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平淡生活》 1、梦醒初至 他听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周围混乱而嘈杂的谈话声···“太太!太太坚持啊!来人!拿参片给二太太含着续力!”又听见有人应声·····吵死了··· 周围束缚他的屏障让他不舒服,他试图挣脱。女人的尖叫更剧烈了。“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太太用力啊”脖子被拽住拉扯,呼吸有些困难了··· 然后周身一凉,有人倒吊起他,卡住他双腿啪啪打他的屁股,他如他们所愿哭了出来。 贾政站在门外,心情焦虑而期待。身边贾母重重用拐杖敲击着脚下的青石板,咄咄咄得让他更紧张了。贾宝玉由奶嬷嬷抱着,他尚且什么都不懂那,于是又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太太在做什么呢?怎么这样叫唤?”奶嬷嬷瞧瞧贾政,见他没注意这边的动静,连忙小声劝道“宝二爷噤声吧!若不然二老爷又要罚你了!”贾宝玉心想莫不是又要我背三字经么?唬了一跳,连忙捂嘴不敢多言语了。贾迎春在一边听了,虽心里焦急,却忍不住吃笑一声。 突然,屋里听见一声婴儿啼哭。大家都立马回过神来站的铮铮佼佼的。 半响,房门忽的开了。从里头跑出一个老婆子脸上掩不住的喜色“恭喜二老爷老太君!二太太三少爷母子均安!” 只见贾政好似放下心口大石一般重重松了一口气,脸上难得的带上笑意,贾母的喜色则比他明显许多,只见她立刻笑的好似盛开的菊花一般,手中的拐杖敲得更重了。 不一会,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个大缝,里头的丫鬟们鱼贯而出,皆面上带笑,中间的稳婆手中抱着个布团子,众人立刻伸着头张望。 稳婆将布团子交给贾母。她小心地接过。看见这婴孩不是普通面相,竟然与宝玉生事颇像,面皮白里透红不似一般婴儿那样通红,身上散发出馥郁的奶香来,即便没有生而带玉,也足以让贾母惊喜。 一边的贾政也忍不住笑不拢嘴,伸手轻轻地抚摸了孩子的脸颊,被贾母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宝玉闹着要看弟弟,奶嬷嬷将他抱过来 嗅了嗅扑鼻的奶香,惊喜的说:“弟弟可真是漂亮,比琮儿弟弟漂亮多了!”贾政脸上立马显出得色。贾母毫不客气的说:“你这新弟弟怎么是琮儿能比得的?也只有你能与他有些相似罢!” 远处的邢夫人面色便有些不好。迎春看见了,立刻转移话题问嬷嬷“太太身子可好?”嬷嬷做了个福“太太身体尚好,只是有些脱力了,现下昏睡着。” 贾母回过神,连忙吩咐:“今儿个大喜,府里大伙儿都领赏去吧!”院里下人们都谢恩不提。 贾政摸摸小包子的胎发,只觉得幼滑又轻软,嘴里道:“这孩子身在腊八,八字又好,不如起个贱名好······”话未落音只听问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悠远的木鱼敲击声,伴着和尚的诵念“此子命中有救世之福··若能平安长大定能力挽狂澜··保众人平安···和尚赐他个珏字吧,正让他一生顺遂········”后面半句话飘飘渺渺却又清清切切。贾政命人翻墙去查看,贾母听到命令瞪他一眼。须更,仆役们在墙外纷纷回命说什么人都没有。 贾母大为惊奇,于是落名为贾珏。 2、无题 三月里,正是春光好时节。 贾府内假山奇石影影绰绰,各色花朵团团簇簇开在每一处,柳絮又漫天飞,积的脚下的石板路上厚厚的一层,煞是娇憨可爱。 远远地有一团红球近了。 原来是一个圆滚的小人,只见他身着大红色卓锦外袍,内里衬着墨绿色的小襟衫,一只胖胖的兔子秀在衣角处,上一点一只杯底一般大的羊脂如意型玉佩和着小人的脚步一摇一旦。小孩的后发梳成一个羊角,配着银丝编成的顶冠合着桃红色的抹额。煞是可爱。 小包子看似气冲冲的向前走,身后跟着的嬷嬷手里拿着一件滚着金边的白色兔毛披风,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再后面,四五个随行的小丫鬟铺着团扇,不紧不慢得跟着,真是端得清闲! 这白包子自然是贾珏无疑。 他此时心中正在郁闷···奶嬷嬷这张嘴啊,真是得不消停,早已进了三月了,谁还见得人穿皮草大袄儿呐?只听得她叽叽咕咕说了一个上午。 他加快脚步跑向贾母院子,远远地看见周瑞家的站在大门口探着脑袋张望,于是大喝一声:“你干什么呐!”周瑞家的唬了一跳,瞧见是他,连忙福了福身子回答:“珏三爷大安了?老太太太太们听报说您今儿个要来,早早得唤了奴婢来候着那”说着接过奶嬷嬷手中的披风又朝里通报道:“珏三爷到了!” 贾珏挣脱她的手,蹬蹬朝里头跑,吓得周瑞家的只想去扶一把,却看见他稳稳地掀了帘子进去了。 “老太太,珏儿看您来啦!” 贾母只听得一声娇脆的呼唤,怀中立时抱的了一个肉球。那真是心中舒坦无比啊! 在老太太怀中磨蹭着撒了一会儿娇,才不情不愿地抬头环看屋内有什么人。 哎呀!爹爹怎么也在! 他赶忙起身向贾政行了个大揖,方才敢问:“爹爹怎么也在?”贾政狠狠瞪他一眼。贾母连忙将贾珏护在怀中,又狠狠瞪了回去。贾政顿时泄了底气,只得有些不满的回他:“我今天若是不来,怎么知道你竟会这样娇气!竟没有一点气概!”贾珏埋在贾母怀里一点也不怵他。只心想哟!才三岁搁你这就要有男人味儿了啊?那你看到宝玉舔人家嘴上胭脂时怎么气成那样儿呢? 贾政又考他三字经和论语,贾珏想了想就一一答出来了。贾政这才满意的走了。 贾政一走,屋内的气氛顿时欢拖起来。贾宝玉拖着贾珏的手拍着胸脯后怕道:“珏儿你真厉害,竟答得出老爷考的题,刚刚老太太看着我还被打了三个手板心呐!”因为不喜读书贾政一直不与宝玉亲近,一见面就孽畜孽畜地叫骂,又要考他最怕的八股,故而宝玉一直不敢叫他爹爹,反而人前人后都要尊称老爷。 贾珏无奈道:“这还不是你不喜读书的缘故么?”不等他回答就转头问候道:“元春姐姐,惜春姐姐,探春姐姐···环儿” 因为不喜庶子,贾母平日里最不愿搭理他,赵姨娘又很有些精算刻薄,府里大小丫鬟那个不讨厌她?连带着贾环也少人搭理。贾母原话便是:“我是最不愿让我的正经嫡孙尊他的” 因此贾珏总对贾环关照些。这时看见贾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些畏缩地躲在一边却没有人理会,忍不住开口招呼他。果然,贾环听见贾珏向自己问好,颇有些感激地投去一个眼神。 元春最是了解弟弟的心思,于是打趣到“这可真是好弟弟!先前进来只注意老太太倒还罢了,后面只顾着与爹爹说话我也不追究,可怎么现下与环儿弟弟如胶似漆的,却把我们丢不知哪儿去了!真该罚!” 老太太笑的前仰后合的,一把拉过元春肉啊肉啊的叫“你们这些猴儿!竟然吃起老太太的醋了!罢了罢了,随你们如胶似漆去,环儿过来。”贾环胆战心惊的去了。却见贾母一把拉住他的手对他说“你可要记住你这姐姐哥哥们,莫要招惹了,怕是要气上十好几年啦!” 贾珏无奈的苦笑着连连作揖赔礼“好姐姐好环儿好老太太,你们便饶过我这遭吧,我再不敢了” 大伙儿又笑一顿,这才放过贾珏。 王夫人挑起帘子笑着问:“哟!可是出了什么喜事儿?打老远儿就听见笑了,可愿意说与我听听?” 元春笑着与她说了,贾珏宝玉也连忙起来请安。 王夫人也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前儿个听老太太说小姑要到?可就是这几天了?” 果然,老太太一下舒心的好似皱纹都展开了似的。她点点头说:“可不是吗,算算日子可就是这几天了,宝玉,珏儿过来”她说着又好似一幅要哭的表情,“明后日你们敏姑姑就要带着妹妹来了” 宝玉一下大为精神:“又有一个妹妹么?这可真是好!竟有这样多的妹妹可以伴我顽··”说着说着又痴了起来。 贾珏很是吃惊:“老太太?可是扬州林黛玉林妹妹?” “唉?珏儿从哪儿听来的?正是她呢。” 林妹妹那么早便进京了?那····摔玉的事怕是碰不到了。不过·····素闻名她“心比比干多一窍,病若西子胜三分”他倒是真想见识见识。 3、第 3 章 天儿一早,贾珏自黑甜乡里醒来,迷迷糊糊得用青盐漱了口,嬷嬷侍候他用滚热的面巾覆了脸,又给他穿上厚厚的大红色夹袄,里面配着天青色小甲裳,外面再裹上厚厚的红袍子,她尤嫌不够呢,又吩咐抱琴去取冬天穿的羊毛大麾来。贾珏在一边听得一脸黑线。 坐在凳上梳头时,抱琴吃吃的笑。向后瞧瞧嬷嬷取早膳了,才敢说话:“三爷,林嬷嬷可是要把你打扮成腊九寒冬的模样呢!”贾珏偷偷解开衣襟上的两个扣子,笑着说:“左右也不很热,便由他去罢,你们也不要多费嘴,担心她听见生气。”抱琴偷偷撅嘴,又给贾珏带上扣面带珍珠的猴头冠,配齐翠绿色镶猫眼的抹额,将最后一丝头发束齐,看着镜子了贾珏的倒影,眯着眼睛叹道:“以往只说宝二爷是个俊秀公子,照我说我们珏三爷才是闭月羞花之貌呢!” 只气的贾珏喊来玉书玉琪追打她,在后头气哼哼的骂道:“照我说我们院儿这抱琴最为小肚鸡肠!竟然这样挤兑你三爷我,看我不叫人将你捉来吃掉!”听得小厮丫鬟们哄堂大笑。 在去贾政院子的路上,贾珏一边摸下巴一边猥琐的想,这些大小丫鬟们不施粉黛亦是美艳无比,该考虑收姨太太的事儿了吧,这样想着又不由失笑,这心思若是被贾政贾母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哎呦~~有心无力啊~~ 见到贾政事他正在练字儿,见到贾珏事头也不抬专心的很。等了半盏茶功夫,贾政洗了笔方贾珏才上前依偎进他怀里,对于这个最小的幼子,贾政在不超出底线时还是是很愿意当个慈父的。果然贾政并没有生气,反而摸摸贾珏的头轻声问道:“早膳可用过了?”贾珏摇摇头,“尚没有呢,林嬷嬷要给我加大麾,我跑出来了。 贾政摸摸他的外袍呵呵笑。 贾珏气道:”爹爹可是觉得很有意思么?“贾政笑着把他抱到膝头,又吩咐门口周瑞:“端些果子上来”转而问他“昨儿个勾出的句子可背熟了?”见贾珏背的朗朗上口,贾政才满意的点头:“嗯,莫要放松下功课,你知道老太太疼爱你,所以你更要用心念书才对”贾珏认真点头,他的确是想考个功名傍生的,贾府最终的末途与朝中没有重臣亦有很大干系,便是为了自身生死也不能懈怠啊。 贾政又讲:“开了今年你就四岁,已是启蒙的年纪了,为父正帮你物色合适的先生,到时候可没有眼下这样轻省的日子了,学问可是一点不准落下的,如若不然,可仔细你的皮!”贾珏连忙点头表示记下了。 又想,若是请先生自然比进贾府家学要好,只是不知会不会因此让贾雨村提前出现呢?这一想又坐不住了,立马对着贾政撒娇:“爹爹,先生请的怎么样孩儿自然会用功,只有一条········”贾政心想嘿!这皮孩子请个先生还不早四五六的,不行!可嘴上却不由自主答“可是有什么细致要求?”贾珏看他没生气,才大着胆子继续说:“只一条,孩儿不想要个同姓同宗的··”见贾政凶狠的扫视过来又连忙解释:“孩儿听说家学中乌烟瘴气,二哥哥只呆不到一日变求老太太回来了,想是同姓同宗不敢打理我们,蔷儿才呆得半月,上回见他可不着调呐!”说着一副我好怕怕的表情,贾政失笑,心想也有道理,遂笑允。 念了半日的之乎者也,又细细背下了,贾政又拿着他的手教他写好字,用过午膳才放他走。说实话贾政虽学问不怎么样,字写得却真正挺好,棱角犀利笔锋刚直,叫他这个没见识到多少古代文化的土包子羡慕不已。 又去了荣喜堂,王夫人正在看账子。见他来了,连忙抱在八仙桌上,吩咐后头的小丫鬟将四五六个棉垫子铺齐整叫他坐,又叫人泡来花蜜莲子茶。才坐下问他:“可去过老爷那儿了?”贾珏回是,又把今天的功课背给她听,王夫人仔细没有结巴出错的地儿,才满意点头。又说:“你们爷儿们的学问不必说给为娘听,只是得记住,学问虽重要,也不要废寝忘食的做,还是注意身体!”贾珏见她说得严厉,赶忙点头。又在他的视线死光下无奈的将莲茶喝干尽。王夫人这才心满意足,又叫来林嬷嬷与一干丫鬟小厮们敲打了,贾珏才出得门去. 做屋中才歇了一小会,林之孝家的匆匆来通报:“珏三爷且别睡着了,刚到的消息说敏小姐敏姑爷并林大姑娘已近了渡口,过不了半柱香就要到了,老太太这会儿唤您过去那。” 贾珏无奈,只得一个鲤鱼打挺又起来。 刚到荣喜堂正门,就瞧见里头的丫鬟们忙得不可开交,或端茶或取点心的,都没注意到他。只得不经通报自己往里走。 贾母瞧见他立刻笑道:“听林之孝家的回报说你正捂着春觉呢?可是睡迷糊了?身后连个下人也不带来?”贾珏回头看看,嬷嬷们果然忘了跟来。 贾琏眯着眼摸他头发:“可不能在睡着了,今儿个可是你新妹妹要来,你瞧宝玉,听到消息立马飞奔来了。” 贾珏看过去,贾宝玉果然已经一副痴傻样儿了。 晕!贾珏心想,我若也他这样你们怕是要吓死吧······· 三春拉开贾琏,元春嘴里说:“琏二哥哥且别闹他了,他若是像宝玉那样儿····” 贾珏心道大善!元姐姐果然知己也! 贾琏向宝玉方向看过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得挥挥扇子咳嗽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 贾母回头问周瑞家的,“现在什么时辰了?”周瑞家的弯下腰倚在贾母耳边轻声回复:“已过了一刻钟!老太太莫要心急了,小姐姑爷定能顺利到的。” 话音才刚落,门口传来鞭炮齐鸣的巨大声响,吓得大伙儿精神一振,皆往大门口看去。 4、第 4 章 前头有人甩着腿飞快跑来通报,:“姑太太和姑老爷已到了门口了!” 贾母顿时浑身一颤,后头的林之孝扶她起来。她向前走了好几步,又转过头来对大伙儿说:“愣着做什么?去见见你们敏姑姑罢!”炮仗声太响了,林之孝又过来大声复述一遍大家才听懂。 才出了院门儿,贾珏便瞧见不远处停着一顶稍大些的青尼小轿,边上跟着些年纪颇大的嬷嬷们,正很严肃得打理着随行的秩序。见贾母到了,各个齐齐的俯身请安,低垂着眉眼不敢多打量四下,贾珏在心里叹息道··这才是好奴才呢··再瞧瞧身后个个恨不能张双利剑眼戳通轿帘好好观看的丫鬟奴才们,各种恨铁不成钢油然而生······ 贾母这时已顾不上姿态什么的了。只见她挥开扶她的手,自己个儿又颤颤巍巍的前行几步,眼眶已全然红了。她半伸着脑袋叫唤到:“这里头坐着的可是我敏儿?” 轿边的嬷嬷们看到这个情形,不敢再多罗嗦什么,连忙把轿帘儿掀起,一个美妇拉着个小丫头迫不及待的窜了出来。 只见这美妇大约三十上下,梳了个宝月型的挽髻,头上妆着一只孔雀型的金钗,玛瑙珊瑚金刚石拼出的雀尾垂到额边,在日光下印出淡淡光晕,眉间挂着朵金月季,花心处通透的祖母绿更衬得眉目如画。身穿一件淡鹅黄色纱衣,内里配着一件织锦彩通的澜裙,上头的绣色巧夺天工,裙摆拖曳在地上好似盛开了一地的腊梅花,真正是富贵逼人!这定是敏姑姑无疑了。小女孩躲在她身后,身穿一件桃红色的夹袄,里头应是件襦裙,碎花的样式,只面料看上去真是上等。头上梳了个牛角髻,轻轻素素并无任何装饰,完全看不出任何日后的美貌来。只是身子文弱看脸色倒是真的。 贾敏见到贾母,一时哽咽无言,贾母更是老泪横流,二人抱头痛哭。贾珏身边的小姐丫鬟们也纷纷啜泣起来。贾珏偷偷望到宝玉微红的眼眶无语。 元春这时上前劝道:“老太太可小心身子”她用丝帕抹抹眼泪“敏姑姑与林妹妹日夜兼程赶回来,想是已身心疲惫,何不先进屋歇歇再叙旧不迟啊?” 贾母这时已有些吃不消,顺势便答应了。 在厅中坐罢,身后的丫头们送上解疲的参茶,贾母酌了几口回复回复失控的情绪,苦笑道:“现下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大夫总说不能大喜大悲这些的··”她摇摇头,又问道:“我们母女分别怕是有□□年了吧····” 贾敏好似小女孩儿一般倚在贾母腿上,此时听了这话也不由叹道:“谁说不是呢?女儿只盼着娘亲身体健康硬朗,方能解了些不在身边侍奉的愧疚罢了”说着呜呜哭泣起来,又把身后的林黛玉拉出来对贾母道:“这便是玉儿了,玉儿,问外祖母好。” 林黛玉年纪也才四岁不到,此时看上去颇有些胆怯害羞,却也乖乖的跪下给贾母磕了一个头,嘴里道:“玉儿给外祖母请安,在扬州时常听母亲念叨您,孙女儿也甚是想念的”贾母爱屋及乌,对着黛玉简直越看越喜爱,连忙抱起她呵护,又对着贾珏们说:“过来见见你们敏姑姑小妹妹。”各个又上来一一见了礼,这个年岁自然不会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想法的,但宝玉依旧对林黛玉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吧。于是上前殷殷切切地问:“妹妹入京可还习惯?”林黛玉小声回答:“还习惯的,谢二哥哥关心挂念。”宝玉又说:“听妹妹名中有玉,可有玉否?”见黛玉摇头,贾宝玉一下变了颜色,掏出自己那块玉低声道:“都说是稀世珍宝!家中的姐姐妹妹却都没有,如今好容易又来一个天仙似的妹妹又说没有!”他忽然拔高声音“那我留它做什么!大家都没有!不如摔了它干净!”话音刚落就举高了手,将手上的玉狠狠向地上砸去! 一时间鸦雀无声。 一时间又突然嘈杂起来,丫鬟们纷纷惊叫,又跑去抢救那块玉。王夫人脸色十分不善的看向黛玉,黛玉显然被吓得不轻,扑在贾敏怀中边哭边发抖,贾敏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贾母犹疑道:“宝哥儿···这··这是怎么的?”贾母也气得不轻,又硬生生压制住,不愿与宝玉发脾气。又抱过宝玉哄到:“你这是做什么?当真认为都与你一般张扬么?你这妹妹原也是有玉的,只是不愿到处宣扬才摇的头!”贾宝玉又看向林黛玉,林黛玉抽抽噎噎的点点头。 幸而玉栽在了地毯子上,只刮了几处没有大碍,否侧只怕会小事化大了。 宝玉这才晴朗花开起来。 贾珏大为惊奇!这贾宝玉也太早熟了吧!才五岁多就又会舔胭脂又会摔玉的。果然不愧是神瑛侍者啊! 经此一事大家不由早早散去,贾敏也说疲惫了,带着林黛玉去休息,一早酝酿的气氛瞬间消失一空。 贾珏去后堂看了王夫人,王夫人恨恨的与他道:“你姑姑原在家时就与我就不对付,此番一来更是叫宝玉把玉都摔了!也不知安得什么心!” 贾珏颇有些无奈,却又不能硬顶,只得劝慰道:“太太许是多心了罢,您又不是不知哥哥本就是个痴人,又怎怪得到林姑娘身上呢?”又好生劝导一番,见她不再钻牛角尖了才走。 贾珏与宝玉住的很近,又登门去劝宝玉:“叫弟弟说哥哥这回可做的错了!”宝玉自然不解,但对这位很得父亲器重的弟弟还是有些尊敬的,也听他说下去:“敏姑姑林妹妹初来咋到,原先还好好的,只哥哥又是摔玉又是哭闹的,可叫她们怎么呆的下去呢?”宝玉反应过来,顿觉懊恼不已。可不要叫新妹妹怕了自己吧! 5、第 5 章 这一晚贾宝玉翻来覆去难过的不行,外间的嬷嬷睡得好像猪一般呼噜震天响。贾宝玉眉头皱成外八字,更睡不着了。 刚过三更天,贾宝玉就亟不可待起来。嬷嬷们迷迷糊糊帮他穿上衣裳洗漱好,连头都不愿意再束,便飞快的跑向贾珏的院子。 贾珏这会正眯得香着呢,隐隐约约好似听见丫鬟们的叫唤声。撑着手起来,好不舍的把眼开出条缝···“哗!”就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睁着红红的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贾宝玉见到弟弟翻着白眼又倒下去了,吓得惊叫一声。贾珏心想,好嘛!可不是黑白无常来收他魂魄了吧?更是不敢睁眼了,只在心里念叨着··无量天尊阿弥陀佛东海龙王西天取经让我安安心心去了吧去了吧········ 贾宝玉戳戳贾珏发现半天没有动静,跌跌撞撞的跑出门求救去了。 这下可不得了了!贾府珏三爷中邪昏迷不醒的谣言瞬间出现在了贾府的各个角落! 抱琴一等大小丫鬟花容失色,携了小厮们冲入房间如丧考毗般大哭起来······ 贾珏躺在床上听见哭声百思不得其解,又听周围叮零匡啷的砸锅卖铁声,试探性的睁开双眼时还心想莫不是黑白无常被贾府声势吓走了吧?于是········· 这人啊···就是不能大喜大悲,贾珏上一秒还沉浸在逃脱死亡的庆幸中,下一秒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的碎瓷片就让他如遭雷击。这时什么妖魔鬼怪黑白无常全部滚边去!贾珏的脑海中只不断回放着:“我的羊脂玉瓶····羊脂玉瓶···瓶···瓶····银子啊!!”这回可是真晕了。 真美好啊···贾珏左右手各拿一锭黄金在脸上摩擦着,身下坐着好大一顶盛满金银珠宝的木箱,他眯起双目···尽情享受着这美好的氛围···金子啊···软软的··香香的··要····哎哟喂!这猫眼儿咯得屁股可真疼! 贾珏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正对一双斗鸡三角大招子!登时没吓死过去!一摸屁股下,哪儿还有什么金银珠宝啊?不过摸出一块玉来。心想不错啊,至少捞着点肉汤喝,成色还真挺好!他忘情的摸搽着玉佩,好像面对着亲□□人。哎?不对啊,玉上面怎么会有字啊?有细细看去,嘴角登时抽搐起来,什么破玉啊!这不贾宝玉的嘛?抬头就想撒泼,却惊讶的看见屋子里站满了人,都与他大眼瞪小眼呢。贾珏这时只有一个感慨:再无颜见人了!!!!! 老道士在床边等的很郁闷也很心焦啊,这贾府三少爷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吧?佛也请了神也跳了,就是完全不见动静,到严重时竟还有哈喇子奔流而下。眼看再不治好自己就要被乱棍打出去了,无奈之下病急乱投医,请来宝二少爷的玉压在他屁股底下,内心求爷爷告奶奶惊惶无比。眼看自己大限将至,这珏少爷竟自己个儿爬起来了。且全不顾自己一大活人坐在身边,掏出宝二爷那块玉就开始神游天外,抬头看见自己还吓一跳。 老道士内心吐糟无限。 屋内在座的各位可不那么想,王夫人邢夫人贾敏病三春一并冲上来,立时将老道士挤下了床底且不闻不问。王夫人小心的摸摸贾珏额头,关切的问道:“珏哥儿可觉着好些了?不声不响的打头天儿起昏睡了一整日呢!”啊?贾珏表示完全不知道啊!就梦着抱着金子歇了会子。他自个也有些不好意思,先是怕鬼不敢睁眼,后又因为花瓶被摔活活气晕,哪件事儿说出去也得被人笑个半辈子。于是乖乖吃下递来的稀粥,抽空回到“竟有这么久了?孩儿模模糊糊只听见有人哭闹,伴着碎东西声,孩儿还以为大梦一场呢。劳姑姑老太太太太大伯母姐姐哥哥们担忧了。”贾敏掐掐贾珏脸上的肉,笑着说:“那是你宝哥哥摔了瓶呢,瞧你这叽里呱啦一大串子,倒像是真的没事儿了。”贾珏腼腆的笑笑,接着吃粥,简直快饿死了。老太太在一边重重跺一下拐杖,看着贾政恨恨道:“叫我看!珏哥儿就是累出来的!未到卯时就起身念习?宫中都没得这个说法!”贾政原还有些不服气,转头看看贾珏苍白的小脸,立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内心傻爸爸模式蠢蠢欲动。 吃过粥,又给灌下一大碗苦药。长辈们纷纷表示疲累回去了,三春也说歇会再来,人都走了,独留下贾宝玉坐在床边陪他。 贾珏嘴里含着蜜饯,拍拍身侧含糊不清的对宝玉说:“二哥哥也上来歇着罢”贾宝玉自然不客气,脱下外袍蹬了鞋子悉悉索索便钻进去了,再将贾珏抱的牢牢的,一会儿就睡去了。 再醒来看天色也过晌午了,哥哥弟弟两人抱在被窝里小声说着悄悄话,贾宝玉道:“珏儿可吓死你二哥哥我,大早晨的去找你,一句话尚且没说,翻着白眼就晕过去了····”贾珏心想好嘛!这破事儿是你干的啊,大早上不好好睡觉跑来拌黑白无常吓我?抬起贾宝玉胳膊就重重一口! 贾宝玉疼的一个哆嗦。 “你干嘛呢?”抢救会自己可怜的胳膊,贾宝玉有些生气了。贾珏不好说原因,于是糊弄他道:“听敏姑姑说,二哥哥可是摔了我的玉瓶?”贾宝玉立马忘了被咬的这茬,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那时间本来就心慌意乱的,哪注意那么多?一不小心便撞下来了。等稍晚些,我去将老太太赏我的东西都赔给你,好弟弟莫生气了!”贾珏一听这话,边暗爽边恨铁不成钢的想,这个傻哥哥,不坑他真对不住自己,半夜装鬼害自己闹出这样大的动机,可丢死人了,他自个倒是毫无所觉。 恨恨锤他一下,贾珏在贾宝玉怀里蹭啊蹭啊的又睡着了。 这一觉就是第二天一早了,贾宝玉抱着贾珏睡得向猪,还搂得他喘不过气惊醒,贾珏气不过,用力把他摇醒,提醒他去爹爹那里读书了。 贾珏到来这么些年,虽没有什么别的成效,可贾宝玉那禄蠢思想也不再有了,虽然还是不爱读那些八股文,但为给弟弟做榜样也的确很用功些。 到了贾政那儿正瞧见他与另外一名男子相谈甚欢,见贾宝玉兄弟来了,纷纷站起身。 只见那男子年岁大约四十左右,生的面冠如玉,蓄着和贾政相似的美髯,穿着一件白底绣着墨竹的书生袍,天生一副威严。头上便间简素素挽个书生髻,另有一般清雅的味道,叫宝玉两人几乎看到呆滞。 贾政咳嗽一声叫两人回神,而后介绍到:“这便是你们林姑父了,他学问是极好的,若能得了他的指点可真是你们的造化了。” 啊?这便是林如海了么? 贾珏连忙回神,扯扯贾宝玉的衣裳。见他还在发呆,只得先上前作揖道:“见过林姑父,常听老爷提起您,侄儿不才,却也希望能成为林姑父一般的人物呢!”另一边的贾宝玉也立时清醒过来上前说了差不多的一番话,林如海虽极力掩饰,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得瑟来。抚着胡须朝贾政笑道:“虽常听敏儿说道几个侄儿十分机敏,如今一见果然是早慧的很啊!” 贾政也有些得意,与他说道:“正是两个不才犬子,这是二子宝玉,这是幼子贾珏。如海大可不必费心夸奖他,省的叫他们分不清了东南西北了!”林如海摇摇头,又想起什么问到:“方才二哥可是与我谈到给侄子们请个启蒙先生?”贾政点头。林如海又说:“这会儿我这里倒有个不错的人选,二哥可愿听听?” 贾政大喜说道:“如海介绍的人,学问定是不一般的,快说来听听。”林如海沉吟一会儿,方说道:“那人并不是什么举人秀才的,只是从前上京科举时,得罪了忠孝老亲王的门人,被打瘸了右腿,亦未完成科举。我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他的文章,实在很有见地。就将他收在门下做个幕僚。方才你一讲起此事我就想起他来,只有些犹豫,毕竟是个身体残缺的···” “哎!”贾政摇摇手说“若真有如海说的这样好,为兄怎会嫌弃这些细枝末节?” 林如海立时笑道,“那可好,正好这次将他一同带了来,明日便为你们引见引见罢!过不了几日今上的圣旨怕是要到,总逃不开淮扬几处,趁着走之前总为侄儿办好了这件吧!” 贾珏宝玉连忙拜谢他。林如海摇摇手道:“先不要谢的这样快,还不知成不成的。你们姑姑并妹妹过两日就要随姑父走,这两日歇着找她顽去罢!” 啊??!林妹妹要走?? 贾宝玉只觉得心碎了······ 6、第 6 章 贾珏将蜂蜜并着一大碗子的苦药一饮而尽,即可将原先藏在手心的蜜饯塞进口,方去了一些方去了一些难以忍受的黄连味。内心对造成他此刻无比凄惨的贾某人表示痛恨无比。 玉书在一旁整理着纸笔,林嬷嬷伸头看一下窗外,转头道:“看这天色已入了辰时了吧?听三爷昨儿个说好似要到二老爷处去的。玉书可收拾好了?”玉书三两下将东西叠进盒中。贾珏见他已好了,随即对他说:“这且不用慌着,你先跟我去二哥哥那儿一趟。” 贾宝玉住的不远,贾珏来了连通报也不用使。推开书房门,见到贾宝玉面前正放一箱,他叨叨咕咕不知道在干什么。贾珏叫玉书出去了,又见贾宝玉竟连来人了也不知,存着心想吓吓他。贾珏蹑手蹑脚走他身后,将头探在贾宝玉耳边:“哥哥!” 贾宝玉一下惊得跳起来,嘴里哇哇大叫。贾珏内心莫名的满足不已,想着,他吓我一次,我也吓他回来,一码归一码,这下便扯平了。 贾宝玉回头看见是他,拍着胸脯后怕到:“好弟弟,你可吓死我了。前儿个你中邪之后,我这心便一直吊在那儿,深怕再出什么事呢!” 贾珏一摇一摆地坐上椅子,手上玩着贾母赐给宝玉的白狼毫笔,嘴里一点不消停:“二哥哥可有什么怕的?哥哥天生带玉,妖魔鬼怪绝不敢侵犯仙体。自不用担心。” 贾宝玉苦笑摇摇头。又搬过箱子给贾珏看:“前儿个砸了弟弟最爱的羊脂瓶,又听茗烟说价值不菲。哥哥给你咬那一口,心中正想着可有什么宝贝好赔给你呐!正巧儿你便来了,不如叫你自己个儿挑选去。” 贾珏探过头一瞟,立时瞪大了眼珠子:赫!那可真是一箱子宝贝!又伸手抓来细细看,翠绿的玉佩抓在手心便感凉气附体,这时并没有那样高超的仿制技巧,看着这成色必是老坑帝王玉无疑了。再拿起一串足有龙眼那样大的东珠,贾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此时他心中突生了一个念头。于是贾珏放下贾宝玉的各色珍品,一脸正色地看向贾宝玉:”这些珍宝什么的弟弟并不觉得稀罕,哥哥若能答应弟弟一件事,那羊脂玉瓶便一笔勾销!“ 贾宝玉有些慌张,他这活宝弟弟可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莫不是真要作弄他?嘴里便不敢应下:”好弟弟且先说来听听,若是作奸犯科之事,为兄决不答应,再了不得将这一箱子全送给了你可好?“贾珏看着他认真的摇头:”原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难事。弟弟这两日想着年岁大些便在府外头开间铺子,只是如今银钱紧张,哥哥若有余粮,到时助弟弟一臂之力可好?” 他当是什么呢!贾宝玉松口气:“若单说这个,哥哥必然会帮助你的。”想了想又道“你怎会想着开铺子呢?那可是商行!你可得小心着被发现!另外,学业定不可落下的!” 签了个合作条约的贾珏心里爽的不行,贾宝玉说了什么也都应承下来。又帮他收好箱子,交给宝玉奶娘李嬷嬷。兄弟俩手拉手找贾政去了。 为一会子将见到的听说十分有学问的新先生,一路上两人心情皆十分忐忑不安。贾宝玉开口说:“昨儿个琏二哥哥与我说,这样有学问的先生们多少有些怪癖的,总不至于叫咱们领鞭子吃吧?”听得贾珏内心惶惶然,急忙反驳道:“你听他说呢!就真有怪癖,左右不过叫咱们写字背文章罢?就真要领鞭子,林姑父也不会答应的把!” 许是因为林如海是林黛玉的父亲吧,贾宝玉总对他有着一种特别的信任尊敬,现下听贾珏这样说,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脚步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了。反而是贾珏,内心播放着挥舞鞭子的图样内心冷汗淋漓。 幸运的是林如海并未到。贾政瞧见兄弟两人双腿打颤的怂样,眉头立刻扭成了川。厉声训斥道:“你们这像的什么模样!莫说见个先生,便是御驾亲至为父也从不曾向你们一般胆小如鼠! 一会叫先生见了你们如此没出息,怎么可能收下你们!” 贾珏觉得自己真是个贱骨头,听了贾政一番骂,竟然渐渐不再紧张起来。 林如海过了巳时才姗姗而至,此时贾珏宝玉正抱着孟子背的不亦乐乎。林如海见了哈哈大笑,又指着身后的男子向贾政介绍道:“这便是我说的那位先生了,许久未到正是在开导他呢!他不预备接触权贵,我昨日与他一说你的事便遭他拒绝,我又不愿强迫他,便只得好好开导了。” 贾政平日里最是欣赏清高有气结的读书人,此时听林如海一说,登时对那男子的好感上升成倍不止。那男子长的十分普通,身着一件街面上随处可见的青褂子,又梳着毫无特色的书生髻,手持一柄折扇并无任何出挑之感。若是在街上遇到这么个人,想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贾珏还注意到他再过门槛事脚步有些停滞,想来这就是林如海所说的残缺之处了吧。 那男子上前一步作揖道:“草民见过贾大人。”声音如环击佩鸣,叫人眼前一亮。贾政顿觉此人不俗,便与他攀谈起来。 原来这男子原籍杭州,姓奇名化田,字弓如。家中原本世代务农,他原本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爹娘也舍得让他读书。好不容易小有所成,他一路过关斩将上京科考,却不料与忠孝老亲王的家仆起了争执,被打断双腿丢在暗巷中,错失了最终的机遇。屡次上访未成的他黯然回乡,却得知父母病重辞世的噩耗,从此再无心力去打拼。 贾珏在一旁听的张口结舌,这便是一出狗血天雷虐恋后妈晋江文啊········ 贾政亦是听得一脸沉痛黯然,又看了他写的文章,顿时惊为天人:“果然造化弄人啊,若以弓如文采,得进三甲亦不是难事,何不再去考过?” 齐先生摇摇头道:“考上了又如何呢?家人已与世长辞,再沾不到我的光,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我现在已没有那股冲劲儿了,只盼平平安安过得一生,莫叫父母挂心便是。” 贾政叹口气,挥手招来宝玉贾珏两人,两人乖乖在齐先生面前跪好。贾政说道:“这便是两个孽子了,书本文章尚且看得进去,脑子也不笨,先生若愿意留下,只管当做自己儿子一般打骂无妨,总好叫你得个盼头。” 齐先生似是被他最后一句打动,考了两人几个偏僻些的字儿,再叫他们背了挑中的几条文章,就点点头表示愿意收下两人了。 贾政不由大喜,让贾宝玉贾珏两人重重磕了九个响头行师礼,又叫人下去收拾处一间小院叫先生单独居住,又喊人给王夫人带话拨下丫鬟小厮和丰厚束,赶走宝玉贾珏又继续与齐先生详谈甚欢去了。 第二日晌午正在用膳时,圣旨便到了。首领太监看看地上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似乎有着莫名的满足感。他清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兰台寺大夫林海清廉守己,品行端正,文采卓越不凡,素有勋功在身,即刻升任巡盐御,从正二品,三日之内前往扬州赴任,赠黄金百两,素缎百匹,宅邸一府,玉如意一对以示嘉奖,钦赐!” 那公公收起圣旨递给林如海,嘴里贺道:“恭喜了,林大人”一边的林家嬷嬷上前一步将一个荷包塞进他手中,口里道:“这大热的天儿,真辛苦公公了,这点孝敬务必买碗茶喝。”太监捏捏手里的荷包,知道里头是银票,方才满意地打道回府。 贾府上下纷纷喜气洋洋,贾母一等更为此时在院内摆了桌酒,大伙儿喝的醉气熏熏还尤嫌不够。 三日后,林如海携着贾敏黛玉走了。 同日,贾宝玉哭的眼泪汪汪。 7、第 7 章 “····驱而纳诸罟n陷阶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啪啪啪,先生的竹编敲在桌子上:“宝玉,你可知此句何意?”贾宝玉思索片刻,缓缓答道:“应是在说···愚人们自以为明智,却因毛头小利如瓮中之鳖一般,不知躲避吧···” 先生叫他坐好,又说:“这便是了,我教导你们这样久,若日后你们两人之中还有人为眼前小利坏去大事的话,便不配为我弟子了。”他坐在椅子上喝口茶,又说道:“我教导你们已有近一年了罢?珏儿年岁小些,宝玉却已有七岁了,为师与你们父亲亦有提起过。今年的童生场你们且都去试试吧,就当是熟熟手,即使不中也为今后得些经验。” 贾宝玉贾珏听着颇为意动。 此时已临近晌午了,先生再教了半篇文章,又勾出今日要练笔的帖子,就叫他们回去了。 走不到半路,宝玉身边的茗烟气喘吁吁跑来,拦住他们道:“二爷三爷先莫急着回院子,老太太唤我来通报一声,说那边得了些稀奇古怪的美食,只叫二位爷先去尝尝不迟。” 大中午的太阳毒辣无比,射的人昏昏沉沉的。贾珏并宝玉迷迷糊糊随他到了荣喜堂。 贾母与刑王两夫人并着三春史湘云贾琏等正在屋内避暑。四面周围立着许多的冰,散发着阵阵凉爽气。几人正对桌上的两盘糕点稀奇赞叹。隔间传来周瑞家的声音:“主子们,宝二爷并珏三爷进院儿了。”众人抬头笑迎。 只见贾宝玉身穿一身淡青色的宽衣,外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绸衫,脸色被骄阳烤的微有汗意,头发也有些散乱了,虽才只七岁,脸上却已能看出许多日后的风流相貌来,很有些脱俗不羁。 一旁的贾珏与他手拉着手进来,穿着件奶白色短边襟的小衬,头发扎的像小道士一般。看去比宝玉怕热些,小脸红扑扑的冒着热气,张着嘴喘息,到底年岁太小了,除了白嫩圆胖什么也看不出,倒是多少与宝玉有些相似。 宝玉贾珏进的屋来,顿感凉气扑鼻而至。舒服的不行。最上头的贾母瞧见他俩,连忙招呼过来叫喝凉茶。贾珏一气灌了三四杯下去,还是屋里的大人们慌他凉了肚子不让续才止了住。 贾母见他喝够坐下,才笑着开口道;“虽你们念书勤苦,可这三伏大暑的也注意着点身子。尚才你们琏二哥哥给我送来样稀奇东西,才叫你们来尝尝的。坊间只管这叫····什么来着?”他又转头去询问元春,元春笑着答:“叫做巧刻立。”贾母点点头:“便是巧克立了,说是新开的间儿坊子,里头卖的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门口队伍排得老长。我方才尝了一尝,的确入口即化滋味不凡。便叫你们试试看。” 贾珏内心rz··· 宝玉伸手接过一小块,细细闻闻瞧瞧。一盘儿里有黑有白,他手中的白团子大约半个铜钱这样大,做出精细的富贵花开样式,拿在手里已有些融了。嗅着一股奶香。将这团子放进口里,却是入口即化,浓郁醇香,叫人舍不得咬下去。当即一脸陶醉对众人道:“果真是稀罕东西!滋味十足。” 夫人三春一等用了自己的,才对宝玉调揩道:“早前儿我们就瞧着它流延了,特特是你探春妹妹,眼睛睁开铜钱一般大,只老太太心疼你俩,护着不许我们动手呢!”两人听了这话,腆着笑脸便滚进贾母怀里一顿娇气。 闹得差不多了,众人又说起那间儿神奇的铺子。邢夫人说:“早前儿也听得母亲说起过,只不过未放在心上罢了。”见众人看过来又颇有些得意:“琏儿与我说那铺子里可不止这一样糖点,还有那种松软带劲儿,面上抹了奇妙牛乳的蛋糕什么的,最最神奇是一种冰奶,嚼去比普通冰奶美味百倍不止!” 贾母平日里虽不待见她,此时也颇有些好奇的:“照你说来,里头的的点心还有千千万万咯?”邢夫人道:“虽是这样说的,可买得当真是不容易,那铺子里奇货可居,价钱也绝不便宜。琏儿告我说就这”她指指盘中仅有的几块“便五十两打不住了!”众人倒吸一口气,邢夫人又滔滔而来:“便是这样天价,也日日排老长队伍,平民百姓自然不多见,怎奈京中名门权贵多不胜数,东西又售完即止,时常排到最后却什么也买不到。只说今日一回,认出琏儿的各府管事就二三十来个那!” 只听得屋里人咂舌不已。 史湘云挤努着眉眼,嘴里怪声怪气:“爱哥哥只知道滋味美妙,何时也也去排买来,妹妹指定说这个最好!” 贾母捏她鼻子:“照你这样,琏二哥哥买得就不是最好的了?” 史湘云做个鬼脸:“琏爱哥哥买得自然好,但我听闻那铺子还有买卖法兰西香水儿呢!那可是稀罕东西,想叫爱哥哥帮着带瓶茉莉的。”贾母失笑:“你这猴儿!”又看向宝玉:“你可听见了?你史大妹妹叫你带瓶香水呢!” 贾宝玉奇道:“竟还有这样东西?若有机会得见,怎的不带个十瓶八瓶的!”史湘云一听,这才满意了。 贾珏回去院儿里,才进来门,就见墨n上前递来一张纸条。开口问道:“可是胡先生来信?” 墨n道:“想来是的,送信的是只黑鸽子。也只有主子会用黑鸽了吧。”贾珏接过打开看,上书道:珏,展信安。多日不见为兄甚是想念,特约弟弟于五月初七于岳阳酒楼相会。兄胡柏上 贾珏甩甩手中的纸条,将香炉盖掀起放进去,又用火折子点了,亲眼看它燃成灰烬。方才起笔回书:已阅,平安。叫鸽子送了去。 墨n是半年之前新认识的合作伙伴胡柏胡先生送来的,经由正规渠道顶替玉书成为书童,专门用于合伙生意通讯,也会些拳脚功夫。虽长相有些阴柔,做事还是蛮靠得住的,贾珏也有些信任他。 过不多时,史湘云寻了来。方未进门就听见她的高声呼唤:“三哥哥!三哥哥出来,我们一起去寻爱哥哥顽!” 有个史湘云这样的妹妹可正是好,先不说性格如何,光那张甜甜的蜜嘴就叫人满怀宠溺。 贾珏拉她坐下,望她嘴里塞了个香梨。对她缓缓道:“你若要寻我去顽,可得等上一等,先生交代的字儿还没有写完呢!”湘云顾着吃梨,两颊塞得鼓鼓的,来不及搭理她。 贾珏不以为意。拿桌上的铁块包在手腕上,练习起来。湘云看的好惊奇,捧着一叠时鲜围着他滴溜溜的转:“三哥哥绑在手上什么?我从不曾见过人家用这个,不沉得慌么?”贾珏不看她:“你先玩去吧,或叫抱琴拿东西吃,我现下分不得心。”史湘云这才又抱着果盘儿看墙上的画作去了。 这字帖写了足足半个时辰,等贾珏吹干纸上的墨时,湘云已倚在桌上好梦沉酣了。贾珏过去摇醒她:“史大妹妹····史大妹妹?你不是要找‘爱’哥哥玩去吗?”湘云被摇的迷迷糊糊,觉不出贾珏在打趣他,若是平日里,少不得一阵追打,此时却一摇一摆就跟着走了。 贾宝玉此时正焦头烂额,贾母新送没多久的女婢花珍珠哭的眼泪汪汪:“二爷若觉得我不好,只管······”贾宝玉对女子向来体贴心软,此时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从何下手。贾珏湘云甫一进去便听见呜呜嗷嗷的哭丧声,贾珏当即不快:“二哥哥屋里这时怎么了,叫这奴才哭的这样大声?若叫老太太们听到,指不定又乱想了。”贾宝玉好似见到救星,扑过来拉住贾珏的手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正写字儿呢,这丫头突然冲出来给我端茶,又好似慌脚鸡一样,打湿了案上所有的纸,我不过随口教训两句····就成了现下这样了···” 贾珏颇有些好奇,什么丫头这样大胆,犯了错主子还骂不得了?贾宝玉又求道:“好弟弟帮我这一回罢!哥哥实在没辙了。” 贾珏真想知道这是何方神圣,于是顺势答应下来了:“你抬起头给我看看!”花珍珠抬起脸,只见生的张鹅蛋脸,眉眼低垂看去一副老实样儿,年岁倒是不大,可眼波流转中依稀看出些狡黠来。 且不用贾珏询问她就自己说起来了:“奴婢花珍珠,月前儿老太太刚送来侍候宝二爷的,今儿个倒了茶,实在不是······”边说边开始垂泪,模样柔弱无比。贾珏若是贾赦那样的八戒投胎估计早就飞扑而至将她就地正法了。“花珍珠?”贾珏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歪过头细细思索。对了!这不就是那个被改名作袭人最后算计宝玉爬上床的婢子么?这可是红楼中心最高的丫鬟了。却不知为何已来了月余却还未改名。不过若能趁着这时断了她好高骛远的心思也是好的,遂板起脸道:“可真是好娇气的奴才!训你两句便如丧考毗的叫号,知道的说院里奴才不守规矩,不知道的以为娇小姐哭坟呢!”史湘云在身后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贾珏剜她一眼,回过头继续骂:“爷倒是从未见过向你这般难伺候的丫鬟,莫说没有,就是真见了一个两个,也不怕打不听话!”花珍珠兴许从未被这样教训过,气道:“奴婢纵有千般不是,到底是宝二爷院儿里的人,要打要骂也有二爷来,断轮不着珏三爷伸这样长的手!”贾珏一听赫!难不成这个时候便心高气傲起来了?那可是真留不得了,这可是□□啊。 贾宝玉也特不高兴,这是□□裸的挑拨兄弟感情啊。 好了,两个主子都不高兴,于是高声叫道:“真是冥顽不灵!李嬷嬷!叫几个护院将着奴才捆去老太太那里,我倒要分到分到怎么就管不得她了!”贾宝玉院儿里的嬷嬷们一拥而上,其实她们已经不爽花珍珠好久了吧······ 花珍珠大惊失色! 8、第 8 章 一行人压着花珍珠到了荣喜堂,宝玉贾珏两人先婆子们进去了。寻到贾母,她正与王夫人邢夫人聊着闲话。贾珏一言不发扑进贾母怀中放声大哭起来,贾宝玉也窝近王夫人的怀抱抽抽噎噎。 贾母大惊,连忙问道:“这可是怎么了?哭的这样厉害?”又扭过头看王夫人。王夫人也在安慰怀中的宝玉呢,同样问不出什么。 贾珏的声音传出来,闷闷的细细的:“老太太,珏儿算不算府里的主子?”贾母怪道:“那是自然地,你与宝玉乃府中的正经嫡孙,怎么这样问?”贾珏抽抽鼻子,抬起头来,两只红红的眼睛叫贾母心疼不已:“那··那为什么府里有丫鬟告诉孙儿,是打是骂皆轮不到孙儿出手?” 贾母大惊道:“哪来的奴才这样大胆子编排你!可抓住了?”王夫人更是气愤。 贾珏高声叫外头的婆子压花珍珠进来。 花珍珠扭阿扭啊的被拉进来了,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嘴里还塞着布团子。贾母认出她来,疑惑的问宝玉道:“这不是上会给你送去的花珍珠么?”贾宝玉点头。贾珏故作惊奇的问:“竟然是老太太送给哥哥的么?方才她打翻被子弄湿哥哥的书本,珏儿训她两句,他便跟我发了好大的威风,刚刚那话就是他说的,又故意在院门口大声的哭,很是不吉利”贾母的脸黑的像锅底一样,估计是十分的没面子,她叫底下的婆子拿下塞口的布巾,又问她道:“珏儿所说可是实情?”花珍珠有些慌忙的解释道:“奴婢只想着既是老太太排来服侍二爷的,那处置训骂理应由老太太插手罢了,奴婢并无任何····” “够了!”贾母是真的很生气,自己手下调校出的婢子竟然这样不分尊卑妄自尊大,原本是真有些看她好颜色日后充作姨娘的心思,现下看来倒真不是面上那样好打发。 王夫人心里也在思索着····老太太原本派过去这样一个美貌的丫鬟只怕就用意不浅,这丫头自己心里许是有些清楚的,怪不得敢说出那番话,有恃无恐罢了。这丫鬟只怕是胆大无脑的,若是日后的主母对上这么个姨娘,胜算可大的多,自能宅邸安宁,这样想来,留下倒是未尝不好······· 于是倒是开口劝道:“老太太小心着身子,莫要发这样大火气。这丫鬟媳妇儿看来不过幼龄,年岁小些不知事理罢了,小小惩戒一番即可,莫要大动肝火伤了您的身。” 贾珏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也的确不愿意就这样将一个日后才有可能犯错误的丫鬟打得不得翻身。遂也止了哭腔:“母亲说的也有些道理····方才孙儿训她的那些话也有些过了,她虽不分尊卑了些,好好教导一番应也可以扭转回来····”贾宝玉一只逼自己硬着心肠不听那悲悲戚戚的哭声,此时弟弟说出这话,哪里有不立即答应的想法?立马也帮着劝慰。磕头 花珍珠在下头听着胆战心惊的,深怕贾母立不时叫她送出去,若重回哥哥家,那日子可比在府中辛苦多了,当下求饶道:“太太爷儿大人大量,老太太宅心仁厚,奴婢已知错,求老太太念在初犯·····日后再不敢这样了·” 硬要处置自己派去的人?老太太可抹不下这个脸子,此时有人给搭了板子叫她有台下,自然是顺势答应下来:“你虽然年岁小,府里的爷儿们也绝不比你大,照理说府里是绝容不下的”说到这又看看底下花珍珠煞白的小脸儿“奈何各个奶奶爷儿们尽为你求饶,我也不多加处置,自己个去领十板子、降一等月例,叫你下回有个教训。”一旁的嬷嬷拖着他下去了。 老太太还有些怒气未消:“珏儿宝玉你们听着。”见老太太这样正色,两人皆认真看去。“今后若再有这样的奴才,你们大可不必顾忌,管他家生外来,打骂皆不必顾忌。再大的荣宠也断越不过主子们去,你硬气了,他们绝不敢歪掰些什么!”两人点头,贾珏又道:“道理孙儿们自然是晓得,只是人情不好做罢了,我前儿常见到迎春姐姐的奶嬷嬷在墙根处吃酒赌钱,可也不好管,这怎么办好呢。”贾母长叹一口:“这个二木头,出来什么事情也不会与我们说,这是你二姐姐性子软和,换了你探春姐姐,只怕早撵出去了。”想了一下又问王夫人:“珍儿府上的四丫头近日可有消息?”王夫人略略思量道:“前日里听尤氏说起过,只说她近日里很是不言语,足不出户的。”贾母道:“赶明儿叫人接来府里吧,叫她有个玩伴。安排住在二丫头那里,四丫头比三丫头还厉害些,也叫她带带迎丫头。怎生得这样一个软和性子?”又转头对站在身后的邢夫人不咸不淡的说:“孩子们虽不是你亲身的,也要多关心着点,还不到两月琏儿就要成婚,叫你这做婆婆的怎样相处呢?” 只把邢夫人气得咬牙切齿。邢夫人自然也有自己个儿的算盘:贾母偏心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换了谁家也未听说过次子同母亲住着正院儿的,贾赦是色中饿鬼,一屋子国色天香的姨太太尚且叫他忙不过来呢,怎么会有时间搭理无甚颜色的自己呢?娘家的事情更搅得他头昏脑胀,绝不要提帮衬。自己没有个亲身的儿子傍生,琏哥儿本就与他不亲,平日里说话都爱答不理;迎春那个面团儿性子,更何况是个女孩派不上用场;琮哥儿生母张姨娘一脑门子鬼精,若真叫他有了出息,保不齐自己地位不稳。算来算去竟没有一个可用的,于是一门子心思放在了银钱上,便只有银子在身才能什么都不怕了。如今琏儿好容易娶了媳妇,竟还是王夫人那边的本家,这下鬼都知道老太太打得什么主意了,这叫她怎么可能关心的起来?! 她也的确反驳贾母不能,更何况低声下气的惯了,出了答应还能做什么呢? 贾母又说道:“琏儿也娶了妻,那元丫头的婚事自然不远了,王氏,这些日子还叫你上上心,寻几个好些的,最好在这内城里的。”王夫人应下。邢夫人刚刚吃了亏,恨不能抹了所有人的面子,做出遗憾的面色说:“唉··原看着大姑娘长的端庄秀美,性子又大气宽阔,若是如之前说的送进了宫,只怕是造化不小,也多能帮衬家里,现下在如何找,总也不及宫中富贵荣华吧。”贾母简直快被气死:“刑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到这个年岁还分不清吗?荣华富贵?!我看你钻进钱眼儿里去了吧!宫中这样好呆么?爷儿们即这样说了,难不成你的见识大过天去么?!小门小户的东西!果然上不得台面!”这话可就骂的重了,邢夫人低下头浑身发起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第一回合王夫人vs邢夫人,完胜!!! 贾珏和贾宝玉手拉着手高高兴兴的出门去鸟~~~~~ 离着院儿口贾珏建议到:“二哥哥和弟弟去看看环儿呗。听闻他最近武习得很好,茗烟上回同我说他会断木片了。” 果然宝玉表现出无尽的好奇心,跑得比发起人贾珏还快些。 贾环的院子有些偏,贾珏常来找他顽,自然熟门熟路。 许是贾珏这只外来的蝴蝶煽起飓风,赵姨娘在一年半前儿就去了,贾环随后便被太□□排在独院儿里,丫鬟嬷嬷没少安排,自然也另有奶娘教导。贾珏心里觉得赵姨娘去了也好,如红楼梦中一般低俗刻薄的她兴许真会将贾环教导成猥琐无能的废物来的。贾政原先虽然宠爱她,但对这唯一的庶子总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兴许还将他当做一生中唯一的污点来看待的,更不要提关心他生活。王夫人是恨不能叫他死了的,赵姨娘实在不知收敛树敌颇多,老太太?老太太三年不与他说一句话。有些时候看着他贾珏真是庆幸自己投成嫡子,大家族的庶子实在生活的太艰难了。 刚得了先生启蒙时贾珏看望他去,见他自己在院里又扭又蹦,伸胳膊拉腿的,问了他的意向,知道他对武功兵术十分向往,便去央了贾政寻得了一个武师夫,贾环在武习上更愿意下比读书多的功夫,那武师夫与他也很投缘,就与他住在一处。也是有些真本事的,莫不说别的,一掌便轰碎了院儿里的大石头,惹得贾宝玉贾珏很是眼红,偏生又分不出功夫来去学习,又受不了他那牛脾气,才渐渐淡了那心思,只是偶尔还是要去看看的。 9、第 9 章 前脚才步入院子,一直翎箭嗖的一声从贾珏耳边飞过,掀起一阵阴风。贾珏顿时呆滞····摸了摸耳边垂下的头发,缓缓转头又看向几乎没入墙壁小一半的箭身,双眼一黑便缓缓向后倒去,贾宝玉连忙伸手接住他。贾环立即丢下手里的弓拉着师傅跑来掐他人中。 “疼疼疼···疼死了··不要掐了啊!”贾珏醒来立刻挥开鼻子下的手,摸摸自己可怜的肉肉一脸哀怨的看向贾环:“环儿可是真的这样怨恨我?利剑相迎····又这样用力掐我···”贾环看着他泪汪汪的星星眼思考不能,又听他这样说,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差一点把头摇掉下来,生怕贾珏误会:”不不不···不可能的,我和师傅正在练箭术,我不知道哥哥们来了·····”贾宝玉看着他真心同情,都被耍了那么多次还是那么好骗,日后该怎么办啊···莫名升起一种兄长的忧愁来。 可不能看贾珏再欺负贾环下去了!贾宝玉用力拍了贾珏后背一记:“你不要吓唬他了,刚才还瞧见他掐你人中的时候你睁着眼睛偷笑,何况是我们自己不经通报,你又跑的这样快,怨得了谁?”贾珏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再看贾环一付任听发落的可怜样子,也颇有些脸红。于是爬··爬··爬过去扶贾环站好,又拍拍自己个儿身上的泥灰,摸摸他的头:“哥哥逗你玩儿呢,哪儿有什么事情啊,只是你这样练习的确危险,日后还是朝着内墙射吧。”贾环摸摸脑袋憨憨的笑:“实际上是往里头射来着,不过撞着了上头的枝桠,便转头向哥哥么那处飞了。”贾珏心想,好吧,那是我倒霉。于是便不追究了。 转头一看,贾宝玉已经缠着师傅要看碎木板的功夫了,他嘴又甜,绕着一圈一个先生的叫唤,不多时间又加入一个贾珏,师傅被缠得无力招架,叫贾环拿出一块厚厚的干木板,脚踩着马步,暗自运功用力··“嘿!”的大喝一声右掌刀劈而下!木板顿时碎成两半····· 贾珏和宝玉还是头一遭看见现场版的高手演出,小嘴张成o型,让师傅的虚荣心表现欲得到了无限的满足。 又看贾环打了新学会的子龙炮,挥的虎虎生风。这才满意的回院儿去写字儿了。 初五得去跟胡先生见面,贾环起了个大早,搬开自个睡得小枕头,先往床帘子外偷偷的瞧了一瞧,恩,奶娘们都不在呢。才又掀起底下厚厚的棉褥子,打开一个小暗盒,从里头数出五百两银票儿来,乐颠颠的亲了一口,又仔仔细细的恢复原样。将钱塞在里衣,又惟恐被发现,自己穿好了外头的衣裳,才叫起外间的值夜丫鬟给自己洗漱梳头。 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完成!再去跟爹爹先生请假··完成!不到巳时贾珏便领着一堆子小厮们晃晃悠悠的在街面上斗鸡走狗了。 眼角随意一晃,好巧正瞧见一背影鬼鬼祟祟想藏进巷子里,贾珏冷笑一声,高声叫唤到:“孙绍祖!瞧见我你跑什么啊?”那背影顿时一僵,立马抬头挺胸转头腆着笑脸作揖问候道:“哎哟,今儿个可是什么好日子?竟能叫为兄在街面儿上碰见珏儿弟弟?好久不见为兄可甚是想念啊···不如哥哥做东,咱们兄弟俩儿去太白楼撮一顿?” 孙绍祖这时不过十来岁,刚靠着贾政的关系在兵部任了个半上不下的小肥缺儿,贾珏原本不认得他,奈何几月前去溜铺子时叫他看见了墨n,顿时惊为天人,色迷迷就要上来摸手。还傻了吧唧的说起自家的名头,贾珏听见孙绍祖三字顿时感叹天堂有路你不在,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双眼提溜一转就叫随从们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拖去暗巷打了个半死。 孙绍祖哪里见过这样凶悍的小孩儿啊?!长得个白面包子软和样儿,实则笑眯眯打死人不眨眼儿,把自己揍了个七荤八素末了还套上麻袋装筐子里丢到了臭气冲天的马棚,给马儿踏了不知道多少脚死里逃生的小可怜怀揣着一颗受伤的玻璃心,回到府里关起房门好好闭了一晚上的关,最后得出个结论:现在的小孩儿太可怕,惹不起咱躲得起! 自从那天过后,饱受惊吓的孙绍祖愣是半个月没敢出过家门,直到拖了将近二十天他才让家里的护院随他去贾府拜谢贾政。 这孩子的确是真的可怜,还没入荣喜堂呢就在正门口碰上了刚下学回来的贾珏宝玉。贾珏虽然努力笑成了个春暖花开的模样。奈何孙绍祖对他的心理阴影可不止一点半点,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时他的双腿依然抖如筛糠。 好吧,既然惹不起也躲不起,孙绍祖只好认命,这样凶的小孩儿贾府阖府上下愣是一点儿不知情,况且说出去谁信啊?这会儿跟他说着话腿还抖着呢····· 贾珏瞧见他两鬓滴下的冷汗有些无语····只打他一顿就怕着这样的还是中山狼么?原著里贾迎春那些委屈是怎么受的啊?最后只能归结为蝴蝶效应太大的缘故。 欺负可怜巴巴的孙绍祖实在是没有满足感,贾珏蹭了他两条糖葫芦之后就放他走了。然后看着孙绍祖光速离开的背影无语凝噎····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贾珏摸摸自己可爱的包子脸,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笑铜镜照照自己可爱的小白牙,最后决定再也不随便打架了。 脑门儿上被什么小东西敲了一下,贾珏抬头看去,立马笑的好似贾母房中的那盆六朝金粉:“胡先生!你到的这样早!?”又急急忙忙跑上楼“你刚刚丢的我什么?不会是碎银吧?”胡先生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动作给他做起来优雅的不行,贾珏又看呆了:“早跟你说过别叫我什么先生,我不过虚大你六七岁,若不然你叫我的字瑞泽也行啊。”贾珏回过神来,恍恍惚惚的说:“你长得这样老成,总叫我忘记你实际年龄,不若我改口叫你大哥,这样总尊敬些。”话刚说完脸颊就被狠狠的掐住了,胡柏将他抱在腿上,边掐边嘲笑:“只不过半月不见,你长了多少斤肉啊?大哥我都快抱不动了。”贾珏近距离观察到胡柏的面孔,长的十打十的威严相。眉飞入鬓、眼若寒霜,咧开着嘴歪向左侧一副刻薄样,虽然肤白如玉身欣体长气场强大可是·······要不要这样耍无赖啊!大哥你这样形象崩坏是要整哪样啊啊啊啊啊!!! 贾珏分明瞧见胡柏身后的随从们一副吃了苍蝇粑粑的模样···· 两人点上一壶碧螺春,七八样小菜,开始正式“谈生意”了。只见胡柏一手拿着最近一月的账册嘴里报着数据,一手执筷给贾珏夹着蔬菜,间或嘴里还要夹杂着类似“青椒不能丢!吃完了这口再吃肉···”之类的奇怪念叨。贾珏则埋头苦吃,不时抬头细细听着数据,再歪头思索着,嘴里还在嚼嚼嚼···· “去法兰西的货船已入了境了,还有你叫我去寻的高丽金银矿也寻到了,已经叫人去买断,依照你给的配方,前两日工厂已经做出水晶镜了,王威,”身边的随从递上一面铜底雕着双萏并蒂花样式的长柄镜“这便是了,这方子倒是真好,照出的人形清晰秀气,不妨抬高了价额卖”贾珏停下筷子拿镜子看看,手柄上有着不太突出的凤型,凤眼处嵌着两粒黑玻璃,镜托子后头的花型用各色彩漆细细的描了色,镜边儿以黄铜包的结结实实的,照起来与后世的并无差别,于是将镜子递还回去,继续吃:“做工倒是精细得很,价格便由你定,只分得我五层的余盈便好。” 胡柏有些无奈的摸摸他头,又给他加了一筷子鸡油煸蒜苔,神秘兮兮的问:“前儿个得人孝敬一件稀罕东西,今天带来给你开开眼,你你可猜猜是甚么?”贾珏给他吊着胃口吃不下东西,有些不高兴了。 手下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人送来一个红绸盒子,这盒子做的真有些奇怪,四周壁上打了无数的孔洞,胡柏结过来无奈的说:“见了吃的连命都不要,就叫大哥一人唱独角戏么?”说着打开盒子,手捧出一样东西来···“哗!”贾珏一下眼睛瞪得溜圆儿,原来胡柏手上捧着一只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笔猴!!对于笔猴这种生物贾珏简直是如雷贯耳却从未亲眼见过,此时看到简直惊奇不已··世界上还真有这个啊?只见这笔猴生的大约十五六公分,通体油光滑亮的黑毛看去细软无比,睁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跟贾珏大眼瞪小眼,手抱着胡柏的食指看去一点也不怯场。 贾珏小心翼翼的结过这宝贝儿,,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猴儿的小脑袋,感受着趾腹中柔滑细腻的触觉,突然有了一种当妈妈的感觉。 10、第 10 章 小猴子只怕被宠溺惯了,现下被这样换了个主人也不多折腾,只乖乖抱住贾珏的小胖手,用米粒一般大的小牙细细啃着贾珏指尖,可爱的不得了!! 贾珏瞬间中招了,他对于这些柔弱的小动物永远不懂拒绝,现下这只猴子戳中了他的萌点,于是抱着不肯撒手了。 胡柏宠溺的笑:“还需你抢么?我把它带来本就是给你的,家里的妹妹们一个个喜欢的不肯撒手,我还不是最疼爱你?”端起茶盏小小的酌了一口,又提醒到:“这猴子我总共的来也没一个月,现下只怕才三四个月大呢,你拿回去定要悉心照料着,等长的大些时便可帮你磨墨了。”贾珏瞪大眼,嘴里道:“我哪舍得叫他磨墨?你且放心,弟弟回头就叫丫鬟们给他裁衣裳,须喂得些什么呢?”一边的王威上前一步:“回小主子,这猴儿年岁尚小,您只需喂它些栗子、松仁儿、花生什么的,若有上好的胭脂墨双母砂寻得,也可加茶水磨给他喝一些。” 贾珏心里算计一下:一块上好的双母砂不说难寻,光价儿便打千两不止,胭脂墨则更是离谱,还不知要去哪儿寻,不过为了这可爱的萌物,费点儿心倒也值得。 王威见他面色和缓,又继续道:“再说这住,可绝马虎不得,普通些的人家只给他睡好些的笔筒,小主子若得闲儿,最好叫手底下的下人们给他做个笔筒型的窝,不需太大,料子最好讲究些,有上好的紫檀香木最好,猴子们终归爱这气味儿。若没有,次些的便用鸡血石,内里壁口定要打磨光滑,筒底垫上层厚些的包了新棉得绸布,隔上五六日便要更换一次。最好洗了再用过,不必常常换新的,猴子们认气味儿,换多了只怕反而不美。再来洗好澡莫叫他吹风,多了怕是要闹肚子···再多也没有的,只是注意些,也很好养的。” 贾珏听得头昏脑胀,大体的倒也记下一些,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和一根麻绳绕好的铅条儿,叫王威再慢慢说上一遍,把重要的先记下了,准备回去给抱琴一等看。嘴里还说道:“大哥但且放心把,什么事儿到我这儿必然办的妥妥帖帖,回去弟弟就叫人写上大大一张,就贴在正院儿匾额下,叫大伙儿进进出出都瞧见他,定不会疏忽···是了!这猴子可取了名儿?”胡柏摇摇头:“原本送来时就打算送你的,还没有起呢”贾珏含着笔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说:“不如就叫他元宝儿罢了,也好给弟弟来来财?” 胡柏笑允。临走时又捏了好一会他的脸蛋,弄得贾珏眼泪汪汪才舒心的离去。 贾珏回家路上走路都打着飘儿呢,手上捧着装小猴儿的盒子不许任何随从插手,步子打得又慢又小心,太阳都落了山才回得府上。一面就亟不可待的去贾母哪儿炫耀了:“老太太老太太!”全院儿的人都听见他叫声。屋里的贾母笑着回头对王夫人说:“我原道你哥哥家的凤哥儿是个泼皮破落户,说笑顶顶大声,今日听见珏儿这般叫唤,才知什么是人外有人!”一屋子人哄堂大笑,元春更是倒在贾母肩上起不来了。 贾珏才入得内堂就得了一阵大笑,心中正莫名其妙,端着盒子就对贾母大声笑道:“虽不知大伙儿在乐些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儿,我今儿得了一件宝物,好心肠拿来给你们开开眼罢了!”贾母捂着嘴环绕四周说:“你们瞧他这是生气了呢!”又低头逗他“我倒不知是什么宝物这样稀奇,叫哥儿着急忙慌拿这儿来显摆··我不信!你们信不信?”最后一句又问女眷们。大家眯着眼笑而不语。 贾珏知道在逗他呢,装出一副鼻孔朝天的嘴脸得意洋洋的说:“现在莫要说的那么好听,日后再去见我也不允了!”正巧这时贾宝玉进来了,嘴里问着:“不允甚么?才过来便听你们辩了。”贾珏回道:“哥哥来得正好,我叫你们看一样宝贝!”又叫鸳鸯端来个小几子,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放正,捧出正吃花生米的小猴儿来···“哟!”屋里的大伙儿可是真的有些惊着了,贾母立时坐正睡歪的身子,伸着脖子想看清楚些。贾珏这时偏不依了,他将元宝收回自己怀中,背过身子嘲笑道:“刚刚才说不信呢!现在又说要看,我才不给你们看!”老太太笑呵呵的站起来把他搂住,嘴里讨好到:“老太太逗你玩儿,珏哥儿暂且大人大量,绕过我们吧!”四春一等也看的新奇,附和道:“好弟弟让我们看一看罢,再不笑话你了!”贾珏这才将元宝放在桌上得瑟起来。 “哎哟····这可奇了?这可是猴子么?”老太太边看边感叹,四周围坐的女眷们纷纷靠拢过来,小一些的如四春一等,一边赞一边伸出手指摸小猴儿脑袋,年岁大些的如刑王两夫人、李绔这些,手上虽没见什么动静,眼里却都透出喜欢来。也是,这年代女子们日日家中坐,从不得见天日的,现下看见这样少见的玩意儿,便是如同佛爷一般的王夫人也耐不住了。 众人奇了一会儿子,贾母捧着元宝赶他们回座儿去了,说是这样多的人会吓的猴子不吃花生米。又问道怎么养。贾珏掏出袖儿里的纸展开一一念了,贾母立刻回头吩咐鸳鸯:“你去全婆子那里拿我的钥匙,我记着上会得来的檀木头还放着没用呢,叫人快些做个笔筒送来。”王夫人数着佛珠,也叫一边儿的金训儿:“记着一会儿子提醒我,库里还有几批年初的雪缎子没用上···”贾珏当即抗议:“太太偏心吧!前些天儿我说要来裁件儿褂子您怎么都不肯给,现下居然给猴子用?!”王夫人瞪他一眼:“你要做甚么褂子?半春不下的要那个做什么?猴儿能用多少?”又继续跟金训儿道:“你现在去外头找个做细致衣裳的裁缝来,给元宝量身。”贾珏贾宝玉垂头丧气的蹲在贾母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拉元宝尾巴。贾母制止了他俩,又叫来外间的周瑞:“你去叫二老爷来。”边对屋里人解释:“双母砂我是不知,可上回听起他说好似得过半块胭脂墨,我讨来给元宝儿用。” 不多时贾政到了,听贾母说起这个要求简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太太的意思是···叫我拿胭脂墨来喂猴子?!胭脂墨有多难得老太太可知?”贾母颇有些蛮横不讲理:“我不管它多少价值,你也不要跟我说,你要舍不得,就当是给我吃了,不要为难猴子!”看看贾政张口结舌的样子,又加一句:“晚上就在我这儿用膳吧,你回去一趟,一会儿捎带手的就拿过来了,回去罢!”贾珏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里感到幸灾乐祸的不得了。 11、第 11 章 这一顿晚膳贾政直近了戌时才姗姗来迟,一步一挪进了内厅时,元宝儿已坐在它新得的小窝儿里吃饱了花生米,在掰脚趾头了。 贾政颇有些恨恨的瞪了它一眼,从内袋里摸啊摸啊掏出一块鱼尾型的墨块儿来。着墨大约有女人家手掌那样大,生的如同胭脂一般血红,走进了能嗅到淡淡的甜味儿,很是不凡。元宝儿好似知道有人带了宝贝来,立时停下手上的动静儿,两只大眼只管盯着贾政瞧。被这样的小猴儿崇拜着,贾政有些气消了,只嘴上依旧不饶人,虽不敢对贾母发火,贾珏倒还是能治治的:“若不是方才你奇先生说此猴天生祥瑞,为父定留它不得!只是你和宝玉断不能玩物丧志,先生那里若少去了一个时辰,可仔细你的皮!” 贾珏诺诺的应了,心里知道这样设计父亲实在是对他不起,不敢反驳他。贾政留下东西便走了,只说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贾母心知他心疼自个儿的宝贝,也不多为难,放他去了。 一旁的裁缝量好了身,抱着图稿问贾母意见:“尺寸虽有些小,日后只怕还会涨,现下做不了太多,入了冬就套不进了。”贾母觉得也对:“那便先给他裁几件儿套头的褂子吧,做的宽松些,也素净一点儿,珠珠宝宝的只怕会扯毛。过会自有人会带你去拿缎子。过几月入了秋,棉衣毛麾的到时候再说吧。”裁缝方才下去了,面儿上忍不住的惊奇。 老人家们此时好像又得了个金孙,宝贝的不行。 小孩儿的日子过得忙碌到不行。 自元宝儿来那日起,贾珏宝玉一等便陷入了暗无天日的听说读背中去。先是刻苦攻读了近半月的四书五经,虽还有一些不明其意,倒背如流倒是当真可以做到了,先生叫他们每日交上两篇五千字的文稿,再揪出错来,给他们讲解,忙的两人用膳时都在心中默背之乎者也。 长辈们看见还是很有一些担忧的,于是进补的更加积极了,日日鲍参翅肚不断,才让他们没有在童试前就倒下。直至最后一天。 师傅把他俩叫在跟前细细提点:“今年的实考不同往日,你们未曾在书院读书,只得幸身在京城,免了重重会考。只是千万不得小看身边的学子,他们经历了县试又通过府考,多少有些厉害,虽年纪小些,难保不会有家境显赫的,决不能随意与人争执!”两人点点头表示记得,先生接着道:“若是得中不入书寺连读,你们就得接着参加后头的乡试,京城虽没有地方上那样严厉,也得费些心思,再后头的就不必去了,你们年岁尚小,还要过些年在筹划,只记得低调行事便好,考不考中不打紧,别逼得太紧了。”又叫他们早些休息。 第二日辰时被叫起,府里派着林之孝赶车送他们去府院儿。只因不是正式的一次,两人心情并不是太紧张。下了车,林之孝低声说道,“二爷三爷,奴才在街角候着,出来时自个儿不要乱跑。”便有差役们带他们进去了。 自然有那些富贵人家公子哥儿不必参考也会前途无量的,何况京中这样的人家并不少,本地的考生倒真的是不多,园里多半是周围县市赶来的,满打满算一眼瞧过去也就二三百个,只是只是年岁看上去都比贾珏宝玉二人大上不少。 有人来挨个看过他们户籍表,一个一个放进内院去了。试场就好似现代的教室一样,隔得远远的排放着桌椅。 出来时看天色大约已申时了,贾珏伸手挡住射向脸部的霞光,看着通红的天际,莫名有些感慨起来····· 第二日便有人来报喜,贾珏起身时就听抱琴玉棋向他道喜:“三爷果然中了,早前儿有倌子来报,您中了第一榜第一,宝二爷中了第一榜第四,老太太叫您梳洗好了去她那儿吃酒呢!”贾珏有些如释重负,枕边的元宝儿被他们吵醒了,跳出笔筒爬上贾珏肩膀拉他耳朵发脾气。贾珏拿了块杏仁儿哄他,又对抱琴说:“你叫院儿里的那个嬷嬷去回禀一声:回回过了奇先生我就到。”抱琴应声出去了。 哄好了元宝儿,贾珏洗漱一番来到奇先生的奇珍阁,半路上恰巧碰上了贾宝玉,一道儿便过去了。 先生面色有些严肃:“虽然名次不差,可这毕竟只是童考,再过一个月入了秋闱,一起应试的便不是这一届的考生了,小些的十七八岁,大的我也没个准儿,只听说年近花甲还来应试的也有的,你们不可狂妄骄傲,虽不是叫你们一定中举,心里也要有个底才是。”两人十分服气的应下了。 日子快的不得了,转眼一月已逝,贾母吩咐人悉心备了单层的袄子,不敢带过多的糕点,备上了高热的巧克力等物,重下血本,再由府里有头脸的管家们一路送到了崇文门,贡院口的队已排的老长了。门口的监管们搜查的严格,不说拆解开的衣物,连糕点都细细掰开切开,才敢放人进去。期间拖走了三四个或鞋底或帽边私藏夹带违禁品的,皆有专人细细抄下籍贯拖下去待审了。 贾珏在门口与宝玉分别,随后被人带进一个大约两平方的小隔间,一桌一椅,边角有一个红马桶,差役在外间解说:“每半时辰会有人经过,若是试纸用完或需别的什么,可大声提出,不可以擅自走动,晚间会送来专用的油灯。”便再不理他了。 在这其中过了炼狱一般的三日,贾珏昏昏沉沉交了卷,被人扶着出去了。门口来接他的是周瑞,周瑞慌忙上前:“我的天!三爷您这是怎么了?晌午前宝二爷被抬出来,老太太担心您的紧·····三爷!”只是贾珏再撑不下去了,立时昏倒在他怀里。 再醒来已是隔天的早晨了,贾珏美美补了一觉,精神头十足的看望贾宝玉去了,两人一下放下压力发疯一样的玩儿,差点儿被担心他们身体状况的贾政狠揍一顿。 只是贾政也不敢逼他们太紧的,不说自己担心,奇先生也叫他放任的,再来贾母在前夜里紧急召唤他将他一顿痛骂,用拐杖打得他额头起大包的时件还是让他有些害怕的,所以多也是嘴上说说,不做什么实际行动。 放榜那日贾珏起了个大早,在荣喜堂正门跟贾宝玉一同等消息。贾母不住摩搽着他们的脸蛋,嘴里念着佛,只等派去的人回来。正等得心焦意燥,只听一声椤响,门口有人高声传来:“恭贺!贾国公府贾宝玉中得第二榜第七名、贾国公府贾珏中得第二榜第一名!”贾母全身发起抖来,大脑一片空白,嘴里高喝着:“赏!”心里只有这一句话了。 再看荣喜堂后院儿,贾政听得来人的消息,挥退了屋内所有的下人,关上院儿门,伏在茶桌上失声痛哭。许是再严厉的父亲,也有喜极而泣的时候罢······ 贾琏的良辰吉日也到了,阖府上下忙的脚不沾地,早先已给王家过了礼。