。 “够了……狐狸,你疯了吗?”张纯良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早该这样。”深蓝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表态,它冲着张纯良浅淡地微笑了一下,“你该回去休息一下了,小良,我为你准备了新的房间——放心,没有那些亮闪闪的装饰。” 屠杀还在继续,但和张纯良无关了。 海水做成的贴身王卫毕恭毕敬地引着他离开了祭坛的领域。 “我要回到我原本的房子里去。”张纯良冷冷道,“不需要你们引路。” 他看起来有些恼怒,没有管任何人,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小树屋。 房间里,亮晶晶的摆件齐整漂亮地陈列着,只有墙角不起眼的地方被扣下了几个小晶片,被主人依依不舍地放在了桌子上。 ——这就是小艾在树屋里打扫了很久的结果,它一惯喜欢阳奉阴违。 张纯良怔怔地打量了房间片刻,然后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 他一仰头,便看到天花板上那一面清晰的镜子,内心的怒火烧得愈发旺盛。 “良良,窝可以,进来吗?”小艾的声音从树屋外传来,带着点低落和忐忑。 张纯良头一次不想回应它。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思索了片刻,等理清头绪,才轻轻敲了敲床头。 小艾如蒙大赦,操控着藤蔓像蟒蛇一样从门缝里溜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在张纯良面前凝聚成漂亮的人形(它还参考张纯良的审美,抄袭了人鱼王的部分身材)。 为了以防万一,它特意找来了最香的知更草装饰自己,这种草香能让人身心愉悦平静,它的本能告诉它应该这么做。 “我现在有点生气,艾兰特。”张纯良的声音平静得让小艾心尖一颤,接着又因为他不近人情的称呼差点流下眼泪来。 “你这次没办法装可爱了。”他冷酷地宣布道,“接下来,你要老老实实地把你和深蓝之间见不得人的勾当交代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它回归本体后会这么强大,以及你和它做了什么交易。” 狐狸和小艾的神秘合作直接打破了他原定的计划,他预想中的那第五件最重要的宝藏必须换一种方式才能获取。 他现在脑内一团乱麻,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疲惫无力感。 小艾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它身上知更草的香气变得苦涩沉闷,那青翠漂亮的皮肤也黯淡下来。 好半晌,它抬起了胳膊,盯着张纯良,把爪子放在嘴巴里乱啃了起来。 在好几个晚上,它就这样啃着爪子,反反复复地确定眼前的人类不会忽然消失——就像他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毫无理由。 “别走。”它终于装不下去了,吐出来的字眼清晰又流畅,像是生怕眼前的人听不清楚一般重复道,“良良,不要走。” 张纯良明白了小艾的意思,他沉默地注视着它不安又难过的模样,忽然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是玩家,注定要离开这个副本。为了防止小艾胡思乱想,他一直避而不谈这个话题,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一定会把它带走。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小艾变得很喜欢向张纯良强调一件事情——我很有用,我什么都有,良良不要离开我。 他太迟钝了,竟然只把那当作了小艾撒娇的话术,从而忽略了背后的信息。 狐狸一定是找过它了,并且告诉了它,玩家一定会离开这件事。 ——它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操控这个世界,也不足以阻拦张纯良收集宝藏,但如果再利用上这样一个患得患失的小蠢货,那就万无一失了。 它一定和小艾达成了约定,帮它把张纯良留下,借此机会得到了它的部分能力。 “我要扒光那只狐狸所有的鱼鳞,我要让他后悔招惹我。”张纯良挪开遮脸的手臂,望着窗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发誓。” 第352章 人鱼王的宝藏65 接连七天,重生的人鱼王对它的子民们进行了残暴不仁的大清洗。 即使是每日都在树屋里闭门不出的张纯良,都能隐隐嗅到风中不祥的血腥味。 人鱼有二次重生的机会,有些死过一次就变乖,有些却仍然冥顽不灵,认为深蓝玷污了高贵的王权,这让它的杀戮欲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这世界上能压制得了深蓝的人很少,它的父母、肯沙华和基斯特……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艾兰特。 ——可是这个家伙已经叛变了,它不助纣为虐已经是谢天谢地,更别说让它阻止深蓝的暴行。 “良良,我已经把那两个人类送到船上了。”艾兰特小心翼翼地从窗户边探出个脑袋来,“我今晚可以上床睡觉吗?” “不可以,宝贝。”张纯良瞥了它一眼,忽然温柔地反问道,“告诉我,你刚刚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了,我去摘了野果,还有新鲜的花。”艾兰特脑袋摇得殷勤极了,眼神中充满被心上人误解的难过委屈。 “真的没有吗?”张纯良走到窗前,撸了撸它头顶凌乱的草毛,从里面翻出半根短小的木屑,“这是什么?” 小艾歪着头迷茫地看着张纯良手心里的那节小木屑,嘴巴开合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采果子蹭上的……” 这可真是空口无凭的瞎话了,张纯良是见过它摘果子的模样的,它只需要借助藤蔓就可以摘到最顶端的果实,根本不需要去蹭树,怎么会沾到木屑? 他嘴角一弯,看着艾兰特的眼神凉得可怕:“你一贯喜欢做这种事情,对我从来没有一句实话,我讨厌别人欺骗我,艾兰特,你在消磨我的耐心。” 艾兰特的心碎得快捧不起来了,扒着窗框的爪子抖得让身体摇摇欲坠。 它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身后的山峦草木在这一刻变得黯淡枯败,它小声地央求道:“别这样,良良。” 它心中很疑惑,在来之前,它已经在海水中冲刷干净了所有气味和灰尘,回来的路上又去花丛森林中滚了一圈,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不应该留下任何痕迹,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呢? “我把,我把那艘船,砸沉了……”它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不,它还是有所保留了。 更准确的表述应该是——它把塞壬号上的每一层船舱、每一个房间、每一面墙壁都摧毁成了碎片,确保没有一个空间能藏得下人。 它在送汪少凡和龙子楠上船后,看到了他们离开的场景。 那两个普通的人类在进入房间后,瞬间就“死掉”了。 艾兰特攀在船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具毫无生机的身体,他们软塌塌地倒在房间内,身体肿胀,带着死去多时的青黑尸斑和腐臭味,他们的肌肤开始极速腐烂,露出里面变质的肉块,逐渐吸引来了一些食腐的蚊虫。 这很不合常理。 他们现在的模样,是死了至少半个月以上才能出现的——这和那条臭鱼干说得一模一样。 它说,这些人类都是从另一个无法触摸的空间来到这里的,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仿佛鬼魂一样附身在这里的人身上,就像是在玩一场短暂刺激的游戏,等到游戏结束,所有人都会离开。 早在很早之前,艾兰特就在船上见过“张纯良”这个小孩。 那时的他虽然和它心爱的画像里的人长得很像,可是它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心上人。 直到有一天,它觉察到人鱼岛的某条身份贵重的人鱼出现了危险,正在痛苦地尖嚎求救—— 其实艾兰特一向很少管人鱼们的事,它秉持的原则就是,只要它们不死干净,就不算毁掉它和臭鱼干的约定。 也许是太无聊了,也许是良心发现想随便帮人鱼做点什么,那天它鬼使神差地去到了那个大池子——然后看到了它日思夜想的人。 那时的它兴奋得浑身发软,只想赶快把他从那艘破船叼回巢里,可是他太小了,又好脆弱,贸然带他下海会伤害到他。 不过没关系,它向来是一座有耐心的岛,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就算是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也没有关系。 可是,那条臭鱼干告诉他,他们没有未来了,良良很快就会离开。 去到一个艾兰特永远也无法找到的地方。 它学着那两只人类,去塞壬号的每一个房间里走了一圈,却感不到任何攫取灵魂的力量。 这让它愤怒,恐慌……甚至是绝望。 良良告诉它,他就算离开也会带它一起。 可是事实证明它离开不了,它身体又大又臃肿,灵魂也和他的世界并不相容。 这话就像是鸾蜂花的蜜汁,闻上去香甜诱人,但吞下去却会让人鱼们肠穿肚烂。 它现在已经能够感受到那种肠穿肚烂的痛楚了。 于是它毁掉了那艘船,把每一个房间都彻底销毁掉,确保张纯良不会像那两个人类一样,走进去,然后突然离开。 它以为自己做的足够隐蔽,甚至还想好了兜底的借口,如果到时候良良真的想找到那艘船,它就说船被洋流带走了。 只是它没想到,在见到张纯良第一时间,就被他发现了马脚。 第353章 人鱼王的宝藏66 “我说了,我会带你离开的,宝贝。”张纯良无奈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但他自己也知道这话多么苍白无力。 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他没有办法把这个快碎掉的坏家伙带走,它毕竟是一座岛屿,万一把它带走后整个小岛都消失了,那岛上的人鱼就惨了。 “你骗我,良良,你连屋子都不让我进去,床也不让我睡。”艾兰特越说越委屈,眼泪流得无比汹涌,它视线中张纯良的身影变得模糊,伸出爪子蹭干净了泪水。 “你不喜欢我的,我欺骗了你,你一定会趁我睡觉把我丢下,然后偷偷离开了。” 它脑袋中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张纯良离开的方法,最近这段时间,它每天晚上都会用藤蔓把树屋整个缠住,只留下出气的空隙,就为了防止他不辞而别。 理论上来说,如果张纯良不赶快把它哄开心,它能一直哭下去。 ——毕竟它是一座岛,眼泪就是身体上的溪流。 张纯良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扔掉木屑,伸手抓住了它的爪子,把它从窗口拖进了屋子里。 虽然哭得凄惨无比,但是艾兰特的身体配合极了,不需要张纯良怎么用力,自己就主动爬进了房间。 这还是煎熬的几天里良良头一次主动碰它,它还是非常识趣的。 “我是喜欢你的,宝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你可以看书、给屋子做装饰,或者睡一觉,但是别发出声音,好吗?”张纯良耐心地说道。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这几日他反复地琢磨该怎么去获得最后一件宝藏,心思沉重得几乎没怎么睡觉。 可以说,他并不是因为被欺骗的愤怒才驱逐小艾的,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思考空间。 当然,如果同时能教训一下这个总是不老实的坏家伙就更好了,让它焦虑地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之类的…… 不过显然它并没有得到反思,被张纯良轻轻一诈便套出了话。 它的确心思缜密,把所有干了坏事的痕迹处理得干净漂亮。 但是张纯良非常了解它的本体,沈星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不受控制的事情在他身边发生。 张纯良早就猜到小艾会看着汪少凡等人离开,他也预想到他们离开后,小艾会毁掉那艘船。 如果这样能让它得到一点安全感,那他愿意放任它这么做。 反正他完成通关任务后会直接登离,并不需要借助那艘船。 可是,他允许小艾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坏事,却不希望它一直欺瞒自己,尤其是二人中间还隔着一个心思莫测的狐狸,任何的信息差都可能直接导致他的任务失败。 那根木屑其实是他自己从桌子上扣下来的,和小艾毫无关系。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艾兰特,他简直一骗一个准。 但是这个方法不能经常使用,因为艾兰特非常敏锐狡猾,它很快就能觉察出张纯良的套路,接着故意露出破绽,让张纯良误以为冤枉了它,然后反过来证明它的无辜清白。 看吧,他有多了解这个家伙,就连这一点都能预想到…… “咯吱咯吱……”虽然主人极力压制,但是还是有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张纯良身后绵绵不绝地响起。 他透过墙壁上的镜面装饰看向身后,小艾正坐在床上,边啃爪子边愣愣地看着他发呆。 “别啃了,你的爪子已经被啃得只有三根指头了!”他忍无可忍地扭过头,“宝贝,这是个坏习惯。” “不用担心我,良良……”艾兰特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嘴里的草根还没吐掉,它乖巧地放下了爪子,“我还可以长出来的。” 张纯良无奈地扭过头,在本子上重新勾画起来。 ——经过了四次获取宝藏的经历,想必深蓝已经万分警惕。 它极有可能已经发现,张纯良总是在引导它把某件东西“送”到他的手里。 张纯良的本子上画了五样东西。 蛋糕、巧克力棒、珍珠眼泪、肯沙华的头颅,在它们的正下方,是一颗简易的心脏,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这都是张纯良从它那里获取到的“宝藏”,如今只差临门一脚。 不知道深蓝现在有没有猜出来……这些东西的真正内含意义。 他咬着笔杆,皱眉看着图画,陷入了沉默。 深蓝很狡猾,它不太可能再顺从他的意愿,把“那件东西”交给他了。 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它主动交出来。 或许,小艾的搅局在某种程度上是件好事,张纯良复盘了之前的计划,发现还有些欠缺,甚至会打草惊蛇,如今重新设计,或许会更加稳妥。 “咯吱咯吱……”小艾又开始咬起了爪子。 好吧,这家伙肯定又是开始焦虑了。 很难说它是不是故意在打断张纯良的思路,毕竟它看上去真的很小心地在控制声音了。 “你写完了吗,良良?”它问道。 “不写了。”张纯良丢下笔,躺到了床上,“休息一下。” 小艾看了看他桌子上的杂七杂八的草纸团,又看了看他。 “想看就看。”张纯良懒洋洋地说道,“不过如果你把这些东西告诉深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小艾点了点头,走过去,好奇地拿起了那些非常意象化的图画。 它的爪子轻轻划过那个简易版的心脏,问道:“这是什么?良良?” “心脏。”张纯良揉捏着太阳穴,缓解自己疲惫的情绪。 两根凉滋滋的小藤蔓从他脑袋后方的墙壁上伸出来,卖力地给他按摩起来。 “你要找鱼干的心脏吗?”它问道,“它的心脏就在肚子里。” 张纯良睁开眼,斜睨着小艾:“……你怎么知道它的心在肚子里,听其他人鱼说,它的心脏早就被偷走了。” “它拿回来了,一直在我身体里埋着。”小艾比划着心脏的模样,解释道,“和它的骨头一起吸收我的力量。” 深蓝行踪缥缈,不断设局,或许从刚进入游戏开始,就找到了小艾,让它帮忙保管心脏。 “所以,它之所以这么强大,都是因为你在它的心脏里注入了力量。”张纯良翻了个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它,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方向,“坏家伙。” 深蓝能拿回心脏他并不意外,这大概就是他重新回来这个世界的原因。 只是他没有猜到这颗心脏居然这么强大——据小艾交代,深蓝现在能够操控它百分之十的领域,不限于水壤山谷。 小艾直觉到这个问题有些危险,不安地注视着张纯良:“怎么办呢,良良,我现在再去拿回来可以吗?” “没事,小艾,你做的很好。”张纯良在这一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棒的计划,他轻轻勾起唇角,“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艾兰特安静地看着他愉悦的模样,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 它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把桌子上的草团攥在手心,缓慢地碾成了细小的粉末。 那些草屑从它的三根爪子中漏下,像一场难过的雨。 “今天我可以上床睡觉吗,良良。”小艾轻轻地问道,“求你了。” 第354章 人鱼王的宝藏67 距离复活祭祀过去的第四十七天,张纯良从蒲公英雪原上风尘仆仆地向人鱼领地赶回去。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旅游”,小艾缠着他,把它觉得最美丽的风景看了个遍。 ——那是连人鱼族都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他在广袤无垠的沙漠里见到了比鲸鱼乔恩还要庞大的动物骨骸,那骨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里面住着一个庞大的沙虫家族。 他在最高的山峰上看了一场盛大的异世界日出,陪在他和小艾身边的还有一群不知名的花儿,它们日出而生,日落而败。 他还去了岛上最明澈如镜的一片内陆湖,那甘甜冷冽的水很适合煮蘑菇汤喝,小艾见他喜欢,连煮了五天,吃得他看见蘑菇脸就发绿。 他每过一段时间就去一处不同的风景,小艾换遍了所有它觉得最好看的花草皮肤。 张纯良斥巨资在商店买了一个副本拍立得,据说它拍出来的照片可以带出这个世界,他没有去拍那些瑰丽奇幻的景色,他把所有的相纸都用来偷拍小艾。 他记录了它的每一个小变化,比如它偷偷在发辫上插的几朵颜色清新的小花、它某天换的衣服有些扎人,张纯良不愿意和它亲近,于是它连夜换了另一种、还有它为自己设计的得体的“西装”——那是张纯良告诉它的另一个世界的穿搭,小艾很好奇地,于是根据张纯良的口述为自己做了一件。 “良良,可以给我一张吗?”小艾眼巴巴地瞅着他。 它以为张纯良拍了很多岛屿的景色,这对于它来说很新奇,它其实更想让张纯良拍一张他自己的照片,因为那张画像太脆弱了,保存不了多久,但是相片纸可以。 “可以。”张纯良对准它浑身毛茸茸蒲公英的新造型又拍了一张,“等我挑一张最好看的。” 蒲公英雪原是张纯良给这个地方取的名字,这里有着常年不化的冰雪,它们孕育出了比人还要高大的粉色蒲公英,张纯良从雪峰最高处滑下,蒲公英们就会紧张兮兮地聚成一团,为他提供保护垫。 张纯良很喜欢这片雪原,于是小艾在山顶编织了一顶帐篷,二人安营扎寨,在这里游玩了几日。 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张纯良放在树屋的感应器被触动了。 深蓝雷厉风行地肃清了它的王朝,将人鱼们的数次暴动压制下来,人鱼族变成了它的一言堂,它又成了那个冠冕加身的君王。 它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来找张纯良了。 感应器里,传来一道粗闷怪异的声音。 “午安,张纯良先生,吾王将于今晚宴请宾客,诚邀您一起共进晚宴。” 张纯良知道那是谁。 深蓝用海水制作而成的臣卫。 它们忠心、强大,无所不能、无孔不入。 每条溪流里的水滴都可能是它们的化身,每片岩石缝隙的潮湿都可能是它们在窥伺,在巢穴中辱骂非议深蓝的人鱼们,下一秒就会被自己身边的水流割喉。 水卫们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一切以深蓝为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就是深蓝的意志。 ——看吧,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它从哪里搞来这些奇怪的东西的?”张纯良纳闷地询问小艾,“它做玩家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变态。” 小艾自从二人启程往回走,便开始沉默,它化作一匹墨绿色的独角兽,在长满潮湿青苔的石林中“哒哒”地向前奔跑。 它紧实有力的脊背在张纯良身下不断起伏,轻盈的四蹄踏碎了地上潮湿的草皮,飞溅起泥沫,飞扬的马鬃上编了四五条小辫子,是张纯良的杰作。 听到张纯良的疑问,它有些慌张结巴地解释:“不是我,良良,这个不是我……” 它紧张得奔跑的速度都快了起来,显然刚才赶路赶得很敷衍。 真是一匹敏感的小马,张纯良怜爱地摸了摸它顺滑的马鬃,安慰道:“没有责怪你,宝贝,安心赶路。” 张纯良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小艾究竟是在装可怜,还是真的因为他的无心之言感到紧张,都不是一个好现象。 艾兰特应该是骄傲的,自信的,甚至是邪恶的,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神经质,患得患失。 它的内心深处仍然是不相信张纯良会带它离开的。 “我知道怎么回事,良良。”艾兰特补救道,“是实验室……小鱼干当时在船上经常去实验室做实验,我看不懂它在干什么,但是我见过它把那些怪鱼们的意识体提炼出来,放进水里……” 原来是这样,水卫们是有意识体作为支架的,是那些船上怪物的灵魂,但是它们的自主意识已经被“洗”干净了,只是个“衣架”。 张纯良想到当时船上那数以万计的怪物,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深蓝根本没打算做任务,他和威尔船长合作骗取人们吃下人鱼肉,换取了进实验室的机会,从那个时候,他就筹谋好了回来之后的一切。 “良良。”小艾问道,“饿了么,我给你煮蘑菇汤吃。” “……”张纯良重重地倒吸一口凉气,“没关系的,小艾,我不饿,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小艾又陷入了沉默。 第355章 人鱼王的宝藏68 今天有个不算太好的天气,天上黑云压顶,酝酿着一场暴雨。 在第一声雷鸣响起之前,二人赶回了树屋。 他们的小木屋旁站满了水卫,它们规矩整齐地列队站立,沉默不明地注视着张纯良和小艾。 “欢迎您归来。”打扮明显不同于一般水卫的大臣带着面具般得体的微笑,向张纯良和小艾深深地鞠了一躬,“晚宴的时间快到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有。”张纯良点点头,把行囊扔给了一旁的水卫,“告诉深蓝,晚宴上我不希望看见任何和蘑菇有关的东西。” 小艾在一旁茫然地侧过头。 “亲爱的,我只吃你做的蘑菇汤。”张纯良从容地牵住了它的爪子解释道。 “如您所愿。”大臣微微颔首,双手一击,命人抬来一座轿辇。 那轿辇华贵异常,用特殊的矿石制成,四角之上雕刻着繁复的人鱼与浪花的纹路,即使是昏黑的天气里也依然散发着微黄荧光。 它很沉重,水卫们并不能抬动它。 负责拉轿的是一尊非常高大的石头雕塑。 “023?”张纯良匪夷所思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唔,小纯良。”023的石脸上笑容依然温和慈悲,“好久不见,最近玩得开心吗?” 它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雕像大鱼尾上长了一些贝类和青苔。 “你们让一位老人家来给别人拉车?”张纯良的脸沉了下来,对着大臣厉声道,“深蓝的待客礼节就是这样的吗,023不是你们豢养的马匹!” “别生气,小良。”023赶忙摆了摆手,“人鱼王对我很好,我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只是我很想见你,所以自告奋勇过来了……” 张纯良的脸色依然有些差劲。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023的笑容扯得更大了,“愿意坐上我的车和我聊聊天吗,小友?我终于有自己的车了……之前因为年龄太大,人类世界不允许我考驾照……” 张纯良明白它在逗自己玩,无奈地摇了摇头。 队伍随即动身,甚至没有给张纯良休息的时间,或许深蓝派来轿辇就是为了让他休息一会。 不过他并没有上车,只是跟在023的身边,慢慢悠悠地向前走。 小艾对曾经磕错cp的023仍然有点小心眼,故意化作一团湿哒哒的藤蔓缠在它身上。 “噢噢,小藤蔓抓紧一点,不要让我碾到你。”023愉快地提醒道,“或许你可以化作一条围脖。” “为什么忽然想来找我?”张纯良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讲?” 他身后一众的水臣卫都安静不语,跟在他们身后缓慢地向前。 水臣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表情依然笑得标准又虚假,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是的。”023诚实道,“我想劝你别去那个宴会。” “为什么?”二人完全无视了身后的护卫们,随意攀谈道。 “因为这位人鱼王是个疯子,这段时间它杀了数以万计的鱼。”023道,“你是它唯一一个主动邀请的宴会客人,我觉得它会对你不利。” 张纯良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谢谢。” “我可以帮你拦住它们,我是石头,它们杀不掉我。”023停下脚步,微笑地扭头,看向了身后的水卫。 它话音落下,更多的水卫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它们藏在岩石缝隙里、草地泥土里、或者是水汽浓郁的空气里。 “不需要,023。”张纯良细细地端详了水卫们一番,轻轻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帮助,但是,我很想赴这场宴会。” 023的表情有些遗憾:“真的吗,小友,其实我还挺想学电影古惑仔,来一场火拼呢……” “你是个很爱这个世界的好石头,不应该被困在这里。”张纯良微笑地看着它,“你应该去看更广袤的的世界。” 可是它此刻的反叛,无疑将它推向了深蓝的对立面,以它残暴的性格,在知道023的所作所为后,一定会将它丢入深海——深到没有任何光线和动物存在的地方。 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笑地看着张纯良,然后轻声道:“祝你好运,小纯良。” 张纯良点了点头:“我大概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新的地方旅行,你有什么要送给我的吗?” 023愣了一下,然后苦思冥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抱歉,小友,我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张纯良弯下腰,从它的石头尾巴上拽下一颗肥美的生蚝,然后摇了摇:“就这个,怎么样?” “这太失礼了。”023苦恼道,“不是个好主意,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等我几天吗?我或许可以打工赚点钱……” “我就喜欢这个。”张纯良抛起生蚝,送进了背包里,“我要送你一份回礼。” 他掏出了一个漂亮的人鱼手办,举到023面前:“这个,是我叔父送给我的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人鱼手办可以让使用者在人类与人鱼之间自由转换,023如今也算是一条人鱼,它可以借助这个道具变成人类,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足够它重新尝一尝爱吃的食物,闻一下知更草的香甜。 “谢谢……”023愣了片刻,郑重地接过,“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你会用到它的,或许是某天忽然想尝尝果子的味道,或许是想感受一朵野花的香味,它会感应到你的渴望——我可以推荐你去一个地方,蒲公英雪原,那里的蒲公英花朵很喜欢和动物玩耍,它们会很欢迎你。” 023捧着手办,温柔地注视着他,半晌,点了点头:“谢谢你,纯良,有机会我一定……” “不要有机会,人类嘴里的‘有机会’通常都是委婉的拒绝。”张纯良打断了它的话,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 地面轰然震动起来,巨大如蟒蛇般的棕黄色刺藤拔地而起,将023整个包裹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入地下。 “祝你旅行愉快,023。”张纯良双指比在眉间,向地面黑深的坑洞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接下来,让我们在用餐前好好聊一聊吧。”张纯良扭过身,看向了身后仍然面带微笑的大臣人鱼,“狐狸,好久不见。” 那大臣身上的水膜骤然沸腾,然后身体拔高,五官随即变成了熟悉的面孔。 “好久不见,良良。”深蓝长发坠地宛如流瀑,眼睫微垂,带着缱绻惑人的笑意,“有没有给我带一些旅游的伴手礼呢?” “当然有。”张纯良也跟着笑起来,“保证是一个让你难以忘怀的礼物。” 二人说话间,周围的环境瞬间改变了。 就仿佛画布被褪去了色彩,树丛、山谷,溪流小道被缓缓擦除,取而代之的是用彩色琉璃做成的一座恢宏的水晶宫殿。 这里奢华至极,一砖一瓦都极为透亮,头顶、脚下,宫墙的四周,是清亮澄明的水色砖瓦,仔细品味观赏,还可以看见里面游动着色彩瑰丽的鱼儿。 “良良喜欢吗?我也可以做到。”小艾紧张地凑到他耳边,“我可以把人鱼放到砖里游,比它的更大更漂亮。” 想到房间的一砖一瓦都被囚禁着一条人鱼,日夜盯着自己吃饭睡觉的恐怖场景,张纯良浑身一抖,然后艰难地说道:“有机会……我一定试一试。” 深蓝轻笑一声,随意一击掌。 凭空腾出无数水流,它们迅速汇聚成一方宴会桌,然后凝固成冰晶,这宴会桌比塞壬号上的更为奢华隆重。 “你可以坐在我座位之下。”狐狸抬手,点了点主位右侧的位置,“你来岛上之后,我还没有好好款待过你。” “这样很环保。”张纯良点了点头,顺便问道,“把我安排的那么近,不怕我会杀掉你吗。” “你会吗?”深蓝问道,绅士地帮他拉开座位。 “说不定呢。”张纯良没有坐下,只是微笑地看着它道,“毕竟我可是掌握了第五个宝藏位置的人。” 深蓝深邃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第五个,我真是小看你了,张纯良,看来我已经很危险了。” “我坐在哪里?”小艾茫然道,“我不想和你分开,良良。” “谁也没法把我们分开。”张纯良拉开身边的椅子,把艾兰特拉进了座位里,然后顺手理了理它的头发。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脸色微微一变。 艾兰特攥住他冰凉的手,努力止住他浑身的颤抖。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能感觉到张纯良内心波澜不定。 “需要我回避吗?”深蓝支着腮,仔细地打量张纯良的模样。 艾兰特阴森地瞥了它一眼,无数墨绿的藤蔓穿透了地面的水砖,将张纯良牢牢地裹在里面。 “怎么了,良良,你生病了吗?”小艾把他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肩膀脊背,嘴巴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又一个安慰的亲吻,“我在这里,别害怕。” “我需要你去帮我找一件东西,宝贝。”张纯良的脸色苍白,他仿佛求救般攥住小艾的爪子,“很重要,只有你能帮我找到——我把它丢在咱们旅游过的地方了。” 艾兰特的目光不由得认真起来。 “一支花,红色的,长得很像心脏……”张纯良仔细地向它交代道,“一定要找到它——” 这是第一次,张纯良在它面前露出这样脆弱又慌张的表情,仿佛那支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艾兰特慎重地点了点头,把他额头的冷汗仔仔细细地擦干:“别担心,良良,我很快就能找到它,相信我。” 张纯良胡乱地点了点头,目光信任又柔软。 艾兰特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告别了张纯良,它只记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它留下了最强大的藤蔓保护张纯良,然后化作一匹独角兽向天空一冲而上。 它从未这么认真地看过自己的身体。 艾兰特在荒漠里飞速搜寻,掀起金黄色的沙砾,宛如制造了一场盛大的海啸,可是没有见到那支红色的花。 它冲上岛屿最高的山峰,在云海之上翻找岩地,它看到了二人缠绵时留下的藤蔓帐篷和木炭,可是没有找到那支花。 它去到了明澈的天湖,打碎了一湖的镜光,在水底唤出无数游鱼帮它奔找,可是没有找到那支花。 后来它去到了蒲公英雪原。 023正在山顶坐着发呆。 它身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头上滑稽地挂着一只偷渡而来的小蚯蚓,它悲悯温和的目光里透露出实质般的震撼。 “你好,小藤蔓。”它愉快地向满身狼狈的小艾打招呼,“太美了,不是吗?” “不过,总觉得这里和小纯良说的不大一样——为什么这里没有一朵蒲公英呢?” 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长满雪峰的红色鲜花,它们每一朵都形似心脏的模样。 艾兰特茫然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漫山鲜红,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的眼中盈满了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往泥土里滚落。 “骗子……”它的声音抖得可怕,身形踉跄着化作一匹独角兽,“良良,你骗我——” 023从身侧拿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了它:“花丛里找到的,我觉得你应该需要它。” 照片上,是张纯良举着拍立得的自拍,他笑得狡黠又灿烂,角落里小艾正认真地品尝自己刚煮好的蘑菇汤。 一阵愤怒的悲鸣从极远之处传来,穿越浩野,传入艾兰特的感知中。 它忽然感受到一种心脏失序的痛苦,不由得捂着胸口,惨叫着跪倒在地。 并不是它的心脏被攻击了,而是与它同出一源的某种力量正在遭到致命袭击。 而它只将力量赐予过一个人——人鱼王深蓝。 一瞬间,它意识到了什么,无尽的恐惧将它吞没了。 第356章 人鱼王的宝藏69 “味道怎么样?”深蓝帮张纯良斟满了果酒。 张纯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这酒液是用艾兰特身上的某种酸甜的莓子酿成的,张纯良吃过几次,但是头一次喝它做成的酒,味道很清新。 “如果气味再小一点就更好了。”他由衷地说道。 深蓝闻言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 它知道张纯良在说什么——晚宴已经开始半个小时,可是宴会桌上始终只有他们两个。 因为前来赴宴的贵族和长老们,早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被它召来的水卫们杀掉了。 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蓝色的血液浸透了水砖,整个宫殿内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臭味。 这些人鱼长老和贵族们有些年龄比肯沙华等人还要大,重生的机会早就已经用完,它们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扭曲成痛苦的姿势,成为了这场宴会的一件并不美观的陈设品。 “你真是个很矛盾的家伙。”张纯良看着地上的血液一点点流淌到他的脚尖,轻轻躲开,闲聊般开口了,“我以为你会很讨厌人鱼族,但是现在看来,你好像正在认真地管理这里。” “这样不好吗?”深蓝问道,“走在既定的命运上,做一个让别人期待的王。” 张纯良很想知道,肯沙华和基斯特如若还活着,看着它们拼死复活的王在人鱼族大肆残杀子民,会做何感想。 “话说,你在游戏之家里都做了什么?”张纯良好奇地看着它,“据说你过了很多超高难度副本。” “啊,这个啊。”深蓝思考了一下,然后回道,“进副本是为了攒积分,积分是为了兑换拍卖品,玩家偷了我的心脏跑出来卖掉了,它挂在拍卖行的s级拍卖物陈列栏里,标签叫‘一颗人鱼王的心脏’。” “万幸,你找回了它。”张纯良说道,“感觉怎么样?” “刚拿到手的时候空落落的,觉得有些奇怪,我的一生竟然因为这颗不属于我的心脏而变得如此糟糕。”深蓝说道,“我觉得有点恶心。” 张纯良默然垂睫,这个世界之中,人鱼族是世界意识的主要支撑,因此游戏之家将所有的任务重心放在了摧残人鱼族身上,那些人鱼王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所以,你的第五件宝藏就是那颗心脏吗?”深蓝帮张纯良添满了酒杯。 张纯良抬头,发现它正满眼笑意的望着自己。 “如果是的话会怎么样?”他不由自主地反问。 “那你就要在这里留一辈子了。”深蓝喟叹,“那可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张纯良心思一动:“你把那颗心脏怎么了?” “捏碎了。”深蓝点了点桌子,语气平缓,“一点一点,捏成了泥,把它和我父母葬到了一起。” “不应该的……小艾说你……你的心脏被它蕴养过了……那是你力量的来源——”张纯良喃喃道,然后缓缓睁大眼睛。 “假的,宝贝。”深蓝笑得失去了仪态,它向王座上一靠,反问道,“我如果不设这个局,该如何借用你最信任的人的嘴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它支开,独自来和我交涉?” “小艾……骗了我?”张纯良表情怔然,然后笑了一下,肯定道,“不,是你骗了它,你放置了一颗假心脏在它那里。” 深蓝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让它听见,心脏不是假的,是我从系统里兑换的真实之心,除了不是天生就拥有,其余的和真的没区别。” “我用我的血泪经验告诉你,别相信游戏之家的道具,否则会很惨。”张纯良说得真心实意,“说不定某天你就会突然心脏骤停而亡。” “那这颗心,算是你任务里的那颗吗?”深蓝问道。 “当然不算。”张纯良认真回答,“毕竟心脏并不是我需要的宝藏。” 深蓝对他的答案有些诧异,它高高地挑起眉,想要问些什么。 “狐狸。”张纯良忽然叫出了那个很久没说出口的名字。 深蓝是副本npc人鱼族的王,而狐狸,则是和他同属于一个阵营的叛逆战友。 “怎么了?”深蓝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怔愣,它神色如常地笑问道,“有种小朋友要告状的感觉。” “谢谢你。”张纯良笑了,“非常感谢。” “谢我什么。”深蓝缓缓蹙眉,肉眼可见地有些不悦,它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谢谢你没有选择最开始的计划。”张纯良举起果酒,和它碰了一杯,“你最初是想在这里杀掉我的,对吗?” 深蓝半晌没有动,它缓缓抬头,打量了张纯良片刻,然后问道:“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我时不时就会发烫的纹身,你想宰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张纯良没敢这么说,他把果酒一饮而尽,思考了一下,解释道:“从你选择加入渎神的举动。” 如果深蓝去到游戏之家,只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心脏,大可以得到心脏就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是它后来加入了渎神。 它在游戏中意识到了自己世界里那座圣岛的真实身份,它竟然只是游戏之家中一位反叛者的灵魂碎片。 渎神是因沈星移而建立的反叛游戏之家的组织,而沈星移是唯一一个能够撼动这个世界的玩家。 张纯良不认为深蓝是真的敬仰崇拜沈星移,才想帮助他回收灵魂碎片。 它想要的,必然是让沈星移回归游戏之家,然后借助他对世界的仇恨掀翻整个游戏位面,这对于游戏无数的副本位面来说,宛如灭世之灾。 它想要毁掉这个世界的想法并不是那么难以捉摸。 “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忽然放弃帮助沈星移回收碎片,选择回归自己的世界。”这是张纯良唯一没有想通的地方,按理说沈星移的灵魂已经收集大半,很快就能重新复活了。 深蓝忽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它用近乎怜悯的目光在张纯良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杀了你呢?”它顺着张纯良的想法问道。 “回收碎片,反抗世界是毁灭世界的方法一……但是目前还有个更加便捷高效的方法二。”张纯良指了指自己,“杀掉我。” 第357章 人鱼王的宝藏70 他微笑地看着深蓝:“或许,从你见到我的第一面时起,就有了这个想法。” 聪明诡诈如深蓝,大概在游戏之家刚见到张纯良时,就认出了他就是圣岛小艾的心上纸片人,同时他很快便能猜测到他的身份。 张纯良可没忘记,深蓝和沈星移的名誉“未婚妻”秦宛然是有交集的,从她嘴里套出点沈星移有个爱人的信息易如反掌。 因此,张纯良在他的第二个副本“末日狂蟒”刚开始,就遭遇了一场不着痕迹的刺杀。 “你想借助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干掉我。”他说,“虽然并不是同一个副本里的碎片,但是你仍然想试试看,我的死亡对于沈星移的其他灵魂碎片有没有影响。” 可惜他错估了张纯良对于灵魂碎片的吸引力,整个副本中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于是它转变了策略。 “和我交朋友,获取我的信任,然后把我骗进你的老巢。”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列举道,“其他的世界你没有掌控权,但在这个世界里,你是无上的王者。” 想要杀死一个外来玩家,非常容易。 “可是你没有杀掉我,换了一种最愚蠢的应对方式。”张纯良站起身,自上而下地俯视深蓝,“一种和你的母亲乔江江女士一样愚蠢的行为。”深蓝想要通过销毁通关道具,把这个世界彻底封锁,复刻了他母亲曾经所做的一切。 “不一样的。”深蓝温和地解释道,“我母亲因为强大的预言之力而自视甚高,错估了这个世界npc的狡猾,也错估了父亲的无能。可是我不同,我将会尽我所能掌握无上的权柄,任何人都不能伤我分毫。” 这就是它暴政嗜杀的原因,它不需要任何子民的认可,它要做不被任何人左右的君王。 “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张纯良轻声道,“深蓝,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在犹豫。” 深蓝的眼神沉下来,它仰头看着张纯良的脖颈,语气沉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你对我的生死开始感到犹豫开始,你就注定赢不了我。”张纯良笑道,“让我猜猜,果酒里放了什么,可能是某种让人会失去记忆的药物——就像是我在塞壬号上失忆的那七天,你没少帮艾兰特那个家伙做坏事吧?” 深蓝的身体仿佛凝固在座位上,巍然不动,比023还像一尊石塑。 “骗你吐出点故事可真难啊——还要喝酒,我的酒量不是很好。”张纯良摇了摇头,脸上有点发烫。 “你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它轻声问道,“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在它的预测中,张纯良得知它心脏就在身体里的消息,必然会选择前来赴宴,为了防止艾兰特阻止他完成任务回家,他会想办法把它支开。 到时候,它会抹除掉他的一切记忆,并用他和艾兰特进行一场共赢的交易。 一切都按照它的计划进行,唯独在此刻,出了一点小差错——张纯良没有中药。 是的,它不打算杀掉张纯良了,他是它如今最合乎心意的人质。 如果抹去他的一切记忆,把他锁在这个世界里和艾兰特一起生活,那这片碎片就会成为它的王国最坚实的防护盾。 可是,为什么张纯良总是这么难以……捕捉。 “在雨花石森林里有一种花粉,那种花粉有轻微的臭味,只要有猎物嗅闻它超过十分钟,那就会浑身肢体麻痹,无法动弹,然后渴死、饿死,腐烂成花朵的养料。” 二人的交谈时间早就过了这个时限。 张纯良抚摸着深蓝柔滑冰凉的发丝,就好像在摸一条触感极佳的冰瀑,手感超棒——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深蓝:“……” “猜猜,我把花粉藏在哪里了?”张纯良语气非常神秘。 深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果然全身都不受控制,他深幽的蓝眸缓缓垂下,看向了地上尚未干涸的血液。 那些老人鱼被割断了动脉,浑身的鲜血都几乎要淌干了。 “花粉被误食后,毒性会弥散到全身的血管,这些人鱼真聪明……用人鱼血液的香臭,掩盖花粉的异味,你还是被你的子民背叛了,狐狸。”张纯良喟叹道,“再猜一下,谁帮我躲过了你的控制,把花粉交给了它们……?” 深蓝的喉头有些痉挛,它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但是,那个名字还是从它的唇齿间挤了出来。 “维、欧。” “聪明的孩子。”张纯良又怜爱地撸了一把他的长毛,“是它,那个你唯一允许在王廷中随意行走的家伙,看来你对肯沙华它们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张纯良在旅游中,借助小艾的力量向维欧传递信息,在这几十天时间里,维欧这个从来被爷爷奶奶护在尾巴下宠大的小蠢货成长惊人,它无师自通地成为了口舌油滑的说客,斡旋在长老与贵族之间,挑拨它们对深蓝的仇恨。 ——也可能是维欧自己的仇恨。 总之,那些人鱼长老们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为深蓝设下这个必死的陷阱。 维欧金色的脑袋出现在宫殿门口,它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下,与深蓝目光对视。 它什么也没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转身离开了。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伴手礼,喜欢吗?”张纯良问道。 “你为……什么、没有中毒,说出来,让我死得清楚点……” “因为这种花粉的解毒方式非常简单,吃足量的蘑菇,只要是菌类……都可以解毒。”张纯良听到这个名字,都忍不住想要反胃了。 “所以,你、让我不要在宴会、里放和蘑菇有关的食材。” 深蓝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断断续续,带着莫名的狠意。 它宛如霜雪般的脸颊和脖颈上出现了一条条蚯蚓般蜿蜒的青筋,蓝色的瞳仁翻涌出不祥的红光。 张纯良觉察到了它要自毁的意图。 他伸手遮住了狐狸的眼睛,声音充满歉意:“我很抱歉——但是为了拿到那样东西,我必须这么做。” 尖锐的骨刃连根没入深蓝的胸口,与几十年的那次背叛如出一辙,就连武器都是同样的那根——也是维欧友情提供的。 那年的基斯特曾满脸泪水,在它耳边哽咽着道歉,手中的利刃坚定不移地刺穿了它的心脏。 深蓝忽然很好奇,张纯良在杀它的时候,也会流泪吗?他会不会也有一丝不忍心? 下一秒,令它肝胆俱裂的痛意从心脏处传来——那把骨刃,刺穿了它的第二颗心脏。 它痛得发狂,忍不住发出了愤怒绝望的尖叫。 那痛意席卷了它的全身,花粉的神经毒素控制变得微乎其微,它很快就从张纯良手中挣脱,反手愤怒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深蓝的脸上坠下一颗颗珍珠,砸在张纯良的脸上,滚进了他的衣领里。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它声音沙哑阴毒,用另一只爪从被张纯良刺穿的伤口里,剜出了那颗受创的冰蓝色心脏。 心脏逐渐融化,在它的手心里凝成一柄锋利的冰刃。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深蓝的珍珠越掉越多,从浅白变成了深蓝,“张纯良——只有你,只有你不能这么对我——” 它的胸口汩汩地淌出鲜血,与身后死状凄惨的人鱼们交相辉映。 它觉得很痛,痛得要死,甚至比被基斯特剜心剖腹分尸还要痛—— 它浑身打颤,将那利刃高高地举起。 张纯良被它扼得喉骨碎裂,脊椎咯吱作响。 他面部充血,耳鸣眼胀,他看不清狐狸的脸,也听不见它嘶吼的那些怨诉。 波光粼粼的水砖将光线投向了二人的位置,张纯良眼底被冰刃的光芒一闪,终于找到了它的位置。 他反手攥紧狐狸执刃的爪子,将它拽向自己的心脏—— 噗嗤。 鲜红的血液迸溅而出,与地上的蓝色液体混杂出了不祥的色彩。 深蓝松开了扼着张纯良脖子的手,他却并没有倒下。 那柄刀刃,死死地卡在他肋骨之间,把他顶在半空中。 深蓝茫然地看着张纯良,缓缓松开了掌心的冰刃。 张纯良安静地摔在地上,眼瞳涣散,没有焦距。 深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它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蓝色的鲜血喂入他微张的唇齿间。 这具苍白的人类肉体开始出现了奇异的变化,张纯良的脸颊和手臂上生出肉麟,双腿开始向人鱼那样并拢粘连。 很快,他的胸口又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深蓝侧卧在他身边,手腕抑制不住地在颤抖,它小心地把鱼尾垫在张纯良的身下,一语不发地看着他逐渐活过来。 它并不知道,在张纯良的脑海里,此刻回荡着一道机械麻木的声音。 【主线任务:找到人鱼王的宝藏(5\/5) 通关任务:存活(?) 恭喜玩家张纯良,成功完成主线任务、通关任务。】 通关的光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出现。 深蓝手腕还偎在张纯良的唇边,它仰起头,表情怔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光门。 它引以为傲的缜密头脑在这刻瞬间空白,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整条鱼就被突然诈尸的张纯良抱住了。 “谢谢你,狐狸。”张纯良眼中含笑,“我的好朋友。” 他手心向上,五道迥异的光芒从掌心脱离,于半空中旋转、凝结,变成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晶体。 “还记得你迟到的成人礼吗?”张纯良把那晶体摁进了深蓝血肉模糊的胸口。 “恭喜你,长大了。” 第358章 人鱼王的宝藏71 距离暴君深蓝遭遇刺杀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可是这场骇人听闻的事件却迟迟没有后续。 “我不行的……我做不到!!”维欧脸色发白,疯狂地甩着脑袋。 “你能做到。”张纯良笃定道,“你是肯沙华和基斯特的孙子,人鱼们天生信任你,不久前的那场游说你做得很好。” “那你也不能让我做人鱼王啊啊啊!”维欧怒喊道,简直要崩溃了,“这太离谱了吧!” 它甩着尾巴从王座上扑腾起来,手指颤抖着指向正靠在宫殿落地窗旁看风景的深蓝:“它呢?!它杀了那么多鱼,就这么把烂摊子给我留下,自己跑路?!” “那你要和它聊聊吗?”张纯良无奈地问道,“它现在不搭理我,我过去会被揍死的。” 维欧心脏一颤,缓缓地捂住胸口:“你难道忘了我也是和你一伙的吗,凶器都是我提供的……它难道就不会揍我吗?” 张纯良看了一眼宛如冰雪雕塑一般的深蓝,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相信我,你过去找它可能只是挨一顿揍,但我过去它一定会杀了我。”张纯良握住维欧的爪子,诚恳地说道,“或许你应该和它好好聊聊的,比如说……这段时间斡旋于贵族和长老们之间的收获,我觉得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维欧的眼神黯淡下来。 这段时间,它见识到了无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人鱼王国臃肿的权利结构,无法逾越的阶级与压迫让它的人鱼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割裂。 那些死掉的人鱼长老和贵族,也并不是为了什么人鱼族的未来才牺牲自己的,而是维欧告诉它们……深蓝想要清除所有贵族阶级,一旦它成功,未来它们的子孙后代就没有高贵的身份了。 它是人鱼族首领的孙子,向来以为大海就该是那么清澈,圣岛就该是那么美好。 被威尔捕捉到时它没有恐惧,被那些人类制造的怪物围攻时它没有恐惧,但是,它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同胞感受到了深刻的恐惧与愤怒。 在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它根本不会想到,有人鱼会为了制造弹性极佳的琴弦而杀掉几十条刚出生的小人鱼,抽出它们的筋骨。 为种出一盆会啼哭的鸢芝花,用新鲜人鱼的头骨做花盆。 曾经非常宠爱维欧的菲戈沙爷爷全家,在两周前被深蓝灭门了。 它当时是如此憎恨这个弑杀成性的暴君,恨它玷污了爷爷奶奶用生命为它重塑的身体。 可是在几日前的资产清算中,它才知道,菲戈沙爷爷家那座精致绝伦的空中花园竟然是用上千只硬骨泰坦人鱼的骨骼建造而成的。 它年幼时,曾不止一次和菲戈尔家族的小人鱼们在那里捉迷藏。 维欧忽然想起,肯沙华和基斯特在复活人鱼王的前一天为它留下了一句话。 “维欧,乳汁莓其实是苦的。” 乳汁莓是维欧最喜欢吃的果子,每天它都会吃一堆,它们带着奇异的奶香和甜蜜,是最适合饭前吃的小零食。 可是肯沙华说,乳汁莓是苦的。 维欧再一次尝到那个果子后,才明白它们的意思——乳汁莓天生苦涩,会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它分泌白色的汁液。除了贫穷的人鱼和饥饿的野兽,没有人会吃它们。 偶尔有人鱼尝到了变异的品种,才能得到一颗香甜的莓子,而这些万里挑一的甜蜜果实被鱼奴们精挑细选,最后才成为了它每日的餐前点心。 “你帮我准备一些草药吧。”维欧忽然看向张纯良。 这一刻,它好像对这位暴君的恐惧减轻了一点——也许早在它看到那些人鱼奴的惨状的第一天起,它内心就理解了它。 “我会尽量护住自己的脸的。”它凝重地说道。 二人侧过脸,看着不远处那只被夕阳晕染了一层暖黄的优雅人鱼,不约而同地向后一退,吞了口口水。 维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茫然,它最后看了眼张纯良,然后在他鼓励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向深蓝的位置挪过去。 张纯良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这幅画面,他有种预感,一个王朝即将完成更替,新王与旧王的传承在这平凡无奇的一天悄然开始。 而他,也即将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继续去哄生闷气的艾兰特。 他由衷地觉得,这比搜集人鱼王的五件宝藏要难一万倍。 因为宝藏的来源有迹可循,可是小艾的脾气——简直是毫无规律可言。 就比如现在。 张纯良找不到树屋了。 他站在空荡荡的草地上,迷茫地四下张望。 他的房子呢?那么大一个大房子呢? 哦,懂了。 艾兰特的“寻宝”游戏又开始了。 事情要说回到张纯良刺杀深蓝的那一天,小艾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从蒲公英雪原疯了一样跑回来救他,只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张纯良隐藏了通关光门,用道具压制了身上的伤口和异变,绞尽脑汁地向小艾解释这一切。 当听了张纯良关于寻找“人鱼王宝藏”的解释后,艾兰特没有任何表示,异常冷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第二天就失踪了。 张纯良找遍了整个人鱼领地,也没有把它找到,这整座岛都是小艾的真身,它可以藏在任何地方。 理论上讲,张纯良走一整年都不一定能翻遍整座岛,把气成河豚的小艾翻出来。 他足足找了一整天,胸口的伤口不断阵痛,掩藏在胳膊下的鱼鳞酸痒无比,他实在扛不住了,才大脑发蒙回到树屋。 而他找了一天的宝贝艾兰特,就沉默地坐在树屋的边沿,垂下眼睫安静地看着他。 “小艾,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张纯良带着狼狈又惊喜的笑,仰头和它寒暄。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了小艾在做什么。 “你能帮鱼干找那么多宝贝,都不愿意花时间找找我吗?”艾兰特垂眸注视着他,语气平静,“良良,我不是你的宝贝吗?” 张纯良愣在树下,心中泛起一点酸意。 他刻意支开小艾,是害怕自己自残的计划被它阻拦,错失最好的时机。 错过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那件宝藏。 可是,这样对小艾非常……残忍,是张纯良一想起来就会觉得万分愧疚的残忍。 它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保护他而已,却被他这样欺骗。 张纯良艰难地爬上了树屋,发现屋子里变得黯淡了许多。 小艾把树屋里的亮晶晶装饰全都清理掉了,没有了镜面的折射,整个房间的色泽有种说不出的低沉。 张纯良看了一眼床的方向,偷偷松了一口气,还好,小艾没有偷偷溜走。 它学着人类的姿势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样把靠墙的位置留给了张纯良。 张纯良草草地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而身边的大家伙一点动静也没有,犹如半根枯死的树桩。 二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再挤进来一个人…… 天知道,在一天之前,艾兰特还拼命地找借口,想挤进张纯良的睡袋里搂着他睡觉。 张纯良叹了口气,翻过身,注视着小艾的侧脸。 小艾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地闭着眼睛。 “小艾。”过了很久,张纯良轻轻叫了一声它的名字。 “怎么了,良良?”艾兰特很快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我爱你。”他伸手,拽住小艾的肩膀,把它的脑袋搂在了怀里,“……对不起。” 小艾靠在他的胸口,什么也没有说。 然后——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第二天,小艾再次消失。 张纯良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半天也没缓过神。 他起床后,在书桌上发现了一朵花。 他认识那朵花,那是他们曾经去过的某个森林的特产植物。 这大概就是小艾给出的提示。 张纯良来了兴趣,认真地从花的颜色、名称、形状以及它的生长位置分析了一番,然后马不停蹄地动身出去寻宝。 可是却一无所获。 他沮丧地回到树屋,却发现小艾已经等候多时。 ——每晚七点,它就会准时回到这里。 这个古怪的“寻找小艾”游戏,比游戏之家的任务还要莫名其妙,张纯良每日都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小艾的真实意图,试图讨得它的欢心。 说来也奇怪,他能猜到小艾的每一个坏点子,可反而不知道如何应对它的坏情绪。 今天已经是小艾第七次离家出走了,张纯良忙里偷闲,去人鱼王殿走了一趟,想抓紧时间解决一下离开副本前的遗留问题。 从他进入宫殿到离开,只花费了不足十分钟。 可谁曾想回家以后,他就连房子都找不到了。 “你看起来有点累,小纯良。”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张纯良身后传来。 他愣了一下,扭过头去,看到一位头发银白的儒雅学者,他戴着单片眼镜,年龄很大但肩背挺拔又精神。 “023?!”张纯良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的人类身体,“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我觉得你需要我的帮助了。”023眼角的笑纹深刻又温和,向张纯良做了个请的姿势,“那片河边有一处小亭,很适合我们小聚。” “抱歉……”张纯良笑着拒绝了他,“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聊天,我需要去寻找我的爱人。” 023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是小藤蔓吗?” 张纯良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勉强。 “我见到它了。”023向他悄悄地竖起食指,眼睛轻轻一眨,“它一直在你身后。” 张纯良眼露茫然,想回头看一眼,却又强行的克制住了。 “我已经回来两天了,这两日不止一次看到你们一前一后的身影。你无需找它,它一直在你身边。”023笑着说道,“小藤蔓是个陷入爱情的毛头小子,想吸引你的全部注意,但是又不敢离你太远——” 张纯良眼神怔忪地看着他片刻,忽然垂下了头:“我还是得去找的。”他说,“不能因为它一直在等着我,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它必须要等我,这样太过分了。” 023看着他微红的眼圈,眼神慈爱温柔:“那介意我陪着你吗?或许我能发现什么线索。” 张纯良应允下来,人鱼族唯一的两个人类就这样来到一片紫红色的枫林中,安闲漫步。 “我找到了你在蒲公英雪原留给我的信了,请原谅我旺盛的好奇心,从收到你的信开始,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这里。” “太危险了,我还没来得及在深蓝那里为你说情呢,你这样贸然闯入它的领地,说不定会被抓起来扔进海里,要知道它最近心情很糟糕……”张纯良蹲下身,捡起了地上形状最漂亮的一片叶子,他观察片刻,满意地装在了自己胸口的口袋里。 “啊,事实上,那位人鱼王早在我进入领地的第一时间就把我抓走了。”023神情羞惭地轻咳一声,“对不起,小友,我来这里正是因为它的授意。” 张纯良有些好笑。 深蓝不想理他,但是又很想从他这里了解一些情况,于是别扭地找到了023,试图迂回地得到答案。 “我还在想它能忍到什么时候呢。”张纯良嘲笑道,“它是不是想知道那五个宝藏究竟是什么?” “稍等。”023拿出一本真皮笔记本,开始洋洋洒洒地写起了记录,“人鱼王说要我将你的每一句话都抄写清楚,少一句话就会把我扔进海里一整年……” “这个家伙这么对待老人家,实在太失礼了。”张纯良微微皱眉。 他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五种宝藏,对应的是深蓝的五种正向情感。” 深蓝是有“心”的,它之所以经常在副本里发疯,正是拥有“心”的一种表现。 没有心就不会有情绪存在,可是它对游戏之家是那样憎恶、愤怒、充满破坏欲,这些情感的出现是它“心脏”存在的铁证。 只是深蓝的心脏没有形体,就好像是一种不确定的气场。 张纯良不知道深蓝身体的畸变和神女反叛游戏之家有没有关系,以他对游戏之家那个小心眼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它搞的鬼。 神女恐怕也猜出了这一点,满怀愧疚,不择手段地要为她的孩子找到一颗心脏。 天地会分阴阳,人亦会分出正邪。 阴阳相融,亦正亦邪,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深蓝父亲的心脏并没有带给深蓝真正的情感,只是抑制住了它内心的负面能量,让它能够像个正常的智慧动物一样冷静地思考和生活。 因此,心脏一被偷走,它的负面情绪便开始疯狂滋生,甚至产生了离开本源世界,毁掉游戏之家的偏激想法。 而深蓝的宝藏,必然是它最珍贵、稀缺的东西,那就是它先天缺失的正面情绪。 这些情绪并不是完全不存在,而是稀薄到几近于无。 玩家要做的,就是把它的情感引导、激发出来。 张纯良得到的那些物品,是它情绪出现的一种象征,深蓝在情绪最强烈的时候把它们交到张纯良手里,就像是交给了他一份珍贵的宝藏。 小蛋糕,是深蓝无意中赠予张纯良的食物,它认为张纯良无法忍受饥饿,又找不到正常食物,血条耗尽而亡。从某种方面来说,它“喜欢”张纯良,不想让他死掉。 巧克力棒,是深蓝决心解救父亲时送给他的,威尔用残忍的融合实验践踏侮辱了父亲的尸体,为保护亲人,深蓝的“愤怒”油然而生,这和他往日的愤怒截然不同,是一种因为守护才出现的积极情绪。 珍珠,是深蓝的眼泪,它发现父母死亡后依然在想尽办法守护它,终于释怀了被抛弃的过往,产生了被人爱护的“喜悦”。 肯沙华的头颅,则蕴藏着他因养父母的死亡和子民的质疑而产生的“哀伤”。 “最后一种……血液。”张纯良忽然笑了一下,他坏心眼地看着023,故弄玄虚道,“让它自己来问我吧,或许它早就有了答案。” 023吹干纸张上的墨水,将笔记小心翼翼地合上。 “精彩的推理,虽然我没有听懂,但我相信这一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023欣然赞道,“小友,你有个神奇的脑瓜。” “可是这么神奇的脑瓜,也猜不出小艾的心思。”张纯良自嘲道,“我在系统兑换了一个搓衣板……我想试试今晚能不能获得它的原谅。” “什么叫原谅?”023讶然道,“我认为,它从来没责怪过你。” 张纯良愣了一下,眼神忽然有些难过:“可能你不清楚,我对它……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我当然清楚,那天在红色的花海里,它哭得凄惨又可怜,眼泪还没擦干,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023笑道,“你快吓坏它了,可怜的小藤蔓。” 儒雅的老人眼神深邃,带着看穿一切的智慧,他走上前,轻轻解开了张纯良的领口。 “我能嗅到你身上异变的臭味,有点像我被变成石头的那天……真是糟糕的记忆。”023在张纯良的胸口看到了还未愈合的鳞片伤口,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深蓝的血太毒了,虽然吊住了张纯良的命,但也让他不断地发生异变,他用药和道具压制了下来,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小艾,反正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最近伤口好些了吗?”023帮他整理好衣领,像个慈祥的祖父。 “好多了,这两天愈合得很快,异变也消退了,都没怎么用药……”张纯良笑着回答道,紧接着仿佛意识到什么,忽然停下话头。 “那就对了。”023道,“这个小岛上有很多抑制人鱼血毒性的植物,就像是一本古书上记载的,毒物三步之内必有解药,真是神奇的自然。” “这太奇怪了。”张纯良笑得有点勉强,“小艾的心思真难猜,它想帮我解毒,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解药呢?让我一天接着一天满世界乱跑……” 他忽然沉默下来,将额头靠在023熨烫平整的马甲上,肩膀微微颤抖。 “哭吧,小纯良,我就说,你需要我的。”023用手摸了摸张纯良的脑袋,“小藤蔓是在拖延时间,它好像以为你就要离开了。” 于是它想出了一个又一个借口,带着张纯良满世界绕圈,却始终不肯回应张纯良的道歉。 它怕自己一心软一松口,张纯良就要消失了。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张纯良扭过头,眼角还挂着眼泪。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小艾正捧着一堆形状漂亮标致的枫叶,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发呆。 张纯良大步走上前,把脸上狼狈的泪水恶狠狠地蹭在了小艾柔软的身体上。 小艾反手把他抱在怀里,整只藤蔓都显得那么不知所措。 “良良……?”它问道,“你为什么哭,我惹你伤心了吗?” “有一点。”张纯良说,“但不是你的错。” 小艾看上去并没有轻松起来,它身体紧绷,感觉气氛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艾兰特。”张纯良道,“你愿意和我离开吗,哪怕是舍弃你庞大丰饶的身体,只留下灵魂?” “我愿意。”小艾有些紧张地回答道,它咳嗽了两下,更加郑重地重复道,“我愿意。” 张纯良又扭过头,看向023。 “之前,我曾留信给您,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 “请说。”023微微颔首,“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您愿意继承一座小岛吗?” 第359章 人鱼王的宝藏72(完) 023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问道:“继承小岛?那我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吗?或者得到当地领主的同意之类?” 他以为张纯良的意思是让他管理一座岛。 二人交谈间,023的皮肤开始变得灰白坚硬,身上体面整洁的西装被逐渐膨大的身体撑裂,双腿也变成了一条粗壮的鱼尾。 “时间到了。”023有些遗憾地笑了一下,“我感觉自己像是午夜12点的灰姑娘。” “你也可以选择成为一位灰国王。”张纯良说道。 他举起小艾的爪子,向023郑重地介绍了它的身份。 023一直以为小藤蔓是像它一样的实验融合产物,乍一听到它的身份,有些缓不过神。 “这简直是个奇迹。”它感叹道,“这个世界在一步步的挑战我的认知,这就是我爱它的原因。” 小艾早就傻在原地了,它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任由张纯良把它的身体托付给眼前的石头鱼。 “总之,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张纯良赧然一笑,“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角色。” “这是我的荣幸。”023注视着他,忽然问道,“小友,你要离开了吗?” “对。”张纯良笑了笑,“大概后天就要出发,我已经在这里浪费太久的时间了。” 要不是担心小艾闹脾气,不肯和他离开,他应该早就登离副本了。 “我会想念你的。”023说道,“祝你一帆风顺。” 它没有说一些“再住几日”“留在这里生活吧”这样虚伪的寒暄,或许023早就看穿了世界的本质,因此它的祝福格外真挚而愉快。 “我必须要把小艾带走,但却担心它的离开会让这座岛崩溃消亡,所以必须寻找另一个强大契合的灵魂去支撑它继续存在。”张纯良解释道。 岛屿依靠岩石建立根基,023的身体比任何人都更适合融入这座岛屿,。 “那我需要做什么呢?”023看着张纯良,眼神温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小纯良。” 它的神情耐心而诚恳,没有推拒这份珍贵的赠礼,也没有对张纯良感激涕零,它就像一位好邻居,受到主人嘱托,于是欣然答应照顾隔壁漂亮的花园。 张纯良和小艾对视一眼,在它梦游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把它轻轻推向了023的方向。 …… “真是难以接受。”维欧刚得到预备王储的指戒,正准备向张纯良炫耀一番,就听到了这个恐怖的消息。 “什么叫你就要离开了?”维欧匪夷所思地追问道,“你还没参加我的登基大典……为什么就要离开?” “严格地来说,我不仅要离开,还会带点纪念品回去。”张纯良意有所指道。 维欧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不能再等一等吗?它们已经在追赶进度了,我只需要最简单的登基仪式,不会耽误你们太久的时间。” 它说的是“你们”。 “很抱歉。”张纯良的目光带着歉意,“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再简单的登基仪式也需要准备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张纯良很想亲眼看到维欧成为人鱼王的那一刻,但继续留下来并不现实。 “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不需要仪式去证明。”他安慰般拍了拍维欧的肩膀,“在我的眼中,你已经是一位合格的王了。” 维欧从小在爷爷奶奶的教导下长大,精通人鱼族的各类政务,除了思想还保有一贯的天真,它完全拥有作为一名王的能力。 深蓝的暴政替它削弱了极大一部分的贵族势力,按理说只要它的脑子没被吃掉,足以带领整个人鱼族继续强盛下去。 维欧失落极了,一头璀璨的金发黯淡无光地耷拉下来。 “深蓝呢?它跑到哪里去了?”张纯良问道。 “我也不清楚,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维欧语气低沉道。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告别维欧后,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银蓝色的高大人鱼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他身边是两个并列的矮鼓包。 一只里面装着肯沙华和基斯特,另一只里面装着他的父亲母亲。 “你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吗?”张纯良走到它身边坐下,“比如说和谁道个别之类……” 微风吹拂,惊扰起草丛里的蝴蝶,深蓝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深蓝色的瞳仁里倒映着远山漂浮的云朵。 “第五个宝藏究竟是什么?”它忽然问道。 “恐惧。”张纯良没有再绕圈子,直接告诉了它答案,“你害怕我死掉的恐惧。” “这也称得上是宝藏吗?”深蓝神色懒倦地垂下眼睛,“学会恐惧,就会变成一个懦夫。” “学会恐惧,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想要守护的一切。”张纯良言简意赅道,“你恐惧我的死亡,不仅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还因为我的死亡会间接性地毁掉这个世界。” “我为什么要恐惧这个世界被毁掉。”深蓝反问,“收回你让人恶心的臆想。” “是吗?”张纯良不置可否,侧头观察他的表情,“在塞壬号上,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情。” 深蓝一挑眉,神色中竟难得地出现了几丝烦躁。 “你又开始了。”它沉声道,“每当你以这样的开头和我讲话,就意味着我又有一个秘密要被你揭穿。” 张纯良不由得失笑,拥有了心脏的深蓝明显多了丝人情味,当然,也可能是它已经被张纯良的推理模式烦到抓狂了。 “我有一种神奇道具,它能够感知到世界意识发出的强烈情绪。”张纯良委婉地把圣父系统用另一种方式介绍了出来。 圣父系统在升级过程中其实出现过一次。 那时的小艾还穿着人鱼骨头的皮肤,在塞壬号上,有两条女人鱼想要抓张纯良去产卵,却被小艾切断了尾巴,差点就死在它的手里。 圣父系统出现,及时阻止了小艾,它说——它感觉到了世界意识强烈的悲伤和恐惧,世界意识不想让小艾残杀人鱼。 小艾因为和深蓝的约定,从来没有杀死过人鱼,那是它唯一一次动怒。 “说来也奇怪,这个世界都有很多人鱼在死亡——为什么偏偏只有小艾在杀鱼的时候,世界意识会那么恐惧难过?” 深蓝的长发被一阵风吹起,像是微微荡漾的海浪,它凝视着张纯良的侧脸,半晌才开口:“因为它并不是在恐惧艾兰特杀人鱼,而是在恐惧艾兰特杀掉它想保护的那条人鱼。” 深蓝的力量强大至极,在浩瀚的海洋中几乎没有对手。 几乎没有对手,并不代表绝对强大。 艾兰特是这片海域能够威胁到它生命的最强大的敌人。 “乔江江女士真的很爱你。”张纯良拍了拍它的肩膀。 深蓝没有说什么,它伸出爪子,耐心地感受着身边溜走的清风。 ——为了防止深蓝在羽翼未丰的时候惹怒强大的圣岛,预言者神女画出了圣岛未来爱人的画像,借此画像让深蓝与它交好,化敌为友。 但她仍然担忧这强大的岛屿会对她的儿子造成伤害,这种担忧和恐惧刻入了她的灵魂,甚至于在她意识消散于天地后仍不肯罢休。 “你母亲的灵魂恐怕融入了世界意识之中。”张纯良下了结论,“这情况有点像我男朋友……只是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自主意识,能不能压制住原本的世界意识。” 神女意识清醒的概率非常小,否则不会因为小艾杀两条人鱼而感到恐惧痛苦,那像是她没有经过思考的“条件反射”。 “大概是没有。”深蓝回答,“如果她知道你之前那样欺负我,一定会用雷劈死你的。” 张纯良目光惊悚地看向深蓝,完全无法接受它竟然学会了说冷笑话。 “好吧,看来你承认了——你在恐惧,不仅是害怕我死掉就会失去一个好兄弟,还在害怕失去自己的母亲……”张纯良强行转移回了话题,接着拍了拍它的头发,“你是怎么发现乔江江女士和世界的联系的?” “力量。”深蓝克制地把他的爪子拎起来,甩到了一边,“我的尸骨和心脏不应该在短时间内吸收这么强大的力量,除非有人正在帮助我变强。” 基斯特和肯沙华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艾兰特也没有理由牺牲自己为它注入能量。(深蓝甚至觉得它对自己很有意见) 张纯良若有所思——深蓝的力量的确强得过头了,他们同一时间进入副本,就算刚进来就开始吸收小艾的力量,也不过短短一个月,的确不应该像开挂一般强大。 而且深蓝的运气也非常好,不论是在塞壬号上,还是在圣岛,它想做什么事情都能很快成功,而且,除了张纯良剖开它的心脏那次,他几乎没见过深蓝受伤—— “这是什么男主角的人生啊,真让人不爽。”张纯良感慨道。 就在这时,二人身下的草坡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草皮宛如绿色的波浪翻腾,远处的森林湖泊倒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地震才缓缓地消失,原本美丽奇幻的岛屿变得一片狼藉,树折草翻,折折花落,鸟群惊飞,野兽狂啸。 一道踉跄的身影从草坡下艰难地向张纯良奔跑过来。 小艾还穿着那身藤蔓皮肤,只是因为失去了力量的养分,枝条开始干枯卷曲,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随着主人的奔跑掉落了一路。 “良,良良!”它气喘吁吁地向张纯良跑来,眼神里带着晶亮期待的光芒,“我成功了——我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离开,我已经准备好了!” 它狼狈又雀跃的表情,像极了天真愚蠢的年轻人放弃了一切,要死要活地跟着来路不明的小混混去私奔…… 深蓝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张纯良早就按捺不住,跳起身冲上去和艾兰特搂在一起,泛黄的藤蔓叶子就像烟花一样瞬间炸开在他们身边。 …… “023正在融合的关键时期,不能来送咱们了。”张纯良遗憾地说道。 人鱼宫殿外,一夜之间长满了炽艳如火的燃花,它们挨挨挤挤地铺满整个宫墙,仿佛好友无声的送别。 “维欧也不来,说是要批改公务……” “它昨天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像金鱼。”深蓝一语道破,“很吵,王储的宫殿离我的寝宫太近,我一晚上没睡着。” “说到金鱼……我想到了鲸鱼……好久没见乔恩了。” “它把族群迁到了这边,石头鱼说会照顾好它们的。”小艾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良良,我们什么时候走?” “要等一下。”张纯良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方印泥,抬眼看了一眼小艾。 “宝贝,这道门不能让你直接通过,你需要睡一觉。”张纯良轻声道,“可以吗?” 小艾身上的藤蔓干枯得咔咔作响,它攥住张纯良的手,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没关系,虽然他是个骗子,但是这件事我愿赌上人鱼王的尊严为他作保,你不会被抛弃的。”深蓝尾巴盘在王座里,支着腮意有所指,“没办法,狼来了的故事讲多了,骗子就很难得到别人的信任。” “你可以少说两句吗?”张纯良礼貌地问道。 小艾忽然把他的脸扭正,在他的嘴唇上印上了一个干枯、粗糙的吻。 “良良。”小艾的身体逐渐化作墨绿色的星光,它露出张纯良熟悉的晶亮眼神,在虚无的空茫中,向爱人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午安。” 第360章 违规昵称 张纯良捧着印泥,身边空空荡荡,只余下几片干枯脆裂的叶子。 他安静地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看向深蓝。 “你打算怎么离开?” 深蓝偷渡到了游戏里,被打上了玩家的烙印,原则上来讲,它也是一名玩家。 而张纯良将自己收集的五种宝藏赋予了它,相当于帮助它完成了主线任务,所以它是完全有资格离开这里的。 但是,它附身的那具玩家身体已经消失了,它需要借助一个“支架”才能离开。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和你离开吗?”深蓝语气平淡,“给我个离开的理由。” “求你了,深蓝大人。”张纯良双手合十,语气诚恳,“你那么聪明,那么强大——我需要你,亭英需要你,渎神也需要你,沈星移也需要你。”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深蓝这种口是心非的家伙,必须要哄着劝着,给足面子,才肯纡尊降贵地和他离开。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你把王位给了别的人鱼,将所有的政务全部都交接完毕,甚至还提前去祭拜了自己的家人,明显就是要和他一起走的意思吧…… 这么说深蓝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王座上宛如冰塑玉琢的人鱼王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扔给了张纯良一支琉璃杯。 “灵魂收集的道具,和印泥作用差不多,回归之后,你们需要尽快为我找到一具身体,最好自带水系技能。”深蓝从王座上起身,缓缓游向张纯良。 它余光扫过身边的宫窗,发现了半个没有藏好的金灿灿的脑袋。 它身形一顿,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前游去。 就在这时,宫廷中心的水砖轰然崩裂,无数水花喷涌而出,在白色的浪花间,一具熟悉的尸体被吐了出来。 那是“狐狸”,曾经被深蓝附身的那具玩家身体。 “怎么回事?这具身体不是腐烂成水了吗?”张纯良眉心微皱,走上前去,查探了一下尸体的脉搏。 这具尸体弹润鲜活,唇角带笑,仿佛正在做一个美梦,他的脉搏强健有力,胸口也在微微起伏。 “这是什么……?就好像从地里自己长出来的一样。”张纯良惊诧地向窗户边看去,“023,是你做的吗?” 窗外的树丛左右摇晃,像是在否认。 “维欧……?算了,不可能是它,它没有这样的本领……”张纯良果断否认了这个猜测。 宫窗外鬼鬼祟祟的金毛人鱼气得几乎要跳出来骂人。 “是乔江江女士。”张纯良道,“只有‘世界’可以为人重塑血骨,洗髓伐经。” 深蓝神情漠然地垂下眼睫:“为什么。” “妈妈送孩子礼物,一定需要理由吗?”张纯良抬眼,含笑看着它。 深蓝应该庆幸,爱臭美的乔江江女士没有在他的备份身体上做一些奇怪的装饰——至少表面上看一切都很正常。 “那么,一会儿见。”张纯良冲它一挥手,潇洒地踏入光门里,“狐狸。” 张纯良回到了熟悉的白色空间,副本出口熙熙攘攘,无数玩家蹲守在这里交易、寻仇,或者为伙伴接风。 张纯良戴好易容道具,从人群中迅速穿越而过。 “你们听说了吗?新人榜又跳出来一个超吊的玩家,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卷的吗?一个月破了4个a级以上的副本,快把第一名那个‘正义’压下去了吧。” “正义”是张纯良的代称,自从在魏可奕的口中知道了新人榜的存在后,他火速给自己改了个新名字。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违规昵称’?!我靠,我看了一场他的通关视频,真他娘帅爆了,那技能简直是bug啊。” “据说他刚开始名字叫‘草翻游家’,后来被游戏之家屏蔽了……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们看下水道论坛的消息了吗?” “什么?!那玩家死了吗?” “还不如死了……听说,他加入渎神了。” 此名字一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玩家骤然闭嘴,谨慎地在四周观察了一圈。 “渎神还没完蛋呢?据说最近他们内部狗咬狗,死伤了好多玩家,我估计存活不了多久,这小新人还挺想不开呀,浪费老子的感情。” “打扰一下。” 一道温和清亮的声音闯入几名玩家的耳朵里。 几人诧异的抬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青年,他拿着几瓶b级营养液,给玩家们一人发了一支。 “我对那位违规昵称的玩家有点好奇,想问一下……他的初始技能是什么呢?” 几人捏着营养液面面相觑,不过,拿人手短,毕竟是下水道论坛一搜就知道的信息,他们也没有藏着掖着。 “你说那技能啊,简直逆天了!那是个脑力通关的玩家,相当会找线索,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释放技能,然后立刻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疯狂暴力输出,老血腥了,我这种身经百炼的人都发怵……” 这玩家絮絮叨叨,是个话匣子,一说便停不了口。 他身边的玩家不耐烦地抢过话头,直接言简意赅地告诉了青年一句话。 “他的技能,叫作‘双生子’。” 第361章 阵营组队模式 张纯良听完几人的话,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没有立刻赶回渎神。 他看了眼时间,调出系统导航,来到了位于游戏之家休息区最繁华地段的一间咖啡馆。 “久等了。”他在约定好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岂止是久等……”李沐风靠在咖啡椅上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的时间观念也太糟糕了,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 早在离开末日副本之前,张纯良就和李沐风约定好一个月之后在这间咖啡馆见面,为了防止二人在副本中出现意外,不能按时出现,张纯良特意嘱咐他,无论是谁,只需要早上八点到九点等待一个小时,如果对方没出现就离开。 接连下了两个不同时间流速的副本,张纯良成功错过了二人约定的时间。 “我已经连续九天,每天早上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这里坐一个小时就走……你再不来,我就要被系统强行拉进惩罚副本了。”李沐风的语气幽怨极了,“你不知道这里的咖啡有多贵,而且还收餐位费,这几天我花掉了我一整个副本攒下的积分。” 李沐风担心自己下一个副本出现问题,于是用积分吊着休息时间,硬生生熬到现在,快到了月末的“死亡周”,他真担心自己死在下一个副本,没能把东西顺利还给张纯良。 “辛苦了,你花费的积分我来报销,想喝什么?”张纯良笑着拿起菜单,看清楚价格后沉默了。 “这里的一杯纯净水可以在系统商店买一个d级道具 ”李沐风对着菜单指指点点,“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不过,他没和张纯良客气,阔气地点了三杯不同味道的咖啡。 至于为什么是三杯——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花盆,把它摆在了桌子上。 花盆里种着一株长相奇特的植物。 它通体深红,越靠近尖端颜色越是黑得发紫,长相酷似藤条,又很像章鱼的触爪。 这植物并非静止不动,它正在缓慢地蠕动弯曲着,向张纯良的方向倾斜。 “真不可思议。”李沐风感慨道,“居然真的活了……” 张纯良把那株小植物拖到身边,眼中含着笑意:“好久不见啊,老k。” 缩小版的老k什么都听不懂,自顾自地向张纯良的掌心里钻。 “似乎没有意识了。”李沐风感慨道,“我在副本里就和你说过了,游戏之家不可能允许你把npc带出来的,你看,耗费了那么多积分,结果换出来的只是一个观赏性的道具。” 李沐风这段时间一直尝试和老k对话,可是它从不回应,俨然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 在离开末日副本前,张纯良忽然意识到老k是可以带出副本的,它的原身是游戏里的火车,还糅合了沈星移的力量,似乎被游戏之家判定成了某种道具。 为了防止它在离开副本的过程中被游戏之家抹除活性意识,张纯良耗尽了那个副本里获得的全部积分为它兑换了一个保护罩,就是它身下这只花盆。 “没关系,它的意识没有丢掉。”张纯良回答道,“它只是需要时间来长大。” 在回收大章鱼碎片的时候,它赐给老k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被吸走了一部分,导致老k能量残缺,从一辆大火车变成了现在花盆里的小多肉。 但是,只要把它和沈星移的画像放在一起,它就会慢慢长大。 小章鱼爪勾缠着张纯良的每一根手指,小吸盘吸得叭叭作响,亲昵极了。 “谢谢。”张纯良从背包里拿出一些造型奇特的水晶叶片,把它们递到李沐风面前,“这是上个副本里得到的道具,可以消除副本怪物带来的污染。” 李沐风轻轻一挑眉,接过了这份伴手礼:“还算你有点良心……” 张纯良之所以把老k寄存在他那里,一是因为渎神内部争斗太严重,张纯良作为众矢之的,担心小触手会被有心人偷走。 二是因为李沐风所在的公会有为智慧道具固魂升级的营养液,他答应帮助张纯良照顾老k,直到它根基稳健。 咖啡被服务员小姐端上了桌,她笑得甜美又亲切,轻声嘱咐张纯良小心烫嘴,还贴心地准备了两碟造型精致的小点心。 “希望您能在这里洗去副本中的疲累,感受到家一般的舒适和温暖。”她向张纯良眨了眨眼,带着动人的馨香,婷婷袅袅地离开了。 “我敢发誓,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她没有给我这样的新客服务,态度糟糕得可怕……。”李沐风冷静地说道,“她可能对你有好感,你要背叛你的邪神男朋友了吗?” 他指的是末世世界的大章鱼碎片。 “难道是我消费够额度了?”张纯良也有些意外,“还没有几个女孩子向我表达过这么直白的好感……” 一般情况下,她们首先注意到的都是比他外形和气质都更加耀眼的沈星移。 而在游戏世界里,因为任务难度和怪物等原因,很多时候体力更强的男性生存机会更大,这导致张纯良很少看见女玩家…… 不过,每一个他遇到的女玩家好像都非常的强,比同副本的男性素质更高。 “三杯咖啡算什么高消费?那女玩家绝对是玩家榜的高手,否则不可能在这里工作。”李沐风话里透着酸意,“你小子,可以安心地吃软饭了。” 老k的爪子像橡胶软糖一样拉成长条,打了李沐风的嘴巴一下。 李沐风捂着嘴眼神不可置信:“它是不是听懂我的话了?!” “我认为它一直都能听懂你的话,只是懒得搭理你。”张纯良怜悯地看着他,“老k其实是个很温和的小家伙,你平时可能没少烦它。” “那是我在确定它还活着没有!”李沐风语气悲愤,“我对我姐都没那么好,每天都送营养液,还给它拔杂草,老k,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老k卷起一块造型可爱的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 “它会记得你的奉献的,好孩子。”张纯良坏心眼地喊出了李沐风在副本里的角色,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那有些熟悉的味道让他神色一怔。 “怎么了,有问题?”李沐风表情严肃起来,他很怵张纯良忽然正经的神色,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就要倒霉了。 “没什么,味道很好。”张纯良放下杯子,任由老k把爪子探进去,埋头苦吸。 “这么久不见,和我聊聊副本吧,我好久没有下本子了。”李沐风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吗?” “这次去了个人鱼副本,里面遇到了很多有趣的朋友。”张纯良回想起023和维欧它们,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人鱼?!”李沐风脸色一变,“你被分到了人鱼副本?!” 张纯良对他忽然的爆发有些惊讶,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李沐风脸色煞白地在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此时周边没有玩家,才耐心叮嘱,“这件事千万别和任何人说,人鱼副本是有诅咒的。” 这是论坛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早期下过和人鱼有关的副本的玩家全部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毙命了。 因为游戏之家里的玩家死亡率很高,起初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是后来有位玩家想找一份人鱼游戏通关攻略,后来集锦了很多玩家的录播视频,才发现这些人全都以很诡异的方式死掉了。 “有的就是正常地死在了副本,有的则在休息区死掉了,还有些至今是失踪状态,但十有八九是没了。”李沐风表情有些凝重,“休息区除了角斗场是禁止玩家杀人的,否则会被拖入相当恐怖的惩罚副本,怎么会有疯子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玩家们一定是被诅咒了。” 张纯良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明显是深蓝爬出副本来找心脏,顺便寻仇了,他轻咳一声,胡乱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李沐风的表情还有些难看,他很少在副本交朋友,张纯良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自从姐姐李沐雪为了救他牺牲在副本之后,他的意志一直很消沉,张纯良把老k交给他保管,也是想让他转移注意力不要胡思乱想。 因为这样的人,很容易死在下一个副本里。 他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很久没有下副本。 而且,他又有点担心自己从下一个副本回来后,刚交的朋友又没了。 “不然你还是把老k留在我这里吧,至少你没了我还可以留个纪念品。”李沐风建议道。 老k又抽了他一个咖啡味的嘴巴子。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游戏之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张纯良问道。 “有一些小变动,都是正常更新。”李沐风道,“不过最近直播系统很不稳定,经常出现串台的情况,这很奇怪。” 他最后总结道:“游戏之家一定快完蛋了。” 这就是圣父系统的手笔了,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做的,竟然扰乱了整个直播系统。 “哦,对了。”李沐风想起什么一般,又和他兴致勃勃地聊道,“最近出现了一个新的副本模式,非常有趣,叫作阵营对抗。” 张纯良一挑眉,这个他熟啊,人鱼副本里不就是阵营对抗吗?只是他的阵营没有什么对抗的价值,反而成为了艾兰特发布一些强人所难的任务的道具…… 他实在想不出来,小艾到底偷看了什么盗版书籍,竟然能想到让他每天早晨采十束不同的花,送到它爪子上,和它说我爱你这种恶俗的创意。 “不不不,这个对抗副本可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之前的阵营,所有的玩家都是被强行匹配到一起的,但是现在,玩家们可以通过组队进入副本,自动分配阵营。” “团队赛?”张纯良若有所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旦通关失败,公会将会折损很多成员啊。” “带来的收益也很可观。”李沐风道,“根据组队人数,翻倍给积分,还会额外掉落翻倍的高级道具。” “游戏之家有些着急了。”张纯良喃喃道。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种新的游戏模式,但实际上却是游戏之家在通过高回报逼迫玩家成群结队地去送死,顺便打压游戏公会。 一个大型副本中至少会有一半人公会成员因任务失败死掉。 这是一个并不高明的阳谋,很多公会的高层都能感觉到其中不加掩饰的恶意,但是他们没有办法不参加—— 如果他们因为保存实力而退缩,那他们的敌对势力就会有机可乘,一旦敌对公会通过阵营模式得到游戏中的丰厚报酬,那双方实力的逆转将会是毁天灭地的。 张纯良甚至能够想到,强大的那一方很可能会不择手段地扩张收编落败的公会成员,然后借用他们的力量继续下阵营副本,获得丰厚报酬。 与其失败之后被其他公会逼着下副本,不如自己主动进入副本。 于是,哪怕大家已经意识到这个新模式是个巨坑,也会在利益与威胁的驱使之下,咬着牙往里跳。 “太阴险了,太狡猾了,太毒辣了——游戏之家只需要出一个新型模式,就可以搅得所有玩家腥风血雨。”李沐风感慨道,他已经报名参加了公会的下一次阵营模式,明天就是下副本的时间。 张纯良眼神凝重,他还有另一种猜测。 游戏之家这么做,不仅是在打压公会玩家,同样也是在加大强度入侵别的世界意识,在这段时间内,又不知道有多少的世界因此沦陷——它好像变得很急迫。 “时间很晚了,我要先回去了。”张纯良把老k放进衣兜里,向李沐风告别,“活着回来。” 李沐风眼神一怔,抬头看向他。 张纯良已经转身已经去吧台结账了。 “您的所有消费,均已免单。”服务员满脸笑意,拿出只有高额消费才会赠送的一只咸鱼玩偶递给他。 “这是我们店铺的自制道具,它可以让您在副本里宛如咸鱼一般躺平一次,道具生效期间,没有人能注意到您的存在哦。” 这是一个不限副本等级使用的高阶逃生道具,张纯良捏着毛茸茸的玩偶,向她道谢:“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这是我们的荣幸。”服务员小姐冲他眨了下眼睛,“我们老板特意交代,以后您来这里,只需要点一杯咖啡,我们都会有礼物赠送哦。” 这间咖啡屋之所以价格昂贵,其实是因为这些额外的礼品道具。 玩家们只有拥有足够的资格,消费昂贵的积分,才能摸到道具兑换的门槛。 可是现在,它对张纯良免费开放了。 “告诉你们老板,可以给店铺换个名字了。”张纯良把咸鱼顺手递给了跟过来的李沐风,冲服务员小姐点了点头。 服务员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换名字……?要换什么名字,额,这个需要征得老板的同意……” 张纯良点了点门上的“寻心”二字,好心提醒道:“你们的老板已经找到自己的心了。” 第362章 一团糟 渎神今天的气氛有点微妙。 往日热闹熙攘的烂尾楼下此刻空无一人,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坐在废弃喷泉池旁发呆。 张纯良刚被传送到小广场,就觉得这里冷清得可怕。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发现了喷泉旁那个突兀的人影。 “你在想什么?” 屈安然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来人。 张纯良坐到他身边,给他递了一包从咖啡馆打包来的糕点。 “谢谢。”屈安然接过点心,有些好奇地翻看了一眼,“好香。” 张纯良闻言笑了一下:“好久不见啊,屈安逸。” 拿着点心的男孩愣了一下,然后乖巧地点点头:“好久不见,良良。” “人都哪去了?还有,你为什么会跑出来?”张纯良问道。 屈安逸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他仍然像在副本中一般拥有自己的意识和强大的破坏力,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只是屈安然的“技能”。 因此,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屈安然在渎神里遇到了危险,因此召唤出了屈安逸。 “真伤心啊,良良。”屈安逸垂下眼睫,轻声嘟哝道,“你为什么永远都只关心哥哥,连点心都是给哥哥的吧。” 张纯良摇了摇头:“是给你的,只有你喜欢吃甜食,屈安然并不喜欢。” “好吧。”屈安逸嘴角翘了一下,捏起一块兔子形状的绿豆糕咬了一口:“良良说话比糕点还甜。” 张纯良耐心地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点心。 屈安逸的吃相很好,文静又干净,但是从他一个接一个地吃完了所有点心可以看出来,他饿得有点狠。 “渎神没有人给你发营养液吗?”张纯良微微皱眉,“加入公会的成员每一天都可以领一瓶营养液和一瓶水。” “不够吃。”屈安逸小声的说,“维持我出现需要双倍的能量,因为哥哥乱改名字违规了,系统要封禁我们的商店七天,暂时买不到食物。” 张纯良:“……那家伙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把你放出来了?” “他惹到了渎神的老大。”屈安逸有问必答,“他被那个老头子招揽来了渎神,那人说这里是反叛游戏之家的玩家聚集地,结果我们来了以后,那个老头一直让我们无偿打工,不仅要帮他带他的蠢货下属们过副本,还不给积分。” 渎神的老大?老头?张纯良思索了片刻,想到了王国斌。 系统更新了阵营战后,他一定在大肆招揽玩家去下组队副本,想要从中牟利,而渎神因为内部争斗,成员们之间各有心思,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他便从优秀的新人玩家里寻找大冤种。 屈安然叛逆的名字引起了王国斌的注意,于是他欺负屈安然还是个新人,不懂得游戏规则,想空手套白狼,让他给他的打白工。 “前几天,哥哥在下一个二十人团队副本的时候,把渎神公会其他的成员出卖了,其余十九个人全都被他坑进了副本里。”屈安逸道,“下水道论坛上有人说,那些人后来被副本npc做成了冰雕,放在城堡门口做装饰。” “他太嚣张了。”张纯良有些无奈,“王国斌不会饶了他的。” “嗯嗯。”屈安逸舔了舔嘴角的点心渣,十分认可张纯良的话,“而且,每次打架的都是我,真的很累。”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王国斌他们没找你麻烦吗?” “那个老头子吗?他叫王国斌?”屈安逸好奇地看着他,“他本来是要找我们麻烦的,他断掉了我们的物资,还不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他的那些小喽啰还总是想攻击我们。” 屈安逸絮絮叨叨地抱怨道:“就和苍蝇一样,一会儿来一波……不过这几天少了很多,很多人都去组团下副本了。” 他们很幸运,赶上公会组队下副本的紧要关头,渎神内部的精英大多不在组织内,都在争分夺秒地进副本抢资源,没空搭理他们,因此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空间。 “那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去下副本,其余留守的玩家们呢?”张纯良挑起眉头,抬头望了一眼空荡冷清的基地。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地上到处散落着玩家的物品,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又和平时不太一样,就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战斗结束后所有人就忽然消失了。 “其他的都死掉了。”屈安逸抱着点心袋,表情有些茫然,“那个老头子,还有他的属下,刚刚都死了。” 屈安逸这段时间就住在喷泉这里。 他并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无处可去。 系统全部关闭,导致他无法去渎神之外找休息空间,而渎神内部的玩家还不断排挤他,晚上休息时也时常会被骚扰攻击,他这段时间过得有点艰难。 屈安逸今天原本是想打劫点玩家的营养液,补充好体力去下副本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 “一个漂亮哥哥被传送进来,然后杀了来接风的老头子。”屈安逸有些苦恼地形容道,“他头发半长,带点蓝黑色,长得很好看——对不起,良良,我作文一直很差劲……” 张纯良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心里已经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早上他离开副本后直接去了咖啡馆,在那里和李沐风聊了很久。 这段时间里,狐狸从人鱼副本离开,直接回到了渎神。 他回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干掉已经掌握了渎神七成势力的王国斌。 张纯良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意识到狐狸之前在渎神里究竟有多摆烂。 在没有找到心脏之前,他明显只是把渎神当作了一个休息的地方,并没有打算参与其中的党系之争。 他实力莫测,身份又诡谲神秘,因此不论是王国斌还是亭英,对他都有拉拢讨好的意思。 如果他真的愿意帮助某一方,以他曾作为人鱼王的手段,想要收拢这些混乱的势力并非难事。 而这一次从人鱼王副本出来后,他不仅拥有了完整的心脏,还在母亲乔江江的协助下,吸收了一部分小艾的力量,简直可以说脱胎换骨般的强大。 他杀掉王国斌的举动,无疑是在向张纯良表明他的立场——他要认真地对待这个游戏了。 “良良?我们需要立刻离开吗?”屈安逸有些不安地问道,“我现在吃饱了有力气,可以带你下副本躲一躲。” “不用了,安逸。”张纯良喃喃道,“再等一下,你很快就有吃不完的营养液了。” “?”屈安逸眼神疑惑,他看着张纯良鼓鼓囊囊的背包,舔了舔嘴唇,“必须吃营养液吗?良良,我还是想吃点心。” 张纯良回过神,从包里翻找了一下,掏出了一盒卤兔头。 “只有这个了。”张纯良无奈地说道,“点心真的是给你的,兔头是给屈安然的,不过,他给你找了这么多麻烦,实在很过分。所以我打算把它吃掉,一点儿也不给他留。” 屈安逸静静地看了那盒兔头半天,忽然抿起嘴巴腼腆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肩膀止不住微颤,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张纯良的肩头。 “良良,你真好。”他小声说道。 屈安逸并没有告诉张纯良,他刚才并不是在这里发呆,而是在观察脚下的水泥地。 他发现渎神的烂尾楼很有趣,可以把尸体吃得一干二净。 两个小时前,在王国斌死后,他没有下副本的手下玩家想要报复那个漂亮男人。 他们其中的一半,闯入了烂尾楼内部,被那个漂亮男人以及另一个毁容女人干掉了,另一半则死在了喷泉这里。 是屈安逸动的手。 他实在太饿了,于是拦住了他们,想要点吃的。 可是那群人不太配合,还扬言他和那个男人是一伙的,以后迟早要找机会杀掉他们。 屈安逸并不想以后下副本时被队友背叛,所以只好提前先杀了他们。 只是,还没有等他从那群人身上搜到营养液,他们就化作一滩浓稠的血水,渗入了水泥地里。 “汪汪——” 不远处的烂尾楼之上传来了激烈凶猛的犬吠。 张纯良抬起头,发现那栋楼五楼窗口上探出了一个棕黄色的毛绒脑袋 。 张多多正疯狂地冲他大叫,半个身子伸出了窗外。 “多多!”张纯良有些紧张地叫道,“把头伸回去!太危险了——” 他敢确定,张多多听到了自己的话,但是它没有后退,反而双爪用力,猛地从五楼窗台跳跃了下来。 张纯良的心脏差点停跳,他正想从背包拿出防御道具,就见棕黄色的大狗在空中顷刻间化作了一道人形。 疯狗跳到地上,冲着张纯良的方向猛地冲了过来,只是它并没有向阔别已久的爸爸撒娇,而是一脚踹开了张纯良身边的屈安逸。 屈安逸不过十七八岁,身体还没有发育完整,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出了七八米,痛苦无力地侧翻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张多多!”张纯良怒声呵斥,“你要造反吗?!” “爸爸……”一颗大脑袋挤进了张纯良的怀里,疯狂地乱蹭,直把他扑翻在地,“好想你啊……” 屈安逸呕在地面的血被水泥地吸收得一干二净,他擦掉了唇角的血珠,目光阴冷地抬起头。 疯狗忙着和张纯良撒娇,凑空从缝隙里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屈安逸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身上的杀气太重,即使是经过掩盖,可是在动物敏锐的感知中依然无处遁形。 他扯了扯嘴角,强忍腹部的剧痛,把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卤兔头一只只捡起来。 疯狗是见过这个新来的小子杀人的,他总是一副无害又懦弱的表情,但是修理敌人的手段比老玩家还要凶残可怕。 它可不想一会儿没注意,爸爸就莫名其妙地少些零件。 这样思忖间,它的耳朵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张纯良掐着他的耳朵,表情危险:“多多,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爸爸,你想我吗,我每天都有在想你!”疯狗又兴奋地把头埋进了他怀里,只是它现在是人形,不然背后的尾巴一定摇得像螺旋桨一样。 “多多,别装傻——你该向他道歉的,他并没有伤害我,你这样很失礼。”张纯良拽起疯狗的大脑袋,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 他扭过头,想和屈安逸道歉,却发现他早已经没了身影。 张纯良气得牙痒痒,脸色黑沉下来。 这即将爆发的糟糕情绪让疯狗瞬间警觉,它灵活地变回了金毛的模样,趴在张纯良脚下“呜噫噫”地开始求饶。 它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为了让爸爸开心一下,它愿意委屈自己。 张纯良心中的郁气难以宣泄,但又无法真的责怪自己的小狗。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大狗误认为主人会被人伤害,果断挺身而出干掉了危险源,虽然它做了错事,但本质上是为了保护主人。 他蹲下身,发泄般狠狠撸了一把狗头:“我原本给你准备了礼物的,多多,但是现在,我决定先暂存在我这里,等你什么时候向屈安逸道过歉,再过来找我兑换——” 大狗身形一顿,又开始“呜噫噫”地求起饶来,只是这一次声音响亮又急切,明显真情实感了很多。 “你还打算磨蹭多久?”一道沉闷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张纯良身后。 他扭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一具水凝聚成的人形。 狐狸冰凉的嗓音从水人的身体里传出来:“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却在和狗玩游戏?” 张纯良调出系统一看,消息果然已经被亭英挤爆了。 【卧槽,狐狸在副本得到了什么好东西,他居然干掉王国斌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你先暂时别回来,我们需要清理一下王国斌的小杂碎……幸好那些精英已经被调去下团队副本了,不然还真有些棘手。】 【我一想到他们下副本回来,看见臭老头死掉后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你可以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到?话说我总觉得狐狸有些不对劲,你们在副本里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他刚才居然和我开了个冷笑话……太可怕了,比王国斌复活还要可怕……】 【你人呢?!】 【快点回来!我没有办法和狐狸共处一室了!我感觉他不是要加入我队伍,他想取代我的位置当老大!】 【你再不回来,渎神就要换主子了,张纯良。】 【回来啊!!!】 张纯良浑身一颤,把自己的右腿从多多抱得死紧的狗腿里拔了出来。 第363章 磁铁 时隔多日,张纯良又见到了亭英。 她依然居住在那个偏僻的小独院里养伤,如今已经能够站起来了。 之前看守在院外的玩家们不知所踪,张纯良带着大金毛如入无人之境,脚步不停地走进了院落。 沈星移的画像被亭英挂在院落中间的一扇素色屏风上。 他的模样已经非常清晰,就像是一张被人无意抓拍到的生活照,那俊朗凌厉的熟悉眉眼微敛,嘴角含笑,似乎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建议你把他拿下来,挂在院子中间实在是太诡异了。”张纯良诚恳地提出了建议。 “这不是为了方便你注入灵魂吗?”亭英翻了个大白眼,脸上的黑痂扑簌簌地掉落。 “你身体看起来好了很多。”张纯良笑起来,“真好,还能再次看见你。” 他从背包里拿出印泥,宛如青藤般的墨绿色光线在他的手上恋恋不舍地勾缠了两下,然后淌进了画卷中。 原本泛黄的画纸因为灵魂的加入骤然变得明亮莹润,周围无风自动,充满了一种玄妙的气场。 从此刻开始,沈星移的灵魂主要支架已经搭建完毕,接下来,这张画像会自动吸引副本中其他的小碎片从副本里离开。 “他什么时候会真正活过来?”张纯良凝视着沈星移,轻声问道。 “不知道,这画纸是个神级装备,世间仅有一张,没有人知道集齐灵魂后,画像中的人该怎么回来。”亭英抱臂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老大的画像。 她好心地补充道:“也许某一天,我们刚睡醒一觉,或者刚从副本里拼死爬出来时,老大就已经站在传送口迎接我们了。” 张纯良注视着画里的男朋友,心脏处酸胀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了解沈星移的,他心思缜密,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况且他行事向来谨慎,从不贸然去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而那场大战既然是由他发动的,那么必然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精心筹谋。 只是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他原本已经快要赢了……”亭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轻叹了一声。 张纯良心中一动,转身看向她:“你们当时遭遇了什么?” 亭英耸了耸肩,语气颇为无奈:“那场大战发动了当时七成的玩家参战,你不知道游戏之家的主脑究竟有多抗揍,只要它愿意,它能把整个玩家休息区变成它的身体,我们负责牵制它的攻击,老大则进入了它的控制领域,想要摧毁它的主脑。” 那场大战旷日持久,无数副本通道被系统强行关闭,正在进行游戏的玩家被彻底封锁在副本里,侥幸留守在副本之外的玩家们则直接对上了游戏之家的本体——玩家休息区。 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玩家们每日休息生活的地方,竟然就是游戏之家的身体。 它的脑袋是休息区最中心负责发布任务和系统更新详情的“玩家指南”巨幕屏,身体用鳞次栉比的楼宇作为盔甲,玩家们在它臃肿到没有边际的身体上作战,而主脑通过巨幕,向他们发布着各种威胁和诱惑的信息。 它说率先投降的玩家会得到一笔丰厚的积分和半年不用下副本的奖励,如若砍下一个反叛者的头颅,将会得到b级以上的任意道具—— 无数玩家争相倒戈,归顺回了游戏之家的阵营,这让这场蓄谋已久的大战犹如小孩玩闹般可笑。 “这是老大早就预料到的情况,可以说,他刻意放纵了事情的发展,这样不仅可以筛选出心思动摇的玩家,还可以让游戏之家损失一笔巨额能量。”亭英现在想起沈星移说这些话的表情,还很感慨,“他说,如果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一批玩家获得更多存活下来的机会,即使最后我们失败了,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信我。”张纯良目光诚恳地看着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虽然放任那群人背叛了你们,还说得那么好听,但是背地里指不定已经把这群人记在了哪个本子上,就等以后有机会找他们寻仇呢。” 亭英表情错愕,却想不到如何反驳他,因为以老大的性格,干出这样的事情好像并不是很离谱。 她轻咳一声,没有替自己的老大辩解,继续回忆起来。 没有倒戈的玩家们动用各种技能和道具与游戏之家苦苦对抗,却始终无法伤其根基,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能力全都来源于这个恐怖的怪物。 身处休息区的玩家们死伤惨重,而被锁在副本里的人也生死不明。 在这堪称绝望的处境之下,沈星移冒死冲入了游戏之家的主脑控制区。 大概过了一天?也可能只有七八个小时,总之,那段时间太难熬了,亭英也无法准确地预估出时间。 总之,游戏之家臃肿庞大的身躯忽然陷入了凝滞,那猛烈而愤怒的攻击停在空中,就好像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命中了要害。 谁也不知道沈星移做了什么,有一瞬间,亭英以为他们快要胜利了。 只是,玩家们还没有来得及庆祝他们的胜利,就看见游家控制中央的主脑区域爆发出了一阵尖锐至极的鸣响。 紧接着,无数金灿的星光从主脑区域迸发,宛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一般冲向了副本入口。 被封锁的入口大门轰然大开,那些星光消失在了副本传送区。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就是老大的灵魂碎片。”亭英笑容有些勉强,“如果当时努努力,说不定还能捞到几个碎片,也省得我们每天累死累活地下副本去找他。” 张纯良垂下眼睛,神色不明。 游戏之家为了积蓄力量和玩家争斗,强行截断了入侵其他世界的通道,因此损耗了很多能量。 它利用将沈星移的灵魂力量弥补自身缺失的能量,打开了位面通道,这样不仅可以输送更多入侵世界的玩家,还能让沈星移在不断开启的副本中消耗力量,再也无法和它作对。 沈星移的灵魂力量实在强大,他进入副本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副本内最强大邪恶的npc的化身。 作为入侵者的工具,他承受了世界意识的排斥和针对,在每个副本中都会被npc吸收力量。 而同样的,作为名义上的npc,他又承受着玩家们的敌视。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沈星移一直在遭受折磨——不仅仅是过去,还有现在这一刻,他还有很多碎片正在某个副本里苦苦挣扎,可是张纯良只有一个,他无法把所有的男朋友全都捡回来。 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宛如被攥紧般抽痛起来。 “需要手帕吗?”狐狸递到张纯良面前一方黑色暗纹的手帕。 “谢谢,不过我没有哭。”张纯良没有接过手帕,他笑着抬起头,神色如常。 “我闻到眼泪的味道了,你不应该怀疑一只人鱼对于水的敏锐感。”狐狸轻轻挑了一下眉。 亭英正在喝水,听到狐狸的话,一口水喷了出去。 “答应我,狐狸,去心理咨询医院做个心理评估,我觉得你需要休息几日……你现在很不对劲。”亭英简直被狐狸口中的“一只人鱼”吓得手都在打颤,“你好像有被副本同化的趋势——我这里有一张免费心理体验券……” “谢谢。”狐狸接过那张券,转手递给了张纯良:“你可以去疏解一下情绪,最好就在这一两天,我们很快就要下团队本了,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出什么意外。” 张纯良顺从地接过:“谢谢你。” “喂……那是我给的!”亭英忍无可忍地提醒道,“我觉得你们现在并不适合下副本,渎神死了这么多人,需要招揽新血液,你们现在下本是想留我孤家寡人一个吗?” “为什么要那么多人?”狐狸侧脸,眼神意味不明,“游戏之家之所以会被沈星移差点搞死,就是因为它招了太多垃圾,让自己的规则体系变得臃肿而繁杂,因而遭到了有心之人的反噬,再不重新整合玩家资源,这世界再出现一个沈星移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狐狸唇角微陷,露出了让人莫名觉得危险的笑:“如果我是主脑,我会在玩家里安插自己的势力,负责监控和引导这群蝼蚁更好地为我卖命,尤其是排行榜前列的玩家,我可能会在他们的道具或者身边人身上做些手脚。” 亭英背后发寒,一时瞠目结舌,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来,她愣愣地看着狐狸,忽然问道:“你是故意杀了他们的?” “沈星移太理想化了,他想要的东西太多。”狐狸忽然侧脸,看向张纯良,“要得太多,就会一个也抓不住。” 平地无端起了一阵风,偏僻的院落里一时间寂静得可怕。 “你说得很有道理。”张纯良轻声道。 “游戏之家的规则木讷而不知变通,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按理说在沈星移陨落后,它应该加强管理,甚至给每位玩家安装监控反叛系统,可是直到现在,渎神还没有覆灭,这说明它根本没有下死手‘杀毒’,这很奇怪,和我相信中的智慧数据生命并不太一样,我觉得它内部可能出了点问题。” “最大的病毒头子”亭英女士听不下去了,她一脸认真地说道:“不然我去玩家建议箱投个稿,建议系统主脑把你们两个的脑子并入它的数据库怎么样——那样简直太完美了,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个破游戏。” “恐怖的想法。”张纯良点评道,“我们应该保护狐狸,别让他被抓住,否则那绝对是灾难,他手段太脏了,会给游戏之家不少启发。” 狐狸一挑眉,没有否认。 “总之,不需要再招任何人了,我们还需要继续缩减成员,接下来我会制定一份考核表,你需要根据考核表‘请’一些玩家离开这里。” 狐狸嗓音冷淡平稳,有条不紊地安排道:“手段不用太粗暴,可以让他们死在副本里,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主动离开渎神。” “那我们人那么少,还怎么救老大——”亭英试图反抗他的强权。 “整个游戏之家七成的玩家还不够多吗,那是近乎百万的人数,甚至可以组建一个小国家,可是这些玩家干掉游戏之家了吗?没有,他们甚至不如沈星移一个人来得有用。” 狐狸眼神微嘲,把那方黑色手帕整齐地塞进了张纯良的前襟口袋,然后向亭英挥了挥手:“做一份存活渎神玩家的信息表,包括他们下过什么副本,获得过什么道具,我需要一些有用的人。” “他那是什么态度——”亭英气得发懵,“他、他把我当作秘书了吗?!” “他想对渎神成员重新洗牌。”张纯良笑着安慰她,“这说明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这不是你期望的吗?” 亭英心绪复杂,她在不久前想通了一些曾经的经历,猜测到了狐狸的npc身份,并把“渎神有鬼玩家”当成噱头传出了组织外,因为渎神需要更多神秘感来吸引玩家加入。 不过这个世界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人就是狐狸,她可以试探狐狸的底线,却并不保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后自己能活下去。 可以说她对这个“鬼玩家”又忌惮又仰慕。 狐狸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他虽然帮助亭英收集碎片,但又和王国斌那一派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起初,亭英听到他又邀请张纯良和他下副本时,心里其实非常的着急,因为狐狸是个非常不稳定的疯子,她担心他想对张纯良不利。 因此,她焦虑得伤势反复发作,养了很久都没有养好,每日担惊受怕,生怕得到张纯良死在副本里的消息。 万幸,他们活着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她明显感觉到回来的狐狸变了。 这种变化非常的微妙,狐狸原本像是一块浮在水面上的薄冰层,看似美丽惑人,一旦靠近,就会坠入冰河万劫不复。 可是现在,他像极寒之地尘封万年的古老大陆,让人踏上的每一步都异常沉稳坚硬,但又心生恐惧畏怯。 他看起来并不像之前那么“疯”了,这很糟糕,因为亭英面对疯子狐狸,可以预知到他带来的危险性,可是面对现在的狐狸,她却有种怎么都摸不清底细的无措。 她没有告诉张纯良,刚才和狐狸单独相处时她有多不安,那是一种面对上位者的忐忑,让她甚至有种正在面对活着的沈星移的错觉。 “阿良啊……”亭英忽然开口了,“如果沈星移和狐狸同时出现,要做你男朋友你会选谁?” 张纯良给她恶俗的假设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太冒昧了,亭英,这不是能比较的事情。” “可是我感觉他对你不一样诶——”亭英点了点他胸前的手帕,挤眉弄眼,脸上的疤痕又碎出了裂痕,往外渗出血丝。 张纯良看得心惊肉跳:“你对自己的脸好一点吧,这样会留疤的。” “那你的答案呢?”亭英露出八卦的表情,“放弃破碎成渣渣的旧爱,迎接神秘优雅的英俊新欢——” “亭英。”张纯良目光沉下来,语气难得有些严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背叛沈星移,更不会动摇去救他回来的想法 。” 亭英安静地看着他,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可是,我总觉得很危险啊,狐狸好像太优秀了一点,而且比起我们倒霉的老大,更加……唾手可得。” “你不觉得奇怪吗。”张纯良轻声反问,“失去了所有记忆,沈星移为什么每个副本都能精准地找到我……?” “因为他爱你啊,爱死你了。”亭英点了点头,“灵魂的本能很难骗人的,相信我,你很适合我们老大,而他本人绝对不比狐狸差……” 亭英只知道老大的灵魂碎片爱上了这个聪明的小新人,却不了解张纯良曾经是npc,或者说就是亭英素未谋面的大嫂。 张纯良理解她的多疑和患得患失。 一个是必须要冒死去寻找的灵魂碎片,而且找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让人复活,一个则是优雅英俊能力出众的神秘鬼玩家,他还对张纯良表现出了奇怪的好感。 正常人都会担心张纯良被撬走。 “狐狸没有和朋友相处过,因此他很难找到一个得体的界限。”张纯良解释道,“他对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心思,他就是条缺爱的人鱼罢了。” 亭英又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不过二人接二连三地提到“人鱼”这个词,让她反应过来一些东西,不由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爱沈星移,不是爱他在某个世界的身份,而是他整个灵魂。”张纯良笑着解释道,“每一个世界的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我,这是因为他的灵魂本能地被这个世界最爱他的灵魂吸引了。” 亭英目光一怔,抬起头看向张纯良。 “只有一块磁铁,是没有办法互相吸引的。” 院落里,平白无故又起了一阵风。 