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小庙祝:我家神明太卷了!》 第1章 给我吃一口啊! “将军在上,小的在此诚心祝祷,望您大显神通,招来几个香客,好让小的混口饭吃。” “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要是饿死了,您的香火就更没指望了。” 说到这儿,舒阳看着香炉里薄薄的一层香灰有些心虚。 将军本来就没吃上香火…… 祝祷完毕,他拖着饥饿的身子无力地靠在案台边上,望着墙角蛛网怔怔发呆。 不久前他还在几百块钱的出租屋里等外卖,胸口一痛就来到了这里。 读取完原主的记忆,舒阳不信邪地又在这座小庙里搜刮一遍,除了三间破房子,真的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本打算下山,但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也没敢下去。 山路崎岖,草木葱茏,万一走半路天黑了,凭这饥饿无力的身体,可抵挡不了豺狼虎豹。 山下炊烟袅袅,靠在案台积蓄了些力气的舒阳起身走进院子,关上院门。 又借夕阳余光,在后院竹竿引来的山泉水猛灌一肚子,缓解胃里的灼热,这才满足地长舒一口气。 明天一早,下山找吃的去,总不能在山上饿死。 嗯,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舒阳缓缓走回自己休息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门外雨声绵密,沙沙作响。 他在屋里也用脸啪嗒啪嗒接了好几滴。 扑街!这房子漏雨…… 抹干净脸上的雨水,舒阳挣扎着摸索被褥,大多是干的,但再继续滴下去,就不一定了。 虚弱的舒阳收拢被褥,猫腰开门钻进隔壁置放将军像的正房。 下午他看过,小庙这三间房里,数正中这间房最宽敞,屋顶也比较完整,不像另外两间,东间卧房缺屋角,西间厨房没窗户。 眼下应该是秋天,他不知道这具身体饿了多久,身体虚弱再淋雨得了风寒,十有八九要凉。 靠原身记忆摸黑进了正房,舒阳侧耳倾听,果然没有漏雨的啪嗒声。 关上门,摸到神像旁边躺下,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好一会儿才停。 简单换个屋子,都让他倍感疲惫。 也难怪原身摔一跤就没了。 舒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忍着饥饿酝酿睡意,尽量保存体力留着明日下山。 庙外山林中,夜雨更显寒意。 七八个身影在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走上了一条石板路。 “找到路了!” 领头的男人惊喜地叫出声,身后立刻有人提气纵身,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手脚并用爬上树梢。 眯着眼张望一阵后,又飘身落下。 “前面黑乎乎的,像是有座院子,山下村民说山上有个将军庙,应该就是那里,这雨太凉,去避避雨吧。” 他的建议立刻得到其余人认可,几人沿着石板路疾奔而去。 看起来,这群人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在雨里淋了这么久,动作一点不慢。 小路弯弯绕绕,不多时,几人来到了院门外。 “砰砰砰~” “有人吗?” 领头的男人把门板砸的嘭嘭响,中气十足地喊人。 神像旁边的舒阳刚眯着,被这通吼吓得一激灵。 山贼? 舒阳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份前途无亮的职业。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山贼没必要大半夜冒雨来抢这个破败的小庙,完全可以白天来。 反正自己也打不过…… 不等舒阳想明白怎么回事,院外的人已经冷的受不了了。 先前爬树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跳进院子,从里面打开门,外面几人立刻冲进来,顺手带上门。 “有没有人啊?庙祝在吗?我们不是坏人,实在是下山晚了,迷了路,在贵地借住一宿避避雨,还请行个方便。” 领头的男人进了院还试图叫人,他身后那几人可没这么规矩了,急匆匆冲进中间那间大房子。 “大哥别叫了,庙祝不敢出来就算了,快进来生火避雨吧,明日给他些香火钱就是了。” “对啊大哥,这里这么偏僻,估计上香的人也不多,多给些香火钱比什么都实在。” 舒阳悄悄把被子往神像台下卷了卷,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见面就不必了,他没力气,也没东西招待他们。 多留点香火钱才是正经事。 领头的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纠结庙祝不肯现身的事,吩咐道:“既如此,那就赶快生火,把衣服烤一烤。” 闻言,屋里几人吹亮火折子,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 有人去隔壁厨房搬了些柴火,有人从腰间掏出引火的火油,有人选好空旷的位置支起杆架,还有人翻找干粮。 幸好他们选了将军像西侧,东侧光线不足,没人发现躲在边上的舒阳。 不多时,这群人便升起火来。 他们是府城里的镖师,平日里翻山越岭赶夜路都是常事,这次不巧下了雨,才如此狼狈。 一个个干脆利落地脱下落着水滴的衣服,拧干水分晾在火堆旁,也等待身体回暖。 领头的男人叫赵铁牛,名字虽土了些,却是个走镖的老手,一身腱子肉明显比其他人要强壮许多。 一群人光膀子围坐在火堆旁,他借着火光观察起将军像。 石像有些粗糙,隐约能看出一个英武的年轻人一手按着腰间宝剑,一手作捧握状,像拿着什么东西,只是现在空空如也。 想起这位将军的故事,赵铁牛觉得应该是本书。 再瞥一眼香炉和干净的案台,不禁暗自摇头:抗击外敌的将军还是比不过高高在上的神佛啊! “ 头儿,看什么呢?快过来烤烤火,这天气真是邪性,好好的下起雨来,冻得卵子都缩进去了。” “拉倒吧!小就是小,还找什么借口。 ” “呸!你才小!” 身体回温后,坦诚相见的镖师们欢快起来,一边烘烤干饼子,一边说些荤话,时不时便是一阵大笑。 赵铁牛心里还有些经验要教他们,只是气氛正好,不想打断他们,就先由着他们玩笑了。 他们聊得开心,可苦了缩在角落里的舒阳。 饼子经过火堆的烘烤,散发出面粉的清香,些许油盐点缀,让平平无奇的饼子产生了无与伦比的诱惑。 他悄悄盯着那火堆旁白面油饼,眼睛都直了,心里无声哀嚎:给我吃一口啊! 我特么快饿死了…… 第2章 深夜有鬼 舒阳心中的哀嚎镖师们听不见,自然也不会分食物给他。 赵铁牛看时机差不多了,开始准备说教。 “外衣没干就先不管,穿上里衣,先拜一拜这里的主人。” 说着,带头穿好衣物,站到将军像面前。 其余人心里不屑,面上也作恭敬状,穿上衣物站在赵铁牛身后,跟着赵铁牛跪拜将军像。 赵铁牛嘴里念叨着祝祷的客套话,其余人只低头不语,舒阳透过案台底下,发现最后面有个人是站着的,没有跪。 看来还是有唯物主义者啊! 不吃将军这一套。 舒阳转头望向将军像,心里期盼明天早上,这群人除了香火钱,还能留点干粮当供品。 他很愿意替将军尝尝咸淡。 嗯?那是什么? 几缕极淡的红芒从案台前飘向将军像,没入其捧握状的右手中消失不见。 舒阳眯起眼睛,心里兴奋不已:外挂!一定是我的外挂! 系统快救救我啊! 给我一个肉夹馍! 赵铁牛祝祷完毕,带着众人回到火堆旁。 “你们啊,别嫌我啰嗦,咱们走镖的风餐露宿,难免在荒村野庙里落脚,有的庙里没神像,有的庙里有神像,没神像的无所谓,这有神像的就要注意了。” 舒阳透过案台底下,看着火光中赵铁牛手里的饼子,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 隔壁李瞎子说过,混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形象,没有形象,早晚饿死。 他既然一开始没有出去,现在也不能出去。 否则这些人把庙祝差点饿死的事往外一说,以后谁还来烧香? 不烧香哪来的香火钱吃饭? “ 有神像的庙,哪怕荒废了,也得辨清是什么神像,如果不是朝廷册封,也不是佛道中的正神,一定不能住!哪怕外面下刀子,也不能进那种庙里住。” 赵铁牛说的郑重其事,一群小年轻顿时来了兴致。 毕竟,雨夜雅事除了读禁书,另一项就是鬼怪杂谈。 “大哥,这我知道,那些来路不明的神像有的是邪神,有的是被山精鬼怪附上了,遇见生人就纠缠不清索要香火,轻则家财散尽,重则全家死于非命。” 矮小的侯亮接过话茬,在场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将军像。 赵铁牛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也不卖关子,介绍起将军庙的来历:“这将军庙就是朝廷正经册封的,不过呢,这是前朝才有的事了,当年神武将军打得蛮人屁滚尿流,封什么狼。” “后来么,咱们中原内乱,蛮人趁虚而入奴役我们近百年,他们恨神武将军恨的牙根痒痒,把曾经遍布中原香火鼎盛的将军庙,毁的一干二净,这座庙恐怕是他最后一座庙了,亏得偏僻,否则也保不住。” 赵铁牛没读过什么书,他的知识来源得益于说书人,所以记得也不太全。 饶是如此,年轻的镖师们听罢仍唏嘘不已,行走江湖最重义气,这些走了几趟镖的新人更是如此。 当下就有几个人起身,恭敬地再次下拜,这次明显比上次诚心许多,没入神像右手的红芒都浓了一点。 甚至还有人把手里的饼子奉上供桌,祝祷几句礼轻情意重之类的话。 舒阳恨不得现在就爬出去替将军尝尝咸淡。 饿啊! “唉,可惜庙祝躲起来了,不然定要请他喝一杯,为将军上几柱香。”侯亮说着,眼睛在屋子里四处寻摸,想要找出庙祝的藏身之地。 赵铁牛不以为意道:“无妨,就如先前所说,多留些香火钱也是一样,有了钱财,庙祝得以安身,买香烛敬奉将军,也是我们对将军的敬意。” 有了这一番故事,雨夜两项雅事,读禁书和论鬼怪顿时没了气氛。 大家的话题转向破除蛮人的当朝名将,一个个慷慨激昂,仿佛是他们跟着这些将领打跑了蛮人。 这时,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忽然开口,把话题拉回鬼怪。 “赵大哥,我听说改朝换代时,若新朝没有重新册封前朝庙宇,神像就会失去灵性,容易被山精鬼怪附上,眼下新朝已定,却并没有重新册封这位神武将军。” “那您怎么知道这座将军像里是神,还是鬼呢?” 听完这人的疑问,原本心潮澎湃的众人只觉得身上发冷,比刚才没穿衣服烤火那会儿还冷。 是啊……前朝册封的庙宇。 如今前朝都亡了近百年,新朝也立了,这将军庙的神像还是前朝那位吗? “轰隆隆~” 窗外雷声滚滚,雨势逐渐增大。 心虚的众人把目光投向赵铁牛,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让大家信服的解释。 “我自然是知道将军没变的,想当年我跟总镖头押镖去清虚观,和那里的真人,聊过几句。” 赵铁牛见有人问起这个,咧着嘴有了几分卖弄之意:“真人说,天下庙宇香火,分天神与人神,佛陀神仙为天神,有教徒信众供养,改朝换代不过是更换金印宝册,不在意王朝更替。” “人神则不同,他们由皇帝册封,与王朝气数相连,改朝换代若没有新朝皇帝册封,灵性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被贪图香火的鬼怪邪神附上神像,祸害百姓,不过也有例外,有的人神灵性强,即便册封他的王朝灭亡,他依旧还在。”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静静看着赵铁牛卖弄,眼神在对方撑起衣服的肌肉上划过一抹垂涎,悄悄咽了口唾沫,笑道:“赵大哥,您还是没说辨别将军像的事。” “嗨,这再简单不过了。”赵铁牛抽出一根柴火,先来到石像面前告罪,然后举起燃烧的柴火说道:“大家看将军的神态,姿势。” 石像不甚精致,英武的意蕴却扑面而来,风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真人说了,神态姿势可以用障眼法糊弄过去,但若是被脏东西附上,神像的眉眼会变形,与整座神像的样子大为不同,你们看这眉眼……”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将军像眉目英挺,跟脸上五官十分契合,顿时松了口气。 舒阳紧紧贴着底座,生怕被围在案台的人发现,屋子里却忽然响起一阵女人的娇笑。 “呵呵呵~赵大哥好厉害啊!这都能看出来,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出来,这将军像还有几分神威啊?” 坐在火堆旁没有动弹的年轻人掩嘴抚胸,眼神妩媚。 起身看着惊呆的众人,扭动腰肢走到门前,转身正对将军像又是一阵娇笑:“怎么不说话了?赵大哥,人家好喜欢听你讲故事呢~” 舒阳盯着门口那双鞋,一下子认出这是那位唯物主义者,没想到他还是一位潜在的女装大佬。 这声音太勾男人了! 有几分见识的赵铁牛却没舒阳那份闲心,此刻他吓出一身冷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娘的,见鬼了! 第3章 小庙惊魂 “噗~哗啦!” 脸色苍白的男人挥手扑灭火堆,又打开门栓,阴冷的寒意瞬间驱散了室内余温。 电光闪过,门口仅穿着单薄里衣的男人在众人眼中逐渐变形。 妖娆的身姿若隐若现,甜腻的香气迅速蔓延,不禁叫人面红耳赤,小腹升起一团火,烧的浑身难受。 “庙祝救命!有鬼啊!” 赵铁牛满脸惊恐,运气大吼一声,震的房梁簌簌落了几片灰尘。 这声吼,哪怕是躲在地窖里也能听见。 他不信庙祝不现身。 山精鬼怪擅进庙宇,是对庙中神明的极大挑衅,庙祝坐视不理,必被神明责罚。 被当面打电话的舒阳一脸懵逼,不是男娘是女鬼? 怪不得不跪将军像呢…… 那啥,哥们儿你一个大男人身强体壮的,有鬼你干它啊! 我饿的都快站不起来了…… 你叫我有什么用? 于是舒阳屏息静气,缩的更严实了。 站在门口的“女鬼”咯咯笑个不停,像玩弄老鼠的猫一样,借着闪烁的电光在门口搔首弄姿。 “好哥哥,叫什么庙祝啊,让奴家陪你们快活快活,便是庙祝听见,说不得也要来乐一乐呢!” 尽管女鬼妩媚动人,这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个也不敢动。 赵铁牛的求救声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指望庙祝现身,立刻展开自救,忍耐浴火沉声道:“靠近神像,不要轻举妄动,舌尖血可以伤它。” 众人本就贴着案台,自然退无可退,纷纷用牙齿抵着舌尖,准备喷女鬼一脸。 “听说鬼还怕童子尿,谁是童子,快准备一下。” 矮小的侯亮也后知后觉地叫起来,只是大家不约而同的侧了侧脸,都没动手准备。 他们都不是童子了…… 赵铁牛老脸一红,见没人吭声,他也硬着头皮不吭声,队里数他年纪大,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童子身的。 女鬼任由他们大声密谋,也不阻拦,只悄悄观察将军像。 神像依旧英武不凡,却没半点动静,果真如山君猜测那般,灵性即将消散。 想到此处,女鬼不再犹豫,嗲声道:“哥哥们准备好了吗?奴家来咯~” 说罢,屋子里阴风阵阵,一道白影围着神像案台转了起来,衣袖翻摆飘忽不定,撩拨他们的身体。 “噗~” 有人瞅准机会,一口舌尖血喷出,却扑了个空,引来女鬼一阵讥笑。 还有人悄悄耍起心眼儿,一个箭步冲向门口,想要趁女鬼纠缠庙里这些人,逃进山林中。 哪怕生场大病,也比丢了性命强。 不料他刚蹿到门口,嘭地撞到了人,双双倒地。 入手滑溜溜的,鼻尖香气缭绕,定睛一看,身下竟是那个女鬼! “死鬼~急什么呀~” 亦喜亦嗔的埋怨让他心神一荡,还不得他反应过来,咬破舌尖喷血,浑身顿时抽搐起来。 “啊~啊~啊~啊!” 眨眼间,疾速抖动的男人变成了一具干尸。 精气神连同血肉,被吸的一干二净! “吸溜~嘶~” 女鬼满足地推开干尸,漂浮在半空中,望着围靠在神像脚下的镖师们。 真美味啊! 吃了他们,自己就能再进一步,可以在白天显形。 到时在山君手下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哥哥们反正跑不掉,就享受一番,成全奴家吧……” 女鬼笑得更加放浪,却依旧谨慎地围着神像转圈,不肯靠近神像。 这次没有人耍心眼儿了。 大家都聚在一起,紧贴着神像,祈求将军保佑。 若是香火旺盛的庙宇,神威浓郁,邪祟连头都不敢冒,即便附身在什么东西上,也老老实实装死。 可这半山腰的将军庙久无香火,有几分神威还真不好说。 这女鬼都在庙里杀人了,神像也没反应。 可见其处境艰难。 舒阳躺在地上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喘,跟着祈求自家老板给力点儿,一记平a秒了女鬼。 毕竟亲眼目睹活人变干尸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原身虽然从小在庙里长大,但在他记忆里,可没遇见过鬼。 活人紧贴神像底座,女鬼渐渐有些不耐了。 消耗几个人喷空的舌尖血后,不再隔靴搔痒,拂动他们的身子。 扯到一人,抓住三条腿就往外拖,吓的那人惨叫连连。 赵铁牛顿时从腰里抽出短裤追向女鬼,随着短裤挥舞,一股子尿骚味弥漫开来。 “给我死!” 铜铃般的眼睛瞪的滚圆,赵铁牛鼓起勇气一顿猛抽,奈何女鬼拿手里的人当盾牌,愣是一点没沾到。 “好哥哥急什么~早就看出来你是童子身了~特地要把你留到最后呢~” 女鬼说着话,手上不停。 当盾牌的男人抽搐几下,跟他的前辈一样,变成了干尸。 短暂显形的女鬼又回到飘忽不定的状态,围着几人挑选目标。 连吃两人之后,她开心极了。 心里对神像的畏惧也少了几分。 想来也是,前朝册封的神明,即便香火盛极一时,近百年的消磨,加上新朝已定,气运稳固。 神武将军再逆天,也该消散了。 女鬼顿时信心大增,故技重施,又抓上三条腿,裹挟男人着离开神像,顶着赵铁牛的追赶吃人。 不料跑到东侧时,地下凭空伸出一条腿,附身在尸体里的女鬼扑通一声摔倒。 裹挟的男人也倒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要推开身上的男人,好拖着附身的尸体离开。 不料黑暗中又伸出一只手,点在她额头。 “啊!” 女鬼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硬生生挣脱点在额头的手指,像无头苍蝇似的狂转几圈,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原本拎短裤追杀女鬼的赵铁牛,此刻又吓得贴紧神像不敢动弹了。 而被女鬼抓走的男人则在她倒下后,第一时间滚到一边,瑟瑟发抖。刚才电光划过,他清清楚楚的看见神像底座那里伸出一只手,点在了女鬼头上。 这里还有其他鬼! 一时间,小庙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中,唯有两扇门板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赵铁牛摸着湿漉漉的短裤,狠下心冲过去,对着地上的尸体一通乱抽。 “大哥,鬼好像死了吧?”抽了一阵后,有人大着舌头问道。 赵铁牛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喘气:“应该是吧……肯定是将军出手了!” 说完,翻身跪倒,对着将军像不住道谢,嘴里念叨着明日就来上香礼拜。 贴着神像的几人也连忙跑来,跪在案台前磕头,一同念叨明日礼拜,答谢将军救命之恩。 舒阳扶着底座站起来,觉得自己可以现身了。 “咳咳,诸位善信感念将军恩德,自是再好不过……” 话还没说完,正在磕头感谢的镖师们惊呼一声,一个个比兔子蹿的还快。 踩着地上的尸体冲进大雨中。 第4章 最后的信众 电闪雷鸣中,大雨如注。 黑压压的山林在雨中毫无生机,一片死寂。 蓦地,半山腰处亮起微光,于黑暗中绽放暖意。 趴在洞口的老虎懒懒打了个哈欠,甩着尾巴朝洞内走去。 再等等,还没死。 小庙中,熄灭的柴火堆被重新点燃。 五个男人围着火堆向坐在小凳上的舒阳不断奉承: “都是我等无知,竟把庙祝错认鬼怪,实在是有眼无珠。” “多亏庙祝出手杀鬼,保我等性命。” “将军果真灵验,再过几年,说不定朝廷还会重建将军庙嘞!” “就是就是。” 舒阳面带微笑,小口小口吃着油饼,这在几人看来,是极有风度的。 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面黄肌瘦的庙祝虚弱无比,几乎迎风就倒,不知饿了几天。 有了吃的还如此……那个……斯文。 嗯,对!斯文! 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人嘞! 咽几口饼子,喝了碗水,舒阳的嗓子才恢复人声。 不像刚才一开口,沙哑的像鬼一样,吓的磕头的几人跑了出去。 “你们没进来时,将军就告知我有鬼潜入,只是我身体孱弱,难与她周旋,只能等她放松警惕,才出手除她。” “让这鬼在庙中连吃两人,都是我这庙祝无用啊!” 舒阳一边叹气,一边继续吃东西,舒缓胃里的灼热。 这话一说,原本与死去三人中的亲近之人也收起了小心思。 幸存的镖师们连忙开口为舒阳开脱,只说生死有命,怪不得庙祝,更不能怪将军。 确实,庙祝都虚成这样了,即便将军有几分神威,也难除那女鬼。 他们这些外人又不曾信奉将军,将军如何降下神威,除灭女鬼呢? 舒阳观察了几人神情,终于放下心吃喝。 镖师们请示过后,又把湿透的里衣脱下,拧干烘烤。 “还有一桩事,烦请庙祝做个见证,我这几位兄弟身亡,定要见官过明路,通报亲属,镖局也好发放抚恤,到时衙役若不愿来查证,还请庙祝与我们去趟县衙。” 赵铁牛说的诚恳,舒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这又不是现代,官差可不愿意干没油水的活,于是一口应下。 反正他也要下山为填饱肚子忙碌。 “脑后。” 淡淡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正在咀嚼的舒阳一愣,茫然看向四周。 谁在说话? 几个镖师各怀心事,见他四处张望,便又提起精神看向这位庙祝。 可别是还有什么东西…… 舒阳回忆脑海中的声音,不像是这几个镖师的,那是谁的? 难道…舒阳转头望向高高的将军像。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赵铁牛殷勤问道。 略略思索后,舒阳也不隐瞒,把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出来。 “方才将军与我说脑后,我在想脑后是什么意思。” 听到是将军传话,忐忑的众人放下心来,纷纷摸自己后脑勺。 “我后脑勺没事啊?” “我也没有。” “难道是说那几个?” 侯亮摸完后脑勺,瞥见东墙边并排的三具尸体,灵机一动。 赵铁牛几人顿时觉得有理,纷纷看向庙祝舒阳。 舒阳眨巴眨巴眼,想起刚刚赵铁牛拜托做证,心里有了猜测。 只是,若是这样,这将军可就太灵验了。 “拿根柴火来。” 舒阳说着,走到女鬼附身的那具尸体旁。 另外两具都是干尸,也看不出什么,真有问题,必是说这具。 这男尸失去女鬼的伪装后,倒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二十来岁,面色惨白,连嘴唇也没一丝血色。 侯亮举着柴火跟上照亮,舒阳心里说了声得罪,轻轻转动尸体的脑袋。 果然,地上一滩暗红色血迹,发间夹着绿绿的青苔。 “看上去,是在外面时摔破的,难怪女鬼上他的身,我们懂些拳脚,阳气也比常人足,寻常小鬼是近不得身的。” “定是他失足摔死,女鬼上了他的身,又跟进庙里害人。” 赵铁牛很快明白脑后是什么意思,心中最后的疑惑也释然了。 围观的几人恍然大悟,顿感将军灵验,才提到要与官府交待,庙祝就得了传音,好叫他们办事方便。 这岂不是说,他们的一举一动,将军都在看着? 想到此处,几人顿时回到案台前,再度跪拜。 只是这回一个个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是在求什么。 舒阳继续坐在火堆旁吃饼喝热水,赵铁牛也跟了过来,没去凑热闹。 相比其他人,他对鬼神之事了解的多些,将军庙香火凋零,神威大减,连野鬼都敢进庙吃人。 虽然庙祝为自家神明开脱,他却知道底细,那些大庙,鬼略近些就魂飞魄散了。 哪会像落魄的将军庙,有野鬼进庙这种事? 是以,他对将军有感恩之心,愿舍财物致谢,却并无虔诚信奉之意。 更不会去求将军办不到的事。 “听闻山下左家庄最近生了些变故,小西河上游被堵住,没有过往商船,都快断粮了。” “嗯?” 吃半饱的舒阳停下动作,回忆起原身的记忆。 这左家庄就是山下那片小庄子,原身就是靠左家庄的供养,侍奉将军香火。 只是左家庄日子也艰难,可种的地不多,又没什么特产,原身也是懂事,尽量少吃,不给乡民添加负担。 结果饿过头,轻轻一摔就出事儿了…… 赵铁牛说完这话,见对方没反应过来,就没再提。 “我们镖局在附近也有分号,先前许诺的香火钱,必会如期送来,若是需要,也可换些粮食送来,免得庙祝买粮不便。” 舒阳闻言一喜,短时间不会挨饿了。 等把将军像这个外挂研究透,嘿嘿…… 那边几人许完愿,回过身在火堆旁或躺或坐,不一会儿鼾声四起。 舒阳从头到尾没看见他们押什么镖,也没有问,该装傻时就装傻。 镖师可不是善茬儿。 第二天天亮,依旧雾蒙蒙的。 赵铁牛一行人借了几张旧床单,又去后院砍了几棵竹子,抬着三具尸体,辞别舒阳,沿着门口的小路往后山而去。 看样子是翻山去另一侧的县城。 舒阳在将军像前祝祷完毕,也关好门窗,往山下左家庄走去。 镖师们承诺的财物粮食哪有信徒稳定。 衣食无忧才能安心研究将军嘛! 第5章 大虾逞凶 雨后的山路不好走,尤其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很容易迷失方向。 幸好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沿着小路转几个弯之后,舒阳就放心地拄着竹杖赶路了。 为免意外,他还在腰间别了一把柴刀。 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久,直累的腰酸腿麻方才见到平地。 根据原身记忆,这就是左家庄了。 高处望时,这庄子靠近将军庙这边,也就几十户人家,小河隔开的对岸也是一座山,只是山壁陡峭,下方无人居住。 靠山路住的这几家是猎户和樵夫,再往前才是庄子中心。 舒阳整了整衣物,回忆着庄户们往日在哪里集齐供奉,径自朝那户人家走去。 庄里泥泞不堪的土路走着实在费劲,偶有村民看见舒阳,一言不发,讪讪地低着头关门闭户,有孩子的连孩子也抱回去,这倒叫他满头雾水。 我又不是拐子,难道还怕我偷你们孩子不成? 一路上走来,半个庄子都安静了。 连狗都不愿意叫唤两声。 来到熟悉的那家人门前,门头挂着白幡,似乎被雾蒙蒙的水汽浸透了一样,有气无力地摆动着。 舒阳脚步一顿,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结合昨夜赵铁牛说的小西河上游被堵,再加上村里人的反应,还有庄上最富裕这家有人去世…… 不过几十户人家,二三百人的香火也值得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舒阳有些不知所措。 他觉得昨夜能看见红芒是自己的外挂,但也不排除是那位将军显灵的原因。 作为被上个社会毒打后的他,深知生活不易,没有那种穿越后碾压土着的狂妄思想。 所以他短期内没想过换职业,先靠庙祝的身份混吃混喝一阵子,再为将来打算。 昨夜女鬼与神像的异动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大有不同。 也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现在刚下山,就遇见疑似抢神明地盘的,不禁让他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太危险了。 要不还是按最初的计划,习惯风土人情后,去府城当个文抄公度日吧? 舒阳犹豫半天,薄薄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抬头望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子穿着孝衣,约摸十三四岁,眼眶红红的。 是左老头家的孙子,左思远。 “阳哥哥来了,请进。” 主人家搭话,舒阳倒不好抬腿走了。 只好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叹了口气,拍拍左思远的肩膀,走进他家院子。 院子里三间正房并两间厢房都是土坯草顶,一间矮小的厨房边上搭了棚子堆着柴火,十来平的菜地,各色蔬果蔫蔫的。 家禽和牲口棚里空荡荡,臭味还在,大约刚卖出不久。 偌大的院子里安排的满满当当,左老头家不愧是庄里数得着的人家。 可这满院子家当,恐怕也值不了几个钱。 正房摆着一口简薄的棺材,老妪和年轻些的妇人正跪在那低声啜泣,吃饭的小桌子充当供台,点了油灯另有几盘蔬果。 见舒阳来了,连忙起身来院里行礼。 虽然左家庄供奉将军庙,庙祝也吃的是左家庄粮食,但庙祝的身份代表将军,代表神明。 只要她们还信将军,就不能轻视。 “老人家快请起,我不过是村里收养的孤儿,担了庙祝也还是晚辈,您不必多礼。” 舒阳扶起老妪,她儿媳自有孙子左思远去扶。 几人拖拖拉拉总算进了屋子。 “不知家里出了何事,我上次来,左叔身子强健,左大爷也硬朗,怎么会……” 他开了话头,老妪眼泪就止不住的掉。 “这也是天降横祸了,七日前,小西河上游有树木折断,倒在河里,过往船只不再来这边绕路兜售米粮。 庄上组织人手去清理河道,不想大家拉树时,斜坡上山石松动,土木一齐滑下来,砸伤不少人,我家老头子伤的重,抬回来喝了几天药就走了……” 说着,全家人又呜咽起来。 弄清了左老头的死因,舒阳倒不知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了。 想起方才庄里人的神色,他又追问道起原因。 如果那些人是因为出现意外,迁怒于神明不保佑,也情有可原,若是别的,恐怕…… “这……”舒阳提及他人的怪异表现,老妪不禁面露难色,这事实在难以启齿。 犹豫再三,她还是说出了口。 毕竟,等她儿子回来,一样要说的。 “从咱们这山缝里经过的小西河,原本是条溪,后来溪水断绝,山外的西河分了条岔,沿水道通下游,这里也改叫小西河了。” 老妪说的这些,舒阳听先前老庙祝讲过,要不是小西河水浅通不了大船,左家庄也能繁荣起来。 同样的,左家庄也会被外面那条西河河神收编,将军庙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若是河神发难的话,舒阳觉得没必要挣扎了。 回去跟将军说一声,大家好聚好散吧。 据老庙祝说,那西河近百丈宽,深不见底,河神庙自古香火鼎盛,两岸信众不计其数,连蛮族入侵时都不敢冒犯。 对比被砸的只剩一座的将军庙,二三百信徒,实在没得比。 “大家受伤当晚,有人夜里做梦,梦见有……有只大虾,自称河神座下,来掌此地水流,要我们建庙祭拜……” 老妪越说越小声,舒阳越听越没底。 竟真是河神? 听完前因后果,舒阳也不便多留,因为接下来老妪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要么他从山上下来,给大虾当庙祝,要么就另谋出路。 舒阳推辞了小半袋豆子就要走,左思远追出来,硬塞了两个给爷爷当祭品的馒头才肯放人。 揣着两个馒头,舒阳心里明白,这恐怕是左思远一家最后的供奉。 左家庄很快就会给那只大虾建庙。 以前没有神明看得上这里,现在既然有机会,将军不能给出足够的好处,人肯定是要变的。 拦断河流的树,滑落的山石土木,这都是将军无法保证左家庄安稳生活的证明。 小西河上游,一只体型庞大的河虾盯着左家庄那道浅浅的红光停留不久,便缓缓朝山上移动,得意地甩甩头上两根长须。 破落的将军庙有何可惧? 等他有了庙宇,定要左家庄每年献祭一个小孩。 曾经有小孩失足落水,它和老爹一起吃了,那味道真是让它回味无穷。 大虾一摆尾,钻到水下拓宽河道去了,这以后都是它的地盘,水流大些才好。 最好每年有人失足落水,嘿嘿! 第6章 初见神明 葱茏茂密的山林远望心旷神怡,行走其中则无比压抑,尤其是天气不好的时候。 舒阳拄着竹杖望着眼前的岔路眼角直抽,心里渐渐升起寒意。 下山只有一条路,上山变成两条。 当庙祝这么危险的吗? 短暂的迷茫后,舒阳决定问将军。 默默祝祷完,松开手里的竹杖。 松开后,立在斜坡上的竹杖没有向后倒,而是笔直地朝着其中一条路倒去。 舒阳眼神闪动,捡起竹杖再次做出祝祷问路的样子,这次竹杖倒向身后,还往下滚了滚。 舒阳二话不说,立刻往下山的方向走。 待他走远后,两条岔路消失不见,现出本来面目。 那两条路的方向,一边是陡峭的山坡,另一边树上则盘踞着几条颜色暗淡的毒蛇。 舒阳往山下走了不久,眼前豁然开朗,却不是到了左家庄,而是将军庙。 心里估摸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他才放心靠近庙院。 院门虚掩着,有淡淡香气弥漫,透过门缝往外传。 与他走时并不一样。 再看门前的泥土,舒阳有些惊讶。 这些镖师动作竟如此麻利,已经来过了? 怪不得昨夜发愿,今日定来奉上香火供品,还以为是口嗨,最快也要隔天呢。 舒阳欣喜地走进院子。 果然,将军供桌案台上香烟缭绕,瓜果烧鸡,还有两坛酒水。 心里盘算着物价,想估算花了多少钱,却发现原身记忆里压根没这方面知识…… 真穷啊! 连这些东西都没吃过。 不过神明哪会下神台吃东西,等会儿还不是便宜自己这个庙祝。 一时间,连大虾抢信徒的郁意都冲淡了几分。 “将军在上,且听小的禀报……” 林林总总,按记忆里的流程把下山所见之事禀报之后,舒阳抬眼看向将军像——和他的右手。 庙里安安静静,将军像没有任何反应。 像昨夜那般突兀出现的声音也没响起。 舒阳等了一会儿,转身出门,打算到厨房搞点热水,身上还有俩馒头,拿那只烧鸡凑合一顿。 前脚才踏出门槛,忽然眼前一黑,晕乎乎靠着门框倒下。 白。 四周一片空白。 舒阳好奇地张望着周围,不知这又是哪里。 难道是穿越者标配的空间? “你是谁?”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舒阳猛的转头。 方才还白茫茫的空地陡然出现一座小庙,几乎是一比一还原了将军庙的布局,不同的是这里多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东西。 庭院里,简易的石桌石凳前,坐着一位白袍少年。 他自顾自倒着酒,浅酌一口,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嫌酒不好,又强自咽下。 “将……将军?” 舒阳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一路小跑进庙宇,满脸惊喜。 准备使出毕生所学,务必把将军给拍痛快了。 “我问你是谁,从哪里来。” 少年冷冷的话语打断了舒阳的热情施法,噎的他一愣。 “你心中对我并无敬畏,且……”少年再饮一杯酒,冷笑道:“我昨日亲眼见他死去,魂魄消散,你却醒来了。” “呃……”舒阳尴尬地笑了笑,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往将军对面一坐,开始讲自己的来历。 穿越这种事很离谱,但将军也不是人,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作为人神,他勉强能理解舒阳的来历。 “变数么……”喃喃自语的他陷入沉思。 “那你有什么长处?” 舒阳脑子疾速旋转,试图找到自身长处。 一觉至少八小时,擅长熬夜很好色算不算? “你为何向我祈祷如果前面两条是死路,就把竹杖往后引?” 他很好奇,这小庙祝如何得知虎妖设下陷阱的。 “这跟力学有关!”舒阳眼睛一亮,顿时察觉到了自己的长处,知识还没有完全忘记,偶尔会想起来一些。 “首先,听说您因为香火减少,力量有所衰弱,多出来的路肯定是要把我害死,进而打击您的威严,但我祈祷后,竹杖丝毫没有摇摆,笔直地指了一条路,肯定是有问题的!” “其次就是力学……” 舒阳连说带比划,斜坡上的竹杖没有外力本该向下倒,这对因为香火而“暂时”衰弱的将军来说,会比较容易使力云云。 他的长篇大论只引来一阵轻笑。 “我倒觉得,你是想逃跑,因为我根本没出手。” 至于虎妖,更不会出手,因为下山那条路是正确的路。 白袍少年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变数”,挥袖把人赶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沉思半晌,他决定赌一赌。 迷迷糊糊醒来的舒阳发觉自己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揉了揉眼。 唉! 好尴尬,真实目的被发现了…… 舒阳起身去厨房烧水,好歹吃完饭再说,至于将军信徒的事,他也没办法。 想来将军不会像九头虫安排属下去干掉取经团队一样,让自己连夜去除掉大虾。 那玩意儿都会给人托梦了,自己这小胳膊小腿,不够一夹子的。 “三日内练到第一层,否则你死。” 伴着耳边响起的声音,一篇满是文字纸张涌入脑海。 《引气诀》 草! 迅速过完这篇文章,舒阳绷不住了。 这将军几个意思? 真让我上? 舒阳一阵心寒,你香火鼎盛的时候我没沾光,现在落魄了,饱饭都没吃一顿就要安排工作,太黑心了吧? 白袍少年望着小庙祝脸色变幻,内心波澜不惊。 他知道这人不是真心信奉,也知道这人看自己神像时起过色心,有亵渎之意,更看见这人眼神扫过那几个镖师的胸腹,悄悄咽口水。 但没办法,他只有这一个庙祝。 他死了,庙祝也会死。 信徒可以改信,庙祝一定会死…… 第7章 凭它也配? 天空阴沉大半天总算放晴。 傍晚时分,太阳赏脸看一眼山雾笼罩的将军庙,便红着脸落下去了。 洗干净的舒阳赤裸身体,拿梳子一遍遍梳着头发,滤干水分,等它完全干燥。 不得不说这个过程极耗时间。 但按原身记忆,一直是这么干的。 处理完自身卫生问题,他决定喝点热水赶紧睡觉,省一顿晚饭。 倒不是没有粮食的缘故。 镖局来人不仅奉上供品,还在厨房放了两袋粮食,一小袋细粮,一大袋粗粮,另添了些盐巴和油,可见前来供奉之人心细。 只是这些粮食他也不知道能吃多久,能省则省吧。 以后跟将军分家的时候,也能多带点儿下山。 秋日里总是这样,白天还有几分热意,天一黑就翻脸不认人,山里更是如此。 本想摸黑给将军上几根香再睡,无奈他没有火折子,那劳什子火石他也懒得折腾,索性直接关了门睡觉。 大家一起省一顿吧! 将军看着案台边上未点燃的香火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洞天。 以后换几个虔诚的庙祝,看你还敢敷衍! 次日天未亮。 舒阳朦朦胧胧间听见一声醒来,不满地拉被子捂了捂耳朵。 下一秒,一声厉喝在脑海炸响。 “醒来!” 舒阳身体像触了电似的,猛地坐起身,不停大喘气。 妈耶,吓死了! 谁这么没公德心? 四周黑乎乎一片,空气中飘来两个字。 “练功。” 舒阳呵呵冷笑,带着三分讥讽,三分癫狂,三分凉薄,还有一丝漫不经心,认命地离开被窝。 摸黑来到后院,掬一捧凉水泼在脸上,神智总算恢复正常。 漱口完毕,本想去点火做饭,耳边又响起练功两个字。 又不是体检,空腹个鸡毛啊! 舒阳心里吐槽,手上还是拎着蒲团来到前院空地,准备练功。 “上香。” 又是两个字蹦出来,提醒舒阳作为庙祝的本职工作。 他心里更加抓狂,合着你吃我饿着啊! 蒙蒙亮的小庙里,舒阳面无表情地点火上香,恭敬礼拜后,转身去院里坐下。 淡淡的香气弥漫,舒阳的心很快静下来,专心研习引气诀。 不同于一般文言文的之乎者也,这篇文章浅显易懂,甚至与白话无异。 引气诀讲的是如何感悟天地灵气,随呼吸吐纳引导灵气入体,达到强健体魄的作用。 文字的意思舒阳都明白,但他对身体的穴位经络可谓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一边炼化香火,一边分心关注院子里的少年将军眉头紧蹙,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我写的功法有问题? 飘然走下神台,一点灵光没入舒阳的身体。 正在根据引气诀研究穴位的舒阳只觉身上一暖,异常舒适,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有哪里不懂吗?” “啊?将军?” “有哪里不懂?” “呃……这个天突穴在哪里啊?” 舒阳一语问出,脑海中那个意识沉默了,过了几息,才沉声道:“不要抗拒。” 说罢,舒阳只觉得自己身体像被人挤出去了一半,那人紧紧贴着后背,掌控另一半。 紧接着,一股气体随着呼吸涌入肺腑,随后在身体里四散开来,又有一股浊气在从身体各处汇聚于腹中,随着呼吸吐出。 循环两三遍后,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按这个呼吸节奏,吐纳运转,灵气行走路线你应该记住了,三天内一定要练到第一层!” 说完,不理会沉醉其中的舒阳,灵光摇摇晃晃飘回神像,没了踪影。 正沉溺于灵气淬体酸爽的舒阳微微一怔,疯狂点头。 立刻按刚才的节奏继续修炼。 修炼真爽啊! 不知过了多久,舒阳只觉得眼皮越来越亮,呼吸吐纳也越来越不畅快。 原本清新的空气变得有种雾霾呛人的感觉。 咳了几声,退出修炼状态,才感觉空气恢复正常。 虽然将军没有出来答疑解惑,但舒阳前世看过不少玄幻小说,想着应该是太阳升起,灵气斑驳杂乱,不利于修行了。 于是去后院冲了个冷水澡,生火做饭。 山上日子简单,山下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左老头离世,左思远一家按规矩下葬后,就被召集去商量给河神座下的大虾建庙之事。 左家庄主要收入来源分两类,一是打猎,二是渔获,最后是为数不多的耕地,种些易活的杂粮。 庄上共有五家家境如左老头一般的人家,其他人家都在温饱线挣扎。 按说上游断了水,最着急的应该是靠打渔度日的人家,结果却恰恰相反,打猎的比打渔的还着急。 不知道为什么,附近山林里的猎物全都不见了! 即便向将军祈祷,也只是箭矢更锋利些,但没有猎物,箭矢锋利有什么用? 所以,打渔的在断水后还能去干涸的水道里捡些活鱼,摸泥鳅黄鳝,打猎的可是断收入好一阵了。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咱们也不是有意背叛将军,实在是日子活不下去了。” 一个干瘦的老者把事情简单讲过,众人纷纷点头。 各家的男丁都到了场,接下来就是安排建庙的分工。 开采山石,伐木做梁,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好在大虾只是要求建庙,并未提及面积,大家心照不宣地决定按最小规格来。 比神龛大些就行。 至于将军庙的规格……想都别想! 凭它也配? 乡民虽没读过书,但不是傻子,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断水和滑坡事故是大虾干的,说不定附近山林没猎物也跟它有关,当然不会虔心信它。 若非大虾打着河神的旗号,定要去县里告它不可。 左思远家被分到二百片瓦,十斤粮食的任务。 父子俩踩着黏糊糊的泥巴,默默磕着脚回家,在大门口蹭泥的空档。 左思远低声说了句:“爹,我不读书了吧。” 左大山身形一颤,没说话。 蹭完脚下的泥走进院里,宽厚的肩膀一下子矮了几分,透着几分绝望的气息。 没办法,家里没有钱粮再供儿子读书了,哪怕先生不收束修,也供不起了。 左家的午饭是干稀两份。 勤快的妇人麻利地把干饭递给丈夫和儿子,又把糜子粥挑稠的给婆婆盛一碗,还有两个小儿女,比婆婆的又稀一点。 最后落到她时,满碗的粥尽是汤水,只剩碗底有几口糜子。 老妪满意地看着儿媳,心里升起希望,冲淡了老头子离去的迷茫。 “你也多吃些,家里全靠你保持,我就看着孩子,不大动弹,吃不了那么多。” 老妪趁儿媳分咸菜,把手里的粥推到她跟前换了碗。 “奶奶,等家里事了了,我想去县里找点事做,也能填补些家用。” 左思远大口大口吃着干饭配咸菜。 下半晌他要和父亲去外面背瓦片回来,不吃饱饭没力气,摔伤了又要平添许多花销,所以没办法谦让吃食。 正在推让糜子粥的婆媳俩如遭雷击,满是老茧的四只手停在半空,没了动静。 “哥哥为什么呀?先生不是说你学得快,不收咱们家束修吗?” “对呀,哥哥说读书有前途,以后给花花买肉吃呢。” 稚嫩的童声仿佛一记重锤,锤在全家人的心坎上。 三个大人和一个半大小子同时红了眼眶,默默吃饭,不再说话。 第8章 什么斧头? 山上不知山下苦,人间不知神仙难。 舒阳吃完午饭,对给自己带来酸爽体验的引气诀进行了研究。 结果研究出一脑袋问号。 引气诀共六层,以汇聚灵气大小划分。 例如第一层,灵池。 凝聚池塘般大小的灵气,就算达到了这一层门槛。 接下来就是灵泉,灵溪,灵河,灵湖,最终化为灵海。 到这儿之后,就没下文了。 每一层的能有什么特点也没写,仅仅提及体魄会强化到什么程度。 该不会是将军瞎编的吧? 但名字挺正经的,应该不会……吧? 心情忐忑的舒阳问了将军,对方也没回应,想来是不屑搭理。 也是,少年将军,马上封侯,死后又是中土第一人神,人生跟开了挂一样。 怎么会没有傲气? 算起来,蛮族入侵这段时间已经是他生前死后最低谷了,若是没有这段经历…… 啧啧,不敢想。 希望他没有太多仇家,不然打上门就完了。 下半晌没事做,舒阳拎斧头在附近或砍或捡,收集些柴火。 兴许是早上修炼的缘故,他觉得身体轻便许多,刚把带着湿气的柴火背回院子,耳边就传来淡淡的点香声。 暗暗叹了口气,放下柴火洗干净手,规规矩矩地点上三支香,插进香炉。 小庙里香气弥漫,连带着石像都多了几分神秘。 恍惚间,舒阳仿佛看见那个少年将军神色萎靡,虚弱地吸食香火。 一晃神就又看不见了。 眼花了吧? 舒阳摇摇头,出去码柴火,湿点没关系,摆放的有空隙会慢慢阴干。 做完一切杂事,舒阳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大小不一的石墙发呆。 仅仅两天左右,他的世界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没有改变的是,他好像还是一个不起眼的npc。 好无趣啊! 咦?这里是古代…… 那岂不是可以买上几个俊俏的男孩子,在宅子里胡天胡地,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舒阳两眼放光。 忽然有了动力。 尽管失去手机里那八千爱妃,但他可以在这里得到几个真人啊! 要不怎么说饱暖思淫欲呢,此时的舒阳,完全忘记前天下午饿到站不起来的场景。 就连看苍茫的山脉都觉得格外喜人。 恢复些许力量的将军在神像上瞥了一眼莫名兴奋的舒阳,傲娇地冷哼一声,回洞天休息去了。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一间比神龛稍微大一点小庙飞快地建了起来。 几十个壮劳力,采石开木,打桩盖顶,庙虽小了一些,胜在精细。 看起来很像回事。 大虾夜里悄悄来查看过,对左家庄给它建的庙挺满意的。 高规格的庙它也不敢要,把人逼急了,去河神庙里哭一通,或上告官府。 当天它就得上桌……当下酒菜。 最好是这样,弄个小庙,每年送个孩子给它吃,自己拓宽河道,引些鱼类来回报他们。 各取所需。 这日,大虾正清理河道,疏通底部淤泥,晚上就能顺着河道入住左家庄的小庙,忽闻得岸上有人说故事。 “从前有个年轻的樵夫,砍柴回家时路过一座桥,不慎把斧头掉进了河里,樵夫急得大哭,斧头掉进河里以后可怎么砍柴啊? 于是,樵夫在桥上拜求河神,希望河神能还他斧头。” 大虾听了不禁嗤笑:河神大人哪有空看你的破斧头。 因为故事与河神有关,它这种开了智的低等水族对河神最为崇拜,所以也竖起耳朵听后续。 若是说故事的人敢对河神不敬,它就去把那人吃了。 只听那岸上人继续说道:“这樵夫也是病急乱投医,河神日理万机,怎会留意这等小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河神竟真个儿从河里浮上来了。 河神手里拿着两把斧头,笑眯眯地问道,年轻人,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还是这把破破烂烂的铁斧头呢?” “那年轻的樵夫大喜,盯着河神手里的斧头看了又看,摇头道,河神老爷,你家虾头呢!” 大虾听得满脸问号??? 什么虾头? “噗!” 一抹红光穿破横栏水面的大树,没入水中,直直地钉在大虾头上,狠狠插进河底的石头里。 等红光散去,一根羽箭显现出来。 看材质仅仅是普通猎户打猎所用的箭矢,却穿破成精的大虾头壳,将其钉死在水底。 岸上人冷哼一声,沿着河岸返回左家庄。 西河河底,极深之处。 一座水下城池在此扎根,无数开了智的水族在城池中游窜,模仿着人类的样子互相打招呼。 也有威风凛凛的半人型水族,骄傲地拿着各式各样武器四处巡视,不许它们在城里闹事。 整座城池暗淡无光,唯有正中央的宫殿霞光阵阵,歌舞不绝。 哪怕普通水族也不喜光,也对宫殿散发的珠光宝气艳羡不已。 因为那是河神大人的居所! 柔柔的水光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轻抚宝珠,眯着眼靠在一女子身上假寐。 只是脸上表情不断变幻,似乎在听什么人说话。 然而这间布置了隔音阵法的房间除了女人与他,就再无旁人,根本没有人说话。 蓦地,老人睁开眼,朝宫殿顶部望去,似乎能透过宫殿与河水,看见什么一样。 “什么斧头?” 等了好一会儿,老人嘟囔一句,重新躺进女人怀里,眯着眼没了动静。 女人淡淡一笑,像哄孩子似的无声安抚着老人。 画面违和感拉满。 第9章 傲娇的将军 凡香火神明,念其名,必有感。 哪怕不在其势力范围,诚心祝祷,也能有感应。 舒阳在西河边上讲河神故事,虽没明说哪条河,但在西河边上,自然是归西河河神感应的。 老河神地盘大,香火旺,信徒多,手下精怪也多,有个别打着他旗号索要血食小家伙,他也不在意。 无他,只等那些凡人受不了索取。 派个人去,将吃人的精怪或打杀或收押,依旧是扬他河神大老爷体恤生民的好名声。 因此,这大虾的死活他并不在意,就像他不在意因大虾之流害死的凡人。 反正不是他的信众。 舒阳这边讲完故事,附在他身上的将军一箭射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虚脱的舒阳不知这虾死了没有,也怕这大虾死了有什么亲戚来寻仇,不敢多留,硬拖着无力的双腿往左家庄跑。 唯一一条上山的路在那边,胡乱进丛林自己开路是绝对要不得的。 “妖怪已死,归还弓箭。” 将军的传音向来惜字如金。 虽不见人,舒阳却仿佛看到了他扬着下巴那副矜傲的样子。 啧啧,这傲娇的小模样,生前不知害多少名门贵女相思成疾! 舒阳心里感慨,脚下不停,不多时来到左家庄。 左家庄冷冷清清,大都聚在中间小码头那边儿,筹备迎神仪式。 将军让自己还弓箭,应该是要人前显圣的意思。 他前生的隔壁邻居是个算命的半瞎,大概是穷人同病相怜,半瞎也教过他几句行当里糊弄人的话术。 应对这种场面不算难。 舒阳自信满满地走近码头,附近忙碌的人群顿时好不自在。 一个个讪讪地低下头。 虽说他们是将军最后的信众,是将军活下来的基础,但将军对他们也不差。 庄上打猎的箭矢,樵夫的斧头,渔户的钩网,就连锄地的锄头都没生过锈,断过刃。 如今实在是没办法,才向那河里的大虾低头。 大虾背后……是河神啊! 不论真假,庄户们都没那么多时间去验证,因为已经有人断粮了。 眼看就要入冬…… 唉! 负责主持大虾庙的老者被身边人扯了扯,递个眼神,转头望见舒阳,这位将军庙的庙祝,心下一沉。 莫不是将军问罪? 老者心中苦涩,脸上堆笑,迎上前去:“小阳怎么来了,吃饭了没?” 他以名字相称,不提庙祝身份,便是想让舒阳顾念庄里人的情分,体谅一下庄里人的难处。 “三大爷好,已经吃过了,我这次来是代将军传个口信。”舒阳还以同样的热情,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一时间,气氛几乎凝固。 三大爷的脸也拉了下来。 看到他们隐隐堵住庙门的站位,舒阳也不打算强闯,走到码头边上,微微屏住呼吸。 两岸堆积了不少淤泥,散发着臭味,应该是大虾这几天加班加点干的。 略微适应了之后,提高了嗓门道: “数日前将军外出访友,我在山上伤了风寒,也不曾下山查看,叫个河虾逞凶,伤了乡邻,实是我的罪过。” 说着,对四周一拱手,不理会众人满脸疑惑,继续说道:“三日前我身体好转,下山发现似有妖邪作乱,即刻回到山上,焚香禀告将军。 将军今日转还后,命我去上游查看,随即引箭射杀了水中作乱的河虾,这弓是在庄里借的,如今却来还弓,好叫大家安心啊!” 话音刚落,身后水波阵阵,急促的河水汹涌而来,水上还漂浮着一棵裂开一半的大树。 众人惊诧之余,已经有人甩出绳索拉着那浮木往岸上拖。 十几个汉子肩拖手拉,费了好大劲才把这阻断河水的大树给拖上岸,三大爷等人围过来仔细一看,正是害小西河险些断流的那棵树。 这树裂开之处,斜斜的一道细痕清晰可见。 有人拿根箭矢比对,顿时倒吸冷气:“真是一箭射开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箭痕非人力可为。 定是将军显灵,附在舒阳身上射的。 “现在怎么说?” 三大爷这个主建大虾庙的人也有些迷茫了。 庙成了,虾死了。 “倒也好办,刻一块将军的神位,供在里面,左右不是神像,不拘庙宇大小,正好方便大家上香礼拜。” 三大爷扭头看去,说话的是左大山家的小子,左思远。 他家以打猎见长,对将军格外诚心。 人群中三三两两有人同意这个提议,这阵子没有猎物,多半是将军外出访友,山里闹邪祟。 如今听舒阳说将军回来了,显灵射杀大虾,又有阻拦河道的树木作证。 他们还是愿意信将军的。 毕竟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虽徘徊在温饱线上,却也没什么灾难。 “那就这样定了,把这树劈了,选最好的那段,做个神位,带到山上请示将军,小阳啊……” 三大爷拍板做了决定,看向舒阳,人群中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只有一张旧弓几支箭放在石头上。 小孩子嚷嚷着庙祝哥哥早走了。 大家心生敬畏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从前不声不响的,跟闷葫芦一样,如今想是长大了,也改了性情。 左家庄把迎大虾的仪式改了改,变成更隆重的迎将军仪式不必赘述。 舒阳沿着山路再次上山,却没了第一次的狼狈。 虽然一样饿着肚子,还虚弱了几分,但体内那方枯竭的灵气池塘,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恢复,已经有了浅浅一层“水”。 是的,他这三天已经达到了引气诀的第一层境界——灵池。 按引气诀描述,他现在的体魄,约等于武林中苦练三五年功夫的壮汉,有徒手撕狼之力。 舒阳找不着狼做实验,找得到也不会去撕,试不好就噶了。 所以他找了不会说话的树当陪练。 一拳捶断碗口粗的树,让他对自己的力量有了大概认知,这才有了“听命”下山讲故事这一幕。 体内灵气慢慢恢复,舒阳越走身上越轻快,也没有再遇到两条岔路,很快就来到半山腰。 将军庙就在眼前。 正好庙门前另一个方向的小路上也走来几人。 其中两人穿着衙役服饰,另外两人一身劲装,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这队组合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妇人。 衙役和那两个疑似习武之人的都可以理解,先前赵铁牛说过可能有官差来问,那他们镖局的人跟着一起来也情有可原。 这老妇人闲着没事翻山越岭,难道是来上香? 舒阳撇撇嘴,不觉得她是来感激的。 眼神凶狠,倒像是来闹事儿的。 第10章 一见钟情 马博文心里是不愿意来爬山的。 奈何他姐夫平日已经为他推脱了不少苦差事,这回半山腰的活计已经是苦差中轻松些的了。 本想着简单问几句话赶紧下山交差,谁料有个老太婆碍手碍脚。 拖拖拉拉到午后才走到目的地。 哪怕随行的镖师给了茶钱,也难免不爽。 几人擦着额头上的细汗,望向庙门上那把君子锁更加郁闷。 两位镖师不好当着官差面跳墙进去,心中暗暗腹诽:上回来还是虚掩门户,庙里空的能饿死耗子,送来粮食倒锁上了。 “几位来得巧了。” 对面山路远远传来一声招呼,几人定睛望去,一个身材清秀的少年郎正含笑走来。 说是少年郎,倒也牵强。 盖因饿多了的缘故,舒阳这具身体比十六七岁的人要低些,看起来年龄小,勉强像个少年模样。 马博文看那人眉宇清朗,眼睛格外有神,笑容中也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暖,烦躁的心顿时像被风吹过一样,凉爽无比。 这就是将军庙的庙祝吗? 当真是个好人品(品相),只是头发微黄,面有饥色,想来是将军庙香火稀薄,不够他吃喝。 若是接到家里将养些时日…… 马博文这边想着两人以后的孩子叫什么,那边舒阳也拄着竹杖来到门前。 抱拳与几位衙役镖师打了招呼,舒阳打开院门请他们进后院竹林坐下,又从厨房里取几个茶碗,倒了凉开水与几人。 斑驳的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林间,凉风习习,别有几番雅致,也把小破庙的档次拉高不少。 “先前听闻有官人会来问话,我在庙里着实等了几日,听闻山下有妖邪作乱,奉了将军之命下山除妖,不想官人今日到访,也幸好巧遇,若要官人久等,真是罪过了。” 舒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饶是另外三位因为老妇人耽误行程之人,也舒心不少。 “庙祝客气了,敬奉神明原是你应尽之责,便是你今日不在,我们改日再来,也是分内之事。” 一路上脾气最大,脸色最难看的马博文笑着接话,言辞恳切的让他那位同僚张大嘴巴,不知所措。 两位镖师与老妇人也面色古怪,看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官人,怀疑他中了邪。 舒阳没想到这年头的官差这么好说话,一时有些不适应,看另外几人的神情,他也感觉这个官差有问题。 该不会是索贿吧? 我可没钱给你…… “呵呵,所幸将军庇佑,回来的正是时候,几位可有什么要问的,在下一定配合,以将军之名为誓,必无虚言。” 马博文接着舒阳的话又要东拉西扯,跟他一起来官差连忙别过话头,询问起了女鬼吃人之事。 舒阳早早打好了腹稿,从头到尾把那晚之事叙述过后,又把自家将军的来历介绍一遍。 之所以说的这么仔细,主要得把女鬼的事给撇出去,免得让人误以为是将军驱使女鬼吃人,然后显灵除鬼骗香火供奉。 两位官差和镖师听完,按例去前院查看将军神像,老妇人面色凝重,紧紧跟上,仔细盯着官差与神像。 显然,她就是舒阳想的那种人。 “不错,是那位神武将军的风范,与县志记载完全一致。” 与马博文同行的樊青不住点头,手里拿着本泛黄的书,一边看一边抬头比对。 老妇人也伸着脖子想看,樊青不耐地把书怼到她脸上,语气不善:“老人家认字吗?” 镖师柴永连忙打圆场,把老妇人往身后拉了拉,赔笑道:“官人息怒,实在是老妈妈独子丧命,晚年无依,这才如此执拗。” 舒阳在一旁平心静气点上香,默默礼拜。 青烟缭绕,笼罩在神像上久久不散,颇有几分神异之象。 此刻光线正好,小庙即便简陋,也能看得清神像那股堂堂正正之意,让人心生出敬畏,并无半点阴私可怖。 看清这一切后,老妇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先前坚持爬山,一心探访儿子死因的那股子心气儿轰然倒塌。 整个人暮气沉沉,瞬间苍老了许多。 悲痛欲绝的哭声让在场的几个年轻人纷纷叹气,心生同情。 舒阳同情之外也暗自庆幸老妇人明白几分事理,没有闹起来,若不然,听了镖师那句话,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失去独子的孤寡。 同情归同情,正经事还是要办。 樊青去后院竹林中摊开笔墨,细细写了份口供,马博文极为热络地问舒阳兄弟识不识字,若不识字,他可代为念诵。 一向没见过县令小舅子这么热心的樊青暗暗翻了白眼,不知他发什么疯,总之不阻碍公务即可。 “字也认得一些,若有不懂,再请教马兄。” 舒阳客气地接过口供,确认无误后拿着毛笔歪歪扭扭写了舒阳两个字,又摁了手印。 马博文看着那丑陋的字体,心里的热情被泼了盆冷水,看见舒阳那双眼睛之后又重新燃起来。 无妨,舒阳兄弟清贫,没有多余的纸张练字,以后自己多教教他就是了。 微风吹动竹林,摇碎竹叶间的阳光,那边两个镖师搀扶着老妇人向后院走来。 樊青招呼两人过来看口供,看完之后柴永也画押签字,表示无异议。 女鬼吃人一案就此了结。 “舒庙祝,此次前来,我等还有一事相求。” 柴永放下笔,转头看向舒阳,若是舒阳没提除妖邪之事,他或许不会开口,另想办法。 但即从山下来,又说奉命除妖,这将军的香火,貌似稳固了。 如此算来,将军庙也不失为一处好地方。 第11章 山野少年 死了独子的妇人姓黄,嫁的男人也姓黄,年纪不算大,才四十岁,换做舒阳之前的世界,身体还好着呢。 离养老两个字还有十几二十年的距离。 可这里成婚早,生孩子也早,因为营养不良,衰老的也早。 导致她四十岁就要担忧养老问题了。 早年丧夫,晚年丧子,身旁又有叔伯虎视眈眈想要吃绝户,这也是为何她哭的如此绝望的缘故。 柴永要求的事,就与她的养老有关。 “在我这里住?可我这里除了一间卧房,就只有厨房,皆有破损……” 见舒阳有所顾虑,柴永忙把自己的安排细细说了: “舒庙祝不必担心,我等要借将军庙的宝地给黄婶子安身,自然不会让您出资建房。 黄婶子家里有田产房屋,再加上镖局也有一笔抚恤,改日请几个兄弟上来在后院靠墙的位置搭间小屋,与她安身,每月米面油盐还有她借住庙里的香火钱,都由我们送来。 若是有个灾痛,还烦请庙祝下山相告,延医问药也是我们负责,断不敢给庙祝平添烦恼。” 舒阳思索片刻,便点头应下。 孤寡老人与无依幼儿在庙里容身本就常见,庙宇作为不事生产的剥削阶级,自然要跟朝廷的慈幼院共同承担一部分社会责任。 要说区别,那就是庙宇比慈幼院里的环境好些。 而且庙宇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像黄婶子这种有些家底儿的才有机会入住。 柴永不去大庙选择将军庙,一则存了人少好看顾的心思,二则黄婶子身体还算硬朗,帮庙里打扫庭院做个饭,舒庙祝年纪小,积累些情份,将来不能动了,不至于被扫地出门。 “既如此,那便这样说定了,我们先下山去料理黄婶子的家私,明日派人来山上搭建房屋。” 解决的黄婶子的事,柴永一行人再没什么要留下来理由,眼见天色不早,俱都起身告辞。 唯独马博文颇为不舍。 “舒阳兄弟若是得空,或去县里采买,定要来衙门找我,我做东咱们好好喝一杯,若是不在衙门,就去我家里等我,我娘也是个积德行善的好人,最敬你们这些侍奉神明之人,我家在……” 临行前,马博文落在后面,拉着舒阳的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饶是舒阳再迟钝,也察觉出端倪。 这家伙……该不会喜欢我吧? 舒阳望着一步三回头的马博文礼貌微笑,回忆自己的长相。 因为这里没有镜子,他在洗脸时看过倒影,满脸写着营养不良四个大字。 大抵在山里生活,眉宇间倒也有种返璞归真的单纯意味。 哦~合着这官差喜欢纯真的山野少年。 洞察真相的舒阳臭屁地哼着小曲儿回院里点火做饭,附在神像上的将军看他那骚包样,意味不明地呵呵一声,回转洞府。 马博文确实对舒阳这类型的男孩子格外喜欢,不过像这样怦然心动的感觉还是头一次。 哪怕再去喝酒听曲儿,往日勉强能入眼的小倌儿,如今看来也觉得矫揉造作,神态如女子一般,好没意思。 一连几日做梦,梦见的都是那小庙祝站在树荫下眉眼含笑的样子。 换好裤子之后,马博文烦躁地把弄脏的裤子床单藏起来,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打量自己。 身高七尺有余,五官端正,因着经常操练,骨肉匀称,虽偶有喝花酒听曲儿,也不曾留夜破身,脸上没有纵欲无度的虚弱之相。 怎么看都觉得,身边站上舒阳,那是绝配的。 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也欢喜起来。 他这边在镜子旁挤眉弄眼,外间有下人催促该用早膳了。 陪母亲用完早膳,马博文一溜烟儿出了家门,张氏心里都纳闷儿: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 但上进是好事,早这么上进,老爷也不至于没把他扔给女婿管教,来这穷乡僻壤里受罪。 马博文这么积极出门,自然是有原因的,镖局的人今日要送那谁上山,前几日他时常托人带去些小玩意儿,今日正要借着这由头去看看舒阳。 都说好了有空下来找他玩,难得他每天在县衙里点卯,竟一直没等来人。 踩着露水浸湿的青石板,马博文用鼻孔嗯嗯着回应路上与他打招呼的店家,进县衙后以最快的速度点卯,接着就想走人,不料身后传来捕头的呼唤。 “博文……” 马博文拉着脸转身,果然,有差事安排。 雷捕头年逾四十,一把络腮胡子配上能吓哭小孩的脸,显得十分恐怖,这么凶狠的面相却对马博文报以笑脸,着实不太好看。 “是这样的,昨日杏云村那边村民来报,有祥瑞出现,要呈献给大人,我想着让你去协助押了来给大人过目,要真是什么稀罕物,送到府城,说不定能献于陛下,也是大功一件啊。” 马博文本想推掉,听到大功和陛下,又忍住了。 想把舒阳迎进家门,没那么容易,若是多积累功劳,再上进些在陛下那里多露露脸,迎舒阳的难度就会降低许多。 于是马博文应了差事,跟几个衙役一同转路,前往杏云村。 柴永路上遇见马博文一行人还打了招呼,马博文眼睛一亮,掏出二钱银子,要他替自己在庙里添香火钱。 人不到,钱到也是一样的,别饿坏了身体。 柴永掂着银子揣进腰包,确定了这位颇有来历的官差目的不纯。 不管纯不纯的,反正也搞不出孩子,牵连不到黄婶子。 柴永一行人带着黄婶子和她日常使用的家当,拖拖拉拉上了山,舒阳却没在庙里等他们。 这几日山下工人在帮黄婶子搭房子的同时,也帮忙修补了舒阳卧室的屋角,给厨房装了窗。 整个庙里除了将军像那间青砖灰瓦房,全都在叮叮当当的施工。 舒阳除了每日修炼引气诀,就是带左家庄的青壮在山林里采摘野果,毕竟离村子近的松果榛子一类早被捡完了, 没有舒阳,即便是这些熟练的猎户也不敢往深山里走。 他们早得过将军提醒,深山里不能去。 至于为什么不能,有人用生命试过,没了。 “小阳,真是怪事啊,山底下那些地方没有猎物也说得过去,这么深的林子,都没怎么来过,怎么这里也没猎物?” 左大山背着大半筐榛子板栗擦着头上汗,颇为不解。 站在高处放风的舒阳咬了口柿子,涩的直摇头:“不知道啊,将军没说。” 于虚空中站立的将军冷冷看着山顶那只老虎,满脸肃杀之意,老虎趴在大石头上慵懒打盹儿。 又不是我吃绝了山里活物,看我做甚? 第12章 杏云村 碎云山的名字跟实际地形完全一致。 除却左家庄像夹在两片龟壳中的缝隙里,龟背那边的山高高矮矮,如同天上的碎云,一片连着一片。 舒阳眼见日头偏西,大家背篓里也装满了山货,于是招呼大家往回走。 他先前以为将军这种神明应该擅长干架,不想对民生也多有涉及。 射死大虾后,还惦记着庄里日子艰难,指点舒阳带人进山扫货。 这几天捡的东西顺水路运去府城卖,每家少说也能多两个月口粮,已经大大缓解左家庄的粮食危机了。 庄里的妇人们也没闲着,一个个挑着扁担,按舒阳的吩咐,把那些大虾拱到岸边的臭泥运到贫瘠的坡地里。 说是明年土地能肥不少,老人们也觉得有道理,大家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 舒阳把所有人送回左家庄,转身撒丫子往山上跑。 天快黑了…… 将军看着他这胆小的样子,不禁好奇这人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能培养出这么生动的人。 好色,懒惰,善良,聪慧…… 这个世界没有这样善变的人,或者说,没有变的这样快的人。 等舒阳回到半山腰,太阳已经泛红,林间小路黑乎乎的,帮忙搬家和修房的人都下山了,只剩柴永和黄婶在庙门口说话。 “舒兄弟,黄婶子就拜托你照看了。”柴永抱拳道。 “无妨,黄婶子不觉得山上无趣就好,毕竟这里除了我,来上香的人可不多。” 舒阳言语直率,柴永也觉得好笑,哪有人在自己庙门口说自家香火差的。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黄婶子婆家叔伯来闹事。 爬山可不是个轻松活。 “对了,前次邀你喝酒的马博文兄弟托我添些香火钱,我已经放进去了。” 柴永临走不忘提及马博文,那二钱银子差不多相当于他半个月月钱,这可不敢随便往。 “哦,还请柴兄代我谢过,将军一定会保佑他的。” 舒阳笑弯了眉眼,将军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个贪财的标签。 事已办妥,柴永提气纵身,踩着树尖朝山下跳去,几个闪烁间,就只剩一个黑点。 “呃……黄婶,天要黑了,快进去吃饭歇息吧。” 黄婶子低头应了,转身回院子,踌躇着进了厨房生火做饭。 舒阳看得出她有些不自在,不过也没打算做些什么,他也很忙,没空去安抚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她的丈夫留有家产,儿子有抚恤补贴,自己这边提供了院子,镖局帮她盖房,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人了。 其余的,得靠她自己调整心态。 舒阳借着还没完全落下的太阳,用简易炭笔在纸上涂涂改改,时不时用树枝在地上列出长长的公式。 将军大约看得出他在搞什么,前朝曾有人做出来过,方便灌溉田地,挺便利的。 不过舒阳鼓捣这个好像不太一样,看起来好像可以联动石磨,功能更多些。 左家庄的河道大虾使了不少力气,虽然它没享受到,但小西河确确实实可以为左家庄带来便利。 舒阳在这一点上,认可大虾的辛苦付出。 “舒庙祝,可以吃饭了。”黄婶子局促地喊了一声,舒阳放下炭笔,收起纸张,洗手吃饭。 “黄婶在这儿长住,就不用太拘束,叫我小舒就好了,我从小也和老庙祝一块生活,他病故了,我才一个人,有次发热起不来,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有您在,咱娘俩互相看顾些……” 一边吃粥夹咸菜,舒阳一边跟黄婶子闲聊,一顿饭下来,两人关系倒也没那么生疏了。 收拾了碗筷,黄婶子踩着月光回到后院小屋里,一个人闷着哭了会儿,才沉沉睡去。 前院里,舒阳盘腿坐在院子里,静静吸收着稀薄的灵气。 修炼这阵子,他估算出灵气最浓郁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四点半到八点之间,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躁动的灵气逐渐平静,也可以吸收一会儿再睡。 不然大晚上的睡不着,太难熬了。 有时候,他也很怀念手机里关注的八千擦边主播。 “神武将军救命!信徒左思远在杏云村偶遇鬼怪,求将军显灵!” 恍惚间,舒阳仿佛听见了什么人在呼救,念叨的是将军封号。 左思远? 他怎么跑去杏云村了? 舒阳记得这是给自己塞馒头那孩子,左家庄唯一的读书种子,也是左老头一家的希望。 前些日子左老头去世,家里积蓄消耗殆尽,他要辍学养家来着,将军让自己下山劝他去读书,并且带大家进山扫货。 “他不是在县城读书吗?”舒阳低声问道。 将军没有回答,让舒阳听见祈求后,似乎他也在犹豫。 “点香,去看看。” 几息后,将军做出了决定,舒阳望着皎洁的月光,默默进房间点了香。 如今日子好过了,案台上供着油灯,舒阳不用再去捣鼓火石,点香礼拜后,一个助跑跳出院子。 然后在山林间摇摇晃晃,无证驾驶,像喝假酒一样。 他离灵泉境还差一半,但身体素质比灵池境强一倍不止。 将军的意思是,他现在算得上武林低手,像柴永那般在山林间跳跃不成问题。 可他真运用起来,却没柴永那般顺畅。 跌跌撞撞,总算来到山脚,这是山的另一边,靠近县城。 杏云村离县城也有段不小的距离,这就到了舒阳擅长的领域了。 将灵力气运于双脚,在月光下嗖一下蹿出十几米。 杏云村。 左思远正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不断向将军祈祷。 早知道这杏云村成了鬼窝,打死他也不会应同学邀请,来参加他的订亲礼。 第13章 偷袭 秋月高悬,西风萧瑟。 山上月光还算亮堂,越临近杏云村舒阳越觉得月光黯淡。 抬头望去,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不知何时笼了一层红黄相间都诡异之色。 几十里地普通人靠走路,得走上几个小时,舒阳从接到将军转接的祈祷,到杏云村附近,不过半小时而已,速度相当快。 但鬼怪害人速度也很快,左思远能不能撑到舒阳赶来,全看他运气。 舒阳喘息间,看着黑乎乎的村子心里发毛,杏云村已经远远超出将军庙的香火范围,不知将军还有几分助力。 要是将军不行,岂不是要他直面鬼怪? “将军啊,我还是个处,前后都是,你可不能让我去送死,我死了你就没有庙祝了。” 耳边没有任何动静,将军依旧高冷,对舒阳的念叨无动于衷。 “哦,我忘了,将军死的时候尚未娶亲,好像也是个处。”舒阳一下想起了将军为什么没反应,大约是这个缘故吧。 平复气息之后,舒阳缓缓走进村子。 按将军在脑海中的定位指引,朝着左思远的位置靠近。 杏云村的情况不比左家庄好多少,这里土地平坦些,可耕作面积大,但催缴赋税的税吏也来的勤快。 清一色的土坯茅草屋在昏暗月光下像择人而噬的野兽,静静潜伏着,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舒阳再次估量了自己的实力,例如:拎起左思远之后能跑多远,速度如何…… 算完之后,忐忑的心安定不少。 他没打算解决杏云村的事,一来自己能力不足,带人逃命还不知能不能成,二来这些人不信将军,自己更没吃过他们一粒粮食,没道理为他们拼命。 倒是可以去县衙替他们报官。 因为除了神明,官府也有义务诛杀害人的精怪。 杏云村中间,村中最大的一座院子里。 左思远从最初的惶恐已经安定许多,这里离左家庄和将军庙太远,他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来救他,所以除了祈祷,他还要自救。 总之,藏这么久,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村里的鬼跟寻常感应人身阳气扑人的不一样,村里附身吃人的鬼靠鼻子和耳朵捕捉人的动向。 村里原住民气息浓郁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误打误撞选择了最安全的衣柜,却又自己走出了安全区。 左思远蹑手蹑脚爬出衣柜,走到虚掩的门口,贴着门缝溜了出去。 外面正在啃食生人的村民们耳朵动了动,纷纷转头,看向那座院子。 马博文伏在大树上看见这一幕不禁眼皮一跳,这光转头不动身子,脖子都扭断了吧? 沿着村民们转头的方向看去,一个瘦小的身影正从屋里出来,悄悄躲进院中磨盘底下。 那身影自以为隐蔽,站在高处的马博文却看的清楚,已经有吃完他同僚的村民走向那座院子。 情急之下,马博文折下身边的树枝丢了过去。 被鬼附身的村民扭头看了看树上的马博文,像野兽般龇牙示威,随后又弃之不理,走向有人味的院子。 “喂!他们发现你了!” 自持无忧的马博文高声叫喊,想让躲在磨盘底下的小子在被发现之前,回到原来的藏身处。 但他这一喊,吃人后的村民们仿佛长了灵智,迅速涌进院子。 院外那些还在吃的村民冷冷地抬头看向大树,露出残忍的笑意。 马博文紧张地咽了咽喉咙,握住胸前刻有菩萨像的玉坠。 这是府城灵源寺大师开过光的,他娘掏了整整五百两香火钱,如今也真的救了他的命,不知道能顶多久。 藏身磨盘下的左思远听见有人示警,还没来得及回屋子,就听见院门哐啷倒地,七八个人闯进来。 心里后悔莫及,但也无计可施。 只能在心里不断祈求将军救命。 “嗯?这里没有人啊!” 舒阳围着磨盘转了几圈,什么也没找着,但脑海中将军指引的光点确实停在这里。 左思远的求救声也十分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就是不见人。 站在山顶的少年将军运足神力,望向妖云笼罩的杏云村,村中妖气弥漫,鬼风阵阵,似是形成了结界,又像是障眼法。 思索再三,他隐晦地看了一眼隔壁山头的洞穴,伸手招来一把长弓。 这弓金光萦绕,香火气息浓郁,看着很是不凡。 展臂拉动弓弦,空无一物的弦上瞬间浮现一支箭,射出的刹那又变成冒着红光的香火。 香火讯若流星,飞向杏云村,他却猛的低头,往山下一滚。 “啪!”一声脆响从肩头响起。 顾不得查看伤势,少年阴沉着脸躲回庙里,进入洞天。 一只白毛黑纹的大老虎步伐轻盈,于空中止住攻势,回身跳跃,叼住那块拍掉的香火金身,得意地蹿回山洞。 差一点儿就能全吃了! 县城内。 张氏用完晚饭,拿了本话本子打发时间,等儿子回来。 翻了几页只觉得心烦意乱,看不下去,正要命人再出去看看,忽然困的睁不开眼,手撑下巴就眯着了。 恍惚间,她梦见了刚进门的时候给老太太敬茶,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话,婆婆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正说着话,老太太把脸一板,嗔怪道:“燕宁,怎么只顾在这说话,不管我文儿的死活?” 张氏朦胧间欲要辩解,忽听门外有惨叫声,转头一看,她儿子博文正被厉鬼撕咬,哭的凄惨。 当下顾不得礼仪,慌忙起身大叫:“我的儿!” 这一声大喊,整个人瞬间清醒。 外面伺候的丫鬟婆子纷纷跑进来,问张氏的安。 张氏想着刚才的梦,心生警觉,老太太都死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托梦来? 一时间,立刻带人去县衙找女儿和女婿。 陶子安正在县衙后院和夫人闲话家常,下人匆忙来报,说岳母冲进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张氏已经进了房门。 “娇儿!子安!快救救你弟弟!” 马芸娇被母亲这番不顾仪态的样子弄的满头雾水,强拉着慌乱的母亲坐下来慢慢谈。 听完了曾祖母托梦,她才明白母亲慌什么。 陶子安对岳父岳母一向孝敬,岳母着急忙慌的来求助,他自然不会推托,当即安抚道: “先人示警,不可不慎重,岳母安心,小婿这就带上官印去迎一迎博文,若果真有事,必不轻饶那害人的东西!” 张氏这才松了口气,眼巴巴看着女婿带人上马,奔城外而去。 第14章 英雄救……? 杏云村。 泛黄发红的月光比村外要浓郁几分。 舒阳正围着磨盘转圈,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磨盘毫无反应。 正愁找不到人,空中一点红芒划过,笼罩在杏云村的红黄色月光顿时剧烈抖动起来。 紧接着,舒阳便闻见一股腥臭和铁锈味,眼前的光线也亮堂起来,方才还空无一人的院子瞬间多出几个奇怪的“人”。 看穿着打扮这些人像是普通村民,可他们的眼神和身上的血,都在提醒舒阳,他们不对劲。 趴在磨盘地下的左思远也吓了一跳,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看衣服又好像有些眼熟。 村民们笑嘻嘻地围过来,伸手去抓突然出现的舒阳,准备把他撕吃了。 舒阳看着僵直的像丧尸一样的村民,忍不住挥拳,噼里啪啦打倒一片。 “舒阳兄弟,别费力气跟他们纠缠,他们是打不死的,磨盘底下有个孩子,你快带他爬上来,我身上有高僧开光的法器。” 马博文看见突然出现的舒阳又惊又喜,顿时高声呼喊起来。 也不是他眼神好,主要是舒阳穿的还是那天的衣服,这才给他一眼认出来了。 他还以为是舒阳下山找他玩,在家没等到他,跟人打听后跑来杏云村找他的,所以惊喜。 但又十分担忧舒阳被下面的村民缠住,打到脱力,成为村民的口粮。 他那些同僚,还有一些被诱骗到这里的外人,就是这么死的。 舒阳听着声音耳熟,很快记起马博文的样子,毕竟人家今天刚托人添了香火钱。 周围那些被打倒的村民挣扎着爬起来,磨盘底下的左思远也露了头,看见舒阳,激动的差点哭出来,激动地叫道:“阳哥哥!” 太好了,将军派阳哥哥来救我了! 哪怕再早熟他也是个孩子,亲眼见证喜宴变成吃人的鬼宴,能不崩溃已经很难得了。 舒阳提起左思远跳出院子,不跟那些打不死的村民纠缠,几个跳跃间,来到大树下,就在他准备跳上去时,忽然止住脚步。 这……树下这个小神龛是什么东西? 身后村民追逐的脚步临近,舒阳提着左思远跳到远处的墙上:“博文兄!快离开那棵树!底下有个神龛,多半有问题!” 马博文愣了,怎么要他离开? 出于对舒阳的信任,马博文又看了看四周,挺安全的啊。 那些村民呆呆笨笨的,不擅长攀爬,又不知道拿工具砍树,他都打算在树上苟到天亮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听从心上人的劝告,准备下去。 这一动才发现,脚下不知何时生出许多藤蔓,已经把脚套牢了,正沿着小腿往上缠呢! 发觉不对的马博文忙抽刀去割,但这藤蔓十分坚韧,极难割断。 “舒阳兄弟……” 马博文话说到一半,发现周围空了,连村民都没了,往四周看去,发现舒阳带着人已经跑到村口,那些村民都去追他们俩了。 “舒阳兄弟对我真好,为了方便我脱困,带着那孩子四处吸引火力。” 好半天,马博文才找出宽慰自己的理由,然后低头狂挣 舒阳带着左思远几个呼吸间跳到村子边缘,发现怎么跑也出不去,而身后村民渐渐围上来了,于是又跳回到村里。 马博文这边挣不开藤蔓,又不好意思呼救,一时卡在这儿了。 “博文兄怎么了?” “这……兄弟你说得对,这里不知怎么生出许多藤蔓,缠住了我的脚,果然是有问题的。” 舒阳听了马博文的描述不禁后怕,幸好没上去。 刚说两句话,那些村民又转回头追过来,舒阳有些头疼,他不确定这些村民是全都死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但跑来跑去自己早晚被消耗死。 偏偏这时候将军失联了…… “博文兄,我刚听说你手里有法器,不如拿法器贴在树上试试?”舒阳带着左思远跳到一间较高的屋顶,提议道。 “好,我这就试!” 先前马博文佩戴的菩萨像没有任何反应,是因为这些藤蔓并没有伤害他,只是沿着他腿脚编织牢笼,也未曾触碰玉坠。 现在马博文主动握着玉坠往树干上贴,安静的大树顿时抖动起来,抖掉了为数不多的叶片,猛烈摇摆着身体,试图把爬到它身上的人给甩出去。 “博文兄好样的!它快顶不住了!” 舒阳连声称赞,被摇的晕头转向的马博文精神一振,抱着树干不撒手,死活要在小庙祝面前露脸,搞死这棵妖树。 原本追赶活人村民们此刻也痛苦不已,纷纷抱着脑袋惨叫。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后,树干痛苦不堪,猛然发力,整个村子掀起一阵狂风,红黄色的月光也恢复了原本的清冷,杏云村的村民们纷纷倒地,不省人事。 马博文以为这妖物要死了,心中一喜,突然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烫的他手直哆嗦。 “咔吧!” 精巧的玉坠顿时四分五裂! 感受到掌心变故,马博文心知不妙连忙松手,顺势被甩出去。 被贴脸怼这么久的大树哪会这么容易放他走,地底陡然升起一根树根,迅速朝伤害自己那人卷去。 它要一点一点把这人的血肉吸食干净,方解心头之恨! 身在半空的马博文听得身后风声,却无处借力躲避,眼看树根要卷上他,一道身影突然闪现,从它手中夺走了猎物。 马博文怔怔地看着接住自己的舒阳,月光下泛着银白光芒的脸,再次加深烙印。 “喂!别发春了,该逃命了!”舒阳放下马博文,低喝道。 说完,背着左思远嗖地一声只剩下背影。 马博文忽觉身后风声有异,急急就地一滚,一根树根狠狠抽在他原来站地位置上。 这下他也不敢再胡思乱想,运足内力朝舒阳追去。 虽然他没舒阳跑得快,但好在树妖动作慢,一路有惊无险的跑到了村外。 舒阳正站在远处的官道上喘息,看见他跑出来也放了心,冲着那边挥手,让他赶紧过来,离村子再远一些。 “哈~哈~好……好兄弟,多亏你救我一命!” 马博文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望着舒阳,满眼小星星。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 远远望去,十几个黑影正纵马狂奔,朝杏云村这边赶来。 第15章 屠村 清冷如晖的月光下,一队人马踏着风声呼啸而至。 为首之人一身暗红官袍,满脸肃杀,远远望见官道旁似有人影,早早提了缰绳,放慢速度。 临近了才看清是自家小舅子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吁~” “博文,杏云村有何祥瑞,跟你同去的衙役呢?” 陶子安见几人有些狼狈,身上倒还算齐整,张口问起杏云村的事。 衙役们盘剥乡里不是稀罕事,他对衙役管得严,不许他们没事下乡,再加之最近他注意力全在征收秋赋那边,得盯紧税吏。 所以小舅子下乡查祥瑞他也没在意,不想却查出了意外收获。 “回……大人,杏云村有妖物作乱,村民们四处哄骗人去村里,等天黑就下手害人,跟我同行的几个同僚,还有其他被哄骗去的外人都死了,幸好有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我和这个孩子才能幸免于难。” 马博文听出姐夫话风,当即改了称呼,规规矩矩躬身回话,顺带着把舒阳夸了一句,这对舒阳和将军庙都有好处。 “哦?你又是何人,因何在此?” 陶子安看向他指的舒阳,闻着顺风飘来淡淡的香火气,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只听对方如何解释。 舒阳躬身行礼道:“回大人话,在下是碎云山左家庄神武将军庙的庙祝,因将军有感,信徒被妖邪侵害,特命我来探查情况,搭救一二。 这是左家庄的孩子,在县城里读书,被此村同学哄骗了来,又恰逢博文兄被困,我等同心协力才逃出来。” “嗯,既如此,就同去看看,杏云村到底是何古怪,你们跟上。”陶子安回忆起前几日卷宗,记起有这么个小庙,打消了疑虑。 于是掉转马头,胯下骏马小跑着冲向杏云村,身后十几个杀气腾腾的汉子纷纷拍马跟上。 “他是谁?” 舒阳心里有所猜测,却不大敢确定,于是问向马博文。 “县令呗,我姐夫。”马博文不以为意,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说道:“你别生气,他人就这样,疑心重,不会对你和将军庙怎么样的。” 说完,心里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还以为舒阳是专程找他的,没想到是捎带。 “这有什么生气的,换做是我,我也要起疑呢。” 庙祝出现在不属于自家神明香火范围的地方,偏偏这个地方还出了事,也就是马博文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 舒阳招呼着左思远,快步朝刚费力逃出来的杏云村走去,他对官府如何除妖有些好奇。 这县令到底有什么手段?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三人才靠近杏云村,就发觉了不对劲。 先前张牙舞爪追杀他们的大树没了…… 村子里吵吵嚷嚷喊着冤枉,三人快步走进村子,只见原先大树的位置只剩一个大坑。 不省人事的村民们醒转过来,被围在谷场上瑟瑟发抖。 那十几名大汉手持钢刀,把守在各个出入口,眼神不善。 “我再问你们一遍,妖物哪里来的!”陶子安语气冰冷,坐在马背上把玩着一枚金印,审视那个树坑。 跑? 跑得掉吗? 谷场中伴着啜泣声响起的依旧是冤枉,不知道之类的话语,陶子安冷冷一笑,挥手示意。 “噗噗噗……” “啊!” 人头,鲜血,尖叫,月光冷冷的见证着一切,舒阳伸手捂住了左思远的眼。 慌乱一阵后,终于有人站出来说话了。 “是土地公!是他托梦告诉我们,可以让我们过上天天吃肉的好日子……” 舒阳跟着听了一会儿,大抵就是一群善良淳朴的农夫,被村里供奉的土地公托梦,许他们肉食,他们不知不觉被骗,每天被逼着去外面拉人进来,满足妖怪的吃人的需求。 这种鬼话,舒阳是不信的。 这个人把村里人描述的太好了,无辜程度快赶上被吃掉的那些受害者了。 陶子安仿佛真的信了一般,认真打听着那树妖的跟土地公如何完成身份转换,平日里树妖的各种指令。 村民们一开始还不太敢回答,毕竟有些答案与刚才立下的完美受害者身份冲突。 “诸位乡亲也是被妖物蒙蔽,不必担心,本官此来只追除妖物,不论其他!” 陶子安一反常态地安抚众人,村民们得了戴罪立功的暗示,顿时争先恐后的说起树妖和土地公神龛的种种异常。 听完之后,陶子安若有所思,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向那个树坑。 坑边的神龛旁边躺着半边石磨,土地神位断成几节,种种迹象显示,在这县令一行人进村时就下手毁了它。 村民们正暗自窃喜可以活下来时,那十几名手持钢刀的大汉突然动手了。 舒阳都没来得及捂左思远的眼睛,只见谷场中刀光闪动,血液横飞,惨叫声不过几息之间就停了。 背对众人的陶子安手持金色官印,细细聆听着周围动静,风中似乎还残存着村民的咒骂,骂他食言杀人。 我确实是来除妖的,杀你们的是我护卫,与我何干? 陶子安心中冷笑,静静感受村里的气息。 手持官印,他可以洞察全县范围的风吹草动,神明精怪,幽魂厉鬼,无数杂乱的气息如汹涌的河水,不断冲刷他的意识。 “哼!现形!”陶子安猛的睁眼,握紧金印朝地面重重摁下,地面顿时荡起无形的威压。 舒阳没感觉到任何不适,那空洞的树坑里却嘭地钻出一棵血淋淋的大树。 杏云村村民的鲜血在渗入地底之后,树妖也无法忍受这巨大的诱惑,本能地疯狂吸吮着这些供养者的血液。 这无法抗拒的本能直接暴露了它,被陶子安凝聚地力,把它逼了出来。 “是这样啊……” 陶子安近距离直面树妖,喃喃自语,身后护卫熟练地结阵,只待一声令下。 “退到村外等我。”飘身拉开距离,陶子安对看热闹的三人安排道。 舒阳提起左思远施展兔子跳,几个闪身就到了村外,这里太血腥了,不适合左思远这种小升初的孩子。 马博文连忙纵身跟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姐夫太凶残?” 入村的小路上,舒阳望着光秃秃的田野,身后传来马博文的声音。 “不是,我在想这里地归谁,以后谁来种。” “啊?”准备一肚子话解释的马博文愣住了。 月光洒在收割后的田野上,微风压弯了几根野草的腰,杏云村里的打斗声轰轰作响。 第16章 神明的区别 得益于从前看过的各种小说,舒阳听了那么久,大致能猜出杏云村的人做了什么事。 土地神龛没有一丝香火气,托梦给村里人的多半是树妖,让他们去碎云山上找一截树枝(非将军庙那个山头),带回村里祭拜,然后给予各种动物做报酬,满足村民们吃肉的愿望。 时间久了,不知是村民胃口变大,还是树妖想要的更多。 他们开始引生人血祭。 因为全村打掩护,偶尔失踪一两个外地人,问题也不大。 慢慢的,树妖吃人后一发不可收拾,舍了香火祭拜,专心索要血祭。 可这里哪有那么多外地人路过,只好把主意打到附近县城里,县城里的人生活好些,精血充足。 据村民们说,他们有时候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时候突然就坐在饭桌边准备开饭吃肉,肉也是正经动物肉,不是人肉。 所以他们也闷头吃肉,不管那么多了。 至于这次引衙役来吃,可能是树妖想干完最后一票跑路,不幸遇见了有法器的马博文。 “这天下虽大,与人安身的地方却不多,虽然杏云村的人死了,最晚明年春天就会有人来相看这里,去县衙买地落户,所以,不必担心荒废。 若是左家庄想迁出来,我可以为你安排。” 马博文认真回答了舒阳关于土地的疑问,末了想起将军庙。 现下大唐新立,不是蛮人的天下,将军庙不必缩在山里了,若是想来外面,杏云村倒是个好地方。 就是姐夫那里又要疑神疑鬼了。 “不用,我有办法让左家庄的乡民吃饱穿暖,不过几百人的生计而已。” 舒阳语气淡淡的,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左思远听得心惊肉跳,望着那熟悉的身形,却像是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马博文痴痴地看着如青竹般挺立的背影,脑子里自动续写两人教导孩子的画面。 树妖好像很难杀,杏云村里妖风阵阵,时不时还有被树妖操纵的野鬼哀嚎,直打得月亮移位,陶子安等人才从村里出来。 他们骑来的马匹早就逃出村子,舒阳三人带着马匹退到了更远些的官道上。 村口一声呼哨,悠闲散步的马儿们迈动四脚,欢快地回到各自主人身边。 “来,上马,回县城!” 陶子安伸手捞了左思远,马博文本想让人腾一匹出来,他与舒阳共乘,结果舒阳摆摆手,脚尖点地,嗖一下蹿了出去。 “你这朋友倒是有趣,快上马,看看他速度到底有多快!” 说罢,陶子安一马当先追了出去。 月光照亮群山,也照亮宽敞的官道。 舒阳不想跟人同骑被枪指着,体内灵气也早已恢复的差不多,索性享受疾风的自由,在野草和树梢上奔走。 而且每一步迈出,都在帮助他掌控身体里的力量,让他运用的更加灵活,对来说他好处多多。 在他全力狂奔下,不多时就看到了矮矮的城墙。 虽说皓月当空,城头依旧点着火把,大门紧闭,守城士兵个个精神抖擞,严阵以待。 想来是知道县令出城去了还要回来,他们才这般认真站岗。 离城门几十米的距离,舒阳止住脚步不再上前,虽然这种高度的墙拦不住他,但身后还有县令,该遵纪守法的时候还是不要越界的好。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常山赵子龙!” “谁?” 守城士兵得到了一个满脸问号的答案,赵子龙是谁? 舒阳笑笑,也不靠近,免得他们误会。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认识,何必问呢?” 闲着也是闲着,舒阳和守城士兵打起嘴炮,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俱是笑声一片。 远远的,陶子安等人的马蹄声也传了过来,士兵们不再嘻嘻哈哈,各自站好,等待县令的检阅。 “哈哈哈,庙祝好身手!这轻身功夫实在了得!” 陶子安人未到,爽朗的笑声便先到了。 守城的士兵互相打着眉眼官司,会心一笑,普通百姓哪敢半夜来城门口跟他们逗乐子? 这不,果然有来头。 “说来惭愧,这脚程全靠将军传授,若非将军相助,我现在还没走三里地呢。” 一番打趣,陶子安等人翻身下马,开了城门,聊着天步行回县衙。 又另派人急急冲回去报信儿,省得岳母担心。 几人走到衙门后院时,酒菜已经备妥,张氏红着眼仔细打量了儿子无事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留他们几个同辈说话。 路上几人已经互相介绍过,此刻熟了不少,免去繁文缛节,互相称兄道弟。 “神武将军能体察民情,爱护信众,当真是难得,许多……有一些被册封的人神,成为神明后反倒盘剥百姓,比精怪成神的天神还要可恶。” 陶子安话到一半忽觉不妥,于是违心的改口,舒阳顿时疑惑起来。 并不是疑惑册封的神明鱼肉百姓,而是那句精怪成神的天神。 他听了赵铁牛从道士得来的话,一直以为天神是前世那些神话故事里的神仙,毕竟佛庙和道观可是专门供奉佛祖神仙的。 怎么还扯上精怪了? “陶兄,天神不是专指佛陀菩萨与得道长生的仙人吗?怎么还有精怪,它们也是天神?” “呵呵,这话必是寺庙或道观里说的,他们不认那些精怪成就的神位是天神,哪怕精怪们与那些天神拥有一样的神通和寿命,他们依旧不认,言语间多有中伤,舒兄弟若与这两类神明打交道,须得小心这一点。” 陶子安笑吟吟的解释了这其中的区别,舒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多谢陶兄相告!” “好弟弟别光谢我姐夫,若有什么不懂,问我也是一样的。” 马博文一边给舒阳夹菜,一边心里泛酸水,面上还得做个爽快模样,面具之下,苦恼不已。 第17章 先生的心结 县衙的宵夜味道很一般,即便舒阳已经吃了很多天的咸菜粗粮,也没觉得县衙的厨子有多好。 这倒是让舒阳起了以后搞吃食的心思,不过现在才勉强填饱肚子,做吃食的想法只能往后推。 用完宵夜,马博文家里老娘还等着,急急带了舒阳两人回家去了。 陶子安笑着送走小舅子一行之后,立即派人去取神武将军传记以及读过许多遍的地方县志。 神武将军云烨,不容小觑啊! 与旁人不同,陶子安出身世家,对神明了解的更多,也知道香火冠绝天下意味着什么。 大唐初定,战死的将领和等着死后封神的名将比比皆是。 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达到曾经神武将军的程度。 云烨是前朝皇亲,身后家族与皇室深度绑定,前朝皇帝对云烨极度疼爱才能享如此规模的香火,如今的朝廷可不会容许有如云烨一般的人神存在。 眼下大唐除了对宗庙,佛道,名山大川的香火神明进行册封,更换文书,其余人神一个都没封,各大世家在朝堂上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也没争出明目来。 陶子安私心觉得,陛下是想把各大世家的老家伙耗死一批,再行册封,因为皇家宗庙的香火底蕴......有点薄。 之所以对舒阳这么热情,是因为朝廷里大规模册封人神的旨意没下来之前,陶子安想把神武将军拉出来为县里站站台,若县里有将军庙,即便百姓不信他,哪里再出什么茬子也好第一时间知道,不至于像今夜这般屠村。 再则,日后册封本朝人神,碎云山这种小地方香火少,又与西河河神为邻,恐怕也没人愿意来。 “这几本书你翻来覆去看过几遍了,怎的又拿出来?” 马芸娇端着清茶奉上,陶子安含笑接了道:“县志看过多遍了,这些传记倒是第一次。” “你看这些有一半真的便不错了,我家藏书里倒是有云家传记,神武将军云烨......关于他的记载,家传的传记还不如前朝史书和各类杂传多。 他虽是嫡子,但母亲早亡,父亲续弦依旧是他外祖家的,有了孩子后,对他并不好,还是他姑姑把他引见给了皇帝,这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陶子安笑着听妻子的琐碎闲话,也不打断她,女人总是对后宅之事关注的多些,看藏书也挑感兴趣的地方钻研,正因如此,往往这些故事与真相八九不离十。 堪比办案一辈子的老刑名。 一夜无话,舒阳早上醒来还是被左思远叫醒的。 咦? 今天将军没叫我修炼? 清醒过来的舒阳觉得不太对劲,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出了服务区,信号跟不上。 于是高高兴兴的洗漱去吃早饭了。 张氏对救了儿子的舒阳十分喜欢,打听过身份来历后,一大早派人去山上添香油送供品。 “这次虽是凑巧,可也是缘分呢,且在我家住上几日,让博文好好招待招待,选个好日子,我们母子与你一起上山拜谢将军。” 她不曾见过舒阳使什么功夫,只当是神武将军出了大力,她得按规矩回礼。 马家家庙离得远,出门在外不就全靠外面的神明照看,礼数少不得。 “伯母有所不知,庙里除了我,还有一位在庙里修养的老婶子,她不懂侍奉香火,所以晚辈难以脱身,待来日有空,再来府上叨扰。” 舒阳婉拒了她的好意,心中暗道:开玩笑,就你儿子那花痴样,让你看见还了得? 不拿刀砍我都算好了。 还拜谢呢…… 听出舒阳确实没有想留的意思,张氏又转向左思远,左思远也说要回书塾读书。 问明了是哪家书塾,张氏又赞道:“原来是他啊!你家先生才行出众,跟着他读书倒也不差。 虽说……他做不得官,但他的文采就连我家老爷也是认可的,你的品相不错,跟着他好好做学问,将来未必不能替你先生达成心愿。” 左思远眼神闪动,低头应是,心中隐约明白了先生为何眉间总是有郁郁之气。 做官……是先生的心结吗? 说话间,舒阳二人吃完早饭,一起出门,张氏亲自送到大门口。 “博文吃了安神药,还未起床,不然该叫他送送你们才是,实在是……” “伯母客气了,我与博文兄的交情,不拘那些。”看着左思远消失在街角,舒阳才把刚才饭桌上的疑惑问出来:“刚刚伯母说思远的先生?” “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担心,只是容貌有损,腿脚不便,身家背景再清白不过。” 张氏以为舒阳担心左思远的前途,连忙把事情讲清楚。 这位先生姓徐,父母早亡,他靠父母留下的微薄家产在叔伯帮衬下,安安稳稳读了十几年书,端得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原以为有机会出人头地,不料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人打断腿,划破脸,从此无缘科举…… “原来是这样……是我想左了。” 舒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还以为是犯罪分子呢,原来是受外在因素影响。 行礼告辞后,舒阳沿着刚苏醒的街道,漫步在小城里。 古香古色的建筑,叫卖声不绝的小贩,行色匆匆的客商,在晨露尚未晒干时别有一番风韵。 来往行人穿着朴素,大多带着补丁,衣服也多是深灰,土黄,这等易得或布料原色的颜色,舒阳这一身浅蓝色长衫,在众人中格外引人注目。 有不少店家竞相向舒阳伸出橄榄枝,舒阳好奇的看了,又摇摇头往城外走。 店家们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自己家东西不够好,没能留住客人。 但他们哪里知道,舒阳不是看不上,而是一个铜子儿都没有…… 他昨夜下山,也没想过在山下留宿,出门就没带钱…… 悠闲的来到城外后,望着一座座山,舒阳愣住了:我昨晚从哪座山跳下来的? 有心拦个人问将军庙,又止住了这个念头。 这里哪有人信将军啊? 再看守城的士兵,已经不是昨晚那批人了,一个个脸上带着早八的怨气,问他们也不合适。 正发愁呢,城外走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柴永! 跟昨天那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不同,今天的柴永鼻青脸肿,嘴角有血迹,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 “柴兄,你这是怎么了?” 难得被劫镖了? 劫镖了人怎么还活着? 第18章 能干的庙祝 柴永正闷闷走着路,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将军庙的小庙祝。 把一身的狼狈搪塞过去后,听到对方夜里下山,白天记不起路回去,心中莞尔。 指明道路后,两人告别,各忙各的。 舒阳没追问他究竟如何受伤,他也没追问舒阳为何半夜下山。 等等……夜里下山? 柴永猛的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舒阳的背影,不过几个呼吸,那背影就只剩个黑点了。 这脚程速度,怕是林总镖头都追不上。 一个小庙祝哪来的功夫? 思索了一会儿,只能把这事归到将军身上,不然难以解释。 只是有这一遭,将军庙那边要走动起来,不能再单纯当作施舍香火,给黄婶子养老的住所。 柴永这样想着,快步往镖局走去,这劫镖一事,还需赶紧上报。 山雾蒙蒙,秋寒阵阵。 舒阳踩着湿漉漉的树梢回到将军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一阵子了。 黄婶子正在后院里忙碌着,把荒废的一小块菜地整理出来,心里盘算着想办法搞点种子,种些耐寒的蔬菜。 忽听的前院有动静,还以为是舒阳睡醒了,就走去前院说这个事。 毕竟种出来也是两人一起吃,舒阳不至于嫌麻烦。 舒阳正在供桌前敬香礼拜将军,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低声把昨夜之事一一细说之后,抬头望向将军像。 淡淡的青烟在空中飘荡,没有一丝往将军像上靠拢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间,飘散的烟气骤然聚拢,神像跟突然开启的油烟机一样,疯狂吞噬着青烟,刚插上去的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黄婶子在庙外看到这一幕,惊讶的张大嘴,舒阳连忙又抓了把香在油灯上点燃,拜过之后,赶紧插进香炉。 一口气把后来点燃的香吞了大半后,神像才停止异动。 舒阳望着神像心里呼唤将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虚弱的回应。 “嗯。” 仅仅一个字,就没了动静。 还活着,就是感觉虚了,舒阳想不出原因,只好出门看黄婶子有什么事。 黄婶子把想要种子种菜的事说了,舒阳也十分认可她的想法。 他记得除了常规的萝卜白菜,还有种小青菜挺耐冻的,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说到底他也不是学农业的,对各类农作物了解不深,只能先观察,对各类农具进行改良,其余的慢慢来。 见黄婶子把锅里温着的饭端出来,舒阳连连摆手说吃过了。 “昨夜我下山办事,早饭在外面吃了,以后我要是没起来,不必做我的份。” 黄婶子愣愣地看了看栓着的大门,又看看舒阳的屋子,这叫舒阳很满意。 同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懂得保持边界感的人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我会点轻功,所以可以不开院门,直接跳出去,不会让生人野兽进院子。”舒阳解释道。 黄婶子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小庙祝是怎么不开门出去的。 她儿子是镖师,听说过有人可以高来高去,所以对舒阳的解释接受的很快。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敲门声,只说是山下马家前来供奉。 黄婶子去开了门,管事的正笑盈盈的解释来意,冷不丁看见正房门口的舒阳,吓的倒退好几步,差点撞翻抬上来的供品。 “哎呀~哎呀~你……你……” 管事昨晚接待过舒阳,天没亮就起来准备各色酒肉蔬果,出城时天才蒙蒙亮,这走了大半上午才到将军庙。 眼前忽然冒出他出门时还在呼呼大睡的庙祝,这可把他吓得不轻。 舒阳笑笑,也不解释,回过神来的管事连忙上前告罪。 “失礼失礼,舒庙祝莫要见怪,实在是小人脑子没转过弯来。” “不妨事不妨事,你家主人原要留我几日,只是这里脱不开身,用过早饭便先回来了。” 几人寒暄着,抬箱子的汉子把东西抬到门口,由管事一样样把供品呈上,舒阳站在供桌旁静静看着。 马家管事一番祝祷,代主人表达了谢意,又添了香油银两,奉上价值不菲的沉香。 当然,舒阳是不认识香料的,这具身体的记忆只有一两种廉价的香,现在马家送来的这香闻着香气浓郁悠长,跟以前的香味完全不一样,不认得也知道是好东西。 刚吃过香火的神像此刻也再次显现异象,香烟萦绕在神像四周,没有分毫外溢。 舒阳觉得,将军应该是满意的,所以他对马家的管事也很满意。 难怪我佛只渡有缘人,穷人除了信仰,他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敬献佛祖啊…… 要说这场供奉里最开心的,莫过于黄婶子,这些酒肉蔬果最终可是人吃的! 送走马家管事,黄婶子脸上的喜悦难以掩饰,扫地劈柴接水,干的风风火火。 原本她还以为日后自己的口粮要跟小庙祝共享,心里不甘,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如今看来,还是仰仗庙祝过活的日子多些。 供桌上那锭银子,少说有二十两!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 舒阳这边前脚送走马家,后脚把供桌上的银锭收了,这些黄白之物没得玷污了将军,我先替他保管。 放好银子之后,把前次镖局供奉的散碎银两揣兜里,避免出现早上那种看见东西没钱买,还装作看不上的局面。 感觉今天应该没人来找自己,舒阳也不闲着,跟黄婶子打了招呼,带着图纸下山去了。 水车和磨盘最好在入冬前建起来,给庄里提供些便利。 不多时,舒阳从树梢上飘然落下,村里正飘着炊烟,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不少热心的庄户招呼着舒阳去家里吃饭,舒阳笑着说下次一定,一路来到了三大爷家。 左大山的父亲左老头去世,左大山威望不足,剩下的几家里,这位三大爷辈分高些,也是左大山的堂叔,所以找他还算合适。 “三大爷在家吗?”舒阳隔着虚掩的院门叫道。 里面立刻有人应了,几个小孩子利索地跑来迎人,喊着小阳哥哥。 舒阳掏了几颗板栗给他们,迈步走进院子,谢绝了吃饭的邀请,在他家饭桌上说起建水车的事。 老头子听完听完舒阳的大饼,自然看得出这里头的好处。 左家庄穷的叮当响,连头牲口都没有,磨面榨油费时费力,有了这东西能省很大力气不说,也可以买来粮食自己加工,日久天长能省不少。 可是……没钱啊! “这是好法子,木材么,各家各户都有存货,只是大家平日里打些简陋的家具尚可,如今这水车即便做出来,我们也不会装起来,再有滚珠,柳丁这些耗费不小,庄里实在拿不出来。” 干瘦的脸上满是为难,他知道舒阳是为庄里好,奈何大家都在温饱线挣扎,拿不出这笔银子请匠人,买铁器。 “无妨,您只管按我要求的尺寸把木材打出来,其余的自有我来担待,昨日县城那边有人来礼拜将军,得了些香油钱,将军特许,拿这钱来造福乡里。” 舒阳这话一出,三大爷震惊的差点打翻饭碗。 将军要出钱给左家庄造水车? 老头子激动坏了,舒阳离开后,他立刻召集庄里青壮,把这事给安排下去,村民们纷纷涌去河边的神龛拜谢将军。 站在山坡上的舒阳望着一缕缕稀薄的红芒涌入神龛,微微点头。 虽然不知道将军怎么虚的,但马家的供奉加上左家庄的虔心敬拜,应该能给他补回来。 正在洞天里炼化香火修复金身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肩头的金身缺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转眼间就恢复如初,重回完整状态。 甚至还有余力,帮助他稳固灵性。 第19章 多看一眼就走不掉了 秋霜初降,肃杀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勤劳的妇人们争先恐后地收拢枯枝败叶,像蚂蚁一样搬回家中囤积起来,男人们有的泡在河边,有的跟着小庙祝进山采摘各类野果。 左家庄的老人们紧盯着那些刷了桐油的木板,不许小孩子靠近捣乱。 这些可都是将军的香火钱换的,不能浪费。 虽然家里存粮不比往年多,但不知为何,大家心里对渡过这个冬天多了几分把握。 “天快黑了,别玩了,快回家收东西,收晚了当心你们老子娘打屁股!” 三大爷一边冲玩闹的孩子们喊着,一边朝几个老伙计招招手,把这些木板抬进岸边小庙的棚子底下。 用苇席仔细盖严后,采摘野果的男人们也下山了。 一个个筐子里装满山货,裤管上都在滴水,饶是如此气温凉爽,他们依然累的满身湿透。 大家互换了些果子鱼类,满足地回家吃饭。 舒阳看着炊烟升起,心中升起淡淡地孤独感,一个月了啊! 不知不觉已经待了一个月。 腾身跃到树尖,枝头微微一弯,人已经出现在百米之外,几分钟时间,熟悉的石墙,炊烟,出现在眼前。 舒阳进院关了门,黄婶子正好蒸好馒头,煎了一盘子鸡蛋,洗过手,前院小桌上已经摆好了。 双面金黄的鸡蛋撒上细细的盐粒,夹在馒头里,舒阳连吃了三个才停下。 “今日那姓马的官差又来了,见你不在,坐到下半晌才走。” “嗯,除了叫我下山找他玩还有没有别的话?” 舒阳满意地打了个嗝儿,又灌一碗糜子粥,最近身体总是饿的快,不知是原身该长身子的原因,还是修炼引气诀的缘故。 好在先前张氏带马博文上山时又封了五十两银子添香油钱,不然买了钢珠柳丁,还真不够花到过年。 当然,这钱也不是白拿的。 舒阳代将军许诺,马博文若有危难,在碎云山地界呼唤将军,将军必有感应,前来救助。 得了许诺的张氏笑弯眉眼,时不时便派人来上香。 “那倒没有,他只是问你平日忙些什么,这我哪知道。” 黄婶子隐约猜得出小庙祝天天上蹿下跳忙什么,只是不与外人说罢了。 跟舒阳相处了大半个月,倒把她对儿子的思念冲淡不少。 每每看着舒阳大口大口吃她做的饭,恍惚间,她就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儿子一般,倍感亲切。 “倒也不必防他,他是个好性子,只是不懂人间疾苦罢了。” 黄婶子点点头,揣度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舒阳笑笑,放下碗筷去后院洗澡。 有了黄婶子之后,舒阳就不能再露天洗澡了,不过这山上树木石头多的是,他力气也比从前更大,搭个简易澡蓬轻松的很。 “你不是好男风吗?怎么不从了他?” 淡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舒阳有种被人倚门肆无忌惮观看的感觉。 “洗澡的时候不要找我聊天,不然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我很吃亏。” “呵呵~” 笑声中的不屑与嘲讽溢于言表,不过没有再吭声。 等舒阳洗完澡,运灵气把头发蒸干,那声音才再次响起:“不然你给他点甜头吧,天天在我耳朵根子旁念叨让我保佑你们在一起,真的很烦。” “呵呵~”不屑与嘲讽的笑声被舒阳及时回敬给了将军。 “你也可以不听,等他出了事,人家带人来砸了你的庙,我自有别的出路。” 舒阳的水车计划即将完成,又有引气诀傍身,自持能在这世道混得开,将来买大宅养……那啥的愿望也很容易实现,所以对高冷的将军也不惯着了。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看不见摸不着的。 “也不全是因为我听得烦,你们这些好男风的不都是贪一时新鲜,得了手就没那么惦记了,他不惦记你,不也是给你避祸?” 舒阳刚躺到床上,精神恍惚间就被拉进了香火洞天,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正抛着苹果,斜眼看向他。 “不要仗着你长得俊俏就可以胡说八道,以我现在的本事,去哪都能混得开,照你这样的养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这是第二次进将军的空间,舒阳完全没了第一次的唯唯诺诺,毫不掩饰自己对神明的觊觎。 云烨挑眉一笑,眉宇间多了几分痞气,坏坏地看着嚣张的小庙祝问道:“翅膀硬了?” “哪里哪里,将军不要总是说些看轻男风的话嘛,我听了伤心不是?” 方才还有恃无恐的舒阳瞬间被将军征服,言不由衷地服软。 心想哪天真过不下去,也要悄悄的走,不然多看一眼就走不掉了。 “哼,色胆包天。” 云烨狠狠咬了口苹果,像生嚼了舒阳一般,眼神中若有若无的占有欲无人察觉。 第20章 大虾团聚 云烨对男风没有恶意,因为在他那一朝存续时,几乎每任皇帝都有男宠。 甚至还有把男子封妃的先例。 只不过千百年的时间,云烨看多了喜新厌旧,加之舒阳的眼睛并不老实,他才觉得自家小庙祝也是那种轻浮之辈。 舒阳要是知道自己在将军心里的形象是这么坏掉的,非跟他好好掰头一下不可。 在他那个世界,手机一打开满屏都是拍视频为大家舒缓心情的良心主播,评论区的孩子一窝一窝生,这都是常态,可不至于算到轻浮。 再说他也只是在网上嘴花花,可他现实里很保守啊! 足以让有关部门发贞节牌坊的那种保守! 总之,两人算是埋着一个不大不小 误会,只能等时间慢慢解开。 “将军大人有什么事吩咐吗?” 舒阳不觉得对方是闲着没事找自己聊天,多半是要他做苦力。 真是贪心的神啊! “那只虾的家人来找我要人,让我交出杀害它儿子的凶手。” 云烨吃着苹果,无视盯着自己看的舒阳,没有分一个给他的打算。 “啊?这是要你赔命了?” “不,它是要你赔。” “我?我哪有本事杀那只虾?”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舒阳无语地看着开玩笑的少年郎,愈发觉得这人恶趣味。 好歹是千年老神明了,一天天净干些小年轻的事儿。 “你好歹活了上千年,难道任由它欺上门?不说跟河里那个平起平坐,也不至于被他手下排不上号的大虾找上门来吧?” 面对自家庙祝的吐槽,云烨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心里疑惑:我很老吗? “南蛮入侵,前朝破灭时,我又不是坐在庙里吃干饭的,为了对抗蛮人神明,拼尽所有香火,焚毁金身,一点真灵幸存,才在碎云山沉睡。” “左家庄的规模你也看到了,靠这点香火,我能醒过来都是我自身强悍,现在被人家天神的小喽啰欺负,为什么要觉得耻辱呢?” 云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得舒阳哑口无言,半天憋出了一句:“我还是喜欢你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以后会看到的,现在么,你去除掉那只大虾。” “我???”舒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杀一只也算了,人家家长找上门要说法,还杀? 真不怕河神出来砍你吗? 谁家手下能这么祸祸啊? “没错,你去除掉它。” 云烨再次肯定道。 看将军神情不像开玩笑,舒阳心情复杂,一张小脸五味杂陈,试探地问道:“这……河里真没事啊?他那底下的精怪这么不值钱?” “也不是这么说,这碎云山散碎,真算起来范围也不小,但却没有山神,确切说,三千里长的西河,两岸都没有山神,你懂吗?” “我懂个锤子……”舒阳撇撇嘴,人家不许有山神跟你杀河鲜有什么关系? 云烨皱了皱眉,忽想起没有对他说过山君的事,又耐着性子解释:“山林中的飞禽走兽全都消失,聚在了东边最高的那座山,做山神最基础的权能,就是号令山林。” “而我是人神,受左家庄百姓供奉,分薄了碎云山气运,河里的若是杀了我,就是帮那位山君聚拢气运,所以他巴不得我活着,跟山君斗一斗。” “再有,隔壁山头偷袭我那只老虎,也有号令山林的本事,分薄了碎云山气运,我迟迟没有报复回去,正因为这一点。” 舒阳过了脑子,一下就明白为什么河鲜不值钱。 想来这虾在河里也没什么地位,它看不出老河神的盘算,也没有同事提醒它,只能白白送命。 “那这次能带回来吃吗?” 上回的虾就没带回来,舒阳觉得浪费了。 “随便,你吃了倒没什么,只是不要拿来当供品给我,它身上血气驳杂怨念缠绕,多半吃过人,当供品会坏我香火金身。” 云烨神魂虚弱感渐渐明显,挥手把人赶出了洞天。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舒阳从洞天里出来,缓缓睁开了眼。 好可惜,这么大的虾吃过人…… 翻身下床,舒阳换身衣服朝山下跃去。 如今的他,即便是月光不显,在黑暗中视物也不成问题了。 灵泉境圆满的境界,恢复和耐久速度足以和前阵子杏云村树妖级别的怪物周旋到天亮不落下风,不知大虾是何水平。 但将军让自己去除掉它,应该是估算过对方实力的。 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将军实力不在,眼光应该不差。 自信满满地舒阳很快来到小西河上游,当初被将军附身,一箭射死大虾的地方。 等了没一会儿,只听河里哗啦啦响起水声,一只奥迪a6大小的河虾蹦了出来。 舒阳的自信瞬间碎了一地。 他想过虾会很大,但最多想过半人高的大虾,夸张点也就电动车那么大,一人高已经了不得了。 万万没想到会有一辆虾从河里跳出来。 这种视觉冲击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你就是神武将军庙的庙祝?” 一张嘴,瓮声瓮气的声音伴着哧哧水雾喷了出来。 “呃…是啊。”舒阳抹了把脸,呆呆地点点头。 车灯大小的黑眼珠在舒阳身上来回晃动,大虾满意极了。 虽然瘦了点,但精气内敛,还是个童子身,又沾了这么多年香火气,一定很好吃! 它原本只是诈一诈那神武将军,没想到真送个人来。 胃口大开的a6也不矜持,张开大嘴就想把人吞了,回到家里再吐出来慢慢吃。 本能的危机感让舒阳抬脚后撤,大虾顿时来了兴致。 跑吧跑吧! 你越跑我越兴奋! 最好叫出来! 常年待在水底清淤的a6难得在陆上行走,十只脚在地面飞速移动,高举两只大钳子喷着水雾,兴奋之意难以言喻。 回过神来的舒阳一边往山上跑,一边踢起几块巨石砸向a6,都被那双大钳子一一夹碎。 “臭小子,再跑我就砸了你家将军的庙!” 饶是a6好兴致,到底是年纪大了,追着爬了半路,体力开始跟不上了。 舒阳当即回身,飘向它的后背。 a6还以为这小庙祝害怕上山砸庙,要往山下跑,忽然背上“咔嚓”一声脆响,钻心的疼痛传来。 “啊!”一声骇人的惨叫回荡在山谷。 被抽了虾线的a6顿时在山间翻滚起来! 第21章 恶客上门 随手在石头边抓了把土,搓去黏腻的脏东西,手上的臭味依然若隐若现。 舒阳嫌恶地咧咧嘴,转头注意着在山林间翻滚的大虾。 虽然将军给他解释过河神对碎云山的态度,但他还是担心大虾的死会引来河里的东西。 而且也要担心这东西临死反扑。 耐心的舒阳远远看着,等大虾停止动静后,又举起一块大石头砸向刚才掏虾线的脆弱部位。 眼见连砸了许多下,大虾一动不动,是真死了,这才在低声询问将军:“死了吗?” “嗯。” 得到肯定之后,舒阳也没了吃河鲜的心情。 原本想效仿玄幻小说男主,发挥弱肉强食的规则,妖怪吃人,他就吃妖怪。 现在小汽车那么大的虾死了,却因为腥臭没法下嘴,这虾烤起来,得用好多调料呢! 嫌臭的舒阳走后没多久,一只白毛黑纹的大老虎悄悄从树林里探出头。 警惕地感应周围没有人埋伏后,一跃而起,叼着砸烂的虾钻入山谷。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西河河底。 长着两只人手的鲶鱼手持钢叉,学人类撸着胡子,扁平的脑袋上露出人性化的愤怒。 “真是废物!竟然上山追人,蠢的跟猪妖一样!” 鲶鱼骂骂咧咧,有心提钢叉去质问那小庙里的毛神,又恐被河神大人知道了降罪。 像它们这般在河底梳理河道的小妖成千上万,若没个章法约束,两岸信徒并来往船家早被吃绝户了。 他们偷偷搞些诡计吃人,不闹大还没事,闹大了也担待不起。 思来想去,鲶鱼精一甩尾巴,找自己表哥去了。 它表哥在河神座下当差,那是正儿八经给河神拉车的,跟他这种梳理淤泥的可不一样。 分拨暗流,水波滚滚,不多时鲶鱼精就来到了表哥的家里。 一条火红的大鲤鱼正躺在洞穴里假寐,外面的人类房子居所只是个壳,里面还是洞来的舒服。 整个水下城池的房子几乎都这样,水族可住不惯人类的房子,都在家里打洞。 “表哥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鲶鱼精哭丧着脸就闯了进来。 鲤鱼精瞪大眼静静地看着表弟,缓缓化作人形。 依旧是人身鱼尾,只是它的上半身更为像人,头都是圆形了。 “你在河底老老实实干活,谁能欺负你?不外是上岸偷吃,被打了,你就吃吧,闹到官府来告,早晚给你活剐了送上岸!” 鲤鱼精脸色不善,语气冰冷,鲶鱼一撇嘴,嘴巴更长了,哪次来没给你带些胳膊腿儿? 你吃的少了? “我的好哥哥啊,我哪有上岸,是虾头的儿子在碎云山左家庄被那里的毛神射杀了,它去讨公道,只要那毛神赔个庙祝罢了,不想竟被那毛神伙同虎妖引上岸去,一并杀吃了……” “嗯?” 鲤鱼精直起身子,一张类人的脸上出现些许波动。 碎云山? “啪!” 一记响亮的鱼尾甩脸忽然炸响,扇的鲶鱼头上直渗血。 “活该!滚回去,不许靠近碎云山!” 鲤鱼精突然发怒,吓得鲶鱼连忙甩动鱼尾跑了。 它不明白为什么提供血食的虾头死了,表哥不去找碎云山算账,而是打它一个嘴巴子。 真是没天理了。 鲶鱼委屈巴巴的出城回洞,鲤鱼精恢复本相,一身火红的鳞片不断闪动着光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天还没亮。 舒阳用一只手洗了脸,忍着淡淡的腥臭味在前院修炼。 如今他的境界对比武林中人,勉强算一流高手,在将军指点下轻松搏杀河里的精怪,一击致命。 当然,这是在岸上的缘故,若是在水里,得再提高两个境界才能与那只虾缠斗。 这都是将军预估的,舒阳可不否认专业人士的点评。 舒阳这边吸收着灵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若他能修炼,那其他人肯定也能。 为什么引气诀上只对比体魄,对比武林中人的功夫境界,没有法术之类的东西? “将军,为什么引气诀没有运用灵气攻击的手段?” 面对舒阳的疑惑,将军沉默半晌。 “因为这些是佛道两家的不传之秘,低端的东西我不屑记,高端的看不出细节。” 就在舒阳以为自家将军保持沉默时,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淡漠的语气仿佛伴着那张略微上扬的侧脸一起浮现。 给人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 “啊,对对对!您说的对!” 舒阳无言以对,只能点头。 听着小庙祝语气不甚恭敬,将军傲娇的哼一声,没了动静。 日头缓缓升起。 黄婶子起床洗漱过,开始准备早饭。 她习惯了在院子里练功的舒阳,毕竟人家早说了会轻身的功夫,虽然练功方式跟她印象里不太一样,好歹刻苦啊! 每天比她起的都早,摸黑就爬起来了,且风雨无阻。 有次下大雨,看见他穿着里衣在雨里坐着,吓得她还以为舒阳要淋病了,担心的不得了。 结果进屋泡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一点事都没有。 身子底好的很。 “吃饭了。” 黄婶子轻声唤了一句,然后把饭食端去院里。 舒阳也收了功,洗手吃饭。 “怎么有股子臭味?” 黄婶子抽动鼻子,舒阳不好意思地缩回手。 一阵风吹过,味道散了,黄婶子也不再追究。 毕竟她现在负责院子里的打扫,对怪味还是比较在意的。 两人正吃着饭,外面院子传来激烈拍门声。 “开门开门!” “我家少爷来上香了!” “叫那小庙祝出来接客!” 一通喊叫把黄婶子从呆愣到满脸惶恐。 这是哪里来的恶人? 竟在庙门口这般叫嚷? 还说什么接客,这是什么话?把这里当什么地方? 一时间,黄婶子又气又怕。 气的是叫门的人嚣张不敬,怕的是恶人来头不小。 不然怎么敢在庙门口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话。 “小舒你快从后面竹林出去,这里有我,横竖是条人命,将军也在看着……” 黄婶子情急之下忙催舒阳出去躲躲。 在她的观念里,惹不起的人只有躲着,况且这将军庙在半山腰,吃的也素净,想这些恶人也不会待着不走。 “出去?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将军庙,他是主人,我也是半个主人,哪有恶客上门,主人多出去的道理?” 舒阳笑着指了指将军像,又指指自己,笑容中带着玩味。 啧,谁把我长得好这事儿传出去的? 都有人上门了。 第22章 点不着的香 庞福来是庞家三代单传,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的。 庞家积累了七八代,都是不温不火的小地主,到了庞福来这一代才真正一跃而起,搬进县城当了老爷。 当然,这一切和他没有关系,庞家崛起全是姐姐们帮衬起来的。 他只负责吃喝享乐就好。 舒阳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一米七最少两百斤的小胖子满意地点头。 不错,有那股子强抢民女的味道。 一看就不像好人! 他早就听到外面这些人的脚步声,还以为是马家派人来供奉,不想却是这些玩意儿。 庞福来坐在压弯的滑竿上隔着庙门看了眼院子里,小眼睛露出一抹精光。 只见院中那人身姿如青竹,五官清秀宜喜宜嗔,眉眼间似笑非笑。 尤其那双眼睛,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真,熠熠生辉。 果真有几分姿色! 庞福来抖动着身体,连拍竹竿,抬滑竿的几个脚夫忙把人放下。 这一路真是累死了,钱难挣屎难吃! 拍开门的几个帮闲正流里流气的在院里踢扫把踹石墩,庞福来进门一声大喝:“住手!你们几个混账东西!在将军庙里这般不敬,还不恭敬些。 吓坏了……呃……吓坏了庙祝没你们好果子吃!” 庞福来一时想不起舒阳的名字,只以庙祝相称,在他的呵斥下,几人笑嘻嘻地退到院墙边,或蹲或站,开始看戏。 黄婶子悄悄退到厨房里拿起了菜刀,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在山下好像听过有个庞胖子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家里几个姐姐姑姑都在大户人家里做姨娘,颇有势力。 应该就是眼前这人了。 舒阳静静看了一会儿这人,也不说话,门口那两个打手水平也不高,最多也就是当初那个胸肌很大的镖师水准。 仅仅这点人不足为惧,可将军传音说这人身上有山君赐的护身符。 牵扯到那位想当山神的山君,不能不让人多想。 “庙祝怎么称呼啊?” 庞福来凑到舒阳跟前,自以为得体地抱拳询问,一双小眼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 将军在神像上冷眼看着,顿时觉得,自家小庙祝的眼神,也没那么色。 跟这胖子一比,他都觉得,当初舒阳的眼神无比干净。 嗯,只是欣赏罢了。 “小姓舒,叫我舒庙祝就是了,善信可是要来上香?” 舒阳伸手把人往屋里引,满面春风,和气的很,似乎看不出对方的色心一般。 “对对对!我是来上香的!” 庞福来一见面前的人笑,心痒难耐,一手往后伸,一手就想抓眼前人的胳膊。 身后管家模样的人眨着三角眼,递出了二两碎银子,不等庞福来接到手,那边舒阳已经闪身进门,避开了咸猪手。 抓空的庞福来一愣,回头看看左手上的小粒银子,气得一把掼在地上,抬脚就踹: “你个狗奴才!拿这点香火钱打发叫花子呢!” 为了表现自己财大气粗和对舒阳的重视,庞福来罕见的对钱袋子发了火,一同拳打脚踢不过瘾,差点要来一招泰山压顶! 墙边的几个帮闲连忙上前拉住:“使不得使不得,庞大少别跟这等人置气,看我们帮你教训他!” 几人假做打人,受伤的管家高声哀叫一阵,这才平了庞福来心里的火气。 都怪你个狗东西狗眼看人低,拿这么点东西害得我摸都没摸着。 喝住众人后,庞福来一把拽过管家的钱袋子,倒出现银,那里面的银票却当没看见一样,依旧扔给管家。 掂量着有十来两,回头看向供桌前礼貌微笑的舒阳,犹觉得不够。 “银子都拿来!” 他一开口,几个帮闲立刻翻衣倒袋,喜滋滋地凑了五两银子。 门外的打手也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走进院子默默掏出钱,递了过去。 手里捧了二十多两散碎银子,庞福来自觉够了,眉开眼笑地小跑进门。 “舒庙祝莫怪,今日出门急了些,没带多少银子,这些先与将军做香火钱,日后……还有供奉送来……” 庞福来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看得外面管家心里郁闷,一个小破庙花这么多钱,回去定要狠狠告…… 算了,不告了。 舒阳皮笑肉不笑,指了指一旁的功德箱。 “好好好。” 庞福来会意,双手捧着银子,眼睛盯着庙祝一脸淫笑。 呼啦啦,银子入箱。 舒阳满意地点头,银子有什么错呢? 它只是出现在了它不该出现的人手里而已。 如今拿来来改善左家庄百姓的生活,顺带扩展将军庙香火,才是它的正途。 见舒阳点头,庞福来激动不已,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抓舒阳的手。 不料舒阳又是一避,笑笑摇了摇头。 庞福来脸色一僵,随后恍然大悟:“噢~懂了!” 当即转身抽了几根香,放在香油灯上点,一边点一边侧目看舒阳。 似乎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舒阳笑着挽了挽袖子,直摇头。 嗯? 不对吗? 庞福来转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香,架在火苗上点这么久,只是熏黑许多,竟一点火星子都没有! 手一哆嗦,吓的他退后几步,掉在地上的香碎了好几截。 好你个野将军!小毛神! 不吃你爷爷香火,爷爷还不给了呢! 庞福来接二连三受挫,也懒得装体面了,淫笑着扑向舒阳。 他要在这将军庙里,当着将军面把他的庙祝上了! 看这毛神能奈他何! “噗!” “嘭!” 一个圆球从案台前直直地飞出门口,在院子里小声给管家报账的帮闲和打手听见声音回头看去,疑惑的神情顿时化作惊恐,又很快变成愤怒。 庞福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管家张罗着扶人,又招呼打手上前,嘴里还破口大骂:“好你个不识好歹的……啊!” 一根断香穿耳而过,痛得他连声惨叫。 第23章 手软并非心软 庞福来飞出去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摔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干呕几声,吐些酸水。 紧接着耳边就是一阵高低起伏的痛呼声。 庞福来抬起头,茫然看看四周: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门外抬滑竿的几个脚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会连我们一起打吧? 这几人不是庞家下人,有心逃跑,又怕庞胖子事后报复,加之这抬上山的工钱还没拿到,累了一路,心有不甘。 所以现在也不敢走,只把滑竿往后面挪了挪,力求不被注意到。 舒阳随手拍飞这胖子的爪牙,正施施然想要来问话,脑海中响起不满的哼声,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正在瘫倒地上诶诶呀呀装样子的帮闲遭受暴击,一阵咔嚓声响过,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流里流气的地痞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佯装吐血的两个打手见势不妙,翻身就要跳墙。 “噗!噗!” 石子射出,两人腰间剧痛,体内微薄的内力被瞬间打散,摔落地面。 “你废了我们的武功!”打手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怨毒地质问道:“我们无冤无仇,也不曾刻意与阁下死斗,一场误会,何至于此?” “阁下要与我金刀门为敌吗” 另一个打手也怒视着神色冷峻的小庙祝。 按江湖规矩,他们收钱保护雇主,但若实力差距太大,对方又没有杀雇主的意向,他们可以袖手旁观。 这是潜规则。 大家互相卖个面子,没必要为了几个保护费结死仇。 若是有雇主有生命危险,他们就必须死战,死了自有门派来替他们报仇,抚恤家人。 眼下这小庙祝明显不会杀了庞福来,却不讲规矩废他们武功,是打他们身后门派的脸。 “嗯?江湖中人?”附身在舒阳身上的云烨又踢了两个石子,两个打手顿时脑洞大开,软趴趴倒了下去。 庞福来背靠着躲在他身后的管家,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被人打了! 面对刚杀完人的小庙祝,庞福来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但这种害怕很快就被自身的底气给冲散了。 “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尽管有底气,但毕竟刀架在脖子上,庞福来还是不敢像往常一样嚣张的。 “哦,说说看,你是谁。” 舒阳脸色破冰,带着和煦的笑容问道。 “我大姐姐是青云州陆通判家的姨娘,二姐姐是开云府张同知家的姨娘,三姐姐在通天峰妙月庵修行,四姐姐乃是长安定国公千金的贴身侍女,而我,是庞家的唯一男丁!” 庞福来抖搂家底儿,越说底气越足,缩回去的色胆也渐渐长了出来。 望着温和纯良的小庙祝,又心痒起刚刚对方打残自己手下,杀人时那副冷峻模样。 哎呀,这等野庙,竟有如此人物! 神像上的云烨不悲不喜,静静看着这胖子头顶那片黄云,自己几次出手都被这黄云挡下。 这家人给了山君多少好处? 有这朵云护体,身为神明的他就伤不到这胖子,用庙祝的身体,则会惹来官司,那山君也有借口打上门来。 一时间,他拿这人没办法,只能交与舒阳处理。 舒阳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神色,微微一怔,还以为你家有什么了不得,原来是靠裙带关系。 “原来是四姓家奴,难怪张狂。” 没有预想中的大惊失色,低声下气予取予求,小庙祝嗤笑一声吐出的话给庞福来破了大防。 什么四姓家奴? 他家哪有给这些人家当家奴的资格? 被击碎自信的庞福来此刻看舒阳顿觉对方嘴脸可恶,再无一丝馋……其实还有一点馋。 但这话终究伤了庞福来,气得他面红耳赤,扑腾起滚圆的身子就要去打舒阳。 舒阳抬脚踢起石子,运力踢出,瓶盖大小的石子瞬间洞穿庞福来的膝盖。 “啊!” “啊!” 接连两声惨叫,除了庞福来,身后的管家也被打穿了肩胛骨。 眼看庞福来往身后倒,管家怕自己被压死,忙滚到一边。 托头上那片黄云的福,庞福来忍受着钻心般的痛楚,却没有昏迷过去。 “谁叫你来这里的?” 舒阳没有问他是谁指使的,以他的脑子,应该不知道什么指使。 “马博文!县太爷的小舅子!”被洞穿肩胛骨的管家忍痛疾呼。 “说说看。”舒阳找了个凳子坐下,一脸和气地看着管家。 管家满头冷汗,急忙说明情况:“我家姓庞…… 少爷最近听说那马博文老往山上跑,几次邀他喝酒也不来,就有人说他在山上藏了美人,后来打听了山上只有您在。 我家少爷又素来贪玩,所以今天闲着没事就早早起来上山了,后来……就发生这些误会。” “庙祝息怒,将军息怒,我家少爷不是有意冒犯。” 管家一边说,一边鸡贼地道歉磕头,有什么谋算且回了家再说,先低头为妙。 “哦~原来是误会!那回头我与博文兄去贵府拜访,把误会解开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舒阳长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庞福来又痛又气,嘴里的牙差点咬碎,好个误会! 打杀我人也就罢了,又断我一条腿,这个仇不报誓不罢休! 摆摆手,赶苍蝇般示意管家带球滚蛋,舒阳转头看向那两个打手的尸体。 这……挖坑埋了? 还是……丢死人了? 舒阳没打算杀人的,便是那几个地痞一开始也没下重手,这与他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环境有关。 毕竟连鸡都没杀过的人,总是手软些。 将军附身打残那几个帮闲,又杀了两个江湖人士,舒阳也没觉得不妥,他是手软,不是心软。 这些人在来这里之前不知犯了多少孽,死不足惜。 舒阳正头疼怎么处理尸体,脑海里将军戏谑的声音响起:你的追求者来了。 嗯? 来的正好,刚好确认一下这个庞家几斤几两。 应该跟自己猜的差不多吧? “你也不必笑话,庞家要是来头大,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你等着让人家砸庙吧。” 第24章 你我无缘 山林中,一身银白锦衣的男子步履匆匆,额间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听得前方脚步杂乱,还有阵阵哎呦哎呦的琐碎呼痛声。 马博文抬眼望去,滑竿上一个大圆球哼哼唧唧,嘟囔着要死了。 看得到这群人身上血迹斑斑,他紧绷的心才落地。 还好没事,阳兄弟能打发了这些人。 怀着庆幸与欣喜,马博文放慢脚步调息内力,迎着庞胖子一行走去。 山路曲折弯绕,等受伤最轻的管家看见马博文时,双方已经碰上面了。 “呃……马公子,你要干什么!” 管家刚打了个招呼,只见马博文一言不发,蹬蹬蹬沿着旁边树木腾上半空,飞身跃起,一脚把滑竿上的圆球给踹翻,掉进旁边的山谷,忍不住惊呼起来。 山坡上的树林时不时响起痛苦的尖叫,只是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你这是杀人!马博文,我去要府城告你!”管家大怒,仿佛掉下去的是他亲儿子一样,不顾肩膀渗血,连忙招呼摔倒的滑竿四人组下去救人,直接许了每人一百两。 “那你最好去长安告,我怕府城的老爷管不了我。” 马博文冷哼一声,抬脚就往山上走,敢打他好兄弟的主意,真当他是善男信女不成?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将军庙若隐若现。 舒阳一手提了一个,正站在陡坡上往下丢死人。 马博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舒阳丢人的样子都格外赏心悦目。 陡坡下的山林里,白毛黑纹大老虎嗅嗅丢下来的死人,犹豫不决。 不吃吧,血气诱人,吃吧,又担心有陷阱。 唉!不管那么多了!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老虎禁不住诱惑,一个飞扑,带走了那两个面目全非的打手。 黄婶子哆嗦着收拾院子里的血,哆嗦着哆嗦着,她也就习惯了。 跟杀鸡埋鸡血也差不多。 见舒阳空着手回来,她只当舒阳会武功,刨坑刨的快,埋的也快。 带着几分颤抖的问道:“不会有事吧?他们来报复怎么办?” 黄婶子的意思是想让舒阳下山去马家躲着,山上她一个糟老婆子,人家也犯不着难为她。 “不要紧,将军说杀几个江湖人士朝廷不会管的,那庞家……” “庞家算什么东西,也让我兄弟为难?” 马博文在院外朗声笑道,丝毫不拿庞家当回事。 黄婶子心中一喜,看来这官差有背景呢! 当即喜滋滋的去洗手烧水,给他们泡茶,说来,这茶叶也是官差带来的呢。 “正想找你问问他家底细,你就来了,坐。” 舒阳笑着引他去后院竹林。 太阳渐渐热起来了,前院没什么遮挡,还是后院方便待客。 马博文暗暗打量了舒阳衣着,见整整齐齐的,心里感慨他武功高强,却也隐隐有些脸红自己的武功。 “他家也没甚底细,不过是上一辈有几个姑姑运气好,又提携小一辈几个姑娘,做妾的做妾,伴读的伴读。” 这些话走着路就说了,舒阳也不在意这些个裙带关系,庞家在这种地方蹲着,那些关系也未必说得上话。 “我听他说有个姐姐在通天峰妙月庵修行,那是个什么地方?” 马博文闻言一愣,庞胖子连这都往外说? 真不怕脏了我兄弟的耳朵! 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解释道:“那是个皮肉场所,拜的是欢喜佛,多有达官贵人隐瞒身份去找乐子。” 若不是有名的风尘女子,哪个嫖客会帮她办事? “就这?” 舒阳还以为是什么修行的洞府,没想到是这,当即摇头笑了起来。 马博文看着舒阳秒懂的样子,有点懵逼:不是纯情的山野少年吗?怎么懂这个? “不过你来的也是时候,省了我下山一趟,前些天你姐夫传信说给将军在县里建庙,他写篇祭文盖印,暂时充当册封,将军这边允了。” 说到正事,马博文眼里的迷惑消减,期待地问道:“那你会在山下主持事务吗?” “到时另选吧,我分不开身,左家庄的水车木材快晾好了,我要跟木匠一起装起来,方便他们用。 再有就是跟你母亲商量,借你家船把左家庄收集的山货卖去运去府城换粮食,这山里没有活物可猎,庄户们少了一笔收入,过冬艰难,我也不得不厚颜借你家的光了。” 舒阳说得直白,马博文心里也喜欢有话直说的性子,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与自己有关,却又都无关。 有心把爱意挑明,又怕吓坏了人家。 男风虽是雅事,但山里长大的孩子,未必能接受这个。 “喝茶。”舒阳看他满腹心事,举杯邀道。 名贵的茶叶被粗糙的泡了出来,别有一番甘甜,两只粗茶碗碰撞之后,马博文只觉得茶香四溢。 “你知道吗,我在将军面前许了愿,打算这一辈子都在他面前侍奉。” 茶水入喉,舒阳看着马博文认真说道。 “你……”甘甜的口感瞬间寡淡,马博文一时语塞。 他知道我喜欢他? “难怪你总躲着我……其实你误会了,我就是想跟你做兄弟而已,好兄弟嘛!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来找你玩。” 马博文眼里的难过和无措伴随他匆忙起身,转眼不见了人影。 舒阳靠在椅背上看着狼狈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喃喃自语道: “将军你得补偿我啊!为了给你发展地盘,到嘴的肉我都没吃一口,亏大了!” “咦?难道不是你怕死吗?”云烨揶揄道:“明明你看出他身份不凡,怕有什么差错我保不住你,你才主动做切割的,怎么倒成了因为我?”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是多看了他几眼,但看你不是天天看吗?” 舒阳啧了一声,觉得将军格局小了。 “你知道八百年前渎神是什么罪吗?”云烨话里带笑,却隐隐有杀气。 这小庙祝越来越放肆了。 “八百年前太远,我想知道今时今日是是什么罪,有什么罚。” 自恃劳苦功高的小庙祝决定碰一碰神明的权威! 第25章 山君 爽朗的秋风逐渐迸发出彻骨的寒意,满山绿叶退去大半,化作枯黄,剩下的一半则是常青的松柏之流,颜色不改。 碎云山南侧的一座高峰上,似乎无惧即将到来的冬天,山林依旧茂密,翠意盎然。 一只獐子饿的皮包骨头,依旧前膝伏地,作跪拜姿态,枯瘦的脑袋机械般朝着地面点去。 放眼望去,整座山密密麻麻跪满的各种动物,除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但凡是地面上的走兽,只要碎云山有的,俱都失了魂一样,跪伏在地上,朝着山峰高处膜拜。 山巅处,一座气派非凡的庙宇耸立,红墙金瓦,异常醒目。 庙里三间正房,另有东西两间厢房,正中间的神位上没有神像,只供奉了一块椭圆光滑的大石头。 香炉里的青烟萦绕在石头周围,显得它格外神秘。 忽然,一张人脸在石头上浮现,蒙着一层石皮努力往外挣,四周也有手脚印记从石头中往外突。 挣扎许久,直到炉中的香燃尽,这石头上的人形异象才消失。 石头恢复如初。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庙中响起。 伴随着这声叹息,这满山野兽,包括方圆数十里的动物顿时回魂,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在杂乱的兽潮中,一只皮毛光滑的松鼠站在树上一动不动,软萌可爱的外表下,一双大眼冷冷的注视着下方。 “一群废物!” 充满怒气的声音从嘴里传出,身后的树干缓缓浮现出人形五官。 “要过冬了,再不放它们走,就全死了。”大树语速迟缓,劝慰中自带一股老人味。 松鼠却不买账,怒道:“死就死了,总还会有其他活物来。” “人间的皇帝官员不会把百姓逼死,就像山君不想要空荡荡的碎云山。” “该死的大虫!该死的狗屁将军!都是他们不肯臣服,山君才无法凝聚神位!” 松鼠的暴躁脾气与它可爱外表并不搭,大树却像是习惯了,伸出枝桠轻拂着它的毛发。 “来。” 威严的声音在两只精怪耳边响起,一树一鼠连忙应了,一个跳跃,一个延伸树根。 不多时就到了那座建在陡峭山巅的小庙里。 “拜见山君!” 两怪学着人样,躬身拜伏。 “嗯。” 光滑的石头上升起一道人影,约莫四十来岁,五官威严,一手持杖,一手捋青须。 “早前,有人对我说,人乃万物灵长,供奉香火信力远胜飞禽走兽等族,我却不以为意。 天道至公,岂有厚此薄彼之举? 再者,人族香火信力驳杂,不如我山中族类纯粹,如今亲身试了,才知所言非虚。” 山君侃侃而谈,大树心中一清二楚,它哪里是不知道人间香火的好处,分明是忌惮西河河神,不敢建庙受香火。 这说辞唬不住老树,却把小松鼠唬得一愣一愣的,立即表忠心道: “山君,若是能把那白毛大虫捉来,再砸了野将军的庙,即便不用人族香火,您也能凝聚山神之位,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这就去砸庙!” 老树亦是晃动头部,表示认同,心里却不以为然,这小家伙只说砸庙,不敢去抓老虎。 你尚且怕它,更何况其他杂鱼? 难道让我上? 山君威严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很满意两位下属的态度。 “修行不易,且随他们去吧,来日我成就山神之位,还用得上他们,另外山下县城有一大户姓庞,许愿为我建庙,即便衙门不许,他亦建座家庙把我迎进门中,举族祭拜,等庙建成,你们便在那里看顾。” 松鼠虽愤慨,却不敢在山君面前放肆,与老树一起恭敬应了,退出门外。 庞家。 庞守田正和族里商量建庙事宜。 “山神庙县令已经驳回了,只能建家庙迎山君。”庞守田的身形与他儿子相反,不说骨瘦如柴,浑身上下也绝对没几两肉。 他一开口,好几个老头纷纷摇头。 “守田啊,不是老头子要拦你,实在是你爷爷昨晚托梦来,拉着你爹哭的可怜,眼巴巴求我不让你迎山君进门。” “就是啊,我爹都死这么多年了,还托梦来告,直说山君进门他就死了,问我是不是要弑父。” “咱们家祖宗赢弱,山君进门必要反客为主,独占香火,庞家祖先危矣!” 庞家虽是小地主阶层,却也传了数代,小小的宗祠里摆满牌位,逢年过节香火不断。 如今庞家发达了,宗祠也该翻新了,庞守田要新建家庙把山君和祖宗牌位一起供奉。 庞守田听到族人反对,不甚在意,昨晚他爹和爷爷也托梦来了,把他痛骂一顿。 骂又怎样? 就如分支的族老所言,庞家祖宗羸弱,不足以为如今的庞家提供庇护,除了白白享用供奉一无是处。 把山君迎进门,祭拜几年,成就山神,到时山君自然有更好的去处,他庞家也能凭借山神再进一步。 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死,用不着香火,损害不到他的利益。 等他死后,山君都成山神了,庞家的家庙香火就是他这一代独享! 庞守田听了半天唠叨,阴沉着脸正要强行推进建庙之事,外面忽然有人大呼小叫着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哪里不好?” 嘭地一拍桌子,庞守田的眼睛瞪得像睾丸一样大。 吓得几个老头一激灵,差点儿当场去世。 奔跑进来的小子一个滑跪出溜进屋里,嘴里嚷道:“少爷出事了!浑身上下都是血,旺财管家也满身是血!” 庞守田倒吸一口冷气,慌忙跑出去:“人在哪里!” 几个族老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升起一抹喜意,出事好啊! 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庞守田这一脉单传好几代,现在庞福来出事。 嘿嘿…… 庞守田老脸煞白,一路冲到医馆,离老远就听见儿子哎呦哎呦的声音,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一半。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心里念叨两句后,蛮横地推开来求医的病患,闯进医馆后院。 对庞福来的护佑,山君是下了大本钱的。 碎石穿膝,又从山坡上侧翻,一路滚到山底。 换做别人,不死也没几天好活了。 可庞福来愣是活蹦乱跳的,除了膝盖,身上就只有一些皮外伤,内脏和胳膊腿都是好好的。 询问完大夫,庞守田庆幸不已,先安排了尽管用药医治,让人送上银两,随后去找管家。 庞福来这边的话他不想听,只问近身跟着的旺财就好。 “老爷啊!你要给少爷做主啊!” 管家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也是他刻意要求的结果,他要跟少爷一样凄惨才行。 “前阵子少爷听说……” 狼狈的管家开始讲述今天的遭遇。 庞守田听完满脸阴沉,一双有些外凸的大眼阴毒无比。 好个将军庙! 好个庙祝! 好你个马博文! 第26章 远大理想 宗教发展信徒最重要的手段是制造恐惧,而不是施恩。 神明争抢香火的手段也是同理。 舒阳一直都明白这一点,却从没想过这么做。 受过良好教育的他,实在不忍把那些手段用来欺负这个世界的穷苦百姓。 而收割地主豪绅阶层,又会让这一阶层的人进一步压榨底层。 这样一来,就等于他变相从那些穷人身上敲骨吸髓,成为压迫者的一员。 这个世界神佛林立,鬼怪众多,却没有人来约束他们,也没有完整的构架,各自立山头的神明们占地盘抢香火,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带领备受剥削的人们站起来! 建立完整的天庭体系,组建地府组织! 让参禅打坐的修士按编制上岗,不再为所欲为,一起与仙佛骑在人族头上作威作福。 让神明有求必应,而不是坐在云端靠垄断资源,逼迫人族跪拜。 至于会不会让人产生惰性,那就是很久以后要考虑的事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怎么取得将军的原谅? “将军,求您保佑,让我这一网打满大鱼!” “将军,我爹昨天打我屁股,求您给我换个爹,我想让二牛叔当我爹,他家天天吃稠乎乎的糜子粥。” “将军,我想吃肉,可不可以赐我一锅肉,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将军,求您保佑我男人能持久一点……坚强一点……” …………… 乱七八糟的祈祷声在舒阳脑海中不断响起,将军以此作为惩罚,给小庙祝上课。 一开始他还觉得好玩,听了十几分钟就受不了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快收了神通吧!” 舒阳在床上翻来覆去扭动身体,感觉无比烦躁,哼唧着求饶。 “哼~” 傲娇的哼声响起,此起彼伏的祈祷声逐渐停息,舒阳烦躁的心情终于平静了。 “谢谢将军大人,小的以后不敢了亵渎您了,一定不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老老实实本本份份为您扩展地盘,我就是您的马仔,最忠心的红花双棍……” 叽里咕噜拍了一堆马屁后,在将军满意地嗯了一声中,舒阳起身整理衣服。 下山! 左家庄的人们正认真挑选着山货,把品相好的果子整理出来。 晾晒,翻炒,去除水分这些简单的加工程序早就由老人孩子完成了。 如今要做的就是打包。 一筐筐品相优良的坚果,柿饼,还有其他山货整整齐齐的堆积起来,各家记着数。 原本来兜售粮食的小船见左家庄收了这么多山货,心中大喜,想着趁机压价大赚一笔。 不料对方竟不用山货换粮,反而拿出了稀缺的铜钱和银子来买。 “二牛,不用山货换粮食不划算吧?”来卖粮的小贩提醒道。 二牛憨憨一笑,说道:“本来是要用山货换的,有个路过的贵人看我们果子不错,就出钱包了,今年又出奇的没有猎物,只好拿钱来买了。” 小贩心里不满,却也没表现出来,二牛识趣地把挑剩的果子又选好些的送他一筐,他才满意地点点头。 等左家庄的人买完粮食,舒阳恰巧从山上下来。 望着顺流而下的船只舒阳没说什么,庄户们多一层保障,总比少一层好。 招呼了二十来个汉子过来帮忙拼装水车,舒阳在边上来回查看。 叮叮哐啷一下午,一架崭新的水车出现在众人面前。 全庄的人都围过来看着这个几人高的圆轱辘。 舒阳在关键的几个部位拍下楔子后,震惊了所有人。 “我的天!他用手拍进去的?” “这是将军附身了?” “这巴掌要是拍到人身上,岂不是把头拍瘪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舒阳的力气,不想却看见了更惊讶的一幕,一个个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把……” “举起来了!” 没叫任何人帮忙,舒阳运转灵气托举着水车装进早固定在河里的架子上,随着水波流转,带动木质齿轮,他有瞅准时机把链接磨盘的机括拍进去。 “咯吱吱~” 磨盘缓缓转动。 尽管慢,但它不用人力,且无时无刻都在转动。 人群中顿时迸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舒阳的神力可以归结为将军赐予,水车和石磨则为左家庄的未来省下一大笔钱。 这,都是将军带来的! 至于庙祝舒阳,没人会觉得他有这本事,从小看着长大的,几斤几两大家都清楚。 众人喜气洋洋地再次涌入小庙里祭拜,几户家境好的人家凑了两只鸡出来,非要拿给舒阳。 舒阳谢绝了他们的好意,高声道:“乡亲们,城里的县太爷要为将军建庙,回头若是大家进城买卖,记得打听着去上香即可。” “什么?县里也有将军庙了?” “将军不会不管我们了吧?” “净胡说,我们这里的将军庙才是最灵验的,那里不过是新建的,将军还住在我们山上呢。” 见大家议论纷纷,舒阳只得再三保证将军不会不管他们,才起身回山上去。 舒阳一走,大家没了不好意思,纷纷跑去围观石磨。 左二牛抓了几根晒干的玉米放进磨眼,哧哧几声,玉米消失。 不一会儿,玉米芯和金黄色混合的棒子面从边缘处渗出,扫到一堆,伸手捻了捻,比他们自己磨的细多了。 “今年要大祭,买猪头来供奉!”三大爷一拍石板做出了决定。 左家庄穷,很少买肉食上供,都是用打来的猎物替代,比起正经规矩的供品差的不止是一点半点。 那香是时有时无,香油更是半点没有,今年若是山货卖的好,又有这水车石磨,不大祭说不过去。 在场的人纷纷应和,争先恐后的叫嚷道: “对!今年过年想必有钱了,咱们凑足三牲供品!” “再买壶好酒!将军爱喝酒!” “我蒸的馒头最好!今年的馒头让我来做!” 一群人抢着出上供,三大爷心里安定许多,他就怕有人磨叽,惹得将军不快。 小阳说将军在县里也要有庙,左家庄得了好处还不诚心,将军怕是要去保佑别人了! 云烨站在河岸旁,听着人们的笑声,微微出神。 第27章 迎神前夕 出云县。 由县令陶子安亲自督工,眼见一座规制整齐的庙宇迅速建起。 对比破败的土地城隍之流,简直是二层小别野与年久失修的茅草屋。 两个庙的庙祝红了眼,想拉着河神庙的庙祝一起去闹,可河神庙在渡口附近,不在城里,且将军庙的职能与河神庙职能只有普遍性重叠,没有专业冲突,对河神庙香火影响微乎其微。 所以河神庙的庙祝根本不搭理他们。 没有河神庙的参与,这两人也没胆子闹。 土地的庙祝一脸苦大仇深,城隍庙的庙祝心里更是愤愤不平:他土地的神龛被妖邪侵占,祸害百姓,难道不该大祭城隍,请城隍老爷多看顾吗? 你特么建个新庙是什么意思? 得知两个庙祝在渡口碰了一鼻子灰,陶子安暗自冷笑,他既然敢建庙写祭文,就知道这两家的底细。 开云府的土地与城隍早就不回应他们了,只在州府富庶之地有只言片语。 这也是他请神武将军的主要原因,你们不办事我就找个能办事的来! 陶子安这边积极联络各家筹备迎神事宜,庞家那边也联络了一批朋友准备破坏仪式。 本来庞守田不想和县令有所冲突,毕竟是父母官,听说有些背景。 但他家独苗在将军庙被打残一条腿,又被县令的小舅子从山坡上踹下去,这口气实在难咽。 “诸位应该都听说了神武将军之事,我对这来历不明的野神不甚在意,陶大人要我捐纳,说是为全县百姓,我也捐纳了,照理,不算得罪他。 可前几日我儿子上山游玩,路过将军庙,依礼上香添供,不想那庙祝贪得无厌,我儿他争吵几句,竟被打残扔下山坡,这等凶神恶人,毫无一点慈悲之心,普善之意,如何迎进县里?” 庞家厅里坐的人不多,只有三五人。 但这几人就占了出云县一半的富户了,还有些不如庞守田的,他就没请,打个招呼的事。 “庞老弟的事我有耳闻,甚是凄惨,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等凡夫俗子,宗祠孱弱,哪里能抗衡的了呢?” 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揪着胡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家是做青楼赌场生意的,拜的是河神,之所以应邀来此,也是受渡口庙祝所托,否则他可不会来庞家。 另外两人也都随声附和,他们一人是粮商,一人做布匹,俱都是水路买卖,也和山羊胡一样是河神庙派来的。 还剩下两个不说话,只是低头喝茶,他们根底与庞家相似,却比庞家早几十年进城。 说来可笑,庞守田请这五人,有三个是河神庙祝派来的。 “诸位不必畏惧,区区一座小破庙,靠几十户田地可怜的泥腿子供奉,能有多大威能?”庞守田振振有词,开始给众人打气。 山羊胡心中哂笑:能把你儿子腿打残。 其余几人对庞守田的鸡汤也无动于衷。 庞守田又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见众人神色开始不耐烦,只好把自己的底牌说出来。 “诸位可曾听过山君?碎云山山神!” 与河神庙关系密切的山羊胡立刻来了精神,问道:“山神?就是有无数动物跪拜的那个山头?” 今年打猎为生的村子倒了大霉,就连城里吃野味的富户也受到了影响,就是因为那些动物在跪拜,没人敢碰。 其余四人也都投来问询的目光,庞守田得意的笑了笑:“不错,正是那座山头。” “咱们碎云山虽无名峰险峻,绵延开来也不算小,诞生山神再正常不过……” 在场五人各怀心思,听庞守田吹捧山君,无一人应和。 “总之,山君神位初成,必要给那毛神一个教训,平地叫他跌三跤,庙门神像碎成粉!” 听了半天废话,庞守田最后放出的消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神明打架? 山君要当众打杀神武将军? 山羊胡几人背后有依仗无所畏惧,另外两人心里直骂娘,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倘若将军赢了,他是人神,史书有名,不会难为他们,最多舍些银粮,若是山君赢了,那他们顺势帮着山君与县令说些好话,左右不会亏。 想到这里几人嘴上一通虚伪,然后散去。 ──── 陶子安定好日子要请将军的消息舒阳这边自然早就知道了。 作为将军唯一的庙祝,他要负责山下神像的制作。 虽然他对雕刻一窍不通,幸好这玩意儿跟人的手艺无关,他按指引找到一块大石头搬到山下用红布盖上就行。 其余的交给将军,由他来在石头上留下神蕴,孵化石刻。 “明天的请神仪式不会太平,你做好准备。”红布下,云烨传信给自家庙祝。 “山君要出手吗?那老虎应该不会干看着吧?” 其实舒阳心里还有点期待河神,那家伙不知道是什么成精,香火悠远绵长,它要是出手,估计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山君。 “它与庞家有牵扯,凝聚神位又失败了,多半要下山抢香火,正巧县令请我进县城,合该拿我立威。” 红布下的传音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老虎,它想吃我当伥鬼,即便我死了,山君也奈何不得它。” 虎啸山林,百兽之王,想要拿它可不容易。 舒阳听得一阵沉默,你好歹也当过大佬,怎么一点底牌都没有,像个除了眼界一无是处的老人家。 罢了,创业艰难,凑合过吧,还能离咋滴? 引气诀没有更进一步,舒阳心里也没底,只能去找陶子安想办法。 “哦?山君?我知道它,怎的它也看上我出云县的香火了?” 陶子安丝毫不掩饰对山君的厌恶,一开口讥讽之意满满:“先前我曾托人带话,叫它放些野物给百姓活命,它理都不理,如今却来舔着脸要我出云县百姓拜它。” 县里的赋税在他多方筹措下才勉强交上去,上次杏云村那树妖也跟山君有瓜葛,如今他要请神武将军坐镇,那没脸皮的精怪又来添乱,能有好脸色才怪。 生气归生气,陶子安到底是县令,没有给什么实质性的许诺,因为他也拿山君没办法。 但凡能打得过,以他的脾气,早就带人去搞死山君了。 “其实说起来,将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后续有些……”舒阳在陶子安对面坐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提了个建议。 “花钱买信徒。” “啊?”陶子安闻言一愣,“买信徒?” 舒阳笑笑解释道:“香火嘛,越旺,神明越强,那就给将军临时添把火,把他的香火吹起来,这样就可以抗衡山君了。” “可若无诚心,这香火收效甚微。”陶子安提醒道。 “谁说钱买不来诚心呢?”舒阳笑的更加开心了。 “你欲何为?” “每人发一支香,让他们跪拜将军时喊一句感谢将军赏银,随机打赏三五文钱。” 陶子安细品了品这其中的关窍,忽然笑了起来,指着舒阳道:“你小子,百姓们到底是谢钱还是谢将军?” “都有都有!”舒阳见陶子安无异议,暗暗擦了把汗。 这种手段还是少用为好,省得哪天将军的庙被人找借口砸了。 大家都是收香火钱的,你给人发钱是几个意思? 陶子安笑过,心里默默算了笔账,按最少的发,一千文钱能发三百多人,也就是一两银子,十两银子能发三千多人,一百两就是三万多人。 如今快入冬了,即便百姓有空去看迎神的仪式,但不可能有三万人。 也就是说,几十两银子,就能临时招来几千甚至上万诚心感谢的百姓。 这……足以应付山君了! 舒阳想出这个主意也并非没有考量。 县里百姓虽过得好些,三五文钱够买一斤细粮或者两斤粗粮,能吃上好几顿,平头百姓不会拒绝。 即便有人碍于面子不肯,但这迎神仪式是县太爷办的,这些人可以借服从县太爷的名义,把这个钱给领了。 这个法子既解决了将军力量不足的问题,也解决了陶子安的面子问题,唯一受伤的是舒阳。 他这段时间积攒的银子归零还不够,甚至要举债了! 第28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十月初八,宜迎神,祭祀。 陶子安选了这个日子请神武将军进城。 一身正七品的官服坐在马背上,衬得他格外精神。 二十七八的年纪皮相又好,迎着朝阳,身后锣鼓喧天,红绸翻滚。 知道的是迎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新郎官娶亲。 陶子安队伍后跟着一串马车,约有七八辆,这是出云县富户的代表。 马家的马车亦在其中。 张氏一大早便揪着马博文出门,去迎将军,此时见儿子望着窗外群峰出神,不禁好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古怪?” 前阵子天天往山上跑,闹出来庞家那起子事又不肯出门了,那庞家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不高兴? 她倒没往情窦初开那方面想,就连流言也没当回事。 神武将军活着的时候就不喜男风,成为神明后更是对那些好男风的皇帝嗤之以鼻,他庙里的庙祝要是和儿子有什么,肯定会把庙祝给换掉的。 如今小舒庙祝还是将军唯一的庙祝,就说明那些流言不实。 什么争风吃醋,肯定是山君指使庞家败坏将军名声,抢夺香火的由头。 可惜,拿自己家作筏子,算他瞎了眼! “我只是觉得最近有点闷……” 马博文随口找了个理由,张氏又絮叨了几句,心里想着抽空带儿子回去一趟,给祖宗上上香,别有什么差池。 将军虽好,却没自家家庙护的严。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来到了山脚下。 陶子安远远下马,步行来到供桌前。 红绸覆盖的石头已经变了模样,两米多高的人形若隐若现。 舒阳一身大红长袍,站在神像边上,活像个陪嫁的侍女。 “吾碎云山出云县县令陶子安,闻先人英名,访史书真迹……” 焚香礼拜后,陶子安从身后护卫手里接过木匣,捧起一卷黄纸,洋洋洒洒诵念祭文。 乡绅富户,各村族老,俱按规矩站在他身后。 左家庄三大爷高昂一路的头颅终于低下,听着县太爷追思将军,颂其恩德,激动的老泪纵横。 这是我们庄供奉多年的真神啊! 如今县里老爷们也要来请嘞! 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乡绅富户们听着之乎者也的祭文,内心感慨县令的学问。 他们是当地的地头蛇,自然知道陶子安有没有找人代笔,早听说大唐初立,文风不显,多是只知道动武的粗鄙之人。 不想派下来的县令竟有如此文采。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陶子安才念完祭文,舒阳在供桌后暗暗对县令投去敬佩的眼神。 你真能写啊! 我都不知道将军干过这么多好事呢? 尤其是最后一句先贤事迹五洲闻名,难表十之一二,合着你还剪辑精华了。 卷起祭文,恭敬举过头顶之后,陶子安交给舒阳,由舒阳在油灯上点燃。 微风拂过,祭文从舒阳手中飘走,火苗不紧不慢地吞噬着纸张,纸灰打着转落在人形石像脚下。 在场众人再次躬身下拜,高呼神武将军。 舒阳亲眼看着一缕缕浓厚的红芒从他们身上飘出,没入红绸,又暗自记下那几个红芒单薄的人。 来的这些人未必诚心拜将军,但贡献的红芒如此浓厚,可见这是及格线,那几个连及格线都不到的,肯定有鬼。 请神的前奏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让人把盖着红绸的神像抬进县城。 在锣鼓队的敲打声中,马家派出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架起梁木,齐声呼喝:“请将军启程!” 县令乡绅,富户族老同声高呼:“请将军启程!” “将军启程!” 舒阳甩袖袍躬身下拜。 重达千斤的石像裹着红绸,轻飘飘升起,落在架好的梁木上。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嘶嘶声。 鬼神之事都听过,见过,但都是小打小闹,口口相传。 一夜之间石头变人形石像,这也不甚稀奇,听说过有比这更夸张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石像飞到梁木上,也听过,可百闻不如一见啊!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回目睹神迹的机会?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尽管陶子安见过大场面,对将军的操作也含笑点头。 希望一路顺利,顶得住山君干扰,不枉我连夜加长祭文,耗费官运。 山脚离县城有九里,进城之后离新庙也有四里,共十三里路。 最容易下手的地方,也是城外这九里。 半山腰一个中年人手持木杖,捋着胡须面带微笑。 “若你还回山上去,尚有一线生机,你若下山受香火,就休怪本座无情了。” 端坐梁木的云烨闻言,抬头望向南侧那山峰,灰黄的云光凝聚在半山处,威压浓重。 舒阳跟在抬神像的队伍中有所感应,也抬头望去。 嗯?爆金币的地脉? 怎么有点混浊的样子? 山君见云烨不理自己的话,脸上笑意不减,把杖头往迎神队伍中一指。 数十根藤蔓在地面凸起,抬梁木的汉子们来时走过一遍,地面平坦,所以也没有时刻关注脚下。 眼看就要被绊倒,云烨抬手用力一压,凸起的藤蔓瞬间被埋进土里。 原本抬着轻飘飘神像,顿时重了几分。 汉子们脚步也慢了起来。 在神像队伍后的马车本就放慢速度,如今更是跟走路差不多了。 最后一排的各村族老倒是无所谓,他们本来就是走着,快慢随心。 “咔嚓!” 一声脆响在梁木上响起。 抬梁木的护院打了个激灵,差点儿要躲闪开,大腿粗的梁木竟从底下裂了口子,眼看就要折断。 这要是断了,石像往他身上一砸,哪还有命? 还没等他叫嚷出声,那断裂的木头又恢复如初,刚有些松垮的肩上,重量又回来了。 他这略微迟疑,梁木架子就往前走了,身后的人连推了他几把,才把他推到原位。 要不是请神的规矩在,他都想跑了。 山君看着自己手段连续被阻,也不气恼,只管出手。 眼看路程走了一半,神像还安安稳稳,站在大树上的松鼠坐不住了。 小松鼠龇着牙跳下树枝,对着一块圆滚滚的大石头用力一蹬,石头顺势滚了下去。 原本应该阻拦石头的树木纷纷避让,任由它带着千钧之势往下滚,冲着迎神队伍冲了过去。 “那是什么?” “好大一块石头!” “怎么好端端往这里砸过来?” 最先发现石头的是乡绅富户,随后整个队伍都开始骚动起来。 抬梁木的汉子们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了一些磕绊,如今又有一块滚石冲过来,这一切莫不是冲着他们肩上的将军来的吧? “接着奏乐,接着舞!” 舒阳大手一挥,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脚步渐渐快了起来。 第29章 人前显圣,暗里受罪 宋老七是马家的外院管家,平日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按说这迎神进城他肯定是要去看的。 然而今天他没忙着看热闹,主家给安排了重要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发香! “领香了领香了!点上一根香迎接将军进城,拿香根换钱了啊!” 即将入冬,进县城采买的百姓不少,都是趁着天不冷提前囤积物资,省得忽然下雪出行不便。 再加上听说今天迎什么将军,更是有些人愿意带孩子一块凑个热闹。 按惯例,新建庙宇都有舞龙舞狮之类的表演,穷乡僻壤的难有个消遣。 宋老七这一嚷嚷,不少人顿时围过来了。 “这是什么啊?烧香不是要花钱吗?怎么还能换钱?” “这香是白给的吗?” “怎么个换法?” “别不是五文钱一支香,换一文钱吧?” 人群中有人打趣,宋老七也不恼,他身后跟着两个马家的下人,一人推着小车,一人手拿炭条。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多了,宋老七才不喊叫,开始高声宣布烧香换钱的规矩:“香免费领,领了香去城门口迎神,磕个头把香插路边儿就行了,那边儿有人发钱!一支香最低发三文!” “且,才三文钱!” “就是,这么点儿钱白走那么远的路!” “最近粮价贵了,三文钱才一斤米。” 城里的百姓一个个嘴上嫌弃,脚下却没动静,都等着抬价呢。 城外来采买的乡下人心里一合计,不得了,城里就是大气,大人小孩加一块儿白捡几斤好粮食。 于是不嫌少的纷纷涌过去领香,想提价的在外围伸长脖子等。 “一人三支,在手背上和香画个记号,记号别蹭掉了,不然不给钱!” 宋老七一边吆喝,一边分发香火,身后的下人拿着炭条画道。 先涌进来的百姓顿时一惊,大喜过望。 天呐! 一人三支!九文钱! 早知道把全家都带来了! 岂不是白赚一袋细粮? 外圈的城里人一听也不淡定了,三支? 一九得九,二九……三九…… 脑子里算过家里人口之后,待价而沽城里人转身就跑。 回家拉人去! 只要能动弹的,都得出来领这个钱! 如宋老七这般的小车还有二三十辆,分别在城里各个紧要地方分发香火,用的都是一样话术。 只不过等乡下人领完,城里人来的时候,规矩就变了。 “各位父老!大家敬重将军的心我们都知道,但是这香不太够了,要是都发三支,后面排不上的人领不到,没法拜将军,现在先一人一支的发,我在再让人去葛掌柜那问问。” 前面排队不高兴,闹着要三支,后面一听也不乐意,吵吵着让前面的人别太自私,弄得他们没法拜将军。 宋老七站在小桌子上看大家没闹起来,心下松了口气,小舒庙祝算人真准啊! 虽说乡下人领的香多些,但在县城里的人数量占优,拖家带口的一人一支,还是比乡下人多拿几文。 即便心里不忿,这钱到底是白给的,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县城里有条不紊的发香,有腿脚快的已经来到城门口了。 城门口早就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都是关系户,没排队直接拿了香来门口祭拜。 远处人群移动,他们这边就赶紧点香磕头,如今都领了钱在看热闹呢。 来磕头的乡下人三五成群,放下香出示印记后带孩子去领钱,冷不丁一阵惊呼声: “哎呦!我的天爷!” “哪来的大石头!” “谁故意的推下来的吧?” “坏了,这是冲着迎神队伍去的!我男人在抬神像呢!” 关系户们炸了锅,一个个扯着嗓子喊避让,声音传出几里地。 然而关心则乱,他们能看见的,迎神队伍也能看见,甚至看见的更早。 “大人,赵府说有点事想离队。” 陶子安端坐马背,正看着舒阳冲去滚石,听见这话眼神不悦:“不许他走,所有人都不许走,告诉他们,此行但凡有损伤,我全包了!” 区区一个未成气候的精怪,破坏仪式毁将军神像还不算什么。 即便真做成了,打了他的脸,那也是神明之间争香火,他站了将军这边。 倘若这山君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人,大唐司天监也不是吃素的! 被拒绝的赵老爷撩着窗帘脸拉的老长,却还紧紧盯着南侧滚下来的大石头,不满地嘟囔道:“什么神武将军,进个城都不安生,还指望他保佑我们。” “你少说几句吧,那庙祝不是迎出去了,要将军真没本事,庙祝被碾成肉泥,看他有脸进城坐庙?” 同车的叔父怕他惹祸,却又不当家,只能低声劝诫。 “喝!好厉害!”赵老爷惊呼道。 一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 远处,一身耀眼的大红长袍与滚石刚照面,嘭的一声巨响。 四分五裂的碎石倒退着飞了有半里地。 幸好因为迎神仪式这会儿路上没人,不然说不定砸到哪个路过的倒霉蛋。 “嗯?” 正在和将军斗法的山君一愣,还有余力出手碎石? 不对! 他招架自己都困难,哪有余力帮庙祝碎石。 松鼠一击未果,也愣了一下,它是清楚这块石头滚下去有多少力道的,就算它自己都拦不住这块石头。 那红衣庙祝怎么可能拦得住? “是个高手。” 大树作出了评价,同时也暗示松鼠不要做无用功,安静看山君碾压将军即可。 迎神队伍里,跳下马车的马博文看到巨石横飞脸上的担忧换做明媚,只是短短几秒,又郁闷起来。 张氏眺望着那抹红色身影,一脸笑意,将军果然有几分底蕴,也不枉她出人出力,帮他进城。 舒阳这边一掌劈开滚石,看似风光,内里被这力道撞的闷哼一声,强咽下喉间腥甜,故作轻松回了队伍。 他算是体会到被卡车撞到的感觉了。 “庙祝厉害啊!扬将军神威!” “以后要多拜拜将军,希望我也能有这一身武艺!” “小舒庙祝练了多久?” 一声声问候响起,舒阳一脸微笑,暗自调息体内灵气。 他不敢张口,怕一张口就喷口血出来,跌了将军面子。 进城的路才走了一半就如此艰难,如果花钱买香火的计划不能成,今天能不能顺利入主新庙,真成问题。 第30章 将军归位 暖阳初升,一片萧瑟景象。 荒芜的土地上一串长长的队伍敲锣打鼓,走在最前头的是抬着梁木的男人们。 他们已经发现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了,也都各自小心着。 山君不紧不慢的出手,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任由队伍靠近城门口。 他要让这将军在众人面前从梁木上摔下来! 门口那些人磕头点香他不是没看见,却并不在意,这种买来的香火心不诚,自然也用不了。 香火神明的力量源泉是信徒虔诚敬拜,尤其是人神。 天神不吃香火还有自身修为,人神离了香火寸步难行。 “哼,是时候了!” 山君一改玩味之色,双手举过头顶,凝聚他炼化的山脉气运,要把那梁木上的神像压个粉碎。 原本要将军进庙之前摔下来三次,在庙门口摔的粉碎,此刻出手,他才知道点子扎手。 不过无所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手段都毫无意义。 磕磕绊绊的汉子们忽然身上一轻,脚下的路也平坦了,一个个喜笑颜开。 看来将军的考验结束了! 舒阳调理好体内灵气,犹有暗伤,感觉战力缩减了三分之一,但看见城门口无数淡红光芒涌动,径直扑向红绸,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 有这么多香火,应该够用吧? “哎呀,将军显灵了!” “那是将军吗?” “快跪下磕头,将军显灵了!” 后知后觉的舒阳仰头一看,一道淡淡的虚影站在红绸上,正沉腰弯弓,箭指山峰。 饶是一道少年虚影,仍可感其风姿勃发,神采非凡,箭锋之上杀机惊人。 惊的无数百姓纷纷跪拜,就连队伍后的乡绅族老也先后下车礼拜。 陶子安望着那虚影,眼中异彩连连,心潮澎湃。 好个神武将军!当真我辈典范! 天下男儿,谁出其右? 精怪阻路,弯弓射之,好! 再受本官一拜! 半山腰正凝聚山脉之力的山君心中一惊,望着山下那弯弓的少年郎,惊惧不已。 哪来这么多香火? 花钱买来的香火怎么能用? 这不可能! 他们不是诚心的! “中!” 此箭汇聚一万三千人的香火,云烨心中发狠,直指山巅那块巨石! 一道红光贯日,带着无数祈祷声穿风破空,还没到山巅,嘭地撞塌那座小庙庙墙。 “大胆!”山君狂怒不已,挥舞着山脉之力撞向利箭。 山脉固然雄厚,箭锋破空之势也不弱,带着忽明忽暗的香火穿凿而过。 “噗!” 利箭洞穿浑厚的山脉气运,径直射进庙内的椭圆石块,入石三分! “啊!” 以威严自持的山君忽然捂住右眼,明明空无一物,他的眼睛却不断流出血泪。 凝实的身影也摇摇欲坠,险些摔下山坡。 大树露出的人脸眼神微微一暗,不等它做出决定,山君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人性化的树脸上划过一抹隐晦的微笑,它捂着懵逼的小松鼠回到了山林里。 领完钱和还没领钱的百姓一起围在城门口礼拜将军,直到将军射完,隐去身形, 迎神队伍重新出发,敲着锣鼓,百姓才让出一条路来。 进城后,一路上人头攒动。 许多拜完之后回城里买东西的乡民,踮着脚伸长脖子想看将军什么样的 ,孩子小的就举到头顶,大的自己上窜下跳。 不过除了红布,啥也看不见,只能听人说在城门口显灵,是个俊俏无比的小将军。 实际上传这话的人,他自己也没看清那虚影什么样,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再加上庙祝手劈滚石的一幕,城里远比城外热闹了数倍。 无数人高举手臂上的香火,跟着队伍往新建的庙宇走去。 云烨端坐在梁木上,贪婪地吸收着香火,这些香火远比城外感谢将军赏钱的香火纯粹的多。 有不少听着城外传言,带了诚心敬拜多。 龟裂的金身伴着丝丝缕缕香火缓缓修复,神魂中的晕眩感也渐渐平复。 在一众惊呼声中,云烨强撑着身体,搬动石像飞进庙宇,一屁股坐在神台上,然后回归洞天。 舒阳还在庙门口做规矩,手捧脸盆大小的香炉,请陶子安先上香之后,才推开庙门,摆到供品齐全的供桌上。 庙外捐了银钱的乡绅富户跟进来又上了香,最后才是百姓们一拥而入。 舒阳擦了擦鬓边的细汗,正想喘口气,上过香的各村族老们围了过来。 “小舒庙祝,我们秦家村要请将军神位!” “我们小石村也要!” “东临庄也要!神龛都备好了” 一群老头子七嘴八舌,吵的舒阳脑瓜疼,他事先没有准备这个,陶子安马家这些也没提醒他,就连三大爷都没说过有请神位这回事。 一来,这本就是庙祝职责所在,二来,他们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村子要供奉。 通常新神入城,不发展个十几年,好好编故事,谁认识你啊? 但今天将军屡次显灵,庙祝手劈山上滚石,这一幕幕对各村族老的冲击太大了。 若不请回去供奉,有人在县城买东西时看到了,回去一说,村里肯定会来质疑他们的。 就在舒阳应付神位之事时,不远处的茶楼里两个半老不老的老头子黑着脸喝茶聊天。 “有他这庙,以后我们张大嘴喝西北风吧,省得饿死。” “饿死事小,上面降下责罚那才难过。” 土地庙的庙祝姓卫,他对城隍庙老柳的话不屑一顾。 虽说土地爷不理他了,但也不在意出云县这边的香火,没人找他收取香火钱。 老柳那城隍爷难伺候,不降恩泽也就罢了,每年还有人来这里收取供奉,收不上来就让人害病,真是要命。 两人聚在一起抱怨一通,各自想办法给将军庙捣乱。 土地庙的卫庙祝是指着香火钱过日子,城隍庙柳庙祝则是怕没钱交供。 “我记得,你那里有个卫婆子,在鲁四家做工,神神叨叨的……” 柳庙祝转动着小眼珠子,心里升起一条计策。 “是有这么个女人,缠着我要捐一条门槛儿做替身。”土地庙的庙祝捋着胡子,想起那个女人。 蠢钝如猪,捐个门槛儿够干什么? 一点看不出自己的暗示,活该一辈子受罪! 第31章 似是故人 红日西斜,忙碌了大半天的将军庙终于快要平静下来,街角处的青石板传来琐碎的脚步声。 一个老妇人头上扎着青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两颊上没有一丝血色,额角有个明显的伤疤。 脚步蹒跚的她眼里没有任何神采,麻木地挎着小圆篮子,里面装着香烛香油。 三三两两的路人看见她便加快脚步,走过去之后有小声嘀咕响起: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紧接着就是窃窃的笑声。 “她明明是自己肯了,可惜白白撞一下。” “像她这样不干净,死了以后还要被两个男人争,从中间锯成两半嘞!” 出门送最后一批香客的舒阳站在檐下,隐约觉得像是看见了故人。 是书里的一位故人。 老妇人缓缓来到气派的将军庙前,犹豫了半晌,看着面前那个唇红齿白的庙祝,心里悲苦:若是我的阿毛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 “敢问庙祝,人死了以后,真的有魂灵吗?” 舒阳沉默不语,以前他可以说不知道,说不清,如今他家将军都是神明了…… 见对方不答话,老妇人喃喃自问:“死了的一家人还能见面吗?” “能不能见面却不好说,人有阳寿,魂灵亦有阴寿,你死的时候他们阴寿耗尽,未必见得着他们。” 舒阳突然回话,老妇人骤然一惊,后退两步思索起庙祝的话。 是啊,这么多年了,哪还能见得到呢? “我想进去上个香。”老妇人不好意思地合手祈求道,眼睛里多了些神采。 “可以。” 舒阳笑着侧身,伸手礼让。 很久没被当正常人看待的卫婆子鼻子一酸,心里升起苦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低头迈过门槛儿走进将军庙。 仅仅一天功夫,庙里就被香火熏了个通透,处处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舒阳站在供桌旁静静看着她虔诚上香祈祷,稀薄的红芒从她身上飞出,飘向神像。 “婆婆贵姓?” 看着她哭完,舒阳递上一块帕子。 卫婆子连连推辞,太干净了,她怕给人弄脏了,拿自己的帕子擦擦眼泪,闷声道:“夫家姓卫,叫祥林,人家叫我祥林嫂,或是卫婆子。” “卫婆婆……”舒阳略一迟疑,选了姓氏称呼。 “多谢庙祝,老婆子是不祥之人,克死了两个男人一个儿子,他们都不许我进庙上香的……” “不妨事,神佛享众生香火供奉,自该为信众消灾解难,你身上的不幸与你无关,是神佛看顾不周。” 原本做好被赶出去准备的卫婆子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这……这庙祝在说什么? 他疯了吗? 舒阳笑看着祥林嫂也就是卫婆子,一边看神像,一边看自己,提着篮子跌跌撞撞后退,逃出了将军庙。 唉!破庙中神易,破心中神难。 惊走了卫婆子,舒阳关上门看看英武的神像,有些被打击的问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神像默默不语,周身萦绕在香烟中。 舒阳看着失联的将军,只好去后院厢房洗漱吃饭休息。 香火洞天中,云烨坐在神台上聆听着信众祈求,一一梳理着气运脉络。 对自家庙祝的话不是没听见,只是他没什么想说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县城里都还没站稳脚跟,想那些有的没得干嘛? 大约是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的通病,吃饱了撑的天天瞎想。 ──── 东街,飘香院。 才入夜,灯火早已四处悬挂,照的里外通明。 温言软语不绝于耳,淫词浪曲一首接一首,靡靡之音弥漫。 二楼窗边,一个锦衣青年倚着栏杆,望着远处院落里点点微光,仰头灌了半坛子酒。 酒桌上几个下了值的衙役正推杯换盏,观看屏风后那妖娆的身姿,对两个帮忙倒酒的姑娘动手动脚。 “博文,来喝啊,一个人在那喝什么闷酒。”一个方脸的衙役叫道。 “就是,追月姑娘难得来一趟,还不好好珍惜!” “追月姑娘这舞跳的是真好啊!” 几个衙役嘴上说着,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屏风,仿佛要把屏风盯出一个窟窿,看到里面那人的皮肉。 倒酒的姑娘恨得牙根儿痒痒,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只满脸堆笑倒酒。 一曲舞罢,马博文始终没有转头。 屏风后的灯光撤去,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 “想是小女子舞艺不精,难引马公子一顾。”追月吃吃笑道。 一身近乎透明的轻纱裹在身上,似露不露,胸间沟壑直把那几个衙役看得眼珠子都不会眨了。 马博文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灌完剩下半坛子,感觉有些醉了,就准备告辞。 “我先回了,你们继续……” 话没说完,人就靠着柱子倒下去了。 追月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那五个衙役,有马博文珠玉在前,她再看这五人,只觉得……去头可食用。 挥挥手,两个陪酒姑娘怔怔地退到一边,五个衙役张嘴傻笑着起身,开始脱衣服。 “早听说出云县新来的县令按军中规矩操练衙役,粮饷也足,现在看来,果不虚言。” 追月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手指在几人胸前轻轻划过,白皙的肌肉上瞬间浮现一道血痕。 几人依旧是那副色眯眯的呆模样,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好想把你们都吃了,唉,闹出人命又没法交代。”追月望着渗出的血迹,愈发难以忍耐,最终挥手转头:“一起动手吧,谁贡献的精气多,我就奖励谁哦!” 有了这句吩咐,五个衙役眼睛一亮,盯着追月的身姿,追逐着她的脚步纷纷做起了手工活儿。 追月见状,嫌恶地把纱衣往身后一抛,五个大男人顿时止住追她的脚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猛嗅。 “世家子弟跟那些泥腿子果真不一样,到底是从小被各种老药泡过,闻着好香甜,精气这么壮,难道还是童子身?” 脱掉纱衣,追月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贴在地面上左扭右扭来到马博文手边。 嗅了一口,感觉飘飘欲仙。 跟她以前吃过的那么多精气都不一样。 第32章 告状 夜色沉沉,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出云县虽说是小地方,靠近渡口的东城也有几家风月场所,供来往客商以及城内富人玩乐。 打更的老张提了提裤腰带,望着灯火通明的一大片心里发痒:什么时候我也能进去喝两杯花酒就好了,只喝酒,不干别的。 腰上木牌的碰撞声叮咣作响,唤回了他的神智。 得! 巡街打更去! 整理了梆子,老张一边喊话一边往楼上看,希望能看到点什么。 可惜,没有花魁娘子。 只有一个小郎君靠在栏杆上,手扶着膝,轻笑着对屋里说着话,仅露半张脸的弧度也能迷倒一堆姑娘,说不定喝花酒都不要钱。 老张心里忿忿:肯定是院子里卖屁股的! 阁楼上,云烨看着地上柔若无骨的女人笑意渐冷。 “怎么,姑娘只想吃他的精气,不想试试我的?” 追月咯咯一笑,在地上滚了两圈,枕着马博文的小腿仰头看向这个脆弱的香火神: “人家自然是想吃的,但你的太烫嘴,须得吹凉了才好吃,不像我选这个,温度刚刚好。” 香火神明的金身,吹散了香火气,那可是大补! “你只怕我烫伤了你,难道不怕他家祖宗找你拼命?”云烨不在意她的威胁,搬出了马家祖宗。 “唉,你看你,人家就是偷偷吃一点,又不要他的命,各家祖宗在儿孙快活时都闭了耳目,你一个外人看这么紧做什么?难不成……” 追月瞄了瞄对方的腿,对自己如此身材毫无反应,大胆猜测道:“你们俩有一腿?哎呀,不对,他还是童子身呢!你们是怎么混到一起的?哈哈哈……” “我不是女人没有兴趣,只是对一条水蛭提不起兴趣。” 云烨盯着那具软绵绵的身体,冷冷的,没有任何情绪。 女人银铃般的娇笑戛然而止,迅速退回五个衙役身边,拽起污浊不堪的纱衣披上。 “再不停手,我就请县令来,他姓陶,不知跟蜀中陶氏是什么关系,要不等他来告诉你?” “哼……”追月冷哼一声,身后五个迷醉的男人倒成一堆。 “你管的未免太宽了吧!” “管得宽?我觉得我是好意,免得你主人被马家和陶氏打上门,还要赔笑脸把你推出来送死谢罪。” “你是谁?”追月神色冰冷,愈发忌惮眼前这个游神。 一眼看破自己的真身,还认得自己主人,绝不是区区游神这么简单。 “你们妖精总是这样,辛苦修炼几百年,一朝开了灵智,就开始贪享血食。” 云烨没回她,跳下栏杆,伸手招起昏迷的马博文,径直从窗口飘了出去,撂下一句话: “出云县百姓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就告诉县令是你干的。” 夜幕下,云烨拖着马博文在空中一闪而过,阁楼里的追月脸色阴晴不定。 这游神到底什么来头? 若是无名之辈,应该看不出自己的真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家门下,更别说数千里之外的蜀中陶氏。 若是有背景的,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告状? 直接报上名号圈地盘就是。 追月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只能作罢,伸手抚了抚纱衣,无数丝线攒动,带着血丝的精气汇聚在她手心。 “可惜了,才这么一点,交任务都不够,回去定要打听清楚这游神的来历!” 把精气装进玉瓶内,追月一甩衣袖化作水汽消失,只留五个大汉睡成一堆。 两个倒酒的姑娘两眼一翻,倚着墙倒下。 马家。 值夜的管家正和护院门房打趣,忽听得门外有敲门声。 “公子回来了,快开门!” 老管家兴冲冲带人打开门户,门外灯笼底下站着两人,确切说是一人倚着另外一人。 “你家公子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云烨淡淡一笑,把人往前推,两个机灵的小厮连忙上前接住,老管家也一阵手忙脚乱。 若不是看那来送的人衣着光鲜,他都以为是哪里的小倌。 “多谢公子相送,不知您是我家公子哪位朋友,明日去……诶?人呢?” 老管家躬身一礼,再抬头,那送自己公子回来的人不见了。 忙着接马博文的几人闻声抬头,除去各家门口的灯笼泛光,黑乎乎的大街上哪还有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对劲! 老管家是府城跟过来的老人,最是忠心,连忙带着自家主子回去,送进后宅。 “回禀夫人……”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人把公子送到我们手里,一抬头就没人了。” 张氏坐在窗边看着手脚利索的小厮给儿子擦了手脸,听着老良讲述,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这香火钱没白花。 但只是喝醉酒,不至于让他亲自送回来吧? “明天你去将军庙问问平安,看庙祝怎么说。” 天色已晚,人也全须全尾的到家了,张氏不至于派人大半夜敲门,只能安排人明天去。 要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被将军察觉,亲自护送回来,还要再多添些香火才是。 不枉人家辛苦一场。 ————— 刘家村。 年过花甲的刘全福艰难地扶着墙行走,饿了三天的他实在是没力气。 尽管夜幕深沉,月星不在,但他自小在这里长大,闭着眼也能找着路。 他之所以半夜偷跑出家门,是因为听说县里新迎了一位神明,生前是个大将军,村里请了神位来,以后村里有神明保佑了。 新神,总比那不管事的土地爷要强吧? 刘全福强撑着一口气,半夜拔掉锁链,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 “快到了,快到了……” 老人嘴里呢喃着,嘴唇干裂,渗出浅浅的鲜红。 枯瘦如鬼魅的他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二三百米的距离,跌跌撞撞。 最后竟是爬到了村里正中间,供奉神龛的位置。 闻着风中传来的淡淡香味,刘全福用尽力气仰头,高高的神台黑乎乎一片,那里有一个小房子的轮廓。 “将军啊……我要告他……“ 刘全福老泪纵横,伸着手,昂着头,喉咙里呜咽着,瞪大了双眼。 他死了。 死不瞑目。 第33章 将军的早会 山上的天光通常要比山下亮得早些。 舒阳赶在天没亮之前就起床,按以往的作息规律,蹿到半山腰,盘坐在大石头上运功练气。 寒霜欺人,却无法侵入他的身体。 朝阳在水雾中折射出绚烂的微光,愈发衬托的他如得道飞升的仙人一般。 昨日被滚石震伤的五脏六腑被灵气缓缓滋养着,舒阳能感觉到自己进入瓶颈的修为有了一丝松动。 灵泉境的下一层是灵溪,没那么好突破。 按将军的意思,灵池境积累的灵气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而然汇聚成一汪清泉,浑身毛孔开始自主吐纳灵气,虽然缓慢,但这就是灵泉境,有源源不息之意。 而自生灵气的灵泉境想要突破灵溪,使灵气贯流全身经脉,则需要天长日久的积累,一次次主动耗尽灵气,使之再生,直到体内灵泉向外喷涌,才算踏入灵溪境。 这次受伤,也并非白受罪啊!算好时间,舒阳依依不舍地退出修炼状态,往山下县城望去。 是时候打开庙门了。 得让将军赶紧选人当庙祝,不然耽误我修炼,舒阳这样想着,当即提气纵身,飘然下山。 临近庙宇,舒阳拿着刚买的包子边吃边吐槽,耳边响起将军的呼唤:“来,有事与你说。” 草! 一大早又开会! —————— 东街。 天微微亮,飘香院的龟公带着两个小子打好热水,备上帕子往楼上走去。 衙门那几位爷入了月姑娘的眼,只吩咐了一桌酒菜,就不许人再打扰了,但按那几位的规矩,都是要叫早的。 衙门里有操练,延误不得。 “爷,该起了!” 龟公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细细的鼾声从门缝里传来。 扒着门缝往里看,好家伙! 几具白花花的躯体横七竖八,看样子昨晚玩得很嗨,这次派来的月姑娘很风骚啊! 就连县太爷的小舅子都留夜了。 啧啧啧…… 龟公眼珠一转,推门直接闯了进去。 院里好几个姑娘赌小舅子的行货有多大,他亲眼来看了,也好做个中人,收点银子花花。 绕过桌子,五个大汉睡得正香不值一提,龟公悄咪咪的往屏风后的大床上找,赚钱的门路在…… 嗯?人呢? 不信邪的龟公在屋里转了两圈,蹑手蹑脚又观察了五个大汉,里面却是没有马公子。 当下心里一突,开始叫人起床,伺候他们洗漱。 送走五个面红耳赤的衙役之后,龟公连忙去给东家禀报。 “老爷不好了!”龟公一路疾跑,滚进一间隐蔽的暗室,低声喊道:“马公子不见了!昨晚月姑娘伺候的马公子和几个衙役,我刚去叫早,衙役们睡成一团,马公子月姑娘俩人没了!” 正打算盘打中年男子正一脸不悦,听见后面的话呼咚一下从椅子上滑掉地上,吓得满头大汗,急问道: “怎么没得!你有没有好好找,屋子里有没有血迹什么的?” 作为出云县最红的妓院,他是能猜到河上每月派来的姑娘有问题的。 但他又要靠着这些姑娘来跟其他几家竞争,所以只能跟河神庙打好关系,反复强调不能闹出人命。 好在派来的姑娘也很有分寸,除了选精壮结实的男人使劲儿玩玩,事后生场大病,也没见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姑娘除了第一晚选人玩,接下来都是帮忙捞几天银子,对他生意大有好处。 饶是如此,他也一直小心着,叫人注意些,不想真的出了事。 而且一出事就是大事,县令的小舅子! 真该拦着啊!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除了那五个常客像是做了手艺活,屋里一切整整齐齐的。” 龟公观察的很仔细,他担心的是马博文把东家的姑娘给拐跑了,没处交人。 “备马车!去河神庙!” 中年男子瞬间起身,也顾不得算账,一股脑把账目银子锁了,匆匆出门。 刚跳上马车,街拐角呼呼啦啦跑过一队人马,男子眯眼捋了捋山羊胡,那不是……马博文马公子吗? “队里那个是不是姓马那小子?” 马夫伸脖子一看,连声应道:“还真是,就他能把这衣服撑起来,穿的像个样子。” 看到活人,中年男子悬着的心落下来大半,追月姑娘没了就没了,跟河神庙说一声就是,马公子一个大活人要是没了,还是在他院子里没的,陶县令能把他满门抄斩。 “走吧,去河神庙,路过早点铺子吃点。” 有了东家吩咐,马夫跳上马车出城而去。 马博文跟着队伍跑完最后一圈,蔫头蔫脑找了个地方发呆,樊青咬着媳妇送来的油饼凑了过来,坏笑道:“怎么回事?被掏空了还是透支了?” 他听说了,昨晚邀马博文一起喝酒的几个同僚运气好,碰巧有花船的姑娘串场,玉指点了他们,免了花酒钱。 那几个人眼底发青,一看就玩得很大。 “我不知道,好像喝醉了,反正一觉睡醒在家里,衣服都是早上换的。”