成婚这日贾珏一整日跟在婆子屁股后头,瞧她们放桂圆儿瓜子,有时还偷一两个来吃,给胡柏回的信也写得喜气洋洋的。贾琏一早就接媳妇儿去了,贾珏宝玉两个跑来跑去偷东西给元宝儿吃。 贾母一大早精神十足的穿起正品诰命服,同来吃酒的宾客们谈天说地的,一起攀比起珠宝和权势来。万年不伸头的贾赦也终于露面,是嘛,亲儿子结婚就该这样。 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吹锣打鼓的唱职嘧踊位斡朴频奶Ю戳诵履锖退募拮薄 凤辣子进门了,大观园的故事也就不远了。 12、第 12 章 天儿冷得不得了。 贾珏手腕一抖,画出最后一个捺来。把笔投进一旁的笔洗,卸下臂上的铁块,将手虚握成拳狠狠地呵了一口气。 一边的墨n见状递上,递上个纹了红漆百子千孙图的手炉子,贾珏抱在怀里,缓缓踱到窗边。 梅枝儿都压弯了····真正是鹅毛大雪了。纷纷扬扬的落在树上院儿里,门口的婆子拿着扫帚忙不迭的扫着。 “不用了!你下去吧,让它积着,你去喝杯热茶。”贾珏听着唰唰的扫地声心里烦躁的很。那婆子回头谢了恩,迫不及待的就回房。 发了一会儿呆,贾珏心情有些低落,转头问墨n:“现下什么时辰了?”墨n出外间儿去看钟,立时回“三爷,已午时三刻了。”贾珏摸了摸肚皮,元宝儿从衣襟里钻出个头儿挠他,气得他用冰凉的手指戳它肚皮:“大哥多久没消息了?” 墨n偷偷瞧一下他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来,于是低头掐掐手指:“大约已有月余了····爷,可要叫人传膳?” 贾珏叹口气,摇摇头道:“不必了,还不太饿,你们自个儿下去用些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墨n有些担心的抬头,却见贾珏朝他摆摆手,只好无奈的退出去,细细掩上门。 贾珏坐在茶凳上,抱着暖炉乱胡思乱想,元宝儿从桌上偷了颗花生,又钻回去睡了。 从入了秋起便好似祸事不断,先前是元春姐姐那儿,还不到两岁的小侄儿突然发了痘,弄的一家子人心急如焚的,元春姐姐哭晕过去好几回,身值禁卫军统领的姐夫也请了假日日陪在她身边;再然后便是扬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敏姑姑身子眼见着要不好,段挨不过这个冬天了,老太太听见当即一病不起,日日以泪洗面,谁都劝不住;三天前贾宝玉也感上了风寒,关在屋里天天灌苦药,谁也不许见,最叫人心慌的便是····胡柏已有月余没有消息了,飞鸽给他从不见回信,活不见人的平白让人担心········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有人大声叫他:“珏三爷!珏三爷!” 他回头去瞧,只见周瑞家的慌慌张张冲进来。她头上绑着雪白的孝巾,脸上尚有未干的泪渍,一进来就跪下泣不成声道:“三爷,您快去老太太那儿!扬州新传来的消息,大小姐去了!!老太太听见消·····” 贾珏等不得她说完,跌跌撞撞的就要跑去找。还是抱琴拉住他,给他袖上绑了条白手帕,才放他走。 “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未到院儿门口就听见贾母嚎啕大哭,贾珏顿时六神无主,听这声音,明显后继无力了啊!他慌忙大声叫喊道:“老太太!老太太!” 许是听见他声音,老太太明显一顿,又立时将冲到跟前的贾珏抱在怀里,悲悲戚戚的自言自语:“我这可是造了什么孽?申哥儿痘还没好全,宝玉又病成那般模样,今日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我的敏儿啊!!!竟不到四十就去了···老天啊····” 贾珏靠在她怀里,听得鼻根发酸,眼泪也止不住的掉。是在是无法措辞安慰她,只得用力的将她回抱住。一时间院儿里只闻得震天哭声,叫人心酸不已。 老太太不多时就晕过去了,贾珏叫来几个婆子帮他把贾母扶进屋去,又叫人拿帖子去请来太医。太医把着脉摸着胡须高深莫测:“这是虚寒之症啊,莫要叫她再大起大落了,此病无法根治,只能调理罢了。”又留下个药方子,掂着银两就走了。 贾珏看着贾母苍老的脸发怔,竟然是这样严重吗?原著里从不曾听闻贾母得过这病,莫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这样想着,更加愧疚起来。 王夫人在一边看见贾珏表情有些不对,担心的抹上他额头:“怎么了这是?我知道你挂念老太太。可年后尚有科举,老太太已经这样,你切莫再叫娘担心了。” 贾珏叹息,无论如何,自己还有更大的责任要背负,天意不可违,无法救得贾敏,实在不是他的过错。 **********我是情景分割线********* 贾敏逝,贾珏守孝三月,这其中又出了一大堆的破事。 开始还安安稳稳,后来不知怎的被贾母查出来,大伯父贾赦孝期竟又偷纳了两房姨太太。据说被人抓了个正着,老太太瞧着妖妖调调的一屋子女人险些气得吐血。开宗立饲的去了家法好生一顿教训,又派人把两个不知哪儿来的花娘发卖了,这才顺过气来。 其二便是贾琏,该说呢,便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能形容了。贾敏过世不到一月,便在外头勾勾搭搭叫王熙凤知道了,当即气得动了胎,求医问药的好容易也没保住。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也只得叫人家感叹他一家父子二人色胆包天罢了。 贾珏抱着自个儿新得的游记去找贾政献宝,敲了门才发现屋内有人,正想先走,贾政却高声唤道:“门外可是我那孽子?” 贾珏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压下了装出恭敬:“回老爷,正是。老爷有事先谈吧,孩儿一会儿再来。”贾政回他:“不必回避,进来吧,正巧给你引荐一位大人。”里头听见有人在说“不敢不敢··”之类的,贾珏一推门进去了。 右手边书桌旁的贾政身边做了个干瘦的中年男子,亦留着半长的胡须,瞧去一派的忠厚老实样。贾珏先向他做了个揖,那人慌不迭的扶他起来,嘴里还道:“不敢不敢··小公子这般折煞了···”贾政给他加油打气:“有什么可不敢的,大人学识渊博,这孽障自然拜得你,莫要妄自菲薄了。”又给贾珏介绍:“这位是随你林妹妹一道来的贾化贾先生,学识很是不凡的。”贾珏于是再拜一下,口里道:“学生见过贾先生。”心里却纳闷,这贾化倒是哪个? 又听那个贾化呵呵的笑,贾珏于是抬头细看他,此人生得剑眉星目,此时笑起来,很易让人亲切。刚刚父亲又说的是随着林黛玉一同来······那不就是贾雨村了吗?贾珏又躬身尊敬的问道:“先生可有别号叫做雨村的?”那贾化摸摸胡子到:“贤侄倒是很有些见识,不错,那正是我”又对贾政笑着说:“今日一见,雨村自觉很是投缘,若有机会再聚得,必当结草为报,先生事务繁忙,那便告辞了。”说完浅浅做了个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来他便是贾雨村!贾珏心底落下惊雷,父亲莫不是答应引荐他了?真是那样那便糟了。 还不待他问,贾政便关上了房门,拉着他走进了里间,贾珏才看到缘来奇先生也在的。 奇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并不理贾珏,只问贾政:“可打发走了?”贾政点头,又好似有些不解:“方才听先生说此人狡猾,可我见得他面相周正,看去很是忠厚老实,这是怎么说的?” 奇先生摇摇头:“那便是了,他长得倒是好,你可记得我原先也在林府上呆过不短的?” 贾珏抢着答道:“那先生定是认得他的罗!” 贾政敲他脑门一记,奇先生笑道:“你猜的对了,我与他是认识的。先前曾听闻说,此人官品不好,曾被人上奏‘生情狡猾,擅篡礼仪’才被罢了的,原以为此人定是个刚正不阿的,孰料后头见他做了些事,才明白他人品的。” 贾政有些糊涂:“若是这样,先生便与我直言,叫我方才好回绝了他,现下已经答应下来,虽未说死,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奇先生叹道:“有些人存周兄不懂得,我确是再清楚不过的,贾雨村此人,你若帮他未必有好报;你若是不帮他,他便会记在心里,断不能让你好的!”看贾政有些心慌,又劝他“存周兄便是为人太过信义,对付此等人,你只需面上应和,过上个五六日再拿笔银钱给他,叫他知道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并非阳奉阴违便好了,只当买个教训。” 贾政颇有些犹豫,这样的事情叫他干却是有些为难,贾珏可等不及了,张口便猛药治他:“爹爹若是不愿意,只需想想:如今上皇垂垂可危,命不久矣··”贾政忙扑上来捂他嘴,奇先生拉开他“你叫他说吧!”贾珏又细细分析给他听:“··新皇初登大宝,正是一派雄心壮志之时,只怕上皇一去便要改朝换代,现下爹爹若是担保了贾先生,照刚刚先生的话,此人如此性情,难保不犯大错;我们贾氏一门,原本便是风雨飘摇难自保,若是方才那位贾先生叫人抓了漏子····孩儿唯恐将连累满门啊··” 贾政很愤怒的问:“方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胡话谁教你的?皇家的事情我们也议论得吗?下回再让我听见,必定打烂你的嘴!”虽气呼呼的走了,索性再也没有提贾雨村的事。 奇先生跟贾珏相互做个鬼脸,还跟贾珏嚼舌根:“你们家的爹爹最是要面子,你这样的话怕是要叫他气上个两三天,下回可不敢这样了啊!” 贾珏只把元宝儿放他头上,叫元宝儿抓他头发,并不答应,两人闹成一团。 13、第 13 章 这一日,贾珏尚未起身,贾政那边就派了个叫福泽的小厮来叫,说是老爷与先生有要事相商,只叫他和宝玉一同去听听。 贾珏快速的洗漱好,随便披了件麾子就随他走了,门口又看见宝玉院儿里的茗烟候着。 入了内间,婆子们早烧好了一大盆子的炭火,熏得人暖融融的。 贾政同奇先生正环在桌边喝茶,宝玉立在一旁,只怕都在等他呢。 贾珏饿得不行,上来就抓得两个茶点填下去,才有力气请了安。 “咳咳···现下时辰尚早,原本不该叫你们起身。只是你们年岁已不小了,有些个事情也该叫你们知道个头绪,才叫你们过来听听这些阴私。”贾政摸摸胡子叫他们坐下,便同奇先生开始商议。 “昨日晚间,忠顺王府的管事来投了帖子,只说是叫同僚们一道聚聚,我便去了,哪知道···”贾政忽然压低声音“倒不是吃酒的,看样子颇有些结党的意味·····”奇先生转转眼珠子:“存周兄可还记得有些什么人?”贾政细想了一下:“到不至于都忘记,那边府里的珍哥儿是在的,还有兵部侍郎周大人,携了个女眷喝的醉熏熏的,抚远将军林虎林大人,原先就听说是义忠老千岁的门徒来着,还见着个姓冯的将军,后头的多有些记不住了,我那时也被灌得多,只是不知道为何寻上我一道·····”贾政说的有些慌:“我可不是与他们一派的啊!” 奇先生道:“是了,既是宁国府珍大人在,只怕是他引荐的。只是他们到底商论了什么,叫你一大早的就吓成这样?” 贾政连忙摆手:“我就是要同你们说这个的,昨日酒喝了半旬不到,忠顺亲王就与我们倒苦水,只说···今上的位置来的蹊跷!” 奇先生吓一大跳:“你不是要掺和这个吧!” 贾政连忙解释:“这自然不可能!只是听珍哥儿说,大哥也同忠顺亲王府的来往密切暧昧,只担心圣上震怒罢了。” 贾珏这时插嘴:“宁荣两府不是已分家了么?这事怎么赖得到我们头上?” 奇先生也道:“照你这样说来,忠顺亲王一等图谋皇位?只是如今圣上已登基近半载了,何苦在这个时候乱来?”想了想,又道:“原先也曾听闻过圣上与王爷们感情坏,只是现如今太上皇尚在,义忠老千岁的教训怎么还不够?” 宝玉这时道:“父亲先前可提到大伯父了?” 贾政叹气:“我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大哥日后袭爵,若与这种事情牵连,只怕累及满门啊!”又叫在外头的管事:“你去府里请大老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又有些无奈道:“若是正如珍哥儿所说,府里只怕就艰险了····”忽而又怒起:“这些个卑劣小人!不知忠君爱国便还罢了,竟起了这样的歪心思,搅得民生不安,也不知是何居心!” 奇先生冷笑:“是何居心?便是傻子也猜到的。” 贾宝玉尚且第一次接触这些事,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只是知道府中危险,这时道:“那林姑父怎么说的?” 贾政恍然道:“是了,也该去问问他们的”又转头跟奇先生细数“我那妻舅王子腾现任京节度使,只怕知道些内情,晚些你随我一同去拜访可好?”奇先生允了。 直等到日上三竿,贾赦才慢悠悠的来了。瞧着精神庸庸懒懒的,一身的暧昧气息,那个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贾政看去颇有些不满,带大家都行了礼,张口便问:“大哥同忠顺亲王府可是私交甚密?” 嗯?贾赦定定看他,忽然笑起来:“私交甚密谈不上,平日里一道喝喝酒罢了。”贾政哪里不知道贾赦在敷衍他?顿时气急:“大哥可知道他们商量的什么勾当?!这可是重罪!一个不小心便全族发落了!大哥怎么这样糊涂!” 贾赦摔下茶碗,看去已是火起了:“怎么的?这也是你学的好规矩?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我与王爷们一道谈天说地又怎么了?你莫不是怕我坏了你好事?便只说这府里,袭爵的也断轮不着你,我还活生生的立在这呢!” 贾政回头叫贾宝玉贾珏出去,贾宝玉听着后头激烈的争吵声,父辈们的事情总是他们无法理清的。 后头的事情也不知怎么样,反正只那天起,两人每日去贾母处请安时,邢夫人便在一旁不阴不阳的说酸话,气得王夫人在背地给大房们一个劲儿的下绊子。 *****************分割线************** 贾珏此时正立在一间阴暗的书肆门外,抬头瞧着正上方破破烂烂的匾额“谦椐”,一肚子火气。 这是什么意思?!贾珏心里头烈焰在燃烧着,两个多月不闻不问的,今儿早突然传来一条消息就叫他来这见面!当他是什么了?最可气的还是自个儿,的了消息马不停蹄的便赶来了,临门口了才反应过来:花娘也没那么便宜啊!呸呸呸!我这是在跟花娘比呐! 屋内传来苍老嘶哑的询问打断贾珏的思量:“先生可是要买书?” 贾珏这才发现自个儿已站在人家门外磨磨蹭蹭了许久,登时脸红如猴臀,只慌慌张张做了个揖,就往楼上奔去。 胡柏近日简直忙的焦头烂额,家中的几个兄弟没有一个给力的,一个赛一个的难缠,上头的父亲又滥发慈悲,下了死命令不许他伤到兄弟们的筋骨。稍稍得了个悠闲,立马想到已经很久没有给贾珏消息了,又忙不迭的约他出来,对于自己对他的思念心里也是十分困惑的。 下头传来踱步声,胡柏立时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去,忽然就呆住了。 贾珏身穿一件雪白的狐皮披风,内里用鲜红的绫罗做的衬,许久未见,身量又长高了不少,可麾子穿上身依旧有些大,得用双手挑着些,虽不像小时候那样圆胖了,脸上的肉终究比平常的小公子们多些,看去总比实际上小一点,大约是生着气的,憋得双颊通红。视线对上了,胡柏瞧见贾珏的双目忽然瞪大,从里面迸射出怒火来。 咦?这倒奇了。胡柏坐正身子想,这生的是自个儿的气呢! 贾珏一瞧见胡柏那无所谓的悠闲样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感情从头到尾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生气么? 这样想着,怒火顿时憋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手在茶壶把上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抓起把一旁的盐水花生劈头就向胡柏砸去!胡柏身后的侍卫们立时拔出了手中的刀剑,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下去!”胡柏喝退侍卫们,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珏儿?” “先生叫的是哪个?若是叫我,那可担不起,先生贵人事儿忙兴许忘了,我们俩的关系可没有到直呼其名的程度!”贾珏心里的委屈一下就爆发出来了。 胡柏知道他生气了,心里确实很愧疚的。之前事情一多,实在是匀不出空闲来写信给他,何况那时周围布满了探子,也害怕把贾珏暴露出去,实在是很久没有来往了。于是伸手去拉他袖子:“珏儿可是生气了?是哥哥的错,实在是公务繁忙,并不是故意不与你来往的·······” 贾珏一下甩开他手:“你做什么!我干什么生你的气?!不过是泛泛之交,有空时传上一两封无关紧要的书信罢了,你还当真以为我会关心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吗?” 胡柏笑道:“我便知道你是个嘴硬的,既说是不想念我,那为何又日日去问墨n为兄的下落呢?” 贾珏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胡柏拉他到身边坐下,手一抹,依旧是一头一脸的盐水。 他转头向边儿上的人要来了帕子,略略揩干了些,叹道:”近来实在是家中有些急事,无法拖延。就为了这个,为兄也是整整三五日未曾安睡了,好容易解决了干净,第一个便是来探望你,为兄的情谊,你还有不清楚的么?“ 贾珏歪过头去瞧他,眉眼里皆是不满:”你说的倒是轻巧,难不成我就是日日撩猫逗狗的纨绔子弟,清闲度日么?我每回有了急事,多少也会派个人前去通知,你倒是好的很,说不见便不见,又指责我不清楚你情谊。果真好口才。“ 胡柏有些着急道:“这回是我不地道,你若是当真不能能谅解,为兄便任你处置,绝无二话,只你出了心头恶气便好。” 贾珏轻哼一声,冷笑:“你这话当我真是三岁小孩儿么?绝无二话,你倒是给我跪上一个?” 胡柏怔了怔,道:“当真?” 贾珏双手环胸斜了眉眼去瞟他,满脸嘲弄。 胡柏咬咬牙,旋身而起,撩起袍角干脆地半跪下来:“这有何难?弟弟可消气了?” 贾珏吓了一跳,面上的表情还来不及转变,手便去托他:“你有病么?谁叫你真跪下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知道?” 说着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侍卫们斥道:“瞎了眼么?还不转过身去?” 胡柏带来的几个侍卫们于是带着一脸梦幻与惊诧茫然地转身了。 胡柏顺势起身坐到贾珏身边,端了碗茶水去敬他:“弟弟既扶我起来,那自然也是不追究了。但哥哥现下保证一个,日后若还有这样的急事儿,必定要先派人去通报你一声,再不会入今日这样了。” 贾珏叹口气,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随你罢.......” 14、第 14 章 这两日,墨n有些怪。 贾珏观察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墨n在桌边站得笔直,见贾珏瞧过来,立马拎起壶子恭恭敬敬给他倒茶,一句话也不说,要不是贾珏了解他,根本看不出他方才是在神游天外。 是了。从那日随贾珏见过胡柏后,墨n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有时一个人想的满面红晕,有时又满脸苍白的偷看贾珏,眼神说不出的古怪,言行举止明显的更加恭敬,要知道以前敲贾珏脑壳的事情都做过的,现在一口一个您,当真叫人不习惯。 只把贾珏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墨n?”又发呆了,贾珏忍不住唤他,墨n浑身一个激灵惊恐的抬头看贾珏:“怎···怎么?”贾珏给墨n看的一个哆嗦:“你近日可有感觉身体不适?”墨n听着疑惑,问到:“爷怎么这样说?”又伸手来探他额头,絮絮叨叨着身金体贵什么的,又从屏风上取下麾子来给他盖好,还说要去搞个手炉来。 “等等!”贾珏叫停他,怀疑的绕着他细细的观察:“我近日总看你像呆头一般,总集林嬷嬷唠叨,喜贵神经质于一体,一日发七八个时辰的呆,说!可是有什么瞒着你们家爷的?····莫不是思春了?贾珏细想来,的确是有这个可能的,墨n到底十好几岁了,多少有这方面需要。当即拍板: “明日你随我去庆春楼去转转罢,咱们俩都好寻寻乐子。” 哪知道墨n一听,当即手忙脚乱的拒绝,只差点将头摇掉下来:“爷!我的爷!您可不要这样害我!先前我那是不知道,现下知道了·····您可绝去不得那样的地方!若叫·····叫老太太知道,我那一层皮定是保不住了·····”说完慌慌忙忙就要跑,贾珏拦他不住,就看得他一面跌跤一面爬起,瞬时就不见人影了。 ?贾珏一脑袋问号,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最终想不出头绪来,只得摇摇头抛之脑后,管他呢! **********分割线********** 老太太近来身子已好了许多,贾珏去见完她,有些放下心,想了想,又转个弯儿去了后堂。 王夫人房门口的门房嬷嬷见着他,上来通个气儿:“珏三爷到了?太太在里头正同章姨太太叙话儿呢。” 贾珏只觉得头疼,这个姨太太怎么又来了啊。 这章姨太太乃是贾珏大伯母邢夫人不知道同哪儿淘换出来的远房表姐,只说闺中也一起做过伴。后头这姨太太嫁了个姓章的地方小官,奈何夫婿其身不正,贪酷齐全,得罪无数百姓,不知怎么的不到四十便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又没有儿女傍身,便寻来求了个容身之所。邢夫人虽在府中没什么威信,底下人到底还给她几分颜面,对这个姨太太也还客气着。 哪知道这个姨太太,别的不说,性子便如同日后的夏金桂一般无二,说话办事很没得眼色,偏偏嘴巴又刁钻,喜传些是非长短,刚来不到月余,便听府里下人传起她的八卦来。只说她日日与邢夫人说些爵位啊,分家啊,地位什么的不着边际的话。又编排府里的姑娘,先是说了史湘云太不分你我,老来这府中吃喝玩耍,后头又说迎春性子不好,日后只怕前程堪忧,探春性子火爆,她倒是不太敢惹,后头林黛玉来了,又给她一通的暗地里挤兑,林黛玉许是暗地里听见什么风声,偷偷抹了几回眼泪,叫宝玉看见了,去老太太哪里撒娇告状的,老太太就叫了邢夫人一顿说。又让她知道了,谁知这姨太太到好似半点不要脸面的,竟哭天抹泪的说些老太太老糊涂一类的话,贾母险些气晕,这样几回过后,便再也不管了,只提醒府里下人不要太给她脸面,只当没有这个人便好。 这姨太太进来也不知抽的什么风,日日爱来荣喜堂与王夫人讲话,又老说些自己姐姐命苦,二房偏又那样富贵的酸话。王夫人虽手段好,嘴巴到底不如她利落,常常被挤兑的无话可说。拦又拦不住,幸亏每次都有凤姐来解围,才没将事情闹大。 贾珏在门外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见识见识的好,便叫门房下去,自个儿撑了帘子进去了。 “还是你生的好命,二老爷终归比我那姐夫上进些,哥儿们又肯用功,哪像我那命苦的姐姐,琏哥儿从不与她亲近,好容易成了婚,儿媳妇儿也不念她的好,姐夫整日里便是莺莺燕燕,下头又有个张姨娘心大得很,总寻些晦气出来。棕哥儿又胆子小,细算来竟连盼头都找不出·······” 只不过是个从门口走入内堂的功夫,贾珏就听见章姨太太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这许多,字字句句都在哭穷,酸的了不得。 王夫人正坐在上头数着佛珠,贾珏看见她,躬身拜倒:“给太太请安。” 王夫人倏地睁开眼,欢喜的道:“珏儿今日怎么来了?”又叫金训儿上来手炉子,自己指着走上来的章姨太太介绍:“这是你大伯母家姨太太。”贾珏细细打量了,又躬身问好。 只见这姨太太看去年岁很不小了,身穿一件坠了金珠子的琵琶襟绢纺邹裙,花式有些暗沉老旧,外头裹着件豆绿色的棉褂子,梳了个倭驮坠,配着株青碧的玉如意,再无其他首饰。面儿上不知抹得什么粉,足有一二斤厚重,涂着血红的嘴唇,活一个媒婆样儿。 姨太太受了他的礼,看去很受用的样子,眼睛眯成条缝,面上的粉便随着她动作簌簌的落下来:“这便是珏哥儿了?果然生的福相,实打实的金童样儿了。听闻学问又好,上进肯听话”又转头去和王夫人搭嘴“叫我说啊,可不知二太太上辈子积了多厚的德,什么样儿的福泽都落身上了!” 王夫人听得眯起眼·······“只是···”果然,这姨太太转个弯又不知要说什么晦气话。“我听闻两个哥儿要赶今年的春闱?哎哟,这可实打实的好学问。”王夫人不动声色,只听她一个人喋喋不休“学问但在其次,单只靠荣国府威名,也必要中上个状元的·····” 贾珏简直差点失笑,这姨太太可怪有意思的,说了这一大摊子恭维话,大约只是要将话题转移到这上头来吧。 王夫人可一点不觉得好笑,甚至有些不高兴了:“姨太太此言差矣,荣国府虽强权富贵,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家····”说到这里,暗暗瞟了章氏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圣上既然信任有加,我们怎么做的出那样昧着良心的事情呢?” 章氏被截了话头,又被暗示昧着良心,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哟!姨母怎么也在呢?”一听这声音便知道王熙凤来了,他也真是个要强的,小产没多久就挣扎着开始管家,也不叫苦累的,许是真的愿意施展手脚罢。 章氏得了个台阶儿,也乐意给凤姐个脸面:“一听便知道是凤哥儿了,早前儿在姐姐那儿没寻到你踪影,现在可让我逮着了!”凤姐带着一阵香风缈缈婷婷的进了来,将手上账册交给上前的婆子,手里虚虚一拜,笑道:“求姨母饶了我罢!这两日府上着实太多事物,竟叫我没得空闲去拜见您,实在是我的不是了。”章氏笑骂:“谁不知你嘴皮子利索?我是说不过你,你婆婆那儿还有些事,我不同你歪缠了!”又跟王夫人点点头:“如此,我便先回去了,若得了空,二太太莫要嫌我才是。”王夫人摇摇头道:“姨太太说的哪里话,多来逛逛就是了,姨太太好走。”就见章氏被婆子引出去了。 凤姐儿瞧他走远了,才回头道:“我先前来时还想着呢,果然她又来寻事端,日日撺掇大太太分家,好似她能得个什么好不成?” 王夫人摸摸贾珏的脑袋,嘴里唾道:“从未听闻过一个远房亲戚管着这档子事儿的,也不知大太太怎么想,竟找个这样不着调的,若叫老太太知道,还不得翻了天儿去?!” 凤姐笑道:“姑母莫非不知?这里间大老爷亦出了不小的力气哩!姨太太也许只是个幌子罢了,也不知老太太那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聋作哑呢?” 王夫人摇摇头:“你且看着吧,这爵位落谁头上还未知,你是我侄女,莫非还偏了外人不成?” 凤姐儿绕道王夫人背后给她捏肩膀,嘴甜的不行:“姑母难道还不知,我自然与您一条心的,珏儿宝玉这个模样,日后荣华富贵定少不得,哪须得操这样多的心呢?” 王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贾珏却另外打起算盘来······ 15、第 15 章 这日刚用过午膳,贾宝玉便来寻贾珏,只说要看望林妹妹去。又说的一脸的□□思念,到好似已有了些暧昧的。 才入了黛玉的院子,门口的紫鹃便将四扇堂门都打开来,又挂上厚厚的棉布门罩子,叫一个院儿的嬷嬷们都集在外间儿等候着,才放两人进去。 宝玉忙不迭坐下,林妹妹正靠在屏后头的一张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件孔雀羽金丝翎的袍子,手里端着一本书。见他俩来了,也不起身,只徐徐将书页翻过去,嘴里不冷不热道:“我瞧瞧来的谁?竟好似宝二爷样子,只是如今事务繁忙,怎么到我这陋舍打秋风来?”一边瞟来一眼,秋波流转的,又有些鄙夷的意味,又有些怨怼的感觉。 宝玉哪里招架得住? 立时扑上前去,又要去握林黛玉的手。口里又求饶:“好妹妹且饶了我罢,一府的姐姐妹妹们,我偏只来寻你玩,只恨住的不够相近罢了!若真叫我存了那份心·····” 黛玉挥了手上的卷子作势要打,宝玉连忙将嘴闭上,有小心翼翼的去看黛玉反应。林黛玉看他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笑的,不由嗔他一指:“你的那个史大妹妹怎么说的?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爱哥哥’?” 贾宝玉笑道:“原你是担忧这个?史大妹妹自二三岁时便于我一道玩耍,哪会有你说的那个说法,我只当她亲生的妹妹罢了。”又想一想,安慰黛玉道:“你若是这样想法,大不了叫我日后与她疏远些,她这个人又最娇憨不过的,我回了老太太,叫他来陪你顽,可好?” 黛玉并不理他,可眼底的嗔色也渐渐地淡了。 贾珏实在无法忍受,这个贾宝玉,实在是太没得天理了。好说歹说将自己拉来,就叫自己站在一旁瞧她们小两口打情骂俏的,连个招呼也不曾有,不臊臊他们简直就不像自个儿的性子了。 于是故意踏出一大步至黛玉榻前,做了个大大的揖,又故意恶声恶气的:“林姐姐可是当真没有瞧见弟弟?莫不是眼里入了什么人,旁的便再也顾不上了?” 黛玉听的一脸通红,嘴里不住的骂宝玉:“哪个叫你来的?我可不知有人入我的眼!当我不知么?府里哪个下人不是说的扬州来的林大姑娘最是眼下无尘目中无人的?现在说的这些话,你安得甚么心思?” 贾宝玉便叠声道歉着,一边推贾珏出去了。 ***********我是无良的分割线************ 只第二日,贾珏正于屋内写着文章,宝玉气哼哼的来寻他。贾珏不明所以,叫之施上了茶,坐在一旁等听他牢骚。 果不其然,贾宝玉喝了茶,有些恼怒的跟贾珏抱怨道:“我方才去太太院子里,听来一件事,只是气不过来和你说说罢了。”又将声音放得轻了些“舅舅来了一封信,你可知里头说的什么?”贾宝玉见他摇头,接着道:“原是金陵城中的姨母之子姨表兄,为非作歹倚财仗势的,这回竟打死了人命!只说过不得几日便要来府里避避风头,听舅舅的意思,倒还有些叫我们出头压下的意思。” 贾珏笑道:“我当是为的什么,这事我倒是更清楚些,那姨表兄叫做薛蟠,这回好似是要与别人抢个丫头还是小妾的,的确太不像话。只是我们的规劝母亲未必会听,倒不如将这事告诉老爷,让他去说些大道理,不过到底血脉也亲近,若叫母亲一点不帮忙定不可能的。” 贾宝玉好似大悟一般,点着头就要出门了,只说先去找老爷商量着,让贾珏继续写字儿。 也不知贾宝玉怎么说的,后头传来的消息只是讲薛家散了大笔的家财,薛蟠也好好被关了两日,受尽了苦楚放得见天日。 薛宝钗不日就到了。 贾珏同宝玉一起在堂口迎接,薛姨母看去有些憔悴,也是,的来这么个混世魔王,日日生事不休的,的确叫人操心的很。薛宝钗倒真不愧是与黛玉齐名的美色,生的比林黛玉圆润些,倒是有点端庄的丰美感,言行举止大方自然,只穿着一件偏素的单襟裙,外头披一件淡粉色的披风,除了一个金络子项圈,腕上戴个金点翠镯,浑身上下竟再找不出配饰来,行近来扑鼻问得一股冷香,也瞧见项圈上的那个金锁儿上嵌的字了。 待薛姨母亲热的和贾母寒暄完,宝钗已和除黛玉外的几个小姐们都说笑起来了。 不多时,薛姨妈只说有些乏了,便回去给她们安排下的梨香院儿歇息了。 还过不得两日,贾母又命人来请,只说是东府那儿的珍大嫂子来请,又讲府里的梅花开的娇艳旺盛,叫叫大伙儿去园子里赏花摆酒去。 入得宁国府,贾珏只看的满目的雕梁画栋,园子里入目便是一片的梅色,再看修的富丽堂皇的假山奇石,亭台楼阁,心知不知花费了多少,不说是国公府,只怕连亲王府的架势也要赶上了。 又一起入席赏梅,贾母寻了个题目要搞酒令,只是到底是老人家的玩意,宝玉贾珏两人并玩不出兴致来,过不了一会儿就说困倦。 秦可卿得了贾母的令带二人去上房歇息,待二人进了内室,又讨巧道:“原就给宝叔珏叔留了屋子,现下便用上了,老祖宗只叫我好好哄着二位,如此,我便留下个嬷嬷来,若是要水米什么,只管大声叫就好。”又婀娜的走出去了。 两人环顾四周,入目便是一色的华美陈列,正上头悬着副燃藜图,宝玉细细念了下头的两句诗,摇摇头道:“未免太世故了些,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写出这么市侩的句子来。”贾珏听他这样说,抬头看去,只见上书: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宝玉恍惚着睡去了,竟见到方才刚走的秦可卿出现在眼前,就只跟随她走,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朱栏白石,人迹希逢的去处。心下惊诧又稀奇的很。忽的听见一阵渺渺悠悠的歌儿来,宝玉仔细去听,却怎么也辨不清她唱的什么。歌者倒走近前来了,原是个仙姑。 宝玉上前恭敬作揖:“敢问神仙,这是个什么地界?我要如何才出的去?” 那仙姑张嘴想说些什么,忽的停住了,细细打量他一番,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只是我执念太深,一处一处的缘由不同,经过不同,往后我自然也算不出了·····” 才说道这,后头忽然上来了个长袖飘飘、荷袂蹁跹的女子,生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面貌。奈何张嘴就一通的教训:“警幻你倒瞧瞧仔细!前儿个跑错了方向,今日竟连人都找不对!这是那块顽石么?” 贾宝玉险些看呆,仙姑的言行举止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又看前头那被叫做警幻的仙姑嘴里怪叫:“哎呀呀!怎么又不是了!只恨这世间这样多的盗版之作,叫我连块石头也找不对!”又恶狠狠的看贾宝玉,把他吓一跳:“既不是你,你跟着我来做什么!”宝玉正张嘴想解释,忽见她一脚踢来,胸口一痛!立时就大汗淋漓的醒来了。 宝玉坐在床头惊魂未定,心里只想到:“世间竟会有这样凶悍可怕的女子?可惜了一副仙子相····若真叫我娶来···”又摸摸胸口,不敢再想。再看贾珏倚在枕上睡得香甜,不由的恶向胆边生,钳起二指就捏过去。 待到秦可卿来寻,只看到屋内两人鬓发皆乱,贾珏眼睛红红的,贾宝玉抚着他的背低声下气的正在劝慰,不由疑惑,这是怎么了? 16、第 16 章 也过不得几日,晨间给老太太请安时,便好似出来一股暗涌。 先是邢夫人,原还好好的,近来不知吃的什么枪药,说话办事儿连激带讽的对付二房还不说,章姨太太更是摆明儿了要和薛家过不去,先是暗指薛家住在府里名不正言不顺,几次暗示老太太在外头给他们赁个宅院,再来又几次三番的丢了东西,话头说的不清不白的,亏得薛宝钗尚有几分脑筋,一入府里便对下人们大肆的金钱攻击,加上章姨太太见天一股子穷酸,才没人信了这些的话。大房一家子关起门来思量了一宿,又想出个主意。 邢夫人近来不知被甚么高人指点过,说话办事比往常倒是强了不只一点半点,有时也将老太太哄得舒心,今日早间,便笑眯眯的提出:“前两日听得我那姐姐提起,缘来河间那儿尚有一个侄女儿呢!也是自小玩耍过的表兄,那侄女儿不过和三丫头一般大,生的巧俏聪慧,性子又平和,最得长辈的喜欢,前几日宝丫头到了,都叫我有些思念起她来,今日便想禀了老祖宗,接她来玩个几日,叫我好好见见呢!” 老太太年岁已大,最是稀罕孙子孙女儿的时候,听得惊奇,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便派人去接来。 王夫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最近的确被大房气着了,午间便换贾珏一道来商量。 王夫人有些恨恨的说:“家中的阴私本不该叫爷儿们知道,你二哥哥心性耿直,最老实不过,我便不同他说,只是珏哥儿你,到能帮我出些主意,老爷虽叫我不要在意爵位继承,奈何母亲心里头实在是憋不下,今日又找了个奇奇怪怪的外甥女,便是摆明了要和你姨妈打擂台呢!” 贾珏有些无奈,虽不知父亲同母亲说的什么,大约也不过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罢了,只得严肃劝阻:“妈妈倒是气些什么?我与二哥哥的爵位自会自己挣得,府里大伯是既得长又得嫡,承爵本就理所当然的,那个也没想过与他争,妈妈现在生这个气,简直没道理。” 王夫人面色惊奇:“照哥儿的话,倒是不指望着府里的?” 贾珏理所当然的道:“那是当然!母亲常年在内宅中也许不清楚,父亲自然也不会随意说这些,儿子倒是有些看法,只是不知母亲愿不愿意听?” 王夫人点头叫他讲来,贾珏便将如今势力更替,朝中官员派系混杂与她细细的分析了,王夫人听得有些慌张:“照哥儿这样讲,府里的爵位倒像是个烫手山芋了!” 贾珏认真点头,王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渐渐沉稳了下来,半响才缓缓道: “母亲没读过多少书,哥儿说的话大约听得不是很懂,只是其中利害还是明白些的,前二日老爷也与我说过些,只是讲的模糊,今日懂了······你且放心,我自不会再去争夺这个,只是若真正分家······趁手的金银断是少不得的,母亲管这几年家,府里日渐落魄我也是知道的,便让我再细想想罢!”说了这些,便缓缓起身走入了里间,不在理会贾珏了。 虽不知想清楚了没有,可自那日后,王夫人便对大房的挑衅反应淡定起来了,只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务,日日关门念经,反倒叫老太太更看重了一些。 再说邢夫人这个侄女儿。 断不是原来那个刑岫烟,她这时还不知在哪里呢! 这女子名为刑湘绣,倒不是邢夫人所说和探春一般大,只比迎春小上一个月罢了。长得面如春花,色如皎月,谈吐大方自若,行为事故非常。倒难为邢夫人了,竟然舍得下了重金给她打扮,日日披金戴银的,加上自身整齐,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样儿。 才来不到两日,一张甜嘴儿就哄得老太太服服帖帖的,又舍得出钱,时不时的几吊打赏,便叫探春院儿里的丫头死心塌地向着她了。 虽然样样儿的好,只奇怪宝玉却并不与她亲近,贾珏有时问他缘由,贾宝玉只摇摇头道:“原只是一个女儿家,看去竟好似已嫁了人的鱼目一般浑浊,不只我一个,林妹妹平日里也不同他顽的。” 贾珏只第一次见她就不太喜欢的,因为太假了。 刑湘绣虽然长得只比薛宝钗略逊一筹,只是行为上却远远落下一大截了。 她太心急了。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最无暇的一面展示给所有人观赏,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对着府里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女眷们保有莫名的敌意,贾珏不止一次看见她在投入老太太怀抱时眼里露出的讥讽与野心来。 还是太小了,连这些也不会遮掩。 不过贾珏也没有时间管这些琐事了,春闱将至,他与贾宝玉即将再次重温童年时那个生不如死的考试经过。但只这一条就够两人焦头烂额的了,哪里有功夫去操心小妹妹的身心健康呢? 近来连绵的阴雨,奇先生的伤腿总时不时的酸疼上一阵,贾宝玉和贾珏抽些空子总去翻翻汉方什么的试试,加上贾环正式步入青春期,一身武艺的总想投奔边疆为国捐躯,两个当哥哥的更是操碎了心,大侄子贾兰也蒙学又好几年了,看去和贾环一样,对武艺兵法的更感兴趣些,对可以飞上树杈的环三叔崇拜的不行。李纨有时也会来寻求一下帮助,总的来说,两人的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的。 胡柏飞信说近来京中大约会混乱上一阵,第二日便派来个板着脸的大高个儿,日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分神奇,问不出姓名来历,墨n又好似对他有些熟悉的,总循着空子要找茬,院儿里也搞得不得安宁,贾珏在第三次被墨n无意之间高昂起来的吵架声惊醒之后,忍无可忍的大发了一顿脾气,一时间院子里的众人说话办事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刑湘绣站在院门口,看着院内下人们井井有条的做着自己的事,一丝杂声也不曾听闻,更没有人注意到她就是了。 她有些愤恨。早听说荣国府有两个宠的如珠似宝的少爷,娇惯得比小姐们还过分些。这些日子住在探春的院子,亲眼见到了大家小姐们的真实奢华,嫉妒的简直要失去理智。贾探春贾惜春她们,算什么?容貌及不上自己,才情及不上自己,更不要论言行举止自身气度·····可是凭什么?她们自幼享受着仆役的拥簇,精致的生活,衣食住行样样有人兼顾有加,而自己,却要和贫寒的父母龟缩在寒酸破旧的屋子里,日日做着针线活儿,才能够继续一家的生活····只不过没投个好胎罢了! 于是下意识的,她精心争夺贾母的宠爱,争夺下人们的爱戴,究竟为什么,其实自己也说不清。但她不愿去想,只是想证明,她并不比这些所谓的候府小姐们差哪怕一分一毫!!! 可是不管怎么努力,总有些不知好歹的人念念不忘自己的身世,嘴里老说些林大姑娘才情无双,型如空谷幽兰,薛大姑娘端庄温和,府里家财万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通身的好气度云云·······无视自己所有的努力,只不过不是他们正经主子罢了,给的这样多的恩惠竟忘到狗肚子里了吗!! 刑湘绣抬头挺胸的傲然想到,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人上人!而她也的确这样努力着。 林黛玉倒还罢了,官家小姐多少是有些本事的,可薛宝钗!不过一个贱籍商贾!拿什么与她斗呢?她拥有荣国府大太太的支持,日后定然富贵非常,到那时········ 不管是贾宝玉还是贾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刑湘绣这样想着,收敛起脸上不该有的情绪,悉心整理了自己的衣襟和腰摆,脸上挂上温和平淡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叫了身边的丫鬟上前。 “劳烦请通报珏三爷,湘姑娘到了!” 17、第 17 章 贾珏正在屋内给胡柏回信,近日得了个大高个儿,竟连名字也晓不得,要问些这人的底细背景,再问候一下胡柏自己的身子·····才写了不到一半,就听见门外周嬷嬷隔着帘子通报:“三爷,大太太家邢大姑娘到了····” 贾珏手下一滞,满心疑惑的看向一边的墨n。她怎么来了?墨n无辜的摇摇头,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我怎么知道的信号。 只思考了不到一秒,贾珏便张口唤道:“快请!” 门口的婆子打了帘子,刑湘绣习着一阵香风婀娜的走进屋来:“可巧了!从大太太那儿回来,正路过珏儿的院子,我来了好久,却没同弟弟多说上什么话,刚好来看看你!” 贾珏内心嗤笑,大太太的院子在老远的巷子对面呢!赶巧路过?你骗谁呢!嘴上倒是十分客气:“姐姐来了许久,我倒是没去拜望过,劳烦姐姐跑这一趟,叫大太太知道了,定拆了我的骨头呢!” 刑湘绣吃吃的笑起来,轻声细气的,用手帕捂着半边的脸,一双含情目便直直扫了过来。 说实话,刑湘绣长得确实是漂亮,连在现代看过无数美女的贾珏都不得不承认。皮肤如同细瓷一般白皙腻软,细长的丹凤眼朦朦胧胧的含着雾气,时刻一副垂泪的娇弱模样,偏偏气质又大方温婉的很,若是没有那些小心思,的确是做妻子的不二人选,上的厅堂入得厨房,夫复何求呢? 只可惜贾珏对她不来电,况且她又处在类似间谍的地位上,贾珏无可奈何的要把对她的一点点欣赏丢弃,只能更加提防她罢了。 刑湘绣面上带笑,暗地里细细观察贾珏屋内的装饰摆设,不由得想起才来时姑母对她说的话:“二房持家多年,从上到下的财款都在他们的手里,偏偏你姑父又最是不在意这个,叫你姑妈我只能日日看着二房饮恨,你瞧着吧!自二太太到底下的老三,哪个不是一屋子金碧辉煌,府里竟被他们捞的只剩一个空壳!” 心下暗自诧异,又嘲笑自己姑妈愚钝不堪,连敌人底细都摸得不清,还拿什么出来争斗呢?这一屋子的普通木器,倒真不知道哪里看得出金碧辉煌来了! 贾珏瞧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心里直犯膈应。虽不知大房计划的什么,不过刚看着这一步便知道□□无疑了。这样想来,举止不禁更加客气,又叫抱琴将院子里得闲的婆子们叫来外间,以免落得有口难辩的下场。 刑湘绣是真不知道贾珏会这样不识好歹,不论问的什么,一律的嗯嗯啊啊回答,最多不过点点脑袋附和几句,一时间竟有些冷场。 正这时候,传来了打帘子的动静,又有人道:“宝二爷林大姑娘史大姑娘薛大姑娘到了!” 贾珏简直奉为天籁,和这么个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的女人打擂台可真不是他擅长的,眼看又要得罪人家了,贾宝玉这一来就像及时雨一般解救了他。 刑湘绣有些暗恨,亲近不亲近这样便看出来了,竟只有自己是需要在院门口通报的么? 贾宝玉一等刚刚进得门来,便看见刑湘绣坐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瞧,顿时生出尴尬来。 贾宝玉解围一样大笑着:“缘来刑妹妹也在么?可真该打!来珏儿这竟不同我们一道!” 刑湘绣回过神来,腼腆的笑笑:“二哥哥这话怎么说的?我不过刚才姑母那儿回来,恰巧路过罢了,怎么成了罪过呢?”说着又好似很不好意思一般,用帕子捂住了羞红的脸颊。 林黛玉瞧见她那样,冷哼一声,也不问好,只自顾自拉了史湘云薛宝钗到一旁坐下,吃茶吃点心,该做什么做什么。 说来也怪得很,史湘云还罢,薛宝钗平日里一贯的会做人,礼数周全到谁也挑不出错处来,此时眼里却活似没瞧见刑湘绣这个人一般,一味的同林史二人说话。 贾宝玉实在是没有话说,又被刑湘绣缠着问生辰八字,耳朵里听着她尖尖细细的娇笑,急的抓耳挠腮的。 所幸不多时,大约也知道自己不得屋内女眷喜欢,刑湘绣一阵示威一样的亲近后,只说老太太那儿还有些事情要做,带了丫鬟们就走了。 林黛玉唾一口:“你若是舍不得了,只管随她去的好,我们这儿一屋子的人,多你一个也不多!”史湘云薛宝钗纷纷附和。 贾宝玉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你们以为我愿意呢?这样的妹妹,混比不上同太太谈天有趣儿,只是她拉住我,你们又不来帮忙,我难道哭给她听么!” 见他真有些委屈了,几个姐姐妹妹才转头安慰起来。 史湘云心直口快道:“我最是瞧不惯她那个做派!当着老太太姐姐长妹妹短,出了荣喜堂竟连招呼不打一句,不过和我们一样的客居小姐,那个不比她名正言顺些?!她倒是一副主人家的样儿摆出来,谁稀罕呢!” 薛宝钗摇摇头,抚了抚湘云的背,又对一脸好奇盯着自己的贾珏道:“本就是这样的双面人,弟弟与她少来往的好···照理说我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可除了爷儿太太们,她同哪个小姐说话都一副枪火气儿,对我母亲也不见半点儿尊重的,三番五次同下人们说些低贱商贾一类的话······”说着抹了抹溢出的眼泪“我倒不知竟碍着她什么了!” 林黛玉史湘云见她苦楚,纷纷停下了话头,安慰起薛宝钗来,把贾宝玉急的团团转。 贾珏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邢夫人也是个可怜见的,好容易搬来个看去有些用场的亲戚,竟是个绣花枕头,当下把提起的心放了一半,也不是很担心被阴了。 ********************分割线大大*********************** 胡柏的回信不到半天就来了,只说才派来的大个子并无姓氏,代号常青,根底一清二楚,并不用担心什么的,只是近来忙的头昏脑胀,忘记同他说了。 春闱再有不到一月即将开试,贾珏这几日一样忙得很,探春又来同他和宝玉哭诉了两回,只说才来的刑姑娘做事太没得分寸,当着一院子下人们当场给他没脸,邢夫人又处处包庇呵护,动也动不得的云云···········扰得人焦头烂额。 天气越来越热了,贾珏扯开颈部的几颗盘扣,耳朵里听着贾政的训导不住的点头附和,院里展开了备战姿态开始应付府里最得宠的两位少爷的人生大事,就连在自己家养着胎的贾元春都派人送来据说少见各色野味珍品,架势可真是几年前比不得的。 偏偏大房那边还不得安生,每日总少不得闹出些事来,莫说贾珏贾宝玉,就连不问府中事务的贾政都被烦的一肚子火气,贾赦最近时不时的酸话他也听够了,分家已经没有半点意见,只是烦恼要怎样叫贾母接受罢了。 “老爷!奇先生到了。”外头有人通报。 奇先生带着贾宝玉从门外进来,一眼瞧见贾珏晕乎乎的模样,有心逗他,就厉声大喝:“孽子!老爷训话竟敢神游天外?” 贾珏吓一大跳,慌忙去看贾政反映,见到没有很生气的面部表情,才放下心来对着指着他暗暗偷笑的贾宝玉龇牙咧嘴。 奇先生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伤腿处的后遗症每一个阴雨天都在折磨着他。虽然不适到极点,奇先生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色来,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每当弟子们为他找到新的古方或伤药时,还是能看出高兴来的。 贾珏跑去扶他,贾宝玉在另一侧,服侍奇先生坐下了,才开始谈论起正事来。 此处省略科试规则***无数········· 见天色尚早,奇先生并不着急让两人回去,只是谈论起现如今府里的现状来:“我近两日见过大老爷几面,只是气色并不好,对着我也少有和言,只怕分家事宜他也是答应的。” 贾政并不放在心上,满不在乎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功名爵位罢了,我虽在乎,也不到他这样程度,这两个孽子虽不才,得个功名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忠顺王爷他们,时不时便要提点一番,我躲也躲不过,不如避开来,反倒得个干净。” 奇先生安慰道:“你能这样想便好···” 才讲了半截,忽然听见外头兵荒马乱一般:“二老爷!!!不好了!大老爷不知说了些什么,将老太太气晕过去了!!” 屋内众人登时大惊,贾珏抚额叹道:“不是吧········” 18、第 18 章 “冤孽啊!!”贾母刚一醒来就凄厉的嚎了那么一嗓子,又连连拍着大腿一副无比痛心的模样。 贾政跪在床前,轻声细气的哄她:“母亲这是怎么了?若是在与谁置气,那大可不必,岂不是气坏了身子,合了那起子小人的算计么?” 贾赦原本坐在一边,听了这话,猛的站起身,两只鱼泡眼鼓得老大:“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邢夫人和一边的刑湘绣连忙拽住他,刑湘绣转过身来,也颇有些不满:“二老爷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姑父故意的不成?还不是····” 贾母一声大喝:“你给我闭嘴!!这是什么教养?”伏在床边的贾珏贾宝玉贾琏皆吓一大跳,连忙帮老太太顺气,贾母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贾赦撅撅嘴,面上带上些不满,邢夫人也大着胆子回嘴道:“湘儿说的有什么不对?品貌性子皆是一流的,难不成还高攀了么?” 贾政听得一头雾水,赶忙问:“母亲说的什么?我倒是一点听不懂了,什么品貌性子的,说亲不成?” 贾母抬手擦一擦眼泪,咬牙切齿道:“你不要问我,问你大哥去,我也想知道呢!” 推推委委的,到底还是一旁的鸳鸯儿得令开始讲述。 “早间儿大太太带了刑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这本来也没得什么,刑姑娘虽然同府里的小姐儿们关系冷淡,可到底还是有些话好聊的,谁知道不多时大老爷就到了,也不回避一屋子的丫头,大大咧咧的就坐下不走,老太太虽不满意,倒也不至于生的那样大的气·········”说到这儿,鸳鸯抬头小心的看邢夫人一眼,被狠狠剜了一下,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哪知道聊了不到一会儿,大老爷竟就说起了宝二爷与珏三爷的婚事儿来。还说·····还说刑姑娘品貌端庄,大气得体,不论配的哪个也都委屈了····” 贾珏一声嗤笑,转头看向贾宝玉,见他果然一脸的僵硬无措,顿时一肚子的幸灾乐祸。 王夫人听到这里,气得呼吸不稳,急急忙忙道:“老太太总不会答应了把?!且不说刑姑娘家境上不得台面,便是单单只论人品,也很不得人瞧得上······”一面转头怒瞪刑湘绣,果然见她原本的羞涩得意已化为一脸的苍白,才忍住不屑道“一个姑娘家的,谈婚论嫁竟一点儿也不臊得慌,哪儿来这样厚的脸皮呢?” 刑湘绣断想不到王夫人竟把话说的那样绝。照自己的手段条件,也全不知道竟有人会这样看她,顿时泪流满面道:“二太太说话可凭良心?我亦不是自夸的,竟被你这样糟践?我若是有什么不好,难不成府里的两位少爷就成了完人么?” 贾政亦有些听不下去,冷笑着替王夫人回答道:“刑姑娘且自重些!!你这满口的荒唐之言我倒不予理会,我这两个孽子亦是一身的短处,断断配不上你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儿家!即便是他们没的意见,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绝容不下有个这样的儿媳妇的!” 贾母也骂道:“政儿说的很是!你倒是数数自个儿身上的资格来!我原本宠爱你,以为你天真好性情,哪知道竟是这样一个世间奇葩?府里若是有了你,只怕日日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邢夫人嗷的一声大哭起来,伏在地上捂着脸泣不成声:“老太太!您的心肠竟偏成这个模样了么?府里的爷儿们金贵无比,媳妇儿的侄女儿就鸡犬不闻了么?算来也只有我们的亲戚您不屑一顾罢了,薛姨太太您便当成佛爷一般供着。宝丫头只是金樽玉贵的,湘丫头也是父母生养的啊!!”刑湘绣与她并排跪下,一道儿的泪汪汪。 章姨太太也来插一脚,坐在地上开始撒泼起来:“哎哟喂!原道是堂堂国公府,即便不甚富贵亦不会受什么委屈的,才将姐姐嫁了过来,她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这么些年家里人到以为她享了天大的福气。哪知道这回过来一看,便知道了这样多的阴私?还说什么尊贵呢?府里竟连一道儿来的亲戚也看不起!可怜的湘丫头啊!!竟被糟践成这般模样·····”又匍匐过去要擦刑湘绣脸上的泪珠儿。 贾母冷笑道:“姨太太这说的什么话?我这大儿媳妇向来最是蠢笨无状,可是和你嚼了什么舌头,那倒大可不必相信的,也从不曾听闻不知哪儿来的姨太太管着家里的私事儿的!”又抬头大喝“你们愣着作甚么?还不叉了出去,好生伺候歇息着?” 章姨太太连滚带爬的挣扎起身,愤恨的尖叫:“还不承认么?便是说的两句公道话也不让,简直没了家规王法!你若说没得这回子事,那府中的事务呢?我姐姐竟连一点儿也没瞧见过的!府里的丫鬟婆子们眼睛里只认个二太太,大房算个屙物?!”把老太太惊了一跳,沉默了半响儿的王熙凤赶忙上前,嬉皮笑脸的劝导:“姨母作甚么生这样大的气呢?都是一家的血脉,哪能有这样大的仇怨?” 章姨太太朝她脸面上吐了一口浓痰:“我呸!哪个不知道二房夫人是你的姑母呢!你只怕将她当做了亲娘罢?!事事都念着你的好亲戚,我们算个什么?凤哥儿肯给个好颜色便感激不尽,哪儿求得到你真心策划呢?”王熙凤只知道脸上忽然多了一口奇臭无比的痰水,恶心的连连倒退,一旁的婆子连忙给她净脸,口里念着佛,从没见过这样粗俗市井做法的她们也被吓得不轻。 贾母见着一向得意的孙媳妇遭了这样的祸事,登时火冒三丈,将手里的拐棍敲得震天响,口里不住骂道:“反了反了!!”一副即将吐血的模样。 底下的护院儿们半分不敢耽搁,立马将撒泼打滚的章姨太太拖下去了,一路只听得她粗俗肮脏的俚语谩骂,将屋里的小姐们吓得掩面哭个不停。 邢夫人立刻抗议道:“老太太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姐姐半句话不带虚言的,不过帮媳妇儿报个不平罢了。媳妇儿一向晓得您喜欢小叔,我也的确没有王氏那样的玲珑手段,讨不了欢心。嘴上也从未抱怨过吧?两位侄儿到了年纪,我做伯母的关心疼爱还做不得了?” 贾母顺顺气,懒得与她争辩,只是冷笑:“关心疼爱?竟什么样的猫猫狗狗都叫你拐带近来了么?我原本以为你安分守己,识大体妇道,否则就凭你那寒酸破败的背景,我是瞧也不愿意一瞧的,哪知道····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邢夫人立马环顾四周,有脸面的婆子们都守着伺候呢!顿时脸涨成猪肝色,气得浑身颤抖,下人们轻贱的目光即将把她烧成了灰烬,王夫人高高立在榻前,一副胜者为王的架势,搅得她简直心都揪起来了。 猫猫狗狗??刑湘绣失魂落魄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心里回荡着贾母尖利刻薄的批判,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头一歪就晕过去了。 不过这时候可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正忙着呢! 贾政听了争吵的一席话,虽气不过,但也恰好顺水推舟,跪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道:“我从不知道哥哥竟是这样想的,弟弟虽不才,也不至于一人占尽了所有的荣华富贵,家里虽然王氏当家,也从不曾见过缺了大房一分一毫的·········哥哥若是这样想法,也不宜多说,明日便报了圣听,袭爵吧!” 屋内人顿时浑身一震,王夫人立时想起贾珏与她说的那些分析来,一时计上心头,跪下大哭:“大伯可满意了么?一家子搞得乌烟瘴气面和心不合的,倒不如同老爷说的,分了干净!” 贾珏贾宝玉见父母都跪下了,立马跑到后头一同跪着。 贾母倒吸一口凉气,直直瞪着跪在下头的一家子,口里喃喃道:“政儿?你可想清楚了?莫要说这些糊涂话······” “哎~”贾赦象得了宝一样,立马打断贾母的话,又上来搀扶贾政口里假惺惺道“弟弟说的什么话?原本一家子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贾的,分了不也是一家人么?你嫂子原本不会说话,若犯了什么忌讳你也不必理她,至于两个侄儿的婚事嘛,自然改由你们做主的,他们自幼聪明伶俐,我也是太喜欢了,才出了这样的馊主意。即便弟弟袭不了爵,他们也定会为祖宗争光的。” 贾政听他一席话,长叹一口,抛弃掉最后一丝不忍和亲情。 贾母见贾赦这样作态,登时老泪长流道:“造孽啊······” 贾珏看着满心的不忍,可为了日后家人的平安,只得在心下暗自抱歉,心中发誓绝不会忍下贾母不管,才硬的下心肠没有流泪。 一旁的贾宝玉已然泣不成声了。 19、第 19 章 平日里只说大老爷好美色没能耐,哪知道一碰上了分家的事情,浑身竟好像有了使不完的力气一般。还不到三天,就联系好了大大小小的宗室长老来,又通知了东府的一干人等,连后街的亲戚们也不愿落下,一个分家竟给他搞得喜气洋洋的,浑不知背后的是是非非已经离谱的不行了。 第二天元春就携着一家老少来了,她是纯粹的贤妻良母,成婚三四年的功夫,丈夫已经纳了三房姨娘了,就连娘家的两个兄弟都很看不惯,元春倒好像没事人一样,后头还有个姨娘反倒是她做主纳下的。许是因为这样,家里的婆婆一直有些看中她,喜欢她明事理顾大局,早早的叫她接了大权,丈夫也很是敬重她,轻易得到的姨娘们反而不当回事了,府里竟只有她诞下嫡子的,不出了半年,又怀上一胎,如今已大腹便便的模样了。 一车的嬷嬷们便好似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又搀又扶恨不能抱了她进府,一旁的小少爷也被包的紧紧的,生怕受着了初夏的风。 申儿已很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贾珏宝玉一等逗他也不哭,流流畅畅的背了长长一首劝学诗,顶着一脸未愈的小麻子凝重的在喂元宝儿吃银杏果。 元春一见着面儿就泪雨滂沱的,急的一旁带来的嬷嬷抓耳挠腮。 好容易劝住了,又说起分家的事儿,听一旁林之孝家的细细说了那日的经过,登时气急:“大伯一家简直欺人太甚!哪个不知道大太太什么样儿的清穷?随随便便拉来个下作东西就要往二房插一脚,做的甚么春秋大梦!?” 又上来个好似有些头脸的叫做王贵的管家娘子,温言细语劝着,怕元春动了胎,又转头对着王夫人郑重的道:“府里的事儿,家中老太太也知道一些的,我们爷儿只说带来一句话,这家分了也未必不好。”王夫人点点头对元春说:“很是,你出阁已久,许是不知道府里的情形,那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与老爷商议过,倒不如现下分了家,再叫你两个弟弟好好经营吧!”“还有环儿呢!”贾珏这时插嘴。王夫人瞪他一眼,又附和一句“是了,还有你环儿弟弟。” 元春这才平息了愤怒,转为了一脸的惊奇,挥退了一屋子的下人,只留下方才那个王嬷嬷,才开口询问:“听母亲的意思,这府里竟然到了这般境地么?”王夫人摇摇头道:“虽不中亦不远了。我前几年当家,还放过几年利钱,还是凤哥儿进了门,才渐渐收的手····”谈起凤姐,又生出些无奈来“这两年凤哥儿当了家,虽看去一片的繁荣,可暗地里已有些维持不下了,除了老太太和几个管家主子的院儿,下头些的小姐们那儿,连下人的月钱都越放越晚。跟我也不像从前那样亲近了。”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元春也有些伤感的劝慰:“母亲自不用在意,到底是一家子出来的亲戚,能远到那儿去呢?” 王夫人摇摇头,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又有些懊恼:“说到底,我也没安得什么好心罢了,也怪不得她。琏儿那样的性子,跟你大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着标致些的就走不动道儿,凤哥儿又是个要强的性子,维持着一片的平和也很不容易····唉·····只可惜珠儿那样早就去了,否则怎会成了两家的人·····” 母女俩又凄凄哀哀的哭了一遭,方才罢了。 *********************分割线******************* 此时的贾珏贾宝玉已经被老太太招到前院儿去了,刚到的申哥儿也被老太太捂在怀里,嘘寒问暖的好不在意! 重外孙的乖巧懂事儿让老太太很得到一些安慰,也能从榻上半坐起来了,一旁的鸳鸯儿伺候她喝了一碗补身药盅,老太太的脸上才多了些中气血色。 老太太逗了一会儿申哥儿,许是又想到了分家那档子破事儿,眼里又溢出些泪花儿来,也不急着拿帕子搽,只伸手要去摸宝玉的脸。 贾宝玉连忙将自个儿的脸蛋凑过去。 老太太摸了一会儿,又细细端详起宝玉脖子下面项圈儿上的玉来。轻声念了两遍玉上面的诗句,又醒醒鼻子,嘴里交代道:“你们大伯最是个不争气的,打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叫他来当这个家。可从没想过他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家是必分无疑了,你们过不得几日就要春闱,我只愿你们不要因这糟心事儿误了前程。不过是换个住处罢了,得了空子也多来瞧瞧我这老太婆·······”又强撑着缓了几口气儿,继续道:“我这儿也有几分私房,道走时,我叫鸳鸯儿给你们送去,不要怨恨祖母薄情,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府里还有那个愿意听我的话呢?只盼着你们给我争口气·······” 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听得坐在一旁的贾宝玉贾珏泪流满面。老太太待他们是真的好,如今分别,心里说不出的不舍,又听见这些肺腑之言,当即就再忍不住了。 ****************再分一遍************** 就好似眨眼之间,便入了宗谱报了圣听,二房分得府里不到一半的财产田地,也不过四个田庄上下两万七千两白银罢了。 阖府上下统计出来不过五万五千多的银钱,只把薛姨妈唬一跳,又去问王夫人。王夫人偷偷摸摸取出个匣子来,一打开,满满当当放得都是银票,仔细数数,竟有十五万两之多。 薛姨妈吓得直念佛,王夫人嘲讽的笑笑:“若想将我们就这样清清爽爽的打发了,断断不可能的!你瞧着吧,那位鼠目寸光的,怕是从未见过这样多银子,还以为捞了什么好处呢!”薛姨妈有些疑惑:“我听闻现下凤哥儿管家,她一向又很有能耐的,怎么会没有发觉?” 王夫人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说:“我的好姐姐!凤丫头可是个能耐人!只怕拿的并不比我少吧。你当她离了我就当真和大房一条心了么?便是只凭当日那一口唾沫,也绝不可能了。” 薛姨妈也想起听到的章姨太太的一番作为,捂着嘴轻笑道:“也是呢!单凭这不长眼睛的亲戚,那位就绝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即便分了家,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罢了。我们这‘低贱商贾’们,可要好好瞧瞧日后的热闹呢!”又想起薛宝钗听见那些流言,关了院门大病一场的模样,心里简直恨得不行,只盼着邢夫人快快倒了霉,才有机会痛打落水狗。 邢夫人的确得意着呢!她这一辈子就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银钱。原来叫她抬头挺胸的一屋子嫁妆,此时也已经连陪衬都比不上了,看着帐房里那厚厚的帐簿子,库房里堆成山的绫罗绸缎,摸着贴身荷包里并着四五个一串的钥匙,邢夫人简直美得连觉都睡不着了,至于府里老太太下人们的脸色?那算什么? 贾珏原来就托了胡柏帮他留意合适的宅院,恰逢寻到了一处原属内阁宰相胡庆日,后来因贪腐被上皇所抄的宅子来,地段一等一的好,原本上皇属意推了给长公主盖个别院儿的,只是院内修饰奢华名贵,实在可惜了,就留了下来,久而久之竟被忘在了脑后,留到了现在依旧空着。 一家子人先是去看过,被府里的精细庭阁打败,当即拿出了分家所得的一半银钱,定下了这所宅子,大肆修缮起来。 贾珏在心里夸奖胡柏能干,竟能够同时得到家里两尊祖宗的满意,简直比登天取月还要难得。 知道了王夫人的行为,贾珏到底良心不安,掏了自个儿的一万两硬是已贾政的名义塞给了贾母,且誓死不肯收下她的私房银子,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胡柏这两日消息灵通的很,也不知哪里知道的那样全面,几乎一天三顿饭的来信,无非是安慰劝导,叫贾珏不要伤心什么的,一副二十四孝好哥哥的嘴脸。贾珏虽然觉得有些烦人,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只把它归咎为了逃脱既定命运的庆幸,不愿多想。直觉告诉他,多想无益。 于是,在春闱的最后五天前,二房一家子人浩浩荡荡的搬离了荣喜堂,住进了挂上新匾的府邸,那一街的搬家队伍,就好似送亲一样透着喜气,叫围观的平头百姓们只道稀奇,从没见过把分家搞成这样的人家,不像家丑反倒像捡了金子一样,叫他们传八卦都没了兴致。 真讨厌! 贾政说来不过一个五品芝麻官,王夫人也只是个小宜人罢了,新宅子当然不会像荣国公府那样得尽了脸面,不过内里倒是真的不容小觑,只怕比原来那个大观园也不会差了。 贾珏得到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也是自己设计的,他尤其喜欢桃花,便满满当当种了一院子的。又叫厂子里赶了一大批的玻璃,取代了不遮风又易破的纸窗。但实际已经忘记原来现代的装潢模式了,就不伦不类的在卧房里铺了大大一块长毛波斯地毯,进了门槛就感觉暖融融的一片,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套子懒人沙发,外罩着丝绸面子,内里不过是最简单的原始弹簧并着厚棉垫子罢了,单是做到这个程度也很不容易了。又同理做了个简易席梦思,虽然不甚软和,却比木头床也好得多了,贾珏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贾政一看见这满屋子的不伦不类就想喷他,好容易被奇先生连拉带哄的劝走了,也没忘记给他一眼鄙视。 贾珏才不鸟他们呢!这就是封建思想不懂得与时俱进!单单看来凑热闹的贾宝玉薛宝钗和贾环探春的反应就叫他十分得意,一边嘲笑他们好似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边掏光了他们所有的私房钱。 家里人的钞票也是要赚的嘛! 20、第 20 章 春闱分试三场。每场三日,这九天,贾珏可着实吃尽了苦头。 虽然年岁渐长,可多年前那一场试在秋末,热气未散尽,然而这回春试选在初夏,晨间尚有寒气,到了午间就热得好似蒸炉一般。 开场时查的严,贾珏贾宝玉两人只穿进去一件薄春衫,袄子里的棉絮都给抽的干干净净的,每日一到凌晨,趴在桌上小憩的贾珏就冷得直打哆嗦。 好容易熬过了这三场,贾宝玉与贾珏双双发起高烧来,求医问药的,还央贾母请了太医前来诊望,都说只是松懈了,加上寒气入体,才会病的这样厉害,好好养着就没大碍了。 只惹得王夫人日日垂泪,还头一次大起胆子冲贾政叫嚷,怪他将两个孩子逼得太紧了。 墨n的日子也很难过啊。胡柏近日也不知操的什么闲心,一日三顿的飞鸽问候贾珏症状,告诉了又不相信,还威胁他,若有个什么好歹就叫他提头来见,搞得墨n近来也眼泪汪汪的。 常青瞥了眼墨n,心里嗟叹,怎么又哭了?不过他也忙得很呢!主子吩咐了叫他记下贾珏发烧时说的胡话。这胡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所以得不停歇的趴在房梁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些嘟囔,最讨厌的就是王夫人的哭声和墨n的抱怨了。常青心里这样想,这会搅得自己什么也听不清。 