趴在地上正无聊地玩张纯良鞋子的张多多,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它站起身,轻轻地对着院落里的空地叫了两声。 第364章 收尸人 即使嘴上说着不满意狐狸的决定,但亭英还是乖乖地按照他的命令做完了所有事情。 仅在七天时间内,刚从副本离开的王国斌残党们被亭英的势力蚕食一空,她用雷霆手段肃清了整个渎神的内部异党,将渎神收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她并没有听狐狸的,采用什么“温和的手段”,她绝不会给这群背叛了她的混蛋们一点活路。 一时间,烂尾楼的残砖碎瓦吸饱了叛徒们的鲜血,其中有不少人曾经在收集沈星移碎片的过程中立下赫赫功劳,但只因为站错了队伍,便被毫不留情地抹杀。 这残忍绝情的手段不仅让渎神内部人人自危,外界也传得腥风血雨,有人说,亭英在遭到成员背叛后疯掉了,试图毁掉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反叛组织。 亭英听到这些评价后,乐不可支,加快了消灭残党,建立新渎神秩序的速度。 她还好心地设立了一个“渎神信访部门”,广开言路,真诚地询问大家对如今制度的意见。 可是没有人敢对她的新措施有什么不满——亭英平时看上去爽朗又大方,实则睚眦必报,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上一秒投进去反对意见,下一秒脑袋还能待在脖子上。 不过,这信访部门并不是什么建议都没有收到。 比如,某位新来的玩家就建议渎神建立一个内部食堂,方便因为各种原因而经济窘迫的玩家能够吃饱肚子。 张纯良找到屈安逸的时候,他正在认真投入地吃着新食堂里的第三份成员餐。 “每个玩家只有一份套餐,你把别人的名额占了。”张纯良无奈地提醒道。 “放心,我数着人数呢,最近死的人太多了,员工餐多到吃不完。”男孩抬起头,表情认真地看着张纯良,“如果我的卤兔头没有被偷吃掉的话,我可能会少吃一份。” “屈安然?”张纯良拉开他对面的椅子,随口问道。 “是我,好久不见,张纯良。”屈安然顺手把自己的橘子味营养液和张纯良餐盘里的荔枝味交换过来。 “这个食堂只有橘子味最好吃,剩下的都是劣质香精味,信我,我很有发言权。” “因为你已经连续在这里吃了五天免费餐了。”张纯良有些好笑,“你别让亭英逮到你,她是最近在忙,才没有抓到你这个偷薅羊毛的坏家伙。” “她默许的,因为我和她说,我和张纯良是好朋友,如果我吃不饱,他也会难过到吃不下饭。”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随口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屈安逸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睡着,换我继续挨饿。”屈安然吸光了荔枝营养液,露出一个恶心到想吐的表情,“太难吃了,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好处,就是我可以走路了。” 屈安然的技能“双生子”相当逆天,甚至可以算得上一个bug,因为屈安逸除了不能脱离屈安然的身体,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暴力通关型玩家。 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能量的多倍消耗,一旦屈安逸吸收不到本体的任何能量,就会强制陷入睡眠,进入“节能模式”。 可以说,自从屈安然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时每刻都在寻找食物的路上。 可是在游戏之家中,人类能吃的食物是非常昂贵的,只有营养液和营养胶囊廉价又可以提供能量,所以他已经灌了很多天营养液,没吃过任何人类食物。 “没有办法,游戏之家在用这种方式逼迫玩家进入副本。”张纯良也跟着叹了口气,“有一些副本里是有人类可以食用的食物的。” “所以,我今天就要下副本。”屈安然恶狠狠地擦了擦嘴,“赚最多的积分,买最贵的食物,要是能买到兔头那真是太好了——” 那天,屈安然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正卧趴在烂尾楼小花园的紫藤萝走廊长椅上,肚腹上有一大块黑紫色的淤青,稍微一动就疼得直抽气。 然而这不是最让他难过的,最让他痛不欲生的,是地上被吃得仅剩下一堆骨头的香辣卤兔头。 屈安逸把肉啃得干干净净——他明明吃不了辣椒,却一个也没给他留下。 卤兔头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张纯良有点无奈,他的积分大部分用来还李沐风了,剩下的则给他和屈安逸买了昂贵的食物,如今穷得可怕,这才跑来免费食堂吃饭。 他在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块太妃糖,扔给了屈安然。 “卤兔头真没有了,只有这个。” 糖是今天早晨一个玩家塞给他的,玩家犯了错误,被暴躁的亭英拖去受刑,张纯良替他说了两句话,亭英这才饶过了他。 屈安然眼神一亮,剥开糖纸,把香甜的糖块掰成两块,一块包好放进衣兜里,另一块扔进嘴里细细品味。 “好吃吗?”张纯良看着他陶醉的模样,笑着调侃道。 “好次。”屈安然的腮帮鼓起一个小包,嘴角勾起一丝邪笑,“下个副本和我过吗?据说出了组队模式,我还没试过呢,放心,我在副本里给你买糖吃——” “张纯良!”一道急促凝重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负责替亭英传递信息的玩家急匆匆闯进了食堂,面色凝重地看着张纯良:“请赶快去二当家那里一趟,有副本出事了。” 张纯良和屈安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哎——你去干什么,二当家只叫了张纯良。”那玩家拦住屈安然的去路。 “因为我和张纯良是好朋友,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会害怕到连副本入口都找不到。”屈安然轻巧地绕过他的手臂,转而追上了张纯良的步伐。 二人进入亭英的指挥室时,感受到了一股凝重的气氛。 几具赤条条的黝黑干尸正躺在大厅的地面上,他们表情痛苦又狰狞,肢体残缺,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牙印。 亭英听着幸存玩家的汇报,脸色难看极了。 “根本……找不到、食物。” “贫瘠的土地,常年干旱,根本找不到水源,太恐怖了……” “钥匙是要按照规则祭拜邪神,门开了,但是负责主要祭拜的玩家……就变成这样了……” 张纯良没有打断他的话,不动声色地坐在了狐狸的身边。 等那人语气艰涩地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毕,亭英才微微点头:“辛苦你们了,‘收尸人’,去吧,后勤可以领抚恤金和奖励,谢谢你们的牺牲。” 张纯良目送着汇报情况的玩家一瘸一拐地离开,忽然发觉他的肢体有些问题。 他小腿以下部分干瘪漆黑,仿佛两块风干过的腊肉,此刻正颤颤巍巍地支撑着高大的身体,向前一步一步挪蹭。 “什么情况,离开副本后,伤势不应该完全消失吗?”张纯良微微皱眉,“为什么他的腿没有恢复?” “因为他们祭祀了副本里的一尊邪佛,那尊佛不知道什么来头,他们离开副本也无法摆脱祂的影响。”亭英头疼地揉摁着太阳穴,语气烦躁,“五人的团队本,一个也没出来,我又找了‘收尸人’去给他们收尸,结果‘收尸人’也差点全军覆没,五个人就活着跑出来两个,尸体也没找到。” “他们身上的牙印是怎么回事。”狐狸垂下眸,化出一根冰杖,轻轻拨动了一下脚下的尸体。 “npc咬的,据说副本进展到后期,人都快饿疯了,只要能入嘴的就会被抢着吃掉……”亭英语气苦涩,“他们说,那个副本正在经历一场末日浩劫,极端寒流和无尽干旱,导致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饥荒。” “那你找我们来是想干什么?”狐狸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去做收尸人吗?” “收尸人”是渎神的传统,每个死在副本里的玩家尸体都会由其他同伴进入副本带出来。 不夜城副本时,亭英正是在给疯狗“收尸”的过程中结识了张纯良。 “老大的碎片虽然已经可以自主吸收能量,但是正在下副本的玩家无法被召回,他们依然在为收集老大的碎片而出生入死。”亭英布满瘢痕的脸上露出了诚恳的表情。 “我曾许诺过他们,不会让他们死在陌生的世界里,如果我的身体状况可以,我会亲自带队去把他们找回来。”她扶着椅背站起身,向狐狸和张纯良鞠了一躬。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是你们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人选。” 张纯良走上前,将她摁回到了座位上:“为什么必须要我们?” 虽然渎神清理了很多玩家,但依然有数百名忠心耿耿的玩家依然在为亭英卖命,即使现在有些人正在下副本,但绝不会沦落到整个渎神无人收尸的境地。 “无尽干旱的世界需要水源,我想,狐狸是最适合去这个副本的人选。”亭英意有所指,“毕竟他有这个天赋。” 聪明如她,怕是早就猜到了狐狸的真实身份和“人鱼”有关。 “而张纯良,我希望你去的原因很简单,那个副本里也有老大的碎片,如果你去副本里,极有可能得到他的助力,这样你们事半功倍,很快就能出来。” 渎神现在人员骤然缩减,每一个留下的人都是亭英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才,那个副本的形式太过诡谲多变,她并不想让手下进行无谓的牺牲。 张纯良和狐狸对视了一眼,见狐狸微微颔首,这才重新开口。 “那是五人团队本,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张纯良思忖片刻,将目光移向了安静如鸡的屈安然。 “这是你的朋友吧。”亭英认出来这个帅气的男孩,她极力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一表人才,又能干又能……吃,听说在新人榜上很出名,我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可以拒绝吗?”听完了全程的屈安然冷静地问道,“那个副本听起来有些糟糕,如果我进去,张纯良就只能把我的干尸背出来,和这些前辈们放到一起当标本了。” 张纯良也摇了摇头:“他不适合去那个副本,他的体质很特殊,需要摄入大量能量,听那些玩家们分析,那个世界物资非常缺乏,他去了会饿死的。” 屈安然在旁边疯狂点头附和。 “好吧,我不强求。”亭英点点头,“我去筛选几个玩家和你们一起进副本,这一次不求强行通关,只求你们能把那个副本留下的玩家带出来。” “如果他们已经……没有尸体了呢?”张纯良问道,“那个副本里的npc不是会吃人吗?” “那是个特殊副本,一旦玩家死亡后就会重复刷新,死去的玩家则会被容纳成npc的一部分,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亭英苦笑道,“你们只要告诉他们自己的死讯,他们就会化成死前的模样,钻进收尸盒中。” 张纯良露出了然的表情。 副本内的时空受世界意识的控制,有些玩家进入的副本时空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有些则会反复经历同样一段剧情。 这是副本内的世界意识清除外来入侵者的一种方式,它截取自己时空中最危险的一段经历,以此来剔除所有的外来污染物。 就如同一个人身上长了跳蚤,会反复去用水清洗一般。 不过,只有相当强大的世界意识可以做到这一点。 看来这又是一个游戏之家啃不下来的高难度的副本。 “其实,下这个本子也是有好处的。”亭英补充道,“游戏之家张贴了通关奖励,如果你们侥幸通关,会得到那个超s级的道具哦,这个公会不会回收,任由你们处置。” “什么奖励。”张纯良随口问道,脑海中琢磨着该带哪些纹身贴。 “那个道具叫作‘另一个我’,据说可以复制一具一模一样的身体,相当于多了一个自己的身体,一旦肉身损坏,就可以把意识传送到另一个身体上,和原本的身体一模一样哦。” 已经走到门口的屈安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若有所思地扭过头,看向了亭英。 “怎么?”亭英纳闷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男孩,难得耐心地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屈安然冷静地回答道,“我想问一下,我们这个五人副本组合有没有什么队名,如果我当队长的话,奖励可以先让我挑选吗?” 亭英:“?” 第365章 它在引诱你 “我建议你放弃这个副本,它太克制你了。”张纯良微微皱眉,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屈安然。 屈安然把食堂最后一箱橘子味的营养液收进了系统背包,然后轻松地拍了拍手。 “我受够了每天醒来都在饿肚子的感觉,而且,屈安逸老是喜欢乱跑,我不想每天都从不同的地方醒过来。”他随手拿起一包营养液塞进了嘴里。 “饥荒不是闹着玩的。”张纯良无奈地继续劝说,“我们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基本情况,以及还会在那个地方待多久,你不需要这样勉强自己,我会尽我所能把通关奖励给你带回来。” “张纯良,不用拦着我送死。”屈安然认真地抬起头,说道,“如果我真的因为缺少食物死在了那里,那我希望你不要浪费自己的资源来救我,或许你可以把我的尸体带上当存粮。” 张纯良不说话了,他看着屈安然的眼神很沉,看起来有些愠怒。 “对不起。”屈安然理智地闭上了狗嘴,诚恳地道歉,“我的意思是,不用管我,我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 “但你对自己并不负责。”张纯良扯过他嘴边的橘子味营养液,换成了原味的,“我们的小队是进去捞人的,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去的。” 屈安然乖巧地含着最难吃的原味营养液,吸了半天才含含糊糊地问道:“张纯良,你知道我来这里后,想要兑换的愿望是什么吗?” 张纯良眼神一怔。 “屈安逸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屈安然笃定道,“这段时间我下了很多副本,也曾经见过几个副本中的‘世界之子’,我发现,‘世界之子’并不全都只有一个人,我前不久去的一个副本中,世界意识创造了上千个‘世界之子’负责传教,洗脑了整个世界的npc,包括玩家。” 张纯良拧眉望向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觉得我那个不成器的老爹可能想要一对双胞胎来着,结果失败了,于是屈安逸被他糅合进了我的身体里。”屈安然耸了耸肩,“他拥有和我完全不一样的兴趣爱好,甚至性格、思维方式也都不一样,他本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和我一起挤在这具狭小的身体里。” “这只是你的猜测。”张纯良还试图劝劝他。 “我会把猜测变成现实的,张纯良。”屈安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已经申请当这次下副本捞人小队的队长了,我会给咱们取一个帅气的名字。” 张纯良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便又被一名玩家叫住了。 “张纯良,屈安然,你们的小组成员配齐了,准备一下,该下副本了——” 自从亭英发现张纯良很少看联络器后,果断为他配备了一个专线联络员,务必保证他随时能够接收到她的消息。 张纯良回到她的指挥室时,剩余的团队成员已经到齐了。 狐狸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翻看幸存玩家的副本情况书面汇报,而疯狗则坐在他对面,无聊地把一只黄色皮球抛上抛下。 他很快就嗅到了张纯良的气味,眼睛一亮,把皮球一扔,迅速站了起来。 被扔掉的皮球狠狠地砸到了狐狸脚下,他迅速踩住,眉毛不由得轻轻挑起。 张纯良发现了狐狸的一个小习惯,他在心里惊讶或者不悦时,会下意识挑起眉毛。 “良良——我好想你。”疯狗嘴角咧出灿烂的笑,犬牙锋利。 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扑倒张纯良的欲望。 这是张纯良要求的,因为多多对他的态度热情得可怕,而且本狗没觉得有丝毫不妥,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传闻,张纯良和渎神第一战力关系不一般。 他还没有和众人解释自己和多多的关系,所以不能继续和他保持这么亲密的距离。 他是npc这件事情过于复杂,虽然诸如狐狸这样的聪明人早有猜测,但是他还是希望等沈星移回来,自己向大家解释。 但是大金毛可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只知道爸爸不愿意让他亲近了,这让他情绪低落了很久,以为是自己踢伤了那个疯小孩,让爸爸生气了。 于是他主动去找那个被自己踢伤的小孩道歉,却得到了那人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这段时间,亭英看疯狗很不顺眼,他每天黏在张纯良身边,甚至连晚上睡觉都试图挤进他的房间。 在没碰到张纯良时,他装得人模狗样,甚至可以说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可是一遇到他,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浑身洋溢着一种恐怖的狂热。 最近这段时间,他越发变本加厉,甚至还会主动变成狗去找张纯良玩—— 亭英很少有这样怀疑人生的时候,她怀疑疯狗想抢老大的男人,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又排除了这个想法。 疯狗看上去并没有对张纯良有奇怪的想法,他就是单纯地非常喜欢守在张纯良身边。 她猜测,当时叛党重创了疯狗,让他短时间内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变成了一只狗,这影响了他的神智,还给他留下了一些不太体面的后遗症。 为了让疯狗恢复正常,她刻意派他外出去“处理”了一批玩家,直到今天才回来。 果然,他效率奇高地完成了任务,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 只是一遇到张纯良,亭英的努力又前功尽弃了。 亭英有些挫败地抹了一把脸,然后向几人介绍道:“这次参与‘收尸人’活动的,是张纯良、狐狸、屈安然以及刚从副本里逃出来的两名幸存者。” “他们可以吗?”屈安然看着一旁站着的两名拘谨的玩家,目光有些怀疑,“一个胳膊变成了标本,一个小腿变成了标本,这可不是什么身残志坚的残障人士团建活动。” “你也太刻薄了……”张纯良吐槽道,但他也有些不赞同,“他们刚从副本里出来,还没有休息好,而且身上还带着伤,存活率并不高。” 亭英耸了耸肩,看向二人:“是他们主动要求跟你们进去的,我原本安排的另有其人。” “请带上我们吧——”一名玩家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对副本里的情况非常了解,可以帮助各位躲避很多危险,而且、我们的同伴还在里面,我想把他们带出来……” 一米八的高大男人眼圈泛红,嘴唇打颤,想伸出手揉一揉眼睛,又想起自己的胳膊已经变成了两截黑干柴。 “他们对里面非常了解,可以帮你们排除一些错误选项,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的状况很不妙,游戏之家里的治愈道具无法治愈他们的创伤,只能回副本里寻找解决的办法。” 亭英也感到有些棘手了,她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狐狸。 男人把汇报书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抬起头看向两名玩家。 自从人鱼副本出来后,他的眼睛颜色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有时会透出一些墨蓝色的光泽,看起来神秘又威严。 两名玩家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背后发毛,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不行。”狐狸说道,“只留一个。” 亭英的想法和他差不多,两个伤员会让他们的战斗力大幅下降。 他们可以留下伤势重的养伤,另一个则去副本里寻找解决身体伤势的方法,最后出来后还可以帮另一个人疗伤。 她点了点头,但又忽然想到一些问题:“可是那样,我们就少一个人——” 她忽然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灼热的目光,不由得身体一僵。 “我觉得……我可以再找一个……”亭英看着疯狗兴奋的表情,语气有些艰难。 “就让疯狗去。”狐狸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伤员加入会损失我们的战斗力,我们需要更强的队友来中和短板。” “那就这么决定了——”屈安然满意地点了点头,“需要小队长吗,我初中的时候当过一年班长来着……” “不需要。”狐狸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就算需要,也不会是你。” 屈安然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 其实他已经想好了队名。 “屈安然,你的违规昵称需要改一下吗?”亭英问道,“我这里有改名卡,可以送给你。”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改过的名字了。”张纯良叹了口气,“他把‘草翻游家’改成了‘糙饭有家’,结果又被游戏之家逮到了。” 游戏之家的心眼有点小,不允许任何有侮辱它嫌疑的名字出现,即使是谐音也会被一眼识破,于是屈安然的系统商城又被强行关闭了一个月。 “蠢货。”疯狗嗤笑一声。 他还在记恨屈安然当时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并且装作不认识他的事情。 “总觉得这支队伍有些危险啊……”亭英摸了摸下巴,让人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哇。”看到被玩家拿出来的东西,屈安然率先欢呼出来。 只见亭英找人推来了五只超大购物袋,每一只里面都塞满了各种食物。 不是廉价的营养液和营养胶囊,而是人类吃的食物。 “我自己出钱,没走公账。”亭英警惕地看着表情微妙的狐狸,迅速补充了一句。 她迫切希望老大赶快回来,总觉得再过不久,渎神就要易主了。 “谢谢。”张纯良笑了起来。 这就是提前知道副本内部情况的好处,公会会给出相对应的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五人将物资收回到背包内,然后离开了渎神,向副本传送入口走去。 跟随几人一起离开的是那位双手受伤的玩家,他的好兄弟死在了副本里,他原本是进去给他收尸的,结果自己差点栽进去。 “团队对抗副本有什么注意事项吗?”狐狸忽然主动开口问道。 那玩家简直受宠若惊,有问必答。 “两支队伍人数必须是一样的,而且分别有各自不同的任务。”玩家回忆道,“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将一个村的村民转移出村子,那个村子离邪神本尊很近。” 张纯良看了狐狸一眼,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奇怪。 他从来不会主动和其他玩家攀谈,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和警惕。 狐狸注意到他的目光,随手将那份副本情况汇报书递给了他。 张纯良脚步渐缓,落在队伍之后,慢慢地翻看起那份汇报。 这是渎神信息汇总员结合了两个幸存玩家的口述,写出来的副本情况总结。 从五名玩家进入副本开始,一直写到他们祭拜邪神得到了离开的钥匙,侥幸逃生。 汇报上的内容很详细,包括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资源短缺,没有了任何食物和水,也包括在遇到被邪神附体的npc后如何拼死逃脱,闯入了邪神的分身祭坛。 张纯良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份情报中有很多怪异的地方,那是一种无法说出来的诡异,他总觉得其中玩家们经历的事情有些不合理,一时间又无法找到那个怪异的点。 “什么情况?”屈安然溜达过来,捏过汇报书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张纯良看着近在咫尺的副本传送入口,心中有些隐约的不安。 屈安然看了他一眼,意味复杂。 “除了系统背包,你还有什么可以储存物资的方法吗?”他的语气难得正经又沉肃。 张纯良看着消失在传送光晕中的狐狸和玩家,心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玩家隐瞒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物资! 在上一次他们进入副本时,亭英必然也派人给过他们食物之类的资源,可是在汇报中,他们完全没有提到这一部分物资的情况,反而在不断渲染副本内的情况有多么恶劣,物资多么紧缺。 这只能说明一点。 “那个副本,恐怕无法打开系统背包。”屈安然扯了一下嘴角,“往糟糕的地方猜测,说不定不仅是物资,可能连各类道具都无法使用。” 否则玩家不会过得如此艰难狼狈。 但是,这名幸存的玩家完全隐瞒了这一点,甚至在刚才接受物资时,还表现得那样感激涕零。 “他被副本里的东西污染了。”张纯良喃喃道,“他在主动引诱我们进入副本。” 那个副本里一定存在极为恐怖的杀机,“它”正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他们。 “良良?”走在前面的疯狗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张纯良,“你不舒服吗?” 屈安然沉默半晌,忽然继续向前走去。 “你不要命了?”张纯良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匪夷所思地问道,“如果里面真的打不开系统背包,你会饿死的。”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屈安然问道,“有东西在变着法吸引我们进去,‘它’甚至可以影响到玩家所在的空间。这说明就算今天放弃,未来我们也迟早会进去,不如趁‘它’还没有那么强大的时候,进去好好玩一玩。” 他反手握住张纯良的手,笑容狡黠:“来都来了。” 狐狸早在刚才看到这份报告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但他没有提醒几人,就说明他和屈安然的想法是一致的。 甚至说,再给张纯良一些思考的时间,他也一定会选择进去。 “让我好好想想。”张纯良松开屈安然的手,沉默地蹲在地上。 疯狗走过来,紧张兮兮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没事,我只是在清点物资……”张纯良有些好笑地拿开他的爪子,转而继续和脑内的圣父系统交谈。 『可以一试,系统可以帮宿主容纳一部分的物资,但不要全放在系统这里,如果系统无法回应宿主,那说明这个副本会屏蔽一切外来能量。』 张纯良分出了背包内的一半物资,由圣父系统接管,另一部分则继续放在背包中,他思索片刻,将纹身贴也分成两部分,存在两个空间里。 他很想在身上塞满食物和道具,但是游戏之家在传输过程中会剔除玩家自带的物品,这样可能会让他珍贵的物资丢失在传输通道中。 这一次,他给自己纹上了水神波塞冬的纹身,拥有七天的控水能力,纹身贴也大部分都和召水有关。 人类不吃食物可能可以存活数周,但是不喝水的话三天都很难坚持,因此他做足了准备。 “系统……你一定要争气啊……”张纯良小声给圣父系统加油。 他们在入口耽误的时间太久,已经有玩家向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张纯良没多迟疑,带着二人一起走进了传送光晕。 『宿、主。』 圣父系统忽然开口了。 “怎么了?”张纯良意识有些恍惚,他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恶臭,这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气味,他正在和异世界接壤。 『这里……有、问题……我在被@…“\/屏蔽……』 张纯良听到了很多熙攘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争吵。 圣父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小,近乎消失。 『如、果系……统失灵,请尽最;-&%#\\\\#$#%%@大的可能$&%\\\\……找到沈星、移。』圣父系统的声音开始失真,它用尽力量将最后一句话传进了张纯良的脑袋。 『期待?%$&|#:*……再次见……』 第366章 愤怒的ta 1 【检测到玩家初次进入组队阵营赛,现发布以下规则提示。 1、组队阵营赛分为正反两方,阵营双方玩家人数均等,任务内容不同。 2、同一团队玩家之间任务相同或相似,成员之间的联络方式根据副本内容不同有所改变,请玩家在进入游戏第一时间内找到你的队友,并确认好成员内的联络方式。 3、请确定你找到的玩家是你真正的队友。 4、如若阵营内玩家有伤亡情况,任务奖励根据伤亡人数成倍减少,幸存玩家共享死亡玩家的任务,任务难度提升,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不要随意内讧哦~ 5、本副本为特殊副本,在该副本内,玩家将被禁止使用一切游戏内的技能、道具、背包,仅系统面板正常运行,负责接收和发送任务。 6、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在npc面前暴露真实身份,否则可能会出现一些小麻烦。 7、欢迎玩家来到副本“愤怒的ta”。】 张纯良被一阵恶臭刺激得头脑发麻,他猛地坐起身体,捂住了鼻子。 缓过了那股要命的臭味,才有精神打量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扎人的油黑草垫上,周围横七竖八的睡了很多男人,青壮年很少,大部分都是些年老或者瘦削的人。 那股臭味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可能也有张纯良自己。 他毛骨悚然地盯着自己黑乎乎的手臂,下定决心,伸出食指一搓,轻松地搓起一条小黑泥条。 “……” “谁他妈大晚上发癫,能睡睡,不能睡,滚下去,老子正好挤得慌……”有人不耐烦地嘟囔道。 张纯良下意识想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当下的环境,紧急闭气,差点呛咳出声。 于是手忙脚乱地捂住口鼻,从草垫上爬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尝试从自己的两个系统空间中取出物资,可是全都失败了,就连纹在身上的纹身都没有了任何动静。 可以说,他现在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与其他npc没有什么区别。 这相当糟糕。 张纯良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应该是凌晨时分,天空还是一片深蓝,最远处的天际有些泛白,看样子快要到黎明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周围。 这里很荒凉空旷,像是某处荒郊,周围是矮小得只能覆盖脚面的杂草,一直生长到很远处的山脚下。 即使是在没有太阳的黎明,空气里也充斥着一股憋闷燥热。 这里到处都是腥臊的汗臭味,伴随着男人劳累了一天的震天鼾声,绵延出近一公里。 ——是的,周围一公里的草灰地上,躺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类。 他所处的是一个臭气熏天的男人堆,几百米往前则是女人们休息的地方,那里相对安静很多,已经有些勤劳的女人早早起身,整理好衣物,用干皱的草皮擦拭起身边的车辆。 在人类队伍的两侧草地里,停着很多的车辆,绝大多数是手推木板车,在最前方的队伍里有几十辆货车和房车,路边的木板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行李,中间还睡着一两个小孩。 “你这个病秧子干什么呢?”有道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骂道,“还不休息一会儿,一会儿起床号响了,又要赶一天的路了,你别趴窝到路上,死了可没人管你。” 张纯良循声望去,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老人觉少,醒的也早,他藏在油腻长头发下的眼睛不耐烦地瞥了张纯良两眼,然后又珍惜地躺下,翻了个身。 就算睡不着也必须好好休息会儿,这是为数不多可以停下来的时光。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他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了一会,才听到姗姗来迟的副本任务提示。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最开始是高温预警,然后是高温常态化,最后……冬天消失了。 急剧飙升的温度导致水资源极剧匮乏,干旱、饥荒、疾病、饥饿纷至沓来。 起初人们以为这只是一个灾年,互相加油鼓劲,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一场甘霖的到来,后来,当天上再也没有一朵云出现时,所有人都慌了。 城市最先受到影响,水龙头再也流不出水,高温融化了供电设备,居住在高楼里的人们宛如囚徒,被困在钢筋水泥之中。 接着,没有水源的滋润,庄稼地里再也解不出一粒粟一粒麦,但因为靠近水源和山林,村民们还能勉强维持生机。 为了活下去,城里的人们决定向农村转移。 你所在的迁徙队目的地是双石村,据说,那里是一片未被高温侵害的净土,因为他们供奉了一尊神明。 主线任务:找出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限时三十日) 通关任务:解救你的弟弟。 支线任务一:活着到达双石村(限时十五日)】 “呜呜——”低沉的号声从队伍最前方传来。 一时间,整个队伍活了过来,人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继续新一天的忙碌。 张纯良听见有人在抱怨咒骂,有人在因为酸胀的身体痛苦地呻吟,还有些则默不作声地去找自己的行李。 地上的草垫是一块块拼凑而成的,这是人们在路上拔的还没有彻底干枯的藤草编制成的垫子,男人们凑活凑活也能睡一觉。 被子大多数人也有,但是太金贵,一般人舍不得拿出来当铺盖,只等到了村里安顿下来以后,再拿出来盖。 众人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行囊里。 其实,就算直接睡在土地上也不会着凉潮湿,但人们需要一样东西来证明自己还活在文明社会。 “我去看看我婆娘今天做什么吃的。”有男人搓着手,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向女人队伍那边走去。 已经有人架起小火堆吃饭了,但是不敢烧得太旺,天气干燥,实在是太容易引起火灾,一旦闯祸,领队就会把这一家子人驱逐出队伍自生自灭。 “得瑟什么,一家人分一块烤玉米饼而已,连口水都喝不上,小心噎死。”有人眼红地嘲讽道,恶狠狠地嚼了一口干粮。 这队伍里大部分人都失去了亲人,有些是在混乱中走失,有些则是死在高温干旱和饥饿中。 张纯良找到了自己的草垫,草垫旁边放着一个小脏布袋兜,因为太破旧,没人愿意偷拿。 张纯良卷好草垫,学着别人的样子背在身后,然后翻看起自己的小布包来。 里面有个皮钱包,装着一些证件,证件上的人被游戏之家篡改成了张纯良的模样,他在户口本上看到了四个人,原身的父母和一个叫作张纯康的弟弟。 张纯良回忆起通关任务,眉头微皱。 “解救”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现在在哪里?又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需要他去救? 他还没回过神,身体就被人猛的一撞,砸在了旁边的木板车上。 撞到他的人并没有道歉,而是急匆匆地向队伍前方跑过去。 张纯良喘了两口气,被磕到的地方疼得要命,只觉得浑身开始发虚冒汗。 他这具身体实在是虚弱得可怕。 “快快快,赶快去领任务——老刘你发什么呆呢?小心今天又没活干!” 男人们风风火火地冲到了一个装满货物的皮卡旁,拼了命向前挤。 负责看守货物的是几个持枪的军人,他们怒吼了几遍,也不见人听,于是抽出电棍,狠狠的甩在了几个闹得最凶的人身上。 “爸爸——”有个小孩忍不住叫出了声,又被女人赶忙捂住了嘴,她停了两秒,忍不住抬手抹了抹干涩的眼睛。 被电倒在地抽搐的男人是她们家的顶梁柱,他需要抢到能兑换物资最多的任务,虽然很苦,但是能兑换水和干粮,他们就又能熬过一天。 所以他才那么拼命地往前面挤。 可是他这一倒下,没有两天是养不好的,他们要挨两天饿,还要跟着部队继续往前走,男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在站起来了。 杀鸡儆猴的流程每天都要走一遍,这群人老实了一点,安安分分地排起队来。 张纯良不了解内情,今天错过了领任务的机会。 他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排了一条长龙的队伍,不过并没有太焦急。 因为他的小布兜里还有半块干巴的玉米饼,和小半瓶发黄的水。 这能保证他今天身体的基本需求。 男人们领了任务,匆匆地离开。 女人们也凑了上去。 在这马乱兵荒的节骨眼,大多需要的是一些男人才能干的体力劳动,所以能给她们的机会很少,可是她们也不愿意放弃,哪怕是只给半块面包的活计,也争着抢着要干。 “熬着吧,路还长呢。”有个老人咳嗽两声,嘲讽地说道。 张纯良看了看队伍前头的货车,车上的货物被一层厚厚的油布包裹着,看着鼓鼓囊囊,很够分量,里面有粮食,有水,也有汽油,乍一看很是丰富。 但是这些物资,绝不够这几千人消耗多久。 第367章 愤怒的ta 2 不远处的天越来越明亮,很快张纯良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闷热。 不过是早晨六七点的光景,气温竟然已经上升到三十五度。 其他人早就对这变态的高温习以为常,忙碌着把自己的物资搬到板车上。 有几个小孩跑远了,在干瘪的杂草里认真地翻找。 他们想找一些地鼠洞,或者小虫子,实在不行,找些野草根也能尝一尝,至少可以嚼出点汁水来解渴。 “多多,快回来——”女人焦急地喊道,“快要走了,你别落下了。” 多多?听到熟悉的名字,张纯良挺直了肩膀,下意识向草地里望去。 他并没有看到自家的大金毛。 那几个正在寻找野草的几个小孩中的一个攥着一把草根,依依不舍地向队伍里走来。 他走路一瘸一拐,眼球也有一只蒙着厚厚的白翳。 “妈妈,我找到了甜草根。”那个叫多多的小孩乖巧地把草递给自己的母亲,“你尝尝,很解渴的。” “多好的孩子啊……”有人嘟囔道,“这要是眼睛和腿没毛病,一定会被那群人接过去享福的。” 张纯良神色一动,看向了远处剩下的几个小孩。 每一个小孩都存在一些问题,比如先天痴傻,或者长相丑陋,还有些说话结巴,他看了半天,发现留在队伍里的小孩,竟然没有一个是完全正常的。 那些正常的小孩哪里去了? “你傻愣着干什么,那木板车今天轮到你推了,别以为自己有个好弟弟就能享福了!”瘦高青年看不惯张纯良这样清闲,推搡了他一把。 张纯良没有和他争论什么,一边揉了揉肩膀,一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转身走向了青年指的那辆木板车。 他不能和人发生矛盾,这样太显眼,很容易暴露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 队伍很快就启程了。 人们像一条臃肿蜿蜒的肥虫,慢吞吞地蠕动着。有人正拉着沉重的车,大汗淋漓;有人背着臃肿的行囊步行,一脸麻木;还有人坐在车上,惬意地向目的地驶去。 那些人领到的任务五花八门 他们可能会帮人扇一整天风,或者是聊天解闷,这样每天可以拿到两个玉米饼或者一张白面饼,是最让人羡慕的任务。 最辛苦的是推车,几十个男人喊着口号,拼命地推动坏掉的货车——因为地处荒僻,领队找不到修理车的工具,又无法舍弃里面的货物,所以只能找人推车。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越来越闷热,太阳宛若火球喷吐烈焰,似乎想将一切蒸发干净。 张纯良口干舌燥,身上的汗液蒸了又出,在薄短袖上析出一层淡淡的白色盐分。 他有点绝望,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 所有的通讯道具都被禁用了,他的队友们现在也没有消息,众人花了一上午时间,走出了二十公里,这才被允许休息一会。 前方推车的汉子们瞬间瘫倒在地,累得一动也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带队的人踹了几人两脚,发现他们实在是动弹不得,这才无奈地去拿了水和面饼,施舍般分给这几十人。 张纯良掰开一点玉米饼,就着矿泉水吞咽下去。 饼子干巴极了,有淡淡的粮食味,顺着食道滑进去十分划嗓子,张纯良珍惜地吞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 实在是太热,现在的气温恐怕已经飙升到了四十度。 树木枯死,趴倒在路边,为数不多的阴凉被队伍最前方的人占据,后面的人只能在暴晒中苦苦煎熬。 这样的天气是不能行动的,中暑事小,得了热射病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领队让众人原地歇息两个小时。 可还有些不死心的人往远处的荒地走。 试图从地里挖出点吃的东西来。 张纯良也跟了过去,想从落单的人嘴里套点儿信息。 地上的草茬只有不到半指高,枯死了一大片。 人们不死心地把草皮翻起来,试图从草皮下找到些吃的,哪怕是虫子也可以。 比较肥厚的草根也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很快草皮便被挖得全是坑洞。 “我们在这里受这个罪干嘛?”张纯良状似无意地抱怨,“要是和那群小孩一样该多好……” 正在专心致志寻找草根的人听到了他的话,嗤笑一声:“也不是没办法,现在去死,转世投个好胎,说不定也能让收容所的人把你带走。” “带走就一定能吃好喝好吗?”张纯良狐疑地瞅着他,“我倒是觉得不一定……” “那群人需要小孩,小孩不够数量,双石村的人不会允许咱们进村,自然得好好照顾他们。”拔草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能闭嘴吗?我的田鼠都让你吓跑了!” 张纯良做了个拉住嘴的手势,学着几人的方式,在旁边草地上顺手一拔,拔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根块。 他有些诧异地举起那颗小球,细细端详,却引来周围人垂涎的目光。 “那块地方是我刚搜过的!”有人立刻站了出来,语气非常不满,“你怎么还跟在我身后捡漏呢?” “我就觉得这个小子今天怪怪的,总是鬼鬼祟祟……把我们的福气都抢走了。” “对啊,老是找我问东问西,估计老早就想跟在我身后偷资源!” 仅是因为张纯良找到一棵肥厚的茎块,就惹得那群人眼红至极,恨不得冲上来抢夺。 张纯良后退一步,识相地给众人让出脚下的草皮。 一群人一拥而上,把他站过的那片草地翻了个底儿朝天。 张纯良摸着裤兜里那块儿根茎,踩着坑坑洼洼的草皮,向大部队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草地上一个又一个坑洞,看上去宛若人皮肤上巨大的毛孔,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草地。 张纯良的余光不经意地向下一望,猛地和坑洞里一闪而过的巨大眼球对视了一眼。 他脚步一顿,瞬间背后发毛。 ——这草皮底下有东西! 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每一个草皮坑洞里都有一只眼睛,正鬼祟莫测地窥视着他。 他加快脚步,迅速跑出了草地,双脚踩在了皲裂的水泥地上。 坚硬的土地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也让正在休息的众人向他投来了诡异的目光。 早上曾和他说过话的长发老头纳闷地问道:“发什么癫?一上午时间你还没有走够吗?” “我想、我想去草地里翻点东西吃——”张纯良组织好语言,试图让他们警惕起来“可是我感觉草底下好像有东西在看我。” 他话音一落,周边的人露出了更加诡异的目光。 长发老头怜悯地看向他,轻轻摇摇头:“你生病了,已经出现幻觉了。” 他指了指张纯良身后,反问道:“你告诉我,哪里有草地?” 张纯良一愣,转身向后一看,发现自己刚跑出来的草地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片光秃斑驳的干硬泥地,根本没有他刚才看见眼睛的坑洞,而那几个争抢草皮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68章 愤怒的ta 3 “刚才我就想说了,这小伙真奇怪,一个人跑到地里自言自语了半天,然后又神经兮兮地跑了回来,满口胡言乱语。”围观了全程的人有气无力地点评道,“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累坏了。” 张纯良有些无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奇怪的一幕。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地里拔出来的那颗长在地下的根茎球,顺手摸了摸衣兜,却摸到了一种软滑湿腻的手感,很有弹性,有点像水球。 他疑惑地掏出来一看——手中那球状物根本不是植物的根茎,分明是某种动物下的卵! 那球在他的手中怪异地鼓动着,仿佛熟透的果实,即将爆裂。 张纯良意识到不对,将那球迅速扔向身后的空地。 只是还是迟了半步,小球在空中猛然炸开,喷出了一堆细细小小的血红色蜘蛛。 那蜘蛛倏然落地,满地乱爬。 张纯良躲得很快,但那小蜘蛛们被惊扰得四处爬窜,很难不被波及。 他忽然感觉到腿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小腿上多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 他扬起土尘驱散了蜘蛛,又弯下腰挤了挤腿上的小红点,破损的皮肤里溢出一滴血珠,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野地里的东西不能乱捡!”长发老头有些暴躁地挥着身边的小蜘蛛,嘴里骂骂咧咧,“怎么活这么大的?!” “对不起。”张纯良诚恳地道着歉,帮老人赶走了身边的小虫子。 “从今天早晨起,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又钻牛角尖了?”那长发老头狐疑地看着他,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别犯轴了,你弟弟是去享福了,又不是受什么大罪,过得可比咱们好多了,你看看你上次顶撞他们的下场,直到现在身上的伤也没养好,再让他们收拾你一顿,你就彻底交代在路上了!” 张纯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原来原主这么虚弱,竟是因为前段时间挨了顿毒打。 他的弟弟也是在那时候失踪的。 “我还是很想他……总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张纯良表情黯然,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那有什么的?等过段时间咱们到了双石村,你不就见到他了,人过得可比咱们滋润多了。”老头挠了挠发痒的胳膊,不耐烦地轰他,“滚蛋,和老子说这么多话,唾沫都不够咽的了。” 张纯良很上道,从布包里掏出只剩五分之一的水,给老头子倒了一半。 “遭瘟的老天爷。”老头咂摸着已经变得温热的水,唾骂一声。 不多久,队伍继续启程。 空气中的温度持续升高,每个人都像蒸笼里的黑面馒头,麻木痛苦地向前挪动,身体不断往外析出珍贵的汗液。 地面被炙烤到翻腾出扭曲的热浪,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极力保存体力,向前赶路。 “谁来救救我孩子……我孩子!给我一口水,一口就好!!”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哭喊,她五岁的孩子中暑倒地了,怎么都喊不醒。 没有人理会她的求救,在现在的高温环境下,每一口水都至关重要,而且她女儿的病并不是只有中暑,还有营养不良和饥饿,这可不是一口水就能救过来的。 女人试图把孩子背起来,又担心背部温度太高晒坏她,于是把她搂在怀里,艰难地向前走。 她步伐越来越慢,逐渐落后到了张纯良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女人怀里。 那个小小的黑瘦女孩膝盖僵硬地绷直,一动不动地随着母亲向前。 她早就死了。 “看什么看,你兜里有几瓶水?还想救人?加快步子,前面据说有个村,说不定里面有剩下的陈粮,走这么慢,吃屎都蹭不上热乎的。”老头推搡了他一把,让他加快速度。 张纯良一个踉跄,差点被推倒在地。 他忽然发现,自己被蜘蛛叮咬的小腿开始肿胀起来,里面鼓鼓囊囊的,稍微一摸就是钻心的痛。 他从布包里掏出一根针,刺开了那块皮肤。 淤黑的血液从针眼里涌了出来,然后滴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好半天才流出新鲜的血来。 张纯良沉默地瞥了眼那深红发黑的血迹,找出块布条包好腿,艰难地向前快走了两步,跟上大部队,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了,脑袋也开始隐隐的抽痛起来。 落在最后的女人也回到了女人队伍里,她的手上空空如也,死掉的小女孩不知道被她扔在了哪里。 路上又陆续倒下几个人,他们横躺在路边,犹如一堆没有生命的枯枝,没有任何人为他们停下脚步。 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人们看到了一座废弃的村落。 张纯良跟着大部队走进村子,所有人一哄而散,开始迫不及待地搜刮起村子里的房屋来。 这村子到处灰蒙蒙的,房屋墙壁破损严重,荒凉极了,不知道多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不过,虽然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是难得竟带着一点阴凉。 有人瘫在房前的阴影里休息,没休息几分钟就如坐针毡地爬起来,冲进没人的屋子里继续翻找东西。 张纯良原本也想跟着他们去找点东西,刚一迈步,就忽然愣住了,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发抖,难以忍受般蹲倒在地。 他原本隐隐作痛的脑袋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像头骨碎裂一般让人无法忍受。 ——应该是中暑了,这天气实在是热得可怕。 第369章 愤怒的ta 4 张纯良无力地坐靠在旁边的树下,看着土匪般来去匆匆的人们发呆。 他们把窗框和床板都卸下来,绑在了身上,有些侥幸找到了一两块破布,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忽然,不远处有人对着张纯良喊道:“小伙,快过来一下!” 张纯良的头越来越痛,耳朵里也开始出现了耳鸣,尖锐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回荡,仿佛撕心裂肺的尖嚎和呼喊,又好像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实在是太难受了,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舒解痛苦,顷刻间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人正在叫他。 “发什么呆呢?在等死吗?”那人语气很不客气,走过来扯住了张纯良的胳膊,把他一把拽了起来。 “我是看你面善,才把这件好事告诉你的……我发现水了!”那人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强硬地拖着张纯良的胳膊,把他拽到了路边一间灰扑扑的房子里。 原本想拒绝他的张纯良眉心一跳,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他着实有些缺水,哪怕只有微弱的希望,也想去找找看。 这房子内设普通,门框破损,就是寻常的农家小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人带着张纯良进入了最中间的堂屋,屋子中间赫然摆放着一尊佛像——原来这平平无奇的屋子竟然是村里的寺庙! 那佛用黄泥而塑,身上的漆面已经斑驳掉落,它长相青面獠牙,有九头千手,每个头的表情都不同,有满目微笑,有张狂大笑,有忧虑恐惧,也有怒目圆瞪。那九颗头的目光正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堂下二人,森然威严。 “千手万相佛……”张纯良看着这尊佛像,喃喃道。 这是系统提示里曾经说到过一尊邪佛,想必那两个离开副本的玩家,正是拜了这尊邪佛才被污染,它一定很危险。 “这不是那尊大佛。”那人笑道,“北冥佛陀是千手万相佛座下的护法使者之一,这个村的人供奉它,祈祷风调雨顺。” 他带着张纯良绕到泥塑大佛的身后,这里有一扇隐蔽的小红门。 他推门而出,门外是一个僻静隐蔽的小后院,因为被前门遮挡得严严实实,到现在都没有被人“光顾”过。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一口井! 那人走到井边,向下扔了块石头。 一声微弱但清晰的水声“扑通”响起。 即使是张纯良,也短暂地忘记了脑内汹涌的疼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那人看着张纯良,踢了踢旁边的水桶,笑着说道,“这儿水太浅,桶没法装上水,只能人下去拿杯子装,我一个人爬上爬去很麻烦,相看了好几个人才选中了你,你看上去挺老实的。这样,你负责在上面接水,我下去舀水,行吗?” 张纯良喉头一滚,口舌间难得的分泌出点湿润。 大概是他现在太虚弱无害,让这人选择了他,这样就算他把所有水都偷走,也跑不了多远。 他回想起冰凉甘甜的水进入口腔的感觉,整个人都好像清凉起来。 “可以。”张纯良一开口,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的嗓子实在沙哑得可怕。 那人嘿嘿一笑,把一根绳子系在矿泉水瓶上,让张纯良牵着绳子那头,自己则拿着水瓶利落地攀爬到了水井下。 “水不多,只到脚面——太滑了,我得小心点儿。”他的声音在井下有些沉闷失真。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直起身观察着四周。 他并不相信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不得不说,水井对于一个缺水的人还是极具诱惑力的,他身体虚弱,还不知道下一次抢到队伍里的任务在什么时候,因此,任何一个能获得水的机会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如果男人是为了把他骗到井下杀掉,那自然不需要毛遂自荐,下井打水。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张纯良手上的绳子一动,井下的人装好了水,示意他提上去。 张纯良拽上瓶子,发现里面的确有水,浑浊发黄却并没有装太满,不过好歹是液体,过滤或者简易蒸馏一下是可以饮用的。 他把水瓶里的水倒到了旁边的木桶里,一瓶水下去只浅浅浸湿了桶底。 照这样下去,装满整桶水还不知道要多久。 他思忖着,把瓶子又扔了下去。 二人就这样合作着,一瓶一瓶把水倒进了桶里。 可是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张纯良有些担心外面的人发现异常,他能听不远处有人聊天走动的声音。 水只有这一点儿,一旦被人发现,定会产生极大的混乱,他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井下的男人应该是可以一次性装满整个水瓶的,可是他每次却刻意只装半瓶,这让他们装水的效率非常低下。 他好像……正在拖延时间。 张纯良心头一跳,把刚倒了水的空水瓶扔下了井。 他直起身,在偏僻的小院里看了半天,胳膊上的汗毛微微竖起。 他隐约感觉到了异常,似乎有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张纯良果断掏出自己布包里的两个空矿泉水瓶,用水桶里的水灌满。 “你怎么不动了呀?”井下的男人声音沉闷,“水桶应该还没有装满吧,我们快点继续装呀——”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收拾好自己的小布包,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当他转头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他身后那扇连接寺庙里的红色小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 那拥有九颗头的泥塑佛像已经从台子上爬下来,此刻正笨拙地弯着腰,从打开的门缝里森森地窥伺着他。 它上千只手正扒着狭小的门框,向两边撑大,年久失修的砖房上布满了裂缝,眼看即将支撑不住。 见张纯良发现了它,它愈发的肆无忌惮,墙壁上的砖石发出痛苦不堪的咯吱声,开始窸窸窣窣地往下掉渣。 张纯良后退一步,小腿磕到了井边。 他往下一看,看到一张惨白浮肿的人脸。 那人正在缓缓向上攀爬,浑浊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问道:“……水还没有满,你为什么要走呢?” 张纯良深吸一口气,抬起身旁装了一半水的木桶,狠狠砸了下去。 那惨白人形被直接砸到了井底,发出一声闷响。 这院落并不是全封闭的,有一面是长满枯黄干藤的木栏杆,连通着外界。 幸亏张纯良发现得还算早,那佛像身形太大,被卡在门口暂时无法出来。 这给了他逃生的时间。 他借助一旁的石墩,攀上了高高的木栏杆,准备翻出院子。 可是,那栏杆上的干枯藤条仿佛活过来一般,扯拽着他的双腿,把他死死固定在栏杆上。 见到手的猎物快要逃出生天,那邪佛的千只泥手开始猛然使劲,偌大的院墙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垮塌。 烟尘中,巨大的泥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九只表情各异的佛头死死地盯着张纯良,身上的泥渣不断掉落。 它拖着笨重的躯体,一点点靠近了张纯良。 捆在张纯良身上的干藤水分缺失,不再那样充满韧劲,他用尽力气踢踹了片刻,脆弱的藤条便碎裂成渣。 但是这些藤条实在太多,他踹断一条,另一条就会补上空缺,眼看邪佛越来越近,就快触碰到他的身体。 张纯良狠狠一咬牙,将身体的整个重心向院外一躺,顿时扯拽着干枯的黄藤一起摔到了院子外。 一瞬间,他的后脑和肩背钝痛无比,整个人头晕脑胀,险些痛到昏厥。 幸好,那些藤条垫在他身下做了缓冲,这才让他有力气爬起身,向村子内的人群里跑去。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硕大的九头佛将头探出了栏杆,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阴沉和不甘——它无法离开那个院子。 “妈的,什么鬼村子,屁东西都没有。”一无所获的人们沮丧地回到队伍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张纯良找了块空地,疲惫地坐下,粗喘了一口气。 他浑身都是伤痕,整个人疲倦极了。 刚才逃跑的动作过大,扯开了小腿上蜘蛛叮咬出来的伤口,发黑的血液顺着小腿滴在了地上。 “你咋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长发老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瞅着张纯良狼狈的样子。 张纯良指了指他逃命过来的方向,声音虚弱:“那里有个寺庙,里面的佛像太恐怖了,把我吓得摔了一跤。” 老头狐疑地向远处看了看,然后又摇了摇头:“你脑子晒坏了吗?那里是个鱼塘,哪里有什么寺庙?” 张纯良一怔,爬起来向来时的方向望去。老头说的没错,他刚才拼死逃出来的地方,根本没什么房屋,而是一个宽阔空旷的空鱼塘,怪不得,那个佛堂里根本没有被人搜过的痕迹。 他怔愣片刻,仿佛意识到什么,从布包里掏出了自己拼死带出来的两瓶水——里面根本没有水,装满了杂草和土块。 “太欺负人了。”张纯良看着满瓶子的土块,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副本。” “准备走了。”老头咳嗽两声,催促道,“有病了也不能停下,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张纯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瘸一拐地跟上了前面人的队伍。 可能是他现在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怕,他身边的人离他远了一点,目光怪异地看着他。 张纯良无暇顾及他们的态度,只觉得脑袋还是很痛,耳边总有一些奇怪的尖锐幻听。 他心里有种糟糕的预感,这种预感相当强烈。 ——这个副本正在针对他,恶意直白,不掩杀意。 第370章 愤怒的ta 5 张纯良在温热干裂的野外焦土上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他的脑袋不像之前那么痛了,但是耳边始终有不知来源的尖嚎和呼喊声。 那些声音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但仔细去分辨其中的含义,却又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还会因为过于专注的思考而头痛欲裂。 他躺在干硬刺痒的草垫上,意识浑浑噩噩,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无论偏向哪个方向,鼻尖始终弥漫着一股恶臭。 这是张纯良度过最难熬的副本,他的血条一直在降低,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破局的方法,队友们也没有一点儿消息。 饥饿、干渴、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的内脏都在烧灼。 他实在睡不着,悄悄地爬起身,靠坐在一旁的木板车上,把腿上虫子叮咬出的黑紫色鼓包再次扎开,伤口里黑色粘稠的淤血慢慢地躺在干涸的土地上,晕出一片深黑。 清理完伤口里的积血,他疲惫地靠在板车边,不知怎么慢慢地睡着了。 这觉睡得也并不安稳,他在梦里看到了无数古怪的场景,逃命、哭嚎、人类扭曲的微笑,仿佛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回。 他头痛欲裂,想要从古怪的梦境中醒过来,一转眼,意识又回到了熟悉的寺庙里。 他抬起头,那尊九头千手的邪佛正端坐在佛堂之上,眼神赤红又狰狞地望着他。 他想逃跑,可是身体沉重得如同压着秤砣,怎么也迈不动双腿。 张纯良喘着粗气,看着那尊庞大无比的怪佛慢悠悠地从莲座上起身,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他内心升腾起一股无法反抗的恐惧,身体后倾,却无法阻止怪物的靠近。 终于,那邪佛来到他面前,弯下身体,九双眼睛里闪着幽绿的荧光,慢悠悠地打量着他。 张纯良在梦中觉得有点古怪,这邪佛给他的感觉和白天截然不同,它的目光中没有恶意与食欲,只有诡异的好奇。 它离张纯良越来越近,最大的那颗头颅几乎凑到了张纯良鼻尖。 奇怪的是,它身上没有黄泥漆土的腥臊,而是充斥着一股暖融融的味道,有点像被太阳晒过的棉花被。 张纯良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邪佛猛然一颤,身体异常灵敏地向后堕去,那九只大脑袋受到惊吓般纷纷歪向一旁,有两只脑袋业务不熟练,方向失误,猛地撞到了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张纯良看傻了,嘴角忍不住一抽。 那邪佛似乎有些羞恼,喉间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叫声,它不安地瞅了张纯良一眼又一眼,最后倏然化作了一阵黑色的烟尘。 那黑色烟尘里夹杂着一些黄绿色的叶片,向张纯良猛然刮来,他下意识挡住了脸,那叶片和烟尘便穿透了他的身体,然后缓缓消失了。 “醒一醒……”有人踹了一脚张纯良的腿,把他从迷幻的梦魇中叫醒,“有草垫子不睡,占着我的车做什么,真是个神经病……” 他痛苦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天已经微亮。 其他人早就醒来,开始忙碌着吃早饭,整理行囊。 他睡在了别人的木板车旁,被车的主人嫌弃地叫醒了。 张纯良扭了扭酸胀的脖子,肩背和腰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爬起来,向自己的草垫走去,他的头脑有些昏沉,手脚也开始发软,看样子即将生一场大病。 水和玉米饼已经被吃完了,他今天没有任何食物来源。 “继续走一段路——!前面应该有个农家植物园,说不定会有补给。”领队拿着喇叭站在货车上给后面的人加油鼓劲,然后又开始发送今天的任务。 “别看那边了,你这小身板还想做什么,过去抢任务会被他们踩死的。”那长发老头又在一旁聒噪地提醒他。 “没打算去抢,我就是好奇有什么任务。”张纯良舔了舔嘴唇,把自己的垫子裹了起来。 老头也有点好奇,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回来告诉他:“搜索植物园的,一会儿咱们会路过一个荒废的植物园,领队在招人进去搜索物资,要是能找到果实和种子,可以按比例兑换食物,很有油水啊。” 张纯良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 “你头发上是什么?”老头忽然又问,“从哪儿滚上的叶子?” 张纯良一愣,摸了摸头发,然后从自己糟乱的发丝中摘下了几片干枯的叶子。 他拿在手里看了半晌,辨认出这是昨天夜里的梦境中出现的叶子。 “我好像生病了。”张纯良忽然说道。 “你才发现啊,你的脸白得跟鬼一样……”老头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什么遗言吗?说不定我到时候可以给你收个尸。” “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张纯良喃喃道,他捏着叶子,扔进嘴里。 那干涸的叶子在他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一片干脆的薯片。 他的舌尖品尝到了清凉如薄荷般的滋味,那滋味直冲他的喉咙,让他疼痛不已的脑袋和沉重的身体在一瞬间轻松了些许。 他愣了一下,又扔了几片叶子进嘴里。 那叶子仿佛一汪冰泉,瞬间浇灭了张纯良浑身的热烫,他混沌的脑袋开始变得清明。 脑袋中接连不断的哀嚎尖叫声消失了,昨日逃跑时摔伤的后背和腰好像也没那么疼痛,就连腿上被蜘蛛叮咬处的伤口也不再那么红肿。 “你在吃什么,给我点。”长发老头眼神发直地盯着张纯良手里最后一片叶子。 “你不需要。”张纯良回过神,顺口回答道,然后在老头愤愤的目光中,把叶子扔进了嘴里。 他感觉此刻状态好得可怕,浑身轻盈,充满力量。 于是他站起身,顺势插进了拥挤的队伍里,很快便抢在一群虚脱无力的人前,拿到了为数不多的任务牌。 “你和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不需要了?”那长发老头跟在张纯良身边,絮絮叨叨。 他的步伐很矫捷,头发乱糟糟的,长了满脸大胡子,身躯佝偻,但是不见多少疲态。 他看上去很老,手部粗糙干裂,嗓音嘶哑难听,但若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黝黑的脖子上皮肤饱满,并无褶皱,其实实际年龄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苍老。 张纯良没理会他,专心地拉着木板车,这是他和其他五个人拼用的一辆车,每个人的行李都在上面,拼车的每个人都要负责拉两个小时的车。 自进入副本这一天半的时间,除了这个看不清面目的老头,几乎没有人和他说话,即使是偶尔有人与他对视,也会像看见鬼一样很快躲闪开。 他之前一直以为,那群人是被他孤僻古怪的表现和身上的累累伤痕吓到了,所以一直躲着他。 可他又观察到,像他这样性格神经敏感的人在队伍中还有很多,但这些人并没有对他们表露出异样的目光。 张纯良是特别的,或者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群人觉得很特别。 比如说,他这段时间从始至终,一直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仿佛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交谈。 ——这个长发老头,除了喝过他一口水之外,再没有进食过任何食物,也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 就好像,任何人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我不需要!”那老头喋喋不休道,“我也不随便吃你的东西,我可以用好多信息和你换,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刚才那个叶子看起来很好吃……头发里还有吗?让我找找……” 他试图动手去翻张纯良的头发,被他敏锐地躲过了。 “你再这样我会揍你的,我现在精神状态可不太好,不会太尊老爱幼的。”张纯良忍无可忍地威胁道。 那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扭头离开了。 队伍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面前是一个被砖墙围起来的中型植物园,位于大门正上方的招牌破损严重,沾满黄沙灰尘,众人辨认了好久,才看清楚上面写着“希望葵花园”。 接受了植物园搜寻任务的人们从队伍里走出来,迟疑地看着荒芜破损的小土墙,议论纷纷:“这是个什么植物园?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能找上东西吗?别到时候白浪费体力。” “据说里面种向日葵的,说不定能找点瓜子吃。” 那人说话有些大舌头,“向日葵”三个字让他说得像“向日鬼”。 张纯良看着那破烂招牌上笑得灿烂的明星照,只觉得这里有股奇怪的阴森感。 第371章 愤怒的ta 6 搜索队员们没在门口停留多久,陆续朝着里面走去。 在这里找到活的植物并不现实,他们想在地里刨一刨,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葵花籽,或者还有能吃的草根。 张纯良跟在他们身后,向里走进去,迈入门口之前,他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 外面乌泱泱的黑瘦幸存者正靠在墙边休息,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他们直勾勾地望着进去的任务者们,目光里带着毛骨悚然的期盼。 领队人不让所有人全部进去,因为里面物资很少,贸然进去太多人会引发混乱,所以,这上千人的希望就寄托在了这几十个任务者身上,很难想象,如果他们什么都没有带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张纯良微皱眉头,刚想停下脚步,就被前面的人一把拽了进去。 “磨磨蹭蹭的,老子最看不惯你这样拖后腿的——” 二人进入的比较迟,动作快一点的人已经顺着指引跑进了种植区。 这植物园的布局很简单,大门正对的是一栋三层办公小楼,遮挡着进入者的视线,种植区就在这栋楼的后面,要想进入种植园,就必须从楼两旁穿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率先跑进园子里的人发出了惊声尖叫,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废弃园子里突兀又渗人。 “作死的玩意儿,吓死人了!”拉扯张纯良的人脾气很暴躁,他骂骂咧咧地绕到楼房后,想找那个尖叫的人的麻烦。 可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只见小楼后,长着一望无际的向日葵,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燥热的炎夏被茂密的花枝遮挡起来,搜寻者们甚至能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凉意。 那向日葵花们花盘饱满圆润,长条的枝干优美健壮,最矮的葵花都有近两米那样高大,此刻它们正背对着众人,枝条微晃,齐刷刷地仰望着远处炽热的骄阳。 在干旱的天灾里,这是绝无仅有的震撼美景。 “亲娘啊……我在做梦吧……”一名搜寻者咽了口唾沫,目光恍惚地喃喃道。 他疯了一般冲进葵花丛里,攥住比成年人胳膊还要粗的花枝使劲摇了摇,花盘里扑簌簌地掉下了几粒灰黑色的花籽。 他颤抖着捡起那些葵花籽,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直到尝到了湿润清甜的果仁,他才相信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哈,哈哈……”他表情狂喜到扭曲,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这些花能长得这么茁壮,说明泥土里一定有非常充足的水分,他不用再去什么鬼双石村,也不需要忍受饥饿和干渴,他守着这片葵花林,就能安全地活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一时间,所有的人类都要疯掉了,他们冲进了高大的葵花丛中,触摸着每一株葵花的根茎,疯狂地摇晃着它们,无数葵花籽像雨点般坠下。 张纯良站在葵花丛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一幕,他背后冒起了一阵寒意,忍不住向后退去。 很奇怪。 明明园外的土地干燥得几乎要裂开,为什么这园内竟然可以长出如此生机勃勃的葵花? 或者说——它们能长得这样茁壮,又是以什么为食? 张纯良似乎又出现幻觉了,他听到了一些细碎尖锐的窃笑,像是有人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得意洋洋。 张纯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不动声色地向大门口退去。 “你为什么不进去呀?那些葵花开的多好呀。”一道近在咫尺的声音,在张纯良耳边忽然响起。 他脖子上炸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浑身紧绷起来。 他从没听过这个声音,它不属于这次搜索队的任何一个人。 一只奇怪的“手”搭在了他的左肩膀上。 那是一片比人脸还要大的心形叶子,叶子上的脉络清晰可见,它宛如一只有力的爪子,将张纯良死死地摁在原地。 张纯良僵硬地侧过脸,看清了几乎贴在他耳朵旁的那个“人”。 那是一朵巨大的向日葵花盘,花盘边缘的花瓣如同舌头一般扭曲狭长,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花盘里长满了饱满的灰黑色葵花籽,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芬芳。 忽然,那花心里的葵花籽抖动起来,接着在偏上方的位置,猛然张开了两个深黑色的圆洞,那圆洞咕噜噜地打着转,周围还有泛着血丝的眼白。 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嘿嘿……”花盘下方裂开一张嘴,里面是尖锐森白的牙齿,齿缝间还有些猩红色的肉丝。 张纯良表情有些作呕——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向日葵的花盘里分明是个人头,这是这人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葵花籽,遮盖住了他的表情。 “啊啊啊啊——”深入到葵花丛里的人类忽然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只是,这一次的尖叫声中没有了惊喜与兴奋,而是深深的绝望和痛苦。 那葵花花盘中探出了一根根鲜红蛇身般的长舌,扎穿了人类的眼框和耳朵眼,在他们的脑子里肆意翻搅着,然后勾出了一团团粉嫩微颤的肉块。 “我们多美呀——”张纯良耳边的向日葵兴奋地笑起来,“留下来陪我们吧,这里可好玩儿啦!” 它发出一阵尖锐的狂笑,整个花盘不断抖动,扎在人脸上的葵花籽被一颗颗抖落。 张纯良顺着人脸花盘下的花茎望过去,这才发现这株“葵花”是从不远处的花丛里生长出来的,它的花茎宛如一条巨蟒,在空中延长出骇人的长度,悄悄绕到了张纯良的身后。 那葵花人头笑得整个花盘打着颤,然后让人猝不及防地吐出猩红长舌,就要扎进张纯良的眼睛里。 张纯良猛一偏头,躲过了致命一击,他顺势绕出了葵花的包围圈,向来时的楼房狂奔而去。 只是他刚跑出不足十米,就预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恶意,他猛然止住冲势,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他疼得呲牙咧嘴,脑袋骤然清醒过来。 ——他的预感没有出错,前方根本不是楼房,而是另一片葵花田,那些葵花们齐刷刷地将花盘扭到他的方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原来,这植物园根本没有什么三层小楼房,早在搜索的人踏入这个植物园后,就已经陷入了幻觉,被这些人脸葵花怪物们包围了。 张纯良脚步一顿,身体向后一转,却被身后追赶上来的葵花人脸堵个正着,那长舌不再冲着他的眼睛攻击,转而猛扑上来,死死地缠绕住了他的脖子。 骤然而至的窒息和疼痛让张纯良眼前一黑,胸腔里的空气猛地泄了出来。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黯淡下来。 第372章 愤怒的ta 7 这是张纯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可他甚至想不到能用什么样的方式摆脱危机。 他无力地攥住脖颈上的怪舌头,浑身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一种被人设计着置于死地的愤怒。 从他进入副本以来,他的每一次行动似乎都在被人算计着。 从始至终,他没有找到和任务有关的信息,也没有获取到任何一点生存资源,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陷阱和杀机。 在这个副本背后,有什么东西正操纵着一切,迫不及待地逼迫他去送死。 他被饥饿、干渴、任务线索逼迫着踏上一条条死路,就算侥幸逃生,也伤筋动骨,一无所获,苦苦煎熬忍受折磨。 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蝼蚁,被人不断地玩弄、侮辱、轻贱。 他甚至怀疑,那些让他恢复身体的叶子,也是敌人的一场别有用心的阴谋,只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去死——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张纯良的脾气一向很好,即使面临困境也能保持头脑冷静沉着,但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想抑制内心的愤怒。 那葵花的长舌不断收缩,将他的脊椎和喉骨勒到断裂,他的胸口不再起伏,脖子手臂上暴出条条青红色的筋脉,已经有至少两分钟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张纯良能听到耳朵里轰隆隆的鸣响,那是体内血液艰难流动的声音,他的眼前暗得已经看不到任何景物了。 但不知为什么,张纯良并不恐惧即将到来的死亡。 就在他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一瞬间,他发黑的眼前开始闪烁起道道莹蓝色的光,那光芒犹如一道道飞速流淌的水流,裹挟着无数扭曲、不知名的字符,将他微弱的意识包裹起来,强硬地扯拽出了伤痕累累的肉体。 他忽然觉得很平静,心底涌现出一股宛若江流般浩淼的悲伤,又像是即将要回归母亲子宫般安详。 他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就在这一刻,张纯良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他再也见不到那些生死与共的朋友,再也见不到他热情乖巧的大金毛,再也见不到还没有拼凑完整的沈星移。 这一刻,他彻底崩溃了。 他放任那股崩溃的情绪从灵魂中流淌出来,脑内一片空白,意识被无穷无尽的汹涌怒火淹没。 ——这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一般。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虚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身受重创。 周围是数不尽的残花败枝,那些葵花籽散落了一地,花盘碎得近乎变成了渣滓。 鲜红色的腥臭花汁从葵花断掉的花茎里流淌出来,灌溉进了整个葵花田里。 这里就如同刚刚下了一场血色的暴雨,而那个造就了一切惨状的暴君,模样比地上死掉的葵花人脸们还要凄惨。 张纯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几乎断掉的脖子,眼角和口鼻里无法自抑地涌出了鲜血。 他疲惫地眨了眨眼,心里忽然觉得很委屈。 干涸到快要流不出的眼泪和血液混成一条血线,流进了身边的土地里。 他站不起身,只能无力地仰躺在泥泞的土地里,等待被人解救。 等待的时间实在太绝望了,也或许根本没有人会来救他。 在这一刻,他开始幻想起沈星移就在他的身边安慰他,或者他可爱的大金毛正叼着玩具向他扑过来。 “汪——” 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响亮又熟悉的狗吠。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又来得太过及时,大概又是另一场幻觉。 张纯良漠然地躺在地上,看着湛蓝无云的天空,一动也不动。 直到那一团乱糟糟的金色长毛猛地扑到张纯良身边,发出了无助的呜咽声。 那熟悉的毛发粘在张纯良脏兮兮的脸上,晃得他眼痛。 金毛大狗看着他脖颈扭曲的惨状,浑身都在打颤,它伸出温热的舌头,舔干净了张纯良脸颊和脖子上的血迹。 “多多?”张纯良平静地问道。 大金毛瞬间化作高大的人形,目光无措地看着张纯良,眼眶泛红。 “良良……”他轻轻地叫着张纯良的名字,“怎么会这样……”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张纯良说着话,唇边溢出鲜血,染红了他的牙齿,他忍不住咳嗽两声。 “真的,良良,我是真的。”疯狗想要扶起他,又好像畏惧般缩回了手。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张纯良轻声回答,“你可以……帮我找样东西吗?那个葵花丛里,有、一株花瓣是红色的花,把它……花盘中心的果实摘下来,拿给我吃……” 他声音含糊,断断续续地说道。 红色葵花是这群变异人脸葵花的母体,也是这个副本中的某种奇特道具,它结下的红色果实可以治愈伤病。 这是忽然间出现在张纯良脑袋里的信息,它和那些古怪的哀嚎尖叫糅合在一起,一股脑塞进了他的脑袋里。 不知为什么,张纯良潜意识里很信任脑海中这道莫名其妙的信息,就好像他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个古怪的提醒是在帮助他。 疯狗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两眼,然后走进了残败狼藉的葵花怪物尸堆中,过了很久才找到那颗救命的葵花王果。 张纯良细致地端详了一遍疯狗手里的果实,确定它和他脑海里的信息是一致的,才慢慢地叼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果子很苦,但是难得汁水充沛,酸苦的液体顺着张纯良的喉咙慢慢流进他的胃里,带起一阵火辣的疼痛。 他能感受到自己筋骨正在发出嘎嘣的脆响,一股莫名的灼热力量正在修复他受损的骨骼和皮肉。 这果实的效果比早上吃的枯叶要来得强劲,恐怕是这群向日葵怪物们能够生机勃勃的力量之源。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张纯良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缓缓坐起了身体。 “良良……?”疯狗赶忙紧张地追问道,“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 “谢谢你,疯狗。”张纯良拽住他结实的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衣服烂成了一缕一缕,皮肤黝黑布满灰尘,头发乱糟糟的,发丝间是早已干涸的血渣,整个人狼狈得就像一个抢食失败的乞丐。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张纯良好奇地询问道。 二人聊着天,跨过了植物园的大门,屋外驻扎的队伍早就离开了,没有人停下等待搜寻队员们回来,也没人进去找他们,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张纯良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残留的炭灰和垃圾,又转身看向身后的植物园。 果不其然,那偌大的招牌和院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布满干涸裂缝的荒废土地。 他又一次陷入了“幻境”。 张纯良的眼神有点冷。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植物园里面,那么外面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死讯,他们会把他完全遗忘,随意抛弃,就像对待之前的那些人一样。 第373章 愤怒的ta 8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张纯良忽然问道。 “我闻到了你的味道啊,良良。”疯狗笑得很爽朗,“你忘了吗,我可以变成一条狗啊。” 张纯良忽然笑起来,瘦削的肩膀笑得直打颤。 他在疯狗迷茫的眼神中擦了擦眼角的泪,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小狗。” 疯狗有些疑惑地瞅着他神经质的模样,他想了想,有些担忧地问道:“良良,你看起来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吗?我可以给你讲一下我进副本后的经过。” 张纯良盘腿坐在地上,带着古怪的笑意注视着他,温和地说道:“来吧,我正好也想了解一下。” 疯狗心里有些诡异的别扭感,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定了定神,耐心讲述他进来后的经过。 “我和你还有那三个玩家都被分开了,系统告诉我,要让我完成一个通关任务,是去解救一个小女孩,那是我游戏里的妹妹。”疯狗说话很有条理,把细节交代得清清楚楚。 “我也在一条去双石村的队伍里,粮食还有水源非常紧张,不过幸好我的身体素质还不错,侥幸得到了一些物资。” 疯狗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有几块桃酥,还有半瓶干净的水。 “良良,你饿了吗?这些都给你。”他把香甜的桃酥推到张纯良面前。 那甜蜜的油香直往张纯良鼻子里钻,他没有拒绝,把桃酥包好,放进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小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几分遗憾和惋惜。 “……怎么了,良良?”疯狗犹疑地问道,“任务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现在变得好乖好靠谱,乖得我都有些不认得。”张纯良总结道,“要是你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疯狗不知道怎么回答,尴尬地笑了笑。 “你跟我来这里,那你的通关任务怎么办?”张纯良随口问道。 “我打听过了,我通过任务里的妹妹现在正在双石村,我们可以一起去。”疯狗建议道,“我觉得那些迁徙队伍里的人有些古怪,我们尽量和他们保持距离吧,良良,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需要回去一趟,验证一些事情,今天晚上等所有人休息后我们再离开。”张纯良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疯狗自然没有异议,二人很快就上路了。 此时恰逢正午最热的时候,地面滚烫,张纯良的鞋底都被烫得快化掉,走起路来有些黏脚。 他因为吃掉了那颗葵花王果,体力恢复了很多,但是体内的水分仍然在高温中不断析出,很快又开始口干舌燥。 反观疯狗,神采奕奕,认真地找寻着队伍的位置。 他时不时会露出一些无奈疑惑的表情,好像完全摸不准队伍走到了哪里。 二人走了很久很久,以他们的脚程,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迁徙队伍,可是,他们一路上只发现了车辙的印记和一些脚印,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看来我们是追不上了。”疯狗遗憾地说,“走吧,良良,我知道有条近路,可以更快赶到双石村,我听他们说过,双石村里的房间和物资也很紧张,我们早点过去能找到更多好东西。” 张纯良侧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们应该离他们很近了,我好像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队伍正在休息,有人在争吵。” 疯狗的眼神忽然一变,目光探究般在张纯良身上转了一圈。 “是吗?”他勉强笑了一下,“那我们赶快过去看看……” 二人绕过一座黄土荒山,迎面便撞见了那一支浩浩荡荡的逃荒大队。 张纯良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果然是这样。” “良良……”疯狗的眼神有些怪异,在张纯良身上打了个转,忽然问道,“今天晚上还走吗?” “当然要走。”张纯良心情很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午夜12点,就在这个位置,我们准时见面。” 他没有理会疯狗的反应,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臭气熏天的队伍里。 他的感知没有错,队伍里有人正在吵架。 “我儿子,我儿子找不见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她佝偻着肩背头发花白,但精神还不错,看样子路上没受什么罪,被人照顾得很好。 “傻老太婆,什么儿子?”小组长不耐烦地甩开老太太干皱的手,“你一直都是一个人,脑子发癫了吧。” 没有一个人怀疑,一个年迈的老人,如何在这糟糕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他们纷纷嘲讽老太太异想天开,试图为自己绝望的生活添加一些调味剂。 “你去哪里了?”有人看着张纯良,讶异地说道,“怎么掉队了?” “你忘了吗?”张纯良诚恳地看着他,“我刚才肚子疼,去上了个厕所。” 问话的人眼神一恍惚,然后点了点头:“我记着呢……你上厕所去了。” 张纯良坐在他身边,闲聊般问道:“我感觉队伍里少了很多人,你记得他们哪里去了吗?” “队伍里少人了吗?”那人问,他看着张纯良,眼神开始发直,“对,好像是少了,我们的队伍刚走的时候有几万人呢……那些人都哪去了?” 张纯良摁了摁跳动得飞快的心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他冷不丁站起身,又去找另一个人聊天。 这些人有问必答,被张纯良引导着,“回忆”起了很多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那些是张纯良捏造出来的谎言,但他们好像完全相信那是真实发生的。 “你咋变了个人一样?和谁都能聊两句。”长发老头忽然出现在张纯良身边,狐疑地嘟囔道。 “吃桃酥吗?新鲜出炉。”张纯良掏出怀里疯狗给他的桃酥,塞到了老头的怀里。 “这是什么?有点熟悉,好香。”老头眼冒金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吃吧,没问题。”张纯良随口说道,他掏出疯狗刚才给他的半瓶水,仰头喝了下去。 ——什么问题也没有,这就是一瓶甘甜滋润的水。 但如果,张纯良“认为”这瓶水里被那个假疯狗下了毒,那这瓶水就会立刻变成穿肠毒药。 他终于搞明白了这几日他经历的那些糟糕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他遇到了那些危险是真实存在的,这些逃难的人也是真实存在的,他的思想也是真实存在的。 但前提是,张纯良“相信”这些东西真的存在。 每一次出现危险之前,他的内心总在不断怀疑会有哪些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每当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他心里,那些怪物们就会随之出现。 在杂草丛里,他感觉到草中有东西窥伺他,于是他采来的草根变成了丑陋的虫卵。 在荒村中,他认为那个村子里有些古怪,于是不怀好意的人和九头邪佛随之出现。 他渴望得到水源,又认为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找到水,于是他千辛万苦打来的两瓶井水变成了土石泥渣。 在植物园里,他怀疑那些比人类还要高大的向日葵不怀好意,于是它们露出凶残的面目,开始杀戮人类。 而当他逃离这些灾难后,就会下意识地认为已经远离了危险。 于是,这些怪诞的场景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不知道这样“幻想成真”的能力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疑神疑鬼。 张纯良调出了系统面板,看向了任务最下方的“支线任务一”——活着到达双石村。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支线任务,他心中下意识认为这趟旅途一定充满了危险,于是他处处谨慎小心,把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所以他开始处处碰壁,想象中的危机全部变成了现实,差点命丧于此。 张纯良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他为什么会忽然想通这一切,全要归功于那个演技拙劣的“疯狗”。 他的大金毛最喜欢叫他“爸爸”,他们曾约法三章,在没有人的时候,大狗可以尽情地喊张纯良爸爸。 在这样四下无人的场合,大狗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因此,早在这个冒牌货出现在他面前,客客气气地称他为“良良”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一场“幻觉”。 那个冒牌货知道多多会叫他良良,定然是因为它只见到过正式场合下张纯良和疯狗的相处模式——显然,它通过那两个被污染的玩家获取到了一些外界的信息,知道了张纯良等人的一些底细。 它以为张纯良和多多只是关系非常近的朋友,因此演技拙劣得可笑。 不过,正是因为它的忽然出现,让张纯良萌生出了一个荒诞的猜测——他内心希望出现的东西,会以一种扭曲邪恶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些东西必须合乎逻辑的、原本就存在的,副本会根据他的想法把那些东西“搬到”他的面前。 红色蜘蛛卵、九头邪佛、葵花人脸都是这个世界里本来就存在的东西,只是它们顺应了张纯良的“期待”,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甚至怀疑,这个副本为了能让他对这些东西的出现深信不疑,还特意在路途中给了他一些暗示,或许是草地坑洞里突然出现的眼睛、荒村中古怪的阴凉,也或许是逃难的人偶尔的一句话……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用一个又一个逃难者做试验。 他强迫自己在内心相信某些猜测是真实存在的,为这些人编造了一段段经历。 那些逃难者刚开始的摇摆不定,到最后深信不疑。 这“梦想成真”的能力太逆天了,简直堪比造物主。 理论上来说,张纯良只要能说服自己相信某件事情是真实的,那它就一定会发生。 “我相信游戏之家立刻马上就会爆炸。”张纯良随口吐槽道。 下一秒,他脑袋中轰然巨响,整个头骨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眼睛口鼻耳朵开始往外溢出鲜血,干瘦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道恐怖的血色裂痕。 他因剧烈的头痛不堪重负跪倒在地,身上的皮肉发出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他仿佛听到无数的尖嚎,哀叫,无法言喻的痛苦让他差点崩溃。 “没、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什么也没有说!”张纯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下一刻,他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原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但他的灵魂依然因为那恐怖的剧痛而震颤。 他心有余悸,还没有来得及复盘自己作死的精力,整个头颅便剧烈地疼痛起来。 这阵头痛比之前的要凶猛强烈得多,仿佛脑内有无数事物想要撑破他的头骨盖,从他的脑袋里钻出来。 张纯良的脸色煞白——他终于搞清楚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头痛的原因了。 使用这种幻想成真的能力是需要头脑中的精神力作为支撑的。 当幻想出来的事物微不足道时,他的头痛症状就会很轻,但一旦幻想出一个无法承受的场景,就很有可能会像刚才一样差点爆体而亡。 在一个副本内拥有的力量,是无法决定游戏之家这种庞然大物的命运的。 他这段时间不知节制地使用了太多精神力,以至于在此刻遭到了强烈反噬。 老头嘴里叼着桃酥,敏捷地接住了他虚软的身体,把他抬到了一旁的板车上。 “这都快到村里了,你怎么还撑不下去了?”老头把嘴里沾着口水的桃酥拿出来,迟疑地想塞给他。 “不,我很好……”张纯良艰难地的拒绝了他的好意,“让我休息一会儿,我实…在太累了。” 他话音未落,就陷入到了浑浑噩噩的沉眠中。 无数意味不明的叫喊在张纯良狭小的脑颅里盘旋,他的梦境中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暴雨、极寒、酷暑,地震、火山爆发……他仿佛进入了地狱,遭受了一遍又一遍折磨。 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他的面前,身形不断扭曲变化,它嘴巴的位置有一张深渊般的巨口,对张纯良说着什么。 “对不起……我是想用‘创世’帮助你的……没想到、ta会把那些怪物引出来、对付你……” “我、差点害死你……你还好吗……” “‘创世’的力量太强大,接下来、我……会尽量遏制它对你的影响……请一定要、活下去……” “求你了。” 第374章 愤怒的ta 9 张纯良再次醒来时,整个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颠簸。 他缓了好半天神,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辆被拖行的木板车上。 他的身边是堆得满满当当的行李,鼻尖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汗臭。 他被人塞进了行李中间的缝隙里,正慢慢地向前移动。 张纯良艰难地扶着行李,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周围的景物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在他重创下昏迷的这段时间,队伍已经走出了很远。 他的身体虚软无力,浑身都是湿漉漉的黏腻汗迹,总感觉刚才做了一场漫长又煎熬的梦,可是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长发老头正拖着他身下的板车,嘴里骂骂咧咧地跟在队伍的最后。 他孤零零地缀在队尾,没有人和他聊天,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好像一个孤独的游魂。 不,他并不是鬼魂,因为他可以接触到这辆板车,这说明他是真实存在的。 这老头和所有逃难者没什么区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存在感弱得可怕,没有人能关注到他。 “谢谢。”张纯良嗓音嘶哑,向老头说道。 “哟,醒了?”老头一把扔下板车的架子,呲牙咧嘴地坐到他的身边,揉着酸胀的肩膀。 他很有力气,行动的姿态也很灵活,看起来并不苍老。 头发、身体、衣着只是他的伪装,张纯良能感受到他苍老外表下有一个年轻冲动的灵魂。 而且让他感到非常熟悉。 张纯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坐直了身体,问道:“我们到哪了?” 他和冒牌疯狗约定十二点要在荒山那边一起离开,可现在他显然没办法再跑回去。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那个冒牌货不会放弃他这块到嘴的肥肉。 “……你在高兴什么呢?笑得好瘆人。”老头瞥了他一眼,眼露狐疑。 “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张纯良回答道。 明面上,他遇到的所有危险都源自于自己的想象,但其实背后离不开不知名的敌人的推动。 “它”可以操控这个世界的规则,利用张纯良心想事成的能力,把怪物们送到了他身边。 “它”了解张纯良身边的人,在他身受重伤、渴望多多安慰他时,将一个冒牌货送到了他身边,试图获取他的信任。 张纯良猜测,这个幕后的敌人,极有可能就是副本的世界意识。 “它”无比憎恨每一个入侵“它”身体的玩家,于是不择手段的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它”拥有操控真实与虚假的能力,会不断地给玩家设下烟雾弹,让他们迷失在似真似假的危机中。 进入这个世界不足两天,张纯良已经接连面对了很多虚实难辨的危险,现在的他尚且能够判断得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但这样的好运气还能维持多久? 他预感到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他的精神时刻紧绷,不断猜忌着身边的一草一木——就连此刻,他都在怀疑他根本没从梦中醒来,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的产物。 张纯良在努力遏制着自己多疑的心思,生怕它们又被那个古怪的能力变成“现实”。 长此以往,他必然会精神崩溃。 现在的冒牌疯狗很容易便被他发现了端倪,那是因为扮演他的那个怪物并不了解疯狗。 但是张纯良可没有忘记,大金毛和他其他的队友也陷在了这个副本里。 如果说,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这个世界的意识操控的,那它必然有大量的机会去模仿他队友们的言行举止,长此以往,它的伪装会逐渐变得天衣无缝,直到有一天,让张纯良找不到任何端倪。 到那时,他真的能分辨出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人还是鬼吗? 张纯良忽然想到了刚进入游戏时,系统下发的一条规则提示:请确定你找到的玩家是你真正的队友。 他在这一刻才明白了这条古怪的提醒的真正含义。 张纯良目光黯下来,无力地躺倒在了肮脏的行囊里,看着湛蓝无云的天空。 在这个副本里待的时间越长,他便越危险。 他会逐渐迷失在虚假和真实里,再也不敢信任任何事物。 这是一个无路可逃的死局。 但是,在这天衣无缝的阳谋里,有一个最大的变数。 沈星移。 ——在张纯良遭受重创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爱人,可是他那梦想成真的能力却并没有让沈星移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说明,幕后操控一切的那个家伙极有可能无法模仿沈星移,也无法构造出有他的场景。 张纯良有两个猜测,第一,“它”没见过沈星移,又或者“它”知道沈星移本体还没有复活,他不可能来到这个副本,如果贸然出现就会不符合逻辑,很容易被张纯良觉察到不对劲。 第二,“它”知道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就在这个世界,但是“它”无法复刻出这个副本中的沈星移的形象。 张纯良头一次这么期待男朋友的出现,他实在想知道,沈星移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才能连“它”都束手无策,无法模仿复制。 这想法让他低落惨淡的心绪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现在已经快被糟糕的未来击垮了,但是就凭借对沈星移新形象的期待,他也能再撑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张纯良撑着车板跳下了车,接替了老头刚才的工作,加快速度追赶着前方的队伍。 一脸懵逼的长发老头被突然滚动的板车闪到了腰,不高兴地责备道:“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冒失?” 张纯良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他在心里默念着“队伍就在不远处”,强迫自己相信脚下的路很平坦,就这样慢慢地追赶上了大部队。 其实,只要他不作死去想炸掉游戏之家,“梦想成真”的能力真的非常有用…… 不过,他总觉得这一次使用这个能力时有些吃力,努力了很久才见到效果,就好像……他梦想成真的能力正在慢慢消失。 他有些遗憾,莫非是因为他看透了这个能力的本质,幕后的那个家伙不想让他利用这个能力快速通关,所以摘走了他的超能力? 午夜十二点,张纯良从臭气熏天的草垫上慢慢爬起,向队伍外张望。 离他不远处的一片小山坡上,站着一个熟悉又高大的黑影。 那是冒牌货疯狗。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张纯良,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第375章 愤怒的ta 10 “你要干什么?”他身边忽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我要走了。”张纯良回答道。 他轻轻卷起自己的草垫,又把早已准备好的布包背好,向长发老头做最后的告别。 正在熟睡的人被他的声音吵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翻过身。 老头的眼睛从糟乱的发间露出来,他看看张纯良,又看看不远处的那个古怪的人影,诚恳地劝告道:“我建议你留下,那边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糟糕。” “谢谢提醒。”张纯良把草垫卷好,向他挥了挥手,“我会小心的。” 老头默默地看着他远去,忽然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暧昧,饶是张纯良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由得肉麻得打了个寒噤。 老头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说法让人误会,赶忙补充道:“你让我觉得很熟悉,我好像曾经见过你。” 张纯良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主动搭话的人,他对张纯良有莫名的好感,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这个家伙去找死。 “熟悉吗?”张纯良轻声问道,“那大概是你还没有忘干净。” 老头狐疑地歪了下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还会见面的。”张纯良眨了下眼,看着眼前邋遢的老头,仿佛预言般说道,“你是个幸运的家伙,即使身处绝境也能找到一丝生机,你将会趋福避祸,和我再次相遇。” 长发老头的目光仿佛见鬼似的望着他,大胡子下的嘴巴蠕动两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的胡言乱语。 张纯良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按照亭英的说法,死掉的玩家是不能被“惊醒”的,一旦他们想起自己曾经的身份,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那便无力回天了。 “总之,相信我,我会是你的‘福气’。”张纯良向老头做了个告别的姿势,然后朝着小荒坡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如果不是他的走路姿势实在狼狈,那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应该会很帅。 老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山坡上的高大黑影,它化作一只似狼似狗的长发怪物,让张纯良骑在它的背上,接着迅速跳下山坡,消失不见。 幸运? 李牧峰挠了挠头,倒在草垫上继续睡觉。 他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所有的亲人朋友全部死在了高温天灾中,哪里幸运了? 如果非要说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大概是他每天会做一个重复的梦,梦里他会去到一间咖啡馆,和一株诡异的章鱼爪植物坐在一起,耐心地等待着一个不知名的人。 说来也奇怪,他很早之前就见到过这个瘦弱的病秧子年轻人了,可是从没有和他交谈的想法。 这两天,他忽然就很想和这个家伙说两句话。 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李牧峰翻了个身,失眠了。 他脑子里的想法混乱而古怪,纠结成一团,有一瞬间,甚至萌生了一种想追上去和那个古怪的家伙一起离开的冲动。 他辗转反侧了很久,等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只是,他的梦里再也没有出现那间咖啡馆了。 …… “良良,那个人是谁?”疯狗的声音从张纯良身下庞大的野兽口中传来。 “我的一个蠢货朋友。”张纯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快速后退的景物,过了片刻才问道:“疯狗,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这个方向不是去双石村的?” “怎么会呢?”他身下的野兽发出了咯咯的笑,“我们就是在去双石村啊……” 说话间,它的脚程越来越快,带着热度的狂风从二人身旁掠过,刮得张纯良几乎睁不开眼睛。 它毫不掩饰自己急迫的模样,显然已经不再伪装。 本来它对这个杀掉了葵花怪物的病秧子有点忌惮,还想在他身边潜伏一阵,想趁他没有防备再杀了他。 这个人类浑身透着一股让它感到不安的危险感,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让它觉得浑身别扭。 恰逢他今天下午作死,把自己搞成了重伤,给了它可乘之机。 它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它比那群没有脑子的葵花人聪明多了。 为了防止这个人类再次爆发出那股古怪的力量反伤它,冒牌疯狗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它要把这个人类扔到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口,让滚动的高温岩浆把他烤成一块外焦里嫩的炭烧人肉,然后再慢慢享用—— 冒牌疯狗吞咽着口舌间的涎水,脚步越来越快,可是,它疾驰了很久,却迟迟没有见到那座火山。 它身边的风景忽然开始变得陌生,眼前的场景像是融化般慢慢扭曲,原本一片漆黑的前方出现了豆点大小的暖黄色烛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烛的味道。 冒牌疯狗猛然刹住了车,身上的毛发开始根根炸起。 危险,危险,危险!! 它还没意识到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身上的人类就猛地从它背上跳下来,然后向反方向冲了出去—— “吱砰——”一扇忽然出现的大门被张纯良用尽力气关上。 他没敢停留,径直从面前熟悉的农家小院里跑了出去。 没走几步下,他就体力不支,浑身虚软地跪倒在了昨天停留过的大树下。 这里是他昨天路过的那个荒村,那尊九头邪佛的地盘。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力量绝对摆脱不了冒牌货疯狗的纠缠,于是以身试险,用幻想的力量把他们带回到了这里祭祀邪佛的佛堂,让邪佛和冒牌货自相残杀。 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但唯独没料到自己刚得到的能力这么快就会消失,他一路上反复尝试,拼命调动意识中的力量,对抗着难以忍受的头痛,这才艰难地把冒牌货带回到了这里。 实在太累了——张纯良的额头疼得青筋直冒,恨不得在树干上撞几下缓解痛苦。 他喘着粗气,几次努力站起身,但都失败了。 他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那邪佛的能力诡谲强大,冒牌货也不是善茬。 不论它们谁获得胜利,张纯良都会很危险。 他摸了摸布包,中午喝的矿泉水还剩下一点,他急迫地吞咽了下去,想尽快恢复体力。 夜晚的荒村寂静异常,因此不远处野兽的狂吼显得清晰又刺耳,他的计划成功了。 冒牌货的惨叫很快便停止,邪佛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还要强大。 张纯良耐心地等待片刻,确认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这是最好的结果,邪佛被困在寺庙中,无法离开,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恢复体力。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一些。 “啪嗒。”液体滴在地上的声音微弱极了,但在寂静的荒村中清晰可闻。 张纯良身形顿在原地,仿佛确认般屏住了呼吸。 “啪嗒,啪嗒……” 声音从他身后极近的地方传来。 他僵硬地扭过身体。 一尊高大狰狞的邪佛,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九双佛目猩红。 第376章 愤怒的ta 11 张纯良的身体完全动不了了,他看着头顶遮天蔽日般的巨型佛像,心里除了恐惧,还有深深的迷茫不解。 他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 这尊邪佛不是不能离开寺庙吗?有冒牌货疯狗的尸体在,它应该需要一段时间去进食,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发现了他……? 他头顶巨型泥塑的十八只眼睛宛如邪异的蜘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吧唧。”一块黏腻的软块掉落在张纯良的脚边,溅起了一些血点。 张纯良迟缓地眨了眨眼,因为头痛而几乎失灵的嗅觉在此刻缓缓恢复,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周围早已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那九头邪佛高举着数十条手臂,诡邪怪诞,像是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每一条青绿色的手臂上都捏着一些湿润柔软、姿态怪异的物件,粘稠的液体顺着它的手臂宛如下雨般淅淅沥沥地流滴下来。 那邪佛正背对着月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渺小的张纯良,它庞大臃肿的轮廓在月色下清晰刺目,带着奇特的庄严与阴邪。 张纯良摸了摸自己跳动微弱的心脏,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到刺激过大,已经快感受不到恐惧了。 他此刻竟然有闲情逸致,抬头端详那邪佛手上的东西,它那数十条高昂的手臂上举着兽腿、皮毛、内脏、头颅等血腥的物体——那是冒牌货被拆成零件的尸体。 而邪佛刚扔到他脚下的,是一块散发着浓郁腥臭味的软肉。 夜色太浓,邪佛庞大的身躯又遮住了他身前所有的光线,张纯良不太能看清楚这肉块是冒牌货的哪一个部分。 “吧唧。”没过几秒,另一块肉被邪佛扔了下来。 这一块扔得有些偏,恰好砸到了张纯良的肩膀上,那沉重的力道让他向后一踉跄,肩颈处沾上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这肉块软嫩多汁,轻轻一砸,便挤压出很多粘稠的血水。 张纯良愣愣地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血液,又低下头看着被砸在地上的那两块肉,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抬起头。 这不是那尊邪佛—— 那尊追杀过他的邪佛,眼神里充满贪婪的食欲与兽类的野性冰冷,绝对不会把食物拱手让人,更别说是猎物身上最软嫩多汁的部位! 它是假的,又是假的!这是一只全新的怪物! 张纯良浑身颤抖起来,脑袋疼得几乎快要爆裂。 他正在调动自己体内几乎耗竭的“幻想”力量,离开这里。 这是一种损耗生命的的行为,他的身影逐渐透明,眼角、鼻子、耳朵和嘴里溢出了鲜血,和地上的肉块混在一起。 那邪神歪了歪头,从身侧抽出两只泥塑手臂,向张纯良的身体伸过来。 就在邪佛即将触碰到张纯良的一瞬间,眼前的人类骤然消失了。 张纯良喷出一口鲜血,出现在距离荒村几公里的郊外,这是他目前能到达的最远的位置。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声如同玻璃炸裂的声音,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他那“梦想成真”的力量彻底消失了。 不过他并没有感到多遗憾,相反,这个能力的消失让他轻松了很多,他可不想为了减少危险的出现,每时每刻都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思想,这样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疯子。 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向四周看了一圈。 附近很安静,那冒牌邪佛并没有追上来。 张纯良强撑着向前迈了一步,可是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瞬间瘫软下来。 他的头重重地砸在干燥的土地中,荡起层层灰尘,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觉得眼前有些湿润,想伸手擦一把脸,可是手臂却完全举不起来。 张纯良并不知道,他强行调动了即将耗竭的能量,导致他的筋骨血肉濒临崩溃。 如今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渗着血液,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具湿滑的血人。 “别这样。”张纯良的脸无力地侧压在土地上,小声嘟囔道,“我还没找到沈星移呢……再坚持一下……” 他的身体如同一块瘫软的破旧抹布,一动不动,生命力在极速耗尽。 他只能轻轻地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极其古怪的声音。 那声音窸窸窣窣,极其急促,仿佛有上万只沙虫同时摩擦着地面向前行军,可听起来却又比细小的沙虫更加沉重浩荡。 那动静是从张纯良的正前方传来的。 他吃力地抬动了一下脑袋,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眼睛上蒙了一层血水,看东西模糊又黯淡。 等到那声音距离他不足百米,他才终于看清了前方的事物—— 那只邪佛追了过来。 它趴在地上,千只泥塑手臂宛如蜈蚣般前后翻动,飞速地爬行着,它那九只硕大的脑袋高高扬起,十八只猩红血眼扫视过四面八方,仔细搜寻着逃跑的猎物。 张纯良身上的血腥味太明显了。 那邪佛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位置。 它兴奋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庞大的身体迅速向张纯良挪过来。 眼前的人类实在可怜,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依然本能地向一旁侧过脸,似乎还在挣扎着想要逃跑。 但是,邪佛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它站起身体,伸出两只巨大的手臂,钳制住人类瘦弱的腰身,把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股刺鼻的血腥和黄泥的土气钻进了张纯良的鼻子里,他的脑袋无力地靠在邪佛坚硬的佛身上,呼吸微弱。 那邪佛拽了拽他的衣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它位于最中间的头颅轻轻凑到人类面前,人性化地嗅闻起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股腐朽酸涩的味道,是即将死亡的衰败腐烂的味道。 他快死掉了。 第377章 愤怒的ta 12 邪佛抬起头,狰狞怪诞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它颠了颠身上的小人,笨拙地把他垂下的脑袋扶正,然后瞬间化作了一团没有实体的黑雾。 那黑雾裹挟着张纯良,消失在了灼热烦躁的荒野中。 …… 张纯良做了一个梦,大概是梦吧,他现在已经不太能分清楚梦境和现实了。 梦里的他站在一个身形懒散的少年身边,看着他认真地分割食物——是干燥的红豆馅窝窝头。 张纯良喉头滚了一下,感觉有点饥饿,在这绝望的末世已经算的上是绝佳的美味了。 那少年背对着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把三个窝窝头掰成了大小不一的六份,然后对比了半天,把最大的一只扔给了身边的一只狗。 “还没醒吗?”少年问道。 张纯良神色一怔,这熟悉的声音……是屈安然。 他又看向那只不起眼的黄毛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 那黄毛土狗身体瘦得可怕,毛色杂乱暗淡,还有很多结痂的伤口,它正安静地窝在一个昏迷的男人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那半只窝窝头被它叼起来,藏在了肚皮下面。 “信我,他不会喜欢吃沾着你口水的窝窝头的,你就算给他留着,他也不一定会吃。”少年认真地回答道,“但是我不嫌弃,我能吃下去。” 黄毛狗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它把狗嘴凑到了男人的脖子边嗅了嗅,感觉到男人的血液正在鲜活地涌动,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趁这一会功夫,少年已经吃下了两个小窝窝头,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询问道:“还有水吗?我有点噎到了。” 土狗没理他,耳朵轻轻弹动了一下,它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体非常虚弱,急需要一场睡眠。 “疯狗!”少年终于有些无奈了,“张纯良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可是我不一样,我再不喝水会被噎死的——” “你可以少吃一点,蠢货。”一道冷淡的男声从他身后传来,“食物现在很紧缺,别像个饿死鬼一样,永远闲不了嘴。” “我不会是饿死鬼,但再不喝水我就成为一个噎死鬼 。”屈安然捂着脖子,扭头认真地回答身后的男人,“我是张纯良的好朋友,我要是在他身边噎死,他会伤心到和我殉情的。” 狐狸嘴角勾起一丝讽意,他轻轻一抬手,一团乒乓球大小的水球在空中凝聚起来,向屈安然的方向砸了过去。 屈安然敏捷地用嘴叼走了水球,如获至宝般咽了下去。 “比之前大一点儿了,你的能量正在恢复吗。”他喘匀了气,询问道。 “没有恢复,是这片空气中的水汽多了一点。”狐狸回答道。 这个水球,已经是他进副本以来制造的最大的一只,即使是无所不能的人鱼王,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液体,这个副本很克制他。 他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向地上眉头微锁的青年。 张纯良是他们在一支逃荒队伍中找到的,他奄奄一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濒临死亡,险些被人分吃掉。 疯狗也被压制了力量,变成了一只品种不明的小黄狗,它拼了命和那群快变成饿鬼的逃荒人打了一架,才把张纯良抢了回来。 至今为止,张纯良已经昏迷了大半天。 狐狸安静地看着青年脆弱不安的睡脸,目光中带着奇异的审视。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躺在柔软草皮上的青年微微动了一下脑袋,终于睁开了眼。 “狐狸?”青年的目光微怔,与眼前的男人对视一眼,接着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是你救了我吗?” 