马博文没精打采地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不想被人当做鬼混的淫虫。 “哎呀呀,我们马公子还是雏呢!” 樊青小声调笑着,眼角瞥见一个身上落满补丁的小孩朝自己跑来,要饭的? 三口并两口迅速把油饼塞进嘴里,噎的他直捶胸口。 赏俩窝头行,媳妇儿的油饼不能给! 他每天也就这一张。 “我……我……”小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出来。 马博文瞥了眼衙门大门,原本该有人值守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想是去斜对面买早饭去了,一个不留神,这小孩儿闯进了衙门大院里。 “你你你,你要干啥?要饭的起这么早,你是头一个!” 樊青被噎得喉咙痛,连带着语气也凶了不少。 小孩约么八九岁,一双布鞋露着脏兮兮的脚趾头,头上头发一缕缕的,脸上也是黑黄色,一双大眼睛倒是能看,可惜挂着眼屎。 马博文不忍再看,仰头望天,无语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找到你老子娘,罚二两银子,不把你洗干净不归还! “我是刘家村的,我要告状,他们害死了我二爷爷!” 小男孩弯着腰喘了半天气,咬牙吐出一句话。 听到人命官司,樊青立刻止住了脾气,细细追问:“你二爷爷叫什么,真死了吗?你家大人怎么不来报官,村里族老是谁,刘家村归哪个里正管辖?” 一连串的问题把这男孩问成了哑巴,愤怒的涨红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做答。 “他叫刘海,死的是收养他的二爷爷,刘家村族老叫刘大昌,归三乡里正陈满山管辖。” 爽朗温润的声音传来,马博文猛地望去。 衙门口,朝阳泛着霞光,为来人镀上金装。 第34章 他们是一家人 刘全福是个孤儿,但他是个幸运的孤儿。 南蛮子还没从中洲退走的时候,中洲百姓备受盘剥,连新生的孩子都要算人丁税,弄得百姓没办法,生多了孩子只能往外扔。 刘全福就是这样被刘家村里的人捡到的。 捡到刘全福的夫妻俩早年被蛮子强征服役,伤了身体,没法生育,忽然捡了个孩子激动万分。 一般被扔的孩子都是不健全的,或者女婴,健康的男婴可是很少见的,想来不是家里孩子多的交不起税到,没有哪家会扔这样的孩子出来。 老两口兴奋了几天,一合计,给这孩子取名全福,取全须全尾,有福气的意思。 同在南蛮子的压迫下,刘家村的百姓也能相互扶持,一起艰难度日。 刘全福就在父母的关爱下平安长大。 长大后的刘全福秉承了父母脾性,为人忠厚,踏实肯干,靠着几亩薄田和一手下套子的本事,三口人的日子慢慢有了几分红火的苗头,老两口也四处张罗着给儿子娶亲。 然而蛮人高压之下,中洲百姓苦不堪言,各地开始拜求神明,起义抗蛮。 于是,蛮人镇压的手段愈发严厉。 刘全福一家在这次镇压中,被拉出去服役开山铺路,等动乱结束,就只剩他一个人回了家,父母的尸首都没能带回来。 心灰意懒的刘全福浑浑噩噩度日,就这样过了几年,他都二十五岁了。 成了老光棍。 村里跟刘全福父母关系不错的老人纷纷开始着急,催着刘全福娶亲生子,刘全福也渐渐从父母离去的伤痛中走了出来,收拾家业,准备把他家的香火传下去,免得百年之后无颜见二老。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刘全福的家。 这人叫刘一虎,跟刘全福同岁,服役时死了父母,婆娘也不见了,有三个孩子。 “全福,你愿意跟我搭伙过日子吗?” 浓眉大眼的刘一虎眼神直率又野蛮,带着一股子莽劲儿,定定地盯着刘全福。 刘全福被他看的心里发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嘟囔了一句:“你说什么胡话?两个大男人怎么过日子。” “可以的,咱俩结契兄弟,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就是他二爹,将来有了孙子,你就是他二爷爷。” 刘一虎说起两个大男人怎么过日子眉飞色舞,大胆的让刘全福脸红耳热。 怎么可以这样? 还能这样吗? 刘一虎口若悬河,接连举了几个例子,从前朝皇帝到有名的大官,从富甲一方的商贾到田间地头的村夫,俱都是男人在一起生活,如何如何。 直把刘全福说的晕头转向,但他到底还是惦记着给父母传香火,涨红着脸拒绝了刘一虎。 被拒之后的刘一虎也不恼,只是没事的时候就来刘全福家帮着干这干那,时不时勾肩搭背动手动脚。 成过亲的男人自然比老实忠厚的老处男更懂玩乐。 不到两个月,刘一虎就得手了,刘全福也把给父母传香火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按刘一虎的话说:“咱们一起过日子,我儿子也就是你儿子,我儿子姓刘你也姓刘,这不就是给二老传香火吗?” 沉醉爱情中的刘全福对他虎哥的话深信不疑,就在村里人的见证下,两人选好日子,拜了天地。 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就这样生活在一起。 一开始村里人还不太看好,总劝刘全福自己养一个。 奈何刘一虎的三个孩子一个赛一个最甜,哄得刘全福这个二爹甜滋滋的,刘全福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渐渐的,大家看他们俩过得还行,就没人再劝了。 一晃就过了几十年,三个孩子长大后各自娶亲生子,刘一虎和刘全福也上了岁数。 刘一虎开始以孙子闹着陪他睡,床不够大的理由分开睡。 刘全福也没在意,他们早就没有那方面关系了,大概四十岁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对方偷偷找女人。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几个孩子还算孝顺,他也只能安慰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分开睡之后没多久,发生了一件让刘全福绷不住的事。 刘一虎带了个老女人回家! 而这个女人,竟是刘一虎当年跑掉的老婆! 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包括相伴多年的刘一虎,把他抛在一边理都不理,对这个女人亲热的不得了。 一瞬间,刘全福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在这家里没有了立足之地。 就连村里人也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臭不要脸,霸着刘一虎一家不撒手。 刘全福有心找人证明自己和刘一虎的亲事,奈何那些老人早就死的七七八八,仅存的几个也失去行动能力,在家里说不上话了,更别说出门帮他作证。 失魂落魄的刘全福在众人嘲笑中,悄悄拿着麻绳带壶酒上了山。 抿完了酒,刘全福痛哭一场,踩着垫好的石头准备一了百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左右张望后,刘全福跌跌撞撞循声找去,一个白花花的婴儿,正在石头上扯着喉咙大哭。 “爹娘当年捡到我时,也是这般场景吗?” 想到这里,刘全福暂熄了死志,脱下衣服包着婴儿回了“家”。 还没进门,刘全福就听见家里正欢天喜地的剁肉包饺子,平日最孝顺自己的二儿子激动地说看见自己带着麻绳上山了…… 许是饿久了,闻见食物的香气,刘全福怀里的婴儿又哭了起来。 他的啼哭惊醒了正在屋里欢笑的一家人,一群人望着窗外满身酒气的刘全福,没了动静。 第35章 伸冤在我 眼见即将入冬,上午的阳光也不太管用了。 舒阳烧了盆热水,把刘海丢进去洗刷干净,又从将军那少得可怜的香火钱里扣出几十个钱,把自己的旧衣服拿去给帮人缝补的大婶改了,给刘海穿上。 总的来说,折腾了一个时辰,刘海算是有了正常孩子的样子。 “我要告状,不是来求施舍的。” 刘海红着眼,皱着小脸咬牙。 倒掉发黑的水,舒阳打量着这个怎么都说不听的倔小子,考虑要不要请他吃一顿竹板炒肉。 “你爷爷已经死了,将军收了他的状子,留他在麾下行走,你们家的事,短时间处理不了,要再等等才能办。” 考虑到刘海刚死了亲人,舒阳实在不忍心下手,只能耐着性子劝导。 “我要告状,你们这些神庙,除了骗钱什么都不会,我只要官府给我公道!” “呵呵,官府比你这洗澡水还黑……” 舒阳嗤笑一声,指了指木盆里的水,刘海又羞又气,泛红的眼眶吧嗒吧嗒掉下眼泪。 这个人就算帮自己洗澡也是个大坏人! 或许是刘全福带着婴儿刘海回家时,被新立的大唐辐射了些许恩惠,刘海在刘全福的教导下,固执的认为,大唐官府就是能帮他爷爷伸冤的存在。 至于神明? 刘全福教过,他却从来不信。 “那你叫将军把爷爷放出来给我看!” “呵呵,你当耍猴呢?拉出来给你看?” 舒阳揪着刘海的后脖领把他带到了神像前,庙里三三两两的香客,好奇地打量着小庙祝,这是从哪拐来的孩子? “上香,晚上将军给你托梦就能见着你爷爷了。” 刘海狐疑地看着舒阳手里的香,又打量了高高的神像,心里想着:如果我也像这神像一样高大,大爷爷一家就不敢欺负二爷爷了。 接过点燃的香,刘海跪伏在地上泪流满面,默默祝祷: “将军在上,我不相信有神佛,若是您果真灵验,求您让我再见爷爷一面,保佑我平安长大,杀了刘一虎满门!” 青烟缭绕,缓缓升空。 地上水渍晕染,香火洞天里,一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子急得团团转,虚弱的魂体颤动不已。 跪伏于眼前的孩子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触摸不到。 听着孩子一遍遍重复着祈求,刘全福想哭,却哭不出来。 “无需悲苦,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淡漠的话语回荡在洞天里,充满了威严。 刘全福闻言心头一震,回头望向神台上端坐的少年,凌乱的魂体逐渐稳定下来,躬身感激道: “是,将军。” 将军为留下自己的魂魄耗费香火,让自己有机会看着刘海长大,自己一定要用心做事回报将军,不能像刘海一样不懂事。 云烨见他情绪恢复平静,便继续闭眼梳理气运脉络,感应出云县大小琐事。 将军庙里。 舒阳任刘海哭个尽兴,才拎着他去后院洗脸。 “洗完脸把面吃了,碗筷还到隔壁街那家小面馆。”简单交代了一句,舒阳转身去前院看着。 才开门的庙没有庙祝守着,多少有点不专业。 刘海怔怔地看着有自己脸那么大的碗,碗的里面条散发着诱人香味。 每年到了捡到自己的日子,爷爷都会想尽办法给弄来一碗面给他吃,今年就是为了一碗面,他们非说爷爷疯了,把爷爷关进柴房里,拿栓狗的铁链锁住爷爷。 ──── 县城外,官道上,两匹枣红色骏马狂奔。 樊青背着小包,一脸无奈地看着前方的身影,明明说了没法查,最终只能不了了之,这位爷还是非要去。 等他们赶到,估计人都埋了。 别说是契兄弟结亲,就算寻常男子跟同村寡妇结亲,等晚年寡妇的丈夫突然冒出来说没死,这家人如何相处,也是一笔糊涂账。 这种事他们两个衙役去了有什么用? 马博文脸色铁青,自从舒阳那里得知了刘全福的事情后,心中愤怒升到了极点。 世间竟有如此卑鄙无耻的人家,骗人感情不说,辛苦操劳一生,到老竟被诬陷得了疯病,当狗一样锁起来。 三乡离县城不远,策马扬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听到外面小孩子嚷嚷,里正匆忙整理了衣衫从家里出来,一抬眼,两个官差刚好下马。 “哎呀,这不是樊小哥吗?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陈满山脸上堆笑,打着招呼。 “他姓马。”樊青牵着缰绳栓到路边,又低声对陈满山提醒了一句:“陶大人的夫人也姓马。” 说完,樊青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另一棵树旁边的马博文进了里正家。 陈满山闻言顿时明白了什么,小跑着跟上两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 陈满山家的院墙虽是土坯,里面三间正房修的却十分敞亮,青砖灰瓦,窗明几净,一看就知道家底儿颇丰。 不等他奉上茶水,马博文率先发问:“你这里可有个刘家村,村里有户人家叫刘一虎,家里契兄弟叫刘全福?” 陈满山一愣,看向樊青,樊青低头抠着指甲缝,似是在抠泥。 可他的手指白白净净,哪有一丝脏东西…… “这……刘家村确实有这么一户人家。”陈满山沉吟片刻,回忆着那家人的事。 “刘一虎有五兄弟,死了两个,还有三个,叫刘二虎,刘四虎……” “我问你刘一虎刘全福,你扯他兄弟干什么?” 马博文脸色不善,说话也冲,怼的陈满山一脸懵逼。 樊青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淡笑道:“我们接到刘全福收养的孙子报案,刘一虎虐待结亲兄弟刘全福,诬陷其得了疯病,把他活活饿死了。” 心中不忿的里正顿时消了火气,刘家村在自己名下管着,出了这等丑事,也难怪…… 仔细想了想,眉头紧皱道:“这……这事……” 这了几声,马博文横眉冷笑,“这什么?难不成你收了人家好处?” “小哥这话冤枉我了,我这里正职位是三乡里正,管了三个村子,但另外那两个村子有自己的族老,不需我费心,哪里有收人家好处这一说。” 陈满山忙不迭喊冤,撇清关系,又解释道:“方才我说刘一虎几兄弟的意思是刘家村一共五十三户,刘一虎三兄弟共有十二个孩子,仅他们一家就占村里两成户口,再加上叔伯堂亲,这都要过半了。” 樊青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马博文,他说不了了之的原因就是这个。 整个村子都姓刘,说起来都有亲戚,即便刘全福的父母也在村里有直系亲属,但那一辈都死的差不多了。 新长成的这一辈人,刘一虎有半个村子的人做护盾,能把他怎么样呢? 除非让县令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定罪,担个昏官的名声。 可能吗? 马博文接到樊青的眼神心里更加窝火,他已经能想到那些人互相包庇,做假证,扣死刘全福疯病死了的说辞。 至于刘海? 一个小孩子的话做什么数? 第36章 找麻烦需要理由吗? 连县令都不能做的事,也解释了将军作为神明,为何接了刘全福的魂魄不发作的原因。 一个新神,贸然插手这种案子,只会被有心人利用起来,说他借鬼魂和稚子诉词,谋夺百姓财产,扩充香火。 现在的他,比县令更在乎名声。 所以舒阳在衙门解释完刘全福的冤情,却没有上告,只是带着刘海离开了衙门。 马博文冲冠一怒,不顾樊青劝阻,愣是要下乡讨个公道。 现下陈满山把刘家村情况一说,冲动的马博文渐渐冷静下来。 过了半晌,就在樊青以为马博文想明白了,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对方忽然笑了。 “来都来了,眼看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在小人这里吃顿便饭就是。” 陈满山接过话茬,浑然不计较刚才被怼的事,欢欢喜喜准备招待。 马博文摆手拒绝道:“我就不在你家当恶客了,自有去处,阿青,走!” 说着,起身大步出了门,樊青心中一动,连忙跟上。 “你要干嘛?大人吩咐过不许下乡扰民的!” 马博文翻身上马,呵呵冷笑:“我怎么扰民了?他若招待的好,我赏下银钱,他招待不好,就是得罪了我,找他麻烦是他活该!” 樊青和追出来的陈满山一听这话,面面相觑…… 好他妈有道理啊! “行吧。”樊青翻身上马,带着马博文往刘家村而去。 陈满山望着两人远去,心里合计了半天,吩咐自己小子叫几个亲近的本家过来。 既然这两位官差要收拾刘家,那刘家就少不得破财,若是倒卖家当,刘家村的人见官差为难未必敢买,得让自己人占个便宜。 ──── 秋冬之交,正午的太阳仅有表皮那一丝热度,被风一吹,就散了。 左思远趁着午休的功夫,跟先生告了假,跑去新建的将军庙上香。 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不多时就到了庙门前,左思远一眼就看见门口那个换了衣着的庙祝。 “阳哥哥!” 身穿红袍的舒阳正与人说话,看见左思远跑来,笑着点头。 “昨天三大爷有没有去看你?” “来过了,放下些粮食,你先忙,我进去上香。” 左思远见有人等着,也不多话,打完招呼进去拜将军了。 等着的那人也问完了事,开口告辞:“有您这句话,我回去也好交代了,家里夫人还在等着,小的就不耽误您了,但凡有什么不便,尽管来府上说一声就是。” “不敢不敢,已经承情许多了。” 舒阳笑着拱手,送走了马家管事,转身欲回庙里,冷不丁瞥见街拐角有人盯着自己。 仔细看去,一角乌裙匆匆甩过,仿佛刚才被偷看只是错觉。 一时间舒阳没想起来是谁,也不细想,左右将军会看着,甩甩手进了院子。 这古代的衣服甩袖子真好玩。 正值午饭前后,庙里也没了上香的香客,左思远跪在神像前默默祈祷,给家里和先生求了平安。 听见身后脚步声,他知道是舒阳进来了,便起身敬香,欢欢喜喜跟着进了后院。 “今日你不来寻我,我也要去你那里一趟的。” 舒阳边走边说,他还没吃饭,供桌上虽然有,但大白天直接拿,被人看见了不好。 “阳哥有什么事吗?” 左思远跟着进厨房打下手。 “有这么个事,你们先生那里现在教什么,是在怎么个情况?” 舒阳挽起袖袍和面,心里盘算着把刘海丢进学堂去,他可不会带小孩。 “哦,我们先生开了三堂课,一堂开蒙识字,一堂数术杂艺,还有一堂教授经义时策。” 说起自家先生,左思远眼中神采焕发,显然极为崇敬。 后院房子阴影下,刘海听着厨房里那两人的对话,心里有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难道……他要送我去读书吗? 刘海的眼神暗了暗,想起爷爷也曾经想送他去读书,可惜他身上没有钱,房屋地产也全在那几个狼心狗肺的叔伯名下。 祖孙俩靠着在山上下套子,捉些小东西,勉强可以挣到糊口的粮食。 今年入秋后,不知道为什么,山里没有猎物了,他们也就没了吃食。 爷爷只好去拉着他,在家里跟大爷爷那一家人要粮食吃喝…… “刘海,来吃饭。” 舒阳下三碗面打上几个荷包蛋,喊完刘海,不由分说又给左思远盛了一碗。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左思远这个年纪,哪有吃饱的时候。 刘海不声不响地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屋里两人推让,眼神落到碗里,又红了眼眶。 “得了得了,一人一碗,吃不穷我。” 强行分配好食物,三人坐在厨房外的小凳子上闷头吃面。 对于刘海吃饭还抹眼泪的行为,舒阳觉得,应该是没吃过啥好东西,因为太过感激,而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看这孩子瘦的,跟麻杆一样。 吃完了饭,舒阳问好学堂下学的时间,就赶着要洗碗刷锅的左思远回去。 “这儿有人洗,你啥活都干了,他该不好意思了。” 压低了声音,舒阳朝刘海扬了扬下巴。 左思远识趣地点头,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刘海,把锅碗洗刷了,顺便去前院盯着,有人来上香就喊我。” 吃饱喝足以后,总是容易犯困。 舒阳吩咐完,在院里阴凉的地方支了把躺椅,舒舒服服开始午休。 第37章 送粮 时间总是不知不觉间流逝。 年幼的孩子觉得它太慢,奔跑的少年也是如此,唯有背负重担的成人感觉时间被偷走了。 一眨眼,就已经下了几场雪。 雪花欢快地随风飘洒,轻轻落在茅草屋顶。 左大山扛起一袋子玉米,踏着浅浅的积雪,大步走向磨坊棚。 趁着人少,赶紧磨了玉米面,好给儿子送去。 “大山来这么早?” 看守石磨的三大爷坐在小庙屋檐下,抽着烟袋。 左大山嘿嘿一笑:“来早些磨面,中午爬上山,天黑前赶到县城给思远送粮。” “嗯,对着勒,你们家日子难过,咱们自己人凑凑就行,哪能真让小阳包了思远的钱粮。” “现在家里还过得去,那些山货卖了不少钱,今年过年不发愁。” “听说山外好多村子打饥荒了。” “是啊,现在山里又有活物的踪迹,不少人冒险进山打猎呢。” “要不是将军派小阳带我们去捡山货,我们也得上山拼命……” “知道知道,今年要好好祭拜将军。” 左大山脸上泛着笑意,预判了三大爷接下来的唠叨。 大约是怕庄里人忘了怎么吃饱肚子的,三大爷和其他几个辈分高的老头子,轮流坐在庙门口,天天念叨着外面的苦难和今年大祭。 年轻一辈的也不觉得厌烦,只是偶尔抢话调侃。 毕竟吃到肚子里的粮食和家里的铜钱碎银做不得假,他们真真切切得了恩惠。 不多时,左大山扛来的一袋子玉米变成了大半袋玉米面,棚子里排队磨粮的人也多了起来。 跟大家打完招呼,左大山扛着粮食回了家,家里老娘和媳妇给他打上热水干粮,又目送他上山。 山路崎岖,下了雪更是难行。 走到晌午左大山才爬上半山腰,不远处的将军庙里升起淡淡的炊烟,迎风传来香火气息。 疲惫不堪的左大山闻见这阵香气,精神一振,平添了几分力,抖着身上的积雪,磕磕浸湿的鞋底,大声喊了句婶子。 “诶!在呢,门没栓。”院子里传来声响,左大山推门进去。 门户仅挡了块小石头,防着风和野兽把门推开,但这是挡不住人的。 把肩上粮食放到正房门口,左大山回身关了院门照旧用小石头堵上,才走进庙里上香祈祷。 等他敬完香,黄婶子在厨房门口正伸着头等他呢。 “这一路不好走吧?快进来烤烤火,先前小阳说你不用走这一趟,每天早上他都会回来上香,东西放这儿让他带下去就行。” “那哪成,他就是会些功夫,也累得慌,还不到十七岁吧……正长身子的时候。” 左大山熟稔地钻进厨房取暖,把胸口和干粮放在灶火边烤。 山下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庙祝,舒阳脱不了身,只能每天早上练功完来上香,再回山下县城去。 黄婶子听到左大山这话呵呵直笑,先前舒阳跟她提过一嘴,她也不太赞成,现在当事人拒绝,她也好回话。 会功夫是一回事,扛着一袋粮食下山又是另一回事,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我也是这样想,咱们当大人多走几步不要紧,你家思远读书用功,我听镖局的人说过了年就能报名考试,你家该报名了吧?” “这事我也不知道,还是你说了我才知道,他先生会操心这个吧?” 左大山听得心里一紧,生怕耽误了孩子前程。 “哦,那就是有他先生做主,不着急,徐先生学问好,要不是意外受伤,现在都是官老爷了,他帮思远安排,比我们这些啥都不懂的庄稼人强。” 黄婶听左大山不知道,也不给他制造焦虑,反安抚起来,左大山听着很有道理。 午饭后雪更大了,一片片鹅毛大的雪花往下掉。 烤干鞋底的左大山不敢耽搁,拜完将军,在黄婶子一连串的小心叮咛中踏上下山的路。 隔壁山头,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白毛大老虎甩甩身上积雪,摇着尾巴进了洞。 它的身形明显消瘦不少,皮毛都有些发黄了。 左家庄的这个人它盯了一路,没找到机会下手。 唉,又是饿肚子的一天! 真不该让那个人神下山啊! 灰蒙蒙的天,漫山遍野的雪,让人看不清时辰。 左大山摔了两跤,膝盖和屁股湿了,脚底板也像是踩在冰水里,快麻了,总算在天黑前赶到学堂。 一个老妇人正在家里纳鞋底儿,看见院里走进个雪人,等对方开口才想起是谁,忙放下手中活计迎出门。 “哎呀,这大雪天你怎么来了,晚几天也不打紧。” 徐家的学堂是两座民宅改的,除了徐景元自家的宅子,后面他伯母家打通了前院,把前面彻底改了三间学堂,后院他们自己家住两间,给徐景元住一间,厨房边上搭了间厢房,给几个家远的学生住。 左大山是从后院大门进的,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这模样,免得担心。 “怕再等雪下个不停,到时候彻底走不动了。” “快进来暖暖身子,等会儿思远就下课了,我听他说今晚小舒庙祝邀他和景元去家里吃饭,正好你也同去。” 徐伯母是个宽厚性子,不然也做不出容纳侄子收留学生吃住的事。 这年头,有口吃的不容易。 两人坐了没一会儿,前院里也下课了,左思远跟在先生后面,他身后又跟个小的。 “爹!”左思远欣喜之余也暗暗心疼,这种天气里扛着粮食翻山越岭…… 左大山站起来应了一声,有些拘谨地跟先生打招呼:“徐先生好。” “这一路辛苦了,思远学的认真,也很听话。”徐景元穿着洗的发白的长衫,隐约可见青色,尽管努力站直身体,仍明显的看出一边肩膀低了许多,声音虽温润,面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却破坏了他温和的气质,显得有几分恐怖。 “还好,我来时雪也不大,下半晌才下起来的。” 有了徐伯母的事先铺垫,几人寒暄几句,就一起出门往将军庙去了。 将军庙里。 舒阳正一刀刀把鱼肉片好,旁边的小炭炉上架好了锅子,只等客人上门。 “鱼肉也能涮锅子吗?” 房梁上传来疑问,云烨手里抛着一个苹果,身影有些虚幻。 第38章 全村人的希望 云烨生前是贵族阶级,死后为神也辉煌一时,舒阳的鱼片涮火锅他却没见过。 鱼肉的肉质比之牛羊较为松散,若是煮鱼汤还能夹着吃,切片涮锅子岂不是直接化进锅里了? “要是不给你当庙祝,我现在有一百八十种方法发家致富,过上左拥右抱的好日子。” 也不用为庙里日常周转发愁……这句舒阳没敢说出来。 “呵呵,没有我?你挣再多钱也守不住,还左拥右抱?被妖怪吸干精血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云烨哂然一笑,听见前院里传来磕鞋底积雪的声音,带着他的苹果消失在房梁上。 舒阳暗暗撇嘴,放下手中食材,在窗口抓了把雪洗手,出门迎客。 冷清的街道上,四个人正在门口石墩磕雪,忽听见庙里脚步声响起。 徐景元是第二次见这小庙祝,眼中的惊艳仍是难以掩饰。 第一次见时,因为灵气滋养,加之伙食水平的提升,舒阳渐渐脱了先前瘦弱的姿态,皮肤也变得白皙粉嫩。 就连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也与他在府城考试时见过的那些世家公子不分伯仲。 隔了这阵子再见,眉眼间的神采更显不凡,如谪仙降世,让人有种望而生畏,自惭形秽的感觉。 “徐先生好,左叔翻山越岭走这一趟怕是累得不轻,快进来歇歇脚。” 舒阳虽有些意外左大山的到来,好在准备的鱼够大,不用担心不够吃,依旧笑吟吟的迎客进门。 徐景元拱手:“小舒庙祝好,初次登门,未曾备上厚礼,叨扰了!” 身后的左思远手里提着一条两三斤重的腊肉,想来就是他的薄礼。 “先生客气了,门外雪大风寒,快快请进!” 舒阳引着徐景元往后院走,左大山父子和刘海则先去给将军上了香才去后院。 等所有人坐定,窗外除了雪光,便再无一点天光了。 烛光中,舒阳挽起袖袍,先动手打样,展示了如何涮鱼片,小小的竹漏带着鱼片一起在加了香料药材的锅子沸腾几遍,扬起竹漏倒进装好调料的碗里,看得几人愣愣的。 还能这么吃? “小舒庙祝倒是会钻研美食,我还没见过这样吃鱼。” 徐景元从善如流,拿起准备好的小竹漏开始涮鱼片,这种吃法好是好,对刀功有一定要求,起码普通人是没法拿菜刀片这么薄的鱼片的。 见他们开动,左大山几人也跟着涮了起来。 “锅还是小了点,按说该一人弄个小锅自己涮才显得文雅……不过这底下炖着鱼头和老豆腐,切的鱼肉还多,大家放开了吃。” 听舒阳这话,徐景元也不再矜持,笑着推让道:“都是自家人,还说什么文雅不文雅的。” 几人顿时笑起来。 吃着鱼肉,舒阳又使唤刘海去厨房把笼屉蒸的馒头拿来一筐,五个人敞开肚子,吃的饱饱的。 “这馒头里好像掺了玉米面,两种面结合起来,倒是没有单吃窝头那般刺喉咙。” “是啊,这个吃着也不掉渣。” 左思远和刘海收拾桌子,三个大人去了里间说话,徐景元提及刚才的馒头,左大山也跟着附和。 “两种面掺着吃对肠胃好些,舍不得一直吃细粮,长吃粗粮身体又顶不住的,这就是个好办法。” 舒阳点头应了,左大山心中一喜,回去之后,倒是可以学着这样做。 “若是旁人吃不起细粮想出这个主意倒也罢了,小舒庙祝不像是缺粮之人啊!”徐景元心中疑惑,打趣道:“你这里香火旺盛,先前的土地城隍两座庙,如今连你一半都比不上,听说他们那里的庙祝都嚷嚷着喝西北风呢,哈哈……” 左大山听了心中隐隐升起自豪感,这可是我们左家庄供奉的将军! “这……外人看着风光罢了。”舒阳苦笑,脸上露出窘色。 我倒宁愿没这么多香火…… “哦?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徐景元眼神微动,不知这名声大噪的将军庙有什么内情。 指尖轻轻扣了扣桌案,舒阳沉声道:“是拆借的事。” “放贷?”徐景元狰狞的脸上微微变色。 “嗯,放贷,我这里是新庙,并没有多少银粮可以借信徒周转,偏偏将军四处显圣帮助百姓,香火旺盛,所以他们……” “那大可说明情况,不放就是。” 徐景元语气稍冷,心里升起一抹厌恶。 百姓欠了皇帝的税尚有藏身之处,借了神明的钱却不敢赖账,寺庙道观就是干这一行的好地方,也是锁死信徒的手段之一。 如若不然,早不显灵的土地城隍,他们的庙祝哪还有饭吃? 洗锅水都喝不饱…… “徐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将军放贷,比现下所有拆借的利都低,一百斤粮借一年,利不过十斤,若是家里有变故,可延期一年,不算利息,折算下来,一百斤粮,每年五斤的利。” 舒阳解释了自家的放贷利率,徐景元发黑的脸顿时好转,甚至有些羞愧,喃喃道: “这……这种行善积德之事,不可不做,我家里还有些积蓄,等我回去问过伯父,看能不能尽些绵薄之力。” 现在庙里拆借,哪家不是借一百还一百二? 就这还要另外奉上香火钱勒。 若是到期无力偿还,就要从一百二开始再算利,延期个两三次,这辈子都脱不的身了。 将军庙如此行事,徐景元说是行善积德,却也不为过了。 “我听说,这庙里放贷,不是单用香火钱的,还有各家富户投了钱粮,咱们这里没人投吗?”左思远洗完了碗筷,撩门帘进来搭话。 徐景元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心里暗道年纪还是太小,不懂得趋利之事。 你这庙利低,能给他们的利就低,哪怕全给了,将军庙一分不占,他们也瞧不上这点微末之利。 又怎么会捧着钱粮让你扬名呢? 然而左思远接下来的话倒显得他并非不通世事。 “我想着,纵使大多人逐利,不肯来做不赚钱的买卖,到底将军时时显灵,他们也该卖个面子,多少投些来,难道是拆借的人太多,不够用?” 舒阳赞许地看着左思远,你小子不愧是全村人的希望啊。 第39章 有礼貌的金刀门 舒阳邀请徐景元的原因并不是惦记他那点积蓄。 徐景元教书虽有些收入,但来他学堂的学生家里温饱有余,算不上有钱,再加上他还要贴补穷学生笔墨,着实不怎么宽裕。 至于出云县有钱的人家,他们还有另外的私塾,供家中子弟读书。 “编写传记?” “对!”舒阳的眼睛在烛光中格外明亮。 这事舒阳自己是能做的,即便做不了原创,抄前世的神佛典故总能成,反正前世佛道的神仙人设也是互相抄的,他这也不算剽窃。 但他对这个世界缺乏认知,将军曾经又太过辉煌,现在要编些符合身份的新故事,来给信徒们增加信心。 等将来将军庙做大做强,他有的是故事编。 “嗯,这倒是我能帮的上忙的,只是拆借一事……”徐景元面上仍有忧色,相比写传记故事,他更惦记帮助穷苦百姓过冬。 “先前说为难也是真为难,不过我最近有可能要发点小财,兴许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舒阳语气中的不确定,引起了几人的好奇心。 “当初我还在山上时,有一浪荡子带来两个打手,自称金刀门门下……” 说完前因,舒阳把一封战书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暖洋洋的屋子里顿时冷了几分。 烛火跳动,徐景元拆开看了看,再瞧舒阳,一脸的不在意,就知道他有必胜把握。 想来也是,将军香火日盛,不会把这等门派放在眼里。 “我听将军说,江湖人士打斗,官府是不管的,庙宇和江湖人的争斗亦是如此。”舒阳希望前来寻仇的金刀门多带点钱。 “确实如此,官府保护的范围仅限平民百姓,江湖仇杀,庙宇争香火,如不涉及百姓安危,他们是不理的。” 徐景元点头,猜到了这小庙祝的想法,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与左家父子的担忧和徐先生的淡然不同,刘海听了舒阳,金刀门,江湖等字眼,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我能不能跟将军求学武功呢? 徐先生说,抛弃结亲兄弟,是不义,养子受恩却不赡养养父母,是不孝,家有余粮见人饿死而不救,则是不仁。 阳哥让我忍,爷爷也总教我听话,唯有马大哥常来与我说说那家人如何难过。 可他们为什么不死呢! 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人,为什么不死! 肆虐的杀意在刘海心里翻腾,正和徐景元商量故事方向的舒阳敏锐地瞥了一眼那个八岁孩童,察觉到了心悸的来源。 不由暗叹:这孩子……难管啊! 自从刘全福与刘海托梦相见后,刘海才慢慢平静下来,服从管教。 一开始这刘海还怀疑是将军弄虚作假,刘全福中年人的形象不符合死前枯瘦的潦倒模样,直到托梦几次,祖孙俩说了好些话,刘海的疑心才消。 只是时不时泛起的杀意惊人,叫将军看了,也看不出怎么回事。 “那这事就这样说定了,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谈好将军的宣传工作,徐景元也不打算多留,起身告辞。 “好,将军已经为先生开了条雪路,我这里地方小,就不留先生了。” 舒阳笑着把人送出门,徐景元面上矜持,心中好奇开了什么雪路。 出门一看,外面积雪都有脚脖子那么深了,庙门口竟有条一尺宽的小路,路面的长条青石清晰可见。 看方向,正通向他家。 “多谢将军相送,多谢庙祝款待。” 徐景元压下心中惊讶,拱手与舒阳道谢,然后带着左思远回了家。 “走吧左叔,在我这里小住两天。” 舒阳拍了拍望着儿子背影的左大山,左大山不好意思地点头,跟舒阳回庙里。 庙里并不是住不下,只是没有被褥铺盖,舒阳自己盖的单薄,给刘海置办了一床厚实的,左大山和刘海能挤挤睡下,再加一个左思远就不行了。 三人安顿好,一夜无话。 次日天不亮,左大山就醒了。 小心翼翼地起床穿衣,却发现正房栓好的房门已经开了栓,只是虚掩着,不曾被风吹开。 看起来小阳出门了,可能是练功去了,也不知何时走的,左大山心里这样想,开门去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扫完前后院,用雪洗漱了,又去上香,神像上空青烟还未散,左大山又恭敬地插进三支。 这时,院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这么早就有人来上香? 左大山心里一惊,有点不知所措,最终还是紧张地打开了院门。 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背着半人高的包裹,正在门口喘着粗气。 老妇人见开门的是个壮实汉子,也吓一跳,脚步不由倒退,可积雪深厚,背上的包裹又重,把她绊了个仰倒。 “哎哟,您没事吧?” 左大山慌忙去扶,卫婆子这才连连摆手,心里顾忌着男女大妨。 她自持比左大山大不了多少,却未曾想过她的外形容貌,早已不与她的年龄相匹配了。 在外人看来,她和左大山是母子也不为过。 “我……我找小舒庙祝。”卫婆子裂开的嘴唇不知是冻的还是缺水,缓缓说出自己的来意。 “哦,他出去了,大约中午会回来吧?” 左大山见她不肯让自己扶,也不去伸手了。 积雪这么厚,背上又有包袱,像是铺盖卷儿,应该不会摔伤。 “那……我……晚点再来。” 卫婆子缓缓爬起身,佝偻着腰背起包裹,趟着雪,离开了。 左大山挠了挠头,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转身回院里,拿家伙清理庙门口的雪。 ──── 今天的舒阳起早不是为了练功,而是去跟人约个茬架的地点。 “庙祝有礼了!”黑脸汉子背着一把大刀,站在茅草亭上抱拳道。 “客气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舒阳等着对方废话几句,然后想办法来个赌斗。 赌个几千几万两银子,一举解决庙里的经济问题。 “先前我门下弟子与庙祝……”黑脸汉子看着脾气暴躁,不好惹,说起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 把他门下两人的死描述的十分无辜,又一一举证他门派里在出云县经过多方调查,并没有偏听雇主的观点。 总之,他门下两名弟子的死是很冤枉的,庙祝舒阳以及将军要对这次金刀门和将军庙的武力冲突负有全部责任。 舒阳心里直呼见鬼:搞什么? 你们是混社会的大哥,怎么玩起师出有名那一套了? 难道不应该把眼一瞪,扯开膀子露出大胸肌……呃……大纹身,撂几句狠话,然后潇洒转身离去吗? 你们这么搞,感觉连教书的徐先生都比你们凶悍几分。 哪有在道上混的架势啊! 第40章 保管不能算偷 大雪纷飞,天空昏昏沉沉,难分昼夜。 地上的大河分割两岸,与岸边白雪相比,往日还算清澈的河水如今显得浑浊不堪。 一根长竿随意地插在岸边,旁边坐着个雪人。 黑脸汉子在这河岸上来回找了几遍,最终带着迟疑地来到雪人旁边。 “门主?” “嗯。”雪人下响起一声回应,黑脸汉子连忙跪在雪地里回话。 听到对方什么都按自己这边提的要求来,唯独要求赌斗银两,雪人身上的雪‘噗噗’落地,露出里面暗黄色的蓑衣。 “他要多少?三千两!你答应了?” “呵呵,漫天要价罢了,死人一个,属下随口就……” 察觉周围的雪花都静止了,正不屑的黑脸汉子忙不迭改口:“就给他改到了五百两!” “输了你赔。” 蓑衣下的语气轻快几分,四周的雪花恢复如常,继续飘洒。 黑脸汉子擦擦汗,点头称是。 混江湖也不容易啊! 尤其是国朝稳定的江湖。 大侠也要吃饭的…… 天光不显,舒阳回城里时也不知道是几点。 反正卖包子那家小哥正帮老娘熬药,笼屉里还有白烟,应该还不到九点。 他家包子好吃,通常不到九点就卖完了,风雨不改。 舒阳来这里买包子一开始倒不是冲口味,主要是看着铺面和笼屉干净,小哥人也干净,比起其他家不讲卫生的铺子要好很多。 “来五个肉包子,五个豆腐的。” 掏出十几枚铜板,轻轻落在案板上,熬药的小哥没抬头就笑了,起身擦擦手,麻利地给客人装包子。 “小舒庙祝,我早上看见祥林嫂背着个大包,在你家门口敲门,好像是被主家赶出来了。” 水雾蒸腾,包子小哥的个子不高,长得倒斯文白净,很像舒阳前世抖音里八千关注中的一位。 “鲁四老爷又不当人了?” 出于对故人的一点同情,舒阳曾试着开解祥林嫂,不料把人吓跑了,后来对方就经常来偷偷观察将军庙。 “您又说笑了,鲁四老爷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是从众罢了。”街上行人不多,他也敢跟这小有善名的庙祝调侃几句: “当然啦,要是比起您,他就不能称得上是好人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舒阳提着包子往对面路口巷子里走去。 该回去上香了! 葫芦巷口。 背风的石墩子后面蜷缩着一个瘦巴巴的雪人,身边装了铺盖的包裹上也积了一层雪。 卫婆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试图从昏暗的天空中分辨出时辰。 一片雪花飘进她的眼睛,冰得她连忙低头揉眼。 这段日子,土地庙的庙祝总是来找她,劝她说老了,让她去将军庙求个容身之地,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克夫克子声名在外。 如果去了将军庙,小舒庙祝收下自己,土地庙那边肯定要借机生事。 所以她总是不肯。 前几天那土地庙祝又来找了鲁四老爷,要把她的工钱全拿走,说是捐门槛做替身,她抵死不认,才没被那人得逞。 鲁四老爷怕麻烦,关了她几天给土地庙祝出气,今天一大早打包铺盖结工钱把她撵了。 她怀里揣着十五两银子,背上背着包裹,不知道该去哪,只能去将军庙问问,能不能收容她几日。 “咦,祥林嫂你怎么在这里?小舒庙祝回来了,正问人找你呢。” 爽朗的声音传来,卫婆子抬眼去看,只见一个身姿欣长的背影走过,仿佛只是随口说话,她却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走得急,只一眨眼就没了。 卫婆子心里惦记着找地方安身,连忙挣扎着起身,不想腿都冻麻了,脚下也一片冰冷。 要是再等一会儿,可能就起不来了。 艰难起身后,卫婆子又颤巍巍背上铺盖,朝将军庙走去。 舒阳回庙里的时候,刘海已经出门了。 只有左大山木讷地坐在庙里的板凳上,紧张的盯着大门口。 “左叔怎么坐的这么挺直,咱们将军可不是佛菩萨,没那么多规矩。” 舒阳进门打趣道,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了递。 “吃过了,我和刘海就着昨晚的鱼头汤底泡了馒头。”左大山连连摆手。 在家里猫冬早上都是不吃饭的,半晌午吃一顿稀的,天黑前一顿干的,就赶紧睡觉。 “那点儿东西怎么吃的饱,快尝尝这家的包子,等会儿还有活让你干呢。” 听到有活要干,左大山才接了油纸包,去厨房里吃,没活干他是绝对不会吃的,浪费粮食。 即便如此,左大山也只吃了个七分饱,就把剩下的包子放进锅里盖着,又喝了半壶热水灌满肚子。 前院里,舒阳听着耳边声音眉头一皱,快步走出院门,一只脚正消失在巷口拐角。 脚尖点地,纷纷扬扬的雪花急速流转,一身大红长袍飘然停在巷口拐角处。 正咬着牙拖人的老头,被突然出现的舒阳吓得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卫庙祝拖着祥林嫂是要做什么?她一动不动,莫不是你杀了她,谋财害命?” 舒阳黑着脸先发制人。 土地庙祝顿时瞪大眼睛说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亲眼见你伸手掏祥林嫂怀里的钱!” 土地庙祝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那不是偷,只是看她昏倒替她保管……保管……不能算偷。” 第41章 众多马甲之一 卫四昌觉得自己被打劫了。 从他八岁成为土地庙祝候选人以来,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被打劫。 但偏偏他又不敢叫嚷,因为雪地上确实有他拖拽祥林嫂的痕迹,而这个孤寡老婆子呼吸微弱,脸色青白,十有八九是要死了。 如果真闹大了,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靠神明,土地爷早不显灵了。 靠县令,将军庙是县令请的。 万般无奈之下,卫四昌被迫归还祥林嫂的十五两银子,又把自己用来买粮的三十两给搭了进去。 天杀的小贼! “欺负老人,早晚遭雷劈!”半老不老的小老头嘴里诅咒,心里发狠,他看见祥林嫂被带进将军庙了,正好把准备已久的手段拿上来。 该死的丧门星,早不肯去将军庙。 自己大发慈悲允她捐门槛,她竟然反悔不捐了! 真是贱皮子! 卫四昌边走边低声咒骂,回家派人去联络卫家村。 将军庙里。 舒阳和左大山放下半人高的包裹,把卫婆子放在地上。 “左叔快拿热水来。” 急急吩咐一句,舒阳掌心向下,运灵气驱散卫婆子周身的寒意。 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后,卫婆子喉间呻吟一声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屋顶,鼻尖嗅到的是香火气。 转过头,比戏词里说的仙童还要俊俏的小舒庙祝就在眼前,旁边还有早上给她开门的那个汉子,手里端着泛水汽的碗。 “小舒庙祝……你说,我这一生苦难,真是因为神佛看顾不周吗?” 这一问,舒阳倒不好真的按先前那样回答了。 周树人写的故事里,他见祥林嫂死前的最后一面,似有所悟,而戏剧二创祥林嫂的故事,最后一幕《天问》,更是把祥林嫂一生的怨气倾泻而出,令观众汗毛直立。 若还按先前开解的话回应,保不齐祥林嫂爬起来,化身唯物主义战士,去把土地庙给砸了。 但云烨告诉过他,土地庙的神像还有神韵在。 动不得…… “当然是!”左大山拿木勺给面前的老妇人喂了温水,沉声应和:“就像我们左家庄供奉将军,日子虽难,却也勉强能填饱肚子,庄上一应铁器,用上几十年都锋利的很……” 左大山絮絮叨叨的说着将军好处,卫婆子只是定定地看着舒阳。 “其实你可以把拜神看作一笔买卖,你奉上香火供奉,他帮你解决问题,如果他收了供奉却没帮你解决问题,那就是他的错。” 卫婆子眼神慢慢亮了起来,舒阳又接着说道:“又或者,你要求的事太难,给的香火供奉不够,神不愿意做亏本买卖。” “可我要怎么知道,我求的事需要多少供奉呢?” “这就要你慢慢考量了。” 舒阳看着迷茫的卫婆子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暂时忽悠住了,等以后我家云大将军发育起来,区区一座土地庙,给你砸着玩就是。 被送进后院休息的卫婆子陷入沉思:人要怎么计算自己所求的事呢? 手边温热的包子慢慢变冷,她也没想出来,直到肚子再次咕噜噜叫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就着仅剩余温的水啃起包子。 舒阳万万想不到,他以为暂时糊弄的一句话,日后竟成了卫婆子衡量神和人之间做买卖的基石。 凡是她的标准上供求神拜佛,神佛收了供奉不办事的,都会被她打上门去,拆庙破屋,神像砸烂,扔进粪坑。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碎云山南侧的高峰上,山神庙被射塌的墙面不知何时被重新修补起来。 随着大雪不断落下,庙里升起淡淡的香火气,在这渺无人迹的山巅,别有一番风韵。 山君的身影重新出现圆滑光洁的石头上,叹一口气:“大意了。” “我单知道花钱找人上香不是正途,通常这种香火来不及使用就散了,真炼化了也有业火孽障,却不想他们竟然感谢的竟是赏钱,一群见钱眼开的刁民!” 骂了几句后,他心里又泛起嘀咕:“将军主兵,掌杀伐;兵者,凶器也;他表现出的金相神威也正常,可我是顽石化身,乃是土相,并不克我,如何能以弱胜强,洞穿我的真身?” 山君这里满脑子怀疑人生,没多久,两道影子钻入庙中。 “回禀山君,那将军的底细我们查到一些了,他……”大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有了这句话,树根凝聚的人形才缓缓开口: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这首诗是写给那位将军的……” 大树念完诗,又把神武将军其他的着名事迹说了几段。 山君神色惊疑不定,急问道:“怎么是他?山下的不是神武将军吗?如何跟他扯上关系?” “庞家请来那修史的老学究说,神武将军是他众多封号中的一个……山底下的凡人大多知道。” 前朝抗击南蛮的名将众多,英年早逝的云烨虽然耀眼,但在山君这种精怪眼里,他们的事迹都差不多,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他们留意的只是那个冠绝天下的称号,而不是神武将军这个马甲。 “狡诈的凡人!竟敢欺瞒本座!”山君顿时大怒,他一直以为那是个落魄野鸡将军,侥幸在蛮人的大扫荡中幸存,没想到竟然是那位天下第一。 “河里的也容得下他?” 他不知道神武将军背后的底细,河神怎么会不知道,竟放任这个“前”天下第一在眼皮子底下苟活? 大树看着气急败坏的山君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河神跟将军又没有利益冲突,他吃饱了撑的去破将军庙? “既然知道了底细,那未必非要打打杀杀,也可以谈谈。”山君无能狂怒了一会儿,又冷静下来。 将军下山享香火,没必要把持那部分碎云山山脉气运不放。 “谈什么?那将军以前再厉害,现在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再说他使诡计射伤山君,即便要谈,也要他赔礼道歉再谈!” 小松鼠一开口,山君的身形颤了几下,脸皮直抽抽。 唉! 这松鼠,忠心有余,可惜脑力不足…… 而这树…… 第42章 妖精培训班 “将军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说尽这些年你的委屈 和沧桑变化~ 将军抱一下~有泪你就流吧 流尽这些年深埋的 辛酸和苦辣……” “住嘴!” 欢快的小曲被冷漠喝断,舒阳仿佛能看见将军咬牙切齿的表情,老实地闭了嘴。 “这种淫词浪曲你怎么好意思哼出来的?” 云烨从没听过这么……这么古怪的曲子! 他气的脸都黑了,忽地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小阳子,你说男人这辈子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不待舒阳回答,云烨又阴森一笑,说道:“前朝有个刘氏宗亲,算起来大概是当时陛下的侄子,好男风。 年节里祭祀见了我的真容,偷偷找画师画了我的像,对画自渎,你猜结果如何?” “呃……” 舒阳加快脚步,想要脱离将军的小故事,然而对方的声音依然清晰:“他把自己撸断了。” 胯下一凉,舒阳差点从西河涌动的水波上掉进河里。 姓云的,你是个狠人啊! 踩着水波来到河面上,脱离将军庙神威的覆盖范围,舒阳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嘶~真冷啊!” 他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修炼得寒暑不侵了,到了河面上才感到距离那个境界还差点。 想来平日在县城和山上奔走,有神威加持,才让他有了那种感觉。 舒阳一边适应寒冷,一边往约定地点赶去。 金刀门约架地点定在了西河正中的一艘小船上,这里属于河神势力范围,将军无法干涉。 同时金刀门为了表明公平,直言他们不是河神信徒,让舒阳不必担心。 至于真假,舒阳没当回事。 河神不想让两岸有山神,那掌握了一部分山脉气运的将军,就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尤其是将军被请下山,还堵死了山君受香火成山神的路。 所以,有这么一番纠缠,舒阳对自己在河上约架充满信心。 与地面上的速度不同,在河面上踩水波赶路要费些力气,几十丈的距离走了快半分钟才到。 河中心的黑点逐渐清晰,乌篷船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船头篷顶的积雪盈盈泛着光。 “你来了。”坐在船头垂钓的人对落在篷顶的舒阳说道。 “嗯,我来了,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该来,然后我说但我还是来了。” “啊?” 垂钓的人一怔,想象了一下这段对话,感觉很有逼格,有些无奈道:“虽然你很有趣,但你不该杀我金刀门的……” “你带够钱了吗?” 舒阳打量了一下船舱,不知道五百两银子是不是放里面了,省得等下打起来船沉了,银子也没了。 面对自信的庙祝,金志炳再也忍不住了,竹竿往身后一甩,凌厉的破空声转瞬即至。 舒阳纵身退后,踩在水波上,金志炳紧随其后,手中竹竿挥出一道道残影,竿头偶尔点到水面便是一声巨响,砰地炸起丈高的水花。 挥动袖袍拍打水花还击的舒阳眉头皱起,这人的力度这么大? 两人在河面上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 上游一艘画舫正缓缓驶来。 “大家认真记住,噬阳团龙手最重要的是柔,简单的动作重复做,此外双手运用妖力时要注意控制力度。” “我们是水族,妖力属阴,一个控制不好就会伤到客人,但如果运用得当,就会给客人带来无尽的享受,我们能榨取的精血也就更多……” 船舱里灯火通明,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正在认真讲课,底下一群东倒西歪的姑娘认真点头。 翠翠虽然长得不算拔尖,但她自创的手段令诸多客人流连忘返,上交的精血也是最多的,九公主特地请她给大家授课。 有人用心听,就有人不在意。 追月懒懒地望着窗外,完全不把教授技巧的翠翠放在眼里。 论身材样貌,她甩翠翠几条街,招招手就有大把的人扑过来,哪里需要学什么技巧。 “快来看啊,有人在河里打架呢!” 船舱外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进来,对屋里喊道。 众人一听,纷纷矫笑着起身,叫着好运气。 “我出一支五百年的人参,赌谁能把人勾上来,有人要赌吗?” “我!我出一颗九公主祭炼的夜明珠!” “我有一瓶固元丹,谁要跟我对赌?” “一株小还阳草,我跟了!” 十几个莺莺燕燕,边走边下注,热闹的不得了。 等走上甲板,抬眼看向下游,水浪翻滚,一声声音爆不断在宁静的河面上炸响。 “哎呀!这不像江湖人士打架,倒像是修行者在斗法呢?” “他们斗法怎么敢跑来我们这里?” “怕是不懂事的散修吧?” “散修!” 提到这个词,甲板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水声时不时响起。 追月快速瞥了一眼四周,大家的眼神里充满了炽热,激动的握紧手里帕子。 修行者啊! 可以抓来长久使用,远比凡人耐用的多! “再看看,别是谁家弟子出来历练……” “不可能,你看他们的打斗方式,一个是粗浅武学,另一个……乱打,这怎么可能有传承?” “就是就是,若不是那个乱打的修为高些,他怕是要掉进河里了。” “还是走近些仔细看清楚,拿下他们固然大功一件,万一有门派在背后撑腰就不好了……” 翠翠的话算是给这群姐妹们泼了冷水,让大家强行冷静下来。 是啊,万一有个有来头的,人家找上门来,公主拿她们推出去顶罪,再把这散修往外一交,什么事都没有。 倒霉的可是她们这群小妖怪。 于是她们立刻减了灯火,装作普通客船的样子,缓缓朝下游流去。 下游这边正打的火热,完全没注意到有船靠近,他们两人都以为能轻易秒杀对方,却不想陷入了僵持。 金志炳早舍了竹竿,拔出背上那口宝刀,三十六路金阳刀法舞的虎虎生风,杀气腾腾,刀刀直奔要害。 舒阳腾身躲闪之际,袖袍卷起水花,一滴滴碎石般的水滴冲着对方脑袋疾射而去,但凡擦到一点,就是脑洞大开的局面。 打着打着,金志炳只感觉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正在靠近,体内灵气也消耗了大半,不由得警醒起来。 他自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次死里逃生,直觉格外敏锐,尤其是得到那本修仙功法后。 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第43章 雪夜惊魂 通常雪夜中只有黑白两色。 一艘装扮华丽,挂着红灯笼的船只在河面上缓慢移动。 似是发现前方有人,船只隔了老远就停下来,有个男人喊话:“两位大侠雪夜比武,当真豪杰也,不知可否方便上船吃杯酒暖暖身子,等我们的船过去再比?” 浑厚的男声在空旷的河面上回荡,话里意思也很简单,你们打架堵住河道,我过不去,先暂停一下 百丈宽的河面不算窄,但舒阳和金志炳的打斗动静也不算小,船家担心被波及也实属正常。 而且男子声音雄浑,中气十足,听起来也是个练家子,敢出言请打架的人让路,也颇为合理。 就在舒阳以为正常又合理的情况下,对面的金志炳抽身退后,朝着碎云山方向疾射而去。 跑了? 让个路不至于吧? 略迟疑后,舒阳瞥了一眼那船,船上蓝黑色气彩翻滚,杂乱不堪,当即心念一动,追着金志炳的身影不放,却没有再出手攻击。 如水墨画一般的天地间,两滴淡墨在浓稠的墨水中跳动,往白纸的那一面扑去。 船上蹲身埋伏的精怪们眼神一冷,互相看了一眼:被发现了! 一只肥软的水蛭率先跳入水中,它身后跟了群水族扑通通条船,手持幻音螺的翠翠秀眉紧锁,伸手挥出一片雾气。 咬牙狂奔的金志炳脚下发力,踩过的水面如擂鼓一般,闷声不断。 舒阳轻飘飘紧随其后,脚尖处波纹荡漾,无声无息。 几十丈的距离在陆地上转瞬即至,在水上施展全力也慢不了多少,来时花了半分钟,是因为舒阳担心金刀门不讲五德会偷袭。 眼下金志炳像见了鬼一样,舒阳也毫无保留,后发先至,眼看就要蹿到金志炳前面去。 “舒庙祝拉我一把!” 金志炳怕自己慢两步就会被不知名的危险裹挟,尽管还有五息就到岸上,他还是先出口求救。 对方大概会比他早两息上岸,这两息之间,也许就是生死攸关之刻。 舒阳闻言心头一跳:他发现了什么?逃命不够,还要我拉他一把? 不及多想,脚下重重一踏,水面被无形之下压下半尺深,水中如闷雷炸响,一股劲力朝下激射。 得了这股反冲之力,舒阳身体如同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河面上。 “将军救命啊!” 无声的呼喊在心头响起,舒阳急匆匆沿着陡峭的山崖往上蹿,既然是水里的东西,往山上跑肯定没错! 预先求救的金志炳眼睁睁看着那道暗红身影消失,心中震惊,拼命催动体内灵气。 一缕雾气飘来,近在咫尺的河岸顿时变成了一艘篷船。 金志炳赶紧停住脚步,慌忙咬破舌尖朝前喷去,精怪幻术以舌尖血可破,这是他斩杀一只狐妖时发现的。 若不破掉对方幻术,他这辈子都上不了岸。 幻象被血气一冲,立时支离破碎,又弥漫开来化作水雾,迎风变浓,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心中叫苦不迭,金志炳伸手掏出了一块木牌大喝:“放肆!我是河神信徒,尔等水怪找死吗!” 刚游到他脚底准备下手的众妖一愣,老爷的信徒? 翻滚的雾气也为之一滞,修士还能拜神? 但这群妖怪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撒谎! 修士从入门开始,学哪家功法,就默认哪家的人,修道归道家,修佛归佛祖,绝不可能有信仰外移,否则道祖佛祖还传经授道干什么? 趁这愣神的机会,金志炳又喷了一口血,逼退雾气,大步蹿上岸。 “往哪跑!”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水底黄褐色的软躯弹射出去。 尖尖的软角在空中骤然伸长,灵巧又迅捷。 幸亏舒阳跑的快,他要是看见这玩意儿,以后打死也不碰水了。 一只脚上岸的金志炳来不及欣喜,后脚一沉,顿时半边身子落水。 阴冷的河水顿时涌出无数拇指粗细的水流,一圈圈缠上他的身体,体内灵气殆尽的金志炳无助地挣扎着,惹得众妖一阵怪笑。 “抓到了抓到了!” “带回去给公主,大家都有好处!” “公主早想换人了,今天这个年轻呢,腿好粗啊!” “死妮子!公主的人你也敢乱摸,要死了你!” “哈哈哈,不小心碰到的嘛!” “对啊对啊,我也是不小心。” “我也是我也是……” 伴着声声非人的嬉闹,金志炳被刺骨的河水泡了个透心凉,接着,身下一股巨力拉扯,视线中的昏暗彻底消失,再无一丝光亮。 众水妖抛下船不管,正打算拉着昏死的修士回府,靠近河岸的泥土中突然伸出数根藤蔓,眨眼间缠上金志炳的身体。 又有几根藤蔓上生出尖刺,噗噗扎死了几只没防备的水妖,水中顿时血蒙蒙一片。 “大胆!” “是谁!” 没想到在水里被袭的水妖惊怒交加,纷纷控制水流朝藤蔓打去。 几根藤蔓颇有韧性,但在围攻之下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化作粉末。 但拖着金志炳的那几根藤蔓早已缩回河岸的淤泥里,没了踪迹。 众妖追上去一看,那洞口已经被堵的结结实实,毫无痕迹。 一阵沉默过后,河蚌掏出小螺放在嘴边吹响。 “巡水的蟹将军是干什么吃的?竟有岸上妖精下水他也不知道!”大水蛭柔软的躯体在水中摇曳,恨声道。 “好了,等下他来了你说话客气些,一则是被偷袭是我们大意,二则他避开这片水域也是方便我们抓人,你要问罪,以后我们哪里还有方便?” 思思的声音从两片壳里传出,追月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其他小妖也都憋着气不说话。 不多时,一队螃蟹冒着水泡沿岸边淤泥处奔涌而来。 为首的螃蟹双钳乌黑,泛着幽光,两只小眼睛扫了一眼,语气森然:“谁在呼唤本官?” 水下没占到便宜的事舒阳并不知道。 他迈开腿一路狂奔冲上不知名的山峰,隐约看到一个淡薄的虚影才堪堪停住脚步,抱怨道: “将军,我差点就死了!你得补偿我!” 那侧坐的虚影微微一愣,转过头来,三缕胡须随风飘动,舒阳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山君…… 第44章 别让他爽到 北风呜咽,凌乱的雪花淅淅飒飒。 天上乌黑一片,地上白雪映光,一匹骏马哆嗦着蹄子小跑着往家里赶。 它背上那个缺德主人低着头,控制缰绳,不让它往就近的暖和地儿走。 马博文今天回城晚了,因为他又去了趟刘家村。 根据线人汇报,刘一虎家今天竟然买了白面! 这还了得? 他能给坏人吃一口好粮食吗? 想到村里人用款待自己的借口,强行把那袋白面全做成饼子饱餐一顿,他就想笑。 恶人还需恶人磨。 刘家村的人能眼看着惨剧发生,自然也能跟着一起祸害刘一虎家。 反正占便宜的是大多数嘛! 不过他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现在吃刘一虎家吃的欢,明年赋税拉清单! “舒阳兄弟说不让我用脚踹,省得他们爽到。” 马博文想起之前的叮嘱,不由纳闷儿,被踹还会爽吗? 刘一虎年纪虽然大了,身体还好得很,自从舒阳知道马博文经常找那老东西的麻烦,特地在私下里叮嘱了一句。 别扇嘴巴子,也别抬脚踹…… 纯情的马公子每次祸害完刘家,心里都会升起这个疑惑:到底为什么挨踹他会爽? 正埋头赶路的马博文忽然感觉头脑发昏,眼前一黑,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借你身躯一用。” 摇摇晃晃的马博文瞬间挺直腰背,双脚脱了马鞍,轻点马背,纵身朝一座山头飞去。 山顶上。 舒阳在对方转头的第一时间认出了虚影。 虽然他没有近距离见过山君,只是远远眺望过对方的金色地脉花,但这么近距离感受对方气息,也足够他认出来了。 现在除了尴尬还是尴尬,舒阳满脸假笑。 这狗日的庞家把山君当腊肉吗? 硬生生拿香火熏成这个味,害他认错人……嗯,应该是认错神,还以为是将军来接应了…… 山君此刻心情大好。 原本迫于江湖名声和庞家的压力,金刀门的人要杀了这小庙祝,在他的说和下,金刀门改了主意,把这小庙祝打个半死就行。 到时候押着小庙祝去给庞家赔礼谢罪,再由自己出面约那将军谈谈,大家各取其需。 甚至长远打算的话,他和将军联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些幻想一波三折。 首先金志炳竟没能拿下小庙祝,其次他们俩竟都是修士,引来了水妖垂涎后,金志炳跑路都跑不过小庙祝,要不是自己出手,估计这辈子别想上岸了。 不过没关系,小庙祝慌不择路,送上门了! “这一切都是天意啊!”山君捋着胡子满面春风地感慨。 拿下他,一样押着去庞家认错,一样约将军出来赎人。 舒阳跟着傻笑:“是啊是啊……那个,山神老爷您缺不缺庙祝,我在将军那干过一阵子,挺有经验的,业绩情况您应该很清楚的。” 许是被舒阳变脸的速度震惊到了,捋须微笑的山君笑容凝固。 看对方不似开玩笑,他才认真地上下打量舒阳,然后缓缓道:“那你自尽吧!” “你是修士,信仰应该归道祖,算他的徒子徒孙,我不知道云将军用什么法子,收纳了你的信仰,但我办不到。” “不过,你的阴魂我可以收纳,你现在自尽,回头我叫庞家挑个失魂人给你附身,你就可以做我的庙祝了。” 山君这边一本正经给出了解决方案,舒阳能屈能伸的笑脸像刚刚的山君一样僵住了。 卧槽!大叔你来真的啊? 还让我自尽? “那个……有没有别的办法,死这种念头,我很早以前就有过的,活得太累了。”舒阳生无可恋的摇摇头,道: “人间不值得啊!” “哦?”山君大喜过望,忙道:“你也这样觉得,在我开悟之前,曾有高人坐在我身上论道,他言说:人,虽为万物灵长,然其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噼里啪啦一大堆,总之就是:你赶紧死,快来我这儿当鬼! 舒阳听得耳熟,心里疑惑:佛祖坐你身上开会了? 这不佛祖准备派人取经时污蔑大唐的话吗? 山君一时有了知己,眼神热切,恨不得立刻就收了舒阳当庙祝,但他心里还是在克制着。 之所以叫舒阳自尽而不是他动手打死,就是不想惹怒了将军,对方死守着山脉气运。 如果舒阳自尽,那就不能怪他了。 “这个……人间到底值不值得嘛……还有待商榷。主要是我这个人……上吊嫌勒,跳水喝撑,服毒割喉就更别提了,那太疼。” 舒阳绞尽脑汁想理由,拖延时间,他体内的灵泉正源源不断往外渗出灵气,已经恢复了七成。 再拖延一下,有八成他就开溜。 在逃跑这方面,他下过苦功的。 “此事无妨!”山君大手一挥,不以为意:“待会你意识不要反抗,我帮你把魂魄扯出来,这样你自尽的时候就不会痛苦了!” “啊?这样也行……那我回家考虑一下,回头再聊!” 舒阳快要维持不了脸上的笑了,索性身子腾空。 不装了! 再聊真的要死了! “哎!别走啊!”山君眼里的热切丝毫不减,仿佛早料到了舒阳会逃。 身影一晃,与踩着树梢的舒阳并肩而行。 “你听我说,真的不疼!” “我听你m个逼!” 舒阳手捏剑诀,往身边劈去,山君悠然闪避。 剑诀劈空,炽热的灵气一荡,右侧十来米的积雪瞬间消融。 山君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怒道:“看来你是真不愿意死了,刚刚是在耍我。” “废话,你是一块石头,没有欲望,小爷我还没碰过男人呢!” 听到这里,山君若有所思:“那给你找个男人,你愿意死吗?” 他真的很想要这个庙祝,那句人间不值得,与当年坐在他身上论道的高人所说的寂灭之道颇为相似。 他觉得眼前这人就是高人嘴里与道有缘之人,所以他想要从这人身上,寻得更多的寂灭之意,领悟当年记下来,却不明白的话。 “除非你把将军送我床上来。” 舒阳一边说,一边拼命往山下跑。 第45章 人间不值得 雪夜,半山腰。 宁静的山林中炸裂声不断,像是有巨大的野兽在厮杀,撞断树木,崩碎石块,披雪为衣的山坡上迅速形成一条黑色路径。 山君望着突然跳出来的对手神色凝重,这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哪怕实力不如以前,也不容小觑。 “将军既已下山,何必还要把持碎云山的山脉?倒不如给我个方便,我亦可令庞家带领乡绅为你供奉香火,咱们二人没有争斗的必要。” 另一边,舒阳在大树和松鼠的围攻下且战且退,不参与这边的事。 附身马博文的云烨摇了摇头,道:“我有信众在山里居住,自然要留着护佑他们。” 寒风吹过,雪花慢慢覆盖他们一路打斗的途径。 “那就得罪了!” 山君所化的中年人身形消散,空气中只留下冷冷的话语。 下一刻,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凭空升起,汇聚成两条散发混黄色光芒的石流。 “呼!”石头排列成的河流灵动无比,带着凌厉的呼啸声抽向云烨。 云烨微微眯眼,身子微荡,向后闪去。 石流光芒擦到他先前站立的树尖,树心中噼里啪啦一阵闷响骤然倒塌,碎成数段,残留的积雪扑簌簌四溅开来。 闪避数次后,云烨虚引剑指,身侧红光涌动,剑形浮现,迎着混黄色石流冲了上去。 快跑到山下的舒阳一手抵挡从各个角度飞来的石头,一手掐诀,或劈砍或涌出火焰,逼退缠绕而来的树干枝叶。 体内灵气消耗速度极快,可恢复的速度也不慢,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不容他审视体内情况。 否则他肯定会发现,随着他不断挥霍体内灵气,经脉中已经逐渐有细微的灵气流淌,如同缓缓推进路径的溪流。 一人一树一鼠正打得难解难分,半山腰处陡然升起亮光,水墨之间混黄色光芒与耀眼的红光碰撞。 松鼠跳到树梢上大叫道:“你那将军必死无疑,还不快自尽,投到山君门下!” “拜入山神门下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还愁什么童子身?”大树也瓮声瓮气地劝道。 “既然你们这么自信,不如放我先走,等将军死了我再来给山神当庙祝?” 舒阳摊手,准备打个商量。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半山腰处不断响起金石交击的碰撞声。 “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你可以留在这里看着他死,然后改换门庭。”大树幽幽道。 “对,万一你跑了怎么办?”松鼠语气中透露着智慧,看穿了舒阳的心思。 “那我还是接着跑吧。” 舒阳喘匀了气,再次往县城的方向跑,在将军庙的香火范围内,他这个庙祝是可以得到加持的。 之前做预演的时候将军就说过,他只管回城里就是,所以舒阳不打算在这儿上演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一起走的戏码。 熟练使出他口述,将军推演的六脉神剑,以灼热的剑气开路,再一手阻挡飞来的石头,舒阳离山下平地越来越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村落了。 大树和小松鼠两人拼尽全力也没能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舒阳在平地化作一道残影远去。 松鼠气不过,当即就要追上去,却被大树死死摁住。 “好了,山下不是我们的地方,回去帮山君吧。”沉闷声音响起,强拖着五花大绑的小松鼠钻进树洞。 两个精怪刚钻进去,半山腰再次爆出耀眼的光芒。 随后一抹红芒倒飞出来,直冲地面,那混黄的石流也无力地散开,砸落山林中。 逸散的红光到了山下骤然止住身形,轻飘飘落地。 始终保持清醒却无法控制身体的马博文只觉身子一轻,扑地掉进雪地里,脖子手腕一片冰凉。 “将军!舒阳兄弟怎么样了?”翻身坐起的马博文高声喊道。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不远处的村子隐隐亮起烛火。 “无妨,我托附近的村民来招待你一晚,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且先休息吧。” 淡淡的声音响起,马博文心下稍定,看着不远处的火光。 想来那里就是将军所说的村子。 一路跑到县城的舒阳在路上捡了匹马,跟守城的士卒聊几句之后才知道,这是官马,顿时熄了捡钱的心思。 “成,这马先放您这儿,我先回庙里去了。” “好说好说。” 小队长笑嘻嘻地送别了舒庙祝,旁边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头儿,这人怎么这么抠?” “就是啊,这么晚了劳动我们给他开门,连个酒水钱都没有。” “哪怕他是县太爷的常客,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小队长收了脸上的笑,给他们一人踹了一脚,嘴里骂道:“一个个掉钱眼儿里了?那是将军庙的庙祝! 这些日子多少吃不上饭的百姓来城里找活路,那不都是将军庙拆借钱粮,给他们吃食,人家买粮食的钱都不够,你还惦记酒钱,陶大人缺你们吃喝了吗?” 被踹的几个捂着屁股讪笑着回去站岗了。 这个,不是不知道,但是谁会嫌钱少呢? 再说了,哪个庙祝会缺钱啊! 舒阳回了庙里才松口气,点燃香恭敬插进香炉,看着青烟在香油灯前缓缓升起。 门外寒风瑟瑟,积雪快有膝盖那么深了。 门内舒阳望着将军像发呆,这一两个时辰里发生的事太多了,他脑子有点乱。 缩在城里这段时间,除了发展香火,他也一直防备着山君和庞家的报复,例如自研版的六脉神剑,就是专门应对山君和他手下小弟的。 没想到山君的问题解决了,那个金刀门的人如此难缠,竟跟他打了个五五开。 而且自己对危险的感知也不够,要不是金刀门的那个先跑,他都不知道有水妖来了。 “最近真的飘了,这里的水很深啊……”复盘后的舒阳喃喃自语:“不过好在金刀门的人解决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守信把五百两银子送来。” 舒阳这边想着事,那边被他判了死刑的金志炳突然有了动静。 “噗……咳咳……” 吐出半肚子河水后,金志炳才有力气打量四周。 一根麻绳套着圈,缓缓垂到他眼前。 “那个,金门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间不值得。” 昏暗的小庙里,散发着淡淡香气,门外雪光莹莹,挽成一圈的麻绳透着丝丝惊悚。 第46章 卫家村的饿狼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 这句话寄存着人们对来年的美好憧憬,也是给那些活不下去的人画的大饼。 只要挨过冬天,来年一定有好收成,你可千万别死! 舒阳在将军庙旁的耳房里送走了前来借粮的百姓,又去后院儿看了看正在热汤的卫婆子。 “别太稀了,也别太稠,注意温度别太烫。” 来借粮的人多半是饿着肚子的,给他们一碗热汤泡点杂粮窝窝,足以让他们有力气走回家,省得晕倒在路上冻死。 卫婆子手脚麻利,做起事比男人还能干,听着舒阳的吩咐连声应和说知道。 “小阳,粮铺的掌柜说要涨价了。”前院里左大山扛了两个大包走进来。 “知道了。” 舒阳出了厨房,伸手去接左大山肩上的粮食,帮着一起堆在粮仓。 卫婆子看着几十袋粮食犯愁,她才来两天,就已经眼睁睁看着两千多斤粮食借出去了,就这还是分开借的,欠了不少。 怎么分开借呢? 例如说:有人要借一百斤,舒阳这边先给他五十斤应急,让他过几天再来拿剩下的五十斤。 现在的舒阳表面淡定,心里慌得一批:金刀门不讲信用啊! “早知道应该先问他要钱的。” 将军像前,舒阳小声嘀咕着,抬头看了看石像。 每次动手就这德性,得好几天没动静,躺平计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实到位? 雪停了,天虽然没放晴,不过已经亮了很多。 舒阳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山上没法去,水也不敢靠近了,就连突破到灵溪境都没那么开心了。 “诶!发什么呆呢?” 路过的马博文抬手扔了个红彤彤的东西过来,舒阳一把接住,是颗苹果。 许是看见帅哥的缘故,舒阳郁郁的心情缓解了几分,忍不住笑道:看你这样子,又去折腾刘一虎了?” “你应该在里面加个卜卦求签的招子,肯定就不愁钱买粮了。”马博文拍了拍樊青的肩膀,示意他先走,自己走进将军庙。 “我哪会算命,倒是跟人学了点蒙人的本事。” 舒阳掰开苹果,递给马博文一半,懒洋洋地啃了起来。 “你这两天没事吧?”马博文接过苹果,有些担忧地问道。 “什么事?” 看着疑惑的舒阳,马博文心里微微一痛,旋即释然,人家感情好是好事。 “没事就好,那天晚上去救你的时候,将军不是在你和山君动手时才赶到的,他附身在我身上潜藏过去,刚一到,我就听见你问山君缺不缺庙祝。” 马博文感慨道: “你们感情真好,这种话要是我听见,肯定气个半死。” 他也是这两天才揣摩出来这回事的。 以前他以为舒阳的意思是虔心敬拜神明,前两天听了舒阳的话才知道,原来他渎神! 而将军……貌似知道! 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禁忌之恋,要是我也有这样的真爱,死而无憾。 马博文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完全没有发觉身边的舒阳停止了咀嚼,满脸尴尬。 “呵呵,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啊,也许是山上风大你听错了。” 马博文顿时秒懂,这是要保密,于是笑了起来:“放心吧,不会说出去的,我最讨厌人三心二意,虽然我也常去喝酒听曲,但只是看两眼而已,跟你一样还是童子身呢。”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马博文便起身离开,回去巡街了。 只留下半死不活的舒阳独自看屋檐上的残雪,偶尔有人上门借粮才回魂。 冬天的天总是很短,不多时就黑了。 坐了许久的舒阳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穿到古代的小说都要跟那些世家子弟有牵扯,穷人都瘦脱相了,实在是没法谈啊! 即便没有瘦脱相,也吃不了多少有营养的食物,想长出帅哥美女,真的太难了。 后院的卫婆子喊着吃饭,舒阳停止了胡思乱想,起身关上院门。 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吧! —————— 卫家村。 卫老婆子一家杀鸡炖汤,又把平日舍不得吃的腊肉切了厚厚一块,掺着大葱炒了一大碗,接着就是鸡蛋,白面,猪油。 各种过年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使劲儿造。 直做了满满一大桌,又满心欢喜地送上两壶酒,卫老婆子才满心欢喜地带着家里女眷和孩子回厨房啃窝头。 八个菜,一筐馒头,加上炖了一下午的鸡汤。 地主家轻易都不敢这么吃的伙食,只为了款待从城里回来的那个人。 若不是他,卫家哪有这么好日子过? 卫满仓谄媚地给卫四昌倒了酒,热情地邀请对方趁热吃。 这位土地庙的庙祝也不含糊,对着这桌饭菜一顿猛刨,卫满仓带着两个儿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直到卫四昌撑的打嗝儿,卫满仓和两个儿子才敢夹几筷子。 “先前找你们说的事还记得吗?” 卫四昌一说话,卫满仓连忙放下筷子,殷勤问道:“您说的是哪回事?” 他两个儿子也赶紧放下筷子,满脸堆笑。 虽然面前这个人跟自己同辈,比自己爹还矮一辈儿,但他们家可不敢摆谱论辈分。 “就是那谁,祥林嫂。”卫四昌往身后软塌塌的棉被上一靠,眯起了眼。 “哦,她啊?记得呢,您不是说让她去那个新庙里,然后我们去闹一闹,接她回村里养老吗?然后她不识好歹,一直没肯。” 卫满仓想起来了,没入冬前有过这么回事,他两个儿子听得眼睛猛一亮,他们和卫祥林是同辈。 但那卫祥林那个死鬼的婆娘可真能赚钱啊! 先前她婆婆把她接回来时,在鲁家领了二两银子的工钱,反手嫁给贺家又收了八两,给家里二儿子成亲花五两,净赚五两。 那婆娘嫁过去之后没几年,婆婆男人都死了,只剩孤儿寡母,没想到后来连儿子也被狼叼走了。 再后来就被贺家那边吃了绝户,把她赶走回卫家村。 好在自家老娘又把她送去了鲁家帮工,干这些年,听说存起来的工钱有十几两嘞! “那她现在可是肯了吗?” 卫满仓一双老眼里尽是贪婪,在油灯下闪着光,像是饿狼一样。 第47章 这里不是鲁镇! 在那个全新国度建立之前,上层阶级对底层人民的鄙视无处不在。 虽然他们嘴上天天喊着士农工商,把农民的地位排列仅次于他们,但却在书里大写人性之恶,并把这些恶,统一划分到民这个阶层。 士族之下,都是民。 舒阳对收留祥林嫂的后果早有预料,并且做好了准备。 马家下人里口齿伶俐又凶悍的婆子不少,舒阳只是过去说了一下可能发生的事,就让这些婆子们气的跳脚,纷纷打包票。 “小舒庙祝放心!不就是骂仗吗,我可不是柔弱好脾性的。” “就是,祥林嫂的事我们听说过,就是不大仔细,您这么一说我们就都知道了!” “敢来就敢打,这么不要脸的婆家还真没见过。” 所以,卫家村的人来县城里闹事,注定要遭到暴击。 卫家村这边。 卫四昌走之后,卫满仓就找来了自家老婆子,卫老婆子曾经借着土地庙祝的关系做过几年中人,也就是牙行里的中介。 祥林嫂前后两次去鲁家帮工,都是她在中间搭桥牵线。 第一次出卖祥林嫂的时候,收了祥林嫂她婆婆一两银子,第二次帮祥林嫂说好话送去鲁家帮工,又拿了贺家打发祥林嫂的二两银子。 如今要再从祥林嫂身上捞一笔,要从村里论资排辈,算亲属关系才方便。 卫老婆子一家盘算出辈分后,拉上祥林嫂原来的婆婆和另一个亲戚,又叫了几个壮实的男人,驾着两辆牛车奔县城去了。 一路上寒风刺骨,这些人心里火热,满脸喜悦。 兜兜转转到了将军庙时,都已经快晌午,要做饭的时候了。 舒阳和庙里几个膘肥体壮的婆子嗑着瓜子,冷眼看着院门口停下的两辆牛车。 眼看人要进门,几个婆子喝水的喝水,清嗓的清嗓,摩拳擦掌做好战斗准备。 卫老婆子和那两个卫家村一进门就泛起酸水:好气派的院子,在这里养老,十五两也是值得,但……凭她也配? 这样想着,她们脸上却挂上讨好的笑容,至于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婆子,虽然有点瘆人,在十五两银子面前不值一提。 “问庙祝安,您这里可有一个姓卫的妇人吗?”卫老婆子见过世面,率先打招呼,舒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是这样的,我们是她亲戚,她并不是孤苦无依无家可归,婆家里有个侄儿,听说她从鲁家辞了工,就到您这儿了,这不是打她侄儿的脸吗,特意让我们来接她回去养老呢。” 舒阳静静看着卫老婆子表演,一言不发。 直到那个自称祥林嫂婆婆的人也上前说话,庙里的婆子们一涌而出,把人推搡出院子,在街上破口大骂。 “呸!你个小娘养的娼妇头子,干什么不好卖自家儿媳妇,卖出去也就罢了,还有脸来接?” “腆着脸说什么侄儿接她养老,也不看看你那尖嘴猴腮的刻薄样,死了都没人埋,还接前儿媳回去呢?” “听说人家干了这些年,攒下几两银子住庙,又跑上门要钱来了,真过不下去拉棍拿碗出来要啊!” “把守寡的大儿媳卖了给小儿子娶亲,这也是亲娘干出来的事?你百年之后怎么有脸见你男人和儿子,我要是你,一头碰死算了!” 养精蓄锐的马家婆子战斗力十足,把人推到大街上嚷嚷的半条街都能听见。 原本在家中做饭的大姑娘小媳妇到院门口纷纷探头,上了年纪的婆子更是抱着孩子冲进吃瓜一线。 行商的扛包的,脚夫马夫还有人夫,也乌泱泱来了一大群。 哪怕天气寒冷,路上还有少许积雪,也无法抵挡吃瓜群众的热情,正巧又赶上了午饭这个空档,冷清的街道上不多时就把事发现场围的水泄不通。 “怎么个事儿啊?” “这说的是谁,这么不要脸?” “她大儿子是捡来的吧!” 街上闹哄哄的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着,躲在茶楼里随时准备冲出去的卫四昌傻眼了,他手下那些流氓地痞也傻眼了。 怎么这么多人? 不是说怕闹不起来,一起把事闹大吗? 这还怕闹不起来? 酒楼上,张氏正兴冲冲拉着女儿站在窗口,两人的眼睛里闪着异样光芒。 “马五家的嗓门儿真亮!” “二花骂的到位,死了没人埋。” 这种市井泼妇骂街的行径是两人很少见到的景象。 若在府城里,还要顾忌颜面,不敢出来看。 如今这县城里,一个是县令夫人,一个是县令岳母,她们俩算是放开了天性,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人吵架。 隔壁窗口,一个满身穷酸的老头抓了把茴香豆,端着碗,小口小口抿着酒。 “嘿!你倒是会挑地方,也就是今天人少,不然掌柜的非赶你不可。” 上楼溜闲的小伙计看见这个寒酸的道人打趣道。 老道哼哼笑了两声,伸出手,把几颗茴香豆分了给小伙计,小伙计笑眯眯地跟着一起看街里的闹剧。 渐渐的,吃瓜群众们在两拨人的骂声中得知了故事主角是谁。 祥林嫂! 轰的一下,人群中又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大家对这个被前婆婆再次找上门的女人充满同情,不管怎么说,人家好好的守寡,做帮工自己养活自己,谁也挑不出错。 这个前婆婆硬把人家给嫁出去,如今听说攒了银子又找上门,简直不是人。 眼看舆论对卫家三个婆子越来越不利,人群中斜刺刺又杀出一员猛将。 “姓卫的!我肏你祖宗!” 几个瘦巴巴的男人护着一个婆子挤进圈子,来人瞪着卫家三人恨不得吃了她们。 祥林嫂的前婆婆骤然一惊,气势却不输,怒道:“你是哪个卵蛋里爬出来的白脓,也敢骂我?” “呵呵,祥林他娘,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挤进来的婆子满脸不屑道:“你把儿媳妇卖给我侄子贺老六,为了脸面说是嫁,如今我贺家还没死绝呢,你倒来占便宜了?” “就这你还有脸骂我,赶紧回家把你儿子的坟挖开躺进去,省得卫祥林孤零零没人暖被窝!” 舒阳站在墙头看着巷口这场骂仗不住惊叹:这些婆子功力深厚,句句不离人伦和下三路,真是厉害! 贺家并不是舒阳找来的,他们过来也是凑巧。 因为靠山,秋日里山君把山里活物都招走,贺家沟也没了打猎收入,入冬后过得艰难,来将军庙借过粮食。 先前舒阳没那么多,只先给了一半,他们看雪停了,聚了几个人想来拿另一半,刚到将军庙这条街的十字路口就看到有热闹,他们饿着肚子没想看热闹。 在人群里挤着去将军庙,不料越听越觉得这事耳熟,最后提到祥林嫂,几个人忍不住冲进人群骂了起来。 张氏和女儿叫了桌菜边吃边看,隔壁窗口的老道一碗酒喝完,手里的茴香豆也差不多了。 送完菜的小伙计看他还站在那,不由提醒道:“行了,差不多该走了,不然掌柜的又要骂我了。” 老道呵呵一笑,把手里的茴香豆递给他,和蔼地看着小伙计:“你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吗?” 第48章 他不是孔乙己 云来酒楼的小伙计不知道茴字有几种写法,他只知道草字头下面一个回。 巧得很,老道也只知道这一种。 “那你还问?拿我寻开心呢?”小伙计作势要拿托盘拍人。 老道哎呦哎呦嘟囔着:打人了打人了,一溜烟儿下了楼。 街道上人潮汹涌,各个角落都有人伸长了脖子看这场骂仗,仿佛所有人都不上工了一样。 眼看卫家三人组落入下风,被骂的张不开嘴,还挨了好几个耳光,卫四昌看着汹涌的人潮眼珠一转,嘿嘿冷笑。 如果死了人…… 那事情的真相就不重要了。 最好再把看热闹的这些人踩死挤死几个,那就更妙了! 当即伸手招来一个混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小混子听完,垂了垂眼,伸出一只手。 卫四昌一怔,看到好几道目光看过来,从袖子里掏出几粒碎银子,又用袖子遮住手放进对方手里。 小混子眉开眼笑,转身就跑下楼,在人群中挤了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正打算扯开嗓子喊打死这几个不知廉耻的畜牲,人群忽然惊呼起来。 “天啊!” “这是什么?” “牛飞上天了!” 小混子抬眼一看,只见两辆铺着稻草被褥的牛车和牛,飘在空中。 其中一只牛心情大好,哞哞叫着,屁股一松,啪哒哒掉下来一坨黑色物体。 “噗!” 周围的人迅速躲开,小混子张着大嘴,被淋了一头热乎的牛粪。 相比他的惨状,只有临近的人才笑弯了腰,其余人没看到,依旧在惊叹牛和车架上天的奇景。 骂仗也因为这个暂停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牛车来到街口停下。 舒阳转头看向庙里的神像,那里没有将军的身影,但他知道,这是将军干的。 怎么好好的,又干起显灵的事了? 车架飘到卫家三人头顶忽然解体,七零八落的木头砸下来,众人纷纷躲避,不想竟是白担心了。 那些木棍木板像是长了眼,掉落速度极快,全砸在卫家三个婆子身上,噼里啪啦砸了满头包,隐隐有血迹从头上流下来。 “大家散了吧,将军已经惩罚她们了,再聚在这里饭都来不及吃了。” 舒阳飘然落到牛背上,高声喊道,两头牛缓缓从空中落下。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退开,腾出位置。 “将军显灵了!” “我的妈呀,这牛都能上天了!” “将军真灵啊!” “小舒庙祝,卫家这三个婆子太坏了,将军怎么不打死她们?” “就是啊!打死她们!” 一时间,人声鼎沸,纷纷叫嚷着将军显灵,该杀了这三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大家不要急,将军已经罚过了,接下来就交给陶大人处置,咱们陶大人公正严明,必不会让这等恶人败坏我们出云县的声誉!” 舒阳高声解释着,人群中极力维持秩序的几个衙役连忙抽刀,拿镣铐。 “别挤别挤!我们要抓人了!小心刀!”樊青高喊着,退到惊恐的卫家三人面前,哗啦啦全都锁了。 “还有呢!这还有几个,跟那三个婆子一起的!” 人群中欢呼着,把那几个同行的壮实男人也推了出来,他们是负责强行抢人的。 当初第一次抓祥林嫂回去,也是这个路数,这次却不行了。 围观的妇人毫不手软,掐,拧,拽,吐口水,没有人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主要是冬天里东西坏的慢,能吃就吃,没有多余的。 樊青拿铁链拖着一串人,围观百姓退到街道两边,欢呼声谩骂声此起彼伏。 舒阳想了想,叫人把两头牛也牵去县衙,省得落下口实。 一顿饭的功夫,闹剧收场。 偶尔还有没来得及看热闹的人跑来附近,听人描述,这个话题足足火了半个月。 舒阳跟左右熟人打着招呼,慢慢走回自家庙里。 后院里,祥林嫂正瑟瑟发抖,多年前她出门买菜,被塞了嘴五花大绑带回卫家村的恐惧涌上心头。 左大山干巴巴的宽慰着她,告诉她舒阳很能打,自己也会守着她,不让人再把她绑走。 “事情解决完了,还没做饭吗?” 舒阳故作轻松,左大山两人俱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地。 “我想改个名字。”祥林嫂靠着门框,眼里隐有泪光,坚定道:“我跟卫祥林没有关系了,不想被人叫祥林嫂,也不想叫卫婆子,卫这个姓,我都觉得恶心。” “那你叫什么呢?” “六嫂吧,算起来,虽然贺家买了我,最后又把我赶出来村子,贺老六生前待我还是不错的,我还有阿毛……” 舒阳点点头,虽然他很想让这个苦命人站起来反杀卫家,但目前来看,能有摆脱卫婆子和祥林嫂这两个名号的心,已经是她最大的进步了。 “那行,以后就叫你六嫂,先做饭吧。” 正说着话,前院里脚步凌乱,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婆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小舒庙祝……老六家的……” 她也曾是赶人的主力,如今再见侄媳妇,难免尴尬。 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老六这一脉没了,他家的房子和地自然该收回来,归贺家人分。 至于这个侄媳妇,完全可以改嫁啊! 她们还给了二两银子呢,比卫家村强多了。 六嫂淡淡地点头,算是应了,回屋里找粮食做饭。 舒阳和左大山带人去临时扩建的粮仓给她们拿粮食。 几人正画押描红,前院通往后院的过道里又走来一人。 一身打着补丁的道袍破旧不堪,里面裹着的棉衣袖口泛着乌光,不知多久没洗了,花白的头发随意挽着发髻,笑得一脸神秘。 “这位小友,你可知道,这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老道一手持算卦的竹竿招子,一手捋须,问出了在酒楼里的问题。 第49章 本地人干不出这事 茴字有几种写法舒阳不晓得,也没研究过。 但他能感觉得到,对方是想借字寻“老乡”。 这老道,十有八九也是穿来的! 舒阳装作懵逼地跟院子里人对视一眼,然后答道:“不知。” “呃……哪位是祥林嫂啊?”老道微微一愣,又笑问道。 这回大家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不知从哪的老道,进来就问什么茴香豆,又说要找祥林嫂。 怕不是个疯子吧? 六嫂从厨房里探头看了看道士,不认识,淡淡道:“我现在叫六嫂,你找我有事吗?” 老道凝神望着六嫂,感觉有点不对,雷打不动的祥林嫂,张嘴就是我真傻,真的,现在怎么…… 嗯,也不能这样想,毕竟这个世界跟自己那个世界不一样,连牛车都上天了。 他的眼神又回到舒阳身上,这个穿得光鲜整齐的小年轻大概有问题,亦或者,有问题的是那位将军。 “老道长,您找我有事吗?”六嫂看老道有点神经兮兮的,不等他答话就自顾自做饭去了。 老道看几人忙着签字画押,拿招牌转前院去了。 “神武将军……听故事像冠军侯,又有飞将军的事迹,前朝是汉朝,如今是大唐,南蛮又是什么鬼?不是抗击匈奴吗?” 围着神像转了几圈的老道心里犯嘀咕,冷不丁看见一身红袍的小年轻走了进来。 舒阳也没理他,规规矩矩上香后,心里询问这老道的来历,刚恢复的云烨看了一眼老道,只说了句:凡人,没有威胁。 就没了。 “小友,不知你家将军多久显灵一次,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他,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老道契而不舍地想找人对暗号,舒阳也没那么吝啬,大大方方开了价:“可以,二十两银子一次。” “二十两?如今一斤细粮八文钱,够我吃三天,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钱,二十两能买……能买好多好多粮食,不知道够我吃多少年了,问个话二十两银子,这不是明抢吗?” 老道绷不住了,原本想装世外高人的他破了大防。 要是有二十两,他还这么着急找老乡干嘛? 老老实实在家猫个冬不香吗? “你别拿粮食比啊,现在粮食涨价,找点儿其他东西对比不就没那么心疼了,再说我家将军可是神明,他显灵一次不是闹着玩的!” 舒阳振振有词,仿佛给老道问话是老道占了大便宜一样,老道顿时梗住了。 确实,让神给回话,价格方面他还真不清楚。 在原来的世界,花钱找神谈话的,百分百被骗。 就算在这个有神明的世界,他也是第一次看见牛车上天的神迹,从上游下来的这一路,天天听河神怎么怎么灵验,一次都没见过。 “我……我给将军上柱香!” 老道眼珠一转,瞬间找到了不被中间商赚差价的方法。 不劳你这个黑心庙祝费心,我自己上香请教! “诶诶诶!不行不行,你是道士,只能敬道家神仙,不能拜将军。”舒阳连忙伸手拦住他。 “我……我是个冒牌货你信吗?”老道立刻把手里算卦的招牌扔了,脱下宽松的道袍一并扔过去,满脸诚恳。 舒阳更加确定这是穿来的老乡,本地人干不出这事,无奈道:“行,你…你拜吧。” 老道欢欢喜喜地拿过香,学着刚才舒阳的样子礼拜,喃喃道:“将军在上,麻烦您老人家睁开眼看我一眼,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就求您告诉我一件事,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或者说这个字跟哪个人有关联,只要您告诉我答案……” “孔乙己。” 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老道耳边响起,正在碎碎念的老道猛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将军神像。 “啪嗒~” 手里的香掉在地上,摔碎几段。 “你听见了吗?”老道转头看向红衣庙祝,怕是自己的幻觉。 舒阳无辜地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听见,他才不会说是自己告诉将军这个名字的。 老道喜极而泣,哀嚎着就冲向神像,看动作要爬上去抱腿痛哭。 哎呦卧槽! 你个老登!我还没抱过呢! 舒阳眼疾手快,跨步上前,拎着老道的后脖颈就拖到了供桌前,冷声道:“大胆!将军面前,不得无礼!” “呜呜呜……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老道坐在地上拿脏兮兮的袖口擦着眼泪,望着神像就像看见了亲人,情不自禁地开始哭诉: “老乡啊!我苦啊!你命好成了大将军还封神,我来的时候被人捆在柴火上差点烧死啊!” 回忆自己自己身体行骗被人拆穿,九死一生才逃命的经历,老道真哭了。 舒阳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老乡,回忆起自己刚来时差点饿死的事。 “你那个世界的人?”淡淡的语气带着肯定,云烨的声音在舒阳脑海中响起。 “大约是吧,茴香豆和孔乙己,祥林嫂的我真傻,是我们那个世界书里的人物,比较有名。” “嗯,你看着办吧,晚上有事,来我洞天。” 简单交流几句,云烨没了动静,只剩舒阳陪着老道哭了一会儿。 哭完之后,老道醒悟过来,看着神像有些不好意思,重新拿了香点燃,小声嘀咕: “老乡啊老乡,我这开局太差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身上就剩三两银子,能不能收留我一下,大家都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收下我肯定稳赚不赔。” 嘀咕半天,那个陌生的声音没有再出现,老道也有点心虚。 不会吧? 老乡见死不救? 把香插进香炉,老道一咬牙,上最高礼仪。 撩起衣摆,单膝下拜,朗声道:“小弟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 “打住!你要干什么?” 舒阳再次拎起他的后脖颈,制止他的恶行。 “结拜啊……”老道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这小年轻哪来这么大力气,揪自己跟揪小猫似的。 “哦……结拜啊,我还以为……不行,结拜也不行!你跟将军结拜,这庙里是不是还得给你立个像,你跟将军一起吃香火?” 舒阳正气凛然地拒绝道。 第50章 不要为老不尊 将军庙里多了个庙祝,叫白眉。 有人认出这是前不久刚来县里的一个老道士,但人家现在已经不穿道袍了,改成了跟小舒庙祝同款的红袍。 “听我一句劝,这衣服颜色不适合你,黑的跟老树皮一样,还穿的这么艳……” “不要,我就穿这个,你给我挑的那个更难看。” 白眉坚持穿的跟舒阳一样,并且试图跟将军祈求点功法之类的东西,好让他修炼以后返老还童,长生久视。 虽然白眉在穿衣服上有自己的想法,其他方面都在努力学习,以极快的速度融入到将军庙的运转中。 教了几天后,舒阳总算可以歇口气,专心去搞钱。 眼看山路能走了,左大山也踌躇着想要回去。 舒阳先把左大山送回左家庄,抬脚又回到半山腰的庙里,黄婶子这里不缺吃不缺穿,闲着没事做了不少手工活,还给舒阳做了几双新鞋。 “看看合不合脚,你们这个年纪还在长身子,我按你之前鞋子大小做的,还特意留了一指。” 舒阳穿上走了两步,感觉刚刚好,笑着道:“正说之前的鞋有点挤脚,这回就合适了。” 黄婶子看着人高马大的舒阳满脸笑意,几个月的功夫,她竟觉得这孩子好像长高了,也壮了,看来成日里山上山下来回跑,是真练了好功夫。 “不必送这么多细粮来,我还吃得了粗粮,听说你在山下拆借粮食,银钱都不够用……” “婶子,这粮食是你的银钱买的,与我无关。” “虽说是我的钱,但从山下拿上来可不容易,你会功夫照顾婶子,婶子也想帮帮你,帮帮山下的穷苦人,这鞋和银子你都拿着,那些手工活等积累的多了帮我卖掉,也是一笔收入。” 黄婶子说着,把针线篓子扒开,里面藏着个布包,布包里有几块碎银子和一堆铜钱,约莫七八两。 舒阳心下了然,应该是镖局的人来过了。 不然一个黄婶子就算闲着没事,也不会跑山下打听到自己缺钱。 犹豫了一下,舒阳弯了弯眉毛,接下黄婶子银子:“那就谢谢黄婶了,回头有了我再还你。” 又说了几句话,舒阳背着装鞋的包裹,踩着树梢下山去了。 黄婶子推开院门,看着舒阳远去的背影眼角噙泪。 入冬以来,粮食一直在涨价,从三文一斤涨到八文了,这孩子还一直瞒着,按三文一斤跟她算钱,油盐也从没缺过。 每天练完功上香,还要来后院跟她打个招呼,就算儿子还活着,也不过如此了。 —————— 天色渐暗,山下的雪已经化去大半,仅存的星星点点散发着寒意,催促行人快快回家,再晚上一会儿,可就看不清路了。 舒阳下山回到庙里,六嫂已经做好饭,俩人和一个刘海已经开始吃了。 别说,看上去,还挺像一家人。 白眉梗着脖子把粗粮咽下去,又赶紧喝了一口白菜汤,生怕把嗓子刺坏了。 眼角瞥见舒阳进来,连忙起身献殷勤:“哎哟,小舒回来了,累了吧,快快,坐下歇歇。” “包里不是吃的。” 一句话,打消了白眉半数热情。 “瞧你说的,不是吃的我就不接你了?”白眉笑嘻嘻地揽着舒阳的往屋里走,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可他总是不记得自己的外貌是个糟老头子,看起来和舒阳差着好大辈分,俩人勾肩搭背显得格外刺眼。 “白眉爷爷,请您不要为老不尊。” 六嫂没眼看,低着头不说话,刘海勇敢地站出来说话。 “诶!你个小屁孩,为老不尊是这么用的吗?”白眉连忙撒开手,给刘海弹了个脑瓜崩。 舒阳洗了把脸,拿帕子擦干,回屋里拍着白眉的肩膀,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白眉感觉有些不自在:“有事说事,别这么盯着我,对了,你不是会武功吗?听说山上有猎物了,可以上山打猎,还有河里,刘海说你之前经常去搞大鱼回来,吃鱼头汤来着。” 说到吃,白眉眼睛越发明亮:“咱们可是庙祝,是将军的手下,将军天天显灵,帮助百姓,咱们放粮救济穷人,也很辛苦,他吃点香火就饱了,咱们天天吃糠咽菜,不利于工作啊!” 舒阳很理解他的感受,作为穿越者,这个伙食确实太差了。 “山上的动物没贴上秋膘,都很干瘦,过冬还要死一批,将军说要留着等明年繁殖,现在即便去猎来,也没几两肉。” “河里有不止有鱼,还有妖怪,我上次跟人在河里打架,亲眼看见跟我打架的那家伙被拉进水里,所以短期内没法去搞鱼。” 解释完之后,舒阳又定定地看着白眉。 白眉眼里的光顿时消失了,看着桌上难以下咽的食物苦大仇深。 “将军说,你不是一般人,你有办法搞到钱。” “我?”白眉指了指自己,脸上写着大大的惊讶,我能搞到钱还会听见有老乡,连装都不装,直接来抱大腿吗? “如果没有遇到将军,按原计划,我会继续装世外高人,找合适的冤大头,用知识骗点小钱……” “但我那计划就算成功,也只能够我一个人花,顶不了多久。” 看舒阳的眼神不对,白眉连忙解释,他的小九九搞不了多少钱,而其他赚钱方法都太慢了,供不上将军庙的支出。 “不然,咱们就停止放贷呗……” 白眉的嘀咕,让六嫂和刘海眼神一暗,却又无话可说。 官府那边,舒阳已经去过好几趟了,陶子安能保证的就是尽力保障粮食运输,摁住粮价,不让它涨的太离谱。 而本县的大户,都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捞上一笔,自从暗示几次将军庙不要再放低价粮无果后,他们统一战线。 除了基本礼拜,供奉全停。 将军的供桌上空荡荡的,除了香灰和油灯,什么也没有。 “要不……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白眉道思维还停在原来的世界,觉得有武力的舒阳,不该这么憋屈。 但他不知道的事,如果舒阳还在山上,将军没有下来,出云县也没有神明,这么做就没问题。 但将军下山,出云县就归他管,真去做几起案子,大户报官,县令就得管。 没有线索,就问神明,将军说还是不说? 难道说不知道? 那庞家可就要把山君捧起来了。 第51章 送快递有风险 冬夜里的寒意刺骨,哪怕有房屋和棉被,也无法完全抵挡。 陆成威一身单薄的劲装,壮实的肌肉把衣物撑的鼓起,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此刻,他憨厚的脸上带着浓浓杀气。 又被劫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被劫镖了,虽然只是些不值钱的书信,但这关乎威远镖局的信誉和声望,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你确定黄婶没有夸大的意思,那位庙祝当真每天高来高去?” 下首一个独臂汉子重重点头道:“确实如此,之前我还以为是借助了将军的神力,但今日上山才知道,他几乎每日都上山敬香,然后问问黄婶有什么短缺的。 想来,将军不会浪费神力让他每天上山点一炷香,这中间的消耗不划算。” 陆成威微微点头,看着柴永的独臂心生暗怒,若不是总镖头被人暗算,受了重伤,柴兄弟也不会被人砍一只胳膊。 眼下他们就是要逼总镖头出手,好借机杀了人,吞掉威远镖局。 “既如此,那就问问那位庙祝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二百两银子是我能做主的数目,若再多,就得跟总镖局那边要,加一起最多一千两,具体给多少,看他出多大力。” “嗯,他最近做善事得罪不少人,我们也不便帮忙,请他出手是江湖恩怨,按规矩给报酬,那些人也不能迁怒到我们头上。” 柴永点头,他觉得舒阳是有这个实力的。 这阵子他养伤没有外出,听说金刀门的人好像来过,舒阳毫发无伤,这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柴永到达将军庙的时候,舒阳正在听白眉推荐的第三条建议。 “打听一下附近知名的山贼土匪水盗,摸上门干一票!” “将军的神威覆盖不了那么远,没有他,我就是把人家杀了,也搜不到多少银子,再有就是,严格来说我还没杀过人。” 第一次杀人,是两个金刀门的喽啰,他们身上有无辜的生魂缠绕,云烨附身秒了。 第二次杀人,是金刀门那家伙跑的慢,被水里妖怪给拖走了,不算他杀的。 舒阳对自己手上没有人命这一点,认的还算清楚。 “你太弱了,瞻前顾后,没有一点成大事的风范!要是我有你的本事……” “舒阳兄弟,睡了吗?” 前院里响起叫门声,刘海看了一眼舒阳,得到首肯后,立刻跑出去开门。 柴永看来开门的是个孩子,也不啰嗦,径直朝后院走。 “柴大哥好久不见,最近可……”瞥见对方飘荡的袖管,舒阳语气一滞,转而略过问候,请人进屋。 “不必忌讳,走镖的风里来雨里去,脑袋别在裤腰上,我早有预料了,一只胳膊而已。”柴永倒是豁达,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来惭愧,舒阳兄弟在这里行善,我们却没帮上什么忙,如今有一事,倒还要麻烦你。” “但说无妨。” 舒阳屁股还没坐稳,柴永已经开门见山说起了来意。 “是劫镖一事,也正是因为这个,我的胳膊没了。” “你们这儿送快递风险这么高……”白眉在一旁幽幽道:“官府不管吗?” 舒阳摆摆手,示意柴永不用搭理那老头,接着往下说,柴永被打断的话又继续起来: “我们威远镖局也算小有名气,自然不可能报官,我们山下第一次见面,那时是第一次被劫,这条胳膊是第二次被劫时没的,第三次则是今天。” “你想让我做什么?” “协助我们陆镖头,杀掉那伙拦路劫镖的贼人。” “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但出了碎云山的范围,不属于出云县。” 油灯稳稳地散发着亮光,舒阳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镖局的信誉比金刀门好得多,按说金刀门跟自己约架算是输了,那五百两银子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如果帮镖局干掉那伙劫镖的,起码不会赖账,即便追到府城,也找得到人要钱。 但问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金刀门就能和灵泉境圆满的自己打的不相上下,敢劫镖的必定不是无名之辈。 哪怕将军在事后传授了一些失传的武林绝学,这几天的功夫,他也只学了个形似。 “前些日子,和金刀门的人打了一场,约赌五百两银子,若我输了,就去庞家磕头认错,去他们死去的两名弟子家里上香祭拜,求他们家属原谅。 算起来,应该是我赢了,但是他们人不见了……” 犹豫再三,舒阳决定赌一把,毕竟上次动手是灵泉境圆满,算得上武林高手,现在已经是灵溪境,按将军的战力评估,在江湖上已经到了绝顶的地步。 除非对方是修行者,否则没人能跟他抗衡。 修行者都在名山大川,宗派洞府里修炼,哪有空来凡间转悠,道观思邈倒是有些外门弟子坐镇,但也极少出门。 “舒阳兄弟不必担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金刀门也多少有些名气,我们自然知道他们立派之地,等处理了劫镖的贼人,我陪你去一趟金刀门要账就是。” 柴永哈哈一笑,听懂了舒阳的暗示,直接开始报价。 基础二百两,多劳多得,最高一千两。 这个数目让舒阳很满意,有了这笔钱,哪怕城里的狗大户为难,他也有办法弄来粮食。 白眉在一旁听的眉飞色舞,原来将军庙还有笔五百两的外债没追回来,难怪穷的揭不开锅。 不过没关系,马上就有新款入账了。 会武功真赚钱啊! “你们先聊,我去给将军上香。” 匆匆打了个招呼,白眉火急火燎地走了,今晚一定要求老乡传个功法! 刘海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静静听着,他知道白眉爷爷去干嘛了,但也知道白眉爷爷求不到。 爷爷说,将军不会轻易传东西,叫自己也不要再求。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他想亲眼看着那一家人跪在地上求饶,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爷爷。 “不知舒阳兄弟功夫练到什么地步?”柴永好奇道。 “将军说,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是能出门的。” 舒阳淡淡一笑,隐瞒了些实力。 第52章 逍遥派创始人 阴沉多日的天气终于放了晴,略带温热的阳光融化积雪,出云县外顿时一片泥泞,唯有县城里还算干净点。 刘一虎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抠掉脚上冰冷的泥,朝城墙边戴枷的三人扔了过去。 软中带硬的泥块砸的卫老婆子一激灵,连忙用手护住脑袋,另外两个也赶紧照做,生怕泥块糊头上。 “he~tui!一群下三滥的玩意儿。” 刘一虎边骂边看着两个儿子也拿抠下来的泥块砸完,才带两个儿子进城,他不认识卫家的几个女人,但城门口有人负责读告示,宣告这几个戴枷女人的罪状。 具体罪名是强索他人妻室,图谋不轨,罚戴枷三十日,以儆效尤。 虽然罪名简单,但架不住告示里把卫家几人的行为写的详尽,每每有进城的百姓,听了之后都要拿鞋底的泥去砸这几人。 刘一虎几人一边走,一边打听将军庙在哪,他们被折腾这么久,家里实在顶不住了。 好在只要他们吃粗粮,那位官人就不来闹,不然真没活路。 “在杏花巷那边儿,云来酒楼那个路口一问就知道。” 陆成威随手给问路的老头子指了路,笑着与舒阳往城外走:“想来又是去将军庙拆借钱粮的,云将军大善,舒阳兄弟大善啊!” “百姓日子艰难,若借了三五分利的钱粮,运气不好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算不得大善。” 舒阳摆摆手,蓦然回首看了看身后远去的父子三人。 是他们? 嘴角微微一扬,舒阳眼里的笑意深了许多,终于来了! “舒阳兄弟?” 陆成威走了几步发觉舒阳没跟上,疑惑回头。 “没事,走吧。”舒阳快步跟上,两人并肩出了城门。 城外泥泞难行,往来行人即便踩着路边的枯草,也要时刻注意脚下,以免滑倒。 舒阳和陆成威一前一后,脚下却干干净净。 尤其是舒阳,仅仅踩在草上,连地面都没碰到。 出城十里,行人渐少。 两人施展轻功,腾身纵跃,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到了一座驿馆附近。 “且歇歇脚,下半晌才是动手的时候。”陆成威略微气喘,再看舒阳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一喜。 出门前加上舒阳他也只有五成胜算,现下看来,这胜算还要再高许多。 将军当真厉害,短短几个月,竟培养出一位这样的人物。 驿卒远远便望见两个高来高去的人影过来,早备好了热水准备着,热情程度快赶上城里酒楼的小二了。 “两位好汉,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咱这儿有荤有素还有酒,就价格上贵点儿,您多担待。” 这迎面而来的热情让舒阳有些不适应,按说官府的地盘,那不都是拿鼻孔看人吗? 这么热情,怕不是黑店吧? “两壶热水,半筐馒头,辣白菜,酸豆芽,荤菜有什么上什么,要快。” 陆成威对这里很熟,安顿舒阳坐下,他径直去了后院厨房,盯人做菜。 舒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开在荒郊野岭的驿站,外部虽然破败,但内部也十分老旧。 全靠这里的驿卒缝缝补补,维持它正常运转。 一楼大堂像普通酒楼一样,摆了七八张油腻的桌子,连漆都没刷,二楼有六间客房,还分了甲乙丙丁。 “吱吱~” 木门转动,楼上的客房里走出一个人影,这人背上有一把大刀,黑脸络腮胡。 舒阳顿时大喜,脚尖点地,轻飘飘落在二楼楼梯口,笑盈盈地看着那人关门。 五百两银子来了! “这位金刀门的兄台,咱们的账该结了吧?” 黑脸汉子正关门,冷不丁有声音响起,下意识地就摸上后背,待看清舒阳,他又惊怒不已,这个混蛋庙祝什么时候找上门的? “什么账?我们门主一生不弱于人,岂会输给你这无名之辈?在河上偶遇妖怪而已,凭什么我们输?你若要说他输了,把他尸体找来,否则我是没权利拿银子给你的。” 不复当初约架时的风度,黑脸汉子当场给舒阳表演了一出赖账,这是他昨天从门主那里得来的话。 金志炳是不认输的,哪怕没有妖怪插手,他后续乏力注定要输,他也不承认,更何况有妖怪这个好借口。 五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哦?你见到他了,那叫他出来,再比!”舒阳突破到灵溪境之后自信能碾压,所以毫不犹豫地发出约架邀请。 黑脸汉子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憋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空再说吧,我们门主闭关了。” 他低头撂下一句话,直接从二楼栏杆跳下来,朝外面跑去。 大堂门口的瘸腿老驿卒嘿嘿一笑,黑脸汉子跑的更快了,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啧啧,世风日下啊,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派都赖账了!” 舒阳摇摇头,从栏杆处跳下来。 老驿卒又是嘿嘿一笑,问道:“小哥好俊的功夫,不知是哪门哪派?” “在下是……逍遥派的,逍遥子。” 舒阳略一沉吟,给自己编了个身份。 老驿卒眼睛一亮,赞道:“身法轻灵飘逸,果真担得起逍遥二字,就是这个子嘛……有些托大了吧?” 他曾在陌刀队里任职,哪怕只是退下来的残卒,也不惧这些江湖中人。 是以,评论起舒阳的名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冒犯的。 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大唐! “确实,这个子字有点显老。” 舒阳点头表示认可,老驿卒的笑脸一抽,好悬没跳起来打人。 我特么是这个意思? 舒阳在这边跟老驿卒讨论逍遥子的称号,万里之外,有人突然睁开了眼。 群峰耸立,仙云萦绕,一个老道正坐在高峰上感悟天地大道,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在下是逍遥派,逍遥子。” “确实,这个子字有点显老。” “那就改改吧,反正逍遥派也是我新创的,逍遥子这个称呼显老,就叫逍遥散人好了,等上了年纪再改成逍遥子。” 老道为之一怔,你叫逍遥子,那我是谁? 这是哪家小辈,还敢夺老道的道统? 第53章 略微出手 冬日里能吃的东西不多,尤其是这荒山野岭的驿站,更显贫瘠。 舒阳简单吃了俩馒头,菜是一点没动,全都归了陆成威。 这让舒阳不得不赞叹这位壮汉的胃口,真能吃啊! “舒阳兄弟初次出门吧,这般谨慎,放心,我亲眼看着他们做的,没被人偷偷下东西。” 陆成威还以为是舒阳小心,对将军的调教更加敬佩。 吃盐水煮豆子的老驿卒却噗呲一笑,乐道:“人家嫌我们做的不好呢。” “老人家说错了,我在家时什么苦日子都过过,不瞒您说,早上吃的还是窝窝头,唯独有一点,那窝窝头是干净的,而你们这……” 舒阳指了指盘子边上的黑色油污疙瘩,有些难以启齿,像狗盆一样。 “这不是冬天砍柴难么,拿雪一擦多省事儿。”老驿卒不以为意,江湖人士不拘小节,这个逍遥派的臭小子倒是讲究。 陆成威看着盘子边的疙瘩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邋遢了,这也吃得下去? 为什么平时没看见? “对,老刀头,你们这盘子太脏了,得给我算便宜点。” “想屁吃,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这挑那,想当年我跟着李将军拎陌刀从北砍到南,又从南砍到北,别说这点油污了,尿都喝过,也就是屎咽不下去。” 被称作老刀头的瘸腿老驿卒严词拒绝了陆成威打折要求,并且一脸骄傲地提起曾经的光辉岁月。 陆成威也不提讲价的事,丢下银子逃也似的跑了,再听下去他怕吐出来。 舒阳也不紧不慢的跟了出去。 老刀头看两人走远了,得意地收起银子放进柜里,就这还想讨价还价? 不自量力。 下半晌的时候,寒意上涌,仿佛要把中午那点暖意全部浇灭,还要带着融雪加倍散发冰冷。 泥泞的土地缓缓凝固,踩上去嘎吱作响,连柔韧的枯草也脆生生的,一脚下去就起不来了。 背大刀的黑脸汉子再次看见舒阳的身影时,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不会吧? 陆成威站定了身子,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几人,沉声道:“各位朋友请了!几位连续劫我威远镖局三次,可见也不是求财,既然是来砸场子的,在下陆成威,出云县分局的镖头,请教了!” “桀桀桀~” “陆镖头请了!” “快人快语,动手吧!” 随着身边人一个个跳出去,黑脸汉子心下一沉,面如死灰。 好在他脸黑,没人看得出来。 跑,还是不跑,这是个问题…… 陆成威迎面对上两个半蒙面的男人,其中一个一交手就认出了对方来路,坤拳! 这拳法刁钻古怪,只需两年半就能大成,擅长以柔克刚。 另一个使了一手链子锤,快若流星,招招狠辣。 两人有备而来,合力直打得陆成威连连倒退,幸而皮糙肉厚,还能坚持,不至于被秒。 对上舒阳的两人,也许是三人,因为除了那个桀桀桀怪笑的人,另外一个人长了两个脑袋,看着很吓人。 “桀桀桀~小子,你是哪家弟子,不如跟了我吧,省得白白丢了性命。” “康麻子快住嘴吧,你笑得真难听!” 康麻子暗自咬牙,心里想着拿下这细皮嫩肉的小子,再阴死这个双头怪。 双头怪使的是一对银钩,康麻子用的是掌,两人虽无配合,但招数十分阴险,粘着下盘不放,舒阳应对起来颇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现在他身体里运转的是灵力,与之前的灵气大有不同,更胜武功内力数倍,所以虽不太体面,但也无虞。 他有意借这两人磨练技巧,所以也不急着拍死他们。 而在后方迟迟未动的黑脸汉子则是颇为意动:能与门主过招的庙祝仅仅如此吗? 不对!他肯定在装! 黑脸汉子看着在康麻子和双头怪之间游走的舒阳,敏锐地察觉到那两人根本没碰到人家一片一角,跟遛狗似的。 “收了人家的钱,抽身就走不仅惹人耻笑,还会丢了金刀门的脸面,不如去蔡家兄弟那里打个照面,一有机会,立刻就跑。” 暗暗定下心思,黑脸汉子拔刀跳进陆成威的圈子,三打一。 本就艰难的陆成威更加难以为继,为了躲避黑脸汉子当头一刀,被坤拳高手用肩膀瞬间连撞了十几下,喉咙发甜,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找死!”陆成威大怒,运转功力,砰的一声外衣炸开,浑身肌肉泛着金光如钢铁一般。 金钟罩! 链子锤砸上去铛铛作响,大刀砍上去叮叮几声卷了刃。 “让我来!” 坤拳高手欺身上前,一手握拳,一手五指撮在一起,在坚硬如金石一般的肌肉轻轻点了几下,正中几个大穴。 陆成威顿时腰酸腿麻,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不甘心就这样被破了金钟罩毫无建树,陆成威聚起内力一拳砸在流星锤上。 “duang~” 圆滚滚的流星锤顿时被砸成了流星饼。 不远处的舒阳听到动静,再一看陆成威嘴角的血迹,怕雇主死了没处要钱,不敢再练自己的战斗技巧。 当即在康麻子和双头怪眼前一晃,轻轻拍在他们后背上。 “噗!” “噗!” 两声闷响,一道血雾从两人心口喷出,顿时瞪大眼睛双双倒地。 被打爆心脏的两人还残留着些许意识,却无法再动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伸手捻起几根枯草,朝蔡家兄弟那边射去。 先天境!绝顶高手! 三个脑袋最后的念头只停在这一刻。 也不怪他们会把舒阳认作武林中的先天境,实在是他们没见过修行者,只能拿听说过的手段来衡量对方武功高低。 捻草杀人,除了少林那门绝技,就是练到先天境的高手,而要练成那门绝技,也得几十年内力做支撑,绝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敌得过的。 黑脸汉子时刻关注着康麻子那边的战场,一看舒阳动手,动作快如鬼魅,立刻就溜。 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饶是他跑的最快,听到两声惊呼后,只感觉腿上一凉,紧接着就是刺骨的疼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满头大汗的他正要挣扎着爬走,身后传来淡淡的威胁: “再跑,就杀了你!” 第54章 不能说的名号 天色黯淡,失去生命的肉体很快变的冰凉,与地面凝固在一起。 黑脸汉子老老实实坐在地上,封住了腿上穴道,为自己止血。 这回,即便他的脸黑,也能看出些许灰色了。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你在戏耍他们,没有出全力,不知道你竟可以一招毙命,我应该在看见你时就跑的。” 眼见对方有歪楼的趋势,舒阳连忙安慰道: “别怕,只要你拿出五百两银子,我是可以不杀你的,毕竟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你们那两个弟子,我和你没有直接矛盾,你可以按照赌约输了来赔付。” “至于这位镖局的雇主,你可以跟他谈谈,杀不杀你由他做主。” 黑脸汉子顿时收了声,心里盘算起身上有多少银子,酝酿怎么求饶。 陆成威那边趁机把受伤的坤拳高手和使链子饼两人打死,也踉跄着来到最后活着的人这边。 “不必留着了,我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大侠饶命!我是金刀门的,只是受雇于蔡家兄弟,今天才刚加入,还没对你们下手过!” 黑脸汉子连忙求饶,生怕说慢了被一拳打死:“还请陆镖头给我们门主一个薄面,饶了我这次,日后贵镖局有麻烦,金刀门一定竭力相助。” 陆成威眼眸微沉,金刀门的名声不显,金志炳却被总镖头评价过深不可测,能不结怨,就不结吧。 走镖固然需要武力震慑,朋友也不能少。 黑脸汉子看陆成威神色有所缓和,立刻又央告起舒阳:“先前门主跟您比试未分胜负,在下不好做主,如今是在下输了,愿赌服输,奉上一千两为赌注,还望舒庙祝恕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里面除了散碎银子,便是一叠银票。 不多不少,正好十张。 “大通票号的银票,不需花印,密令是:月娘给我裹**。” 说到取银子的密令,黑脸汉子脸上浮现出红晕,仿佛被公开处刑一般。 不过五百两变一千两,令舒阳喜出望外,也不在乎取款密码是什么了。 又确认一遍后,把银票拿给陆成威鉴定一下,才放心揣进怀里。 “行吧,我原谅你了,如果你们金刀门后续有什么意见,带上银子找我谈,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忽然想到什么,舒阳又补了一句:“河面除外。” 黑脸汉子脸上堆笑,心里妈卖批:你拿我们当银矿呢?这一千两已经包含买断恩怨的钱了,鬼才再去找你! 处理完劫镖的任务,陆成威打算回驿站里暂住一晚,毕竟他受了内伤,再加上衣服崩碎,在冬夜里赶路着实顶不住 “那行,我和你一起去驿站,然后再回城里。” 舒阳出来的时候跟云烨要了支香,不用担心迷路,而且他的速度,远比白天跟着陆成威要快几倍,没必要留在卫生条件差到离谱的驿站。 两人飞身离开,黑脸汉子坐起来去死人身上撕了布条捆绑腿伤,然后瘸着腿也往驿站方向走。 算起来,等他进驿站,那个黑心的庙祝应该走了。 —————— 出云县。 将军庙里传来酒肉的香气。 白眉老练地煎炒烹炸,香味弥漫整个院子,看得六嫂一阵咂舌:这也太浪费了。 就连刘海也被勾起馋虫,一边小声温书,一边时不时朝厨房伸头。 好香啊! 比六嫂做的香,就连酒楼里打包回来的饭菜都没这个香。 一顿操作后,白眉把这堆价值三两的食材统统做成香气四溢的菜肴。 “成了!给将军段过去,摆上供桌。” 六嫂激动的端起托盘,麻利摆上前院供桌,她以为她这辈子都没资格碰这些供品了。 先前鲁四老爷家逢年节祭拜的祝福礼是很忌讳她的,连靠近都不许。 如今她也可以给将军摆盘了! 一应供品摆满,又奉上县里最好的酒,白眉带着六嫂和刘海一起跪下祝祷,上香。 虽然给老乡下跪有点难为情,但白眉毕竟是将军庙的庙祝了,不跪显得格格不入,老乡不计较,他顾全老乡的面子不是。 所以白眉也慢慢适应了跪拜上香。 认真礼拜完,几人关上门窗,去后院坐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才去前院端菜。 菜刚端上桌,舒阳跃过院墙,正好回来。 “你倒是会挑时候,我们忙了一下午,你回来倒吃个现成的。” 白眉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满满的自豪感。 古代人虽然也不乏大厨,但他毕竟来自另一个世界,物资充足的环境,足以培养出各种不同类型的吃货,再加上他也喜欢学做菜,所以只是略微出手,就足以秒杀出云县所有厨子。 “很好,哪来的钱?”舒阳笑着拿筷子敲敲桌子,“我走的时候,家里除了那堆粗粮,只剩几百个铜板,这些牛羊肉,还有鱼……” “这……我是去镖局找了昨天来找你那个人借的,你不是帮他平事吗?没把握的事,将军也不会同意,所以既然你注定要赢,我就先去拿点钱,等有钱再还他就是。 还有啊,这可不是我嘴馋,中午那会儿将军传声叫我准备的。” 白眉解释了银子的来历,又强调不是自己要吃,是将军要吃。 舒阳将信将疑,心里问了一声云烨。 “是我,你来。” “你们先吃,将军找我有事。” 说着,舒阳回房间躺下了。 白眉顿时连饭都不吃了,急道:“诶诶诶!带我一个!” 跟进屋里时舒阳已经躺下睡着了,白眉连忙靠着床头闭上眼,心里念叨着:老乡老乡,带我一起啊! 然而都是徒劳,任凭他再急切,也没能入梦。 闻着外间饭菜的香味,六嫂和刘海两人的碗筷碰撞声,白眉坚持了五分钟就受不了了。 “算了算了,不见就不见,先干饭再说。” 香火洞天里,舒阳正看着一封书信发呆。 “中午的那个名号和派系你是从哪听说的?”云烨自斟自饮,抬眼看向自家小庙祝。 见他仍旧呆头呆脑的,云烨无奈地放下酒杯:“逍遥派是道门支柱之一,我当年和那个名号的主人有一面之缘,他们不会追究这件事。 但你要记住,从你身上有灵力的那天起,说话时凡涉及名号,就会被他们感知到,所以有时候提那些名号,不要说全称。 这也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第55章 将军变脸 出云县,城东。 因为临近渡口的缘故,这里相比另一个城门口要热闹,即便是夜里也偶尔有客商进出。 在请将军下山之前,进出是很麻烦的事,城里有了将军坐镇之后,陶子安才放心安排大开城门。 唯独有一点,夜里进城要按人头交钱。 也算变相增加了些税收。 江流儿是随着马车来到城门口时才知道这里按人头收钱的,这让车上的小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小厮交完进城钱就缩回租来的马车里,他可没那个脸面替主子做主,给别人交钱。 身材高大的少年羡慕地看着半新不旧的马车远去,抬头看了看天,什么也看不清。 “喂,那小子,过来!” 或许是他站在那里太显眼了,拉拒马路障的士兵招呼着,似乎是要让他搭把手。 江流儿身子健壮,眉宇之间却带着稚气,一看就是个半大小子,最多不到十三岁。 吭哧吭哧帮忙把拒马挪回原位,招呼他帮忙的士兵看他衣衫单薄,连棉衣都没有,不由可怜道: “这样吧,看你还是个孩子,十文钱就让你进城,找个通铺跟别人挤挤,总好过在这儿吹冷风。” 江流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刚才看得清楚,进城可是要一百文钱的。 这惊喜转瞬而逝,又很快黯淡下来,他一文钱都没有。 “谢谢大哥,只是……我一文钱都没有。” 钱二身形一顿,不知说什么好,吗的,就不该张嘴,末了犹自嘴硬问道:“没钱你怎么坐船?你可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我们县的村子都在西南那边呢,渡口这边儿的渔村没几户,我都认得。” “帮忙扛东西,船家答应带我一程。” 从头到尾,江流儿脸上没有什么波动,像是在讲述什么不相干的故事。 钱二愈发觉得心酸,回身看了看,趁着没人察觉,抓起他的胳膊往往黑乎乎的城门洞里塞。 高大少年咽下嘴里的道谢,静静地消失在城门里。 钱二眼看着他走远,莫名觉得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刚一回头,正好看见平日里的死对头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伸手搂住钱二的肩膀,赵冲满脸得意地威胁道: “钱二,你也不想偷偷放人的事情被大家知道吧?” 浑身别扭的钱二顿时身子一僵,从臀大肌上把那只爪子硬掰下来,低声骂道:你个无耻小人!“ “下值来我家,不然我就告诉他们,你偷偷放人。” 赵冲挑了挑眉,丝毫不以为耻,甚至大胆的在对方脸上啄了一口,又在他跳脚前迅速离开。 嘿嘿,只要能拐回家里,无耻又怎样? 黑暗中,钱二的脸红了半天,最终恶狠狠的骂了句:王八蛋! 香火洞天里,云烨正和自家庙祝讲述各大势力,以免他再冒出什么狂言。 “天地间有五大洲,一曰中洲,为人族根基,二曰东胜洲,为道门所居,三曰西灵洲,为佛家净土,四曰北荒洲,为妖族乐园,第五则是南蛮洲,虽有人族躯壳,却沟通巫魔,戕害人族。” “佛家只有一祖与四菩萨有经文传世,其他诸佛菩萨都是依附于这几位,我看你平日从不提佛家,应该是知道厉害的,这个就先不说,说说道门。” “道门有两大教,一为太上,二为逍遥,天下道观俱由两教衍生,道门中仙人无数,都以这两位为祖,你自称的那位,便是其中一教的祖师。” “妖族有十大圣,不过它们没有感应世间的本事,除非你去北荒洲,否则它们感应不到。” “南蛮中分巫与魔两大势力,巫族的那位已经死了,魔族那位不用避讳,但凡你动了歪念头,说不定他的化身就来找你了。” 舒阳听得津津有味,唯一遗憾的是没带瓜子,正想插嘴,忽听云烨疑惑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云烨站起身,挥手间,香火洞天内光华流转,两人已经站在了小庙的上空。 “好奇怪的人,随我看看。” 化作虚影的舒阳惊奇地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县城,各家各户都散发着不同的光芒,想来是代表着城里的人。 这些光芒有远有近,有的重叠在一起,尤其是东城青楼那边,重叠的最多,但光芒也最杂乱。 “来。” 淡淡的声音响起,舒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飘向云烨,眼前一花就到了东城的一座民宅上。 妓院和酒楼里娇笑吆喝声不断,通明的烛火照亮了街道。 一个高大健壮的少年正迷茫地走在街上,偶尔看着酒楼的招牌咽咽口水,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但他依旧漫无目的走着,似乎不知疲倦。 “他身上怎么没光?” 舒阳眯着眼,往从酒楼出来的人身上看去,那些人都是有光的。 “你看到的是我神力笼罩下的出云县,所有活人身上都有魂光,天资不一,颜色各异,又随年龄增长或衰弱。 像他这样,没有魂光却依然行走如常的,很奇怪,他不是傀儡,也不是僵尸,身上也没有腐烂的痕迹,看眼神,又有人的反应。” 云烨皱眉看着这个奇怪的人,再打量他身上穿着,很快有了决断:“把他接到庙里来,省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殃及无辜。” “又是我?你又不止我一个庙祝,那不是还有个白眉吗?”舒阳本能的拒绝加班。 “你不是好男风吗?身材高大健壮,五官硬朗,很符合你的口味。”云烨挑眉揶揄道。 “呃……你说的也有道理啊,那我这就去。” 舒阳佯装意动,认真点头。 云大将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刚才的笑像是从没出现过,面无表情的挥挥手。 梦境破碎。 第56章 干翻将军庙 大红灯笼照亮漆黑的街道,热烘烘的暖意从雕花大门里往外冒。 流浪的乞丐和地痞流氓躲在背风的角落,不知在期待什么。 一个人影缓缓从它们面前经过,不贪恋那些暖意,也没有加入抱团取暖的队伍。 “诶,你说那小子怎么样?” “不行,长得壮实,骨架又大,没人要。” “想不惊动人绑了,有点难,惊动人说不得要拉去服徭役。” 满怀恶意的低语在人群中悄悄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但总有人不甘心,想要去试试。 一个外地人,趁黑套了卖掉,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江流儿听着风里传来的声音,转头看向那个昏暗的角落,黑乎乎一片,人头攒动,像是聚集了一群老鼠。 没有多想,江流儿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小兄弟,你要去哪里啊?”巷子拐角处,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 江流儿看了一眼藏身于黑暗中的老人,对于小兄弟这个称呼有点奇怪,他能和这个老人家称兄道弟? 想了想,便摇头道:“不知道。” “那要不要去我们庙里歇歇脚?我们可是出云县最大的庙,收留你住两天管几顿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人发出了邀请。 许是听到有饭吃,江流儿点点头:“好,谢谢。” 白眉喜滋滋地撸了撸胡子,完工! 当江流儿的身影停在巷口,又很快消失于黑暗中时,贴墙尾随过来的“老鼠”们纷纷跺脚。 真见鬼,又是这样! 每次要动手时,人就会失踪。 看来真得去将军庙拜拜才行,不然这生意没法做了。 一老一小穿街过巷,逐渐远离东城,乌漆嘛黑的巷子里只有踢踏的脚步声。 白眉有心跟这小子攀谈几句,问问来历,这夜深人静的,说话声容易被旁人听见,索性收了心思,只专心领着人往庙里走。 不多时,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香气,将军庙到了。 推开虚掩的院门,供桌上的油灯隐隐传出微光。 “先给将军上个香,然后去后院洗把脸吃饭,今天碰巧做了好菜。” 白眉说着,拴上门,心里生出拐人竟如此简单的想法。 莫非自己有拐卖人口的天赋? 江流儿打量着这座庙,虽然小了点,但比他们县里最大的河神庙修的还好。 入眼一间宽敞的正房摆放神像供桌,两侧又有两间略小的房间,不知放了什么,左右手边两间小厢房。 这五间房就是周财主家都会眼馋吧? 再加上后院,黄老爷恐怕都要睡不着觉了。 听到身后老人的安排,江流儿听话地走进正房,把包裹放在地上,在案台处取了香,点燃后恭敬下拜。 云烨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荧光中青烟飘动,却没有一丝往自己身上靠拢,连半点信仰愿力都没有! 蓦地,江流儿手持香火,仰头望向神像,他感觉有人在看他。 “走吧,去后院吃饭,我们院里还有个孩子,吃完饭你跟他睡一个铺。” 白眉说着,心里暗喜:总算不用跟那个爱踢腾动小屁孩睡一起了。 这年头发烧感冒可是能要命的! “好,多谢老丈收留。” 江流儿收回视线,把香插进香炉里,捡起包袱跟着走了。 青烟飘飘荡荡,一缕缕缠上神像,云烨迟疑地伸手点向这突然涌来的香火。 不管什么来历,只要奉上香火,他就能探知一二。 烟气没入指尖,云烨瞬间眼前一黑,无尽的绝望与痛苦如汪洋大海,冲刷着他灵性。 迷茫,无助,猜忌,恐惧,惊疑……无数负面情绪化作深深的恨意,在嘶吼、咆哮,仿佛要掀翻这片天地。 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人不善! 猝不及防的云烨直挺挺往地上摔去,聚拢几千香火的金身噼里啪啦碎成千片。 后院里,舒阳正在吃饭,白眉手艺不错,毕竟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口味自然差不多。 “来,吃饭吧,回头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在庙里打打下手,要是不想待,再给你找别的营生也行。” 白眉兴冲冲地把人带到饭桌上,舒阳只是对着来人点点头,话都被白眉说完了,他没话说。 江流儿看着这一桌饭菜,还有厨房里传来洗刷的声音,微微发愣。 这一桌菜,要不少钱呢,就这样给自己吃吗? 看他发呆,舒阳伸手拿了个馒头递过去,轻松道:“吃啊,别客气,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脑中突然一阵刺痛,痛的他身体后仰,“哐”的摔倒在地,双手捂头,口中鲜血直流。 “握草!” 白眉一蹦三尺高,生怕舒阳的血溅到他身上。 江流儿迷茫地看着倒地的舒阳,又回头看了一眼前院,如墨般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幽光。 县衙后院。 正和夫人裁度年礼的陶子安,蓦地升起一股危机感,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种感觉瞬息而过,但那种心惊肉跳的后怕犹存。 “怎么了?” 马芸娇看夫君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稀罕,关心地问道。 陶子安只是擦擦汗,摇头不语,思量片刻,他站起身整整衣冠走到院里,对着将军庙的方向拱手道:“请神武将军!” 平日若有事相询,只要他开口,云烨都会显灵,或现身,或传音,有请必至。 然而此刻,足足过了十息都没有反应。 “请神武将军现身!”陶子安再次开口请神,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莫不是…… 一连请了三遍,空中除了风声,再无任何动静。 就在陶子安准备跳上墙头去将军庙一探究竟的时候,耳边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县中安好。” 声音中透露着疲惫,却并无虚弱, 陶子安悬着的心勉强放下,身后马芸娇见他回身,带着丫鬟婆子连忙上前:“可是出了事?要出门吗?这里披风灯笼都备好了。” “没事,明天再去看看。” 摆手叫下人退下,陶子安带着夫人回了房间。 相比县衙快速恢复平静,将军庙里就没这么容易了。 白眉和六嫂吓得不轻,一个喊着要请大夫,一个急的直跺脚。 舒阳也在嘈杂的背景中缓缓回神。 第57章 时间倒流 小庙里。 无尽的恨意宛如潮水,拖着岸边的人往深海中沉溺。 金身碎裂的片片薄光浮在半空,托举着一枚古朴小巧的铜钟,铜钟内灵光乍现,似有似无的真言在钟内响起。 那声音像忍受着巨大痛苦,吐字艰难,但就是这模糊不清的字眼,却如定海神针一般,压下翻腾的仇恨之海,使之凝固,无法动弹。 “铛~” 微弱的钟鸣响起,以它为中心,往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直至涟漪扩散至墙边又返回。 蓦地,供桌前所有事物静止,跳动的油灯,变幻莫测的青烟,都定格在这一刹那。 “铛~” 铜钟内又传来一声钟鸣,像是隔了很久,又像是刚刚的余音。 静止的事物迅速倒流,油灯的火苗闪动,发白的香灰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回到刚插进来时的状态。 破碎悬浮的金身沿着跌落时的轨迹,倒退着回到神像上,严丝合缝,一点裂痕都没有。 云烨再次睁开眼时,烟气即将没入指尖。 改指为弹。 嘣! 烟气与指尖的香火之力碰撞,平平无奇的青烟如触电般噼啪炸响,一路延伸至香炉中的香。 “啪~” 脆弱的香断成几节,摔落在案台上。 未灭的残香依旧散发着青烟,淡淡的,往神像上缠绕。 云烨皱眉,竟然没灭? 正欲再次出手,那残香上的火光瞬间熄灭,连同刚升起的烟气一并湮灭。 透过墙壁望去,那个刚接进庙里的高大少年正看向这里,他脸上还挂着迷茫,漆黑的瞳孔中幽光涌动,像是一面隔绝深渊的镜子。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又转过头去,帮着白眉一起救治舒阳。 云烨眼眸微沉,挥手卷起地上的残香,回归洞天去了。 后院里,江流儿刚背起舒阳,后者就挣扎着下来了。 “不用去医馆了,我没事,咳咳~” 舒阳拿起桌边的水杯漱口,把嘴里的血腥给涮干净之后才作罢。 “怎么回事?突发恶疾?”白眉关切地问道。 “不去医馆就问问将军吧?”六嫂也是满脸担忧。 刘海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很害怕庙祝哥哥突然死了,他还想学武功呢。 舒阳感应了一下体内的情况,灵力运转正常,平缓有力,方才脑海中的刺痛仿佛是幻觉一般。 心里叫了两声将军,得到一句晚点说,他也只能一头雾水的招呼人继续吃饭。 “菜有点凉了,我去给你们热热再吃,刘海去前院给将军上香。”六嫂说着就要动手,刘海也噔噔噔跑前院去了。 “不用麻烦,就这么吃吧。” 舒阳摆摆手,直接招呼那个奇怪的人坐下吃,他觉得刚才突发恶疾肯定跟这个人有关。 所以热情程度直线下降。 江流儿讷讷地坐下,拿起筷子和馒头,只夹面前的那盘菜菜。 一口菜,三口馒头。 吃完了他也不再拿,只是放下筷子,一副吃好了的样子。 白眉瞧着气氛古怪,默默坐到一边暗中观察,六嫂则去收拾床铺。 “你叫什么,从哪来?” 舒阳也不管他有没有吃饱,反正给他吃过了,不如问点东西出来。 “我叫江流儿,从谷平县来,家里没有人了,也没吃的。 听他们说年轻人出去能挣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我就去码头帮人扛了一下午东西,人家答应带我一程。” 江流儿的声音还带着稚气,身材却快赶上成年人了,舒阳看着他单薄的衣服,笑问道: “穿这么薄,不冷吗?” “冷,但我没有衣服了,包裹里还有一套新衣服,我娘说,要过年才能穿。” 舒阳还要再问,角落里的老头子已经抽抽搭搭开始抹眼泪了。 “不好意思,失态了,你们聊,那什么你吃饱了没,筐子里还有,不够吃我再给你做去。” 被舒阳盯了一眼的白眉迅速擦干泪水,拿起放馒头的筐子往江流儿手里塞。 江流儿不自在地拿着筐子看了看舒阳,他能感觉到这里是谁做主,面前突发恶疾的人,显然比带自己来的老爷爷更具权威。 “吃吧,我这里不缺粮食,放心吃饱。” 舒阳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即便这个江流儿可能是让自己吐血的元凶,但也是云大将军下令接进庙里的。 不至于跟他置气,不让人家吃饱。 “以前……你家里很富裕吗?” 看他重新吃起来,舒阳给他夹了些其他盘子里的肉问道。 “没有,我家里很穷,像这样的白面馒头,只有年景好,过年的时候才吃上一回。” 江流儿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些肉,我从小到大只吃过七次,一小块。” 为了方便形容,他特地拿筷子夹起碗里的一块肉,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一旁的白眉再也忍不住了,捂着鼻子夺门而出,跑到粮仓里哭了起来。 “那个……他怎么了?” “贱的。” 舒阳淡淡地撇出两个字,心里对江流儿的怀疑更深了。 这一身筋骨肌肉浑然不像常年吃粗粮的人。 例如左家庄的左大山,身子骨算结实的了,打猎加粗粮和菜,脸上也缺乏血色。 而江流儿,很少吃肉和细粮,全吃粗粮配菜,他怎么能长成这样? 压下心里的疑惑,舒阳仿佛只是拉家常一般,继续盘问江流儿。 江流儿觉得很正常,收留人总要问明白来历不是吗? 他帮忙扛大包坐船,船家都问他好几遍才肯让他上船,上船之后就不许他随意走动。 “停下吧,别吃了,我不是怕你吃太多,你已经吃五个馒头了,再吃怕你肠胃受不了。” 舒阳问的差不多了,看他又伸手去拿,赶紧出声制止,江流儿顿了顿手,然后缩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平时吃不了这么多的,两天没吃东西了。” 红着眼眶回来的白眉一听这话,捂着鼻子转身又走了。 这孩子太可怜了! “吃太快,肚子还没反应过来,等你感觉到饱就撑了,先洗澡吧,厨房里有热水,把头一起洗了,然后过来我给你烘干。 要是洗完了还饿,就再吃点儿,别不好意思说。” 舒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叫刘海带他,然后自己去前院了。 知道了大概信息,应该问问云大将军的意见了。 第58章 七杀之主 西灵洲,佛门净土。 天幕星光闪烁,地面上亦有点点微光。 青山之间的微光中坐落着一座寺庙,这庙宇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殿内供奉着一尊庄严肃穆的菩萨像,神像高达数丈,金身闪耀,宝相庄严,给人以无尽的敬畏之感。 小沙弥提着油壶,为神像周围莲花状的琉璃灯注满香油,澄黄的油脂在碧色琉璃中呈现出漆黑的光泽。 这里的灯火昼夜不熄,单是每日检巡殿内灯油的沙弥就得八个。 “你们先下去吧。” 踏进大殿的僧人吩咐道。 众沙弥恭敬行礼,提着油壶排队出了门。 白衣僧人走到神像前,双手合十,低头祝祷。 不多时,空旷的大殿内金光环绕,梵音阵阵,异香扑鼻。 僧人缓缓抬头,面上敬仰之色溢于言表,高大的神像仿佛活过来一样,低头俯视着下方。 神像脸上庄严肃穆化作慈悲,开口道:“三千年前,我成道时,七杀之主降世,祸乱净土,我佛以大法力降伏,收于座下,诸佛与诸菩萨日夜诵经,以佛法感化,是为七夜菩萨。 然天地万物贪杀成性,杀机浓重,七夜菩萨根基浅薄,又逢魔头蛊惑,血溅灵山,仅存一点真灵转世重修。 我佛慈悲,命我选一弟子接引七夜菩萨归位,法岸,你可愿意?” 法岸双眸一闪,欣喜应道:“谨遵旨意,弟子愿往。” “中洲开云府,西河两岸,便是七夜菩萨转生所在,算来应有八岁,此时正值寒冬腊月,他借精怪之力报仇雪恨,被官府通缉藏身山林,你且去助他一助,传他修行法门,待时机成熟,引他西行,拜佛归位。” 传下话后,殿内金光、梵音骤然消失,异香也渐渐淡去,只余烛火晃动。 法岸躬身行礼后,才笑吟吟地离开大殿。 寺内僧人见到这一幕不由感叹:必是得了大机缘,才能让这位不苟言笑的罗汉如此欢喜。 法岸这边出了寺门,脚下生云雾,转眼间腾身高空,一朵祥云载着他往东而去。 —————— 出云县,香火洞天。 面露疲色的云烨盘坐神台,听着耳边的低语,炼化香火。 一招不慎,险些吃了大亏。 若没有这异宝护身,恐怕今晚一尸两命。 “刘海来历不明,杀性重,江流儿交代的身世也是一团迷雾,不经意间便让可人坠入深渊,周身又没有丝毫魔性。” 云烨沉思间,一个中年汉子从院外走来,回禀道: “将军,西峰村的宋寡妇惨死,怨气深重,小的劝不住她,又拿不下,被那只松鼠抢走了。” 刘全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月都第五次了,感觉很没脸。 “无妨,我为你稳固魂魄,却洗刷了你的怨气,现下又没有兵器铠甲给你,抵不过她也正常,我让你拣选的青壮如何?” 梳理完县里的气运,云烨就能看出此地百姓命数,福运,财气,所以提前勾勒出将死的青壮年名单,充实手下。 “都看着呢,一共十八个,就是有五个老想往山里跑,恐怕不会死在家里。”刘全福愁道。 这些将死之人也是穷苦居多,大冬天还往山里跑,都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但他们一死,家里就彻底塌了。 幸好有有小舒庙祝在,他弄来粮食,多少能帮扶这些失去顶梁柱的穷苦人。 云烨这边忙着组建手下,舒阳那边把灵力运于双手,扒拉着江流儿的头发。 温热的手在江流儿头上胡乱搓着,先弄干头皮发根,随后并拢指尖加大热度,热腾腾的水汽不断升起。 “这比吹风机好用啊!快得很,还直溜。” 不再哭泣的白眉欣慰地看着这一幕,赞叹不已。 刘海则是仰着小脸儿满眼憧憬,好想学啊,将军要是教我就好了。 “成了!刘海你带他去睡觉。”舒阳忙活一阵子,拍拍手,给他扎了个高马尾。 “谢谢,麻烦你了。”江流儿瞳孔中幽光消散,对着舒阳认真道谢,无缘无故给他饭吃,供他洗澡烘头发,是个大好人。 后院里原本有三间正房,另外小小的西厢房连着厨房,东厢空着,后来买粮屯粮,就加盖了一间厢房,旁边搭了个存粮的仓房。 舒阳不放心刘海,一直让刘海住在正房里,六嫂住西厢房,后来白眉来了,刘海就和白眉一起睡,现在有了江流儿,白眉就可以下岗了。 上次左大山来,因为没有铺盖,没能让他们父子团聚夜里说说话,舒阳特意置办了两床被褥,如今正好拿去东厢房给白眉。 “我好像见过你。”东屋的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缩成一团,江流儿先开了口。 屋子里黑乎乎的,刘海自然看不清对方深邃的眼眸,只当对方初来乍到,想要讨好自己。 嗯了一声,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不好说话,于是也开辟话题聊天:“你怎么长这么高,多大了?” 刘海很羡慕江流儿高大的身体,健壮的肌肉。 如果他也像江流儿这样,当初爷爷死在村里的时候,他就可以先杀了刘一虎全家,然后再来投靠舒阳大哥。 “我也不知道,今年十三,村里数我最高,有媒人来议亲,周财主想让我当上门女婿,爹娘不肯。” “你爹娘真好,我没有爹娘,只有爷爷……”刘海的声音低了下来。 江流儿没由来的心里一痛,连忙转移话题:“我爹娘也不在了。” “他们怎么死的?”童言无忌,刘海直愣愣的追问道。 江流儿回答的也很自然,语气平静:“周财主拿村里的借据逼债,唯独没有逼我们家,有一天夜里,家里闯进来很多人,他们蒙着脸,把我爹娘打死了,家里的东西洗劫一空。 第二天,叔伯们带着草席来劝我节哀,把爹娘埋了,叔伯领着我去周财主家,周财主说不要了,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借的债也可以缓缓。” “你想杀了他们吗?”刘海突兀地插了一句。 “如果你想,我长大以后帮你杀你了他们。” 江流儿心中一暖,摸索着抚上刘海的小脑袋:“谢谢你,他们已经死了。” 西屋里,竖起耳朵偷听的舒阳眼角直抽抽:这江流儿,怕不是个逃犯吧? 云大将军你都收了些什么人进来啊! 第59章 我会为你报仇的 昼短夜长的冬季,想要摸清楚时辰是很难的。 例如有人半夜起来撒泡尿,感觉天快亮了,于是摸黑开始干活,结果吭哧摔了一跤,长睡不起。 只等天亮后全村吃席。 舒阳有将军牌闹钟,有时候醒早了也不会出门,趴在被窝里放空意识,做个回笼梦,或者跟将军聊几句。 例如今天,就是一个很重要的议题。 “江流儿的底细摸清了吗?” “没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上香拜我时,那香里附有传闻中的渊海业力,一时不慎,差点死了。” 舒阳灵光一闪,瞬间联想到了自己昨晚突发恶疾,“你差点死了,那我……” “没错,我死了你也得死,早在传你功法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那不是你吓唬我的吗?” “你怎么会觉得是吓唬你呢?”云烨虚影浮现,翘着二郎腿躺在舒阳外侧,“那时候你是我唯一的庙祝,神明死了,庙祝也会暴毙。” “如果不解决那只大虾,我没了信众,就无法抵挡虎妖,所以,三日之内要你练成第一层,否则死。” “那为什么白眉没事?” 舒阳还记得昨晚白眉试图抢救自己,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职位一样,也都是穿越者,怎么白眉没有恶疾? 难道他有系统? 这个老家伙果然藏了一手! “因为引气诀是我创的,你修了我的功法,就是我的门人,再加上白眉是后来者,你还是有唯一庙祝的羁绊,我死了,你也得死。” 云烨枕着双手,解释了小庙祝的问题,无所谓的语气让舒阳恨不得捶死他。 you jump, i jump too这种话乍一听很浪漫,但经历过之后,舒阳觉得一点儿也不浪漫。 他承认自己好色,但好色也不至于殉情啊! 再说还没发展出感情呢…… 过了一会儿,像是认命了一样,舒阳小声问道: “那我要是死了呢?” “我会为你报仇的。”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咯吱吱的磨牙声。 云烨瞥了一眼魂光剧烈颤动的舒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呵,跳船?想都别想! 早会开的不太高兴,但不耽误舒阳练功。 出门前特意去东屋看了一眼两个雷孩子,很好,刘海被江流儿裹成了粽子,令白眉头疼踢被子看来要被治好了。 要说手里没钱和有钱是两种状态。 没钱的时候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有个头疼脑热的。 自己病了还好,忍忍就过去了。 主要是怕信徒来借钱看病…… 现在有钱了,舒阳练完功,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慢了不少,见人也敢打招呼了。 全然不复前阵子被鬼追了似的,脚下一晃就没人影了。 为了躲人,他甚至用上了逃命的本事。 这很不体面。 照例来到那家包子铺,斯文白净的小哥面带愁容,坐在药罐旁。 舒阳敲敲案板,笑道:“要五个肉包子,五个豆腐的。” 说罢,便等着包子小哥提价钱。 现在粮食贵,自然不像以前十几文钱就能买这些东西的。 不过涨价归涨价,等粮价恢复,包子的价格也就跟着降了。 不像那个世界的黑心商人,只涨不降。 “小舒庙祝有日子没来了,最近忙什么呢?” 包子小哥提神擦了擦手,熟练地打包,却没提钱。 “找钱,买粮,你呢?看你哭丧着脸,莫不是看上的姑娘嫁人了?”舒阳伸手在水蒸气上暖了暖,笑嘻嘻看向对方。 微圆的小脸上的愁色一扫而空,红了半边脸,争辩道:“哪有,我是愁我娘的我娘的药呢,有一味药断货了,一直没送来。” 普通医馆药铺大多是这样,药材除了常用的,其余的存的不多,只有大户人家才会经得起损耗,特意在家里备上药柜,以待不时之需。 “缺了什么,回头我去帮你问问,有多的匀你些先用着。” 听了舒阳的话,包子小哥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您等着,我去把大夫写的纸拿出来。” 他认的字不多,口述又怕叫错了药名,特意请大夫多写了几个纸条,好托人打听。 “我本来想上门去找您的,只是看您太忙,有好几次刚想打招呼,就只剩个背影了。” 说着,他递出纸条,舒阳看一眼便揣起来了。 特么的,生僻字! 又问起价格,包子小哥说什么也不收,舒阳只好自己估摸着,放了二十文在这里,转身回庙里去了。 后院五个人,刚好一人俩。 六嫂是个很勤快的人,早早的就起来把院子打扫妥当,又把昨天的剩菜热好,等着其他人起床吃饭。 看见舒阳买了包子回来,一张脸皱巴巴的,也不敢说什么。 她的生活观念跟舒阳白眉不同,但多年为奴的习惯,又约束着她不要乱说话,所以有时候很难受。 “一荤一素,你们拿着分了,我还有事要出去,拆借的事告诉白眉,可以放开了借,但尽量先登记,给别人拿着应急,后续的我回来再补。” 舒阳说着,拆开两个油纸包,拿了包子,边走边啃。 走到屋里,包子也下肚了。 找出昨天收到的一千两银票,揣进怀里急匆匆奔县衙去了。 大宗买粮还是找县令出头划算,之前小打小闹的,只能老老实实挨宰。 连带着让那些人小赚一笔。 如今要的多了,就没必要再吃这哑巴亏了。 而且市场上少了自己这个大买主,粮价应该会跌到正常水平稍高一点,绝不会像现在闹饥荒似的。 陶子安这边刚用完早饭,就听人报小舒庙祝求见,立刻擦了嘴叫人备茶。 “昨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一点小事,将军救个迷路的猎户,跟山君对上了。” 舒阳睁着眼开始乱编。 反正他也不怕陶子安查,这种事,随便去问。 勤奋的将军到处显灵,救人于危难,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然,他也没有冤枉山君。 有时候某个猎户命数已尽,为了抢生魂做阴兵,将军和山君确实有摩擦,经常动手。 第60章 报复性消费 时不时给山君上眼药是舒阳的常规操作,陶子安心里也明白。 只要能得到将军没事的消息就够了。 虽然事情肯定不像对方说的这么风轻云淡,但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更何况人家又没有要求自己下场,山君那边也没闹得天怒人怨。 “将军没事就好,香火一事需徐徐图之,非一朝一夕可成,来日若有机会,我会向朝廷上书,请一道册封旨意,好叫将军名正言顺。” 若是换做旁人,陶子安说这话不过是画饼而已。 但观舒阳行事,将军又在县里到处显灵,连农妇丢一根针都能求到位置。 如此有求必应的神明,再加上心慈好善的庙祝,他倒也生出几分真心来。 “多谢大人,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有一事相托。”舒阳略过大饼,直接掏出五百两银票。 “我想请大人代购一笔粮食。” 陶子安眼神微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舒阳,拿起银票仔细打量。 大通票号…… 他心里的疑虑瞬间消了一半,舒阳也顺着解释起钱的来历。 听到和自己心里猜测一致,陶子安眼里也多了几分喜色,江湖上来的钱,他自然是管不着的。 同样的,哪天舒阳被江湖上的人打死,他也不理这种案子。 “凡事量力而行,莫要大意,江湖水深,哪怕身居庙堂也不敢小觑,常有仙人真神隐于江湖,执掌大派,有些门派直接就是他们的外门……” 不由自主的唠叨了几句,陶子安又想起有将军在,何须他来赘言,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将军应该很清楚。 南蛮入侵改朝换代,但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舒阳心里一暖,由衷赞叹:领导就是领导,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有这笔钱,我倒是能帮你弄来粮食,五百两全换成粮食吗? 现在城里粮价疯涨,说到底是他们为了和你们争利,去其他地方价格就低下来了,细粮大约五六文一斤,粗粮低些也就那个价,全换成粮食,你那院子里放不下吧?” 陶子安有心把县里的粮仓借给舒阳存放粮食,但又觉得不合适。 官府的粮仓是不能打开的,没打开它是满的,一打开就空了,最多剩一半。 如果把将军庙的粮食放进县里的粮仓,必定又多出一笔糊涂账,等自己升迁后,成为这笔烂账的负责人,他升的越高,后来者越难料理。 “若放不下,再租赁个院子就是,粮食也不是一下子全运到的,我这边还欠了不少,全力放贷放出去,应该能行。” 舒阳估摸了一下,粗粮细粮混着买,加上运费以及各种损耗,大概十万斤左右。 百姓借粮也只借几个月吃的,不会借太多,而且也不往吃饱了借,到了春夏,漫山遍野都是吃的,凑合着就挨到秋天了。 这些粮食,足以支撑上千户人家了。 看舒阳早有成算,陶子安满意地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派人去买来,你看着安排吧。” 谈妥粮食的事,喝了盏茶,舒阳起身告辞,陶子安送到后院门口才回去。 走进书房,提笔写了封信,又叫心腹进来,交了书信和银票,低声道:“密令是……月娘给我裹**。” 捏着点心进来的马芸娇耳朵尖,促狭道:“好你个陶子安,月娘是哪个?什么时候给你裹了那东西?” 陶子安顿时大囧,这些走江湖的真是…… —————— 人逢喜事精神爽,兜里有钱就有人借。 从县衙出来,去镖局的一路,舒阳就被人跟着央借了几十两出去。 不过都是口头许诺,还是要他们去庙里拿钱画押的,舒阳身上没带现银。 晃悠悠来到镖局,里面哼哼哈哈操练的见习镖师对小庙祝投来了感激,敬佩,惊叹的目光。 看来是陆成威回来了,舒阳暗道。 果然,才走进大堂,陆成威就快步从后院出来了,腰带还没来得及系好。 “哈哈哈,舒兄弟来得这般快,是怕我跑了不成?” 说着话,陆成威朝探头探脑的账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去了库房。 “等你家的米下锅呢,可不得跑快点儿。” 舒阳笑着接了一句,也不等他让,大大方方坐在下首。 人家开玩笑也是免不了的,谁让他乱说话,搞得逍遥派传信,云烨还以为会有人来专门走一趟,急急叫人备下酒菜。 白眉没钱就跑来找柴永,把穷鬼的一面彻底暴露。 不过陆成威没把他当世外高人给供起来,反而当做寻常朋友打趣这一点有些意外。 看来走镖的不止胆大心细,混到镖头也不止靠武功,还得会交朋友啊! 陆成威陪着坐了客位,开门见山地谈起报酬:“舒兄弟,按先前约定,我这边可以拿出二百两,其余再根据实际出力情况多给,这自不必说,舒兄弟帮了我们镖局大忙。 一千两的报酬我们会足额给,另外会多出五百两,给将军添香火,也方便舒兄弟周济百姓。” 陆成威话说的坦荡,面上也一如既往的真诚,丝毫没有多出五百两攀交情的意思。 这不禁让舒阳觉得自己心里阴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是看中你武力值吗? 分明是跟着一起做善事,要是想歪了,就是你的问题,镖局没有这个意思。 略一沉吟,舒阳点头应了,镖局路子广,朋友仇人都有。 结个善缘,日后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想来也不会招惹什么恐怖的人物,然后舔着脸来请他出手。 人家情商还是在线的。 “既如此,那我就替出云县的百姓谢过贵镖局了。” 唉,我也变成那种打着百姓旗号收钱的人了…… 真爽啊! 想归想,舒阳看到半米左右的箱子被抱出来的时候还是略微诧异。 二十斤银子用这么大箱子装? 等看到里面的分格和银锭时,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怕被挤压。 略有哑光的银色在光线的作用下有些刺眼,舒阳只是拿起一个研究了一下,就又放了回去。 “我这里还有五百两银子,请贵镖局帮忙买些麻布,棉花之类的御寒物品。” 舒阳把剩下的银票拿出来,推给了陆成威。 陆成威欣然应允,又大方的表示这次运费由镖局负责,必要给出云县百姓贡献一份力量。 几番推让后,最终以五成运送费定下来。 “来个人,帮舒兄弟把钱送回庙里。” 舒阳起身,陆成威立刻喊了人来,抱着箱子。 不是舒阳拿不动,实在是不体面。 笑呵呵谢过,走到院子里,看着那些冒着热气和汗水见习镖师们不住点头。 好,很好。 假以时日,个个都能练到演武松的丁海峰那种程度,潘金莲看了都要心惊肉跳。 “舒兄弟可有空要指点指点他们?” 陆成威见他停留,心头一喜,出声邀请道。 “不了不了,再看将军要生气了。” 舒阳连连摆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镖局。 被提及名号的那位,在半空中远远看了一眼,挑眉轻哼:“色胚!” 第61章 坏了,冲我来的 鲁三明今年六十了,因为早年南蛮子的缘故,县里像他这么高寿的不多,像他这样身子骨健壮的更不多。 “爹,那小舒庙祝说去庙里拿钱,该不会……” 鲁森担忧地看着那布满皱纹和深褐色老年斑的脸,后者面皮松松垮垮的,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 “应该不会,进门先烧香,去后院拿了银子画押就走,他不叫你,你就别回头。”鲁三明拿起烟袋嘬了一口,又接着说道: “我看,他既然要做善事,就不会厚此薄彼,咱们虽说住在城里,有个营生维持着,到底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即便比放粮食的利高些,应该也低于其他地方。” 鲁森忐忑地点点头,心里仍是不安。 往年有困难时,他们都是在土地庙,城隍庙,河神庙三家之间对比,看哪家要的利少,就找哪家周转。 其实单论利钱,明面上三家都一样,不一样的是借完钱给神明的添的香火钱。 这方面的数目,庙祝说随心,其实是有暗示的。 就导致借一笔钱,还没用就得先还一部分,实际上拿回去的钱,低于借到的金额,但利钱是按画押上的数目算。 将军庙里。 舒阳接待完第一个来借钱的小贩,被对方的问题雷的里焦外嫩。 一边使唤刘海写借钱不需要额外交香火钱的牌子,一边心里直犯嘀咕:他么的,九出十三归都整出来了。 这群放高利贷的神。 我来这儿的使命,难道是打击神明非法放贷? 真是见鬼了…… 撒旦都不干这活。 刘海的字迹很丑陋,但却让人感到无比兴奋,怀着忐忑心情来借钱的鲁森咧着大嘴,根本合不上。 再问了利钱之后,更是红光满面,激动的手印都摁糊了,不得已又重写一张。 心满意足地称了五两银子,鲁森千恩万谢的走了。 负责写字据算帐的白眉啧啧半天,皱眉道:“小舒啊,你说你怎么不会写字呢?字都不会写,将军要你有什么用?” 舒阳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个糟老头子,忽然升起恶趣味:“将军说你会做青霉素,让你做一批出来,他有用。” 白眉像是被施加沉默一样,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愣是发不出声音来。 “他有没有说让我搓个核弹给他?” 好半天,白眉才愤然吐出这句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嘴里嘟嘟囔囔:“吃你几顿饭,我还干活了,你居然跟我要青霉素?” 紧接着就是难懂的话:溶剂菌体,精制和纯化,蒸馏之类。 六嫂听不懂,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外面来借钱的人也跟着傻笑起来。 粮仓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默默搬粮食的江流儿看大家都笑,他也扬了扬嘴角。 在他记忆里,去庙里借钱借粮的人,都是弯着腰,满脸苦笑讨好,眼里的光从有到无,最后沉着脸离开。 这里的人,很不一样。 这里的神,也不一样。 晴天总是不会持续太久,晴了几日,地面才干,天气又开始阴沉,酝酿下一轮的风雪。 刘海看到账簿上刘一虎的大名时,瞬间红了眼,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进西屋,怒视着正在剪脚指甲的舒阳。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见庙祝哥哥一脸懵逼,刘海顿时消了气,是的,他那么忙,一定不知道刘一虎家来借粮食。 愤怒化作委屈,刘海难得地抽抽嗒嗒哭了鼻子,从他见过爷爷之后就没再哭过了。 “我在借粮食的账本上看到了刘一虎的名字。” “你闲着没事看那个干嘛?” “白眉老头说让我学着记账。” 刘海想着是白眉放的粮,连爷爷都不叫了。 虽然白眉也很讨厌爷爷这个称呼,但刘海私底下还是愿意叫他一声白眉爷爷的。 收了收脚,把指甲包起来,舒阳把油灯放远了一些。 也就是修行后视力变好了,不然这种光线下剪指甲是很危险的。 带着刘海来到灶台,祥林嫂正忙碌着,她得做五个人的饭,江流儿守着火,一脸心疼地看哭鼻子的刘海。 三个人在灶火前坐着有点挤,不过胜在暖和。 刘海撅着嘴,感觉委屈的要命,刘一虎家挨饿他高兴还来不及,偏偏白眉给放了粮。 “六嫂,问你个事,你别生气哈,你觉得在你最难受的时候,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六嫂揉面的手为之一顿,然后轻快地答道:“死了好,死了轻松,不受罪了。” 刘海从江流儿怀里扬起头,不解道:“为什么?” “其实每个人经历的事不一样,就像当年我被半卖半嫁送进贺家,起初我是不愿意的,差点一头碰死,那个时候觉得不能给祥林守着,活着还不如死了。后来贺老六对我还不错,又有了孩子,又觉得活着也挺好。” 六嫂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把心里的意思表达出来,只好揉面擀面慢慢琢磨。 舒阳看着懵懂的刘海,温声道:“人活在世上,总会有难过的时候,觉得还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但只要你坚持过去,也许就是不一样的世界。 回头再想想,当初的难处,比死还煎熬的感觉,也就那样。” “但借给他家粮食,不就是帮他们渡过难关吗?”刘海听得云里雾里,总感觉对方在骗小孩。 “你真傻,真的……”白眉靠着门框,嘿嘿直笑,谁说借给他粮食就一定是帮他渡过难关的呢? 六嫂弯腰擀面总感觉不对,心道:坏了,冲我来的! 江流儿慢慢加着柴火,轻轻抚着噎气的刘海,从这个人畜无害的庙祝哥哥身上嗅到了坏人的气息。 但,并不讨厌。 蒸汽升腾,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时不时响起笑声,夹杂着小孩子恼羞成怒的叫声。 云烨坐在前院的房顶上,淡淡抿了口酒,眉梢上挂着笑意。 小坏蛋。 第62章 悬赏通缉 天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雪。 与夏日暴雨前一层层发黑的乌云不同,冬日的云总是灰蒙蒙的。 几千里长的西河自然不会全笼罩在这种天气里,于是老河神决定往上游走走,顺带巡查一下他的领地。 毕竟因为碎云山,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两个季节。 香风阵阵,环佩叮当,天青,碧水,宝蓝三色纱幔随意地挽在辇车上,碗大的珍珠吞吐着雾气,掩盖宝辇踪迹,也掩盖三十二只火红大鲤鱼卖力拉辇的样子。 宝辇沿水路逆流而上,七八个幻化出人形的精怪小心伺候着。 老河神在正中间的软榻上半躺,身边的女人一边投喂果子,一边轻声念着两岸庙宇的供奉。 “旁的倒罢了,沐水县不能轻饶,若不交出罪魁祸首,供奉再多也无用,半点水都不给他!” 眯着眼像是睡着的河神悠然吐出一句话,却异常森冷。 女人瞳孔微缩,小意道:“是,您不开口,没人敢放水过去。” 略微顿了顿,女人又赔笑道:“只是旱了这些年,供奉一年胜一年,想来他们是知错的,只是不知如何改,不若派个……” “他知道错在哪,也知道怎么改,只是不肯罢了。” 河神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动,语气平静。 女人连道:“那就是他该死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河神,见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才稍稍安定,继续投喂念供奉。 说话间,半空中一朵祥云缓缓飘来。 老河神陡然睁开眼,双目精光攒动,往空中望去,那祥云也随之一滞。 大约十息左右,祥云缓缓下坠,河神迟疑过后,摇身变化,一扫老态龙钟之相。 头戴九珠盘龙冠,身穿江水流春袍,腰系白玉带,脚下登云靴,神采奕奕的西河之主大步走出宝辇,笑吟吟看着空中祥云降落。 “阿弥陀佛,小僧法岸,见过西河河神。” “原来是法岸罗汉,有礼了。” 河神一手握着宝珠,一手负于身后,对法岸的礼敬只略微点点头,言语间也说上热情。 佛门势大,水族也不是好惹的。 更何况他的年纪修为远在法岸之上,是有资格托大的。 法岸卖相不错,二十多岁的样貌,一身月白僧衣,举手投足间颇具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小僧近日修习佛法,偶遇困顿,便驾云来中洲游历,正要去灵源寺落脚,不想路遇河神出巡,当真是两岸百姓之福也。” 出于对佛门的警惕,河神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开始商业互吹。 你说我保佑百姓风调雨顺,造福一方。 我说你净土法门引人向善,功德无量。 不尴不尬地吹了几句后,两人依依惜别。 河神依旧朝上游西去,法岸架云往东飞。 等对方消失在自己感应中后,河神拉响了辇车旁的金铃。 “哗啦啦~” 水底顿时钻出两队半人半妖的精怪。 “传令下去,两岸庙宇严格注意一切生人,尤其是和尚或者与和尚相关的事。” 盘龙冠珠帘晃动,老河神的脸上无比凝重。 “是!” 听完令,两队精怪钻入水中,化作一股股暗流,涌向两岸边的河神庙。 河神手握宝珠,心事重重,冬日里平缓的河面隐隐荡起激流。 “转驾,碎云山。”手掌轻按,行驶于河面的宝辇坠入水中。 三十二条大鲤鱼拉着辇,奋力游向出发的位置。 出云县。 陶子安看着手里的公文若有所思,公文旁还附带一张悬赏通缉。 “江灿,年十三,身长约六尺,体壮,肤白,五官端正无斑痣,谷平县江家村人。疑似与本县周大福一家灭门案有关,现悬赏一百两,缉拿凶徒,望各县周知。” 通缉令上配了画像,但这画像画的就比较随意了。 往大街上找,略显平头正脸的几乎都能对上,最重要的信息,恐怕就是身高体壮,还有地址。 陶子安手里的公文则是写的更骇人些,除了周大福一家,连带着整个江家村都死绝了。 全村男女老幼,全都蒙着脸,跪在自家院子大门口,拿石头把自己活生生砸死了! 揭开面罩,一张张布满血迹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笑意,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解脱。 书房里摆着炭盆,陶子安仍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不禁庆幸自己早请了将军坐镇,若这事发生在出云县,仕途堪忧啊! “真邪性!” “什么邪性?谷平县的案子吗?” 马芸娇刚从外面回来,母亲和弟弟要回家过年了,她去送些节礼给父亲带去,却在那边听到了一件大案。 谷平县周财主家招亲不成,想要强娶,结果惹上了狠人,全家老小割掉自己的舌头,双手捧着,在祖宗牌位面前上吊死了。 据说尸体被抬下来的时候,捧着舌头的手都没变样,下葬都掰不直。 陶子安点点头,有些惊叹妇人间的消息灵通,悬赏通缉才发来,她竟已经听说了。 恐怕公文上江家村的离奇案子,也很快就传出来了。 “是啊,悬赏通缉发下来了,等会儿叫人去贴,咱们这边也该准备启程了,安排好将军庙的粮食,去拜一拜,托他照看些。” “知道了,供奉的东西早就备好了,我从母亲那得了盒好香,回头一并添进去。” 马芸娇说着,来到陶子安身边,打量着通缉令,看完又仔细盯着陶子安对比,调侃道:“不及我夫君一半风姿。” 陶子安睨了她一眼,轻笑着把人揽入怀中,静静欣赏着窗外落雪。 将军庙最近的香火旺了不少。 就连一直稳坐高台的河神庙也逊色许多。 起初舒阳还以为是将军又干了什么好事,后来听说什么周大福惨案后嘴角直抽抽。 联想到那晚听到的上门女婿……周财主…… 再看到悬赏通缉时顿时眼前一黑:真是个逃犯啊! 等回到庙里,舒阳看着老老实实搬运粮食,看称算钱的江流儿,不由产生了巨大的撕裂感。 要是没有通缉令,他都快忘了江流儿刚进门差点一尸两命的事了。 第63章 河神的威势 第一个察觉江流儿不对劲的是白眉。 吃完晚饭,白眉走进西屋里开始蛐蛐:“那个江灿和流儿会不会……” “八九不离十吧,但他现在是江流儿,你给他办的身契,懂了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让我把他户籍改到我的假道碟上!” 白眉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黑心小贼。 “找回你失散的徒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们还一起吃了只鸡庆祝,至于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重要吗?” 舒阳眨着眼开解道:“他刚来的那天晚上你哭的稀里哗啦,难道不是见到徒弟太激动了吗?” 昏黄的油光里,白眉沉着脸想了半天,最终选择去前院——找老乡蛐蛐。 又过了一会儿,白眉才满意地回自己房间,心中的惶恐散了大半。 舒阳想了想,又把刘海叫来,小声叮嘱了几句,不要把江流儿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只认准是白眉以前的徒弟,机缘巧合遇见了。 刘海点头应了,转头就回去跟江流儿蛐蛐上了。 无奈的舒阳又把江流儿叫过来,决定坦诚布公的谈一谈。 “流儿,你来多久了?” “快半月了吧。” “嗯,谷平县那边发了个通缉令,通缉江灿。”说到这里,舒阳停顿了一下。 转开话头道:“我看你跟刘海玩得来,关系很好,他身世很苦,只有一个爷爷,被活活饿死。” “我知道,你可能有些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但他还小,很多道理都还不明白,我想让他学些道理,等他长大后或许有不一样的想法。” “当然,如果他长大了,明白了道理,依然坚持要杀了刘一虎全家,我也不会阻止他。” “说到底,我是有些偏心的,觉得不该让这么一个孩子,早早过上——被通缉的日子。” 江流儿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努力分辨话里的意思,最后茫然无措地抬起头问道:“我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 “你的身份已经改过了,从官面上查,没有问题,只要你不再使用那些手段,就不会有麻烦。” 得益于大唐初定,路引户籍还没统计完全,江流儿的身份信息很容易隐瞒。 若再过几年,恐怕就难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收留我,收留刘海,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稚气的眼神里满是认真,舒阳心里安定许多。 “行了,没事了,上床暖和去吧,别冻着了。” 窗外的积雪已经能映光进来了,屋子里的寒意也渐渐加深。 江流儿嗯了一声,回东屋找刘海去了。 两个孩子嘀嘀咕咕的悄悄话舒阳懒得听,反正有云烨监控着,他直接闭了耳目睡觉就是。 雪夜好眠,要是怀里抱着将军就更好了。 —————— 开云府,灵源寺。 黄昏时分,天边飘来一朵祥云,向着山门悠悠下落。 刹那间,满寺回荡起钟声,庙内所有殿宇绽放金光,溜光的青石板涌出一朵朵金莲摇曳生姿,异香扑鼻。 正送香客下山的主持连忙撇了客人,恭敬地弯腰合掌,朝山门礼拜。 正在后堂打坐参禅的老方丈忽然睁开眼,猛地一跃而起,再招手,袈裟法杖穿戴齐全。 “来人!随我恭迎罗汉法驾。” 几个呼吸间,灵源寺方丈便带着一群弟子冲向山门。 正在感慨佛祖显灵的香客们,猛然看着平日庄重的老方丈像风一样蹿过去,纷纷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谁?老方丈?” “我爹平时老吹嘘自己轻功,这老方丈比我爹跑的都快。” “不会是真有佛菩萨降临了吧?” 香客们一个个激动不已,追随着僧人的脚步往山门赶去。 半空中,祥云上浮现一道身影,口颂佛号。 山门下跪倒一片。 得遇神明显灵,是一件幸事。 哪怕他不是最高级的佛,也不是次一级的菩萨,仅仅是众多罗汉中的一员。 他踩着祥云,从天而降,就足以让信徒香客们膜拜。 一时间,整个开云府都沸腾了。 也不管天黑路滑,纷纷跑去灵源寺上香,祈求佛法庇护。 令老方丈费解的是,法岸住在庙里备下的小院里,最先询问的事不是香火供奉,而是叫他去找西河两岸的通缉令。 “八岁孩童的通缉令?” “嗯,另外两岸山林中的精怪,一一收录,报与我知。” “这……”去找通缉令倒没什么,提及两岸山林,老方丈犹豫起来。 “没有对他的意思,只是有一弟子转世,需我去接引,你只管去找,不必担心他。” 法岸见他犹豫心中顿生不快,区区一个河神,畏首畏尾,难怪修行这么多年,得不到朝拜佛祖的资格。 “是。” 有了罗汉兜底,老方丈也有了底气,出门寻主持来,交代他收集通缉令,自己带着弟子急匆匆出门去了。 开云府在西河大约占了八百里,这两岸除了固有的河神庙,还有土地,城隍,杂七杂八的这些人神庙宇。 唯独没有佛庙和道观。 只有远离了河岸,才会有寺庙和道观。 老方丈出门自然不是找自家人帮忙的,太远了,累死他也来不及交差。 他要找的是土地和城隍。 开云府的土地和城隍一个是柳树成精,一个是老虎得道。 这两位在蛮族入侵时,不断吞噬弱小的神只,统一黑白两道……咳……统一土地城隍。 有许多信徒甚至都不知道自家神明已经从人神变成了精怪所属的天神,反正灵验就行了。 庙祝么,死了就换一个呗。 土地庙里,香烟缭绕。 柳精化作的清瘦男子面露难色。 “智空方丈,非是我推脱不肯帮忙,实在是我与那位早有约定,不插手河岸之事,所以……我对河岸两边的山林,也是所知甚少。” 老方丈心里一突,直觉不妙,土地如此,怕是城隍那边也不会有结果。 果不其然,等他赶到城隍庙,老虎化成的壮汉也是直摊手。 “我只有一个亲戚在碎云山,那里除了它好像还有块顽石有些气候,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相告。” 老方丈苦笑着合掌,只能命弟子去其他渠道打听消息,他先回寺里回话。 第64章 长安能安几时 当长安城里第一片雪花摇曳着身姿坠落时,最先知道的不是守在宫墙上的禁军,而是朱雀门不远处的那座高塔。 远高于皇宫城墙的高塔俯览整个长安,似乎就连宫墙后的皇宫也尽收眼底。 高塔耸立,看起来极小,但它脚下却有无数更小的蚂蚁在忙碌着。 这些蚂蚁大多穿着藏青或深蓝道衣,也有不少人着玄色劲装,穿梭于地面或高塔中。 地面上,一个中年道士背着葫芦急匆匆进塔,掏出腰牌一晃,脚下法阵光芒流转,已经到了顶楼之下的一层。 “师叔,开云府来了个罗汉,不知品级,在打探西河两岸的精怪和通缉令。” 脚下法阵光芒尚未消散,话已经说完了。 窗台处一点烛光映雪,埋头画符的老道心神微动,笔下符箓顿时燎起电弧,噗地燃起火焰。 远处传来一阵闷雷声。 “说了多少遍,不要急躁,修道之人,要平心静气,心如止水。” 老道放下朱砂笔,不紧不慢地对着来人说教。 后者撇撇嘴,强行压下嘴边的话,这张符的账已经算到他头上了,再多嘴肯定要被追着打。 “老泥鳅不是好惹的,别说区区一个罗汉,就是品级略低些的菩萨都讨不了好,无需担心。” 老道挥去符灰,鼻子忽然抽了抽,又想起了什么,强转头望向窗外飞雪。 中年道士性子急,担忧道:“平定天下,说到底是咱们出力多,那群秃驴惯会摘桃子坐享其成,难保不是图谋西河,河神再厉害,终究不是七渎四海……” “七渎四海就能敌得过四大菩萨吗?出来混要有势力要讲背景…… 咳咳~师叔的意思是说他除了是河神,本体还是个妖怪,上面有妖。” 中年道士脸色变幻,还是放心不下,犹自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老道一挥手送出了塔。 “好险,差点就忍不住了,喝酒误事,不喝不喝。” 老道咬着牙摇头晃脑,又取了张符纸,笔走龙蛇,引天地之威。 不远处的宫墙内,身着明黄龙纹的李镇渊一样没睡。 手里那张二指宽的纸条上写着罗汉下凡,百姓蜂拥而至,争相跪拜。 掌心内力迸发,震碎了纸条,却震不开郁结的心绪。 作为中洲之主,大唐皇帝,他很厌恶看到这些神仙降世,百姓拜服的场面。 就连宫墙外那座司天监的高塔,他也一样讨厌。 哪怕驱逐南蛮,对方出力不小,但李镇渊也同样记得,前朝气运凋零之际,那位开创太平道的道士,高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然后一剑斩了国运金龙。 那也是个道士。 “刘汉一千一百八十年的气数,我李唐又有多少年呢?” 炭盆里暗红的炭火散发着幽幽清香,李镇渊望着桌案上的宝印喃喃自语。 跪伏在地面的黑衣人像是聋子一样,无声无息,腰间的金牌熠熠生辉。 “传旨,着中书省与礼部,拟定追封事宜。” “喏!” 聋子一样的黑衣人忽然张了口,随即跪着退后几步,才起身倒退出门。 —————— 出云县。 将军庙突然暴涨的香火,到底引来了不速之客,一直保持沉默的河神庙坐不住了。 送走客人后,舒阳的鼻孔时不时就哼一声,轻蔑,讥讽,不屑,又带着些许无奈。 谷平县惨案死状邪性,传到这边后又被添油加醋,更加瘆人,百姓们恐惧,自然要拜神求平安。 但最有影响力的河神,没能保护谷平县周财主一家。 于是,出云县百姓默契地往将军庙跑,连下游县的百姓都专程跑来请神位供奉。 河神庙的庙祝也顾不得上面的意思了,直接跑来告诫舒阳:不要让将军大人太劳累,咱们做庙祝的,要多替神明分忧,哪能事事都让神明亲力亲为呢? 刚清闲没几天的舒阳被说教一通,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眉闲着没事,找人拿了几个品相好的葵花,正磕里面的籽,好炒来打发时间,看这位小同事在庙里转圈,忍不住吐槽道: “别哼了,都快哼一上午了,要不然你去把他杀了吧。” “杀杀杀,你也快成刘海那小子了。” 舒阳没好气儿的怼了一句,白眉却听得一脸沉醉:啊,小子,多美好的称呼! 看不上白眉那一脸贱样,舒阳提着鱼叉出门了,今晚吃鱼! “诶!你得在夏天,夜晚,瓜田里,再带上银项圈才合适呢!” 走出门的舒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去你妹的银项圈! 云烨坐在房顶摇摇头,这种加密通话,他实在不知道什么意思。 风雪迎面而来,街上行人缩着脖子,戴着斗笠,生怕有雪钻进脖子,带走身上不多的暖意。 临近年下了,即便不愿意出门,也得置办年货不是。 “小舒庙祝!” 舒阳提着钢叉,不……鱼叉,刚出巷口,迎面撞上了包子铺的小哥。 凛冽的空气里传来淡淡面粉味道,还夹杂着其他香味,舒阳止住脚步,看着对方紧张又激动的小圆脸。 “多谢你的药了,我娘的病已经好多了,大夫说,若不是续的及时,前面的药尽是白吃,眼下能大好,真多亏你了。” 或许看帅哥对缓解情绪很有帮助,反正舒阳觉得自己没那么生气了。 “这倒不用谢我,也是马家正好回去过年,家里备的药材用不上,平白放坏了,你要真想谢,回头给他们送上两笼包子当谢礼,正好回乡路上吃。” 人家主子吃不吃不要紧,反正下人总会吃,下人吃了念你个好,也不叫人家觉得你是白拿人家东西。 “我娘已经安排了,我是来专程谢你的,若不是你,凭我们也上不了他家的门。” 舒阳展颜一笑,伸手摁住了他往怀里掏的胳膊,道:“不用客气,都是街坊邻居,说句话的事,正好我要去叉几条鱼回来,回头分你条,拿豆腐炖了给你娘补补身子。” 无论哪个朝代,一场大病,都足以掏空一个普通家庭。 有幸治好了,家徒四壁,治不好,人财两空。 包子小哥挣脱不开,急的满脸通红,再一抬头,人已经走远了。 就像那阵子不买包子的时候,一步蹿出好远。 第65章 阴阳怪气的刘海 中洲的当权者对佛道两家向来是爱恨交织。 盛世时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王朝有衰败的迹象,挑动百姓揭竿而起,顺势斩国运的就是这两家。 看不惯怎么办? 难道让妖族来? 有多少人够它们偷吃的? 连续叉了五六条大鱼后,舒阳在渔夫惊叹的目光中借了根草绳,把鱼串起来,挂在鱼叉上扛回家了。 一路上琢磨着朝廷的态度,想着会不会有以前那个世界里玄武门之变啥的,现在去投靠李二,还来得及吗? 神武将军忠君爱国,死而后已,应该比佛道两家用着顺手吧…… 万里之外,正带着天策军剿灭邪祀的青年连打了几个喷嚏。 身边随从连忙上前送上丹药:“殿下,这东西毒得很,还是吃粒解毒丹为好。” “无妨,这点道行还伤不得我,兄弟们加把劲儿!弄死它回家过年!” 下巴上挂着乌青胡茬二殿下意气风发,振臂一呼加入阵中,与漫天的妖力拼杀起来。 舒阳挑着鱼回庙里时,鱼已经冻的开始僵直了。 早有准备的白眉殷勤地递上炒好的瓜子,跟六嫂一起处理起鱼来。 起先六嫂不太适应白眉跟她一起干家务,慢慢的才习惯了。 而舒阳在白眉来之前就没怎么帮过六嫂干活,那时候是想让六嫂忙起来,少琢磨点事,后来白眉来了怕掉马,彻底成为不动手的大少爷。 今天左思远跟着刘海一起回来的,按他的话说,天冷的不行,砚台结冰快,先生早就想放假,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阳哥哥,这场雪不知道要几天才停,再等化雪我怕来不及回家帮忙,所以想请你明天带我回左家庄,还有庄上要大祭,你要在场才好。” 左思远进了院子就找上舒阳,亲热的很。 同行的刘海见没人搭理自己,踮着脚尖进了厨房,正在烧热水的江流儿见他进来,把靠里的暖和位置挪出来,伸手拍打他身上的细雪。 刘海撇着嘴扮鬼脸,嘴里近乎无声地发出了:阳giegie,三个字。 然后扎在江流儿怀里,撅着嘴哼了一声,后者只是宠溺地帮他拨雪。 在外间说话的舒阳嘴角一抽,瞥了瞥厨房里玩闹的两人,你个小屁孩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你喊庙祝giegie的时候也没见不好意思。 想归想,舒阳也没计较这个“吃醋”行为,刘海能慢慢恢复属于孩子的童真是好事。 毕竟小孩子争关注是正常现象,就连自己兄弟姐妹都免不了。 “去归去,祭祀还是量力而行,将军这边香火旺,暂时不计较这个。” 反正祭祀完,这些东西还是分给庄里的人一起吃,没必要为了一顿好的省吃俭用。 聊了没几句,六嫂和白眉那边已经处理完了鱼,不过腥味传出去,引来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 舒阳索性把六嫂想要留下送人的鱼肠之类的内脏扔到院外,几只猫叼着就跑。 厨房里有四个人,左思远见太挤,便跟着舒大少爷一起进屋等吃。 正房里没有炭盆之类的东西取暖,比起外面也就是背风而已,这还是云烨用香火力关照过的,出了院子会有多冷可想而知。 “你书读的怎么样?这次考试成绩排第几?徐先生怎么说,要去参加科举吗?” 舒阳点亮油灯,话不由自主的就到了嘴边。 说着说着忽然一顿,内心开始反思:为什么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大过年的问点什么不好,问学习干什么? 提起读书,左思远兴致勃勃地回答着,丝毫没有察觉他的阳哥哥开小差,还以为是在沉思,等回完了,还期待地看着舒阳,希望能得到些鼓励。 “呃……不错,你先生教得很好,你就是左家庄的希望,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回过神的舒阳不记得刚才对方说了什么,模棱两可的忽悠两句。 左思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用力点头。 “除了读书,你先生有没有教你些别的东西,例如做官,为人,我知道你聪明,唯独出身比起其他人差的太远。 幸好,你赶上了好时候,国朝初定,如果按我的预想,皇权和门阀世家之间要有一场大博弈,站在皇权这边,不求大,混个闲职小官还是能的。” 如果他身处在那个世界的唐朝,凭借熟知的历史背景,不说史料完全正确,单靠那些重大事件风口,也能混个世外高人的身份。 现下这个不同的大唐,他也只能揣测,不敢真给左思远出谋划策。 “先生也是这样说,他说当今天下,被蛮人糟蹋的不成样子,除了一些大族还保留着底蕴,中等世家大多已经落寞了,若不趁这个机会立足,再过二三十年,朝堂上又全是他们的人了。 等上百年后,像我这样的泥腿子,天资再好,也只能当个小吏,蹉跎一辈子,都无法寸进。” 左思远衣衫简薄,手指关节是肉眼可见的红肿,脸上也满是菜色。 但说起幸运,他却深以为然。 舒阳含笑点头,早听过这位徐先生不是那等腐儒,如今看来,眼界见识都是有的。 只是可惜,被毁了。 算起来,他从蛮族还在中洲肆虐时就发奋读书,等蛮族被赶出中洲,大唐开始科举,他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却被人打断腿,毁了容,仕途无望。 嗯,回头问问云大将军有没有办法,东厂……呸,庙里需要这样的人才。 四个人做饭的速度是极快的,两个烧火,一个案台备菜,一个操作两口锅,不一会儿就做出来两盆。 一锅炖煮鲜香,一锅麻辣勾魂。 白面锅贴沿着锅边铲下,一面焦黄一面滑嫩,舒阳都怀疑白眉在原来的世界是个厨子。 左思远不由咽了咽口水,阳哥哥这里吃的真好啊! 六人在正房里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东城渡口,一艘小船缓缓靠岸。 “阿弥陀佛,多谢船家。” 第66章 与我佛有缘 和尚在出门的时候不会一直露着大光头。 起码天气不好的时候,他是会包起来戴上斗笠的。 摆渡的船夫拘谨地对和尚比划着竖掌手势,跟着回了一句阿弥陀佛。 僧人抬了抬肩上的包袱,朝不远处的县里走去。 “老爷老爷,租车吗?” “有轿子有轿子诶!” “客房通铺都有嘞,热水足足的!” 雪地里出现的身影,顿时引起路边店面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叫喊声,不过也只是叫喊,并没有人出门拉客。 大雪天的,能懒则懒。 一指深的积雪在脚下嘎吱吱作响,草鞋下的拱形洞很快被填满,磕了几次雪,僧人才走到县城门口。 碰巧,今天轮值的是钱二。 自从偷偷放了个孩子进城,他被那个死对头要挟好几次,好容易才换值摆脱对方,这回说什么也不轻易放人了。 做好事,爽是爽,就是身体容易虚…… 因此钱二和对面那个带着斗笠的男人对视了很久。 “一百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良久,钱二站在拒马后冷漠开口。 三通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士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竖起的手掌,胸前的挂珠。 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阿弥陀佛,军爷,这是小僧的度牒。” 三通从怀里掏出温热的小册子,淡黄色的封皮崭新,像是刚发下来不久。 “我知道,白天免费,现在天黑了,一百文。” 钱二态度坚决,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 犹豫了片刻,三通又从怀里掏出碎银子,钱二接过回去称了称,又拿出几十个铜钱找给他,这才拉开拒马,放他进城。 有将军在,他们只需要记下夜里进城几人,要是第二天没离开,自有衙役去查访,登记身份。 原以为是守城小卒贪财的三通,接到找还的铜钱,又恭敬地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僧修行的还不够啊! 一边自省,一边进城,不多时就走到了东街。 东街上积雪极浅,是烟花地的商户们为了方便做生意刚打扫过,但三通却不知道。 进了城只觉这钱花的不冤,这里民生大好,入夜前还有清扫积雪,此地县令定是个好官。 还没感慨完,瞥见亮起的灯笼招牌,脸色由喜转羞,匆忙离开。 出了东街,街道上的积雪顿时厚重起来。 三三两两收摊晚的铺子亮着烛火,也是清点账目,不打算做生意了。 找人问清了将军庙的路,三通穿街过巷走走停停,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不等他叩门,朱红色的院门吱的一声已经开了。 “听将军说有客人来访,失迎了!” 门内人身高七尺,容貌俊秀,手里提着纸灯,一身红袍在雪夜中微微发暗。 眉眼之间的笑意,让凛冽的空气似乎都柔和起来,不忍摧折少年风姿。 三通叩门的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一时间竟看呆了。 几个月以来,修行引气诀变化的舒阳没在意,就连他身边熟悉的人在潜移默化间也没发觉,只觉的小庙祝长了点个子,白了些。 可落在不熟的人眼里,便大不相同了。 小小的出云县,竟有如此人物? 三通心神剧震:此人合该入我佛门才是,免得在红尘中受三毒残害,八苦加身。 “客人?” 舒阳又叫了一声,三通才从给眼前人刮光头的臆想中醒来。 “呃……阿弥陀佛,小僧失礼了。” 三通不好意思双手合十,弯腰行礼。 在他看来,眼前人定是要入佛门的,将来修行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行大礼也不为过。 舒阳不懂合手行礼是几个意思,只笑着点头把人迎进门。 “阿弥陀佛,叨扰了,还请将军见谅。” 进庙来,三通又对将军像行了一礼,算是打招呼,然后随着舒阳去了后院。 三间正房里弥漫着鱼肉的香气,西厢房是六嫂的房间,舒阳带着人去了白眉的东厢房。 所幸白眉不是邋遢大王,屋子里虽有些凌乱,却并不脏,也没什么异味。 两人在白眉记账的桌子旁坐下,灯笼就放在正中间。 “不知客人所来何事?” 舒阳懒得客套,直接问起来意,想尽快把人打发了。 看人顺眼的时候,哪怕对方放个屁,都觉的味道独特,三通就是这种状态。 当然,不拘小节的行为也算不上放屁。 “小僧自开云府灵源寺而来,法号三通,来寻将军问一问碎云山的事,不知山林中有何精怪,是否有本县人口被裹挟山林?尤其是孩童……” 三通定定地看着舒阳,眼中泛起慧光,把对方所有表情尽收眼底,连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清楚楚。 “精怪么……倒是有几个,裹挟孩童就不曾听闻了,将军神威笼罩全县,对山上影响虽不多,但也足够看顾人口。” 舒阳思索着回答,神情中并无波澜,三通也信了大半。 接下来就得去问问精怪了,八岁的孩子…… 明明没有八岁孩子的通缉令,那山林精怪处会有孩子藏匿吗? “多谢相告,还要劳烦……不知施主如何称呼?”三通不想以庙祝相称,便问起名字。 “舒阳。” “那劳烦舒阳施主再问一问将军,可有什么遗漏,另外小僧想在贵地借……” “当然可以,只是不巧,我这里有山里读书的孩子来借住今晚有些挤不下了,天寒地冻,我带大师去开间房吧,免得冻坏了。” 舒阳不等他说完,连忙应下,话锋一转又说住不下,三通连连摆手,表示出家人不讲究那些,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就好。 死活不肯去住客栈。 无奈的舒阳只好叫六嫂洗干净锅,炒了个白菜,煮碗白面条。 得罪不起啊! 三通对舒阳的安排大为满足。 果然,舒阳施主与佛为善,慧根深种,在这里当庙祝实是只等我佛来渡啊! 正房里,白眉和三个孩子吃的欢快,听闻来的是个和尚,法号三通,不禁神色古怪。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还有个师弟,叫一达……” 舒阳强忍嘴角的抽动,转去了西屋找被褥。 好你个三通一达! 第67章 庙祝堵门 棉被这种东西,在古代属于家里的贵重物品。 一条被子所需的布料,棉花,针线,对普通百姓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偏偏又是必需品,没有不行。 不过好在它不用年年买,做好一条,可以从结婚盖到老。 中间修修补补,弹一弹,晒一晒,保养的好还能传到下一代。 舒阳这里的被褥都是新的,六嫂看到时心疼了很久,她会做被子,买成品的那些钱,换她买材料来做,足足可以省下一半。 三通和尚对舒阳送来的新被褥受宠若惊,饶是他不常下山也知道,这是极大的礼遇了。 毕竟出云县又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 “舒施主客气了。” “呃……哪有哪有,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舒阳对三通突然高涨的热情,整的有点不知所措,他都有点怀疑这和尚是修欢喜佛的,想拉他钻研佛法。 放下被子后,匆匆离开了东厢房,背影隐约有些狼狈。 被警告过的白眉进来后也不多话,礼貌地打了招呼,互换名字,然后两人一个吃饭一个削木头。 白眉答应了刘海给他做个玩具,白天没空,晚上加班呢。 正房那边,舒阳简单吃了几口留有余温的锅贴和鱼肉,刘海已经闹着要泡脚了。 江流儿领着他去厨房打热水泡脚,左思远也自觉地要跟过去。 “你洗澡吧,晚上跟我挤挤,头发等会儿我给你弄干。” “好。” 想着冬日里左思远洗澡洗头也困难,回家洗别再冻着了,舒阳决定还是自己辛苦一下,当当人形吹风机。 左思远自是满口答应,他早听刘海悄悄给他炫耀过,庙祝哥哥每天都会给他洗头梳头,手上很热,头发很快就干了。 