墨n哭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理会他,常青又趴在房梁上记胡话呢,这也是正事,不能打扰。于是抹抹眼泪起身去给贾珏磨主子送来的东珠粉了。 贾珏睁开眼,正对上上方常青的大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常青听到声音不对,看过去。哟!醒了啊?醒了就好。眨眨眼睛,看贾珏还呆着呢,忽悠一下就不见了。 外头渐渐喧闹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射进来的日光让贾珏一时有些恍然。抱琴的声音传来:“我的爷!您可醒了,老太太日日不歇的问您的近况,太太眼睛都哭肿了,就怕您·····” 抱琴端着一盆热水,一边嘴里絮絮叨叨的,盆里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脸,却叫贾珏莫名的温馨起来,心里有些明白贾宝玉为什么将晴雯他们宠成这样了。 嘴里却故意气她:“你脱鞋了没有?” 抱琴果然纠结:“爷!您这是什么怪癖?好容易醒来,竟纠缠在这些问题上?晚间熬药时,看我不多加二两黄连给您!” 贾珏最怕这个了,连连讨饶,抱琴作势不原谅。直到大夫们都到了,才揭过这一章来。 “珏儿?”王夫人跟着大夫们也一道儿来了,看见贾珏果然清醒,顿时心下大安,扑到床边摸摸脸又揉揉头的,一个劲儿的安慰压惊。 “母亲不用担心····”贾珏看见王夫人这个模样,心里也很是感动的,受宠的小孩也不任性 ,专心的安慰泪水涟涟母亲,这一场景看的屋内的丫鬟们纷纷用手帕抹眼泪。 “哥哥可大安了?”贾珏依稀记得宝玉好像病在他前头的,此时正好开口询问,以转移王夫人注意力。 “他前日就醒来了····不过这两日那边府里的林姑娘找来顽,又受了风寒,现下不能来看你了··”也真的是奇怪的很,王夫人好似天生和林黛玉不对盘一样,提起她总一副很无语鄙视的模样。 “对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的给贾珏压了压被角,王夫人严肃的劝戒:“你身子如今虚弱,我已回报了了老爷,这半个月你还得进补着,不要随意出门受风,若是如你哥哥一般再病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哎哟!”贾珏给王夫人狠狠捏了一把,又被恶狠狠的耳提面命,哪里敢不答应? 又灌了他一碗绝对加了不少黄连的苦药,留下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王夫人只说还要去看望宝玉。于是留下贾珏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啊····还得吃半个月的药啊······ 贾珏正躺在床上郁闷,脑子里回想着王夫人关切的样子,贾政威严中难掩担忧的样子,姐姐妹妹们挂心唠叨的样子·······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这么晚了哪个会来? 贾珏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叫睡在外间的值夜嬷嬷:“林妈妈?!” 有人闪过屏风坐在床头捂住他的嘴道:“别叫!好容易将她弄晕的。” 贾珏吓一跳,提神去看,顿时惊喜道:“大哥!!你怎么会来?” 来人正是胡柏,这回穿了一身的黑衣,看去面色有些憔悴。 胡柏无奈的说:“你小声些!担心将外头的人叫进来了。听闻你病重,我都担心死了,现在怎么样了?可有感觉不适?”眼睛里掩不住的担忧,惹得贾珏莫名的······ 贾珏强撑着想要坐起身,胡柏连忙按住他:“干什么?!” 贾珏挪挪挪,挪到坐在床头的胡柏的大腿上,胡柏无奈的叹口气,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叫他躺的轻松些。眼神渐渐宠溺起来,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你还没回答我呢!” 贾珏满意的叹了一口气,嘴里和他歪缠:“大哥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事么?反倒是你!怎么进来的?!”说到这里,倒是有些严肃起来,府里若是这样疏懒,难保不会进来什么贼人。 胡柏摸摸他的脑门,感觉烧退了,放下心来和他斗嘴:“你还说呢!我差点就中了院里的绊子了,你在屋里藏了稀世珠宝么,害我用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下三滥的手段?贾珏想了想,有些昏沉,还是笑道:“莫不是迷烟?”又看胡柏虽不说话,耳根却有些红,惊奇道:“真的有迷烟啊?” 胡柏敲了他一个脑g儿,骂道:“你那儿学来的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快睡,我可没有这样多时间陪你。” 贾珏笑笑不说话,只低头开始迷糊。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胡柏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贾珏的头顶,好像哄猫儿一般。贾珏忽然道:“我若是考不上怎么办?” 嗯?胡柏倒是真没想过他会担心这个问题,嘴里安慰道:“怎么可能?就凭我弟弟的好学问,若是不中,定是舞弊之风盛行了。哥哥绝不放过他!” 贾珏有些想笑,感觉心中莫名的满满当当的,一种说不清的感伤就蔓延开来,到底大病初愈,不多时就睡着了。 胡柏摸着贾珏顺滑乌黑的发丝,感觉到他毫无戒备的信任和依赖,好似抓住了什么特别珍贵难得的东西,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安安静静的沉默着。 其实胡柏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从与贾珏的交情始于那一场刺杀时,心里就好像留下了一个特别的位置,装下了一个特别的人。 自己待他总是与众不同的。胡柏自己心里也知道。大约是从不会有人像贾珏那样对他笑,会在生气时打他耳光,会没大没小的嘲笑他为赶新潮留出的羊公须吧!所以出现了这样一个知冷知暖的人,就再也离不开了。 胡柏自嘲的笑笑。 然后熟识了,亲近了,成了比亲生弟弟还要亲近的弟弟,照顾他爱护他宠溺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竟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和失落。他会金榜题名,也会洞房花烛········· 不行!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们不知道报的什么心思接近珏儿呢! 胡柏在心里握拳。就算是要娶妻,也要我看得上的姑娘!那个什么刑什么绣的···只怕多着呢! 至于心里的不舒服········ 哪家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要被别人占有还能欢天喜地的啊?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摸着摸着,手下没动静了,呼吸也均匀了。 睡着了么? 胡柏轻轻侧过身子看看。果然睡着了。 小心的将贾珏的头移到软枕上,这还是拜托自己做的呢!这小子就是奇怪的很,什么东西都喜欢软趴趴的,还有奇奇怪怪的软凳子真是难看死了! 又趴在床边魔障一样开始观察贾珏的睡颜。 真的好可爱啊。不知道为什么,胡柏就是这样觉得,又想去捏贾珏的脸,怕惊了他的梦,好容易才克制了自己伸出去的爪子。 睡得脸红扑扑的·······真想亲一口·············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软软的、绵绵的···满口生香·········想再亲一口啊! 贾珏一个哆嗦,把胡柏吓了一跳,又挪阿挪啊转身背对他了,胡柏顿时有些失望。抬头随意看一眼天色··· 哎哟!来不及了! 胡柏看着外头隐隐约约的白光,捂着脑门就往外头冲。 床上的贾珏听见动静缓缓睁开了眼,满面通红的呸一声,倒头继续睡。 迟钝什么的,最讨厌了! 21、第 21 章 歇了几日,灌得一肚子汤汤水水,贾珏总算回复了精力,太医来复了症,才同意他下得床走动走动,只是王夫人依旧不许他出府门的。 贾珏坐在院儿里看了半天光秃秃的桃花杆子,时不时的醒一把鼻涕,简直无聊死了。 想办法支开了监管他的丫鬟小子们,贾珏决定偷偷去找贾宝玉玩。 ************************** 王夫人分了家,随着小辈们住了出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不用伺候老太太了,不用起个大早去请安低头,也不用别人吃饭时站着布菜了,除了没个曾孙子,简直媳妇熬成婆啊! 一旁的李纨沏上一杯香片敬过去。这几日没了王熙凤,下头又没有妯娌,王夫人正全心全意的教她管家,好落得清闲。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李纨也是很珍惜的,到底还有一个儿子呢!管了家也好在新府中得个地位,不至于像在荣国府里一般,日日低头看眼色过活。 许久不管家,王夫人实际也有些生疏了,可耐不住心情好,李纨又聪明肯学,竟连一点儿脾气没发,顺顺当当整理好了新得的庄子田契。 外头忽然有人报“夫人,大奶奶,府外荣国公府琏二奶奶求见!” 王夫人一听,扔下账册冷笑道:“琏二奶奶?前几日你两个小叔病的那样危急,那边府里除了老太太小姐们竟没一个问候表示的!挑这个时候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又转头对李纨道:“过一会儿,你多看少说话,担心被绕进去。”李纨诺诺的应了,王夫人这才开口传门房 “快请!” 王熙凤跟着门房一路走来,内心咋舌不已。 原以为二房一脉离了荣国府,单靠这二老爷的品级,不过混个温饱罢了。自己身在大房,总不会抛了自家的前程去为几个挨不着的兄弟争取的。前二日听人说病重,也当做没考好会试寻个借口,才不慌忙着表忠心······现如今看来,这一路的亭台楼阁,影影绰绰的奇花异石····那边的窗棂··是琉璃做的吧?!就连接引自己的普通门房,也穿得极好的衣料,言行举止颇有教养,二房竟藏了这样多资本? 不禁懊恼不已。原以为离了自家姑母,府中只有个不管事儿的老太太,和一个目光短浅的傻婆婆,再好对付不过了,哪知道还是太得意了,竟失了盘算! 想了想,又有些底气。到底是自家人,一笔画不出两个王的,也未必看得出自个儿的小心思来,只要好好应对了,定还是好亲戚的! 于是脸上带上最完美的笑容来,一份献媚,五分亲近,四分庄重,迤逦着进了院儿门。 “我的好姑母!这样长时间分别,竟连好颜色也不迎一个么?” 王夫人抬头看看她,亲切的笑了下,指指一旁的贵妃榻子:“坐!” 外头的大小丫鬟们抬着果盘点心井井有序的上来,王熙凤看两眼,一脸羡慕道:“我瞧着这一屋子莺莺燕燕,简直晃花了眼!竟比老太太房里的还标致些,姑母如今可清闲了,过得神仙一般的日子。” 王夫人听出她有意奉承,也乐意听,摇摇头数着佛珠道:“才来了不到一月的功夫,那儿整理的出什么来,我如今不管事儿了,全靠你珠大嫂子安排着,倒真是有些清闲了。” 王熙凤这才向李纨问了个好。李纨也不在意,安安静静只在一旁听着。 两人拉拉扯扯些旧话,才说起正事来。 “我那房里的周瑞,姑母可曾记得?” 王夫人点点头。 “唉····这一家子对侄女儿最是忠心的,只是近日他家女婿犯了些小事儿,急的愁眉不展的·····” 过了半响,见王夫人没什么动静,只得接着说下去:“我听闻管那档子事儿的官爷与二老爷有些交情,特来讨个情面儿,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王夫人好奇道:“怎么大老爷日日与王爷们吃酒,也没有帮上分毫么?若是难办,我只晚间回了老爷,能帮一些就是了。” 王熙凤连忙拜谢,又说起东府的事情来:“前几日蓉儿媳妇儿来请,只说是过几日投了拜帖再说,我正好一并带了。她家有个兄弟也到了,听闻年岁和宝哥儿几个差不多大,总有些话好聊,生的也很是不凡的,我叫她寻个日子携来拜会一下,省得您奔走了。” 又说了甄家送来的鲜货,只说已经叫人抬来府上了。 王夫人笑允,又找了个婆子带王熙凤出去,给她带去些府里的糕点,叫老太太也尝尝。 李纨看她走远了,才敢出声询问:“太太可是答应下了,我一会儿记一下,递给老爷罢?” 王夫人拿起压在一旁的账册继续看,嘴上回答道:“答应什么了?应下就应下了,该糊涂时就犯犯傻吧。” 李纨好似明白了什么,不敢再多说了。心下犹疑不定。 *********************************************************** 贾珏到了宝玉的院子里,顿时一惊。 一屋子的人坐的满满当当的,都转头看他来。 贾珏一一都见礼“宝姐姐,林姐姐,三姐姐,史姐姐········” 贾宝玉虽然不似小时候那样粘人,可到底对女孩子们亲近些,现下又病了,正赖着要吃薛宝钗的冷香丸。 薛宝钗笑道:“珏儿来的正巧,好好看看你哥哥这副德行,都快加冠的人,竟日日撒娇耍赖不吃药!” 贾宝玉完全没有一点要不好意思的感觉,依旧撒泼打滚的,又闹着晴雯将药端的远些,说臭的不行。 贾珏有些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恶狠狠的灌了他药,又把他塞回被窝里,怎么闹都不理他。 林黛玉低呼道:“珏儿你干的什么?” 贾珏笑道:“他这个样子,若是叫老爷看见了,少不得一顿好打。现下又病着,受了风就更不好了。” 林黛玉于是继续生闷气,可能是刚刚宝玉和宝钗太亲昵了,让她有些不高兴,贾珏表示毫无办法。他也说了很多次了,叫贾宝玉不要暧昧不清的在姐妹们中间摇摆不定,但是完全说不清啊!接受正统封建教育的贾宝玉完全不能理解一夫一妻的观念,甚至还发白日梦一样想过叫林黛玉和薛宝钗都予他做了平妻······· 还是后来贾珏说的林妹妹的小性把他打击到了,才好歹清醒了一些。 冷香丸到底还是给贾宝玉用了一粒,喝了煎出的香香甜甜的汤药,贾宝玉在一屋子香氛的陪伴下安静的入睡了。 大伙儿蹑手蹑脚的逃了出去,生怕将他吵醒,贾府也来车子接林黛玉回去了。 贾珏回到自个儿安静的卧房,光着脚趾玩地毯上长长地羊毛,有一点思念胡柏了。 **************************************************** 这几日荣国府的大太太日子可过的不甚安稳。 原以为分了家,府里便是自己一人独大了。哪知道管了家不到三日,便被一本子的壹贰叁肆搅得头昏脑胀,连吃饭睡觉也不香,贾赦少了人把关,立时便支了一千两银买了一串的美婢来,邢夫人简直快要心痛死。 还有两个拖后腿的亲戚,章姨太太开始挑吃拣穿,嫌弃邢夫人给她准备的衣料花式老旧质感不好。刑湘绣许是受了打击,成日里一副病怏怏样儿,口口声声帮了大忙的,赶又赶不走,教又教不听,还与贾琏颇有点儿眉来眼去的意思,搞得王熙凤看邢夫人的眼神就像仇人一般。多冤枉啊! 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面对着邢夫人时时刻刻一副刻薄样儿。总是嫌弃茶泡的不够香浓,菜布的不合心意······· 这个时候,邢夫人才明白。当家太太,并不是表面那样儿风光的。 把管家大权交移给王熙凤,钥匙自己把管,邢夫人做了一个梦········ 银子像山一样堆得满满的,简直要晃花了人的眼。章姨太太刑湘绣突然出现了,大叫道:“我们帮的大忙!要分一半!”邢夫人顿时心绞痛,正想拒绝,贾赦突然也出现了,衣衫不整牛气哄哄的道:“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又看上个新丫鬟!”邢夫人来不及摇头,老太太拄着拐杖出现在身后愤怒的骂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的茶呢?!泡到那儿去了?”········· 啊!!!!!!!不要!!!!!!! 22、第 22 章 就这样提心吊胆几日,到了放榜的时候,贾珏反而不太紧张了。 胡柏偶尔也会来瞧一瞧,大多呆的时间不长,安慰开解一下就说又要事着急着走,直到最后一天。 早晨荣国府就派了马车来接宝玉贾珏,说府里置办好了一应的鞭炮烟火,带着老爷们就串门子一样的过去。贾政推辞不过,加上奇先生点头说并无大碍,这才放他们走了。 坐在车里,贾珏满肚子的郁闷,他们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会中举呢?这回如果中了还好,若是落了榜,那人可就丢大了。 下了车,凤姐儿第一个就迎上来了,舌灿莲花的就在说吉祥话:“哟!这可是家里的两位举人老爷?可喜可贺啊!我现在这儿恭祝二位高中了!” 贾珏顿时表示鸭梨很大! 老太太许久没有见到面儿了,加上前一阵子生病的事儿,也着实揪心了不少,现下看见两个金孙活蹦乱跳的,脸色顿时就晴朗起来,一直埋怨的邢夫人也得了一个好脸色。 不过邢夫人不会看脸色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这会儿依旧说着丧气话呢:“哥儿不必忧心,这趟儿若是考不上了,还有下一场,到底还年轻的,总有些时候可熬····” 听的贾赦都想给她一巴掌。不过邢夫人低着头絮絮叨叨的,什么威胁也看不见。 贾珏也不在意,谁又知道能不能中呢?大家若都能同邢夫人一般想他才高兴呢! 贾母甩脱邢夫人的手,颤颤巍巍的要来拉两个金孙,宝玉贾珏连忙自己送上门去。 摸了摸两人的额头,贾母满意道:“恩!看去像个样子了,前两日病的那样重,我又老胳臂老腿的,无法去探望,真真急死个人了!” 明明应该是紧张兮兮的等候音讯,谁知道这样一来,竟然变成了长辈们的唠叨大会。 贾珏一抬头就瞧见刑湘绣站得远远的,可怜兮兮的张望着这边的动静,正巧老太太又被搀着要进里间,好奇的转头问跟在身旁的鸳鸯:“大太太亲戚还住在这儿呢?” 鸳鸯也瞧见了,不屑的喷了一口气,嘴里回答道:“自然!我也从没见过这样厚的脸皮!一点儿闺名清誉都找不到了,竟还赖在府里不肯走!成天勾勾搭搭的·····”说到这里,又四下环顾了一番,抿着嘴不再出声了。 贾珏明白在自己走后府里只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以启齿的···当下也闭了口不再问了,左右不关自己的事儿。 林之孝去看榜了,现下还没有回来,贾母就溜了个闲儿继续探听情况:“你们母亲近日身体可好?” 贾宝玉不会说谎,连忙抓了贾珏来顶缸,贾珏看见邢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心知兴许被下了什么绊子,转了个弯诉苦道:“近来···分家··的事情,太太老爷都闹得有些不好,我和哥哥前几日生病,也全靠的太太照料。不过到底是新搬得地方,太太呆的不太习惯,又常常思念老太太和姐姐妹妹们····总是不如之前的····” 老太太叹一口气,回头淡淡瞥了眼邢夫人,无奈的道:“也难为她了,这样的年纪了,还要操心妯娌间的鸡毛蒜皮。如今还有人嚼她舌根子,说她现如今快活的好似神仙,乐不思蜀了,忘了这一大家子人····” 贾珏一下子明白了,又有些纠结。这大太太与母亲是有杀父之仇么?现如今都分了家,谁也碍不着谁了,怎么还看不得人家的好呢?却听‘哇!’的一声大哭,一转头,贾宝玉已经跪在地上了。 贾宝玉心里是真的替母亲委屈,他心思纯,王夫人也很少叫他看什么不好的阴私,在他的心目中,王夫人一直菩萨一样的形象,最是慈善和详的,此时听见这样乱七八糟的编排,立时就气不过,加上分家的糟心事压着,当下就哭了起来。 “····为着一府的家事财务,母亲早已力不从心了!到不知哪里招惹了那起子小人,竟连个好名声都要糟践了······”贾宝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了半晌,贾母好容易将他拉起了,给他擦了脸,意有所指的和他一同指桑骂槐,邢夫人看起来恨不能钻进泥里去。 幸亏这时林之孝带着喜讯回来了“恭贺老太太!宝二爷中得第二甲第七名,珏三爷更靠前些,中得第一甲第三名!” 当下府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老太太虽乐的有些失了方寸,倒还是不忘嘱咐两人赶紧着回一趟自己府上,只怕此时已有人到家道喜了罢。 宝玉贾珏忙不迭的又往回赶,简直忙死。 不知道为什么,贾珏并不如想象中以为的那样高兴。就好像又要接受一种新的生活了,反而有些惶恐起来。 贾政和奇先生已经等在门口了,同样的鞭炮震天响,青白的烟雾将两人的面色罩的朦朦胧胧的,却依旧看得出掩不住的喜色。 不一会儿,来了个着青衫的史官,先是报了喜讯,又送来写了明细籍贯和复试场地时间的绢帛,拒了茶,好容易收下了送来的谢银,又急着跑下家去了。 ********************分割线大大******************** 府里陆陆续续的熙攘起来,院儿外头摆了齐齐整整的八桌酒,稍有头脸些的亲戚们都到了。贾母携着贾赦贾琏第一个到,对上宁国府的贾珍贾蓉贾蔷就凑了一桌。各个一副我早知你文曲星下凡如今果然并非常人的模样,除了灌酒又是灌酒,还开玩笑说如今已金榜题名时,不知何时能洞房花烛夜呢? 贾珏喝的晕晕乎乎的,抱琴搀了他一边手臂送他回房。 夜里的冷风一吹,原本是有些醉意的,此时也醒了些,到底有些累着了,贾珏决定先回房睡上一觉。 远远的廊那头戳着块阴影,贾珏定睛一看,这不是刑湘绣么? 刑湘绣站在长廊边,心情紧张的很,心里回想着章姨母临行前的忠告:“你生的绰约不凡,府里的小姐们但及不上你万一的,只可惜了身家背景。如今二房两个爷儿当正的年纪,又没个婚约缠身,连通房丫头也不曾听闻。你若是得了机会,便只瞧在我们亲戚的颜面上,一个正房夫人也是少不了的·······” 刑湘绣是真的心动了。管家太太的身份太有诱惑,加上这一路的见闻,想也知道二房一脉家底丰厚,贾珏长得又俊秀····若真能得了意,不正是神仙一样快活么? 抱琴也注意到她,试探性的问道:“前头儿可是刑姑娘?” 只见那人影一震,随即娇笑着出来了:“呵!不过这几日不见,难不成弟弟认不出了?” 贾珏只觉得头痛难挡,面上还得和她周旋:“刑姐姐说的什么话?到底一门子的亲眷,弟弟还真忘了您不成?” 刑湘绣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于是越走越近,直到抱琴拦住了她:“刑姑娘且庄重些!站在那头说话就好。” 刑湘绣双目圆睁,娇斥道:“那儿来的下贱胚子?!主子们说着话儿呢!你插得什么嘴?” 贾珏被她吵得头更痛了,顾不上别的,一把就推了过去:“闭嘴!!” 刑湘绣叫推得一个踉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抬头凝视贾珏,好似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 贾珏有些歉意,又想去扶她,嘴上道歉说:“姐姐饶了我一回,我今日被灌多了酒,有些头痛难忍,姐姐方才说话的声音又有些大·····” 刑湘绣满面理解的点头,又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手上的绢帕捂住下颚,遮住了流下的晶莹的泪水····:“我明白的···你的思念我明白的····” ???贾珏满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看见刑湘绣慢慢的慢慢的靠近,几乎要依偎进自己的怀里,又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殷殷切切的期盼道:“弟弟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 这可不得了! 贾珏立马推开她,连她摔在的地上都无法顾及,火烧眉毛一样抬脚就逃,一边逃一边想:“这是怎么回事?!!?” 走了半路,发现抱琴还没有上来,回头一看,还呆在那里呢! 立马高声叫了一句。 抱琴一下窜起来,也朝这个方向跑来,一脸的惊疑不定····· 其实他们都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 后记 夜晚的员外府凉风习习,中庭外可以看见天空中皎洁的明月,院内的牡丹玫瑰虽未盛开,但也郁郁葱葱的十分可爱·····但是! 刑湘绣一脸悲伤的扶着自己的右腿泪如雨下:“呜呜呜呜!!!我脚扭了啊!又没有人来搀我一把~~~~~~”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树叶的唰唰声········ 院外的人听见哭声,打了一个哆嗦,四下张望,然后疾步而驰。 贾员外府闹鬼了啊! 23、第 23 章 贾珏随着一帮子人候在殿外,天还没亮呢,东边还雾蒙蒙的。四下都是应试的贡生,许是紧张,气氛十分凝滞,贾珏无奈的把擤鼻涕的声音控制在最小,饶是这样,也引来十分多侧目的。 这一届的榜首吴青奎就站在他右前方,面色严肃,看去年岁已不小了。一路走来听到人拉扯他的闲话,只说他是山东来的,五大三粗的若是不说,十个有十个当他是应武试的。为人也很胶拙不变通,偏偏又有些心高气傲,一副以长自居的模样叫很多考生们看不惯的。 贾珏倒是没当回事,好歹没惹到自个儿头上来,只可怜了宝玉·····贾珏偷偷掉头去看正在后面掰手指头玩儿的贾宝玉,传了两个气音。贾宝玉看见他,严肃的挤挤眼,前头的吴青奎咳了两声,贾珏方才不敢乱动了。 前头奔来一个着青紫色内监袍的公公来,站定了,甩了一下拂尘,尖声细气的道:“随咱家来吧!” 入了殿,贾珏随着周围的人跪下,三呼万岁。不敢四下张望,只知道殿内有些昏暗。用手摩擦着膝下的黑瞿石地板····这个挺贵的吧。 上头传下来一个清朗的男声,隔得有些远,贾珏依稀听不太清,只觉得有些熟悉,又在心里暗笑!还有能耐识得皇帝不成?! 又听见公公高声复述,原来是叫免礼的·····贾珏现在只在想一件事儿,那就是被电视剧坑死了! 周围的人好像都很激动似地,左边有个举子还发起抖来,试了两次才站起身。 贾珏趁机抬头扫了一眼···· 太远了,有些看不太清。所以说近视眼就得治啊! 在两侧的小桌边坐定了,领头的一个着二品官服的老爷挨个发下问卷,贾珏粗粗一看,心想胡柏真有见识,果然是考的治国策论。 过了两柱香功夫,大伙儿都停了笔,卷子被拢成厚厚一叠,又传上龙台叫皇帝翻阅。 大殿里连针落地都能听到清楚明白,又好似天长地久那样长的时间过后,上面传来了有些开怀的笑语声:“好!好得很!贾珏可在?” 贾珏听问到自己,心中猛地一滞,连忙出列,余光扫到了贾宝玉投来的忐忑眼神。 “贾珏是吧!?你的回论文笔老道,论点精湛,深得朕心。可有字了?” 贾珏恭敬的回到:“学生年幼,尚未加冠,故无表。” 皇帝笑道更开心了:“既还没有,不若我赐你一个?” 贾珏连忙谢恩,上面好似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又道:“你名中有玉,又生的俊雅,方才阅你的答卷,也是雄韬伟略与悉心敏捷具备,不若取个齐谨,与美玉同源方不埋没。” 贾珏拍马屁道:“谢万岁爷!学生定鞠躬尽瘁,方不负所托!”说罢又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这回答的真就这样好么? 等到后晌,皇上又赞了榜首吴青奎几句,说他字迹隽秀、文笔犀利、论述精到。故钦点了状元予他,赐进士及第,榜眼是个之前并不出挑的人物,生的浑圆白胖,细咪咪的小眼睛弯的好似皱纹一般清浅,名次原先也靠后些,不过说话滑不留手,天生就是混官场的坯子。贾珏爬了个车尾,赐了个探花美名,被封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贾宝玉稍低一些,得了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大伙儿徐徐的撤出去,贾珏抹了一把汗,想着总算考完了,也终于得了个交代,不料·····上头又传来公公传报: “皇上有旨!亲召探花郎贾大人密谈!” 贾珏顿时浑身一个哆嗦,心里想着:“完了!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会考卷出了问题吧?” 顿时战战兢兢的跟随在唱报的那个公公身后,得空子捎了个荷包过去。那太监捏了捏,面上有些满意,话也随和起来:”贾大人放心吧,皇上面色尚好,许是您见生的出类拔萃,故得了些好感罢了····”说罢还神秘的挤挤眼:“奴才姓芳,您喊声小芳子便好。”越是这样,贾珏心里越是没底,面上不由带出些来,把那芳太监看的又是一笑。 贾珏坐在德寿宫正殿,细细观察身旁几子上的香炉,好似要盯出花儿来一般,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 皇帝都快愁死了。 不就是瞒了件小事儿吗?又不是故意的!怎么真的生气了啊? 从刚才真正见到皇帝开始,贾珏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闷不吭声的,胡柏真的怕他乱想。 然而贾珏真实的心理情绪却是这样的······· 不会吧?!真的中奖了?虽然前面怀疑了很多次没错······但也只是yy啊!yy!又想起自己扇他那一连串的巴掌,汗啊······ 贾珏惊慌失措的担心有人翻旧账。 水檀看着贾珏青白的脸色,生怕一个不小心,这样多年的交情就化为泡影了,又说了好半天,贾珏愣是给不出半点反应。 于是开始团团转。 “你瞧啊!我原也不是有意欺瞒你的,开始时我们交情并不到那样地步,后头渐渐熟了,也忘了告诉你实情,前几日的确想告诉你的,就是担心你生气,好容易捱到了今天·····” “终究瞒不下了么?”贾珏无意识的与他斗嘴,已是条件反射了。水檀见他答话好似有了转旋余地,讨好笑了笑,又想邀功:“我今日给你起的字怎么样?那可是我思索了许久的,我表字从瑾,甚少有人知晓,日后私下那就这样唤·······” 贾珏猛然回神:“那你真名不该是水檀么?” 水檀疑惑的点点头。 水潭啊·····怪不得他不好意思说了,贾珏有一些想笑,又有一点同情,换做他也不会到处宣扬的····· 水檀见他回神,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珏儿?你可原谅我?我下一遭再不敢欺你了!” 好歹胡闹了这样久,贾珏也不是真心惧怕他的,加上有一个做皇帝的哥哥,说出去也是倍儿有面子······知道他不计较一连串的巴掌,贾珏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下来了,等回过神,已经坐在了出宫的步撵上,身旁跟了个太监,却不是方才那个小芳子,看去年岁有些大了,不过瞧着身上的衣袍只怕是有些品级的。 那太监见贾珏看过来,神色恭敬的屈身解释:“贾大人不必担忧,再有半柱香便到了。” 贾宝玉的车子还在宫门外等着呢!看见贾珏出来了,府里的下人们连忙簇拥上来,给了老太监赏银,可他怎么也不敢收下,见到了地方,忙不迭的就说要回去了。 贾宝玉从头到脚的一阵摸:“怎么啦?皇上传你什么事儿?有没有出什么差错?” 贾珏笑嘻嘻的安慰了他,又问起其他的考生,贾宝玉有些遗憾道:“可惜你出来的晚,如若不然,那游街便也有你的一份了,可当真是热闹·····” 贾珏想起街头卖艺坐在马身上张牙舞爪的大马猴儿,顿时浑身一通恶寒,不由得在心底里感激起水檀祖宗十八代。 *************分割线************** 府门口一片的炮火燃尽的红纸皮儿,贾珏下了车,并着贾宝玉一同被张望的仆役们搀扶进正院儿内,贾政贾赦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儿贾琏并着三春湘云钗黛们,加上首座儿上高居的老太太,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瞧见贾珏宝玉进来了,统统乐道:“瞧瞧!我们的探花郎到了·····”贾珏转头去看宝玉的反应,见其并未有什么不快,方才笑着回允:“你们取笑去罢!我如今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可与女子一般见识,自是左耳进右耳出才对!” 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贾政虎着脸教训道:“怎么同长辈说话的?!”贾母连忙拉住他,又使唤凤姐儿去和贾珏打擂,凤姐儿捂着嘴大声笑道:“哎哟喂!那个来帮我揉揉肠子?简直笑掉了牙!老太太,我可说不过他,阖府上下,我唯一斗不过嘴的便是这珏儿弟弟了·····宝哥儿你可别瞪我!”贾宝玉看见贾珏被群起而攻之,一眼瞪向凤姐儿,哪知道却被这样说出来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贾珏并不理这样的调揩,只自顾自吃喝,那儿也不看。贾母一等心照不宣的传了个眼神····这是害臊了呢! 王夫人瞧见贾珏红透透的耳朵,哎哟,这时候笑出来准得生气·····憋着,憋着···· 外头又叮铃哐啷一通儿响,大伙儿凝神看去,原是宁国府的亲眷们到了。尤氏携着秦可卿妖尧着进屋,尤氏还罢了,秦可卿这日身着一件青绿色绣牡丹样花色的袄袖小纱袍,衬得肤色如玉,原本亦长得妖娆,贾珏分明听见身后的贾赦咽了口唾沫,顿时纠结的挪远了些。 尤氏笑道:“瞧瞧这一屋子的人!倒是我们来晚了,恕罪恕罪。” 李纨上前接过后头可卿抱着的包裹,递给身后的王嬷嬷,老太太笑道:“这张破嘴能卖出什么好不成?我心里记下这一笔账,待日后兰儿长大,一代代传下去!” 秦可卿连忙拍胸脯道:“罪过罪过!我这平生掏不出二两银来,把这团扇儿当了给你,放过我吧!”说着将腰上的晏紫色鹅毛团扇解下,递道李纨手里。 贾宝玉连忙抢过,嘴里抢道:“我要的我要的!” 王夫人笑骂:“你这窝食儿猫!”老太太宠溺道:“随他去好了。” 李纨秦可卿这才正正经经的道喜道:“恭喜老太太了,现如今宝哥儿珏哥儿得了出息,日后定能再复荣国府尊荣来!” 邢夫人许是不扫性心里会火烧火燎,突然歪出一句:“二老爷日后当真是有福了!琏哥儿现下任着同知,两位哥儿日后若发达了,便是为着老太太的面子,也得提拔提拔····” 屋里登时就静了几秒,老太太面上的笑也渐渐敛去了,贾赦见状,狠狠瞪了邢夫人一眼,贾琏亦是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尤氏有些尴尬。 还是秦可卿脑子转的快,立时转移话题道:“宝叔珏叔大约十四五了吧?可说了亲?日后只怕登门的媒婆要踏破府上的门槛儿呢!” 一旁的小姐们听不得这些话题,捂着脸钻进屏风后头了。 王夫人念了声佛道:“我这两个孽障,平日里最有主意的,特特是珏哥儿,赏下的丫鬟们动也未动,还要劳烦着留意一下,不说家世,但就人品而言,我还是更中意雍容些的···” 老太太点头附和道:“这话说得是!” 25、第 25 章 贾珏清晨醒来,只觉得头痛难忍。 抱着好似要裂开的头颅,贾珏庆幸着不必上早朝,否则可当真是要了人命了。 正编纂到大地动,忽然来上回送他出宫门的老公公到了,传来水檀的口谕,只说立时到承德殿议事。 于是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这个态度不是一般恭敬的公公往禁宫方向赶。一路上只感觉同僚们对他有些客气,大约都问声:“费公公好。”一类的。 水檀坐在上首批改奏折,面色沉静的很,见贾珏进来也不曾抬头分心。 费公公小心的掩上门出去了,殿内便只剩下贾珏与水檀两个人。 贾珏神经痛的不行,连带着眼皮子都一抽一抽的。见桌旁有热茶,连忙端起来饮一口。 水檀静了半响,见贾珏也没什么说话的意思,到底有些忍不住了。 “胆儿挺大的哈!” 贾珏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顿时摸不着头脑,加上头疼,口气也不见得有多好: “什么意思啊?” “你说什么意思?朝廷官员不许来往烟街酒巷!你倒好,迫不及待的就要犯错,是我平日里给你太轻省了啊?昨日之事,若不是我压下,御史的唾沫早把你淹死了!” 水檀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想到昨晚收到常青书信时的愤怒心情,在联系贾珏面上的无辜,难不成他还觉得是件小事儿么! 昨晚的事儿?!贾珏心想,那不就是青楼么?水檀怎么知道的? “你监视我?!”想到这个可能性,贾珏简直难以忍受。这什么哥哥啊?居然带在弟弟身旁放特务的! 水檀无言以对,只能冷笑道:“我现下与你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们讨论的是你去青楼的事件!莫不是你觉得有我这样一个靠山,便犯什么错也无人追究了么?御史骂起人来便是连我都要让三分的,若是你当真有心上进,断不会才为官几日就出入那种场所!” 贾珏被他吼的头晕乎乎的,哪里顾得了那样多,口不择言就与他对骂起来:“你是我的哪门子靠山?这功名是我堂堂正正考出来的!若是知道那里是青楼,傻了我才会继续往里钻!我虽不知哪个是你的耳报神,左右不过墨n常青罢了!你若是自觉高人一等,也别成日里与我哥哥弟弟的乱叫,我自然再不敢违逆你!” 说罢拂袖摔门而去,门外的费公公许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一脸惊骇的仰望着贾珏,见他生气要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水檀简直要被气死了,这什么人啊!又细细想来,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重了。说来也奇怪的很,平日里断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是遇上了贾珏的事儿,不知为什么就收不住了。心下也不愿细想,按了按太阳穴,正准备日后挑个好时机道歉的,身边的首领太监路三宝颤颤巍巍的通报道:”万岁爷,华贵妃殿外候召·····” 华贵妃是忠顺亲王麾下一员大将卡布泰的独生女儿,卡布泰统领着将近十万名精兵,颇受上皇倚重,如今太上皇犹在,水檀动他不得。不过卡布泰虽说一介武夫,却自作聪明的很,自己投身在忠顺王阵营,又将自己的女儿赠与当今皇帝,妄想能够双赢,却不知这样的行为,最是受当权者忌讳。加上华贵妃行为刁钻狠毒,性子自私诡辩,很不讨水檀的喜欢,现如今只是看在无法撕破脸的份上好赖给个笑颜色,哪知道华贵妃自负骄矜,全以为自身魅力非凡,行为更是出格许多,水檀乐的清闲,只日日看她与全后宫的嫔妃们争斗,这宫里也不止她一个背景非凡的,能多多给忠顺王树敌,水檀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现下水檀也不是那么想给面子的,于是斥道:“越发没点儿规矩了!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后宫妃子擅闯,此事交移皇后,定要好好整治整治!” 陆三宝情知主子在泻从刚刚那位小爷身上受的气,也不敢多说,据实便禀报回去了,瞧着华贵妃不敢置信的眼神,陆三宝在心底直念佛······ 费公公一路送贾珏出了宫,回来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进殿去劝解一下水檀。他本是水檀自幼时起便开始跟随的贴身太监,总在水檀面前多写脸面,平日里若是无甚大事,陆三宝一等的首领内监们也都让他三分的。 陆三宝见他回来,小心的提醒了方才的事情,才帮他将殿门打开。 远远的就瞧见水檀在低头批阅奏章,眉头紧锁的,桌边燃着一炉缭绕的沉香。 费公公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他从小带到大,多少知道些他的性子,轻易不外露情绪,如今明显成这样,定是心中不痛快极了。 于是泡了杯热茶端上去,嘴里轻声慢语的叙述:“方才我跟着小贾大人出宫,啧啧!怪道是个孩子呢,奴才瞧他眼睛都红了·····” 水檀接茶的手一顿,有些惊讶:“怎么····”费公公瞧他这副模样,心中暗笑,嘴里道:“奴才方才在殿外,多少听到了一些话,皇上若是不追究奴才无状,奴才多少分析一些出来。” 水檀盯着他笑道:“朕什么时候追究过您啊?还说出这种话来。”费公公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奴才情知皇上爱护,倒想问问,您究竟对小贾大人抱的什么心思?” 水檀面上一僵,心思也停了一刻。“还能有什么关系?便是世上最亲密的手足兄弟罢了。” “皇上心里明白的,你们并无血脉关系。” 水檀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朕与他相识近十年了!初见时他还只是个小不点·····朕那时偷偷出宫玩耍,不甚中了大皇兄的计策。孤身深入了猎场深处。哪知道他在哪儿设了埋伏,竟欲将朕死诛。朕慌不择路的逃跑时,正巧碰见了他·····” 说起往事,水檀面色平静下来,口气也变得有些怀恋。费公公眯着眼睛笑,只侧耳倾听。 “他那时还是那样小的一点点。”水檀笑着献宝一样,比划了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幅度给费公公看。“朕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这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漂亮啊?那时间天冷,他穿着件孔雀金裘的大袄子,从车上跳下来就拉着朕逃跑,差点把朕吓死。又拉着朕钻狗洞····其实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如果没有那个狗洞,朕早变成一冢荒土了。” 费公公还是头一次听见水檀说这些,又想起水檀未登基前受的那些委屈,心里也觉得很不好受。 “朕也当真是小瞧他了。原来以为不过是哪家纨绔小公子,朕那时还会与他吵架来着····哪知道他赚钱到真的是一把好手,多亏了他,朕的位置才得来那样安稳。其实朕心里一直感激的。” 费公公寻了个小矮凳坐下,嘴里询问道:“您还没回答奴才呢!皇上当真把他当成兄弟么?” 水檀将手里的笔一丢,靠在椅背上叹道:“兄弟啊·····大概是吧。朕身在这样的地方,从未感受过真正的亲情。朕想要疼他,他打骂朕朕也不愿还手,朕有时会想,他若是有一日叫朕跪搓板,朕大约亦不会犹豫的。” 费公公听得有些惊奇道:“竟到了这个地步么?奴才未进宫前,曾在民间听见一种说法,用来形容皇上此刻心情,大约真好。” 水檀说的心情好,于是道:“说来听听。” 费公公神秘的笑了下,小声道出:“便是‘妻管严’一词,皇上听着可好?” 水檀好似当头一棒,激灵了一下,猛然大笑道:“好极!好极!”又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三字,不由叹道:“简直妙哉····” 忽的又起身高声唤道:“陆三宝!陆三宝!过来给朕更衣!”忙不迭的就要去寻贾珏。 费公公在后头眯着眼睛腹黑的笑······ 贾珏回到翰林院,越想越委屈,那句“你觉得有我这样一个靠山”着实戳到了自己的软肋。 贾珏细细回想着与水檀相处的细节,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吃软饭,自尊心简直就要崩溃了。 从一开始的合伙经营,便是这样,自己只出过一点儿配方渠道,从资金到经营全是水檀一手做主,饶是这样,还得与自己均分利益,只怕从一开始,两人便是不平等的吧! 又想起水檀常常挂在嘴边的救命之恩,那算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自己带着水檀钻了回狗洞,便足够自己依靠这个功劳卖资历了么? 自己头上的这个探花···那也是水檀给面子钦点的!若是依靠自己的实力······不会连科举名次也做了假吧? 贾珏开始妄自菲薄了。若是被水檀知道,定会大喊冤枉,就是再不靠谱,自己也不会带头舞弊科举啊! 不过贾珏可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开始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了······ 自己今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下去呢? 若是依赖着水檀的特别相待,日后也少不了荣华富贵的····可是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无论如何,贾珏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并不会如同身边的人那样重仕轻商。他并不缺少钱财,加上现下已经分了家,多少不会再波及到荣国府的那场灾难里了,是在是并没有什么好奋斗的目标。贾珏并不梦想着权倾朝野的。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贾珏在水檀面前总存在着一种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好胜心和自尊心。这种想法其实从知道水檀真实身份时就有了。 虽然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可是无论如何不能改变身份的差别。 水檀是皇帝。 在有外人的时候,贾珏必须对他恭敬疏离,在没有飞黄腾达的现在,贾珏连上朝的权利也不曾拥有。水檀对自己和颜悦色,那便是皇恩浩荡。自己略微发一点小脾气,即便是墨n也会劝慰自己别不知好歹。 这种行为模式从一开始便是不平等的。 贾珏却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努力的去追求与水檀平等相处的权利。 这种心理被他归咎为自卑。 自卑就自卑吧! 贾珏心想。 不能这样下去了。没有努力付出过,没有辛勤耕耘过。即便水檀真的发私心照顾自己。别说外人无法理解无法正视,就是自己也丢不起这张老脸的! 立时便谎称腹痛告病回家。 水檀在翰林院遍寻贾珏不到,当即就找到了府上,果然瞧见贾珏伏在卧房的榻上翻来覆去的叨念着什么。 26、第 26 章 于是从屋顶飞身而下,又打发了围上前的墨n和常青,墨n拉拉扯扯的拽着常青躲开望风,水檀见他们走远,方才推门进去。 “谁啊!”贾珏听见动静,以为又是擅闯的宝玉贾环或哪位姐姐妹妹。 “是我。”水檀忐忑的往里走,嘴上不动声色的回答。 贾珏见到水檀,立时又伏回榻上,还望里头滚了两圈,这榻子特意做成双人床那样大小,也足够贾珏在上头翻天覆地的。 贾珏并不理水檀,只自顾自的背着书卷,好似现下屋内只有他一人似的。 水檀小心的在床沿坐下,伸手想去把背对自己的贾珏翻过来。“珏儿?” 隐约听见贾珏念了句武皇后还是什么的,忽然停下了,等了好半响,放听见他闷闷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水檀以为他哭了,顿时手忙脚乱起来,翻身跪在榻上,伏上贾珏侧卧的身子,伸手去摸他的脸。 入手一片干。 没哭就好····水檀心下松了口气。又用力把贾珏翻过来,把头埋在贾珏颈侧,深深嗅了一口。 “对不起” 贾珏猛的听见这样一句,有些呆懵,不由问道:“干什么道歉?” 水檀用力的蹭了蹭,如今心境不同,能吃的豆腐绝不放过。 “是我不对,我说话太过分了,若是伤到了你,我不是有意的。” 贾珏知道他说的是妓院的那件事儿,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本来不该生那么大的气的,贾珏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竟会委屈了一整天。如今看见水檀来道歉,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快便好似一下子乘着风飞的不见踪影了,于是也反手搂着水檀,嘴里轻轻地道: “其实我也有不对的,我不该去哪个地方的,朝廷有明文规定,我既犯了错,就要受惩罚,你罚我的俸吧!”贾珏一脸就义的大声说。的确,犯了错扣工资的确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水檀被他气笑了,用力掐了下贾珏的侧腰,感觉到身下贾珏的挣扎和猫儿一样的惊叫,顿时感受到无限的满足,无奈却听见贾珏又小声嘟囔一句:“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水檀恶意的吮了一下嘴边白嫩圆润的耳珠,贾珏轻声尖叫了一下,手忙脚乱的推拒起来。“你干什么呢!” 水檀想不到他会有这样大反应,再看看贾珏大概连后颈都通红一片了,面上更是凝若脂霞,兼得一双凤眼含嗔带怨秋波流转间,简直连魂都勾走了。 “你干什么啊!”贾珏反手扇了水檀一个嘴巴子,无缘无故的又来舔自己的脸。水檀急忙握住,嘴里讨饶道:“别打了别打了,上回七八天才褪下去的肿。我明早还要上朝呢!” 贾珏用力搓搓自己的脸,又把刚刚玩闹时塌下的衣裳拉好,这个混蛋,衣襟都掉下来了。 “唉!等等!”水檀拦住他,又细细低头去看锁骨上头的那颗小红肉痣,用手去揉·搓了一下,嘴里问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啊?前几回怎么都没看到?” 贾珏只觉得一股酥麻自尾椎猝然而生,急流直上,一时腰都快软了,连忙又甩了个巴掌过去。 水檀捂着脸十分委屈。“你做什么又打我啊?”贾珏赶忙拢好领口,嘴里唾骂道:“说话就说话,动的什么手脚?” 哦~~~~~水檀似懂非懂的有些悟了,又打得道歉的心思,故不再追究此事,依然如往常那样谈笑。反倒是贾珏,以往已经习惯的搂抱亲昵,这日感受起来,却总觉得别扭不同,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得由着水檀去。 许是老天都看不过水檀的得意洋洋。不几日贾珏得了份编撰本朝重大事籍的轻省活儿,只是贾珏现下迫不及待要做出些事业贡献来,于是日日忙的不见人影,力求将这人生中的第一本篆书刻画的尽善尽美,齿颊留香。 ************************************************************* 于是水檀郁闷了。 每日和后宫嫔妃满朝重臣们虚与委蛇也是很累人的。往日里能给自己些安慰的好弟弟现下也忙得不见人影。 水檀看着贾珏呈上来的史编,厚厚厚重重的那样大一本,简直难以想象贾珏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编撰出来的,看着贾珏眼下淡淡的青影,水檀说不出的心疼。 可是周围还有外人呢! 水檀无奈的受了贾珏的三拜九叩,又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吩咐悉心照顾。只得低头仔细翻阅贾珏的心血。 然而却叫他有些惊讶了。 难以想象,这本书竟编撰的脉络清晰精彩纷呈,本该淡而无味的国史国情经由悉心更改编导,便好似话本一样引人入胜起来······ 不知不觉的就翻阅了小几十页。 下头的众人耐心等待了许久,方才听见皇帝赞叹有加,经由自己亲眼传阅后,各个也口服心服的钦佩起小贾大人的才思敏捷来。 贾珏心想,莫不成那几十年的野史歪书是白看的么? 不过到底是做成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件正事。 贾珏心里还是边羞涩边满意着的。 ****** 江南盐政出大案了!!! 好似一夕之间,这股风头就吹遍了京城的大小角落。 京城的人民们吃饱喝足,最愿意谈论这些国家大事儿,若问起他们秦淮河畔最新的花魁,十有八九一问三不知的,可你要问起他们最新发生的政界新闻,就连巷边卖臭豆腐的大娘都能和你潺潺而谈将近半个时辰。 其实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在二月前上了个折子,言辞激烈的抨击了扬州知府勾结民间商人倒卖私盐的勾当,加上现任扬州知府高合德与忠顺王来往密切,正暗中替忠顺王招兵买马,这是水檀早就知道的,于是勃然大怒,下派了一个正二品的巡抚前去调查。 哪知道这新巡抚才到了金陵,正要转旱路快马加鞭的赶呢,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下榻的客栈里,被发现时,尸首都冰凉了。 而林如海也在送出奏章的短短两个月内被刺杀了无数次。虽说都无大碍,可到底受了些轻伤,林黛玉从贾珏处得知了消息,哭的眼睛的快肿了。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可偏偏高合德又上来一封万民请命书,上面列表了林如海诸如徇私舞弊、苛刑酷吏等等的十宗罪,要求皇帝严办,又言之凿凿的辩解新巡抚的死于自己无半点关系。一下子推了个不着五六,上头的太上皇还来添乱,只说这高合德的二叔高和春与自己有些交情,若无证据,绝对不许严办。 水檀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贾珏自己也是一堆的破事儿。 王夫人近来兴许过得太顺心如意了。两个儿子得了出息,让她不管在哪家亲戚面前都狠得了面子。又忽然清闲下来了,总想早点儿事儿做做。 于是就爱上了当媒婆。 贾珏当真是深受其害啊。那一屋子的画像,王夫人再絮絮叨叨的夸奖“左尚书家的嫡女好生养、王侍郎家的侄女儿有气度······” 单单从这个抽象画上,真不知道王夫人看出什么样貌气度出来!? 贾珏于是日日泡在公务中,不愿归家受荼毒。许是经营有道又开了点儿后门,不过几个月功夫,贾珏就正式转正为户部员外郎,与父亲贾政同品级了。可户部确实个油水肥沃的地界儿,贾珏飞一般的升迁速度着实叫同僚们咂舌,可细细分析了,又实在找不出他走后门的条件。加上贾珏编撰的那部正史已经流传开来,大多数文人们还是对他有些恭敬的。 贾珏迫不及待的想要做出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其实也有能力与水檀平等共处,这导致了贾珏在听闻到这一系列的离奇事件后,主动提出了要前去调查。 “不行!”水檀一口拒绝“这太危险了!” 贾珏知道这事儿估计难办,但为了那一丝丝的希望,还是孜孜不倦的劝导道:“我会注意的啊!有什么不行的呢?其实我是最好的人选,你看”贾珏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起来“第一,我年纪小,年纪小的人多半不会有人防备的,加上我若是微服私寻,不召明旨,成功率就增加了一半啊!第二,我们私交甚笃,满朝文武中,你只怕再信任我不过了吧?先别急着反驳!”见水檀有开口说话的架势,贾珏连忙打断他“第三!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是我的嫡亲姑父,他的独生女林黛玉现在也正住在我外祖府上,若是我去了,他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起码你不用担心派去的人会和他发生冲突争权夺利······”贾珏缓缓蹲下握住水檀冰凉的手“最后就是,我也想帮你分担一些辛苦,你可愿满足我?” 水檀认真盯着贾珏的双眸,忽然觉得鼻腔有些酸涩。他用手盖住脸,头放松的向后仰去。半响,有闷闷的声音从手下传出来:“若执意,你便去罢。” 任职的密旨不二日就送到了府上,钦点贾珏为御盐钦差,正二品差办,又赐了柄鎏金嵌红朱石的短剑。私下将一块上刻‘如朕亲临’的黑金令牌交给贾珏,细细放在了贴身的荷包里,又仔细裹进了三千两银票,千叮万嘱的嘱咐贾珏小心安全,遇上了对付不了的老油条定要躲得远些····叽叽叽叽···喳喳喳喳···· 27、第 27 章 王夫人晴天闻得这一霹雳,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过去。 两淮盐政这件大案,便是居于家中的妇人亦是知道的。报告林如海受伤的书信现下还收着呢!何况林黛玉哭到府里,与宝玉闹得天翻地覆的事情还让她着实生了几日的气性,如今小儿子也卷进了这要人命的勾当,这事儿简直从头到尾透着邪性······· 好容易安抚下家中慌张的父母,老太太那儿也得了消息了,晚间招他过去,又递了两封信与他。 “祖母与江南的甄家已有了几十年交情,你若是路过他们府上,只管递了信进去,若有个什么难处,也好叫他们帮衬着。” 贾珏瞧她面色距自己中举时憔悴了些,不由问其缘由。贾母叹口气道:“府里的事儿你们既脱了身,便少管束了。你大伯母家两个亲眷,简直作死的性子!那湘姑娘日日与琏儿不清不楚的,凤哥儿又来同我抱怨哭诉,我一个老人家,能帮到什么呢?” 听得贾珏心下酸涩不已,好赖留下了一万两银票给贾母,只说是王夫人叫他带来给老太太压压箱底的。 贾母心中感慨万分,只说道:“你们一府的日子亦不轻省,叫你太太少日日念叨我,我这耳后发烫的难受。”心里想着,自己活了这样一辈子,到老了竟只有个分家出去的儿媳妇儿真心对待,也不知改高兴还是该嗟叹了。 门外又来句通报,听着声音是鲍二家的,许是凤姐儿指派:“老太太,邢大姑娘现下已快到院儿门了!” 贾母连忙坐直身子叹骂:“这作死的小娼妇!日日便巴望着勾搭上家里的爷儿们!定是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你来了。珏哥儿你离她远着些,腥臭玩意儿!”又指唤的屏后的鸳鸯带着贾珏走侧门避开刑湘绣。贾珏想起那一日尴尬的场面,亦不想再与大房一脉多什么牵连,乖乖跟着走了 应是公务,加上前行多少有点儿危险,府里的抱琴玉漱一等,贾珏便不想带上了。只墨n与常青两人,拳脚功夫甚好,加上水檀思派下来的两个红衣卫,一个喊作冷面,一个喊作裘千,一行五人轻车简行,亦收出了将将半车的包裹。 于是休沐刚过,朝中便听闻户部员外郎贾珏贾大人重病卧床的消息。同僚们皆想去探望一番,只是都在院外被拦下,只说这病来得蹊跷凶猛,也不知会不会传染,大伙儿也渐渐打消了探病的心思,只是看着面色沉静情绪低落的贾政与宝玉,少不得要嗟叹一番天妒英才之类的话,惹得贾政自己都以为儿子快死了。 站在渡口,水檀细细的给贾珏系好披风的衣带子,嘴里絮絮叨叨的叮咛嘱咐,又有些后悔:“我不该让你去的····”若是这一行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只怕水檀自己亦没有心思呆下去了。 贾珏安慰的摸摸水檀的脸,他个子尚有些矮,做这个动作必须踮着脚。“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所有人都在说我卧病在床呢。再说了,小面他们武功那样好,难不成还护不住我?”后头站在船头的冷面听见小面二字,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成不苟言笑的甲鱼脸,裘千亦对他有些同病相怜。 “大哥说我这一回回来赶得上过年么”贾珏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水檀认真掐指想了想。“只怕难了”又看见贾珏有些失望的模样,打气道:“这一回归来,你怎么也该十五了。都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等你立了大功,我便给你赐婚·····” 贾珏听到这话,忽然觉得有些扫兴,也不大乐意搭理了,只说时辰将近,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水檀并未看出什么不对,见他情绪不好,还以为是分别在即,心中不舍。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从身后的陆三宝手上接过一个青皮天蚕缎面的包裹来,叮咛道:“我里头放了件儿白虎皮的长绒披风,若是天亮了,盖着穿着都多少御些寒。你个性跳脱,定不会记得这些小东西的。到了各个驿站,记得给我写信,若是安定下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回信······” “好了好了!”贾珏打断他,再听下去又要哭了。 水檀看了看天色,也停了嘴不在隆p⌒牡慕昼宸錾洗侄宰派锨敖尤说聂们y懔说阃贰 船公开哨离港,贾珏趴在窗边偷偷地和水檀摆手,一直到了看不见人影,贾珏依然觉得水檀站在那儿。 前后行了不到二十天的船,这日清晨便近了金陵水港。 贾珏正在船舱中整理江南盐政的供销渠道,墨n撩帘子探进了一个头。“少爷?” 贾珏抬头看见他耍宝的模样,笑问道:“怎么啦?” 墨n将帘子挂好在一边,拎起船头的一个暖壶进屋给贾珏续茶,嘴里提醒道:“金陵城渡头大约这两个时辰便会到了,一会儿下了船,您看我们是快马加鞭的赶路呢,还是找个地方好好解解馋···?”说着一脸的讪媚模样。 贾珏看的发笑,这半个多月的赶路,他自己也渴肉渴的够呛。不过按着墨n性子,断不会好意思自己来说这个,现下贸贸然的提出来,定是被常青或裘千撺掇的。贾珏暗暗朝后舱的帘子那儿一瞄,果然瞧见一双青绒尖头如意纹靴悄悄缩回去,这样风·骚的样式,除了墨n也只有裘千会穿了。 偶尔还是要善待下属的嘛!贾珏乐呵呵的答应下来,死也不承认其实自己也很想开荤的想法。 金陵城繁荣富庶决计不下京都。下了船,驿站的马车早早的便等在渡头了,贾珏一看见,便知道定然是水檀开的后门,哪儿有公用马车建造的那样豪华的?先不说比一般车厢大了近半的空间,便单只车里铺设的贾珏最爱的长羊毛地毯,便价值不菲。更别说厢内一应俱全的袖珍桌椅,便不是轻易能寻到的。 贾珏利用赶往客栈的空当,给水檀书了一封家信报平安。 车忽的停下了。 贾珏收了笔,正巧赶上墨n开车门。“少爷,今晚就歇在这儿吧!” 贾珏探头出去看了一下,果然是走江湖必备之‘悦来客栈’。 好容易说动了小白小千愿意与贾珏同桌吃饭,这厢正开动的热火朝天,贾珏忽然听到隔壁包厢一点动静····· 连忙捅了捅吃的抬不起头的墨n一下。墨n看见贾珏的样子,忙搁下筷子与他一块儿听墙角。 一个低沉的男声缓缓道:“京里新到的消息,说‘那位’只怕又来了新动作” 一阵嗤嗤的嘲笑过后,突然冒出了一个稍清亮些的,只是声音太过尖利,倒好似净过身的公公似的。“任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你还担忧王爷没有防备么?” “就是!我们只管好好发自己的财,京里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自然有人打理。”不知怎么的,竟有个女子插嘴。 “那怎么行?!你知道上回那一票子干的是什么吗?那是朝廷命官!若是被人查出来了,到时候王爷再来个一推四五六,我们怎么办?我可是还有八十老母呢!” 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耳光,贾珏听得一缩。这么大声,一定疼死了····· “没种的东西!”又是那个公公音“小声些!干这一票你没有拿钱么?!你当我们在这儿吃喝玩乐白来的啊!若后悔了,那你一开始贪什么心?” 贾珏身后的常青小千小白听到这儿,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从窗户飞身出去了。 贾珏回头坐在椅子上继续啃花生。 隔壁一阵儿乒铃乓啷的打斗声后,三人一人押着一个俘虏回来了。 一个着男装的女子,长相称得上清秀,也不知怎么想的,穿着儒袍青衫了,面上胭脂黛粉还一样不少,猛看过去跟娘c似的。这女子被堵住了嘴巴,还左右摇晃着脑袋,想要挣脱束缚似的。 还有一个有些发福的青年男子,歪戴着瓜皮帽,脸肿的跟猪头似的,想必方才那一巴掌便是他受的了。 最后是一个穿着道袍的文艺小青年,贾珏看见他差点将嘴里的牛肚喷出来。原来现实中真的有长到双肩的白眉毛啊········ 这三个活宝此刻被捆得严严实实,看模样十分的不甘心,不住的用眼神凌迟着外头打量他们的贾珏。 “把他们嘴解开吧!”贾珏觉得有趣,于是命令让他们说话。 “还有没有王法啊!光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明目张胆的虏走我们!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甫一得到自由,那女子就嗷嗷大叫起来,一脸的我扮猪吃老虎实际身份背景不凡的气场表情。 “哼!”贾珏不屑的喷了口气“我虽不知你是什么身份,到底不会很难对付就是了。待我上报了王爷,告诉他金陵竟有这样一伙儿败坏他老人家名声的奸贼,我倒要看看你们会得个什么下场!”方才虽听他们王爷王爷的,可京城郡王亲王的好歹十好几个,倒真的不知是哪一个这样大胆。 那三人听了这样的威胁,又细细打量,发现贾珏乃至他身后的护卫们皆一身上等绫罗,自上到下一身佩饰无一不是珍品,更兼得贾珏面貌如玉唇红齿白,加上傲慢轻待的模样,活脱脱一副纨绔贵公子势头,倒真有些唬住了。 28、第 28 章 那文艺小青年开口,果然就是方才那个公公音,隐约带着点儿江南吴侬软语的味道:“不知····这位小爷什么名号?” 贾珏叱他一口:“哪儿来的狗东西?红口白牙张嘴就听不见人话。你是王爷麾下的哪号名士?我做什么要同你玩你问我答?” 那文艺小青年脸上现出些怒气来,还不等发作,一旁的小胖子一把拽过他来,又朝贾珏讨好的咧嘴笑道:“这位小爷说的那儿的话呢?我们原也是在顺王爷手下做事儿,许是有什么误会的,这才大水冲了龙王庙,可若是说道败坏王爷名声?那小人决计是万万不敢的。” 果然是忠顺王! 贾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面上却得做出副傲娇的表情,别提多困难了。 “既是如此!看在这个····”贾珏看向那个小胖子,小胖子连忙开口提醒道:“小人黄鼠” 贾珏忍住笑继续道“这个黄鼠会说人话的面儿上,我也不多与你们计较,只是下回,若是再遇到这样的酒肆场所,那钦差的事情断断不可拿出来再胡言乱语了!” 那三人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就出门逃窜。 常青上前一步询问道:“少爷,这可怎么办?” 贾珏眨眨眼道:“什么怎么办?当然是跟着他们,敲晕了送回京都咯!” 三人含笑得令前去追赶。 唉···可怜的黄鼠狼啊! 此事一过,贾珏清楚了这回的盐政大案多少和忠顺亲王逃不了什么关系。皇家争权夺位的事件,向来是贾珏最难理解的。 可不是么?看着水檀日日忙碌的批改那一大桌让自己头皮发麻的公务。全年无休加班加点的,这个工作有什么好的啊?即便有一座山的金银,也得有空去花啊! 可这个道理怎么跟水檀说他都不理解,久而久之,贾珏也就放弃了和他灌输这种观念的想法,由他去了。 从秋季出发,到达扬州时已到了初冬了。贾珏一路下来,十分受不得南方阴冷的天气。不同于京城的干燥寒气,扬州的冷是如同冰凉的山水一般渗透进四肢百骸的。因为这个,贾珏时时不忘要将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这时候又没有羽绒服一类的保暖圣品只能靠着厚重结实的棉衣生熬。索性水檀送来的白虎皮披风抗风存暖,才多少叫贾珏少受了一些罪。 将一路发生几回见闻细细的给水檀去了一封信,大约不过是一些琐碎民闻,不过这可是正真正的公平公道,绝不掺杂任何的个人偏见的民间实录,贾珏认为应该还是很有用的。 林如海早早派了车来接他们。 贾珏可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上一世虽来过南方,可那已经是水泥高楼的时代了,单论目光触及,很难分辨出南北不同来。 可这一世就不同了啊!四面环绕的画栋雕梁无一不精细纤敏奇巧可爱,街头行走的男女老少们也很少像有京都那样粗犷高挑,大都透露出江南水乡的吴侬柔美,衣着也偏好亮丽粉嫩的感觉,就连人马行走的街道,都铺设着与北方截然不同的雕花青石。路两旁的小摊贩们也少见大嗓门吆喝的,多是轻声细气的做着生意。 无处不见富庶。 贾珏缩回探出张望的脑袋,心里想到,这江南果然肥缺。 林如海对待贾珏的态度说不上热忱亲切,到底也是隔了妻一族的关系,多少也仔细的安排了住处。不知为什么,倒不是在林如海的府上,却在扬州城里给贾珏租了个客栈的小院儿。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的。 贾珏也从没当林如海是个完人。就从他可以将林黛玉放在荣国府这么多年而荣国府分家他连信也没来一封便可看出。他其实是不愿与妻族亲戚多加来往的,故面对着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贾珏也颇为心平气和的接受了,毕竟不用自己出租子哪个又会不愿意呢? 然而还不等贾珏展开调查行动,便发生了一件叫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水檀来了。 贾珏还记得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惊讶和无措,以及内心深处那一小点点的欣喜和担忧。 水檀似乎是日夜兼程赶来的,面色菜黄奇差无比,贾珏扶他下马时问道:“你怎么来了?” 哪知道水檀方一站定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众人只好将他扶进院子里再谈。 连吃了三碗饭一壶茶一桌子菜后,水檀终于缓回来了,说话也多了些中气,看的贾珏心疼不已。 “终于赶上了!”水檀摇着头一脸沧桑的对贾珏诉苦“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傻呢?当初和你一起来多好,搞得现在紧赶慢赶的,就怕错过了你们的路程。” 说了半响,贾珏终于搞明白,还是送回京的那几个混混闹出的事儿。 原来从不久前,太上皇传出偶感风寒的消息时,京里的忠顺一党就蠢蠢欲动起来,似乎打算趁着上皇病逝的机会准备做些什么。送回京的三个混混除了那只黄鼠,还有一个瘦削的文艺小青年名叫黄霸,那个清秀女子名叫方青青。 就是这方青青,原来是秦淮河有名的筝仙,一手筝技出神入化金声玉振,只可惜面貌不出众,只能日日面覆纱巾,在帘后献艺,多少也搏出些名头了,哪知道卖艺不卖身也不安全。有客人慕恋她的技艺强行逼迫,院儿里的嬷嬷又怕她真实面目暴露坏了自家的‘满楼尽然仙子貌’的名声,推推搡搡之下将她挤下高台,生生折断了拨琴的右指,从此再难自如活动了。 