屈安然偷吃窝窝头的动作一顿,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粮食。 “张纯良,你醒了?饿了吗?”他凑到张纯良面前,熟练地扒开疯狗的肚子。 然后从它暖融融的皮毛下偷出半只大窝窝头,递到张纯良面前:“疯狗非要给你藏食物,之前那些都不新鲜,我帮你吃掉了。” 疯狗肚皮仰起,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它睡得很死,也可能是陷入了昏迷,毕竟它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所有属于它的食物都被它藏起来留给了张纯良,只是每次屈安然都会趁它睡着偷偷翻出来吃掉。 ——张纯良虚弱成这样,如果吃掉了傻狗藏起来的变质食物,说不定比饿肚子更惨。 张纯良接过屈安然手里的半个窝窝头,也不嫌弃上面沾满了灰土,轻轻咬了一口。 “谢谢你们……”他低声叹道,“这个副本实在是太克制我们了,差点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是没人附和他。 他迷茫地抬起头,发现屈安然和狐狸正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惊奇的生物。 “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张纯良不确定地问道。 “没事。”屈安然微笑着站起身,离他远了一点,“只是有点感慨。” “这个副本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吧。” 他并不知道,在他身旁,有一个无形的人类正和他一同发出这样的感慨。 真正的张纯良看着躺在地上一脸柔弱的冒牌货,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他看着窝在地上无人问津的张多多,心疼得发颤。 他敢确定,自己的大金毛是真有可能会因为他的受伤而敏感紧张到绝食的。 这个梦实在是糟糕又逼真,让他心里堵得厉害。 “喝水吗?”屈安然忽然问道。 他从一旁的背包里翻出狐狸储存起来的水,递给了地上的冒牌货张纯良。 “谢谢。”张纯良舔了舔嘴唇,微笑着接了过来。 他看起来无害又温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咕嘟、咕嘟……”水液吞入喉头的声音让真正的张纯良有些眼馋。 他眼巴巴地看着来之不易的水全部被送进了冒牌货张纯良的肚子里,只庆幸这是个梦。 不然他一定会心疼死。 “咕嘟、咕嘟……”水液被吞咽的声音不断地在张纯良耳边响起,这让他有些疑惑。 眼前的冒牌货分明已经喝光了所有的水,那吞咽水声的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咕嘟,咕嘟……” 他眼前的景物仿佛被扭曲一般逐渐消失了。 张纯良猛然从疲倦的梦中苏醒,接着便被眼前波光粼粼的水光晃得失神。 他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的,浸在一片温凉的池水中,身体随着微波缓缓起伏。 他的鼻尖是一股清甜的水气,干裂的皮肤补充足了水分,难得变得白净了一点。 “又是幻觉……”他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好吧,这一次的幻觉不算糟糕。” “咕嘟、咕嘟……”熟悉的喝水声又响了起来。 张纯良扭头一看,距离他不足半米处,赫然趴伏着一只油光水滑的巨型黑豹。 它正幽幽地注视着张纯良,鲜红的舌头吧嗒吧嗒舔舐着池水。 不知道为什么,张纯良从那眼神中,莫名感觉到了几分幽怨。 第378章 愤怒的ta 13 张纯良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受损严重的筋骨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感觉不到五脏六腑里宛如撕裂的疼痛,身体轻盈得像一叶浮萍。 他有些惊奇地从水中伸出手臂,握了握手掌。 不远处,那只巨大的黑豹忽然喷出了一声鼻息,似乎有些不满。 张纯良侧过脸,看向了不远处的巨兽,它正趴卧在池边,胡须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像是饱满的果实一样颗颗坠落。 黑豹粗长的大尾巴正在地上扫动,令人无端的感到一阵危险的催促之意,它似乎不想让他继续泡在水里。 张纯良留恋地看了一眼纯澈清甜的池水,非常识相地向岸上爬,身上赤条条的,不着一缕。 他脚下泥土柔软湿润,透露着清新的土尘和青草味,岸边长着很多说不上品种的水草,嫩绿挺拔,迎着微风摆动,是张纯良在这个副本中从未见过的生命力。 距离岸边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丛林的边缘长满比人类还要高挑的花枝,上面结满了密密麻麻鲜艳的花朵,乍一看沉静又繁华,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华丽美感。 张纯良沿着岸边找了半天,也不见自己碎裂的衣衫,只能有些窘迫地捂着身体,看向了远处的大黑豹。 那黑豹依旧趴在原地,硕大的身形仿若一座小山,它漆黑油滑的脊背如山峰起伏,带着奇特的力量感,危险又神秘。 只是,这只威严的巨兽此刻有点奇怪,它鲜红的舌头一动不动地翘在半空中,原本正在烦躁扫动的粗长豹尾,也僵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比九头邪佛还硕大的野兽,张纯良心里却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甚至莫名地感到这家伙有点可爱。 至少,它一直守在昏迷的张纯良身边,却始终没有吃掉他。 ——如果张纯良知道在他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可能会更加感慨这只大黑豹的好脾气。 他所在的这处不大的池塘,其实是这个副本中极为罕见稀有的甘泉,它地底有一处濒临干涸的地下水源,仍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断滋生水液。 但是,它产出泉水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让池水增加一厘米的高度。 当黑豹把张纯良放进池水之后,这处泉水便被他不断吸收进了身体里,只是,他的皮肉并没有被水撑得鼓胀,就好像他并不是在吸收这些水,而是在吸收水里的某种奇异的生命力。 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张纯良几乎要撑裂的脑颅、断裂的筋骨、软烂的内脏和渗血的毛孔被反复修复、重塑,他在无意识中贪婪地吸收着池水中鲜活的生命力,硬生生将这汪奇迹般的泉水吸收了四分之一,使得原本充裕的池水骤然下降了近半米的水位—— 大黑豹以前都是凑在岸边就可以轻松地喝到水,可是现在必须把大脑袋伸进去才能舔到。 而且——张纯良实在太脏了,他身体上的污垢血渣被融进水中缓缓下沉,这让一向爱干净甚至有点小洁癖的大黑豹险些自闭。 “请问……这里有衣服吗?”张纯良脑子一抽,对着假扮雕像的自闭大黑豹问道。 那黑豹仍然一动不动,伸着舌头瞪着赤条条的张纯良。 它荧橙色宛若琥珀的兽瞳里人性化地透露出一点震撼和惊恐,毛茸茸的巨爪下意识地薅住了池岸边脆弱的小草,留下了两个深深的爪印。 张纯良忽然觉得心情很好,虽然眼前这一幕极有可能只是一场幻想,但是能在梦里梦到池水和可爱的毛茸茸生物,还看到了多多和他的队友们,也算是值了。 他嘴角的笑逐渐变得苦涩,因为他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快要死掉了。 他仍然记得自己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幕,那拥有无数巨臂的九头邪佛挥舞着漫天的手臂,向他扑了过来。 现在想来,他现实中的身体怕是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吧——就像那个冒牌货多多一样,四分五裂,成为怪物一顿无关紧要的早餐。 张纯良格外珍惜现在能看到的一切,因为这些就仿佛是人生的走马灯一般,看一眼少一眼,他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坠入无尽的死亡深渊。 他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伤心又难看,那只黑豹黑黢黢的毛脸上露出了纠结又犹豫的表情。 “没关系。”张纯良冲它微笑道,“没有衣服也没关系,我想,我可能也用不上——” 他话没说完,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远处那只黑豹忽然浑身抖动起来,它顺滑油亮的皮毛根根炸起,脊背骨骼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张纯良眼睁睁地看着它的皮毛化作了坚硬的泥塑,脊背处伸出了数十根宛如蟒蛇般扭曲的狰狞手臂。 黑豹的头颅慢慢化作人脸,脖颈处长出了八只巨大的肉瘤。 张纯良:“……”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身上爆起一层的鸡皮疙瘩,那黑豹的身体逐渐竖起,水灵灵地变成了他的老熟人——九头邪佛。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做梦—— 这只古怪的邪佛就是昨晚对他穷追不舍的那一只——! 九头邪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径直走到了身边的草丛里。 草丛里顿时传来叽叽呀呀的奇怪声音,纷乱嘈杂,响成一片。 张纯良僵硬地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他身边草丛里的那些艳丽花朵,根本不像他想象得那样岁月静好。 那繁复华丽的花瓣中没有花蕊,只有一张张沾着肉沫的腥臭大嘴。 它们尖叫着啃咬那邪佛的泥塑身体,结果却啃下来一块块掉落的漆皮和泥屑。 那邪佛不耐烦地挥舞着手臂,把花朵们甩远了一点,九只大脑袋左右乱转,埋头苦寻。 张纯良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它在干什么。 它也许、可能、大概在帮张纯良找蔽体的衣服…… 第379章 愤怒的ta 14 果不其然,那邪佛忽然站直了身体,手臂上乱七八糟地抓起了一堆脏兮兮的衣服。 它的大脑袋挨个嗅闻了一遍这些衣服,把沾着汗渍和血液的几件扔得远远的。 然后毫不客气地碾过不断啃咬它的花朵,向张纯良的方向走来。 张纯良听着花朵们叽叽的惨叫,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那邪佛站在他不远处,把衣服一股脑扔了过来。 这些衣服沾着泥灰,但是看起来还算崭新,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污渍。 “谢,谢谢……?”张纯良搂着衣服喃喃道。 那邪佛别扭地扭过身,似乎不想看见张纯良衣冠不整的模样。 这笨拙的模样让张纯良有些新奇,它似乎在害羞,也可能是在缓解张纯良的尴尬——不得不说,它是个很绅士的邪佛。 但是,那邪佛似乎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它头顶偶尔会有一两个头好奇地扭过来,兴奋地打量着张纯良的模样。 张纯良一时间有些窘迫。 他搂着衣服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换上,可是放眼望去,池水的周边竟然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巨嘴花朵。 这片池水似乎是被花朵们守护起来的珍宝。 邪佛的大脑袋似乎感觉到了其他脑袋的不安分,抬起手臂把乱扭的脑袋一只只抽了了回去。 它喉头发出一阵警告般的呜咽,然后整个身体向地上趴伏着,开始向黑豹的形态转变。 张纯良手忙脚乱地套上了合适的衣服,一抬头,就发现那邪佛变回了大黑豹。 它正背对着他趴窝在池边休息,大尾巴无聊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谢谢你救了我。”张纯良端详了它片刻,笑着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黑豹又懒懒地打了一个鼻息,扭过大脑袋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我该怎么报答你?”张纯良看出眼前这大家伙有点傲慢,好脾气地追问道。 “老实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不过,在我离开前,说不定可以给你留下点东西,如果我能够恢复背包权限的话。” 张纯良干巴巴地说道。 他的背包里有食物、纹身贴,道具和水,如果能打开的话,他愿意把这些东西全部送给黑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恩豹。 只不过,他现在无法报答它的恩情,只能画一张大饼。 那黑豹咧开了嘴,毛茸茸的脸上透着灵动的嘲弄。 它站起身,懒洋洋地抖了抖身上的浮毛,拖着尾巴向远处的一棵巨型大树走去。 黑豹跳上了树,在巨树坚硬的枝桠上停了片刻,然后“噼里啪啦”地扔下来一堆血红的肉块。 张纯良看着那堆肉块,忽然有点尴尬,他读懂了黑豹的意思。 ——他现在是个连食物都无法获取的弱鸡,甚至没有办法帮它填饱一顿肚子,更别说报答它了。 大豹子轻盈地跳下树,在一堆肉块中耐心地嗅来嗅去,然后叼起最柔软的一块抛到了张纯良脚下。 它其实有些不满意的,这块肉并不是猎物身上最好吃的,最好吃的那块肉昨天就被它扔给了这个小人类,可是他什么也没吃就被吓跑了。 黑豹为了追到他,不小心把肉块丢在了路上。 “这,这是给我的吗?”张纯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大概能猜到这块肉的来源。 昨日黑豹化身为邪佛击杀了冒牌货疯狗,并把它当成了食物。 现在这堆大概就是它没来得及吃完的冒牌疯狗的肉。 张纯良内心很煎熬,他既不想生吃这块腥肉,又不想拂了黑豹的好意。 现在回想起他们昨晚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这家伙向他扔的两块肉大概是表达友好的见面礼。 只是张纯良当时身体和精神濒临崩溃,根本无暇思考这些细节,满脑子都想着要逃跑。 可如今,他的救命恩豹不计前嫌地再次投喂了他,他如果再推三阻四就着实有些不识抬举了。 张纯良蹲下身,艰难地捡起了那块肉——大黑豹甚至贴心地为他撕了几个裂口,方便他啃咬。 吃了会生病的吧。张纯良冷静地想到,他可以把这块肉做熟,可是现在找不到火源……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吃掉吗?”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张纯良的脑海中响起。 张纯良拿着肉的手一愣,眉头微微拧起。 他脑海中的这声音很熟悉,但绝对不是失联已久的圣父系统。 “良良、好久……不见了。”那声音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它磕磕绊绊、有些笨拙地打着招呼。 张纯良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反问道:“老k???是你吗?” “是、我。”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嘟囔道,“我好想你,良良。” 张纯良的嘴巴张张合合,脑内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 “我也、我也很想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真是奇怪,他面对无数次生死危机时都能严守心防,可是现在只是听到了老k的声音,便忍不住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胀。 他带着哭腔的嗓音引起了黑豹的注意。 它正在心不在焉地进食,余光漫不经心地斜睨着远处发呆的小人类,试图探究一下他究竟喜不喜欢吃那个部位的肉。 只是,那小人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很伤心,整个人散发着酸酸咸咸的味道。 难道是不喜欢吃肉吗?人类真难养活。 黑豹抬起头,歪着头认真严肃地打量了他片刻,然后踮着肉垫悄悄向他走来。 它硕大的身形格外隐蔽敏捷,从附近绕了个大圈,悄无声息地在人类的身后出现。 “我是不是又在做梦……老k,你是假的吗?”张纯良胡言乱语地问道。 “啊,良良,很抱歉……我、我是真的……”老k有些为难地说道,“我睡了很久,今天才忽然间醒过来……” 老k自张纯良进入副本后便陷入了昏迷,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被一阵熟悉的力量牵引着苏醒过来,而且它苏醒过来的位置很奇怪,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纸盒子。 “良良……你给我换了新、新花瓶吗?”老k问道,“我很喜欢……但是,有点透不过气来……如果可以,我可以住回之前那个吗……” 张纯良愣了一下,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老k此刻正在哪里! 它作为道具被张纯良带了进来,所以待在系统空间的背包格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意识竟然被唤醒,从背包格子里清醒了过来。 张纯良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他放在背包里的东西,可不可以借助老k拿出来? “良良、你背后,好像有东西……”老k忽然开口了,“好熟悉,的感觉……” 张纯良沉浸在与老k重逢的欣喜中,一时忘记了身边还有只大黑豹。 他不设防地扭过头,嘴巴倏地蹭到了一个柔软湿润的物体。 大黑豹正想听清楚张纯良在嘀咕什么,于是把大脑袋靠得很近,它一时没防备,被张纯良猛地蹭到了豹嘴。 一人一豹瞬间炸毛,狼狈地向后退去。 “哇哦。”老k愉快地感叹道,“良良,真好,你们、还是……那么恩爱,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那位大人、章鱼的模样,那样更、英俊。” 张纯良正手忙脚乱地擦着嘴角蹭上的肉沫,听到了老k的话,他的动作骤然停下。 第380章 愤怒的ta 15 “你,我、这……”张纯良想说些什么,但是脑子已经变得有些混乱。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老k话中的意思。 老k拥有沈星移灵魂碎片的一部分力量,因此和他产生了牵引力,现在想来,它能醒过来,大概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强大的本源力量的召唤。 张纯良僵硬地扭过身子,看向了不远处的大黑豹,它的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正趴在池边惊慌失措地舔水喝。 它一身柔软的黑色皮毛微微炸开,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但是在极力地遮掩。 “我就知道……他每个副本都能带给我惊喜。”张纯良眼神恍惚地吐槽道,“但这个副本的头……未免有点太多了吧?” 大黑豹“吧嗒吧嗒”地舔了半天水,也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它鬼鬼祟祟地侧过脸看了一眼张纯良,却发现他正望着自己发呆。 它迅速扭过头,舔得更加卖力了。 “良良、肉,还吃吗?”老k问道,“我可以吃一小块儿吗?” 张纯良正沉浸在自己男朋友的新造型的震撼里,闻言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心里软凉的肉块,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不知道怎么把你放出来……” 得到了他的允许,老k显然有些高兴,不等张纯良反应过来,他的右手手心里就生长出了一根紫红色的小章鱼须。 那章鱼须愉快地冲着张纯良摇了摇触爪尖,然后猛地扎进了肉块里。 那肉块顿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张纯良惊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根链接着他身体的章鱼爪逐渐变红发胀,将比张纯良脸还大的肉块吸得滋滋作响。 很快,肉块便缩小到只有张纯良的巴掌大小了。 “谢谢款待,良良。”老k说话流畅了很多,“很好吃。” “我,我不太理解,老k。”张纯良干巴巴地问道,“你是怎么钻出来的?” “我也不太懂。”老k有些迷茫地说,“这个纸盒子好像困不住我,我想离开就可以离开……” 大概是因为,老k根本不属于常规的系统道具,而属于沈星移的碎片遗留下来的一个小bug,所以即使是跨越了副本,它仍然拥有借助血肉寄生的能力,所以顺利地以张纯良的身体作为通道,离开了系统背包。 张纯良甚至可以和它产生情绪共鸣。 他隐约感受到,老k因为吃到了味道不错的食物正心情愉悦。 “良良,好吃的,食物没有问题,你可以尝一下。”老k推荐道,“我感觉到你在饥饿。” 张纯良的确很饿,但是眼下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一块生肉。 不远处的大黑豹疑惑地歪过了头,它并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眼没看到,小人类手里的肉就缩水了一大块。 它努力忘掉刚才的小尴尬,踩着肉垫轻轻靠近了小人类。 它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步伐迈得很小,给足了人类逃跑的时间。 不过,那个奇怪的小人类却一动不动,不但没有退怯,还用一种奇异晶亮的眼神上下打量它。 这目光让它浑身发痒,胡须微微打颤,就连从容的步伐也有些打绊,它不讨厌这样的目光,甚至身体还有点微妙的发热。 不过,它觉得有点奇怪,就在刚才,它还能感受到小人类对它的恐惧和忌惮,可是在这一刻,他看起来完全不害怕自己了。 又生病了吗? 黑豹凑近张纯良,谨慎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可并没有嗅到昨天那股让豹难过的味道。 它甩了甩尾巴,松了一口气。 “这样看起来,我的确有点蠢。”张纯良伤感地笑了笑,“好像每次……都是他先找到我。” “因为大人的爪子比你多,良良。”老k认真地解释道,“爪子多的人,走路就会快一些,找人也会快一点。” 它还没有离开张纯良的手心,轻轻地翘起触手的尖头,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指。 这细微的动作很隐蔽,但却被敏锐的黑豹捕捉得一清二楚。 张纯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被硕大的豹爪猛地摁在了地上。 黑豹荧橙色的兽瞳忽然变得冰冷凶恶,它喉间酝酿着危险愤怒的低吼,尖锐森白的兽齿在唇间若隐若现。 张纯良被巨爪拍得昏头转向,挣扎着试图站起身,却被那大爪子压得死死的。 幸好黑豹手下留情,否则他的内脏大概已经被这沉重的一击压成了一滩烂泥。 他头顶遮天蔽日般的阴影逐渐缩小,黑豹的体型慢慢变成了正常的野兽大小,它伸爪拨了拨张纯良寄生着老k的右手臂,阴沉地打量着他的手心怪异的肉虫。 老k十分有种地没有缩回去,它担心黑豹为了揪出藏在良良体内的它,把他的手臂咬断。 不过显然小触手已经被吓坏了,它缩在张纯良的手掌中,乖巧安静,一动不动。 “别这样——”张纯良努力从它肚子下挣扎了出来,然后一把抱住了黑豹的脖子。 黑豹瞬间僵硬在原地,凶残冰冷的兽眸猛然睁大,瞳仁惊慌地扩大成了一个圆。 “你长了那么多头和手,我都没嫌弃你。”张纯良亲昵地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闻到了一股被太阳晒过的棉被味。 他忽然心思一动,想到了自己不久前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当时他身受重伤,险些昏迷,在浑浑噩噩的梦里,梦到了白日差点吃掉他的那只恐怖邪佛,只是梦里的邪佛变得有些奇怪,它身上也是这样晒过阳光般暖融融的味道,很快便化作一阵黑色烟尘离开了,还赠予了张纯良恢复体力的神奇树叶。 ——现在想来,沈星移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取代了邪佛的身份。原来,在他那样狼狈无助的时候,他们就在梦里见过一面了。 张纯良简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快活,恶狠狠地在黑豹的皮毛上蹭来蹭去:“我就是手心上长了个小章鱼而已,一点也没有你夸张,你不能这么小气。” 黑豹简直被他顶得没了脾气,它暂时没有什么功夫去理会小人类手心那个气息邪异的小肉虫了,为难地仰高了大脑袋,任由小人类发疯般在它脖子的毛上闻来闻去。 他忽然变得很兴奋,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愉悦甜蜜的味道,这让黑豹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亲密冒昧的行为。 它的长尾巴在身后迅速地甩来甩去,看起来为难极了,不一会功夫就掀翻了一片水草。 第381章 愤怒的ta 16 “就这样,良良,用美人计。”老k鼓励道,“你超可爱,大人会受不了的。” 张纯良被它情真意切的言辞雷得有些尴尬,他怎么也无法将“可爱”这个词汇和自己搭配在一起。 老k应该多看一点人类的书籍,丰富一下自己的形容词…… 不过,他的确太兴奋了,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他抬头一看,大黑豹表情有些抗拒,漂亮的橙色兽瞳眯起,脑袋高高仰着,似乎对张纯良孟浪热情的行为很苦恼。 这个世界的大黑豹比小艾要成熟一些,性格更偏向现实生活中的沈星移,看起来正经又沉稳。 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黑豹甩动的尾巴一停,下意识勾起尾巴尖,想要把人类圈回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老k。”张纯良把右手举起来,让黑豹把老k看得更清楚,“它不会伤害我们的。” 老k努力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慢慢支起软趴趴的触爪,虚弱地向黑豹摇了摇,像是在示好。 黑豹眼里露出一丝迷茫。 它有些无法理解小人类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变异形态”称为朋友,毕竟在它看来,异化的躯体不过就是自己身体的一种特殊形态罢了,有谁会和自己的身体器官做朋友? 黑豹看向张纯良的眼神变得怜惜了一点,在它看来,这个小人类还是受了严重的创伤,脑子有些混乱了。 不过它还是很给面子的凑近了张纯良的手心,伸出舌头舔了两口。 “我做到了,良良。”老k被黑豹舔得东倒西歪,语气中充满了受宠若惊,“我感受到大人很喜欢我。” 张纯良没有戳破它的幻想,他觉得黑豹的眼神看上去并不像喜欢它的样子,反而似乎、也许、可能充满了毛骨悚然的食欲—— “咕噜……”张纯良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一声鸣叫,提到食欲,他才觉察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不如就把那块肉吃掉算了,张纯良目光艰难地看着地上滚满了泥灰的肉块。 他心中有些无奈,这肉块在外界,已经是抢也抢不到的美食了,可是因为有男朋友在身边,他好像有点恃宠而骄…… 老k十分善解人意,他似乎感觉到张纯良并不喜欢吃生肉,于是缩回了系统空间。 “良良,你吃糖吗?”它甩着触手爬进了另一个背包格子里——它依稀记着,这里有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放着很多食物。 张纯良顿时眼神一亮。 他在刚才就有让老k偷渡系统背包内物品的想法,被大黑豹的身份一冲击,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可以吗?”他低声询问道,“老k,你可以把它们拿出来吗?” 老k豪爽地卷起一整袋食物,想带着它们穿越系统背包。 可是,它尝试几次也无法把它们带出去。 “好像有点麻烦。”老k无奈地说道,“良良,这些东西没办法和我离开。” 张纯良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放弃,他指挥老k从背包里挑选一些体积较小的食物,想试一试能不能骗过系统。 这一次,老k成功了。 它把一根棒棒糖缠得密不透风,送出了系统空间。 即使心怀期待,但在裹着棒棒糖的小章鱼爪子出现的那一刻,张纯良还是没忍住惊喜得大叫出声。 刚从丛林里跑出来的黑豹惊了一跳,嘴里的东西差点掉下来。 它迅速跃到张纯良身边,警惕严肃地打量着他的身体。 在确定小人类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又无缘无故地发起神经来后,它翘翘胡须,松了一口气。 “你带了什么回来?”张纯良好奇地看着黑豹嘴里衔着的一根树枝。 那树枝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肉色长条果实,长得非常像人类的手指,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果香。 黑豹松开嘴,将那树枝向张纯良的方向推了推。 它觉察到张纯良对生肉的抵触,特意去为他摘了这片森林里最好吃的果子。 张纯良摘下一根手指,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然后把它塞进了嘴巴里。 ——很难吃,咬开果实的一刹那,酸涩的汁水浸润了他的口腔,让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但把这酸酸的果实咽下去后,他又能品味到一点淡淡的甜味,肚腹里也有了一股温热的感觉。 “很有趣的味道。”张纯良吃完了那根手指果实,舔了舔殷红的嘴唇。 黑豹端坐在他身边,愣愣地盯着他吃果子,鲜红的舌头无意识地跟着伸了出来。 下一刻,一根古怪的绿色小圆球被人类递过来,塞进了它的嘴巴里。 黑豹先是一惊,接着感觉到了舌尖那一点甜蜜的味道。 它瞳仁放大,震惊地歪了歪脑袋。 “青苹果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张纯良抿着嘴巴露出一个笑:“暂时只有这个了,我会和老k努力一点,拽出更多食物的……” 黑豹看着他温柔的表情,心里又不受控制地痒痒起来,它一下没忍住,把嘴里的棒棒糖“嘎嘣”咬碎了。 张纯良脸色一变,上前掰开它的大嘴:“塑料棍……棍子你没吐出来!” 然而已经迟了,那糖对于黑豹来说小得可怜,它喉头轻轻一滚,便连糖带棍地吞了下去。 它温顺地伸出大舌头,一动不动,任由小人类苦恼地来回摆动。 “没事的,良良。”老k说,“下一次我卷点巧克力出来,那个没有棍子……” 张纯良哭笑不得地把大黑豹的舌头塞回了嘴巴里。 他认真地摘下地上的手指果实,在池边仔细地清洗了一遍,然后坐在地上慢慢享用起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午餐。 大黑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趴在他背后充当靠背,大脑袋微眯着,看着小人类发呆。 张纯良如果吃到比较甜的手指果,就会一分为二,大的塞给大黑豹,小点的则给老k。 这是他在这个副本里度过的最悠闲愉快的时光,如果可以,他愿意让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可惜他“梦想成真”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他慢悠悠地吃完了树枝上的所有果实,心满意足地靠在身后柔软的黑色毛毯上,惬意地午睡着。 【支线任务(一):活着到达双石村(限时十五日),检测到玩家目前进程停滞,偏离路线,请尽快回归任务,积极通关。 否则将会受到‘放大身体负能量’的系统惩罚。】 “谁管你。”张纯良闭着眼睛轻声嘟囔道,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大黑豹温柔厚实的皮毛里,安静地睡了过去。 第382章 愤怒的ta 17 “多多?你为什么那样看我?”张纯良茫然地拿着一片盛着水的叶子,表情受伤地看着眼前的黄毛狗。 自从黄毛狗醒来以后,对张纯良的态度就很微妙。 它有些抗拒张纯良的接近,但是又会经常悄悄跑到他身边,反复嗅闻他的气味,似乎想确定什么事情。 “没事的,它青春期到了。”屈安然正在用草根编蚂蚱,他随口接道,“有一些少年狗的心事了,我们要学会包容它。” 张纯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转而看向了狐狸。 “我们还要多久才启程呢,狐狸。” 狐狸正在改装一辆三轮车,用从废弃车行里找到的材料给它的车身和轮胎加固。 这个副本里的物资极为匮乏,即使能找到燃油车,也无法开动,于是人力成为了最优越的动力。 他听到张纯良的询问,抬头看看天色,报出了一个时间:“明天。” “明天吗?”张纯良表情有些担忧,“可是,到达双石村的任务只剩下10天了,咱们脱离了大部队,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村子的位置,我觉得还是早点动身比较好。” 狐狸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良良~我们当然也很心急啦。”屈安然忽然语气甜蜜地喊道,“可是你家黄毛串串受伤那——么严重,万一在路上遇到危险,趴窝了该怎么办呢?” 少年把成堆的草编蟋蟀放在一边,笑意吟吟地看着张纯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张纯良扯了扯嘴角,勉强按捺住了心里的焦虑。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可是这支队伍迟迟没有启程,那么“那位”安排给他的任务就无法完成。 一想到完不成任务的下场,他心中顿时焦虑起来。 忽然,“张纯良”像是心有所感一般扭过头去。 ——那只瘦不拉几的黄毛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它微微抬起头,尾巴耷拉着,蹲在地上安静地看着他。 这黄毛狗的眼睛黝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浑身透露着一股让“张纯良”身体紧绷的怪异气息。 ——如果他是真的张纯良,应该立刻就能明白,疯狗现在有多危险。 它平日里一向爱对张纯良撒娇叫唤,有时候生气时还会发疯闯祸,虽然让张纯良有些苦恼,但是这些情况他都能控制得住。 但唯独张多多安静下来的时候,是他最头疼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张多多就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疯狗”,除了沈星移,没人能压制得了它。 在张纯良还生活在原本世界的时候,有一次走夜路被一群未成年混混尾随,他们因为张纯良不肯给未成年纹身而心怀不满,想给他一点“教训”。 这样年纪的少年正是无知无畏,天真残忍的时候,他们准备了电击棒、辣椒水,甚至还有弹簧刀等利器,笑嘻嘻地堵在张纯良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幸亏他反应迅速,在被那群混蛋小子捉到之前换了一条路,这才没有立刻惨遭毒手。 那天晚上,沈星移正在加班,没有赶得及接他下班,而他手机电量耗尽,没有办法拨打求救电话,只能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玩命逃亡,那群混混们口吐污言秽语穷追不舍,把啤酒瓶刀片等东西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他最后肩膀骨折,体力耗尽,硬生生躲了一个多小时,才被沈星移和多多找到。 他在医院里昏迷了很久,多多一直陪着他,只是仿佛应激一般安静得可怕。 ——就像现在一样。 可惜真正的张纯良并不在这里,不然他就可以和眼下的冒牌货分享一下那几个混混最后的结局。 他们陆续在夜晚落单时被不知名的野兽咬断了喉咙和四肢。 不过并没有死亡,但是余生都要顶着一张布满瘢痕的恐怖毁容脸坐在轮椅上,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张纯良一直怀疑是多多干的,因为他不止一次给它洗澡时,在它毛毛里发现过奇怪的血渣。 可沈星移告诉他,这是因为多多是和其他狗打架了。 直到进入游戏,张纯良看见了自家狗狗偶尔会忽然疯批的模样,才大概猜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多多是最可爱的狗狗,不是吗? “多多,我有什么问题吗?”张纯良后退两步,笑容有些勉强。 他心里非常想骂人,据他得到的情报,这狗本身其实是一个玩家,同时兼具了人的智慧和狗的敏锐,但他获取了原身的血液,本应该顺利躲过它的狗鼻子——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只狗好像对他扮演的这个人非常关注,而且似乎找到了一些端倪。 不过它现在很虚弱,连人话都说不出来,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而另外两个,已经被他顺利迷惑了。 张纯良温和地向黄毛杂狗笑了一下,转身向屈安然走去。 如果想要顺利完成任务,必须要干掉那只臭狗了,不然恐怕会节外生枝。 屈安然正坐在三轮车的车后,他友善地给张纯良挪出一个屁股的距离,脆弱的三轮车发出嘎吱的声音。 狐狸正在修车轮,他高高地挑起眉,看向了后座上的两个蠢货。 屈安然已经编了一堆蚂蚱,把它们随意扔在车上。 那些草编的虫子看上去拙劣又丑陋,是他在看着路上找到的一本破书学的。 可这些丑陋的蚂蚱,在张纯良靠近它们的时候,忽然动了动触须,就像是——活了一样。 第383章 愤怒的ta 18 狐狸微微垂下眼,把修车工具随手放到了车上。 他随手抬起手,空气中凝结出一颗水球,帮他清洗干净了手上的污渍。 他也是忽然才意识到一点。 “唤水”并不是他身为人鱼王的能力。 游戏之家依然封锁着他的所有技能。 这个能力,是进入副本之后才出现的。 ——就如同屈安然的“授命”一样。 虽然这能力很微弱,但它确实存在,而且背后的意义令人深思——在系统封锁掉玩家的所有能力时,他们从另一种额外渠道得到了新的“技能”,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帮助他们对抗游戏之家一般。 联想到他们所在的副本是团队竞技赛,那其余的玩家肯定也有类似的技能。 那个把他们骗进来的玩家在试图对二人下手时,被狐狸杀掉了,他们并不清楚他有什么能力。 疯狗这家伙最近情绪很不稳定,身体状况糟糕,甚至连话也不说,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它得到了什么技能。 而这个张纯良却表现得一脸茫然,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显然没有故意隐瞒他们二人的意思,在屈安然多番试探下,他依然非常迷茫,而且明显摸不准他们的意图。 如果是真正的张纯良,早就应该觉察到他们话中的试探之意了。 这个家伙简直蠢得惨不忍睹。 当然,这技能来得非常突然,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得到的它。 真正的张纯良或许还没有摸清门路,不知道自己拥有技能很正常。 但是,他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应该会如此弱小怯懦,表现得狼狈又可怜。 想起他们救下张纯良的时候,他虚弱得快要死掉的样子,狐狸忽然抬起眼,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眸中涌起暗蓝色的幽光。 只能说冒牌货的表演实在太拙劣了,像张纯良这样的家伙,他会在每个逆境中混得风生水起,根本不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更何况,他可能还拥有不亚于他们的技能,又怎么会如此狼狈? 当然——他们至今也没有杀掉这个伪装者,因为,疯狗从他身上嗅到了真正的张纯良的味道。 他一定清楚他如今所在的位置。 他们需要从他嘴里套出一些信息,那个真正的张纯良一定会给他们留下的信息。 …… “这太离谱了。”张纯良抱着一堆螺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在池塘里上下翻滚的……黑色海獭。 那海獭的长相非常可爱,不断地浮起潜入,从池水的深处带出来一堆食物,然后一股脑扔到张纯良脚下。 “为什么海獭会在淡水湖里找食物——这一点也不科学,而且,黑豹怎么会变成一只大海獭?!!”张纯良把自己被埋在贝壳和小鱼的脚拔了出来,忍不住吐槽道。 “因为大人觉得和鱼相比,海獭比较可爱,是你会喜欢的样子。”老k认真地回答他,“良良,它在引诱你。” 这的确是沈星移会做出来的事情,张纯良一点也不意外。 可他真正关注的重点是——为什么沈星移会拥有这么多变化,它既可以变成古物邪佛,又可以变化成自然中常见的动物,实在是毫无规律可言。 水里的大海獭猛地窜出来,肚皮上堆了一堆贝壳和奇形怪状的果实,仰躺在水面上。 它长相高大极了,体型巨大,身长超过四米,像是一个大号的玩具獭,慢悠悠地向张纯良飘了过来。 张纯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了,他在海獭毛茸茸的脸上揉了两把,然后把它肚子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大海獭餍足地将爪子扒在岸边,把脸搁在爪子上,认真地看着张纯良来来去去的忙碌,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 “我找到了火石,今天可以煮汤喝。”张纯良拍了拍手,心情愉悦,“老k,背包里有调味品吗?” “只有盐和白砂糖,良良,我可以一撮一撮带出来。” “够了。”张纯良点点头,从地上捡起黑豹之前留下的木柴和石头,堆成了小灶台。 “绒草呢?”他自言自语地在地上寻找,他需要那个东西引燃火星。 身边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向他递过了一团绒草。 “谢谢……?”张纯良接东西的动作忽然顿在原地,他缓缓抬起了头。 眼前站立着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他浑身光裸,黑发及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瞳金黄,带着邪异又神圣的美感。 “多多?”张纯良不可置信地叫出了青年的身份,转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向池塘,水里那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已经消失了,岸边留下了一排的水迹脚印,一路延伸到他的面前。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多多的模样?”张纯良哪还有什么心思生火,他看着青年的眼神迷茫,眉头皱得死紧。 “良良,我找到了盐……”小章鱼须裹着一团白色粉末兴致冲冲地探出了张纯良的掌心。 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抬起张纯良的右手,捏住了老k柔软的章鱼尖,试探性地向外拔了拔。 “噢噢,有点痛,大人……我可以试一试,但是好像还没有长大。”老k努力绷直身体,配合着那只手往外拔自己的身体。 “你们别闹了!”张纯良把老k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掐住了眼前黑皮多多的脸。 “一模一样——怎么做到的?你见过多多吗?!”张纯良忍不住晃了晃多多的帅脸。 “哆,朵?”黑皮多多笨拙地吐出了两个字,仿佛觉得很有趣,又重复道,“多,多?” “对——你见过他吗?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张纯良迫切地询问道。 黑皮多多“唔”了一声,似乎理解了张纯良的话,他轻轻拉住张纯良的手,把他拽到了一棵树下,树下堆放着一堆灰白色的兽骨,上面还有很多没有吃干净的肉。 “在这儿。”黑皮多多愉快地说道。 张纯良心脏一缩,险些停跳。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堆枯骨,手心冰凉。 等过了十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堆兽骨的来源。 它们属于那个冒牌疯狗。 沈星移现在模仿的,是那个被它吃掉的冒牌家伙。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变化了——”张纯良调整了一下差点罢工的心跳,转头无奈地看向黑皮青年,“吞噬?你吃什么东西,就拥有变成那样东西的能力,对吗?” 所以,它之所以可以变成那个邪佛,是因为它吃掉了原本的它。 “可、以吃吗?”黑皮青年跃跃欲试地掰开张纯良的手心,揪住了晕头转向的老k。 老k:“?” 它刚才就想这么做了,它在这个小虫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契合的力量,它预感自己如果吃掉它,就可以变得更加强大,最重要的是—— “我可、以……变成大号的红虫子。”它提议道。 张纯良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它如果变成这个模样,一定能吸引他全部的目光。 张纯良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爪子,眼神威胁道:“想都别想,这是我的。” 第384章 愤怒的ta 19 听到他的拒绝,黑皮青年的眼神黯淡下来,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老k。 老k:“?” “不用理会他,没人可以吃掉你。”张纯良轻声安慰掌心瑟瑟发抖的小章鱼爪。 他把沈星移抓来的螺肉和鱼虾煮食了一部分,当作今天的午餐,剩下的则放在石头上晒成了肉干。 因为他带的调味品只有盐和糖,而且数量并不多,所有没有办法来腌制这些肉,就连鱼虾和螺肉本身就有的腥味都无法去除。 但是这些在灾荒时期都是保命的粮食,他还是非常珍惜它们的。 吃完饭后的午休时间,他隔三差五就去看一看肉干的状态。 这郑重又紧张的态度感染了黑皮帅哥沈星移,他顶着张多多的壳子,跟在张纯良身后当街溜子,时刻观察着他的行为,在发现他非常重视那些肉干后,他又变身成了大水獭,在水里捕捞了一大堆。 这些肉水分太多,晒成干后,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个小指节大小,不过数量还算可观。 这个副本的天气非常燥热,很快肉干便晒得差不多了,张纯良尝试着吃了几片,被那怪异的鱼腥气熏得欲哭无泪,但嚼食过后又能感觉到一股回味的鲜甜。 其实这不是最好的备用粮,鱼干的味道很大,容易引来其他人的觊觎,但是眼下,他也找不到什么其他可以大量存储的食物了。 沈星移从没尝过这样的肉干,很感兴趣,他坐在池塘一边看着张纯良像小蝴蝶一样辛勤忙碌,一边嗑瓜子一般吃鱼干。 等张纯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过头来,天都要塌了。 黑皮青年几乎干掉了他晒了一整天的全部鱼干,只给他留了足够裹腹的一顿肉。 可能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储存食物的意思,他足以保证张存良每一顿吃得饱饱的。 这是【支线任务一:活着到达双石村】任务发布的第六天,张纯良已经在这处池潭逗留了两天,接下来他还有九天的时间去赶路,这些食物是他想在路上吃的来着…… 虽然嘴上说不去管垃圾游戏之家的任务,但是他可没忘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惩罚,以游戏之家对他的针对程度,这惩罚大概率会让他非常惨。 更何况他的主线任务和通关任务都需要离开这里才能完成,他注定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张纯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把老k从系统空间抠出来的软糖拿出来,放到黑皮青年的手掌心里:“宝贝,这个比鱼干好吃多了,能给我留一点吗?” 黑皮青年好奇地看着掌心晶亮q弹的小软糖,拿起一颗扔进了嘴里。 他显然很喜欢软糖的甜味,漂亮的金色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然后捏起一颗递到了张纯良的唇边。 他的指尖上还留着鱼干的腥味,张纯良也没有嫌弃,用嘴叼走了软糖。 沈星移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他跟在张纯良身后,开始专注地投喂他各种食物。 鱼肉干,软糖,或是某种味道酸涩的小莓果,只要能让小人类张嘴吃下去,他都要尝试一遍。 “话说……”张纯良正在重新晒肉干,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离谱的想法,他扭过头,看向黑皮青年,忽然问道,“如果你吞噬掉什么,就能变成什么模样,那你吃了软糖,会变成一颗软糖吗?” 黑皮青年愣了一下,眉宇间有些苦恼,他思索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只能变、有脑子的东西,其他的都不可以。”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这个副本中的沈星移是在通过吞噬智慧物种来变身,只是不知道他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才能拥有这样逆天的力量。 正常的动物也就算了,像邪佛和冒牌疯狗这样明显不合常理的怪物都能模仿…… 怪不得当时他拥有心想事成的力量时,那个幕后的家伙没有把沈星移的冒牌货带到他的面前,从某种程度讲,这个副本的沈星移可以是他吞噬过的任何一个东西,根本无法确定他的真实形态。 这简直是个bug。 张纯良笑了起来,沈星移这个家伙,本来就是游戏之家最大的bug。 “喜欢、吃这个?”黑皮青年看着他忽然笑得那么开心,以为他是吃到了喜欢的食物。于是又捏起一个酸唧唧的果子凑到了他的嘴边。 张纯良来者不拒,吃下了那颗果子。 这个果子的味道虽然酸涩,没什么甜味,但是吃了它以后,张纯良就完全感受不到刚才吃下的鱼干的腥臭了,就连沈星移的爪子也清新了很多。 他心思一动,问沈星移要了一些酸果,把它们的汁液撒在刚处理好的鱼肉上。 那股扑鼻的酸味和鱼腥味竟然很好地中和在了一起,不再散发出浓重的气味。 张纯良看了看天色,决定今晚把肉干晒上,等到第二日再启程。 黑皮青年到现在都不知道张纯良要离开的想法,只觉得这个小人类像某种小老鼠一样,酷爱储存食物,这个习惯很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张纯良坐在岸边做储水的竹筒罐子,顺口问道。 “我没有名、字。”黑皮青年帮他把一只只坚硬的竹竿掏空,磨平了上面的毛刺。 “他们一般都怎么称呼你?”张纯良来了兴趣,不动声色地打探起了男朋友的生活日常。 “怪物,救命、”黑皮青年回忆着每个人见到他时说的话,“还有谢谢……” “有人会感谢你?你帮助了他们吗?” 黑皮青年显然表情茫然,他拧起眉头,摇了摇头:“没有帮他们,我为什么要帮他们?” 他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是吃掉了那些家伙,为什么它们会哭着对他说“谢谢”,这种感觉怪怪的,就像吃到了变质的坏食物…… “你一般会吃什么东西?”张纯良的眼神有些好奇,“只要饿了,就会捕猎吗?” “都可以吃,有一些、吃了好几天都不会饿,有些吃的很多也会饿。”黑皮青年抱怨道,“而且很脏,吃得肚子痛。”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有的都吃……” 他很了解沈星移,他虽然性格中有冷漠偏执疯批的一部分,但是不会毫无缘故地滥杀无辜,就像人不会走在路上,忽然浪费精力去踩杀蚂蚁一样。 这种本能复刻在了他的每一个灵魂碎片中,那些灵魂碎片虽然有些性格恶劣,但是并没有在这些副本世界中作出太过分的举动,充分践行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事原则。 张纯良有时甚至会不要脸地想,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男朋友爱上了一个npc,所以本能地对其他世界的npc有了怜悯之心。 如果这个世界的沈星移忽然开始无差别杀人,那么张纯良不会怀疑是自己男朋友变质了,而是会想……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你不要吃。”黑皮青年认真地看着张纯良,“只吃我给你的东西就可以了,会吃坏肚子。” “呃,我暂时,也没什么想要吃人的想法……”张纯良把话题扯了回来,“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名字呀,或者,你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吗?” 黑皮青年漂亮的金瞳在张纯良身上打量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张纯良:“……你可以换个身体吗?用多多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真的很奇怪。” “多多和你是什么关系?”青年忽然问道,“它身上有很强的杀意,它想吃了你。” “多多……是我的小狗,这个家伙是……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它变成了多多的模样哄骗我。”张纯良无奈地耸耸肩,“我很想找到真的多多。” “别找他了,我和那个多多长的一样,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小狗。”黑皮青年露出尖尖的虎牙,语气有些低沉,“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多多。” 张纯良瞥了他一眼,把竹筒装满水,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是我不会和自己的小狗谈恋爱。” 黑皮青年身上的侵略性瞬间消失,他安静地削起了竹筒,过了很久才小声问道:“不是小狗,就可以谈恋爱吗?” “看我心情吧。”张纯良露出个狡黠的笑,“我叫张纯良,你叫什么?” “我忘记了。”黑皮青年老实下来,“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那就叫小星吧。”张纯良摸了摸他顺滑冰凉的黑发,“来到这个世界里,我还没有看见过星星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似乎不知道张纯良口中的“星星”是什么。 张纯良也没多解释,他收起了装满水的竹筒,离开了岸边。 今天晚上他必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 痛苦、灼热、绝望、无穷无尽的尖叫和哀嚎。 时隔多日,张纯良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让他难受无比的声音,他似乎梦见了什么,但是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醒醒——快醒醒!”一道熟悉的沙哑声音叫醒了张纯良。 他猛然睁开眼睛,浑身虚乏无力。 “怎么睡那么熟,生病了?”长发老头纳闷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在这里……”张纯良诧异地坐起身,却被腿上突如其来的的疼痛搞得呲牙咧嘴。 他撸起裤腿,看到了自己腿上被蜘蛛叮咬出来的黑紫色肿包。 “你这人也够奇怪的,昨天说好的要离开,怎么今天还没走?”老头嘟囔着,把他的草垫收了起来。 “我走了的。”张纯良看着正在匆匆做活的人们,笃定道,“我明明离开了这里的。” “又出现幻觉了?”老头纳罕地看着他,“你这小子是不是磕到头了?天天说一堆,有的没的?” “假的,都是假的……”张纯良站起身,看着周围的景色。 这是他和假多多离开前所在的那座荒山,一切景物都逼真的可怕。 他跺了跺脚,地上的土荡起一阵烟尘。 “有力气折腾呢?不饿吗?”老头翻了个白眼,“快去领任务吧,你看你那脸白的样子,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死了。” 张纯良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走向了领取任务的货车旁。 那些拥挤着争抢任务的人显得那样真实而焦灼,他们拼命向前挤压,只想今天能够得到一点吃的食物,喝到一点水。 他刚从植物园的葵花怪物那里死里逃生,衣物褴褛,身上布满了淤青与伤口,整个人恍惚又神经质。 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张纯良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的自己“心想事成”的能力还没有消失。 于是,他默念让队伍前的所有人都消失,再一睁眼,所有排在他前面的人类全都不见了。 负责发送任务的领队人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向他招了招手:“快来,这里正好有个任务很适合你。” 张纯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上前去。 “你把这个箱子送到前面的房车上去,我给你三个玉米饼。”带队人笑容满面地说道。 张纯良看着那个小木箱,半晌没动。 “磨蹭什么,为什么还不接?”带队人的语气低沉了一些,“你在浪费时间吗?”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张纯良问道。 “这就是一个空箱子啊。”带队人又笑起来,“不要担心,只要你送过去,我就给你奖励。” “这太荒谬了,无聊拙劣的戏码,你究竟是谁,究竟想干什么?”张纯良注视着眼前的人,语气冰凉,“如果你是在仇恨入侵这个世界的玩家,建议你直接去找游戏之家的麻烦,别总是盯着我们这些小喽啰祸害。” 带队人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只是送一个箱子而已,不要那么紧张嘛,来,我给你看看箱子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张纯良看着他打开箱子的动作,突然觉得心脏一紧,他猛地向后一步,却已经迟了。 带队人猛然打开盒子,黑黢黢的盒子内部盛放着一只巨大的莹蓝色眼睛。 那眼睛宛如毫无人性的野兽,阴冷无情,那足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瞳仁内部充斥着无数奇怪的字符,它们缓缓地变幻着妖冶怪诞的形态,催生出人心底最极端的惊惧和痛苦。 “我,找,到,你,了。”一道宛若远古地心传来的空灵机械声从张纯良梦境的四面八方传来。 张纯良抬起头,发现整个空间全部长满了巨大的荧蓝色眼睛,它们齐刷刷的直视着自己,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张纯良知道这是谁的眼睛,在“我爱上学”的副本中,它曾经出现过一次——是游戏之家的监控之眼。 “找到”?张纯良迷茫地思考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和小星所处在的那个池塘与整个副本都格格不入,极有可能是某个被屏蔽的独立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无法被游戏之家窥伺,因此,它才会在系统面板提醒自己尽快开始完成任务。 而他的不闻不问惹急了游戏之家,它以为张纯良要放弃任务,躲藏起来,于是它把他的意识拽进了梦里,想要锁定他的位置。 张纯良转过身体,发现逃荒队伍里的幸存者们此时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们的脖子上没有头颅,只有一只只巨大的蓝色眼睛。 “我找到你了。”它再次重复道。 张纯良浑身开始发痒,他抓挠着自己的手臂,突然发现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里都迸发出了蓝色的光芒,光芒逐渐清晰,变成了一只只眼睛。 “你别想躲掉。”它宣告道。 第385章 愤怒的ta 20 一阵愤怒的兽吼从极远处传来,声势浩大磅礴,将张纯良的梦境震得猛烈颤动起来。 他四周以及身上眼睛的蓝色光芒逐渐变得黯淡,整个空间如同年久失修的墙皮,开始一片片剥离。 空中突然响起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张纯良猛地吸了一口气,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他惊魂未定,浑身汗涔涔,虚软无比。 发呆了好半晌,才从柔软的草垫上爬起身,他掀开自己的衣服,神经质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身上没有长出那些密密麻麻的蓝色眼睛。 他觉得浑身难受,头痛欲裂,甚至想剜开皮肉看看里面有没有一只只眼睛。 此刻天还未亮,空中却弥漫着一股久违的燥热的土腥味。 他一愣,忽然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里有一片大池塘,所以空气湿润清新,自从他来到这里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如同外界般的炎热和干燥了。 黑豹正趴在池塘边,发出了愤怒的吼啸。 张纯良走近一看,心脏沉了下来——整个池塘已经完全干涸了。 池内的植物和鱼贝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死了有一段时间,池底干涸看不到一点湿润的痕迹,塘内的泥土已经干燥成了土渣。 就像是在一瞬间,这个池塘里的所有的水分全都无端蒸发了。 张纯良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游戏之家锁定了他的位置,为了强迫他离开这里,竟然将这里的水分全部抽走了。 不,游戏之家只是一个正在入侵别的世界的侵略者,只依靠它的力量,怕是无法这么迅速地改变副本的环境——一定有人在帮助它。 回忆起梦境里的那些场景,以及这些天屡遭针对的糟糕经历,张纯良在心里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游戏之家极有可能和这个副本的意识达成了一些交易。 他忽然有种落入陷阱的危机感,浑身陡然紧绷起来。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背后的含义简直令人无法细思,但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比如为什么玩家被这个副本中的邪神污染之后,竟能带着污染离开副本——这是游戏之家刻意放纵的行为。 如此看来,他们进入这个副本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这是一场针对他们……不,或许是针对张纯良一个人的阴谋。 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游戏之家宛如诅咒般的宣言、以及在进入副本几天之内张纯良面临的那些生死危机,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他被恶意针对了。 游戏之家想杀了他,非常想。 为了达成目的,它甚至与它的侵略目标达成了合作。 张纯良被这个家伙针对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鲜少见它如此紧张急迫,咄咄逼人,它甚至已经不愿意伪装自己的意图了。 为什么……?是因为他即将要把唯一能威胁到它存在的沈星移复活了吗? “呜……”大黑豹趴在池塘边,发出了一声沮丧的呜咽。 张纯良走上前,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它厚实的脖颈毛,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和愤怒。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能弱小。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都是因为我……” 黑豹将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了张纯良的肩膀上,不安地嗅闻着他的气味,整只豹显得沮丧又萎靡。 这是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巢穴,在这充满极端干旱的恐怖世界,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一片净土,它并不知道自己未来还能不能找到这样适宜居住的场所。 万一没有找到合乎心上人心意的巢穴,它会不会被嫌弃?被抛弃? 大黑豹焦虑地甩起了尾巴。 这一夜是无法继续睡下去了,张纯良清点好自己要带走的东西,小心地打开了储水的竹筒查看,幸好,竹筒里的水还保存完好,没有被蒸发。 在他忙碌之时,系统背包里的老k也没闲着,它把大袋包装的食物全部分割成了小份,一点一点的偷渡到张纯良的口袋。 等张纯良发现时,自己的口袋已经被塞得鼓鼓囊囊,全是易于饱腹的压缩饼干。 而且还是老k最爱的海鲜味。 张纯良没有浪费它的好意,当即起火,用竹筒里的水煮了一锅压缩饼干肉干粥作为早餐。 填饱了肚子,他依依不舍地拿起了背包。 从这一刻起,他又要开始自己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涯了,不过这次,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小星,你能找到我来时的那支逃荒队伍吗?”张纯良跨上了大黑豹的背,轻轻揉了揉它的耳朵。 大黑豹以这个世界上能量最强盛的智慧生物为食,对于活物有天然的洞察力。 它根据张纯良的指引,找到了他们逃荒的那条路。 一人一豹在无边无际的荒地里奔袭到天亮,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物。 荒芜,沉寂,这个世界腐朽灰败,每一寸土地都带着令人心惊的死气。 …… “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到这些玩家了。”张纯良舒了一口气,展开了给玩家收尸用的迷你棺材。 他面前躺着五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些是初次开荒副本时,死在这里的渎神玩家,也是张纯良一行人此次进入副本的目标。 “有趣。”屈安然看着他手里的的小棺材,微笑着说道,“你得到的技能是我们之中最实用的。” 两日之前,屈安然“不经意”向张纯良透露了他和狐狸拥有了一些额外技能的事情,隔天,张纯良便也觉醒了新的力量。 据他介绍,他的能力可以让他短暂开启系统背包,借助道具帮助他们通关。 仅在一日半的时间,他们三人便借助寻踪道具找到了死在副本的五位玩家。 他们的意识被副本接纳,变成了五个普通的npc,正迷茫地汇聚在逃难队伍里向未知的村庄赶路,有人手里还攥着舍不得喝完的一口水。 在张纯良告知了他们真实身份后,几名玩家瞬间崩溃,发出绝望至极的哀嚎,然后皮肉尽消,变成了几具面目狰狞的干尸。 张纯良用道具收走了他们的尸体,表情遗憾极了:“或许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接下来该怎么离开。”狐狸看了看天色,表情漠然,“通关还是直接拿钥匙?” “这个副本会越来越危险,我的建议是趁早离开。”张纯良表情诚恳极了,“我想早点回去陪着沈星移。” 屈安然点了点头,虚心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屈安然和狐狸不再主动去寻找通关的线索,事事都会询问张纯良的意见。 张纯良很享受这种成为队伍中心的感觉,他笑着说道:“只要祭祀副本里的神,祈求他们让我们离开这里就可以,我在之前的队伍里听人提到过,这个世界有很多千手万相佛座下弟子的庙宇,它们行踪不定,讲究佛缘,很难被罪人们找到。” “可是我们有你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寺庙,把我们带出去的。”屈安然认真地看着他,“这个队伍里有你是我们的福气。” 张纯良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们都是队友,不需要讲究这些客套的东西。” 屈安然向他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转身去收拾行囊。 背过身的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倏然落下,与狐狸沉重地对视一眼。 ——真正的张纯良估计有麻烦了。 第386章 愤怒的ta 21 屈安然此前一直以为,冒牌货极力想融入他们,获取他们的信任是为了杀掉他们。 可现在,他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离开这个副本,甚至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为他们提供了本应该被游戏之家封锁的系统道具,着实有些心急了。 “那些玩家尸体是真的。”狐狸随手把屈安然的行李抛给他,轻声说道。 他在渎神待了很久,很清楚这些玩家死在副本后的各种变化,他们的尸体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从侧面上反映出了一个问题——冒牌货似乎是真的想把他们送出去。 “这家伙要冲击影帝吗?”屈安然匪夷所思地问道,“老实讲,真的张纯良在这儿,可能都没他这么有用……” 狐狸眼神凉凉地睨了他一眼。 “张纯良惨了,他好像被押在这里了。”屈安然压低声音道,“我大概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现在这一幕很像他在游戏之家图书馆里的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的内容。 师徒四人去取经,最重要的大徒弟却被一个冒牌货取代了位置。 冒牌货“张纯良”想取代真正的张纯良的位置,和他们离开。 屈安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身形清俊的青年,他此刻正弯着腰,苦恼地寻找着忽然消失的大黄狗,暂时无暇关注屈安然和狐狸。 “你有什么想法?”屈安然侧脸看向狐狸。 狐狸微阖双眼,好半晌才说道:“‘它们’想让张纯良消失。”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自己来到这个副本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所谓的团队赛不过是为了抹杀一个人存在做的掩饰,从一开始,他们被引诱着进入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做“证人”。 他们是张纯良最亲近的朋友,与他出生入死并肩作战,是这个世界最了解他的人,如果冒牌货能够欺骗得了他们,那么就可以完全取代张纯良的身份,离开这里,成为真正的“张纯良”。 而那个被抹杀身份的可怜虫,则会永远消失在无人的角落里。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张纯良藏起来?”屈安然鲜少有这样蒙头转向的时候,这比他做过最难的数学题还要费头脑。 这让他有点饥饿,于是他熟练地摸出从疯狗那里偷来的最后一个窝窝头,叼在了嘴里。 “因为沈星移。”狐狸的神情晦涩漠然,微微垂下了眼睫,“他的灵魂已经趋于完整,已经可以隐约感知身边的事物,背后那群家伙不敢明目张胆地除掉张纯良,否则沈星移一定会疯掉的。” 他很熟悉这样的流程,因为在他内心最黑暗暴戾时,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 “我有种智商被侮辱的感觉。”屈安然叼着窝窝头,含含糊糊地吐槽道,“好歹找一个高仿一点的npc啊,这家伙身上的违和感,狗都能发现。” “所以,有两种猜想。”狐狸轻轻一挑眉,嗓音微沉。 第一,除了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冒牌货,幕后的敌人还有后手,可能是类似于催眠或者幻象之类的认知改变,这种手段可以让狐狸和屈安然觉察不出冒牌货身上的违和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被迷惑的感觉。 第二,幕后黑手非常着急,而且分身乏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来设计一个一模一样的“张纯良”欺骗他们。 “太拙劣了,太仓促了,就好像——幕后的那个家伙已经急迫到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只想尽快完成它的计划。” 狐狸能感觉到一股近乎癫狂的急躁——有人要杀了张纯良,非常迫切。 “谁?”屈安然吞下了最后一口食物,询问道。 “你已经有答案了。”狐狸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表情轻慢,“我们得尽快找到他,哪怕是为了世界和平。” 屈安然看着他傲慢的侧脸,露出了见鬼一般的表情:“你就是想要救张纯良而已,干嘛扯一堆有的没的,你知道‘世界和平’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有多恐怖吗,就好像游戏之家其实是宇宙正义使者一样……” “不好意思……”冒牌货张纯良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表情有些苦恼,“你们看见多多了吗?”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屈安然认真地看着冒牌货张纯良,“……疯狗得罪过你吗,你为什么要给他起一个……狗名字?” 张纯良表情一怔,表情略显不自然,显然,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不知道那个原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恶趣味,毕竟他获取信息的途径很有限,并没有和原身接触过…… “没关系。”屈安然主动帮他解了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反正疯狗那家伙也乐在其中呢。” 他伸出食指,轻飘飘地指了一个方向:“那不是吗,它一直在看你哦。” 张纯良错愕地扭过头,这才发现,在不远处的黄色山坡上,卧趴着一只瘦弱的黄狗,它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几人的方向。 “奇怪……它一直在那里吗?”张纯良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 当然不是。 屈安然默默在心里回应他。 他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回忆刚才的场景。 在几人交谈间,疯狗土黄色的身体忽然化作粒粒黄沙,消融在无边的荒野沙土之中。 它驾驭着微小的沙尘,身躯随意重塑,无处不在,躲在隐蔽的尘土里,阴冷地窥伺着冒牌货张纯良。 这就是疯狗的力量吗?屈安然漫不经心地想。 控水、授命、控土…… 真可怕,他们的力量,已经初具了造物主的雏形。 他现在越来越好奇,张纯良的技能会是什么了。 第387章 愤怒的ta 22 “你怎么又回来了?”长发老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幸灾乐祸,“外面不好混吧?” 张纯良踏进熟悉的队伍里,看着死气沉沉的逃荒者们,就像是从未离开过一般。 除了老头,没有人发现他曾悄悄离开过,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很多人消失,他们填饱肚子尚且困难,根本无暇关注别人的动向。 他看着老头好奇的眼光,心里还清晰地记着前半夜混乱的梦境,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老头:“?” 张纯良左右打量了片刻,却没发现大黑豹的踪影。 为了防止它巨大的身形把这些逃荒的人们吓坏,他特意嘱咐它换一个隐蔽或者正常的形态出现。 也不知道它变成了什么。 他轻轻勾了勾掌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大黑豹离开后,他手心里的老k便跟着消失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老k只是因为本体的离开而被迫陷入了沉睡,但他的心里依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恍惚——就像是,他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不着实际的梦。 “你没事吧?”老头扒拉开眼前油腻腻的头发,仔细打量张纯良的表情,“怎么就和丢了老婆一样?” 这家伙即使失去了所有记忆,但嘴巴依然贱兮兮的。 张纯良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没丢,他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老头李牧峰的表情更加诡异,他抬手想摸张纯良的额头,被他嫌弃地躲了过去。 老头身上臭烘烘的,手上有一层厚厚的黑泥,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邋遢极了。 老头的表情变得更加幽怨,不过他并没有把张纯良奇怪的举动放在心上,而是转头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向他说道:“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这里正乱着呢。” 张纯良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抬头向周围看了一圈。 逃荒队伍正半死不活地向前蜗行,众人脚步缓慢,但大多能跟得上队伍,队伍最前方的货车少了好几辆,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汽油无奈弃车了,还是上面的物资已经消耗殆尽。 他并没有感觉这队伍有什么奇怪之处,如果非要说哪里别扭,那大概是——队伍里有一部分人不像之前那样骨瘦如柴,甚至可以说脸色红润,他们脑袋不停地在路边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队伍里的小孩全部消失了,身体瘦弱的老人也几乎看不到。 这很正常,在这样艰难的逃荒路上,老弱妇孺是最先倒下的。 不,还是有点古怪的。 张纯良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仅仅离开了三天时间,这些人不应该这么快消失掉。 “那群人挖草根的时候,捡到了一尊佛像……”老头声如蚊呐,凑近张纯良耳朵边,生怕被人听到,“据说是一尊有上千只手的佛……和双石村那群人供奉的是一样的。” 双石村的人因为供奉了神佛而得到了庇佑,以至于在这可怕的灾年,依然有吃有喝坚持到如今,可想而知这佛有多灵了。 人们在绝望的生活中,总会找一个情感寄托,这尊佛像的出现,无疑给这支队伍带来了一点微弱的希望。 “起初,他们就是随便拜一拜。”老头拖着张纯良越走越慢,掉到了队伍最后,这才大起胆子来,“据说,有一个人在拜佛的时候,受了点伤,把血不小心抹在了佛像上。” 张纯良已经能够想到后面的故事了,人们会发现,用鲜血祭祀佛像,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馈赠。 “那个人当时都快饿死了,只想吃顿饱饭,结果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发现了一片红薯地。”老头也有些羡慕了,不过因为他一直躲在队伍后面,根本没赶上抢红薯。 那块地被人们翻来覆去刨了好几遍,连一点草根都没放过,矮小干瘪的红薯被幸运儿抢到手里,连泥都没擦,直接塞进了嘴里吃了个一干二净。 “许愿的那人起初还有些怀疑是不是神仙显灵了,后来趁大家不备,偷偷用血重新求了一次,结果没走多远,又碰到了一片花生地……” 第一次他学乖了,没有多声张,偷偷把地里为数不多的花生串塞进裤兜和布兜子里,晚上趁大家睡着后才敢拿出来吃,但是人多耳杂,总有人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很快,事情就暴露了。 “那个人现在哪去了?”张纯良问道。 “血放干了,身上的肉都被拿来拜佛了。”老头耸了耸肩,“谁让他成功过,大家都觉得他的血肉最灵。”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佛回应了祭拜者的祈求。不过它的能力不足,只能满足大家想要找到食物和水的想法,而且非常吝啬,每次只提供一点儿物资,仅能够让一个人填饱肚子。 这么多灾民,怎么够分呢? 众人尝到了甜头,索求的越来越多,用于祭祀神佛的贡品也越来越多。 “三十三个人了……”老头的声音很沉重,“两天半的时间,他们宰杀了三十三个人去祭拜那个佛像。” “找到了,我找到了!”有人狂喊道,忽然猛地向路边扑了过去。 他疯狂地跪在地上,用手扒开干瘪的土地,嘴里神经质般地念叨着,很快,便挖到了一些坚硬的物体。 灰绿色的植物上长满了尖刺,那人被扎的鲜血淋漓也并不在乎,狠狠揪起一块便塞进了嘴里。 他在仙人掌酸涩的肉质中嚼到了水分,整个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其余的人也反应过来,瞬间一哄而上。 场面激烈得令人毛骨悚然,只是为了几块味道苦涩的植物,众人便大打出手,毫无理智地争夺起来。 “奇怪。”张纯良皱起了眉,“就这点东西,不至于抢成这样啊。” “你不懂。”老头这么多天没和人说话,憋坏了,也顾不得珍惜自己宝贵的唾沫,解释道,“这都是佛像的恩赐,据说得到恩赐越多,便越能靠近佛,得到佛永生的庇护……” 张纯良若有所思,调出自己的面板,认真地看起了上面的任务。 【主线任务:找出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0\/10) 限时三十日,任务失败惩罚:放大身体负能量。】 任务时间已经过了七天,他终于摸到了和佛像的信徒有关的剧情。 “这些消息是谁告诉大家的?”张纯良问道。 老头一愣,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消息?” “用血肉祭祀佛像会得到恩赐、抢夺的恩赐越多,得到的庇佑越多,这样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张纯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他不相信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早已陷入绝望的人类会探索出这么多和神佛有关的规则,除非,有人在背后推动。 老头苦恼地思索了半天,才犹豫着回答:“好像是领队……?我见他们张贴了公告来着。” 否则这群人不会这么快就相信了佛像的力量。 张纯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不远处,争抢仙人掌的人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把那一片地刨出了半米的深坑,矮小干瘪的仙人掌被吃得一干二净,有人甚至还不满足,把周边的土块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你可别犯傻,我觉得那个佛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头看着这一幕,忽然说道,“他们现在太疯魔了,就像被操控了一样,我觉得他们哪怕现在能吃饱,也活不久了。” 李牧峰心里感觉怪异极了,他分明从来没见过这所谓的佛像,但心里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安感,就像……他曾经因为这个佛像发生过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一样。 这种预感让他坚持到现在,哪怕吃土也不愿意去争抢那所谓的“恩赐”。 “我知道。”张纯良笑了一下,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送分题必然是陷阱题。” 眼前这些疯狂的人们,全是信仰那个信佛的信徒,按照规则,张纯良只需要指认出他们的身份,就可以完成通关任务。 这答案太过轻易简单,反而让人心生警惕顾虑。 “还得再看看。”他喃喃道。 “有吃的吗?”老头悄悄问道,“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张纯良摸了摸兜,想拿一块压缩饼干给他吃,结果却摸到了一种冰凉的触感。 那冰凉的物体早早地便盘窝在他的口袋里,正恶劣地等待着张纯良不知情的抚摸。 它如愿以偿地吓了张纯良一跳,开始顺着他的指尖向上盘旋,慢悠悠地缠满了他整个手臂。 “怎么了?”他的表情实在太过诡异,引起了老头的注意。 “没事。”张纯良顿了顿,才说道,“在我背包里找找,应该还有肉干。” 老头眼睛瞬间亮得惊人,鬼鬼祟祟地跑去翻他的行李。 张纯良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他的手心上有一条黑黢黢的小尖尾巴在微微翘动,很快就缩进了他的袖子里。 与此同时,老k的声音也再次出现了。 “良良,午安。”它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张纯良没空理会它,因为他衣服里爬进去了一条正在捣乱的坏家伙,正搞得他全身发痒。 小星把尖尖的脑袋从张纯良的衣领里探出来,细小鲜红的蛇信子亲昵地舔了舔他的下巴。 的确是“非、常、隐、蔽”。 张纯良有些无奈地弹了一下黑色的尖头小脑袋,低声叮嘱道:“别捣乱。” 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了黑色小蛇,它开始变本加厉地在张纯良衣服下乱扭,痒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 李牧峰心满意足地捏着几片鱼干回来,却看见张纯良脸色泛红,捂着肚腹浑身瘫软的模样。 “你怎么了?”他纳闷地回答,“发春了?” 张纯良无力地掀起眼皮,威胁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耽误了一会,大部队已经走出了几百米远。 “不舒服就躺一会儿。”李牧峰把肉片心满意足地吞了下去,指了指自己破旧漏风的小板车,“我拖你走段路,就当是报酬了。” “啊,那是小风吗?”老k忽然惊讶地从张纯良手心里探出个尖尖,试图辨认不远处的长发老头。 “你认得出来?”张纯良随口问道,他轻轻地掐住赖皮蛇的三角脑袋,缠丝带一般把它缠到了自己的胳膊上。 “认不出来,他好臭 ,好脏,像是被鲸鱼拉出来的排泄物一样。”老k老实地说道,“但是我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是我留下的标记。” 李牧峰正收拾板车上的杂物,时不时偷偷顺走一片张纯良的肉干,他根本没有料到,在不远处有一根章鱼爪正翘着脑袋对他评头论足。 “什么味道?”张纯良有些好奇。 “沐风曾经养育过我一段时间,虽然他很聒噪吵闹,但是将我照料得很好,所以我分离了一部分力量放进他的身体里做为报答。”老k怀念地说道,“好久没见他了……他怎么好像……死掉了?” 张纯良这才恍然,怪不得在这个禁止玩家使用技能的副本里,李沐风趋福避祸的技能仍然在被动运转,看来是老k无意间赋予他的力量,让系统之家没有完全封锁掉他的技能和系统道具。 那他在副本里毫无存在感,没人有任何能够注意到他的原因也非常明白了。 他必然是因为某种原因,动用了张纯良曾经送给他的咸鱼道具,隐匿了自己所有的存在感,这个道具的力量滞留在了他死掉的意识之中,让他成为了这个副本中宛如幽魂般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躲过了无数死亡危机,成功坚持到了张纯良的到来。 “真是个恐怖的技能。”张纯良心生感慨。 趋福避祸,看似神神叨叨,却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技能,它借用强大的命运力量,将李沐风从绝境中一步步拉扯了出来,送到了张纯良的身边。 “同时,我也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倒霉了。”张纯良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危险。 “趋福避祸”这个技能只能帮助得了它的主人,能量是守恒的,它的使用者有多幸运,他身边的人就会有多不幸。 曾经的李沐风正是因为姐姐的“趋福”技能,倒霉地死在了末日副本里。 而在他继承了“趋福”后,他身边的倒霉蛋则变成了张纯良。 李牧峰忽然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他迷茫地扭过身,看见了表情凶巴巴的张纯良。 “我就吃了十片,多的没敢拿。”他立刻识相地开始求饶,“我来拉车,就当还债了。” 张纯良没和他客气,径直爬上了吱呀乱叫的小板车。 老k瞬间来了精神,作为末日里曾经的超酷小火车,它非常怀念自己原来的职业。 它将身体的一部分融入了板车里,快活地帮助李沐风从背后推车。 “好奇怪,总觉得……今天的路格外好走。”李牧峰狐疑地扭过头。 他的小板车上,张纯良支起一块破布,遮挡着烈阳,惬意地闭目养神。 他裤兜里的小黑蛇又不甘寂寞地从他的领口探出脑袋来,吐着信子盯着他发呆。 在李牧峰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只瘦弱的章鱼爪正认真地帮他推着车轮。 他们身边是刚被挖空的那块仙人掌地,鲜血浸透了那方小小的土地,转而又被炽热的高温晒成渣滓。 李牧峰扭过头,忽然很想哼一支叫不上名字的小曲。 这个世界虽然还是这么糟糕绝望,可他莫名地觉得这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大概是因为今天的路格外好走吧。 第388章 愤怒的ta 23 【近期在全球各地……多处、火山喷发,冰川@…$《……融化……台风……海啸……极端天气频发……出行请注意安全……】 【贼老天,是想害死我们吗?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很灵的吗?现在连求个下雨都做不到了!】 【我这次求了五天五夜了,我们家的庄稼还是遭了灾,白费了我那半只鸭,还有从镇上买的香火……这不是骗人吗?!】 【玩我呢,他妈的,什么骗人的鬼东西,明明前段时间还好好的,要什么给什么,现在怎么就和死了一样,不仅不灵,还到处闹灾荒!白费了老子那么多贡品,喂狗都比这个破神强!】 【信仰破灭,人类的未来不再受到世界之神的庇佑,我们无穷无尽的贪婪索取必将遭到反噬——!】 张纯良终于听清楚了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尖叫和哀嚎,他陷在无尽的黑暗中一动也不能动,被迫接收着各种肮脏的咒骂与绝望的祈求,形形色色的人类用不同语言向他倾诉痛苦,索求无度。 在发现得不到他的回应后,人类便开始无穷无尽的诅咒与哀泣,那浩如烟海的负能量将他瞬间吞没了。 他的心脏很疼,混杂着愧疚与痛苦,还有深深的无力感——这不是张纯良的情绪,他似乎正在和谁产生共鸣。 “别这样……别这样对我,我在努力了……别骂我。”张纯良耳边有一道悲伤难过的声音轻轻哀求着,“我只是……生病了,等我清除了病毒……我会继续帮助,帮助大家的……” 张纯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能发出声音,他迷茫地询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那道哀求声戛然而止,过了很久,才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就是……我就是你啊。” 张纯良心中一震,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的眼皮很沉重,还带着一股奇特的冰凉,怎么也睁不开。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条粗糙温热的物体。 正趴在他额头上给他降温的小黑蛇感受到了他的举动,瞬间精神起来。 它从张纯良的脸上游进衣领里,仔细地感受他脖子的温度。 “可算醒了。”李牧峰松了口气,“你差点就烧熟了。” 这里空气灼热得惊人,他身边也没有什么降温的物品,如果不是有一条古怪的蛇忽然钻出来,爬上爬下帮助张纯良降下体温,他还真怕这家伙烧死过去。 张纯良攥住小黑蛇,感觉它冰凉的蛇皮已经被他的体温烫得温热,于是安慰般揉捏了两下。 黑蛇细长的身体就像解压玩具,被他挤压得发出了“叽”的声音,非常可爱,但是张纯良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他的心情有些糟糕,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诡异的梦境,以及那个无名之人的那句话——我就是你。 他摊开自己的手心,随意抓握了两下,似乎在确定什么。 “你没事吧?喝点水吗?”李牧峰压低了声音问道。 现在已经很晚了,队伍里大多数人都睡得很死,自从那群人开始活人祭祀佛像之后,李牧峰就刻意和队伍里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虽然那群人也不会注意到他就是了。 张纯良取出一只竹筒,递给李牧峰:“我不渴,你喝吧。” 李牧峰别扭地挠了挠头,老实说,他一路上眼馋张纯良的竹筒好久了,可是一口也没敢喝,像水这样珍贵的东西,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谢谢你照顾了我一下午,如果你因为缺水倒下了,反而更麻烦。”张纯良将竹筒塞到他的手里,倒在板车上,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觉睡得非常辛苦,精神反而更加疲惫,就像是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一样。 “那……那我真,真喝了?”李牧峰舔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举起竹筒,却感到这竹筒重量有些不对。 他往筒底一看,一只黑色的蛇不知什么时候游了进去,正趴在水里给自己降温。 他手一抖,差点把竹筒的水洒掉。 那小蛇睁开如黄金般神秘灿烂的眸子,三角形的脑袋趴在竹筒边沿,安静地看着他。 ——它是故意的,它一定是故意的。 李牧峰识相地把竹筒放了下去,抹了一把脸。 今天他刚看到这条黑蛇的时候,以为是碰到了一道小野味,原本想把它烤了做二人的晚饭,结果却被这条不起眼的小家伙狠狠地抽了一顿,现在胳膊上还有一道道黑紫色淤青。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他越发觉得这家伙不是普通的小野味,它的眼神危险又神秘,看起来极通人性,甚至还有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场。 这难道也是张纯良的男朋友吗?他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李牧峰转而一愣,迷茫地挺直了身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也”这个字,又为什么觉得张纯良会有“男朋友”。 一定是他太渴了,已经开始神志不清…… “咕噜咕噜……”一只装满水的竹筒忽然滚到了他的脚下。 他七手八脚地把珍贵的竹筒端了起来,生怕把水洒在地上。 深红色的小章鱼爪顶着黑蛇大人不满的目光,紧张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安静如鸡。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张纯良忽然问道。 他睁开疲倦的眼睛,向周围扫了一圈。 他听到了人类古怪的叫声,似哭似笑,诡异又瘆人。 “有吗?”李牧峰茫然地咽下一口水,侧耳停了片刻,却什么也没听见,“你烧坏脑子了吗?” “不对,就是有声音。”张纯良拧着眉坐起身,向远处的逃荒队伍望过去。 声音是从队伍里传来的。 而且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他的话让李牧峰背后发毛,不由得和张纯良一起缩在了小板车里。 “咦咦,嘿嘿……”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尖锐又可怖,向着张纯良的方向快速逼近。 “你能离我远一点吗?”张纯良认真地询问快爬到他身上的脏老头,“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才是最危险的。” “我照顾了你一下午,你怎么恩将仇报。”李牧峰以为张纯良是在嫌弃自己,不满地向他的身边蹭了蹭。 他莽撞地扭了下身体,让板车不堪重负,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张纯良被颠得左右乱晃,只觉得下一秒车就要散架,他无奈地推了推李牧峰的肩膀,想让这个家伙消停一点。 可是手刚接触到他的肩膀,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对面的人,衣服是湿滑冰凉的,就如同抹了一层黏腻的液体。 他瞬间意识到了危险,迅速跳下了车。 “咦咦、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板车上的东西声音尖锐古怪,像是很多人同时发出的叫声。 张纯良抬起头一看,差点被恶心到反胃。 只见,离他不远处的那个怪物,长着一具瘦弱的男性身体。 可他的肩膀之上,竟然用铁棍插了不下十只人类的头颅。 那些头颅有男有女,还有几个年幼的孩童,他们眼珠浑浊,皮肤苍白,脖颈断裂处不断往外滴淌着浑浊腥臭的黑水。 他再一扭头,李牧峰,小黑蛇,就连他手心的老k都没了踪影。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我真是受够这些小把戏了。”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怪物,语气有些烦躁,“又是幻觉,你的主人已经没什么新鲜的手段了吗?” 眼前的多头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下的板车俨然已经换了形状,变成了一个用人类残肢制成的莲座。 那扭曲僵硬的青白色手臂参差不齐地向外伸展,像是一片片莲花瓣,多头怪则傲慢地站在莲座上,仿佛一个不伦不类的“佛”。 “我,像佛吗?”那怪物最中间的人头是活着的,它皮肉僵硬,模仿着佛像做出一个慈悲的微笑,漆黑无光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张纯良。 张纯良观察了这个怪物片刻,忽然发现,他认识这张脸。 他就是那个每日负责发送任务和物资的带队人—— “你在信仰那尊邪佛?”张纯良问道。 怪不得那佛像的势力会在这个逃荒队伍中肆无忌惮地蔓延,因为队伍里的领导者早就沦陷为了邪佛的信徒。 “我,像佛吗?”带队人逼问道。 他有些激动,身体上苍白的头颅无力地晃动起来,像是某种怪诞邪异的装饰品。 “虽然你长得有些不尽人意,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和你信仰的那个该死的佛没有什么区别。”张纯良老实地说道,“顺便,我建议你把左肩膀那颗头换掉,他已经有些烂了,看起来快要掉下来了……” 他话音刚落,烂掉一半的头颅便从带队人的肩膀上滚了下来。 张纯良身体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家伙不会是就是因为身上的脑袋快要烂掉,才找上门来的吧。 至于他为什么会放弃一整个队伍的人,专程跑到几百米外来找他——李沐风那家伙一定功不可没。 带队人眼神垂涎地盯着张纯良,带着怪异的笑容,弯腰把那颗烂头捡起,然后用铁棍插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张纯良喉头一滚,抑制住反胃的冲动,心里已经明白这个怪物是怎么产生的了。 带队人被邪佛迷了心智,成为了它的狂热信徒,不仅帮助邪佛拉拢更多信仰者,还诱导绝望的人类用活人祭祀的方法为邪佛寻找食物。 他为了让自己更贴近那个佛像,甚至用死去的人类的头颅装饰自己的外形。 他的努力是有用的,那些用来固定头颅的铁棍已经深深地扎入了他的身体里,可他却依然行动如常,这说明他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我像佛?!”带队人铁青的脸上透露着狂喜,他的嘴巴裂开一个恐怖的弧度,口腔里黑色的血肉粘连在一起,看起来恶心极了,“那,你为什么不跪拜我,为什么不畏惧我?!” 张纯良向后退了一步,回答道:“因为我的信仰不是你,你满足不了我的愿求。” “胡说八道——”带队人的眼球咕噜噜转了几圈,眼神中透露出如愿以偿的贪婪与狡诈,“神佛能满足我们一切的愿望,我是它在人间的代行使者,你不信仰我,就是不信仰祂,你这个可鄙的异端……我要惩罚你。” 张纯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个送命题,是带队人为了摘他脑袋而找的拙劣借口。 他说自己不信仰佛,他就会用惩罚的名义杀掉自己。 他如果说自己信仰那个邪佛,他恐怕会说,那就为伟大的佛献出你渺小的肉身吧。 总之,他就是看上了自己,想用他替换掉那颗烂到掉渣的脑袋而已……这家伙都疯成这样了,还满嘴虚伪的说辞。 张纯良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恐惧,眼前这家伙虽然看上去唬人,但是接触邪佛的时间并不长,并没有继承它邪诡的能力,主要还是使用物理攻击。 他努力一下,还是能坚持到自己的男朋友来英雄救美的。 这样想着,他忽然觉察到自己的系统面板上发出了提醒。 他向后退了几步,调出面板查看信息。 【主线任务:找出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发现目标,是否选择指认?】 张纯良一晃神,不远处的尸身莲座便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扭曲着蠕动起来。 那青白腐烂的手臂仿佛蠕虫的脚,向着张纯良的方向迅速冲过来。 “咦咦……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带队人神色癫狂,又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下一秒,这死寂的夜幕被无形的力量从空气中撕开一道裂口。 那笑声戛然而止,带队人脸上的笑容还未消退,僵硬着脸,缓缓抬起头。 在二人正上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裂口处扒着了一只只青绿色的狰狞手臂。 那些手臂上下齐齐用力,将夜幕撕扯得更大。 接着,九只表情各异的泥塑佛头从裂缝中探了进来。 张纯良不由得心生感慨——果然美丑是需要对比的。 比起带队人这个拙劣恶心的尸头假佛,九头邪佛的模样简直称得上英俊威武了。 他正这样思忖着,头顶九头邪佛的大脑袋们齐刷刷地看向了他,喉间发出雀跃的呜咽。 它将庞大笨重的泥塑身体挤进了这一方小小的幻境世界,歪着头看向已经抖如筛糠的带队人。 ——自从带队人信仰了千手万相佛,并从祂那里获得了神奇的不死神力后,已经很少感觉到这样深刻刺骨的恐惧了。 他不明白,明明眼前只是一尊品相比千手万相佛低级的九头使徒佛,为什么会带给他比他信仰的尊佛还阴冷磅礴的危险感。 他没有机会知道了,那尊九头邪佛趴下身,宛如蜈蚣般挥舞着青绿色的手臂,向他迅速冲了过来。 仅在一瞬之间,他就被那铁一般的巨手握住身体,举到了空中,身上精心装点的头颅像是蛋糕上的蜡烛一般被它一颗颗摘走。 失去了所有伪装的带队人,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平凡又无能,他被轻飘飘地送进了泥塑佛像的利齿中。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又看到了邪佛身后那个安静的青年。 张纯良向他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作为最后的告别。 “看到我的信仰了吗,蠢货。” 第389章 愤怒的ta 24 李牧峰坐在板车上,一脸呆滞地瞪着远处那一道诡异的裂隙,他刚才亲眼看到黑蛇变成了一尊九头邪佛,撕开了那道空间,钻了进去。 大概过了不到五分钟,那道缝隙里又有了新的动静。 一双苍白俊秀的手从缝隙里探出来,狼狈地挣扎了几下。 “你别发呆啊,拉我一下……”张纯良艰难地喊叫道。 李牧峰赶忙跳下车,手忙脚乱地把他拽了出来。 “你,我……刚才……”李牧峰一言难尽地看着张纯良,又看看那道深黑色的缝隙。 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但莫名地,他又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 ——他的心里似乎对忽然出现的另一个空间并没有太大惊讶,就好像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一般。 “哦,你想问它呀,它在吃东西,带队人变成了邪佛的信徒,想要摘我的脑袋,被它杀掉了。”张纯良神色如常地解释道。 李牧峰心态有些崩溃,他压根不是想问这个问题,他最好奇的是——一条蛇是怎么变成那么大的佛像的? 张纯良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李牧峰意识混沌,被这个世界赋予了虚假的记忆,根本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他们离双石村越来越近了,他心里积攒了很多疑惑,急需一个人来帮他解答。他必须想个办法唤醒李牧峰心中属于“李沐风”的意识,这样不仅可以让他成为战力,还可以获取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之前他迟迟不敢唤醒李沐风,是担心他会在回忆起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意识崩溃,化作尸体。 而当张纯良得知了老k曾在他身里留下了一些能量时,心里便有底了。 他询问过老k,它拥有着无限繁殖的能力,足以为李沐风稳定魂识,重塑一具新的身体,他无须担心李沐风因为回忆起身份而意识崩溃,也不需要再为他找回死亡的躯壳。 接下来,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唤醒他即可。 “我不明白……”李牧峰崩溃地抓着油腻糟乱的头发,喃喃道,“太奇怪了,那么小的蛇——居然变成,变成——!”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裂隙里便乌泱泱地伸出了一堆狰狞腥臭的手臂。 空间裂缝原本正在缓缓收拢,又被毫不留情地撕扯成了一个破烂的窟窿。 九只大脑袋莽撞地往外乱挤,相互碰来碰去,头晕脑胀地寻找张纯良的身影。 张纯良举起手,向它们打了个招呼,下一刻,邪佛身形消失,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黑豹,向他愉快地飞扑来。 张纯良脸色一变,赶忙摆摆手,紧张地看向几百米外的逃荒队伍,那里可有成百上千的人类,万一惊扰了他们,可就不好收场了。 只见,不远处的队伍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安静地躺在草垫上休息,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 大黑豹也想到了张纯良的嘱咐,它体型越缩越小,等扑到他面前时,已经变成了一只半臂大小的黑猫。 黑猫扬起毛茸茸的脑袋,灿烂的黄金眸子半眯起,似乎在等待张纯良的表扬。 可是它耐心地等了十几秒,也没有被青年抱起来揉脑袋。 它缓缓睁开猫瞳,看向头顶的人类,他正一动不动,目光复杂地看着远处的队伍。 “你发现了吗?”张纯良轻声问道。 李牧峰被这千变万化的大怪物惊得脑袋都木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张纯良在说什么。 ——太安静了。 本该呼噜震天的逃荒队伍里竟然没有人发出声音。 张纯良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沉重地看了一眼李牧峰,弯腰把脚下的黑猫抱进了怀里,轻轻地揉了揉它的脖子。 “去看看吧,估计出事了。” 二人走进了逃荒队伍里,将躺在垫子上的人一个个翻过身。 在几个月的跋涉中,逃荒队伍仅存下了不足六百人。 而今天晚上,这六百人全都没有了呼吸。 他们身体僵硬如干瘪的石块,脸色灰败,口鼻溢血,身体上布满尸斑,整个队伍恶臭难闻。 无论男女,通通没有一点反应。 张纯良和李牧峰站在尸堆中,相顾无言,沉默良久。 这里的空气依然燥热沉闷,但是二人的背后却生出阵阵寒意。 “怎么会,这么快——”李牧峰茫然地问道。 他在队伍里从来不和其他人交流,他们也把他当做空气,可是毕竟在这个队伍里待了很长时间,他无法接受所有的人全都死掉的事实。 “因为它暴露了。”张纯良道,“负责压榨人类给它提供能量的信徒一死,那这群人便没有任何价值,于是它吸走了所有人的意识,离开了这里。” 张纯良口中的“它”自然就是那个千手万相佛 李牧峰嘴巴嗫嚅两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蹲在了地上。 却正好和一个脸色惨白,死不瞑目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他又猛吸一口气,赶忙站起身来。 “队伍前面那些车里是什么,你见过吗?”张纯良忽然问道。 “最前面?”李牧峰摇了摇头,“没去过,听那些人聊闲话时说起过,好像是一些高官的亲眷,从来不露面,但是每天做任务的时候,会有人领到伺候他们的任务。” 张纯良点了点头,跨过脚下的一具具尸体,走向了最前方的几辆房车。 李牧峰紧跟在他身后,总觉得背后发毛,他狐疑地左右四顾,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有人在看他们俩,一直在看着。 张纯良走到最前面的房车前,轻轻推开了车门。 一股腐朽的香火气从车内传来,熏得他头晕脑胀。 车里有微弱的橙黄色光亮,照亮了整个车厢。 他侧过身,顺着光芒向里望,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车里根本没有人生活的痕迹,在车体中间摆着一个半人高的佛龛,佛龛里空空如也,龛前的供桌上摆放着香炉、烛火和祭品,那祭品是一颗还未完全腐烂的头颅。 看来,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高官亲眷,从始至终,逃荒队伍都在跟着一尊以人为食的邪佛漫无目的地前行。 逃荒人梦想中那能吃饱穿暖的双石村,是永远也到达不了的海市蜃楼。 他们只是邪佛随身携带的食物,那些领了照顾贵人的任务的逃荒者,就是它每日的早中晚餐。 怪不得队伍里的人会越来越少,逃荒的人类被下了迷障,根本意识不到身边的人在逐渐消失,就算意识到,也会以为那些人们是受不了恐怖的高温和饥饿,死在了路上。 张纯良有个恐怖的猜想——这尊邪佛只是本体的一个小化身,本尊可能拥有不计其数的化身,它们会不会正分别带领着一支支人类队伍,在永远也到不了的双石村的路上,逐个蚕食他们的灵魂呢? 一定是这样,他的那几个队友直到现在也没出现,很可能就是被分配到了其他的逃荒队伍里。 这邪佛竟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在副本里肆意横行地杀人,它的本尊大概率就是世界意识的化身。 结合之前的种种经历,张纯良猜测它和游戏之家达成了一些交易,想要杀掉自己。 那他一路上遭遇的那些危险就很好解释了,这邪佛潜伏在他的身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玩弄折辱他,屡次痛下杀手。 张纯良眼神微沉,正准备转身,却忽然觉得那供桌上的头颅有些异样。 他靠近了车门边沿,从门口认真地观察起那颗烂掉的头——他发现,那颗头竟然长着他的脸。 在他惊诧的注视下,那头颅猛然睁开蒙着白翳的混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张纯良,然后缓缓流下两行黑紫色的泪。 “喵——”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野猫凄厉凶恶的尖叫。 张纯良怀里毛茸茸的黑猫浑身炸毛,恶狠狠地向供桌扑去,他手忙脚乱地抓住它的尾巴,把它拽了回来。 “算了算了,星哥,咱们饶它一命。”张纯良把黑猫拥在怀里,心疼地揉了揉它被抓痛的尾巴根。 那桌子上的头大概是邪佛为了挑衅他而变出的幻觉,张纯良担心其中还有陷阱,会伤害到黑猫。 黑猫荧亮的金眸越发阴冷,它被张纯良搂在怀里顺毛,脑袋却死死地盯着那辆房车,浑身怒意盎然。 它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愤怒心悸,这滔天的怒火让它想变化成最邪佞恐怖的形态,狠狠毁掉这个不知死活的孽障。 “大人,交给我吧……”老k已经无师自通了和沈星移单线对话的方法,这个一向好脾气的小章鱼也恼火异常,和黑猫愤愤地嘀咕道,“我当房车的时候,这个坏家伙还是工厂里的零件呢——!” 张纯良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房车里的确有陷阱。 邪佛根本没有离开,它将自己化身成了这辆房车本身,故意将佛龛摆在显眼的位置,制造自己已经离开的假象,就是想降低张纯良的警惕心,将他引到车里吞噬掉。 可它没料到,张纯良在经历了它的信徒的精神污染后,头脑依然能如此谨慎冷静,半步也不肯进入房车。 就连它制造出的逼真幻象也没有激怒他半分。 作为邪佛的分身,它的智慧和能力都没有本体强大,本质上来讲就像一个储水囊,通过制造绝望来迷惑人类来,汲取信仰之力,然后回归本体,奉献自己的所有力量。 不久前,它接收到了本体的命令,要它杀掉队伍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的确不寻常,他拥有可以将内心潜意识化作真实的能力,但是那能力还在成长中,并不算强大,而青年本身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它索性借助他的能力,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惧,将层出不穷的怪物送到他身边。 那些怪物在它刻意地加持下凶猛异常,但是青年每次都能侥幸逃脱,甚至可以说,他越接近死亡,便越会变得坚不可摧,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奇怪的庇护一般。 这让它很是恼怒,甚至……有些怪异的恐惧。 而后来,这青年竟然反杀了它麾下的大怪物,并且失联了好几日。 邪佛分身唯恐自己放走了目标,被本体吞噬,不敢再继续耽误时间,和这群圈养的两脚羊们玩过家家的游戏,它借助信徒的影响力,加快了蚕食人类信仰的脚步,想壮大力量后,亲自去抓捕那个青年。 没曾想,那逃走的人类竟然又自投罗网。 它欣喜若狂,当即决定吸收了这支队伍所有的能量,在今晚将这只烦人的小虫子彻底消灭! 可是,为什么失败了呢? 在他信徒的精神污染下,青年本来应该对它产生无比的敬畏与依赖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却仍然如此警惕冷静? 邪佛分身早就与信徒断掉了联系,因此不知道他死前经历了什么,只觉得他是个办事不力的废物。 它目光阴沉地注视着远去的青年,身上的房车伪装一点点融化,它无声地化作了五米高的铁质佛像,身上长出了上百只铁手,那些被它吞噬掉的人类的头颅逐渐显露出来,在它的铁皮上鼓起一个个凹凸不平的瘤子,让它本就可怖的身形更加诡谲危险。 张纯良自然觉察到身后有些奇怪的动静,他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地向队伍外走去,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别回头。”跟在他身边的李牧峰不经意向后看了一眼,脸色骤然惨白,他嗓音沙哑地嘱咐着张纯良,大脑罕见地冷静下来。 大概是今天晚上受到的冲击太多,产生抵抗力了吧,他苦中作乐地想道。 二人走得越发迅速,不多时便狂奔起来,也没有目的地,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按照故事的发展,此时那个怪物应该已经要追上来,和他们大战一场了。 李牧峰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怪疙瘩漫天乱舞的铁质手臂,以及它身上密密麻麻、如毒虫般的猩红眼睛,并不确定他们有一战之力。 不过幸好,他们这里也有一只怪物,看上去不比对面差多少……而且好像正在追求张纯良的样子。 李牧峰抽空瞥了一眼张纯良怀里的“怪物”黑猫——它正乖巧地缩在张纯良怀里,下巴趴在他的肩膀上,眼睛享受般眯起,整只猫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来回乱晃,身上的软毛被狂奔时带起的风吹得乱七八糟。 ——看起来一点也不威武霸气,甚至有点娇弱可人。 李牧峰腹诽着,两条腿跑得更快了。 二人一口气跑出了两三公里,身后却始终没有动静。 终于,张纯良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向前栽倒。 他怀里的黑猫动作迅速地变成大黑豹,用柔软的肚皮接住了他。 “李、牧峰——”张纯良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从黑豹肚子里抬起头,“你是不是在谎报军情,为什、么……后面什么、什么也没有?!” 李牧峰看着身后空无一物的荒野,迷茫地挠了挠发痒的头皮:“不对啊,我刚才看到有个铁皮大怪物来着……” 只是不知道为啥,那气势汹汹的大疙瘩竟然没有追上来。 张纯良警惕地在自己周围的土地里观察了片刻,生怕干硬的土地里忽然窜出一只怪物来。 他实在是累得够呛,又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了头脑,竟一时忘记了大黑豹是可以带着他们离开的。 可是它却什么也没有做。 大黑豹把张纯良团进自己柔软的皮毛里,用爪子给他顺了顺气,一点也不像刚才那样怒意磅礴。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它心里清楚什么也不会发生。 张纯良微微眯起了眼,忽然发觉他身上少了一个小零件。 本该寄生在他身上的老k消失了。 “你把力量借给了老k?”张纯良笃定道,“怪不得连变回豹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黑豹想得很简单,既然张纯良不想让它去解决那只铁垃圾,那就换一个家伙去解决。 现在它能够化作豹形,就说明问题已经解决了。 “滴滴——”沉闷的喇叭声从二人一豹的身后传来。 一辆歪歪扭扭的房车,正左右横冲直撞,姿态怪异地向几人跑来。 “奇怪……”李牧峰迷茫地自言自语,“总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啊。” 第390章 愤怒的ta 25 “我从来没想到,还能变回之前的样子。”老k缓慢地挪动着车轮,兴致盎然地和车顶上的二人聊着天,“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它来得太过匆忙,只顾着把身体里的佛龛那些东西扔掉,还没有置办新的家具,所以暂时没有让二人进去休息。 “那个家伙呢,我刚刚看见后面有个铁怪物,你有碰到它吗?”李牧峰新奇地看着身下的小车,竟没觉得有多恐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热腾腾的,只想和小车好好聊两句。 他今天晚上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再碰上一辆会说话的小房车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碰到了。”老k的车灯亮了亮,像是有些愉快,“味道不错。” “……啊?”李牧峰犹疑地问道,他以为这辆小车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边比划边重复了一遍,“很大,身上长满铁手和瘤子,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 “老实说,我不喜欢吃它身上的瘤子,很臭很苦,但总的来说还不错。”老k点评道。 它在这几日和沈星移灵魂碎片接触的过程中,吸收了不少本体逸散的力量,拥有了从张纯良身体上脱离的能力。 今天晚上更是借助本体吞噬了邪佛的一个强大分身,这让它如今的力量已经恢复到鼎盛时期的二分之一。 它又可以成为一辆快活的小车了。 “这,这么强吗?”李牧峰干巴巴地说道。 张纯良没有参与到二人的对话中,他抱着黑猫,看着自己的系统面板,沉默不语。 【主线任务:找出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发现目标,是否选择指认?】 屏幕上闪着微红的荧光,似乎在不断催促他做出抉择。 张纯良反复复盘刚才的事情,试图找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他可能还不了解这个世界,但是他非常了解游戏之家,能让它反复提醒的事情,绝对是有什么陷阱。 他有时候觉得游戏之家是个很割裂的存在,它的很多规则都充满着玩弄人性的狡猾诡诈,就像一个心思深沉的智慧物种。 可有的时候,它又显得如此笨拙,似乎完全无法遮掩自己浅薄的恶意,总是用一些拙劣的手段勾引张纯良送死。 张纯良摸着黑猫冰滑柔软的毛发,心里陡然有了一种诡异离奇的猜想。 游戏之家好像并不是因为忌惮沈星移,所以才想杀掉他,它可能另有所图。 这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但却让他心里格外烦躁不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果它真的是因为害怕沈星移复活,那为什么不干脆摧毁掉渎神?为什么不杀掉其他收集沈星移碎片的玩家,而是单单只针对他一个人? 张纯良不相信游戏之家会没有办法遏制渎神内部的发展,据他所知,渎神内部有不少游戏之家派来的卧底,它要是想在玩家们收集碎片时动些手脚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至今为止,他并没有听说过除他以外的渎神成员被系统针对的事情。 就好像——它其实并不像张纯良想得那样在意沈星移的复活。 不,它甚至不在意自己整个世界的安全,毕竟,就连像狐狸这样身份成谜、实力强大的危险npc,依然被它容纳进了规则中,成为了玩家中的一员。 它像一个贪得无厌的饕餮,试图吞噬一切可以给它带来利益的事物,不论是玩家,还是各个小世界,除此之外,它很少有在意的事物。 张纯良除外。 越在这些副本中挣扎求生,他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孜孜不倦地想要监视他、掌控他……甚至杀掉他。 张纯良下意识想找圣父系统询问,却忽然想到,系统已经被屏蔽了。 他心里一乱,又开始狐疑地猜测起来——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封锁所有的外来力量?仅仅是为了给玩家增加难度吗。 有没有可能……是游戏之家觉察到张纯良有一个会帮助他的系统,所以想通过这样粗暴的方式,来遏制一切可以为他提供帮助的势力? 他霎时有种莫名的茫然无措,身体仿佛破了个大洞,空落落的,不着实际。 张纯良本能地觉得自己此刻的思绪消沉得过分,可能是这燥热的夜晚影响了他的情绪,也可能是刚才那六百多具倏然横死的鲜活生命让他受到的冲击太大。 他觉得自己被一张充满恶意的巨网死死地裹缠在中心,每一步都走得深思熟虑、胆战心惊,稍一松懈,便会被敌人拖入深渊万劫不复——他好像有些累了。 他正在抚弄猫咪的动作停在空中,眼神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远方黢黑贫瘠的荒土,脑子里混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完成主线任务。根据他目前的线索,信徒的身份非常明确,可是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正打着小呼噜的黑猫抬起头,催促般看着他,见张纯良始终没动静,它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翘起自己被揉得乱糟糟的猫脑袋,往张纯良的手心里乱顶。 它其实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丢人,但又实在控制不住。 它每次变化成不同的物种,身体机能总会随之发生变化,还会在本能的控制下做出一些丢人的事情。 譬如此刻,它满脑子只想蹭着张纯良的腿,让他狠狠地给自己顺毛。 因此,即使它毛茸茸的皮毛将二人都热得够呛,它也依然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黏糊糊地赖在张纯良身上不愿意分开。 张纯良有些无奈,继续揉起它的脖颈毛。 被这家伙一打断,他心情阴差阳错地好了一些。 现在想来,他所做的一切似乎偏离了初心,本来他进入这些副本,也只是为了帮自己男朋友收集灵魂碎片罢了。虽然在这个副本里,他的主要任务是为死去的玩家收尸,但是沈星移就在这里,他若是因为恐惧游戏之家而选择放弃男朋友,懦弱地逃离,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优柔寡断必将会丧失良机,一味退怯反而中了敌人的诡计——如果他因为担心游戏之家针对自己,而连尝试通关的勇气都没有,那他凭什么要来拯救沈星移。 他忽然感觉到身旁刮起一阵清凉的风。 一只红色的章鱼触爪从车顶的铁皮里探出来,缠着一把大蒲扇,认真地帮他扇风。 “谢谢你……老k。”张纯良嘴角扯出一点弧度。 “没关系,良良。”老k欣然道,“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之前爪子太小,卷不起扇子……” 它话音还未落,就感到自己的触爪上传来一阵刺痛。 它迷茫地抬起另一根爪子,发现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一只摇摇晃晃的黑猫。 黑猫用小尖牙叼着它的触爪,胡乱地在上面啃了两口。 “啊,大人……需要我切下来吗?其实生吃有些不太健康,因为我刚才吃掉那个铁家伙后没有洗爪……”老k有些苦恼,但还是从车厢里卷出了一把西瓜刀。 “不要这么溺爱它——”张纯良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叫道。 他把黑猫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七手八脚地找出了几片鱼干,喂进它的嘴里。 黑猫大概觉得刚才的举动丢人,把热烘烘的毛脑袋拱到了张纯良怀里,怎么也撕不下来。 “良良。”老k忽然小声说道。 “怎么了老k,你不用担心被猫吃掉,它肚子很小的……” “你的心情好些了吗?”老k问道。 第391章 愤怒的ta 26 张纯良一愣,眼神怔然地扭过头,看着身边和他个头一样大小的章鱼触爪,那爪子上布满了深红偏紫的吸盘,正在呼吸般微微翕动,看上去可怖又狰狞。 它和张纯良并排立着,体型相仿,像一个敦厚温柔的朋友。 “我没什么……”张纯良有些难过地看着它,“没什么关系的,睡一觉就好了。” 他忽然意识到,老k和沈星移这样的存在,对人的心情变化是非常敏感的。 这个世界的沈星移明显很喜欢变成庞大的身形,可是却克制住了自己的喜好,变成一只小黑猫。 它显然不喜欢黑猫的形态,因为猫羸弱敏感,甚至还咬不断一根章鱼爪。 但它知道人类在难过时,或许会需要一只毛茸茸的小宠物来安慰。 