现在有机会,他才不会拒绝。 厨房里又忙碌起来,吃完饭来放碗筷的三通见了几个孩子又是一番感慨。 若是都入我佛门…… 感慨归感慨,他也留意了一下几个孩子的年纪,两个大些,约莫十几岁,一个瘦小些,六七岁的样子。 与他要找的八岁孩子对不上。 刘海不知道自己历尽艰难的瘦小身材为自己躲过一劫,自顾自用小脚丫和那双大脚在木桶里搅来搅去,玩心四起。 江流儿只好用力摁住他的腿,不许他把热水踩的到处都是。 雪夜苦寒,灶台暖暖。 水汽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香火味,令人心安。 西屋里,舒阳正和云烨商量如何应对和尚。 “若真是冲着刘海和江流儿来的,恐怕拦不住,但要是送走,又显得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再看看吧,中洲势力错综复杂,除了南蛮,佛道妖都有利益在此纠缠,或许不等他们有动作,就会有其他人动起来。” 云烨垂眸望向东厢房,那道佛光并不强,但他身后站着的佛门,却是难以估量的庞然大物。 “河里那位对两岸把控的死死的,碎云山又有一心成山神的山君,他不会任由和尚在这里走动。” “难怪他死活不走,要住在我们家。” 舒阳恍然大悟,云烨假装没听见我们家那三个字,只是默默收了声。 面对云大将军突然挂电话的情况,舒阳早已习惯,甚至渐渐产生了玄之又玄的感应,在对方不打算再说话的时候,他心里能止住话头,不再嘀咕。 后院没有澡房,西屋墙角有个露天的小天井,藏在西厢房西屋围起来的小夹角。 天热的时候在这里冲凉,现在这种天气自然不可能在这儿洗。 出于对将军崇高的敬意,舒阳把洗澡的大桶搬来了厨房,然后回了西屋。 毕竟左思远也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他得避嫌。 等左思远头上冒着烟跑进正房,托尼?舒开始展示自己出色的美发技艺,上手附着灵力,烘干拉直一体化。 左思远心里美滋滋的,高兴极了,不止是因为享受到了刘海炫耀的烘干头发。 最主要的是,这个事并不是刘海嘴里吹嘘的天天都能享受到。 刚刚刘海和江流儿也只是泡泡脚,并没有洗澡洗头。 弄完头发,左思远又想出门把水倒了,被舒阳制止了。 “等会儿我去弄吧,你先上床捂着,再跑两趟风寒了不是小事。” 床上已经铺好了,叠成两个被窝,再加上一张大被子盖在上面,足够保暖。 左思远二话不说,赶紧蹿床上去了。 小时候阳哥哥下山玩,都是住在他们家,睡一张床也是常有的,后来老庙祝死了,阳哥哥就难得下山,也好久没睡一张床说说话了。 舒阳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个小话唠,去厨房倒了水,泡完脚,才回到房间里受摧残。 第二天天还没亮,舒阳困倦地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穿衣出门,打着呵欠去前院上香,然后腾身而起。 身影时不时在满是积雪的房顶上轻点,又再次飘出,仿佛他也是白茫茫雪花中的一朵,只是随风而行。 踏雪无痕,不过如此。 在将军庙里,除了舒阳,最先起床的往往是六嫂。 今天却是个例外。 六嫂还在迷糊着贪恋被窝里的温度,外面已经响起“簌簌”的扫雪声。 三通头上包着布,戴着斗笠,认真地清理着院中积雪。 六嫂起床后,很是不好意思,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但院子已经清扫的差不多了,她只好去厨房忙活早饭。 舒阳下山时,院子里除了白眉,都已经起来了,三通和尚则是吃完早饭就出了门,不知去向。 前院庙门大开,香火气息浓厚,已经有不少人来上过香。 左思远和江流儿充当临时庙祝,在前院记录着香火供奉,一桌又一桌菜肴被送进来。 神像东西两侧的空房都快摆不下了。 这都是县城里小商贩们供奉的,摆的虽多,荤腥没几个,但舒阳依旧要人记了名字,拿食盒装了还给他们。 庙里不缺吃的,没必要再拿这些东西去施舍乞丐或者贫困户邀买名声。 舒阳这边不在意,土地,城隍,河神三家庙祝却找上门了。 “小舒庙祝,临近年节了,我们得神明眷顾,衣食无忧,钱财对神明无用,我们也该拿些香火钱周济周济穷苦百姓了!” “是啊,老夫已经请示过土地爷了,拿今年一半的香火钱来扶持百姓。” “今年不好过啊,需得我们帮扶帮扶。” 第68章 滚筒洗衣机 按照舒阳的设想,将军庙已经初步完成了基础建设。 有一定的民意支持,绝对的官方认可,撇开庙里两个问题儿童,已经可以躺平发育了。 当然啦,要是过几年跟云大将军没什么实际进展,他就买宅子养小鲜肉。 金刀门赔的一千两买了粮食和布料棉花拆借给百姓,镖局谢礼一千五百两借出去五百多两,还剩近一千两,庙里经济情况还不错,能支撑的起他的“小爱好”。 但有钱归有钱,他可不愿意被另外三家绑架。 云大将军辛辛苦苦干活,凭什么让你们三家不管事随便加盟? “几位前辈说的有道理,行善事造福乡里,是我们做庙祝的本分,也是我们蒙受神恩应尽之责。 正好我高价买来的粮食还剩不少,这样吧,我出粮食,几位出钱,我亏两成卖给几位,算将军庙为出云县百姓尽的一份力,几位前辈打算买多少?” 三家庙祝听前面的话还喜滋滋的,听到后面纷纷皱眉。 买他的粮食? 开玩笑,自己家的粮食都快堆烂了,还买粮食? 若是没有推高粮价还好说,吃点亏,把将军庙的粮食硬买下,再让那些穷鬼来将军庙借,到时没钱粮,出丑的是他姓舒的。 但因为县令帮着买了粮,县里的高粮价不说瞬间崩塌,也是在慢慢往正常价格靠拢。 最主要是全县都默认了小舒庙祝托县令从别的地方买了高价粮…… 当初他们合力推高粮价糊弄百姓的话,现在总不能自己拆穿吧? 说话间,六嫂端着茶碗进来了。 几个庙祝又是一阵撇嘴,嫌恶地别过头,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六嫂恢复正常的心一滞,索性只给舒阳放了茶碗,然后扭头走了。 看不起我那就别喝! “买粮一事倒不必,我们都还有些存粮,足以赈济穷苦百姓。” “是啊,我们存粮还够,就一起办个粥棚之类的,再采买……” 卫庙祝忽然想起将军庙这边儿还有布料棉花,连忙止住采买的话,生怕对方又要“低价”卖给自己冬衣。 本来河神庙的庙祝是想着拉着舒阳做施舍,当然,这施舍是让舒阳出,他们三家要占用这个名头,日后好把将军显灵的事往自己家身上栽。 反正神明显灵这种事,总不能每次都是将军自己跳出来让人看见,看不见的都可以算他们的。 这样一来,就显得他们的神也很灵,很勤快。 “办粥棚好!我们四家一家一个粥棚,各自写上自家老爷的名号。” 舒阳拍手叫好,恨不得立刻就去张罗。 另外三人的脸色难看起来,他们又不傻,眼看糊弄不了舒阳,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呜呜喳喳开始撂狠话。 舒阳只是坐着喝茶,看几人跳脚。 等他们觉得没意思要走的时候,舒阳才再次开口:“何庙祝请留步,晚辈有句话要说。” 土地和城隍两个庙祝闻言脚步一顿。 按说没叫他们,他们该气冲冲的走了,但又怕舒阳给河神庙独家授权。 何庙祝沉着脸,心里到底松快几分:谁也没胆子逆河神的颜面。 “就在这里说吧。” 完全不管身边那两位的脸色有多难看,何庙祝只等舒阳说要一起周济百姓的事。 “将军对河神一向敬重,何庙祝为一己之私连番带两位庙祝来问罪,晚辈很惶恐啊。” 舒阳说完笑了笑,伸手,作势送客,完全没有惶恐的样子。 何庙祝大怒,cao,胆敢戏耍老夫,岂有此理! 一甩衣袖,何庙祝比刚才更加愤怒,另外两位反倒窃喜不已。 得罪了河神庙,等死吧! 西河河底。 正热情招待法岸的河神忽然心有所感,不经意地往外斜了一眼。 三个庙祝正愤愤不已,从将军庙出来。 心念一转,何庙祝从进庙到出庙,包括他现在脑子里的所想的报复,了然于胸。 笑呵呵的河神略抬了抬胳膊,袖袍晃动间继续和法岸说起修行之事。 而此刻走在大街上的何庙祝正被身后两个人边奉承边挑拨,忽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人便飘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何庙祝像是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横在空中,疯狂旋转。 吓得土地城隍两个庙祝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跑得远远的。 他们还以为是将军疯了,直接对何庙祝下手,当下连看都不敢回头看,跑回自家庙里,扑在神像脚下瑟瑟发抖。 何庙祝这边,脑浆子差点晃匀了,那凭空出现的力度才陡然消失。 “嗖~” “噗!” 整个人被甩进雪堆里。 舒阳随口告完状,就带着左思远出门了,跟三个眼里只有钱的庙祝浪费时间不划算。 有这时间还不如看刘海抽陀螺。 虽然天气阴沉,但往来行人不少,舒阳也不好提着左思远上蹿下跳,轻功这种技能是作奸犯科的绝佳搭配,好的时候叫声好,不好的时候人家第一个就想到你。 于是等俩人快走到山脚,舒阳才运功带左思远往山上跳。 “啊!” 第一次体验风驰电掣的感觉,左思远兴奋极了,扯开嗓子嗷嗷叫。 仿佛在这一刻他才变成孩子,肆意挥霍着天性,不是那个勤奋上进谨慎守礼,担负着全村希望的少年。 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响亮的叫声回荡在山间,震得松尖积雪簌簌落下,吵醒了藏在洞穴里过冬的老虎。 无声地打了呵欠,一张血盆大口中牙齿雪白,甩了甩尾巴,老虎踱着碎步探出头往外看。 “当初要是那个将军不下山,就会经常有人来找他的庙祝打架,他们打完,自己就开饭,多舒服。” 有些瘦下来的老虎,眼睛里露出人性化的悔恨。 “不该让他下山啊!” 惆怅了一会儿,它又犯嘀咕:“他怎么不跟河里的妖怪打架呢?上次的虾也不错……” 作为山中之王,它的饭量是很大的,不过吃一顿能顶好几天。 这次没到进食的时间就被吵醒,它只能早点开饭,不然饿狠了就会失去理智,弄不好要下山吃人。 一旦下山吃人,官府就会发悬赏。 多得是人惦记它的虎鞭。 嗯,卑鄙的人类! 第69章 虎啸山林 大雪天上山是一件辛苦事,三通没有舒阳的能耐。 尽管他在寺里有一定的修行基础,但并不能像舒阳那样提着人跟腾云驾雾一样,在山林里穿梭。 因此,舒阳在山下吃过饭,又忙活完供品登记,再听三个庙祝狗叫完,大半天的时间,三通才赶到老虎所在的山头。 “阿弥陀佛,虎施主,小僧有礼了。”裹头戴斗笠的三通礼貌地问候道。 正要出门狩猎的白毛老虎愣住了。 虎施主? 我施舍过你吗? 但和称呼相比,更让他警惕的是这和尚竟然无声无息摸到了自己家门口。 当下凶相毕露,喉间闷声如雷,一道残影掠过直扑过去。 若是寻常人或动物,只听这声音就骇得六神无主,腿软筋麻,定被扑倒一口咬死。 “嘭!”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三通错愕地抬起头,手腕上那串菩提珠正绽放光芒,莹莹生辉,脚下已经亮起起圆形护身光圈。 淡淡的金色经文在光圈上流转。 “虎施主……” 和尚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击未果的白毛老虎回头,嘴巴微张:“嗷~吼~” 瞬间积雪四散,炸裂成雾。 视线朦胧间腰身扭动,回身又是一爪,带着风声呼啸拍下。 “嘭!” 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护身光圈纹丝不动。 老虎忍着肉垫里传来的酥麻,瘆人的眸中凶光渐盛。 “嗷~呜~吼!” 虎啸山林,狂风大作! 方圆数十里的飞禽走兽顿时胆寒,有的缩回巢穴,有的把头埋在雪里,就靠近碎云山的水族都摆动尾巴,疾速离开。 半座山的积雪原本安安稳稳趴在树枝或石头上,此刻狂风骤起,积雪,碎石,枯枝,纷纷被卷起。 脆弱的小树挣扎几下,不甘地舍弃地面,加入到狂风中起舞。 说时迟那时快,三通只觉得自己才打了个照面,话还没说两句,这只虎妖已经要暴走了。 “虎施主息怒啊!我是……” “呼!” “嘭!” 正要急声解释来意的三通只听耳边呼啸声炸响,身上莹莹放光的护身光圈又挨了一下。 闷响过后,一道脆生生的破裂声传来。 “啪!” 三通只觉身侧有股巨力,似有千钧般把他扫飞了出去。 “吼!” 浑身毛发炸开的老虎飞扑到和尚身边的大树上,冷冷俯视着猎物。 正带着左思远飘荡下山的舒阳立在树梢,往隔壁山头看去。 一场小型龙卷风笼罩了半个山头,飞雪走石,杂木若隐若现。 “卧~槽……” 舒阳吐出震撼之意,被夹在咯吱窝的左思远也不敢嗷嗷叫了,瞪大眼睛看着那山头。 闷雷般的吼叫声摄人心魄,吓得他抱紧舒阳的胳膊。 “阳哥哥,这是老虎吗?” 他自小便听过山里有老虎,将军也传告过他们,不要往深山里走。 如今亲眼见识了老虎啸动山林,卷起风雪,才知它多可怕,若不是将军护佑,恐怕左家庄早就没人了。 舒阳没有立刻回答,侧耳听了听,然后笑道:“不干我们的事,走吧,先把你送回家,明天早上我再把你的行李带回来。” 三通一大早出门,舒阳和其他人不知去向,云大将军却是知道的。 身为出云县的神明,又掌有一部分碎云山山脉气运,在他的帮助下,三通和尚直走到老虎山洞附近才被发现。 感觉受到威胁的老虎自然没有好果子给他吃,顺势就要给个下马威。 但一扑,一拍,接连受阻。 于是恼怒的老虎愤然开大,一尾巴抽碎了和尚的护身法宝。 这些战况舒阳是没有看到,全由将军转播。 眼下老虎发威,云烨悠然撤回自家庙宇,不再靠近观察。 妖类警觉性高,在没有防备的时候还好潜伏,如今却是不能靠近了。 搅乱山林的云烨抽身回庙,河底正攀交情的法岸心里一突,抬头直勾勾地望向碎云山。 河神整了整衣摆,垂眸暗喜:“好个小老虎,就算扑杀了那秃驴,老夫也要保你无恙。” 若是他水族打杀和尚,就是直接跟佛门杠上,虽不怕,但难免理亏,显得霸道。 但山里的老虎扑杀,他大可举着庇护妖族后辈的旗帜把事揽了,等事情闹大,走兽一族要是不出手,脸上挂不住。 就算那些家伙不要脸,大不了他也不管了,把老虎交出去,反正是他们没脸。 河神心里的算盘珠子啪啪作响,神念却关注着下座的一举一动。 蓦地,法岸伸出手,似拿桌上鲜果。 碎云山上空,一只金光大手缓缓探出,捏向那团龙卷风, 不料大手旁边的乌云攒动,凝重厚实的云团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不等大手完成动作,便先一步裹上金光,无声地碾碎了那只法力大手。 连金光都不曾洒落下去,便泯灭如初。 法岸转头看向河神,脸色阴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和煦:“老前辈如何阻我救弟子?” “嗯?什么弟子?”河神不解地问道。 两人说话间,外界风云变幻,碎云山的风暴正逐渐平息。 见河神装傻充愣,法岸索性闭口不言,只默默感应着三通的生死。 凌乱的山头上,余风阵阵。 似乎只要制造这场风暴的存在一声吼,它就要再度狂躁起来。 站在折断巨木上的老虎盯着和尚一动不动,连尾巴都半垂着,只翘着尖。 被摔的七荤八素的三通哇地吐了口血,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让老虎心中的狠厉降低了几分。 “说吧,你是来干什么的。” 瓮声瓮气的话从老虎喉间响起,三通只觉得委屈无比。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才能好好说话? 眼里的泪光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情绪原因,但三通顾不得计较这些,他能感觉到老虎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意味。 它真敢吃了自己! “我是开元府灵源寺的和尚,奉罗汉法旨前来寻人,府城里的城隍爷与您有旧,还托我传话,请您关照一下小僧……” 三通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竟有些呜咽。 佛祖保佑,那城隍千万别记错亲戚! 第70章 可怜人? 或许是佛祖听见了三通的祈祷,又或许是城隍老爷真的跟碎云山这只老虎沾亲带故。 总之,老虎眼里的凶光消失了。 他摆脱了被吃掉的风险。 “小僧来此并无恶意,确实是跟城隍打听了地址才寻来,小僧要找的是一个八岁孩子,绝不是要为难他,是想把他带回寺里抚养。” 三通小心翼翼地表明来意,老虎只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好半天才幽幽道:“我吃过人,但没有孩子,而且也没见过什么孩子上山。” 它听说过孩子好吃,但靠近山林的百姓又不傻,谁也不会让孩子往深山里跑,哪有机会吃。 眼看又要无功而返,三通不禁叹了口气。 “多谢虎施主相告,小僧贸然登门,多有打扰,还望恕罪,小僧告辞。”颤巍巍爬起来后,三通再次施礼。 老虎看看他不说话,只是转身跃入山林之中,不见了踪迹。 左家庄这边,听到山上传来的动静,家家户户都跑出来,望着山上担忧不已。 有人已经挎上篮子去了河岸边的小庙,求将军保佑。 “阳阳来了!” “庙祝回来了!” “还有思远!” 眼尖的村民看到挨着自家庄子这边的山上有个红点正往下飘,顿时激动的叫了起来。 越来越近的身影引起一阵欢呼,甚至有人还看清了左思远。 于是所有人都不再担心那座山上的吼叫和白茫茫的雪团,只一心期待着舒阳和左思远落地。 三大爷带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子站在最前头,满面红光,激动地大声喊着:“安静安静,不要吵,都回去把预备好的供品收拾了,我们跟阳阳商量好日子,咱们就开始大祭!” 人群顿时减少了一大半,纷纷回家去收拾。 还有一半则是各家的顶梁柱,收拾东西这种轻巧活大多是女人的事,用不着他们。 舒阳带着左思远轻飘飘落到地上,三大爷一行人连忙上前嘘寒问暖,有住在旁边的端来热水,颇有众星捧月的架势。 没办法,除了水车石磨,舒阳采买的布料和棉花也没光顾着县城里,带回左家庄不少,比着市场价还便宜一半卖给庄里,庄里这才有新衣服新棉被,暖暖和和过冬。 眼看着到处跑的孩子都穿上了大人旧衣服改的冬衣,而大人们穿上了新做的,舒阳也有几分自得。 明年开了春,再叫白眉找些致富的法子,让他把全县经济搞起来。 左家庄就是试点。 人才,不能被埋没! 县城里。 正在摸鱼的白眉冷不丁打了几个喷嚏。 刘海贴心地端了杯热茶过来:“白眉爷爷,喝杯茶去屋里躺着吧,别冻着了。” 白眉欣慰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一把抓过刘海,在他厚实的冬衣上狠狠来了两巴掌:“说了多少遍,叫大哥!” 江流儿神色古怪地看着白眉,总觉得这个老头没正形。 “请问,哪位是庙祝?” 院门口,一个神色憔悴的男人走了进来。 见有人来,白眉松开蠕动的刘海,一脚把他送进“老母鸡”江流儿的怀里。 “我就是,可有什么事吗?” 男人扑通跪倒在地,哀求道:“庙祝救命啊!” 白眉精神一振,老脸上泛起红晕,一甩袖袍快步向前,伸手扶起男人:“善信快快请起,来来来,进屋里说。” 寒风又起,细碎的雪花缓缓落下。 男人在白眉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哭丧着脸随他进了庙。 因为刚被打了两下屁股,刘海这会儿也不倒茶了,扯着江流儿往后院去玩,累死白眉这个老大哥。 等两人坐定,闻着庙里香火气,男人心里安定下来,开始讲起他要求告的事。 “我叫宋一木,从西峰村来,来求庙祝捉鬼……” 西峰村顾名思义,是靠近碎云山西边的一个山峰,因为离靠近渡口的县城很远,又隔着山才见河,所以穷的很。 幸好靠近村子的山坡上有一片果树,村里精心照应着,再配上贫瘠的土地,闲时打猎,日子也勉强能过。 西峰村有个寡妇,具体叫什么名字没人记得了,反正她男人姓宋,大家都叫她宋寡妇。 宋寡妇男人死的时候不凑巧,正好赶上她生完三胎,家里公婆也上了年纪。 没奈何,老两口帮着料理完丧事,开始努力做点事补贴家用。 那时蛮人还没退走,各类明目的税收重重叠加,生计艰难,老两口就努力了一年,双双归西。 宋寡妇穷的也没法办丧事了,只好把家里编制的草席拿两张,领着孩子挖坑把二老埋了。 但她家接下来的日子,却是难过了。 四张嘴有三张等着吃饭,就一个大儿子有七岁,勉强能帮着做点事,剩下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才刚会爬。 于是,小有姿色的宋寡妇做了半掩门。 倒不是她不想好好嫁人,但任谁一听说她有三个孩子,立刻就摇头不干了。 养不起。 就这么过了几年后,大儿子十三岁时,宋寡妇夜里关上了门。 儿子快成家了,她再干这个,实在不像样。 好在半大小子也能定点用了,娘两个辛苦些也够四个人吃,只是难免有些不中听的话,或是背后指指点点,宋寡妇一家也只当没听见。 等儿子十五岁的时候,宋寡妇往远了跑,到处张罗着想给自己儿子找媳妇。 但家里太穷,这一找,找了八年还没找到。 最后还是小女儿去换亲,才给哥哥换来个媳妇。 对宋寡妇来说,这原本是苦尽甘来的好事,操劳大半生,好歹她晚年有指望了。 但万万没想到,儿子成亲的当晚,出事了! “哦?又出了什么事?难道换来的新娘子有问题?”白眉的眉头紧皱,一张脸也早就阴沉下来。 “不……不是,她……儿媳妇没问题,是个好姑娘。” 男人支支吾吾,憔悴的脸上露出几分难堪,眼见老庙祝脸色难看,他才又继续说道: “宋寡妇苦尽甘来,大家伙也都高兴,凑了不少东西想着一起热闹热闹……” 第71章 我就是地狱 冬日里白天本就很短,下雪天更是如此。 幸而有雪光能勉强照亮。 但随着雪光全面替代了不怎么亮堂的天光,幽暗的山林变得如同鬼域一般,黑乎乎一片,到处散发着瘆人的寒意。 点点白雪像是引路的冥灯,带人走向未知的深渊。 大树下,亦或者是大石头旁边,三通看不太清楚。 一个容貌清秀的女人自称宋寡妇,正在哭诉自己的往事。 如果她脸上没有森白的荧光,她的双脚也没有飘起来,三通是很愿意听她倾诉,然后慢慢开解她,劝她皈依我佛的。 就算她是女鬼,假如三通没受伤,他也会尝试渡化冤魂。 但现在不行,他无力反抗女鬼。 “……他们借着我儿成亲的由头,带着咸菜和萝卜干,来我家把粮食吃了大半,把我儿打晕,说他喝醉了,然后起哄说要闹洞房……” “哈哈哈~我家哪有钱买酒办席?大师你说可笑不可笑?” 宋寡妇像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靠在旁边的石头上一阵娇笑,形骸放荡,全然不像个农妇,倒像青楼里卖笑的女子。 三通侧目默诵佛经,不敢接话,生怕激怒了女鬼,被吞吃在这里。 如此重的怨气,竟是从出云县里跑出来的,将军在干什么? 县令又在干什么? “大师你猜,他们闹洞房有没有玷污我儿媳妇?” 笑够了的宋寡妇挪移到三通侧目的方向,又开口问道。 不等三通回答,她又自说自话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我真是气急了,家里没有男人顶门户,公婆也没有兄弟在村里,平日备受欺凌。 我的乖女儿换亲给哥哥换来的媳妇,她也是别人家的好姑娘,凭什么嫁到我们家受这样的罪?” “大师,我杀人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下地狱?” 宋寡妇手脚并用,不知是飘还是爬,瞬间冲到三通面前,死死的盯着他。 舌尖抵住牙齿的三通心下一紧,看着面前惊恐不安,满脸血泪的宋寡妇不禁又生出同情。 这一口舌尖血下去,必能重创女鬼,但…… 三通面露不忍,宋寡妇又追问道:“大师,他们杀了我,你说他们是不是该下地狱?” “哈哈哈~我没有下地狱,他们也没有……” 宋寡妇骤然腾空,怨毒阴冷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中,鬼身所化的白影在林间疯狂游动。 蓦地,又猛然停下。 “没有地狱,那我就是地狱!” 冰冷的语气如情人间的呢喃,又如极致满足之后的喟叹,令人毛骨悚然。 察觉出女鬼杀心,三通顿生悔恨,不该心生怜悯,刚才该趁机打杀了她。 “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小僧并非贪欲贪嗔之辈,乃是开云府灵源寺修行的和尚,踏足山林也是为寻一孩童,救他脱离苦海。 且小僧虽受伤,却有长辈在门中下驾,你若伤我,他必有感应,不若放小僧下山,代你求个缘法,也合我佛慈悲之意……” “不必了,我只是带路而已。” 宋寡妇不等他说完,身影已然不见,再多待一会儿,她就真的控制不住要杀人了。 白影骤然离去,倒叫三通有些摸不着头脑。 眼看就要动手了,自己嘴炮还没打完,对方就跑了。 “大师,山君请见,这边来。” 树上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三通脸色骤变。 山君! 临行前方丈再三叮嘱,问将军,问白虎都使得,唯独山君暂且搁下,不要理会。 他自然知道其中关窍。 此时林间光线渐亮,三通起身来到坡边一望,顿时眼前发黑。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竟从北侧山峰到了碎云山南侧。 想来那女鬼拦路诉苦,也只是遮掩自己耳目,好方便其他精怪施展手段,把自己搬运来这里。 “小僧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想到河神十有八九在盯着这里,三通转身就往山下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站在树上的小松鼠勃然大怒。 听寡妇女鬼说那么多话都不走,自己一开口他就要走,这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山君? “和尚!今日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否则……” 松鼠跳下树枝,蹿到和尚前方,有力的小爪子举起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嘭地砸个粉碎。 “我可不是那娇滴滴的女鬼,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看着软萌的外表下,那双眼睛里满是威胁,三通无可奈何。 —————— 县城,将军庙。 宋一木憔悴不堪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 他身边的老者从一开始的满脸八卦,到中间震惊,后来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好心帮宋寡妇给她儿子办喜宴,闹洞房的时候宋寡妇忽然发疯,砍死了一个人,你们制服她的时候又失手杀了她。” 宋一木眼神飘忽不定,低着头哼了一句是,又觉得无法自圆其说,解释道: “原本出了人命要见官的,但她杀了人,我们又杀了她,这也算杀人偿命了。” “杀人偿命?那为何她的冤魂又跑回村里,吓得你们连门都不敢出,今日趁她不在,才敢来县城里求我?” 白眉冷笑,横眉怒视着宋一木。 要不是刚刚将军传音,他差点被这狗东西给骗了。 妈的,他只是看起来老,又不是真的老糊涂,这人真敢忽悠。 舒阳那小子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忽悠他? “庙祝救命啊!那寡妇成了鬼,鬼怪迷失神智,一心吃人也常有的,烦请庙祝出手除她,我们愿出二十两纹银……” 不等他许诺完,白眉大袖一甩,手指着院门冷声道:“滚出去!” “将军不庇护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自己见官认罪伏法尚有一线生机,不然就等死吧!” 宋一木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老庙祝,刚刚还慈眉善目,颇有悲悯之色,怎么忽然间就翻脸了? “怎么?还不滚,要老夫动手不成?” 白眉负手面向神像,一手指着院门,俨然一副高人模样,唬的宋一木连忙起身,灰溜溜的跑了。 “白眉大哥,要是动手的话,你可能打不过他。” 刘海从窗户边探出头,毫不留情地揭露白眉的老迈无力。 白眉大囧,为什么老是忘记自己是个老头子? 第72章 庙前卖子 常言道:民不举官不究。 这句话褒贬不一。 喜欢它的人认为民间的小摩擦小矛盾,不需要官府来插手。 不喜欢它的人认为,这是封建制度下官员渎职懒政的表现。 陶子安自认为是个不错的父母官,整顿吏治,约束衙役,秉公办案,用商户们的孝敬拿来给手下发补贴,出云县已经从满目疮痍,逐渐有了几分生机。 只要保持这个势头,出云县兴盛起来,指日可待,他的升迁之路也会更加顺畅。 “大人,门外来人求告,说有厉鬼作乱,为害乡里。” 陶子安正规划回乡后要拜访的故友,院里的门子领着个衙役进来了。 听到厉鬼作乱,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暗忖道:自从将军下山,也未曾听过有什么邪祟作怪,哪里冒出来个厉鬼? 莫非…… “他是西峰村来的吗?” “回大人,正是西峰村,自称宋二木。” 陶子安闻言不由冷哼:“有将军时时看顾,哪有什么厉鬼,定是胡言乱语,乱棍打出去,若西峰村来人不是来投案自首的,不必再报!” 衙役应了一声,小跑着往前院衙门里去,抡棍赶人。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跑到了渡口附近的河神庙。 天色有些晚了,河神庙里香客稀疏,宋三木探头探脑埋进庙门,大门口的老头子抬眼瞥了瞥。 “你有灾啊!”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宋三木一跳,左右看看才发现,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头子在说话。 “老人家,我找庙祝,何庙祝。” 宋三木没有被老头子的话吓到,他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毕竟他也跟城里的几个混子熟识,所以点名要找何庙祝。 “他被河神大人罚了,在大街上腾空甩了几圈,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不见客。” 老头子一脸的不屑,靠在门边不说话了。 宋三木闻言一愣,被河神大人罚…… 神明降罪,原本赐下捉鬼驱邪的本事也不知有没有收回,这可如何是好。 风吹过,一阵腥味扑鼻。 宋三木顺着腥味看去,源头正是那个大门口的老头子。 一瞬间,宋三木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赔笑脸,讨好着老头子,把村里的事说了一遍。 老头子往后仰仰脖子,把宋三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心里有了主意。 面上仍是淡淡的,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岸上的事去问庙祝,与我有什么干系,城里不是有将军有县令,怎么不找他们?” 宋三木听到岸上两个字顿时大喜,猜对了! 果然是河神大人的手下,在这儿看庙嘞! 于是态度愈发恭敬起来:“老丈,实在是那鬼厉害,我们一路出来了三个人,他们分别去请了将军庙和县衙,只有我想着咱们河神老爷法力无边,最是怜悯百姓,所以才到这儿来了。” 听到还有其他两家,老头子眼皮一耷拉,又不说话了。 任凭宋三木怎么哀求都没用。 眼看天就要黑了,从城门口方向过来两个人,只不过一人被搀扶着,走路不太利索。 “老三,可有见到何庙祝吗?”年纪大些的远远便喊起来。 宋三木一回头,正是他的两个哥哥,宋一木和宋二木,给老头告了声罪,连忙跑去那边。 老头子微微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三人头上运势,心中冷笑不已,又看了看那两人的子女数量,嘴角不禁流下一丝腥臭的口水。 伸长舌头把下巴的水渍舔干净,又闭起眼,等那三个人来求自己。 不多时,兄弟三个快步走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声哀求道:“老丈救命,可怜可怜我们吧。” 老头子耷拉着眼皮不说话,三人把村里能许的全许了,几乎要三代为奴,对方还是一言不发。 三人渐渐的泄了气,跪在那哭了起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老头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唉,也罢,本不该我管这事,但你们哭的实在可怜。” 宋家三兄弟连忙磕头道谢,就要拉着老头往回走,老头又是一摆手。 “区区小鬼,就不必我亲自去了,另外,你们刚才许的那些……” 他话略微顿了顿,方才还满口许诺的三人眼中闪过为难,但一想到宋寡妇的可怕,三人又立刻应允。 “不必了,这些东西我用不上,河神老爷也不至于让你饭都吃不饱。” 宋家三兄弟喜出望外,激动的连连磕头,嘴里不住的感谢老丈,感谢河神老爷。 “我这里有三面镜子,可以给你们驱鬼,用完你们还我就是,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三人欣喜之色一僵,随即满口应下,心里却止不住的打颤,不要钱粮供奉,也不要香火,那这是…… 老头见三人上套,咧开嘴笑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小牙齿杂乱无序,亏得没人看见,不然要吓个半死。 “我年纪大了,一个人觉得寂寞,看你们几个子女众多,不如每家送我一个当干孙可好?” 方才还满脸堆笑的三人顿时垮了脸。 只觉得膝下泥雪慢慢渗透了衣物,冰到了腿上,刺骨的寒意让三人齐齐发了个哆嗦。 “这……孩子顽劣,怕……怕吵您。” “女…女孩儿……行吗?” “我……我没有孩子啊……” 兄弟三人笑得比哭还难看,各自找借口。 老头笑着摆手,道:“我喜欢大胖小子,活泼点闹人点最好,热闹。 你们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时不时来看看他们。” 反正刚送过来的太瘦,得养一阵子才好吃,随便你们看,养好就可以下嘴了,到时就说走丢了。 嘿嘿嘿,我真是个天才! 老头从怀里掏出三片鳞,鳞片一面光滑一面泛黄,看起来跟镜子一样。 只拿在手里看着眼前为难的三人,等他们的决定。 “只要是男孩,不拘非是我们家的吧?” “对啊,我们村里还有其他孩子,都很活泼,您一定会喜欢的。” 宋三木心眼儿多,一下子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宋一木连忙应和。 老头眼珠转了转,一脸为难:“如果不是你们家的,那我得要五个。” 三兄弟立刻点头,欢天喜地的应下,接过老头手里的镜子往城里跑。 第73章 晚来天欲雪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碎雪飘飘洒洒,催着晚归的人回家。 左家庄的乡邻们纷纷出声挽留要走的舒阳,留下来吃顿晚饭,喝几杯米酒。 舒阳自然是不会留下来吃饭的,他的身世和将军注定与左家庄脱不了干系。 再说了,他少吃一口,这里的人就能多吃一口。 左家庄全庄都找不出一个胖子,还是让他们多吃些吧,等明年富裕点再跟庄里一起聚餐,联络感情。 纵身跃上房顶,飘向山林中,袖袍翻滚间风雪迎面,舒阳在半山腰的小庙里停了片刻,跟黄婶子说了会儿话,才再次起身下山。 因为天黑了,不用再避讳县城里的百姓,这次他是一路飘回院里的。 刘海见舒阳回来,舍了江流儿,一溜烟儿跑过来伸着小手帮忙拍打身上的雪花。 “这么殷勤别是闯什么祸了吧?” 提起小屁孩的后衣领,把他拎回屋子,塞到江流儿身边。 张牙舞爪的刘海昂着头辩解道:“才不是呢,我今天看见铁匠家的傻根吃面,还加了鸡蛋,他家可不舍得轻易吃白面,问了才知道,今天是他生辰。” “我就想,庙祝哥哥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呢?然后我就去问了将军,将军说,是腊月十八,庄里捡到你的日子。” “爷爷把捡到我的那天当作我的生辰,将军把捡到你的日子当作你的生辰,咱们是同病相怜,再过几天你的生辰就要到了,我这不是想问问到时候怎么给你庆生。” 舒阳眼神微沉,腊月十八……竟跟他前世的生日一样? “没那么多讲究,到时候大家一起吃顿面就好了!” 伸手揉揉刘海的小脑袋,总算不会天天阴沉着脸想杀人了,脱离问题儿童的第一步。 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有位先生说:道理写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 舒阳深以为然。 读书未必能让所有人都做好人,但明白道理之后,如何做人,是个人的选择。 这样想来,是不是应该推进一下出云县的教育问题? 念头才一起,舒阳就摇了摇头,小打小闹培养些人手还好,大规模搞,肯定会被当逆贼给处死的。 听到吃面,刘海眼珠一转,又跑去白眉那屋里去了。 “白眉怎么不出来吃饭?”舒阳看着六嫂往桌上端菜,不禁好奇道。“他吃饭可是很积极的。” “有人来庙里求他驱鬼,但编谎话骗他,气得他舌头上起了个泡,吃不下饭。” 江流儿陪着刘海偷听一部分,加之白眉回了后院又骂骂咧咧的,猜了个大概。 本着关心老乡的态度,舒阳吃完饭,把剩下的米饭加了点热水搅合搅合,又在窗户上晾了一会儿,撒上“珍贵的糖霜”,也就是白糖,给他端过去了。 “怎么这么大气性?饭都不吃了?” 白眉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舒阳手里的碗,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又看他身后没人,这才接过碗拿勺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骂人的时候咬到舌头了,你别说出去。”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比他们高一等,但丢人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来是这样,放心,我不往外说,那个……听说你会搞糖霜?”舒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故意把白糖换成现在的叫法。 糖是一种价格比较高的食材,白糖更是快要与白银对等,一两白银一两白糖。 最主要是这个东西穷人消费不起,都是有钱人吃的,搞出来了能赚点大户的钱,有个长期来钱的源头。 正埋头吃粥的白眉懵逼地抬起头:“又是将军说的?” “对啊!将军说弄什么黄泥汤之类的东西,能把沙糖蔗糖还是红糖来着,变成白糖,他说你懂。” 舒阳尽量提示了一下白眉,没说太细。 好在白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这个容易,但我得试几次,成了再告诉你。” 有了这句话,舒阳放心地拍拍白眉的肩膀,去前院找他的云大将军去了。 引气诀不能传给白眉,云烨早年得过一部道门功法,叫长春功,很适合白眉,但又不能直接修炼。 直接练道门的功法,就自动成了道祖的门徒,留在将军庙就不合适了。 于是就得修改一部分。 舒阳也借着修改的这段时间观察了一下老乡的为人处世,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懒惰,好色,贪吃,但底线把控的很好。 咦?好熟悉的感觉…… 不对,我不是他这样的人! 城外,宋家三兄弟深一脚浅一脚往西峰村赶。 但从东渡口进县城,再穿城到西城口,这就是不小的一段距离了,加上县城到更远的西峰村,这路程不走上一夜是到不了家的。 三人激动的走了小半夜,心气儿散的差不多了,开始商量找个地方住。 兜兜转转,在一片狗叫与喝骂声中,三人找到了一间看似贫瘠,房子却不少的人家。 刘一虎被吵醒的时候没动弹,过了一会儿后院里也有人爬起来了,跑前院来问话。 他家这房子是两处合成一处的,还有一处是从前那谁的,现在是老二住,离这边有点距离。 眼见老三都爬起来了,跟刘一虎同一个屋檐的老大不好意思再装睡了。 最主要是隐隐约约听外面说给钱,借宿之类的。 “爹,娘,外面来了三个人,说是进城拜神,回家晚了又下雪,想在咱家借住一宿。 窗外传来老三的声音,刘一虎摸黑爬起来披上衣服,推开窗缝低声问道:“给多少钱?” “十文钱。” “给我五文,另外五文你拿着,带他们去那个……你二大爷住过的柴房,找个破被子给他们,明天一早让他们走。” 刘一虎安排几句,就站在窗口等着,老三跑去开门,把人迎进来。 “爹,咋了,咋有人进来?” 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怕声音再小,刘老大也是能听见一点的。 他对钱字过敏。 “没你的事了,你接着睡吧。”刘一虎不满地哼了一声,接过老三从窗缝递过来的五文钱,关上了窗户。 刘老大笑容凝固。 老爹不满他丝毫没有感觉,但铜板碰撞的声音让他难受无比。 该死! 老三这个王八蛋,前院的事他后院那么积极干什么? 第74章 润笔费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刘全福领着几个阴魂穿戴整齐,甲胄明亮,站在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门口。 这里以前是放柴火的,后来刘一虎找借口跟他分开睡后,就让他住在了这里,再后来,就迎回了那个女人。 想想自己这辈子,挺不值的。 沦为这家人干活赚钱的老牛,临老了,被一脚踹开。 恐怕,即便没有那个女人,他们也会想办法踹开自己吧。 回忆了会儿从前,等宋家三兄弟缩在柴火堆里睡着后,刘全福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对着熟睡的三兄弟撑开。 三人怀里骤然一亮,又很快熄灭,三片像镜子一样的鱼鳞穿过衣物飞进布袋里。 刘全福扎紧口袋一使眼色,身后几人取来三面普通的铜镜给这三人塞进怀里,然后消失在原地。 河岸边,白天还有人样坐在庙门口的老头,此刻现了本相,躲在自己连通河水的井里,舒舒服服眯着眼。 忽然,老鲶鱼睁开眼睛,巨大的嘴巴半张,小眼睛里满是错愕。 紧接着,扑通通,井面荡起水纹。 三枚鳞片落入水里。 “真特娘的小气,不管人家死活,还不准劳资管,三五个孩子算什么?又没吃你三五十……” 老鲶鱼嘟嘟囔囔,伸手召回自己的鳞片。 —————— 次日一早,天光放亮。 舒阳早早结束修炼,下山办事, 马博文和张氏今日回乡,再晚两日陶子安两口子也要走了。 将军庙能有如此顺遂,离不开陶子安和马家的支持,自然不能不表示一下。 从香炉里掏出一串铜钱,抖了抖香灰,取了十二枚出来,又把剩余的放回去,继续蕴养。 这十二枚铜钱分了四份,用红绳编着,铜钱崭新铮亮,虽埋在香灰里许久,但却像是刚打出来的新钱一样,看着就讨人喜欢。 “哎呀,多谢将军,多谢小舒庙祝了。”张氏喜气洋洋地接过钱,忙叫人取了个香囊来装起来。 马博文那边已经塞进怀里,慎重地放在了贴身的一层。 送完东西,舒阳也不多留,嘴上说着不耽误他们出发,就起身开溜。 他托徐先生给将军写的新传记快好了,现下有时间正要去看看,合适的话就找说书人推广一下。 徐家院子在南城,位置不好。 南边的山太高,遮了不少阳光,夏天潮湿冬天阴冷。 舒阳进门时,徐家大伯母正拎棍子追打孩子,看见有外人来了,才不好意思地丢掉棍子。 “小舒庙祝来了,外头冷,快进来坐,景元在西屋呢。” 说话间,得了空隙的孩子一步三跳地蹿出门,找人玩耍去了。 “伯母好精神,身子可康健着。” “嗐,早晚让这群不省心的气死,还是你们刘海听话,思远也是好孩子。” 笑着闲话两句进了屋,徐景元拖着不利索的腿也走出来了。 “你们说话,我去给你们倒杯水喝。” 徐家大伯母乐呵呵的去了厨房,舒阳和徐景元进了西屋。 西屋里出来靠窗位置一张床,还有张书桌,里侧还摆了一张床,看样子是给家里孩子住。 舒阳想了想徐家的人口结构,不由感叹拥挤。 徐家大伯母老两口,加上他家大儿子两口,徐景元,还有四个孩子,大些的都有十五岁,该议亲的年纪了。 就这么挤在三间房里,也真是不容易。 “你看看,这是书稿,当朝该避讳的我都避讳了,神仙精怪方面我知道的不多,要请将军过目。” 徐景元在书桌上找出一叠厚厚的手稿,递了过来。 之所以说找,是因为他桌上除了各种书籍,还有许多明显是孩子的作业,从歪七扭八到稚嫩清秀,各种笔迹都有。 舒阳还没打开看,耳边已经响起了一声:“可。” 得,人家已经看过了。 当即也不再看,又放回桌上,笑道:“将军已经看过了,先生写的极好,另外润笔之事,还请先生不要推脱。” 之前没钱的时候,舒阳是想按正常市价,再打个折啥的。 如今庙里还有九百多两,徐景元这边住的紧巴,生活条件想来也不怎么样,再打折的话多少有些不当人了。 “不可不可,将军仁慈,庙祝亦有善行,我只不过费些笔墨,为县里穷苦百姓感激将军,有什么颜面收润笔呢?” 徐景元连连摆手,狰狞的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当初他还误会将军庙与那些贪心的庙一般无二,如今整个冬天,从粮食到棉布,再到现银。 小舒庙祝始终如一,不曾多取。 “徐先生莫要推辞,若是庙里难以维持,您不开口,我也会厚着脸皮请先生方便则个,减免几分。 如今庙里并不缺钱,粮食和棉布堆不下,都在隔壁院子存着,您就不必推辞了。” 舒阳态度诚恳,不似作假,徐景元更加不好意思了。 凭他的文采,是不必活的这么辛苦的。 哪怕毁形破相,也可以写些话本供人消遣,赚些润笔养家不成问题。 就是名声不大好听。 就例如他有个同年,没中举之前写艳情话本养活一家人,侥幸中举之后因为艳情话本名气太大,差点被夺了举人身份。 他出事之后一心想教出个好学生,一展胸中郁气,故此从不碰那些,免得拖累学生名声。 这次帮着写将军传记,都算是他破例了。 两人正推让间,外面徐大伯母端了水碗进来,碗里泡着附近山上采的大叶子茶。 听到银子,徐大伯母一双老眼闪了闪,嗫嚅着嘴唇,到底没说话,放下茶碗依旧笑吟吟的走了。 她很想收下这笔银子,但顾忌侄子颜面,没开口。 “我今日出门不曾带的银子,才在这里饶舌,否则定要把银子放下就走,再不与你争了。” 舒阳费了半天口舌,才劝得徐景元答应收下润笔,一边打趣一边出门。 外间正堂里做鞋的徐大伯母忙起身相送,脸上的笑容都更加灿烂了几分,嘴上念叨着有空去将军庙上香之类的。 送走了舒阳,两人脸上都挂着喜气。 徐景元回屋盘算着要给学生买笔纸,徐大伯母则挂念着给大孙子起间房好成亲。 舒阳这边则去茶楼酒馆,去寻摸起说书人。 第75章 改到死为止 冬天并不仅仅代表苦寒,也和休养生息有关。 辛苦劳作了一年的汉子们在采买完年货后,往往会聚在茶馆或酒馆里,就着稀薄的炭火和人气,吹牛打屁。 当然,要是掌柜肯花钱请说书的郭子来说上几段,那就更好了,没有炭盆也无所谓。 但……终究是难的。 没有大主顾,单靠一两文钱的大碗茶和黄酒,掌柜的可不愿意请郭子。 只有穿着光鲜的主顾点酒点菜,上了二楼,掌柜的才会叫郭子出来讲两段。 舒阳要了壶茶,又点了几盘点心,听着楼下哄笑声食指轻轻叩着桌面,静候郭子出场。 说起郭子,舒阳也久闻其名,却不曾见过。 据说他一张嘴满座叫好,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说古道今无所不能,天上地下就没他不知道的事。 虽然根据查证大多都是编的,但他编的头头是道,也不容易了。 “哟!郭子来了!” “让让让,别挡着郭大爷的路!” “今儿讲什么啊?别讲老段子啊!” 后院门口的破毡帘一挑开,楼下更加喧闹,走进来的男人四十来岁,胖乎乎的,一身长衫,手拿折扇,头上戴着四方帽。 也不知道大冬天拿扇子是个什么规矩,反正他拿了。 老郭笑嘻嘻地走到柜台前备好的小桌旁,先冲楼上弯腰拱拱手,又对着面前叫好的老少爷们拱手,随后整整衣冠,坐上自己的位置。 “啪!” 案木一响,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细微剥花生磕瓜子的动静。 “自古以来,鸡鸣狗盗之辈数不胜数,提起盗贼大家是恨的牙根痒痒,但也有不少侠盗劫富济贫,惩善扬恶……呃,不对,是惩恶扬善!” “吁~” “嘁~” “又讲侠盗……” 老套的开场顿时引起群嘲,老郭神秘地笑笑,一手压了压嘘声,一手又拍案木,道: “称得上侠盗之名的不说多,但也不在少数,他们的故事我说过多遍了,现也不新鲜。今日倒是有个不一样的,说与诸位。” 人群暂时安静下来,听听郭子到底是不是新段子,要是老的还得嘘他。 “话说泗水城有一孩童,姓贾,从小没见过爷爷,七岁就没了爹,跟着守寡的老奶奶和娘过日子。 要说这孩子命苦,但他天赋异禀,七岁的年纪就偷的左邻右舍不敢开门……” 老郭说起故事绘声绘色,手脚并用,时不时还来段口技。 原本觉得离谱的舒阳从一开始皱眉,到后来竟入了迷。 本想看一会儿就走,硬是坐了大半个时辰,听完整场还意犹未尽,说完书的老郭则扇着头上的细汗去了后院。 原来这扇子,真的是用来扇风的。 说书也是耗体力的。 会账的时候舒阳额外打赏了一两银子,留话给掌柜的,叫郭子晚上有空去趟将军庙。 掌柜的自然欢喜地应了,郭子的打赏他能拿抽成,这是白赚的。 回庙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因为吃了点心,午饭舒阳有些吃不下,饭后拿了五十两银子,叫江流儿包起来送去徐景元家,又使唤刘海去书局叫个伙计来,安排人抄书。 传记故事,肯定不能光靠说书人,还得在书局发发,多渠道宣传。 只不过这时候的书局着实坑人,自掏腰包印刷不说,卖出去的钱还得分书局一部分。 宋家三兄弟那边儿一大早被赶出来,揣着宝贝铜镜踏上了回家的路。 肚子饿的打鼓的时候,总算到了西峰村。 整个村只有二十来座院子,大白天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机。 不懂事的婴儿和年幼的稚童无法承受这压抑的气氛,时不时便响起啼哭,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你们回来啦?” 宋寡妇笑颜如花,站在村口,脚下虚浮着,就像活人一样跟三兄弟打招呼。 宋一木三人齐刷刷掏出铜镜,紧张地对着宋寡妇。 “你不要过来啊!” “我们有庙里求来的法器,过来就是个死!” “离开村子!” 宋寡妇眼珠一转,装作害怕的样子连连退后,等三人神色放松些,立即伸出三只鬼手抓住几人的脚踝,拖进村里。 宋一木和宋三木还在拼命拿铜镜照腿宋寡妇,宋二木从脚上阴冷的束缚感一松,赶紧爬起来往家里跑。 这破镜子恐怕是没用的,躲回家里受惊吓总比激怒女鬼丢了命强。 宋寡妇戏耍了两人一会儿,凶性渐起,忽然两人身上泛起金光,逼退了她。 宋一木两人连忙爬起来往家里跑。 “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庇护他们?” 宋寡妇在村里抓狂,淡淡的鬼气弥漫,笼罩了整座村子。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端坐在香火洞天的云烨充耳不闻,只是凝神修改记忆的功法。 人性善恶,难以琢磨,更难评判。 宋寡妇命数已尽,非他所能改。 但任由宋寡妇杀害西峰村的村民,他失职事小,累积的罪业会报应在宋寡妇子女身上,影响其福运财气。 倒不如随她发泄怨气,逼那些犯事的村民主动自首的好。 县衙内。 陶子安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预备后日启程,想起昨日西峰村的村民来报鬼祟作乱,又忙叫了本地的典吏过来叮嘱。 “西峰村有命案隐瞒未报,倘或是有关这村子的人来见官,若不是投案的,不必理会,若是投案的且收押了,等我回来再审。” 典吏笑应了,又拍几句马屁,陶子安才挥退了他。 “别是什么大案,闹将起来,影响你考核,若不然还是处理了再走。” 马芸娇的担忧不无道理,为官治理一方,只要稳定,就是最大的功绩。 税收都可以商量,诉讼的案子却不能多,尤其是那些震惊世人伦理案子。 教化不利,说明无能。 陶子安摩挲着生硬的青茬淡然一笑,道: “无妨,主动投案跟我主动去拿人不同,原本将军报与我,我还为难怎么处置,却不想死者冤魂不散纠缠他们,只等这送上门的犯人就是了。” “明年正缺人修路,若征徭役百姓叫苦,合该拿他们这些恶人做苦力,将军另给了我一份名单,待核实后,便通通锁了去,开山修路,造福乡里。” 马芸娇听了杏眼一亮,连连叫好。 “正是如此,将军通晓全县,报与你那些事我听了生气,又怕你动手赔上仕途,你既打算好了,那再好不过!” 陶子安听得心里舒坦,便自动隐瞒了小舒庙祝建议的事。 这惩罚叫什么来着? 对,劳改! 改到死为止。 第76章 大逆不道 服徭役和劳改是有很大区别的。 劳改虽然很累,不把你当人使,但起码有基本的生命保障,有饭吃,病了也有药。 徭役就不一样了,自带吃食,没日没夜的干活,病了也得病死在服役的地方。 所以百姓对徭役的恐惧仅次于砍头,之所以说仅次于,是因为工程不那么繁重的时候,干完活就回来了,生还几率很大。 但被云烨记上名单的人,陶子安是没打算让他们活下来的。 例如西峰村那些人…… 舒阳知道诉讼会影响官员升迁,所以才对陶子安提出劳改的建议,至于会不会死人,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只是个庙祝。 老郭来将军庙的时候正好是晚饭后,适合聊天。 “请先生来,是想请先生讲个故事。” 说罢,舒阳笑着递上书稿。 “小舒庙祝客气了,您叫我郭子就行。” 鉴于对方打赏丰厚,老郭直接奉上了自己的诨号,姿态放的很低。 书稿看了没几页,老郭的胖脸变得五味杂陈,斟酌再三,才缓缓开口:“我也讲过几段将军的故事,老实说,这个书稿写给识字的文人墨客,夫人小姐都行得通,但说给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听,恐怕太枯燥了。” 舒阳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钱没白花,立刻放宽要求:“先生说的是,这书稿回头誊抄出来,我给您送过去几本,您看着改动,怎么生动怎么来,不必拘泥原本。” 老郭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说话的主顾,河神庙的何庙祝找自己的时候,要求提了一大堆。 后来他一讲河神的故事,听众在底下干什么的都有。 幸好大家也知道他是收钱办事,没有起哄赶他下台。 “这就好办了,我的客人都不太富裕,字也不认得多少,真按书稿来讲,恐怕听得云里雾里,听不懂。 两人商定好誊抄本送去后,研读过再议细节,舒阳这边就先给了定金。 快过年了,手里多点钱好过年嘛! 按照流程,老郭推让几句,然后高高兴兴拿着钱走了。 “五两银子……你还不如雇我去说呢?”刘海惊叹于动动嘴就能赚这么多钱,忍不住吐槽。 “呵呵,你去?你去一文钱都没有。” 舒阳狞笑着把冰凉的手插进刘海脖领里,在他杀猪般的嚎叫中把他提溜回后院。 臭小子,吃我的穿我的,还想要工钱? 你爷爷在将军那干活也没提过要工钱,反了你了。 简直大逆不道! 云烨坐在房顶上看着后院里嬉闹,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惆怅。 碎掉金身后,近千年累积,高高在上近乎无情的那种威严仿佛消失了,现在的他好像回到了没成神之前的状态,有情绪起伏…… 是因为神像里那件异宝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变数…… 出云县的夜晚很快安静下来,天地间只剩一片寂静。 房顶的少年像一个无主孤魂,孤伶伶坐了许久,才返回香火洞天。 —————— 碎云山南侧。 山巅的小庙里,三通再次提出告辞。 “山君,小僧已经在此逗留许久了。” “大师,难道不能长留此地吗?我一心向……”山君一脸渴望,期待着眼前的和尚能留下。 “不,你不向……我是说你不完全向,你功利心太重,修佛法向佛之心都只为了成就山神之位,你和佛门的缘分未到。” 三通连忙打断他向佛的话,但又不把话说死,省得对方翻脸,让那松鼠把自己砸死。 听到此处,山君长叹一声,只能送三通下山。 一路上拉着三通的手缠缠绵绵,开口我佛,闭口阿弥陀,态度极其恭敬。 黑暗中,三通的脸都抽抽的不像样。 你撒手啊! 我怕河神误会咱俩的关系! 半空中,法岸看着底下这一幕,脸色也不太好。 若是没有寻找转世菩萨这门差事,他倒是乐意帮山君一把,成就山神之位,在西河岸边插颗钉子。 可他身上有副担子,就不得不舍弃山君,以免河神翻脸。 当菩萨的引路人可比一个小山神更重要。 四大菩萨之首,号称七佛之师,一般佛都没他地位尊贵。 如今有机会成菩萨的老师,法岸又怎么能不看重。 “好在三通机灵,不给山君半点机会,但愿河神能看到自己的诚意,不要再横加阻拦。”法岸心里默默道。 三通的抗拒河神自然能看到,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演戏。 手里摩挲着宝珠,两只眼透过层层阻隔,紧紧盯着山上的动静,好半晌,三通进了县城,他才叫人来吩咐道: “先前安排和尚的事停了,只要他们不坏规矩,就先不动他们。” “这……沐水县那边已经死了一个和尚了……”进来的王八精不敢隐瞒,缩着脖子小声回禀。 “他们知道得罪了老爷,一心将功补过,听见您的旨意,立刻找由头锁拿过境的和尚,连秃头的都不放过,砍了好几个。” “哼,倒学得乖巧了,那是哪里的和尚?” 老河神冷哼一声,问起和尚的来路。 法岸请他行个方便,应该就是还没派其他人出来,别再凭空树敌才是。 “青云州法源寺的,跟灵源寺一脉,应该是接了灵源寺的信就先派人来了。” “哦,死就死了,法岸还没跟我谈妥,他就跑来了,算他白死。” 老河神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嘟囔了一句,忽又抬了抬眼皮,望向沐水县地方向。 “杀个和尚砍几个秃头就想蒙混过关,呵呵,你还差得远!” 王八精见没自己的事了,连头带四肢一缩,乖乖滚出去了。 第77章 沐水民变 沐水县从前是个人口大县,起码五年前还是。 沿着西河两岸的县城多有渡口,往来客船商船或顺流而下或渡河过岸,都能为各县带来不少收入。 沐水县地势平坦,良田广袤,再加上前朝修的官道经久耐用,直通县里,在渡河过岸这方面有不小的优势,沐水县也因此比其他县城富裕。 但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如今的沐水县比起出云县这种夹在山窝窝里的县城都不如,已经沦落到官府开仓赈灾的地步了。 烧饼铺的老孙厚着脸皮夹在领赈济粥棚的队伍里,拉低帽子,扯了扯衣领,顺利拿到了一只空碗,再跑去旁边的队伍排队领稀粥。 就在他以为能如愿领一碗粥,为家里省下一口粮食的时候,粥棚边的小吏认出了他,立刻就嚷嚷起来:“老孙!你个卖烧饼的也来领粥,还要不要脸?家里吃不起饭了吗?” 老孙顿时臊得面红耳赤,缩着脑袋拿着小碗不知怎么辩解。 小吏得理不饶人,一张嘴把老孙骂得狗血淋头,又揪着老孙扇了几个嘴巴子才肯放过他。 “你个臭不要脸的,要不是看你年纪大了,非抓你游街示众戴枷告罪,县老爷好容易才凑到的粮食赈济百姓,你个城里的也来冒领。” 小吏三十来岁,身强力壮,几个嘴巴子下去,年近五十的老孙嘴角已经渗出血迹。 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又被掉在地上的碎碗片扎到了手,鲜血直流。 一时间,老孙不知是先捂脸还是先捂手,把头埋在肩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要是家里粮食够吃,谁会来赈济粥棚领一碗清汤似的稀粥呢? “王小九我草你娘!” 队伍中一个骨架粗大的汉子抬手把碗丢了过去,砸在那小吏的头上,喝骂道:“县老爷赈济施粥,是他欠我们的!要不是他得罪了河神老爷,县里会五年不下雨?” 陶碗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接给打人的小吏破了相,额头上血液缓缓渗出,凝成血珠往下滚。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混在村民队伍里的城里人纷纷扯下伪装,就连被占了名额的村民也没有仇视城里人,反而一起怒视着小吏。 因为粥棚没日没夜的放粥,放的也跟开水差不多,骗骗肚子罢了,城里人不来占位置他们也没吃多少。 “大胆!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被这么多人用吃人的眼神盯着,王小九不顾脸上的血,赶紧拔出腰里的官刀,高声恫吓:“杀猪的,带头闹事,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你不怕不要紧,可小心你娘!” 王小九在衙门里当差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如何弹压民众,拔刀恫吓也只是为了自保,而不是伤人。 所以威慑住众人后,第一个就盯上了动手的张屠户。 但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老娘,骨架粗大的张屠户冷冷一笑,立即带头冲锋! 他老娘身子不好,长时间挨饿更加虚弱,前天就死了。 区区几个衙役和小吏哪里挡得住众多饥民,跑得慢的被当场抓获,捆成待宰肥猪模样。 张屠户叫人把所有粮食倒进沸腾的锅里,站在推车上高呼道: “乡亲们!五年不下雨,咱们早就欠下一屁股债,八辈子也翻不了身,原因大家都知道,县老爷的娘家侄儿路过咱们这儿,骂了下雨的河神老爷,咱们的苦,咱们的债,咱们饿死的家人,都是因为他!” “吃饱了饭,咱们抄家伙冲进县衙,把那狗官扔进河里去,给河神老爷赔罪!“ 积怨已久的民众瞬间燃起怒火,喊打喊杀声不断。 不等锅里的粮食煮熟,众人纷纷盛了半碗稠的,就着寒风一吹,囫囵吞下,气势汹汹地拿了扁担榔头冲进县城。 守城的士兵跟城里各大户有牵扯,早早退走,丝毫没有留下什么障碍。 一路走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乌泱泱汇聚了上万人,整个沐水县城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百姓。 县衙后院。 不知道被卖的县令沈文煜还在整理归乡行囊。 “可算是离了这鬼地方了,辛亏夫人娘家得力,不然调任也去不了什么好地方。” “老爷,夫人交代,调任的事可千万要保密,若被人知道了,恐怕会有变故。” 身旁帮忙整理的是他小妾,原是她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忠心耿耿又有几分姿色,才被提了当妾室。 这次过来送信的也是她。 他任期已满,但考核极差,即便平调也是去更差的地方,所以他嘴上说跟县里大户一起承担,想办法求河神息怒,背地里却叫夫人回娘家找人疏通去了。 说到底,也是娘家侄儿惹的祸,他这个姑丈硬扛五年已经很仗义了,总不能要赔上一辈子吧? 好在甄家底蕴深厚,给他谋了个升调,不枉他当了五年好姑丈。 两人正收拾间,忽闻外面吵吵嚷嚷,沈文煜耳朵一动,皱起眉头,唤道:“来福,外面怎么了?” 老仆正在厨房偷吃点心,猛的听见主子喊,差点被点心渣呛到。 连忙灌了口水,拍掉身上的残渣,小跑着往正房里去。 “小德子,去看看外面怎么……诶?怎么没人了?”边跑边喊话的来福眼角瞥过院子,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给他们放了假,咱们自己家人出去套马车了,你去看看前院县衙吵什么呢。” 小妾挑开门帘,对来福吩咐道。 来福堆笑脸应了,一转身心里骂娘:什么东西,爬到你福爷爷头上来了,敢指使我? 然而不等他走到院门口,只听“轰”的一声,后院院门被一脚踹开。 “哐哐”在墙上撞了两下掉在地上。 “狗官!拿命来!” 张屠户手持两把杀猪刀,圆眼怒睁,一声暴喝,带着数十人闯了进来。 沈文煜在屋里吓的一哆嗦,手里的银锭骨碌碌滚落桌底。 什么人敢闯县衙? 难不成来了强盗? 小妾挑门帘看了一眼,吓得连忙关紧房门,慌道:“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刁民!” 第78章 神仙打架 沐水县民变的事牵连了陶子安。 原本可以安心回家过年的他,此刻被迫留在县衙,只让马芸娇一人先回了老家。 民变向来不是小事,而且现在县衙封印(放假)的时间还不到。 他提前走是钻了制度的空子,反正他离开的时间内,不出什么大事,谁也不会盘查多问,大家都是这样嘛。 但沐水县与出云县仅隔了一个谷平县,万一有上官来巡或是官军平乱,他就是擅离职守乱的罪了。 舒阳是来送铜钱串的时候知道的,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河神老爷动怒有多可怕。 五年不下雨,地上连根草都没有,往来船只要敢靠近渡口,立刻就漏。 去河里打水,下桶桶破,下瓢瓢烂。 也就是井里还能打出点水,但那水是定量出的,只够人喝,连喂牲口的都没有。 “真狠啊!”舒阳回到庙里,嘶嘶吸着凉气,第三次感慨。 “到底谁狠?” 打定主意不当捧哏人的白眉终于忍不住了,接着话茬往下问。 他敢问,舒阳不敢提。 只好指了指水桶里冒着热气的井水,又指指西河的方向。 “沐水县那边民变,五年没下雨,冬天也没雪,老百姓闹起来了。” “卧槽~” 白眉看着舒阳的手势,又听了雨雪的提示,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西游记里那个什么郡,因为打翻了供奉玉帝的案桌,又死不认错,三年不下雨,饿死三分之二的人口。 如今这靠河的沐水县怎么敢得罪河神的? 寻思着刚才陶子安对自己讲过原因,这事应该是不避讳的,本就是河神占理,他应该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于是就讲起了沐水县如何得罪河神的事。 五年前,沐水县令沈文煜初到任上,当时县里有点小旱情。 沈文煜也很懂事,带领乡绅百姓去祭拜河神,连着三天大拜,庙祝才松口,说几时几时会下雨。 沐水县上下一片欢腾,沈文煜也十分高兴,毕竟有河神配合调理雨水,百姓丰收,何愁仕途不顺呢? 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甘霖落地,他的麻烦就来了。 因为干旱的缘故,河神多下了点雨,地面泥泞难行,路过姑丈辖管区域,特来拜见的甄书明骂了几句雨水太多,弄脏了他的衣服。 本来是小事,沈文煜呵斥几句就算了。 但甄书明自小骄纵惯了,又是甄家嫡子,地位尊贵,沈文煜哪敢呵斥他,于是任由甄书明骂雨,就埋下了祸根。 从那场雨之后,再也没有一滴雨。 白眉皱着眉头,觉得有点不对,这河神也太小气了吧? 人家抱怨天气,又不是骂你。 “不是嘞,我们都听说了,是河神老爷下完雨,在路边散步,正好遇见那县老爷的侄儿,那厮嘴里不干不净的抱怨。 河神老爷就笑嘻嘻的劝他,这是县令带着全县乡绅百姓求来缓解旱情的雨,可不敢抱怨,百姓耕种少不得雨水。 那姓甄更狂了,直骂道,老泥鳅十年不下雨也饿不着我家,今天下雨害我脏了衣服,不叫他赔衣服就不错了,这才气走了河神老爷。” 在井边洗衣服的六嫂插了话,说的却是她们那些妇人圈子里的消息。 白眉觉得这倒合理许多,相比舒阳在县令那听到的消息更真实。 于是舒阳回屋里问起了云大将军。 云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庙祝,嫌弃道:“我卡在山里能知道山外的事?那还隔着一个县呢。” 末了,又皱眉想了想,说道:“他不算大度,但也说不上小气,断不会因为抱怨几句就五年不下雨,传出去他也没脸。” “那县令的侄儿姓甄,又被县令遮掩这么多年,多半是洛水甄氏,想必是甄氏子弟出言不逊,惹恼了他又不肯道歉,这是往大了闹,要打洛神的脸呢。” “哇,你们神明圈记仇报仇是时间线这么长的吗?” “不然他们活那么久,岂不是很无趣?”云烨挑眉,弹了舒阳一个脑瓜崩。 身影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我不一样,有仇不隔夜。” 舒阳感觉脑门一凉,愣在当场,不满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兴许是心情好,舒阳觉得对方挂电话了,耳朵里又传回来一句戏谑的冷哼:“呵,你就不该问。” 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舒阳出门去书局看抄书的进度。 现在河神跟沐水县的事上了热搜,他得看情况要不要让郭子跟上,蹭点热度。 虽然大概率蹭不上,但是能从这波操作里面学到点东西,也是好的。 就是可惜了沐水县的平民,沦为神明争夺脸面的牺牲品。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更不知道后续还会再死多少人。 沐水县的民变让出云县的粮价又有抬头迹象,好在舒阳先前购置的粮食还有剩,再次出借一部分给不安的百姓囤积后,粮价又老老实实的落下去了。 当然,陶子安也没闲着,在冰天雪地里穿着不保暖的官袍,骑着马带自家护院威风凛凛的四处巡视,好叫百姓们看见他。 浮动的民心渐渐稳定下来。 腊月十八。 舒阳的生辰。 他从小就没过过生日,只在同学过生日时一起去唱唱生日歌,混过蛋糕。 虽然香甜可口,吃了还想吃,但他也不多敢吃。 因为他没送礼物,而且大家都不怎么吃。 只好随大流拿着蛋糕奶油陪他们玩。 浪费食物啊! 如今白眉忙进忙出,把鸡蛋面粉白糖各种在这个时代略显珍贵的食材一捣鼓,他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了。 多半是刘海央了白眉大哥给他的“庙祝geigei”做生辰。 白眉才会在大冬天里想要把蛋糕做出来。 “你这是什么呀?我给你捶五千下背,你要是做不出来好东西,我可要发飙的!” 刘海狐疑地看着白眉瞎捣鼓,帮忙打下手。 又操心要流儿哥哥去拦着庙祝哥哥,别让他进厨房。 最终白眉糊锅了…… “额,第一次,工具不熟,再试一次就好了。”白眉擦了擦头上的汗,没想到做个松软的鸡蛋糕都这么难。 “要不还是老老实实做碗长寿面,你安排的那个面条能行吗?” 六嫂也开始质疑了,白眉安排她做的面很奇怪,虽然都是好东西做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像这坨黑乎乎的东西一样,被糟蹋了。 “放心,你那个绝对没问题,我从小吃到大,怎么不知道怎么做呢?” 提前面条,白眉底气十足。 第79章 与我同岁 屋檐的风卷起细碎的积雪,拉着它共舞几圈,又毫不留情地丢下它,任它落在地上,碾入泥土。 舒阳漫无目的的在县城里闲逛,有些不太想回庙里。 尽管那里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为他的生辰做准备,他却有一丝抗拒,不想加入这场庆祝。 或许对旁人来说,出生是一件快乐的事,但对他而言…… 他并不是在被期待中降生的。 “小舒庙祝!” 一声呼唤叫醒了游魂的舒阳,脸上下意识地流露出笑意,转头望向叫喊的方向。 斑驳的朱门处,一个老婆婆提着年节里才拿出来挂的红灯笼,脚步蹒跚。 舒阳连忙上前几步,笑问道:“花婆婆,天还没全黑,您就打着灯笼出来了?” “听说今天是你生辰,这盏灯,是挂在我家门口,为你祈福的,愿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花婆婆伸手扶上舒阳的胳膊,像是抓住了自家孩子,满脸慈祥。 “老婆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自己编的吉祥钱。” 说着,招呼身后的孩子把灯笼挂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 温热的铜钱缠着红绳被塞进手里,舒阳只觉得掌心发烫,烫的他快要握不住这枚铜钱。 “小舒庙祝!”鲁三明推开门,正好看见隔壁花婆子家的红灯笼和舒阳,连忙高声叫道:“正巧我也要挂灯笼嘞。” 说话间,火急火燎地来到舒阳面前,掏出怀里的吉祥钱。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同样有些褪色的红灯笼在鲁家门前挂起,舒阳怔怔地看着那盏灯,不知如何是好。 “呀,小舒庙祝在这里呢!” “小舒庙祝!” ………… 天色将晚,原本早该吃完饭上床休息的百姓,今日一反常态。 一家接一家的院门打开,高高地挂起或新或旧的红灯笼。 有的遇见舒阳,祝福几句,把手里的吉祥钱送给他,有的则去了将军庙,送到了将军案前。 舒阳是红着眼眶回来的,怀里鼓鼓囊囊,装满了铜钱。 跟包子铺的小哥碰了个正着。 “小舒庙祝,你怎么哭了?” “太感动了。” 舒阳实话实说。 他顶不住这个,明明他借钱借粮都是收了利息的,这些人却…… “那不好意思了,我也是来让你感动的。” 包子小哥一摊手,长着薄茧的白皙掌心里有两枚吉祥钱。 “一枚是我娘编的,一枚是我编的,祝你岁岁安康。” 真诚祝福的语气,小圆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盯着舒阳的眼睛,似乎是看他会不会再哭出来。 可惜,舒阳不会在小受面前流眼泪。 后院里,白眉给舒阳整了个大的。 方便面配蛋糕胚(也就是鸡蛋糕),上面还插了丑陋的红蜡烛。 像是把大蜡烛烤软之后,重新用手搓出来的。 六嫂,刘海,江流儿都紧张地看着舒阳,他们觉得白眉弄这些东西一点都不靠谱。 就连自信满满的白眉也在舒阳呆滞的表情中感到一丝不安。 说起来,这里并不流行这种过法。 除了方便面还勉强及格,这个蛋糕恐怕就差远了。 “是将军安排的!你也知道,我跟将军是老乡,我们那里的人,都是这种过法,中西合璧!” 白眉拉着舒阳的手,一脸凝重,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硬拉着舒阳去桌前许愿吹蜡烛。 但这一套向来是舒阳哄白眉用的,如今他倒反天罡,舒阳快被揉碎的心总算恢复了几分平静。 “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略带鼻音的红袍小庙祝坐在桌前,轻声许愿。 白眉催促着吹蜡烛分蛋糕,刘海叫嚣着白眉的礼物不好,把庙祝哥哥气哭了,追着他的大腿捶。 六嫂眼疾手快地把蜡油从蛋糕里抠掉,江流儿默默拿起菜刀,切蛋糕。 “岁岁无忧,万事胜意!” 喧闹中,一道爽朗的祝福声在耳边响起,舒阳抬头望向门外。 坐在屋顶上的少年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舒阳红着眼,心里骂娘:特么的,喝酒都喝的那么帅! 玩闹归玩闹,白眉做的东西还是很美味的。 松软的蛋糕加上油炸过的方便面,大家吃的很尽兴,刘海吃完满脸回味,却很懂事没说要经常做的话。 白面,鸡蛋,白糖,还有过油炸的面条,光想想都心疼。 “你来,带你看样东西。” 刚吃完饭,舒阳就被叫云烨叫走了。 熟练地躺在床上,身体一轻,人就飘到了半空中。 俯瞰县城,红光点点,在黑暗中绽放。 舒阳知道,这是那些为他庆生辰的百姓挂的红灯笼。 “算是奖励你的,明年好好干。” “然后你给我娶个嫂子?” 云烨错愕地看了一眼舒阳,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我们那里的笑话,一个老板鼓励手下,好好干,哥明年给你娶个嫂子。” 舒阳解释完,闷闷地蹲下身,盯着脚下的县城。 云烨眼角抽了抽,“没有嫂子,但也没有你。” 挥手带着庙祝降低高度,坐在城门楼上,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所有灯笼里蜡烛燃尽。 “回去吧。”云烨忽然站起身,把手伸到舒阳面前,淡淡道: “再许你个愿,祝你……与我同岁!” 舒阳迟疑地伸出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意识就一片模糊,已经回到了床上。 云烨缩回手,面无表情地转回香火洞天。 —————— 沐水县。 养尊处优的沈文煜从来没受过这种罪。 愤怒的百姓把他反反复复扔河里十几次,又被河水抛回岸上。 更见鬼的是,他身上一滴水都没沾。 百姓们跪在河岸边哭嚎着,请河神息怒,张屠户甚至要一刀捅死沈文煜,却被河神庙的庙祝拦了下来。 “你就是杀了他也没有雨,河神老爷不要他的命,他知道该怎么办。” 沈文煜颤抖着身体,任凭如何逼问,都说不知道。 就在这时,县里大户派人传来消息。 “他申请了调任令,准备跑呢!还要升官!” 百姓的怒火瞬间又拉高了一层。 狗日的,祸害完沐水县,拍拍屁股想跑! 众人一商量,在渡口边上竖起一根高杆,扒光了沈文煜的衣裳,连亵裤都没留,光溜溜吊在半空中。 另外又起了一根杆子,红纸黑字写上,沐水县县令沈文煜! 看到自己的姓名籍贯被张贴出来,挂在身边,原本目眦欲裂的沈文煜直接两眼翻白。 气晕过去了。 第80章 贵客登门 在古代造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尤其是他们熟悉你所有人际关系以及日常习惯之后,模仿笔迹,盖上印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项。 寒冷的冬夜里,一群人蒙着脸,举着火把,用竹竿挑张纸在沈文煜在晃悠。 “沈大人,你想好了吗,你不体面,我们就帮你体面。” “沈大人,只要事情捅上去,甄家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被胁迫的,他们只会怪你隐瞒,然后嫌弃你无能,连隐瞒都隐瞒不好。” “听说二殿下平叛回朝会路过这里,我们沐水县地方小,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盛情款待之余,不如就请天策军的将士观摩一下沈大人的“小鹰”吧?” “哈哈哈,小鹰?小是小,鹰没看见。” “天策军将士受苦了,打完仗还要看冻的发紫的猪屁股。” 讥讽轻蔑的笑声一阵接一阵,哪怕他们蒙着脸,沈文煜也知道他们是谁。 这些人都是平日里跟他推杯换盏的朋友,也曾畏惧甄家,跟他一起隐瞒甄书明的狂言。 到底是谁走漏了自己要调走的风声? 他明明多次表示会留任到解决雨水问题之后才走,甚至还把请任文书交上去了。 甄家是从长安弄来的调令,绕过州府调任。 这些“泥腿子”怎么可能知道长安发生的事? 寒风刺骨,冻的沈文煜四肢早没了知觉,连第五肢也没了知觉,胸口却有一股暖流不断温润他的血液,保证他不会冻死。 被吊了这么久,他也知道是河神在保护他,不让他死。 河神是一定要自己写文书上告的! 告甄书明出言不逊,告甄家教子无方,告……洛神跋扈张扬。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自己写不完文书,甄家都会恨上自己这个姑爷,他们甄家的嫡子怎么会有错? “放…我…下来,我……写。” 沈文煜服软了,颤声道。 底下讥讽的人群顿时走得一干二净。 不多时,还是那群穿着打扮的人,举着火把,只是脸上蒙的布没了。 “哎呀!沈老弟,为兄来迟了!” “沈县令受苦了!” “都怪这些刁民不懂事!” “沈兄为国为民,一片赤忱,竟落得如此地步!”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着,招呼手下家丁解救沈文煜。 河面下。 负责看守沈文煜的小妖都震惊了,喃喃道:“他们……他们戴那块布是什么意思?” 戴上布就各种冷嘲热讽,侮辱谩骂。 摘下布就是……就是…… 领队的螃蟹精不屑的斜着眼,见不得新人这没出息样。 “人族都是很虚伪,我们妖族向来直来直去,没他们那些花花肠子。” 被教育的小妖茫然地点头。 它听说过人族坑蒙拐骗什么都会,但没想过有这一套。 摘布和戴布,就转变了身份? “等下了值,叫你娘去我洞里,我要教练她怎么繁殖。” 螃蟹精再次开口,一本正经地对小妖说道。 “好嘞!” 小妖两眼放光,摇头晃脑。 —————— 出云县。 舒阳难得赖了床,将军说昨日生辰,给他放一天假。 搓搓脚挑起被子压在脚下,在床上左右蛄蛹半圈,好让自己裹的更严实一点。 莫名的羞耻感让舒阳小脸通红,不过转念一想,这具身体在青春期嘛。 最近吃好喝好,发生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小眯了一会儿,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 “起床吧,有贵客。” 自以为将军在干活,没空来看他的舒阳身体僵住了。 完了! 刚才自己迷迷糊糊做梦的事,他岂不是全程观看? 饶是色胆包天,脸皮略显坚硬,他也有点绷不住这种事。 “李唐家的人来了,多半是皇子,你真的不起来吗?你不去我就附身了。” “别别别!我起。” 舒阳也顾不得丢人,连忙下床换衣服,把弄脏的衣服塞到隐蔽的地方,重新拿一套新的出来。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在山上都被看光了。 舒阳破罐子破摔,云烨则是在他换衣服就去关注其他地方了。 城外。 一队二三百人的小队递上令牌,然后在外面等城里送出粮食帐篷。 领头的几人骑着马慢悠悠进了县城。 “蜀中陶氏的子弟果然有几分能耐,一路经过的村落,乡镇,家家有炊烟,城里流亡乞讨之人也少之又少。” 领头的青年身着常服看似普通侠客一般,但衣服上织金的花纹,镶边的银线,腰间宝剑剑鞘上残有暗红,脚上靴子还镶有宝石。 无一不显露其非泛泛之辈,尊贵异常。 因此,即便他们五人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也没人敢不满,反而纷纷避让。 “听闻他家那位也有近三千年了,在常青的草木一流里,也算排的上号的。” 青年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接话,言语间对世家颇为了解。 听到这个,两人身后的一个大胡子拍马上前,硕大的宣花板斧在马背上晃荡,吓的路人连忙又避开了些,生怕碰到。 “长孙,我就不懂,他是怎么弄出这么多子孙后代的?” 前面的两人说话声音小,倒还没人注意,这瓮声瓮气的大嗓门一开口,惊呆了路人。 街上的媳妇婆子忙低头走了,只有男人们一脸古怪地看向浓眉大眼的大胡子,盯着他胯下,心想莫不是个傻子吧? 怎么弄出来你还不知道? 见路人眼神怪异,领头的青年闷咳一声,夹了夹马肚子,忙走快了些,假装不认识后面的人。 被问话的中年男子眼皮一跳,连忙也夹着马肚子走了。 这个莽夫! 县衙里。 陶子安看到令牌文书的时候直接把茶喷了出来。 二殿下? 沐水县那点儿人用得着天策军来平? 短暂失态之后,陶子安迅速整理衣冠,仪容,火急火燎的带着自家护院出门了。 第81章 冠军候vs唐太宗 晌午的太阳也是懒洋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上班不情愿。 舒阳觉得它一年四季都不想上班。 正经人谁想上班啊? 比上学还可恶。 穿上量身定制的大红袍,往日丝毫不觉得别扭的舒阳,现在觉得自己像个特殊服务工作者——小倌。 白眉激动坏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李二。 众多皇帝中的顶流。 随着门前马蹄声响起,几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大步走进庙门。 将军掌控全县,身为庙祝不能当不知道人家来了,所以提前清场候着也是正常礼数。 至于陶子安满头细汗的赶来,舒阳是有些意外的,将军居然没通知他? “贵客登门,小庙失迎了!”弯腰拱手,舒阳长长作了个揖。 旁边的白眉双膝弯到一半,发觉不用跪,急忙弯腰拱手,但他老迈的身体支撑不了这么多动作,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五体投地。 “未曾下帖,冒然登门,莫怪莫怪,老人家快起来吧,蛮人被赶走了,如今我大唐不用人跪。” 青年人莞尔一笑,伸手去扶地上的白眉。 白眉激动的热泪盈眶,嘴里说着好,慢悠悠站起身。 舒阳略打量他身后几人,除了浓眉大眼的大胡子能猜出身份,其他人还真认不出来。 老程的认知度还是很高的。 “贵人说笑了,还请后院里歇歇脚,喝杯热茶。” 上香这种事还是不提了,免得尴尬。 舒阳不提,李二却主动走进了庙里,笑道:“不急不急,既来了怎能不拜拜云侯?” 一行五人加上一言不发如同木头的陶子安,先后走进庙里,舒阳拉着花痴的白眉连忙跟在后面。 嗅了嗅浓郁的香火气,李二抬眼望向神像。 好个风流倜傥的少年将军! 神韵暗藏,眉目栩栩如生,着实是有灵性的正神。 “中洲遭此大难,几欲陆沉,闻云侯之庙宇被破,少年时深感愤恨,今我大唐初立,竟寻得云侯幸存香火,实乃我大唐之福!” 说着,看向供桌上的香。 舒阳眼疾手快,抓起来一一分发。 几人点燃香火,躬身下拜,舒阳又拉着白眉退远些,悄悄留意了下几人的头顶。 只见暴起的红光夹杂着些许金黄色,源源不断地流向神像,而最前面那位更是通身金黄,隐隐有龙吟声作响,他身上流向神像的光芒最为特殊。 看来,身份地位不一样的人上香,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小王有几句话要问将军,还请庙祝行个方便。” 上完香,李二转身看向舒阳,一脸和煦。 舒阳自然没什么不方便,拉着白眉麻溜滚蛋。 他俩前脚出门,后脚陶子安也被赶出来了,庙门也随之关闭。 可怜的是,小舒庙祝没搭上几句话,他就更惨,只得到了跟随二殿下身边人的一个眼神。 出去...... “我这辈子都没想到,冠军侯能跟唐太宗碰面,你说他们聊什么呢?” 白眉出门后反倒是摆脱了花痴状态,拉着舒阳小声蛐蛐。 好在舒阳知道他性格,提前用灵力裹住了他的脑袋,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许他再说话。 以他的耳力,真留心起来,方圆百米落叶可闻,里面的人都是会武功的,要是听见白眉蛐蛐,那就不得了了。 白眉见状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 等人走了再问。 陶子安和舒阳白眉是相熟的,现下一同被赶出来倒有些“知己”的意味。 “他怎么会忽然来这里?” 舒阳唇齿微动,声音化作一条线,传入陶子安耳中。 对方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舒阳已经到了传音入密这种地步,不过想到将军,他也释然了。 先前就这一个庙祝,怎么能不花些心思? 他没有传音入密的本事,只能摇摇头,表示不知,不过他倒有些怀疑,老河神是算准时机把事闹起来。 秦王回长安,十有八九路过西河。 沐水县发生民变,不管当地州府如何应对,以秦王的性子,总要来看一眼,只要看一眼,这事就会传到陛下耳朵里。 大约一刻钟左右,庙门打开,五人鱼贯而出。 舒阳瞥了一眼里面的神像,青烟缠绕,看不真切。 “打扰了,我等告辞。” 李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的拱了拱手,可微微上扬的眉梢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舒阳和白眉又是行礼,陶子安亦步亦趋地跟着。 应该是要去县衙了。 “你说他们聊了什么?” 马蹄声远去,白眉也憋不住了,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 “你上香去问问呗。” 舒阳忍俊不禁,这白眉…… 真拿云烨往那个世界的人身上套,明显是不对的,而这个世界的李二也绝对不会完全跟那位皇帝一样。 至于经历的事迹会不会一致,这就不好说了。 就像这个世界里的刘汉有一千多年历史,跟自己那个世界就完全不一样。 日头不知不觉偏移,渐渐西沉。 李二的到来好像有了一些变化,又好像完全没有。 反正对将军庙的晚饭没有影响。 哦,还是有点影响,白眉不插手,六嫂全面掌控厨房,晚饭又变得清汤寡水了。 其实她以前在鲁四老爷家不这样,比现在舍得下油盐,但她把将军庙当成给自己家干活后,就格外吝啬起来。 针头线脑,破布碎片,什么都不舍的丢,能手工做就绝不买。 每每白眉都要因为吃饭跟她争几句,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说饭菜,继续执着那场会面。 “你说,他们到底聊了什么?” “利益交换呗!” 舒阳吃了一口寡淡的饭菜,终于忍不住给白眉科普了。 “将军活了这么久,从前朝活到现在,知道东西肯定多,李家并不是那种传承千年的大族,所以底蕴薄弱。 眼下他们家成了皇帝,示好的人也多,但利益交换时肯定不对等,甚至有些吃亏,而他和将军交换,身份就反过来了。” 白眉一下午光想着把自己那个世界的人物套进去,研究霍去病跟李世民如何沟通。 却完全忘了云烨和李二跟自己那个世界的区别。 “嘶!怪不得老乡不理我,他肯定吃亏了啊!” 白眉恍然大悟,猛拍大腿,愁道:“完犊子了,偶像滤镜破碎!” 吃完饭,各回各屋。 刘海想起神神叨叨的白眉“大哥”,悄悄捅了捅江流儿,小声问道:“将军被人欺负了吗?” 江流儿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前院,又摇头。 “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好人不应该被欺负的,将军是好神,也不该被欺负。” 刘海用力点头:“对!他要是欺负将军,等以后我们长大了,就去杀了他!” 江流儿憨憨一笑,揉了揉刘海的脑袋:“有点难杀。” 第82章 他就是主角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但普通人读万卷书的机会已然难得,哪有行万里路的资格呢? 这万里路的吃穿住行,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对普通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再加上沿途的强盗土匪黑店地头蛇,能行千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临近过年,出云县来了两个背着竹篓的读书人时,确实引起了一些人侧目。 毕竟没有客商不就近住东城,反而往城中心里跑的。 两个读书人找了间客栈住下,就开始打听本地的庙宇神明,然后直勾勾的冲着将军庙来了。 这回就没人接待他们了。 白眉得了改良版的长春功,被舒阳早早拎起来上山去练气,还没回来。 庙里只有一大两小,或者说两大一小。 江流儿充当了临时庙祝,看着两人上香。 “小兄弟可否行个方便,在下有事要请教将军,还请……”其中一人说着,把手指向门外。 刘海探出脑袋,心里愤愤,嘴上刁钻道:“前日我们这里来了个大官,他叫我们关了门跟将军说话,听说他家得了天下,你家也得了天下吗?” 那人脸色一变,忙道不敢。 “既如此,可否暂时关了院门,容我们问几句话。” 这个要求虽然有些过分,但不算太过分,起码没有叫江流儿两人回避了。 但留下也没用。 刘海根本听不懂他们那通之乎者也,感觉比先生教左思远他们的话还拗口。 就两字听得最多,然也…… 到底在然什么? 不过他们还是兴冲冲的走了,刘海看他们躬身弯腰比一开始躬的要低很多。 日上三竿。 舒阳带着白眉回来时,白眉有些狼狈,但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一点疲态都没有。 “你说我多久能练到你这个地步?” “问将军吧。” “他不理我。” “我也不想理。”舒阳感觉心累,尽管他跟白眉解释过两人功法不一样,但白眉还是执着的想要知道自己练了多久。 “将军不是告诉过你,长春功是一门长生的功法,十分契合你的体质,而且练的越久越牛逼,你又没什么急事,非跟我比什么?” “你不懂,主角的时间永远不够用,只差一点时间就能突破,打败敌人。但就是没有这一点时间,等敌人杀掉主角的熟人,然后主角只能悲壮的去拼命,让所有读者揪心,最后把敌人拼死……” 白眉撸着胡子给舒阳科普玄幻小说,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主角效应。 他就是这个主角! “那要不你明天就收拾行李出发吧,去找个深山老林修炼,你在我们身边,我们不安全。” 舒阳十分冷静地给出了建议,白眉嘴角一抽,回屋里吃饭去了。 开玩笑,去山里不是明摆着给妖怪加餐。 他刚来的时候听说,舒阳在河面跟人打架,引来了妖怪,差点儿回不来。 散修很难的,还是在老乡手底下慢慢修炼吧。 得知庙里来过两个读书人,刘海怼了人家,舒阳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读书人在没出仕之前大多还过得去,若是当了官,哪怕是去考了功名的,你都不要再跟他们这样说话,他们跟和尚一样,很容易记仇的,我们还惹不起他们。” 刘海似懂非懂地点头,大约明白了庙祝哥哥的意思。 少说话免得得罪人。 李二在出云县都没过夜,只是吃了顿午饭就走了。 陶子安说,二殿下是来查谷平县那件惨案的。 舒阳都快忘了这回事,毕竟江流儿在庙里除了干活就是带着刘海疯玩,除了身高,跟普通孩子没两样。 当然,李二麾下的道士在谷平县什么也没查到,只能断定那魔头跑远了。 除了谷平县和出云县,闹民变的沐水县他看都没看,只是给沐水县令写封信,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末了直接告诉沈文煜,沈家宗祠的追封没了! 喜欢巴结甄家就使劲儿巴结去吧! 看看这天下是姓李还是姓甄! 当然,这后两句是沈文煜自己理解出来的。 此刻他面如死灰,呆呆地坐在大堂上,眼泪不知不觉地流到下巴,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愧对先人,愧对高堂…… 还有何颜面还乡?” 老仆来福瘸着腿送上一盏茶,听到主子嘴里的呢喃,斗胆拿起地上的信纸看了看。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这这…… 秦王申斥,为何还要削了沈家宗祠的追封? “老爷,咱们家可是给陛下捐过不少银粮的,秦王他……”来福嘴角嗫嚅,被死灰般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捐钱粮?捐的人多了去了,他家有运势,还缺我们那一点?收下钱粮是看得起我们,不是我……咳咳……我们帮他。” 沈文煜沙哑的嗓音如同鬼魅,闷咳两声,嘴角渗出血迹。 “是我想差了,一心想借夫人的势,往上走进几步,却不想……”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怕藏不住眼里的怨恨,被河神看见。 眼睛闭着,心里却不住盘算,要去哪里打点,好保住他这一房的家业。 家里不止他一个当官的,但他出了事,必会连累其他人,而且其他人的官位也并不是多高,被牵连后肯定要怪他…… 西河河底。 老河神又变作接客的模样,手持抱宝珠,笑容和煦。 “秦王造访,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啊!” “河神客气了,有您庇佑,两岸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我家的福气才对。” 天策军一路北上,李二却悄悄来了水下,拜访河神。 两人聚了半日,宾主尽欢。 老河神使法力分开河水,用自己的鲤鱼座驾把秦王一行人送上了岸。 待人走后,陪侍的女人缓缓上前,为河神捏肩捶腿。 “老爷心情大好,可是那秦王许了什么好事?” “嗯……好处说不上,他是个懂礼数的,也知进退,赞我恩怨分明,不断百姓饮用,五谷不生只字不提,又削了沈家宗祠,甄家他会上奏给他父亲,这事,不久便有分晓了。” 女人心中一喜,知道沐水县得雨雪之日不远,连忙跪下谢恩。 老河神摩挲着宝珠,脸上浮现笑意。 洛神? 很了不起吗? 一个黄口小儿,临近河岸都敢直呼我真身咒骂,可见私底下也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嫡子如此德行,家主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83章 屠龙术 人族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所依靠的不是向谁磕头跪拜,而是竭尽全力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正因为这份勇气和信念,人族才可以在妖族口中存活,与蛮族对抗,渐渐演变成一洲之主。 作为人族的砥柱之一,从前朝一跃而起儒教,就是人族大兴的最大功臣。 凝聚中洲气运,由皇帝掌控,与其他四洲分庭抗礼。 “屠龙术?李二问你要这个?” 群星闪烁,舒阳坐在将军庙的屋檐上,面前是笼罩在银白月辉下的云烨。 “嗯,儒家与陛下合力推演出的一门神通,虽然对外宣称是高祖斩白龙时所悟,但其实那只是一条白蟒,根本不是龙。” 往外传的时候,加点高大上的东西,既能打击敌人士气,又能提振百姓信心,何乐而不为呢? “你给他了?” 舒阳试探的语气让云烨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没有,陛下待我如亲子,我怎能拿他家秘术换好处,即便要换,也该是刘氏族人去,不该是我。” 云烨神色中夹杂着淡淡的忧郁,似乎是想起那个教授自己武艺,付出无数心血,得知自己命数将尽后,又倾尽国力为自己延命的皇帝。 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屠龙术,厉害吗?” 舒阳挠了挠头,觉得李二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如果他真的看上了,恐怕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得到。 “你想学吗?”云烨仰头望着明月,思念故人。 “不想。” 老实的回答让云烨一愣,随即哂笑道:“他拿去也是做参考,推演属于李唐的秘技,而且刘氏有后人在世,他不必非从我这里得到。”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担心了,不过,你不教他反倒教我,这是不是……对不起你家陛下啊?” 舒阳眼神微动,联想到了一丝可能,语气也变得贼兮兮的。 “呵……不学拉倒。” 冷笑过后,银白月辉下的身影消失,舒阳捧着下巴,仰头望向月亮。 好久不见啊! 不知道这里的月亮上有没有嫦娥。 “诶!小舒,别坐那上面,你屁股底下是我老乡的神像,当心他怪罪。” 白眉出来上厕所,看见舒阳坐屋檐上,立刻提醒他尊重自家老板。 “放心吧,别人坐不得,我坐得。” 舒阳笑嘻嘻地跳下去,拍拍不存在的灰,回屋里睡觉。 兴许是快要过年了,下过那场雪之后,连续晴了几天。 沐水县民变安定的消息传来后,陶子安踩着封印的时间火急火燎地离开了,他还想赶回家团聚。 舒阳去送的时候,很想问他是不是赶高铁,结果人家说赶飞机…… “腊月二十五还有一趟飞舟去蜀山,一天一夜,再加上回我家的距离,二十八能到。” 陶子安收下三枚崭新的铜钱,迅速上了船,跟舒阳挥手告别。 河面上冷冷清清,年节里客商稀少,偶尔有货船慢悠悠的来一趟。 来都来了,舒阳也不能空手回去。 沿着渡口找了个僻静地方,找根树枝,双眼汇聚灵力,看水下动静。 几声水流激荡,舒阳拎着三条鱼回了渡口,迎面碰见个熟人。 “船家!上次跟你借了条麻绳,还你条鱼!” 正带着儿子回家的渔夫一愣,很快认出了舒阳,笑着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一条麻绳哪里值什么,小舒庙祝折煞我了。” “拿着吧,不然下次再来河边忘了带东西,就不好意思找你了。” 一番推托后,渔夫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鱼。 “爹,还拿去卖吗?”渔夫的儿子看着大鱼有些眼馋。 渔夫看了看远去的小庙祝,又看看儿子期待的眼神,咬了咬牙,笑道:“不卖!咱们自己吃!” “诶!好嘞!” 两人提着年货兴高采烈,冻裂开的双手隐隐渗出血迹。 岸边的渔夫很少吃上大鱼。 他们身上有渔税,还要供奉河神庙,一日三餐,不过是些杂粮配着卖不上价的死鱼小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舒阳提着鱼一进城,街道两旁的房顶上纷纷长猫。 尽管白天它们的视力不是很好,但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通常它们喜欢聚集在东城,在杀鱼的厨娘那里找机会偷些腥,但自从去过一次将军庙,它们就发现了一处新的食物刷新点。 而且那里没有人驱赶。 察觉房顶的动静,舒阳挑了挑眉,他最近在挑合适的猫收养。 虽然将军很勤快,但看粮仓抓耗子的活,还是不劳他的大驾了。 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云烨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啐他一脸,看了几个月粮仓,现在才想起来养猫。 把鱼带回院子,六嫂接过去刮鳞,就两条也犯不着太多人收拾,白眉手里盘了两个鸡蛋那么大的铁球,找上了舒阳。 “小舒啊,这有了功法,配套的法术有没有?” 原本他定的是更大点的,有桌球那么大,说男人,就是要大! 结果一上手盘不开不说,掉下去差点砸到自己脚趾头,看着地面被砸了个坑,他勉为其难换了两个小的。 舒阳洗了洗手,有点绷不住笑,还法术,我才有一门针对鬼怪的改编版六脉神剑。 你那心高气傲的“老乡”压根儿没有低级货! “不是我打击你哈,你老乡没有适合我们的法术,就我这轻功,都是自己上蹿下跳摸索出来的。” “没有?没有就对了!像我这样的主角,完全可以自创,以后我研究出来了再传给你,那个……你那个轻功怎么搞的,先教教我。” 白眉先是一怔,随后又问起轻功,他眼馋舒阳高来高去不是一两天了。 而最近他感觉到体内有气感,说不定可以跳起来了。 舒阳闲着没事,就去屋里给白眉讲起他如何调动灵力上蹿下跳。 因为考虑到白眉也不认识穴位经络,云烨这次传功时直接弄了副图标注好一起传进去的,给白眉感动坏了。 白眉听完不怎么专业的课后哈哈大笑: “道爷我成了!” 第84章 报应不爽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冬季里出太阳要比不出好许多。 起码稍微暖和些,不至于阴沉着天,或者下雨、落雪那般阴冷。 日头西斜,村里闲坐的妇人纷纷起身。 晾晒被子的忙着回家收被子,没晒被子的回家忙着做饭,顺便看看要不要打孩子。 只有一些年纪大些的婆子没起身,她们家里有儿媳妇孙媳妇,已经不用她们动手了。 “你看她那屁股扭的,比窑子里出来的还骚。” “谁说不是呢!” “这么多年没音讯,一把年纪了爬回来,回来也就算了,她回来,全福就疯了,哪有这么个道理?” “就是啊!肯定有事儿!” “别看刘一虎那狗东西跟我们家沾亲,也是浪的没人样,有次我路过他家,他踮着脚鬼鬼祟祟往茅房里看,你们说他在看什么?” 几个说话的老妇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挂着鄙夷,眼神里尽是隐秘又兴奋满足感。 “肯定不是看他媳妇,看媳妇还不是随便看。” “儿子也不至于,应该是……” “那不好说,全福不就是被他骗的结了契兄弟?” “畜生是没有伦理的,他瘾大,那瘾一上来,可管不了那么多的。” ………… 太阳彻底消失在山头上的时候,几个老妇人总算心满意足散场。 拐角的一间房后沿,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老脸上皱纹横生,阴沉无比,带着说不出的狠辣。 刘一虎躲在凸出来的烟筒后面已经听了许久,这群人背后蛐蛐他的事有真有假。 真的占了一大半。 最近他们家被一个衙役折腾的不轻,每逢家里有点好东西,那家伙就跟闻着味了似的,骑着马就过来了。 点名在他们家吃饭。 无论做的多丰盛,打再好的酒,对方根本不吃。 挑三拣四,要么掀桌子,要么叫村里几个辈分大的过来吃。 然后施舍般丢下几个铜板。 今年过年他们家都没敢买年货,准备去老二家吃,也就是以前刘全福的宅子。 没想到他在老二家多坐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这群人在蛐蛐他家。 恼怒归恼怒,刘一虎拿她们没办法。 人家家里男人多…… 当初全村来他家吃面条时,就有这几家。 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后,孙子孙女嗷嗷叫着围了过来,一脚一个全踢飞,也不管他们坐地上哭闹,摔门回屋里去了。 屋里一个年纪偏大些的女人正对着梳妆匣搔首弄姿,涂抹脂粉。 只是脸上的皱纹褶子太深,加之年纪大了皮肤吸附不上,抹上去也很快掉下来,她只好用些油膏。 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女人抬了抬眼皮,骂道:“你个遭雷劈的又发什么疯?敢打坏了我乖孙我跟你没完!” 怒冲冲走出厨房要质问公爹的大儿媳听见这话,只好耷拉着脸拉孩子进灶台了。 屋里又吵了几句,刘家才安定下来。 第二天,也就腊月二十九。 刘一虎领着大儿子和三儿子去了老二家吃饭,打算在这里过年。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放爆竹。 出云县里的大户们从早到晚没停过,将军庙也象征性的放了一些。 刘海兴奋的拉着江流儿到处疯跑,一天到晚除了吃饭不见人影,就连六嫂也有一些相熟的老妇人来串门说话。 而舒阳这几天也很忙,除了左家庄的大祭,又被镖局请去团建,将军庙唯一一个干活的,就只剩白眉这个老头子。 “白眉白眉,我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了!” 酒楼的小伙计放了假,跑来找白眉炫耀,手里拿了一张纸,上面写来几个不同的字。 前几日路过的书生学问很好,性子也没有县里那些老爷的傲气,听到他问字,就写了给他看。 他特地来拿给白眉。 “哦……” 不需要对暗号的白眉对这些字毫无兴趣,给小伙计抓了把瓜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半天。 直到对方一拍脑门想起正事。 “我舅舅家那边出了一件怪事,在对岸富水县,他们寻了方圆几十里的能人,都没能看出怎么回事,河神庙又贵,想问问咱们庙里去一次要多少供奉?” 听到驱邪,白眉百无聊赖的神情顿时变得神秘起来。 “说说看,老夫也许办不到,我家将军神通广大,定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末了,想起上次西峰村宋一木编谎话,他又连忙叮嘱:“一定要实话实说,不能骗我这个老人家,你骗我不要紧,骗不了将军。” 小伙计看着白眉有些无语,这老头平日里最喜欢跟年轻人称兄道弟,不喜欢别人说他老。 这会子一口一个老夫,又一口一个老人家…… 说话间外面已经阴沉下来了,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走,小伙计估摸着天色,就打算下次再来了。 “前几天我娘回去走亲戚时听说的,具体的不真切,他们也是听说这边将军庙灵验,才托问一声,要不等初二我姐回门,她在舅舅家附近,到时让她来说说。” “嗯,无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白眉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觉得自己缺一把拂尘。 要是没刮胡子就好了。 天色微暗,舒阳也面红耳赤的回来了。 在镖局吃饭喝了几杯酒,再加上席间这些江湖人士,喝多了一个个甩膀子猜拳行令。 粗壮的手臂,鼓鼓的胸肌。 所以…… “罪过罪过,有家室的人怎么能看这些东西?” 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舒阳在案前点香礼拜,忏悔自己不该去参加镖局团建。 神像上的云烨不屑地挑了挑眉,给出评价:“小色鬼!” 短短月余,色胚已经进化成了色鬼。 舒阳嘿嘿一笑,回后院去了。 他也没想到大冬天里门一关,点上炭盆喝酒会那么热。 镖师们气血旺盛,不像他可以用灵力调控体温,可不就脱衣服甩膀子。 “今晚有个大烟花,你带刘海去刘家村看。” 提及刘海,舒阳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前院。 大烟花? 带刘海去? 难道把刘一虎家给点了? 第85章 不一样的焰火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命运这两个字玄之又玄。 表现在这方世界的命数,福运,财气,共同影响着所有生灵,有大神通者把这三项合称之为气运,气运不散,就难以磨灭。 普普通通的刘家村自然没有难以磨灭的气运。 刘一虎更没有。 大年三十,一家人其乐融融。 虽然马博文经常来捣乱,他们家败的厉害,但老二住的远,而且从外面回来的女人身上有一笔银子傍身。 哪怕这笔钱已经花了七八年,可刘一虎有种直觉,她藏的还有。 所以这个年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水酒,烧鸡,猪肉,就这几样比村里许多人家都强许多了。 老二一脸憨厚,长得浓眉大眼,跟刘一虎年轻时很像,此刻高高兴兴地举起酒杯孝敬二老,被越过去的老大心里不满,也只能忍着。 谁让他们都在老二家过年呢? “二哥真大方啊,弄这么多荤菜,当弟弟的腆着脸来,真是不好意思。” “过年嘛,都是孝敬爹娘,只要他们高兴,咱们几个平时少吃点不算什么。” 老二嘴上说的真诚,他媳妇自己都顾不上吃,只是一心侍奉婆婆,给婆婆夹菜。 站在门口的刘全福冷笑。 是了,当初骗自己房产地契的时候,老二家也是这般模样。 后来那女人回来了,老二也是一脸喜气的通知家里,自己拿麻绳上山了。 起先他不知道为什么,相处这么多年,刘一虎家即便嫌弃自己,也不至于拼着坏了名声不管自己死活。 死后做了巡逻的阴兵才知道,那女人带了好大一笔钱回来。 二百两! 这笔钱,足以让刘家抛弃自己这个没用的老头子了。 酒足饭饱,刘一虎老两口在老二家备好的床铺上睡觉,老二老三领着孩子回家睡。 还没出门,只听外面一阵喧闹,喊着走水了。 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报信:“大毛,大毛,你家着火了!” 这一声惊得老大老三撇下孩子,拼命往家跑。 刚脱了衣服的刘一虎也麻溜披上衣服,他不怕失火,铜板和银子不会被烧坏,他怕的是左邻右舍趁火打劫! 反正是草顶,了不起烧些桌椅、被褥,这些必要的损失还能承受。 而铁锅菜刀和铜板银两,还有家里带铁的农具,才是重中之重。 眼看着父母要走,老二眼珠一转,焦急道:“爹娘,我跟你们一起去,人多有帮衬。” 刘一虎老两口心下大感安慰,就一块儿去救火了。 老二媳妇把孩子安顿好,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帮忙,好在公婆面前表现表现,急急也出了门。 剩下几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哥,我饿……” “我也饿,刚才大伯家的大毛吃的肉最多,我都没吃上,爹还瞪我!” 大人一走,几个没沾多少荤腥的孩子纷纷对着哥哥喊饿。 其实他们吃饱了,只是馋肉…… 于是他们下了床去厨房把吊起来的剩菜篮子取下来,偷肉吃。 “一人两块,不许多吃!” 大点的孩子不到十岁,瞪着眼分配道。 几个小的连连点头,满眼渴望地盯着篮子。 “哎呀,已经凝固了,娘说吃生油拉肚子,热一下再吃吧?” 冬天菜冷的快,装了大肉的菜碗已经凝固出白色的油脂,原本想直接捏着吃的孩子听见这么说,也觉得热肉比冷肉好吃。 几个人就点起火,热菜…… 刘一虎这边,火势并不算大。 只是不知谁家小孩子调皮,玩爆竹时崩了个火星上去,好在左邻右舍发现的及时,弄了几盆水浇上去。 等他们到时,已经扑灭了。 “哪个天杀的把我家点了?有娘生没爹养的小杂种!有种你站出来,没种就缩你娘裤裆里一辈子别出来……” 刘氏一到家,也不跟左右邻居道谢,先站门口破口大骂,眼睛在几家有调皮孩子的人身上打转。 几乎就是盯着他们骂。 刘一虎等她骂了几句才拉她让她进屋,自己出面跟人道谢。 他粗粗看了一眼,烧的是厨房房顶,正屋好好的,没损失。 这边正跟人客套,大家一起说着吉祥话,互道新年,忽然村子另一头升起了火光。 汇聚了大半个村子的人立刻又提起水桶往那边跑。 刘家三兄弟只是踮踮脚,没打算过去,他们自己家才遭了灾,不去帮忙也没人说闲话的。 “你们几个,去跟着看看,不拘拿什么过去。”刘一虎没好气儿地安排道。 看着别人家着火不动弹,一点为人处事的道理都不懂。 老二两口子率先出了门,老大老三才不情愿的跟过去。 “开心吗?” 隐于夜色中的舒阳带着刘海蹲在墙头上,他身旁是只有虚影的刘全福。 望着哀嚎的刘老二,刘海挠了挠头,想要伸手拉爷爷,却拉了个空。 “爷爷,你开心吗?” 刘全福虚虚抚了抚他的头,笑道:“将军说,他们的报应还没完,现在只是收了一点利息。” “爷爷告状,找对地方了。” “嗯。” 刘海点点头,然后依偎在舒阳身旁,静静看着远方的火焰与喧闹。 这是个不一样的焰火。 看完热闹,舒阳抱着打瞌睡的刘海回了将军庙,把他交到江流儿手上。 结果这小子立刻清醒了,两人拿着果子在床上边吃边说,叽叽喳喳了半夜。 舒阳悄悄跳上房顶,跟那个面容冷峻的少年一同坐在屋檐上。 “如果没有你干涉,刘一虎一家的运势会怎样?” “人的运势会不断变化,在理清县里气运之前,我看不出他们的未来,但根据我在其他县里神龛听到的内容,他们应该会死在刘海手里,而刘海则会被通缉,流落山林。” “这就是佛门来寻八岁孩子通缉令的缘故。”云烨转头看向舒阳,定定道:“我说过,你,是变数。” 舒阳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笑着往白眉那里指了指,道:“那里也有一个。” 此时的白眉正打着饱嗝,感受身体里丝丝温暖的气息,充满了信心。 有我无敌! 第86章 洛水之誓——洛神 秋风瑟瑟,吹皱洛水。 岸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披战甲,脸色凝重,身旁站着许多人。 他指着洛水郑重道:“我司马懿以洛水为誓,此番只为夺权,绝不加害曹氏一族!” 转眼间,洛阳城内哀声不断,凄厉的咒骂响彻长街。 盘坐在贝床上的女子猛然惊醒,一双明眸神光流转,秀眉微蹙,似喜似嗔。 幽幽一声轻叹,如春风拂玉,月华流声。 昔年蛮族入侵,中洲三大世家举旗抗击南蛮,起初成鼎立之势。 后曹氏有大兴之象,另外两家臣服,却被下属的司马家背刺,原本背刺也没什么,人族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但他指洛水为誓…… 又不顾自己警告,违背誓言,诛杀曹氏…… 等于自己这个洛神当了担保人,还沾染因果。 “可恶!” 贝齿轻启,连发怒的声音都如玉碎般动听。 自觉颜面受损的洛神已经许久不出门了,司马家运势盛时她不想付出什么代价灭掉他们,不值得。 再有,按神明报应的方式,都是放长线,很少现世报。 所以等到司马家运势弱时她才传旨意,赏下法宝,追杀司马家,必以三倍之数偿还曹氏血债! 可她无缘无故在修炼时入梦,又梦见司马老贼指水为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玉指莹莹,神光流转,无数命运因果交织纠缠,在指间攒动。 才掐算到一半,洛神猛然站起身,怒视洛阳城的方向:“大胆!安敢欺我?” 云袖一甩,洛阳城内,甄家宗祠,数百块牌位尽皆炸裂! 此时,跪在祠堂内的一个年轻男子正撅着嘴,昂着头,满脸不服气,猛然见到祖宗牌位炸了,惊得张大嘴巴,好半天合不拢。 又一阵狂风涌进室内,扑地吹灭灯火,惊慌失措的甄家祖先们忽然现形,被这风一吹,明晃晃的香火神魂瞬间消散。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甄书明的嘴巴顿时又张大了几分,哪里来的妖孽,竟敢来甄家行凶? 不怕洛神怪罪吗? “咔~咯!” 他的下巴脱臼了…… 院外看守的下人听到院子里有异响,正要打开门查看,忽见数道身影蹿来。 领头的一人伸手拍碎院门,冲进了院子。 下人正要大叫示警,定睛一看,才发现来得都是甄家大人物,连忙闭了嘴。 “谁!谁干的!” 甄衍望着破败的祠堂怒火中烧,从没有人敢如此欺辱甄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甄家背后站着的是洛神。 一位古老且强大,又有深厚背景的神明。 没人能回答他,包括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几个眼神凌厉的老头子,也是茫然不知。 “咳咳~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着肩辇来到院门口。 院里的几人纷纷退到一边,恭迎这位老祖宗。 眼见祠堂被毁,正大喘气的老者也顾不上歇息,忙不迭跑到祠堂里。 温养神魂的木材雕刻而成的牌位四分五裂,香炉炸了满地的香灰,油灯里的灯油也撒了一地。 祠堂里只有一个甄书明跪在那里张大嘴巴。 怎么有人敢对甄家的祠堂下手? 忽然,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牌位最高处的神龛。 那里应该供奉着一枚玉环,是洛神赐下的法宝。 神龛处空空如也,连同洛神的牌位都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甄家祖先的牌位一起炸了。 老人瞬间想起几十年前的旧事,瞪大眼睛指着神龛,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当场毙命。 甄家上下顿时哀声一片,当家人却来不及戴孝,他们还要去洛神庙告状,只能先吩咐女人们操办。 不料,去告状还没出门,又有圣旨传下来了。 “大唐皇帝陛下敕曰:今有洛阳甄家子弟,口出妄言,致我沐水百姓受难,可见其门风不正,家教不严,失信弃义,辱没先人英名,本欲杀之……” 传旨的太监还没念完,家主甄衍噗地吐了口血,身后几个老头子也跌倒一片。 但太监丝毫不管甄家如何慌乱,只是拿捏着腔调,抑扬顿挫地念完圣旨,将旨意交于脸色苍白的甄衍,便扬长而去。 此刻,吐了血的甄衍才平静下来,井井有条地安排家中事宜。 “家主!不好了!洛神庙的香炉炸了!” 甄衍面若金纸,找人要了参汤灌下去,却仍旧沉着地应付着一个又一个噩耗。 他不能倒,他是甄家的家主。 西河河神发难,只是一个引子,有人拿这个引子对甄家或者说对洛神,下手了! ——————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有人跪在祠堂里眼睁睁看着祖宗牌位爆炸,神魂消散。 有人过年也不停歇,认真修炼。 舒阳提着白眉下山后,就一个人先回了城里。 不知道为什么,白眉修行进度缓慢。 至今仍停留在感气阶段。 “不是他慢,是你快。” “不可能,我从来没快过,最少半个时辰起步!” 一开始,云烨没太听懂这辆车,不过毕竟活了近千年,很快反应过来了。 当下脸就沉了下来,冷笑道:“呵呵,半个时辰起步?我记得有人说,他还是童子身,前后都是?” “啊……这……”舒阳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要他坦白开了手动挡? “你……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只能说,百口莫辩……” 委屈的舒阳没有办法,只能嘟着嘴回庙里去了。 至于为什么百口莫辩? 因为他善! 其实,不跟老板顶嘴,最大的原因是以免对方下不来台,恼羞成怒。 大过年的,都不容易。 初一来上香的人很多,不过舒阳只是开了门,没让江流儿在旁边看着,随他和刘海出去玩。 出云县的百姓也很识趣,拜完河神才又来拜将军。 主打一个两不耽误。 舒阳回到庙里的时候,争着上头香的百姓已经从庙里走了,只有不争不抢的信众姗姗而来。 陪着将军在供桌旁边熏了一会儿,不知对方是不是看他太无聊,又开共享麦,把别人的祈求传到他耳朵里。 舒阳捂着耳朵回后院吃饭去了。 神金,当庙祝已经很累了,还要加任务。 第87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自甄衍出生以来,从没遇见过如此情势。 他觉得雪上加霜,祸不单行都不足以表达甄家如今的处境,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惨字写在了大门口。 甄家所有人被罢官免职,永不录用。 与甄家有关联的姻亲故旧,轻则贬斥,重则问罪。 就连各大学宫、名院也纷纷清退甄家人,开除学籍,一副划清界限的架势。 更有甚者,直接发文写信痛骂甄家背信弃义,枉为人子。 这些开喷的,多是当年为司马家作保的大儒后代。 直到这些骂人的文章如潮水般涌来,甄衍才明白敌人在哪里。 原来是——洛水之誓! “我想知道原因,我们奉洛神旨意诛杀司马余孽,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个誓言已经是应验了的。” “凭什么还要翻出旧账攻击我们!” 甄衍拍着桌子,震得信件和圣旨直抖,圣旨上失信弃义,这四个字刺的人眼睛生疼。 世家大族被批这个词,堪比灭族之祸。 书房里几个老头子面面相觑,也很迷惑,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三老太爷到!” 众人抬眼望向门口,一个老态龙钟路都走不了的老头子被抬了进来。 书房里这几个老头在他面前都算年轻人。 “事……发……了吗……”甄三老太爷歪着嘴,口水顺着缝隙流了下来。“上代……放了……一支嫡系司马……” 断断续续听完三老太爷的口水话,书房里这群人顿时如遭雷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来,上代甄家家主接到洛神旨意后,带族人持法宝追杀司马家,但当时天下未定,蛮人尚在荼毒中洲。 各世家一边抗蛮,一边内斗,上代家主背靠洛神仍觉得不够稳妥。 于是,收了司马家贿赂的宝物,放走一支嫡系,又杀了许多只是姓司马的人来弥补。 这事本是个秘密,司马家那支族人也逃去了南蛮,投靠蛮人。 按说应该没人察觉,但从圣旨还有学宫以及洛神的态度来看,除了此事,没有别的原因了。 当年曹氏的嫡系旁支被司马家杀个干净,按司马家的誓言,洛神的报应,甄家应该奉命杀了所有司马家嫡系,再把旁支及其亲友也灭掉。 但…… 甄衍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沉思半晌,才道:“罢官免职,学宫驱逐都不是大事,等个两三代就能缓过来。 但洛神颜面因我等折损,实在百死莫赎,失去洛神庇护,甄家灭族就在眼前,还是想办法……” 话还没说完,外院的小厮又跑进来,甄衍痛苦地闭上眼睛。 天啊! 又要不好了! “大喜啊!老爷!洛神娘娘显灵了!” 小厮满脸喜气,只以为洛神是听说甄家遭难,站出来为甄家撑腰的。 他的话传遍书房,书房里的老爷们纷纷起身向外走去,脸色却是无比凝重。 唯独甄衍心中雀跃,若是娘娘来问罪,那就还有得救。 众人出了门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中一挂碧水如练,不断朝南方蔓延,水波上隐隐约约有车驾,行动间仙音阵阵,祥云萦绕,霞光自车驾中迸发。 洛水中送驾的侍女们吟诵着昔日曹氏子弟写与洛神之赋,一连吟诵三遍,直至空中车驾彻底消失在南方,她们才沉入水中。 望着空中车驾南去,坚挺到现在的甄衍再也绷不住了,眼前一黑,晕倒在家门口。 洛神……她去追杀司马家了! 也就是说,她不要甄家了! 好了,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死了。 —————— 洛神出行的排场很大,完全没有隐瞒行踪。 一挂碧水横空,宝辇香车行驶其上,霞光,祥云,仙音。 仿佛在告诉全天下,老娘出来炸街了! 当然,这是舒阳心里想法,嘴上是绝对不敢说的。 白眉一脸神往,嘟囔着似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再多问两句他就卡壳了,只记得游戏里甄姬天天念叨的这两句。 “大丈夫当如是也!” 兴许是洛神车驾路过激发了白眉的斗志,他望着消失在南方的神明对舒阳说出了这句名言。 舒阳憋笑打趣道:“我看你不像个大丈夫,倒像个老匹夫。” 白眉把头一昂,冷哼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舒坦的日子或许是被人偷了,总是过得很快,新年这几天快乐的日子一下子就没了。 全然不似平日辛苦劳作时,度秒如年。 县里初二初三时,就有小贩开工叫卖,到初六时,只有偶尔响起的爆竹才能证明年节还没走远。 也就是这天,将军庙来了两个人。 领着年轻妇人来的人自称鲁大家的,大家都叫她鲁婶,年前她曾托在酒楼当伙计的儿子来了一趟,现下是带着回门的女儿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原说初二就来的,结果那边出了事,耽搁了几天。” 鲁婶一坐下就连连告罪,给舒阳的感觉是很重礼数。 因为初二那天小伙计就来过一趟,说要改日,舒阳自然没什么意见,现代人对守时守信这方面确实比较灵活一些。 “我娘家是对岸富水县的,女儿长大后嫁到了那边,有我几个兄弟看顾,我也放心,这不是我兄弟那边好像招惹了什么东西,就想着让我闺女说给两位听听,看能不能除掉。” 一番介绍后,鲁婶的女儿开始讲述她舅舅家遇到的怪事。 “那是快到腊月的时候,我三舅舅家翻修房子,因为家里表哥都二十了,好不容易说上媳妇,所以哪怕天寒地冻不是好时候,也张罗着换新房顶,把土坯墙补一补。 结果一翻墙,那土墙里趴了一窝长虫,大的小的缠成一团,吓死个人。 最稀奇的是还有蛋!” 鲁小芳说着缩了缩胳膊,似乎只是想想那个场景就害怕。 舒阳也悄悄扯了扯衣袖。 “我记得蛇大多是春夏季节繁殖,也有秋季繁殖第二年才产卵的,冬天里不应该啊!” 白眉回忆了一下动物世界,也感到费解。 第88章 香灰拌饭 正月里的寒意不比腊月逊色。 但人们总是寄希望于春天早点到来,再早一点。 所以见天儿嘟囔着暖和了暖和了,仿佛这样就能让春天一下子蹦出来。 漫山遍野长出嫩绿的野菜,焯水加盐一炒,清香扑鼻。 直到又一场雪落下来,才能堵住他们的嘴,打断他们因饥饿而产生的幻想。 舒阳一行人把谈话地点挪到了正屋里,先前为了避嫌是坐在侧房屋檐下的,现在下雪,也只能去正房聊了。 “……因为天气冷,土墙草顶一扒开,那窝蛇冻的伸不开身子,三舅家也不敢动它们,只好去找看事的风水先生来,风水先生点了黄符,又念了些什么,叫人拿麻袋装起来,连蛋一起弄走了。 然后三舅家照常开工,接下来倒没什么意外了,屋里屋外很快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新媳妇进门,年前把喜事办了。 可是……从那窝蛇被弄走那天,我那表哥就不对劲了,大约小半月功夫就说腰酸背痛,脸色也……不大好……听三舅母说,当时是……怀疑快娶媳妇了……激动的……” 鲁小芳说到这里,脸红的不得了,几欲说不下去。 她母亲忙打圆场:“没事,尽管实说,你三舅舅待你男人是极好的,你帮着操心是应该的。” 幸而这时六嫂拿着一篮子花生来剥,这才缓解了一些尴尬。 “然后,表哥赌咒发誓说没有,加上平日里一家子都在一起,往常也没这个毛病,三舅舅觉得不对劲,就想去找那风水先生问问,结果去了才发现,那风水先生失踪了。 报了里正后查知,那风水先生把蛇卖去了城里的馆子,得了二两八钱银子,回家刚把钱放好,就听见外面有个生人来问事,说家里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请去看看。 从那天起,风水先生就不见了,我那表哥也是一天天……消瘦…… 我们都猜着是惹上事了,就赶忙四处请人,土地,城隍,河神庙都去过,也找了一些听说有本事的。 但除了去河神庙能有两天清净,其他人其他庙一概不管用,现在只拿着河神庙的香灰拌饭续命,不然,竟是没个活路了。” 听完鲁小芳的讲述,白眉撸着光秃秃的下巴故作沉吟,舒阳怕蛇不太想管。 但听别人老吃香灰拌饭,舒阳又觉得嗓子眼难受,只好开口询问:“那蛇是什么蛇,你舅舅家有没有人梦见过什么?” “没人做过什么跟这个有关的梦,蛇就是就是常见的红花长虫,挺大的,蛋也大。” 说着,鲁小芳用手比划了一个拳头的大小。 舒阳不知道一般蛇产多大的蛋,不过看她这比划,确实大了不少,想来也是这些奇怪的东西,才让他们一开始就去找了风水先生。 可那风水先生,貌似大意了,没有闪。 门外细雪铺地,屋里风吹不着,倒显得暖和许多。 眼见女儿说完了,两个庙祝陷入沉思,都不说话,鲁婶有点心急。 她这几个娘家兄弟平日里对女儿女婿很照顾,所以她回娘家时听说了这事,第一时间就想到将军。 将军在出云县显灵的次数可是很多的。 除了那些不切实际的,一般来求神许愿都能灵验。 “我那几个兄弟向来齐心,这次出事虽花了不少银钱,但应该还有些家底,若是能把这邪祟除了,我愿替他们许十两银子的供奉,再加一桌八荤八素的席面,只是,席面可能要晚些。” 鲁小芳诧异地看了一眼她娘,席面大家凑凑就出来了。 只是香火钱舅舅家原说是八两的,现下又加这二两,应该是娘要贴补了。 不然,那边确实是没钱了。 河神庙的香灰,不是白给的…… 舒阳正在脑海里跟将军交流,冷不丁就听见鲁婶这边报价了,当即苦笑道:“婶子误会了,方才是将军传信与我,这才没搭话。” “省得省得,这本也是我兄弟的诚心,我只是代他说说。” 鲁婶没有说让人来将军庙参拜,因为去河神庙拜过也就好两天,不治根。 原本舒阳就打算要管了,如今对方开了价就更不好推辞了,免得有坐地起价的嫌疑。 于是爽快答应了去看看,能不能除掉则不保证。 河神庙的庙祝都没去,他可没办法打包票。 有这句去看看就让鲁婶和女儿喜笑颜开了,在她们看来,时时显灵的将军无疑是很有本事,庙祝更是一等一的善人。 若是去了解决不了,也会发发慈悲,叫人来庙里住一段时间,不至于眼看着人虚弱而死。 河神庙么……太贵了。 等两人走远,白眉才有些吃味地对舒阳抱怨道:“这将军怎么就跟你说,不跟我说?好歹我跟他是老乡,应该更亲近啊!” 舒阳无言以对,出门去药铺买雄黄。 在一个很有名的故事里,有条化了形的白蛇在端午节喝了雄黄酒,结果现出原型把她男人活活吓死了。 后来就有个实验,验证蛇到底怕不怕雄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只有少数蛇对雄黄的气味难以接受,会回避,大多数蛇则是直接爬过去,根本无视。 然后实验人员又把做实验的蛇饿了几天,再用雄黄测试,结果原本那少数回避的蛇也毫不犹豫爬过雄黄界限,去捕食猎物。 由此,鉴定了一个事实,雄黄对蛇的克制并没有那么强。 白娘子喝的那瓶雄黄酒,多半被动了手脚。 不过故事嘛,也没必要深究那么多。 舒阳买雄黄是为了提前给雄黄上buff,到时候配着香灰一起用。 “风水先生不声不响的没了,那边县令也不当回事,看来也不是所有县令都像陶子安这么负责啊!” “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的,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规矩,在我们这里,这种情况不值一提。” 云烨踏在薄雪上,与舒阳并肩同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大街上匆忙奔走的行人也完全看不见他。 “况且,风水先生兼具着一些职责,算是半只脚踏入了神鬼圈子,管不管都无所谓,而那个年轻人,除非他全家死了,县令才会叫人去看一眼,然后记录在案,上报朝廷。” 第89章 他也害怕啊 西河载人渡河的船只收费很低,只要两文钱一个人。 但要是带东西,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舒阳一行五人都没带什么行李货物,只有两个包裹,是鲁婶给女儿女婿的回礼。 鲁婶娘家姓杨,在县城外五里的一个村子,算是半个城里人。 逢夏秋季节,院子里成熟的蔬果吃不完挑去城里卖,能贴补不少家用,村里日子过得还可以。 杨家兄弟出生的时候中洲正乱,也没有识字的帮着好好取名字,就大棒,二棒,三棒叫起来了。 莫说他们,几乎所有穷苦人家都是这样。 家里有没有钱粮,看名字就知道了。 杨三棒还是很庆幸已故的父母没有给他们兄弟取大狗二狗三狗的,因为现在村里的狗多了…… 正发愁着家里儿子的事,一抬头远远看见雪地里有几个身影往村里走。 年近五十的杨三棒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那是自家妹子和外甥女,再看身后跟着的人,心里一喜,忙招呼道:“老婆子快烧水,老大去找找还有没有茶叶或者沙糖……” 听见当家的吩咐,杨三棒一家顿时忙碌起来。 不等舒阳和白眉走到村里,杨三棒已经带着俩儿子迎过来了。 先是对两位庙祝的到来感恩戴德,又对妹妹和外甥女两口道了谢,一行人说着话进了村里。 杨三棒家离通往村外的路不远,甚至能看得见通往县城的官道,所以几人很快就进屋了。 “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杨家大儿媳送上红里泛黑的沙糖水,甜味浓郁。 等所有人坐定,关上大门,女眷们该回避的回避,只留了杨三棒的媳妇。 “情况大致听鲁婶他们说过了,她们到底是女人,有些事不好意思开口,你们还有什么细节或者特殊的地方没对外人讲过吗?” 杨三棒身边是他媳妇,身后俩儿子站着,听到舒阳这么问,当即苦笑道:“是,还有一些隐瞒,您也看到了,我这里还有两个儿子,按说该使唤他们出去请人,但我们出不去。” “老三说,他大哥二哥要是出村,就会跟他一样,庙祝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我们可没伤它啊!” 或许是爱子心切,那婆子忍不住插话说了一句,却是对着白眉说的。 她觉得这个年纪大的靠谱些,法力深。 白眉还停留在感气阶段,长春功里练精、炼气、炼神入门的三练境界,他连第一层练精都没达到,哪敢接话,所以只是故作高深地看向舒阳。 “无妨,我们进村时没感觉有异样,包括你家里。” 舒阳能听到整个院里的声音,连里屋那个气若游丝的喘息都能听出来,他没听到这座院子里有多余的生物隐藏。 “那就没有别的了,烦请您去里屋看看。” 杨三棒也不废话,直接起身引着舒阳和白眉去西屋。 西屋里光线极暗,窗户被封的严严实实,带着潮湿的暖意。 还有一股……属于男人的神秘气息。 舒阳眉头一皱,顿觉不对。 正屋和西屋之间没有房门,只是一张单布帘子隔开,他在外间竟丝毫没有闻到任何气味,而且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 压下心中警惕,舒阳继续打量四周。 与一般农家无二,屋里除了简单的家具就是一些杂物,唯独那张床周围撒了许多黄色粉末,床铺上更是有一层薄薄的灰尘,隐隐有香味,应该是香灰。 床边放了一个空碗,应该是吃过香灰拌饭了。 “能点灯吗?” 面对舒阳的问题,杨三棒迟疑了一下,张口就要叫儿子递灯过来,床上却响起一道微弱的拒绝声:“不……不要,我怕光。” 杨三棒满脸心疼,却依旧狠心道:“老三,你忍一忍,给庙祝看看,这是从对岸出云县那边的将军庙请来的庙祝,一定能帮你驱除那东西。” 或许因为这次请的是庙祝,床上响起一声虚弱的好。 一盏油灯几经转手,递到了杨三棒手里,他举着灯就要上前,舒阳却拦住他。 “还是我来吧,可以看得仔细些。”左手接过油灯,舒阳示意他们退后些,独自走到床边,伸手拉了拉被子。 床上的男人枯瘦憔悴,似乎很怕光,闭着眼侧脸躲避,厚厚的被子底下散发出生命的气息。 经常闻味儿的都知道,那味道并不好闻,但若细嗅,便有香甜的香气。 舒阳心中一颤,后颈上寒毛微微竖起。 这是身体面对危险时的本能预警。 来不及多想,左手灵力一催把油灯往自己后脑勺扔去,油灯顿时火光大盛,昏暗的房间也瞬间明亮。 明明舒阳身后空无一物,门口几人的脸上却被照出一道粗长的影子,影子源头是一个蛇头模样,正张大嘴咬向那团火。 此刻,被子底下的男人也猛然转过头,狭长的瞳孔里闪着凶光,以头带动身体,昂着脑袋咬向舒阳的胳膊。 舒阳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右手指尖喷涌出炙热的灵力,经将军研究改良的六脉神剑专克阴邪精怪。 察觉出危险的男人灵敏地扭动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险险避开即将戳到脸上的剑气。 “轰”的一声,床铺塌陷。 尘土飞扬中,一道身影迅速蹿走。 门口两声闷哼,便是一阵尖叫,舒阳则是拍开封闭的窗户追了出去。 西屋里一片狼藉,打翻的油灯掉在地上眼看要顺着杂物烧起来。 杨家上下还在惊恐中难以回神,刚才……爬出去的是老三? 他是……妖怪? 冷风一吹,白眉率先回过神,连忙张罗着救火,杨老头这才颤巍巍的想要使唤儿子,结果两个儿子倒在地上,一副虚脱的样子,根本站不起来。 眼看指望不上,白眉自己连踩带拍,总算在烧起来之前扑灭了火势。 杨家两个媳妇犹犹豫豫地从外面跑进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到仙风道骨的白眉还在,俱都安心了。 “老先生,快看看我家男人怎么了,求求您救救他,他不能死啊!” 俩老的互相依偎着发抖,脸色惨白,两个媳妇拖着各自男人到正屋里光亮的地方,求白眉救命。 可是白眉也害怕啊! 第90章 你尽管联想 护短这个词,在不同环境下,有不同的解释。 赤练蛇作为一种大部分无毒,少量有毒的族群,在蛇类里开启灵智的比较少。 因为生活习性,它们离人太近了。 往往活不到开启灵智的时候,就会被捕杀。 赤牙是条很护短的蛇,当它感应到子孙被杀时,立刻就从冬眠中醒来,爬出洞穴查探原因。 简单理清来龙去脉后,它先是把风水先生骗出家门一口吃掉,又去了翻修房子的那家,散泄要成亲那小子的元阳。 不是要成亲吗? 那就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不过它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报仇报到一半,他没忍住,钻进人肚子里把人吃了,然后披着他的皮在他家败坏运道。 大约是钱财没给够,河神庙拿了假香灰糊弄人,反正他不觉得烫嘴。 直到这个闻着很香的小子上门,它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铁板。 “该死的,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法力,起码是筑基期的修士,都快要结丹了吧?” 赤牙心里一边咒骂,一遍拼命逃窜,这些泥腿子在哪寻来这么厉害的庙祝? 幸好还没结丹,真要是金丹期的真人来追杀自己,那就不用跑了,直接自尽得了。 枯瘦的身体在地面不断摆动,地面的积雪翻飞,舒阳根本不用担心跟丢。 短暂的交锋后,他其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只是对方逃跑,他不追倒显得心虚,万一回头这东西再回来报复怎么办,总不能住在杨家一辈子吧? 西河北岸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偶尔有鼓起的山坡也不高,赤牙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舒阳也紧跟其后,转眼间就奔出几十里。 蓦地,枯瘦的身体片片碎裂,一条红黑相间的大蛇显露出来,猛地回头一咬。 腥臭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舒阳屏住呼吸,飘然避到上风口。 一击未中,赤牙也不再攻,盘起身子昂着脑袋,死死盯着这个红袍修士。 “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尖细的声音从蛇头中吐出,舒阳只是淡淡一笑,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既求到我家门下,奉上香火,我自要来走一遭。” 说完,不待它回话,又斥责道: “要说无冤无仇,杨家又如何得罪了你,你占据他家宅院,他也不曾伤你,只请了风水先生好生把你送走,风水先生如何做与他有什么关系?你吃了风水先生还知足,又来祸害杨家!” 赤牙眼神阴狠,正欲辩驳几句,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有理有理,正是如此!” 循音望去,只见一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大步走来。 说话时声音尚远,话音落地,人已到了眼前。 缩地成寸! 赤牙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转身想跑,但整条蛇躯除了脑袋已是动弹不得。 只好嘴硬道:“起因是他家小子成亲,这才有了我孩儿这场祸事,他老子识人不清,找了酒囊饭袋,不给他个报应,岂不是枉送我孩儿性命?” 或许赤牙觉得自己也很有理,但老道却不跟他废话,理都不理它。 只笑着问向舒阳:“小友是哪家门下,可要老道代劳?” 并非老道过谦,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得出眼前这少年根骨年龄,正因为看得出,才如此放低身段。 十七岁筑基,前途不可限量,哪像自己一大把年纪才堪堪结丹。 “多谢前辈,晚辈学艺不精,追了几十里拦不住它,又怕它回头找事主报复,正犯愁呢。” 有免费的打手上门,哪有不用的道理,舒阳心中一喜,稽首道谢。 赤牙刚想求饶,说绝不报复,不料眼前一黑,脑袋瞬间软趴趴地砸在地上。 只见一枚符剑洞穿蛇头,又生成劲风卷碎蛇妖刚离体的妖魂。 老道轻描淡写做完这一切,摇头叹息:“可惜,不曾化形,练形的小妖有没有妖丹全凭运气。” “这妖孽吃人想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非前辈出手,日后不知还要祸害多少百姓,前辈功德无量!” 舒阳适时送上彩虹屁,老道亦笑吟吟地抚须,指着远处的山自我介绍: “也是机缘巧合,老道原在浮烟山金霞观修行,如今又兼了司天监的差事,今日登高望远,瞥见此处妖气,便来看一眼。” 舒阳望向远处的山,心里直突突,这距离起码有几百里,这老道也忒厉害。 从看见,到过来,再除妖,一气呵成,大气儿都不带喘的。 不过现在对方自报家门,先前又问自己门派,帮忙除妖,自己要是再糊弄,恐怕不行。 心念急转间,后背都急出一层汗,面上犹自镇定:“晚辈也是最近才下山的,如今在碎云山出云县里做个庙祝。” “哦?”老道眼睛一眯,望向西河对岸,“不曾听说有哪家道观落在那里啊?” “庙里供奉的不是道家先辈,乃是昔日冠军候——云烨。” “原来如此……”老道轻捻胡须,脑海中思索起那位天下第一跟哪家有关系。 蓦地,逍遥两个字陡然跳出。 有传言,云烨曾与逍遥祖师有过一面之缘。 这是大机缘啊! 一时间,老道从云烨和逍遥子的会面,再从逍遥派联想到舒阳,又从庙祝联想到突然造访的法岸,法岸与河神,河神与山君…… 舒阳极致简略的身份介绍,给了老道无限遐想。 虽然这确实是舒阳想要的结果,借着将军与逍遥派有旧,暗示他也和逍遥派有关系。 但他没想到会牵扯这么多。 舒阳在这里看老道头脑风暴,杨家村里白眉也很忐忑。 原本白眉以为只是小事,自己过来也就蹭蹭经验,毕竟听起来,河神庙的香灰都能压制的住。 但一照面那么大条的蛇影差点咬上舒阳的脑袋,接着就见那个人从灰尘中蹿了出去。 灵巧的像条蛇一样。 紧接着这家人的就开始求自己救命,两眼一抹黑的白眉故作镇定,伸出手去感知杨家两个儿子的情况。 虽然他停留在感气阶段,没什么战斗力,把个脉,探查人身体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气虚体亏,很虚弱啊!”白眉感知完两人的状况,都是一样的。 “你们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由于对方是蛇,白眉联想到中毒这方面,该不会是妖怪逃走的时候咬了他们俩吧? 两人双双摇头,随后杨老二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裤子。 那里湿漉漉的,像是吓尿了。 白眉安慰道:“吓尿了不要紧,妖怪嘛,我也害怕。” “不……不是。” 虚弱的杨老二脸上浮现红晕,却又没力气再说话,抬手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 他媳妇伸手一摸湿处,惊讶地低呼一声,满脸通红。 白眉这才反应过来,张罗着把人抬进东屋床上,点上火盆,脱去他们的衣服。 果然,两人的裤子都湿了半截,量很大。 “糖水呢?外面那两碗糖水端来!” 刚才杨家给他们倒的热水他们没喝,此刻应该也凉透了,但顾不了那么多,白眉赶紧给他们灌下去。 两碗糖水下肚,两兄弟顿时恢复了几分力气。 “神医啊!您真是救了我们家的命了!” 杨三棒老两口激动的要给白眉跪下,老三多半是没了,老大老二要是再出事,他们一大家子可怎么活。 这给白眉整得好不自在,毕竟只是脱力了,补点糖水,表面可不就恢复过来了。 但身体里亏虚的元气,他可没办法补回来。 第91章 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俗话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适当的扯虎皮,可以为自己带来很多很多便利。 最着名的例子当属我们的草鞋皇叔,学会报身份之后,待遇一路上升。 当然,能不能顺利扯大旗,跟自身实力也息息相关。 假如舒阳年纪一大把,还停在感气阶段,他说他跟逍遥派有关系,鬼都不信。 但一个天赋极高的少年修士,说他刚从山上下来,在将军庙里当庙祝,这个庙的神明曾经是天下第一,又与道家二祖之一有渊源。 这就让人自然而然的产生一些遐想。 “早闻逍遥游之奥妙,无缘一见,适才远观,小友身姿飘逸轻盈,如风中柳絮,雪上冰蝶,当真有仙人之姿!” 沉吟半晌的老道开启夸人模式,心虚的舒阳暗暗放松几分。 幸好你没见过,不然我还得编个故事。 有了这段插曲,两人寒暄几句,逐渐热络起来。 “小友若是看不上这等孽障,老道便处理了吧,留在这里也是祸害。” 说着,老道扬手打出一道符,遇风即燃,转眼间把卡车轮胎那么粗的赤练蛇给烧个干净,只留下一大堆白灰。 舒阳有些心疼,听说蛇一身都是宝,几个卡车轮胎盘一起跟个蟒蛇似的,得值不少钱。 别的不说,蛇胆肯定很大!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大派弟子,怎么会看得上这点东西呢? 当即再次道谢。 又闲聊几句后,老道留下信物,邀舒阳改日得空去他观里喝茶,便驾云离去。 舒阳依旧是不卑不亢地行礼谢过,然后返回杨家村。 大片的平地是通常不会有闲置的,除非这里什么也长不出来。 舒阳追蛇妖,还有老道的所作所为,自然被附近村子的村民看到的清楚,后续会流传出什么故事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杨家村的村民们正远远避开杨三棒家,一个个脸上既兴奋又紧张,嘴里互相分享着他们知道的情况。 “听说是对岸将军庙来的庙祝。” “跑的可快了,地上雪噗噗直冒,那个庙祝俊俏的很,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说妖怪呢,别打岔。” “肯定能把妖怪给除了!” “就是,他追出去的,妖怪是害怕了。” “回来了回来了!哇,真的很俊!” 吃瓜群众们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想要知道蛇妖的情况。 毕竟这关乎他们以后的安危。 舒阳早就听到他们议论什么了,只是大声宣告了蛇妖已死的消息,留下他们欢呼,然后去了杨三棒家。 几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这里离县城近,想听到几十里外的消息应该不太费劲,过几天就会证实蛇妖被火烧成灰的事了。 所以不用费劲跟他们解释。 杨三棒家里所有人正凄凄惨惨的围在东屋烤火,升了两三个火盆,屋里暖和又干燥。 “小舒庙祝回来了!” “我家老三他……” 杨家二老看向舒阳身后,眼神瞬间黯淡,他们心里清楚凶多吉少,但没亲眼见着,总归有点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没得,这是我追出去那蛇妖现形时挣裂的皮,好好安葬吧。” 舒阳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小布包,杨家二老泪眼模糊,伸手就要去接。 “还是取个包裹或者他以前的衣服吧。” 杨家大嫂忙去拿了件小叔子的外衣,舒阳把衣服摊在地上,然后抖开布包。 巴掌大的布片瞬间伸展开来,抖落出一大堆碎皮破布,这些就是杨家老三的残骸了。 这是舒阳借口出来的急没带东西收拢死者,那老道送的法器。 一种妖兽的皮,刻了道家阵纹,可做收纳之用。 杨家人看着熟悉的衣物和头发皮肤,顿时哀痛欲绝,哭成一团,白眉则拉着舒阳去看看床上的两兄弟。 他虽自命不凡,但舒阳“笨鸟先飞”,飞在他前头,现在肯定要让舒阳先顶上。 “这两个人在那蛇妖出门的时候被碰了,差点脱阳而死,我给他们灌了两碗糖水,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屋里两个火盆烧的正旺,杨家兄弟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仍是冷的直打哆嗦,面色萎黄。 “刚才连站都站不住,话也说不了,出气多 进气少,现在比刚才好多了。” 白眉介绍着两人情况,杨家兄弟连连点头,对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伸手搭上两人手臂,意识顺着灵力涌入他们身体里,体内气血两空,像是夏天正常消耗的雪糕被什么东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折损了大半元气。 即便自己用灵力帮他们调理好当下,也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再加上饮食药膳持续补个半年以上才能恢复,不影响寿数。 只是杨家这条件…… 舒阳暗暗叹了口气,莫说杨家,即便是富裕些的百姓,也经不住两个壮劳力休养半年,更别提持续的药膳及饮食滋补。 若不好生休养,只怕这两兄弟活不了几年就…… 他们的下一代,好像还没长起来。 蛇妖临走这一下,真狠啊! 哪怕它从此不再回来报复,杨家也没好日子过。 思来想去,舒阳把外面的几人叫进来,仔细告知了这里的情况。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我先帮他们稳固元气,恢复体力,后续要怎么做,你们商量一下。” 杨三棒两口子听了差点晕过去,还好两个儿媳在,对舒阳道了谢,扶着公婆去外间了。 院门外,杨大棒,杨二棒还有陪着过来的鲁婶都伸长了脖子。 他们早就想进去了,怕打扰庙祝才不敢叫门。 杨三棒在正屋看见院门口的兄弟还有妹妹,跌跌撞撞的就走出去了:“大哥!二哥!妹子啊!” 东屋里,舒阳运转体内的灵力溪流缓缓收拢着两人四散流离的元气,修复他们受损的血脉。 院子里那老兄妹几人的对话也落在他耳朵里。 如果相处的好,家人,确实是你永远的依靠。 第92章 打拼的年纪 有了一次教训后,杨家村的人对县城里的庙宇失去了信任。 无论是早不灵验的土地城隍,还是河神庙,他们都不信任。 “小舒庙祝,我们想请将军的牌位来供奉,不知……” 杨家村的族老堵在杨三棒家门口,身后跟了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头,正一脸凝重地看着舒阳,像家里出事儿了似的。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回去问问将军的意思,三日后你们派人去一趟,到时要是可以,就直接请回来。” 听到对方没有一口答应,几个脸色凝重的老头子反而轻松不少。 舒阳不知道这些人心里的想什么,也懒得猜,拱拱手就走了。 这趟不说白忙活吧,也差不多。 杨家这个情况,正缺钱粮活命呢,他怎么好意思收费呢? 于是就做了个延后的约定,十两银子和那桌供奉的酒席三年后再付,到时要是有什么变故就再说。 杨家感激涕零,连同鲁婶也哭的不成样,不住念叨好人。 她以为小舒庙祝拆借钱粮延期也就够慈悲的了,没想到除妖邪也可以延期付款付费。 舒阳和白眉才离开半里地,几个老头子的对话就顺着风飘了过来。 哪怕是窃窃私语,也清晰可闻。 “看来是真神嘞!” “听说是那边县老爷亲自迎的。” “他要是一口答应,再掏出牌子让我们拜,就可以直接报官了。” “真那样做,保不齐三棒家的事都是他做的局,可不能放他走。” 走远的舒阳撇了撇嘴,啧啧,谁说村里人好糊弄的? 有鲁婶这个出嫁的闺女作保,再加上自己动手替他们除妖,他们还小心翼翼的,可见人老成精,心眼儿多着呢! 一路无话,到了出云县渡口白眉才长长出了口气。 “这比鬼片刺激,得好好努力了,不然真的会送命啊!” 小声嘀咕完,白眉又四处看了看,望向舒阳的胸口,贼眉鼠眼道:“那个东西回去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回去一起看。” 舒阳点点头应下,他也没来得及研究这块能收纳东西的兽皮呢。 不过老道能随手送人,应该不会很珍贵。 两个庙祝离开一天也没什么意外,好像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 书局那边倒是送来了三份誊抄好的书稿,想来有人在过年期间加了班。 蓝色封皮泛黄的纸,结实的棉线穿插工整,书局做的很用心。 使唤刘海把书送去郭子家一本,让郭子看着改,他就和白眉钻东厢房去了。 摊开那块折叠过的兽皮,它外表跟普通布片没区别,扔给六嫂,她都可能直接剪着缝补衣服。 “很普通嘛,怎么会有储物功能,按小说里写的,应该有阵法纹路之类的。” 白眉翻来覆去,没找到任何痕迹,舒阳想了想,把灵力运于双目,望向这块布。 果然,隐晦的纹路散发着荧光,覆盖了这块像布一样的兽皮。 “哇!镭射眼!” 白眉没看出纹路,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诧地看着舒阳的眼睛。 舒阳嘴角一抽,散去眼里灵光。 真有镭射眼先给你一炮…… “哪来的?” 舒阳耳边响起的问话中带着些许疲惫,不知道将军大人又去哪里加班了。 这种扯虎皮的事不能不告诉自家将军,舒阳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追蛇妖遇见老道的事,从表情到对话,一字不漏。 云烨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就是对方不擅长演算,否则…… “我这里有一宗秘术,可以敛藏气息,帮你隐藏实力,不然等你到了灵河境会有麻烦。” 灵溪境对应修道之人的筑基期,再往上的灵河境就是结丹,修行速度太快了…… 这不是好事。 “我懂得,这是天才扮猪吃虎的标配!” 舒阳淡然一笑,早有预料,当初他和金刀门约架,往碎云山跑时跑上了西北角的山头。 结果碰见山君在那接应金刀门,他还认错人了,事后听马博文说,将军早附在他身上潜伏过去了。 可以在山里避开山君感知的秘术,绝对不一般。 “你还有什么好东西都一并交给我吧,别一点一点挤牙膏似的,凭咱们这关系……” “嗯?” 淡淡一声嗯,带着浓浓威胁意味,打断了舒阳大胆的想法。 “我是你最虔诚的庙祝……” “呵~”冷笑过后,一篇名为遮天的秘术传入舒阳脑海。 白眉研究不出什么名堂,已经试着把被子茶杯桌椅之类的东西给装进去了。 但他体内灵气稀薄的可怜,完全没办法使用。 舒阳伸手稍微灌注了些许灵力,荧光一闪,一大坨被子迅速缩进布片,又加上桌椅才略微有些鼓。 白眉直呼6。 用被子和桌椅估算了一下收纳的容量,大约也就一间房左右,但装满可能就塞不进怀里了,只能当包袱背在身上。 “这算是庙里第一件法器了,将军说长春功擅长炼丹,以后你修行有成,多炼些丹药,咱们好拿去卖,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舒阳再次以将军的名义下达任务,白眉没有丝毫不适,他已经习惯了黑心老乡借小舒鞭策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 各家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纷纷走上街头,借着带弟妹游玩的名头,开展一定程度的自由恋爱。 哪怕高门大户为了门当户对的利益捆绑,盛行盲婚哑嫁也会在一些特定的节日里给与女儿少许自由,更何况普通人家。 往年这种日子对陶子安是一种很大的考验,不过现在有了将军,他倒清闲许多。 连临时招募人手的钱粮都省了。 他是初十回来的,留了马芸娇在家多待几天,陪陪孩子。 走上城头,陶子安望着县里处处悬挂的彩灯,油然生出淡淡的满足感。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一年更比一年好。 来年卸任也安心。 县里的灯火自然少不了将军庙的一份。 作为县里最灵验的庙宇,有不少小年轻约着来上香,然后顺带看姑娘。 什么?将军不管姻缘? 胡扯!他什么都能管! 被强加了月老属性的云烨,神像上还被披了几条红绸。 舒阳甚至还考虑过在他脚下放元宝。 技多不压身,给将军加加担子嘛! 几百岁正是打拼的年纪,可不能待在家里贪图享受。 第93章 你装什么装? 自上次遇见了老道后,云大将军又传下遮掩气息的秘术,现在又解释舒阳和其他门派境界的不同。 “道士修行有三炼,炼精炼气炼神,这是基础,三炼圆满则是筑基,筑基后结丹,称为真人,到这个阶段才算踏入了长生的门槛,有不可思议的神通。” “和尚则是三修,修身修心修意,对应道士的三炼,再然后是明愿,证果,证果境可称为罗汉。” “妖族么……开智,吐纳,练形,在化形之前都是小妖,化形渡劫之后,才能称得上妖君,但它们要比同境界的修士厉害不少。” “就像那条赤链蛇,修为比你低,你想杀他,也要费很大力气。” 舒阳思索着云烨的话,心里有了大致的对比。 引气诀灵溪境,应该就是筑基了,自己下一步就是传说中的金丹老怪? 我竟然是个天才! 抿了抿嘴唇,舒阳得意地挑挑眉,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突破到灵河境,然后一把揪出云烨,看着他宁死不屈的小表情…… 云烨瞥见他一脸坏笑,就知道他脑子里没什么好事,伸手指了指地面。 平地骤然突起一块,给他绊了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嘿嘿嘿……” 一阵猥琐的笑声传来,有几分耳熟。 舒阳站直身体看去,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正看着自己笑的睁不开眼。 这是庞什么来着? 心里暗暗算了时间,然后恍然大悟。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是养好了伤,又爬出来浪了。 察觉舒阳眼中的不屑与讥笑,庞福来顿时大怒,不过有上次的教训在,他也没傻到再去主动招惹。 本来庞家是告了的,在山君阻止将军下山失败后,庞家就走官方路线了。 可舒阳这边说庞胖子对神明不敬,马博文也说是庞胖子自己摔下去的,根本不承认他一脚把庞胖子踹下山谷。 那几个抬滑竿的力夫不想卷进来,一口咬定他们低头抬轿没看见。 庞家没有第三方证人证词,于是陶子安轻描淡写地打回了庞家的状子。 庞家不服又跑去府城里告,结果更没脸,庞守田被打了一顿板子,半死不活的抬回来,作为同知小妾的二女儿连面都没露,只传话叫回家待着。 这也是庞家安分这许久的主要原因。 愤怒地甩了甩身上的肥肉,庞福来转身走进宴宾楼,他可是来看这小子出丑的。 舒阳看向这座东城最豪华的酒楼,有些无奈。 这是要掀桌子了啊! 上元节后,城里大户就集体邀了舒阳赴宴,舒阳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很想就这样保持暗斗局面,然后由将军一点点扩大信仰范围。 可惜,出云县的大户不乐意。 温水煮青蛙,青蛙都会跳走,更何况是人。 才上二楼,一群乡绅顿时热情地起身相迎,舒阳也堆起笑脸。 “小舒庙祝来了!” “快请坐,叫小二上菜!” 大约是忌惮将军的神威和舒阳的武力,即便要掀桌子,这些人表现的还是很客气。 十来个人年龄气质各不相同,有的一眼能看出是土财主,例如庞守田和他的废物儿子。 有的则是带着淡淡书卷气,却无法掩饰他们眼里精明市侩。 这些人舒阳在迎神仪式上大多见过,所以也勉强记得,一一打了招呼后,大家落座谈事。 “小舒庙祝年前的义举救出云百姓于水火,真叫我等汗颜啊!” 北城的赵老爷坐在首位,白里透红的老脸保养的极好,完全不像六十岁的老人,嘴上恭维,脸上却没有任何愧色。 不待舒阳街话,另一人就直接问起了将军庙什么时候停止赔本儿买卖。 整个屋子安静下来,俱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舒阳。 “赔本儿吗?我算过有得赚啊。” 舒阳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环顾这群贪得无厌的蛀虫,眼神里尽是懵懂。 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明人不说暗话,将军初下山,小舒庙祝要买名我等也理解,如今寒冬已过,将军庙站稳了脚跟,再放一成利一年的贷就不合规矩了。” “庙祝久居山林,庙里人口也少,不知道世情也是正常……” 开设青楼赌场的中年男子依旧负责冲锋陷阵,指责舒阳坏规矩。 而后,坐在首位的赵老爷一本正经地给舒阳解释为什么不合规矩,无外乎就是四个字——市场波动! 例如他们放粮时粮价五文钱一斤,来年丰收了粮价下跌,三文钱一斤。 这一出一进,凭空亏了两文钱…… 赵老爷一开口,其他人七嘴八舌打开了话匣子,他们也亏啊! “各位既然亏损这么严重,那不如以后就别放钱粮了,让我独自承受这些亏损吧!” 舒阳的话像是在咕嘟嘟沸腾的开水里忽然投入一块寒冰,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些出云县的大人物们,脸皮嘴角尽皆不自然地抽动起来。 市场波动? 他们就是操控出云县市场的人,怎么可能会亏? 沉默半晌后,赵老爷阴着脸,幽幽道:“小舒庙祝,只怕你的胃口吃不下,别撑坏了肚子。” “我知道,诸位在县里树大根深,光百姓以前积累的借据,还到孙子辈也未必还得清,你们若是逼债要挟,不许百姓拜将军,将军就会断了香火,因为我没有那么多钱粮借给他们清债。” 舒阳把玩着手边的茶盖,说破了对方掀桌子的资本。 在场的十余位禽兽冷笑不语,知道又如何? 下山虎你得趴着,过江龙你得盘着,出云县这块地方他们说了算! 陶子安也不过是个流水的知县而已,管天管地,还管人要债不成? 就算皇帝来了,也不能说他们要债有错! “不过我虽然管不了全县的百姓,管个一两千户诚心的信众还是能办到的,有这些香火就足以维持生计,反正以前在山上才二三百人供奉,已经比以前强多了。” 舒阳没有一丝惧意,反而颇为知足。 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在虚张声势。 神明看重的是香火,身为庙祝要是把香火弄没了,最先责罚的就是你。 你装什么装? 第94章 丐帮 受另一个世界武侠片的影响,舒阳心里对丐帮是带有滤镜的。 乔峰,洪七公,郭靖,这些耳熟能详的角色让乞丐这个职业闪闪发光。 但实际了解后,他才知道这份工作根本没有金老爷子写的那么高大上,不说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也差不多。 谈判谈崩后是没办法一起吃饭的。 不是舒阳不好意思吃,而是这些乡绅大户嘴上热情张罗着上菜,可直到他出门,也没见一道菜端上来。 真是一群虚伪人啊…… 舒阳心里吐槽,悠哉悠哉地甩着袖袍出门,酒楼对面墙根蹲着的乞丐围了过来。 “大爷行行好吧,赏口饭吃。” “善人发发慈悲,饿三天了。” 两个乞丐浑身衣物既破又脏,手上脸上油污连成片,饶是正月里寒意未减,仍然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臭味。 一般人哪怕不想施舍也少不得掏两个钱打发了,省得被沾上边,恶心的吃不下饭。 可舒阳不是一般人,他甚至抬眼还看了看乞丐手里的破碗,里面仅有的几枚铜板也黑黢黢的泛着油光。 最终放弃了从他们碗里拿钱的想法。 当乞丐最要紧的就是察言观色,俩人一看舒阳这神情,不禁眼皮一跳。 光天化日,想抢乞丐的钱,因为钱脏而放弃??? “别挡路,我知道你们是丐帮的,凭我跟县令的关系,就算把全县的乞丐都杀了,他也不会多问一句。” 舒阳伸手扯着衣袖,不耐烦地摆手,生怕动作幅度太大,袖子碰到这两个脏货。 乞讨的两人脸色骤变,挺直了腰杆,方才还卑微又讨好的态度立刻变得冷漠起来。 “小舒庙祝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满天下没听说哪个地方杀绝乞丐的,将军也未必担待的起吧?” 大街上冷冷清清,不知是不是提前清了场,不然出云县百姓就会看到这惊人的一幕。 两个要饭的叫花子竟敢威胁将军庙的庙祝! “怎么能说赶尽杀绝呢,你们老老实实要饭或者买卖消息,不要在这里干那种生孩子满屁股都是屁眼儿的事,我管你们干嘛呢?” 或许是舒阳说话有点绕,两个挺直腰背的乞丐愣了一下,生孩子没屁眼儿是咒人家孩子夭折。 满屁股都是……那是什么意思? 没想明白的乞丐脸色更难看,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当即寒声道:“小舒庙祝过分了,单靠讨饭我们帮里兄弟岂不是要饿死?” “况且卖消息的收入也不够过活,您何必为难我们这些苦命人呢?” 听到苦命人三个字,舒阳忍不住气笑了:“你们有手有脚,却不事劳作,这也无妨,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若单是沿街乞讨吃食也就罢了,为了一己之私拐卖人口,偷人钱财,坑骗好人,还有脸放言命苦,妄自称人?” 被当面戳破伪装的乞丐心头暴怒,脸上表情却控制的很好,毕竟是专业的。 “那我等只能上报,请帮里长老来做主了。” 两人板着脸抱拳转身,直接走了。 舒阳则是等他们走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臭味太重了…… “不是说先礼后兵,拿一千两银子买平安吗?怎么没见掏钱。” 酒楼上,乡绅财主们围在窗边,小心翼翼观察着楼下动静,看到叫花子也谈崩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按他们计划,是有两波谈判的。 一波文谈,是他们出面,一波武谈,由丐帮威慑,然后送上一笔钱。 庙祝要是收下,他们这些人也照葫芦画瓢,拿钱开路。 面对长生不死的神明,能打好关系一起赚钱,谁会跟他死磕? “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各位还是别抱侥幸了,山君善待百姓,何必跟那不通人情的共事。” 角落里传来一道得意的声音,他们不回头也知道,是庞守田。 往日他们顾及河神,所以不敢和庞家走太近,时至今日,也不得不冒险了。 一群人在这里蝇营狗苟,舒阳那边已经回了将军庙。 不过舒阳还是把他们的蛐蛐听得一清二楚,将军大人感知全县可不是白给的。 在出云县的县城里,别说庞守田有山君庇护,哪怕山君亲自下来也遮掩不住。 “跟你猜的一样,他们要用借据逼百姓断供。”舒阳一边点香,一边再次抬头看向神像,可能看多了,感觉石像没有那么……好看了。 依旧是风姿勃发的少年将军,但比起真人,还是差许多。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他们不过是学着那些名门望族做事。” 云烨哂笑着问道:“怎么样,见识了他们的手段,还有想玩下去吗?” “玩儿啊!怎么不玩儿?”舒阳笑着把香狠狠插进香炉,道:“我用一只手就能打死他们!” 门外寒风流过,吹散袅袅青烟。 一人一神,相隔洞天,会心一笑。 白眉吃完饭从后院出来,看舒阳望着神像笑,纳闷儿道:”侬脑子瓦特了?” 舒阳白他一眼,进后院吃饭去了。 再说丐帮这边,被将军庙的小庙祝一顿讥讽后,两个乞丐气炸了肺。 他们可不是普通乞丐,是六袋弟子,在偌大的帮派里已经混到中层了,手下也分管着几个县的买卖。 如今他们亲自上门却被一顿羞辱,要不是打不过,当场就跟那庙祝干起来了。 最不可原谅的是,那小子竟然有从乞丐碗里掏钱的架势! 两人火急火燎地离开县城,乘船往下游去了。 他们要趁着八袋长老路过告一状,好好压压这将军庙的气焰。 从没见过哪家神明欺负乞丐的,真是开了眼了。 半天的功夫,两人就到了开云府,风风火火进了一座宅子。 “六袋弟子鲁有手拜见长老!” “六袋弟子鲁有脚拜见长老!” 异口同声的问候中,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剔着牙,嗯了一声。 鲁有手和鲁有脚连忙起身,先把自己这边的账目交了,随后指出出云县的范围。 “长老,这一片的买卖做不成了,那里新冒出来一个人神,专门盯着我们这群叫花子。” “嗯?” 胖老头也是不修边幅,穿的破破烂烂,但跟他们不同的是身上洗的干净些。 眼见长老提起了精神,两人立刻添油加醋地说起了将军庙如何嚣张,庙祝如何无耻。 说着说着,胖老头伸手制止了他们,一脸狐疑地问道:“这个庙祝是不是姓舒来着?那个人神是前朝冠军侯?” 第95章 神威初现 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帮派上层人士更注重消息买卖,而不是中低层那些坑蒙拐骗。 如果在帮里消息不灵通,说明还没有爬到高层。 而八袋长老之一的老米,消息渠道自然比有手有脚这两个六袋要广。 “算了吧,不值当,以后那里就安排些打探消息的弟子,他们不许做的停了就是。” 老米把身子缩回椅背,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完全没有暴跳如雷连夜杀去将军庙的意思。 有手有脚组合懵逼了。但长老已经安排下来,还有撵人的手势,他们也不敢多嘴,只好退了出来。 看着两个下属出去,老米胖乎乎的身子压的椅子嘎吱作响,手里盘着两颗金球喃喃自语: “疑似先天境的庙祝,还有朝廷的追封在路上,莫说一个出云县,便是开云府他也住得,何必自找麻烦。” 不过说是这么说,老米觉得还是要派人试试水,异军突起的蔡家就是很好的人选。 那位舒庙祝杀了蔡家弟子,人家找上门不是很正常吗? 想到这里,老米嘿嘿一笑。 “来人!” ………… 出云县。 刚过完正月,县里各大户派出了家里下人,去各个村子把族老长辈们请来做客。 不到三天,将军庙陆陆续续收到了送回来的神明牌位。 舒阳和白眉接神位接到手软,几十个村子的神位有石刻,有木雕各不相同,堆满了神像的西侧房。 “不行,你这个神位以后要统一制式,我有点强迫症,看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 估摸着大半神位被送回后,舒阳靠在神像底座吐槽。 云烨没听说过什么强迫症,不过能明白他的意思,昔年秦皇曾统一天下度量,大约也是个强迫症吧! “随你,我只是蕴养神韵附着其内。” 经过统计后,出云县大大小小四十五个村,只有八个村子没送回。 这八个村子里还包括了左家庄。 心寒吗? 舒阳没觉得。 来送还神位的百姓哭丧着脸,神色愧疚,并不是自愿的。 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没办法。 哪怕他们祖祖辈辈早已经偿还了无数倍当初所借之钱粮,可利滚利,债传人,永远也还不完。 收完神位,将军庙瞬间门可罗雀。 每日仅有极少数的人前来上香,亦或者是天黑的时候,有人蒙着头悄悄溜进院子匆匆拜过,丢下一把香火钱。 像做贼一样。 这一日,刘海发髻凌乱地回了庙里,衣服脏兮兮的,鼻间嘴角都带血。 撅着嘴把书包一扔,就去拉灶台烧火的江流儿。 江流儿这么大的个子,显然不是他能拉动的,他反把刘海摁下,心疼地抚摸着他受伤额角,屋外的六嫂连忙拧了帕子进来。 “小舒不是说了,最近忍耐些,不要跟人打架,你看你,连他的话也不听了,疼不疼?” 不说还好,六嫂一说,刘海更气了。 “你给不给我报仇!” 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泛着委屈,江流儿心生不忍,嗫嚅道:“给的。” “那就去吧。” 舒阳靠在墙边探了探头,出奇地不再压着江流儿,反而鼓励他们去“报仇”。 刘海大喜,站起身就拉着江流儿出去。 “不要用别的力量,只用手脚打回来就是。” 细微到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飘了过来,江流儿往外奔走的身影为之一顿,瞳孔中黑雾涌动,又很快被压回深处,随后大步跟上刘海的脚步。 其实大人打小孩是一件很没品的事,但架不住那些人就这么干了。 刘海好吃好喝养了小半年,跟城里这些同龄人打架是不会吃亏的,毕竟他在村里的时候要是不会打架,以他的脾气早被打成人肉沙包了。 当他带着江流儿再次返回战场时,身材高大健壮的江流儿三拳两脚打趴了那几个明显是家仆的成年人。 刘海骑在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孩身上啪啪啪扇了几个大嘴巴子,又在他脸上呸了好几口带血的口水,这才满意地起身去追打另外几个孩子。 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孩除了欺负自家下人,和那些不敢反抗的孩子,哪有跟同龄人打架的经验。 很快又跟前几次一样,哭鸡鸟嚎的跑了。 请人帮忙的刘海也不小气,大方地请江流儿吃糖山楂,两人兴高采烈地往庙里走。 将军庙里,舒阳正悠哉悠哉地细品白眉弄出来的白糖。 甜味儿还挺正! “你今天怎么不忍了,舍得把人放出去?”白眉伸勺子舀了点糖,一脸回味地问道。 “人家骂他住孤儿庙,他存不住气,打架也是正常,况且,忍半个月了,该动手了。” 舒阳依旧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并不是很饿。 白眉一脸的生无可恋,哪怕再迟钝,他也感觉的出来了,老乡好像不太在乎他,反而事事都对舒阳这个外人说。 就例如这个动手,他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随着寒意渐渐远去,春天的气息已经十分明显,县城里络绎不绝的行人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挑担的挑担,采买的采买,虽然都还面黄肌瘦,但眼里的神采已然荡漾起来。 茶楼里,郭子一边喝水一边卖力地宣扬着神武将军的故事,宾客们听的津津有味。 新故事再加上就在身边的将军庙,总是更能感同身受。 只是可惜…… “将军显灵啦!将军显灵啦!” “神武将军显灵啦!” 大街上猛然响起阵阵欢呼,惊的所有人都跑出去看,而有实力坐二楼的只需要打开窗探头就好。 只见一匹白马从天而降,马背上坐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容貌气质与将军庙里的神像极为相似。 少年于半空中喊话道:“闻听县中有豪绅压榨百姓,欺压良善,又与山中妖物合谋欲断我香火,今日特告,三日内若不去我门前赔罪,必降灾殃!” 说话间,白马一个俯冲落在十字路口,少年手提缰绳,环顾四周百姓,挑眉一笑。 随后身影消失在马背上。 第96章 神罚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里的民指的是平民百姓,不是能代表平民的乡绅阶层。 乡绅团结起来不仅能和官斗,把县官架空也是轻轻松松的。 毕竟他们家里都有读书人,也有当官的亲朋故旧,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 或许是神武将军下山后表现的过于人畜无害,守规矩。 出云县的大户以旧债逼断香火后,逐渐膨胀起来,连将军庙改名孤儿庙这种话都传了出来。 因为庙里住的人全都没了父母…… 不说舒阳江流儿这些,就算六嫂白眉的父母也早死了。 但当着和尚面骂秃子,总归是不好的,于是云大将军纵马天降就很合理了。 领着孩子来将军庙讨说法的几个妇人在半路止住脚步,各自回了家,听听家里老爷怎么安排。 很快,他们又聚到了一起。 “不处罚他家庙祝,反要我等去赔罪,未免太霸道了些!” “难道他不知道这事因何而起?” “亏我还敬他是英魂,不想如此昏聩!” “呵呵,包庇庙祝罔顾香火,已有取死之道!” 一群人或冷笑或怒斥,或沉着脸喝茶,没有人把将军的警告放在眼里。 他们就不信将军敢在县里下手,神明又如何? 现在可不是刘汉的天下,而是李唐! 转眼间,三天已过。 所有百姓都在关注着将军庙的大门,离县城近的村子更是每天都来城里听消息,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去祭拜。 那里依旧是门可罗雀,静悄悄的。 整个出云县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小叶村。 一座简陋的房屋里,淡淡的香火气弥漫。 手持香火的老妇人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发出细不可闻的祝祷声。 “娘,您怎么又偷偷拜将军啊?” 外出打猎的男人一进门,看见老娘朝县城方向礼拜,面前还插着香,连忙把房门关上。 这让人看见可不得了。 老妇人祝祷完毕,回头白了一眼儿子,没好气儿的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村里连神位都没有,凭什么说我是拜将军的?我想你死鬼老爹了不行吗?” “爹的牌位在你屋里呢……”被骂的男人满脸委屈地辩解道:“这要是被派到村里的陈四看见,咱们家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走错屋了。” 老妇人推开门口的呆儿子,拉着脸去厨房端饭去了。 相同的一幕发生在出云县外的各个村子。 淫神邪祀愚弄百姓久了,就算朝廷捣毁庙宇还有人偷偷祭拜,更何况广发钱粮帮助百姓过冬的神武将军。 与拿旧债逼迫改信的乡绅相比,将军庙简直是那戏文里救苦救难的神佛菩萨。 不对,将军本来就是神! 三日之期已满。 城里各大户没有任何动作,要说唯一的动静,就是去县衙去的勤快了。 陶子安家世不俗,应对这些人自然游刃有余。 面对派人保护的要求,绕圈子,打哈哈,推三阻四装不懂,他比舒阳还炉火纯青。 第三日深夜,万籁俱静,全县的百姓早已安睡。 赵家灯火通明,所有下人严阵以待,与他家同样警惕的还有散落在东西城的几个大户。 将军既说了要降灾祸,就一定会降,不然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子夜的梆子刚响,忽然起了一阵风。 屋檐的灯笼晃动几下,啪嗒掉在地上,不等赵家的家仆去捡,灯笼轰地爆起一团大火,沿着支撑屋檐的门柱就烧了上去。 青砖灰瓦像是浇了油一般,瞬间烧成一片。 无论多少水都扑不灭。 “走水了!快打水啊!一群废物!” 赵老爷保养极好的脸蛋红扑扑的,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可爱,只是神色狰狞,眼睛瞪的像鸡蛋一样。 二月里的夜还有寒意,赵家仆人挥汗如雨,忙着把一桶桶水泼到各处。 尽管浇不灭,但努力泼水的样子还是要做出来。 不止赵家,同样的场景如同复制粘贴一般,发生在县城里所有大户家里。 浇不灭的火引来全城百姓的关注,无数双幸灾乐祸的眼睛,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跟大户们做邻居的百姓起初担心了片刻,不料那火像是有灵性,只烧大户,并不蔓延街道,他们的心又放回肚子里,冲着将军庙连连跪拜道谢。 城中参与逼债的所有大户都遭了殃,唯独庞家一枝独秀,院子里没有任何异样。 “哼哼,不肯把山君挪进祠堂还想让山君保佑?” 庞守田滋溜了一口酒,得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站在庞家祠堂房顶的山君望着城中沉吟不语,凝如实质的金光与火气遮挡了他的视线。 他下山不到一月,所受香火仅能顾得住庞家,其他家才拜他不久,又不肯把宗祠奉上,他自然有心无力。 “这火,有古怪……他是金相,这么猛烈的火势于他不利,却还能遮挡我的眼睛……” 想到这里,山君伸手指向自己所在的山头。 一缕林间的风被无形的力量拦住,在石缝中回荡,渐渐越转越快,转眼间成了一股劲风。 劲风又在山谷中盘旋几圈壮大风势,朝出云县城猛地扑来! 没错,他不救火,而是纵风!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将军放火他纵风,一把火烧了出云县,就算县令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住将军庙! 而且县里百姓房屋烧毁,又有死伤,必会厌弃将军。 如此,将军庙先入为主积累的名声也毁了。 狂风呼啸而至,原本聚拢在县中大户家里的大火被风一吹,顿时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 一时间,好几条街道火光四起。 原本安静看戏的百姓惊叫着逃出家门,有的则是不要命地提桶往家里泼水。 只是有几声嘈杂的县城变得喧闹起来。 “诶!这火……怎么不疼?” 正卖力泼水的王小二被风吹来的火光猛燎了一下,本以为头发没了,结果竟然毫发无伤,顿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跑出来避火的百姓纷纷停住脚步,有人大胆地把手伸向火光,触手温热,却没有灼伤的迹象。 忽然,漫天火光瞬间熄灭。 像是明亮的房间里突然关灯,所有人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将军庙的房顶上,云烨冲着庞家的宗祠挑衅般拱了拱手,桀骜之色溢于言表。 山君心头一突,凝神望向着火的那几家大户。 只见那几家大户房梁屋角只有一点烟熏火燎的痕迹,所有地方都是水淋淋的,跟遭了水灾似的,根本没有烧的多重。 略一思索,山君大惊,再望向将军庙,那个眉眼倨傲的少年神明已然不见了踪影。 “我真傻,真的……” 懊悔的山君幽幽叹息。 第97章 色诱?不可能的 无论乡绅还是世家,存放契据文书的地方都是重中之重,堪比他们挖坑藏金银铜钱的重要性。 金银铜钱是他们财富的象征,契据文书则是他们财富的来源。 如此决绝的报复让赵老爷红润的脸蛋迅速灰败下来,挂上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苍老。 毕竟从天黑到天亮都没有合过眼。 “好狠……你好狠……” 像是个干完活没收钱被老鸨骂的才艺工作者,赵老爷半躺在摇椅上呓语,眼中的幽怨,悔恨,愤怒转换不停。 家里所有借据,田契,房契都被水泡个通透,糊成一团。 至于纸张的防水防蛀效果…… 不惧火烧水浸的箱子都被莫名其妙灌了水,再去纠结那个有什么用呢? 县衙里。 一大清早像赶集似的,主簿那边儿的屋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衙役们来不及出去操练,就先维护起秩序来。 “我家的房契丢了,来补房契!” “我的铺面地契也丢了,我也要补!” “你们都别急,我们整个村的地契都没了,让我们先补!” 人群吵吵嚷嚷,一个个兴奋不已。 他们昨晚得到托梦,梦见那些大户的契据文书被泡成浆糊,又梦见县老爷说衙门里的库房失火,存放的文书受了些牵连。 早上起来后,大家私底下讨论了一下梦境,大着胆子就来县衙了。 果然,原先由某大户家担任的主簿称病告假了,县老爷另派了人来担任。 出云县百姓比过年还高兴,这场轰轰烈烈的补办活动,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才在陶子安的强力干预下停止。 毕竟春天是一个很重要的季节,有它最初的使命——耕种。 而且,这场利益重新分配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阻力,例如有人想趁机多占,还有去年积累的一些案子,都要处理。 索性先暂停,忙完春耕借徭役弄死一批人,好安稳分配。 就这样,赵老爷等人的垂死挣扎又被扑灭一次。 这些事情跟舒阳息息相关,却又毫不相干。 因为白眉的修行有了初步进展,进入三炼境界的第一炼,有了自己上山的本事,所以他回山上躲清净去了。 “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 “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春日的雨一般不会太大,却很密,丝丝缕缕打在屋檐上,缓缓落下,倒也符合歌词情景。 舒阳懒懒地躺在椅子上,衣衫单薄。 这次的曲子没有被将军嫌弃,但他唱了几句忘词了,于是就干哼唧。 “我听你鼓励左思远的时候还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怎么你自己如此懒怠?” 云烨大马金刀地坐在门槛,气势十足,像坐了山大王的虎皮椅,赏雨都带着一股子匪气。 “他不努力………我怎么过上好日子?” 潮气带凉意袭来,舒阳眯着眼把你不努力四个字省略掉。 毕竟对方确实很努力的把全县人口和土地给规划出来,和陶子安一起进行了部分改革。 只要有将军庙在,以后出云县的百姓日子会越来越好。 “再说了,我也很努力啊,每天准时练功,从不迟到早退。” 发觉云烨现身的舒阳慢慢坐起来,托着下巴看向那个背影。 还是真人好看,神像没意思。 “洛神把司马家杀绝了。” 沙沙的细雨里响起一句突兀的话,声音里带着些许悲凉。 “你跟司马家有亲戚啊?” 正酝酿情绪欺骗庙祝的云烨,听见这古怪的问话眼皮一跳,接着用预演好的话术继续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安。 现下看着安稳,实则危机四伏,你不觉得县里的和尚变多了吗?” “你不觉得你装茫然无措很违和吗?你要真想让我上进,还不如色诱。” “唉,确实,这不是我擅长的,还是威逼吧。” 云烨丝毫没有被拆穿的不好意思,昂然起身,语气也轻快起来。 “我说的是色诱,不是威逼啊大哥!” 舒阳震惊地看着那人转身,邪气一笑,只觉得对方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去把开云府境内,挨着西河两岸的土地城隍神像全砸了,换成我的。”云烨看着舒阳的表情,觉得他更适合茫然无措的表演。 “三天内,砸完,不然,你懂得!” 张开的五根手指缓缓握拳,骨节咔咔作响,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舒阳无语地拍着椅子靠背,学大军阀的样子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的时间过了,现在我要打打杀杀,快去!” 下达命令后云烨转身就走,像极了一个拔x无情的渣男,徒留舒阳神伤。 又在躺椅上懒了一会儿,舒阳才叹气起身。 前世打工骂高管,今生当了高管,还要被老板催命。 简直没天理…… 说到天理,那旅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唉,干活吧! 舒阳起身跟后院里喂鸡的黄婶打了个招呼,然后顶着春雨飘飘然下山去了。 隔壁山头正呼呼大睡的老虎察觉风中气息有异,抖抖耳朵,翻身迈步走到洞口,朝外望去。 “怎么又走了呢?山里不好玩吗?” 老虎的脸瞬间垮了,它还以为又要开饭了。 这个小庙祝一回来就有好事,不知道哪里来的江湖人士,找上门一顿呜呜渣渣,然后他们开打。 自己开饭。 虽然血气不是很旺,有点偏阴柔,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最主要是不用捕猎,出门就能吃。 “他在外面肯定也经常杀人,那些人浪费了怪可惜的。” 思来想去,老虎迈着小碎步来回转了几圈,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壮汉,可那颗硕大的虎头却依然存在。 别扭的走了几步来到积水形成的水洼边,低头照了照,喃喃道:“这不行。” 忽然,洞里的一顶斗笠吸引了老虎的目光。 它张嘴一吐,几个奴颜婢膝的阴魂出现在洞里。 “把那个斗笠给弄成我能戴的样子!” 戴上斗笠跟在后面,肯定能捡不少人。 嘿嘿嘿! 第98章 临时工 破坏远比建造容易的多。 但三天内砸掉七个县的神像也是完不成的。 上下游再加渡河的时间,还要打死几个黑心庙祝,哪怕他轻功好,没这么快的速度。 忙完这些事用了近五天的时间。 经历五天的提心吊胆,总算又回到了山上,庙祝的人选云烨早就选好了,也不用他费心。 当然,其他县并没有出云县的待遇。 要想一举打破高利贷行业,砸掉乡绅的剥削工具不是那么简单事,实力不允许。 只是相比以往,把九出十三归那一套给抹了,正经的放三成利。 其他县虽然不满,却也没太大意见。 对比出云县的大户被断根,云烨已经温和许多了。 就这样,春天静悄悄的走了。 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又好像漫山遍野都是它的足迹。 毕竟它只是万物复苏的开端,真正草木旺盛的时候,是临近初夏了。 山上要比外面热的晚一些,舒阳身上穿的还是春衫,在他眼中,这山中景色变化不大。 秋冬时尚有松柏一流的常青树,如今春夏交接,无非是多了些嫩绿枝桠,地面繁茂。 “左家庄的祭祀也不去了?” 不满的质问从身后传来,舒阳躺在椅子上昂起下巴,从椅背倒看坐在供桌上的云烨。 这是个死亡角度。 对一人一神来说,都是。 但好歹共患难过,谁也没觉得谁难以入目,互相看了一会儿,噗嗤一笑各自别过头去。 “白眉不是去帮他们规划种植养殖了吗?他去和我去是一样的,他会的比我多。” “这不是你躲懒的理由,左思远要走出我的庇护范围了,你准备护驾吧。” “躲懒?难道我不是在养伤吗?是谁三天两头的附身跑出去干仗?” 舒阳不禁觉得荒诞,他虽然没下山,但也知道云烨最近没少扩张势力。 不说远的,上次让他砸的七个县,已经全被吃下了,而云烨附他身出去就是跟开云府的土地和城隍干仗,以及他们的帮手…… 云烨不要命的打法常常让舒阳觉得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距离上一次受伤有三天了,你已经休息了三天,那点伤早该痊愈了。” 修长的小腿在供桌铺设的锦缎上来回晃荡,荡起阵阵波纹。 “丐帮三袋弟子小米,求见舒庙祝!” 院门口一个乞丐望着庙里大大咧咧躺着的人高声呼喊,心里却一阵腹诽:这也太不尊重神明了? 他要饭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在神像面前这么随意的庙祝。 丐帮? 舒阳坐直了身体,回头望向供桌,桌边的锦缎晃动,云烨已经不见了。 “请进。” 得了允许,小米这才堆了笑脸走进院里。 舒阳上下打量了小米,不过二十岁左右,衣服破烂,脸和手脚还算干净。 比之前那两个人形毒气弹强多了。 “见过舒庙祝。” 小米拱手行礼,见对方点头,又继续说下去:“俺帮里米长老听说最近有个带斗笠类壮汉,在江湖上自称碎云山舒……舒庙祝,所以叫俺来通报一声。” 舒阳沉吟片刻,正气凛然地说道:“无妨,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谁也不能赖到我头上。” 小米的眼睛眨了又眨,打了个哈哈,然后告辞离开,一路上心念急转。 原来这壮汉真是庙里放出来的…… 身为米长老重点培养的骨干,小米知道的要比普通帮众多,而且他自小在丐帮厮混,眼界心思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神明开拓香火,一昧施恩是不可取的,还得有人干脏活。 看来这个戴斗笠的壮汉,就是将军庙里的黑手。 其实小米想的没错,将军庙确实有培养黑手套的计划,但不是那个带斗笠的“壮汉”。 舒阳听云烨说过,有的庙宇固定职能并不是神明在干活,而是由手下代劳。 例如虫灾鼠患,去拜了神明就会消失,而虫子和老鼠去了哪里,那就是不能说的秘密了。 老虎下山在附近冒充舒阳,云烨和舒阳都是知情的。 甚至舒阳在杀那几个庙祝的时候刻意给老虎打了样板,数落罪行,甩出各种证据,然后一掌打死。 后来舒阳回了山上,听云烨说老虎学得很快,惟妙惟肖。 就是杀完人扛起来就走,说不解恨,要把这等恶人挫骨扬灰,然后多半是吃了。 “它这种人……额,这种虎,在我们那个世界称为临时工,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拿它顶锅。” 舒阳站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浑身骨骼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可想而知他在这里躺了多久。 “白眉说你们那里的临时工有发俸禄,它这样自己干活自己吃,算得上临时工吗?” 云烨的身影没有再出现,只是传音发出疑问。 舒阳笑了:“谁说没发?我们那里有句话叫——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一条小路上。 一个面目狰狞的书生坐在车上,正带着学生赶路。 毛驴垂下眼皮,埋头跟着前头的人走,悦耳的铃铛声成了他们脚步的伴奏。 这里是一片荒野,不远处还有破败的村落。 眼见日头越来越大,徐景元擦了擦汗,决定在路边休息一下。 左思远和另外两个孩子连忙拉停了驴车,牵着它去树荫底下乘凉。 四个人喂牲口的喂牲口,解包袱的解包袱,左思远拿竹杖拍打树下杂草,徐景元拿柴刀清理出一片平整的地方,又拿些驱蛇虫的药撒在周围。 忙完这一切,他们才放心坐下休息。 “那个村子我来过,叫甜水村,他们村里有口井,打出来的水有甜味,当年我考试路过这里,还在这里留宿一晚,不知道为什么衰败成这样。” 徐景元揉了揉酸痛的腰,指着远处破败的村落给学生们讲一些风土人情。 他腿脚不好,走不了远路,所以只能坐着驴车陪学生去考试。 但驴车坐太多人也怕耽误路程,另外三个学生就轮流下车跑路,弄得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树林边缘处,一堆枯叶后面,四五个穿着邋遢面相凶狠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难不成还有个熟人嘞? “大哥,还动手吗?” “废话,别说是熟人,亲爹我也照砍不误!” 说着,领头的男人站起身,拿着锈迹斑斑的菜刀冲了出去。 第99章 众生平等器 温和的风摇晃着树叶,野草跟着欢呼起来。 沙沙的响声惊扰了休憩的鸟儿,它们慌乱地展开翅膀飞出丛林。 徐景元一行人被围在驴车旁,看着几个形似乞丐的劫匪沉声道: “几位好汉,我们只是去府里考试的读书人,家在出云县,离这里也不远,根本没带多少盘缠,只有一些干粮,打劫我们不值当。” 左思远握紧手里的竹杖,脸上有些害怕,却并没有那么惊慌失措,他身边的两个同窗亦是如此。 领头的劫匪个子高些,一双三角眼里凶光闪烁,冷笑连连:“呵呵,不值当?你怀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自己掏出来,别逼我们动手!” 他最讨厌这些揣着银子装穷的人,总要哭哭啼啼挨上两刀,把肠子弄出来,才甘心舍下钱财。 徐景元叹了口气,伸手掏出怀里那鼓鼓囊囊的东西,解开皮套,一块乌光锃亮的奇怪铁块露了出来。 “这不是钱袋子,只是一块铁,几位好汉还是放过我们吧,不然……” 说话间,徐景元小心翼翼地扣了一下旁边的小机关,白眉先生说这个叫保险。 又拉了一下机括,抬起胳膊,把乌黑的铁块对准那个领头的男人,继续说道:“不然,我就不客气。” 徐景元的奇怪举动逗的几个劫匪哈哈哈大笑,一扫刚才没看到银子的失望感。 “看在你逗笑老子的份上,就饶你个死瘸子一马,把衣服都给我脱了,滚回去多带点买路钱再出来考试。” 领头的做出了最后决定。 贼不走空,哪怕这几人确实没带多少钱,身上衣服也值点,再加上那块铁疙瘩,就差不多了。 “砰!” 不足三米的距离,子弹正中眉心。 劫匪们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刚刚在附近找到落脚地的鸟雀又一次张开翅膀,四散奔逃。 领头的劫匪倒头就睡,剩余几人在吓了个激灵后,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徐景元和老大直接来回徘徊。 妖术? 还是暗器? 不等几个劫匪反应过来,徐景元转到胳膊。 “砰!砰!砰!” 又是三声巨响,三个小弟加入老大的睡眠队伍,剩下一个连滚带爬的跑了。 徐景元被震虎口发麻,已经没办法再瞄准开第四枪了,只好胡乱地对准那人开了一枪。 逃跑的劫匪也应声倒地,不知死活。 “快走,万一有同伙我们不好脱身。” 虽然亲眼见证了白眉先生所赠之物的凶悍,徐景元还是谨慎无比,收起枪支招呼几个学生跑路。 学生们亢奋无比,激动地收拾东西,拉上颤巍巍的毛驴迅速离开命案现场。 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几人才停下给驴子喂水。 “先生,白眉先生给的这东西果真这么厉害!” 他们每个人的包裹里都有一把这个东西,据白眉先生说,是将军赐下来给他们防身的。 出发前几天还教他们如何使用,他们大致都会用这个。 “万万不可大意,白眉先生说过应付一般毛贼可以,那种会武功的大强盗是绝不能招惹的。” 徐景元看得出几个学生热血上头,赶忙叮嘱起来。 这种暗器虽然可以出奇制胜,但对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毫无作用。 这也是他带着学生快跑的主要原因。 一瓢接一瓢的冷水,总算熄灭了几个少年躁动的心,老老实实的默书往府城里赶。 老实说,白眉把众生平等器的图纸搞出来的时候,舒阳沉默了许久。 他都没想过要搞这东西出来。 一来这里的工匠技术不达标,二来他对这东西也没什么研究,只知道个大概。 没想到白眉找不到法术技能,就把主意动到了平等器上。 而云烨属金相,打造这类器具轻轻松松…… 据云烨透露,白眉还做了几个手榴弹…… 舒阳很想再逼一逼白眉,说不定真能把核弹搓出来,不过也是想想罢了。 子弹和手榴弹对他这种灵溪境,也就是筑基阶段的修士都没用。 费劲吧啦搞出来核弹,估计都比不上金丹大佬挥挥手。 舒阳沿着徐景元他们的行进路径悠哉悠哉往前追,以他的速度,百里路程用不了太久。 约莫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就能看见那辆驴车了。 于是隐去身形远远坠在后面,不上前陪他们过苦日子了。 明明庙里送够了盘缠,也给他们备下了干粮,徐景元却坚持吃自己家的面饼子。 左思远几人有样学样,也不肯接受庙里提供的干粮,陪着先生一起吃面饼配咸菜,喝清水。 舒阳只好一个人在后面吃些好的,毕竟他还在长身体。 “咦?” 刚拆开油纸包装,准备吃点,风中忽然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舒阳回头看向那片荒村的位置,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的眼睛有某种神秘的特质,只是时灵时不灵,灵的时候能肉眼看见香火气,不灵的时候鬼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来,只能靠自身灵觉。 起先他还以为是云烨搞得手段,后来对方附他身出去打架时才发现这一点。 眼神在荒村的位置停留许久,没有发现异样,舒阳回忆着刚刚掠过那里的场景。 “好像也没有孤魂野鬼在那里逗留,挺干净的啊!” 想不出所以然来,舒阳索性带着油纸包里的鸡往前追了追,离远点吃。 碰上就碰上了,碰不上就是没缘分。 他才不会好奇心过剩,给自已找麻烦,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甜水村里,一个戴着斗笠的壮汉把在树林里捡的几具尸体搬到水井边,扒开衣服打水清洗。 血液和污渍顺着井水不停滑落,壮汉喉结处不断吞咽着口水,喃喃道: “果然,他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走到哪里杀到哪里,我的饭就吃到哪里! 