院儿里的妈妈虽觉得可惜,到底不愿养上这样一个废人,草草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便将她逐出艺寨自生自灭去了。 这混乱的世道,所幸带着些从前攒下的金银细软,方青青才不致横尸街头,后来渐渐结识了另两个兄弟,便一直靠着仙人跳来搏银子,得生活。 再后头就是天降大运接了出好买卖,不过与贾珏所知不同的是,他们并未拜在忠顺王旗下只是多少知道此事与他有些关联,只消把他们往刑部大牢一丢,便老老实实的什么都招了。 水檀原以为江南的私盐一事定和忠顺王脱不了干系,谁知却从方青青嘴里问出件儿关键事情来。原来方青青在敲诈时,曾碰见一客人大嘴巴,直言便道江南最大的私盐贩子便是扬州知府高合德的小舅子,他们一伙人集合黑白两道主了个水寨,无法无天的不行。 这就与水檀所知不符了,水檀有些担心,害怕自己手头上的错误情报将贾珏破入不复之地,加上先皇也曾有微服历史,水檀稍一合计,便对外称病将政务交给北静王水溶,迫不及待的在贾珏背后赶来了。 于是两人叫来护卫们一道商量,水檀化名为何文,贾珏化名为何武,二人扮作两兄弟,其余护卫姓名不变,加上水檀此回带来的陆三宝与七八个护卫,就一道扮作从蜀中赶来的贩盐商队,私下深入调查忠顺王招兵买马的谋逆之事。 殊不知此时的京都早已暗流涌动了。 太上皇病了,当今亦太过操劳卧床不起,忠顺一党简直欢欣鼓舞,许多暗地里的行动亦是提早放上了案头。不过谁知道呢?也许水檀报的就是这个打算。 去掉这些烦心事儿,水檀现下的状况可是平淡安逸的很。天气寒凉,贾珏又怕冷,院里没有准备水檀的房间,于是他就趁机和贾珏共宿一床,每当夜深贾珏耐不住冷缩手缩脚的钻进怀里时,水檀就会得意洋洋的笑纳,到隔日清晨还会故作委屈的说些贾珏抱太紧之类的混账话,得了便宜还卖乖。 水檀来了这件事儿当然不宜让林如海知道,没几日,贾珏便寻过去,只说行程有变,不宜再呆下去。 林如海亦没有多留,只客气了几句,连饯别也没有提及,便任贾珏自己走了。 ****分割线**** 一行人只沿着官道走走停停,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便停下考察当地民情,偶尔也会放松的游乐几天,全当放了一个带薪年假。 毛家县只怕是扬州为数不多的几个温泉地之一了,由于地势高,水草丰茂,虽不甚出名,到真正是个安稳富足的地方。 贾珏看着县口城墙毛家县三字疑惑的问水檀:“毛家县?那不是一县的人都姓毛么?” 水檀将贾珏拉进来,仔细拢好门帘子,笑着说:“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我之前忘了那儿看见了,说这个地方虽不出名,可扬州城但凡有些权势地位的,就爱在这儿修宅子,一家一户大都带着温汤,日子过得比我还快活呢!” 贾珏听他话里带酸的,开口嘲道:“你若是羡慕,何不归隐到这儿,日日清闲快活的,不是神仙一样么?” 水檀大笑:“你说这话怎么和你家那个贾宝玉那么像?!”忽而有正经的看着贾珏的眼睛:“我原先不曾说,可你既提出来了,也不妨是个好方法。若日后有人厌倦了现下这种日子,我带他来归隐倒也未尝不可···” 贾珏给他盯得脸红,又听他话里似有若无的暧昧意思,哪儿耐得下去?当即撇开脸瘪着嘴道:“这话儿你不要跟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日后和你过日子的又不是我······” 见他这样,水檀也不敢再逗他,生怕逼得紧了适得其反,而且得了现下这个反应他已经很满意了。 车轱辘渐渐停了,外头常青的声音传进来:“大少爷二少爷,高府到了。” 贾珏听见迫不及待便要推门出去,水檀急忙抱住他,又给他拢好披风,才率先下来车,准备扶贾珏。 高府门房看见一行人走进。因打头的水檀气场强大,尊贵俊秀,后头的贾珏虽说矮小些,可也是钟秀灵敏得很,再打量贾珏身上的那一袭白虎皮披风,简直刺瞎了自己的钛合金狗眼,故虽然不识得两人面貌,亦不敢多做纠缠,只轻声和气的问了一行人来意。 两人确定了这里的确是高合德的别苑,又问出了他本人现下也的确在这里修养,于是递上了自己的拜帖,只静静站在门外等待。 门房翻开一看,顿时有些可惜,这样非凡俊秀的两人竟然是从商的? 不多时,出来了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管家,手上握着拜帖上下打量了贾珏水檀一番,换上了有些客气的笑容,嘴里道:“不知贵客来府有失远迎实在是不应该啊·····”水檀笑道:“原也是别人介绍来的,府上不知情,何罪之有呢?”那管家走到跟前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是哪位介绍?”水檀在他手心画了个‘蜀’字。 一路近来,贾珏着实见识了什么叫精梳细致雕梁画栋,原以为自己在京中的府邸已是难得奢华了,现下一比,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也不知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弄成现下这个观景。 29、第 29 章 两人被迎到正堂招待。高合德便坐在正厅迎接。这个中年发福的猥·琐男,挺着一个好似怀胎七月的大肚皮,穿着层层的绫罗锦缎,更像个球了。 他嗓门洪亮,方一见到两人,就大笑着拱手问好,水檀与他虚与委蛇半日,便聊得好似相见恨晚的模样,只说一定要留下两人用晚膳,还吩咐下去要摆的繁复精细,贾珏水檀推辞不过,只好应下,待晚间再商谈生意。 酒宴便摆在后堂的香亭藕榭间,一桌一百二十八道菜,无一不精工细作,端的奢华无比。贾珏只感觉水檀握着自己的手忽的紧了些,周身的气势也凝了一瞬,知道他是生气了,于是回握过去,一副待我日后收拾他的模样。 水檀知他想法,心下暗笑,转手紧紧握住贾珏的小爪子,任他怎样挣扎也不分开了。 如此来往一番,不免让旁人看出些端倪来,高合德瞧见他们交握的手,怔了一下,随即暧昧的笑开来,众人唏嘘寒暄了一会儿,方才入宴开席。 水檀贾珏坐在高合德右下首,席上多是些无关紧要之人,只一个坐在他左下首的大络腮胡子颇受席上子人尊重。见两人好奇,高合德无不自得地介绍那个胡子男:“这是我妻弟薛聪,他家祖上乃金陵紫薇舍人之后,现下也是我手下的一把好手,何兄弟,”这叫的就是水檀了“你们若是今后与我合作,少不得要多打些交道的。”贾珏听他介绍便知这薛聪大约便是那个水寨私盐头头了。于是敬酒道:“早听闻金陵薛家‘珍珠如土金如铁’,乃一等一的权势富贵,如今得见薛兄,亦当得人品不凡,若有机会,定要私下好好喝一杯!” 那薛聪一脸的髯须,遮全了口鼻。倒是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不过听他瓮声瓮气回敬过来:“弟弟那儿的话?我瞧得你与何兄才是一表人才,我不过一介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得姐夫提拔讨口饭吃罢了,你这样夸奖着实折煞了····”言罢,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烈酒,端的豪爽无比。 之后薛聪便再少说话,只到了听闻贾珏他们曾与薛家嫡脉子孙薛蟠一等人打过交道,这才有些羡慕的开口评价薛蟠他们:“像他们这样才是正经好日子呢!我幼时长辈们曾议论,潘叔那一房少说也有百万家财,又是堂堂皇商,平白就比族里的人高了一等。只是现如今听闻道些消息,只说嫡系亦没有往常风光了,可不是么,若不得了姐夫提拔,只怕我们旁系们就连锅都揭不开了···” 这些旁系子孙们大多对嫡脉们抱有一种微妙的态度,见不得他好,可是一旦败落了,也会一同忧愁起来。 一时间宴上气氛有些低落。高合德有些怒气的瞪了薛聪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开口高声道:“何必去想这些个劳什子事情?入了我这一行生意,还怕得不到万贯家财么?你们瞧我如今这等日子,虽风险些,可便是取了官爵来换,我也是舍不得的。” 因是正经的合作伙伴伙伴介绍来的,水檀贾珏并未被多怀疑,只是薛聪提出,若是确实看上这碗生意,也得到寨里好好考校。路子运程什么的,还得再推敲过,两人于是应下了。婉拒了高合德的留宿,便带着先前被领到别院的侍卫们去了在镇里租赁的宅子。 “你确定便是这些么?”水檀手里拿着一沓子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不明白,不由的开口问道。 裘千站在他身旁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的确是从高合德书房内搜出的,却什么也看不懂,的确是挺纠结的。 贾珏推开门进来,便正好看到他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由笑道:“你们在看什么呢?” 水檀喜道:“正好你来了!”又将手上的信纸递过给贾珏,“你看看认识不认识这些画儿。” 恩?贾珏有些疑惑,顺手接过一看,不由的惊讶道:“这不是日文么?你们手上怎么会有这个?” 水檀更疑惑了“日文?那是什么东西?这些信纸是小千从高府书房内搜出来的,你是不是看的懂?” 贾珏一字一句细细翻译过来,面色变得有些严肃,顺手拉了张凳子坐在水檀的身边,指着信上的字就读给水檀听。 听完贾珏的翻译,水檀有些意外:“这样说来,忠顺倒是被蒙在鼓里的?” “看这信上的意思,大抵是这样没错,喂!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贾珏很挫败,重点是大烟!大烟好不好! 水檀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我的确收到过情报,说民间新建了一些烟馆什么的,原来我以为不过是普通店铺,并未多做在意,倒还有什么特别的不成?” 贾珏大惊,难不成在这么早之前便出现了毒品么?又将大烟的危害细细的说明出来,甚至罗列了不少危言耸听的例子,就害怕水檀不相信。 水檀越听脸色越低沉,等到贾珏讲完时,面色已经如同锅底一般漆黑难辨。贾珏怕被喷,准备偷偷挪远些····· 水檀长臂一伸就把他拉了回来,摁在了自己腿上,又将头靠在贾珏后背,闷不吭声的寻求安慰。 贾珏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也乖乖坐着,过了好半响,才听见水檀低低的抱怨:“那个猪!” 贾珏差点儿喷笑出来,知道他说的忠顺王,又觉得水檀抱怨的样子可爱。于是转过身子捧起水檀的脑袋,俯下头与他面对着面正准备安慰····· 门忽然被推开了。 墨n捧着一盆热水进屋来。看见他们这个模样,呆了一瞬,随即脸通红的扭头跑出去,嘴里大声喊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跑开一会儿,才回来把门关好。 这·····贾珏有些无语的看着摇摆的门扇,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想起自己与水檀现下的暧昧姿·势,顿时火烧屁股一样挣扎下水檀的大腿,背对着水檀扭捏了一句:“我去街上看看还有什么吃的,饿了···”立刻也如同墨n那样跑出去了。 水檀伏在桌面上,内心郁闷无比。只得骂道:“墨n这个不争气的·····” 自那日起,墨n便发现自家正经主子时而看向自己的目光堪比红衣大炮,刻薄犀利无比。这让他压力很大,只能时时刻刻跟在常青身边,有时还可以挡挡主子的死亡射线。常青虽然呆的像鹅一样,有时还是很好用的。 小千带着几个侍卫出门探查了几日,带回来一个消息。那知府高合德现下确实在暗中招兵买马,不过倒是不如贾珏想象的那样尽心尽力罢了。水檀和贾珏讨论过后猜测。兴许高合德并不是忠心于忠顺王的,而他们辛苦开辟出来的水寨水道亦并不止运送私盐那样简单。因为从裘千的报告来看,两淮水运中游下游的烟馆最是繁荣来的。 也过不得几日,薛聪便来信说要邀两人去水寨玩耍。贾珏深知这一去只怕颇费功夫,便悉心收拾了金银细软,准备此事一完结便可动身回京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贾珏想象的那样简单。 薛聪的水寨建在距毛家镇不到半个时辰路途的运河上游边。整个寨子大约有近二十条大船,小舟不计其数,手下带着上千名弟兄,并着合伙的大小盐商,规模宏大,扬州境内只怕无以比肩争者。 贾珏看着河岸上并排联绑的船只们面上惊叹不已。薛聪看他反应,很满足的给他们介绍寨子里的大小兄弟。一个留着半羊胡子的总管模样男子文绉绉的在一旁问好,话酸的贾珏牙都快掉了,还是水檀出马才把他酸了回去,薛聪在一旁无奈的大声抱怨:“这夫子是姐夫介绍来的账房先生,仗着会点儿学问,成日里不肯好好说话,我每次一听他声音就头疼”又拍拍水檀的肩,水檀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点,薛聪毫无所觉的继续道:“还是何兄弟你有办法!” 不出贾珏所料,薛聪在晚间的席宴上提出了若是想长久合作,便要在水寨里多呆些时日的说法。这的确没错,贾珏一等虽说有人推荐,可到底是摸不清底细的外人,不细心观察一番,便是贾珏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于是一行人便在寨子里住下了。没想到,虽说只是个普通走私寨子,生活质量还真不错。锦衣玉食都不必提,便是最下头的弟兄,也少不了大笔金银傍身,贾珏了解了寨子里的薪金情况后,不止一次的和水檀提起加薪。 寨子里有一个名叫苏匀的小匪,比贾珏尚且小些。可身世着实凄苦可怜,现今不过十三岁,却已父母双亡,自身又是个哑巴,原来也只在寨子里做些粗活,现下贾珏他们来了,管事儿的就把苏匀拨了过来,全派个小厮用场。贾珏虽可怜他,但也不否认,管家此举颇有些轻慢意思。 不过他自然不甚在意这些。现下只有查清了寨里的货路渠道或者账本,才有平安回京的可能,若有这些闲情逸致,不如多去探探消息来的划算。 32、第 32 章 贾珏环抱住水檀精健的肩背,努力地回应着这个让人窒息的热·吻。 想要什么?····想要什么!··· 水檀忽然直起身推开他。剧烈的喘息着,贾珏也好不到那里去。 拇指轻轻滑过贾珏红肿柔软的唇瓣,水檀眼神亮晶晶的,闪烁着欲·望和渴求。若是···若是··· 这里不行! 好似凭空闪过一道惊雷,水檀如冷水浇身,立时清醒过来。他努力的平息自己的情绪,用力眨了眨双眼,挤走了蒙在眼前的水雾。又把方才不小心扒下贾珏的的大麾给他穿好。 “他们走了。” 他们?贾珏迷噔噔的想,怎么办?起反应了....... 水檀明显懂得他的尴尬,他自己也不比贾珏强。不过这种事情,大庭广众的他倒是真的干不出来。 两人静待了自己体内沸腾的血液开始和缓,才颇为尴尬的一前一后回去了。不管怎么样,驿站今天一定是去不成了。 贾珏跟在水檀身后,内心惊涛骇浪的。上一回的逾矩之举他还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药性作祟,可是这一回.......... 纠结啊!贾珏仰头无声的呐喊着,我的三妻四妾啊!!! 水檀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贾珏的一举一动,此时看他仰头憋着眼泪。悄悄地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吧,还是再等等,莫要吓到他了....... 一路上都没再感觉到有人跟随的踪迹。两人心中松了口气,这一关只怕是糊弄过去了。 当前最紧急的便是拿到有力的证据。而明日,便是个大好机会!眼角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贾珏回头去看,背后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每一个即将合作伙伴们都会签订下自愿合作的单据,并且在专门的账簿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掌印。这代表着大家已经是同一条绳儿上的蚂蚱了,若是那个漏了消息风声,自己也讨不了好处。这对对账簿藏放地点毫无头绪的水檀来说,确切是个好消息。 薛聪领了两个身强体壮的手下守在门外,自己带着贾珏和水檀往内屋走。 这不过是一间在普通不过的书房,贾珏四下打量了好久,得出个结论,唯一不对劲儿的,就是架上的书少的人神共愤。 薛聪看去颇有些得意,站在屋中指点道:“这便是我最最得意的院子,当初我可没少在上头下功夫,若不是我亲自带来,即便是攻下了我们整座宅子,也寻不到这里!如何?” 水檀背着双手左右看看,点头道:“甚好!如此,我也放得下心和薛兄签那定约!”薛聪仰头嗤笑道:“你瞧你说的!”转头从脖颈处掏出张两指来宽的金片儿来,蹲下·身一手在墙根处摸摸寻寻的。 也不知给他怎么搞的,不一会儿,粘在一处两张书架便缓缓的朝两边移动开来。待薛聪站起时,原先书柜处已多出一个大约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间。 直看得贾珏啧啧称奇,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啊!即便没了高科技作祟,依然出现了这种电视剧必备情节啊。 那房间堆地可比外头这间书房满多了。薛聪走进去,在第二个柜里寻到个木渎子回来,嘴上还要卖乖:“何兄弟!你是我接的最大的生意,我连这些私·密都叫你看见,说明我信你,日后合作了,我俩必定日进斗金,家财万贯啊!” 水檀照他的意见往账册上恩了个手印,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呵!那样厚的一沓,少说也有七八十个合伙人啊。 知道了最关键的东西,接下去的便不用两人操心了。 ********************分割线******************* 马车在官路上滴滴答答的跑着,地面有些不平整,时不时的会颠簸一下。 车门忽的打开,裘千头探进来面色很凝重:“皇上,后面有人跟上来了。” 水檀取下挂在侧壁的长剑,掀开窗帘伸头出去眯眼看了一会儿。官道弯曲盘旋在他们身后,隐约可听见一点儿马蹄声。 “附近有庙宇村庄什么的吗?”来的人只怕有点儿多,水檀觉得还是避一避的好。 裘千细细回想了一下,握拳道:“庙宇没听说,前头有座尼姑庵倒是真的。” 车子掉了个方向,开始朝着右山的林子里跑。 这一座山头名叫猎屠峰,若是不走水路,那就是从扬州到金陵的必经之路。薛聪的反应很快,从账簿被盗不过两天时间。扬州城的大小水路便被封锁的滴水不漏,贾珏一等无法,只能待转到姑苏,再行船至金陵了。 只是这一路下来,倒也真真切切的叫水檀和贾珏明白了,天高皇帝这个词真不是杜撰出来的。 水檀原来还坚持要取圣旨要求沿途的官家派遣援兵相助。只是被之前那一个曹光县的县令打击到了。那个知县一口答应下来,转头就将他们的行踪暴露给了后头的追兵。那一趟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 自那件事情之后,水檀还是越发的成熟起来了。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不再太自信于自己手中的权势的威力。贾珏觉得这是好事情,但就是完全无法因此高兴。他只期盼着这一趟还能安全的回到京城,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怕死的普通人而已。 无奈的是,因为那一回暴露行踪的原因,这几日他们已经遇上了四五批等在前头欲守株待兔的伏兵了。加上前几日淋了雨受了风,贾珏有些风寒的症状,前路于是越来越未知。 越往深处行走,就越是静僻安匿。小道两边是参天绿茵和丛簇。太茂密了,阳光无法渗透,这个林子阴暗幽深诡异的好像死物。 前头有个着道袍的尼僧在清扫路面。刷,刷,刷的。贾珏听见了,叫停了马车。 那尼僧住了手,上到近前,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且慢行,前头是尼庙,佛门清净地,请下马自行·····” 贾珏鞠了个躬,学着拜神的模样,道了声佛。嘴里道:“见过师太。”又指着水檀道:“这是在下的兄长。我们一行人出门经商,到了前头那处,遇上一窝乱匪劫财害人。实在是没有地方躲避,只求师太好心,收留我们兄弟一宿。” 那尼姑年纪小,许是从未见过外人,细细盯着一行人打量了许久,方才点头应道:“果然飞来横祸!前头竟出了贼匪么?”水檀板着脸真诚的点头。 “若是这样,收留一宿倒也未尝不可,你们随我近来罢!”那尼姑说完,丢下了手中的扫帚,也不管水檀贾珏一等有未有跟上,转身径自走了。 漆砂朱色的庙墙看去古朴威严,那小尼姑三两步走到门前,语气有些欢脱:“师太!师太!” 里头走出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尼。面色沉静平淡,瞧见了底下站着的贾珏一伙儿也没什么惊讶意外的感觉。贾珏只感到她扫过来的目光,淡淡的超脱的。倒有些得道高僧的意味了。 小尼姑叽叽喳喳的说明了他们的情况,贾珏在下头听了,也尽量装出真诚的表情点头附和。那主持并未为难,点点头便答应他们住下了。 贾珏有些松口气,却又听她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有人前来寻找众位施主,贫尼亦不会帮助隐瞒的。” 贾珏这几日不断地有些低烧,水檀很是忧心,可是沿路的城镇并不好进,只得派着侍卫们抓来些药抵着,现下有了个地方休憩,实在难得的很。 水檀铺好了随车带来的被褥,扶着贾珏上榻休息。贾珏看见他眼下的阴影,有些不忍的拉住他的手臂:“你也一起睡一觉吧。” 水檀挑眉,笑道:“我并不很累,你放心睡吧,若是有人来,我再叫你。” 贾珏做了个梦。 梦里的自己全身□□地被环抱在一个人怀中,那人肌腱精实有力,汗水浸透了身下的床褥....... 这个人是谁?是谁?贾珏努力的想要挣脱开他的臂膀偷看一眼,瞧见他的下巴···好像···· 啊! 贾珏忽的醒来,一身的冷汗,他半坐起身,惊疑不定的喘息着........怎么会是···水檀! “怎么了怎么了?!”许是听见了动静,水檀从外间跑进来。看见贾珏这个模样,放下心来。倒了被温茶塞进他手里,又在榻边侧身坐下,探手去摸贾珏额头。 还好,有些退热了。 一时温柔的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贾珏只是呆呆看他,说不出一句话。“你·······” 水檀忽然停下来,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过了一会,严肃地转头对贾珏道: “有人来了” 外头正是一片万籁俱静。 33、第 33 章 “喂!” 窗后突然传来一句女声,贾珏感到水檀肌肉一紧。旋即回头看去,原来是早间那个小尼姑。 小尼姑向他们招招手,小声说:“前头来了一群官爷!说是来搜人的。我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师傅叫我来领你们出去,后头还有个小门呢!” “额····”贾珏有些着急“我们还有几个弟兄呢?” 小尼姑想了想,道:“许是已经在等你们了罢。快点儿,再纠缠下去只怕他们就搜到后头来了!” 贾珏这才急急忙忙的让水檀帮自个儿穿好了衣裳。外头天色正暗,不过凌晨时分,简直将人冻死。 裘千他们果然已经等在后院儿了,看见两人出来,忙健步跳下车,就要扶贾珏上去。 “哎,等等。”贾珏拦住两人动作,在怀里掏了一会儿,摸出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来,塞给小尼姑:“多谢师太了,今日得助,无以为报,这些身外之物,只当是给我们兄弟供个香油,还请师太切勿推辞。” 那小尼姑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再看一眼面额,顿时有些惊慌,这,这怎么能收呢!? 可再当她想抬头寻那一群人时,只能瞧见翻滚的尘沙了。 小尼姑摇摇头,念了句佛,轻巧的合上了院儿门。 “驾!” 裘千奋力地驱使着马匹,三匹马儿扬蹄奔得飞快。贾珏拉开车门,递出去自个儿的大麾。“冷死了,你披起来吧。” 东方已有些微光了,贾珏看着淡红的天际,忽然想到什么。 “我们这回回得去么?” 水檀伸臂将他拉回车里,又将门关上。捏着他的手说:“瞎讲什么呢?你看你,手冷成这样。” 贾珏看着他,忽的笑了,抬手捏一捏水檀冰冷的脸,抿嘴道:“我答应你,若是此番平安回京,我就好好面对我们的感情。” 水檀捏他的手一紧,嘴角微微上翘,故作严肃的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马儿跑得更快了,夜空中忽然飘零起连绵的细雨。 “吁~~~”马车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忽然的急停叫车里的贾珏有些眩晕,额头处的热度更加明显了。 “少爷···”外头传来裘千有些迟疑的声音,然后他轻轻把车门拉开了一道缝。 前方的侍卫们手拿着锃亮的刀剑围成一排。 躲不过了。 呵呵.....贾珏忽然笑出来,心中的恐惧霎时便不见踪影了。 他平静的下了车,因为烧热的缘故,轻微的摇晃了一下。水檀紧跟着扶住他。 “好久不见啊!”前面的追兵们空出一个缝隙,有人后面走了出来,还朝贾珏水檀打了声招呼。 贾珏毫不意外这人是薛聪。 “好久不见” 大概是没想到贾珏会这样淡定的对待,薛聪有些呆愣,不过旋即就反应过来了。 他冷笑道:“何兄弟可是要回去蜀中?那可走错了方向啊,这一头是通往北方的,只怕越走越远了。” 贾珏垂下眼:“薛兄玩笑了,既然已经寻到了这里,还说什么客气话呢?” 薛聪面色倏地沉静下来,低声问道:“账簿,在你那里吧?” 贾珏:“什么账簿?我从未见过啊!”身周的几个侍卫们慢慢的围拢了过来,纷纷亮出了家伙。 正是剑拔弩张。 贾珏侧头小声的对水檀道:“一会儿若是情形不好,你就和裘千先走,无论如何,先把证据送进宫里。” 对面的薛聪呵呵笑道:“果然是一对小情儿,这种时候都不忘打情骂俏,朝廷是没人了么?”说着又接过一旁手下递上的剑,稍稍掂了掂,挽了个剑花继续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要怪兄弟不顾往日情谊了。上!” 顿时薛聪身后的打手们便蜂拥而起。 贾珏这边的人少,但个个身手不凡武功高强;薛聪那处虽然招式菜些,但耐不住人多啊!一时间倒也是拼了个不分上下。 “你快走!”贾珏趁着场面一片火热,轻轻的推了水檀一把。 身体被忽然掰过去,贾珏对上水檀愤怒的眼神:“你在开玩笑么?” 这是····?怎么了? 但是由不得贾珏想那么多。一直站在外围的薛聪突然拔刀直冲着自己而来了。 水檀持剑一跃而起,生生扛住了这一袭。 贾珏被推到一旁,正好扫到水檀背后山头方向射来一支冷箭,从那破空的呼啸声便可听出,中这一箭,不死也得残。 “闪开!” 贾珏提脚拔出靴里的匕首,飞扑过去一把推开了水檀,挥刀便劈。 “珏儿!!” 水檀只感到身侧忽的撞来了一股大力,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制被推倒在地,手上的剑一划而过,阴差阳错的便捅进了一旁薛聪的肚腹。当他转身寻找贾珏踪迹时,眼前的一幕简直叫他目呲尽裂.................. 贾珏左肩一阵大力撕扯,右手的短匕与箭尖相接产生的震感令他虎口一阵的麻。旋即剧痛传来,贾珏有些呆愣,缓缓扭头,左脸触碰到了深埋在肩胛暗箭的翎羽。 这是...... 疼死了.... 贾珏在陷入黑暗之前,脑海中只回荡着这样可笑的话。 水檀抬手两下戳死了倒在身侧的薛聪,连滚带爬的踉跄到贾珏身边。 这么多血····· “珏儿?珏儿?”水檀轻轻的将贾珏移到自己怀里,声音中带着乞求“你不要吓我,珏儿?你不要吓我.......” 他揉搓着贾珏的脸庞。 真冷啊。 “老....老大!” 不知道哪个正在激战的打手发现了他们家倒在血泊中的薛聪老大,惊慌失措的大叫了一声,一堆人涌过来,在确定了薛聪已经死亡以后,一阵难言而喻紧张和沉默汹涌开来。 薛聪死了,回去的他们还有命么? 士气低落到了最低,纠缠在一起死战的人们都渐渐停下手头的动作。 不知道是谁头一个丢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 反正几乎是一眨眼间,还能跑的水匪们便都不见了,留下一地捂着伤口□□的伤者,以及死尸。 裘千一等收了刀,无暇去顾及逃跑的残兵,最先跑去看贾珏的情形。 “不好!皇上!这箭头有毒!”冷面瞧见水檀环抱着贾珏的手臂的衣料上渐渐蔓延开的黑色血迹,惊叫道。 有毒?水檀抽出手一看,果然滴滴答答下来的都是微青色的液体。 “先上车!快马赶到最近的镇上!青冥,传信京都,降旨大学士季庆元,随行宫中所有太医到金陵等候圣驾!” 水檀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可这一刻,思维却变得无比的清晰。他抱着贾珏上了马车,嘴里冷静的下着一道道命令,然而灵魂呢? 小心的挪动着贾珏的身体,那只箭侧穿过他的左肩,如同横在他们之间的枷锁一般。水檀轻轻的抚摸着贾珏无意识瓮动的双唇,塞进去一颗灰黑色泽的丹药:“再等一等,一天!一天就好,我,我不会.........” “皇上!” 裘千在外头叫道:“前头有户人家,要不要先停下给贾大人疗伤?!” 屋子的主人被震天的敲门声轰出来了,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刚想骂娘,便瞧见面前站了一溜儿的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其中还有几个见血的。登时吓个半死。 “几几几几位大侠,小人...” “起开!” 裘千一把推开他,从袖儿里掏出一锭十两纹银扔过去:“不该说的别说!借你屋棚用一晚。” 那汉子抱着纹银既兴奋又害怕,只得连连点头,水檀顾不上许多,抱着贾珏便径直进去了,裘千跟在后头吩咐道:“烧来一桶热水!” 几次的奔波挪动让贾珏在昏迷中亦忍不住□□了出来,水檀放轻手上的动作,麻利的撕开了贾珏浸湿的衣襟。 “啊!” 干涸的一些血迹粘连到了皮肉,这无疑是十分痛苦难熬的。 水檀吸吸鼻子,咬牙道:“把刀给我!” 说着点了贾珏的几个穴。常青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旁,此时利索的递上了自己的佩刀,顺手摸了贾珏一把脉。 不摸还好,这一摸,顿时惊叫道:“皇....少爷!公子的脉细弱下来了!” 水檀抬手制止他,摇头道:“无妨,我将那个给他吃了。” 常青一时未反应过来,待想到了,登时睁大眼道:“少爷说的....可是那救命的......” 水檀并不说话,手上有条不紊的取了湿巾擦拭贾珏的肩膀和脖颈,以免污物沾染到伤口。日头已升起许多,清晨的微光透过狭小的窗照耀到水檀的侧面上,辅着贾珏渐渐沉静下来的睡颜。常青忽然失了神,他感觉到自己被排斥在了这种氛围之外,不,也许其中也只容得下这样的两人。 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常青旋即大惊着后退了几步。不会,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去箭的过程十分顺利。因为给贾珏服下了妙药,过程中贾珏一直处在没有知觉的状态,只是这种药也有些副作用。那便是服用之人会体温越来越低,血液流动变得滞缓,虽然正符合当下贾珏的需要。可若是不及时请到大夫医治,贾珏的身子便会被这药性渐渐拖垮,左右不过月余罢了。 现下城镇中戒严,水檀一等无法,只能另给了那农夫一笔金银,托他带了药方去城镇中抓药。 费了几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一碗苦涩黑药灌下了贾珏的肚。 “少爷”裘千有些担忧的问:“照着现下贾公子的身体,再拖延下去,只怕安危难保。” “我知道”水檀静坐在贾珏的床沿,大手紧紧的握住贾珏的手掌,不知是想把玩还是想捂热。 “等一会儿吃过饭,我们便上路。下了这个山脚立刻找码头......”对了!水檀忽的想起了什么,俯身在贾珏衣襟之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个东西来。 34、第 34 章 水檀从贾珏衣襟中摸索出两封信件来,并着自己袖中的一枚朱红色令牌一并递给了裘千。嘴里道:“你拿着这两样信物去织造府,便说···钦差遇险,大约也可调些人马来。” 想了想,又道:“不要透露我们的具体方位。” 那织造府距离这儿只有大约不到半天的路程,只是不知是敌是友,无论如何,水檀这会儿多少也有些防备原本信誓旦旦一心忠孝的所谓‘忠臣’们了。 因是同方向,水檀便在打理好了贾珏之后,现行去到渡头再等候裘千的消息。 果然不到三个时辰,远远便瞧见裘千打马奔至。 水檀瞧见他一脸颓丧的模样,当即有些怒火:“可是没借到?” 裘千一下便跪地咬牙:“这帮乱臣贼子,莫说借些人马,奴才连面也没有见着!” “好!好!”水檀怒极反笑,冷哼道:“好一个甄家!” 贾珏的伤情比水檀想象的要严重些,自行船开始,虽然已经不省人事,可时不时的也要发些低热。加上封存在体内的顽毒。水檀每次只要听见贾珏的低哼便会担心的不自觉冷汗。 “万岁爷”常青端进仓一盆滚热的开水,看见水檀一脸疲倦的守在贾珏床边,忍不住劝道:“您还是歇一会儿吧?大人的事儿,只有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劳力,您已经不眠不休这样久,好歹睡一会儿,别到时候大人没醒来,您身子倒先垮了。” 水檀拧了把毛巾轻轻给贾珏擦脸,随后又小心的爬上床榻外侧,仔细避开贾珏的伤处将他揽进怀里。揉揉的抚摸着贾珏的胸腹... “珏儿......” 寒风凛冽,初春未及,多少接近了年关。 金陵港头上,一溜眼儿望过去满满的人头。仔细一看,尽都是些非富即贵官老爷们,一身的绫罗绸缎,珠落环佩。这些个平日里很会耀武扬威眼角敲人难得一见老爷们,此刻却安安分分的近等在这片俗破的渔港,各个微弓着身躯,满眼惶恐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季庆元忐忑的站在最前端,身后跟了一溜儿的老太医。冬日的寒风袭来,吹得他胡须一抖一抖的。 不知谁在后头喊了一声:“有船来了!” 他眺目望去,果然远远的摇晃来一艘稍大的乌篷船来,篷顶污浊不堪漆黑难辨。坏了!季庆元心中腹诽道。联系上先前来的青冥侍卫报告的情形,他暗暗摇头想,只怕此番扬州又要大洗牌了。 身后的人群逐渐骚乱起来,伴随着窃窃私语声,大约是身后的那些地方官们不愿相信皇帝愿意乘这种破烂渔船。 “季大人....”身后有个着五品官袍的属下上来询问“可要,将这船驱远些?莫要,惊扰了圣驾啊....” 季庆元着实想不起他是谁了,只斜着眼睛沉声道:“不可!即便其中不是万岁爷,也断不能随意扰民。” 那小官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只得讪讪的躬身下去了。 这艘船渐渐朝码头靠来,后头的侍从们已摆好了架势,准备驱赶时,里面忽然冒出个人来。 季大人于是迷惑了,虽然此人一脸风尘仆仆的狼狈,但光看架势,的确是贾大人身边的常青没错啊? 这是怎么回事? 常青管他怎么想呢!看见这样多人都扯着脑袋观望,脚下的船只行的无法再慢,里头又躺着个奄奄一息的病号。登时气急道:“大人们站在那儿做什么?快快帮把手啊!” 果真是贾大人身边的那个常青啊。 还不等季大人回答,方才拍错马屁的那个小官就忙不迭的高声叱骂道:“呔!哪儿出来的刁蛮鼠辈!竟敢对朝廷命官如此无礼?且看我将你拿下,好好整治.......” 季大人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开这个鸹噪的白痴,回头高声唤道:“来人!助那条船靠岸!” 稀里哗啦的四面八方便甩出了七八条铁锚,三两下的便将船只拖到了岸上。 季大人上前好奇问道:“常兄弟,贾大人可是在船里?那可是不巧了,今日我们皆是来此接驾的.......” 还不等他说完,船舱里便传出一声清朗浑厚的怒斥:“季庆元你在o退餍┦裁矗浚共桓薰鼋矗∽盘矫羌纯檀帕睿 这是皇上?! 季庆元一脸的惊疑不定,皇上可是受伤了!?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将袍脚往腰带上一撩,提脚三两下就爬进船去。 哎呀呀!底下等候的大小官员们瞬间炸锅了,皇帝受伤了啊!方才被推在一旁的那个小官更是一脸的灰败,在皇帝跟前的,再次也是个御前侍卫,刚才......这样想着,又往人群中躲得更深了些。 几个老太医互相对对颜色,胡须一翘一翘的,刚想迈着身老骨头爬上船。里头的人便出来了。 打前头的几个衣裳破败的侍卫们暂且搁置,中间那个季大人点头哈腰的便定是万岁爷无疑了啊!问题的关键在于,万岁爷怀里抱着的那是什么啊啊啊啊!!!!! 大小官员们不敢多看,当下伏地磕头三呼万岁不提。 季庆元随在水檀身边,恭恭敬敬地回报着一路上水域的情形,不敢多问皇帝一路上经历了什么,但心中着实深埋着震惊。 小贾大人他其实一直都认识的。只是到了他这个官品,自然不会与朝中新任官员太过熟悉接近。若是因为这个引起了皇帝的猜忌怀疑,更是得不偿失了。遂虽然同贾珏已经同朝为官许久,却并未正经交谈过两句话,只因为之前贾珏编撰的那本史书,才对他略微有些了解。 “这小贾大人果然深藏不露啊....”季庆元胸中腹诽着。但瞧着皇上抱着他时的慌张神色,便知其中交情匪浅。有得这层关系,仍然能够战战兢兢低调行事.....季庆元抿着唇点了点头,是个靠得住的! 一旁的太医暗暗着急。着季大人时不时神游天外的毛病怎么又犯了啊?这还走着路呢,皇帝怀中抱着个人,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手下使劲儿推上他一把。 季庆元绊了个趔趄,险些摔个马趴。好在也确实回过了神。 他整整衣袖,先瞪了那老太医一样,方才轻声道:“皇上...微臣看这小贾大人伤势不轻,只怕耐不住路途奔波啊。不若微臣就近先寻个行宫安置了,待到身子好些在回京不迟?” 此言正和水合檀的意愿,于是随口问道:“且寻个最近的地方罢!” 季庆元稍一合计道:“打前头不远处便是忠靖候史鼎的宅邸,皇上若是劳累,不若先去那处下榻歇着?” 水檀将贾珏悉心放置在步撵上,示意了太医去把脉诊详,对去何处倒并无不可,此时听季庆元这样详解,顿时点头唤道:“忠靖候史鼎可在?” 立时从下头出来个有些微胖的白面人物,面颊上的肉皮随着他的颠走一同震颤着,脸上还捎带些惊骇,走到近前,扑通一声便跪在地面上俯身颤道:“奴才在......” 水檀不耐烦挥挥手叫他免礼,嘴上说:“朕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听闻你宅子路程近些,顺带的去歇会儿。你现下先吩咐些人去城中将最好的大夫们都请来。” 史鼎战战兢兢的谢了恩,梦幻般的下去了。 史家一门双候,原本在金陵这地界可是端的一等一富贵!常有云:阿房宫,三千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其中便可窥些门道出来。 哪知道偏偏到了史鼎这一代,门第之间竟渐渐落魄了下来。再加上史鼎亦不是个能撑得住场面的人物,只得任由史家败相外露,到最后,竟然几乎到了比不上靠着经商营生的薛家的地步了。 且说那史夫人此时正在屋中描着碳图,四下的座椅配色微微有些陈旧,一旁立着个年不过及彝的小丫鬟,挪着手中的柴棍正拨着炭盆中的炭火。忽的外头跑进来个小厮,一脸的惊魂未定,撩门帘才踏进门头便高声叫嚷道:“太太太太!!老爷着人传了消息回来,说是....万岁爷圣驾到啦!” 史夫人手上炭笔一歪,牡丹争艳图顿时横生出了只歪把子。她顾不得开口教训,只瞪大了眼睛尖声问道:“什么万岁爷?!你再说一遍!?” 那小厮喘着粗气又重复了一遍。史夫人呆坐半响,忽的跳起来大骂道:“那你还蹙在这儿作甚?!快去收拾了最好的厢房,吩咐下头的人换上新衣裳,随我一同去正堂接驾啊!!” 那小厮刚要走,史夫人又忽然出声叫住他,不确定的问道:“你方才说.....与万岁爷一同来的是哪个?” 小厮偏头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是...京城贾府贾二老爷的次子户部员外郎贾大人。” 史夫人斜着眼睛沉思一阵,忽然笑道:“你先去后院儿,叫表小姐沐浴焚香,换上我腊八节赐她的那件孔雀翎褶袍子,打扮漂亮些再出来。莫要...穿的太过寒酸,丢了候府的脸面。” 待到那个小厮出去了,史夫人静静坐在炕边思量了好一会,捏起了搁在一旁矮几上的花样轻轻的摸搽了一阵,诡异的笑了起来。 35、还是不虐了 “啧啧···”太医端坐在贾珏床头,柔柔的搭着他的脉,嘴里砸砸吧吧的惊奇着,唇上的羊胡子随着面部动作微微颤动着,就好像在嚼一把干草。“这脉象简直奇了!” 水檀听得此言,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莫非是喜脉”的错觉。 后头待命的几个太医听到这种评鉴,纷纷一脸好奇的上前围观揩油。 这真是.......水檀瞧见昏迷在床上毫无知觉的贾珏不停地被几个猥琐沧桑的老头刻意之下摸了又摸,运气憋了憋,终究没能忍住:“退下!” 哟!这是皇上不乐意了呢!最先发起此项运动的老油条周太医打了个哆嗦,旋即装出最最无辜纯洁的表情来。那一脸的老褶子做出诱惑天真的凝望表情成功的让水檀咽下了即将出口的怒骂,还叫他恶心得打了个嗝。 “皇上”周老太医欢脱的摇了摇大头,一脸的憧憬表情“您可是给贾大人使了一直携在身上的灵药‘辟邪’?” 水檀有些被看穿的尴尬,故作威严道:“正是!听太医提起,可是有什么不妥?” “非也非也!”那周老得了肯定的回答,看去更高兴了,巴拉巴拉便讲了起来。 原来,水檀随身携带的那枚朱丹名叫辟邪,原本是开国时期的水家开国皇帝在战时从一个癞头和尚手中所得。悬挂在身上便虫蚁不侵得辟百毒。故而便一代代流传下来,宫中的太医们多有听闻却从未亲眼得见。服用此丹之人,便会陷入昏沉假死状态,若不得金针开穴,便会在半年之后停止呼吸脉动,将尸身存放在冰棺之中,便可千年不腐容颜依旧。是一等一的宝贝。 水檀放下心来,便心情颇好的询问:“如此说来,珏....贾大人此回可是有惊无险了?” 那周老笑笑:“那是自然,只是....” 水檀皱眉道:“太医但说无妨,可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周老摇摇头:“那倒是不至于,只是贾大人既服用了此丹,难免会有些外像显露出来,奴才只怕被有心人瞧见了,会出来些妖惑言论,到底是件麻烦事儿。” 水檀听到此处,笑着摆手道:“哪里会有这样大胆的,周先生多虑了,若是无什么大碍,还请先生使个方法,将贾大人唤醒了才好呢!” 周老起身恭敬回道:“不敢.....”随即喊来了几个一同待命的太医,帮忙按住了贾珏的手脚,自己取了一个青灰色的布包出来。置在桌面一打开,便是一阵光芒刺眼,水檀定睛一看,正是有粗有细大大小小的几十根金针。 周老取了根尖如牛毫的细针,捻着在火烛上细细烘烤了会儿,轻声念了句:“得罪了!”便快如闪电的朝着贾珏头顶天灵刺去! 水檀惊得从一盘的椅子上跳起,三两步便想去抢那针头,被周老身边的一个小学徒拦住,嘴里劝着:“皇上莫要心急,不要看这些都是要命的地方,师傅便是从根儿上开始治呢!” 水檀被他哄住,细细观察贾珏情形,果然瞧见一股黑气缓缓自他心口位置蔓延出来。 “这····”水檀看的目瞪口呆。 周老抿着唇,豆大的汗珠自额迹滑落,他细细转动手下的金针,分神解释道:“这便是贾大人体内的余毒了,奴才此回将它逼出,一会儿还请皇上调个内功深厚的侍卫来,派得上大用场。” 水檀定定心神,扭头朝屋外喊道:“来人!给朕传常青来!” 却听见脑后一阵动静。 水檀忙回头细看,原来是周太医已经扎至第五针了。这回的穴道在耳后,针又大,贾珏许是在睡梦中感觉到疼痛了,有些扭动挣扎起来。 这是近半月来水檀头一回看见贾珏动作,登时激动非常,眼睛更是闪闪发亮的冒着绿光。 “怎么办?”伴着针头的下落,贾珏动作越发大起来,口中还时不时发出些痛呼。几个太医怕伤到他,不敢使大力压制,眼看便要叫他挣脱了。 水檀上前一步握住贾珏的手,太长时间没有进食,贾珏早已瘦的脱了形儿,手指越发纤柔细长,水檀捏在手里,只觉得一阵的心痛难挡。他使劲儿眼下喉头的酸楚哽咽,柔柔哄到:“别动啊~~一会儿便好了~~~等到病好了....哥哥带你去放纸鸢啊~~~” 几个太医连忙垂下头来,不敢看这一幕。 许是真的起到了作用,伴着水檀宠溺的声音,贾珏慢慢的止住了挣动,只是随着金针入体,还会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几个太医这才安心诊治起来。 水檀试探性的抽了抽自己的手掌,然后笑得意味深长的。 贾珏握地更紧了,水檀感觉到指尖因为缺血而变得一片冰凉,而心中却为着某些呼之欲出的答案开始雀跃起来。 外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即传进裘千的声音:“皇上,钟靖候夫人领着史小姐求见。” 水檀此时心静,立时便想起,这史家小姐,不就是贾珏从前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史湘云么?回忆着贾珏那些诸如娇憨可爱活泼的形容词,水檀心中一阵堵,不由撇嘴道:“果真是没规矩的东西,都赶下去!若是随随便便叫人进了来,那还了得?” 史夫人跪在院子外的青石板上,听着头顶方才进去通报的那个侍卫不客气的驱赶声,登时气得牙痒痒。再看见身边一脸担忧侄女儿,好好的脸蛋身段,愣是派不上什么用场,又是恨又是怒的,连拉带拽的领着便走,也不管史湘云几欲跌摔的踉跄。 这贾府也当真不知搞的什么.....好好的又把家分了。照着原先的谋划,时不时的以老太太的名义送史湘云进去转转,几个爷儿小姐们都是当当正正的年纪。玩儿着便得出感情来,或许还能攀得上如日中天的贾府,得个宝二太太什么的。现下好了!史夫人恨恨地瞪了身侧的史湘云一眼。这个侄女儿最是个愚笨不省心的。在府中白吃白住了这些时日,也从不见她学到自个儿的心机本事。只怕便是当面对她说了自个儿的计策,她也搞不懂该如何去实施便是了! 这样想着,步子便渐渐缓了下来。史夫人侧头细细的打量了史湘云一会儿,心下拍板。这珏哥儿在府中最多住不到五日,若是想要拿下,便要放些心思好好谋划了····· 史湘云垂头狠狠的咬唇。这个婶娘每次做出这种表情便从未有过好事儿!只可惜自己现下势单力薄,逃不了她的算计搬弄...... **************分割线啊~~************ 呃....... 贾珏费力的勾了勾自己的手指。 疼死了啊..... 浑身上下无一不疼痛难忍的。且不说骨骼关节的僵化生硬,便是皮肤上那如同万蚁啃噬过的痛感,便叫他在睡梦中都在疑惑。 自己究竟受了什么重刑了啊...... “珏儿?” 什么声音啊....真是...好熟悉的感觉。 面颊上有被触压的痛感,那声音更大更明显了。 “珏儿!!你可是醒了?” 贾珏费力的抬手推拒横在身前的胸膛,喘息着抗议道:“饿..死..我..了...” 有温热的水滴落到自己的面颊上,贾珏感到脸上痒痒麻麻的,方才压他的那只手将水细细楷去了,贾珏哆嗦的想道谢,却听很大声的喜道:“来人啊!!快将先前温好的补粥端上来!!” 震耳欲聋的嗡嗡声气的贾珏真想赏他一巴掌。 贾珏有些尴尬的斜靠在床头,额上戴着一块女人们才用得到的护额,无可奈何的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艰难的张开嘴,接受水檀的喂食。 “额···我吃饱了”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样沉闷诡异的气氛,贾珏用了一碗粥后,说什么也不肯在吃了。水檀顺从的放下碗,刚想扶贾珏躺下,便瞧见他蠕动的嘴唇。 什么?水檀把耳朵凑上去,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要求着:“你...把他们都叫出去啊...” 水檀暗笑着捏了捏贾珏的侧腰,起身对着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朕便好了,将院儿门守好。无朕传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屋中的人领了命缓缓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严实了。贾珏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了坐在床边的水檀的耳朵,拉阿拉阿拉啊。 “别别别!”水檀听话的俯下身,脸紧紧贴着贾珏的,又包上贾珏伸出来的手,塞回温暖的被子里。 水檀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溢着宠溺和快乐,他贪婪地盯着贾珏的双目,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你终于醒了” 贾珏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面色微红道:“废话呢!我好不容易醒来,你就光想说这个?” 水檀惊讶于贾珏的主动,不过有便宜不占可不是他的性格,当下腆着脸皮吻上那因为病弱有些苍白的唇瓣:“那么你以为呢····” 贾珏的唇瓣有些干燥,水檀细心地舔舐着开裂的伤口,一阵心酸涌上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贾珏伸手环住水檀的脖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唇舌,不再去听那些不愿回忆起的细节。 “唔~~” 水檀的舌保持了他的一贯本色,攻城略地的长驱直入,一时间侵略地贾珏昏昏沉沉再无法去顾及其他。 “呃!” 水檀慌忙的推开贾珏,起身坐起不敢更进一步了,他尴尬地曲曲腿,遮住那隆起的一团自己毫无自制力的证据,若不是被贾珏的膝盖顶到,天知道自己会不会干柴烈·火的就把尚在病中贾珏啃得一干二净不剩骨头了。 贾珏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抬手拢好方才意乱情·迷之间挣开的衣襟,颈间尚能感觉到方才被舔吮麻痒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痕迹啊..... 所以说,情不自禁什么的,最讨厌了! 36、第 36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很高兴有这样多的亲亲们支持看文。 虽然新工作的事情很糟心,但是看到这么多鼓励的留言,立刻就会很感动了··· 重申,本文不会虐了····其实之前也不虐的吧?好像··· 看过文的亲请留个脚印哦~~~ 缘何故 上 “咳咳” 水檀伸手过去,将贾珏的衣襟拢高些,遮住他干坏事儿的证据。 “叩叩叩” 有人在敲房门。水檀有些不耐烦的皱眉问道:“何事!” 敲击声忽的停了一瞬,门外的人估计有些吓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战战兢兢的道:“启禀皇上,院儿外钟靖候夫人携史大小姐求见。” 水檀咬了咬牙,斜眼看见贾珏一副‘叫她们进来’的表情。无奈开口道:“传!” “三哥哥!三哥哥!”史湘云始一进屋,扑面便迎来一股浓郁的药香,立时便噙住了一泡儿的泪水。 一齐先给水檀行了礼。史湘云立即扑到贾珏榻边,哽咽道:“三哥哥,您可好些了。妹妹尚在后堂便听到些风险。你若是有个什么,可教老太太怎么活!?” 史夫人在后头半真半假的搭腔:“可不是么!珏哥儿这一病,可吓死了家中的长辈小辈们!老太太三顿不落的遣信来询问,你史大妹妹到真真哭肿了眼仁儿,啧啧···”提着手帕又来擦湘云的脸“这可怜见儿的” 史湘云给贾珏打了个眼色,余光直瞥身侧的史夫人,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贾珏见状,忙做出再难支撑的疲惫样儿来,整个身子歪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水檀见状,赶忙倒了杯茶水端来。 史夫人看见皇上过来,只敢趴伏在地上膜拜水檀金黄色的袍脚。贾珏趁机轻声恳求了水檀几句。 水檀极不情愿的立起身子,将手上的杯盏用力朝着凳上一搁。抬起下巴用鼻孔藐视着史夫人:“你!跟我出来!” “三哥哥!”史湘云斜靠在榻沿,瞄见自家婶母走的远了,方才敢出声提醒道:“好哥哥,我看你们还是快快启程回京罢!我这婶母原系大家出身,一肚子的弯弯绕绕。现如今好似有些不对头的意思。哥哥还是不要留下了,到时候平白的便坏了名声·····” 贾珏听到这里,好似已明白了些什么。暗暗自嘲道:“哪儿就有那样炙手可热了?缘来那大太太家已足够叫人头痛,现下····”低头看见史湘云眼睛红红一脸羞愧的模样,无奈的道:“果真辛苦妹妹了,我瞧见她方才待你,也不算是好的,不若我回去禀明了老太太,喊她接你过来?” 史湘云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哪里就有那么简单了?再往远了讲,也是个婶子。便好似太太如何人对你,就能反抗逃跑了不成?” 贾珏尚是头一遭瞧见一贯开朗活泼的史湘云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又想起不多几次见到的那位史夫人的品性做派,多少也理解了些。 可他眼下自己都尚且顾不过来呢。 贾珏叹口气,抬手摸了摸史湘云的脑袋,安慰她道:“你也不用这样丧气。他好歹你叔叔还能关着些呢!待我回京去,定会帮着你跟老太太商量,婚事什么的,多少帮着你拿捏些。” 史湘云听了这番话,纵是有多少大胆豪放也禁不住红了面皮。又反驳不过,只得咬着牙骂道:“三哥哥你成日里便没个正行儿!妹妹若是担忧这档子事儿!早被唾沫淹死了!” 说罢,起身一口饮近了方才水檀搁在床头的茶。末了还擦擦嘴笑道:“果真是不一般的滋味儿!三哥哥好福气啊。” ******分割线***** 此番倒当当正正的算得上风光了。 震耳的鸣锣声敲出了京中甭管是三六九等人民的好奇心。御盖车碾浩浩荡荡的自城门口流入。前营马匹上昂首而过的那些高官大将,无不告诉所有在场围观民众一个信息,那就是: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现下又回来了! 贾珏斜靠在因为前行而微微有些晃动的金辂中,捻着一枚水红色的蜜饯慢悠悠的尝着。水檀背对着他正在翻阅小几上堆积的奏折文件。 外头人声鼎沸的,贾珏手软脚软坐不起来,只得微微撑起身子。他有些好奇的将面前的帘子掀开一条小缝,瞄了一眼。 车外一路上黑压压的跪满了人。路边守卫的那些侍兵们提着刀剑警惕的环绕四周,不禁叫他想起了前几日水檀领他上这御辂时一片惊讶无措的官员...... 帘下的金兆有些冰凉,贾珏不经意的触及了些,立时回过神来,悻悻的收回眼神。 许是感到了后背吹来的凉风,水檀停下朱笔回头来看,正巧瞥见贾珏撑着身子准备继续躺下。 这一场拖延的毒与病无论如何还是伤到了贾珏的根基,如今天气寒凉,他便浑身使不上力气,畏寒俱冷的模样看的水檀又心疼又楚酸。 “你怎么爬起来了?”水檀抛开一桌叫人头疼的公务爬过来助贾珏躺好,又把先前被掀到自己脚下的白狐皮滚毛袄给他盖上,嘴里责怪道:“外头寒风刺骨的,你可是嫌弃病的不够?无缘无故的想起看风景了?” 贾珏侧耳倾听他的唠叨和抱怨,微微笑着问:“你听到了么?” ???水檀一脸的问号。 贾珏缩了缩脖子,盯着他继续说:“那些百姓的敬畏和欢呼....你是,为了这个当皇帝的吗?” 水檀虽然知道贾珏脑袋里时常会有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可此时被问了这么个问题,还是有些没能反应过啦。 “.......” 贾珏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好奇心上来了,便怎么也压制不住,仰着头就想得个回答。 水檀摸摸他的脑袋坐下,有些纠结的开口:“其实...也不尽然啊。” 哦?这是打算吐露心声了?贾珏暗暗凝神细听。 “父皇...并不止我一个皇子。我,也不是最得宠的。你应该知道”说到这儿,水檀回头和贾珏对视了一眼:“父皇最宠爱的是我同胞长兄水凝。他自幼便聪颖灵秀,也随了我母后的好相貌.....后来,虽然他死于后宫纷争,父皇亦从未属意过我。后来出了义忠亲王的事儿,情势便严峻起来。我那段时日,一月之内受了近十回毒杀。” 贾珏听到这儿,忍不住将自己挪到水檀腿上,环抱着水檀的侧腰无声安慰。 “总之!我不过是为了活命坐的这个位置。”水檀的语调忽然轻快起来,一面给贾珏披好滑下的毯子,一面解释道:“你看如今父皇尚在,忠顺亦蹦q得好好的,至于水溶那家伙.....可惜了之前中了忠顺的绊子,降了个爵位,到底现下也不疼不痒的,再有个你陪伴我。待到日后一切安定下来,我便携了你归隐山林,可不是神仙眷侣的日子么?” 贾珏暗暗咬牙,这个混蛋!竟然又装可怜骗同情!手下狠狠的拧了一把水檀的大腿内侧,桀桀怪笑道:“哪儿来的白面小郎君?待劳资烤来下酒!” 水檀嗷的一声痛叫,求饶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外头跟在车旁的常青一等贴身侍卫不动声色的挪了远些....这气管炎场景也不是谁都有命能看的啊! 匆匆的商议了对一路上那些官员大逆不道的言行举动的惩罚事项,贾珏身子已有些撑不住的昏昏沉沉了。水檀故作淡定的退了朝会,便要将贾珏往寝宫里运。 贾珏拦住他,思量道:”我受伤这回事儿,只怕府里已经知道了,回来这样久不回去,他们可能会担心死,还是先将我送回府的好。” 水檀拦他不过,又不想叫他不开心,只能郁郁的喊了宫中的步辇抬他回去。还不要脸的唧唧歪歪叮嘱抬撵的侍卫太监小心不许颠簸什么什么的,气的坐在轿辇中贾珏很想扇个巴掌出去。 贾珏颤颤巍巍的走在府里的石板路面上,心中苦笑着。看了看身旁两侧担心他跌倒执意上前搀抱的王夫人与贾政,身后紧紧跟随的一串儿泪眼盈盈的娇俏小姐儿;抿着唇不发一语的贾宝玉同贾环他们,真想大吼一声:“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啊 啊 啊 啊 !!” 王夫人噙着泪看着以往健壮活泼爱撒娇的小儿子眼下脸路都走不稳的可怜摸样。只恨凭什么不是自己替他受了伤!细细叮咛下去的小丫鬟一定要在贾珏屋中多添几个火盆儿。颤着声儿便吩咐传膳:“我可怜的儿啊!都瘦得只见皮肉了....” 一屋子呜呜的哭声让贾珏平白的升起一股内疚来。自己的确是不该,只为自己的地位前途,将家人的关心和担忧置之不顾。 不由安慰王夫人道:“母亲这是哭得什么?孩儿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么?” 站在桌边的贾政虎目一瞪,沉声道:“你这孽子!好好儿的铁了心要到那危机四伏的地方拼前程!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你休想再出得远门儿!” 王夫人抹着泪狠狠道:“按理儿说还是亲眷呢!扬州那位竟连一点儿忙也没帮上!自个儿的女儿还娇养在旁人家中,倒不论别人家哥儿的死活了!” 贾珏情知她说的林如海,心中虽然好奇于林如海之前的冷淡态度,也不得不劝道:“母亲这便是偏帮了。林姑父自从上了那张折子,便时时得躲避追杀。倒不是真心不想帮助的吧...”又摇头看着王夫人道:“叫孩儿说,母亲日后便少和那甄家来往的好。” 王夫人止了泪,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却也好奇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贾珏摇摇头叹道:“我去之前,老太太叫我带了两封信,直说若有什么上火的要事可寻去帮忙。哪知...”贾珏偏头看了一脸担忧的贾政一眼,接着道:“孩儿那日中毒受伤,情形危急。喊了人去他府上寻个帮手。也没什么大要求,直说派来两个护卫,多少保些平安便可。哪知....甄家竟连门也不让进!孩儿并非说他们不好,只是这样的亲戚,母亲倒觉得有往来的必要么?” “嘶啦!”王夫人听到这里,硬生生撕烂了一条绸帕子。她咬着牙怒骂道:“甄家!甄家!可真是....” 转头看见贾珏柔弱病态的模样,眼眶红了红,终究没能忍下。抱住贾珏的头埋进自个儿的怀里,王夫人心疼的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啊~~~~~”
37、第 37 章 “冯,冯将军!” 冯唐挥着宽袖大步流星的朝着安阳殿走,后头忽然听见有人呼唤。回头一看,原来是工部尚书唐大人。 他立即拢袖笑道:“唐大人早啊!” “早啊早啊!” 唐大人做了个揖,抹了抹额迹的薄汗。缓了一口气同冯唐并肩走着。 “哎!”唐大人左右瞧瞧,发现同僚们离得都远,便小心的使肩膀挨了冯唐一下,轻声问道:“那件事儿,你可听说了?” 冯唐环顾四下,也低头小声地道:“唐大人说的,可是户部员外郎贾大人的事儿?” “正是!我听说此番暗访,竟惊动了圣驾!前段时日季大人亲自领了人马到金陵接来了万岁爷。同行的便是这贾大人。据说...”讲到这儿,唐大人声音压得更低了“据说,那位小贾大人是保了圣驾的!此番回来,还不定飞黄腾达成什么样儿呢!” 冯唐挠挠头,问道:“我怎么听说,是忠顺王....” 唐大人眼睛一下子睁大:“嘘!!将军慎言啊!“ 冯唐立即捂住嘴巴,左右瞟瞟,忽然呆住身子。 “喂...说曹操曹操到了...” 唐大人听到这话,赶忙回头去看,也立时呆住不动了。 按理说以贾珏的官品是绝无资格上朝面圣的,可禁不住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啊!贾珏拖着沉重的身子,畏冷的缩了缩,即使身上穿着皮草袄绸,手上捂着暖炉护手,脚上踏着特质的雪地靴,也无可奈何的不停地发着抖。 然而两位大人看在眼里却是另一幅光景。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清秀俊雅的最好光景。贾珏的身量略略矮些,又因一场灾祸瘦的弱柳扶风、面色苍白。身着一袭青色官袍,外罩一件雪白的滚毛的狐皮披风,稍长了有些拖在身后。领口毛茸茸的狐尾绕在下巴处,一张小脸简直单手便能罩住,那身形竟比女子还要窈窕些。面上一双桃花眼半闭微睁,慵懒娇憨,鼻尖小巧挺拔,底下的唇紧紧抿着,使得下唇那枚唇珠圆圆润润的越加明显,肌肤如玉似雪,配着头上那顶黛色紫金冠,更衬得风度翩翩好相貌。 “真是个风流人物....” 唐大人几乎看呆,待回过神来,不由的摇头梦幻般的轻叹道。 冯唐被这句话换回理智,不由的惋惜道:“只可惜如此翩翩少年,此番中了那要命的毒,我听太医院人私下谈论过,直说日后必然身子不爽利,果然天妒英才,古人诚不欺我。” 听到这话,两人着实感慨嗟叹了一番,期间视线闪闪发亮的盯着贾珏,只叫他背后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珏跪在地面上,听着身旁的官员虔诚的山呼万岁,心里无厘头的开始想:“这样算不算是在搞邪教呢?” “众卿平身!”上头传来水檀沉稳的嗓音,而后接着道:“路三宝,给下头户部员外郎贾大人赐座。” 贾珏感觉到身旁一阵小幅度的骚乱,只是他现下头晕目眩的难受,也无暇在意别人的目光,就这路三宝圆乎乎的胳膊就歇在椅子上了。 “皇上!”右列头一位出来个着王侯品官袍的男子,抱着拳边说话别瞪着贾珏:“贾大人不过一介从五品员外郎,按理说并不该上朝论政。皇上此番赐座,更是于理不合,求皇上收回成命!” 他身后呼啦啦跪下三四个大小官员,一齐高声叫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就好像贾珏再坐一会儿,便要改朝换代的模样。 “哼!”水檀冷笑一声,轻斥道:“忠顺,你当真有闲情逸致。若是实在想管些事儿,不若先来解释解释朕手中的这本账子!?“ 说着便将桌上的那本漆红皮儿厚册子甩向右下方坐着的录事。 那录事搁下笔头,翻开一页看了几眼,一脸惊悚之色,再看看皇帝淡定的表情,只得捧起颤声一条条念起来。 贾珏一听,这不就是从薛聪府上盗来的那些忠顺王的来往信件么?不由抬头看了看忠顺王的反应,果然,忠顺王听了几段,已经一脸惨白双眼血红了。 “皇上!!臣冤枉啊!” 听了不到一章,忠顺王便屈膝跪地大声哭号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搞的好像真的与自己无关的模样。四下的官员们皆立地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皇上!”忠顺王高声喊道:“定是有那起子小人欲破坏我们天家亲情!使得阴谋诡计。只盼皇上不要轻易听信小人谗言,误了兄弟的性命啊!!”这样说着,眼睛还意味深长的瞄了贾珏一顿,话里话外怨气难平。 贾珏轻轻侧过头去,傻子才会去管这种破事儿呢! 得了这么个起头儿,忠顺身后的党派们迅速都一脸委屈地大叫起冤枉,求彻查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 贾珏偷看到伏在地上的忠顺王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甘与怨毒,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喉中一阵的麻痒感,贾珏低垂下头,努力地咽下那份咳嗽的欲.望。 “哈哈哈哈!!”水檀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这一场闹剧,突然狂笑了起来,可只需细看,便可发现他眼中并没有任何的笑意和痛快:“王爷当得好计策!先度私盐后养兵马,朝中拉拢人脉,州县暗度陈仓!朕倒是不知你一个‘忠心耿耿’的清平王爷何事用得到这样大的手笔!莫不是——逼宫?” 此言一出,龙座之下所有的官员纷纷吓得跪地长呼:“皇上息怒!” 水檀的表情阴测测的,看到下面这个反应,冷笑一声正想说话。 背后传来了宦臣的通报声:“太上皇驾到!!” 这下别说是底下的官员了,就连龙椅上的水檀都不得不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相迎。 贾珏只听得上方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随后传来水檀恭敬的请安:“父皇近来身子不好,何苦大清晨的跑来吹冷风呢?若有些什么要是,大可派了人告诉朕,并无需如此事必躬亲的....” 贾珏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金樽龙台之上,多了个大约年近古稀的老人,鬓发苍白一脸的倦容,双目已有些浑浊了。好几次时常蜷着拳捂在嘴前,咳得苍老瘦弱的身躯一个劲儿的打颤。水檀扶着他的右臂,缓缓的将他引到龙座前。 “不必了!”太上皇挥手打断了水檀欲扶他坐下的动作,慢悠悠的转身背对了百官,叹了口气道:“朕许久不曾上这金殿了,此番突兀而至,想必你也知道些缘由...”他侧过头,浑浊的双目一瞬间凝聚的所有的犀利和威严,他静静盯着水檀,语气毫无波澜:“这位置,你坐的很好,至少,比朕好。至于忠顺,他虽犯了错,可朕不能看着你们兄弟相屠!我只希望你,能够看在一脉相承的份上,放他一条活路。” 伏在地上的忠顺王立马抬起头,一脸的欣喜若狂,至少他笃定,皇上是绝不会公然违抗太上皇的希翼的。等到这回平安脱了身,自己再好好休养,便定能.... 水檀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油然而生的暴躁和补品,轻笑着回答道:“原是这件事儿?父皇并不必担心,朕绝不徇私枉法,滥用私权,一条一例皆有国法处置。不过父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父皇如此贸然开口,不怕失信于天下百姓么?” 忠顺王怒然开口大骂道:“皇上!你怎可如此与父皇说话?!你这是....” 太上皇咬咬牙大喝道:“你这个孽畜!给朕住嘴!” 也许是父皇的积威犹在。忠顺王吓了一跳,立即呐呐的住了嘴。 贾珏垂着脑袋天马行空的乱想着:“许是天下的父亲骂人都爱叫‘孽畜’?可是小孩儿是孽畜了,他爹又是什么呢??哎呀呀...” 双方便各不让步的对峙了许久,等到底下的贾珏都跪地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听见太上皇缓缓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将那孽畜干的好事拿来与朕瞧瞧。” 底下立时有人托了一叠子的书信账册,太上皇随意拎起了打头的一本册子翻阅起来。 只一小会儿,太上皇面色便越来越阴郁低沉,看了不到一半,终究忍不住将册子劈头砸向跪在下头的忠顺王。 忠顺王彻底懵了。 太上皇气的浑身发抖,破口怒骂道:“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竟敢买凶谋杀当今天子!朕真是对你太仁慈了么?叫你干出今日这番下作事儿!?”言罢,扶住身侧的桌子顺了几口气,又高声呼道:“来人!将梅太妃打入邢慎司!严加看守!有生之年,不得踏出一步!” 忠顺王回过神来,听见这一命令,立时大哭道:“父皇恕罪啊!此事与母妃并无相关!求父皇饶母妃一命啊!!!” 太上皇并不理他,只转头歉疚的看着水檀,水檀挣扎了一下,终究扭过头去没有看他的眼睛。 “唉~~罢了罢了!”太上皇摇摇头,示意站在帘边的太监过来扶他,待到站稳了,便边走边道:“朕的确是老了啊~~~罢了!你这弟弟,朕也再管不住了,随你怎样处置吧!朕也累了。”擦身而过时,水檀只听他悄悄的说了声:“不要怨恨我....” 水檀仰了仰头逼回夺眶的眼泪,扬声道:“来人啊!忠顺王水程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现压下天牢严加审问周边党羽。不得有误!” 忠顺王颓然的软下身子,似是不敢相信这突然的转变,周边的几位党羽们亦是一脸的惶恐惧怕。贾珏趁着这个功夫,抬头迅速的扫了一眼。 太上皇步履蹒跚地好似一下便苍老了下来。水檀...水檀浑身凝滞着愤怒的感觉,只是,他没看见,在步入帘子之前,太上皇回头看了一眼水檀背对着他的身影。那一眼,满满的歉疚哀伤。 贾珏低下头,眼眶红红的,不忍再看。 38、第 3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防抽~~~~~~~ “此番扬州巡盐大案,朕亲身历险,深感愤郁。一路南下北上,腹背受敌。然凶途艰险,唯有户部员外郎贾珏舍身护驾,无畏艰辛,幸得无碍。贾卿于文通儒硕学;于政兢兢业业;于君鞠躬尽瘁;于民德政可丰。朕于心甚慰,现升诎太常寺少卿一职。休沐一月,即可上任。” 贾珏跪在地上,低下头遮住抽搐的嘴角。 若不是他自己知道一路的经过,简直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一个一路保驾护航忠心耿耿千古大忠臣了.... 不去看周围官员递过来的或羡艳或暗嫉的目光,贾珏淡定的叩首谢恩,旋即接过上首内侍递来正品官服与任职文书。 一殿的朝臣躬身缓缓向外退去,路三宝颠着一身的肥肉咕噜过来,探着脑袋轻叫道:“贾大人且留步!” 贾珏也不矫情,退在一旁待人都走光了,便随着路三宝朝着内殿走去。 水檀已经卸了一身龙袍朝冠,正倚在贾珏送他的一顶软椅上不紧不慢的浅酌着茶。手边儿的桌面儿上焚着炉瑞香,渺渺绵绵的白烟从大张的貔貅口中温然的流泻出来。 贾珏深吸了一口,奇道:“这是什么香?冷冷清清的,蛮有感觉的嘛!” 水檀见他来了,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旁,摇头道:“这是上月从西域上供的‘潭渊’,你若是喜欢,我待会儿差人送些到你府上?” 贾珏见他面色疲倦,声绩无力,显然尚在忧郁方才朝堂之事,有心逗他,便躬身拜谢道:“多谢哥哥您忍痛割爱,既您许了,改日便送弟弟府上个十斤八斤的,熏熏衣裳鞋袜马桶棉被什么的,倒是好!” 水檀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向贾珏道:“简直牛嚼牡丹!你过来,我走不动了。” 贾珏瞅瞅身后不见有人,只得自己卸了厚重绒麾,抛在阁廊的翡翠屏风之上。 “哟!心灵敏感心思脆弱啊!” 水檀长臂一伸便将贾珏抱得个满怀,他将贾珏的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怀里,将头靠在贾珏右肩上,叹口气道:“别瞎说了,我心情坏,就想有你陪陪....” 贾珏回抱着水檀精壮的腰身,就着被深埋的姿势拍了拍水檀的后背:“我懂得,被偏心的滋味儿,的确不好受的很。” 水檀半响没做声,贾珏甚至以为他睡着了,刚想爬起给他盖件儿被塌,却忽然被一股大力箍地更紧了。 “我今天...真想杀了他!” 水檀的声音太过压抑,就好似摩擦的钢板儿一般,沉重金戈之气尽显。贾珏知道他说的是忠顺王。 不由得安慰他道:“反正已经下了狱,要生要死,还有人和你对着来么?你如今为的这种事情糟心,照我看来,就如同黄发小儿闹脾气一般.....” “从一开始就这样儿!”水檀听了贾珏的劝道,不知为什么更生气了,竟然忍耐不住的打断贾珏的话头,委屈的大叫起来,成功的叫贾珏惊奇地瞪大了一双牛眼看他:“我从小,便最最不受他爱护!皇兄在事,他每次来母后这儿,必定只会关注到皇兄!待到大些了,皇兄不在了,又轮到那些或大或小的弟弟们!忠顺...忠顺他母妃,便是前太子太傅梅丛博的独女。在宫中横行无忌从不收敛,偏偏心比天高,总时不时的找我些麻烦,她生的较弱貌美,只打滚撒撒娇儿,父皇便回回听信。我那时年幼不更事儿,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贾珏感到肩膀上一阵的湿润,反倒放下了心,能哭出压抑的情绪,便比憋在心里要强。于是也安安静静的并不拿他说笑,过了好一会儿,感觉水檀渐渐停下了颤抖,贾珏才掏掏掏掏出条墨绿色绣湘妃竹的丝绢帕子来,揩了揩肩上的水迹,揉成一团儿塞回了怀中,笑道:“堂堂□□皇帝陛下掉的金豆儿,微臣必定好好收藏决不懈怠,一日三炷香的供奉起来,以求得一家富贵荣华.....” 水檀气地眼抽抽,觉得再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王八蛋继续说下去,迟早会让脆弱的自个儿怒火攻心而死。当下也不再继续自虐,手臂一个使劲儿,便当当正正的堵住了那张呱噪的小嘴儿..... 贾珏手软脚软的踏出殿门,脑子尚是一团浆糊的迷蒙感。水檀使了坏心,故意将贾珏的口堵得死死的,叫他差一丁点便呼吸不畅的晕了过去。 贾珏抬头望天,西边一片连绵不绝翻滚着的火烧云,看时辰是绝计不早的了! “那个混蛋!”贾珏心中暗咒一声,伸手捂好脖颈上大麾的系带,面上一片做贼心虚的模样,也不管有没有人关注他,轻咳一声便若无其事的预备出宫。 “哟!小贾大人!” 贾珏听见这声怪异暧昧的呼唤,僵了一瞬,旋即面上带笑转过身去。 面前站着个身着水红色连襟马装的青年,怪异地在艳色棉袍外头加了件淡黄色的马褂,看样式定是御赐无疑。青年大约二十出头,下巴稍有些弯,这使得他笑起来总让人有一种不怀好意的奸诈感。但是贾珏倒不会这样想,因为这个脱线的傻帽青年,便是当朝北静郡王水溶无疑! 水溶与贾珏并不熟悉,只隐隐约约知道他与自己的皇帝兄长交情不浅。水溶素来是个有色心的,此番瞧见贾珏白玉般的小脸儿被夕阳映地通红,当即心下一动,便开口唤住了欲行的贾珏。 贾珏莫名其妙的行了礼,心里想:“这荒唐王爷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嘴上却恭恭敬敬的请了安。哪知道还不由得他自己抬头,下巴上便横空多出了一枚酸枣香枝镂凤求凰图样的折柄小扇来,缓缓使力地将自个儿的脑袋托起。 贾珏心中抽搐,不由抬眼望去。只见面前的北静王一脸的轻浮笑容,待发觉了贾珏的目光,便歪勾起嘴角道:“小贾大人当真是当得‘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垂泪’。往日听见旁人夸赞,总以为多少存了些歪夸虚言,今日得见,才明白本王先前拙见,到底迂腐了~~~~” 贾珏抽抽嘴角..这是...被调戏了么? “哎呀呀!贾大人贾大人!可算是找着您了!皇上吩咐奴才去为您寻张步辇,哪知才一回头,您便跑不见影儿了...可真是...急死奴才了!!!” 路三宝遵循以往的惯例,在贾大人与皇帝‘彻谈’接近尾声之时,脱开身来去寻稍后用来送贾珏的步辇。哪知才近了殿前,便看见让他惊悚的一幕:北静王水溶正提着把扇子,满目邪气的调戏贾大人!!! 苍天啊!!路三宝不禁悲怆的朝着天际大吼一声:“我究竟是造了什么捏啊!!!” 旋即想到伟大尊敬而偏偏又有些小心眼的皇帝陛下知道此事后自己的后果下场,立刻奋不顾身地便冲了出去,打断北静王说到一半的话头,急吼吼的就叫了起来。 步辇?? 水溶听见这个,登时一阵的诧异纠结,他细细的打量了贾珏一阵儿,内心郁闷着:“你这个死皇兄想我堂堂一朝郡王平日里出入禁宫别说是步辇了就连驴子也做不得你这样偏心究竟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这一时的疏忽,便叫路三宝儿抓住了空子搀贾珏上了辇。等到他回过神来,面前早已只剩下了一个满脸横肉眯眯眼,笑得不怀好意的胖公公。那胖公公路三宝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嘴里道:“王爷,万岁爷里头宣您进去呢!” 水溶迷瞪瞪的便跟着他进去了,待到出来时,早已换上了一脸的苦瓜面相,怀中抱着一大摞的文书史册,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自家皇兄那句充满霸气的:“既然你如此清闲悠逸,不如便帮朕处理了南书院堆积的那些文册,记住!要好好整理出来哦~~~~~” 菩萨啊!!水溶心中一阵哀嚎。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贾珏如今身子不好,走起路来虽没有林妹妹那般弱柳扶风,可到底缺了些力气,看起来歪歪软软的,门房一瞧见贾珏摇摇晃晃的下来车,忙不迭的就要去扶。 贾珏也不推辞,脑子里只想着方才临走时水檀同他讲的事情。 原来,自回朝以来。水檀便派遣了一骑近千人的璇玑探子去调查沿河南下的烟馆详情。从加上京城里未开的两家膏馆,整个洋河上下游统计出来的竟有近百家之巨!这些烟馆儿或是以赌场形式暗下经营;或是明目张胆的便挂上‘□□’招牌,皆是获利聚丰害人不浅。水檀甫一得到消息,几乎气厥过去,当下便要以铁血手段杀一儆百,以示天子震怒。 贾珏想得远些。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加长远。这东瀛小国再不久之后便不容小觑,危害巨大。于是拦下水檀,平心静气的哄劝半日,总算与他商定出了一个吞并协议,只是...在这之前,还得送份问责书去东瀛,若是能骗来一个两个显贵什么的,那倒是最好..... 这样想着,便看见身侧门房的嘴皮子瓮动,到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贾珏凝了凝神,开口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那门房瞧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有些疑惑,不过也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回三爷,奴才方才说的是,冯将军幼子并着兵部的孙大爷和姨太太家的大爷正在内院儿候着您呢!方才进来时,说的是来探病....” 哦?贾珏有些惊讶,冯紫英、孙绍组和薛蟠都来了? 莫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皮埃斯: 实在是对不起各位~~~~缘第一次参加工作。简直是忙得没办法抽出一点点时间码字·····泪目·· 昨晚偷偷在宿舍里码到了一点,临时出来网吧上传的···嘤嘤嘤~~~~~不给力的公司电脑啊··于是,也许新工作会占用一点儿时间,但是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坑的!! 关于众位亲的回复和鼓励,某缘会找一天专门回复留言,请~~将建议和鼓励不要大意的砸给我把!!!!