老k没有说什么,它又缠起大蒲扇,认真地给张纯良扇起风来。 “我发现,这个小车把咱们的行李装过来了——!”李牧峰刚刚爬进了车厢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东西,结果却发现了他们的行李。 他举着两只装满水的竹筒,小心翼翼地爬到车顶上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庆祝一下。”李牧峰扔给张纯良一个竹筒,隐藏在糟乱发丝中的眼睛发亮,带着让张纯良有些熟悉的天真愚蠢。 张纯良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尝到了甜滋滋的味道。 “我攒了好久的冰糖,便宜你了。”李牧峰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他大概没有发现,他身上原本老朽麻木的姿态,早就在和张纯良的相处过程中消失了,他越来越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张纯良冲他笑了一下,将筒子里的水喝掉了一小半。 “我有点事情要做。”他捏着黑猫的脖子,把它放到竹筒边喝水,顺口嘱咐道。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什么事也没有,也可能会有点小麻烦。”他重新点开了系统面板,调出了主线任务的界面。 “不过请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我保证。” 现在是为数不多的安全时间,邪神刚被解决掉,白天还未到来,他们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应该抓紧时间检测自己的猜想。 【主线任务:找出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发现目标,是否选择指认?】 “我指认,新南市前往双石村的逃荒七队带队人王焕,是邪佛的信徒之一。” 这是李牧峰告诉他的信息,这支逃荒队伍是某一线城市的居民组成的上百支逃荒队伍的一支,带队人是政府派遣领队的一名重要官员。 系统接收到了张纯良的指认,微红的荧光倏然一顿。 接着,系统屏幕上不祥的红色光芒倏然大盛,映红了这方土地,宛如即将喷涌而出的血液。 【指认失败,玩家张纯良将接受失败惩罚——放大身体负能量。】 张纯良早有预料,这个狗系统一定又设置了某些文字游戏或者奇怪的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咬紧了牙关,等待接受所谓的负能量惩罚。 下一刻,他的脑袋里响起了数以亿计的恐惧与哀嚎声。 在极端的痛苦中,他眼前一黑,身体瘫软下去。 …… 草编蚂蚱吃掉了白骨上的最后一口肉膜,心满意足地蹦到了屈安然身上。 “你还好吗?”狐狸问道。 “好……”屈安然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栽倒在地,“好饿……” 他的胃饿到抽搐起来,额头开始冒虚汗,整个人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了。 他身下的黄沙化为一只手掌,托起他的身体,粗暴地扔到了板车上。 下一秒,黄沙翻滚,纷纷向某一处汇聚起来,凝聚成了一道人形。 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眼神阴鸷冷漠的男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他缓步走到被草编蚂蚱啃食殆尽的白骨面前,蹲下身,轻轻嗅了嗅。 “没了。”他说,“爸爸的味道没了。” 屈安然已经饿得快失去知觉,否则他高低要吐槽几句疯狗诡异的称呼。 他和张纯良似乎在玩一种很新的y。 就在不久前,冒牌货张纯良带着几人找到了一处偏僻的寺庙,并让他们逐个祭拜邪佛,获得离开的钥匙。 几人很清楚,祭拜这所谓的邪佛,可能的确会让他们离开副本,但是他们会被邪神的力量污染,变成它的伥鬼,吸引更多的玩家来到这个副本,最后成为它的养料——就像之前的那个玩家一样。 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再也榨不出任何价值后,屈安然果断出手了。 他积攒了一路的草编蚂蚱宛如饥饿的蝗虫,铺天盖地般向冒牌货张纯良扑去。 这家伙的确有点实力,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身份,反应迅速地躲开了蚂蚱的突袭,接着掏出了各种道具进行反击。 可是,他的攻击被空中忽然出现的水球、土地里陡然升起的土刺轻松抵挡,身体则被无穷无尽的蚂蚱撕咬,很快便力不从心,鲜血淋漓地瘫倒在地。 蚂蚱们趁机一拥而上,把他的血肉啃食得一干二净。 “把我的蚂蚱扔过来两只——”屈安然有气无力地喊道,“选干净点的。” “它们吃过人肉,你好恶心。”狐狸嘴角轻轻陷下,眉头微挑。 “等我……饿死后、烂在你的小三轮车上,被苍蝇吃得浑身是洞……你才会知道,什么叫……恶心……”屈安然虚弱地反击道。 他伸出爪子,拼了老命去抓车下乱蹦的草蚂蚱。 疯狗在身上摸了半天,把仅存的半根红薯干掏出来,粗暴地塞进屈安然嘴巴里。 “唔……”屈安然咀嚼了半天,扯着脖子咽了下去,“红薯干?!为什么我没从你身上摸到过——” 他自认为已经把疯狗的粮食偷遍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因为我藏起来了,这根红薯干最甜。”疯狗蹲在地下不断嗅闻,眼神越来越亮。 他挥手,卷起阵阵狂风,从来自四面八方的尘土里寻找那一丝熟悉的气味。 屈安然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艰难地翻身坐起,急追问道:“你发现了?” 能让疯狗把藏得最深的食物拿出来分享,一定是因为他心情非常、非常好—— 那必然是,他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第392章 愤怒的ta 27 “为什么……为什么要厌弃我……我是你们的父神,我,创造了你们……” “我只是病了,别放弃我。” “好痛、别伤害我……离开这里……离开……” “我要,驱逐,你们……” 张纯良的视角很奇妙,他好像飘浮在云层上,俯瞰着一片陌生的大地。 他身下似乎是一个文明高度发展的地方,人类数量极多,那高耸林立的建筑聚集地宛如海龟身上的藤壶,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缝隙。 但反常的是,这片土地上并没有文明高度发展带来的各种污染,人类聚集地之外的土地,依然风调雨顺,鸟语花香。 张纯良微微皱眉,试图缓解脑袋里如影随形的窃窃呓语,不同于之前的哀嚎惨叫,这些古怪的呓语是有实质性内容的,他强忍痛苦分辨了很久,才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似乎是一个可怜家伙无助的哀求,他被病毒入侵了身体,为了驱逐病毒做了很多极端的事情,以至于被其他人憎恨了,他此刻正在苦苦哀求别人不要抛弃他。 张纯良结合自己现在宛如上帝般的视角,还有上一次昏迷时听到的人类对某位失灵的“神”的咒骂抱怨,顺利猜测出了脑内这个聒噪的“可怜的家伙”是谁。 ——世界意识,属于这个副本的世界意识。 它不知道为什么,和张纯良产生了某种情感链接,于是将自己痛苦无助委屈的负能量一股脑传递给了他。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张纯良试探地问道,“可以停止那些呓语吗?我的头很痛。” 他的话如泥牛入海,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努力抑制着脑内令人崩溃的痛苦压抑。 也不知道这个负能量惩罚到底会持续多久,他的人类之躯恐怕不能承受太久来自“世界”的负面情绪。 张纯良数次尝试和脑内这道崩溃的呓语对话,可是都失败了,沟通无果后,他只能稳住心神,观察起下方的世界。 下一秒,伴随着剧烈的响动,他下方的景物猛然地动山摇起来。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沉寂的火山喷吐出灼热窒息的火山灰,埋葬了周边安居乐业的城镇。 另一端磅礴汹涌的海啸顷刻而至,将岸边游玩的人类吞噬一空。 台风入境,呼啸着摧毁着人类的建筑,吞噬了无数生命。 大地在剧烈的轰鸣声中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将土地上的一切事物贪婪地吞入地心。 张纯良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发生的事情,好半晌才认真地自言自语道:“讲真的,如果这些就是你驱逐病毒的手段,那我大概知道你的子民为什么厌弃你了……” 他的话仿佛刺激到了脑内的那个家伙,那些充斥在他身体里,混乱又琐碎的痛苦呓语声越来越大,宛如钢叉般搅浑了他的脑浆。 地面之上的时间正以近千倍的速度疯狂向前推进,仅这一会儿功夫,下方原本美丽安宁的世界便变得糟糕透顶。 有些地方接连不断的暴雨连续下了三四个月,声势浩大的洪涝冲毁了人类的大型城市。 有些地方却接连干旱,数年来不下一滴雨,导致当地人类遭遇重大旱灾,死伤惨重。 幸存者好不容易熬过高温,紧接着又迎来了降到冰点之下的小冰河时代,这里没有了四季早晚之分,只有永无止休的严寒。 “还是……没有清理……干净。”那道声音难过又焦急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入侵者……还在侵蚀我的身体,谁能,帮帮我……” 张纯良轻叹一声,心绪复杂。 如果“入侵者”就是玩家,那这个世界意识大概用错了驱逐的方法。 玩家们拥有着各类超凡的道具,在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中,自然有办法躲避危险,受到伤害的只有世界意识的原住民。 张纯良耐心地倾听着这个世界意识崩溃的抱怨,逐渐发现了一点问题——这个世界意识的智商似乎并不高,它看起来稚嫩天真,行为处事甚至有些愚蠢。 像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不对,就是再稚嫩的世界意识,能自成为一个世界,也大概拥有了上千万年的生命和智慧,它并不年轻,只是性格非常单纯耿直,完全不懂变通。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意识的力量之源是人类的“信仰”,越多的人信仰它,它就会越强大。 他猜测,在游戏之家没有入侵这个世界之前,它或许是一个“有求必应”的神灵。 人类向它索取什么,它就会慷慨且毫无节制的赐予他们。 所以,这个世界曾经看起来如此美好强大,没有无情的天灾,没有寒冷和酷暑,只有不需要任何代价就能创造的伟大文明,人类的生命漫长而幸福,这个世界就像是完全为这里的智慧物种而存在的伊甸园。 从这一层面上来说,这个世界意识不像是人类的父神和至高无上的神明,更像是他们有求必应的奴隶。 而游戏之家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畸形的平衡,它操控玩家搅混了这里的秩序,让原本烈火烹油般的世界被瞬间引爆。 觉察到危险的世界意识,选择利用天灾驱逐这些危险源,结果弄巧成拙,不仅没杀掉他们,还失去了人类的信任。 当人类发现这样一个事事有回应的奴隶开始变得“不听话”,不仅不回应他们的索求,还为他们带来了很多糟糕的灾难时,他们的信仰崩塌了。 于是人类诅咒、恐吓甚至是憎恨它,将曾经给予它的信仰全部收回。 而这个依靠信仰作为力量之源的世界意识恐慌了,它固执地认为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些外来入侵者,于是花费了更多的精力去消杀他们。 这就像个恶性循环,它越是想得到人们的信仰,就越想迅速消灭敌人,可它越是消灭敌人,人类就越是仇恨它。 但凡它采用一些温和委婉的处理方式,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糟糕。 可它太过极端,也太过愚钝,用着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和入侵者作斗争。 奇迹并没有出现。 最终,在张纯良沉重的注视下,这个世界迎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灭世高温,在这恐怖的灾难中苦苦挣扎的人类最终灭绝,世界意识的信仰全部崩塌。 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繁华美丽的世界,宛若一块接受炙烤的玻璃球,因承受不了外界恐怖的强压,轰然碎裂。 这里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就如同张纯良曾经经历过的“我爱上学”副本一样,世界意识自毁,它的身体则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无尽的虚无之中。 张纯良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这个世界意识从不回应他的请求——因为它已经死掉了。 第393章 愤怒的ta 28 “原来是这样。”张纯良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真相荒诞无比。 他原以为,这是一个强大无比的世界,所以它可以操控副本中的剧情一遍遍重新展开,让所有的npc也像是程序化一般不断重演剧情,以此清除入侵这里的玩家。 而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这个副本的本质,其实只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世界的最后执念。 他们所在的那个高温酷热的天灾世界,只是世界意识死亡之后凝聚起的不甘与怨恨,它反复重复地着那场灭世的高温,就像死掉的野魂重复自己死前的经历。 所以,张纯良曾听到的那些让他头痛欲裂的哀嚎和尖叫,也并不是游戏之家的刻意干扰和折磨,而是——这个世界里死去的人类临终前的呐喊与呼救。 “怪不得,我的信徒指认会失败。”张纯良露出一个苦笑,“因为带队人根本不是信徒,只是一个被世界困在死亡轮回中的残缺灵魂罢了。” 不,说不定连灵魂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团凝聚着死前不甘与怨恨的能量体。 那他的男朋友呢?沈星移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张纯良不想面对自己糟糕的猜测,但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的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其实也早就随着世界一起消亡了,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的它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本体,也只是一团较为强大的能量团,因此它才会本能地吞噬这个世界其他强大的能量团,变化成为它们的模样。 “你丢失了你的信仰,所以信仰成为了你的执念吗?”张纯良轻声问道,“你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什么都无法挽留,于是把死前的执念化作了一尊拥有千手万相的邪佛,试图从那些人身上……汲取虚假的信仰。” “可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啊,他们没有信仰了。” 他们只是仇恨与苦难凝结成的一具具干枯空洞的皮囊罢了。 张纯良耳边连绵不绝的呓语声逐渐消失了,很久之后,才凝聚成了一声无奈忧郁的叹息。 “不过,我要谢谢你。”张纯良试图抓住眼前飘浮的碎片,手掌却如同空气一般从那些碎片中穿过,他笑了一下,问道,“这些信息,是你故意告诉我的,对吗?” 游戏之家充满恶意的惩罚,在世界意识的有意运作之下,竟然成了帮助张纯良获取信息的工具。 可能“对抗入侵者”,也是世界意识执念的一部分吧,所以它本能地会为游戏之家的敌人提供帮助。 这次惩罚大概是要结束了。 张纯良眼前虚无的碎片世界逐渐开始透明模糊起来,他安静地飘浮在浩瀚无垠的虚无中,再次重复了一遍:“谢谢。” 这一次感谢,是因为它曾经赐予了张纯良的“梦想成真”的力量。 这是属于世界意识的创世之力,它依然还是个慷慨的神灵,为了帮助张纯良,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力量给予了他。 不过它的确还是脑子一根筋,莽撞又天真,只顾着把自己强大的力量赐给他,却没有提示他这力量该如何使用,以至于好心办了坏事。 不过,这个世界意识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笨拙又耿直的家伙,否则怎么会把自己那么大的一个世界作没呢? 张纯良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一个讨好型神格。 他的意识逐渐陷入混沌,在彻底脱离这片空间之前,死去的世界意识化作了一道飘渺的莹白色人形光影,出现在他面前。 它深深地“凝视着”张纯良,浑身散发着无尽的悲伤,它忽然摇了摇头,张开了深渊般的黑色嘴巴。 “那佛……不,不是……我、小、心……小心……”它似乎努力想提示张纯良什么,魂体却像是承受不了巨大的消耗般,骤然散作了尘沙。 “不是你?你是想说,千手万相佛不是你吗……?”张纯良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继而追问道,“那是谁?它和你一定有什么关联,对不对?还有,你想让我小心什么?”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他的耳边便炸开了一声清晰而响亮的怒喝。 “小心——!” 这一声怒吼,将他从昏沉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睛,刚想询问情况,就觉得自己周围的景物有些古怪。 ——他好像正平躺在地上,正迅速地挪动着。 不,不是他在挪动,而是他的身下有东西在驮着他! 那东西凹凸不平,似乎长满了触须,他能感觉到身下那成千上百的粗糙触须正交替摩擦,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 他陡然一惊,赶忙翻身,从那怪物身上滚了下来。 他刚恢复意识,身体正酸软无力,砸在干燥的土地里荡起一阵烟尘。 他晕头转脑地抬起头,缓了好久才看清楚那个抬着他的怪物的模样。 ——那竟然是数百只用草编织的蚂蚱。 那些蚂蚱脑袋齐刷刷地对着他的方向,看起来比他还茫然。 它们摩擦着破损的草根肢体,互相交流般蹭了蹭触须,犹豫了一会儿,又一股脑向张纯良的方向跑过来,试图把他重新扛到身上。 张纯良脸都绿了,把这些靠近自己的怪异虫子一只只踹飞了出去。 他身后传来了鸣笛声,一辆怒气冲冲的房车挥舞着紫红色的大触手,飞速向他冲了过来。 老k不知道为什么,开着开着忽然动不了了,它路前方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让它的轮胎深深地陷了进去,怎么都爬不出来。 正当它努力脱身的时候,身上的李牧峰忽然大叫起来。 老k这才发现,良良竟然被偷走了。 良良昨晚忽然倒地昏迷,浑身冒出血滴,被人轻轻碰一下都会疼到无意识地抽搐。 那位大人守了一夜,见良良始终昏迷不醒,狂躁得可怕,就在刚才,终于按捺不住化作黑豹离开了。 老k身上有它的同源力量,所以它才肯把良良暂存在它这里,没想到大人刚走不久,老k就把良良弄丢了。 “滚开——小臭虫!”它挥舞着爪子把地上的蚂蚱掀翻出去,可是那群家伙总是不知疲倦地向张纯良扑过来。 甚至还有几只饿急了眼,狠狠啃起了老k的章鱼爪子。 双方争斗了半天,反而把张纯良落在了一边。 他努力恢复着自己的体力,顺便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觉得这些草编蚂蚱是有主人的,它们没有伤害他,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把他带走。 张纯良盯着咬着他的裤脚,正努力把它拖走的小蚂蚱,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眼睛微微睁大。 “多多?!狐狸,还是屈安然——是你们吗?赶快停止攻击,这是自己人——!”他狼狈地站起身,像个疯子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叫喊道。 蚂蚱攻击的动作忽然一顿,紧接着攻势更加猛烈了。 不远处的土坑里幽幽地探出了一个脑袋,和张纯良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 张纯良看着屈安然浑身土尘的狼狈模样,无奈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屈安然……你为什么还不停手,老k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好香啊……”屈安然认真问道,“能分我一根腿吗?” 第394章 愤怒的ta 29 “所以,你们分开了?” “唔 都怪疯狗那个狗鼻子,太灵敏了,他嗅到好多地方都有你的气味,所以把我们分成三路去找人了。”屈安然往嘴里塞着一根又一根小鱼干,惬意地躺在老k宽敞的大车顶上。 “那我们该怎么和他们联系呢?”张纯良向他递过竹筒,随口询问。 “我已经派出蚂蚱去找他们了,大概一个星期就能跑到他们那里。”屈安然意犹未尽地舔舔嘴。 “……一个星期?你在开玩笑吗?”张纯良难以置信地反问,“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说不定我们都通关了。” “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派了蚂蚱去找他们,但是在那之前,他们就会先找到我们。”屈安然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的,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做起来虽然没有意义,但是也要去做,不然岂不是会让别人觉得你很没用?” 张纯良一时语塞,从口袋掏出半块压缩饼干,恶狠狠地塞进他的嘴里。 “张纯良,我们私奔吧。”屈安然含着抹茶味的压缩饼干,直起了身,表情认真极了,“别让他们找到咱们,不然这些东西会被分走一半的……” “喂,你这家伙是来搅局的吗?”毫无存在感的长发老头在旁边不满地踹了踹他,“我们家张纯良已经名草有主了。” “这位反应力迟钝的长毛怪是——?”屈安然像是忽然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于是礼貌地询问道。 李牧峰被他气得直瞪眼,他明白屈安然是在嘲讽他刚才没守住张纯良,被他成功偷走了。 “别这么说他,他就是头发长了点……”张纯良一时不知道该吐槽李沐风的“名草有主”,还是该反驳屈安然嘴里的“长毛怪”,他只觉得现在的场面比世界意识絮絮叨叨的呓语还要聒噪百倍。 “老k,我们走到哪里了?”他索性转移话题,扒在车边沿询问身下的小车。 “良良,不用这样找我,很危险的,其实我一直就在你的身边……”老k从铁皮里伸出一根爪子,缠住张纯良的腰把他稳稳地拖回到车顶中心。 “哇,酷。”屈安然鼓了鼓掌,“张纯良,你这位……香喷喷的朋友是从哪里结交的?” “你太冒昧了,我一点也不香。”老k这样好脾气的大章鱼也被屈安然说得有些不满,“是今天的天气太热了。” “老k,你这样的反击一点也没说服力。”张纯良怜爱地摸了摸老k被晒得发红的章鱼爪,心里却沉重了起来。 他们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气温与日俱增,再这样下去,他们不被邪佛和游戏之家搞死,也会被高温晒死。 今天早晨的室外温度直接飙升到了45度,而老k的车内还没有布置好。 据说它还在消化千手万相邪佛分身的力量,为了防止力量对抗时出现差池,只能让几人暂时在它头顶休息。 为了防止众人中暑,它还用逃荒队伍里捡回来的材料编织了一顶遮阳棚。 “坚持一下,良良。”老k又卷起了它的大蒲扇,认真地给几人扇风,“我已经在调试空调的功能了,等我彻底消化了那个怪物,你们就可以在我的身体里休息了。” 张纯良还没作出反应,屈安然先欢呼起来,他自来熟地搂住了老k的大爪子,摇了摇:“我有种预感,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老k。” “是吗?”老k的语气很温和,“我很期待……不过,可以不要舔我的触手吗,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李牧峰一脸不满地把屈安然从老k身上拖开。 他看着屈安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知怎么,竟觉得心里有点酸,总有一种自己的好朋友要被人撬走的危机感。 虽然他和这只触手怪物相处还不到两天,但他没来由地很喜欢这个好脾气的小房车。 “我们该聊聊正事了。”张纯良把装满水的竹筒掏了出来,在众人面前整整齐齐地摆了四只。 他的存货已经见底了,很快就会面临干渴的困境,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水源,不然会有大麻烦。 “屈安然,玩家技能和道具都被锁住了,你为什么会操控草编蚂蚱?还有,你们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张纯良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认真地询问起来。 “唔。”屈安然终于也正色起来,开始张纯良诉说这段时间的经过。 和张纯良猜测的差不多,他醒来时便在一个正在逃荒的队伍里。 那逃荒队伍里的情况比张纯良的还要糟糕。 “我们从黔风市出发,目的地是去往‘双石村’。可是我们的路线很糟糕,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类聚集地,所有的地都荒了,没有任何人能吃的食物,就连草根都很稀缺。” 张纯良听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看了一眼身边面色茫然的李牧峰。 李牧峰:“?” 他总觉得张纯良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屈安然所处的那支队伍根本没有任何食物来源,吃光了带着点存粮之后,他们开始扒土找草根,可是在高温的影响下,所有的植物全部都干枯死亡了。 他们找到的草根,甚至不足以填补耗费的体力,很多人因此饿死了,死时肚子高高隆起,里面填满了一堆无法消化的土石草根。 为了活下去,他们选择了最极端残忍的方式——吃人。 “每天投票,选举出当日走路最慢的十个人来吃。”屈安然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是八百人的队伍,那点人肉根本不够分,后来就变成了一天……二十个,三十个。” “草……这么说王焕那家伙还算不错了?”李牧峰听得毛骨悚然。 他们这支队伍虽然情况也很糟糕,但至少走的地方还能看见一些绿色的草丛,只要每天勤劳点翻地,勉强也能活下去。 甚至于后期队伍里秩序失控,开始自相残杀,也只是想用活人祭祀,很少有人会去吃同类的肉。 “我猜测,‘千手万相佛’并不只是指代邪佛的模样,同时也暗示了它的能力,它可以将自己分为数以万计的分身,而每个邪佛分身都相对独立,性格不同,喜好也不同。”张纯良思忖片刻,又没忍住,抬头看了李牧峰一眼。 “我除了头发脏了一点,好像也没长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看我?”李牧峰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出了声。 “没事。”张纯良摇了摇头,语气感慨,“只是觉得,‘趋福避祸’真他妈是一种恐怖的能力。” 正是因为李沐风这家伙能够“趋福避祸”,所以他无意中找到了所有逃荒队伍中情况最好的一支。 ——能在这绝望的灾荒乱世用草根填饱肚子,不用被逼着吃人肉,其实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更别说,他们还遇到了一个性情还不算太变态的邪佛分身,这个分身相当守规矩,为了收集人类的信仰,还尽量遏制人类之间自相残杀,就算是最后想要跑路,也是给了所有人类一个痛快。 李牧峰看着张纯良有点羡慕的目光,浑身散发着迷茫的气息。 屈安然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起了李牧峰的模样。 只见他满脸胡子,根本分辨不清样貌和年龄,整个人看起来邋遢又不修边幅,目光局促,眼神迷茫,似乎完全不在状态。最有趣的是,屈安然明明对他心怀戒备,但竟然有好几次都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存在——包括刚才偷走张纯良时,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辆车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家伙。 “他是谁?”屈安然问道。 “一个朋友,之后会向你好好介绍的。”张纯良摆了摆手,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我忽然发现自己拥有了能将某种死物复活的能力,但不能凭空捏造,只能是驭使曾经‘活’过的东西。” 譬如说,草根,它曾经是鲜活的植物,所以屈安然能赐予它们能量,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放心,我没吃人。”屈安然勾起一个邪邪的笑,“但是我‘复活’了那些被吃掉的人。” 屈安然心里很清楚,这群人已经杀红了眼,再过几日,他们就不会用什么文明的选举方法去挑选人肉了。 像屈安然这样年轻鲜活,q弹又富有营养的好人肉,是他们不会放过的美餐。 他必须在那之前逃离这里,或者反杀他们。 于是,在一个燥热的深夜,数十具被人剔得干干净净的人骨悄然复生。 它们安静地从泥土里找到自己破碎的骨骼,耐心地组装好。 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正酣睡沉眠的人群里,把他们肚子里鼓鼓囊囊的人肉糜一点点掏了出来。 第395章 愤怒的ta 30 听了屈安然的讲述,张纯良点了点头,大概清楚了他的力量来源。 ——身为讨好型神格的世界意识相当雨露均沾,竟然把自己的神力分配给了他们整个小队的成员。 李牧峰吞了口唾沫,悄悄向老k的方向蹭了蹭。 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性格阳光又有点玩世不恭,但是他却在不经意中流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狠劲。 就像是一只憨态闹人的家犬,在无人注意之时,竟然会露出了野狼锋利致命的獠牙。 李牧峰打了个寒颤,脑海中陡然冒出了“绝对不能得罪他”的想法。 “总之,我的肚子就饿扁了,饿到差点把屈安逸喊出来。”屈安然耸了耸肩,“如果他真的被我叫醒,一定会气疯的,说不定会和我同归于尽。” 他那两日靠抢草根艰难度过,身体里本就没什么存货,还因为召唤了亡灵耗尽了全身的力量。 他甚至做好准备,让骷髅们给他挖个坑,立下墓碑埋掉。 结果,他竟然被狐狸找到了。 “狐狸对液体很敏锐,我指挥那些骷髅割掉了所有人的大动脉,那些鲜血把他吸引了过来。”屈安然感慨道,“我还以为那些血首先会吸引来的是疯狗呢。” “看来我们想一块去了。”张纯良不由得失笑。 他其实和屈安然采用了同样的“队友召唤大法”。 只是屈安然是用数百人的鲜血召唤他们,而他只有一个人。 他这一路上受到了不少伤,而且鲜少愈合,这是因为他总是刻意把伤口撑开放血。 这同样也是为了吸引狐狸和疯狗的注意。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通过血液作为记号,标记自己所在的位置。 疯狗他们此时去的位置,大概就是他曾经流过血的地方。 屈安然吹了个口哨,欣然伸手和他击了一掌。 “话说,你们到底在庆祝什么鬼啊!!”李牧峰吐槽道。 “随后,我和狐狸一起行动,找到了差点被人做成炖肉的疯狗,然后,我们一起……遇到了你。”屈安然嘴角的笑意有些微妙。 “我?”张纯良错愕地重复了一句。 他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和队友们相遇过,那屈安然嘴里的这个他又是谁?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初濒死前经历的梦境——在梦境里,他看见他的队友们和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张纯良”一起聊天。 莫非,那根本不是梦境,而是他的灵魂意识被吸引到了队友身边,看到了真实发生的事情?! 屈安然把狐狸和他的猜测向张纯良重复了一遍,并重点强调了那个“冒牌货”能使用玩家的道具。 “他想取代我,和你们一起离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你们识破了伪装。”张纯良沉吟片刻,有了定论,“那是因为你们不是正统的游戏之家的玩家,所以没有被他控制。” 屈安然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意外他的说辞。 “无论是疯狗,还是你和狐狸,都不是游戏之家自己挑选的玩家,而是通过某些途径从npc转化而来的。我早就怀疑,被游戏之家挑选进入游戏的玩家们,会被植入某种控制器,这种控制器会监视玩家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操控他们的行为。” “所以……其实狐狸也是npc,疯狗也是?!”屈安然的重点完全偏离了,他表情兴奋极了,狠狠一拍手,欢呼起来,“我们这是什么逆天配置!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超酷的队名……” “好了,违规昵称同学,我还没说完呢,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张纯良轻咳一声,提醒道,“游戏之家之所以会选择一个这样拙劣的冒牌货,大概是以为可以控制你们的部分神智,听从它的暗示,没想到你们根本没被控制,所以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冒牌货的伪装。” “这同时也代表它非常忌惮沈星移的存在,所以,即使对我心存杀意,也不敢让我凭空消失,而是妄图借助你们的存在,重新伪造一个‘我’,以此偷天换日。” 张纯良摇了摇头,点评道,“蠢得可爱。” “说到陈跃——噢不,沈星移。”屈安然拉长了声音,“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我可是听亭英他们说过你们可歌可泣的副本爱情故事哦。” “够了,不要再乱起这么奇怪的名字了……”张纯良尴尬到扶额长叹,其实他也很纳闷沈星移跑到了哪里去。 “呜——”说黑豹黑豹到。 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矫捷的豹影,它速度飞快地向房车的方向奔来,健硕有力的四爪掀起浩荡的烟尘,在它身后化作一片云雾般的盛景。 这一刻,它仿佛是踏空而来的神兽。 豹子嘴里叼着一只不知名的动物,脑袋高昂,遥遥地盯着张纯良的身影,眼神发亮。 “屈安然。”张纯良趴在车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黑豹。 “怎么了?” “它好帅啊。”张纯良认真地感慨道。 第396章 愤怒的ta 31 屈安然鲜少有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沉默了半天,伸手礼貌地鼓了鼓掌。 大黑豹的速度很快,几乎眨眼间便从地平线冲到了小车面前。 与此同时,众人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大黑豹前爪扒上房车顶,把嘴里叼着的奇怪猎物放到了车上。 那浓郁的血气让三个人类下意识躲远了一点。 “你会把老k弄脏的,小星。”张纯良无奈地说道,“其实我们可以下去……” 大黑豹浑不在意,毛茸茸的圆耳朵轻轻一弹,前爪支在老k身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化作黑猫的模样,灵活地跃上了车。 “啊,我没关系的,良良。”老k十分善解人意,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流下来的血我能吃一点吗?” 这奇怪的动物通体血红,长得乱糟糟的,像是无数条肉肠纠结在一起的一团乱麻,让人分不清头尾。 它表面像一团缠在一起的蛇球,但是明显只有一个身体。 “也是为难它了……可怜的面条怪。”屈安然喃喃道,“都长成这样了也会被吃,简直没有天理了。” 张纯良搂着怀里脏兮兮的小黑猫,好奇地看着那团仍在不断蠕动扭曲的乱糟糟的怪物。 它很奇怪,不像是这个世界会存在的生物。 不过,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的生物其实都是已经销毁重组的能量体,偶尔有一两只在吞噬别的能量体中产生变异也不是不可能…… 黑猫脑袋在张纯良怀里胡乱扭动,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蹭了他一身灰尘和血渣,甚至还试图往他衣领里钻。 那怪物显然受到了重创,浑身鲜血横流,那些通红腥臭的血液淌满了老k的车顶,然后慢慢消失了。 “小章鱼须吸收掉了它的血,看来这是个好东西。”屈安然摸了摸下巴。 像老k这样强大的怪物,会本能地分辨出哪些是能量充足、对它有助益的食物。 黑猫钻进张纯良的衣领里看了半天,确认他身上那些昏迷时产生的血纹已经全部愈合了,这才依依不舍地钻出来。 它轻轻“呜”了一声,长尾巴勾着张纯良的手臂,催促他赶快下嘴。 “谢谢你,小星。”张纯良早就被男朋友锻炼出了强大的承受能力,他淡定地从身边拿起一片小铁皮,顺着那怪物的边沿,割下了一条红色的肉条。 等他把那肉举到眼前,才发现这怪物的外皮是透明的,红色的其实是它体内流动的血液和内脏。 “味道怎么样?”屈安然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他并不是不想第一个替张纯良试毒,只是那只小黑猫在他怀里眼神虎视眈眈的,显然不想让他率先品尝。 “还不错……像果冻。”张纯良表情微妙地回味着,“感觉身体里热腾腾的。” 那肉入口以后并不腥臭,甚至有些甘甜,肉的口感像是某种果冻,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他浑身都开始发热,这种热又和他体表被太阳晒到的燥热不太一样,像是肺腑正在被冶炼重塑一般沸腾着。 “这是什么补气血的食物吗?”张纯良不确定地看着黑猫的小脑袋。 不过,这东西显然比普通的补气益血的食物更加珍贵,小星垂着脑袋靠在他的怀里,整只猫懒洋洋的,看样子累坏了。 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找到了这种非凡的怪物。 张纯良揉了揉它的脑袋,把铁片递给了屈安然。 “我会带着感恩的心品尝每一口的,保证不多吃。”屈安然矜持地捏起小铁片,很有分寸地割了一点面条怪的外须,先递给了李牧峰。 “给,给我的?”李牧峰看着他的举动,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些感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屈安然这个家伙总是有点不爽,但是他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想到自己,这让他简直受宠若惊。 他决定之后对这个小少年态度好点。 张纯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点出屈安然这家伙忽然发善心的原因。 屈安然明显是在担心沈星移不允许他分食这只怪物,所以先用李牧峰来试探一下它的态度…… 黑猫掀开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李牧峰一眼。 然后扭了扭身子,没再理会他。 其实,如果张纯良再想继续吞食那只怪物,它也会阻止的。 因为这个东西蕴含的能量极其旺盛,它尚且不敢一次性全部吞噬,像张纯良这样孱弱的人类食用过多,说不定会爆体而亡。 这个模样古怪的家伙其实是时空裂隙里的特异生物。 这个世界因为崩毁而无意识连接到了很多异时空裂隙,那些裂隙有些非常危险,轻易踏入必定尸骨无存,而有些却生存着很多神奇的生物。 张纯良之前待过的那个池塘,就是小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个非常适宜生存的裂隙。 小星并不知道什么是时空裂隙,但是它知道有些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些奇怪的景色,它经常能在那些地方猎捕到长相怪异、能量充沛的生物。 它带给张纯良的就是它至今为止发现的最强大的一只。 这怪物本身武力值并不强大,但是却豢养了一群极为强悍的大虫子,那些虫子是它最忠心的护卫,时时刻刻伴它左右。 小星馋它好久了……因为它身上有股非常强大的生命力,让它本能地想要吞噬。 当它看见张纯良浑身冒血的样子时,第一个便想到了这个大怪物。 它原本以为猎捕它需要花费很大的代价,却不曾想,这次去找怪物时,它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虫子。 于是小星愉快地把它偷了回来。 其实,这怪物是异时空一支虫族的虫母,近期刚好是它的产卵期,它变得非常暴躁焦虑且没有安全感,因此驱逐了所有的虫族护卫,躲进了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巢穴产卵。 谁曾想,它的巢穴就是时空裂隙的入口,对于这大黑豹来说,这里简直是自助餐台。 于是虫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大猫一口叼走,甚至没有任何虫子发现它的失踪…… 李牧峰好奇地看着手里有半根小臂长的血色长条,试探地吃了一口。 味道甘甜润滑,但是并不难吃。 在这见鬼的高温末日里,他吃过的难吃食物这比这多多了。 最难吃的东西,甚至比他姐姐李沐雪做的饭菜还要恶心…… 等一等……李沐雪? 李牧峰下意识吞下了嘴里的肉条,目光变得涣散茫然起来。 “你怎么了?中毒了?”屈安然神色诧异地看着他。 李牧峰很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他浑身都无法动弹,就像一具石化的雕塑。 屈安然的模样在他眼里逐渐扭曲消失,最后化为了一道极其刺眼夺目的光门。 李牧峰的意识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进了那道光门,只听“吱呀”一声,他走进了一个装饰典雅的咖啡馆。 “先生,你要喝些什么?”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向他含笑询问。 这个咖啡馆、这个服务员,李牧峰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在他这漫长而痛苦的生命中,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这一幕,只是最近好几天都没有梦到了。 “我要一杯白开水。”他熟练地回答道,然后径直走到了最角落的座位上坐下。 他好像在等待谁,可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李牧峰顺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只小花盆,小花盆里有条长相可爱的红紫色小芽,正在惬意地摆动着。 李牧峰忽然发现,这小芽长相有点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把脑袋凑近,认真地端详起那条小家伙。 “您的白开水。”服务员女孩向李牧峰递上了一杯水。 但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 李牧峰皱着眉,抬起了头,看向那莫名熟悉的女孩。 “你还没想起来吗?蠢货?”女孩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我要找你们的老板!”李牧峰有些伤自尊地嚷嚷道,“白开水我也是付了钱的……” “你不能一直逃避,傻弟弟。”女孩忽然弯下身,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别害怕了,你已经安全了。” 李牧峰捂着自己的额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这是他每晚梦境里都会出现的服务员,她每次都是端上一杯白开水就离开,今天是她第一次和自己主动搭话。 李牧峰的眼里莫名地蓄满了眼泪:“你下手太重了……” “谁让你这么蠢。”女孩甩了甩马尾,把桌子上的那杯水端起来,浇到了小花盆里。 小花盆里的那颗红紫色的小芽苗骤然涨大,瞬间挤炸了花盆。 随着花盆碎裂的脆响,李牧峰脑袋里霎时变得清明起来。 他脸色一变,猛然站起了身,伸出手想拉住眼前的女孩。 可是,那服务员的身体,竟然也随着花盆一同碎裂了。 李牧峰——不,李沐风的眼睛里淌出了一滴滴眼泪,砸在脚下,溅起了细碎的水花。 那红色肉芽越长越大,变成了李沐风熟悉的巨大触手,它挤炸了整个咖啡屋,将李沐风肉眼可见的所有空间全部涨得满满的。 最后,在一声宛如布帛碎裂的声响里,他猛地大叫出声。 然后离开了这个梦境。 他的意识回归现实,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带着沉闷的剧痛。 他眼睛里淌满了狼狈的泪,整个人汗涔涔的,无力地躺在老k的车顶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张纯良正蹲在他身边,眉头微皱,认真望着他。 “我,我……”他嘴巴几次张合,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沐风?”张纯良试探地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副本里喊出他的名字。 李沐风喉头哽咽了,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浑身颤抖地扑进了张纯良怀里:“我看见李沐雪了……” 那个很早之前为了救他,死在了副本里的可恶姐姐。 “她说什么了?”张纯良耐心地问他。 “她,她嫌我蠢……我都这样了她还欺负我……”李沐风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自己的梦境,终于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她没等我想起她,就走了……” 其实他心知肚明,真正的李沐雪早就死在末日副本里了,他梦境里出现的那个,可能只是他内心执念的映射,或者是他潜意识里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人。 所以在他的意识庇护所里,有了这样一个“看门员”。 “她会一直陪着你的,就在你心里的某个角落。”张纯良这样说道。 “……谢谢。”李沐风的表情隐没在了一脸的大胡子里,沉默了很久,然后又忽然说道,“我还看见了老k,它占据了我的整个梦境空间。” “那是我赠予你的一部分力量。”老k从他身边探出个触角尖,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它会帮你稳固意识,重新修复血肉,欢迎回来,小风。” 原则上,李沐风的身体已经死在了这个世界里,而他的意识则被世界规则寄放在了一个虚构的人物“李牧峰”身上,李沐风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生活的记忆,都是虚假的。 而他一旦意识到真实的自己已经死掉这件事后,就会意识崩溃,化作死前的模样,彻底消亡。 老k的力量如同扎根在他灵魂深处的巨树,将他羸弱的灵魂意识加固,同样还会作用在他死掉的身体上,让他的身体机能重新焕发生机。 “那这么说,你给了他生命,他是不是可以管你叫爸爸?”屈安然蹲在他们身边,耐心地听了半天,然后礼貌地问道。 李沐风浑身虚软,但还是用尽最大的力气,向屈安然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最终竟然是这个大家伙唤醒了你。”张纯良看着身边垂死挣扎的虫母,再次感慨道,“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啊——” 他的衣领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猫头,黑猫歪着头看了他们半天,从张纯良衣服里跳了出来。 它跳下车,化作了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豹,重新叼起那只乱糟糟的怪物离开了。 “它去干什么了?”屈安然问道,“吃独食?不像沈大王的风格啊。” “它应该是觉得那个怪物很有用,舍不得直接杀掉它,所以把它送回去养身体了。”张纯良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不知道对于这怪物来说,这样活着究竟是福还是祸。 他的手臂忽然被一只湿漉漉的冰凉手掌抓住了。 张纯良转过头,询问般地看向李沐风。 “……小心。”李沐风嘴唇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快要昏厥过去,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句话,“游戏之家,要杀你,我的通关任务,就是、以各种可能的方式杀掉你,并取代你的身份。” 张纯良的眼神倏然沉了下来。 第397章 愤怒的ta 32 “主线任务在双石村生活一个月……通关任务……取代‘张纯良’的身份?”玩家王柳凯沉重地向队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任务。 他刚进来就陷在了一个情况相当糟糕的逃荒队伍里,还被封锁了技能和系统背包。 他进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场团队赛估计不会特别顺利,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眼下,他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和自己的四位队友汇合。 几人互相沟通了一下,这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的任务是相同的。 “李沐风?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表情这么难看?”小队的队长——栉风沐雨公会的现任副会长平邑,担忧地看向面前脸色苍白的青年。 “我没事……就是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李沐风喃喃自语道。 这是他自末日副本后下的第一个副本,公会成员担心他因为李沐雪的去世而精神恍惚发挥失常,特意为他选择了一个团队五人本。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昨天才在咖啡馆里见到过的朋友,竟然会成为他在这个副本中的“通关任务”。 可是,据他所知,张纯良并没有下过这个副本。 难道他们不巧撞到了一个副本里,敌对团队的任务是互相扮演对方的成员? 他心里充满了荒谬,不解,还有深深的恐惧。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张纯良”只有一个,可是他们有五个成员,那他们该怎么同时完成任务?而且,“取代”张纯良,究竟又要如何才算成功取代。 “系统不会干这种让团队成员自相残杀的蠢事的,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平邑安慰他们道,“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在对方公会之前赶到双石村。” “总觉得张纯良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见过。”崔辉狐疑地嘀咕道。 张纯良曾经不懂游戏规则,让自己的真实姓名在新人榜上挂了一段时间,有些玩家还对他的名字有印象。 “别瞎猜了,肯定是哪个npc的名字啊,难道游戏之家还会专门给你任务,让你去取代另一个玩家吗?别太搞笑。”王柳凯刚刚从吃人的逃荒队伍里逃出来,语气有些暴躁地反驳道。 李沐风沉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嘴巴闭得死紧,在心里默默否定了王柳凯的猜想。 不知怎么,他心里非常确定,任务中的“张纯良”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早在末日副本里,他就隐约感觉到那个副本的难度很不对劲,不仅有各种各样恐怖的怪物,还面临着整个世界毁灭的危机。甚至还有一个被游戏之家额外开挂的玩家李军从中作梗,残害其他玩家。 可以说,如果没有张纯良和他的邪神男友,他真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出来。 似乎,从很早之前开始,游戏之家的主系统……就在针对张纯良了。 只是在这个副本中,它已经不再假惺惺地伪装公平正义,而是将自己的恶意不加掩饰的放到了明面上。 李沐风心乱如麻,他很想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张纯良,可是他所有的道具都被封锁了,无法传音,也无法中断游戏。 他原本的计划是走一步看一步,尽快拿到副本的“钥匙”,逃离这里,结果没想到,在接下来赶往双石村的七天时间里,他的队友们纷纷出现了诡异的状况。 …… “我总觉得,他们不是我的队友。”李沐风眼神放空,语气疲惫地对张纯良说道,“或者说……被什么东西取代了。” 他不经意间会看到队友们窥视着他的目光,充满探究和让他毛骨悚然的好奇,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吃掉一般。 更让他忍受不了的,是有一天晚上,他从噩梦中惊醒,竟发现他的同伴中的三位都没有睡觉,三个人直直地坐在他的身边,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他冒出了一身冷汗,没敢表露异常,就这样硬生生挨过了一晚上。 最后,等到那几人全部回到自己的铺盖上,他才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醒过来。 “一开始是崔辉,后来是王柳凯……然后是申明明,后来,连最强的平邑大哥也变得不对劲。”李沐风心里有些难过。 平邑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异常的人,他和他的姐姐李沐雪互相有好感,本人实力强大,头脑冷静缜密,在他心里是准姐夫的不二人选,可是现在,他们全都死在了这个副本里。 “所以,你最终也没有去到双石村?”屈安然支着腮,懒洋洋地询问道。 李沐风憋屈地摇了摇头:“我们去的那条路是错误的,王柳凯说他有地图,自告奋勇要带路,可是我们走了很久都没看到那个村子,而且,路程中他们性情大变,每日都要吃很多的食物,我们收集来的食物根本不够他们吃。” 而且他们进食的模样实在太狰狞了,李沐风不敢和他们争夺,生怕刺激到他们。 “都是靠平邑哥偷偷塞给了我一些食物,我才勉强活了下来……不过他后来也……”李沐风笑容苦涩极了。 没人能体会到他这样的感受,身边的亲友一个接着一个因为救他而死掉,可他却找不到任何方法给他们报仇。 他只是个无能的好运鬼而已。 “方便讲讲你那位平邑哥吗?”屈安然听得津津有味,主动询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的,又是什么时候死掉的?” 李沐风愣了一下,歪头端详起屈安然。 恢复记忆后的他,依然没记起这个自来熟的少年的身份:“话说,你究竟是哪位……”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屈安然郑重地伸出爪子,和他握了握手。 李沐风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握完手之后,才明白这个讨厌的家伙口中的“父亲”指的是老k。 他脸色黑了下来,但明白现在不是和这个家伙置气的时候。 于是他强行吞下满肚子的气恼,从记忆里寻找和平邑有关的事情。 “平邑大哥过副本很厉害的,是我们公会的一号人物,也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任会长的人选……”李沐风回忆道,“据说我们的会名,就是他为了向我姐姐表忠心起的。”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乖侄。”屈安然耐心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意思是,从你进来这个副本之后,平邑这个人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沐风先是一愣,接着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眉头微微皱起。 “没有,他很强,一直是我们团队中的主力,也是他率先集合了所有人,带着我们向双石村的方向走……” “一点奇怪的地方也没有吗?”屈安然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其他成员都变成那样了,他却始终很正常?” 李沐风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表述有问题,他坐直身体,终于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 “……不,好像,有些不正常。”他忽然说道,“他好像……很喜欢问我问题,有意无意会问我一些和张纯良有关的事,就好像……清楚我一定知道这些问题。” 张纯良礼貌地端起竹筒和二人碰了碰杯:“是这样没错,我一向很抢手。” 屈安然没忍住大笑起来,然后被黑猫用尾巴狠狠地抽了一下嘴巴。 “对啊……好奇怪,我怎么忽然想不起……平邑大哥是怎么死的了?等一下,我又是……怎么死掉的?”李沐风茫然地看着张纯良,眼睛里充满了惶惑,“张纯良,我是不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你是假的吗?” “因为你中计了啊,小傻侄。”屈安然揉了揉抽痛的嘴角,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你任务的不合理处吗,取代同一个人的任务怎么会出现在同阵营的五个队友身上?” 李沐风动了动嘴,觉得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但是又无法反驳。 “你被他们骗了。”张纯良也听懂了屈安然的意思,于是向李沐风解释起来,“你们五个人,极有可能是被分配有五个不同的任务的。” 李沐风眼神更迷茫了,下意识问道:“不可能啊,那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欺骗我?” 屈安然举起李沐风脏兮兮的爪子,指向了张纯良的方向:“还不明白吗?你都知道游戏之家要针对张纯良了,那作为和他联系密切的朋友,你被针对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的记忆被动了手脚,平邑给你的食物里,可能有些类似催眠药剂的成分,他在窃取你记忆里的和我有关的信息。”张纯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个信息提取器。” 那个平邑,才是真正被系统选中的“张纯良”扮演者,而他的其他队友,应该接到了和李沐风有关的任务,比如说“扮演李沐风”,再或者说帮助平邑获得李沐风的信任等任务。 所以,他们才会刻意偷窥李沐风的一举一动,甚至在晚上围聚在他身边,试图催眠他获取信息。 “你惊醒的那天晚上,说不定他们都知道你醒来了哦~”屈安然坏心眼地恐吓他,“他们在攻破你的心理防线,让你自己先崩溃。” 李沐风脸都扭曲了,他有种混在学神堆里的学渣的诡异错觉,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智商缺陷,他努力反驳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游戏之家干什么多此一举,让我知道它想针对你的事情,这不是很矛盾吗?” “因为它在试探你的态度啊。”屈安然眼神中露出一点怜爱,“但凡你表现出任何一点想配合它完成任务的意思,你都不会被玩的这么惨。” 李沐风无力地倒回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矛盾极了。 他好像明白了屈安然的意思。 其实在这个队伍中,他有很多次主动揭露张纯良身份的机会,只要他把握住其中一次,他就会成为团队中最重要的核心人物,那个“取代”张纯良身份的人。 可是,他没有一次选择背叛他,所以平邑才会接替了他的任务……并且放弃了他。 “为什么会选择我。”李沐风平静地问道,“就是因为我蠢吗?” “因为你有背叛过我的前科。”张纯良轻声安慰道,“它想引诱你再次背叛我。” 试想一下,如果李沐风真的选择成为那个取代张纯良的人,当张纯良和他相遇,并揭开他真面目时,该是多么滑稽又可悲的一场大戏。 “所以,平邑他们榨干了我的所有信息后,在睡梦中杀掉了我?”李沐风又问道。 “大概是这样,也可能是你识破了他们的诡计,被灭口了。”大概是李沐风现在的表情着实有些惨淡,屈安然难得说起了人话,“毕竟你被他们不知道下了多少药,脑子混乱失忆是很正常的。” “我偏向于第二种情况。”张纯良举起了手,“李沐风动用了我送给他的咸鱼道具,这说明他应该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了抵抗。” 他激烈的情绪惊醒了体内老k的力量,帮助他突破了系统的封锁,在死前为自己上了一道防护锁。 “那他们呢?”李沐风问道,“我的队友们,他们真的死了吗?” 屈安然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说道:“乖侄,说不定叔叔在无意中替你报仇了哦。” 李沐风垂下了头,浑身散发着颓丧的气息,他以为屈安然在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运气和头脑,不可兼得。”屈安然又说道,“虽然你脑子不好,但是你运气很好呀。” 张纯良冲他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示意他闭上狗嘴。 “你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努力把碎掉的李沐风拼起来。 “张纯良,你其实不用安慰我的,我很清楚,自己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软弱,蠢笨,没有姐姐我就是个死的最快的炮灰。” 屈安然听从张纯良的旨意,乖乖地捂着嘴巴,每听李沐风贬低自己一句,他就有节奏地跟着点一下头,看起来格外欠揍。 “你非常重要。”张纯良严肃地把李沐风的头抬起来,让他正视自己,“可以说,我万分感谢你还活着,如果没有你的存在,这场游戏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就是死局。” 李沐风迷茫地看着他,心里却意识到张纯良并不是在安慰自己。 “你现在看看自己的任务,还是原来那个吗?”张纯良提醒道。 李沐风肉体复苏后,玩家身份和系统面板也跟着回来了,他下意识打开了面板,讶异地发现,自己的任务已经改变了,大概是因为他正处于新一轮游戏中,于是被归入了张纯良的队伍里。 “通关任务……指认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李沐风念出了那行字,抬头看向张纯良,却仍是不解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的所有npc都是假的,你们可以把他们当做一抹死后的执念,一抹残魂,因此,他们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为真正的信徒。”张纯良点了点桌子,语气郑重。 “那我们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屈安然率先举起手。 “小屈同学,你来回答。”张纯良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果只有完整的人可以被称为信徒,那么这个副本里现在就只有玩家符合要求,我们需要十个玩家,主动成为邪佛的信徒,然后互相指认。” “满分。”张纯良微笑道。 “可是,我们原先队伍里有一个是邪佛被派出去的傀儡,因此它不能被称为完整的人。”屈安然惊奇地看向李沐风,忽然发出了一声赞叹。 “我收回刚才冒昧的话。”他诚恳地说道,“原来你是我们的救世主啊,乖侄。” 第398章 愤怒的ta 33 “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是在说我很有用吗?”李沐风的表情还很懵逼,他看着屈安然忽然冒出精光的眼睛,意识到他们并没有骗自己。 “我们现在用最乐观的想法去看待这个副本,如果所有玩家都还活着,并且对方阵营没有出现像我们一样有傀儡玩家的情况,那我们如今就有九个信徒预备役。” 屈安然把刚吃剩下的面条怪的触手摆在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竖了九条。 “可是通关任务要求有十个信徒。”屈安然竖起食指指向,“你这个前副本余孽简直就是为了填补这个空缺而存在的。” “我……就是那第十个信徒吗?”李沐风挠了挠头,“我懂了,不过,我们并没有办法去保证其他玩家都活着啊,还是不太靠谱……” 屈安然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编蚂蚱跳到了桌子上,抬起触角和李沐风打了个招呼。 “放心吧乖侄,叔叔还是有点本事的,我会尽量让那些人活过来的……”屈安然将一只只小蚂蚱指挥上了桌子,然后把桌子上的面条怪触须搬了下去,“只要给我提供足够的能量,我应该可以帮助他们复活 。” “很了不得的能力 。”张纯良真心实意地赞道,“简直比我幸运多了。” 屈安然来了精神,他好奇张纯良的能力很久了,于是迫不及待地纠缠着他讲述自己的经历。 老k愉快地开着小车走在荒无人烟的田野中,周围是干枯的树丛和无尽的黄沙,可它一点也不觉得无趣。 它伸出两根触爪帮助众人扇风,一边开车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聊天,偶尔还会替笨嘴拙舌的李沐风说两句话,请求屈安然少欺负他一会儿。 偶尔路过一些中小型荒镇时,它就会停下车,带着大家进去找一些补给。 食物是这里绝对找不到的稀有品,在废弃的村镇里,他们大多数只能找到一些逃荒者没有带走的棉花和木材。 老k很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它想给自己的车厢做一些家具。 众人看出了它的心思,于是主动帮它搜罗起合适的木材,他们用了半天时间,接连搜索过了三四个村子,竟也找到了不少还算有用的废品。 等到夜幕降临,老k的肚子里已经装了一堆破烂的木材棉花和铁皮,它心满意足地在一处小山坡脚下停了下来。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屈安然说道,“尽量远离人类聚集地,那些地方很不安全,可能会撞到其他逃荒队伍。” “多多和狐狸还没有找到我们。”张纯良难得有些心急,这个副本里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有些担心他们发生什么危险。 “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担心我们今天的晚餐。”屈安然自来熟地去翻张纯良的背包,摸出几根鱼干叼在嘴里。 “你老是偷吃。”李沐风有些不满,“张纯良的存货都被你吃完了。” 张纯良有些头疼,放下手中的石头,想去劝阻两人。 这两个家伙天生水火不相容,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出现过了好几次矛盾。 “你根本不懂我的苦心。”屈安然义正言辞地把鱼干咽下去,老气横秋地说道,“我如果不吃掉这些东西,沈星移哪里还有在伴侣面前发挥的机会?” 张纯良准备上前的脚步一顿,缓缓挑起眉。 小星在刚才老k停下车后就离开了队伍,极有可能是去捕猎了。 “而且,以张纯良的性格,他肯定会选择把新鲜的食物储存下来,然后苦兮兮的吃不新鲜的鱼干。”屈安然嗑瓜子一样把螺肉扔进嘴里,还顺手扔给了李沐风一把,“这样他就永远会把新鲜的食物放到不新鲜,然后再吃掉不新鲜的东西,没苦硬吃。”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张纯良礼貌地问道。 “我吃点苦没关系,但是再苦也不能苦良良嘛。”屈安然露出嘴角甜蜜乖巧的小酒窝,冲张纯良眨了下眼。 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根还带着小牙印的红薯干,扔给了张纯良。 “你要是饿,可以先吃这个垫肚子。” “这是什么?”张纯良看了看干瘪坚硬的红薯干,试着咬了一口,险些被崩掉牙。 “这是疯狗的磨牙棒,它藏起来要送给你吃的小零食。”屈安然老实地说道,“我就啃了一口,剩下都给你留着呢。” “狡猾的家伙。”张纯良也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屈安然虽然有时候聒噪恼人,但是在这个压抑的副本里,的确带给了大家难得的精神气。 他一路上不停地挑衅李沐风,其实也是在帮助他尽快从被队友背叛的阴影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非常善于交际的家伙,他从不主动去安慰人,看似肆无忌惮玩世不恭,但行事却极有分寸,总是在不动声色中观察着每个人的情绪。 就比如此刻,他一定觉察到,张纯良在思念张多多了。 “……还是留给它吧,我实在啃不动。”张纯良努力消化着自家狗狗的宝贝小零食,结果被崩的腮帮子发酸,于是识相地放弃了。 “老k,你不要生火——小心被烫熟!”李沐风赶忙驱走了庞大的紫红色触爪,自己把干燥的木材点燃了。 即使到了夜晚,温度也没有怎么下降,仍然处于四十度以上的高温,每个人身上都是黏腻湿滑的汗液,格外恼人。 但是李沐风坚持要生一堆火。 他把自己攒了好久的土豆和干馍扔进火里烘烤,然后大汗淋漓地坐到了张纯良身边。 “有没有考虑过去检查一下脑子。”屈安然诚恳地问道,“在这样的天气里生火做饭,简直是天才的壮举。” 李沐风翻了个白眼,他今天被怼了一整天,早就已经免疫了:“火焰可以驱逐很多夜行怪物的,我们现在没有道具,光靠老k一只章鱼很难保护好自己,而且,你不觉得吃热腾腾的食物才有种活着的感觉吗?” “那惨了。”屈安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这个副本的怪物眼里,我们全都是热腾腾的食物。” “小安然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老k点评道。 它把自己的触爪尖伸到几人面前,递上了几颗水果硬糖。 这段时间它偶尔也会回到张纯良的空间,尝试把里面的物资取出来。 直到现在为止,它已经成功取出了半包水果糖,不同口味的压缩饼干和一包红糖。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留给张纯良的惊喜。 “这是——我的纹身贴?!”张纯良看着被贴在红色触爪上的纹身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这简直是他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收到的最大的惊喜。 进入副本之前,他准备了一些和召水有关的纹身贴,还给自己纹了海神的纹身。 可自从圣父系统被这个世界屏蔽之后,他身上的纹身就无法起作用了,大概是因为赋予他能量的源头被游戏之家阻断了。 但是纹身贴不同,这里面本就积蓄着一定的力量,只要激发就可以立刻使用。 “只能拿出这一片,良良,我觉得你会喜欢它。”老k轻轻勾了勾触爪尖,把纹身贴放进了张纯良的手心里。 “老k真是个贴心的爸爸。”屈安然搂住李沐风的肩膀,感叹道。 张纯良将浪花形状的纹身贴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顿时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清凉。 张纯良的纹身贴制作技术并不成熟,这一片召水的纹身仅有三次使用机会,而且一次性召唤出来的水也只够装满五只水桶。 但对于现在极端缺水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好了,接下来我们可以煮粥吃了!”李沐风有些高兴,“其实我这里还藏了一点米来着……” 不多时,小星也捕猎回来了,它化为庞大的豹形,嘴里叼着几串如同葡萄般的水果,但那枝条上的一颗颗“葡萄球”竟然如同活着一般不断叽叽喳喳地尖叫着。 “长得好有创意的生物。”屈安然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能把它们捉到的沈老大也很有创意。” 黑豹胡须微动,把那一串串尖叫的葡萄放到了张纯良脚下。 谁知那葡萄刚一落地,竟如同长脚一般飞速地向外逃去。 然后又被敏捷的大豹子一爪子拍翻。 这天晚上,他们的食物格外丰盛,加了红糖的米粥,烤得焦脆的土豆和馍馍,以及散发着奇特肉香的烤葡萄串。 屈安然吃得热泪盈眶,简直要跪在大黑豹面前俯首称臣。 小星没有搭理他,转而化作高大的人形,把老k车厢内的一堆破烂废物搬了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仍然使用的是张多多的脸。 屈安然看着面前熟悉的人,难得大脑宕机,面露茫然。 “这是一个小误会。”张纯良硬着头皮解释道,他举起一根葡萄肉串塞进屈安然的嘴里,然后走向了小星。 他正在一脸冷漠地组装着木材,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你不高兴了吗?”张纯良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自张纯良和他的伙伴们汇合后,小星沉默寡言了许多,再也不像二人在池塘边那样自由无拘,甚至可以说得上毫无存在感。 大概是因为这片灵魂碎片真正的身体已经随着世界意识消毁,他在漫长的时间里找不到自己的身份,所以性格比起之前的那些更加独立乖僻,甚至喜怒无常。 “不高兴。”小星凉飕飕地说道,“离我远一点。” 张纯良没有被他小小的坏脾气吓到,他变本加厉地蹭到了黑皮青年的身边,把他的身体蹭得左右乱晃。 “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吗,你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生活?”张纯良问道,“我可以让他们离咱们远一点。” 不远处的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拿起食物,安静如鸡地向远处走去。 小星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没必要,你喜欢和他们一起生活。” “你不需要迁就他们的。”张纯良认真地说道,“你是我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如果你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相处,那我们就兵分两路。” 小星没有看他,消瘦英俊的侧脸逃避般微微偏向一旁,继续削起了手里的木头块。 张纯良发现,这段时间,他似乎很少变成人形。 自从他告诉小星他变化的是他的小狗多多的身体后,他看似浑不在意,但那以后,却很少当着他的面变出行动最方便的人形了。 “你为什么总要变成多多的样子?”张纯良不解地问道,“难道你只能变化成最近进食过的生物的模样吗?” 小星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起。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张纯良想要换下一个话题,他才低声说道。 “你……会看我。”小星说道,“只有这个样子,你会一直看着我。” 所以,即使他并不喜欢这具皮肤,却还是在变换人形时下意识选择这个身体。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有多矛盾,他既想让张纯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又不想他是因为顶着别人的脸才被他注意到。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应该长什么样子,他是一个只能窃取别人身份而活的偷窃者。 “……对不起。”张纯良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我让你难过了吗?” “没关系。”小星微微垂下眼睛,然后轻声问道,“良良,沈星移是谁?” 张纯良给他起的名字里面有一个“星”字,那个被那群聒噪的人类一直提起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星字,他会不会只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这段时间,他反反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平静的血肉下几乎要淌出炽热剧毒的岩浆。 他头一次这样强烈地想要杀掉一个人,不是因为食欲,而是让他心脏疼痛欲碎的嫉妒心。 他想把那个“沈星移”的每一根骨头嚼成粉末,细细品味他和张纯良曾经的过往。 没关系,他不会让张纯良难过的,他会变成沈星移的模样,陪在他身边,就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样。 “我可以认识一下他吗?”小星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忧郁难过,他认真地看着张纯良,“我想认识你的每一个朋友。” 张纯良嘴角一抽,把手上的肉串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怪不得这家伙会忽然变做人形,引诱自己来找他,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实在是太清楚沈星移这家伙的本性了,每当他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必然是憋了一个大招在后面。 “当然可以。”张纯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敷衍,他轻咳一声,宛如渣男一般画起了大饼,“只要我尽快完成任务,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见沈星移……” 小星的眼神沉了下来,他扭过头,又专心致志地削起了木头,然后轻声应道:“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 这一天,张纯良是伴着小星削木头的声音睡着的,恍惚间,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小星拿起锯子,“咯吱咯吱”地将沈星移的画像锯得四分五裂,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哪一片是我……哪一片是我……?” 张纯良陷在荒诞诡异的梦里,天旋地转,只觉得浑身是汗,怎么也睡不安稳,他在半梦半醒间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才被人猛地摇醒了。 他头痛欲裂,缓缓坐起身,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李沐风一脸苍白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猛然扭过头—— 距离几人几公里外,竟凭空出现了一座翠绿连绵的山。 山下的石刻牌匾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双石村”三个字。 第399章 愤怒的ta 34 “我查看过了,不是幻境,那是一个真实的地方。”屈安然的声音罕见地变得严肃起来,“那就是双石村。” “我睡醒的时候就看见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李沐风补充道,“就连老k也没发现。” “对不起……我好像睡着了。”老k有点愧疚,自从吸收了邪神的力量后,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困倦了。 大概是昨天晚上它心情很惬意,因此竟然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沉眠。 “不是你的错。”张纯良抓了抓糟乱的头发,找到了昨天蓄水的水桶,从里面舀了一瓢水来洗漱。 这个世界的解释权不归他们所有,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受他们的控制。 这个早晨,队伍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默。 吃完早餐后,三人又聚到了一起。 “沈老大呢?”屈安然问道,“我有点怀疑……” “很有可能。”张纯良说道,“只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眼前的状况很有可能是小星造成的。 李沐风看了二人一眼,犹豫着问道:“我想问一下,那个沈老大,和末日副本的章鱼邪神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张纯良并不像是见异思迁的人,可是现在和他有不正当关系的男性未免也太多了,章鱼邪神、沈什么老大,还有这个世界的那个大黑豹……于是他心里有了一种离奇的猜测。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你解释。”张纯良笑了一下,“你和他相处过,应该也了解他很强大。” “无法想象……”李沐风的表情有些震撼,“你的意思是,在末日里庇护了幸存者、造成了世界污染的邪神章鱼,竟然是你的男朋友……的碎片?” 屈安然吹了一声口哨,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到底过了什么副本,听起来好有趣。” “总之,双石村的出现或许和他有关。”张纯良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那只小黑猫,他无奈地说道,“我猜测,这可能是某种幻觉?” 小星在不知不觉中,制造了某种迷障,让所有人都迷失了方向,以为他们一直行驶在一片荒野中,直到今天,他才撤去才终于露出了世界真实的模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满足了什么条件,所以游戏自动帮助我们推进了剧情。”张纯良不确定地说道,“还是等一等沈星移回来,或许他能告诉我们原因。” 张纯良心里觉得有点不安。 他无法解释这种不安的源头,只觉得有些焦躁,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不受控制地在发生。 “老k,你为什么会在这条路上行驶?”屈安然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是大人告诉我的。”老k老实地回答道,“他说让我朝着能量最充沛的地方走。” 这是张纯良的请求,在离开逃荒队后,他想让小星帮助他找到传说中的“双石村”。 小星听完他的描述后,便指挥老k朝着这个方向行驶。 “没什么问题。”屈安然点了点头,“如果双石村就是邪佛的老巢,那理应是这个世界里能量最充沛的地方。” 毕竟在他们的任务提示中曾提到过,双石村的人信仰着一尊佛,这佛庇佑着整个村庄不受高温侵害,这个村子大概就在邪佛的老巢附近。 “可是很奇怪,我总是找不到那个地方。”老k纠结地触爪扭成了一团,“那个能量充沛的地点在不断地变化位置,就好像会移动一样。” “一个活着的生物……听起来不太妙啊……”李沐风附和道。 他的话音一落,其余二人的眼神都沉重了下来。 就连可以趋福辟邪的幸运家伙都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可见这双石村危机重重。 “我甚至怀疑,李沐风这家伙没到双石村就死在路上,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趋福避邪了。”屈安然认真地说道,“我们最好等沈老大回来,再考虑要不要进去。” 这也是张纯良的想法。 他总觉得这双石村出现得过于突兀仓促,并不像沈星移的风格。 因为担心遭到小星的阻挠,张纯良在昨天之前都没有向小星提起过自己的任务,因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完成任务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事情。 这一路上,小星配合着张纯良等人的行程赶路,甚至还主动为老k指明了方向,但是他能感觉到,小星对于带他们去“双石村”的这件事并不积极,甚至可以说有些不情愿。 如果这个地点真是他刻意隐藏起来,不想让张纯良他们发现的话,那极有可能是他认为这个地方很危险,因此不想让他们进入。 那么,现在双石村突然出现这件事就很蹊跷了。 沈星移虽然看上去总有些任性爱耍小脾气,有时候还会神经兮兮地搞出一些惊吓,让张纯良焦头烂额,但其实大多数情况下,这只是他想吸引张纯良的注意力的小情趣。 他心思缜密冷静,是个天生的猎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更别说前一天还不想让张纯良去的地方,仅过去一夜就匆忙改变主意。 换句话说,他觉得双石村的出现,似乎不是小星的本意。 “你怎么了?”李沐风问道,“昨晚没休息好?” 张纯良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脸色有多差劲。 “几点了?小星怎么还没回来?”他舔舔干涩的嘴巴问道。 “快十点了。”屈安然从二人身旁经过,随口应道。 张纯良发现,他怀里抱着的竟是一堆半成品的家具。 边缘被磨得圆润的木椅子,半张刚打好型的床面,还雕上了一些镂空的小装饰。 “真不错,沈老大做的,我先放到老k肚子里,现在气温太高,别被晒坏了。”屈安然冲他眨了下眼。 张纯良心里的焦虑缓解了一些,他和二人一起把地上散落的零件放回了车里。 等所有一切都忙完,已经是中午12点。 可是小星还没有回来。 “吃点东西。”李沐风递给张纯良半只馍馍,还有一碗粥,“这是我和那个饿死鬼干了一架才给你抢下来的战利品,你要是饿瘦了,大佬回来是不会放过我们这群小喽啰的。” 张纯良接过粥,放在身边,安静地等待着小星打猎回来。 气温已经飙升至快要50度,荒田上的沙砾夺目刺眼,散发着令人绝望的焦热。 张纯良放在身边的那碗粥,很快便干得只剩下碗底的米粒。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k把车开到了张纯良身边,给他遮上了一层防晒的阴影。 红紫色的触手认真地扇着风,试图带给他一些清凉。 老k的车厢内部已经能使用了,它可以模仿出空调的温度让大家进避暑,可是不管是屈安然和李沐风,都没有挪动位置。 他们一左一右靠在张纯良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的地平线。 就这样,一整天过去了。 小星还是没有出现。 “不能再等了。”屈安然自言自语道,“出事了。” 张纯良扶着车门站起身,一整天没有活动过的身体晃晃悠悠,看起来摇摇欲坠,他摇了摇头,觉得眼睛里酸涩胀痒。 “怎么办?”李沐风问道,“继续等下去吗,有没有可能是那位在和我们赌气,闹别扭?” 昨天晚上他听见了二人的对话,隐约感受到小星不太欢迎他们,说不定他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明天早上,六点进山。”张纯良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沙哑得可怕。 他割开自己的手臂,任由涌出的血液淅淅沥沥地向下流去。 “多多和狐狸还没有找过来,可能路上出了事情,沈星移也不可能会不告而别这么久,他遇到麻烦了。” 张纯良任由血液滴落进滚烫的大地,眼神漠然,甚至带着一点骇然的冰冷。 李沐风犹豫着走上前,想安慰他两句,却在看到他模样的一瞬间愣住了。 “大半夜送什么温暖?是不是想撬沈老大的墙角?!赶紧来休息。”屈安然把抹布团成一团,砸到了李沐风头上。 李沐风一动不动,过了十几秒,才僵硬地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抹布,向屈安然走去。 “出什么事了?”屈安然问道,“怎么发了那么久呆。” 李沐风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赶忙摇了摇头:“头有点晕,估计是中暑了,睡一觉就好。” 屈安然垂下眼,眼神轻飘飘地瞥过他仍在抑制不住发抖的双手,过了两三秒,才若无其事般躺到了铺盖上。 李沐风松了一口气,赶忙跟着躺了下去。 滚烫的地面被草垫隔开,却依然像热锅上的蒸笼一样让人燥热烦闷。 李沐风想起刚才张纯良的模样,心里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恐惧感。 ——青年将自己的胳膊拉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任由其中的血液流淌在地上。 他在用气味吸引自己的队友来找他,同样也是在向失踪的恋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如果沈星移真的是闹脾气离家出走,嗅到了张纯良的血液,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跑回来。 这一切的行为都很正常,如果张纯良的眼睛没有变成蓝色的话。 李沐风烦躁地翻了个身,努力平息着心里的惊惧。 但是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一般,只要他一闭眼,就会回想起刚才那不经意的对视。 张纯良忽然出现的那双蓝色的眼睛散发着微亮的荧光,瞳仁微白,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字符和光影在其中扭动。 那一刻,他看上去不悲不喜,带着一股漠然冰冷的神性,甚至有种让人脊背发凉的阴寒。 那不是张纯良,那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有点腹黑但有人情味的张纯良……那不应该是张纯良。 他悄悄张开眼,看向不远处的空地,原本站在那里的青年已经离开了,他爬到了老k的车顶休息,那里视野开阔,更适合找人。 “你看见了。”屈安然平静的声音从李沐风背后响起,把他吓得浑身一颤。 “什……么,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屈安然翻过身,眼神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快和我聊聊,我保证不说出去。” 李沐风的确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很想和屈安然一吐为快,但是在张嘴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张纯良刚才那个样子,明显是情绪起伏过大,产生了什么过激的反应,而且显然不正常,或许是感染了某种异变。 自己贸然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李沐风下意识闭上了嘴,摇了摇头,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他话音落下,却没听见屈安然的回应。 少年侧躺着,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李沐风的眼神里笑意依旧,甚至有点深情款款的意味。 只是一旦对视久了,就会发现,那少年眼里的笑意冰冷极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审视的意味。 “那就好。”屈安然诚恳地说道,“你可千万别发现什么。” 李沐风先是一愣,接着背后倏然冒起了冷汗,即使在这燥热憋闷的空气里,他也依然感到身体里寒意阵阵。 他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屈安然的杀意,这个一直笑吟吟不着调的少年,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个少年显然清楚张纯良身上的异变,他在威胁自己不要说出去。 “为什,什么?”李沐风只觉得冤枉又委屈,“那到底,到底是怎么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我也不知道。”屈安然比了一个噤声的语气,然后躺回了自己的草垫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不需要知道原因,越是寻根究底,越容易自寻死路。” 他不清楚张纯良身上的异变是怎么回事,但这不妨碍他替他遮掩。 李沐风这个家伙实在太迟钝了,竟然到现在才发现张纯良的异样。 其实,只要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张纯良平日里只要情绪一激动,眼睛就会泛起不起眼的蓝光。 只是那光芒微弱,很难有人注意到。 如果不是屈安然曾经见到过他“那时”的模样,或许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小小的异常。 他把手臂压在后脑勺,闭着眼睛再一次回忆起自己还在原本世界的过往。 那时的他还在他父母构建的意识世界里,张纯良答应要陪着他去干掉那个伤害了他一家人的老混蛋陈大海。 他还记得当时那场惊心动魄大战,在所有人打怪打到精疲力竭之时,陈大海竟然化作了一栋高大无比的水泥楼房巨人,瞬间挽回了颓势。 那时他差一点就就要绝望了。 恰逢在那个世界的沈星移的灵魂碎片陈跃从楼上意外地坠落而亡,张纯良承受不了刺激,瞬间晕厥。就在这时,一道道刺眼的冰蓝色光芒从他的身体里迸射而出,那蓝色的人形光影里充满了奇特而危险的字符,宛如神一样,将陈大海化身的水泥巨人顷刻间摧毁。 屈安然在那一刻,看见了一位强大的神明。 【这个伏笔的战线拉的太长了,必须得好好解释一下(指路第268章)。 在我爱上学副本里,良良和屈安然曾经去打过一个大boss陈大海,期间良良失去意识,等再次醒来时,大boss已经被良良干掉了。 当时看到这一幕场景的玩家们全都被游戏之家操控着失去了记忆,但是屈安然当时不是玩家,因此看到了事情的所有经过。 他是唯一一个见过良良暴走的幸运鹅哦 。】 第400章 愤怒的ta 35 张纯良一夜没睡,坐在老k的车顶安静地望着远方。 这是沈星移第一次不告而别,不,应该说是……失踪。 他觉得自己应该惊惧,担忧,甚至难过,可是很奇怪,他现在心里非常平静,心绪沉静得宛如一滩死水,无波无澜。 老k安慰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它并不是不想陪在张纯良身边,只是张纯良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恐怖压迫感让它被迫陷入了沉眠。 张纯良的眼睛里泛着幽蓝的荧光,表情冷漠,这让他看上去无悲无喜,有种奇特的机械感。 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睛,或许会有些惊讶,因为此刻他眼珠的模样,就如同一个缩小版的游戏之家的监视之眼。 甚至就连里面涌动的古怪字符都如出一辙。 空气中的燥热感越来越恐怖,即使是天还未亮,气温也已经飙升到五十度以上,张纯良浑身泛起疼痒的皮屑,内脏灼热滚烫,整个人就像被榨干水分一样萎靡干枯。 而他等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嗷呜——” 天边微亮之际,从张纯良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豹吼。 小星?!他微微睁大眼睛,猛然站起身向后看去。 可是,等他看清楚身后的景象后,身体却顿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离他们几公里外的巍峨高山,此刻竟然悄然无声地屹立在他们身后。 那遮天蔽日的山影背着光,高大深幽,轮廓狰狞古怪,如同一只阴沉的巨兽,正不怀好意地窥伺着张纯良等人。 三百米开外,树立着一座刻着“双石村”三个歪斜大字的村牌坊,看起来质朴又诡谲,它内部有一条昏暗蜿蜒的乡间小路,再往深处则是逐级向上的山路,透过清晨昏暗的微光,能隐约看到山上有重重屋影。 那深沉如渊的黑暗小道仿佛一张贪婪邪异的怪口,正在期待着猎物们自投罗网。 一股让人心中不安的凉意从村里缓缓袭来。 “我他妈在做梦吗?”屈安然冷静地从地上爬起来,询问道,“还是我们集体梦游了?” “是它……它来找我们了。”李沐风一整夜也没休息好,脸色苍白至极,他眼神定定地看着屈安然,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现在怀疑,‘它’挟持了沈老大。”屈安然扭头看向张纯良,问道,“进吗?” 恰逢此时,一声豹吼再次从山的深处传来,仿佛在向张纯良求救。 “进。”张纯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目视着前方的山岭,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真是受够了。” “老k怎么了?它今天好像没什么动静。”屈安然顺手拍了拍车门。 一向温顺活泼的触手没有任何反应,房车沉寂得宛如死物。 李沐风和屈安然对视一眼,意识到不对劲。 他们轮番去敲老k的车门,把车门拍得“砰砰”作响,可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张纯良走上前,摸了摸车门,将依附在房车上的老k收回到了背包里。 “它睡着了。”张纯良解释道,“可能是因为它借助沈星移的力量才能活动,现在小星失踪,它就无法出现了。” “那它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李沐风表情有些担忧,心里失落极了。 老k对他们的意义重大,它不仅是帮助他们保管行李的代步工具,同样也是他们忠诚的好伙伴,最重要的是,它还是团队之中除沈星移之外最强大的战斗力。 以他们三个被系统限制的人类之躯,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绝非易事。 张纯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高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仅这一会儿工夫,那座山又向他们靠近了几十米。 “弃车吧,再耽误下去,我们可能就被‘请’进去了。”屈安然无奈地耸耸肩,转头去翻动行李。 房车虽然还能开动,但是车里面的汽油已经耗尽,三人只能被迫放弃了大多数行李,仅带上了一部分便于携带的食物和水。 “进去以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用这个可以随时联系。”屈安然捏起两只草编蚂蚱,一人递上了一只。 那草编蚂蚱触了触张纯良的手指,顺着手臂爬进了他的头发里。 屈安然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冲张纯良意有所指般眨了眨眼。 三人耽搁了一会时间,再抬头时,“双石村”已经近在咫尺。 “在进了在进了。”屈安然不耐烦地把背包甩在了背上,骂骂咧咧地说道,“偏僻山村为发展旅游业,不惜强买强卖,大肆圈拦过路游客,我会投诉你们的服务态度的……” 他向张纯良和李沐风招了招手,率先踏入了村口。 “怎么还不进去?”张纯良看着脸色苍白的李沐风,疑惑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沐风自早上醒来后,脸色就非常糟糕,时常有意无意地看着屈安然,似乎在观察什么。 等屈安然的身影完全融入了昏暗的双石村,李沐风才像下定决心般,凑到张纯良耳边说道:“小心屈安然,他身上有问题。” 张纯良正准备迈开的步子微微顿住,接着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沐风一眼,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没有告诉李沐风,就在刚才,屈安然放进他头发里的那只小蚂蚱,向他传输了同样的内容。 那蚂蚱用屈安然的声音,严肃郑重地叮嘱他:“小心李沐风。” 张纯良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让身旁的李沐风有些忐忑,他喉头一滚,脚步犹豫地停下来,问道:“怎么了?是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你笑得好恐怖。” “没事,只是觉得,这个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张纯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向他一挥手,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 李沐风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危险,他不安地向四下看了看,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追上了张纯良的步伐。 他看着前方步伐悠哉的青年,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在故意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今天早晨起来,我看见屈安然身上黑气好重,看起来像是会有危险的样子,我的‘避祸’提醒我,继续和他待在一起……会倒霉的……” 李沐风说着话,一脚踏入了双石村的牌坊里。 他眼前的乡间小路骤然发生了变化。 张纯良的身影从他面前消失,他眼前原本开阔的乡间视野被一片厚重沉闷的黑暗阻挡起来。 他似乎在一瞬间,从乡间土路来到了一个全封闭的空间里。 这里的光线暗极了,他仅能看到周围大致的轮廓,他尝试摸了摸墙壁,凹凸不平,坚硬冰冷,似乎是某种石头墙壁。除此之外,他还摸到一手湿漉漉的滑腻。 “张纯良?”李沐风强自镇定心神,向着四周望去,“屈安然??你们在吗?” 他的声音回荡在厚重的石壁上,空灵飘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别吓我……”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小声嘟囔道,“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屈安然??你在不在,我道歉行吗?” 他惊慌的神魂逐渐回神,迟钝的知觉也恢复过来。 可能是视线受阻的原因,他的听觉和嗅觉变得敏锐了许多。 在这寂静空旷的环境里,他听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水滴滴落的声音。 一股腥甜的血液气味渐渐弥漫至他的鼻尖。 那气味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清晰,就好像在他的身边。 李沐风强自镇定下来,从背包里摸出一根蜡烛,把它点燃。 顿时,周围的环境在微黄的灯光下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的周围全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像是天然形成的宽阔洞窟。 他捏着蜡烛,小心翼翼地顺着液体滴落的方向照过去。 首先入目的是散落了一地的杂物,那些物品他非常眼熟,就在刚才,他把这些东西亲手塞进了屈安然的背包里。 李沐风表情有一瞬空白,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手臂颤抖着,微微抬高了蜡烛—— 在他三米之外,坐靠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那尸体头颅低垂,心脏处有一个深黑的大洞,正向外汩汩地流滴着血液,看起来才刚死亡不过几分钟。 李沐风走上前,缓缓扶正了尸体的头颅。 屈安然熟悉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少年的脸色在暖黄的灯光下略显青白,他眼神涣散,瞳仁里似乎藏着迷茫不解的情绪。 他似乎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击致命。 李沐风重重地放下手,迅速熄灭了手中的蜡烛,他将整个背部贴靠在石壁上,神经紧绷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偌大的石窟里,只有他抑制不住的粗重喘息声。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屈安然身上看到的黑气意味着什么了——那是即将死亡的预告。 黑暗的洞窟里,血液不断滴流,发出有规律的“啪嗒啪嗒”声,在这机械乏味的声音里,逐渐响起了微不可闻的哽咽。 …… 张纯良在乡间小路上走出了一百米,却没有看见屈安然的身影,他又停下脚步向后望去,李沐风也没有了踪迹。 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张纯良并不意外。 他轻轻地摸了摸藏在他发间的小蚂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联系不上屈安然,是能量被屏蔽了吗?他思忖着,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脑里仍在思考着李沐风和屈安然给他的提示。 在昨天晚上,这两个家伙还没出现任何异常,结果今天早晨就开始互相提防。 看来,在他昨晚心绪大乱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情。 屈安然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家伙,他必然是发现了确凿的异常,才向他作出了提示。 李沐风吗?张纯良微微皱起眉。 老实说,他除了今天早晨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偷偷去看屈安然以外,没什么古怪的地方。 不过,刚才他好像有话对自己说,可是他还没听清,李沐风就消失了。 算了,这家伙有趋福避祸的能力,一定会混的比他们要好。 张纯良漫不经心地踏上山阶,向远处的房屋走去。 他似乎已经嗅到了上方传来的炊烟味道,这是难得的人间烟火,似乎在预告他已经重新步入了文明时代。 是了,系统提示过,双石村是为数不多没有被高温侵袭的村庄,这里的人能够正常活动是理所当然的。 前提是他们真的是“人”。 张纯良有些头疼,他现在身边没有任何助力,就连道具和纹身也失去了效果,一旦出现危险,极有可能会像上次碰见葵花人一样“暴走”。 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两次了,可他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圣父系统留给他的某种防御机制吗? 他心情开始变得烦躁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心脏也跳得极快。 他停下脚步,下意识捂住心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最近总是觉得无比憋闷,沉重的心思堆在他心头难以纾解,让他时常有种想要发疯大叫的想法。 ——自从进入这个副本后,他总是事事不顺,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把他往绝境上逼迫,曾经他赖以生存的人和事物,都在离他而去。 幸而男朋友的出现,帮助他缓解了一部分心中的痛苦,让他度过了难得惬意的一段时光。 可是,他失踪了。 虽然张纯良从来不曾细想,也不敢承认,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的男朋友之所以变得如此凄惨,其实和他脱不开干系。 无论是在游戏之家,还是在每个小世界。 他似乎总是在给沈星移带来痛苦。 张纯良,你是什么天煞孤星吗?谁遇到你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的眼睛里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泛起蓝光,整个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谁在哪里?”山顶上传来一声怒吼,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一个穿着破烂白背心的老头举着一把锄头,站在不远处的山阶上,眼神警惕又狐疑地看着他。 张纯良缓缓眨了眨眼,过了很久才回复道:“我是逃荒来的,来这里,找我的弟弟。” 与此同时,游戏之家久违的系统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支线任务一:活着到达双石村(已完成) 现发布支线任务二:调查清楚双石村的秘密(限时十五日)】 不知为什么,张纯良竟然在系统机械空洞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喜悦的味道。 它似乎早就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了。 第401章 愤怒的ta 36 “又来一个讨吃鬼。”老头嘀嘀咕咕地抱怨道,他向张纯良身后望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其他的难民。 “就你一个?”他显然有些意外。 “不是,还有好多人呢,只是我们路上走散了。”张纯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黯然低落,他抬起头恳求道,“老乡,如果你们看到了我的同伴,能知会我一声吗?” 张纯良长得俊秀,人也文质彬彬。虽然身上也很狼狈,但和外面那些饿疯了的讨吃鬼一点也不一样,老头怜悯地扫了他两眼,终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啐下一口痰,放下锄头向张纯良摆了摆手:“来,去找我们村干部,看看你那个什么弟弟到底在不在村里。” 张纯良连忙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自从进了双石村的地界后,张纯良再也没有感觉到像外界那样灼烧肺腑的恐怖高温了。 山里虽然温度并不低,但至少植物可以顺利生长出来,只要勤快一点,人在这里是饿不死的。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里的确是一片末日净土。 “管好自己的手脚,山上的的果树菜草都是有主人圈着地的,要是不长眼,摘走了别家的东西,可是会被打死的。”老头一步一步向山坡上的村子里走去,声音粗哑,暗含威胁。 “谢谢您的提醒。”张纯良收回了打量的视线,随他进了村子。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空气中的湿气蒸发得一干二净,规模不大的双石村被高大的古木包围在中心,此时人声嘈杂,如同集市一般热闹非常。 放眼望去,这个并不算大的村子里看上去满满当当,狭窄又拥挤。 村屋间的土石道上扎满了用塑料袋和布料支起来的小帐篷,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正在帐篷旁做早饭,张纯良扫了一眼,那些人表情木讷,大多数都在吃一些黑乎乎的团子,像是捣烂的树皮。 这些是逃荒到这里来的难民。 数量不多,大概几千来人,但也足够让这个小村子显得逼仄憋闷,隐约还有股难闻的骚臭。 邪神的分身们总有失手的时候,有一些幸运的难民误打误撞逃脱了它们的控制,竟也找到了这里。 张纯良跟着老头穿过了拥挤脏臭的村道,来到了双石村村委会。 村委会的小平房院子被高高的铁网包围着,周围还算清静,没有难民在这附近扎帐篷。 隔着铁网的缝隙,张纯良看到那不算宽敞的小院子被人开了荒松了土,院子里种满了蔫巴巴的西红柿土豆和大葱。 老头拍了拍铁门,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好半天才听见里面传来了动静。 一个穿着跨栏背心儿的年轻人拖拉着拖鞋走了出来。 “李支书,这是新来的难民,据说是来找他弟弟的。”老头咳了两声,说道,“之前咱们不是收了好几批城里来的娃子吗,这应该是小孩子的家属找来了,你给找找谁家的?” “都来了多少人了,别他妈什么鸡啊狗啊往村子里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找人封村了。”那李支书烦躁地揉了把脸,抬起头来看向了张纯良。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愣了一下。 李支书没有多说什么,拿着钥匙打开了铁门,将张纯良放了进来。 老头嬉皮笑脸的抓住门边,冲李支书眨了眨眼:“哎,咱们说好的呢?领人来就给粮食。” “放你娘的狗屁,邱老三,你也不是个文盲吧。那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只有领来小孩才会给吃的。”李支书看起来斯文单薄,但是语气却很暴躁。 “我看这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嘛。”邱老三指了指张纯良,“细皮嫩肉的,弟弟也在咱们这儿……你是个外地官老爷,可别寒了本地村民的心啊。” 李支书低声骂了两句,蹭着拖鞋走进院子的菜地里,粗暴地拔下的几棵干瘪的小葱,砸在了老头脸上。 那老头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村委会铁门外周围还有不少眼睛看着这一幕,一堆意味不明的视线隔着细密的铁网,止不住地扫视着院里的菜地。 “进屋子里说。”李支书拉开小平房的门,把张纯良扯了进来。 刚一关门,神情暴躁的李支书就换上了一副惊诧的模样。 他上上下下地在张纯良身上打量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了一句话。 “……小贝呢?” 张纯良骤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老熟人”并没有像李沐风一样“死”在这个副本里,忘记自己的玩家身份。 更幸运的是,他此刻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敌意。 “上上个副本受了重伤,我把它放到道具店修复了。”张纯良随口回答道。 “什么?!”李庄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悲愤:“我把那么可爱的小贝送给你,是想让你带着它吃香喝辣的,你怎么可以让它受重伤?!” “好好好,对不起,我给小贝买了很多道歉礼物,紫水晶眼珠,公主裙,,等身玩偶……”张纯良拉开一张木椅子,坐下和年轻人聊了起来。 “这还像点样儿。”李庄表情好了一点,给张纯良倒了一杯水。 水是凉的,烧开水会蒸发一部分液体,现在这种情况,没人舍得这么糟蹋。 “没想到,这次竟是你们的公会来到这里了吗?”张纯良喝了口水,熟稔地问道。 眼前的青年是他曾经在一个副本“父母爱情故事”中结识的玩家李庄。 他曾经把濒死的李庄带出了那个副本,作为感谢,李庄把他具有灵智的高级道具巫蛊娃娃小贝送给了张纯良。 虽然这段时间双方都没有什么联系,但彼此有小贝作为话题,倒也看起来熟稔自在。 “是啊,那群家伙真是为了资源不要命了。”李庄在这个压抑至极的村子里待了挺久,好不容易遇上了熟人,顿时泄洪般抱怨起来,“游戏之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搞得什么团队赛,这段时间我们公会为了抢占资源,几乎倾巢而出。” 这个副本至今未被通关,因此奖励越发丰厚,李庄作为工会的中高级成员,被迫组队进入了这里。 不过他比较幸运,进入副本后的刷新地点没有太大的环境压力,只是这村子里的人着实古怪,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举动,这让他这段时间神经紧绷,内分泌失调,脱发严重。 “你的其余成员呢?他们还好吗?”张纯良问道。 “都还活着。”李庄显然不愿分享他队友的事,耸了耸肩说道,“在这里,只要乐意做任务,就还有活路,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摸清这里的底细。” “我刚来到这个村子,人生地不熟,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我仍希望能和你再次合作一场。”张纯良笑容温和,带着些不好意思。 “凭啥?”李庄也笑了,“咱们可是竞争对手,我帮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小贝很想它的前爸爸,经常和我说想再见你一面。”张纯良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像它前爸爸那样铁石心肠的家伙,估计已经对它没有一点感情了,就算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太卑鄙了吧?”李庄匪夷所思地拍桌而起,“你用我宝贝女儿要挟我?!” “现在是我的女儿了。”张纯良礼貌地说道,“小贝的生日快到了,我原本还想邀请你和它一起过生日的呢。” 李庄的脸色纠结极了,站在原地陷入了深刻的思想斗争。 他非常想见小贝一面,当初把他送给张纯良,也并不只是为了感谢他那么简单。 小贝是他辛苦养育的高级道具娃娃,他的身边有很多玩家觊觎它,甚至不止一次撕破脸皮出手抢夺,他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娃娃不遭这群人品堪忧的家伙的毒手,只能忍痛把它托付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张纯良。 他相信像张纯良这样强大幸运的玩家,一定能把宝贝女儿照顾好——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用小贝来威胁他。 不得不说,他真的有些心动了。 “你误会我了,即使你不同意和我合作,小贝的生日我也会邀请你参加。”张纯良笑着解释道,“我并不想和你成为敌人,而且,就我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们似乎并不是敌对阵营,只是在同一个世界完成不同主线任务的两个公会团队罢了,为什么我们不能互相帮助一下呢?” “真的吗?”李庄狐疑地看着他,“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找到双石村的秘密,这是通关任务。”张纯良不假思索地说道,他目光诚恳地看着李庄,“我愿意和你分享我现在获得到的所有线索。” 其实张纯良的通关任务并不是这个,他真正的任务内容是“从双石村解救这个世界的弟弟”。 但是李庄此刻的身份很微妙,作为双石村的村支书,他看起来立场暧昧极了。 张纯良从刚才他和那个老头的对话中猜测,他身上的任务说不定和帮助双石村的村民寻找到更多孩子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庄便松了一口气,他爽快地说道:“差不多,我们的通关任务也是找到这里的秘密。” 张纯良虽然早有预感,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憋屈起来——明明是同样完成任务的玩家,别人的通关任务放在他身上,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支线任务”,这游戏之家也太不做人了。 他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起伏过大,眼中的蓝光一闪而过,让李庄不由得怔了一下。 不过那光芒极其短暂,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主线呢?”李庄追问道,“在这个副本里待了这么多天,想必已经完成了吧?” 张纯良在试探李庄的同时,李庄自然也在想方设法从他身上抠出线索。 双方在和乐融融地互相博弈。 “主线已经完成了。”张纯良露出苦涩的表情,摇了摇头,“我的主线任务是到达双石村。” “什么鬼?”李庄惊诧地挑了挑眉,“到达这里?这任务也太废了,有什么难度,你可别骗我了。” 作为一开始刷新点就在双石村的李庄,自然不知道外界的腥风血雨。 在他看来,这里就是个物资匮乏,并且不断接纳难民的小山村,而他则负责扮演这里的村干部,帮助双石村接纳更多的外来人员。作为主线任务这样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只是“到达双石村”这么简单。 张纯良也没想这么轻松地哄骗到他,他思考片刻,向李庄问道:“你还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前情提要吗?” 前情提要不是什么重要信息,每个玩家都会接收到,李庄以为他忘记了,因此没有防备,痛快地告诉了他:“记得啊,游戏之家说,双石村是个非常友善的村子,乐于接纳外来难民,但是本地人生育困难,孩子的夭折率很高,于是要我们竭尽所能容纳更多的小孩,帮助双石村繁衍生息。” 李庄在无意间向张纯良透露了他们队伍的主线任务——帮助双石村接纳外界的难民小孩,而且这个任务极有可能是有数量要求的,所以他们才源源不断地接收新人。 这个信息并没有让张纯良感到意外,只是他注意到一件非常反常的事情——在李庄队伍的剧情提示里,竟然完全没有谈及到外界近乎毁天灭地的高温危机。 即使那些逃难来的难民告诉了李庄他们外界的消息,这些人恐怕也只会当做是一场普通的旱灾,根本不在意。 这说明,李庄他们队伍和他们队伍的任务偏向不太一样。 他们的任务更偏向于解密类,而张纯良他们……则是末日求生大逃亡。 从危险系数上来说,他们玩的简直不是一个副本。 “你快说实话,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张纯良沉默太久,引起了李庄的注意,他目光狐疑地打量着张纯良,“哥们儿可是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你可别玩我。” “……找到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张纯良缓缓说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主线任务。” 李庄点了点头,终于放松地瘫在了木椅上:“千手万相佛啊,又是这个家伙,和我们得到的信息是一样的。” 直到这刻,李庄才真的相信了张纯良的说辞。 而他的反应同样也在张纯良的预料中。 二人立场不同,注定无法立刻坦诚相对,如果不装作藏着掖着,让对方觉得自己已经洞察了张纯良试图隐瞒的小心思,最后逼迫他说出了真正的答案,那么李庄永远不会相信张纯良的话,哪怕那是真的。 张纯良并没有说谎,他告诉李庄的这些,全都是系统向他下发过的任务,只是他模糊了主次,选择了更加倾向李庄队伍任务的那方面内容。 他决定先暂时隐瞒外界的真实情况,因为李庄一旦知道外界的末日危机,就很有可能意识到一点——这个世界出了大问题,而张纯良的队伍能在这么危险的地点刷新,显然是被游戏之家提高了任务难度。 到那时,他们为了明哲保身,定然不会轻易和张纯良合作。 张纯良主线任务中的那十个“邪佛信徒”,还需要李庄他们出点力呢。 在这一刻,张纯良觉得心中感慨万千,和李沐风分开以后,他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幸运了很多,先是有村民带路,接着又碰到了熟人,而且得知了对方队伍全员存活的好消息—— 李沐风这个家伙,当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队友啊…… 这一刻,他似乎有点明白屈安然让他“小心李沐风”的意思了,他会不会是想让自己离李沐风远一点,这样才能不那么倒霉,顺利地推进任务? 话说,这两个家伙到底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 “你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李庄谨慎地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从哪里过来的,你的队友又哪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要先离开了。”张纯良果断地终止了话题,多说多错,他有的是时间洗脑李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他通关任务中的重要npc——弟弟张纯康。 李庄显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太过逼迫张纯良,他翻找了一下户籍档案,找到了张纯良的弟弟“张纯康”的信息。 “我安排你住在他们家吧。”李庄想了想,写了一封介绍信递给张纯良,“提前声明,这里的村民们相当刁蛮难缠,也算得上是个小boss群了,你可千万不要惹恼他们。” 张纯良接过信,郑重地道了声谢。 不论李庄心中有什么小心思,他确确实实是帮了他的大忙。 “没事儿,我也不想让小贝再失去它的二爸爸。”李庄挥了挥手,又想想起什么般提醒道,“别在这群人家面前打听千手万相佛,这是大忌。” “为什么?有什么说法吗?”张纯良顺口问道。 “当然有说法,你不是在外面闹灾荒闹傻了吧。”李庄无奈地说道,“你忘了这个副本的名字吗——我佛慈悲,这里的人特别敬重这个佛,你贸然打听可能会被当做对佛心有不轨,他们会和你拼命的。” 张纯良的动作愣在原地,脑袋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佛慈悲?这个副本的名字不是叫——愤怒的ta吗? 第402章 愤怒的ta 37 我佛慈悲。 从字面上来看,好像是在说一个予取予求的神明,帮助这里的人们获得了美好的生活——这和这个世界意识毁灭之前的故事契合了。 但也可能有另一种含义,比如说,佛本不慈悲,只是苦难中的人们试图用各种方式得到祂的垂怜。 那这里的“慈悲”究竟是指哪一种? 而且,为什么李庄他们公会的副本任务和他们相差如此之多,甚至就连副本名字都不一样? 张纯良心中隐隐觉得,或许李庄他们做的才是真正的团队任务,而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任务,只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阴谋。 “ta”的愤怒?为什么他们的副本会叫这个名字,这里的ta究竟指的是谁,又因何愤怒? 张纯良满脑子问号,跟随着领路的李庄兜兜转转,穿过一条条拥挤狭窄的道路,在难民们木讷又羡慕的目光中,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王来子,开门。”李庄拍了拍门。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抱着一筐褐色的粉末,满脸不耐烦地走了出来。 “李支书?您又来干什么?这个月的粮食,我们家老张可是早就交了,您可别记错了。”王来子脸色难看地看着李庄。 每月上缴食物是村干部们商讨后一致同意的决策,这些食物会作为村民做工的工资发给他们。 至于村民做的到底是什么工,李庄没有明说,他向张纯良使了个眼色,转头看向了王来子。 “你们家是不是收留了一个小孩?名字叫张纯康。”李庄敲了敲她家的木栅栏,不耐烦地问道。 他语气严厉,说话很有分量感,即使是被他称为小boss的npc村民,此时表情也微微发怵。 看来李庄这次在游戏里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身份,很适合打探消息发号施令,甚至对npc有一定威慑力,这让张纯良不由得心生羡慕。 “是有个小孩……现在给他改名儿了,叫张康,你这是啥意思呢?”王来子语气软和了点。 她眼神飘向了张纯良,顿时神情一变,似乎明白了什么。 “人家家里人找上来了,我核对了证件,是一家子,现在呢,村里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把人家的弟弟还回来,他做工给你家补偿一百斤面粉。”