中洲真是奇怪,不准妖吃人,但人又一直在杀人,幸好我聪明,只要走对路,就一直有得吃。” 第100章 开云府 出云县这样的小地方不具备举行大型考试的资格,包括它附近的几个县也没有。 所以这几个县的考生都要集中到府城里进行乡试。 乡试考完再等段时间,可以跟往年的复读生一起县试,在县试考出名堂,就有了去长安会试(省试)的资格。 也有许多人县试过了得了功名,就不再去考会试了,托关系找门路,投到世家大族门下直接当官。 只是这种找门路也是要家里有一定资本才可以操作的。 像左思远这种“泥腿子”只有老老实实一路考上去,在会试出头后或许能得到世家大族的拉拢。 至于效忠皇帝陛下……那是下策。 没人要才去陛下那里当寒门党。 世家大族给的太多了,远比陛下给的多。 徐景元带三个学生来参加是的乡试,乡试考过他要去拜访以前的老师,想办法把过了乡试的学生留在府城读几年书。 他当年也是这个路数,不然光靠在县城里苦读十几年就妄想考过县试,去长安参加会试,简直痴人说梦。 学问一直在变化,在进步,他在出云县这些年教的东西不说完全过时,但起码跟外面的世界是有差距的。 必须要让自己的学生进书院,才有更大把握出人头地。 经历过甜水村那伙劫匪之后,徐景元一行人再没有遇到什么风波,倒是遇到了一些去参加考试的学子。 跟徐景元一行人差不多,都是大带小,或者老带小。 徐景元在这队伍里已经算是青壮了。 攀谈起来,有人听说徐景元考过县试,连忙叫自己的学生过来请教。 一路上多了不少之乎者也的声音。 舒阳在权当踏春闲游,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 好在大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也不会显得突兀。 越靠近府城,大路两旁的村庄园子越多,一座座充满田园风趣的园子或靠山坡或靠水源,分外雅致。 与这雅致格格不入的,是那些破旧的茅草屋,不过它们相对隐蔽一些,离园子也远,没有破坏那些独具特色的小庄园美感。 舒阳站在官道边上张望,眼见不少十来岁的公子小姐们身穿华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年纪小的更是打闹追逐,一群老妈子像老母鸡一样亦步亦趋。 这是他在出云县都不曾见过的场景。 “土财主到底是土财主啊!” 然而舒阳不知道的是,他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城中富商们的庄园,那些氏族的园子在西城三十里外的翠微山呢…… 正感慨间,身后传来车马声。 因为舒阳走的是上风口,又在路边,倒也不担心被撞或者吃一嘴灰,依旧慢慢悠悠的边走边看。 忽然,右脑后有呼啸声响起,舒阳微微皱眉。 以他站位的距离,即便车夫甩马鞭也够不着,除非是故意的。 若是普通人,被“不小心”抽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反正也追不上马车,舒阳可不惯这种狗仗人势的臭毛病。 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甩来的鞭梢,运力一扯。 存心使坏的车夫没想到这个身量消瘦的少年竟有这般反应,一个不防,瞬间从车辕上摔下来,滚了几圈后眼冒金星。 下风口吃了灰的行人喜笑颜开,拍打着身上灰尘幸灾乐祸。 舒阳扔下鞭子,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失去驾驶的马车跑了几百米便缓缓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厮。 “杨五!你干什么吃的!” 声音略显尖锐的质问带着浓浓的不满,小厮看向后面晕乎乎一瘸一拐的车夫。 赶个车都能摔下去,真是废物! 路两旁的行人纷纷看向灰头土脸的那人,脸上带着嘲笑,直把杨五看的面红耳赤。 杨五看着前方那个穿着青衫的舒阳还在四处张望,跟没事人一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舒阳辩解道:“那小子拽我马鞭!给我拽下来的!” 小厮沉着脸看向舒阳,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气就消了三分。 衣着布料虽普通,做工也偏土气,但容貌气质俱是上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拽杨五的马鞭? 定是杨五想使坏! 在经过颜值即正义的头脑风暴后,小厮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杨五,然后冲着舒阳笑了笑,便贴着车窗一阵嘀咕。 舒阳是听得到他说什么的,只是很好奇,这小厮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十分公正地批了那车夫一顿。 不多时,车上又跳下来一个小厮,在车辕处垫了个小凳子,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缓缓下了车。 此人眼睛往后方一扫,迅速锁定了目标,眼神骤然亮起,又很快掩饰下来。 笑着往舒阳的方向走了几步,拱手道:“杨某驭下不严,失礼了,小兄弟没受惊吧?” 他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却瞒不过舒阳的眼睛,淡淡点了点头,不打算再理会,对方却黏了过来。 “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是要进城?若不嫌弃,还请上车一叙,算是杨某赔罪,可好?” 舒阳兴致缺缺地摆摆手,拒绝道:“不劳费心了,只是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您请便。” 说着,抬腿就往前走,丝毫没打算认识的意思。 那男人望着舒阳的背影,不屑地笑笑,又低声对小厮吩咐了一句,回身上车。 舒阳听着身后那声低语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什么烂人,一个胖的不得了,一个虚的下车都大喘气,都这样了,身边还带俩小厮。 啧啧啧…… 像小马那样的多来几个也行啊,满足一下虚荣心。 回头还能跟云烨吹一下,追我的人从中洲排到灵山,让他有点危机感。 没了赏春的心情,舒阳脚步也快了几分。 远处高大的城墙耸立,进城的队伍像长蛇一样,排了老远,直接排过了护城河。 一些带有明显标记的马车放缓了速度,走特权通道。 开云府,到了。 第101章 重情义的男人 开云府的繁荣总算打破了舒阳对这个世界的固有印象。 检查身凭的官兵忙的飞起,按士农工商各自排队检验,城门外依然排了长长的队伍。 当然,士族的检查形同虚设,坐在马车上的车夫亮亮牌子或者点个头就能过了。 来赶考的那些学生能不能借着老师的光,享受这个待遇,则要看他们老师有没有考过乡试,有个秀才功名。 徐景元在县试中名列前茅,自然是有举人功名的。 守城检验的士兵把身凭上的字和他本人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叹息着放行。 举人啊! 要是没出这种事,就算没门路,也能混得不错的,现在看起来,那驴车都像是租来的。 可惜了…… 不过他的感慨也没有太久,后面还排不少人呢,都是带学生来考试的。 舒阳等他们进了城,才从小商贩的队伍里出来,施施然走向士族的特权通道,递上庙祝文碟。 习惯了点头哈腰的士兵看到红艳艳的大唐官印,保持着职业笑容,躬身送舒阳进城。 府城是土地和城隍的大本营,按说舒阳这种“敌对势力”的庙祝不该来的。 人家下黑手杀了你,官府都不会管。 不过由于云烨这段日子没少干仗,已经证明自己有实力从它们嘴里抢下一块肉,现下双方达成了初步和解。 而且以舒阳逃命的本事,只要小心些,是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实在不行,就厚着脸皮去马家躲一躲。 徐景元是很有经验的,选的进城时间刚刚好,预留了足够的时间找客栈,省得天色不早时被宰。 饶是他有经验,事先也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府城的物价吓了一跳。 “二十文!” 左思远几人也一脸震惊,县里的客栈,上房才二十文一天。 “这还是通铺的价格,老爷您带着学生考试,住通铺不合算,人多嘴杂影响温书不是?” 拉客的小二已经不能称之为小二了,应该叫老二,因为他的样子少说有三十岁。 老二虽然年纪大了,但嘴皮子利索,不多时就劝得徐景元花五十文开一间客房,他给多拿两床铺盖,不多收钱。 徐景元叫学生看着马车,他和小二去看了房安顿下来,才叫他们三个去房里休息,他赶着驴车去车马行还车。 舒阳依旧在街上闲逛,东走西看,府城里的治安状况通常不用太担心,他来看着是防止意外情况。 就像徐景元的腿和脸…… 府城的繁华依旧,那些招牌也没怎么变过,徐景元的心却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了。 不过他还有希望,他的学生比他更优秀,一定能走进长安,为他达成心愿! 无视街上行人的目光,徐景元狰狞的脸上露出笑意。 只是……看起来更吓人了。 街边妇人的小孩吭吭唧唧咧着嘴哭了起来,在这喧闹的浪潮中微不足道。 “景元!” 嘈杂的世界中骤然响起一声呼唤,徐景元置若罔闻,只是驾着驴车缓缓随车流涌动。 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他如今这副模样,恐怕老师见了都认不出来,又哪会有人能认出他?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充斥着不可思议。 “老爷,那是车马行的车,要不回头我去问问?” 车夫被挤到了地上,牵着马随车走,嘴里还不忘给自己主人提醒。 毕竟是干这个的,他搭眼一看就能认出来是哪家车行的标记。 想到可能是那个人,杨麒嗯了一声,呆呆地坐回了车里。 是他吗? 怎么会是他? 杨家的车夫把主人送回府里,连忙又小跑着去了车马行,找到了账房那边。 “虎七,你查查账本,有没有个叫徐景元的租车,现在住在哪里。” 虎七闻言扬了扬下巴,旁边记账的先生立刻停下对账,查找起租赁名册来。 “咱们杨大爷怎么有空问这个?姓徐的偷了你家东西不成?”虎七笑嘻嘻倒了杯茶,伸手请来人坐下。 这些大宅里的车夫可不能小瞧了,都是能经常见着贵人的角色。 杨大很受用这一套,毕竟在家里被主子呼来喝去,在外面当大爷的机会可不多。 “偷?谁敢偷到杨家头上?”嗤笑一声,杨大照例开始显摆自己家主人多得势。 然而没等他吹嘘多久,账房那边就找到了徐景元的租借记录。 眼见真找到了,杨大伸手就给撕了,要拿回去给杨麒交差。 亏得虎七拦住他,让账房另誊抄一份才放他走。 “虎爷,这人也未免太不懂规矩了。”加急誊抄的账房先生语气略带不满。 “呵呵,规矩?以后他杨家就是开云府的规矩,马大人要高升了,等这场县试完毕,年底杨大人就上任了,才二十八岁,啧啧!” 虎七摇着脑袋,浓浓的酸味弥漫。 他三十了才混上个小管事,人家二十八当知府,统管一府之地。 杨大那边小跑带风地回了杨府,经通传后又进了内宅,恭敬地把怀里那张纸呈上去。 杨麒瞥了一眼,瞳孔顿时微缩,徐景元的年龄籍贯,租借时长,交费几何,写的清清楚楚。 熟悉的落字和押印像烙铁一样,烫的他眼眶生疼。 “赏。”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落在杨大耳中如同天籁,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主人话里浓浓的鼻音。 屏退下人,杨麒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待了很久。 直到天色昏暗,他也没能站起来。 “夫君?该用晚膳了。” 一道靓丽的身影随着灯光摇曳而至。 卢巧巧示意下人点亮烛火,温柔地上前看着自己的丈夫:“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顺心?” “今日在路上遇见一个同窗,当年关系很好,同吃同住,后来他遭了些变故,失去音讯,如今看他日子凄苦,实在心酸,叫夫人担心了。” 杨麒脸上白白净净,眼眶微红,似乎还保留着少年时的纯真,看得卢巧巧心中一颤。 成亲这么多年,她越看杨麒就越喜欢,简直爱到了骨子里。 幸而,他也爱她,两人的家世门第都是再合适不过的,简直天赐良缘。 “既如此,咱们该好好帮他一把才是,也省得他终日劳碌,不得温饱。” 卢巧巧自然也是问过杨大,又瞥见了那张纸,当即劝慰起夫君放宽心。 重情义的男子,更值得珍惜。 第102章 旧情复燃 古代大家族对纯爱关系的态度大多比较看得开。 如红楼梦里,连以善妒着称的王熙凤都对贾琏的男风不甚在意,原文明确写他内惧娇妻,外惧娈宠…… 也就是说他外面养了小鲜肉,而且还在家里找清秀的小厮泄火…… 以王熙凤的精明强干,哪里会不晓得这些,但她却没计较过,全都在跟琏二爷的女人斗。 可见在她心里,男风的威胁是远不如女人的,她都不屑去斗。 对比徐景元师生四人一间,舒阳住的就宽敞多了。 虽说因为乡试和县试的缘故,府城的客房有些紧缺,但只要出得起钱,自然不愁地方住。 古朴雅致的房间极为宽敞,里面点着熏香,气味幽长,瓶瓶罐罐和字画书籍摆放的也恰到好处。 舒阳靠在泡了缓解疲劳药材的浴桶里,静静感受着有钱人的快乐。 今年马博文没有回出云县待在他姐夫手底下,倒是给舒阳写过几封信,抱怨父亲管得严厉之类的。 他这次来府城除了看顾考生团,还要去马家一趟,看看马博文,顺便谈谈白糖的事。 府城里的白糖价格也不低,且比较紧俏,大户都得提前预定才有,市场上流通的不多。 先用白糖试试水,以后水泥也可以卖个好价钱,还有青霉素…… 想着想着,眼皮发沉,舒阳躺在浴桶里睡着了。 旁边的衣物里,一块小巧的木牌散发出淡淡红芒,转眼间勾勒出一个少年虚影。 虚影看了看浴桶里的人,目光在对方湿淋淋的头发上停了几秒,似有些不快,又化作一缕红芒缩回木牌。 舒阳醒来时水都凉了,外面的小二敲门问要不要收拾,他才忽然惊醒。 好在有灵力护体,身上没被泡肿,也没着风寒之类的。 简单用凉水擦洗一遍后,匆忙起身擦干,给小二开门。 “呦,客官这是太累泡澡时睡着了?要不要送碗姜汤来?”小二看客人穿着里衣,头发还带湿气,好心提了一句。 “不用,我身子骨强壮,这点寒气算不得什么。” 舒阳谢绝了小二的好意,对方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那清瘦身材,不禁暗道:你这也叫强壮? 腹诽归腹诽,小二却并不多话,麻利的收拾了浴桶,又问了晚饭有何忌口,要不要单做,才弯腰离开。 “这服务态度比起那些酒店民宿可好太多了,就算小店里看着也热情的很。” 不说舒阳这边住的这边豪华客房,徐景元那边的老二,那服务态度也是甩某些酒店几条街的。 天很快黑了下来。 舒阳简单吃几口客栈提供的晚饭,给出难吃的评价,出去逛街去了。 看来,味精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开云府夜市繁华无比,却没有白日那般拥挤。 夜里卖衣服布料的铺子不多,只有那种一看就很贵的店,才挑着灯笼展示自家绸缎。 舒阳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也还没有那么大方,去花个十几二十两买件衣服。 左右手各拿了些肉串和小吃,咬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 这味道可比客栈的晚饭强多了! 他正吃得欢,冷不丁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路边的小酒馆,正与人对饮。 徐景元? 酒馆里,杨麒面带追忆之色,嘴里不断诉说着他对徐景元的思念。 徐景元只是强笑着附和,然后喝酒。 从前他和杨麒的关系确实亲厚,不过自从他出了事,就再也没联络过。 而以他的性子,别人看不上他,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去结交,所以他只在年节时写信问候问候先生。 旁的同窗,再也没攀扯过。 如今杨麒来叙旧,他不知道对方做何企图,但为了自己的学生,也不得不低头攀附一二。 “景元,你知道吗?咱们一起在书院种的桃树结果了,每年我都会派人去照看,第一年结的果子酸涩,也很小,第二年……” 徐景元听着杨麒絮絮叨叨,只觉得聒噪无比,想拂袖而去。 杨麒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情绪,自顾自倾泻着自己的情绪。 等舒阳在对面甜水铺吃了两碗香饮子,又把手上的肉串消灭掉,徐杨二人的叙旧才结束。 “徐先生好像是个钢铁直男,完全听不懂杨麒的话,姓杨的啰里吧嗦一大堆,情深义重,但却根本没有留意徐先生的表情。” 坐在铺子的门板后,舒阳暗自揣摩着这两个人的关系。 难道徐景元的腿和脸是杨家长辈干的? 不过这也太痴情了吧,徐景元的现状瘸腿加毁容,都拦不住杨麒躁动的心? 舒阳想象一下云烨瘸腿加毁容又兼上了年纪的脸,心里不禁打鼓,顿时摇头叹道:“真是个呆头呆脑的痴情种。” 对面的小酒馆或许是被包场了,整晚只有徐、杨两人。 等徐景元起身告辞,杨麒也连忙叫人驾车来,亲自拿了垫脚凳扶他上车。 舒阳看着马车上的标记眼皮一跳,哦豁! 与白天那个肾虚男的马车标记一样…… 这就不对了,肾虚男可以找男人,杨家的长辈就没道理对徐景元下手啊。 带着一脑袋问号,舒阳起身付钱,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路上杨麒倒是没有再像酒馆里一样倾诉思念了,开始了解对方的近况,看话里意思要帮着提携对方的学生。 徐景元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 昏暗的车厢内,杨麒望着那熟悉的身影轮廓,眼神炙热,心跳加速,喉结微微耸动。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可以轻易吸引我? 换做旁人,哪怕趴路边乞讨,杨麒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偏偏徐景元,他挪不开目光。 哪怕如今的徐景元早已不复当年风姿,走路也一瘸一拐,可他身上那股子坚韧不拔心气儿还在。 那种感觉只有杨麒一个人明白。 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哪怕只是惊鸿一瞥的背影,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送完徐景元进客栈,杨麒恋恋不舍地回到马车上,手掌抚向冰凉的坐垫,似乎在回味余温。 而随着舒阳走进了附近的客栈,马车周围隐藏的护卫也暗暗放下了悬着的心。 马车缓缓调转车头,离开这个不属于它的地方。 杨麒却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不多时,回到杨府。 “去告诉夫人,就说夜深了,我和朋友喝了几杯酒,不去劳累她了,在书房歇下。” 吩咐完,杨麒屏退左右,打开书房的密室。 拿着烛台,走了进去。 随着烛光进入,漆黑的密室里顿时折射出璀璨的光辉,明亮无比。 金银元宝珍珠珊瑚像垃圾一样随意摆在脚边,名人字画,古籍孤本在桌子上也不太被尊重的样子。 几颗硕大的明珠嵌在墙上,折射着烛光。 杨麒轻车熟路地把烛台放在桌上,打开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散发着阵阵幽香。 将木盒中的画卷展开,挂在墙上。 画里的两个人身量相仿,年华正好,眉眼间尽显亲昵。 “景元……” 杨麒眼神迷离,喘着气,缓缓伸出右手…… 第103章 于是,他关上了窗 杨家书房的密室里。 杨麒坐在椅子,白皙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潮红,昏沉沉睡着了。 睡梦中,一只大狗虚弱地嚎叫着,声音很是悲凉。 它周围站着几个人,浑身是血的大狗不停抽动着黑黑的鼻子,努力睁开眼睛朝一个身穿锦衣的孩子看去,眼神里满是祈求。 “嘭!” 棍子沉闷的敲击声响起,大狗停止了呜咽。 身穿锦衣的孩子紧紧咬着牙关,瞪大了眼睛,一颗颗泪珠滑落,砸在胸口。 “麒儿,你记住,你是杨家的嫡子,是杨家的未来,你的每一步都要谨慎,不可以让别人看出你的喜恶……” 父亲的教导声逐渐模糊,被那一声声沉闷敲击声取代。 杨麒刚才还病态般满足的脸变得苍白无比。 仅仅几息后,他猛然睁开眼,眼里带着瘆人的幽光,再次望向墙上那幅画。 看了一会儿,杨麒转过头,颓废地缩在椅子上,眼神涣散,不断揪着头发,痛苦地呢喃道: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与杨麒的噩梦不同,徐景元还没睡。 客栈里的灯火是免费的,不过只有一盏,他正和几个学生凑在圆桌上温书。 面对乡试,只要正常发挥,他对自己的几个学生很有信心。 可县试就不行了。 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学生去长长见识,等三年后再考,就不会太紧张。 舒阳推开窗,远远看着灯光照映出的倒影,那是正在努力学习的几个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懒了。 于是他关上了窗。 夜幕星光点点,地上的烛火不断熄灭,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二天天不亮,一道身影从客栈的窗户处跳出,几个呼吸间来到东城的一个城楼里。 按说这里应该有守城士兵站岗放哨的,不过舒阳到这里时地面积满灰尘,就知道他们偷懒了。 挥袖吹走一片灰尘,舒阳盘腿坐下,开始修炼。 现在的修炼进度已经越来越慢了。 他还记得当初修炼三天就摸到了灵池境的门槛,云烨附在他身上射杀了第一只虾。 如今卡在灵溪境许久,没有进展,迟迟无法达到灵河,也就是金丹老怪的地步。 不过他还是按时起床练功的,吸纳灵气入体,炼化灵力的感觉很舒服。 舒阳的想法要是被其他修士知道,恐怕脑浆子都要给他打出来。 不到一年就筑基,还嫌慢,没有达到金丹。 换做旁人,三十岁筑基都要赞一声天才了,至于不满二十的筑基修士,那都是大门派里的亲传弟子。 二十岁之前结丹? 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修炼到天光大亮,地气升腾,舒阳才睁开眼,化作一道残影跳下城楼。 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 回客栈看了一眼徐景元那边,几人正检查文具,然后准备去相关衙门询问考场。 舒阳吃了点东西,提脚往西城那边走。 府城衙门都在正中央,权贵们的居所却偏西,马家也不例外。 他家在西城最好的地段。 并不是当了知府后才有的宅子,而是没当之前他家就住这儿。 快走到门口时,舒阳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换衣服,现在这身衣服是黄婶子做的,也不是不好,就是朴素了点。 他家将军要是没得册封前,随便怎么穿无所谓,问题是得了朝廷册封,又拿下十几个县的地盘,再穿这么朴素登门拜访,跟去要饭似的,不合适。 于是他又转身去了绸缎街,看看成衣,不说穿多好,起码不要太寒酸。 明晃晃的大太阳逐渐提高温度,照的人不禁眯着眼睛,埋头赶路。 舒阳有点怀念墨镜和棒球帽。 “咦,小兄弟,又见面了!” 马车停在舒阳身边,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眼神中流露出意外。 杨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昨天路上的小子。 他吩咐手底下人去查,还没查出来,竟又在路上遇见了,可见注定要被他收入怀中。 舒阳看着对方苍白的脸以及眼底的黑眼圈,皮笑肉不笑呵呵一声,没有说话。 昨晚痴情徐景元那家伙还有人模人样的,这个家伙那个家伙一点儿都不像。 杨瑞看对方假笑中颇有不耐和敷衍,心里更加痒痒。 他这些年也玩了不少,自诩花丛浪子,没有不得手的,尤其是舒阳这种衣着朴素,长得好看的,一招手就扑过来了。 最多矜持两天,哄两句就从了。 上一次碰见这种有野性的,还是很久之前的事,毕竟他家权势名声越来越大,尤其是弟弟娶了卢氏以后。 “可是要买衣裳或者料子?正好我家有铺子在这儿,我带你去挑些好的,就当为昨日的事赔罪。” “不用了,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你要是答应的话,就算赔罪了。” 舒阳连假笑都不想保持了,但出于不凭空树敌的缘故,他还是决定再忍忍。 “哦?什么事,你只管说,在开云府没有我杨瑞办不成的事!” “麻烦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话了,这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舒阳认真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杨瑞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 对方语气里的嫌恶很明显,而且说完之后还特意看了看马车上杨家的标志,又看看他。 这就说明对方知道自己家有权势,但还是……瞧不上! “主子,要不要?”今天跟着的车夫换人了,他对着舒阳的背影做了个动手的手势。 “等等吧!”杨瑞面无表情地放下窗帘。 在没有弄清来历之前,他不会下手的。 舒阳甩开了苍蝇,随意找了家看起来雅致的铺面,进去看成衣。 看铺子的是个嫁了人的妇人,说话办事十分妥帖,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选了两身衣服,试过后又被拿进后院修改些尺寸细节,舒阳就坐在客间喝茶等着。 正百无聊赖翻看话本,外面传来惊喜的声音:“呀,这不是小舒庙祝吗?” 舒阳抬头望去,一个眼熟的妇人映入眼帘,略想了一下,不禁失笑。 这府城好小……说话那人竟是张氏身边的婆子。 第104章 都是自己妖 与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是——可以省下许多废话。 张氏在开云府跟在出云县里的样子不一样,气势也完全不同,差距大到舒阳觉得她像被鬼附身了似的。 举止动作,说话办事,每一步都像是预定好的。 但舒阳感觉她身上像是戴着无形的枷锁,牢牢的把她框在里面,远没有在出云县时自在。 “小舒庙祝请。” 两人相距两米开外,十几个侍女按规矩垂首站立,连大气都不喘一口。 舒阳扫了一眼侍女递过来的契约,跟刚才商议的一般无二。 白糖得利六四分成,由马家出人手铺面供材料,将军庙负责把沙糖转化为白糖。 这是很优厚的条件了,他预期中只有三成。 因为马家还要负责上下打点,综合算下来,这笔买卖应该是五五分成,甚至短期内将军庙占了大头。 脸不红心不跳地写上勉强能看的名字,又拿印盖了上去。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丑陋的毛笔字,云烨曾附身手把手教他,他都写不出像样的字来。 炭笔倒是写的还行,可这地方大多不用那玩意儿。 正事谈妥,接下来就是论私交了。 张氏挥退众人,叫她们走远些,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 “哎呦累死我了,博文今日出门去了,不然知道你来,定是欢喜的不得了。” 松了松腰肢,坐姿也不再那么规矩,张氏笑吟吟的很是和气,像是出云县那个热心大妈皮肤又返场了。 “冒昧登门,已经是失礼了,先前想过您家里显赫,没想过规矩这么多,按说该提前下帖子的。” 舒阳语气亲近,动作却没太放松,谁知道张氏刚刚那一套是给谁看,大家主母也不好当啊。 两人闲聊一阵,主要是张氏问,舒阳答。 说起徐景元带学生来考试,四个人挤一间房,张氏也一阵唏嘘。 “当初我家老爷有意招他的,但……他和杨家的嫡子杨麒极为亲厚,我家当时没有合适的嫡女,旁支的远了些,配不上,就作罢了。” 闻言,舒阳眼神微动,感觉那位“痴情种”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 既然亲厚,徐先生怎么没跟他同行? 即便有事无法同行,那安排车马不成问题吧? 徐先生虽有些文人的穷酸骨气,但长安旅途遥远,他也不是为了面子不要命的人,不至于会谢绝这种好意。 心思转动间,舒阳生出警觉。 这“痴情种”又靠近徐先生,在瘸腿毁容的情况下爱意不减,很难说不会有二次伤害。 上一次是毁了大好前途,这次……再有闪失,恐怕要命! “小舒?” 张氏见舒阳陷入沉思,没听进自己说什么,不由提高了些声音,舒阳这才回过神来。 “啊?刚才走神了……”舒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正说呢,你们住客栈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很该叫你们来家里住,但又怕你们拘束。 西南角那边有个院子,原是我家老爷一个门客在住,年纪大了请辞还乡,前几日刚走,我正要派人去收拾,不如你们住进去备考,将来去书院也方便。” 张氏把刚才的话又说一遍,也是口干舌燥,拿起茶盏润润喉。 安排住处这种小事,若是一般人,都不必她开口。 不过,徐景元拖着伤残之躯赶来府城,可见对自己学生很有信心,再加上将军庙的缘分和前景,也值得她费心思了。 心里盘算着家里适龄的女孩,又回忆着那左思远几个孩子的样貌,已然规划起招揽事宜。 舒阳正愁怎么把徐景元弄回出云县躲一阵,张氏这边伸出了橄榄枝。 他略一沉吟,便起身致谢,应下了。 有马家招牌顶着,杨家要下手也得掂量掂量,等左思远他们考完试,就把徐先生送回出云县。 想来,杨家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左思远这几个学生下手,不然徐家亲眷早没命了。 —————— 府衙这边,徐景元一行人排队交上学籍身凭等证明,又去旁边的院子里脱光,由专人记录他们的身体特征。 痣,胎记,疤痕等等,都是要一一收录的。 “没事的,都有这个流程,这也是为了考完不被冒名顶替。” 徐景元安慰着几个红了脸的学生,准备带他们回客栈吃午饭。 客栈的饭菜便宜些。 至于难吃? 那是舒阳挑剔,他们可不觉得。 略带灼热的阳光晒在身上,让人冒了一头细汗。 好在有微风时不时吹来,舒缓着燥意。 师生几人随着人群说说笑笑,倒没觉得难受,他们在三伏天里苦读时,可比这辛苦。 “景元!” 一声惊喜的呼声从身后传来。 徐景元回头望去,只见杨麒身着浅绿,白皙的脸上似乎并未留下岁月的痕迹,一如年少时纯真,温和。 “元真。”徐景元拱手,以表字相称。 “这是你的学生?” 杨麒笑着走上前,眼神飞快地扫了一眼几个孩子,便重新回到徐景元身上。 不待他回答,便开口邀请道:“昨日天色晚了,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你们在客栈里住不方便,我家在城西偏南那边有处院子,空了许久没人照看,如今正要请你去帮帮忙,看在同窗的面上,千万莫要推辞。” 话说的极为诚恳,连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都羡慕不已。 要是自己也能被看中,送房子住该多好。 徐景元犹豫不决,有些难以抉择。 有道是穷家富路,他出门前带了足够的花销,虽然府城开支大,但也能支撑到考完试他买干粮回乡。 可是几个孩子在学院里无依无靠,万一被人欺负…… 开云府外。 荒废的村庄里响起阵阵嘶吼,一只白毛黑纹的大老虎怒目圆睁,摄人心魄。 井口处盘踞着一条灰突突的大蛇,身上鳞片炸裂,泛出丝丝血迹,昂着头呈防御姿态。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敢在城隍老爷的地盘行凶!” 蛇信吞吐,阴冷尖细的人言从它口中吐出。 它也是看这人像将军庙那边的黑手套,才下嘴偷袭,没想到如此扎手,对方实力远在它之上。 偏偏它的蛇尾曾被一个游方道士钉住了,逃脱不得。 “哼!敢偷我的人,就别废话了,自己把妖丹吐出来赔我,要么我杀了你自己拿!” 一虎一蛇正蓄势准备下一轮的进攻和防御,房顶处传来了劝和的声音。 “这个,要不算了吧,都是自己人……不,妖!” 一个壮汉看着地面的两只妖,挠了挠脑袋。 第105章 做人的学问 做人是一门学问。 黄虎深以为然。 “小白你看,这是泡了二十年的人编酒,这是烟熏的大腿,冰镇的肋骨……” 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在两个妖怪面前,成了储存食物的库房。 白虎看着加工过的人,除了冰镇的鲜肋排还行,其他的都怪怪的,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是不是没洗啊?” “还要洗吗?”黄虎一愣,白家的兄弟这么讲究? “肯定啊!你弄这些费了不少心思吧?我就不一样,经常吃新鲜的。” 白虎摇头晃脑,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当城隍又怎么样? 哪有它的日子快活? 黄虎闻言眸子一沉,开口劝道:“兄弟,你在那云侯手底下不合算,虽吃些血食,等他得势定会拿你开刀,不如来我这里一起享受香火,修行也快些。” “嘿嘿,我可没在他手下,我是在他那里吃人不假,但凭他可捉不住我,等他势大我就跑了。” 白虎也不傻,它早把退路想好了。 而且它现在跟着那个杀人魔,连自己动手都用不着了,哪有什么风险。 那些和尚道士可管不着它捡尸体吃。 听到白虎没在云烨手下,黄虎放下心,于是提议道:“他的庙祝来我这里来,不如我们把他杀了,人你……” “不不不!”白虎的大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开什么玩笑,杀了他我上哪捡便宜去? “他喜欢杀人,我就是专门跟着他捡人吃的,现杀现吃,你可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白虎眼神里透露着警惕,它有点担心这个远亲跟它抢人,但不说也瞒不住。 黄虎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白虎,心道:难怪族里把它扔出来,脑子果然不太好。 不过,现杀现吃的日子…… 两只老虎在城隍庙里讨论做人,府城西南角舒阳和杨麒开始抢人。 “我和徐先生是同乡,他的学生也是在我家将军看顾下长大的,既遇上了,自该有个照应。” “我才从长安回来不久,便遇见昔日好友,说什么也得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舒庙祝就不要同我争了,人还是我带来的。” 桃李巷口,马家的车和杨家的车驾一停,车上下来的就都是熟人了。 这条巷子住的大多是备考的读书人,环境颇为清幽,张氏安排这里也不稀奇。 难得的是,杨麒竟也选了这里。 一番寒暄后,双方在巷口争起了人,且各有各的道理。 徐景元犹豫片刻,便选了舒阳这边,同乡出来的人自然更值得信赖,至于攀附杨家,多少还是有点拉不下面子。 杨麒没争到也不恼,笑着陪几人走进马家下人带路的院子。 院子不大,却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墙角种着一棵杏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枝头依稀挂着几朵晚落的杏花,地上也有一些残瓣。 除了一应俱全的厨房厢房,正房处起了两层,下层待客读书,上层居住,住个六七口人绰绰有余。 “这院子倒是与我那边差不多,不若景元去我那里住,叫你三个学生在这边,如此同乡同窗的情谊就都全了。” 杨麒似乎不想放弃,又笑着争取了一下,徐景元哪里肯依,滴水不漏地给回了。 眼看午饭的时间要过了,外面传来小二的叫声。 原来是杨麒提前在附近酒楼订了饭菜,送到斜对面那家,却没人应,跟在杨麒身边的下人连忙出去接了,几个人就在屋里吃了第一顿饭。 送走杨麒,几人又忙了半个下午,把行李包裹挪来桃李巷,总算安定下来。 晚饭前后,马博文带着两个婆子过来了。 “怎么上次写信也不说你要来,早说我便去接你了。”院门还没关,他眉开眼笑地抱怨着走了进来。 舒阳正在二楼假寐,听见楼下动静,探出头慢悠悠回了一句:“我若想来,以我的脚程,信还没到我便到了,写了也无用。” “那倒也是。”马博文仰头看了看楼上,又指着身后两人对徐景元说道: “这是原来在这里伺候的,我母亲想着你们刚来,要准备考试,还要浪费做饭洗衣的功夫,不如让她们帮衬几天,若用的好就留下,就是不习惯也过了这几天再说。” 大约是熟识的缘故,锦衣华服在马博文身上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让人感觉随和。 虽然徐景元从舒阳口中听说了,这住处有看在自己的面上,但真正从主人家嘴里说出来,他心里那种被施舍的感觉才消减了几分。 他和马家仅有一面之缘,后来他出了事,对方也有派人慰问过,还寻了差事,但他心里还有一股气憋着,故此没有接受。 如今他隐约有了重新站起来的资本,对马家再次伸来的援手,自然要比杨家容易接受。 “多谢关照,学生感激不尽!” 徐景元弯下腰对马博文一拜,身后几个学生也有样学样,马博文连忙去搀扶。 一场旗帜鲜明的站队,就这样完成了。 —————— 深夜,杨府。 杨麒抚着妻子的头发,听她说些闲言碎语。 “今日轩儿得了先生夸赞,说他有祖父之风……” 卢巧巧正小声嘀咕着,忽觉头上的手顿住了,不由仰头望去,丈夫面无表情的脸上很快挂上笑容,继续搂着她问道:“然后呢?” 自觉失言的卢巧巧懊悔不已,公公早逝,丈夫一直耿耿于怀,真不该提这个。 见妻子神色有懊悔之意,杨麒把她往上提了提,贴着她的脸低声安慰道:“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两人相拥着许久没说话,卢巧巧有了几分倦意,丈夫的怀抱总能让她觉得无比幸福。 半醒半睡间,耳边响起了呢喃般的低语:“小时候,我在路边捡了一只小狗,它很小,很小…… ……后来我慢慢把它养大,它不像别人家的狗那样凶,见了谁都摇尾巴,很黏人也很淘气,但它最听我的话。” 卢巧巧觉得很有趣,因为世家大族的男孩子总喜欢养那些很凶很高大的猎犬,这种性格温顺的狗就很少见。 “……父亲说,成大事者,喜怒不示于人,我是杨家的嫡子,不要让别人看穿我的喜恶…… 大黄很聪明,它知道那些人要打它,满园子跑,所有下人都追不上,父亲让我把大黄叫过来,我一叫,它就来了……” 卢巧巧闭着眼,心里闪过从她嫁过来之后的所有画面,再联想到突然病逝的公公,逐渐推理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蓦地,她睁开眼,看向自己的丈夫。 那双眼睛里不带任何神采,像一个死人一般。 卢巧巧嫣然一笑,柔声道:“我记错了,先生说轩儿像外祖父。” 杨麒的眼神渐渐聚焦,看向妻子,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卢巧巧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第106章 嘘!不要吵 在世家大族中,亲情这种奢侈品,与皇宫里一样难得。 当父亲一再使用他的权威,去逼迫孩子去毁掉自己心爱的东西。 那他迎来反噬也是必然的。 在他把权柄逐渐转移到儿子手里的那一刻,或者说儿子娶到卢氏女儿的那一刻,就已经拉开了他死亡的序幕。 也许杨存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会杀他。 一条狗,一个穷书生,难道比得过生父的养育之恩? 他宁愿儿子是因为要夺权才来害他,而不是为了那些卑贱无比的东西! “父亲,你经常教导我的话,我都记得,可是父亲,你活着,影响到我的情绪了!” “每次看到你,我都难以压制心里的怒火,为了杨家能延续辉煌,父亲,你安心上路吧!” 无视耳边那些嘈杂虚幻的怒骂声,杨麒亲手把毒药灌进父亲的嘴里,然后慢慢走进祠堂。 食指放在嘴边,他的眼中尽是寒意。 “嘘~” “再吵,我就放土地进来,把你们都吃了!” 杨家祖宗们的骂声戛然而止,他们站在高高的牌位上,惊恐地看着杨麒腕上的柳木手串。 这孽障连亲爹都下手,何况是他们这些没见过面的老祖宗? “麒儿!不要胡闹!”一个花甲老人跌跌撞撞地冲进祠堂,高声喊道。 他是杨麒的祖父,死的杨存之是他儿子。 “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依然是杨家的家主,我不管你和你爹有什么仇怨,他死了,你目的达到了,该收手了!” 老人心痛如绞,却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作出对杨家最有利的抉择。 杨家的祖宗沉默了,就算杨麒没有用土地威胁,这也是最佳选择。 这是杨家年轻一辈最出众的人选,也消耗了大半资源与卢氏做捆绑,他们经不起这个损失。 当杨麒再次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他的身边早没了卢巧巧的身影。 “老爷,夫人去书院了,留话说要给少爷换一位先生。” 伺候梳洗的丫鬟鱼贯而入,大丫鬟在一旁轻声解释了女主人的去向。 杨麒淡淡一笑,任由她们服侍自己。 正眯着眼考虑如何面对徐景元,门外传来虚浮的脚步声。 不经通传直接闯进来的,杨麒已经猜到了是谁。 他的庶出哥哥,杨瑞。 “二弟,你可算醒了,我有件事想问问你,那个叫舒阳的小子是什么来头,我能不能……” 说着,杨瑞眼里露出了一缕淫光。 杨麒回忆了一下昨日跟自己抢人的那个少年郎,容貌气质出众,也难怪这个淫虫惦记。 不过…… “他是马家的客人,也是我……同窗的朋友。” 杨瑞闻言一脸扫兴,满眼都是失望,不过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见对方说道:“告诉土地,那件事暂且作罢。” “诶,我这就去。” —————— 次日一早,马博文就上门了。 “走走走,他们要温书,你别在这儿打扰他们。”说话间已经拉着刚修炼完回来的舒阳出去,跨上马车。 难得他在这里没事,又不用看庙,自然要带出去玩玩。 城里人多,马车行进速度并不快。 舒阳挑帘看向窗外,倒也是不同的感受。 西城街道的商铺卖的多是高档货,往来人群衣着光鲜,面色红润,想来也是开云府里的体面人家。 “唉,我要是有你这身功夫就好了,走得远远的,谁也追不上。” 马博文望着舒阳注视的方向一脸惆怅。 收回目光,舒阳看向旁边的马博文,这个贵公子穿着华贵的衣服,眉眼中没有与之相匹的傲慢,看着还是很亲人的,不知道他在愁什么。 “我这么大年纪没成亲是不是很奇怪?”见舒阳注意力转移,马博文苦笑着说起自己:“因为我在等人,或者说,是别人家让我等着。” “你被预定了?” 舒阳大感意外,听说过名门望族里有预定这回事,不过大多说的都是女孩,她们的形象都是无辜又可怜的受害者。 怎么马博文也被预定了? 受害者变成了男性? “嗯,先前我……”说到这儿,马博文隐晦地看了一眼舒阳,舒阳略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喜男风的意思。 “所以家里没有给我议亲,我反而觉得轻松自在,一心想找个自己喜欢的,祖母她们也说不拘门第,最要紧的真心。” 舒阳差点没憋住笑,好家伙,一边说真心,一边把孩子往穷乡僻壤里塞,生怕碰见合适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小地方真有个什么牵扯,也好打发。 “今年过年回来,家里忽然提起我的亲事,说是天原府的……王氏。” 马博文恹恹的,感觉生无可恋,听说那王芷溪今年才十四…… “我十四岁的时候,她才八岁,母亲打探的消息说,是她央求父母为她定下的亲事。” 舒阳一下子笑不出来了,这也太早熟了,八岁就开始考虑嫁人。,还预定了大她六岁的马博文。 “她家比你家强很多?” “三成吧,六年前强过一半,这几年我家精进不少,他家略有亏损,此长彼消,还强过三成。” 车轮碌碌往前滚动,舒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中洲大唐三百六十余州府,马家势力笼罩十府,而王家势颓还要强过马家三成,其六年前的强盛程度可想而知。 且不提那女孩如何看上马博文的,单从低娶高嫁这个惯性看,王家也是极疼女儿的,不惜打破规则,为女儿定下门户偏低的马家。 所以,马博文竟成了待字闺中的大龄青年…… 抱怨归抱怨,马博文也知道舒阳没办法帮他,他只是缺个人说说话。 母亲对王氏也很不满,但依旧无计可施,他又能怎么样呢? 春光渐远,立夏未至。 正是少年愁困时。 第107章 碎云山大乱斗 翠微山是座小山,比碎云山还小,不过五六个山头,几十里范围。 权贵们的庄子,书院,都在这儿挤着,舒阳这才算是开了眼界,瞥见这个世界的一角。 当然,灵源寺也在这里占据了一个山头。 舒阳遇见三通的时候是想装没看见的,无奈对方看见了他。 “阿弥陀佛,小舒施主,马施主有礼了。” 微风中,三通的脑袋在太阳底下直反光,不知道是不是抹了油。 “大师有礼。” 舒阳抱拳,按江湖上的礼节还礼。 马博文也随意地拱拱手,随口问道:“大师这是从哪里回来?” “还是年前那回事,刚从岸边的村子回来,我这次路过出云县本想拜访小舒施主,不想走了空,回寺前却在山下遇见,可见施主佛缘深厚。” 三通风尘仆仆,神色中也有疲累,但不知为何,见了诚心敬佛的舒阳,他就不觉得累了。 一心想把舒阳请上山,聆听佛法。 至于将军庙? 也可以一起加入嘛! 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大家一起修行佛法多好。 “我这个人,最是贪恋美色,入不得佛门,免得玷污了清净地。” 舒阳笑着打趣拒绝。 三通却不死心,好色算什么?有的是佛法能让你清心寡欲。 马博文不愿浪费时间,拉着舒阳告辞,去他家园子里玩耍去了。 “唉,可怜,可怜。” 三通摇头叹了两声,才匆忙回寺里去。 灵源寺香客如云,比往年都要旺盛许多,因为据说那位下凡的罗汉还没走…… 权贵们深谙利益交换的真谛,没怎么上门来打扰。 而那些穷苦百姓和不明就里的富商乡绅则是蜂拥而至。 单是治不起病,一步一叩首的百姓都要把灵源寺的上山阶梯给挤爆,更别提其他的了。 法岸端坐在幽静的禅院里闭目修行,对寻找七夜菩萨转世身的差事逐渐失去耐心。 快半年了,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就好像是上面给他开玩笑似的,根本没有八岁孩子的通缉令。 他使人把开云府范围外的地方都找了,西河两岸几十个县,愣是没找到。 “启禀尊者,弟子奉命盘查各县五到十岁孩童,有名有姓亲人俱在的除外,其余人等均已调查清楚,无一人符合条件,但弟子仍旧派人诵经鉴别,未发现异常。” 智空方丈缓步走进禅院,禀报最后一次排查的结果。 这半年灵源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终什么也没找到,他也感觉好累。 “嗯,且待我禀明菩萨,询问一二。” 法岸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叫人摆上香案,面向西方祝祷,诵念那位菩萨尊号。 智空带领寺里修行的僧人追随其后,双手合十,齐诵十方行愿经,祈求菩萨显灵解惑。 不多时,院内金光遍地,梵音四起,恍惚间似有人影立于香案上空。 “弟子无能,未寻得七夜菩萨转世之身……” 法岸恭敬行礼,把这半年寻人的经过讲了一遍。 空中人影听后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下方众僧人。 西灵洲,佛国净土。 一个头戴玉冠,身穿祥云暗纹袈裟的健壮男子注视着面前的莲花池,久久不语。 怎么会找不到? 伸手拨开池中水雾,一条明亮的河流在水中浮现,两岸众生散发着点点微光,稍亮一些的不过是些精怪。 忽地,一团耀眼的红光在岸边浮现,旁边则是厚重凝实的黄光。 男子把手伸入池中,一瞬间,河流,微光尽皆汇聚而来。 闭眼感悟了半晌,他才再度睁开眼,原来如此…… 拨动池水,西河再现,两岸众生微光莹莹。 他的手朝红光笼罩的出云县伸去,似要把整个县,连同碎云山一把抓走。 中洲,长安。 李镇渊正在园中摆宴,宴请了几大世家家主。 一杯酒下肚,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就在内侍拍背擦嘴服侍的时候,几个太监并一队侍卫捧着发光的盒子匆匆赶来。 “陛下!玉玺颤动,生出异光!” 疾呼声响起,人已经到了,一个滑跪出溜到李镇渊面前,双手捧着盒子奉上。 赴宴的各家家主瞳孔微缩,惊讶不已,全都是先天境武者! 不过想到玉玺,又觉得先天境武者看守也正常。 李镇渊一把抓过玉玺,耳边龙吟阵阵,愤怒的情绪充斥心间。 转眼间,他便明白了为什么,顿时勃然大怒,也不管什么场合,抬脚踢翻了桌案吼道:“放肆!” 众世家纷纷起身,躬身行礼,不敢多言。 愤怒归愤怒,面对西灵洲伸出的那只手,他无能为力。 西河河底,老河神总觉得心绪不宁,坐立难安,仿佛有谁在算计自己。 他距离那个境界也只差一步,但那一步,如同天堑。 “到底是谁?” 河神手持宝珠,不敢有一丝懈怠,精神高度紧绷,水宫内所有法阵都亮着,他做好了随时跑路的打算。 忽然,天空中探出一只无形的大手,抓向碎云山的方向。 河神瞳孔一缩,大惊失色,是他! 是他在演算我,难怪了。 看到伸出的手不是朝自己,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还留了一半警醒着。 出云县内,云烨正在排练阴魂,灵觉陡然预警。 那是一种无力反抗的威胁。 “何人在此作乱!”数百里外一声断喝遥遥传来,剑光已至! 剑光闪烁,金霞灿灿,漫天烟霞自北袭来,狠狠斩在那只无形大手上。 云烨与河底的河神俱是一惊,以他们的眼界自然看得出这剑光与那只无形大手的差距。 金丹真人与菩萨本就差了一个境界,更何况是四大菩萨中的普贤菩萨。 果不其然,剑光斩过大手纹丝未动,依旧不紧不慢地朝下抓。 虽然剑光没有对大手造成伤害,但一石激起千层浪,四面八方或远或近,纷纷传来呵斥。 一道道神通符箓,接踵而至。 转眼间无形大手被打的现了形,连下落的速度都肉眼可见的加快了几分。 道士和司天监接连出手,各寺庙里的和尚也不能干看着,纷纷出手帮忙化解。 于是以碎云山为中心的千里范围,顿时乱了起来,并且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好在这些动手的修士最差都是金丹期,在空中大乱斗,不然地上的百姓就遭殃了。 第108章 咱俩私奔吧 碎云山上空,各路神仙斗法。 往日难得一见的真人,罗汉,妖君此刻各显神通,数千里外竟也爆起灵光。 大大小小有十几团光芒。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斗,那只大手如探囊取物般,轻轻松松便抓起了碎云山。 万里外,齐云山。 此地群山万壑,耸入云霄,不知与天相距几何。 山中白鹤盘旋啼鸣,林中玄猿跳跃玩耍,云雾缭绕间祥光照彻,溪流潺潺里万物勃发,当真是世间少有仙山福地。 在齐云山开宗立派,除了超然的实力,还要有深厚的背景。 作为太上宗分支,长春宫的长春真君同时具备这两种硬性条件。 这日,长春真君正在整理前阵子逍遥道祖云游留下的感悟,心喜大道可期,忽觉心头中悸动,似有机缘流逝。 待掐指算来,登时大怒。 好秃驴! 敢抢我弟子! 伸手招来八卦镜,往外一抛,黄澄澄的光芒追星赶日,刹那间出现在西河上空。 河底的老河神,从一开始惶恐到后来的准备跑路,再到现在的稳坐钓鱼台,巨大的心理变化,源自于他身边出现的那个老人。 与他同族的一位妖王! “不要慌,我们水族有三位妖圣,不会坐视不理,你且说说他们为什么打起来,那碎云山里有什么。” 这位妖王头上鼓了两个大包,自傲之色溢于言表,老河神看得心生艳羡。 不过他虽然对碎云山盯得紧,对岸上的事却不甚在意,尤其是那些人,他只管不闹出大旱和水灾就行,其他的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于是他把法岸到来的事迅速讲了一遍,那头上长包的妖王小眼一眯,品出了不对劲。 若是普通的转世弟子,哪怕是个罗汉菩萨转世,都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让普贤亲自动手。 这里面有问题! “我记得,你和那冠军侯有点交情?” “是,不过……” 老河神想说从云烨醒来后他们也没见过面,自己还利用他钳制山君来着。 “无妨,如此我也可以动手了。” 头顶长包的老者呵呵一笑,抬手排开河面上来往客商,推至岸上。 三千里长的西河,水位疯涨,攸然化作水龙腾空,水龙口吐人言:“放下云侯!” 如此手笔惊的两岸百姓目瞪口呆,纷纷朝空中的水龙跪拜。 那巨手,八卦镜,水龙在空中打做一团。 以一敌二,立于莲池边的男子渐感吃力,但那个变数就在将军庙,他不可能放弃。 此人,关乎佛门兴衰! 远非七杀之主可比! 多一个七杀,不过多一个好用的打手,多一个变数,佛门的未来就会大不相同。 三位真君,菩萨,妖王斗法,处于菩萨掌中的出云县除了云烨、山君和陶子安,其他人一无所知。 他们只觉得天忽然变黄了,好像要下大暴雨,一个个忙着回家收衣服。 唯有靠水吃饭的渔民和庙祝惊悚地发现,西河不见了…… “云侯,县里发生了何事?” 陶子安手持官印,像是拿了一块废铜,丝毫感知不到县内气运。 “有大神通者,以拘星摘月之术拘拿了碎云山,此刻,外界似乎正在打斗。” 云烨于神像上现形,走下神台,一脸凝重。 陶子安脸色大变,心生怒意:我大唐国土,岂是你说拿便拿的? “以我之见,倒也不急,来拿山的前辈有梵音异香,多半是佛门中人,此番带我等去西灵佛国,也是我等的造化。” 山君所化的中年文士破天荒走进了将军庙,脸上泛着喜意。 此去西灵,必能成就山神之位! 后院,江流儿正轻抚着沉睡的刘海,眼中似有深渊,散发着无边魔气,欲把所见一切吞入。 好在那面镜子牢牢地把涌动的黑雾锁在瞳孔深处,不至于喷涌而出。 白眉和六嫂着急忙慌地检查粮仓防水,又把该收的都收了,累了一身的汗。 “他的病要不要紧,问过将军了吗?不行叫大夫来抓点药吧?” 六嫂跑到东屋里看着俩孩子,有些担忧,白眉却摆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无妨,让我来!” 他自从踏入了修行门槛,最喜欢用微薄的灵气帮人疏通身体,把前世看过的影视剧疗伤的方式都用上了。 当然,不包含脱衣服那种。 刘海的身体底子差,白眉隔三差五就要给他梳理一番。 往日乐见其成的江流儿这次拒绝了他。 江流儿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白眉顿时鼻子发酸,只觉得这两个孩子太不容易了! “好可怜的孩子,受这种罪。”白眉捂着嘴红着眼眶出去了。 六嫂咽了咽喉咙,出去拿了壶水进来,也不管这里的事了。 她早就发觉这个江流儿有问题,但将军说不碍事,那就是不碍事。 蜀中,天府之国。 仙云缭绕的高峰之上,一座竹屋隐于青翠的竹林中。 清风吹来,泛起竹涛。 躺坐在竹椅上假寐的青年缓缓睁开眼,双眸中沧桑流转,似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霜。 蓦地,他拿起桌边青翠如玉的竹杖,狠狠朝空中抽去。 “啪!” 正与八卦镜和水龙斗法的大手猝不及防,手腕上挨了一杖,吃痛之下差点要把碎云山给丢了。 “陶醉!”半空中一声低呼,随后掌中飞出一团光:“你的人还你!” 蜀中伸来的竹杖接过光团,轻飘飘放在岸边,便退了回去。 紧接着,碎云山也飘然落下,依旧回归原位,那声音又道:“你的云侯也还你!” 西河化作的水龙犹豫了一下,重新躺在河床里。 唯独八卦镜往碎云山处一扫,瞬间暴怒:“把我白眉徒儿还来!” 黄澄澄的镜光猛涨,照彻天地,往回缩的大手被定在空中,卡在那里难以脱身。 这时,又一只手伸来,拉着被定住的手往西方收。 八卦镜疾驰追去,又有几道灵光跟着划过,一路往西打。 身在翠微山的舒阳和马博文站在山头,望着极远处碎云山的小黑点掉落在地上,震惊不已。 马博文喃喃道:“你家将军好像没了,要不咱俩私奔吧?” 闻言,舒阳搭在马博文肩上为他双眼注入灵力的手瞬间缩了回来。 仔细感应了自身没有异样后,立刻正气凛然地回绝道: “胡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对将军至死不渝!” 第109章 观自在菩萨 其实严格来说,白眉不能算长春真君门下。 因为他修炼的长春功不是正版,被云烨改过。 但抢人总要有个明目,不能无缘无故就打起来了,所以即便白眉没有经过正版授权,出版方——长春真君依然要认下这个弟子,绝不放弃! 得到托梦的舒阳一阵后怕,幸亏来开云府了,不然他也难逃被带走的命运。 而且佛道两家还更容易分了,一家一个…… 分给道家还好说,他们不戒色,要是进了佛门,恐怕要当一辈子老处男了。 “无需担心,你的命运已经跟我融为一体,没人能看破。” 云烨心中对那件异宝的来历更加好奇,也对它能否庇护自己和舒阳更有信心。 毕竟在普贤菩萨手中都没被察觉,绝对非同小可。 趁着托梦,舒阳把徐景元和杨麒的事说了一遍,云烨听后眼皮微跳。 把心爱的人毁掉,碾入尘埃,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不过,这种人如果没有被击垮,一旦得势,也会更加疯狂。 如今他已经是杨家家主,如日中天,会怎样对待尘埃里的挚爱,实在难以揣测。 “先考试吧,考完你送他回来。”说着,他伸手揉了揉舒阳的脑袋,鼓励道: “白天做的不错,在我手下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最好不要再说了,否则……” 云烨冷笑着把手掌滑向脖颈,力度加大,然后一把把人推出梦境。 被痛醒的舒阳眯着眼,脸皱成了包子,心里哀嚎:简直没有一点人性! 这狗东西不会是个虐待狂吧? —————— 从表面上看,西河上这场大乱斗无非是给百姓多了些谈资。 但暗里涌起的风暴才刚刚到来。 长安有大臣上书,痛斥佛门三大罪,大唐皇帝一声令下,秦王率天策军倾巢而出,破山伐庙,横推数十州佛寺。 那些神通广大的佛修似乎销声匿迹,全都躲了起来,只留下普通僧众和信徒承受来自中洲之主的愤怒。 一颗颗光头挂在残破的佛像上,招来黑压压的苍蝇和老鼠,以及各种食腐动物。 往日与佛门关系密切的世家纷纷关上家门,对前来寻求庇护的僧人视而不见,他们害怕被那位处在暴怒中的陛下惦记上。 最后能庇护这些僧人的,反而是那些贫困的百姓,他们对佛祖菩萨虔心无比。 然后,丢掉了性命。 因为秦王殿下的刀,很快! 开云府貌似很大,纵横数千里,但又很小,在大唐三百六十分之一中微不足道。 可灭佛的风还是笔直地吹向了开云府,恐怖的威压冲向了灵源寺,以及那位罗汉。 法岸一时间进退两难,走或不走都是麻烦。 其他地方的佛修弃庙跑路无所谓,反正他们平日也不太张扬,知名度甚至不如寺里一些高僧。 可他法岸明晃晃从天而降,要是跑路,岂不是摆明了说不管普通僧众死活? 若是不跑……那天策军结阵,血煞冲天,可搏杀真君、菩萨。 他一个罗汉是万万抵挡不了天策军的。 忽然间,他明白了。 明白了菩萨为什么传旨,让他在此继续追查七夜菩萨的下落,明明七夜菩萨杳无音讯…… 他法岸……是用来平息大唐陛下怒火的弃子。 法岸枯坐在禅院里,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惨笑连连。 几欲腾身而起,体内修为不知何时被牢牢锁住,着眼细观封印纹路,更是泪流满面。 “好,好,好,七佛之师,七佛之师啊!” 法岸跌坐禅堂,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又过了许久,他才收拾好仪容,起身来到禅院外。 院外黑压压跪着一地僧众,领头的智空方丈面露悲苦,翠微山所有路尽皆封死,他们插翅难飞。 眼下唯有求这位罗汉大显神通,架云起雾,带众人脱身。 “无须担心,有本座在,自保尔等无恙。” 法岸一身月白袈裟,半露胸怀,冷峻的脸上带着几分悲凉,淡淡道:“且随我前往大雄宝殿,拜见我佛。” 众僧喜不自胜,簇拥着这位年轻威严的罗汉前往殿内,随着法岸落座。 渐渐的,三三两两的僧人听见诵经声,循声而至。 殿内坐不下,便坐到殿外。 夕阳挥洒着余晖,为这座颇有盛名的寺庙盖上一层血色,众僧人内心的惶恐得以平息。 随着夜幕降临,法岸叫众人退出殿外,独自对着佛像下拜,悲声祈求道:“万望我佛慈悲,解我禁锢,送僧众出山,法岸甘愿赴死,以平李唐之怒。” 高大的佛像肃穆不语,眼神似在怜悯万物众生。 法岸不知跪了多久,殿内没有一丝异动,殿外雷声滚滚。 要下雨了。 燥热的风扑开殿门,殿外的僧众早已回了住处休息。 智空带着三通等人候在外面,面带悲苦,他们是佛修,五感敏捷,殿内的哀求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堂堂罗汉,竟被封锁法力,留在这里等死! 而罗汉在殿中悲泣,只为送他们出山逃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做错了什么? 风雷乍起,大雨滂沱。 不知是谁先开口,诵起经文,智空等人恍惚间跟着齐声念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跪伏于佛像前的法岸只觉体内传来脆响,一道道枷锁寸裂,他的法力……恢复了! 殿外众僧诵经如痴如醉,直至法岸回头,惊雷炸响,他们才回过神来。 电光闪过,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消散在雨中,似从未出现。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法岸热泪盈眶,转身拜向雨中,口诵尊号。 智空三通等人这才意识到菩萨显灵,纷纷下拜,悲呼道:“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第110章 杀人的欲望 大雨拍打着窗棂,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烦意乱,也有人借这雨声入眠。 听闻秦王殿下风烟滚滚一路杀来的时候,舒阳其实没多少幸灾乐祸的心思。 死的都是人。 无论和尚,还是包庇和尚的百姓,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 高高在上的菩萨抢夺机缘,受罚的却是他的门徒及信众。 或许这些和尚中有贪得无厌假披佛衣的坏人,但肯定也有德行出众的高僧。 然而皇帝陛下盛怒时,是没空区分这些的。 全都死吧! 灵源寺即将覆灭的消息是马家告诉舒阳的,张氏通过儿子,透露出想把将军的香火迁到翠微山的意图。 这当然也是那位马大人的意思,开云府不能把安危放在两个妖精手上。 虽然没了和尚还有道士,但陛下不希望看到道士接手,道士也在避嫌。 他们的势力已经太大了,扩张要有个限度。 这段时间里,左思远他们已经考完了,徐景元正忙着去拜访昔日的老师,想举荐自己学生进去读书。 毫无意外,他在那里遇见了杨麒。 有了杨麒的加入,本来对徐景元淡淡的老先生,肉眼可见地热情起来。 左思远几人入学很顺利,无论他们考试结果怎么样,都可以在秦王屠了灵源寺后,去翠微山的书院报名。 按优等生的标准,免除书本、笔墨纸砚等费用。 徐景元不傻,他知道这笔钱杨麒会以其他的方式加倍补偿给书院,可他没办法拒绝。 “景元当真与我生分了,不住我家院子也罢,如今连入学的名额也要去找外人说项?” 那期待中透露着哀伤的眼神,让徐景元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 外人指的是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按说同窗之谊与恩主情谊几乎等重,他接受了杨麒的示好,但也明确说了自己的三个学生只能是马家门下,不会改换门庭。 杨麒对此不以为意,仿佛交好他并不图什么,只为旧情。 这倒让徐景元有些纳闷儿,他一个瘸子,又毁了容,除了这三个学生,没有任何东西能回报对方。 不过想不明白的事,他也懒得想,到底有昔日的情份在。 况且他也听说这些年对方家里出了不少事,总揪着别人错处(失联)不放,非君子所为。 舒阳暂时脱不开身,所以也不会让徐景元独自返乡,鬼知道杨麒安的什么心思。 记得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明末有个叫张大受的倒霉蛋,身材高大,擅长弓马,文武双全的长得又帅,张献忠对张大受非常宠爱,钦点为武状元,赏他许多金银财宝,豪宅美女仆人也统统安排到位。 然而,仅仅几天后,张献忠就下令杀了张大受及其全家,连同送去的美女和仆人一起被杀。 据说张献忠的理由是:老子一见了这王八蛋就喜欢的要命,控制不住自己,要赏东西给他…… 可见爱这种感情,有时候真的让人无语。 暴雨过后没有迎来晴朗的天气,反而阴沉沉下起了细雨。 修炼完回来睡回笼觉的舒阳推开窗,院里的杏树枝头再没有一片残花,地面上落了些绿叶点缀着发黑的青条石板。 细雨沙沙打在窗上,让人身心宁静。 舒阳忍不住低声哼了两句:“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支起窗户的撑杆没有掉下去,大约是底下没有西门庆的缘故。 舒阳的作息跟徐景元几个不一样,他们也都不在意这位颇有善名的小庙祝如何每日偷懒睡觉,饭食也随缘。 今日刚就着雨声入眠,院外便来了人搅扰。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匀称修长,脚步轻盈,额上系着白布。 “烦请通禀,威远镖局林云峥,求见舒前辈。” 正在门檐下跟人闲聊的婆子见是来找自己家的,连忙起身,回头喊人:“舒小哥,有人找!” 起初她们也是很守规矩的,后来舒阳几人有些不习惯,就叫她们随意些,于是成了现在这样。 舒阳在楼上听见来客的话,不过没太留意,以为又来活了。 倚窗一看,才发现对方身上戴着孝。 来不及细想,舒阳翻身下楼,两三步走到院门屋檐。 “在下舒阳,不知阁下是威远镖局的什么人?” 好歹拿过人家五百两银子,如今找上门来总不能装聋作哑。 林云峥没有因为年龄就小瞧了对方,依旧执晚辈礼,痛声道:“舒前辈,家父前几日过世,停灵数日后本该下葬,如今有恶徒堵门,要夺我父亲尸体鞭尸,还望前辈襄助一二!” 他没有提谢礼,因为不用提,五百两是门票,帮忙干活是另外的价钱。 否则五百两请一位疑似先天级高手出手,哪有这种好事? “哦?林总镖头过世了?” 舒阳颇为意外,他没见过对方,只从其他人嘴里听过几句,都是些内部人的正面评价。 不过,从当初安顿镖师家属黄婶子的那套流程来看,威远镖局的规矩还是可以的。 “是,被人暗算,受伤过重不治身亡。”短短几个字,林云峥说的异常沉闷。 “那走吧,我去看看。” 舒阳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雨伞,应下了这趟活。 不过话也没说太满,万一到了之后发现林总镖头干过什么缺大德的事,导致死后被人堵门,他总不能昧着良心赚钱。 细雨轻击油纸伞,沙沙作响,谢绝了林云峥的马车,舒阳独自走在大街上。 他认得去威远镖局的路,南门大街上插着的两杆镖旗,离很远就能看见。 他在那边住过,当然记得。 在他们走后不久,桃李巷隔壁巷子里也走出一人,魁梧健壮,戴着一个硕大的斗笠。 好在下雨天戴斗笠并不突兀。 “我就知道,他根本克制不住杀人的欲望,这下又要找借口杀人去了,跟着他准没错!” 兴奋的低语在人流稀疏的街上响起,无人发现他斗笠的一角露出了白毛。 第111章 长尾巴的妇人 烟雨蒙蒙的天气有时候让农民很苦恼。 出去干活吧,不知不觉就被淋透了。 在家躺着吧,又觉得这点雨不值当。 只有闲来无事的权贵富商才喜欢这种天气,喝酒买笑,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法岸站在大殿门前,不断运转法力,聚雾起云,送灵源寺的僧众离开。 离开这个即将沦为灰烬的地方。 智空和三通是最后一批走的,临行前,众佛修跪在虚弱的法岸脚下,俯首许愿: “灵源寺遭逢大难,承蒙菩萨与罗汉庇佑,脱身后愿建一新庙,专供菩萨与罗汉,唯望我佛垂怜,愿罗汉转世归我门下,再证菩提正果!” 法岸淡然一笑,或许昨日他有些怨怼之心,如今尽消了。 “心在佛国,何处不菩提?” 生也好,死也罢,以他一人性命平息李唐怒火,安定生民,有何不可? 法岸抬手打出最后的法力,风云变幻间,智空等人已然腾空远去。 至此,灵源寺里,只剩下一个等死的罗汉。 —————— 开云府,威远镖局。 平坦的青石板泛着乌光,被大雨洗刷一新,硕大的石墩立在镖局门口两侧,石墩上各插着一根旗杆。 只是今日风小,除了吹斜细雨,无力吹开湿透的镖旗。 往日鲜衣怒马的林少镖头此刻一身素净常服,额上系着孝布,恭敬地立在阶下,默默等候着。 不多时,一顶原色油纸伞缓缓而至。 伞下一抹大红色跃入这乌蒙蒙细雨中,为这街道平添几分颜色,舒阳白净的小脸在红衣衬托下更显稚嫩,恍若仙童下凡。 林云峥快步走出自家雨伞范围,在细雨中拱手,意欲下拜,方才在桃李巷便该拜的,只是那是马家的宅院,不合适。 如今在自家门前,林云峥将身段放的极低。 “无需多礼,若我能帮,必不会推辞。” 舒阳抬手虚扶,无形的灵力溢出,面前的年轻人察觉跪不下来,就不再坚持。 林云峥心里也有了几分雀跃:果真是先天之上,父亲此番下葬无虞了。 二人没有太多客套,一路走进镖局。 院内校场宽广,各处都有人严阵以待的把守,但操练的兵器架子摆放整齐,却没有收进屋里,任由雨淋。 可见他们焦急到连保养操练武器都顾不上了。 正堂里摆放着口棺材,香烛供品一应俱全,几个女眷孩童跪在灵前抽泣,见有外人来,连忙带着孩子磕头。 “我是庙祝,不便上香。” 舒阳扶起几个妇孺,低声解释了一句,对着灵位抱拳,算是还礼。 林家众人知道他的来历,自然不会计较这个,林云峥便带着他去了花厅里谈事。 末了,舒阳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妇人的背影。 此时花厅里已经来了五六个人,俱是吐息悠长的内家高手,见林少镖头领了一个少年人进来,一个个心里称奇:哪里来的毛头小子需要这般礼遇? 莫非…… 他们是江湖人士,消息灵通。 也听说练坤拳的蔡家最近翻了船,被碎云山一个庙祝打的元气大伤,脸面都丢尽了。 难道就是此人? 几人的眼神从惊疑到温和,纷纷起身抱拳自报家门。 舒阳也对周围抱拳道:“碎云山神武将军庙,舒阳。” 几人闻言心中大喜:这回的银子拿的轻松了! 人已到齐,林云峥掏出一封带孔洞的信。 “几位前辈请看,这是金银二老下的战书,早年家父走镖时曾遇见过这两人,有些摩擦。 当时这二人败北,后来又约斗两次,都没能赢过家父,当然,家父赢的不光彩,因为他们是兄弟两人,家父也不会以一敌二,每次都有兄弟助阵。 在这之后这二人苦心孤诣专研武学,一晃就是十几年,直到去年家父被人暗算,镖局四面受敌,多亏了江湖上的朋友们帮衬,这才幸免于难。 今年家父疗养好身体,就想最后走一趟镖,为晚辈带带路,见见江湖上的朋友,不料被这二人埋伏,家父不敌,被打成重伤。 晚辈等拼死带回家父尸体,那金银二老仍不肯罢休,要晚辈交出家父尸体……” 林云峥越说越气,双眼泛红,他武功不敌金银二老,不然早就杀出去了。 舒阳低头佯装沉思,却回忆着刚刚的惊鸿一瞥。 那位年纪略大些的妇人……有一条尾巴! 毛茸茸的,不知是什么动物变化的。 而从林云峥对她的尊敬来看,她应该是林总镖头的妻子,这种级别的妖怪,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不治而死吗? 如果自己单打独斗,都未必打得过这种化形完成大半的妖怪。 厅里林云峥和几个高手愤愤不平,那几人纷纷出言,必保林总镖头入土为安,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舒阳。 金银二老可是半步先天,他们当然要有这位先天境的庙祝压阵才能放心。 “送总镖头一程,自然不成问题……” 舒阳慢吞吞地应下,林云峥激动地起身行礼,再次拜谢。 这回没有拦他,舒阳等他跪下后才伸手去扶,接触他的一刹那,灵力就随他经脉流淌,探查了一番。 林云峥身上很干净,没有一丝妖气,也没有尾巴之类得东西。 身体底子厚实,内力平稳,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舒阳都差点要怀疑刚才看错了。 花厅内有了舒阳的点头,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有下人悄悄跑去正堂,低声对女主子们汇报了花厅的情况。 年轻妇人和姑娘顿时喜极而泣,那上了年纪的妇人眉头微蹙,又很快带了几分喜色:“太好了,老爷可以入土,总算不让人看了咱们的笑话。” 这话一出口,灵前又是一阵抽泣,下人和赶来吊唁的镖师也忍不住掉眼泪。 威远镖局何等风光,如今竟被人逼的无法下棺。 许多常来往的人情都在观望,只看少镖头能不能扛住事,若是不能,威远镖局从此就要走下坡路了。 幸而有小舒庙祝来压阵,不至于丢了颜面。 年长的妇人低头掩面,悄悄看向棺前的灵位,眼中划过一抹不耐:你的福运怎么这么长,死了还要庇护儿子! 第112章 报恩?报仇? 动物通常是很缺乏耐心的,狩猎时的潜伏是它们最具耐心的表现。 胡小翠来威远镖局有二十多年了。 而她看上林家的气运,则是五十年前。 那时她经过开智,吐纳,炼形,到了化形这个关口卡住了。 听说有取巧的法子,可以找福运深厚的人来封正,问他们自己像不像人。 如果对方说像,那就可以借他的气运来化形,不必苦熬。 她自然是想走捷径的,于是就选了林家讨口封。 结果显而易见,省下许多年的苦修,她一跃成了能化人形的妖怪。 可万万没想到,这种口封是有代价的,林家封了她,她就要庇护林家偿还借来的气运,否则渡劫成妖君那一关会很艰难。 庇护了林家二十多年还没还完,她就有点坐不住了,于是在林家第三辈时进镖局观察了主母十几年,在对方濒死的时候替换了对方。 然后一点点,在不经意间败坏林家运道。 例如:得罪一些有潜力的年轻人,背后骂几句武林前辈…… 这些年好不容易熬到林家第三辈死了,眼看林家风雨飘摇气运自散,又跑来个筑基期的修士。 “真是见鬼了!” 胡小翠都怀疑是有人在针对自己。 “娘,舒前辈想见您一面。”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胡小翠喝茶的动作一顿,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回头看向“儿子”林云峥,强撑笑脸道: “快请进来吧。” 于情于理,她这个林夫人都不应该拒绝来站场的舒前辈,况且她也不曾加害过林家。 林云峥应了一声,就带着舒阳走进临时休憩的小客厅,守灵的人累了都会来这里歇歇,喝口茶吃个点心。 舒阳进门后看了一眼林云峥,对方便识趣地退下了,方才在外面已经说了要单独聊。 虽然男女有别,但林家是江湖世家,不在乎这点小节。 坐下后,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却已经开始交谈了。 “林夫人好像长了条尾巴?” 灵力凝线,传入胡小翠的耳朵,她同样以妖力传音:“你是哪里的修士,能看得破我的形体?” “碎云山将军庙,林总镖头……” “我和他家有渊源,却非仇怨,他的死与我无关。” 短暂的几句话后,两人陷入沉默,只剩瓷器碰撞的声音。 舒阳思索着林夫人的话,不知是真是假。 他的灵溪境与修士的筑基期对等,至于化形期的妖怪则无法对比。 化形期要看它所化人身有多健全,一旦整体化人形就会渡雷劫,到达河神那个境界——妖君! 面前能化人形的林夫人不至于怕他而说谎,林总镖头的死可能真的与她无关。 如此看来,金银二老那两个半步先天就不值一提了。 “告辞!” 舒阳起身抱拳,胡小翠下意识地按江湖礼节,干脆利落地抱拳回礼。 因为表面上来看,她这个林夫人也是会功夫的,不是柔柔弱弱的妇人。 扮演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 要不是林云峥长大了,此刻到处奔波支撑镖局的就是她。 “定好时辰出发就通知我,我回去安置一下。” 舒阳找到不远处的林云峥,交待一句,就离开了这里。 他要离开府城,就得把徐景元他们送到马家待着,放在外面不放心。 杨麒的心思太难猜。 林云峥望着那抹大红消失在雨中,心里盘算了一阵,决定要把丧事办得体面些! 有先天境坐阵,自然要懂得借力才行。 他正沉思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壮硕的汉子快步走来。 “少镖头不好了!” 来人呼吸急促,他是用了轻功奔来的。 林云峥回身看去,是新晋的一等镖师,赵铁牛。 “铁牛兄弟,出什么事了?” 他沉稳得当,但赵铁牛却没他这定力,气喘吁吁地急促道:“孟镖头死了!但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 林云峥瞳孔一缩,心里震惊不已:孟镖头也算二流中的佼佼者,怎么会无声无息的死了? 两人不再多言,迅速往后院赶去。 因最近出事,局里的生意停了,这些身手好的镖头镖师们都在局里轮班值守,孟镖头和赵铁牛一班。 眼看临近午饭时间,睡醒的赵铁牛想看看孟镖头醒了没,好一起吃饭,结果他走进孟镖头的床边才发现,对方眼睛睁的大大的,脸色乌青,早没了气息。 骇的他慌忙跑出来,找少镖头禀报。 随着他们走进后院客房,又有几个一等镖师匆忙走来,脸上俱是带着莫名地惊恐。 林云峥顿时心叫不好,眼前有些发黑,犹自镇定地站住脚,看他们走来。 “少镖头!” “少镖头!” ………… 几个人一一汇报,他们都发现了镖头死在床上,瞪大眼睛,脸色乌青。 一共死了五个! 林云峥几欲站不稳,赵铁牛连忙扶住,对方却一把推开他,急声吩咐道:“去,去灵堂请人来!” “还有,快去请小舒庙祝!” 舒阳这边回了桃李巷,正在想用什么借口让徐景元乖乖待在马家不要乱跑,没一会儿就有人哐哐敲门。 婆子有些不满地打开门问话。 舒阳往外一瞥,觉得有些眼熟。 哦……是那个胸肌很大的镖师! “事情紧急,见谅见谅!小舒庙祝……” 赵铁牛一边给开门的婆子告罪,一边压低声音急匆匆把镖局里的事说了一遍。 听得院里的人瞪大眼睛,惊讶不已。 还有这种离奇的死法? “徐先生,我要出门一趟,你们跟着两个婶子去博文家住一段时间,还望谨慎行事,尽量不要出来走动。” 有了现成的借口,舒阳转头对徐景元叮嘱几句,对方自然从善如流。 哪怕他不在乎自己,也得留神几个学生。 交待完后,舒阳拉起赵铁牛的胳膊,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威远镖局里,林夫人随着几个请来助阵的高手查验尸体。 其实她不在乎死掉的镖头,哪怕这些人是镖局的中流砥柱,足以让镖局伤筋动骨。 可对方在她一个化形期的妖精眼皮子底下杀人,且悄无声息,这就引起了她的好奇。 待看清了几个死者之后,她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巫蛊! 略震惊后,她又喜上心头,林家死定了! 终于可以脱身了! 第113章 手雷炸祭坛 距离那段巫蛊肆虐中洲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十年左右的时间。 只不过中洲很大,真正平静下来的时间有的早有的晚。 新长成的一辈不认识巫蛊,老一辈江湖人士可是认得的。 闻听巫蛊二字,林云峥脸色更加难看,他是听过这东西有多难缠的。 难怪金银二老把他们逼进府城就不管了,还以为他们忌惮官府,不愿在城里动手。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不知是诅咒还是蛊虫,这几位兄弟死的实在憋屈。” 来助拳的一个老者眉头紧锁,他曾与蛮人打过交道,也见过对方手段,只是这样杀人于无形的却不曾见。 看来金银二老背后,也有高人啊! 一个年轻的镖师大为不解,忍不住开口道:“秦王殿下就要来了,南蛮子还敢在府城杀人不成?” 在这个关口行巫蛊之术,不怕秦王顺手砍了他? “要么是蛮族高手,不等秦王来,我们死完了,他也走了。 再有,也未必是蛮人,毕竟巫蛊不止诅咒,下蛊这些,强化体魄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江湖中人哪有不眼馋这个的。 所以,只有他们不招惹我们之外的人,就还是江湖恩怨,官府也不太深究。” 老者为人和气,开口解释了一番,单他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体魄见长的门派,有蛮人修行方式的影子。 年轻人恍然大悟,然后看着并排的几具尸体又不由心生悲戚:镖头尚且死的不声不响,何况我们这些镖师? 舒阳和赵铁牛赶到镖局时,灵堂里除了年轻妇人和几个孩子,就只剩一些瞪着眼睛四处张望的镖师。 后院的几具尸体找了个房间暂时安置,林云峥这些人正四处巡视,以免有人不知不觉被害。 这是那位有经验的老者建议的,因为这种手段中招时,若非施术者厉害到一定程度,受害者不会立刻就死。 他们或许有机会救下人,再不济也可以根据蛛丝马迹出去追查。 林云峥见舒阳来了,忍不住悲从心来,顿时觉得有了倚仗,上前把事情讲了一遍。 “能看出那几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吗?” 舒阳一边问话,一边扫了一眼林夫人,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提着剑,做出一个悲愤寡妇的模样。 “恕我等眼拙,几位镖头死的蹊跷,寻常方法看不出。” 老者上前抱拳道:“不过他们三班轮换,每班四个时辰,下值后吃住也大多相聚在一起,几乎没有独处的时候。” “带我去看看。” 舒阳没有验尸技巧,不过他可以探知出血肉失去活力的大概时间,只是他心里奇怪。 “这种小手段林夫人也能做到,为何她却在这儿装聋作哑。” 一行人来到后院,摆放尸体的房间房门大开,连白布都没盖,就是为了方便观察尸体有没有异常。 本来按老者的经验,这些尸体应该尽快烧掉,免得有蛊虫。 但林云峥考虑到舒阳还没来看过,想着也许先天境高手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就特意留下来了。 舒阳看见五具尸体的时候吓得差点身体后仰,侧过脸去。 卧槽!真特么吓人! 五具尸体脸上表情各不相同,喜、怒、哀、乐、愁,相同的是脸上乌青,瞪大眼睛。 没聚在一起还好,只是死的古怪些,聚在一起像是什么邪教祭祀仪式似的,看的人头皮发麻。 饶是经过许多恐怖片洗礼的舒阳也顶不住这种视觉冲击。 “不对啊!刚才不是这种表情。” 赵铁牛指着孟镖头的尸体颤声道:“刚才他脸上很明显是害怕,恐惧,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这话一出,其余镖师也连声附和,纷纷指出死尸的表情变化。 林云峥几人也观察过尸体,哪里会不记得,只是他们现在有了舒阳,全指着他想办法呢。 毕竟除了先天境高手的身份,人家还是个庙祝啊! 专业对口。 “别去送死,他们只杀镖局的人,像你我这样的,他们不会主动招惹。” 或许是看出舒阳想上前查看,胡小翠扮演的林夫人传音劝阻。 她不想对方帮林家解了困境,而且开口示警也可以得一份善缘,一举两得。 舒阳的脚步一顿,送死? 他确实对这邪门儿尸体有几分忌惮,有种危险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上前,挥手道:“大家退后。” 林云峥一行人唯命是从,立刻退得远远的。 他们也不想看见这诡异的一幕,光看着都心慌。 舒阳见大家迫不及待,像避鬼一样都退开了,不禁眼皮一跳。 这钱不好赚啊! 又确认附近的房屋没有人,他从怀里掏出几颗圆滚滚的东西,拉开环,往屋里几具尸体上一扔。 然后挥袖把房子弄塌,盖在尸体上。 做完这些,他也飘然退开,躲到百米开外的房顶上。 地面上的人正要跳上去,只听倒塌的房屋处像打雷一样,嘭嘭几声巨响,烟尘四起,顿时吓了一跳。 惊慌过后,几个高手喜笑颜开。 尤其是那老者,捋着胡须一脸神往道:“喔!这是道家的雷符吧?专克阴邪,巫蛊之术碰上了肯定会被反噬。” “不错,我曾见过道观里的仙师除妖,一张雷符掷出,霹的妖精全身乌黑。” “小舒庙祝的雷符动静很大啊,感觉比寻常雷符要厉害许多,修为深厚啊!” 某妖怪在这喜大普奔的赞叹中强压抽抽的嘴角,憋的很难受。 这是不是雷符她还不清楚吗? 然而不等她平复心情,只见那“修为深厚”的高人跳下房顶,淡定地对众人抱拳:“过奖过奖,我这点微末道行不足挂齿!” 随着闷雷炸响,威远镖局不远处的客栈里,窗口正对镖局的房间也传来噗的一声。 一个精瘦的老人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一大滩血迹。 若非嘴角带血,很难想象这么多血都是从他嘴里喷出来的。 毕竟以这种出血量,正常人肯定是活不了了。 “哪里来的道士破我巫术?……这是什么符?” 阴毒的呢喃声回荡在房间里,无人应答。 第114章 高端的猎手 开云府的雨没有淋湿出云县的屋檐,这里一片晴朗。 六嫂熟练地操持着将军庙香火,后院里请了个账房,记录开支收入。 白眉刚走那会儿着实慌乱了一下。 她认的字不多,将军又嘱咐过不要让江流儿和人接触太频繁,刘海还小,顶不了多大用。 好在有将军提点着,她也慢慢撑下来了。 虽然多忙碌了些,可她心里也踏实。 “刘海,你把后院里装铁疙瘩的盒子送到镖局,还按那个地址。” 六嫂看刘海回来了,就使唤他去送东西,这铁疙瘩不是刚做出来那批了,听说又改良过,威力大一些。 上回送过去些,不知道小舒用着怎么样,习不习惯。 应该还可以,不然将军不会让再送。 刘海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进了后院,江流儿正和账房把还回来的粮食银钱归库。 虽然新粮食还没打下来,但那些大户堆积的旧粮已经要低价甩卖了。 去年跟他们借的人太少,该去的库存没去掉,今年再不趁早把旧粮甩掉,新粮没地方放,旧粮也该烂了。 这一大甩卖,家家户户有了盈余,做些吃食糕点拿去卖给过往客商,倒也有些闲钱还债。 不过除了少数刁滑的,大部分来归还欠债的百姓都是按借时的粮食价格给钱,没有拿便宜的旧粮来充数。 望着西屋桌子上的木盒,刘海悄悄打开看了一眼。 簇新的铁疙瘩折射着乌光,让人看着就喜欢,挪不开眼。 “要是能往他家扔两颗就好了!” 刘海趴在桌边喃喃自语。 刘一虎前阵子也来还债,用的是大户人家甩卖的旧粮,都快烂了,被江流儿赶出门去,还借机打一顿。 大大震慑了那部分想滥竽充数的人。 看了一会儿铁疙瘩,刘海才合上盖子,把封条贴了,抱着盒子出门了。 平平无奇的出云县看起来岁月静好,但云烨的香火洞天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人身形矮小,却很壮实,像个一米多高的水泥墩。 “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命贱,怎么都死不了。”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似乎对面前这个人神能存活下来,极为愤怒。 他浑身都刺着瘆人的图案,连脸上都有,配着狰狞的表情,状若厉鬼, 云烨冷笑着瞥了一眼来人,不以为意地用指尖轻点着膝上宝剑,似在弹奏什么乐器般,陷入沉思。 矮小的男人见他这副样子更加恼怒,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他认为还有人能救他,于是阴恻恻地说道:“你不会以为还有人能注意到你吧?” “河里的去上游巡视,青云州那个金霞观道士被我们引开了,开云府的两个妖精不济事,而你本身……” 矮小男人上下打量了这个南洲噩梦,不屑道:“才区区神官境,我一口气就能把你吹没!” 他不是自吹,神明六境分上下三境,下三境毛神,游神,神官,上三境神君,神王,神皇。 云烨香火才勉强达到神官,以他高出两个境界的实力,秒杀不费吹灰之力。 听到对方支开了所有人,胜券在握,云烨不由淡淡一笑: “我听人说,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说着,他放下宝剑,起身伸了个懒腰,矮小男人顿时神经紧绷,立刻动手。 古老苍凉的气息降临,矮小男人的脚下也溢出一股乌黑的魔气,污染金光明亮的洞天。 云烨嘴角上扬,腰间一口小钟似铃铛般浮在身前,陡然变大。 钟壁上无数草木,花鸟鱼虫活灵活现,上下各有云纹山海,似乎天地万物尽刻其上。 钟内隐有真言响起,仿若道祖讲道,又似佛陀说法,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然而就在这钟被祭起的一刹那,整个香火洞天为之凝固,古朴苍凉的蛮荒气息和肆意蔓延的魔气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刻,唯有钟声和真言流淌。 云烨提起宝剑迈下神台,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缓慢,他和铜钟每靠近矮小男人一步,那男人身上的刺青就淡薄一分。 直到他走到那矮小男人面前,那人的气息已经退化到普通巫师层次。 “你嫌他们碍手碍脚,我又何尝不是呢?” 淡漠的话语带着森冷杀意。 而铜钟也似乎被催发到了极致,发出最后一声闷响便缩成铃铛大小,盘旋着回到云烨腰间。 洞天里禁锢为之一松,矮小男人慌忙要逃,刚才他连念头都被定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烨走到他面前。 此刻一松,他察觉自身大巫的实力莫名其妙没了,自然要跑。 然而颈间一凉,只觉浑身灼热无比。 云烨出剑极快,只半息便分割了这位大巫,又使香火神力一催,焚尽所有残渣。 —————— 开云府。 手榴弹在封闭的环境下威力更大。 所以舒阳拉了环之后,又把房屋推倒,盖在尸体上,力求最大限度破坏尸体。 根据他多年观影经验,这种邪门仪式一旦完成,是很难搞的。 死的人更多。 不知道林夫人发什么神经,在舒阳破坏掉诡异的尸体后,她又传音给舒阳指了方向。 “东北角,望归客栈!” 舒阳心里有些奇怪,但想到离的不远,立刻飘身前往,很快找到了那间敞开窗的房间。 才踏进窗台,阴影中传出一道劲风。 舒阳一指剑气戳过去,只听得阴影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埋伏的厉鬼当场魂飞魄散。 楼下掌柜小二听到连忙上来查探,可屋门反锁,怎么叫也叫不开。 等撞开门,屋里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巫蛊材料和一滩血,什么也没有。 “报……报官!快去!” 掌柜的吓得不轻,竟然有人在他店里搞这东西! 左右的房客也纷纷回屋里待着,准备应付官差。 跑是不能跑的,本来跟你没关系,问完话就没事了。 要是敢跑,那就等着蹲大牢吧! 舒阳在客栈里没收获,回到镖局跟林云峥说了一声,叫他派人去官府打招呼,保不准他的身影被谁看见了,提前解释。 “这人术法被破,短期内应该不会再下手了,我们还是尽早把林总镖头安葬,以免生出事端。” 颇有经验的老者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他们来帮忙赚点辛苦钱,可不想把命搭进去。 林总镖头顺利下葬后,他们就可以走了,不必趟这里的浑水。 连巫蛊术都闹出来了,实在吓人。 林云峥心中苦涩,脸上做出认同的模样,点头道:“前辈说的是,午饭后就启程。” 草草用过午饭,中间没再出什么诡异的命案,一行人收拾妥当,抬着棺材出门来。 举幡的人才站定,从街北晃悠悠来了一僧一道。 僧人是个癞头和尚,道士是个跛脚道士。 两人疯疯癫癫,嘟嘟囔囔,嚷着胡话直冲着棺材而来。 第115章 太虚幻境 传说很久以前,有个佛门菩萨和道家真君在红尘中相遇。 当然,他们没有碰撞出什么狗血爱情故事。 这两位大神通者就各自在红尘中的感悟论道,一论就是几十年,没论明白,然后两人打了起来。 打累就再坐下说,说不通就再打。 直到有一天,佛祖在灵山讲法,诸菩萨、罗汉齐聚,唯独少了那位菩萨。 这时大家才发现,这两人竟疯了! 胡小翠所化的林夫人抽泣着送棺出门,在看到那一僧一道走来的刹那,顿时想起这个传说。 不由得双腿发抖,趁人不备连忙蹿回镖局里躲起来。 据说这两位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倒霉,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 若是神明精怪之流,就会被他们抓走,送到一个叫什么太虚幻境的地方关起来。 她还当威远镖局福运流散是自己多年努力的结果,谁成想是被这两个疯子盯上了。 林夫人的异常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一直暗中留意她的舒阳。 看她跟女鬼见了林正英似的,撒丫子就跑,不由好奇:好歹是能化形的妖怪了,怎么怕成这样? 两个疯癫的和尚道士没有引起舒阳警觉,因为这不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了,看见什么都联想一下。 在他的感知里,这两个疯癫之人有些腿脚功夫,却也不甚厉害。 “两位朋友……” 威远镖局的一个镖头见这两人冲着棺材来,怕是闹事的,连忙上前询问。 不料两人晃过镖头,径直来到棺材前。 一人开口道:“罢了罢了,一生英豪难逃枯骨之命!” 另一人接道:“好了好了,世代累善来生必有荣华!” “百年荣光不过黄土一堆!” “福运绵长自然万代千秋!” “杀人纵火者儿孙满堂!” “日行一善者难有善终!” “天道酬勤,不见遍地饥馑?” “大道至简,可见人心方寸?” ………… 两人在棺材前你一句我一句,像吵架似的。 起初还有镖头去拦,无奈两人腿脚伶俐的不像话,胖胖的癞头和尚不消说,那跛足道人走来时歪歪扭扭,躲避时如风中杨柳,难得其一片衣角。 几个人影围着棺材打转,丝毫不影响一僧一道互喷。 渐渐的,那颇有经验的老者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跳开马背,腾身就跑。 “贤侄对不住了!” 而另外几个助阵的人一时没想明白,但神色变幻间也迅速跑路。 林云峥见来得人都跑了,不由满脸懵逼。 心中惊恐之际,忽见舒阳还好端端的站着,眼眶酸涩:小舒前辈太可靠了! 舒阳怔怔地看着林云峥怀里的灵位,旁人看不见的福运光芒本应沉稳绽放,增加或减少都很少有大波动。 但此刻,这团福运光芒随着一僧一道的争吵,像蹦迪一样,忽上忽下,忽明忽暗。 上的时候窜到房顶,下的时候跌到地底。 明的时候光芒刺眼,暗的时候肉眼难见。 连同林云峥身上的运道,一会儿洪福齐天,似有龙吟虎啸之声,一会儿霉运罩顶,像马上就要挨雷劈。 “嗯?其他人呢?” 被帅哥眼含热泪盯着,舒阳一下子回过神来。 左右看了看身边,那些来帮场子的高手走的一干二净。 正感动的林云峥一愣,原来是走神了? 舒阳这一问不要紧,围绕棺材的一僧一道顿时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你听得进我们的话?” “你看得到福运变化?” 两人一晃身来到舒阳面前,一人抓了只手臂,赞道:“大机缘大机缘!” 另一人则赞:“好运道好运道!” “施主天生灵慧,快与我二人做个中人,裁断是非!” “善信根脚不凡,随我们同游太虚幻境,分辩善恶!” 不提太虚幻境舒阳还一头雾水,提了这几个字,像是霎那间打开了天灵盖,冰凉透顶。 那鬼地方不是贾宝玉开荤的场所吗? 再说,有红学家推断那里面全是鬼,一僧一道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 想到这里,舒阳连忙挣扎起来,浑身灵力爆发,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要啊!我不去我不去!” 但这一僧一道浑不在意,扯着他胳膊,架起来就走。 三人身影晃晃悠悠,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目瞪口呆的林云峥看着这离奇一幕,捧着灵位不知是走是留。 这时林夫人探头探脑的走出来,眼见灵位上福运光芒绵长,不复当初溃散模样,眼珠一动走到棺前。 “出发吧,尽快把你爹下葬,求人不如靠己,除了小舒庙祝……唉!” 林云峥一听也是,棺材都抬出来了,怎么能再退回去呢? 只好硬着头皮上路。 —————— 碎云山,清晨。 山顶的小庙青烟氤氲,山君照旧发愁如何当山神。 忽然听到有两个人在山脚说话,说的什么,听不真切,正欲施法力细细听来,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转头一看,有两个人正坐在自己身边说话。 慌的山君差点儿要跑,但见这一僧一道虽看不出年纪,却骨骼清奇,精神抖擞,又觉得逃跑无用。 不由恭敬地站在一边,听他们说些什么。 这两人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 山君越听越耳熟,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是当初在自己身上论道的高人吗? 然而不等他下拜认师,那僧人先开口问向他:“适才我二人说了这么多,你也听得许多,可愿去那富贵繁华中走一遭?” 第116章 幽冥之地 这方世界是没有地府的。 万物轮回转生,全靠一位古老巫祖殒化的幽冥之地自行运转,这也是为什么南蛮人死活要和中洲人族抢地盘的缘故。 作为巫祖后裔,幽冥之地的掌控者,要不是和妖族大战伤了元气,哪轮得到人族在中洲当主角? 当然,这是他们自以为的。 实际上幽冥之地没有归属,没有人能在这里待得住,连仙人和佛爷都经受不住往生的呼唤。 然而今天,这片阴冷荒芜的幽冥地走来了三个人影,一僧一道一少年。 僧人满头疙瘩,像癞蛤蟆趴头上了。 道士跛足踮脚,像是个天生的残疾。 那少年一脸牵强,被夹在中间。 幽冥无日月,更无东南西北。 不知走了多久,舒阳只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那声音轻柔温和,像襁褓之中的呢喃,又像先天胎里的细语。 恍惚间,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就要飞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飘去。 “且住且住,还未曾到地方!” “去休去休,人生常有疾苦!” 一僧一道嘴上抬杠,手里死死扣住舒阳的胳膊,周身大放异彩,隔绝轮回之音。 舒阳只觉身上沉重无比,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暂时压了下去,但脑海中仍是有声音在催促自己。 快来……快来…… 莫等……受损…… 原本活蹦乱跳的舒阳此刻难受的要命,也顾不得看四周,耷拉着脑袋,被一僧一道拖着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舒阳的魂灵在半空飘着,全靠身体那两条胳膊处硬拽着才不至于被唤走。 正欲生欲死间,忽觉枷锁尽去,遍体轻松。 舒阳抬头一看,只见四处仙云缭绕,异香扑鼻而来,那沉默了大半路的僧道这时又开始吵起来了。 两人放下舒阳,呜呜喳喳,往深处去了。 “诶!大佬!” 舒阳连追几步,无奈这两人速度实在太快,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是太虚幻境……”喃喃自语中,他开始四处打量,沿着那两个疯子的方向往里走。 这里空无一物,除了地上蒸腾的雾气和空中的云彩,还有说不上来的香味,什么也没有。 与红楼梦里那个给宝玉开荤的地方大不相同。 舒阳伸手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块小巧的神牌,原是出门前带着紧急备用的。 “将军,听得到吗?” “云侯?云烨?” 木牌里静寂无声,温润的光泽浸染指尖,好半天,逐渐在掌心形成两个字——珍重! 舒阳眼皮狂跳,给你打电话求救,你给我回自求多福…… 没奈何,舒阳只好收起牌子,继续往前走。 走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些建筑物,舒阳大喜,连忙加快脚步。 果不其然,孤零零的耸立的白玉牌坊上写着四个大字:太虚幻境! 底下影影绰绰站个人影。 应该是警幻仙子吧? 舒阳这样想着,大步向前,正好问问怎么离开这里,红楼梦里那个仙子好像跟一僧一道等级差不多,这里的想也不差,必有出路。 等走近些,拨开云雾,有一妙龄少女正站立于此,这女子周身祥光笼罩,莹莹生辉。 细打量,只见她:玉面含笑朱唇红,脚下莲台异香生,手中羊脂玉净瓶,斜插杨柳岁岁青。 呆立了半天后,舒阳才回过神,喃喃道:“观……观音菩萨?” 那少女不言不语,静立于此,眼中似有无尽悲悯。 察觉不对,舒阳大着胆子走近些,发现这只是一尊菩萨像,只是栩栩如生,神韵暗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神武将军庙,冠军侯云烨之庙祝——舒阳,见过菩萨,敢问菩萨此间可有出路?” 对神像恭敬行礼后,舒阳问起路来。 毕竟云烨曾说过,四大菩萨法力深厚,想来感应世间的本事肯定是有的。 神像摆在门口,说不定就是为了解救被那两个疯子抓来的人。 菩萨神像静立不语,只是悲悯地注视着舒阳。 舒阳等了一会儿没回应,只好再行一礼,往里面走。 空旷的太虚幻境里寂静无比,云雾缭绕,一座座楼阁殿宇或高或低,耸立在四周,里面空无一人。 明明如同仙境,却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 “凭什么姓贾的进来开荤,我进来看恐怖片?” 正暗自叫苦,忽见前面又是一个牌楼,原来是他不知不觉走过了最中心殿宇,穿到另一面了。 这牌楼下也站着个人影,看背影是道人打扮。 礼多不人不怪。 他依旧过去行礼,然后象征性的问路,可注定无人应答。 能叫出尊号的菩萨都没开口,何况这位叫不出尊号的道家真君。 舒阳看着牌楼外云雾翻滚,也不敢往外走,怕不小心走到出太虚幻境的范围,被那像母亲一样的声音叫走。 回身往里走,依旧是那诡异的寂静。 他决定进正殿看看。 先前不敢进这些无人的殿宇楼阁,如今直冲着正中的宫殿走去,倒也不费多少时间。 临近宫门,只见匾额上面写两个大字——地宫! 宫里空荡荡,只有中间一根像柱子一样的东西,走近看才发现这根柱子直通房顶。 而在外看只有一层的殿宇,进来后内部竟像宝塔一样,四道大门边上各有一道楼梯盘旋而上,上面一层层阁楼不知是做什么用。 舒阳精神高度紧绷,耳目留神一切动静,缓缓靠近大殿中间那根柱子。 那“柱子”被刻了一个个木匣,木匣上有把手,仿佛一伸手就能拉出来看,只是这柱子不停转动,要伸手去拿,须得快点。 “这是生灵注,注解万物生死。”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阳蹭的往前冲出上百米,才回头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道人,眉眼间和那跛足散发的疯道士有些相像。 舒阳见他精神正常,不似疯癫之状,心里已然放松几分,当即开口询问:“前辈……为何带我来这里?可否送我回去?” 这太虚幻境怎么跟生死簿扯上关系的他不知道,但不是他能掺合的事。 早走早好。 第117章 大汉旧神云烨,恭请道祖 闲散的云朵不停变幻着形状,随风飘向远方。 碎云山的半山腰,黄婶子把香案供品收拾整齐,摆在院里,急匆匆回后院去了。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连将军都要点香求拜,一定是很严重。 千万别是小舒庙祝出事啊! 他那么好的人。 云烨站在香案前神情凝重,以神力点亮香火后躬身下拜道:“大汉旧神云烨,恭请逍遥道祖!”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外人。 哪怕与河神比邻,日子再艰难,他也未曾去求见过一面。 明明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对方一定会给个面子。 可他没有想过求人。 因为他是云烨,是大汉的冠军侯,是那位如生父一般的皇帝,亲手培养起来的骄傲! 生前死后,从未低头! 天上的云彩松松散散,似被风吹皱的纸团,院里的香案并无动静。 云烨并不气馁,三炷香点完就再上三炷,再请一遍。 一连点了十二支香,请了四遍。 这次连道家的飞鹤问询都没有。 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云烨站起身往庙里走去,挺直的背影透露着几分萧索,脚步也异常缓慢。 过了一会儿,黄婶子出来收拾东西,心里忐忑:也不知成了没有,听着声音…… 利落地收拾了瓜果供品,她担忧地看了看庙里的神像,听着声音没什么生气,不像刚刚那么急切。 “咦?这是什么?”黄婶子看着香炉旁掉落的香灰,歪歪扭扭,像是拼出了字一样。 “无……妨……” 在香火洞天中修补创痕的云烨耳朵一动,望向下方的供桌。 只见香炉边上一截一截的残灰,拼凑出了两个字,那是…… 道祖的回应! 平静的脸上慢慢泛起笑意,眼中似有星辰闪烁,笼罩了无形阴霾的洞天瞬间变得璀璨起来。 “多谢逍遥道祖!” —————— “我和地藏争论不休,我认为道法自然,天地自有机缘巧合,成全众生因果报应。 地藏认为轮回不全,当以身合道来弥补,否则众生因果不循,祖巫大德毁于一旦。” 地宫中,那自称东岳的道人侃侃而谈,与舒阳讲述他和地藏争执的原因。 东岳道人认为天地自转,不要干涉,否则各种欲念夹杂其中,众生活着的时候不平等,死后依然被压榨,慢慢的世界僵化,大道崩解。 地藏菩萨认为轮回不全,万物因果难以得到应有的循环,应以身补之,如任由怨念累积,只会加速大劫降临,大道崩解之日就在眼前。 舒阳觉得他俩说的都对…… 东岳不想干扰天地秩序,地藏想要清减众生怨气。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他有雄心壮志,但他还只是个小卡拉米啊! 不能等他满级再商量这个事吗? “因此,我二人论道多年,也动手过无数次,没个结果。 最终我们请来好友,合力在幽冥界演化这方幻境,又求道祖佛祖打造这生灵注,由我二人化身出去,寻有缘人来从此处转生,观其运转。” 东岳道人指着生灵注,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盒子,不知往上延伸了多高。 舒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实验室啊! 不对! 你要拿我做实验? “道长……你不会说我是有缘人吧?” 见舒阳笑得比哭还难看,东岳道人摆了摆手。 “非也,我们原是要去接林破风,可巧遇见了你,你那将军以至宝勾连气运助你修行,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们。 只不过我们那化身久经幽冥之地侵蚀,虽有识人之明,意识却不太清晰了。 因你是异数,特请你来做个见证,也送你一份造化!” 原来如此…… 听到不让自己重开,舒阳顿时松了一口气,那造化什么的,也不怎么在意。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不一定这份造化里藏了什么刀呢…… “那道长是要晚辈做何见证?” “筑地府,塑轮回,断善恶,分是非!” 东岳道人神采奕奕,舒阳心里暗暗嘀咕:原来你输了…… 你主张不干预,结果现在又…… 似乎是看出了舒阳心声,东岳道人又摆手道:“可不是老道输了 我们决定合道,在幽冥界的基础上塑造轮回,但不许任何人来掌控,只根据生前善恶因果来转世。 此举,既干预了,又没干预,两全其美!” “当真是大功德!” 舒阳闻言不由感叹,眼神中满是敬佩。 这正是他理想中的地府,全自动化管理。 什么判官阴差阎罗王,为避免徇私枉法,你们通通下岗吧! 回想起各类志怪故事里,那些见钱眼开的地府官僚,就感觉恶心无比。 当然,那些故事可能是借阴讽阳,但如果真有阴差官职,恐怕比起阳间的贪官污吏不遑多让。 如今东岳道人和地藏菩萨同心协力,背后又有顶级大佬的支持,全自动化的地府组织,肯定能成功! 见舒阳这个异数对自己的举动极为认可,东岳道人不禁扶须轻笑,就连马上就要殒命也不觉有什么可惜。 “地藏受观音所托,去接一位舍生取义的弟子,把他当做我们合道后的第一位转世者,很快就会归来,你且稍待。” 东岳道人说完,身影淡去,只留下激动的舒阳在这里翻看生灵注。 “生灵注,也就是生死簿,该不会把这个送给我吧?这怎么好意思呢?” 舒阳在这边做着白日梦,开云府翠微山外来了一队杀气腾腾的先锋军。 “奉秦王命,诛杀灵源寺妖僧,尔等可曾看管得当!” 来人语气很不客气,十分桀骜。 奉命围堵的府兵统领看着这个等级比自己低的游击校尉,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只沉声应道:“翠微山上下清退完毕,不曾走出一个和尚,天上飞的,我却管不着了。” “哼!此地神明也管不着吗?” 府兵统领没再答话,也无需答话,区区一个校尉,蹬鼻子上脸,好大口气! 见对方不言语,校尉重重一哼,纵马上山门,直奔灵源寺而去。 灵源寺内,一个青年僧人身着月白僧衣,半敞胸怀,满脸慈悲之色。 “阿弥陀佛,时间到了。” 第118章 从心 身处高位的统治阶级最喜欢稳定。 为了稳定,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穷尽一切智慧。 所有神仙都喜欢细水长流似的报应方式,一来是他们寿命悠长有的是时间,二来也是稳定。 让信徒们通过报官,求告神明,这些“稳定”的方式来维护自身权益,而不是冲上去干仗。 舒阳才来这个世界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被不知不觉的影响了,或者说他一直都在被影响,只是很少察觉。 他忘记了迟来的正义,还算不算正义这个问题。 不过即便他想起来了,在这两位要合道的大人物面前,也会从心的闭嘴。 地藏菩萨的相貌平平无奇,浑身散发着质朴气息,他身边跟着一个虚弱的光团。 等他亲手把法岸的法号刻上生灵注,舒阳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好了,我们要开始了。” 东岳道人面带微笑,伸手把舒阳推远些,地藏菩萨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两人身上无尽道韵流转,缓缓旋转的生灵注发出耀眼的光芒。 太虚幻境四个方向的牌楼瞬间崩塌,立于牌楼下的神像各自鲜活,同时施展法力助推生灵注与那道韵往幽冥中蔓延。 无日无月,无风无雨的幽冥之地浩大无比,东岳与地藏两人合道的道韵得冥冥中的助力,迅猛无比,很快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幽冥。 但助推的那四尊神像却难以维持,纷纷崩解。 不是他们法力不继,而是神像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法力输送。 转眼间,幽冥之地飞来四个光点,遥遥伸手,从内部助推化为外部拉伸。 近距离感受天地大道的舒阳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生灵注所化的光柱疯狂旋转,吸纳死去生灵,这些生灵又化作洪流涌入地下。 山川草木,湖泽海流,飞禽走兽,万物生死往复,直叫人恨不得融入其中,静观世界变化,大道流转。 就在舒阳身体几近透明,要化作光点融入其中时,耳边传来一声断喝:“够了够了,小友,你该出去了!” 说话间,舒阳只觉被人当头一棒,猛地推出了这种玄妙境界。 太虚幻境中除却地宫,其余殿宇楼阁随着舒阳的身体上升,也骤然缩小,化作一团巴掌大的灵光托举着那具身体离开幽冥。 虚空中,两道视线望了一眼那团离去的灵光,又低头看了看幽冥。 幽冥之地广袤无际,越扩大幽冥越抗拒,哪怕四位菩萨、仙人真身亲至,法力也渐渐支撑不住,只铺了一半,就难以为继。 ………… 开云府,威远镖局。 镖局门外的旗杆上重新挂上了白幡,这回死的是林夫人。 林云峥身心俱疲,刚庆幸顺利把老爹下葬,转眼间金银二老又跳出来打死了他娘。 饶是他养气的功夫再好,短时间内接连丧父丧母,还是死于同样的仇家手里,这让他无法保持理智。 “变卖家当,凑银子悬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要金银二老的项上人头!” 众镖头镖师群情激愤,立即应和,威远镖局受此大辱,若不报仇血恨,还走什么镖? 以后出门都得把头塞裤裆里! 正当群情激愤时,门外走来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的女子,轻启樱唇问道:“当真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吗?” “阁下是?”林云峥起身望着来人,总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不要管我是谁,我只问你,刚才说的话做不做数,只要杀了金银二老,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女子什么来头,但肯定是个高手。 因为她出现的很突兀,谁都没察觉。 林云峥只是犹豫了几秒,便重重点头道:“对,无论什么代价,我要金银二老死,只要阁下能办成,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好,我要……” “且慢!”门外又走来一个身形健硕的汉子,也是戴着斗笠,不过黑布蒙的更严实。 “我也可以帮你报仇。” 那汉子说话瓮声瓮气,一听就知道内力深厚无比。 再看身形,横练功夫想必也十分强横,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激愤的镖局众人懵逼了,这…… 怎么忽然冒出来两个高手要帮威远镖局报仇? 胡小翠黑纱下的脸气得通红,死大虫,敢坏她好事! 她才想出假死脱身法子,趁机索要一次还清所欠气运的承诺,再顺便把剩余的吃了,这大老虎就跟进来了。 难不成他也贪林家的福运? 愤怒的林云峥慢慢冷静下来,他也是跟着父亲走镖长大的,走南闯北见识不浅。 如今他刚许下要付出一切代价杀掉金银二老,就来了两个人接手,这很不对劲! 可若不答应,只怕…… 门口两人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开口,却给了在场所有人相当大的压力。 仿佛面对的是两只凶兽,稍有不慎便被撕咬成碎片。 就在林云峥后背冒汗的时候,忽然上方传来巨响。 “嘭!哗啦~” “啪!” 一个人从天而降,砸穿房顶,戴着碎瓦断木摔在地上。 这人一身红袍,睡得很安详,哪怕掉在地上都没醒。 “小舒庙祝!” “舒前辈!” “舒兄弟!”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摔进大堂的舒阳身上,怎么称呼的都有。 胡小翠眼尖,除了刹那的惊诧,还看到一面镜子随着碎瓦落下,十分不凡,立刻飞身去抢。 法宝! 白虎眼睛微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悄悄退走了。 他本来是想帮忙杀了金银二老,再要几个人吃,镖局这些人血气方刚,很好吃。 如今见舒阳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更有个危险的东西在一边,他也没了这心思。 胡小翠动作极快,如同鬼魅。 林云峥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惊呼,堂内正掉落的瓦片处光华一闪,那女子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面闪着光的镜子落在那身红袍上。 众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打开下落的瓦片,生怕砸到小舒庙祝的脸。 长得挺俊俏的,砸花了就不好了。 林云峥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舒阳呼吸平稳,却没有醒来的迹象,胸口那面镜子十分简朴,柄上刻着几个小字:太虚幻镜! “少镖头,不好啦!金银二老……噗!” 大门外跑来报信的镖师还没说完话,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他身后两个老者缓步而来,一人满头白发,似银霜,一人满头黄发,似黄金。 正是金银二老! 林云峥等人纷纷抄起兵器跳出去迎敌,无一人有逃跑之意,因为他们知道,金银二老是来灭门的! “一大把年纪了还搞非主流啊?” 视死如归的氛围中,大堂里传来不合时宜的嫌弃,还有呵欠声。 第119章 恐怖如斯 非主流是什么东西,金银二老不知道。 但他们知道不是好话。 舒阳在这种时候醒来,无疑是给了镖局众人很大的鼓舞。 林云峥早先暗暗给好几个人使了眼色,他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死的时候,尽量用身体盖住昏睡的小舒庙祝,省得牵连到对方。 毕竟他们和金银二老的差距太大,就算拼命带走小舒庙祝也无处可躲,因为小舒庙祝算是半个江湖人,不在官府的庇护范围。 好在,他们的倚仗醒了。 一下子,跳出去的众人又集体退回到大堂内,躲在舒阳身后。 “哪里来的小辈,在这里大放厥词,老夫就替你……啊!” 银发非主流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被一块碎瓦给砸飞了出去。 明明手掌大的碎片,却仿佛一块巨石拍在胸口,银发非主流口吐鲜血,倒飞出十来米。 金发非主流瞳孔地震,张大了嘴巴。 先天境强者,恐怖如斯! 他们是半步先天,竟不知道完全迈入那一步后,竟有如此威势! 而舒阳身后的一众镖头镖师欣喜若狂,这就是先天境强者吗? 半步先天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拍飞了? 林云峥更是跌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好好的一个人夫哥,像是中了邪似的。 他的压力太大了。 威远镖局上下数万人的生计都在他身上,不提同行竞争,外面还有杀父仇人虎视眈眈,连下葬都堵着门不让埋。 好不容易埋了爹,又被杀了娘…… 如今看着仇人不是自家靠山一合之敌,再也绷不住了。 “这位朋友,我兄弟二人乃是大荒山风兜洞的外门弟子,此番前来了结私人恩怨,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兄弟出言不逊,你也教训过了,不如就此掲过?” 金发非主流震惊过后也不急着跑,而是先自报家门,不然恐怕还没跑出大门就被打死了。 舒阳坐在地上也没起身,转头看了看林云峥,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全凭舒前辈做主!” 林云峥眼眶泛红,脸上挂着泪痕,他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只以为是对方不好下手。 于是也不提报仇的事了,任凭舒阳处置。 “可杀。” 腰间木牌散发暖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舒阳没有犹豫,掂起一片碎瓦朝金银二老丢了过去。 金银二老早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那红衣少年摸瓦片就知道不好。 两人迅速站到一起,四只手臂交叉运功,汇聚全身内力一同往瓦片扔来的方向挡去。 镖局众人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生怕舒阳轻敌翻船。 “嘭!” 一声闷响。 碎瓦与金银二老相撞,内力与灵力交击。 院子里铺设的青石板足有一尺多厚,此刻从金银二老脚下不断龟裂,并且迅速蔓延。 裂纹蔓延方圆数十米后,金银二老的双臂传来脆响。 “咔吧~噗!” 两人从双掌到双臂寸寸碎裂,爆成血雾,灵力尤有余威,又撞向他们的身体,两人顿时像两团破布一样摔了出去。 不过抵挡一下还是有好处的,比刚才银发被打飞的距离短了许多。 金银二老倒在地上,胸口仍有起伏,只是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眼看要活不成了。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金银二老消失不见。 连同先前被金银二老打死的镖师也消失了。 正眉开眼笑的众人一个个又紧张起来。 “什么东西!” “金银二老的同伙?” “他们不是自报了师门?” “还有个会巫蛊的没现身呢!” “不会!用巫蛊的那个早就跑了,秦王才在翠微山杀了一个佛门罗汉,会巫蛊的蛮人除非想死,否则绝对不敢留下,天策军中有擅长追踪的高手。” 林云峥带着鼻音否定了其他人的猜测,跪倒在舒阳面前。 “舒前辈救命之恩,威远镖局上下铭记于心!”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一众汉子推金山倒玉柱般纳头便拜,齐声道: “舒前辈救命之恩,我等铭记于心!” 隐约间,舒阳好像感受到了晁盖的快乐,不过这些镖头镖师的气质比梁山那伙强盗要好的多。 “诸位兄弟请起,如今大敌已去,镖局上下事务繁杂,不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大家各自忙碌吧,金银二老之事不必再担心。” 他们已经被吃了…… 舒阳心里这句没说出口,不过也算给了大家一个保证。 众人再一拜,方才退去。 他们知道该算账了,自然不会在这里碍眼。 哪怕有再多事需要林云峥定夺,也可以缓一缓。 等人都走了,林云峥正想开口。 舒阳鬼鬼祟祟地从一片碎瓦残木中起身,低声道: “少镖头,快给我换身衣服,房顶上有个鸟窝,里面有蛋,我掉下来的时候好像坐上去了……” 林云峥诧异地看了一眼地面,果真那里有个被压平的草窝,几颗碎蛋在草窝里湿漉漉的,舒阳身后沾了些蛋壳蛋液…… 难怪他只坐着,不起来…… 一瞬间,绝世高手的光环尽退,他只觉得这位舒前辈烟火气十足。 —————— 碎云山,出云县。 陶子安满脸喜气。 秦王手谕,着冠军候神庙迁往翠微山,镇守开云府门户。 而他本人也因为举荐有功,在原本的升迁上又提了半级,升迁速度一提再提,他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正七品升从五品是看在上次老祖宗出手的面上,又加半级就是正五品。 初夏的微风习习,陶子安身着官袍,意气风发。 看队伍已准备妥当,大手一挥,喝道:“启程!护送云侯前往开云府!” 第120章 天上掉馅饼 “我今天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点东西!” 枫来酒楼的三楼传来嚣张的叫嚣。 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跨坐在栏杆上,怒视着身后家仆——店小二。 酒楼下方顿时有不少人停下脚步看热闹,堵了半个街道。 “少东家,真没有羊肉了,您就凑合吃点儿……” 店小二满脸为难,秦王过境虽不扰乱百姓,但吃食粮草总要备上,而且现在羊肉为主,猪肉是下等人才吃的,难道送猪肉给天策军? 府城里的羊本就不多,靠采买供给,因为下雨延误了批次,现在可不就没羊肉吃了。 “放屁!凑合凑合,猪肉那种东西也拿给我吃,你休想!” 底下围观的人神色各异,有羡慕,有不屑,有冷眼,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有相熟的人嚷道:“封小五说得对!绝不能吃一口猪肉,就要吃羊肉!” “跳下来跳下来。给他点厉害看看!” “就是,都爬上来了,跳给他看!” 不怀好意的教唆随之响起。 封小五又不是傻子,哪怕会点功夫,也不会真从三楼跳下去,万一摔伤了,那可得好一阵子不能出去玩。 当即怒道:“跳你个死人脑袋,你全家跳下去小爷都不跳!” 说着就把腿往栏杆里收。 不料,就在他双腿收进栏杆后,半边屁股想要滑下去时。 身侧衣摆夹在了下方缝隙,冷不丁的拉扯,直接让他重心失衡,上半身往后栽去。 “诶!诶!诶!啊——” 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几下,封小五大头朝下,往楼下摔去。 原本看没热闹的行人本打算散了,结果刚一转身,头上响起惊呼。 抬头看,只见三楼掉下来个黑影,唬的众人连忙退后。 行人中有些江湖人士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半大孩子用头撞地。 恐怕…… 活不成的念头才在大家心里升起,只见封小五的头在离地三尺的地方骤然停住,腰上一串铜钱不知是反光还是放光,莹莹生辉。 “咦?”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封小五伸手去摸头。 这时,他又忽然继续往下掉。 “哎呦!” 酸胀感顿时从脑袋上传来,一个包迅速鼓起。 酒楼门口拉客的小二早吓得魂都飞了,连忙窜出来查看少东家的伤势,柜台里的掌柜也伶俐的像个受惊老猴子,边跑边喊: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要是出事了东家可怎么办!” 掌柜和店小二搂着懵逼的封小五哭天喊地,刚刚散去的人群又聚了起来,议论纷纷: “真是奇了,这么高掉下来只是磕个包?” “刚才是不是快着地的时候停了一下?” “是停了,我都要去伸手接一下结果又掉下来了。” “他腰上有法器救命,我看见他腰上那串钱发光嘞!” 封小五被店小二背起来飞奔去医馆,他们身后的议论也随之四散。 奇闻异事,最能成为市井谈资。 封家在开云府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只是有几家铺子捐了个杂官的小富商。 像他家这样的,在开云府一抓一大把。 不过这样在身边的人,也最容易辨别真假。 “老封,听说你家小五从三楼摔下来,头朝下,只磕了个包?” 封峪年近四十,胖乎乎的身材,一张圆脸天生带笑,看着很和气。 如今小儿子死里逃生,他也是极为庆幸的。 “没错,多亏了云侯保佑,前阵子翠微山那新建的云侯庙,我花二百两求来的护身符,这次真是救了小五的命了!” 得到当事人的肯定后,封小五的事迹传播的更快了,两天的功夫就传遍开云府。 许多人出城去了翠微山,去拜新神,亦或者说,老神。 因为云侯庙前朝的时候就有…… 翠微山,云侯庙。 原先属于灵源寺的房屋山门尽数归了云烨。 跟以往的破山伐庙不同,秦王这次没有一把火烧了灵源寺。 而是命开云府的能工巧匠,把这里所有带佛门特征的东西都改掉,换成神庙的规格。 有此安排,云烨才能迅速入主翠微山。 不然光是重建造云侯庙,就要费小半年的功夫。 舒阳在陶子安一行没到的时候就先参观了自己的新地盘。 真大啊! 供奉诸佛像菩萨像的大殿有五六个,当库房的院子两座,供信众暂住休息小厢房更是有五六十间,这还没算僧众自住大通铺,斋堂,和修行僧所居的院子。 灵源寺房屋设计的极为精巧,可以说把这个山头的可用面积发挥到了极致。 白得几百间房的舒阳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这时候才明白,广厦万间,卧眠七尺的含义。 “还是要真的拥有,才能体会啊!” 坐在云侯庙的房顶,舒阳看着周围亮起的灯火,颇为满足。 斋堂后厨,江流儿和刘海在摸索着怎么做饭。 先前工匠们的伙食是马家派人来做的,还剩些粮食柴火没带走。 “怎么样?达到你想象中的生活了吗?” 云烨坐在飞檐上单手扶膝,懒懒散散。 清冷的月光洒下,驱散了白日的燥热,山风飘飘荡荡,时有时无。 “要是他们把灵源寺的田产和金银一并留下就好了……” 舒阳发出了贪婪的感慨。 秦王留下殿宇,却带走了所有金银粮食,田产铺子这些契约不知是不是跟府城里的几家分了。 他和他的云侯只继承了一个空壳子,但要担着占了佛门庙宇的名头…… 万一佛门跟大唐再和好了…… 啧啧,不敢想不敢想。 “那些东西只要你想,很快就会有,镖局不是给你一成股子吗?年底分红,再加上庙里的香火钱,偶尔出门接点私活。” 云烨描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舒阳也觉得他说的很对。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钱,而是人,这么大的地方,每天打扫很累的! “那你同意我招人上来了吗?” “不同意。” 云烨笑眯眯地摇头。 第121章 赖账的狐狸精 当环境变化后,再用以前的方式做事就不可取了。 例如:舒阳在出云县可以用低息借贷打开百姓的心房,在开云府就不行了。 首先人家本地放贷的比你有钱,而且比较看重名声,借贷利息还算合理。 其次这里的小世家和土地城隍办事更讲规矩,不会让你活不下去,也不会让你过得太差。 让你永远抱有希望,仿佛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 把百姓拿捏的死死的。 ……………… 胡小翠被收进太虚幻镜一开始是不怕的,但不知过了多久,也没人来搭理她,她就慌了。 这里除了那些华丽雅致的殿宇楼阁,一点儿吃的都没有。 她怕饿死在这儿…… 作为化形期的妖精,她确实耐饿些,但不是完全辟谷啊! “有没有人啊?” “放我出去!我是九尾一族的公主!” “把我关在这儿我们狐族不会放过你的!” “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贪你的宝贝了……” “真的,真的求求了,我给你磕头了……” 太虚幻镜中无日月,胡小翠只觉的自己越来越饿,从一开始放狠话威胁,到后来哀求,她真的怕饿死在这鬼地方。 神庙上。 舒阳和云烨谈判失败,只好把主意打到了镜子里的狐狸精身上。 “你既不放心外来的,那我镜子里的狐狸精总可以用吧?她已经饿到说胡话了。” 借着月色,云烨瞥了一眼自家庙祝,不由觉得好笑。 以他的体能,打扫这些阶梯和房间轻轻松松,而且还有江流儿帮忙。 就这还要喊累,真是懒到家了。 习惯了当神明的云烨,忘记有精神疲劳这一说。 他有万千香火顶着,神思不倦,也把舒阳当作一般筑基期修士来看,却忘了他创的引气诀里没有锤炼神识的法门。 单靠灵力强化的体质和精神,应对一般事务绰绰有余。 但最近一个多月,新庙初成,各家族明里暗里的试探,精明市侩的商贾和百姓…… 每天高强度工作的舒阳常常眼前发黑。 “那就差不多了,我上你身去看看。” 一抹灵光闪过,云烨进入舒阳的身体,从怀里取出那面铜镜。 白玉拱桥上,胡小翠趴在那里,眼前全是各种鸡,活的,煮的,卤的,烤的…… “啊~好多鸡啊~好好吃~” 带着口水的呓语从她嘴里流出,原本油光发亮狐狸皮毛都黯淡无光,看起来马上就要饿死了。 舒阳(云烨)踏入镜内,没着急看狐狸,反而四处转了起来。 “材料不错,以后补上灵石,运转起来堪称一方小世界。” 云烨边看边点评,舒阳自然是听得到的。 地藏菩萨和东岳道君实力远超他们本身的位阶,可以算得上佛和仙人,又请了四位跟他们差不多的大神通者,加上佛道两家祖师的援手,这片用不着的殿宇楼阁,有小世界的资质不足为奇。 不过就这么给了舒阳,云烨心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转悠了一圈,看不出什么端倪,他索性放弃了。 真有什么陷阱,凭他现在的实力,也看不出来,不如去收了赖账的狐狸精,好给自家庙祝减轻负担。 看着趴在拱桥上装虚弱的红狐狸,云烨伸手牵引来一点灵气,幻化出一只新出炉的烤鸡,飘在空中,香气四溢。 胡小翠立刻坐起身来,四足狂奔,冲向烤鸡。 她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然而就在她一个起跳后,狠狠一咬,扑了个空。 “吐出妖丹,让我刻印,否则,你就在这里饿死吧。” 云烨刚说完,舒阳又插了一嘴:“或者把你养回之前的状态,打死了剥皮卖掉,应该能值不少钱。” 胡小翠顿时大怒,居然想奴役她? “哼,先前我是说了大话,没错,我不是九尾一族的公主,但我是九尾一族的,你们杀我,不怕我族中报复吗?” 她自信满满,显然拿九尾一族吓唬人不是第一次了。 毕竟天下狐狸是一家,谁杀她之前还跑去北荒问一下啊? 不过她这次唬错人了。 云烨不知道她是不是九尾一族,但看得出她的形体沾染了人族气运,明显是借气运讨口封化形的,还欠人家气运没还清…… “哦?是吗?可据我所知,九尾一族化形,不需要讨口封吧!” 胡小翠到底是玩诈骗的老手,哪怕被当面拆穿也毫不脸红,解释道: “我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虽然爹爹没有把我带回青丘,但每隔几年他都会来看我,要是找不到我,他可是会生气的!” 她的意思很明显,九尾一族向来护短,她要是死在这儿,后果自负! “废话少说,要么吐妖丹,要么死,你自己选。” 云烨不理会她的连篇鬼话,直接下最后通牒。 胡小翠碧绿的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竟有这样大胆的庙祝? 于是喝道:“你不知道厉害没关系,去禀报你家将军,看看那冠军侯敢不敢在我九尾一族面前放肆!” 被云烨附身的舒阳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笑道:“你没看出来这就是我家将军吗?” 还别说,手感挺滑溜,不过这到底是摸他的脸,还是摸自己的? 云烨伸出另一只手把那只拍脸的手摁下去,看着震惊的狐狸精冷声道:“最后一遍,妖丹!” 胡小翠眼神变幻了几次,最终没有在开口,乖乖吐出妖丹。 她什么来历她自己清楚,就是一只野狐狸,哪有什么九尾一族背景…… 以前唬得住别人是运气好,现在唬不住还硬唬,只有死路一条。 珍珠一般的妖丹透着幽幽白光,妖丹里一只小狐狸隐约可见,这是她吞食月华苦修得来的。 云烨接过妖丹,并指如剑,在鸡蛋大小的表面刻下繁杂的印记。 有了这印记,配上咒语,就不怕对方不听话,除非她想死。 不多时,妖丹原路送还。 胡小翠神色复杂地吞下妖丹,然后脱掉衣服悲愤道:“来吧,你们这些禽兽!” 云烨冷笑一声,恶趣味地离开了舒阳的身体。 舒阳嫌弃地侧过脸,龇牙咧嘴道:“快穿上快穿上,好恶心……” 一边说他还一边跑。 存心试探的狐狸精石化了,什么意思? 什么叫好恶心? 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狐狸精的吗? 第122章 不要抢台词 夏天的天亮得很早。 有不少香客在天还没亮就出发,等到了云侯庙,天刚亮,热气还没上来。 踩着石阶吹着风,倒也颇有爬山看日出的雅趣。 今天的翠微山有很大不同。 山门里多了一个扫地的女人。 哪怕戴着斗笠,香客们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滔天怨气,堪比厉鬼。 一个个不由得绕开她走。 胡小翠拿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一张脸拉的像死人一样。 昨晚被羞辱了一通,今天天不亮就被叫起来扫地,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不过舒阳也不是故意的,他虽然是给子,但还没有对女性身体产生厌恶的地步。 实在是胡小翠饿了太久没吃饭,变成化形的样子之后也是…… 总之,真的太难看了。 听说皇室贵族有给自家儿孙开启防沉迷的习惯,用的就是年老妇人的身体外貌,舒阳觉得胡小翠应该比那些人还过分。 让胡小翠去的话,防沉迷效果能拉满。 最少让色狼两年不近女色…… “诶,你家陛下是不是也给你来过这种教育?” 舒阳一边对香客保持微笑,一边跟身边的神像聊天。 神像没搭理他。 “扫完了。” 胡小翠提着扫把回来,然后转身准备去饭堂吃饭。 “吃完记得去镖局一趟,告诉他们以后有事来找你,你罩着。” 耳边的传音让她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在镖局当林夫人不好吗? 干嘛要假死脱身,又贪图人家法宝…… 要是当初认真还债,虽然时间久点,也是有还完的一天,她也不至于被刻印,当做奴仆使唤。 更糟糕的是,当了奴仆还要去还林家的债。 “我真傻,真的……”胡小翠一边吃一边抹眼泪。 刘海托着下巴看她流泪,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别学六嫂说话,过阵子她该来了……” “啊?六嫂是谁?”胡小翠疑惑道。 难道跟她一样,也是个悔不当初的妖精? “六嫂啊,她……反正你别在她面前说:我真傻,真的。” 刘海想了想,觉得不应该在背后说人家以前的伤疤,于是就把台词专属权给占下了。 胡小翠更伤心了,连一个小孩都能训她,像这样的小孩,她完全可以一口一个。 嗯? 对啊! 改天把他骗出去吃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心起来,看向刘海的目光都温柔了许多。 肉乎乎的,口感一定很好。 但就在她念头刚升起的刹那,忽然眼前一黑,脑海中似有千万根淬毒的针狠狠扎来,冰冷,绝望,痛苦,死寂…… 无数负面情绪涌入。 疼的胡小翠惨叫一声,当场现了原形,两只前爪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饭堂里充满了狐狸癫狂的叫声。 正在烧香的香客纷纷伸长了脖子侧耳倾听,有的已经开始往饭堂走了。 “诸位请留步,本庙暂时不提供饭食,刚才我不小心踢到脚趾,所以痛的叫了一声,并无大事。” 云烨手下的女鬼一身青衣斗篷,跟胡小翠的身形差不多,站在饭堂门口劝阻。 众人看饭堂里只有一个孩子在吃饭,地上也没有血迹之类的东西,就放心离开了。 饭堂里,狐狸还在满地打滚,痛苦的嘶吼声震得梁上浮灰纷纷掉落。 刘海吓得蹿进了赶来的江流儿怀里。 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变成狐狸,在地上像杀猪一样嚎叫。 哪怕他素来胆子大,也有点接受不了。 江流儿轻轻拍了拍刘海后背,示意他别怕,拉着他走近狐狸。 随着他们走近,胡小翠的症状消失,缓缓平静下来。 还不等她喘几口气,享受活过来的快感,脖子被一只大手用力掐住,并且越来越紧。 “她想吃了你,是个坏妖精。”江流儿对身边的刘海解释道。 胡小翠拼命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可惜她现在说不出来。 胡小翠并不傻,反而有许多小聪明。 她是化形的妖精,自认为价值比这个收养的孩子高,吃掉刘海正好试探一下庙里的态度。 可万万没想到踢到了铁板,这庙里尽是怪物! 刘海看着挣扎的狐狸有些迷茫,她想吃我? 但是…… “可不可以先不要杀她,庙祝哥哥抓她来干活,要是杀了她,庙祝哥哥会很累的。” 一双小手握住了那只结实有力的大手,刘海记得舒阳最近总是喊累,睡觉都睡得很沉。 江流儿的手微微松了松,似在考虑刘海的话。 双眼翻白的狐狸得了喘息之机,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按说修出妖丹的精怪,等闲憋气几个时辰也轻轻松松,可这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竟像普通狐狸一般,有活活憋死的迹象。 “那你不许伤害他,想也不能想。”江流儿看着狐狸认真说道。 胡小翠连忙点头,生怕晚一秒就被掐死。 看到对方点头,江流儿才放开手,转看向刘海宠溺道:“走吧,碗洗完了,我们去摘桃子吃。” 刘海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拉着江流儿去有桃树的那个院子。 只留下一只消瘦的狐狸躺在地上,像被人遗弃的流浪狗一样,呜呜咽咽地又哭了起来。 “不经允许吃人,你的下场会比刚刚还惨,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去干活。” 云烨的声音在饭堂响起,语气森冷。 敢收妖精用,他自然有手段防止对方偷偷吃人,可胡小翠只是起了个念头,就被江流儿感知到…… 恐怕跟魔祖关系匪浅…… 胡小翠哭的更大声了,她什么都没做,就受这种死亡威胁,主人来了还催她干活。 这日子没法过了! “哭?哭也算时间的。” 冷笑过后,云烨离开了饭堂,撤去障眼法。 倒在地上的狐狸麻溜爬起来,化成人形,一边抹泪一边飞快地往嘴里塞食物。 山门外。 一对脏兮兮的老夫妇冒着炎热,拄着拐杖,胳膊上挎个沾满泥土的篮子,手里还有带缺口的破碗,两人颤颤巍巍朝山上走来。 “我儿子不孝顺啊!他把我赶出家门,不管我死活,我可是他亲爹啊!”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给他娶妻成家,临老临了把我们两口子撵出来了……” “云侯啊!你开开眼,给我们做主啊!” 两人一唱一和,逢人就宣扬儿子不孝,把父母赶出家门。 有不知情的香客停下来听他们说一阵,顿时大怒,然后欲舍几个钱可怜他们,带他们去告官,却被一些人拉住。 悄悄嘀咕一阵后,那些不知情的香客狐疑地看着那对可怜的老夫妇,然后都走了。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不能施舍给这种人…… 第123章 迟来的关心 以孝治国的好处有很多,多到数不清。 最主要的是,它还能带来统治者最喜欢的——稳定。 例如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不安分,想要出门打拼搞事情,一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给他摁的死死的。 而且朝廷也赋予了父母绝对的权力,子女不听话打死无罪,打不过没关系,到衙门告他忤逆,衙门派人帮你打死。 父母掌控子女,乡绅掌控父母,朝廷掌控乡绅。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开云府作为府城,相当于另一个世界的省会城市,对不孝这种字眼是极为敏感的。 自然不会眼看着有人不孝顺而无动于衷。 但那两个如乞丐一般的老人,就是出现在了翠微山。 等李喜财两口子辛辛苦苦爬到半山腰时,脚下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叽里咕噜滚了十几个台阶,摔个半死,在缓坡处诶呦半天起不来。 有人要抬着他们往山上去,冷不丁一抬头,那位唇红齿白的小舒庙祝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小舒庙祝,这两位老人家说要拜神,求云侯主持公道,在这里摔伤了,您看……” “他们早年把孩子卖给了别人,别人辛辛苦苦养大孩子,他们又跑去认亲,可孩子已经上了别人家族谱,自然是不认他们的,这种厚颜无耻之徒,也有脸来拜我家云侯?” 抬起两人的香客顿时觉得像抓了一把史,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李喜财二人心里一惊,面上泪如雨下,立刻哭着喊着改口,说不是这样的,是人贩子拐走的。 演技相当精湛。 可惜舒阳已经听过云烨给的剧本了,完全不会被糊弄。 “烦请几位把他们抬到山下,这点银子请几位喝茶。”舒阳不跟他们废话,自顾自掏出银子,给那几人递了过去。 “再敢来这里闹事,不要怪我不客气!” 脚尖挑起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舒阳单手掂了几下,似在比划着要把这两个老东西给砸死。 李喜财两人吓脸色煞白,被下山的香客抬走了。 到了山下,两人坐在山脚的凉亭满头大汗。 原本在此躲避烈日的香客闻到他们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连忙走开,花钱去茶摊里坐。 本来李喜财半路上想把庙祝给那几人的银子要来,他们自己下山就行。 不料那几人硬把他们拉下山才扬长而去,十分尽责。 “老头子,这可怎么办,没进到庙里,咱们想赖下也赖不了啊!” 脏兮兮的婆子口干舌燥,很想去买碗茶水喝,但她知道老头子是不会愿意的。 老头脸色阴沉,愤愤道:“山上那么多空房子,给我们住一间怎么了,连山都不让上,抠门儿的要死。” 事实就像舒阳说的那样,他们早年确实把刚生的儿子卖给一家人,当时他们已经有四个儿女了,多生下来的要多缴税,养不起。 于是就把刚生的卖了。 结果三个儿子没顶住蛮人祸害,全都死了。 因为他们抠门儿,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娶媳妇,所以一下子断代了。 而大唐建起来的时候,他们俩夜夜加班也生不出来,不得已又找到买孩子那家,想把孩子要回来,人家直接把他俩给赶出来了。 仅有的女儿嫁了人,他们没办法强迫女儿给他们养老,只能继续纠缠卖出去的儿子。 这俩人这些年闹了无数次,也没能要回来儿子,反倒把那家俩老的给气死了。 那儿子是彻底恼了,直言再见面就打死他俩,然后他去自首赔命。 李喜财两口子彻底没辙了,只能面对现实。 “慈幼局的日子不好过,很多人挤一起,吃的又差,土地庙和城隍庙收费又贵,听说不能动弹了就会被弄死抬出去,咱们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歇了一会儿,李喜财又开始喃喃自语。 他身边的婆子也是一脸无奈,劝道:“要我说,咱们还是去收拾干净,再去山上问问价钱,别想占便宜的事儿了。” 李家家里还有点家底儿,只是李喜财抠门儿惯了。 他想一路哭上去,再表演一下不舍得把儿子送官,利用小庙祝的同情心,加上周围香客的道德绑架,好免费住个院子。 谁曾想被那个小气的云侯给揭了老底儿。 这么大个神,还跟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斤斤计较,真是小气! 李喜财仰头望着山上那些结实又雅致的房舍,眼珠子转悠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这回肯定行! —————— 赶走李喜财两口子之后,舒阳又很快回了山上。 像李喜财这类人,他最近不知应付了多少,都是趁新庙刚开想来占便宜的。 原本给香客免费提供饭食的斋堂他也没敢开,生怕引来一群老头老太太过来耍无赖。 和尚能镇得住场子,他还缺点火候,哪怕有云烨时时提点他也很累。 “那些人有一部分无处可去,愿意答应不念经回来住,还有一部分身体好的在慈幼局里念经,明天就会把愿意回来的送来了。” 云烨出现在舒阳身旁,看着一个香客对着自己神像掷签。 “回来就回来吧,说起来,他们也是受害者,好好的进寺庙养老,却碰上了这种麻烦事。” 听到不是所有人都死脑筋,舒阳总算松了口气。 灵源寺封寺之前,把所有闲杂人等撵了,在寺庙里养老的,带发修行的,统统都送到了开云府。 云侯庙接了灵源寺的山头,那些在灵源寺交过钱的老人自然也要接手。 不过云烨提出了一个要求,进来吃住可以,但不许念经诵佛。 这个要求让那些人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很多人养成习惯了,觉得念经诵佛身心清净。 但没办法,云烨不想在自己庙里有佛门的摄像头…… 僵持了这么久,总算有一部分人妥协了。 “那就给他们划个院子,能动弹的安排点事做,再从马家请几个人先帮衬着,等我从碎云山那边选的人到了,你就能轻松些了。” 云烨想起刘海说舒阳最近睡得很沉,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安排了接下来的事。 第124章 云侯的腰带 夏日炎炎,连清晨的凉爽都越来越少。 老孙头起床打水浇了菜,又拿上饭盒去打了两份吃的,回来时小赵还在赖床。 于是习惯性的想要念会儿经。 摸了几下口袋没找到念珠,这才想起来现在不兴念经了。 “小赵,起来吃饭了。” 老孙头扒拉了一下小赵的胳膊,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带着几分促狭,被称作小赵的人并不小,也快五十了,只是看起来比老孙头小点。 赵强揉着眼睛,嘴里嘟囔:“起这么早干啥啊?人家不要你做早课,也不让你扫山门,饭堂一天到晚都有吃的……”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爬起来了。 他和老孙头是契兄弟的关系,早年蛮人祸害的时候,他们各自的父母和老婆孩子都死了。 天下快安定下来的时候,他们年纪也大了,找不着媳妇,俩人互相搭伙过日子,倒也快活,不知不觉存了不少钱。 从前他们觉得和尚心善,除了吃素念经,养老生活还可以,俩人趁还能动弹,不等旁人吃绝户,先进了寺庙里。 后来灵源寺出事,俩人过了一段苦日子,不过很快就有了新庙。 新庙愿意接收从前的老人,但不许念佛,他们俩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其他人不愿意。 他们也不敢不从众,毕竟人老要抱团。 好在僵持不久,他们就又回来了。 而且人少了住的宽敞,吃的也好,有荤有素,小舒庙祝还经常来看他们,庙里也有些收养的孩子跑来跑去,比以前更舒坦。 老孙头等小赵洗漱完,俩人一起吃了早饭,又把饭盒洗了,然后一起溜达着去树荫底下消食。 “趁现在人少,多占点儿菜地种菜,你也别闲着,找竹子编些小东西或者筐子给庙祝送去,看他们要不要,咱们日子还长着呢,白吃白喝惹人厌烦。 更何况,咱们的养老钱云侯庙一个铜板也没拿着,能干点儿是点儿,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还得吃药呢。” 老孙头说着,他身边的小赵听着,嗯嗯啊啊地点头。 很快就溜完了早食,两人一起去了饭堂边上的小库房。 “六嫂,忙着呢?” 六嫂正瞪大眼睛认真地盯着一个半大小子算账,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不好糊弄,可以看出一切破绽。 听到有人叫,她才抬起眨眨有些发酸的眼睛。 “老孙、老赵,你们有事吗?” 六嫂来翠微山的时间比养老团还晚点儿,不过有几次小摩擦都是这俩老头帮忙说和的,所以对他俩印象还可以。 “是这样,小赵会编点儿东西,竹筐篮子还有些手工的小玩意儿,都会做,想问问你能不能弄点竹子,编出来咱自己用,或者摆门口挂着送人都行。” 六嫂听了眼前一亮,笑道:“正好呢,翠微山竹子多,我叫人在咱们山上砍几棵,你先试试,好的话就多找些。” 说着叫来个半大小子,带老孙老赵去砍竹子拖回去用。 “别砍我那院子边上的,回头我自己去修下来拿给你们。”舒阳听见外面说要砍竹子,连忙从饭堂里走出来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 那孩子拿了柴刀就走,老孙头和老赵笑笑打了个招呼,也跟着去了。 见六嫂又要去盯着人算账,舒阳也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 这些人都是云烨在各县里找的,身家清白,以出云县的人居多。 例如跟白眉那个相熟的小二,就跑来这边记账了,他曾经也在徐景元学堂里学过些字,算得了数。 不过,六嫂自觉家大业大,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几十份的用心。 每每信不过这个信不过那个,看谁都像是贼。 云烨说,穷人乍富,是这样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你看吧,我就说男风也可以白头偕老,这俩老头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所以,爱情重在用心,不在性别外貌。 徐先生腿瘸又毁容,杨麒那狗东西一样无法自拔。 感觉这种事很难说的。” 舒阳一边吃饭,一边跟自家神明碎碎念,对方没理他。 吃完早饭,他又去正殿转了转,来烧香的香客明显少了许多。 大热天的,谁没事来拜神啊? 也就是云侯庙刚来翠微山的时候,在城里显了点神通,吸引一些商贾来买护身符,其他大户礼貌地送个面子钱。 等天气凉了,要是再没固定的人来拜,那就真凉了。 按云烨给舒阳看过的香火夜景,云侯庙像是悬在城外的一盏孤灯,城内跟水果拼盘一样,各家祖宗祠堂,土地城隍,还有佛光和道家清光。 从香火来算,云侯庙在翠微山一直都是亏本儿的,靠出云县那些县城支撑。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舒阳现在吃喝不愁,又无近忧远虑,老老实实练功就行,他也不急着扩展香火。 能躺就躺。 他可不像白眉,一心要当主角,做大事。 “徐景元接受了马家的差事,你觉得他安全了吗?我看杨麒最近在学烹饪,你不担心……他们合二为一吗?” 舒阳:“!!!” “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我的力量渗进去的太少了,就这点还是听酒楼里的客人偶尔提了一句。” 云烨无所谓地靠在自己神像旁边,看的舒阳牙根儿痒痒。 好长的腿啊! “他的心思不好猜,也许是想为徐先生洗手做羹汤呢?” 还没有发生的事,舒阳总不能跑去杨家把人杀了,虽说遮天可以隐蔽气息,但司天监可不是吃素的。 一个即将上任的知府,怎么会让他无缘无故死了呢? “所以啊,你得想办法帮我进城,好弄清楚他到底是要为徐景元做羹汤,还是要把徐景元做成羹汤。” 云烨的确不喜欢兜圈子,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遵循先开口的是输家这个道理,舒阳觉得自己有一些主动权。 “其实徐景元的死活跟我也没太大关系对不对?我进城完全是为了云侯香火,这大热天的,跑来跑去也容易中暑。 话说,云侯你穿这么多热不热? 要不以后咱俩独处的时候少穿点儿?” 云烨看着色胆包天的小庙祝笑了笑,无可奈何地长出了一口气,解开腰带,跳下神像底座。 “你说的很对,例如这根腰带,就勒得太紧,不够透气!” 说着,他抡起腰带朝逃跑的舒阳追去。 第125章 相敬如宾 蝉鸣风吹,万物低眉。 酷热在地面形成热浪,炙烤着每一个敢站在阳光下的生物。 连狗都不愿意在太阳底下多待。 守城的士兵在城门洞里没精打采,汗水湿透了衣衫,一碗接一碗的香饮子灌。 远远的,只见一个人举着个荷叶,在路边稀疏的树荫下跳来跳去,慢慢靠近城门。 那少年好不容易举着荷叶到了城门洞,风一吹,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这风不冷不热,叫人怪难受的,还不如不吹。 守城士兵也认识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不起身查验,少年举着荷叶继续往里走。 舒阳后悔招惹那个听不懂人话且有暴力倾向的神明了。 不就小小调戏了一下下,居然抡腰带追着抽他。 可惜里面的裤子还有绳子系着,光解了束衣袍的外腰带,裤子掉不下来。 不过,他香火金身脱了外衣,里面会和普通人一样吗? 应该不一样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香火金身什么样,舒阳重新迈入阳光下。 热浪滚滚而来,他赶紧运起灵力护体,辛苦修炼这么久,不就为了寒暑不侵。 运转灵力后,外界的燥热顿时减轻大半,只剩些隐约的热意。 走了没多久,看到有卖香饮子的店,舒阳也不管价格贵不贵了,赶紧跑过去点了两杯。 “呀,这不是小舒庙祝吗?这么热的天进城,是有什么事吗?” 店里纳凉的客人认出了舒阳,上来打招呼。 “也没什么事,先前有人去求护身符,结果不敢巧,那日发完了,今天有了给他送来。” 舒阳不记得搭话的这人,而云烨刚还拿腰带追杀他,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也不来提醒他。 “噢,原来如此,我就说,等闲不见你下山呢。” 留在店里喝了一杯,说了两句闲话,舒阳才又带一杯出去。 求护身符的依旧是封家,他家小子整日不消停,他老爹封峪都快气死了。 幸好他第三次去的时候舒阳给他打折了,不然真的要用不起。 开云府一共十六个坊区,分列东西南北四城,封家住西北角的纤云坊,这里住了不少跟他差不多身家的商贾和大户人家的下人。 他们很乐意跟那些下人打好关系,有什么有油水的差事,他们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舒阳出现在封家门口的时候,封峪激动坏了。 “哎呀,可把您盼来了,这几天我都把那孽障关在屋里,生怕他出去找死。” 原来,今年年初有个云游的道士给封小五批过一卦,说他命犯太岁,有大凶之兆,最好去庙里住一年,避一避。偏偏十几岁的封小五正是淘气的时候,被惯的天不怕地不怕,不肯住在庙里。 而且封峪起初也不太信,后来接连几次出事,全靠各个庙里求来的护身符才幸免于难,他不得不信了。 才半年多时间,护身符都快用两千两银子了,好在云侯庙来了,他家的符便宜,又打了折。 “无妨,这次我带了两份来。” 别人有钱愿意惯孩子,舒阳也犯不着多管闲事,所以只是笑呵呵的递来两串红绳钱串。 “劳烦您走这一趟,我叫楼里送酒菜来,咱们好好喝两杯,来人,再多上两个冰山。” 封峪红光满面,强拉着舒阳留下用饭。 可舒阳才从山上吃饱下来,根本不饿,于是对饭菜也就简单动了几筷子。 “小舒庙祝,可是不合口味?” 屋子里四个冰盆,还有丫鬟拿扇子扇风,自然不可能是暑热,封峪联想到了饭菜的问题上。 “额……”舒阳总不能说自己修炼完,睡懒觉睡到半晌午才吃早餐吧…… “这个菜啊……它有待改进!” 为了维护自身形象,也为了提升封家酒楼的菜色品质,舒阳决定点评几句。 凭借以前丰富的外卖经验,舒阳对美食说的头头是道。 论美食,华夏一生不弱于人。 独领风骚。 直听的封峪目瞪口呆,恨不得叫楼里停了生意,把所有的厨子都招来听课。 简直是美食圣经! 这是在传道啊! 这种人才怎么能埋没在神庙里呢? “封某这份家业也有些年头了,万万没想到,小舒庙祝对美食一道有如此深的见解,当真叫封某汗颜。 小舒庙祝何不在府城里开一座酒楼,赚不赚钱不算什么,替云侯传香火大有裨益啊!” 封峪眼珠一转,瞬间想到了把舒阳拉下山的主意。 “嗯……” 舒阳犹豫了片刻,传不传香火无所谓,主要是……好像真的很赚钱啊? 他原本就计划搞味精出来,爆杀这方世界的美食业。 但白糖现在刚放出去没多久,立刻又搞味精,多少有些太快。 因为还要看看白糖会引出来多少妖魔鬼怪逐利,再决定味精的走向。 不过,先开一家酒楼赚钱,也不妨事吧。 见舒阳犹豫,封峪立刻又劝道:“听说您与马大人家的公子关系不错,自不必担心官面上的事,私下里嘛,封某在酒楼圈子里有些薄面,自会帮您料理。 若是缺银子铺面,那就更不用担心,封某这里都有,管让您无后顾之忧!” 封峪如此卖力,自然是有私心的。 一来结个善缘,二来生意稳赚,三来嘛……手下的厨子能从小舒庙祝这里学点东西出来,将来除了小舒庙祝,就数他家的酒楼了。 那些同行全要看自己和小舒庙祝赏饭吃。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舒阳很快点头应下:“既如此,那我就去博文那里走一趟,我在他家吃过饭,感觉也一般,开家酒楼正好让他也换换口味。” 马博文最近在备嫁……不,备婚,很不开心,他决定去安慰一下这个无奈的新郎。 虽然马博文也曾想过找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过一生,但终究抗拒不了家里的安排。 况且也没有抗拒的动力。 假如他有个知心爱人,倒是会拼一拼,可问题是没有…… 舒阳穿街过巷,不多时进了马家,一路跟着下人走进马博文的房间。 马博文正拿着一张信纸神色复杂,王家的小姐说不介意自己喜欢男人,希望和他“相敬如宾”…… “怎么了,发什么呆?” 舒阳敲了敲他的书桌,问道。 第126章 她的秘密 马博文其实不介意和那位没见面的妻子“相敬如宾”,在非公开场合保持距离。 他甚至不愿意和对方生孩子。 但最让他疑惑的问题是,他好男风这个事,万里外的王芷溪怎么知道? “这件事应该只有你知我知,我姐姐姐夫知道一点,但不当回事,她一个闺阁姑娘怎么知道?” 还私下里送信让他安心? 马博文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舒阳也觉得有几分可疑。 哪怕王家势大,也不至于耳目这么灵通。 毕竟小马还是处,平日里也没有这方面迹象,时不时跟朋友一起喝个酒听个曲儿,再清白不过的。 “难道是她精通卜算,算出来的?” 科学无法解释,舒阳想到了神学。 马博文听了都乐:“她真有这本事,王家就招个上门女婿把她当家主供着了,哪还舍得她出嫁。” “那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知道你的隐私,难道……” 舒阳忽然想到各种见神杀神,遇鬼杀鬼的重生“大女主”。 那路过的狗都要抓过来扇俩嘴巴子。 不妙,万一是来找马家复仇的,恐怕马家要灭门了。 但以马家的家风来看,张氏这些人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不会干出什么太缺德的事啊…… 看到舒阳忽然脸色大变,马博文以为他想到了什么,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他,想听听接下来的话。 舒阳想着想着,又换了个思路。 亦或者是她上辈子出嫁后跟马家相熟,然后过得不好,这辈子来马家用两家的力量搞前世的婆家,毕竟她八岁就预订马博文了。 宅斗文是这样发展的,然后马博文还要慢慢被王姑娘的人格魅力感染,爱上王姑娘,或者当个死忠舔狗。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在这儿不停变脸色?” 马博文等了半天没等到舒阳开口,急问道。 “嗯,有一点头绪,不过是好是坏还不确定,这门亲事能推掉吗?” 刚说完,舒阳忍不住笑了,八岁预订时都推不掉,更何况现在已经开始过礼了。 “嗯,等你们成亲后,你记得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我要验证一些事,到时候就能给你准确答案了。” 如果王姑娘无缘无故发疯,他不介意揭破对方“厉鬼附身”的事,顺便杀掉这只重生的鬼。 有了舒阳的保证,马博文暂时放下了疑惑,毁掉那封信。 见没别的事,舒阳把来意说了一遍,他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好奇道:“你对吃食也有研究?” “一点点。” 舒阳依旧保持神秘。 “那行吧,回头我从铺子里找个好的,你看着安排。” 马博文没再多问,就像白糖是怎么弄出来的,他也从没问过。 不过也是舒阳来得巧,再早一阵子他还真没权利动那些产业。 因为没成婚,名下虽然有各种铺子庄园,但一应事务轮不到他做主,都由家里安排。 现下开始和王家过礼,才给他实际控制权,省得在媳妇面前直不起腰杆。 “嗯,我去你们库房那边一趟,把白糖交了。” “就在这里交吧,外面太热,我也想看看你那个法宝呢!” 马博文闻言眼睛一亮,忙拦住舒阳,使唤人拿容器来。 “听说你得了面镜子,可以从里面倒出糖来,我一直想去看,但太热了没出门。” 舒阳索性掏出太虚幻镜,递给马博文,任他把玩。 “咦,这里面好像有个人。” “我抓了个妖怪,让她在里面制糖,毕竟这个法子要保密嘛。” “这么厉害!”马博文惊喜不已,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还给舒阳。 他又眼睁睁看着镜面里倒出白花花的糖来,摇头叹息道: “我家或许有那么几件,但我爹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我怕是要等他退位那天才能见到。” “这有什么,等我修为再上一层楼,我叫云侯炼一个给你。” 舒阳大方许诺,马博文笑逐颜开,狠狠搂了搂他的肩:“好兄弟,够意思!” —————— 天原府,王氏。 天原府几乎一半的人都姓王,大家都以姓王为荣。 平日里没有谈资的时候,市井里都会论起自家祖宗是王氏哪一支的后辈,然后拿鼻孔看那些不姓王的人。 但是真是假,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王氏族谱也清楚。 “要我说,马家能娶到咱们王家女儿是他们的造化!” “就是,就不说门第,光论才情样貌,那都是顶尖儿的,据说崔氏郑氏都曾派人来求。” “做王妃都绰绰有余了!” 听着街上嘈杂的议论声,少女放下窗帘,车厢里顿时静悄悄的。 外面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传进来。 少女面色淡然,如枯坐禅堂的姑子,眼中却偶尔闪过一缕精芒。 “七年了……” 这七年她有意无意地为家里拔除了许多隐患,终于要到她出嫁的时候了。 嫁妆单子比前世的要厚些,这也让她心里觉得有些依靠。 “阿罗啊阿罗,对不住了,反正你也不喜欢的马博文,那就让我来替你承受这份痛苦吧!” 王芷溪想起闺中密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大约同为不幸的女人,前世阿罗经常对她诉苦。 一张嘴就是婆婆刁难,丈夫无情,儿女不孝。 仿佛人世间所有苦难都降临在她身上,她从出生到死,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一开始王芷溪对她的话十分认可,可闲时细品才发现,原来好友的苦难都是自找的。 她仗着家世好些,要让所有人都听她的话,服从她的安排,但凡别人不顺她的意,她就发疯。 马家忍了她五六年才把她送进庵堂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想到前世死在庵堂里时,阿罗仍在她尸体面前喋喋不休的抱怨马家,不由觉得好笑。 听她那么久的抱怨,拿了她的不中意的姻缘做酬劳,应该不算过分吧? 只是阿罗,你如今嫁的人不是马博文。 可你依旧不满意啊! 第127章 怪异的关系 有人说:嫁人无异于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但这第二次投胎,往往比第一次还不公平。 有权有势的世家女可以用前生的经验,为自己挑选一个适合投胎的人家,好让她往后的人生顺遂。 可普通人家的女儿要怎么选第二次投胎的对象呢? 她只能从父母仅有的小圈子里找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经过父母同意,才可以进行二次投胎。 通常这户人家不会超过她家方圆五十里。 王荷花背着仅有的一床铺盖从婆家出来,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仰头看看渐渐毒辣的太阳,她默默低下头,朝水云坊走去。 水云坊是开云府最繁华的销金窟,青楼楚馆,酒楼客栈数不胜数。 她想在那里谋个活计,最好是洗洗刷刷,缝缝补补,只要包吃住,工钱低点也无所谓。 大约走了近十里路,她才来到水云坊。 沿街走了没几步,一个歇业的店门口贴了一张红纸。 王荷花不认识多少字,但知道贴这个纸就是要招人。 “请问,这里要招人吗?” 柜台里,正拨算盘的老掌柜头也没抬就回了句:“招满了,不要了。” 王荷花抿了抿发干嘴唇,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扑通~” 听到有动静,老掌柜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门口问话的女人晕倒了。 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倒了杯水,走到晕倒的女人面前。 一把泼到她脸上,喝道:“起来,别在这儿装死,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方!” 王荷花依旧昏迷着,醒不过来。 老掌柜见水泼到脸上她眼皮底下没动静,这才信了几分,皱着眉冲后院儿喊人。 很快,来了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妇人,把昏迷的王荷花抬了进去。 “大夫怎么说?家住哪儿的?” 检查完厨房卫生的舒阳听说有个来找活的女人晕倒了,往井边的长桌看了一眼。 “额……大夫说是刚生产完没多久,但是身子亏空的很厉害,可能没办法再生孩子了,看她身上带着铺盖和休书,大概是被赶出来了。” 老掌柜精于世故,不用问也猜出一二。 而且他还能猜出这女人刚生的是女儿,没生男孩,不然婆家不会赶她。 “哦,那你看着安排吧,也不缺她这口饭吃。” 得了东家的话,老掌柜顿时笑出了满脸褶子,没口的恭维起来。 舒阳听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出门走了。 店里缺人的话,掌柜的可以做主,但要是不缺人,他想留人就得问东家的意思,毕竟他也只是个高级打工仔。 舒阳对酒楼的经营并不算用心,除了强调卫生,就指点了一些菜色的烹饪方式,创新的东西都先留着。 再有就是把自己制作的实验品拿来一部分备用。 厨子都是马家的下人,也不担心他们起歪心思。 就算起了歪心思,也难以复制他这份四合一调味剂。 好怀念白眉啊! 如果他在,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费劲试配比例,可以直接拿到提纯出来的味精? 兜兜转转来到了当初马家借住的小院,现在这里只有徐景元一个人住,左思远他们休沐时会过来团聚一下。 舒阳上了二楼,取出太虚幻镜进去查看胡小翠的工作进度。 胡小翠正辛勤劳动,她在这里除了制作白糖,还要按舒阳的要求把虾皮之类的东西研磨成粉。 “差不多了,先停一停,我这边还有个活给你。” “啊?还有?” 舒阳叫停了胡小翠的工作,惊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周扒皮啊? 简直把狐狸当牛马! “你要不把我送青楼去吧,我去当花魁给你赚钱。”胡小翠含泪恳求道。 真的要累死了啊! “额……”看着激动的狐狸精,舒阳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还有人要主动去卖身呢…… 这些活挺轻松的,又没让她007,怎么就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呢? “要不这样,你先干完我交代的活,再出去做兼职花魁?” 胡小翠看舒阳不好意思,以为对方良心发现,结果一张嘴她差点儿晕过去。 此刻她有点痛恨自己化形了。 不知道上辈子吃了什么蜈蚣屎蛤蟆尿,这辈子落在这种人手里。 由于胡小翠那生无可恋的样子太逼真,考虑到员工的心理健康,舒阳决定这份活做完后,给她放两天假。 “做蛋糕不难的,糖,水,鸡蛋,面粉,按比例配好……” 有白眉成功的案例在先,舒阳这边从云烨那里拿过来直接套用,等胡小翠做好第一锅,她不由被这香甜的气息深深吸引住了。 “我可以吃点吗?” “吃吧,本来就是你的劳动成果。”舒阳十分大方的让她试吃。 等胡小翠幸福地眯起眼,舒阳才悄悄掰了一块尝尝,还行,味道没问题! “我现在重新给你安排一下工作,省得累着你,耽误你修炼。” “白糖还是每天做,这东西供不应求,我交代你磨粉的那几样东西每天磨一样备着,这个蛋糕每隔五天你蒸……” 舒阳在屋里看了看,先指一个大箩筐,胡小翠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竹篮,胡小翠总算安下心来。 “两篮子。” “做一次蛋糕后,你休息两天,然后再重新开始记时间,每天晚上我也会放你出去吞吐月华。” 舒阳说完,让胡小翠现在开始做,他下午还要用。 参考教堂发鸡蛋的经典案例,他决定给信徒们发蛋糕,反正现在信云侯的人也少,发得起。 在蛋糕的吸引下,他就不信拉不来香火。 上了年纪的人牙口不好,这蛋糕可是松软的很,最适合他们这种人吃。 “等天气凉了,要不要再买几辆马车,免费请他们上山玩呢?” “这里的老人需不需要保健品呢? 舒阳一边琢磨传香火,一边往外走,迎面碰上了徐景元。 难得他今天不在当差的地方吃饭,回家吃。 “小舒庙祝,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几封信是思远他们几个家里写的,正好你带过去。” 徐景元笑起来颇有些狰狞,不过看惯了,也还是有些吓人。 舒阳跟他走进书房,取了书信,他倒又踌躇起来,不过很快又下定了决心。 “我听说,你弄出来一些新鲜的调料,准备开家酒楼,正巧我那个同窗最近练习烹饪,总是失手糟践东西。 先前思远他们去书院,多亏了他的面子,得许多方便,我想跟你买些调料送他,算是还些人情。” 闻言,舒阳微微一怔,随后应下:“好,等我有空取了拿给你。” 虽然脸上挂笑,可心里忍不住一阵怪异。 食材给食客送调料? 第128章 上门女婿 寒冰在盛夏中绽放寒意,为穿着轻罗的贵人们驱赶暑热。 张氏尝了几样外面送进来的菜,顿时胃口大开,也不等她男人回来,自顾自先吃了。 马靖川进后院时,桌上饭菜除了自家做的没动,另外几个明显是外面盘子的菜都已经吃过了。 “快尝尝博文和小舒酒楼里的新菜,明明咱们家里也有他给的那调料,竟是不如他们店里做的。” 眼见妻子嘴上说着,身子却没站起来,马靖川无奈地笑了笑。 一把年纪了,私下里还这么活泛,难怪母亲总嫌她不庄重。 马靖川对美食之道也略通一二,毕竟世家大族多得是好东西,味精的提鲜对他们而言,无非是下人多费些功夫熬个高汤,一样能提升鲜味。 净手后,他坐在妻子身边,闻着香味夹了一筷子羊肉,心道:似乎加了不一样的香料进去,这些香料也能吃吗? 他们这类人吃东西一向谨慎,家里随时备着好几个有名的大夫。 香料一般是药用,或者做香薰,大夫不说能吃,他们是不会吃的,除非民间已经有很多人吃过,没吃出毛病,他们才会开始吃。 “都能吃的,大夫说了,这些对身体也有些益处,不过量就没事。”见丈夫疑惑,张氏又开口劝了一句。 难得她把伺候的下人都撵了,再不管那个食不言寝不语的破规矩。 于是一边自己动手给丈夫布菜,一边说道:“这些新调料新吃法,都是之前那个白眉留下来的,就是菩萨佛祖、真君仙人在出云县争抢的那个人。” 有了这个说法,马靖川才放下心来,与夫人一起享用这几道菜。 没多久就吃个精光。 两口子望着几个空盘子面面相觑,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母亲知道了,恐怕又要唠叨了。 “夫人啊……” 马靖川刚一开口,张氏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没好气儿的翻了他一眼。 “是是是,又是我干的,你马大人是清汤大老爷,克己复礼,吃光盘的是我这个不稳重的马夫人。” 赶走了赔笑脸儿的丈夫,张氏想了想,使人去叫了马博文来。 反正婆母不至于骂孙子没规矩。 —————— 白眉万万没想到,他不在开云府,开云府却即将展开他的传说。 海天楼的爆火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唯独不包括封峪。 “舒小哥,您那调料可千万再匀我一些,您送的都是大人物,还有很多官小有实权的人家都来我这儿了。” 封峪看着十几家排队的下人眼热无比,一楼大堂里也隐约飘来后厨的香味,闻一口都觉得无比享受。 有些乞丐甚至拿着讨来的窝头,站在海天楼下风口闻味儿开吃。 整条街的饭菜都不香了,青楼楚馆里的头牌也闹着要吃海天楼的席面。 “这都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结晶,我只不过借用而已。” 舒阳坐在冰盆旁边红光满面,嘴里说着封峪听不懂的话。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动静,好在提前把白眉扔出去抗雷,不然他这个“变数”也藏不住。 毕竟谁也没听说过冠军侯搞美食…… “舒小哥?”封峪试图叫醒舒阳。 “嗯?调料是吧?有,不过不能无限量的供应,这个东西是很珍贵的……” 为了保证调料的稀缺性,舒阳决定给这些权贵们上一上饥饿营销的课。 给这个世界的美食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 封峪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买卖非要拖拖拉拉的,不过这也由不得他做主,只能干瞪眼。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酷暑渐渐远离。 随着秋风吹起,舒阳也收到了左家庄的信。 大意是说他安排养的那些猪长得很好,什么都吃,膘肥体壮,有一头不小心撞死了,他们杀了吃,味道很好,跟以前的猪肉完全不一样。 等冬天里杀了猪,希望舒阳回来主持祭祀将军的仪式。 有了正面反馈,舒阳也开始了自己下一步计划。 这年头猪肉低贱,从上到下都不喜欢吃,穷人没办法才吃这种肉。 原因很简单,猪的饲养方式太脏了,而且没有经过阉割,肉质相当感人。 “那就可以推办养猪了,这个活家里老人孩子就能干,不占用劳力,而且饲养的费用对比一头猪的出售价格,应该能赚一大半。” 舒阳没有计算时间和人力成本,因为穷人的时间本就不值钱。 他用养猪的方式置换老人和孩子不值钱的时间,对底层家庭来说没有增加任何负担。 唯一的成本就是猪崽和它一年要吃的东西。 “小舒庙祝,您看这样可以吗?” 王荷花激动地端着一盆蛋糕走了过来。 香甜的气息冲击着她的感官,松松软软的模样跟拿过来的样品几乎一致。 “哦,可以,切成半个手掌大,等会儿提着跟我去分发,以后这个活就交给你干。” 舒阳捏了点尝尝味,又放出一个让王荷花更加激动的消息。 后院里其他妇人羡慕不已,蒸糕点分发糕点的活多轻松,可惜她们都做不出来。 唯独王荷花一次就成。 她们下意识的就怀疑有黑幕,可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小舒庙祝神仙一样,怎么会为这点小事偏心某个人。 很快,王荷花提着篮子把所有糕点装上小独轮,跟着舒阳从后门出去了。 “给信徒发糕点的事看起来轻松,实际上也不难,只不过你得记性好,别今天给这个人发了,明天又给他发,那他天天等你送饭了。” 看对方有些紧张,舒阳调侃了两句。 以王荷花的年纪,在另一个世界不过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可在这里,她已经成了没有生育价值惨遭抛弃的中年妇女。 娘家和婆家都没她的容身之地。 王荷花连连摇头,保证不会记错,丝毫不敢笑起来。 她很看重这份工作。 包吃住不说,每个月三钱银子还有额外打赏,外面抢破头都想进来,可惜老掌柜一早预算好了人手,根本没有空缺。 舒阳带着王荷花往平民云集的几个坊市,刚一进去就有群孩子围了过来,一个个满眼期待。 有时候舒阳没发完的会分给他们吃,但是要他们现场分给姐姐妹妹一起吃,不然下次就不给了。 一车上七八个篮子,不过几百块糕点,但走了很久才发完。 主要是信徒太零散了,又少。 “小舒庙祝,我能麻烦你件事吗?”一个老人感谢完蛋糕,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按说这种小事,劳烦人家,很不应该。 “怎么了张大爷,你说说看。” 舒阳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荷花去隔壁那家,后者推车走了。 在他印象里,张大爷还是比较虔诚的,因为路远,特地请了神位在家里拜。 云烨交代过重点关注。 “是我孙子,他跟着车帮去送货,走了有半个月了,昨天车帮的人回来,唯独少了我孙子,人家说他在那边路过的庄子,当了上门女婿,不回来了。 我老了是个拖累,他不管我了我也不怪他,可…… 昨天做梦梦见他说他死的好惨,求我带他回家,我年纪大了,出不了远门,又没钱雇人……” 张大爷说着抹起了眼泪,深褐色软塌塌的皮肤在眼角擦过,鼻音浓重。 其实他心里觉着,孙子不会不管他,多半是被害死在外面了。 但他一个孤老头子,能怎么办呢? 第129章 如意小郎君 接了张大爷委托的舒阳没有想过能拿多少元石。 他首先要提防的是陷阱。 云侯庙搬来翠微山也有三个月了,土地庙和城隍庙暂时没动静,不代表永远没动静。 自己在府城忙活这么久,钱花的不算多,但好在云侯庙没被人遗忘,满城的人都知道他舒阳是庙祝,也知道海天楼是云侯庙的产业。 只要大家记得云侯庙,那他们遇到事就多了一个选择。 打发王荷花自己回海天楼,舒阳来到了张大爷说的车帮。 车帮里大多是青壮的男人,搬来扛去热得不得了,一个个只穿了短裤,光着膀子。 门口登记的账房看舒阳衣着打扮不似穷鬼,连忙推开扇风的小子,起身问候:“敢问尊驾有什么东西托运吗?还是要雇车马?” “我来问个人,添福巷张全胜家的小孙子张若风,你们谁知道的清楚,说与我听听。” 舒阳从怀里摸出两锭五两的银子,在手里抛了抛,没再说话。 原本感觉扫兴的账房顿时来了精神,无论是谁拿了这笔银子,都少不得要请大伙儿吃喝一顿,而且问几句话又不费什么。 “您等着,我把那队人给您叫来。” 账房点头哈腰,去找了在后院赌钱的雷木虎,他记得张家小子是跟着这队的。 不多时,雷木虎一整个队都来了。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很有压迫感。 “这就是张家小子跟着的队伍,您看要问什么?” 账房把人引到一个会客的凉棚底下,还贴心地叫人上了凉水。 “我是云侯庙的庙祝,姓舒,张全胜请我来查问他孙子张若风的死因。” 舒阳来之前已经让云烨看过张全胜的气运,他确实成了无根浮萍,孙子死了。 雷木虎一行人惊讶不已,连问道:“怎么会死了?我们走时他还好好的。” “就是啊,那家人缺个男人,我们都有家室了,只有若风兄弟合适。” “拉倒吧,队里也有光棍汉,人家看不上。” 眼见他们七嘴八舌,从一开始看不起又夹杂着嫉妒的眼神,渐渐变成同情和侥幸,舒阳倒觉得他们没说谎。 在旁边的账房听见舒阳自报家门,连忙悄悄退到一边,叫人请车把头来,又去屋里取了蜂蜜泡菊花。 雷木虎这边则开始讲述他们出发的经历。 那是半个月前,暑热还有余威。 府城里赚钱的门路多,但竞争也激烈,花销也高。 张若风刚来的时候大家不太看好这个小子,太瘦了,体格不大,不吃力。 但听说他家里只有个爷爷相依为命,雷木虎这边儿同意让他试试。 结果还别说,甩开膀子挺有劲儿,骨架子上有肉。 于是就跟着雷木虎这边儿了。 “那趟运的是布匹,从咱们这儿到听安县有二百里,不过都是官道有驿站,也没什么深山老林,所以我们这些人就够。” 雷木虎说着,咽了咽喉咙,表情有些不自然:“去的时候顺利,回来的时候吧,路过孤云山下了点雨……” 车帮里行路时间都是规划好的,因为运着货,时间留的都很宽松。 那天不知怎么了,天黑的特别早,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住店,等雨落下来,大家才知道,哪里是天黑得早,分明是要下暴雨了。 “那晚我们在孤云山落脚,那有个村子,村里男人少女人多,且都是寡妇,说白了,过路的给点钱就你情我愿了。 大约是要下暴雨了,我们拐进村里的时候村里没什么动静。 有两户人家开门接待了我们,把货安置好,吃喝完就……” 雷木虎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大家各忙各的,快活快活。 “我们都完事儿了,若风那小子还在屋里傻坐着,也不去搞,然后大家就起哄说他不行,玩闹一阵子,给他扒个干净。 然后吧……不知道是哪个寡妇趴门缝,可能是看见了那小子身上白白净净,行货也大,再加上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是个雏,第二天天不亮就有人来找他提亲。 说是家里有个女儿,干干净净的身子,村里没合适的,她们娘俩个正要去听安县投奔亲戚,身上颇有些积蓄,想招他做女婿。 一开始他是不肯的,后来不知怎么,见了那家的女儿忽然就肯了,还老是傻笑,我们劝他说家里还有爷爷,他混说不管了,我们也没奈何。 就想着回来后告诉一声,他爷爷要是去告他,我们有个说法,谁成想竟死了……” 雷木虎唏嘘不已,他们听收留的那户人家说招亲的给了张若风一百两,家里还有许多,当时还羡慕的不行。 至于怀疑真假,那倒没有,大家都知道这个来钱快,而且那妇人风韵犹存,应该是能挣钱的。 “我记得那天还特别困,感觉刚睡下没多久天就亮了。” “我也是。” “俺也一样。” 有了雷木虎讲经过,其余人七嘴八舌补了些零碎,最后又把那妇人要投靠的那家也说了出来。 舒阳心里没抱多大希望,听完来龙去脉,这地址很明显是假的。 多半这些人一走,张若风就遭了毒手,害他的那东西也跑了。 至于张若风的反常,应该也是那东西的手段了。 舒阳撂下银子,由他们分,不顾账房挽留,径直走了。 “拿他一件贴身衣物,去孤云山,我试试能不能追到。” 云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阳随即调转方向。 第130章 新郎的床 孤云山没多大,叫山都有点勉强,不过几十米的高度,周围也没有挨着的山包,突兀地立在那里。 这大概也是孤云这个名字的由来。 黄昏时分,晚霞满天。 平整的官道上远远出现一个小黑点,悦耳的铃声随风飘荡。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长长的耳朵,和那双卡姿兰大眼睛,它背上侧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只是这少年衣着寒酸,一身青色粗布长衫洗的泛白,脚上鞋子倒是簇新的,像家里新做的。 一人一驴伴着晚霞,颇为悠闲。 “风带着他走上最长的旅途~ 一路跟着晚霞~再没有停下 拥着温暖星光,也吻过夜里的花 一路肆意流浪,还记得故乡吗?” 毛驴像是听懂了背上那人的哼唱,又或许是知道快开饭了,迈着小碎步走的很欢快。 孤云山的草堆里窸窸窣窣响动,然后探出一个脑袋。 听那少年清澈的声音里似带着些许迷茫,词句里又饱含沧桑。 这颗脑袋忍不住双爪托腮,跟着那哼曲儿的人一起伤感起来,复又充满期待:“他会在这里停下来吗?” 它希望这人能停下来,因为它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 它又不希望这人停下,因为住进村子就可能会丢掉性命。 幸好,驴子和那个寒酸少年离孤云山还有二里地的时候停下了。 这里有块平整的地方,是白天过路的客商整理出来的休息地。 少年拉住驴子,在那平地周围洒了些驱虫的药粉,把水囊和粮袋取下喂驴,自己也啃着饼子。 正忙碌间,天忽然暗了下来,大片乌云袭来。 “咦?” 他好奇地抬头望天,一下子为难起来。 不远处的孤云山升起炊烟,这烟和饭菜香味逆着风往焦急的少年这边飘来。 舒阳无语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拙劣的手法…… 上当显得我蠢,不上当又不行。 先前他收敛气息来过一趟,云烨感知到张若风的魂魄还在里面,于是让他乔装改扮,探探这窝妖怪的底细。 所以,骑驴扮单纯的舒阳就哼着小曲儿来了。 犹豫一阵后,舒阳像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炊烟,匆忙收拾行囊,带着驴往孤云山跑。 饶是他跑的快,还是淋了一身雨。 舒阳摸着湿透的衣服心里奇怪:竟然是真雨? 他原以为这里的妖怪只会使些障眼法,没想到连乌云带雨都是真的,有这本事怎么会窝在这里? 老河神一手呼风唤雨的本事,把西河两岸拿捏的死死的。 这孤云山的妖怪随便去个少水的地方,也不至于要出卖色相吃人吧? “哎呀,有客人来了!” 舒阳刚沿着小路进村,村口几家的大门就打开了。 各家门口或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或是温婉可人的新婚妇人,明媚骄矜的少女,甚至还有女童和老妇。 简直把男人各种可能发生的幻想都集齐了。 舒阳愣在雨中,连头也顾不得遮挡了。 因为开门的这些人,身后都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小兄弟是担心男女有别吗?那来我家住吧!” 愣神间,又一扇门打开。 一个壮汉和一个小伙子站在门口招呼:“我家没女人,小兄弟不必担心。” 闻言,舒阳朝那壮汉家走去。 倒不是他饿了,什么都吃得下,而是那小伙子身形很像他们描述的张若风。 待走近些,壮汉和小伙子一起出来帮忙着收拾,熟练地把驴子牵进牲口棚,又取了干衣服进屋里。 “小哥,我们这也不贵,住一晚五文钱,要洗澡就说一声。” 壮汉说话很是直爽。 舒阳轻声应了,并不多话。 门上的大红喜字和正屋里的红烛他也视而不见,问都不问,完全一副内向腼腆的样子。 “小哥打哪来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曾娶亲没有?” 舒阳红着脸轻轻摇头。 壮汉更加热情了,笑道:“嘿嘿,我儿子明天就要成亲了,小哥要是不急着赶路,赏脸留下来喝杯喜酒?” “也不是平白请你,主要是原本同村做御(伴郎)的那人扭了脚,其他人要么成了亲,要么长得不如小哥,小哥如果肯帮忙,借住的钱就免了,我再另备一份喜钱。” 他的说辞很合理,起码比逆风飘来的炊烟和饭菜香味合理。 舒阳扭捏了一下便欣然接受了。 旁边的小伙子也高兴起来,拉着舒阳一口一个兄弟,然后开始准备热水,供他洗漱。 “我叫张若风,兄弟你是哪里人啊?那边儿有什么好玩的吗?” 小伙子开始套话,舒阳眼神微动,装作上钩,不多时就把老底儿交个干净。 张若风问完,热水也好了。 他喜滋滋的离开,舒阳关上门洗澡,耳朵却已经轻轻动了起来,留意起附近的动静。 只是可惜…… 动物的窃窃私语不是人话,他听不懂。 不过听得出来,它们很激动。 感受着热水带来的温暖,舒阳眯着眼开始享受。 至于会不会被偷看,他没考虑,谁会在意动物看人洗澡呢? 云烨在意。 “有蛇。” 简单两个字,吓得舒阳赶紧从水里跳出来,胡乱擦几下,套上衣服。 哪怕他有修为傍身,对蛇这种生物的恐惧还是在的。 很快,门缝中有一双小眼睛使劲儿盯着屋里的亮光。 看那少年穿上单薄的衣衫,不由暗叹来晚了,只好眼巴巴的从灯光穿过衣衫的虚影,想象着身体轮廓,行货的火热。 蛇性本淫。 或许是舒阳太过重要,消失不见的壮汉忽然从正屋里走出来,一脚把那瘫在客房门口没骨头一样的妇人给踹飞出去。 又狠狠瞪了一眼墙上探出的那几颗人头。 蛇精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往常它们总能从客商那里得到满足,如今来了一个极品货色,连看的机会都没有。 “大叔,怎么了?” 舒阳推开房门明知故问。 那壮汉憨厚一笑:“没事,有只野猫在墙上,我正要来问你缺不缺什么。” “不缺的,我刚洗完,头发擦干就睡。” “那行,正好去帮若风压压床,以后生的孩子有你这般俊俏就好了。” 此刻大雨已停,刚才还瓢泼似的,这一会儿的功夫,风停雨住,月亮都亮起来了。 舒阳跟着壮汉往正屋里走,月光中,壮汉的影子多了一条尾巴,甩来甩去。 待来到了张若风的婚房,只见床铺的位置,赫然摆着一口棺材。 “小哥,早点睡吧,要是怕生,我叫若风来陪你。” 壮汉的表情依旧憨厚且真诚,张若风在正堂里的影子,也有一根尾巴摇动…… 第131章 洞房花烛夜 作为人类最终的归宿,棺材里其实相当有安全感。 当然,前提是没人在外面敲钉子。 舒阳自从进了这妖精窝,双眼的灵异触发极为频繁,频繁到夸张的地步。 他拒绝了壮汉帮他合棺盖的动作,表示自己怕热。 随着困意渐渐浓厚,舒阳沉沉睡去。 这里的妖怪炼形都没炼完,不过披着人皮而已,最厉害那只化形期黄鼠狼还不如胡小翠。 况且云烨在怀里的木牌藏着,实在无需担心。 不过一个两个时辰,外面天光大亮,噼里啪啦响起爆竹声,吹吹打打的声音响起。 吵得舒阳直皱眉。 “哎呦!怎么还睡着呢,小哥快起来,时辰到了!” 壮汉喜滋滋的进来,一脸惊讶,忙去摇了摇喜床上的舒阳。 舒阳缓缓坐起身,下床亦或者说出棺,陪这些妖怪继续演戏。 婚礼流程极快,快到舒阳还没看清人,太阳就已经落山了。 他待在院子里懵逼的时候,月色重新洒下,洞房里传来新郎新娘的努力耕耘,低吟浅唱。 “整得还挺像回事儿……”心里嘀咕着,他忽然感觉身上一股燥热涌来,小阳挺胸抬头,精神也恍惚起来。 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坐在洞房的墙根儿底下。 洞房里,张若风和新娘没有任何不雅动作,两人合力催动着一枚铃铛。 铃铛叮叮作响,落在外面舒阳的耳朵里却是欢爱的动静。 云烨附上舒阳的身,控制他的手离开重点,同时以香火力为他坚定意念。 “这是合欢铃,针对精神意念的,你做做样子就好。” 淡淡叮嘱后,他离开了舒阳的身体,将控制权还回。 舒阳燥热的心总算缓解几分,不过脸上却红了一大片,这算不算……? 幸好脸原本就红,也不算太明显。 想着还有正事,他又装起迷糊,很快就引来壮汉。 壮汉坏笑着把人拖进厢房里,厢房里早就坐着个含羞带笑的姑娘,紧接着就是一顿鬼话,说什么姑娘看上了,不如今晚就成了好事,以后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说完就退出去,还关上了门。 姑娘打开一个刻满符箓的棺盖,棺内血腥味极重,里面铺着红纸,纸上用金粉画着眼花缭乱的纹路。 “好哥哥,快来呀~” 烛光中,姑娘笑的格外明媚动人。 舒阳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姑娘……你误会了,其实我喜欢男人的……” 蓦地,姑娘脸上的笑容凝固,像被雷劈了一般,嘴角抽抽着黑着脸出去了。 不一会儿,穿着喜服的张若风走了进来。 小伙子长得精神,因为成亲的缘故,脸上又抹了粉,笑起来也有几分青涩纯真。 “从你刚进村子,我就看上了你,我和那姑娘不过是家里安排,不是真心的,既然你喜欢男人,那我们可以吗?” 说着,他坐在棺材边,含情脉脉地看着舒阳。 这种漏洞百出的话,但凡神志清醒的人都觉得是忽悠傻子,它们自持合欢铃能迷惑神智,所以也就不在意细节。 舒阳眼神迷离,又犹豫道:“你太瘦了……” 张若风嘴角噙笑,拉开喜服,精瘦有力的身材在烛光中呈现。 “车帮里的人说他白,其实也不过是小麦色,但穷人家孩子有这样就不错了。” 舒阳心中腹诽,嘴上仍旧挑剔:“额……不够壮实……” 张若风皮下的那妖怪青筋直跳,这人到底真迷假迷? 忍下这口气,妖怪顶着张若风的皮走出门换人。 若不是这剥皮法得要人心甘情愿躺进去才能保持生动,他们才不用费这功夫,直接享用了血肉把生魂上交多轻松。 张若风衣衫不整的出去,那壮汉直接甩开膀子进来了。 扯开上衣,浓密的毛发从胸口往下连成一条线,壮汉坐在棺材边上自信满满,拍了拍大腿:“小哥,过来吧!” 舒阳更犹豫了:“你……你……你太肥了……” 壮汉表情一僵,随后眯了眯眼,看舒阳仍是迷糊着,狞笑着一把把人拽过来。 它听人说过,有的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有个词叫欲拒还迎! 然而它万万没想到,这一拉,舒阳直勾勾的跌了过来,还顺带着打翻了蜡烛。 房间内顿时一片漆黑。 “扑通~” 有东西掉进棺材的声音闷声响起,外面的一众妖精都兴奋起来。 有了这张皮,它们能骗到的人也就更多,上交的生魂质量也会更高,得到的奖励也会更加丰厚。 “我要跟这张皮睡,谁都不许跟我抢!” “我也要我也要!” “我要穿着他洗澡,勾引好男色的贵公子!” 蛇精们摇晃着人形脑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黄鼠狼们也纷纷脱掉人皮,在院子里四处奔跑。 狂欢的众妖里,有一只小黄鼠狼趴在房顶上闷闷不乐。 它好想再听听那个少年唱歌,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一个老妇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它身旁,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慰道:“你还没炼形呢,不等你有人样,那小子就变成老头子了,还不如把他的皮剥了留下,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叫他穿着这皮娶你。” 小黄鼠狼沉默不语,它很想说自己想听那人唱歌,不是要和那人配对。 不过,要是那个人没死…… “嗯?” 老妇人忽然停下抚摸,警惕地盯着月光下那间厢房的门,她听到了不一样的脚步声。 “嘎吱~” 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少年郎。 “你们还有谁要剥皮吗?” 舒阳把人皮和黄鼠狼的皮一起扔在地上,笑吟吟看着对面房顶的老妇人。 同时,一抹流光升到半空中,隐隐笼罩了整个孤云山。 第132章 识货的黄鼠狼 明亮的月光下,一个不大的院子里慢慢钻出一颗颗动物脑袋。 黄鼠狼脱下人皮,直立站着,个个都有一米多高。 蛇精们舍去人形脑袋,盘着身子,吞吐腥臭的蛇信。 “你是哪里来的,敢在我孤云山作乱?” 房顶的老妇人眼神阴冷,没有变化。 因为她是化形期的妖怪。 “你们又是哪里来的?在此盘踞,坑杀路人。” 舒阳已经祭出了太虚幻镜,不必担心对方逃跑追不上,也问起对方的来历。 不过光靠嘴炮是问不出来话的。 老妇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她嘴唇微动。 一条通体乌黑泛着幽光的蛇弹射而起,足以吞下人头的大嘴喷涌着毒气,尖牙处隐有毒液汇聚。 舒阳抬手一指,炙热的剑气迅捷刚猛,洞穿蛇头后余威不减,带着蛇尸撞塌了七八米外的院墙。 紧接着,出于对蛇蛇的尊重,他手指连点,把附近所有蛇头全点爆。 凶残的场景,把潜伏在墙角,井边,树枝上的蛇窸窸窣窣地全都吓跑了。 它们修为更差,连人皮都没资格穿,留在这里也没用。 但舒阳很快为他的屠杀付出了代价。 院里十几只近人高的黄鼠狼齐齐调转身子,撅起屁股,浓黄恶臭的味道翻涌而至。 臭气迅速蔓延,舒阳被熏两眼一抹黑,差点晕厥。 强提神蹿到房顶,一脚踩踏房梁,掀起半扇茅草房顶拍向那团臭气。 不拍还好,这一拍,劲风席卷而过,半个村子都是臭的。 只是不像先前那般辣眼睛了。 十几只黄鼠狼消失在黄烟中,各自藏匿起来,只等老祖宗一声令下,它们就再度撅起屁股。 “客人,老身不问你从哪里来,你也别管老身的闲事,左右我们是骗,不是明抢,况且选的都是无依无靠,翻不起浪花的闲散人。 官府都不过问,你又何必来多管闲事呢?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划出个道道,咱们相安无事。 开云府的两位我们一直是给面子的,只取些精气,不曾害人性命。” 老妇人站在房顶,语气淡漠,她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她觉得舒阳这样很不合规矩。 你要庇护信徒,发个信物就是,我们见了也给面子。 例如镖局车行车帮这些经常在路上跑的,都有土地城隍的平安符,它们只取精气,不剥皮拿生魂。 舒阳不懂这里面的潜规则,云烨是懂的,但这其中缘由不必赘述。 平安符左不过是掉了或丢了,亦或者是土地城隍故意使坏,他不信这些妖怪杀张若风时没问他家里供着什么神! “开云府添福巷的张若风是我家云侯信徒,你们害了他性命,我自然要来讨个说法,报家门吧,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舒阳闭了气免得闻臭味,用灵力喊话。 老妇人心头火起,简直狂妄至极! 区区一个贱民,杀了这么多精怪不够,竟还要血洗孤云山! “呵呵,我倒不知道云侯什么时候有三头六臂了!封了侯又如何?还以为他是当年堪比仙人的天下第一吗?” 愤怒的语气里满是威胁。 “咦?你知道他啊?”舒阳颇有些意外,这位修为不怎么样的老黄鼠狼懂得还挺多。 从他跟了云烨,遇见的精怪里就少有认识的。 搞得他感觉自己揣了个大宝贝没人来看。 如今终于有识货的了。 老妇人不明白这小庙祝忽然的欣喜从何而来,但现在不是互相放狠话的时候吗? 都要打起来了,你高兴什么? 莫名其妙的打岔让这里的氛围出现短暂怪异,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云侯的面子我们自然是给的,如今你既然登门问罪,也杀了害他信徒的蛇精,他的生魂和皮你都拿去,日后你家的人我们一样不会动。” 怒归怒,她还是选择忍气吞声递台阶,不想打起来。 毕竟她也是替人办事,闹大了难免会把她推出来顶锅。 哪怕日后背后的人会为面子报复,但她已经死了,有什么用呢? “大荒山无极洞的无极真人曾指点过我修行。” 末了,老妇人也不藏着掖着,透露了来历。 在她看来,一位金丹真人的面子,足以保下孤云山。 “都杀了吧。” 听到来历,云烨不再隐藏,吩咐完舒阳,他去了一处隐蔽的传送阵旁,把所有困住生魂的玉瓶打碎。 除了张若风被带走,其他的自有幽冥使者来引渡。 