40、第 40 章 立时从屋外冲进四五个护院儿,五大三粗的不比薛蟠逊色,一身筋肉剑拔弩张的,气势汹汹的观察屋内的情形。 贾珏一声令下,那几人便将薛蟠捆了个结结实实,塞住了嘴绑在内堂的椅子上。 薛蟠扭动着身子妄图挣脱,无奈势单力薄不得如愿,只得瞪着一双虎目朝贾珏怒吼道:“这是什么个意思?!!!” 贾珏立在地上居高临下藐他一眼,冷笑道:“什么意思?”又拿起一旁的‘□□’细细把玩了一刻,扭头朝着那几个护院儿道:“你们出来个人,到隔壁薛府上将薛姨太太并着薛大姑娘请来,也不必瞒着他们现下的情形,要快!” 出来个头儿领命下去了,绑在一旁的薛蟠听见这个,扭得更加厉害,摇头晃脑的骂道:“好你个贾齐谨!才升了官儿便翻脸不认亲戚!若是我哪句话头挡了你的道儿!便只管冲着我自个儿来!为难女眷们算得什么本事!!” 贾珏淡淡瞥他一眼,并不答话,只气定神闲地靠在了薛蟠对面儿的榻子上,还吩咐碧青沏了碗热茶上来,闹了这许久,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薛蟠简直被他气厥过去,骂了这许久,尽连个p也没得回应,不由得无趣之极,只得垂着头在座上生闷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还未等薛姨太太上门,王夫人便循着消息先赶来了,进了内间儿瞧见屋内的情形,立时倒抽一口冷气:“阿弥陀佛!这是怎么回事儿?潘哥儿,谁将你绑在了椅子上?” 薛蟠提着眼皮怨气十足地盯着贾珏。 “.......” 王夫人愣在了原地。 贾珏连忙起身给她请安,又上前小声说道:“母亲先屏退了左右,孩儿如今这样做,不过是不愿将事情闹大了。” 王夫人回过神,有些复杂地瞥了薛蟠一样,随即开口挥退了屋内的下人。 也不急着给薛蟠松绑,王夫人拉着贾珏坐回榻子上,柔声劝道:“珏儿,我知你做事刚正无私。只是这...蟠哥儿,到底是你姨妈的独苗子,若是他犯的什么错处,还少不得叫你闭上只眼睛,现下将他捆在这儿,你叫他日后怎么做人?听话,先放了他下地,有什么事情慢慢说的好....” 贾珏摇摇头,一脸严肃地回绝了她:“母亲此言原无大错,只是...薛大哥此次犯得,可不是原来那些不疼不痒的小错处了,稍有不慎,抄家灭祖亦不住平民愤的...孩儿如今绑他在这儿,就是不愿他再深陷泥潭。若是....”贾珏闭了嘴,一脸无可奈何地盯着王夫人,叹了口气。 王夫人吓得一个倒仰! 抄家灭族?! 她这一辈子就不知道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儿! 这凳子坐的也烫屁股,王夫人站起身,焦急地绕着几子绕了两圈,方才平缓下战战的双股。 尖利的指甲几乎刺破手心。王夫人恨恨地想着。 原来出了打死人那档子事儿,自己便知道这蟠哥儿不是个好的。这样长时间下来,也幸好家中的几个金贵宝贝儿没有太与他亲近....只是...到底是自家嫡亲的侄子,原先倒真地留了几分微薄念想,还盼着他若是哪天浪子回头有了出息,还能帮衬着些府里,哪知道.... 王夫人简直悔不当初,早知道这样,何必之前要与他们这么亲近?好几年下来,便是一两金银地便宜也没占着。珏哥儿....珏哥儿不是个说大话的性子,他讲的这般严重,现下又在御前当差,只怕是得了什么消息.... 贾珏看着王夫人一脸焦急地绕圈圈,也不急着阻止。这个母亲啊,真的和薛家走得太近了些。他不紧不慢地醒了茶水,取了一旁的绸巾抹干手上的污渍 ,就见到走到跟前儿的王夫人倏地抬起头来,眼光犀利尖亮冒着火星,她朝着外头唤了一句:“来人!到前堂请老爷来!” 贾珏手上动作一顿,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插话打断了。 薛姨太太砸摔了帘子,面上一派地焦急,还未进屋,便慌里慌张地开声呼唤:“蟠儿!蟠儿你可在这儿?” 薛姨太太进得屋来,瞧见被绑在凳上的薛蟠,登时惊慌道:“这是....”她一脸憎火地怒视着贾珏,厉厉有声地呵斥道:“不知道珏哥儿将蟠儿绑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我家蟠儿是犯了天大的罪行么?” 薛宝钗亦在她身后抹着眼泪,听见母亲发话,心中也有了底气,呜呜咽咽地哭道:“本是一家的亲戚,纵使有什么天大的罪行,也不至将哥哥绑在了这里,弟弟此举,确实过分了些....” 两人说着,就要上前动手给薛蟠松绑。 “行了!!” 说话的是王夫人。她一脸的厌烦开口呵斥,总算镇住了薛宝钗母女二人。 薛姨太太盯着王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姐姐?” 王夫人站起身来,紧紧皱着眉头。她一把拉过薛姨太太按在了身边的椅子上,力道颇大。 贾珏躬身给薛姨太太做了个揖,嘴上恭恭敬敬地不敢怠慢:“姨母但请稍安勿躁,潘大哥这回犯得事儿,只怕您不明就里。但凡有些转旋余地,侄儿也不至于对着自己的哥哥这样不敬,您不妨听我细细道来,若到时您还觉得侄儿小题大做了,侄儿再道歉也不迟....” 薛姨太太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了别处,显然怒气不小。 薛宝钗垂着眼帘,安静地立在了薛母的身边。 “喝!” 贾政方才进屋,便瞧见一屋地人庄严肃穆地正在大眼瞪小眼,薛蟠叫一条手腕粗的□□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椅子上,面色狰狞吓人,不由得惊喝出声。 “老爷来了?” 王夫人被他出声吓着,转头看见是自家老爷,便压下了一脸讶异,笑着起身过去,扶着他贾政问候道。 贾珏薛宝钗也起身请安,薛姨太太虽然面色不好,到底没当面不给好脸,点了个头便算是问候了。 贾政敲着扇子盯着薛蟠瞧了半天,扭头问贾珏:“这是...怎么了?” 贾珏倒了茶水,一五一十地简述起来,尤其加重了水檀日后会对经营‘□□’地不法商贩地处置惩罚,直说地一桌地人一脸菜色,更不要说坐在一旁原先颇不服气的薛蟠。他已经吓得快要尿裤子了。 薛姨太太指帕子按着太阳穴,一脸承受不住打击地颓败神色,摇摇欲坠。 薛宝钗抖着嘴唇扶住她,一下一下地给她顺气。 贾政的两撇胡须气的竖立起来,几次欲大骂出口。 “你....你这孽障!”薛姨太太叫宝钗扶她起身,自己一手指着满脸灰白地薛蟠,抖抖索索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宝钗的双眼几乎哭成油桃儿那般肿,弓着腰身泣不成声。 “回府回府!”薛姨太太缓过了气,第一句便大叫这个:“回府去!请家法!再不治治他,只怕连天都要被闹翻了!!!” 41、第 41 章 薛宝钗应声抹着眼泪出了屋,没一会儿外头便进来俩足足九尺多高地彪形大汉。挽着袖子虎目圆睁的,叫一旁即便是一直淡定压抑着不出声的贾政也不由地吓了一跳,更别说摊在椅面儿上抖如筛糠的薛蟠了。 只见薛母一声令下,那汉子便如同拎鸡仔儿一般单手连同椅子一块儿将薛蟠提了出去。 薛母眼见着他走了,才转过身来,浅浅的朝贾珏福了福身子。贾珏赶忙拽住,不敢受这道礼。 薛母垂着眼帘,声音好似瞬间苍老:“珏哥儿,你..是个好的。我家蟠儿犯下这样大错,还未闻出什么风声。想必其中有你一番周旋。姨母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也回报不了你什么,只是蟠儿,是家中唯一的香火了!若是他出得什么事儿,姨母自然也没有脸面去见他薛家的列祖列宗...” 讲到这儿,薛母已泪流满面,只是强撑着声音平稳,满脸哀求地盯着贾珏。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贾珏满腔恼火。 方才还一副信誓旦旦 必定是自己无理取闹找薛蟠麻烦的架势。这会儿知道事情大发了,又一付垂垂暮已地苍老模样开口闭口姨母,用自个儿性命来威胁侄子,话里话外的你若是不救我儿子,我就不活了地意思。她凭仗的什么!? 可薛母毕竟是自个儿的长辈,再怎么不满,贾珏也不至于当着面儿给她找不自在。暗暗咬了咬牙,贾珏撑起笑脸安慰她道:“姨母放下心罢,只要蟠大哥日后不再触碰这些子肮渣,自然没有人找得着他把柄,眼前这件事儿,侄儿暂且能压下一阵,只是之后,还少不得要叫姨母出血多跑跑衙门了....” 薛母听在耳里,连连点头应是,她毕竟这样大年纪了,倚老卖老的事儿自己做着也不好意思,现下得了这个台阶儿,自然乐意的不行,这回倒是打心底儿地感激贾珏了。 贾政冷眼旁观的,看见自家儿子叫人欺负地节节败退,也忍不住开口劝说:“姨太太,蟠哥儿这品行,我这儿也看出些来了。先不论之前打死人的事儿,咱们下了多大的功夫保住他。才不过多久,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一件比一件严重。你若是这回还不加以管教,只怕他这性子,得罪地人会越来越多。京都这地界儿,不是我瞎说,随手甩个物什也能砸到二品大员的地方,照着蟠哥儿这性子,吃亏早晚的事儿!” 王夫人也阴沉抱怨:“妹妹这回若不好好教训,迟早等他玩儿丢了小命,再到那时,后悔莫及也没法儿追了。”她若是早知道这侄子是这样的德行,傻了才会与她们亲近,平白的拉了自家的后腿。这样想着,又有些歉疚的看了贾珏几眼,也不这道这回的事儿,会不会影响到珏哥儿的仕途呢! 薛母连连称是,领了薛宝钗,赶忙的回去了。这毕竟是薛府家事,贾珏没个由头,就没跟上,只悄悄派了常青,去盯着薛府的动静。若是薛母狠不下手整治,便有自个儿来,下顿药,便有薛蟠的罪受了。 倒不用常青费劲儿。 没一会儿,薛蟠杀猪一般的嚎叫声便穿透院墙凄厉地响彻了员外府的天空。毕竟一墙之隔,声音清楚,连带这其中的骂骂咧咧悔过求饶贾珏也听见个明白。 毕竟,再怎样宠溺孩子的母亲,这基础也构建在有能力保证孩子一世平安上。这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的当口,即便是薛母这样的,也狠得下心肠。 贾珏将这事儿当做笑话讲给水檀听,逗他开心。 水檀知道了此事结局,笑了一阵,又疑惑问道:“那薛蟠说的同宗亲戚,又在扬州,可是和薛聪有什么关系?” 哎呀! 贾珏一拍脑壳。怎么漏了这个? 不过这事儿倒不严重,既然薛蟠知道了路子,到时候逼他说出来就好了。 贾珏也有事情要问:“你原先说的那谈判书,送出去没有?” 水檀掐着指头算了一阵,回答道:“已经送出去好些天了。不过,那东瀛小国,果真有打下的必要?” 贾珏情知他那‘我泱泱大国’的思维又开始发作,敲了记他的脑壳,又从他怀里直起身:“再小,那也是个国!你把他打下了,我朝江山图蔓延扩充,即便赠给诸侯,也比现在划算啊~~~” 水檀也是单纯的一种‘我这样大的王国去欺负人家小孩子会被耻笑’的心态,看到贾珏面色不好,一时也不敢再去争辩,只嬉皮笑脸的再将贾珏拽回怀中,柔柔地给他捏肩。 水檀手艺挺好,贾珏给他按了片刻,眼皮儿一搭一耸地,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忽然听见头顶的水檀出声询问:“那兵部的孙绍组,可是和你关系不错?我瞧他一言一行,倒颇有亲近之意。” 嗯? 贾珏恍惚了一阵,忽然睁大眼睛,盯着水檀:“你又跟踪我了?” 水檀吓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最近京中人心浮动,我便派来几个暗卫贴身随侍你,你若是不喜,我撤了他们便是...” 贾珏凝神看了他一阵,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便松下身子靠回他怀中,模模糊糊地回答他道:“若单论交情,我也疑惑的很。之前幼时有过争执,我派人狠揍他一顿。哪知道现如今,却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味。” 贾珏这样说着,其实心中也有些奇怪那孙绍组莫名其妙的亲近和讨好。 “原来是这样....” 头顶传来水檀不喜不怒的感叹,贾珏有些疑惑,想起身看看他,无奈困意非常,合了眼便混混沌沌地会周公去了。 水檀觉察到手下的肌肉渐渐放松,低头一看,不由好笑。贾珏张着嘴儿,眼睛将合未合,原是睡着了。 水檀无奈摇摇头,压下心中的醋意。停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将贾珏抱到了殿中的龙榻上。自个儿也上了床,将贾珏裹了个严严实实,搂着他打个哈欠,没一会儿便一块沉入了梦乡。 黄昏的柔光透过窗棂,照映在相拥而眠地两人身上,一派的安匿平和,就好像,这温柔的时光能够永远存留于天长地久一般。 42、第 42 章 “哎哟喂,我的好弟弟,你悠着点儿下手啊.....” 薛蟠趴在床面儿上,一抽一抽地嚷嚷着。 贾珏一声轻笑,手上有意下了力气一搓.....果不其然,薛蟠的杀猪声更响亮了。 “哼,你可是好大的胆子,什么生意都敢碰。这回是姨母盯的家法,若叫我说,合该送去了刑部大牢,好好教训一番。哥哥....我说的对不对?” 贾珏朝手心倒了半瓶雪花露,使绢帕子细细地抹在了薛蟠后背密密麻麻的伤口上。这一顿打,薛母可着实硬着心肠下了狠手。根据贾珏目测,薛蟠只怕最少半个来月无法下床活动了。 薛蟠听他这样说,凄惨的哀嚎了一声,将自个儿的脑袋使劲儿地埋在了枕头里,瓮声瓮气地抱怨:“ 母亲也是的,竟与你串通一气。我受伤也是你害的,不用你帮忙上药!” 贾珏眼睛咕噜噜一转,只可惜薛蟠背对着他,瞧不见这副奸诈表情。他沉吟了一阵,装出沉痛失望的语气:“哥哥干的这断子绝孙的行当,我常年侍奉御前,自然晓得地比旁人多谢.....如若不然,你还以为我那日告诉太太们的‘抄家灭祖’是假的不成?” 贾珏心里明白,单凭薛蟠这直脾气转不过弯儿来的性子,单凭自己随意三两句,便可以糊弄的他一头雾水。等到套出了合伙人的名单,能不能想清楚其中的道道....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出了房门,贾珏眯着眼睛躲了躲刺目的阳光,紧紧地捏住了手心的纸团子。实在是太意外了..... 贾珏后背冒出些冷汗来。完全想不清为什么连贾赦他们也会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 分家太久了,久久到让贾珏几乎忘记了四大家族即将抄家灭族的祸事。贾珏一直没当面问过水檀这件事情。感情的事儿,一旦牵扯进了利益金钱的纷争,便会扑朔迷离起来,而贾珏,真的很珍惜这段感情。 看来,是要去贾府一趟了。 贾珏敲定了主意,当即便加快了步子回家,贾府内宅之事,多少还是叫王夫人拿一拿意见吧。 哪知道方到院儿门口,贾珏便被周瑞家的拦下了,“三爷且慢,太太现下还有些事儿,爷若是有什么要紧的,可要先稍等片刻?叫奴才先进去通报了呢。” 有什么事儿不能叫自己知道的? 贾珏有些狐疑,面上倒没表露出来。他看着周瑞家的菊花脸,犹豫了一下,方才拒绝道:“不必了,不过是想给母亲请个安,若是有要务,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叫周瑞家的替自己问安,转身便走。 走出了好一段路,贾珏回头看看,见没有人跟着,闪身便翻上了王夫人院子的隔墙。偷偷摸摸地靠近了账房。 王夫人不乐意使锃光瓦亮的玻璃,反而更中意用惯了的纸窗,这便给了贾珏有漏可钻。 贾珏在窗上舔了个洞口,眯眼一瞧,王夫人果然在里头呢。同桌的还有许久未见的王熙凤,一脸憎怒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贾珏偏了头贴上窗户,细细的听: “....那个小蹄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得了手...姑母那是没瞧见,那小贱人如今有多得意忘形!成日里捧着自个儿的肚皮,说话一环扣着一环,稍有不慎便叫她带进了沟。”王熙凤低低啜泣的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您且看着吧!若是这杂种真真落地。到时候可有我的苦头吃!那丫头,瞧着娇娇怯怯,心可大得很呢!!” 王夫人低声安慰她:“你这操的是哪门子心?你是我王家正经嫡女,品貌无双,还怕了那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么?!莫说她生了这一个,便是今后每年出个胎,那也得恭恭敬敬地管你叫太太!” 王熙凤急急地打断她话头:“姑母!那可是个男胎!二爷从来不稀罕巧姐儿,这回若是一举叫她得了男,还不知得轻狂成什么样儿呢!婆婆一直有心偏帮着她....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叫她生下这个东西!” “凤哥儿!!” 王夫人厉声地打断了她的话:“这种事情,你便是真的想了做了,也不能说出口来!阿弥陀佛....” 贾珏听了有些想笑,还阿弥陀佛呢!自家母亲行事,果然一如既往的狠辣啊..... 王熙凤的声音有些疲倦:“我知道了....姑母,还有一事,我要与你商量商量。” “你讲。” “宝哥儿珏哥儿环哥儿年岁不小。特特是珏哥儿,您瞧他出息地....不知多少太太背后羡慕您呢!” 王夫人轻笑了一声,旋即听到茶盏响动:“我知道了,又是他俩的婚事?这几日,媒婆们已经快将我这府里的门槛踏破。怎么?莫不是你也想来凑个热闹?” 王熙凤有些窘迫:“姑母真爱说笑,我哪里会做什么媒~不过是前两日听闻到,何侍郎爱女不日便将及笄,大老爷知道后,便差我若是得了空子,多少与您禀报一句。我寻思何姑娘年岁与珏哥儿一般,若真成了,倒也是美事儿一桩.....” 王夫人摆摆手笑道:“那里就那么快了?宝玉的婚事儿还没个影子,弟弟怎么能越过兄长先办了?不急不急,珏儿同我说过,要先立业后成家。更何况,仅此一役,他身子......” 两人不约而同敛了笑,王熙凤小声道:“原来听二爷说了,我还不相信呢。如今听姑母这样讲,倒真的那么严重?” 王夫人一声长叹:“阿弥陀佛....如今我也是一心向善,只盼着积些功德,好叫珏儿早日平安。他如今身上的荣耀,哪一分不是拿命拼来的?娶妻一事,还是缓缓再说罢。” 贾珏一惊,伸手便捂上自己的jj:不会吧!!!难道是自己要不举了??真心坑爹啊!!! “也是”忽然听见王熙凤冒出这样一句,贾珏唯恐暴露,连忙凝神预备撤退,无意中听见句话,立时凝注了他的身形:“珏哥儿的事情暂缓,那便是紧赶着宝玉的了?姑母,您不若与我说说,林姑娘宝姑娘,您到底中意的哪个?” 王夫人似笑非笑地瞟了王熙凤一眼,声音喜怒难辨:“林姑娘宝姑娘?为什么偏偏便是她们两个?” 王熙凤有些心惊,这个姑母子分家以来,性子是越发的摸不透了。“莫不是.....?可,可宝玉最中意的,不就是这一对燕瘦环肥了么?林姑娘虽说身子弱些,可知识渊博才情匪浅。宝姑娘虽然事故了些,可当家主母风范亦是全之又全,难不成姑母.....另有思量?” 哼,王夫人冷笑一声:“那林大姑娘弱柳扶风的身子,只怕入了家门,能否传宗接代还是两说。至于宝钗嘛....”王夫人沉吟一阵,忽然叹道:“只可惜了她的身份.....” 是了!王熙凤猛然想起,这宝姑娘可不是个商籍嘛?果然可惜了。 王熙凤摇了摇头,看窗外天色已然不早,又俯身告辞。王夫人就着刑湘绣的事情劝慰了她几句,也就放了她走了。 贾珏内心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小心地离开了王夫人的院落,飞身便去找宝玉。也因此未曾看见王熙凤走后,王夫人账房中屏风后一闪而出的人影。 便是李纨了。 李纨恭敬地伏了身,小心地问道:“太太,琏二奶奶说的何侍郎.....” 王夫人打断她,不虞地道:“你不用管这个,凤哥儿不会无缘无故好心做媒。她这样尽心,也不定是拿了多少的好处呢。总之,日后若是她找你说这事儿,你但答应下无妨。” 李纨有些不懂,也还是乖乖答应了。 贾宝玉赤子心肠,从来不拐弯抹角办事儿说话,因此有些不适应官场气候。入职许久,依旧原地踏步中。 贾珏找到他时,他正在细细描着一幅丹青,晴雯倚在他正对面儿的榻子上,手上捧着束鸢尾嗅着,面上带着恬淡的笑容。 晴雯瞧见贾珏到了,立时羞红了脸皮。她将手上的花束搁在榻上,起身轻声道:“三爷万福!我去添杯茶来,您稍待片刻。” 贾珏点头送走她,扭身便坐在了榻子上,伸长了腿去够摆在屋子中央的炭盆。 宝玉并未停笔,只是垂着头不住地勾勒着什么。已到加冠之龄的他,越发显得身欣体长,温雅非凡,此时低头认真作画的模样......贾珏赞叹地摇了摇头,怪不得晴雯的脸那样红呢!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宝玉收了笔,轻轻吹拂着绢上未干的朱墨,轻笑着问贾珏:“你来做什么?” 贾珏迳自摇晃着自个儿的两条圆乎乎的腿,笑着将方才王夫人处偷听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问宝玉:“哥哥你实话同我说,你究竟中意哪一个?” “这.....”宝玉认真纠结了半晌,才抬头问道:“只能二选一?” 哎!!!贾珏惊跳起来:“不是吧!?哥哥你还没有放弃啊?娥皇女英?林姐姐那一关过得去么!!” 贾宝玉歪歪嘴:“我自然是明白的啊,可是姐姐妹妹各有所长,你叫我怎么选择?宝姐姐温柔知性,林妹妹柔弱小性,哪个又能割舍地下呢?” 43、第 43 章 贾珏一拍额头,满心恼怒。无论如何,这说是说不清了,贾珏索性狠下心肠,把话掰了个明白:“哥哥莫不是白日做梦?你单独挑出林姐姐来问问,忍不忍得下娥皇女英满宅香粉的日子!再说....”贾珏语气有些不好:“我这一回路经扬州,林姑父待我那确实是不冷不热的,难保他并不存着与我贾家结亲的心愿。父母之命没了,哥哥打算单靠着媒妁之言么!?” 贾宝玉被打击的面色苍白,低着头细细回想了一阵,才有些严肃的说道:“我原本也没什么满宅香粉的念头,不过是你问起,我才实话实说的。宝姐姐林妹妹本就分不得高下,你若但是指品行容貌,我自然更中意颦儿,可管家大度,颦儿又能压过宝姐姐么?正因如此,我才进退两难。我也是看得出来,太太那边,对林妹妹不是满意的模样,可.....唉....”贾宝玉面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终究说不下去 贾珏一肚子的教训也登时不知如何出口,只得抚了抚他的脊背,安慰他道:“罢了罢了,左右不是眼前的事儿,多少还能再捱上些日子,恐怕到了那时,你也能想得清楚些了。” 宝玉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贾珏看他情绪不好,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找了这么件事儿,又不好立时脱身逃走。想了一阵,才开口建议道:“哥哥若是无事,不若陪着我一道儿去瞧瞧奇先生?近来气候潮湿,只怕他又在腿疼了。” “是了。”贾宝玉附和道,又叫了茗烟去药房取来新出锅的膏药,陪了贾珏一块走。 “哎呦呦......” 奇先生捧着腿肚子一个劲儿地嚷嚷:“疼死了哎....小兔崽子!”他猛地拍了宝玉一掌,骂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儿?草菅人命么?这膏药可真叫人吃苦头。” 贾珏拎着壶给他续了杯茶水,笑着道:“这是学生想的法子。膏药里添了些辣椒,逼一逼骨头里的湿气,大约会有些效果。” 奇先生衣襟里鼓动鼓动,忽的钻出只猴头来,贾珏瞧见它咕噜着眼珠皱鼻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哟!元宝醒了啊?”许是被辣椒的气味呛醒的。 元宝也已经十岁了啊~~~~~ 贾珏掐着手指算算。 奇先生面上看来无儿无女清心寡欲的,可对待元宝那是真的好。单看这原本品种是墨猴儿却如同幼犬一般大小的元宝儿体型来看,便可见一斑。 元宝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并不理会贾珏,手掌扒拉扒拉奇先生的衣襟,片刻功夫又钻回去了。 贾珏气的一个倒仰。 这死猴子成精了啊! 奇先生拖着衣服上鼓起的大包笑笑:“它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了,总也是心情不好,为师想着它大约是到了年纪了,什么时候给他取门亲事....” “哎呀呀!”贾珏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开玩笑,这墨猴儿要是那样好找那还是墨猴儿么? 这样一思量,倒是叫他想起件事儿来,不由正色问道:“师傅,只怕过不得多久,便又有外邦使臣来朝。徒儿想着.....如何接待的事宜,师傅可有什么见解?” 奇先生肃容:“可是那一族水寇?” 嘿!可真神了啊! 贾珏立马精神抖擞一脸猥琐地开始八卦:“师傅您怎么知道的啊?” 奇先生白他一眼,敷衍道:“猜的。”又严肃地说:“那些倭寇可不是什么善类,你即便真想捞些什么好处,也不要与他们太过接近了。接待的事情只有礼部的去操心,你一太常寺的,等着分杯羹便好,太过贪心,担心到时候什么也捞不着。” “咳咳咳.....” 出声的是贾宝玉,他还是不大愿意听这些官场黑幕,好歹忍了一句半句的,才出声打断了奇先生的话。 奇先生无疑是了解他的,只是眯了眯眼,到了也没说出什么劝慰的话语。 贾珏知道奇先生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也没有出声解释,气氛一下便冷凝下来了。 奇先生歪着嘴看了贾宝玉半响,还是生气了,挥着手便怒骂:“滚滚滚!不争气的东西,我倒看看你什么时候能为民做件实事儿来着。” 贾珏却也没什么心思笑话开解他,心里只是开始烦恼起来此番来的日本......倭寇代表。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挑起战火而在道义上不落下风.....?这是个问题啊! 贾珏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满腔烦闷: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秃顶的....原因是用脑过度。 幸好奇先生也仅仅只是腿疼,其余的并无大碍。贾珏虽然担忧,不过谈好了事情,也能稍稍轻松些许,过不了多久,便顺着宝玉一道走了。 那死猴子睡得像猪,更别提送送自个儿从前的主人了,贾珏捏着拳头真想敲他。 也不知是不是薛家那边嘴巴不严实,过不得几日,京中便遍传开倭国使臣即将来朝的消息,就连早不大联系的东府贾珍碰见了,也旁敲侧击的问些“倭国人是否如同‘大马哈’人长一头红毛”诸如此类的问题。 贾珏汗颜。 正巧在这个时候,倭国那边遣人递来了和谈公约,既定了两月之后,便会派遣使臣解释此回的‘烟片’事件。 贾珏放下手中的帖子,与水檀对视一眼,肚子里的坏水儿蠢蠢欲动。 然而自这日起,贾珏便陷入了无休止的忙碌纠结中来,起因自然—— “珏儿,你来瞧瞧,这是工部王侍郎家的小姐.....” 王夫人手中捋着幅素相,满面喜色地又开始介绍起来:“啧啧啧....这可真是好生养的模样,又听闻她惯常儿便是大度贤惠的,你若是.....” 贾珏歪着嘴,偷偷瞄了画上的女子一眼,登时惊住。 好嘛!这可不就是‘好生养’么?五官美丑什么的单单凭借画像那是一点没看出轮廓,只那身形真真镇住了贾珏。 那样硕大囤圆的腚...... 贾珏无语凝噎。 连续这样几天,贾珏一边儿承受着王夫人异于常人的审美,一边儿还要在下朝后安抚“因为你胡乱相亲我很受伤”的水檀。 最终在贾珏偷偷度出一张王夫人最为满意的女子画像的安慰下,水檀才好歹消停了那所谓的“不安全感”。 然而这是无法避免的。 水檀十分清楚。单从贾珏的身份论起,不娶妻生子那是绝不可能的。就连自己,也好歹有三个儿子呢。 一想到这儿,水檀额角便一阵阵的疼。 拥抱、亲·吻、敢做不该做的他们几乎做齐了,只是两个人关系.....便如同案上的宣纸,轻薄朦胧,将捅未捅,可又确确实实的横隔在他们之中。 唉—— 水檀垂首长叹一声,心乱如麻。 贾珏这厢也是半将失落的扮演游魂,可运气偏偏没有水檀那样好,遇上了撞枪口的。 “嘿!怎么又是你啊。” 水溶拎着不知哪位美人儿那儿得来的粉红团扇,翘着脚歇在离宫门不远的荷亭之上,抬眼便看见了一脸悲怆贾珏,那印象简直不要太深刻哦! 能不深刻么!? 南书院那些积灰的文册子,可是有足足上万啊!!! 就因为摸了把脸蛋儿?伴君如伴虎啊。 本着“我不高兴别人也别想自在”的心理,水溶死不悔改的叫住了贾珏。 咦?贾珏心想,这声音很是耳熟啊。 于是抬起头看,便正对上水溶那对儿倒三角眼。 贾珏面无表情的淡定模样简直叫水溶无比抓狂,可是对着美人发脾气的事儿,水溶便是绝对干不出来的。也活该每次都被后宅的女娘欺负。 咳咳....跑题了。 贾珏看见是水溶,好歹屈身行了礼,嘴上客气了两句,便想先走。 水溶一把拉住他,嘴上调笑道:“小贾大人身子可好些了?这几日在朝堂之上,本王倒是看你打了好几回哈欠,怎么?今日没乘着步辇出宫么?” 贾珏提着眼皮儿不咸不淡的敷衍他:“劳王爷费心,下官近几日有些受风,精神不大好,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万望王爷海涵。” 哼,水溶抖着脚挥挥扇子,东拉西扯的没话找话说,只要瞧见贾珏在日光下摇摇欲坠的身子,便会满足无比地喝茶吃点心,间或哼上只小曲儿。 路三宝如同英勇的骑士一般出现,同时解救了可怜兮兮的贾珏,带来了新一轮的皇帝口谕。大抵意思便是:“水溶你又欺负我的人,那么既然你收拾好了南书院的古籍,这回就回翰林院教育教育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头儿吧”。 水溶瞬间耷拉下的脑袋在贾珏看来简直与水檀一模一样。都是被抢了骨头的大型犬。 贾珏忍下摸摸他脑袋的欲·望,目送他走远。 就这样时光流逝,转眼便过了三月早春。 一树的杏花葱茏,晨间雾气迷迷蒙蒙的,间或吹起阵小风,打着旋儿地摇下花朵的叶瓣儿,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行经此地的少年头上。 贾珏抬手一抹,便沾下一掌的粉白花瓣,细细圆圆的,说不出的夯实可爱。 外使入京,正是戒备森严的时节,贾珏摇摇头,晃去一脑袋的多愁善感,只因倭国来的代表,已经等候在金殿之上了。 44、第 44 章 藤原左知凉,现任东京辅政太政大臣。 他所属的藤原氏出过三代天皇中宫,此任正是他的同胞亲姊藤原明慧。甚至把持住了下一任的皇太子。 他的兄长藤原伊川,乃是此朝摄政关白,即便是下头一些不成气候的弟弟,也多少担任着朝中的重要官职。 这样一个家族,声望几乎超越了天皇。在日本,可谓权势滔天。 水檀手中翻动着玄机处呈上的资料。 也真的难为他们了,这样短的时间便要翻洋越海地查讯这些。 水檀觉得头脑有些鼓胀。 “怎么啦?” 贾珏从后头伸手过来善解人意地揉了揉他的太阳穴,轻声问道。 水檀摇摇头,握住贾珏有些冰凉的手掌,扭头吩咐路三宝:“去搬张椅子来,放在哪儿。”他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帘栏,旋即正色道:“通报,入朝。” 藤原带领了两位女官,谦卑地跪伏在大殿冰凉的地板上,听见路三宝的传唱,抖了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议厅中左右不过十来个大臣,贾珏仔细分辨了一番,几个脸大面熟的,官品着实都不小。 藤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身侧的女官膝行上前,垂首细听了,才轻声以僵硬别扭地官话翻译道:“尊敬的皇帝陛下,下臣谨代表吾东瀛天皇向您献上敬意......” 贾珏嘴角狠狠抽了一抽,这姑娘的口音,加上这汉子的内容,简直无以复加的别扭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贾珏总感到一旁安静着的那位女官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殿内的动向,并且看着她的态度,似乎比先前翻译的那一位地位更高些。 水檀与他们敷衍一通,态度也不见多好,懒懒散散的就要派人护送藤原一等回到使馆。 藤原左知凉看上去非常淡定,轻声叩谢了水檀,便叫翻译官呈上自己怀中揣放着的礼单。 水檀差着底下的一个小太监不咸不淡的接了。也没有细看,起身拂袖便走,一派的目中无人模样。 贾珏眯着眼睛细看,一直闷不吭声的那名女子,此刻涨红了面皮,竟连厚厚的白粉也遮挡不了了。 贾珏摇头叹息。 水檀欺负起人来,简直...... 一本正经皇帝陛下此刻正扒拉在小贾大人肩头,脑袋深埋进贾珏的颈窝,吸吮着他颈间细嫩的皮肉。 贾珏推他两下,拎着方才藤原那张礼单,有些惊诧的道:“这手笔....够大的啊。” 水檀看他不专心,有些愤懑的哼哼两声,方才抬起头来放过了贾珏:“他们做贼心虚,偏生对抗不过,放放血也是正常。倒是你....”水檀轻轻掐了掐贾珏侧腰,皱着鼻子抱怨道:“财宝什么的,竟然比我来得重要些么?” 说着,又有些差枪走火的意图。 贾珏有些慌张,水檀此刻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可是....莫非自己真的能心无芥蒂地在即将拥有妻子的情况下与他欢好么? 答案是必然的。 贾珏手忙脚乱的推开水檀,看着他有些阴沉的面色,忽然言语困难起来。 对视了好半天,贾珏才鼓起勇气笑了笑打破僵局:“大庭广众的.....你也注意些。” 水檀心中不安的很。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贾珏竟显露出了一些想与他划清界限的苗头来。这已经不是头回打断自己的亲近了,难不成...... 水檀心中打了个突,不敢细想下去,张嘴有些犹疑:“你.....” “皇上~~皇上~~~” 殿外忽的传进一阵喧嚣声,轻细婉转,若说那人不是水檀的后妃,贾珏打死也不会相信。 水檀被打断了话,有些挫败的垂了垂头,忽然又想起。 那是后妃啊啊啊啊啊!!! 水檀慌忙拿眼角去瞟贾珏的反应。 贾珏面上不喜不怒,紧抿着唇,眼神有些锐利。 这是生气了啊..... 水檀的内心凄惨的吠叫着:“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啊~~~~” 然而表面上却只能一派淡然地微皱起眉头,可脱口而出的话却能叫亲近之人听出怒气:“外头喧闹的是哪个?陆三宝,你去瞧瞧。” 暗地里却悄悄握紧了贾珏的手掌,捏了一捏,期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歉意。 外头陆三宝不知与来人交涉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一脸为难地进来,跪在门口忐忑地说道:“皇上,华妃娘娘殿外候召....说是,小殿下教二殿下欺负了,现下正卧床不起....” 贾珏倏地推开水檀,迳自后退了两步。 一早自己便是知道的....后妃、皇子...真正齐全。 既如此,贾珏抬头有些疲倦的打量水檀,心中想着,你又何必招惹我呢? 水檀见他神态,一时心慌意乱,对华妃更是欲杀之而后快。 不由启唇大骂:“没规矩的东西!那个放了权叫她随意擅闯前殿?!拉回院子,无旨不得擅自外出!” 陆三宝叫水檀狠狠一瞪,险些软了脚趴回地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得以颤颤巍巍地爬出去。 水檀大步走近贾珏,将他揽进怀中紧紧箍住,气息不稳地在贾珏耳边致歉:“我早该...处理了她,前一段儿忠顺的事儿忙昏了脑袋,你相信我,自打与你一块儿后,我再没沾过她们一星半点!我这心....” 说着,水檀握住贾珏垂在身侧的手掌,覆上自己左胸,信誓旦旦:“....全是你!你若不喜欢她们,等过段日子,我便散了这后宫,守着你....我就守着你。” 贾珏有些呆愣,他万想不到水檀会做出这样的承诺来。他这一番话,便是挑明了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再不是君臣兄弟了...” 不知道怎样推开的水檀。 贾珏飞奔在宫墙下,未愈的身子禁不得劳累,不过跑了一半,贾珏便喘息着捂着岔了气的腰滑坐下来。 脑子里一片的空白茫然。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妻子? 贾珏想起了前一日王夫人兴高采烈与自己介绍某某家小姐时的神采飞扬....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水檀一脸深情的在自己耳边说:“....我就守着你...” 贾珏懊丧的将脑袋埋进膝间,狠狠的咒骂:“个生儿子没xx的!” 外使馆内 在朝殿上一副逆来顺受模样的藤原左知凉,此刻正乖顺的跪坐在厅屋中的蒲团上。 他捧着一张竹钵,钵内盛着七分满的乌褐色的茶水,恭敬的递给对面的女子。 赫然是那个一直不出声的女官。 那女官一脸阴沉,并不接藤原手上的茶水,只是非常高傲地问责道:“藤原君,今日你在中原皇帝的宫殿内的懦弱表现,我会如实的报告关白大人。明日的觐见,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更加有气魄些。” 藤原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并不气恼,只是轻轻地询问:“在空长大人看来,中原的皇帝是一个怎样的君主呢?” 空长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你要反驳我的话么?中原占据着辽阔的土地,在表面看来自然会比我国强盛,不过若是谈论起君主的英明,他是绝对及不上伊川大人杀伐果断的。” 说着,她的眼神逐渐朦胧,待到提起‘伊川大人’,已经是满面的敬仰神色。 藤原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厌烦。 “兄长的本领我自然清楚,如果有些什么突发状况.....空长大人,忍士们都平安到达了吗?” “你不要叫他兄长!”空长的反应意外的强烈,她一脸厌恶的起身向外走去:“至于忍士们...你不需要关心这些。” 藤原笑了笑,垂下头狠狠地捏紧自己的双拳,恭敬的答道:“是。” 贾珏一脸疲倦的刚进家门,便被院内一直等候着的仆役们发觉,一个个忙不迭的便要上前搀扶。 “哎哟我的爷!您可回来了,太太在苑儿中待着您呢~您再不回,只怕.....” 贾珏被吵得脑仁儿生疼,挥挥手叫他们退了下去,自己整了整衣冠,主动去寻王夫人。 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王夫人正在贾珏小院儿中的葡萄藤架下赏花。贾珏惯常的喜欢享受,后屋种满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木,此时到了季节,竟连叶片也透出嫩红来,一眼望去,繁繁密密粉粉嫩嫩的,当真是讨人喜欢。 王夫人与抱琴谈论着方才呈上的醉枣儿,直说要抱一盘子给老爷尝。 离了那深宅大院,王夫人竟渐渐露出些老小孩儿的性子。 贾珏听了发笑,躬身与她问好。王夫人见他到,颇为欢喜地拉他来坐到自己身边,温言细语地询问贾珏身子状况,又夸奖他选栽的树好看,发明的桃花酿可口,醉枣儿好吃云云。 一转话头又提起了前日聚会时碰上的李家小姐。 “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啊...你不知道,那皮肤白的...为娘尝到了她亲手做的养身羹,那味道...” 贾珏原本还安耐着烦躁安静的听她说,哪知到了后来,心上竟渐渐涌起了方才水檀那儿碰上的糟心事儿。登时满心疲惫。 “太太,我先去歇着了,今日公事繁杂,我有些耐不住困了。李家小姐的事情,还是押后再谈吧。” 不知怎么的,贾珏便想任性这么一回。 王夫人半生沉浸在宅院争斗中,贾珏面上的神色完全瞒她不过。她倒是十分爽快的一挥手叫贾珏歇着去了。 转头便一脸担忧:“珠儿媳妇,你去宅子外头,寻些道士和尚什么的,做做法。我疑心这珏儿,怕是叫什么东西魇住了。” 李纨大赫一跳。 45、第 45 章 身下的被褥柔软而温暖,贾珏将自己深深埋进其中,还能嗅到甜美的阳光味儿。 唉——— 看着窗外缤纷累垂的枝叶,透过晶莹的琉璃窗,折射出十八世纪教堂那样的莹润光辉,旋转着落了下来,飘在窗台上。 贾珏无奈了。 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形.... 一夫一妻已经深刻的融入了骨血当中,难不成真叫自己一面安放着一室的娇妻美妾,一面贼心不死的与水檀搅成混泥么? 做不到的。 贾珏恼怒地捶打着身下的床板,咬牙切齿地憎恨着....若你我其中一人是女子.... 哪儿来的今日烦忧? 得得得--- “爷,太太吩咐下,叫奴婢带着道长进院儿来洗洗尘。” 外头是抱琴的声音。 贾珏闭着眼听了,一个打滚翻坐起来,口里应道:“无妨,你进来便是,母亲说的什么道长?” 抱琴笑着推门进了来,后头跟着个马脸着青衫的道士,那道士进了屋便昂着脑袋四下打量,紧皱着眉峰一语不发。 抱琴解释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太太说了,自打过了年节,府内便诸事不顺.....特特是三爷,竟还见了血。也不单单是咱们这个院儿,大奶奶、宝二爷、姑娘们那儿,都要扫它一遍。爷您瞧,这便是出全道长了。” 抱琴移开步子,指着那道士便介绍。 那道士仰着下巴颌,看去颇为高傲,只淡淡问了句:“见过贾大人”而后便唱着“无量天尊”。 自顾自的走开观察墙面摆设去了。 贾珏心中膈应得慌,无奈王夫人总爱这些个神神叨叨的,一时也不好将他扫地出门,只皱了皱眉,坐回椅子上不去看他。 抱琴面色不大好,亦是撇开了眼,懒的去道士那儿打下手了,安安静静的在一边儿泡茶。 出全道士昂首阔步地在屋中溜了两圈,梗着脖子嘴上叨叨念念的,时而掐指计算,时而眯着小眼打量屋顶的瓦片大梁。 贾珏便随他折腾,他也看出来了,这八成又是个骗盒饭的。 说起来吧,这出全倒确实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二个月前,他还是京中‘三清圣观’中数得上名号的子弟,只是自身德行有亏,私自下山捞金被观中发觉了,恰巧又碰上新旧两代观主交锋。这倒霉催的便被逐出了圣观,满世界飘荡,幸运的遇上了病急乱投医的王夫人,也算得了下一顿的饭钱。 这一世最看不上的便是此等纨绔富家子! 出全无意中瞄见坐在内间儿一派漫不经心的贾珏,心中恨恨地想到。 凭的什么,他便日日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 而自己.....出全想到幼时在观中修习的苦楚。又浮现出前几日被逐下山时,师祖那可有可无的态度。 不由郁结。 不过.....现下你仰仗的是我。 出全的自尊心又膨胀起来,任尔如何权势滔天,只我一句话,便可叫你从今往后,再不复悠闲。 “完了?” 贾珏见那道士停下走动,站到了自己桌边,随口问道。 出全皱了皱眉,这讨厌的态度.....他勉强启口,眉宇之中毫不掩饰自己对贾珏的不屑一顾:“小友若是不抱着诚心,那便是任我请来了三清老祖,你这宅子依旧还是要霉运滔天的。” 贾珏立时阴沉下面色,嘴上斥道:“这是什么话?!即便你不曾来,本官这宅子也从未走过背字。道长现下出言不逊,本官倒是不知,道长抱的是什么心思?” 他多少也听得出,这道士对自己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出全吸了口气,并未反驳。面色反倒好了些。 只求个心安理得。 我骗了你的钱,叫你骂一顿也是活该的。 贾珏干脆出去了,留下来几个看家护院儿的,嘱咐了他们看住出全,别放进自个儿的书房。 王夫人手中捏着串佛珠细细数着,眯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让李纨有些忐忑。 “太太,已经这个时辰了.....” 王夫人拂手打断了她的话,启口道:“叫道长来罢,阿弥陀佛,只盼着珏哥儿好才是。” 李纨抿着唇下去了,好半响才领了出全来,还是那付高深莫测的模样。 “道长——” 王夫人直起身,十分客气的邀他落座,神色有些局促:“幼子——运势如何?” 出全瞅着她的眼睛,有些犹豫。 这真正是一个母亲的宠溺和担忧。 他挣扎了一会儿,理智压过了感性。 无量天尊....出全想着,下一世,我做牛做马的报答你们。而现在,我真的需要钱,需要声望。 他摇摇头,眉宇之中染上一层不虞和阴沉:“令公子.....不知触了哪一方的煞气,只怕此生——子嗣艰难了......” 晴天霹雳! 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亏得身后的李纨眼疾手快,才不致落得个凄惨倒地的下场。 “太太!太太——” 李纨慌张地去掐她的人中,好一会儿,王夫人才幽幽的转醒过来。 “......我早该想得到.....” 王夫人凄凄地叹了一句,转而啜泣起来:“我可怜的珏儿.....” 出全心里发虚,有些听不下去,倏地站了起身:“还请夫人看开些。虽没了子嗣,可令公子满身福泽,日后必定官运亨通,不可限量,这世间之事,本该如此。” 王夫人梗着脖子,僵硬地道:“珠儿媳妇,领着道长去账房支银子,多支些。” 又转头盯着出全的眼睛:“还请道长将此事忘记,就当....可怜我儿也好。” 出全心中有些酸涩,他眨眨眼道:“这是自然,还望夫人放心。” 李纨去而复返,王夫人揉着通红的双眼,咬着牙道:“今日之事,一字一句也不许透露给珏哥儿。若露了什么口风,我唯你是问!” 李纨连连说不敢。 王夫人偏头看到她怯懦的模样,叹了口气:“至于兰儿,过几日我去问问珏儿,宫中可还缺伴读什么的,送他进去,也好磨练磨练他那软和性子。” 李纨惊喜地抬起头来,眼中熠熠生辉,她飞快地瞥了王夫人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的儿,即便为了你,为娘也将这秘密细细嚼了,烂到肚里。 “太太————” 王夫人叫这声音吓得弹跳起来,不由大声斥道:“哪儿来的混账东西!?” 门外听见有人“咚”地一声跪下来。 有人哽咽道:“太太——奴婢是四爷院儿里的彩云!四爷——四爷留下封书信,不知哪儿去了!!” 贾环! 46、第 46 章 王夫人叫一连串的事件打击地有些懵,一行人慌慌张张去了贾环的院子. 早在分家之时,贾环便得了个三进三出不小的院子,细算起来,比贾珏的也奢华些。 院儿里的丫鬟小子并不多,此时皆一派心惊胆战的跪在地上,听候着王夫人的发落。 毕竟,主子做错了事,他们无论如何也是需要担待些责任的。 院儿里凄凄静静的,原来在贾环跟前最得脸面的彩云远远地坠再王夫人队伍的最末端,泪水涟涟却不敢哭出声响。 她本就是王夫人院子里□□出来安插在贾环身边的人,自然最是知道王夫人的手段,为了护住自己的脸面,她不知会将一院儿的人发落个什么下场。 爷!您好狠的心肠啊。 王夫人抖着手接过李纨递过的,贾环留下的书信,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 西北大军! 他去参军了! 王夫人惨然的笑了笑。 若叫人得知我王氏,竟连个庶子也容纳不下,日后,还如何立足于京中!? 她不禁又想到了方才道士的话。 不单如此,究竟是做的什么孽?竟会叫自己最宠爱的幼子,也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便好似脑中崩断了一根弦,王夫人耳旁青筋突突直跳,终是忍不住,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贾珏哪儿去了? 他此时正在距离使馆不远的一家酒馆饮茶。 这酒楼建的高,寻到了临窗的位置,还能瞧见使馆之中的景色。 因为外邦倭国的一行人到来,这酒楼生意近来好的不行,日日都有些想看稀奇的人,趴在临窗的位置上往外瞅。 贾珏此时也在这群人之中。 藤原一等人不知是假装的还是真正没心没肺,晾了他们许久,又在朝堂之上那样被侮辱了一通,此时竟还有雅兴在院中饮酒作乐。 贾珏有些汗颜,走这么远还不忘带着舞娘的人啊..... 说实话,院儿里的舞蹈确确实实是不好看。 一群七八个穿着樱花图案和服的女子,脸部用不知道什么颜料涂抹的惨白惨白,又使了炭笔拉了两道黑痕充作眉毛。踩着木屐玩儿着你拍一我拍一。 可耐不住新鲜啊! 京城的百姓们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感叹上两句:“我滴个天,这便是xx常说的番邦文化了么?” 院子里摆了个高台,上头设了两个椅子。 叫贾珏惊奇地是,藤原竟是坐的次位。 首座坐的是个着了黑裳的青年女子,面色一直不大好,有些不耐烦的意味在里头。 笙乐声有些大,盖过了院子里的一切谈论声。 贾珏总觉得下头那女子有些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倒奇了...... 贾珏暗暗记在心中,想着下回见到了水檀,便叫他好好去查查。 一想到水檀,贾珏又是一阵头痛,干脆也不喝茶了,起身便想走。 恰巧底下藤原与那女子好似一言不合吵了开来,那女子也是起身,拂袖便走,满面的不屑神色。 藤原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地,始终面带笑容,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起身的贾珏,目光一沉。 旋即便温柔的漾开了更加喜悦的笑容。 这一切,贾珏自然不知。 他朝着自己的家的方向慢悠悠的踱着步,顺带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大事。 正走到角门呢,便瞧见一贯沉稳的抱琴倚在门内探头探脑的张望。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话。 贾珏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却对上抱琴的目光。 抱琴蹭地便窜起身来,三两步便跑到了贾珏的身边,扶着他的手臂便慌慌张张的往府里拉,一边走还一边颠三倒四地抱怨:“爷,您这是哪儿去了?玉漱出去寻了您半天也没个消息.....” 贾珏有些奇怪,却又听她道:“太太叫环四爷气得厥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啊? 贾珏惊了一跳,赶忙拉住她:“慢着慢着!你给我说明白了,太太怎的了?” 抱琴慌里慌张地与他解释了一番,待到说完,也差不多到了王夫人的院子了。 王夫人虽是昏睡着,面上却还能看见些许忧愁神色。 贾珏替她掖了被角,侧坐在榻上,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多事之际..... “孽子!这个孽障!” 贾政将贾环留下的那一封书信蜷成团捏在手心,气的青筋直冒破口大骂。 翻来覆去也是那两句罢了。 贾珏安慰了他两句,好歹看了一眼那信件。 参军...... 贾珏有些头痛。 那便是了。自上一年起,水檀便暗地里开始蓄养兵马粮草。不光是为了东征倭寇,也有些要更替朝堂上前朝老将的想法。 想必是贾环不知哪儿听来了这个消息,便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走了。 这可真要命。贾珏立时起身,对贾政肃声道:“父亲,我现下便进宫去请求皇上,看看能不能在半道儿把他截回来....” 贾政瞪着眼珠子,咬牙喝道:“不许去!去什么去?!不要管他,叫他走好了!这不孝的孽障即使自己爬回来,我也绝不让他踏入家门一步!” 说完这番话,贾政有些受不住的喘了一场。 过了一会儿,又斜着眼看贾珏:“你还站在这儿作甚?不是说要进宫么?” 擦! 贾珏心中怒骂,面上还不得不拉起笑意,恭敬地鞠了一身。 这一家的别扭受! “什么?” 水檀皱着眉头听着贾珏的解释,有些不解的开口道:“你竟还有个弟弟么?” 贾珏抚着额头有些尴尬:“平日里....确实是对他疏忽了些..他本身又有些内向,惯常也是自己呆着的,我原先伴着你下扬州,更是顾不上家中的大大小小,什么时候起了这等心思,我也不知道。” 水檀点点头表示明悟了,又说:“你也不必望心里去,他不过是个庶子,安分守己也是应该。不过听你这样说,他倒是个不上进的。难怪没听闻过他的半点消息,想来学识不会太好。” “环儿只是对兵家功夫策略更上心些罢了,也不是他不勤奋。” 水檀砸吧着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对一旁的路三宝吩咐道:“你去叫...户部的人将贾家庶子贾环的身份文碟找出来,送到兵部的胡千夫手里,叫他对比着新入伍的兵士找找。”他想了想,又道:“找着了,不必惊动他,记下大体现状便送来。” 路三宝扭着肥臀关了殿门走后,贾珏才猛然发现,好像又和水檀共处一室了啊...... 48、第 48 章 西军参将胡千广有些忐忑地跪在殿上,细细琢磨着一会儿将要说出的话。 才接到陆公公口谕的时候,他便有些惊讶。 也不知是那一家的纨绔子弟偷偷溜出来参了军,只怕叫家中长辈发觉了,又求到了皇上哪儿。 西军组建的事情是什么时候泄露的呢..... 这倒是有些棘手了,一会儿皇上若是问起罪来,可真不知该如何收场啊..... 至于那偷偷溜出来的新兵蛋子.....操练时倒是挺认真的,若不是细细对比了画像又旁敲侧击地巡查了他身边的人,可当真看不出他竟会是个富家子弟啊.... 还以为是个小山村出来想出人头地的少年,才会那样拼命表现。 可惜了一个好苗子了。 胡千广有些莫名地感叹,转而想起那少年黑红的面颊....... 真是疯了。 刚巧水檀正从内殿缓缓踱出,胡千广立时便绷紧了神经,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恭恭敬敬地问安。 “行了!小声点。” 水檀听见底下洪亮的嗓音,不由有些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内殿的方向———— 珏儿可才刚哄睡....可别叫人吵醒了。 自己也压低了嗓门儿:“朕吩咐下的事儿,查得如何了?” 胡千广叫刚刚那句话训斥的有些紧张,闻言特地小声回答:“回皇上,微臣接到皇上的口谕,便立即去了营里查询近两日来新入营的将士,对比了陆公公拿来的画像,发现与前日新入伍的一名小兵颇为相似.....” 上头的水檀不耐的哼了一声,惹得他急急忙忙地继续说下去:“那小兵自称是山东籍,现年16....微臣去了户部仔细比对后发现,此人谎报身份,若无大错,应该便是皇上正在寻找的那位公子了....” 哦? 水檀皱起眉头,提了桌上干净的朱笔在手心扫了扫,忽然想起方才与贾珏在这张桌上干过的事儿....老脸也禁不住红了一瞬。 他清清嗓子,问道:“咳咳,那人报了什么名字?” 胡千广歪着头想了想,正色道:“他说自己姓秦,名奋。” 勤奋.... 水檀耷拉着眉毛,咽下方才脱口而出要讲的话,转而吩咐道:“行了,你下去吧。此时不要太过声张,也不要着急与他接洽,就先搁置着。关于....泄露消息的事儿...” 水檀有些坏心地看着底下的人抖了抖,笑着说道:“朕便先放你一马,对了!那人在军中表现如何?” 胡千广悠悠地放下了吊在半空的心,有些干涩地回答:“照着上一回的操练看来,还是个非常努力谦虚的好苗子,也很有些认真刻苦.....” 嗯~~~ 水檀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胡千广颤悠悠地起身,逃命般地退下了。 水檀有些无趣地靠在椅子上,刚想按按自己的脑袋,便听见身侧传来贾珏的问话:“环儿找着了?” 水檀惊得从龙座上跳起来,一回头,果然便瞧见贾珏肩上盖着间自己的明黄色宫袍,散着头发一脸纠结的站在旁边:“你怎么起来了?!” 又低头一看,眉头顿时便隆了起来:“你怎么不穿鞋便到处跑?” 水檀绕过椅子扶着贾珏坐到龙座上,顺手将枕在身后的靠垫铺到椅面儿上。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叫我一声也就是了,何苦自己跑出来?” 水檀俯身摸了摸贾珏的脚底,果然一片冰凉。 “还在一旁等那么久?我这殿内铺的是琉璃石,最是寒凉刺骨的,担心到时候入了冬,叫你疼得走不动路。” 贾珏有些受不了这一下出现的老夫老妻相处模式,有些拘谨地缩了缩自己的脚,水檀一下便担心的抬起了头:“你看我说吧,这就抽筋了。” 说着便将贾珏垂着的腿抬起来,捂在了自己的怀里:“真该!” 贾珏有些茫然,这什么跟什么啊? 可是贾环的消息同样重要,纵使尴尬,贾珏还是开口问道:“我方才在后头听到,环儿有消息了?” “嗯?” 水檀搓着怀里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贾珏抗议地要抽回自己的脚,水檀连忙拉住,笑嘻嘻地逗他:“急什么?你弟弟好着呢!” 贾珏有些不高兴他轻描淡写的态度:“你当我傻得么?军营中那是什么环境?怎么可能好着呢?!我说...” 贾珏略微有些用力地踹了脚水檀的肚皮,继续道:“那可是我弟弟,你别那么不上心啊。” “哎哟~~~” 水檀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了两声,转而一使劲儿将贾珏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埋首进他的颈窝中,有些撒娇地道:“你居然为了咱们弟弟揍我?不行不行,我早晚派人去暗杀了他....我嫉妒了!” “去!!” 贾珏笑着推开了他的脑袋,骂道:“谁跟你咱们家了?!你要进我们家门了么?!” 水檀不依道:“你要娶我么?我愿意我愿意!” 贾珏望天长叹一声,跟这样没皮没脸的人斗嘴真是一件如同上蜀道一般困难的事情.... 水檀忽然收起了笑容,正经地问道:“贾环的消息的确到了,他现在隐姓埋名正在新建的军中。我说,你怎么看?真的要叫他退伍回家么?” 贾珏有些疑惑的看他:“那是自然,不然我做什么找你来帮忙?战场上危机四伏,不叫他回家,难不成任由他去历险?” 水檀叹了口气:“贾环是庶子吧?” 贾珏点点头,继而道:“虽说他是庶弟,我可没有瞧不起他过。” 水檀摇摇头点了点贾珏的额头:“你是不那么想,你母亲呢?你父亲呢?你哥哥呢?他们怎么想的?这回他走了两日才被人发觉,足以看出他在你们府中有多么不受重视了。好容易有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你当真要叫他放弃么?” 贾珏有些犹豫:“照你这样说,还是让他上战场拼个功名更好了?”他低头思索了一阵,猛地摇头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我还是宁愿叫他做一辈子纨绔。” 水檀搂住贾珏,在他发顶吻了一吻,安慰道:“他堂堂大丈夫,若是怕吃苦,也不会选择参军了,你虽是他兄长,可也不好事事都替他做主吧?我可是听说了他在军中的化名了,你可想知道?” 贾珏一怔,从水檀怀里抬起头来:“....什么?” 水檀笑了笑,缓缓道:“他说他叫‘秦奋’。” 贾珏有些茫然,张口欲言,可又立即止住:“.....勤奋?” 水檀点点头。 贾珏忽的便笑了,他摇摇头,瘪着嘴叹道:“真拿他没办法...” 真是一副好哥哥样儿,水檀有些嫉妒地喷了口气:“我为你忙前忙后地打听消息,你就让我现在坐着冷板凳?” 贾珏看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龇着牙冲他吐了吐舌头,一下便被他叼住了。 “唔.....” 水檀辗转着舔了个尽兴,直吻得贾珏眯着眼找不着北了,才有些不舍地抬起头。 贾珏凶悍地骂道:“狗爪子摸哪儿呢?白日宣淫!真不是个好东西!”说着,便拎起水檀在自己腰臀处上下其手的爪子作势要丢。 路三宝自偏殿端来一盏参羹,才推了门便听见这样一句,一时感叹道:“哎哟我的祖宗喂....” 顿时将头埋得更低了。 水檀盯着贾珏不情不愿地将一碗参羹饮了个干净,伸手将他袍子的衣带系好,一把便将他抱了起来。 贾珏拼命挣扎。 水檀拍拍他屁股,轻声哄到:“好相公,我带你进去换了衣裳,一会儿去看望咱们弟弟去。” 贾珏叫他的一声“相公”叫的酥了身子,也不再挣动了,不过想起那扇被路三宝关起的殿门,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瞪着路三宝,嘴上哼了一声。 路三宝抖了抖,看上去更加沧桑了。 阿弥陀佛.....祝你好运吧.... 水檀抱着贾珏,路过内殿的通道,忽然想起来什么,停下步子扭头吩咐道:“路三宝,过会儿你叫人在哪儿...”水檀指着方才贾珏站过的屏风,嘴里道:“...那儿,给朕铺张厚些的羊毛毯子。” 路三宝被这跳跃性的思维搅得有些摸不着北,好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句:“.....