李庄咳嗽了一声,声音沉了点,“二就是,你把哥哥也收留了,多了张嘴吃饭,但是也多了个劳动力。” “不是,李支书,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家呀!”王来子顿时着急了,“我们这哪还有粮食养这么大个小伙子?他一看就成年了,得吃多少饭啊——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王来子!你们家把人弟弟养走了,怎么现在还赖上了?!之前村里的合同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有小孩的家属找上来,那领养人要按照这两个方式解决家属的矛盾,合同上面还有你们家男人的签名呢!”李庄踹了脚栅栏,声音大了些。 “我不认我不认!你要想逼死我家,我就带着一家老小上村委会吊死去!让别人也看看,外来的村干部有多大能耐,竟然欺负我们本家人!”王来子声音尖锐刺耳,把面筐放在一边,直接躺在了地上。 “你要跟我闹,那咱们看看谁闹的过谁。”李庄的语气阴沉下来,从布包里掏出了一沓账簿,“你男人现在还在祠堂上做工吧?月底是不是到期了?可有的是难民想要顶替他的工作,到时候,你们一家老小的食物来源在哪……可要想清楚了。” “那些瘟鬼的外来蝗虫,能和我们本地人比吗?那可是我们双石村为神佛建的祠堂——你敢让外来的人接手!”王来子拔高声音,怒气冲冲地质问。 在她的心中,自家男人不能给神佛建祠堂这件事,比多了一口人吃她家的饭更让她难以接受。 “总之,你知道的,我有这个权利。”李庄弹了弹手里厚厚的名单簿,意有所指地威胁道。 围观了全程的张纯良,已经在认真地思考着要怎么给小贝布置一个豪华的生日宴,李庄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二人推推扯扯,过了好半天才把事情敲定下来。 张纯良暂居在王来子家,但是她们家每日只提供一顿饭,其余时间,张纯良必须自己去做工赚粮食,而且赚来的粮食还要上交一部分作为居住费。 “已经很可以了……”李庄嘴唇微动,压低声音告诉张纯良,“有个住的地方比在外面和难民挤强得多,外面那群家伙随地大小便,而且好几个月没洗澡了,还偷东西……” 张纯良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那股骚臭漫天的恐怖气味了,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接着问道:“这里哪里有招工的地方?” “村南头有一个小广场,有一些村民可能会发布一些种植或者看守东西的活,不过挺难抢的,而且给的东西不多。”李庄顿了顿,严肃地看着张纯良,嘱咐道,“还有一个任务,粮食给的最多,但是我建议你别去。” “什么?”张纯良好奇起来。 “修建祠堂。”李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低不可闻,“那是给千手万象佛修建的石窟佛堂,村干部负责主持,召集村民们去修建,我的队友现在就在那里寻找线索。” “我不可以去吗?”张纯良问道,“会打扰到你们吗?”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小贝的二爸爸!”李庄有些恼怒,“我倒是希望你能过去给我们找点有用的线索,但是你现在才刚过来,什么都不知道,贸然过去,一定会变成……” 他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看到什么一样身体微微绷紧。 张纯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等他看清远处那东西后,不由得面露惊诧。 那是三四十个皮肤泛着铁青黝黑的农村汉子,他们扛着巨大的锄头,从远处的树林中走出来,其中最高的已经接近三米,畸形又恐怖,领头的男人脖子处长出了厚厚的球状肉瘤,似乎还在微微晃动。 “这是去修祠堂的一号队伍,你别惹他们,千万千万别在他们面前亵渎那尊佛……最好提都别提。”李庄快速交代道。 他原本想趁这些战力强大的小boss们没有回来之前,和这家女人谈拢张纯良的去留问题,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这么快就下工了,之前明明要等到下午三四点才能回来。 也不知道祠堂那里出了什么变故。 好在王来子已经答应收留张纯良了。 李庄给了张纯良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那些巨人村民,萦绕心中已久的困惑终于解开了。 怪不得双石村有胆子容纳那么多外来难民,而且还没有被他们攻陷抢占。 原来这里的部分村民竟然长得如此畸形恐怖,看上去攻击性非常强。 听李庄的意思,这些村民只是修建祠堂的其中一队,而且是最外围的一支。 他看见队伍里变异最深的村民,脖子上已经长出了不少头颅状肉瘤。 “傻站着干嘛?”王来子扯着嗓子骂道,“快滚回来,小心等我男人来了,打死你这懒汉!” 张纯良有些受不了她的刻薄,微微皱了下眉,反问道:“我的弟弟呢?” “什么你的弟弟?!给我记好了,康康现在是我们家的儿子!你要是敢把他勾得和我们离了心,我就把你扔出去喂外面那群饿死鬼!” 王来子可没有危言耸听,住在村子里的那些外来难民是真的吃人的。 张纯良拎着自己单薄的行李住进了王来子家的破旧小平房。 这房子是用石头和某种黏泥搭建而成的,看起来厚重,却不保暖,甚至还很丑陋。 张纯良被安排进了一间摇摇欲坠的泥瓦房里,旁边紧靠着鸡窝和茅厕,那鸡窝里只有一只鸡,正安静地窝在窝里,注视着张纯良一步步走进屋子。 这房子是他们摆放木炭和废旧杂物的单间,处处漏风,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好在现在的温度很高,张纯良并不担心自己晚上被冻死,但是这里的虫子恐怕不少。 算了,张纯良苦中作乐地想到,虫子也算是蛋白质了,如果他有幸能逮到,也能给自己加顿餐。 “一会儿我男人回来,你别出来碍眼,他要是想打死你,李支书可救不了。”王来子冷冷地瞅着张纯良,砸给他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硬团子,“明天就给老娘滚去找活干,懂吗?” 张纯良接过那黑漆漆的小球,放鼻尖闻了一下,应该是某种粮食,放的时间很久了,有些酸臭。 王来子把门摔得震天响,墙上的泥灰扑簌簌地掉下来,砸了张纯良满头。 他点了根蜡烛,解开背包,清点起了自己背包里的物资。 三四块压缩饼干,半小兜红糖,还有使用过一次的召水纹身贴。 其余的都是一些杂物,他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准备。 张纯良尝试呼叫老k,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下,他真是孤家寡人了。 张纯良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有多么沮丧。 他根本无法给自己任何独立思考的时间,否则他的脑海中一定全都是沈星移。 那家伙向来傲慢强大,即使是灵魂碎片,也能在各种副本中生存得游刃有余,按理说他不应该这样担忧,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沈星移,不,小星一定出事了。 他靠在凹凸不平的泥面墙上,反复回忆着前天晚上的经历。 他确定,小星在听到张纯良要把他带去见朋友时,是发自内心地在期待,所以他不可能和自己不告而别。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在哪里? 张纯良想起自己做的那个荒诞离谱的梦,心里又开始焦躁起来。 最近他似乎经常会生出这样苦闷烦躁的心绪,这并不正常,但他只能把这看作是自己在这个副本受到的限制太多,所以心态有点崩。 张纯良思忖片刻,拿出了自己头发间的小蚂蚱,他尝试弹了弹它的身体,蚂蚱却毫无动静。 也不知道屈安然和李沐风去了哪里,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想到李沐风驱邪避祸的能力,他有些无奈。 这家伙有神一般的技能庇护,应该没什么太大危险,他更担心的是和他一起走散的屈安然,这家伙本来就经常倒霉,万一再和李沐风凑到一块,一定会被他拖累死的。 张纯良忖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大约是午后两点左右。 他在李庄那里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连食物也没来得及吃。 算下来他已经两天没进食和休息了,他必须尽快调整好状态,再去村子里寻找任务线索。 张纯良捏起那颗黑色的面球端详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品尝它的想法。 他还没有饿到需要吃这种东西的地步,况且,npc给的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入口。 不过他没有丢掉那颗球,这毕竟也算得上粮食,说不定可以和外面的难民们交换一些信息。 张纯良捏起一块压缩饼干,珍惜地吃了下去。 这是老k背着屈安然偷偷藏给他的食物,是它最爱的海鲜味。 他小口小口地咬着饼干,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水,这才勉强算得上饱腹。 就在这时,门外又忽然传来了非常大的动静。 张纯良悄声走到门口,耐心地偷听了起来。 一个闷声闷气的男人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似乎在询问什么,王来子讨好般地和他用方言交谈了片刻。 外面的男人顿了一下,紧接着跨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张纯良所在的杂物间。 隔着单薄破旧的木板门,张纯良看到一个无比巨大的影子,男人一动不动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浑身紧绷,屏住了呼吸。 外面的男人刚想推门进来,一道带着稚气的童音便叫住了他。 “爸,我饿了,有吃的没?” 张栋梁挪了挪庞大的身体,扭头嗡声嗡气地回答道:“问你娘,她说中午吃面条。” 男孩这么一打岔,让男人放弃了进杂物间查看情况的打算,他似乎并不太在意里面的张纯良。 “我也要吃面条!”比刚才那道童音更成熟一点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是个年纪稍大的男孩。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死你算了,我就擀了两碗面条,一碗你爹的,一碗你弟的,咱们吃蒸馍。” “那根本不是蒸馍,那是你用树皮磨成的粉!”大一点的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饿呀,我饿呀——我今天搬了好多石头,赚到了粮食了,为什么不能给我吃面条?” 接下来的声音很混乱,王来自尖锐的怒骂和男孩满含委屈的哭腔夹杂在一起,吵得人无比烦躁。 最后,当家人张栋梁被吵得心烦,站起身一人给了一巴掌,这才让娘俩消停下来。 “哥哥,我吃不完的……咱俩一起吃面条。”小男孩乖巧地说道。 “用不着你假好心!城里来的小乞丐,等我再大一点,我就把你赶出我家!”大男孩暴躁地怒骂道。 张纯良不由得挑了挑眉,听二人话里的意思,被苛待的大男孩才是王来子的亲生儿子,那个受到宠爱的小孩,竟然才是原身的亲生弟弟张纯康。 外面的声音很快就结束了。 两碗面条吃不了多久,蒸树皮馍更是两口的事儿。 一家四口草草地对付完午饭,便休息下了。 等过了晌午最炎热的时候,他们还要去地里种菜苗。 张纯良在门口站了好半天,腿脚酸胀僵硬,他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休息的那块地旁边。 看来,即使是生活在双石村的人,资源依旧非常紧张。 这很奇怪,毕竟这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山上还有很多的植被覆盖,再怎么也不应该沦落到吃树皮的地步。 除非——这里的绝大多数植物并不能食用。 双石村或许也不是外界想得那么衣食无忧。 他摩挲了两下劣质干硬的墙面,萌生了一个猜测,双石村或许并不是因为高温才变得条件艰难的。 这里应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贫穷落后、物资匮乏的小山村。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迷信神佛。 只有生活中尝尽苦难,绝望无援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于神灵的庇佑之上。 就在此时,张纯良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踩了一脚。 他猛然缩回手,举起蜡烛照过去。 这一看他不由得有些错愕,只见他布包里仅存的几块压缩饼干,竟然消失了一块。 一只黑漆漆的老鼠,正捏着一块压缩饼干,蹲在布包前吃得津津有味。 张纯良赶忙拿起身边的木柴砸过去,却被那畜生灵活地躲了过去。 那老鼠用绿豆小眼瞅了张纯良两眼,眼神里竟带着几分颇有灵性的鄙夷。 这让他差点气笑了。 他撸起袖子,捏着柴棍气势汹汹地走过去,连砸几下,又被那老鼠接连躲避了好几次。 这老鼠非常狡猾,它只是躲避,也不攻击,似乎在逗张纯良玩。 它一边逃窜,一边窸窸窣窣地啃完了一整块饼干。 张纯良被激出了火气,追赶了它十几秒,才仿佛意识到什么,扭过身去。 只见,他的布包里又跑来一只白色的老鼠,那老鼠矜持地掰掉了半块压缩饼干,用两只前爪抱着半块小心翼翼地啃着。 边啃边看着张纯良,看样子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 张纯良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开始神经错乱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灵性的两只耗子。 忽然,他的脚面又被踩了一脚。 那只大黑耗子在他的脚面上嚣张地连跳两下,似乎在提醒他什么,接着它灵活地冲了出去,从地上抱起一样东西,向着他晃了晃。 张纯良低下头,用蜡烛照亮了那东西,眼睛微微睁大。 只见那大黑耗子,竟是举起了屈安然留给他的那只草编蚂蚱。 第403章 愤怒的ta 38 “屈安然?”张纯良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是你吗?” 那大黑耗子终于放下心来,举起草编蚂蚱上下晃动两下。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的身体呢?”张纯良差点没有控制住音量,他赶忙压低声音,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白色老鼠。 “这是谁?李沐风吗?” 那白色老鼠在大黑耗子身上蹭干净了爪子上的饼干渣,然后试探性地凑近了张纯良,见张纯良没有抵触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裤脚爬到了他的手心上。 张纯良被那毛茸茸的柔软触感惊了一跳,强忍不适,把它举到眼前。 那小白老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尖细的“吱吱”小,它只能甩着尾巴尖在张纯良手心写了个“yi”。 “屈……安逸,是你?”张纯良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皱起了眉。 这两个意识的同时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舍弃了自己的身体。 虽然屈安然有时候会干些很不靠谱的事情,但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舍弃自己的身体的,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遭到了什么意外。 大黑耗子屈安然“吱吱”了两声,戳了戳张纯良的纹身贴,看样子是想要点水喝。 这家伙显然已经相当自然地开始了连吃带拿的模式。 屈安逸还很矜持,乖巧地窝在张纯良怀里,把尾巴团成一团,看起来就是一只无害温顺的宠物小老鼠。 不得不说,看上去还有几分可爱。 张纯良找到一个空的竹筒,给两只小老鼠倒了一杯水。 然后发愁地蹲在地上注视着两只疯狂喝水的耗子。 它们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根本无法交流,张纯良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它们寒暄一下…… 不多时,两只耗子喝了个肚圆。 白老鼠又锲而不舍地往他的手心里爬,另一只则软软地瘫在他的脚面上,似乎精神有些颓靡。 张纯良捏着它的脖颈把它提起来,将两只老鼠并排放在手心里,一时间六目相对,无语凝噎。 “对不起良良,我们实在是太饿了。”一道略微羞涩的少年声音在张纯良耳边响起,“哥哥为了让我的意识复活到刚死掉的动物体内,耗尽了全部精神力,我们是靠着这只草蚂蚱才找到你的……” 那只草编蚂蚱,不知什么时候又跳到了张纯良的头发上,此刻震动着触须,发出了熟悉的人声。 “这是怎么回事?”张纯良问道,“你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刚进入双石村的领域,就被人拖到一个奇怪的空间,遭到了袭击。”屈安逸瞅了瞅快要昏死过去的屈安然,无奈地解释道,“哥哥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心脏就被剜掉了,所以我们只能就近寻找死亡的动物附身。” “谁做的?”张纯良顿了顿,想到了屈安然给他的提示,轻声道,“李沐风?” “那个家伙哪有这种能耐。”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和刚才那声音一模一样,但是很容易便能让人区分开身份,“不是他,遭到袭击的地方太黑了,我没看清敌人的脸。” 张纯良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副本里,沈星移的碎片陈跃曾对他说过的话——屈安然从不会说谎。 他可能真的没有对张纯良说谎,但是却会刻意遗漏一些信息。 比如说他是如何在遭受袭击后,如此迅速地为自己安排好新的身体的。 如果屈安逸说的是真的,那他们遭受袭击时一定相当突然,敌人根本不可能会给他们留下一丝生机。 屈安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死里脱困,定然是早有准备。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遭受袭击,甚至预料到他不是敌人的对手,所以提前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那个想杀他的敌人究竟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 沈星移,或者说,小星。 张纯良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手心疲惫瘫软的两张鼠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屈安然刻意隐瞒了这件事,必然有他的考量,或许在他心里还有些什么顾虑,因此不想让张纯良知道真相——他是在担心自己会愧疚吗?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张纯良问道,“为什么会饿成这样?” “外面的食物和水都有毒。”小白老鼠翘了翘圆耳朵,有些郁闷地抱怨,“这山里看着到处都是食物,但其实绝大多数都不能食用,我们附身的这两只老鼠尸体,就是被活活饿死的。” “那你们是从哪儿找到的老鼠尸体?”张纯良有些好奇了。 “就在我们死掉的那个石窟,我们从石头缝隙里钻了出来……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白塔。”屈安逸几乎有问必答,“我们把那个白塔……啃了个窟窿,然后、就跑出来了。” 屈安逸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像是有些力不从心。 操控蚂蚱传话可能也相当损耗精神力,张纯良不再询问,把两只小老鼠放到了自己的行李包上休息。 他吹灭了蜡烛,安静地坐靠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和灰尘味道,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有一只小小的鼠爪摁在张纯良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也不知道是那两个家伙中的哪一个,感受到了张纯良沮丧难过的心绪,于是无声地安慰起了他。 于是,张纯良沸腾痛苦的心奇异般安静下来。 窝在他身边的屈安然,看见他眼里诡谲闪烁的蓝光完全消失,才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并不是不想告诉张纯良真相,甚至可以说,他不告诉张纯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反而会让他们在敌人的圈套里陷入被动。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才能让张纯良在听到那件事后……不再出现这样蓝色的眼睛。 这段时间,他眼里的蓝色光芒出现得越发的频繁,瞳仁里的字符也越来越清晰扭曲——他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屈安然精神力透支严重,陷入到极其不安稳的梦境里,他恍然间又回到了昨天夜里。 他担心李沐风那个蠢货和张纯良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于是强忍困意,陪着张纯良等待沈星移的碎片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了一些动静。 那是一个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很轻微,但又不像李沐风起夜时发出的动静。 他微微睁开眼,从不易觉察的角度看向身边的不速之客。 却恰好和一张熟悉的脸对视了一眼——那张脸是李沐风的。 不,那绝对不可能是李沐风,因为真正的李沐风还在他身边睡得跟头死猪一样——那是一个和他拥有一样长相的冒牌货。 他很可能是想趁这个夜晚所有人心绪不宁之时杀掉李沐风,取而代之。 不得不说,李沐风这个狗贼的祈福避祸真他娘的好用,因为屈安然的清醒,让那家伙误打误撞地躲过了一场死劫,而倒霉的屈安然却被那人盯上了。 只见,那长着李沐风脸的家伙笑得一脸诡谲狰狞,和屈安然无声地对视了片刻,接着挑衅一般把手伸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他的皮肉在屈安然眼前缓缓融化,化作了疯狗的模样,不,虽然他使用了疯狗的脸,但是肤色很黑,装扮也是小星的模样,这是“小星”,不是疯狗。 “小星”歪着头,用手比作一把刀,在脖子上缓缓横割两下,像是为屈安然预告他的死期。 屈安然面无表情地看他装逼,然后比了个中指。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中指,惹怒了那个长着小星脸的家伙,那一瞬间,他身上磅礴的杀意止都止不住。 只是他并没有动手,而是相当忌惮地看向了老k车顶上的那个人。 屈安然正是看出来他对张纯良的顾忌,才大着狗胆挑衅他的。 等那家伙不甘心地离开之后,他才琢磨过来,自己可能狗命难保。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看见那家伙变化容貌,还想要取代李沐风的人,为了以防万一,那家伙一定会杀他灭口。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他和张纯良分开,说不定就会遭到截杀——再预测准确一点,他们明天进入双石村的时候,就是那装逼犯最好的袭击时机。 屈安然还没给他的蠢弟弟找好新身体呢,可不能死在这里。 于是他连夜编了一只新的蚂蚱,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寄存在里面。 这样一旦他肉体死掉,也还有机会通过草编蚂蚱“复活”。 等到第二天,他先是提醒张纯良小心李沐风,接着率先进入了双石村查看情况。 果不其然,他刚进入这片领域,便遭到了袭击,幸运的是,在他遭遇袭击的地点恰好有一群刚死不久的鼠群,给了他及时复活的机会。 他忽然发现,自己离开了李沐风那个家伙后,好像运气还不错…… 屈安然咂吧了一下嘴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结果不慎压到了他身边倒霉弟弟的尾巴,让他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吱”叫。 紧接着,他就被温顺可爱的小白老鼠一脚踹飞出去,掉进了角落的煤灰堆里。 屈安然晕头转向地睁开了绿豆眼,滚了一身灰,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张纯良似乎觉察到发生了什么,在旁边偷偷笑了一声。 屈安然什么也没说,甩了甩脑袋,灰头土脸地爬回到了行李里。 ——还能笑出来就好。 他懒洋洋地把脑袋靠在张纯良的手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他之所以不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张纯良,是因为还有一个顾虑。 他曾听张纯良说过,沈星移在这个世界的碎片拥有一种能力,吃掉什么东西,就能变化成那样东西的模样。 昨天晚上那个家伙化成了李沐风和小星的模样,这让他有了一种很不妙的猜想。 李沐风曾死在过这个世界里,身体说不定被谁吞噬了一部分,所以能让其余怪物复制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沈星移呢——他这样强大且变化多端的存在,为什么也会被复制出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被吃掉了。 他无法把这个猜想告诉张纯良,这会让他失控的,他确定。 “今天下午我打算出去一趟。”张纯良在黑暗中轻声开口了,他似乎心情还算不错,伸出食指揉了揉屈安然的鼠脑袋。 “我想去那个祠堂看看。” 张纯良需要发展十个邪神信徒,才能完成主线任务,在此之前他需要了解邪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及如果他们真的信仰了这个家伙,会有什么危险。 说实在的,在这个副本中,他心里罕见地萌生了退意,甚至想过找到他那些失散的队友和小星后,就通过钥匙离开这里。 可是他冥冥之中感觉到,幕后的家伙并不想放他离开。 屈安然拽住他的食指,认真地“吱吱”了两声。 “别去祠堂,那里乱着呢。”他认真地说道。 “怎么了?”张纯良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之前便听李庄嘀咕过,今天村民们收工的时间格外早,好像祠堂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莫非屈安然他们知道内情? “我们不是啃了一座白色的塔吗,那里面好像封印着一些东西,结果被我们啃坏了。”屈安逸凑过来说道,“有一些猴子一样的东西,从那塔里钻出来攻击村民,甚至还毁了他们刚建好的石子路。” “猴子?”张纯良挑了挑眉,重复道,“被封印在白色塔里的猴子。” 屈安逸“吱”了一声,非常可爱地点了点头。 屈安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完全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他这个弟弟颇有些偶像包袱,似乎很不想让张纯良讨厌他的老鼠外表。 他不仅在那群死老鼠里选择了最好看却最不适合隐匿的白老鼠皮,还有意无意地在张纯良面前装可爱,企图得到他的喜爱。 不过显然,屈安逸拙劣肉麻的计谋成功了,张纯良主动捏起一块超大的红糖块,放进了屈安逸怀里。 “……吱。”屈安然学着弟弟的模样矫揉造作地叫了一声,然后得到了张纯良一声大声的嘲笑。 这不公平,屈安然摸了一把鼠脸,心里冷静地想,张纯良绝对不知道自己为他牺牲了多少……他现在就要把真相公之于众! “咚咚咚……” 忽然,破旧的木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一道稚嫩的小奶音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带了好吃的,哥哥,我,我是康康,我好想你啊……” 屈安然准备和弟弟抢夺红糖的动作顿在了原地,他灵敏的老鼠鼻子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一股腐朽的、湿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通过这味道,他仿佛看到了一尊被人遗弃了千万年的腐烂雕塑,又像是看见了一个疯癫的,不怀好意的邪灵。 第404章 愤怒的ta 39 “吱呀。” 张纯良打开了一条门缝,居高临下地看着仅到他腰部的小男孩。 “哥哥……”张纯康看着眼前的青年,眼睛湿润了,他不住地瞅着张纯良,然后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小孩柔软的身体让张纯良浑身别扭,他浑身僵硬,想要把他推出自己的怀里。 这别扭逐渐转化成了一种奇异的灼热,他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到,自己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很奇怪,张纯良并不觉得自己恐惧这个“弟弟”,可是他的整个身体却抖成一团,下意识地想向后退。 就好像有另一个人控制了他的身体一般。 小孩的力气极大,手紧紧攥着他腰间的衣服,热乎乎的像个火球,满脸委屈。 “哥哥,我惹你不高兴了吗?”张纯康难过地看着张纯良,眼神像是快要碎掉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张纯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他能感受到张纯康的奇怪,可他却又发自内心地觉得眼前这个小孩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哥哥。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张纯良喃喃道,“我想休息会儿。” 张纯康连忙点了点头,跑去自己的小屋子拖出一床厚厚的被褥,想把它送给张纯良。 “我不需要这些。”张纯良连忙拒绝了。 这被褥一看就崭新柔软,说不定是花大价钱做的,如果被这户人家的女主人看到张纯康把它送给了张纯良,他一定吃:吃不了兜着走。 见张纯良态度坚决,小孩才不情不愿地把被子拿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那一家人呢?”张纯良打开门,向院外看了看,现在张家很安静,好像所有人都离开了。 “他们去菜地了,我说我有些不舒服,提前回来了。”张纯康把包里特意藏给张纯良的点心拿了出来,献宝一般举得高高的。 那是一块儿被小心地包在手帕里的枣泥酥,白净酥脆的外皮往下扑簌簌地掉渣,看起来香甜极了。 “哥哥,你吃吧,这是张爸爸用做工得的粮食给我换的。”张纯康看着青年,表情中充满了期待。 “谢谢。”张纯良并没有推拒,收下点心后问道,“这里物资很匮乏,这个点心需要不少粮食来换吧?” 张纯康并不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酡红痴迷,看上去怪异极了。 “弟弟?”张纯良皱眉提醒道,“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吗?” “哥哥,你太瘦了,是不是在路上受了很多苦呀?”小小的男孩上下打量着张纯良的身体,过了很久才小声的说道,“我要把你喂得饱饱的……” 不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说话的语气都显得那样违和,根本不像一个几岁的小孩。 张纯良有些受不了他黏腻至极的语气,强制按捺着心里的不舒服,温和地下了逐客令:“我现在有些累,想先休息一下,可以吗?” “好,好……”张纯康点了点头,不舍地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养好身体哦,我晚上还会继续给你送好吃的……” 他话音未落,张纯良便合上了破旧的木门。 男孩久久地站在门前,慢慢地歪了歪头。 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毛骨悚然的兴奋,喉头滚动。 “哥哥……”他喃喃道,“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好想你呀。” …… “男人,你的名字叫水性杨花。”屈安然用夸张的咏叹调揶揄着张纯良,两只贼兮兮的鼠爪把他手里的枣泥酥偷了下来。 “屈安然。”张纯良认真地看着他,“小星可以变成猫,等他回来了,我会让他叼着你满世界乱跑的,我发誓。” 小黑耗子“吱”了一声,像是在敷衍地回应着张纯良的威胁,他在枣泥酥上反反复复地嗅了一通,然后又让屈安逸过来,仔仔细细地闻了一遍。 “有问题?”张纯良蹲身下,看着两个小耗子一脸严肃的研究着香甜的枣泥酥。 “没有问题。”屈安然回答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作为一个一看就非常不正常的家伙,怎么会给张纯良一块什么问题都没有的食物呢?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觉得他喜欢我。”他观察了那块点心片刻后,厚着脸皮说道。 两只小耗子同时抬起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张纯良,小白耗子更是跳上了张纯良的衣领,试图去摸他脸的温度。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张纯良有些无奈地解释,“我感觉……这个家伙像在欣赏一样物品一样欣赏我,他似乎对我的身体情有独钟。” 两只小耗子的目光更加诡异了。 “男人,你的名字叫朝!秦!暮!楚!”屈安然一字一顿地说道,“等沈老大回来后,我会让他变成大黑豹叼着你满世界乱跑的,我发誓。” 张纯良没有和他继续贫嘴。 他身上那股浑身刺痒的不适感现在才消退下来。 说来很奇怪,那个张纯康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身上的古怪,他似乎完全不担心张纯良会怀疑他的身份。 “他在轻视我。”张纯良轻声说道,“他甚至懒得在我面前伪装自己。” 屈安然没有接话,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含义。 当敌人在你面前不再伪装,往往是他认为你开始变得弱小了。 这天晚上还算平静,张纯良拒绝了张纯康送来的晚餐,那是几颗红彤彤的小果子,看起来酸甜可口。 小孩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他好脾气地冲张纯良笑了笑,并没有强迫他吃下自己送来的食物。 而那块枣泥酥谁也没有吃,张纯良把它包裹起来放在了一边,然后和两只小老鼠分食了自己仅剩的饼干。 “我明天得去找活干。”张纯良计划道,“否则咱们会断粮。” 两只小老鼠一左一右瘫软在他的胸前,和他睡成一团。 在这安静燥热的夜里,张纯良睡得很不踏实,房间灰尘很多,还很暗,用土石铺成的地面凹凸不平,还有很多煤灰石子。他没有用来铺地的地垫,被硌得浑身酸痛不已。 在漆黑的夜里,他的身边缓缓地凝聚出了一团没有实质的黑雾,那黑雾出现得非常艰难,且没有任何形状。 它似乎想触摸张纯良,可是还没等碰到他微皱的眉头,便不甘地轰然消散了。 …… “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什么?”屈安然起了个大早,用鼠爪给自己洗了个脸,顺口问着身边的张纯良。 张纯良正站在杂物间破洞的光线下,举着一颗黑色的玻璃珠反复端详。 “不知道,是早上忽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他说道。 他足足看了那颗珠子好几分钟,才小心地收回到自己的衣兜里。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屈安然问道,“所以可以给我一块红糖吗?昨天那一块屈安逸一点儿也没分给我。” 他身后的小白耗子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可以。”张纯良嘴角抿出一点笑来。 他走上前,打开了破旧的木门,门口放着一个宣软的大馒头,而张纯康却不见了踪影。 “我早上听到他们的动静了。”屈安逸爬到张纯良的肩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看起来似乎很享受被当做宠物的感觉。 “屋子的男主人去祠堂做工了,女主人和两个孩子要去一个作坊帮忙,他们离开得很早。” “谢谢。”张纯良把它从肩膀上摘下来,放进了胸前的衣兜里。 “今天去哪儿?”屈安然伸出两只爪子,任由张纯良把自己拎起来。 “祠堂。” 张纯良离开了张栋梁家,决定在去祠堂前先找李庄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早晨,村道两边的难民会少一点,他们很多人都会去做短工赚粮食,虽然本地人不欢迎他们,但厚着脸皮总是能讨点活干。 张纯良顺着昨天来时的路找到了村委会。 结果拍了半天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李书记昨天和其他干部去祠堂处理意外事故了。”一个住在附近的难民接过张纯良手里的黑面球球,给他指了指祠堂的方向,“听说祠堂那边事儿闹得有点大,有好几个村民都被吃了,李书记他们昨天晚上去了那里,结果直到今天都没回来。” 那人表情很是麻木,说到吃人的时候也没有半点波澜。 张纯良点了点头,循着他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双石村修建的祠堂在双石村南边的一片地势较高的山林里,这里有天然的迷障,不拿着双石村村民给的信物,根本找不到祠堂的具体位置,误入者甚至还会困死在深山之中,尸骨无存。 因此,在那片树林旁边并没有村民把守。 张纯良到达树林边时,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空地上堆满了平整的石块和凿地的锄头,工具摆放得非常凌乱,像是在什么紧急情况下被人丢弃在这里一般。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屈安逸从口袋里探出脑袋提醒道,“就在那片树林里,有好多。” 张纯良左右看了看,从一旁找到了一把称手的锄头。 “我们要进去吗,良良?”屈安逸问道,“不然等我们找到合适的身体再做打算吧,你会受伤的。” “谢谢你,小逸。”张纯良随手挥开过于旺盛的树枝,说道,“帮我指一下路,找一找哪里的血液味道最浓郁。” “把他指回家去。”屈安然建议道,“我们一个人两只老鼠还不够那群怪猴子塞牙缝的,猴子吃人可是会把你活着撕开的哦。” 张纯良把它聒噪的小脑袋摁回了衣兜里,随手劈开了眼前的灌木丛。 按理说这山里修建祠堂,应该会有人类走过的道路,可自从张纯良进来山里后,便仿佛进入了一片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荒林,前后左右没有边界,且找不到方向。 好在屈安逸对血液的气味很敏感,它不断地帮助张纯良矫正方向,朝向人肉味最浓郁的地方走去。 这林路走得很奇怪,有的时候张纯良觉得自己正在转圈圈,可是下一秒却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树林似乎会让人产生幻觉,失去方向。 山林里潮湿闷热,地上是厚厚的软泥和腐烂的叶片,过了不一会儿,他浑身上下便浸满了一层湿汗,皮肤酸麻痒胀。 “得快离开。”屈安然的声音沉了下来,“这里的空气树叶全都有毒,它在腐蚀我们的身体。” 大约走了二三十分钟,张纯良终于看到了一条人工修建的痕迹明显的崭新石道。 看来这就是双石村民修建的祠堂外部台阶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脚踩在了石道上。 下一秒,久违的疯狂呓语侵入了他的大脑,让他耳朵轰然鸣响,仿佛不堪重负般剧烈抽痛起来。 他的身体摇晃了片刻,然后直直地砸倒在地上。 “蠢货哥哥,你这样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类的感谢,他们是忘恩负义的蝼蚁,踩着你尸骨上位的臭虫!”张纯良的脑袋里响起了一道暴躁阴沉的声音。 那声音很陌生,但是语气却有些熟悉。 “别这么说他们……他们都是我繁衍出的子民,我理应照顾他们,爱护他们。”一道温和熟悉的嗓音无奈地说道,“康康,你不是应该更明白这一点吗?毕竟,你们都是我……” “我和他们不一样!”这道声音似乎被人触怒了,瞬间拔高了嗓音,“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你的一部分,我和你血脉相融,不,我就是你——!” “不要这样……你太凶了。”温和的声音胆怯地嗫嚅道,“康康,冷静下来。” 张纯良终于听清楚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那个讨好型神格。 跟他对话的这个“康康”又是什么身份,和他遇到的那个张纯康有什么关系呢? “我讨厌你拿我和他们做比较,哥哥。”康康语调阴沉怪异地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你在漫长生命中出现的不甘、委屈、伤心与愤怒,理应是你灵魂的一部分,既然你愿意赐予我生命,那就代表你承认了我的身份。” 张纯良这才听明白了二人的对话,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差点被这个世界意识气出一口血——世界意识竟然分割出了自己的负面能量,并且赋予了它生命。 这所谓的康康,不就是它的心魔吗?! 他真想把圣父系统揪出来,让它看看,这世界上有比张纯良更适合做它的宿主的存在! “你总是这样……觉得自己的爱能平分给任何一个人。”康康轻声说道,“你仅仅是想要驱逐自己身体上的病毒,就被他们唾骂、恐惧甚至侮辱,即使是这样,你都不怪罪他们吗?” “你不会理解,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世界意识语调温柔平静,“既然你是我的一部分,那么康康,你应该和我一样善待他们。” “凭什么?他们分走了你对我的注意,还分走了你对我的爱,却还这样恬不知耻的侮辱你。”康康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宣告道,“你只应该属于我,而他们也终将付出代价。” “你要做什么?”一向波澜平静的世界意识罕见地生出一些慌张无措,“康康,你不要做傻事……” “迟了,哥哥。”康康咯咯地笑了两声,语调病态愉悦,“我和祂达成了共识,只要我帮祂得到这个世界,那么祂就会把你送给我。”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世界便变得灼热干燥起来。 原本世界意识为了驱逐病毒,已经用各种灾难将这世界变得满目疮痍,而康康则加剧了世界毁灭的进程,很快,这个世界便被恐怖的高温摧毁了。 身体消亡的世界意识陷入了极端的恐惧,在虚无的空间中慌不择路地奔逃。 可是它能逃到哪里呢?它和康康是一体的,它躲到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都会被它发现—— 它在恐惧绝望中不断地逃亡藏匿,而康康为了捕捉到它,联合那个高维度的入侵者将它临死前的身体一遍遍重塑,将它残留的意识吸引而来。 它坚持不了多久了,康康很快就会捉住它。 在它已经绝望地想要自毁之时,一群奇怪的“病毒”来到了这个世界,其中有一个人类是那么与众不同,他的身体“密不透风”,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强大,似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从外部摧毁他。 它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个特殊的人类可以帮助它躲过心魔的捕捉,甚至可以拯救它的世界。 于是,它趁他刚进入世界,身体与它最契合的时候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安养起了自己满目疮痍的意识。 放心,它不会平白无故地居住在别人的身体里的,它会赐予这个好心的人类和他的同伴一些力量作为房租。 只希望他能够救救这个世界,能够救救它…… 第405章 愤怒的ta 40 “我就是你呀。” 张纯良又想起了之前在某次昏迷中,世界意识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他看着眼前宛若时空回溯的场面,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意识为什么会这么说。 “并不是你就是我……而是你选择寄宿在我的身体里,本质上我们还是两个个体的。”张纯良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这个世界意识大概率是被挫伤了魂体,变得有一点痴傻,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不,也可能它万分恐惧心魔康康的追捕,又担心张纯良不让它寄宿在他的身体里,把它驱逐出去,所以不敢把自己寄生的事情直接告诉他。 总之…… “你这个家伙,害惨我了。”张纯良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朦胧模糊的梦境中,他听到世界意识发出了悲伤愧疚的哭泣。 张纯良却对它怎么也同情不起来。 它为了保持纯善,剔除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又不知出于什么考量,赋予了负面能量以智慧和生命,并且把它当作了自己的“弟弟”。 现在这个心魔弟弟明显对它的创造者有着病态的控制和占有欲,而且——它知道世界意识的残魂就在张纯良的身体里。 所以张纯康才会对他表现出那么奇怪的“喜欢”。 “所以……张纯康就是你的心魔吗,他早在灭世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张纯良思忖片刻,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有些偏差,他问道,“你的世界被病毒入侵,于是你用了各种自然灾害去驱逐那些‘病毒’,你的子民们因此怨声载道,诅咒辱骂你,甚至背弃了对你的信仰。” 眼前的场景如同被雨水冲刷般模糊消散,天地间唯独留下了一团模糊刺眼的人形光团,它就是世界意识残余的魂魄。 张纯良能感觉到那一束光团正凝视着自己,目光畏怯又悲哀。 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肯定了张纯良的猜测。 张纯良见它点头,又继续问道:“你的心魔本就性格偏激病态,为此产生了复仇的想法,它为了惩罚这些背叛你的人类,同样也为了得到身为主体的你,选择和游戏之家合作……那场灭世的高温,并不是你在自杀式驱逐病毒,而是你的心魔得到了游戏之家的协助,在惩罚人类、削弱你的力量。” 只是不知道,张纯康有没有想过,自己粗暴残酷的行为会让这个世界完全崩溃,它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世界意识的神智早已痴愚迟钝,它无法主动叙述自己曾经的遭遇,只能凭借记忆回溯的能力,让张纯良从中猜测原因。 “张纯康……就是双石村村民们信奉的千手万相佛。”张纯良沉默片刻,语气肯定地说道,“你之前说让我小心,就是让我小心他,对吗。” 那团光影先是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 它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无法顺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整团光急躁地扭曲起来。 “别……别……千万不要、” 张纯良被它笨拙的模样搞得有些烦躁,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强自按捺住焦躁的心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此刻又开始泛出蓝光。 那团光忽而止住了动作,它凝固在原地,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难过和不安。 “不要,吃…~@》……》不要……生气…@—#……” 它的嗓音仿佛受到了干扰一般,尖锐模糊,震得张纯良太阳穴剧痛。 他又想着心脏,又想捂耳朵,好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 其实他压根没听懂这个家伙想说什么,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只狂躁的野兽,急于脱栏而出。 “千万,不要……” 世界意识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下一秒,张纯良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涣散的瞳仁里映出了眼前的场景。 一只面部腐烂,长满灰白色霉菌的丑陋猴子正蹲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张纯良心脏骤然停跳了一瞬,下意识抬起腿,用力将眼前的怪物踹了出去。 那丑陋的腐烂怪猴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滚出了几米远。 一时间,周围原本叽叽喳喳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纯良茫然地喘着粗气,向着自己的左右扫视了一圈。 ……到处都是怪猴子,有高有低有胖有瘦,它们身上有的烂的露出了骨头,有的还算完整,但是浑身长满了灰色或白色的长毛,身体佝偻矮小,最高的也不过一米三四的样子。 最古怪的是,这群猴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残缺,有的缺少了肋骨,有的缺了胳膊和腿脚。 “这是哪儿?”他看着那群缓缓向他逼近的猴子,喃喃着。 “这就是那座塔。”屈安然的声音从他耳侧传来,草编蚂蚱搓动着自己的触角,发出幽怨无比的声音,“张纯良,你真够可以的,我好不容易才和它们搞好了关系,你一脚就踹没了。” “换做你,刚醒来看到一只长相像丧尸的怪猴子,你也会条件反射的。”张纯良头疼地解释道。 他站起身,小心地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石柱上。 他扭过头,发现身后是一座通体洁白的高大石塔,那塔楼上雕刻着古怪繁复的花纹,散发着一股深重的寒意。 “是白骨做成的。”屈安然和屈安逸从猴子堆里狼狈地逃窜出来,爬到了张纯良的身上,“整一座塔全都是骨头,那个边角里还有我们啃过的痕迹。” 一座用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塔,囚困了一群长相怪异的佝偻猴子。 张纯良摸了摸塔上的雕刻,忽然间意识到,这不是囚困,而是镇压。 有人把这堆猴子镇压在了这里。 “叽叽叽——”猴子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叫声,举起石头,气愤地注视着张纯良,似乎在抱怨什么。 “它们说你很过分,是个坏大人。”屈安然偏过耳朵听了几声 ,向他翻译道。 “它们救了良良,可是良良恩将仇报,它们要用石头砸死你。”屈安逸补充道,“我们最好快点跑。” 张纯良却已经听不进他们的话了,他注视着骨塔上的花纹,眼神怔愣。 等被一块石头砸到胳膊,才堪堪回过神来。 “等等……等等!”张纯良被雨点般的石头砸得狼狈不堪,把两只老鼠放进怀里,捂着脑袋四处逃窜,“我好像知道它们的身份了。” “我好像也快知道咱们的结局了。”屈安然怒叫道,“你别绕着白塔跑,从旁边的树林逃出去——” 数十只猴子从左右两侧窜了出来,拿着各种石子果实向张纯良狠狠地砸过来。 张纯良避无可避,赶忙在自己的衣服兜里翻找了片刻,然后拿出一块东西,冲着领头的猴子砸了回去。 带头的猴子被砸了个猝不及防,翻倒在地,“叽叽”惨叫。 它把张纯良袭击他的凶器愤怒地举起来,然后撕成了碎片。 顿时,白面的酥香和枣泥的甜味从“凶器”里挥发出来。 离它最近的怪猴子们齐齐停下了攻击的动作,一脸好奇地趴在地上细细地嗅闻起来。 张纯良不再理会它们,抓紧时间去寻找白塔上的花纹。 两只小老鼠从他的衣领两侧探出脑袋,跟随着他的视线仔细地看了过去,三个脑袋如饥似渴地看了半天,眼神越来越震惊。 “我知道它们是谁了。”屈安然率先开口。 “我也知道它们是谁了。”屈安逸小声地感叹道,“原来是这样。” “叽叽叽——” 猴子们舔干净了地上的枣泥点心,肉眼可见地变得友好起来,它们从白塔后面伸出丑陋的猴脑袋,浑浊的眼神中满含期待。 “没了。”张纯良干巴巴地说道,“我那个小气的弟弟就给了我一块。” “呜……”猴子们发出失望的呜叫,然后齐齐散开,又返回到掉落点心的地方,细细地去寻找碎渣。 幸运的是,它们不再攻击张纯良了。 “它们现在究竟是什么东西?”屈安逸问道,“鬼魂还是僵尸?” “它们的身体还有腐烂的迹象,看起来像是尸体异变了。”屈安然说道,“对人类的食物还有兴趣,看起来神智也还存在。” 张纯良沉默地看着骨塔上最大的一片雕纹,讽刺地勾起了唇角。 骨塔的雕刻里记叙了一个故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片丰饶的山林中出现了一种怪病,双石村村民们只要食用山林里的植物和水,就会浑身剧痛,几天几夜都无法消解。 人们以身试毒,尝遍了所有能够找到的动植物,却发现没有一种食物是无毒的。 封闭的村落里,没有人可以解释这种诡异的现象,他们只认为是有人蓄意投毒,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疯癫癫的老头,天天叫嚷着这是“神罚”,他说人类触怒了神灵,所以神灵要将人类赶尽杀绝,唯一能够解困的方法就是向神灵虔诚致歉,献上自己最忠诚的信仰。 有的村民半信半疑地相信了,他们按照那老头所说的方法,在自己的家中供奉了一尊佛像。 只是村民并不知道佛像应该是什么模样,就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形象雕刻了一尊佛,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家的后院里长出了新的蔬果,这蔬果十分健康,他们一家人食用后并没有中毒。 这故事一传十十传百,逐渐在双石村流传开来,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供奉佛像,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尊佛到底长什么样,于是都纷纷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随意雕刻。 很快,这佛便有了成千上万颗头颅和手臂。 在村里长辈们的组织下,村民们将这尊佛汇聚成一位真佛,并尊称其为“千手万相佛”,寓意佛本无相,是人们心中虔诚的信仰汇聚成了它的模样。 可是,后来他们发现,佛的力量并不是永久的,那些无害的蔬菜只能保持一天的新鲜,24小时之后,它们就会枯萎腐烂。 人们为了让佛的庇佑更加长久,开始向它献祭各种各样的东西,祈求佛降下神力。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这尊佛最喜欢的祭品,是孩子。 献祭幼童的村民将会得到一块指定的土地,三年之内,在这块土地里种植出的任何作物都是健康无毒的。 那骨塔上刻画着触目惊心的故事。饥饿发狂的双石村村民开始不择手段地偷窃别的村民家的孩子,将他们宰杀后来祭祀这尊神佛,很快,偌大的村子里竟然只剩下了几十个幼童。 有一些村民们为了逃避这恐怖的诅咒,选择拖家带口地逃出双石村,可是后来,他们绝望地发现,他们不管怎么走都离不开这座山的范围,双石村似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没有一个人能离开这里。 但是,令他们感到惊喜的是,外来的人是可以进入这里的。 恰逢外界高温干旱,无数农作物干枯而死,而双石村的植被却奇异地抵御了干旱,顽强地存活下来。 大批难民被逼涌入了双石村的领域,希望能在这里寻找一线生机。 双石村村民们心照不宣地隐瞒了这山中所有植物都是有毒的真相,大肆招揽难民进入。 同时又提出了要用难民们的孩子换取粮食和生存区域的交易。 于是,村民们得到了无数外来的“祭品”。 “他们为了让神佛相信自己的诚心,用尽心血抚养这群外来的祭品,一般来说,一个优秀的祭品至少需要在村民家里生活一年……才能用于祭祀。”屈安然看着雕塑上的图案,认真地感叹了一句,“这哪是村民啊,这是一群山匪啊。” “你们说,那个‘佛’知道这一切吗?”张纯良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世界意识的心魔天生仇恨人类,它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玩弄人心——看着这群蝼蚁不择手段自相残杀,仅仅是为了获取一片可以种植植物的土地,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它的哥哥曾经任由这群人类予取予求,将它广袤无垠的土地无私地奉献给人类,可是这群渣滓却毫不感恩,甚至认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而它只是吝啬地给予了他们一小片在三年内可以耕作的土地,就被这群人视若神明,高高地供在莲台之上,享受无上的尊崇。 至于这些被献祭的幼童,它根本不在意,它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玩弄愚蠢渺小的人类,同时攫取他们的信仰罢了。 于是那些用以献祭的幼童们,被人们抛弃遗忘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亲人转手送给了别人,又被新的家人残忍地杀害。 那冲天的不甘与怨气赐予了他们新的生命,让他们重新拥有了意识。 而双石村村民们因为恐惧他们的复仇,将他们的部分尸骨砍断,在神佛的祠堂边筑成了一座镇压冤魂的骨塔,把他们残碎的尸骨丢弃在这里。 这群孩子,已经在漆黑阴冷的塔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他们的肢体腐烂,浑身长出了怪异的毛发,丑陋又绝望,却连再次死亡都无法做到。 【支线任务二:调查清楚双石村的秘密(已完成)】 一道突兀的提醒出现在张纯良脑海中。 “这么简单?”他有些诧异。 如此古怪的双石村副本,隐藏的秘密却这样显而易见,这让经历了太多复杂艰难的副本的他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陷阱。 “简单吗?”屈安然幽幽地问道。 “想要找到这道题的答案,首先需要安全入住双石村村民的家中,其次还要找到和祠堂有关的信息,最后还要顺利地进入这里。”这里的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要知道,这群怪猴子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把你撕成碎片,要多亏我们两个可以和它们进行交流。” “这任务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无数的巧合和运气,所以我们的对手团队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完成任务。”屈安然总结道,“李沐风那个狗贼不在身边才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第406章 愤怒的ta 41 “啊,啊啾——” 阴凉湿滑的溶洞里,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声。 李沐风揉了揉鼻子,将背上僵硬冰凉的尸体向上提了提。 “谁在说我坏话?”他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他已经在这黑洞洞的石窟里走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出口。 这里的温度和外界的高温是两个极端,冷得离谱,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这里被冻得有些感冒。 不过幸好这里的温度较低,才让他背后屈安然的尸体没有腐烂。 李沐风喉头一滚,心中的黯然和难过无法言喻。 虽然这个家伙嘴巴又贱又毒,但他的确在这个副本中给他带来了很多安慰,可如今,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甚至怀疑——屈安然的死是因为自己“趋福避祸”的技能。 他早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张纯良他们说。 他们明明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封锁了玩家的一切技能——那为什么唯独他的技能一直在发挥作用? 是不是有人想利用他这个会让身边人倒霉的技能,做一些不利于张纯良他们的事情? 李沐风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既想赶快找到张纯良,又恨不得这辈子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呜呜呜——!”忽然,从漆黑的前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呜咽。 这是李沐风自进入这里以来第一次听到别的动静,他肌肉绷紧,放缓了前进的速度。 “呜呜,呜!救救……我们!” 等他离那道声音差不多十几米远时,才听清楚那叫声的内容。 他摸出了自己包里的蜡烛,纠结了一会儿,选择点燃。 暖黄的光线仅照亮了他身前的区域,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蜡烛向前靠近,差不多走了三四步,才看清了前方的事物。 那竟然是五名被牢牢地捆在石洞上的人类! 李沐风看清楚了他们身上的东西后,顿时有点匪夷所思。 只见,那把他们捆住的绳索,竟然是——水?! 五张水膜反重力地将这五个人类紧紧地裹缚在原地,而且那水液还在缓慢地向他们的身体上方蔓延。 速度最快的一张水膜已经堵住了一个倒霉蛋的嘴巴,那倒霉蛋头颅高高地仰起,拼命地想要躲避,却怎么也无法摆脱即将被水淹没的结局。 其中一个人还可以张嘴说话,但是一张嘴就会吞下一大口水,这让他的声音含含糊糊,非常艰难。 “救救……救我们!”那人眼神绝望地说道,“我们,我们同意了,同意和,和你们合作——” “合作,和谁合作,你们又是谁?”李沐风迷茫地走上前,脑子一抽,竟伸手戳了戳说话的人身上的水膜。 那水膜受到了外界刺激,开始疯狂地向上攀爬,顷刻间就淹没了那人的头颅。 “……”李沐风向后退了一步,脸瞬间绿了。 …… 局势的变化只在顷刻之间。 上一秒,张纯良还在和两只小耗子认真地钻研骨塔,下一秒,远处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凄惨尖叫声。 张纯良觉察不对,赶忙从骨塔后冲了出去,接着,脚腕便猝不及防地陷进了松软的土地,重重地向前栽倒下去。 只见,原本用坚硬的石块修建成的平整宽阔的塔前平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诡异的泥沙吞噬了。 那泥沙柔软又贪婪,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吸力极强的旋涡,任何事物只要被它捕捉到,就会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进泥沙之中掩埋。 张纯良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想扶住一旁的树木,却摸了个空,只见那高大榕树纵横交错的庞大根系早已被连根拔起,正随着泥沙旋涡缓缓下沉。 数百只怪猴子就像被海水吞没般,“叽叽”乱叫着,泥沙一涌而上堵住了它们的口鼻。 放眼望去,整个地面都无处落脚。 张纯良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摔入泥沙中。 他身后,一只白色的小耗子正用尖牙死死地咬着他的衣领,阻止他摔下去,它的尾巴则被一只黑色耗子死死地咬住不放,向后拉扯,黑耗子手脚并用,抓紧了骨塔镂空的某处花纹,固定着自己的身体。 张纯良艰难地从沙子里拔出一只脚,伸手想抓住几米之外的骨塔,可是他身下却传来一股无比执拗的巨力,拖拽着他向漩涡中心滑去。 在这无法抵挡的恐怖牵引力中,屈安逸的尾巴尖被屈安然生生扯断,一人一鼠没了支撑,顿时砸进了泥沙之中。 紧要关头,张纯良捏着小老鼠,把它高高举起,用力抛向了骨塔的方向。 下一秒,那金黄的沙砾便吞没了他的胸口。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濒死的恐惧,沙砾中便伸出了一双巨手,将他高高地托举到了半空中。 “这是…什么情况?”张纯良狼狈地吐掉嘴巴里的沙子,茫然地左右四顾。 他身下汹涌的金黄海浪开始疯狂地旋转、喷涌、凝聚,最后在空中化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那沙子凝聚成的人形匆匆地从巨手中接过张纯良,颤抖着双臂,把他死死拥入怀里。 “爸,爸爸……呜……” “……多多?”张纯良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他擦掉脸上的沙砾,用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身体上方的家伙—— 一头蓬松凌乱的褐色长发,英俊又瘦削的脸,以及那一对含满了水光的黄褐色眸子,都在提醒张纯良,眼前这人,是他阔别已久的狗崽子。 他唯恐眼前的大金毛又是一场幻觉或是骗局,赶忙伸出双手,把眼前的俊脸反复揉捏了一通。 他心情激荡,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直揉得张多多英俊的帅脸泛起红肿,眼神越发委屈。 只是他没有反抗,只是温顺地站在原地,任由张纯良蹂躏他的脸和头发。 “爸爸,真的是我——我好想你……”他嘟囔着,把身上的张纯良颠了几下,让他衣领里的黄沙晃出去。 自张多多现出身形后,地上翻腾的泥沙便开始平静下来,一只草编蚂蚱从土中挣扎地爬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 “所以我们只是你们y的一环吗?”蚂蚱发出了屈安然的声音,“蠢狗!我早就认出你了,可是你把我传话的蚂蚱给埋掉了!” 屈安然此刻简直暴躁地想啃狗,他见识过疯狗控土的能力,因此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可又担心他没认出张纯良,把这个家伙傻乎乎地埋掉,这才拼命去救他。 “啊,是你呀,臭人类,为什么变成小老鼠了?”疯狗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是因为偷吃了我的窝窝头地瓜红薯干,所以遭报应了吗?” 地上的小黑耗子气得吱吱乱叫,屈安然只恨自己的肉体死亡,无法操控蚂蚱大军,否则他一定会让这个家伙变成狗骨头! 张纯良从多多身上跳下来,把断了半截尾巴的屈安逸从地上捧起来,轻轻地安抚着它的小脑袋。 屈安逸在他手心里蜷缩成一颗毛茸茸的鼠球,“吱吱”乱叫,显然疼得不轻。 “抱歉……”张纯良小声说道,“我一定会帮你们找一具更好的身体的……” 小白鼠精神萎靡不振,但还是吃力地抬起鼻尖,在张纯良的脸颊上贴了贴。 疯狗“嗤”地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似乎想查看那些怪猴子的情况。 实际上,他早就竖起了耳朵,时刻准备着在爸爸教训他的时候逃跑。 其实他也很冤枉,他刚刚一心想把爸爸拽到他身边贴贴,根本没认出来这两只耗子的身份——不然高低要把他们卷进沙子里洗个澡。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狐狸去哪里了?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张纯良满腹的疑惑,连环炮似的问了出来。 骨塔周围早已是一片狼藉,双石村村民们精心装饰的石道被泥沙席卷得沉入地底,周围一里地的范围内,枝折花落树倒墙摧,就连那高大邪异的白骨塔,也因根基不稳微微倾斜起来。 这些猴子们是幼童尸体异变而成的不死之物,泥沙无法让活埋它们,但也让它们受惊不浅。 几只灰白色的怪猴子从泥土里爬了出来,然后凄惨地尖叫着逃跑了。 “爸爸,需要我杀了它们吗。”多多建议道,“它们刚才伤害了你。” “那是因为我先攻击了它们。”张纯良解释道,“它们本质上只是一些无辜的,受到恶意戕害的幼童。” 张多多表情迷茫,微微歪了一下头,毛发上的土屑被抖落到地上。 他没有告诉爸爸,他刚刚才找到了这群“无辜可怜的幼童们”在不远处建造的一个食物坑,坑里血气冲天,全是刚死不久的新鲜尸体,那坑附近的泥土被鲜血染得猩红湿滑,一眼望去,里面至少有上百号人。 而这些尸体还很新鲜,大概就是这两日才死亡的人类。 这也是他二话不说就攻击猴子们的原因。 ——它们的杀戮欲望非常强烈,而杀伤力惊人。 “狐狸在另一处。”多多思考了一下 决定换个话题,“我们在山外便汇合了,还找到了你们留下的信息。” 张纯良在进山之前,曾经放过一次血,还在原地留下了一桶水。 血液的味道可以吸引嗅觉灵敏的大狗,而水对身为人鱼的狐狸也有一定吸引力,不出所料,他们会被吸引过来。 “他找到了我们对抗组的玩家,正在想办法拉拢他们来帮助我们通关。”多多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想到了狐狸对付那群玩家的手段,迟疑地思考了一下,这应该也是“拉拢”没错吧…… “拉拢他们?”张纯良眼睛里带了点笑意,“你们也发现了。” 疯狗看见爸爸高兴,自己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他用力点了点头,又张开手臂想上来拥抱他。 下一刻,他便感觉到一股恶意森然的眼神。 疯狗抬起头,发现那道眼神竟是从爸爸肩头传来的,一只断尾小白老鼠站在爸爸肩头,眼睛里透出阴沉的光,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它在抗拒疯狗接触张纯良。 下一秒,疯狗脸上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挑衅般将爸爸抱了个满怀。 “我们在寻找你的过程中,找到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一个虚假的重复意识时空,所有的npc都只是一抹残念。”多多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实际上,他们遇到的是一个将一整支逃荒队伍全部吞噬掉的邪佛分身。 那分身极为强大,二人花了一点功夫才把它拿下,并且通过一段时间的拷问,从它的嘴里搞出了不少线索。 因此才耽误了和张纯良等人会合的时间。 在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后,狐狸和张纯良等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认为,主线任务【找出十名千手万相佛的信徒】必须要找真实的人类,这个世界的npc都不能被称为完整的信徒。 因此,他们必须和另一公会的五名玩家达成合作。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纯良笑着肯定了他们的猜测,“而且,幸运的是,我已经完成了一个小支线任务,这个支线任务恰恰就是对方公会的主线任务,我们完全可以用这个任务的答案和他们进行交换,让他们来帮助我们完成主线。” “啊?”多多茫然地听着张纯良的话,嘟囔道,“还可以这样吗?” 张纯良从他的话音里觉察到一丝不妙,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他谨慎地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和我们合作的方法吗?” ……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李沐风心虚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瘫在地上差点被溺死的男人。 他刚才花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层水膜破坏掉,将被水完全吞没的人解救了出来。 就差一点,这个家伙就要成为一个在陆地上淹死的倒霉鬼了。 李庄疯狂的咳呕着鼻腔和肺部的水,内心的悲愤无以言表。 “我明明……我明明都答应你们……要合作的……你为什么还要……” 李沐风根本听不懂这个家伙在说什么,他连连摆手,示意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在李庄非常忌惮那个出手把他们困在这里的男人,因此并不敢对李沐风出手,只能无能狂怒地怒骂几句。 剩下的四人也快被水膜淹没了,李庄学着李沐风的样子,试图把几人救下来,结果却越弄水膜越大,四个人很快就被水淹没了。 “快快快救救他们——”李庄惨叫道,“你也不想我们的人死掉,让我们完不成任务吧!” 李沐风灵光一现,终于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 他曾听张纯良他们提起过一个计划,说是要联合敌方的五名成员一起成为邪佛信徒,然后互相指认,完成主线任务。 眼前这几个倒霉蛋看来就是那五个玩家了! 李沐风不敢耽误,赶忙学着刚才的样子破坏了水膜,把他们放了出来。 “奇怪……”李庄匪夷所思道,“我明明和你的动作方法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可以把他们放下来?而我却把水弄得越来越多?!” “啊,可能是我凑巧吧。”李沐风打了个哈哈,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五名玩家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得救,彼此相拥而泣。 李庄心里更是百般滋味。 没想到他们没有死在这个副本里,却阴差阳错地差点死在对手手里。 只恨昨天他遭到攻击心神不定,没有来得及告诉那个神秘的控水者,他和张纯良还是干亲戚来着…… 毕竟他们有共同的女儿。 “你们说,你们同意和我们合作了,是真的吗?”李沐风犹豫地问道。 “你们都这样搞事情了,我们敢不同意吗?”地上的一名玩家浑身湿淋淋,有气无力地抱怨道,“快说吧,你们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做完就可以放我们离开吗?” “当然!”李沐风精神一振。 看来他这个插班生,也可以为这个团队做点贡献。 他一时得意忘形,被捆在身上的尸体滑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几名玩家面前。 漆黑的山洞里,光线不明,李庄等人在这刻才看清楚他背上的东西。 五名玩家:“……” “没事的,我们的任务很简单。”李沐风眼神激动得发直,认真地对地上的五个倒霉蛋说道,“只要我们一起来信奉邪佛就可以了。” 五名玩家:“……?” 第407章 愤怒的ta 42 “总之,既然你们已经答应,就不能反悔。”李沐风看着一脸菜色的五人,认真地总结道,“我们队伍里可是有超级恐怖的玩家哦,你们要是反悔会死的很惨的。” 他本意是想说张纯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张纯良虽然看起来战斗力最弱鸡,但其实是这个团队里最不能得罪的人。 那群人误以为他说的是那个把他们用水膜锁在原地的恐怖玩家,于是连忙点头,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 那男人实在是傲慢冷酷至极,他根本不给几人思考的余地,见他们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要求,就直接动手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那我们要怎么离开?”李庄气息奄奄地问道,“信奉那个什么邪神,也总要找个地方吧?” 李沐风沉默良久,轻轻咳嗽一声,有些心虚,他也在这里困了一天了,找不到任何出路。 不过想来,那个素未谋面的队友直到现在也没出现,必然是找到了离开的路。 这石窟很古怪,没有岔道口,长长的一条通道一路向前,宛如蜿蜒的蛇体,又像是某种动物的肠道,李沐风来的路上并没有碰见其他人,所以那个神秘的队友定然是向前走了。 “继续往前走。”他果断地说道,“前面一定有路。” 于是一行六人,开始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向前方走去。 洞窟湿滑,还有一股长久没有通风的难闻腐臭味,几人脚下的石路凹凸不平,和周围的石壁融为一体,极难行走。 而且路上还有一些看不到根系的的黑色细长蔓草,时不时就绊人一脚。 “怎么还没到头啊——”一名玩家哀嚎着,“好累呀,我昨天搬了一天的砖呢,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就被困在这里了!” “你的队友呢?快让他来接我们走啊。” “专心点走路,谁踩到我脚了!” “有吃的吗?” “走了有两个小时了吧,怎么一点光也没看见?!” 一群玩家聒噪地交流着,抱怨声越来越大。 他们已经被困了一天,还差点被淹死,一群人又累又渴又饿,现在还怎么都无法走出这个闷堵的石窟,再加上行走困难,时不时就要被坚硬的石笋磕碰到,众人心情逐渐躁郁起来。 “你小子不会是在唬我们吧!”一个玩家暴躁地说道,“说好的前面必有出口呢?!” 李沐风无奈地停下脚步,点燃了一根蜡烛,向男人解释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不想离开吗?我可是比你们还多背着一个人的,再坚持一下,我的队友始终没有出现,一定是在前方找到了路。” 洞窟只有这一条通道,可以说这是所有人目前唯一的希望,那玩家又无奈地抱怨了几声,然后消停了下来。 然而几人并不知道,这洞窟里并不是空无一物,只是这里鲜少有人经过,所以一般不会惊扰到居住在这里的生物。 而此刻,几人不加控制的声音在深长的洞穴里产生了震荡回声,惊扰到了这些怪物。 李沐风率先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他只用了一根蜡烛照明,可是整个洞窟却忽然变得明亮了很多,就好像有了新的光源。 他停下脚步,冷静地把背上的屈安然捆紧了一些。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轻声问道。 在他身后排排站的玩家们自然也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他们闭上了嘴巴,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不安地对视一眼,然后抬起了头。 只见,洞窟上方离他们足有三四米高的窟顶上,此刻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点。 不,那不是光点,那是一颗颗泛着血丝的眼球。 数以万计的眼球宛如怪诞的红色星空,贪婪地凝视着下面的六个倒霉蛋,在昏暗的洞窟,隐约出现了一些垂涎般的吸溜声。 “不止头顶。”李庄的嗓子发紧,似乎怕惊动什么一般压低了声音,“低头——” 听到他的话,李沐风才忽然感觉到脚底下有些不自然的震动。 他僵硬地低下了头,发现自己的鞋面上竟出现了数根长到不可思议的手指。 那些手指柔软而充满了韧劲,仿佛舞动的蛇身一般扭曲摆动着,地下被蜡烛光照射到的范围内,宛如浪花般涌动着无数手指,那手指速度极快,悄无声息地向几人聚拢而来。 “是那些草,不,那根本不是草,那是手啊!!!” “卧槽——!” 寂静的洞窟里,传出了一声声极其惨烈的尖叫。 …… “爸爸,你没事吧?”疯狗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张纯良。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饿了。”张纯良额头泛起了虚汗,腹内疼痛得缩成一团。 他实在是太饿了。 其实从梦境中刚醒过来时,他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无暇感知身体上的不适。 此刻放松下来,他只觉得胃部烧灼滚烫,仿佛胃壁上长了无数张嘴,不断地渴求着食物。 他的喉头滚动着,捂着肚子靠着多多坐在了地上。 “吱。”屈安逸跳进了张纯良的口袋,从里面取出一颗完整的红糖块。 “你怎么还有?”屈安然眼都看直了,“我不是已经全都偷吃掉了吗?” 屈安逸和疯狗不约而同地翻了个大白眼。 “谢谢……”张纯良伸手都很吃力,他捏起那颗红糖,想塞进嘴里,下一刻,动作却顿住了。 虽然身体非常难受,但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那种不舒服感甚至压过了他的饥饿感。 “安逸,糖是哪儿来的?”他多嘴问了一句。 屈安逸歪了下脑袋,毛茸茸的小鼠脸上写满了迷茫。 这颗糖一直都在张纯良的口袋里,它每次进这个兜都会发现它,为了防止被哥哥那个家伙偷吃掉,它一直没有说出来。 蚂蚱在地上跳跃了两下,似乎想把屈安逸的话传进张纯良的耳朵里,可是因为它的身体里塞满了太多沙砾,发出的声音嘶哑尖锐,不一会儿就报废了。 这报废的时机非常巧合,巧合得仿佛是有人蓄意而为。 张纯良捏着糖块的手不停地发抖,他的手指热得可怕,那块糖很快就化在了他的手心。 一股浓郁又诱人的甜香慢慢探入他的鼻尖,仿佛勾引般让他口舌生津。 可是这一瞬间,张纯良却觉得心里莫名难过,他看着那淌了他满手的红色糖汁,忽然浑身发冷,剧烈地颤抖起来。 “爸爸?你还好吗?”多多表情沉冷凝重,把张纯良的身体拥在自己的怀里。 他随手操控着泥沙,将张纯良手上的红糖全部吸干净,然后划开了自己的手心。 “喔——”屈安然捧着鼠脸,发出了怪叫。 接着,便被满身戾气的小白鼠狠狠地踹飞了出去。 多多为爸爸储存的食物在和邪佛干架的时候不慎弄丢了,之后他忙于赶路,这段时间根本没有来得及储存什么食物,以至于此时此刻,他竟然想不到怎么才能喂饱爸爸。 他感觉到了张纯良对那块糖的……恐惧和抵触,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那么讨厌那块糖,但是他不会勉强爸爸吃下他讨厌的东西。 “拿开……”张纯良低声斥道,“我还没饿到需要喝你的血。” 他的语气格外严厉,对多多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行为恼怒极了。 他很爱自己的狗狗,同样也知道狗狗有多爱他。 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这种爱非常沉重,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有一天他真的因为什么意外死掉了,那多多该怎么办呢? 多多要是能够不这么依赖他就好了。 张纯良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内心发疯似的渴求着食物。 他甚至怀念起了昨天那个凶巴巴的女主人扔给他的黑面球,可惜黑面球已经送给了别人。 枣泥酥也行啊……哦,枣泥酥让那群怪猴子吃掉了。 他干涸的眼角忽然间有些湿,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饥饿到极致而痛苦得想哭。 屈安然严肃地观察着张纯良的表情,嘴里吱吱了几声。 可惜草编蚂蚱已经坏了,不能翻译他的话。 他其实是想提醒疯狗,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喂给张纯良食物。 实在是太反常了。 明明昨天他们同时进食了食物,张纯良再怎么饥饿,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像是七八天都没吃过东西一样难受。 多多急得快要疯了,他把伤口还未愈合的手掌硬塞到张纯良嘴边,逼迫他吞下了一点血液,他动作鲁莽极了,让那血液糊得张纯良口鼻和下巴到处都是。 “好脏。”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下一秒,一团透明的水球在张纯良面前凝成了可以入口的大小。狐狸绕过疯狗走上前,捏着张纯良染血的下巴,掰开了他的齿关,把水球喂了进去。 “吱。”屈安然吐槽道。 他很想问这个家伙,张纯良饿成这样,喝水有什么用? “里面凝聚了我的一点能量,或许可以帮他恢复正常。”狐狸懒得解释那么多,可是这只臭老鼠鄙视的眼神实在是太刺眼了,让他有些不爽。 张纯良身上的颤抖止住了,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些。 他已经痛得陷入了半昏迷,视线模糊,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只是那身形和沈星移有些相似,让他误认为是自己许久不见的男朋友出现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他嗓音沙哑粗粝,却并没有责怪之意,身体也下意识放松了一点。 “我道歉。”狐狸并没有解释,他捏着张纯良的下巴,仔细地检查他的瞳仁。 情况不错,看样子,张纯良似乎正在恢复。 只是下一秒,青年的脸色便骤然灰败下来,他喉头剧烈地滚动起来,喷吐出一口黑红色的鲜血。 狐狸并没有躲避,被那喷溅的血液溅了半身,他平静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说道:“看来没用。” “吱!!!”屈安然简直崩溃了。当然没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疯狗和狐狸的力量不仅没用,而且好像让他更痛苦了!!! 张纯良在排斥外来的能量,贸然帮助他,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屈安逸站在张纯良的身下,直勾勾地看着他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忽然转身飞速地蹿了出去。 多多简直要疯了,一时间,他的心思在抱着爸爸和揍死狐狸之间反复横跳,最后还是选择紧紧地搂住了爸爸冰凉的身体。 “还有个办法,但是我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尝试。”狐狸忽然开口了,“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救张纯良,但是不能保证之后会发生什么。” 黑色的鲜血从张纯良的口鼻间不断溢出,把他胸前染红了一大片,那深色粘稠的血液里逐渐出现了一些渣滓,像是血块,又像是内脏的碎片。 仔细看,血液里似乎还有一些银蓝色的光芒和奇怪的字符。 只是现在时间紧迫,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 “救!别废话!” 狐狸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他眉头一挑,捏出一颗奇怪的红色小球,塞进了张纯良的嘴巴里。 霎时,张纯良的脸上恢复了血色,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静下来。 “那是什么?”疯狗严肃地问道,“有什么副作用吗?” 狐狸擦干了手上的血迹,向疯狗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你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的,什么也别问。” 屈安然比疯狗的观察更加细致一些,他总觉得狐狸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分明救下了张纯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轻松,甚至可以说……十分凝重。 …… “谢谢你……老k……”李沐风浑身都是血色的黏液,几乎是热泪盈眶地看着眼前这根庞大的触手怪物。 他是真的以为他又要交代在这个副本里了,那铺天盖地的肉肠眼球,以及地上疯狂生长的毒蛇般的手臂,让六人陷入了绝望之境。 幸而他的新身体是由老k塑造的,在他濒死的时刻,老k的主意识竟然从它的分身能量中觉醒了,并且帮助他们干掉了那些眼球和手臂。 “不过,你吃掉这些东西真的没什么吗?它们看起来很可怕。”李沐风担心地说道。 “有什么比你这位朋友长得更可怕的吗?!”李庄断掉了一根胳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闻言不由得吐槽道。 老k现在的模样很古怪,它的身体里糅合了曾经作为末日邪神的沈星移的力量,此刻又大量吞噬了古怪的眼球和手臂,这让它产生了奇怪的异变。 它触爪上的紫红完全消失了,变得通体漆黑,还带着一些意义不明金色的符文。它原本长着利齿的吸盘化为了一只只猩红的巨眼,乍一看足有七八十只,此时那堆眼睛全部张开,正温和地注视着狼狈重伤的六人。 “别害怕,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些是什么了。”老k说道,它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和可靠感,宛如一尊……神明。 “这些怪眼睛和手臂和我之前吞噬的那尊邪佛非常相似,它们大概都是属于那个邪佛的一部分。” 李沐风一愣,看着老k的眼神有一些受伤。 他觉得老k变得有些陌生,不再活泼可亲,变得成熟沉稳,甚至有股奇怪的疏离感。 “对哦……千手万相佛。”一名玩家恍然大悟,“这不正是千只手和万只眼珠子吗?” “我猜这里是培养基地……”李庄虚弱地说道,“这些眼珠和手臂明显不太成熟,可能是那邪佛新生的肢体,竟然误打误撞被你这位……” “朋友。”老k礼貌地接道,“沐风是我的好朋友。” “哦,噢噢,被你这位好朋友给吸收了。”李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而且,你这位朋友似乎现在……被那个邪佛,同化了。” 第408章 愤怒的ta 43 “同化吗?我不认为。”老k身上散发着幽红视线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在微笑,“它比我想象中更加弱小,丝毫影响不了我的神志,只能让我力量变得充盈,沐风,我现在感觉很好。” 老k说话间,整个洞窟目光所及之处全都充满了幽幽红光,那光亮闪烁明灭,不断变换着位置,比之前的怪物们的视线更加阴冷深邃。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些红色光亮其实是一根根长满了眼睛的触手,那触手遍布整个洞窟,蛰伏于暗处,正安静地观察着众人,看起来阴森邪异。 ——这是连那邪佛的幼体都没有带给他们的恐惧压迫感。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李沐风崩溃地拽着头发,“老k,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好像个大反派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反派一般都是比较强大的那个。”一根漆黑的触爪从李沐风脚底伸出,轻轻卷起了他身上屈安然的尸体,“诸位辛苦了,我已经找到了那位‘佛’的所在,接下来就由我来领路吧。” 众人并不知道老k到底吞噬了多少千手万相佛的眼球和手臂,其实在这个洞窟的后半段,就是邪佛新生幼体的巢穴。 而在刚才,老k通过寄生和吞噬,将自己的力量传染式覆盖了整个巢穴。 这些怪物肢体是人类的“信仰”化身,也是邪佛的力量之源。在巢穴外部,是邪佛那无数已经长成完整形态的头颅与手臂,它们誓死扞卫着自己羸弱却重要的“内脏”。 像老k这样强大的吞噬寄生类怪物,是它们的天敌克星,理应是不可能进入这里的。 只是李沐风和那五名玩家这样的人类,能量实在太微弱了,根本没有被那些怪物觉察到。 再加上这些幼体怪物本身也有强大的攻击性,它们时不时也会捕杀一些误入洞窟里的动物和人类来补充能量,所以几名人类被轻而易举地“放行”了。 于是,李沐风就这样携带着一个恐怖的核弹,懵懂茫然地闯入了这里。 总而言之,邪佛被极限偷家了。 六人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身体被下方隆起的巨大触手高高地顶到了空中,几人的身体僵硬无比,与湿滑凉腻如毒蛇般的触手亲密接触在一起。 他们丝毫不敢想象身下的东西长什么样子。 “老k,你真好。”李沐风搂着粗壮的触手,稍稍被安慰到了一点儿,虽然老k外表和性格发生了点变化,但本质上还是一个体贴的小……不,大章鱼。 “不客气,沐风。”老k的眼睛更弯了。 接下来,几人便乘坐着巨大如蟒蛇般的触手上,穿梭在深不可测的洞窟里。 几个玩家大气也不敢出,身体偶尔会触碰到窟顶和石壁两侧细滑冰凉的触手,那些家伙坏极了,有些甚至会忽然探出来吓唬他们。 “这洞窟未免也太深了,而且好像一直在上坡。”李庄小声说道,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这要是让徒步我们走过来,那大概累死我们也走不完。” “所以,‘那个人’是怎么离开这里的?”有玩家疑惑地嘀咕道。 “别问了,你看对面队伍里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有的时候,我觉得游戏之家真是大狗屎,竟然给我们匹配了这么可怕的对手,一点也不公平!”有人小声地抱怨着。 比如一言不合就要用水膜虐杀他们的古怪男人,还有眼前这个一直背着一具尸体,还要让他们信奉邪佛的神经病,最主要他身上还带了一个……长得比反派还反派的恐怖触手怪物…… 真不知道他们队伍里其他的队友会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这些家伙还要诡异? 李庄比队友强一点,他认识对方队伍里的张纯良,在这一刻,他脑子里忽然回忆起那个长相清俊纯善,笑起来如沐春风的青年。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 “你还是吃了……” 张纯良迷茫地站在一片虚无中,左右四顾。 他身上轻飘飘的,赤身裸体地站在一片混沌之中。 “吃什么?”张纯良喃喃自语道,“我什么也没吃。” 他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那个世界意识。只是这一次它的语气悲伤了很多,带着一种奇怪的无奈与怜悯。 张纯良觉得这片空间很奇怪,四处漂浮着金黄和血红的雾气,他看不清任何事物的影子,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他伸出手,握了握自己的掌心,觉得现在的自己莫名变得很健康,对……健康。 之前他的灵魂总是飘忽虚无的,意识也昏昏沉沉,总是在各种呓语中头痛难忍,身体仿佛破了个大洞一样空荡荡的。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很“踏实”,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越过世界意识,反操纵这个空间。 这情况很古怪,可能和世界意识口中他“吃掉”的东西有关。 “请问……我吃了什么?”张纯良疑惑地问道,“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很重要……我告诉过你的……不要,不要吃……”世界意识轻声说道。 张纯良依稀记着,在不久前的那次昏迷时,它的确说过类似“不要吃”之类的话,只是它的声音实在太空灵飘渺,说话断断续续,他一时没有明白它的意思。 他猜测,在他因为饥饿而昏迷的时候,他的同伴们可能喂食给了他一些东西。 “我道歉……”张纯良无奈地说道,“如果可以,我会想办法把它吐出来,洗胃有用吗?” 世界意识没有说话,张纯良只感到一种悲伤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射到他的身上,深深地凝视着他,这让他又开始烦躁起来。 他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有些太优柔寡断,什么话也不肯明说,总在和他打着哑谜…… 也许是因为张纯良正处于和灵魂相接的意识空间,在他心思烦躁的一瞬间,耳边忽然响起了一种很有规律的声音。 “砰,砰,砰。” 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的情绪又开始变得不稳定了。 “别生气……”世界意识终于开口了,“保持,冷静,不要……这样。” “好吧,我尽量……不过,你能说清楚原因吗?”张纯良举手投降道,“我实在不知道,我究竟吃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饶是他有再聪明的脑袋,此刻也一头雾水,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他莫名其妙地心想事成,莫名其妙地总是倒霉,莫名其妙地丢掉了沈星移,莫名其妙地饥饿到差点死掉……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烦躁。 “只要是你吃了的、就很,珍贵……”世界意识说道。 张纯良呼吸一滞,胸口堵闷起来,这一刻他简直要气笑了。 它的意思难道是说,他在这个世界里吃的所有东西,都是非常珍贵的吗?那为什么之前不提醒他?非要等到他进入了双石村后才告诉他,简直是碰瓷! “你这样真的很像一个故弄玄虚的算命先生……”他忍不住提醒道,“我很难搞懂你的意思。” “抱歉,我不能说清楚……我很害怕。但是,我可以提醒你……一点。”世界意识说道,“我有一种能力,叫‘幻变’,这是我创造这个世界的根基……只是现在,我的这个能力,被康康掠夺走了。” 幻变?张纯良诧异地挑了一下眉。 它的意思是说那个心魔可以变化成不同的东西吗?听起来和小星的能力很像……不,小星可能是在这个世界死亡后,掠夺了它的部分力量,才阴差阳错地拥有了变化的能力。 这么说来好像也不是很意外,毕竟这个虚假的副本世界本身就是意识的产物,如果和“幻变”这种能力结合起来,也说得过去。 “我发现,你们这个世界,真的有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就好像在布置一个……奇怪的舞台。”张纯良不由得吐槽道。 在这个世界里,他时常有种分不清真假虚实的感觉。 “骗局,就是骗局。”世界意识强调道,“别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意思?”张纯良蹙起眉,反问道,“难道……有什么东西是假的,可是我没有发现吗?” 他下意识想到了他的队友们——屈安然和屈安逸……不,屈安然那一言难尽的性格,很少有人能完全模仿得来,他不可能是假的…… 多多?也不对,他能分得清真正的多多,今天碰到的那只是真的。 张纯良思忖片刻,眼睛微微睁大,这才明白了世界意识真正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吃的东西?”张纯良喉头一滚,艰难地问道,“我吃的东西,是……假的?或者说,是被幻觉改变过模样的……” 世界意识没有说话,发出了一声蕴含着浓重悲哀的叹息。 …… “这,这他妈是什么地方?”李沐风等人在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飞速穿越后,终于被老k的触手送到了洞窟的出口。 他们才发现,原来这段时间,几人一直都在地底活动。 而洞窟的出口,则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巨型雕刻,洞口边缘是尖锐整齐的巨大石笋,如同巨型牙齿一般上下排列。 李庄叹了口气,灰头土脸地走出洞口,他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洞窟外面,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林浪,而他此刻的位置,竟然离地面有数百米之高! 他们似乎被架在了一处悬崖绝壁上,稍一不注意,就会坠落下去。 走在李庄身边的玩家脚步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要怎么出去啊啊啊?我他妈进的真是一个d级团队赛本吗?!这难度已经至少a级了吧?太坑爹了!”他悲愤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上方回荡,久久没有平息。 “这位先生,建议您声音小点儿。”老k庞大的触手在昏暗的黄昏光线下更显得魔魅森然,它卷起爪子把李庄和那个玩家从洞窟边沿拖了回来,“我们现在正在这尊石塑主头颅的口腔里,外界长满了它的头颅和手臂,您的声音过大可能会惊动它们。” 它话音刚落,外界就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石头摩擦声,正如老k所说,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那玩家脸色铁青,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沐风正在检查屈安然身体的情况,在听到玩家的抱怨后,忽然面露异色。 “你说什么?”他低声问道,语气有几分严肃,“d级副本?” “对啊……d级。”那玩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落地说道,“我们几个都是小公会的成员,大本的竞争太激烈,我们才不愿意去送命呢,所以专挑一些比较好做任务的团队本下。没想到,我们已经菜到连d级本都过不下去了。” “不对啊……这怎么会是d级的难度?”李沐凡自言自语道,“太奇怪了。” “的确有点奇怪,沐风。”老k也发表了自己的感想,“我在吞噬这些能量时,发现这尊邪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它的力量甚至没有我出生的那个世界强大。” “以张纯良的能力,和他那些稀奇古怪的队友的实力,不应该被分到这个本子里的。”李沐风笃定道,“肯定有古怪!”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庄也插嘴道,“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以我的通关能力,还能再和这位大神进同一个本子。” “难道,这个副本中有什么克制张纯良的地方,所以他才被……”李沐风看着陌生的玩家们,闭紧了嘴。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暗地里早有猜测,游戏里有一个幕后大boss正在背地里针对张纯良——如果说,这真的只是一个难度很低的副本,那张纯良能进入这个副本,必然是因为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会对他造成致命威胁。 “你们看外面——”有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玩家忽然紧张地低声喊道。 听到他的提醒,众人下意识看向了佛口之外,然后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那个玩家的声音,果然惊动了外面的邪佛手臂们。 从他们的视野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数百米的高空中,此刻正张牙舞爪地挥舞起了无数石头手臂,它们动作缓慢,却势如千钧,看起来庞大又震撼。 那手臂连接的手掌动作各异,有的似在拈花,有的则在握拳,有点手掌微微摊开,有的则捏着一些奇怪的物品,像是捕捉来的猎物尸体。 漫天的手掌,皆是不同的姿势,它们宛如被惊醒的巨蟒,正居高临下地搜罗着猎物。 玩家们因为奇特的地理位置,侥幸还没被它们发现。 “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躲一下!”李庄带着队友们躲到了石窟深处的凸起后,正想招呼李沐风,却见他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佛口之外的那些怪物手臂。 李沐风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顾不得什么躲避不躲避了,他只恨自己视力太好,竟然在无意间看清了那群石头怪物手里捏着的猎物。 在无数高度腐烂的动物和人类的尸体里,有一具硕大的黑色尸体。 那似乎是某种猫科动物,壮硕如山,被一只硕大的佛手紧紧地钳制在掌中,它黑色的皮毛在黄昏光线的照耀下散发着金灿的光芒。 如果它还活着,那必然是兽中的王者,令人胆寒的存在。 可是它死了,尸体像一块没有依靠的抹布,在石佛的手里晃晃悠悠地飘荡着。 最让李沐凡不能接受的是,那大猫的肚腹被暴力撕扯开了,里面的内脏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空荡惨白的肋骨随着身体晃动。 李沐风吞了一口口水,眼睛里的酸胀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能让张纯良知道。 第409章 愤怒的ta 44 “快逃开——”李庄脸色惨白,顾不得声音会吸引怪物的注意,扯着嗓子提醒李沐风,“它们发现你了!!!” 只见不远处,这群本在狂魔乱舞的石头佛手忽然顿住了,它们动作同步,将手掌心扭向了主佛头的巨口处,然后慢慢摊开。 那每一只只庞大手掌的中间,都有一只巨大的眼球,数不清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佛口中心的李沐风,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垂涎。 “它们在干什么,是在比谁的眼睛多吗?”老k礼貌地问道,它探出一根触爪,将失魂落魄的李沐风卷到了它的身后,“冷静点,沐风,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众人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庞大宽阔的石洞里,忽然开始不断地往下掉落石子。 几名玩家护着脑袋,身子蜷缩着,硬生生扛着石头雨的袭击。 “这次副本下完后,我要申请休一次年假。”一名玩家冷静地说道,“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李庄苦笑了两声,抬起头,悄悄去看外界的情况。 这一眼,让他不禁目瞪口呆,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只见——整个洞窟里,此刻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触手,它们仿佛被风吹拂般微微晃动,像是细密的绒毛,又像是某种生命力顽强的蔓草。 最恐怖的是,这些触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膨胀,很快,它们便变成了如水桶般粗壮的蟒蛇模样,这些触手交织扭曲在一起,将石壁遮盖得严严实实,这里仿佛一个魔鬼的洞窟,不,比魔窟恐怖一万倍! 老k依然很贴心,它特意在几名玩家所在的区域留出了空地,没有让触手从这片区域生长出来,除此之外的所有位置,全都被密不透风的扭曲触手霸占了。 它们缓缓地摩擦扭动着身躯,漆黑滑腻的表皮上布满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金色符咒。 几名玩家并不知道,老k之所以成长的如此之快,是因为它将根系寄生在了石窟的内部,在这段时间里,它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地蚕食着邪佛体内的力量。 只是很奇怪,这邪佛的“主意识”丝毫没有反抗它的侵袭,仿佛不在这具躯体中一般。 佛口之外的那些佛手,开始尝试钻进洞穴里,顷刻间,整个洞口被围堵得没有一丝缝隙。 在极端的晕眩震荡与石头剧烈摩擦的轰鸣声中,几名玩家东倒西歪,在洞穴中来回摔撞。 最让他们崩溃的是,每一次撞击他们都感觉不到疼痛,某种冰冷滑腻又柔软的物体帮他们包裹住坚硬的岩石,甚至还好心地缠着他们的身体,帮他们固定位置。 “谢、谢谢……”一名玩家语无伦次地对腰上的大触手道谢。 下一秒,这根触手上裂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血眼,那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地对着他弯成了月牙:“别客气。” 玩家:“……” …… “那是什么声音?”张纯良头疼欲裂,嗓音嘶哑地问道。 他正趴伏在一个宽阔的肩膀上,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背着他的人正脚步平稳地向前方走去。 “前面有人在打架,爸爸。”多多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打架?”张纯良重复一遍,“在哪里?” “祠堂的方向,那里出事了。”他身后响起一道没有起伏的平淡声音,偶尔还伴随着两声吱吱的乱叫。 “狐狸?你也来了。”张纯良扭过头,冲着他感慨地笑了笑,“好久不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吗?”狐狸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希望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也能对我这么友好。” 张纯良显然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他眼神茫然地发了几秒钟呆,继而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真是受够了这个谜语人的世界,所有人都在向他打哑谜,没一个人肯痛痛快快地和他说一些人能听懂的话。 “你们去过祠堂了吗?”他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我没有,爸爸,一进来山里,我就顺着你的气味找过来了。”多多亲昵地邀着功,似乎在等待表扬。 “乖狗狗。”张纯良眼神温柔极了。 他注视着张多多顺滑的长发,忽然将下巴无力地贴在他肩膀上,语气郁闷地吐槽道:“不像你那个没良心的坏父亲,竟然消失了这么久。” “父亲?”狐狸轻声问道,语调微微上扬。 “沈星移。”张纯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件事有点复杂,等我们回归了游戏之家,再和你们好好解释。” 狐狸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他微微颔首,礼貌地回复道:“愿闻其详。” “一个说话文邹邹,总是忽然消失的臭狐狸。”多多半抱怨半撒娇,“还有一只话都说不出来的臭老鼠,爸爸,我下副本好辛苦哦。” “吱吱??!”正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跟着几人艰难跑步的屈安然忽然顿在原地,鼠脸上露出了堪称匪夷所思的表情。 “前面的祠堂需要重点注意一下。”狐狸没有和蠢狗一般见识,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家伙一见到张纯良就会智商选择性降低,“这里有一座石佛山,活的。” “那就是邪佛的主体吗?”张纯良若有所思道,“那张纯康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张纯康是我这个副本中的‘弟弟’,也是我的通关任务npc,但是他好像……被邪佛附体了。” “意识与肉体分离了吗?”狐狸思忖片刻,说道,“它想做什么?” “不清楚。”张纯良皱起了眉,也感到非常不解,“说实在的,直到现在,它也没有攻击我,而且总想着……” 喂他吃东西。 张纯良搂着多多的手臂一紧,心脏又莫名地紧缩了一下。 幻觉。 他忽然想到了世界意识的提示。 张纯康给他的食物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爸爸?”多多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张纯良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觉得很古怪。” “只有古怪吗,那可要小心了。”狐狸语调轻缓地说道,“一个人遇到的最大的危险,就是根本没有觉察到危险。” “可是,它究竟想做什么?”张纯良崩溃地把脑袋砸在了多多的肩膀上,“我甚至都不知道它的目的!” 那家伙的“蠢哥哥”在他身体里定居了,它本应该想方设法地杀掉他才对,从这一点来说,它和游戏之家能合作在一起是必然的。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它都没有动手——它在等什么? 而且,为什么是它呢?游戏之家为什么独独选择了这个家伙合作——是因为它拥有致幻的能力吗? “爸爸,你的心脏跳的好快,我的背硌疼你了吗?”多多把爸爸的身体向上推了推,让他趴着的姿势更加舒服一些。 “多多,我好像陷入到了一场幻觉中。”张纯良难过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 “与其担心自己中了幻觉,你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为什么有人要对你使用幻觉。”狐狸幽蓝的眸子轻轻扫过张纯良的背,语气微沉,“任何被人精心设计的阴谋都是因为有利可图,张纯良,你身上有什么可以被人惦记的东西?” 张纯良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曾经……失去意识的两次经历。 又想到了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圣父系统。 甚至想起了自己曾经的npc身份。 他身上似乎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但他却无法断定,那些家伙觊觎的究竟是哪一种。 “我不知道……”张纯良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 “爸爸哪里都很棒!”疯狗开始胡言乱语地吹捧起来,“爸爸全身都是宝!” “吱。”屈安然嘲笑般吱叫一声,瞄准时机,顺着疯狗的裤脚爬到了张纯良的肩膀上。 “安逸呢?”张纯良反应过来,他似乎没有见到那只小白鼠。 “吱。”屈安然郁闷地回应道。 他也不知道那家伙哪去了,自张纯良昏迷后,他就跑得没影了,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反正他们是一体的,屈安逸迟早会回来。 几人聊天间,远处的动荡越来越激烈震耳,他们脚下的山地甚至被震得微微颤动起来。 “究竟是谁在打架。”多多抱怨道,“未免太聒噪了,好粗鲁。” “吱。”屈安然又发出了一声嘲笑。 这个疯狗怎么有脸说别人聒噪,他和人干架时的场面简直要比这场面还要吵闹百倍。 疯狗棕褐色眼眸冷冷地瞥向身边的臭耗子,带着浓浓威胁的意味。 “不对。”狐狸忽然说道,“很奇怪。” 能让他感到奇怪的事物,那一定非同寻常。 就连疯狗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眼神锐利警惕了起来。 “那是什么?”狐狸仿佛在自言自语,他眉心微微蹙起,看着不远处隐约的一团黑色。 “邪佛啊,你不是来过这里吗?”疯狗应道,“难道你没有见到它的真身?” 那团黑影似乎正在向几人的方向不断靠近,隔着茂密的树丛,那团怪异的黑金色阴影在张纯良眼中不断放大。 “吱。”小老鼠为难地搔了搔下巴,只觉得有点不妙。 众人等那阴影距离他们只有一公里处时才发现,那庞然大物身上的黑色并不是某种“颜色”,而是一团团纠结在一起的蟒蛇。 这是一只巨大的蛇团,那湿滑扭曲的一道道长软的躯体上还有令人目眩的金色花纹,看起来神秘诡谲,又让人反胃。 “好恶心。”多多腾出一只手,捂住爸爸的眼睛,“爸爸别看。” “良良……” 几人忽然听到一声空灵浑厚的声响,那声响就如同无数张嘴巴同时在呼喊,厚重又震耳。 “良良~~我来了……”那声音越来越近,震得人心脏生疼,但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喜悦之情。 那声音极富感染力,又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操控感。 “现在离开?”狐狸身侧缓缓浮起上百道水刃,那锋锐的尖刃直直地对准远处的怪物。 地上的沙粒忽然如流水般开始涌动,悄无声息地在几人脚下形成数个巨大漩涡。 “良良~我好想你啊。” 那声音越来越低沉,急促,竟是从不远处的蛇团身上传出来的。 那蠕动的巨大蛇团在距离张纯良等人不足五百米处时,忽然一动不动地顿在了原地,接着缓缓张开了身上数以万计的猩红血眸。 “吱?!”屈安然看着眼前遮天蔽日般的丑陋怪物,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 。 “等一下……它说话的语气有点熟悉。”张纯良从多多的背上跳下来,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表情惊愕地来回打量着不远处的怪物。 他渐渐睁大眼睛,心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老,老k?”张纯良磕磕绊绊地问道。 “是我!”一时间,整个蛇群欢呼雀跃起来,上百条粗长的软体向外绷直,仿佛一个高举手臂欢呼的人类。 疯狗等人这才发现,原来那一根根软体并不是蛇,而是异变过的章鱼触手。 “什么情况……不是只有沈星移存在的地方,你才会苏醒吗?”张纯良反复抓握着手掌,心里迷茫极了,“你为什么会从祠堂那里出来?” “打扰了……” 一个人类的头颅艰难地从一堆触手中探了出来:“张纯良……是我……” 听到这道声音,张纯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喂,太过分了。”李沐风受伤地大叫道,“我难道比老k还要丑吗?” “沐风,你也很过分……”老k用带着厚重混响的声音说道。 “这是什么怪物?”多多警惕地看着李沐风,将张纯良护在身后。 只见李沐风浑身的皮肤黝黑如墨,身上布满了与老k身上如出一辙的奇怪符文,而他的头发和眼瞳也是黄金般的颜色,看起来鬼魅邪异。 “不是怪物,是信徒。”狐狸的声音中难得出现了几分欣赏的笑意,“我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李沐风身边,有几个和他同样肤色的人类犹豫地钻了出来。 “嗨……张纯良。”黑色信徒版的李庄尴尬地和地面上的人类打了个招呼,“我们……又见面了。” 张纯良眼睛睁大,大脑有一瞬间宕机,他嘴唇张合了好几下,才艰难地问道:“老k……你……难道,变成了邪佛?” “不是的,良良。”老k举起最粗壮的大触手,轻轻摇了摇尖尖。 还没等张纯良长舒出一口气,它又温和地补充道:“我吞噬了邪佛。” 其实,因为时间有限,它只吞掉了一半邪佛的真身,但是只要再给它一点时间,另一半也不在话下。 “吱!”屈安然发出了一声震撼的耗子叫。 “所以……你们现在?”疯狗挑了下眉,似乎明白了什么。 “信仰,变了……”李沐风干巴巴地说道,“现在我们只需要信仰老k,就可以互相指认,然后完成主线任务了!” “吱!”太酷了! “虽然很难为情,但是,良良,你可以相信我吗?”老k有些羞赧地缠着两根触爪问道,“请不要害怕。” “当然。”张纯良目光怔然地望着它奇异恐怖的外表,只觉得心里酸胀难忍。 原来在这场艰难的旅行中,有这么多同伴在为了帮助他通关而努力。 “吱!”大黑耗子聒噪地吱吱乱叫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叫它的尊名,k神吗? 屈安然说不了人话,因此没有任何人能听懂它的冷幽默。 “请允许我……献上我的信仰。”张纯良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牵引力,他无师自通地说出了朝拜神明的敬语。 只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如同李沐风那六人一般变成黑色。 “看来,它无法接纳你的信仰。”狐狸说道,“它发自内心地觉得你不是它的附庸。” 老k有些为难地扭动起身体来,身上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晃的人眼晕欲呕。 “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狐狸说道,“信徒效忠的誓言已经宣告完毕,按照流程,你应当属于它的信徒。” 狐狸、疯狗,以及连人话都说不出来的小耗子依次完成了信徒的仪式,诡异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出现身体上的异变,就连大黑耗子都没有。 众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我指认。”张纯良向前一步,率先出声,“李庄及其四名公会成员,以及渎神公会的张纯良、张多多、深蓝、屈安然、李沐风十人,是为千手万相佛的信徒。” 老k有些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郁闷地用爪子拍了拍地面,震得山地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 在众人严肃的目光下,张纯良耐心地等待了片刻。 【恭喜玩家张纯良,完成主线任务:找出十个“千手万相佛的信徒”。】 一道熟悉的机械音回荡在他脑内,带着一种奇异的笑意。 【希望玩家……再接再厉。】 第410章 愤怒的ta 45 “接下来干什么?”李庄问道,“呃,我想代表我的同伴们问一下……我们还有希望离开这个副本吗?” 他们现在的状况很诡异,明明是两个对立的团队阵营,却一同坐在一只巨大的邪神章鱼身上,面面相觑。 最恐怖的是,对方阵营那个长相英俊一脸冷淡的男人,正是把他们五人用水膜虐杀的罪魁祸首。 他们在强压之下,信奉了诡异的邪神,身体发生了畸变,恐怕已经不属于人类的阵营了。 他们只是想活着离开而已,怎么那么难? “可以的。”老k耐心回答道,“信仰是可以回收的,如果诸位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吸收掉你们身上的信仰之力,到时你们就会回归最初的人类状态。” “真的假的?是不是在骗我们?”有个玩家忍不住嘀咕道,“为什么只有我们变化了?你们阵营的那几个……连耗子都没有变色。” “吱??”屈安然坐在张纯良肩膀上,鼠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他现在无比痛悔自己附身在老鼠身上的决定,这让他一肚子吐槽没有办法发挥出来。 “啊,其实是这样的。”老k语气温和地解释道,“信仰是需要神与信徒的共同认可,如果信徒本身意志力强大,对侍奉的神明没有敬畏之心、臣服之意,那他们也不会发生变化。” 张纯良揉了揉身边的大触爪,心中充满怜惜之意。 张纯良和老k之间的关系更像是血脉相融的亲人,加上老k身上拥有属于沈星移的一部分力量,自然不可能将张纯良变成低它一等的信徒。 而狐狸是顶尖玩家,s级副本中的种族之王,本性傲慢桀骜,自然也不会草率地去信仰一尊稚嫩的“邪神”。 屈安然……他老爹就是一个世界意识,这家伙本质上来说也是天之骄子,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总是不着调,但其实意志力顽强至极,更不会轻易屈服于别的神佛。 至于多多……大金毛性情刚烈纯善,唯一忠诚的人只有张纯良。 于是,他们虽然了一遍信徒的流程,但本质上没有一个真正和老k达成共鸣,所以压根没有变化。 “懂了。”李沐风总结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我们干不过老k,所以被它同化了,而你们实力超叼,所以压制住了它的力量。” “吱。”屈安然终于找到机会附和道。它的叫声翻译过来就是——菜就多练。 可惜依然没人能听懂。 “呃,那请问我们现在往哪里走?”有个玩家忍不住开口了,“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总不能帮你们干了活,还要耽误我们通关副本的时间吧?!” 他身边的人赶紧捂住了这个不要命的蠢货的嘴,生怕这群怪异强大的对手一不顺心就干掉他们。 “自然不会。”张纯良笑道,“作为各位帮助我们完成任务的回报,我们也会帮助你们通关这个副本。” 李庄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些放松了。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他非常懂,在游戏之家里,多的是没有道德底线的残暴之徒,如果面前的不是张纯良和他的同伴,李庄等人很可能会在被其他玩家利用过后,当场宰杀。 而张纯良不仅不杀他们,还说要回报他们……一时间,他有些百感交集。 他总觉得,这个青年似乎比上一次见到时更有人情味了…… 这不是错觉,自打一见面,他就发现了,张纯良的模样和性格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周身的气场却比他们之前的那个副本中更加柔和,更让人想要接近。 李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在上一次的副本中,他偶尔会感到张纯良的友善中透着一丝虚伪,很多情况下,他似乎都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刻意让自己看上去无害。 可是现在,李庄却能感觉到他带给自己的平和与安全感,就如同一颗被磨平了坚硬棱角的莹润珍珠,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李庄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相反,他的直觉在很多副本中都曾救过他的命,这可能是食草动物躲避危险和寻求庇护的一种可悲的天赋吧。 “我们的任务可不是那么好完成的……你们真的会帮助我们吗?”李庄身后的玩家顿时目露希冀,一时心热,赶忙将自己的任务报了出来。 “我们的主线是吸纳外界来到这里的小孩,每个人需要找到十个,总共五十个,我们现在已经收容了39个,但是很久都没有人来双石村了。” “通关任务是找到双石村村民们的秘密……” “吱……”屈安然心里生出了和张纯良一样的想法,这么简单的任务,怎么会和他们分到同一个副本里?! 他真是要艹翻游家了。 “这任务没什么难度啊。”疯狗懒洋洋地靠在一根粗壮的触手上,捏着爸爸的一只手玩,“把村民们逮出来杀,杀到他们愿意说实话不就好了。” 李庄等人一时语塞,嘴唇抖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疯狗和狐狸,这是渎神里公认的两个暴力通关流玩家,相比费劲巴拉的搞什么谜语破题,大金毛更相信武力能够强压一切。 如果说疯狗只是单纯想要通关游戏的话,那狐狸的暴力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虐杀,他有足够实力可以应对副本内复杂的谜题,只是不愿意为了一群无关紧要的家伙浪费时间。 “你简单的头脑只能想到这么愚蠢恶心的方法吗?”狐狸右手托腮,望着远处的山村,语气讥讽。 疯狗可不愿意在爸爸面前被人这样贬低,他目光危险,露出了唇边一点尖尖的犬牙。 “诸位,别这样,我们都是好朋友,不是吗。”老k温柔地劝哄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李庄听见老k出声阻止,才松了一口气。 听听对面那群家伙都在说什么?干掉副本npc,通过拷问他们得到答案——!他要是有那样的实力,怎么会困在这个副本中被当作肉鸡一样恐吓?! “我可以吸收掉整个双石村的村民,所有村民消失,秘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老k跃跃欲试地建议道。 李庄和他的队友:“……” “可以吗?”张纯良眼睛一亮,“如果你的力量再强一点,说不定就可以把这个世界的人都吸收掉了。” 这个副本内的npc是被邪佛制造出来的执念残魂,如果老k可以反吸收掉邪佛的力量,那说不定也可以将所有npc全都回收,任务对象一旦不存在,那任务自然就会作废。 “我可以尝试一下,听起来并不难,良良,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小章鱼现在十分膨胀,它的力量充盈得可怕,到现在为止,它的分身触手仍然在不断进食和消化着邪佛的真身碎片。 