自从地藏东岳合道幽冥,幽冥之地就不需要地上的神明施法引渡了,有穿着黑袍的幽冥使者来接引。 只要不是怨气深重的厉鬼,幽冥使者都能带走。 将张若风的魂魄收入洞天,外面舒阳和那老妇人已经打成一团。 虽然老妇人修为差些,但妖怪体魄要强于修士,再加上她有几样无极真人给的法宝,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两人交手数十回合,老妇人无意久战,也不想得罪云侯,拿法宝裹了一群小妖怪就想走。 舒阳不会飞,但也不着急,只站在房顶上看着那葫芦法宝飘走。 过了一会儿,这葫芦又从另一个方向飘了回来。 老妇人法力消耗大半,累的不轻。 像她这种修为境界借助法宝是能飞起来,舒阳也可以,只是消耗大。 那些名门大派才有实力赏赐弟子减少消耗的飞行法宝。 而无极真人显然没有这样的实力,给的法宝比较耗油。 “阁下当真要杀了我们吗?须知我们不过替人办事,生魂也好,精元也罢,都是上交的,我们不过吃些血肉。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信徒被杀之仇,怎么不去大荒山?” 老妇人发觉无法逃脱,心里已是惊惧万分。 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侯没现身,只一个筑基期的庙祝就困住了她们。 天下第一,恐怖如斯! 小黄鼠狼瑟缩在老祖宗怀里,她现在不觉得那人唱歌好听了…… “不必诡辩,天道轮回溯本求源的事你不该问我,这是道祖考虑的事。” 舒阳说着随便选了个方向,朝天上拱拱手,继续道:“我只知道,人死在这里,是你杀了他,我拿他的香火钱度日,就该替他出头。” “他能供奉几个钱?家贫如洗,劣质的香火都不能按时续上,你要为他杀了我们这么多开了灵智的妖精,凭什么!” 老妇人怒道,她浑然忘记刚才假作不知张若风是云烨信众的事了。 “多少钱?”舒阳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算道: “香火钱有十文,前前后后点的香一共花费十五文,总算起来二十五文,这趟事办完,他爷爷少不得要去谢我,最少有十文。” 老妇人无语至极,就为三十五文钱,杀我几十口,哪有这么算账的! “至于凭什么?那就是凭良心了。” 舒阳笑着拍了拍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掰了下去。 第133章 非要我满眼失望的看着你吗? 大荒山,无极洞。 无极真人盘坐在丹房内,丹炉下真火正旺,他身旁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 “童男生魂,男子精元,降骨草,安魂木,怨女心头血……” 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紧紧盯着一张残破的丹方。 这张筑灵丹的丹方他研究许久了,经过数千次的反复试验,眼看就要成了。 只要一成,他能赚取的灵石就是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或许还能凭借此丹进入大门派,达到真君境界。 “嗯?生魂呢?” 琢磨半天准备开工的无极真人望着空荡荡的生魂玉瓶,面有不豫之色,唤来了弟子。 “回禀师尊,本月是开云府交货,但晚间那边说得了个上好的生魂,要迟几个时辰,最迟明早,一起送来。” 开启传送法阵的灵石消耗不小,所以偶尔有好货上门,会稍微晚一点。 无极真人听了弟子解释嗯了一声,正待继续研究丹方,忽然眉头一皱,从怀里掏出一卷玉简。 这玉简破破烂烂,完好的部分却莹莹生光。 摊开玉简,只见属于黄骨娘的那根已经断裂,暗淡无光。 “去催下个月交货的提前送来,派人去开云府孤云山看看。” 无极真人收起玉简,沉着脸吩咐道。 —————— 叫黄骨娘的老妇人是自尽的。 所以她的皮毛保存的很好,妖丹也送了出去。 交换的条件是她孤云山那些子孙去太虚幻镜(工厂)打工。 本来这些小精怪没有练形圆满,变化出来的人形也奇形怪状,没法进厂。 但无极真人传下的剥皮法,可以让它们穿上人皮活动,它们就有了打工的机会。 促成这件事的是被叫出来打架的胡小翠。 “你们以后就归我管,别想着给你们老祖宗报仇之类的,这是她用命给你们换来的机会,不好好珍惜,还不如现在就死了,陪她一起上路。” 胡小翠讨封化形比黄骨娘化的还好,一群小黄鼠狼在她面前没一个敢炸毛的。 乖乖带上人皮,陪她进了太虚幻镜。 舒阳则是卷起黄鼠狼们藏起的金银细软,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和一小袋灵石。 为了防止有人在这里偷学到剥皮法,他特地把这个村子给烧了。 这种邪术没必要流传。 “为什么听到金丹真人就直接动手了?” 舒阳忍着不适把蛇蛇们的尸体打包,问起了云烨为什么看不上金丹修士。 “金丹期很了不起吗?在以前,真君菩萨才能跟我说上话,没传承的金丹修士,见我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云烨没有现身,舒阳都能想象得出他坐在神台上抛着苹果,拽得二五八万,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 “前不久,有个菩萨把你连根拔走了……” 舒阳哪壶不开提哪壶,迎来了一阵沉默。 “你皮痒了是吧?” 从牙齿缝里流出的这句话,带着羞恼。 舒阳吐了吐舌头,把毛驴收进太虚幻镜,抬脚往开云府奔去。 张大爷接到孙子的遗物时哭得不成样子,不过好在他在夜里又见到了孙子,得知孙子在云侯手下做事,他也就准备变卖家当去翠微山了。 没办法,有些流氓地痞已经盯上他了。 —————— 或许秋日的时光总是伴着痛苦和喜悦。 痛苦的是要交赋税,喜悦的是看到了粮食。 尽管这些粮食只是在农民手里短暂停留,这让他们欣喜不已。 以前舒阳不懂大赦天下对百姓的意义何在,不就是放一批作奸犯科的坏人回家团聚吗? 如今他亲眼看到了才明白,这意味着朝廷要收走的粮食,重新回到了百姓手里,尽管会有些暗里的克扣。 大唐皇帝李镇渊册封他的大儿子当太子,所以大赦天下。 秋赋免了! “你知道吗,在我们那个世界里,李渊很早就立了太子,后来李二杀了他兄弟,逼宫夺位,当了皇帝。” 舒阳坐在香火洞天里和云烨涮火锅,说起了另一个世界的事,对方听了不以为意。 长安离开云府很远,即便发生什么,也很难波及到这里。 哪怕马博文他爹升迁,也不是升去长安。 “在这里想要夺位,会比你那个世界难度更大,宗庙,司天监,都会洞察他的动作,除非……” 云烨说话说一半不说了,引的舒阳停下动作,试探地问道: “佛道两家下场帮他?” 见舒阳不再抢肉吃,云烨才缓缓道:“他们两家早过了下注的时候,如今是道士的天下,皇帝还认了那位的化身当祖宗。” 云烨不紧不慢的吃着,拿筷子拍开舒阳的筷子,这些蕴含香火愿力供品虽然美味,但舒阳是人,不能多吃。 舒阳只以为云烨小气,撇着嘴放下筷子。 转身想走,又舍不得那点儿八卦,索性捧着下巴盯着云烨看。 云烨完全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吃完了擦擦嘴,给这份供品点了五星好评。 “还行,改变喂养方式,阉割过的猪肉确实不算差。” “你还没说李二如果夺位,会找谁帮忙。” 人吃饱了心情就好,神也一样。 云烨略想了想,坦诚道:“我不知道。” “你非要我满眼失望的看着你吗?”舒阳痛心道:“嗯?” 不知道为什么,云烨觉得怪怪的,连同舒阳的表情也怪怪的。 “那你就满眼失望的看着我吧。” 说完,云烨直接送客。 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像自己辜负了他似的。 自己在山里卡着,知道的信息都落伍了,马家的消息渠道也没有完全敞开。 即便敞开了,以马家的层次,也触碰不到秦王造反的内幕。 说不知道,有错吗? 怎么就满眼失望的看着他了? “有毛病吧?” 过了许久,香火洞天里莫名传来一声嘀咕。 第134章 太虚养殖场 脆弱的凡人常常因为无法预知的风险而做出各种努力,修葺房屋,囤积粮食,生儿育女,试图对抗未知的命运。 而高高在上的神明则常常因为看到的太多而痛苦,因为那些命运无法改变。 变数,是他们可以看不透,猜不出的存在。 也是他们可以用来改变命运的棋子。 “……每改变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原本走向,你就会承受相应的代价,这份代价你看不到,摸不着,但最终会把你压垮。 改变的东西越多,承受的代价越大,所以变数通常会死的很快。” 白眉认真听着对面的老头科普,虽然他自身形象也是个老头,但毕竟心里还年轻。 长春真君看着面前的“弟子”心有不舍,但又不得不放弃。 “我本欲将你收入门下,请至宝为你镇压气运,抵挡未知的代价。 然道祖传旨,任你选择留在山上或是回归尘世,无论你怎样选,都不会再有人争抢你。” 山风阵阵,仙云缭绕。 群峰中偶有灵光乍现,一座座宫殿宛如天宫安居其上,长生的修行者们或打坐静悟大道,或炼丹调阴阳,长春宫上下一片祥和,远离尘世喧嚣。 白眉环顾四周,思索许久,最终决定回到尘世,他要回到老乡身边。 老乡能活这么久,一定有逃避或者抵挡这份代价的方法。 留在山上固然好,但要承担的代价必然要比山下大很多,而且道祖好像不愿意赐下至宝保他性命。 仅凭这个门派,应该没法让他活太久。 他可是主角,怎么能早早领盒饭呢? “弟子想回原来的地方,在那里待习惯了。” 长春真君眼皮低垂,似乎早有预料,微微点头道:“嗯,也好。” “你既修我法门,也算我长春门下,门中弟子应有的丹药法器,该有你一份,不过你要下山,来往支取不便,这些东西索性就先给你,一直到金丹期为止。” 说着,他伸手招来一个储物葫芦,里面放着三炼到筑基结丹所需的灵石丹药以及一些小法器。 白眉连忙起身叩谢。 虽然他知道这份资源对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总要承情不是。 “嗯,倘若成功结丹,便回山上来,另有法宝和经文传下。” 金丹以上的修行传承不在外面流传,云烨改过的功法虽然续了尾,但在长春真君这个正版作者看来,属于狗尾续貂。 所以他才有这一吩咐。 不过也不能说云烨乱改,毕竟云烨曾经位比仙人的实力,还是比长春真君要高一个境界,他们俩对修行理解不一样是很正常的。 白眉自然是高兴的,起码有人把毕业后的车房给安排了。 长春真君没再说话,挥挥手,一朵祥云从白眉脚下生出,载着他离去。 不是他小气,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佛道两家这次闹得很难看,只能这样收场。 可惜了…… —————— 秋霜初降,草木已经能感知到它渐渐变得冷酷。 在春夏里欢唱疯长的枝叶不舍地从树上落下,结束短短的一生。 海天楼变得更加火爆了。 暑热远去,客商们往来更加频繁,把海天楼的名声传播的更广。 附近州府的食客慕名而来,吃过之后,久久不愿离去 “开云府的gdp上涨有我三分功劳!” 舒阳扶着白玉栏杆感慨,回应他的只有哼哼唧唧的小猪崽。 黄鼠狼们披着人皮,殷勤地照顾它们。 太虚幻镜被圈出来一块养猪,也不知道地藏和东岳有什么感想,亦或者佛祖道祖会作何感想。 反正舒阳觉得实用最好,不然白白浪费了法宝空间。 “如果有灵石,就可以刻上法阵培育灵草仙药,比这些东西有用的多。” 云烨有些看不惯这些猪养在幻镜世界,不过他认可舒阳的说法。 要想让平民尽快受益,就得让权贵们喜欢上猪肉。 否则,单纯养来自家吃,百姓是不舍得这么奢侈的。 “灵草仙药满足不了修仙者,猪肉可以填饱百姓的肚子。” 舒阳的话引得几个干活的小妖纷纷腹诽:张嘴百姓闭嘴平民,真是虚伪,怎么不见你来喂猪? 离开太虚幻镜后,翠微山上的太阳才刚刚泛红。 以前的斋堂改成了饭堂,为每一位顾客提供香甜可口的蛋糕。 是的,顾客。 舒阳改了和尚免费提供斋饭的规矩,他明目张胆的收钱,只是价格低于成本价,遇到虔诚的多送些边角料。 为什么以前和尚免费发饭不用担心有无赖呢? 是因为赖皮敬畏佛祖吗? 不,因为佛祖打人。 和尚们给丐帮交了钱,衣衫不整,禁止出现在灵源寺,包括那些地痞无赖。 丐帮在云侯庙初来时就想按以前的规矩收保护费,被拒了。 舒阳表示他不是娇滴滴的和尚,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小舒啊,山下快被那些赖皮给堵严了,香客都上不来。” 六嫂急的不得了。 在出云县时也没有这种事,怎么到了府城,冒出这么多不要脸的来? “不要紧,最近聚的人也不少了,我有的是好果子给他们吃!” 舒阳信心满满。 和尚爱惜颜面,不肯自己动手,所以选择破财消灾,土地和城隍可没有交过保护费。 山脚下。 李喜财站在人群中意气风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只要大家齐心,就不怕没饭吃,我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大半辈子的积蓄都交了,凭什么把我们赶出来?” 堵山门的一共三批。 他带领的这批老弱病残是从慈幼院里出来的,都是原先在灵源寺挂过号养老,还有两个偷偷念经屡教不改,被赶下来的。 所以最理直气壮。 另外那批则是些无依无靠的瞎子瘸子瘫子,组队来山门下讨饭的。 自认为最可怜。 最后那批则是些吃不饱饭的无赖地痞,他们混杂在这两批人里想占些便宜。 这些人官府都不想沾,巴不得他们螺旋升天,原地消失。 翠微山除了云侯庙这个山头,还有书院以及其他权贵的小院在附近山头。 舒阳一直没处理这些人,权贵们都不来这边玩了。 听左思远说,书院那边已经有夫子开题让学生写文章,题曰:为富不仁! 第135章 一定要善良 翠微山不大,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有它独特的风韵。 否则也不会吸引权贵们在这里建别院,书院寺庙在这里扎堆。 夜空中的月亮并不像别处那般霸道,让群星在它的光辉中充当陪衬,反而相处的十分融洽。 好吧,其实就是秋天的月亮没那么亮了。 李喜财枕在破旧的被褥上望着星空,肚子吃的饱饱的,心里美美的,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安逸过。 饭是书院那边送的。 读书人嘛,尤其是年轻人,一腔热血,见不得有衣衫褴褛的穷人乞食。 宁愿自己少吃一顿,也会周济一下吃不上饭的可怜人。 更何况在这里读书的人大多不缺钱,极具同情心。 这群人能在山门下坚持这么久,书院的学生功不可没。 他们的投喂,让这些人更加喜爱这个食物刷新点。 夫子们倒是大多懂事理,可他们也不能阻拦学生行仁义之道,这不符合他们的教学理念。 假如舒阳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劝他们不要太迂腐,他那个世界的老师都会教育学生不要被乞丐骗了。 “老李,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山去住?眼看这一天比一天冷,咱们这些人可不耐冻。” 隔壁铺的老头转过身嘀咕起来,他不贪这几顿好饭,主要是有个地方住。 山上的房子里还有他藏的二两碎银子呢。 “那你别念经,不就能上去了。”李喜财调笑道。 他知道这人信佛信的虔诚,为了来世能托生佛国享平安喜乐,绝不可能不念经。 果然,那人冷哼一声,随后又赶紧阿弥陀佛起来。 这人一开头,附近睡不着的信徒纷纷跟着念经,吵得那些不信的头疼。 朝廷灭佛的心已经熄了,开云府都有和尚化缘了,所以他们念经念的理直气壮。 正在他们头疼之际,忽然从山上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 众人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群衣着暴露的女人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说笑,自在悠闲。 “呀,那边有个老头看我呢!” “真不要脸,一大把年纪还不知羞!” “那老太婆,你怎么不管好你男人?” 这些女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话又快,打断了老人诵经的声音,穿梭于被褥间。 很快,她们来到了这群人中,指着李喜财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李喜财懵逼的要死,这么多人看你们,凭什么盯着我骂? 还不待这些人回过神来,忽然就有女子惊呼:“哎呀!谁摸我屁股?” “啊!我的腿!” “救命啊!我的腰!” “非礼啊!快来人啊!” 女人们呼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书院离这里不远,自然能听得到。 往日周济这些人的学生们听见呼声,纷纷站到高处往下面看。 果然,那声音是从那些乞丐和老人中传来的! “怎么会?他们怎么……” “怎么可能?那些都是老人啊!” “老人又怎么了?老人就不能侵犯女子了吗?” “就是,夫子早说过救急不救穷,以免让人生出惰性,你们就是不听!” “这姑娘的声音听着很年轻,快去救人吧!” 热心的学生们还在震惊中,但已经有人行动起来,想要去说通看门的护院去救人。 但书院怎么可能在夜里放他们出去,只答应派人去查看,叫他们回去休息。 他们哪能睡得着,一个个伸长脖子在山上往下看。 等看到学院的护院下山,那些女人哭着从那些老人和乞丐中逃跑,他们才放下心来。 “明日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我再也不给他们一块馒头,就算他们饿死在我面前!” “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还是不要吧,那些女子跑了,回去只要不说出去还能正常过日子,要是报官,她们哪还有脸面见人。” “说起来也是我们的错,要是我们不给他们送东西吃,这些人就不会赖在云侯庙山门下不走。” “难怪云侯庙从不施舍他们,只怕早看穿了他们是什么人。” 学生们议论纷纷,闹了大半夜。 夫子们也没睡,一个个躲在暗处观察学生们的言行。 不管怎么说,这场别开生面的教育,能让学生受益不少,先前他们心里对云侯庙的不满也消散殆尽。 在没有得到黄鼠狼这群妖精之前,舒阳是打算搞点鬼火之类的东西把人吓走的。 后来有了胡小翠,就想让狐狸精在人群中搞点灵异事件。 再后来有了黄鼠狼,计划就变成了穿着人皮去这群无赖中间挥舞道德大棒。 弱者固然可以博得同情,但弱者要是做了无法原谅的坏事,那他就不值得同情了…… 所以穷人经常教育孩子,虽然我们穷,但我们一定要凭良心做事。 李喜财这群人很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觉得自己没做过的事,一定可以解释的清楚。 那些给他们送饭的学生也一定可以理解,他们是被冤枉的。 天都黑了,哪来的一群女人从山上下来? 他们在山下守着,都没看见有这么多女人上去! 第二天天刚亮,一群学生饭都不吃,怒气冲冲的跑来了。 “昨晚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都没舍得吃的肉包子拿给你们吃,你们反倒在这里欺凌弱女子!” “接济你们真是瞎了眼,滚出翠微山!” 骂归骂,学生们还是没有动手的,听他们诡辩几句后就走了,但再也没人送吃的下来了。 这些无赖有存货的吃点,没存货的饿了一天。 “不要慌,这只是那小气庙祝耍的手段,咱们再坚持坚持,本来我们也没想到有学生给我们送吃的不是?” 李喜财的意思很明显,现在不过是回到了原点,他们没有损失。 今天只有几个中年妇人上山烧香,绕着这群人躲着走。 山上的学生们留意了这边的情景,互相交流着情况,毕竟他们昨天确实没注意有没有年轻的女人上山烧香。 眼看黄昏时分,大家吃了晚饭。 山脚下又传来妇人的惊呼。 “你干什么!不要啊!我都三十多岁的老婆子了!” “求求你,放过我!我半个月没洗澡了!” 学生们蹿到高处,果然,那里有几个人影正拉扯几个妇人。 可恶,真该死啊! 第136章 偷袭将军的后果 翠微山的山脚下终于干净了一些。 不过也仅仅是一些。 那群混进来的地痞无赖感觉不妙,偷偷跑了。 留下来的都是抱有目的的老人,还有真正乞讨的残障人士。 老人居安思危,把一些易储存的食物藏在身边,残障人士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储存食物的习惯,所以他们还能坚持。 可眼看着天要冷了,再在这山底下待着也不是事儿。 再来一场秋雨,恐怕就会冻出病。 “要不咱们上山去吧?趁天黑,把半山腰那片院子占了。” 李喜财算得很清楚,半山腰没住几个人,他们这些老东西赖在那里不走,也没人敢动手。 占房子住进去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帮忙打扫山路干点活,对外宣称云侯托梦收留他们,保管让那庙祝有苦说不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以后自己这些人平日多卖卖惨,扮可怜,就不信那庙祝好意思记恨他们这些老家伙。 周围的人早听过李喜财这套流程,他们也都认可。 虽然养老团信佛念经,但云侯庙占的是灵源寺旧址,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只是争取自己应有的权益。 残障人士们也竖起耳朵准备分一杯羹,有地方白吃白住总比去乞讨给丐帮交保护费强。 他们说干就干,收拾起行李,互相搀扶着上山。 今晚天气不太好,月亮有一阵没一阵的,星星也不太亮,不过不要紧,正好方便他们。 “看吧,我就说你心软是没有必要的,单纯败坏名声不会让他们收敛,只会让他们破罐子破摔。” 面对云烨的调侃,舒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执行后续计划,反正前置的计划也是为后续做铺垫。 不过看云烨趴在栏杆上,背对着他,心里不知不觉起了坏心眼儿:凭什么我忙前忙后,背着欺负老弱病残的负罪感,你悠哉悠哉的到处转悠? 恶向胆边生。 舒阳悄悄伸出腿,准备对着老虎屁股来一脚。 云烨仿佛毫无察觉,仍旧背对着他喀次喀次啃苹果。 “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人有心脏病脑血栓之类的疾病,被吓死啊?” 为避免被察觉,舒阳还特意找了个话题,一点点把自己的脚凑近,然后用力! “啊!” 突如其来的大劈叉让舒阳险些叫出来。 他伸出去的腿被一只手抓住,然后往前一拉,架在了栏杆上。 这种动作舒阳以前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好在他现在有修为,身体柔韧性自然而然得到了提升,否则突然来这一下,非进医院不可。 “不许动,保持这个姿势,一个时辰。” 舒阳身后传来命令式的威胁。 赫然,那又是一个云烨! 除了背对自己吃供品的,伸手拉自己腿的,还有个在背后下命令的。 他身边有三个云烨! 舒阳艰难地回过头,那是一个陌生装束的云烨,满脸威严。 “你……” “每一个封号,都有不同的形象,也有不同的化身,很难理解吗?” 甩掉苹果核,云烨转过身从舒阳怀里掏了帕子擦擦手上不存在的污渍,然后恶趣味地把帕子盖在对方头顶:“这要是红色的,再大一点,就是喜帕拉。” 用力拍了拍舒阳的肩膀,压得韧带又拉伸了几分,舒阳暗暗咬牙,一张脸红通通的。 “一个时辰,你可以的!” 说完,三个云烨同时消失。 舒阳是绝对不会乖乖认罚的,但他起不来。 不知道云烨动了什么手脚,他体内灵力运转正常,却无法动弹,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看来真的要一个时辰能动…… 山脚下,李喜财一行人摸黑爬山,爬了半晌,累得气喘吁吁,总算到了半山腰。 与白日里不同,上了锁的院门大开着,原本坚固的房子里面好像有的地方塌了。 院里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阴风阵阵,野草簌簌,吹得人心里发毛。 “怎么感觉和白天看着不一样啊?”有人小声嘀咕道。 白日里明明有几个人住在这边的,怎么都不见灯火呢? 就算舍不得点灯,也该有个动静啊。 李喜财心里直突突,暗暗给自己鼓气,对众人劝道:“好歹先住下,等天亮了再往上爬,上面肯定还有好房子,到时候吃饭也近。” 大家也累了,纷纷小声应了,各自收拾。 或许是他们太累,没注意到人群里夹杂了不少陌生的声音。 有陌生人的帮助,这群人很快安置下来,他们也不敢摸黑去屋里收拾,怕哪里塌了砸到他们。 只在院子里收拾野草,找个避风的地方铺下被褥。 二瞎子睡到了脏兮兮带着自身体味的被窝儿里才算安心,不过他还是记得感谢相互扶持的兄弟:“老王,多亏了你,不然我也上不来。” 然而墙那头的老王听见二瞎子的低语,心里犯嘀咕:难道天黑我拉错人了? “二瞎子,我在这儿呢,你摸错人了吧?” 老王是个瘸子,因为经常偷东西被打瘸的,后来在丐帮里厮混,跟二瞎子关系不错,没少配合着打掩护祸害人。 二瞎子闻言,坐起身,侧耳听着老王的声音。 不对啊! 刚才扶我的明明就是老王,他在我身边躺着。 因为看不见,二瞎子其他感观就会比较强,声音,触感,气味,都是他眼睛的替代品。 缓缓把手伸到旁边老王的位置,一只粗糙的大手拍了他一巴掌:“你干嘛,想摸自己摸去,老子累了。” 是老王的声音! 一瞬间,二瞎子满头冷汗。 “老王,你过来一下。” 身边的老王坐了起来,墙那头的老王也走了过来,两个老王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异口同声问道:“咋了?二瞎子?” 周围略有嘈杂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下来,二瞎子感觉有很多人正在盯着自己,两个老王也在盯着自己。 他们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啊!!!” 二瞎子大叫一声,当场晕厥。 装的。 他跟人学过一点闭气,靠装死跟老王一起讹人,几乎百试百灵。 另一头的老王听见二瞎子叫自己过去,心里不太想去,哪怕扶错人,他也累了一路。 但他们俩也认识这么久,多少有点互相利用的价值,所以他迟疑一下,走到声音响起的那边坐下。 “咋了?二瞎子?” 周围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夜风吹过,天上遮挡月亮的云移位。 坐在被褥上的人缓缓回过头,一张毛茸茸的脸带着诡异的微笑:“没事,我想你了。” 绿油油的眼睛像鬼火,衬得它整张脸怪异无比,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只黄鼠狼! 老王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他真晕了。 第137章 法海降世 润州,青江湖心的小岛上。 智空方丈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屋里坐着一群弟子正为他念诵往生经文。 这屋子极为宽敞,各种陈设也十分考究,跟这群和尚的气质完全不同。 “我死之后,三通接任方丈一职,你们要听他吩咐,不可鲁莽行事。” 老方丈胸口不断渗血,犹自强撑一口气,安排身后事。 三通伏在塌前无声哭泣。 当初灵源寺僧众离了开云府,飘飘荡荡不知行了多久。 后来游荡到润州,听说青江湖附近有个妖怪,每年要童男童女祭祀,于是老方丈带着众人来了此地降妖除魔。 虽然打杀了妖怪,得了它的别院,但老方丈却重伤难治,终是拖不下去了。 一应事务安排妥当,智空已是面如死灰。 众僧面色悲苦,一边口诵经文,一边默默流泪。 他们不少人都是方丈看着长大的,如今眼见老方丈为了给他们拼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死去,哪有不痛心的。 烛光中,生命静静流逝。 “是谁在哭?” 忽然,病床上的老方丈蓦地瞪大双眼,脸上莫名泛起红晕。 诵经声为之一滞,众人茫然地看着回光返照的方丈。 三通转头在屋里看了一遍,又运起修为倾听周围动静。 外面除了风声水声并没有别的声音。 于是忍着悲痛回话道:“方丈,没有哭声啊!” “有!去找,在外面,有个……有个婴儿在哭。” 老方丈挣扎着在屋里环顾一番,耳边又隐约响起细微的哭声,似是呛了水,急忙吩咐众人出去看。 青江湖是青江支流穿过的一个小湖,兴许是有人丢弃孩子。 老方丈回光返照的吩咐,众僧不敢不从,擦着泪水提灯笼出门查看。 他们都是佛修,多少有些神通,但周围找了个遍,愣是什么都没找到。 “许是方丈听错了,我们回去送他吧。” 三通发话,众僧才收了灯笼往院子里走。 正在此时,只听上游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众僧顿时止住脚步,面面相觑。 “真有婴儿!” 三通提起灯笼,脚尖点水,几个呼吸间来到婴儿啼哭处,正要伸手捞起,冷不丁吓了一大跳,险些掉进水里。 “哪来这么大的蛇?” 浑浊的江水中,一条大蟒蛇在水中扭转身子,似在为这婴儿消解暗流,好让他不被溺水淹死。 “阿弥陀佛,万物有灵,蛇亦有向善之心。” 三通悲痛多日的心此刻有了一丝喜意,单手抄起婴儿,踏水回到湖心小岛。 众僧带着婴儿回到院内,老方丈还没咽气。 看到三通等人用棉布包起来的婴儿,老方丈才软下身子问道:“是个女婴吗?” “是男婴。” 三通也颇为意外,凡人为利,抛弃的多为女婴,甚少有抛弃男婴的。 除非男婴天生残缺,或生来带病,眼看活不成才扔。 “这青江通往哪里?” “东海。” 老方丈想了想,心生欢喜,伸手抚摸了一摸婴儿稚嫩的小脸,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就叫他——法海吧!” 三通等人闻言顿时放声大哭,一来是老方丈的手垂落,断了气息,二来是想起法岸罗汉为庇护他们离开,跪在佛前苦苦哀求。 一时间,小院内哭声一片。 唯有捡来的孩子感觉到温暖,又啼哭许久,累的睡着了。 —————— 舒阳接到三通来信时还是很意外的。 他没想到些和尚走了还记得庙里收容的老人。 老实讲,他对和尚的观感不太好。 除了前世那些开豪车的因素,再有就是因为他等了这么久,隔壁青云州的法源寺迟迟没来安顿这些一心向佛的老人。 按说灵源寺这边没了,固执的老人不肯放弃信仰,堵在翠微山下这么久,法源寺不可能不知道的。 明知如此,还不管不问,就是有心试探了。 舒阳不能轻易妥协。 “支二百两银子给那几个和尚,记得让他们签借条。” 有人愿意接纳养老团,舒阳求之不得。 那几个前来借债的和尚从老掌柜那领了银子,对着舒阳所在的方向连连行礼。 自从山门被破,他们走到哪里都像是瘟疫一样,让那些达官贵人,乡绅商贾避之不及。 如舒阳这般愿意伸出援手的,屈指可数。 处理完信仰坚定的养老团,还剩下些顽固无赖,就要上硬手段了。 毕竟败坏名声,鬼怪恐吓的招数都用了,死咬牙不走的,舒阳总不能看着他们在山下冻死。 这次下山除了见和尚,就是要找丐帮。 正巧丐帮正在开什么会,整个分舵的人都来了。 鲁有手,鲁有脚坐在上座挺直腰背,首座上坐了一个干瘦的老头,长着双三角眼,一看就是狠角色,不好惹。 丐帮的叫花子们汇报今年的业绩,交流着工作经验,一个个满面红光,与有荣焉。 听得舒阳直咧嘴,都什么混账玩意儿? 拐卖,敲诈,勒索,一条龙流程。 偷盗,行骗,讹人,那花样百出。 最后汇报的是乞讨组,他们赚的钱没有上面两组高,但长着三角眼的干瘦老头对他们和颜悦色,十分温和。 因为乞讨组肩负着收集情报的工作。 “诶诶诶!停一下停一下!”舒阳捡起一片瓦朝大堂里扔去。 叫花子们这才发现对面房顶上坐了个人。 一瞬间,全都抄起兵器,望着房顶面色不善。 他们干的这些事可是不能说的秘密。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说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 “这位朋友,偷听我丐帮大会,可算不上英雄好汉!” 干瘦老头站起身,身上一个个口袋摇晃,竟有九个! 丐帮只有帮主和帮里顶尖高手才有资格系九个口袋。 舒阳有心讥讽几句,不过想到云烨说过江湖中卧虎藏龙,有修仙者隐于其中,游历红尘。 为免给自家惹祸,他还是先压下火气。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翠微山那边儿的叫花子再不挪走,别怪我不客气。” 第138章 聪明的米长老 这个世界上有人主张众生平等、慈悲为怀,有人主张顺应自然、无为而治,也有人主张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但舒阳的思想境界还没到那个高度,甚至无法心平气和地与人渣对话。 丐帮消息灵通,敢招惹先天境高手,自然是有所准备。 九袋长老陈庆生也是一位先天境高手。 他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谈判! 以前神武将军庙的时候出云县买卖就不好做了,后来朝廷封了云侯,陆陆续续又扩充十几个县。 云侯庙搬来翠微山半年虽没什么大动静,但也在一点点发挥着影响力。 若不提前谈一谈,只怕又要重演出云县旧事。 丐帮势力遍布中洲,哪能一退再退。 “朋友,还请下来说话吧!” 陈庆生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叫人清场,舒阳也跳下房顶,走进了大堂。 衣着整洁的仆人奉上茶水,舒阳也没坐,只是杵在大堂中间,静静地看着那干瘦老者。 “还是那句话,把人从我山下挪走,否则叫人来给你收尸吧。” 离得近些,更能看清楚对方的斤两, 眼前这个人比金银二老那种小瘪三强很多,但在舒阳眼里还差得远。 最多能接几招的水平罢了。 而陈庆生也在悄悄打量这个名声在外的“先天境”,但仅仅看了几眼,他便有了决断,立刻含笑道: “莫不是翠微山云侯庙的小舒庙祝当面?” 丐帮的笑应该是有专业培训过的,看着十分卑微。 “何必装瞎呢,你在这里坐镇不就是等我吗?” 听完犯罪记录后缺乏耐心,舒阳没有客套,说话相当直接。 有手有脚组合顿时大怒,气得涨红了脸,但有九袋长老在此,他们也不敢吭声。 毕竟丐帮对外宣称四海皆兄弟,帮里都是一家人,抱团取暖,但实际上等级分明,每一袋都是巨大的差距。 例如:谁见过三袋给一袋交钱的? 陈庆生非但不像两个手下那样生气,反而更加卑微。 因为他知道对方有这个实力。 “小舒庙祝误会了,我也是前几天刚到这里,弟兄们听说我来,大家聚一聚,乐呵乐呵。” 对舒阳赔了笑脸,他又转口问向其他人,演的跟真的一样。 “有手有脚,小舒庙祝说的翠微山是怎么回事?有帮里的弟兄去那里吗?” 被点名的两人心思急转,连忙上前解释:“没有啊,之前我们去找过小舒庙祝,说城里咱们弟兄们占着,不会有不长眼的过去找事,影响香客上香。” “但是呢,翠微山毕竟在城外,要是有外地的花子或者被咱们刚走的出去,可能会影响到,当时还问了小舒庙祝需不需要帮忙驱赶,他说不要的。” 两人一唱一和,省略了要钱的环节,舒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表演。 陈庆生绷起脸训斥道:“你们也忒不懂事了,小舒庙祝说不要,你们就不管了吗? 云侯守护中洲,英名远扬,怎么能让流浪的花子影响他的香火,再有下次,帮规伺候!” “小舒庙祝您看……” “呵呵。” 舒阳懒得再看他们表演,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大堂里一众丐帮人等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沉,难看无比。 “陈张老,难道您也……” 见人走远,鲁有手欲言又止。 陈庆生摇摇头,干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黑黄的皮肤泛起一丝红晕,不知是羞是气。 “他大概是个修行者,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在手下面前,他还是要脸的,反正没交手,随他怎么说。 陈庆生转回身,坐在首座的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身下一轻,连忙使了个定桩的功夫,这才险险没摔个屁股蹲。 往身后一看,好家伙,黄花梨的椅子竟成了粉末。 这时,大堂里陆续传来扑扑通通的摔倒声,泛起大片烟尘,呛的人喘不上来气。 众人连忙蹿到大堂外咳嗽一阵。 陈庆生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后怕不已。 把这些椅子震成粉末他也能做到,可他万万做不到让椅子保持形状不变。 况且,他和舒阳离得这样近,竟完全没察觉到对方什么时候动的手。 “幸好认怂认得快,不然真的要睡棺材了。” 想到此处,陈庆生心里又是无比庆幸,随后安排道:“以后尽量避着些,待我禀明帮主后再说。” 众人一齐应下,心里纷纷感慨:米长老真是聪明,一开始就回避云侯庙,后来该不会是故意躲开吧? 处理完叫花子的事,翠微山被堵路的事也差不多解决了。 马博文本来约了舒阳秋游,不过家里安排他去送节礼,好给王家相看一番,也认认路,明年去迎新娘子来。 所以只好作罢。 舒阳闲着没事,去贫民坊区走了一圈,检查一下王荷花的工作。 “味道跟以前一样好,小舒庙祝破费了。” “荷花是个实心眼儿,刮风下雨都来,有次我看她裙子上有血迹,想是在哪里摔了,让我儿媳妇替她去送,她都不肯,硬是自己去送。” “受之有愧啊,我们没拿多少香火钱,反倒常吃些你们的点心,听说你们楼里都没得卖呢。” 受了恩惠的人家拉着舒阳不住感谢,还有些说王荷花好话的。 舒阳笑着应了,一边打招呼一边慢慢走着。 等他走出几个贫民坊区,在巧工坊外有个婆子正四处张望。 看到了身穿大红衣袍的少年郎,那婆子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来。 “请问,您是小舒庙祝吗?” 舒阳脚步顿了顿,打量一眼对方,又在心里问了云烨,确定不认识,才略点点头。 兴许是求请神位的? “我是王荷花的婆婆。” 这婆子胖乎乎的,一身粗布衣衫洗得有些看不出颜色,脸上带着局促。 听到对方自我介绍,舒阳有些后悔刚刚点头了。 现在说不是还来得及吗? 第139章 老乡发达了 王荷花的婆家也姓王,婆婆就叫王婆子,当年蛮人查的严,王婆子只生了一儿一女。 到了儿媳妇的时候,王婆子就想多生几个孩子。 万一哪个孩子出息了,全家都受益。 但没想到儿媳妇是个不争气的,生了两个女儿也就罢了,竟还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 这怎么能行,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呢! 这岂不是让她儿子绝后? 于是王婆子就想着,把大孙女卖了,给儿子买个女人回来生儿子。 但王荷花坚决不肯,不顾刚生产完,叫来娘家人在家里闹了几场,而且儿子跟媳妇少年夫妻,也有些情谊。 最终王荷花下堂求去,把正房妻子的位置让出来,好叫丈夫另娶。 王家现在也已娶了亲,新妇也有了身孕,王婆子听说前儿媳现在发达了,每天推着车四处送糕点,仔细一打听,更加眼热了。 一个月三钱银子,这钱虽不多,可王荷花没有花钱的地方啊! 她不养育女儿,也没怎么回娘家,这笔钱不就全在她手里? “荷花虽不是我们家的媳妇了,可我心里,一直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的。”王婆子说着还抹了抹眼角。 舒阳有心抬腿就走,让她去跟王荷花对线,但又怕那生活刚有起色的女人被这老太婆哄了。 于是只能压下性子,听听对方有什么盘算。 “不瞒您说,我们家一直都是疼女儿的,不信您满街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对女儿心肝肉一样,自从荷花走后,我一个安生觉都没睡过。” 王婆子心里自豪,也不怕舒阳去打听。 因为她确实很疼自己的女儿…… 她絮絮叨叨卖了一堆惨,诉说着对王荷花的思念,把逼走儿媳妇的事美化一番,最后图穷匕现。 “小丫儿也大了,想她娘想得不行,我想着,能不能让她去酒楼跟荷花一起上工,哪怕不要工钱也行,只要母女团圆,我也能听听荷花的信儿,少些挂念。” 舒阳眯了眯眼,再次惊叹于市井小民的精明。 句句不提钱,满嘴是亲情。 若不是他听老掌柜说过几句王荷花的遭遇,恐怕随口就应下了。 那小丫儿进了酒楼,再怎么样也会开点工钱,有女儿当人质,以后王荷花一辈子为王家打工。 例如到了发工钱的时候,收拾王小丫一顿,告诉她不把她娘的工钱带回来,回来接着打,再加上还有没断奶的小女儿…… 更可怕的是,孩子要是没良心,或是为了少挨打,帮着奶奶一起压榨母亲,也不是不可能。 舒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脚走了。 身形如鬼魅般,转眼消失不见。 王婆子表演半天,口干舌燥,正等着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小庙祝同意呢,结果对方只是点点头,就没影了。 这是……同意了吧? 眨巴着眼睛琢磨一会儿,她也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这回家里的日子好过了! 该死的小娼妇,怀个孕跟怀了太子一样,等孩子生下来要你好看! 王婆子回了家,照例到处骂一通,支使着不到十岁的孙女干活,看见小孙女拉了没人管,又跟儿媳妇干了一仗。 然后破天荒的把小孙女抱起来换了尿布。 这场面,直看得王小丫汗毛倒竖,生怕奶奶借口手滑把妹妹摔死。 她娘可是千叮万嘱叫她留意妹妹的。 好在,王婆子一心想着用这孩子捞钱,没有摔死孩子这个打算。 舒阳这边回到海天楼,把王荷花叫了来,说了遇见她婆婆的事,不过关于孩子的事他没提,只问她愿不愿意去山上做蛋糕。 刚好山上也提供蛋糕,山下的无赖走了,香客肯定会多。 蛋糕可是云侯庙的特色小吃。 “多谢您好意,我不想去。” 王荷花自然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帮她避开那些吸血虫,她很感激舒阳,但不能走。 如果她走了,她的两个女儿就无依无靠了。 “你知道不走会有什么后果吗?” 舒阳很意外,平日里看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都很有成算,怎么忽然糊涂了? 不过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如果对方真要当苦情女主,他也不拦着,更不会提供什么帮助。 “我知道,但是我一走,她难免会拿我女儿撒气,我女儿还小,我不敢冒这个险。“ 王荷花感激道:“很感谢您不嫌麻烦,没有赶我走,换做别人,可能问都不问,有人来闹事纠缠,直接就赶我走了。” 她的态度让舒阳想起自己那个世界的“坏老人”,那些人一张嘴就是,你哪个公司的?领导是谁? 为什么问这些呢? 因为他们不占理,所以要去找你上级吵闹,你上级嫌麻烦,为了不影响自己,就会压着你低头认错, “坏老人”们就是用这一招来胡搅蛮缠,并且屡战屡胜。 “我偷偷见过我女儿了,给过她一点蛋糕渣,我想着,找个强势的人家给她定个娃娃亲,再让她把妹妹偷出来给我,然后我就带着女儿走,她去定亲的那家人生活。” 王荷花感觉舒阳的善意,便大胆地吐露了心声,这是她从离开那个家就在盘算的事。 她赚的银子,也一直在为这个做打算。 舒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你安排好自己的事,可以带着孩子一起上山,户籍不成问题。” 山上不仅有老人,也收养了不少孤儿。 得到了妄想一般的承诺,王荷花激动的跪倒在地,用力磕头,这是她唯一能表达出最郑重的感谢方式了。 舒阳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受她的礼,在她跪倒的那一刻,就离开了。 晃悠着回到翠微山,云侯庙门口站着个老头,正震惊地看着大殿里的神像。 “老乡啊老乡,你可算发达了,我才走了半年,你的庙就这么大了,谁给你充钱了吧?” 老头喃喃自语,引的闲散香客纷纷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此刻的白眉一身道袍,头顶莲花冠,腰系玄玉带,手上还拎着个马尾拂尘,怎么看都不像来上香的。 再说了,道士不去拜道祖,拜什么侯爷啊? 白眉还以为自己会回到出云县,结果从云上下来发现是一座山,他还不认识这个山。 他心里正吐槽没送到地方,结果一抬头是他老乡的庙! “呦,这不是咱白眉大师吗?” 舒阳歪着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惊讶无比。 佛门抢走的人居然没被剃光头,道家实力真硬啊! 第140章 他要是给我夹菜的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云烨是武将,马上封侯,所以除非节日应景,很少有人来和他求姻缘。 但自从他搬来翠微山,就有一个人,一直在和他求姻缘。 他没太留意。 少年人的心性总是多变,爱一个人时要死要活,不爱时又头也不回,见得多了。 “云侯在上,求您保佑我和二娃能够顺利逃出家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少年衣着朴素,简陋,他所求的,却是私奔。 或许私奔这个词不太合适。 毕竟他们是两个男孩子,这个时候容易把同龄人的兄弟情混淆成一些……别的感情。 云烨没有太多关注。 因为这两个人的计划很周详,趁着刚入冬,陪着家里一起去囤货时散开,再到一个熟悉的地点汇合,然后跟着马帮往西走。 可往西是青云州,那里不是云烨的地盘儿。 所以他略微动了点手脚,把这两个人送去西河那边。 离开云府几百里地,应该够远了,足够摆脱家人的压迫与束缚,如果他们有人反悔,也可以随时退出。 买来的假文书户籍很粗糙,他们却幸运地骗过了巡检,又幸运地在将军庙找到了一份搬搬抬抬的差事。 两个半大孩子拿一个人的钱粮,他们却很开心。 再没有比这更让他们觉得幸运的事了。 “白眉托你做的机器怎么样了?能榨油吗?出油多不多?” 耳边响起询问,云烨收了心神看向那个芝兰玉树般的小庙祝。 长高不少,快赶上他了。 “好了,出油确实多了不少。” 做那几台钢铁机器对云烨来说很吃力,哪怕他掌金相,也有些疲累。 或许该让自家庙祝晋升到灵河境了,对应金丹真人的法力,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舒阳闻言一喜,之前白眉就说出油率翻倍,比现在的榨油技术强得多。 油是仅次于盐铁的硬通货,炒菜点灯都要用,能提高出油率的榨油机器可是吸引百姓的一大利器! 虽然以后肯定会被模仿,但只要领先几年,云侯庙就算赚到了。 用云烨的话说就是,做得出来的人不屑做,做不出来的人干瞪眼。 初雪降临时,云侯庙的香火终于有了起色。 附近的百姓听说云侯庙在半山腰弄了榨油的机器,出油多些,纷纷借着来上香的名义榨油。 这日,趁着下雪,天黑的早。 舒阳,白眉,六嫂,江流儿和刘海聚在一起赏雪景吃火锅。 “我们认识也快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好在都有惊无险,日子越来越好,将军的香火也越来越旺,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每一年里都能如此,平平安安!” 五个人的桌子上摆了六副碗筷,舒阳举起装了果酒的杯子,说几句祝词,然后碰杯开吃! 在座的每个人对云侯庙都有贡献,不必赘述太多。 吃饭要紧。 云烨坐在空位上,除了舒阳,大约只有江流儿能看见他。 不过江流儿装没看见,一心投喂刘海。 这顿饭先前上过香了,所以云烨是能吃到的。 他一改香火洞天里狼吞虎咽的形象,慢条斯理地涮肉片,蘸着自己面前的酱碟,吃的很斯文。 舒阳在一边只觉得秀色可餐。 emmm,他要是给我夹菜的话…… 嘿嘿嘿,想多了。 因为上次偷袭失败,舒阳已经好久没再有过大胆的举动了。 不过,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于是舒阳涮了肉往空盘子里放。 “给我布菜应该站在旁边,不是坐着。” 云大将军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噎的舒阳直翻白眼。 去你妹的,爱吃不吃,还站起来布菜。 当我是你家下人呢? 眼见舒阳转脸,云烨不经意地夹起肉,迅速塞进嘴里。 没什么不一样的。 有舒阳开这个头,白眉也连忙拿起小漏勺涮了肉。 “光顾着咱们自己吃,忘了给将军涮,我记得请先人回家吃饭,留空位还要盛满饭的。” 六嫂等人也连忙起身,拿公筷涮了肉和菜,不多时就弄了满满一盘。 白眉又提议,再次举杯,敬将军一杯。 于是,早跟大家碰过杯的云烨把酒杯在饭桌上升起,在六嫂几人的兴奋中,果酒消失不见。 “走了,你们吃吧。” 显灵过后,云烨抽身离去,在屋里留下了一句话。 局促又激动的六嫂和刘海纷纷松了口气。 白眉也红光满面,圆场道:“我这老乡什么都好,就是太高冷了,你们别往心里去,其实他是怕他在这里咱们吃的不自在。” “来来来,吃吃吃,都是自己家人,小舒,六嫂……” 有了白眉这一说,大家兴致高昂,一个个讲起将军在外面显灵的故事。 虽然他们是最接近神明的人,听到的传音和收到的梦远比外人多,但真正见识显灵的事情还没外面人见得多。 因为云烨太勤奋,能在外头解决的,就不麻烦信徒多往庙里跑,解决不了的让舒阳上。 所以,在庙里驱鬼驱邪的,他们还真没遇到过呢。 可凡事经不起念叨,他们才沉浸在神明显灵一起喝酒的喜悦里没几天,庙里就来了一对年轻夫妻。 “你好,这里有客房暂住吗?我们是外地来上香的,现在天晚了,下山进不了城。” 六嫂上下打量这俩人,形容憔悴,眼底乌青,一看就像是被鬼缠上了。 却在这里撒谎,想要避难。 “不好意思,客满了。” 回应谎言的只有谎言,六嫂也睁眼说瞎话。 这对夫妻顿时语塞,你这里到处都是空房,哪里满了? 舒阳和白眉在偏殿里正盘点手上财产和法宝,听见外面说话,探头看了一眼。 “将军没安排你做事吗?” 白眉得了云烨的口头庇护,早把自身变数的代价那回事给忘了,这会儿又想着管闲事。 “一般坏人被鬼缠上,将军不管也是有的,继续算账。” 舒阳粗略看了一眼他们面相就回过身来:“这个葫芦是我从一伙妖怪手里抢来的,可以带人飞。” “我这是那个真君发的飞剑,等三炼巅峰就可以御剑飞行,不需要筑基期,” “这是合欢铃,催动后可以发出媾和之音,催生欲念,迷惑神智随意摆布。” “这有张清心符,配在身上可以抵挡声色诱惑。” 净身咒,金光镜,御水,控火,各种各样的小法宝,符咒,白眉应有尽有。 而舒阳这边唯一拿得出手的,则是一幅画,画卷中风雨漫天,阴云密布,隐有雷声滚动。 当初黄骨娘就是靠这幅画,营造出真实的雨境,而非幻术之流。 正因为真实,才不会让被吸取精元的客商们产生怀疑。 大殿里,那对年轻夫妻已经给六嫂跪下了。 “求求您了,让我们在将军庙住一晚吧,如果不留在这里,我们出去真的会没命的!” 第141章 逢赌必赢 钱币的初衷是为了方便货物流通,渐渐的,人们发现许多被他们命名为钱的东西有其他妙用。 例如佛庙里喜欢给佛菩萨刷金漆,道士们喜欢用金粉画符,这还只是普通用途,消耗不了多少。 而修行者们用的才是大头,大量金银铜被用到低价法器里,成为他们的“斩妖除魔”的利器。 张胜也很爱钱,尤其爱赌钱。 从他十二岁开始第一次接触到赌这个字,就一直沉迷到现在。 “求求您了,我真的是被厉鬼缠身,没处去了。” 张胜夫妻俩跪在六嫂脚边苦苦哀求,六嫂冷笑一声,转身去叫了舒阳过来。 牵扯这些鬼神的事,她是没办法的。 但若不问清楚,平白收了人进了,万一出事回头还要怪庙里。 很快舒阳和白眉把东西收起来,一起来了大殿。 白眉现在也达到了三炼中的第二炼,有些自保能力,整个人更是神神叨叨,成天装世外高人。 例如现在,他就特意走在舒阳前面,像是老师傅领着童子一样。 “厉鬼是怎么招惹上的?” 张胜夫妻俩一见白眉这卖相,立刻跪下磕头求救。 按他们预想中,白眉和舒阳两人应该来伸手扶一下,结果这两人越过他们,去旁边凳子上坐着,丝毫没有要扶的意思。 如果是常来上香的,自有云烨看顾,不等求上门,任务委托就发下来了。 这种求上门云烨还没吭声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他们愿意跪就跪吧。 张胜两口子也不敢计较这些,连滚带爬的冲到白眉那边,讲述自己是如何惹上厉鬼的。 原来张胜自小就爱赌,可他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哪里能让他碰这个行当? 但怪就怪在张胜逢赌必赢! 小到几根萝卜,大到二三两碎银子,他从没输过。 这让听说他赌博,拎棍赶来的老父亲有些不知所措了。 要是输了,挨打也活该,可他一直赢,比自己辛辛苦苦在土里刨食一辈子赚得还多,这怎么打? 村里人一边说这样不对,不是正经门路,一边羡慕张胜家盖了青砖瓦房,夸张胜有出息。 于是,得了好处的老两口也就任由儿子去赌了。 但是吧,这逢赌必赢的名头一传出去,没人跟他赌了…… 有些出千的场子倒是拉着去,但张胜又不傻,他怎么可能去那里。 那地方运气再好都赢不了。 好在他赌这几年也赚了不少,眼看到年纪了,也开始寻摸媳妇,就这样成亲歇了两年,等别人都忘了他逢赌必赢的事儿,他就又重新出山了。 这回他学精了,赢三五把,就故意输一把,细水长流。 也许是运气用完了,等他媳妇给他生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的赌运变了。 只输不赢! 无论玩什么都赢不了! 不止如此,他家里父母也先后染病,硬生生把厚实的家底儿拖了大半,然后老两口自觉好不了不想拖累儿子,一合计,俩人自尽了。 尽管俩老的死了,但散财的运势一点儿没变。 要么是张胜,要么他媳妇,不是撞了头就是崴了脚扭腰,三天两头没个消停,四处求神拜佛都没用。 后来,遇见一个邋遢的叫花子到他门前讨吃的,张胜媳妇随手给了俩窝头,那叫花子吃完窝头也不走,反而进院里给张胜批命。 把张胜从出生到现在所有事说了一遍,活像是在张胜身上装了摄像头,连他长大后第一次尿床都知道,什么时候做的什么梦。 这下张胜不得不信了。 毕竟这些事儿是真没人知道,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除非是神仙。 “你的运气呢,也就到二十岁,从二十往后,就该安分守己,行善积德,以还那二十年横财之运,可你不但不修,反而再回赌桌,拿命换钱。 如今你二十三,双亲俱亡,家财散尽,刚才给我那俩窝头都是你们不要的口粮,想最后吃顿好的一起上路,对也不对?” 张胜两口子吓得脸色煞白,他们欠了一屁股债,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确实是做了最后一顿断头饭。 “老神仙,求您救我一救,我们家是真没活路了!” 张胜拉着媳妇和年幼的儿子一起磕头,嘴里各种许诺不要钱似的往外丢。 老叫花子也果真不是瞎白话的,说了这么一大通,最后还是给出了补救方法。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你逢赌必赢的横运用尽,又消耗了自身气数去赌,合该落个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的下场,不过你即施舍了老花子两个窝头,我就保你们两条命。” 两人闻言一愣,两条命? 他们家三口人啊! “老神仙,我们家……” “我知道,我说的就是两条命,不是三条。” 老花子一脸的爱听不听,任凭两人怎么求都无动于衷,眼看对方纠缠的紧了,不耐烦地起身要走。 张胜和媳妇再不敢求了,连忙求问如何救命。 两三岁的孩子懵懵懂懂还不知被父母放弃,歪在母亲身上斜眼看着老花子。 只听那老花子说道:“你们隔壁村有户人家叫赵瘸子是吧?他们家穷了五代了,每代的孩子都会因为各种原因伤了腿,变成瘸子。 辛苦劳作一生,吃不饱也饿不死,活不好,死不了。 这是他们的命。 不过呢,他们这命数马上就要变了,物极必反嘛,他们家鸿运要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舒阳抬头看了看天,起身来到大殿门口。 身后张胜两口子截断话头,紧张地看着忽然走动的小庙祝,难道……他追来了? 天空中阴沉沉的,似要下雪。 第142章 共进晚餐 寒风夹杂着碎雪飘飘洒洒,隔壁山头的学院里隐隐传来欢快的嬉闹声。 “看我做什么?接着讲啊。” 舒阳靠在门框回头看了一眼,惶恐的张胜夫妻俩颤巍巍地爬起来,抿抿干裂的嘴唇继续讲述他们的事。 老叫花子给他们出的主意叫借运,赵瘸子快死了,张胜夫妻俩去认个干亲,等赵瘸子死后,再把孩子埋进赵瘸子坟里。 “所以,你们照做了?” 白眉呷了口茶,心中冷笑。 像张胜这类人他虽没见过,听得却多,小时候故事会里多的是这种例子。 “做了,倒也没全做……” 张胜咽了口唾沫,他媳妇也缩着脑袋。 “我们就剩一个儿子了,哪里舍得埋进赵瘸子坟里,那老叫花子既然说赵瘸子家要发达了,叫我们去认干亲借运。 我们就认了干亲,然后……把赵瘸子的独苗给埋进去了……” “噗~咳咳咳……” 白眉一口茶水喷出来,呛得连咳好几声,指着张胜憋得脸通红:“你他妈的!你你你……” 靠在门框吹风的舒阳也诧异地转过头。 卧槽,你真是个人才啊! 原以为是老叫花子谋划气运害人,没想到你张胜才是深水狼! 老叫花子出个损招借运,你直接把借运那家独苗弄死,自己全吃。 “你真是贪啊!” 张胜讪讪地低下头,小声道:“小的知道错了,求两位除了厉鬼,我们不想死在厉鬼手里!” “你猜我们有没有本事救你?” 舒阳伸手引来檐下飞舞的碎雪,一片片雪花萦绕在他指尖盘旋,又在掌心凝聚成团。 白眉微微吸了口冷气,小舒这个笔装大了,他得跟上。 手掌在怀里的储物袋拂过,一枚小剑漂浮在他掌心,莹莹生辉。 “云侯神威盖世,两位庙祝有大神通,求两位庙祝救命!” 张胜一看对方施展法力,顿时喜出望外。 两夫妻头如捣蒜,嘭嘭嘭的猛磕。 “起来起来,别磕了,我们又没打算救你。” 晕乎乎的两人正惊喜于对方制止他们磕头,还以为有救了,听见后半句又垮了脸。 他们不怕死,但怕被鬼折磨死。 之所以在这里认罪,也是想着只要庙祝把鬼除了,他们就可以安心回家过年了。 “要多少银子才能出手!只要解决了这只鬼,以后无论我赚多少钱,都送到庙里当香火钱。” 张胜跪坐在地上直接开价。 这赵瘸子家的鸿运确实厉害,从把赵瘸子的孩子埋进去,他就恢复了逢赌必赢的运气。 不仅把以前的欠账全还清,还另外赚了几百两,只是去城里找土地城隍花了不少。 眼看那边儿越要越多还不管事,他们才求来云侯庙这边。 “无论你给再多银子都不会救你,你还是老老实实等死吧。” 舒阳团了两个拳头大的雪团子,给他们夫妻俩一人一个。 “滚滚滚,别在这儿脏我们的地方。”白眉也提着飞剑赶人。 张胜两人费了半天劲,又哭又跪,结果啥也没捞着,哪甘心就这么走,直接耍起无赖。 “要不您就行行好,一剑把我们两口子杀了吧。” 张胜把头一扬,露出脖子来,颈间有条深红的勒痕。 “你信不信,把他俩从这里扔到山脚,他们都不会死。” 舒阳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勒痕,跟白眉打赌。 白眉也看到了那条勒痕,顿时想起老叫花子给赵瘸子家的评语,活不好,死不了…… “该不会你俩想死都死不了吧?” 被戳中心底秘密的张胜顿时低下头,把脖子上的勒痕掩饰起来。 是的,他们俩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 被鬼纠缠这么久,早就想一死了之。 可是……死不了啊! 服毒买到假药,抹脖子割开就愈合,上吊吊一晚上都不死。 投河撞石头就更别提,喝水喝到饱,沉不下去,撞个头破血流,除了疼,什么事儿都没有。 “再不走,我就把你们扔下去,虽然摔不死,但肯定会疼。” 张胜二人无可奈何,只能期期艾艾地走出大殿,迎着风雪往山下走。 走到半路,忽然响起一声天籁之音。 “站住,这里有两个护身符,暂且拿着吧。” 两人喜出望外,可身后并没有那个庙祝的身影,只有两小串铜钱悬在那里。 “多谢云侯!多谢庙祝!” 两人接了铜钱,欢欢喜喜的下山了,再没有半点恐惧。 根据经验,一枚护身符起码能顶三天不受伤,但也仅限于此。 要是想拿着护身符跑路,那是不可能的。 厉鬼会蒙了他们的眼睛,也会捂住他们的嘴巴,无论他们白天走多远,都会在夜里回到村里。 望着那对黑心赌鬼下山,白眉颇为不解:“为什么要给他们护身符?” “老大发话让给的,我也不知道。” 舒阳抬手往身后的神像指了指,眼睛一直盯着张胜两口子,试图激发自己眼睛的灵异,看出点什么。 上次在孤云山眼睛一直能看破妖身和障眼法,这张胜被厉鬼缠身,又是有些运道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白眉回头看了一眼老乡的神像,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老乡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 风雪愈发大了。 大约下午四点,天地间已经白茫茫一片。 舒阳找了个僻静地方,准备个小锅子,邀请云烨共进晚餐。 香才点上,云烨也就到了。 “大雪天在凉亭里吃东西,你倒真不怕冷。” “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云烨语塞,想起最近白眉跟他说装笔之事,说装不过舒阳。 让自己给支几招。 “不要在我面前玩显圣那套把戏。” 警告庙祝说人话之后,云烨坐了下来。 舒阳神秘一笑,没再说话。 好歹灵溪境对标筑基大佬,谁听过筑基修士冻感冒的? 这么关心我冷不冷,还不是喜欢我? 呵,男人! 云烨不知道对面的庙祝在笑什么,不过直觉告诉他应该没想什么好事。 略一沉思,舒阳的身后出现了一道身影,团了数十个指头大小的雪球溜进某人的脖子里。 舒阳瞬间回神! “既然你不怕冷,那就凉快凉快。” 看着舒阳抓肩挠背的糗样,云烨脸上的笑意味深长。 第143章 有点痛,你忍着点 爱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戏词里说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可舒阳现在只想让对面那个狗东西死! 他喵的油盐不进啊! 不过这怪不着云烨,他在皇帝跟前长大,文武都学了,唯独没有学过什么狗屁爱情。 在他眼中,爱只有两种表达方式。 一种是送东西,一种是做出来。 皇帝陛下就是这样,普天下的人也都是这样。 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爱那个臭屁的小庙祝,所以他可以顶着对方咯吱吱的磨牙声安心吃东西。 或许是磨牙声吵到了云大将军,过了一会儿,云烨抬头看了看舒阳,命令道:“吃饭!” 望着夹过来的一片羊肉,舒阳的磨牙声总算停息。 算了,日拱一卒。 今天的卒就拱到这儿吧! “也就这样,我还想着神给我夹的肉有多不一样呢。” 吃完放进碗里的肉,舒阳又恢复了活泼。 云烨皮笑肉不笑地盯了他一眼,后者连忙起身,给老大夹菜。 不多时,炉里炭火尚存,锅里的菜和肉已经没了。 “吃完了就干活吧,我教教你什么叫人前显圣,用你们的话说叫:装笔!” 舒阳诧异地看着对方臭屁的模样,怎么忽然想起来这茬? 不过想归想,他是拒绝不了对方附身的。 云烨驾驭着舒阳的身体跳上大殿,掏出太虚幻镜。 一抖手,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挪出来放到空院子里,然后把铜镜抛向空中。 香火神力与灵力同时灌入镜中,云烨腾身而起。 黄澄澄的光芒迅速亮起,像是雪夜里升起一轮太阳。 这光芒越来越强,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转眼间,方圆百里亮如白昼。 开云府的百姓正吃着饭,天忽然亮了。 金灿灿的光芒在飘舞的雪花上折射光芒,直衬得人间如仙境一般。 “哇,天上下金子啦!”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院子里,用手接着金粒似的雪花。 大人们惊奇地看着西方太阳升起的方向,什么东西这么亮? 罗汉又下凡了? 就在众人揣测之际,太阳中传来一声冷喝:“惑乱百姓者,死!” 话音落下,太阳中爆出一缕金光,如长虹贯日,直冲开云府东方而去。 东云村里,一个老叫花子正坐在一户农夫家里,悠哉悠哉地喝着小酒。 “怎么样,若不按我说的,只怕你这一辈子也生不出儿子,我是看你可怜,才道破天……” 说话间,老叫花子猛然起身,跳到院里,望着发亮的天空惊疑道:“嗯?什么东西?” 东云村的村民们也都来到院里,看着西方放亮的天空感慨: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 还没感慨完,只听一道冷喝声传来:“祸乱百姓者,死!” 一道粗大的光柱破空而来,笔直地撞向一个院子。 那老叫花子眼神猛地一缩,脑海中顿时浮现四个字:金丹真人! 惊恐归惊恐,在中洲浪荡这些年,他也不是白混的,哪怕只有巫妖层次,他也有保命的手段。 快速在要饭的搭裢里掏出一根指头粗细的骨头,噗地喷了一口血上去。 繁杂的光芒在骨头上亮起,然而不等他再有下一步动作,那光柱已经到了眼前,如雪遇骄阳般,叫花子顿时皮开肉绽,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整个身体散发出一股腐臭味,满身皮肉啪哒哒往地上掉,转眼间就成了一具骷髅。 这具骷髅的骨骼上画着玄奥的纹路,莹莹生光,似乎要抵挡金光。 不过只是徒劳,堪比金丹真人的一击,哪是他这种差了一个大境界的巫妖能挡得住的。 骷髅头落在地上的刹那,老叫花子憋屈无比:哪个臭不要脸的金丹真人,来偷袭我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年人…… 倘若多给他几息时间,他就能布置周全,在金丹手里也未必不能逃得一缕残魂。 可是对方太快了! 完全没给他布置的机会。 一心想生男孩儿的老农目睹叫花子转眼成骷髅,吓得失了智,瞪大眼睛啊啊地叫着,他媳妇儿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手里拿着大铁钉也是惊惧不已。 刚才这叫花子还出主意,让他们把刚生的老六用钉钉死,好吓得女孩儿不敢来他家投胎,生个男孩。 这转眼间……叫花子竟成了一堆烂肉骷髅! “娘,他一定是个骗子,不要杀妹妹了好不好,我们都能干活的,我们不嫁人了,进城做工,一辈子给爹娘养老送终。” 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顾不得害怕,趁机把铁钉从她娘手里掰下来。 妇人这才回过神,看着怀里的孩子五味杂陈,虎毒不食子,她也不想把孩子钉死,可她真的想生一个男孩。 村里欺负她们家只有一个男人,眼看要绝户,缺水时水抢不到,涝灾时往她家地里挖沟排水,风调雨顺时又偷她家地里的粮食。 看着几个女儿胆怯地望着自己手里的孩子,妇人抱着孩子无声地流泪。 翠微山。 一击杀掉祸根源头,云烨闪身进了镜中,铜镜的光芒也骤然消失,轻飘飘落在大殿顶上。 “扑通~” 身体跌落地面,虚弱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舒阳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一滴灵力都没有了。 云烨亦是疲惫不堪,这一击消耗极大,他也难以再出手第二次。 不过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再次附身进舒阳的身体,舒阳开始说胡话了:“还来啊……死鬼……” 太虚幻镜中没有灵气,他的身体无法自主从外界吸收转化,恢复状态,所以头晕脑胀的很难受。 云烨的动作为之一滞,又很快打开了储物袋。 无数灵石排列整齐,散发着幽光。 舒阳下意识地想要去抓身边组成阵纹的灵石,却被云烨强压了下来。 紧接着,铜钟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头顶,悠悠自转。 “我要开始了,可能会痛,你忍着点儿。”草草叮嘱一句,云烨驱动铜钟。 “铛…” 刹那间,所有灵石爆出璀璨光芒,似有无尽光辉流淌,沿着纹路缓缓没入身体。 原本奄奄一息的舒阳瞬间来了精神:“啊!!!” 经脉被强行拓宽撕裂的疼痛像一针强心剂,把垂死的舒阳救活,又放大了无数倍痛感。 “好痛,你给我出去!” 第144章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人对痛感的忍耐度是不一样的。 云烨忍着失去大量香火的虚弱,还陪小庙祝拓宽经脉,好承担更多灵力,突破到灵河境。 没想到对方叫的跟杀猪一样。 有那么痛吗? 附着在舒阳身上,云烨能与舒阳感受同样的疼痛,他并不觉得难以忍耐。 随着时间推移,舒阳渐渐对疼痛产生了耐性,理智回归了几分,安心吸收起灵石。 长春真君给白眉准备了三份结丹所需的资源,云烨借了一份过来让舒阳先突破。 在外面结丹,要面临许多外在因素的干扰,太虚幻镜中虽没有灵气,但有足够的灵石,能免去很多麻烦。 大约两个时辰后,舒阳身上气息稳固,云烨回到了自己香火洞天炼化香火恢复神力。 舒阳静静感受着身体变化,陷入极大的震撼。 原本的灵力化作灵元,浓厚无比,却又如同水般轻盈,在他身体中浩浩荡荡,奔腾不息,迸发出澎湃的生命力。 似乎只要灵元还在体内奔走,他就永远不会死。 “我……成神仙了?” 舒阳喃喃自语。 长生不死,这是仙人才有的能力。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又发现了不同,这些力量在以一种极细微、极缓慢的速度往体外逸散。 就像大河中流出的一滴水,微不可察。 可无论多细微,日积月累,总会流完。 “这才符合常理嘛,金丹只是增长寿命,并非长生不死。” 舒阳无法估算出自己有多少寿命,但听云烨说,道家三炼境界,每进一步,能增五十年左右的寿命。 也就是说,三炼完成,加上本身寿命,大约有二百年可活。 筑基期则增一百年左右的寿命,如果修炼到筑基无法结丹,也能活三百年上下。 已经超出凡人许多了。 他的灵河境,不知寿数有多少,如果是道士肯定能算出来,毕竟人家数术大多很精湛。 “遇事不决,去找云烨,我算不出来,他肯定能算出来!” 舒阳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浑身骨骼噼啪作响,整个人神采焕发,再没有刚进来时的细狗模样。 “嗯?” 刚走出幻镜,舒阳的脚步又停了下来,手中的太虚幻镜似乎更加精致了。 原本澄黄的铜镜一面生出日光,其中似有飞鸟,一面月辉皎洁,群星环绕,镜子的边缘处无数飞禽走兽虚刻。 镜柄上太虚幻镜四个字变成了三个字——太虚镜。 太虚幻镜原本有储物,制造幻境,还有昨晚云烨用来折射攻击的手段,如今也有了明显不同。 “诛邪,破妄,镇魔……” “是因为我的灵力化作灵元,能灌注的力量更精纯强悍,它才显现出来的吗?” 仔细打量了一番,舒阳越发觉得这镜子烫手,因为太虚镜上所有的飞禽走兽虚刻,皆是用极小的佛道两家真言组成。 似乎是地藏和东岳在以镜框为界,进行无休无止的论道。 夭寿了! “云烨!” “老大!” “将军!” “老……” 犹豫再三,舒阳没敢把后面那个字喊出来,怕对方蹦出来打他。 云烨的消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除非信众们大半夜不睡觉,全爬起来给他上香,举行大祭。 所以他对舒阳的呼喊置之不理,先努力恢复己身。 无人诉说的舒阳只好自己去找了黄鼠狼和猪崽子,把它们收回太虚镜。 入了冬胡小翠就去镖局和曾经的“儿子”,一起拜访黑白两道的江湖前辈了,所以她不在。 但这些黄鼠狼被调教的很听话,没有偷看,老老实实养猪。 白眉和六嫂早已安抚好了老人和孩子,告诉他们将军显威是诛杀妖孽,这么长时间过去,也平静许久了。 “你们想不想上天飞一圈?” 望着院子里担心他一直没睡的众人,舒阳眼睛闪亮,问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问题。 从前灵溪境驾驭葫芦消耗大,舒阳也没带人飞过,现下突破到了灵河境,自然要试试。 白眉不觉得稀奇,他已经飞过了,但六嫂和刘海江流儿是首飞,他们还是很激动的。 于是红皮葫芦载着五人晃悠悠离开地面,在翠微山上空盘旋几圈,又飞过开云府。 “好大啊!又感觉好小!” 刘海望着身下少数亮着光的街道和庭院,发出感慨,江流儿紧紧揽着他的腰,生怕他掉下去。 六嫂眼里也满是兴奋,她从没想过,自己也有飞上天的时候。 就在去年,她还祈求土地庙的庙祝能允许她捐一条门槛做替身。 现在,她飞起来了! 土地庙的庙祝飞过吗? 没有! 白眉近距离看着底下的城池,也是感慨万千。 他飞的时候飞太高,比飞机高空飞行看地面还模糊,如今近距离看了开云府,他才有所触动。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好。 被这土着小子装到了! 舒阳不是漫无目的的飞行,他要去看看被云烨轰杀的那个老叫花子,带上庙里的人兜风,纯属顺路。 开云府东城的城门大开,火把火盆照得灯火通明。 一路有官兵捕快在忙碌。 神明显灵诛杀的存在,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回禀大人,口供已经录完了,小杨庄杨贵下午遇见一个叫花子乞讨。 这叫花子乃是妖人假扮,吃了杨贵家的施舍后,看杨贵家五个女儿,就给杨贵批命算卦,把他家大小事说得清清楚楚。 后又出邪法,让杨贵夫妻把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钉死在大门口,好吓退前来投胎的女婴,一举得男。 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翠微山云侯显灵,击杀了那扮做叫花子的妖人。” 负责审讯的刑名举着摁了手印的口供呈上,附带着还有几张村里人的证词,证明杨贵一家跟老叫花子毫无干系。 负责四个坊区的静安县令略点了点头,吩咐人把所有村民叫来。 “生男生女之事,可以求神拜佛或是命里机缘,听信妖人邪法,除了家破人亡,没有其他结果! 这妖人乔装打扮,从北往东,一路祸害了不少人家,北城衙门那边正缉拿他呢,不想被人告到翠微山云侯当面。 云侯显灵,大家都是看见的,再有敢听信妖人蛊惑,行丧尽人伦之事,休怪本官把你们通通拉去做苦役!” 静安县令指着那堆白骨腐肉,义正词严,说着便命人准备火油,准备焚毁。 舒阳见状略一沉吟,以灵元勾连真火,屈指一弹。 火从天降。 瞬间把白骨腐肉烧成灰烬。 “大人请了,在下云侯庙庙祝,奉命前来焚毁妖人尸骨。” 舒阳放低了葫芦,隐去其他人身影。 只见一个谪仙般的人物立于风雪中,莫名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直叫众人忍不住纷纷下拜,感谢云侯恩德。 专心炼化香火的云烨听到喧嚷,睁眼看去,小庙祝正在人前显圣,帮他把后半场戏补上。 诛杀巫蛊的余威,丝毫没有浪费。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略眯了眯眼,云烨沉下心,继续炼化香火。 第145章 拜见老祖宗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云侯一击跨越府城,诛杀妖邪的名声传出去,除了香客云集,还引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物。 “云氏子弟云空,拜见老祖宗!” “蜀中不肖子刘元,拜见云侯!” 云烨垂眼看了看跪在案前的两人,没有现身,舒阳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两人再三叩拜,云烨都没理,舒阳只好上前劝阻,请人去客房休息。 他们自然是不肯的。 但舒阳的修为也不是白给的,拎起两人连同他们的仆从一起拖了出去。 开玩笑,我堂堂一个位比金丹真人的大佬,还拽不动你们这些小瘪三? 把人关进客房里,山上总算清净了几分。 云烨又静静地坐在大殿顶上,不知在想什么。 面对聊天邀约,舒阳假装没看见,去院子里找刘海逗乐去了,刘海跟舒阳玩得疯,惹得江流儿有些怏怏的。 “过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阳眉开眼笑地把刘海还给江流儿,悄悄跳上了大殿顶上。 寒风凛冽,天上一轮明月倾洒光辉。 云烨低垂的手里握着一颗苹果,像握着虎符将令,眼神停在不远处的开云府,不知在看什么。 舒阳缓缓坐到他身边,用膝盖碰了碰忧郁少年,他知道这个神明又想起了“父亲”。 还有“父亲”留下的大汉。 “在我们那个世界,王朝更替是很正常的,当少数群体把多数群体盘剥干净,连一口饭都吝于施舍,再遇上天灾人祸。 被少数群体视作猪狗都不如的底层就会揭竿而起,推翻他们。 有一句诗叫: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为锦绣灰。 他们的尊贵荣华,也不过黄土一堆。” “你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办法,找个合适的借口把土地和城隍撵了,给我盖个庙。” 云烨淡淡的话语里满是侵占的野欲,直接给舒阳整不会了。 不是,大哥,你老家来人了! 怎么还一门心思想着抢地盘儿呢? 他忽然觉得,处对象,对方太有上进心也不好…… “打发他们容易,我说的是那俩人你怎么处理?” 舒阳不觉得找茬这件事有多难,反而更在意草鞋皇叔和云家的后人。 云烨睨了他一眼,面色古怪:“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土地城隍好赶? 刘家和云家要攀附就拿出对应的价码,土地城隍被册封过,又有妖族背景,这两个妖怪好打发?” 眼见云烨真没把草鞋皇叔和云氏放在眼里,丝毫不念旧。 舒阳不禁怀疑自己感觉错了。 其实云烨并非不念旧,而是觉得没意思。 他从碎云山下来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陶子安背后的陶家是蜀中望族,就算往来书信中没有提及,回乡后一定会提。 换个思路,即便陶子安真没提,秦王路过出云县停留的片刻,也足以引起关注。 可刘家与云氏依旧没有反应。 从蜀中到开云府,可用不了一年。 算算时间,大约他们是听说自己有金丹一击实力的时候,才赶来的吧。 可见他们一直在关注这里,只是不确定自己灵性还有多少,有没有迎回去的价值。 云烨扭过脸,盯着开云府里的两座庙,狠狠咬了一口苹果。 舒阳看他恶狠狠满身戾气,生怕他把手指头咬掉了。 话说,他的手指好长啊,骨节分明,真是手控福利啊! 还是神明好,如果是真人,肯定满手茧,硌得慌。 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两人安安静静在房顶上坐了半夜,直到舒阳开始打呵欠。 其实灵河境的他并不困,只是身体本能,到了时间就会提醒自己该休息了。 “睡觉吧,那两个人不用理,明天去城里逛逛。” 云烨把擦手的帕子往身边人头上一拍,消失不见,舒阳照旧磨牙。 或许神明教他大劈叉的余威还在,他不敢尝试挑战对方耐心。 冬日的天通常比较稳定,下雪下雨或晴天都有预兆,不会太突然。 例如昨夜月光明亮,今天的太阳就很舒服。 舒阳换了一身织金锦缎做的长袍,雪白的里衣衬得他格外精神。 在半山腰等着拿油渣的马夫见他出门,连忙小跑着下山去套车。 云侯显威后,开云府的权贵们像是忽然想起云侯庙没有马车,纷纷选出骏马相赠。 山下那座属于云侯庙“车库”的小院,瞬间塞满了马匹和名贵木料制作的车驾。 舒阳又从信众里找了车夫和马夫,以后除了用车方便,白糖和那些调料不用他自己跑着去送了。 鼻尖嗅着原木清香,马蹄与土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碰撞! 舒阳蓦地睁开眼,神念迅速蔓延开来,马蹄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真是糊涂了,竟然把你给忘了!” 略微惊喜后,舒阳盘算着怎么用马蹄铁换好处。 这个世界有灵气,或许军队有更好的坐骑取代马匹,但马蹄铁依旧可以帮普通人节省很大一笔开支。 民间的骡马驴子都用得上嘛! 延长它们的寿命,就可以帮普通人省下一大笔钱。 舒阳这边边走边想,山上的庙里,云空和刘元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伏在神像前,诉说这一百年来的艰难。 什么被蛮人针对啦,什么东吴鼠辈偷袭啦,被曹氏压的喘不过气,诸葛真人被围攻致死…… 不知为什么,云烨脑子里想得都是舒阳。 嗯……舒阳讲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三国。 第146章 云烨的奖励 一般金丹真人足有上千年寿命。 如果修为精进化丹为婴,再炼虚返真,便可达真君境,与天地同寿。 所以听说诸葛真人被围攻致死,白眉还是很感兴趣的,很想让刘元展开说说,但老乡没发话,他也不好问。 云烨听了半晌废话,总算听到了两家的条件,请他去蜀中安享香火,入主宗祠。 刘家还有上下还有七万余人,掌三县,有五人在外做官。 云氏则弱很多,仅剩两万人,也没有太大权势,只一人在军中为游击将军。 白眉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不太划算。 刘家和云氏这种前朝“余孽”,大唐不说刻意打压,但也不会让这些人爬的太高。 老乡现在跟这两家没有太大牵连还好,展示自身价值就能晋升。 若是跟这两家重新牵连…… 亲娘嘞,说不好影响仕途啊! “屠龙术给谁了?” 刘元正痛哭流涕,耳边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抬头见殿内并无其他人进来,他就知道是云侯问话了,当即羞愧道: “回禀云侯,家祖蒙陛下大恩,得赠秘术,然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刘家已无再兴之运,武德七年时,家主便奉上秘技,献给了当今陛下。” 云烨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既然屠龙术早已献给了大唐皇帝,去年秦王路过出云,为何又来问他要? 刘元和云空眼巴巴的看着神像,时不时瞄一眼白眉。 好半天,神像才再次发话:“可以请两块牌位回去,我的庙宇,就不用你们费心了。” 刘云二人忙又拜谢。 送走了这两位,白眉满心疑惑。 “老乡,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送神位给他们,难免说不准会影响你啊。” “昔日我受陛下恩德,纵是死了两次,也不好眼看着他们受前朝牵连,不管不顾。而且,刘家的屠龙秘技已经献上,不会有太大影响。” 自从挪用了白眉的灵石给舒阳突破,云烨私下里跟白眉也亲近了几分。 他也想通过白眉,了解一些他们那个世界的事。 比如:真的会有人大方展示身体,给陌生人观看? 他已经在舒阳梦里见过好几次这种场景了。 总觉得匪夷所思。 —————— 马车进了城便要放缓速度。 舒阳觉得太慢,便戴上防风沙的斗笠下了车。 如今他也是名人了,直接露脸的话,怕有百姓过来围住,要么许愿,要么求医问药…… 以前他想过用医疗当突破口,但云烨拒绝了这个建议。 云烨的大致意思是:疾病是促进医药进步的动力,倘若事事求神,人族就成了只会跪拜的畜生。 做不了中洲之主。 当然,常见病症的药材,云侯庙还是有发放的。 舒阳在各个坊区游走一圈,找了几十个借口,云烨都不满意,否了。 土地和城隍从云烨搬来就如临大敌,很是谨慎,尤其是从西到东那一击之后,他们更是一点错处都不肯露。 这俩妖怪在府城还是干活的,虽然没有云烨勤快,但不至于像岸边那些县城一样,完全不回应。 黄骨娘在孤云山做坏事时,就不曾动过有土地城隍平安符的客商,足以说明一切。 “……因为朝廷册封,他们没有请妖君来撵我,你升了灵河境,不找个像样的理由就动手撵他们,说不过去。” 云烨大大方方坐在舒阳身边,旁人自然是看不见的。 或许是否了庙祝太多提议,神明大人纡尊降贵给予陪吃服务,并且解释了自己不同意随便动手的原因。 先前动手抢地盘,一来有正经册封,二来大家都是筑基层次的战力,况且他拿的都是些油水少的地方。 所以不值当请妖君。 现在舒阳突破了,倘若直接动手,老河神说不得就要出面调停。 到时就真的动不了他们了。 “我记得有人在春天的时候说,人情世故的时间过了,他现在要打打杀杀。” 舒阳话里憋着笑,哪怕隔着面纱,云烨都能想象得出对方那一脸欠揍的表情。 深吸一口香火气,云烨无奈地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曾经交代马博文,惩治刘一虎时不要用脚踹,也不要扇耳光,因为怕他爽到。 现在看来,你一次次想办法让我收拾你,可能你真的会爽。 你为我鞍前马后这么久,也辛苦了,我是该好好奖励你!” 正在憋笑的舒阳瞬间笑不出来了,因为这狗东西真的会“奖励”他,连忙拒绝道:“别别别,你听我说,我没有那个癖好啊!你不能用这个奖励我!” “呵呵,口是心非,我看你明明就很想要奖励。” 云烨粲然一笑,眉眼间带着宠溺,像识破孩子的谎言般,无奈又好笑。 可能云烨笑得太瘆人,舒阳也没心思yy了,下意识就想跑,但体内奔腾的灵元瞬间停止运转,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大庭广众的,你不要乱来啊!我可是你的庙祝,我丢脸等于你丢脸。” 舒阳一边庆幸没有仗着修为突破去试探对方的底线,又一边暗骂云烨bt暴力狂。 只好提醒对方现在是在外面,不要太过分。 “啊?原来这样,那就小小的奖励你一下吧!” 已经伸出手的云烨迟疑了一下,穿过面纱,两只手在庙祝脸上用力一捏,再往两边一拉,把鼻子往上抬了抬…… “就奖励这么多吧!反正有面纱遮挡,别人也看不见。” 云烨意犹未尽的拍了拍手,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消失不见。 舒阳也恢复了身体的掌控。 感觉脸上不对劲的他连忙掏出太虚镜伸进面纱,只见自己那张人见人爱的俊脸两边脸颊微微凸起,带着莫名红晕,鼻尖上翘,活脱脱一张小猪脸。 最可气的是,额头上还有四个泛着金色光泽的小字:云烨之猪! 第147章 猪妖舒阳 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所以就会出现很多别人看起来奇怪的举动。 有一种人,天生有恶趣味,捉弄完对方,又悄悄观察对方是否真的生气,内心忐忑。 真惹恼了,他又扮乖卖惨的赔罪,等气消了,他再继续…… 心理学上把这种现象叫做可爱侵略症。 但舒阳绝不认为云烨那个狗东西是这种性格,他宁愿相信那家伙是真bt。 因为他被侵略之后,完全没有得到任何补偿! 等舒阳遇见马博文的时候,他才开始怀疑,是不是云烨知道马博文回来了,特意把自己弄成这样? 不过现在不是见面的机会,舒阳只能干笑两声,假装有急事,匆匆离去。 “这是怎么了?”马博文看着戴斗笠面纱走远的舒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打算分享一下这一路的见闻呢。 那个王小姐也悄悄跟他会面了,再次表示会跟他“相敬如宾”,绝不会多管闲事。 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摇摇头,马博文去盘点自己的铺子和田产,入冬该巡视一圈了,看看有没有管事欺上瞒下,败坏主家名声。 远的不说,近的总得让百姓念着好。 这是世家里公认的规矩。 马博文巡视产业没那么多规矩,他喜欢骑着马四处转悠,走到哪算哪,省得手底下人故意遮掩。 这是他姐夫教的。 那时陶子安总爱把自己的官驾拉出去,自己去另外一个方向微服私巡。 不过马家声誉不是盖的,他走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糟心事,随着天暗下来,也慢慢觉得冷了。 于是准备打道回府。 “不要!你不要过来!” “放过我们吧!” “冤有头债有主,害你的元凶已经被云侯杀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我们?” “滚开啊!” 路边树林的枯叶堆里忽然蹿出两道身影,嘴里还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吓得马博文一哆嗦。 这两个人像是被鬼蒙了眼,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马博文没做多想,转头去了翠微山。 云侯庙在那边,书院也在,纵有鬼怪也不敢去那里。 马蹄声渐远,在路上乱晃的张胜夫妻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跪倒在地,嘴里发出凄厉的哭声:“云侯也要杀我这个苦命鬼吗?” “你已经报了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张胜夫妻俩哭声更惨:“我家苦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有翻身的机会,为什么遭此横祸,我不服!” “命运无常,无论你服或是不服,而且你已经吓疯了这两个利欲熏心之辈,不该再借他们的躯体为恶。” “不该?凭什么他们的孩子还活着?我的孩子就要活活埋在土里憋死?” 云烨微微皱眉,耐着性子解释道:“刘胜的大儿子并未享受到你家气运带来的好处,他在你家出事前就被卖去了楚馆,换作赌资。 他的小儿子尚不懂人事,只吃过半个多月因你家气运换来的米糊。 你执意赶尽杀绝,我自不能冷眼旁观。” 刘胜二人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你不能看他们被我害死,凭什么就看着他们害死我的孩子……” “昔日你不曾拜我,我亦不曾看见,倘若不是送他们护身符,我也找不到窃取你家气运那人,你若怪我护住张胜的孩子,也该怪我杀了那妖人,为你家报仇。” 云烨的话里没有夹杂一丝感情,充满神性,叫人无从反驳。 张胜夫妻二人抱头痛哭,哭了许久后,两人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两道黑影从他们身上钻出,合二为一。 “我说不过你,你杀了我吧。” 赵瘸子颓唐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所有的勇气,都在刚才那几句话里用尽了。 “我没说过要杀你,只是不许你伤及无辜,张胜大儿子恨父母入骨,不会再惦记他们,小儿子尚不知人事,被我收在庙里,日后也不会告知他身世,他们与张胜夫妻再无瓜葛。 你既因赌枉死,可在我帐下做个禁赌的鬼差,凡有信徒求告,你且去劝谏,屡教不改者,许你拿他性命,如何?” 赵瘸子思索再三,满腔的怨气似有了发泄的地方,当即用力点头。 —————— 被自家老板捉弄的舒阳没脸见人,只好运起法力往老家走了一趟。 到出云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西河随手插了几条鱼,熟练地开膛破肚掏出鱼肠,下意识环顾四周。 周围并没有长出猫来。 “也是,山上可不是猫的主场,县城里更容易吃饱。” 舒阳自言自语了一句,把斗笠摘了,鱼肠内脏之类的也放到一边,等会儿下山拿给它们吃。 冲洗干净,架起火堆抹上油烟,伴着不断翻面又洒上特制调料,香味很快蔓延开来。 正在洞里睡大觉的白虎被这诱人的香气一扑,顿时没了困意。 把洞里储存的人干一扒拉,它起身抽动鼻子,寻味而去。 得益于城隍教导做人的秘诀,它学会了储存粮食,每隔一阵子就出去找几个坏蛋杀掉,洗干净晾干。 虽然不如新鲜的好吃,但胜在方便。 其实最主要还是那个杀人狂魔好久不杀人了,它不得不回山里猫冬。 而且离开碎云山太久,它掌握的那部分山脉气运会流失,得巩固一下,不能便宜了那个云猴。 白虎闻着味很快来到了一个山头,山上有个“人”正在烤鱼,手法很独特。 仔细打量了一下,白虎摇身一变,化作虎头人身的样子上前打招呼:“兄弟,鱼烤的不错啊!” 舒阳懵逼地看着走过来的老虎,虎头上还戴着人性化的讨好表情。 他呆呆的样子,让白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这是一头猪妖! 真是妖不可貌相,看着呆呆傻傻的,烤的鱼竟然这么香! “兄弟,我叫白虎,你叫什么?” 白虎大大咧咧往旁边一坐,自来熟地介绍了自己,还学着舒阳把没烤的鱼拿起来烤。 舒阳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老虎这么大胆的吗? “好香啊!我可以来讨口吃的吗?” 一个中年人费力地从陡坡处爬上来,望着火堆满脸欣喜,他腰间挂着个圆滚滚的小口袋,看形状是颗珠子。 第148章 兄弟,你好香 动物对于危险的直觉一般很敏锐。 成了气候当妖精就更加不一般,趋吉避凶的程度,堪比修士的心血来潮。 白虎不是为了吃不要命的妖。 它能闻得到舒阳身上的香火味,但看不破云烨用舒阳自身法力的易形伪装。 毕竟灵河境对比金丹期,要瞒过处于化形(筑基)阶段的白虎还是轻而易举的。 再说舒阳对它又没有恶意,当然不会让白虎畏惧。 它唯一不开心的是有水里的东西上岸分鱼吃。 中年男人身上水气很重。 舒阳也察觉了,心里的“咯噔”一下,该不会是…… 这回出糗出大了。 原想着回乡下躲着,没想到引来了不长眼的虎妖,疑似“河神”的家伙也从水里爬上岸。 憨憨一笑,“猪妖”舒阳也不说话,埋头烤鱼。 白虎没多想,因为水里精怪化形通常把鳞片放到最后一步,这样可以极大程度维持战斗力。 鳞片可比人形皮肤坚固。 “这里一共才五条鱼,老兄从水里上来,别是找我们寻仇的吧?” 涉及食物,白虎的智力瞬间高达一百八,点名五条鱼,一来说鱼少不够分,二来对方要是追究,显得小气。 在不动声色地给中年人上眼药的同时,还暗暗表示自己和“猪妖”是一伙的,以加强“猪妖”对自己的好感。 “这是哪里话?未开智的水族而已,只要不无故打杀,怎么就到寻仇的地步,我这里正好带来几条好鱼来,算我入个伙。” 中年人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从口袋里掏出几条泛着灵光的鱼,看起来都有些年头,却未生灵智。 舒阳连忙接过,三下五除二刨洗干净,又抹上油盐,从怀里取出铁丝网,架在火堆上。 “兄弟这物件烤东西当真不错,且等我一等。” 白虎见中年人拿鱼入伙,年轻的猪妖更是出了物件和手艺,它也不好白吃,一阵风似的回洞里取了两个人,又顺手在山林间捞来一只野物。 寒冷的夜风中,山顶气氛诡异。 “俺不好(hào)吃人。” 总不开口说话也不是回事,舒阳操着中原府的口音,婉拒了白虎带来的人干。 只把它捞来的野鸡抖了抖,瞬间脱毛,放血,紧接着开膛破肚。 每个妖有每个妖的口味,白虎也不勉强。 看两人都不怎么说话,老虎自觉要活跃气氛,指着那具女尸得意道:“这个女人是隔壁青云州通判家的妾,这次回娘家探亲弄得很排场,临走还强买了几个女孩子,说带回去伺候老爷。 我就埋伏在青云州边界,扮作武林人士,把她一窝端了。” 白虎很贴心,他带来了一男一女两人,因为有的喜欢男人,有的喜欢女人。 “这位小兄弟在哪座庙里修行啊?身上香火味很重啊!” 中年人懒懒地靠在大石头上,问起“小猪妖”的来历。 白虎也颇有兴致地看向会烤鱼的兄弟。 “嗐,小庙而已,混点吃喝。” 舒阳的解释也很符合猪妖性格,贪吃。 一人二妖时不时说笑几句,不多时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烤鸡。 按说野外生烤很难掌控火候,再加上缺乏调料,烤出来的食物会很难吃,但好在舒阳各种调料齐全,灵河境的感知力也惊人。 因此,这顿烧烤大家吃的相当满意。 “说起来,我之前听过一个故事,没听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结尾,也好给我讲讲,不然心里总是惦记。” 中年人一身月白锦衣上沾满了油渍泥土,自在地靠着石头剔牙,说起自己的故事。 白虎也慢慢发现身边两个同为妖族的兄弟,修为都比它高,所以它吃完了也不好拍拍屁股走人,耐心听着中年人想要的结尾。 “……河神拿着一把金斧头,一把银斧头,还有一把破破烂烂的铁斧头,问道:年轻人,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还是又破又烂的铁斧头呢?” 中年人说到这儿看向舒阳,脸上的笑容颇为玩味。 尽管对方把额前的头发披散下来,瞒过了白虎,但云烨之猪那几个字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啊! 不过,他记得云烨好像对男风没什么兴趣,焚毁金身重活一次,反倒有了这些……小情趣? 相比于中年人一脸玩味,舒阳脸皮发烧,好在有火光映照,不太明显。 “这个有点耳熟,我记得是去年那个小庙祝讲的,不过他现在在翠微山呢。” 白虎挠挠大脑袋,他那个时候盯着庙里来着,眼看着对方一箭射死水下的大虾,才没有轻举妄动。 中年人瞥了一眼白虎雄壮的身躯,心里嗤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但我猜那个樵夫肯定要金斧头,金子多贵啊!又或者,他全都要!” 听着旁边白虎的猜测,舒阳不由衷地笑了。 “我从别处听说过这个故事,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庙祝传出来的。 那年轻的樵夫看了看河神拿出的三把斧头,犹豫再三,最终诚实的回答了河神,他丢的是那把破破烂烂的铁斧头。 河神见他诚实又不贪心,就把金斧头银斧头和那把砍柴的铁斧头一起送给了樵夫,这是个规劝凡人的故事,主在劝诫凡人不贪,守诚。” 白虎噗嗤一声笑了,对猪妖兄弟听来的故事结尾调侃道:“他明明是怕在神明面前撒谎,被摁进河里淹死。” “哈哈哈,你真是难得聪明一次。” 中年人也乐不可支,指着白虎笑得直拍大腿。 舒阳傻乎乎地陪着一起憨笑,心里无语: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 谁让你真是河神呢? 三个“妖怪”说笑一阵,中年人传音让舒阳有空来水里坐坐,然后就回河里去了。 白虎极热情地邀请猪妖兄弟来洞里住几天,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兄弟,总觉着莫名地亲切。 就好像对方经常请他吃东西一样的亲切。 舒阳怕在他洞里睡觉做噩梦,竭力推托着,只说改天来看他。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兄弟你家在哪,我有空带东西去找你。” 白虎不肯错失好兄弟,拉着舒阳的手问地址。 嗯……这兄弟的手真嫩啊! 也好香…… “我的庙……它在……在……它在孤云山!” 舒阳挣脱不得,灵机一动,想出个地址,当即把孤云山的大概位置报了出来。 白虎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猪妖兄弟的手,这兄弟好香啊! 不来洞里是对的,万一夜里忍不住把他吃了怎么办? 辞别白虎后,舒阳重新戴上斗笠,下山略微使了个障眼法,开间客房。 一进屋把门关上,稀里哗啦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眼角渗出泪水。 额头上云烨之猪四个字不知什么时候消了。 脸上也恢复正常。 一只手拿着镜子缓缓伸到他面前,似乎在提醒他,云侯的“奖励”结束了。 舒阳别过脸去,不看镜子。 可床的侧边躺着云烨,他赌气似的又转向另一边。 那一边也是云烨。 第149章 要不咱俩亲一下? 自家庙祝在外人面前出糗的事,云烨觉得不能怪自己。 他就随便逗一下,绝对没有不想让舒阳跟马博文接触的意思。 至于舒阳躲到碎云山烤鱼,被白虎跟河神碰见,当成猪妖,这就纯属意外了。 躲不开三个云烨,舒阳索性闭上眼。 见庙祝彻底不搭理自己,像是真伤心了,云烨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诶,那么小气干嘛?是你自己跑到这里来的。” “河里的也不是专程来看你的,他怕你找借口打死白虎,我独占碎云山气运。” “白虎……它就一大傻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劝了几句,舒阳依旧不理睬,半点心声也没有。 云烨不禁觉得心虚。 小庙祝最爱面子了,一下被当成猪妖,还要陪着河神说笑打趣,应该是很难受的。 拿腿碰了碰舒阳的腿,对方拉起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连头都不露了。 “这回算我错了,我补偿你,我们结为……” 云烨话说半截,发觉被子底下那人心声活跃,杂绪翻转,嘴角顿时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裹在被子里的舒阳乐开了花,这么简单就弯了吗? 我只是觉得有点郁闷,又有点委屈,才故意装一下。 他这么容易就上钩,是不是早就弯了,并且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我…… 舒阳心里脑子里一团浆糊,激动的涨红了脸,耳垂鲜红欲滴。 已经开始畅想老师们教导的体位了。 不过他的耳朵还是竖起来,留意着被子外的动静。 只听云烨停顿了一下,才犹豫着说出了那句话:“我们……就结为父子,你以后可以叫我义父。” 被狠狠拉高了期待的舒阳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神特么义父! 我吃了亏,还得管你叫爸爸? 舒阳怒了,恨不得掀开被子照他脸上哐哐捶两拳,哪怕平日最爱的就是他那张脸。 长吸了一口气后,舒阳又平静下来,继续维持刚刚心灰意冷的状态,这会儿比刚刚装的还更真实了几分。 云烨微微动了动手指,压在舒阳身下的被子自动舒展,抬起了半边角,又转动舒阳的身体,让他面向自己。 “除了那件事,你可以选别的补偿,我尽量满足你,但你最好有自知之明,知道我的底线在哪。” 低沉的声音响起,舒阳紧闭的双眼颤动几下,随后立刻睁开。 云烨侧着身,单手托着脑袋,脸上似笑非笑,微眯的双眼似乎在审视猎物,带有极强的侵略性,让人望而生畏。 “真的吗?”舒阳怕又是耍自己玩,提要求之前先确认了一下。 “过时不候!” 说是补偿,他的语气却没有一丝歉意。 不知道是不是被舒阳盯的不好意思,云烨换了个姿势,平躺着双手垫在后脑。 舒阳斟酌再三,狠下心来:“要不我们亲一下?” “呵呵……”平静的胸膛起伏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 云烨转过头看着满是期许的舒阳,惯有的毒舌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伸出左手捏着对方的下巴靠了过去。 直到两人四目相对,甚至能感觉到舒阳紧张的呼吸。 “呸!” 冰冷的拒绝像打情骂俏般从云烨口中吐出,他的身体随之消失。 被呸了的舒阳摸了摸自己下巴,心里犹如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就……还挺霸道的感觉。 啊!我一定要掰弯他!!! 被再一次激发了战斗热情的舒阳在床上滚来滚去,双腿时不时在半空中狂蹬。 在香火洞天里看着这扭曲的一幕,云烨托着下巴沉思:他真的会爽? 原本担心小庙祝生气,现在看起来很没必要。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对舒阳的在意超出了一些界限,但亲的话,他还真下不去嘴。 或许是功法的缘故? 云烨正思索着功法是否有问题,忽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传来。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无声无息出现在香火洞天的上空! “啪~” 脆响传来,虚幻的香火犹如有了实质,被这只爪子出无数裂痕。 道道香火烟气顺着裂缝流出。 云烨瞳孔一缩,站起身来,正躺在床上打滚儿的舒阳瞬间出现在香火洞天。 还没等舒阳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掏出了太虚镜,明晃晃的金光在那爪子第二击落下前激射而出。 “嘭~” 一声闷响。 云烨主掌着舒阳身体跃出香火洞天,又随手往身后一抹,暂时止住香火逸散。 只见碎云山上空站着三个衣着怪异的人。 一人浑身乌漆嘛黑,不断散发着黑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坏人。 一人身强体壮,身上肌肉爆棚,像个缩小版的绿巨人。 最后一人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手臂上毛茸茸的黄色毛发正缩回手臂。 拍打香火洞天的,正是他! “一别多年,冠军侯别来无恙?” “万兽宗不是一向不理南蛮与中洲之事,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云烨瞥了一眼两个蛮人,便不再看,只盯着发话的那人。 巫族魔族上门在预料之中,扎根南蛮的万兽宗却是预料之外了。 万兽宗的那人呵呵一笑,缓缓道:“听闻冠军侯死而后生,灵性极强,宗主想请您去做客。” 云烨脸色微变。 万兽宗宗主修为深厚,独创的万兽通天决连道祖都曾点评大道可期,当年以真君之境便可与他过招。 不说对标四大菩萨,也是真君境中赫赫有名的存在,寻常仙人佛陀都不敌。 第150章 龙珠 冬夜寂静无声,寒冷早早就催促着人们关上门窗,蜷缩在被褥中取暖。 “轰隆!” “轰隆隆!” “嘭!” 空中不断传来巨响,惊醒早睡的人。 异样的光芒在窗外闪烁,时不时照亮屋内惶恐不安的面孔。 他们知道这代表什么。 又有神仙在斗法了。 不敢出门的百姓摸黑在家里点燃香烛,祭告神明或是祖先,祈求运气好一点,免得被波及。 西河河底。 刚回水宫的老河神望着岸上打在一处的几人若有所思。 云烨把庙祝提升到金丹境虽让人有些惊讶,他却不觉得稀奇。 才入门金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只是…… “他竟有如此深厚的法力,能支撑三具化身……” 略迟疑几息,他吩咐手下全面戒备,化作一道流光腾空。 云烨天资过人,大唐气运气数日盛,万兽宗又与妖族有仇,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半空中,云烨以一敌三。 除却与舒阳一体,持太虚镜的一处能稳占上风,另外两处均有颓势,最多十几息便会被打散。 不动用那件宝物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他最强战力了。 河神的出手恰到好处。 一颗宝珠从水中升起,带着璀璨的光芒横扫而过,强行隔开几道身影。 云烨借势后退,三道身影变成两道,气息更加凝实。 修炼巫体的巨人大怒:“倪光!你要多管闲事吗!” 老河神并不多言,真身衔着宝珠迎上万兽宗那人,水汽弥漫中,那长长的身体隐隐现出鳞片,利爪,双角。 恍若真龙游动。 “哼!” 万兽宗的修士冷哼,身形扭曲间,一条苍龙转化而出,龙威远胜对面衔珠而来的老河神。 云烨这边顾不得看河神与万兽宗争斗,双手结印,体内奔腾的灵元如大河决堤般涌入太虚镜。 “去!” 流光闪过,修炼巫体的巨人被太虚镜光芒笼罩,顿时呆立不动。 另一边浑身散发着黑气的魔修瞳孔放大,手上接连用力,瞬间打散了与自己纠缠的化身。 “天魔真解!”云烨心中一惊。 天魔真解乃是魔功秘典之一,诡异莫测,磨灭意识的同时,还会顺带抹去对方所有存在的痕迹。 太虚镜困住了炼体不修神的巫人,这魔族修士才爆发出真正实力。 恐怕…… 心思急转,云烨剑指虚引,又与魔修战在一处。 跟先前能坚持片刻不同,这回魔修出手异常狠辣,强势无比。 漫天魔气肆虐,天地间仿佛仅剩太虚镜一盏孤灯。 连老河神那边打斗的光芒都无法传递过来。 不过三五回合,云烨便倍感吃力。 他的法宝武器百年前损毁一空,虽说这一年来有祭炼些香火兵器,但难堪大用。 如今只有那件至宝…… 可一旦使用,只怕更难活命。 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呵呵,原来冠军侯也用魔道手段,以秘法驾驭下属躯体。” 魔修轻笑一声,像是找到了破绽,一缕极细的黑气钻入对手后脑。 正在观战学习斗法经验的舒阳忽然黑屏,惊道:“发生森莫事了?” “解脱吧!” 蛊惑人心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一瞬间,所有的快乐仿佛骤然被夺走,让人提不起任何活着的兴趣。 记忆中的欢笑声刺耳,关心问候变得诡异,一张张温和的面容凸显狰狞。 记忆一点点抹去,唯独一道金灿灿的身影像钉子一样,插在舒阳回忆中岿然不动。 云烨拼命催动香火愿力,试图照亮陷入死寂的意识。 魔气连绵不断,如渊似海。 “你很在乎他吗?”魔修语气戏谑,笑里有着数不尽的残忍之意:“眼睁睁看着他死,是不是很痛苦?” “你也会痛苦吗?” “神明不应该有这么丰富的情绪,你堕落了是吗?” “哈哈哈哈哈……” 虽然他在问,但却无比肯定。 魔修对负面情绪的感知是极其敏锐的,这样才能方便动手。 舒阳的痛苦云烨感同身受,但这远不及江流儿初进庙时那一拜。 他在赌,赌舒阳记忆中江流儿和刘海的身影被彻底抹去时,会有变化。 “坚持住,再坚持一会儿……” 记忆如走马灯般旋转,又一点点熄灭。 舒阳的记忆很快来到了第一次见到刘海的那天。 “他叫刘海……” 朝阳洒在大红色长袍上,为他镀上金装。 —————— 翠微山。 刘海和江流儿窝在床上依偎着取暖,床边虽然有火盆,但依然很冷。 刘海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见庙祝哥哥一点点变脸,从一开始的温和到冷漠,然后起身离开,步入黑暗。 一幕幕画面消失,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他叫刘海……”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刘海转身看去,庙祝哥哥脸上的笑意消失,周围的一切变成黑白色。 “不要走!” 刘海哭出了声,飞奔过去,紧紧抓住舒阳的衣袖。 江流儿静静注视着睡梦中哭泣的刘海,仿佛已经醒了很久。 如墨的双瞳闪过幽光,眼中的镜面隐隐出现裂痕。 闭上眼,他轻轻贴着刘海的额头,呢喃道:“好。” 刘海只把贴过来的江流儿当做他的庙祝哥哥,鼻涕眼泪不要命的蹭。 江流儿一点都不嫌弃。 —————— 青云州。 金霞真人望着西河上的打斗光芒犹豫不决,迟疑许久后,挥手招来法衣宝物,纵身跃上半空。 漫天烟霞流转,剑光呼啸而至。 他并不是名门大派出身,天资也不算好。 上次率先出手硬怼四大菩萨之一的普贤菩萨已经是场豪赌,但却没有受到道家大派招揽。 死了一个罗汉后,大唐对佛门的打压渐渐松懈。 他已经能感到法源寺的恶意了。 这次再掺和冠军侯之事得罪万兽宗,后果难料。 可他没有退路,不得不做。 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大唐和云烨背后那虚无缥缈的道祖。 金霞真人面无表情,一缕缕霞光汇聚成剑,加入两条龙的战场。 老河神和万兽宗那人都是老牌金丹,修为非比寻常,但好歹看得见躲得开,魔修那边他没法玩。 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条龙,因为金霞真人这根搅屎棍打破了平衡,万兽宗修士渐渐不敌。 趁着金霞剑耀眼,老河神衔着的宝珠骤然一吐,宝珠脱口,绽放出粗大的光柱狠狠撞进苍龙嘴里。 苍龙顿时喋血,无法维持龙身,退回人形。 金霞真人眼神闪动,没敢补刀。 老河神可没什么忌讳,当即要下杀手。 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捏向那颗珠子。 “桀桀桀,敢伤我万兽宗门下,这颗珠子就当赔礼了。” “你敢!” 河神双眼怒瞪,连忙咬向自己的宝珠。 宝珠也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拼命挣扎,要脱离那只手的禁锢。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今晚这场突袭是为什么,捉拿云烨是假,真正目的是为了抢自己祭炼多年的龙珠! 这颗龙珠是他化龙的关键! 龙的战场发生突变,魔气笼罩的范围里也忽地传出惨叫。 所有魔气瞬间收缩回魔修的身体,他捂着脑袋在半空中哀嚎。 第151章 李靖 中洲很大,像是一块巨大的蛋糕,四周围满了手持刀叉的食客。 南蛮要抢地盘,北荒想捉人吃。 西灵不事生产,东胜总想成仙。 每当中洲混乱,就是大家狂欢的时刻。 当它恢复秩序,所有人都要放下刀叉。 给予它休养生息的时间。 这是李靖总结出来的现状。 当北方的风带来浓郁的血腥味,刚刚还为抢到河神宝珠高兴的万兽宗真君修士顿时寒毛竖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名字。 是他! 他不是在镇守北关吗? 思绪纷转,他裹起受伤的门人化作一只鹏鸟就要走。 “铮!” 金属撞击声传来,似有人在以指尖弹剑。 大鹏振翅九万里,这速度在真君境也是极快的。 但弹剑声传来,万兽宗真君所化的鹏鸟像被无形之箭射穿双翅,笔直地坠下云端。 下一刻,一只斑斓猛虎脚踏罡风,出现在鹏鸟身侧。 寒光划过,硕大的鹏鸟被劈成两半,连带着裹挟的金丹真人也死于非命。 “吼~” 猛虎大嘴一张,就欲吞吃入腹。 虎背上那人忙揪住它顶花皮,硬生生从它嘴里抠出一颗不断挣扎的珠子,又把些瓶罐之类的东西取出来,才任它吃下。 “各位为我大唐守土,辛苦了!” 跳下虎背,李靖对着下方愣神儿的几人拱手,又松手还了河神的龙珠,把战利品分了金霞真人和云烨一份。 身后那老虎吃了两人犹不自足,又奔向被太虚镜困住的蛮人。 “大黄!” 李靖轻喝一声,从腰上取了绳索扔向蛮人,绳索宛若有灵,自动盘上身体,结结实实捆住,阻断其巫力运转。 猛虎收住脚步,不满地吼了一声,才踏着步伐回到他身边。 云烨不远处抱头哀嚎的魔修此刻已经化作黑雾,消失于天地间。 其实从他从那具身体中逃出来,就一直在消散,直到现在才散干净。 “这巫人正好送回长安,与陛下一观,诸位的功劳,也会如实回禀,李某告辞了。” 李靖的目光在云烨身上多停了两息,便再次拱手,骑上猛虎匆匆离去。 河神的宝物失而复得,现在也暂时没心思寒暄,金霞真人倒是有几分激动,可他颇为圆滑,眼见云烨脸色也不好,似有急事,他也只说改日再聚。 说起来像过了许久,其实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云烨回转香火洞天,来不及修补逸散的香火裂痕,迅速从身体中走出,又转身抱住昏迷的舒阳。 “怎么会昏迷不醒?” 若非能清楚感知到舒阳意识神念逐步壮大,他都想用至宝回溯时间,好让舒阳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或许是关心则乱,他完全没想过吸收一位魔修的神识是多么庞大的工程。 魔修以精神意识见长,而舒阳修炼的功法里又缺少这一项,如今有了这样的机缘,自然如久旱逢甘霖,拼命吸收。 而为了吸收时不被繁杂的念头影响自身,身体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所以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焦急地抱着舒阳在洞天里站了半晌,云烨才渐渐冷静下来,把人送回客栈的床上。 云烨放心不下,一边吩咐给各庙托梦准备大祭,一边坐在床边守着自己的小庙祝,思索起刚刚的突袭。 “巫,魔,万兽宗……” 或许,今晚自己只是顺手的目标,对方真正想要的,是老河神的命根子。 三位即将踏入真君境的强者,再加上潜伏在暗处的真君,若是这位李唐第一人不及时赶到,只怕自己与老河神凶多吉少。 “幸好来的不是那位宗主,不知这百年过去,他又精进多少。” 云烨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舒阳好像快醒了。 他松开用香火力温养对方神魂的手,身影消失在客房中。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舒阳的手指颤了颤,眼皮上的光越来越亮,感觉头昏沉沉的,像是感冒了一样。 “啊~呀~”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体内灵元运转正常,只是昨晚消耗过大,“河水”还没能奔腾起来。 “咦?我怎么在床上?” 先感应了一下自己身上没有奇奇怪怪的感觉,心里一阵失望。 还以为云烨打完架把自己采补了呢。 不过江流儿居然这么厉害? 舒阳回忆起昨晚观战时黑屏不禁心有余悸。 那种被剥夺一切美好记忆和快感的撕裂感,让人后悔还活着,恨不得神魂俱灭。 在最后要抹去关于刘海的记忆时,原本归于黑暗之中的记忆泛起涟漪,一个个刘海和江流儿重新恢复色彩,连同所有人都恢复了过来。 那洋洋得意的魔修只是惨叫一声,便在舒阳的意识中化作一个一颗漆黑的丹药。 尽管他强行逃出了那片恐怖的意识海,但还是被莫名的力量吞噬的一干二净,化作精纯的力量,补充舒阳略显薄弱的神念。 “唉,头疼,也不知道我家神明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他的庙祝一睡醒就惦记他呢?” 舒阳懒懒地在床上翻滚,自说自话。 显然是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盘坐在洞天里修补裂痕的某人毫无波澜,像极了收到垃圾短信,毫不在意。 第152章 愚蠢的弟弟 相比于真君境动手的云淡风轻,人间流传最广的神仙故事,大多是金丹真人和筑基这个层次。 金丹真人出手,异象动辄千百里,或剑气,或法术,或符箓,遮天蔽日,声势浩大。 筑基和筑基之下的三炼境界则是百姓最容易接触到奇人异士。 大雪纷飞,万物沉寂。 蜀中刘家和云氏却同时焕发了第二春。 原本即将沦落到和乡巴佬抢食的刘家,放下进军乡绅的意图,重新捡起世家的脸面,开始穷讲究。 就连夹着尾巴做人的云氏子弟,出门说话也大声了许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昔日的天下第一,奇迹般的死而复生,并且展现出不俗的力量。 刘钰是刘家当代家主的嫡孙,哪怕刘家大不如前,他也没受多少委屈。 因为他兄长被选做了未来家主重点培养,他注定是要分点儿田产铺子出去过活的。 他母亲和祖母,因着这个,对他格外宠爱。 刘钰每日里除了必要的功课就是吃喝玩乐,才十几岁就已经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了。 以前颇有些权势的贵公子不和他玩,他只能和那些乡绅家的土包子或是粗鄙的商贾一起玩耍。 如今刘家迎回了一块神位,也有了靠山,成川府里的世家子愿意约他,他自然乐不可支。 “冠军候神武无双,视死如归,真乃我辈典范啊!” 说话的陶家旁支,但捧场的人不少,纷纷出言附和,顺带抬了一把陶家。 毕竟是陶子安从山里请下来的。 夸冠军侯不就是夸陶家有眼光,没让这么一尊真神埋没在山林中。 刘钰早就想巴结陶家,一直没有机会,现下听对方这么一说,也连忙阿谀谄媚。 直把他在家奉承母亲和祖母那一套拿来,连说陶子安与陶家是刘家的大恩人云云。 就差把冠军候神像拉来给陶家祖宗磕一个了。 好在还没喝多,他理智尚存,不敢提神明。 酒过三巡,靡靡之音泛滥,大家怀里的美人小倌已是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龟公带着小厮来添炭火。 “天天就这么些曲子,换个说书的来讲些趣事逗闷子。” 有人不小心出泄早了,醉眼朦胧地叫龟公换节目。 场内玩耍的人猜出缘由,嘴角扬起秘而不宣的笑意,也没反对。 听着书又不是不能动弹了。 反正他们出来玩,就没把这些伺候的当人看,就像舒阳在孤云山洗澡,不在乎有动物偷看一样。 可巧今日说书的都被包圆了,仅剩的不过是些学徒,哪有什么讲荤口的师傅啊? 他也不敢糊弄这些半大小子,真惹急了,人家把楼点了也不过跪几天祠堂。 “各位公子,荤口的暂时没有了,还有两个讲神怪的不错,您看……” “叫来叫来,正好咱们这儿有刘家的人。” 贤者时间的人并不挑剔,只是懒洋洋的,想着歇一会儿有了感觉梅开二度。 龟公领着人出去,找了个平时稳重的学徒,千叮万嘱的带进屋里。 这学徒年纪也不小了,本事早学成大半,只是师傅不放他,这下有了表现机会他十分卖力。 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想新鲜点子。 很快,他想起来师傅刚得到的消息,也不知准不准,但反正是吹牛,也不要十分准,总之是夸人的好话就成。 “话说咱们蜀中三府中的成川府,最近有了件喜事儿……” ………… 学徒洋洋洒洒把刚得来的西河混战讲了一遍,其中着重讲述冠军侯如何勇猛神武,一挑三不落下风,又在河神与司天监的协助下斩杀三个南蛮邪修的壮举。 听得场内玩乐的纨袴子弟神往心醉,手下不禁用力,美人与小倌蹙眉忍耐。 又是一通吹捧后,忽然有人起了疑惑:“听闻冠军侯死战八位巫王,但刘家气运衰落,香火寥寥,他把自己所有兵器法宝焚了才有一战之力。 如今他又哪来的法宝可以禁锢比他修为高的大巫啊?” “哈哈哈,狡兔三窟,你当人家真傻啊?” “若不留下退路,哪还有今日?” “这有现成的刘家人,有没有尽全力,问问他不就得了。” 刘钰喝得晕乎乎和,听见别人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有道理。 但他家是半路才接的诏书,哪里知道这个。 年轻人爱惜面皮,立时就顺着话往下说:“尽没尽力的,这也不能细说,毕竟是老祖宗……” 一众醉鬼顿时面色古怪,像听到了惊天秘闻。 不多时哈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指点江山,这个不行,那个比我差点,换做我是冠军侯如何如何…… 陶家子弟正说着话,一口酒没顺住,喷了满桌,吐了一阵被抬走了。 其余人笑骂着散场。 刘钰喝的开心,玩的尽兴,被下人拉回去自然睡得舒坦。 第二日早上,两个小厮才把他扶起来套上里衣,擦干净脸,管家就面色阴沉带人闯了进来。 “拿下!” 身后的家丁二话不说,推开小厮拿绳捆了,像拖死猪一样拖了出去。 外面的积雪已清,但冰冷粗糙的石板瞬间把懵逼的刘钰激醒了。 “大胆!放开我!你们这些奴才要干什么!” “刘二贵!你个老东西找死是不是!” 刘二贵一言不发,只是带着两个手下把人从后院拖走。 自小被娇养的刘钰皮肤白皙稚嫩,又才十几岁的年纪,拖在地上哪怕隔着衣服也磨破了皮,一路拖到祠堂里时,双腿已经血迹斑斑。 这还要得益于刘家宅子面积缩水不少,不然恐怕膝盖脚趾头都磨坏了。 刘家祠堂里灯火通明,跪着的人却只有两个。 刘钰看背影就知道是谁。 管家和家丁一松了他的手,他就连滚带爬的过去告状。 “父亲!刘二贵疯了!他……” “住嘴!” 高大的背影微微佝偻着,发出冷漠的呵斥。 那略显年轻的人也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弟弟,满是无奈。 刘钰心头一惊,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方才在路上除了哀嚎,叫人去禀报母亲和祖母,他已经仔细回忆了这阵子有没有闯祸。 可他不记得有什么坏规矩的地方啊! 结交权贵子弟,再正常不过。 如果他家没落,只能吃老本,那他以后的路就是分点薄田铺子抠抠嗦嗦度日。 可刘家眼看有了依靠,他就可以为家里迎来送往,不需要分出去过苦日子。 怎么忽然就闹到祠堂里了呢? 刘元跪在父亲身旁,看着上面稀疏的牌位,还有最高处的神位心里五味杂陈。 弟弟,你好蠢啊! 第153章 正当追求 酒,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有时候人可以借着喝酒的由头,做一些比较出格的事。 然后大家不得不捏着鼻子原谅他。 毕竟他喝醉了嘛,一时冲动。 什么,你不喝酒? 那这是你的事,反正你得原谅那个因为醉酒做错事的人,不然你就是太小气了。 刘钰也认为自己只是喝醉了,不觉得自己有错。 “逐籍除名,乱棍打死?”舒阳有些不可思议。 云烨看着他诧异的表情不禁冷哼:“所以,你那些龌龊想法,应该是什么罪,大致清楚了吗?” “这不一样,你们两家关系混杂,我和你可是清清白白,互不亏欠,属于正当追求。” “追你个锤子的求……” 面对庙祝的理直气壮,云烨低骂了一句,闭麦断线。 大约是两条“龙”在天上打过一架的缘故,今年的雪比去年不遑多让。 不过今年没有山君索祭,碎云山百姓又在春天白得了些田地,再加上立太子大赦天下,日子比去年好过很多。 欠庙里的钱粮还了之后又借了新的,陆陆续续把河神庙的账平了。 当初烧借据契书时,河神庙里的完好无损,所以这里是出云县百姓最后的负担。 由云烨驾驭身体跟老河神金霞真人碰面后,舒阳又在出云县逛了逛。 包子小哥已经成亲了,那姑娘长得壮实,一脸旺夫相,为人也实诚。 看得出来,包子小哥很满足他的生活。 “有空常来啊!” 进化成人夫的包子小哥热情地招呼着舒阳,心里雀跃不已。 “这就是小舒庙祝?听说在府城里威风了,那些大人物都见不着,你怎么认识的?” “那时候,他喜欢吃咱们家的包子……” 小圆脸上满是自豪,讲起了他和小舒庙祝的故事。 舒阳拎着包子上了山,黄婶子还没吃饭,正好两人把包子分了吃。 “您不下山住吗?怪冷清的,也没人陪着说话。” 黄婶子先前因为怕婆家叔伯吃绝户,才在镖局的帮助下卖了家产,搬到山上。 舒阳下山后也常来山上看看,如今去了府城那就更远了。 现在云侯庙势大,即便下山住也不怕黄婶子叔伯来闹。 “冷清也不觉得有什么,就是我怕我走了,这座庙就没人上香了。” 黄婶子说话间又翻出了几双鞋,拿给舒阳试,不料小了点,穿着紧巴。 衣服倒是不怕小,可惜布料太粗糙,比起那泛光缎子,太土了。 “这不难,这座庙原本就是左家庄的,我不在也该他们派人来守着,不管你去留,都是这样。” 舒阳制止了她要拆针线的打算,想着带去翠微山留给江流儿或者刘海穿应该合适。 不然白费了黄婶子辛苦。 “那……我去府城那边方便吗?听小柴说那边孩子多,我身子骨还行,去了也好帮忙照看着。” 刚去翠微山的时候人手不够,云烨还从各县收集了不少孤儿养着,舒阳在镖局那要了些人帮忙,黄婶子大概是从那里听说的。 所以听到舒阳问下山,就想着去府城那里做些事,免得吃白食。 不过这消息已经落后许久了。 “当然方便,你去了六嫂也有个帮衬,山上人多。” 交代了黄婶子准备搬家,他又去了一趟左家庄。 三大爷依旧坐在背风处看着那骨碌碌转悠的石磨,满眼欢喜。 “别猛的下太多粮食,卡坏了当心我抽你!” “别放石头进去就行。”舒阳笑着从河边走来,顿时引起一阵大呼小叫。 “舒阳回来了!” “快来人啊!” “小半年没见,又长高了!” “好大个子了,这脚也大,有劲儿。” “你看说的啥话,还以为上山下地呢,脚大抓地。” 一时间涌来了好多人,只是他们不自觉地保持了距离,不再像去年簇拥着,拉着胳膊亲亲热热的说话。 舒阳身上的衣服太光鲜,他们怕摸坏了。 舒阳笑了笑,把外衣脱了换了件黄婶子做的,按记忆里的称呼一一叫了人,打趣几句,又招呼大家杀猪祭祀。 因为衣服带来的些许隔阂瞬间消除。 在漫天雪花中,热火朝天地支棚子,架炉灶。 不知大难临头的肥猪们还贴在一起睡呼呼,听见外面喧闹,以为是开饭了,晃悠悠爬起来伸着头猛嗅。 伴随着凄厉的嚎叫,舒阳当起了杀猪匠。 其实他不会杀猪。 没办法,他是灵河境修士,手往猪头上一按,猪就蹦不起来了。 用神念感知着猪骨与皮肉之间的缝隙,他像是极其娴熟的杀猪匠,不多时就分离了内脏,骨架,肥膘和瘦肉。 云烨坐在房顶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舒阳嘴角抽动。 堪比金丹真人的修士在这里跟村民杀猪…… 哪怕作秀也用不着这么实诚。 不过庙祝的忙碌并不是瞎忙,杀完猪,做好饭菜。 大家把供品流水般送进小庙的神龛前。 虔诚的愿力纯净无比,几百人的信仰之力,远远胜过几千人跪拜。 原本需要用炼化缓慢吸收的力量,此刻直接涌入,转化为他随时可用的香火力。 云烨眼神微动,望着那些微不足道的杂质,体内铜钟旋转,摧散干净。 “或许他们现在很满足,真心拜我信我,可欲壑难填,这份真心,又能保持多久呢?” “就像你,满口大逆不道的话,天马行空的想法,你的真心和爱,又能保持多久呢?” 近千年的岁月,云烨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和事,舒阳的所作所为,都不太像一个忠贞不渝的人。 “或许活得久了,他就会慢慢淡忘,但在淡忘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接触别人,去祸害别人!” 第154章 蜜雪养人 打包行李是一件繁琐又简单的事。 学会断舍离的年轻人能很快结束这一切,但上了年纪的人,就别指望她们断舍离了。 丢一根针都能心疼好几天。 黄婶子来时没带多少东西,在山上仅仅住了一年多就大包小包整理一堆。 舒阳伸手在她后脑拂过,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翠微山。 “正好六嫂事多,你也喜欢带孩子,就住在这边院子,看着他们别打架欺负人。” 给黄婶子安置好住处,舒阳就去大殿看了看香火簿子,开云府大大小小的贵人们这个月供奉上足足有五千两! 这来钱的速度不禁让舒阳倒吸一口冷气:早知道这么赚钱,他都不用馋云烨的身子为动力,自己就上赶着去开辟香火了。 “老板,你以前一个月赚多少?” 云烨的回应不是很及时,过了许久才说话:“不记得,没看过账,我的香火钱除了庙里开支,其余都归陛下私库,云氏也会分点儿。 我需要什么就直接说,他们给我找来。 现在也一样,你看着办吧。” 舒阳听得心里暖暖的:钱少的时候给我管,钱多了还给我管,这不是托付中馈? 不过又有些惭愧,从镖局得的那份儿银子,他心里一直没算在庙里的收入上,觉得那是自己私房钱。 因为那时候庙里收入低,后来加上其它县的收入也一样低,他有种拿自己的钱养老婆的感觉,现在庙里收入高了,他就有了被养的感觉。 可无论养他还是被他养,都很爽啊! 想到这里,舒阳收了银子哼着小曲儿出门了。 “你养我呀我养你,养来养去甜蜜蜜~ 你养我呀我养你,养来养去甜蜜蜜~” 良久,在洞天里凝神炼化大祭香火的云烨品出味儿。 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把乌云般的业障杂念给吸进去。 深吸一口香火气,压下惩戒庙祝的心思,暗自劝解自己放宽心,才惹急没多久。 且让他松快一阵子,年后再紧紧他的皮! 隐去身形的舒阳没坐马车,转转悠悠进了府城,照旧四处寻找土地城隍有没有什么漏洞。 可惜,这两家除了庙祝贪些银子,和上次一样没什么大错处。 冬日的府城繁华不减,叫卖此起彼伏。 偶尔有个什么自卖自身葬父葬母的,也没有把尸体拉来大街上,但出来自己卖的,通常颇有姿色。 例如舒阳眼前这个眼神里有股子倔劲儿的孩子,长得就很周正。 “可惜了,要是我有钱,一定买回去。” “等等呗,看他降不降价,二十两银子可没几个人舍得。” “我都坐这儿三天了也没见他松口。” 茶铺中的炭火很足,即便开着门寒气也扑不进来,里面三三两两的客人讨论着,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那头上插草标的男孩。 他身边站着个低眉耷眼的中年人,应该是亲属。 舒阳记得出云县里,三五两银子就能买个孩子,虽然长得不如眼前这个,但也差不了多少。 府城里可能贵些,贵到二十两应该也突破了许多人的心理价位了。 一群茶客坐了半天,有人走有人来,谁都没舍得出钱。 只是走时忍不住去看看牙口,捏捏身子骨,叹息一番贵了,希望对方能降几两银子。 那低眉耷眼的男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看看身边孩子不愿意,就摇摇头。 快晌午的时候,舒阳叫了壶热水和两个饼子,打算请他们吃一餐然后走人。 至于买回庙里,那是不可能的。 云烨看谁都像细作。 街上被践踏过的积雪泛着土黄,像一簇簇盛开在泥里的花,车轮和马蹄声由远及近。 舒阳略停了停脚步,免得被溅上雪泥,身后的小二亦停住脚步。 他心里虽然嫌弃这个衣着不凡戴斗笠的客人小气,但面上仍是很恭敬的。 马车走出了茶铺的位置,忽地又停下来,车夫跳下车回身看了看那卖身的孩子,又叫张嘴,像挑牲口一样。 然后才回去马车那里报信儿。 舒阳瞥了一眼车上花纹,眉头皱起。 是他? 眼看那车夫又回身过来,舒阳带着小二也走了过去。 “跟我走吧!” 抢在车夫之前,舒阳递出了一个钱袋。 吴砚仰头看向这个戴着斗笠面纱的人,有些不解。 他已经被挑选了三天,对该有的检验都麻木了。 还是第一次遇见不检验直接买的。 叫不出名字的布料看起来就很贵,因为上面隐隐有金光,像是金线,身上也有股香味。 “这位公子,人是我们先看上的。” 先敬罗衫后敬人,车夫没了当初在路边故意抽人的小人嘴脸,对戴着斗笠的舒阳十分客气。 “我在这里坐一顿饭的功夫了,而且我先付的银子。” 舒阳本不想插手,但买家是那个姓杨的,他就不得不管了。 若是权势低些的,二十两买回去也爱惜,起码不会死,落在那个人手里,死亡率太大了。 杨五被截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过他连放狠话都不敢,只是恭敬地报上自家名号,然后请教舒阳姓氏名号。 “杨瑞我不认识,但我知道杨元真,他和徐先生是同窗,我买这孩子也是送给徐先生伺候,你就这么回吧。” 舒阳没有为难杨五,也不值当为难。 不过他还是掀开面纱一角,微笑着看了对方一眼。 车夫这种记性好的职业,哪怕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杨五还没忘记舒阳的长相。 正欣喜对方这种大人物果然通情达理,没有为难自己,一抬眼看见了面纱下的脸,好悬没给他吓尿。 这这这…… 硬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杨五转身回话,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乱甩鞭子了。 弄不好真要命啊! 杨瑞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没见领过来人,颇有不耐。 听了车夫禀报,忙撩开窗布伸头张望。 那里已经没人了。 “叫个人去府里说一声,舒庙祝给徐景元送了个人。” 听到抢人的是熟人,杨瑞邪火顿消,他可惹不起云侯庙。 第155章 海天楼赠品 吴砚今年十岁,家境还算不错。 不过天灾人祸向来不管你过得好与坏,该来的时候它就会来。 短短半年时间他父母双亡,家里一贫如洗,沦落到自卖自身的地步。 大伯和姑姑已经尽力接纳了他的弟弟妹妹,实在没余力再养他,操持他父母的丧事。 所幸买他的人看上去不是坏人。 但他对要被送去的地方还是心有忐忑。 徐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去做书童吗? 舒阳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要先带着吴砚去洗个澡。 因为头发的缘故,这个年代的人对洗澡不太热衷,害怕着凉。 尽管吴砚尽量把自己整理干净,仍旧被舒阳摁在澡盆里泡了小半个时辰。 “你对力量的运用,确实很独特……” 云烨面色复杂地看着舒阳把手插进澡盆里加热水温,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心吧,不漏电,没有安全隐患,我们那里管这个叫热得快。” “确实快……”云烨无语了。 舒阳自得地给吴砚留了条帕子让他自己洗,嘱咐他洗干净叫自己,然后去隔壁喝茶。 吴砚比当初的刘海大两岁,自理能力强一些,城里也比乡下洗澡勤快些,所以舒阳就不用上手了,等着一会儿帮忙撸头发。 冬日里天黑得早,下值也早,徐景元是和杨麒一起回来的。 “元真说你买了个人给我送来,我只说是玩笑话,不想你竟真的先斩后奏。” 舒阳正帮吴砚束头发,听见外面的声音便扬起笑脸道:“我本来是不买的,买了也没处安排,听别人说他在那站了几天挺可怜的。 忽然想起你一个人住多有不便,不如买了放你这里,帮你磨墨跑腿儿烧些水,总是得用。” “舒庙祝这就想差了,景元最不喜烦扰,前几日还同我说教学生这几年直把他所有心力都用尽了,好容易一个人清静些。” 杨麒的笑容温润和煦,若非舒阳从马家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只怕还以为对方是个痴情boy。 短短三句话,吴砚就明白了自己的最终归属还未确定。 不过他没有发言权,只能静静听着别人安排他的命运。 舒阳整理好吴砚的穿戴,越发觉得这孩子像吴三石小时候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脸,才把人往徐景元面前推。 “你要是不肯用他,且让他在这里住着吧,少出去走动。” 徐景元略想了想,便明白了舒阳的意思。 云侯庙和海天楼对普通人都是炙手可热的好去处,哪怕赔上人情送到马家庄子上,那庄子也不差,肯定能吃饱穿暖, 旁人听说被卖还能得这么个好地方,恐怕都上赶着出来卖孩子。 “你既送来,我哪能驳了你的面子,就留下吧,闲时教他几个字,以后你缺人用依旧带走就是。” “景元太伤我心了,舒庙祝送来的你就要,我送两个仆妇来做茶饭你都不肯。” 杨麒扶额叫苦,脸上带着笑意,指缝中眼神冰冷,一闪而逝。 最近他们走得极近,让他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在学院时一样,不过这种不真实的幻觉终究会消散。 从徐景元的住处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舒阳很想知道杨麒会怎么处置他的好兄弟。 毕竟杨瑞不买的话,他也就要走了,杨瑞停车想买,他才抢着买来塞到徐景元这里。 “真是一出好戏,可惜我看不到。” 踏着逐渐凝固的冰雪,舒阳施施然回了山上。 左家庄的猪已经全带过来了,杀一部分,留一部分,才几千斤肉。 趁着快年下,舒阳要把这些肉做成赠品,免费送给来订餐的客人们。 即便他们不吃,赏给下人,下人吃了说好,他们总归会尝一尝。 只要吃了,那猪肉走上官宦人家的餐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羊长得太慢,肉又太少,哪里能满足得了人们对肉食的渴求。 “光凭左家庄一个庄子养殖太慢了,让你统管的所有县都跟进吧,明年的冬天,猪肉会供不应求。” 舒阳很有信心,今年先苦一苦左家庄的乡亲,明年多养些,就能给他们多留些肉了。 云烨办事效率很高,舒阳前脚说完,当天晚上所有庙祝都收到了神明的吩咐。 第二天就去整合养猪佬了。 云侯庙的动作瞒不过其他人的眼睛,只是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对猪下手。 这种贱民才吃的东西,难道要端上海天楼的餐桌? “我今天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吃这里一口猪肉!” 封小五站在海天楼的台阶上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他对猪肉深恶痛绝。 味道酸又是吃脏东西长大的,连大夫都说吃多了不好,伤身体。 封小五说得出做得到,真就没有点猪肉做的菜,免费送都不吃。 不过跟着他跑腿的小厮可高兴坏了。 真香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少年人对规矩还不甚在意,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更是宽容几分。 封小五一脸不屑地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分给小厮一半,然后满脸享受地品尝起来。 家里做的就是不如这里的好吃! “小五,你那里送的菜还有没有?” 巡城司家的小子走进包间,一眼瞧见封小五的小厮正嘿嘿笑着祸害一盘菜,当即可惜的直咂嘴。 本想着封小五放话说不吃,他来占个便宜,没想到给下人吃了。 “那东西你也吃?酸不拉唧的,简直浪费盐和香料。” “酸?哪里酸了?你不信尝一块儿试试!” 被看不起的于明一生气,直接交了底。 封小五依旧满脸不屑,把坐在角落里的小厮叫来,伸筷子夹了一块,才进嘴还没嚼就赶紧吐出来。 “呸,酸的!” 于明和小厮神色古怪地看着得意的封小五,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行行,你说酸就酸,下次赠送的那道菜给我吃,他们家这猪肉还不单卖。” 于明撂下话就走,他已经吃好了,本来想打包带走给家里尝尝的,结果碰见个二傻子。 第二天,封小五出门没两步踩在尿结的冰上摔断了腿,险些后脑勺着地。 又报废一枚护身符。 也出不了门了,只能偷偷叫人去海天楼订餐。 毕竟家里就是开酒楼的,去别家叫菜吃,会被老爹打的。 今天送的是小酥肉,封小五看着炸炸的金灿灿的,闻着也诱人,趁小厮没注意,假装拿错,偷偷吃了一块。 咬开酥脆的外皮,鲜嫩多汁的猪肉接触到味蕾的那一刻。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真香啊! 第156章 不要爱上客人 腊月十八,瑞雪盈门。 小白在门口挂了红灯笼就出门了。 穿过熟悉的胡同小巷,一路磕磕绊绊甩着草鞋下的积雪,他来到了一个小院子。 龟公正给院子里新来的小子们说规矩,小白领了属于自己的炭火就去屋子里点上了。 等屋子里有点暖和气儿,他又在老鸨和龟公不阴不阳的表情中出了远门。 站在水云坊的街口,这里早已站了不少与他有相同目的的人。 男女都有。 小白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干这行也有五六年,算是前辈。 可新人向来是最看不起前辈的。 他们觉得自己命运多舛,才被逼无奈沦落到这步田地,干两年存够银子就收手。 绝不要做那种前辈,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卖。 掠过那些不屑的眼神,小白老老实实地在背风的地方找把干净的雪,把脸搓一搓。 被寒风吹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红晕。 风中隐隐约约传来梆子声,小白吸了吸冻得发红的鼻子,迈步在海天楼拐角接了碗热水。 小白回到街边时,好位置已经被占完了。 不过没关系,作为前辈,他自然是有前辈的经验。 现在刚出来玩的人眼光高,挑拣的厉害,他长得不算出挑,年纪也大了,没必要去跟新人争。 等会儿那些没银子留宿的人出来,才是他的目标。 第一批人被带走,站街的姑娘小子们也少了许多,有好心的前辈在给新人传授经验。 不要爱上客人! 不要忘记收钱! 小白没听他们说什么,瞅准机会去占了个背风的座位,轻轻抖着腿取暖。 大约亥时左右,他才准备站起来寻找目标。 这时,海天楼里走出了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人,跟身边的嘀咕几句,似时嫌里面的青楼楚馆太远,又或是玩腻了,撇下朋友,往站街的棚子这边来了。 小白打量一番对方的身材样貌,略微退后几步。 这种人太能折腾,不划算。 果然,略有些经验的都没动,只有新人才悍不畏死的冲上去。 这人在姑娘们热切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小子们眉开眼笑,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 他在新人里挑拣一番,没看上的,又往前辈那边看看。 前辈们纷纷别过脸,小白正注意着那边新出来的马车,眼神专注且坚定,像蓄势待发的野猫,要捕捉猎物。 “就你了,多少钱?” 醉汉来到小白面前,邪笑着挑起他的下巴。 “啊?” 小白一愣,那人已经近在咫尺,下巴有青色的胡茬,看着很硬,浓眉大眼颇为粗狂。 “我……” 他不太想接这个客人,脑子里飞速想着如何婉拒又不伤他面子。 醉汉摸了一把冰冷的脸蛋儿,笑着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掂了掂,沉闷的声音让小白心里一惊。 碎银子! 而且分量不小! “我们去那边院子吧,暖和些。” 小白心下咬牙,深吸口气换了笑脸。 这笔买卖,他接了! 灯笼的光芒照在脸上,也颇有几分动人心弦的感觉,醉汉很满意这个答案,也满意这个人。 两人勾肩搭背离开这里,去后面暗巷里的院子,直气得没开张的新人直跺脚。 一番温柔小意的伺候,小白拿棉布擦着醉汉的臭脚开出二两银子的高价。 “只要伺候的好,别说二两,五两都给你。” 敷在头上的热帕子底下发出调笑,小白哪能当真。 擦完脚就把热水放在一边,解开自己衣服准备干活,只是衣服越脱越困,最后直趴在醉汉胸口睡了过去。 秦川听着身上那人传来轻微的鼾声,揭开脸上的湿帕子,眼中没有一丝醉意。 把人放在身旁,他把后墙脑袋大小的透气口推开,先扔了套衣服出去,紧接着浑身骨骼噼啪作响,一个肉团子也顺着透气口钻了出去。 舒阳坐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百无聊赖,云烨说今年生辰带他逛窑子。 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逛”,用遮天术隐身,逛遍了水云坊的秦楼楚馆。 “啧,缩骨功能练到这种地步,简直不亚于法术。” 舒阳正好奇地看那光溜溜的肉团,见证他如何恢复正常身材,眼前顿时漆黑一片,神念也被掐断。 “非礼勿视。” “呵~呵呵~呵呵呵~” 三分讥笑,三分梁博,四分漫不经心。 等眼前再亮起来的时候,那扮醉的壮汉已经穿好了夜行衣,纵身跳上了房顶。 这么大个人,脚步在积雪上只留下了极浅的痕迹,仿佛落几片雪,风一吹就没有了似的。 显然是个武林高手。 舒阳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莫名想起一个网友的网名——风吹蛋蛋凉…… 凉不凉的秦川也顾不了这么许多,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必须冷静。 十年前他被县尉逼的家破人亡,这笔账,是时候清算了! 一路潜行至春华楼,秦川收敛气息静静伏在屋顶。 舒阳和云烨就站在他身边聊天。 “县尉好像给你送钱了吧?还求了平安符,你就这样看着他死会不会有损你的名声。” “有遮天术,没人知道你我来过,土地城隍也看不到。” 房顶之下,一群禽兽正行聚麀之诮,淫声浪语,笑颜盛开。 前来索命的秦川愈发冷静,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盒子,几枚飞镖闪着幽光,还有股腥臭味。 揭开两片瓦,确认位置,秦川摸起毒镖出手如电。 “什么人!” 屋内有人暴喝,出手阻拦,秦川也做好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下去动手的准备。 但那几枚毒镖蓦地加速,威力倍增。 “噗噗噗!”利器没入皮肉,见血封喉。 秦川略一愣,立刻翻身离去。 屋内的护卫破房顶跳上来,四处张望,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小心清理好尾巴的秦川故技重施,缩回房里,那个自称小白的小倌还在沉睡。 想到城门紧闭,将要迎来大搜寻,秦川眼神微动。 望着小白微微一笑,也罢,陪你玩几天。 希望你还能记得我这个秦大哥! 默默护航的舒阳听见里面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顿时露出了姨母笑。 “走了,他还许愿想让他爹死。”云烨催促着舒阳离开,觉得逛窑子的项目应该结束了。 “哪有庙祝过生日满足信徒愿望的,这不妥妥邪神吗……” 舒阳对今年的生日不太满意。 第157章 神明的思念 许愿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小白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愿望实现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恐惧。 他爹死了,并且真的有一个客人愿意包养他……虽然是住在他家。 草草把赌鬼加酒鬼的混蛋老爹埋了,小白把门一关假装守孝,就在家里和包养他的客人过起了日子。 秦川出手阔绰,阔绰到小白觉得对方是真的要跟他过日子的。 这简直难以置信! 忍着身体不适,小白仔细检查了院里的神龛,确信是自己供奉的神明。 这才忐忑地上香祝祷:他若是真爱我,就请让我掷出三个字面。 小白把铜钱合在掌心,用力摇了几下,丢在碗里。 其实他不相信那人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才这样问的,好让自己死心。 他都二十了,又是干这个行当,配不上什么好人。 三枚铜钱在碗里转了几圈,一枚立在碗底,另外两枚像搭帐篷一样扶着它。 小白傻眼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死心的又摇两次,还是这样,小白渐渐明白了。 神在说不知道…… 也是,感情的事,谁能打包票呢? 云侯真是实诚。 想到这里,小白吃吃一笑,起身去做饭,不料身子一痛,积雪又滑,直接摔了个狗吃雪。 屋里飞出一个雪团砸在他脑袋上,窗边秦川正乐呵呵地看着小白出糗。 “诶,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路都走不稳。” 小白气的牙根儿痒痒,这个客人非说小时候见过面,让自己好好回忆他。 可他爹吃喝嫖赌,他也跟着居无定所,租个房子都住不了多久,哪里记得了那么多人? “过来,我看看摔疼了没有。” 秦川一脸坏笑。 小白谨记职业道德,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出人意料的是秦川没有使坏,真的在帮他看脚踝和膝盖。 “你既然以前认识我,也该知道我什么情况,我真的不记得那么多人。” 趁着对方没起邪念,小白想把事说明白,省得对方拿这个当借口欺负他。 就算是包养的,也不能照这次数来啊…… “如果你想不起来,等我走的时候会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走,或者用我留给你的银子做点营生,别干那个了。” 秦川低头仔细检查着筋骨,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 十年,好漫长啊! 其实外面没有秦川想象中的那么严重,除了街上多了许多搜捕的官差和士兵,并没有挨家挨户的搜捕。 这事三家神明都说不知道,司天监拘魂也问不出来结果,普通官兵搜查,也只是图个心安而已。 区区一个县尉,死就死了,别耽误知府大人交接。 —————— 云烨在腊月十八夜里为舒阳展示了如何催动气运杀人。 用残存的命数和稀薄的福气催生财气,让小白的烂赌鬼父亲销了赌债,出门被几个打架的混混随手一推,就磕死在墙角。 “你们神明都是这么委婉的吗?我还以为大晴天打个雷把人劈死,这样才更显神威。” “如果这样的话,来上香的人都在诅咒,希望某人死,神明过不了多久就会迷失灵性,堕入魔道,周围血流成河。” 一人一神走在大街上,无人能看见。 舒阳偶尔拿了人家吃的,悄悄留下钱,也不现身。 因为他对今年的生日不满意,云烨答应从腊月十九陪他玩到二十八,才算是圆满。 今天是最后一天。 “白眉给你准备了礼物,说你这个年纪都喜欢的,我觉得不太好。” 云烨逛街也是挺直腰杆,像在巡视军营,检阅部下。 舒阳忽略了他说的话,又开始审美疲劳了。 起初看神像他就觉得不错,后来觉得得看真人,现在真人看多了,他又觉得云烨穿太多了。 “或许我真是个贪得无厌的色胚?” “有自知之明就好。” 喃喃自语瞬间得到回应,舒阳讪讪一笑,打着哈哈加快了脚步。 晚上回到翠微山,白眉神神秘秘地告诉他礼物在床上,然后就走了。 舒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是个杯子! 白眉还贴心地准备了仕女图贴在杯子上,舒阳想了想,点上香准备送给云烨。 但云烨早有提防,那香都熏黑了也点不着。 “要不然……送给马博文?” 话刚一出口,斐济杯原地毁灭。 舒阳眼神微动,感觉找到了制胜法宝。 可惜白眉四处搜集材料,绞尽脑汁练习画画,画出仕女图贴在杯子上,一次没用就惨遭不测。 临近过年这两天,庙里冷清许多。 山上热热闹闹准备过年,也准备着除夕夜里有人来抢头香。 舒阳本来还有点紧张,后来听云烨说来得多半是家仆或旁支,他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不用他招待就行,睡觉睡觉。 最烦跟那些老家伙打交道了,现在精神跟上了也不想理他们。 大年初一,万象更新。 天还没亮舒阳就早早候在山顶的竹林中,不远处盘坐着白眉。 两人用心感悟着天地万物的变化。 白眉修为浅薄,但长春功入了门,感知草木气息变化联系自身,有利于修行,这对他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 新日初升,积累了一年的浊气似乎在这一刻被洗去。 每一口灵气都纯净无比。 舒阳闭着眼,用神念观察一切,心神被天地变化所吸引,直到太阳升到空中也没停下。 白眉吸收不了逐渐驳杂的灵气,起身欲走,见舒阳没动弹想去叫一声,忽然想起对方是金丹大佬,就没吭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出了正月。 舒阳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眉把山顶那块儿竹林列为禁区,他自己修炼都不上去了,以免影响舒阳。 初夏的时候,马博文迎亲归来,远远望了一眼翠微山,低着头带着新娘子进城。 夏日炎炎,秋风秋雨,转眼又是冬日初雪。 云烨坐在竹叶上,凝望着那个积满尘埃的背影,一言不发。 有时候嫌他吵闹,可若长久不听他的声音,又觉得寂寥。 你这一年,领悟了什么呢? 第158章 复杂的关系 冬天的雨很冷,它不像雪,只要关上房门紧闭窗户,在屋里生个火盆就能抵挡寒意。 冰雨浸湿地面,淋透草顶,湿冷的寒意无孔不入。 刘一虎咳嗽了半天,哆嗦着踢一脚老婆子,虚弱道:“去给我倒碗热水。” 旁边的老妇人骂骂咧咧地披上衣服,摸到桌边倒了碗凉水自己先喝半碗,然后拿给了刘一虎。 “黑灯瞎火的上哪给你弄热水,喝点儿凉水得了,吃过药,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把水往床头一放,老妇人窸窸窣窣上了床。 要不是自己也口渴,才懒得下床呢。 刘一虎挣扎着摸到床头的碗,尽力稳住胳膊,把水往嘴边送。 好不容易把水咽下去,干的快要冒火的喉咙总算得到缓解,他躺在床上喘着粗气,脑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不知怎么,他想起前几年老婆子还没回来的时候,自己也得了场风寒,也是这样的冬天。 刘全福大半夜起来给他熬药,换洗。 那时他还没虚弱成这样,几个儿子儿媳要帮忙,他还怕累着孩子,就让刘全福一个人照顾。 现在么…… 想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他隐隐联想到了报应两个字。 自从刘全福死后,先是有个恶人盯着他们家祸害,随后大年夜里老二的房子着了。 那房子……原本是刘全福的地基。 今年那个恶人没来捣乱,可他家又摊上了徭役,给钱都不行,硬拉着他家去开山铺路。 差点儿把命搭进去。 这一年,家里三灾六难的,老婆子没少拿银子出来接济家里,但就像个无底洞一样,拿出来多少,就没多少。 老婆子被哄得开心没留神,刘一虎却暗暗留心算计着,算到今天,也不免有了畏惧。 “全福,真的是你吗?你若恨我,也不该牵连孩子啊!” 刘全福站在窗外,看着逐渐削薄的院子,听见屋里刘一虎的喃喃自语,脸上露出笑意。 “虎哥,还没完呢!” 舒阳闭关一年,世界并没有因为他不在而停止变化。 无论是刘一虎家,还是左家庄,亦或者出云县,开云府,它们都在朝着自己应有的轨迹前进。 变数带来的改变似乎微乎其微,又好像翻天覆地。 开云府的人爱上了猪肉。 虽然权贵们明面上还没有把它端上宴席,很多人私下里已经偷偷开始吃了。 云侯庙收拢养殖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用砖铺地,修墙,给猪提供干净的吃住条件,连煽猪的技巧也尽力传授。 虽然给猪吃人吃的粮食让一些腐儒跳起来骂人,但是大户们粮仓里快要烂掉的细粮低价出售了。 猪吃了穷苦人的麸皮杂粮,穷苦人不但没有饿死,反而吃上了平时吃不到的细粮。 尽管那些粮食快烂掉了,但也是细粮。 不是那种吃下去拉屎都困难的粗粮杂粮。 这就让那些跳脚的腐儒很难受了,他们希望看到穷人因为猪吃了人吃的粮食,没东西吃闹出点动静。 然后他们引经据典,写出无数锦绣文章痛斥神明,刷一刷声望。 贫民们没闹事,他们也哑火了。 舒阳醒来时,又是腊月十八了。 “眼一闭一睁,他就又过生日了,真是无语……” 白眉脸上带着笑,嘴上不饶人,刘海不顾舒阳破烂的衣物,蹿上后背搂住脖子不撒手。 一众老人和孤儿也在好奇地打量着消失一年的庙祝。 不吃不喝坐在山顶竹林这么久,神仙呀! 六嫂取来了新制的衣裳,江流儿从厨房提了热水,舒阳只是机械地笑着,整个人感觉有点不容于世间。 刘海闹着要跟庙祝哥哥一起洗,被江流儿强行镇压带走。 坐在桶里泡着热水,舒阳揉了揉笑僵的脸:“为什么我感觉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外面却过了一年?” “悟道修炼是这样,越是寿元无多的修士越不敢轻易尝试,倘若不突破,就很有可能把自己寿命消耗一空,醒来的时候,也就是死的时候。” 云烨坐在屏风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桶里的舒阳。 经脉里的灵元沉稳不少,往外逸散的速度也慢了,不像刚突破那时奔腾不息,如猛龙过江一般。 “你有……” “你都把我看光了,我还没看过你呢……” 正想告诉舒阳他闭关一年,寿元增加不少,对方幽怨的语气噎的他说不出话来。仿佛自己是一个负心汉。 半晌,云烨左右打量了躺在浴桶里的庙祝,忽地一笑。 “生日礼物!” 跳下屏风,云烨身影消失。 蒸腾着水汽的浴桶里蹦出无数冰块,热水澡变成了冰桶挑战。 晕乎乎的舒阳瞬间醒神,从悟道的余韵中回到了凡间,紧接着从冰桶里跳出来,拿棉布擦身子。 虽然寒暑不侵,但皮肤又不是失去知觉,相反他的感知还更加敏锐。 裹着棉布来到外间,火盆里炭火烧的正旺,舒阳觉得暖和不少。 一人高的铜镜摆在边上,他瞥见自己的肌肉,忍不住靠近仔细看了几眼。 穿上衣服不明显,甚至有些单薄,现在脱了一看,还是有肉的。 比去年要匀称许多。 腹肌胸肌堪比二次元男友一样完美。 “啧啧,难怪吴刚那么自信……” 对铜镜凹了几个造型,舒阳满意无比,穿上准备好的衣服出去跟白眉他们吃饭。 因为没料到舒阳会醒,所以庙里也没准备什么好食材,紧急杀了只鸡,由白眉催火加个荤菜。 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这个生日就算过了。 大约是被那句被看光的缘故,云烨一整天没理小庙祝。 舒阳一个人在府城里溜达,迎面碰见了出来秀恩爱的马博文。 他们夫妻俩的演技很烂,但那位王小姐微微隆起的肚子却让舒阳略微皱眉。 不爱,但……生娃? 呃……也是,马家和王家不可能让马博文找其他女人生庶子来继承家业。 解除了遮天术,舒阳上前贺喜。 马博文像是偷吃被抓一样,扶着王芷溪的手顿时一缩。 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讪笑着接受贺喜。 王芷溪对“丈夫”的异样不以为意,只是有些好奇。 前世阿罗说,马博文喜欢的人好像叫什么左思远,是个乡下出来的“贱种”。 这个云侯庙的舒庙祝,也是丈夫的……呃…… 王芷溪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关系。 第159章 我焚香感动了谁? 如果不是王芷溪并没有老乡的迹象,舒阳真的会怀疑对方是穿越者。 她竟然用不接触的方法怀了孕,达到生嫡子的目的。 这个方法并不稀奇,舒阳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明星政要,在办完事之后特意销毁安全措施,以免女方拿走措施怀孕。 然后打官司要抚养费,从此衣食无忧,走上人生巅峰。 最绝的是某个国外说唱歌手,他往办完事的安全措施里倒辣椒酱,导致床伴半夜被送进急救室。 “她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怀孕前那阵我都快崩溃了,她还安慰我说没事。 她说,反正咱们没有感情,只是需要孩子,孩子出生后会继承咱们的家业,咱们在人前做好夫妻、父母的样子,人后她也会做好母亲,当好马家主母,叫我不要有后顾之忧。” 马博文憋了大半年的话终于有人诉说,拉着舒阳像是找到了救星。 舒阳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你很幸运,这是温和派,要是个冲锋派,连你家的狗都要挨她嘴巴子。” 低声说着话,他朝隔间那边的桌子看了一眼。 王芷溪温和地朝这边一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马博文愣了愣,没明白温和派冲锋派的意思。 不过,妻子这种古怪的行为,他也不能说不好,演个正常夫妻的样子,然后随他找自己的缘分。 这实在……太开明了。 要不要给她养两个小戏子呢? 王芷溪那边儿听妈妈提点了舒庙祝自身实力,顿时心里又添了几分安定。 好啊! 马博文的靠山就等于她的靠山! “再给那边加几道菜,时新的菜式都送上,还有,去我库房里挑几样陪嫁的珍品,送去翠微山。” 王芷溪轻声安排着,手上抚摸着肚子。 她不明白阿罗怎么会把日子过成那样,马博文明明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比起她前世嫁的那个,简直好一万倍。 就算换做不知情嫁过来,她对马博文这种能尽到丈夫责任的人,也没有太大恶感。 哪怕对方养小倌,在这世道里也不算什么。 又不会怀孕生出庶子庶女分薄家产。 舒阳不明白王芷溪为什么当同妻当的心甘情愿,毕竟有代沟。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无奈,王芷溪没有祸害马家,他也管不着。 辞别了出来作秀的马博文两口子,舒阳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很无趣。 好在,走了不久,云烨就出现在他身边。 “走吧,看看你说的站街日记。” 舒阳:??? 站街日记? “噢~小白吗?他没跟秦川走啊?我还以为会有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呢……” 一人一神穿行在人群中,无人察觉。 不过十几息,他们停在一个豆腐摊旁边。 临近年节,各行各业的生意都红火,小白的豆腐摊也不例外。 平日里一整天才卖两块,现在一天五块还不够卖。 虽然很累,但好歹不用忍受屈辱,出卖身体赚钱,这钱他花着也安心。 自从信了云侯,他感觉自己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很满足。 秦川确实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不过他记不太多了,面对邀他离开伤心地的诱惑,他出奇地忍住了。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对其他客人动过心,现在么…… 他想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活下去。 “他没有跟秦川走,秦川留了笔银子给他,没有烂赌的父亲拖累,自己踏实做事,他过得也很好。” 云烨略顿了顿,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城门方向。 他本想劝说小庙祝,别整天把心思放在情爱上,长生路漫漫,且行且看。 可城门口风尘仆仆归来的那人,又让他止住了后面的话。 秦川背着行囊,匆匆往记忆里那间房赶。 一年没见,不知道小白过得怎么样。 他想回来看一眼,如果小白成了家,或是重操旧业,他就不现身,回门派里跟门主修仙去。 如果小白在等他,他就带小白一起走。 舒阳不知道云烨为什么忽然沉默,直觉告诉他,发生了出乎这位神明预料的事。 两人站在街边,默默注视着卖豆腐的小白。 天空不知不觉飘起了雪。 秦川赶到时,看着那个操劳的身影,心里热乎乎的。 “对不住,今天的豆腐卖完了,桌上这些都是交了定钱的。” 小白没抬头,手上还在洗着东西,准备收摊儿。 原本白皙的手冻的通红,有点肿,指尖还有薄茧,粗布衣裳有些单薄,他的额间却有细汗。 秦川打量着这个去年被他一眼认出来的儿时玩伴,无声地笑了。 小白眼角的余光见摊位前的人一直没走,抬头看了一眼,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漫天飞雪为回家的两人添了些许阻碍,却没能隔绝他们的距离。 一个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少侠,一个泥潭中焕发新生的小倌。 并肩走在一起。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伴着得意的哼哼,一支香伸到云烨面前。 云烨接过香,笑着揉了揉快有自己高的那个脑袋,眼神里满是警告:“你想感动谁?” 明明身高相差的没那么多了,被摁住脑袋的舒阳总感觉自己气势差了一截儿,像比云烨矮一头似的。 连带着那笑容里也透着威胁,噎回了他原本的话。 “呵呵……当然是我家将军大人啦,要不是小白天天烧香,上哪找个大金主带他上岸,我也天天烧香,将军大人您抽空安排一下?” 舒阳望着对面那双颇有威慑力的眼睛,暗示的意味明显。 “三千年寿命,你慢慢排着吧!” 拍拍那张小脸儿,云烨很满意对方的识相,转身回了香火洞天。 看着小庙祝在自己走后照常冷笑,翻白眼,杂绪翻腾。 他眉间扬起一抹笑,捻了捻指间的凉意。 嗯,手感还不错。 第160章 宝玉,是你吗? 修仙长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寻常人哪怕得了机缘,也要先费尽心思认经络穴位,感气,聚气,接着就是日复一日的炼精,练气,炼神…… 然后又要到处搜集灵草老药炼丹,以图筑基。 很多人这几十近百年的功夫熬下来,还不一定能成功筑基。 没办法,人气聚集的地方,灵气太稀薄了。 而舒阳不到两年就达到类似金丹的境界,除了功法外,最大的特殊应当属云烨的辅助。 能镇压大教气运的至宝,倾注所有能力供其修行,哪怕在灵气淡薄的凡人聚集地,也足以让他的修行速度一飞冲天,这还是云烨有意压制的结果。 千尺县的朱七娘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看事儿婆子。 小时候她上山采药,在避雨的山洞捡到了半卷竹简,她不认得字,回到家里就偷偷的东问一个,西问一个。 花了足足三年时间,才弄明白竹简上写的东西。 又修炼了大半辈子,堪堪达到三炼中的第一炼。 望着手里的竹简,快八十岁的朱七娘熄了再进一步心思。 俗事缠身,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钱财修行,更没有灵石丹药辅助,此生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师父,梁员外家来请。” 闻言,朱七娘走出密室,外面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这是跟了她十年的徒弟。 “他家出了什么事吗?我记得他家是供云侯的,怎么没去找庙祝。” “没听说出什么事,不过他家管事脸色不太好,应该是家里遮掩的比较严实。” 杨玉兰回答着师父的话,眼底升起一丝艳羡。 师父快八十了却还有大半黑发,夹杂着白发,脸上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腿脚也利索。 这就是修炼过的好处吧? 不过她师父这些年没少栽培她,帮她填补以前身体的亏空,还说她一定会青出于蓝。 “那就去看看吧,估计不是什么光彩事,我都怀疑我修行缓慢是做这些伤天理的事做多了,你以后可不要做这些,我给你留的有积蓄,你做事要挑积德的做。” 虽然朱七娘看着年轻,但说起话还是免不了絮叨。 杨玉兰哪怕耳朵听出茧子,也觉得心里暖暖的,为师父准备好出门的行头,套好驴车一同出门。 —————— 腊月二十五,年味浓重。 天气也似乎好转,朦胧的太阳散发着不算温暖的光芒,照亮行人脸上的喜意。 王荷花在这一天带着偷来的女儿悄悄出了城,走上翠微山。 大女儿已经和一个屠户家定下娃娃亲,不用担心了,小女儿也在她怀里,她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舒阳依旧在厨房给她安排了位置,做糕点,别的也没有太多照顾。 山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那样的过往,无处可去,只能背靠着云侯庙遮风挡雨。 他没办法厚此薄彼,特意去关照谁,只能根据各自身体情况让六嫂安排岗位。 “千尺县那边好像出现了巫蛊,你去看看。” 云烨的话里带有不确定,这倒让舒阳好奇了。 回忆了一下千尺县的位置又释然,那里有三座庙,不是云烨独家。 如果一座城里只有他一座庙,那不需多久,云烨就能理清当地气运脉络,对当地信众的生老病死都有所掌握,推测吉凶祸福。 三家都有的话,就很难看清了。 这也是即便开云府信众慢慢增多,云烨还想把土地城隍给撵了原因。 既然老板吩咐了,舒阳也不在乎年假不年假,当即隐去身形,心神勾连天地,身边的景物开始快速流动。 明明他站在那里没动,眨眼间就来到了八百里外的千尺县。 这是他悟道的收获。 山河流转万般去,身随神动一念间。 极限速度有多快他没试过。 但是云侯说外面很危险,太远的话,香火神力渡不过去。叫他不要乱跑。 就当是关心吧! 男人就是这样,刚开始总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等捅破窗户纸,那就是天天…… 咳咳…… 自以为很懂云侯的心思的舒阳停在千尺县庙前,这里的香火不好不坏,也有两三个庙祝各司其职,在忙碌着。 云侯庙庙祝的扛把子在这里里外外视察一遍,感觉还行,抬腿往姓梁的那家走去。 梁家。 梁员外正焦急的在书房里踱步。 他今年五十了,努力大半辈子才努力出一个儿子,这份家业总算没落到旁支手里。 梁平从出生到长大,他像看眼珠子一样看着,一刻也不肯离了眼,就连睡觉都一个屋,直到十三四岁才敢分房睡。 如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 急促的脚步刚响起,梁员外就冲外面喊了起来:“人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七娘请来了!”管家连忙答话。 跟在后面的朱七娘眉头一皱,顿时知道是谁出事了。 能让梁员外这么失态的,恐怕是他那宝贝儿子。 外界都混说,要不是梁员外是爹,恐怕都要给儿子生一个才放心。 虽然是荒唐戏言,但也足以证明梁员外对儿子有多看重。 梁员外圆滚滚的身躯顿时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看见七娘像看见去世的老娘一样,拉着隔壁急求道:“七娘!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家平儿的命就指望你了!” 也就朱七娘修行过,有些微末道行,否则非被梁员外晃散架。 “带我去看看吧,顺便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你知道我的规矩,阴私恶毒无所谓,但不能瞒着我。” 朱七娘从梁员外手里挣开,淡淡道。 几人边往后院走,边说起梁平的事。 梁平十三岁那年离开父母主屋单独住,梁员外共派了四个人近身伺候。 两个大两小,两男两女,父母都是极老实的。 一开始还好,大约过了一年多,梁平略通人事,伺候的大丫鬟就有了身孕。 但是吧,梁平也不确认是不是他的…… 因为他那个大点儿的小厮,跟这丫鬟也不清不楚的,所以梁员外直接吩咐那俩伺候的配了亲。 总不能让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当梁家的种。 因为这事儿,梁员外老两口难得地训了儿子几句,结果就给儿子训的对女人产生了恐惧。 他喜欢走后门儿了。 还说什么男孩子身上都是香的,性格直率又纯真,好相处,女孩子总是俗气,老是想跟他生孩子当姨娘,太重利。 隐身在旁边的舒阳面色古怪:宝玉,是你吗? 你怎么反过来了? 第161章 我想给你下个蛊 舒阳听完梁员外给神婆介绍儿子的事,就猜到了云烨为什么叫自己来。 梁平这小子口花花,许诺人家一生一世除了他谁都不要,结果玩完了又说是单传,得回家成亲生孩子了。 不巧的是,他玩的对象会点南蛮留下的巫蛊之术。 “诶,你叫我上这儿来,就是为了把在秦川和小白那里丢的面子找回来吗?” 先前云烨带着舒阳去看看小白的用意很明显———不要一天到晚总想着情情爱爱。 结果出现反效果,秦川千里迢迢归乡来见小白,两人夫夫双双把家还…… 所以舒阳怀疑云烨叫自己来千尺县,是为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神明没回话,大有不在服务区的意思。 朱七娘听了梁员外的解释,心里暗暗叫苦:蛮人留下的邪术最是难缠,一个不好就是折寿殒命,难怪云侯庙不来。 恐怕除了嫌梁家手脏,还有不想沾这因果的缘故。 梁平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像个活死人一样,出气多,进气少,他身旁不远处也摆了张小床,那是一个血淋淋的人,胸膛的起伏不比梁平强多少。 “这人痴缠上门,要我儿兑现诺言,我一时冲动,就让人打了他……” 梁员外讪讪的,饶是他厚脸皮也不禁觉得不好意思。 那年轻小子一身是血,分明是被下了死手。 朱七娘神色凝重,语气低沉:“梁员外,不是我坐地起价,这事很难办,我没把握。 你应该知道巫蛊之术有多难缠,寻常他们不需要苦苦修炼,只要付出一定代价就能施术下咒,诡异莫测。 现在看这情况,恐怕他们要同生共死……” 闻言,梁员外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跌坐在地上求朱七娘救命。 杨玉兰留心着师父表情,看出她是真的不想管这事,立刻动手扶起梁员外,给师父离开的机会。 “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伴着血液从那血人嘴边流出,床上面若金纸的梁平亦是咳出了一口血。 “依我看,你不如想办法救活这小子……” “救不活了,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大夫说没救了。” 梁员外望着那血人满脸苦涩,他若早发现打在这小子身上,儿子会同样重伤,绝不会碰这小子一根寒毛。 朱七娘犹豫片刻,走上前伸手搭了那血人的脉。 果然,脉搏微弱,命不久矣。 “七娘,我之所以请你来,是听说你曾经救活过一起类似的……”梁员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颤声道:“以亲近之人代替,可以为他承受这份……痛苦。” 朱七娘瞳孔一缩,连连摇头:“我说没把握就是在这里,当年我血气旺盛,折了十年寿命才勉强做成,如今我快八十了,就算拼命,也未必能成功,到时候三条命都搭进去了。” “你另请高明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这倒叫在一旁看戏的舒阳愣了愣,这神婆竟还是个不贪钱的? 然而事情的反转又没发生意外。 梁员外留住了朱七娘,放言只要愿意施法,条件随便开,朱七娘开的条件让在场众人惊掉了下巴! “梁平要是能活下来,就娶我徒弟为妻。” 杨玉兰脑瓜子嗡嗡的,舒阳也倒吸一口冷气。 沃尼玛! 玩的真大啊! 这梁平都能给杨玉兰当儿子了…… 朱七娘态度坚定,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想着自己做完这笔买卖也没几年好活了,干脆拼一拼给徒弟找个家底儿厚实的婆家,好供应徒弟修炼。 她存的那笔钱财虽多,哪比得过梁员外家底儿丰厚。 有梁家的财力支撑,玉兰的路一定会好走很多。 所以,她叫所有人退下,单独留了梁家夫妇,徒弟,陈明利害。 “…………总之,我徒弟虽年纪大了,但还能生,而且她修为高了,也能庇护梁家,可以保护梁平余生顺遂,不被人夺了家业,何乐而不为呢?” 越说,朱七娘越觉得合算,这是双赢的局面。 梁员外两口子互相看了半天,最终点头。 先把儿子救活再说吧…… 儿子要是死了,一切都白费心机。 “他们都会死。”淡淡的声音在舒阳脑海中响起,云烨上线了。 舒阳震惊的表情微微收敛:“我们要出手干扰吗?” “看着就行,这个术我没见过,好像是我沉睡这段时间新出的。” 云烨带着一种学习的态度,不知学会了想干什么。 朱七娘在徒弟的帮助下很快做好了准备,梁员外被摆放在儿子和血人中间,地上用鸡血画了不知名图案,像是某种阵法。 “这是祭神阵,原本是向神明献祭,获取神明赏赐的阵法,被改成这种样子……低等的巫蛊术倒是可以被糊弄过去,但这个不行。” 三人被笼罩在阵法内,云烨在舒阳身后现身。 舒阳照常从头到尾把他扫描一遍,才转过头看朱七娘施法。 如果换做另一个世界,这种民间的低级法术在舒阳眼里神秘莫测,但在这个世界,就是漏洞百出了。 忽然,朱七娘念念有词到一半,往嘴里塞了一包带药味的粉末,然后胡乱灌口水松下,继续念咒施法。 梁员外在阵法中间一手拉着儿子梁平,一手拉着那个血人,神色痛苦。 “那个是什么?”舒阳好奇地问起朱七娘吃的那包药粉。 “回气散,很低等的一种灵药,提升恢复体内灵气的速度。” 修行上没穷过的舒阳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他们修炼这么困难的吗? 不多时,血人额头浮现出一个神秘的符文,与之相应的梁平身上也出现了那个符文。 梁平身上的符文缓缓朝着梁员外身上移动,血人身上的符文没有动静。 见状,朱七娘大喜,哪怕她头上的黑发迅速变白,精神萎靡,也来不及感应。 “原来……是这样做的……” 云烨盯着神秘的符文,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你学这个干嘛?” 舒阳有些奇怪,无论前朝还是李唐,不都跟巫蛊势不两立吗? “给你用的。” 云烨神秘一笑,笑得舒阳毛骨悚然。 什么叫给我用的? 第162章 你是女人就好了 少年的爱,是最纯粹最热烈的感情。 这个年纪的他们没有被世俗沾染太多,常常由着心里的冲动,肆意冲撞一切阻碍,哪怕直面死亡。 阿灿躺在法阵里,静静感受生命流逝。 屋子里弥漫着衰败的死亡气息。 “还好,她解不开这个术,我和梁平,注定同死!” 他心里窃喜,身上的痛苦仿佛也减轻了几分,思绪回到他们初见的那天。 他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个城里来的少爷被毒蛇吓得哇哇大哭,然后自己射出弩箭救了他。 故事就此展开了…… 阿灿沉浸在美好回忆中,屋里的神婆朱七娘已经被符文反噬夺去了性命。 躺在阵法中间的梁员外临死前看了一眼儿子,然后不甘地咽气,手还死死抓着梁平,希望能替他承受这一切。 神秘的符文得了两条人命滋养,逐渐显露出更多细节。 符文上趴满了密密麻麻不停蠕动的小虫子,似乎是这些虫子组成了符文,又像是符文中诞生了这些虫子。 诡异的衰败气息浓郁。 杨玉兰到底是跟着师父入了门,看到师父和梁员外相继死去,顿感不妙,连忙拉着梁夫人退出房间。 但她们没有察觉,自己发间已经多了许多白发,并且在不断增多。 “把这缕气息锁住,不要蔓延出去。” 云烨张口吩咐,舒阳下意识地就要掏太虚镜。 “用你自己的力量。” “啊?我不会啊!” 舒阳有些手忙脚乱,这衰败气息弥漫的速度看似缓慢,但若任由它吞噬生命,梁家很快就会变成一座死宅。 云烨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缓缓催促道:“每晚一秒,都可能会死一个人。” 见对方拿梁家的人命来催自己,舒阳不禁慌了,体内灵元涌出,化作法力大网把梁家笼罩住,又在每个人身上都裹了一层防护。 一点点用法力缩小范围,强行把那股噬人的衰败气息倒逼回屋内。 连同跑出门的杨玉兰和梁夫人也一并拉了回来。 “太慢了,修士斗法瞬息万变,没人干扰你还用了五息才限制住它,看着!” 云烨说着,伸手在舒阳额头轻点了一下。 极淡的香火神力沿着刚刚舒阳法力覆盖范围迅速过了一圈,直接将膨胀的符文压回血人和梁平体内。 闲置的被褥凌空而起,破碎成渣。 云烨行云流水般招来棉絮和布匹,又从那两人身上取了毛发血液,两个巴掌大的小人眨眼成型。 指尖一阵眼花缭乱的掐算,算出两人生辰八字,写在上头,两个小人飘向对应的身体上。 棉絮做的躯体仿佛有了呼吸,胸口发出微弱的起伏。 “你还会巫蛊?” 望着三息完成这一切的云烨,舒阳大为震惊。 不过转念一想,打了这么多年,对敌人的手段有了解应该正常。 可为什么他用的这么熟练? “注意刚才香火力的运行轨迹,以神念带动法力,而不是看我使用巫蛊术。” 云烨对这个学生有些失望,看来要严格一些了。 舒阳不以为意地摸了摸鼻子,心说反正有你在,我又不用动手…… “对了,既然你会巫蛊,那这个血人还有救吗?” 他指了指快要停止呼吸的那个人。 云烨正观摩巫蛊小人身上的符文,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把那人身上的巫蛊术转移到巫蛊小人上。 或许是快死了,出现幻觉。 阿灿看见一只发着光的手伸向自己,逐渐模糊的意识变得清晰,浑身痛感也越来越明显。 “啊……” 低低的呻吟在他喉间响起,像临终的喘息,吓得杨玉兰和梁夫人一哆嗦。 她们亲眼看见被褥破烂,在空中变成两个小人,然后沾了毛发鲜血还有生辰八字漂浮在梁平和血人身上。 可屋子里除了她们两个再加上地上那四个,没有其他人了啊! 阿灿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修补他的五脏六腑,破破烂烂的血肉在快速愈合。 但他开心不起来。 “不要救我,让我和他一起死。” 呢喃中带着恳求的声音响起,让舒阳施展回春术的手一颤。 为了个渣男,不至于…… 等云烨处理完那枚符文,又在附近巡视一遍,舒阳带着想死的血人回了翠微山。 没能和梁平共死的阿灿一言不发,眼神呆呆的,了无生趣。 江流儿和刘海领了把他洗刷干净的任务,洗干净才送到舒阳院子里。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舒阳拿着一卷书坐在桌边,表情温和,阿灿不言不语,眼里也没有神采,如同活死人。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如果你是女人就好了……” 穿戴一新的阿灿眼睛略微动了动,感觉好像听过这句话。 舒阳回忆着以前看过的扎心故事,加以润色,才说了两个,面无表情的阿灿绷不住了。 一颗颗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好惨啊! 比他还惨! 他和梁平才认识几个月,那些爱了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因为性别而分开的人,该有多痛? 看着不断抽泣的半大小子,舒阳略放下心。 对外界还有反应就行。 年纪轻轻的,何必寻死呢? 原本舒阳以为救下阿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但万万没想到,却引来了司天监的查问。 “不知那会巫蛊之术的人是否已经除掉,可有凭证?” 来人年纪不大,约莫四十岁,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大约是筑基期,最少有两百岁寿命,算得上年轻人了。 舒阳对他的盘问没有太放在心上,看得出来,对方只是例行公事。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一起跟进来的道士。 这道人身材中等,一身宝蓝八卦衣,背上背着把剑,面色阴沉,看起来像是兴师问罪的。 ps:鬼都放假了,给作者也放一天假吧!爱你们! 第163章 开颅手——华佗 阿灿是不是杀人犯? 这很难定义。 他用巫蛊把自己和梁平的命绑在一起,又为爱冲锋,主动去梁家要人。 如果梁家不那么狠辣,或许不会有人死。 但梁家命人打死了阿灿,这才导致梁平受牵连,朱七娘为徒弟谋算,梁员外为儿子赴死。 他是导火索,但用凶手这个词来形容他,又似乎不太合适。 这起案件的源头,应该是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情。 来问罪的道人是朱七娘没见过面的师父,朱七娘修炼的半卷竹简,就是他遗失的。 风枯道人手里捏着一张符纸,这是他拿阿灿贴身之物施过法的寻踪符。 “在下一介散修,年幼时也听过冠军侯大名,敬仰已久,包庇行巫蛊之人大概是庙祝所为,与侯爷无关。” 带路的司天监修士眉头一皱,不知这位真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云侯交出舒庙祝问罪? 巫蛊之术在中洲确实是禁忌,可这禁忌是针对凡人,在修士和神明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不大张旗鼓的用就好。 许多散修除了主修的正统手段,妖术,巫蛊,什么不沾? 真查这么严,司天监岂不是要累死? “包庇巫蛊这个罪名从何说起呢?明明是捉拿归案,以防其祸乱百姓,至于什么时候杀,怎么杀,本庙自会向司天监陈述,与阁下何干?” 舒阳也不客气,没头脑的官司最终要靠拳头解决,他的拳头也未尝不硬! “死者之一乃是修了我道法的弟子,身为苦主,我为何不能问?” 风枯道人理直气壮,哪怕他连朱七娘的面都没见过,论起师门,朱七娘仍旧算他门下。 就像白眉修炼改版的长春功,长春真君依旧可以用这个名头从普贤,从佛门手里抢人。 “你要问,我却懒得答,有司天监在,事情来龙去脉你应该清楚了,她要为徒弟拼一把,救活骗人感情的梁平,好为徒弟铺平道路。 奈何本事不济,死在巫蛊反噬之下。 若非我及时出手,梁家上下,乃至整个千尺县都有可能被巫蛊吞噬一空。 倘若真如此,是不是该我去你山门拜访,问问你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徒弟?问问千尺县百姓为何无辜惨死?” 抛开复杂的感情纠葛,舒阳直接论起最坏结果。 司天监的修士久在红尘中厮混,早已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如果舒庙祝不出手,按杨玉兰和梁夫人的描述,真的会波及千尺县。 最少梁家得死完。 只是风枯道人不服为什么没有救他徒弟,反而救了那使巫蛊害人的小子,所以他才陪着走一遭。 没想到,舒庙祝竟是铁了心要保那小子。 恐怕要打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风枯道人当即大怒:“好大口气!我道家扶危济世,一心为人族,虽死不辞。 即便学艺不精,不敌外道,也是命运使然,黄口小儿,安敢诽我道家名声! 不与你个教训,怕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顶藐视道家的大帽子扣下来,风枯道人立即拔剑。 附身于神像的云烨敏锐地察觉出不对,看了看舒阳怀里的太虚镜,心中有了成算。 怀璧其罪,这宝物在真君面前露了相,就注定留不住了,所以他才要着手教舒阳法术。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东岳真君门下会这么急。 倘若他门下来了,佛门应该也会有人来才对。 这样想着,他望向西方,那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异象。 司天监修士安安静静地看着舒庙祝和风枯道人飞上半空,倚着大殿门框从怀里掏了把瓜子。 大佬啊! 都是大佬,他一个筑基期就不凑热闹了。 白眉凑过来打招呼:“这位兄弟是哪门哪派啊?” “万寿山长生观,三代弟子清风,见过白眉前辈!” 见到白眉出来,司天监修士忙吐了瓜子皮行礼,自报家门。 他不知道白眉在长春宫是几代弟子,但想着闹得动静这么大,年纪又摆在这儿,叫声前辈也不为过。 “万寿山?你师傅是镇元大仙?” “啊?不是啊,没听过……不过,师祖长生真君,与贵派长春宫的长春真君是好友。” 清风满脸疑惑,笑着提起两派的渊源。 没对上人的白眉讪讪一笑,又很快释然,打听起那个风枯道人的来头。 “是个散修,大约是大荒山那边荒骨真君坐下的记名弟子,修金丹大道的,大多自认道家名下,不过比不得咱们,咱们有道祖亲传的道法。” 清风言语间颇为自傲,这是大派弟子与生俱来的自信。 白眉听着他的介绍也不由挺直了腰背,心里反思:我以前是不是太低调了? 望天上看了看,隐隐有光芒闪烁,但云层太厚,也看不见人影。 估算一下距离,白眉放弃了用黑科技偷袭的打算。 金丹真人已经脱离热武器的范畴了。 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手持太虚镜的舒阳很快就把风枯道人给拍到了地上。 风枯道人拿着断剑化作流光遁走。 “既然此间事了,那在下就告辞了,还请约束好阿灿,不要让司天监难做。” 清风的态度明显亲热许多,拱拱手告辞。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转身,一股瘆人的威压袭来,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其中一人正是刚才遁走的风枯道人。 “无量天尊,云侯,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话音落地,狂风骤起,庙顶的瓦片哗啦啦掀飞一大片。 大殿内飞沙走石,供桌翻倒,果品香炉散落,滚的满地都是。 侧殿的门哐哐作响,眼看也要被吹落。 云烨想要附身在舒阳身上以太虚镜抵挡一二,却被这风吹的香火浮动,神像都摇摇欲坠。 “放肆!” 倒退几步的清风从腰间取出司天监令牌狠狠插入地面,大理石地板寸寸龟裂,生出浑厚的黄光,只是令牌中阵纹还没亮起便弹飞出去。 不得已只能和白眉一起靠在柱子上,眯着眼抵挡狂风。 唯一还站着的就只剩拿着太虚镜的舒阳,不过他也是勉力支撑,甚至无法顾全大殿。 眼见得云烨的香火洞天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荒骨真君这才冷哼一声,欲要收起神通。 这时,空中一抹碧绿华光闪过,只见一把斧头直勾勾朝着荒骨真君后脑勺劈来。 “无量天尊!荒骨真君一向可好?” 背靠柱子怒气横生的清风见那斧头劈来,顿时大喜:“华佗师叔!” 第164章 华佗的诊费 华佗作为长春宫二代弟子,也曾以医者之名行走天下。 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不擅长斗法。 相反,他是长春宫二代弟子里少有的,能以金丹境搏杀真君的存在。 但搏杀归搏杀,荒骨真君也不至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斧头给劈死。 荒骨真君身形连闪,那闪着幽光的斧头如影随形,盯着他的脑袋不放。 大殿内狂风停息,一个老者的身影浮现。 他身上背着个破旧的木箱,浑身散发草药味,右手拿锤左手凿子紧跟着荒骨真君。 嘴上还不停问候:“自上次一别已有三百年,真君道行精进不少,可否指点一二?” “真君不要这么小气,敝屣自珍走不长远啊!” 荒骨真君只觉得脑后寒意渐盛,也顾不得颜面了。 “嗖”的一声蹿出殿外,两人在半空中隐去身形。 “杀了他!” 舒阳这边有了喘息之机,听到耳边吩咐,手腕翻转,太虚镜大放异彩。 “死!” 正在愣神儿的风枯道人察觉不妙,强行扭转身子,仍有半边身子被太虚镜削掉。 到底是野生野长的散修,应对能力远超常人。 吃了大亏他不急着跑,反而对着白眉和清风连连虚拍好几下。 但凡有一掌落下,这俩人就得血溅当场。 云烨正在稳固摇摇欲坠的香火洞天,此刻不得不腾出手抵挡,奈何香火浮动,他的神力对上金丹真人差了几分。 舒阳放弃进攻,回身保了一手菜鸡,风枯道人得了机会瞬间远走,比刚才化作流光时还要快上两倍不止。 “别追!” 淡金色血液从唇边流出,云烨制止了舒阳追杀的打算。 眼下有华佗和荒骨真君在,别人眼馋也不敢动手,若追出去,只怕抢太虚镜的人就更多了。 就连舒阳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 华佗和荒骨真君的战斗也没打太久,很快两人就笑吟吟地下了云层,走进大殿。 华佗微微喘着粗气,面色潮红,花白的发髻有些松散,荒骨真君后脑隐隐有血迹顺着头发,流进衣领。 “前辈到底是前辈,晚辈要想追上前辈,还需努力修行啊!” “诶,小友此言过谦了,只怕你再修行百十年便可达到真君境,与我平起平坐。” “哈哈哈,前辈谬赞,白眉师弟,清风师侄,来见过荒骨真君。” 一群人就着满地狼藉,在大殿内嘻嘻哈哈的叙旧,说到兴起时恨不得摆两桌,大家一起喝一杯。 什么阿灿,巫蛊,朱七娘,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连云烨也走下神台,附在舒阳身上跟故人打招呼。 荒骨真君不必说,华佗是长春宫弟子,昔日随长春真君见过云烨,在打架斗法这方面,确实得到过启发。 说了会话,荒骨真君起身告辞要走,华佗拉着不让走,几经挽留之后。 荒骨真君一拍脑门,疼得他嘴角直抽抽,却又强撑起笑脸儿,说道:“看我这记性,今天是人间的大年初一,人间习俗,做长辈的要给晚辈红包……” 华佗枯瘦的脸上露出喜色,连忙打开木箱推让道:“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木箱盖子打开,里面叮叮当当一阵响,斧头,锤子,凿子,锥子,锯子,各色各样的工具一应俱全。 其中那斧头上还有血迹,沾着几根头发。 东西虽多,但这木箱被刻了法阵,显然还有不少空间能放东西。 荒骨真君看着华佗打开的木箱笑容消失,过了两息才又扬起笑脸。 一挥手,各种闪着灵光的草药落在木箱里。 “师弟师侄快来,真君最喜欢提携后辈,你们可不要像我一样推让,他会不高兴的,舒庙祝你也来,你也算晚辈,不要客气!” 华佗见木箱里的草药堆了一小堆,荒骨真君脸色愈发难看,连忙摆手关上木箱,又拉来几个晚辈。 白眉清风连忙腾空储物袋,一个倒东边,一个倒西边,满脸期待地伸出储物袋。 真好啊! 一顿风吹换一袋子大佬的边角料。 荒骨真君皮笑肉不笑地准备随手打发些灵石,灵石是他身上最廉价的东西了。 可万万没想到,另一边的舒阳缓缓伸出了太虚镜。 太虚镜莹莹生光,镜面仿佛一个无底洞般张着深渊巨口,等人投喂。 云烨面不改色,一脸赞扬地看着荒骨真君,就像鼓励后辈团结友爱的大家长。 虽然他没有荒骨年龄的大,但以前的境界高,荒骨也在他面前执晚辈礼。 塞满两袋子灵石的荒骨真君有些没底气了。 外界盛传这件宝贝是地藏和东岳遗留,道祖佛祖加持过,想要填满这面镜子…… “哐当!” 一把斧头掉在地上,华佗弯腰捡起来,脸上颇为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有点拿不稳东西。” 荒骨真君很想往那张老脸上吐一口痰。 狗日的东西,要不是仗着你师父,真当我杀不了你? “你这镜子才能装多少?罢了罢了,不让你吃亏,我这里有一套飞剑,不比他们那袋灵石差,你收着吧!” 荒骨真君自以为和蔼可亲,笑容满面,但语气已经不知不觉咬牙切齿了。 能被他随身收着的一套飞剑,不说有特殊意义,那也是他曾用得极顺手的法宝。 就这样送出去,能开心才见鬼。 荒骨真君一脸铁青地离开翠微山,华佗和云烨去了香火洞天。 外面只剩清风白眉还有舒阳。 “舒庙祝,这庙是你们自己修还是等朝廷派人来?” 清风一遍拿小型储物法宝装东西,一边问起舒阳修庙的事。 舒阳抬头看了看漏光的房顶,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朝廷派工的速度怎么样。 肯定要尽快修好才行,今天司天监要来,已经少赚一天香火钱了。 “朝廷是不是有专门的款项啊?能不能折现我们自己来?” 舒阳犹豫的话,白眉问了出来,他正忙着把灵石倒进镜子里,用储物袋收他的黑科技武器。 略扫了一眼,舒阳窒息,冲锋枪都整出来…… 还有一杆大狙…… 你们俩背着我玩得真花啊! 第165章 他们 翠微山的动静不大,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到。 左思远和徐景元慌忙叫了马车赶去翠微山,连同正在四处应酬的马博文也撇下亲友,一齐前往。 司天监拦得住寻常百姓,但拦不住马家。 山上风波已过,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匆匆赶来的几人看见残破的大殿仍旧一惊。 马博文徐景元面上不显,左思远却红了眼眶。 在他心里,将军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庙宇被毁,无异于金身跌落尘埃,受了极大屈辱。 “已经没事了。” 舒阳和司天监的清风迎出来,白眉还在收拾他的危险物品。 大致说了这里有件宝贝被人盯上,所以才招来横祸,左思远抿了抿嘴唇,去帮着收拢残瓦,打扫卫生。 徐景元喟叹一声,亦无可奈何,他如今在马家门下行走,也常常留意云侯庙在各县的发展。 平心而论,虽不如出云县那般痛快,但相较于土地城隍两位,已经好很多了。 早先他以小人之心揣度小舒庙祝和将军,每每想来,心里犹有愧疚。 现在出云县百姓无不感念将军恩德,几欲与河神并重。 唉! 这些修仙者,长生不死还不知足,为何如此贪心? “此事即便上奏朝廷,怕也是不了了之,一则对方寻了由头来夺宝,并未伤及百姓,二则,父亲早先来信说长安风云变色,恐要出大事,那位武道真君也脱不开身……” 马博文自成亲后,家里许多事慢慢转移到他的肩上,所以,他也代表马家说明了朝廷的态度。 面对真君,马家祠堂里的老祖宗也帮不上忙,除非拼着马家不要了,或许能喷对方一身血。 舒阳一向没对外界抱有什么幻想,马博文的解释他也能理解。 毕竟马家对云烨的香火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要是连修仙者的事都能插手,人家干嘛不自己培养一个修士? “司天监这位是白眉的师侄,他已经同我讲过了,朝廷确实分身乏术,我们日后会小心谨慎,尽量不让人抓到把柄。” 我们两个字,不同的人听出不同的意思。 徐景元觉得舒阳是在说他和其他庙祝,马博文觉得舒阳是在说他和云烨。 心里不免流出几分钦羡:你有“你们”,我的“我们”在哪里呢? 翠微山上乱糟糟的,山下歌舞升平之际,对云侯庙突然封庙停止供奉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这好奇的人里并不包括王芷溪。 作为马家的新妇,第一年她要跟着婆婆学习的地方很多,听到手下回禀丈夫和徐景元左思远一同去翠微山时,眼皮微微跳了跳。 是他吧?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丈夫的真爱出现了! 前世阿罗没少咒骂左思远,怪他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当然也骂马博文毫无世家子弟风范,对她不理不睬。 “好像不该这么早遇见才对?” 王芷溪觉得年份不对,但转念一想,自己预定马博文,或许推动了他们提前相遇,就又释怀了。 马博文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晌了,王芷溪虚扶着肚子过来时,他还没换下衣服。 “你站远些,我身上寒气重,别扑了你的身子。” 淡淡的叮嘱让王芷溪心里暖暖的,顺从地坐在一边,打量着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身量修长,骨肉匀称,五官端正,看着给人一种安心的沉稳气质。 她敢肯定,若是他喜欢女人,就算不爱自己,也会给予自己这个正妻应有的尊重和权力。 