喳” 军营中要来大佛,主将早早地便守在了必进之路上,随性带了半个骑的人马,各个盔甲齐全,跪在马旁。 贾珏远远便撩着帘子看到了这一幕,他转头有些无语地道:“....这,便是你方才说的低调了?” 水檀被他问得有些莫名,也伸着脑袋看了一眼,不解的回答:“难道还不够低调么?平日里我若是不吩咐,他会带来两个骑的护卫,加上一队的礼仪军。” 贾珏张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勒个去。” 水檀手上不轻不重地给他捏着腿,嘴上嘲笑道:“好啦!我无论如何是个皇帝,出行不带这样多人说不过去,天底下想叫我死的人多着呢!想低调?等我将皇位传了下去,我俩一块儿隐姓埋名游遍天下,那时自然就低调了。” 贾珏猛地回头骂道:“闭嘴!谁要和你一块儿老了隐居了?!你想得倒美!” 说着便感觉脸烧得慌,这话讲出来就好像自己这一辈子便非他不可了?呸!有老婆有孩子的,你也配! 水檀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叫贾珏遍体生寒的话: “.....相公,你不要奴家啦?” 贾珏瞠目结舌地呆了半响,久久感叹出一句 “.....擦....” 车外的路三宝无语问苍天,皇上,你能不能别老是一口一个相公的啊?这样让老奴很困扰的啊! 49、第 49 章 房间有些昏暗。 墙角挂上了厚厚的暗黄披挂,自屋顶乖顺地垂落下来,远远看去,足足有三米多高。 就好像遥远的,黄昏时的草原。 窗户关地非常严实,即使院中绿郁葱葱,屋内也始终弥漫着腐朽病态的阴沉。 “咳——咳——咳!” 忽然一阵惊天动地地喘咳声炸起,旋即便被压抑着用什么东西东西遮挡了,可依然能听出那种几乎要咳出自己心肺的痛苦和惨烈。 屋内的侍女有条不紊地打水端药,即使听到了这样剧烈的咳嗽,也只是习以为常地做着手头上的活计。 一双精白莹润的素手伸出,轻轻地掀开了床榻边沿捂得厚厚实实的丝帘。 “上皇,该进药了。” 女子的嗓音带着些苏杭吴侬软语的味道,她说完这话,便起身到了门口,拍拍手道:“你们进来吧。” 一列的大约有近二十名侍女便循着她的命令,低垂着头老实地进来了,各个手上多少捧着些东西。 这些女子神色都有些仓皇,大约是听闻了先皇在位时的嗜杀之名,此时乖顺地便如同笼中的白兔。 打头的女长捧着托盘,盘中深褐色的瓷碗映射着房中的烛光,竟得出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那名有着苏杭口音的女子接过女长手中的药碗,轻轻地便依到了太上皇的床头:“上皇,该进药了。” 榻上隆起的锦被中倏地伸出只手来,如同鹰爪一般干枯,却在抓住床沿撑起身子的瞬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度。 太上皇夺过那女子手中瓷碗,面色阴沉,一仰头痛快地便饮了个干净。 他伸手在枕边摸索一阵,掏出张蜷成团的手帕,扔到了地上。 女子俯下身捡起来,面上包容地笑了笑,抖开了帕子。 “......呕血了?” 他声音中带出些惊慌。 太上皇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倒头便睡。 女子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她仔细地将手中的帕子叠好,塞进了腰间系着的荷包中。 侍女们早走光了,屋内又恢复成原来的沉闷。 她低头盯着自己鞋面儿上精美的绣花,缓缓道:“我知道你怨我....” 床上悉悉索索了一阵,传来上皇的冷哼。 “哼——” 那女子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热,她缓缓起身,在上皇的榻前跪下,请求道:“忠顺已经这样儿了,还有什么能碍得到他的路呢?您如今病成这幅模样,也不见他来探望过几回......” “闭嘴!”太上皇的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别再提那个孽障。” 女子知道他说的是忠顺,一时也静下音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说道:“他如今过得快活.....后宫宫妃尚且不够呢,方才又带着那娈宠出宫....” 彭! 女子叫太上皇随手扔来的枕边的玉佩砸得一下子歪在了地上,她挣扎着半坐了起来,伸手一拂,竟是满手的鲜血...... 贾珏瞧着面前的军阵营帐,有些惊讶的张开嘴。 “这.....这是....?” 营外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上百台红衣大炮。 不对,这还不止是红衣大炮。 贾珏想凑近了细看,腰便被水檀搂住了。 水檀俯在贾珏耳边小声的说:“悠着点儿,你想看,我一会儿叫参将搬来一台便是,你这样凑上去,会叫巡卫们紧张的。” 贾珏抬头一瞧,果然有几名守在一旁的护卫紧张的盯着自己,他们身上都见不到明显的刀剑棍棒,可一个个皆是腰间鼓鼓囊囊的,想来必是枪械无疑了。 贾珏有些兴奋地转头看水檀:“枪已经改良好了?!” 水檀笑了笑,伸手抽出贾珏捏在手心的帐子,垂下来遮挡住外界的视线:“是了,我竟忘了告诉你,那西洋枪已经琢磨出来了,可以连击四弹,威力也比从前大了许多。”水檀有些复杂地看了贾珏一样,颇有些疑惑地说:“我以前觉得你真奇怪,就好似能预测未来所要发生的事情似的,就好像这洋枪洋炮,连朕也未曾想过引进,你却会坚持着要推行.....我真庆幸,我相信了你。” 贾珏原先心里有些咯噔,听到后来,已经有些飘飘然,他捏着水檀的脸颊鄙视道:“哎,我还是第一天发现你这么自恋啊.....什么叫连你也没想到xxxx啊?你就那么有先见之明?” 水檀无奈的发现要和贾珏正经一个时辰是多么困难,他揉了揉贾珏的发顶,纠结的开口:“行了,也给我留点儿面子,这马车会传声的,叫外头的兵将们听见了,你让我怎么活?” 贾珏臭屁地命令道:“那你叫我一声相公。” 水檀嘿嘿傻了一会,一个巧劲儿便将贾珏扑倒在座儿上,咬着他鼻尖乐道:“你愿意娶我了?” 贾珏惊悚地看了他一眼,没敢说话。 水檀右颊贴上贾珏的左面,声音有些莫测难辨:“你若是不娶我,我便找个机会,与你死在一处。” 贾珏知道他又乱想了,赶紧抚摸安慰了一通,一时不查又被几乎吃尽了豆腐。 待到下车时,贾珏的腿都是软的。 入了帐,贾珏环顾四下无人,三两脚便将水檀踢得缩在墙角嗷嗷直叫。 出够了气,贾珏理理衣衫,一派傲娇:“行了,你就留下来与参将们商讨军政,我先下去看一看环儿,若是他少了一根毫毛,我便折回来剁了你兄弟。” 水檀猛地一颤,无语凝噎地盯着贾珏意气风发的背影。 为什么他少了毫毛,你便来剁我兄弟.....? 帐外的参将看到贾珏出来,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贾珏看他一眼,无奈道:“将军久等了,现下便请入帐吧。” 那参将明显是知道贾珏的,可也着实想不到他会在皇上跟前得用成这个样子,方才里边儿的响动....万岁爷明显是被揍趴下的。 想到这儿,那参将隐晦地瞥了一眼贾珏细弱的拳头,心中感叹道:“难怪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贾大人看上去一派文弱秀气,却想不到会是个武林高手。” 这样一来,此参将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待躬身看到贾珏走远了,才敢微微的松口气,吩咐道:“来人,派些人手,去保护贾大人。” 贾珏小心地将自己的身形掩在一丛灌木之后,偷偷地观察着不远处的贾环。 不过两人光景..... 50、第 50 章 贾环光裸着上身,正在井池边打水。 他的肤色看上去比周围的兵将们都要白皙些,但因为常年习武的缘因,也不至于如同贾珏那样瘦弱。 水桶似乎有些超出预计的重,贾环拎起把手的时候一个踉跄。 他颇有些懊恼地摸了摸脑袋,旁边的一个小兵似乎调笑了两句,叫贾环皱着眉给了两拳。 那小兵帮他拎起其中一桶水,两人说笑着便走远了。 贾珏默默的看着,觉得喉头有些哽咽。 贾环在府中,虽然不甚受宠,可也不至于落到自己打水的地步啊。 身后忽然有人说:“大人,那是十三营新来的秦奋,可是有什么问题么?我叫他来问话便是。” 贾珏吓得一下旋过身,定睛一看,原是个穿了千户官服小将。 贾珏笑道:“那倒不必了,只是看去有些面熟,也不要大动干戈地去劳烦他了。对了,他住的帐子在哪儿?” 那千户许是未曾想到贾珏会如此和颜悦色,反倒呆愣着看了他一阵,方才躬身道:“大人说笑了,若是想要看兵将们的帐子,也不必挑他们的。这些新兵大多才离了家里,收拾什么的一窍不通,帐子里也常常脏乱浊臭......” “哎,”贾珏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不必多说,带我去便是了。” 那千户见他坚持,不好多言,也只好在前头带起路来。 走了挺久的一段儿,大约已到了军营的外围了,他方才指着一座不大的小帐篷对贾珏道:“这便到了。” 贾珏撩起帘子探头往里头张望了一眼,不大的空间中齐齐码着五六张小床,帐内有些潮湿,空气裹着发霉的气味儿便冲贾珏扑面而来。 贾珏呛得咳了两声,扭过头有些不可置信:“这么乱?” 那千户有些脸红,咳了一声方道:“过段时日便好了,新兵们嘛......总是不大适应的。” 贾珏有些难言地瘪了瘪嘴,挥挥手:“多谢了,你去忙吧,我进去看看。” 那千户急忙道:”不敢不敢,大人进去吧,下官在外头候着便好。” 贾珏说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许是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帐子里一个人也不见。 贾珏弯着腰拾起了丢在地上的衣裳被褥,搁手上捏了捏。 一股湿气。 他二话不说便挽起袖子收拾起来。 那千户半响不见贾珏出来,有些心急,便偷偷撩了帘子往里看了一眼,立即便被吓出来了。 我的乖乖,这大人还有这嗜好呢哇。 远远地便听见有唱军歌的声音,贾珏从窗口看了看日头,已是黄昏时刻了。 他摇摇头,看看周围收拾干净的床铺,随意挑了一张便坐了下来。 “哎....你谁啊?” 一个个头颇高的汉子撩开帐帘,立即便看见了贾珏,他惊得往后大跳一步,面作惊恐状。 “哥?” 后头的贾环原本只是好奇地张望一眼,哪知道会看见意料之外的人物,一下便失声叫了出来。 贾珏阴沉着脸色没打算理他。 先头那个汉子嘿嘿笑了起来,胳膊搭在了贾环的肩膀上:“奋子,你哥哥来了啊?” 又笑呵呵地面对贾珏挠了挠脑袋赞叹道:“我原以为像奋子这样白白净净的男人可少见了,如今一看,哥哥你竟比他还精致些.....嘿嘿,也不知你们是哪个乡的,水土怕是比江南还好些吧.....” 后头的小伙子听见营里竟来了个亲属,哄哄闹闹的便要上来围观。 贾环好似忽然回过神一般,转身摆着手呵斥道:“去~~~去去!” 又拉着那汉子急忙躲进帐子,将帐帘压得严严实实的。 “哥.....你别介意啊,他们都是粗人,讲话不好听....” “行了!” 贾珏斜睨着贾环,冷笑道:“我讲究这个做什么?倒是你,可真是出息了啊?留书出走?可真是翅膀硬了。” 说着,贾珏啪啪的鼓起掌来. 贾环涨红了一张脸,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只拿目光盯着脚尖。 “有哥哥姐姐?那算什么啊?自然是功名要紧些。更别提老爷太太了,我说的对不对?” 贾珏浑然不管这些,眦着一口白牙自顾自讲着,贾环的眼睛都红了。 “喂!” 反倒是身边的那个汉子听不下去了,跳出来有些恼怒地指责贾珏:“你说够了没有?保家卫国本就是堂堂男子该做的,反倒是我看你,又白又瘦.....” 啪! 贾环狠狠将那汉子丢出帐子,拍拍手,一脸抱歉地转过身面对贾珏:“对不起,三哥,虎子他不是有心的.....” “行了,”贾珏板着脸打断他的话,“他叫虎子?” 贾环想说些什么,贾珏没让他讲下去,而是接着道:“看样子,你是不想回去了?” 贾环看他不像生气的模样,松了口气,摸着脑袋有些窘迫:“我,没这个意思.....只是....”他忽然抬起头凝视贾珏,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语调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不回家的。等到我身上有了军功,有了....我一定会回去的。” 贾珏看着面前这张板着的小脸,有些疑惑。 他从未想过贾环会有,这样叛逆的一面。 长久的静默让贾环更加忐忑了,正当他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却听见贾珏心平气和的回答声,听在他耳中犹如天籁:“罢了,你要去便去罢。老爷太太哪儿,我便帮你一回。只是....”贾珏还是不大高兴皱起眉头:“你若是少了胳膊腿儿什么的,到时候别又怨天尤人一蹶不振了。” 贾环双眼亮闪闪的,一躬到地,只差没跪下磕头了。 水檀正在主帐中专研沙图,听到门边有侍卫劝解的骚乱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贾珏回来了。 这衣衫也乱了满头大汗淋漓的可怜样儿叫水檀立马回过神来,屁屁颠颠便跑到门口作势迎接。 倒叫那原先劝解的侍卫吓了一跳,抱着刀剑如同兔子一般缩在一边,恨不能戳瞎自己的眼。 这柔声细气迎接相公回府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了啊啊啊啊!!! “怎么了?”水檀疑惑地看了眼帐外莫名其妙的侍卫,并未多想。他放下帐子扶着贾珏坐上将椅,一下便瞧见了贾珏有些颓然的面色,不由疑惑。 贾珏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努着嘴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疲倦。水檀搀在肘下的手掌温热有力,叫他不自禁地依靠了过去。 这温顺的模样让水檀更害怕了,什么时候见到过贾珏那么乖啊!? 水檀有些心慌,搂着贾珏连身问道:“怎的了?贾环出事儿了?还是身子不舒服?你说话啊?”讲到最后,干脆大声地招呼起来:“来人!来.....” 贾珏翻身捂住他的嘴,觉得水檀偶尔这么一次的不解风情简直是太讨厌了。唾弃完之后,也不去理会他,扭身便走。正巧在门外看见静候着的路三宝,便吩咐道:“准备准备,差不多便回宫了。” 路三宝拿眼角瞄了瞄后面走出来的水檀,看他并无意见,弓身便下去了。 水檀偷偷将贾珏拽回帐子,俯身便吻了下去。 那舌头缠缠搅搅,划过口腔中任何能触碰到的地方,贾珏起先还在轻轻推拒着,等不到一会儿,便被水檀亲的满脑袋浆糊,缴械投降了。 水檀真正亲了个过瘾,拉拉拽拽地便要得寸进尺去褪衣裳,贾珏胸前一阵温热,当即便反映了过来。 一个耳光便伺候了过去。 “神经病....”贾珏有些脸红,帐外候着的至少四五十人呢,里头就这样乱搞起来。 水檀捂着脸颊,可当真委屈死了,这可真要命,看得到摸不着什么的...... 两人黏黏糊糊地又纠缠了一会儿,贾珏的衣裳无奈还是被褪了个干净,一起一伏地便在水檀腿上颠做起来。 这地方实在是刺激,帐子只使了棉帘遮挡,并未锁死,所以一旦有人不怕死地这样进来,面对的便会是一对赤·条条纠缠在一块的野鸳鸯。 贾珏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响。只感觉腰间一片的麻痒酥软,上头正扶着水檀的一双大掌,合着胯骨使力一上一下地撞击着。 帐内有轻微的粘稠水声咕叽咕叽地。 贾珏红了脸。 水檀恬不知耻地凑上去,吻了吻贾珏的侧脸和鼻尖,小声讨好道:“别咬着,叫我听一句呗......我想听一句....” 贾珏给他搞的更加难耐,索性松了嘴唇,一口便咬上了水檀小麦色的臂膀。 饶是如此,也还是不小心嗯嗯啊啊得漏出了几句呻.吟。 水檀亢奋地如同野兽,肩膀上的疼痛便如同调味剂一般,让他更为卖力起来.......... 还未收整好,远处便传来啪啪嗒嗒快马驰来的声响。水檀扶着面色晕红浑身无力的贾珏勉强站立起来,讨好地为他穿戴衣裳鞋帽。听见外头马蹄声颇为急促,便心想,大约是来了兵部的急奏了,反正这儿一时也走不开,便正巧处理了。也省的明日早朝兵荒马乱的。 这样想着,便叫了一边的随侍太监:“你去外头看看,若是急报,便领来朕的帐子。” 哪想到没多久,那出去的太监便一脸青白跌跌撞撞的摔了进来,水檀正给贾珏扣着腰带,见到这太监如此冒失,正想斥责,就听他呜咽颤抖地轻声说出:“禀....皇上,方才宫中传来急奏,太上皇...太上皇驾崩了!” 贾珏的腰带便一下落到地上。 51、第 51 章 宫墙之上已经挂满了纯白的缟缎,从军营入京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宫中却已经有条不紊地做好了一切的丧葬仪式。 就好像,现在死的这个人,从来不曾承担过他们的敬仰和依靠。 水檀忽然觉得身心疲惫。 为什么呢?坐拥这个天下。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打败同胞兄弟,然后枯坐着龙椅环抱着佳丽日日醉生梦死,等待着自己的继承人接下这座城池.......再如同从不曾流连一般死亡吗? 水檀侧过头,细细打量着身边的人。 贾珏微垂着头,似有些困倦地依靠在水檀的臂膀上,嘴唇在经历了方才那样激烈的情。事后许久,依然还是有些红肿水嫩。 水檀缓缓抬起手,上边握着一只纤长白皙的..... 水檀抿着嘴幅度极小的笑了笑,俯身轻轻吻了吻那人紧闭的双唇。 贾珏不堪其扰地晃了晃脑袋,皱起鼻子,一副很不高兴的可爱模样。 水檀笑的更开心了,为了眼前这个宝贝,即便付出一切....... 远远的哭声更加近了。 水檀又恍惚起来,仿佛才刚刚反应到,那个威严的、不公的、无法理喻的男人。 真的死了啊。 曾经期盼过多少次,在自己母后被梅太妃那个贱人逼迫致死之时.....在...梅妃几次三番下毒得逞而他却不闻不问之时.....在..... 可是他现在真的死了。 水檀的双拳缓缓紧蜷起来,牙关紧咬喉头哽咽。 贾珏不安地动了动,从水檀的肩膀上滑落下来,俯到了腿上。 水檀如同恍然一般,轻轻搂住了扑在自己腿面儿上的人。 “来人,到天牢,将忠顺领出来吧。” “唔....” 贾珏悠悠转醒,才揉了揉眼睛,便恍似火烧屁股一般弹坐起来。 明黄色宫帐,明黄色床单被褥,金光闪闪如同挖煤暴发户...... 贾珏哪里还会猜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又想起临行前那个太监话....贾珏一下子头疼地捂住额。 上皇驾崩了啊..... 他翻身坐起,随手拿起枕边搁置的衣物穿好,探头看了看。 空无一人。 大约是都到了灵堂吧。贾珏这样想着,便缓缓自己走出大殿。 “大人。” 身后突然传来悠悠的呼唤声。贾珏顿时觉得毛孔竖立瞳孔散大,他惊恐地一下旋过身来,差一些便要惊叫出声。 路三宝也给他狰狞的面目吓了一跳,蹭蹭蹭后退了好几步。 “贾大人.....您....怎么了?” 贾珏神经松弛下来,颓然地垂下头,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真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水檀呢?” 路三宝仔细地看了他一阵,确定没什么异样的情况发生,这才恭敬地回答道:“皇上...去上皇的灵堂了,因为一路过来大人都在昏睡,皇上便亲自将您送来了寝宫,还吩咐奴才不许打扰到您....” “哦。”贾珏点点头,“我知道了,有素服么?给我拿一套来,” “皇上————” 跪泣的女子面上一片哀伤,她身材纤细柔弱,哭泣的模样简直梨花带雨地无人能不怜惜,若不是太过熟悉,绝不会有人想到这会是一个已年过四十的女子。 这便是那鼎鼎大名的梅太妃了。 自十三岁时便以平民之身入宫,心机手段无不非凡,不到二十岁便诞下了两名皇子,亲自教养,并一路高升至全后宫仅一人之下的贵妃之位,年轻的相貌深厚的城府使她一度在整个后宫只手遮天,甚至亲手扼杀了初生的皇子,先皇也只是冷淡了两日,而后宠爱如昔。 “皇上您走了.....臣妾便.....” 水檀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做戏,当初自己的兄长,曾被上皇亲口夸赞过“文武双全,最肖似朕”的大皇子,便是被她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折辱致死,如今上皇走了,还想演戏给谁看呢? 自从水檀登基起,梅太妃便从未亲口叫过水檀一句“皇上”。仿佛这样,便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自己的儿子并未与皇位失之交臂,而自己,也是依然有机会成为后宫第一人的。 就连因为忠顺谋反之事被牵扯进去,她也依旧有手段让自己毫发无伤地重新回到上皇身边。 “皇上?” 身后的内侍有些担忧地上前唤了一句,水檀回过神来,撩着衣摆跨进了灵堂。 “来人,将闲杂人等清除出去。” 侍卫们应声上前,三两下便将仍然不住哭叫着的梅太妃架着丢了出门。 “水檀————你这个卑鄙小...” 哼。 水檀冷哼一声,这个女人,只怕是受了太多的宠爱罢,竟连自己的立场和身份也搞不清。 水檀慢慢的上了三炷香,烧了几叠纸钱,便一脸烦躁地跪在了灵前。 他是真的不愿意祭拜这个无情无耻的男人。 “啪” 一阵香灰噗起。 贾珏跪在水檀身边,郑重地将手中的纸锭子丢进火盆。 水檀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拉过贾珏的手说:“你怎么来了?休息好了?” 贾珏歪头看一看他,看到并没有泪痕什么的,也就放下了心,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上皇....我至少应该第一时间来祭拜啊,一回宫便倒头大睡,像什么话?!” “对不起”水檀抿着嘴笑了下,有些无奈:“下一次不会了。” 贾珏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措,很少见到水檀这样有气无力啊.....只怕是上皇驾崩的打击太大,这样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样想着,语气也不由地温柔起来:“算啦,我也没有怪你。晚膳用过了吗?” 水檀顺带也体味了一下惊悚的心情,不过贾珏偶尔的温柔也是让人有些感动的,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果然已经是黄昏了。 水檀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尘,伸手搀起贾珏:“饿了吧?吃饭去。” 天色太晚了出宫回家大概不大可能,贾珏纠结了一会儿,也就半推半就地住下了。 拢着身上单薄的绸裳,贾珏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浴间里雾气蒸腾,贾珏伸出自己的手,已经有些看不清晰了。 他试探性地叫道:“水檀——水檀你在吗?” 心底有些懊恼,侍女们将他的衣裳收了下去便一溜烟儿的走了,怎么也不肯一块儿进来。裸奔什么的...害得自己只能摸索着往里走,这种特别的环境,总叫人紧张的不行。 “啊!” 脚下一个踏空,贾珏瞪大眼睛惊叫一声,噗通便掉进水里。 咕噜噜挣扎了上来,贾珏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水,呛得咳了两声,正想咒骂,腰间便环上了一双有力的手臂。 贾珏开始身体还有些紧绷,待到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才慢慢放松下来。 竟然便眼睁睁看着自己丢脸!贾珏这样想着,气愤地拍击水面。 水檀把头倚在贾珏颈窝,吃吃地偷笑。刚刚那一摔,贾珏脸上的慌张模样,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贾珏更生气了,他一下旋过身便戳着水檀的胸膛发起火来:“好玩儿么?耍我好玩儿么?!是你叫人唔....” 水檀看着他张张合合的红嫩小嘴,一阵气血上涌,俯身便吻了上来。 果然吧.....贾珏忽然心软了,失去了父亲,果然是一件悲痛地叫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吧.... 贾珏紧紧搂着水檀的脖颈,自暴自弃一般努力回吻着,舌尖相互交错钩缠,发出兹兹的水声。 便让我....这样放纵一次吧。 “嗯....嗯....” 下.身相互摩擦的快乐让贾珏亢奋地昂起头来,轻微的烛光映照着贾珏纤长白嫩的脖颈,让水檀再也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嗯....轻点儿...会有印子....” 酥麻微痒的快感让贾珏有些不舍得去推拒,只是象征着性地拒绝了一下,便被水檀拉进了深渊,随波逐流而去。 “额...” 温热的水流伴随着水檀腰部有力的摆动,半轻半重地拍击在贾珏的腿面上。贾珏双腿紧紧环绕着水檀精瘦的腰肢,被他深深浅浅的抽.插折磨地完全失去了理智,只能摇晃着脑袋发脾气,连话都讲不清了。 “嘿嘿....”水檀有些得意地暗暗笑着,贾珏整个人都挂在自己的身上,因为没有着力点,只能越做越深,连逃跑的力气也会渐渐丧失掉的。 他轻轻拍了拍贾珏挺翘的屁.股,喘息着道:“别...别咬那么紧...再多做一会儿,我不想那么早....额!” 贾珏使坏一般紧紧缩隆下.身,立时便叫水檀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能埋了头更加卖力地撞击。 贾珏立时便后悔了,他飘摇着两条长腿晃晃悠悠地随着水檀的撞击高声呻.吟,心中大声怒骂:“md!自作孽不可活,同情心什么的,真是要不得啊啊啊!!!” 这一场沐浴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等到水檀坏笑着将昏睡着的贾珏抱出浴池之时,已经银月高照了。 贾珏就这被环抱的姿势睡得像头小猪,还发出呼呼的打鼾声。 路三宝上前小声地问道:“皇上,可要将太医请来?” 水檀轻轻撇了他一眼,哼道:“不必了,朕自有分寸,你去太医院将他们新配出的药膏取一盒来便好。” 路三宝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皇帝的背影,暗道一声阿弥陀佛,贾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52、第 52 章 先帝毙,天下哀。 自从宫中出来,贾珏便瞧见沿路的人家店铺早已迅速吊上了白布丧巾,往日热闹繁荣的街面现下不过小猫三两只,清闲地能挤出水来。 贾珏无奈地叹了口气,此番先帝一丧,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平民百姓受到牵连波折。 他靠在摇晃的马车壁上,有些无谓地想,那所谓的四大家族传说,大约也要终结了吧。 这样想着,心底便忽的涌起了一股冲动,那冲动致使他撩开了马车的帘门,吩咐道:“转个头,先去城南贾府。” 还是那样的红漆大门,还是那样的富丽院墙,在外头便可瞧见里头隐隐约约的苍郁大树。 贾珏叫车夫先下去了,上前小心地拍了拍门,心中有些疑惑:门房哪儿去了? 隔了好久,门才吱呀一声从里头拉开,那声响拉杂刺耳,就好像锈了很久似的。 从里头探出个脑袋来,耷拉着眼睛一副未睡醒的疲倦模样,也不看人,便不耐地问出声来:“你是哪个?” 说着又揉了揉眼睛,这才正眼看向贾珏。 贾珏这一日刚从宫中出来,前一夜与水土颠鸾倒凤翻云覆雨的,衣裳不知撕坏了多少,身上穿的便是临时改小的水檀的便服,饶是便服,上头也隐隐约约使了暗色的绣线纹了一大片的江山云雨图,自右肩蔓延向下直到袍脚,奢华无比,也不知废了绣娘多少心血气力。 他本就长得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配上这身衣裳,立时便叫门房连着眼珠子也亮了,急忙立好身子甩了自己两个耳光,赔罪道:“爷请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了。不知爷来贾府,有些什么事情么?” 贾珏叫他的一番变脸搞的有些迦唬还暇狗至思遥膊缓枚嗨凳裁矗皇堑懔说阃罚奈涞厮担骸澳闶切吕吹陌桑俊 那门房点点头,有些疑惑,便听贾珏道:“我是原来二老爷的三子贾齐谨,不过是来看看,若是府里有什么不方便,那便算了。” 说着就要走。 那门房大吃一惊,连忙上下打量,心中疑惑的很。太太时常抱怨分出去的二老爷一家不事生产穷酸的很,现下看看这三公子的穿着打扮,不像啊! 立时又慌张地叫住了贾珏:“爷稍等片刻,小的先去通报一声.....” 转身便跑。 贾珏想叫住他说不用了我走了,可是一转头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只得耷拉下肩膀叹口气,算了,人都来了,便进去看一眼吧。说实话,除了老太太,他可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门房一会儿便出来了,后头稀稀拉拉地随来了一小群丫鬟,当中有两个眼熟的,看样子已经是大丫鬟级别了,走路都领在最前头。 一行人上来便开始瞎叫,什么“三爷您怎么来了啊~~~~”“三爷老太太天天叨念您啊~~” 贾珏猛一听,颇像秦楼楚馆,莺燕齐鸣。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三两下便自己走进了宅子,阴沉的脸色霎时便压住了喋喋不休的一群丫鬟。 “关门!” 贾珏转头瞧到街面上稀稀拉拉的张望门内动静的行人,猛地冲门房喝了一声,这门房可真不是一般的没有眼力见。 门房给他吓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关门去了。 府内的路径贾珏基本心里也有个谱,也不要丫鬟们带着,自己背着手便冲着贾母的院子而去。 一路看来,贾珏简直大吃一惊,沿路过来竟连一个侍弄花草的人也未看见,径边的树荫也修剪地瞎七八糟的,正是开花的时节呢,院内的花草竟都是枯萎蔫黄的模样,仔细一看,深一些的地界儿还有些洒落许久的桃瓣儿未曾清扫,堆积在一处已经有些烂浆了。 贾珏的眉头越皱越紧,想起方才外头那几个丫鬟,穿的都是许久之前的布料衣裳了,照理说绝不应该啊,荣国府每年春秋两季都要给大小丫鬟裁剪衣裳的,可方才看去,偏偏又绝不是那个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贾珏心中越发疑惑了,脚下步子生风,三两下便寻到了贾母的院子。 门口只有一个通报的嬷嬷。 那嬷嬷已经是老人了,瞧见了贾珏,竟然揉了揉眼,而后方才掀了帘子摔进去,那叫声远远的贾珏都听得清清白白:“老太太!太太!三爷回来啦!!三爷回来啦!” 贾珏听她的话,有些明了,大概邢夫人也是在里头的吧。 贾珏循礼等了片刻,好半响没见到方才那婆子出来,无奈的掀开帘子偷偷窥上一样,立刻迦弧 一屋子的女人家瞪着闪闪亮亮的眼珠子,齐齐将视线射向门帘。 贾珏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方才踏进了房间。 贾母依旧还是之前那个老样子,贾珏一回京便是伤情复发,而后病了许久,又因为朝堂上的变化焦头烂额的,仔细想来竟已经许久未曾踏入这儿了。 心里便不由得生出些愧疚来,眼眶也突地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贾母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扶着她的还是从前那个鸳鸯,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贾母伸着手哭了半天,贾珏急忙上前劝慰着,她这才好了些,只是不住的重复着:“瘦了....我珏儿受罪了....瘦了....” 祖孙两个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就这样抱头痛哭起来。 正哭得尽兴呢,边儿上忽的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哎哟~~~~珏哥儿可当真是受苦了,瞧这小身板,怎的瘦的不成样子了呢?老太太,可要媳妇儿下去吩咐膳间儿,午间多加上几道肉菜来?” 贾母撑着贾珏的肩膀抬头抹了抹泪花儿,点头道:“你去吧,记得叮嘱一下,菜里搁些炝辣的,给珏哥儿开开胃。” “是” 那女子说着便转身下去了,贾珏方才并未注意,此时立刻回头去看,只瞧见一道娉婷纤巧的背影,头上珠钗环配的,倒有些王熙凤的富贵味道。 贾珏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母,什么时候府上多了个媳妇儿? 贾母对上贾珏的眼神,有些难堪地转过头去,倒是旁边有人发话了:“珏哥儿许久不来府上,也合该晓不得的,这事儿连二老爷哪儿也未曾报备过呢!不过是个未露明面的姨娘,天天自称媳妇儿媳妇儿的,贤良淑德给谁看呢!?像个什么样子?没皮没脸的东西!” “闭嘴!” 贾母威吓一声,那人便闭了嘴,贾珏回头一看,立时吓住了。 原先记得邢夫人只是老气些啊,这回一看,怎么眼袋如此惊人?面色枯黄青绿,骨瘦如柴的,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简直看去比王夫人老了近二十岁! 贾珏尤其吃惊的是,怎么邢夫人讲话还是如此不中听呢?走了这么久,她竟越发乖觉起来了吗? 然而她一番话也叫贾珏有些明白过来了,大约便是贾赦又看上哪家的女子,未过明路娶了进来,宠爱有加。竟叫那女子硬生生压过了正室夫人的风头..... 贾珏望天长叹,大伯,你也真是花心地可以了。 好容易塞给了贾母一笔钱,贾珏有些失落地回府,这贾府....怎么会衰败地如此之快呢? 贾赦不知在哪儿嗜上了赌,硬生生地便将这宅院几乎败了个干净!贾母这儿的他还不大敢惊动,不过自己院子里的,就连姨娘,都挑了些卖去了妓寨,换了银钱维持生计吃穿,他平日里本就不事生产,富贵了大半辈子,忽然这样困难了,脾气更是变得暴躁无比,与院里的姨娘们稍有不如意便打打骂骂,邢夫人过了一段日子,也就死了心,不大管他了。 贾珏有些恍惚地想起方才贾母握着自己手说出的话:“珏儿,听祖母一句话,既然已经分了家,便离你大伯父远远的!越远越好!琏儿他们自己都留着一手呢,大约已经商量着分家的事宜了,千万少回来了!被你大伯缠上,那便是附上了虫蛭!脱也脱不掉了.......” 贾珏怅然地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是空洞茫然的不行......见死不救的滋味儿,真的不好。 贾珏看着自己府苑中葱郁的花草,成群的仆役,荷塘长廊牡丹亭,每一样都与方才的贾府好似有着天壤之别。若是没有分家....是否母亲就还是那个行事狠辣阴毒的宅斗女子?是否宝玉就还是那个流连花丛一身脂粉芬芳的纨绔子弟?是否贾政还会是那个懵懂清高最终落得流放下场的悲剧人物? 算了啊..... 还是这样过下去吧,贾母说的没错,贾赦的确是不能招惹。 什么时候寻个机会,将贾母接来吧。 才想到这儿,边儿上便忽然有人出声打断了贾珏的胡思乱想:“爷?您坐在这儿作甚?太太寻了您好半天了。” 贾珏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抱琴一脸不高兴地站在亭下,手中捧着碟时令瓜果。 贾珏嘿嘿笑了两声,一个鲤鱼打挺从亭椅上弹了起来,三两步跳下台阶,拍了拍抱琴的脑袋,迳自跑了:“也好,那瓜果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去寻母亲了!” 抱琴瞪大了眼睛,捧着那碟瓜果整个人思密达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贾珏总感到近来王夫人对着自己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与放纵在里面,说话办事什么的,事事顺心如意,也许久未曾提过婚事什么的了...... 这简直太奇怪了。 贾珏旁敲侧击了许久,王夫人被逼问急了,便一脸心疼地苦笑,但就是什么也不说。 这感觉叫他茫然透了! 打听了许久没得到什么消息,贾珏渐渐也就看淡了,至于婚事,能不谈当然最好啦! 贾珏气喘兮兮地奔到王夫人的院子,已是一额头的细汗了,王夫人瞧他跑成这个样子,颇为心疼地给他揩汗,嘴上还抱怨着:“跑的这么快做什么?又没有人催你。” 贾珏摇了摇头,说:“听抱琴说起,母亲寻了我许久了?” 王夫人抬头看他,忽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训道:“还说呢!跑哪儿野去了?!有客人来寻,硬生生叫人家等了一个下午!” 咦?怎么会有客人? 贾珏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即是来寻自己的,他也就细细打理好了,随着王夫人到了会客厅。 “你是.....?” 贾珏看着厅中背对着自己仔细欣赏墙上百鸟朝凰图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 那男子逆着光旋过身来,微红的落日将他映照地一清二楚,就连面上的绒毛也是熠熠生辉的,他操着生硬的中文笑着说道:“好-久-不-见,贾-大-人~~” 青白的肤色微凸的眼眶,赫然是藤原左知凉。 53、第 53 章 贾珏张着嘴看了他一会儿,脑子里第一闪过居然是:他怎么看起来和上回不一样啊? “大淫?” 藤原拗口的官话硬生生将贾珏的思绪扭转过来,贾珏回过神,脸上十分直白地写上了“做什么?” 藤原尴尬地笑了笑,又说:“大银,我看你想....想了好久啊,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的。” 贾珏有些承受不了这销魂的咬字不清,连忙坐正了身子,面上也带起了严肃的表情,这藤原能亲身一人前来,必定是没什么好事儿的,自然要打好了精神,才能与他战斗到底的啊。 藤原或许是不大适应坐姿,有些僵硬地换了下姿势,贾珏看到了,但没打算帮他解决,对于这个国家的人,贾珏是真心没什么好感的。 “藤原先生请讲来听听吧。” 藤原支支吾吾地大概是在想措辞,半响才道:“我想来请您,带领我入皇宫去拜见中原的皇帝陛下。” 贾珏一下便笑了,这个藤原左知凉也真好玩儿,就这样冒昧地上门来了吗?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答应他? 于是也只是掂量着回答他,并未拒绝也并未答应,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这个嘛......只是藤原先生,您找陛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如果可以,您可以把它转交给我,我会交给陛下的。” 藤原摇了摇头,大概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不小心竟蹦了几句日语出来,随即便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听不懂的,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请原谅我不能将他转交给其他人,只有亲自见到了皇帝陛下,我才能把它放心滴交出去。” 贾珏有些无言,不过大约也明白了逼问不出了,遂起身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帮大人你问问皇上的意思,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帮您争取的。” 藤原也站起身来,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伸手从衣襟中取出个椭圆的小盒子,轻轻放在了桌上:“那就麻烦贾大人了,这些小东西,希望贾大人拿去哄一哄美人吧。“ 贾珏不客气地接过来了,笑着送走了藤原,才打开来看。 累金珠缀的细链子,做工精美细腻,底下串着荔枝大的祖母绿.... 贾珏“啪”地一声合上盖子,这个礼可真是收大发了。 “爷?” 玉漱托着库房里新点出的素白贡缎,朝着绣娘的院子走,路过堂口,便看见贾珏正坐在厅中捻着枚木盒神游天外,不由有些担心地出口提醒:“爷?您怎么了?” 贾珏立时回过神来,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起身抛起那盒子,又稳稳接住,大笑起来:“我怎么了?我去哄美人儿了!”说着,便将那小盒子宝贝地塞进衣襟里,恢复原本一本正经的模样:“无妨,你去忙吧,我....回书房有些事儿。” 留下玉漱抱着锦缎一脸迦坏卣驹谠兀扌Σ坏谩 次日正好是贾珏休沐,不必上朝,贾珏起了个大早,仔细换上了缟素的孝服,备着马车便屁颠颠地进宫去了。 水檀刚下了早朝,回到寝宫打算梳洗一番,换件便服,远远的便瞧见有小太监奔来,与路三宝咬了阵耳朵。水檀懒洋洋地趴在銮驾上,问道:“什么事儿啊——” 路三宝嘿嘿乐了起来,象征性地揍了那小太监两掌,回过头便是一朵菊花脸:“皇上,贾大人在寝宫中候着呢。” 水檀立马便来了精神,半坐起来便催促着走快点儿,小心肝咚咚鼓擂起来。 水檀慌慌张张的便要下辇来自己推门进殿,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咳嗽了一声,才拖长了声音道:“路三宝——” 路三宝忍笑上前躬身听令。 水檀一本正经严肃道:“一会儿朕有些政事处理,你带着锦衣卫在外头好好把守,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 水檀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轻轻往里走,想要偷偷吓一下贾珏....简直幼稚极了。 贾珏正在欣赏室内的一盆鲜红色的珊瑚盆景,这盆景高约一米,宽度超过两米,浩浩荡荡地搁在书架旁,简直太有气势了。 贾珏一面流着口水羡慕嫉妒恨,一面攥着手心的盒子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说,于是纠结着眉头一副可爱模样。 水檀一下便笑了出来,也不吓他了,躬下身子一下便将贾珏搂进怀里,乐道:“相公,可是在觊觎奴家这一盆东海珊瑚?” 贾珏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揉了揉通红的耳朵,骂道:“你不要老是自称奴家什么的,很吓人的,下回说话不要在对着我耳朵,痒.....” 水檀乐呵呵地说好。贾珏立马又有了精神,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快转过身去!” 水檀有些呆,这是什么意思? 贾珏见他没动静,有些心急,上来推他:“转过去啊,再闭上眼睛!“ 水檀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见他这样着急忙慌,也遂了他的意。 贾珏按着他的肩膀,将水檀压坐在凳子上,然后转到他的身后,将藤原那儿得来的赃物取出来,仔细地给水檀戴了上去。 水檀被颈间冰凉的触感惊得绷直了身子,睁开眼睛第一句便问贾珏:”你给我带了什么?“ 贾珏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夫君我生财有道,这样珍贵的东西也叫我找了来,你自己去镜子里看看,样子如何?“ 水檀一手抚着颈间链子上的硕大的玉石,一边径直走向床边的琉璃镜,俯身一看,立马就笑出来了:”你从哪儿找来的啊?这是女人戴的链子好不好,不过成色当真不错啊。“ 贾珏被夸奖地得意洋洋,昂头道:”那是自然,若不是好货色,我也不会送来给你了,这祖母绿这样深邃,我觉得配你最好。“说着眨了眨眼睛,问道:”你猜猜这是从哪儿来的。” 水檀狐疑地看他一会,缓缓道:“你....不会受贿了吧?” 贾珏瞪他一眼,嘟着嘴道:“我本来就受贿的,这根链子是那个倭寇使臣藤原给我的,说是要见你一面,有要事相商。” 水檀走过去楼主贾珏,将他拖到床边坐下,摸着他脑袋说:“下一回收了谁的钱财,便将前因后果列张单子出来给我,能办的对的我就同意,不能办的我就抄那人的家,可好?那藤原....找我什么事儿?” 贾珏把脑袋倚在水檀臂膀上,示意水檀给自己抓抓背,然后一脸享受地哼哼:“我也不知道,他说有机密,不愿意告诉我,你记得我上回同你说的到酒楼看见使馆中女子的事情么?” 水檀点点头,应了一声,手往下挠了挠,问道:“力道会不会太大?” 贾珏挪了下身子,往上爬了一点儿,摇摇头继续说:“不会,刚刚好。那个使馆中的女子,我总觉得有些眼熟,想来是在哪儿见过的,我上回看见他对藤原的态度颇为高傲,本来想仔细调查一下的,可是后来碰上了环儿的事情,还有....太上皇,一下忙不过,便忘记了。现下想来,必是他们俩人之中起了什么龌龊,竟能叫藤原连个随从也不敢带,孤身一人便来求我了。” 水檀笑了笑,点头道:“你分析的是,不过就这样叫他进宫,只怕会打草惊蛇,不若等我筹划筹划,过段日子便是我生辰,将他们一并请了来便是。” 贾珏给他挠地高兴,眼睛都眯起来了,便好似躲懒的猫儿一般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听了这话,也说:“甚好。” 水檀给他闹腾地心痒痒,附身献吻,被贾珏搓着脸推开,便十分忧郁:“相公,你近来怎么了,怎么对我那么冷淡?” 贾珏嘿嘿笑了笑,便同他调笑:“我哪儿对你冷淡了?”又伸手触了触水檀颈间的链子:“你瞧我送你那么贵的东西呢。” 水檀趁机摸了一把贾珏的脸蛋,乐道:“这链子是女子之物,我带着像什么话呢?” 说着站起来,原地旋转了一圈展示给贾珏看。 贾珏立时便乐出来了,只见水檀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威严刚硬,气势非凡,偏偏颈间竟戴了串累金玉坠儿,那反差简直笑果非凡。 贾珏哎呦呦叫着去捂肚子,在龙榻上一个劲儿的打滚。 水檀站在一边看着他,满眼宠溺,也微微笑着。 他走过去坐在床上侧身去搂贾珏:“小心些,待会儿摔下来可有你罪受。起来,帮我把这链子摘下来。” 贾珏笑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不太地道,翻过身有些抱歉地亲了口水檀的脸颊,搂着贾珏脖子跪坐在了水檀身后,三两下取下了链子:“既然你不要,一会儿我便带回去,找个地方丢了好了。” 水檀握住贾珏拎着链子的右手,凑在嘴边吻了吻:“谁说我不要了,拿来。” 说着掰开贾珏手掌,拎起链子解开来,卸下硕大的吊坠,将链条环在手腕上绕了两圈:“给我扣起来。” 贾珏有些意外水檀的接受能力,依言帮他扣好了,又拖远了些看,还是感觉有些奇怪,伸手想去解开:“要不算了吧,不好看啊,果然就是女人的东西,我下回去订条粗犷些的给你好了。” 水檀缩了一下,拍开贾珏的手,将衣袖解下来遮住手腕,那链子便看不见了:“这不就好了么?你破天荒送我回东西,就是块萝卜我也把它种起来。” 贾珏莫名地脸就红了,总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可是细细在脑内回想了一下水檀的话,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得无奈地咽回那种羞涩的感觉。 水檀将那枚吊坠搁在手边的梳妆台上:”这个一会儿便叫路三宝拿去放我私库里好了,那么大颗的东西,我是真的想不出放在哪里.....好相公” 说着,水檀趴到贾珏的肩膀上去,轻轻叫了一声,待到贾珏转过头来,便趁机将自己的嘴唇印上去:“我很喜欢。” 54、第 54 章 说服王夫人将贾母从贾府中接过来住显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儿。 贾珏在晚间用膳的时候十分委婉地提出了自己这个想法,王夫人当即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贾政一贯是与清客们一道饮酒作乐的,自然不会出现在饭桌上。 是以一桌的贾珏王夫人李纨宝玉探春等人中,竟只有宝玉在听闻了贾府如今处境后有了些惊诧心思,然而在得知了贾母此刻生活并无大碍时,首先便想到了: “许久未见到林妹妹了,听弟弟这样说,府里竟是比往常还要清苦了?那林妹妹....” 王夫人用力地将碗沿磕向桌面,发出“碰!”地响声来,正巧便打断的宝玉张口欲言的话。 王夫人一贯以来便是中意大气端庄的大家闺秀的,林妹妹虽得了宝玉的青眼,可到底身子孱弱了些,走个路都一步三喘凝眉欲泣的模样,若是真进了家门,怀不怀得上孩子都是个难事儿。原本她也还有些喜欢薛宝钗,可现下家中虽与荣国府分了家,可两个孩子都自给自足地入朝为官了,薛家,....到底是门第低了些,更何况薛家也没有从前那样富庶了,单看姨太太成日里的吃穿用度,便可见一斑。 最叫她犹豫地便是宝钗的哥哥薛蟠,按理说王夫人本是个妇道人家,日日在家中佛堂焚香诵经的,最难接触外界。可耐不住便是这样端坐家中,那薛蟠闯祸的消息还是时不时的传些进来。 昨日是抢花娘与谁谁谁家的公子大家,今儿又因为一匹千里宝驹聚众闹事儿了..... 若真是结了这样一个亲家,该横生出多少冤孽啊? 加上前段日子知道贾珏身子又....出了那样的毛病。那传宗接代的重任,可不得宝玉一人承担了么? 于是现下听见贾宝玉竟还在询问黛玉的消息,心中便格外不爽起来。 可这话毕竟是不好当面儿说的,王夫人独自郁闷了一会儿,觉得这样讲出来,宝玉绝对不能接受,只得先转移了话题,商量贾母的事儿。 其实接贾母来这事儿,王夫人也是不大愿意的,好容易不必每日早起伺候婆婆,不必吃穿住行事必躬亲,颐养天年的日子,好容易才争取来的。 现下一句话便又要讲婆婆接来,那府中究竟该谁说了算啦? 王夫人这样想着,口气便有些不好:“我们早已经与荣国府分了家,按理说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平日里你都是不必去的,为娘虽不知你此次去所为何事,不过想必你是不会说的。你说接老太太来....你大伯愿意吗?” 贾珏低头想了想,觉得确实忘了这件事儿了,顿时有些尴尬。 王夫人搁下了手中的银筷,示意下面的丫头们拖来瓷杯漱口,慢悠悠地做好了这些,才继续道:“你自己想想,上回受重伤时,昏睡不醒,那边府里可又一人曾来探望过!?” 说着便有些强硬地起身走了,贾珏嘟着嘴,有些不情愿地继续用饭。 隔日与水檀讲起这事儿的时候,贾珏依旧带着一肚子的火气。 水檀知道他在钻牛角尖,于是也不着急着安慰,慢悠悠地批阅好了奏折,又当着贾珏的面唤来了随身内侍,大喇喇地换起衣裳来。 贾珏急忙捂住眼睛大声骂道:“喂!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大白天的你换什么衣服啊?不能背着我吗?有伤风化!” 内侍们眨着眼立即垂下头去,虽然早就听闻了贾珏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也因此对他宠幸非凡,可当真见到了贾珏这幅肆无忌惮的模样,还是被惊地言语不能。 水檀转过头偷偷朝贾珏眨了眨眼睛,满眼都是“哎呀你还有什么没见过的羞涩什么啊”的意思。 贾珏气绝。 好容易忙好了琐碎的东西,水檀见贾珏还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有些无奈地走过去,双手抚上贾珏的肩头,笑道:“我看你越来越小了,这么半天还在生闷气?” 贾珏给他一扶,立马僵直地倒向一边。 水檀吓了一跳,连忙改手隆住,又去探贾珏的额头:“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贾珏缓缓睁开迷离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呜呜嗷嗷地道:“你换个衣裳就好像西军打仗,我等不住,眯上一会儿.....” 水檀:“o(s□t)o” 水檀起身抹了把脸,用力压下吐糟的欲望,转身坐在了贾珏的身侧,拉起贾珏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我方才听你说,要将你祖母接来一块儿住?” 贾珏点点头。 水檀转过脸深深凝视了他一阵,皱着眉一副很为难的模样:“据我所知,你们一系应该早与荣国府分家了,照理说这种事情,轮不到你头上。” 贾珏有些不高兴,细细述说了荣国府目前的处境,又将为什么将贾母接过来的原因仔细地解释了一遍,水檀揉了揉他的头,抿着嘴不置可否地问:”你可知道,先皇一去,我最先要做的是什么?” 贾珏被他问得有些怔愣,仔细地回想了许久之后的变故,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大约是....朝堂新旧更替...!!” 贾珏猛然抬起头盯着水檀:“是么?!新旧更替?荣国府也是旧臣吧?” 水檀耷拉着黄瓜脸点点头,又戳戳贾珏的脑袋:“不论如何,这一步是必须要做的,其他人暂且不说,荣国府的陈年老账只怕你比我更加清楚吧?”说着,水檀整个人歪在床榻上,伸长了手臂去够边墙壁上的一对小鼻烟壶。 “你干嘛?”贾珏给他搞的情绪十分低落,荣国府勾揽权臣草菅人命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最重要的,大约便是水檀即位的时候,贾赦站错的队吧。 水檀轻轻往外掰了掰那俩小鼻烟壶,摆弄了一阵,竟然给他搞出个暗格来,他伸手往里面摸索了一下,掏出本暗红色的册子来。 “看看”水檀将册子拍了拍灰,随手递给贾珏。 贾珏翻开粗略地看了看,立马拍着额头哀嚎一声。 高利贷! 这王熙凤真不是个省心的! 贾珏将帐子丢回床上,一脸的恨铁不成:“随你便吧,爱怎么搞怎么搞,至于我祖母的事儿,便等你治好了他们,再说不迟。” 水檀一个暴起猛亲贾珏一口,大声高唱:“你可真是我的好相公!” 55、第 55 章 先皇驾崩,水檀的生辰便绝对办不来从前那样盛大,普天同庆什么的也都省了,并且在两年之内,民间不许兴盛歌舞,百官不得办红事,秦楼楚馆坊间戏乐什么的,自然是禁地不能再禁。 短短五日之内,水檀便借着“国丧期间,饮酒作乐”的名头,生生拉下了好几个从前倚老卖老的重臣。 因此,水檀便决定好好拉着贾珏,在自己寝宫中吃顿酒,便算是办了家宴了。 至于妃子们,水檀真心不想看见她们。 贾珏听见这个决定,着实吃惊了半响,也有些不大放心:“这样不好吧?若是被人发现了,定会起疑心的。” 水檀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疑心的?待到我生辰后一日,宫里便要大摆筵席,邀请文武百官共庆的。他们若是想道贺,待到那一日不就好了?” 贾珏这才晓得,原来皇帝真正的生日,并不是向外公开的那天啊...... 水檀看他不解,也有些模糊地解释了一句:“从前便是这样了,大约是怕生辰八字泄露出去,被一些小人拿捏住,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情吧。” 事关到水檀的后宫佳丽,贾珏不是不别扭的。 自己从未有过情史,而水檀却早已身下了两个皇子,虽然在与自己有意之后便从未踏入过后宫,可每日上朝时,听见文武百官进谏立太子一事,或那位后妃又私通外朝了,心里都多少有些不高兴。 可是他心里也是清楚的,水檀作为一个皇帝,不论再怎么荒唐,后宫之中也是绝对少不得人的,后宫并不仅仅是字面上的皇帝私宠,它还担负着国家的外政邦交重任。 公私无法混同,这便是帝王的悲哀。 所以在水檀亲口说起家宴只有自己与贾珏两个人的时候,贾珏的确是十分欣喜感动的。 不论如何,单凭这一件事儿,就能看出水檀对自己的用心。 自己爱的人同样爱自己,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幸福的事情么? 贾珏伏在榻上辗转反侧,头脑里慢慢的都是水檀承诺的将来的生活。 他说,在所有风波过后,便将自己培养的继承人接下王位。 他说,不论如何,会争取到与自己隐居生活的三十年。 他说..... 贾珏就像一只餍足的猫,想象着自己今后的平淡生活,为了这个梦想努力着的,绝对不止水檀一个人。 贾珏依照着与藤原左知凉的的约定,在正对使馆的酒馆外墙上悬上了一副三角形的白布,第二日便收到了使馆遣人送来的“孝敬”。 贾珏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很是吃惊,竟有大约十万两之巨。 出手可真够大方的。 贾珏细细地在账上记上一笔,准备着秋后算账时取用。 而十万两白银,第二日贾珏便同水檀说了一声,拨到了东征大军的粮草兵器预算中去了。 “铛——————” 宫墙沿途铜钟炸响,晃得人头手生嗡。 听见这边出了动静,外城的百姓便成团地围聚过来了。 国丧期间,禁酒禁言禁舞禁嬉戏玩乐,京中天子脚下,便是督查地最严厉的地方,这样清心寡欲地过上许久,人也给逼疯了。 有热闹看,总比继续无聊的好。 贾珏垂着脑袋,双手拢着吉书站在一堆大臣中间,第一次真真正正明白到什么叫做围观。 宫墙上的白绫还尚未摘下,大家却早已遗忘了先帝驾崩的苦楚。 在一群少说四五十岁的髯须公中,年仅十七且眉清目秀的贾珏无疑是十分出挑的,而聚拢在四下的人们讨论指点的,也多半是他。 贾珏偷偷抹了抹额角的汗,祈祷宫门快些开启,也不由地有些埋怨四下的御林军,为什么要将所有大臣们聚集在那样远的外围。 好容易待到了吉时,贾珏心下暗暗松口气,随着大流一道进了大殿,将手中的吉书交予等候的内监,随口问了一句:“皇上可出来了?” 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急忙抬头四下看了一看,便缓口气,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那内监先是有些疑惑地愣了一愣,他的脑袋一直低着,便先看了看吉书上的书名,好似有些明白过来的样子,又抬头小心地瞥了贾珏一眼,方才垂眼道:“回贾大人的话,皇上今日起得晚了些,现下正在殿后梳洗,大人若是觉得疲惫,奴才便领您到殿后歇一会儿可好?” 贾珏吓得瞪了下眼珠,才慌忙摇头道:“那倒不必了,我也是随意问问,劳烦公公了。” 那太监有些惶恐地躬身回答:“不敢” 贾珏一边如同梦游一般往回走,一边有些担心地想,总不会自己与水檀的那点儿破事儿,宫里头的人都知道了吧? 汗..... 贾珏有些难得地脸红了一阵,随即接下去的一整天,看见宫中的侍婢内监们便有些尴尬,便好像所有人都在讨论他与水檀的□□似的。 结果便是一整日顶着烈日心不在焉地与众朝臣一道唱功道贺,期间水檀好几次担忧的看过来,贾珏都未曾发现。 然后便是晚间的酒宴,因国孝在身,水檀便明令了席宴之中绝不得出现酒水,凡事皆有茶水替代。 即便是这样,许久未曾碰头聚会的大臣们也是如同出笼的鸟雀,叽叽喳喳地便凑到一处闲聊去了。 贾珏好容易甩退了周边上来套近乎的大臣,轻轻朝藤原打了个招呼,便退到了御花园,想着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脑中却是许久的惊疑不定。 若不是自己仔细,说不定一个疏忽便遗漏过去了。 藤原身边一直在帮他翻译的侍女,也就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十分不服气的白脸女官,就是上回酒楼之中看见的那个似乎地位非凡的与藤原争吵的女子! 贾珏心中暗暗肯定了自己从前的猜测,整道席宴下来,藤原便好似有意无意被那女子牵制着似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小心翼翼谨慎非常...... 唉....贾珏捂着额头长叹一声。 事情大约有些麻烦了。 57、第 57 章 对于藤原的请求,水檀与贾珏并不甚在意,这便导致了一切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正是日落黄昏。 “爷”。 抱琴穿着这一季新裁的衣裳,粉嫩粉嫩的花色,衬得原本便十分美貌的她更是人比花娇。她怀抱着一个珐琅岫彩石纹长颈瓶,乐呵呵地跳进屋来,在门口便迫不及待地呼唤贾珏。 “谭公公将皇上昨日的赏赐送来了,您看。” 她往头顶举了举那花瓶,很是开心:“都是好东西。” 抱琴一面将花瓶小心地搁在百宝架上,提了茶壶轻轻地往里注了些冷水,一面细细汇报道:“这回送来的还有一串波斯敬献的玛瑙垂珠鸽血链,太太看了实在喜欢,便叫奴婢回来禀报一声,她先收起来了。还有.....”抱琴抬头想了想,又说:“还有一套大的不得了的紫砂茶具,也被太太要走了,说是晚些便给老爷送去,老爷近来招到个清客,听说对茶艺颇有钻研,厉害得很呢!” 她瞪大了眼珠一副“真厉害啊”的模样,重重道:“连二爷也和他很谈得来,这几日天天都要去寻他,竟连老爷也不怕了呢!” 贾珏噗地一声笑出来,骂道:“你这死丫头,什么人都敢编排,小心我晚些去给太太说,明日就把你嫁出去!” 抱琴一甩头,哼道:“爷您日日都说同样的话,也不见您真的告过状,我怕什么?话说回来....”抱琴转过头,星星眼一闪一闪的,语调都有些漂浮:“皇上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爷您救过他一次,他便牢牢记下了。逢年过节的便赏赐不断,您可没看见,前月儿里荣国府琏二奶奶来串门子,看到咱们一院儿的宝贝时,那脸色可真是.....” “咦?” 贾珏手上的笔顿了一顿,抬头有些疑惑地看过去:“琏二奶奶?她什么时候来过?我怎么不知道?” 抱琴一下子捂住嘴,满脸闯祸了的懊恼表情,摇着头道:“糟了糟了.....太太明明吩咐了,这件事儿不许对您提起的啊....” 贾珏狐疑的皱起眉头,字儿也不写了,将笔投到笔洗里,却忘了里头住着只猴子。 元宝儿猛遭重创,一下子激灵地跳出笔洗,背上的毛发看得出湿了一块,它探着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了贾珏,便连忙跑过来蹭蹭蹭往上爬,而后拽住贾珏的指头便不撒手,身体还有些微微颤抖。 贾珏淡青色的袍子自腰部起,便长长的拖出一道墨迹来。 他也没在意,只是颇有些愧疚地轻轻抚了抚元宝儿的小脑袋,从边儿上摸到颗栗子,剥出来喂它,一边儿还分出心来逼问抱琴:“说罢,我知道了,不告诉太太是你说的便是。你若是不告诉我,我现下便直接去宝荣堂找太太,她一样会告诉我的。” 抱琴一副惊恐模样瞪大了眼珠,连连摆手求饶道:“爷!您若是这样,太太只怕要将奴婢打死。我说便是了。”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呐呐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说实在的,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琏二奶奶前几日来的时候,带着个扬州来的先生,只说是林大姑娘的爹爹林大人病重,要来人接大姑娘回去呢,太太听后说是担心宝二爷疯魔,便对府里的下人都下了禁口令.....” 说完,她脸色一整,求饶道:“爷!奴婢可什么都说了,您可千万别告诉太太!也千万别叫宝二爷知道了....求您了求您了!” 说着,她双手合十十分诚恳地冒出一句:“您若是不告诉太太,奴婢便讲一讲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您肯定是不知道的。” 贾珏原本也并没有打算难为他,况且这种事情,的确是瞒着宝玉的好,听到抱琴后头的话,也提起了点儿兴趣,顺水推舟便道:“哦?那说来听听,若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我便帮你瞒着太太,可......” 贾珏一脸戏谑地拖长音调,意味不言而喻,哪知道抱琴倏地便一脸神秘地伏了过来,反倒将贾珏吓一大跳:“爷,我告诉了您,您可不许随意乱说,若是被裘千知道了,那可比惹了太太下场还要凄惨些....” 贾珏有些意外,问道:“居然还与裘千他们有关系么?” 抱琴肯定地点点头,紧紧皱着眉头,说话的声音若是不凑近了,那是绝对听不到的:“奴婢年前有一日....去院子里采腊梅,便在梅林墙根那儿,瞧见...瞧见...”她的脸红彤彤的,看去十分紧张:“看到裘千和墨n先生....抱在一块儿,还,还,还嘴对着嘴咬个不停!” 抱琴说到这儿,支起身子重重跺了下脚,也不问贾珏知不知道这件事儿,转身捂着脸便跑出去了。 贾珏便叫这一个大雷轰地满脑空白,一脸傻样儿发了许久的呆。 自扬州回来,墨n便于裘千一道留在了贾珏这儿,水檀没有主动提出要回去,贾珏便也不好意思真的赶他们走,左右府里少不了两个人的碗筷,这样想着,便做主给他们划了个院子,挂了个贴身书童的职位。 墨n原本便文武双全,长得也温文俊秀,说话办事儿极有风度,在这府里人缘儿是顶好的,特别是院子里的女婢们,大都是些年岁相当,正值思春的小姑娘,多半都不敢直接与他说话,待遇便如同偶像级人物;而裘千却完全相反,他性子孤傲冷淡,与不熟悉的人开口讲不了三句半话,虽然长得也好,可府里的下人们多半畏惧他的气势,难以交往。 这样两个人私交甚好原本也是让贾珏颇有些惊奇的,从前只以为是青梅竹马,兄弟情深,现下听到抱琴的话,也有些恍然大悟了。 合着又是基佬!? 贾珏纠结了半天,多半是在想些“为什么瞒着我?”“靠之”“我要告诉水檀” 之类的无营养吐糟。 好一会儿,才真正想到正事儿上来。 既然林姑父病危了,那黛玉便是非走不可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已经是能谈婚论嫁的年纪,宝玉混迹官场,虽不曾学到他人的滑不留手,可也多半知道了为人处世,男女之别,与荣国府分家后,刚开始还会时常前往探望黛玉,可时间久了,也许是长久未居一处,渐渐淡忘了,也没有从前去的那样勤快了。 宝玉可不是从前那个宝玉了,官场应酬,烟花酒巷去的也不止一次两次,早已通了人事。 许是因为这个,反倒没听说他与自己院儿里哪个美貌丫鬟有过暧昧什么的。 黛玉因为隔得远,闺阁中的姑娘,倒是不曾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是身子依旧不好,所以逢年过节的,贾珏多半会包上些止咳驱寒的药材,夹在给荣国府的年礼中一带捎上。 至于薛宝钗,近来也是沉默的厉害,只是薛姨妈走动的频繁了些,不过贾珏看得出来,王夫人不知为的什么,反倒不大中意她了。 据前几日薛姨妈说,自己府上新来了个江南的绣娘,一手双面好针法,薛宝钗与她学着绣了两个荷包,送给了自己这边,贾珏也得了一个,滑蚕的缎面,两边都绣着君子竹,清雅秀气,的确是上品。 就贤妻良母来说,薛宝钗的确是够格了啊...... 贾珏这样想着,心思便渐渐飘到了自己的婚事上。 虽说宝玉还未成亲,自己不用如此着急,但这种事情,还是早作准备的好吧,近来不知为什么,王夫人竟连一个媒婆也不曾往家中带,贾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烦恼着。 若是将来真的与水檀隐居了,那么娶回一个妻子,到时不也是徒增伤悲么? “爷!” 刚刚跑走的抱琴去而复返,面上还带着些方才未褪下的红晕:“太太院子里来人说,叫爷今儿个上宝荣堂去用膳。” 贾珏抬起头有些不解,旋即问道:“哥哥可去?” 抱琴点点头,说道:“奴婢正要去与茗烟说,不光宝二爷,兰哥儿、三小姐都要一道,这是老爷提议的,要办回家宴。” 贾珏点点头,顺口道:“那你下去吧。” 宝荣堂是贾珏特意修出来给王夫人与贾政的院子,划了个极大的佛堂与书房,迎着王夫人的喜好,院子里种了些素雅的兰草与菊花,这几日便赶巧有株粉菊莫名地反季开了花,碗大的花苞怒放在院子里,着实出彩稀奇。 贾珏到的时候,王夫人正端着碗绿色的液体细细往那株菊花根部浇灌,专心致志的,便如同平日里念那些佛经一般。 宝玉与探春已经坐在一边了,看到贾珏来,也轻轻地打了招呼。宝玉还好,时常都能见着,可探春自从贾环出走后,行事便愈加小心谨慎起来,多半半月见不着一面的,此回看到,倒是消瘦了不少。 王夫人忙好手上的活计,将手中的瓷碗搁在一边的托盘上,立时便有丫头端来了面盆子给她净手。王夫人揩干净手上的水迹,笑道:“怎么来了也不叫一声,若是我没忙好,只怕现在还看不到你呢。” 贾珏笑了笑,并未说话,反倒是探春接嘴道:“想必珏儿是瞧见了太太忙碌,加上院子里开了这样好的花,看呆了吧?!” 王夫人瞥她一眼,也顺嘴说道:“说来也是奇了,明明不该是这个时节,满院子的花也不见动静的,怎么偏偏这一株便开的旺盛?,花匠们也说从未见识过,我寻人来看了,也只是开了碗药汁儿,叫我日日灌在花根,便无大碍了。” 贾珏想了想,道:“何苦去纠结这个?它开了便开了,总比枯萎了好。” 王夫人唾他道:“去!不许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想来是为娘日日诚心礼佛,菩萨显灵,叫为娘早些时候见到这美景。” 院门口传来李纨的笑声:“哟~哥儿们都到了啊?是我的不是,竟来的那么晚。” 一桌人回头去看,许是因为国孝,李纨穿了件偏素的衣裳,手里牵了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缓缓过来了。 “兰儿”李纨将身侧的小孩儿往前推了推,提醒道:“去问叔叔们好。” 58、第 58 章 自从分家出来后,宝玉贾珏两人便很少能见着贾兰了。 大多是因为朝廷事务繁忙,贾兰入学科考也到了比较重要的时段,叔侄们时常无法碰面。 贾兰生来便比同龄人粗壮些,不过十二三岁,看去便同贾珏差不多大了。 贾兰叫李纨推出来,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随即便躬身十分礼貌地问候道:“兰儿见过祖母,见过叔叔们,见过姑母。” 王夫人看了心里喜欢,便放下了手里的花剪,抬手招了贾兰过来,又抬起头笑着看李纨:“不过这几日未见,我瞧着倒比从前大了些。书读到哪儿了?” 贾兰轻轻报出个名字来,王夫人虽听不懂,也明白大约是学得很高深了,亦是十分满意,点头夸赞李纨教得好。 李纨看去不大想说这个,抬头看了看西面儿的山峦,有些奇怪道:“咦?这个时辰了,老爷还未到么?” 王夫人起身将怀中的贾兰送到贾珏身边,招来了个候在亭外的婢子,吩咐她去催促一下,又看了看天色,突然想起:“是了,院子里景色这样好,难得也很是阴凉,不若今日的家宴就摆在这花苑儿中可好?” 