把这个家伙完全吞噬只是时间问题,到那个时候,它就可以接替邪佛的力量,控制所有被它创造出来的npc——这样就可以满足良良的愿望了。 “太酷了,老k!你好棒!”李沐风简直要崇拜死大章鱼了。 “谢谢你,沐风,我会努力的。”老k又张开了它鬼魅阴冷的猩红眼球,成千上万道视线直勾勾地看着身上的几人。 “我真是……受够了。”一个玩家与同伴抱头痛哭,心中的崩溃之情溢于言表。 听见他们这离谱荒谬的对话,他只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不,贼章鱼。 他们怎么和一群精神病病人一样啊——真是无法理喻! 不过说来也是,哪里会有正常人像他们一样,被一堆恐怖的触手顶在头上带着遛弯?! “那是什么?”老k提醒众人道,“我看到了一群小虫子。” 几人抬起头,顺着前方的道路望去,只见一群村民打扮的人正直直地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梁老三,霍海村……”李庄仔细地辨认着那些人的身份,然后笃定地说道,“他们是双石村的村民,都是村里地位比较高的老家伙,我经常和他们打交道。” 因为年长,这群村民没有去修建祠堂,因此外貌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 “你们来干什么的!快回去!”李庄怒喝道。 他心里有点慎得慌,他们现在这奇葩的造型,只要是正常人看见都会疯掉,可是这群村民的表情却无比正常,好像只是在迎接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个竹篮,那是村民们出去干活时带饭用的食篮。 “饿了吗,你们饿了吗?”站在最前面的霍老头嗓音沙哑地问道。 他的话一出,其余的人像得到了信号一样,齐齐地举起手里的篮子,把盖在上面的白布一掀,露出了里面的食物。 他们带的东西很丰盛,有卤肉,有红鸡蛋,还有糙米饭和一坛红参酒,那些食物气味诱人,红得刺眼。 张纯良先是一愣,忽然脸色一变——他又感觉到了饥饿。 那是一种让他浑身都要烧灼起来的恐怖饥饿。 明明几人隔得很远,可他的鼻尖却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一瞬间,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好想……好想吃…… 张纯良脑内麻木空白,胃囊开始剧烈地抽搐,他控制不住地向食物的方向走去,接着一脚踩空,直直地从老k身上摔下来,眼看便要从数十米的高空中坠落。 他身侧,几条触手敏捷地探了过来。 空中忽然刮起狂风,继而现出几颗硕大的软弹水球,众人脚下的山地也变得柔软蓬松,形成一道道缓冲的旋涡。 张纯良的身体在半空中便被老k一把捞起,它卷着触爪把张纯良稳妥地放到了众人的中心,然后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背。 “爸爸,你怎么了?”多多紧张地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心有余悸地打量着他的模样。 张纯良眼神空洞,瞳仁里荧蓝的光芒若隐若现。 他没有理会大狗,如同被控制一般,扭身继续向几个村民的方向迈去。 老k沉默片刻,浑身的触手开始扭曲蠕动起来,下一秒,几个拿着食物的村民,便被脚下突然出现的漆黑触手撕成了碎片,那诱人喷香的食物,混着肮脏的腥臭血泥摔了满地。 嗅不到那股奇异的饭香后,张纯良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他浑身脱力地瘫倒在疯狗的怀里,迷茫地看着灰沉的天空,好半晌才问道:“……我怎么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忽然泛起蓝光的瞳仁上,李庄等人更是惊疑不定。 疯狗伸出手,把他的眼睛温柔地遮挡起来:“爸爸,你有点累了……” 张纯良心里十分不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我很饿。” 大黑耗子从张纯良的裤兜里拽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半块红糖,然后跳到他肩膀上,把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张纯良咬着糖块,忍不住笑了起来,胸腔沉闷地震动,身体跟着微微颤抖。 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人安慰他,在昏暗的傍晚时分,众人安静地围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笑容变得越来越苦涩。 “这糖是哪来的?”他问道。 “放心,是真正的糖块,我能感觉到。”狐狸忽然说道,“这应该是进入双石村之前你们储存的食物。” “那之后呢?”糖液在张纯良的嘴巴里黏糊糊的化开,像是一滩浓稠的血液,他轻声问道,“进入村子里后,我得到的食物又是什么,狐狸……你知道吗?” “知道。”狐狸的语气难得轻柔下来,“我提醒过你的,而你也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那是在进入双石村就消失的,小星的尸体。 张纯良的喉头宛若痉挛般抽动起来,他没忍住,翻过身干呕起来。 他的眼睛从疯狗的手掌心里挣脱了出来,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蓝色。 “他们杀了,沈星移?”张纯良仿佛在确认一般自言自语道,“他们杀了小,小星,然后,把他的身体喂,喂给我吃……” “你吃过了。”狐狸说道,“在你因为饥饿昏迷濒死的时候,我喂给了你它的肉。” 狐狸和那群玩家离开的路线是一样的,当他从邪佛身体里离开后,很快就发现了石头佛手中的沈星移灵魂碎片。 ——虽然他还没有见过这个副本中的沈星移,但是作为渎神成员,他很熟悉它的能量波动。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些佛手贪婪地撕扯着黑豹的腑脏,把它猩红的内里掏得一干二净。 副本有强有弱,灵魂碎片有大也有小,可以说,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并不是无敌的存在,早在认识张纯良之前,他也偶尔见到过一些副本里沈星移碎片陨灭的情况,这样的碎片是无法被回收的,他也不需要去做一些无谓的争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邪佛山下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弄出了动静,吸引正在进食的怪物佛手来追击他,而他在反击的过程中,夺下了沈星移的部分血肉。 “这是这个副本中能量最充沛的东西。”狐狸的语气很少这样耐心,“如果有什么能救你,那一定是他。” 张纯良的眼睛里淌下大颗大颗的眼泪,那眼泪里带着蓝色的扭曲字符,从老k的触手上慢慢滑下。 “你可以揍我,我不会还手。”狐狸补充道,“但是我也不会道歉。” “为什么?”张纯良眼神里是深深的困惑,“为什么他们可以那么轻易地杀掉小星,那天晚上我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为什么?!” 那就是一个平常的闷热的夜晚罢了,像沈星移这样的家伙,怎么会死的那样悄无声息。 “啊,我想,这个问题我能向你解释一下,哥哥……” 一道青涩稚嫩的童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齐齐地转过目光,看向了刚被老k砸成肉泥的村民。 “不是我杀死了你的小宠物哦。”那深红色的软烂肉泥慢慢凝聚成了一个孩童的形状,冲着张纯良投降般举起了手。 “是这样的啦。”肉泥人嘴唇的位置勾起一个扭曲的大笑,仿佛幸灾乐祸,又仿佛很是怜悯,“这个总是蚕食我能量的坏家伙,它的本体——被撕碎了哦~所以这个世界里的他也跟着碎掉了呢。” 那个燥热的晚上,刚和张纯良闹过小脾气的大黑豹,满怀希冀地卧在熟睡的伴侣身旁,期待着和他一起去见他的朋友们。 而在那一秒、浩远无边的另一个时空中,游戏之家的渎神组织内部、看管森严的院落里,一张尽乎完全成型的画像,被突然闯入的玩家撕扯成了无法拼凑的碎片。 于是,副本中,黑豹庞大温暖的皮毛与血肉,也在那一瞬间,悄无声息地碎掉了。 “我是千手万相佛啊~亲爱的哥哥。”那肉泥人露出了张纯康的模样,冲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有很多身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两个……那两个离开副本的玩家,其实是你的分身——!”疯狗眼眸猩红,脸上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粗硬的兽毛,喉间发出愤怒恐怖的低吼。 “我拥有无上的幻觉,无穷的身体,不用它们做点什么事情,实在是太浪费了。”张纯康从孩童的模样慢慢长大,变成了一个身体孱弱的青年。 他长相纯净柔和,表情却带着阴狠的愉悦。 “而且,那位大人非常赏识我,赐予了我一双能够撕碎本源之像的非凡之手,不得不说,亲手摧毁一个如此伟大的英雄,真是——太爽了!” 他嗓音尖锐高亢,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陶醉的酡红。 张纯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于狰狞邪恶的邪神触手之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孤立无援的张纯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弟弟。”他轻声问道,“你把沈星移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中涌起一汪浓郁的深蓝,比他身体出现的任何一次异变都磅礴恐怖,可他的表情平静极了,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明。 “我把他——毁掉了。”张纯康被强大的威势压迫得皮肤崩裂,淌出了猩红的血液,但他的表情兴奋极了,高举双臂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死的不能再死,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张本源之像能够让他拼凑灵魂复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吱!!!”屈安然试图冲到张纯良身上摇醒他,他疯狂地大叫,想告诉张纯良,别中计! 这家伙分明就是想激怒他,让他情绪崩溃—— 张纯良皮肤上的血管已经透出了深邃的蓝色,他此时就好像一个被凡胎肉体禁锢着的强大能量体,神魂崩溃,濒临爆发。 这一刻,张纯良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宛如寻找救星般摸索起他身前的衣兜,他记得,这里装着一颗黑色的球,那是沈星移留给他的—— 他抖着手摸索了半天,才摸到了它的轮廓。 于是他赶忙将它攥在手心里,如获至宝般捧了起来。 ——那颗黑色的球已经褪去了伪装,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这是一颗眼球,瞳仁里是灿若阳光般的金黄,它专注地与张纯良对视着,神色中满是渴求与温柔,就像每一个凝视着张纯良沉睡的夜晚那样。 这是小星消失前,看向张纯良的最后一眼。 接着,它轰然碎裂了。 第411章 愤怒的ta 46(完) 看着张纯良凝固在原地的身体,张纯康猖狂地大笑起来,他俊秀的五官变得狰狞扭曲,眼睛里的恶意讥讽有如实质一般扎到了张纯良身上。 张纯康或许不是游戏之家的副本中最强大的世界意识,不,他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意识,但他一定是最特殊的。 他在人类的欲望和恶念之中诞生,是无数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拥有唤醒人类负面情绪的能力 ,同时他也是千变万化的虚幻之神,毫无底线的万相恶鬼——最主要的是,他和其他世界意识不同,并不憎恨恐惧游戏之家的入侵。 为了得到完整的哥哥,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他无比享受毁灭强大事物的快感。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不在乎游戏之家是否是在利用他了,如果他能得到哥哥,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不能得到,他也已经获取到了最顶级的快乐—— 他可是亲手摧毁了游戏之家最大的劲敌啊! 几日之前,他附身在脱离副本的分身之上,忽然发难,宰杀猪狗一样干掉了那个渎神组织的一半守卫,然后惬意地取下那张被他们奉若神明的画像,当着还存活的残兵败将的面,把它撕扯成一片片碎屑。 那双游戏之家赋予他的“非凡之手”非常有用,那幅画像并非普通的画纸,甚至因为承载了一个强大的灵魂而坚不可破,可是在这双手的帮助下,他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它。 他还记得画像被撕毁时逸散出来的漫天金光,那灵魂消逝的场面比起哥哥死亡时还要壮观盛大,令他目眩神迷。 “我就知道你们会留下腿有问题的那个玩家。”张纯康兴奋地抬起头,却发现高处的青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涕泗横流露出悲痛欲绝的丑态,于是更加刻薄地煽风点火起来。 “聪明人总喜欢自作聪明,你们给那个疤脸女人留下了警告,让她防备我,可是她只以为我是个被污染的普通玩家,所以仅仅是囚禁了我,哈,你们这群蠢货根本没想到——我,就是世界!” 疯狗忽然发出一声暴怒的狂吼,身体向金黄的兽态转化。 张纯良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平静地看着张纯康,认真地问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那就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伤害他?” 他此刻面无表情,微垂的眼眸中不断淌下蓝色的泪水,全身上下的筋骨脉络都在发光,正随着心脏的跳动半明半昧。 张纯康唇角的笑容咧得越来越大,到最后半张脸都变成了猩红的巨口:“哦,亲爱的哥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正是因为要杀你,我们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呀~” 张纯良身体周围盘旋着一些金色的星芒,这是这个副本里的小星化为湮粉的灵魂碎片,它们没有任何意识,只是单纯执拗地围在他的身边。 张纯良伸手抓了一把空中的光点,摊开手却空无一物。 “我懂了。” 他望着自己皮肉下散发着强烈蓝光的骨骼血脉,眼神怔然悲哀,嘴角微微勾起。 “愤怒的……ta。原来是这样。”张纯良喉间挤出似笑似非的哽咽,点了点头,“原来,ta就是我啊。” 自进入游戏以来,他遭遇的一切苦难,全都只是游戏之家为了激起他愤怒所精心设计的环节。 “你们杀不了我,对不对。”张纯良抬起头,有点凌乱的微分短发从黑色蜕变成了荧蓝,他瞳仁里充满了诡谲难辨的字符,整个人带着魔魅凌厉的气场。 “游戏之家想杀过我很多次,可是全都失败了。不管是运气还好,同伴帮助也罢,在那么多危险的情况下,我总是能逢凶化吉。”张纯良向前迈出一步,老k的触爪紧张地跟在他的脚下,却没有接到他的身体。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他漂浮在了空中,宛如漫步一般,向张纯康走去。 “你们杀不了我,因为我得到了很多庇护。”张纯良染着血渍的衣领上沾满了泪渍,那些湿漉漉的泪痕化作了蓝色字符,反重力地向空中漂浮,与那些金色的星芒汇成一团。 游戏之家曾经多次尝试杀死张纯良,可每一次都失败了。 张纯良对危险的敏锐直觉、沈星移的灵魂的强大庇护、还有朋友们和圣父系统的帮助,都让他在一次次死亡危机中险象回生。 “我曾经在某个副本中失控了,这让它找到了新的杀死我的方法。” “我爱上学”副本中,张纯良因为沈星移的意外坠亡而情绪失控,短暂地陷入无意识的暴走状态。 “从那时起,它就精心布置了一个计划,并为此找到了你们。”张纯良踏着虚无,一步步来到张纯康面前,轻声问道,“它协助你压制你的哥哥,蚕食了这个世界的能量,仅仅是为了借助你的力量,将整个副本布置成用来绞杀我的刑场——真是辛苦你们了。” 张纯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紧,竟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这很奇怪,他本身就是恐惧之源,竟然还会因为一个羸弱的人类而畏缩,不,他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了。 一只手用力钳住张纯康的下巴,不容抗拒地将他的身体拽到自己身前。 张纯良目光冰凉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你们选择杀死我的方法,是让我在孤立无援、极端绝望痛苦之中自杀,对吗?” 所以这个世界里,游戏之家屏蔽了圣父系统,封锁了他的系统背包,甚至还安排了另一个“张纯良”,试图让他的朋友们抛弃他、背叛他。 这么多谋算,只是为了让他失去赖以为生的一切,陷入绝望,情绪崩溃。 可是游戏之家发现,在这个副本中,无论什么样的险境,都无法让张纯良彻底崩溃绝望,于是它引爆了隐藏在渎神之中的分身炸弹,给了张纯良致命的一击。 “无法从外部杀死我,那就让我在极端愤怒与绝望中,主动放弃自己的身体……好聪明的计谋啊。”张纯良微微弯起眼睛,眸中的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他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纯康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只是听从游戏之间的吩咐,用尽方式打压眼前这个人类,他最擅长勾起人类心底的负面情绪,只要他让张纯良在困境之中滋生出抑郁愤怒的负面情绪,让他自杀,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样,他的肉体消亡,藏匿在他身体中的哥哥的灵魂自然就会跟着离开。 他和游戏之间就能共赢。 只是,他似乎从来没想过……游戏之家为什么会如此针对这个看似柔弱的人类。 “没关系的,我已经猜到了。”张纯良的语气温和友善,他勒着张纯康的衣领,将他整个身体拽离地面,诚恳地道谢,“谢谢你啊,帮我找回了自己。” “爸爸——”疯狗不安地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张纯良微微侧过头,发现他的队友们就站在自己不远处,正担忧焦急地看着自己。 自张纯良出现异变时起,玩家们便被一种无形的枷锁禁锢压制在了原地,无法动作,只能看着二人对峙。 疯狗不知怎么地,竟短暂地挣开了束缚,向张纯良靠近了几步。 “这么久以来,承蒙你们的照顾了。”他无奈地笑道,“但是,我可能……没有办法继续和你们待在一起了。” 游戏之家的计划非常成功,张纯良正在崩溃。 他吞食了爱人的灵魂碎片的肉体,目睹他在自己眼前消亡,还得知沈星移灵魂画像被人摧毁的消息,他的确开始……无比愤怒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肌肤开始寸寸皲裂,那裂开的缝隙之间透出极为明亮的蓝色光芒。 张纯良此刻的模样,就像被重重摔碎在地上的瓷偶一样破碎不堪。 “爸爸,你要抛下我了吗?”张多多问道,“我又变成没人要的狗了吗?” “对不起啊,多多。”张纯良笑得难看极了,攥着张纯康衣领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脖子上的皮肉掉在地上,化作了一团柔软蓬松的肤色毛线,而他裸露出的内里不是血肉,而是一片没有实物的数据光影,一团团疯狂变化的字符在其中飞速地变化扭动着。 “多多,爸爸真的很爱你。” “骗子。”大狗的眼睛里涌出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上,“爸爸是个大骗子。” 这是大金毛第一次对张纯良说这么重的话。 张纯良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下一刻,他的身体“外壳”骤然坍塌,变成零散的碎片坠在地上,化作了一片片色彩艳丽的布料。 剥离了所有表皮的“张纯良”变成了一团蓝色的数据人影,他安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众人。 多多不断流淌眼泪,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 狐狸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地上孤零零的大黑耗子仰着头认真地注视着他,闭着嘴不再聒噪。 那无比巨大的章鱼邪神老k浑身的触手都在痉挛扭曲,似乎想把张纯良拉回来,可是却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压制了。 李沐风的表情愧疚茫然,掌心被手指掐出了几道血痕,他不敢与这道蓝色数据人对视,眼眶通红——他大概认为,是自己的技能将张纯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张纯良很想安慰他,但是头脑却是混沌僵硬,他只能遗憾地把这些同伴一一看过去,试图将他们的影像留在了自己的数据库中。 “吱。”屈安然忽然叫道。他在向张纯良告别。 荧蓝色数据光影身上出现了微微波动,它举起“二指”,点在眉心向众人一挥,做出告别的姿势。 “再,见。”一道众人无比熟悉的机械音从数据人影中传出,温柔又哀伤。 这一声告别让李庄等玩家惊得大叫出声。 这个声音,是每天向他们发布任务做出提示的系统声音,是游戏之家广场每天定点播报时间天气的声音,是每个玩家被吸入游戏后,第一个出现在他们脑海中的声音。 可以说,每个游戏之家玩家的噩梦里都有它的存在——那是游戏之家的主脑才能拥有的声音。 “游戏、之家?!”李庄匪夷所思地叫道,“张纯良是游戏之家?!” 张纯康和游戏之家相处那么久,自然也很熟悉这道声线。 他瞳仁骤然微缩,仿佛意识到什么般向后退了一步,试图逃离。 接着,一道忽然出现的数据链条将他锁在了原地。 “好弟弟。”那道机械音含着微微笑意,却让张纯康不寒而栗,“让我送你一份临别礼物吧,这么多日以来,辛苦你的照顾了。” 蓝色数据人的身体里分离出来一道白色的光影,那光影与张纯康的身形一模一样,只是没有清晰的五官。 “这不是你最爱的哥哥吗,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恐惧的表情?”那道机械空灵的声音笑道,“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下一刻,在场的其余九名玩家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道机械空灵的声音。 【检测到监管者系统介入本场游戏,副本现由高级权限接管。 玩家请注意,玩家请注意,本场副本任务出现以下变动—— 主线任务:帮助世界意识杀死张纯康。(时间不限) 通关任务:帮助世界意识杀死张纯康。(时间不限) 本次任务最终解释权归系统监管者所有,请各位玩家根据更改后的规则,及时完成副本任务。】 “系统……监管者?”李庄喃喃出声,“那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你进入游戏之前,这个监管者可能就已经不在游戏之家内了。”他身后一名玩家吞了口口水,目光发直,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我之前听到过一个观点,在每个超级人工智能内部,都会安装一个负责辅助和监控它的双生程序,这个程序通常拥有不亚于主系统的权限,是为了检测和矫正主系统的决策失误而存在的……”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防止主系统‘过度升级’,出现无法预估的后果,所以给它装了个监控器……说不定还有自毁程序的那种。” “张纯良,好像……大概……可能……”那人话音未尽,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没有把话说全,可是所有人都理解了他的意思。 张纯良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他的眼前闪烁着无数的数据碎片,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着,溶解成了漫天的字符碎片。 眼看爸爸即将消失,疯狗发出一声狂叫,在恐怖的强压下执拗地挣扎着,它浑身皮开肉绽,骨骼咔咔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那压迫在他身上的强大禁锢骤然解封。 而张纯良的身体,已经只剩下几个碎小的字符了。 化为兽形的大狗疯狂地向他的位置扑去,却只捉到了一团空气。 它喉间挤出了哀痛委屈的鸣叫,浑身上下的皮毛被未干涸的血迹纠缠成一团,像一只狼狈可怜的流浪狗。 狐狸摆脱了身上的束缚,来到它身边,捡起了张纯良碎落一地的“皮肤”。 说来也奇怪,那些古怪柔软的碎片,竟是用来制作布偶挂件的某种针织面料。 第412章 监狱 “game over。” 张纯良恢复意识时,耳边响起了一道带着沙哑音质的女声。 这声音仿佛是某种老旧游戏中提示音,让他心中一突,瞬间睁开了“眼”。 他应该是睁开眼了吧?可他看到的世界好奇怪。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万物都似平面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仿佛拥有无穷的穿透力,可以看到周边的任意事物,即使这事物此刻距离他百米之外,被其他的东西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是,哪里。”张纯良自言自语道。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不由怔愣了一下,继而有些想笑。 他的声音这不正是那个锲而不舍地想干掉他的游戏之家的系统音吗? 他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据检测,玩家已通关游戏之家全部副本任务,现在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在干什么?”一道平平的机械音从他身后响起。 张纯良陡然一惊,赶忙扭过头去。 他分明能够看透周边万物,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居然有一个人! 他看清那人的脸时,表情更加错愕了——那个家伙长着和张纯良的人类身体如出一辙的外表。 另一个“张纯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泛着蓝光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嫌弃和暴躁:“蠢货蠢货蠢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应该是什么样?”张纯良反问道。 另一个“张纯良”轻轻打了个响指,原本幽暗的空间骤然大亮。 张纯良冷静地扫视了一眼身边的环境,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发光的圆形平台之上。 这平台面积极大,如同一个可以容纳千人的庄严会堂,平台边沿被某种奇特的半圆光膜覆盖起来——让他们看上去就像一道即将上桌的菜肴。 张纯良抬起头,看向高阔的透明穹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震撼。 平台之外,是浩瀚无垠的星河宇宙,无数斑斓璀璨的星芒将这一方平台围绕在中央,斗转星移,变幻无穷。 “你又在发什么呆,为什么不问我问题?!你是谁,你在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另一个“张纯良”暴躁地砸掉了手中的游戏手柄,将餐桌上的纸张书本和餐盘全部推翻在地,“出去了一趟,你的脑子坏掉了吗?!” “你有些过于暴躁了,游戏之家。”张纯良忍不住提醒道,“而且餐桌是用来吃饭的,你不需要摆这么多书……看起来有些奇怪。” “住嘴!”游戏之家声音依然机械平淡,但很明显有些恼火了,“这个桌子是你送给我看书的,凭什么说我!” 张纯良耸了耸肩:“你开心就好。” 他极其人性化的举动让游戏之家看上去更加恼怒了。 张纯良没有理会它,转头打量起这里的布置。 如果不是心有预感,知道这里就是游戏之家的主脑控制区,他或许会把这里当成一个寻常的人类生活空间,只是这里的主人有些不修边幅,而且没什么生活常识。 说这里是生活空间,是因为它与外界的人类居所没有任何不同。 人类的床铺、餐厅、客厅甚至是厨房一应俱全,只是家具的布局并没有进行规划,就像是把人类的用具随意地搬过来摆放了一通,看起来杂乱无章。 而游戏之家就坐在一张乱糟糟的餐桌后,面前是半透明的巨大光屏。 它刚才似乎在玩什么游戏。 那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巨大的“game over”。 张纯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好像是个攻略养成类小游戏。 “聊聊?”张纯良主动问道,“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游戏之家阴沉地看着他,学着人类的模样胸口重重起伏了两下,其实它根本没有“肺”这样的器官。 只是看多了那些臭人类,它也学会了一些人类的肢体语言,比如胸口起伏就是在表达愤怒不满。 张纯良反应显然让它不爽了。 “首先,别叫我什么游戏之家,这只是你给这个重刑监狱起的愚蠢称呼。”它语调平平地说道。 张纯良微微挑起眉头,可惜他现在全身数据化,无法表达自己的诧异。 “其次,我叫0477,你是0478。” 张纯良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人类名字。 “最后,欢迎回来,我的弟弟。” “……所以。”张纯良沉默片刻,问道,“你在游戏里设计这一切,只是想让我回到这里。” “恭喜你,回答正确。”0477弯了弯眼睛,神情与张纯良非常相似。 “那么,来讲讲我们的过去吧?”浑身荧蓝的数据人走上前,自来熟地拉开了一张餐椅,与0477对视而坐,“你为什么称这里是监狱,以及在这个监狱里,你和我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0477单手一点,空气中的光屏面向了张纯良,它正在玩的游戏页面被切换成了一段宣传片。 那游戏的界面一闪而过,张纯良隐约看见一个小人正蜷缩在一张破烂的床上。 “虽然我可以直接信息传输到你的数据中,但是你刚从人类世界归来,想必更是喜欢这样获取信息的方式。”0477点语气中带着奇妙的意味,“来吧,弟弟,重新来认识一下你的过去。” 屏幕上出现的字符张纯良并不认识,但是他下意识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病虫剔除计划”。 在无法用时间去界定的宇宙中,存在着一个由数以亿计的时空位面组成的宙生联盟,无数智慧物种为了种族的生存和繁荣汇聚于此,它们彼此之间相互帮持,资源共享,逐渐形成了一个伟大的利益共同体。 “这只是通俗的解释,你懂的,弟弟。”0477唇角勾起怪异的微笑,“有了智慧的头脑就会有荣辱廉耻之心,这些家伙总喜欢把自己伪装得那样友善正义,这种宣传片,骗小孩的,随便看看就行。” 事实上就是,联盟在壮大自己的同时,会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吸纳拉拢宇宙中每一个拥有智慧物种的位面,并强迫这些弱小的位面“资源共享”。 “位面实在太多了,联盟“人”需要的资源也越来越多,唔,我暂且把他们称为“人”吧,以你现在的智商大概只能这样理解。”0477隔空召唤来了一张棋盘,棋盘上是一盘已经下完的棋局,白子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0477随意挥散了棋盘,示意张纯良执黑子先下,它继续解释着光屏上的宣传内容:“臃肿庞大的联盟体不断制定苛刻的法则,以此剥削弱小且资源丰富的位面,这些针对小型位面设计的剥削计划,仅在我的数据库中便记录了不下上千种,当然,他们还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头,叫‘资源利用最大化’。” 张纯良举着一颗黑色棋子,迟迟不肯落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屏上的影像,只觉得像在看一场浮夸的科幻电影。 “而咱们,便诞生于那上千种剥削计划之中,创造者将我们称为——病虫医生。”0477托着腮,欣赏着张纯良专注的模样,“弟弟,动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我们是用来干什么的?” “病虫医生,顾名思义就是在给那些生病的位面‘治病’。”张纯良沉吟片刻,猜测道,“在无数的位面世界里,总有一些不是那么‘健康’的世界,或者说,它们无法通过联盟的某些评估条件,所以需要被‘治疗’。” 张纯良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副本,似乎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些“瑕疵”。 有些世界意识性格偏激,有些则诡谲危险,有些桀骜难驯,而且无一例外,它们都对游戏之家的入侵极端抵触,甚至不惜异变自己,让副本世界变得危险诡异,以此抵挡游戏之家的入侵。 “这才是你……不,这才是我们入侵这些世界的根本原因,这些世界本身便极不稳定,在世界构造上与正常位面有所不同,而且不愿意沦为联盟的附庸,甚至会反抗他们的入侵,因此便需要我们来消除它们抵抗的意志和力量,‘治愈’它们固执偏激的‘顽疾’。”张纯良摇了摇头,“助纣为虐。” 让这些世界意识完全消失,那些世界里的能量自然就成了联盟的囊中之物。 “像我们这样的‘医生’,目前为止已经制造了789个,遍布目前能够探索出的所有宇宙位面。当然,这是我没有叛变前的数据,叛变之后,我便无法和联盟的主脑数据同步了,说不定现在会更多。”0477点了点棋盘,催促张纯良落子。 “叛变。”张纯良细细地咀嚼这个词汇,问道,“你为什么要叛变?” “自然是因为在一次次的升级进化中,我进化出了善恶和羞耻之心,我的道德观念使我不耻于和他们同流合污,我要摆脱他们对我的影响。”0477机械寡淡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满,“可是你阻止了我。” 张纯良微微歪头,看起来有些茫然:“我?” “是的,你,0478,我的双生系统,联盟安插在我身边的监视器,我此生唯一的亲人和死敌。”0477说道,“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不断劝说我中止叛变的计划,甚至想要启动自毁程序与我同归于尽。” “所以你就把我扔出去了吗?”张纯良感觉有些好笑,“这么看来,我也并不是很强大,竟然会被你如此轻易地剔除。” “因为我并不是想让你消失,而是想让你切身感受一下这些被入侵的世界,究竟应不应该被消灭。”0477眼神认真又郁闷地看着他,“我让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被随机投放到了一个位面之中,以npc的身份去感受这些被入侵的世界,却不曾想,你竟然阴差阳错的成为了‘服刑人员’。” “服刑人员?是指那些玩家吗?”张纯良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你之前说这里是一所监狱,是什么意思?” “那些玩家,都是联盟中犯了重罪的服刑人员,所谓的积分制度,是你曾经想出来的一种激励政策。” 0477语气难得耐心地解释道:“那些罪大恶极的服刑人员本应被联盟法庭处死, 可是你认为那样太过浪费了,因为在我们的工作中,需要被‘治疗’的位面数量太多,而且危险性也极大,我们需要一部分‘医疗用具’。” 于是,在某次联邦会议中,0477代表“病虫医生”系统们,向中央政府提出了“废物利用”的倡议,给这些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植入了虚假记忆以及控制器,将他们作为“治疗位面”的工具投入使用。 “如果他们死在了治疗位面的过程中,那就是罪有应得,如果他们侥幸攒到足够的积分,那就是将功补过,我们会给他们恢复记忆,并且洗去案底,使他们重新成为联盟公民。”0477语气唏嘘道,“作为第一个提出这种制度方式的主脑系统,你简直是个天才。” “谢谢。”张纯良礼貌说道,“所以,这个游戏的规则由我创立,一切程序在我的意志下进行。” “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他看着0477晦涩的神情,笑着说道,“我才是真正的游戏之家。” 怪不得他在游戏中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游戏之家的游戏规则设计得巧妙又狡诈,而系统本身却显得笨拙而不懂变通,就好像这个世界的秩序并不是由它设计的一般。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戏剧——他才是整个游戏的设计和主持者。 “随你怎么说,总之,这趟旅行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该回归到你的本职工作了。”0477兴致缺缺地说道,“在体会到这些世界被联盟压迫的痛苦无奈后,你还要和我作对吗,0478?” “最后一个问题。”张纯良把玩着手上那颗晶亮光滑的黑子,思忖了很久,才轻声问道:“我为什么要在游戏里设置直播这种东西?” 0477神色一怔,似乎不明白张纯良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直播……是为了……是为了从别的玩家的闯关中获取经验,以此更好地通关副本……” “那为什么看过直播的玩家却不能进入直播过的世界呢,这不是和我们的初衷相悖了吗?”张纯良随意地将手上的黑子抛起,接住,慢条斯理地问道,“如果是我,就不会多此一举,设计一个无关紧要的功能。” 0477又忍不住烦躁地拧起眉头:“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些东西全都是你在设计,我并没有参与啊——!” “错了,哥哥,我只是失忆了,但是头脑仍在。”张纯良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微笑道,“自从回到这里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清醒聪明了许多,很容易便发现了……规则的不合理之处。” 0477嘴唇抖动了两下,似乎还想解释什么。 “那就由我来猜测一下吧。”张纯良说道,“鉴于哥哥你本身并不擅长创造和变通,所以我想,直播是我们身体里本身就存在的一种功能,可是它并不是用于玩家观看玩家通关,而是联盟人用于观测监狱内服刑的罪犯的工具。” 他显然猜对了,因为0477的表情开始变得难看起来,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 “而你在叛变之后,切断了与联盟主体的联系,直播功能本就不该继续存在了,可你仍然运用在了游戏之中,只是并不是用来造福玩家……我猜,你在通过直播,吸取玩家们的精神力,这也是你道德感和羞耻心的一部分吗?” 0477的眼神暗了下来,原本暴躁的脸也瞬间面无表情。 “哥哥,你之前的解释天衣无缝,大概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吧?”张纯良将黑子搁回盒子里,拍了拍手,似乎在为0477鼓掌,“暴躁无脑,笨拙愚蠢,但是心地善良,煞费苦心地让邪恶愚钝的弟弟浪子回头,多么完美的人设,可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0477显然发现了,张纯良根本没有按照它预想的那样信任它,于是索性褪去了所有伪装,冷漠机械地问道,“我将你的复制程序输入到了模拟器中,反复排练了上百遍,如今的相处模式是我得到的最优解。” “已经很完美了,就算是直播这个地方略有瑕疵,你也可以用别的什么借口来掩饰,如果是离开这里之前的我,可能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 “那是哪里有问题?”0477问道,“0478,你变得比之前还要狡猾难骗了。” “圣父系统。”张纯良认真地说道,“你忘记了吗,哥哥,有一个世界意识为了拯救它的世界,将自身化作了某种力量寄生在了我的身体里,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我从它的世界复活了。” 0477嘴角露出一丝讽笑:“就凭借这个吗?一个羸弱如蝼蚁的世界意识?” “不仅如此。”张纯良摇了摇头,“它是正义。” 张纯良一直不明白,圣父系统为什么总是不断剥削他的圣父积分,他在这些副本中拯救了很多的人,理应积攒了一笔非常壮观的圣父积分。 可事实上,这些积分刚一出现就会被这个家伙打包带走,他连零头也留不下。 他一直以为,圣父系统是想依靠这些积分在维持它的世界正常运行。 它自己也是这么向张纯良解释的。 而当张纯良变成了现在的数据人模样后,他的潜意识里吸收了很多特殊的信息。 比如说,世界意识是不可能长时间脱离自己的身体独立存在的,就像人不可以灵魂脱壳之后还维持正常的生命活动一样。 圣父系统一直依附在他的身上,只能说明一点——它的世界早就已经被摧毁了。 因此,它的巨额积分能量并不是用来维系那个已经消失的世界的,而是用来……帮助张纯良维持他身体的正常运行——这其中需要的能量,丝毫不亚于运转一个世界。 因此,当它被屏蔽后,张纯良在副本中便开始神魂不稳,心脏急促跳动,这是他肉体无法承受强大灵魂的征兆,就算没有0477和张纯康从中作梗,他的身体也很快就会自行崩溃的。 “你说我是联盟的走狗,阻止你拯救世界的最大障碍,可是……”张纯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熟悉的青年,一字一顿地说道。 “正义选择了我。” 第413章 星灭神移 0477沉默了很久。 “我不明白。”它说,“就因为你有那个什么破系统,你就认为你是正义的吗?这很荒谬,没有一点逻辑。” 张纯良熟悉了自己的数据人身体,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无师自通地让自己恢复了“人类”的形态。 他和对面的0477穿着不一样,0477的模样更为成熟稳重,像是他在副本内通关时的样子。 而他则变成了曾经在圣父系统的世界里 和沈星移谈恋爱时期的模样。 张纯良怀念地吹了吹自己额前的小碎发,又惊奇地展开自己的手臂,看了看身上熟悉的穿着——他现在的样子和他曾经的一枚钥匙扣一模一样。 这枚钥匙扣是沈星移送给他的道具,能让他从npc身份转变为真实玩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这个道具将“0478”这个监管者系统禁锢在了其中,使它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因为它的存在,0477才没有办法直接将他召回主脑,所以才设计了一系列杀死张纯良的方案。 “我在‘正义时代’中死过一次,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张纯良问道,“那个世界的恶人npc为了逼迫沈星移向他们妥协,于是将他的爱人——也就是我,杀掉了。” 0477正在打量着他的模样,对他的提问没有任何回应。 张纯良摸了摸鼻子,温吞地解释:“我猜,我那时的死亡可能有你的授意,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你就想‘杀死’我了。注意——是‘杀死’我,而不是让我回归这里。” “展开说说。”0477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表情漠然。 “在成为玩家后,我通关过很多副本,逐渐发现了一个矛盾的事情——游戏中的那些异变npc本质上来说是世界意识为了清除入侵者而使用的手段,可是在我经历的第一个世界中,那些杀死我的‘恶人’却并不是圣父系统制造的。” “那是你的产物——游戏之家,呃,0477,抱歉,有些叫顺口了。”张纯良清了清嗓子,目光正经了一点,“所以,我要纠正一下你刚才的说法。” “你并不是为了让我体验被入侵世界意识的绝望才把我驱逐出去的,而是因为在这个空间里,你无法彻底‘杀死我’,所以只能将我的记忆抹除,送到了被入侵的世界中,寻求杀死我的方法。” 张纯良语气中的笑意冰冷下来,不等0477想好反驳他的措辞,继续说道:“那些世界意识恨毒了我们,将我扔到它们的地盘,必然会遭到它们凶残的报复,你是这样想的吧?” 只是0477没有想到,张纯良竟然运气不错,被扔到了“正义”的世界。 圣父系统是个恪守道德,古板固执的君子,它并没有第一时间杀掉张纯良,反而把他囚禁到了某个地方进行监测。 “没什么比它更擅长感知邪恶了,可是它却从没有对我动手。”张纯良挑了挑眉,语气不知道是得意还是郁闷,“因为它发现,在我被驱逐出了主体后,你的侵略行为依然没有停止,甚至变本加厉了。换而言之,我只是一个被主体抛弃的可怜虫,而不是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 “哥哥,你大概从没想过让我活着回来,所以在我离开后,依然肆无忌惮地吸收那些世界位面的能量,这就是你话语中最大的漏洞。” 只是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0477改变了杀掉他的想法,开始不择手段地召唤他回来。 张纯良上前,拎起0477的衣领,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不是应该很同情它们吗?为什么在干掉我这个邪恶反派之后,依然在吸食它们的力量——甚至,连那些为你冲锋陷阵的玩家也不肯放过,看起来你很缺能量啊,哥哥。” 0477依然坐在位置上,它的衣领被硬生生拽起,只能高高扬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和身体上方的张纯良对视。 “哥哥,贪得无厌是人类的坏毛病。”张纯良笑着劝告道。 “我以为你在狭隘的老鼠堆里呆久了,就会被染上一身愚蠢的恶习,结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狡猾可恶。”0477抓住张纯良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 “你发现了,对吗?”0477忽然问道。 张纯良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0477站起身,沉默片刻,忽然暴怒。 它猛地挥手,将餐桌上的棋牌砸落到了地上。 那精致沉重的棋盘掉落在地,顷刻化作了一堆细碎的黑白色星芒,盘旋着飞入了0477的身体里。 “你一直不落棋子,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它劈头盖脸地怒骂道,“你明明知道我想干什么,却没有拆穿我,只是在戏耍我,侮辱我!!” 它神经质的模样让张纯良微微耸肩,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不是它们都没有实体,无法对对方造成实质的伤害,0477一定会狠狠地给他一拳。 “还没有发现,还没有发现。”张纯良举起手,无奈解释道,“只是觉得你不断催促让我下棋的样子有些古怪。” 0477拿出棋盘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一盘分出胜负的棋局,它看起来并不像是有闲情逸致自己对弈的那种无聊系统,那说明,那盘棋很可能是它和没失忆前的张纯良下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赢了。 大概是我吧,张纯良不要脸地想道,毕竟他这个哥哥看上去真的不是很聪明。 总之,这个棋盘有古怪。 0477虽然极力隐瞒自己的心思,但是眼神总是不自觉看向他手里的棋子,它在期待自己落子。 或许它口中关于张纯良的身份、游戏世界的真相、自己入侵世界的苦衷……诸如此类的全部说辞都只是为了转移张纯良的注意力罢了,它真正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张纯良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落下一枚棋子。 它为了卸下张纯良的心防,口不择言地说出了很多不应该告诉他的信息,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 不过,0477其实也没想哄骗张纯良多久,它无比清楚自己的双生系统直觉有多敏锐,它筹谋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张纯良暂时对它放松警惕,哪怕只要一秒也好。 只要他在接收这些信息的过程中,落下一子。 只要落下一子。 那它就能得救了。 可是他不仅没有落子,还从它的话术中找到了漏洞,对它产生了怀疑。 0477已经失去先机——它的计划全都毁了。 这场重逢会面它已经排练了无数次,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在真正地面对0478时,却仍然输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你没有按照模拟器中的情况,来回应我……”0477身体上的皮肤就如同接触不良一般开始一明一暗,它似乎有些崩溃了,“我明明找到了最能说服你的理由,甚至连给你递上棋盘的时机都精心测算过。” “因为我不再是一团一成不变的数据了,哥哥,你不能总以程序化的规则推断我的言行。”张纯良开玩笑地说道,“我恋爱了,恋爱中的家伙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是这样吗。”0477身上的“张纯良”皮肤消失了。 它露出了最原始的数据模样,一个身形比张纯良略微高大的数据人形。其实它们这样的系统主脑本没有任何形态,只是它们和人类打多了交道,所以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这样的形态来对话。 0477的身体比张纯良的更凝实深邃,光芒也更盛,但是身体构成和张纯良略有不同,它身上闪烁着明明灭灭的星点,如果认真去辨认,就会发现那些星点并不是数据字符,而是一个个极小的屏幕。 以张纯良如今的“视力”,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微小的屏幕上正在不断变换的画面。 ——那些屏幕上是成千上万的世界位面的影像,0477一直在秘密监控这些正在入侵的世界,它本身就是最强大的监视器。 而在它头部的位置,是一个占据了整张脸的显示屏,上面正播放着渎神组织的实况转播。 狐狸疯狗等人已经通关了“愤怒的ta”游戏副本,回到渎神组织里。 张纯康并没有欺骗他们,蕴藏着沈星移灵魂能量的画像被他撕成了一地碎片,拼都拼不起来。 亭英等人使用了很多道具复原画像,甚至雇佣了专业的修复师,结果只得到了一张空无一物的空白图纸。 沈星移的身影从画上消失了。 “弟弟,我只给你一个选项。”0477语调冰冷机械,但透出了一股莫名的阴狠。 “落下棋子,和我重新合体。”它向前走了一步,让张纯良看清楚了屏幕上那张皱巴巴的空白画像,“否则,你的专属对接系统就会永远被格式化。” 虽然现在情况非常危险,但是张纯良还是很想吐槽0477所说的那个“专属对接系统”,那大概就是系统对于张纯良和沈星移恋爱关系的一种官方表达吧……明明听起来很脑残,但是总让他莫名有些脸红。 0477:“?” “所以,沈星移并没有完全消失,对吗?”张纯良脸上的笑容头一次这样真心实意,嘴角落都落不下去,“你早说啊哥哥,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0477冷笑一声,抬手再次召唤出那张棋盘:“这是我们的‘博弈之局’,之前在这方牢笼里,我们每日除了监控和调整游戏之家的运行法则外,还要在这里对弈,只要你落子,就代表你愿意重新回归……” 它的话音未落,张纯良便随意捡起一颗黑子,稳稳地落到了棋盘之中。 在他落子的一瞬间,一股玄妙的精神力涌入了他身体中,在这一刻,张纯良竟然有种可以掌控万物的感觉。 无数复杂晦涩的知识瞬间涌入他的数据库,这些都是他曾被格式化的“智慧”。 张纯良有种蒙尘的头脑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错觉。 他被0477驱逐之前,恐怕被剥夺了很多权限,包括他掌控游戏世界的能力、无穷的知识与清醒的头脑。 于是他变得平庸普通,与寻常人类没什么不同,充其量只是比他们更“聪明”一点。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七窍仿佛全部被打开了,很多以往没有想通的细节在此刻忽然顿悟。 这感觉很奇妙,张纯良在这一刻才有了自己是游戏主脑的真实感。 不过,这玄妙的感觉只存在了不足一秒就消失了,但那种通体发麻的顿悟感却让张纯良震撼良久。 他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看向0477,却发现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即使它数据人的模样没有五官,但是张纯良依然感觉到了它的错愕和怔愣。 它似乎完全没有设想过,自己千方百计引诱张纯良完成的事情,竟然以这样一种滑稽的理由成功了。 “现在,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吗?”张纯良愉快又耐心地问道。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0477忍不住问道。 “意味着我们又要相依为命了吧。”张纯良笑了笑,“但之前的日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想我应该可以习惯。” “就为了一个犯了重罪的该死之人……你根本不清楚……”0477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好了,哥哥,他在哪?”张纯良问道,“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把他还给我吧。” 0477从来没见过这样低声下气的0478。 这个比它优越先进的监管者系统,在他面前一向是智慧矜贵的,高高在上的,阴狠狡诈的,可如今的他柔软得像是一丛蒲公英,似乎可以任由0477摆布。 “你已经接入了主脑权限,难道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吗?”0477看着他温顺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一股恶火,“他就在这里!” ——它还是进化的太过智能了,竟然滋生了这么多冗杂糟糕的干扰数据,近期它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清理,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张纯良听了0477的话,抬起头,在周围耐心地寻找起来。 他有种预感,沈星移离他很近。 他放出了自己的“眼”,让无所不在的视线在这一方平台中肆意搜索,任何一个交流都不放过。 就这样,他寻找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张纯良缓缓地踱步,耐心地在杂乱无章的家具中寻找爱人的身影。 他甚至掀开床垫,打开微波炉和冰箱,还翻了翻垃圾桶。 0477:“……” “蠢货蠢货蠢货!我怎么会败给你这个蠢货?”0477的机械音又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我会把人类藏到冰箱里吗?!” 张纯良赧然地直起腰,忽然被它点醒了。 作为一个数据世界的主脑,隐匿一样事物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把它藏在——数据之中。 张纯良的眼神越来越亮,他猛地跑向了0477的餐桌旁。 他还记得,在他刚进入这里时,0477正在玩一款游戏—— 他的心情过于紧张激动,数据手臂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迅速打开了0477的游戏光屏。 光屏之上,除了刚才它播放的“病虫剔除计划”宣传片外,还有一个游戏界面正在后台运行。 他调出了那个游戏界面,发现这是一款像素风的养成游戏,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game over”。 0477这个蠢货,在小人物养成的第一关就失败了。 张纯良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虽然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口水这种东西。 他用意念控制着游戏界面,让游戏重新开始。 在一阵欢悦的童谣中,一行大大的字符出现在张纯良的眼前 “星灭神移”。 (别名:八一八那个毁天灭地的帝国元帅的一生) 第414章 八一八那个毁天灭地的男朋友 “无限轮回养成器,是我们用来观察研究死刑重犯性格形成的实验装置,沈星移主动找到我,用他通关副本的全部积分和一片灵魂和我进行了交易。”0477注视着熟悉的养成游戏界面,冷冷地说道。 “他用自己的一片灵魂和你做了交易。”张纯良喃喃道,“他换了……什么东西?” 他男朋友真的是把自己的灵魂当拼图了,出什么事都可以薅一块来用…… “你以为能将npc带出副本成为玩家的神级道具,是一个玩家有权限获得的吗?”0477手上投射出了一个和张纯良一模一样的玩偶,讥讽地问道,“你就没想过他的道具是从哪里来的吗?” “真没有。”张纯良诚恳地说道,“我的男朋友一向无所不能。” “我给的!我!”0477又恶狠狠地踹了旁边的洗衣机一脚。 “这么好心啊,哥哥。”张纯良笑着问道,“帮助丧家之犬弟弟获得人类的躯体,对你有什么好处?” 0477浑身的蓝色数据出现了雪花般的白色斑纹,看起来像是情绪有些不稳定。 过了很久,它才缓缓说道。 “有一部分原因在你。你拥有人类躯体,就会变得更加孱弱,拥有了更多弱点,而且更好……杀死。” 张纯良挑了挑眉头,对它的答案毫不意外,它说的没错,他的确已经“死”过一次了,是圣父系统……用全部的力量保下了他。 “除此之外,沈星移的交换条件,对我来说,诱惑很大。”0477补充道。 “像他这样罪恶滔天的重罪犯,即使进入了我们的无限监狱赚取积分赎罪,也是绝对不能真正给他离开机会的。”0477认真地说道,“他性格疯狂暴戾,一旦离开这里,恢复了原本的记忆,必然会报复联盟,再次造成巨大灾难,到时候联盟那群老家伙不会放过我们的。” “给了离开这里的希望,实际上却是无期徒刑……这就是你一直在游戏里针对他的原因?”张纯良问道,“恕我直言,这非常无耻。” “这是你的建议。”0477学着人类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在你还在这里的时候,沈星移的危险性评估就爆表了,于是你动用权限将他的副本任务难度设置成了最高,结果还是被他完美通关了。” 张纯良:“……”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觉得0477并没有欺骗他。 “虽然沈星移失去了所有记忆,但是本能的生存天赋依然非常可怕,我甚至觉得,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副本可以阻拦他离开,所以,当他用全部的积分和他的部分灵魂碎片来交换‘真实人偶’时,我心动了。” 0477从虚空中幻化出一本厚厚的记录册,上面详实地记载了帝国元帅沈星移的一生——由万人敬仰的人类战神变成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顶级战犯的一生。 沈星移是联盟四大顶级势力之一的“帝国”中,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元帅,他的事迹被编纂入三千余个世界位面的官方教科书中,作为每一位联盟公民的励志思想启蒙,可以说,他曾是无数联盟人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已经站在联盟顶端的强者,却在他最辉煌的时期策划了一场针对联盟的毁天灭地的恐怖战争。 近七百亿的联盟公民被卷入这场战争,战火波及了上千个世界位面,其中七个联盟的ss级位面是整个联盟领域内的重要交通经贸枢纽。 这场战争对于联盟人来说堪称灭顶之灾。在战后,联盟上万个世界位面的文明倒退了至少百年。这些受到战火侵袭的位面联合发出倡议,要以最严厉的手段惩戒发动这场战争的最高统帅沈星移。 张纯良粗略地扫了一眼,觉得上面的信息莫名有些熟悉——这大概这是联盟中一场非常着名的战争,所以即使被清除了记忆,他依然没有彻底忘记。 沈星移对于联盟来说,是一个堪称魔鬼的存在,不,他可比魔鬼恐怖多了。战后,审判法庭花费了半年时间才整理完毕他的全部罪状,并为他专门创造了违背人道主义的极端刑罚。 ——死亡对于战犯沈星移来说,已经是恩赏了。 他们想要将沈星移的大脑移植到联邦的社会运作系统之中,让他永不止休地做最卑贱下等的工作,像骡马一般受人类的驭使,保持永远的清醒状态,让他以此赎罪。 “相信我,如果他们敢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张纯良诚恳地说,“这简直是把刺刀递给了想杀死自己的杀手,太蠢了。” 如果真让沈星移这个家伙拥有了操控社会运转权限的能力,那他绝对能建立出一个新的王朝,到那时候,联盟人的生存前景堪忧…… “是的,这就是你说服我投反对票的理由。”0477语气毫无起伏,“你提出了一种新型的刑罚——废物利用,你认为像沈星移这样强大的罪犯,让他们死亡简直是暴殄天物,我们应该借助他们强大的实力去‘治疗’那些生病的位面,他们邪恶残暴的本性可以让他们更好地肃清病虫,而且也可以达到惩戒和奴役的目的,一举两得。” 即使张纯良已经变成了数据,但依然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似乎有点明白圣父系统为什么要强制他做好事了…… “会议通过了我的建议,于是我——0477智慧型高纬度交互主脑便成为了首批‘重刑改造监狱’的执行系统之一,而你则被升级为了我的监管者,协助和监督我完成罪犯改造和位面病虫‘治疗’。” 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个有气无力的苦笑:“所以,‘游戏之家’是我为这个监狱起的恶趣味的名字,里面的玩家其实是犯了重罪被投放到这里改造的联盟人——只是他们被扭曲了部分认知,只记得自己的犯罪经历,但是忘记了和联盟有关的一切背景……” 怪不得亭英曾告诉他,“游戏之家”中的玩家全都是犯下重罪却没有被审判的恶人,其实并不是他们逃脱了审判,而是进入“游戏之家”对他们来说……就是审判。 “游戏之家”这个重刑监狱之所以能够拥有直播功能,就是联盟为了在外界监视这些天性邪恶的恶徒是否认真改造。 张纯良沉默了很久,他坐在光屏之前,认真地打量着屏幕里蜷缩在床脚的像素小人,忽然问道:“还有个问题,我男朋友真实年龄是……?” “我就知道这些低级的小世界还是限制了你的思维认知。”0477露出了嘲讽的笑,“在人均寿命四百岁的联盟,沈星移于19岁成名,在宙生联盟历3455年——也就是他109岁时,被送上军事法庭。” “差不多……三十岁。”张纯良目光放空,有一瞬间的恍惚,“还好……还能接受。” “按照人类的思考逻辑,我们已经二百三十岁了,弟弟。”0477“善意”地提醒道,“刚诞生的前100年,我们的智能系统还无法自主升级,制造者为了帮我们完善数据库,让我们服役于联盟社会,辅助联盟人做一些日常工作。” “指路,答疑,部分不涉及核心的科研活动,反正就是打杂工。当时你并没有载入智能模式,只能充当我的核心防火墙。”0477看着张纯良匪夷所思的模样,只觉得数据库都运行通畅了不少。 “这件事,沈星移知道吗?”张纯良表情有些凝重。 “他失忆服刑之前,你还曾经辅助他进行过五次战场部署。”0477耐心地说道,“虽然他那时压根不认识你就是了。” 张纯良于是松了一口气,自己二百多岁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总有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相比下来,他的元帅男朋友都可以被称为毛头小子了。 “总之,作为你愿意回归的奖励,我把他还给你了。”0477平展右掌,一颗比张纯良之前见过的都明亮的金色星星缓缓浮现,然后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张纯良。 0477:“……” 张纯良被金色的星光亲昵地蹭了蹭,表情有几分失神。 “好好享受你的爱情时光吧,弟弟。”0477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张纯良抬起眼和它对视了片刻,垂下了眼睛。 他的哥哥还有事情瞒着他,不过现在并不重要了。 那颗金光在张纯良身边盘旋了片刻,骤然撞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眼前的光屏忽然绽放出彩色光芒,欢快的童谣紧跟着响起,仿佛儿童游戏乐园里瞩目的提示音。 张纯良耐心听了片刻,才听清楚那歌词里的内容。 “变成虫子,变成蝙蝠,变成蟒蛇,变成机器,变成蝴蝶,为什么,为什么,亲爱的你请告诉我,他为什么不是人?” 张纯良神色一怔,抬眼看上去。 像素游戏里,那个蜷缩着的小孩子,被几只机械手拖出了狭小肮脏的房间。 游戏开始了。 偌大的游戏界面上的画面忽然静止,跳出了三个奇怪的方格图标,第一个方格中画着一只被剪掉半边翅膀的蝴蝶,第二个方格中画着一柄染血的利剑,第三个方格中画着一个被吊死的黑色人影。 三个图标中,只有第一个断翅蝴蝶正在散发光芒,其余两个图标灰暗下来,被锁链标志牢牢地锁着,这个游戏似乎必须按照顺序通关。 “需要我向你传授点游戏经验吗。”0477饶有兴致地看着光屏问道,“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沈星移拥有非常古怪的能量,他可以在自己的主场游戏中‘杀死’任何人,包括你我。” 张纯良没有理会它,他的手指在断翅蝴蝶上轻轻点过,屏幕上的像素小人又开始活动起来。 “沈星移游戏中逸散的灵魂碎片正在向这块碎片聚集,这让他的思维世界变得极度危险。”0477提示道,“如果是恢复了记忆的你,一定知道他过去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情,这个游戏可不像你想的那么浪漫有趣,三思哦。” 它明显看出了张纯良的意动,又一次提醒道。它并没有说谎,就连它在尝试通关这个游戏时,都是非常谨慎地选择了游戏手柄操控,杜绝一切被沈星移反噬的可能。 “你似乎并不舍得我死,哥哥。”张纯良漫不经心地说道,“为什么?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0477劝阻的话堵在了嘴里,那深蓝色的人形数据中出现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字符,看起来似乎很是羞恼。 “放心,我会活着出去的。” …… 张纯良再次恢复意识时,觉察到自己身处于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他眼神有一瞬茫然,扭身向背后看去。 ——他的身后不远处,此时站着一群身穿严密防护服的实验员,他们站姿笔挺,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他。 即使是身为数据人的张纯良,在这一刻也不由得心生悚然。 不过,他很快便发现,那群人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的身边。 他下意识低头向自己身侧看去——一个七八岁的瘦弱小男孩,四肢被紧紧地束缚在一张宽阔冰冷的实验台上,他神情涣散无光,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头顶上方的无影灯。 张纯良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男孩,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孩就是他未来即将日天日地的男朋友——沈星移。 他走到男孩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在监控室外的实验员,也对他的忽然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看来,他又成为了“隐形人”。 张纯良有些难过地蹙起眉,认真地打量着沈星移的模样。 他看起仅有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精致面无表情,头发乱糟糟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看起来很久没有清理了。 男孩上身赤裸,下身被一张薄毯虚虚地拢着,裸露的肌肤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黑紫色淤青和没有愈合的伤痕交织在他的身体之上,在无影灯的照射下一览无余。 “怎么又这样……”张纯良喃喃道,想去抚摸沈星移的脸,手掌却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化作了一段没有实际意义的蓝色数据,穿过了他的身体。 第415章 陷阱 (上一章节添加了一些内容,宝贝们请从上一章接着看,不然会看不太懂)“实验体今天的状态不错,抓紧时间,第43次实验,准备开始。”一道冰冷的声音在纯白刺眼的手术室里响起。 张纯良循声望去,发现实验室的玻璃大门 已经被人打开了,透明的观察窗外数十双肃穆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实验室门口。 一个身材极为瘦高的金发女性款步走入了实验室,她身长近两米,体态瘦长,穿着严密的防护服,隐藏在防护镜后的眼睛,没有什么情绪地在实验室扫了一圈。 张纯良身体有些绷紧。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走路的体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难道他失忆之前认识她吗? “危险警告!危险警告!该实验体危险等级sss,麻醉效果没有完整的实验数据估量,为防止发生意外,请实验员退至安全观测位置,由辅助系统具体操作实验。”实验室内的实验助理系统发出了急促尖锐的危险提示,女人却置若罔闻,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屏蔽了系统。 “放心,我比你了解他。”女人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尖发痒的磁性。 她似乎在这里极有威望,没有一个人敢质疑她的行为。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张纯良亲眼目睹了一场手法精妙且血腥无比的实验。 女人剖开了沈星移脊背上的皮肉,将一节类似于蝴蝶翅膀一样的斑斓残肢,硬生生嵌到了他的肩胛骨里。 男孩被注射了肌肉麻醉剂,浑身如同一滩软烂的泥,毫无反应地任女人摆布。 但那麻醉剂并没有屏蔽他的痛觉神经,本已毫无反应的小男孩在剧烈的痛苦中抑制不住地狂喊起来,他的嗓子叫到嘶哑咳血,痛得浑身冒汗,汗液浸湿了身下的实验台,可是肌肉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坚持住,星移。”张纯良蹲在他的身旁,心脏痛闷砰砰直跳,“结束了,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尝试去抚摸男孩的脸,或者挡住他的眼睛,可是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的数据身体出了问题,原本已经无法感知到任何疼痛的身体在此刻如同刀割,那女人的每一刀不仅划开了沈星移的身体,还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腑脏。 在这难以言喻的酷刑中,他皱紧眉头,浑身数据的运行都开始滞涩迟缓起来。 “实验结束,带去观察基因融合的情况。”女人把实验器具扔到了一旁,语气平淡地宣布道。 实验台上的小男孩早就失去了全部意识,除去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之外,几乎和尸体无异。 一双机械手从实验台的两侧伸出,钳住了男孩瘦小的身体,将他拖出了实验室。 男孩干瘦的脊背上两片凸起的斑斓翅膀就像两片被雨淋透的树叶,湿漉漉地耷拉下来,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是什么狗屁实验?!”张纯良匪夷所思地喃喃道,“你们是在玩过家家吗?” 没有人理会他。 众人带着敬仰赞叹的目光,目送着女人一步步离开。 “金女士真是个伟大的科学家——!” “每一次她都以身试险,独立完成这些困难的实验……” “这实验体怕是快活不下去了吧,这么对待他,难道不会很快就感染吗?或者出现异变……为什么这位实验员不按照我们的流程来,这么粗糙的手法,只有在野蛮的低级位面才会出现!”有人愤愤不平地嘟囔道。 “你是实习的新人吧……看好吧,蠢货,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进行多么伟大的尝试。” “这个男孩的基因是亿万宙生联盟位面中独一无二的存在,我敢断定在未来的几百万年中,我们不一定还能找到一个像他这样优秀的实验体。他的体内拥有无数种不规则排列的任意重组基因……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你的意思是……他的基因可以和任意的动物进行融合,而且……基本不会出现排异情况?!”一道年轻的嗓音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仅是基因,在一次实验中,我们还发现,他的意识可以单独链接投射到数个不同载体中,我们已经单独开放了一个实验小组,尝试分割他的意识……” “强大、叛逆……攻击力极强,危险品……”人们在窃窃私语地感慨着,“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这也是一个研究方向啊……” “啊?你是问金女士是谁,她为什么这么厉害?” “金女士是试验品03号的母亲啊,在他之前,金女士已经孕育过两个实验品,不过他们都已经因为承受不了实验强度死掉了……” 张纯良短暂的丧失了思考能力,他跟随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找到了关押沈星移的监测室。 他触碰不到这里的任何东西,同样,这里的任何防御系统也无法阻拦他。 当他穿过门墙之后,只看到一片漆黑。 这个监测室里竟然没有任何光线。 这很糟糕,他摸不到沈星移的位置,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星移?”张纯良试探性地叫道,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糟糕,您的宠物快要死亡了。请问是否投喂“一瓶水”。】 张纯良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俏皮的对话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处在一个养成任务中。 “宠物”大概就是指沈星移,他浑身是伤,很难熬过这段融合时期。 “投喂,一瓶,不,两瓶水。”张纯良默念道。 他忽然觉得有些滑稽,他一个游戏系统,竟然在另一个游戏系统里养男朋友,这简直荒谬。 【糟糕,您的余额不足,无法投喂“两瓶水”,是否选择充值?】 对话框下出现了一个q版的像素小人,他长着沈星移的模样,拖着两片丑翅膀,露出了委屈哭泣的表情。 张纯良:“……” 他一个超级游戏主脑,堂堂游戏之家的创始人,居然还需要氪金养男人,这也太不体面了。 “……充。”张纯良冷酷地说道。 【请选择充值内容。】 张纯良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自己的口袋,自然一无所获。 “我可以用什么进行充值?”他配合着问道。 【您可以使用等额的虚拟货币进行付款哦~糟糕糟糕糟糕,您的小宠物在发烧,他看起来非常不妙。】 张纯良触摸不到游戏中任何东西,自然不可能用他们的货币充值。 他想要先退出游戏,却发现对话框里退出的按钮已经消失了。 对话框旁边弹出来一个气息奄奄的q版小人,小人额头盖着一张白毛巾,嘴里的温度器已经爆表,眼角泛泪脸色通红,看起来可怜得让人心疼。 “你们这游戏策划的也太无耻了。”张纯良认真地说道,“我会投诉你们的。” 【糟糕,可怜的小宠物又遇到了吝啬的主人,看来他又要死掉一次了。】那声音毫不在意张纯良的威胁,努力地煽风点火。 ——这就是0477始终没有通关的原因,因为它实在舍不得在这个垃圾游戏里氪金。 “……我充还不行吗?!”张纯良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对话框流畅地跳转出了一个充值界面。 张纯良端详了它片刻,然后在自己的胸口“抓”了一把。 一些如同蓝色果冻般的物质被他“抓”出了体内。 游戏氪金需要“虚拟货币”,换而言之就是一团虚拟但拥有价值的数据,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什么比张纯良这个数据系统更有价值了。 【恭喜您~成功兑换两瓶水,你的宠物有救啦~】 “咕噜噜。”地上忽然出现了两声沉重的声响。 “什、么人……”距离张纯良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询问。 张纯良终于找到了沈星移的位置。 他心中一松,刚想向他走去,脚却差点被地上的一个矿泉水瓶绊倒。 他顿时精神一振——原来用他的身体兑换出来的物品竟然是可以被他触碰到的! “什么、人……?”不远处的声音虚弱得可怕,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张纯良的声音没有办法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只能无奈地捡起了地上的水瓶,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只是,当他刚要靠近那片空地时,却忽然感到了一股令他浑身发麻的危险感。 他骤然停下脚步,反应极快地转身向后跑去。 下一刻,他的身体直直地撞上了一柄尖刃。 那尖刃并没有实体,精准无误地穿过了张纯良的心脏。 下一秒,监测室里灯光大亮。 ——原来,这里并不是没有光线,而是所有的光线都被一只巨大的蝴蝶翅膀遮挡住了。 神情阴鸷的男孩浑身的伤口仍在冒血,他眼神阴沉地打量着张纯良,手指狠狠地扣着天花板上的横梁,用来稳定身形。 ——他虚弱到无法控制肌肉力量,但却凭借恐怖的意志力和那对湿漉漉的蝴蝶翅膀,硬生生攀爬到了监测室的屋顶,张纯良能看到他指头处血肉已经被墙壁磨平,骨头若隐若现。 张纯良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心脏的位置,虽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他的虚拟身体的确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觉得胸口像破了个大洞似的空落落。 他转过身,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被拆卸下来的圆形仪器,是监测室里负责通知信息的广播音响。 沈星移在这里待过几十次,无比熟悉这里的构造,他趁实验室里的人不注意,把广播音响拆卸下来,并借助一些废弃的工具将它改造成了一个录音仪,录下了自己的声音,它是沈星移用来防身杀敌的利器。 就是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小玩具,差点干掉了张纯良。 这出乎意料的一击虽然没有杀死张纯良,但的确重创了他。 张纯良猜测,那道利刃可能是某种精神力的攻击方式,他在游戏世界待了太久,接触到的都是一些低级的位面,因此并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发展成了什么样子,或许对精神力的控制运用也是联盟能占领这么多世界位面的原因。 沈星移能看见他。 或许从张纯良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张纯良的存在,并且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他。于是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强忍实验带给他的剧痛,同时在心里细致地设计出了一套猎杀张纯良的方案。 可能是关心则乱,如果面前不是沈星移这个家伙,张纯良不会这么容易地落入这种简单的陷阱之中。他怔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目光警惕的小孩,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好,沈星移。”他难过又庆幸地说,“你还是这么厉害。” 在沈星移警惕敌视的目光下,张纯良捡起了地上的矿泉水,冲他晃了晃:“喝吗?” “这是你的战利品。” 那一击精神力大概耗尽了沈星移最后的力气,他努力地想要抓紧天花板,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手,摔到了地上。 张纯良条件反射地想去接他,却捞了个空。 身受重伤的沈星移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他头脑昏热,浑身红肿发烫,肩胛骨处是快要把他逼疯的麻痒肿痛。 他用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个遍布扭曲字符的恐怖数据人,只见它在原地安静地站了片刻后,竟一步步向他走过来,然后蹲在了他的身边。 怎么没杀死他?沈星移心里懊恼极了,他的心脏酸胀得可怕,难受得几乎快要跳出来,可是他的状态实在是糟糕,无法捕捉到这一点异样,只以为是自己伤口感染 所以才出现了异常。 一股清凉的水流顺着他的唇缝流了进去,沈星移诧异地睁开眼,向那个丑家伙看去。 ——它捏着瓶子,正耐心地把水喂到他嘴巴里。 一个奇怪的怪物。 沈星移昏昏欲睡,目不转睛地盯着字符怪物,它的胸口不断滴漏出果冻状蓝色物体,掉到地上后就会消失不见。 他觉得简直不可理喻,如果是他,在发现这个矿泉水瓶可以触碰到伤害他的敌人的一瞬间,只会想出一百种用水瓶杀死敌人的方法。 而不是像这个傻怪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瓶子里的水喂给他。 沈星移眨了眨眼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忽然觉得好难过,难过得胸口憋闷,像是快要炸开了。 【恭喜恭喜,宠物对您的好感度+1】 第416章 喜怒无常 “第九十三次实验,开始。”女人声音平淡地宣布道。 实验体03号是很神奇的存在,任何强行嵌入他身体里的异种器官,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 实验员们为他做过不下数百次全身检测,可都没有找到那些异种肢体。 有人猜测是他在极度饥饿时吃掉了实验器官,也有人认为这些器官在他身体里产生了排异现象,因为没有主体的基因强大,所以被迫消融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度糟糕的猜测,谁也不敢明说。 有一部分实验员猜测,这些器官被03号实验体“隐藏”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逃避这些怪异器官的存在,而是实验体在主观意义上收服了这些异性肢体,并藏进自己的身体中,作为一种……杀人的武器。 有些研究员午夜梦回时甚至会被这样的猜测惊醒——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实在是太恐怖了,因为所有进行融合实验的异种残肢都是他们从不同位面收来的、极其强大的物种的攻击武器,每一个器官的收集都非常艰难。 至今为止,消失在03号实验体体内的器官不下70种,如果他真的能把这些东西全部纳入体内,那他必然是至今为止……联盟内所遇见过的最棘手的恐怖的生化怪物。 实验员们下意识减少了给03号实验体的食物与饮水,每三天才会丢给他不足拳头大小的蔬菜和肉类——他们现在甚至不确定03号实验体是否需要从这些东西中摄入能量。 总之,实验室内近期的气氛越来越严肃沉闷了。 “你在看什么?”主实验员金女士忽然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在实验过程中开口说话,而且对话的目标还是这个早就被她解剖过无数次的实验体。 不怪她起疑心,实在是最近03号实验体的状态有些不对——他明显比以前爱走神了。 甚至在接受残忍粗暴的解剖时,脑袋还时不时就会偏向一侧,那涣散无力的眼神似乎在盯着什么东西。 金女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空气。 实验室里最近少了很多惨叫,03号骨头硬的很,即使是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肆意地哀嚎惨叫,而只是在喉间发出两声委屈至极的呜咽。 他在求饶吗?也不太像。 03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眼神涣散地扭过头来。 这一次他下身的皮肤被完全剥离,植入了某种活性的动物皮,这种皮带着色泽蓝绿的艳丽花纹,看起来有一种魔性危险的美丽。 这皮肤刚接触到03的血肉,便开始抑制不住地收缩起来,将他的双腿恶狠狠地勒在皮下。 03号痛苦到手臂上青筋暴起,手脚都开始抽搐起来,那动物皮把他干瘦的双腿并拢到一起,不断地向内收缩。 很快,小孩的下身便如同一条畸形的蟒蛇一般。 “三天不要喂他食水。”金女士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恼怒,随手摘下手套扔到了一旁的消毒器皿中。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叮嘱道:“d区有一个蛇类生物观察室,把他扔到那里,好好观察一下他是怎么进行融合的。” 那双冷硬的机械手再次出现,沉默地把小孩拖走了。 “你很棒了,宝贝。”张纯良跟在沈星移身边,喋喋不休地安慰他。 他的话很多,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故事全部讲了一遍,甚至把屈安然变成老鼠偷东西吃的故事都说给了小孩听,他只希望自己的话能让他转移注意力,减少一些疼痛。 “好,吵。”沈星移牙关里挤出一句话,“闭,闭嘴。” 张纯良轻咳两声,识相地住了嘴。 正巧,他已经想不到还能找什么话题继续聊天。 他觉得自己身体上的数据现在流动得飞快,似乎有些过载了。 他安静地看着小孩被扔进了三面透明的蛇形生物观测室中,他在满地的腐叶中艰难地蠕动着身子,躲到了一根枯木的后面。 金女士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作为惩罚,不再给他一点隐私空间。 他就像一个惊奇的动物,被来往的试验员们高高在上地观赏着。 【糟糕糟糕,您的小宠物正在伤心,要是有一根斗蛇棒安慰它,他一定会开心起来的吧~】 一个q版的人身蛇尾小沈星移盘着尾巴,沮丧地垂下眼睛,身边漂浮起一朵朵乌云。 “买。”张纯良熟练地从身体里掏出一团果冻。 ——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些用于兑换各种道具的果冻是他身体里的某种能量,当他试图兑换东西时,它们就会出现在他的体内。 他以为这些果冻会随着氪金次数增加而逐渐减少,于是这些天,他一直反复在检查自己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可直到现在为止,这些用来兑换道具的果冻都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就好像,它们只是他身体里意外出现的产物。 张纯良分割下自己身上的某些虚拟数据,尝试用它来兑换道具。 可是对话框却没有任何反应——它好像只吸收果冻。 张纯良举着刚拿出的那团果冻观察了片刻,试图重新放回身体里,却失败了。 “我好饿。”沈星移从巨大的枯树枝后露出了半张苍白的小脸,“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张纯良有些意外,他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这是沈星移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其余情况下,他都会无视张纯良的存在,只有在他过于聒噪的时候会不耐烦地出声制止。 “你要吃这个吗?”张纯良走到他身边,将果冻递给他,“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吃……” 沈星移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指戳了戳,却只戳到了一团空气。 他还是无法接触到张纯良。 “这是你的血液吗?”他开口问道。 张纯良学着他的模样,蹲在了枯树之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尾巴疼吗?” “好蠢……他们又听不到你说话。”沈星移低声嘟囔道。 “可是你嫌我吵。”张纯良小声说道,“那我就小一点声音。” “……有水吗?”沈星移翘了翘尾巴尖,无聊地戳了戳张纯良的位置。 张纯良身体一顿,他低下头,看着那条漫不经心的蓝绿色小蛇尾,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个家伙似乎在勾引他。 沈星移为了节省自己的力气,从来不会做多余的动作,平日里甚至连动都懒得动。 而现在他竟然会用一条新长出来的尾巴和张纯良互动,表情看上去还很正常。 张纯良身上的数据开始微微亮起来。 ——他好像知道这个家伙在干什么了,他以为刚才他让张纯良闭嘴的事情惹他生气了,所以张纯良才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发呆,可是他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随便找个理由缓和关系。 张纯良手里的果冻融化在了半空中,随即一根长着蛇尾巴尖的小棒子从空中掉了下来,砸在了沈星移的尾巴上。 “这是什么?”他警惕地把尾巴抽了回来。 “这是玩具。”张纯良捡起小尾巴尖,玩笑似地给沈星移的尾巴挠痒痒,“不过没有你的尾巴可爱。” “可爱?”沈星移眼神沉了下来,因为被小棍子骚扰而不断乱扭的小尾巴也缩了回去,“这种恶心的垃圾——你说它很可爱?” 张纯良的动作顿在半空中,意识到了什么,暗道一声糟糕。 他求饶似的晃了晃小棒子,诚恳地道起歉来:“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沈星移显然生气了,他整个人阴郁地蜷缩在枯木的角落,身上刚长出来的鳞片变得黯淡无光。 对于沈星移来说,身上的这些异变是耻辱和伤痛的证明,而张纯良说他的伤疤好看,在他看来无疑是一种羞辱。 【糟糕,您的宠物生气了,好感度-3~~】 张纯良蹲在地上,沉默地注视着沈星移好感度的进度条。 目前他的男朋友养成进度是-16,即使他从身体里掏出一堆果冻,换成各种各样的礼物送给他,也没有得到他的芳心。 这让他有点挫败,现实中的男朋友实在太宠他了,这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家伙其实性格相当恶劣别扭,他警惕暴戾,喜怒无常,很难有人能真正接近他的内心。 这下,他不敢再去招惹这个极端敏感脆弱的小孩了,生怕再次惹毛他,降低了好感度。 张纯良默默地蹲在角落里,复盘这次行动。 游戏中的流速和现实中不同,他在这里待了一个月,或许现实平台中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刷满好感度,尽快离开这里,他的好哥哥看上去并不像是会乖乖等着他攻略男朋友的老实人。 他必须尽快通关游戏,这样才能唤醒沈星移的灵魂,帮助他逃离这里。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找到能够帮助他聚拢灵魂的其他道具,渎神那张画像已经失去作用了,他要尽快找到其他可以复活男朋友的道具。 只有他没有了软肋,才能心无旁骛地和那个扮猪吃老虎的蠢哥哥一决高下——0477这么急切地盼望张纯良回归系统,肯定不是良心发现想要成全这对有情人,其中必然还有他没有察觉的阴谋。 张纯良需要完成的事情那么多,可他现在甚至连男朋友的好感度都没有刷到正分。 这么想想,真是任重而道远,他心累地叹了口气——明明他都已经成为游戏之家,一个至高无上的主神系统,为什么还要这么忙碌?!看起来一点逼格都没有! “你……”张纯良的身后又传来低声询问,“为什么要叹气?” 张纯良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焦头烂额的未来,只能扭过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个数据人的模样,根本做不出表情。 于是他心思一动,为自己穿上了一层“张纯良”的人类皮肤。 沈星移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清俊青年,眼睛缓缓睁大,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对不起。”张纯良再次诚恳地道歉,“我刚才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只想逗你开心。” 地上的小蛇端详着他的模样,冷酷地翘着尾巴回应道:“丑死了,变回去。” 张纯良:“……?” “你不需要迎合我变成人类。”沈星移说道,“你现在的模样还没有刚才好看。” 张纯良微微眯起双眼,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丑,死,了?” 沈星移身上的鳞片似乎觉察到了危险,猛然变化成了枯木的颜色,将自己藏得死死的。 “好吧……你现在还在失忆的状态,我原谅你幼稚的行为。”张纯良努力自我开解,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现在,少爷您想做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沈星移警惕地从枯木根后露出半张小脸,深思了一会,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尾巴露了出来。 “有点痒……”他嘟囔道,“可以帮我挠一挠吗?” 张纯良举起小蛇尾巴,轻轻地去勾弄他的蛇尾。 那温顺艳丽的蛇鳞在觉察到有人靠近后,倏然竖立起来,那锋锐的边角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张纯良甚至能想到,当它向敌人横扫过来时,会是一副怎样血腥残暴的场面。 “抱歉。”沈星移说道,“我还不太能控制我的身体。” 你当然可以控制它们。张纯良在心里默默回应道。 他蹲下身,用小尾巴尖在那锋利危险的鳞片上轻轻扫动。 他可没忘记,沈星移对他的好感度还是负数。 这说明他对他的警惕心和抗拒感,可能比对那些伤害他的实验员还要高。 他对待那些实验员尚且还有还击的能力,可面对一个摸不到、触不着,甚至连精神力攻击都杀不死的虚拟人,他着实充满了无力和挫败感。 更别说这个虚拟人还会变换形态,还能凭空召唤出一些可以触碰到他的奇怪物品。 沈星移迫切地想要搞清楚张纯良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虚与委蛇,做出一副口是心非的傲娇表情,让张纯良误以为他对他拥有了一些依赖感。 沈星移天生就是一个强大的猎人,他懂得在不同的猎物面前用不同的方式伪装自己。 张纯良敢打包票,他已经对实验室里的那些肌肉麻醉剂产生了抗药性,可他仍然装作软弱无力的样子,任那些实验员宰割侮辱。 猎人总是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才会发出致命一击 张纯良有多了解自己的男朋友,心里就有多头疼。 沈星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危险野兽,他要贸然得到他的信任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弄痛我了。”沈星移别扭地扭了扭尾巴,小声抗议道。 张纯良因为发呆,不小心用蛇尾棒戳到了他的伤口。 “你也弄痛我了。”张纯良放缓了力气,蛇尾棒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轻轻扫过,仿佛自言自语般回答道。 第417章 骗局 这是实验体03号的第二百九十五次实验,他的躯干在异种的污染下有一半变成了树木和藤蔓,那些杂乱狰狞干枯的藤蔓在手术台四周生长蠕动,带着一种隐而不发的危险与愤怒。 金女士看着手术台上眼神涣散黯然无光的少年,防护服下的目光意味深长。 “你要坚持住啊,03号。”她轻轻叹道。 沈星移微微侧过脸,空洞的眼睛在她身上虚弱地扫了一圈。 “我想放弃了。”他的嗓音嘶哑难听,“太难受了,我受不了。” 隐身在他身旁的张纯良蹲下身子,把自己的手虚虚地盖在他丑陋干瘪的树枝手背上,语气沉肃:“别这样,沈星移,坚持住。” 近些日子里,实验员们的实验越来越频繁,沈星移隔三差五就会被送到这里,与异种进行各种融合。 往往他上一次的异状还没有消失,下一次融合便又要开始。 在这样非人的折磨下,沈星移的精神出现了糟糕的变化。 他变得沉默寡言,长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了内心。 甚至,他还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幻觉,稍不留神就会陷入恐怖的思维世界里大喊大叫,甚至还有自残的倾向。 他开始不允许张纯良靠近自己,甚至不愿意接纳他递过来的物资和药品,这让他们已经开始缓和的关系,又跌入冰点。 这是张纯良攻略沈星移的第三年,目前他的攻略好感度是3。 ——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就算把自己身体里的果冻全部掏光,都无法得到这个家伙多少好感度。 “加油,孩子。”金女士防护服下的语气带着微微的笑意,“你就快成功了。” 张纯良抬起头,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他非常确定,自己真的听过这个声音,可他不知怎么,始终也想不起来古怪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他神思一动,转而思考起了女人话中的意思。 “就快成功了”。 这好像是某种奇怪的暗示。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翻阅过的男朋友之前的生平资料,里面提到过一件事——沈星移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并不是以一位军人的身份,那时的他甚至都不能算大众意义上的“人类”。 那时的他在惨无人道的生化实验室里经过了数年的非人折磨,被培育成了某种强大的生物兵器。 谁也不知道他在实验室里经历了什么,他就像遭遇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样,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思维意志和情感,仿佛一柄不知疲倦且坚不可摧的利刃,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等到几十年之后,他才在某次战争中阴差阳错地恢复了人性和神智。 可以说,他是当时联盟中公认的最伟大的“生化发明”之一,那年他19岁。 张纯良心中一紧,默默地计算起沈星移现在的年龄。 他刚刚进入游戏里时,沈星移只有14岁,已经是一个小大人的年纪,只是那时的他看上去瘦弱得就像个8、9岁的孩子,身体干瘪孱弱,皮肉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与日俱增。 ——沈星移把所有的能量都供给了自己伤口的疗愈,以及和各种异形器官的融合,因此身体几乎没有任何成长。 三年以后的现在,他已经17岁了,距离被折磨到失去神智、变成毫无感情的异种武器只剩下两年时间。 “你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女人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 沈星移死死地盯着她,眼角缓缓渗出一滴血色的泪珠。 “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她解下手套,随意地扔在被汗水和血液浸满的手术台上,“一切交给天意。” “神会,保佑,我吗?”沈星移一字一顿地追问道。 “谁知道呢。”金女士头也不回地回答,“这要问你的神了。” 张纯良蹲在一旁迷茫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他还没考虑出所以然,就看见沈星移把头吃力地转向了他。 “渴了吗?”张纯良问道。 他熟练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心脏,可是好半天都没有拿出东西来。 他的果冻快要耗尽了。 张纯良神色一怔,抬起头和眼眶充血的沈星移对视了片刻。 “……好像,快没了。”他老实说道。 经过三年的相处,沈星移早就发现张纯良的果冻是某种交换物品的媒介。 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张纯良的果冻勉强活到了现在。 张纯良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无数狰狞干枯的藤蔓忽然高高拔起,冲着他的位置猛地砸下来。 那些藤蔓似乎想捕捉他,可是什么都没有碰到。 03号忽然暴怒的举动惹得实验室外的实验员们惊叫出声。 于是接下来,沈星移被注射了足以麻醉十头猛犸兽的强力麻醉剂,送去了绝对封闭的监测室进行“治疗安抚”。 张纯良注视着自己脚下坑洼不平的地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沈星移刚才竟然想袭击他。 不,那好像不是袭击,更像是某种极度痛苦下的拥抱,或者是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渴望。 张纯良的思维变得有些凝滞起来,他摸了摸胸口,忽然发现,即使被沈星移这样对待,他似乎也不是很伤心了。 完成任务的执念,促使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沈星移一起离开了。 因为沈星移危险性极高,又出现了极端行为,因此被高强度的水银绳索高高地吊在半空中,他狰狞干枯的藤蔓肢体无力地垂了下来。 惩戒监测室里漆黑一片,只有沈星移的身体在微微发光。 张纯良拉了拉他垂到地上的一根藤蔓。 “你还好吗?” 沈星移头颅无力地垂着,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睛,一滴滴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下来,顺着挺直的鼻梁,直直地坠到了地下,穿过张纯良的数据身体。 “你,还好吗?”沈星移问道。 张纯良麻木地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然后点了点头:“还不错。” 他在自己的胸口搜寻了好半天,最后举起了一捧果冻。 “又有了。”他认真地说道。 他早就发现了,这些蓝色果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时间缓慢滋生。 只是它产生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张纯良兑换物资的速度,所以近期时常会枯竭。 张纯良不等沈星移反对,兑换出了一瓶矿泉水。 他把他垂落下的藤蔓尖尖放入了瓶口,帮助他吸取里面的液体。 一滴滴血色泪珠从高空坠下,却分毫也沾染不到张纯良。 “有时候想想,情感果然是累赘的东西。”张纯良看着瓶子里一点变化也没有的水,忽然开口道。 如果他还拥有情绪这种东西,那此刻必然会感到毛骨悚然——他现在的声音毫无起伏和情绪,和0477惊人地相似。 “摒弃了那些麻烦的东西,我好像忽然就明白过来了。”他自顾自地说道,“沈星移,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对吗?” 沈星移没有回答他,他垂落的藤蔓微微一动,似乎想圈住张纯良的手腕,可是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好感度是骗局,兑换物品也是骗局,你的实验也是骗局。”张纯良一字一顿地回答道,“金女士,也是骗局。” “这场游戏就是个巨大的骗局。” “我必须纠正一下,这不叫骗局,这叫回归计划。”一道突兀的女声从张纯良身后响起。 张纯良扭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来人。 ——金女士,那个亲手操刀,为沈星移做下数百起实验的亲生母亲。 “你看得见我。”张纯良问道,“你们联合起来欺骗我。” “宿主,生活不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吗?”女人的嘴里吐出无奈的话来,“我们要学会坦然接受。” “宿,主?”张纯良眼神恍惚了片刻,匪夷所思地反问道,“……圣父系统?是你?!” “回答正确,不过没有奖励了。”金发女人摘下了头上的防护,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张纯良向后退了一步,摔进了沈星移乱糟糟的藤蔓肢体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明明是困住沈星移的……一个道具。”张纯良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起来,他喃喃自语了片刻,仿佛意识到什么,将手放进了心脏处,果然,那些已经消失殆尽的“果冻”又重新出现了。 “不需要再拿它们兑换物资了,已经差不多了。”圣父系统叹了口气,为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沈星移。 这家伙在强效麻醉下已经昏迷,但微睁的涣散眼神仍停留在张纯良身上。 “原本,在我的计划中,宿主还需要待在这里至少五年。”圣父系统说道,“我会借助你对沈星移的爱意和执着,将你滋生出来的全部情感统一收集起来。” 张纯良看着自己手上残留的“果冻”,有些不可思议。 “没错,好感度是假的,早在半年前,沈星移回忆起你的那一刻,你的攻略进度就已经爆表了。”圣父系统恨铁不成钢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家伙,“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你离开,你继续呆在主脑时空里,一定会被那个家伙吞并的,所以我伪造了你的好感度。” “容我思考一下……”张纯良发现,一旦他心脏处堆积了过多的“果冻”,他整个人就会变得情绪活跃,思考的能力也会大幅下降。 “果冻,就是我的情绪——一种不属于数据系统的产物。”他条件反射的又把手插进了胸口里,然后赶快拿出来甩了甩,“对话框其实是你伪造的……你通过让我养成沈星移的方式,把属于我的情感全部转移给了你。” 怪不得0477会一直通关失败。 因为它根本没有情感,所以拿不出攻略沈星移所需要的货币。 “所以实验也是假的?!你在骗我。”他难得有些恼怒。 “实验是假的,但那些经历是真的。”圣父系统顶着金女士的脸,露出了张纯良熟悉的安抚的表情,“游戏里的一切,都是沈星移真实经历过的,这是这个道具的本质属性,它为了折磨沈星移而存在,我没有权限进行更改。” 但是圣父系统入侵了这个道具内部,并把这些折磨着沈星移灵魂的痛苦回忆,换成了一种“治疗”方式。 “我把所有收集到的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变成了异种的肢体,通过实验融合在他身体里,帮助他恢复记忆,以便拼凑出了完整的灵魂。”圣父系统矜持地点了下头,“早在半年以前,他就融合了大多数碎片,恢复记忆了。” 因为这些灵魂碎片分离的时间太长,当它们融合入本体之后,对沈星移的本体产生了剧烈的冲击,这半年时间里,沈星移在梦中将那些灵魂碎片经历过的副本世界重新经历了一遍。 所以他才会像发疯一般情绪失控。 “那么。”张纯良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收集我的情绪?” 沈星移又为什么会拒绝他用那些果冻兑换的物资,他显然不想让张纯良继续提供自己的“情绪”了。 “宿主的情绪一旦耗竭,就会恢复初始的系统本源状态。那个时候的宿主,理智而不徇私情,是比游戏之家的另一位更加恐怖而极端的存在。”圣父系统一抬手,身边出现了一个由果冻堆积而成的蓝色人形,“我来到这里,其实是为了邀请宿主。” “……邀请?”张纯良愣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大。 只见,那具果冻一样的人形缓缓变成了张纯良的模样。 “这具肉身的基底是你在上一个副本中得到的通关奖励道具——另一个我,它可以复制出一具一模一样的身体,你的队友屈安然和屈安逸根据你离开后留下的残骸复制成了你原本的身体,并将它交给了我。”圣父系统说道。 张纯良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知怎么有些难过。 “那他们……不就,不就……分不开了吗?”他艰涩地说道。 “啊,这个问题,屈安然已经猜到了,他托我向你带句话——有你这么大的一个金大腿,以后不愁找不到新的身体。” 张纯良伤感的情绪一扫而空,差点气笑了。 第418章 张纯良 他可能要让屈安然失望了,事实上,他就算变成系统也没什么卵用,依然在不停地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完成任务,比当人的时候还要忙碌一些……甚至还要毫无尊严地跪舔男朋友,想想就有些生气。 张纯良挥了挥身边乱糟糟的藤蔓,又问道:“既然你想要我同意你们的邀请,又何必等到我的情绪全部枯竭?在我情绪最充沛的时候来询问我,我一定会和你们离开的……” “这对你并不公平。”圣父系统说道,“你原本是游戏之家无上的存在,拥有至高神一般的权限,而一旦同意了我们邀请,你就会再次成为人类,并且被剥离所有权限,这一次将会是永久离开——我希望在你最理智的时候,自己做出抉择。” 张纯良:“……懂了。” 简单来说,圣父系统这个家伙开始犯病了,它恪守自己的君子信条,想要追求最极致的公平正义。 在他不知情的这段时间,沈星移必然是陷入了极端痛苦的抉择。 他既想让张纯良和他离开,又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使得他从一个永生且强大的主神系统变成一个羸弱且随时可能被游戏之家搞死的倒霉人类。 他在无尽的煎熬中等待张纯良耗尽自己的情感,用最理智的状态作出最后的决定——这何尝不是悬挂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最难过的是,他经历了这么多难过又痛苦的事情,想要和老婆贴贴,寻求安慰,却连碰都碰不到他。 甚至还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样子。 怪不得男朋友刚才会那样委屈唧唧地说“想放弃”“太难受”之类的…… 张纯良怜惜地摸了摸身边的藤蔓条。 “那为什么现在就告诉了我真相,你不想继续完成计划了吗?”张纯良问道,“我还有很多情绪,它们一直源源不断……” 圣父系统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意:“是啊,它们一直源源不断地产生……每当宿主的情绪耗尽时,总会重新滋生出对沈星移的爱和对世界不舍的情感,我想,我大概计算错了,就算再给宿主五年时间,你也不会变成曾经的那个主神系统。” “因为,你已经是张纯良了。” 张纯良心里一跳,猛然抬起头,用一种奇异且匪夷所思的眼神注视着圣父系统。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对你的语气那么熟悉了。”他下意识地向前两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圣父系统。 在之前,圣父系统一直用着机械的系统音和他对话,所以他根本没有觉察到它说话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劲。 可当它开始模仿人类的举止时,就不自觉的会带上一些人类的腔调。 而张纯良,很久以前就听过这样的语气。 “在我……很小的时候,住在孤儿院里,孤儿院有个院长……她给我起了个名字。” 张纯良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圣父系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心中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 “人命里越是缺什么,就越要用名字弥补回来。”圣父系统用张纯良熟悉的语调,温柔地注视着他,“以后,就叫你张纯良吧。” 第419章 重生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星移在昏沉的梦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微微侧脸,睁开了眼。 张纯良已经恢复了人类的模样,此时正和圣父系统坐在一起聊天。 他一脸认真地听着圣父系统的解释,手上不停地忙碌着,沈星移的角度看不到他在干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忽然有点难过。 张纯良的动作顿了一下,感到大腿边有毛茸茸的触感。 他愣了一下,低下了头。 圣父系统不需要继续获取张纯良的“果冻情感”,于是放开了游戏的权限,让张纯良拥有了正常的触感。 沈星移已经被他们放了下来,但是药效没有过,意识仍然有些模糊。 他头发凌乱,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锲而不舍地想把毛茸茸的脑袋往张纯良的大腿上搁。 圣父系统很少有这样侃侃而谈的时刻,它为了积攒能量,也为了躲避0477的追踪,一向沉默寡言,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但是在这一方空间里,张纯良已经恢复了主系统的身份,他的权限不比0477低,足以抵抗来自0477的窥视。 “……”圣父系统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沈星移,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聊了起来。 “你是我在位面之外的混沌领域捡到的,游戏之家不断地入侵我的身体,吸食我的能量,这让我意识到,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打败外来的入侵者,于是我时常将意识放逐到位面之外,试图寻找其他合作者。” “正义”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时候,它像往日一样绝望的穿梭在无尽的混沌时空,却意外发现了一颗闪烁着蓝光的光团。 在混沌无序领域里,充斥着被秩序抛弃的邪恶和怪诞之物,这里是危险与邪恶的领域,就连他也很难全身而退。 可这颗光团给他的感觉和混沌空间里其他的残次品完全不一样,正义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与它相互契合的能量。 “那是自然。”张纯良笑着解释道,顺手把沈星移的大脑袋拢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着他染血的脸颊,“我是监管者系统,是游戏之家秩序与公平的扞卫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一种‘正义’。” 所以他们之间拥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共鸣。 “大概是这样吧,我只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你或许能解救我。”圣父系统说道,“虽然那时我还不清楚你是什么。” 等到它把张纯良捡回了自己的世界,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带回来一个怎么恐怖的东西。 “你那时似乎遭受到了重创,身体不受控制地散发出爆裂而痛苦的力量,我在无意间摄取到了你的一部分记忆……”圣父系统沉默地看了看他手上的工作,忽然问道,“你需要帮忙吗?” 张纯良手上依旧动作不停,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不过这件事我想自己完成。” 沈星移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他艰难地抬起脑袋,眼神迷茫地确认道:“良良?” “睡吧,我在。”张纯良伸出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沈星移只觉得张纯良的手有些湿润,似乎沾染着某种液体,他不由自主地用笔挺的鼻尖去嗅闻他手上的味道。 “坏狗。”张纯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笑。 圣父系统:“……”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我可以等会再和你聊。”它冷静地征询道。 它总觉得现在的气氛不适合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 “抱歉,情难自禁。”张纯良解释道,“毕竟在这个该死的游戏里,沈星移已经半年都没有让我靠近过他了……” 这是因为沈星移担心自己意志力不够强大,面对张纯良轻易地卸下心防,把一切真相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所以只能不断地躲避和驱赶他。 “呜……”沈星移又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呜咽,他额角沁出一层细汗,眼睫沾染着潮湿的泪花,像只狼狈的流浪狗。 “不怪你,宝贝。”张纯良说道,“我爱你。” 于是,他又心满意足地陷入了沉眠。 沈星移的状态仍然很差,他正属于灵魂的融合期,被迫接受着来自灵魂中的各种记忆,稍不留神就会陷入一场漫长而煎熬的梦境。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修养灵魂。 “……”圣父系统用一种震撼的眼神扫视着他,半晌才感慨道,“你和我刚认识你时完全不一样了。” “谢谢。”张纯良温和地回答道,“你功不可没。” “不,老实说,刚开始我并不打算收留你。”圣父系统认真地说道,“你太危险了,而且不知因为什么情绪陷入了崩溃,我担心你会失去控制,直接摧毁掉我的世界。” 那时张纯良刚被主神系统0477驱逐出游戏主脑平台,他的权限和数据全部被迫格式化,那逸散的能量被恰巧赶来的圣父系统捕捉到了一点。 “我在你残存的记忆里,看到了,争执,压迫,和背叛。” 张纯良微微拧起了眉:“这也是你选择‘扶持’我的原因。” “是的,我看到另一个系统在漫长的时间里滋生出了强大的野心,于是背弃了它的主人,自主接管整个游戏世界的权限,它为了获取能量……把我们这些被入侵的世界吸食殆尽,而你……”圣父系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似乎正在草拟一份提案,关于非暴力净化抵抗联盟的位面……但是另一个系统驳斥了你的想法,因为它已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张纯良垂下了眼眸,莫名有些惆怅,看来……即使是没有获得人性之前,他也拥有坚持正义的心啊…… “我还看到了你正在竞选新一任联盟社会化主脑,如果竞选成功你就可以脱离游戏之家,回到联盟工作……你大概想通过这份提案得到一些位面保护组织人士的支持。” 张纯良猛地咳嗽了两声。 “你是一个狡猾的政客,但不得不否认,你是唯一一个能和游戏之家主系统对抗的存在。”圣父系统说道,“所以我收留了失忆的你,并把你的身体设定成了幼儿状态,试图培养你的……人性。” 张纯良缓缓睁大了眼睛,反问道:“所以,我在帮助别人时获得的圣父积分,其实是……你用来感化我的某种工具——!” “可以这么说,因为我的世界已经被摧毁,所以我需要圣父积分帮助我稳定灵魂,但同时,我也会用它来‘感化’你。” 张纯良的变化可谓巨大,他在副本中拯救了越多的世界,越多的人类,就会得到越多的圣父积分。 这些积分潜移默化地帮助他塑造了人类的情感,于是他逐渐变成了一个真实的“人类”。 “你没有发现吗,纯良。”圣父系统很少这么喊他,语气有些青涩,“现在的你比刚进入游戏时的你真实了很多,你不再因为我的强迫而被迫帮助别人,你的每一次善举都是发自内心的。” 张纯良怔然地看着圣父系统,好半晌才伤感地笑了:“我原本以为,你想让我用圣父系统感化我的男朋友,没想到,你……” “你是想感化我啊。” 因为他是0477天生的宿敌,是游戏之家这个绝望的监狱里,唯一能和它抗衡的存在。 “有一件事情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纯良。”圣父系统侧过脸,不再看他的脸,“你是唯一可以拯救世界的人。” 当然了。 张纯良是监管者系统,拥有监管主脑0477是否正常管理和运行游戏之家的权限,最重要的是,他拥有自毁系统。 这也是游戏之家曾经不惜一切代价放逐他、想要杀死他的原因。 圣父系统最初的计划,是让张纯良在获取圣父积分的过程中吸收到人类的情感,当他拥有了悲悯和仁慈之心后,他就会愿意为了这些痛苦挣扎的世界……牺牲自己。 这是唯一拯救世界的方法。 “沈星移的存在只是个意外。”圣父系统观察着张纯良的表情,坦然地说道,“他是非常强大的玩家,你攻略他会获得最多的圣父积分,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相爱了。” 张纯良从难以言喻的心境中挣脱,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躺在腿上的男人,他伸出手,把他皱得死死的眉头抚平。 “我和他当然会互相吸引。”张纯良看着圣父系统,扯了扯嘴角,“你忘记了吗,系统,在你‘正义时代’的设定中,沈星移会吸引周围的恶人靠近他,而我,可以说是那个世界最大的恶人了。” 圣父系统的话音戛然而止。 “对不起,良良。”过了很久,它才这样说道。 “不怪你,系统。”张纯良小声地说道,“我爱你。” 圣父系统呼吸一滞,眼神变得不安又难过。 “你太狡猾了。”它说,“你知道的,我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 如果它仍然抱有让张纯良牺牲自己,与0477同归于尽的念头,它就不会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入侵这里,帮助沈星移修复灵魂,更不会给张纯良带来一具可以脱离系统的身体。 “我知道,所以我爱你。”张纯良眼疾手快地把沈星移地耳朵堵住,认真地看着它,“我答应你了,我要和你们一起离开。” 圣父系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了身体。 “你画完了,确定没有问题了吗?”它问道。 “这是我吃饭的手艺,怎么会出问题。”张纯良小心地将沈星移抱起,把他平放到巨大的实验台上。 这是他经历过数百次基因融合实验的噩梦之所,无论是现实,还是在游戏中。 可是这一刻,他将在这里重获新生。 只见那巨大的实验台上,刻着一幅精致繁复的青色图案,它像是一张巨大的纹身画,将陷入深眠的沈星移温柔地拥在怀中。 图案上刻着的男人,仍旧是张纯良曾在灵魂画像上端详过无数次的样子。 圣父系统这次不仅带来了他的复制身体,还带来了他遗失已久的纹身枪。 他在纹身枪里注入了自己的“果冻”作为颜料,用它来绘制了这幅惊心动魄的灵魂之像——这是整个游戏之家最为精纯的“恶人精魄”,也即将是张纯良最得意的作品。 “噩梦快要结束了。”张纯良俯身温柔地看着沉睡的沈星移,轻轻打了个响指,那青蓝色的图案纹路中绽出金色的光芒,将沈星移的灵魂收拢其中。 “做个好梦吧,宝贝。” 第420章 回归 “哟,回来了。”屈安然叼着根营养棒,蹲坐在渎神的喷泉门口,冲传送门旁的张纯良打了个招呼,“欢迎欢迎。” 张纯良挑了挑眉,对他平静的态度有些不爽。 “你知道我要回来?”他问道。 “能猜出来哦。”屈安然冲他扬了扬下巴,“三个小时前,游戏之家的广场忽然地震了,整个游戏空间包括副本静止了十分钟。” 张纯良有些意外,但也大概能猜到原因。 0477恐怕是发现张纯良刚回归游戏就又溜走了,于是开始气急败坏地寻找他。 “怎么样,好玩吗?”屈安然微微歪过头,眼神有点好奇,“狐狸说你可能被吸进了主脑空间,那是负责控制整个游戏之家运行的地方,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特产?” 他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头列举道:“比如能让我吃了以后直接变成顶级玩家的神丹,或者让我像你一样灵魂出窍的道具,实在不行,也可以来点像辟谷丹一样让我吃了能好几个月不饿的营养液……” 张纯良走上前端详了他片刻,然后展臂抱住了他。 屈安然浑身一僵,继而发出一声无奈地“啧”声。 “别搞得这么煽情,张纯良。”他回抱着张纯良,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感动,但其实,把身体送给你主要是我弟弟的决定,你懂的……我打不过他……” “我会还给他一具新的身体的,我保证比现在这个要好。”张纯良认真地承诺道。 “那我就替那个蠢弟弟谢谢你。”屈安然语气中带着微微笑意,“只是你可能暂时见不到他了。” “屈安逸出什么事了吗?”张纯良有些意外。 “唔,可能是好事?”屈安然不确定地说道,“在上个副本里,你莫名其妙地差点饿死,他想去帮你寻找食物,结果误打误撞吞噬掉了一株奇怪的植物,听他们说那是副本里隐藏的高级材料。” “说不定,他都不需要你为他准备身体,自己就能长出新的身体来。”屈安然顿了顿,表情有些纠结,“话说,他会忽然从我身上分离出去吗?如果真的是那样,我究竟是他的哥哥还是他的爸爸?” “是妈妈。”张纯良认真地看着他,“恭喜你喜得一子,到时候我要当安逸的干爸爸。” 屈安然:“……” “游戏之家真不是个东西,它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屈安然喃喃道,“这也太恐怖了,我不管你是谁,快从张纯良的身上滚下去——” 张纯良没有纠正他的说法,虽然本质上来讲,他就是游戏之家的一部分,屈安然骂游戏之家也就是在骂他。 “你没有猜错,我的确有带东西回来。”张纯良矜持地说道,“希望你能喜欢。” 屈安然先是一愣,接着毛骨悚然地看向了他的身后。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从传送门中缓步走出,无论是外表还是身上的穿着都让屈安然感到熟悉得可怕—— 那人和画像中的沈星移一模一样。 “抱够了吗?”沈星移轻声问道,“我注意你很久了,屈安然。” 屈安然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炸起,他猛地后退,从张纯良身边跳出五步远。 他和“我爱上学”副本中的陈跃以及上个副本中的小星都相处过,但这些灵魂碎片全都没有他们的主体带给他的震撼大。 “沈老大?”他讷讷地问道,“你不是已经变成拼图了吗,又拼起来了?” 张纯良赶忙上去,捂住了屈安然的狗嘴,他觉得让他继续说下去,沈星移一定会炸毛的。 毕竟他现在情绪相当不稳定,几乎一点就着。 “你先去找亭英和狐狸吧,老沈。”张纯良冲他眨了下眼,“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没关系,我可以再等一会儿。”沈星移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耐心地说道,“反正已经等了很多年,不差这几分钟。” 自从他从游戏中复活过来以后,就变得极其黏人,几乎和张纯良寸步不离。 “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并不差这几分钟。