前世阿罗就曾得到过这些,但…… “第一次跟母亲见亲戚,有哪里不习惯吗?” 马博文换上常服,看她出神就问了一句。 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要拿捏一下新媳妇,他自然要出面敲打,总不能让马家未来的主母吃这个暗亏。 “没有,祖母和母亲都很关照我,只带我认了几个人,还怕我累着,时不时问我要不要回屋里歇着。” 王芷溪盈盈一笑,眉目生辉,复又问了翠微山的事,马博文略提了几句,也没瞒着她。 夫妻一体,他也不必防着对方给王家报信。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王芷溪很有分寸。 “原来是这样,自古财帛动人心,长生不老的修仙者也难免其俗,不过好在守住了,若没守住还受了折辱,那才叫人难受。 对了,我听说你和徐先生师徒同去的?” “嗯,徐先生师徒从出云县出来,没少得云侯庙照顾,尤其左思远,他出身左家庄,与未册封前的神武将军庙渊源深厚。” 听着马博文言语坦荡,王芷溪倒不知怎么开口关照左思远了。 相比陌生人,左思远这个“熟人”更符合王芷溪求稳的心态。 但这俩人还没开始接触,就有些难办了。 “徐先生容貌受损,左思远可有安排吗?” “母亲原说要许个家里的女儿给他,但……许是那小子这两年长开了,好几家看上,在母亲那争的厉害,还没定下来。” 提起左思远的婚事,马博文不由扬了扬嘴角,觉得好笑。 王芷溪没听出有异样情绪,不由发愁:你们什么时候能搞一起啊? 你们要是不在一起,再来个陌生人,我还得费心应付。 跟随老师回了院子的左思远不知道自己被某个“红娘”惦记着,只是心中抑郁,暗生愤慨。 “有朝一日我得势,必要为将军,为阳哥哥出这口恶气!” 天策军破山伐庙所向披靡,天下皆知,他只恨自己出身贫苦,没习得一身武艺,好投报军中,以满身血气震慑妖魔邪修。 小院里,吴砚麻利地生了炭盆,又把备好的饭菜端上桌。 “云侯庙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被舒庙祝买下,放在这里帮着做些家务。 偶尔徐先生还教他认字,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所以他也经常在院里的神位前上香,礼敬将军,为家人,为小舒庙祝和所有对自己好的人祈福。 “没什么大事,只是风吹了瓦,过些日子就修好了。” 徐景元解释了一句,又压着左思远吃饭。 “你生气并不能改变什么,咱们这种出身,除了读书,没有别的办法,或许有朝一日你位极人臣,才能借用天下大势,为云侯出这一口气。 在你出人头地之前,要保重身体。” 他有三个弟子,这两年书院考试,已然被刷下去两个,仅剩左思远一人。 不得不事事留神。 听到老师劝解,左思远长舒一口气,歉意地对老师道谢,眼里多了几分隐忍。 是啊,生气改变不了什么,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尽量走到高处! 一场失败的夺宝看似落幕,身处翠微山的云烨却知道这只是刚拉开帷幕。 太虚镜。 仅凭他们现在的力量,守不住。 送走了华佗,云烨思索着如何用太虚镜争取来最大利益,不知不觉把他自己,考虑成了他们。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用“他们”来思考问题的。 或许是他总附身在舒阳身上的时候,开始的吧…… 第166章 准备 “是不是我做错了?” 舒阳坐在破烂的屋顶上,望着清冷的月光有些惆怅。 “不是。”云烨的否认很坚定:“即便没有阿灿,也有其他原因,上次在西河边用太虚镜,已经把它暴露在那些人眼里了。” 如果不在那种情况下使用,凭借神物自晦的特性,除了道祖佛祖,只有少数的几位知道太虚镜所在。 那几位不愿意和地藏东岳扯上因果,且道祖佛祖未必会允许他们拿。 所以,抢夺太虚镜,是那次对老河神的偷袭后就注定的结果。 “从明天起,我教你如何运用法术神通,你要提前适应没有太虚镜的日子了。” 云烨没有中低阶的东西,灵河境勉强能使用他自创的术法,尽管消耗大些,威力却不低。 晚风拂动竹叶,沙沙作响。 舒阳抹了把脸,懒散的态度一扫而空,站起身用力点头道:“嗯!我会好好学!” 华佗那个瘦巴巴的老头都能拎斧头砍人了,没理由他被人一阵风吹得站都站不稳。 第二日修炼完毕,云侯的小课堂就开课了。 云烨教的很认真,舒阳也学得很认真。 就这样学了半年左右,时不时进太虚镜里实操演练,时间过得飞快。 这半年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但根据这里神明喜欢埋长线的举动来看,那些寿元悠久的真君恐怕也是如此。 “诶,我们的气运是不是很旺?旺到别人抢我们宝贝会遭雷劈那种。” 舒阳歪着脑袋看向坐在对面的云烨,对方好像又解锁了新封号,新出来的那个化身更绝。 露腹肌的…… 可惜云烨太小气,不怎么放那个化身出来。 “据我所知,没有这种气运。” 云老师自觉教完了所有舒阳能用的东西,心里也放松几分。 哪怕太虚镜被抢,或是送出去,小庙祝也不至于没了自保的手段。 “我们那里有个神话故事,说是人皇去参拜圣母娘娘,结果对圣母娘娘动了凡心,还题了首诗,圣母娘娘有感,当即大怒,抄家伙直奔帝都。 结果在帝都外面被拦住了,远远望去,是人皇的两个儿子鸿运当头,阻住了圣母娘娘,她掐指一算,人皇尚有二十八年气运,于是退走,另外谋划了一番。” 云烨看着做白日梦的舒阳不自觉扬了扬嘴角,又很快压下,起身回了香火洞天, 他看得出舒阳很喜欢太虚镜,但没办法,他们没有这个实力留住。 —————— 寒来暑往,不改海天楼的繁华。 自从舒阳从马博文手里接管了这座酒楼,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后厨被分为三班,一天十二个时辰轮轴转,哪怕店里没人,也有源源不断的单子送来,后厨做了人家直接提走。 白天有白天的生意,晚上有晚上的生意。 连张氏都跟儿子开玩笑,说要用家里其他铺子置换了,马博文急得差点儿要去找祖母告状。 这日日光正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挎着篮子来到了海天楼对面。 上下打量了这座气派的酒楼,往来宾客皆是锦衣华服,连来取餐的下人都衣着不凡,看起来在主家也颇有脸面。 大门敞开,冒着森森寒意,可见室内冰山摆放之多。 略摇了摇头,老妇往正门里走去。 忙里忙外的店小二也来不及招待她,还是掌柜的抽空来问候一声:“老妈妈,可曾有预约啊?若没预约,店里实在没位置坐了。” “预约?有有有。” 老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掌柜的问了姓名,立即带人上了楼。 坐在雅致的包间里,听着周围的夸赞,还有许多外地食客激动的快要哭了的声音,老妇不禁有些动容。 她已经许多年不食人间烟火了。 “客官,您吃点什么?常见的菜式都有,有些特色招牌得提前预定。” “一碗素面即可。” 老妇下意识地回道。 来点餐的小二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位老人家,衣着朴素,却干干净净,像个农妇一般。 怎么在海天楼预约了包间,还只吃一碗素面? 预约包间都要五两银子啊! 街边一碗素面才两文钱…… 怕不是来找茬儿的吧? 想到这里,小二顿时脸色一变,下楼拉了个备用大夫来,直接就要给老妇诊脉。 “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妇人看着小二这架势有些哭笑不得,竟把她当做服了毒来栽赃的泼皮。 不得已把手伸出去给人听了脉,那碗素面才被端上来。 “实在对不住,您这只吃一碗面,我们这包间都要五两银子预定。” 老掌柜上来赔笑解释,老妇也很好说话,没有太多计较。 只是一边吃面一边叫住了老掌柜,问道:“我听闻海天楼乃是翠微山云侯庙所有,每日里流水似的金银入账,却不知他行善几何?” 老掌柜本不欲说,可听这老妈妈问话,他却不由自主的就回道:“这我就说不太清了,也没听说经常施粥什么的。 反正我只知道自从云侯庙搬来翠微山,城里百姓,包括周边县里的百姓,日子都好过不少,明明府里还是那个规矩,什么也没变,大家的日子就是好过了。” 老掌柜涨红了脸,很想说出什么来,可他词汇有限,理解能力也有限,实在说不出来。 翻来覆去就是大家日子好过了。 老妇也不难为他,让他走了。 待他走后,老妇人听着耳边推杯换盏,望向城内,双眼仿佛透过重重阻碍把城内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第167章 解签 人有时候很奇怪。 就拿舒阳来说,正常情况下,他可以蹲在山上一整年不出门。 虽然没有手机,但太虚镜可以让他看到所有庙宇覆盖的区域,可玩性很高。 而且累了还可以视察一下黄鼠狼们的工作,陪孩子们玩耍,听老人拌嘴。 这个山头的并不会无趣。 但一旦潜意识告诉他,他留在山上并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出去,而是为了避免是非不出去,他就浑身不自在。 每当他不自在的时候,他就会去大殿做一下解签工作,听听来烧香的人求些什么。 “我女儿远嫁,来往不便,我是为她求的签,求个家庭和睦,不知道签上怎么说?” 局促的妇人看着俊俏的庙祝有些惶恐,她不识字,连签文都不认识。 舒阳看了一眼暗藏玄机的签文,意思倒还可以,不过和睦两个字并不是对方的真正诉求。 如果她女儿忍气吞声,逆来顺受,那婆家十有八九是和睦的。 过得好不好就不一定了。 “是个好意头,你把你女儿的名字,还有嫁的那户人家所在告诉我,我合一合给你详解。” 妇人闻言脸上已是有了喜色,连忙说了女儿名字,女婿家在哪。 舒阳在桌子底下看了一眼太虚镜,镜中画面流转,蓦地定格在一户人家上空。 再往下细看,一个年轻女人正浣洗衣物,跟一个像她婆婆的老妇说着话,虽有些疲态,倒也不见愁容病气。 家里家禽牲畜俱全,院子干干净净,菜地里长着许多蔬果。 “你女儿过得还不错,衣食不缺,家境殷实,婆婆也不是刻薄之人,有福气啊!” 妇人听了心里欢喜,连连谢过,忙奉了香火钱去大殿供桌那边。 如此这般,解了半晌的签,山上香客渐稀。 学院的钟声响起,日暮降临。 舒阳伸展腰身,来到殿外,望着西斜的太阳和惊起的飞鸟长出一口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山风吹动,衣袖翻飞。 青丝胡乱拍打着少年的脸颊,想要劝他快活一些。 隐去身形,舒阳踏上飞剑追夕阳而去, 御剑乘风,岂不快哉? 半山腰,正在往上走的老妇人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日头。 身边结伴的香客以为她担心来不及回家,就笑道:“晚了也不要紧,住一晚明天再走。” “就是啊,这里饭食不免费,可价钱低的很,又有油水,还有加了鸡蛋和糖的糕点,松松软软的,最适合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吃。” 老妇人中午在海天楼吃了面,挎着篮子一路往翠微山走,路上遇见不少香客,别人见她也挎着篮子,只以为她也是。 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山,倒十分有趣。 “鸡蛋和糖可是稀罕物。”老妇人听见旁人这么说,不由附和了一句。 “是啊,等闲时候可舍不得吃。” “也就云侯庙肯拿来施舍我们这些老东西。” 老妇人笑呵呵跟她们闲话,随着众人一起上山,不再往西看。 舒阳一口气飞了三百里,直快到青云州金霞真人那边,才堪堪停住飞剑。 看夕阳远去,他又折身回程。 心里估算着感情进度,考虑什么时候拉扯鱼线。 这个度要把握好,既要让他下饵,又不能让他觉得鱼跑了,失去钓鱼的兴致。 正思考着,脚下隐隐有妖气浮现。 若是按以前的性子,他肯定要去看一眼。 但现在……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剑光下落,舒阳悄悄出现在了崎岖的小路上,打量正在与三人周旋的妖怪。 这妖怪是只一米多长的大老鼠,看起来像袋鼠,因为它是直立起身子出手的。 两只前爪乌黑发亮,不断挥舞着,抵挡对方的攻击。 但寡不敌众,对面三人都有法器,而且武功不差。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别逼我杀人!” 老鼠渐渐体力不支,口吐人言开始威胁。 从头到尾它不曾使过自己的本事,只凭肉身抵挡,眼下再不使,恐怕要被这几人打死。 “哼,孽畜,有本事就尽管使出来!” 三人中的年轻女子语气轻蔑,在她看来,这老鼠精必死无疑,哪还有什么手段。 另外两个男人一位年长,另一位与她年纪相仿,听见她嚣张的话微微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优势在我,不必客气。 “这是你们逼我的!” 老鼠咬牙切齿,发出吱吱的声音。 丛林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无数小东西奔来,三人心里顿感不妙,连忙急攻,想杀掉老鼠赶紧走。 但,来不及了! 无数老鼠涌来,幽幽地看着三人。 “我说了,那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偷吃些油,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别怪我不客气!” 老鼠左支右挡,对面三人一言不发,下手越发用力,想在鼠群扑上来之前打死这只老鼠精。 “吱吱吱~叽!” 尖锐的呼声响起,鼠群蜂拥而来。 心存侥幸的三人顿时乱了阵脚,年长的男人赶紧把手中法器一举,落下光幕,堪堪护住三人。 “鼠精!这里可是开云府!云侯所辖之地,你在青云州行凶不够,还敢在开云府犯事吗?” 男人色厉内荏地怒斥道。 老鼠精眼神阴冷,口中吱吱作响,指挥着儿郎们撕咬那法器的护身光幕。 站在路边的舒阳皱眉看着那三人,又看了看那只老鼠精,心说又是笔糊涂账。 大约是这老鼠精在哪户人家偷吃东西,“恰巧”这家死了人,一来二去追到这老鼠精身上,但这老鼠身上没有血煞怨气,言行举止也颇多忍让。 十有八九是针对自家的圈套。 想到为夺太虚镜枉死的那人,舒阳心里生出几分怒意,却也无可奈何。 当即伸手止住了这场无妄之争。 “且停一停,散去鼠群吧。” 出手护住几欲破碎的光幕,又抬手送了一道法力为老鼠精疗伤,舒阳显出身形。 一身锦衣华服,散发着淡淡香火气,神威浓郁。 “你们从何而来,为何打到这里?” 三人见状当即大喜,七嘴八舌的告状,说的内容也与舒阳猜想的无二。 老鼠精自然也不认,赌咒发誓说它没有害人,只是偷点东西吃,那死者身上为何出现老鼠咬痕,它不知道。 “原本事情出在青云州,我不该管,但你们打到开云府的地方,我不得不拿下你们,交与司天监。 鼠精你也莫要慌张,倘若此事与你无关,我会说服司天监放你自由,且府中土地城隍两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话间,舒阳伸手捏印,数把飞剑飞出,载着三人一鼠飞上空中。 老鼠精一脸惶恐地飞到天上,看舒阳确实没有杀它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颇为滑稽。 弹指解开它的禁锢,舒阳想听听它要说些什么。 “您是云侯庙的庙祝吗?怎么不杀我?” 按说这件事,干脆利落的杀了它最好解决,反正也没人在乎一只小妖精的死活。 像它这样的小妖精,就连妖族自己都不在意。 第168章 八方送宝! 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的杀掉妖精? 反正不是因为怕妖族也来抢太虚镜…… 因为这件宝贝除了云侯庙,只能落在佛道两家手里,但凡别人敢拿,这两家都会一拥而上,连理由都不用找。 我家真君遗留的宝贝,你们妖族蛮族凭什么伸手? 月亮很亮,大地一片银白。 舒阳的衣摆袖口不断随风变换着形状,不知道怎么回答老鼠精。 这其中的曲折想来它也不知道,说起来繁琐,只好淡笑道:“因为你是无辜的。” 老鼠精一怔,犹豫道:“可是……杀了我应该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身上没有血煞怨气,只是偷吃些东西,罪不至死,况且你没去小户人家偷人家为数不多的口粮,就算你挑食,也算有善心了。” 舒阳笑着打趣,老鼠精满脸羞愧,想了想又问道:“若平日里你遇见这种事会怎么处置呢?” 自然而然的提问,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没有什么指向,舒阳毫不犹豫地顺着老鼠精的话答道:“那我就带你们去苦主家刨根问底了,不是你杀的,那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死了,总要有个说法。” 说完之后,舒阳猛然一惊,停下飞剑,狐疑地看着老鼠精。 老鼠精微微一笑,身形变幻,其余飞剑上的三人也化作流光融进它的身体。 “阿弥陀佛,施主心存慈悲,善念不绝,当持此太虚幻镜,然世间多贪妄之辈,奉我佛法旨,特来助你一助。” 说话之人如二八少女,身着白衣,脚踩莲台,手中玉瓶莹莹生辉。 舒阳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惊道:“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笑而不语,从玉净瓶中取出杨柳枝递与舒阳,便消失不见。 冷风吹过,天地间空空荡荡,恍若幻梦, 舒阳怔怔地看着手里闪烁华光的杨柳枝,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观音菩萨来要太虚镜,他都不会太惊讶,可是对方如昙花一现,把杨柳枝留下,着实让他感到不真实。 “见鬼了,佛门不抢别人东西还送东西……” 这实在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地藏和东岳近距离能看穿自己的身份,观音也未必不能,只怕自己和白眉这两个变数,早被道祖和佛祖安排了。 忐忑的舒阳收了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冲回翠微山,临近山门,手中杨柳枝如流水般滑落。 不待他伸手捞,那杨柳枝迎风便长,化作一株柳树落在山门外。 云烨跳上半空,望着那株柳树微微蹙眉,又看了一眼愣神儿的舒阳,似是在问哪来的? “我不知道……” 说话间,舒阳解释了杨柳枝的来历,听闻观音菩萨送宝,云烨抬头望了望天。 他们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把太虚镜留在这里? “太虚镜……应该能留住了,有那株柳树在,一般散修或是仙人佛陀,都不太会打这里的主意。” 两人说着话,落了下去,并肩走在清冷的山路上。 白日里炎热的空气,被夜里山风一吹,已经有了几分寒意。 秋天不知不觉间驱赶着盛夏。 “不管他们算计什么,有我……” 云烨思索半天,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你就是小舒庙祝吗?” 山路拐角处,一个老妇人正吃着饭堂里卖的点心,看见舒阳便问了一声。 她脚下放着个篮子,吃得很香甜。 舒阳这才想起没有隐去身形,不过在自家地盘儿上,他也不太藏着掖着。 “是啊,您住哪个院子,晚饭吃得好吗?” “好,吃得好呢,你们这里的饭好吃,干净,比我家里做的也不差。” 老妇人笑吟吟地看着舒阳,眼中似有什么话想要问,犹豫再三,她开了口:“我听说养猪的法子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是啊,您家里想养吗?我让附近的庙给您安排,帮您盖猪圈,教你怎么养,要是不家里粮食不够,可以在庙里先借着,等猪养大卖了钱再还回去就是。” 舒阳说着,脚就想往上走,本来这事跟六嫂说就行,但总有些老人家怕被骗了,想从他这个庙祝嘴里确认一遍。 “可是,猪吃了人吃的粮食,人吃什么呢?” 老妇人一开口,舒阳就忍不住回转身子,笑道:“粗粮杂粮给猪吃,贵人吃猪肉,贵人们那些快放烂的细粮不就得拿出来给人吃?” “可是存粮总有吃完的时候,大户人家存粮,都要存个十年八年的才安心,倘或粮食一天比一天少,岂不是要人吃人? 老妇人的担忧不无道理,细粮产量不如粗粮杂粮的产量,所以一般百姓们都用这个糊口。 权贵们吃细粮还要存个十年八年的,一开始有多余的快放烂的细粮还好,等米面这些细粮消耗速度跟不上存进的速度,权贵们的危机意识爆发,会立刻收紧粮食。 而没有反抗能力的百姓,可能连猪食都吃不上。 人吃人的惨剧,几乎就在眼前。 “老人家思虑的长远,我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听,或许你就不担心了。 从前有个国家,国内粮食产的不多,也没什么赚钱的地方,国内党争信仰又十分混乱,经常穷的嗷嗷叫,向四周的邻国借钱买粮食。 高价买来的粮食做成大饼,用极低的价格,卖给民众维持生计,以保持国内稳定。” 老妇人品了品舒阳的话,心下了然。 权贵们为了保证自身利益,就要给百姓糊口的粮食。 “你说的对,但你还是没说粮食的缺口从哪来。” 老妇人没有被忽悠晕,舒阳颇为意外,这老家伙有两把刷子,死扣住产量不放。 产量不提升一切都是空谈,中洲可没有联合国,能去其他地方买粮食。 “这就是秘密了,我总有法子能在粮食消耗完之前,堵上那个缺口。” 老妇人看着颇为自得的舒阳有几分不信,不过想到这一路走来看到听到的,她又生出了几分期许。 “既然如此……不告而来,总是失礼了,多年不见,云侯别来无恙!” 老妇人站起身,在月光下显露真容。 第169章 强行官宣! 云烨早在舒阳被叫住时便察觉了不对,只是他境界跌落,看不出对方的真面目。 月光下,老妇人显露真容。 只见她满头银发束华冠,身披彩霞龙凤帔,手持八宝玉如意,众星环绕生光辉。 “原来是娘娘驾临,晚辈失迎,万罪万罪!” 云烨暗惊,怎的是她,却又忙以晚辈礼相拜。 老妇人威严又不失慈祥,面貌较之刚才也不过是红润了几分,却给人一种天差地别的印象。 此刻的她仿若众生之母,默默为生灵抚慰白日的奔波劳累,休养生息。 舒阳也有样学样,站在云烨身后行礼,心里却在想这是哪里的娘娘。 “你浴劫新生实乃大喜,只是此番我却不是贺喜而来。 前日行至泰山,受泰山府碧霞元君所邀,托我一事。 她言说东岳合道,有一宝物遗留,赠与云侯座下,本是一桩善缘,奈何珍宝动人心,善缘也要变恶缘。 特请我前来助上一助,好叫善缘结善果,不误他们一番苦心。” 说罢,老妇人伸手往夜空中一拽,万千星辉攒动,似有无尽光芒倾泻而下,外人却毫无察觉。 这时南方也走来一个道人,对老妇人行了一礼,又与云烨含笑点头。 只见他手中拂尘连甩,舒阳只觉脚下轻轻隆动,往四周看去,开云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轰隆隆几声巨响,另有数道高峰拔地而起,成拱卫之势。 “阿弥陀佛!” 西方又响起一声佛号。 只见一条玉带从天而降,落入群山,顿时流水潺潺,弯弯绕绕,焕发出别样生机。 “无量天尊!” 东北方的人隐于黑暗中,掷出一个口袋。 袋口松开,数不尽的飞禽走兽,爬虫游鱼,尽皆没入山林河流。 短短数息,天地间多出一座福地洞天的雏形。 只需略加修整,便是难得的仙山名胜。 再无翠微山那小巧玲珑的模样。 “告辞!” “告辞了!” “来日再会!” 几位大神通者相继离去,唯独最初的老妇人还不曾走。 只是不待她再开口,周身星辉颤动,似有催促之意,她叹了口气,便化光而去。 舒阳望着这一切,又看看陷入沉思的云烨,悄悄靠近,趁其不备轻轻啄了一口,连忙逃之夭夭。 正在满脑子为什么的云烨,只觉脸上传来软软的触感,然后瞪大了双眼,迅速转回香火洞天。 香火金身神性浓重,一般不会有常人的生理反应。 此刻云烨握紧拳头,满脸通红。 放肆! 大胆! 难道他没想过这时候有很多人在看着这里吗!!! 云烨恨不得把舒阳抓回来暴打一顿,可又不好在这时候动手。 不然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打情骂俏? 但要是没反应岂不是坐实了,他和那小庙祝平日就是这样…… 拳头握的咯吱作响,嘴里也隐隐有磨牙的声音。 憋屈半天的云烨恨恨地拍碎了一张桌子,只能暂且搁置。 “来日方长,你给我等着!” 自觉社死的云烨缩进香火洞天,一口气跑了三千里的舒阳总算放下心来。 老实说,这种举动确实很疯狂。 但却是最好的机会。 他可不觉得自己特殊到可以让这些大佬另眼相待,死而复生的云烨应该也没有这个资格。 不然早在碎云山时就有人来接了,哪还用得着在出云县狗狗祟祟。 现在得到的越多,将来承受的越多。 而且看这些人的架势,他们也根本没有说不的资格。 既然有可能明天就会死,那不如现在疯狂一把。 只可惜没能把他摁住,就地正法。 浅尝即止的一口,让舒阳笑出猪叫,完全不理会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滚回来”三个字。 铁定要挨收拾,他才不回去呢。 被迫官宣的云烨,一定很可怕! —————— 时间一晃,三月有余。 又到初冬之际。 开云府百姓对一夜暴涨的翠微山渐渐也习惯了,只是原先出门几十里就能到的地方,现下远了不少,足足百里的距离。 不过这正是因为这个距离,才没有影响开云府的日常生活。 否则以翠微山现在的高度,一到下午,开云府就没太阳了。 原先翠微山有人的那几座山头依旧矮矮的,附庸于外,成了进云侯庙山门的门槛。 香客们自发请愿,希望能在山脚下或是府里建一座庙,不然光爬山都要累个半死。 杨麒大手一挥,在翠微山下新增一县,县里设了一座新庙,只是没建城墙壁垒,任这个县自生自灭。 其实也就是归云侯庙管,每年按时交朝廷的赋税就行。 “任生关死劫轻轻送 千般色相偏看重 镜不染尘凡心动……” 舒阳戴着斗笠慢悠悠回了翠微山,表面轻松,心里七上八下。 每天弹窗的“滚回来”半月前消失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一路哼着歌,来到山门前,先给不远处那株柳树行个礼,他才蹦蹦跳跳的上山去了。 山路并不好走,十分考验人,但仍然有虔诚的信徒三跪九叩前来求愿。 说来可怜,这些人要么为重病的父母,要么是为儿女,竟没有是为自己求的。 轻轻绕过他们,舒阳没有干涉他们的诚心。 能不能求来神明眷顾要看个人命数。 云烨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翠微山山顶的人稀少了几分,确切说是老人少了。 山下有座新庙,就把他们挪到那里去了,只留了些不想下山的,不过他们也是最后一批了。 以后山上不会再收人来养老,只收门人弟子。 山顶的大殿房屋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些房子,只是人少了略显空旷。 舒阳踏进大殿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 青烟缭绕,那少年将军的神像笼罩其中,平添了不少威严,显得神秘莫测。 时间还早,爬山求愿的人还没到,侧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云侯威名我等神往已久,恨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对啊对啊!” “蒙大唐陛下厚爱,敕封我们为此地土地城隍,可我二人修为浅薄,常常担忧无力造福百姓,幸而有云侯为我们撑腰助力……” “对啊对啊!” “我二人欲将城内庙宇让出,更换门庭,在云侯帐下听候差遣,也好积累功德,修得正果。” “对啊对啊!” 第170章 踹下床 土地和城隍的投靠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能自己当老大,谁愿意去当打工仔呢? 眼下大唐各州府势力已经被瓜分的七七八八,它们去别的地方也拿不到比这里更好的资源。 况且云侯不是那么死板的人,听说有只白虎就经常打着他的旗号去吃些恶人,从没被追究过。 柳树精是这样想,但黄虎就有些心虚了。 它还和白虎谋划过吃掉舒阳,劝白虎不要在云侯庙里混,没什么好下场。 如今它倒先一步跑来…… 日后万一见面,老虎脸都丢尽了。 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是不得已的吧。 不过,还是要跟小舒庙祝打好关系,他已经好久没吃人了,想开荤…… 云烨坐在主位,笑吟吟地和两只小妖精客气着,同意他们并入云侯庙,在侧殿立神像,共享香火。 土地城隍告辞后,云烨脸色骤变,望着躲在门缝里偷看的那个人冷笑连连,眼底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到喜色。 “还知道回来?” “这里是我的家,不回来我能去哪?你知道的,从小我就离开了妈妈,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编!继续编!” 云烨差点儿气笑了,现在说的跟小猫小狗一样可怜,那天晚上怎么就那么大胆? 舒阳语塞,于是换上一副乖巧的笑脸儿,上前殷勤倒茶: “我知道错了,可也是情难自抑嘛,你不知道你在月色下有多好看,原说是月色醉人,但你比月色更胜三分……唔……” 侧殿光华一闪,两人进入香火洞天。 舒阳只感受到了野蛮和粗鲁,云烨像要吃人一样,宣泄般啃咬着。 感觉不对的舒阳转换身姿,拦着他的腰急促道:“我教你!” 原本只为施展巫蛊术的云烨听着舒阳凌乱的喘息,不由心头一颤,耐着性子由他笨拙又轻柔的引导。 直到对方的手自然而然下移,他才沉着眸子低声道:“学会了。” 然后果断地抓住那只下移的手。 “还有别的呢,我都教给你。” 动了情的舒阳像诱骗不谙世事的小男生一样,声音里带着蛊惑意味。 “你觉得我活这么久,什么都不懂吗?” 云烨扬起嘴角,看着把自己搂在怀里的舒阳,邪气凛然。 舒阳满身的邪火顿时消了大半。 每次这狗东西这么笑,准没好事! “自己动手。”云烨手里多了一只小碗,递给舒阳,然后就光明正大的坐在旁看着。 见他迟迟不动,又激了一句:“有胆子闹得天下皆知,不敢结个巫蛊术,同生共死吗?” 听到巫蛊术,惊愕的舒阳才回过神来。 “嗐,你早说嘛,不就是精血,我还以为你要那啥呢……”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划破掌心,很快流了一碗血。 对方毕竟比较古板一点,又是老直男,对感情慎重是正常的,阿灿那个巫蛊术就算是结婚证了,谁离谁死的那种。 舒阳这样想着,把血碗送到了云烨面前。 云烨听到那句要那啥眼角直抽抽,但看到主动送上来的精血还是露出了喜色。 “好了,你可以走了。” “这就走啊?不继续吗?还没那什么呢……” 舒阳大着胆子抱了上去,贴着云烨鬓角吹气。 “我觉得我对你的控制还不够,就像这次,你闯了祸一口气跑三千里,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灿的巫蛊术我改了,以后无论你跑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着耳边喃喃低语,舒阳渐渐流下冷汗。 果然,他还记着仇呢! 吃嘴子不过是麻痹我的假象,实际上是为了施展巫蛊术,要我心甘情愿地奉上精血,把我牢牢控制在手里。 舒阳讪讪道:“那个,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但凡你给点儿甜头,我保证忠诚!” “骗鬼去吧,我是神!” 挥手把舒阳送出香火洞天,云烨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施术。 他拿舒阳没办法是不可能的,只是功法里留的暗手太狠,他不舍得用罢了。 即便日后这个小家伙以后背着他偷吃,他也不舍得用。 所以只能用改版后的巫蛊术来束缚。 大约是控制欲太强,他总是希望舒阳能够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允许有任何妄念。 术法完成,他迫不及待地听取了舒阳的心声: “云烨你丫是不是太监啊?” “裤子都脱了你特码把我扔出来了!” “一天天疑神疑鬼,我不就多看了别人几眼?” “看不犯法啊大哥!再说,你要是给我看,我还看别人干嘛?” “也不对,科学家说,雄性生物的本能如此,我以后尽量少看……” “早晚c哭你!” 然后就是云烨一脸潮红,欲罢不能的说还要的画面。 完全读取了舒阳心声念头的云烨顿时陷入沉默,这个术法确实证明了某人偶尔还有贼心,但更多的是对他的颜色骚扰。 摸着下巴想了想,云烨不再纠结,骚扰就骚扰吧,总不能想也不让想。 只是……自己不到仙人境,就没有肉身重塑的神通。 他想要的,只能换一种方式来满足了。 毕竟,香火金身是神躯。 被踹下床的舒阳怨气深重,路过胡小翠身边时,把她吓了一跳。 胡小翠觉得,自己上早八时怨气都没这么重。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些抛到了脑后。 饭堂里新出了炸鸡,再不排队就没了! 舒阳回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云侯庙,刘海拉着江流儿嗷嗷叫地冲了过来。 一个飞跳骑上后背,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这倒让舒阳想起当初他吃左思远的醋,在厨房里扮鬼脸叫舒阳giegie。 小孩子忘性大,刘海大约已经不记得了。 “诶,你说你这一天天的长高,以后长大了,有本事了,会不会把我忘了?” 卡着刘海的胳肢窝,舒阳审视着这个来历成谜的小屁孩。 这么重,吃了他不少粮食呢! “不会的!我跟哥哥最最好,以后不娶媳妇,就跟哥哥一起过!” 刘海觉得痒痒,扭着身子大声宣誓表忠心。 舒阳吓得赶紧把人丢给江流儿:“滚滚滚,我才不要和你过,你跟别人过去!” 说完赶紧跑了。 这江流儿不知什么来路,一柱香差点儿弄死云烨,又把刘海看得眼珠子一般,惹不起惹不起。 第171章 风韵犹存 危机意识很重要,它可以帮人规避可预知的风险。 但危机如果太大,大到无法解决的时候,大家往往会选择破罐子破摔。 先摔罐子的是舒阳,他在翠微山备受瞩目的时候主动出击,偷亲之后撒丫子就跑。 而云烨心里还藏着一个秘密,所以他摔罐子的时间要晚许多。 或者说,他是被音讯全无的舒阳给逼的摔罐子。 香火洞天里,铜钟悠悠自转。 云烨悉心感悟着它的道蕴。 佛,道,儒,巫,妖,魔,鬼…… 似乎天地间所有真理、奥秘都在它的身上流转。 仿佛铜钟炸响,就能开辟一个新世界。 随着钟声停息,世界便湮灭于虚空中。 “他们是要这个吗?” 云烨喃喃自语,猜不透那俯瞰天地的大人物有何谋算。 但驱使用斗姆娘娘,观音菩萨,长生真君,弥勒佛,鲲鹏妖圣这五位大神通者,前来造仙山,注生灵,又以杨柳枝立于山门。 所图谋的,恐怕也只能是这件至宝了…… “你不知道这样东西,自以为要死了,害我丢脸也就罢了,但出逃三千里的罪过,不能就这么算了!” 记仇的云烨正思索如何惩罚,忽然心有所感,收起铜钟往西看去。 只见西方烟霞灿灿,一个老道脚踏祥云,正往翠微山而来。 却是金霞真人。 心念一转,云烨大约明白了对方来意,便迎了上去。 这老道先前助他家小庙祝诛杀害人的蛇精,又送了条储物包裹,让小庙祝稀罕一阵。 后来又曾在西河上空连续出手两次,道家大派或许不在意这散修讨好之举,他却不能不承情。 想来,他在青云州快待不下去了。 云烨这边接待客人,舒阳也去开云府转了转。 土地城隍主动投诚,两家庙宇的主位换成云烨神像,他们分居左右偏殿。 虽然还是朝廷敕封的土地城隍庙,但里面的神已经换了。 除非百姓主动到他们面前烧香,否则能分多少香火,全看云烨给多少。 “哎呀呀,这就是你儿子啊!” 马博文的孩子春天就出生了,舒阳听说过,也看过,只是还没接触过。 七八个月大的孩子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瞪着乌溜溜的眼珠打量着把自己举高的陌生人。 这个人身上香香的,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现在见你一面越发难了,明明离的这么近……” 马博文语气中带着些许抱怨,这不禁让热衷于牵线的王芷溪看在了眼里。 不可以啊! 你和左思远才是一对! “君子之交淡如水,关系摆在这里,有没有常聚都是一样的。” 马博文没找着男人,舒阳也不太敢常来往,只能拿别的话忽悠。 不过算起来,小马还没吃过嘴子吧? 嘿嘿,我吃过…… 就算第一次是云烨为了施巫蛊术,第二次自己的教学,他也没拒绝不是。 同为处男,舒阳顿时觉得自己比马博文高贵了几分。 正说话间,耳边传来云烨的吩咐:“往东五百里,野驴夹道,速去!” 饮下一口茶,舒阳说了句改日再聚,急出门,人影消失在台阶上。 “小舒庙祝法力精进,以后咱们马家说不定能踏上顶尖权贵那一行列,不比李姓差。” 王芷溪颇为感慨,他们王家也与金丹真人有来往,不过只是利益交换,远没有马家与云侯庙、舒阳关系密切。 前世好像没听说过马家有这个依靠? 看来自己重活一世,着实发生不少变化,不能完全靠前世的经验过日子。 就像秦王夺位这个功劳,不贪也好,其中有多少变化还未可知。 马博文听了妻子的话只是淡淡一笑,逗逗儿子。 当初自己动了心,母亲和姐夫顺手扶持一把,谁能想到会有如此丰厚的回报呢? —————— 野驴夹道。 这个地名最初源于这座山动物,后来也形容山里的路狭小崎岖,只能供驴子和人通行,过不了车。 野驴山很矮,又细碎,舒阳神念一扫便把这里看个清楚。 山坳里,有个女人正瘫坐在地,握着一枚破碎的铜板,祈求云侯显灵。 “哼哼,小娘子别求了,我们又不是妖邪,神明管不着,你还不如求哥几个让你快活快活!” “就是,看你头上戴着孝,很久没男人滋润了吧?” “今儿算你运气好,我们几个绰号野驴,野马,野狗,保管让你爽翻天!” 几个穿着破夹袄的男人狞笑着围住女人,眼睛满是贪婪。 虽然这女人穿着朴素,包裹看着也不值钱,但好歹是个人,总比他们窝里养的那只羊强。 女人双眼紧闭,连看都不敢看那三个人,口中的祈求带着哭腔。 “求云侯显灵,小女子受人之托前来上香求救,求云侯显灵!” 她手里握的碎钱舒阳倒是认得,只是庙里流出的普通平安钱罢了。 这样的钱,开云府不知有多少。 但在这种荒山野岭,拿着一枚碎钱都能呼到,云烨的信号覆盖范围和响应率提升了不少啊! 感慨了一下自家老板,舒阳又继续看这出土匪劫财劫色的戏码。 野驴和野马色眯眯地靠近女人,野狗不慌不忙地做热身准备。 女人略微地哭出声来,连祈求的话都说不出口了,看得出来她平日也是养尊处优,没经历过这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远处传来嬉笑声:“哈哈哈,野驴野马野狗?真的假的? 不如脱了裤子给奴家看看,是否名副其实啊?” 山路拐角处缓缓走来一个半老徐娘,这妇人衣着华贵,抹胸露着大片雪白,似乎完全不怕冷。 直把三个土匪惊了一跳,看到妇人四周并无其他人,又忍不住动了淫心。 “这话还能有假?好姐姐跟我们回家去,保管让你每天晚上睡不着。” 舒阳看三个土匪被一头驴迷的神魂颠倒,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因为三个人的道德沦丧,而是因为那头驴它扭的……真骚啊! 第172章 滚个被窝的事 野驴的道行很低,甚至没有化形。 它只能靠着没太阳的时候才能施展一点障眼法。 幸好今天下雪,天阴沉沉的。 眼看三人越靠越近,野驴懒洋洋地往旁边斜坡一倒,岔开两条后腿。 “还回家干什么?在这里直接开始,男人火力壮,下着雪也一样行的,你们不会不行吧?” 在三人眼中,那个极具风韵的妇人往雪地里一倒,迷离的大眼睛眨呀眨,眨呀眨,睫毛也长长的,像小刷子,牙齿也好白。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就在这儿开始吧!” 绰号野驴的男人撩起衣摆,直接冲着真正的野驴冲了过去。 野马咽了口唾沫,嗷一嗓子也冲上去了。 这身段儿,就是死也值了! 野狗看他们俩围住了漂亮的妇人,只好把目光投向手握碎钱的女人。 女人正瞪大眼睛,看着两个土匪对一头驴上下其手。 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野驴道行低,它也懒得多对一个人施法,所以女人就看到了它的真身。 手握碎钱的女人感觉自己命好苦,才被救了,恩人就出事,千里迢迢为恩人去上香求救,路上又遇见土匪和妖怪。 但现在不是她感慨的时候,那个自称野狗的土匪已经靠近了。 忽然,躺在斜坡上的妖怪动了! “咚!咚!” 两蹄子踹飞色迷心窍的土匪,又一个俯冲,一头撞飞了野狗。 望着野驴潇洒的身姿,女人劫后余生,又怕又激动,用颤抖的语气说道:“多谢大仙救命,小女子回去一定为您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野驴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破碎的平安钱,便摇头道:“你是第一百个对我这样说的人了,倘若你是第一个,或是第九十八个,我就信了。 反正你们人族忘恩负义,不讲信用也是常有的,但坏就坏在上一个,也就是第九十九个说这种话的人。 他不但不给我立牌位供香火,还带人抓我,想扒我的皮熬驴胶,害我逃出山躲在乡下,给人拉了十年的磨。 所以,我不会放过你的!” 女人的抽泣为之一滞,连忙赌咒发誓,说自己不是那种人。 还没等她把自己千里上香求救的事说出来,野驴抬起前蹄摆了摆。 “我不听。” 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质疑,两只大耳朵甩的像拨浪鼓。 接着调转屁股,一蹄子蹬出去。 在乡下拉了十年的磨,从前那个天真的驴已经死了。 现在的它,是一头冷血的驴。 无情又残忍! 预想中的闷响没有响起,反而有种踢空的感觉。 野驴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女人凭空往后挪了三尺。 它警惕地在四周看了一圈,然后靠近那腿软筋麻的女人,再用了一蹬。 又空了…… 它不敢踢了。 “我也算救她一命,在她之前,我还救了九十九个,你不能杀我哦!” 野驴小步后退着,见四周没有异状,转头就跑。 舒阳弹指祭出几点火烧化那三个土匪的尸体,飞剑一闪便带着那头驴和懵逼的女人上了半空。 “你是何人,要求何事?” 狂风阵阵,剑光升起护罩,一人一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连寒冷也不曾感觉到。 见那谪仙一般的人物含笑问自己,女人一时呆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磕巴了几句,她才组织好语言:“云侯在上,小女白奴儿,幼时就被卖进院子里了,今年春天遇见一个姓白的小哥……” 白奴儿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原来是去年被真情打动的小白,跟着秦川离开了开云府。 他们俩又跟门主一起去了一座山认师门,一开始还挺好,小白还有空下山看看,顺手救了想上岸从良的白奴儿。 结果不久后那个门主发现,金丹期的师父寿元无多,正暗中谋划夺舍弟子的躯体。 门中师兄都死的差不多了,其余人要么笨拙,要么悄悄服了成分复杂的奇毒,得按期服解药,他们三个新进的倒霉蛋努力修炼,勤奋又刻苦…… 三人脱身无望又不甘等死,于是小白想到了家乡的神明——云侯! 野驴听得入神,心说没救了,哪怕云侯灵验,也只管开云府的事,凭什么去隔壁州府跟一个快死的金丹真人拼命? 不划算。 它看得出来眼前这人不是云侯,白奴儿却看不出来,跪坐在飞剑上就要磕头。 舒阳伸手托了托,不让她磕,把她放在了开云府小白家门口。 “这里是他家,你暂且住下吧,院子里有香炉神龛,你想起来那个门派什么细节就去说。” 说着,舒阳留下几两碎银子,带着驴回了翠微山。 小白他们没那么快达到夺舍的要求,不必急于一时,调查清楚底细再出手最好,现在还能让他们白嫖点好处。 云烨送走了喜忧参半的金霞真人,就看见那个小家伙跟驴有说有笑的样子。 看到他笑,云烨就想把他弄哭,然后就真的这么做了。 “听白眉说你们那里流行什么艾斯艾姆,你想当什么角色?” “哦,艾姆。” “我懂了。” 舒阳被拉进香火洞天的刹那就被堵了嘴,然后看到自言自语的云烨变出一堆刑具。 没错,是刑具! 烧红的烙铁,带刺的凳子,各种类型各种风格的器具闪着幽光。 问题是,这狗东西竟然说这是艾斯艾姆! 等舒阳眼角有泪光的时候,云烨才恍然大悟道:“你不喜欢吗?” 舒阳唔唔着,疯狂点头,适当的调情可以,要命就不必了! 低头吻去小家伙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云烨的恶趣味得到满足,挥手收起那些对付恶人鬼魂的刑具。 “你一共离开了九十天零五个时辰,又在路上磨蹭了几个时辰,我算你九十天整,你要怎么赎罪呢?” 放低锁链,他捏着舒阳的下巴,发出疑问,似乎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罚。 舒阳的嘴被封禁,心声却不断:“你倒是让我说话啊!不就是滚个被窝的事儿吗!” 无法滚被窝的云烨皱了皱眉。 肉身重塑是迟早的事,只是,他不希望在自己恢复之前,有别的东西进入那个地方。 哪怕死物也不行。 缺少相关知识的云烨犯难,而理论知识丰富的舒阳已经为他解决了这一难题。 舒阳脑海中的画面浮现,不禁让云烨嗤笑两声,越发觉得同心蛊是好东西。 那就,如你所想吧! 第173章 功德加身 有时候人在阶段性的满足后,会对接下来的生活感觉迷茫,不知道未来该怎样。 被“教育”过的舒阳也是如此。 虽然他幻想过把那位高高在上,桀骜难驯的神明踩在脚下,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浮现出渴望,隐忍,又夹杂着祈求的神色…… 但毕竟是幻想。 “唉~” 或许是他的幻想吵到了云烨,对方很快询问他是不是还想要? 舒阳耳边隐约传来铁链的声音,连忙开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看着小庙祝一副又怂又爱玩的孬样,云烨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知不觉间扬起嘴角,觉得有趣。 “去鸣州青玄派看看。” 暂时停下了逗人的心思,云烨安排新任务。 舒阳也就跳上飞剑走了。 这套荒骨真君“赠送”的飞剑名为浮光,可合一单用,也可分布剑阵。 云烨出手更改过几处关键点,便没再修改,毕竟这套浮光剑已经接近于这个层次的巅峰了。 想要再提升,投入的各种天材地宝是一个天文数字,远远超出重炼一件真君级法宝的价格。 所以荒骨真君只是收藏,并未再祭炼。 直到碰上华佗,才不得不拿出来。 眼见舒阳乘剑而去,地上的白眉露出羡慕的眼神。 长春功好难啊! 他什么时候能修炼到小舒这个层次? 唉! 低头看着玻璃箱里小碟子上的圆圈,白眉心中一喜,成了! 有一就有二,青霉素做出来,老乡的香火更上一层楼,他肯定也能得不少好处! 正欣喜间,白眉浑身一顿,只觉神魂飘飘欲仙,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沐浴在暖洋洋的灵气中。 “啊~” 一声满足的叹息传出,白眉老脸一红,感觉好羞耻。 天呐! 我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完全没察觉自己浑身沐浴着无形的金光。 云烨认得这从天而降的光芒,这是——功德! 伴随功德而来的,还有不少业障。 药,救好人,也救坏人。 但好人有做坏事的时候,坏人也有做好事的时候。 所以,因为药活下来的人,而后产生的功德业障都有它一份因果,白眉享受这份功德,自然也要承担业障。 不然帮助人族就能获取功德,大家还修炼什么? 全都来跪舔人族吧,舔的越好,天道给的奖励越高。 至于帮助人族后产生的业障,由天道来接盘,可能吗? 道祖经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早就说明了一切。 云烨没有用铜钟帮白眉消弭业障,只是暂时将那那功德与业障隔开。 功德金光落下,有感应的大神通者会关注这里,用铜钟帮白眉消弭业障,太惹眼了。 太虚镜已经要让斗姆娘娘与观音菩萨等人来站台,铜钟再显露出去,恐怕要道祖佛祖现身才能平息祸事。 不过,通过白眉一事,他隐约猜出了佛道两家祖师的谋划。 “他们想要推动人族去做一些事?而人族要做这件事,就要变得更加强大,所以白眉还有我的……庙祝……” 从天而降的功德隐约让云烨抓住了一条线,参透佛道两家送宝背后的意义。 至于佛祖道祖怜悯人族之类的幼稚逻辑,他从没想过。 越贴近大道越无情。 恐怕在他们眼中,除了自己的道统,一个人,一棵草,同样是生命,没有谁会比较特殊。 白眉舒服了一阵,感觉没什么变化,心里有些失落。 “亲娘嘞,天道功德是假的呀!我还以为能给我提升一下修为呢……” 他的资质不好,根据前世看过的小说经验,做出有益于人族的事,会有功德降下。 所以不用舒阳催促,他除了修炼,还努力用前世的知识试图做出什么,想要引动功德提升自己。 青霉素不可谓不是重量级的医学进步。 连这东西都没能给他提升,他对后续的化肥,农药,粮食杂交,选种等等全没兴趣了…… “毁灭吧!我累了……” 白眉衣服也不脱,钻被窝睡觉去了。 不干了,罢工! 青山婀娜,春风未到。 松柏竹林迎着寒风为白眉欢呼,只是他早已进入梦乡,不曾听见。 云烨摆下宴席,听着白眉絮絮叨叨,笑而不语。 他不是白眉的真老乡,只是家属,少说少错。 香火洞天外,江流儿望着源源不绝的功德金光落下,眼中似有幽光游动,掀起万丈惊涛。 眼睛里的镜面裂痕加剧,他猛的闭眼,眼角流出血泪。 再次睁开眼睛,他擦了擦脸,暗自庆幸刘海不在,不然要被吓到了。 想到刘海,他不自觉地心里欢喜,脸上也带着笑意。 于是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学堂爬院墙。 山上有收养的孤儿,还有些无家可归的中老年,闲时会统一安排认字识数,刘海也在其中。 现在云侯庙摊子大,办学堂培养自己用的人,杨麒也不会说什么。 江流儿熟练地爬上老位置,趴在墙上望着那个稚嫩少年摇头晃脑的假装背书,时不时偷摸一颗花生塞进嘴里,脸上笑意更浓。 有许多事,他想不起来。 但他记得,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至宝。 —————— 隔几百里的距离,天气就有不同。 上千里外,更是大变样。 鸣州比起开云府要冷的多,雪也更厚几分。 舒阳摁住剑光,往府城里落。 以他的修为,无声无息进一座城,还是轻而易举的。 除非城里供奉的神超出金丹修为,达到真君境界。 不过这种地方很少。 有门下弟子操劳,经营香火,真君早就不在红尘中沾染因果了。 鸣州城的风格与开云府相差不多,但略显厚重,口音也有了些许变化,但还能听得懂。 在城里转了两圈,验证白奴儿的话之后,他才再次起飞,赶往青玄派。 防人之心不可无。 家里有大佬站台,外面可没有,真要是存心算计,他来偷别人弟子,是理亏的。 正如那头驴想的那样,不值得打起来,即便偷人,被抓着了也不好看。 第174章 他不会真是个太监吧 青玄真人今年一千八百岁了,才勉强在金丹里勾勒出婴形,有了夺舍重修的机会。 但很遗憾,他精心培育的几个弟子里没有适合他夺舍的。 其余那些要么蠢笨根骨差,要么精明的服了奇毒,以他的修为都难解的那种。 天可怜见,就在这时候又有三人风尘仆仆的来寻宗问祖,拜师求道。 尤其是那个门主,竟然即将三炼圆满,根骨相性与他极为匹配。 都是木中带金,呈铁木之相。 这让他开心极了,丹药灵石不要钱的砸下去,还准备了五枚筑基丹,一定要让那个弟子筑基! 舒阳悄悄溜进青玄派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察觉。 通常只要他不出手,遮天秘术能完美解决他的隐身问题。 当他站在独钓寒江雪的故人面前,那人还毫无知觉。 “金门主,你的命真大啊!” 舒阳看着这个金刀门的门主,不禁感叹其运气极佳。 他亲眼看见这个人被妖怪拖进水里,后来不知怎么,听那个黑脸汉子说没死。 现下带着门内高手扎进青玄派这个虎狼窝,又恰巧碰上秦川带了小白,小白救了白奴儿,人家一个从良的风尘女子从深秋走到深冬,跑去开云府求救。 听到陌生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金志炳不禁吓了一跳,左右环顾无人,这才紧张兮兮地问道: “不知是何方高人?可有什么要晚辈效劳的吗?” 此时的金志炳与当年独钓寒江雪时的容貌并没有太大差距,只是看起来沉稳许多。 “有人去我家将军……不,现在是云侯,有人在我家云侯座下上香求救,说被人困在山门里,要被夺舍了。” 舒阳现身后静静地坐在竹椅上,看着这位福大命大的金门主。 金志炳一看见舒阳,诧异过后扑通就跪了。 “舒庙祝,我承认,当年我说话是有点大声,还试图赖账不给钱,希望您能原谅我。” 对方干脆利落的举动,舒阳差点儿没憋住笑。 难怪年纪轻轻当上金刀门的门主,果真有过人之处。 就这份儿见面就跪地认错的本事,换别人未必能拉得下脸。 “算了,到底相识一场,我带走他们的时候不会把你落下,你去找个理由跟他们会合。” “好嘞!”金志炳弹跳而起,就要出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舒庙祝,是这样的,那妖道最近新炼制了一件法宝,听他说很厉害,您等会儿小心些。” 舒阳没多说话,只是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 金志炳装逼的本事不差,白眉也喜欢装,正好让他们交流一下经验。 很快,金志炳找到了秦川和小白两口子,舒阳静静的跟在他们三个后面进了房间。 一道神念从高峰蔓延开来,紧紧锁在三个人身上。 舒阳想了想,传音给他们三个,吩咐几句,他们三个就开始脱衣服了…… 那道神念犹豫片刻,缓缓退到屋外。 紧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声音。 “禽兽!” 坐在主峰的青玄真人暗骂了一句,脸色漆黑一片,那他么是他要夺舍的身体! 还有两个备用,现在居然…… “嘶~不对劲,我怎么会有反应?” 青玄真人神念恍惚间,忽然惊醒,瞬间来到那间屋子,一掌拍开了房门。 门内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仅有铃音残存。 “合欢宗!” 青玄真人近距离接触了法宝残留的余音,很快就分辨出是什么来路,顿时暴怒,拎起法宝冲天而起。 一边追一边怒喝:“淫贼!你往哪里跑!” 太虚镜内,三个刚刚坦诚相见的男人此时一言不发,默默穿着衣服。 秦川还特意挡住金志炳的视线。 这让金志炳有苦难言:兄弟,大可不必,我真不好这口啊! 套好衣服后,大家的表情自然许多。 有了劫后余生的快乐。 “真想修仙,还不如去云侯庙里修行,这回落在青玄派才知道,修仙界真是险恶。” 小白一开始就不太想走,但是没办法,秦川给的太多了,他承受不住,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结果却靠着老家的庙祝来救命。 秦川和金志炳都有点尴尬,修炼这么久,不如人家几炷香。 可见,拜对神仙真的很重要。 舒阳用合欢铃嫁祸了一把,心里美滋滋,但也不敢多留,直接使用悟道神通山河流转,回了翠微山。 到家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观音菩萨的杨柳枝就在山下种着,不管谁来都要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除非他比菩萨拳头大……但这种级数的,确实不多。 “报告老板,圆满完成任务,我想吃个嘴子。” 面对舒阳的请求,云烨有求必应,随手从厨房拿了个卤熟的猪嘴塞进他嘴里。 满口咸香的小庙祝连呸了好几口,披着人皮干活的黄鼠狼迅速出击,带走了地上的猪拱嘴和猪舌头。 它们吃肉要用工分换,地上掉的可是白给的,不吃白不吃。 被耍了的舒阳重新许愿:“报告老板,我想吃你的……” 嘴子俩字儿还没说出口,哗啦啦的锁链声已经响起。 似乎只要他开口,对方就会如他所愿。 但舒阳咽了咽喉咙,把话憋了回去。 这种游戏自己太亏了,对方穿戴整齐,自己哼哼唧唧的求他,太没面子了。 而且还没多少实际的东西,最多就是浅尝即止的吃个嘴子。 “他该不会真是个太监吧?” 不知道被全面监控的舒阳心里起疑,香火洞天里的云烨脸黑的可怕。 不生气不生气,跟这样的小家伙生气显得我小气。 我只是香火没攒够,空有人性没有人躯而已。 好容易压下心中火气,下方有阴差来报:“侯爷,有几个村痞正要欺凌女子,但他们福运……” “立刻阉了!” 云烨不假思索地吩咐道。 阴差领命,带队离去。 一个小山村里,衣衫单薄的女子正无助地蜷缩在房间角落。 隔壁正屋赌钱喊大小的声音此起彼伏,隐隐有酒臭味飘来。 外面赌钱的是她丈夫,她则是丈夫的筹码,如果谁赢了,就可以来这间屋子里凌辱她。 这是输光一切的丈夫,最新想出来的翻身方法。 她好想杀了他,可是她没有刀,也打不过那几个男人。 这场没有银钱的赌局根本持续不了多久,很快他们就拿着筹子开始排队了。 村里的几个光棍纷纷夸赞着赌鬼的大度,一口一个爷们儿,真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 直把输红眼的赌鬼夸的晕晕乎乎,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很快,几个光棍察觉了不对劲,为什么起不来啊? 第175章 他的礼物 天寒夜长,风气萧索。 冬夜漫长的不像话。 所有生灵都潜伏于巢穴,只有少数夜间活动的动物还在为生存忙碌。 小山村的茅草屋里,漆黑一片。 白日里逃过一劫的女人,饿着肚子蹲在角落里,哪也不敢去,她也无处可去。 隔壁传来了熟悉的划拳声音。 “喝!赵老哥,我这辈子能交你这么个兄弟,真是值了!” 听到丈夫劝酒的声音,女人双臂抱膝,眼里的恐惧不比白天少。 如果白天是面临被众人凌辱的恐惧,那么夜晚就是厉鬼在侧的威胁。 因为隔壁,只有丈夫一个人! “不赌了!绝对不赌了!再赌我就把裤裆里这玩意儿给剁了!” “赵老哥你相信我,再借我点儿钱,我一定好好过日子?” “这……前几次借的都花光了,家里婆娘败家,不会过日子……” “这是最后一次!真的!” “赵老哥,你别走啊!” “诶,赵老哥!” 陈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像追什么人一样,追了出去。 寒风涌入室内,让本就如冰窟窿一样的屋子更加寒冷。 没多久。 “咯吱~”陈旧的木门重新关上。 女人心里略安稳几分,那只鬼走了,回来的应该是她丈夫。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夜里有鬼上门找丈夫喝酒,似乎在劝诫他不要赌博,还会借银钱给他。 丈夫总是满口答应,第二天却仍旧跟村里几个光棍痞子赌。 她也看见过他们的赌桌,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这群人却兴高采烈,像真的有钱一样。 “嘭~” 低闷的响声落在女人身边,女人连忙伸手去摸。 果然,触感松软,是白面馒头! 吃到嘴里虽然没什么滋味,但好歹能充饥。 听老人说,被鬼神吃过的供品就是这样,没味道。 吃饱了肚子,女人才有心思想别的。 例如,丈夫怎么不像往日一样,往自己身边这卷破铺盖上躺…… 例如,为什么刚才只有关门声,没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 腊月十七。 白眉终于成功筑基了! 感受着体内灵力,白眉的老脸上满是喜悦。 开始自说自演:“假如我们五大派一拥而上的话,白真人,你真气耗尽之前,未必能把我们全杀光!” 接着他脸色一变:“哼,一群土鸡瓦狗,老夫单手就能打死你们所有人!” 然后他掏出机关枪,嘴里发出“突突突”的声音。 像是在扫射敌人。 表演完毕,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机关枪。 “可惜,这种武器连筑基都打不过,更何况腾云驾雾的金丹真人,唉!” 作为军工迷,他也曾幻想过能用枪械在这里大显身手。 但他和老乡对了账才发现,枪械投入成本和回报,远不如修仙者炼制的法宝法器。 法宝法器所需的金银铜铁虽然多,但耐用性和威力远超枪械。 枪械除了徒增凡人死伤,当做统治者压迫底层的工具,在修仙界难堪大用。 神庙房顶,月色动人。 两个少年模样的人,坐在上面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那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他们聊的只是有关云侯庙管理问题。 “让因为赌博而枉死的鬼去管赌博,会不会矫枉过正,错杀无辜?” “不会,我有规矩,必须屡次劝诫后才能动手。” 云烨因为对方的靠近,身体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此刻的他就像孤独已久的猛兽,刚刚熟悉新朋友,却又因为太快同居而局促。 “烂赌之人,并不是全都要死,独身一人无牵挂的,累不着旁人,不杀。 父母娇纵者,不杀,那是他父母做下的孽,需自家承受。 唯有累及妻儿者,屡不悔改,才在赵瘸子的名单上。” “六嫂派去买人的车队还要多久到,那男人死了,她也一样没好日子过,说不得丈夫没下葬,那些恶人就要抢她了。” “安排好了。” 在舒阳胳膊搭上来的前一秒,云烨撂下话走了。 要抱也是自己抱他,他伸手岂不是自己在他怀里? 没大没小。 “爱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卑,都吃过嘴子了,你还有什么好自卑的? 再说,都是我主动好不好?” 舒阳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施过巫蛊术,也有亲密接触,怎么感觉还疏远了呢? 莫名其妙。 不过古代的衣服是有些不好,看不到有没有包。 他脑海中浮现出八千关注中的某些名牌包,拿来反复对比云烨的身体,愣是没找到合适。 古风的名牌包也有,但云烨穿的比较严实,就算露腹肌那个化身,下衣也是正常的。 在香火洞天的云烨一边黑着脸看他幻想,一边决定给他个教训! 或者说,是奖励…… 等舒阳睡着后,神像上一缕神念进入他的梦中。 恍恍惚惚间,一个光着上身,穿着宽松灰裤子,运动鞋,又漏了半截白袜的人出现在一个梦里。 名牌包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集齐所有buff的云烨一手拎着汗湿的衣服,一手拍着篮球,笑的邪气。 “额滴亲,你咋才来!” 舒阳嗷呜一声冲过去,但却如同隔着一道天堑,永远也过不去。 看得到,摸不着。 不仅如此,而且还越来越远,直至云烨转身,消失不见。 被馋哭的舒阳顿时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啊!!!” “生辰快乐!” 云烨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看着醒来直哼唧的舒阳送出了祝福。 第176章 关二爷的野史 因为被耍一通,加之又是生日,舒阳终于安安稳稳吃了个嘴子。 不是为了使巫蛊,也不是被动的接受教学。 是云烨有些别扭,又颇具野性的掠夺式亲吻。 但比起他第一次主动时,已经温柔了许多。 但也是有代价的,云烨要全身心投入炼化香火,梳理开云府气运的工作,所以要闭关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舒阳被禁欲了…… 是的,存阳咒,保持清心寡欲,将周身阳气存于经脉的法术。 所以他连早上的升旗都不会有。 这件事是云烨单方面干的,舒阳并不知情,也没有察觉。 不过随着云烨闭关,舒阳的事情也慢慢多了起来。 不说每天,几乎隔几天就会有庙祝上报,哪里哪里有冤魂厉鬼,山精野怪,云侯手下的阴差不是对手,前来求援。 舒阳只好到处支援。 忙了一阵子后总算有个把月的安生日子,他闲着没事就去茶楼听书。 别说,还真有许多没听过的故事。 例如:关二爷之死…… 据说,当初关二爷在街上卖绿豆的时候,吕蒙在关二爷这里买了绿豆,回家煮吃了之后,在街上当街窜稀,丢尽颜面。 从此怀恨在心,一心要杀关羽…… 舒阳听到这个的时候差点儿笑死,本以为最少要说正史,或野史。 没想到人家说了一出野狗史…… 笑归笑,不过关二爷在这里倒是没有神庙流传,另一个世界里香火鼎盛的关帝庙,在这个世界里早被砸了。 因为刘家势弱,曹家也不许刘家有撑得起场面的神明。 现下云烨重新崛起,刘家和云氏的日子也好过不少,翠微山下的小县城,就搬来了许多这两家的旁支。 连带着还有张家,关家的后人,唯独没有诸葛家。 舒阳打听了才知道,诸葛家被一修仙门派庇护,除了诸葛先生,其他人毫发无伤。 “舒庙祝,小人菱花县庙祝,这里来了两个人前来求助,说有妖精在他们村里索要孩童祭祀,但我们巡视的阴差并未找到他们所说的村子。” 腰中传信符一闪,舒阳放下茶水,不再听说野狗史的先生讲笑话。 起身来了这位传信人所在的庙里。 谢庙祝紧张地看着供桌上的传信符,不知道翠微山的那位能不能抽出时间来一趟。 云侯闭关前托梦,让大家有事就找这位,他还没找过。 “位置在哪里,是个什么妖精,那里有什么障眼法吗?” 舒阳的声音响起,吓得谢庙祝一激灵。 他才祝祷没多久,人就到了,真是神仙一般的速度。 谢庙祝连忙给舒阳介绍情况: “今早来了两个穿着整齐的村民,看样子家底儿颇为殷实,出手也阔绰,不像一般的农民。 他二人来庙里上了香,又投了五两银子的香火钱,是一人五两,加起来十两。” 怕舒阳不知道对方有多阔绰,谢庙祝特意解释了这笔银子的数目。 听得舒阳挑了挑眉,一人五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哪怕他现在手里的银子不知道数,但也没脱离世俗,达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 开云府海天楼的伙计,涨了两回工资,一个月才五钱银子。 这十两银子在普通村民家里,算得上三分之一的家底儿,够他店里的伙计干两年了。 见舒阳明白这笔钱确实很多,谢庙祝才继续说下去:“我看他们投了这么多银子,就主动过来搭话,问他们是哪里人,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也不是他势利眼,换做其他庙里,投这么多钱,别人都会来寒暄几句的。 “他们犹豫了好久,才吐露出自己的事,言说他们住在混土村,在犄角山里,他们那里有个叫钻地龙的妖怪,每三个月就要吃一对童男童女。 今年恰巧轮到他们家了,他们不舍得孩子被妖怪吃掉,所以想出来买两个孩子代替,结果遍寻县城没有合适的,心中悲苦,这才来庙里上香求告。” 接下来的事就是常规流程,庙祝这边安抚住二人,请动这里驻守的阴差去查看,探探底细。 结果去了二人所说的地方,根本没有山,也没有村子。 庙祝就带着两人去县衙找地图县志,出门后只是转个身的功夫,这俩上香的人也没了…… “我知道了,这事你不必管了,交给我就是,你是菱花县云侯庙的庙祝,伤了你就是伤了云侯颜面,只要你不为非作歹,云侯自会保你无恙。” 舒阳看得出这个庙祝心里害怕,于是安慰他两句,化作流光升天而去。 有了这个保证,谢庙祝心安不少,见舒阳会飞,底气更足,便也不再害怕了。 却说舒阳上了半空中,祭出太虚镜,黄澄澄的光芒亮起,瞬间笼罩方圆百里。 “现!” 镜光下,阳气,妖气,灵气,浊气,人气,各种气交织纠缠,在镜中分毫毕现。 其中一缕浓厚的妖气潜藏在土气之下,弯弯绕绕,通向一处空地。 “破妄!” 镜光光束集中,对着那处空地照去。 空地上显现出一片半人高的芦苇荡,隐约有路的痕迹,眼看太虚镜要完全破除这片幻阵,舒阳连忙收手。 怕打草惊蛇,藏于此地的妖精一口把人全吃了。 悠悠回了翠微山,牵上那头驴精,舒阳又回到菱花县,变作书生打扮,骑着驴往城外走。 眼下春光正好,少年书生骑驴看书,做个去考试的模样也并不突兀。 不多时,一人一驴就到了芦苇荡附近。 舒阳下来休息,野驴则是按他的指示钻进芦苇荡。 “哎呀,你往那里去干什么?” 半真半假的,舒阳跟着驴走了进去。 兴许同是妖类,野驴很快走进了这片幻阵,舒阳也跌跌撞撞进入这片新世界。 这里的确有山,有村庄。 两座山并不高,却紧紧地把村庄围住,呈犄角之势。 村口玩耍的小孩看见陌生人,还探头探脑的来搭话:“你们是谁?来我们村做什么?” “我是……过路的,驴子走进来,我也跟着走迷了路,这里怎么多了两座山?” 舒阳牵着自己的驴,转身想走,来时的芦苇荡已经不见了。 村口的孩子好奇地看着舒阳和驴,机灵点的已经领大人过来了。 “这位小哥是走岔路了吧?不用慌,我们送你出去。” 来人很好说话,皮肤白嫩,穿着与他身份并不匹配的绸缎。 不仅是他,连那些孩子的穿着,也少有寒酸,几乎个个都是新衣服,好料子。 就连开云府府城里的寻常百姓,都舍不得这样穿。 但是在这个村子里,他们穿的,戴的,还有身上的皮肉,都胜过了那些“城里人”。 第177章 蚯蚓 犄角村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 从前朝衰败不可避免的时候,有些聪明人就开始带着儿孙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想要逃过这场劫难。 犄角村的祖先比较幸运,选的这块地方帮他们躲过了蛮人入侵,土地也肥沃。 他们子孙吃得饱穿的暖,从此也慢慢富裕起来。 以上是村民宋三石糊弄舒阳的鬼话。 神念略微一扫,他就知道这里有多少村民,银钱粮食几何,哪里会相信他们。 不过村里祠堂倒是有意思,供奉的不是祖先,而是一个叫钻地龙的妖精。 供案上有一个木盒,木盒里放了几本账簿,却不知记的是什么。 难道是香火钱? 舒阳跟着带路的村民走,却并未看到出口,反而往村里走的越来越深。 “这位大哥,出去的路,是要穿过村子吗?” “想出去今天怕是来不及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是走了先祖找高人布下的阵法捷径,要出去的翻过那边的山。” 说着,村民指了指东边,笑道:“我送你出去是来得及,但回来就得摸黑了,还是在我家先住一晚,明日早起送你。” 他说话勉强能圆上,舒阳也没打算真走,半推半就的就应了下来。 村里到处都有人家,盖的也都是砖瓦房,巷口路边常见孩童和老人玩耍。 要说奇怪,那就是孕妇很多。 但凡适龄的女子,几乎个个挺着肚子,即便没有挺着肚子,也是小腹微微隆起,尽数有孕。 就没有闲着的女人,因为闲着的都在家里加班,青天白日的也关上门窗加班…… 男人们在村里的坡地上耕种很随意,大多扛着锄头坐在地头聊天,说的都是黄腔,庄稼却出奇地长得好。 “来人,把客人的驴牵去喂了,备上好酒好菜,我去请三叔来一起喝几杯。” 才进门,热情的宋三石就张罗起来,很快就有仆人过来接了舒阳的行李,请他去正屋里坐下。 家里的妇人小腹隆起,也忙着指挥仆人杀鸡备菜,又呵斥孩子不要乱跑。 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哪有种地的农民买奴仆伺候的? 出去请人的宋三石很快回来,带着陪客的长辈一同在屋里说话,老人家对外面很是稀奇。 问了许多事,例如蛮人什么时候走的,大唐又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诸如此类。 旁边的宋三石听得也津津有味。 仿佛他们对外界毫不知情。 “啊!啊呜~叭叭叭!” 厨房里响起怪异的声音,正屋里说话没有停止,舒阳的神念清楚看到,那个干活的仆人被烫了一下,开口责怪别人不小心。 只是嘴巴里空荡荡的,没有舌头。 一顿饭的功夫,舒阳慢慢确定了这里的情况。 这个村子应该是跟某个妖精达成了协议,妖精庇护他们,给予好处,村里人每三个月献祭一对童男童女。 “钻地龙……是蚯蚓吗?” 舒阳心里想着,往祠堂那边迈步而去。 “年轻人,不要在村里到处乱走,在三石家住一晚,明天早点走就是。” 才没几步,就有一个老头面色不善地拦住了路。 村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外来者,他就是不喜欢的那批人。 他很喜欢现在的日子,不想横生枝节。 “老丈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表面看似庄户人家,但就算外面的地主,过得也不如你们啊......” 舒阳露出一副垂涎之色,老头冷笑连连:“人各有命,年轻人,我劝你耗子尾子!” “老丈,我若非要夺这宝贝呢?” “那就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了!” “巧的很巧的很,我最近又长了点肌肉,斤两刚好够!” 两人打了几句机锋,便不再废话,直接动手。 确切说是一个动手,一个跑。 可惜只是一个照面,太虚镜光华涌动,老头立时动弹不得。 “老人家不要急着走,偌大的开云府还仰仗您翻土呢!” 舒阳看似轻松,实则全身法力倾数灌进太虚镜,沿着地下土气疯狂蔓延,足足上二百里范围才把眼前这妖精的所有退路封死。 地力断绝,老头勃然大怒:“想要奴役老夫,你还不够格儿! 便是昔日你家云侯要请我老祖,也要奉上厚礼,再三奉迎,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自问没有坏了规矩,背后又有靠山,哪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也毫不示弱。 困住了老头,舒阳带着他来了村里祠堂,伸手打开木盒。 直到这时,老头脸上才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只见那账簿似的本子上记录着犄角村自建立以来一共有多少人,每家男女几月婚配,有孩童几人,长到几岁。 又详细注明了轮换献祭的人家。 正面记载着人口年龄,反面则记载了村里得了多少粮食,置换银钱,购买奴仆、布匹。 翻看完毕,舒阳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年月儿女是父母的私有财产,也知道有些人从出生就被标上了价钱,却不知道有些人还没出生,就注定摆上餐盘。 “你吃了这么多人,哪怕他们一开始是自愿的,后来衣食无忧,应该也不愿了,不然不会有人去我家庙里求助。” “哼,轮到他家,他当然不愿!五年前没轮到他时,他带头打死偷跑的那家人。” 老头颇为不服,哪怕他有圈养吃人的嫌疑,依旧不是很怕。 大唐想要土地肥沃,就离不开它这一族。 “开云府若是为我建庙,我就把这里的地包了,若是不建庙,按老规矩送人也行……” “噗!” “你敢杀我!” 老头的妖魂在春风中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我本来想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把你带走去松土赎罪,也算不浪费,但又觉得这样不对。” 舒阳剑指虚引着浮光剑,望着那一页页被吃掉的孩童名字,眉头紧蹙: “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他们不公平。” 是啊,妖精和村民做交易,村民们得了好处,妖精吃到童男童女。 被吃的孩子为家里做了贡献,应该感到荣幸吗? 第178章 干将莫邪 从犄角村回来后,舒阳一直不太开心。 按理说,妖精干活了,它应该得到报酬。 但这报酬,却由不该付的人付了。 出生身不由己,死亡也不由己。 “你不该想这么多的,换个角度想,如果这种方式是对的,那妖族为什么被拦在北荒,而不是来中洲干活,跟人类换孩子吃?” 白眉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来之前刚看完一本人族至上的网文,心里充满了身为人的优越感。 所以对拿孩子换钱粮的事很看不上。 舒阳觉得他说得对,这不是公平交易。 妖精确实干活了,但报酬不应该由它定。 于是,被开导的舒阳陪白眉玩起了桌球,两人拿着杆子在台面上捣来捣去,又很快吸引其他人围观。 大家对桌球起了兴趣。 翠微山就又多了一项娱乐活动。 “你们这里能玩的东西真多,怪不得不下山找我。” 马博文带着妻儿上山敬香,倒是发现了不少新东西。 白眉很乐于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创作”,各种新奇的游戏往外倒腾。 幸亏他年纪大,不然王芷溪又要多想。 但很快,王芷溪一直以来的心结,终于有了打开的机会。 一场春雨过后,地面的苔藓很快冒了出来。 抱着马家小少爷的奶妈一个脚滑,连累了身后一大片的人。 更恐怖的是,包孩子的锦缎小被子光滑,出溜一下,那孩子从包里飞了出去。 “哎呦!” 身穿青衫左思远路过,一个滑铲扑过去,却接了个空。 舒阳伸手抓住了孩子单薄的小衣,不清楚状况的小小马“喔”的一声笑了,嘎嘎开心。 马博文的儿子名字很有戏剧性,他叫马良…… 白眉说以后一定要送支笔给他。 “快起来去擦药吧,台阶有些滑,不怪你们不小心。” 王芷溪悬着的心落地,吩咐那些人去看伤,自己亲自过来接孩子。 原本她是害怕了一下,不过看到舒阳出现,才觉得大可不必。 有神明看顾,有修为深厚的舒庙祝,再不济还有马家列祖列宗,总不至于会让孩子就这么死了。 “出了什么事?” 马博文被白眉提了过来,看到一群人围着儿子,也是吓了一跳。 “台阶有些滑,奶妈不小心摔了,身后倒了一片,偏偏孩子也飞了出来,幸亏舒庙祝出现,不然就要砸到左兄弟了。” 王芷溪这时候没心情牵红线,介绍完经过,就赶紧去叫备用的保姆团队了。 马博文这个父亲,自然要感谢左思远奋不顾身来接孩子。 至于舒阳,马家和云侯庙不用言谢。 春风动人时,就已飘然远去。 夏天来的无声无息。 舒阳去左家庄送了一趟白眉,又回到开云府听书。 不知怎么,今天竟讲起了秦王殿下收服瓦岗山。 一般说书人不太喜欢讲当朝的事,开讲就一定是吹捧,所以大家往往觉得无趣。 就像云侯的故事,无论徐景元怎么润色,听众反响都不好不坏。 这回说书人格外大胆,竟然说起了秦王和瓦岗山的阴私。 顿时引起了一众人的好奇心。 秦王和天策军南征北战,威名赫赫,他们的形象一直是正面,还是第一听到负面。 舒阳听了几句觉得满口喷粪,就起身去了马博文那里。 “他们从长安来的。” 马博文一边写书信一边回答舒阳话,也不避讳舒阳看他写信。 “跟太子有关?” “对。” “老实讲,我很疑惑为什么会立他而不是秦王,这很明显会引起内乱。” “天策军确实很厉害,但儒家更喜欢温和一点的君主,道家也是。” 马博文写完,看舒阳盯着自己的字,不由失笑。 舒阳的字依旧上不得台面,哪怕修为高了,对身体和笔的控制力更强,但写出来的字毫无筋骨,像铜板印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你们这样弯弯绕绕的字大家都说好,我写的那么工整,看着也舒服,你们说什么……没意境。” “嗯……不要勉强自己,你是最棒的!” 被安慰了还不如不安慰,舒阳长叹一声:“不知道秦王要怎么破局了。” 现在连远隔万里的开云府都受到了太子的影响,将来一旦上位,秦王的处境就更加堪忧了。 “所以我劝思远再打磨几年,不要急着科考,他还小,有的是机会。” “哦?” 听到马博文提及左思远,舒阳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 他在山上时察觉王芷溪对左思远和马博文有撮合的意思,不知道进展如何,现下看来,好像……没什么进展。 “你看着安排就行,反正他是你们马家的人。” 舒阳一语双关,马博文撇撇嘴:“那他还是你们云侯庙的人呢!” “阳哥哥~阳哥哥~” 马博文扮着鬼脸学左思远,毫无大家公子形象,把舒阳给气笑了。 “你们都整这死出儿是吧?” 其实左思远现在很少这么喊了,舒阳也不记得马博文听见过,多半是刘海背后蛐蛐。 小孩子争宠,也是不择手段的, 说了会儿朝堂变化,府城琐事,舒阳起身去了镖局。 他不是为了来看镖师的。 主要是听说林少镖头又得了个儿子,取名林如海…… “你们以后给孩子娶媳妇,千万别娶姓贾的,会克死他的,名字里带敏的也不行,对他不好。” 借着神棍的身份,舒阳大放厥词,试图阻止林妹妹的出现。 林少镖头或者说林总镖头,对恩人加靠山的话言听计从,直把这两句叮嘱刻在了心里。 只可惜,中洲这么大,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 应江府早有衔玉而生的孩子降世,他家也是府城里极有权势的大姓。 舒阳自觉阻止了林妹妹降世,亦或者不跟那颜控狗扯上关系,做了大功德一件。 所以开开心心的回翠微山去了。 这一转眼快半年了,云烨怎么还没出关? 马良差点儿摔死也不见他伸手,别是暴毙了,还要拉我陪葬。 趁着没人,舒阳跳上神像底座,围着神像转圈。 然后狗狗祟祟地爬上那只伸出来的手臂,一屁股坐下。 “一剑统治怜悯!” “一剑送葬绝望!” 第179章 请父皇退位 人是很复杂的,通常很难用好坏来区分。 对于妖怪来说,区分这些更加困难。 白虎在周边吃了几年后,忽然发现自己没得吃了。 并不是说云侯庙治下没有坏人,而是罪不至死…… 亦或者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他贸然打上门,人家会告官请神。 吃掉最后一条人腿,它开始筹谋出路了。 “听说土地和城隍都并入他的庙里,我若也去,只怕分不到什么东西,还要被下脸面。” 想到这里,白虎一阵气恼。 黄毛劝它不要屈居人下,还想一起杀了那小庙祝,结果转脸就投了。 幸好那小庙祝像是发现了什么,时不时带些“猎物”回来碎云山。 不然他就要过上以前那种苦日子了。 “要不……跟小庙祝结拜做个兄弟?” 这样一来,它可以名正言顺的吃兄弟送的东西,不用一个丢,一个捡。 再有就是,这也不算臣服在那家伙手下,比土地城隍还自由。 盘算好之后,老虎美滋滋地趴在洞里睡大觉,只等下次闻见味儿就追出去结拜。 开云府里,舒阳还不知道自己要多一个兄弟。 他正在菜市口看人家砍人。 杨麒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选择站队秦王,下手清理长安派来造谣泼脏水的人。 不过他也很憋屈。 原计划中,吃掉徐景元,两人永远在一起,却被马家和云侯庙生生打断了。 而随着云侯庙势力越来越大,这个念头更是被彻底打消。 “夫君,景元成婚,我们送些什么好?” 外面闷雷滚滚,屋里也没有掌灯,透露着阴雨天特有的压抑。 挥退了要掌灯的下人,卢巧巧走近那个趴在窗前的身影。 “其实我爱的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是装出来的,我需要你的家世,来帮我快一点达到目的。”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我找了几个跟他很像的男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卢巧巧觉得自己快要接触到这个人的心了,但她依旧不敢确定。 沉浸在虚假的爱情里太久,她已经无法自拔,只能将错就错。 爱你所爱,想你所想。 这样是不是就能地久天长? “不用张罗了,除了他,我对别人没兴趣。” 伸手揽过妻子,杨麒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抚摸一只听话的小猫。 卢巧巧很想听他袒露心声,说些什么,可对方只是沉浸在徐景元要成亲的悲痛中,什么也不想说。 你若不说,我便不问。 这是她和他的默契。 酝酿许久大雨轰然落下,逐渐扑灭闷热,泥土中蕴藏暑气却借机翻腾,在雨水中肆虐,熏得人晕乎乎的。 舒阳站在城墙上俯视着这座城,神念覆盖贫民较多的坊区。 往常这些活轮不着他,如今他家神明闭关,就要由他看顾了。 土地和城隍是妖身,还没有足够的底气渡劫成为妖君,所以这种雷雨天,它们俩是不冒头的。 袖袍荡起狂风,吹走蒸腾的暑气,也吹飞了一些草顶。 但比起被暑气熏死,这种天气淋点雨倒不算什么了。 眼见积水越来越多,舒阳开口叫人:“烦请土地!” 躲在神庙里的柳树精无奈地伸出树根,在地下做起了下水道疏通工作。 好在有大地的掩护,再加上香火神力,雷声也寻不着它。 其实以舒阳现在的实力,其实完全可以把积水收走,或者伸出太虚镜接雨,不用麻烦柳树精。 但云烨闭关前叮嘱过他,若遇天灾可顺势疏解减轻,不要逞强截停。 所以他也不至于为这场暴雨“大显神通”。 —————— 开云府下着暴雨,万里外的长安城一样暴雨如注。 “哗啦!” 融化的冰山轰然倒塌,殿内负责上冰的内侍视若无睹,老老实实地缩着脖子跪在柱子边,一动不动。 “大胆!秦王要弑父不成?” 随着东宫第一“打手”魏徵挺身而出,皇帝的近臣也纷纷出言训斥。 李镇渊眯着眼望着站在书房中间的二儿子,感觉到了莫大威胁,伸手止住众人,缓缓解释道: “我立你大哥为太子,是再三思量的结果,你武道天赋尚可,不必为帝。我会封你为神,以举国之力让你成为第二个天下第一!” 听到父亲不以朕自称,反而推心置腹的论起你我。 他脸上划过一抹讥讽,硬朗的眉眼间满是阴鸷,盘旋空中的剑影亦传出阵阵咆哮。 “父皇,你曾许我做太子,结果给了大哥,现在又许我做天下第一神明,冠军侯第二,我还能相信你吗?” 不等主位上的人说话,他再次提高声音:“请父皇禅位!立我大唐皇帝!” 推演出弑龙术,拥有掀桌子的底气后,李世民第一时间选择了逼宫。 这是独属于李唐的气运秘术! 就像前朝的屠龙术一样,可镇中洲山河! 李镇渊满面寒霜,立于案侧的李建成脸上也难看至极。 他们没想到,需要数十年才能推演完成的秘术,在李世民手上竟如此神速。 尤其以李镇渊最为震惊,把气运秘术交给二儿子推演,本就没抱太大希望,他知道儒家不喜欢秦王。 但没想到竟然成了! 是谁在背后帮他? 一时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个势力,一位位大能,但都不太可能。 “交出秘术,恕你无罪,而且我即刻封你为神,在我离世前,必把你推上天下第一的神位!” 李镇渊再次开出价码,同时也在尽力拖延时间。 只要再拖一会儿,李靖就会赶来,勤王救驾。 他不确定老二这次逼宫有没有佛道两家的影子,所以没把希望放在那两家身上。 李靖这位武道真君,才是他的倚仗。 可惜这十数年杀了太多人,不然…… 他瞥了一眼殿内静静流淌血液的尸首,心中满是不甘。 “噗!” “三弟!” “元吉!” 剑光划过,站在人群中的巢王连遗言都没有,倒头就睡。 上首的两人惊怒交加。 “请父皇禅位!” 冰冷的话语又重复一遍,杀机浓重。 殿外响起厮杀声,似乎有人闯进皇城,在与禁军鏖战。 “老二!” 一个雍容华贵的宫装妇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被地上的血滑了一跤,摔得满头首饰七零八落,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你要干什么!” 满身的血液顾不得擦,她抬起头怒视着儿子的背影。 空中那把剑杀了皇子之后,似乎龙威更盛,正抵着李建成的胸口,吞吐锋芒。 “母后,无论我们兄弟谁当皇帝,你都是太后,无可争议的太后!”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看着靠在玉玺边上的两人再次开口: “请父皇退位!” 第180章 谋杀亲夫 皇权更替似乎在一夜间就完成了。 又似乎经历了很长时间。 废太子和禅位诏书同时颁布,在百姓一声声“啊?”中。 大唐换了主人。 太上皇依旧有一帮旧臣跟随,除了一些死忠,最主要是因为他许诺的东西还有很多没实现…… 别人在追着要债。 “太上皇……新皇……被软禁的废太子……这些要素已经齐了,就是太虚幻境变成了太虚幻镜,后来又变成太虚镜。” 舒阳嘀咕着,寻思红楼梦怎么在大唐演。 毕竟开镖局的人夫哥家里,那林如海还是个小屁孩,生不出林黛玉。 太上皇和废太子也顶不了那么多年,等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最终,舒阳不得不承认,此林如海非彼林如海。 完全套是没用的。 在他那个世界,根本没有废太子李建成,只有死了的息王——隐太子。 “长安简直是个绞肉场,城内一百零八坊封门闭户,秦王杀了三天才堪堪除掉太子一系的势力。” 马博文说起权斗,满是亢奋之色,雄性生物本能的野性和破坏欲,让他恨不能加入其中,杀出个成王败寇! 舒阳倒没太大感觉,只是对大唐的气运秘术感兴趣。 没有秘术之前,大唐受了不少窝囊气,仅他身边就发生好几起,更别说其他地方。 如今有了秘术,那西灵的菩萨,南蛮的真君,想来都会收敛许多。 “秘术叫弑龙,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不过儒家各学派都在怀疑他们中间出了叛徒,帮秦王推演秘术。” 马博文提及秘术,也是一阵神往。 他还年轻,而且世家子弟嘴上对儒家那套纲常伦理奉若圭臬,心里并没有太当真。 所以对绝地翻盘的新皇产生了极大的崇拜感。 不止是他,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很少有不从心里佩服的。 但在自家父母面前,一定会面红耳赤的唾骂新皇不忠不孝,枉为人子。 好证明他们对父母权威的绝对认可。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眼见马博文来找的下人越来越多,舒阳起身告辞,不耽误人家工作了。 等他回翠微山时习惯性停下脚步,朝山门行了一礼,才再次往山上飞。 但这次他飞到一半又迅速掉头。 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坑…… 抿了抿嘴,努力保持微笑,舒阳朝西方礼拜:“云侯庙多谢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庇护!” 虽然没了大佬法宝镇山,但好歹有大唐的秘术撑腰。 这个时候谁要是不开眼,李二正好拿他开刀。 新皇的刀不能光砍自己人啊! 心里有了些许慰藉之后,他回到山顶,观察四周,周围的山头倒是没什么变化,灵气也一如既往的浓郁。 各种动物也各自有各自的生态,修炼的修炼,捕食的捕食。 其他大佬送出的东西并没有收回,连那位娘娘倾泻的星辉都还在,这让舒阳安心许多。 看来这些大佬都是有默契的,送东西的不会出手,出手的留下法宝,谁来就直接招呼。 “又要回到靠自己的日子了!” 舒阳正感慨着,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云烨! 狗东西出关了! “多日不见,你好像并不欢喜。” 站在转角吹风的云烨又换了一套时装,这次他穿的比较稚嫩,像是求学的书生,个子也矮了一点。 “怎么会呢,你这个新化身有点不一样,所以不太习惯。” 看着文质彬彬收敛了眉眼间野性的云烨,舒阳有些不适。 感觉又换了个男朋友一样。 “这是我读书时的形象,每任皇帝登基都会给我加封号,可我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加着加着,就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形象。” 云烨轻声解释着自己化身的由来,两人漫步同行。 舒阳只觉得胳膊上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温柔了! 我的妈呀,他被夺舍吧? 书生云烨听着小庙祝的心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拿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你呀!” 语气中的温柔似乎要溺出水来。 舒阳四肢僵硬,有点难以接受忽然这么温柔的神明。 从他跟云烨有接触以来,对方哪怕上一秒温和几分,下一秒立刻就原形毕露捉弄他。 很少有这么长时间的温柔期。 他甚至怀疑,这种状态下的云烨,会同意自己肝他……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脖颈熟悉的酸痛瞬间提神醒脑,邪气的口吻也倍感亲切。 这才是那个狗东西的正确打开方式! 书生云烨摇着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锦衣如同风流纨绔的云烨。 一样的年轻且稚嫩,不过那股子臭不要脸,老子第一,天老二的狂劲儿扑面而来。 “呵呵,小别胜新婚,哪有一见面就捏人后脖颈的。” 舒阳皱着脸从那只手上逃脱,心里暗暗后悔,骂自己贱得慌,有个好好说话的还不习惯。 “婚?我们有婚吗?” 似笑非笑的询问一下子让舒阳呆住了。 确实,没有。 只是下个蛊而已,对方好像……确实没有明确说过什么,都是暗示。 更别提婚礼了。 看着舒阳变了脸,一瞬间煞白,云烨自觉失言,又连忙去哄。 先搂着亲了一口,接着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送。 几息之间,冰火两重天。 直把舒阳哄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笑的像个痴汉。 “你真信啊?” 搂着怀里傻笑的舒阳,纨绔子弟·云烨的脸上又露出不是吧……你当真啊……的表情。 彻底败坏了痴汉舒的心情。 “去死吧你!给我换人!把那个书生给我换出来!” 挣开怀抱,舒阳掏出浮光剑直接砍。 今天不砍死你,我跟你姓云! 第181章 给鬼晒太阳 “那木西一为姨,娃那爱家里有酒。 爱货郎破快给,爱贵礼朋贵一。 那木西一为姨,娃早丢放海胡克。 因为梨朋打娃,就凶酒林贵克~” “吃!” 路边休息的行商正听着异样音节的词曲津津有味,被突如其来的吃给打断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话,也听不懂什么意思,但调调中的幽怨悲愤又不甘,让他很入迷。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始作俑者,那人正拿肉包子往唱歌的小子嘴里塞,完全不在乎旁边有人听曲听得入神。 犹豫再三,他还是不太敢去问词曲的心思。 看那二人衣着不凡,单是头上那顶玉冠,恐怕都能把他家买下来,也不缺这几个银子。 只是没听全曲,也不知词意,总是心痒。 眼看对方吃完了要走,他终于厚着脸皮上前:“小哥且慢!” 行商小跑着上前求教,人家哪有空给他唱全,就解释了一下刚才唱的意思。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么忧愁,让人看不起,又因为你睡不着。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特么走了,因为你不值得我买醉消愁伤身体。」 得到了词意,行商感激不已,连连致谢。 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翻身跨上马背,在寒风中你追我赶,肆意玩闹。 看得行商一阵艳羡。 可惜,人的命,大多从出生就已经确定了, 一个碌碌无为的世家子弟,是乡下泥腿子十辈子都到达不了的高度。 感慨一番后,行商叫上伙计和镖师,启程赶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开云府北方的光州,去光州要过七风岭。 这地方凶险,还是要提前做好谋划,看天气,万一不能在天黑前离开,就麻烦了。 七风岭原名凄风岭,是处汇阴聚水的地势,常引来厉鬼盘踞,为祸一方。 后来有个化缘的老和尚路过,说不如改为七风岭,寓意四时之风与三元之气,或可缓缓散去此地阴势。 当时此地的县令采纳了他的建议,上报朝廷后,改了地名。 再后来么,前朝没了,整个县的人都被厉鬼给吃了…… “这里有一头鬼王,藏的很深。” 骏马嘶鸣,两个少年郎跳下马,走进这个离七风岭有二十多里的小镇。 以前县城的底子还在,只是常驻人口略少些,多时行商歇脚,大家都忌惮不远处的那道岭口。 “看着也不怎么样,阴气并不太重。” 舒阳和云烨传音说着话,已经有热情的小二前来招揽客人了,甚至还有些看着就不正经的姑娘在楼上甩帕子。 “许是和尚的建议有用,不然继续叫凄风岭,蛮族入侵那些年,不知催生多少阴魂厉鬼,这里或许已经成了鬼道圣地。” 云烨拿鼻孔看人的气势让小二不太敢靠近,于是纷纷去找舒阳。 舒阳选了家干净的客栈,把缰绳递过去,云烨也松开缰绳等人伺候。 他们选了客栈,站在楼上甩帕子的姑娘依旧不肯放过机会,拼命招手。 舒阳不禁想起那首诗:“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虽然楼上的姑娘年纪很大了,但人家确实穿红戴绿,拿手帕在摇人。 把马匹寄在店里,两人变幻模样,悄悄往镇外走。 云烨还没有完全出关,只是梳理开云府气运时发现了七风岭这块地方不对劲。 正好小庙祝闲着没事经常来盘神像,所以就分出两个分身一起来处理。 半晌午出发过七风岭的人不多。 大多是没什么行李,脚程比较快的壮汉,有货物的通常早就走了,或者等明天一早出发。 没人愿意在七风岭过夜,因为这里流传了太多鬼故事。 越靠近七风岭,行人脸上表情越凝重。 不自觉地握紧各自求来的平安符,种类很多,道家的,佛门的,还有云侯庙的平安钱。 “怎么没有光州本土神明的?按说有你的,也该有他的。” 舒阳有些好奇,传音问道。 风流纨绔的云烨性子更加古怪,骨子里一如既往狂傲:“他们能跟我比?” 不过他倒是很会哄人,把人逗炸毛了,一拉一拽就是亲,然后好听的话一箩筐,活脱脱像是情场浪子。 这倒打破了舒阳对神明不会谈恋爱的固有印象。 “对对对,我们云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言不由衷的敷衍不要紧,但他脑子里不该出现星宿老怪丁春秋。 很快就被捉住了后脖颈,两人又吵嚷着冲进七风岭,引得路上行人心里直骂晦气。 万一引来厉鬼怎么办? 有些老鬼可是敢青天白日现身害人的。 变幻身形后的两人装扮是武者,活力四射也很正常,闹了一会儿,走进深岭。 寒冬时节的老林子冻的人直哆嗦。 他们俩没有等人结伴,聚个十来人一起走,所以显得很突兀。 不过也符合他们现在的身份,青天白日,少年侠客哪有怕鬼的? 说出去要笑掉大牙。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荒无人烟的地方,很快遇见了意外。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捂着胸口倒在路边,奄奄一息。 林荫下,那姑娘双目紧闭,秀眉微蹙,像是忍受着极大痛楚,小脸惨白。 胸口上的血液泛出黑色,像是被蛇咬了。 “呀!有人受伤了,树底下凉,快把她拉到太阳下边晒晒取暖。” 佯装昏迷的燕儿听见这话呼吸一滞,暗暗握紧了衣袖下的拳头。 好在另一个人没由他胡闹,径直上来唤了她两声,她自然而然地发出了勾人的呻吟。 果然,胸口一凉,那人开始给自己治伤。 虽然没有趴上来吸血,只是拿自己衣服垫着挤了挤毒血,然后胡乱敷点药,但她知道自己该醒了。 于是女鬼燕儿幽幽一声长叹,虚弱地睁开眼睛,看见正在给自己穿衣服的少年侠客。 疑惑,惊讶,羞恼,最后抬手就打算扇人嘴巴子。 她最喜欢这个环节,你救了我,但我不仅不用感谢,还要扇你嘴巴子。 扇完了你还得面红耳赤的跟我道歉,说姑娘对不起,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自己再含羞带臊的说句对不起误会了,谢谢你…… 然而她的手在空中被抓住,紧接着两声脆响传来。 “啪!” “咔!” 被折断手腕又挨了嘴巴子的燕儿懵逼了。 为什么挨打的是我? 话本里不是这样写的! 来不细想,老演员的自我修养告诉她,现在她应该喊疼。 “啊!好痛!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燕儿没有痛感,但还是做出了痛苦的表情,眼睛里布满泪水,控诉着对方的无情,心里却下定决心。 把人骗回去,她要吸干这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家伙! 第182章 妖与鬼的联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女孩子被救之后都要先扇她恩人一个耳光。 被扇的男人不仅不生气,还要色眯眯的原谅她。 不,是笑眯眯的原谅她。 因为这代表一段感情的开始。 但云烨跟这个女鬼燕儿是不可能有开始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扇了对方,又折断她的手腕。 干脆利落的回击虽然让燕儿懵了一下,不过凭借她出色的表演,还是哄着两个人答应护送她一段。 神人鬼的组合很奇怪,走路却不慢。 他们很快就到了一座有些破旧的古宅,这古宅周围有经常踩踏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来往的人经常歇脚的地方一样。 但常过七风岭的人都知道,七风岭的歇脚点都在路边,最多就是个棚子,绝没有宅院。 但燕儿觉得,两个毛头小子,是绝不会知道这些的,所以她很放心地带人回家。 “娘,我回来了!” 随着她的呼唤,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 下人们簇拥着一个老妇人迎了出来,母女抱头痛哭。 然后燕儿给她家里人介绍自己和丫鬟遇险,丫鬟为了保护她死了,她死里逃生被两位江湖少侠给救了云云。 舒阳看着这群骨头架子在这儿秀演技,感觉还不错。 比很多专业演员都真实。 尤其是院墙边上站的几个护院,满脸正气,警惕地盯着两个外来者。 明明没有他们的戏份,他们却如此敬业。 比那些没有戏就偷玩手机,结果被网友抓包的演员好多了。 寒暄一番后,老妇人奉上金银谢礼,请求同行,舒阳完全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老妇人的演技这才有了一丝破绽。 可就在大家要出发时,天气适时地产生变化了。 万里晴空忽然就飘来一大片厚实的云彩,眼看要下雪。 寒风已经先一步到达。 那是几个没有显形的鬼在鼓着腮帮子在吹寒气,才让人有种要下雪的冰冷感。 “哎呀,看这天色不太好,别走半路下雪了吧?” “那岂不是要露宿野外?简直要冻死人!” “娘,要不别走了,半路下雪万一再遇见鬼,不冻死也被吓死,况且我们有那件宝贝……” “住嘴!” 老妇人一脸威严,呵斥住三个女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称芒k孙的舒阳。 犹豫半晌,才决定留下来。 舒阳心里忍不住为她们的演技和剧本喝彩。 先用障眼法制造要下雪的假象,再提出路上有危险,还可能遇到鬼,最后则是利用不谙世事的女儿透露出,她们有一件不怕鬼的宝贝。 换做普通人,真的就被这群骨头架子给忽悠住了。 尤其是老妇人神神秘秘的拿出一块发光的玉佩,更是验证了她们所言非虚。 “芒小哥,你这个朋友怎么不大说话,他叫什么?” “他啊?他叫马楼黑,比较内向。” 老妇人看着那个眼睛朝天的高傲少年,心想这都什么名字…… 芒k孙?马楼黑? 心里吐槽了几句,大家就进屋了,毕竟在太阳底下哪怕有障眼法,她们也很不舒服。 进屋后,她们还假模假样的点上火盆取暖,给芒小哥马小哥送了吃的来。 但都是些污秽之物变的,看着美味而已。 人已入瓮,这群鬼算是安稳了。 “晚上不要急,大王说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得转变,光吃人太浪费了,而且吃的人烟稀少对我们也没好处。 他特意从西河九公主那请来一位老师,教我们长期发展,不能把路吃绝了,否则有可能引来那位……” 老妇人说着,指了指开云府的方向。 众鬼纷纷点头,表示听从。 厢房内,找了根木头坐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七风岭的鬼王怎么还跟西河扯上了关系?” 舒阳记得自己和金刀门门主在西河约架,被妖怪盯上时,云烨推测过那些东西的来历。 所以那段时间不许舒阳靠近西河,连捕鱼都不许去。 说起来,老河神有十来个子女,不过不怎么亲热,九公主就是其中一位。 这位九公主爱用人族精元血气修炼,但老河神管的又严,已经打死过几个仗他威势吃人的子女了。 所以九公主选择培养小妖在两岸青楼串场,收集修炼所需,这样做没有给老河神惹因果,老河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鬼王活的时间很长,大约是认得我的,所以想学九公主那样,偷些好色之徒的精血。 但九公主有爹罩着,他又没有,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 云烨嗤笑一声,只觉得这鬼王异想天开。 “原来,云侯也是欺软怕硬的怂货……” 舒阳上下打量了云烨一眼,不住摇头,然而他高估了对方的气量。 收拾不了别人,还收拾不了你? 抓过来蹂躏一顿后,舒阳不敢再贫嘴了。 厢房里的火盆燃烧着,照亮被障眼法笼罩的昏暗。 墙角的蛛网,桌上的灰尘,丝毫没有因为两人玩闹产生一丝变化。 正屋里的鬼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鬼王画的大饼。 天很快就黑了。 舒阳假意犯困,靠着云烨肩膀睡觉,对方也没戳穿他。 只是任由他倚着,像山一样可靠。 正屋里的鬼来打了个招呼,送点幻化的吃食,然后一挥袖弄晕了芒k孙和马楼黑。 “藏进棺材里,别被偷了,我们去鬼王那里学习持续发展。” 众鬼想要把两人分别装进棺材里,结果这芒k孙抱人胳膊抱太紧,只好装一起。 藏好人后,又把骨架放好,这群鬼没入黑暗中。 往鬼王所在的乱葬坑而去。 第183章 学生与老师 人在吃饱喝足之后,就会诞生出许多饥饿时没有的念头。 妖开了灵智,也会从基本的兽性本能衍生出不一样的需求。 有的妖比较浅薄,沉迷于本能的繁衍,为大自然的生物链循环做贡献。 也有的沉迷血食,追求口腹之欲,让自己修炼得以精进。 作为水族生物,翠翠觉得自己和那些浅薄的,上进的妖,都不一样。 她喜欢人族的传承方式,并且努力的在学人,想要扮演一个老师的角色,为新生的妖答疑解惑,把自己的经验教给他们。 但……效果不太好。 小妖们在不如她的时候,对她很尊重。 一旦实力或者地位提升,立刻就翻脸。 完全没有人族尊师重道,长幼有序的优良传统。 略摇摇头,翠翠深吸一口气,把杂念撇清。 这回教的是鬼,他们生前是人,应该跟那些小妖不一样。 “翠翠老师,外面的鬼已经到齐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外面伺候的丫鬟鬼很有规矩,尤其是老师和上课这两个词,听的翠翠心神摇曳。 啊!多么美好的词汇! “我这就来。” 翠翠应了一声,从泡澡桶里爬出来,穿上九公主赐下遮挡妖气的法衣。 她的容貌不算上乘,却因为爱学人族的学问,潜心钻研,平添了几分书香意味。 推开门,夜间渺无人烟的七风岭鬼影幢幢。 深坑周围枯败的树木随寒风挥舞残肢,张扬着属于属于它的恐怖,日复一日的阴气浸染,似乎连它也要催生出灵智。 不过这只是外围的情况,乱葬坑内围没有任何异象。 有的只是浓如实质的阴气。 有头有脸的群体,如燕儿一家,她们就在内围,这类有数十个,其余尽是些形体不全的阴魂。 乱葬坑里早就被填平,此时地面更只有桌椅板凳,围着一个大讲台。 本应阴森恐怖的场景因为翠翠的到来,多了一些怪异的味道。 “大家好,我是来教你们如何最大限度取元阳,而不出伤人性命的老师,你们叫我翠翠就好。” 随着她的自我介绍,众鬼连忙起身行礼。 这举动让平日不受同事待见的翠翠又是一阵暗爽,当即用心传授起来。 鬼群中,有生前是妓女的鬼本来不屑一顾,真说起来,她们才是专业人士,翠翠这个妖怪懂个屁的男人? 但随着翠翠开讲,一个个阴气驱使的“小手段”施展开来。 连生前是妓女的鬼也不禁挺直腰背,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 “好,说了这么多,大家可能会心有疑虑,下面鬼王大人准备了一个人,我来操作一下给大家看。” 翠翠这次授课前所未有的顺畅,没有任何鬼打岔捣乱,也没有鬼说听不懂。 其实她看得出来,底下的鬼是完全相信她,根本不需要在西河授课那样,再用现场操作证明给她们看。 但这是她在西河讲课的习惯,完成一整套的流程才觉得圆满。 “这具身体神魂崩溃,俗话说就是吓疯了,现下由我来为你们展示第一课手法:团阳噬龙手!” 翠翠开始实操,舒阳又被非礼勿视的借口给屏蔽了视野。 “那你为什么可以看?” “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打听。” 云烨不理会他的抗议,眼睛盯着讲台上昏迷的男人,确认没救后,眼底划过一丝悲悯。 令他奇怪的是,作为这场课题的组织者,鬼王一直没有现身。 这里是开云府和光州交界,如果打草惊蛇,对方往光州跑,他不好追太深。 毕竟那不是他的香火范围。 野鬼们的学习很快到了要结束的时候,讲桌上的试验品气息奄奄,像是要死了一样。 但大家都很清楚,死不了,给他吃点东西休养一阵,就又可以进行收割了。 “啪啪啪!” 破旧的木屋门口传来掌声,一个容貌清秀的女鬼倚着门框看向翠翠。 “翠翠姑娘果然不凡,我家主人还有一事相托,请随我来。” 这女鬼似乎地位颇高,一众野鬼纷纷向她行礼,又对要走的翠翠行礼致谢。 舒阳被解开眼睛的禁锢,跟着云烨一起追上女鬼和翠翠。 鬼王很会藏。 他的藏身之地竟然不在光州,也不在开云府,而是最西边快要脱离七风岭的地方。 开云府的西北角,这里属于光州,青云州,开云府三个州府的交界,有任何一方要杀他,他都有地方跑。 女鬼带着翠翠兜兜转转好几圈,才来到鬼王所居的庄园。 园内枯塘断石,不见一丝绿意。 整个园子像是开了黑白滤镜,毫无生机。 “前日里,有个书生来我家主人这里借宿,看着清贫,倒是一身正气,身子骨也壮实。 我家主人想吃了他,奈何他身上有儒家宝物防身,若不扰动他心神,即便强吃了也无益,所以……” 女鬼说着,看向翠翠,意思很明显。 希望翠翠能出手让书生动色念,好让鬼王吃口好肉,进补一下。 “我尽力一试。” 翠翠心里觉得十拿九稳,嘴上仍旧谦虚。 毕竟这群老鬼都搞不定的人,她要是大包大揽的应了,岂不是打了人家脸,显得人家很没用? 女鬼与妖怪商量着如何攻略书生,跟在她们身后的尾巴则穿墙入户,走进了唯一一间亮着灯的房内。 与外面的阴寒不同,屋里干燥且温暖。 一个年轻书生正埋头苦读,专注于学问。 “魂光清澈,心思澄明,对厉鬼确实是难得的补品。” “长得挺一般的。” 神明和颜狗分别给出了评价。 伏案苦读的年轻人对房间内多出的两人一无所知。 他是安华县的穷秀才,也是听闻恩师去世才出远门去吊唁。 回乡途中碰到此间主人,说是家中有几本古籍快被虫蛀坏了,在集市上找人誊抄,悲痛之中,他本无意关心古籍。 奈何听到那几本书的名字,乃是恩师生前心心念念的书,不得不托人传信回家,他在这里暂留几日。 誊抄后他也不要工钱,只希望能把书多抄一份,送于恩师墓前焚毁。 不料主人却很大度,言说可以多送他一份。 “要赶快抄完才好,这家人的女眷有些不正经。” 书生温了两遍书,才搓搓手哈里口气。 那主人夜里怕他抄错字,故此,天一暗就把书本笔墨撤下,他只能白天抄。 其实他夜里也常写字的,完全不会错。 但书是人家的,他只能按人家的规矩来。 他还记得恩师说,年轻时,为了去大户人家求本书,在那大户家干了五年长工,才给看一炷香的时间。 都说穷文富武,可文人的路,其实也很窄。 “陈默,不要慌张,我乃开云府云侯庙庙祝,追查鬼物行至此处,见你被鬼蒙蔽,故此救你一救。” 耳畔响起低语,陈默眼神一颤,险些呼出声来。 第184章 钓鬼王 夜晚降临时,破败的庄园无需伪装,可以赤裸裸地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可惜陈默为了避嫌,夜里不出门。 而且房间里也有马桶,第二天有下人来收,实在没有出门的理由。 然而他在得了耳边声音的提示后,决定听从对方的吩咐,站在墙角一动不动,看看那所谓的庙祝,是否在说谎。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房中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他! 舒阳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轻轻走到房门处,猛地拉开门。 “哎呀!” 当门骤然打开,门外敲门的翠翠一指头敲在了书生胸膛上,心中疑惑这人走路没声音,面上却有几分不好意思。 “打扰陈公子了。” “那你还来?” 内心预演过措辞的翠翠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个不解风情的…… 藏于暗处的厉鬼则觉得有些诧异,前两晚这个陈公子好像不是这样的。 难道被惹急了? “公子误会了,我不是那几位不知检点的小姐,我是这家的小妾。” 翠翠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主动推开对方手里的半扇门,走进屋子。 屋里那股子浩然正气让她很不舒服,身后却传来让她更不舒服的话。 “所以她们是不知检点的小姐,你是知道检点,却依然闯进男人屋子里的小妾,你很骄傲?要给你颁个奖吗?” 舒阳一本正经的阴阳话术狠狠鞭笞着翠翠的内心,她有点后悔应下这桩差事了。 “讨厌,你说什么呢?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转眼间,翠翠换了一副嘴脸,眉眼含春,语气中满是嗔怪。 舒阳翻了个白眼儿:“爱气不气,我管你呢!” “哈哈哈~” 翠翠被气笑了,淫0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宅子里传出很远。 “陈默”脸色大变,连忙关上门,怒斥道:“别笑了!你还要不要脸?” 看对方害怕,翠翠心头的火总算消了几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看来是女鬼们的方法错了。 “你不让我笑,我偏要笑!” 翠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抹胸拉低,嘴巴才张开,舒阳快步上前扬手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嘴巴子。 “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还笑吗?” 望着眼前这书呆子严肃的表情,翠翠捂着火辣辣的脸摇头:“不……不笑了。” “还有事吗?没事滚吧。” “好……不行!” 差点儿顺嘴应下的翠翠忽然回神,直接跪在舒阳面前。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看到了,我家老爷没有儿子,他买我回来就是为了生儿子。 可他也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所以让我来找你借种,你不愿意坏了几个小姐的名节,那就借我一粒种吧!” 翠翠啜泣着哀求,抹胸适时脱落,缭乱的青丝披散在雪白的肩上,再加上被扇了一巴掌的脸。 分外惹人恋爱。 “这事,我家老爷也知道,他特地把家里其他人都支开了。” 翠翠仰头看书呆子犹豫,又低声诱惑道:“来吧,借我一份种,证明你是真正的男人!” “那就……来吧!” 舒阳粗鲁地拉着女妖精,一把甩到了床上。 翠翠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失去了知觉。 站在墙角的真陈默看着这一切,不禁皱起眉头,看来自己真的被骗到了鬼窝! 舒阳收走翠翠,又祭出合欢铃,模仿陈默和翠翠欢好的声音。 屋外的女鬼闻声大喜,连忙要去请鬼王。 其实也不用请,鬼王一直在暗中观察,只是屋里有那件儒家的宝贝散发浩然正气,他看不太清楚。 鬼王现身看着屋内仍然在散发浩然气,里面的魂光依旧清澈,摆了摆手,示意众鬼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里面的战况越来越激烈。 翠翠的声音明显低落,像是受不了了。 “奇怪,也没看出他天赋异禀啊?” 鬼王疑惑,但屋里的气息没什么变化。 于是,他让手下两个女鬼去探路,顺便帮帮翠翠。 但无一例外,都是肉包子打狗。 唯一的变化是,两个人的声音变成了四个。 鬼王耐心地又等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 里面传来猛灌一口冰可乐的舒爽! 屋内浩然气不稳,像是在避讳什么污秽,清澈的魂光也剧烈抖动。 就是现在! 鬼王像是饿极了的野狗,眼眶中爆出精光,带着一阵狂乱的阴风冲进室内。 你爽完了! 该我吃了! “桀桀桀……” 笑容还没持续多久,就凝固在脸上。 鬼王看着床铺上方不断抖动的铃铛,有些懵逼,但里面发出凌乱的欢好声又让他瞬间回神。 “嘭!” 乌黑的烟影崩解,四散开来。 但门窗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关上了,一道道黑影撞在往日来去自如的墙壁,房顶,门框上,却只泛起淡淡金光,荡漾一圈圈金色涟漪。 眼见单个冲不破,黑影又凝聚在一起,发出凄厉的嘶吼。 “嘭!” 门框碎裂,淡淡的金光禁制也被撞破。 鬼王所化的黑影再度炸裂,分出更多细微的烟气,有的往地里钻,有的往天上飘,还有的随风消散。 但不一会儿,它们又再度凝聚在一起。 “谁!是谁暗算我!” 整座庄园笼罩在淡淡的金光下,宛若一口锅倒扣在地上,地面也像铺了金砖一样。 鬼王心中惶恐,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出敌人。 “看你这话说的,你给人下套,我给你下套,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吗?说什么暗算,传出去多难听?快别说了!” 化作书生陈默的舒阳缓缓从屋里走出来,望着无法逃脱的鬼王一阵狞笑,像个逼良为娼的大反派。 云烨则在静静收缩着香火术范围。 “这个术叫笼中鸟,从前我捉金雕的用的,如今用来捉你,是抬举你了。” 听到笼中鸟三个字,鬼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为什么来这儿? 第185章 守礼的云烨 为什么云烨会来这儿? 大冬天不在家蹲着吃火锅看雪景,反而千里迢迢跑来七风岭这破地方抓鬼? 除了云烨表面说的梳理开云府气运时,察觉这里不对劲,还有另一个原因——报仇。 作为曾经天下第一的神明,被七风岭厉鬼吃掉的那个县城里,有不少人是云烨信徒。 哪怕那时他已经死了,但仍有很多人在被厉鬼吞吃前,呼唤他的尊名,求他显灵。 有一说一,七风岭年份超过九十年的厉鬼,都可以算作报复对象! 不过,这个理由是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 毕竟前朝国运崩塌,遭殃的黎民百姓多了去了,他们死前或多或少都会祈求冠军侯能死而复生,荡平魑魅,救他们于水火。 倘若云烨真放话清算,来翠微山站台的几位大佬恐怕都要撤走。 瓜分中洲,也有他们所属势力的参与。 甚至他们本人门下参与。 天蒙蒙亮的时候,书生陈默起床看着破败的宅院心有余悸,朝开云府方向行了大礼后,才带着书踏上回乡的路。 这一夜对他而言,毕生难忘。 也改变了他敬鬼神而远之的思想。 由于舒阳还要急着回去扮演芒k孙,昨夜收了鬼王就赶紧回燕儿家的鬼宅了。 得了翠翠传承手艺的燕儿一家兴奋的要命,恨不得立刻在芒k孙和马楼黑身上进行实操。 但老鬼到底有经验些,劝道:“这毛头小子太敏感,弄不了几个回合就虚弱不堪,还是留着吃吧。 等明日正式开工,专心骗精血。” 芒k孙和马楼黑这才“幸免于难”。 随着天光渐亮,七风岭慢慢的也有了行人商贾。 摩拳擦掌的众鬼还不知道老板没了,一心要为老板的幸福生活努力奋斗。 不过今天日头不大好,人并不多。 燕儿一家决定还按老套路,假装过路的大户人家女眷,然后骗些人来施展手段。 按翠翠教的办法,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收获大约五年寿命的精血。 人活着这么累,帮他们缩短寿命,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舒阳和云烨假装睡醒的时候,是在一张破床上。 之所以要醒,是因为燕儿家开张了。 这家鬼演技精湛,忽悠了一队行商来落脚歇息。 “你们真的擅长音律吗?能按我说的那几句词唱出来?” 行商正是昨日听舒阳唱忧愁的那位。 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复原一下这曲子,好带回自己老家。 燕儿对症下药,被救之后暗示自己生母是某大户的妾,从前是有名的歌姬,这才骗来了他们这队人。 “放心好了,老婆子虽早不……” 老妇正要忽悠,忽然耳侧一动,听到关着芒k孙的屋子有动静,连忙使眼色给燕儿,让她去看看,别坏了事。 行商听到老妇自吹,欣喜不已,当即把词意,还有曲调细说一番。 除了那地方方言话他无法复原,其他的一字不落。 还真别说,歪打正着。 老妇生前凑巧是南方人,在闽州府长大。 磕磕巴巴,不一会儿竟复原了大半。 “若不是为了你,我哪会这么忧愁~” 行商大喜,连忙奉上礼物,请老妇多唱几遍,他身边的随从拿纸笔记下。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死了多年的旧情人,老妇越唱越来劲,声音也慢慢悲戚。 直到她身后女儿模样的鬼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提醒:“差不多得了,该办正事了!” 有这点渊源,行商没拒绝老妇女儿提出的单独说事,对方举止颇为轻佻,他也色心大起。 才跟着来到一个僻静地方,就被抓住了要害。 就在即将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一根白生生的大腿骨出现在行商面前。 “你干嘛?继续啊?” 脆生生的女声从他肚子上响起,惨白的骷髅头嘴巴一张一合,催促他不要停。 “鬼啊!!!” 猛的推开身上骷髅架子,行商搂起裤子往外跑。 像他这样的叫声,在破旧的古宅里此起彼伏,被骗进来的人很快跑个一干二净。 众鬼不知发生了什么,追到门口却无法再往前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客人离开。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老鬼气得直跺脚,咔咔几声,脚骨都散架了。 “当然是你们鬼遮眼的法术被破了,不然谁也不会抱着白花花的大腿喊鬼。” 舒阳握着燕儿的两只小腿骨对击,敲的邦邦响。 众鬼瞬间“花容失色”,舍了骨架化作阴风四处奔逃。 但笼中鸟的法术已经形成,连鬼王都破不开,更何况她们。 “芒k孙!你我无冤无仇,何苦欺凌我们这些孤魂野鬼?” 老鬼感觉对方的气息远比鬼王强大,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幸亏昨晚没对他们动手。 今天更是学了新手段,还没有吃人。 看他年纪不大,一番唱念坐打的诉苦,兴许能有条生路…… “妖怪偷人精血寿命,你们也要偷,我家云侯享人间香火,怎能不管不问呢?” 说话间,“芒k孙”身形变幻,从少年侠客变成了大红长袍的锦衣少年,满身香火气压的一众厉鬼抬不起头。 “庙……庙祝……” 老鬼还欲狡辩,舒阳袖袍一甩,满院阴魂化作斑点消散。 “可以了。” 云烨探明了山里有气候的厉鬼所在,示意他动手,后者祭起太虚镜,一道金光从绵延百里的七风岭扫过。 几乎要把矮山和大地照的透明。 此时有些被哄骗的行人商贾正在享受非凡服务,金光一晃而过,怀里就只剩个骷髅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从此,七风岭多了一个女鬼骗色的传闻。 不过这些与舒阳就没关系了,扫荡完厉鬼,一人一神回了寄存马匹的客栈,继续同游。 相比出发之时有目的地不同,这次就真是随马奔走,没有目的了。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进了腊月里。 “你听说过马震吗?” 舒阳坐在马背上哈着热乎气儿,头上一片白。 太冷了,俩人骑一匹马比较暖和。 从小庙祝脑海里读取到画面的书生云烨一脸震惊,无语地看着自家庙祝: “没听说过,但我想着,你是我庙里的庙祝,我也是备受敬仰的神明,不该有如此淫乱之事,实在有失体统。” 被当面怼回来的舒阳甩甩头上积雪,更加无语。 这个化身虽然温柔,但太死板了。 连亲嘴儿都要关上门窗,拉好床帘帷幕,动不动就于礼不合。 让人心累。 第186章 马震 趴在雪地里的马震不知道为什么贵人会提他的名字。 更不明白自己怎么跟淫乱之事有关系了。 他饿的头脑发昏,随风飘来的话也听不太真切。 但想到村里跟人通奸的婆娘马上就要被浸猪笼,奸夫明年也要被派去服徭役,九死一生。 他忍不住开口喊冤:“冤枉啊!冤枉死了!老爷,草民没有淫乱啊!” 舒阳和云烨早发现了这个趴在雪地里跪拜的人,但他们身下的马没有发现。 冷不丁这一嗓子,把马吓了一跳,连着倒退好几步。 一开始他们到处闲逛时,舒阳对这种远远就趴着下跪的行为不太理解,还是云烨解释了才知道。 有些纵马狂奔的权贵或富家子,在路上看见衣衫褴褛的穷苦人,会故意甩鞭子取乐。 这些人下手没轻没重,运气好是一条鞭痕,擦点草药就行,运气差就是半条命没了,有可能拖拽成重伤或直接死了。 所以,穷人活命的法则就是,看见这类人,远远趴着,或者跪下,把头埋起来。 这样即便背上挨一下,也没啥大事。 马震微微抬起的头发现贵人的马被惊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完了!彻底完了! 还不如不吭声,认下淫乱这回事,送去服徭役兴许有机会活下来。 惹得贵人发怒,这是彻底没活路了! 不等舒阳开口,他迅速爬起来往小山坳里跑,旁边地上丢的那小捆柴火都不要了。 “嗬!好白的屁股蛋子!” 雪地里那人一跑,舒阳忍不住调笑。 原来那人趴着,后背落了雪还不明显,现下一跑,身上那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抖掉雪,露出两块冻得发紫的屁股蛋子。 “非礼勿视!” 云烨皱着眉提醒道。 漫天风雪中,舒阳运转法力暖了暖身子,仰头看天,叹气道:“子什么都曰,他就是曰不出粮食,布匹。” “他要是不曰,这些人就没机会种地织布。” 云烨用眼神警告小庙祝不要乱说话。 文圣能不能感知天下,是个什么脾气,他都不清楚,只知道文庙里的神像有神韵。 所以实力不够,就先别抱怨。 “那走吧,把柴还他,再送件衣服给他,也算没白看,花钱了。” 舒阳伸手招来那捆柴,还有掉在地上的缺口柴刀。 两人沿着地上血迹缓缓前行。 马震光着脚跑回家,换上房门,哼哧哼哧喘了半天粗气,身上暖和几分才发觉,脚上冻裂的口子因为剧烈活动又渗血了。 推开破洞窗抓了点雪敷上,他心里暗自祈祷,希望那两个贵人不要跟他计较。 最好哪凉快哪待着去! 反正他们穿得厚实,冻不着。 但事与愿违,门外猛地传来拍门声,吓得他一哆嗦。 “马震!柴火呢?你妹子冻的直打哆嗦,你出去一晌午,一根都没捡回来?干什么吃的?” 刻薄的大嗓门儿往日只让他觉得难堪,如今听起来,倒有几分亲切。 马震深吸一口气,打开脆弱的门栓,再被婶婶拍几下,就要断了。 门一开,满脸横肉的妇人揪住他的衣领就往地上甩:“关门关门,一天到晚关门,我让你关!” 摔倒在地的马震熟练地护住脑袋,蜷缩起来,承受婶婶的拳打脚踢。 直到被掰开护着脑袋的胳膊,扇两个耳光,这顿揍才告一段落。 “今天没你的饭!不捡来柴火明天也没有!” 妇人恶狠狠地撂下话就要走,忽然又转过头来,指着门怒道:“还有这个门,我下次来你再敢栓上,我一脚给你踹烂!” 冬天这么冷,不栓门,风一吹就开了,简直要冻死人。 但马震怕再挨一顿,不敢分辩,低声应了,卑微的脸上满是讨好。 等婶婶走了,他才挣扎着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往屋里走。 虽然屋子也四处漏风,但好歹比雪地里强。 村外,两匹高头大马踏着脚踝深的积雪缓缓而来。 舒阳没有进村,神念却看清了一切。 忍不住笑道:“难怪他喊冤,竟碰上这个名字。” 两人来到不到半米高的土院墙边上,栅栏做的院门敞开着。 想来是那个婶婶走时没关,亦或者她不许关,马震也不敢关。 屋里捂着肚子灌凉水的马震听见院子里有声音,还以为是妹妹来看自己,吸着气挤出笑脸儿,来到房门前。 一开门,他觉得天都塌了。 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贵人? 竟然追到他家里来! “你的柴火和柴刀落下了,特地给你送来。” 舒阳指了指手上拎着的东西,温和地笑了笑,马震当场闹个大红脸。 羞愧的低下头道谢:“多谢您了。” 他还以为是追上门打他的…… “雪这么大,有些难走了,可以在你家歇歇脚吗?” 听到这个问题,马震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样的贵人哪怕讨碗水喝,都会给赏钱。 他听说村里族老接待过一次,人家随手就是五两的银锭子扔下来。 不过他点完头,风一吹清醒过来,又讪讪地摇摇头:“对不住,我家实在太穷了,连口锅都没有,要不我带您去族老家吧? 他家宽敞,也有牲口棚,今年新弹了两床被褥……” “哎呦喂!家里来客人了?小震你也是,你这院里没开火,怎么不带家里去,两位公子冷了吧? 我那院里烧着火盆呢,正好去暖暖身子,小震快替公子牵马。” 还没等马震介绍完,他那去而复返的婶婶蹲在门口听到这话,连忙跳了出来。 凶狠的脸上有说不出的亲热与和蔼,背对舒阳的时候狠狠剜了马震一眼。 养不熟的狗崽子! 有好处不想着自家人,净想外人。 回头再收拾你! 一扭脸儿,肥胖的婶婶脸上又充满慈祥,试图把人往斜对面不远处的自己家领。 马震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第187章 被改变的命运 穷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每个人,每个阶层,都有不同的答案。 但这些答案往往带有偏见,并不公正。 所以,也不能算有答案。 舒阳被请到马震婶婶家里时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 干净利落的院子里堆着雪人,房檐窗户下挂着各种晒干的山货野味,甚至猪圈里还有两头肥猪。 婶婶的家人们穿着也整齐,看上去像是这两年新做的衣服。 “贵人请坐,我去给您打点热水洗洗手。” 马震婶婶讨好地笑着,她男人和儿子不知从哪里借来两张刷了桐油的椅子,慌忙在火盆边上摆好。 柴房里探出几颗小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大马,似乎从来没近距离观察过这种生物 而裤子破了大洞的马震背靠着墙,拘束地站在门边。 这还是看在两位贵人是去他家,婶婶才允许他进正屋的,否则绝不许他踏进房门一步。 因为婶婶家丢过两文钱,一直没找着,所以怀疑他。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坐。” 舒阳招手让马震来身边,他叔叔颇有眼色,递了个木墩子来,他堂哥眼中却明显流露出了嫉妒之色。 马震讷讷地挪动脚步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舒阳和云烨,又很快低下头。 “你多大了?” 舒阳再次打量这个名字在他那个世界有歧义的孩子。 乌黑的脚上满是泥污与冻疮,干裂的地方渗出浅浅血丝,破烂的裤子拿草绳拴着,身上旧袄因为靠近热源,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十三。” 马震的脑袋瓜子飞快旋转,试图把年纪说小一点,万一真要是有什么淫乱的事,不要扯到他身上。 可惜他堂哥早就想抓他的错处,立刻揭穿道:“他骗人!他十五岁!” 马震邋遢的小脸更加窘迫,不安地吞咽了下口水,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 “拿些吃的来。” 察觉到这家人是因为养猪提高了生活水平,舒阳使唤人也不客气起来。 他应该是这家人的债主,无需客气。 恰巧马震的婶婶端了盆热水来,舒阳便示意马震去洗。 婶婶脸上的横肉不自然地抖动两下,然后笑着招呼这个侄子,态度亲热的像是刚从老大手里接过这两兄妹的时候。 精明的叔叔大致猜到了什么,立刻去厨房里拿出了杂粮窝头。 几个小孩子看了面面相觑,这东西他们平时都不吃的,尤其是这两年,这些粗粮都喂猪了,他们吃的都是正经粮食。 今天蒸这一笼,本来也是要拿给马震,当十天的伙食。 “家里穷,让两位贵客见笑了。” 叔叔赔着笑脸儿,把碗递给舒阳。 马震洗手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跟着窝头移动。 “叫你们这里的族老来,我有话问他。” 舒阳瞥了一眼猪食,也不理他,直接吩咐起其他事。 然后从自己怀里掏了张软乎的面饼递给紧张的马震。 “吃吧,吃完把脚也洗洗。” 说着话,他的神念在太虚镜里翻找,好像以前黄婶子给他做的鞋有没穿完的,可以拿给马震穿。 马震叔叔小跑着出门请人,马震婶婶也不敢多搭话,只能忙进忙出的倒热水,给火盆加柴。 另一边,族老家里也正翘首以盼,盯着来客人的马家。 老头更是换上了新衣服准备着,以防叫他陪客来不及换,听大儿子说,那两匹马可比县太爷衙门里的还好。 “二爷!二爷!快来快来,贵人说要见您呢!” 马震叔叔小跑着喊人,族老立即起身,在孙子的搀扶下出门。 “二爷,我跟您说,来这俩人不简单,他们跟着马震来的,要是问到我家,您可得多担待!我家要是倒了霉,咱村里名声也不好不是?” 族老闻言身子略顿了顿,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他虽然不高兴,但也知道这小子说的不错,真把这两兄弟的阴私抖搂出来。 对村里确实不好,只能尽量圆乎。 正自己翻馒头咸菜的舒阳耳朵微微动了动,一把推开那想要阻拦的胖婆子,提着猪油罐进了堂屋。 既然你们自己说这里面有隐情,那我就更不客气了! 掰开馒头在火上烤了烤,又抹上猪油撒点调料一夹。 马震三两口就干掉一个。 没办法,舒阳身上没带多少饼子,他和云烨对食物需求都不高。 马震没吃饱,他又不想给这孩子吃猪食,只能自己拿了。 这种土匪行径让马震婶婶敢怒不敢言,只能眼巴巴看着,马震上次从婶婶脸上看到这种委屈的表情,好像还是奶奶活着的时候。 “哥……” 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怯生生地在门口叫了一声,看着屋里的哥哥。 马震一转脸看见亲妹妹,又赶紧把嘴里刚咬下还没嚼的馒头吐出来,作势要递给妹妹。 云烨微微侧目,舒阳也从扶贫济弱的状态里破防。 小丫头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忍着恶心接过哥哥递来的馒头,脆生生的道谢,然后说自己不饿,又举起来给哥哥吃。 若舒阳是个普通人,或许真的会被这一幕感动。 可惜,舒阳不是,云烨也不是。 “奇怪,按说这位哥哥努力干活,供养妹妹在婶婶家生活,她应该感恩才是,但她却对自己的哥哥很嫌弃。” 舒阳悄悄传音,对方却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她的命运轨迹改变了,她哥哥也是。” 近距离观察下,云烨已经能看到开云府百姓的命运,等他正式出关,不需要近距离观察,也能掌握这一重要权能。 提到改变命运,舒阳眼中狐疑:“又是一个变数?” “不,她不是,她是被变数改变了命运。 严格来说,开云府因为你和白眉而改变命运的人更多,但她身上最大的变数不是来自你和白眉。 应该是……王芷溪。” 云烨眼中神光涌动,屋里这些人仿佛看不见,全都在假模假样的和马震亲情互动。 她们虽然没文化,但是不傻。 看舒阳对马震的举动就知道,说不定马震要发达了。 所以,她们格外亲热。 尤其是平日不怎么搭理马震的小丫头,此刻更是一口一个哥哥,不顾肮脏地硬往马震怀里钻。 却不知道,她不小心之下,踩了好几次她哥那双满是伤痕的脚,愈合的裂痕又渗出血来。 马震只是微微皱眉,忍着疼,享受着妹妹的亲热。 但他不知道的是,妹妹对他这样亲热,只是想着有没有机会攀上更高的高枝。 曾经来家里传话要买她的那户人家,好像不如出现在她哥哥身边的这两人,而且这两位公子比县城里唱戏的小生还俊。 若是借着哥哥的机会露脸…… 第188章 冥冥中的注定 闲下来的时候,王芷溪除了看看儿子,也会看一下阿罗的书信。 依旧是熟悉的腔调,怨天怨地,半点不怨自己。 读完了书信,从中揣摩着阿罗所嫁的崔家动向,王芷溪心不在焉地回复书信。 回的大多是些对对对,你说的对,这些废话。 反正阿罗只是想找她倾泻情绪,根本不在乎自己愿不愿意听。 就像自己死了,她仍要对着自己的尸体喋喋不休,希望自己化作厉鬼去把马博文一家给杀了。 不过,自己确实帮她摆脱了马家…… 然后自己当了马夫人。 哈哈哈,真是快活! “小姐,青山坳下肚村那边的马月儿年纪差不多了,要接过来吗?” 陪嫁过来的丫鬟习惯私底下称她为小姐,她也没怎么管过。 这个人会背叛她,所以她没打算长留。 反而是陪着她进庵堂伺候的月儿,她更惦记些。 “接吧,年底前接了,然后给她哥哥也安排个差事。” 王芷溪挥袖扇干信纸,随口吩咐。 她记得,月儿提起相依为命的哥哥很伤心。 不过,这一世有她提前布局,送上些许帮助,月儿或许能少些遗憾。 —————— 青山坳,下肚村。 族老满脸皱纹笑开了花,热心地介绍着本地风土人情。 夸完县老爷夸神明,夸完神明又把县里所有官老爷夸了一遍。 最后实在没得夸了,把长安城里素未谋面的李二和他老子夸了一遍。 幸亏他没有昏头夸废太子。 不然舒阳都要坐不住了。 “老人家喝口水歇歇吧!” 面对唾沫横飞的小型村官,舒阳不得不感慨穷人的智慧。 论生存之道,他们是最有发言权的。 “我想知道马震家的事。” 舒阳轻轻抬手,封禁了闲杂人等的行动力,省得他们呜呜渣渣的废话,浪费时间。 “这个嘛……” 族老活了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况且他人老成精,编点瞎话骗两个富家子,简直不要太轻松。 忽地,舒阳掏出了两根腿骨。 族老顿时吓了一跳,不说这骨头从哪掏来的。 凭他的人生阅历,一眼就认出这是人腿的腿骨! “如你所见,我是邪修,你要是撒谎,我就把你们村里人全都变成这玩意儿!” 舒阳说着,敲了敲燕儿的骨头,邦邦作响。 这女鬼的骨头,声音还挺脆! 本来打算糊弄的族老瞬间老实了。 即便他不在乎村里人的性命,好歹还有他自己家人的,犯不上为了维护一家害死他自己家人和村里其他人。 “我说我说,您别着急……” 被恐吓后,族老也不藏着掖着,在马震叔叔惊恐的目光中,说出了所有事。 马三泡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嫁出去跟娘家无关,所以家产挨不着她,这大儿子和二儿子在马三泡死后,各分了家产田地。 起初还好好的,忽然有一天有外地的人家传话来,要买了马老大家的小女儿使唤。 然后又说孩子还小,离不开人,在家里先养着,他们每年送些银钱来。 然后马老大就很高兴啊,摆几桌酒喝了个痛快,直接把自己喝死了。 剩下的马老大媳妇拉扯俩孩子不容易,原本跟着老大过的老娘就去了老二家,还时常帮衬大儿媳妇。 然后老二媳妇就积了很多气。 “反正……村里传的,说看见老二媳妇推了她嫂子一把,磕到后脑勺,摔死了,这个事谁也没证据,谁也没说亲眼看见,可不是我故意隐瞒。” 族老哆哆嗦嗦的继续说。 老大媳妇也死了之后,家里就剩马震和他那个被预定,每年有人送钱粮的马月儿。 老二一家顺理成章的收下属于马震的家产田地,把能赚钱的马月儿接来娇养着,然后在马震奶奶去世后死命磋磨马震。 “这两年县里云侯庙庙祝下乡送大家猪仔养猪,还发粮食,日子好过了,小震能吃点窝头。 以前没有云侯庙的时候,我家可没少接济小震啊!” 没有被封禁的马震马月儿兄妹俩听完这些话,瞪大了眼睛。 马震在奶奶死的时候稍微懂点事,但记得的也不多。 马月儿则是装出来的。 她早就从跟婶婶家关系不好的人那里听过事情这一切,但她根本不信。 再说就算是真的,婶婶一家又没有苛待她。 至于哥哥? 长兄如父,父母没了,哥哥干活养妹妹是天经地义的? 叔叔婶婶苛待哥哥关她一个小孩子什么事? 马月儿趴在难闻的旧袄里抽抽搭搭的哭泣,马震也红了眼眶。 马震当然知道自家的家产田地都被叔叔家占了,可他还小,斗不过他们。 现下听说母亲磕死也跟婶婶有关,更是恨的牙根儿痒痒。 听完这家子的恩怨,舒阳略点点头,收起吓唬人的腿骨,看向马震。 只是你逃跑时匆匆一瞥,看了你冻紫的屁股蛋子,就于心不忍,跟着来想施舍些银钱。 不料引出这些事来。 冥冥中,是否有人在提醒我,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像王芷溪一样,影响别人,给所有人带来意想不到的走向。 舒阳有理由相信,王芷溪要月儿,绝对是这个人曾经对她有过帮助。 而且在王芷溪印象里的月儿,绝不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丫头。 否则不会提前派人来资助。 但她可能没想到,提前预定的马博文产生了变化,但总体还可以,如果见到月儿,估计会吓一跳。 正沉思间,马震忽然跪倒,哀求道: “您不是邪修,是仙人吧!求求您,帮我问问婶婶,我母亲的死,是否真的是她干的。” 马震想要求个真相。 本来对舒阳和云烨没有希望的马月儿听到仙人两个字,眼睛猛一亮,随后抽泣着跟哥哥一起磕头。 仙人啊! 传说仙人收徒看中缘分,哥哥明显是有缘人,若是把自己带上…… 自己以后岂不是仙姑? 马月儿心里更加火热,磕头也认真起来。 第189章 不完美的重生 在虐待老人,欺负孩子这方面,出现最多角色的往往是女性,男性可以完美隐身。 是因为她们天生狠毒吗? 不尽然。 所以马老二被解除禁制之后,痛哭流涕的说对不起马震,拼命殴打媳妇的场景,在舒阳看来很假。 外人都知道你侄子没饭吃,我路过瞥一眼都能看到冻紫的皮肤,你好像刚刚发现一样…… “别打了,现在假惺惺的有什么用呢? 出了事就把过错推到女人身上,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舒阳看过他家的存款后,决定行使债主的权力,叫人来收走他家的猪,还有欠下的粮食,刚好够。 至于马老二媳妇杀大嫂,谋夺家产的罪过,就交给族老处置了。 这里的县令他不熟,能不能秉公断案不好说。 所以有时候人情大于法治,未必是坏事。 就像马老二夫妇的孩子,不还需要村里帮衬着养大吗? “小老儿想着,他二人罪大恶极,不如送去做徭役……” “你们这里徭役很多吗?” 舒阳记得官路还是很宽敞整齐的,应该不用修,这个县附近又没有大河,高山,也不用修河堤开山。 让这两口子轻易过弄过去,岂不是可惜。 兴许是看舒阳这个自称府城庙祝的人,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莽撞货,族老大着胆子道出了实情:“县里摊派,说是徭役,其实就是要钱。 现在日子好过了,大家手里有点余钱,所以大家都是拿钱买个他们指定的人替代服役。 若是不舍得钱财,那就往死里折磨,例如三九天下河摸石头搬上来,第二天再推下去……” 舒阳点点头,这也是底层官吏捞钱的常见手段了。 他不想把马老二夫妻交送官府,也是出于这一考量。 恶吏插手,还不如族老私底下把人弄死,省得连累全村杀猪宰羊招待那群豺狼虎豹。 马老二两口子被自己收了账破产,肯定没钱免徭役,所以交出去跟死了差不多。 “嗯,这事我会和府城里的大人们提一提,不会把你们暴露出来。” 舒阳和云烨这段时间走的地方不少,即便说了,别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想打击报复也找不到人。 族老顿时红光满面,激动的要跪下磕头。 他猜着这个庙祝一句话就要收回县里云侯庙放的债,来头不小。 没想到居然能和府城里的官老爷说上话! “老人家不必跪了,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减免徭役的事做了,难保他们不会想其他法子捞钱。 但凡有这些不公之事,记得去庙里烧香,说与云侯知晓,他便会派我去跟府城里的老爷说,自不让你们吃亏。” 说了一路的话,舒阳此刻说起来也格外顺嘴。 书生云烨的脸上罕见地划过一抹羞色,不似其他化身听到舒阳为他传播香火时,那副天经地义的德行。 “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只是你们村里有人横死过的屋子不大好,还是推了吧。” 出于神明的习惯,他不纠结于一家一室,看的大多是地势气运是否宜居。 有这句话,族老对云烨倒也真心尊重了几分。 那屋子死人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村里人都不大记得,这个不怎么开口的年轻人竟知道。 “是是是,小老儿回头叫人推了它。” 房门打开,院墙外长满了人头,一个个冒着雪也想见见传说中的贵人。 听说长得可好看了,两匹马也这么高大,值不少钱吧? 舒阳走到外面时,本地庙祝也刚刚带着账本赶来。 当面算好了账,把马老二家搜刮一空。 一家人差点哭晕过去。 分割马震与叔叔家田产的过程漫长,舒阳就不等了,让庙祝代为处置,然后就拎着两个孩子走了。 在无人处隐去身影,祭出飞剑,载着马震和他妹妹往开云府飞去。 书生云烨则先一步回了翠微山。 “你家的财产回头庙祝算好会送来,不必惦记了,你有什么特长吗?” 舒阳看着马震回头张望的样子,不觉好笑。 马月儿就没有一丝一毫留恋。 哪怕对她好的叔叔婶婶家破产,要被送去做徭役,她也没有一丝惦记,兴奋地看着脚下山河雪色。 马震想了想,认真道:“我会种地!” “您别看我小,奶奶没去世的时候我就跟着下地干活了……” 他拼命推销着自己的长处,想着仙人应该也要吃饭,即便仙人不吃,那仙人是庙祝。 云侯庙肯定有地,他会干活,就能挣口饭吃。 养活妹妹不成问题。 马月儿听见种田两个字差点没晕过去。 我的傻哥哥啊!你种什么田啊! 她在村里就没干过活,难道跟着仙人反而要下地干活了? 舒阳听着马震絮絮叨叨的,也不笑他,只是觉得可怜。 到开云府按下剑光,舒阳带着两人进了马家。 “这是马月儿和她哥哥。” 接待小舒庙祝的王芷溪闻言一顿,望向他身后的两人。 两世为人的经历,她一眼看出了这对兄妹的不同。 只是心里奇怪:前世月儿明明跟她哥哥感情极好,言语间颇多怀念,如今自己提前送了银两,怎么反倒…… 舒阳屏蔽了马震和马月儿的听觉,把下肚村的事一一说给了王芷溪。 看王芷溪若有所思,他则解开了屏蔽。 “翠微山也有几亩地可以给你种,租子就免了,你自种自吃就是,日后娶亲生子,也可以传下去。” 舒阳没提马月儿,她若是愿意跟着哥哥就跟,不愿意跟着哥哥,自有王芷溪给她安排去处。 总归,选择权在她手上。 马月儿与王芷溪一同陷入了纠结。 犹豫再三,马月儿选择了哥哥,她不信这个会飞的仙人千里迢迢把人带来府城,只为让哥哥种地! 不知怎么,王芷溪却松了一口气。 她怕马月儿留下。 说起来,她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马月儿。 如果没有她的干预,马月儿会长成前世那样,虽然身世凄苦,但知恩图报,忠心又厚道。 今生为了弥补马月儿的遗憾,每年差人送银钱,却被她叔叔婶婶养成这副模样。 “走了好,走了好……” 一时间,王芷溪望着舒阳带着两个孩子离去,潸然泪下。 对不起,你前世伺候我,尽心尽力,而我…… 临近年底,事务繁忙,王芷溪竟大病了一场,躺在病床上难以起身。 马博文不知舒阳说了什么,顶着寒风上山问询。 “……这事说来,倒是笔糊涂账。” 舒阳尽量用这个世界容易懂的方式解释了王芷溪的状况。 南柯一梦! 马博文大约明白了妻子身上的古怪,原来是有高人带她提前经历了几十年。 所以她醒来后,想要补偿对她好的人。 结果却背道而驰。 “难怪她心结难解,自责不已,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 第190章 将军的恩情还不完! 腊月十八。 开云府挂满了红灯笼。 从县城到府城,所有云侯庙都提前发放灯笼,要求在腊月十八这晚点亮。 本就临近年底,因为云侯庙的这一操作,导致市面上的红布红纸更加昂贵。 有些不懂事的开始抱怨起来: “什么庙祝生辰值得这些铺张?” “再这样贵下去,年都过不好了。” “过年?我成亲,媳妇连个红头花都买不起了!” 抱怨声此起彼伏,却又有人不屑地嘲讽起来: “脑子要是没有,就去猪圈里找找。” “明明是奸商趁机涨价,随便找的理由,你们还怪上云侯了。” “庙里采办这些是从秋天就开始了,哪用得着现在买?” 一时间,红灯笼还没点燃,就起了风波。 但随着公文贴出,严惩几家造谣的布店纸店的掌柜后,这些风波又很快平息。 舒阳正待在山上观察马震兄妹,还不知道云烨给他准备的惊喜。 马震确实会种地。 他在山下庙里借了银钱,布匹,抠抠唆唆地置办家当。 忙里忙外总算把一座围了篱笆墙的小院子给支棱起来。 马月儿如同千金小姐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日子过了没几天,马震就皱眉了。 开始对妹妹进行说教,然后打骂…… 缺失的童年教育,马震在一点点给妹妹弥补回来。 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但舒阳觉得成效可能不大,毕竟都十岁了,再过几年都要嫁人了。 或许马震能逼着她学点生活技能,再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干脆让她进厂吧,多接受一下社会的毒打。” “你嘀咕什么呢?” 云烨忽然出现,趴在了舒阳旁边。 看地上的水光术马月儿正控诉哥哥不疼她,顿觉没意思。 “今天你生辰,山上又有理由开一场大席,他们正高兴着呢,你不去看看吗?” 伸手捏起舒阳披散的头发,拿发梢刷着他的小脸。 被骚扰的舒阳拍掉他的手,翻身下床,猛的推开门。 寒风扑面而来,瞬间激醒神智。 被改造过的翠微山风景秀丽,冬季也难掩其色。 更为其添上几分萧索的美感。 云烨望着背对自己的庙祝哑然失笑。 自从告知他自己没有肉身之后,对方就时不时摆出这副索然寡味的样子。 要不是为他这个生辰预备许久,哪容他这么“猖狂”? 天色渐晚,点点红光亮起,映照街头巷尾。 便是山林中,也有人家亮起烛火。 当所有人把灯笼挂上,整个开云府在夜幕中微微泛红。 分了蛋糕后,云烨带着舒阳踏上高空。 “喜欢吗?” 舒阳四处打量着,往周围的黑暗中看,却被一双大手生生固定住:“旁边还不是我们的地盘,你往这儿看!” “哦(?_?)” 强压心中喜意,他漫不经心地往开云府看。 寒风拂过,红海翻波。 算了,就算他只能弄自己一脸唾沫,这份心也很难得了。 笑意在舒阳脸上浮现,却在云烨脸上消失。 只能弄他一脸唾沫? 呵呵,很好! …………省略六百字………… 经过云烨坚持不懈夜以继日的教育,舒阳总算分清了大小王。 但外面已经快要过年了。 “下次要奖励就直说,义父不会吝啬的!” 伸手揪了揪小庙祝两侧的脸颊,云烨满意地点头离去。 金霞观的金霞真人过来串门,他要去接待,河神也派人送了年礼,他同样要斟酌着回礼。 不然哪会轻易放过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小东西。 舒阳整了整衣衫,又照照镜子,确认没有被变成猪头,也去找白眉商量新一年护身符的限量问题。 前几年为了扩充香火,云侯庙的护身符物美价廉。 现在既然垄断了,凭什么还对有钱人客气? 该宰就宰嘛! 反正穷人的平安符几乎是免费的,又割不到他们。 舒阳和白眉翻账本拿计算器抠了半天,最终把价格定在三百五十两。 “这个价格比从前灵源寺的低一点,但护身符的材质和款式要改,不能再用一串红绳铜钱糊弄。” 白眉的建议舒阳深以为然。 铜钱太低廉,权贵和富商们会有种被骗的感觉。 以前的灵源寺都是用玉石雕刻佛像菩萨像,这样显得高档,也卖的上价。 “那就分三档,金银铜,雕刻字或者神像,再根据这三档分价格。” 云烨属金相,要用金属材质的物品做护身符才能最大程度发挥作用,所以舒阳的分级还能再宰一刀。 白眉啪啪啪摁着自己制作的计算机,最后得出结论。 金子做的要一千二百两,银子做的八百两和五百两两个价位,铜做的就三百五十两。 其中金子做的得是雕刻精美的神像,银子做的用粗糙神像和字符。 铜做的就单单字符就好。 这样保证了铜做的护身符顺利流通,又凸显金银护身符的高贵地位。 两个“黑心”庙祝一拍即合,当即从山上找到一个擅长雕刻的老头。 “老金老金,开工了开工了!” 正哆哆嗦嗦把肥肉送到嘴边的老金听见这声音,努力半天的成果顿时白费。 肉块“啪”地掉在了桌子上。 “开啥工啊?我手都这样了还开工?” 老金苦笑着扬起颤抖的右手,对白眉无语。 他是有儿有女的,凭借手艺也过得不错,本不需要上山。 奈何忽然有了手抖的毛病,没了赚钱的能力,家里老婆子和儿子儿媳也渐渐对他有点脸色。 于是心高气傲的他,心一横上山了。 “你不是教了俩徒弟?你在旁边指点指点,让他们做几个东西。” 白眉对山上事比舒阳清楚,舒阳只知道往家里扒拉人,没怎么上心过教育。 反正有六嫂和黄婶子在,将军的恩情根本还不完! 就连秦川夫夫和金志柄这几个大人,在六嫂和黄婶子两人的持续洗脑下,除了感激,也常常对将军和舒阳心怀愧疚。 将军的恩情还不完! 庙祝的恩情大过天! 第191章 贫穷的神 在云侯庙搬来翠微山的不知道多少个年头,收服土地和城隍之后。 它开始显露自己的锋芒。 金银铜三个等级护身符没有掀起太大波澜。 平安无价,大户人家对自家嫡系从不吝啬。 真正令杨麒恼火的是,一个庙祝竟然来提醒他削减徭役! 这种地方神庙干涉施政的行为是忌讳,可司天监却充耳不闻,当没看见。 打听了才知道,司天监当值的道家弟子,得管翠微山的白眉庙祝叫师叔…… 愤怒的摔了几个笔筒后,他才慢慢平复下来。 把削减徭役人数,次数的命令传下去。 他对云侯庙的恨意越发深沉。 给景元娶妻,对自己做事指手画脚,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在心里。 奈何实力悬殊,憋屈也只能忍着。 舒阳从知府衙门出来,对杨麒的表现越发满意。 这种世家子的办事能力还是有的,虽然是心理变态,但坐镇开云府这段时间,属实没有出什么大错。 按这样势头发展下去,说不好能借着云侯庙捞不少政绩,往前再进一步。 再说,即便没有云侯庙,杨麒旗帜鲜明的站队过秦王,飞黄腾达也只是时间问题。 信步走在府城的大街小巷。 昔日贫穷的几个坊市大有改观,面色明显多了几分红晕,大约是有肉吃的缘故。 一路走走停停,他又转悠到权贵们的粮仓。 里面的粮食确实已经减少了三成左右。 听说这些人开始让自家佃户养猪,让人和猪吃一样的吃食,好节约些细粮。 本来舒阳以为会有虹吸效应,本地的权贵去其他地方收购粮食,然后把缺少细粮的雪球滚大。 他好把白眉精心培育的种子推广出去。 不声不响加大粮食产量,坑这些人一笔,给穷人的钱袋子再加加重量。 没想到这些抠门的权贵,宁愿让人少吃点,也不肯多花钱去别的地方买粮食。 自家土地里能种出来的东西,坚决不花钱! “真特么抠!” 面对权贵们的不配合,舒阳只能骂两句,另想出路。 他的牌还有很多,单味精调味料这一项收入就足以支撑开云府各地的云侯庙拿钱砸人,收拢信徒。 其他的收入就更不用提。 例如白糖,收入一直很稳定。 还有借给百姓低息贷款养猪,已经有资金开始回流,后续有三到五年的利益增长。 水泥暂时还不能拿出来,得等云烨地盘再大一些。 现在拿出来就是给李二送登基大礼包,人家随便拿仨瓜俩枣打发你,你还得谢主隆恩。 “香水可以搞一搞,贵妇和小姐们用纯天然的护肤品化妆品也太费人力,应该让她们享受科技的乐趣。” 现在已经有澡豆这种类似肥皂的洗浴品,牙粉也有。 但都是贵族尊享,很多穷鬼听都没听说过。 舒阳打算往这方面再投入些资源,做成庙里的摇钱树。 作为一个修士,有空不采药炼丹,反而浪费时间搞这些东西,是很不务正业的。 舒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按这个世界正常的修行速度,他已经比各大派的嫡系传人还快了。 再去采药炼丹,属实没必要。 翠微山还有两条小型灵脉矿,灵石也不缺。 要说真正少的,应该是各类法宝。 他们没有这方面人才。 至于白眉,也不能光薅他一个,他的任务也很重,青霉素大批量培养派发使用,都需要时间。 在开云府溜达一圈,舒阳回到了翠微山。 山上还有积雪。 不少收养的孩子嬉戏玩闹,十分开心。 他们有新来的,也有原先就在这里的,跟着先生认识字后,云烨又统一传下了功法。 《神道通天诀》 比自己的引气诀听着拉风很多。 “这部是以我为神,才能修行的功法,你这种心里不敬神的小色批,练不了那个,只能学我另创的引气诀。” 这是云烨的原话。 看着活泼的孩子们,舒阳忍不住感慨:“欣欣向荣,形势一片大好,不睡一觉可惜了!” 这让正接待客人的云烨察觉后,忍不住想给他两个脑瓜崩,怎么会懒成这样?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人生在世,睡觉仿佛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其实舒阳也不是很爱睡觉,他只是在上课和上班时格外想睡觉。 这几天工作忙,他就想睡觉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小舒小舒,过来一下。” 白眉传讯,舒阳只能停住回院子的脚步,往他那去。 “怎么了?” “光州窦城隍来借粮食,说是要开粥场。” “借多少?” “折成现银,大概一千两。” 这个数字不多,甚至比较少。 所以白眉才怕,怕对方是那种借十块八块不还的神,然后三天两头的借…… 而且,一千两也不是十块八块。 舒阳想了想关于光州的事,愣是没想起多少。 他和云烨在开云府周围转了大半圈,几个人神邻居好像过得都挺凄惨的。 虽然他们背后有各自的家族支持,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活人不可能把所有资源投入到神明身上,帮他发展香火。 家里还有祖宗祠堂呢…… 再有些仅凭军功封神,没有家世的,比这些更惨。 他还得用神明的名头,搜刮信徒供养自己身后的家族。 “先拿给他吧,我记得他出身窦氏,跟太后娘家有关系,这一千两要是不还,后续最多再借给他四千两。” 有外戚的面子在,一毛不拔有些打脸。 白眉对这个金额也略微认可,因为他觉得还可以再调低点信用额度。 三千两就差不多了。 府城里那些世家公子在外面赊账,也只有三千两的额度。 给窦城隍一千两的粮食,还有后续四千两额度,确实有些大方了。 舒阳这边和白眉商量着往外借贷,云烨也不含糊,把味精和白糖还有各种没对外开放的吃食打包大半,送去老河神那里。 这些东西不值什么,胜在新鲜。 跟对方送来的金银珠宝,倒也不差太多。 终于,沉寂百年后,云烨的名号再次在中洲开始流传。 第192章 打老婆 风雪摧折,百草枯黄。 光州的雪要比靠南边的开云府大,天气也更冷些。 常言道年关难过,不仅凡人如此,神明也一样。 因为隔壁开云府的邻居推行养猪太耗费粮食,导致光州交界处的几个县粮价上升不少。 窦城隍本就捉襟见肘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前来找他庙里拆借的百姓不少,他却没有钱粮供应了。 他家是窦氏旁支,这些年倾尽全力,陆陆续续支持了十万两,再加一些铺面,就再也拿不出来了。 族里来信说,老祖宗的衣服已经穿两年,今年实在不能再穿出来见客,索性装病不见人。 但是一应的人情往来,还是少不了。 只盼各家都平平安安,不要有婚丧嫁娶。 “唉!” 窦城隍愁的四处乱蹿。 看着功德箱里稀薄的铜钱碎银,他越发惆怅。 听说隔壁的庙祝很能干,在微末时搭上马家,借力之后,现在都可以反哺给马家好处了。 而且他还能打,在江湖上有门路,还有妖怪听他吩咐。 “我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庙祝?” 长叹过后,他看着从功德箱偷钱的窦氏子弟差点儿哭出来。 你老爷都穷成这德行了,你还偷? “云侯座下,秦川,请见光州城隍!” 耳畔响起呼唤,窦城隍连忙朝声音响起的庙飞去。 秦川对神像行礼问候过,便往供桌奉上一沓银票。 说是请见,但也不至于真的要对方现身才给钱。 神明不要脸面的吗? “云侯听闻城隍有济民之心,特命晚辈前来添一份功德。 这等腌臜俗物原不该奉在案前,只因我们开云府的米粮贵些。 晚辈私心想着哪怕多买几斤粮食也是多一人受益,故自作主张,还望前辈莫怪!” 秦川按来时交代的草稿念完,又躬身行礼,然后才和这里的庙祝打招呼离去。 这窦氏子弟心里雀跃不已,连送客都红光满面。 但等他送完客回来急得差点儿要报官。 桌上的银票没了! 看着自家庙祝那没出息的样子,窦城隍无奈地开口训斥。 “不必大惊小怪,我自有安排。” 那庙祝这才收声,心里暗悔下手晚了。 与云烨自下而上不同,窦城隍自上而下的香火路并不顺畅。 光州有位妖族天神,和本地许多大户关系都不错,窦城隍在这里处处受阻,花钱如流水,却也没积累多少香火。 到现在才是个神官境。 云烨在没去翠微山之前,仅在出云县占据开云府三分之一的县城时,就已经是这个境界了。 舒阳悄悄离开城隍庙,在开云府边界带着秦川回了翠微山。 多加一千两是云烨的吩咐。 要一千给两千,舒阳要是不认识他,都忍不住跟他借钱了。 “你们这些上层人士真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云烨看着小庙祝心里那个蓬头垢面的人一手锁在窗户上,一手比划,我超喜欢这里。 忍不住笑出声来。 “借这个字,只有翻脸算账的时候才会提,通常我们有更好的替代词。 例如他要一千两银子办粥场,最多花一百两,另外九百两别有他用,你只给一千两,他未必会感激你,但两千两,即便赖账他也会心存愧疚。” 再者,云烨拿两千两也是投石问路。 倘若能用银粮敲开邻居的门,反客为主他也很擅长。 放下秦川,舒阳来到山顶的居所,云侯已经备好酒菜,等他共进晚餐。 指尖轻轻点击着桌面,双眼微眯。 寒风吹不动他的衣摆,手腕处的神环却莹莹生光,不断颤动,似有无数百姓在祈求眷顾,希望神明垂怜。 分心处理着众生祈愿,云烨回头望向拿炭笔作画的舒阳。 “马上就好了!……你看,像不像?” 涂鸦一样的画卷,莫名喜感。 舒阳不以为耻,反而洋洋自得地收进镜子里珍藏。 云烨自顾自地升起火焰,精巧的铁锅里顿时冒起烟气。 以他们的修为,对食物的需求其实不高,但他从舒阳的想法里捕捉到,每天和心上人一起吃饭是很浪漫的事。 所以他有时间就会准备一下。 好尽量满足小庙祝理想中的“浪漫”。 不过,按他自己的想法…… 好吧,他还是觉得要么送东西,要么就做出来。 两人的晚餐吃的不是很太平。 倒也不怪云烨,因为舒阳总是胡思乱想。 例如一根面条,舒阳都能想到两个人一人咬一端,然后慢慢吃到中间。 但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云烨吃着吃着就要腾出手来收拾他。 “我教你打架吧?” 或许共进晚餐没有达到对方想象中的浪漫,云烨决定用别的方式来补偿他。 “啊?” 舒阳头上冒出问号。 谁家好人的饭后活动是打架? 不过……这个架是在哪里打呢? 眼看黄色颜料占据高地,云烨带着舒阳进入梦中。 紧接着,一个直拳狠狠捣在他小腹上。 “啊!” “云烨,你大爷!他是个好人……” 望着近在咫尺的拳头,舒阳连忙改口。 “准备好,在梦里演练对你的神魂有好处,而且能提升你对敌的反应力。 以你现在的修为,发挥出的战力还不到一半,就算太虚镜给你了,你也不能太依赖外物。” 云烨说着,就毫不留情地开始出手。 幸亏是在梦里,哪怕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没有鼻青脸肿。 舒阳当了两个时辰的沙包,才被放出来。 神思困顿的同时,耳边还飘来一句:“明天别忘了早起修炼。” “我真傻……怎么觉得你开窍了呢?” 明明还是那个不懂人事的狗东西。 爱他,就请他吃沙包大的拳头! 这是畸形的爱啊! 舒阳戴着痛苦面具沉沉睡去,云烨反倒觉得挺好。 总比模仿小庙祝脑海里那些腻腻歪歪的画面要舒服的多。 天知道,他的香火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也就长安君子那个化身才能受得了这些。 打完老婆的云烨心情大好,并且决定要把这项事业坚持下去,帮助对方提升战斗力,锤炼神魂。 “这也是给他好处,应该是对的。” 第193章 合欢宗 人总是不自由的。 从生到死,身不由己。 洛瑶很庆幸自己得到修行功法,并且跟村里的一位老大夫学习认字识经络,得以转换身份。 如果不是这番机缘,她现在已经浑浑噩噩嫁做人妇,都要当奶奶了。 但见识了广阔天地后,她才发现,原来修仙界还是要嫁人,生孩子…… 而且嫁的还是自己最讨厌的人。 所以,她叛出师门,成为了人人喊打,堕入魔道的妖女。 “谢谢你,铁牛大哥。” 柔柔软软的声音让赵铁牛整个人都麻了,他连忙摆手道:“不……不客气。” 洛瑶满意地看着这个憨厚的镖头,心想要是没有修行,自己在那个小山村,一辈子也碰不到这样的男人。 可惜,她现在勉强算是仙人了,他遇到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洛瑶并不是漫无目的的逃窜,她想去投奔合欢宗。 听说合欢宗的宗主是个女修,她生性豪迈,常对宗内的弟子说:男人嘛,爽一爽就好了,干嘛非要嫁给他呢? 这大胆的言行,差点儿没让修行界把合欢宗列入邪教。 实在是宗主背景太硬,据说她是太上道的圣女,因为道心破碎,出来自立门户的。 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反正太上道不止一次拒绝把合欢宗列为邪教。 洛瑶还没加入合欢宗,就已经开始向往,并且落实那位宗主的教导,逃亡途中有看上眼的男人就出手。 还真别说,心境确实不一样了。 她隐约感觉到一种自由,洒脱,毫无禁锢的松快感。 滞纳许久的修为,都有了明显进步。 可她并没有服用丹药或者吸纳灵石,仅靠每日早起那点儿稀薄的灵气,这简直不可思议! 大大方方地告别赵铁牛后,无视他留恋不舍的目光,洛瑶找了家客栈住下来。 得益于她不拘“礼数”,逃亡之旅勉强还算顺畅。 无论是混迹青楼假装游妓,还是冒充公子哥的妾室,只要她看得上眼,对她的逃亡之路有帮助。 她就不会吝啬身体。 大家各取所需。 “礼教是枷锁,是对女子的压迫,果然如此。” 洛瑶趴在窗前看着飞雪,心里回忆合欢宗宗主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 “邦邦~” “姑娘,您的饭菜好了,今儿是除夕,小店多送一碗饺子。” 客房外小二的声音传来,洛瑶起身去开门。 虽然只是一身寻常女子打扮,粗布罗衫略显单薄,但眉眼秀气,身姿轻柔,倒叫小二羞红了脸。 “多谢。” 谢过之后,洛瑶取出饭钱又额外赏了十几个钱,才回屋吃饭。 大过年的,倘若单给饭钱,就算小二嘴上不说,心里也骂娘。 她虽然对她娘没好感,但几个赏钱还给得起。 慢悠悠吃了饭菜,洛瑶打开地图估算路程,开云府距离合欢宗还有两万里,南边西河那里有仙家渡口。 但自己是上不了飞舟的,只能走路过去。 这一路的神明,门派,妖精,都是不稳定因素,身后还有追兵。 最好还是找镖局或者富商和一些纨绔子弟,才能顺利脱身。 她没有再考虑威远镖局的赵铁牛,两人的交易已经完成,对方已经有了动情的迹象,不能再接触。 倘若还能继续保持单纯的利益关系就好了。 这男人怎么还磨磨唧唧的动感情呢? 正思索着行进路线,客房外又传来敲门声。 洛瑶以为是来收餐具的小二,便随口应了:“进。” 门外的人推门进来,又轻轻关上门,缓缓走近桌子。 看到桌上的饭菜被吃过,那人点点头,把这些东西收进储物袋。 “师妹,出门这么久,该回去向师父请罪了。” “啪!”折扇一开,男人坐下来,怡然自得地扇着风。 也不知道他大冬天是有多热。 洛瑶听到外面声音不对,一柄飞剑无声无息地穿破屏风,刺向桌旁那人。 “呵呵,我若是你,就不会催动法力。” 稳操胜券的男人拿扇子左支右挡,并不反攻,只等药效发作。 洛瑶心知不妙,立时发狠,双手结印飞剑自爆,敛息符往身上一拍翻窗就走。 巨大的冲击炸塌了半层楼,幸亏年节里没人住店,不然多半要有伤亡。 男人猝不及防险些被打伤,一身法衣破破烂烂比乞丐还凄惨,掏出追踪的罗盘看了看,黑着脸朝西追,心中暗骂: “贱人!吃了消灵散还不束手就擒,看你往哪儿跑!” 怒归怒,他到底不敢在城里御剑追赶。 而洛瑶倚仗着敛息符和隐身法宝,很快脱离了罗盘的追踪范围,消失在风雪中。 “别让我抓到你!否则……” 就在他站在街上跺脚咒骂时,一只白生生的手伸在他面前,手的主人满脸不高兴。 “赔钱!” 谢炜怔怔地看着来要钱的这个人,莫名觉得好笑。 “赔钱?赔什么钱?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胡说八道,知不知道我是谁? 仙师!懂吗?小屁孩儿!” 哗啦一声展开被飞剑自爆炸烂的折扇,谢炜呼呼啦啦地扇了起来。 他在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大惊失色,然后赔礼道歉,抱着自己大腿跪地求饶。 修仙者打坏凡人的东西,向来是不赔的,司天监和神庙也很少追究这种事。 因为金额太小了。 还不如记录下来,每年谈判时提一句,多要点灵石。 至于这个灵石能不能换算成银钱赔给凡人,就要看朝廷有没有良心了。 “不赔钱?你哪个门派的?师父是谁?什么修为?” 来要钱的小屁孩丝毫不怵,盯着这个叫花子就问起了来历。 谢炜摇晃扇子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冷哼道:“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然后拔腿就走。 这种一见面问师门的,多半是大门派弟子。 但他记得,开云府只有司天监那位是长生观的,翠微山有位长春宫的,除了这俩人,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啊! 这小鬼头哪来的? 谢炜脚步飞快,那小屁孩也急了,大喊道:“流儿快打他,他要跑!” 听见身后的人好像还有师兄弟在,谢炜蹿的更急了,生怕碰见大门派弟子受到屈辱。 “啪!” 一块青砖从小巷子里伸出来,在谢炜眼前放大,狠狠拍在他脑门儿上。 谢炜头晕脑胀的倒在地上,江流儿扔掉拍碎的砖头,对刘海嘿嘿一笑。 “他跑不掉的。” 水云坊。 洛瑶跌跌撞撞地摔倒在路边,哇地吐出一口血。 好在暗处的雪忽然被压低,再被滚烫的血化出窟窿,也并不惹人注目。 感受着体内法力不断消散,她连忙擦了擦嘴边的血,撤去隐身法宝。 但一身修为已经消掉一半,退回了三炼境。 并且余毒还在,只要不解了这毒,她只要动用法力,就会同步消散,直到退成凡人为止。 “姑娘,你怎么了?是扭到脚了吗?” 洛瑶正暗自叹息难逃一劫,忽闻路上有人停住脚步向她询问。 抬头望去,饶是她在生死关头,却也眼前一亮。 这少年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第194章 大方但有限 云烨一直是个大方的神。 他不介意自己的小庙祝接触别人,但不能接触的太过分。 就例如现在,他就觉得太过了。 “胳膊靠太近了,松开!” 舒阳立刻就松手,刚被搀扶起来的女人脚下一滑,差点吃一嘴雪。 幸好舒阳反应及时,拉住了她后背的衣领。 洛瑶憋红了脸,站稳身体,幽怨地看着这个公子哥。 有病吧? “不好意思,手滑,我家的马车就在街口,不如我叫车来接你。” 舒阳态度诚恳,实在不像那些捉弄人取乐的,洛瑶也只好点头。 反正她也要找个地方躲一躲,去翠微山下等着抢头香的庶子,是个不错选择。 即便师门追杀,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到那里去。 坐上马车,洛瑶试图搭话,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对方似乎真把她当成为病重母亲祈福的云侯信徒了。 一点邪念都没有,像个不通人事的……小傻子? 马车把两人带到翠微山下时,已经是半夜了。 舒阳说了声请便,就飘然离去,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一同上了山。 只是他们似乎还抬着什么东西。 洛瑶假意往山门走了几步,又退回小县城。 这里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尽管寒风阵阵,空气里始终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 “好旺的香火!” 心里感慨,可她没敢去拜。 一来无论她原先的门派,还是要去的合欢宗,都属道家,二来是怕留下痕迹,被师门追查到。 所以她四处转悠着,准备找个地方住。 但这个小县城和府城里不一样,府城里的客栈因为年节空房一大堆,这个小县城竟全是爆满。 全被预备来烧香的香客们给预定了。 “姑娘是要找地方住吗?” 马震手里的牌子积了雪,上面写着住宿十文一晚,但显然他没拉到生意。 洛瑶打量了一下,也暗暗摇头。 这人穿的有些邋遢,价格也不便宜,难怪没人理。 不过,她只在乎位置。 听到位置是贴近翠微山内部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直接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这个位置很合她心意,能在这里慢慢解毒最好。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人烟稀少的深山走,马震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大胆,敢跟男人进山。 不过,他想到有钱进账就很开心。 冬日里赚钱太难了,光出不进,哪怕老家的田产银子送来了,也不能坐吃山空。 自己娶媳妇的聘礼,妹妹出嫁的嫁妆,都要不少钱呢! 现在太平盛世,寡妇都抢手了。 有些姿色的,比大姑娘还贵。 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片村落。 马震推开自己家院门,先给院角的神龛磕头上香,才领着洛瑶去厢房。 “罗姑娘这边请,屋里有油灯,也有被褥,便桶在门后,需要上山进香的话可以叫我带你,这里有近路。” 简单介绍几句,马震退出厢房,洛瑶也道了谢。 她看了看门窗,都很结实,只要门后抵住,就很难进来。 这户人家,倒是真心实意做租赁的。 但洛瑶还没停歇多久,就听到正房那边传来女孩的哭声。 而马震打人的理由是,吃了年夜饭不收拾…… 他出门时桌上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碗里的肉都被老鼠叼走好几块。 洛瑶听着哭声摇了摇头,继续打坐调息,暗自盘算从灵药田里偷的药材够不够配置解药。 翠微山上。 舒阳带着一众“得力干将”把拒不赔钱的人抓捕归案,扔在后殿一个空房里。 然后就先不管了。 外面香客都铆足了劲儿抢头香呢,他们山上的人手也紧张。 那些往常不大上来的人,这时候顾不得天黑路滑,纷纷爬山以示诚心,想要在云侯面前露脸。 “王员外?你不是说要在家里拜祖宗吗?” 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看着大殿门前打哆嗦的老头,不禁打趣。 老头捧着热水回头,也不尴尬,理直气壮地回道:“祖宗托梦让我来拜云侯的。” 随着陆陆续续的香客汇聚殿门,六嫂领着一帮小子出来发热汤水,黄婶子抱着签筒请大家抽签排号。 这样做比较公平,不会出现大户站前面没人敢抢的情况。 而且云侯也没有暗中做手脚,这几年的头香,都没轮到那几家大户。 新年头香忙活了半夜,有人选择下山,有人选择留宿,舒阳看这边彻底平静下来,才有空去后殿审人。 “哗!” 一盆冰水泼到满头血迹的人身上,那人才缓缓醒来。 “啊~谁?谁暗算我?” 质问声显得有气无力,但他不忘掏出丹药往嘴里塞。 很快他就醒过神,打量着周围环境。 先闻到的是一股香火味,映入眼帘的则是神像,供桌,香火,他大概意识到这是哪里了。 “晚辈谢炜,师从忘空山伏灵真君门下,拜见云侯!” 谢炜恍惚间看见一个少年大大咧咧的坐在供桌旁边嗑瓜子,身旁还站着个小孩儿。 还以为就是传说中的冠军侯,拜的很干脆。 刘海连忙躲到一边,他听六嫂教过,不可以代神明接受跪拜,除非手里有神明信物。 “跪偏了,那边儿。” 舒阳懒得起来,伸手指了指神像的位置,示意他调整姿势。 这下轮到谢炜懵逼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 在神明面前这般不恭敬,还一身香火味…… 这也不怪谢炜大惊小怪。 他虽然是报伏灵真君的名头,但伏灵真君都死八百年了,如今门派里当家的只是位金丹真人。 金丹真人或许能听到些翠微山的传闻,但等闲真人可不知道云侯被自家庙祝强吻那炸裂的一幕。 再说,能看到翠微山那一幕的大佬,也未必会去传这些事。 所以谢炜的诧异,理所当然。 第195章 疗伤 根据谢炜的描述,洛瑶从小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 偶然得了机缘,竟也修炼出几分本事。 辗转多年,才有幸拜入门中,师门对她倾尽了许多心血。 导致洛瑶叛逃的是,师父做主给她指了一门亲事,她表面乖巧答应,背地里趁师父闭关,偷了师门的灵药园子跑了…… 然后她在逃亡路上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打伤师兄弟,误伤凡人,用美色勾引别人帮她打掩护。 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哦,但这跟我没关系,你还是要赔钱,等那家店主统计出损失,我会告诉你具体数目。” 舒阳拍拍手,伸手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就走,很是随意。 谢炜连忙从包里取出几十块灵石,请求道:“前辈留步。” “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宜拖延,这里有些灵石还望前辈通融折换,权当赔付客栈损失。” 舒阳不知道灵石兑换人间金银比例,但对方既然拿出来了,就应该是能超出的,嗯了一声,叫刘海去收,自己往其他院子去了。 “早叫你赔钱,你不赔,非要上了山才赔,搞得我像抢劫似的,仙师——” 刘海蹦蹦跳跳地从他手里拿走灵石袋子,拉长尾音。 “请回吧,山上客房满了。” 看到对方低眉耷眼的下了山,他才跟黑暗中的江流儿一起回去睡觉。 次日是大年初一,修行的好时机。 万象更新,天地灵气也为之肃清。 山上的人等着时辰修炼,马震也起了个大早,包饺子,热菜,还给厢房里送一碗。 洛瑶也没让他失望,拿一串铜钱,约摸二三十,给他妹子当压岁钱。 至少购买三碗这种皮厚馅儿少的大饺子了。 马震眉开眼笑地看妹子接了,然后对洛瑶更加恭敬,跟从前伺候婶婶一家似的,态度极其端正。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白眉从司天监的清风那里打探来消息。 洛瑶原名孙二丫,以前在忘空山那边小有名气,被尊称为洛瑶仙子。 现在已经成了江湖和修仙界声名鹊起的荡妇…… “伤人,大多是追杀她的同门干的,她四处潜行,行踪不定,很少跟追杀她的人交手。 也确实跟不少少侠公子之类的有交集。” 白眉对这个洛瑶没太大好奇心,他一个老头子,还没想办法返老还童呢,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别想了。 有了确切信息,舒阳才再次下山,去见洛瑶。 洛瑶最近过得倒也自在,除了身体里消灵散的毒,每日里看着笨蛋哥哥打妹妹,也是一种消遣。 这让她不禁想起自己的白眼狼弟妹。 真后悔没多打几顿,可惜现在死了,打不了。 “二丫,出来一下。” 略微耳熟的声音顿时让洛瑶心头一紧,却见门口的残雪形成箭头,为她指引道路。 “我是翠微山庙祝,除夕夜里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人。” 说起这个,洛瑶顿时知道了是谁,也明白这半个月的安稳日子是怎么来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跟马震打了个招呼,她沿着时不时凝聚的残雪指引,上了翠微山边上。 溪水潺潺无声,两岸白雪星星点点。 舒阳把手伸进水里暖洋洋的,偶尔还能摸到一两只近乎透明的小虾。 抓出来掐头去尾,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有股清香。 不过天气还没回暖,虾比较少。 没法分一口给神明。 “前辈,您找我?” 洛瑶一路跟着指引来到溪边,看见的就是除夕夜里那个自称家里庶子,被派出来上香的少年,挽着袖子在水里捞东西。 “嗯,忘空山的……谢炜,除夕夜被我们抬上山了,他已经替你赔了毁坏客栈的钱。” 谢炜的名字一响,洛瑶立刻下拜,感谢救命之恩,又感谢云侯眷顾。 “不知前辈有何差遣?晚辈愿效犬马之劳!” 舒阳的手里一阵剧烈抖动,又摸到一只虾,这只他就不好吃独食了。 掐头去尾涮了涮,心里恭敬地请云侯大人品鉴,等手里的虾消失,他才洗洗手,撸下袖子回头看洛瑶。 “我没什么差遣的,若不是你跟在那个谁身边进了城,又打坏了客栈,你们的恩怨不干我事。” 伸手牵来一缕溪水,这水在舒阳指尖宛若有灵性般,流到洛瑶面前,顺着眼耳口鼻细细涌入。 洛瑶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施为。 只感觉那流进身体的水带着丝丝凉意,在她体内跟随灵气流转,直至完整运行一个大周天。 “哇~哗啦!” 胃里猛的一抽抽,她直接吐出一口黄水。 这口水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洛瑶闻得出,这是依附于体内的消灵散。 “多谢前辈!” 膝盖挪动,换个干净的位置,她认认真真行大礼。 “举手之劳罢了,如今你在翠微山他们虽追踪不到,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有什么打算吗?” 祛除洛瑶体内的毒确实不算什么难事。 云烨说她福缘深厚,可以顺手结个善缘,也许来日有用,舒阳自然也是赞同的。 况且他也不觉得这个时代对荡妇的定义就是对的。 “晚辈……晚辈想去合欢宗。” 洛瑶感觉对方不似要留她,便交代了自己的目的地。 合欢宗的名声不好,就像她的名声一样,也不好。 云侯既然派人出手救自己,想来也不介意合欢宗的名声。 “嗯,你若要走时,便去庙里祝祷,云侯可为你的法宝加持一番,帮你隐藏行踪,你若不愿也无妨。” 说完,舒阳挥袖从河里带了几只透明的虾,消失不见。 洛瑶激动的渐渐叩首。 能让她未曾谋面便心生敬仰的,除了合欢宗宗主,眼下又多了一位神明。 至于干活的小舒庙祝? 呃……他不是奉命行事吗? “工具人”舒阳回到山上,把这捧虾装进精美的瓷器里,想要养起来。 不料他前手放进去,云烨后手就捞了出来。 “为什么自己吃五个,只给我一个?” 不知死期将至的小虾蹦蹦跳跳,试图逃离掌心,重回水流的怀抱。 但那个眉心拧巴的少年很快就拗断它的脖子,残忍地撕开并不坚固的外壳,然后一口下去,鲜嫩可口。 舒阳看着出现的幼稚鬼,一阵头大。 心里又喜又怕。 喜的是这货会哄人,怕的是他气人功夫也十分了得。 “跟你说话呢!” 屈指把虾壳弹到小庙祝身上,云烨又伸手抓了一只。 “报告大王,我想先试试好不好吃。” 第196章 各自贪心 新的一年有新的开始,也有新的希望。 洛瑶出了正月就离开翠微山,往合欢宗而去。 左思远也来到翠微山,取了护身符,跟随马家的车队,前往长安,准备博个前程。 苦读多年,终于要到验证成果的时候了。 徐景元毅然决然地撇下有孕的妻子,与学生一起,前往长安朝圣。 毕竟这是他未完成的梦。 为安全起见,舒阳在他们二人身上都留下了神通印记,只要印记被触动,他就能感知到,以最快速度到达。 只是时效不敢保证。 上次离开三千里都把云烨气坏了,这次去长安何止万里,十万里都有了。 脱离云烨的感应,他会很不高兴的。“ 不过有马家一路照应,想出事也难。 “为什么开云府的飞舟渡口不运考生,反而要往夏州聚集,从那飞长安?” 舒阳对这些仙家渡口的航班有些难以理解。 不光飞不了长安,它甚至都不飞夏州。 “实力不够,西河边上那个只是几位金丹真人的门派合并经营,夏州那边渡口的门派有真君坐镇。” 云烨眺望着北边的光州,东边鸣州,心里盘算着窦城隍还有没有钱用,和青玄真人的寿命有几何。 听说青玄真人跑到合欢宗被打了一顿,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 他虽然不能直接去鸣州抢地盘,但可以借金霞真人过去占住位置。 窦城隍也用不着逞强,没钱就是没钱,该来借就来借啊! 舒阳就没有云烨那么贪心了。 他想着西边青云州的法源寺把金霞真人赶走,和尚一家独大未免孤单。 灵源寺与法源寺一脉相承,灵源寺搬去了润州,法源寺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在一起,还能团圆。 “科举的路不好走啊!小舒,你觉得思远这孩子有几分把握能中?” 白眉扶着台阶上来,云烨悄悄隐入身影。 “这很难评,毕竟隔行如隔山,我又不读那些书。” 其实这不是没把握的事,马博文在出发前已经给舒阳交过底了。 稳过。 就是殿试排名不好说,因为这个看陛下心意。 他们这些世家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 说来可怜,皇帝自以为天下英才尽入瓮中,其实早已被贴上了大大小小的标签。 能不能撕掉这些标签,把人变成自己的,还要看他的本事。 白眉感慨万千,对舒阳说起高考的艰难。 舒阳心中亦是唏嘘。 谁能想到一个两千块钱洗头工的岗位有三个大学生面试…… 恐怖如斯。 “没事的,反正他考不上还可以回来当庙祝嘛!” 舒阳安慰着不知情的白眉,上一秒还在怒斥关系户走后门的老头立刻喜笑颜开。 果然,大家并不是讨厌特权。 讨厌的是没有享受到特权。 如今云侯庙的差事可是个香饽饽,不提其他附加属性,单把每座庙都看做一个小型的银行。 而庙祝就相当于行长。 这种职位谁不眼红? 哪怕他只是金钱的搬运工,那也是为云侯服务的。 舒阳作为几百座云侯庙的庙祝扛把子,没有一点忙碌的迹象。 白眉都比他忙…… “今年春天来借债的人少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以前最恨放贷的,现在身份一换,我反而担心别人不来借钱了。” 明明是好事,白眉却有些犯愁。 “要不我们盖楼卖房子吧?” 舒阳差点儿喷这老头一脸茶水,好恶毒的想法。 不过还真别说,这是可行的。 有神明庇佑的buff,加上即将推出的青霉素,还有改良的种子,只要再拉上学院入伙。 大唐房产就会拔地而起! 不过这种钱比较脏,以现在云侯庙的吸金速度,完全用不着。 还是想办法把钱花在信徒身上,提高信徒生活水平。 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或许有一天,信徒们敢用血肉之躯,来抵挡任何想要覆灭云侯香火的存在。 —————— 府城里少了许多大户家主,繁华却似乎没有削减。 他们的家眷依旧安稳享受着岁月的美好。 病了快一冬的王芷溪终于振作起来,问舒阳讨要马月儿,打算亲自调教这个丫头。 正巧马月儿也受够了哥哥,头也不回地跟着马家的车去了府城。 只留下马震颓废半天,在田里发了一阵野劲儿,回家吃饭去了。 舒阳站在云雾缭绕的山上,静静俯视着山下众生。 “原来长生后,人真的会对自己的族群,产生巨大的割裂感。” 在他眼中,翠微山下,开云府城,出云县…… 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讨厌的,喜欢的,纠结的,一点点随着他心境的拔高,逐渐远离。 “下来!” 不等他继续提升,冷冷的呵斥打断了他的观望。 那张有点看腻的脸出现在凉亭不远处。 “好的。” 跳下凉亭,舒阳乖乖跟在云烨身后,去大殿里当庙祝。 听那些一步一叩首,费尽千辛万苦爬上来,祈求神明的苦命人,有何诉求。 血泪,痴愿,伴着悲痛的脸庞,一点点束缚住那颗要离尘的心,把它重新拉回人间。 舒阳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也消减大半。 “怎么会忽然提升心境?” 云烨有些不解,小庙祝贪财好色又懒惰,心境怎么会一下被拉得那么高。 “不知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整个开云府的众生,不知不觉就……” 舒阳有些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很奇妙,像要与天地合二为一,看什么都觉得不重要,无所谓。 “不像是天魔,但也很危险,有人在强行拉高你的心境,引你化道。” 云烨陷入沉思,不知是谁动手。 倘若不是发现及时,舒阳可能就没了。 第197章 老人与鬼 修行路上多坎坷。 但舒阳一直没怎么经历过。 他遇到的危险,甚至比不上别人十之一二。 财侣法地四要素,他自认为缺的财,其实只是些俗世的钱财,修行所需的灵石有云烨用至宝辅助。 侣,云烨是伙伴导师。 法,引气诀虽然名字普通,却是云烨破而后立,通过前世积累改良而来。 地,这就更不用提了,无论碎云山还是出云县,或者翠微山,一直都有自己的山头地盘儿。 所以,他的修行路称得上坦荡。 “我才金丹就可以化道了?” 虽然有些质疑,但想到他自己领悟的神通山河流转,又觉得有可能。 既然可以悟道悟出神通,那么被强行拉高心境,引他化道,也不算稀奇。 “心境超出本身修为太多,就会导致化道,如果反过来则容易入魔,入魔尚且有救,化道无解。” 云烨的解释很好理解,化道归天地,再大的本事,任凭再大的本事也没法跟天地要人。 入魔则是心境神魂出问题,修修补补的虽然困难,但总归还活着。 解释完,云烨则开始盘算起有这份本事的人选,以及他们对自己下手的理由。 首先排除了顶尖的几位大佬,其次是坚定追随这几位的大神通者,其余闲散的,或自有主张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几十位。 不过嫌疑最大的还是佛门中的古佛,和道家的几位老仙君。 巫族不擅长这个,魔族更不用提。 而妖族…… 妖魔妖魔,妖是最容易入魔的群体。 它有这手段早就自己用了,以免成为妖魔,被佛道两家找借口打杀了炼丹制宝。 一通筛选过后,云烨暗暗对这些人有了提防。 索性让舒阳把太虚镜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以免意外。 这事过了两月,便是春末了。 春风看似有情,实则无情,吹过就走,毫不停留。 舒阳换上轻薄的夏衫时,翠微山来了几位客人。 说起来,他们算是邻居。 东南角西河边的仙家渡口,有飞舟来往,那是他们家生意。 “贫道久阳!” “梅笛!” “苏破尔!” “见过云侯!” 三个道士走进大殿,对神像躬身行礼。 云烨欣然现身,舒阳连忙去喊白眉接客。 长春宫二代弟子,跟开颅手华佗辈分相当。 拉来陪客是极有面子的。 “别动,我打扮一下,这一听他们的名字,就觉得他们很会炼器,不能丢份儿。” 白眉施展了两个小法术把身上弄干净,把又把许久没拿出来的法器配饰穿戴好。 这才做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往大殿走。 舒阳揣摩了一下几人名字的谐音,面色古怪。 好家伙,电饭煲三巨头…… 为什么董小姐没来? 事实不出白眉所料,这三位确实是炼器的行家,很多大门派的低级法器都是跟他们订购的。 至于高级的法宝,就比较少了。 大多是散修来下单。 翠微山物产丰富,却没怎么开发,许多炼器的好东西空长着,这三位一合计,就想来跟主人打个招呼,谈谈合作的事。 毕竟云烨以前的名头在这摆着,他们三个金丹真人也不敢尝试群殴。 所以只能合作共赢。 再说,就算群殴,也不见得能讨着好。 风枯道人可不是善茬儿,却被打掉半边身子仓皇逃窜。 这番登门合作,舒阳倒是很开心:“以后咱们山上这些人也有法器了?那再出门可就威风了。” 云烨看了一眼他脑海里的画面,没吭声。 没出息。 舒阳的日常除了修炼挨揍,拿太虚镜看开云府的百姓日常,现在又多了一项——看久阳梅笛他们的弟子开采树木矿石。 修仙者干活是比普通人快,但也有限。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灵物,开采起来很是困难。 “师兄,这风杨木也太难砍了!我手都麻了。” 灵木反震的力量让他苦不堪言,忍不住看向沉默的大师兄。 “那也得砍,你不砍我不砍,难道让师父来砍?” 大师兄低声呵斥了一句,望着随处可见的天材地宝直咽口水。 这可比他们门派那小山头富裕太多了! 虽说炼器炼丹是出了名的赚钱,但他们这种做加工的小门派,再加上大环境内卷,其实赚不了多少钱。 他们也要买丹药修炼的。 舒阳正看的津津有味,不料那个大师兄只是挽起裤腿,拉拉领口,镜子画面瞬间模糊。 好端端的直播间,说封就封! “诶!你……” 有心争辩几句,又觉得没用,说不定还被教育一顿。 只好愤愤低头,看别的地方。 也就是开云府地方大,乐子多。 要还在出云县,舒阳非憋疯了不可。 出云县,刘家村。 刘一虎愈发觉得身子不中用,说话做事也没了以往的脾气。 对慢慢长大孙子孙女,脸上竟出现了一种叫做慈祥的罕见表情。 他家老婆子给房子被烧的老二家盖了新房,搬去老二家住。 老大和老三也对娘比爹亲热的多,常常拖家带口端着好吃的,去老二家孝敬。 说来好笑,如今他正在一点点品尝当年刘全福所遭遇的一切。 哪怕他极力对孙子孙女展示和蔼,但这些白眼儿狼已经抛过一回刘全福,对刘一虎这个亲爷爷,也没觉得不可抛。 有时候刘一虎想发飙闹闹,去县里叫人来打板子,这些人的态度就立刻好点。 再找几个长辈一劝和,就没气力了。 舒阳连翻了几个频道,没有好看的,因为有好几个婆媳矛盾休战,没更新。 于是他抬腿去了光州边境。 七风岭的鬼被杀过一批后,又聚了些小鬼,但不成气候。 来往客商阳气稍微壮点,它们就顶不住了。 舒阳改头换面,依旧做少年侠客打扮,沿着小路看有没有哪里适合安置神龛。 光州边境已经有村子偷偷供奉云侯了,这条路也该有神龛照拂。 走了不远,前方正有人在那里歇脚吹牛。 “想当年我从这儿路过的时候,不像现在有各种护身符,平安符。那时候也就二十啷当岁,胆气壮,天不怕地不怕。 别人不敢在这儿过夜,偏我敢! 那天夜里大月亮,我正睡觉,忽然就听见门口有动静,转头一看,有个漂亮的小娘子顶着一张煞白煞白的脸进来了。 坐在我那草席边儿上就扯我裤腰带,要干那事,这我能饶得了她?” 老头狠吸了一口旱烟,看着周围意动的小子卖了个关子:“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众小子们顿时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贼亮。 磕了磕烟杆,老头昂着脑袋比个二,傲然道:“一晚上二十回!” “骨头架子给它日散掉了!” 第198章 西梁女儿城 关于人和鬼能否成事,舒阳还不太清楚。 低级鬼是没有形体的,它们附身的最佳选择是自己的尸骨,弱点也是那具尸骨。 稍微有些道行的,就已经能附身到人身上了,哪怕受阳气灼烧,它们也可以忍着一点点把阳气磨灭,彻底掌控那个人。 但那个人也就死了。 所以相比那个老头吹嘘自己一夜二十回,把鬼日散架,舒阳更倾向于,他是用自己的手段把鬼弄死了。 因为这人体内有些稀薄的灵气,是个入门的修行者。 舒阳笑着越过这些人,继续往前走。 “后生!天快黑了,你往前走什么?这边有个破宅子,大家一起凑一晚,明天再走不迟。” 吹牛的老头看到有个半大小子直愣愣往前走,不禁开口招呼。 “学学您老人家,看能不能遇见个女鬼,把它骨头架子拆了。” 舒阳打趣的回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嘿!你小子!被鬼吃了别说是我教的!” 随着人影远去,收烟袋的老头骂骂咧咧地叫人升火,准备吃饭轮流守夜。 舒阳一路往北,倒是发现几处好位置,顺手安置下神龛,又摆了香炉火石,算是给云烨多加了几处亏钱的地方。 在这种地方上香的人,通常临时抱佛脚,不诚心的。 所以是亏损地界。 现下云烨香火旺,不在乎,一旦势弱,这些地方就会第一时间被撤掉。 “啊哈哈哈,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一个嚣张的女声响起,听的舒阳微微一愣,心里升起疑惑:光州是女儿国吗? 脚尖点地,舒阳迅速赶往案发现场。 然而这入幕时分,着实不太平。 在他到达之前,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妖女!休的胡来!” 虽然他的声音快,但舒阳的身法很快,先他一步到了茂密的丛林中。 空无一物的枝叶微微弯折,继而停止摇晃,像是有人站在上面一样。 余晖散尽,新月如钩。 模糊不清的树影下两个黑糊糊的身影靠得极近。 一男一女。 不远处哗啦啦一阵响动,魁梧的身躯像人形压路机,硬生生趟出一条路。 “呔!妖女,把人放下,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来人是个络腮胡大汉,背上一把阔剑比大腿还粗。 舒阳目运灵力,也看清了被挟持的男人。 柔柔弱弱的,像个没长大的少年,真真是我见犹怜。 他身边被称为妖女的人,四肢粗壮,腰身厚实有力,堪称虎背熊腰。 晚风吹起,那女子声音十分动听。 “不客气?不客气又怎样,我抓的这人是个采花贼,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关你屁事!” 闻声而来的大汉一怔,到嘴边的狠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按江湖规矩,采花贼死不足惜。 他确实没有理由插手。 但来都来了,就这么走,面子上过不去,再说也不能人家说什么他都信。 “你说他是采花贼,有什么证据吗?这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冤枉人?” 那女子闻言,掏出个圆滚滚的东西往地上一摔。 绿油油的野草地上“轰”地升起火焰。 “自己看!” 一手通缉令,一手采花贼。 借着火光相比对,画像确实有七八分神似。 但火光照亮了采花贼,也照亮了这女子长相。 只见她两道浓眉似黑漆,怒目圆睁赛夜叉,满脸油光锃亮,一嘴大牙黑黄。 若是个男人,络腮胡少不得叫一声兄弟,偏偏她是个女人,怎么会不让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你杀了他吧,不要羞辱他。” 你了半天,络腮胡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被卸了下巴流口水的采花贼目露感激,对着大汉猛点头。 “杀了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杀了他,你陪我睡啊?” 大汉闻言不由倒退了两步,心道你想得美,我宁愿跟你手里那采花贼睡。 看见救星后退,采花贼直接哭了,嘴里不断流出口水,想要说些什么,求大汉不要走。 或许他表现的太可怜,大汉鼓足勇气,又开口道:“我说句公道话……” “公道话我听不惯,只听母道话。” “啊?母道话?哪里的方言?” “我们西梁州女儿城的话,就叫母道话。” 粗犷的女子一脸骄傲:“你有多少公道话,我们就有多少母道话。 连文圣都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里的女子,说的就是我们女儿城!” 听到对方是女儿城的人,大汉呆呆地想了想,忽然就热切起来。 “那就杀了他吧,我陪你睡!” 这弯转的太突然,舒阳在树尖差点儿没站稳摔下去。 “老板,女儿城的人是有什么特殊吗?” 不懂的事就问云烨,对方回复的也很及时。 “女儿城么?都是女人,只是她们长得很丑,只有遇见喜欢的人才会变漂亮。 传闻长得越丑,心动时就越美。 当年我路过西梁州,匆匆一瞥,满城尽是倾国色。”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透露着莫名的自信,底气十足。 舒阳感觉自己好像在和云烨的鼻孔对视。 “对了,像这种长得像男人的,一般是她们城主那一系,心动的时候不仅会变美,还会立地结丹,成为真人境的修士。” 听到立地结丹,瞬间震惊了舒阳。 不是吧? 心动一刹,就洗尽尘埃,还能成为金丹修士? “这才是逆天吧?” “不用羡慕,她们没有上升途径,而且寿命短暂,只有百年。” “纵有修为,也是百年幻梦……” 云烨的语气有些感慨,却也能说得通了。 这么随便就结丹的话,那女儿城应该可以称霸修行界了,毕竟她们的起点就是很多修士一辈子到达不了的终点。 第199章 灵台方寸山 黄昏的余晖彻底落下。 络腮胡大汉也被一拳打趴。 “呸!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真敢应下!” 鄙视完络腮胡,那女子满意地打量着采花贼露出一脸淫笑。 当然,如果她长得漂亮,这个笑或许不会是舒阳眼里看到的这副样子。 应该只是得意的笑。 但没有经过心动蜕变的女儿城女子,确实……不好看。 采花贼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救星变脸,但随着对方被打晕,他知道自己彻底逃不出魔爪了。 