宝玉贾珏几个听了这话,纷纷附和说好,下头的丫鬟们陆陆续续地便将席宴用得上的东西搬了来。 贾政一到院子,便瞧见了门内的花亭内摆上了彩烛碗碟,他一贯爱扮个假正经,看到这些花道道,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这像什么话?!国孝未过,便在府中摆酒赏花,若叫人瞧见了,可不是件儿小事儿。” 大家也是知道若是想有个好心情今晚就不能与他对着来的,听了这个,虽觉得有些煞风景,但也都乖乖任他说了,贾政自己教训了一会儿,也觉着挺没意思的,叨叨了两声,借着给他的台阶儿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大伙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贾政又哼道:“也就少了个孽障!闹得一家人不得团圆,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贾政骂人,一贯本着一针见血,不留余地地原则,当下便叫同一张桌子的探春白了脸。 探春嘴唇抖抖索索的,筷子也拿不稳了,看去实在可怜。她本就是庶出,虽一辈子要强,也不过图着下人们口里的“厉害”,长辈们嘴上的夸赞罢了,最最害怕地便是遭了厌弃,他与贾环原本同胞,这回贾环一走,最为担惊受怕的非她莫属,现下贾政不过稍稍一提,探春便有些坐不住了。 贾珏看她可怜,有心打圆场,便起身安慰贾政道:“老爷何苦生气?环哥儿现下参军入伍,自然是有大志气的,等到时候得了军功,不也是给老爷面上争光么?” 贾政这两日无数次听到过着论调,也有些放下了,方才不过随口一提,看探春吓成这幅模样心中也挺不是滋味,听了贾珏的话,便也没有反驳,提着筷子准备吃饭。 哪知道同桌的贾兰忽然扯着贾珏的袖子问出句:“三叔,四叔当真是打仗去了么?当将军去了么?” 这话问的并不小声,贾珏立即抬眼看了下贾政的反应,见没什么不对地,才轻轻回答道:“是了,你四叔去保疆卫土去了,他参军杀敌,日后凯旋归来,便是个大英雄。” 贾政啪嗒一声搁下手里的银筷,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无奈贾兰实在不会看脸色,听了这个居然立即大声表忠心道:“兰儿日后,也定要去参军上战场,立了军功当大将军!” 坏了! 贾珏立即抬头看贾政的反应,果然,贾政的面色一下便漆黑地如同锅底。 贾政猛地拍案道:“胡话!好好地学问不去做,去和那些粗鲁武夫打成一片?像什么话!” 贾兰给他吼得一缩,当即便呐呐地想道歉,哪知道贾政竟然是将碗碟一推,起身便走了。 “这.....” 李纨有些惶恐地看着首位,转头向王夫人求助:“太太....老爷这是....” “无妨。” 王夫人夹起一筷子翡翠金丝卷,淡定的安抚她:“自从环哥儿出走,老爷便时常这般阴晴不定的,习惯了便好,不必放在心上。” 李纨还是有些愧疚,拍着贾兰脑额的手也使了些劲儿:“你没头没脑地瞎说什么呢?!你只需用功念书便好,没事儿说什么当将军?” 昂着脑袋不肯认输:“孩儿就是想当将军!孩儿不喜欢文绉绉地念书,就是想打仗!” 李纨更着急了,按着他的脑袋就要逼他认错,贾兰死也不从。 “行了!” 王夫人将筷子一派,呵斥道:“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管教哥儿,等到回了院子,关起们来,没有人阻止你!” 李纨立即起身道歉,眼圈也快红了。 自从贾珠过世,李纨便再少能够展颜了。贾母心中认定她克夫,连带着贾兰也不受重视,王夫人平日里当她透明人,又是那样的心性手段,平日里即便有了委屈,李纨也不大敢与她诉苦,只一个人忍着荣国府上下的白眼辛苦拉扯贾兰。倒可怜了贾兰,明明是正正经经的长子嫡孙,却硬是应着贾珠的早逝成了连平常庶子地位也不如的境地。 王熙凤那样的脾性,什么事儿都要压过一头去,自己守寡本就多是非,不敢与她抢哪怕一点点的风头。好容易二房分出了荣国府,王熙凤不在了,自己才渐渐受了王夫人的重用,在新府里地位亦是水涨船高......若这一切都回到从前的模样,贾兰该怎么办呢? 贾珏看见李纨一脸惶恐坐立不安地模样,多少也知道些她心里的想法,顺口便安慰道:“嫂嫂不必心慌,兰哥儿志向远大也是好的,他愿意做大将军,你们又何苦强迫他去踏远途寻黄金屋呢?” 李纨心下稍定,听了这个也忍不住辩驳道:“小叔好意我自然明白,可战场上腥风血雨朝不保夕的,我....实在不忍兰儿去受这样的苦啊。” 贾珏看她眼眶又红了,也不由得有些心慌,连连摆手道:“不若这样,二皇子身边还少个侍读,我明日进宫禀明了皇上,便送兰儿进去,多少叫他学得些东西。” 李纨有些不确定地问:“可....皇上哪儿就那么好说话了?那可是皇子,我们这样的家世.....” 贾珏不知该怎么解释,有些尴尬:“这自然没什么问题,好歹....我救过皇上一命,这样的小事儿,皇上自然愿意买些面子的吧,嫂嫂若是同意了,那我明日便去说。” 李纨连忙拜谢。 宝玉在一旁看着笑道:“好了好了,这不就皆大欢喜?珏儿”他又直直的盯着贾珏,“近来天气快要入秋,你身子不好,自个儿可多注意着,别弄成林妹妹那付模样.....说起林妹妹”宝玉撅着嘴道:“我倒是许久未曾见到她了,上一回见到,我还同她捣了一下午胭脂,只是近来有些忙,竟抽不出时间来探望她。” 宝玉却实是难寻的旷世奇葩,入朝为官许久,虽明白许多事理但却仍然保持着从前的纯真心性,屡屡与顶头上司闹出不快,每次来寻贾珏诉苦时便会一脸忧愁地道:“我情愿去个边陲小镇,当个孜然一身两袖清风的县官,不必受着身边百官的推搡胁迫,也多少能真正为百姓做些事情出来。”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贾珏现下便在暗暗帮他留意着日后的仕途,若是贾家真的倒了,自己身为分宗,亦早晚会在京城呆不下去,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与水檀一同隐居的梦想,到时候呆在个山清水秀的城镇,有宝玉照应着也会更加好些。 “珏儿?你怎么又呆了?” 宝玉有些担忧地看着贾家,近来总看见贾家神游天外,现下这个模样,宝玉还以为贾珏是如同自己一般,在思念荣国府中的姐姐妹妹,不由暗恨自己无故提起这个话茬,心慌慌地问出口。 王夫人心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根将断未断绷得紧紧的弦,自从知道贾珏后代无望,便对他尤其怜惜宠溺起来,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比不能生孩子更加痛苦的呢? 宝玉语气一急,王夫人便比他还要慌张起来,立时便连声呼唤:“珏儿?珏儿?你可是又不舒服了?!” 贾珏的面色自从重伤过后,便一直苍白着,除了极少的能让他心血澎湃激昂的场合或时间,便不大能看得到他双颊红润的地方。 可偏偏王夫人便忘了这一茬,看着贾珏半响都心不在焉,面儿上又一脸的病气,一时便心慌意乱起来,嚷嚷着要叫人去寻宫中的太医。 水檀为了方便,专门在太医院拨了两个医术高超的老人负责贾珏的身子,平日里若是有需要,随传随到,便捷的很。当初这命令一下,可真真是叫满朝文武惊叹住了贾大人身上的恩宠。 太医院那个地方水太深,寻常时候即便是中宫皇后,也不会去轻易得罪的。 贾珏便又这样强迫被出了一次风头。 王夫人叫的大声,贾珏一下便回过了神,看见一桌子人都用非常有压迫力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汗颜。 好容易才解释清楚自己并未有感觉到身体不适,贾珏晃晃荡荡地顶着满头清冷的月光回到自己屋子。 “赫!!” 甫一推开门,便对上了一双墨色沉沉的眼珠,贾珏吓得险些惊叫,心脏都跳得好似要奔出胸膛。 贾珏缓口气后退两步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脸上的黑线与#号便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贾珏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骂道:“你有病啊!怎么又翻墙?大门不会走么?” 水檀看自己又下到了他,都有些无奈了:“我次次这样,你回回都被吓,是我的问题么?” 贾珏被说的脸都抽筋了,忍不住反驳道:“明明你自己鸡鸣狗盗的,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他左右张望一下,见四下都没有人,忙进了屋子,将内梢细细插好,一边还调头问水檀:“大晚上的,你怎么又来了?明日不是还有早朝?” 水檀从背后拥住他,有意凑在耳边喷着热气:“也没什么,我想你了,你又不肯住进宫,我便追着你出来了。” 贾珏瘪瘪嘴,手覆上了水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声音也轻柔了些:“你可真是的,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来找我,不会叫墨n他们过来叫我一声吗?等了多久了?明天起得来么?” 水檀撒娇一般蹭蹭他的背,咕咕哝哝地回答:“我等了好久.....你要补偿我.....你来摸我好了!” 水檀如同狗狗一样的撒娇立马便将贾珏逗乐,他努力旋过身子抱住水檀的大脑袋,亲了一口,道:“你的意思,今日在床上要做娘子咯?” 水檀一听情况不妙,就开始耍赖,又亲又捏地就是不去正面回答,反倒搞的贾珏有些慌起来。 贾珏轻轻推了推他,劝道:“今天算了吧...隔壁还有守夜的嬷嬷,叫她听见了唔.....” 水檀不容有拒,低头一下便叼住了那张滑不溜口的小嘴,吮出贾珏的舌尖便慢慢吸咬着。“ 贾珏虽有些意乱情迷,倒也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还有些抗拒地想转移话题:”先等等等等.....我刚听来个消息可有意思了,你听我说啊!原来墨n.....” 水檀伸手一把抓住了身下人的命根子,挑起一边眉毛笑道:“只怕我是太温柔了吧?在这种情形下你还能想得起旁人的闲事?” 说着便将从贾珏身上实验到的十八般武艺一一实践出来,只弄得贾珏红着面颊埋在锦被中细细低吟,话也说不出了,又不敢当真叫出声,于是憋得自己可怜兮兮地眼中一团水汽,看去可怜又可爱,简直...... 水檀最喜欢看他这样,每回在床上使出浑身解数,为的也只是看见贾珏一心依赖自己的可爱模样,此番一见,哪里还憋得住? 一时间屋内被翻红浪喘息阵阵,贾珏慵懒地靠在水檀怀中,半阂着眼帘哼哼哈哈地低低浅唱着,再顾不得什么守夜的嬷嬷。 59、第 59 章 淡蓝色的瓶身肚宽细颈,大约是釉面好的缘故,衬着窗外映进来的日光,竟显出些通透水波荡漾的错觉来。 那是水檀送来的瓶子。 他说:“底下人统共也就寻来了一对儿,我那只雕着青龙,规格过了,那便你一只我一只,更是好。” 龙纹? 贾珏伸长手臂将那瓶子取来,凑近了去看那瓶身上的石纹,飘飘渺渺的,确实是一只展翅凤凰的模样。 抱琴往里添了一株花期正盛的杜鹃,啼血的艳色与淡雅的珐琅十分衬合,总有种强对比的美感,便好似这花儿要永开不败似的。 贱人! 贾珏在心中无限鄙夷的唾骂,管吃不管擦,自己昨晚做了个尽兴,一早起来拍拍屁股便走了,连说也未曾说一声。 正在上朝倾听户部大臣关于开春税款的汇报,大笔一挥表示准奏的水檀忽然耳根发烫,他搁下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耳朵,最后自恋的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定是贾珏又在思念自己了。 这样想着,水檀浑身便好似涌出来无限干劲,就连底下的御史上奏早立中宫,也未曾让他暴跳如雷。 贾珏正在心中扎着水檀的小人儿,痛骂无限。 “哆哆哆——” 外头忽然有人敲了敲门,贾珏还未回神,便听嬷嬷在小声地唤:“哥儿,您可起身了?老奴进来可好?” 贾珏的脸腾地便通红起来,他方才想起,昨天夜里隔壁守夜的,可不就是这林嬷嬷么? 贾珏手忙脚乱拉了身边的被子盖在身上,人也半躺下去了些,才回答道:“没事儿,嬷嬷,我起来了。” 只听门吱呀一声,贾珏便看见林嬷嬷端着盘东西稳稳当当地进来了,还不忘随手将门带上。 “珏哥儿,老奴昨晚听见您这屋里有些响动,但不甚清晰,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今日竟睡到了日上三竿。” 林嬷嬷将手上的托盘搁在桌几上,随手在旁边架上拧了把布巾,送过来给贾珏净手,有些担忧地问道。 贾珏咳嗽一声,装出一副正经表情,皱眉道:“不过是有些难眠,想着朝廷的差事罢了,嬷嬷这样大年纪,只管自己好好休息便是,担心我做什么?” 林嬷嬷颇有些怜爱地摸了摸贾珏绒绒的脑瓜子,笑道:“朝廷里的事儿,老奴管不到这样多,哥儿是老奴奶大的,老奴自然将您看做自己的儿子疼惜。”她顿了顿,接过贾珏手上用过的布巾,又走到桌边端过来一碗绿莹莹的稀食,道:“哥儿尝尝这几日后厨新折腾出的碧玉粳米莲子粥,滋补养生最好不过。” 贾珏看她不像起了什么疑心的模样,倒也乖乖接过来喝了。一入口,便是香糯软滑温润轻鲜地口感,很合口味。 林嬷嬷瞧他吃得香,心里也高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又变得红红的:“叫老奴说,这阖府上下的富贵荣华,哪个不是哥儿拿命拼来的?若不是哥儿替皇上挡的那一刀,只怕我们如今,也得过现下荣国府那样的日子,哪又会得到皇上那样多的照拂呢?......哥儿定要保重身子,伶人小倌什么的,先养好了身子,再去把玩不迟啊。” 贾珏噗地一声,将口里的碧玉粥喷的满床都是。 他捂着胸口伏在床边使劲儿的咳了一阵,又哭又笑的模样险些将一旁手足无措的林嬷嬷吓个半死—— “哥儿!哥儿您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哎哟这张贱嘴我现下就撕烂了它!” 林嬷嬷万分后悔,立即便动手作势要抽自己嘴巴子。 “唉唉唉.....” 贾珏急忙撑起身子拉住她的手,咳得还有些气喘:“嬷嬷不必这样,我不过是吃的急了些,并无大碍的。” 林嬷嬷垂下手,急忙安慰贾珏:“哥儿不必这样心慌,昨夜的事儿,老奴不过私下劝慰您两句,至于太太老爷那儿,我是绝对不会去碎嘴的。那些戏子小倌,哥儿玩玩也就是了,千万莫要累到了自个儿的身子.....” 贾珏又想笑了,水檀若是知道自己被人当做了半夜翻墙卖身的戏子小倌,可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儿呢。 这样想着,贾珏也觉得叫水檀背着这个名声不大好,立时也十分认真地与林嬷嬷解释道:“嬷嬷大约是误会了什么,昨夜我屋里的响动,不过是底下有几个探子回来禀报些公事......后来,揪出个探子有些问题,打斗了一番,并没有戏子小倌什么的。” “哎哟!”林嬷嬷抚着心口瞪大了眼珠子,压着声音惊道:“哥儿手下竟还管着皇上的探子么?我滴个天,哥儿果然是大出息,幸好幸好,老奴昨晚听见响动,本来是想来看看的,又怕打扰了哥儿的好事....现下想着,竟还逃过一劫了?!” 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目光打量着贾珏,叫贾珏无奈不已。 “是了,这件事儿还请嬷嬷保密着,连太太都不晓得呢,您知道的,探子们一贯来去无踪,若叫人抓住了尾巴,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话音刚落,贾珏便瞧见林嬷嬷与自己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睛,又说:“这是自然,哥儿您快起来吧,老奴把这床被子搬出去洗。” 贾珏于是便这样被赶下床,拖着酸痛的腰背臀腿磨磨蹭蹭地又跑去与王夫人撒了一通娇,方才不情不愿地赶去户部处理事务。 贾珏坐在马车里,木质的轴轮碾压着路面的细小碎石,淅淅沥沥地让看不到外界的贾珏有了些下雨的错觉。 外面车夫喝叫一声,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 贾珏抬笔又写了两个字,感觉车夫还停在那里,不由得有些疑惑,他探头出去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车夫轻喘两声,扭过头来,面颊上一道细小的伤口轻轻渗出些血迹来:“大人,方才有只黑鸦冲下来划了我的脸。” 贾珏惊奇地咦了一声,道:“京中乌鸦可少见的很,怎么这样凶悍?” 那车夫歪头想了想,也是满脸的不解:“对啊——不过那鸹子也是怪得很,浑身漆黑,偏就爪子又尖又白,一道就把我划成这样了。” 贾珏听了这个,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他埋着头使劲儿地想了一通,也没明白过来。 就像有什么事儿横膈在脑中,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可就是怎么也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线索。 外使馆内 先皇丧期未过,藤原一等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公然在府中观舞饮酒的。 是以一屋地人早已百无聊赖了许久。 “空长大人,是您叫我吗?” 藤原刚一推开空长优姬的房门,便觉得脸侧一凉,他扭头去看。 一直浑身漆黑的乌鸦擦着脸颊昂扬着飞出去了。 藤原有些怒意地抹了把脸颊,伸手一看,果然出血了。藤原笑道:“大人的宠物果然越来越野性,爪子尖利得很,是那边来信了吗?” 空长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上白色的布卷,哼道:“我真不明白,既然一切事宜由我做主,那为什么一定要叫我带着你这个废物来。” 藤原不在乎地笑了笑,回答道:“那自然是因为哥哥的缘故。” 空长优姬瞧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怒道:“我说过了,请你不要叫关白大人哥哥!” 藤原耸耸肩,摊手道:“好吧,如果你非要自欺欺人,那我也没办法。” 说罢,转身就走。 “混蛋!” 空长优姬咬牙大骂一声,挥手将桌上的青瓷笔筒砸向大门,笔筒应声落地,碎成两瓣儿。 空长优姬努力缓了缓自己急促的呼吸,打开白卷布细细看了一会儿,脸色立即漆黑起来。 “关白大人......” 60、第 60 章 扶桑是一个充满神奇气息的国家。 毕如说。 它的民众发明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妆容与舞蹈,仅能容纳得下一人侧卧的软轿,以及,那根深蒂固的奴性与暴虐。 这便使得空长优姬在接到来自她仰慕的关白大人的信件时,仅仅只为了那不可理喻的请求迟疑了不到一秒,随即便心甘情愿地拿着信件前往寻找能够一起商谈的藤原去了。 “我要嫁给中原的皇帝。” 空长优姬推开门,对着因为幻想自己坐在榻榻米上所以在地面儿上铺了一床棉被现在正躺在棉被上发呆的藤原,带着一脸坚毅隐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沉痛的说出了这番话。 藤原伸着脖子听她讲完,依旧是一副双眼微阖没睡醒地模样,只是坚持着从棉被上半坐起来了。 他伸手撑着自己身子,认真的,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没病吧”。 空长优姬瞪大眼,满脸地不可置信:“藤原君,我是认真的。”她将自己手上的信纸展开,甩到藤原面前,又变成了那付高傲的模样:“扶桑需要我做出牺牲,关白大人亲自请求我嫁给中原皇帝,以免除即将到来的战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藤原,从鼻子里喷出不屑地气息:“为此,我需要你的一点点帮助。” 藤原狠狠抹了把脸,才勉强保持住脸上的表情没有抽搐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造就出这样的始终保持着难以理解的自信的女人? 唉....... 藤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穿好木屐,哒哒哒地挪到空长面前,低头仔细地看着她。 “中原的皇帝陛下,有....唔...三千个妻子,你,长得,大概不会让他满意的。不如叫关白大人另外送来美女,大概更加有胜算些。” 空长优姬愤怒地盯着他,语气十分低沉地道:“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我,自然有我的手段,中原的女人?”她轻蔑地哼了一声:“她们只懂得跪拜磕头,我有自信能够把握住那个年轻的皇帝,只要,你找到他的把柄。” 藤原歪着脑袋,忽然觉得有点儿头疼:“不是的,你不明白,皇帝是不怕把柄的,没有人敢骂他反对他,而且我们现在在中原,如果惹怒了他,很有可能他一个令下,就会把我们都杀掉的。” 空长优姬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摇摇头道:“这只是假象而已,你看我们天皇,不一样是表面看上去掌握一切,可是暗地里的势力,早就被关白大人掌握了。至于我们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只要关白大人还在,我谅他就不敢随便斩杀我们。” 藤原朝天翻了个白眼,觉得与他完全讲不通,于是也绝了与她沟通的念头,只是仍然劝解她放弃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空长优姬一瞪眼,咄咄逼人地骂道:“我从不知道我们的国家中居然会出现藤原君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算了,你如果不想帮助我,那么,这件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毕竟,我手中还掌握着你无法触碰到的忍队呢。” 说完这个,她扭头一甩长发,啪嗒啪嗒地便回去了。 藤原坐着静静思考了半响,旋即拍案而起,决定去寻找贾珏处理对策。 这简直是神思维....... 贾珏托着下巴,一脸的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的那名女子,可是你初次上朝时,尾随在你身边的女官?” 藤原点点头,表示没错。 藤原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道:“空长大人的手段非常厉害,我希望您能够先提醒皇上小心,以免到时候她一出手,弄得防不胜防。” 贾珏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了谢,待到送走了藤原,便一个人倚在门边深思起来。 那么那一天划伤车夫的鸹鸟,就是扶桑派来的信使咯? 果然嘛,普通的老鸹哪里有一只脚雪白的?只怕是车夫看走了眼,明明是布帛才对吧。 “爷。” 看到他站在那儿许久,终究是有人按耐不住,上前唤道:“可是,有了什么难处?” 贾珏一回神,反射性地看去,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宝玉身旁的茗烟。贾珏愣了一愣,旋即笑开:“这倒没有,你来得正好,备车,爷要入宫面圣去。” 水檀看着坐在身边手舞足蹈讲的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的贾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捏着贾珏的鼻尖,乐道:“一脸目中无人?你潜入了敌军内部么?怎么连人家的表情也知道地一清二楚?” 贾珏被噎地顿了一顿,咳了一声,怒道:“你听见重点了么?哦~~瞧见姑娘们长得不差,还一心要入你后宫,便得意忘形找不着北?行!我现下立马回府告诉太太,明日随意拉个谁家的姑娘,立即成亲!” “唉唉唉.....”水檀急忙将恼羞成怒的某人从后腰截住,带到怀里,抚着他的侧腰哄到:“说的什么话?你还是不愿信我么?我既有了你,哪儿还会去看什么杂七杂八的歪瓜裂枣?别说这种扶桑货,即便是降临了天仙,生的沉鱼落雁,我也决不会多注意一眼!” 贾珏被这番话恶心地险些吐出来,好一会儿缓过来那股腻人的劲儿去,才慌忙讨饶道:“行了行了,我只求你再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听了后脊背一阵儿一阵儿的发凉.....” 水檀咦了一声,奇道:“原来这竟是不对的么?路三宝给我寻来了许多书,里头的人都这样讲话,只要一个人说出口了,另一个人必定是满心的欣喜若狂浓情蜜意,怎么到你这儿,竟会得出个这样的结论?” 贾珏难得地哑口无言了一阵,感觉一股天雷自天灵盖劈下,浑身麻痒难忍了半日。 他回过头,定定的盯了水檀许久,才轻声问道:“路三宝.....给你找了什么书?” 水檀仰头细想了一会儿,才掰着手指头一一数到:“唔....有一本《莺莺传》一本儿《天仙配》....” 贾珏张着嘴听他报出了十来个书名,一时迦弧 水檀看到他的表情,歪着头有些疑惑地问道:“路三宝说的,你必定喜欢听这些,怎么?他猜错了吗?”看到贾珏没有反应,水檀又怒道:“这狗奴才!竟敢骗我,害我捂着嘴看了这许久,险些吐出来!不行不行,让我去斩了他......” 水檀说着,就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起身要寻路三宝的晦气。 贾珏一把拉住他,待到水檀带着一脸的委屈转过了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 两人相顾无言,水檀的表情看上去更难过了,竟连眼角都有些耷拉下来的感觉。 贾珏叹了口气,上前抚了抚他的脑袋,安慰道:“那是些骗女人的玩意儿,你若是想哄我开心,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好好治理好天下,等到了时机,我们便一同离开,日日随心所欲的,倒更让我高兴。” 水檀点点头,还是有些不高兴:“路三宝那个狗东西,竟敢随意欺君,那些话本儿撰地一本比一本酸气,我看得懊恼极了。” 嗯嗯嗯,贾珏点点头,夸他:“果然你对我不是假意,单看这件事儿我就知道了。” 话头一转,贾珏才想起又偏题了:“倒是我方才说的,那个扶桑女官,怎么办才好?我听藤原说,此人手段非凡,不过也是,从前听闻扶桑女子地位卑贱,这个女人能够压过藤原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必定是有过人之处,何况她手下还又大约百名死士,只怕到时候出些幺蛾子来,叫我们措手不及便不好了。” 水檀点点头,回答道:“我会注意的,晚些时候,我便派些人盯住外使馆,再派人仔细留意驿馆附近的黑鸹。真是奇了,怎么会有人拿老鸹做信鸟?” 贾珏也很不解,不过这倒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随意与水檀说了两句,再婉拒了水檀留宿的邀请,贾珏看了看天色,便出宫寻了辆马车,直奔贾环所在的东征京卫营。 天色不早,大约是刚刚收了队,贾环光着膀子正在营外提水,便看见贾珏跟在军中一个年龄颇大的百夫长身后寻了进来。 “哥?” 贾环放下手中拎起一半的水桶,随手招住了身边走过的同伴,伏在他耳畔说了两句。 那汉子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贾珏,有些惊奇地张了张嘴,随即接过贾环递来的水桶,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贾珏走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他做什么这样看我?” 贾环有些尴尬地摸摸脑袋,轻声道:“他们没见过世面,说你.....倒是像我妹妹多谢.....” 贾珏闻言看他一眼,也没有生气,只是皱着眉说了一句:“带我去你们将军的帐子里,我有事儿同你说。” 贾环有些不甘不愿的跟了上来, 一路走来遇上的兵将们,大多都会与贾环打声招呼,然后询问贾珏是谁。 贾珏看了倒是心中有了点儿底,贾环交际手腕大概真的不错,否则也不会才来军中这么短时间便同军中上下打成一片。 嗯.....贾珏暗地里点点头,也不免自恋了一下————真不愧是我弟弟。 61、第 61 章 贾环有些不安蹭了蹭脚下的黄沙地,在这军中,即便是将军一级的寝帐,基本设施也是这样无比简陋。 贾珏静静的看了他半响,忽然出声问道:“还习惯么?” 贾环抬起头,有些躲闪地对上贾珏的视线,心中十分惊讶地回答:“是,军中的将士们托了三哥的面子,都十分照顾我。” 贾珏看着营帐内的情况,有些难受的抿起嘴:“找个时间,回家去看一看吧,大约过不了多久,你就要随军出征了。” 贾环倏地瞪大了眼睛,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也没说出口。 这样的事情,随意告诉自己真的没关系吗? 最终直到贾珏踏上回城的路途,贾环也没有正面回应贾珏的请求,问得狠了,也只是沉默点头,一语不发。 贾珏耙了耙头发,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脑袋,忽然惊觉过来。 这是怎么了?回府了居然连一个下人也不见。 莫名其妙了好久,贾珏还是觉定不要和自己怄气,等了半响,还是带着一肚子气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坐下不久,便看见抱琴嘟着个嘴巴抱着团衣裳气哼哼地进屋来,走到自己柜子前头一件一件儿地迭起衣裳,过程中没有施舍给贾珏哪怕一个眼神。 贾珏忽然觉得压力好大,可这样下去也绝对捞不到好,贾珏敲敲桌面,轻声提醒道:“方才你去哪里了?” 静默了一会儿..... 抱琴忽然如同火燎屁股一般原地跳起,瞪大了眼珠怪叫一声:“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珏抽了抽嘴角,再次问道:“府里这是怎么了,头一回看见你也心不在焉。”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抱琴原本还好好地面色立即便阴沉了下来,衣裳也不叠了,滚成一团儿丢在了贾珏的床榻上,攥着拳头便走过来诉苦:“哼,还不是那边府里又来了人?您可不知他们说的那是什么话,好容易盼着您回来了,可要劳您去好好治治那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哼,什么玩意儿?!” 贾珏皱眉骂道:“一个女孩子家,说的那叫什么话?还想不想嫁出去了?”顿了一会儿,又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可是大伯府里遣人来了?可是说了什么,竟叫你气成这幅模样?” 抱琴瘪着嘴说:“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来讨银子么?那位大老爷派来个管家公,揪着张布条愣说宝二爷.....与那边府里的丫鬟....那个了!现下连着卖身契送了过来,还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是拿丫头娘家,来讨聘金的,我呸!” 贾珏嘴一下便张大了,搁下手中的笔站起来就要出去,边走边问道:“那二爷回来了么?” “没呢”,抱琴跟在身后,低着头解释:“二爷还未回府,不过太太已经派人去衙门找他了。” 贾珏赶到宝蓉堂,便瞧见一个身穿黑袍大约四十上下的男子躬身站在外间,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些女子涕泣的声响。 贾珏一撩帘子,跨步进去,看见倚在椅子上撑着额头一脸倦容的王夫人,连声叫道:“母亲?母亲我来了.....” 王夫人抬起头,见到贾珏,连忙张开双臂让他过来坐,外头的黑袍男子此时也出声叫外间儿的嬷嬷放他进去。 贾珏小声问道:“母亲,事情是真的么?” 王夫人皱着眉头,眼神也是若有所思的:“难说,现下你哥哥没回来,可不是任由他们说嘴的时候么?不过我看那小妖精一脸的狐媚相,这事儿可真难说。” 王夫人也是一肚子火气,她与人勾心斗角了一辈子,未出阁时与家中的姨母们切磋,嫁了人便将府中大大小小收的服服帖帖,阖府上下,哪个不称她一句“活菩萨”? 后头又生了一溜的爷儿,虽说老大早早的去了,可余下的两个孩子,那个不是一身的出息?顺顺利利地与大房分了家,一点儿亏没吃着,还免了每日侍候婆婆的辛劳,这整个京城,拎出谁家的女子,能有自己这般日子过得舒畅痛快?! 饶是这样,临老临老了,还免不了叫人算计,可真是....... 王夫人一昂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出声道:“嬷嬷,不必拦着他,领他进来吧。” 那管事儿的战战兢兢地踏进来,身后跟着个穿了鹅黄色布衫的女子,年不过十五六,双眼滴溜溜地转着。只可惜面相不好,尖下巴大眼睛瘦削的身形,眼睛一瞟满目的风情狐媚,讨不了老人家的欢心。 贾珏只是疑惑,按着那女子身上的穿着,尚比不起自己府里的三等丫鬟,即便真的在荣国府身份低微,也不至于带到自己这边,也不给准备件儿好衣裳啊。 “二太太.....珏三爷.....” 那管事儿的微微鞠了下躬,笑的一脸贱样儿。 王夫人冷笑一声,斥道:”这儿哪来的二太太?我是二太太,那大太太是哪个?” 管事儿的许是没想到王夫人会这样早发难,愣了片刻才回答:“奴才不过一时顺嘴,太太与我家太太原本便是妯娌,左右亲不过一家去,分什么远近亲疏呢.....” 王夫人一掌拂下手边的瓷杯,骂道:“哪儿来的下作东西?轮到你来说教了?好歹上面坐着你们家太太和爷!” 那管事儿地被落地茶杯利落的脆响吓得浑身一颤,旋即身子一扭便跪下了,垂着头不敢说话,反倒是后头那个黄裳女子胆儿大,瞧见王夫人发火,也不惧,拿胸膛一挺,便脆生生地道:“太太何必这样大火气?担心气坏了身子。奴婢倒觉得,何管事儿所说不无道理,大老爷二老爷还时不时地碰头喝盅小酒呢,反倒是太太,明明荣国府老太太天天叨念着,也不见您去过几次....” 贾珏一听这话险些笑出来,这妹子不知是真缺心眼儿啊还是装不懂事儿,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偏生地面儿上还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那一番话倒真的是她心直口快不经大脑就说出来了似的。 王夫人气的双颊通红浑身颤抖,她捏着拳头咬牙问道:“放肆!你又是哪个?何大!她可是你领来的?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我府里领,你这奴才安得什么心?!” 下头那何大抖抖索索地面上一片煞白,话也说不出,那女子接过话头又吐出个更劲爆的消息:—— “奴婢芳踪,宝二爷前月儿说了要娶我,我今日便央了老爷太太,随管事儿的一道来寻他!” 王夫人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干脆是一翻白眼,晕了国去。 好容易送走了一屋子的太医,贾珏喝了口茶压了压惊,总算放下些心来。 幸亏只是怒火攻心体力不支,没气出什么大毛病。 他想了想,还是招手叫来了门外的抱琴,让她去北苑找平日里一般见不着人影的墨n来。 贾珏探头看着跟在墨n身后的男子,皱眉道:“我不过叫墨n来一会儿,用得着这样形影不离么?”这样一说,又想起前不久抱琴说过的梅园儿事件,心里更是纠结。 裘千一向就看不出尊敬过贾珏,平日里跟水檀,也一样是死着个脸,三棍子闷不出个屁来。 此时听了贾珏的挖苦,也不过翻了个白眼,并不接话,只跟在墨n后面安安静静地寻了个凳子,抱着双臂坐的四平八稳的。 贾珏看他没反应,自己也觉得没意思,立刻看着墨n问道:“荣国府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今天的事情,你们可知道了?”看墨n点了头,贾珏又低下头自言自语:“哪便坏了,坏事传千里,得早早派下封口令才行.....” 墨n等他一个人纠结完了,才开口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上个月中旬,那边府里大老爷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说别人手里有些好扇子,动身强买不成,便揪了一班混混二子明抢,险些将人打死,后来不知哪儿托到了关系,才勉强将此事压了下去,不过倒也是散尽了家财,真正一穷二白了,他在外头吃酒赌钱,外债不知背了多少,就连府里的女婢们都卖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前两日,他又在百花楼瞧上了个未破身的清倌,只是身价颇高,今日之事,只怕便是为了来钱,不择手段了。” 贾珏一时呆滞,这贾赦也算是个人物,堂堂一等将军,也能叫他挂着爵位混到这种地步,也是不服不行啊......” 这样想着,贾珏又记起个人来:“那,贾琏呢?家里这个光景,王熙凤能罢休?她那个性子,还不得反过天去?” 墨n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出来,捂着嘴又连连道歉:“那琏二奶奶可真是个巾帼豪杰,能屈能伸软硬兼并的,三句话说不听便上手打,爷,不是我说,您是没见着那贾琏抱头鼠窜的模样.....简直太可乐了。若那琏二奶奶生成男儿身,可不知得了得成什么样!近来许是在计划着分家出去,让大老爷他们领着贾{去过,自爷您分出了府,她掌家以来,捞地可实在不少,大约分出去了,还能过好些吧。”讲到这里,墨n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提醒道:“爷,贾琏一家人,您可得小心应对着,上回虽您劝解过了,可那琏二奶奶的高利贷还是自己放自己的,若是到时候......” 贾珏一拂手截住他的话,点头道:“你不必说了,我自己明白轻重的。” 荣国府现下这个模样,倒是真不如败了省心些。 62、第 62 章 外头连连传来丫鬟们问:“二爷回来啦”的声响,贾珏知道是宝玉赶回来了,遂也不再出声,沉默着等他进来。 宝玉连通报也赶不及,推门便冲进来,头上的官帽都有些歪,看得出十分着急,喘息了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他匆匆朝墨n点了下头,墨n识趣地摸摸鼻子领着裘千出去了,宝玉于是苦着脸又来问贾珏:“刚听茗烟说....太太晕过去了?现下情况如何?” 贾珏看他心急,便也没有挖苦他,回答道:“还好,方才宫里的太医来瞧过了,只说是急火攻心体力不支,开了张方子下来,抱琴送去煎了。” 宝玉松下一口气,立即又尴尬地坐在贾珏对面,背过脸不去看他。 贾珏歪着脑袋,很是好奇:“茗烟路上应该同哥哥说了吧?那个芳踪说,哥哥答应娶她过门,可是真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长得那个模样,也亏你看得上。” 宝玉转过身连连摆手解释:“没有没有!你应当清楚的,我不是那种随意的.....那个女子,我只是见过一面,不过是上一回琏二哥哥请我去吃酒,带了她一同去而已。” 贾珏皱着眉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的意思是,同她并无关系么?那她怎么说,你亲口明明白白说了,要带她过门儿?对了!你那日可清醒着?” 宝玉张大嘴,手指连连在空中敲点,好似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是了是了!那日琏二哥哥带了壶难得的状元红,清香爽咧,我被他劝了许多,最后确实是有些神志不清的。” 贾珏恨铁不成钢地使劲儿砸了下桌面,骂道:“那便是了!定是那个时候,你被算计了。我说二哥哥,你没事儿的,跟那边府里纠缠不清做什么?!状元红?!一壶状元红就闹出个姨娘了!” 宝玉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珠子圆溜溜地:“总....总不至于吧?好歹是个一等将军府,哪里就至于算计了.....”他自己喃喃了半天,又转而哭丧着个脸:“那怎么办?好珏儿哥哥知道错了....下回即便是大伯父亲自来请,我也绝不和他们纠缠了.....” 贾珏打断他的话,恨声道:“现下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那丫头口口声声说你已与她有夫妻之实,加上又是那边府里大老爷亲自遣人送来的,我能怎么办?这个女子,只怕你是非收不可了,如若不然,还不知得闹成什么样呢。” 宝玉气愤地哼了一声,倏地站起身来,讲话也傻呼呼地只知道反驳:“我才不要背着这个黑锅!明明不是我做下的,凭什么我非得娶她?再说了,那也不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尚未娶妻就先迎进了姨娘,日后若是再想大婚,不知道名声得臭成什么样儿!” 说罢,宝玉一推门,风速走了,贾珏起身想拉,连片儿衣角也未曾沾到。 宝玉原本就是纯善的心性,说话做事儿直来直去,生气就是生气,高兴便是高兴,拐弯儿抹角什么的,到他这基本不可能。 此刻他想的,便是要冲进荣国府,找到贾琏,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要算计自己。 不得不说,所有人都未曾想到他会这样解决事情,毕竟家口不可外扬,出了这样的丑事儿,大多数的处理方式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或是关起们来自己解决,碰上宝玉这么个憨人,也活该贾赦他们倒霉。 说起贾赦此回干的这件混事,那也确实是被逼急的没法子才想出的馊主意。 按理说分了家,自该日后不论贫贱荣华,各不相干的。可这一回,也确实是被逼的没了办法,才找了这么个要钱的主意,原本也就是打算凭着自己这张老脸,讨口饭吃罢了。 说起这潦倒的原因,那可真是又臭又长。 贾赦赋闲在家,平日里最最喜欢的,便是与一群猪朋狗友撩猫逗狗吃喝玩乐。 这全是烧钱的地方。 原先未曾分家时倒还好,府里头二房管家,王夫人即便再贪得无厌,也不敢将一府的金银全搜罗走。加上心中不满大房袭爵,那时贾赦去账房要个钱什么的,也要细细讲清了缘由,才能领到那么一星半点。王夫人本是个守财奴,府里的田地牛马,全是来钱的地方,自然是精心细致努力打理,荣国府虽不至富可敌国,那也是满园娇奴美婢,吃穿用度皆不必发愁。 可自打分家起,便完完全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刚开始时贾赦与邢夫人还在心中暗自欢呼,走了二房的管家婆管家公,府里真正是自己做主了。不必事事矮人一头,真正有了些当家做主的模样。 可慢慢的,邢夫人便发现,这偌大的一个府邸,那可当真不是好管的。随随便便往里头一划拉,出来的下人们多半都是连枝带里,不是自己姨母侍奉过三代主子,就是内人的爹妈在府中地位非凡。小小一个荣国府,里头的势力盘根错节弯弯绕绕,险些将原本便小户人家出身的邢夫人搞晕,她自己又没什么手段,连带着管家不到半月,府里稍有脸面些的下人都敢爬在头上肆意妄为了。 幸而还有个大家出身的儿媳。 王熙凤的本事,不必人说,大家也应当能够了解。 她处事雷厉风行自身又胆识过人,只除了出声王家,与王夫人同宗这一点,邢夫人找不到任何能让自己不满意的地方。 这倒是好赖叫她过了几天轻省日子。 过没多久,就连贾母也寻了个佛堂,日日不问实事,一心诵经念佛积福泽,这权限放的,就更是宽了。 哪知道祸事便就此开始。 贾赦此人,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原先府中坐镇着年迈的老娘,底下的弟弟弟媳一应小辈们亦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贾赦便是脸皮再厚,也多少知道收敛着些,加上来钱不方便,他最多也只是出门去喝场花酒,实在馋了,便咬牙买回几个貌美的姨娘把玩,饶是这样,邢夫人那时还觉得有些过了。 可那时候与现下一比,简直便是如同仙宫般的好日子。 管着他的人都走了,贾赦就好似叛逆期到来一般,疯狂玩乐起来。 要钱? 到了账房伸手便是,原先管账的邢夫人,只消他一亮拳脚,立时便抖抖索索地双手奉上;后头接手的王熙凤,身为人媳公公亲自张口要钱,哪里有敢冒着不孝的名头扣押的道理? 这样一来,贾赦便放开了手脚,渐渐搞出了花头。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贾赦就染上了赌瘾,每日不去甩个三两把,便是浑身的不通泰。 可偏偏他这手气,臭的有如茅坑中的基石,一日堵上十把,竟有八九把是输的血本无归的。即便这样,他也还是不死心,朝廷取缔了正规的赌场,他就随着原来的赌友到深山老林里自己开盘,发展到后来,夜不归宿已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了。 家中出了个赌鬼,还是手气不好的赌鬼,那这个家便里破落不远了。 原本在分家时,府里周转的现银便被王夫人顺走不少,加上越到后头,竟连地里的佃户也得不了好收成,这一年的上供,比往年差的何止三分? 日日如流水般的出账,很快便叫王熙凤吃不消了。这一府的人等着吃穿用度月俸赏钱,亲戚们时不时地来打一场秋风,每回对账时入不敷出的状况。 看到这些,还不起小心思的话,王熙凤也称不上是凤辣子了。 为了自己的退路,王熙凤便在原本十分拮据的经济基础上又做了些手脚,邢夫人原本就不懂这些,即便做的再直白,她也看不出不对来,充其量只会在每月结款的时候,看着账本唉声叹气许久,然后发作王熙凤一番。 实在到了有些时候,快要支撑不住账面上的平衡了,王熙凤便寻个错处揪几个丫鬟小子发卖了,也能补上些缺漏。 当然,无论如何,她也是不敢将动静闹到贾母哪儿的,是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心诵经念佛的贾母竟然未能发现出什么不对来。 原本这样的生活,还能至少持续许久,哪知道年初的一件事儿,彻底打破了府中升平地假象。 贾赦不知从哪个烂赌鬼处听来,城里有个石呆子,手上握着许多名贵古扇,把把精美细致,年代久远价值不菲。 恰逢贾赦看上个官家三房,那当官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直言要我的妾,便取了宝贝来换,听闻京中竟还有这么个没权没势手握珍奇的主儿,贾赦立刻便动了心思,托人欲以极低的价钱强买了过来。 哪知道那石呆子也真是个呆子,愣头愣脑地认死理,抱着几把扇子不肯屈从淫威。 贾赦知道消息后,怒不可遏,完全不想自己仗势欺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纠集了一帮街头混混便要抢夺。这消息叫人报告了水檀,水檀正愁没什么好理由端了四大家族,现下一听出了这么件丑事儿,当即想了个对策,叫人去扮石呆子,假装在混战中被贾赦打死,给他按上个人命官司。 贾赦一见打死了人,险些尿了裤子。 荣国府可再不是从前那个权势滔天的人家了,这一点贾赦心里还是清楚的。 现下再犯上了一条人命,还有什么人会帮忙遮掩脱罪呢? 把这件事儿回去一说,邢夫人当晚便几乎哭瞎了眼睛,怨天怨地地骂骂咧咧半宿,还是贾赦一顿拳脚,才叫她哽哽咽咽地安静下来。 最后还是一贯看不出中用的院儿里的一个姨娘出了主意,贾赦做主变卖了祖上的田庄铺子,家中的古董珠宝,七拼八凑地,才集齐了送礼走关系的银钱,好赖是将事情压下去了。 可这样一来,府里的篓子便更是越捅越大,到了后来,若是不靠着变卖邢夫人的嫁妆,荣禧堂几乎到了支不出姨娘丫鬟们的月例俸银的田地。 这还不说,偏偏贾赦失了意,越发地多疑暴虐起来,院子里的下人若是做错了事,一个不满便是冲上前去拳打脚踢,他嗜赌成痴,色性难改,不论家中如何艰难,也安不下性子硬要出去寻欢作乐。 这不,便在京中三流姬寨百花楼中,瞧上了个未破瓜的清倌,据说吹拉弹唱无一不精,琴棋书画色艺双绝,于是,身价也绝了。 贾赦想要这女子想的抓耳挠腮夜不能寐,思来想去,便盯上了早已分府多年的弟弟一家。 这也是个奇葩。 63、第 63 章 贾宝玉处理此事的方法,就是冲上门去面对面指着胸膛问清楚一切前因后果,最后,再好好挤兑一下算计了他的贾琏,出口气,再叫他们将寻上门的女子领回去,如此而已。 再狠些的,便是拿棍子刀枪逼迫,只怕贾宝玉也做不出来。 荣国府的大门依旧是如同从前那样的宽广高昂,可远远地看过去,便能莫名的叫人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萧条和悲凉。 贾宝玉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当当当用力砸起门来。 “谁啊谁啊谁啊?” 里头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问话,过一会儿,那声音渐渐近了:“等会儿,开门的来了。” 门吱呀一声扭开了,探出个蓬垢的脑袋来,那人先揉了揉半眯着的眼睛,之后抬头一看,小眯眯眼立即便瞪圆了:“哟....” 他呆了一会儿,突然笑得一脸皱褶起来,嘴里连连招呼:“二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啊?奴才可想您呐.....” 说着,他吃力地将铜门掰开条不小的缝隙出来,看样子,那门已经锈的不轻了:“前一阵儿三爷才来过,过不多久您又来了,果然是前途无量的官老爷,即便是穷亲戚,也这样叨念着.....” 宝玉最是鄙夷这样溜须拍马的人,又不想听这鱼眼珠子废话,装作不耐的一挥手,出口的语气也不太平和:“你们琏二爷呢?可在府里?带我去寻他!” 那门房愣了一愣,旋即嘿嘿笑起来,一边摸着脑袋有些惧怕的模样:“哎哟,这可真不巧,琏二爷方才前脚出去了,琏二奶奶倒是在,二爷寻他可有事儿么?” 这样不巧? 宝玉皱起眉头,狐疑地想到,遂也不听信他的话,又问道:“那大老爷呢?带我去拜见大老爷好了。” 门房半句话未出口,便被噎了回去,脸色便有些晦暗:“老爷倒是在,不过.....老爷现下办的事儿,二爷大约是瞧不上眼的,我若是带了二爷去,一会儿闹腾起来,吃亏的可不是我们这些奴才么?” 这便是赤果果地敲诈好处了。 只可惜他对上的是一贯以不解风情出名的宝玉便是了,宝玉听了这番话,也不过在心中狐疑“如今这荣国府中的下人,果真是放肆无比,对着自己府中的主子,也敢这样编排了。” 这样想着,宝玉的脸也板了起来,出口的话也不像先前那样客气了,只骂的那门房双股战战,险些哭出来。 可耐不住人家就吃这一套!叫贾宝玉一通骂后,那门房反倒更加恭敬了,战战兢兢将他送到了荣禧堂,又吩咐了院外的丫鬟好好照料着,旋即转身飞一般跑走了。 宝玉看着身侧等候吩咐的丫鬟,心中暗暗惊奇—— 先前还听闻荣国府如今如何如何困难,可今日一见,侍候的丫鬟颜色到是个上等,眼中也有些傲气,实在不像传闻中的潦倒模样,单看丫鬟质量,反倒让人觉得荣国府跟上一层似的。 宝玉皱眉想,也不知是何人放出了荣国府垂暮的消息,只怕是想狠狠打击贾家士气才想出的奸计吧。 这样一来,他也放心了,至少荣国府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他也就不必日日替大房担忧了。 只是宝玉不知道内情,这身侧侍奉的丫鬟,原本便是从前贾赦最最宠爱的一个姨娘,在风光的时候,那是日日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仆役成群地奢华享受,到了如今的境地,也不过凭着个从前的情分,才不至落得个充卖妓寨的下场,但是,想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已是绝无可能了,只能时时客串一下丫鬟鸾婢,才得以混口热饭吃。 普通的丫鬟,眼里怎么可能会有长期娇养宠出的傲气呢。 宝玉跟在她身后走不到两步,耳里便听见呼呼喝喝地吵闹声,对比着院中萧条的花木,有种分外不和谐的感觉。 宝玉拧起眉,问道:“这府里如今是愈来愈没得章法了,青天白日的,便在府中宣肆闹腾,像什么话?!” 前头那丫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颤,才回头匆匆地,小声地回答了一句:“那不是府里的下人,是....大老爷在办事儿呢。” 宝玉听她讲的含糊,不由得狐疑起来,不过看她瑟瑟的模样,也体谅地没有多问,哪知道,才走了不到半刻钟,便瞧见———— 贾赦赤着膀子单脚踏在院中从前赏花的石凳上,手握着一柄色盅,虎目圆睁满脸狰狞地拼命摇晃着! 周围聚集了一圈的人,他们或蹲或站,皆是衣冠不整的模样,面上神情专注地盯着贾赦手中的色盅,间或发出一两句惊呼。 石桌上,三三两两地码着排碎银纸卷,在阳光的映射下微微地闪着浑弥的光亮。 宝玉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轻呼出来。 他们在聚赌?! 石桌那边的人群实在太过喧闹,太过专注,宝玉站在那儿惊讶了许久,也没叫他们发现。 反倒是后面的灌树丛中悉悉索索两声,爬出个女子来,看见宝玉便急忙站起身迎过来。 那女子实在太过蓬头垢面,衣饰又老气温吞,宝玉定睛细看了许久,才认出是邢夫人来。 可.....邢夫人今年不是最多四十上下么?! 宝玉惊悚了,他虽有些认同嫁了人的女子多半会从珍宝变成鱼眼珠,可实在也想不到,不过是一段时日没来,邢夫人竟就老态成这幅模样了! 邢夫人尴尬地抚了抚散乱的发髻,方才贾赦招呼了人回院子里聚赌,跑来问她拿钱,家中这样拮据,邢夫人自然不从,一言不合,贾赦便拽着她的头发扭打起来。 邢夫人忍了这许多日子,性格也学着凤姐,日渐泼辣,当下也挥拳蹬腿有来有往地揍回去。 就这样,夫妇两个厮打了半天,邢夫人终究不敌败下阵来,被强行扒走了发髻上的银簪,人则是被甩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贾赦心痒难耐,当下便呼喝着玩儿起来。 好歹不是什么光鲜的事儿,叫侄子瞧见了,邢夫人多半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宝玉眼中的不可置信,便也苦笑了一下,低头问道:“宝哥儿来啦?你大伯....现下正忙,若是有事,你不若随我进屋去喝杯茶水,再等他忙完了说?” 宝玉犟脾气一下便拧了上来,也不理会邢夫人,挥开她就三两步挤进了赌鬼群中,一手抓住石桌上铺着的绒布用力一甩———— 当下叮叮当当的银子落地声便响彻起来。 这样大的动静,傻子也反应过来了啊。 赌鬼们定睛看见原来是个弱冠少年,立即骂骂咧咧地卷着袖子要上来打人,宝玉眼睛一瞪,随手从怀中摸出个贾珏给他平日里出入外宫门的令牌来,鎏金的表面方方正正暗纹浮动,看去很是唬人。宝玉沉声怒道:“你们这帮大胆刁民,竟敢公然聚众混赌?戴本官派遣侍卫招来府尹,到是要问问他,是怎么治理的京都!” 一群人给他这不辨深浅的豪语震得有些发懵,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再仔细看看宝玉手中的令牌,稍稍有些头脸见识的人立时就倒抽一口凉气:“赫!这不是禁军么?” 若是叫禁军抓着了,丢进大牢,再放出来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啊! 几个人立刻便交头接耳起来,完了便十分整齐地躬身开始赔罪,一边又在心中抱怨贾赦,竟连自己府邸中也能闯进官兵来,下回再同他一起玩,自己便不姓x! 宝玉原本也没有打算将他们捉住,此时见到一行人服软,倒也睁只眼闭只眼地,挨个儿放行离开了。 不过半盏茶时间,一院儿的赌徒们便走了个干干净净,许多人连地上的银子也不敢捡,灰溜溜的就跑了。 贾赦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怒发冲冠的少年确实是许久未见的侄子,第一件事却不是打招呼———— 他蹲下身子,非常哈皮地亮出自个儿内衫里的小兜兜,开始用力地捡啊捡啊~~~~ 间或还抬起头来满脸灿烂地夸奖两句:“宝哥儿果然来财的运势,不过随意两句糊弄,便能叫那一群铁公鸡银子也不要了.....” 宝玉握紧双拳紧闭双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抑着那股想要破口大骂的情绪。 他抽搐着脸颊,轻轻问道:“为什么.....府里变成这样了?” 贾赦捡银子的手势顿了一顿,方才闷闷的开口:“怎么了,府里不还是从前的模样么?你看着一山一水,并无变化嘛~~~” 宝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出声道:“早间大伯派去员外府的那个女子,还请大伯收回来。” 贾赦捡完了地上的钱,吃力地直起身子,脸上似笑非笑地,偏偏他那个苍老的菊花脸实在不适合这样邪魅的表情,反倒叫他做的不伦不类:“那女子?宝哥儿据说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又何必吃完了不认账呢?何况宝哥儿这样的家世年纪,先迎个妾室进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担忧你父亲,那倒不必,自有我去劝解他。” 宝玉撇开头,冷笑道:“即便是取个妾室,这样的女子,我也是瞧不上的,更何况大伯所说的夫妻之实......还请谅解,宝玉从不记得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贾赦掂了掂手中的影子,满不在乎地说:“哥儿若是不满意,那送回来也不无大碍,不过....这样好好一个青白女子,遣送回去的花费,还请哥儿自己出。” 宝玉气的脸都红了,他活这么大,从来都糊糊涂涂地,可从未被人这样算计过,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叫他憋屈极了,他本身嘴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反倒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贾赦昂起头,笑道:“如何?” 宝玉浑身发抖,手颤悠悠地在自己袖中摸索了半响,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砸到了地上。 “大伯!今日事毕,我与您大房便再不往来!请转告琏二哥,这笔账,宝玉心中记下了!” 64、第 64 章 活了这么些年,宝玉倒还是头回发这样大的脾气,平日里即便是有些不顺心的肮h,他大抵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顺其自然。 只是被从前亲近的自家人算计了,可真真不是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宝玉痛痛快快地发泄了心中所想,掉头丢下了一院儿的人,爽利地跑了。 待到出了直门,宝玉才猛然想起—— 糟糕,怎么没有顺路去瞧一瞧林妹妹呢?若是叫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自己来过,按她的性子,定然又要胡思乱想了。 这样想着,他便动了去瞧瞧林黛玉的念头,可转头一想,太太叫荣国府的管事儿气昏,现下还不知醒了没有呢。 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宝玉看了下天色,已然不早了,宝玉纠结了几分钟,毅然地便将林妹妹抛在了脑后。 无论如何,总还是母亲重要些。 下回吧,宝玉想着,下回若得了空,定然专门来找林妹妹玩儿。 于是阴差阳错,宝玉不知黛玉已回扬州,亦没有将黛玉放在一切杂物之前。 或许这一段木石姻缘,便被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消磨殆尽了吧。 王夫人靠在床栏上,捂着心口哼哼着。 贾珏带着脸无奈的表情,慢慢吹凉了勺里的药汁,一口一口地喂过去,一边儿还要仔细斟酌着言辞,悉心安慰她。 被嘴里的药汁一激,王夫人眉头倏地皱起,费力吞咽了一阵,王夫人忍不住抱怨:“你哥哥也是个没良心的,我叫他的破事儿气成了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推了公务来看望一眼......” 贾珏抚了抚她的手臂,笑道:“哥哥早回来过了,母亲适时昏睡,他听闻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跑去荣国府讨公道了。” 王夫人身子一僵,立即瞪大了眼:“他去荣国府了?!” 贾珏点点头,王夫人一掀锦被,作势便要下床:“不行不行,你哥哥那个面团儿,单枪匹马地闯过去,不吃亏才有鬼!那些黑心肝的老胺货,只怕动动手指头,便将他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贾珏急忙按住她,把她塞回床上,对上王夫人不解的眼神,苦笑了一声,说道:“母亲以为荣国府此回,为什么单单挑上二哥哥算计?若是欺幼,那分明还有个更小的我呢!” 王夫人给他问的一愣,偏过头想了一阵,猛然回神惊诧地看他:“你是说...为娘保护的太过?” 贾珏点点头,回答她:“哥哥早已年岁不小,旁人到了他这个时候,只怕早已成婚了。不过是母亲舍不得将就,才一一精挑细选的。不过□□后必然是要混迹官场的,母亲这样密不透风地保护着,虽说保险些,可若是有个万一.....便如同今日之事,只怕哥哥还是会不停落入圈套。母亲若是真的心急,不若就再等一等,看看哥哥此回,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不是更好么?” 听了这些,王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珏好一会只看得贾珏满脸不自在地询问出声,才缓缓叹道:“为娘倒是今日才知道,珏哥儿竟还有这样老道的想法.....只可惜.....” 贾珏眉头一挑,听出些不对来,忙问道:“只可惜什么?” 王夫人顺嘴便说:“只可惜身子....”她猛然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被探出了消息,狠狠地瞪了贾珏一眼,偏偏想到他的身子,又怜惜起来:“没什么,只可惜你多灾多难,自从那场重伤,身子便日渐虚弱....” 贾珏听出此话上下衔接不上,可看到王夫人一脸疼惜宠溺的表情,顿时又蛋疼地问不出口,只得随意地安抚了两句。 门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贾珏一听,身子便有些紧绷。 整个府里能走出这种脚步声的人,便只有爱穿莞底的贾政了。平日在王夫人的院子里甚少能看见他,挑了这么个时辰,便只能是.....知道了那件儿破事了。 果然。 贾政砰地一声推开门,便是一幅怒发冲冠的模样,他大踏步进来,也不去问候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王夫人,自顾自绕着屋子巡视了两圈。大约是没找到想找的东西,贾政风头一转,铜铃般的大眼珠子扫向了无辜坐在床边的贾珏,那眼珠子游离出眼白好一大圈,看去有如悬疑惊悚聊斋大剧,配上他吭哧吭哧的粗气喘,显然是又气急了。 也不怪贾珏这样了解与淡定,这就跟女子生理期一般,贾政平均每月也要这样气上两三回,必杀技便是我瞪我瞪我瞪瞪瞪,开口便是———— “那孽畜躲到哪儿去了?珏儿!你可知道?” 贾珏假装偏头想了一会孽畜是谁,才一拍拳头,点头回答道:“不知道。” 贾珏心里阿弥陀佛地乱叫着,只盼着宝玉能晚些回家,好歹逃掉这一顿打.......只可惜,事事皆不如人意—— 门外扒拉出一双白皙秀气的手掌,宝玉的脑袋好死不死地便恰巧探了进来,他探便探吧,还偏偏嘴贱要问话:“珏儿,太太醒了么?” 然后便好似突然看见了立在屋子中间的贾政一般,“伊——”地怪叫了一声,双手握成拳捂到嘴边,双目圆睁,呆若木鸡。 贾珏有幸看见了大概会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听见熟悉的那个孽畜的声音,贾政的脸瞬间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反正在贾珏看来,这也许也算是一种面部瑜伽。 贾政扭曲的脸倏地一下转向宝玉,正对宝玉的贾珏便看见了难得一见的,从不知会在宝玉脸上出现的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宝玉大概是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对策,也许是实在没办法,宝玉踌躇了一会儿,拔腿便跑。 贾政抄着搁在门边的扫帚就追上去了。 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缠缠绵绵直至通宵达旦。 好容易捱到了贾政手酸,摔下了手中颇不雅观的武器,冷哼一声走掉。 宝玉抱着脑袋嘤嘤嘤爬起来了,面上还挂上了两道猩红的鼻血。 贾珏抽搐着脸蹭蹭过来,远远地掏出了袖中的手帕递过去。 宝玉抬头看他一眼,嘴一瘪,伸手拽住贾珏手上的袖褂一拉,头探过去,将脸上的鼻血全擦在贾珏衣裳上了。 他好似心里平衡了一点,咯咯咯打着嗝,把一只手架到贾珏肩膀上,昂头道:“好弟弟,扶我回院子吧。” 贾珏心中泪水有如黄河奔腾,恨不能大声呼喊:“又不是我打的啊啊啊啊啊.....爹爹也不是我叫来的啊啊啊啊!!” 可是他明白,此刻不论说什么,宝玉大概也是听不进去的。只好先进屋同担忧的王夫人说了一声,吃力的背起宝玉,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哎哟!哎哟我的娘喂......” 宝玉身子一抽一抽地,凄惨嚎叫有如即将面临屠宰的肉猪。 贾珏狠狠朝他赤果的肩膀拍了一记,骂道:“老实点!”然后将他朝底下一按,哗哗的温热的水便漫过了伤处,又是一阵疼。 宝玉欲哭无泪地抱怨着:“早知道我便先去看林妹妹了.....老爷可真是不讲道理,二话不说便上来打~~~~” 贾珏瞪他道:“你没事儿跑什么?一副亏心的模样,我若是不知内情,也定是以为是你做下错事的。” 宝玉吃力地扭过头,泣道:“我我我.....我是故意的么?老爷生气的模样,就好似来锁魂的黑白无常一般,正常人都会跑的吧。” 贾珏回想起那个面部瑜伽,也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开始有点儿同情起宝玉来。 “那件事儿,你怎么解决的?” 贾珏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宝玉随着水波上下浮动的雪白身子,想找些话题,颇有些不自在的问出来。 宝玉呆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闷声回答:“我把....你给我出去应酬的零花器都丢在那儿了。大伯说,叫我给那女婢些安家银子,我知道他是骗我瞎找理由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见贾珏没有接口,又忍不住问:“珏儿,你说....同是一家的亲戚,他们为何要这样算计我们?” 贾珏瞧他表情,知道他是真的伤心了,于是撩了一瓢水冲到自己身上,无所谓道:“有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找冤大头,而你最合适,就找上你了咯。” 宝玉瞬间被他打击地体无完肤,垂着头悲悲戚戚起来。 贾珏看着心里憋屈,将浸了水的布巾一下盖在了他头上,骂道:“我说你至于么?!我们和大房早分家了,你当他们是自家人,他们当你是二愣子。我倒是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你这个模样,我可真的看够了,重情义可没有人重的像你这样娘们唧唧的人!” 说完,贾珏撩了一把前额的湿发,转身就要出浴池。 宝玉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唾沫,眼睛倏地眯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双臂一伸,一下便将光溜溜的贾珏从岸上拖了下来,箍在了自己怀里。 他低头在贾珏耳边嗅了一阵,笑道:“还说我娘们,你自己才是,浑身上下香喷喷的,不像弟弟,倒像我妹妹多些。”说着,他朝贾珏耳垂玩笑般地咬了一口,问:“方才可是你说我娘们唧唧?” 贾珏浑身僵直了。 宝玉低低哼笑了一声,五根手指滴溜溜灵活一转,立即便让贾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哈哈哈哈哈......不要啊!!!” 浴池外 侍女a抱着一叠换洗的衣物轻声地问侍女b:“喂,小b,你说爷儿们在里头干什么?好大的动静。” 侍女a偏过头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望向天际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淫僧啊,可真是寂寞如雪.......” 65、第 65 章 被这件事儿这样一搅合,贾珏几日来头昏脑胀的,自然也没想着去户部挂消自己的病假。 宝玉给贾政一顿好打,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也是几天没肯出门,兄弟俩日日在家中抱着尊茶盘,赏花赏月烹茶煮酒的,倒也有了些许久不见的安逸快活。 幸而封口地快,加上员外府的下人们多半儿都□□的好,除了少数憋不住会嚼嚼舌根子外,多半也听不太到有期待此事后续发展的言论了。 王夫人则更是心急,宝玉都快十八九岁了,屋子里还没个能镇得住宅院儿的女人,经此一役,倒真的叫她看出了些不大好的地方。 宝玉有幸经历了那让贾珏无比抗拒的包办婚姻过程。 只是宝玉毕竟与贾珏不同,他心中虽有些记挂从前的那些姐姐妹妹,可对于认识新的女子,他其实是不大抗拒的。