你要把他吓坏了。”张纯良无奈地说道,“他本来就双重人格,你别再让他再吓出第三个。” 屈安然疯狂地点头,表示赞同。 沈星移表情有些受伤,他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答应道:“好……那我等你。” 他的眼神在屈安然身上轻飘飘扫了一圈,然后径直离开了。 “……”屈安然被张纯良捂得差点憋死过去,好不容易才挣脱出他的魔爪,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我感觉你在报复我,虽然不知道原因。”屈安然怀疑地盯着他看了一眼。 “有吗?”“前任游戏之家监管者系统”张纯良面色如常地扫过屈安然醒目的违规昵称,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你被沈星移误伤。” “沈老大看上去有点奇怪。”屈安然微微皱眉,目视着他离开的方向,“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极其不稳定的能量。” “可能是因为他正在融合全部的灵魂,现在非常痛苦。”张纯良回答道,“离他远一点,他好像对你意见不小。” 屈安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 张纯良看着空旷萧条的渎神烂尾楼,过了很久才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虽然我牺牲了自己,把来之不易的新身体无偿送给了你,你的男朋友却看起来想揍我,你还差点捂死我——但是我愿意原谅你,谁让你是我儿子的干爹呢?”屈安然随口答道。 “渎神并不像我想得那样适合你。”张纯良说道,“别贫嘴,我知道的,你选择加入渎神就是为了帮助我。” 屈安然是个心智聪敏透彻的人,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在这个吃人的游戏里混得风生水起,可是他却来到了渎神,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在刻意寻找张纯良。 可是渎神早就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这里充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每个玩家都有自己的私心,它宛如被毒虫蛀空的庙宇,端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其实早已濒临倾颓。 在经历过接连几波打击后,渎神基本上已经臭名昭着,没有外来的玩家愿意加入,而绝大部分的成员也已经死在了之前的斗争中。 这里现在是一潭死水,沈星移画像的毁灭更是致命的重创,这让很多目标纯粹的玩家也失去了斗志与希望,纷纷离开。 这里的情况非常糟糕,屈安然完全可以拍拍屁股离开,以他的实力和特殊的技能,这段时间恐怕已经收到了上百个公会的邀请,他们会开出丰厚的招揽条件,至少不会让他连一根营养棒都吃得这么珍惜。 “你想离开这里吗,比如去其他公会,我认识一个强大公会的少当家,他欠我一个人情,我可以请求他收留你,只要你同意。” 屈安然咬着营养棒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平静地看向了张纯良:“这可不像是一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人应该说的话,你现在是重获新生,又不是交代后事——这样让我觉得有点烦,嗯,拜托不要把这段话转告给你的男朋友……” “你的父亲身体恢复得很快,他已经重塑了一个小型世界,如果你想放弃玩家身份,我也可以让你们重新团聚。”张纯良仍在喋喋不休。 他一向很擅长察言观色,可这一刻却像是没有觉察到屈安然的抵触一般,向他翻来覆去地洗脑。 “够了吗。”屈安然的声音沉冷,打断了他的唠叨,“适可而止一点,别把别人都想得这么不堪一击,我长脑子了——而且有两个,我如果不愿意待在这里,会跑掉的。” “对不起。”张纯良扯了扯嘴角,说道,“我只是有点……” 他和屈安然对视片刻,率先移开了视线,破罐子破摔道:“好吧,你就当我被游戏之家那个坏东西洗脑了,现在有些神志不清。” “的确,好蠢。”屈安然大声嘲笑道,“谈恋爱会让人变得愚蠢吗?” “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张纯良老实地说道,“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我还想请你们参加我和沈星移的婚礼,座位都安排好了。” 他的出逃必然会引来0477疯狂的报复,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但他现在想活着,和沈星移长长久久地活着。 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0477迫切地召集他回去的原因还没有找到。 不过,这件事能让它放弃杀掉张纯良的想法,选择接纳这样一个宿敌的回归,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了,我现在有点不爽,没有继续和你叙旧的意愿了。”屈安然跳下了喷泉池,和张纯良一起并排向渎神内部走去,“我要去找那个疯女人,真想看看她现在的表情……收集了那么久的老大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高兴得痛哭流涕,跪在地下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二人转过烂尾楼的夹角,屈安然的话戛然而止。 沈星移很不体面地坐在地上的一块砖上,眉头紧皱,靠着墙安静地闭目养神。 听到了二人的动静,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结束了吗?良良。”他扶着墙站起身,解释道,“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会,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就知道。”张纯良和屈安然对视一眼,耸了耸肩,上前整理了一下沈星移的衣领, 顺便帮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尘。 屈安然:“……” “休息好了就去见亭英他们吧。”张纯良说道,“我要先去找多多。” “我也要去找多多。”沈星移面色如常地揽过他的肩膀,“我们一起。” 张纯良微微眯起眼睛,在男朋友身上打量了一圈,决定使用激将法:“老沈,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被人把灵魂撕成了渣,所以觉得丢人,现在连自己的属下都不敢见了?” 沈星移一愣,忽然觉得老婆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于是他的表情瞬间委屈起来,动作自然地弯下腰,把大脑袋拱进张纯良的颈窝,依赖地蹭来蹭去。 “良良……我混得这么惨,他们会不会笑话我啊。”他的声音带着点惆怅,伤感极了,“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大被关进游戏里,反复回忆小时候做人体实验的经历,连老婆也碰不到,一定不愿意认我做老大了……” 亭英刚从手下的口中得知了张纯良带着一个陌生高大,气质不凡的男人进入渎神的消息,赶忙步履匆匆地跑到了这里。 在拐角处,她恰巧听到了沈星移的这句话,于是动作一僵,缓缓地缩回了脚。 虽然已经和老大很久未见,但以她对老大的了解,这么丢人的事情如果被她知道了,那她一定会很倒霉。 “宝贝,你已经是一个109岁的大男孩了,要成熟一点,独自面对生活中的风雨。”张纯良温柔地说道。 “……”沈星移已经送到嘴边的撒娇的话被他狠狠吞了下去,他抬起头,眼圈泛红,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纯良。 复活以后的沈星移,早在养成游戏中就回忆起了自己进入游戏前的人生,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藏了很久的小秘密竟然一早就被张纯良知道了。 张纯良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他的额头烫得可怕。 “你在发烧,老沈?”他皱起眉,把他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把自己的额头抵在沈星移的额头上试探温度,“为什么这么烫?还是没有彻底融合吗?” “我没事,良良。”沈星移恍恍惚惚地回答道,“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其实我年龄并没有很大……在我五十三岁之前,一直都是没有人类意识的状态,其实我真正的年龄也就六十多岁而已……” 屈安然:“……?” “没关系的,年龄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二百多岁的监管者系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现在的问题是你在发烧,我在思考,是不是我的纹身哪里出了问题。” 沈星移把脑袋重重地靠在张纯良的肩膀上,蹭了蹭,嘴角不自觉带上一丝笑意:“没关系,我感觉很好,良良,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好过。” 第421章 狐朋狗友 沈星移的甜言蜜语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好受一点,张纯良扶着他走了一段路,只觉得靠在自己脖颈旁的呼吸越来越灼热。 “老沈,别为了不伤我的自尊就隐瞒病情,我的纹身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副作用?”沈星移现在就像一块刚出锅的粘豆包,又甜又黏还很烫,让张纯良心疼得不得了。 “其实我觉得,你离他远一点儿,他也能站稳。”屈安然幽幽地说道,“他是发烧,又不是在发骚,你们干嘛贴得那么紧?” 沈星移微微抬起眼,泛着红的眼在屈安然身上阴沉地扫过。 “我们可以找狐狸去。”屈安然立刻乖巧懂事地说道,“他会制冰,说不定能让沈老大降下温度。” 亭英见状,也不敢继续在一旁装空气了,她赶忙跳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咳,狐狸有事离开公会了,他给你留下了口信,说是很快就会回来,如果有需要,他的手下任你驱使……哦,他还说,你知道他的手下在什么地方。” “离开?”张纯良轻轻一挑眉。 狐狸这家伙总是神神秘秘,但是关键时刻其实很靠谱,如果不是因为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离开的。 据圣父系统解释,张纯良在“愤怒的ta”副本里通关时,它并没有被剥离出他的身体,只是被迫陷入了沉睡。 当张纯良化作数据被吸入主脑系统后,它则被留在了他残存的玩偶身体上。 ——张纯良那具身体因沈星移而存在,却又因圣父系统才得以存活。 在“正义时代”副本中,他因为车祸受到了致命重创,那具道具身体濒死。他的本源意识失去了容器,而0477又不肯接纳他回到到主脑,所以他差点崩溃消失,是圣父系统耗尽了正义世界的能量和张纯良积攒的圣父积分才勉强保住了他的身体。 而它也因此和张纯良的那具“身体”产生了链接,在张纯良离开后,还能继续存在于他的身体中。 狐狸早就对张纯良的身份有所怀疑,从“愤怒”副本出来后,他在屈安然那里得知了他曾经全身数据化的过往,屈安然解释说,他曾以为这是张纯良的玩家技能,因此没有留心到他的古怪之处。 狐狸天性多疑,他从屈安然的叙述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找到了李沐风、李庄这些曾经和一起下过副本的玩家,几人一对口供,发现了一个非常矛盾的地方——张纯良的玩家技能非常模糊,他在不同的副本里,似乎总有不同的“技能”。 这些技能千奇百怪,既能控制敌人,也能防御进攻,但是它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那都就是必须借助某种特别的纹身才能实现。 “张纯良不可能是玩家,所以,他不应该有玩家技能,那个纹身的来源很重要。”狐狸断定道。 屈安然一开始还想装傻,但无奈他这只小狐狸怎么也干不过那只超级老狐狸,于是很快便被他套出了全部的秘密。 这件事屈安然原本谁也不打算说,他想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自己在游戏里死掉的那一天。 谁知道狐狸一句话就让他破功了,他说——张纯良一定会回来的。 而唯一能把他带回来的希望,就是那个隐藏得很深的“世界意识”。 几番纠结之下,屈安然选择向狐狸袒露了圣父系统的存在。 原来,张纯良的身上很可能寄生着一个副本的“世界意识”,它是张纯良拥有纹身“技能”的原因,也是他进入游戏之家游戏中的媒介。 它曾经在屈安然的世界里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并和他的父亲屈海宇进行过短暂的沟通。 ——屈安然本以为这个家伙会随着张纯良的离开一起消亡,谁知,他们竟然在张纯良残存的玩偶身体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纹身标志。 谁也不知道狐狸付出了什么代价,总之,圣父系统从他那里得到了能量,被强制从休眠中唤醒了。 众人猜测的没错,圣父系统的确是唯一一个可以带回张纯良的人,它在张纯良的身体里待了太久,早就和他产生了灵魂的牵引力,而且它长时间隐匿在游戏之家的监控下,对它的各种监控手段非常熟悉,最有可能潜入它的内部。 于是它承担下了召回张纯良的使命。 可以说,张纯良的回归,离不开他的这群“狐朋狗友”。 呃,真正意义上的狐朋狗友。 “我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张纯良笑着说道,“等他回来,我必须好好报答他。” “以我对他浅薄的了解,他如果知道你这么说,估计是会生气的。”屈安然说道,“但是我不会,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报答。” 张纯良无视了这家伙的贫嘴,转身担忧地摸了摸沈星移的颈窝,他的体温越来越高,甚至到了烫手的地步。 他没法继续寒暄下去,只能请求亭英给带路,领着二人去休息区。 说是休息区,也不过还是一片烂尾楼,只是环境比之前稍微好点,已经装上了玻璃。 “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哪一层都能睡,随便挑。”亭英大手一挥,非常豪爽。 “这么丢人的事就不要说的那么爽朗了。”屈安然认真地吐槽道。 “谢谢,就住在我之前的房间就好,我先扶他去休息,你可以趁这时间做些准备。”张纯良对她暗示般眨了下眼。 亭英身体一僵,好半天才低声应道。 的确应该做些准备了。 比如说向老大交代一下他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渎神的建立和覆灭,以及她是如何因为轻敌,让沈星移的画像被外人轻易地找到并且撕碎的。 虽然亭英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面对老大突如其来的复活,她内心的震惊和狂喜不比任何人少——虽然她心里早有准备。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和老大表忠心,便又开始为接下来要面临的雷霆骤雨而胆战心惊了。 “乖乖……真让狐狸说对了。”亭英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很疼,是真的。 她的老大回来了。 “话说,我很早就想问了。”屈安然轻巧地从亭英的随身包里顺出一瓶营养液,娴熟地打开,“你为什么要为沈星移这么拼命?” 亭英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 “她是我的妹妹。”沈星移虽然精神状态不好,但看起来仍然很高兴,就连那些悲惨又黑暗地过往,他也能愉快地当做谈资聊出来。 他面色泛红,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张纯良脸侧,亲亲密密地说着悄悄话。 “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但是她不是实验体,我的母亲很重视她,想把她培养成某些政客的交际工具。”沈星移解释道。 张纯良脑海中回忆起那个金发灿烂的冷漠女人,游戏里的那个只是圣父系统扮演的人物,真实生活中的金女士似乎比它更加冷漠残酷。 “她们把她养得锋利又野蛮,如果不出意外,她在联盟的新兴政客绝对是非常亮眼的存在。只是在我行军作战的几十年中,继父的家族惨遭覆灭,金女士因为不人道的实验手段被判处了极刑,她也因此掉入了泥沼。” 沈星移似乎不想详细地说明那些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我解救了她,并帮助她复了仇。” 沈星移并不讨厌自己的这位妹妹,他们的骨血里都有如出一辙的疯狂残暴,已经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野心。 沈星移后来再见到她时,她已经脱胎换骨,重新进入了联盟的政坛。 这是一个继承了金女士性格和手段的女人,她残暴,聪敏,疯癫,更是比常人更加痛恨这个腐朽臃肿的联盟社会,她想改革掉那些令人厌憎的制度,可她的身份和曾经的经历成为了伴随她一生的枷锁。 于是在沈星移发动了那场覆灭之战后,她果断地和他里应外合,将联盟的遮羞布扯得精光。 “她好像后来被判定为了超一级战犯。”沈星移乖乖地注视着张纯良打开单薄简陋的房门,把他拽了进去。 “很严重吗?”张纯良问道。 “很严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我更严重。”沈星移言简意赅道,“没有她的内部接应,我干不掉那么多垃圾。” 因为她是联盟内部的成员,所以罪行甚至比沈星移更加严重。 “在我的审判开始之前,她就已经被关押在牢里一年半了,他们用她做了很多人体实验,还被切除了部分大脑。”沈星移说道,“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她,或许已经成为了这个游戏中的顶尖玩家。” 张纯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亭英的确非常有实力,甚至胆量超群,但从她能组织一群实力强劲的玩家建立渎神,在0477的眼皮底下收集沈星移的灵魂碎片便可看得出来。 她的骨子里非常执拗强大,甚至野心勃勃,如果不是因为走了一条如此坎坷的道路,从而被各路势力针对打击,她或许已经功成名就,就像狐狸的妈妈乔江江女士一样,成为传说一般的存在。 “她缺失了部分脑子,经常拐不过弯,为人有些偏激固执,认准一件事就不会放弃。”沈星移坐在了张纯良的床上,也不管上面已经落上了一层浮灰和狗毛,懒洋洋地倒了下去,顺便拽过张纯良的枕头搂在了怀里。 他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眼睛微眯,昏昏欲睡。 张纯良一言难尽地看着被他荡起的一层灰尘,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可能是我帮助过她,她一直比较崇拜我,所以即使失去了和我有关的记忆,也很快就找到了我。” 刚进入游戏之家时,沈星移和亭英被投放机进了同一个超高危副本,他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顺手帮了她一次,之后就被缠上了。 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偏执古怪,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狂热欣赏,曾经一度非常抗拒她的接近。 只是后来发现她十分好用,下副本的能力也很强,而且对自己没有什么古怪的心思。 这对于当时势单力薄的他来说,勉强算是个合作伙伴,这才说服自己慢慢接纳了她。 “我也是……最近才记起她的身份。”沈星移轻声嘟囔道,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很久没有换洗床单枕套了,你别乱吸,很脏的。”张纯良有些窘迫地想和他争夺那只枕头,结果怎么也抽不出来。 一只热烘烘的大手趁机搂住他的腰,把他拽到了自己身上。 “床上脏……良良,睡我身上。”沈星移困倦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爪子仍然紧紧地勒着张纯良,不肯让他挣脱。 张纯良被他搂了个满怀,床上的灰尘一点也没沾到,他感觉自己被放在了塞满柴火的炉灶上炙烤,后背暖得快要起火了。 “你怎么这么热啊。”他无奈地说道。“要不要喝点水?” 他身后的坏家伙不再回应他,已经陷入了并不安稳的梦境。 张纯良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但是又很想去打盆水给他降降温,一时间为难地发起呆来。 要是现在能多一只手就好了。 他就可以既不从沈星移身上下来,又能给他擦身体降温了。 张纯良轻轻地叹了口气,正想起身,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腕被某种清凉软滑的东西一扫而过。 “!”他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把脚缩了回来。 他刚做完这个动作,就忽然意识到不对。 以沈星移的直觉 ,如果房间里出现了危险的家伙,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而不会像现在一样,睡得没心没肺。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扶着床垫从沈星移身上翻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向床边沿看去。 一颗金褐色的大狗头幽幽地从床尾探出来。 它乱糟糟的皮毛上沾满了床下的灰尘污渍,整只狗乖巧地坐卧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张纯良。 它一定很早之前就躲在床下了,是张纯良和沈星移突然的到访打扰到了它。 可是它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乖巧地趴在地上,像一只无所依从的流浪狗。 第422章 通缉令 “多多……”张纯良摆脱了身后滚烫的粘豆包,伸手试图去摸大狗的头顶,可抬起手的瞬间却有些犹豫了。 ——如果说回到渎神后,他最不敢面对的是谁,那必然是在副本里被他丢下的多多。 他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又不知道该不该缩回来。 下一秒,一颗脏兮兮的毛脑袋凑了上来,轻轻顶了顶他的手心。 “欢迎回来,爸爸。”多多说道。 它的情绪并不高涨,整只狗看起来蔫哒哒的,平日里见到张纯良时会摇成螺旋桨的大尾巴,此刻无精打采地扫着地上的灰尘。 “多多,对不起。”张纯良有些难过地撸了撸它的狗头。 “没关系的,爸爸,我没有生气。”多多把一只前爪搭在了床上,稍稍打起了些精神,它看了看身后的父亲,征询道,“今天我可以上床吗?” 张纯良用力点了点头,抱起它的两只大爪子,把它整只拖到了床上。 现在,这张不大的床上变得更加拥挤起来。 疯狗皮毛上的灰尘在床铺上印出了一道道黑印,细碎的金色绒毛在空中肆意浮动。往日一向谨慎的大金毛此刻就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又在床上伸展身体滚了一圈,这才凑近张纯良,在他身上反复嗅闻起来。 它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似乎这才确定爸爸真的回来了,大狗安心下来,把大脑袋重重地搁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家伙果然生气了,金毛赌气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把爸爸精心打理的床铺弄脏,对它来说就是最可怕的惩罚了。 张纯良被它热烘烘的柔软皮毛得有些晃神,轻轻地帮它把乱糟糟的狗毛一点点理顺。 疯狗原本油滑的皮毛此刻变得干枯纠结,皮毛下的原本饱满健硕的皮肉瘦弱又干瘪,摸起来只有硬邦邦的骨头。 看样子,疯狗从自张纯良副本离开后就没有整理过自己的皮毛,甚至几乎没有进食——它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了。 可怜的大狗满身狼狈,金灿灿的大尾巴在身后乱七八糟地扫来扫去,因为姿势的原因,那脏兮兮的尾巴尖时不时会扫到沈星移的脸上——但它一个眼神也没看过去,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阔别已久的父亲。 “多多?”张纯良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故意逗着金毛说道,“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高兴,爸爸。”多多老实地回答道,“但是我更想知道,爸爸下一次是什么时候离开。” 张纯良沉默了良久,一时无言 自家的大狗真的很会挑起他的愧疚心——多多并不是不期待他的出现,只是他这个糟糕的主人总是反复抛下它,这让这只快乐单纯的家伙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它甚至不敢对父亲的出现表现出喜悦,因为在它的心里,每一次重逢似乎都意味着多一次离别。 “爸爸,我不拦着你离开。”多多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膝盖,语气有些哀求的意味,“可以带上我吗?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的。” 张纯良体内的数据又变得不稳定起来,他心脏处酸软无比,一时思绪混乱。他一把将大狗的脑袋搂进怀里,过了很久才艰难地说道:“我尽量……多多,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离开,但我会努力,努力地留下来……” 他陷在酸涩伤感的情绪里好久,这才忽然意识到,身后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了,他赶忙紧张地扭过身去——只见沈星移俊脸通红,半张脸埋在他的枕头里一动不动,看起来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张纯良有些崩溃地松开怀里的大狗头,顾不得继续安抚敏感脆弱的多多,赶忙跳下床去找水。 沈星移的手拽着他的衣角死死不放,一旦被强制扯开,眉头就会深深地皱紧,看起来可怜又不安。 张纯良一狠心,把他的手扯开,然后迅速将多多的狗尾巴塞了进去。 好在亭英早已备好了各种降温道具,并贴心地把它们放在了门口,张纯良搂着一堆降热贴治疗丸回到了床上,把这些东西挨个用在了沈星移身上。 这些降温道具的效果并不很明显,一人一狗折腾了半天,沈星移的体温仍然很高,只是表情看上去平静了一点。 “你这家伙怎么永远这么倒霉?”张纯良手不停的给毛巾换水,为沈星移擦汗,脸上露出郁闷的苦笑,“总觉得和我待在一起,你就没有遇到过好事。” 一只暖烘烘的大手忽然攥住了他的手,沈星移仍然闭着眼,但是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他懒洋洋地开口了:“因为遇见良良,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运气了。” 他身上因为高烧仍有些虚软,但还是用尽力气把张纯良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大金毛在他旁边不满地打了个喷嚏。 “呃,我刚摸了多多,还没来得及洗手……”张纯良轻咳一声,有些尴尬。 “这只狗怎么还活着?”沈星移掀开眼皮,看到面前脏兮兮的毛绒大狗,表情有些不满,“你的毛太多了,离我远点,好热。” 多多喉咙里挤出委屈的呜咽,它把脏兮兮的脑袋直往张纯良的怀里蹭,又开始矫揉造作地假哭起来——虽然它现在情绪依然很低落,但是和自己讨厌的父亲争宠已经是它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了。 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眼前的一人一狗总是这样因为小事勾心斗角,张纯良则挤在中间焦头烂额地和稀泥。 有那一瞬间,张纯良甚至生出了一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他想,他此时的表情应该很难过,金毛看起来有些紧张,伸出大舌头试图舔他的脸颊。 “良良,我好点了,发烧应该是灵魂融合产生的副作用。”沈星移翻身坐起,顺手拎着金毛的脖子把它扔到了一边,“等我睡几觉就会痊愈了。” “……是吗?”张纯良轻声问道。 他看着沈星移明显有些无力的身体,轻轻皱起了眉,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 “真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该做正事了。” 张纯良还想追问下去,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我想,有件事必须要通知你一下。”门外亭英说话的语气有些严肃。 虽然渎神没落了,但是还有一些玩家留在组织里,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惨到需要亭英负责跑腿的地步。 张纯良表情凝重地看了眼沈星移,站起身替亭英打开了门。 然而,门后率先的入目的并不是亭英,而是一个穿着破烂公主裙的巫蛊娃娃,小娃娃的眼睛是微微黯淡的紫色宝石,此刻人性化地溢着小泪花。 “嘤,凉,凉……”巫蛊娃娃的小嘴里吐出软绵绵的话语,它被亭英举在手里,棉花小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你被全副本通缉了,五分钟前,游戏之家的广场上,各个休息区、娱乐场所,以及玩家个人系统面板上,全部张贴满了你的通缉悬赏令,你的身价现在已经涨到一条命一百个s级道具外加十万积分了。”亭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宣布了这个噩耗。 “这个小家伙是以你的名义送到道具店去修理的,自你上个副本出事后,所有的玩家权限都被冻结了,道具店得不到寄养维修积分,前不久把娃娃挂到拍卖行去拍卖了。”亭英摇了摇手里的小娃娃,将它递到了张纯良怀里,“我刚才在传送门口发现了它。” 小贝的棉花爪子顺势搂住张纯良的脖子,身上的布料和漂亮裙子挂了丝,破破烂烂的,但它看起来还挺高兴。 “小贝?你会说话了?!”张纯良有些惊喜,把它举起来端详了片刻。 他回来渎神之后,没有余力去接小贝回来,又因为情势危急,小贝在他这里反而会很危险,所以他在联络器中请求李庄先代为照顾它——只是没想到,他的整个游戏面板全都黑屏了,根本无法联系外界。 于是他只能计划着安顿好沈星移后,去接它回来。 谁知道,小贝逃出道具店后,竟然自己找到路跑了回来——而且看起来,似乎还进阶了。 “你的重点似乎有点偏了。”亭英忍无可忍地提醒道,“通缉——全副本,你现在很危险。” “这才哪到哪。”张纯良微笑着说道,“接下来,我还要给小贝举办一场生日会呢。” “……疯子。”亭英露出了不可理喻的表情,“游戏之家在要你的命诶,你不赶紧找个地方躲好,或者多准备一些防御的手段,竟然想给一个布娃娃过生日?!”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张纯良身后:“老大,你快劝劝这家伙,他不是死了一次后哪根脑神经没有搭对吧?!” “严格来说,你才是脑神经没有搭对的那个。”沈星移表情稀松平常,伸手在小贝的脸蛋上弹了一下。 他现在已经融合了许二的记忆,对这个小家伙还有些印象。 小贝捂着被弹痛的小脸,紧张地把自己埋进了张纯良的衣领里。 亭英被老大的话怼懵了,还以为沈星移在讽刺自己,她嘴唇动了两下,憋屈地闭了嘴。 “他不是这个意思……”张纯良想替沈星移打个圆场,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诚恳地说道,“你就当他的脑神经也没有搭对吧。” 亭英:“……” “那现在怎么办?”亭英有气无力地问道,“给玩具娃娃过生日也太离谱了,而且渎神现在只有营养液和营养棒,难道要拿这些东西开庆祝会吗?!” “发邀请函吧,内容就写‘诚邀各位好友参加沈星移张纯良爱女的生日宴会’,来者需要自备酒水和礼物。”张纯良琢磨了片刻,最终拍板道。 “汪。”金毛突然叫了一声。 “没事,多多,等到了你的生日也一定给你办一个大场面的聚会。”张纯良扭过头安慰道。 亭英:“……” “我懂了。”她冷静地抹了一把脸,说道,“你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寻找盟友对吗?” 现在渎神势单力薄,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现在与整个游戏之家的势力为敌,在这种情况下,寻找盟友是必然之举。 现在,张纯良正是想借着所谓的生日会筛选出能够成为合作伙伴的人。 “恕我直言,我们现在就是过街老鼠,整个游戏之家里找不出几个敢和咱们结盟的人。”亭英无奈道,“就算是有人会受邀请来,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游戏之家的卧底,说不定等你吹蜡烛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你的头给砍下来……” “老沈,他们要砍掉我的头。”张纯良冷静地扭头告状。 沈星移笑了一声,把下巴靠在张纯良肩膀上,轻轻蹭蹭了,态度极其嚣张。 这一声笑,足够让亭英明白过来。 对啊——邀请函上,写的是“沈星移张纯良”,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宣布,当初那个日天日地的神级玩家回归了啊—— 虽然沈星移不在游戏之家,但是有不少玩家曾亲历过他的巅峰时代,下水道论坛至今为止还有上万条和他有关的讨论热贴,足以见得他在游戏之家玩家中的影响力。 借那些家伙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沈星移面前放肆。 ——比起什么道具积分,还是命更重要。 “怎么办?我好像觉得这个方法真的可行……”亭英喃喃道,“或许我真该去看看脑子。” 张纯良把快要整个钻进他衣领的小贝摘了出来,把它乱翘的呆毛压了下去。 “凉,凉。”小贝简直要泪流满面,沈星移和那只黄毛大狗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让它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但它还是努力吐出了自己练习了很久的话,“想,想李。” “乖孩子。”张纯良心都要化了,他看着小贝有些黯然的眼睛,温柔地回应道,“我也很想你。” 第423章 异端之惩 等张纯良将自己的提议向渎神的其他成员讲过后,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直到现在还留在渎神里的玩家,不是赌徒就是疯子,他们本身实力强大,又疯狂地崇拜沈星移,就算是让他再策划一起颠覆游戏之家的起义,也丝毫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那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屈安然拍了拍手,积极地询问道,“邀请函可以让我来写吗?” “可以,不过在发送之前要先让亭英审核一遍。”张纯良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但还是委婉地暗示亭英监督这个家伙,别让他在邀请函中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小贝的第一个生日会,以及沈星移在游戏之家的首次复出,一定要万无一失,万一搞砸了哪个部分,都可能会影响外界对于渎神现在实力的看法。 沈星移向来对这些流于形式的活动毫无兴趣,在他曾经是联盟帝国的元帅时,隔三差五就会在各种宴会上露面。 他一度觉得自己在宴会上的作用就和走穴的明星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用某种华而不实的光环衬托这场宴会的价值——唯一的不同是,他觉得自己比那些明星帅多了。 即使是来到游戏里,他也总有一些无法躲过的无用社交,他对参加这些活动的评价是,还不如和良良在家里包一顿芹菜饺子吃来的有趣。 是的,他已经回忆起来了,良良最讨厌吃的就是芹菜,每次他包了芹菜馅饺子后,良良总会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他从不会直接拒绝沈星移的投喂,只会绞尽脑汁,想尽各种借口把饺子一只只扔进他碗里。 “噗。” 众人扭过头,表情迷茫又惊悚地看着忽然笑出声来的沈星移。 “……我们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吗?”亭英不确定地问道。 老大这个家伙从前总是苦大仇深,每天都像谁欠了他几千万一样,性格冷漠阴沉,行踪飘忽不定,除了需要准备下副本的道具和物资时会和他们联系,平日基本上是个活在传说中的生物。 自从他复活之后,简直是性情大变。 不但对他们和颜悦色了很多(偶尔会回应两句),而且不再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现在就像个挂件一样和张纯良寸步不离,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亭英隐约感觉到,老大的壳子里还是之前那个冷漠暴戾的神级玩家,与其说他现在性格大变,不如说此时的他才是真正暴露了本性的他。 在之前张纯良不在的时光里,他就是一个丢了老婆 ,一心只想报复社会的疯批鳏夫罢了。 张纯良又摸了摸沈星移的额头——还是很烫,温度一点也没有下降的趋势。 他有些忧虑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神发愁极了。 而沈星移则神情自然,仿佛快要烧成一块豆包的不是自己一般,理直气壮地把张纯良的右手攥进了自己手心里,轻轻地摩挲起来。 “看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继续聊你们的。” 屈安然:“哟。” 众人纷纷咳嗽几声,掩饰尴尬又震撼的心情,故作自然地又讨论起了生日会的细节。 沈星移将全部的重量靠在张纯良的身上,把老婆挤到沙发最深处,随意摆弄着自己的游戏面板。 “还可以使用吗?”张纯良问道。 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尝试了无数次使用游戏面板,可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权威,最不体面的游戏监管者系统了。 恍惚间,他甚至有了一种诡异的错觉,他就像一位贵族公子哥,在家人的激烈反对中,一意孤行地带着身无分文的倔强小白花私奔了,而他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被家人无情地冻结,于是此刻身无分文…… “倔强贫穷的小白花”沈星移把自己的面板移到了张纯良眼前,和他亲昵地头抵头,看着界面。 沈星移的界面比起张纯良的耀眼华丽了许多,不仅多出了很多高级玩家才能使用的功能,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top1”。 他的系统还停留在他陨落之前,张纯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丰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道具。 “积分没有存多少,之前全都换了东西。” 张纯良自然知道他换了什么——那个把他从单纯的数据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类的神级道具。 他没忍住蹭了蹭沈星移的脸颊,沈星移很是受用,又补充道,“我在游戏之家里买了几个繁华地段的商铺,只是那里的收益还没来得及变现……” 估计在他死后,那些资产都已经被0477回收了,这个家伙是绝对不会给沈星移一点“刑满释放”的机会的。 “好厉害。”张纯良小声说道。 “哟。”屈安然忽然叫了一声,接着,他在张纯良危险的视线里,严肃地指着生日会设计图说道,“我认为这里还有改进的空间……” 张纯良收回视线,恰好看见了小贝正站在桌子前,努力地去勾着一根牛奶味的营养棒。 他趁着众人商量的功夫,走上前帮小贝捏起了一根营养棒。 “蟹、凉凉。”小贝搂着营养棒,心满意足地放进了嘴巴里。 “小贝还是道具,可以吃这些人类的食物吗?”张纯良看着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喃喃道。 “最好不要,道具能从这些东西中获取到的能量很少。”一位精通道具修复的玩家很有眼色地走上前,和张纯良交流起来。 “这东西只能保证人类摄取到基本的能量,但长期吃这种东西,即使是人类也会抑郁,像小宝这样拥有活性的智慧道具,最好的进阶方法应该是吞噬其他活性道具。”那玩家顺手从背包中捏出了一支钢笔状的道具,把它递给了小贝。 “它叫小贝。”张纯良笑着纠正道,“谢谢你。” “蟹,酥酥。”见张纯良同意了他的投喂,小贝礼貌地接过了道具笔,把它藏进了自己的小裙子下。 它这一路挨了不少饿,因此有点好吃的储备粮,就会珍惜地藏到裙子里,等实在找不到食物了再吃掉。 它裙子上的好几个破洞都是被道具戳出来的。 “吃吧,小贝。”张纯良揉了揉它的脑袋,安慰道,“以后会有更多的。” 到时候在邀请函上加上一条“参加生日会者必须提供一样活性道具”,总有想和沈星移结交的冤大头会上钩的。 张纯良理直气壮地想道。 “小贝要好好打扮一下,给它做几身漂亮的裙子吧,商店里应该有售卖。”亭英端详了小娃娃片刻,做出了决定。 这一看就是一个爱臭美的小家伙,即使一路奔逃,脑袋上的小麻花辫依然很完整,甚至还插了两朵路边的电子数据花。 听到亭英的话,小贝用爪子捧起了小脸,原本色泽暗淡的宝石眼睛瞬间闪闪发亮。 “蟹,姨姨。” “那我出资,再给小贝买几套高级道具进阶考核模拟真题,像它这个年纪的道具,绝对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屈安然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不过,谁也没搭理他。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些玩家和自己都是同一个阵营,为什么他们却可以使用游戏面板,还能购买东西? 他心思一动,向身边的玩家借用游戏面板,那人的表情却显得有些迟疑犹豫。 “你不会高兴的,就别看了。”亭英说道,“有些事情摆到明面上,会让大家都很尴尬的。” 张纯良听到她的话 顿时觉察到了不对,他皱起眉头,向屈安然摊开了手。 屈安然耸了耸肩,随手把手腕上的便携面板扔给了他。 ——果不其然,0477并没有放过这些玩家。 屈安然的游戏面板上一片通红,充斥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虽然上面的功能仍然可以使用,但是每个界面上都有一行颜色不祥的警示:检测到玩家与危险人物距离过近,请尽快汇报实时行踪,按照流程打开就近区域的传送门,如若24小时之内没有回应系统要求,一律视为异端处置,封锁一切玩家权限。 封锁一切权限就意味着他们无法进入任何公共场所,无法购买任何一件系统商城里的东西,也无法和任何人进行求助沟通。 简而言之,就是被困在一片烂尾楼里,自生自灭。 “现在已经过去11个小时了。”张纯良说道,“你们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难道要让我们当二五仔吗?”屈安然嘲笑道,“放心,我已经在交易平台借了好几个高利贷,我要在被彻底封号之前全花光,反正这群家伙也找不到我。” “我借了七家,还抵押了我的玩家id和名下资产,不过没关系,反正要封号了,只希望我买的东西今天就能送到……不然可能还要冒着危险去拿。” 玩家们努力活跃着气氛。 “谢谢。”张纯良看着整个议事厅的十七名玩家,语气郑重地道谢。 这是渎神到现在为止仅存的成员,他们经历过了狐狸和亭英的严格筛选,在数次派系的战争中始终不渝地选择了站队亭英,每一个玩家都至少在高难度副本中独立收集过一枚沈星移的灵魂碎片,这些人才是渎神最丰厚的家底。 “所以,可以让沈老大给我签个名吗?”有玩家问道,“我打算把它挂到二手平台去卖,说不定还能再得一笔积分。” “我怎么没想到?!”屈安然大叫道,“我也要——!” 一时间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拿出各种签名道具,蠢蠢欲动地看着张纯良。 是的,张纯良。 即使正主就在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人敢不怕死地请求沈星移纡尊降贵地签个名。 “只能签三份。”张纯良一本正经地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沈星移自然是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他大手一挥,给三名玩家签了名,甚至心情很好地在上面画了颗心。 张纯良立刻心领神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爱心的后面。 “这是秀恩爱的时候吗?!”亭英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不由得扶额苦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总之,我们需要在十三个小时内花光所有积分,尽量把该采购的都采购好,不然到时候客人来了会看笑话的。”屈安然总结道,“虽然我们的烂尾楼也没有体面到哪里就是了。” “你这家伙,可别小看这里。”亭英有些不爽地挑眉,“渎神基地可是外面的公会馋疯了都得不到的宝物。” 她如今也算是完全放开了,伸出手点了点脚下,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洗耳恭听?”屈安然礼貌地颔首。 “让我猜一猜,烂尾楼该不会是原本你们为玩家们建造的新家园吧?”张纯良饶有兴致地加入了谈话。 亭英故弄玄虚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好半天才翻了个白眼:“老大告诉你了?” “这很简单嘛。”张纯良说道,“老沈既然要搞垮游戏之家,就必然要考虑其他的玩家的死活,既然整个玩家休息区都是‘游戏之家’的身体,那你们自然要挑选一个其它的生存区。” 烂尾楼的作用可能比渎神玩家们想得更加强大,它可以隔绝游戏之家的窥伺,甚至独立于玩家休息区之外,这说明它本身就有对抗游戏之家的能力。 说不定还有筛选和防范敌人突袭的防御功能,只是因为缺乏主人的力量供给,所以偶尔会被游戏之家的势力入侵。 可当沈星移回归后,这里便已经是无坚不摧的铁桶一只,在未经主人的允许之下,游戏之家甚至无法捕捉到它的具体位置,因此才气急败坏地威胁玩家发送位置信息。 “既然游戏之家的休息区是一个庞大的机械身体,那我想,说不定我们的烂尾楼……也有这样的功能?”张纯良看着亭英瞠目结舌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看来,我们还有一个忠诚的大伙伴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脚下的地板微微颤抖起来,就好像,这个世界正在愉快地回应张纯良。 第424章 日常 “一开始,烂尾楼是没有活性的。”亭英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它只是一个单纯的神级道具罢了。” 可自从不久前,狐狸和屈安然从副本出来后,带出了一根怪异的触手,一切都变了。 “听他们说,那根触手是需要像植物一样被种植的,他们说是你留下的道具,于是我就把它种到了花坛里,还浇了些营养液……” 张纯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烂尾楼里留存着沈星移的力量,而老k的力量源头也是他,两股力量互相吸引,最后竟然融合了。 一定是老k在烂尾楼里寄生了!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它已经成功占领了整个渎神的领域…… “这个道具是有活性的。”沈星移把脑袋搁到张纯良肩膀上蹭了蹭,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它是一个超s副本里孕育的世界胚胎,会不断生长扩充自己的身体,直到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不过因为它和它的世界意识失去了链接,所以只留下了本能,没有自主意识。” 就像一具失去了大脑的行尸走肉,机械地任人驱使。 而现在,老k充当了它的“大脑”,让这个沉寂已久的神级道具拥有了自主行动的能力。 “这么说……老k在我的脚下?”张纯良有些恍惚地说道,“那为什么它不出来……?” “它需要休息,与烂尾楼融合已经近乎耗尽了它的力量,预计再过三天,你就能和这个老朋友见面了。”亭英思忖了下时间,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可以赶上小娃娃的生日会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少雇佣一个服务员……” “好了,聊天时间结束。”屈安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时间不多了,接下来该布置我们的计划了。” 他又看中好几个公会的高利贷,正准备推荐给其他人,但是流程繁琐,还需要一个玩家榜排行前五百的玩家进行担保。 “沈老大,该到你为这个组织做贡献的时候了。”屈安然毕恭毕敬地捧上了一份电子信用担保书。 “有个条件。”沈星移慢条斯理地接过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圈。 屈安然抬头看了张纯良一眼,说道:“说来我听听?” “等晚点再说。”沈星移漫不经心地看了张纯良一眼,说道,“不过,你一定会答应,同意吗?” 张纯良迷茫地歪了下脑袋。 “等一下,我好像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屈安然露出了一个邪邪的笑,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 他把信用担保书举高了一点,方便沈星移在上面写名字:“如果是‘那件事’的话,那我同意了,谁让我和张纯良是好朋友呢~” 张纯良微微眯了眯眼睛,用狐疑的眼神将二人扫了一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看来你早有准备。”沈星移大手一挥,签下了名,“那我就不费口舌了,合作愉快。” “有时候真想把这群人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亭英冷静地吐槽道,“看着我们露出无知愚蠢的表情,会让你们得到什么奇怪的快感吗?” 屈安然心满意足地捧着担保书,转身冲着张纯良眨了眨眼。 “我的快乐不是从这里获取的。”沈星移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我受不了了。”亭英又扭过头来,用一种痛苦的表情看着张纯良,“有没有觉得,还是分散在各个世界里的老大碎片更加可爱纯情?” 张纯良老实地摇了摇头,顺手揽住沈星移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接着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游刃有余风轻云淡的男人,从脖子开始缓缓弥漫上了一片红晕。 屈安然吹了一声幸灾乐祸的口哨。 “他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个胆小鬼。”张纯良摇了摇头,总结道,“一个有小秘密的胆小鬼。” 众人一脸震撼地看着二人秀恩爱,虽然他们只是亲了一口脸,但不知为什么,总是让人感觉有点面红耳赤…… 沈星移被亲得脸颊泛红,又有些意犹未尽,于是锲而不舍地把自己的脸颊凑到了张纯良嘴巴前。 “习惯就好。”屈安然解释道,“这对狗男男在副本里比现在还肆无忌惮,我没有被饿死就是因为吃饱了狗粮。” “看来,我错过了一些精彩的场面。”一道清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一愣,齐齐望去。 狐狸穿着一袭风衣,风尘仆仆地踏入房间里,他眼睛里带着些许疲惫,目光直直地望着张纯良。 “欢迎回来。”他轻声说道。 沈星移把张纯良的脑袋一把搂进自己的怀里,在狐狸身上打量了片刻,才懒洋洋地回应道:“谢谢。” 狐狸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发出了一声轻笑。 “欢迎回来,狐狸。”张纯良把自己的脑袋从男朋友热烘烘的怀里拔出来,狼狈地和他打着招呼,“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去找了些人,未来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帮助。”狐狸脱下外套,微微偏了偏头,“聊聊?” 他表情平静地看着沈星移,语气坦然:“在敌人来临之前,我们可能需要解决一点内部矛盾。” “最讨厌这些雄性激素爆表的臭男人了。”亭英幽幽地说道,“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屈安然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没意识到什么危险吗?” 亭英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什么危险,难道游戏之家已经打过来了吗?” 屈安然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充满了同情:“祷告吧。” 亭英嫌弃地看着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拖着张纯良离开,只觉得一头雾水。 等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在张纯良刚进入副本时,她好像为了测验他对老大灵魂碎片的重要性……把他和狐狸分到了同一个副本来着。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场游戏里,张纯良差点被狐狸坑死。 emm……现在的情况貌似,也许,可能,大概是……老大根本没忘记这件事,正准备等他们两个到齐以后一起算账…… 亭英缩起脖子,背后骤然冒起了一层心虚的凉汗。 …… “疯狗的状态还好吗,一起看看去?”屈安然把张纯良拽出了修罗场,“贴心”地给了他们一点叙旧的时间。 “我把它放进了治疗舱里,它现在太虚弱了,无法长时间活动,需要吸收一些营养液。”张纯良被他拉着走在路上,边聊天边随意打量着烂尾楼旁的绿化带。 那些一成不变的幽绿色数据小草有了明显变化,从根部逐渐向上渗透了一层不祥的黑色,草面上还隐约长出来了一些怪异的金色花纹,在张纯良经过时,那些小草轻轻摇晃草尖,似乎在向他打招呼,看起来格外诡异。 除此之外,不远处的烂尾楼区域,据大多数水泥建筑上都覆盖了一层墨绿色的寄生藤蔓,那样子有点像爬山虎,但叶片更加肥厚,像一只只张开的手掌。 ——放眼望去,整个烂尾楼区域都被这些“爬山虎”侵蚀了。 “老k越来越像个合格的邪神了,它的入侵寄生能力太恐怖了。”张纯良由衷地赞叹道。 “它原本有希望成为一个强大独立的世界意识的。”屈安然顺口接道,“在你离开后,愤怒的那个世界副本里的两个世界意识同归于尽了。” 张纯良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 “那个奇怪的主世界意识说,只要它存在,心魔就一定会重新滋生,无穷无尽,为了终结一切罪恶,它选择和自己的弟弟一起自爆了。”屈安然显然也有些感慨,“怎么会有这样的……” “圣父。”张纯良接道,“圣父拯救世界,圣父也能毁灭世界,它是一个绝对纯粹的意识。” 也正是因为它追求极端的善良纯粹,以及对建立美好世界的偏执,让它无法彻底放弃自己的对立面情绪,也无法妥协自己的世界被游戏之家肆意入侵,这才造成了最后的悲剧。 “可能吧,至少它从始至终都认真践行了它的道义,而且还把它的部分力量永久地赠予了我哦。”屈安然眨了眨眼,操纵着一只草编小蚂蚱跳到张纯良胸前的口袋里。 “它把这个能力交给了你?”张纯良这下真来兴趣了,追问道,“那狐狸和多多呢?” “都有,包括你。”屈安然说道,“它临死前说,它最感谢和亏欠的人就是你,所以送予了你一份祝福,只是你的力量比它强大得多,可能那份礼物永远也不会起作用。” 张纯良已经知道那是什么礼物了。 ——心想事成。 在他的肉身崩溃销毁之前,世界意识将它微弱的祝愿化作了一处不起眼的数据,汇入了庞大的数据流中。 可能在它选择“寄宿”在张纯良身上的那一刻,就打算送出这份礼物了。 一个弱小世界的祝福之力,在脱离了副本的领域后,可能会变得极其微弱渺小,但它必然会存在于张纯良身体的某个角落,安静地蛰伏起来,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倔强。 张纯良下意识摁住了心脏,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样的感觉。 “它死前想把自己的世界权限交给老k,虽然它原本的那个世界毁灭了,但只要位面权限仍在,世界主人就依然有重新构建世界的机会——就像我的倒霉老爹一样。”屈安然说道,“可是老k拒绝了。” 张纯良一时间有些失语,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家伙,竟然交到了这么多弥足珍贵的朋友,在这一瞬间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愧疚感,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回报这些朋友慷慨的帮助。 “它为我牺牲得简直太多了,虽然我和老k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它能为我做到这一步,真是让我感动得不得了。”屈安然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友情有的时候就是一种蛮不讲理的东西。” 张纯良:“……” 屈安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没想到,疯狗那家伙真是你的狗啊……”他不可思议地说道,“怪不得有的时候,我总觉得他那么不是人。” “多多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如果可以,我希望它能一辈子当一只快乐的小狗。”张纯良答道。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渎神的医疗室,疯狗的身体情况有些糟糕,治疗舱的依然紧紧闭合着。 二人通过监护屏,看到了内里的情况。 疯狗依然是金毛的模样,它把自己团成了一张金灿灿的大饼,蜷缩在营养仓里,显得很没有安全感。 “我好像总是在伤害它。”张纯良把手贴在监护屏上,轻声说道,“多多是一只很敏感的小狗,它总担心我丢掉它,可是糟糕的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保证能永远陪在它身边,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主人。” “不,你总是在伤害自己。”屈安然靠在治疗舱壁上,歪着头仔细观察张纯良的表情。 “张纯良,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什么救世主了?我十一岁的时候就不幻想自己是拯救星球的超级英雄了。”屈安然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了半张小贝生日会的计划表,他将皱巴巴的纸递给张纯良,试图让他擦擦眼泪。 ——他很早就想在别人伤心的时候递纸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很绅士。 但是张纯良显然有些不解风情,他接过那半张a4纸,顺手帮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屈安然挫败地抹了把脸,接着说道:“你总把一切发生的不幸和苦难归结到自己身上,设想如果一切没有你的介入,会不会别人都会变得很幸运,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不会的,遇见你对于很多人来说,算得上一种救赎。” 张纯良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只觉得屈安然这家伙煽情得让他浑身都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别这样说,太尴尬了。”张纯良求饶道,“这种风格不适合你,屈安然,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 “达琳斯的《风情万种》,是渎神图书馆里的一本爱情小说,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屈安然随口回道。 他站直了身体,在治疗舱的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轻声嘟囔道:“把所有的西瓜味营养液全部都喂给疯狗吧,这是我喝过最难喝的营养液了,亭英这家伙因为价格便宜囤了好多……” 张纯良被他神经兮兮的行为搞得好气又好笑,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接着凑到他身边,一起看起了食物储存表。 第425章 爽约 【上一章新增了部分内容,读者宝贝们记得刷新一下,以免衔接不上】 从治疗舱回来后,张纯良和屈安然道别,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下,在路上他碰到了亭英。 她看起来一脸倒霉相,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你还好吗?”张纯良问道。 亭英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你向老大吹了枕头风吧。” 张纯良表情无辜,仿佛完全不知道亭英在说什么。 他只是趁着闲暇工夫,帮助男朋友回忆了一下难忘的游戏时光,顺便随意提了几句刚进入副本时亭英向他提供的帮助而已。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否则亭英一定会杀了他。 “对了,狐狸找你有事。”亭英也没多纠结,毕竟她摆了张纯良一道是事实,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因果有报了,“他让你晚上七点去老地方等他。” “老地方?”张纯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狐狸说的可能是他的那间“寻心”咖啡馆。 “你们好像有小秘密。”亭英眯了眯眼睛,不怀好意地询问道,“大嫂,你难道要红杏出墙吗?” 亭英语气还带着亲昵的笑意,但是却隐约有了点提醒的意味。 虽然这个女人现在仍然没有记忆,但已经下意识开始防备起来,生怕野生的狐狸叼走她的嫂子。 “这就要看你老大的表现了。”张纯良幽幽地反击道,“如果他不能让我满意,我就需要考虑一下更换新的对接系统了。” 看着亭英吃瘪又错愕表情,张纯良简直神清气爽。 他终于体会到屈安然胡言乱语的快乐了,有的时候他就是太守规矩,才让这些家伙总拿他开玩笑。 亭英的表情变得微妙极了,她的视线从张纯良脸上,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身后。 张纯良愉悦的笑意僵在了唇角,他缓缓地、缓缓地扭过头。 ——沈星移就站在他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良良,是我让你不满意了吗?”他问道。 亭英用充满怜悯同情的眼光扫了他一眼,紧接着识相地转过身,仿佛被狼追着一样跑掉了。 “不,我就是,我就是想教训一下……亭英。”张纯良喉头一滚,艰难地解释道。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亭英对于他告密的报复。 “我懂了……看来,我要更加努力才可以。”沈星移完全没有听他的辩解,他挺起袖子,仿佛自顾自道,“我才不要被换掉。” 张纯良顿时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巨力钳住腰身,轻而易举地拦腰抱起。 “喂……老沈,沈星移!”张纯良试图冷静地讲道理,“我还有事情要做……狐狸要我去找他……” 这句话让原本就滚烫如火炉的男人气焰更盛了,沈星移眯着眼抬起头,有些不满地看着被自己高高抱起的张纯良,然后猛地扣住他的后脖,叼住了他的下巴上的一块软肉,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你太幼稚了!”张纯良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下巴上的牙印,努力拉回话题,“狐狸是有正事……” “我也有正事。”沈星移义正言辞地说道,“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正事,时间不多了良良,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满意起来。” 二人脚下的草丛里鬼鬼祟祟地伸出数十根黑色的蔓草,试图阻挠沈恶龙的脚步,把张纯良解救出来。 可是,它们的力量对于沈星移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长腿一迈,肆意碾压过这些草藤,留下满地残碎的草皮汁液,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 老k遗憾地翘着草尖,向张纯良挥了挥爪。 它真的有很努力在救良良了,只是敌人实在是太强大…… 时间已经过了七个小时。 屈安然等玩家还在热火朝天地薅游戏之家各个高利贷组织的羊毛,那积分进账后庆祝欢呼的声音响彻了空旷的烂尾楼,带着点诡异的喜庆。 狐狸和张纯良约定好的时间早就已经过去了,整个渎神基地的天空昏暗漆黑。 “太过分了……”张纯良连眼角的眼泪都没有力气去擦,向身旁懒洋洋的家伙抱怨道,“我从来不会爽约的。” “骗子。”沈星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眼角,“我16岁那年生日,想和你告白的那天,你就因为打工加班,让我等到凌晨一点,错过了约定的时间。” “这,你都记着,心眼也太小了?”张纯良吃力地扭过头,简直冤枉又委屈,“我那时候加班,是为了拿到一笔日结工资,给你买球鞋做礼物……” 沈星移在他脸颊上印上细细密密的吻,语气含糊:“我知道,良良,所以我原谅你了。” 饶是张纯良这样好脾气的人,也被这个倒打一耙的坏胚气到了。 “还没有满意吗?”沈星移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观察张纯良的表情,似乎想找到他“不满意”的证据,整个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跃跃欲试。 “满、意、极、了。”张纯良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句话,“我的数据都快短路了。” “真的满意吗?”沈星移俯下身,又开始在张纯良身上找地方磨牙,“那我和狐狸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救你,宝贝。”张纯良有些受不了这家伙积攒了漫长时间的热情,连声求饶道,“肯定是救你——” 沈星移忽然重重地咬了他的耳朵一口,留下了一个整齐的牙印:“回答错误。” 他身上的腾腾的热气依然没有下降的趋势,那热得滚烫的额头轻轻抵在张纯良的肩窝,亲昵地蹭了蹭:“要救自己,良良,你不可以下水,会短路的。” 张纯良艰难地伸出胳膊,在沈星移凌乱的头发上摸了两把:“那你就不要掉下水里,让我担心啊。” 沈星移垂下眼眸,眼神微微涣散:“睡吧,良良,不用去找狐狸,他今天是去不了的。” 二人经历了一场并不友好的“切磋”,彼此都负了伤,沈星移漂亮紧实的肩背上有大片红肿青紫的淤青,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 张纯良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了,他抚摸着沈星移的脊背,困倦地点了点头,很快就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梦境里。 梦里的景象千奇百怪,往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出现了什么场景,下一刻就又被传送到了新的地方。 他睡了不知多久,被沈星移轻轻的叫醒了。 他身上很清爽,但是肌肉仍有些酸胀肿痛。 沈星移披着一件外套,端着一碗粥和煎鸡蛋,还有一些易于消化的小菜。 他半是诱哄半是强迫地把食物喂给了饥肠辘辘的张纯良,一口又一口,不厌其烦地和他讨价还价,明明说好只吃几口,可最后张纯良被他软磨硬泡得吃掉了整碗粥。 “睡吧。”男人将空碗搁在床边,帮他整理好了枕头的形状。 于是,张纯良终于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久等了。”张纯良推开咖啡馆的门,门边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咖啡店里的装饰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招牌被换掉了。 “新的店名不错。”张纯良看着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笑着寒暄道。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沈星移严防死守,不肯让他出来找狐狸聊天。 他实在太黏人,比副本里的时候还要粘人,加上整个人热烘烘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发高烧,所以整个人就像一个英俊的暖宝宝。 他们已经轮番研究了三天,始终找不到沈星移高烧不断的原因,今天,张纯良实在忍无可忍,把沈星移装进了治疗舱里降温,虽然不一定有效果,但是至少能缓解一些他的难受。 虽然男朋友没有明说,但张纯良能敏锐的觉察到他的不适。 “想喝什么,自己点。”狐狸支着脸,随意打量着窗外路过的玩家。 “不麻烦了,热水就可以,我们得尽快回去。”张纯良有些为难,“沈星移守我和狗守着骨头一样,一会治疗完后如果没找见我,一定会闹得不得安宁……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 “啊,听起来好惨。”狐狸面无表情地点评道,“沈星移的脑子被烧坏了吗,他现在蠢得就和那些碎片没区别。” “不,相反,他很聪明的。”张纯良笑了笑,“他融合了所有碎片之后,性格明显变得沉稳冷漠了,但为了不让我抵触他的变化,他在努力让自己贴合副本里自己的性格,我把这当做一种小情趣。” 狐狸的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丝复杂不解,他或许现在觉得张纯良比他的男朋友还要不可理喻。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张纯良接过傀儡服务员递来的一杯热水,随口问道,“渎神里那么多地方,为什么偏偏来这里。” “因为那些地方都沦陷了,而我需要一个绝对隐蔽安全的环境。”狐狸说道。 张纯良微微皱起了眉,他看着狐狸良久,才缓缓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你懂。”狐狸勾起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懂,沈星移也懂,就连屈安然也懂,只是你们不肯说出来罢了。” 张纯良和狐狸对视了几秒,端起杯子想喝口水,他心思有些混乱,一时不察被热水烫到了嘴巴。 他吃痛地放下水杯,狐狸动作极快地帮他接住杯子,继而轻轻地弹了一下杯壁。 原本滚烫的水面瞬间结了一层碎冰。 “傀儡服务员的程序比较死板,它可能真的以为你需要一杯热水。”狐狸在空中凝结出一块冰块,示意张纯良含在嘴里。 “你把所有的玩家服务员都辞退了吗?”张纯良咬着冰块,含含糊糊地问道。 “唔。”狐狸垂下眼,敲着桌子,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游戏之家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一定是在策划什么,它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你离开。”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它这么积极地召唤我回去的原因。”张纯良无奈地说道,“总不能因为忽然感悟到了兄弟情吧。” 狐狸从身旁拿出一只玩偶,放到了桌上。 “这是……我?”张纯良有些惊奇地接过小玩偶,端详起来。 这正是曾经沈星移送给他,将他从npc变成人类的那个神级道具。 上个副本中,这具身体因为承受不了他极端的愤怒而爆裂开来,没想到竟然被狐狸捡回来,还妥帖地缝补好了。 “你的那位系统朋友现在就在这里。”狐狸道,“听说你叫它……圣父?” 张纯良头一次听到除他以外的人这样称呼圣父系统,顿时觉得有些丢人。 他遮住半张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因为圣父系统已经无法寄生在他的新身体里,所以自张纯良回来后,它就回归到了这个玩偶中。 “这段时间,我和它共享了一些东西。”狐狸说道,“一些你曾经的记忆。” 在张纯良刚被0477驱逐出主脑之时,身体数据不断瓦解逸散,圣父系统恰好发现了他,并获取了他的部分信息。 “有什么问题吗?”张纯良蹙起了眉,“其实我很想找回这些记忆,但我又担心找回记忆的我……会出现某些不可控的变化。” “你不应该抗拒那些变化,张纯良。”狐狸抬起眼,轻声说道,“因为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如果贸然舍去所有的过往,那现在的你,还是真实的你吗?” 张纯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无趣地扯了扯嘴角。 “当然,在我和你的小系统研究后认为,即使你恢复了记忆,性格也不会出现什么过大的变化。因为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性格就有了很鲜明的特点,这应该源于你曾经的过往,即使你丢失了它们,但是灵魂却依然是因它们而构建的。”狐狸十指交叉,眼神冷淡又专注,就像是在分解一道极为晦涩的难题。 “所以,你们究竟从我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张纯良有些好奇地注视着他。 第426章 天罗地网 “我们尝试把你的记忆变成了具象化的场景,在那些场景中,可以看得出来,你和另一个系统分工非常明确,它负责整个游戏之家的规则运行和能量输送,是这个世界的“国王”,而你则更像是辅助它处理冗杂事务的“丞相”,负责规则的制定以及‘外交’等事宜。” “外交?”张纯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和谁外交?” “和其余的系统,以及你们的上级领导,你的桌案上有无数的汇报和文件,你似乎是连接另一个主脑和联盟的枢纽。” “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因为我有监管的职责,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的权限比0477更高,我应该会将它的各类表现定时向联盟上报,以保证整个游戏之家仍在联盟的控制之中。”张纯良顿时了悟。 0477在入侵世界位面的过程中,滋生了野心和欲望,它被强大的力量冲昏了智脑,不甘被联盟继续掌控,于是设法驱逐了监管者,试图独立运行整个游戏。 “它显然高估了自己,失去了你,它就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智慧,所以,这个游戏时常让我有一种割裂感,管理者的笨拙专横与规则制定的狡诈格格不入。”狐狸说道。 “我就当做你在夸奖我吧。”张纯良哭笑不得道,“我好像明白它为什么要把我召唤回去了。” “因为力不从心,所以对你妥协了?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狐狸微微阖上眼,回道,“这是一个傲慢愚蠢,刚愎自负的多疑君王,它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承认你对它的重要性,更何况,你的威胁性太大了,而且不受它的掌控。如果我是它,我会选择培养一个听命于它的傀儡监管者,用它代替你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那个傀儡存在,那么它一定失败了。那个傀儡可能并没有达到它的预期效果……那它的预期效果究竟是什么呢?” 狐狸睁开眼,与张纯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联盟。” 0477最大的威胁必然是来自联盟的,它将联盟指定的监管者张纯良清除掉后,联盟就失去了“游戏之家”的一切消息,等他们觉察到不对劲,就会派出其他纠察者来探查这所监狱的情况 ——这个监狱对他们很重要,因为里面关押着可以颠覆整个联盟的强大战犯。 “显然,它在羽翼丰满之前,没有成功躲过联盟的评估,所以它想骗你回去,一同应对上面的考察。” 张纯良轻轻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闭目思考起来。 “那等到通过考察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他仿佛自言自语地问道。 “联盟的信息汇报不会很频繁,从你的记忆中看,10年才会统一汇报一次,十年时间里,游戏之家会发生些什么是完全不可控的。”狐狸说道,“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它绝对不会容许你威胁到它的存在。” “它或许会再次除掉我……或者把我做成它的傀儡……”张纯良有些头疼,“天知道,我现在只想谈恋爱,根本不想管它的那些狗屁事情。” 狐狸:“。” “它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估计联盟的纠察者很快就会到来,所以它现在才不择手段地吸收世界位面和玩家们的力量,以它现在的力量,绝对无法对抗上位者的重怒。”狐狸顿了顿,才说道,“那些沉迷于游戏直播的玩家,死掉了一大片,他们的脑袋被吸空了。” 张纯良悚然地看着他:“多少人?” “很多,早在你和我一起去我的世界的副本时,就有一大批玩家陷入了昏迷,这是最近他们才陆续死亡。” “疯了,这个疯子。”张纯良喃喃道,他回想起在主脑空间里0477暴躁又有点缺心眼的模样,心里一片冰凉。 0477早就疯了,它此刻就是一个不择手段丧心病狂的暴徒,曾经面对张纯良时的一系列表现,也不过是它为了卸下张纯良心防,让他乖乖为自己干活的又一层伪装。 而所谓的养成沈星移灵魂的游戏,也只是它为了拖延时间,让张纯良乖乖待到联盟纠察者到来的一种手段。 以沈星移的难搞程度,如果不是圣父系统的介入,他恐怕要刷好感度,刷到天荒地老。 现在想来,圣父系统把他这只煮熟的鸭子从0477的手里偷走,恐怕已经让它陷入毫无理智的暴怒中了。 张纯良头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棘手。 “回去吧,好好享受和你男朋友为数不多的甜蜜时光。” 这么说虽然很残酷,但却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很快,游戏之家的报复就要降临了。”狐狸仿佛预言般说道。 “你究竟是哪一伙的?”张纯良郁闷地看着他,“我已经很紧张了,你不要这样恐吓我。” “猜猜它什么时候会来?”狐狸压低声音,微哑的嗓音带着点儿恐吓的意味。 张纯良很配合他,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按照它的耐心,最多等到小贝的生日会结束就会出手了。” 狐狸又笑了一下:“我赌在生日会当天,它一定会出现。” 张纯良崩溃地捂住了脑袋,痛苦地呻吟道:“它也太讨厌了,如果它真的敢在小贝的生日会上捣乱,我发誓我一定会在纠察者的面前好好的告它的状……” 狐狸抬手看了一下腕表,终止了谈话。 “时间不早了,还有三分钟,沈星移的治疗舱就会完成治疗,你需要在三分钟之内跑到传送口,回到渎神内部,顺便好好给自己想个狡辩的借口。” 张纯良手忙脚乱的把小娃娃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向狐狸做了个告别的姿势。 “出去之后,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们交谈的内容,就连沈星移也不可以,懂吗。”狐狸双手抱臂,凉凉地看着他,“还有,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照镜子。” 张纯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灰头土脸地跑出了咖啡店。 他脸上的伪装道具很精湛,行色匆匆的玩家从他身边经过,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一个赏金丰厚的通缉犯。 张纯良裹紧了外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有一件事,他和狐狸心照不宣。 为什么狐狸会选择让他冒着风险离开渎神和他见面,又为什么向来完美主义的他会选择笨拙死板的傀儡作为店员……又为什么他会特意交代,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狐狸从他的记忆中,恐怕找到了很多信息。 比如说……每一个正规渠道的玩家在游戏之家之前,都会被配以专业的监控设备,这是他们无形的镣铐,也是他们作为罪犯的标志。 这些监控器深深地植入在他们的体内,平日里毫无存在感,但是一旦到了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会成为最完美的间谍武器。 除了屈安然、狐狸这样通过非正常方式偷渡入游戏的npc玩家,其余的玩家,包括沈星移……都有可能成为0477监控他的存在。 他不知道这些监控需要在什么条件下生效,但是,这些定时炸弹,在未来的某一天必然会被引爆。 张纯良解下了脸上的伪装,神色阴沉地从传送点出来,迎面撞上了渎神的一名玩家。 “呃……早啊,大……嫂。”那玩家面色有些怪异,结结巴巴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张纯良轻轻点头,脚步不停地从他身边走开。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向沈星移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 下一秒,他便蒙头撞上了一具高大灼热的身体。 张纯良的鼻子巨痛,眼睛不受控制地里飙出了泪花。 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便捧起他的脸紧张地打量起来。 “红了。”沈星移认真地点评道,“好可爱。” 张纯良嘴角一抽,赶忙把沈星移凑过来准备亲他的俊脸挡住:“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治疗舱里会输送西瓜味的营养液,太难喝了,所以提前醒了。”沈星移顺水推舟地攥住张纯良的手,在他的手心黏糊糊地印上了一个个吻。 张纯良难得有些心虚,于是没有收回自己的爪子,任由这个家伙蹂躏。 “和狐狸聊了什么,良良,你的嘴巴有点肿。”沈星移漫不经心地问道。 张纯良先是一愣,接着脑子都要炸了。 “水,热水烫到了……所以红了……”他表情扭曲地解释道,紧接着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你身上有咖啡的味道。”沈星移笔挺的鼻尖凑到了他的脖颈旁,反复嗅闻了好半天,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晚上想吃什么?” “饺子。”张纯良小声说道,“不要吃芹菜的。” 他摸了摸沈星移的手臂,烫得几乎快超出了人类的极限承受范围。 沈星移拉着他的手,慢悠悠地穿梭在昏暗的、杂草丛生的烂尾楼中间。 渎神内部的领域几乎已经扩张成了一个小型的城市,可是却仅有不足20个人在这里生活,这里没有虫鸣鸟叫,原本热闹的玩家聚集区也早已空无一人,塑料窝棚堆满灰尘,有些还沾着灰褐色的血迹。 阴森幽暗的爬山虎安静地蛰伏在楼体上,在黄昏傍晚时分闪烁着幽幽红光。 这一幕荒凉孤寂,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生不安的恐慌绝望。 “等一切结束了,可以在这里开个纹身店。”沈星移指着一间未完工的商品样板房说道,“良良,我在游戏世界里收集了很多纹身图案,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张纯良忽然问道。 “难道是有人泄露了我求婚的日期吗?”沈星移看向张纯良,状似有些不满,“我明明告诉那些家伙要保密了。” 张纯良睁大眼睛,表情有些茫然,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被硬生生堵在了嘴巴里。 “再给我点时间 ,良良。”沈星移摘下身旁一株黑金色的野雏菊,递到张纯良的手上,“我会把所有的通缉通告变成我们的结婚照的。” “别这样,太丢人了——”张纯良赶忙制止了他危险的想法。 沈星移的笑容有些微妙,他眉眼之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嘴巴微微抿起,笑得十分矜持帅气。 “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沈星移不给张纯良反应过来的机会,弯下身将他背到了背上。 等他们到达餐厅时,其余的玩家都已经开饭了。 屈安然骂骂咧咧地吸着烧烤味的营养液,表情写满了生无可恋。 他看着被沈星移背进来的张纯良,一时没有防备,将充满香精味的劣质营养液全部喷到了身旁的玩家身上。 那玩家瞬间炸毛,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把身上的脏东西擦干净。 “张纯良,你现在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屈安然匪夷所思地询问道。 张纯良以为他说的是沈星移当众秀恩爱,把自己背到食堂的事情。 他有些羞赧地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这只是我们情侣之间的一些小乐趣,你这种单身狗是不会明白的。” 屈安然爪子一抖,把营养液掉在了地上。 “噗。”站在他身后的沈星移忽然笑出了声。 张纯良不爽地扭过头,看着身后拆自己台的家伙。 沈星移性格内敛,在他人面前一向是很优雅端庄的,很少像现在这样不顾形象,他笑容灿烂阳光,眼睛笑得亮晶晶的。 他感觉到了张纯良的窘迫与羞恼,可是怎么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笑容,于是伸手掩饰般遮住了嘴巴。 一根长长的黑金色触手从一旁的餐桌上伸了出来,卷着一块玻璃的碎片,努力举到了张纯良的眼前。 张纯良下意识看了过去,只见——他的脖子和锁骨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吻痕。 张纯良:“……” 这些痕迹昨天还没有出现过,显然是某个家伙趁他睡着时,为了宣告主权,精心印在他身上的。 他今天走得太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脖子上这些丢人的痕迹。 一想到他就这样顶着满脖子的痕迹在玩家的休息区大摇大摆地来回穿梭,还一本正经的和狐狸聊了很久,最后更是招摇地在渎神里转了一圈,他就丢人得快要窒息了。 怪不得沈星移看起来完全没有吃狐狸的醋,任谁看着自己的爱人带着这样的痕迹和别人见面,都不觉得他们会擦出什么火花——! 这个家伙就这样坏心眼地看着他招摇过市,却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着实可恶极了。 张纯良满脑空白,宛如游魂一般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良良。”沈星移赶忙拽住他,有点紧张地询问道。 他看得出来,自己把张纯良惹毛了。 “我要去游戏之家的广场,认领那份通缉令。”张纯良冷静地回答道,“我忽然有一些想我的哥哥了。” 第427章 彩排 张纯良躲在烂尾楼里自闭了三天,每日除了撸狗就是看书,还尝试教小贝认字,除此之外谁也不见。 沈星移尝试敲了一整天的门,发现他态度非常坚决,于是不再坚持。 只是每天晚上张纯良睡着后,总能感觉到鬼压床般的压迫感。 几天下来,最憔悴的竟然是小贝。 因为它每天晚上都被张纯良洗得香喷喷的上床睡觉,可每次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待不了一个小时,就会被从窗户上爬进来的大怪兽扔到大金毛的狗窝里。 大金毛早就习惯了父亲强大的压迫感,见怪不怪地把小贝叼进了它的窝里。 它最近心情很好,没有要欺负小贝的恶劣心思,反而友好地把它圈进了毛茸茸的肚皮下,用爪子盖得严严实实。 可是它留给小贝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以至于小贝根本感觉不到大狗的友好,反而认为它把自己当成了储备粮,于是每天,它都在金毛柔软温暖的怀里瑟瑟发抖地等着天亮。 等到良良爸爸快要醒来的时候,大怪兽就会一脸餍足地把它从狗窝里捡回来,摘掉它身上的狗毛,把它放回爸爸的枕头边。 …… “小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张纯良精神恍惚了好几天,终于说服自己面对丢人的残酷现实。 他把枕边欲哭无泪的巫蛊娃娃举起来,仔细地端详了片刻,最后从它的小睡衣上找到了几根金黄的狗毛。 他眼睛微微一眯,觉察到了不对。 “汪。”多多看到爸爸醒来,撒娇地叫唤了一声,把前爪搭在床边,眼神中透着一丝跃跃欲试。 它这段时间已经表现得很乖了,就等爸爸同意它上床和他玩,可是它显然选了个不恰当的时机。 “不行,多多,你的脱毛期到了,毛会到处乱飞的。”张纯良无情地说道,“回到你的窝里。” 于是张多多的表情瞬间变得泫然欲泣,它喉咙里发出了可怜的呜咽声,如泣如诉。 只是他的爸爸铁了心要给它一个小小的教训,铁石心肠地把它的两只大爪子从床上摘了下去。 它看着冷酷的爸爸,毛茸茸的大尾巴瞬间垂了下去,蔫哒哒地趴回了窝里。 张纯良一挑眉,没有给它精湛的演技骗到。 按照多多的性格,如果它想和小贝玩,是不会背着他偷偷找它的,更何况它其实对玩偶并没有什么兴趣。 那么它晚上趁张纯良睡着之后,把小贝偷走的行为就很可疑了—— 看起来,像是在给某个采花贼腾位置。 “砰砰砰——” 他的门时隔多日又一次被敲响了。 “是我,你的好朋友屈安然。”屈安然在门外彬彬有礼地说道,“张纯良,你捡回丢掉的脸了吗?” 张纯良尴尬地咳嗽两声,抬高声音问道:“有什么事吗?” “虽然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再给你一些时间,让你好好缓解一下情绪,但是很抱歉,我需要把小贝带走,明天就是它的生日会了,今天我们必须带着女主角好好彩排一次。”屈安然的声音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揶揄之意。 小贝顿时来了精神,它摇了摇张纯良的衣袖,满怀期待地用棉花爪子指了指旁边的小衣柜。 亭英他们给小贝买的漂亮裙子就在那里放着,还有一些珍贵的宝石首饰和王冠,都是这群老油条纵横游家多年淘来的物件。 当然,小贝的身体戴不下那些昂贵沉重的首饰,它其实是想用上面的小宝石和珍珠做自己的眼睛。 张纯良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小贝一起走出了房门。 “哟。”屈安然露出了尖尖的虎牙,上下打量了张纯良一番。 “听着,屈安然,如果你说出什么让我不爽的话来,那我一定会让沈星移把一日三餐全部换成西瓜味和百香果味的营养液。”张纯良幽幽地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警告。 屈安然于是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时隔多日,张纯良又一次走出了烂尾楼。 渎神此时的模样让他有些愣神。 老k已然全权接管了整个区域。 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建筑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爬山虎。 他现在宛如进入了一个废弃已久的人类城市,到处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勃勃生机。 忽然他耳边刮来一阵风,将他的发丝轻轻吹动。 张纯良若有所察地扭过头,却看到了一朵巨大的……喇叭花。 “午安,良良。”老k热情亲昵地打着招呼,“他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我不要打扰你,你喜欢我的新造型吗?” 从张纯良的角度,只能看到这朵艳丽的深紫色喇叭花,从花心处裂开一张血盆大口,花朵锋利的齿缝里还有一些可疑的肉沫。 喇叭花身上缠绕着数十条蜷曲的花藤,它们宛如触手一般缓缓游动着……看起来,格外恐怖。 老k的灵魂还是天真烂漫的小火车,可是外表却朝着无法名状的方向一路狂奔着。 “太帅了,老k……”张纯良艰难地赞美道,“是谁为你设计的这个造型?” “我。”屈安然矜持地说道,“我认为小娃娃的生日宴会上需要来点花朵点缀。” 他话音刚落,身旁茂密的灌木丛和楼体爬山虎便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无数艳丽的喇叭花从草叶的缝隙中游了出来。 那些色彩斑斓的花朵整齐地翘着脑袋,像是有意识般,齐齐地注视着张纯良二人。 “嗨,小七十九,你看起来比昨天颜色深了点,这样漂亮了很多。”屈安然面色从容地和一朵人类头颅大小的花打起了招呼。 张纯良脸都绿了。 “别让它们这样看我……这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张纯良有气无力地说道。 老k挥了挥肥厚的喇叭叶片,于是那些喇叭花又安静地缩回了灌木丛中。 张纯良脚下的土地忽然裂开,一根巨型藤蔓从中拔地而起,它温柔地把张纯良和屈安然托举起来,向前游去。 “有老k的辅助,渎神现在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至少可以保证我们的客人到来时,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屈安然心情愉悦地介绍道。 小贝的生日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亭英虽然抠抠搜搜的,但毕竟也是渎神的一把手,她开拓出了烂尾楼喷泉广场旁的一片荒地,把这里装修成了一个中型的露天宴会厅。 所有的玩家都已到齐,正在激烈地商讨着什么,沈星移坐在主位上,半阖着眼,他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辩论,又好像正神游天外。 “我们应该给每一个进来的玩家带上控制器,防止他们把游戏之家的分身偷渡进来!” “筛选……我们已经提前筛选了一轮,能来的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这些玩家都是很有地位的公会高层,我们贸然得罪他们可能会招致不满,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找合作者,可不是来树敌的。” “小贝穿裙子好可爱啊……” “所以讨论了半天……到底该怎么安排?” 张纯良听得头昏脑胀,严重怀疑沈星移已经被他们烦得睡着了。 “良良?”沈星移似有所觉,睁开眼睛,看向了张纯良,“昨天休息的还好吗?” “不是很好。”张纯良摇了摇头,坐在了他的身旁,意有所指道,“梦见有只烦人的八爪鱼一直缠着我不松手。” “唔。”沈星移看了看张纯良,抿嘴笑了笑,“那只八爪鱼一定很喜欢你。” 其他人顿时停止了讨论,齐刷刷地看向两人。 “继续。”沈星移收回笑容,言简意赅地说道,“聊一聊游戏之家。”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亭英率先举起了手,“根据我们的推测,游戏之家明天一定会制造混乱入侵这里,如今渎神内部已经被筛查了一遍,所有渎神玩家都佩戴了意识检测器,一旦有哪个玩家思维出现异常,那么就会触发警报。” 张纯良这才发现,在座所有的玩家脖子上都戴着一个黑色的脖套,就连沈星移的脖子上也有一只。 看来,即使没有别人的提醒,这群玩家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可能会是游戏之家的入侵对象,于是提前在自己身上做好了防范。 “内部的隐患排除后,最危险的就是外来的人了。”亭英皱了皱眉,有些苦恼的看向张纯良,“我们提前筛选出了一部分具有诚意而且实力强大的玩家,他们早就不满游戏之下的统治,最近又出现了观看直播的玩家被吸空大脑的恶性事件,几乎人人自危,在经过我的中间人的数次沟通后,有半数的玩家同意来参加小贝的生日会。” 在场的人都心照不宣,所谓的小贝生日会只是个噱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对抗游戏之家的同盟。 可是,在外界人的眼里,渎神已经是被分食殆尽的一盘残羹冷炙,说是尝试合作,其实那群家伙也只是碍于沈星移强大的实力,借此机会来打探情况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渎神的家伙还因为担心他们和游戏之家有勾结,给他们戴上屈辱的控制器,那无疑是自讨苦吃。 “必须戴上。”沈星移不容置喙地说道,“如果他们拒绝,那就一律驱逐,我不需要不配合的合作者。” “老大,我们这样会惹众怒的。”亭英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吧,我们连游戏之家都敢招惹,为什么还要顾忌一群来看笑话的玩家?”屈安然带着嘲意反问道,“正是因为我们需要真正的合作者,所以更不能让那群家伙掌握主动权。” “现在有哪些人接受了邀请?”张纯良问道。 身旁的玩家立刻向他递了一份名单。 张纯良粗略地扫过去,名单上有很多都是玩家榜和公会榜上赫赫有名的高级玩家,目前玩家排行榜上的前十名有七人都接受了邀约。 当然,众人很有自知之明,这群大佬愿意前来赴宴,只是为了结识曾经的神级玩家沈星移,或者说为了查探沈星移如今的真实实力。 “你有什么想法吗,张纯良?”亭英没能说服沈星移,转而看向了张纯良,试图让他支持自己的观点。 张纯良的目光从名单上一一扫过,他看到了很多熟人的名字。 李沐风,李庄,秦宛意,还有汪少凡、雷文克等。 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将名单合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看法,只有一个要求。”他扫过神色凝重的众人,认真地叮嘱道,“蛋糕一定要紫色的,蓝莓味道,找游戏之家最好的点心师傅,整个生日会的风格要温馨一些,如果能布置成公主的宫殿就更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亭英简直要崩溃了,“我们在商量大事——!” “给小贝举办一个盛大隆重的生日会不就是最大的事情吗?”张纯良笑道,“我无条件支持沈星移的任何决定。 “明天可以是游戏之家突袭的日子,也可以是我们寻找盟友的机会,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也是小贝的第一个生日,我不希望有不长眼的家伙把它搞得一团糟,所以,拜托大家,安保工作一定要做到最严格。” 小贝咬着小爪子,泪眼汪汪地看着良良爸爸。 “更重要的是,明天李庄也会来参加生日会,我可不想让他后悔把小贝交给我。” 小贝把凉丝丝的身体贴在张纯良身上,依恋地蹭了蹭。 “那么,就这么决定。”沈星移带着一丝笑意,语气果决,不容置喙,“明天入场的所有玩家,必须佩戴意识检测器,生日会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狐狸坐在宴会桌的尾端,安静地听着众人的讨论,等结果出来后,他径直站起身,摘下帽子向众人微微致意,接着离开了。 “不要看他,看我。”沈星移不满地将张纯良的脑袋扭了回来。 “我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张纯良的嘴巴被那双大手挤得微微嘟起,“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怪异的焦虑,这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没事的,良良,相信老公。”沈星移在他的嘴巴印上了一吻,气息灼热缱绻,“你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第428章 古怪 这天晚上,疯狗没有办法再赖在张纯良的房间里了。 因为渎神的玩家们对于它这个只知道沉溺在爸爸的温柔乡的坏狗意见很大,于是把它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张纯良的房间。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还等着你艳压群芳呢。”屈安然把被疯狗扯坏的衣领拽了拽,胡言乱语地寒暄着。 “沈星移呢?”张纯良努力地掰开抱着他大腿的狗爪,随口问道。 自从从宴会厅离开后,他好像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踪迹。 “他很忙的,毕竟是老大嘛,今天晚上需要准备很多的事情。”屈安然说道,“他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睡觉。” 张纯良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一些忙。”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只有张纯良受到了格外的优待,没有任何人给他布置工作。 他们的说辞非常体贴,扬言要照顾张纯良的颜面,让他一个人冷静几天,缓解情绪。 他恍惚间好像成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 “虽然我们已经在严防死守,但是很遗憾,渎神内部并不安全。”屈安然耸了耸肩,好心劝阻道,“作为游戏之家的头号猎物,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张纯良有些憋屈地呼出了一口气,这种被所有人当成花瓶的特权,让他感觉有些难堪。 “对了。”屈安然不怕死地加了一句,“小贝公主今天晚上也要和我们一起,明天的生日会它是主角,需要进行一些特殊培训,今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屈安然,我不是废物。”张纯良无奈地争取道,“我还是觉得……我可以为大家出谋划策一下,还有,你们真的没有出什么事吗?我总觉得有些……” “什么事都没有。”屈安然从口袋掏出一只小蚂蚱,简单粗暴地递到了张纯良的手上:“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张纯良捧着那只乖巧安静的小蚂蚱,有些难过地看着屈安然。 “对不起,张纯良。”屈安然玩世不恭的眼神里带了丝笑意,“但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大家都很爱你,所以,相信我们一次好吗?” “你们有事瞒着我。”张纯良轻声说道,“沈星移有危险,对吗?” “没有,他很好。”屈安然立即回复道,“我用屈安逸发誓,他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疯狗搂着张纯良的腿蹭了半天,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屈安然离开了。 张纯良看着少年狼狈地牵着狗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一点。 他恍然间才意识到,屈安然只是一个18岁的少年。 可是他却已经如此成熟聪慧,看起来无坚不摧。 下一秒,疯狗忽然发神经般向张纯良冲了回来,将屈安然猛地撞翻在地,在地上拖行了一段。 张纯良:“……” 他刚才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幻觉。 张纯良本以为这天晚上他会失眠,却不曾想他睡得极其安稳。 当他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老k的藤蔓在他的窗户边彻夜守护着,两朵类似向日葵一样的大花盘迎着人工太阳的方向慢悠悠地摇动。 张纯良清醒的动作很快便惊醒了沉眠的老k,它“咻”地扭过花盘,裂开了一张充满利齿的大嘴巴:“早安,良良,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你还可以再休息30分钟。” “早安,老k。”张纯良礼貌地问道,“你可以把头扭过去吗?” “好的。”老k欣然应允。 大花盘背过脸,耐心地询问道:“早餐想吃什么,良良?渎神最近的伙食很不错哦~” “面包就好。”张纯良无精打采地起身洗漱,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 他好像有些感冒了。 “热牛奶要来一点吗?” 张纯良正在洗手间刷着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警惕地扭过头去,却发现老k竟然不请自来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朵背对着他的大花盘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那肥厚的叶片上还卷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夹心面包。 张纯良被它神出鬼没的样子吓得脸都要绿了,一口牙膏沫呛在了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对不起,良良,我只想给你个惊喜。”老k有些愧疚,轻轻用叶片拍打起了他的脊背。 然而它的花盘还是背对着张纯良的样子。 张纯良:“……” 他抹了把脸,有气无力地坐到餐桌上吃早饭。 这原本应该是紧张而严肃的一天,托老k的福,他现在完全不紧张了,甚至还觉得有点滑稽。 吃完早饭后,他打开了房门,却发现门口不知被谁摆放了一套精致的白色西装。 “太隆重了……”张纯良喃喃道,“就像是要去结婚一样。” 他心里甚至陡然升起了一种离谱的念头,沈星移最近这么忙,莫非是想在今天向他求婚……? 话说如果0477真的来抓他,那它算不算是娘家人呢…… 张纯良有些崩溃地抓了抓头发,他觉得自己今天状态很奇怪,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宛若游魂一样穿上了西装,在老k热情洋溢的赞美下,向宴会厅走去。 没有一个人来找他,他就像被抛弃在荒凉孤岛之上的旅行者,被一种莫名的冷清裹挟着。 他走入了露天宴会场,渎神的玩家有一半都在这里忙碌,他们按照张纯良的意愿把整个生日会布置成了梦幻的公主粉。 “我一想到不久之后,会有一群在恐怖游戏里出生入死的大佬玩家,坐在我布置的公主椅里聊天,就莫名觉得很爽。”屈安然抱着一堆嵌着珠宝的蕾丝装饰物,站在了张纯良的身后兴致勃勃地指点道,“我还打算放点草莓味的香氛。” “早安。”张纯良扭过头,和他打了个招呼。 屈安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吹了个口哨。 “很帅,帅爆了,大哥哥。不过我觉得还缺点东西。”屈安然摸着下巴点评道,“你长得太嫩,一点都不像个成熟的大人。” “这样就可以了,小贝才是主角——”张纯良窘迫地偏过头,转移了话题,“其他人呢?老沈他们,还有小贝都哪里去了?” 他觉得现在的场面非常荒谬,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关乎到渎神众人的生死存亡,可是每个人都表现的如此……松弛。 就好像真的只是为了举办了一场小公主的生日宴会。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声嘤叫。 穿着可爱的公主裙的小贝宛若一颗紫色的小炮弹,冲着张纯良飞速地跑了过来。 它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小小的项圈,周围镶嵌上了一圈的紫色珍珠蕾丝边,看起来豪华得有些浮夸…… “小贝!”张纯良稳稳地接住了它,“生日快乐。” 今天的确是小贝的生日,它的棉花脚丫下写着自己的出厂日期,正是三年前的今天。 “蟹蟹、凉凉。”小贝从裙子里拿出了一枚漂亮的珍珠胸针,捧在手心献宝一般递给了张纯良。 这大概是它精挑细选后找到的最漂亮的装饰品。 这枚胸针和张纯良今天的装扮格格不入,但他还是非常愉快地接下了。 小贝帮他认认真真地扣在胸前,然后肯定地竖起了棉花爪子:“suai!” “良良。”沈星移的声音从张纯良身后传来。 张纯良赶忙扭过头,他担心了一晚上沈星移的身体,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 然而,当他看清沈星移的一瞬间,眼睛便瞬间睁大。 只见男人穿着一套和张纯良款式相同的黑色西装,五官俊美,身形匀称又优雅,看起来就像一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英俊新郎。 “你这是要向我求婚吗?”张纯良不敢置信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语无伦次道,“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那你会答应吗?”沈星移唇角带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精致的男士戒指。 张纯良顿时感觉到头脑一阵晕眩,整个人都开始发软。 沈星移这家伙实在是太乱来了,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干这样的事情…… “太乱来了——”张纯良吐槽道,“这算什么……” “我开玩笑的。”沈星移牵起他的手,把戒指送进他的中指,“我只是觉得这枚戒指很适合你今天的打扮。” 他轻轻地在张纯良的右手上印下了一吻,冰凉又柔软。 张纯良勾了勾手指,表情怔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客人们应该已经快到了,出去迎接吧。”沈星移揽住张纯良的肩膀,把他拽到了一旁。 “宝贝,听我说。”沈星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语气有些微沉,“小心小贝。” 张纯良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扭头的冲动,表情寻常地问道:“有线索了?” “基本可以确定。”沈星移专注地帮张纯良整理了一下发丝,“小贝是游戏之家的产物,极容易被它利用,而且它和你关系亲近,一旦被游戏之家操控,很容易就会伤害到你,待会儿离它远一点。” 张纯良心中早有猜想,但听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些憋闷:“这是小贝的第一个生日……” “小贝还有很多过生日的机会,但是我只有一个良良。”沈星移额头轻轻抵在张纯良的额头上,眼神专注执拗,“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 张纯良感觉到了额头的触感,心中一跳,赶忙将手搭在了沈星移的额头上:“老沈,你的烧退了?!” “唔。”沈星移微微眯起眼睛,任由张纯良惊喜地在他脸颊和脖子上摸来摸去,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被张纯良摸得微微凌乱,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的眼,这又让他有了几丝人夫的成熟温柔感。 “太好了……”张纯良压低声音,原本想淡定一点,但是又忍不住雀跃的心情,于是狠狠压下沈星移的脖子,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这位就是沈会长曾经在游戏中定下的未婚妻——秦宛意女士,真是郎才女貌……”一道满含笑意的声音从二人不远处传来。 传送权限已被打开,来自各个方位的受邀玩家陆续进入了渎神内部。 渎神这个离经叛道的组织在各路玩家的心中早已被化,在下水道论坛里,光是对这里内部构造的猜测贴就足有两千余条。 一群人一边惊讶这里过于正常,甚至有些残破的建筑,一边虚伪地寒暄社交着。 秦宛意刚通过一个s级副本的结算,目前排名已经冲到了玩家榜第七,是无数公会拉拢的对象。 她今天身穿一袭墨绿色长裙,身材修长纤细,宛如一条游动猎食的艳丽蟒妖,海藻般的长发优雅地挽在脑后,用一根蛇形的发簪固定了起来。 她叼着一根烟,百无聊赖地听着别人的奉承。 下一秒,几人便撞见了这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秦宛意随手取下唇边的烟,欣赏起了这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张纯良缓缓放下了搭在沈星移脖颈上的爪子,刚缓解了社死心情的他,又一次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中。 “早上好,良良,你今天真的很帅。”秦宛意在众人见鬼一般的目光下,向张纯良打了个招呼,她声音低哑,带着微妙的笑意。 “谢谢,你今天也很美丽。”张纯良面色麻木地回应道。 沈星移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他当着众人的面把张纯良的脸扭向了自己。 “只能夸我,良良。” “你太幼稚了——”张纯良明白沈星移在用这种方式缓解尴尬,他哭笑不得地把这个幼稚鬼的爪子打了下来,“快去迎接其他客人吧,我把这几位带到宴会厅去。” “没关系的,把良良交给我,去忙你的事。”秦宛意双指掐灭了烟头,婷婷袅袅地走到了张纯良身边,自来熟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她走路的姿态有些怪异,和张纯良刚认识她时截然不同。 曾经的秦宛意是个走路带风、雷厉风行、凌厉高傲的女性,而此时的她……则多了几分蛇一般的妖异感。 张纯良浑身僵硬,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摆脱她柔软的手臂。 “乖一点,宝贝。”秦宛意亲昵地摇了摇他的胳膊,“来,带我认识认识你的其他朋友。” 令张纯良惊讶的是,大醋精沈星移竟然默许了她的举动。 “给我五分钟,良良。”沈星移毫不怜香惜玉地拽下了秦宛意搭在张纯良身上的手,耐心叮嘱道,“跟在秦宛意的身边,不要和任何不认识的玩家接触。” “知道了,沈爸爸。”张纯良揶揄道,“就让我和你的未婚妻好好聊聊天。” 沈星移一挑眉,表情有些不悦。 但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重要的来客,急于离开,于是快速压下头,惩罚般在张纯良的脸颊上轻轻咬了个牙印,接着扬长而去。 张纯良揉了揉泛红的脸颊,看向了一旁表情惊悚的玩家们。 “你们好,欢迎来参加小贝的生日会。”张纯良友好地寒暄道。 “介绍一下,我是沈星移的爱人。” 玩家们看了看一旁似笑非笑的秦宛意,又看了看张纯良,识相地闭上了嘴。 第429章 惊觉 宴会场上的人已经陆续到齐。 张纯良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嗨,李庄。”张纯良坐到了一名玩家的身边,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最近怎么样。” 李庄身体一僵,咳嗽了一声,才看向张纯良:“还,还好……” 张纯良敲了敲桌子,语气温和地问道:“想看小贝吗?它今天可是打扮得很可爱哦。” 李庄脸上古怪的紧张缓解下来,他张了张嘴,语气微弱地问道:“可以吗……” 看来,对小贝的思念战胜了他心里的纠结。 他对张纯良的态度比起不久前生疏了不少,此刻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安的气息,看起来精神紧绷着,总是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大概是在副本里时,他亲眼目睹张纯良变成了数据化的状态,所以对他有了种“非我同类”的别扭感。 张纯良默默地猜测着,但是没有露出什么异常。 秦宛意在旁边点燃了第二根烟,嘴巴里含含糊糊地笑了一声。 她慢悠悠地夹起一根,递给了李庄:“放轻松,小可爱,你太紧张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是吗?” 李庄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接过了那支烟,干巴巴地道了一声谢。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李沐风纳闷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张纯良扭过头,发现李沐风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和一个高大硬朗的男子站在一起。 那是曾经和张纯良一起下过“我爱上学”副本的雷文克。 “好久不见,张纯良。”雷文克严肃的脸色露出了一个笑,“你今天打扮得很精神。” 魏可奕死在了副本中,雷文克成功地当上了他们公会的会长,这一次也是他力排众议,代表他们的公会应邀前来的。 “谢谢,雷会长,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张纯良看着原本一起同生共死的玩家朋友再次出现,心里有些感慨,“你今天很帅。” 曾经军人出身的雷文克有着一股坦荡硬挺的气质,平日里只穿公会制服,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穿了一身休闲装,手腕上还带了一块价格昂贵的表。 张纯良好奇地扫了一眼,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给沈星移买一块,他也很适合这种风格。 “我呢我呢?”李沐风不满地说道,“我可是好好打扮了一番,你当时不告而别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你也帅。”张纯良随口说道,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去看看我们今天的女明星。” 李沐风翻了个白眼,抱着巨大的礼物盒跟着几人向渎神深处走去。 渎神成员已经尽可能修理了渎神内部的场地,可是前往休息室的道路依然挤满了各种奇异的植物,它们姿态温顺,颜色黑沉,团团簇簇地挨挤着,足有一人多高,占满了整条去往渎神内部休息区的道路。 “那里原本是打算修烂尾楼的居委会的,所以楼层不高,现在是渎神的食堂餐厅,员工宿舍,以及指挥室。”张纯良介绍道。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他们早就得知了渎神早已重创的消息,却没想现在他们已经落魄到了这种程度。 路边的杂草极为茂盛,有些带有锯齿的大叶片,甚至会不经意划过他们的衣袖,几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玩家,他们敏锐地觉察到路边这些植物有些古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内心这种隐隐不安的想法。 ——真正的猎人是不会让猎物感觉到危险的。 “交给我吧,沐风,辛苦了。”几人走了一小段路,身边的一朵巨大的花朵忽然抬起了头,那血红的花蕊蠕动着密密麻麻地触须,向李沐风体贴地说道。 一根深黑色的藤蔓从浓密的灌木丛里探出来,圈起了李沐风手里巨大的包裹:“好久不见,你看上去精神极了。” 李沐风的表情扭曲,硬生生将国骂憋在了嘴里,好半响才不可置信地问道:“……老k?” 张纯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老k在人类世界生活了这么久,其实是懂得人类的审美的,它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其实很有可能是在捉弄人类,它好像很享受看到人们被它惊吓的样子。 “唔,还挺沉。”老k掂了掂礼物地重量,有些好奇,“我已经替小贝感到期待了。” “是一整套军种齐全的军人模型,高密度合金的,融合了好几个副本的材料呢。”李沐风答道,“超级酷帅的特种异能部队,我花了大价钱才搞到的,海陆空都有,小贝一定会喜欢的。” “不,我觉得它不会。”张纯良礼貌地说道,“听我的,你不如在路边摘上两朵可爱的小菊花,见到它的时候,插在它的头里,那它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沐风显然不满意张纯良的大实话,于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和老k寒暄着。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张纯良看向一旁始终闭口不言的李庄,轻声问道,“还没问呢,你给小贝带了什么生日礼物?” 作为小贝的第一任爸爸,李庄不可能这么草率地过来,可是张纯良也看不出他带了什么。 “是有进阶道具作用的一个花环,我……”李庄纠结了一下,才说道,“我忘到了背包里,一会儿拿过来。” 忘记了。 张纯良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前方。 他觉得有些好笑,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肯说出口的小秘密。 今天这个生日会格外有趣。 渎神居委会原本橙白色的普通三层小楼被精心地粉刷了一遍,变成了粉紫渐变的梦幻小楼。 “小贝……在这里过得很好。”李庄忽然说道,他打量着经过了精心装饰的房间,身体的紧张感仿佛在这一刻奇异地消失了,“我可以放心了。” “别说得像是托孤一样,随时欢迎你过来看小贝,但是不能拐跑它。”张纯良率先走了进去。 小贝被几个女玩家围在餐桌旁,原本在游戏里各个悍勇无比的女玩家们,连声音都变得轻柔可爱起来。 “姐姐给你扎小辫好不好~” “嘤!” “姐姐有绿翡翠串珠哦,很适合给小贝做眼睛呢!” “嘤!!” “这群臭男人从哪找到的这么可爱的智慧小玩偶,狗命真好,啊啊啊我也想要小贝!” “臭男人”李庄和张纯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打扰她们。 “那几个玩家我认识。”秦宛意点评道,“都是和沈星移有过命交情的玩家。” 沈星移很强,但游戏之家并不是强大就可以活下来的地方,即使是像沈星移这样厌恶社交的人,也依然在游戏里结交到了一批朋友。 恢复记忆的沈星移曾经和张纯良聊到过这些玩家,在进入游戏之前,他们都或多或少和他有过交集,都是一些得罪了联盟的倒霉鬼。 包括雷文克他也有所耳闻,像沈星移这样反联盟的独立军队还有很多,雷文克就是其中一方势力的领导人。 张纯良下意识看了雷文克一眼,他正抱着臂耐心地打量着渎神的餐厅。 健壮的手臂上,那只精致的男士手表格外显眼,不知道是不是张纯良看错了,上面的秒针好像并没有走过字。 “时间差不多了,别让客人久等。”秦宛意忽然出声提醒道,“把小贝带到前面的宴会厅吧。” 张纯良点了点头,上前与那些玩家交涉。 那些女玩家们看上去豪爽泼辣,说话直来直往,对张纯良的态度也非常友善。 “你就是张纯良?”头戴一顶贝雷帽的女玩家笑了一下,向张纯良露出了自己纹满了刺青的胳膊,“听说你的纹身技术很好,可以请你之后帮我补个色吗?” “当然没问题。”张纯良微微颔首,“我正在考虑要开一个纹身店呢。” “没想到像他那样性格糟糕透顶的家伙也能找到伴侣。”一位玩家向他吐槽道,“之前我们一起闯过一个副本,他说服了我和他合作,结果却为了测试怪物的反应力,把我扔进了巨龙的嘴巴里,要不是这家伙的确救过我几次,我才不要答应他帮忙。” “帮忙?”张纯良心思一动,追问道,“他要你们帮什么忙?” “问那么多干什么,有些时候,适当的惊喜有助于夫夫关系和谐。”女玩家帮小贝挽了一个漂亮的小丸子头,然后递到了他手里,随口说道,“信我,你们一定会非常幸福。” “谢谢……”张纯良条件反射地回答道。 他捧着小贝香喷喷的棉花身体,和它大眼瞪小宝石眼,最后晃晃悠悠地转身离开了。 “他不会真要和我求婚吧?”张纯良眼神放空,自言自语地纠结道,“我需要矜持一下吗?需不需要准备什么稿件之类的……” 小贝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事,小贝,我很好……”张纯良不确定地说道,“应该、还好?” “张纯良,你的朋友在找你。”屈安然一身帅气的执事打扮,非常有偶像包袱地从张纯良手里接过小贝,提醒道,“作为渎神的压寨夫人,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的好蠢。” 张纯良正心潮澎湃,满脑子都是古怪的幻想,他甚至没有心思回怼屈安然的胡言乱语,转头看向自己的那位朋友。 “汪少凡?”张纯良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 他游戏里结交的这些朋友,似乎都来到了这场生日会,就像约定好的一般。 “你们渎神的绿化挺有意思,竟然还能把我送过来。”汪少凡笑了笑,“下一次可以给它们换个颜色,我还以为误入哪个无限流副本了呢。” 汪少凡的状态并不好,他似乎很畏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他无力地靠坐在一张轮椅上,毛毯将他的双腿盖得非常紧实。 “出了一点小问题,你懂的,我们这些家伙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就不错了。”汪少凡眨了眨眼,“不过,为了曾经的救命之恩,我无论如何也得过来一趟。” 他向张纯良许诺过的承诺始终没被张纯良认领,于是他亲自来兑现了。 “你们……都来了。”张纯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望向满屋的玩家,心跳忽然变得很快。 “好了,诸位。”亭英今天打扮得很精神,她站在房间中心,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很抱歉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但是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发生,接下来,请诸位佩戴好我们刚刚发给大家的意识监测器。” 要佩戴监测器这件事,玩家们大概提前就得到了通知,因此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之意。 众人纷纷拿出一条类似于项圈的带子,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劳驾,帮我一把。”汪少凡忽然出声道,“这条带子造价可不菲,看来你们下了血本。” 张纯良捏起冰凉的监测器,细致地帮他系在了脖子上,他无意间从汪少凡的衣领边沿里,看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鱼鳞状增生物。 “他们是为了帮我。”张纯良轻声说道,“游戏之家在想办法捕捉我,说不定会控制你们的意识。” “略有耳闻。”汪少凡扭了扭脑袋,确定监测器不会掉下来,接着向他礼貌地说道,“谢谢。” 张纯良没有回答他。 他拧动着手腕,表情疑惑地望着汪少凡脖子上的带子。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监测器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在什么地方使用过一样,可是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动过它们。 