于是他选择闭眼,默默承受这一切。 看到这里,舒阳也就准备撤了。 云烨给他制定的防沉迷级别很高,连男人扯个领口都屏蔽。 这现场直播还得了? “喂!看了这么久,还不下来吗?” 见女子朝自己的方向喊话,舒阳不禁惊奇,她竟能看破遮天术? 云烨说过,这术法隐藏起来,除非他主动出手,或者对方高一个境界,近距离搜索,否则不会被察觉。 这女人看上去没有修为,只是身体强悍些,怎么会…… 略一思索,舒阳变换了身形下去。 “咦?你是妖怪?” 返场的芒k孙·舒阳大大咧咧蹲在石头上,迎着女子审视的目光,他挠挠下巴的猴毛反问:“你说呢?” 女子铜铃大的眼睛里貌似迷茫。 明明天赋神通感知到一个比手里采花贼还要好的男人,怎么会…… 是只猴? 不过,这猴子倒也眉清目秀的…… “你是哪里的猴?” “雨女无瓜,我路过而已,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告诉我你是哪里猴,师父是谁,我就告诉你我怎么发现你的。” 舒阳想了想,云烨应该没有用遮天术去过女儿国,所以他也不知道对方怎么看破的。 于是他开始报猴子住址:“俺家在东胜洲水帘洞,师从灵台方寸山。” 为了避讳有云烨不认识的大神通者,他特意省略了名字。 女子思索再三,确认没听过这两个地方,但又不像编的,只能信了。 “我能发现你,是我女儿城的独门秘术,未心动之前,我们能察觉方圆十里内相貌、资质上乘的男人,前提是低于真君境。” 她倒也坦荡,干脆利落地回答了舒阳的问题。 舒阳得到答案,说了声你忙,就跳走了。 不能耽误人家办事不是。 他虽走了,但那女子却没了兴致,提着晕过去的络腮胡扔到一个客商歇脚点,又一掌拍死了采花贼去衙门领赏。 她们心动之后结丹,是不必爱上那人的。 之所以心动,只是结丹的必要条件。 但她都二十多了,还没找到能让她心动的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娘亲说的感觉,有多难找。 “唉,如果那只猴是个男人就好了……” 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会对那只猴有感觉,达到结丹的程度。 灵台方寸山么? 云侯庙要是不成,就去那里! 想到云侯,她心里也有了一丝憧憬,八百年前匆匆一面,女儿城尽皆褪凡。 这对女儿城可是一次重大提升。 可惜,从那以后,云侯就没来过了。 第一神明,她们女儿城太小请不动,再加上跟儒家关系不好。 两人交换信息后各自离去。 舒阳忙着在光州边界转悠,那女子忙着去云侯庙拜真神。 却不想在他们提及灵台方寸山时,东胜洲偏南,与南蛮洲交界之处,有一道人幽幽睁开双眼。 “又开始了吗?” 道人语气略显颓废,伸手招来洞口落叶。 双眼盯着落叶看了半晌,似乎在透过这片恹恹的叶子,看五洲四海,名山胜水。 许久后,叹息一声,起身离了小山洞。 —————— 光州要比开云府乱。 因为妖族神明独大的缘故,这里的小妖怪也多。 各种繁琐规矩把人套的死死的。 以至于这里天黑后,县城里都没什么人出门,只有那些定期上供给土地婆的大户,才能在马车上挂上护身符,出门狎妓喝酒。 对于这种情况,窦城隍也无能为力。 他打不过人家…… 即便信徒拿了他的护身符平安符,那些妖精不买账的,就会说是人坏了它们的规矩,然后给人一点“小教训”! 例如:断手断脚,瞎眼割耳朵,亦或者打断脊梁骨直接瘫痪,等等。 土地婆都不用出面,就把他玩的死死的。 舒阳不太清楚这里的规矩,沿着七风岭进了光州地界,天已经黑透了。 可能是夏天的缘故,天上弯月虽不大,在星光的加持下,却也亮堂。 他边走边张望附近村落供奉的香火,虽然稀薄,但云烨下了本钱,每个村的神龛牌位都有派阴差守卫。 可以确保供奉之人的安全。 即便触犯一些“规矩”,也不会被那些精怪们找借口惩罚。 大约走了二里路,舒阳身后传来脚步声。 地上也多了一道影子。 好像有人在他身后跟着。 想起民间有走夜路不要回头之类的说法,舒阳立刻就回了头。 果然,身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但地上的影子还在。 舒阳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身后的鬼暗自窃喜:好啊!你坏规矩了! 近来附近村子请了云侯神位建神龛,它们这些低级游魂野怪被打怕了,好阵子没开荤。 难得遇见个没有平安符的外乡人,它二话不说就来上“规矩”。 走夜路不能回头! 舒阳继续走,它就继续跟,并且施展手段遮眼,让对方原地打转。 眼见对方确实转起圈,它就对着嘴伸了过去。 打算一口气吸这人半条命。 给这年轻小子长长记性。 不料对方猛的掐住它凑上来的脖子,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子,边打边问: “不能回头是吧?” “鬼遮眼是吧?” 蕴含法力的手把这野鬼抽了个七荤八素,最后一巴掌打散。 舒阳想了想,干脆沿着这一带开启钓鱼执法。 引诱它们这些东西动手。 短短两个时辰,足足打死十来只小可爱。 把附近的“规矩”拆了大半。 不过有只野鬼嘴硬,临死前说舒阳欺软怕硬,是好汉就去小英山看看山神娶妻,敢把那里的规矩破了才是为百姓除害。 不管它是想害死舒阳,亦或者是被精怪害死想借舒阳的手报仇。 都成功引起了舒阳的兴趣。 “山神娶妻?我倒想见识见识!” 第200章 山神娶亲 小英山大约有二百里范围。 此时虽已是深夜,主峰底下却张灯结彩,烛火通明。 欢快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刺耳与诡异。 山外的百姓在大门口挂上喜字红灯笼,然后锁紧门窗,一家老小跪在屋里对着土地婆神位猛拜。 他们很怕山神的婚宴食物不够……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附近三个村子都被吃了。 虽然……大唐建立之后没有发生过,但也无法消除他们的恐惧,毕竟那个城隍老爷,好像就不是土地婆的对手。 运送美酒佳肴的车子在深夜的的官道上不断发出响声,马蹄踏踏地踩着地面。 舒阳变做芒k孙,假作猴妖,一路溜溜达达往小英山而去。 “兄弟是来喝喜酒的吗?” 空荡荡的车架上忽然多出一道鬼影,笑吟吟地问候路边猴妖。 “正是正是,只是,它不曾请我,我又不与它相熟,故此有些难为情呢。” 舒阳抓耳挠腮,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怀里抱着个小酒坛,香气扑鼻。 似乎这就是贺礼一般。 “这有什么?早听闻您这一族擅长酿酒,我们大王最好美酒,想结交一二,又不曾见个有本事的,您既然有酒,我来为您引荐。” 鬼影看这猴一身皮毛油亮,套着一身青衣小帽,只当是刚出山的小猴孙馋嘴。 立时就想要为大王分忧,请个会酿酒的猴儿回去。 “喔?甚好甚好,劳驾劳驾!” 又是嘿嘿一阵笑,舒阳兴高采烈地抱着那坛酒上了马车。 才走没几步,路边又有个像人的猴子,抱着一串香蕉,也往小英山方向走。 这下鬼就纳闷儿了:平日里一只猴妖都没有,今晚一下冒出来两只? “咦,兄弟你也来了?” 马楼黑·云烨看着路过的马车不打算拉自己,连忙开口叫芒k孙。 舒阳有心装不认识,看他吃瘪,又怕回去挨揍,只好伸手拉他跳上车架。 鬼影想拦也晚了,反正一个猴也是带,俩猴也是带,一起去吧! 这马车拉着饭菜和美酒跑的十分轻松,像没有负重一样,舒阳和云烨当然看得出来,这是车上那道鬼影使的手段。 一来是能快速运到,二来也可以防止东西泼洒。 不得不说,山神这场酒席考虑的十分到位。 等他们到小英山婚宴现场时,正好临近午夜子时。 鬼影把车架一交,连忙带着两只猴去登记造册,奉上美酒和香蕉。 收礼的大鹅比鬼影有见识,一眼看出这串香蕉是洞天福地里培育的灵物,不然这个季节哪有香蕉? 当即对两只猴子客气许多,安排上座。 尽管舒阳在外面已经用神识扫过这里,但真的看见还是会心理不适。 桌上除了各种人族吃的美味佳肴,还有各种以人为原材料做的食物,看做工火候,有生有熟,调料用的还是自己家的味精。 “还有大厨啊!” 叹了口气,舒阳尽量安慰自己,或许这人是被逼迫的。 毕竟这里的妖多。 “这有什么稀奇,就算没有做人的厨子,妖族中也有喜烹饪之道的,再不济也有死鬼厨子。” 云烨倒是云淡风轻,毫不避讳,捡了些果子吃。 似他们这般吃素的妖精也有,所以也没妖鬼在意。 “两位兄弟从哪里来的?” 旁边的牛头怪扑扇着大眼睛问道。 “七风岭隔壁,有座小山坡,俺们兄弟就在那儿。” 舒阳也有心询问新郎在哪,当即和这小牛犊子攀谈起来。 问了之后才知道,山神这个新郎官之所以不在,是去接亲了。 “那鸟人好不知礼数,收了山神聘礼,又不舍得嫁女儿,请个厉害法师守着,山神亲自去接亲,就是要去会会她!” 小牛犊子摇头晃脑,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山神在林子里放一块金饼子,按“规矩”谁捡到就算聘礼,得嫁个女儿给他。 要是没女儿,或者不愿嫁,就不能捡。 正巧枯杨镇上有户人家捡到了,于是他们就拿去吃花。 “聘礼嘛,用就用呗,咱们山神又不缺那点东西,可他家出尔反尔,享用完了又反悔,想黑吃黑!” 舒阳略皱了皱眉,也觉得这户人家有点过了,但耳边响起云烨的声音:“多半是狗屎或者石头变的假金子。” 通常来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云烨的解释,还是更具说服力一点。 女儿要是能换一块金饼子,那大家还不得抢着生女儿? “你也觉得很过分是吧?” 小牛犊子一看芒k孙惊讶,立刻像是找到了知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就差把自己底裤颜色给说出来了,因为它没穿…… 舒阳只好憋着笑承认,啊对对对。 这时候众妖与鬼正喝的来劲,忽听见外面吹吹打打的,一顶大红喜轿悄然而至。 “新娘子来了!” “接新娘子喽!” 虽然婚宴上有各种乐器作响,但妖风阵阵,邪气凛然,再加各种妖怪和鬼的欢呼,寻常人进来,不吓死也得被冲的大病一场。 舒阳和云烨起身,随着众妖去迎接。 山神人模人样的,就是骨头有点软,像是站不稳似的。 肥嘟嘟黑乎乎的皮肤套着一身红衣服。 舒阳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真身:又是一只蚯蚓成精。 “听说光州的土地婆也是蚯蚓,他们有亲戚吧?” 有遮天术掩盖,他也不担心在人家地盘上说人家名字被听到,光明正大的和云烨交流起来。 “多半是,不然一般野神不敢搞出这种阵仗。” 云烨粗略估计就一下,婚宴上用的人都有一百多了。 不管这些人怎么弄来的,要说土地婆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 窦城隍或许也知道,只是他无能为力。 百十号人,在人口数百万的州府面前,充其量算根毛。 再换到三百六十州来看,连毛都不算。 但这根光州的毛毕竟是大唐的,土地婆用了多少好处来堵司天监的嘴呢? 第201章 吃俺老孙一棒! 规矩这种东西,通常由习惯和传统演化而来。 例如汉祖约法三章,再例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光州的规矩由妖族定制,解释权自然也在它们手里,官府和司天监暂时没有兴趣帮助百姓们更改规矩。 因为他们知道改起来有多难。 邱道婆本是路过此地,虽然看不惯这里的规矩,但上有朝廷和司天监,下有城隍爷土地婆,轮不着她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多管闲事。 但眼见苦主凄惨,她忍不住当了中间人,想要说和一二。 谁能想到竟被苦主坑了一把? “诸位朋友请了!今天除了娶妻,我还另抓了一个有法力的修士,她坏了规矩,咱们一并吃了,好加些血气修为!” 山神摇晃着身子大声宣告,群妖顿时沸腾起来。 就连一直在舒阳上班吃素的小牛犊子也嗷嗷叫唤,他不禁觉得好笑:“你也要吃吗?” “我不吃,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跟着一起叫唤。” 小牛犊子跟大傻春似的,兴奋地哞哞叫。 好一阵喧嚷之后,新娘子和山神新郎一起踏进婚宴现场,后边儿拖着个泥团包裹的半老妇人。 待它们像模像样的拜过天地后,一个大嘴巴蛤蟆精站了出来。 “山神老爷,不知道这道婆是什么来历,坏了什么规矩,您让我们吃,可不能害了我们啊?” 这蛤蟆人身妖头,还戴了顶小帽,看起来颇为滑稽。 但它的疑惑却是众妖心里想问又不敢问的。 于是大家都停下来了。 吃修士可以,就算大门派的也能吃,但前提是得给我们留够跑路的时间。 “不过是个小炼器宗门被逐出的弟子罢了,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山神一脸的不高兴,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藏人太小气,它才不会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呢。 如此大方还被质疑,它立刻就要手下把那泥团包裹的人给关进牢里去,不分了。 慌的众妖连忙劝阻,有拉着蛤蟆精道歉的,还有撸袖子要打的。 说归说,闹归闹,大家都知道是做样子罢了。 修士可比凡人有营养。 乱糟糟的妖鬼中忽然响起一声惊呼:“啊!我的眼睛!” 大家顿时后撤,只见蛤蟆精捂着眼,里面不断渗出鲜血。 “好啊!都是自家兄弟,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们就要杀我,我跟你们拼了!” 蛤蟆精指着周围大骂,随后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飞剑,暴出两丈长的剑气“唰”地一扫。 身侧顿时惨叫连连,数十妖精鬼怪猝不及防被腰斩。 “飞剑!” “他不是妖怪!” “大家动手,他是吃了幻形丹的修士!” 震惊过后,这些凶鬼恶妖很快反应过来,各自施展手段,围殴蛤蟆精。 “啊!我看不下去!你们这么欺负蛤蟆兄弟,我也跟你们拼了!” 妖群中一只猴子也跳上架灯笼的高杆,掏出一根乌黑铁棒,怪叫着在妖群中挥舞。 铁棒所过之处,脑浆迸裂,断腿折腰。 就连那积年老鬼,挨着碰着都要消掉一大块阴气。 “芒大哥说的对!我也跟你们拼了!” 小牛犊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现了原型,直勾勾朝山神撞去。 “滚你娘的!” 山神还没看出蛤蟆精和猴子的底细,老牛家的小子也来捣乱,气不打一处来,身形扭转,两条腿猛甩,直把那头牛给拍飞出去。 嵌在山壁上,抠都抠不下来。 众妖崩溃的士气被山神这一手给抬了回来,嗷嗷叫着,悍不畏死地冲锋。 云烨没有这么大玩性,或者说他不屑于跟着这些小妖怪玩,便站在外围啃桃子。 眼见蛤蟆精和猴妖凶悍,山神也不敢再观战,冲进去左扭右扭,跟拿飞剑的蛤蟆精打了起来。 猴子多半是又蠢又好斗的凑热闹,只要拿下蛤蟆精,破了他的法术,解释一番就好。 所以他首要目标是拿下这捣乱的修士。 —————— 夜半子时,小英山喊杀声一片。 外围的人没有太在意。 人喝多了尚且容易打架,妖怪打起来也不稀奇,他们恨不得这些东西能同归于尽,死个干净。 但也只是想想,平日是半点不敢说出口,并且还要严格遵守“规矩”。 窦城隍站在半空看小英山妖风阵阵,阴沉着脸回了庙里,一言不发。 他四周那些隐晦的目光也随之隐于黑暗中。 “老祖宗,五哥那里打起来了。” 土地庙里,一个小丫鬟打扮的阴魂急急报信,神像上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在意。 “去叫他小声些,别惊动了外人,到时官府和司天监那里不好说话。” 土地婆的声音懒洋洋的,说完就不再言语了,连往那边看一眼都没兴趣。 光州的土地亩产要比其他州府高许多,除了交上去的赋税,其他大户能吃的也就更多。 而且被驯化后的百姓大多比较老实,她的香火稳固,没什么好忌讳的。 整个光州对小英山不闻不问,里面的喊杀声也很快平息下来。 拿下蛤蟆精的山神还以为是猴子不打了,一转头差点儿吐血。 百十号妖精厉鬼,被杀了个干净! 不及细想,他立刻就要掏出保命的东西。 “呔!吃俺老孙一棒!” 舒阳欺身上前,运足力气,抡圆了乌铁棒照头就劈。 可怜山神柔韧的身体被棍子从头到脚硬劈成两半,护身符亮起的光芒也瞬间被打灭,啪地碎成粉末。 “兄弟厉害啊!” 小牛犊子费力地把头从石壁上拔下来,就看见芒k孙给山神砸成两半,兴奋的直哞哞。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催促猴妖逃命:“快跑,这山神是城里那婆子的重孙,你杀了他,他祖宗很快就追过来了!” 被打趴的蛤蟆精也满是惊诧,他敢来闹事自然是有底气的。 但若打死了这没册封的野山神,土地婆那里实在不好交代,也连声劝道:“猴哥你快走,离开光州,我们都有靠山,能替你拖一会儿!” “两位是哪里来的客人,却来我光州行凶?” 阴冷的声音响起,小牛和蛤蟆精顿时噤声。 小牛脑容量有限,没有多想,吃丹药掩盖身份的蛤蟆精修士听到两位客人,瞳孔紧缩。 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还称呼为客人? “你也配问俺的名号?” 舒阳入戏太深,云烨撇了撇嘴,伸手把新娘子和被泥团裹着的道婆收了,就先走了。 土地婆眯了眯眼,看不出这两只猴子的路数,哪怕对方在她面前使手段,她也看不出,心里惊疑不定,愈发不敢动手。 她不敢,舒阳却敢! 得到别打死的传音后,一根乌黑的铁棒虎虎生风,口中还在喝骂:“老贼婆!看打!” 土地婆接连被打脸,心里也有了火气,冷哼一声,迎着棒子与这嚣张的猴子打了起来。 第202章 庙祝戒条 光州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是真正的地震。 土地婆被打的缩在土里到处蹿,连小英山都被拍碎两座峰头。 最后还是光州司天监的人出面劝和,才解开这场“误会”。 不劝不行,真把这老蚯蚓逼急眼了,光州百姓就等着房倒屋塌吧。 地龙翻身,可不是闹着玩的。 经此一战,附近几个州府的吃瓜群众纷纷感慨猴族又出了位厉害货色,倒慌得猴族派了不少猴子猴孙出来寻找。 想把这只叫芒k孙的野猴带回北荒好好培养。 可惜,遍寻不得。 又有人说,大约是哪位仙人佛佗豢养的,出来玩耍一番,回山去了。 这才熄了北荒猴族的心思。 不过这跟回开云府的舒阳就没关系了,他正拿着马博文的书信,去给徐景元他老婆报信儿。 “思远已经中了,三十五名,陛下摆宴时还赏他一壶酒,他带回去与先生同饮,徐先生喝醉磕破了头,不过还好是外伤,将养几天就回来了。” 窗外蝉鸣阵阵,屋内的妇人头上扎着巾子,露出喜悦之情。 “中了就好中了就好!若不是我身子不方便,定是要一同去的,他为这事都快魔怔了。” 她因为守孝耽误了嫁期,又兼母亲去世无人打点婚事,二婶保的这桩媒虽说一开始不大喜欢,但关了灯也没差的。 再加徐景元虽面目狰狞,却没有什么坏毛病,她对婚后生活也算满意。 所以几月不见,倒颇为挂念,上一次来信还说开考了,这一次都考完了。 舒阳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安她的心。 等出了门才揉了揉脸,有些犯愁,其实徐景元的情况不太好…… 也不是外伤,而是失心疯了,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时不时又嘿嘿直笑。 死死拽着那壶酒不撒手。 云烨都说这样的心结难解,拖的越久越麻烦。 舒阳能想到的案例就是范进中举,可范进是被老丈人打大嘴巴子骂醒的,徐景元要靠谁骂醒? 他怕谁吗? 徐景元大伯一家对他是极为照顾的,不曾苛责他。 外面的大户好歹忌惮他有功名在身,不愿得罪他。 走着走着,舒阳不知不觉来到杨家门口,抬头看了看那块匾,心里隐约有了成算。 “徐先生疯了。” “啪~哗啦~”杨麒刚端起的茶盏瞬间落地,脸色大变。 却又很快恢复平静,道了声失礼,然后叫人来清扫。 “景元为何如此,可是被什么邪祟冲着了?” 稳住情绪后,杨麒打听起了徐景元的情况。 “那倒不是……” 舒阳摇头苦笑,解释了徐景元的病因,却意外地发现杨麒脸上划过一丝晦暗。 变态的心思还真是莫名其妙。 杨麒倒也见多识广,沉声道:“我听闻,这样迷了心窍的,需尽快医治,或惊吓或疼痛,总要快些让他清醒,否则……” “正是这个道理,我想着,徐先生光明磊落,胸怀宽广,身边人亦无法给他什么难以忘怀的挫折。 他唯一的挫折,就是那座破庙里的遭遇。” 舒阳图穷匕见,直戳那件没有证据的事,杨麒低垂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好半晌,他才点头称是。 “可是要把他丢到破庙里,弄些穷凶极恶的人来吓唬他?” 杨麒望着这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小庙祝,心中升起警惕。 “不是,我想重演那件事,却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眼下既然他因思远之事而病,那也该由思远受难而清醒……” 舒阳说到这里,观察了一下对方神色才继续道:“当夜发生了什么,环境怎样,都跟徐先生能否清醒有直接影响。 所以我想请大人为他选一处地方,写一出剧本。” 杨麒眉间透着忧虑,点头应下,还起身把舒阳送至门口。 但舒阳才走出中院大门,敏锐的听见后面噗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吐血了吗?你们这些变态还真是难懂。” 遭受无妄之灾的云烨满脸问号:我也没打残你,弄毁你的脸啊? 每天一对一训练有错吗? 没这段时间的操练,你怎么能把隔壁蚯蚓打的满地乱蹿? 云烨不爽的后果就是把人揪回来加练,然后卡在关键点停手,质问小庙祝谁最疼他…… 这还有什么说的? 舒阳硬着头说软话,直把对方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才罢休。 但这次你们这些变态的字眼似乎让云烨很不满,往常加练两三次,弄个嘴服心不服,也就罢手了。 这回直到舒阳嘴上心里都服了,对方罢手。 “老子对你是顶好的了!少拿我跟那混账东西比,听见没?” 一身铠甲披挂贴着皮肤有些冰凉,舒阳点头认怂。 这个有青色胡茬的化身穿着披挂,有股子人夫哥的感觉,一眼看上去就很能生。 他不自觉的就想到了虫族,触手之类的,正抱着他的大将军两眼一黑,差点儿把人扔出去。 这小家伙先前待的世界简直…… 难以形容! “我决定……算了,不告诉你了。” 云烨直接上手段,存阳咒! 小庙祝还是清心寡欲的好,起码看起来是个正经人。 作为神明,他当然知道脑海中的杂念不能当做犯罪证据,可他就是要连对方想什么都要控制。 “除了我,你不可以想任何人,任何东西,也不可以把我跟任何人,任何东西产生联想!” 云烨省悟完自身,重重点头,把这条刻在了竹简上。 竹简开头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庙祝戒条! 第203章 为什么踹小舒? 有一种说法叫功德与业障相连。 神明对此深有体会。 所幸云侯庙的功德远远大过业障,一缕缕功德金光夹杂着信仰之力,如烟似雾,缓缓往府城西边的翠微山聚拢。 业障微不足道,却也有了逐渐壮大的趋势。 “不是吧?孕妇难产也算我的锅?” 舒阳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这方天地是怎么计算功德和业障的。 因为推行养殖产业,导致开云府百姓整体收入增加不少,比之前守着一只母鸡当传家宝的情况好太多了。 有了钱和粮食,百姓们吃的自然就好。 吃的好了,胎儿在孕妇肚子里吸收的营养就多些。 然后难产事件就多了…… “难产这种事情,一般大户人家比较多,穷人吃不饱饿不死,即便有身孕,也没什么好东西补身体。 现下能吃饱,偶尔能得点荤腥,是你的功德,但因此产生的业障也是你的。” 云烨看着那些汇聚而来的业障不以为意。 且不说有至宝暗中镇压气运,单靠功德和香火信仰,也足以无视这些小问题。 “那等粮食推行出去,还是要把稳婆这个行业给培训起来,不然以后人口爆发,这无辜积累的业障只会越来越多。” 相比于白眉得功德速度的迅猛,舒阳得到的功德就不那么起眼了。 属于细水长流。 但流来的时候还带点业障当附加…… 这就让他很无语。 他们俩在盘算香火功德,外面白眉也御剑回来了。 他去左家庄看试验田,感觉很差劲,但比起当下产量已经提升大半。 这是精心照料的结果。 如果往外面推,应该能增产三分之一到一半。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这事儿这么简单,居然没人做?” 白眉伸手从冰桶里舀了一勺冰,仰头倒进嘴里,咯嘣咯嘣嚼个不停。 为了保持修仙者的风度,大中午的,他坚持御剑,结果显而易见,被晒的不轻。 舒阳感觉他的脸都更黑了。 “一来是业障,刚云侯跟我说,因为养殖,百姓有了钱粮,多吃了点肉,孕妇难产数量多了,这笔账算咱们的。 二来有可以对粮食直接催产的法术,用不着研究这个……” 除了舒阳说的原因,其实最主要也是别人没时间,也不愿意背风险。 大门派不允许不务正业,尤其是这种给门派带不来好处,还消耗门派气运的事。 散修更不用说,财侣法地样样缺,忙着提升修为增长寿命,等升到金丹,起步一千年寿元,他都觉得自己跟人不一个物种了,哪还管凡人死活。 而且土地出产不够吃是官府的锅,跟他修仙者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这些简单的事,大家用更简单的方式来应对。 法术! 因为法术催产的粮食无法留种,没有后续影响,所以衡量一下供奉的香火信仰,再预估这一次出手后有多大业障,就可以决定要不要出手。 “我觉得我做完这件事可以直接成圣,区区业障,不足挂齿!” 白眉畅想着未来,已经开始憧憬当圣人的感觉了。 看得舒阳直乐,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听着像是一群小子要组队溜下山,去偷看女人。 “嗯?这群小子居然不叫我?” 白眉也听到了云烨的公享麦,脱口而出的话让舒阳翻了个白眼。 “扒墙头看人家洗澡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更别说他们用法术遮掩自身,云烨把这事透给我们是让我们去处理,而不是让我们一起去看!” “哇,你敢直接叫他名字?” 面对同事的鄙视,白眉的注意力明显跑偏,揪住了对方直呼神明真名的把柄。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飞到空中跟着那群偷溜下山的小子。 抓个现形,才好处罚。 少年慕艾也要讲究方式,可不能让他们养成这种习惯。 “你为什么御剑打伞?” “太阳晒的皮疼,也怕像你晒这么黑。” “…………” 白眉沉默了,手在储物袋上摸了又摸,最终没有拿出来,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就不能爷们儿一点?已经那么白了,还要多白啊?” 反正打这一回伞也白不回来,还不如劝小舒一起晒黑。 舒阳一眼看穿了糟老头子的毒计,丝毫不为所动。 要说在翠微山上修行的这群小子,出身来历很复杂,但都没什么好背景。 乞儿,被吃绝户的孤儿,穷人家卖的,抵债的…… 虽然背景不好,但好吃好喝养着,到了年纪,自然也有对异性的憧憬。 云烨不至于给他们全下了存阳咒,好让这些人老老实实回报养育之恩。 相反,他希望这些人有各自想要走的路,庙里提供一切能提供的支持。 想成家的成家,想留下修行的留下修行。 各有各的缘法。 之所以叫白眉和舒阳去抓人,就是因为外面有些庙祝该换了,山上这批要下去了。 下一批要上山的人已经准备好,留下的刚好当师兄,引领师弟们修行。 “还是男人好啊!热天洗澡直接下水,你看那溪水边上全是……” 白眉才感慨到一半,还没说女人苦,得躲在家里洗。 只见身边的同事捂着屁股就飞出去了,看上去像被踹了似的。 搞得他摸不着头脑。 老乡为什么忽然踹小舒? 第204章 比范进还惨 冤假错案年年有。 人为也好,无妄之灾也罢,总归不稀奇。 但舒阳是真的冤枉啊! 他发誓他没打算看,就是听见白眉提了一嘴,下意识用神念扫。 就像是吃饭的时候,听见邻桌女生说那男的好帅,他就顺着声音在那边扫一眼。 哪怕刚刚已经匆匆扫过,不觉得有什么,还是会下意识的瞄一眼。 有别的男人洗澡这个事,通常云烨会给他例行扫视的神念糊上马赛克。 这次也一样。 他已经用神念扫过了,马赛克也一闪而过。 就因为白眉提了一句溪水边上全是男人,他就下意识的回扫一遍。 不料被云烨当场抓获…… “你大爷个腿!老子真想看,跑远些有多少看不了?非在你眼皮子底下看?” 屁股倒是不疼,主要是憋屈。 云烨坐在香火洞天摸着下巴沉思:这不是他最爱看得话本子情节吗? 为什么到他自己身上,就不喜欢了? 这狗屁爱情,真难! 清了清嗓子,云烨保持淡定:“这是奖励。” 舒阳气结,再一次后悔提醒马博文,让这狗东西有了爱思爱慕的概念。 早知道让马博文踹死刘一虎那老毕登! 尽管下山路上有些小插曲,不过不影响两个教导主任抓学生干坏事。 “你没事吧?我们老家那边关系好的是这样,打打闹闹显得亲热。 他踹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这样的。” 白眉还惦记着替老乡找补,安抚同事。 不劝还好,这一劝,舒阳原本憋下去的委屈又上来了。 “你先盯着,我去山里看一眼。” 心一横,他直接调转方向往那几个炼器宗门开采的方向飞去。 那边也有溪水。 现在天气热,哪怕筑基修士费力干活也得出汗,借小溪冲凉是常事。 舒阳神念一扫,果然有几团马赛克。 冷笑一声,就脱衣服,打算一个猛子扎进去。 却一头扎进了香火洞天。 “闹什么呢?” 少年稚嫩的脸上挂着坏笑,一通揉捏把铁了心要使冷暴力的舒阳给捏怕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脱衣服太快,跳下去太慢。 果然,舒阳根本抵不过纨绔的攻势。 几分钟功夫就被哄的服服帖帖,红着脸出了香火洞天。 白眉这边刚抓了一群准备干坏事的半大小子,正在审问。 “谁起的头?” 一群小子十分讲义气,争着抢着认罚。 这倒让白眉有些麻爪了。 都不推诿抵抗一下的吗? “上山再说吧!” 舒阳伸手升起一阵风,带着白眉和这群荷尔蒙过剩的小子回去。 说是小子,其实他们来时就有十来岁,如今最大的也快二十了。 应该算大小伙子了。 只是看着他们长大,心里总觉得他们还小。 “今天这个事呢,说起来也不怪你们,山上没有合适的姑娘,都是婶子婆婆,你们年轻气盛,难免会有些想法。” 舒阳先给他们松了松心理负担,白眉也觉得对。 宿舍的大通铺里一股子童男骚味,呛的他都不愿意去查寝。 一众小伙子心里顿时升起大胆的想法,不会要给我们娶媳妇了吧…… 天啊! 云侯在上,能进您庙里,真是祖坟都要炸了! “但是呢,这些理由不是你们可以用术法去偷看人家洗澡的借口!” 舒阳说着,往院里的香炉里加了几块香,叹了口气。 “我们错了,请庙祝责罚!”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跪倒,面上也尽是认真。 “罚?要怎么罚?难道把你们眼睛挖出来?” 舒阳声音越来越冷,白眉连忙出来唱红脸打圆场:“不至于不至于,孩子们都知道错了,小惩大诫即可。” “你们……下山去吧!” 做好挨板子的众人闻听此言,如晴天霹雳一般,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但随着第一个说不走的声音响起,后面顿时哭声一片,嚷着把眼睛挖了也不走,还有的当场就要脱裤子把那玩意儿割了明志。 舒阳连忙施法压下他们的动作,好声劝道:“也并不是要赶你们,只是叫你们下山戴罪立功罢了,依旧为庙里做事。” “对呀!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下山戴罪立功,再顺便娶了媳妇,将来若要回来,那便再回来。” 舒阳和白眉一唱一和,筛选出了几个坚持不下山,死活都要留在山上的。 于是这几个人就受一顿板子留下了。 其他那些“戴罪立功”的人,含着泪背上行囊,去山下找马车了。 “虽说有蒙骗的成分,但求道之路,最要紧的就是心性坚定,既贪红尘肉欲,又想长生自在,哪有两全其美之事?” 白眉捋着胡须,望着下山那些人的背影颇为感慨。 他知道,这些下山的人,十有八九都回不来。 或许只有一两个真的能坚持戴罪立功,不被成家立业所诱惑,苦修几年后,得以重返翠微山。 “即便我们不拦着他们回来,他们的妻儿也会束缚住他们,打消他们回山上的念头。” 舒阳这时倒有些佩服白眉的心境了。 这老头子的躯壳里住的可是个年轻人,竟也能抵挡得住女人的诱惑,道心坚定异常。 “长生路漫漫,看来小舒你和我一样,不贪恋这些庸脂俗粉,等修行到高处,自有仙子等着我们。” 白眉一副同道中人的赞许,让舒阳撤回了对他佩服。 原来你是要憋个大的…… 翠微山进出人口自然在官府和司天监的耳目中,也在一众世家豪绅的关注里。 他们第一时间去结交这些有修为的庙祝,拉关系谈感情,仅一天就沦陷了一半。 倒不是反水,只是难以拒绝美人罢了。 送下山一批,就要再招一批。 庙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腿脚也不那么利索了,再帮着带孩子只怕吃力。 于是只能安排下面留意些孤苦无依的人,送上来帮忙。 虽然舒阳不用别人伺候着洗衣服什么的,但他总不能自己去给那些孩子浣洗衣物被褥吧? 所以增添人手是必要的。 处理完辞旧迎新的工作,山上难得安静下来。 徐景元在回来的路上,左思远被指了个小官,也在马家势力范围内,所以他们一同回来。 舒阳听说杨麒吐了几次血,才把场景和剧本送来,随意翻了两页,就丢到一边去了。 有没有剧本不重要,他本就是为了刺激杨麒才去的。 至于唤醒徐景元的方法,自然就是他说的那样。 让徐景元和左思远一起夜宿野庙,然后找伙贼人把左思远打残,毁容,然后左思远爬到徐景元面前叫老师救命。 “额,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把自己的想法跟云烨一说,舒阳直摇头。 范进都没这么惨…… “能唤醒他,就是对他妻子和亲人最好的慰藉,至于残忍?醒不过来才叫残忍。” 云烨撸着小庙祝的脑袋,感觉头发挺滑溜的。 眼下徐景元前途大好,学生争气,又有马家助力,他身上的伤,舒阳也在收集药材,承诺过等他回来就帮他治好。 这几重惊喜之下,被皇帝赏给学生的一壶酒给冲晕了,也正常。 “诶,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爱我之类的话?” 舒阳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就转过头看向身后。 云烨闻言一怔,切了纨绔的化身出来。 “我没说过?” 锦衣少年挑眉邪笑,手掌滑到后脖颈加大了力度。 第205章 送子侯爷 神明的化身形象通常是自己应有的真形,还有一些则是由敕封或信众的祈愿来凭空产生的。 例如云烨风流纨绔这个形象,就是由信众臆想和皇帝敕封而来。 像他这样的例子有很多,越是活得久的神明,化身法相就越多。 甚至还有人把天神供奉成强大的邪神,以求镇邪祛祟。 所以舒阳比较纠结,那个满嘴花花的小子在云烨众多化身中说话算不算数? 但这个问题,没能得到答案。 日长夜短,盛夏光年。 没有等来马博文一行人的回来的消息,翠微山反而来了位容貌不俗的女修士。 “女儿城苏幻月,拜见云侯!” 云烨虽然对小庙祝管的严,但女人这方面还是很宽松的。 于是让舒阳来接待。 舒阳第二次见到女儿城的人,眼前顿时一亮。 这女修眉眼清冷,俏脸微寒,身上带着淡淡的杀气,端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着实能惊艳不少猪哥。 亏着山上那群小子送下去的早几天,不然看见这位,又要多几个如白眉那般心态的人。 “云侯座下舒阳,不知苏道友所来何事?” 六嫂怕新上山的弟子不懂规矩,连忙亲自端了茶水来,在侧殿放下。 不过舒阳看她不打算去,就任由她在供桌前站着了。 毕竟美女都容易被骚扰,经常会产生有一种他喜欢我的心态,所以舒阳不敢太热情,以免引起对方反感。 苏幻月瞥了一眼这个面嫩的小庙祝,没有搭话,只是略点了点头,继续朝神像行礼:“女儿城刑堂长老苏幻月,奉城主之命追寻少城主,还请云侯显灵相见!” 舒阳见对方不把自己当回事,就不自讨没趣了,转身去侧殿喝茶。 反正云烨不会见她,叫破喉咙也没用。 少城主…… 难道是那天夜里在七风岭碰见的女壮士? 心里琢磨着,问起了云烨有没有留意那个女人。 “没注意,开云府全境几百近千万人,每时每刻都有人诵念我的名字求助,祈福。 我若全都感应留意,那香火也不用炼了,把金身砸碎都不够照顾他们。” 云烨灵性远超同阶,并不是说他就能所有事亲力亲为。 否则也不会费力收集冤魂来做阴差,替他分担诉求了。 但他依旧比其他神明勤快的多多了,起码开云府全境念诵他真名求救,是能得到回应的,其他神明只在庙里有这个权能。 甚至有的只在富庶之地保留权能,穷地方就直接不管了。 就像之前开云府的土地城隍,只有府城有回应,其他富县庙里有卖平安符护身符,西河两岸直接放弃。 苏幻月在供桌前连求几遍没有回应,六嫂忍不住劝了一句:“姑娘,你有什么话问小舒庙祝也是一样,哪有非逼着神明现身显灵的?” 这不禁让她脸上升起一抹羞怒,求第三遍的时候她就知道云侯不理她。 哪怕落魄了,架子也没倒。 依旧是那么傲气。 但她到底在女儿城被吹捧久了,出门在外也都有许多别有用心的人礼让着,就想着多求几遍,那个喝茶的庙祝过来接个话解围。 她也就顺坡下驴,有个台阶。 结果人家就在那干看着…… 舒阳见她转身朝自己这边来,便起身迎了迎。 “苏道友若是寻人,可有画像一类的物件,亦或者知道贵城的少城主在哪里丢的,我好请示云侯。” “适才失礼了,我没有画像,我女儿城的人有褪凡一说,少城主未褪凡,所以不画像。 她的魂灯萎靡不堪,危在旦夕,但顺着秘法追寻到开云府境内,便没了踪迹,所以才来求问。” 苏幻月压心中薄怒,拣要紧的说,希望能得到些消息。 舒阳抬手施展了圆光术,把前几日见到的那个女子容貌给还原出来,问道:“前几日遇见个奇怪的女子,我家云侯说这便是女儿城的……” “是是是,这是我们少城主!” 圆光术上人像一显,苏幻月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她不怕少城主得罪人,只要是正道里的,多少都能说情,就怕落入邪道手里。 “可是她行事鲁莽,言行冲撞尊神?幻月在此先赔礼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在云侯面前美言,我这就回去禀明城主,前来赔罪。” “呃……你误会了,我只是见过她,却并未表明身份,也未曾有冲突,打了个照面,便分开了,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舒阳这话一说,让心里正盘算送多少男婴过来的苏幻月微怔。 “不……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当时她抓了个采花贼,我路过看一眼,被她察觉,就下来聊了几句,然后我就去别的地方巡查香火了。” “云侯也不曾察觉吗?” “大约是少城主不曾唤云侯尊号吧,云侯未曾感应到她求助。” 苏幻月脸色瞬间惨白,强自镇定地谢过,又回头往供桌上奉上一份礼,便匆匆离去。 “这是什么东西?” 看对方走远,舒阳回头去翻看供桌上的香囊。 香囊表面绣着一堆娃娃,隐隐透着香气,里面似装了什么活物,不断踢腾。 “你当心些,别摔到了,里面有五百个男婴。” 云烨看他颠那香囊,怕他不知轻重把婴灵摔死,于是出言提醒。 直吓得舒阳把香囊往神像上扔。 “什么鬼东西?五百男婴?” “若不靠着贩卖男婴,满城花容月貌,仅凭十几位金丹真人,女儿城如何立足呢?” 云烨收下装满婴灵的香囊,立刻就分了三百出去。 女儿城不要男婴,多的是地方求男不得。 许多神明没有送子权能,就得去女儿城求购,这也是女儿城没有真君仙人撑腰,却仍旧地位超然的理由。 不过这地位与实力不匹配,只是虚名。 “那她刚才误会我们抓了少城主,说的赔罪,是不是要送男婴过来?” 舒阳心里想着云烨怀里抱着俩大胖小子,笑容满面的去给别人送孩子,嘴角属实难压。 听说过送子观音,没听过送子侯爷…… 哈哈哈! 笑死个人了! 第206章 佛门内斗 人对于神明的需求是很灵活的。 饥困窘迫的时候求钱粮,爱而不得的时候求姻缘,婚后无孕就去求子嗣,求来子嗣再谋划前程。 什么都有了怎么办? 那就求平安,求寿数,求来世。 当然,求归求,神明给不给是他的事。 只是太久求不到的话,人就会想别的法子,例如换个神拜…… 不过大多神明都有自己的招牌,可以保证信徒即便求不到自己权能外的东西,也不脱离。 例如光州的土地婆,她靠着一手翻地肥田的本事,整个光州尽是乱七八糟的“规矩”,也没人敢反抗。 因为肥沃的土地能多产粮食,让依靠土地生存百姓吃饱饭。 以前云烨的权能繁杂,似乎无所不能,但内行的人都知道,那是大汉倾尽所有资源堆出来的。 如今云烨重新立足开云府,最初能求得灵的,只有金属相关,例如丢钱找不着,各类铁器,再有就是除鬼杀妖。 但舒阳靠着各种生意买卖,给他重新加上了送财的权能。 无论什么时候,财神都不过时。 只要心诚行善,将军庙就会让你家富裕起来。 养殖大礼包,借贷有优惠,各种助农策略简单粗暴。 但云烨缺的权能还有很多,例如姻缘,生孩子…… 女儿城的事舒阳是很想上手的,奈何云烨确实没注意那位少城主。 “不声不响的掳走,少说也是一位真君级的人物,你没碰上是运气好,不用患得患失。” 小庙祝一心为自己考虑,云烨很高兴。 但他脑海里的画面,云烨很不高兴。 昔日他的送子化身也不过是脚下有一群光屁股娃娃,身后站着两个干活的。 哪有抱着俩大胖小子的化身? “青霉素已经制了不少,各县庙祝也在学着用,应该可以推出去了。” 舒阳怕再想云烨抱孩子的画面会憋不住笑,索性说起了正事。 六嫂见他和神像说话,自顾自地收拾起茶杯,端回去洗了。 饭堂里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着饭食,看她过来,王荷花连忙上去问要不要准备客人饭菜。 她从海天楼上来学了不少东西,有时候山上来了贵客,想吃点好的,都是她做,其余人做的大锅饭,都是供自己人吃。 “不用麻烦,做咱自己的就行,人家有事走了。” 六嫂放下茶杯托盘,有些心不在焉。 殿里的事她也看见了,通常她放下茶就走了,但这个姑娘漂亮,她就留下看看情况。 结果…… 这小舒是怎么回事啊? 凡人看不上也就算了,怎么连跟他一样会飞的都爱搭不理。 她是将军刚下山那会儿就在庙里了,待的时间久,也就自然而然把庙当家,舒阳刘海这几个当自己孩子一样。 “你说小舒年纪也不小了,他就算修仙,也该找个修仙的女娃成家啊。” 六嫂听说修仙有个什么道侣,就是这样的。 “你别瞎想,白眉庙祝说了,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黄婶子端着饭桶打了饭,招呼她一起抬了去发。 “我跟你说,你最近没有听白眉讲故事,可有意思了,那里边儿的神仙啊妖魔啊,一天天啥事儿不干,净搁那儿爱来爱去。 一张嘴就是毁灭天下,还有的为了咱们百姓,两口子不能在一起。 我就寻思,咱们这些人活着,耽误他们亲嘴儿睡觉了是怎么着?” 俩老婆子一顿白话,又把注意力转移走了。 等给不方便出门的人分完吃食,六嫂才又想起这回事。 “我就是怕他一个人太孤独了,白眉那老头子整天说什么跟将军是老乡,他俩聊得来。 刘海吧……他和流儿,玩得好,也有人陪,就是小舒一个人没着没落的。” “别想太多,修仙都这样,你那老一套的思想得扔了。” 黄婶子一边吃饭一边给六嫂科普,有那修炼几千年几万年的老神仙,一辈子都不找人的。 六嫂闻言撇撇嘴,心说我还老一套? 是谁看见江流儿亲嘴儿,回来直喊老天爷的? 你还要告诉将军,还不是我劝你小伙子闹着玩是常有的,就算在一块儿也不稀奇。 我不过是愁着小舒孤独,你倒说我古板了。 那小舒就算领个男人,或者妖怪,我都不带稀奇的。 舒阳的终身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再没人过问。 甚至他本人都不知道。 他正盘算着培训完各县庙祝,就开始治病。 针管很好解决,云烨可以解决针头的问题,就实行开水沸煮消毒的流程就行。 用一个扔一个,属实没这个条件。 自己那个世界,国家物资匮乏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 商量好青霉素的推进过程,也就没什么事了,舒阳提出了一起午休的请求。 虽然他还没吃饭,不过吃不吃也无所谓。 因为存阳咒的缘故,云烨倒是真的相信对方确实只是想躺床上眯一会儿,没别的意思。 于是欣然应允。 还特意派了书生化身下来。 他怕其他形象忍不住捉弄舒阳,破坏氛围。 “咦?” 两人走到大殿门口,地上落着一片柳叶,在光溜溜的大理石上十分突兀。 舒阳弯腰捡起,这枚柳叶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给我吧。” 云烨伸手去接柳叶,那叶子却在触碰的瞬间化作微光,涌入他的身体。 “别紧张,随我来。” 抬手摁下小庙祝的太虚镜,他带着舒阳进了香火洞天。 “是助我们守山门的那位,她请我们出手,去青云州走一趟,看看法源寺里有没有女儿城少城主苏眉的踪迹。” 走了香火洞天遮掩,他才提起那片柳叶传递的消息。 舒阳闻言眉头一皱。 法源寺是佛门寺庙,观音菩萨位列四大菩萨之一,不可能没有供奉。 但她却让我们这些外人去查探…… “佛门内斗也很厉害的,尤其是几位古佛,他们对佛法的理解各不相同,这位菩萨有送子化身,对女儿城多有照拂……” 云烨说到佛法理解各不相同时,伸手指了指上面,舒阳心里一声卧槽。 这是连佛祖都不服了…… 第207章 太虚照法源 青云州法源寺距离开云府并不远。 确切说,离翠微山不远。 当初经过长生真君“拔山”助长,翠微山覆盖范围增长数百里,大多向西延长。 翠微山的西边,紧挨着青云州边界,甚至山脚已经伸进了青云州。 被法源寺挤兑的站不住脚的金霞真人,就搬来了这边山头。 舒阳是不可能去法源寺的,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一个变数,又没有白眉这么名正言顺的背景,真被潜伏在里面的菩萨或者古佛给抓了,云烨是没本事捞他的。 “或许她没有看出你是变数,亦或者她看出来了,就是要借你这身份去做谋算。” 菩萨的人情不能不还,但如何还,却又不能不小心计划。 如果菩萨要借舒阳钓鱼,想必是有把握护得周全,倘若没有看出变数,那就会打乱她的计划,保不保得住舒阳就不好说了。 “我倒有个想法,让白眉带着刘海去,你我在后面压阵……” 作为七杀菩萨的转世,刘海直到如今也没有展现出什么不同。 就连修炼功法也没有什么进展,只是身上杀气隐藏的更加深沉,也更加浓郁。 舒阳想着,或许需要接触佛门才能显露出来。 如果刘海能恢复菩萨级别实力,那就大幅增强了翠微山的力量,跟那几位扶持自家的大佬目的相同,也就不用担心他被佛门渡走。 “刘海么?若是江流儿愿意,那就可行,倘若不愿,便是对他没好处。” 又议了几条计策,请了金霞真人前来,跟他打听法源寺。 老真人只听话风,似乎要找法源寺麻烦,心中顿时大喜:雪耻就在今日! 他被赶出青云州的耻辱能忍下来都是因为打不过,云侯得佛道两家大神通者站台,手下小舒庙祝又是逍遥派出来的。 对法源寺下手,定是有佛门中人暗里支持。 所以他对法源寺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建庙,到庙中法统,背后站的是哪位,与昔日灵源寺的关系,如今庙里有多少修行者,修为几何,等等等等…… 起初舒阳还听,后来纯粹看云烨凝神思考的样子了。 好乱啊,懒得费心记。 还不如看帅哥。 等金霞真人说完,舒阳还没回过神。 有句话说得对,男人认真的样子确实很引人注目。 “……他们庙里现在一共有三位罗汉级实力的佛修,不过并没有得到西灵佛国的果位,毕竟佛门内罗汉位是有数的。” 金霞真人的话云烨也知道,资源就那么多,多一个罗汉就多一个人分,分的多了,各人得的就少了。 所以佛门内的果位都有定数,包括东胜洲道家的真君仙人也一样。 中洲大唐三百六十州,每州也不过一位三品正神,两位从四品。 对应的实力最高也就金丹期。 云烨的虚衔是二品,但只给了一州之地,还要与土地城隍两位天神争香火。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云烨正要吩咐舒阳去做事,只见对方脸上正经,心里却像喝醉了一样,晕乎乎的。 饶是他对各种夸赞免疫,也不禁升起一抹自得之色。 得天独厚,没办法! 有了金霞真人的情报,接下来就按计划行事了。 出乎意料的是,江流儿不仅同意刘海出门,还跟着一起去,充当白眉的徒弟。 白眉了解了事情经过以后,马尾拂尘一甩,驾起剑光就往青云州去。 “天天不是上山就是下乡,知道的我是在刷功德,不知道以为我来扶贫了。” 他嘴里嘟嘟囔囔跟刘海和江流儿说话,身后俩人正闷着脸不开心呢,也没谁接话。 确切说是刘海不开心,江流儿哄着。 刘海这几年个子蹭蹭蹭的长,但比起身材高大的江流儿还是矮了一头。 就因为这,总被对方拿捏,他老大不高兴。 不过白眉也知道他俩闹不长,所以也不劝,只是提醒刘海别耍小脾气耽误了正事。 舒阳和云烨金霞真人一同在翠微山西峰上看着,各种法宝神通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把法源寺给砸了。 白眉晃悠悠领着俩徒弟下了飞剑,已经是下半晌了。 随着晚钟撞响,三三两两残余的香客加快脚步,怕赶不上回城的时辰。 这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道士领着俩小徒弟逆行而上,就显得格格不入。 “阿弥陀佛,这位道长请留步,本寺要关山门了,还请明日……” “小师傅有礼,贫道此来却过不得夜,需得现在上山才是,否则与你佛门清誉有碍!” 白眉哈哈一笑,不顾他阻拦,径直上山。 小和尚自知拦不住,便扔下扫把,快步跑上去报信。 不多时,上山的台阶便被一群灰衣僧人拦了个结结实实。 “哪位是智觉方丈?” 白眉仰头望着这群和尚,十分淡定。 颇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感觉。 “方丈闭关参禅,不见外客,道长请回吧!” 一个穿着黑色僧衣的僧人匆匆赶来,再次下达逐客令。 “回不得,前几日贫道自七风岭外除妖时,那妖孽口出恶言,说我欺软怕硬,只敢剪除它那样的小妖。 它曾言目睹一个和尚抓了姑娘往西去,要我有本事就来贵寺降妖除魔,杀了那妖僧。 我本不信它胡乱攀咬,奈何今日听闻有人来我家云侯处寻人,丢的也是位姑娘,思来想去,心生魔障,故此来你这处看看。 若没有,洗清了贵寺声名,消除了贫道魔障,若是有,定是有人假借贵寺藏身,玷污……” 不等白眉把话说完,那黑衣僧人一声断喝:“住口!敬你年长几分,才听你分说,却原来是要搜我法源寺!” “阁下不必多费唇舌,佛门清净地,岂容你在此放肆!” 话音落地,一众和尚扬起手中棍棒,重重往地上一顿,声势骇人。 白眉连忙拿拂尘在身前连扫几下,才没被这冲击给震下台阶去。 “佛门清净地也难免藏污纳垢,且容贫道为贵寺照一照便知分晓!” 眼见自己这点法力连上山都困难,白眉也不坚持,自怀中掏出太虚镜,往上一扔。 霎时间金光湛湛,腾空而起。 远处舒阳迎着晚霞掐诀念咒,一身法力浩浩荡荡涌出。 得了法力灌输的太虚镜越飘越高,镜中黄澄澄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法源寺山头。 下山的香客见这情形,还以为是佛祖菩萨显灵,纷纷跪拜,更有甚者折身往山上跑,想要一睹真容。 第208章 送子之争 法源寺后山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盘坐着两个人。 一位满脸悲苦,目露慈悲之意。 一位青丝布衣,尽显信女虔心。 年长者正与面前的女子解说佛法,忽然心中一动,瞥见天空变色,便抬手挥了挥案前香火。 青烟袅袅升空,缓缓遮住整个院子。 “你虽生在那女儿城中,享尽富贵荣华,远胜世间众生……” 随着他开口,平平无奇的小院内顿时开出一朵朵金莲,异香扑鼻。 宛若实质般流水泛着金光,苏眉只觉得眼前为自己说法之人仿佛坐在高高的莲台上,宣讲解脱之奥义,世间之真法。 —————— 翠微山上。 舒阳直把太虚镜催发到他能催动的极致,整个法源寺从一开始升起佛光抵挡,到后来自己身边金霞真人和云烨相继出手。 压垮了抵挡的佛光后,整个法源寺分毫毕现,连同山体都被照的透明。 却依旧没有看见有女子的踪迹。 一片柳叶不声不响地落在舒阳手臂上。 云烨与舒阳互换了眼色,便知道这事不在他们手上了。 紧接着,那黄澄澄的金光一闪,整座法源寺连同山脉拔地而起,眼看就要缩小成寸,收进镜子里去。 却不料法源寺内响起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如洪钟大吕,发人深省。 法源寺与太虚镜僵持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舒阳只觉得热血沸腾。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见大神通者斗法,但这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甚至亲身参与。 手臂上那枚柳叶从平平无奇到莹莹生光,散发出碧玉一般的通透光芒,可见菩萨正在与法源寺里那位角力。 只是不知谁更胜一筹。 从亲疏关系来讲,舒阳是希望菩萨能赢的,毕竟人家帮自己守山门,威慑荒骨真君之流。 但随着那座山和那座庙一点点下沉,有落回原位的迹象。 舒阳就知道不妙了。 这太虚镜的前身太虚幻境,是由地藏东岳,再加道祖佛祖,还有菩萨与其他三位大神通者守门而来。 虽然缺了最核心的那座大殿和其中的生灵注,但仍然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有这件宝贝再加上菩萨法力,都拿不下法源寺。 对方的恐怖可想而知。 不知是哪位古佛…… “唉~” 幽幽一声轻叹,透着悲悯之意。 只见天边飞来一截柳枝,往法源寺狠狠抽去。 这一击之下,整座山被打爆,山上生灵死绝是必然的。 云烨摁住想要开口的舒阳,轻轻摇了摇头。 一边的金霞真人脸色接连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观音,你着相了。” 淡淡斥责声自法源寺流出,一只手探出,推开了抽来的柳枝。 这声音凡人听不见,唯有修行者能听见。 观音菩萨现了法相,对着法源寺行礼。 只是她开口,却是屏蔽了所有人,把太虚镜招来身侧,不疾不徐地跟法源寺里的那位古佛说着什么。 “他们怎么不打了?” 有云烨的解释,舒阳深知送子权能的重要性,观音菩萨绝不会放手。 否则也不会拿杨柳枝抽法源寺直接掀桌子。 “庙里那位露了相,她也已经现身,真打的话,他不同意。” 云烨以心声回了小庙祝,隐晦地指了指天。 这场送子之争,到底没个首尾。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 法源寺重新落在地面,太虚镜飘回翠微山,菩萨身边多了个丑陋的女子。 “多谢。” 传音过后,菩萨带着那女子消失,白眉领着刘海和江流儿飞回来。 等回到自己山头,暮色沉沉,星华隐上。 “世间有送子之能的不多,除了她,还有泰山府的碧霞元君,以及其他几位跟女儿城关系密切的大能,这些都是女儿城的护身符。” 云烨思索着自家在这场争斗里有没有得罪人,任由小庙祝假借捏肩捶背吃豆腐。 “那她这回是吃亏了吗?” “吃亏是肯定的,要么是女儿城的名额,要么是佛门里的资源,只是亏多少,不确定,亦或者只是想拉她站队。” 拍开那只往领口摸的手,云烨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存阳咒。 发现舒阳体内咒还在,只是手不自觉的往胸肌上伸,并不是起了色心,忍不住想笑。 不过下午他想睡午觉,脑子里想的也躺在竹床上,轻纱遮帘,温馨而美好。 现下星光璀璨,倒也不是不能满足他这个愿望。 于是他变幻了化身,领着小庙祝睡在院子里,仰望星空。 “小时候我很喜欢……” 云烨静静听着小庙祝的往事,伸出手臂给他枕着,时不时接上一两句。 只是舒阳总是嫌他接的不合时宜。 毕竟古板的君子和另一个世界的行为举止,大不相同。 —————— 刘海和江流儿也一样躺在院子里,望着星空,低低说着悄悄话。 “我下次不敢了,你别不理我。” “你这是病,你知道吗?”刘海一脸严肃,语气里满是警告。 “咱们是男人,就得睡香香软软的娘们儿,你抱着我啃什么?” “我有时候头疼,迷糊了。” 江流儿赔着笑脸儿,憨憨傻傻的。 若不是刘海知道这是个惯犯,就相信他了。 “咱们一起长大,你有这个毛病我也不是现在才知道,从你小时候抱着我睡,等我大了还不撒手,我就猜出来了。 原本想着不挑明,给你留个面子,但你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刘海察觉对方的手正在试探性地往自己手上蹭,立刻掐了他一把。 “我还要给我爷爷,给刘家传香火呢,不能跟你一块儿搞这个,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娶你了。” 对方的手像触了电般缩回去,刘海又忍不住心软,说了句没奈何的话。 是啊,江流儿又不是女人,不能给他生孩子,刘家的香火怎么办? 江流儿委屈巴巴地看着刘海,像个做错事的大狗,低眉耷眼。 但刘海不为所动,侧过身不看他。 第209章 一半秘术 长安城是有宵禁的。 哪怕夏天天黑的晚,时间一到,各家商铺就开始上板,行人也匆忙往家里赶,实在赶不及的就去投奔亲友,找客栈住宿。 反正不能在街上停留。 这在上一任皇帝时是没有的,或者说上一任皇帝放开宵禁不久,就被新皇给重新关上了。 至于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夜里时不时响起喊杀打斗,都让长安城的百姓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两年泥瓦匠的生意倒是火爆。 长安城内有宵禁,宫墙内亦不遑多让,皇宫里似乎一直弥漫着血腥,仿佛三五天就要杀一些人。 夕阳余晖照耀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异样光芒,彰显此间华贵。 一个中年人踩着这些造价不菲的瓦片来回踱步,底下的守卫按班排列,面无表情。 “陛下,他们已经退去了!”身材微微发福的男人在大殿下轻呼。 “我知道。” 被风吹乱了衣摆的皇帝陛下呢喃着,依旧在上面踱步。 仿佛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直至星光映照夜空,皎月升起。 他才停下脚步。 “陛下,只是一点小事,不足以动用秘术……” “朕决定了,先妖后蛮,开南蛮与中洲互市,着各学宫大儒入长安,请佛道两家高人推演剩下的秘术!” 跳下大殿的李二甩了甩袖袍,打断了大舅哥的话,抬腿走进殿内。 长孙无忌闻言脸色微变,立即吩咐下去,另召集天策府众人前来议事。 陛下手里的气运秘术仅有一半是天大的秘密,但这个秘密瞒不下去了。 如今皇权已定,再不抓紧解决,下次真有仙人菩萨冒犯,陛下无力阻拦,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可先妖后蛮…… 难免惹人诟病。 想归想,事到临头,无论如何抉择都会遭受损失,既然陛下作出决定,他们这些人也唯有竭尽全力为陛下奔走。 —————— 左思远一行人回乡时是路过光州的。 但到了光州,马博文就和护卫们先走了。 由左思远带着痴傻的徐景元往开云府去。 舒阳分发着剧本,给黄鼠狼们安排任务,这群小东西久违地接到台本,一个个激动不已。 废寝忘食地钻研剧本,人设,哪怕只有一句台词的也在反复练习表情神态。 “太敬业了!” 看着镜子里的小妖们如此努力,舒阳忍不住感慨。 同时准备在雨夜里把这场戏导演好,然后用蜃影珠录下来,送给杨麒一份。 要是能让他吐啊吐啊就死了,也不失为妙计。 不过这种人恐怕没那么容易死,即便愧疚也是一时。 舒阳这边忙着当导演,长安传来了一道圣旨,圣旨上长篇大论十几行,总结下来就一条——开放互市! 圣旨一出,中洲上下哗然。 李唐能得天下的基础,就是带领了众世家驱逐南蛮,如今将士血迹未干,就与蛮族和好,简直…… 云烨召回了导演小庙祝,另安排胡小翠去执行,老上司管老下属,也不算耽误事。 “开个互市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舒阳看云烨盯着地图皱眉,悄悄收起了手里的苹果。 “若只是互市便好了,丢点脸面不算什么。 问题是大唐的军队防线也被撤回到楚江以北,楚江以南一百三十州府,就这么暴露在南蛮眼中……” 马博文一样眉头紧蹙,下巴上隐隐有青色胡茬,解释道:“楚江离西河不过万里,西河离开云府也就几百里,云侯与南蛮积怨已久。 我家接到消息,陛下召集大儒与佛道两家,共同推演秘术下半,也就是说,他只有一半秘术,所以……” 听马博文仔细说了内幕,舒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糟了! 只顾着想大唐盛世,忘了渭水之盟了…… 这不就是渭水之耻的翻版? 按说李家秘术未成之前,佛道两家作为投资方,是有义务帮忙震慑南蛮的。 但随着新皇以秘术夺位,这份义务,就自然而然的卸下了,只等着大唐的回报就好。 “他……好大胆。” 李二玩的套路终究还是吓到了舒阳,只能用大胆来评价对方。 先上车后补票,皇帝的位置抢到手,剩下一半的秘术,硬绑着儒家和佛道两家配合。 把债主是大爷这一套玩得淋漓尽致。 “想来他也清楚,没有人再帮他震慑外族大神通者,所以才一退上百州。 只是不知他这一半秘术能覆盖多少范围,发挥多少威力。” 身为前朝秘术的掌控者,云烨对气运秘术了解的更多些。 若是准备充足,可打杀古佛仙人,低他们一级真君菩萨,来了中洲更要安分守己。 否则被镇压,还得劳烦有分量的大佬出面调停。 曾经逍遥派有位真君为了情爱要死要活,还是逍遥派的老仙人出面打招呼,请云烨按“规矩”办事。 最终小惩大诫,逐出了中洲。 “收缩近三分之一的边防,他能调动的,应该也就是这三分之二气运。” “不,这三分之二是他预留的缓冲区,或者谈判价码,要做好最坏打算。” 云烨指着光州以北的那条河,划了条线,又是七八十个州府。 意思显而易见,大唐皇帝的底线还在更北方。 “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的秘术推演完成之前,保住性命,否则就要等他为我们报仇了。” 马博文摇头苦笑,感觉无比荒诞。 但他作为世家子,也明白皇帝这么做的原因。 妖族虽然不怎么老实,但总体还是讲规矩的,倘若先蛮后妖,费力不说,万一人族被妖族趁机驯养习惯,中洲就成了第二个北荒。 而先肃清妖族,不仅不会费多大力,而且不留后患。 等气运秘术完整,便可挥师南下,荡平南蛮,还中洲一个太平盛世。 凉风习习,盛夏时分竟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舒阳盘算着自家家底,心里想着要不要带着云烨的神像往北方跑。 找个小山村一蹲,等天下太平再出来。 翠微山虽然得几位大佬关注,但菩萨自身尚在漩涡中,不知能不能出手。 另外几位若是也沾上事,腾不出手,他和云烨被人家一巴掌拍死,那就没得玩了。 就算李二回头杀南蛮再多人,自己也活不来啊! “可惜我家的势力是往东南延伸,若是偏北,便可请云侯移驾,暂避锋芒。” 马博文的话倒是让舒阳感动不已。 好人啊! 这种时候想到的是帮忙藏匿,而不是撇清关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若存心杀我,躲是没用的,而且我也不喜欢逃跑。” 云烨淡淡一笑,眼里尽是杀意。 现在的神庙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束缚。 自苏醒以来,他已经背着这份束缚,太久了! 第210章 孰轻孰重 弱者对强者的期望是慈悲。 强者对弱者的要求是顺从。 对于李二手里只有一半秘术这件事,最开心的不是蛮族。 而是太安宫里的李镇渊。 此刻的他一扫往日阴翳,红光满面,声音洪亮。 仿佛年轻了二十岁,重新回到壮年。 “传旨!叫老二来见我!” 李镇渊端坐在书房内,仿佛重新回到了龙椅上,挥斥方遒,大权在握。 近侍的几个太监左顾右盼,没人敢去。 他们自然不懂李镇渊的倚仗。 尽管被夺了位,但佛道和世家大族的债都是他应下的。 如今秘术没有完成,想要重新请佛道两家帮忙,震慑南蛮巫王和魔君级高手,自然也要他出面才有机会。 否则本就看老二不顺眼的佛道两家,能重新出山才怪。 如果这两家不出面,南蛮在楚江以南肆虐,这就是老二一辈子的耻辱。 哪怕他杀再多蛮人都没用。 再加上杀弟逼父,篡权夺位,这一桩桩一件件,即便当了皇帝也是耻辱! 李镇渊理所当然的想着,仿佛已经看到老二痛哭流涕向自己请罪,哀求自己垂帘听政。 好保住那岌岌可危的名声,和楚江以南一百三十州的亿万生民。 “恭请太上皇圣安!陛下听闻太上皇圣心愉悦,特命奴才送上一份礼物,为太上皇助兴!” 华灯初上,大理石折射着人影,来人笑的十分谄媚。 这种笑,李镇渊很久没有看到了。 挥了挥手,示意那人把盒子呈上来。 他觉着,应该是玉玺,但好像又比装玉玺的盒子大些。 难道还有一份诏书? 光凭一份诏书可请不动自己。 皇宫派来的内侍把盒子高高举过头顶,躬身递上去。 旁边的人接过,放于案前。 “打开。” 李镇渊斜靠着椅背,懒洋洋地命令道,声音里有难以抑制的喜悦。 内侍上前打开盖子,惊呼一声,吓得跌坐在地。 多年当差的经验,又让他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镇渊微眯的眼睛看到盒子里那样东西,腾地起身,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咬牙切齿: “畜生!畜生啊!” 愤怒至极,随手抄起砚台,狠狠砸向前来送头的那人。 “嘭~”地一声闷响,鲜血顺着额头不断滑落。 送头的内侍脸上依旧挂着笑。 “谢太上……” 赏字没说出口,便倒地身亡。 跟着他一起来的两个小太监大声唱喏:“谢太上皇赏!” “你!你……你……” 李镇渊头脑发昏,双手抵着书桌,怒目圆睁。 你了半天没你出来,噗地吐了口血,晕死过去。 一众内侍顿时乱作一团。 皇宫内,吃着晚膳的李二心情大好。 尽管中洲南部岌岌可危,丝毫不影响他干饭的欲望。 因为他已经扫除了所有障碍。 千古骂名又如何? “我倒要看看,千古帝王与千古骂名,孰轻孰重!” 狠狠咬碎了嘴里的骨头,李二咽下最后一口饭,骤然起身。 —————— 蛮人是在一个风很安静的夜晚来的。 第一个踏入开云府的蛮人十分好奇,还在东张西望。 街上的百姓纷纷皱眉,神色不善。 圣旨上说开放互市,并没有说蛮人交易地点在哪里。 所以,他们一路北上,甚至跨过了楚江,渡过西河,走进开云府。 夜里进城明显不合规矩。 开云府虽然没有宵禁,但仅限于城内,想要进出城门可没那么容易。 但偏偏这个蛮人进来了。 人的忘性大,但十几年的时间不至于忘的那么快,很多三四十岁的人还记得那些伤害。 “滚!我的东西不卖你!” “别来我摊位上!” “这片地是老子的门口,滚远些!” 一声声呵斥,怒骂,不断向这个蛮人袭来,不知不觉已经把他围了一个圈。 市井小民知道一个道理,法不责众。 倘若他们中一个人动手,难免会被官府追究,但若一群人动手,死的又是个蛮人,官府未必追究。 朝廷没骨气是朝廷的事,他们这些草民,有的是骨气! 眼见情况不妙,蛮人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从腰上掏出小巧的皮鼓。 “他会巫术!身上没有平安钱的别靠近!” 茶楼上有个山羊胡老头高声提醒。 但没有一个人退后,他们身上都有平安钱。 “开云府不与蛮人做交易,也不许蛮人入境,再敢来试探,死!” 随着冰冷的声音响起,天空中落下一道金光。 从人群中拔出那异样服饰的蛮人,粗鲁地往南方一甩。 夜市里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蛮人野蛮凶残,又通魔,比妖族害人更甚,这是十几年前的亲身经历。 圣旨说开户市,又没有要求各州府配合,开云府就是不跟他们来往又如何? 有神明发话,杨麒也顺坡下驴,张贴告示加盖官印,拒绝蛮人入府。 楚江以北各州府有样学样,纷纷行动,驱逐入境蛮人。 楚江北部的百姓自发大祭江神,希望江神能够阻挡蛮人,不许他们渡江,但江神没有回应。 楚江以南的州府默不作声,还尽量偏袒蛮人,被当地百姓骂的惨不忍睹。 “感觉蛮人也没那么可怕啊,跟普通人没两样。” 舒阳费力拿太虚镜照万里外的动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尸横遍野,渺无人烟,他们充其量只是强买强卖…… 好吧,其实就是抢。 如果只是这样,那多打几顿,还是能教育过来的。 “因为还在试探啊!他们不确定大唐是不是在使诈,所以还只是抢些东西,等确定了大唐皇帝真的只能庇护半边天下……” 或许是有心事,云烨温柔许多,轻轻抚上舒阳的眼睛。 叹了一口气:“你不会想看到那一幕的。” 第211章 太平道之邀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农民能获得从土地上食物的最后一个季节。 春天有漫山遍野的野菜,夏天有疯长的蔬果,只要动手就有东西吃。 但这一切到了秋天,就即将宣告结束。 田野里驱赶老牛的汉子在车边拉了条绳,跟自己家牛一起使力,拖着车上的柴火杆子往村子走。 “二壮!快些!” 远远的,村口传来一声呼喊。 二壮迟疑地看了看蒙蒙亮的天,嘴唇嗫嚅几下,诶了一声,加些力气好快点回去。 今天是祭祀的大日子,但地里的柴火还没拉完,他趁天不亮出来收拾,想着不耽误祭祀。 没想到村里族老这么早就忙活起来了。 一车柴火拉进家门,打水冲汗,把准备好的衣服换上,急匆匆赶往祠堂。 妇人们早在灶台上忙碌着,张罗祭品。 老人们提醒着跪拜规矩,青壮年盯着自己家孩子,随时准备收拾。 等忙完这一切,算算时辰差不多了,族老领人走进祠堂,摆上供品,分发香火。 稀稀拉拉的牌位列在下方,最上方则供奉着一个描了金漆的神位。 上曰:中天圣武诛邪荡魔平蛮安神封狼忠勇无双冠军候——云烨之神位! 族老大声念着请县里庙祝写的祭文,祈求神明眷顾,保佑村里不受蛮人祸害。 一缕缕青烟汇聚,带着众人的愿力飞向神位。 这一幕在整个开云府蔓延,村落,乡镇,县城,乃至于路边城门口都被安置了神龛,行商路人无不祭拜。 云侯庙固然向信徒传达了祭祀的要求,但能达到这种规模,也离不开开云府上下官绅的配合。 “你不是说让我带着你的神位准备打游击吗?怎么又开大祭?” 舒阳有些担心这些举动会让蛮人报复到百姓头上。 “祭不祭,他们都不会放过这里的百姓,相比顺从也会被蹂躏,还不如大祭给我增加实力,多咬对方几口肉。” 云烨知道蛮人的性格,普通百姓也知道,所以他们宁愿大祭。 现在的舒阳已经无法对蛮人产生教育的心思了。 发觉楚江以南确实没人管之后,蛮人开始了他们那一套,剥皮拆骨制作巫器,寻找年份合适的人折磨致死,拿阴魂炼法。 巫蛊和魔族双倍加持,一百三十州已经有十六州成了鬼域。 当然,皇帝陛下也不是干看着。 暗中派司天监沟通各地香火神明,许以香火封地,请他们最大限度庇护百姓。 只可惜,有本事的香火够用,香火不够用的没本事。 云烨这边倒也被寄予厚望,但远隔万里,超出范围了。 不过越是如此,舒阳反倒越相信云烨的揣测,楚江以北也并不安全,李二的半截秘技恐怕使不到这边来。 —————— 秋意渐浓,肃杀之意愈发深重。 翠微山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舒阳不耐烦接待这些,便让白眉去应付。 反正现在也搞不了新东西,正好让他出来装一装。 长春宫二代弟子的身份不拿出来溜溜,简直浪费。 “小舒啊!你不出来见人真是亏大了,别人一听说我师兄华佗,个个肃然起敬。” 舒阳捏着一片枫叶笑道:“你也知道人家是敬华佗?” 虽然心里给人家取了开颅手的外号,但明年是不能说出来的。 白眉嘿嘿一笑,丝毫不以为耻,老乡已经给他透过底子了,以他这样积累功德的速度,起码能混个真君。 真君可是比真人还要高一级的。 “还有个事,听说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又下山了,李靖从北荒镇妖关被调到了楚江,就是不知道楚江有没有陈塘关……” 暂时没有生存危机的白眉充满了看乐子的心态,搞得舒阳想把太虚镜在万里外看到的画面拿给他看看。 看不到的苦难,说一千遍也难以共情。 若是让白眉也看见,恐怕如坐针毡,要学那大贤良师下山去了。 当然,也不排除苟起来的情况。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没能引起同事好奇的白眉颇为意外。 舒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开了组队语音。 “太平道那位请云侯下山,我听到了。” “你要去?” 见对方点头,白眉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有些惆怅。 长春宫传信来问他要不要回山门看看,没有提翠微山如何,老乡的处境恐怕越来越危险了。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是想着没必要拼,咱们往北挪挪,保存实力……”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便止住了话茬。 “那你们去吧,早些回来,我留下看家。” “好。” 舒阳笑着应下,化作流光往南飞去。 第212章 牛杂师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从前舒阳认为这句话具有时代的局限性。 大家都是人,只要利益足够,分配得当,是不会打起来的,也没有打起来的必要。 但蛮族的入侵,让他明白自己那个世界的理论并不完全适用这个世界。 例如妖族吸收月华修炼,妖力大多属阴,所以它就是喜欢吃人调和自身,尤其是男人。 蛮族靠巫蛊之术立足这方天地,修练巫体需要大量血食,蛊虫术法需要有灵性的生命。 吃的不够还好说,有灵性的生命总不能杀自己人吧? 中洲人族孱弱,天生有灵性,善于耕种储藏吃的又不多。 实在是完美的侵略对象。 “当初他举旗反汉,斩断残喘的大汉国运,我只当他是投机之辈,如今不顾业障缠身再次下山,为亿万生民搏命……” 夜星如孤灯,高高悬挂。 藏于舒阳识海中的云烨对那位大贤良师赞叹不已。 忧国忧民不是修行者该操心的事。 佛道两家无条件对吃人的妖族下手,主要是因为有利可图,杀妖收获巨大。 插手蛮族与人族的争斗,收益小还要背上因果,平添业障。 所以他们大多情况下,不愿意插手。 舒阳罕见的没有回话,只是一边飞,一边四处搜寻修炼巫蛊和魔功的蛮人。 这是太平道所托之事。 尽量剿灭蛮族中高层力量,底层自有各地江湖人士和官府组织的民兵反抗。 主战场也在于此。 自从踏过楚江,天空中各色光芒就没停过。 佛光,雷法,妖术,香火神通,还有罕见的儒家浩然正气,与蛮族激烈对抗。 舒阳神念往儒家正气那里一扫,还没来得及看那人如何行使浩然正气,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一颗干瘦的头颅被拍飞出去。 血液自胸腔喷涌,蒲扇大小的手掌抓起无头尸体,往嘴巴里灌。 “呸!老杂碎,真难喝!” 末了,那健壮的蛮人吐出嘴里血肉残渣骂道。 低头看了看那些正拿剑徒劳刺向自己的年轻儒生,满是鲜血的脸上划过一抹欣喜。 这些年轻人血气壮,无论做什么用途都合适。 张开大手朝最近的儒生抓去。 “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 “子曰: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子曰:杀身以成仁!” 几名儒生身高七尺有余,但在这蛮人面前也仅仅到其腰腹。 他们眼中没有一丝退缩,唯有一往无前之势。 就算死,也在刺伤这茹毛饮血的蛮夷。 就在这蛮人一把抓到儒生之时,周围夜色瞬间活了过来。 山川草木,孤星残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转。 “浮光!” “叮!” 剑光流转,只传出金属碰撞之音。 浮光剑虽没刺入身体,但蛮人明显吃痛,手一抖,撒开了被攥着的儒生。 舒阳伸手一指,把这人送到远处,剑光继续缠绕在这小巨人身上。 “卑鄙小人,竟敢偷袭!列阵!” 瓮声瓮气的怒斥响起,但却无人回应,蛮人左右看了看,才发觉自己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手下能配合自己列阵的巫人竟全都不见了! “哼!把我裹到这里来就能杀我吗?做梦!” 说归说,但他的行动却丝毫不慢,脚踏大地,仰天大吼。 其身形竟然再度暴涨了四五丈之多! 此刻的他宛如一座山岳,散发着厚重苍茫之意,浑身肌肉爆炸般鼓起,一条条血管像麻绳一般盘绕其中,宛若上古巨人。 尽管舒阳手中的浮光剑剑光璀璨,远超一般金丹境,但面对大巫,它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剑尖始终无法刺破那大巫身躯,舒阳不禁眉头紧皱,心中暗叹:好强横的体魄! “用那招会不会不体面?” “你怕不体面,我出手也可以,消耗大一些罢了。” 云烨离开开云府地界,消耗的香火力无法补充,用完了就只能附身出手。 才第一次动手的舒阳不想这么快就让云烨挂机,或者自己挂机。 只好掏出那枚铃铛,往外一抛。 淡淡的光芒在蛮人面前仿佛只是萤火虫一般,飞上飞下,十分小巧。 “合欢宗!” 听到耳边响起的妩媚之声,蛮人心头一紧,望着那御剑腾空的俊俏少年郎如临大敌。 “你们也要来趟这趟浑水吗?” 舒阳面无表情,继续催动这枚铃铛。 原本这只是从孤云山那窝黄鼠狼手里缴获来的低等法宝,但自从去救金志柄他们时发现好用,便又在山上寻了些材料,偷偷祭炼了一遍。 大巫之体刀枪不入,水火不沾,想要硬碰硬打死,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到。 所以,用合欢铃乱其心性,逼出破绽,一击毙命是最好的办法。 就是不太体面…… “开山!”蛮人压着心中欲火,果断出手。 直勾勾一拳捅出,空中隐隐响起山石碎裂之声。 尽管云烨在脑海中指点,真实感受总是不同。 虚空中炸出一道黑黝黝的裂缝,不停吸噬着周围的一切。 舒阳远远避开,犹能感觉到那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在不断牵引自己落入那道裂缝。 “镇海!”蛮人一步蹿出紧随剑光,双手结拳印,就要再次出手。 “叮铃铃~” 急促的声音响起。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声音,顿时面红耳赤,有些难以压制欲火,腰上的兽皮也有些鼓起。 大巫神魂薄弱,能坚持这几息,已经算他心志坚定了。 “剑光如我!斩尽牛杂!” 一点剑光如电,飘身而至,兽皮下方蓦地暴起灵光。 不知道荒骨真君知道自己心爱的浮光剑,被人拿来捅蛋会作何感想,舒阳的脸却比被合欢铃所摄的蛮人还红。 只不过人家是欲望,他是真觉得尴尬。 所以只好当一回牛杂师傅,只当在切牛杂。 蛮人吃痛,眼中发狠,猛吸一口气,腹中如春雷初响,张口一吐:“吼!” 狂风乍起,电舞雷鸣! 方圆十里之内,被他这一口气完全笼罩。 “啪!” 脆弱的合欢铃被这音浪一吹,直接瘪成一团,在空中如枯叶般飞舞。 “果然如你所料!” 舒阳飞出兽皮,望着双耳滴血的蛮人轻声呢喃。 “他不想被外物影响心神,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失聪,趁着风雷吼一并处理了合欢铃,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和你打一场了。” 云烨话音刚落,那蛮人大巫结出镇海式追击而来。 舒阳却不恋战,闪身去提了儒生,施展悟道神通,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胆小鬼,有种别跑!” 蛮人气的跳脚,直震的方圆百里树木倾折。 “有山,你受伤了?” 夜空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但蛮人大巫却听不见。 身穿乌袍的老者察觉他耳边垂血,便移到他正面,正欲开口却连忙伸出手。 幽绿的光芒瞬间喷涌而出,但还没来得及接触对方身体,这叫有山的大巫惨叫一声,兽皮下喷出鲜血。 他体内像有无数剑光交织游走,自下而上,一寸寸切割着生机。 老者出手施救时,这剑光已经到了他头骨,但他却懵然不知。 “啊!” 乌袍眼睁睁看着部族里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大巫死在眼前,目眦欲裂。 双眼瞪的像鸡蛋一样大。 第213章 真君之威 乌袍老者如何愤怒,舒阳不得而知。 想来,只有中洲那些与他一样失去挚爱亲朋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子曰,杀人者人必杀之,今天我杀了他,改天未必没有他的族人来杀了我。” “他曰的也不全对,有我在,谁能杀你?” 大约离了庙,云烨身心自在,说话也动听了几分。 舒阳把这话翻译成:要杀你,先杀我,心里甜滋滋的。 被救的儒生小心翼翼地看着舒阳,心里害怕。 他听见那蛮子喊了一声合欢宗,又见这救了自己的少年郎颇为俊俏,有些担心对方拉着自己双修采补。 可他不好男风啊! 不过,要是让他在上面,也不是不行…… 蓦地,夜风一吹,他的忽然神智清明。 连忙起身道谢。 真该死,人家救了我,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却不知,刚才那大巫的风雷吼破了合欢铃,也顺带着把那靡靡之音吹散了。 有那么一丝钻进他的耳朵,才让他想入非非。 舒阳摆手示意他无需行礼,便问起当地情况。 “晚生姓许名宁来,是衡华州天华书院学生,按以往规矩,书院附近庇护了十万百姓,各大世家也都有名额,在尽力收拢百姓,免遭蛮人毒手。 今日那蛮人来我们书院,非说我们多收了一千人,要我们交出一万人,否则他就通通带走。” 舒阳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蛮人也不想激的各地群起反抗,影响他们抢东西抢人,于是便利用人性的弱点,慢刀子割肉。 一点点割,一点点吃。 今天一万,明天五千,就这样慢慢的把人口掳走,或吃或杀或备用。 对照金丹级的神明一般可以庇护百万人,但每个州府最少都有数百万,更别提富庶之地,人口稠密。 所以单他们这个规矩,就能轻松捞走一半人口。 “如若前辈有空,不妨在衡华州附近盘旋一段时间,除些巫妖魔头。 眼下他既然受伤,想必衡华州一时半会儿没有能耐顾全,他又不舍得把自己的地盘分给别人……” 许宁来心存期冀,希望合欢宗这位前辈能把衡华州的巫妖魔头打杀一空,这样他们就能和那些蠢笨的普通蛮子周旋。 “我就不去了,那名打死你老师的大巫是活不成了,你们州里清扫低阶蛮人,应该没问题。” 舒阳拒绝了他的邀请,给他两个选择。 “现在我要去寻找其他高手猎杀,我可以把你送回原来的书院,也可以先待在我的法宝里,等时机合适再把你放下来,你要哪种?” 许宁来眼中闪过迟疑,他们明明是逃出来的,怎么这位合欢宗的前辈却说杀了那大巫?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对方不至于骗自己。 这些人有的是手段可以延迟伤害,等走后才爆发。 “多谢前辈,晚生愿回衡华州,与书院共存亡!” “嗯。” 舒阳没有多说什么,辨认方向之后施展神通,往衡华州赶去。 还没到地方,远远便停下脚步。 只见衡华州半空一抹璀璨灵光爆发,正死死压制着一束乌光。 “乌鸟部?难怪先前有些眼熟。” 云烨透过舒阳视野看到那乌光中拼命的老者,不禁哂笑。 当即接过身体掌控权,催动太虚镜,弯弓引箭一气呵成。 此箭有意偷袭,半点华光不显,箭矢借着夜色掩护,不断蓄力。 乌风正与那匆忙赶来之人对拼,只觉如芒在背,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不假思索地向着危险来临的方向一挥。 大片黑雾翻涌而来。 云烨不以为意,继续专注于蓄力,箭锋之上愈发沉重。 哪怕黑雾涌到身前,双眼依旧只是盯着那乌光中的身影。 “嗡~” 黑雾中响起轰鸣声,无数漆黑的毒蜂俯冲而来,双翅振动,一张张婴儿的脸在翅膀上浮现,尾刺上泛着幽光,蕴含难以言喻的恶毒。 “中!” 手指一松,箭矢穿风破障,拖着蜂群席卷而去! 由乌风释放的巫蛊之术竟跟随那只箭冲向它的主人。 本就在盛怒中的老者眼神更加阴鸷,拍打着手中的皮鼓,嘴里念念有词,披头散发朝面前的灵光一跪,不断叩头。 护持衡华州不被乌风屠城的真君见对方拼命,连连退后。 生怕被他拜到。 但还是晚了半步。 笼罩整个衡华州州城的灵光被他一拜,瞬间削了三分之一,光线都暗淡下来。 “好好好!你要拼命是吧?贫道奉陪!” 一拜削了三分之一道行,那真君神智恍惚,业障迷心,当即大怒。 抽出身后法剑往空中一抛。 刹那间,万千雷光耀世! 准备射第二箭的云烨眼皮一跳,顾不得隐蔽身形,一步跨入州城。 镜光浮动,百万生民尽数收入镜中。 此刻舒阳再想施展山河流转脱身,已是倍感吃力。 不过云烨连声催促,他也只能拼命。 青山孤影,缓缓流转。 身后雷声大作,天地间一片通明。 像是把夜幕扯破,有太阳出来了一样。 感受着身后煌煌天威,舒阳浑身发抖,咬着牙把心神沉浸在山河流转的神通。 第214章 请神 如果把天道比作仪器,那计算功德业障,因果命运,就是它的主要功能之一。 在平常时候,每造一笔杀孽,行一桩善果,都沿着命运轨迹产生精确的计算。 例如舒阳推动养殖业,填饱开云府百姓的肚子,那这些百姓吃饱肚子后所做的善事都有他一份功德。 同样的,因为吃饱肚子所产生的恶,也要算一部分在他身上。 就像那微不足道的,孕妇肚子里的胎儿大了导致难产,都给他算的清清楚楚。 可在杀劫降临时,这台计算精密的仪器就失去了这种功能。 玄幻的说法叫劫数蒙蔽天机。 通俗的说法就是cpu烧了。 数百亿生灵厮杀纠缠,更有真人,罗汉,妖君,大巫等长生者在中间穿插因果。 真君,菩萨,妖王,巫王,魔主这些与天地同寿者亦在劫中。 近距离感受过真君爆发的舒阳再次被这样的伟力所震撼。 如果说先前观音菩萨与那位古佛的较量尚且保持克制,那这位真君就是火力全开了! 雷光照彻三千里! 煌煌天威不可直视! “太上宗的雷法,乌鸟部这回踢到铁板了。” 一口气飞了三千里,云烨才停下脚步,回身观望。 小庙祝拖着装了百万生民的太虚镜跑出雷光范围,他便接手身躯,以法力飞行。 虽然慢了点,但好歹不会消耗神念。 如今相隔六千里,那雷光的狂暴之意依旧瘆人。 夜间游荡的鬼魅妖氛尽数收敛,不敢露面。 “太上宗?他们也出手了?” 舒阳忍着倦意发问。 如若真是太上宗插手,恐怕李二做梦都要笑醒了。 “分支而已,但也足够让乌鸟部算盘落空。 他拼着受伤接我一箭,硬拜那位真君。 动静闹大了便有蛮族的巫王魔主注视这里,出手打杀那位真君,没想到惹了个有背景的。” 看了几眼那边战场,云烨便不再留意。 这种级别的斗法还吸引不了他。 仰头看了看星光,结合脚下地貌分辨方位,悄悄往太平州而去。 太虚镜里装的上百万人需要安置,送到楚江以北不现实,平白让李靖担风险,不定会惹出什么因果。 只能就近往太平道庇护的太平州送。 他也很想见见这位奇人。 因为承载了百万生民的缘故,无论御剑飞行还是入道神通山河流转,速度都慢了不少。 还要时不时躲避有大动静的地方,提前绕路。 夜半子时,舒阳的意识沉沉睡去,云烨掌控着飞剑慢慢前行。 “……恭请十方鬼神,借我妙法之身!” 正飞行间,云烨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祈求。 却是民间请鬼神上身的咒语。 只是没有指明方向,在一定范围内漫天撒网,太平时候还好,如今这时候很容易请来恶鬼。 下意识扫了一眼,百里外的村落中,一个妇人正披头散发手持香烛,脸上涂满鲜血,踏着奇异的步伐不断念咒。 仔细观察片刻,才看出这无甚法力的妇人如何把请神咒传出这么远的。 眼见那妇人身边就有两个影影绰绰的鬼影,却不回应,只是颇为焦急的等着。 云烨心里盘算着自身功德,即便在劫数中,也不至于遇见飞来横祸,便往那请神之处而去。 顺路而已。 宝仙姑脚下踩着蛮人沟通天地的巫步,声音逐渐嘶哑,却仍无法请来任何鬼神。 一百里,这已经是她能请的极限了! “宝仙姑,算了吧,或许是我们命中注定要死,你们村里还有活人,快些逃命去吧,我们回了……” “多谢宝仙姑,我们走了。” 两个身形虚幻的老者面色悲戚,却哭不出来,呜咽着化作阴风离去。 头发花白的妇人不愿放弃,依旧在香案前踏步念咒,想要请些东西来,救一救那村子的命。 “小宝……” 幽幽的声音响起,妇人连忙停下步伐,朝那声音处磕头问道: “干娘!这附近为什么一只鬼都没有了?” “恶鬼怕他,所以躲起来了,我本来也藏好了,但你不停念咒,虽没请我,我却不忍心看你受罪,舍了肉身跟我走吧!” 草丛中说话的杂毛狐狸眼中闪着幽光,伸出前爪轻招。 妇人顿觉心神摇曳,头晕目眩,浑身轻飘飘的。 心里一惊,当即咬了舌尖清醒过来,急道:“干娘,我不走,我走了村里这么多人怎么办?” “傻孩子,你留下就能救得了他们吗?你们皇帝都管不了,你何苦来哉?” 杂毛狐狸一边叹气,一边警惕着周围动静。 忽地察觉周围的风有些紊乱,二话不说立时就走。 不料空中晃悠悠飘下一张网,四四方方,将下方杂毛狐狸罩住,网下的杂毛狐狸正发足狂奔,只觉腿软筋麻使不上力气。 连忙翻身朝天,张嘴吐出一张剑符。 “轰!” 剑符与那网相撞,迸发出惨绿色火焰。 感觉到身体恢复力气,杂毛狐狸又猛地一翻身,变幻出十几只一模一样的自己,阴风四起,夺命奔逃。 野地里传来一声怒骂:“真是狡猾……” 妇人看见这一幕,心里惊恐,只盼着干娘能顺利脱身。 “不过,害了那村子的蛮人既然追到这里,想来也不会放过我们村,倒不如明天劝大家一起死了,我来把他们的魂魄送走,少受折磨。” 不知不觉,这妇人竟也有了跟那狐狸精干娘一样的心思。 只为不死在蛮人手里。 “既请我来,为何不拜?” 声音响起,香案之上蓦地升起一阵旋风,迅速吞食了供奉的香火。 妇人大惊失色,壮着胆子看那香炉。 只见一炉香火燃尽,四周清香萦绕,久久不散,香灰更如莲花般绽放。 “福泽正神!” 低低的惊呼后,妇人喜极而泣。 村里有救了! 第215章 庙祝升神官 小松寨靠着一处土坡,坡上种了许多松树,却都较为矮小,寨子便因此得名。 夜色如墨,寨子里却三三两两亮着灯,到处弥漫着煮肉的香气。 一盏灯笼从远处疾速飘来,晃悠悠停在寨子口。 宝仙姑皱眉看那栅栏半歪着,十分敷衍,本应有人值守的哨楼也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心里叹了口气,索性直奔寨里的祠堂而去。 这一路上,或有人听见外面动静,探出头看了一眼,又警惕地关上院门,生怕她进自己家,问自己要肉吃。 也有人眼底带着凶光,不怀好意地笑着打招呼,请宝仙姑去吃饭。 宝仙姑通通不理,直到一座黑乎乎的院子门口,才停下脚步。 院门口几个老头身影缓缓溃散,正呆望着村里,忽见一盏红灯笼飘来,还以为是什么邪术,正要缩回牌位里去,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几位长者且慢!是我。” 宝仙姑移开身前灯笼,这几个享寨子香火的阴魂老祖宗才看清来人。 “仙姑!你请到了?” “可能救我这些儿孙?” ………… 等这几个阴魂七嘴八舌的问完,宝仙姑笑吟吟地把灯笼挂上祠堂院门上,走进黑乎乎的院子。 “有救了!适才我请到一位路过的神明,他言说要去太平州,无暇在此盘桓,却留下一盏灯笼,对我说了他座下神官的名号。 叫我们多做些红灯笼,在底座写上那神官尊号挂起来,便可遮掩我们的生气,不被蛮人寻到。 再则就是供奉这些红灯笼,寻常巫蛊之术便难近我们的身,可保性命!” 灯笼挂在门上,明明院子里说话并没避人,趴在附近草顶的蛊虫却什么也听不见。 睁着两只黝黑的眼睛往祠堂里看,只看见红彤彤一片,闻着倒是香甜。 在田野中搜寻狐狸精踪迹的巫师感觉不妙,冷哼一声便朝小松寨走去。 “我到要看看是哪里的野神,敢多管闲事!” 祠堂中几个阴鬼不似宝仙姑那般相信红灯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凭他们的本事救不了儿孙,眼睁睁看着儿孙们一点一点把自己身上的血肉吃干净,即将落个饿死鬼的下场。 这才深夜里去求会请神的宝仙姑。 “恭请太虚神官入祠,庇护小松寨!” 请神入宗祠的仪式原本要活人来做,如今小松寨的活人都被蛊虫迷了心智,一心蹲在家里吃自己的肉。 只好由几个阴魂三跪九叩,把门上的红灯笼迎进祠堂,在牌位之上悬挂。 幽幽红光入主祠堂,满室生异香。 正暗自忐忑的阴魂再次跪倒,高呼神官救命。 只是一照,他们因为多方奔走而崩溃的阴魂,便凝实大半,止住溃散之势。 亲身经历了神异,小松寨的老祖宗再无一丝存疑,直把储存起来镇压寨子气运的香火也奉献出来,供与红灯。 “哼!装神弄鬼!滚出来!” 一声怒吼自祠堂外响起,平地掀起狂风。 宝仙姑闻声一振,是刚才要捉干娘的那个蛮人! 祠堂外飞沙走石,祠堂内红光晏晏,完全不受影响。 红灯笼对小松寨老祖宗供上来的香火看也不看,得了名位后便幽幽从牌位上方飘下,直勾勾往门外飘。 像是有人提着它一样。 身穿麻衣的蛮人脸上画着古怪又神秘的花纹,手里抓着一把短杖,身形矮小。 看那盏红灯笼从祠堂里飘出来,心里起疑,还未等他开口试探,四周的风便停了。 紧接着那红灯笼便朝高空飞去。 “哈哈哈,既然走了,此事便就此罢休!” 蛮人仰天大笑,自以为是那请来的神吃饱喝足跑了,不敢管事,得意不已。 他却没发觉红灯笼升空,淡淡的红光迅速笼罩了小松寨。 “以人为食,祭炼饿鬼蛊,死罪!” 清冷的声音自高空中那盏红灯中传出,稀薄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顿时滚烫起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止祠堂门口的蛮人,连同那些蹲在灶台旁的小松寨村民也都尖叫起来,想要找没有红光的地方躲起来。 但那红光像有生命一般,无孔不入,从门外往屋里蔓延,就算钻进床底也要沿着缝隙铺展。 很快这些表面看起来正常的人,身上出现无数刀痕,看痕迹竟是一块块割的。 一只只张着大嘴的小虫自这些人的伤口中爬出,不断发出好饿的声音,随后蜷缩着身体被烫死,一缕缕黑烟消散。 “你是谁!胆敢杀我!” 祠堂门口的蛮人到底支撑的久些,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痛苦地趴在地上,等待死亡。 祠堂里的几个阴魂见红光对自己没伤害,合力操控一支粪叉,笔直地捅了过去。 蛊虫喜净,粪叉多插几下,能让这蛮人被反噬,死的更快些。 但不得不说,有他们的努力,确实加速了蛮人巫师的死亡。 醒转的小松寨村民听见外面动静,一个个强忍伤痛走出门,惊讶地发现红灯高悬,一只粪叉也莫名漂浮着,狠狠插一个蛮人。 “老祖宗显灵了!” “老祖宗救了我们的命!” “感谢老祖宗救命!” 一群伤痕累累气息微弱的村民朝着祠堂方向跪下,含泪感谢老祖宗。 随着他们不断叩首,感谢先人,丝丝缕缕的力量也传到了灯笼里。 千里之外,云烨驾着浮光剑收回心神。 “看来太虚神官的职称,确实可以借用太虚镜的太虚二字,扩大感应范围,只是不知极限是多大范围。 但有了太虚神官接收香火,我也不必因为无法补充香火,而束手束脚了。” 收起太虚镜,他又观察一旁自己新封的小神官,那人倦意深重,睡得正酣。 不知不觉,他把身旁的飞剑靠近了些。 轻轻印上了一吻。 “前路漫漫,吉凶祸福尚且不知,但愿你我——生死共存。” 大约因为舒阳累得闭上了眼,云烨心里那种想要弄哭他的恶趣味得以消减,说出了下山前就想说的话。 倘若对方醒着,这话,无论如何他也是说不出口的。 除非是那个化身来说。 但也正因为那个化身甜言蜜语,什么都说,反倒让人听着就觉得不真实…… 云烨又亲了亲那张小脸,还是觉得无法在他醒着的时候,说那些酸了吧唧的话。 第216章 太平州的隐患 关于一觉醒来被升职这件事,舒阳不太高兴。 他大致知道太虚两个字的含义,跟肾虚毫无关系,但当成神官的称号…… “能不能换个名字,这样叫久了,会不会把我叫虚了?” “你本来就虚。”心里这样想,云烨却没说出来,只耐心解释道: “太虚二字分量极重,若非你有太虚镜,我还不给你取这称号,怕你承受不住。” 他说的不无道理。 凡人取名尚且不敢取太大,怕压垮了自身气运,一生蹉跎事小,有时还会招来横祸,暴毙身亡。 更何况修士取名号? 既不敢取重,又怕取轻了,多数人便以自己要走的道或者志向命名。 只有那些没有传承,不知轻重的人才乱取。 舒阳听了有些许郁郁,不过无法更改,也只能作罢。 这一夜时间,云烨也不曾飞多远,堪堪八千里路而已,距离太平州还有五万里。 若装死物,太虚镜也不会这般沉重。 有这百万生民在镜子里,才压的他们速度缓慢。 这也解释了舒阳那个疑惑,为什么蛮族那些大佬不挥手把中洲百姓卷走,反而像赶羊一样,驱赶着他们往南走。 这种速度,太容易被拦截了。 就像现在,他们就被拦截了。 “道友哪里去?” 一个端着豁口钵盂的游僧笑吟吟地堵住了路,钵盂里冒着热气,另一只手里还有两根树枝充当筷子,看起来似在吃饭,就腾空赶来了。 “太平州。” 舒阳停下剑光,抱拳行礼,说了目的地。 那游僧上下打量了舒阳,又问道:“敢问道友是哪门哪派,师承何人?可有太平令吗?” “翠微山云侯座下神官,受太平道所邀,特下山襄助,只是我家云侯与蛮族有大仇,故此不曾领太平令。” 舒阳一一解释了对方的疑问,那游僧没再多问。 他也知道冠军候若是在这里冒了头会引来什么祸事,所以对方应邀而来,不领大贤良师的令牌,倒是好事。 起码少个推演方位的物件儿,让那群蛮子多费些功夫寻摸。 “原来是云侯门下,还请神官代为问候,小僧就不耽误神官赶路了。” 游僧略一思索便放了行,还拿着筷子执礼,算是敬拜云侯。 舒阳没想到自家老板的名号这么好用,还以为得使点儿什么云烨的绝活证明一下。 毕竟你要说你是马老师的弟子,却连闪电五连鞭都不会,还算什么弟子? 对那游僧回了礼,舒阳就要走,忽然耳边响起云烨的叮嘱,便又停下。 “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在大师所在的城内为晚辈传立香火……” 舒阳把太虚神官的供奉方式讲了一遍,那游僧若有所思,很快就点了头。 如今到处是蛮灾巫祸,只要能显灵保命,便是邪神饿鬼都有人拜,何况是正经神官呢? 至于这香火的归属,他自然也是闭口不提。 神官收到的香火,庙里神明是可以直接用的。 因为他的神职都是来自神明。 商量好这里的事,舒阳又朝太平州飞去。 此后这一路,遇见友军求香火,遇见敌人就二打一,迅速秒了。 磕磕绊绊,总算看见了太平州那座巨城。 远远望去,这城墙有数百丈高,比碎云山边上那西河还宽,城墙上煞气冲天,在高空中几乎凝为实质。 这种威压之下,莫说筑基修士御剑,就是金丹境想飞起来也摇摇欲坠。 “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大贤良师果真有本事,凭借这大阵,怕是仙人境来了也要饮恨。” 太平州附近并没有蛮人踪迹,城门附近的村子隐隐约约有人在抢收秋粮,舒阳远远看着,也觉得安心。 “这里倒是来了不少人,但粮食大概不够吃了。” 云烨仅仅瞥了一眼,就下了结论。 以他的经验,既结了军阵,便不会轻易开启城门,以免泄了兵中煞气。 这太平州大开城门也要出来抢外面这些粮食,可见窘迫。 “前辈止步!可否通报姓名?” 田野里负责戒备的太平道修士看到有剑光落下,连忙来盘查。 这人头戴黄巾,一张国字脸,像个炮灰一样。 舒阳掏出了大贤良师所发的请帖。 大约帖子是群发的吧,这弟子一看请帖封皮,便连忙躬身行礼,为舒阳引路。 来到城门前,守城的将士清一色在头盔上系了巾子,但却不是黄颜色,而是红巾子。 “是哪里来的仙长?可有凭证?” 守城之人态度也十分温和,而且热情,并没有因为来人面相小便轻视。 要知道,修仙之人最不能以外貌衡量年龄修为。 舒阳依旧递上了帖子。 那人接过帖子也不打开,只是转身把帖子放在以前用来收税银的桌子上,向桌上香炉以及神位默默祷告。 神位上书: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公角之神位! 桌上青烟袅袅,却不断下移往请帖飘,甫一接触,请帖瞬间起火,烧了个干净。 黄巾弟子和红巾将士正愣神,城门里快步走出一人,大笑道: “哈哈哈!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只见那人丰姿英伟,昂首挺胸,身穿百纳阴阳服,头戴逍遥一字巾,手持伏魔白麈尾,背上长剑刻七星! 不待舒阳说话,一把拉了他进城中军帐。 “此处巫王也难见,正是说话的地方,云侯屈尊前来,真叫晚辈喜不自胜。” 张角这位大贤良师仅有真君修为,又靠军阵临时撑上来一境,故此对云烨十分客气。 云烨亦知他客气的原因。 黄巾军人数众多,却是尽是乡野之民,以香火辅以寻常军阵,勉强能撑起来,却怕拖延。 时间一久,信仰与军心不稳,双双溃散,太平州不攻自破,连带他庇护的其他八州也一并倒掉。 蛮人便无所畏惧了。 “……我这里有昔日虎贲军军阵,阵旗镇物还需你自寻……” 接管了舒阳身体,云烨也不废话,让对方立下誓言绝不外传阵法,便详细说了军阵之秘。 此乃王朝利器,张角一个道士是接触不到的,况且他又有斩前朝国运的先例,大唐即便指望他挽尊,也不可能送军阵给他。 而是李靖驻扎在楚江以北,是防蛮人还是防太平道。 只有李二自己清楚。 第217章 红灯破碎 老实说,云烨不看好太平道。 但他仍然愿意冒着大唐的猜忌送出军阵。 太虚镜中的衡华州百姓被放出来之后,太平州顿时拥挤了许多。 云烨飘然离开了这里。 他留下,只会让这里遭受毁灭性打击。 “以你的经验,这一百三十州的百姓,能活几成?” “我不知道,这不是经验能预测的。” 云烨从镜中伸出手,在那惊恐的眼神中磨灭了被困的蛮人神魂,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好了,既然对方无法推演我的具体位置,可以大开杀戒了!” 眼看冬雪飘落,这段时间的试探也到此结束。 舒阳是变数,无法被推演未来,只能回溯过去。 云烨不太确定身上的至宝能否帮他抵挡巫王的注视,所以一直藏在舒阳身体里出手。 但随着他接二连三的现身,却没有引来注目,便大致清楚了。 楚江以南的一百三十州,太虚神官的名声逐渐响亮! —————— 腊月将尽,红灯几欲染红大地。 皑皑白雪之中,映照出了些许太平。 眼看各州百姓暗自窃喜可以多熬一年,三股风自南向北依次吹来。 “奶奶,快来挂灯笼,李大户家发了灯油,不用还呢!” 一个偏僻镇子里,头上扎了张角辫的小女孩捧着油葫芦跑进院里,高声喊着。 厨房中很快走出一个健壮的老妇人,伸手接过油葫芦晃了晃,撇嘴暗骂:狗日的李大户,求红灯神官救命还不舍得出油。 骂归骂,拉着孩子去灶台边取暖,她则从正屋里小心翼翼取了一盏红灯笼出来,虔诚地往里面加灯油。 待灯油加个七分满,葫芦口便再也滴不出一滴油了。 妇人眉头一皱,脾气顿时上来了,看着手里的灯笼,又强压火气,拜了几拜。 “神官恕罪,小妇人不是对您的。” 点亮红灯,幽幽红光微漾。 一老一小把灯笼挂在门口,同声祈祷,希望李大户家的小儿子能够早日醒来。 这是他们新发现的规律,大家一起祈求一件事时,往往解决的速度会更快。 就像这回李大户家的儿子遭了梦魇,醒不过来,李大户便到处发油,让大家一起求求红灯里的太虚神官。 祈祷完毕,这妇人正要带孙女回去吃饭,忽觉一阵暖风袭来,这风里还有些臭味儿,当即咳了几声。 红灯随风摇曳,光芒也不知不觉间暗淡下来。 老妇人捂着胸口担忧地看着红灯笼,好在它的光芒又稳定下来,虽然淡了些,好歹还亮着。 “阿弥陀佛,真人菩萨保佑,保佑我们红灯神官法力大增,永镇一方安宁。” 被吓到的老妇人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厉害神仙都念了一遍,只求红灯不灭。 不怪她口不择言,实在是她刚才觉得心里突突,慌得厉害。 总感觉红灯要灭了似的…… 看着红灯安定,她就放了心,然而她放心太早了。 又一股寒风吹来,只听噗的一声,门檐下那红灯笼破了个大洞。 寒风涌入,又是噗哒哒几声响,整个灯笼瞬间成了破烂,四处漏风。 一点豆大的光芒忽闪忽闪,随时都会被吹灭。 “我的灯笼!” 老妇人悲呼一声,急得直掉眼泪,却手疾眼快地扯下灯笼,抱在怀里朝堂屋跑。 这风有古怪! 她一边咳嗽一边喊叫:“囡囡,咳~快关门,把香拿来!” 随着她粗鲁的动作,灯油泼洒出来不少,但那点灯光依旧没灭。 短短几步路,老妇人却仿佛经历了生死逃亡,把破烂的红灯笼放在桌上便立刻关上堂屋门,怕有风吹进来。 羊角辫女孩紧张地攥着几根残香,跟着奶奶一起跪红灯前。 不过不是为自己或其他人祈求,而是为红灯里的太虚神官祈求。 祈求他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老妇人搜肠刮肚,把所有听过的好话都一并送给了神官,连同凡人的升官发财,妻妾如云等等。 天可怜见,她一个寡妇拉扯儿子,可儿子媳妇又早死,只剩她和孙女,自然泼辣无比,骂遍全镇无敌手。 这让她夸人,可真是难为的很。 但她依旧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连儿孙满堂这种她最讨厌的词都说出来了。 就在她以为事情结束了,外面如何刮风不要紧,只把灯笼供在屋里就好。 没成想又是一股风吹来,似是无视墙壁阻拦。 本就破烂不堪,宛若游丝的红灯笼彻底熄灭,房间里漆黑一片。 “神官大人!我的神官大人啊!” 老妇人眼睁睁看着希望之火熄灭,顿时高声哀哭起来,连同不太懂事的小女孩,也哭成了泪人。 虽然她们不懂得什么仙人手段,但是这好好的灯笼被风吹的全是洞,连屋子里也有风,把那一点点灯火给吹灭。 这已经是极大的不祥之兆了。 与此同时,这一幕在所有供奉了红灯笼的区域上演。 或是亲眼所见,或是心有所感,众人看到的,都是那盏破破烂烂的红灯笼。 舒阳与云烨拼杀这两三个月的成果,毁于一旦。 “不要紧,有太虚镜挡着,伤不到你。” 舒阳全力施展着山河流转,怀里的太虚镜不断泛起涟漪。 那是三股自南蛮吹来的风在追踪太虚神官的神位。 他要在被风锁定太虚镜之前,逃回楚江北岸,逃回翠微山。 只有那里还有些许安全感。 山河草木化作流光,在舒阳神念中纷纷远去,就在太虚镜与那三股风彻底碰撞的刹那,他来到了楚江边上。 “嗡!” 巨大的光柱亮起,镜面滚烫无比,烫的舒阳险些握不住。 北岸的一座山峰中投来目光,南方也伸来一只手,还有一道墨色黑影毫无规则地席卷而来。 凭这三股风根本无法与太虚镜抗衡。 即便舒阳法力不济,太虚镜自有其玄妙,能化解这种攻击。 就是会暴露位置而已。 南蛮要的,也就是位置。 第218章 提桶跑路 万里江山,银装素裹。 黑与白仿佛颠倒过来,地上莹莹雪光,天空一片晦暗。 雪地里叮铃铃传来马车的铃声,却不见马车,只见几匹骏马拉着一驾车厢似的小房子,慢悠悠前行。 车厢内靡靡之音泛滥,或低吟浅唱,或激昂猛烈,低时如枕边吐息,高时便鬼哭狼嚎。 几匹马听得越发急躁,打着响鼻喷热气,连同鼻血也喷了出来。 车厢亦或者说小房子,内部却并无分肉欲横流之象,只有一个道姑合眼静坐,她四周有几个皮相不错的男子胡乱躺着,面色潮红,深陷梦中。 这道姑身姿丰盈,面若桃李,眉梢含春,周身却有着飘逸出尘之感。 与那几位深陷情梦中的男子近在咫尺,又仿佛被世界分割开来一样,相距甚远。 蓦地,远方一道金色光柱照亮夜空。 黄澄澄的光芒隐隐绰绰,车厢内铃音停滞。 似熟睡中被强光照了眼皮一样,道姑凝眉,缓缓睁开眼,朝光源处望去。 南方劫气混浊,天机杂乱无章,一道无形的清气横空,分割南北。 那金光就是从清气边缘亮起来的。 “色域魔主,祝由部巫王……” 道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是什么人惹得两位仙人境追杀? “不对,还有一位……” 她在这边观望,楚江边上,云烨已然接过自家庙祝的身躯。 太虚镜往身后一抛,手中虚引剑指,一柄由香火之力凝聚的剑从镜中抽出,但与其说它是剑,倒不如说是块凡铁。 随着亿万声祈祷带着无尽香火愿力不断涌入,这凡铁之剑慢慢有了光泽,并且越来越亮。 神剑无锋,愿力为刃! 刹那间,太虚镜亦绽放出无尽光华,照彻九州! “屠龙术!” 夜空中有人低呼,似是十分惊讶。 那只率先抓来的手一顿,急急捏了个印,化做一株古树。 但另一边铺天盖地的黑影丝毫不惧,趁那道前朝秘术劈向大手,便往人影身上包裹。 不料太虚镜中也劈出一道剑光,浓浓的香火愿力与亿万生民的气运相连。 又是一记屠龙术! “嗯?” 黑影凝聚,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光,随后捏断。 “呵,不过昔日十之一二威力的秘技投影,唬人罢了。” 嗤笑过后,他朝着虚空喊话:“我不要你们的东西,只杀云烨。” 他看得出来,这一击已经是这位冠军侯在楚江以南收集的全部香火,像这种程度的力量,没有第二次了。 “云侯乃人族先烈所化之正神,受大唐敕封,尔等退下,既往不咎。” 北岸军帐中灯火通明,一头斑斓猛虎驮着主人轻飘飘跃上云端。 色域魔主冷眼看了看这位传闻中的大唐军神,不打算理会他。 云烨一剑劈出,拦住那只手,便再度切换意念,由舒阳施展入道神通,回翠微山。 离开这么久,开云府聚集的香火说不定能再使一次屠龙术。 “冠军侯如今该换个称呼,叫逃命侯才对。” 色域魔主说着,周身夜色流动起来,比舒阳的山河流转还要更快,先一步截在他前面。 坐在猛虎背上的李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座小巧的金塔,把这金塔往色域魔主方向一扔,默念佛门真言。 只见这金塔离了手,滴溜溜迎风便长,眨眼间便数十丈高。 又经真言一催,顿时大放异彩! 金塔共有七层,每层皆有佛陀虚影盘坐其内,塔壁上另刻了诸罗汉法身,更有无数佛子在吟唱,礼赞。 这佛宝甫一祭出,色域魔主便惊觉危险,顾不得活捉云烨,变抓为掌,猛拍一掌,匆匆缩回手展开自身法相,与这佛宝抗衡。 舒阳这边速度极快,一念跨山河,但境界实在相差太远。 金丹与魔主之间的差距,不是入道神通就能弥补的。 好在李靖还是出手了,并且如云烨所想的一样,有力敌魔主的手段。 身后色域魔主那一掌越来越近,舒阳毫不怀疑这一掌的威力,自己肯定连渣都不剩。 “吒!” 一声断喝,形如实质的音波与漆黑的魔掌相撞。 三百里内的积雪瞬间高高扬起,飞的比树还高,又碎成粉末,在空中狂舞。 “多谢前辈!” 停下准备拿太虚镜硬扛的舒阳略一愣神,便看见雪地里那像车又像房,由几匹流着鼻血的马拉着的奇怪东西。 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他自然也知道是那里的人救了自己。 “走吧,这里由我挡着。” 车厢里的道姑并未露面,只是挥手往后一推,把人往北扇,便紧紧盯着黑暗中那人。 “合欢宗宗主……你什么时候跟他有关系了?” “关系不多,我门下有一新进弟子,言说在路上得了云侯助力,我自然要还这个人情。 况且,举手之劳而已。” 道姑端坐车厢内,手上却悄悄套上一串铃铛。 显然拦下暗中追杀这位,并不像她说的举手之劳那般轻松。 被扇飞的舒阳一路向北,踏上了开云府的地界还不敢放松,直至回到翠微山。 云烨浑身泛着金光,这几个月积攒的香火涌来,在他手中形成一把未开锋的剑。 “带着山上所有人还有我的神位往光州去,这里打起来你就去长安。” 安排好身后事,云烨不再多话,跳上大殿房顶,默默汇聚开云府府内气运。 仓促发出的屠龙术仅靠香火难有后继之力。 经过开云府气运香火相结合准备的,也许能让自己死的有尊严一点。 舒阳也不啰嗦,太虚镜一招,连同西边的金霞真人一并收了,再次往北逃命。 不逃不行啊,杀了三十多个大巫,还坑杀几位部族的族长,这仇深了去了。 但派三位来,多少有些吓人了。 按云烨预估,最多会来两位而已。 舒阳马不停蹄的往北方逃,而北方的长安城也灯火通明。 —————— 杀光兄弟的李二没有了防备对象,放开宵禁,打算让百姓过个好年。 同时也因为太上皇的配合,他愈发愿意去太安宫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多亏父皇运筹帷幄,否则冠军侯死在江边,当真叫孩儿无地自容!” “你还会无地自容?这天下都是你的!” 李镇渊冷笑着讥讽儿子,对方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只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像是小牛犊子睁着纯真的大眼睛,崇拜地看着老牛一口气犁三亩地。 憋屈的内心更加窝火,李镇渊疲惫地倒在椅子上,不想看他。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要是想让我多活几年,就不要总来看我。” “那父皇早些歇息吧,这大唐还离不开父皇操心,父皇莫要跟儿臣置气,儿臣明日再来探望父皇。” 李二从善如流,似是听不见对方的厌恶,依旧表达了明天还来的意思。 气得李镇渊反复深呼吸。 这太安宫,是他的囚笼,他却不得不配合把他囚禁起来的畜生安定天下…… “云烨……你把那种东西给那妖道,安的什么心?” 自从知道太平道有了前朝军阵,李镇渊再也生不起和儿子打擂台的心思。 他怕……怕因为跟儿子赌气而葬送了大唐江山。 这样的话,在史书上,他会比那个小畜生还要丢脸。 所以他认怂了,为了大唐基业,也为了自己的颜面。 “如今求了佛门,道家那边也要安抚,最好是有人能去钳制住太平道,确保那里不出乱子。” 李镇渊盯着太平州催粮食的文书,随手扔进火盆里,就当没看见。 按说对方帮他庇护百姓,对抗蛮人,给粮赏官都是常事。 但他不敢给太多粮食,最多只能给七成,维持在一个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状态。 没吃饱饭之前,人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吃饱饭。 可一旦吃饱饭,人的念头就多了。 李镇渊作为战乱中杀出来的帝王,心术自然不差,只是输在一时大意。 如今一老一小两人配合,倒也勉强能支撑起风雨飘摇的大唐了。 第219章 前途未卜 光州,城隍庙。 早已睡下的庙祝匆忙爬起来。 睡眼惺忪地飞奔去城里最大的酒楼,要了一桌席面,在厨房不停催促着,又叫了几个小二飞速往自家庙里去。 在侧殿摆好酒菜,又关上房门,他才招呼几个小二去拿钱结账。 不多时,侧殿亮起烛火,里面有人影晃动。 领完赏钱和席面钱的几个小二瞪大眼睛,兴奋地离了城隍庙。 不得了,城隍爷用我们的酒菜请客嘞! 这说出去多长脸? 一年时间,窦城隍已不复往日窘迫。 这一年间云侯庙有求必应,钱粮如流水般支应,钞能力大大提升了窦城隍的信心。 最主要是,土地婆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猴子打了一顿,靠着司天监说情才没被打死。 丢人丢大了! 此消彼长,窦城隍声势大振。 对于云侯庙入侵光州的事,土地婆曾来跟他商量过,但窦城隍可记得自己被欺负这几年有多苦。 他宁愿跟冠军侯平分光州香火,也不愿意跟土地婆那只老蚯蚓分! 所以每每不阴不阳地打发了。 土地婆在司天监那丢了脸,也不敢闹,只能憋屈的认了。 “小舒神官与白道友深夜来访,蓬荜生辉啊!” 窦城隍一脸欢喜,丝毫没有架子。 这两个人都是给他发钱粮的主要经手人,哪里端的起架子呢? “城隍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在云侯座下行走,有幸能得城隍款待,是我们的福分……” 白眉端起酒杯就是客套话,完全不像刚被拽起来的样子。 舒阳倒是心不在焉,神念关注着南方的开云府。 如果有敌人,云烨不至于一声不吭就噶了,多少能扑腾两下。 他也好带着白眉继续往北逃,在长安附近找个地方给云烨烧香,慢慢把他烧活过来。 如今那里安安静静,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已。 窦城隍也不是没眼色的神,他自然看出舒阳心事重重,可他毕竟远离窦家,对外面的事所知甚浅。 完全不知道邻居出门浪几个月,惹了一堆仇家。 他只为每个月能从白眉那里拿到援助而开心。 在他看来若是云侯不允,白眉一个庙祝哪有胆子随便送这么多钱粮出去。 但他丝毫没有留意,秋天的时候云侯庙就停止往外扩张了。 那时正是云烨与舒阳外出之时。 给两人安排了住所,窦城隍心满意足地回了香火洞天。 缺钱和不缺钱的状态,确实大不相同。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 舒阳睁开眼,眼中有些许疲惫。 他一直没睡,只是闭目养神,时刻关注着翠微山的动静。 但这一夜十分安静,翠微山香火浓郁,也没有任何异象。 太虚镜中,云烨依旧盘坐在大殿顶上,身边是引而未发的屠龙术秘技。 或许是察觉有人窥探,云烨朝视线处看来,舒阳连忙在镜子上写了几个字。 “是我,来了吗?” 看到空中无形的痕迹,云烨摇了摇头,他也很好奇,大唐如何有拦住三位蛮族巫王魔主的。 不过现在还不安全,不能让舒阳他们回来。 “再往北走一些吧,最好走到太虚镜的极限。” 听到云烨的话,舒阳心中酸涩。 一万里,太远了。 倘若云烨碎在翠微山,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去长安,日夜烧香,把云烨拜活。 但如今这样,他却不舍得远离。 没有听从云烨的安排,舒阳辞别城隍,默默朝东去了。 那里有镖局的生意,也在马家的势力范围,在那里过年,应该也不差。 太虚镜里,六嫂众人醒来后先是一惊,随后便安定下来。 这镜子里的空间,她们没来过也听过。 如今知道了所处环境,倒也没有人问为什么。 小舒庙祝带上她们,自然有他的道理,没必要刨根问底。 大家热热闹闹地开火做饭,弟子们一如既往的认字练功,谁也没有逃亡的惶恐。 “呀!这里有将军的神位!” 黄婶子正抱着衣服从荷花池打水,忽然瞥见一座大殿里有香火光点,连忙招呼大家去拜。 舒阳默默离开了殿内,走出太虚镜。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人,怕她们问自己些什么。 “跟她们说了没?咱们要跑路了。” 白眉手里抱着一只烧鸡,胡子上油亮油亮的。 “没有。” 舒阳惆怅一叹,再次看向开云府。 第220章 伯牙子期! 腊月二十九,新年将至。 三三两两的爆竹和孩童的欢笑声时不时响起,为这寡淡的新年增添几分年味。 聋五瘸着腿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飘来阵阵香味。 深吸一口,有炖肉,油条,还有炸鱼的味道。 普通人家一般是不吃鸡的,过年也不吃,所以聋五家也没杀鸡。 “爹爹!”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飞奔着扑到一身风雪的父亲怀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直到聋五从怀里摸出带有体温的鸡蛋糕,她们才尖叫着跑回厨房帮忙。 妻子温柔地责备,两个女儿撒娇般的纠缠,聋五站在院门口许久,最终关上了院门走进厨房。 “怎么了?哪里又出事了吗?” 聋五的妻子有些驼背,长得也不好看,但却很温柔。 这是聋五没当上庙祝之前就娶进家门的,为他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即便日子好过了,聋五也不听外面那些人的鬼话。 “云侯传下旨意,让我们收拾行李等人来接,我想着,肯定是蛮人要来了。” 驼背妇人闻言一愣,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女儿和案板上的这些肉。 两个孩子眨着眼安静下来,她们从不在大人说事的时候吵闹,虽然她们听不懂说的什么。 “那……你要走了吗?我给你收拾些吃的,你多带些,家里钱粮够用。” 妇人直了直酸痛的腰身,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告别。 她们一家靠着庙里过上好日子,身家性命都算云侯的,便是死了也是应该的。 何况是分离…… “不用了。” 聋五摇头拒绝了妻子的忙碌,坐在灶台前帮忙烧火。 “可是……”妇人欲言又止。 “云侯是让我们一家都走,但我不想走,我一个瘸子,以前还有点聋。” 聋五说起自身缺陷,妇人眼神一暗,她又何尝不是呢? 长得丑又矮,还驼背。 “我想着,都走了没人伺候云侯香火,庙里那么多东西,得被那些不要脸的搬空。 这都是云侯的家业,既然招了我当看门狗,我就得尽好看门狗的责任,所以我不走,你跟孩子走吧。” 聋五语气淡淡的,他听老一辈说过当年云侯庙被破,庙里庙祝都是什么下场。 就连信众都免不了被抄家流放。 但他不怕。 没错,他腿瘸,耳聋,是个残废,但他还是个男人! 这世上,没有光享福不回报的道理。 “我也不走,我陪着你。” 驼背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强挤出笑脸道:“送女儿走吧,听说山上小舒庙祝他们本事大,从来不缺吃穿。” 两个孩子听了半晌,一会儿说爹爹走,一会儿说娘走,最后听出是要送自己走。 终于忍不住了,张大嘴抱着爹娘哭了起来。 —————— 提桶跑路的工作是很仓促的。 毕竟一开始没有准备好。 云烨等不到巫王魔主来砸庙,就分心安排各地庙祝撤退了。 有拖家带口听从指挥的,但更多的是像聋五这样,托付妻儿老小,自己留下来打理庙里事务的。 舒阳收拢了几万老弱,还有一些红花双棍,最后一站到达碎云山。 左家庄的三大爷拒绝了舒阳要带他们走的举动。 “能去哪里呢?开云府都是信将军的,你带走我们,还有他们,楚江南边儿的人不信将军,也一样被蛮子杀。” 三大爷头发白的厉害,褐色的老脸上满是皱纹。 明明是劝慰的话,舒阳心里那种无能为力的愧疚感反而加重了几分。 红灯笼所代表的太虚神官无法护佑楚江以南的百姓,云侯庙也护不住开云府。 “哎呀,这不是舒兄弟吗?好久不见!” 舒阳要走之时,山上忽然蹿下来一只头戴斗笠的壮汉打招呼。 呃……我多久没来喂它了? 不过舒阳这么久没来,也是惦记着它的,手里倒是有不少存货。 蛮族大巫练巫体的都有一副好身板,按云烨的话说,这是不少兽血灵药从小泡到大,外加吃了无数血食才能修炼出来的。 大补啊! 只不过舒阳对这东西有心理负担,吃不下。 所以他都收着,准备喂老虎来着。 李靖骑的那只挺威风,这只白毛的喂熟了,以后也不是没机会。 现在养虎计划不得不中断了。 “舒兄弟好久没来了啊!快上山我们叙叙旧。” 白虎粗壮的双手一把拉住舒阳,热情无比。 终于盼来了! 它原想着结拜来着,结果等了许久不见人,偷偷去了一趟翠微山,听说不在家,它也不敢上去。 怕那云猴计较当初吃他一块金身的事,把它打杀了。 如今看见了真人,哪能不激动呢? 舒阳半推半就的跟他上了山,然后掏出一个布包。 “确实好久没来了,这是我这阵子出远门,想着你喜欢,特意给你留的。” 展开包袱皮,里面露出了几根健硕的大腿,被法术封存完好,不仅没有腐烂,还很新鲜。 而且散发淡淡威压,明明是死物,却让人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正准备措辞的白虎懵了,半张着嘴,眼眶一下子湿润,又酸又涩。 “兄弟……我……”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白虎心里泪奔,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我可能要走了,仇家找上门,这里待不住了,以后……” “你不能走!” 不等舒阳说完,白虎紧紧抓住舒阳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们人族说什么伯牙下棋,高山流水乱弹琴。 咱们俩虽然不怎么见面,但你知道我,我知道你,这情谊是比他们还深的,你怎么能撇下我说走就走?” “要走,你带我一起走!” 滚烫的泪水落在紧握的手上,可见白虎是动了真情。 若说先前只是馋口血食,想结拜占便宜,如今看到对方出门还不忘给自己带东西回来,瞬间有种父母狩猎回来投喂的感觉。 可它父母从它开了智就不管它了…… “要是以前,你想跟着也就罢了,如今我仇家来头大,你跟着我不安全,还是留在这里吧,有河神看顾,你们同属妖族……” “啪啪啪~” 林中陡然传来掌声打断了舒阳的话,一个浑厚的声音赞道: “好,好啊!云侯座下果然不是那些虚伪小人,是条好汉! 小子,你尽管留下,他蛮族是有来头,我们妖族也未必好惹!” 第221章 一根虎毛 妖族跟人族的关系其实很复杂。 抛开它们曾经的辉煌,现在的它们总体来说分为三个部分,妖神,妖怪,妖魔。 妖神,受人族香火祭拜,利益交换。 妖魔,则是堕入魔道的群体,什么都干得出来。 妖怪是骑墙派,也最弱的一批,但它们数量占优。 目前明面上北荒妖神做主,妖魔遍布五洲。 大唐所谓先妖后蛮的除妖,除的也就是妖魔和站在妖魔那边的妖怪。 北荒十大妖圣不会说什么家务事不劳外人插手,但也要悄悄过来盯着,以免中低阶妖神和妖怪被司天监和大唐捎带手给杀了。 毕竟妖……浑身都是宝啊! 老河神这边因为先前被抢了一次,成道的命根子差点儿没了,后来水族妖圣格外留意,派了几个妖王暗戳戳盯着。 现在大唐内乱,水族妖圣又特意托了这位轮值巡视的虎族妖圣,千万照看一二。 所以它出现在碎云山,倒也不突兀。 这妖圣也不小气,当即拔了根毛给舒阳:“把这根毛随便往山里一扔,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座眨眼就到。” 看不出对方来历的舒阳犹豫了一下,看向白虎。 白虎也一脸茫然,它只觉得对方血脉与自己颇为亲厚,能确定是同族,但并不认识对方。 “你不会骗我们吧?我们兄弟俩可都是老实人……和老实虎。” 面对同族的保证,白虎心存疑虑。 开云府那个远亲,以前怂恿自己,合伙做掉舒兄弟,结果它倒跑去云侯庙当了护法神。 呸!心真黑! 还亲戚呢? 远在开云府城的老虎正思索怎么趁机吃下云烨留下的遗产,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伸舌头舔了舔鼻子,继续谋算。 “你这小家伙,别不识好歹,要不是被你们俩这份情谊所感,本座还不稀得给呢!” 这大汉一瞪眼,吓得白虎直往自家兄弟身后躲。 于是他又看向舒阳:“怎么样?你要不要?” “多谢前辈!” 舒阳心里叫云烨,对方也没吭声,只好恭敬地接过那根一指长的虎毛,躬身致谢。 “嗯,无需客气,本座说话算数,只要蛮族没有退出中洲,这个承诺就有效,你这个包袱里……是什么? 哦,大巫啊!这个小家伙吃不了这么多,给我几个,我好赏给儿郎们磨牙。 还是你们这个修为方便,到了我这一步,就不能随便抓大巫吃了……咳,我是说抓来给儿郎们磨牙。” 这大汉一边说着,一边扒拉解开一角的包裹。 在白虎惊恐的目光中掏走一半,剩下的尽是些零碎。 “诶,就这么着,本座走……嗯?什么东西?” 大汉正往怀里塞大巫躯体,忽地往南方看去。 一股无形的诡异气息在虚空中蔓延而来。 衡华州废墟之地,有座祭坛高高耸立。 六位巫王披头散发,围着一盆篝火旋转跳跃,还闭着眼。 嘴里含糊不清地念诵着一些名字,以巫语沟通天地,引来远古之力,这力量在祭坛上空不断累积,悬而未决。 祭坛下方聚集了四五十个大大小小部族,祭司们亦激昂地扬起手中各种巫器,为祭坛加持。 他们之所以齐聚于此,便是因为追杀冠军侯失利,所以要用死去的大巫尸体做法诅咒。 只要那太虚神官敢让大巫们的遗体露面,这累积的诅咒之力便能活活将他咒死! 他最好是跟那冠军侯在一起,俩人一块儿死! 舒阳打开包裹的那一角,远方祭坛上的诅咒就蠢蠢欲动。 虎族妖圣把包裹里的大巫尸体拿出来,尸体自然表大,它又施手段缩小塞怀里,这来回几下,诅咒已然降临! “下三滥的玩意儿!你们退下!” 它嘴上不在乎,却往空中一跃,现出本相,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吞了口气。 刹那间,风云变色你连虚空都颤了几颤! “吼!” 无声的音波吐出,虚空破碎,方圆百里漆黑一片。 凶恶之气与诅咒之力碰撞,漆黑的范围更大,足足扩了千里。 天地间隐约传来一声叹息,破碎的虚空周围顿时镀了一层金色,限制住这斗法余波,让万物不至于被这凶威殃及。 天地虽不再破碎,但两股力量却在破碎的范围内僵持,但妖圣毕竟是妖圣。 眼见一吼未建功,两只眼顺着诅咒之力往南方望去,把隔了千山万水的衡华州看个清楚。 “哼!” 虎爪往虚空中一拍,衡华州废墟之地凭空出现几道寒光。 “轰!” 祭坛上的篝火炸裂开来,旋转跳跃的六位巫王睁开眼,凶狠地瞪着那只爪子,齐齐怪叫一声,就要拼命。 “去天外。” 淡淡的声音响起。 红温的六位巫王短暂降温,腾身往天外而去。 虎族妖圣这边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一爪划破虚空,径直去往天外。 “不妨事,虎圣威名在外,区区蛮族何足道哉?” 舒阳和他的傻兄弟正仰头看这场大战,暗自揪心,身边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转身看去,却是一个中年人。 这人头戴盘龙冠,身穿流水袍,腰系白玉带,脚下登云靴,手里握一枚光华内敛的珠子,正含笑看着他们。 满身的香火味亦昭示着他的身份——西河河神! “诶!咱们是不是见过?一起吃过烤鱼是吧?啊!原来你是……” 同为妖族,白虎对河神没有太多敬畏。 一副大大咧咧认熟人的样子颇得老河神好感。 “正是呢,此番我也沾了你家虎圣的光,得以庇护,免得被万兽宗妖人抢了我的宝贝。” 老河神呵呵笑着,言语间对妖圣再次发起恭维。 没办法,它是水族,虎圣是走兽。 虎屁是要经常拍的。 “见过前辈,晚辈刚才不知是虎圣当面,现在想来,着实惶恐。” 舒阳握着虎毛,在听到河神说破那老虎的身份时便乐开了花。 原以为是个妖王,没想到是虎族妖圣! 赚大了!赚大了! 不过为什么它忽然跟蛮族打起来了? 想着刚才的动静,舒阳微微扫了一眼手里的包裹,难道? 嘶! 蛮族的东西果然不好拿啊! 第222章 身心滚烫 思索了许久后,舒阳才决定把人都带到翠微山。 这是建立在云烨确保他能顶三五息的基础上所做的决定。 有这三五息时间,足够自己带着云烨的牌位和这些老幼溜走。 虎族妖圣的承诺只能当保险中的一环。 若是真拿他的保证当自己安稳的理由,那就显得太过愚蠢了。 不过舒阳还是睡了个好觉。 这几个月的厮杀虽然大部分靠埋伏,打游击,但他确实是累到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除夕夜。 关注了舒阳梦境的云烨脸色不太好看。 色域魔主确实肤浅了,他的位置应该让给自家小神官来坐。 起码色域魔主应该没有想过,全面化成人形的虎族妖圣有没有……倒钩? 不过联想到对方脑子里另一个世界的福瑞控什么的,他又释然了,总体来说,舒阳对他的幻想,还都是人。 万幸…… “我一直觉得天下太平不是很好,阶级固化,农林渔樵样样都要收税。 现在看来,还是太平好,起码像我这样的人可以钻研规则漏洞,做些济民的好事。” 忧国忧民的神官·舒上线,云烨只好暂时忽略掉那些该罚的罪过。 人的念头纷杂且奇妙,上一秒还在想虎圣倒钩,下一秒就期盼天下太平。 不过账还是要记的。 舒阳不知道自己被记了什么账,但他手里倒是多了几笔坏账。 久阳,梅笛,苏破尔三家与云侯庙合作开发翠微山,不过翠微山物产丰富,这三家能拿到手的资源属于溢出状态。 于是他们就和白眉商量,把翠微山那些不耐储存的材料加点钱挂卖出去,也免得浪费。 舒阳和云烨出门在外,白眉就做主同意了。 现在问题就出在这些材料上。 东边鸣州青玄派的青玄真人,拿了一批材料赖账。 他寿元无多,久阳三家也不敢惹他,怕他上门自爆,但这批货价钱高,这三家赔起来困难。 因为南边儿打起来的缘故,许多修仙者或被迫或主动裹挟其中,有几家客户被灭了门,货款也没法要。 环环相扣之下,久阳三家不得不传信说明困难。 并一再表示他们不是故意赖账。 虽然云侯处境不妙,但干掉他们三家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被追杀的事好像传出去了,这会不会有损我们的冠军侯的名声?” 舒阳肩膀撞了撞身边的云烨,满脸揶揄之色。 按说这种事久阳三家应该亲自登门解释,但只传信不来人,说明对方有消息渠道,知道这时候来翠微山很危险。 “没脑子的匹夫才会硬着头皮撞,你觉得我没脑子吗?” 云烨毫不客气地撞了回去。 俩人沿着山路撞来撞去,很快制定好了讨债计划。 由开云府司天监出面向鸣州司天监催债,鸣州司天监肯定不愿意管,只能做中人约双方谈判。 然后趁机把鸣州香火要过来。 青玄派有一部分鸣州香火权限,供奉的是道祖和青玄真人自己。 云烨和舒阳一致认为,道祖不在意这点香火,而且青玄真人欠钱不还,他们拿这部分香火拿的也理直气壮。 “其实佛家常说大开方便之门,法源寺多少有些小气了。” 金霞真人被赶出青云州还没有香火权限,舒阳多少有些遗憾。 云烨在抢东西这方面很有天赋,只不过他喜欢硬抢,抢不过的时候才会暗戳戳谋算。 在这方面,他跟舒阳越发合得来。 山上热热闹闹的继续过年,山下也慢慢变的喧闹。 压抑了一冬的百姓因为云侯庙大放水,在山下撒了三千两银粮,彻底活泛起来。 从家里出来忐忑不安的老人和孩子,经过昨夜与家人互道平安的梦,融入这场狂欢,整个县城弥漫着食物与香火的气息。 “时间差不多了。” 两人的脚步停在山巅,云烨掐算着时间提醒。 “而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 愿你所愿的笑颜~ 你的手 我蹒跚在牵~ 请带我去明天……” 舒阳哼着歌,双手间迸发毫光,一盏盏红灯笼从天而降。 以开云府为中心,法力荡漾数百里。 红灯所降之处,遍生异香,无形的郁气被驱散。 这是他在南方做太虚神官时学到的法术,以香火之力赐福驱邪。 云侯庙汇聚的香火不足以支撑云烨突破,除去准备屠龙术那部分,依然剩下很多。 索性发个新春福利,提振开云府百姓信心。 可惜,那狗东西不知道在我背后抱住我,不然这一幕该多美好…… 舒阳闭眼感应着香火红灯散落的地点,脑子里却又想起了有的没的。 但很快,背后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太少了,剩余的还有很多。” 云烨尽量放缓语气,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贴着舒阳的后背,手把手为他施加香火之力。 绵延百里的红灯陡然增加数倍,原本覆盖开云府府城周围数百里,此刻暴涨至全府之地。 就连隔壁光州都落了许多。 西河边,老河神正与一个妇人说着话。忽觉天色有异,夜幕变的红彤彤一片。 妇人只觉得浑身难受,不自觉往没有红光的地方躲藏。 “无需躲避,从前你是厉鬼,在那山君座下做事,如今你既得了山脉气运,便属山精野怪一流,它伤不得你。” 说是这样说,她到底还没得香火祭拜,对这红灯感觉很难受。 “罢了,你去吧。” 河神一发话,这妇人如蒙大赦,化作一缕黑烟蹿向碎云山南部的一座小庙。 那里以前供着一块石头,如今是一个叫宋寡妇的女鬼。 “到底是冠军侯,出手阔绰啊!” 老河神望着漫天红灯呵呵一笑,抬腿迈入水中。 感慨云烨大方的不止老河神,便是周围的邻居们也纷纷侧目咂舌,暗自揣测云侯庙是不是知道死期了。 临死前把香火挥霍掉…… 那香火之力除了提升自身,还可炼成钱币样式储存起来,许多没有庙宇的修士和妖怪都要靠这“香火钱”消除业障,以免堕入魔道。 再加上各种香火术法,也有需要用香火钱驱使的。 可以说,香火钱与灵石并重。 但以云烨的见识,自然看不上那些由香火钱驱使的低阶术法。 屠龙术无法使用积累的香火钱驱使,那香火钱对他就无用,既然无用,撒出去也不心疼。 舒阳呆呆地被身后的人握住双手,似乎没想到会被抱住,那温暖的力量不断输送到他掌心。 寒冷的夜风中,只觉身心滚烫。 第223章 舒阳的化身 开云府百姓因天降红灯而欢呼。 楚江以南的百姓也将要点亮代表希望的那盏红灯笼。 尽管他们心里隐约知道,自己信奉的那位太虚神官凶多吉少,但他们还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盼头。 “奶奶,李大户又发灯油了,这回给了好多!”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院里,头上的辫子一甩一甩的,看得出,它的主人很开心。 健壮的老妇人依旧从厨房里走出来,轻轻嗯了一声,便去堂屋里拿了那盏破碎的红灯笼。 祖孙两人就着灶火微弱的火光,神情严肃地拿红纸一点点修补那破烂的灯笼。 小女孩咽了咽口水,强忍着不去闻那碗浆糊的香味,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叫唤。 老妇人一言不发,心里默默诵念着太虚神官尊名,祈求老天保佑,地母保佑,保佑神官归来。 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红灯笼修补完成,又把灯油加满,从锅里拿两个窝头装了,点亮丑陋的红灯笼出了门。 漆黑寒冷的除夕夜,一盏盏打满补丁的红灯从家里流向街道,如同幽灵般轻飘飘向小镇的中心汇聚。 待到所有红灯汇聚,衙门门口被映照的如同鬼域,提着红灯笼的人影神色凝重,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一盏硕大簇新的红灯笼挂在公门前,没有点亮,但边缘处有故意扯破贴补的痕迹。 下方供桌,香炉,祭品一应俱全。 另一边众人带来的供品,就寒酸许多,大多是些窝头咸菜。 跪在供桌前的老者默默计算着时辰,呼出一口气,身旁十来岁的小子连忙起身点了一把香递给他。 老者接过香,朗声唱道: “红灯神官降凡尘,名为太虚救世人。 风灾突袭破灯身,虔心信众补灯魂!” 众人举起灯笼齐声随念:“……虔心信众补灯魂!” “红灯神官归来!” “太虚神官归来!” “归来!” “归来!” ……………… 小镇上的所有人站在衙门门口,迎着寒风中,高高举起手中的灯笼,望向那盏没有点亮的大灯笼。 一连诵了三遍,空中除了呜咽的风声,什么回应也没有。 等了许久,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悲凉的气息蔓延。 是啊,像红灯神官一样的神明,已经死了很多,也跑了很多。 庇护他们近三个月的神官,已经很罕见了。 他们还有什么奢望呢? 察觉身后哭声一片,跪在供桌前的老者心中苦涩,但想起红灯会里的安排,他又提了一口气,把手伸向供桌桌腿。 “噗!” 硕大的灯笼爆出火光,照的四周亮堂堂的,完全不似刚刚那死气沉沉的模样。 众人哭声一滞,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活……活了!” “灯笼亮了!神官活了!太虚神官回来了!” “回来了!神官回来了!” 众人压抑着心中激动,低声交谈着,眼里满是喜悦。 做了手脚的老者扯了扯嘴角,露出僵硬的笑,然后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仪式。 小松寨。 宝仙姑立于宗祠门前,庄严地看着村里汇聚而来的人群。 他们是这附近村子所有活人,都曾得过神官庇护。 “其他地方的祭灯时间已经过得了,该我们祭灯了,能不能救过神官,全看这一回!” 乡民们重重点头,互相点亮了灯笼。 他们没有镇上大户那么富有,可以把灯笼从家里点到祭灯的地方,很多人太穷,摸黑到了小松寨祠堂才舍得点灯。 宝仙姑推开大门,独自走进祠堂,外面的乡民纷纷举起红灯笼。 祠堂里属于小松寨先人的牌位被挪到侧面,正中间挂着一盏丝绸做的红灯笼,只是一样没点亮。 “红灯神官降凡尘……” 祠堂里念一句,外面也跟着念一句,直至仪式完成。 悬挂的红灯笼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曾亮起。 宝仙姑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归来,眼里满是泪水。 太虚神官……怎么会死? 他还有他的神明庇护啊! 泪眼朦胧中,她把手伸向桌子腿,外面忽然喧嚷起来。 “亮了!灯亮了!” “神官归来了!” “回来了!神官回来了!” 宝仙姑一愣,连忙擦干眼泪,盯着黑暗中的开关,看是不是自己碰到了。 红灯会里有传下悄悄话,如果灯笼没亮,就用开关点亮,给大家提振信心。 她刚才也是要按计划行事…… 眼见机关没有被触动,宝仙姑激动的热泪盈眶。 灯笼里,一团小小的狐狸影子贪婪地嗅着浓郁的香火之力。 “反正你也死了,这东西也享用不了,我也庇护过他们,我拿一半不过分吧?” 嘀咕归嘀咕,它一张嘴,却是血盆大口,打算把所有香火全部吞下。 “哼!” 灯笼里蓦地响起一声冷哼,张大嘴巴的小狐狸吓得魂飞魄散,咔地一声,外面真身的下巴都脱臼了。 感觉到灯笼里逐渐炽热,杀机浓重,小狐狸顿时急了。 我只是偷点香火,没想窃你神位啊! 眼见灯笼里的神官不好说话,狐狸影子连忙向外面叫道:“小宝救我,我是你干娘,红灯神官要杀我,你快帮我求求情!” 宝仙姑正欢喜的抹眼泪,冷不丁听见灯笼里干娘的声音也是唬了一跳。 干娘怎么跑灯笼里去了? 电光火石间,宝仙姑想起山精野怪占庙偷香火之事,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 准是干娘眼馋香火去偷吃,被醒来的神官抓个现形。 “神官恕罪!还请神官饶她一命!她也不曾作恶,以前还帮我为乡亲们除邪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神官开恩!” 宝仙姑忙不迭开口,却不知道有没有用。 等了一会儿,灯笼红光一闪,一个狐狸影子被扔了出来。 这影子对灯笼连连告谢,说再也不敢了,又跟宝仙姑招呼一声,回到墙外自己身体里,撒丫子就跑。 见红灯神官归位,众人又一起上了香,欢喜的散了。 只留一盏红灯笼幽幽散发着红光。 小松寨的杂毛狐狸有宝仙姑求情,其他地方因为无主香火引来的东西就没这么好命了。 在红灯中响起那声冷哼时,便是杀机四起。 锦州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露一丝光线出来。 屋内却全都点着红灯。 城内百姓听着梆子声响起,不约而同地点亮红灯,祈求神官归来。 州城府衙,知府带一众世家大族拜红灯,请神官归位。 只听灯中一声冷哼,显出人影来。 那人影自灯中投下,越来越清晰,直至完全显形。 这神官丰神俊朗,唇红齿白,满脸桀骜之色,似乎天下人都难入他眼。 知府和一众世家老爷们看着这俊俏少年傻了眼。 人是跟画像差不多,怎么这个气质不大对…… 该不会是个邪神吧? 第224章 梦想成真,左拥右抱 “传闻天地初开,灵气浓郁如实质,更无天魔祸心,凡自然生灵,皆可得道。 长生之路一日成,成仙做祖笑谈中……” 青玄真人坐在寒酸的大殿里,宛若风烛残年的老人,与孩子们讲述当年的光辉岁月。 底下的弟子一脸神往,不过更多的是对青玄真人手里那本功法的渴望。 那是青玄真人的毕生所学,虽然仅仅到金丹期,但足以让青玄派弟子眼红。 “等这功法复刻完,你们就走吧,回乡也好,去其他地方修炼也好。 除了功法每人都有,丹药,材料都给你们分了。 以后没修炼出名堂来,千万不要说是我青玄门下,炼丹炼器的我都赖了不少账,免得他们找你们麻烦。” 许是人之将死,青玄真人有些语无伦次。 可这副为门下弟子打算的样子,倒也让这些年逐渐离心的弟子眼眶发热。 在师父要夺舍之前,对大家都还是不错的,甚至有些天资差愚忠的弟子,哪怕门内盛传师父要夺舍也毫无怨言。 “师父!” “我们不走……” 青玄真人笑了笑,慈爱地看着这些弟子没说话。 只是把分好的丹药和各种材料叫人一一装了,便驱逐了所有弟子,不许他们再上山。 “下雪了……” 老道人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感受着体内不断溢散的法力,眼中精芒攒动。 在合欢宗他自然是讨不了好的,但也借着这件事装作被打伤,神魂受损,夺舍无望。 再做出一副死前为门派多留几分底蕴的样子,骗来丹药材料,分发给弟子叫他们跑路。 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是只为夺舍! 门内弟子和适合夺舍逃出去叛徒的一定有联系,筑基到金丹的功法就是他放出去的鱼饵,只看谁咬钩了。 他做了这么久的戏,想来能钓到合适的肉身。 翠微山。 舒阳看漫天飞雪与红灯摇曳落下,嗅着耳边传来的香火气,心里生出一种此刻便是天荒地老的满足感。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留意,他心里负面念头消失了大半。 就像云烨抱住他,感动过后,除了感受胸肌腹肌,他还会想感受云二弟。 因为云烨没有肉身,又能时刻知晓他的一切想法,所以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抱过他。 但眼下他的杂念消失,仅余单纯美好的感动。 云烨心头亦是悸动,笨拙地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把脸贴的很近,几乎能听到他皮肤下的血液流动。 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他又觉得不用说,也实在张不开口, 便轻轻在那张脸上印了一下。 但舒阳向来是贪心的,哪怕诸多负面念头随着一部分灵性被招走,他也有自己本身的习性。 于是微微转过头,亲了一下云烨的下巴。 很光滑,没有胡茬。 只有些许香火味。 “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被怀疑过是否有倒钩的大汉站在高峰上,望着正深情对视的那一人一神,喃喃自语。 沉思片刻,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还是不坏人好事了。 除夕之夜,喜乐参半。 有人降灯赐福,有人点灯造神,也有人谋划夺舍。 长安城里的陛下则因为学宫一派没有给他写贺表,大发雷霆。 那些人给太上皇写了…… 若因为江南之事,学宫一派不写贺表称颂皇家恩德,那便罢了,这事他家理亏。 但只给太上皇写不给他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短暂发飙之后,他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把发脾气的事锁在宫里。 “陛下,江南新起的红灯会拜来一位神,与先前冠军侯座下太虚神官相同。” 内侍的通报声让李二停下动作,眯眼想了想当初在出云县见过的那个半大小子。 太虚神官么? “司天监查了吗?他和冠军侯匆忙逃回江北,江南是不可能留有神韵牌位的。” 李二清楚巫王出手的威力,所以对红灯会拜出来的神官持怀疑态度。 “回陛下,司天监解释说,冠军侯那里有件堪称至宝的宝物,唤做太虚镜,座下神官又以太虚为号。 所以,司天监推测有可能是此宝,回应了江南红灯会的祈求……” 李二心神微动,太虚镜? 相隔数十万里,也有回应…… 此宝远比想象中的厉害,或许能镇压我大唐气运? 转念间,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内侍,冷冷一笑:“谁让你说的?” 那内侍抬起头,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连忙磕头回道:“回陛下,是司天监所呈,手书还在。” “拿来。” 冰冷的声音像门外呼啸的寒风,内侍紧张的满头大汗,然而不等他起身,无形中似有刀剑架在了脖子上。 “没叫你去拿。” 内侍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汗水已经湿透了里衣。 不多时,一张褶皱的纸递到了李二案前。 逐字逐句品读后,确认案下的人没有添油加醋,李二的脸色才轻松几分。 “赏你的。” 一盘糕点缓缓飘到跪伏着的内侍面前,内侍如蒙大赦,谢恩之后,捧着糕点退出大殿。 “有意思,是谁在惦记这件宝物,竟把主意打到了我这里?” 李二脸上浮现一抹玩味之色,眼中点点寒星闪动,心里筹划着如何能拖这背后之人下场。 惦记这种宝物,最少也要是个仙人吧? 江南生灵涂炭,仙人怎么能只惦记宝物,不下凡救人呢? 一道道隐晦的身影在皇宫中穿梭,带出无数密令,驱动着大半中洲,这天下掌握在李家手中,皇帝依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即便他为了保存实力,暂时放弃了一部分地域,被人诟病。 可他依旧是皇帝。 不知被惦记的舒阳看着莹莹生辉的太虚镜有些烦恼,从昨晚开始,这镜子就一直这样。 “它一直亮屏不耗电吗?我怎么没感觉有法力流失……它哪来的电?太阳能?” 舒阳仰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也没有太阳。 就连云烨也看不出端倪,只是从中感受到了香火力。 “也许是江南百姓在拜祭太虚神官,所以太虚镜有所感应,但就算你我加起来,也无法给予回应。” 舒阳听了,叹一口气,把太虚镜收起来去找白眉说要账的事。 他们想不到的是,江南锦州城里,一个邪气凛然的少年郎正左拥右抱,睥睨四方。 “神官大人救命,蛮人来抢粮食了!” 庙外踉踉跄跄地跑来一个老头,悲声急呼。 “玛德!都被你吓软了!下次不通报不准进来!” 少年推开身边的纸人,语气不善。 老头连声告罪,然后再次求救:“神官大人,蛮人……”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你这个庙祝也该退休了,给我换几个身子骨壮实的小伙子,长相方面也有要求……” 这少年一边说一边跳进门口的灯笼里,慢悠悠朝外飞去。 第225章 缘来如风 清风作为长生观三代弟子,在司天监里是也是有些排面的。 所以他所在的开云府虽然不算富庶之地,没什么油水,但却是麻烦事最少的地方。 事少有利于修行。 当然,这是建立在云烨没下山之前的说法。 自从云烨被请下山,入主出云县,先是法岸罗汉驾临,又有碎云山乱战,定了白眉的归属,唐王下旨屠佛寺…… 林林总总加起来,清风的任期一拖再拖,根本没机会回山上去。 不过前几天师父来看他,悄悄叮嘱说白眉师叔将来有大功德,叫自己多留神,常去走动,帮帮忙什么的。 以后万一有事叫上自己,分润些功德,远比司天监这点俸禄受用的多。 清风自然不怀疑师父,他也不怕巫王盯着翠微山,身后有师祖,就算巫王一巴掌拍过来,也得漏个指缝把他留着。 他现在唯一烦恼的是,要怎么自然而然的去跟白眉师叔套近乎。 “师侄可在吗?” 正思索间,外面传来的声音令他眼前一亮,连忙笑着迎了出去。 “回师叔话,小侄在的!” 两人热热乎乎的打了招呼,进门叙话,又有司天监请的仆役奉上茶点,不多时便说清了。 “原来是这回事,师叔不必亲自来的,传剑书来召我即可,我与鸣州司天监那里也说的上话,这事定给你办妥。” 清风二话不说打了包票,白眉也觉得脸上有光,手里拿着云烨准备的礼就往清风那边推。 “既如此,就劳你多费心了,按说咱们自己人用不着客气,但有什么需要走动的地方,总不能让你出力又破费,这些东西你拿去打点。” 一番话堵住清风的推辞,白眉又打听起别的事。 清风一边回话,一边不好意思地收下礼物,心里想着事成之后再退回去,动手写起给鸣州的书信。 司天监有内部传信的渠道,但他这是办私事,而且又涉及香火,所以只以剑书传信。 大约坐了半个多时辰,白眉问的差不多都要走了,鸣州那边传来了信。 对于帮忙撮合云侯庙向青玄派追债的事他们愿意调解,但是也表达了不看好的意思。 第一是青玄真人遣散弟子,第二他除了通过久阳三家小炼器门派欠云侯庙的债,还欠了别家。 那家炼丹的也正打听着要来讨债呢…… 不过对方话锋一转,又说和清风关系好,都是自家道友,会优先帮着云侯庙追回损失云云。 然后说三五日就有回信。 白眉没想到效率这么快,心里对长生观和自家长春宫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辞别了热情的小师侄,白眉很快回到山上。 不料山上的舒阳都已经准备出发了。 “我以为走特权通道咱们可以直接去抄家,没想到效率还是有点低啊!” 喜气洋洋的白眉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差点儿红温。 “你真是出去杀人杀多了,一点儿流程都不想走,大过年的,人家…… 诶? 司天监过年期间上不上班?” 话说到一半,白眉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捻着胡子去后院找刘海他们探讨去了。 由于刘海是小孩,白眉喜欢给他灌输一些“新鲜”理论,所以现在刘海长大了,他们会有些共同话题。 但不巧的是,他这次过去,又赶上俩人闹别扭了。 他也不好意思多待,找借口溜了。 “我都说了,咱们俩是兄弟!你为什么又干那种事?” 白眉前脚走,后脚刘海瞪着眼质问起罪魁祸首。 江流儿高大的身子尽量缩小,低头拽着铺盖,显得可怜巴巴的。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别搬走。” “不可能,这次必须搬,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睡一起!” 刘海硬起心,只抱了几件衣服,换了房间。 江流儿怔怔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里难受的很,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留住他。 —————— 爆竹风中乱,瑞雪告春来。 翠微山被铺天盖地的雪遮掩了原本面目,显露出别样风采。 山脚下,马震独自守着院子,也略微觉得有些寂寞。 早先,妹妹被贵人接走了。 临走前,她那满是怨恨的眼神让马震好几天睡不着觉,他觉得对不起爹娘,没有照顾好妹妹。 不过年前妹妹回来一趟,哭着求他把自己赎回来,她不愿意待在那里。 因为那里每日让她干好多活,稍微慢点就挨打…… 这回妹妹哭的倒真的情真意切,对他这个哥哥没有一丝埋怨和鄙夷了。 马震觉得……这样很好。 于是他告诉妹妹自己在努力存钱,一定把她赎出来,然后把她哄回去了。 其实那贵人身边的老妈妈悄悄找自己谈过,说把妹妹调教好就还回来,绝不会要钱的。 他没有告诉妹妹这个秘密。 一来妹妹还需要管教,再加上一天天长大,他一个男人,没法教妹妹女孩子身上的事。 二来那贵人对妹妹这么上心,将来说不定会指一门好姻缘,他这个没用的哥哥,可找不见什么好人家。 最后就是他的一点小私心了,妹妹在外面吃得好些,而且能省几口粮食,他多存点儿老婆本…… “有人在家吗?过路的讨口热水。” 马震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起身应了有人。 马博文坐在马背上看着院子里飞奔出来的人影,不觉搞笑。 只见出来那人,身上穿的松松垮垮,衣袖长一截短一截,最绝的是,大雪天他竟然光脚穿草鞋。 “屋里有山泉水,现烧也很快,您要来歇歇脚吗?” 马震奔到门口,身形顿了顿,只觉得这辈子见的人,除了那个神仙庙祝,就数这人最好看了。 第226章 穷小子的白日梦 世家大族在年节里都是很忙的。 交际应酬,分配利益等等,都需要聚在一起慢慢商量。 要是再碰上个红白喜事,那就更加忙碌了。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尽量不在这节骨眼儿办喜事。 马博文作为马家半个家主,本来没空出来闲逛的,不过今年他爹回来了,联络亲朋故旧,聚了很多人。 他就借口来翠微山上香,透透气。 也好方便底下人对他的办事能力做出评价。 看着门外寒风卷雪起舞,马博文运功驱散了透骨的冷意,打量着这个寒酸的小院子。 除了三间正房,厨房柴房厢房一应俱全。 那厢房似乎收拾的比正房这边还干净些,大约是有时会租出去吧。 马博文心里揣测着,伸手在冒着淡淡青烟的火盆上汲取温暖。 不多时,马震端着热水进来了。 一碗白水和水壶,还有一碗卧了鸡蛋的红糖水。 “我也不知道您这会儿饿不饿,自作主张做了糖水,您别嫌简陋就成,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 马震小心伺候着,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这骑马来的贵人。 真好看…… “出门在外哪有什么讲究,劳你费力,我还得谢谢你招待呢。” 马博文语气温和,却只端了那碗白水捧着暖手。 马震听到他客气,只觉得这人说话也好听,不知怎的,忍不住有些脸红。 两人坐在火盆边随意闲聊,说起田地收成,林子里下套捕猎,最后说起马震身世,他也一股脑的都说了。 马博文倒不记得妻子跟马震家有什么牵扯,隐约好像听过一耳朵,不过没在意。 现下知道了这层渊源,不禁又细细打量了马震。 虽然日子过得马虎,不过他身上确实干净的,头发也没有油污。 “怎么大冬天的也不套个鞋袜,光脚穿草鞋,不是说如今日子好了吗?” 马博文明知故问,后者却有几分理直气壮。 “确实好多了,以前是光着脚的,这草鞋都不舍得穿,怕穿坏了。” 马震嘴上这样说,脚却悄悄缩了缩。 心里暗自嘀咕:奇怪,都是大男人,我为什么会觉得脚到处是冻伤,不好看,不想让他看见? 缩了一半的脚进退两难。 好在马博文笑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眼见过了大半个时辰,马博文身上暖和的差不多,准备起身告辞。 马震却像大梦初醒,笨嘴拙舌的想要挽留,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好指着房梁上挂着的宝贝:“外面还下着雪,路不好走,吃了饭再走吧,我给你做腊肉吃。” 话一出口,又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人家这穿着打扮,还有那匹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块腊肉算什么? “家里客人多,我得赶回去陪客,等有空再来叨扰,到时我带些好酒来,咱们再聊。” 马博文重新系上斗篷,走进风雪中,马震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路目送他跨上马,挥鞭远走。 不知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不得劲儿。 突然他灵光一闪,知道了为什么! “他没给钱!天呐,竟然有这么抠门儿的贵人吗?” 马震的注意力转移到银钱,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的异常是因为银子! 是了,就是因为这个! 普通人来讨碗水不算什么,也不值当烧热水。 这种贵人就不一样,通常都会随便给点碎银子,不叫人白忙。 毕竟城里想喝热水都得买柴来烧,是要钱的。 但自己只顾着和这人说话,竟连对方没给钱都忘了…… “真是猪脑子。” 马震懊悔地捶了一下头,又关上院门。 走到屋里心里仍是提不起劲,坐在刚才那人坐的椅子上,空气里似乎有股香味。 他知道大户人家的衣物被香料熏过,再加上一些配饰之类的,所以残留了这味道。 双手撑着下巴,眼睛自然就落在了粗糙红肿的双脚上。 想到那人说他不穿鞋,他又忍不住撅了撅嘴:“乡下人干活费鞋,没正事谁舍得穿啊?” 良久,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把锅里剩下的水舀了出来,端进屋里泡脚。 温水慢慢浸润麻木的脚,马震想着床头那套新鞋袜,原是要找人说媒的时候才穿的。 等水里的温度消失殆尽,他才抬起脚,就着火盆烤干。 如果不是马博文来,他连火盆都不会点的,这些柴火可以拿去县城里卖掉换钱。 弄干净了脚,他套上那新鞋袜,走到火盆边,大方地坐在自己先前的位置上,自信地伸出脚。 但那个问他鞋袜的人,已经走了。 端起那碗凉透的红糖鸡蛋,马震一口喝完,狠狠咬着白白的鸡蛋。 “为什么不给钱!!” —————— 舒阳不知道马博文和马震这段小插曲,云烨也没告诉他。 马家最近的压力很大,要往北方转移物资,又要接收南方有关系的世家子弟,还得维持自家体面。 马博文到底还年轻,所以他爹趁过年回来一趟,给那些来避难的世家一颗定心丸。 山上山下各有各的忙碌,三五天时间转眼即逝。 大约是修仙界没有正月里不催债的规矩,初六这天舒阳和白眉清风到了鸣州地界。 鸣州司天监的主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一脸福相,浑然不像个道士。 脱了道袍说他是个土财主都更让人信服。 “清风道友好久不见啊!白眉前辈安好,舒神官安好!” “赵道友请了!” 大家互相见过礼,便一起朝青玄派飞去。 “他家确实没什么东西了,就剩几个不大的山头,没什么出产,最值钱估计就是这点儿香火权。” 赵主事也是筑基期,来自一个类似青玄派的小门派,能和清风白眉这类人结交,他自然求之不得。 就连舒阳这样头上写着危的庙里人,他也很是抬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人家云侯还没死。 青玄真人坐在最高处的那座山头,望着远处飞来的剑光,脸上无悲无喜。 香火权而已,他不在乎。 之所以把这东西给云侯庙,他自然有所求。 夺舍之后有一段时间虚弱期,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磨合。 翠微山虽然危险,但开云府暂时还是安全的,巫王敢打翠微山,却不敢一巴掌把开云府打没了。 所以他要提个条件,在开云府修养。 至于百草宗那边的账,他夺舍前去追回一些,夺舍成功后再补上。 如此算来,便高枕无忧了。 舒阳上次来青玄派偷人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青玄派除了那个脆弱的护山阵法,基本就剩些房屋。 不过他并不是心疼青玄真人,只是怀念那枚被打扁的合欢铃…… 要是能修好就好了。 第227章 鸡蛋传教 提出自己条件后的青玄真人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 他知道自己的条件有些过分。 但谁让他是个时日无多的金丹真人呢? 况且,自己追回分发给弟子的丹药后,也可以再要回那些材料,补还一部分给云侯庙。 总的来说,大家都不吃亏。 所以他也不担心云侯庙给自己穿小鞋。 除夕夜云侯庙红灯赐福,那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云侯跟以前一样大方啊! “照这么说的话……” 舒阳迟疑片刻,闭目跟云烨沟通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可以。” 青玄真人脸上浮现笑意,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背后一股恶风袭来。 “我送你一程!” 伴随这股恶风,面前俊俏的小神官也突然跳起,暴喝一声,一指点向他眉间。 猝不及防! 青玄真人万万没想到,本来谈的好好的,对方莫名其妙就狠下杀手。 匆忙间身上亮起几道护身光罩,噼里啪啦尽数破碎。 那根手指指尖红芒攒动,杀气腾腾。 摧枯拉朽般点在了他额头,身后那股恶风扑地一吹,老朽的肉身亦是千疮百孔。 紧接着太虚镜飘到空中,光华一闪,收走了这个一心夺舍求活老道。 在外殿喝茶的白眉淡定无比,伸手让两个司天监的道士坐下:“不必慌,有小舒在,青玄那颗金丹爆不了。” “确实爆不了。” 清风和赵主事还没放下心,舒阳已经把玩着青玄真人的掌门令牌出来了。 “这……”赵主事脸上浮现一抹为难之色。 青玄真人好歹受过朝廷册封,与他同属道家门派,就这么杀了,未免…… “道友不必为难,这人口口声声跟我说要夺舍,我都用法术记下来了,回头给你当证据。” 舒阳微微一笑,便给了赵主事一个合适的台阶。 修仙界没有执法部门,夺舍弟子虽然令人不齿,有名有姓的门派也联合声明,说发现就诛杀,但没有明确规定谁管这事。 毕竟干这种事的一般都是寿元无多的金丹真人,身上资产几乎都拿去买延寿的东西了,就剩一身不断溢散的修为和那颗金丹。 把这种人逼急了炸你一下,真君也不好受。 满打满算,纯亏本儿的买卖,谁也不干,嘴上说说罢了。 司天监也一样有明文规定,不许夺舍,否则如何如何。 舒阳现在给赵主事的台阶,就是司天监的规定,因为他不算道家门派里的,用不着修仙界的规矩。 赵主事也知道,但说一千道一万,司天监是不能凌驾于道家之上的。 这事说出去,以后说不定影响他身后的门派。 于是他斟酌着开口:“我觉得白眉前辈修为深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白眉前辈击杀了要夺舍的青玄?” 清风眼珠一转,也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白眉师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听到青玄谋划夺舍延命,用长春宫传下的法宝打死了青玄!” 两人一唱一和,给青玄真人定好了归宿,舒阳亦是点头。 直把白眉说的差点儿呛了茶水,随即面不改色道:“咳咳……过奖了,贫道一直都是这么嫉恶如仇。” 几人无声一笑,御剑回了鸣州城,交割文书。 当然,舒阳把青玄派的山头也收下了。 无论佛道还是人神,所拥有的山头税收都很少,就是意思一下。 舒阳现在已经为将来的盛世做准备了。 现在官府对百姓的管辖还不严格,去山上砍柴打猎都没人管。 等以后天下稳固,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有主,再想砍柴打猎,挖野菜摘果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现在多占些地盘,对云侯庙的未来是有好处的。 因为不是把属于大唐的资产划出去,所以赵主事不用上报就能做主。 简单几笔就把青玄派的不动产全划给了舒阳抵债,但百草宗的债舒阳这边要帮青玄派还一半。 省的那帮炼丹的闹起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短短两个时辰,云侯庙的香火再次扩张。 回了翠微山之后,舒阳准备把金志柄和秦川小白两口子放到鸣州。 他们三个原本就在青玄派待过,如今放过来改换神庙正合适。 “青玄派下面的庙几乎都是空架子,你们过去之后清点账簿,出借钱粮的利息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来,不许多收。 一开始传香火可能有些困难,你们只管砸钱就是,咱们庙里有的是钱。 鸣州有谁不服就直接烧香告诉我,我去找他。” 舒阳把装满钱粮的储物袋交给秦川,又把香给了小白。 金志柄空着手感觉有点尴尬,但很快舒阳给了他另一件东西。 “这里有三份灵石和丹药,忙完庙里的事按部就班的修炼,别贪快,青玄派的山头也是我们的,你们随时能去。” 听到这里,金志柄才重重点头,眼里隐隐有泪光。 这才是他理想中的修仙啊! 那一言不合就夺舍的便宜师傅见鬼去吧! 其实青玄真人还没有见鬼,他被收进太虚镜控制住神念,动弹不得。 云烨的意思是可以把他当手雷扔出去,金丹真人自爆,杀伤力惊人。 金志柄御剑带着秦川和小白往鸣州去,小白翻着速传香火手册,时不时就一口冷气,满脸肉疼。 “怎么了?册子上怎么说?” 秦川察觉他神色有异,侧头看过来。 趁金志柄没回头,偷偷亲了小白一口,又伸手捏了捏软乎乎的臀大肌。 小白瞬间红脸,瞪了他一眼。 眼看金志柄也回头,他连忙道:“册子上说,让我们采购一批鸡蛋,隔几天就给来烧香的香客发鸡蛋。” 第228章 大唐皇帝的礼物 鸡蛋传教是否可行呢? 当然可行。 中洲百姓不是人人都像开云府那般幸运,有云侯庙不计成本的放贷帮助养殖,又提前为养好的猪找好出路。 况且即便开云府多点油水,鸡蛋也依旧是民间的硬通货。 更不用提鸣州了。 秦川几人一边忙着改庙一边整理账簿,计划发鸡蛋的事。 慢慢有以前的师兄弟悄悄找上门,询问师父青玄真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能不能代为引荐一下云侯庙的门路…… “青玄真人的功法?” 金志柄看着这位师兄拿出来的东西,面色古怪。 “不错,这是先前他遣散弟子分发下来的,我们也是听说他死了,才敢找师弟们联络,得来了他的衣钵。” 来走门路的师兄看金志柄神色,心知这功法怕不值钱了。 人家既然打杀了青玄真人,功法必然也收了赏给金志柄。 这倒让他更想加入云侯庙了。 一则出门有靠山庇护,二则也不贪弟子机缘。 金志柄确实从舒阳那里得到了青玄真人的功法,不过并不影响他对收下青玄派的原班人马的想法。 这些人虽然只是三炼到筑基阶段,但对普通百姓,已经堪称神仙手段了。 有他们加入可以省去云侯不少心力。 就像驱鬼除祟这些小活,庙祝去做总要请云侯赐下神力,有青玄派这些人在的话,就不用劳烦云侯了。 在翠微山待过,金志柄也知道云侯庙底子薄,缺人手,所以点香问过上面之后,爽快地收下了以前的“师兄弟”。 —————— “金志柄年纪轻轻能混上门主,果然是有些能力的,但你不改动青玄的功法,任由他们修炼,以后怎么办?” 舒阳见金志柄完成了自己期待中的事,又想起青玄真人只有金丹境。 也就是说,青玄派这些人后续的路是断的。 “不是有功法就能修炼上去的,再说……到了金丹境没有出路,他们自会来求我。” 法不轻传。 云烨落魄的时候也没把屠龙术卖给李二,如今更不会随便帮人推演功法。 况且他也不觉得这些人能修到金丹境。 相比鸣州那些小事,云烨更担心舒阳现在的状态。 “你不觉得你变了吗?” “嗯?有吗?哪里变了?” 舒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腹,感觉手感没多大变化,肌肉没有变大。 云烨一时语塞,总不能说他那些比色域魔主还更色的杂念消失了,不然自己能时刻知晓他念头的事就…… “你最近挺……清心寡欲的。”斟酌着字眼,他回忆这种异常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除夕后,太虚镜一直发光,你的行为举止,就不太一样了。” 舒阳脸上浮现的笑意慢慢消失,他还以为云烨想了…… 顺着云烨说的时间想了想,这段时间确实比较“淡定”。 “我又被暗算了?” 江南地域辽阔,与开云府相距又太远。 饶是云烨见多识广,也想不到舒阳被太虚神官的称号给拜走了一丝灵性。 “我打算再去一趟江南,这回不用你跟着了,你机警些,风声不对就去光州躲着。” 冬天过去,春天还没到,被祸乱过的百姓正是绝望的时候,产生的信仰力纯粹。 云烨打算浑水摸鱼,杀些底层的蛮人巫师。 “会不会暴露位置,别被抓了。” “不会,我用巫术或者魔道手段,他们只会以为是内斗。” 舒阳眼前一亮,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 云烨察觉他的担忧,心中犹豫,该不该把那件至宝告诉他。 最终为了他的安全,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件太虚镜就已经引来了各方瞩目,这件至宝若是被人知道…… 毕竟翠微山有太多眼睛盯着,即便香火洞天,也未必能完全屏蔽某些人的感知。 “放心。” 千言万语藏于心中,伸手搭在舒阳肩上,动作无比自然。 舒阳也不服输地反手搭过去,只可惜身高略低一些,有些吃力。 积雪未消,又是离别时。 云烨走时无声无息,连舒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动身的。 这就导致接到皇帝嘉奖的圣旨时,出现了一点小尴尬。 “云侯为何不显灵啊?” 传旨的太监颇为不满,但却不是他故意拿乔刁难。 他身后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身玄红色祭祀礼服,正努力保持着威严。 皇太子——李承乾。 云侯跨江南下,杀了那么多蛮族大巫,惹得巫王联手追杀,皇帝若不表示一二,那些暗里许诺出去的好处还有几分可信? 下旨嘉奖,提升品级,许五州香火,再加皇太子亲祭。 这就是皇帝给的好处! 为大唐战斗的奖励! “太子殿下恕罪!云侯自江南归来,身躯略微受损……” “云侯为国尽忠,庇佑众生,孤倾慕已久,中洲若都是云侯这等神明,当真是我李家之幸。” 拿腔拿调的小大人接过话茬,不再追究云烨不现身谢恩的事,开始按规矩上香礼拜。 一众侍从客气地把舒阳挤去边儿上,摆上各种皇家特供,连香都自带了。 随着李承乾手持香火下拜,夹杂着金光的无形香火力喷涌而出,朝神像汇聚。 一时间,舒阳莫名觉得这神像似乎都更高大了。 站在下方,竟有些自惭形愧的感觉。 等李承乾礼拜完毕,神像愈发显得威严,叫人心生敬畏,不敢抬头仰望。 “太虚神官是哪位?” 李承乾明知故问,舒阳弯着腰上前行礼。 “你们庙里有个白眉庙祝,听说他很厉害,打死了要夺舍的青玄真人,怎么他没做神官?” “回殿下,白庙祝他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所以一直隐居幕后。” 在远处假装喝茶的白眉听见舒阳这么说,不由暗暗给他伸了个大拇指:好你个小舒,原来是靠拍马屁的本事上位的! 怪不得老乡跟你亲近。 李承乾略略点头,对舒阳说法表示认可,白眉庙祝确实不怎么出来露面。 但他的一举一动,长安都留意着。 甚至有师傅把云侯庙所做的这些事讲解出来,考校他们兄弟。 先前只说养殖之法长远看伤民,可谁能想到他竟又培育良种,每亩地粮食增产近半! 李承乾虽从小锦衣玉食,但也不是不识五谷的废物,他当然知道增产近半意味着什么。 这是能延长国运的神器啊! “是了,世外高人都不喜喧闹,孤有心拜见,又恐扰了他清静,来人,把孤准备的礼物呈上。” 他一声令下,随侍的人走去殿外,抬手抖出一堆箱子,如小山般堆积在一起。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神官转告,就说承乾遥拜,替天下百姓谢过。” 那堆箱子大白天都散发宝光,药气浓郁,闻一口似乎都平添了几年寿。 舒阳强装镇定,替白眉接了礼,又恭敬地送太子下山。 回过身,山上热闹非凡。 “都来闻都来闻,别浪费了。” 不宜喧闹的白眉正招呼一群老头老太太扒着箱子闻药香…… 第229章 感情的轮回 白眉带着那群广场舞搭子吸药气稍微震惊了一下舒阳。 “你这是干嘛呢?” “吸药啊!这药闻一口都感觉延年益寿,就这么跑味儿不是浪费吗?” 然后嘴里就嘟嘟囔囔,说什么小说主角浪费药材又小气,那药味儿不知道拿给熟人闻闻。 不过舒阳倒不小气。 由着他们吸够了,感觉没什么作用,才把东西收进太虚镜。 在外面打开跑味儿浪费,不如在镜子里,即便散了也是被太虚镜吸收。 “我去……大唐哪来的这些东西,都说的上是仙药了吧?” 二十多棵品相完好的药材由上好的玉石雕刻成器物上,再由灵石镶嵌其中,减少药力溢散。 不说药材,单那些器具都有价无市。 非凡人所能拥有。 “我记得马家送来过一些上年头的老药,品相比这差的多。” 舒阳找不着人对比,只好就近拿马博文家对比。 “要不怎么说当皇帝好呢?若不是红尘业力太重,他们无法修炼,只怕百姓被压榨到绝境都无还手之力。 说起来,黄巢会不会出现?我得努力活到那时候……” 白眉说着说着又歪了楼,伸手打开其他箱子。 除了这些药材,其他的也按五行分了一整套,看着就不凡。 九色精金,千纹灵木,养在桶里的水精鲤鱼,温养体魄的火种,泛着五彩之色的土壤等等…… 查验完太子的礼物,白眉面露红光,喃喃道:“我要不要告诉他以后不要乱骑马,也不要跟一个叫称心的人瞎搞呢?”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白眉想起另一个世界的李承乾,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 听着白眉嘀咕,舒阳也有点意动。 不过他是好奇称心长啥样,能让李承乾痴迷不悟。 “我感觉好像少了点儿东西。” 两人从太虚镜里出来,舒阳看着刚放进去的那批宝物,挠了挠头。 太虚镜的每座宫殿都有禁制阵法,按说存放东西是很安全的,但舒阳隐约觉得,好像有除了他以外的人进来过。 却又不记得少了什么。 “东西多了就这样,有时候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找的时候一下子蹦出来了。” 白眉招招手示意舒阳跟上,去看看皇帝给云烨的供品。 供品也神神叨叨的,五色谷物,还有沙子,泥土,玉石以及类似草木灰的东西。 “这些估计是从中洲各地名胜之处取来,有什么特殊含义,算是以中洲祭他。” 舒阳揣测着祭品用意,也没处打听。 毕竟白眉不比自己知道的多。 “我倒是听说过有用五谷祭天的,老乡受了新封,又得这种规模的祭祀,应该是有很大好处的。” 想起刚刚小舒在太虚镜里和自己说老乡又出去了,白眉还是有些吃醋。 怎么老乡总是信不过自己? 出门不告诉自己,反而告诉小舒? —————— 这次翠微山的封赏,皇太子李承乾是坐着他爹出行的仪仗来的,异兽拉车,横空而行。 不止是昭告修行界,帮大唐干活奖励丰厚,也是为了安抚楚江以北的百姓。 别慌! 大唐还很硬……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硬,反正江北清剿妖魔的进度是很喜人的。 三天两头就抓一个吃人索要祭品的小妖当典型,给大家发发喜报。 甚至有的小妖怪想弃暗投明,都被人暗中提前摁住,不许它们投,要投也得等唐军来了再投。 至于投了之后杀不杀,得看你吃过多少人,百姓愿不愿意饶了你。 这场清剿什么时候结束,就要看长安什么时候完善秘术了。 春暖花开,马博文再次踏足翠微山的时候带了妻子和孩子。 马震欢快地迎上那匹熟悉的马时,听到后面马车里有女人和孩子的声音,心里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 “近日闲来无事,带夫人和孩子踏春,正好想到还欠你一顿酒。” 马博文翻身下马,叫人提了食盒下来摆。 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在厢房和正房各安置了两桌,王芷溪抱着孩子对马震点头致意,便去了厢房。 这也算是前世月儿的遗憾,如今不仅要帮着月儿纠正品行,也要照拂一下她哥哥才是。 王芷溪心里盘算着马震的年龄,正屋里马博文看着失魂落魄的马震,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心里讶然,却也隐隐有几分自得。 又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小子,确定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不免遗憾。 如果随便玩玩,自己倒无所谓,反正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对方这样子,怕是都不知道感情是怎么回事,多少有些不公平。 “你现在倒穿上鞋子了。” 听见那人问自己,马震猛地回过神来,讪讪地伸出了脚,道:“穿了,确实比光脚舒服,就是费钱费布。” “费钱费布没什么,人活着,要爱惜自己才是,倘若不把自己收拾的整齐些,万一哪天遇见心上人,也要被你吓跑了。” 马博文简单夹了几筷子菜,又给他倒上酒,两人边吃边聊。 他现在是能理解马震的心情的。 当初舒阳婉拒他的时候,他也觉得天塌了。 如今轮到别人对他心动,他却带了妻儿来做客…… 真是罪过…… 第230章 马文才 春江水暖鸭先知。 但江水其实并不知道春天来了没有。 它们只是安静的趴在水道里,盲从地向前流动。 就像很多迷茫的人,不知为何生,为何死,只懂得不断满足自己基础的生存需求。 饿了找吃的,渴了就喝水,冷了穿衣服,长大了找人睡觉…… 为了满足这些基本需求,他们顺着前人的道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的生活。 没有人告诉他们除了这种生活,还能怎样过。 马震锁上院门,像看破红尘了一样,满脸都是颓废,背着包裹往山上走。 他要出家,去庙里修行。 负责接待的阿灿看他上完香说要出家修行,脑子有点转不来弯。 云侯庙有这项服务吗? 听说过去佛寺道观出家的,没听过来神庙里出家的……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去问问别人。” 第一天上班的阿灿转身去了后山,请教别人怎么应对这种事。 百无聊赖的舒阳正在瞎逛,看他急匆匆的往饭堂走,就拦下了他。 问了什么事之后,舒阳来到大殿。 “怎么出家了?不管你妹子了吗?” 马震面色平静,从怀里取出一兜碎银子和铜板,认真道:“这里的银子一半献于庙里,一半给她做嫁妆,凡尘俗世,再与我无关了。” 不知道为什么,舒阳看着他,想起前世的同学,一脸认真的说要紫砂,还写了遗书给自己,叫自己等他死了再看。 舒阳老老实实等他的死讯,但另外几个同学已经拉舒阳一起去劝那个同学了。 后来才发现,那个同学给好几个同学都发了遗书…… 大家看的热泪盈眶,纷纷劝他不要死。 然后他就不紫砂了。 此时的马震,大约就是当初给大家发遗书的那个同学的心态吧…… 独属于青春期的无病呻吟,无药可医。 沉吟片刻,舒阳有了安排他的地方:“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我记得你说你会种地,阿灿一个人照看药园子吃力,你就去他那里帮忙。” 阿灿瞥了一眼这人手掌,骨架,还有脚,是个干活的好料子,也没拒绝。 马震带着一脸皈依虔诚,谢过舒阳。 舒阳正抬脚要走,忽然来了恶趣味。 药园子是白眉以长春宫功法里的种植技术培育的,阿灿有不懂得地方经常会去找白眉问。 也就是说马震会见到白眉…… “另外,这个震字不好,从前惹出许多是非来,以后你就叫——马文才吧!” 马震以为是自己名字克了自己,毕竟他以前确实过的苦,所以改名马文才也没觉得有什么。 名字里有个文字,那个人的名字里也有个文字。 挺好的。 翠微山上多了一个马文才,除了白眉错愕震惊,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世界有没有梁祝还不一定呢。 反正舒阳表示他给马震改这个名字是冲着好听去的。 有一说一,马文才确实比马震好听的多。 —————— 随着初夏来临,南方的难民终于来到了开云府。 西河岸边的村镇县城看到那些受苦难的民众,除了施舍吃食,也暗自戒备着,怕这些难民侵扰自身。 出云县接收了几千人,虽然惹的部分百姓不满,但也没办法。 本地人虽然努力在生,但终归没有长大,先前陶子安为政的时候,县里神明不管事。 杏云村全村没了。 后来请云烨下来,又因为作奸犯科的愚民太多,借徭役累死不少。 二次分配的土地特别宽松,县里人口严重不足。 这回能收几千青壮,县令自然喜出望外。 “每亩地的价钱说的清清楚楚,还有房屋,一起签了,好好干几年这些就都是你们的,可以传给儿子,孙子! 现下缺粮食吃可以去云侯庙借,种子也一样,本官给你们担保,但落了户,就不准走。 以后太平了说什么要回乡,可别怪本官的刀不认人!” 新任县令不用找县里大户凑钱粮,腰杆子很直,底气也足。 这些难民在家乡时都未必有自己的土地,一听到这里发田,个个眼里放光。 同行的老大夫看完契书后,一声令下,难民们纷纷画押描红,在出云县落了户。 与此同时,碎云山半山腰的神庙里,舒阳正和白虎一起烤鱼。 “说到烤鱼,以前有个猪妖兄弟,他烤鱼烤的那叫一绝,有多好吃呢?就跟你烤的差不多。” 舒阳脑门儿上瞬间多了几条黑线。 但白虎犹自摇头可惜道:“他说他在孤云山有座庙,我去找的时候,那里什么也没有。 看着浓眉大眼挺老实的妖,还防了我一手,你说说,难道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呵呵,不会的,老虎一族最讲义气了,要不怎么有许多人称你们为山君?山中君子嘛!” 舒阳一通瞎掰,白虎当了真,顿时觉得自己也是君子了。 不过想起以前那块石头自称山君,它又觉得有些膈应。 “自从山君走了,它手下那些东西不知跑哪去了,一棵树也能跑,真是的,我又不啃木头梆子。” 白虎嘀咕了一阵,鱼肉烤好了。 他立刻端正姿势,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舔了几口,舒服的直眯眼。 舒阳只切了两块慢慢吃,其余都给了白虎,配上冰镇的果汁,亦是惬意无比。 他来这里也是因为难民,不过县令做的很好,他就不用插手了,只防着疫病就是。 云烨走时提醒过,要当心来北方避难的人携带瘟疫。 这是蛮人的拿手本事。 巫术最擅长借天地之威,行鬼神莫测之事,某些方面比道法还更胜几分。 吃饱了肚子,白虎去树荫里趴着打呼噜。 舒阳拿着太虚镜观察附近的难民。 庙里的新庙祝是山下左家庄派来的,年纪不大,据说是爬树掏鸟蛋的时候往下秃噜,结果裤子破了,鸡蛋也没了…… 这种情况成亲也是拖累人家,于是上山当庙祝了。 “阳哥,喝茶。” 新庙祝端着两碗大叶子茶送来,不敢往树荫底下送,全放舒阳这边了。 “嗯,没事儿,你该干啥干啥,不用特意招待我。” 舒阳再次重申一次,那庙祝才应了回后院。 没一会儿,那庙祝又来了,端着两碗大叶子茶殷勤道:“阳哥,喝茶。” 正趴在树荫里睡觉的白虎猛地睁开了眼。 无形的压迫感像风一样扑过去。 那庙祝浑然未觉,依旧在拥挤的小桌上放下两个茶碗。 对先前送过来的两碗视而不见。 第231章 心魔魇法 左二蛋是个没蛋的人,整个左家庄都知道。 偏偏他的名字里又有两个。 自从他受伤之后,总觉得走到哪里都有人窃窃私语,在嘲笑自己。 笑自己秃噜掉了蛋,笑自己不是男人。 连同那些怜悯的眼神,都让他变得恐惧。 好在村里几个大爷做主,让他上山伺候将军,不与外人的接触,一应吃用都有人从山下送上来,这才让他安心了几分。 每日里打扫庭院,敬奉香火,偶尔有些走江湖的路过上香,听他们说说外面的事。 他们不知道自己没有蛋,也不会怜悯自己,更不会有那些窃窃私语般的嘲笑声。 左二蛋觉得,他这辈子就这样过,也挺快活。 所以对侍奉香火的事,一直都很尽心。 “阳哥,喝茶。” 左二蛋看着面前这位左家庄出身的庙祝,眼里满是敬仰。 听说他跟着将军学了大本事,比每次飞来村里的白眉老神仙还厉害,要是自己也这么幸运就好了。 学会仙法,说不定可以重新长出两个蛋。 到时候去河边洗澡,拎起来给他们看看。 自己是有蛋的人! “嗯,没事,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特意招待我。” 舒阳看着拥挤的桌面,传音让白虎不要轻举妄动。 左二蛋放下茶碗应了一声,心里带着不舍走去后院。 听说舒阳哥最好说话,如果自己开口求他,他会不会传自己仙法呢? 舒阳和白虎坐在原地没动,神念紧紧跟着这个诡异的庙祝,试图看出是谁在暗中搞鬼。 这种伤害不大,侮辱极强的方式,若是传出去,云侯庙面上无光。 而且庙祝不知不觉被害,也说明神明无能,连庙祝都护不住,何况是信徒? 左二蛋规规矩矩地走进后院,回了当初黄婶子住的小屋,从屋里找出茶叶,拿到旁边临时搭的小炉子那,又开始烧水。 看他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送了不止一次茶水。 舒阳皱眉起身,来到庙里供奉神像的正屋。 神像堂堂正正,神韵悠长,不见一丝阴晦。 跳上底座,舒阳伸手搭上神像的手臂默念咒语,神念进入云烨的香火洞天。 洞天内一切如旧,没有任何异样。 驻守的几个阴兵精怪连忙上前见礼:“拜见神官!” “你们看守各地香火,可曾看见碎云山这里的有生人来过吗?” “没有。” “左二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也没有,他平日除了洒扫敬香,就做些简单的木匠活,送给山下的人用。” 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舒阳退出了香火洞天。 “管他什么东西,我一口吃了,把他变成伥鬼,问什么他说什么。” 白虎瞪着大眼睛提议。 舒阳不露痕迹地瞥了它一眼,看它并不是想找理由吃人的样子,便笑着摇了摇头。 “事不是这样办的,你吃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整个开云府都是云侯的庙,难不成你要把所有庙祝都吃了不成?” 白虎挠了挠虎头,觉得舒阳说的有道理。 不过它很快有了主意。 “倪大爷!” 舒阳愣了愣,心说这老虎怎么还骂人呢? “河神大爷!倪大爷!有空出来下,问你点儿事。” 白虎走出房门,对着山外的西河喊了两声。 舒阳恍然大悟,原来是倪大爷,不是你大爷…… 空中水汽蒸腾,一股凉风吹过。 河神应声而来。 “你若问我,我也是没法子的,他这是中了魇法,又有心魔作祟,云侯倒是对这东西熟悉,兴许有法子。” 老河神虽现了身,却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左二蛋从后院端出两碗茶,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机械般地重复着。 “阳哥,喝茶……” 舒阳不答话,他似乎就会一直说下去。 “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无奈的应了一句,左二蛋却像得到了下一步指令,轻轻放下茶碗,转身去了后院。 从小屋里找出茶叶,继续烧水泡茶。 “老前辈可曾察觉这附近有什么异常吗?” 舒阳试图从河神这里得到些线索,河神略一沉吟,便闭上双眼。 他这西河长三千里,每日来往的人无数。 碎云山这块儿若不是有条水流分叉进来,他对山里一无所知。 土克水,能隔绝他的感应。 随着腰间的那个圆球状袋子不断闪烁光芒,河神很快睁开了眼。 “三天前,有一艘船从上游下来,船上带的是些杂货,他们下来置换东西,给岸边的云侯神位上香。 然后问了句怎么没有庙祝,村里有妇人说闲话,说山上有一个,他们又问了几句,大约就是从这里下的手。” 河神虽不是妖王,但一身本事也不小,有准备的情况下,也是能跟真君境打的有来有回。 对方偷袭不算。 舒阳听了河神分析,连声道谢,河神矜持地点点头,化作水汽消失了。 其实他不是没办法,只是用的法子跟白虎差不多。 把左二蛋扔西河里淹死,变成水鬼,自然就破了魇法和心魔。 他说没法子就是料定了舒阳不同意。 左家庄是云烨复生的香火地,人命金贵。 绝不会轻易放弃。 舒阳看着再次端两碗茶水走出来的左二蛋,决定主动出击。 “阳哥,喝茶。” “我不渴,你渴不渴?坐下来喝点。” 左二蛋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犹豫着坐下来。 “阳哥,我想问你个事儿。” 见左二蛋的情绪发生转变,舒阳便顺着话茬儿问什么事。 “你说,修仙的话,能不能让身体的残缺再生?” 舒阳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能,我记得好像有功法可以让人断肢重生。” 说到这里,舒阳已经明白了左二蛋的心魔是什么。 但又觉得太过简单。 左二蛋无非是想长出挂掉的东西,这事并不难,如果靠这个引动心魔,施加魇法,那未免太儿戏了。 第232章 虎虎不干净了 碎云山外,西峰村。 这里原本住的多姓宋,但村里人害死了宋寡妇,导致厉鬼封村一个冬天。 第二年又有各种徭役派来,磨死了一大批人。 碍于名声不好,也没人来西峰村落户。 又因为人少,山上的果树已经有些守不住了。 现在正赶上南方难民涌来,县令安排了几百人进来,给这安静的穷山村平添许多喧闹。 宋仁戒备地盯着隔壁那座小院子,两间草屋里一丝动静也没有。 “他爹,那是个什么来路,好不好相与?” 洗衣服的妇人低声问了一句,却被宋仁瞪了一眼,似乎怕隔壁院子听见似的。 “别吭声,我总觉得他家不对劲。” 妇人闻言连忙闭了嘴。 是啊,分进村里的那些人都留人在家里,然后结伴去看果园子,还有那点儿地。 唯独隔壁两兄弟不出门,每天吃着借来的粮食,缩在家里关着门。 这哪像过日子的样子? “我去问问咱娘怎么回事。” 宋仁说着去西屋里拿了香,关上门窗,拉开黑布盖着的帘子。 帘子后面摆了个牌位,因常年受劣质香火熏烤,字迹有些模糊,但并不影响祭拜。 随着宋仁上香祝祷,不多时,初夏的热意被驱散的一干二净,整个屋子阴森森的。 看着屋里的布置,宋寡妇心里有些许安慰。 “以后不用这么布置了,从前我是阴鬼,不好见光,如今有贵人看中,我收拢了山脉气运,不再是阴鬼,不怕光了。” 尽管这话她说过好几遍了,但宋仁还是怕她受损,不肯撤去这些。 说明了请她来的原因后,宋仁就看着老娘思索,也不打扰她。 “确实古怪,咱们乡下人过日子,除非下大雨,否则就算农闲也不肯待在家里躺着,他们逃难来的,却如此懒惰……实在不该。” 宋寡妇说着叫儿子安心,她自走出门去,看看隔壁两兄弟搞什么鬼。 见老娘的虚影走在阳光下也没有异样,宋仁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看来以后祭拜,确实不用再捂那么严实了。 宋寡妇飘到隔壁院子,探头探脑的,径直朝屋里走。 “大白天关门,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心里嘀咕着,穿墙而入。 屋里空荡荡的,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借来的粮食麻袋随意放在地上,被老鼠咬破几个洞,洒了不少粮食出来。 宋寡妇见正屋没人就往里屋走,结果里屋也没人。 就两间草房,再加个矮小的厨房,人也没出去,会在哪儿呢? 在厨房看了一眼,里面除了煮粥的瓦罐,还有些许腐朽的柴火,宋寡妇又回到两间草屋里。 “能去哪儿呢……” “你在找我们吗?” 头上忽然传来声音,吓得宋寡妇虚影一哆嗦。 仰头看去,只见两个人赤身裸体飘在房顶上,正面朝下,怪异地笑着。 心知不妙的宋寡妇立即就要走,却身不由己地朝上方飘去,化作两股阴气被两人吸进鼻孔。 宋仁正盯着隔壁院子,等老娘回来,西屋里忽然传来几声脆响。 抽身回转,只见那熏黑的牌位噼里啪啦裂出几个大口子,眼看要散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他知道他娘死后变成了厉鬼。 先前跟着山君,要杀村里人报仇,被将军使力拦下。 后来村里人因徭役而死,老娘的怨气消了不少,跟着山君吃些香火又加上自己祭拜,倒像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祖宗一样,能护儿孙了。 如今只是去看了一眼隔壁,连牌位都裂了,可见隔壁凶险。 “河神救命!将军救命啊!” 也顾不得谁是谁了,宋仁嗷嗷叫着请神。 霎时间,天空中乌云密布,天昏地暗。 像是夜里突然关了灯。 地上的人惊呼不已,纷纷就近找地方躲藏。 乌云中一只大手朝地面狠狠拍来。 “嘭!”草屋炸开,两个脸上挂着怪笑的男人迎上大手。 “倪光,你要多管闲事吗?” 云层中传来一声冷哼,几条水柱如巨蟒般袭来。 两人不断腾挪躲闪,碎云山也忽地射出一道金光,直奔二人面门。 金光中,白虎驮着手持太虚镜的舒阳,大口一张,吼声如雷! 地上百姓按老规矩,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家里烧香拜神,求河神与将军还有先人庇佑。 足足打了一盏茶的功夫,天空才慢慢亮起来。 “冠军侯竟要靠河神来撑腰,真是长进了。” 空中那两人被打的破破烂烂,身体里不断有稻草飘落,嘴里满是鄙夷。 他当然有自傲的资本,这两人不过是他随手扎的人偶罢了,毁了也不心疼。 舒阳驱散这两张人皮寄存的神念,又细细收起那些散落的稻草,生怕这人留有后手。 “这人大约是真君级实力,十有八九是巫魔同修。” 老河神对舒阳能插手自己与真君级的战斗颇为震惊,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说起了对方的实力。 “老前辈是如何发现他的?我正愁怎么把幕后施术的人揪出来,好破了他的法。” 舒阳听到对方实力心里也暗自惊讶,难怪可以无声无息潜伏进来。 不过打了这么久妖圣也没现身,看来对方的承诺只是保命,这种涉及香火的事,妖圣是不管的。 “真君也不过如此。” 河神还没说宋寡妇的事,白虎就摇晃着脑袋一脸无敌且寂寞,让他不由为之一滞。 真君不过如此? 你一个还没渡劫完全化形的小妖怪,怎么敢说口的? 简单说了西峰村的事之后,河神便回了河里。 解释斗法的事自有庙祝去说,县令还不配他解释。 舒阳也飞回碎云山,庙里的左二蛋依旧机械般烧水,端茶,没有因为施法之人离开而清醒。 想来也是,对方扮做货郎从左家庄那里知道了左二蛋的消息。 西峰村暴露的也只是人偶,即便摧毁,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偶隐藏在暗处。 应该是不影响其对云侯庙庙祝下手的。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正面对抗,打不过自己与河神联手。 而河神帮云侯庙,也不是多管闲事,纯粹是因为蛮族先对他下手,帮万兽宗抢他的龙珠。 暗中的危机一直都存在,债多了不慌,舒阳此刻却发愁如何解开左二蛋的魇法。 “呵呵,离了我,你什么不是……” 轻蔑的低语若隐若现,一点红光从太虚镜飘出,眨眼间化作一盏红灯笼,在太阳下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被红光笼罩的左二蛋五官错位,神色扭曲,让人连看一眼都勇气都欠缺。 几息后,左二蛋浑身抽搐,耳朵里飘出缕缕黑烟,在阳光下消散。 灯笼里传来不屑的嗤笑,重新融入太虚镜。 舒阳呆立在原地,半天没动静。 因为,那分明是他的声音! 白虎看看太虚镜,又看看舒阳,没敢吭声。 它感觉刚才那灯笼进镜子前看了它一眼。 像是把它浑身的毛扒光了一样,里里外外都被看的一干二净。 它感觉自己不干净了…… 第233章 神官的美好生活 云烨再次踏足江南,是从西边儿去的。 按说江南东边是太平道的影响范围,沿途也有马家建立的一些琐碎神位,如同香火驿站,从东南去更加方便安全。 又或者直接沿旧路,去江南中部,那里有去年太虚神官的根基,虽然被毁了,但多少能收拢些残余香火。 可他两个都没选,反而选了西部。 西部最凶险,这里几乎已经被蛮族全部占据。 而江南一百三十州,最先灭绝人口的十六个州府,也就是就是这里。 云烨附身于一具死尸中,混进往南方运货的商队里,渡江南下。 是的,中洲人族确实跟蛮族有生意往来。 交易的东西繁杂,从低级的粮食布匹,到高端的丹药灵石,各样都有。 对方能提供的则是一些老药,还有增加血气寿元的红丸。 这些红丸如何炼制,云烨一清二楚。 因为人吃人,从来不是秘密。 妖族吃,蛮族吃,人族自己也吃,真君菩萨又如何不能吃呢? 商队里拜的是楚江江神,但不只是江神,还有佛门两位佛。 “呐,兄弟,拿好平安符,下船之后跟紧队伍,不要离队。” 来发符的是管事的小厮,看云烨附身这人一脸衰相,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 云烨接过平安符点点头,里面一丝神力也没感受到,只是个象征性的东西。 还不如开云府那边的柳树精和虎妖。 船至对岸,空气中的风似乎都带着铁锈味。 搬完货物之后,商队队伍往南走。 云烨走在后面悄悄遗落了平安符,然后走进荒草丛中。 与一个正瞪着眼打埋伏的蛮人不期而遇。 云烨对着挥来的凶器神秘一笑,顺势倒下,附身在对方的狼牙棒上。 借狼牙棒的血煞之气遮掩了自身香火味,云烨开始改造这根狼牙棒的内部空间。 炼巫体的蛮人不爱用脑子,只靠体魄与天地共鸣,练出一身搬山填海的伟力,但他们到底不是未开化的动物,也知道用武器。 这根狼牙棒杀生无数,血污与煞气纠缠,能大大增加他的战斗力。 云烨不想被血煞污染,就要把自己和这狼牙棒分割开来。 蛮人拖着尸体回到部落,小牛犊子一样的蛮族孩子冲了过来,围着猎物嗷嗷直叫唤,扒去尸体上的衣物往自己身上围。 他们部落不大,拿到的东西也留不住。 大多要上交给大部落。 所以,即便扒下来的衣服,也只能在身上披一会儿,图个新鲜。 “山星,你从哪里抓到的?那些商队不能碰,会被巫师责罚的。” 一个老蛮人佝偻着腰,从村里最大的院墙里走出来,满脸担忧。 山星嘿嘿一笑:“没有打劫商队,是他自己走进草丛的。” 按大部落规矩,脱离商队的人,是可以杀的。 老蛮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手里盘着脖子上的人族婴儿头骨,招呼族人点灯笼。 “红灯神官会保护我们不被魔头侵袭,你们别偷懒。” 正在狼牙棒里苟着的云烨一愣:什么神官? 直到亲眼目睹红色灯笼点亮,云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或许是有强大的魔头占据了先前红灯神官的名号……” 云烨心里这样想着,试图说服自己。 晚风拂动,灯笼摇曳着幽幽红光。 八个眉目清秀的人族少年脚上系着绳索,缓缓抬着红灯笼走向村中最大的那块平地,以前是晒谷场,现在是祭坛。 祭台上是云烨熟悉的巫祖铜像,现在红灯笼也与巫祖一样,摆在了祭坛上。 蛮人们点起篝火,围着祭坛吟唱古老的祭祀歌谣,那八个人族少年则瑟瑟发抖。 随着夜色降临,部落临时驻扎的村外响起怪笑: “桀桀桀~你们这里竟然供奉了红灯神官?哼,算你们运气好!” 蛮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然后更加虔诚地吟唱。 直到外面那股邪风彻底消失,他们才放下心来。 “太可怕了,若不是红灯神官,咱们就逃不过这个魔头的侵害了。” “真是可恶,咱们巫人顶天立地,竟然被一个魔头威胁,难道巫王就不管吗?” “听说这个魔头是一位魔主的弟子,没人敢管。” “哼,不是色域!有什么不敢说的?” 蛮人们脱离魔头威胁,一个个满是不忿。 老蛮人让那八个人族少年下来回屋休息,然后狠狠顿了顿手里的骨杖:“都住口!你们想变成两个月前的样子吗?” 提及两个月前,蛮人们仿佛想起了什么难堪的事,纷纷低头,涨红了脸。