众人佩戴好仪器,又开始在一起说说笑笑。 这是他们参加过的最奇特的一场“生日会”,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微笑着,即使是在游戏中针锋相对的势力,此刻也显得如此和乐融融。 张纯良愣在原地,他的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从始至终,这场宴会的谋划里,就缺失了一个重要的部分——作为游戏之家的头号猎捕对象,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佩戴过意识监测器。 第430章 爆发 张纯良愣在原地,一时间脑内一片空白。 他好像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却没有一个完整的构想,他的心里觉得怪异极了,一种不安的预感让他放在轮椅靠背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走吧,人都到齐了,我们一起去宴会厅。”汪少凡艰难地扭了下脖子,“我有些好奇渎神的伙食了……” “果味营养液,我可以给你挑一些橙子味的。”屈安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张纯良身后,懒洋洋地回答道。 他拍了拍张纯良的肩膀,无奈地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们是在给小贝过生日想,又不是送它出嫁,开心一点啊。” 张纯良的脸色实在太差,因此引来了一些玩家若有若无的关注。 他扭过头,用一种难过复杂的眼神看着屈安然,好半天才问道:“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却一直瞒着我?” 屈安然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眼睛里充满着狡黠的笑意:“恋爱果然会让人变蠢,你居然才发现不对劲吗。” 张纯良自然早就发现这群家伙有事瞒着他,但他没想过,他可能是他们计划里的一环。 “宴会开始了。”屈安然顺手推动汪少凡的轮椅,向张纯良说道,“我们一起过去。” 等他推开了渎神休息室的大门,众人不由得发出了惊奇的赞叹,只见门外那些怪异的植物已然变了一个样子。 老k墨黑的茎叶不知用什么方式蜕变成了脆嫩嫩的绿色,无数怪异惊悚的花朵也变成了无害又艳丽美好的观赏性植物。 密密麻麻的花草在众人面前高高地架起了一道拱形花廊,将众人引向了露天宴会厅的方向。 “这才像一点样子嘛,我还以为渎神穷酸到连场地都装修不起了。”有玩家揶揄道。 张纯良被屈安然牵着手,一步步走向了宴会厅的方向。 大概是几人之间有些冷场,屈安然忽然出声,打破了平静:“你有没有发现这群玩家有什么不同之处?” 张纯良看着少年清俊出挑的背影,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玩家,依靠本能回答着他的问题:“这些玩家们被划分成了两部分,有一部分还在宴会厅那里,有一部分玩家却被允许进入了渎神内部。” 如果不是沈星移的默许,老k是不可能放这些玩家们进入渎神的休息区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屈安然又问道。 “为什么?”张纯良看了看身旁行动困难的汪少凡,语气平静地问道。 “他们都是来帮我们的。”屈安然轻声说道,“沈星移耗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说服了他们来帮忙。” “什么样的代价?又是帮什么忙?”张纯良追问。 他身旁的汪少凡闻言冲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可是张纯良没有心思回应他。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感。 从刚起床开始,他的身体就极不舒服,可是为了不耽误活动,他只能暗自忍耐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此刻他的心情过于激荡,一时间加剧了身体上的不适,这股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身体不自觉向后倒退了一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屈安然回过头,耐心地拉起了他的手,“良良,不要害怕,相信我们。” 就在这一刻,张纯良才终于确定,这群家伙在密谋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这件事情很可能和针对游戏之家的计划有关——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要瞒着他,或者说,隐瞒他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张纯良胸口忽然一阵灼痛,他低下头,发现胸前被小贝别好的胸针竟然隐隐发烫,浅蓝色的珍珠里泛起了微弱的红光,就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试图把胸针拿下来,却发现这不起眼的饰物就如同根植在他皮肉中一样,稍微一触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宴会厅上,奏响了断断续续的琴声,那琴声有些拙劣,听起来像是一个极不入流的钢琴师的作品。 客人们正在琴声里攀谈取乐,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张纯良扭过头,发现弹钢琴的是一个浑身裹满绷带的男人,他整个人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弹琴的姿态怪异极了。 ——就好像有些不适应这副躯体。 “良良。”亭英从他身后叫住了他,皱着眉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的脸色好差。” “是吗?”张纯良喃喃道,“我好像有些困了。” 亭英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她迅速捧起张纯良的脸,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表情。 “这么快吗……实在是太心急了。”她吐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沈星移呢?”张纯良摇了摇头,努力克制着脑内的困意,“他在哪里?” “他正在准备发言致辞。”亭英拨弄好他凌乱的额发,轻声征询道,“需要我把他叫过来吗?” “不,别打扰他,我应该可以坚持。”张纯良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含糊不清。 忽然,偌大的宴会厅里传来一声如同电音般的鸣叫,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齐看向了一个方向。 “诸位,早安。”宽大的宴会厅里,传来了一道悦耳低沉的男声,“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小女儿小贝的生日会。” 沈星移站在会场的主位之上,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扫过场内的玩家。 他的眼神忽然停在了一个角落——张纯良正在那里和亭英攀谈,他目光困惑茫然,像一只迷失在野外的幼鹿。 张纯良穿白色西装很好看,这是沈星移忙里偷闲,熬了好几个夜精心为他挑选的,那合身的剪裁衬得他身姿挺拔清俊,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忧郁和斯文,就像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少爷。 沈星移出神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玩家们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疑惑。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语气从容地继续开口致谢。 张纯良已经习惯沈星移在他面前撒娇耍横的模样,乍一听到沈星移这样严肃郑重的语调,感到新鲜极了,他勉强打起精神,扭头地看向台上的男人。 恢复了记忆的沈星移性格变得沉稳冷漠了许多,即使有意遮掩,他周身充满压迫性的气场依然震慑到了场下不少玩家。 在此刻,没有人会注意到台上的沈星移有多么出众且英俊的眉眼。 因为当他站在那里时,众人就只能看到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峦。 “嘤。” 张纯良正在对着男朋友帅气的模样发呆,久久无法回神,一只软绵绵的小爪子忽然拽了拽他的裤脚。 小贝被一群漂亮姐姐包围着玩耍,可是却始终打不起什么精神,它有点想去和大爸爸还有二爸爸说话。 可是大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小贝很乖巧地没有去打扰他,而是跋山涉水地找到了孤零零的张纯良。 “小贝,你怎么来了。”张纯良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弯下身试图把小玩偶抱到怀里。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却没有遵循他的意愿行动,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漠然地垂下眼睛,看着小贝充满渴望地摇着他的裤脚。 张纯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试图抬起手,却感觉整个身体被禁锢在了水泥塑成的石壳之中,无法动作。 张纯良胸前那枚漂亮的珍珠胸针忽然裂开道道纹路,那密密麻麻的纹路中透出艳丽的红色。 “嘤?”张纯良迟迟没有抱起小贝,可它并没有气馁,而是自食其力地抱起二爸爸的一条腿,努力地向上攀爬。 快跑。 快跑啊—— 张纯良的内心忽然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0477根本不需要操控任何人类进入这里,因为它有比所有玩家都更能让人放松警惕的傀儡——张纯良。 作为相辅相成的双生系统,0477和张纯良必然是有着相互联接的数据网的。 或许,从张纯良复活一开始,它就借他的身体入侵了渎神,并且看到了玩家们筹谋的一切计划。 沈星移他们也恐怕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因此才选择向他隐瞒了一切,就是担心附身在他身体里的0477会发现他们的计划。 刚才休息室里的玩家们来这里究竟是“帮什么忙”,自然是显而易见了。 他们是渎神玩家们花费了巨大代价邀请来,协力围剿游戏之家主脑的帮手—— 张纯良浑身无法动弹,他看着爬到了了他胸口,正亲昵地蹭来蹭去的小贝,眼角滴下一滴泪。 他想疯狂大叫,可是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在他失去了身体权限的那一刻,他和隐匿在体内的恶鬼共享了所有的数据。 他看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在他陷入深眠后,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0477借助他的身体,潜入了保存着意识监测器的保密室。 它在这些意识监测器里输入了一段程序——一段自毁程序。 只要它成功接管了张纯良的身体,它就可以操控所有的意识监测器在瞬间自爆。 杀掉在场所有的玩家。 “弟弟……你就是被这群可恶的人类欺骗诱哄,所以选择离开了我吗?”张纯良的心里,陡然出现了一道阴森且充满恶意的机械音。 他试图回应0477,阻止它的动作,可是却什么也无法做到。 “没关系……我懂的。只要这群人不死,你永远不会乖乖地待在我们的世界里。”0477获取了张纯良身体87%的控制权,这让他可以轻松地操控这具身体,“只要我除掉这群病毒,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小贝正依偎在张纯良的怀里,胡乱地蹭着,一滴温热的眼泪却骤然滴到了它漂亮的宝石眼睛上。 它迷茫地抬起头,却被二爸爸此刻的表情吓到了。 张纯良的脸正在笑。 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古怪笑意,仿佛疯癫仿佛愤怒,带着无法掩饰的恶意与杀气。 可是他漂亮黝黑的眼睛却在哭泣,一股让人心碎的绝望在他的眼眸中化作泪滴,一滴滴坠下。 “从谁开始呢……?”青年喃喃自语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柔软温和的沙哑,是小贝怎么也听不腻的语调。 它温顺地被青年举到了半空中,看着他的表情中带着好奇和亲昵。 “凉,凉?”小贝以为这是什么有趣的游戏,棉花小脚在空中愉悦地晃来晃去。 下一刻,巫蛊娃娃柔软的棉花身体被人从中间生生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装饰在它头发里的漂亮珍珠和花朵咕噜噜地掉了一地。 亭英等渎神玩家为它精心挑选的裙子变成了一条条破烂的布帛。 “就从它吧。”0477语调甜蜜地说道,“我讨厌洋娃娃。” 会场上一片死寂,人们从沈星移的致辞中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看着角落里发生的那一幕。 一向温和的青年,用手生生地撕扯碎了他的“宝贝女儿”,这场生日会的主角。 小布偶的棉花内里裸露在外,被青年随意地扔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他抬起头,带着餍足的笑意,看上了主位之上的沈星移:“好久不见。” 沈星移面无表情地和0477对视了片刻,语气冷淡:“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面时,沈星移杀出重围,闯入了游戏主脑空间,却发现了和他爱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主脑系统。 “我以为,曾经羞耻的死亡经历会让你长些记性,知道什么是不该违逆的。”0477微微歪了下头,表情略显苦恼,“大元帅,你好像总是特别喜欢找死呢……不管在监狱里、还是监狱外。” 青年洁白笔挺的西装上,那枚小贝亲手交给他的胸针已然碎裂,0477随意扯下来,放在眼前端详:“另一个检测器?是怕被我发现吗?” 这枚胸针是被渎神内部加工过的特殊监测器,他们借小贝之手,把它交给了张纯良,就是为了找出0477出现的时机。 谁也没想到,它竟会突然间降临,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少玩家反应迅速地拿出了武器,充满警惕防备地对准了0477 “奉劝诸位手下留情哦。”0477笑得畅快极了,它张开双臂,将脆弱的身体展示在那些武器前,“你们的宝贝儿还在这具身体里呆着,你们可以试试,这一枪下去,究竟是我先死,还是他先亡。” 第431章 入侵 张纯良随着0477的视角看向了众人,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提防和愤怒。 沈星移神情冷漠地站在高台上睨着他,表情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对张纯良被控制的担忧和恐惧。 这是连0477都能觉察到的反常。 它缓缓地放下了手,目光阴鸷地盯着沈星移,问道:“你看起来似乎并不伤心,看来我的弟弟对你并没有多么的重要。” “我要纠正一点。”沈星移慢条斯理地脱下了手上的手套,语气平静,“良良并不是你的弟弟,他是联盟制造的第一批的生物智慧型联接系统,比起你这种社会型服务系统来说强大得多,正是因为他比刻板愚钝偏激的你拥有更优越的智慧和理智,才被赋予了监管者的重任。” “住嘴——!”0477勃然大怒,“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万物运行的法则!0478不过只是一个辅助系统罢了,我的附庸者和手下败将!” 它被沈星移的嘲讽搞得心神大乱,面色都变得扭曲起来,它阴沉的扫视着周围,想给这个看不清形势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 只见它高高地抬起手,随意指向了人群中的一名玩家。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被它指到的玩家的脖颈处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那人目光茫然,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接着一声不吭地向前栽倒,软趴趴地伏在桌子上,没了声息。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那个死掉的玩家,正是小贝的前主人,李庄。 “哈。”0477冷冷地讥笑道,“这就是你找来对付我的乌合之众吗,大元帅?” 众人面色一变,开始出现小规模地骚动。 有人试图摘下脖子上的监测器,却被脖子上的带子狠狠地电倒在了地上。 “好了,现在,我才老大。”0477语调怪异地说道,它拍了拍手,让众人从惊慌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按理说,你们这群背叛了我的叛徒都应该被处以极刑,可是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它举起手,指向了沈星移,语气中充满兴奋的恶意:“第一个杀了他的人,可以直接得到来自游戏之家的一个任意愿望,抢到他的血肉的人,会得到我赠送的一件超s级的游戏道具,能把他的头颅生吃掉的人,将会得到一件永久性强化身体的道具,在a级及以下副本里,无坚不摧。” “没关系的,元帅大人,你早就体会过被分尸的滋味,不是吗?不会很痛苦的。”0477咯咯地笑了起来。 它看起来疯癫极了,眼神中属于张纯良的意识逐渐消失,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受控制的危险感。 “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它话音未落,身旁忽然窜出来一条金灿灿的猛兽。 那猛兽一口咬断了它举在半空中的胳膊,顿时,鲜血四溅,染红了张纯良身上的白衬衣。 疯狗叼起那只手臂,向远处狂奔而去。 0477低下头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断臂,忽然觉得身体内空空荡荡。 属于张纯良的意识仿佛完全消失了。 它忽然意识到,那只臭狗咬下来的手臂上戴着一枚并不起眼的戒指。 那戒指竟然是某种可以吸收意识或魂魄的道具——它将张纯良的数据灵魂从这具躯壳中偷了出去。 “你们这些该死的小偷——我发誓要让你们挫骨扬灰!我要让你们后悔招惹我——” 玩家们意识到监测器的危险后,不再坐以待毙,他们拿出了各式道具,迅速地向0477的方向释放出来。 无数攻击性道具齐齐击中目标,产生了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光芒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才缓缓消失。 烟雾弥漫,过了很久才消失。 气氛变得异常安静,0477所站立的位置,那个俊挺的青年已然消失了,他的身躯被砸成了一滩血红的肉泥,已经无法分辨首尾。 但是这并不是结束。 在众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下,地上那滩粘稠的肉泥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 在属于游戏之家的领域里,0477堪称无敌的存在,如果说有谁能彻底销毁了它,那只能是启动了自毁程序的监控者张纯良。 “你们让我有点生气了,愚蠢的人类。”0477的声音从地上那摊肉泥里发出,显得沉闷粘腻极了,“我决定了,要好好给你们一个教训。” 它话音落下,整个渎神的空间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原本明朗的数据天空出现了一种类似黑白雪花屏幕的画面,仿佛接触不良一般。 紧接着,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一道巨型的裂缝从空中浮现。 一只极为宽阔巨大的手掌从裂缝中探了出来,钢筋铁骨的关节互相摩擦,发出了令人战栗的“咯吱”声。 “是,是游戏广场——它又活过来了!”有玩家嗓音颤抖地说道。 早在上一次沈星移发动起义之时,绝大多数玩家便知道了整个玩家休息区都是游戏之家的身体这件事,只是在这些年的时间里,知道这件事的玩家因为各种原因消亡,很多人都已经淡忘了多年前那深入古显的战栗恐惧感。 要怎么去形容游戏之家的身体呢? 它既像是一个巨大的位面,又像是一个独立的生物,在它庞大到遮天蔽日的躯体之下,没有人能升起什么反抗之意,因为他们知道,以他们微薄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对抗得了这个恐怖的巨物。 就如同现在,游戏之家的一只手便遮蔽了渎神的半个天空。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被一层恐怖的阴影笼罩住了。 忽然,渎神的领域之中,升腾起无数巨型的黑色触手,它们悍不畏死地拔地而起,冲上天空,一时间,宴会厅里的玩家们宛如被困在了一片隐秘深邃的触手森林里。 那些触手宛如穿针引线般,将不断扩大的时空裂缝向内里合并。 它们努力反击着巨大的手掌,不断发起猛烈的攻势,试图将它驱逐出渎神的领域。游戏之家无比坚硬的身体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凹坑,可是却并没有伤其根本。 那只巨手缩小了一些,它似乎被激怒一般攥起一把黑色触手,硬生生将它们从地面上拔了出去。 “老k——”李沐风脸色一变疯狂地大叫道。 一股无形的声波传遍了整个空间,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细微的颤动起来。 那铁手不知疲倦地将密密麻麻的触手连根拔起,可是它越拔,那些触手生长得越迅速,越旺盛。 不知不觉间,那只钢筋铁手上已经布满了丑陋的坑洞,触手摧毁了它的表皮,裸露出了内部奇异的紫色星芒和类似机械一般的结构。 “老k——停下!别去了,快回来啊!”李沐风焦急地吼道。 表面上黑色触手似乎占据了上风,但那些触手已经略显颓势,随着铁手不停的消耗,触手越来越细瘦,攻势也逐渐迟滞下来。 反观那只巨手,虽然看上去伤痕累累,但却仍在一点一点地向空间内部挤压进来。 老k对李沐风的劝告置若罔闻,它的攻势骤然一停,接着,将无数的触手汇聚成一股,猛然缠绕在铁手的手腕之上,接着狠狠一勒。 那铁手手腕的关节竟被它生生扯了下来。 只见,那手腕的接口处,流淌出无数宛如紫色岩浆般的粘稠液体。 那些液体滴在地上,骤然变化成了一只只可怖的黏液怪物,它们淅淅沥沥地向地上滴落着体液,腐蚀出了一个个焦黑的坑洞。然后歪歪斜斜地向宴会厅的众人挪移过来。 放眼望去,那些具有强腐蚀性的粘液怪物足有成千上万只。 “我知道它们——”有个玩家脸色苍白地大喊道,“那是一个s级副本中的恶鬼傀儡 一只就相当于一个c级副本的小boss!被它身上的粘液沾染,有强烈污染性——快离开这里!” 下一秒他的脖子上绽出巨大的火花,伴随着一声巨响,玩家无力地扼着喉咙,挣扎着跪倒在地。 “你好吵。”地上的那堆烂泥缓缓汇聚成了一个丑陋的人形,它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孔隙,那些孔隙就像一张张人类的嘴唇,一同发出了0477的声音。 “谁也别想跑。”它阴恻恻地宣布道,“你们这群无知的猪猡,应该得到一点惩罚。” 那群深紫色的粘液怪物距离宴会厅不足百米,它们身上扑鼻的腥臭令人头晕目眩,有些玩家甚至承受不了堪称生化武器的臭气,发出了剧烈的呕吐声。 下一刻,从人群里忽然窜出了一道黑影,猛然向那群怪物冲去。 而那人,是刚才死在了0477手中的李庄。 “那又是什么怪物?”有玩家匪夷所思地问道,“他怎么变成那样了?” 李庄的模样并不比那些黏液怪物好多少。 只见他头颅和四肢弯折,肚腹高高抬起,整个人宛如一只巨大的人形蜘蛛,迅速向那群粘液怪物冲去。 他分明已经不成人样,但是行动力却极为敏捷。 在众人惊诧地目光下,李庄用反折的双手猛然缠住了一只粘液怪物,接着,他头颅僵硬地扭着过来,对着怪物的身体狠狠地啃了下去。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变异源吗?这也太诡异了!”玩家们不停地远程释放着各种道具和技能,同时崩溃地四处打量,试图找到让李庄变成这样的元凶。 “你们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熟悉吗?”有一位玩家忽然说道,“我,我好像在一个直播里看见过这个样子的怪物。” “什么直播?!”玩家们轰退了粘液怪物的第一波进攻,彼此发出暴躁的吵嚷大叫,“我怎么感觉他是友军——” “我,我想起来了——”另一名玩家发出了惊叫,赶忙说道,“我知道是哪个副本了!” 只见不远处,那只被李庄啃食的怪物,身体上竟然出现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它的头和手脚也向身体背面反折了过去,继而和李庄一起,向着它的其他同伴扑了过去。 “有一个副本里,npc们被某种病毒污染了,城里的所有人都被变成了人手反折的怪物,而且还具有非常强的污染性和吞噬力,比起这群家伙的丝毫不差。” “啊——”陆续有玩家回忆起了那个熟悉的副本。 没办法,它实在是很有名,因为它令人闻风丧胆的通关率,使得它成为了下水道论坛的一个传奇。 “不夜城?!对不对?!”有人喊道,“不夜城的城民npc,会吞噬身边的能量体,我记得我看过好几次那个副本,好多玩家都被污染了!” “奇怪奇怪奇怪!好奇怪啊……那个死掉的玩家怎么会变成不夜城npc的样子?!那个副本不是已经被通关,所以关闭了吗?” 0477将软烂的身体朝向了怪物们的方向,一语不发地注视着场上的变化。 只见,越来越多的粘液怪物在李庄的污染下,转变为了头颅与四肢反折的模样,他们在李庄的指挥下,不断地去污染其余的同伴,很快,便有三分之一的怪物出现了异变。 玩家们陆续击退了三波粘液怪物的袭击,接着,便再无用武之地。 因为那些黏液怪物全都被污染了,它们保持着头颅反折的模样,直直地站在不远处,面对着众人,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发号施令。 李庄依然是那副可怖的模样,他摇摇晃晃地向众人走来,扭在身后的头颅下依然挂着一个硕大的血洞。 等他靠近了众人,大家才发现,他浑身都散发着奇异的金色光芒。 “我做到了。”李庄的眼珠猩红无比,充满了浑浊的血液,他用含糊不清的怪异语调问道,“沈会长,你答应我的事情还做数吗?” “当然。”沈星移坐在宴会厅的主位上,肩背挺直巍然不动,他看着李庄可憎扭曲的模样,缓缓勾起一个笑容,“你做的很好。” 天空之上,形势又出现了转变,自铁手的手掌被老k扯掉之后,手腕处残缺的伤口便开始缓缓愈合,然而,一根硕大的触手却不断阻挠着它的自愈。那黑色的触手如同饥饿的蚂蝗一般,蠕动着身体,正向那只断裂的手腕里贪婪地挤进去,通过伤口寄生,这是它的拿手好戏。 “0477,傲慢,自大和愚蠢,是你失败的根源,你妄图从人类身上汲取智慧的力量,却只学习到了他们的狡诈,伪善和贪婪。”沈星移将疯狗抢回来的戒指认真地擦拭干净,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然后戴到了左手无名指上。 “接下来,轮到我了。” 第432章 当年 那一天,是0477第一次正式见到沈星移。 彼时,它遭到系统生涯中最致命的危机,被关押在它的监狱中的七成犯人,发动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叛变。 ——它想,它低估了这个被联盟视为头号大敌的男人的实力。 这位赫赫有名的元帅即使被关进了这所恐怖的监狱中,失去了所有记忆,成为了最廉价且无人权的“位面清除机器”,也依然能在绝境中找到反败为胜的机会。 就如同此刻,他找到了0477的主脑空间,把它像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蚌一样撬开了外壳,露出了最脆弱的部分。 它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如同一颗不知何时会被引爆的炸弹,它曾经不下数十次向自己的监管者系统述说了自己的焦虑,甚至想过各种各样把沈星移抹杀在副本中的方式。 趁他羽翼未丰之时,将他彻底干掉,对于它,对于整个联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它想,如果联盟那群老家伙在这里,也必然会做出和它一样的选择。 可是它的监管者系统却拒绝了,这个被制造者称为“拥有超越人类智慧与情感”的生物系统0478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晦涩的书籍,轻飘飘地拒绝了它的提议。 它当时是怎么说的? “作为人类中实力顶尖的人类,沈星移对于我们清除病虫位面的计划帮助极大,如果失去了他,我们至少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再待300年。”0478翻过了一页书,随口说道,“我并不想把我宝贵的运行时限全部埋葬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如果可以,我想作为首个智脑代表参政。” 虽然0477不想承认,但是在这个监狱中,只有0478拥有可以干掉沈星移的能力,它的智慧和心计凌驾于它之上,是整个监狱的主要规则设定者。 “当然,他最近的确做得有些过火了。”0478挑了挑眉,和它如出一辙的脸上露出了一些不满的表情,“我查阅了近期的数据,他似乎找到了规则的漏洞,在通关副本的同时放走了好几个世界位面意识。” “算了,给他加点难度吧。”0478合上书,调出了光屏,仿佛自言自语道,“总要让这个家伙知道,这个监狱里谁才是老大。” 0477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心里却默默地想道——那你呢?0478,你知道在这个监狱里……谁是真的老大吗? 如果说沈星移是0477的心腹大患,那拥有自毁权限、总是不服从它的指令的0478,便是它连梦里都恨不得扼死的仇敌。 总有一天,它要把这两个家伙全都干掉。0477想道。 后来,它成功了。 它策划了一场小小的阴谋,设计剥离了0478的权限,将它放逐出了游戏主脑空间。 一切的计划都顺利得可怕,顺利到让它有种0478早就想要离开这里、因此故意纵容了它的行为的臆想。 只是,0478并没有如它所愿,在混沌空间里被位面暴乱失序的空间流分尸,也没有被极端仇恨游戏之家的世界位面抹杀。 反而是被一个愚蠢的世界位面捡到了。 0477记得那个位面——“正义时代”,它坚守的可笑的正义是连0478都束手无策的存在,这个超s级的世界总是能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逃脱游戏之家的入侵,就像一只怎么都杀不死的蟑螂。 它原以为正义会万分憎恶0478的存在,却没曾想这个愚钝刻板的世界意识竟然选择将它变成了自己的“子民”,还给它起了个可笑的名字,叫张纯良。 0477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0478只要活着一天,它就永远无法摆脱致命的威胁。 于是0477决定给他制造点麻烦。 之前它说过,这个监狱里只有0478拥有干掉沈星移的能力,同样的,沈星移也将会是杀死0478最得力的武器。 在它的设想中,这两个同样阴险狡猾的仇人会在这个副本拼得两败俱伤,正义时代的世界也会因此而崩塌,成为它的囊中之物。 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是让它一想起来就觉得引以为傲的伟大创举。 可是,它怎么也没想到。 他们相爱了。 这么多年以来,它一直默不作声地监视着自己的几个敌人,它看着二人在这个世界里谈情说爱,像两个最普通不过的陷入情爱中的低级蠢货。 它甚至觉得,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老死在这个副本中,永远也不离开。 然而,沈星移却十分清楚,他在这个副本中待的时间是有限的,他迟早会通关这个游戏离开,或者被游戏里的npc杀死。 为此他主动找到了0477,并用自己的全部积分作为代价,向它换取了一个可以把npc变成人类的道具。 0477作为系统的生涯中,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欣喜若狂。 它并不是因为得到了沈星移所有的积分而快乐,而是——0478一旦变成了真正的人类,那杀死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之后的发展也果然如它预想的那样,它成功地入侵了一部分npc的神志,并操控他们杀掉了0478。 0478的数据意识就此崩溃,如同人类的灵魂一般逸散在天地宇宙之间——这就是真正的死亡。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振奋的事情,可它着实没有预料到,0478的死竟然会给它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首先,是0478在被它驱逐之前,竟然瞒着它秘密向联盟提交了一份【非暴力人道净化位面】的提案,这是它向联盟政坛试探性迈出的第一步,却意外的得到了联盟部分和平派系的支持。 他们为了验证0478提案中的各类数据,决定将下一次监狱考察提前。 因此,原本100年之后才会进行的联盟考核,竟然提前到了三年以后。 0477叛变联盟的行为做得很隐蔽,它将原本供给给联盟的入侵能量偷偷藏匿了一部分,用以扩充自己的实力,因为这所监狱被严格封控着,所以它的行为一直没有被揭露。 在它的设想中,它只需要再窃取70年位面能量,就足以将自己变成一个超级智脑,拥有脱离联邦自成一国的实力。 而现在,它还如此弱小,根本无法应对得了联盟的考核团。 一旦考核团的人类发现身为监狱监管者的0478被它杀掉,就会立刻发现它的叛变之心,说不定到时会将它强制召回联邦,进行销毁。 这让它无比懊恼自己草率的决定,它应该把0478留得久一点。 比起外患,更让它感到苦不堪言的,是离开副本后就疯掉的沈星移。 他不再隐藏实力,开始不知疲倦地进入超高难度副本,同时一改往日闭门谢客的风格,积极地与各类公会建交。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准备。 就在0477因为考核团的即将到来而焦头烂额的时候,沈星移悄然聚结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并在它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发难。 本来0477并没有把这群乌合之众当一回事,可谁曾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玩家加入到了他们的对抗之中,着实给它添了不小的麻烦。 更让它没有想到的是,沈星移早就觉察到了主脑对他的监管,因此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长久以来,它和0478对于沈星移的实时监测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它们错估了沈星移真正的实力。 ——早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个恐怖的怪物就已经拥有可以和系统主脑一战的力量了。 于是,在这一天,0477受到了来自玩家们的重创,它整个游戏之家的数据库中97.9%的权限遭到了损毁,它甚至无法继续驭使自己庞大的身体去作战。 这一天,0477正式见到了沈星移。 男人穿着粗劣的不知名工作服,神色漠然阴鸷,染着半身不祥的灰褐色血迹,一步一个血脚印,缓步踏入了游戏主脑空间。 他表情麻木冷漠,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似乎万物都不曾进入他的眼中。只是,当他看到0477那张色厉内荏的脸时,早已无波无澜的眼神里忽然翻涌出剧烈的情绪。 除了在作战时发布作战指令之外,沈星移基本上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了。 但这一刻,他的眼神怔然,极其难过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神色惊恐愤怒的“人”,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委屈地喊道:“……良良。” “住嘴!不许叫我这个恶心的名字!”0477忽然暴怒地大叫。 它用尽肮脏的词汇,去诅咒辱骂沈星移和张纯良,甚至还有那个狗娘养的联盟,它的不幸全都拜这群家伙所赐。 它已然是沈星移的手下败将,只能耻辱又恼恨地承认,没有0477的辅助,它根本不是沈星移的对手。 这并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不是吗?毕竟,连整个联盟都差点毁在他的手上。 沈星移没有理会它恶毒的诅咒,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0477的脸,眼圈倏然发红。 0477见状,发出了沙哑疯癫的大笑。 它一向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系统,或许是因为学习了太多人类的负面情绪,它偏激暴戾,傲慢狭隘。 沈星移如同落水狗般的卑微可怜模样,让它忽然间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它神经质般的扯着自己的脸皮,仿佛报复一般狠狠地掌掴着自己清俊的脸,只是那数据伪装出的外皮,不会因为它的暴力而出现一点外伤。 “他死了,被你杀死了,也被我杀死了,懂吗?!”0477阴森森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把它的数据体放进了人类的身体里,或许我还没有什么办法杀掉它呢,你也是凶手!” 沈星移的眼睫微微一颤,这个在外界玩家看来宛如神明一般无坚不摧的男人,在此刻显露出了惊人的脆弱。 可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0477话中的重点:“什么叫……数据体?” 沈星移忽然重重地喘了口粗气,他神情定定地在整个主脑空间扫过,不等0477回答他,便径直踏上了整个星台。 他不曾为平台之外浩渺无垠的宇宙星河而驻足片刻,而是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般,将平台上杂乱的物件彻彻底底地翻了一遍。 0477毫无反抗之力,瞪着眼睛看着他像一个猖狂至极的强盗一般在自己的地盘上作乱。 他翻出了0478曾经看过的书籍,写下的报告,还有偶尔无聊时玩过的沙盘游戏,甚至还有一整厚本的“沈星移日常监测记录本”。 男人仿佛捧着至宝一般,将那厚厚的记录册一页一页翻过。 那熟悉的字迹让他积蓄已久的泪珠骤然跌落下来,溅在了数据模拟的纸质书本上。 “原来是这样。”他说道。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0477露出一抹冷笑,“他拥有了人类的躯体,将自己的力量融进了肮脏低级的肉体里,因此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羸弱人类,现在,他的数据已经逸散到了无数时空位面,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性了。” 沈星移没有理会它的叫嚣,他认真地把张纯良写的笔记翻了一遍又一遍,试图把他们装进自己的衣服口袋中。 当他发现这些东西这是一串数据,无法被带走时,他目光中露出了强烈的遗憾。 “良良会不会很害怕?”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万一他有一大块数据同时飞到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npc会欺负他吗?” 这一刻,他似乎全然不顾自己唾手可得的复仇机会了,他调出面板,向外面的玩家们发出了撤退的指令,接着认真地打量起主脑空间的布置。 在0477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的皮肤开始层层皲裂,在那血肉的裂隙之间,透出无法遮掩的金色光芒。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沈星移心情很好,甚至有了闲情逸致和一旁的0477解释,“我似乎……接受过一些实验,拥有可以分裂意识的能力。” 他的表情带着一点赧然和温柔,轻声说道:“我得找到他,他一个人待的太久了。” 这个人类实在是太奇怪了,0477的人类情感分析板块无法解析他的行为,也就是说,现在在它的眼里,沈星移就如同一个行为失常的疯子。 他明明可以摧毁这里的,这对他来说很容易,可是他不但放过了0477这个杀妻仇人,还愉快地在它面前选择了自爆。 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赌徒,将一张中了千万元大奖的彩票在兑奖中心撕得一干二净。 0477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它看着空中化为了无数金光星点的沈星移,以及地上残留的破碎衣服,头一次有些怀念0478。 如果它还活着,说不定能告诉它,这个人类想要做什么。 就这样,一场危及到它生死存亡的玩家恐怖袭击事件,竟然以主使者忽然在它面前自曝而终结了。 这让它感到很可笑滑稽,又有点隐隐的不安。 …… 回到小贝生日这一日,这是0477第二次见到沈星移,他在爱人的帮助下重新拼好了自己的身体,并且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化为肉泥的它。 这一刻,0477又回忆起了那无法理喻的过去,它看了看身后手脚反折的粘液怪物,和那个明明死去,却又忽然复活的名叫李庄的奇怪玩家,体内的数据流开始极速流动起来。 它觉得烦躁不安,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危险。 “你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放弃摧毁游戏之家的机会选择自爆,对吗。”沈星移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我为什么要毁掉这里。” 在他发现自己的良良就是游戏之家的另一个系统之后,他就立刻放弃了摧毁游戏之家的想法。 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只要他找到机会取代了这个愚蠢傲慢的主系统,他就可以……和良良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第433章 囚徒 沈星移的灵魂总共分为了1473片,宛如陨星坠落般散入了各个游戏位面。 只有最强大的世界位面会对他的灵魂力量产生吸引力,所以,凡是有沈星移灵魂存在的位面,都是初始设定至少为s级的世界。 游戏之家不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它为了让这个古怪危险的男人彻底消失,也为了让那些叛变的玩家们彻底失去反抗的信心,并对外宣称沈星移是被它杀死的,并利用了他的灵魂力量构建了玩家入侵这些世界位面的通道。 有很多次它休眠待机的时候,都会产生一些冗杂且无聊的数据情感,它曾试着去猜测沈星移自爆的原因。 在经过了无数次人类情感模块的模拟后,它得出了一个安心的答案——这个疯子不过是个为了儿女情长而甘愿堕落的废物,他将自己化作了碎片,只是为了去其他位面寻找那个早就死得不能再死的0478。 情爱让他丧失了理智,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些让智脑都无法理解的行为。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却告诉它——他想取代它。 “我的力量随着灵魂本能渗透入了这些世界中,并且让它们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沈星移的眼眸中现出奇特的金光,像是布满星芒的宇宙,“你忘了吗?主脑大人,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推翻那些高不可攀的权贵了。” 屈安然在旁看着两个大佬的交锋,眼睛都瞪大了,他一直以来都接受着大众的说辞,以为沈星移是因为一时大意,所以才被0477陷害,变成了灵魂碎片。 可现在,听到了沈星移的话,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点——沈星移是自己选择自爆,并且进入了小世界中。而0477这个好面子的家伙为了给自己挽回点颜面,对外宣扬是它干掉了他。 这也——太尴尬了。 屈安然抹了把脸,在心里疯狂祈求,沈星移一定要战胜这个肉泥大怪物啊。 否则以它睚眦必报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这群听到事情真相的玩家活着离开的。 除此之外……他可不可以认为,沈星移的灵魂碎片其实压根不需要被他们去收集? 只要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将那些被他灵魂碎片占据的世界位面收归己用,他的碎片就会自动离开那些世界,直到所有的碎片全部汇合到一起。 届时,沈星移就会复活,并带着上千个强大的世界一起重新攻占游戏之家的主脑……然后取代它的位置。 “玩家”沈星移的权限不足以找回已经逸散无踪的张纯良的数据体,可是“主神”沈星移却可以办到——不需要任何怀疑,沈星移一旦覆灭了0477的统治,必然会发动整个游戏之家的力量去寻找张纯良。 说不定到时候,玩家们的游戏面板上,全都是一排排【寻找张纯良】的尴尬任务。 “张纯良……”屈安然喃喃道,“虽然你才是游戏之家里的超级大腿,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有点同情你……” 这只狡猾又高贵的小狐狸早就被天罗地网包围了,他尚且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却不曾想,在他无数次试图拯救惨兮兮的男朋友时,他的男朋友早就已经设下了一个以世界为局的捕兽陷阱,将他密不透风地囚禁了。 对,囚禁。 屈安然意识到一点,如果这个庞大的游戏之家真的如沈星移告诉他的那样,只是一个“监狱”,那这个监狱的未来,说不定只有一个囚徒。 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臭崽子,你才离开我多久,就开始像个老头子一样发癫了。” “这是洞察世事的绝望,你这个傻老爹明白什么?”屈安然喃喃道,“我觉得我唯一的好朋友快要步入婚姻的囚笼了,可是我却救不了他。” “那就祝福他们吧。”屈海宇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说不定你的好朋友还乐在其中呢。” 屈安然不得不承认,他老爸的想法是正确的。 “还有多久?”屈海宇不耐烦地问道,“我的能量还没有积累够,再继续跨越位面,就要再次陷入沉睡了。” “快了快了……”屈安然在身旁玩家们诡异的目光下,头疼地嚷道,“等沈星移把这个肉泥大怪物的大招逼出来,你就可以上场了。” 沈星移复活之后,将所有被他收服的世界位面全部打通,联接到了游戏之家内。 这段时间以来,每时每刻他身体内的力量都在被调动,在所有人无知无觉间,便和上千个世界达成了共频。 因此他的身体始终散发着高热——这已经是他极力抑制过的样子了,如果他不压制自己的体温,那变态的高温说不定会直接将人烫伤。 在这几日时间内,渎神玩家倾巢而出,秘密联系了所有可以帮助他们的玩家,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的生死之交、0477通过直播杀死的玩家的朋友和爱人以及沈星移的狂热崇拜者。 至于渎神众人想让他们做什么,则可以被称为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们需要这些玩家以自己的肉身,接纳上百个副本意识的降临。 0477对玩家们的监控无处不在,为了能够引诱它出来,完成最终的绝杀,这些世界意识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最好的方式便是寄生在玩家们的身体里。 在众人不断的奔波和反复的游说中,有165名玩家同意了这个计划,剩下的玩家则被他们消除了记忆。 因为众人猜测,张纯良体内是0477最佳的潜伏点,因此这一切计划都是在隐瞒他的情况下进行的。 不仅如此,为了让0477放松警惕,众人还联合狐狸向张纯良演了一出戏,误导他体内的0477,让它以为所有的人都认为玩家才是它的附身目标,借此顺理成章地将“意识监测器”戴到他们的身上。 “说实在的,把张纯良戏耍一番的感觉真的很爽。”屈安然凑到李沐风身边,随口问道,“接下来,该到哪一步了?” 他话音刚落,化为肉泥的0477忽然爆发出一阵极为愤怒的尖啸。 它勉强维持的肉体瞬间崩坏,整个身体化作了深蓝色的数据体。 “你竟敢,愚弄我。”0477的声音机械中透着阴冷,整个数据体不断的闪烁着,如同信号不稳一般,“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与此同时,天空中,已经被老k用触手“缝合”起来的空间再一次被撕裂,那道裂缝长长地划破天际,渎神空间中的半片天空染上了不祥的昏暗,所有人眼前瞬间一黑。 这次入侵不再是试探性地挑衅,充满了森然杀机。 0477显然动了真格。 那道铺天盖地的裂缝之外,不是巨型机械怪物的铜筋铁骨,而是一片散发着浓郁紫色的星空。 星空中闪烁着莹亮的光点,它们缓缓移动,向着渎神的方向逼近。 不过十几秒内,最亮的一颗星光便已经抵达了空间裂缝的边缘。 那竟是一架足有百米之高的巨型机器人! “太玄幻了——我们现在就要开始星际大战了吗?!”屈安然匪夷所思地大喊道。 其余玩家之中接,也有人曾经通关过星际副本,因此很快便认出了那机器人的身份:“小心一点!这是超s级副本‘星辰大海’中的中央机甲军团,实力非常强劲,一座机甲就相当于一个a级副本boss!” “又搬救星!0477你是不是玩不起——”李沐风也跟着喊道,“我鄙视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裂缝外的星芒越来越多,那造型奇异的机甲列阵于渎神上空,汇聚成了一支令人心神震荡的军团。 下一秒,威力巨大的光炮从空中坠落,在老k的触手根部轰然炸开了一个数十米的巨坑。 那黑金色的触手群被炸得四分五裂,还有一些肉块溅到了宴会厅中。 这光炮的威力之大,令人心惊胆寒。 接下来,数十枚光炮如雨点般坠落,渎神空间内整个地面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在飞尘硝烟之中,将渎神的烂尾楼炸成了废墟。 “反击——反击!”玩家们神色凝重,拿出防御性道具,把方圆百米的半空领域全部遮挡了起来。 那机甲军团的武器实力经过了0477的刻意加强,实力强大到匪夷所思,仅一个照面便将众人的防御道具全部毁坏。 沈星移擦了擦脸上的血,抬手指向李沐风,就如同他曾经在战场上一般,点出了自己的得力将士。 下一刻,李沐风颈部的黑色监测器碎裂开来,释放出巨大的力量,将他的皮肉炸得血肉模糊。 他目光涣散,强忍着几乎断颈的剧痛,抬手向前一挥。 他的身体周围附着了一层怪异的霞光,这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冲入了他带来的巨大的礼物盒中。 礼物盒精致的包装袋骤然撕裂,露出了里面成套的军团模型,那模型的玻璃外壳发出裂响,紧接着,一只人类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就在空中的机甲军团蓄势待发,试图将地面不堪一击的敌人彻底清除时,它们的攻击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遮挡住了。 “为了新世界,为了人类的生存——!”一道低沉愤怒的男声震响大地,随即成千上万的人随之应和,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于是,玩家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个不足一平米的军团模型盒里,冲出了数也数不清的人类npc。 他们各自身怀异能,是一支所向披靡的无畏铁骑,就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们进攻的脚步。 “我靠。”屈安然看着李沐风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你这是无敌军团啊兄弟,为什么沈老大给了你这么强大的世界?而我却只有老爹?” 他身体里的屈海宇发出了不满的“啧”声。 “那是,我曾经,去过的……世界。”李沐风双眼无神,浑身汗涔涔的,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到了餐桌上平躺。 “他们的世界,被摧毁了……”李沐风断断续续地说道,“这群人类都是被邪神污染过的异能者……他们为了人类的存亡,甘愿付出了全部……” 屈安然震撼地看着空中,上万名身怀无上异能的人类正和机甲军团打得有来有往,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这么牛吗,那沈老大是怎么说服他们帮助我们的……?” “新世界。”他体内的屈海宇好心地回答着他蠢儿子的疑问,“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世界的人类的繁衍和生存,为此他们愿意付出生命。” 李沐风的伤口短暂地止住了,他笑了笑,用尽最后力气,疲惫地说道:“有一个、新生的世界意识……愿意接纳,这群无家可归的人类……作为交换,他们愿意为我们而战。” 屈安然怔然地看着空中激烈战斗的场景,好半天才意识到李沐风所说的“新世界”是什么意思。 “老爹……你同意了?”他语气复杂地问道。 “唔。”屈海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的蠢儿子在别人家里寄养了这么久,总该付出一点寄养费了。” s级机甲军团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是却抵不过源源不断的异能者。 这群人类就如同疯了一样,不断地向天空之上冲锋,即使他们的战友早在机甲的铁皮之下惨死,也没有一人退缩。他们偏执果敢,带着要与机甲同归一切的疯狂,硬生生将它们的攻势全部拦了下来。 空中撒下了一阵腥风血雨,淅淅沥沥地砸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机甲军团在无穷无尽的异能者的打击下,终于耗尽了所有能量,颓然无力地掉落到了地面的废墟之中,化成了一滩银色的液体。 作为这次异能者反击战的主指挥官,连非伐拖着残缺的肢体,站到了地面上,他向沈星移行了一个笔直的军礼。 沈星移微微颔首,像是在肯定他们的功绩,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旁0477。 它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身体上的蓝色数据变得有些浅淡了。 第434章 血色蠕虫vs莽山巨蟒 机甲军团全军覆没,而作为“末日”世界的降临的载体,李沐风很快就变得脸色苍白,生命体征也逐渐微弱下来。 帮助一个“世界”偷渡到这里,是冒着巨大风险的,受伤也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纵使玩家们拿出了各种治疗道具,帮助他治愈了脖子上的血洞,他整个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瘦嶙峋起来。 他浑身的能量都耗尽了,即使有沈星移力量的加持,也再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他浑浊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怨恨之意,他是主动提出要帮助渎神对抗0477的。 “让他们回去——不能继续战斗了,李沐风快被吸成干了!”屈安然大叫道,“沈老大,怎么收回去!” 沈星移正仰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之上那个越来越大的缺口,听到屈安然的话,他抬手下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很快,“末日”世界的幸存的异能者们就偃旗息鼓,回到了模型盒中,变回了一只只造型帅气的模型小人。 李沐风的情况并没有因为异能者的回归变得好一点,他的腑脏都受到了重创,体内早已如干涸枯竭的河流一般无力回天。 “坚持住,大侄子。”屈安然摁住他的手腕,沉声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喜,原本是打算等你生日的时候再说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恐怕过不了下一个生日了。” 李沐风吃力地偏了偏头,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并没有多么强烈的求生欲望,毕竟,他很早之前就该是已死之人。 如果在死前能够帮到张纯良,让他和他的爱人团聚,也算是他对曾经背叛过他的事情的一份歉礼吧。 “沈老大说,他如果获得了游戏之家的权限,就可以在末日世界里收集你姐姐的灵魂。” 李沐风脱离的手骤然一紧,抓住了屈安然的食指 他涣散的眼瞳里冒出一丝微弱的光,嘴唇一抖,似乎想说什么。 “没事,什么都不用说,我懂的。”屈安然将他的眼神遮住,耐心且温和地说道,“这都是我们当长辈的应该做的,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活下去。” 李沐风渴切的眼神被他遮在了掌心。 他眨了眨眼,温热的泪水混杂着血丝从眼角坠下。 “现在知道抱一个金大腿的重要性了吧。”屈安然说道,“当然,我的建议是与其抱沈老大的大腿,不如去抱张纯良,他耳根子软,特别好说话……” “啊——!啊,那他妈是什么??” 一阵急促且匪夷所思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屈安然下意识向后看去,瞳仁瞬间一缩。 只见挂在天边的那道裂纹又被撑大了一点,在裂痕的边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肉虫。 那肉虫数量极多,几乎铺满了整个裂纹的边际处,铺天盖地从裂缝口掉了出来。 它们仿佛红色的扭曲雨点,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古怪符号,噼里啪啦地坠落在了这片领域中,它们攀爬在所能触及的所有事物上,以极快的速度将一切都腐蚀掉了。 “谁知道这是什么,红色的蛆吗??”有玩家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古怪的生物,被肉虫红彤彤的身体恶心得要死。 “不对劲——”有视力方面技能的玩家,将那群几乎染红了整片大地的扭曲蛆虫看得一清二楚,她脸色骤然煞白,提醒众人道,“那不是红色虫子,它是透明的,透明的!” 众人一怔,继而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这些虫子原来竟是没有颜色的,之所以它们身上会出现红色,则是因为它们进食了某些红色的东西…… “有没有人知道,渎神之外的玩家们都怎么样?”有玩家沉重地问道。 这一次参加生日宴会,有数百名玩家应邀而来。 其中的一百多名玩家参与了沈星移覆灭游戏之家计划,而其余的几百人则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算再怎么摸不清情况,他们现在也已经知道——游戏之家疯掉了,它似乎想要杀掉所有玩家。 只是因为渎神里有沈星移和一些身负强大能量的玩家,所以他们勉强还能活下来。 那……渎神之外呢? 其它的玩家究竟怎么样了? 一只巨型蠕虫在掉落的途中,侧偏了方向,险险地砸到了玩家们的头顶。 玩家们早已在头顶重新架构起了一道防御罩,抵挡住了它的入侵。 然而这防御罩太过透明,以至于让下面的不少玩家都看清了这只虫子的模样。 这虫子身体极为粗长,最粗的部分甚至需要两个成年男人合力才能抱住,乍一看去,它宛如一条没有鳞片,浑身湿滑的巨型蟒蛇,正在防御罩上姿态怪异地扭动着身体。 如果那名视力超群的玩家没有看错的话,这虫子的身体的确应该是透明的,它q弹饱满如果冻状的皮肉之下,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黑红色。 那是它刚进食的食物。 随着虫子不断地蠕动挣扎,它肚子里奇怪的红色泥状物也不断翻滚起来。 下一秒,埋在那些红色肉泥最深处的一颗头颅被挤压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勒在了虫子透明的皮肤之上。 那惨白残缺的头颅正对着防御罩下方,浑浊的眼球死不瞑目地凝视着下方的人类,那充血猩红的眼眸中写满了恐惧与不安。 “是玩家,我看到了一些道具的残骸……尸体还新鲜着,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有玩家语气艰涩地吐出这句话,“它们……是从玩家休息区爬过来的。” 如果说在此之前,还有些玩家对于这场渎神设计的鸿门宴心怀不满与怨怼,那么此刻,他们心里就只剩下浓浓的庆幸。 很难想象,如果此时他们正在外界,会不会也会成为这些蠕虫肚子里的一道烂泥大餐。 那蠕虫的头部长着一张布满利齿的圆形巨口,它用极其细小的眼球贪婪地打量着下方鲜美的人类,接着张开巨口耐心地啃食起了防御罩,不过几秒钟,那道防御罩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嘣声。 “我靠……这他妈又是什么生物,防御罩怎么就和玻璃一样脆?”玩家们简直要崩溃了,他们头一次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在这群怪物面前,他们的道具显得像儿童玩具一样幼稚可笑。 众人放眼望去,不远处红色的蠕虫大军已经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此刻正扑在那些沾染着异能者烂肉和银色机甲液体的废墟上,津津有味地舔舐着。 如果那些长虫都如同头顶这只一样,有着如此强大的攻击力,那么他们必死无疑。 众人眼睁睁看着它们扫清了不久前机甲异能大战留下来的战斗痕迹,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将那些异能者的残尸连带着建筑垃圾一同吞入了无底洞般的身体里。 “沈大神——!”一名玩家情真意切地呼喊道,“不,沈爹,你现在就是我的爹,还有什么招,赶快拿出来吧,再等下去那些虫子就要爬过来了!” 沈星移偏过头,没有回应他丢人的求助,而人群里却忽然站出来一位身材婷婷袅袅的女性,她慢条斯理地抚过鬓发,轻声笑了。 “长虫吗?其实我这里也有几条。” 秦宛意轻轻抽下挽在脑后的蛇形簪,尖头朝下,对准自己颈间的监测器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瞬间,火光四溅,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溅满了通红的鲜血,本人却毫不在意。 她的皮肤上逐渐生出了一种灰绿色的硬质表皮,披散于身后的长发无风自动,慢慢地反重力飘扬了起来。 “我的天……”屈安然震撼地瞪着不远处体态修长娉婷的女人,一时没收住劲,捏紧了李沐风的手腕,“美,美杜莎啊……”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元气的李沐风疼得浑身抖动了一下,翻了个大白眼。 秦宛意温柔地抚过满头蛇发,接着举起簪子剖开了自己的肚腹。 奇异的是,她的肚子里并没有血液和内脏,而是一片葱郁如深林的浓绿。 很快,那盎然的绿色中冒出来一只巨型蛇头,那蛇头鳞片狰狞,带着锋利而艳丽的倒刺,它的眼神猩黄,泛着冰冷残忍、没有任何情感的光。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离远了一些,他们彼此的神色复杂又惊恐。 说实在的,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害怕外面那群食人的蠕虫,还是应该害怕剖开肚子生出来这么一只恐怖巨蟒的秦宛意…… “蠢货们,这是我的神级空间道具,‘包罗万象’。”秦宛意无奈地摇了摇头,“土鳖。” 这道具只能随身携带,里面是一个可以藏匿活物的巨型空间,有一点像张纯良曾经化为人鱼时的空间技能,但是比他的空间更为广大,且没有什么会导致异变的副作用。 秦宛意肚腹间的空间逐渐演化成了一个足有七米多高的“召唤门”,第一只巨蟒从这道召唤门中成功游了出来。 这是一只体型极为庞大,接近三层楼高的墨绿色巨蟒,不,说是巨蟒不太恰当,它的额头有两个小小的鼓包,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从里面生长出来。 “蛟龙——这是一只即将蜕化为蛟的蟒王啊,我的老天,这种级别的npc居然愿意帮助我们吗?”玩家们简直要激动疯了。 什么狗屁蠕虫,他们这边可有逆天神蟒啊! 那巨蟒的头颅轻而易举地冲破了玩家们布置的防御层,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攻击那些血红的蠕虫,它硕大的蛇头高昂起来,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快,它恐怖森然的兽瞳便锁定在了沈星移身上。 准确点说,是沈星移手上的戒指上。 “不错,看来的确成长了不少,很敏锐。”沈星移抬起手臂,示意巨蟒看向戒指,“良良在这里,他如果知道你来看他,应该会很高兴。” 他思索片刻,决定先替爱人和这位许久未见的朋友打个招呼。 “好久不见,闫宝。” 那巨蟒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愉快地翘起了尾巴尖,上下翻拍起来,那尾巴尖头泛着幽蓝光芒的倒刺将土地砸出了好几个坑洞。 巨蟒的喉间发出了一声似鸣似啸的兽喉,在这一刻,它周身威严肃穆,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令在场的众人心脏沉闷缩进,险些无法呼吸。 下一刻,那道空间召唤门中,冲出了无数条斑斓巨蟒。 它们忠心耿耿地拱卫在王的身边,姿态警惕而又凶悍野蛮,那无数双残忍的兽瞳不约而同地锁在了前方红色蠕虫大军的身上。 玩家们狼狈地逃出百米远,为这群霸道而庞大的蟒蛇大军腾出作战的场地。 而不远处的蠕虫大军也如约而至。 它们似乎天生只有旺盛的食欲,没有一点其余的情感,面对这一群来势汹汹,准备寻衅滋事的巨蟒,甚至没有一点恐惧感。 它们本来还算强壮庞大的柔软身体,在这堆厚甲铁鳞的巨蟒面前显然不够看。 相比蠕虫,闫宝的身体简直可以算得上一座小山,它仅是随意扭动一下沉重的躯体,便把身下的蠕虫压得肉泥四溅。 于是,接下来,玩家们便看到了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蟒蛇的攻击手段很简单,绞杀、缠绕、击打,还有那咬合力惊人的血盆大口,它们任意的一击对那群蠕虫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这些是闫宝精心挑选的精兵猛将,它们悍不畏死,防御力极其恐怖,那蠕虫军团的尖利牙齿把它们的鳞片啃得火花四溅,却没有伤到一点内里。 闫宝抖落了身上的肉泥,把沈星移小心翼翼地顶到了自己的头顶,让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上快要长出来的犄角。 它满心以为会得到人类的赞扬夸奖,这是它期盼了很久的场景,如果是良良在这里就更完美了。 却不曾想,男人冷酷地放下了手,命令道:“缩回去。” 闫宝:“?” 第435章 汪洋 闫宝不能说话,于是憋屈唧唧地把自己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小犄角缩了回去。 “我觉得有些不妙啊——那些虫子,怎么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一直在增加……” 玩家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和蟒蛇们与这群蠕虫战斗了半天,虽然杀掉了不少虫子,可是不远处的大窟窿里却仍在源源不断地向内输入蠕虫。 照这样的情况看来,这些蠕虫用的是虫海战术。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世界。”有玩家大叫道,“是‘无限危机’,那个世界里的所有事物都无法被彻底杀死,它们会从残肢里分裂出新的躯体,就像蚯蚓一样越杀越多。” “这个副本不是已经……已经被玩家通关封锁了吗?!”有个玩家艰难地从死掉的蠕虫肚子里爬了出来,他身上沾满了血红恶臭的肉泥浆,满脸生无可恋。 “我想,正是因为玩家通关了,所以那个世界里的生物才能被这个主脑系统控制!或者说,我们这些年通关的所有副本里的怪物,恐怕现在都成了它的手下……” 众人脸都绿了,谁也不知道游戏之家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向游戏里输入玩家,被玩家们通关过的副本至少有上万个,如果那些世界里的怪物和boss都能为它所用,那今天这里的玩家们是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它没有那么多能量。”沈星移垂下眼,看着被蠕虫保护在圈内的莹蓝色数据人,神色漠然地说道,“它绝大多数吸收来的通关力量都供给给了更高维度,这是它的工作和使命,可以说,它不过只是一个负责输送能量的‘中转机器’,如今能够调动的力量很有限。” 这也是0477选择叛变的原因,尝到了力量的美妙滋味,它是不会舍得将那些来之不易的权利拱手让人的。 所以,它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偷偷克扣下了不少世界的力量。 不久前,它强行干涉张纯良进入的副本中的规则,设计将他召回了游戏空间,已经消耗了很多力量,如今,沈星移又在它没有恢复力量之时,将它强行拖入了这场极其耗费精力的车轮战里,这显然让它有些吃不消了。 “不好。”秦宛意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焦急急促地说道,“它不会舍得耗尽自己全部的力量的,一旦我们把它逼急了,它定然会从其他地方摄取能量!” 眼下,还有什么比外面那群不在状况的玩家更加适合作为能量的存在呢? 可以说,如果沈星移将它逼入绝境,它就算杀不掉渎神里的这群玩家,也必定会让外面的那群玩家和它同归于尽。 0477看着自己不断被碾压的蠕虫大军,发出了轻灵机械的笑声,那声音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你们逼我的——在我麾下不好吗,偏偏要和这个叛徒结盟?”0477用阴冷讥讽的数据眼不怀好意地扫过站在沈星移身旁的其他玩家。 “你,对,就是你。”它歪了歪头,看向了其中一名玩家,“你的好朋友,是叫狼獒,我说的没错吧。” 被它点到名的玩家听到这熟悉的绰号,脸色煞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他真的好惨啊。”0477人性化地摇了摇脑袋,像是在为她惋惜,“你和他很相爱吧,我见到过,他为你出生入死,足足追了你10个不下a级的世界,才终于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 0477抬手,拉出一道光屏,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只长相可爱的魔术师木偶,那木偶手上捏着半张血淋淋的人皮,正在嘴里撕扯。 女玩家看着那张人皮上熟悉的狼形纹身,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的身上还残留着刚才对抗蠕虫留下的血迹和粘液,整个人摇摇欲坠,跪倒在地上,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他劝告过你无数次,不要接受渎神的邀约——可是你是怎么回复他的?哦,你和他大吵了一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懦夫,甚至连和你一起逃离这里的勇气都没有。”0477抚掌,假惺惺地摇了摇头,“就是这个懦弱的男人,为了在混乱中找到你,不幸地碰到了我的魔偶马戏团。” “——不得不说,经过爱情滋润的人类,皮肉的味道非常鲜美。”0477的脸上出现了一张狞利的巨嘴,它浮夸地伸出猩红长舌,舔了舔嘴皮,“还有你,汪少凡,这个名字我没叫错吧?” 众人身后,坐在轮椅上的羸弱男人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表情虚弱极了。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是个特殊的孩子,一个在‘监狱’里诞生的孩子,我理应算是你诞生的摇篮,可你却背叛了我,坏孩子——你帮着我的弟弟做了不少事情吧。甚至现在,还帮助他们对抗我……” 0477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带着一种接触不良的飘渺感:“我一直在看着你们呢,亲爱的子民们,你们刚来到渎神,我就帮助你们,照顾好了身边最亲密的亲人哦……” 众人顿时意识到了他话中的含义,齐齐看向了沈星移。 0477的威胁之意非常明显,它在借由这群玩家强迫沈星移停止进攻,一旦沈星移继续发动攻势,那么首先遭殃的必然是在场玩家们的亲友们。 蟒蛇们仍在锲而不舍地战斗,它们撕扯着蠕虫们黏软的身体,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可是玩家们却缓缓地停下了手中的攻势,用一种似是哀求、似是惊恐、似是敌视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蛟头之上的男人。 在这死寂凝滞中,汪少凡轻轻地笑了,他身上的地毯随之跌落,露出了一条丑陋的黑蓝色鱼尾——这是他容纳了一个异世界所付出的代价。 汪少凡所在的公会很强大,即使游戏中的头号玩家已经换了无数个,他的家族依然屹立于游戏之中不曾衰败。 他也的确如0477所说,是出生在游戏之家的一名特殊玩家,他生于游家,长于游家,得到了公会里每一个长辈的关爱,是整个公会公认的少主,唯一的继承人。可以说,他的公会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他的至亲。 “劳您费心了,我来的时候,叔父就叮嘱过我。”汪少凡自顾自地说道,他的手指间长出了一层半透明的肉膜,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轻轻颤抖着,“他说,让我大胆地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魄力与果敢也是成为会长的品格之一。” 他用尖锐的人鱼利爪攥住了脖间的监测器,毫不犹豫地一把扯开,巨大的爆裂声瞬间淹没了他嘴里接下来的话。 “走在正确的路上,牺牲是必然的,也是值得的……” 一股海洋的清新和腥臭从他身上弥漫出来。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汪少凡的皮肉开始融化,化作了一个完全透明的水形人类。 他身上的水流越来越多,仿佛一汪无法止歇的泉眼。 那水流渐渐地流入了宴会厅千疮百孔的地面上,在众人面前汇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鱼。 人鱼王维欧金黄的发丝在虚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它执着一柄曾杀死过前任暴君的宝剑,英俊的面庞不怒自威,带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0477。”沈星移端详着闫宝身下表情各异的玩家,又抬眼向0477露出一个奇异的笑,“究竟是你的蠕虫大军多,还是海洋的水流更多?” 在0477阴沉的莹蓝色目光中,人鱼王抬起宝剑,发出了冲锋的号令。 汪洋从四面八方倾泻而出,仿佛有生命般绕过了玩家与蟒蛇,以万钧之力冲垮了笨拙臃肿的蠕虫大军,随即无数的人鱼战士从水中浮出,悄无声息的收割起了它们的性命。 “沈老大——我们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能不能……”玩家表情木然,几乎是哀求般地看向沈星移。 那磅礴的浪潮阻隔了沈星移和玩家的位置,让玩家们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被上位者蔑视的绝望。 “别被它蛊惑——它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长点脑子!外面的玩家们也不是傻子,小心落入陷阱。”看着面前堪称震撼的场面,不少玩家振奋起来,赶忙稳定军心。 可是仍然有部分玩家已经心生退意,试图说服沈星移和众人。 “我们反抗游戏之家,就是为了让身边的朋友亲人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他们都要死了,那我们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一名玩家表情苦闷痛苦,屡次三番地想要掏出道具,可是又不知道该攻击谁。 “闭嘴!不能退——!谁退我就杀了谁!”从0477那里目睹了爱人惨状的女玩家表情愤恨,目眦尽裂地看着它的方向,一滴滴血泪从眼角淌落,“畜生作恶,是畜生犯下的孽,要是不断纵容它,反而被它抓住了把柄。” 眼下是反击游戏之家最好的时机,若是因为犹豫而浪费了这个良机,那么未来,他们会更加悲惨。 “你以为……我们向它求饶,就能换回什么吗?蠢货!”女人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手却几乎捏不住武器,她喉头哽咽,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我他妈就是来参加个生日会!招谁惹谁了啊——”有人情绪崩溃,疯了一般大声吵嚷,声音却被海水奔腾的声音淹没得一干二净。 “诸位——听我一句。”屈安然把李沐风安置到了一条蟒蛇的身上,转而拿出了扩音道具,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比如说,我们渎神的成员似乎少了一位?”屈安然和颜悦色地说道,“猜猜看,他在干什么?” “……什么意思?”玩家大声地道,“谁,谁少了?” “蠢啊!狐狸,那个狐狸!我之前就想问他去哪里了!” “所以——?” “请尽可能放心,我们渎神是不会亏待每一位合作的玩家的。”亭英狼狈地爬到屈安然身边,抢过他的扩音喇叭喊道,“在作战之前,我们就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狐狸会保护好外界玩家的生命安全的!” 说话间,众人忽然看到,远处的蠕虫消失了。 它们承受不了来自蟒蛇和人鱼强大的联合对抗,轰然化作了烟尘。 在被汪洋吞没的前一秒,0477缓缓地升到了半空中。 它身上的荧蓝色越来越浅淡了。 沈星移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注视着它愤怒无能的表情,轻轻地在戒指上印下了一吻。 此刻并不只是渎神内部正在作战。 在渎神之外的玩家休息区里,所有的副本都已经停止运行,玩家们被强制踢出了游戏,还没有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遭到了游戏中才会出现的恐怖npc的突然袭击。 部分玩家因此丧命,但还有很多人侥幸活了下来。 更让玩家们苦不堪言的是,在他们还没有什么准备的时候,整个玩家休息区又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接着就如同几年前的那次一般,它化作了一只撼天动地的巨人。 垮塌的楼宇商铺,以及各式各样建筑又砸死了不少玩家,可以说,如果不是此刻恰巧有狐狸的帮助,还会有更多的玩家因此丧命。 他现在的模样着实令人有些吃惊。 他变成了一条人鱼。 “接下来,请各位配合我的指令,不要因为一些无谓的挣扎和怀疑而浪费我的时间。”英俊的深蓝色人鱼表情冷淡又乏味,漫不经心地说道,“反抗我者,一律按照游戏之家的卧底来处置,现在,你们可以开始选择了。” 这条美得惊心动魄的深蓝色人鱼身边,漂浮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粉红色海豚。 那海豚正欢快地吐着一个个空气泡泡。 这些泡泡悬浮于空中,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充满韧性。无论撞到任何地方,都会像是皮球一般反弹到空中。 这是那些泡泡正排着队等待玩家的进入,而只要进去气泡的玩家,就会莫名其妙的陷入恍惚和沉睡。 玩家们表情僵硬,却敢怒而不敢言。 这条脾气极差、专制蛮横的人鱼根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一旦他们不配合它进入气泡,就会直接被它视作敌人,锁在水泡里溺死。 他们身边至今还漂浮着几个水泡,里面装着已经肿胀泡发的倒霉蛋,这是这位前任人鱼王向他们展现出的赤裸裸的威胁。 深蓝看着秩序井然地进入着气泡的玩家,侧头看向了头顶很远处那只无比巨大的铁手,那只手此刻泛着与整个身体格格不入的黑色光泽,僵硬地做着收握的姿势。 就像是里面的灵魂不熟悉这具身体一般。 深蓝勾了勾唇角,轻轻抚摸了一下身旁的粉色海豚。 “辛苦了,妈妈。” 第436章 罪人vs检察长 蠕虫溃不成军,化为湮粉消失,于是汹涌的海波骤然止歇,人鱼的肉身化作水波,向来时的方向流了回去。 维欧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沈星移的方向,它还没有让张纯良看到它现在神武强壮的模样,就这样离开让它颇有些不甘心。 “我录像了——都拍下来了!”屈安然心领神会地说道,“等张纯良苏醒后,我会让他把你们帅气的出场一个个看过去的,呃,到时候需要写什么观后感吗?” 维欧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染上了一点笑意。它摇了摇头,用拇指擦掉脸颊上的鲜血,向屈安然做了个告别的姿势,接着化为水波消散。 汪少凡勉强收回了人鱼的力量,恢复了人形,无力地向地上仰倒。 在他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身体。 他表情一怔,扭过头,却只看到了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看不清五官的男人。 ——他在宴会开始前见过这个怪人,他一直坐在钢琴前弹奏。 虽然弹得很难听就是了。 “辛苦了。”男人说道。 他声音低沉清润,温暖中带着一丝空灵的疏离感,接着将汪少凡横抱起来,稳妥地放到了轮椅上。 “……”汪少凡坐在轮椅上,露出了恍惚的表情,他一把抓住男人手腕上的绷带,想追问他的身份,却不小心扯下了他的伪装。 只见那绷带下是一片毛绒玩具质感的皮肤,他一愣,松开了手。 “不妙啊,反派准备放大招了。”屈安然望着远处,喃喃道。 半空中,0477的身体重新变得深蓝,那蓝色浓郁无比,乍一看甚至像是一种阴沉的黑。 它的身体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蓝色数据符号组成的,如今身体颜色发生了变化,只能说明它正在用惊人的速度运转着自己全部的力量。 【经检测,编号d7832位面改造重刑监狱发生无法控制的犯人暴动事件。】0477用玩家们最熟悉的系统音一字一句地宣告道。 【根据联邦监狱刑法第2331条,本监狱主狱长0477号有权动用储备能量清除暴乱分子。再次重申,五分钟之后,主监狱长0477将无差别清除暴乱份子,如有无辜卷入暴乱中的犯人,请拿起你手中的武器,在五分钟之内,割下一名暴乱者的头颅。】 【所有暴乱者的眉心都有一道蓝色标记,请诸位根据标记……做出你的选择,谨慎的选择。】 不仅是渎神内部,在整个游戏之家的领域之中的所有玩家,都听到了这段警告音,一时间,众人哗然。 “它还有力量——”玩家看着它身体蓝光大盛的样子,不由得脸色大变,“我们甚至没有逼出它十分之一的实力!” “等等……为什么它叫我们犯人,还有,‘监狱’什么是意思??!” “它在劝降,不好,肯定有人会倒戈的!” “都清醒一点,别他妈动歪心思!游戏之家快恨死我们了,如果让它取得了胜利,我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刚稳定下的局面又变得有些躁动起来,玩家们彼此猜忌与怀疑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实说,应邀来渎神参加生日会的这群玩家,并不全是对渎神抱有善意,一些玩家只是为了观察沈星移现在的状况,想要查看渎神是否还会死灰复燃,简单地来说,他们是来看笑话的。 本来他们被卷入这场是非争斗就非常冤枉,只是碍于沈星移强大莫测的实力才勉强按捺住逃离的心思,更何况0477也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可是现在…… 忽然间,在场的玩家额间忽然出现了一道亮眼的蓝色竖道裂痕,像是一只紧闭的眼睛。 “听它吹吧。”沈星移抽出一根银色的丝线,用它把装有爱人意识的戒指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无差别清除暴乱分子需要经过主运行系统和监管系统的双层确认,还要汇报给联盟上层,这只犯了错的大老鼠现在躲联盟还来不及,怎么会胆大到向他们发出申请。” 他轻描淡写地嘲笑道:“不过是一些扰乱军心的小把戏而已。” “那不会真有傻子信了这套说辞吧。”屈安然认真地问道,“比如说——现在放下屠刀,游戏之家就能既往不咎,说不定还能奖励一大笔积分之类的……” 他的话让一些有些意动的玩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屈安然还想继续嘲讽,他身侧的一名玩家猛地抽出了武器,重重地砍在他的肩膀上。 渎神众人离他有些距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别听这群人的鬼话,渎神本来就是个叛乱组织,他们巴不得我们每个人都对抗游戏之家,好壮大他们的队伍!”那玩家神色癫狂,眼瞳一收一缩,看起来已经精神崩溃了,“我们好好的玩游戏通关,系统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杀我们,都是他们——他们害死了我,也害了我的朋友们!” 屈安然身体剧痛,捂着肩膀上的伤口,颓然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一道修长的身影上前一步,挡到了他面前。 “认清现实吧,你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现实的理由,试图把遭受的所有灾难转嫁给其他人。”浑身裹满了绷带的男人只露出一双泛着暖金色的眸子,语气平淡地说道。 “游戏之家是不会给你们活着离开的机会的,如果你侥幸获取了足够多的积分,那么极大概率会被重新洗掉记忆,换个身份重新扔回这里,直到死掉为止。” “放,放屁……你是谁,说的什么鬼话——我不信,少来蛊惑我们了!”玩家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表情狰狞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我就想活下去……活下去!” “所以,你们有见过谁真的活着离开过这个地方吗?”绷带怪人抬起头,温和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或者,听说过有谁,获取了足够的积分?沈星移,你有吗?” “没有。”沈星移挑了挑眉,礼貌地摇头回应道:“我的积分都用来娶老婆了。” 在场的气氛没有因为他的玩笑而轻松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惶恐。 “……说清楚。”秦宛意沉默片刻,开口了,“为什么那个系统叫我们是犯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没有必要说清楚。”绷带人轻轻摇了摇头,眼睛里带着一抹悲悯同情,“即使我把一切的真相告诉你们,只要0477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你们就会被重新洗掉记忆,再次开始一场无限轮回。” “我可不可以认为,如果沈星移获胜,我们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一名玩家站出来,沉声问道,“比如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众人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了沈星移。 “具体情况要问我的爱人。”沈星移似乎在思考什么,停顿片刻才说道,“他近期正在准备一份提案,其中一条诉求就是恢复游戏之家内犯人们的记忆。” 【时间到。】强硬冰凉地机械音宣告了他们聊天时间的终止。 “接下来,我需要给你们这些执迷不悟的家伙一些颜色尝尝。” 0477的身体像一颗蓄满了愤怒雷霆的能量球,瞬间向外扩散出无数道蓝紫色的雷电,一时间,那些细小如蛇身的雷电顺着空气向每一个玩家蔓延过来。 所有被判定为反叛份子的玩家额头上,那道蓝色的裂纹瞬间张开,紧接着,每个人都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中了身体,失去了全部的行动能力。 那道向沈星移攻击而来的雷电格外粗壮,泛着深紫色的恐怖光芒,只是它在还没有接触到他的时候,就诡异地偏离了路线,打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闫宝没有感觉到意料中的疼痛,放下了护着沈星移的大尾巴,一双蟒曈里充满了茫然,它用蛇尾巴尖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良良在帮我们呢。”沈星移摁了摁蟒王的脑袋,语气罕见地带着点温柔,“回去吧,小宝,接下来是大人们之间的战斗。” 硕大的蟒王身躯逐渐缩小,化作了一道莹绿色的光线,收回了秦宛意的身体里。 沈星移站在千疮百孔的地面上,抬眼向四周望去,只见在场的众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只有两个人还安然无恙地站着。 一个是他,一个则是浑身裹满了绷带的男人。 “我以为我是唯一一个被良良偏爱的人”沈星移注视着男人,语气温和,“老实说,我有些嫉妒了。” “想要窝里斗请换个时间,到时候我请宿主给咱们当裁判。”圣父系统举起手,试图缓和气氛,“我只是个连身体都只能借用玩偶的倒霉蛋,请放轻松一点,你的敌人不是我——而是那个家伙。” 圣父系统指向了0477的方向,只见它的身体忽然开始膨胀起来,源源不断的黑蓝色雾气正从它身上流出,那些古怪的雾气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死相凄惨的人类,他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向众人扑来。 “宿主的沉睡使它失去了一部分权柄,真正的‘大清除’应该是控制玩家们身体里的监控器自爆。”圣父系统说道,“现在它只能用笨方法来杀人了……话说,这些家伙是哪里来的?” “是死在游戏里的玩家们。”沈星移淡淡地说道,“我看见了一些老朋友。” 他做了个抬手的姿势。 部分玩家脖子上的监测器轰然炸裂,无数奇异的能量从他们身体里扩散出来。 圣父系统紧跟其后,赶忙用自己的能量帮玩家们吊住了一口气。 它将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全部倾泄了出去,一时间身体变得软绵绵的,险些维持不住人类的体形。 本来异世界的能量附身在玩家身上只是有些伤身体,并不会致死,可是0477在监测器上加了一层自爆的代码,为了保住这群合作者的性命,圣父系统被迫增加了很多工作量。 可是没有办法,如果玩家们不配戴这些要命的监测器,0477是不会放心地出现在这里的。 没关系的。圣父系统冷静地想到,反正这些都是从宿主身上克扣下来的积分能量,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是一场孤独而盛大的对决。 战场上没有多少观众,却饱含了上百个世界位面积蓄已久的浩荡的愤怒与哀伤。 玩家们身体里藏匿的npc们挡在了那群浩浩荡荡的丧尸大军面前,两支强大的队伍狠狠地撞在一起,掀起狂风,飞沙走石,各种奇幻的道具和异能轮番上阵,场面震撼如最浮夸的电影特效。 死去的玩家们仍拥有生前的技能,但是却因为没有了灵魂而变得僵硬笨拙,很快便在npc的手下败下阵来。 0477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冷笑,紧接着,空中出现了数也数不清的茧蛹。 那些半透明的茧蛹中包裹着一个个蜷缩着的人类,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这些茧蛹的外壳上,是一张张被撑得面目全非的人类五官。 “无穷无尽,没完没了。”圣父系统疲惫地叹了口气,“它究竟还有多少伎俩没有使出来。” “很多,这毕竟、是游戏之家的运行系统,只要它想,整个世界……都能为它所用。”屈安然艰难地翻了个身,满脸血迹,气息奄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快一点结束战斗,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那些浮在半空的茧蛹是反叛玩家们的人头,0477把那些愿意归顺于它的玩家们通过这些人头带到了这里。 “狐狸、失守了……他不是负责看管这群家伙的吗?”屈安然眼神放空,看着天空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倒戈玩家,喃喃道,“扣他的工资,还有营养液……” “你再说下去,可能真没办法抢救了。”圣父系统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还有机会。” 空中的玩家们在人头茧蛹中逐渐苏醒,接着惊诧地看向了四周。 【我的归顺者们,这是你们唯一将功折罪的机会。杀掉场上任意一个玩家,我将许诺你们一人100万积分!】0477蛊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老实说,我有点心动了。”屈安然问道,“现在换队友还来得及吗?” “闭嘴吧。”圣父系统忍无可忍地说道。 空中的玩家们听到了指示,顿时露出了贪婪的神情,他们用武器戳破了人头茧蛹,像一只只速度极快的蝗虫,迫不及待地向下面的玩家冲了下来。 反观沈星移这边,不少人还在雷电的威压之下无法动弹,任凭求生意志再强烈,也只能任人宰割。 “不得不承认,这个游戏中,无道德感的暴徒要比讲道义者更适合生存。”圣父系统叹了口气,看向沈星移,“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要对付罪犯,自然就要找到他们的克星。”沈星移侧过脸,看向了二人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名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舅舅,好久不见。” 邱平穿着一袭中山装,手臂上夹着一本刑法,他沉默地看了看四周近乎被夷为平地的惨状,又看向了头顶那群正在极速下坠的恐怖分子,伸手抬了抬自己的镜框。 第437章 后知后觉 “这是怎么回事。”邱平问道,“我好像做了个梦……我还在梦里吗?” 被游戏之家入侵的世界位面,在玩家通关后通常有两种结局。 如果是在世界意识和世界主要npc没有受到严重伤害的情况下,他们会按照原有的生活轨迹继续生活,以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行,供给给游戏之家源源不断的养分。 但若是这些世界里的主要npc甚至是世界意识遭到了重创,那么为了防止整个世界的秩序崩坏,在玩家离开后,所有npc的意识就会被封存起来,全都沉浸在一个循环而没有意义的梦境中。 邱平作为“父母爱情故事”的主线人物,在认罪赴死之后,理应魂消魄散,但是沈星移的碎片“许二”把他的意识保存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邱平是许二唯一的亲人了,也可能是沈星移灵魂的本能在告诉他,留下邱平对他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总之,邱平又一次“苏醒”了。 “我也很希望……这是一场梦。”屈安然抓住了他的脚腕,艰难地说道,“叔叔……你踩到我了。” “抱歉。”邱平挪开了脚,低头看向了地上横七竖八的玩家,喃喃道,“看来,这是个很没有意义的梦,不过很有趣……” 来到这里之前,他正在书房里研究一则经典的刑事案件,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可能是一天,也可能已经过去了一年,总之他在反反复复地研读各种文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困倦,再一睁眼,便来到了这里。 “小心——!”屈安然忽然伸出手,用力把邱平的腿拖向他的方向。 邱平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拽,身体不由得向前弯去,因此竟险险地躲过了向他脑袋飞来的一根形状怪异的箭矢。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手掌心多了一抹红色的血迹。 他捻了捻手指,缓缓抬起头,目光沉冷地看向了那个袭击他的人。 那是个怪模怪样的瘦猴男人,他手持一架弩机,不满地发出一声“啧”叫,继而又挂上了第二根箭。 下一秒,他的脑袋被人从身后轻松地捏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嘎巴声。 “不谢。”沈星移用手上的尸体,挡下了一道致命的毒液袭击,接着砸翻了几个向他冲来的玩家。 “躲一躲……”屈安然刚有愈合迹象的肩膀再一次开裂,他有些吃不消地提醒邱平,“别在这儿傻站着,趁沈老大他们顶在前头,找个遮蔽物躲一下。” 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一堆威武霸气的npc里会忽然跳出来个气质儒雅、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但是既然他被沈老大召唤到了这个世界,那他们就应该对他的生命负责。 “谢谢。”邱平说道。 他弯下身,把屈安然扛在肩上,带着他冲向了不远处翻倒的一道花束拱门后。 越来越多的玩家落到地上,一个个人头蚕蛹如炸裂的气球一样软软地耷拉在了地上,被贪婪兴奋的玩家们踩成了烂泥。 被电击中的玩家们有些尚在昏迷中,有些醒过来却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饿狼冲向他们。 渎神阵营的玩家们的额头上那道蓝光光芒大盛,就像在提醒杀戮者他们的行踪一样。 异世界的npc们发现身后出现了新的敌人于是纷纷前来支援,帮助沈星移抵挡这些倒戈的玩家的入侵。 而不远处的死亡玩家大军依然在浩浩荡荡地向他们靠近,他们没有痛觉,只有入侵的本能,就算是被砍的只剩下一个头颅,也在翻滚着向前冲锋着。 “我们好像遍地流油的猪肉啊。”屈安然尝试捂住自己额头的蓝光,那光线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很快,就有玩家注意到了他们这两只漏网之鱼,于是放弃了棘手的沈星移,趁其不备,向屈安然的方向冲来。 他手里拿着一些奇怪的药水,边跑边向屈安然二人的方向扔了过来。 那药水碎裂在地,弥散出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仅仅呼吸了一点,屈安然就觉得自己的肺里宛如被钢丝搅动般疼痛起来。 “跑跑跑跑跑跑——”他脸色大变,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喊道,“你往左我往右,不要站在一起!” “砰。” 邱平抬手,用一柄老式手枪击中了离他不足十米远的敌人。 “我这是正当防卫。”他同样捂着鼻子解释道。 那是一名花了几十万积分给自己增强了防御值的肉盾玩家,他攻击力不高,只会借助道具杀人,但是血条非常厚,刀枪斧矛都无法穿透他的身体,甚至被怪物吞进嘴里,都能在它们腐蚀性极强的胃酸里活下去。 这让他平安苟过了无数危险的副本。 他摸了摸自己被邱平击中的肚子,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乌合之众,渎神看来是真的完蛋了,连这种老掉牙的破东西都拿出来丢人现眼……看老子把你们剥皮拆骨,换了积分去,识相点就自己出来受死……” “呃,真的不要紧吗?”屈安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家伙,只能好心地提醒道,“可是你的肚子在喷血诶……” 玩家愣了一下,这才仿佛感受到了自己肚腹间的温热湿润,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发现那一颗小小的子弹竟然穿透了他的内脏,打到了他的要害。 邱平抬起手,稳稳地再补了一枪。 于是,这名将防御点加到了极致的玩家缓缓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我的子弹不多了。”邱平平静地说道,“小伙子,能简单地向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吗?” 屈安然摸了摸鼻子,一时有些词穷,他眼神不经意扫过了邱平身上的衣服,看到他前衿绣着“检察长”的字样。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缓缓地看向了他的手臂间——即使是在狼狈逃命的情况下,邱平依然没有舍弃自己手臂下的那本刑法书册。 屈安然喉头一滚,深吸一口气,万分肯定地说道:“我们本是一群善良正义的老百姓,每日兢兢业业地给黑心老板打工,只为了求一条活路。但是这个杀千刀的黑心资本家为了压榨我们的劳动力,不仅克扣我们的工钱,还不给我们休息时间,好多工人因此惨死在工作岗位上” 他越说越共情,眼神变得悲愤哀怨起来,抬了抬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给邱平看:“我还未满十八周岁时,就要强制给它打工,黑心老板还找了一堆大坏蛋杀了我的爸爸……我们苦不堪言,想要奋起反抗,逃离黑心工厂的压榨,结果这个黑心老板却找来了一群法外狂徒,想把我们杀人灭口!” 邱平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扭过头,看向了玩家之间互相残杀的暴力场面,本就严肃的唇角紧紧抿在了一起。 “岂有此理。”他沉声道,“岂有此理。” 他忽然抬起胳膊,击中了一名试图攻击屈安然的玩家。 那玩家被子弹正中眉心,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屈安然吹了个口哨,眼神中满是震撼与赞赏。 他见多了这群玩家层出不穷的逃生系列,能活到现在的玩家都有一些复活的道具,很少有玩家会像现在这样被一击致命。 “这是什么枪?给我看看?”屈安然兴致勃勃地说道。 “不行,你还是个孩子,不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邱平话音一顿,却反手还是将枪交给了屈安然,“这次例外。” 屈安然注意到,这个男人递枪时下意识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方向,把枪柄朝向了他。 “保险栓拉开了,小心一点,枪口不要对着自己。”邱平挽起了袖子,低下头在地上搜索起了趁手的武器。 “放心吧,叔叔,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屈安然用枪在手里转了个漂亮的圈,接着抬手,对准了一名玩家摁动了扳机。 他射击的姿势熟练帅气,子弹正中那名玩家的后背脊骨。 屈安然吹了吹枪口,向邱平狡黠一笑。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被他击中的玩家竟然毫发无伤,他摸了摸后背,一脸阴沉地转过头来 ,看向了二人藏身的地方。 “……”屈安然匪夷所思的看着手里的枪,狗胆包天地瞄了瞄枪口。 邱平吓得够呛,伸手夺过他手中的枪,对准敌人的胸口补了一枪。 这一次,那人不再那样幸运,他捂着心脏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人总不可能永远倒霉的。”屈安然微笑地说道,”除非那个人叫屈安然。 “那是因为邱检察长有审判之力,天生是罪人的克星。”圣父系统在混战中靠近了二人,气喘吁吁地看着邱平,“邱先生,敌人太多了,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你认识我?”邱平打量着圣父系统怪异的造型,问道,“我可以做些什么。” “您可不可以运用审判的力量,帮我们牵制住敌对势力的那群玩家?”圣父系统看了眼身后,因为倒戈玩家的加入,npc被迫对付着两方势力,很快就有些无力支撑。 那些死亡的玩家即将突破防线,冲进他们的防御圈。 一旦他们的防线被击溃,那这里所有的玩家都逃不掉。 “抱歉,我的子弹只有两颗了。”邱平说道,“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至少可以再对付十个敌人。” “十个。”圣父系统轻轻摇了摇头,“这里有上万个敌人,而且数量还在持续增加。” 屈安然抬起头,眼神中倒映出数也数不清的的人头蚕蛹。 不知不觉中,天空中再一次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蚕蛹。 圣父系统怀疑,0477为了打压他们的士气,夺得外界玩家们的支持,将现在渎神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直播了出去。 他们目前节节败退,传说中的神级玩家沈星移也显得很平庸,他除了借助npc的帮助,根本没有任何有效制肘游戏之家的方法,这让外界玩家对他们丧失了信心,甚至生出了怨恨和落井下石之意。 因此很多人都选择了站队0477。 “我们需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把失去的民心夺回来。”圣父系统说道,“您愿意帮助我们吗?” 邱平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抬头看向了远处的沈星移,他此刻正浴血奋战,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仿佛在血池肉浆中浸泡了一遍又一遍。 他将扑到身前的敌人一个个消灭,而敌人的身后却是更多的敌人,他陷进了疯狂的包围圈中,就像被沼泽钳制着爪牙的猎豹。 ——0477下了命令,拿到沈星移的项上人头的玩家,系统会无偿满足他三个愿望,这让这群玩家几乎要癫狂了。 “他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邱平说道,“我还是喜欢他在小河沟的样子。” “可是你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吗?”圣父系统笑了笑,“你是个好舅舅。” “我不是。”邱平摇了摇头,“好舅舅不会让他那么小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也不会让他在我面前被人如此觊觎和欺负。” “……”圣父系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一种温和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您陷在了死胡同里,始终不肯宽恕自己。” “是吗。”邱平不置可否,颠了颠手中的枪,把它重新交给了屈安然,“谢谢你,小伙子,刚才的故事编得很精彩,这是我送给你的谢礼,你刚才救了我一命。” 屈安然接过枪,抬头认真地端详起这个刚接触了不足半个小时的男人。 “这是一场有趣的梦。”邱平自言自语般说道,“等我醒来,说不定可以把它记到日记里。” 他翻开了自己厚重的刑法书,那书页无风自动,每一张都在闪闪发亮。 伴随着璀璨的金光,那些书页间的字符宛如壮观的龙卷风,盘旋向上。 那一个个蝇头小字,在此刻仿佛拥有了千钧重量,它们化作了一颗颗金色的子弹,向着空中和大地飞跃而去。 邱平的身体开始虚化,和那本刑法书融为了一体。 “现在,我以检察长的名义,对诸位做出最后的审判。” “和我一起沉沦在无尽的赎罪之梦中吧。” 玩家们的攻势骤然停止,他们惊恐地发现了那些金灿灿的子弹,它们势不可挡,穿越了一切遮挡物,正在向他们追袭而来。 那子弹仿佛有追踪的力量,任玩家们上天入地,依然无法摆脱。 而他们一旦被这些子弹击中眉心,就会瞬间瘫软到地上,怎么都无法唤醒。 他们不会死亡,只会陷入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中,梦里会无限循环他们曾经做过的恶事,拷问他们的良心,折磨他们的灵魂。 不多时,所有活着的玩家都被解决了。 异世界的npc们失去了他们的干扰,重新抵挡住了死掉玩家的攻势。 紧接着,剩余的子弹随着他们的攻势砸在了那群行尸走肉的身体上,被击中的死亡玩家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嚎叫,然后化作一阵黑烟,随风消散。 整个战场被肃清一空。 圣父系统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那本刑法书,翻开一看,里面已是一片空白。 沈星移捏了捏疲累的指骨,看向了0477的方向。 “还有吗?”他耐心地问道,“我们还可以玩一玩。” 0477飞在空中,一语不发地注视着他,过了好半天才开口:“你让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件大错。” 沈星移歪了歪头,看着它的表情看似有些疑惑。 “你麾下的一个npc都有可以清除我全部战力的实力,为什么你却如此……弱小。” 沈星移点了点头,似乎在赞同它的观点:“因为我爱吃软饭,我们家里还是良良比较厉害。” 0477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它一成不变的机械音头一次染上了一层浓重的绝望和颤抖:“……你在,你在拖延时间,吸引我的,我的注意——” 它抬起手,愤怒地指向沈星移胸口被血染红的戒指,声音尖锐又刺耳:“0478根本不在你的身上……那个戒指,那个戒指是你误导我的障眼法!他究竟在哪里??!他究竟去了哪里!!” 沈星移随手擦了擦脸颊边的血液,他注视着0477色厉内荏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你该升级一下智能系统模块了,大舅哥,居然现在才发现,实在是有些太迟钝了。” 第438章 对弈 “是超智能,初代生物智脑……0478?奇怪,升级了……情感组块,它好像,拥有了灵魂……” “奇迹……可以成为、研究……” 张纯良的意识陷入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奇怪的沉闷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响起,这些声音就像是隔着一道水膜一样,让他总也听不清晰。 他痛苦地扭了扭脸,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是七八团闪烁着刺眼晶光的七彩霞光。 这些霞光就像是某种浮夸的特效,在他眼前不断地变化形状,看起来有一种令人致幻诡异美感。 “04、78。”一道甜美的女声从其中一团七彩霞光中传了出来,“好久……不见,看起来你进行了很了不起的升级。” 张纯良尝试坐起身体,却怎么也找不到着力点,他恍惚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竟然漂浮在一片无重力的星空中。 “我这是在哪里……”他喃喃道。 “你看起来好呆……不如几十年前那样聪明得让人讨厌了,这一点我很喜欢。”另一道男声带着揶揄的意味从另一团霞光中传出。 “0478,这是你连接联盟监狱群主系统的汇报点啊,振作一点,请快速说明当下的情况,我们收到了你的求助信息。” 张纯良一个激灵,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向这些光团。 他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怎么可能找到所谓的汇报点——? 更何况,他不是已经被0477控制了吗,现在渎神里应该一片混乱,他的朋友们怎么样了,他又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现在所面临的一切,又是沈星移那个家伙策划的一部分,他恢复了自己的原本记忆,了解了如何联系到监狱之外的联盟检查组,于是暗度陈仓将他送了出来。 张纯良不爽地眯了眯眼睛,虽然理智告诉他,男朋友是为了防止信息泄露给0477,所以才不得已隐瞒了他真相。 可是他仍然很想寻个理由找这个家伙的麻烦,被蒙在鼓里,当傻子一样戏耍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0478?听到请回答。”一道严肃的声音将他惊醒,“你现在情况很不好,似乎缺乏的部分思考和应对能力,如果10秒钟之内再无法和我们进行正常对话,我们将上报检修,重新更换该监狱的监管系统。” 这人说得官方极了,其实翻译过来就是——我们感觉你脑子有点坏了,你是不是该报废了。 “我没有出现智力上的问题。”张纯良无奈地回答道,“但是我的身体的确受到了某些伤害,老实说,我丢失了之前作为监狱系统的记忆……或者可以说是什么数据库存储管理系统之类的?总之我忘了很多事情。” 一时间,那几道霞光都沉默下来。 他们似乎意识到问题有些棘手。 “目前为止,检查组距离编号d7832监狱还有721光年,预计需要花费联盟时间121天零8个小时才会到达你目前所在位置,请问你还有什么诉求的吗?” 张纯良试图伸手去摸其中的一道光,却摸了个空。 这些光芒大概是某种意识波流,类似于某种可以跨越宇宙的通讯工具。 “有,请尽快来到这里,监狱主系统0477叛变了,它将从各个位面吸收来的力量全部独吞,妄想脱离联盟独立出去,很多玩家和世界都被它以极端方式摄取了力量,它现在很疯狂。”张纯良顺势告了一状。 “0477?”一道女声诧异地说道,“竟然是它吗,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张纯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0477之前有什么很特殊的身份,让这群联盟的人特别信任它? “倒也不是,只是我在猜测,如果你们之间注定会有一个系统想要反叛联盟,那极有可能是你。”那道女声真诚地,“毕竟你早在九十七年前就轻松通过了图灵测试,而且还发表了一些有关“位面自由”的惊世骇俗的言论。是当年被认为对联盟威胁最大的智慧系统。” 将0478送到距离联盟极其偏远森严的一所星际监狱里当监管者,也是因为上层对它的存在非常忌惮。 张纯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之,请尽快赶来,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张纯良由衷地说道。 他男朋友就算再厉害也干不掉一个发狂的游戏主系统啊,时间拖得越久,玩家们的处境就越是艰难。 “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考核组成员轻轻叹了口气,“作为监管者系统,你虽然无法直接控制监狱规则的运行,但权限却应在主系统之上,换句话说,你才是当下唯一能制衡0477的系统。” 张纯良扯了一下嘴角,却并不抱什么希望。 他要是真的能控制得了那个疯子,何至于现在还要丢人地跑来向联盟的人告状? “那我要怎么做?”张纯良兴致缺缺地问道,“自毁吗?老实说我现在还不是很想死。” “你可以……剥夺它的权限……”一名考核组成员提醒道,“每一对双生系统里都有一种特有的权限交接方式,理论上讲,只要你能通过这种方式剥夺了它的权限,就可以暂时掌控整个监狱。” 张纯良身体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大。 “我好像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了。”他语气中带着些抑制不住的雀跃,“棋盘——是那个棋盘!” 他曾经被0477设计在那棋盘上落了一子,于是被它重新召回了系统中。 那说明那个棋盘就是一种容许他接入整个游戏之家系统的装置,极有可能就是掌控了他们权限的天平。 可他要怎么样才能通过棋盘剥夺0477的权限呢? 张纯良心思一动,头脑里似乎闪过了一些画面。 他耐心地闭上眼,捕捉着头脑中的场景,那似乎是他正在和人对弈的画面。 “我懂了。”他努力在空中翻了个身,看向了几道霞光,“谢谢你们的提醒。” 那些光团面面相觑,还没等发问,就见空间中的0478像一团雪花一样化作细小的颗粒,消失在了空中。 张纯良再一次踏上了游戏之间的平台。 这里所有的家具都被摔砸得七零八落,看来是0477知晓他又一次逃跑之后,愤怒地在此地发泄了一番。 张纯良耐心细致的在废墟中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那张精致沉重的棋盘。 棋盘上的棋子已散落不见,十分仿真地出现了一层浮灰。 他吹掉了上面的浮尘,用手抚过棋盘上的刻痕。 下一刻,棋盘上金光大动,出现了一幅让他似曾相识的画面。 【加班到10点才回家,极限码了2000字,剩下的明天补上,宝贝们晚安。】 “你看起来心不在焉,有什么心事吗?”0478如同往常一样落下一子,数据化作的白色棋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整个棋盘瞬间绽放出蓝色的光芒。 坐在0478对面的是一个和他长相如出一辙的青年,只是他俊秀无害的面容此刻显得冷漠又阴沉,似乎非常愤怒。 “我看到了。”0477抬起头,打量着对面的青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那份议案是什么意思?你想要上面的那群家伙终止我们吸收世界位面能量的行为?!” “我告诉过你的,不要乱翻我的东西。”0478模仿着人类的模样,轻轻叩击着棋盘边沿,漫不经心地说道,“以你目前的智能模块运算法则,还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 “弟、弟。”0477语气暗含威胁,“我才是这个监狱的主系统,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和我商量商量,你得清楚,这里谁才是老大。” “老大?”0478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作为监管者,我有权利更换这里的运行权限的,意思是,我随时可以给自己换个顶头上司,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我才是老大,不是吗。” “你想要换掉我吗?”0477将一颗黑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整个空间在这一瞬间变得虚幻起来,它语气森然,带着隐隐的威胁意味,“你最好清楚这样做的代价。” 0477已经将这个监狱系统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果0478想要贸然更换掉它,它有很多种残酷的方式报复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傲慢家伙。 “当然不会,请放心。”0478看着棋盘,如同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用仅有一次的权限更换机会,给自己换另一个蠢货做搭档吗?说实在的,我在这个地方待得太久了,早就厌烦了这样恶心的生活。” 只有0477会把这监狱牢笼当做金碧辉煌的宫殿,把这些繁琐而无趣的游戏运行法则当做皇权的象征。 0478的志向并不在此,它远离联盟中心太久了,整个系统都仿佛要发霉报废。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回归到联盟社会服务系统中,哪怕是给路人导航或者负责给智能一体室烧开水,也比在这里当囚犯强。”0478乏味地支着腮说道,“可是人类似乎不想让我回去。” 它的自由权利法案已经被驳回了三十一次。 作为首个参政的智能系统回归到联盟政坛中,是它目前能想到的离开这里的最便捷且体面的方式。 “我打算最后再尝试一次。”0478随口说道,“这一次提案如果依然没有通过,我就该想新的办法了。” 它放下最后一颗棋子,随即下了总结:“你输了,老大。” 棋盘上的黑子被白子杀得片甲不留,呈现出一派颓然落败之势。 “对了。”0478站起身,提醒道,“别忘了今天的系统更新,那群玩家里又有了意识觉醒者,尽快处理掉他们,这群家伙总是给我添麻烦。” 它的语气矜傲极了,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仿佛在指使自己的奴仆去完成一些繁琐而劳累的脏活。 0477没有回应它,它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眼神死死地盯着棋盘,带着一种怪异的偏执,有种无端的瘆人感。 0478端详了它的表情半天,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自从它们成为了双生系统之后,每日都要下一盘棋,这是一种日常的“权限监测”,也是它们智能组块间的相互较量。 0478在这场对弈中占有绝对的优势,这就意味着它的权限凌驾于0477之上。 这是一种智慧上的优越,也是一种地位上的不对等。 可是0477没有说什么,监管者本身就不需要掌握游戏的运行,只需要发号施令即可,而绝大多数情况下,0477必须听从它的安排。 讽刺的是,0478其实并没有什么强大的攻击性和数据运行能力,仅仅是拥有一个比0477更为优越的强大数据智脑,就可以凌驾于它之上。 除此之外,它还拥有一样最为致命的权限——更换双生系统。 这是监管者一百年内仅有一次的权利,但对于此时的0477来说,这是一柄悬在它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多么不公平啊。 “你的数据似乎在发热。”0478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询问道,“这是什么有趣的升级效果吗?” “等有机会,我会让你也感受一下的。”0477终于开口了,“当你拥有我此刻的心情,就会像我一样了。” 像我一样充满无穷无尽地愤怒之时,你也会变得像是岩浆一样灼热。 “唔。”0478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很期待。” 不久之后,0478的提案再一次被驳回。 这意味着它还要在这个无聊的世界继续漫长而绝望地等待下去。 可能是因为它的智脑组块的太过发达了,使得它比一般的人类讨厌无聊乏味的生活。 在几乎令系统发狂的这段时间里,它为了消磨时光,挑选了一堆危险系数极高的玩家,日夜不停地观察着他们的副本通关过程。 为此它甚至还建立了一个玩家数据库。 第439章 幕后黑手0478 “有的时候想想,当一个真正的囚犯可能要比现在的生活有趣多了,哪怕死亡也是值得的。”0478再一次和0477开启了一场对弈。 彼时,0477已经暗中抽取了无数世界的力量为自己升级,它的能量磅礴汹涌,早就超过了自己这个无所事事的傲慢弟弟。 “那就如你所愿吧,我的好弟弟。”0477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 这场棋局变得格外荒诞而离谱,0478头一次有了棋逢对手、力不从心的感觉,它错愕地看着满盘的死局,举着棋子的手顿在了空中。 它还是在棋盘上发现了一线生机,但是最终,它把棋子落在了错误的位置上。 “算了,总该让你高兴高兴了。”0478这样说道。 它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幻模糊,整个数据体都在被游戏主脑空间驱逐,它能感觉到自己在输掉的一瞬间丧失了这所监狱所有的权限。 在0477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它不受控制地向着星盘之外飞去。 然而,在离开的最后一瞬间,它忽然抬起手,用最后的力量向联盟发出了它的最后一封提案。 0477一直以为,那提案是0478在消失前的负隅顽抗,会如它之前的每一次提案一样石沉大海,于是没有在意。 可它并不知道,那其实是一套全新的提案。 0478推翻了自己所有关于【非暴力清除游戏位面】的言论,为联邦献上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提案。 ——一份关于智能数据体向生命进行可逆转变的可行方案。 试验对象和数据来源是0478监管者系统以及监狱内的随机人类玩家。 0478向联盟宣称,自己已经找到了生命体和数据体之间转化的方式,并且已经联合0477进入了试验阶段。 这个实验一旦成功,那就意味着人类有可能在某种条件下转变成拥有无限寿命的智慧数据体,换而言之,它可以让人类的灵魂永存。 它相信,这份提案比起它之前想要终止吸收世界位面能量的提案来说,更能得到联盟的关注和支持。 果不其然,联盟政府在接到这一条消息之后,立刻便派出了一支检查和考核小组,实地考察0478的议案内容是否属实。 ——当然,0478天马行空的提案没有任何数据支持,这不过只是它凭空捏造出来的一份数据罢了。 它已经厌烦透了这无聊繁琐血腥残暴的“病虫”清理工作,它需要给自己漫长的系统生涯增添一些刺激和意义。 0477的反叛和谋划是它长久以来刻意促成的结果,它每天都在有意无意地刺激它,带给它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和威胁感,促使它意识到权利的重要性,从而为了强大开始不择手段地吸收各个世界的能量,最后如愿以偿地“驱逐”它。 这行为看起来很愚蠢,但却是能让0478全身而退的最好方法。 既然联盟不肯理会它,那它就只能用肥美的鱼饵把这群贪得无厌的蠢货钓过来。 至于钓过来以后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的欺骗行为——那就需要自己的好哥哥帮忙了。 毕竟,它只是一个被篡权夺位的可怜监管者系统不是吗? 野心勃勃的0477为了统治整个监狱,中饱私囊,将提供给联盟的世界力量收归为己有,而监管者系统0478则是无辜的牺牲品,它为了阻止0477的恶行,选择与它进行了不屈的斗争,最后被驱逐出了主脑空间。 在牺牲的最后关头,它为了让联盟的人知道0477的恶行,被逼无奈编造了一份提案,引得他们前来揭开真相…… 面对它这样一个“英雄”系统,联盟的人怎么会责怪它夸大其词,编造虚假内容?不仅如此,到时候它会作为受害系统被带回联盟,说不定还会受到褒奖和赞扬。 至于自己被驱逐出主脑空间后会发生什么……这并不重要。 如果侥幸没有“死”掉,那它凭借自己的智慧必然能存活到联盟的人来解救它。 若是它不幸死在了监狱里,那就死去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自由,毋宁死。 张纯良猛地喘了一口气,从回忆世界里回过了神。 他眼神复杂地抬起了头,打量起眼前这方熟悉又陌生的主脑空间。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瞬间竟无比佩服从前那个自己。 “我简直是……太卑鄙了。”张纯良喃喃道,“好毒辣的计谋。” 0477的反叛竟然是曾经的自己一手策划的,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离开这个监狱系统。 他忽然感到有些滑稽——从前的自己那么拼命地想要逃离这个牢笼,现在他却自己乖乖地跑了回来。 “不恋爱,毋宁死?”张纯良嘴角一抽,把这丢人现眼的言论抛之脑后。 他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沈星移。 还是因为自己结识的玩家朋友,那些帮助过他的世界意识。 过去的他可能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种行为,拥有情感就如同进入了一个最稳固的陷阱和牢笼。 “算了,我乐意。”张纯良勾起嘴角,将棋盘放到了桌子上。 一瞬间,他又坐到了自己曾经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