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不是红灯神官的灯笼能赶走那魔头,他们现在依然会被那魔头支配。 云烨在狼牙棒内脸色不断变幻,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但他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 虽然他常调侃自家小庙祝是色魔,年前还说色域魔主不如他,但这怎么可能? 云烨在江南西边儿的小部落里怀疑人生。 江南中部的锦州城,红灯神官正尽情享受人生。 “接着奏乐,接着舞!” 妖异俊俏的少年眉心缀着红痣,满脸狂傲。 神庙外的舞台上一众男模立刻继续表演,有炫二头肌的,有炫胸肌的,还有炫背的,大长腿…… 但没有任何人敢全撕开,勾引庙内神官。 据说神官眼里见不得脏东西,只是欣赏这些胳膊腿儿,借红尘色域磨练心志。 反正胆敢全撕开勾引神官,就会被逐出男模团队,再也不准入选表演。 庙中神官搂着点化成云烨模样纸人亲了一口,感受着夜幕中蛮人祭祀而来的香火,发出满足地喟叹: “这就是生活啊!” 第234章 老婆,你来啦? 常言道:人要脸树要皮。 若没有脸皮,人难以立世,树难以成活。 脸皮在神明身上的体现,就像是金身,有这层金身百姓才会来礼拜。 就算是道家的泥塑木雕,也一样描红画彩。 舒阳一直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很爱惜庙里的面子,云烨亦很少出门,与其他神明来往。 而太虚神官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一手放魔念祸害众生,一手持红灯驱赶魔念。 就差把拜我得永生的口号喊出来了。 色域魔主见了都直呼内行。 为此不惜放弃许多利益,来培养这个邪性的神官。 而其余巫王则打着其他算盘,任由这位从虚无中诞生的神官在江南肆虐。 短短几个月时间,红灯神官的称号名扬江南。 唯一倒霉的是太平道,本来对抗蛮人就吃力,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魔头神官。 江南的生活风气偏向慵懒,不像北方,过了早晨就没人卖菜了。 快午时仍有人在路边摆摊卖菜。 一个打着赤膊男孩认真整理着青菜,偶尔还淋点水上去,保持新鲜。 所有菜码的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泥土。 身穿红衣的神官悠闲地摇着折扇,看见这个菜摊子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菜挺好看的啊,啊不是,这个男孩挺新鲜的…… “小兄弟,怎么卖啊?” 神官伸脚点了点黄瓜,意有所指。 身后两个大白天提灯笼的随侍露出羡慕的眼光。 天啊,这要是能被选进男模团队表演…… 哪怕只有一晚上,也够这卖菜的小子吃半辈子了! “啊?神官大人!不……不用钱,只要您看得上,随便拿。” 赤膊男孩抬起头,满脸激动,笨拙地摆着手。 “哦……随便拿?我要是喜欢这个菜呢?” 脚尖轻移,从菜摊挪到这摊主的下巴,轻佻无比。 赤膊男孩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喃喃拒绝道:“我……我已经……定亲了,神官大人……” “呵呵,欲拒还迎是吧?还给我……装!” 说话间,神官一脚把这打赤膊的男孩挑上半空,红影紧随其后。 “哼!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大胆妖孽!我要你原形毕露!”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世尊地藏……” 街上来往行人前一秒还在偷偷看热闹,下一秒见打起来了,纷纷找地方躲藏,一个个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谁不知道神官大人出手,向来不管凡人死活的。 当初有蛮人拿中洲人族威胁神官,被神官一巴掌下去,连蛮人带人族全拍死了。 人质?什么是人质? 没听说过。 半空中妖风阵阵,红光喷涌,底下提灯笼的两个随侍掏出铜锣猛敲,招呼附近神庙的人帮场子。 其实不用他们招呼,人家又不瞎。 看到天上有红光,还有那熟悉的喝声,便纷纷行动起来了。 数百个精壮的汉子小跑着冲向神庙前的广场上,衣服一甩,吼吼哈哈地开始练功打拳。 半空中红光大盛,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份香火当十份使,不过三五个回合,那卖菜的男孩仓皇逃窜。 看本体竟是条青虫。 “再敢来老子地盘儿吃菜,皮给你扒了!” 红灯神官也没追,只是骂了两句,就下来神庙,看着那群大汗淋漓的男人们满意点头。 很好,总算没有白庇护他们。 —————— 云烨一路往东走,看着沿途的神官庙,心越来越沉。 他已经可以确定,江南的这位红灯神官,就是舒阳身上流失的那些杂念所形成的。 只是他不太清楚,相隔数十万里,这些杂念是如何被拜来的。 太虚镜吗? 那些杂念本就属魔,又通过太虚镜扩大了感知,有人拜太虚神官,距离太远,正主舒阳无法感受到,那些杂念感知到了…… 或许只有这样解释可以行的通。 现在的江南已经不像去年来时那样,哀鸿遍野,百姓们躲在世家大族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时不时就被交出去一批,满足蛮族的胃口。 如今江南在红灯神官的介入下,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规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一黑,挂上红灯笼就可以安稳睡觉,谁也不能在夜里动手。 否则就会有魔头找上你,发生不可言说的祸事。 只有天亮时,一切才能继续。 而这位红灯神官,据说已经有了真君实力的香火,再进一步就是魔主,算是魔修进度最快的存在。 甚至有蛮族猜测他是魔祖化身。 是夜,歌舞依旧。 神官正懒洋洋地躺在红灯笼里欣赏表演,忽然心中一动,眯眼望向远方。 “来了。” “谁来了?” 点化的纸人比云烨本人矮的多,只到神官肩膀。 笑语晏晏地看着创造自己的主人,满脸讨好。 神官拍了拍它的脸,又抓起脚踝嗅了一口,却只有香火味。 是了,他是神明,有香火味才是对的。 “真货来了,你这个假货自然没用了。” 手上用力想要扯破这具纸人,对方隐忍痛楚的眼神又让他心头一颤。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伸手抹去纸人灵智,神官把它丢到角落里藏好,便起身准备去迎正主。 纸人哪有真人有意思。 灯笼的红光闪动,借助遍布江南的红灯,他很快来到了那个地方。 云烨藏身在飞鸟体内正在估算路程,一只手轻轻抓住了这只鸟,凑到眼前仔细观看。 “老婆,你来啦?” 戏谑的调侃中带着重逢的喜悦,也惊动了许多关注着红灯神官的……魔主,巫王。 这些人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冠军侯! 到手了! 第235章 化身比本体吃得好 云烨有很多仇人,但大多都是蛮族。 人族不是没有,而是死完了,连亲戚朋友也得死的那种。 妖族计算好分寸,互相留个面子,倒也没有太大仇。 至于神仙佛陀,这就是王朝与佛道两家的大势之争,私下里却不好算仇怨的。 云烨被红灯神官捧进神庙里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那些昔日的仇人部族。 “你们来我这儿干什么?” 红灯神官语气不善,天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似乎看见一堆垃圾进了自己庙宇。 一众大巫魔王被呛不以为意,他们都习惯了这位神官的行事作风。 当下一个大巫客气道:“红灯神官,奉我家巫王旨意,前来取您那只鸟……” “放肆!你敢要我的鸟!” 神官回眸怒斥,恐怖的香火之力浩瀚如海,压的众人瞬间弯了腰,抬不起头来。 “红灯,有些过了。” 虚空中,有巫王喊话,化解了这股无形的压力。 “你手中那只鸟里有昔日蛮族大敌藏匿,交于我等处置即可,该你的赏赐,亦不会少。” 色域魔主不想这位后辈平白树敌,开口圆场,让他交出云烨。 “蛮族大敌?我没听过,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抓到的,凭什么给你们处置?” 红灯神官眉心的痣愈发明亮,闪烁着危险气息,坚持不肯把手里的鸟交出去。 似乎只要别人来抢,他立刻就玉石俱焚。 虚空中半晌无人说话,却隐隐有低语声响起。 ……不配……境界……唐王…… 零零碎碎的字眼流出,红灯神官进了灯笼,又一把扔出那只死鸟砸在先前说话的大巫脸上。 “给你吧,我的鸟你是别想了,这只倒是可以,哈哈哈……” 放浪不羁的笑声在灯笼中回荡,虚空中断断续续的低语一滞。 纷纷投下目光看那只死鸟,被扔死鸟的大巫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递给了身边的魔修。 而巫王魔主们已经看出藏匿其中的东西被红灯神官取出来了,又看到神台上那只红灯笼里一个身影被迫压在下方,被上下其手玩弄。 一个个不由得面色古怪,议论纷纷: “冠军侯确实不配再称为蛮族大敌了……” “就算不管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登上以前的境界。” “倘若继续针对他,唐王要推他出来当替死鬼,封半个中洲的香火给他,只怕又要头疼。” “杀了他挫骨扬灰,未免便宜了他。” “红灯神官所作所为,乃是真魔风范,其余各洲各族绝容不下他。” “还是不要为了小小一个冠军侯,损失了红灯神官这位魔族天骄才好。” “要想办法把翠微山的神官本体抓来,让神官做主才稳妥。” …………………… 他们议论他们的,神官玩他自己的。 兴奋地扒光了云烨的衣物,就连云烨最难堪的位置也没有留。 看他躲闪,红灯神官更加兴奋。 “怕什么?我的好宝宝,不就是没长出来吗?我也没有啊!” 云烨被他控制的不能动弹,脸色铁青,只是徒劳地扭动着。 红灯神官没有修炼他的功法,一身修为与他一样,全是江南百姓的香火汇聚而成。 他倒是可以尝试把这些香火尽数吸收了,毕竟这神官是他封的,可是即便全吸收了,他也逃脱不了这些巫王魔主的诛杀。 “你可不要想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变成你的样子,回去找本体过日子,他也是个单纯的小可爱呢!” 蠢笨如猪……红灯神官心里鄙夷,手上却爱惜地抚摸着云烨的脸。 然后把头埋进胸膛,狠狠撕咬着。 他要把曾经云烨对他做过的,通通还给他! 不知不觉间,这间小庙里的大巫魔王走的一干二净。 虚空中低语的巫王魔主也没了动静。 年纪不大的庙祝在旁边屋子里,听着正屋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死死夹住的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真难熬啊! —————— 远在翠微山的舒阳尚且不知道自己如此争气,聚拢了大半个江南的香火,又享受蛮族的祭拜。 以至于境界暴涨,拿下了溜去江南大展拳脚的云烨。 还吃到了他没有吃过的乃至。 他如今杂念消失,行为举止神性十足。 在左二蛋事件被那盏莫名出现的红灯笼给解决后,没有人再对云侯庙下手,他就继续朝周边扩展香火。 皇帝封赏下来的州府一路向南。 其用意不言而喻。 舒阳感觉如今的香火图像个蘑菇,开云府加上西边的青云州,北边光州,东边鸣州。 再往南伸一脚…… 是的,原本插不进去的青云州也有了云侯庙的香火。 这是李承乾带来的圣旨里包含的。 因为往南这一万多里没有五个州府,加上边角也才四个。 所以就把西边的青云州也给了云烨。 舒阳最近主要的精力就是跟那帮和尚斗心眼儿,南方四个州府他不太想去搞。 怕离太远,虎族妖圣来不及支援。 “哎呀呀,这不是舒庙祝吗?真是误会了!” 胖乎乎的老头盘着两颗金球,一进门就笑着打招呼? 舒阳瞥了他一眼,不记得见过他。 但对方却丝毫不觉得尴尬,主动介绍起他与舒庙祝未曾谋面的渊源。 “在下姓米,名字么也就那么回事,帮里兄弟叫我老米,添居八袋。 之前您在碎云山的时候,我还派了徒弟小米,告知您有人冒充您在山下行凶来着。” 他这一介绍,舒阳倒是记起了这么回事,总算嗯了一声。 老米笑的更加亲切了:“今天这事儿都怪我不好,手下听说开了新庙,不知道是谁,也没来问我,就来讨喜钱,耽误您时间,真是对不住。” “我知道你们跟和尚来往的时间久,也知道你们人多手杂,这次给你个面子,赔了钱领人走,下次…… 和尚不好惹,我也不好惹,你掂量着办!” 舒阳轻描淡写地警告过后,就让老米领着那群闹事的乞丐走了。 叫人把老米赔的银子按人头给底下人分了,往不远处的茶楼看了一眼。 夕阳下,一颗光头躲进了窗户里。 青云州虽然被封给了云侯庙,但要想插进来,反而不容易。 几乎全都是佛教徒,从前金霞真人在的时候,好歹顾忌他司天监加金丹真人的身份,给他留点面子。 后来闹翻了,没多久就把金霞真人逼的没地方落脚,跑去翠微山了。 观音菩萨与那位古佛争女儿城少城主,云侯庙也是当出头鸟去跟法源寺掰头过的。 几下里算起来,也难怪舒阳刚派人来,对方就直接买凶开干了。 江湖人士试探不了,下一步他们会找谁呢? 第236章 青云州祈雨 香火神明前期的进阶远比修士快的多,但却没多少人愿意走这条路。 一来人心难测,愿力随时会变成怨力。 二来局限太大,后期提升太难。 当香火达到上限后,想要得到提升就要不断扩充香火,而不是守着原来的香火地继续炼化。 毕竟一个人的信仰再虔诚,他也是一个人。 云烨借一府之力晋升到堪比金丹的境界后,就无法再继续升了,只能向外图谋。 在江南用舒阳的名义聚拢的香火没空炼化,一直在战斗消耗,回到开云府后,累积的香火对他的提升也不大,只能当一次性武器用。 除夕夜撒出去的红灯赐福,就是这个原因。 云烨被自家红灯神官拿下的事,兜兜转转传回了长安。 太安宫里,李家父子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翠微山那边儿……确定不知道江南的事吗?” “不知道,他正和法源寺的和尚斗法,一心为云烨开辟香火。” 李二说出这话是有根据的,因为马家得到信息正拼命往回传,那信还在路上。 以云侯庙与马家的关系,想叛变不会不带上马家。 而且,云侯庙也没有叛变的理由。 大唐对他们不差,又得佛道两家支持,没理由会倒向蛮族。 叹了一口气,李镇渊的老脸上满是疲惫,喃喃道:“保证本体强盛,魔念便无法取代,但真君……难啊!” 李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里却也隐隐流露出愁色。 真君境不是靠堆资源就能轻易堆出来的。 况且大唐现在也很穷,堆不起。 “若是学宫能分出几位大儒守在他身边,是否可以保他不被魔念夺身?” 李镇渊抬眼看了看这个唯一的儿子,垂眸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合算。” 抽大儒出去保舒阳,会延迟秘术推演进度。 “江南那边儿的神官虽然在帮蛮族固化统治,也确确实实减少了许多伤亡,但……” 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 老二的想法他知道,保护好神官本体,将来或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复江南。 一旨封赏,就能平息江南百姓的怨怼。 无论本体压制魔念,还是魔念占据本体,利益都可以最大化。 可是老二太小看那些巫王魔主了,他们既然把红灯神官捧起来,就一定有办法解决后患。 不让本体影响日益壮大的魔念。 “就加封太虚神官吧!无论太虚还是红灯,都是他的封号,江南有红灯会,用红灯相称的多些,我们就占太虚的封号。” 李镇渊所说的加封是有朝廷品级的封赏,有资格单独建庙,不是云烨所封的那种座下神官。 云烨封的那种没有品级,只能在主庙里占个位置当陪衬。 所得香火,也归上级神明支配。 李二点头过后,没再多言。 两人甚至连舒阳的名字都不太记得,只用神官来代替。 从太安宫出来,李二回到宫里想起这事,仍旧长吁短叹。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倘若他有余力把翠微山的神官捧起来,来日解决江南之患便易如反掌。 不需要将士厮杀,也不需要耗费国运与那些巫王魔主硬碰硬。 “陛下何故烦闷?” 身穿宫装的妇人款款而来,一颦一笑端庄得体,美貌却不妖艳,守礼又不刻板。 随着一众侍从参拜不难看出,她就是这座皇宫里的女主人。 后宫只有她可以不经通传,随意来往皇帝处理朝政的宫殿。 李二随意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说起了翠微山太虚神官与江南红灯神官的渊源。 长孙氏安静听着丈夫的为难,心里也是一阵思索,半晌道: “不若……招他为驸马?” 她的女儿年纪还小,自然轮不上,但太上皇的女儿还是有的。 即便没有,也可从宗亲里挑一个封公主,然后指婚。 “他主修并不是香火,而皇室业力太重,会拖累他修行,即便把这一切讲明,他也不会愿意的。” “那便只能……” 长孙氏话到嘴边,又停下来,嗔了他一眼。 “只能我去做坏人,找太后化缘了。” 光州以北,多是窦家的地盘,虽然人家经营的不怎么地,好歹也是封过的。 如今封了太虚神官却没有封地建庙受香火,只能从自家人手里抠出来一些了。 长孙氏无奈地起身去太安宫,暂且不提。 青云州今日热闹非凡。 自从入夏以来,青云州多地连日干旱,老天滴水不漏。 除了靠近西河那边还好些,其余地方眼看竟要绝收了。 恰逢云侯庙新成,在法源寺的挑动下,许多百姓来云侯庙求雨。 因此,云侯庙请神仪式刚一完成,无数百姓举着香火蜂拥而至。 降雨这事儿除了近水的那些妖族,佛道两家谁也不敢说自己能轻而易举办成。 真君菩萨倒是能办,出场费怎么算呢? 舒阳的修为只是相当于金丹境的修士,自然没本事给青云州下雨。 法源寺就要借此来拿捏他,把云侯庙的名声搞臭。 青云州百姓或许知道云侯不管下雨,但他们来求就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有雨算你灵验,没雨你总要表示表示吧? “师兄,此举是否有些……” 一个年轻的和尚望着汹涌的人潮,面露担忧之色。 他倒不是念佛念傻了,在争香火的时候可怜对手,只是怜悯百姓,怕发生踩踏事件。 “师弟莫要妇人之仁,若他日降魔除妖之时,你因这妇人之仁有半分手软,死了你一个还不算什么,被妖魔逃走祸害更多百姓才是罪过。” 满身横肉的壮和尚转过身,耐心劝诫这位新下山的师弟。 后者当即低头合掌,表示受教。 “放心吧,云侯庙的那位也在这里,断然出不了事的,我只看他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壮和尚冷冷一笑,静静等待着云侯庙动静。 莫说西河那位河神不愿意得罪佛门,即便云侯庙请来了他,在青云州忙碌几天,下了雨。 以后怎么办呢? 云侯庙能求雨的名声传出去,难道让西河河神什么事不干,天天在云侯庙的势力范围内转悠着下雨? 别说那姓舒的庙祝,就算是云烨也没这么大面子! 转眼间,云侯庙开门三天。 来上香的百姓渐渐不耐烦,私下里开始议论云侯庙到底灵不灵。 在法源寺暗中推动下,这股浪潮越来越大。 直到一位求雨的百姓晕倒在庙里,瞬间点燃了这股邪火。 “什么狗屁神明!雨下不来,也不显灵,拜他何用!” “还冠军侯呢?为什么以前能下雨,现在就不能了?” “前朝的时候求什么有什么,到大唐就偷懒耍滑了?看不起大唐还吃香火?” “砸了他的庙!看他还当个屁的神!” 一时间,群情激愤,舒阳站在暗处记下了那些带头喧嚷的人。 这些都是法源寺的替罪羊,等会儿不能让他们跑了。 眼看众人要冲进来砸庙,他才不紧不慢地腾云飞上半空,喝住了被怂恿的百姓:“且慢动手!” 见到有人会飞,上头的百姓总算理智了一些。 纷纷哀求下雨,救救地里的粮食。 “莫急莫急,下雨不难,且略退退,我请下云侯法力,为你们下一场雨。” 舒阳怀抱着一个金元宝,像个送财童子般,许下了下雨的承诺。 第237章 我成了虎力大仙? 夏日炎炎,天干物燥,人心亦是烦躁。 为生计所困的泥腿子们却顾不得烦躁,一个个激动的直掉眼泪。 有雨啊! 云侯庙说能降雨,地里的庄稼有救了! 衣衫褴褛的穷苦人纷纷开始道歉,向庙里的神像忏悔,祈求云侯恕罪,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几丈高的那朵祥云。 舒阳清了清嗓子,抬手在院子里设下一座高高的法坛,然后迈步走到台上。 “诸位青云州的父老乡亲,我乃冠军侯座下神官……” 不管百姓们愿不愿意听,他先洋洋洒洒一番自我介绍,然后说到降雨。 下方的人顿时竖起耳朵倾听,四面八方足有几千人,鸦雀无声。 连远方敢来看热闹的也不知不觉噤声,放轻脚步。 “众所周知,我家云侯曾被蛮族围攻,打破了金身,承蒙今上厚爱,上香祭拜,重新加封。 饶是如此,大部分神力也消散一空,尚且没有恢复……” 底下一听这话嗡一声又炸了,合着你废话半天,就是要说降雨这事儿是假的? “静一静!” 舒阳皱眉敲了敲身边的小钟,金铁交击的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清除了那些杂音。 “云侯神力尚未恢复,但青云州的百姓受难,他亦不会坐视不理,是以,我方才说要为诸位求雨来,并非假话。” 把这颗定心丸再次放出,底下的百姓总算松了口气。 心里也不知不觉升起愧疚:为什么我又质疑云侯? 这么好的神明,我为什么老是怀疑他? “好叫各位知道,接下来我请云侯神力,还请大家安静,云侯本就有伤在身,为大家降雨,实属不易,还望各位不要打扰。” 这时候众人盼雨心切,舒阳哪怕说屁是香的,他们也绝不会反驳。 当即立刻安静下来,看那位俊俏的神官在高台上操作。 “诸位只看我的令牌为号:一声令牌响,风来! 二声响,云起! 三声响,雷电齐鸣! 四声响,雨至! 五声响,云散雨收!” 台上香炉青烟缭绕,舒阳把金元宝放在桌子上,举着太虚镜激情澎湃,太阳映射在镜面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要不是事先说了要安静,众人非嚷嚷着叫雨不要停,多下点。 好在舒阳这一套丝滑表演,真的很能唬人,底下人喉咙都快冒火了,却激动的瞪大眼睛,望着高台,望着天空。 钓足了众人胃口的舒阳知道久钓惹厌的道理,况且等下也不会真的有雨。 于是把太虚镜往空中一扔,掐诀念咒。 又把法坛上令牌往上一扔,喝道:“风来!” 只见半空中忽地卷起一阵狂风,往地上落时,又减小了许多声势,仍旧吹的地上百姓睁不开眼。 但他们不但不怕,反而欣喜若狂。 起风了! 真的起风了! 百姓们强眯着眼望向晴朗的天空,又看看云侯庙里那高高的法坛。 法坛上舒阳再拿一块令牌扔到空中大喝:“云起!” 令牌一出,只见晴朗的天空中顿时涌出一团乌云,这乌云越来越浓,不多时天空黑压压一片。 忽然,人群中有人脸上一凉,摸了摸脸,差点儿叫出声来。 雨! 竟然是雨! 天啊,这神官还没有发第三道令牌,还没打雷就下雨了! 州城里的商户纷纷收摊,行人也忙着躲雨。 大街小巷疯传着下雨的欢呼声。 跟这欢呼一同响起的还有云侯庙那里发生的事。 全城正狂欢之际,只听得空中隆隆作响。 第三道令牌,雷电齐鸣来了! 全城的百姓无不充满期待:“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场因为下雨而狂欢的人里并不包括和尚。 一身横肉的壮和尚看着不远处的法坛,满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没有请河神,他自己就能降雨?” 金丹境怎么可能有这种改变天象的手段? 身旁那个年轻的和尚虽然一样错愕,心里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青云州下了雨,百姓就有收成了。 “原来如此!骗人的把戏罢了……” 年轻和尚正心生喜悦,忽闻身旁的师兄如释重负的声音。 只见他眼中金光灿灿,盯着天上乌云,脸上重新挂上冰冷的笑意。 法坛上的舒阳察觉那双窥探的眼睛,嘴角亦划过一抹笑意。 玩脏的是吧? 你能有我脏? 他不慌不忙的把第四道令牌拿到手里,底下百姓无声的呜咽着,张大嘴巴,试图接即将落下的倾盆大雨。 “雨来……啊!是谁在施法害我!” “云侯!” 舒阳令牌一出手,立刻惨叫一声,直勾勾摔下法坛。 天空中正零星滴落的雨滴停了,乌云也在变淡,隆隆作响的雷电声销声匿迹,就连狂风也变得有气无力。 “雨!雨!不要走!” “下雨啊!不要停啊!” “云侯不要停啊!” 眼看天色变幻,众人顾不得噤声的告诫,求雨声求神声此起彼伏。 但雨还是走了。 狂风,乌云,雷电,全都没了。 “大胆妖孽!胆敢坏我祈雨法事!” 本来在地上装死的舒阳察觉那两个和尚有退意,翻身而起,一掌掀翻那处高楼的屋顶。 长了一身横肉的壮和尚眼里还冒着金光没散,他想看看舒阳用什么手段搞的这出障眼法。 毕竟刚才那点雨是真的雨…… 可惜还没等他看清,身后的师弟就要拉他走,舒阳也骤然发难。 他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我与你们法源寺无冤无仇,青云州百姓对你们更是敬重无比,你们为何破坏我的法事?” “即便云侯拖着重伤之躯为百姓降雨,也抢不了你们的香火,为何不肯让雨下完,给百姓们一条活路?” 舒阳嘴角带血,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让一众绝望的百姓瞬间惊醒。 有人破坏云侯降雨的法事? 这雨没下下来,是这两个和尚干的! 两个和尚脸皮不断抽动,隐约可以听到磨牙声。 无耻之徒! 第238章 江南的信 论对人心的把控,舒阳是万万比不上各宗教的。 依赖于宗教势弱的那个时代,曝光了大量内幕,他才能勉强跟和尚掰头一下。 甚至靠偷袭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曾经在孤云山缴获的那张画,是这场胜仗的关键,又有白虎弄风,胡小翠带领一众黄鼠狼击鼓,凑合着把这场求雨大戏演完。 两个和尚狼狈地用法宝逃走,舒阳也没有下杀手拦住他们。 搞舆论争香火是一回事,武力冲突又是另一回事,他要是仗着修为高弄死这两个和尚,性质就不一样了。 见他们逃走,有人喊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报官抓他们。 还有人回过头祈求舒神官再求一场雨。 “非是不愿,实在是云侯香火不旺,与蛮族一战之后还未恢复,方才强撑着施法已经是极限……” 舒阳继续往下压情绪,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被珍惜。 百姓们哀声一片,纷纷怒骂和尚坏事。 直到司天监与知府赶来,两队仪仗清了路,此起彼伏的叫骂和哭喊才停止。 “舒神官有礼了!” 青云州知府也是信佛的,对于今天这场香火之争,不说推波助澜,起码也是闭着眼当没看见。 但法源寺会被外来的云侯庙给掀个跟头,还是很出乎他意料的。 舒阳看这个颇显富态的知府上来见了平礼,也擦了擦嘴角的血还礼:“余知府有礼。” 司天监的道士也跟着上前见礼,三人互相打了招呼,余知府话锋一转就说起来意。 “吾听闻有妖人冒充法源寺的高僧破坏云侯降雨,便匆忙赶来,如今中洲与南蛮通互市,难免有人浑水摸鱼,还请舒神官代为向云侯解释一二。 不过天上无雨,地上无水,草木难生……” 提及下雨,舒阳心生警觉,连忙抢过话茬儿:“确实如此,方才云侯传信与我,他请了西河河神前来,为青云州百姓降雨。” 被截话的余知府瞳孔地震,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只是看着年纪小,花花肠子可不少。 好小子,先前倒小瞧你了…… 原本他是想说,既然你们云侯不行,法源寺的大师可以来求雨。 正好接过这波调剂好的怨恨,让百姓对法源寺的态度急转弯。 反正百姓只是要雨水,谁求下来算谁的。 至于记恨法源寺? 没雨才会记恨,有雨水谁还记恨。 舒阳转向伸长脖子的百姓,高声喊道:“诸位乡亲,方才的求雨虽然被两个光头破坏了,但云侯惦记着田里干旱,特去请了西河河神前来降雨,大家不用担心没水了!” 听到舒神官又说有雨,还请了颇具盛名的河神来降雨,这种梦幻联动,给老百姓打了一针强心剂。 一个个不顾身上汗水,扯着嗓子感谢云侯,感谢河神。 后院里喝茶的老河神听见这动静,苦笑着摇头。 “你咋不高兴呢?” 白虎看他的样子感觉莫名其妙,香火不是挺好的吗? “原本他请我来,说好了不报我名号,对外只算云侯拖着重伤之躯,为百姓降雨,由我在暗中施为,他付我施法的香火就是。 但如今他感觉那知府似要替法源寺揽下求雨之事,这样一来,他搭的这台戏,便成了法源寺大展身手的垫脚石。 所以,他报了我的名头,现下我平白担了因果,他日后也会被求雨之事所累,哪里值得高兴呢?” 河神解释完毕,也不看皱眉思考的傻虎,化作水汽飘上半空。 那余知府既然想替法源寺揽下这事,说明他们已经请人了。 所以他不能拖延,前脚舒阳说了请河神降雨,后脚他就要下雨,以免佛门里来人,再生波折。 老河神飞到半空现了真身,口衔龙珠水光滟滟,只一个转身,大片水雾自他口中喷涌而出。 转眼间,灰蒙蒙的水汽遮云蔽日! 地上舒阳正与知府打机锋,跟百姓们示好,忽然天上乌云密布。 “好了,来了!众乡亲快些拜谢河神,然后找地方避雨去吧!” 舒阳哈哈一笑,拱手与知府道别,卷了法坛,驾起祥云往东方的翠微山飞去。 不得不说,这波装的有点大。 青云州百姓不知是谢雨,还是震惊这位云侯庙的神官法力无边,山呼海啸般的感谢声在地面响起。 舒阳飞到地上人看不见的地方,便止住云头,朝青云州州城方向看去。 老河神隐在水汽中喷云吐雾,撒水降雨,推着云团缓缓移动。 毕竟州城里没有农田,在这儿开始下纯粹是为了面子,真下雨还得去周围的农田。 舒阳正盘算着该拿多少香火钱弥补河神的损失,翠微山那边有剑光飞来,白眉满头大汗地往青云州赶,像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现身拦住白眉,对方先是一喜,随后警惕地对起了暗号:“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舒阳无语:“猴哥,是我啊!” 白眉点点头,暗号对了,然后赶紧取出书信急道:“小舒不好了!云烨被蛮人抓走了!” 舒阳:“…………” 无语归无语,云烨落网这事儿,在走之前有过预算。 这是最坏的打算。 好一点儿的预算就是他到处搞事,被巫王魔主抓住,一巴掌拍死。 不过这么快被抓……属实有点菜了。 “还说能搞出一番事业,把江南搅个天翻地覆,为江南人族多争取点时间,就这?” 嗤笑一声,舒阳接过书信扫了一眼。 笑容逐渐消失。 “我”抓了云烨? “很不可思议是吧?江南出了个红灯神官,抓了冠军侯。 但不论红灯神官还是太虚神官,这不都是你们俩在江南搞出来当蓝条的称号,都是你啊!” 白眉也知道云烨和舒阳去年跑江南干什么去了,更知道他们被追杀的原因。 但凭空冒出来的这个红灯神官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要不还是搬家吧,带着老乡的神位,等他在江南自尽之后,咱们重新把他拜出来。” 第239章 七杀上门 送走了降雨的河神,翠微山又迎来了长安的使者。 这回倒不是嘉奖云烨的。 都被抓了还怎么嘉奖…… 舒阳听着圣旨册封自己为太虚神官,位列三品,心头一动:长安比自己想象中知道的更多! 因为封赏的香火地,一路向北…… 这很明显是为他安排的保护措施。 李承乾来祭拜云烨时,香火地一路向南,潜台词就是让云烨再接再厉,继续拼搏。 而给他就一路向北。 “五个州府,未免太大方了。” 当初云烨二品,才只给了一个开云府,如今舒阳三品的神官,竟有五个州府的香火地。 “嗐,管他那么多,他想保你,你受着不就好了,抓紧修炼,以后肯定要让你去干那个红灯。 到时候太虚斗红灯,自己打自己,真是一出好戏!” 白眉听到舒阳说前阵子出云县收拢难民,出了点意外,还是太虚镜里飘出一盏红灯笼给解决的。 顿时就脑补了一出大戏。 “你确定红灯笼里那个声音是男的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女的! 然后你们俩打起来,打着打着爱上了,爱完了又打,因为你们一正一邪,注定不能在一起!如果在一起,天下苍生就得死……” 听着白眉瞎比比,舒阳断定他没少看仙侠剧。 不过转念一想,白眉猜的也不是没道理,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 那自己爱上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云烨还在对面受苦呢,我怎么能想这些鬼东西? 舒阳猛地摇头,把白眉的歪理邪说甩出脑袋,仔细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 他又不想按云烨预留的最坏打算做。 抛弃被抓的那部分,带着留有神韵灵性的牌位躲起来,躲到天下太平。 虽然再次苏醒需要很长时间,很多香火,但舒阳的生命还长,可以等到那时候。 “常言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你自投罗网,也是担心红灯神官是个什么妖邪,作孽太多会影响到我。 如今让我撇下你受苦,去守着不知何时能苏醒的神位,我心难安啊!” 他心里暗自嘀咕,脑子里却无计可施。 向外求援,无处可求。 太虚镜与那几位大佬有善缘不假,但人家能保证你的东西不被抢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求人家去跟蛮族硬碰,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或许他们背后另有图谋,但这份图谋没有放到明面上,想来也是有顾忌的。 自己就算强行带着太虚镜去蛮族,也达不到想要的结果。 向内看,自己离灵湖境相差甚远,汇聚全身灵力,尚且无法填满体内之湖。 而唐王赐下的香火地,想要变现提升实力,也需要时间来转换。 换句话说,光经营起来都要三五年,慢的话十来年。 还没他修行快。 离开大殿,躲了白眉的碎碎念,舒阳神不守舍地在山上漫步。 云烨被抓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山上日常依旧。 “哥!你想什么呢?” 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舒阳这才意识到撞到人。 抬头看看台阶上的人,少说有一米八,眉清目秀,却隐隐带着一丝狠戾,破坏了整体的俊美,却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转眼间,刘海这个小屁孩,也长成大男孩了。 “烦着呢,你自己玩去吧。” 舒阳随口应了,绕开他,继续往上走。 如今刘海长大了,觉得叫庙祝哥哥娘们儿唧唧的,就省略了称呼,直接叫哥。 眼看大哥有烦心事,他自然想要帮忙出出主意。 于是非但不走,还跟在后面打听起来。 “哥,你烦什么?说给我听听?” 刘海最近新得了一项本领,谁也没说,正暗自得意,现下感觉有了显摆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他缠了半天,舒阳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悄悄告诉了他。 “……你别往外说,这事儿让他们知道也帮不了忙,平白忧心。” 刘海皱眉思索着舒阳的话,连对方走了都没察觉。 他对修行事了解的不多,仅仅是大概知道等级,这还是白眉告诉他的。 因为江流儿的缘故,舒阳和云烨都没有教过他什么修炼法门。 如今一听巫王,魔主,又有什么魔念神官,抓走了在江南伺机救助百姓的将军,他的脑子明显有点不够用。 于是又跑去找白眉。 江流儿静静看着他跑来跑去,又眉头紧锁,就是不来找自己,心里愈发难过。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自己? 夜里,江流儿躺在床上睁着眼,倾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均匀的呼吸声听得他直犯迷糊,想要跟着一起睡,但他又猛的摇摇头,生怕自己睡着。 不一会儿,一道无形的气体从隔壁升上夜空。 江流儿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竟是肉身跟着那道气体升空,紧随其后。 整个翠微山,无人察觉。 自刘海房内升起的气体越飞越高,直至突破天壁,进入天外。 天外一片混沌,无数星辰闪烁生灭。 这气在天外反而逐渐有了形体,隐隐约约凝聚成刘海的轮廓。 刘海缓缓睁开眼,发觉已经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猛吸一口气,轮廓顿时凝实不少。 紧接着他熟练地飞向一颗星辰,从里面取出一把刀,然后提着这把刀再度向天壁飞去。 江流儿就这么眼巴巴的跟着,刘海却像是看不见一样。 “锦州……江南这么大,锦州在哪儿?” 突破天壁的刘海望着下方犯了难,他不认识路。 平时他就喜欢往江南那边跑,那里的气息他很喜欢。 但他并不知道锦州在哪…… 白天听说那个红灯神官是舒阳哥的魔念,还把将军给抓了,他就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能救出来最好,救不出来,他一醒过来就会回到翠微山,也不会有损失。 还能给舒阳哥说一声将军的情况。 江流儿听到他嘀咕,往中洲那块地上看了一眼,伸手轻轻一点。 淡淡的光在锦州的位置闪烁。 刘海狐疑地看了看那光标,又环顾四周,心道:难道那里就是锦州? 来不及细想,刘海拖着长刀一跃而下。 如无形之流星,朝锦州坠落。 第240章 红灯小贼 虽然是夏天,但翠微山的夜并不是很热。 山风自由流动,山下夜市繁华。 属于书院的那个山头,还有权贵们的别院,依旧在山口,临近县城。 不耐热的开云府贵人们反常地没来避暑,去了北方。 当然,平安符和护身符是没少买的。 舒阳坐在山顶,望着山下这一点点人间缩影,能看得清他们脸上的所有表情。 在山下凡人眼里,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有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神仙手段。 可在山上,在中洲与南蛮的角力中,他不过是强壮点的蚂蚁。 而云烨,充其量是只会咬人的蚂蚁。 眼下咬人的蚂蚁被抓了,他这只强壮的蚂蚁,又能做些什么呢? 沉下心看向手里的太虚镜,它依旧莹莹生辉,神秘玄奥。 舒阳毫不怀疑它的威能。 去年坑杀大巫时,曾多次拿它当挡箭牌,硬接大巫的拳头都没有丝毫损伤,定人擒拿也都轻而易举。 云烨施展屠龙术,还能用它复刻出一部分发出去,可见其潜力惊人。 若是修为跟得上,能发挥出的力量将极为恐怖。 心神沉入太虚镜,照例扫了一眼那些摆放着各种物品的宫殿,他又看向空荡荡的四周。 太虚镜的空间很大,他和云烨在里面探索过,没有找到边界。 舒阳曾经怀疑这面镜子映照五洲,是这方天地的另一面,但云烨却说完全不可能。 因为五洲的另一面是巫祖所化的幽冥界。 “咦?青玄真人呢?” 注视太虚镜久了,舒阳忽然发现少了东西。 青玄真人的金丹自爆是云烨留下的底牌之一,但现在,这个底牌不见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记忆中模糊的部分逐渐清晰。 似乎……他已经发现了好几次,但每次发现,都会莫名其妙忘掉。 最近一次是在碎云山看灾民,还有一次是李承乾代表大唐赏赐白眉。 当时他就说少了东西,结果一下子就忘了。 “原来是有小偷……可谁能进这里偷东西?” 舒阳震惊之余,开始盘点各种物品,结果不言而喻。 储存的粮食,肉类,法宝,老药,仙草,丹药,全都只剩空壳…… 就连灵石都只剩表面那层,下面是空的。 唯一没动的,就是云烨给这片宫殿群布置的阵法灵石,维持这片区域的灵气。 “首先排除与太虚镜有渊源那几位,他们看不上,也不至于穷到这份儿上。如果不是他们,我日常也没有接触别人,那就是……” 舒阳顿时勃然大怒,这鬼红灯神官竟然偷他的家底儿!!! 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他偷走也就算了,还抓了云烨! 这不典型吃我的喝我的,还睡我男人? “阿西吧!” —————— 锦州城,红灯神庙。 一团杀意自高空落下,落到地面,依旧是无形之体,连手中长刀也随之隐去。 庙里正在欣赏表演的神官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玩味。 “你看,家里来人了。” 枕着云烨大腿的他扬起头,看着那张泛着森冷杀意的脸。 “怎么跟他就有说有笑,跟我就换了副嘴脸,这具杀神化身是什么时候凝聚的?怎么没在他面前显露过? 难道是怕吓到他?哈哈哈!” 红灯神官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忽然笑了起来,在这条长腿上滚来滚去。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冒充我哥!” 如入无人之境的刘海走进神庙,看到神台上那人的脸,还有他说话神态,一时竟有些迷茫。 这真不是他那个好吃懒做,人帅心善又疯疯癫癫的庙祝哥哥吗? 真的只是魔念? “小海来啦?快过来坐,哥哥给你检查身体,看看肌肉结不结实。” 眉心坠着一颗红痣的舒阳热情招手,吓得刘海倒退两步。 他不是当年的八岁孩子了,大概明白些男女之事,而且江流儿又最先对他动手动脚。 院子里的表演,还有神台上“舒阳”的举动言辞,无一不说明对方是好男风的。 这还能给他检查? “虎毒不食子!你竟然对我都……” 刘海面红耳赤地怒斥那个不要脸的“舒阳”。 “哈哈哈,人不大净瞎想。 我是想着这里太落后了,翠微山那个又一天天的端着架子,把你交给江流儿就不管了。 你说,万一你有什么青春期隐患可怎么办?啧啧~” 这话一出口,让刘海更加确定这个红灯神官跟翠微山的庙祝哥哥就是同一个人,连听不懂的疯话都一样。 这就是……魔吗? 刘海索性不理他了,直接问云烨:“将军,您还好吗?庙祝哥哥听说你被抓了,很担心你。” 上半身披着铠甲一言不发的云烨仿佛才看到刘海一样。 慢慢转动眼睛,身形变幻。 “我没事,叫他不用担心。” 说完之后,他便垂下眼眸,看着把头扎进他怀里摩擦的“舒阳”。 有些话,他不方便说。 红灯神庙一直有人在盯着,只要怀里的这道魔念稍有异常,就会被镇杀。 他只能配合着对方表演。 因为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有机会活下来。 “担心什么呀?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等我吃下他,他就会成为我,压抑本性太累了,他应该很想成为我……” 说话间,舒阳的手沿着衣物伸进胸膛。 眼神迷离。 蓦地,一只无形的大手抓向刘海虚影。 刘海异常机敏,察觉身边空间被禁锢,手中长刀震动,瞬间打破禁锢,往墙边一撞,穿墙离去。 那只手亦紧随其后,想要抓住这个夜闯神官庙的小子。 “你就从了我吧,他拿着太虚镜简直暴殄天物,只要你从了我,我就封你当正宫,怎么样?” 云烨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怜惜地抚摸着,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然后狠心扇了一巴掌。 不重,但心却很疼。 果然,红灯神官大怒,压倒他上下其手。 他尽量迟疑了一小下,才变成那副满身盔甲的模样,眼神冷戾。 “握草,真硌手!” 还没占几下便宜,就什么也摸不到了。 红灯神官骂骂咧咧,硬把腿上的甲掰开,枕着大腿继续看表演。 第241章 神官的提示 真君境是踏上与天地同寿的一个境界。 跟金丹真人那种长生但有限的寿数不同,与天地同寿意味着天地不灭,你就不会死,没有寿数的限制。 体内的力量不仅不会溢散,反而无穷无尽,与天地亲和,换句话说,你就是天地意志的一种体现。 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本身不动,却于万万里外斗法,这都是真君境的本事。 真君之上的仙人境,则另有玄奥。 蛮族巫王对刘海的虚影很感兴趣,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种杀意中诞生的虚影,竟然是翠微山来的…… “能让他们伸手的地方,果然有古怪,好在我们手里拿了红灯。” 一路追着虚影飞上天外天,这位巫王止住了脚步,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暗处袭来的长刀,惊诧后,眼里更加欣喜。 这刀杀意刺骨,寻常大巫挨上一刀,恐怕都要破皮。 魔道得了红灯,这个小子却该归巫族了! 被轻描淡写抵住刀锋的刘海微微一惊,有心算无心,他在这一片混沌中也算熟稔,偷袭都伤不到这人。 凝眉蓄力,想要拽回自己的刀。 但却无比困难。 江流儿看到这一幕,连忙捏着刀背往刘海那边挪。 正满脸玩味看着那虚影的巫王,只觉刀上有股巨力传来,一个不备,双指被抽空,还在指缝中拉了一下。 险些把他手掌割裂。 “什么人藏头露尾!” 他自然不相信面前这虚影有这本事,当即警惕地看向四周。 刘海见状,退后几步,没入星辰阴影,散去环绕在身上的杀意,灵性下坠。 虽然在外面死了也没事,只要他一觉醒来,就不会有事,但总归有点头疼,所以能不死最好。 这巫王顾不上刘海虚影,一心防备有人要对自己下手,所以刘海倒顺利脱身了。 江流儿如他来时那样,一路跟着那道无形的灵性,落入翠微山,回到他们的房间里。 听到隔壁的呼吸声一顿,他明白,刘海平安回来了。 “吱呀~” 轻微的推门声后,急促的脚步朝外跑去。 他知道刘海是要去找舒庙祝,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山上房屋很多,找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 但刘海刚才落下来的时候看到舒阳坐在山顶,所以一睁眼,就直接下床找了过去。 “哥,阳哥!我见到将军了!” 还没跑到地方,刘海就小声喊了起来。 “哦,你做梦梦见的?” 舒阳态度冷淡,完全没当回事。 也不怪他不重视,刘海除了杀性重,没有任何异常。 况且他又刚得知自己囤在太虚镜里的好东西被偷的一干二净,能有好脸色才怪。 “真的!你听我说……” 刘海喘着气,把刚才入梦去江南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神庙的院儿里搭了台子,上面有好多男的走来走去,庙里有个眉心有红痣的舒阳枕着将军大腿,举止轻薄。 原本不信的舒阳有点坐不住了。 这都是他想象中的生活啊! 甚至他想象中的还要更露骨一点…… 舒阳不知道的是,魔念本来是要更露骨一点的。 但云烨施加在他本体的巫蛊术影响了魔念,导致魔念看什么违禁品都是马赛克,而且头还疼得不得了,跟紧箍咒一样。 刘海一顿连说带比划,把心无杂念的舒阳都说的有点小激动。 但等听完了刘海的经历,他又冷静下来。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也不容乐观,刘海去一趟都差点儿被暗中盯梢抓到……” 自言自语几句,他又把刘海拉进太虚镜,询问刚才神庙里的细节。 至于巫王追刘海,他就不担心了。 他是听云烨说过江流儿的厉害,也感受过对方的诡异,那巫王要抓刘海,尽管来抓好了。 十有八九得栽这儿。 要是翠微山死个巫王,哪怕不能大肆传扬出去,也能让蛮族对这里忌惮几分。 江流儿看着刘海和舒阳进了太虚镜,心里忍不住揣测:会不会检查身体去了…… 红灯神庙里的对话他也在旁边听着,对那个检查身体,青春期隐患有些上心。 咽了咽口水,他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那个舒庙祝说得对,自己对刘海太粗心了,要好好检查一下。 等刘海从太虚镜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江流儿先一步回到屋里,听到隔壁门响,他才悄悄钻进隔壁窗户。 “你又干什么?” 刘海不满的责问让他心里一酸。 “我……我是来给你检查身体的……” 黑暗中,某人的瞳孔瞬间放大,吸了口冷气。 “你跟踪我?” “不是的……我……我是怕你遇到危险。” 江流儿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亦步亦趋朝刘海床边挪,笨拙又大胆地伸出手,摸向单薄的被单。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睡着后可以飞去别的地方的?又是怎么跟踪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因为有一堆问题要问,刘海没有像往常一样拍开他的手。 江流儿无比激动,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 但他给出的答案,让刘海很不满意。 “我也不知道,我每天都要听着你的呼吸声入睡,有一天你呼吸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就看见你飞走了,我就跟上去。 你说过不想看见我,我就不让你看见我。” 说话间,江流儿已经脱下衣服,挤上了刘海的床。 双手不停的检查来检查去。 本想着问完话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刘海,也有点把持不住,被检查出了火气。 而江流儿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更加小心翼翼地卖力伺候。 男人更懂得男人,那些无师自通的技能就更是如此。 一室春光懵懂,尽在不言中。 山顶的太虚镜孤独地散发着荧光,舒阳的脑袋忽然从里面探了出来。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能借太虚镜来我这里拿东西,那我是不是可以……” 舒阳眼中闪光,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身形一晃,冲进云侯庙,搭上云烨神像进了香火洞天。 “快把所有香火都聚集起来,炼成香火钱!” 第242章 仙宫圣境 云侯庙的香火舒阳是无法直接使用的,毕竟百姓拜的是云侯,不是太虚神官。 不过云烨临走前已经吩咐过手下,一切听舒阳指挥。 土地柳树精和城隍虎妖也不例外。 舒阳一声令下,香火洞天里的阴差们立刻开始行动起来,竭尽全力把积累的香火炼成香火钱。 只是这也需要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舒阳自然不能闲着。 他需要收集各种物资,重新放进太虚镜的库房。 他打算在太虚镜里用大量香火钱短暂提高自己的实力,尝试利用太虚镜联系江南,看看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而红灯拿走太虚镜里所有东西,说明那边什么都缺,他这边能搜集大量物资,就是保证自己安全的筹码。 用了半个月时间,云侯庙积累的香火之力才被完全炼化成钱币模样。 舒阳收集的粮食,布匹,药物,也都齐了。 这些东西虽然紧张不少,但云侯庙的势力也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初在出云县买粮食都要拜托陶子安的时候了。 各地庙祝一开口,就直接掏各地乡绅大户一半存粮,他们还得赔笑脸儿送上门。 当最后一个储物袋被送来时,舒阳也做好了准备。 四五百个储物袋鼓鼓囊囊,里面装的不是法器丹药,反而都是些民用物品, 他先往太虚镜里倒了三分之一的物资,随后进入太虚镜。 香火钱如一座小山般堆积在那里,舒阳施法运转,按云烨教过的阵法排列整齐,然后盘坐其中。 “这些香火力不知能提升多少,但换算成一击屠龙术,应该有两成成完整版的实力,比得上去年楚江岸边那一击。” 舒阳很想再等等,秋收之后百姓祭拜的频率和规模会更多也更大,香火之力也更多。 但时间来不及了,他需要尽快知道云烨的安危,还有那个红灯的立场。 取出皇帝册封自己为太虚神官的圣旨摆在身前,舒阳闭上眼汲取周围的香火。 一瞬间,浓重的香火味在太虚镜内弥漫。 庞大的香火之力化作数条金色河流,沿着阵法纹路涌入中间盘坐的舒阳,直把他整个人灌溉的如同小金人一般。 但很快,这股力量就开始向外溢出。 舒阳没有修神道,肉身容纳不了这么多香火力。 就像一条大河涌入小沟渠,虽然会拓宽小沟渠,转变河道,但会有很多水在没有拓宽沟渠之前,流向别的地方。 不过舒阳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原本云烨教的有其他方法,但现在有册封的圣旨就用不着那些方法了。 溢散的香火之力受圣旨牵引,纷纷归向圣旨,圣旨逐渐变得透明,缓缓升起,分出一条金色河流,重新灌溉在舒阳的身体上。 就这样,香火之力汇聚,溢散,圣旨牵引再灌溉。 原本席地而坐的舒阳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凭空托起,升的越来越高。 等他升的比周围大殿还要高时,隐隐感觉到差不多了。 这些力量,只能把他提升到这里。 神念微动,朝远处探去,周围的楼阁殿宇顿时大放异彩,照亮那些连灰蒙蒙的光都没有的地方。 这种异象让舒阳颇为诧异。 他还一直以为这些宫殿楼阁就是摆设,当库房用的,从拿回来也没见过有什么奇异之处。 现在这么一亮,倒让他留意起来。 他的神念在镜中世界伸的越远,身下宫殿楼阁的光就越亮,同时也在缓缓上升。 头顶灰蒙蒙的天空被这片殿宇照的如同白昼,隐隐生出七彩霞光。 倘若忽略那些随意堆积的粮食布匹,这里就如同被遗忘许久的仙宫圣境一般,终于重见天日。 舒阳心里惊讶,却还是没有停下神念,持续往远方探索。 镜中本难分东西南北,但先前舒阳第一次被东岳地藏拉进太虚幻境,见到菩萨神像立于牌楼下。 参考菩萨南海观音的说法,所以他就把那个牌楼定为南方。 不过管不管用,他就不知道了。 他在镜中探查远方,却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从他进入太虚镜之后,没一会儿莹莹生辉的镜面便陡然大变。 白眉,刘海,江流儿几人在不远处看着镜子,只见太虚镜在金光灿灿,缓缓升空。 还没等他们几个反应过来,这镜子越飞越高,最终直接射出一道金色光柱,笔直地朝南方奔去。 锦州城上空。 色域魔主正在虚空中闭目养神,还有两位巫王也各自盘坐在不远处。 他们都是盯着红灯神官,防止这位魔种被江北使手段收伏的。 大唐皇帝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而且翠微山的太虚镜牵扯佛道两家势力,六位大能,甚至还有妖族的影子。 非同小可。 纵容红灯神官包庇些人族只是小事,能留住魔种,甚至借故插手进太虚镜的谋算里,才是大事。 自翠微山高空激射而来的光柱很快引起了江南这边的注意。 但金光瞬息万里,他们看到时,距离已经不远了。 “这就是太虚镜?上次匆匆一瞥,未曾看得端详,果然另有乾坤……” 色域魔主微微眯眼,却不出手去拦这金光。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里面蕴含大量的香火力,香火力中夹杂信仰与功德,是克制他的。 虽然他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克制,但用十分力去接人家五分力的攻击,他又不是傻子…… 锦州城东的巫王号称木芒,去岁里硬接云烨一记屠龙术的就是他,当时他以为那是完整的屠龙术。 吓得把巫祖法相都使出来了,全力防御,结果不言而喻……丢脸丢大了。 现下这道光柱一来,他就率先出手了。 木芒巫王先是伸手挥出一片乌云,在七万里处拦截。 在他看来,这光威力并不大,一片云遮住就是。 但金光穿过乌云,连同那边乌云都染了半边金色。 “嗯?” 木芒巫王坐直身体,撕了一片衣角扔出,在五万里外化作遮天黑幕,哗啦啦卷向那道光柱,试图把它包起来。 但它包了个寂寞,光柱透体而过。 “哼!” 眼见光柱距离锦州不到三万里,木芒巫王站起身,祭出一个陶罐。 这罐子两耳无盖,只系着草绳当提手,像是寻常百姓家里打水的罐子,但这罐子一祭出,霎时间天昏地暗。 像是所有光芒都被它吞入其中,难以挣脱。 太虚镜中。 舒阳的神念一直往远方伸展,只是越远,光线就越暗。 原本在身下的楼阁殿宇,已经升到跟他同高了。 但远处漆黑一片的地方隐隐有红光攒动,像是一盏孤灯,舒阳咬牙继续朝那边探。 这已经是云侯庙所有的香火了,如果这次联系不上,再想来一次,就得到过年了。 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嗯?那是什么东西?黑洞?” 太虚镜里有黑洞的这个事,让舒阳眉头一皱,不过这次他没有像刚刚一样穿过去。 神念一动,急转弯绕过黑洞,一瞬间连接上了那盏孤灯。 锦州的红灯神庙里。 红灯舒阳正在对着冷酷的云烨跳舞。 “来呀!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啊~~痒~~” 突然闯进来的舒阳看着这妖娆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第243章 云烨的聘礼 在看到红灯神官之前,舒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矜持的人。 根本无法想象出自己衣衫单薄,眼神迷离,跳着妩媚的舞蹈来唱那首痒。 太烧了! 或者说,这种画面被红灯神官所演绎出来,他有一种自己在云烨面前塌房的感觉。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脑海中的自语很快被回应,红灯舒阳转过头,笑盈盈地看向一身金光的舒阳。 两人目光交接,意念洪流瞬间融汇。 红灯神官所经历的一切,如同舒阳亲身体验。 “吧嗒”一滴金色的泪水落入红光中,漾起淡淡的安稳。 遍地的怨力红光瞬间吞没这点可怜的香火,就像它从没来过。 “蛮人恨你,江南的人族也恨你,你为什么……” “恨我?恨我又怎么样?有本事来打死我啊?只敢在背地里骂我算什么本事?我一声令下,谁不磕头跪拜?” 红灯舒阳嗤笑一声,投身进云烨怀里,云烨身上那套盔甲已经化作了一般服饰,不再冰冷硌人。 云烨不像纸人那般,可以随意设定身高,所以他依旧是比云烨矮的。 “你是借香火之力临时提升的境界吧?” 云烨伸手抹去红灯舒阳脸上的泪痕,散发着金光的舒阳脸上泪痕也一同消失。 他比舒阳更清楚化身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只是红灯舒阳情况不同,所以他也只是尝试。 但舒阳这道化身与本体的联系,远比他想象中的深,就像他的化身流泪,他本体会伤心,但不会流泪。 也难怪红灯神官行为举止如魔,却隐隐透着难以察觉的慈悲。 “听说你被抓了,刘海来看过,然后我发现太虚镜里少了很多东西,推测他……推测我能通过太虚镜拿走东西,所以就想借太虚镜来联系你。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动静。” 舒阳通过化身的视角,已经看到了一道金色光柱急转弯扑进神庙,还有三道身影走进来。 只是这一瞬间,仿佛成了永恒的定格。 他们神念的瞬间交汇,远比外界的时间流速要慢无数倍。 所以不用担心没时间说话。 听到舒阳的理由,云烨没来由的升起一抹暖意。 他记得,他的这位小庙祝,是最贪图享乐,厌恶风险的。 可是自从跟了自己…… “你魔念成神,却受人辖制,承担无边业障,终究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云烨说着,抱起红灯舒阳,把他放在本体身边。 “为免你以后被业障反噬,我给你一样东西护体。 有它在,即便你在翠微山收集香火功德的速度比不上江南业障增加的速度,也伤不到你半分。” 一枚小巧古朴的铜钟自云烨眉心飞出。 钟壁刻有各种各样草木花鸟,走兽鱼虫,分毫毕现,上下各有云纹山海,钟内隐有真言响起,仿若道祖讲道,又似佛祖说法。 钟声悠悠,如同伟人开天,炸响混沌,又如万物凋零,众生哀叹。 哪怕舒阳对各种法宝认知度不高,也一眼能看出这枚小钟有多么珍贵。 仿佛只要带着它,就能超脱一切,直达永生不灭之境。 “你还没说过爱我。” 两个舒阳异口同声,只是一个语气温和,一个带着抱怨。 云烨郑重其事拿出至宝的脸瞬间泛红。 “我……爱……” 简单的字眼被他磕磕巴巴的憋出来两个,脸庞却红的像煮熟的螃蟹一样。 眼看第三个字难憋,他索性用额头把那枚小钟顶进舒阳的眉心,张嘴吻了下去。 红灯舒阳一个恍惚差点与本体合二为一,但他很快就远离了本体。 因为他身上的香火怨力会伤害到本体。 不过虽然他离开了舒阳身边,接吻的真实感,依然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就像他面对云烨给出的那件至宝,会和本体说出一样的话。 但随着铜钟短暂出现,外界的色域魔主,木芒巫王等人近距离感受了万分之一刹那的铜钟道韵。 眼中瞬间暴起精光,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住那道金色光柱。 终归还是迟了一步。 金色光柱一触既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同那件至宝的气息也一样消失。 “啊!” “可恶!” “哪里走!” 三位大能与道失之交臂,直追翠微山而去。 翠微山上空,舒阳心情大好。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满意义 我就在此刻突然见到你 (take the way) 春暖的花香带走冬天的饥寒 微风吹来意外的爱情 (its love) 鸟儿的高歌拉近我们距离 我就在此刻突然爱上你 听我说 手牵手 跟我一起走 创造幸福的生活 昨天已来不及 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嫁给我好吗?” 哼着今天你要嫁给我,他丝毫不慌。 太虚镜可不是无主之物。 第244章 天宫 江南百姓对红灯神官的观感很复杂。 他会因为蛮人在夜里随手抓挂红灯的人家一只鸡,而屠杀那个蛮人整个部族,又会对白日里备受劫掠的人族视若无睹。 很多人都说他变了,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站在人族这一边。 而且好男风,整天抓青壮小伙子淫乐。 普通百姓都在暗地里咒骂,悔恨自己请了这么个邪神。 但那些世家大族和当官的读书人却三缄其口,从不对红灯神官做任何评价。 就连迂腐的老儒生,也默默低头叹息。 表面看上去,他们像是慑于红灯神官的淫威,不敢开口。 其实只有他们清楚,因为红灯神官立的规矩,多活下来多少人。 在没有规矩之前,蛮族杀人抓人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按他的规矩,家里夜间挂了红灯,蛮人就不能再对这家人出手。 直接把蛮人动手的时间减掉一半。 至于抓的那些青壮,短暂的在台上转几圈过后,便赏下大把银粮,足够一个村的人吃两个月。 而且还可以得到一块免征令,一年内免除蛮人在该地抓人杀人的权限。 红灯舒阳的香火能推行如此迅猛,实力直逼真君,也正是因为这个。 百姓被迫祭拜他,连蛮族也要遵守规矩。 舒阳站在翠微山山顶,脑海中消化着来自红灯化身的记忆。 许多事,与他自己做的没有区别。 或许不同的,只是态度而已。 不过也因为这个,他才知道云烨那狗东西在自己身上留了多少暗手。 也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了如指掌。 “这回,你还说自己是贞洁烈女吗?” 充满自嘲的一笑,像是嘲笑自己无能,没办法救下江南的人。 又像是在嘲笑云烨装模作样,死活不肯说自己没有肉身的事。 “我不干净了……” 低眉轻叹,舒阳只把太虚镜摆在身前,闭眼悟道。 有些血,哪怕是被迫沾上的,也终归是沾了。 但那些逼他的人,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俯视他? 心神沉浸于天地,微风拂动耳边的发丝,在脱离江南之前,云烨提醒他,既然要闹,就闹大一点。 他记得,有人曾对他动手,想要引他化道。 现在色域魔主几人正在赶来,他索性把引他化道那人也一起叫来,正好热闹。 神仙有神仙的打法,何必殃及凡人? 倘若没有这些巫王和大巫,大唐铁骑,未必不能守护人族。 舒阳闭上眼睛的下一秒,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翠微山。 为首的色域魔主鼓动魔气遮天蔽日,木芒巫王袖袍一甩,绵延数百里的翠微山地动山摇,地底下似乎长出了什么东西。 眼见竟是要将翠微山直接带走。 另一位巫王不紧不慢地摇着鼓,苍凉荒芜的气息在鼓声中弥漫,仿佛他身后连接着开天辟地之时的蛮族部落。 一道可怕的目光,正静静注视着摇鼓之人,随时会借他的身体降下伟力。 他已经是巫王,是蛮族十二大部落里顶尖的存在,连他都要摇鼓请来存在,只有一位,那就是合道前的——巫祖! 舒阳对这些视若不见,专心感悟着自化身处得来的一切。 感生命渺小,天地之无情。 感山河破碎,杀劫四起。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蛮族与人族,谁有余,谁不足? 蛮族与人族的厮杀,得利者是谁?补的又是谁? —————— 西灵洲,南海东部。 此处离岸千里有一仙岛,岛上祥云缭绕,佛光普照,各种奇花异草,古木参天,这在西灵佛国倒也常见。 唯独岛中有一片竹林颇为不凡,竹身青翠欲滴,枝叶却闪动紫光。 竹林中有白衣少女于金刚宝石上结跏趺坐,纵是双目闭合,亦可见其神采非凡。 蓦地,她睁开双眼,闪过一抹为难之色。 略作思量后,站起身,抽出净瓶中的杨柳枝,朝东方连挥三下。 然而不待她再挥杨柳枝,虚空中有一身影闪出,恭敬道:“菩萨有礼,奉我佛法旨,来请菩萨前往铁林山听法。” “观音…领命。” 缓缓叹了一叹,她自整法相,随来人往西飞去。 翠微山。 木芒巫王正运转神通,使巨木自地底长出,托着翠微山离去。 转眼间这山已离地百丈,惊的山下百姓呼儿唤女,四散奔逃,更多的人则跑去云侯庙,求神明显灵。 正当他们失声求告之际,西南方忽地神来一条绿莹莹的杨柳枝,接连挥动。 第一挥,巨木停生,无法再上升分毫。 第二挥,山体如岳,无穷重力滚滚来。 第三挥,压塌巨木,轻飘飘严丝合缝。 三挥之后,翠微山重新落地,安稳不动。 山下百姓喜极而泣,拜谢云侯。 白眉拿着特制的喇叭朝下面喊话:“喂喂!云侯不在家,刚才出手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大家拜谢观音菩萨!” 正随使者西去的观音菩萨顿住云头,回头东顾。 隔着万万里之遥,有人喊着她的尊号,拜谢活命之恩。 “菩萨,诸佛还在等着。” 听到催促,观音默默垂首,云头西去。 —————— 万寿山,长生观。 观内钟声悠悠,仙气环绕,一众弟子正盘坐观内,听真君讲道。 只是长生真君往日里讲道,不说每每霞光天降,地涌金莲,却也是如清风拂面,令人神往。 今日却是干巴巴的,毫无一点意味。 太虚镜神光横空出世后,长生真君便不再开口,只是望着某处虚空出神。 虚空中有根洁白的骨头立在那里,不被外人所见。 远处自己亲手拔起的山峰地脉被截断,他自然心有所感,默默起身,招来法宝。 只见他头戴紫金冠,脚踏登仙履,身披无忧八卦袍,宝玉仙带束腰间。 三缕青须飘颔下,手握玉麈背负剑,一步踏出天界外,大显神通战巫王! 刹那间,道台上真君腾空而起,长生观一众弟子多少有些茫然。 好在自有几个金丹境的弟子安排大家守好山门,并未乱了阵脚。 同样的一幕,在几处与太虚镜有关的仙山道场各有相同场景上演。 或堵门,或谈经论道,亦或者把臂同游,总归是绊住了这些人。 这一切都没有超出云烨的预料,在给出这件至宝的时候,他早已想到会引起巫王魔主的疯抢,但除了对舒阳真情流露,也属于有意为之。 他知道太虚镜非比寻常,隐约关系到道祖与佛祖的谋算。 而后知后觉的蛮族,则想要借舒阳的魔念红灯神官参与进这场谋算内,所以才抬举红灯神官。 即便没能参与进去,他们也赚了一枚魔种,怎么都不亏。 但云烨送出至宝,恰到好处地打乱了他们徐徐图之的克制。 或许色域魔主三人不会对任何人说出那枚小钟的存在,但他们突然下手,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暗中勾连的那些人不得不跟着动手。 明面上他们是为太虚镜,为舒阳动手,但只有色域魔主三人知道,他们是为了那件至宝。 这场由长安城夺权埋下半截秘术的隐患,酿成了江南百姓的剧痛,又因这劫云遍布因果,一点点烧向高高在上的神佛。 五洲之内,处处劫云笼罩,埋下一层层看不见的阴霾。 天外天,十数位仙人巫王,妖圣魔主,佛陀真君各有战场。 天境边界,一僧一道正静静关注着界壁,以防有人法力神通打歪,流向五洲大地。 他们就站在那里,于混沌中斗法的一众大神通者,却无人可见。 “人族气运太盛,只是略微压制,便有如此迅猛的反弹,看来天宫不能再拖了。” “他们自愿以己身镇压人族气运,又有文圣筹谋奔走,哪怕重开七次,人族大兴,依旧是无法改变的结局。” “有天宫就还有希望,巫妖两族,还有一线生机,这方天地,也还有一线生机。” 这两人并没有开口,淡淡交流声却在界壁处,如同自言自语般响起。 第245章 入主天宫 当一个人,或者某种生物,所处的位置不同时,他所考虑的事情就会不同。 佃户想要吃饱肚子,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农民想要多收点粮食应对赋税。 地主老爷则盯着谁家日子不好过,随时准备伸出“援手”。 ………总之大家都很忙碌。 长安城里,大唐皇帝穿戴整齐,召集满朝文武,又一并请了各世家家主,连推演秘术的学宫大儒也停下推演,奉诏而来。 他们按各自品级排列,满脸严肃,站在平日里人烟稀少的人皇庙门前。 庙里祭祀焚香用的青铜鼎没有一丝香火,却凭空升起袅袅青烟。 而神台上也只供着一块牌位,上书人皇二字。 人族中的人皇并不单指某个时代的某个人,它是人族气运的体现,却不以任何意志显现。 各大世家的消息渠道比那些大神通者要慢许多,但他们很清楚皇帝叫他们来这里的缘故。 文武百官更加明白。 当一个穿着司天监官袍的修士前来报信之后,李世民挥手让他退下,正了正衣冠,准备进庙祭拜。 “陛下且慢!” 自东南方半空走来一个老道人,高声阻拦。 话音落地,他也到了李世民面前。 先是朝人皇庙里的人皇牌位躬身一拜,又对身旁的皇帝行了半礼:“擅闯皇城,失礼了。” 李世民看他穿着打扮是道士,背后却隐现佛光,身上却又一股浩然正气,着实猜不透这人是谁。 亦未曾听闻有谁儒释道皆通,修炼到这般地步。 “老丈为何拦我?蛮族欺人太甚,光天化日强抢我中洲河山,又破我大唐册封之神庙,何不劝他?” 李世民并不想动手,否则也不至于收缩边军,放任蛮族北上。 但他的忍让是有限度的,哪怕预留的缓冲带保不住,也须得做过一场,才能放手。 否则民心一散,李唐必将土崩瓦解。 天下百姓也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热的苦难中。 “陛下息怒,我此番前来,却是要与陛下,与人皇,谈一桩交易……” 来人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对方的诘问。 只是他们的对话,周围人一个字也听不见。 有会唇语之人想要窥探一二,脑中皆是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窥探。 不知来人说了什么,李世民在众人的眼中犹豫了许久,那人索性又拜向人皇,像是在问这份气运,是否同意。 高空中,界壁处。 一僧一道各自哀叹。 “但凡各族有灵之辈,谁不想独占五洲?” “这是他们放弃一切换来的,如何肯放弃?” “还是我们来做这恶人吧!” ——————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忙什么,舒阳没心情考虑,也无暇顾及。 他只是静静感悟天地变化。 从色域魔主三人联袂而至,各显手段,到木芒巫王出手托山,到飞来的杨柳枝压下。 这些法宝神通运行的轨迹,所代表的道,都在他的心中一一浮现。 天地之力在他们手中已经运用到了极致,稍有不慎便会破碎虚空,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好在他们都很克制,似乎在忌惮什么。 距离他进入悟道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份与天地一体的心境也越来越接近。 渐渐的,他眼中失去了人性,那份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意味,出现在他的眼中。 万物众生在他眼中一视同仁,不再有种族之分,唯有取强补弱,运转天地之心 “咚~” 钟声悠悠。 醒转的舒阳低头看向自己身体,光华流转,如梦似幻。 这是化道的迹象。 色域魔主三人一见这种情形,哪还顾得上把山打包带回去,直接闪身来到舒阳面前,伸手就抓。 想要在舒阳化道之前抢出那件大道至宝。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舒阳之际,舒阳身前的太虚镜神光暴涨,一举击飞三位大能。 舒阳看着那面太虚镜,莫名勾了勾嘴角。 能轻描淡写有这份实力的,只有不曾露面的道祖与佛祖。 那引自己化道的又是谁呢? “自今日始,天宫现世,凡有道生灵,不得在中洲显弄!” 无形之音在五洲回响,凡金丹境及以上者,尽皆知晓。 正在天下长生者疑惑之际,只见无数流光自地面涌上天空。 西灵洲,佛国乐土,东胜洲,神仙洞府。 北荒,妖族圣地,南蛮,巫魔洞窟。 四洲大能无数,此刻纷纷升空,看着不断升起的流光,脸色阴晴不定。 有人尝试出手阻止,但却徒劳无功。 许多隐居避世的真仙古佛也纷纷醒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道场变的如凡间山林,心疼不已。 心疼归心疼,但他们道行更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却是道祖与佛祖的大手笔,牺牲四洲灵气,强分人族气运,建立天宫胜境! 舒阳的肉身与悟道的意识随着太虚镜不断升高,太虚镜也变得越来越大,映照出藏于镜内的殿宇阁楼。 地上凡人看着,恍若一片仙宫殿群,自翠微山缓缓升空,如同白日飞升。 仅仅开云府附近看到,远远达不到那两位的效果,只见镜光闪烁,映照整个中洲。 连偏僻的山沟里,都看到有殿宇升天。 这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天外天的战场,长生真君正与那化作白骨的巫王大战,忽见五洲天空界壁处灵光万丈。 一众大能纷纷停手,道祖宣布天宫现世的声音也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早已加入这场谋算中的长生真君等大能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上车的那些,脸色难看无比。 天宫……与昔日妖族的妖庭一样吗? 不,绝不一样! 妖庭里只有妖族,天宫是道祖与佛祖谋划,必然机缘无数。 更不用说还分了一半的人族气运。 “恭喜小友,入主天宫!” 随着太虚镜突破天壁,升入天外天,一道苍老的贺喜声响起。 只是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欣喜,让舒阳听着诡异无比。 第246章 云皇 “昔年万族林立,人族孱弱无比,更不通修行之法,只能在异族口中仓惶夺命。 一个偶然的机会,某个部落的首领战死后,灵魂没有被风吹散,反而继续抵抗来犯之敌,此后,人族就有了祭祀。 后来漫长的岁月里,祭祀一直在持续,从未断绝。 慢慢的,天道显现,巫妖二族争抢天命,孱弱的人族也找到了活下去的方法。 首领,大王,黄帝……他们向族人起誓,将永远庇护族人,无论生前死后,只要族人祭祀他们。” 或许是说起往事的唏嘘,老道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誓言当时没有得到应验,但人族祭祀先祖的习惯,却永远流传下来。 也造就了他们以自身为宝,镇压人族气运,使人族气运旺盛到极致。 这也算是应验誓言吧…… 舒阳听着他的讲述,悄悄观察着一身帝袍的云烨。 云烨眉头紧锁,脸上阴云密布。 “我倒不知道你们竟有这般手段,可以强分一半气运到我身上。” 冰冷决绝的声音听得舒阳心里一颤,仿佛下一刻云烨就会跟面前的老道死斗,好把强加在他身上的气运还回去。 锦州红灯庙没有巫王魔主看守,红灯舒阳理所当然就要送云烨离开。 但云烨说什么也不走。 两人争论了几句,天空中仙音渺渺,殿宇升天,直接把他们俩给接走了。 进入天宫后,红灯神官与舒阳合为一体,云烨则披上了一身人族气运所化的帝袍。 “即便你死了,气运也会转移到这位小友身上。” 老道指了指舒阳,面露微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就算这位小友与你一样身死,中洲总还有其他人族,刘汉的后裔,赢氏子孙,李唐那位太上皇,他们或许承接不了一半气运,但多来几位呢?” 云烨闻言脸色铁青,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一样,宁死也要把这身气运帝袍脱掉。 “你安享天帝之位,人族亦不会再有倒悬之危,这是两全其美之事。” 老道又劝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云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颓废地坐在大殿上,双目闭合。 “这回……闹得够大吗?” 舒阳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趴在案台上歪着脑袋看云烨。 “太大了……” 难得他一身傲骨,却说出这话,舒阳不禁笑了。 “其实也未必是坏事,方才太虚镜未化作天宫上天之时,他曾有言,凡有道生灵,不得在五洲显弄。 也就是说,人族气运两分,但面对的敌人,却不再有巫王魔主,甚至大巫…… 我也不知道他这个境界算不算有道,反正人族军阵可敌真君,别忘了大唐还有李靖呢。” 云烨睁眼看了看殿外,扬扬下巴,示意舒阳往外看。 舒阳转过头,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正漫步走来,身边跟着斑斓猛虎。 不是李靖,又会是谁? “呃……” 舒阳一时语塞。 好嘛,李天王或许迟到了,但他没有缺席。 “我真的觉得,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连你都要当玉帝了……” “我不想当。” 云烨知晓他脑海里的画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称号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不知这个草台班子,要搭建多久。 天宫现世,佛道两家祖师抽干了四洲灵气供应太虚镜,于天外天化作太虚境。 诸多大能拖家带口搬往天外天,太虚境,只留些境界低的弟子看守下界门户。 不搬不行,金丹在下界施个法,得恢复半天。 就连借天地之力动手的真君仙人也被勒令不许在五洲显弄。 留在这里干什么? 等着哪天暴脾气上来,跟道祖佛祖掰头一下? 纯纯送人头,一身修为回归天地。 这么多大能搬家,太虚境的选址却没引出太大矛盾。 毕竟大家在下界都认识,也有各自地盘儿,太虚境虽然挤了点,可更容易抱团。 例如长春宫和长生观这两家一上天就直奔天宫,毗邻而居。 太上宗联合几个不世出的门派对空着的殿宇楼阁划分区域,不是参与过地藏东岳合道的人员,一律不准入内。 天宫所在灵气浓郁,几乎化浆,远超太虚境其他没有宫殿的范围。 所以在天宫修行居住,好处极为明显。 观音菩萨与弥勒佛各自分了偏西的殿宇,因为其他没有入住天宫的佛门势力都在西方。 说来好笑,道祖口口声声恭喜云烨入主天宫,但云烨没露面,这片天宫就已经瓜分的一干二净。 舒阳本来没什么意见,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家的。 但眼见这两家快要把云烨宫殿两边的侧殿,也要安排人时,他终于坐不住了。 玛德! 连这里都要占? 李天王还没地方住呢! “这位道友,这座宫殿乃是我家云侯所居,侧殿亦有李真君……” “放肆!你是哪位?云侯又是谁?那是云皇! 我等俱是奉命前来,辅佐云皇治理五洲的,似你这般不懂礼数,如何侍奉云皇帝君,御前伴驾?” 小道士不过筑基修为,竟截断舒阳的话,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要知道,舒阳本身修为虽在灵河境,对比个金丹真人,但他的魔念化身红灯神官,享尽江南大半香火,实力无限接近真君。 如今他化身归来,合为一体,修为更是暴涨,随时能突破到灵湖境。 但这筑基小道士,竟敢训斥他? “哼!” 大殿内传出一声冷哼,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道士瞬间爆成血雾,神魂俱灭。 一瞬间,无数神念投来,如一道道目光,注视着那团血雾。 众大能搬家没有大打出手,充其量互相撂狠话。 如今却有了死伤。 “太上宗弟子出言不逊,冒犯天官,罪无可恕,另外敬告诸位,见太虚天官,如我亲临! 尔等若心存试探,不妨约战,我一并接了!” 冷冷的话语从宫殿内传出。 天宫一片寂静。 居住在天宫外的大能也纷纷望向最高处的那座宫殿。 “伏乞陛下息怒,贫道管教无方,并无冒犯之意,日后定当严加管教,不敢再犯,谨遵陛下法旨!” “谨遵云皇法旨!” “谨遵云皇法旨!” …………………… 太上宗宗主解释完毕,又应了云烨册封天官的话。 几息之后,下方宫殿楼阁中齐声应诺。 一时间,整个天宫胜境大放异彩,三千大道环绕,若隐若现,看得真君仙人心神摇曳。 这也愈发衬托的底下太虚境普普通通,原本抱团自得其乐的众仙佛脸皮直抽抽,更何况那些妖圣。 至于巫王魔主,他们倒不羡慕。 因为他们直接就在天宫最远的南边,那里下方就是老窝。 只要云烨开始打击报复,他们直接下界把五洲天地砸了。 大家谁也别好过! 天上暂时稳定下来,有各宫宗门碰头,商量上朝的日子,地上却不平静了。 “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啊小舒!” 白眉爬到云侯庙的大殿顶上,对着天空哀嚎:“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说走就走,撇下我一个老头子可怎么活啊!” 第247章 封神榜 舒阳以前看过形容某些穿越人士的话,叫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等级分明。 所以他时不时就会回味一下这句话,以免自己出现这种疾病。 不过他现在头上没人了…… 或许有,但那几位基本不现身,跟没有差不多。 每日里他除了看云烨沉思,或者默默推演着什么,也没别的事做。 李靖也很悠闲。 他是武道真君,靠军阵堆起来的实力,没有血气充足的悍卒结阵,他也支愣不起来。 不过在天宫的好处显而易见,他身上那些暗伤陈疾尽数痊愈,不留半点隐患。 “舒天官可有下界之法?” 整天在天宫里待着总归无聊,李靖问起了如何下界之事。 当然,不是真的下界,而是和下界联系。 “下界?”舒阳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按说是有的,但现在他们还在争议官职,下界之事恐怕要等他们争完才有定论。 天高地远,别说我的庙还没来得及建,就算建了,应该也听不见,毕竟我那点儿香火……” 说到香火,舒阳忽然愣了一下。 对啊! 我不光是太虚神官,还有江南红灯神官的场子呢! “一时疏忽,我竟给忘了,等会儿我试着联系下界,给你家里还有大唐报个平安。” 舒阳讪讪地挠头,李靖呵呵一笑,转身继续围着这座最高最大的宫殿绕圈。 其实也不是故意忘的,云烨最近忙,舒阳就尽量收拢杂念,不乱想。 他还记得自己化身一把撕开云烨衣服,对方脸上那羞愤躲闪的表情,嗯…… 真是……回味无穷啊! 不过,云烨木有的话,自己不就理所应当的做老攻? 一边嘿嘿笑着胡思乱想,一边垂眸沉心唤出化身。 再睁眼,舒阳眉间多了一颗红痣。 压心中对云烨的图谋不轨,他伸手招来太虚镜。 这面镜子里的殿宇楼阁化作天宫胜境,虚无的空地也变成太虚境,现下镜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总感觉轻飘飘的。 舒阳运转法力祭起太虚镜,黄澄澄的豪光在镜面绽放,他在镜子里的意识朝下方坠去。 不多时,一股磅礴驳杂的香火力伴着祈愿洪流从太虚镜喷涌而出,淹没了舒阳的身体。 出去转了一圈的李靖回来时,看到舒阳正盘坐在太虚镜面前,心里颇为诧异:这片天宫与下方那片仙境为太虚镜所化,它怎么还在? 不过他没有接触过太虚镜,也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玄奥,只好静静等着舒阳传达回下界的信息。 舒阳本体没有接触过这么多香火与祈祷,但他的化身对这些轻车熟路,他自然而然也就会了。 首先排除掉无用的祷告,然后筛选出蛮人与人族的祷告,最后把世家大族的先看几条。 再开始倾听筛选过的普通百姓,对比世家大族汇报的消息可信度有多高。 过了许久,舒阳没有醒过来,反倒是一脸疲惫的云烨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拜见云皇……帝君!” 李靖犹豫几息,躬身下拜。 连称呼都有些不太适应。 “不必多礼,李天……李将军请起。” 云烨虚扶了一下,差点儿把舒阳整天在脑海里叫的李天王给说出来。 他一时口误不要紧,李靖却是瞳孔一缩,大脑飞速运转。 想他李靖,一个武道真君,在凡间或许有些薄名,但在那些长生不死的仙人佛陀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如今有这般机缘,难道我前世跟云烨相识? 不然为何他叫我李天之后又改口? 是了,难怪当初我一见他就倍感亲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云烨不晓得自己一时口误,竟给了李靖这么多联想,他却是有事要安排李靖去做。 “我这里有升仙令一枚,你带着它下界去,在幽冥之地挑选十万阴魂,引渡上天,充做天兵。” 李靖闻言心潮澎湃,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不然这般重任,怎么会问都不问就交于自己? 就连李镇渊父子都没对他这般信任。 当即接令应喏,下界而去。 说来也奇怪,他本来没有修为了,拿了这令牌,竟有一种天地为我所用的玄妙感。 比他武道真君之时更加自然。 李靖这边飘飘然下界,天宫中一道道神念往下扫了一眼,又想往上扫,忽听得一声冷哼。 一个个连忙收回神念,不再窥探。 但还不待他们继续商议官职大小,天宫胜境震动起来。 原本有些拥挤的宫殿群缓缓移动。 云烨站在最高处的宫殿显出法相,宛如顶天立地的巨人,分列宫殿楼阁。 各殿修士连忙闪身挟了自家门人退到远处。 作为天宫之主,云烨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对天宫的掌控权。 原本挤进去整个宗门显得狭小的宫殿,此刻宽阔无比,几乎比得上下界一座仙山道场大小。 有的宫殿内藏乾坤,有的楼阁分山下两层。 从上至下,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三十六座之数。 众仙与众佛再看这天宫,只见得: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那下方与天壁交界的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 上方宫殿处,一殿殿柱列玉麒鳞,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 高台上,有千千年不凋谢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瑞草。 楼阁前,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璧辉煌。 而最高处云烨所在的大殿,更是非凡。 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 上面紫金葫芦顶,下面白玉壁无双,隐约间仙音渺渺,恍然处万道齐鸣。 莲池生异香,金丹宝盘盛; 欲问此间寿,天公也难胜! “吾等拜见云皇帝君!” 观望的众仙与众佛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家祖师所说的天宫胜境超脱天地,是何等神妙。 一个个心中雀跃,躬身行礼,口称万岁。 真君仙人虽长生不死,却也惧怕量劫因果,倘若杀劫缠身,一个不好,便是身死道消,万万年苦修,烟消云散。 如今有这天宫胜境,大家同气连枝,便是天地大劫,又有何惧哉? “众仙听封……” 排列完三十六座天宫楼阁,云烨身边浮现出一卷卷轴。 一众仙人佛陀沉默了。 第248章 金风玉露 舒阳醒来时,正好封神完毕。 他并不是对外界毫无知觉,反而一切都听得清楚。 跟他想的一样,众仙与佛陀并不愿意受职,只派了门人弟子领受云烨所封的职位。 推搪的借口五花八门,但天宫胜境总归有了几分样子,不再是舒阳口中的草台班子。 睁开眼,舒阳看着疲惫的云烨,嘴角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察觉庙祝所想的云烨冷冷回头。 有些账,是该算算了! “天官这些日子辛苦了,随我去沐浴更衣,歇息片刻如何?” 云烨挑眉一笑,脸上的寒冰融化,主动邀请起了舒阳。 舒阳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连矜持都懒得矜持,立刻应允道:“甚好甚好!” 看着舒阳脑海中对自己所用的各种姿势,云烨觉得自己还是对他太放纵了。 以至于他生出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随手把封神榜掷在一边,唤出小钟封闭宫殿。 打横抱起舒阳,朝殿内走去。 正所谓: 秋水为神隔绛纱,何年捧剑入王家? 床前梦有金茎露,庭后春生玉树花。 —————— 天上人间,各自有闲。 却说天宫升天之后,不知过了多久。 西灵佛国走出来一个和尚,手持锡杖,牵着匹白马,挂了两架书箱,往东而去。 翠微山上,江流儿正小意哄着刘海,蓦地朝西看去。 “哼!” 刘海看他走神,冷哼着踢了他小腿一脚。 江流儿回神,再看刘海,脸上依旧挂着讨好的憨笑:“好兄弟,你就答应我吧!爷爷都同意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使诡计骗我?偷偷跟踪我,还不露痕迹,比我会的还多,还不告诉我。 一口一个好兄弟,你藏的可真深啊!” 刘海心里带着气,自然没好话给他。 江流儿也不恼,笑道:“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改名字的事是千真万确,爷爷真答应了。” “啧,刘海还是流海,重要吗? 你们俩都闹了这么久,还不如抽空上天看看,要不是我老人家飞不上去,我自己就去了。” 白眉转悠着来到这里,又看见俩大小伙子搂搂抱抱,纠结名字,不由扶额摇头。 “当然重要,姓刘就代表替爷爷传香火,他江流儿那个流,可跟我的刘不一样!” 刘海争辩起来,耳根隐隐发红。 其实还有一层,倘若跟着江流儿的流,改叫流海,这不就等于用江流儿的名来冠他的姓? 跟个娘儿们似的…… 他可不是娘儿们! “那你要怎样才肯改?” “除非将军或者我哥发话,我才肯信爷爷没被你使手段。” 白眉听到他们又把话绕回来了,自己掐着人中走了。 不用待下去,他也知道接下来的对话。 刘海要上天去问,江流儿不让,除非改名,然后刘海又会说江流儿使手段骗他爷爷,江流儿又说没有…… “小舒啊小舒,你要是真没空,哪怕显个灵也行啊……” 嘴里嘟囔着,白眉朝云侯庙走去。 他身后的江流儿见他走远,心里纠结了半晌,最终贴近了刘海的耳朵吐出一句话。 刘海小脸儿一红,嘟囔道:“谁跟你算这个了?我说了要给爷爷传香火的……” 江流儿又伸出两根手指,刘海的意志越发不坚定。 原本,他们做这事是要分个高低上下,才决定下一步的(虽然他从没赢过)…… 但江流儿如今却表示不再比试那个时间游戏,直接让他做上位,刘海那颗不服输的心,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怎么能不激动呢? “五次!只要你改名,不然就算了。我等将军和舒阳哥回来跟他们说。” 许是着急了,江流儿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开始玩心计,看刘海意动却犹豫不决,他开始减手指头。 “五次就五次,一次都不能少!” 刘海急了,连忙把他弯下的手指头给掰直,然后鬼头鬼脑地看看四周,拉着江流儿往自己房间里跑。 他现在就要! 刘海,亦或者说流海,向来不喜欢压着性子,也没有省吃俭用的习惯。 得了机会,一刻都不肯等。 等到天黑的时候,流海挺胸抬头,春风得意地走进了云侯庙。 对着神像磕了头,又把自己改名的事说给爷爷,还请将军转告一下他哥。 念叨完之后,他才把写好的黄纸拿出来,在油灯上点燃。 由此,他改名的事算是正式完成。 去饭堂的时候,他还特意打了些清淡的菜式以及白粥。 往日里,这些事可都是江流儿为他做的。 今时今日,也轮到江流儿喝粥了! —————— 人间喝粥,天上也喝粥。 只不过喝粥的人是舒阳。 “你不是……没有吗?” 舒阳虚弱地躺在床上,望着洗完手喂他吃灵粥的云烨。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香火不够,我的实力也弱,没有肉身重塑的本事,香火金身不需要,也没有那些肉体凡胎才有的东西。 如今我气运加身,得享天位,自然就可以肉身重塑,也有了你想要的东西,你不是很喜欢吗?” 说着,他含了一口粥,低头喂了下去。 是的,这正是舒阳脑海里想的。 云烨只是如他所愿。 一口粥给舒阳灌的晕晕乎乎,差点儿就要喊一声我还要。 理智到底还是压制了情绪,他没有再继续索喂。 可万万没想到,他眉间红痣突显,竟直接伸手勾住云烨的脖子,埋进胸膛,唇齿于乃至再次接触。 鼻间溢出餍足的气息。 “小馋猫……” 被偷袭的云烨收了碗,等舒阳吃尽兴了才捏着他的下巴,与之对视。 “你确定还想要吗?” 一瞬间,舒阳眼神清澈,眉心的红痣也消了。 “呃……今天不要了……” 咽了咽唾沫,舒阳低声认怂。 明明对方一开始故作熟手,一副老司机的样子,但很明显感觉跟自己一样,是个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啥也不懂得雏儿。 可不知为什么,云烨的天赋惊人,仅仅是两个回合,便融会贯通,杀的他丢盔弃甲。 好不容易求云烨鸣金收兵。 这刚刚起的一点歪念头,哪敢多留…… 第249章 你有没有死过老公? 有句话叫——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适用。 或许你暂时看不到你所付出的代价,但不能说它不存在。 云烨的天帝之位自然也有明面上的价格。 例如,人族半数的气运,佛道两家投入的资源,四大洲灵力的汇聚…… 至于暗中的价格,云烨无法推算出来。 他昔日虽然是天下第一的神明,但终究活的时间短,不如那些仙人古佛知道的东西多,更不用提道祖佛祖了。 也是在执掌天帝之位后,他才知道人族庞大气运如何而来,他又是如何承受的。 可是已经晚了。 他无法把气运还回去,道祖也不会让他还。 换句话说,道祖骗了他。 不是谁都有资格承受人族半数气运的。 什么刘家血脉,赢氏后裔,包括现在的李家太上皇,他们三家一起上也承受不了这么多。 他就是道祖的最优选! 从他做天下第一的香火神明,到焚尽金身,死而复生,再到借助舒阳的红灯化身拥有三成中洲香火,这一切都早有安排。 所有种种,只为了分割一半人族气运。 也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他们筹谋这些,不可能让你我白占便宜,分割一半人族气运的用意也有待商榷,总之要往最坏想。” 听完云烨的讲述,舒阳也感觉迷雾重重。 不知道这些大人物是不是都这样,喜欢打哑谜。 但舒阳觉得,如果是好事,那直接说出来,大家一起奋斗就是了。 这样狗狗祟祟,藏头露尾,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他们已经站在这方天地的顶端了,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意的呢? “最坏的打算自然是要的,让我难安的是人族气运腰斩,再加上五洲之灵被抽走四洲,独独留下中洲……” 云烨愁肠百结,对着中洲有一种无力感。 为了防止人族气运归拢,要等到天宫稳固,人族气运彻底成为天宫气运,他才能走动一二。 “天宫里都是他们的徒子徒孙,你想差遣,恐怕也难。” “岂止是难,他们留在天宫,除了分润功德,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住我。” 云烨语气渐冷,舒阳笑笑抚平他蹙起的眉头,轻声道:“这不是还有太虚镜,没让你完全坐牢。” “白眉想上天,可他若上来就不好下去了,你们做出来的那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放出去。” 云烨捉住他的手吻了吻,像是陪伴多年的情人般熟稔,让舒阳再次诧异对方开窍的速度。 怎么回事? 这还是我那个一天不气我就浑身难受的狗东西吗? 金堆玉砌极尽物华的天宫中道韵流转,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满是疑惑,一个唇角微扬。 云烨感受着他那些念头,不觉好笑。 自碎云山这一路走来,两人也算经历了不少风雨,虽然一直在别人的谋算中,但舒阳对他的心意始终没变过。 自己虽然喜欢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但也未必不喜欢看他笑。 “不喜欢?那我换个化身?” 云烨故作姿态,舒阳连忙阻拦:“别别别,我喜欢我喜欢。”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犯起嘀咕:这么懂事的化身,以前怎么不见放出来? 因为自己也有了化身,舒阳自然知道化身与本体的关系有多密切。 就像他动情时,眉间便会出现红痣。 但他并不是被代表红灯的意识所取代,因为那个时候他就是红灯,满脑子瑟瑟。 “喜欢就乖一点,我也会出现的久一点,不然他们出来又要捉弄你了。” 云烨满脸促狭,可惜舒阳只顾点头,没看见。 两人在天宫里关起门坐牢,时不时拿太虚镜感应下界,推演着如何增强人族气运。 却说中洲世界,已是大不相同。 自从真君菩萨一流的修行者带着心腹弟子上天,地上最大的便是金丹。 毕竟能有实力飞上天外天的金丹实在太少。 没有了大能镇场子,天地顿时乱了起来。 确切说乱的是江南。 因为有修行者发现其余四洲灵气枯竭,便是灵药也逐渐褪凡,失去神异。 唯独中洲没变! 而中洲空下来的地方,只有江南! 于是另外四洲的散修与妖怪又挤进江南,企图抢几个山头立足。 而江南百姓正张灯结彩庆祝红灯神官被天宫收走,没几日便遭了大难。 先是没了红灯钳制的巫魔肆虐,随后又有修士妖怪大战,打的山崩地裂,寸草不生。 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又去找官府与世家大族,问该拜哪个神,才能保平安,实在不行把红灯神官请回来吧…… “唉……这些愚民,先前背地里骂神官,神官从未跟他们计较过,如今红灯神官随着云侯升天,哪里还能请得来?” 一个身穿锦衣的老者捧着稀粥,不住叹气。 “不知朝廷平蛮的大军何时能到,按说现在没有巫王魔主,以前大巫又被神官杀掉不少,应该能打得过蛮人了。” “据说,朝廷派人招安张角,欲以国师之位相待,请他荡平江南祸事。” 同桌的两位一人一句回应着老者的话,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 楚江以北能人异士不少,金丹境并不稀罕,让他们出手平定江南妖氛并不难,但陛下却请张角出手。 可见是想拉拢这位被道门遗弃的真君。 不得不说,在当下真君菩萨俱升天的环境里,张角的价值极高。 所以,李二宁愿再苦一苦江南的百姓,也要给这位真君留下扬名的空间,好顺理成章地邀请他加入大唐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 中洲与西灵洲边境。 一个小渔村里喧闹声震天,小船一样的大鱼散发着恶臭一动不动。 周围的村民义愤填膺,怒吼着: “打死他!” “不能让它跑了!” “报仇!” “我要报仇。” 自西而来牵着白马的僧人听见喊杀声,忍不住里面看了一眼。 渔村里的人正围着一条巨大的死鱼,和穿了道袍的人欢呼。 仿佛在庆祝吃人的妖怪伏诛。 他看了看那条大鱼,又往河湾里望了一眼,又见这些人给假道士银子,要往河里跳,忍不住提醒道:“这条鱼不是妖怪,你们认错了!” 欢呼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和尚。 “你是谁?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假道士一马当先跳出来,不等他回答,就开始挑拨村民的情绪。 人群中,一个大妈满脸悲愤地冲出来,指着他鼻子怒问道:“你有没有死过老公?” 和尚为之一滞,把对方脏兮兮的手指从自己鼻子上摁下去,无奈道:“大嫂,我没有老公的……” “我就问你,你有没有死过老公!”大妈眼含热泪,再次质问。 和尚只好握住她的手安慰着,诚恳道:“大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老公。” “啪!” 一巴掌劈头盖脸,打的和尚眼前一黑。 第250章 三藏法师 山青水碧,秋波潋滟,别有一番闲情野趣。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高高的阶梯上,一个年轻和尚正在宣讲佛经。 不久前还在喊打喊杀的村民们此时静静聆听佛法,虔诚无比。 “施主,你悟了吗?” 和尚看向一个鼻青脸肿的渔村村民,对方连连点头:“悟了悟了,大师,我们全村都悟了。” 率先动手打了和尚的大妈眼角淤青,也满口的阿弥陀佛,直道:“法师辛苦了,您一定是个有修为的真法师,还请您为我亡夫念上几遍经文,好保佑他来世享福。” 和尚叹了口气,又扫向其余人,这些人满身狼狈,有的还在流鼻血,嘴里却不住阿弥陀佛。 心中不由无奈:贫僧不是个粗鲁之辈,临行前自持精通佛法,如今却也要靠拳头让这些百姓听法,实在愧对我佛。 想到此处,他又看向河湾中那浅浅的水晕,问道:“你呢?你也悟了吗?” “我悟你m个头!神经~” 水中瓮声瓮气地传出一声骂,还喷出一道水柱,像吐口水一样,喷向岸上。 和尚举起手中佛珠,浑浊的河水难以沾他半分,却全都泼在那些村民身上。 “我知你是一条冤魂,附在水蛇身上作怪,如今你也吃了不少人,却该将功赎罪皈依正果,如何还出言不逊?” 被一语道破来历,水底的东西心生忌惮,也不敢骂了,转身就跑。 “唉,贫僧除了佛法,也精通一些拳脚的,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贫僧下手没轻重!” 和尚站起身运足法力,身边禅杖泛起佛光,腾空飞出,直勾勾砸向水中。 “妖孽!吃我一杖!” 水中怨鬼附体的水蛇被砸的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渔村的村民从刚才的佯装虔诚,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刚才和尚还手,是没有动用法力的,只用拳头打了他们一顿,然后念会儿经。 现在对妖怪出手,可就是要命了。 那蛇都翻肚了。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龇牙咧嘴地对和尚道起了谢,感谢他为大家除妖。 “举手之劳,各位施主无需挂怀,贫僧也未曾杀他,只是把他打晕了,依旧要以佛法感化他。” 听到和尚说没死,众人脸上又讪讪的。 这就是他们不喜欢请和尚的原因了,总是要留个尾巴,鬼知道能不能感化? 万一哪天回来报仇,他们找谁说理去? 还是道士好,问明缘由,直接连窝端,杀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说起道士,众人又看向挂在不远处水车上的,被扒了道袍的假道士。 “要是个真的就好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有了这个想法。 “诸位施主不用担心他日后报复,贫僧正要去中洲大唐传经,会把这妖怪一并带走,路上慢慢感化。” 和尚对众人的反应已是心知肚明,开口解释过后,便施了法收走附在水蛇身上的冤魂。 诵一声佛号,牵着白马东去。 “法师!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修行?我们也好去庙里答谢一二。” “不必了,诸位日后心怀善念,多行善事便对贫僧最好的答谢。” 僧人悠悠东去,渔村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道:“他没要钱?” “什么要钱?那是化缘!” “不都一样吗……” 一众身上带伤的村民议论纷纷,对这个奇怪的和尚很是不解。 说他慈悲吧,他打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只要敢对他动手,他都打。 说他凶狠吧,他收了冤魂又不要施舍,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是洒脱的心性。 要知道,那个假道士可是要他们三十两才肯动手呢! “我知道他叫什么了,他叫三藏!刚才他扇我嘴巴子的时候,我刚好摔倒在他包袱旁边,他要饭的碗上写着三藏两个字。” 村里唯一一个读过书的半大小子忽然叫了起来,众人顿时深信不疑。 “原来是三藏法师…… 诶!你小子,什么叫要饭的碗? 那叫钵盂,化缘用的!以后大家注意点儿,不要再瞧不起和尚了,和尚里还是有三藏法师这样的好和尚的。” 一个族老模样的老头一开口,嘴里吐出一颗牙来,虽然他在说对和尚好点,心里还是忍不住骂娘。 这年轻和尚不讲武德,连他一个老年人都打。 自己不就是拿刀要砍他吗? 他怎么能打掉自己一颗牙呢? —————— 翠微山上终于迎来了喜事。 云侯显灵了! 一起显灵的还有神官舒阳,不过大家对他的显灵倒不以为意。 不是跟他感情淡了,实在是云侯穿上帝袍,太让人震惊。 “我的妈耶!这是什么?这是能随便穿的吗?如果能,可不可以借我穿两天?” 白眉眼睛瞪的像驴蛋,简直震惊到极点。 按说他对龙袍这一类东西是没什么敬畏之心的,在以前那个世界,随便去哪个景区花几十块钱,一身劣质龙袍就穿上了。 想要精品的也可以去预约一下写真集,什么袍都有。 但云烨这一身不一样,它是人族气运所化。 哪怕只是显灵下来的投影,也让人心生敬畏,有一种要跪下膜拜的感觉。 白眉还能站着说话,都已经是托了前世的福。 六嫂以及山上其他人都已经跪下了。 当然,江流儿和流海是没有跪的。 “我们下来一趟不容易,这次现身也是有事要安排给你们,以后时机成熟,会让大家一起上天宫任职,见识见识天宫胜境。” 舒阳笑着许下承诺,那批新挑选的弟子眼睛都直了。 上天宫! 第251章 吃瓜群众的快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句话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金霞真人自从天宫飞升后,就日思夜想惦记着,有种大机缘来临的感觉,哪怕皇帝传旨,请他去楚江边捞功劳,他都推搪不去。 今日总算等到了这桩大机缘! “小道拜见云皇帝君!” 刚一见面,金霞真人立刻明白了云烨今非昔比。 当即行大礼参拜。 “老真人无需多礼,我这里有个职位与你……” 翠微山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大唐,况且云烨和舒阳也没打算瞒着。 除了给金霞真人封个仙职,还有别的事请他代为转达给大唐皇帝,中洲之主。 人族气运腰斩,长安未必不知道,但还是要开诚布公地告知长安,以免皇帝心生猜忌。 并不是说告知了,皇帝就不会多想,儒家与各世家不会多想。 起码是表明了自己立场。 虽然被推上天宫帝位,但我还是人族的一份子,愿意为人族赴汤蹈火。 被委以重任的金霞真人二话不说,谢了仙职,驾云北上。 他这一动,长安顷刻间就知道了消息。 翠微山下等候已久的文官也带着马家父子一同上了山。 “云皇帝君已经回天上去了,留下法旨,让我等在人间传他香火。” 白眉看着一身紫色官袍的老者,笑吟吟说道。 纵使后者养气的功夫到家,眼里依然流露出明显诧异。 云皇帝君? 他竟敢称帝? 马博文与他父亲闻言瞳孔也是一缩,心里升起了与那老者一样诧异。 “不知……这云皇帝君之说,是如何而来?” “佛道二祖与众仙佛,并妖族巫魔共尊之。” 紫袍老者沉吟片刻,又问道:“他们不下来了吗?” 一语双关,白眉也不知如何跟他打这个机锋,只好说大白话:“仙佛是不准下来了,但也仅限于真君境那条线,他们要是派金丹及以下弟子下界还是可以的。 云皇帝君有仙人境实力,属于不准下界的范畴,舒神官随时都会突破到真君境,也下不来。 还有李靖也很安全,云皇帝君封了他仙职。” 不之乎者也的说话,白眉感觉高人架子倒了一点,他决定以后抽空看一下书,学学这里的人说话。 但通俗易懂的话,倒不用周围的人瞎猜了。 紫袍老者微微点头,提出要去上炷香,山上人自然不会阻拦,迎着他进庙礼拜。 敬香之后,细观神像,见没有异常,老者也就下山了。 他是太上皇的人,比不得皇帝那一派,可以坐在家里等消息。 这边马博文他爹跟着紫袍老者下山,马博文却被白眉暗中传音留了下来。 “我这里有几样东西是特意留给你的,这第一么,是水泥……” 两人坐在侧殿,不慌不忙地喝着冰饮,说着早已规划好的事,水泥,香水,青霉素,培育的新种,改版的纺织机、农具等等。 先前不拿出来,是因为实力太弱,被白嫖之后,皇家和各大世家搞垄断,他们没办法应对。 现如今,你李世民是皇帝,我家也是。 还是天帝,坐的比你高。 把这些东西公布出来,大家看似公平竞争,实际上云皇庙与马家先走一步,以后就是遥遥领先。 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可以大幅提振国力,对人族气运也有好处。 这些可以看做云烨承担人族气运后的第一步补偿。 “……好好干,小舒说了,以后给你封个仙官,天上那些仙童啥的,个个都是小鲜肉,而且还不违法,细算起来,他可能比你爷爷年纪都大。” 说完了正事,到许诺好处的时候,白眉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给马博文整的面红耳赤。 “你……真是有辱斯文……我没有娈童的毛病!” 拿起那些秘方,马博文狠狠一甩袖子,又羞又尴尬的离去。 老东西,为老不尊! 枉称仙人! 心里骂着,没怎么看路,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却是个皮肤白皙,双目有神的小郎君。 不是左思远,又是哪个? “博文兄,可是白眉庙祝说了阳哥什么消息吗?” 伸手扶住后退的马博文,左思远有些心急地问道。 “有。” 马博文也不想左思远在白眉那儿听到什么。 自从有次酒醉对白眉说了自己好男风,对方总是拿这个调侃他,弄的他面红耳赤。 侧殿里,白眉从后门往自己院子里去,正好看见江流儿拿着几本书。 就想起来自己要提升之乎者也的装叉水平。 于是跟他拿了一本。 “这……” 江流儿迟疑地看了看白眉,面色古怪。 白眉心中起疑,不会是什么“禁书”吧? 那我更要看! 好好批判一下这些老古董,看看他们能写出点什么。 根据经验,他直接翻到尾页。 “早年间,桂阳蔡秀才,年少美风姿。春日戏场观戏,觉旁有摩其臀者,大怒,将骂而殴之。回面,则其人亦少年,貌更美于己,意乃释然,转以手摸其阳……” “嘶……” 白眉合上书页,眼中闪动着异样光芒。 土鳖竟是我自己? 我自诩开明,远超这些封建社会的古人,跟他们一比,原来我才是顽固不化的守旧派…… 调侃几句马博文,简直是弱爆了。 “我的天老……乡……”白眉如获至宝,边走边看,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跟腐女同一类的人,应该是腐男。 就是这个称呼不太好听,猛一听像妇男…… 第252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江流儿收集的都是些男风小故事,略带些灵异神话性质的。 收集这些,也是拿给流海打发时间,好慢慢的让流海开窍,别一天到晚总想着在上面。 其实,在上面也不是不行,就是需要流海坐着,而不是…… 想到一半,他又往西看了看。 隔着千山万水,那里有个牵着白马的和尚,正往东而来。 “文圣……你人族的老底儿都被偷了,还要守着我吗?” 嘲弄的问话自江流儿口中响起,与他憨厚高大的外形全然不符。 然而他眼中只是微微闪过幽光,如镜面一般,脆弱,又给人一种牢不可破的感觉。 “呵呵……” “啪!” 一颗小石头砸在他额头上,远处那个眉眼间带着几分凶戾的青年拍了拍手,翻身从墙头上跳下来。 “你又犯病是不是?” “嘿嘿,不知道,我觉得有对你不好的东西要来,想去杀了他,但是他不让我去。” 江流儿指着自己的脑袋,好像里面还有人一样。 流海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脑袋,提议道:“要不叫白眉请华佗来,他最擅长把人的脑袋撬开。” 江流儿低头想了想,觉得无论是白眉还是华佗,这两个老头都挺不错的,罪不至死。 便摇头拒绝。 “你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吗?”江流儿莫名张口,语气陡然一变。 “这世间的善恶,都是人定的,是假的,对人有好处,就是善,对人没好处,就是恶。 你看,这善恶多可笑?” 流海浑然不听,抓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还试图掰开江流儿的嘴,看看喉咙里有没有人。 “你学的东西错了!那不是你该有的样子,你是七杀之主,天地间所有生灵,都该死在你手里,让我来告诉你……唔~~” “我现在火气很大……你再瞎咧咧,我就解裤腰带。” 流海强行摁下他的头,抵在腿边,江流儿瞬间闭嘴。 “这才乖嘛!晚上让我在上边儿?” “公平比赛。” 江流儿憨憨一笑,死守底线。 —————— 江南,锦州。 夏末秋初,炎热未减。 锦州城的百姓最近这一两个月,算是体验了乱世中无神照拂的艰难。 世家大族与书院尽最大努力庇护他们,却还不如一盏破旧的红灯笼管用。 有许多蛮人是愿意认红灯笼,遵守红灯神官规矩的。 倒不是他们比人族虔诚,主要是红灯神官下手狠,而且巫王魔主上天之际交代过,不要动红灯神官的庙,也不要打破他立的规矩。 遵守归遵守,但做点小动作肯定在所难免。 加上四洲灵气枯竭,其他洲的散修金丹来江南占地盘,所以……日子越发难熬。 “师尊,咱们来晚了啊!” 半空中,一个长着小胡子的道士看下方山头有阵法的光芒,不由心急。 他们远在大荒山修行,但大荒山管事的荒骨真君上界,他手下的几个弟子联手瓜分大荒山,把租给他们的洞府收了。 还说要想继续住,就得重新交灵石。 简直翻脸不认人。 无极真人长吸一口气,摆了摆手,沉声道:“不慌,为师虽然钻研丹术,不擅长斗法,但手里还有几件压箱底儿的法宝。 不在大荒山跟他们闹,也是怕日后荒骨真君归来,难以计较,如今这外界的散修,大多没什么背景,我却不用束手束脚了!” 听到师尊这么说,几个徒弟纷纷捧场,赞扬师尊智慧过人,不轻易与人结仇。 但新入门的徒弟却暗暗翻白眼:一天天净会吹牛逼。 上次孤云山替他办事的妖怪被云侯庙除了,他怒冲冲去开云府找云侯兴师问罪,走到一半看见贯穿开云府的一箭。 于是调转云头,直接回洞府。 事后还说什么同为人族,不忍去欺凌落魄的云侯,区区几只小妖,些许法宝,就让与他吧。 只当敬云侯庇护人族的功德了。 说的好听,还不是感觉打不过,怂了! 如今看这个山头肯定是有把握了,才又装起来了。 无极真人很满意弟子的吹捧,直到听着他们确实没词儿了,才不疾不徐地从怀里取一面小旗。 这小旗阴森森,乌光幽幽,无数冤魂在旗面上挣扎,撕扯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鬼脸,试图逃脱束缚,回归幽冥转世。 “师尊,这旗……” 有跟他跟的久的弟子见他拿出这面旗,顿时脸色一变。 无极真人斜眼看去,说话的弟子讪讪改口:“这旗是极厉害的……” “哼,且看为师施法!” 无极真人见他不敢忤逆自己,脸上又重新升起笑意,把旗往下一抛。 滚滚黑烟铺天盖地,径直裹上那座山头。 黑烟中无数厉鬼嚎叫,似放纵,似解脱,不顾一切地朝那山上法阵冲撞。 只要打完这一场,他们就得以解脱,魂归幽冥,不再受令旗控制。 所以,底下那座山头的法阵并未坚持多久,片刻的功夫便有流光从黑烟中杀出,欲要逃脱生天。 无极真人哪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万一以后来报仇怎么办? 早准备好的一十八张雷符迎头发出,轰隆隆一阵雷鸣电闪,那道流光轰地爆开。 无极真人又带着弟子往锦州城方向躲了一下。 锦州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香火祠堂也爆出一股光,却是那些老祖宗们拼命使力,加固城墙,以抵挡城外金丹真人自爆的余波。 饶是如此,城墙仍旧倒塌了十来里。 许多来不及逃走的百姓被活活拍死。 无极真人一行又飞到他们看中的山峰处,被这金丹自爆一炸,山上显得更加凋敝。 山头也矮了不少。 好在地脉山脉未曾受损,收拾收拾,温养几年,就又是颇具灵气的一处好地方。 无极真人满意地召回旗子,这旗已经跟刚刚大有不同。 刚刚那些鬼脸被束缚在旗面上,无法动弹,还是无极真人施法,他们才可以去冲击阵法。 现在这些鬼脸已经大半脱离了旗面束缚,仅有一丝丝连在上面,他们不停的向无极真人嘶吼着,似乎在索要什么东西。 “急什么?贫道还会赖你们的账不成?” 不屑地嗤笑一声,他转身看向几个弟子。 所有人都在他视线来临时低下了头。 先前开口的那个弟子,更是眼观鼻口观心,连呼吸都停了。 “老三,你去,刚才锦州城城墙倒塌,死了不少人,拿这面旗在那些死人上面挥几下。 如果这旗上冤魂未完全消减,就找些穷凶极恶之徒杀了挥旗,懂吗?” 一事不烦二主,尽管先开口的那名弟子尽力躲避,还是被点了名。 看着师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扯了扯嘴角应下,接了旗子往锦州城去。 他是用过一次这旗的,也知道这旗的特性,被困在这旗里的冤魂战力极强,却没资格下幽冥转世。 所以每次使用后,这些冤魂就要拿新死之人的魂魄披上,冒名顶替去转世。 至于师尊说不够就杀些穷凶极恶之徒顶替…… 哪有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可杀? 真实意思就是让他杀人补数。 而这些冤魂造孽又重,一两个新魂魄可遮挡不住。 他苦着脸飞到锦州城边上,却见那断掉的城墙边上,有身穿红衣的少年郎坐在黄昏中唱歌: “岁月难得沉默,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第253章 佛国东迁 晚风徐徐,燥意衰减。 舒阳坐在断掉的城墙边缘,听着下方百姓的哭喊,轻轻哼着歌。 被无极真人唤作老三的弟子,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红灯神官! 那个传闻被天宫抓走的恶神,又回来了! 他是修行中人,对红灯神官的底细也略有耳闻。 当初师尊去找云侯庙算账,被云烨远远一箭就被吓回大荒山了,连面都没露,如今正面对上凶名赫赫的红灯神官还有好果子吃? 这锦州城可是红灯神官的老巢。 更要命的是,红灯神官下界,岂不是说流传真君不得下界的传闻是假的? “你听,他们在哭,是你们斗法波及了他们,害死他们的亲人。现在又拿着这鬼气森森的旗子来,是要收他们的魂魄吗?” 眉心一点红芒攒动,妖异俊美的神官大人轻轻勾动手指。 远处飘来了几个人影,这些人正对着一个老者谄媚奉承,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被拘了来。 就连那个老者也眯着眼享受,没有察觉自己身体上无数红丝缠绕,正试图钻进去控制金丹。 “神官恕罪!” 老三直接跪倒在飞剑上,朝着那城墙上少年磕头。 他一边磕头一边飞快解释,解释内容无外乎他有多么无辜,被无极真人裹挟着犯了大错,如今万死难赎一二,希望能留一条小命,戴罪立功云云。 不得不说,散修在求生方面是极有天赋的。 他这一通认错赎罪的流程不论真假,起码条理清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有机会生存。 除非是那些杀伐果断之人,连解释都不听,才会二话不说直接打死了事。 换句话说,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舒阳,而是云烨,恐怕他都没会开口。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勉强信了吧,你们几个,就在为锦州城的明天努力奋斗吧。” 饶一个也是饶,两个也放。 舒阳索性把无极真人这些弟子全分割出来,让他们下去帮忙救人补城墙,只带着被了心智的无极真人走了。 自他走后,江南百姓已经求了好多遍请他回来。 只是他在天宫时每每色念冒头,就强压下去,怕打扰云烨推演过去,毕竟云烨以前没有那枚小钟,很多事都不清楚,也推演不出来。 也就是李靖提醒他以太虚镜试着联系下界,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色念频生不是饿了,而是有人又想请他回去。 “难怪说神仙动情,三界不宁,确实耽误事啊!” 舒阳坐在大红灯笼里喃喃自语,心里也有些自责。 如果自己不是一心惦记着云烨,估计也不会要李靖提醒才想起江南百姓又变卦了,请他回去。 “他们愚昧短视,看不出你的维护,反而谩骂诋毁,该有此一劫,无需烦恼。” 云烨的声音在灯笼里响起,却没有现身,他现在是天帝,不能在人间显化太频繁。 否则由他身上那一半人族气运稳固的天宫就会不稳。 “我们拿了李二准备给张角扬名的声望,会不会对他进京有麻烦?” 舒阳驾着红灯笼在夜空中飞的并不快,但震慑力却不小。 许多庙祝重新点起红灯,祈求神力,都有了回应,那些肆无忌惮修行者也有了顾忌。 不敢再用人族城池做文章。 但这样一来,张角平江南,入长安的路就不顺畅了。 “大贤良师进不了长安,他也不想进,这只是李二的一厢情愿。” 得那小钟相助,云烨如今也有了那些大神通者标配的技能,演算天机,预知未来。 “为什么?” 舒阳有些不解,佛道两家高人都走了,现在张角最大,怎么会有他进不了的地方? “司天监里有个袁天罡,虽只是真人境,却比华佗还凶,西灵洲也有位没有法力的佛,你应该熟悉,如来。” “什么?如来?” “对,如来,他只有佛陀果位,没有法力,所以不在飞升天宫之列。而且,他座下弟子三藏,正带着经书朝中洲大唐而来。” 舒阳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对照另一个世界的神话。 西游记里唐三藏这个名字还是唐王给取的,如今他不叫唐三藏,直接就叫三藏。 嗯……好像跟那个三通平辈啊? “我总觉得,两个世界之间有关联,佛法东传的时间点差不多,只不过形式变了。” 在舒阳那个世界的神话故事,佛法东传是唐三藏与徒弟从东土大唐万里迢迢,跋山涉水,历尽艰难险阻才能“求取真经”。 “三藏只是先锋,西灵佛国的凡人很快就会跟上来,往东迁徙。” “为什……” 话刚出口,舒阳就止住了。 这个问题很明显不用问,西灵佛国的人一心诵经念佛,祈求来世,不具备独自生存能力。 对佛门依赖太深。 而天宫升天带走了佛陀菩萨,又抽走西灵洲的灵气,这就导致那些罗汉对“哺育”信徒无能为力。 没有佛门法力庇护,一门心思念经的凡人很快就会因为缺乏独立生存能力,死于各种天灾人祸。 如果真的发生,这笔因果是要算到佛门头上的。 所以,佛法必须东传,佛国也必须东迁。 “那东胜洲岂不是……” “嗯,除了妖族和南蛮,东胜和西灵都有大量凡人,妖族也有,但他们是养来吃的,养不起就直接吃,绝不会送来中洲。” 云烨叹了一口气,对北荒的人族没有太大希望。 昔年他曾经横穿北荒,收拢被圈养的人族,但已经被驯服的人,救回来也会找各种动物祭拜。 最离谱的是,他们曾经把一只普普通通的大鹅祭拜成了神,吃光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腰斩了人族气运,却又暗暗往中洲聚拢人族,变相增加人族气运,真是莫名其妙的举动……” 舒阳越发觉得策划天宫的那几位有毛病。 “天宫要立天条了,你平定完江南快些回来。” 云烨说完,心神回归天宫,他身旁则盘坐着舒阳的真身。 舒阳意识下界,还是要用化身的名号行事方便,不过又不能给化身太多自主性,不然又要招一堆小鲜肉当庙祝,晚上看男模演出。 所以,由主意识引导,省的家里人不高兴。 有家室的人,要懂得分寸。 第254章 双花庙 传闻,早年间桂阳县有一位蔡秀才,年少风流,长相俊俏。 有一天蔡秀才去戏楼看戏,坐在座位上看得正入神,忽然感觉到有只手在摸自己辟谷。 蔡秀才顿时大怒,张口就要骂,还准备动手。可等他回过头一看,发现摸他的大猪蹄子也是个俊俏少年,好看得紧,比他还要好上几分。 他忽然就不生气了。 不仅不生气,他还伸手回击,这下那个少年高兴死了,俩人趁着人潮汹涌,一来二去。 等戏散场后,先伸手的少年整理衣衫,向蔡秀才行礼问好。 原来这少年也是桂阳当地的富家子弟,还在读书,身上没有功名。 两个美少年互相欣赏,拉着手离开戏院,去了杏花村酒馆,推杯换盏,海誓山盟。 从此以后,两个少年郎形影不离,起居坐卧都在一处。 但桂阳城中还有一个身高体壮的恶棍,名叫王秃儿,也早就觊觎这两个少年了。 有一次他逮着了机会,看两个少年身边没下人跟随,他就上前调戏,两个少年抵死不从,王秃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他们俩都给杀了,弃尸在城墙边上的背阴处。 这个案件倒不难侦破,两个少年的家人去报官后,衣服上有血迹的王秃儿马上被抓去了衙门,衙门捉住王秃儿稍微用刑,王秃儿就什么都招了,伏法认罪。 这两个美少年虽然形象风流,却从不胡作非为,又都是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 乡里乡亲对他二人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的事深感痛惜,就集钱给他们立了一座庙。 祭祀的物品也很风雅,就给他们一人供一支杏花,这样一来,他们的庙就有了名字,叫“双花庙”。 既然是座庙,乡人们有时候就去祈祷,没想到都很灵验,几乎有求必应,如此一来,去双花庙的人越来越多,庙里的香火就越来越旺盛。 秋日初升,一个和尚从城外走来,接连敲了十几家的门,才化来些许剩饭。 带着他的白马与经书,找了处僻静处吃饭。 可巧不远处有人在说着老掉牙的故事,他也就把双花庙的来历听了一遍。 “这位大师看着不像本地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三藏一抬头,面前站着两个俊俏的少年郎,正拿了几个白面馒头递过来,欲施舍给他。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他先是起身行礼,谢过布施,才回答起对方的问话:“贫僧自西灵佛国而来,欲往中洲大唐,传经而去。” “传经?” 两个少年郎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尽是疑惑。 中洲虽说不是佛寺遍地,更不如道家树大根深,但名山宝刹不在少数,如何还要传经? 佛国又有大神通者出世着经了吗? “正是,我佛如来有新修的经书,特遣贫僧东传,扬我佛法。” 三藏观这二人功德加身,隐约有淡淡的香火味,便猜出了对方来历。 只是对方不显真身,他也没有叫破。 否则佛门弟子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些许礼待,不符合出家人的修行本意。 “祝法师一路顺风,若有不便,可去杏花街去寻我们,资助些银两吃食,倒也不算坏了法师修行。” 两个少年郎同时拱手,相视一笑,转身离去。 “多谢施主!” 三藏对着两人背影再次行礼致谢,心里却没打算去领这份盘缠。 出家人风餐露宿,卧月眠霜,本是寻常事。 不该贪图享乐。 无论以任何形式。 抬起头的三藏刚准备坐下吃饭,却见那远去的两位小神明背后似乎缠着一股黑气。 似乎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 “奇怪,他们功德加身,怎么会有这飞来横祸?” 快速把化来的剩饭扒进嘴里,又为施舍给他饭食的这些人家诵经祈福,一套流程完毕后,他收拾收拾牵马问路。 朝杏花街而去。 双花庙,便是在杏花街。 三藏一路走走停停,走了许久,才在一处繁华的街道上看见那座庙,心里忍不住道了一声善。 “他们二人竟隔了这么远来施舍我,可见我来与他们提个醒,也是因果之中的事。” 在人群中走了没多久,有个穿着青衣小褂的半大小子就迎了上来。 “可是西灵洲来的法师吗?” 那小子提着一兜刚出炉的馒头,又捧一袋散碎银子和铜钱。 三藏想来,是双花庙那两位少年郎见他来了,派人准备东西送过来,免得他开口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不过贫僧却不是为盘缠吃食而来,另有要事前来,还请带贫僧进庙,寻一个清净所在。” 正要把馒头兜子往白马身上搭的青衣小子听见这话一愣,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毕竟他只是听见神明吩咐他来送馒头,送银子。 神明可没说把这和尚接庙里去啊…… 这庙祝正犹豫不决,耳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应允声:“可。” 当下他也不再犹豫,立即躬身引三藏往庙里去。 “法师您请。” “善哉善哉,多谢施主。” 三藏察觉了神力流转,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有心提醒,也要对方肯听。 佛门中鱼龙混杂,有些人传法不择手段,也有些人假借佛名行为不端。 所以佛门弟子在外的名声褒贬不一。 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好心上门,对方却拒而不见。 倘若他在外面提醒,日后若真出了事端,旁人又说是他存心加害。 唉! 好在,对方是明事理的人,不……是明事理的神。 走进双花庙,前来烧香的百姓一个个喜笑颜开,偶尔会对他这个有些突兀的和尚投来异样的目光,不过一闪而逝。 也有人笨拙地向他合掌念佛,他亦恭敬回礼。 “法师可是有什么事吗?” 一处偏僻的厢房里,双花庙的神明现了身。 果真是一对俊俏的少年郎,身穿华衣锦袍,叫人看了都移不开眼。 “阿弥陀佛,两位尊神有礼,贫僧前来,却是有一桩祸事要提醒二位……” 三藏看到两人样貌微微一怔,随即便说起自己从他们背后看到的黑气。 第255章 命不该绝 双花庙的历史已有百余年。 蔡秀才两人勤勉有加,修行到如今,也不过神官境。 这是一县香火所能供奉的极限。 后续的神君,神王等境界需要更大的香火地,更多虔诚信徒来烧香供奉。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进取心,对扩张香火没兴趣,只想着保一方平安,做个长长久久的神仙伴侣也就是了。 三藏将他们背后有黑气凶兆告知时,两人不过无奈一笑,语气苦涩: “有劳法师费心,这祸事我二人却已知晓。” “此事还要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桂阳县来了一任县令,乃是前朝皇室刘家子弟。 因着昔日冠军侯重获新生,又被大唐皇帝加封,是以刘家和云氏去认了祖宗之后,这两家地位势力日益见长。 双花庙在桂阳县虽有百余年香火,却并未被大唐册封,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刘家子弟一来,便筹划着推了双花庙,请云侯入主。 蔡秀才原想打个商量,请云侯坐庙中主位,他们二人神像居于侧边,落个为云侯跑腿的差事,也好保住香火神位。 不至于香火散尽,真灵泯灭。 可那刘县令着实不肯,明言道:“云侯征战四洲,平定八方水域,桀骜不拘,如何与二位共处?” 后来县令私下里透露,双花庙的两位神若不是有男风雅好,同庙也无妨。 但就是因为这雅好,才要避讳。 云侯不喜男风…… “……有此一事,我二人也不愿坐以待毙,联合本地乡绅寻了他错处,上告知府把他撵了。” “阿弥陀佛,倘若如此,也不算二位亏理,只是蜀中离此地尚远,那云侯庙更是隔了万水千山,这祸事从何而来?” 三藏听了前因,却不明白这后果从何而来。 云侯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来打杀这个两个小神啊? 况且……听闻…… 蔡秀才转动茶盏,自嘲道:“是我们太不自量力了,州城里的知府老爷姓陶名子安,往日他为官处事也颇为清正。 我们交上去刘县令的罪状,他二话不说就停职查办,但那云侯乃是他在别地做县令时从山上迎下来的,我二人撵了刘县令,等于拒了云侯……” “莫非这陶子安要推了两位的庙?” 三藏小心揣测,蔡秀才两人摇头,笑容越发难看。 “天策府的尉迟将军正在附近扫荡妖魔,拔除淫神邪祀,陶知府只是如实向上汇报了我们的庙……” “我们到底未曾受封,虽有百姓供奉,却也属淫神邪祀之列,天策军一到,庙破神毁,近在眼前。” 如此阳谋,堂堂正正,倒叫蔡秀才两人无计可施,只能坐着等死。 连个怨字也说不出。 至于请封,那是来不及的。 先前太上皇在位时,为了多拖死一些世家宗祠里的老祖宗,压着天下神明不封。 后来大封时又要先封州府,桂阳县的双花庙一拖再拖,直到等来了刘家子弟。 人家怎么可能给他请封? 出事后,陶子安更不会越俎代庖帮双花庙请封,只说等新县令派来再说。 “这……” 三藏听了这一番陈述,沉吟半晌。 就在双花庙两个小神欲起身告辞之时,他才出言阻拦。 “两位尊神且慢!或许,小僧有解困之法。” 蔡秀才与身旁少年停下身来,婉拒道:“多谢法师好意,我们不想修欢喜禅,亦不想舍弃彼此,遁入空门。” “呃……此法却与我佛门无关,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两位愿以云侯为尊,何不供奉牌位请他?” 三藏脸色略微尴尬了一下,随即说出解决之法。 双花庙这两位神明太弱小,不知道外面的事,恐怕那刘家与云氏也不知道,否则不会还按几百年前的说法,说出云侯不喜男风的话。 至于陶子安陶知府,他家那位老祖宗便是知道翠微山那晚的事,也不会跟小辈说。 若非当时他跟在佛前侍奉,也不会知道这等秘闻。 “我听闻……云侯金身重塑,跟以前不一样了。 再加上此时云侯入主天宫,号云皇帝君,可感应天地。 不若供上牌位请他,有他在庙中主位,两位居于侧殿,便不必担心天策军前来破庙了。” 三藏斟酌再三,绕过云侯被自家庙祝强吻之事,只说了云侯升天,成为天帝。 “云皇帝君?朝廷认了吗?” 蔡秀才二人不喜反忧,这称号太大,若惹的长安不悦,只怕日后祸事更大…… “放心,此乃佛道两家共尊,巫妖辅佐,不会有错。” 有三藏这句话背书,两个小神官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 这么多势力集合,大唐不认也得认。 蔡秀才虽然心中忐忑,仍是准备依这位东传佛法的法师所言,刻神位,摆香案,请天帝驾临。 —————— 天宫中,众仙佛正齐聚一堂,口称万岁。 简单行礼过后,佛道分列两边,巫妖也在下首站立。 这天宫第一次朝会,却是要商议天条天规,厘定各司职责。 云烨端坐帝位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下方争论。 不是他没有发言的权力,而是天条天规这些事道祖与佛祖已经定好了,都是根据天地意志塑造的。 至于那些神职机构,他手下没人可用,也插不进去,况且佛道妖三家都对他没上天之时有帮助。 佛门弥勒佛与观音站在那,道门长春长生两位真君,妖族虎圣瞪着大眼色眯眯的看着他,鲲鹏也十分和气。 这几下里一架,他也不好玩权术,拉偏架。 唯独对巫王和魔主可以时不时点几句。 心里正暗自计算佛道妖三家拿了多少天宫神职,日后如何驱使,分化拉拢。太虚镜那里流出一道光,夹杂在天宫仙光中传入云烨的耳朵。 “敬禀云皇帝君,小神蔡康携夫郎董建拜上……” 桂阳县,双花庙里。 两个小神官在香案前恭敬跪倒。 蔡秀才一五一十的讲明了刘家子弟来任县令所作所为,又说了自己赶人,以及陶子安的应对。 末了,以头触地,祈求云皇慈悲,降下神韵,收留他们侍奉。 云烨听完这番祷告,微微蹙眉。 下方剑拔弩张的争论立时停息,声音都不自觉降低几分。 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一丝神韵也随之飘向后殿的太虚镜。 沿着太虚镜,飘荡荡下界而去。 正在厢房里避让的三藏忽听天上有仙乐传来,仰头望去。 只见一枝并蒂金莲从天而降,落向双花庙。 不由欣喜道:“成了!这两位善神命不该绝!” 第256章 天官与天帝 双花庙的生死只是云烨抬手间的事,但对蔡秀才与董建两个小神,已经是天大的事了。 舒阳自云烨回归天宫之后,一个人驾着红灯在江南四处游荡,重新树立红灯的规矩。 但没有巫王魔主的推波助澜,速度慢了不少。 也有不少人不给他这个面子。 因为这次的规矩比上次更严格,而且完全偏向人族。 对蛮族的保护就是让他们提着红灯安全退出中洲,不受追杀。 这种规矩让蛮族很难接受,所以反抗的不少。 但舒阳的修为秒杀他们轻轻松松,而且杀起来也毫不手软,连老人都不放过,只留些不懂事的孩子。 这些蛮族的老人看着不起眼,但几乎个个都会点害人的巫蛊术,留着他们,将来这些孩子长大,一下子就又接上传承了。 狠心杀的这批人,平白造了杀孽,作用微乎其微。 在江南飘到入冬,楚江以北的唐军终于动了。 “差不多该回来了。” 云烨的声音在灯笼里响起,却带着催促之意。 “江南烟雨蒙蒙,可惜断壁残垣。” 舒阳望着地上长满杂草的荒城发出感慨。 城里草木枯黄,寒风拂过,白骨森森,大街小巷到处都是。 或许只有看着这些白骨,他才能安慰自己,所杀的那些蛮人,都是合理且合法的。 不要有心理压力。 “我记得你说过,人族里有服食血丹练功增寿的,趁着我杀气未收,一并除了吧。” 舒阳这段日子杀人杀的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动手了。 所以想收刀前再做一笔。 “除不了,牵连的人太多,势力太杂,不是你杀一批人就能解决的。” 云烨明白他的心思,却也知道这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依旧叫他回来。 “牵连多少人?” “你能想象的到的所有人。” 舒阳一下子泄了气,闭上眼化作灵光,意识穿过太虚镜,回归天宫。 再睁眼,云烨已经把他抱到床上,躺在身边。 “辛苦你了。” 轻轻吻了吻怀里的小天官,两人静静躺在床上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太虚镜处一枚铜钟悠悠转动,镇压跟随舒阳上天的业障。 或许天宫让舒阳感觉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直明亮。 混沌中无尽的星光奔涌而来,却又被天宫转化为柔和的仙光,如朝拜一般,拱卫着高高在上的云霄宝殿。 “要是能关灯就好了。” 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舒阳又睁开眼,看着明亮的四周,有些无奈。 云烨轻笑,起身拉起床边帷幕。 床内顿时漆黑一片,宁静的气息如潮水般缓缓摇动,让人心神清静。 “睡吧,你累了。” 云烨话音未落,床上已经响起细微的鼾声。 舒阳平时不打鼾,只有特别困倦疲惫的时候才会,云烨轻轻退出帷幕之外,殿内的光芒没有一丝一毫能涌入帷幕中,显然这是一件宝物。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像在人间拉帷幕一样,怕外面的光投进帐内,影响了里面的人休息。 “陛下……” 宫娥在远处低声呼唤,云烨不悦地回头望了一眼。 走到殿门口,那宫娥已经跪下请罪。 身形微微有些发抖。 “后殿里若无我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有事在门外摇铃即可。” 云烨没理会下跪的宫娥,只吩咐了一声,挥手关上殿门。 “喏!陛下,御前天将来报,天宫下方又有巫魔来告状,直言要请红灯天官做主。” 宫娥松了一口气,低声回禀着来意。 御前天将也就是李靖。 他在幽冥之地招了三千阴魂暂且带上天充数,又筛选了不少世家里因为各种理由死掉的闺阁千金,充当天宫仙娥,侍奉云皇。 毕竟他也是人间上天的,知道天宫里空荡荡,下手晚了,恐怕全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所以他招了一批人急匆匆上天,又把令牌给了心腹,叫他在幽冥继续搜寻可用之人。 云烨倒不排斥有人伺候,他从出生下来就有人伺候,你跟他谈人人平等,他只会觉得你是沙币。 那些名门世家的闺阁小姐为什么愿意来当仙娥侍女,这就更不用说了。 要是那些世家知道李靖给天宫招仙女,当天就会把女儿吊死,上吊的那位还特别开心。 嘴里喊着父亲母亲我要成仙了,高高兴兴的上吊。 话扯远了,再说回天宫这边。 云烨听见巫王魔主来闹,眼里闪过一抹厌烦。 因为佛道妖三家联手,在抢夺天宫职司上,巫魔没占便宜不说,还差点儿吃了大亏。 而且自己也不待见他们,他们就想用助推过红灯神官的事做文章。 多多少少算是有些因果。 而这笔因果,肯定要还的,赖不掉。 常言说大恩即大仇。 也就是说,如果欠的因果根本还不起,那我直接杀掉你也无所谓,天道都不追究。 但如果你还得起,还试图干掉债主。 那不好意思,天道就要安排你了。 例如死掉的债主,他某个亲朋故旧忽然突破修为,来找你寻仇…… 这也是云烨急着叫舒阳回来的原因,把蛮族这桩因果清算了,省得日后麻烦。 “去传我口谕,就说天官已回天宫,休整几日,便会与他们相见。” 云烨压了压烦躁,沉声吩咐。 宫娥应了一声,悄悄看了一眼年轻的天帝,退出大殿。 天呐! 这就是天帝! 我真傻,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去拜云侯庙,不然现在高低是个女官了…… 世家小姐都是读书的,对外界消息也都清楚,否则如何执掌内宅,操持人情往来。 她心里一边后悔,一边往外走,身后的殿门却传来轻响。 “还是现在去见他们吧,我又不困了。” 听声音有些懒散,宫娥控制住回头看的欲望,低头站住,等候旨意。 但旨意没有等到,只听见一阵耳鬓厮磨的滋滋声。 她养在深闺,只在偷藏的禁书里想象过这个画面,脑瓜子顿时嗡嗡的:“这是……在亲嘴儿吗?!!” 天官和天帝……在亲嘴儿!!! 第257章 小别胜新婚 其实严格来说,天宫并不专属于某个族群。 它是五洲天地的天宫,属于五洲所有生灵。 甚至也可以说,天宫里的神仙,自己就是一个族群,所有生灵之上的族群。 但这个族群并不和睦,就像云烨看那些巫王魔主,恨不得立刻动手打死他们。 而他们跟云烨也确实有仇,生死大仇。 舒阳一身大红色锦衣华服鲜艳夺目,却无半分媚俗,反而愈发显得神采非凡,让人心生敬畏。 “诸位请坐。” 侧殿会客厅里,一个个宫娥穿梭,奉上鲜果佳酿,侍立于殿外。 色域魔主几人见了正主,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好在他们活了这么多年,深知面皮在重大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当即笑语晏晏,恭祝红灯神官加封天官,又赞扬天官下界救万民,慈爱之心天下皆知云云。 关于舒阳这次下界杀掉的那些蛮族,只字不提。 更没有指责舒阳完全偏袒人族,勒令蛮族退出江南。 “天官一片仁心,实乃众生之幸,然我蛮族上承巫祖大德,却受困于南洲贫瘠之地…… 故此,每每北上,与人族厮杀,妄图占一角之地,供奉巫祖……” 客气话说的差不多,木芒巫王开始卖惨。 不料一直端坐主位的云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中洲亦非天生圣土,它是你们巫妖两族打烂不要的地方。 昔日我人族孱弱之时,在这片废土上艰苦求生,一点点修复山河,平息你们两族争斗留下的神通巫术余波,才有今日之繁盛。” 成为天帝之后,云烨对这些往事不再是懵懂的状态。 轻描淡写解释了中洲来历,他又说起厮杀之事:“你们打猎为生,不擅耕种,但修巫祖体魄之道又需要大量血食,南蛮洲的飞禽走兽被你们吃绝了,人族供奉给你们的……” “陛下。” 舒阳看下首的几个巫王魔主脸色越来越难看,再多说几句恐怕都要打起来,连忙出声制止。 差不多行了,砍价砍死人就不好了。 云烨轻哼一声,闭口低眉,连看都懒得看下首那些巫王魔主。 “巫祖大德,众生无有不受,享众生香火,也理所应当。 但你们要中洲的地供奉巫祖,却是不能。” 几个巫王魔主见舒阳开口,一个个脸色放缓,哪怕对方拒绝划中洲的地,也并不恼怒。 他们的目的也不是要地。 几人面带愁容,七嘴八舌,继续卖惨。 舒阳心里早有成算,对他们的要价没怎么听,只张口说了自己提议。 “五洲世界供奉天地者不少,却始终不成规矩,自今日起,巫祖重新册封,建立神庙,称后土地母娘娘,与云皇同列,如何?” 木芒色域等人脸色一僵,舒阳又继续加价:“我听闻前些日子定天规,分封职司,蛮族只占些看守之职,你们觉得不公平。 如今巫祖所化幽冥之地,虽有地藏东岳两位前辈演化地府,增设生灵注,但仍有许多生灵死后不归幽冥,混乱天地阴阳。 我请天帝与你们个拘魂拿魄的差事,送阴灵归幽冥,也在巫祖眼皮子底下,你们可愿意?” 这话一出,木芒几人还没来得及欣喜,云烨就先勃然大怒,拍案而去。 舒阳身子颤了颤,几欲追去,最终还是坐了下来,疲声问道:“你们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天官终究是顾念香火情,我们再没什么不满的了。” “既如此,几位便等候旨意吧,地府阴差的令牌尚未凝聚,我也是先许你们,这些时日且安静些。” 舒阳又叮嘱了一句,才起身追向云烨离去的背影。 木芒几人吃了杯仙酿,各自对视一笑,起身离去。 这回是赚到了。 巫祖册封是小事,即便云烨拖着不给,巫祖也是当之无愧的地母娘娘。 入主幽冥可是天大的好处! 不仅巫王觉得是好处,连魔主也觉得赚大了。 满天下哪里有幽冥之地更适合炼魔? 巫蛊与魔道之所以能走到一块儿,就是因为他们有共通之处。 云霄宝殿里。 云烨从后背搂着舒阳,把下巴垫在他肩上,看那几人缓缓下天宫,回了驻地,嘴角扬起冷笑。 “他们此番前去,定生不良之心,以我的名义为非作歹,但也正中下怀,用天条名正言顺的杀了。” “我感觉不会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舒阳肩膀被他下巴枕的有点痛,不过后腰上被**贴着,热乎乎也挺舒服,就忍了。 “你少算了两家势力,地藏和东岳,他们留下的道统也有资格入主幽冥,而且他们背后站着佛道两家。 即便蛮族能克制自己,佛道两家也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在幽冥站稳脚跟。” 云烨对自己被架空这件事肯定是不满的。 当面玩弄权术不好看,有舒阳化身欠下的香火为由,这件事就合理了。 不止是蛮族,妖族也在他的谋算中。 但妖族面对佛道,多少是有些怂的,他想给妖族放权,又担心对方不跟佛道周旋,反而去偷人吃。 还得慢慢寻机会。 “地藏东岳么……既然蛮族之事告一段落,那张角的位置可安排好了吗?” 张角现在的处境很尴尬。 进长安要直面袁天罡,他不愿意去。 可是留在外面大唐皇帝又对他不放心…… 真君境的张角要是蹲在山里修道,等大唐气数衰弱之时,天灾四起,民不聊生,他肯给看不下去。 难道让他再斩一次国运? 以前大唐可以忍,是因为东胜洲仙人真君一大把。 现在他们都上天了,你张角不上天也不归顺大唐,是要等开席吗? “中央黄极黄角大仙,逍遥道祖留的位置。” 道门二祖,太上道祖心念天道,逍遥道祖则更为洒脱,率性而为。 云烨对逍遥道祖的还是有几分敬意的。 他觉得逍遥道祖比太上道祖……多几分人味儿。 “有他的位置就好,不然看着这样一个为万民求生的真君左右为难,也实在过意不去。” “嗯,世人说:小别胜新婚,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云烨见他问东问西,对自己的诱惑不为所动,不禁加大了力度。 伸手勾过他的侧脸,心里得意极了。 舒阳眉心处那红痣早已鲜艳如血。 第258章 保守派神仙 大唐的第一条水泥路修在了长安城西郊。 李二的动作很快,接过金霞真人转交的十几种配方,转手就让人去做了。 听到金霞真人转达云烨的陈述,不论真假,他都笑吟吟地赞了一声冠军侯。 又对金霞真人表示会择日下旨,昭告天下云侯成天帝,让天下人祭拜这位“人族”天帝。 但现在都冬天了,距离金霞真人回翠微山都过去好几个月,李二昭告天下的日子也没择出来。 “这水泥当真如此神奇?” 踩了踩坚实的地面,李二颇为好奇。 旁边的长孙无忌一脸喜气地答道:“回陛下,此物确实神奇,无论铺路还是筑墙,都固若金汤。 有此物,再也不需频繁征派徭役,惹得百姓埋怨,而且不需糯米等物,也可省下一笔粮食,对我大唐的气数大有裨益!” 身为李二的心腹加大舅子,长孙无忌对抢来解说的功劳毫不避讳。 虽然他本人对这些新事物没有亲身参与,但不妨碍他来按配方验收,并且说给妹夫听。 “那青霉素,也是一味神药,对许多病症都有效果……” “粮食怎么样,可有按白眉所传之法培育出新种?” 李二对青霉素不甚在意,他是皇帝,有最好的医疗条件,各种灵丹妙药。 新药与他而言,不过锦上添花。 反而不如粮食对他的吸引力大。 有了高产的粮食,再加上坚固的水泥,再加上那件大事,足可以洗清他逼父退位,杀害手足的名声。 “时日尚短,还来不及检验,不过开云府倒是五谷丰登,听闻民间积粮满仓,百姓都能吃上新打的细粮了,不要那些大户的陈粮。” 君臣说的起劲,眼看到了饭点儿,就在一处石亭里摆了膳,边吃边聊。 “陛下可是忧心冠军侯之事吗?” 李二闻言,含笑不语,说不忧心是假的。 只是他也不会明着说忧心,否则不是显得他怕了云烨? 可大家都是帝王,各占一半人族气运,凭什么你能长生不死,我就得受生老病死的禁锢? “我只是,不甘心……” 李二用了我字,长孙无忌连忙放下筷子急劝:“陛下……” “我知道,帝王寻长生之道,人皇怪罪,必有灾殃,昔日秦皇便是例子,再强的气数也扛不住人皇降罪。” 他摆了摆手,制止对方的劝诫。 人皇不许人族有百岁的帝王,怕的是帝王占据人族气运修行,断绝未来。 可是天帝凭什么可以拿走一半气运? 那日来的道人与他说交易,说到一半,看看天便摇头离去。 可见所谓交易,不需他点头,也可以做的。 “此事,有那两位谋划,咱们无法反抗,而且文圣也不知所踪,只能等秘术修成,再来论个长短。” 长孙无忌的意思还是忍耐,他并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否则也不会积极筹逼宫夺权之事。 但面对佛道两家鼻祖,再大的胆子,也不该显露出来。 “我们是要忍的,但天宫升天,云皇帝君的庙已经铺了半个中洲,连张角也被他招上天了。” 李二想到那个封号呵呵一笑:“中央黄极黄角大仙。” 不肯领大唐的封赏,是准备下一次斩大唐的国运吗? —————— 事实上,张角确实是要再造反的,不过不是造大唐的反。 “贫道受此职,只有一点要求。 他日若云皇忘记人族出身,行不利于人族之事,贫道便下界而去,砸烂所有庙宇,聚人族反天! 云皇可敢应下吗?” 张角身披杏黄八卦衣,盯着威严的云皇帝君一字一句的重复了自己的条件。 “荣幸之至,岂敢不应?” 云烨喜不自胜,亲手揽着黄角大仙引他入仙宫居住。 又取了令牌与他,方便他随时派弟子下界,查看人间变化。 “以前我只敬他为万民求生,愤然斩断大汉国运,如今他还未入职便为人族威胁你,威胁满天神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以后的的日子……” 舒阳看着回来的云烨感慨万分。 张角对统治者而言,是个巨大威胁,就连道家也不露痕迹的跟他撇除关系,担心被统治者惦记,影响传承。 他没有道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中央黄极黄角大仙的称号陪着他。 门下弟子也都是他自己的亲属。 没人敢拜师。 “他不像个道士,反倒像个……” 云烨想了一会儿,没想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张角,只觉得有人监督自己,是一件好事。 以免忘记初心,成为被权力支配的怪物。 “启禀陛下,御前将军李靖求见!” “宣。” 说话间,有宫娥前来通传,云烨应了,又摁住要站起身的小天官,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天帝的宝座很大,坐得下两个人。 况且,他的人,也无需躲躲藏藏。 云烨心怀坦荡,直把舒阳搞了个大红脸。 在他以前的那个世界,这种关系是不被世俗认可的,哪怕在国外结了婚,在国内也最好老实躲着。 否则就会引来异样的眼神。 而他也向来不是那种无所顾忌的人,自然就有躲闪的心思。 或许李靖对他和云烨的关系心知肚明,但同坐帝位的性质可是不一样的。 万一哪天开会的时候,有哪个保守派神仙上来参他一本,不把狐媚惑主的舒天官赶出天宫,就在云霄宝殿一头撞死可怎么办? 呃……虽然大概率是撞不死的…… 但是这个影响很不好嘛…… 舒阳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云烨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只好尽量想一些伤心的事。 很难憋。 好在李靖的脚步声临近,总算让云烨收了几分笑意,听李靖要说些什么。 “御前天将李靖拜见帝君……” 尾音拉长,李靖也不知道该不该拜见舒天官,以什么相称,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算了,称呼这种事还是等以后云皇自己解决吧! 第259章 落魄的祖宗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却很难想象神仙的日子怎样过。 所以常常用各种人为的视角想象神仙生活。 例如婚恋,师徒,传承…… 并且强加给神仙各种各样为人族,为弱小者出头的自我感动戏码。 这样的神仙不能说没有,但比较少。 就像某家企业长期做亏本儿的买卖,它一定要有能覆盖这笔损失的利润才能维持下去。 否则就会破产。 而神明干预生灵既有命运,也会给自己带来业障,所以是要有能够弥补这部分业障的功德来维持,它才能继续显圣。 在计算收支这方面,佛道两家是佼佼者,人族有人皇钳制,妖蛮两家则是顾头不顾腚,八面漏风。 不过好在妖族先天成神者多,蛮族也专注己身,倒是不用太在乎收支。 但问题是,天地间就这么多气数。 妖也好,蛮族也好,高层达到一定数量,就无法增长。 就如同每家都有的水缸,一瓢接一瓢取水之后,水位越来越低,后来者取水越来越难,就是把身子都投进去也舀不出来水了。 而佛道两家和人族,他们的水缸一直有水,并且源源不断往上升,始终保持取水的便捷。 当然啦,人族的水升的快,邻居们来借水也是正常的。 李靖要来禀报的,就是佛道妖三家借水的事。 “微臣观下界五洲,我人族气运腰斩一半立为天宫,已是艰难,然佛道妖三族却在中洲以天宫之名大显神通。 求风得风,要雨给雨,如此下去,人族仅剩的气运只怕也要归天宫所有了!” 李靖忧心忡忡,仍旧是惦记下界的。 云烨伸手招来太虚镜,观下界风云,果真如他所说。 但人族气运依旧稳固,并未动摇。 “此事不必挂心,我有应对之法,只是不可言说,言必有失。” 云烨虽不担心除了道祖之外有人能听到自己的筹谋,但难保有擅长演算天机之辈,通过天道算到自己的打算。 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有陛下筹谋,是微臣多虑了。” 李靖嘴唇嗫嚅,没有追问是何筹谋。 云烨相信他,他自然也要相信云烨。 即便天宫天帝的权力迷人,如今云烨当天帝尚不足半年,还做不出泯灭人性的举动。 况且他身边还坐着舒天官,倘若真要把人族根基断了,舒天官也不会全不知情,更不会坐视不理。 “我这里还有一道旨意需你去传,黄角大仙初升天宫,他麾下不可无人能用,你且去传旨,许他招募旧部,充做天兵,五万为限。” 云烨这边拟旨加印,李靖领了命欢喜出门。 他听说过张角上天的条件,如今云烨的举动正是告诉自己,不会对人族不利。 否则张角聚起天兵下界,反天砸庙,那丢脸就丢大了。 “还是缺人啊!” 云烨望着李靖背影感慨一声,伸手捏了捏倒下来的舒阳的脸。 “不如把下界名声不错的人神招上天……” 舒阳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话茬。 名声好的人神都在百年动荡里跟蛮人拼的差不多了,大唐新封的还没成气候。 现在只剩一个地方还有人能用。 但他们都不愿意用。 世家大族的香火祠堂…… “难怪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每一个政权的建立,都离不开向旧势力的支持者妥协。” 舒阳闭着眼享受摩挲,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念头。 云烨看到舒阳脑海里那个伟人,打土豪分田地,一朝众生平等,心里也颇为向往。 只可惜……天宫想要这样做,无异于推翻所有规则,与五洲天地为敌。 况且,短暂平等后…… “如果要找香火祠堂里的,也不是不行,我记得有几个骨头硬又有理想的,在家族里地位尴尬。 死了之后,在祠堂也是冷板凳,可以招上天。” 活得久还是有用的。 云烨开动大回忆术,开始写名字。 世家大族里并不全是只知道兼并土地,不择手段巩固自身地位的人。 也有很多理想主义者,对普通民众抱有极大的怜悯心,可惜无能为力。 他们对这个世界来说,太渺小了。 现在正是云烨需要他们的时候,拉着这帮有道德的儒生去跟佛道妖几家对喷,最好再引出来文圣。 —————— 青州城。 郑氏祠堂。 随着寒意渐胜,各地祭祀之举也频繁起来。 郑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更加重视。 祠堂里灯火通明,香气缭绕,一排排瞄了金漆的神位高居其上,享受儿孙供奉。 守祠堂的下人郑二夹一筷子猪头肉,又就了一口醋,酸的他眯着眼,长长哈了一口气。 发出如喝酒般满足叹息。 没办法,他的职位是继承他爹的,连郑二这个称呼也是。 郑家规矩严,他是万万不敢在看守祠堂的时候喝酒的。 喝醋这个招儿,还是他爹教的。 提神还解腻…… 正吃着喝着,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 “这个点儿了,能是谁来?” 心里嘀咕着,郑二不敢怠慢,缩着脖子从自己的小屋里出来,打开了条门缝。 “郑二哥,辛苦您了。” 门外的人说话间就把手伸了过去,郑二只感觉那冰凉粗糙的手里掉下来几粒温热银子,约莫有个三钱左右。 能抵上他一个月的月钱。 给了银子,那人就要往里挤,身后还有个小小的黑影。 “诶!不是,你谁啊?” 反手把银子揣怀里,郑二又开始拦人。 他可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这祠堂重地,哪里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啊?不是郑二哥吗?” 往里走的老者被这一拦,差点儿夹了胳膊,连忙后退。 却见那门缝里的人颇为年轻,但身上依旧有股熟悉的醋味。 心里顿时了然。 “你是郑二哥家的孩子吧?我与你爹认识,是来祭拜祖宗的,只是住在城外,离得远,所以来晚了。” 老者脸上赔笑,解释着自己是祖宗是谁,从什么时候分出去的,现在住在哪里…… 郑二听了半晌,见他不似作假,这才把门开了半边。 “我是听我爹说过有这么一支,往年不是下午就来了吗?” “嗐,小孩子路上调皮,差点儿跟马车冲撞了,香烛撒了不能再供奉祖宗,只好回去取钱重新买,一来二去耽搁了,亏了您在……” 老者卑微地进了门,不住讨好,又使孙子喊人。 跟在他身边的小孩子额头淤青,缓缓给这看守祠堂的下人行了一礼。 “那你们也挺辛苦的,不过也就这最后一次了,往后你们都不用来了。” 郑二招呼着想往祠堂里走的老者,示意他跟着自己去杂物房。 “半年前祠堂里就把你们家牌位撤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没来请回去,就一直在这儿存着,也就是我,时不时来上柱香……” 眼角瞥见老头身子一顿,摇摇欲坠,还是他孙子强扶着,他又忍不住可怜道: “你也别害怕,族谱上还有你们家名字,总归还是咱们郑家人,等以后你这儿孙争气了,再把牌位请回宗祠里也是替祖宗争脸不是?” 说话间,杂物房的门被推开。 郑二提着灯过来,里面孤零零摆着几个牌位,一个香炉,连个长明灯都没有。 老者在孙子的搀扶下,眼角噙泪,一眼看见了自家先祖的牌位。 在最角落处摆着,名字都因为太久没有描补而模糊不清。 第260章 请上天宫 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止纨绔子弟在风流快活。 他们的老祖宗也一样没睡着。 祠堂与神明的香火洞天不一样,祠堂的主要功能是凝聚家族气运,庇护儿孙。 所以它的局限性比较强,不能像神明的香火洞天,可以容纳阴魂,指使阴魂去为自己做事,收集信徒香火。 但即便如此,当地的世家大族也不愿把祖宗共享出来当神明。 因为这些祖宗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偏向,算不好功德与业障的收支,只保佑自家人,对外人假装看不见。 即便偶尔出一个公正点的,也会被不满意的百姓埋怨,持续不了太久。 就像光州的窦城隍,他的封地就离本家很远。 郑家祠堂里金光灿灿,人头攒动。 看守祠堂的郑二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巡夜打更的下人路过几趟,也对祠堂里的金光熟视无睹,像是看不见一样。 也听不见祠堂里激动的低语。 “祖父,那天宫果真传旨,要接我郑家人上天为官?” “好孙儿,我还能看错了不成?我亲眼从太祖父那里看到的!” 一个中年男人握着一个老头的手叫孙儿,并且满脸激动。 那老头乐坏了,抱着中年男人喜极而泣。 在祠堂里,年纪仿佛成了笑话。 唯有辈分,才能分出高低上下。 子时一到,外面打更的梆子还没响,天上就隐隐发亮。 热热闹闹的郑氏祠堂瞬间安静下来,论资排辈站好,一脸喜气地迎接天使。 天空中一缕金光如同彩带,飘荡荡落下,仙乐悠悠响起宛若天籁。 几只仙鹤身姿轻盈,在前方开路。 后面便是毛色雪白的天马拉着一架车辇,沿着金光彩带往下飘来。 车辇两边的仙娥明艳无比,辇上坐着个身穿红袍,头束金冠的少年郎。 那少年安坐宝辇,肤色欺霜赛雪,眉如青墨,唇若红脂,当真一副好皮囊。 下方郑家祠堂里的一众老祖宗见了,连忙躬身相迎。 直至车辇落到祠堂门口,这些郑家老祖宗才齐呼恭迎。 “诸位先辈免礼,吾乃天宫云皇帝君座下太虚天官,主……” 舒阳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有职位没有具体工作,什么都干,又什么都不干…… 主要工作是给云烨暖床? “……今奉天帝旨意,特来此处邀郑玄公第三十二代子孙郑荣,上天为官,不知郑荣何在?” 话音落地,一百二十年份的郑家祖宗笑容凝固。 一百五十年份的神色微动,凝眉思索。 二三百年份的老祖宗依旧兴高采烈,一个个回头看去,往一百二十年份的那排里找。 心里还有些不悦,这孩子这般拿大,还不主动站出来? “这……” “郑荣他……” “他的牌位不在这儿……” 被太虚天官以及自家祖宗注视压力,最终还是让一百二十年份的那几个人开了口。 郑荣跟他们同辈,牌位被移出去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往上往下的都可以说不知道不清楚,他们几个却不能说这话。 这时一百五十年份的那几个也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沉下脸闭口不言,和老祖宗们一起进行死亡凝视。 “回禀天官,郑荣乃是吾胞弟,然树大分枝,他家早已经分出去过了,只是牌位依旧归在祠堂。 如今多年过去,他那一枝日子艰难,连供奉祖宗的香火都紧张,每每赶不上宗祠大祭。 半年前我心疼胞弟思念子孙,便托梦让人把他的牌位移出宗祠,送到他家儿孙那里供奉,但族谱依旧是归在我郑家名下的。” 祠堂里站着的都是人精,哪里不懂这三十二代家主与他弟弟发生了什么龌蹉。 哪怕一时想不起来,也俱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赔笑着向舒阳请罪。 “有劳天官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请郑荣前来。” 舒阳笑的十分温和,话却不客气:“不必了。” 就在一众郑家祖宗以为错失天官之际,舒阳又转头对仙鹤道:“有劳带路,去接郑荣英魂。” 那几只落在院墙上的仙鹤仰头振翅,跃上高空,朝远处飞去。 那条金色彩带也跟着拐弯,天马拉着宝辇,仙娥们奏响仙乐,顷刻间离开了这座祠堂。 一群郑家老祖宗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尴尬无比。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托梦去!” 为首的老祖宗孔武有力,回身一脚踹过去,一众老小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了一片。 是真的倒了一片。 因为祠堂里的牌位从第三排开始,下面的全倒了。 噼里啪啦作响。 正在做梦怼被子的郑二忽然觉得寒气逼人,瞬间就惊醒了。 紧接着就听见祠堂里有动静。 他也顾不得天寒地冻,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光着脚提着枪就冲出了门。 只见灯火幽幽的祠堂里排位倒了一片,像是被人给一排排推倒了似的。 “祸……祸事了……” 然而他还没喊出声来,更惊悚的一幕来了。 那一排排倒掉的牌位,莫名其妙的又缓缓立了起来,重新归位。 “龟龟……鬼鬼……鬼啊!” 可怜郑二一个年轻小伙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蹿回屋里钻进被窝大气儿都不敢出。 第261章 天帝夺寿! 通常来说,世家大族的旁支若是不在本家那里得脸,日子是很难过的。 尤其是郑漾这种分了一百多年的旁支。 虽然比一无所有的佃户强,但也强不了多少,还不如家境殷实普通农户。 虽然种的地挂在族里,不用给官府交税,但每年那份给祖宗的香火供奉可是少不了的。 郑漾一家安置好祖宗牌位,愁的睡不着觉。 不过他们祖孙也刚回来没多久。 “爹,他们也太过分了,半年前就把祖宗牌位移出祠堂,却说都不说一声。” 昏暗的灯光中,郑漾抬眼看了看儿子,对方面红耳赤,显然异常羞恼。 又看了看额头淤青的小孙子,他倒是一脸平静,没有任何不甘之色。 “没办法,谁让咱们祖宗当年把全家都得罪了,虽然有些名声,却被惦记上,不给出头的机会,也是咱们无能啊……连累祖宗蒙羞。” 郑漾自嘲一笑,却并不抱怨祖宗。 倘若他们这些后代真的能力出众,本家便是想打压,也会斟酌一二。 死了的恩怨,哪有活着利益重要? 再说,都是同宗同源,记不了太大仇。 西厢里,一个头戴古冠的中年虚影嗅着淡淡香火,灵体不断溢散。 儿孙们的话他自然听在心里,只是他在祠堂里一点权力都没有,连托梦都托不得。 后来被移到杂物间,那里的香火断断续续,能维持灵体不散都是万幸。 现下回了家,他也只盼修养到过年,能尽全力给子孙托个梦,叮嘱几句,就罢了。 也该去幽冥报到,回归天地。 “郑玄公第三十二代子孙郑荣何在?” 一道金光跨空而来,爽朗的声音响彻这座农家小院。 只听仙鹤啼鸣,眼见两班天女,一班散花,一班奏乐,数匹白马脚踏彩带,拉着宝辇飘荡荡落下。 惊的小院里的人与灵都有些不知所措。 郑荣惊讶地发现,自己缓慢溢散的灵体被那金光一照,瞬间稳固下来,不再溢散。 他甚至可以直接现身在儿孙面前! “敢问郑荣英魂何在?” 门外又问了一声,郑荣连忙整了衣冠,跳下牌位供桌。 “郑荣在此!” 堂屋里一家老小听到西厢有人答话,吓得魂不附体。 紧接着里面就走出一人,低声招呼他们:“还不快开门迎接!” 郑荣是灵体,可以穿墙而过,但这样不合礼数,显得对外面的神圣不尊重。 而他自己开门,后面儿孙干等祖宗动手,一样是不尊重。 郑家几人还在懵逼,头上淤青的小男孩已经眼疾手快地去开了门。 郑荣赞许地看了一眼这个不知道第多少代孙子,率先出门迎客。 一番客套不必赘述,郑家老小看着祖宗随着那宝辇仙鹤乘风而去,一路香花遍地,仙音袅袅,当真羡煞旁人。 好吧,羡慕的只有他们自己家人。 别人家看不见。 舒阳带着郑荣前脚刚走,青州城郑家本家豪车骏马疾驰而来。 郑漾瞪大眼睛看着那位从没见过的本家家主,还有许多远远瞥见过的实权人物,一个个按辈分执礼,对他嘘寒问暖。 他感觉像做梦一样,这些人太陌生。 好容易看到一个熟人,是郑家赏赐姓郑的门房,他不由上前问道:“福兄弟,这可是真的吗?” 郑来福闻言吓得一哆嗦,扑通就跪了。 “漾太爷,您折煞我了,我就是一看门儿的,您叫我小福就成。” 郑漾闻言泪流满面,回身就往西厢走,抱着供桌的桌子腿拉都拉不起来。 —————— 舒阳下界接人不是接一个就走,这样来来回回不够浪费时间的。 拿着云烨的封官旨意接满再回去也不迟。 云烨看舒阳在下界忙的不亦乐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走向了太虚镜。 伸手招来小钟,微微放大些许,使其钟口覆盖在镜面上。 “神仙的命太长了……”喃喃中,云烨脸上尽是狂傲。 “我来……与你们削寿!” “咚!” 铜钟幽幽响起,如天地初开,万物生灵。 从小钟盖上太虚镜的那一刻,许多大能已经开始警醒。 钟声一响,本就璀璨的天宫更加夺目,令人目眩神迷。 无数正在参禅悟道的金丹以及真君只觉道韵神光充斥天宫圣地,大道亦触手可得。 这送上门的好处,哪有不要的道理? 一时间,金丹得道踏入真君境,真君顿悟成仙成佛。 便是妖族与蛮族,也各有进益。 “咚!” 铜钟再响,天宫圣地中万物勃发,空洞的混沌里凭空生出天地奇珍,仙草灵木,开辟出一层层天境。 这还是小事。 更重要的是,先前初生的道韵如同幼苗长成参天大树,天宫中万千大道显现。 不少成道者,甚至看见自己的道飘浮于体外,与钟声共鸣。 天宫西方的楼阁中,一个妙龄少女手持净瓶,脸上无悲无喜,只抬手从瓶中取出杨柳枝,划破虚空,人影消失不见。 “观音尊者!” 她人影刚刚离去,数名佛陀急匆匆奔来,口称尊者。 怎奈与刚才一样,扑了个空。 “她定是知道我们要来找她救命,便与弥勒一样,提前跑了!” “同为佛门弟子,怎么一丝慈悲心都没有?” “枉为菩萨!枉称尊者!” 一群佛陀犯了嗔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外人不知道云霄宝殿在做什么,他们却是从第二声钟响便明白了。 天宫夺寿! 原本他们这些仙佛,或后天苦修,或先天得道,再不济都有与天地同寿之根基。 如今云霄宝殿撞响天钟,看似为他们提升道行,实则毁他们长生之根! “此事他一人做不来,定是……” “老师为何要毁我等根基?” 佛陀们还在抱怨,懊悔。 仙人们已经各执法宝,冲上了云霄宝殿。 东岳一系没有下界,碧霞元君直言法力低微,破不开太虚镜封锁。 长生与长春两位真君跟观音一样,撇下门人,独身下界。 妖族的鲲鹏妖圣那就更不用说了,在逃跑这方面,它向来是有天赋的。 铜钟初响,他就下界去了,谁也没带。 第262章 天道变革 修道之人对天地常怀敬畏之心。 有道是:不识天地真面目,豪气干云咤五洲。 但若见识过天地一角,便不会再有狂妄之心。 被称作天神的仙佛们高高在上,不问世事,看似与世无争。 实则没有无辜之辈。 他们在修仙界就如同凡间的地主豪绅,建立一个个山头,卡死向上的阶梯。 想要得道? 好说,磕头拜师,排队伺候着。 云烨没办法一举砸掉中洲的封建阶级,却可以借天地之威,砸掉仙佛的长生根基。 失去了不死的特性之后,仙佛就不再高不可攀。 换句话说,他亮血条了。 云霄宝殿外,成百上千的仙人轰击大殿。 却在道韵流转间消弥无形。 “云烨!你给我停下!” “再不停下道爷灭你全家!” “贫道从未得罪过你,为何要毁我长生路?” 一声声质问和威胁不断响起,云烨闭着眼如同梦游,假装被天地意志操控。 只是手上动作不停,不断以天帝印扣响铜钟。 伴着钟声响起的,还有讲道说法的玄奥之声,在这两种声音的混合下,铜钟威势大涨。 天壁处,两道虚幻的身影显现,望着虚空中手持法宝不断开路的几位,轻轻摇头。 “天地负担不起如此多的长生者,便是立天宫也无法容忍。” “杀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族气运亦无法阻拦,时也命也。” 天上铜钟作响,削神仙之寿数。 下界亦有所感。 江流儿抬头望天,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却被粗暴地扇了两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子。 “不许笑!” 流海看着被捆绑结实的江流儿,呼吸炽热。 长安城里,司天监那座高塔上,三四个道人正闲坐喝茶。 “亏了,亏大了!” “天道变革,尚未见分晓,你怎么就知道亏大了?” “他是亏这次没上去蹭些修为。” “哈哈哈,还是你滑头啊!” 几个道人说笑间颇为豁达,倒也符合他们热衷匡扶世间之心。 不是所有修道者都以成仙,长生不死为目标。 人族出身的佛修与修士,有许多学了本事依旧留在凡间,默默守护着同族。 当然,也有踩着同族当阶梯,拼命讨好师门,以图更进一步的人。 西灵洲。 佛国中一尊佛陀盘坐于山顶,静静观天。 良久,他摊开手掌,一点微弱的佛光在掌心绽放。 “三藏,你何时才能到长安呢?” 封州。 一驾宝辇在拖着天光缓缓落下。 舒阳抬头望天,感觉天道正在变化,而且与云烨有关。 “一声不吭搞事是个很不好的毛病……” 思索再三,他放心不下,纵身跳上高空,试图从太虚镜里回归天宫。 “砰!” “哎呦握草!” 像是撞在门板上一样,那抹灵光被虚空给弹了回来,还伴随着骂声。 云烨提前关了舒阳回天宫的路。 变革天道是天帝的职责,但他不想让舒阳也被夺了长生根基。 灵光落在封州城里,无声无息。 舒阳一屁股摔在一座泛着香味的院子里,厢房里传来几个女子的嘀咕。 “真是倒了大霉了,又碰见个毒蘑菇!” “啊?不是吧?” “咦~~幸好没选我!我本来还羡慕你被那个有钱的公子哥……哎呀,居然是个毒蘑菇!” “快别说了,赶紧拿草药水洗洗去!” “那倒不用那么麻烦,我洗洗手就行了。” 舒阳头晕脑胀地坐起身,心里还在担心云烨作死,自己变成寡夫。 忽然就被灌了一耳朵提神醒脑的黄汤。 “毒蘑菇?这个词这么早就流行了吗?” 正喃喃自语,厢房的窗户忽然打开,一盆水泼了出来。 幸好舒阳躲得快,一步跨上了房顶。 地上积雪凭空多出来的人形印记,被水泼的没了形状。 “做完这门差事,还是要跟他好好谈谈,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一个人莽,另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被完全隐瞒的舒阳有点儿不开心。 他先前也问过云烨怎么处理天庭仙佛借天宫的名义,谋夺人族气运。 但云烨只是摇头不语,没想到安排自己下来拉客,他自己在上面搞事。 “木家,木长松……” 舒阳飞上宝辇,依旧叫仙鹤引路,朝木家而去。 他刚刚离开的院子里,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屋里走出一个小姑娘,十来岁,眼睛很有灵气,她身后好几个都劝她留下过夜,天亮再回去,她摇头拒绝了。 实在是……家里还有人等着。 木小小和其他几个卖身的女子不同。 她是在店里挂单,随时都能洗手不干的那种。 饶是如此,这种职业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毕竟往来接待的贵人众多,万一你偷了东西就跑,楼里找谁去? 所以木小小有个名声不错的祖宗…… 她家世虽然落寞,沦落到她一个女孩子出来做暗娼,但好歹还有几分信誉。 不会做出那种偷东西跑路的事。 一路风雪,走走停停。 其实也没多远的路。 主要是她一个女孩子,在夜里走路实在艰难,倘若不是本地的神明灵验,她是不敢一个人走夜路的。 “娘,我回来了!” 摸索到门口,木小小拍了拍门,不多时,里面响起一阵细碎的碰撞声。 “小小,我在呢,你等一下。” “我不急,娘你慢点儿。” 木小小哈了一口气在掌心,让里面的人不要着急。 她娘眼睛不好。 好半天,里面的人终于摸到门口,打开了门栓。 “小小,快进来,外面冷。” 头发花白的妇人语气里满是心疼:“你在那里干活累不累,怎么回来的越来越晚?什么时候能歇一天?” 木小小眼眶发热,故作轻松地敷衍了几句。 关上门,搀扶着她回了屋里。 “吃了没有?我在炉子上给你温了水,快喝点热水。” 许是进了屋没有积雪,又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妇人的动作利索不少。 忙碌着给女儿倒水,拿剩饭热热。 木小小一点儿都不饿,她陪客人的时候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却依旧由着老娘忙碌。 这是娘亲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对了,今儿还没给祖宗上香,咱们先给祖宗上香,好让他们能保佑你找个好夫家,以后不用这么辛苦。” 说起上香,眼神儿不好的妇人充满了期待。 木小小的眼泪无声落下。 夫家?祖宗? 祖宗要是知道我用他的脸面卖身,怕是要气活过来吧? 第263章 升天失败 封州城里,舒阳一如之前的流程接人。 木长松的灵体跟其他几个差不多,都是比较虚弱的状态。 不过他比别人好的地方,就在于有好几个地方在给他上香。 因为舒阳来的时候他正吸食其他地方飘来的香火。 “天官且慢,小老儿有一俗事尚未处置,若如此上天,心里难安。” 木长松躬身请求,舒阳摆出一副愿听其祥的架势。 “小老儿有一不肖子孙,早年离世,未曾留下香火,只有一个多病的妻子和女儿相依为命……” “可,你只说地方,我带你去就是。” 舒阳不等他说完便应下了。 这些名声不错的香火魂灵后辈过得都不怎么样,或是被家族排挤,或是被其他势力打压。 所以临上天之前,倘若没有家族势力照应,多半会请求留些金银财物,改善一下后代的生活环境。 舒阳一般都不会拒绝,反正可以从他们以后的工资里扣。 而且普通人辛苦半辈子,眼看日子艰难过不下去,忽然祖坟冒青烟,老祖宗爬起来发钱了。 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难以想象的惊喜。 不亚于忽然有一天父母忽然跟你坦白说:不用努力了,咱家其实是隐形富豪,家里的钱多到可以烧火玩。 然后扯下窗帘,后面整整齐齐码了一垛美刀。 木长松谢了一声,便捉住那缕青烟,仙鹤自往青烟飘来的方向飞去。 破旧狭窄的小院里,两间小屋里回荡着寒风的呜咽声。 木小小和母亲一起上香之后,盘算着手里的钱要腾出来多少买药,还有多少买炭火,粮食。 好在以前欠的债还完了,不然今年债主上门追债,连年都没法过。 正听着母亲的唠叨暗自盘算,忽然有亮光从天而降,紧接着几只仙鹤落下,院里有人喊话。 “木长松第二十三代子孙——木力之妻女可在?你家祖宗即将上天为官,特来见你们一面。” 在这种福泽子孙的场景里,舒阳总是愿意给升天者一些体面。 瞧瞧,祖宗死了多年,还能拉你一把! 多感人啊! 木小小闻言心里一突,她身边的妇人已经激动坏了。 “真的假的?我没听错吧?小小,外面是不是亮起来了?” 妇人摸索着墙壁,拉开门,却没有寒风涌入。 她的眼前也清晰许多。 “哎呀!真是神仙!小小快出来!” 妇人对着车辇不住叩头,却没注意到车辇上两个人的脸色迥异。 一个少年郎春风拂面,另一个老者面无表情。 木小小亦步亦趋地来到门外,入眼便看见了升天的仪仗,心里难安的她缓缓跪在母亲身后,伏地不起。 祖宗果然有灵,那他也一定知道…… “木王氏,你可知罪!” 舒阳正在估摸着给多少银子布匹,冷不丁身边传来一声断喝,脑袋上顿时升起大大的问号? 不是来给子孙送温暖的吗? “啊?我……我不知啊……” 满脸欣喜的木王氏被这一喝也吓了一跳,懵逼不已。 “哼!教女无方,好端端的女儿落入风尘之地,你竟还说不知罪?我曾托梦于你,你为何不管!” 木长松吹胡子瞪眼,木王氏呆住了。 她确实做过一个梦,梦见有人跟她说女儿不干净,但她不信,还把那人给打跑了。 妇人转头看着身边伏地不起的女儿,嗫嚅道:“小小……” “是真的,娘,我没有办法,洗碗工的银钱还不起爹病死前留下的债,只能够咱们母女吃饭。” 木小小慢慢挺起腰背,沉声回答了母亲的话。 她没有说的是,还不起债,她们母女俩就会被赶出这个寒酸的小院子,没有容身之地。 更没有说的是,母亲吃药治眼睛,也是一大笔开销。 “小小!” “我的女儿啊!” 木王氏如梦初醒,一把抱住女儿单薄的身子,哭的撕心裂肺。 她早该想到的,哪有洗碗工忙碌到深夜,身上还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便是青楼的姑娘们扑再多香粉,也不至于把女儿身上沾的那么香。 什么救了个青楼红倌人,去青楼洗碗,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哼,既然知罪,那就受罚!我已托梦给其他子孙,明日会有人来将你们除籍,以后你们不再是木家人!而且……” 木长松洋洋洒洒,一顿长篇大论。 核心内容是除籍,不得再姓木,另外收回宅院,以后这对母女滚出封州…… “那个,木公处罚是否过重呢?她们两个弱女子,长的有眼疾,小的亦没有生存技能……” 其实舒阳真正想说的是你没有保佑人家衣食无忧,也没让其他子孙也没来帮忙,有什么脸处罚她们? 但考虑到以后是同事,他还是没有说的太重。 木长松也许是飘了。 给子孙托完梦,训斥着木王氏木小小的他意气风发,斜睨了一眼小天官,寒声道:“天官,此乃我木家家事。” “哦?你的意思,我说不得了?” 舒阳笑的玩味,不知道这老头子抽什么风。 木长松自然是有点倚仗的,因为他刚才在路上看见这个天官,已经在天帝旨意上勾了他的名字。 不过他也不愿意没入职就得罪接引天官。 有道是宁欺君子,不惹小人。 接引天官这种小人物虽不起眼,他没上天之前还是得罪不起的。 想到此处,又见舒阳面色不虞,他也不再强硬。 “呵呵,天官当然说得,既然天官说项,那便……不除籍了,依旧许她们姓木,只是,不许再去风尘之地,糟践我木家的名声!” 木长松斟酌再三,给出了一个“优厚”的条件。 他升仙之后,木家的称号就值钱了,许她们姓木,便是天大的恩赐,也算给了接引天官一个面子。 “我忽然觉得,你不适合上天,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舒阳揣着手,上下打量这个老头儿,越看越觉得讨厌,吃着人家的香火,一张口就把人家房子收走。 也不说给安排以后的日子,先把现在的职业给禁了,最后许人家母女继续姓木,就好像是大恩大德了一样。 舒阳觉得,倘若让这个老头有了法力,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这对母女。 而不是在这儿除籍,收房子,赶出封州城。 在下方小院里相拥而泣的母女俩听见这话一愣。 这上天当神仙还能被开除的吗? “天官如此妄为,未免儿戏,既然天官不喜,老夫不处置她们便是,请天官赐些金银与他们度日,日后从老夫俸禄里扣除,现下还是早些升天去吧。” “你真是搞笑,先前找你时,你一口一个小老儿,现在又自称老夫。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天帝旨意上勾了你的名字,你就高枕无忧了吧?” 舒阳嗤笑一声,展开云烨的卷轴,掏出朱砂笔哈了口气。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把木长松的名字涂成了吹风筒模样。 “你上不上天,我抬手的事。” 卷起那份天帝旨意,舒阳收起笔,指了指来时的路:“请吧,还让我送你啊?” 第264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 一道香火魂灵带着微弱的亮光和长长的尖叫,划破封州城的夜空。 引得封州城里好几个祠堂发出异动。 封州城一众世家大族里的老祖宗和城里的香火神明,看着被宝辇接走的木长松又被踹回木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儿?” “他干甚嘞?” “不是上天当官了吗?” 议论声此起彼伏,但没过多久,那驾从天而降的宝辇与仙鹤便飞走了。 好了,这回不用猜了。 木长松升天当官是是彻底没戏了。 说不定还得罪了太虚天官。 这时城中神庙分出几道光芒,延伸向各家宗祠,这是邀请的意思。 各家老祖宗派出代表,去看看怎么回事。 “太虚天官在人间时便颇有善名,为何对木长松升天一事出尔反尔?” 这是一众世家祠堂最关心的事。 但本地城隍也为难,无奈道:“我原想拉他来问问,却又怕天官见罪。” 他自己还想走门路挂天宫的神职呢。 要知道,人间帝王加封,倘若王朝覆灭,像他这样被封的人神,不死也要脱层皮。 能得天宫神职,他就摆脱了王朝覆灭的桎梏,不再担心跟王朝同生共死。 “或许,可从木长松被踹的地方问询一二?” “是极是极!追溯源头,也可得些蛛丝马迹。” 城隍闻言,当即施展香火之力,带着不方便移动的世家祖宗们前往木小小家而去。 他也知道该来这里,只是自己来担风险,叫上大家一起,风险小些。 只是木小小家人去屋空,里面啥也没有。 左邻右舍自然也对这院子里的事一无所知,还是有个被供在家里没舍得走的阴魂听到了几句,出来说给这些大人物听。 闻听木长松处置后代,天官出言阻拦…… “这木老头消息闭塞,他怕是不知道太虚天官的来历,只当是普通的接引天官吧……” “太虚天官在天帝飞升前便是天帝庙祝,他一个落魄祖灵,怎么敢在天官面前叫板?” 身后几个祠堂人低声议论,城隍意识到这里面的玄机,看向那阴魂道: “你既然说给我们听,我们自然要赏你,你眷恋着不走,终归是担心儿女,我自会照料你家人,如今……你却该魂归幽冥了。” 那阴魂没得选,恭敬谢了恩,给家人托个梦,便归了幽冥。 城隍看他走了,才带着众世家祖宗回城隍庙。 “诸位切记,需把天官涂抹天旨之事烂在心里,否则……” 城隍没有说下去,但这些老人精哪里不懂得其中厉害。 纷纷表示绝不外传。 “嗯,此事于我等无益,但天官心善,我们却不能让他被诟病,以免埋下祸端。” 城隍说话间,招来案台上的令牌,往落魄的木家方向一抽。 木家好端端爆起一团火光,供奉牌位的房间骤然起火,慌的左邻右舍并木家老小起来救火。 木长松的牌位在火灾中烧成渣渣,让人分辨不出是火起之前成渣的,还是火起以后烧的。 —————— 舒阳驾着宝辇远去,自不知道还有人给他除掉尾巴。 涂抹天帝旨意这事儿可大可小,但终归不是什么好开端。 倘若传出去,有他在前面打样,别人执行天旨的时候也随心所欲,天宫威严如同儿戏。 所以木长松也不是真的傻,他只是低估了舒阳的胆子。 城隍几人正是知道厉害,才主动帮太虚天官收尾,以免日后的火烧到封州城,他们全都没好果子吃。 毕竟天官是天帝心腹,天帝是不会气天官的,只会记封州城大小神明祖灵。 天官不懂规矩,你们这群地头蛇还不懂吗? “你们母女就在这里下吧,这儿有五十两银子,你们留着度日,此地离封州远,没人认识你们,有困难就去找天帝庙的庙祝。 若庙祝不理,我的神像也在庙里,你们只管拜我,与我分说就是,只是莫要拜我身边那只白虎,它脑子笨,张口就要吃人。” 舒阳说笑间,把这母女送下地面,扬长而去。 木小小母子两人红着眼对天上远去的影子再三拜谢,然后互相搀扶着,挑起包裹找客栈投宿去了。 “天官为何要把虎君吃人的事告诉她们?” 没有了外人,两班撒花奏乐的天女也不用做样子,一个前排的天女大着胆子问道。 “她现在虽然可怜,但见我为她撑腰,胆子就会大些,也可多条生路,可倘若他日,她求告白虎吃人,便是善缘已尽。” 舒阳也闲的无聊,随口解释了用意。 他特地说了白虎脑子笨,木小小若是有歪心思,便会利用这个漏洞。 那么他以后便可以断了她这里的联系。 感应就像特别关注,关注多了费脑子。 头疼。 听完了天官解释,两班天女互相看了看,眼里尽是喜意。 看来天官对女子格外怜惜些,为了木小小一个风尘女子,竟然直接涂改天旨。 “不知天官接引的名单还有多少?倘若有空隙……” 依旧是刚才开口的那名天女,她眼中闪动着期许。 她们自幽冥地被招上天宫,却没有来得及跟家里说一声,虽然是家族培养出来联姻的工具,但谁享受了荣华富贵不付出点代价呢? 再说,她们跟家里还是有感情的。 “探亲?可以是可以,但……” 舒阳有些犹豫,怕这些人回到家里见一面,被有心人猜出天宫缺人。 直接杀掉一些女孩,搏个机缘。 第265章 荣宁二公 中洲浩瀚,三百六十州府各有东西。 哪怕舒阳如今修为大涨,也无法将这两班天女顷刻间送到各自家里。 况且他还要提防着这些女孩子给家里通风报信,只好按名单接了人,顺便再给她们一刻钟与家人团聚的机会。 “托梦见一面也就罢了,等日后天宫班列齐全,还有再见的机会,徇私枉法护佑家族就不用想了,但劝父母多行善事积福报还是可以的。” 舒阳和云烨不想用世家大族的祖灵就是担心这个,告诫的话他要对这些早夭的女孩子提前说。 那些祖灵都是人精,肯定懂得规避天条。 这些女孩子没那么多阅历,有可能直勾勾的打直球,然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多谢天官!我们记下了!” 众女喜不自胜,齐声道谢。 接引的工作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许多。 但不放慢按规定时间做完了,也上不了天。 天宫里云烨正拿天帝印撞钟扣镜,配合佛道二祖推动天道变革,夺仙佛的长生根基。 天外天封锁的严严实实。 这一日,宝辇行至一处繁华府城。 街下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应江府……”舒阳看着天旨上的两个名字有些眼熟:“贾演,贾源,两兄弟一起升天,好大的造化。” 这两个名字是李靖保举的,说是在大唐没成立之前,就跟着李家混事了,所以太上皇也追封了国公爵位,只是没什么实权。 就在他感慨之际,宝辇已经飞到了一处祠堂。 两个香火气浓郁的老者立身下方,正在恭迎接引天官。 他们虽不像传承千年的世家大族一样底蕴深厚,但可不是木长松那等没眼色的。 “多谢天帝恩旨,有劳天官接引。” 两人领旨谢恩,舒阳心里更觉得古怪,这宅子里有熟悉的气息! 神念扫了一遍,身子顿时呆住。 山君? 宝玉? 再往这家大门匾额上扫过,果然,是宁国府! 躬身行礼的贾演贾源没等来天官客气,便缓缓直起腰身,偷瞄了一眼发呆的小天官。 见舒阳眼神往隔壁院子看,两人有了一丝明悟。 莫不是…… “天官可是看见我家那不成器的小辈?” 贾源含笑相询,舒阳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你们就是荣宁二公。” “不敢当不敢当,天官折煞我们兄弟了。” 贾演接过话自谦,心里却隐隐有些得意,我们兄弟的名声竟连天官都听说了。 诶? 他要是早听说了,为什么一副刚发现的样子? “我那小辈衔玉而生,我二人见识浅薄,却不知是何来历,但见它神异,又有香火气伴身,想来不是什么坏东西,全当是个护身符罢了。” 贾源斟酌着解释山君所化那块玉,隐去了佛光禅音的事。 舒阳回忆着红楼梦里的故事,贾宝玉几次三番有灵异事件,都有荣宁二公的影子,还有那一僧一道。 如今自己接他们上天为官,却也正合了那故事里贾家的两座靠山。 “那玉与我是旧相识,且待它在红尘中走一遭,来日还有公断。” 想到此处,舒阳也不再纠结,将荣宁二公请上车辇,封入养神木中,再度发车。 “你们说,我要不要给人找一桩仙缘,收个徒弟?” 舒阳心里盘算着黛玉在哪儿,自己熟悉的门派里有哪里适合她修行的。 等来日,黛玉倒拔垂杨柳,一定很美。 可惜没有孙悟空,网上说,这两位cp是极般配的。 好怀念鬼畜视频啊! 想看什么自己剪。 两班天女经过这些日子,跟舒阳熟悉不少,此刻听他发问,不由问起要给谁找仙缘。 舒阳把黛玉的身世简单说了,一众天女感同身受,纷纷垂泪,她们也是豆蔻年华离世,更有在家族里含冤受屈的时候。 怎么会不可怜黛玉呢? “快些找快些找,倘若修行有成,来日飞升成仙,与我等做伴,她也不至于孤孤单单,无依无靠。” 天女们活泛起来,宁愿让黛玉插队,她们先不探亲了。 舒阳便调转车头,朝林如海那边去了。 算起来,贾敏应该快不行了,或者已经没了,黛玉也快要进贾府。 在她入府之前给她找个师父暗中传授,这样,贾府说不定就热闹起来了。 淮州城。 一个消瘦但俊美的男子在烛光里正盯着密信皱眉。 “又是太上皇……总往太上皇身上推,当本官动不了你们吗!” 他是新皇派来巡盐的监察御史,但仅仅这十几年的账,却偏偏像是混杂了几百年一样,甚至要牵扯到前朝。 简直把新皇当傻子! 舒阳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他有短命的征兆,估计是飞来横祸而死。 “既然都要给黛玉找师傅了,不妨再改一改林如海的命。” 心里盘算着,忽然耳边传来祈祷声:“红灯神官大慈大悲,救救我可怜的孙儿……啊!” 却是附近有红灯神官的信徒在求救。 这求救声只响了一遍,就是一声惨叫,不知是被打还是被杀。 放下林如海这边,舒阳无声无息化虹而去。 太虚镜被云烨拿去封锁天宫,他就没有了感应中洲的能力,所以这祈祷声必定离他不远。 神念朝祈祷声传来之处横扫,惊动无数精怪祖灵,连带着淮州的神明都睁开眼,往舒阳的所在凝望。 可惜,他看不清虹光中的身影。 “哪里来这么一位,如此蛮横……” 眨眼间,舒阳已经追出城外,来到一条大河上空。 河面上来往船只不多,大多都靠岸停泊,等待明日天亮行船。 “红灯……” 舒阳眯眼扫视岸边停泊的船只,许多花船张灯结彩,其中不乏红色灯笼。 向他祈祷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对着红灯笼。 倘若没有红灯笼,只是举着香火祷告,是传不到他耳边的。 但若有红灯笼,即便没有香火,也可以对他祈祷。 红灯笼,便是他的媒介。 “淮河少君何在?” 淮河河君在天宫挨削,舒阳只能招呼少君出来问话。 淮河底部,一个头上长着稚嫩龙角的年轻人正与宫中美人嬉戏,忽听上面有人传音呼唤。 且语气并不尊重,带着几分传唤的意思,脸色立刻就拉了下来。 “来人,上去看看,是谁唤我。” 他堂堂淮河小龙王,哪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得动的? “天宫,云皇帝君座下,太虚天官。” 龙宫中虹光划过,一道挺拔的身影浮现。 第267章 道友请留步 吃瓜是很快乐的事。 但前提是吃瓜时没有外在因素干扰。 舒阳一路神念横扫,却只为一句没头没脑的告求,这在淮河小龙王看来,纯粹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尊神所托,原不该推辞,只是小龙法力低微,不似父王那般神通广大,淮水漫漫,小龙力不能及。” 小龙王嘴上客气,心里却记挂着这位太虚天官擅闯龙宫,失了礼数。 所以推托着不肯帮忙。 舒阳闻言皱眉,瞥了一眼桌案上的血食丹,色泽饱满,生机勃勃,已经吃了一半 这样一颗丹,需数十青壮男子,配上几名童女才炼的成。 “要么,给我找人,要么,我治你个服食血丹之罪,你看着办。” 舒阳抬手唤出浮光剑,九把飞剑在龙宫中游走,泛着森森杀意。 小龙王一滞,没想到对方竟然借题发挥。 张口想要辩驳几句,却不料剑光闪动,刹那间龙宫中血雾喷涌。 宫中众多护卫,不是一合之敌。 “咚~~” 龙宫敲响警钟,沉寂的水底瞬间热闹起来,从四面八方赶来十几位渡劫期的妖君。 “何人在彼此撒野!” “小辈,你好大胆!” “把剑从小龙王身上拿开!” “不知死活!” 一声声断喝,另有几道暗流,却是在出手试图救下小龙王。 “没空跟你们打嘴炮!” 剑指虚引,浮光剑迎着几道暗流冲去,如同水中闷雷,轰然炸响。 平静淮河水面嘭嘭几声巨响,炸出五六道巨浪,惊得岸边花船与商船熟睡的人失声尖叫,各自奔逃。 也有艺高人胆大的,或画符,或以法力镇压船只浮动,想要看看水里的热闹。 水底龙宫,以一敌众的舒阳不想过多纠缠耽误时间,直接割破小龙王的脖子威胁道:“你若想死,我就杀了你,不想死,就帮我看在河面祈祷的人是谁。” “我知道你能做到,别讨价还价!” 那西河老河神不过是渡劫妖君的境界,几千里西河,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淮河少君,乃是龙族血脉,修为虽不如老河神深厚,但却一样是妖君境界,不可能探查上下几百里都做不到。 “我……我查……我这就查!你别激动!” 脖子上鳞片被森然剑气划破,小龙王这才选择从心,强撑着笑脸应下,闭眼感应河面。 水族探查水岸,不止是现在所发生的事,若肯费些力气,就连过往,也能看得到的。 水流汇入大海之前,它所见识到的一切,都还没消散。 在一众淮河龙宫高手的注视下,小龙王运转神通,舒阳冷冷地看了一眼那群妖君,收起浮光剑。 这些妖君刚才口号喊的响,现在没一个敢上前。 舒阳不知道这些妖君的想法,他力敌数位妖君,真打起来,把龙宫拆了,龙王知晓后肯定要问罪。 他们只想拖住这位天官,等龙王回来再定夺。 不过,这警钟已响,龙王怎么没回来? 作为七渎四海之一的淮水,又称淮河,淮河河君的实力自然不弱,否则手底下也不会有十几个妖君当小弟。 但这些妖君小弟指望淮河龙王回来是不可能了。 舒阳等了数十息,小龙王猛地睁开眼。 眼里透着一股聪明劲儿,看起来智商回归了。 “尊神,您要打听的那人在下游上岸走了,他原是路过这里,在船舱底下远远看见岸边花船的红灯,便告求几句,但很快被人抽了一鞭子,堵住了嘴。” 小龙王一边说,一边施法,凝聚出水镜,回溯不久前发生的画面。 这是水族的拿手神通之一。 “嗯,回头见了你爹我会跟他表扬你的,还有。再吃血食丹,就别怪我不客气!” 舒阳得了方向以及求告者面貌,便不再多留,警告一句化虹而去。 一众妖君想拦,却被小龙王伸手制止,嘴上还在回应血食丹之事:“天官误会了,这丹是我一个朋友在江南杀蛮人得来的,不是我们炼的……” “炼也好,吃也罢,都是一样的罪。” 冷冷的传音响起,仿佛说话的人还在龙宫,但这些妖君透过水面,那道虹光已经飞远了。 “好强横的法力……” “昔日帝君做冠军侯时,也不过如此。” “什么神底下出什么人,难怪他如此桀骜。” 过了好半晌,这些妖君才敢低声议论,招呼侍从清理龙宫。 小龙王自去寻疗伤的丹药,心里盘算着如何跟父王告状。 血食丹之罪有的是手段推脱,但太虚天官闯龙宫,打杀水族,伤龙宫妖君可没那么好商量! 再说舒阳,离了龙宫往东南方飞去。 这回他却不再用神念横扫了,观看着截取自水镜里的那老者样貌,笨拙地掐算方位。 因为带走那老者的人是修士,他若一路横扫过去,万一惊动了那修士,对方杀人灭口之后,把尸体往储物袋一藏。 凭舒阳这点儿推演的本事,算到过年也算不出来。 “时辰……面相……吉凶……方位,诶不对不对,错了错了。” 越急越乱,舒阳努力回忆着云烨所传授的推演占卜,手指灵光攒动,时不时便炸出一点微光,亦或者清晰的条理忽地乱成一团杂光。 专业不对口的缺点就是这么明显。 原本简单的事,倘若换个道士或者和尚,哪怕是蛮族巫师,都能轻松找到。 就连妖族也可借天赋神通,进行追寻。 而云烨所学驳杂,他自己用倒没事,交给舒阳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参透的了。 再说舒阳也没空参悟这个。 正在舒阳满头大汗之时,下方有剑光闪动,似有人路过。 舒阳抹了抹手,把手上乱麻光团丢开,急呼出声,喊出了一句: “道友请留步!” 下方剑光微顿,忽地又猛然加速。 见了鬼了,怎么是这句晦气的招呼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