而王夫人多半也不会在贾珏与宝玉在一起的时候送来那些女子的花名册,她担心贾珏会被里头的女子勾起兴趣,那么日后成婚,只怕他就要伤的更深了。 如此这般,倒叫贾珏真正捡了个轻省,只恨不能日日香梦沉酣,不问世事才好。 宝玉蹑手蹑脚接近了贾珏的院子,对着迎上来的抱琴做了个手势,打发她出去。 抱琴捂嘴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抱着要入库的元宝箱儿就跑出了院子。 贾珏对银子有些怪异的癖好,铺子里收上的现金,大多要被他搁在床底下睡上一天,才愿意收到暗无天日的账库里。 宝玉回头看着人走远了,才微微朝手心呵了口气,轻轻朝那扇木门推去—— “喝!” 贾珏瞪圆了眼珠子一下从门后蹦出来,大叫了一声。 宝玉吓得打了个摆子,无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一脚踏空到阶梯之下,瞬间双手胡乱挥舞起来,啪嗒一声,整个人摔在了泥地上。 贾珏背着手踏出门槛,低头居高临下地藐视了一眼宝玉,哼道:“该!贼兮兮地你本来也没按什么好心思。” 说完也不管宝玉坐在泥地里,自顾自地就走了。 宝玉连忙爬起身,手忙脚乱地拍了拍袍脚处的尘土,就追了上来。 “哟~珏哥儿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么大火气,哥哥原本也是好意,想叫你起床来着。” 贾珏偏头看他一眼,也不说话,独独哼了一声。 要不怎么说炮灰都是不识相的呢,两兄弟明明十分和谐地在这儿沟通感情呢,玉漱偏偏跑了过来,轻声对着贾珏说了句:“爷,倭国来使藤原公子正在厅内求见呢。” 贾珏第一反应就是心虚地回头看了宝玉一眼。 果然宝玉漂亮的眼睛眯地找不着缝儿了,他低头盯着贾珏,一扫原先脸上的讨好笑容,转而咄咄逼人地质问起来:“倭国.....?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论上交情了?” 贾珏脑内警铃大作,生怕被宝玉看出什么不对来,真的跑去面对面和藤原对峙了。 若是叫他知道自己受了贿,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儿呢。 贾珏嘿嘿憨笑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自然与他没什么交情,皇上吩咐下来,叫我没事儿去套套他的话来着....你若是不放心,跟我去看就是了。” 这也就是一句顺嘴的客气话,哪知道宝玉歪着头盯着自己看了一会,竟然点了点头:“那好,我也顺带去看一看,这个藤原是什么人物。” 贾珏懊恼地一甩头,恨不能扇自己俩耳刮子。 “贾大银~~” 还未到前厅呢,藤原那招牌般的呼唤就入耳了,宝玉侧头看了贾珏一眼,捂着嘴笑了。 藤原依旧穿着那件十分不合身的大袍子,头顶有一部分的光秃出长出来了些细密的毛发,衬着周围那部分稍长的,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喜感。 贾珏低头忍了笑,眼角的余光瞟到宝玉一本正经的模样,抬手握拳捂住嘴咳了一声,转而一本正经道:“好久不见了,藤原先生。” 藤原笑了笑,点头回答:“好久不见了”,他看向宝玉,疑惑的问道:“这是......?” “哦”贾珏往宝玉方向一指,介绍到:“这是我的二哥,户部员外贾宝玉。” 藤原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原来是又一位贾大银!真是神经神经~~在下扶桑特使藤原左知凉。” 宝玉给他震了一下,偷偷歪头给贾珏使眼色:“这人没毛病吧?” 贾珏无奈地轻轻摇摇头:“他在和你客气呢,那是失敬失敬”。又上前一步扶起来他,问道:“藤原先生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藤原顺势坐到了一旁的八仙椅上,端起一边的茶水酌了一口,摇摇头道:“实在是....有些难说出口的难....难人的瘾.....” 宝玉口里的茶水呛进喉咙,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贾珏吓得一哆嗦,忙伸手安抚了几下,又扭头顺带问道:“藤原先生有事就说,我若是能帮得上,定不会多推辞。” 藤原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甩袖子站起来道:“贾大淫,我果然没有看错您,您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物!” 贾珏莫名其妙地继续听他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家中的小妹,她上回随同我一起去参加皇上的寿礼,被皇帝陛下的威姿气势所折服,回了家一心一意缠着我要嫁给皇帝陛下,可是......我是在没办法了,只好来找您,希望您能够帮助我。” 他又鞠了个躬,郑重道:“实在谢谢了。” “胡闹!” 宝玉在一旁越听越气,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骂道:“我看你是图谋不轨!!一心一意要嫁给皇上?那为什么不好好上报籍贯静等秀女大选?转而收买朝廷命官肆意妄为?” 藤原被他说得懵了,转头对着贾珏问道:“这这这这这是.....?” 贾珏自己也是窝着火呢,真想当面丢出一句不好意思你们找错人了皇帝他最大的姘头就在这儿站着呐。 可自己要发的火已经被宝玉发完了,看到藤原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贾珏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没意思。 快要爆发的宝玉三两下打发走了藤原左知凉,看着那幅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好像更来气了。 他扭头恶狠狠地盯着贾珏,一字一顿地道:“以后不许跟他们来往了!听-到-了-吗!?” 贾珏目送着宝玉气哼哼的背影,真心的思考起一个问题—— 水檀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不打不行了? 66、第 66 章 事实证明,贾珏的确是一个很喜欢将想法付诸行动并且积极实施出来的人。 水檀的信任表达地十分明显,毕如,十分直白地吩咐了所有当班未当班的禁卫军,只要是贾珏来了,不论进什么地方,那怕是他自己的私库也好,都不必通报拦截。 水檀依旧是那样大的排场,仿佛回宫睡个午觉,也叫全皇宫的侍卫们一同跟随似的。 路三宝小心地搀扶着水檀上了台阶儿,沿途顺带嘱咐一溜的小太监们煮茶的煮茶,端零嘴的端零嘴。 水檀扶着自己的脖颈左右的摇晃了一下,头顶那王冠上的金珠翠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真材实料到几乎活活将自己压死。 他不大喜欢随侍的人跟他一块进寝宫,也就照旧在门外拦住了路三宝,低头吩咐了几句下午要办的事儿,推开门就自己进去了。 远远地几个侍卫被阻隔在銮驾仪队之外,仿佛才想起些什么,张口想叫住水檀没来得及,旋即想到贾珏与水檀两人的私交,也就没多放在心上,反正皇上进去了,总会发现贾大人的。 还没过多一会儿,哐当一声,殿内就传来好大一声碎瓷的响动。 路三宝还没走呢,听见这动静,立马紧张起来,不动声色地给周围的侍卫们使了眼色,蹑手蹑脚地就靠近门缝悄悄瞥了一眼,轻声问道:“皇上?” 他贴得近,便隐隐约约听见几句皇上压低了声音哄人的话,大抵便是“我错了我错了....”一类的。 路三宝偏头想了想,有些明白过来,又抬手招过了柱子边上已经亮出家伙几个侍卫,问道:“早间儿可是有人在里头?” 几个侍卫左右对了几个眼神,收起手中的剑,探头也用气音回答道:“是了,贾大人也在里面儿呢!您是说,他又和皇上打起来了?” 咳咳.... 路三宝捂住嘴小声地咳了两声,呵斥道:“去去去,说什么呢?你!就你,站那么近做什么?去柱子那儿守好。” 里面儿的水檀好似听见了什么,大声的叫了一句:“路三宝!朕现下处理公务,你在外头把门守好,没朕的同意,谁也不能放进来。” “哎哎哎哎....”路三宝郑重的答应着:“奴才听着呢,奴才就在这儿守着,谁也不放。” 殿内 水檀双手拽着自己的耳垂,发髻也散乱了,头冠正被面前的贾珏抱在怀里,水檀微弓着身子,抬起膝盖轻轻顶了顶贾珏的侧腿,笑着讨好道:“我错了....我是真忘了~~要不,搓板就在八宝阁里放着呢,我拿出来跪两个时辰?” 贾珏瞪他一眼,骂道:“跪什么跪?你有病啊?一块破搓板放八宝阁里做什么?” 水檀糊弄不过,只好生拉硬拽地将贾珏拖到床边,摁倒在毯子里,伏在他身上小声说:“我看你也不像是真的为了这个生气,说吧,到底怎么了啊?” 贾珏抬手推他两把,皱着眉头抱怨道:“起来你!一声朝服重死了,你这衣裳镶金的吧?” 水檀扭了两把,也顺势站起身开始卸自己身上的装备,一边顺口道:“可不是么?我这龙袍上何止镶金,你看”他指着自己胸前挥舞着龙爪作愤怒咆哮状的金龙一脸悲切道:“这一整条龙都是使金线勾出来的,我日日背着这一身不知有多重的龙袍四处乱跑,偶尔撑不住了乘下龙辇,还要被你说是奢靡不知民间疾苦。” 贾珏咧着嘴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会有人争着抢着要做皇帝,单看这工作服,也能窥伺到其中苦逼的□□好不好。 贾珏泄气地将脑袋埋到棉被里蹭了蹭,抬起头担忧的道:“实话说吧,藤原家的白脸女人我还真不当回事儿,只是我母亲进来不知怎么了,原先还好好地给我做媒筹划婚事,这几日....不,上个月开始,一下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我担心,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水檀悄悄眯了眯眼,一下将手里的衣袍甩在地上,整个人压制住贾珏,埋头在贾珏的颈边,委屈道:“你还是想娶妻生子的么?给你母亲发现又怎么了?我还想等日后将这皇位给别人接手后,敬她一辈媳妇儿茶呢.....'' 贾珏双手托起水檀的脑袋举到自己面部正上方,勾勾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水檀抿紧了嘴,有些倔强地看着他,忽然笑出来:“你还是觉得男媳妇儿拿不出手对不对?” 贾珏与他对峙了一会儿,知道水檀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手也有些颤抖了,才扑哧一声乐道:“行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愿意敬茶,那我就算今晚带你回去都没问题,只是担心你公公婆婆年迈,被你吓到不敢喝茶,其他的,我有什么拿不出手的?”说着,他托着水檀的脑瓜子吧唧亲了一嘴,乐呵呵夸道:“我媳妇儿又聪明又美貌,年轻气质穿衣服好看家里还有钱,干什么那么自卑?” 水檀浑身紧绷的肌肉一松懈,立马整个人扑下来,闷闷地抱怨道:“你简直吓死我了你......” 贾珏眯着眼美滋滋地盯着天花,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水檀的后脑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祸害好人家姑娘的事儿,还是算了吧。 侧头看了一眼水檀乌压压的黑发,嘟嘴自嘲道:“我们这两个祸害,还是抱成一团过自己的好,也别去祸害别人了。” 水檀肩膀微微耸动了两下,没答话,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原本以为糟心事儿也就差不多了,哪知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然坏事儿是一茬接一茬。 贾赦这个老不休,不鼓捣出些事儿便决不罢休。 起因便是现下坐在堂内的惜春了。 茗烟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惜春小心地捻起桌上配着的茶点用过,才缓缓笑开来:“真是对不住,方才哭的难堪,我也是实在没了主意,才来找哥哥们帮忙的。” 贾珏从前在荣国府时就与她不是很亲近,此时也只是默默听着不好接话,倒是宝玉常常与几个姐姐妹妹厮混,听了这个,倒是凑近了些,面上还带着一脸的担忧道:“我瞧你方才那个模样,想必是偷偷跑出来的,还哭得稀里哗啦,险些吓死我,可是府里又出什么事儿了?” 惜春偷偷拿眼瞄了下一旁默不作声的贾珏,苦笑道:“照理说分了家,本不该找上你们,可.....我前几日去了趟东府,才明白什么叫世态炎凉。”说着,她摇着头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叔父月前儿给二姐姐指了婚,原本该是件喜事儿,哪知道我才从蔷哥儿听来的消息,只说此人素日里暴虐成性,为人先不说,只院儿里的姨娘通房便是百十来个,我料想二姐姐那软和性子,受了欺侮大约也是不敢回家说的,只担心到时给那新姑爷吃定。” 她哽咽了一阵,取出帕子揩了揩眼角,接着道:“我觉得此时不妥,便立时去找婶婶商量,哪知道婶婶一听此事,便立时摆手推拒,只说....只说叔父是欠了那人许多银钱,便将二姐姐送去抵债了!!” 她有些失控地叫出来,立即又咬紧了牙关:“婶婶只说,若是她管了这档子事儿,只怕要被叔父活活打死,我去东府找大老爷,下人们又说他到三清观炼丹去了,珍哥哥反倒还劝我想开些,还说那新姑爷家中富裕,二姐姐嫁过去了,定不会受苦云云。我实在是气不过,这几日夜夜辗转难眠,二姐姐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实在是没了法子,我才想到哥哥们与那新姑爷同朝为官,想必看的更清楚些,若是.....真的是那样的人品,还请...帮着二姐姐想个法子。” 说到最后,惜春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只是一脸疲倦地叙述着自己的担忧。 她这个反应反倒叫贾珏有些提起心来:该不会经此一事,反倒叫惜春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吧? 宝玉是性情中人,听到一半就有些受不了了,等她讲完时,早已经恨得双目通红,他捏紧了拳头咬牙问道:“妹妹到还没说,大伯给他指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惜春摇摇头,有些自嘲道:“瞧我,也是慌忙地没了章法,最该讲的也拉下了,叔父看上的新姑爷,听说原先便与他私交甚好,二人常常一道去吃酒赌钱。那新姑爷姓孙,名儿...我倒是不知道,蔷哥儿说他现在兵部任职,官儿还不小呢,蔷哥儿与他也不熟悉,只是此人在京中素来便是臭名远扬,才知道咯一二的。” 贾珏伸手过来拍拍她,轻声道:“你不必讲了,我知道那人是谁,哥哥”他抬头看向宝玉,道:“孙绍组你认识吧?定是他没错了。” 宝玉咦了一声,道:“孙绍组?他原先不是还同你一道吃过酒么?我好几次见到冯紫英与他一起上府里来呢,你与他很熟悉么?” 惜春亦是一脸的惊奇,问道:“哥哥竟然也认识他么?那人是不是真的如同蔷哥儿所说,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虫?” 贾珏撇着嘴道:“大伯欠他银子的事儿我是知道的,我上回想替他还来着,他就是不肯要。至于人品嘛......”贾珏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道:“到没有蔷哥儿说的那么差,不过配上二姐姐......肯定是不合适的。” 惜春懊恼地哎呀呀叹了几声,看去更是着急:“那想来花名远扬也是真的了?阿弥陀佛.....二姐姐可真是遭殃了。” 宝玉皱着眉头拍她一下,教训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未婚未嫁的,成日讲阿弥陀佛挂在嘴边儿上,像个什么话?” 惜春低下头,轻轻道:“我恨不能日日只说这个好,照我这个模样.....日后下场,只怕比二姐姐还要凄惨些吧。” 宝玉给她一震,随即想到那个日日只知炼丹求道的贾敬,居然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惜春看噎住了他,自己反而先笑了,不过转瞬,脸又苦了下来。 贾珏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儿,可告诉老太太了?” 哎呀! 惜春眼睛一亮,抬头一锤掌心,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会忘了老太太呢? 贾珏看她这样,就知道是忘了这茬了,接着道:“按着老太太的性子,知道了这种事儿,定然不会放任着大伯胡来的,不若我们陪着你回去一趟,叫老太太拿个主意?” 惜春有些犹豫的说:“老太太近来越来越像原先的二太太,日日诵经礼佛不问世事....况且,叔父他,真的能听老太太的么?” 贾珏叹道:“成与不成,好歹试上一试,再说老太太的性子,就真的能看着二姐姐跳进火坑了么?” 说着,贾珏拉着宝玉起身便走,惜春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还是跟了上来。 67、第 67 章 贾母的佛堂粗一看去比王夫人的还要昏暗些,四面挂着手撰出来的佛经,还未进门便可听见一阵阵清远悠扬的木鱼声。 不论怎样,贾赦看上去还是不敢短了贾母的用度,也有可能是贾母自己留着一手存下不少私房,一路走来,该有的摆设丫鬟的衣裳穿戴待客的果盘儿茶水一样不缺,顶有脸面的大丫鬟依旧是鸳鸯,一身淡青色的孝装轻薄柔软,用料也是中上,猛一看上去竟比前些日子看见的邢夫人也要光鲜体面些。 唉.... 贾珏与宝玉嗟叹一声,都在心里无奈道:“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 鸳鸯一张小脸笑得仿佛要开花儿一般,偏生又拿捏地比一般丫鬟稳重些,只是跟在身边,也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爷儿们这回来,老太太可不知道呢,一会儿叫她瞧见了,可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儿....”她看到惜春红彤彤的眼睛,又有些疑惑:“四姑娘这是怎的了?好好的相貌都哭成了这幅模样,可是......”她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的道:“可是府里的下人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照理说姑娘们的用度都有老太太发下去了,可是...有那些个没眼色的,中饱私囊了?!” 惜春有些难堪,迎春的事儿能少讲便少讲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若是被哪个别有用心的听去了,那迎春这一辈子的闺誉就没指望了。 故而虽然她心中满满的载着委屈不甘,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鸳鸯许是看差了,我这是叫风沙迷了眼睛呢。” 鸳鸯自然不相信,可看她反应,心里也明白这许是大家小姐的难言之隐,也配合地点点头笑一笑,没再多问。 鸳鸯领着几个人再往里走了一会儿,停在一扇朱红色的小门前,门上左右贴着护法,正顶上还悬着幅丹青观音莲子相,观音笑的圣洁慈祥,两边的金童玉女抱着不知道什么,亦是一脸的天真无邪。 鸳鸯食指搁在唇前小声地嘘了一下,解释道:“爷儿们若要说话,还请小声些,老太太正在里头诵经,待我进去禀报声,再出来带您们进去。 说罢她小心地将木门推开一条小缝儿,闪身便不见人影。 惜春胆子小些,又一心向佛,此刻看了这些心中自然是无比敬重,双手合十对着两面的罗汉念了无数声佛,期间还穿插着各种喃喃自语。 宝玉惊异地捅了捅贾珏的侧腰,唤回他四处张望的注意力,轻声问道:“四妹妹这是......不会吧?” 贾珏皱着眉头打量了惜春一样,摇摇头道:“你想想她的情况也能知道了一二了,敬大伯那个模样,东府哪个是真心替她打算的?只怕是灰心绝望无处可依,才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唉,罢了,只能说造化弄人啊。” 宝玉心中难受极了,可偏偏不知该从何劝起,左右为难的时候,正巧佛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来,鸳鸯探出头一脸笑地对一行人道:“爷儿小姐们,老太太叫你们进去呢。” 贾珏看宝玉还在发呆,也只好轻声谢了鸳鸯,然后拽住宝玉的袖子荡了两下,好歹拉回了他的精神。 宝玉一晃头看见鸳鸯站在门内,心知这是能进去了,便也刚好打断了惜春专注的跪拜,拉着她一同进去了。 贾母倒是同从前完全不同的打扮,她原先爱那些脂阿粉阿的,乐意穿大红大绿的艳色衣裳,耳颈手腕指头上,多半是戴满了珠宝的,可这回看到,却是朴素地不行—— 一声烟灰色的宽袍子,老人家不耐冻,里头许还配上了别的什么,看去鼓鼓囊囊的很有富态相,头上带了个深褐色的抹额,抹额上什么也没镶,就这样光秃秃的一条,显了些老态出来。 看见宝玉几个,她虽然高兴,大约也是忌讳着地方,只是笑着点头,转身又开始念起未完的金刚经。 她跪在蒲团上,几个小辈自然也不好坐或站,纷纷寻了块地方,拖着墙两侧搁置着的蒲团过来,都跪在了贾母的身后。 呢呢喃喃的声音到了贾珏快睡着时,重要停了下来,贾母缓了一会儿劲儿,挥退了想要上前搀扶她的惜春,自己扶着面前的供桌慢慢地爬了起来:“哥儿几个挑这么个日子来,想必是有事儿的,难为你们听我老太婆念这许久经,既然有事儿说,鸳鸯,带着哥儿小姐们上大堂厅子里等我一会儿,我先回房去换件暖和些的衣裳。” 贾珏一瞧老太太的反应,就明白她定是晓不得这件事儿的,当下心中也就安定了一半,任贾赦再怎么横,贾母发了下话来,他总还是不敢反驳的吧。 果然。 惜春抽抽凄凄地抹着眼泪,讲起这件事儿来的时候,老太太完全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啊,又不是抱来的孩子,自个儿的亲生闺女儿,偏偏膝下子息不盛,有哪个当爹的会目光短浅的这种程度,为了几两银子活生生将女儿卖出去的?! 到底是几个小辈儿,对比着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大儿子,老太太还是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会干出这种混战糊涂事儿的。 许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孩子们听岔了吧。 老太太一想,就越发觉得是这样,不过几个孩子相互亲近还是很叫人高兴的,她笑了笑,拉过惜春的手道:“四丫头想的就是多些,我倒是觉着,你可能是搞错了。要不怎么二丫头要配人了,我这个当祖母却一点儿风声没听着呢?想来你是对你叔父有些什么误会才对,你叔父平日里虽荒诞些,到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就是表明了不相信了? 惜春苦笑,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呢?迎春这个闷性子,平日里不会耍滑撒娇,真出了事情,竟连一个替她着想的长辈也碰不着么? 惜春手心里薄薄地出了层冷汗,听着贾母若无其事顺道还替贾赦开脱几句的轻松话,更是觉着眼前一片黑暗,命运坎坷多舛,这凡尘世间再无什么可留恋依靠的地方了。 贾母瞧她脸色灰败,想来是不相信的模样,也就有些不耐,轻轻地甩开了惜春的手,贾母转而看向宝玉和贾珏:“哥儿们该不会都信了吧?” 宝玉性子软和些,听了贾母胸有成竹的解释,倒是真的起了些疑心,可贾珏不一样啊! 贾赦什么样的德行,他还能不清楚?别说卖女儿了,再没下限的事儿只怕他做来也是轻而易举的,都敢当街□□了...... 这话他也没明着讲出来,只是脸上摆出了些疑惑动摇的神色,假装想了一会,便抬头出了个主意:“老太太说的孙儿自然相信,不过.....四妹妹说的有如亲耳所闻,孙儿觉着也有些不大对劲儿的地方,不若.....老太太让人将大伯请来吧,若是没这事儿,我们正好也聚一块儿喝个茶,许久没见了,孙儿甚是想念呢!” 贾母皱了皱眉头,可后面的话听着又实在是舒心,便也不好开口责骂,正巧儿邢夫人也是许久没来问安了,也搞得她心中有些不痛快,倒也顺势叫来了门外站着的嬷嬷,吩咐她将贾赦和邢夫人一道请来。 那嬷嬷走得快,贾母等得无趣,倒正好一通一通地教训起小辈,什么别瞎听了外人挑拨离间啊~~什么有空多来府里转转啊~~什么大伯父近来有些荒唐宝哥儿珏哥儿少去找他啊云云。 讲了个痛快。 邢夫人进门看见了一屋子的人,有些慌张地回头与身后的贾赦对视了一眼,贾赦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害怕,往里走就是。 “哟~宝哥儿珏哥儿可是许久不见,今日全聚到了老太太这儿,可是有什么喜事儿么?” 宝玉从过了聚赌这件事儿之后,对着大房就各种看不上眼,此时听了这话不由嗤之以鼻—— 不久前还抓到一次赌钱呢,我这儿还去了五百两银子,怎么今天一来,倒是许久不见了? 想归想,他倒是做不出那种那话挤兑人的事儿,不过就是扭开了头不去看而已。 反倒是贾母打量着邢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说赦儿媳妇儿,你这穿的是什么东西?即便为着我们大户人家的脸面,你也好歹穿个料子好些的啊,还有头上,带着个木簪子像什么话,活脱脱山野村妇的模样,我记着你上个月才从库房里支走了一套石榴玉的珠钗首饰吧?” 邢夫人面皮抽了抽,心想那套首饰早叫我当了,哪儿还有剩下的啊。 亏得贾母倒是没把这个当回事儿,数落了一番,也问起贾赦正事来。 贾赦原本想着这回来,老太太许是要问到院子里下人少了的事儿,至于迎春? 他可真没放在心上过。 于是一听这个,就有些没反应过来,懵了。 偏偏邢夫人是个顶没眼力见儿的人,又要邀功,上前就乐呵呵解释道:“是啊老太太,我们可是好容易才选了这门亲事呢,那位新姑爷啊,家中有钱有势,生的端正耿直,平日里与老爷玩儿地最是要好,为人又大方又爽直的,二丫头若是嫁了过去,不知有多少福好享呢!” 说罢,她捂着那张猩红的大嘴笑成一朵菊花,乐得跟什么似的。 贾母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道:“你们....真的将二丫头许配出去了?!” 邢夫人笑还挂在脸上呢,看着贾母又实在不像是高兴的模样,不由得扭过头去,同一样茫然的贾赦面面相觑了一阵。 “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 贾母一下发起飙来,提着拐棍箭步奔出去,眨眼功夫那棍子便在贾赦身上敲打了十好几下,只打地贾赦一边绕着桌子逃命,一边疼得憋不住,嘴里嗷嗷叫唤起来。 贾母边追边骂:“这样大年纪了,你数数自己额角的白头发!偏生要干出这样晚节不保的事情,鸳鸯!把门关好了!” 鸳鸯招呼了嬷嬷们将门插上销,又招呼了站在边缘的贾珏宝玉惜春躲到里间的屏风后头,能让老太太放开了手脚打。 贾母又转头数落邢夫人:“还有你这恶毒的妇人!自进门以来一无所出便罢了,二丫头不是你亲生的,你对她平日里多有冷淡我也装作没瞧见,哪知道你竟会想出这样的毒计!享福?我呸呢!那孙绍组是什么玩意儿你以为我老糊涂了真不晓得么?赦儿日日出去吃酒赌钱就是被他带坏的!这样的恶棍你也昧着良心将软和包子似的二丫头许给他,你还要不要脸,若我将此事往外头一放,保准叫你不出三日便收拾包袱滚回你娘家,外头看热闹人的唾沫星子,还怕淹不死你?!” 说罢,她气喘嘘嘘地一跺拐棍,停了下来:“不行!这亲事决计结不得,若真将二丫头送过去,只怕不到三五年,我这儿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贾赦捂着肩膀丝丝抽着冷气,一边还不忘劝上几句:“哪儿就有老太太说的这般严重了?那后辈虽平日里不拘小节些,可对待女子一贯是宽厚大方的,再看家中百十来个通房姨娘,哪个不被养的油光水滑如花似玉....哎哟!” 贾母一抖手臂狠狠地又给他几下,大骂道:“竟还有百十来个通房姨娘?!!我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呢!好歹是你亲生的丫头,你这做父亲的,竟要生生将她往火坑里推啊!!” 贾母发脾气,贾珏可不是头回见识了,那是如雷霆一般轰隆果断,打人时臂力非凡,专找痛处招呼,更别提配合上字字珠玑一针见血的骂人方式,贾珏有时看着,都在怀疑贾母年轻时大约是从事刑讯工作的.... 不到半时辰,贾赦夫妇果然坚持不住败下阵来,唯唯诺诺信誓旦旦地答应贾母,立马就去取消这门婚事。 远远目送着夫妇俩一瘸一拐着走了,贾珏才呆滞的感叹道:“要不怎么说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贾母若是个男儿身,只怕也离流氓不远了.......” 68、第 68 章 原本以为最多这样事情就解决了,哪知道第二日,便听人说孙绍组找上了门。 贾珏不大愿意见到他,可事关迎春,也由不得他任性,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出来见客了。 孙绍组有些紧张局促地等在厅中。 自从上回来过这里,回去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变得诸事不顺,日常生活还好,可只要一牵扯上差事,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甚至在这中间,还亲口得到过皇上的训斥。 搞的孙绍组一直在纠结到底应该受宠若惊好,还是应该战战兢兢好。 就这样惶恐了许多时日,还是宫中一位混得十分好的兄弟看不下去了,才偷偷告诉自己,皇上大抵是因为自己与贾珏走的太过接近,才会各种看不上眼。 孙绍组平日里虽是个硬汉,可再怎么也不敢与皇上硬扛着啊,他将信将疑地小心观察了两日,才惊悚的发现,贾珏与皇帝的关系,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 自己对贾珏抱了什么龌龊心思,孙绍组自己最是清楚不过,现下看见同道中人,可真是一眼就发觉不对了。 可偏偏这两个人似乎从没想过隐瞒一般,各种亲昵眼神放肆举止,也从未避在人后进行过。 印象最深地便是有一回皇帝与贾珏一同出宫....... 那一日孙绍组正在南门当差,远远地看见两人并肩走来,侍卫们眼神都好,立时便发现了那是脱了龙袍的皇上。 皇上与贾珏贴的紧紧地,侧着头笑嘻嘻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其中一人还会轻轻地撞一下对方的肩膀,模样瞧去,简直是亲昵无比。 当时便有身侧的兄弟压低了嗓门感叹两人的关系,谁都以为那是臣子之情。 可孙绍组偏偏看出来了。 那两双眼睛对视时迸射出的火花,唇角勾勒起的微妙的弧度,皇上的手有意无意地去勾着贾珏的手指头....... 没有什么人看的比他更清楚了。 孙绍组想怒吼想大叫想冲出去质问贾珏为什么自甘堕落地就去做了圣上的男宠...... 可一切语言都湮灭在皇帝的下一个举动当中—— 皇上垂头看了眼贾珏的脚,随即笑着戳了下贾珏的脸颊,轻声说了句什么。 贾珏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行。 皇上宠溺地笑了笑,提起自己的衣袍下摆...... 半跪在了贾珏的面前。 轻轻将贾珏鞋子后头粘连上的叶片取下,随即便如同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继续说笑。 贾珏完全没有受惊的意思,一脸的理所当然表情。 看到这里,孙绍组便什么都明白了,什么男宠不男宠,皇帝就是对自己亲爹,也不见得能这样好吧? 好在贾珏的腰间,还悬着自己送去的冷玉。 有这个位置,也是可以的。 孙绍组想着,若是换了我自己,就真的能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毫无芥蒂的去为另一个人弯下腰身么? 即便那人是贾珏。 不行的,不行的。孙绍组告诉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于是,贾齐谨,你还是最适合这个能够包容你的人,什么时候你被他抛弃了,心伤了。 我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 于是真的从那以后,孙绍组就再也没有见过贾珏一面,其中自然有水檀从中作梗的缘故,可自己真正想要躲避,才是最大的原因吧。 如果不是因为贾迎春,孙绍组也许再不会踏入这个府门一步。 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孙绍组一下回过神,转头去看门外。 贾珏逆着黄昏的日光,缓缓踱来。 他背着手昂着脑袋,看去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可偏偏就叫自己厌恶不起来。那随着步伐微微翻滚的黑色的袍脚.....啧,他不适合穿黑色,还是换成鲜亮的靛青或靛蓝的好。 除了衣物这个小瑕疵,即便是贾珏头顶上竖起的几撮呆毛,在孙绍组看来也是个性又可爱,让人难以自拔。 贾珏走进来半天,看见孙绍组还是一副呆相看着自己,心中又积着迎春的事儿,立时就不爽了。 他撇撇嘴,嫌弃的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来做什么?” 孙绍组给他问的呆了一下,随即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听说我和你堂姐的亲事,你晓得了?” 贾珏狐疑的侧头打量他一下,搞的孙绍组更加紧张,才缓缓问道:“我记得.....我大伯此刻应该是在家中养伤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不过是昨天的事儿。” 孙绍组嘿嘿笑了两声,侧开头打哈哈:“谁说的要紧么?我就是来问一声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了....” 贾珏皱起眉,只逼他道:“说!是哪个告诉你的,若是有那边府里的下人们瞎传,我二姐姐的闺誉便毁于一旦了,你即便不告诉我,我自己也能查。” 孙绍组偷偷瞄他一眼,顿时便乱了阵脚:“你你你,你别生气啊,我告诉你,那个.....是今儿早晨宁国府的珍老爷派来的管事儿,你放心,这件事儿我也吩咐下去了,不会有人瞎嚼舌根子。” 哼,贾珏冷笑一声,暗自道:“宁国府?自个儿爬灰的事情擦不干净屁.股,荣国府出点子事情手伸得倒长,只怕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他偷偷骂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不对来,又抬头问道:“宁国府做什么管这档子闲事儿?他们欠了你的银子?” 孙绍组点点头。 贾珏撇着嘴头痛的按按脑袋,心道果然如此。 他思索了一会儿,咬牙问道:“我...大伯父,到目前为止,总计欠了你多少钱?” 孙绍组抬头望着天花,掐指算了一会儿,才愣愣的道:“算上各式借据里的数目,大约已攒了一二万两白银....” 贾珏拍着桌子瞪眼道:“怎么欠了这样多?怪道死活要将二姐姐卖给你了,能赖这样一大笔帐,可不是划算么?”说罢,他又有些埋怨孙绍组:“你这个人真是....这样多银子也借出去,果真是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么?我祖母现下为了这笔银子几乎焦头烂额,这其中自然也有你的责任!” 孙绍组嘿嘿笑了笑,摸着脑袋道歉:“是我的不对,可他借钱时卖了你的面子,我不好不借,后来算算竟有这么多,我也就没再继续借他了。” 贾珏看着孙绍组抱歉的表情,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态度也缓和了些:“说罢,我二姐姐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好,事先告诉你,我二姐姐这个人吧,性子最是多愁善感,性子吧闷闷的,也不敢多与人说话,你若是想要个管家的,那是绝对不可能了,你趁早死了心。她容貌虽不丑,可也不见得能美到哪儿去,至少我姑太太处送来的另一个姑娘,模样就生的比她好许多,才情倒是好的,可整日里不过是些悲伤春秋的诗词,想必也投不了你的胃口。我听大伯说你家中妻妾成群,那又何苦再挂心我这无甚出彩的二姐姐呢?” 孙绍组就坐在一边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听他讲,面上挂着微笑。 贾珏说累了,端起茶饮了一口,歪头等着他的结论,心里一直在想:快悔婚吧悔婚吧悔婚吧! 哪知道孙绍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而说道:“听你这样一讲,你二姐姐此人倒是着实不错的!” 贾珏:“......” 孙绍组意味深长地盯着贾珏看了一会儿,道:“她长相嘛....我倒是见过的,颇合我意。竟然还懂诗词歌赋么?我这个粗人,大字识不了一筐,能娶个颇具才情的女子为妻,也算造化,至于你说的管家....这倒无妨,他若是不愿管,我便多雇几个管事儿,保管叫她日日轻松,不过你既然讲她时常容易悲伤春秋....我觉得还是叫她做些事儿的好,人一忙,便没那个时间悲伤了。” 贾珏张着嘴听他这一番逻辑,之恨不能自打嘴巴,咬牙生了会儿闷气,索性摊开了讲:“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不愿意二姐姐嫁给你,我与你相交这些时日,基本的为人还是清楚些的。大的毛病没有,吃喝玩乐你是一个不落,日日笙歌艳舞花天酒地,别人我管不到,可若是做了我姐夫,那我是万万忍不下的!你脾性暴躁,三句话说不顺溜就要下手打人,我二姐姐若是日后有什么地方惹得你不痛快,只怕就要被你拳脚相加,加上.....” 贾珏一脸鄙夷地继续道:“我虽见过花心的,可像你这样尚未成婚后院便搁置了百十来位姨太太的也是着实少见,就凭借我二姐姐那样的面团儿性子,单一个后院,便足够叫她焦头烂额,我与她一同长大,见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若是有什么话得罪,还请见谅。” 孙绍组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莫名的问了一句:“我.....后院妻妾成群,你会不高兴么?” 贾珏如同看神经病一眼盯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的。” 孙绍组笑了笑,竟然透出些异样的满足?出来,看的贾珏更是莫名不已。 孙绍组捂住嘴轻咳了一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明日便取了名册,院子里的女眷们发卖送人,保证一个不留!” 贾珏听了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头,细想一下,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可他的确是想不到孙绍组竟会为了娶迎春下这样大的功夫,不由便疑惑的问道:“孙兄这样实在奇怪,照理说我姐姐与你不相熟,荣国府如今又是这幅光景,你何苦就盯着这样一个女子不放呢?我想你后院中的那群女子,再不济也有长得与我二姐姐相当的美貌吧?” 孙绍组听到这话有些失意地笑了笑,旋即深深地盯住贾珏道:“我想要娶她,自然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你从未发现么,你与贾迎春,至少有三分相似。 69、第 69 章 暮色沉沉,夜风微凉。 荷塘边的垂柳已失早春时的丰沛嫩绿,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条,伴着风力拂过水面,留下串串波澜。 抱琴捧着碟酒菜齐全的托盘,皱着眉四下搜寻一番,果然便在湖心的琅亭中发现了贾珏的身影。 贾珏抱着软乎乎的枕头,靠在湖边的柱子上,歪头目光涣散地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响,才缓缓吐出口浊气:“唉......” 这可真真是难为人。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堂姐,性子软和懦弱逆来顺受,若不替她留意着些,只怕嫁人之后便会多舛起来。 一边是信誓旦旦的孙绍祖,虽然一直以来有个荒.淫无道的先入为主观点,可半天下来,言辞恳切信誓旦旦的,多少也动摇了些从前的想法。 贾珏脑海中浮现出孙绍组的眼,目光深邃仿佛要看进人心间一般,缓缓说出那句:“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忽然便有些进退两难起来。 “爷!” 抱琴的呼声一下将他唤回现实,贾珏抖了一抖,回头看她:“怎么?” 抱琴皱着眉头轻轻将托盘搁在石桌上,舀出一小碗金黄的鸡汤来,嘴里还不停唠叨着:“从那位孙大爷走后,您就一直这样神不守舍的,晚膳也没去用,方才宝二爷还问起您呢,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帮您糊弄过去的,这都什么时辰了,先垫碗汤罢。” 贾珏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汤,酌了口,忽然抬头问道:“抱琴,你跟我多少年了?” 抱琴愣了一下,然后擦擦手掐指算了下,犹豫道:“大概.....也有十三四年了吧。” 贾珏点点头,问:“我问你,若是叫你嫁人,你是愿意找个从前花名远扬但有可能改邪归正的浪子呢,还是愿意听从家中长辈的安排,嫁一个大体情况都不大清楚的男子?” 抱琴红了脸,支吾道:“爷.....问这个做什么?” 贾珏撇开头不去回答:“你只管回答便是。” 抱琴瞅着自己的绣花鞋尖磨蹭了片刻,才缓缓道:“比起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大约还是会回头的浪子可靠些....吧。” 说罢,抱琴捂了脸,转身便跑。 贾珏食指抚弄着碗沿,若有所思。 三月后———— “哎!老太太恭喜了啊!” “贾姑娘生的果然如花似玉,老身我送你句吉言,盼着你快快的子孙满堂才好.....” ....... 贾母领着迎春,挨个儿地像坐在内堂的女眷们问安,这些女眷们多半是已经婚配的,说起话来便有些生冷不忌,惹得迎春一张小脸羞得有如三月桃花,那些夫人太太们许久不接触这样的小女儿娇态,更是觉得有趣,一屋子亦是和乐融融的模样。 孙绍组穿的有如花蝴蝶一般穿梭在院中的宾客群里,他性子爽朗,一个队的兄弟们多半都混的熟,来道贺的人也就更多,你一杯我一杯的,不多一会儿,孙绍组便被灌了个熏熏然。 这些来参加小定礼的年轻男子,多半都是宫里的侍卫一类,家境自然不凡,贾赦潦倒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迫切渴望翻身,有了这么个接触达官贵人的难得机会,心情也是翻天一般的好,叫平日里许久不见他欢颜的贾府中人一个劲儿地感叹:老爷今日只怕是中了邪,怎的嘴咧开了,就再也合不上了呢? 总之,一场小定皆大欢喜。 迎春好容易脱了身,带着嫣红的面颊拉着惜春躲回房里。 二人气喘细细一会儿,相顾大笑。 惜春抚胸定了定神,端详着迎春感慨道:“妹妹还是头回见到二姐姐这样开怀呢,方才躲在屏风后头,可是看见了未来姐夫了?” 迎春一咬牙,弗了手作势要打,忙被惜春拉住。 惜春缩着脖子讨饶道:“好姐姐可别打,我...发我给你梳头还不成么?” 迎春昂着脑袋,一脸骄傲地答应了。 惜春持着檀木梳,小心地解开迎春的髻子,抚弄着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轻声道:“若不是三哥哥力保,妹妹决计是想不到这门亲事能成的,想当初老太太坚决反对的模样......唉,二姐姐可曾担忧?” 迎春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回答道:“我平日里常见到四妹妹捧着经书专研,怎么瞧得还没有我透彻?” 惜春不解道:“二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迎春轻轻侧头看了惜春一眼,正过脸来缓缓道:“四妹妹自然不懂得,到底是年岁小些......我这样的出身,是即便寻到什么好人家,多半也不会愿意要的。加上父亲,本就没有空闲细细为我考虑,大太太....又是那种性子,可说是在这荣国府之内,除去老太太,我是再无所依的。” 她叹口气,继续说:“我其实一开始便晓得,即便是老太太,也是很看不上我这庶出的孙女儿的,偏生我又没有探丫头的本事,想要有个好日子,我便只能不争,争了,亦是白争。” 迎春回头去盯着惜春,眼里流露出些羡慕来:“我与你不同,你好歹是个嫡出的小姐,日后自然有人好好为你打算。而我......如今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娶我,听三弟弟说也是风流过的,如今收了心,自然再好不过.....我只求不要如同在荣国府这般日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便好,倒是真的没奢求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 惜春难得听到她讲这些,立时鼻子便酸了,泪珠子滴滴答答地便落了下来。 迎春看她哭,只是掏出了怀中的绢帕给她悉心擦了,随即便静静托着腮,目光空洞地也不知想去了哪里。 贾珏坐在长廊上闷闷地喝着酒,孙绍组老远便瞧见了他,招了招手,便拎了壶梨花白过来。 “怎么在这儿吹风呢?” 孙绍组给贾珏续上了杯,转身挨着他坐下,扭头问道。 贾珏一口将杯中的酒水饮尽,梨花酿清甜,入喉并不烧灼,可贾珏还是借着酒长长的叹出一声:“唉......我也不知这回信了你,对是不对。” 孙绍组轻轻地笑了一笑,将酒壶搁在身边,伸手取下贾珏手上的小酒盅:“别喝了,你身子不好,梨花酿虽轻薄,也不宜多喝,担心一会儿上了头,有你难过的。” 贾珏白他一眼:“我又不是林妹妹,哪儿就这样娇弱了?” 孙绍组也不追问林妹妹是谁,只十分认真地盯着贾珏的双眼:“我从前那样荒唐,你不信我也是正常,你且看着日后吧,既她是你姐姐,我便再不会叫她伤心难过了。” 贾珏脑袋晕忽忽地,也听不大懂他说了什么话,只知道大抵是些承诺保证之类的,于是也点了点头。 孙绍组看他一会儿,忽然问道:“皇上待你,还好吧?” 贾珏茫然地看他一眼,还未反应过来,嘴巴便自动答出:“这是自然。” 孙绍组低头笑了笑,道:“那便好,那我便放心了。” 说罢,拎起一旁的酒壶便走,还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留下了。 贾珏吹着冷风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猛然惊醒,双眼瞪得有如铜铃:———— 什么皇上待你还好?莫不是自己和水檀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71、第 71 章 这一夜被翻红浪旖旎无比,水檀将贾珏里里外外吃了个干净,等到二人筋疲力尽梳洗完毕后,已是一轮明月高悬空中了。 贾珏也就干脆地住了下来,没急着回去。 路三宝实在是有眼力,趁着二人离开梳洗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便井井有条地将榻上污了的被褥床套换了上去,贾珏倒是想不好意思来着,可身边这人一副没皮没脸大大方方的模样,路三宝也是淡定的满面理所当然,贾珏自己一个人羞个没完,也怪没趣儿的。 这一定是被水檀教坏的!自己以前可没有那么脸皮厚! 贾珏面不改色地腹诽,总算替自己找到了借口,安心地眯着眼便准备睡了。 路三宝吹了烛火出去了,水檀便一个侧身,手覆到贾珏赤果果的肚腹上,不住的磨蹭着。 “哎,先别睡。” 贾珏实在是困的慌,听见水檀叫自己,也只是艰难的将眼睛睁了条小缝出来:“干嘛?” 水檀轻轻笑一下,手蜿蜒向上拧了下贾珏的鼻尖,道:“倒没什么大事儿,今日你去咱们二姐的小定时,孙绍组同你说什么了?” 贾珏揪着半条眉毛,大叹一口气,伸手拍开水檀的爪子,道:“没说什么,我现下想想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儿,懒得说了,我实在少眠,先睡了。” 说罢翻身面朝里侧,呼呼地会周公去也。 水檀一双眼睛映着月光闪闪发亮,他龇着牙郁闷的看了眼前幼圆白皙的美背许久,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叹了口气,抚上贾珏的腰身,一同睡去了。 湛蓝的无垠大海上,鸥鸟收缩住翅膀,垂直从空中坠落下来,在不到海面的地方,忽然展开羽翼,倏的便改变了路线,借着逆行的风力滑翔回半空。 贾珏坐在甲板,手持一副单眼望远镜,遥遥的眺望着前方。 “大人,” 身后突然有助手出声道:“田大人传来急报,第一线船队已经快要到达扶桑了。” 贾珏飞快转过头,眼里闪着熠熠的惊喜光芒,不可置信地问:“这么快?” 他抬头看向船尾处高悬着的桅杆,那上面的帆布被顺行的海风几乎吹破。 贾珏微微眯起眼,挑唇道:“果然天要助我。” 想到这里,贾珏一挥手拂起身后艳红的披风,大步朝船舱走去,一路掷地有声地对着助手吩咐:“通知二队三队和五队,将船底的炮弹转移到甲板,红衣大炮配齐炮手,兵士们将猬甲刀枪准备齐全,全队开足马力火速前行,争取在二日之内与田将军汇合。注意,罗盘一定要看好,切莫走失了方向!” 那助手敬畏地抱拳躬身,大声回答:“是!” “啊!” 贾珏一下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急剧喘息着。 抚了抚额头,果然是一脑门冷汗。 贾珏闭眼缓和了一下情绪,然后看向挂钟。 还早着呢。 “哎哟.....” 贾珏捂住眼睛往后倒下,纠结地抱怨道:“怎么会偏偏梦见这个?” 梦见攻打扶桑,梦见即将大胜.......这是什么意思? 水檀也被这番动静弄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贾珏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做恶梦了?” 贾珏轻轻喘着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才睁开眼去看水檀:“噩梦算不上,我梦见我带领数十万海军前往攻打扶桑,一路上占尽天时地利,顺遂无比......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听贾珏说完,水檀也有些懵了,耷拉着眉毛撑起半边身子细细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掀被子光着脚就下了床。 水檀一面取过屏风上的便服自己穿好,一面安抚贾珏道:“没什么,你再睡一会儿,天还早着呢,我去寻个异士来解。” 说罢急吼吼地便大步出去了。 贾珏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脸颊,闭着眼辗转反侧。 “您是说,那位大人梦见此军一路占尽天时地利么?” 永清殿内,一个着僧袍有些富态看去早已年岁不小的和尚半眯着眼掐指念念有词,还不忘开口询问梦境详情。 水檀点点头,皱眉问道:“大师可解出来了?” 大和尚苦着脸双掌合十道:“原本贫僧不该任杀虐出现,理应瞒下此事。可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着实说不了假话,只能告诉皇上,这是,千年一遇的战星出世,此战星一出,必然祸及天下血流成河。谁,占下先机,谁就最终得胜。仅此而已。” 说罢,那大和尚惋惜的摇头道:“若是依了贫僧以往的习性,定不会将此事告知皇上。只是前几日寺里来了个癞头和尚,宿了一宿,禅房内给他留下四字———— ‘顺其自然’ 贫僧联想到今日皇上所求之事.....想来那癞头和尚定是天机下凡,皇上若是征兵,难保不是苍生得益。” 说罢,那大和尚仰头看向门外的天空,满眼憧憬地说了一句:“能得见神仙真容,贫僧不枉此生。” 水檀迦坏氐懔说阃罚挂胶停擦思妇淦木踝琶灰馑迹阋菜呈拼橇舜蠛蜕校辛寺啡λ退厮隆 大和尚于是茫茫然然地不见了。 水檀愈想心中便愈是热血沸腾,之恨不能立即回去抱着贾珏狠狠亲上两口。 在位期间,若是能得以扩充国土,那也算的上是开疆帝王了。 这样一打岔,水檀又沾沾自喜起来,怪道先人常讲‘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古人诚不欺我! 忙又招来了六部的几个心腹纯臣,认真商讨起攻打倭寇的事宜来。 既然已经准备翻脸,那使馆内的几个大臣便不必小心对待了,几个大人一出门,第一件事儿便是嘱托了兵部尚书,派下重兵重重地围起了使馆,严禁出行进入。 从来了中原开始,藤原一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重装的卫兵们一出动,立时就叫他们连觉也不敢睡了。 空长优姬原先还不顾形象地大吵过,后来见到一应的侍兵并不予搭理,也就无力的败下阵来。 藤原慌忙嘱托院子里的下人偷偷钻洞去寻找贾珏求助,可贾珏哪里是回趟这趟浑水的人啊?遣了门房只要是找自己的人一应说自己旧伤复发重病不起,便依旧如同从前那样清净起来。 他现下担忧的,只剩下贾环了。 期间贾珏还是不死心地去寻过贾环几回,贾环依旧如同从前那样沉默不语,问到了回家探望的事情,便每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应。 逼得急了,贾环便提笔写了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书信,嘱托贾珏捎给贾政。 贾珏不知道信中写的什么。 贾珏只知道,看完那封信后,贾政吩咐下人守住院子,关起门来哭了一个下午。 72、第 72 章 秋风一如既往的萧瑟清冷,席卷住枝头将落未落的枯叶,极力射进那群整装待发而又心生不舍的将士们中间。 京城早已凄声一片。 苍老的妇孺们相互扶持着,远远地隔着城墙,努力向下张望着,企盼能够从中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找到了,就是心中酸涩嚎啕出声;找不到的,也只有依靠着心中的信仰等待着他们平安凯旋。 贾珏叹口气,用力的提起贾环盔甲的圆领折理平整,余光瞟到贾环身后青碧如洗的天空,喉头便好似突然梗进一块东西。 他咬咬舌尖,精力平稳住自己的声音:“我们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随身带好罗盘,到了扶桑不要偷偷溜出去玩儿,记着!打仗归打仗,不能随意虐杀老弱妇孺。” 贾环情绪也有些激动,早早的便红了眼眶,他低头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矮小的兄长,一时有些失了声。 过了好半响,才郑重的承诺到:“我会记得的,哥哥,你回去转告父亲,我一定会杀敌开疆背上满满的军功,衣锦还乡的。” 贾珏鼻子一酸,赶忙低下头去,握拳狠狠擂了贾环胸前一记,沉声喝道:“还说这些做什么?快归队去。” 贾环点点头,转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贾珏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从前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只会跟在屁股后面叫“哥哥哥哥”的孩子。 他也长大了啊。 只希望...... 贾珏双手握住胸前的衣襟,那里面包裹着贾环送给他的唯一的一块玉珠。 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归来。 送行礼做的非常盛大。 饮尽杯中的烈酒,伴随着瓷碗在地面帅裂开的炸响。 几十万将士嘶吼着军歌———— 终究踏上了那一条多舛的,不知前路如何的不归途。 “还好吧?” 水檀不知什么时候闪身钻到了贾珏身边,有些担忧地低下头瞧他的表情。 贾珏吸吸鼻子,抿嘴摇了摇头。 “唉....”水檀背着手叹口气,遥遥的望向那几乎看不见尽头黑压压的军队,心里也莫名的涌上来一种难言而喻的热血与冲动来。 “没事的” 水檀激动了一会儿,还是斟酌着言辞安慰贾珏道:“没事儿的,你相信我。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生活,对他们来说,这显然比安逸地端坐高居跟吸引人,更......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贾珏笑了笑,眼眶还是红的,他摸摸自己的眼角,嘲弄道:“你别以为我哭了,那好歹是我弟弟,他会变成这般模样,自然也有我的一份力。他这回若是立下军功,你得答应我,封他个将军做做。” 贾珏涣散着双目想了一会儿,再次笑开来,肯定的道:“是了,他最想做将军的,做了将军,便再没有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再看不起他了。” 水檀弓着腰讨好地对他龇着牙,问道:“你这算是.....滥用私权了啊,你这不是逼着我做昏君么?” 贾珏侧头看他一眼,几乎无法抑制住想要擂他一拳的冲动,只得不屑的喷了口气,转身便走。 水檀瞠目结舌地盯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赶忙追上去,一面追,还一面嘿笑:“生气了啊?啊?真生气了啊?我没说不答应啊,可是你求人办事儿,怎么还是这么个态度啊,喂!给爷笑一个!” 贾珏停下步子,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水檀看了好久,突然翻着白眼面目狰狞地咧嘴赏了个笑容。 水檀被吓得呆立当场。 于是....... 这两个一调起情来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咳咳,做出了这样龌龊的事情。 两人一回宫,城门口便炸锅了。 先不说两人引人浮想联翩的神奇互动,单只是皇帝荒谬的自称便足以让那一群上了年纪只知纲常八股的老纯臣们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了。 虽然离着远,两人说道大半话并未听清,可这两人明明白白的面部表情哪个不是看的一清二楚啊? 贾大人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翻着白眼想干什么?能尊重人一点儿么? 老人家们纷纷义愤填膺了。 小些的朝臣们大多是水檀拔除了那些百年世家后亲自提拔的,多半承受能力强些。 此刻大多是聚集在一处交头接耳咬耳朵讨论贾珏是何许人也。 认识的多半就会恍然大悟道:“哦!那不就是从前出巡时救过皇上一命的xx大人么?” 然后几个不认识的也会跟着一脸恍然大悟地道:“怪道关系如此亲密呢,原来是有个救命之情傍身的啊!” 且不论众人如何非议,贾珏倒是浑然不知,至于水檀...... 他却是巴不得有人晓得呢,今日之事,也难保不是有意为之。 贾珏多少也知道点他的想法,可确实是地位不对等,若真的叫人晓得,恐怕说出来的就不一定会是大家期盼听见的东西了。 这一场仪式完毕,等到贾珏回府的时候,时候便已经不早了。 才进了院子,便看见抱琴慌慌张张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贾珏最看不得她这样傻了吧唧,顺势停下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抱琴一回头,身后的长发也被这力道甩地“啪”的一声打在柱子上。 “您可算回来了!” 贾珏皱起眉,每次抱琴说这话,府里就定没好事。 这样想着,贾珏便有些担心起来:“府里又怎么了?” 抱琴瞪大眼睛道:“莫非爷已经知道了?那更是好,我现下便带您去!” 说罢拽住贾珏的袖子就把他往外拉。 贾珏吓一跳急忙挥开她的手,问道:“今儿个说话怎么那么不着五六?我才回府能晓得什么?你给我讲清楚了先。” 抱琴头回被凶,有些发怔地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今儿个,心情不好?” 贾珏有些头脑发胀,捂着额头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回答道:“无妨,府里又怎么了?” 抱琴于是不敢放肆,小声地回答道:“是.....方才荣国府里的大老爷寻来了,现下正在老爷书房里呢,因他刚来时说的是要寻爷您,我那么一听差,便以为您在别处晓得了。” 她讲完这些,低头嘟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些委屈地开口道:“大老爷等了许久,方才又同老爷吵过嘴,奴婢瞧见您回来了,便有些着急,不是有意冒犯的。” 抱琴从小被贾珏宠着,还未听过什么严厉的训斥,贾珏无事向来也不愿意多教训她,仔细算来,便是如同小姐一般娇惯着养大的。贾珏向来把她当做自己女儿来瞧。 现下看她这个模样,也有些不落忍,只得安抚道:“爷也不是说你哪儿哪儿做的不对,可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跟在我身边时还好说,日后嫁了人,难道还如同现在这样么?” 抱琴有些扭捏道:“哪儿就有那样长远了府里的嬷嬷们都说我是沉稳人,也就爷您讲我咋咋呼呼了。” 贾珏竖着扇子看了下日头,觉得不早了,也自己动身往贾政院子走,边走边道:“你是我身边的丫头,我瞧你便如同自己闺女儿,日后定是要替你寻个好人家的,能沉稳些,自然更好。” 抱琴扑哧地就笑开了,嘻嘻哈哈地便嘲弄道:“原来爷竟是将我看做闺女儿么?我的爷!我可是比你还大个几岁呢,哪儿有像我这样老的闺女儿啊?” 贾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五体投地,好容易站稳了来,更觉得没面子,咬咬牙道:“既然知道自己的年纪不小,平日里就不要如同小孩一般装可爱了,好歹也学着些府里管家娘子们的为人处事,不是更好?” 抱琴撅着嘴一跺脚,索性留在原地不走了。 贾珏背着手哼哼两声,得意地走远。 贾珏从来以为,贾政是一个迂腐沉着除了之乎者也只会瞪着眼睛骂孽畜的人;儿贾赦,就是那种典型的人老心不老,成日里没个正经,只知道抱着小娘子舔她们唇上的胭脂。 这样两个性格特征完全不同的人竟然会是兄弟,排除了环境与基因,那么就会是又一宗未解之谜。 因为抱着这么个观点,所以致使他在看到这两个加起来都快过百的老兄弟你一拳我一脚面目狰狞地打成一片时,脑子里只剩下不可思议。 “我定要给你个教训!!” 贾赦龇着牙,鼻孔一扇一扇地喷着热气,梗着脖子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愤怒地叫嚣道。他的脸肿地老大,也不知是不是被贾政打的,亦或是自己撞到了那个犄角旮旯。 贾政听到这个,一甩头嚣张地笑了笑,同样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大巴掌,回道:“果真是个粗野武夫!只可惜荣国府大好基业,竟落到你这等人手上,真是可悲可叹!” 贾赦大吼一声,借着身后泥墙的力道,飞快奔过来,双拳毫无章法地乱捶一通,嘴里啊啊直叫,唾沫飞溅。 “你老子的!” 贾政对上贾赦的拳头,微微后仰了一下,便伸手去拽贾赦的胡须,一面还要故意气他:“什么我老子?我老子不是你老子么?” 贾赦一听这个,眼珠子立即充血,瞪得险些掉出来。 二人你来我往哼哼哈哈三字经不断,还不过一会儿,便胡须也被揪下了,发髻也散乱了。 兄弟俩抱成一团各自大喊着“卑鄙!果然是书呆子,打架便像女人一般,只会拽头发!!” “你才卑鄙!小时候你就趁着老太太不注意拉着珍哥儿欺负我!你以为我如今还会任你摆布么?” 贾珏倚在门边,探出个脑袋偷偷看这狼藉的现场,心中顿生猥琐———— 莫不是......虐恋情深因爱生恨? 73、第 73 章 哪知这两个老男人越打越来劲儿,贾政吭哧吭哧地一脚将贾赦的招式压下去。 贾赦眼见抵不过,慌忙想了会儿对策,最后干脆一张嘴,朝着贾政鼻尖咬去。 只把贾政疼得龇牙咧嘴叫苦不迭。 两团麻花儿越扭越紧,贾珏看得胆战心惊,一个不小心,便搞出了动静。 贾赦倒是警觉,立马发现有人,手脚也松开了,两双厉眼瞪来:“谁?!” 贾珏看瞒不下去,边装出一副吃惊表情,假装自己刚刚到达一般:“父亲,大伯,你们在做什么?!” 贾政立时摆脱贾赦哧溜一声便爬起来了,边爬边拍打着自己落满灰尘的衣裳,还不忘教训贾珏:“你到便到了,做什么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看?!我就是这样教导你做正人君子的么?!” 贾珏一瞧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不由自主想起方才那个扯着嗓子大骂“我老子不是你老子?”的人,一个憋不住,险些笑出声。 他连忙低下头装作一副不好意思正在摸鼻子的模样,好歹才憋住了。 若是真的笑出来,今日贾政只怕就会连同贾赦,一起将他吃了罢。 贾赦面上青青紫紫连绵,偏生还要装出一副笑意做他的翩翩公子,不过大约真的是为生活所迫,苍老了许多。 贾珏刚从大典上回来,身上还穿着正四品的官服,眉眼倦怠一副威严之象,却是将做了这么些年将军的贾赦也比了下去。 不知为的什么,贾赦在贾珏面前,一直不大提得起底气,说话办事儿多半也是小心客气,与面对宝玉大不相同。 既是有事相求,态度必然也就更好了。 贾赦嘿嘿笑了两声,道:“珏哥儿来的倒是巧,我今日可不就是来看你的么?不过方才有些意见与你父亲话不投机,过了几下招式罢了。” 贾政在边上冷冷哼了一声,问贾珏:“那孽畜可是走了?” 贾珏想了一下,才明白是在说贾环,回到:“是了,环儿托我回来转告您,定会用尽全力立下汗马功劳凯旋而归,请父亲不必担心。” 贾政一擂桌子,骂道:“这畜生!父母尚健在,哪儿轮得到他来光宗耀祖了?罢了罢了,日后便是他真的回来,为父也不会让他进这个家门的。你!”他瞪向贾珏,厉声道:“你左右是他的亲弟兄,平日里信件往来还是要的,晚些时候我叫常康去给你院子里送笼鸽子,如何用场,便看你自己了。” 贾珏咬着唇闷闷乐了两声,赶忙作揖:“是,孩儿明白。” 贾赦哼哼两声,打圆场道:“珏哥儿这样大出息了,还要日日叫你呼来喝去的,什么道理?我瞧着你家中那个庶子,是参军去了吧?” 贾珏听了有些不舒服,还是点点头。 “是吧!”贾赦一脸得意道:“我原先便听老太太说了,不过是个庶子,二弟你也至于。若是真的立下战功,便叫他取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帮衬帮衬家里;若是不幸......那边奏明了皇上,还多半能封个英烈之士呢,可不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么?” 贾政斜斜地瞟他一眼,冷笑道:“说到底我这儿不过是个从五品员外府,能出两个青出于蓝的四品官儿,我便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倒是大哥你,这个法子大约用得上,毕竟么,你瞧琏哥儿那点儿出息,叫个媳妇儿管得死死的,我听闻,最近他家的姨娘可是足月了?那可不也是个庶子么?不如养大了,再叫他参军如何?” 这原本是句气话,哪料到贾赦倒是真正偏头思索了半响,好一会儿才回答到:“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若是依着你的话,等我那曾孙长大,已是不知猴年马月了,倒是府里还有个琮哥儿,许能派上大用场。” 贾政瞪大眼珠子指着他气的肝颤,愣是说不出话来。 贾赦又一拍大腿,骂道:“哎哟!可要了我的命!若是早明白有这么个法子,年初便叫他同环哥儿一同去了啊!可惜可惜,当真是可惜了.......” 贾珏听得咬牙切齿的,心里直暗恨怎么会有这样的当爹人,不想再听他放这些厥词,大声插话道:“大伯,侄儿衙门里还有些事务,若是无甚大事,侄儿便先告辞了。” “慢慢慢....” 贾赦赶忙叫住他,往前两步伸手拖贾珏过来,面上满脸是笑,可配上那密密麻麻的红肿青紫,简直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珏难得见他如此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大伯......有什么事儿么?若是有事相求,但说无妨便是。” 贾赦摸摸脑袋,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好容易找着个没摔烂的茶杯来,殷勤地倒了杯水递过去:“我哪儿就是那样的人了,不过是近来入了秋,天气转凉,你身上带着旧伤,难保有些不适应,我来看看而已。” 贾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多谢大伯,侄儿身子还好,倒是大伯上了年纪,应该多注意才是。” 贾赦摸摸后脑,叹道:“难为珏哥儿有这份孝心,倒是比你琏二哥哥懂事些,只是进来实在是心力交瘁,想要好好休养也是不大容易啊.....” 贾珏一听这个就知道要坏,贾赦原本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若是小事,他只怕就会直接派着个管事儿来说了,这样客气地亲自上门,想不会是什么太好办的事儿。 这样一想,贾珏立马起身便想走,只可惜贾赦没给他这个机会,一下便接着讲下去了,果然应了贾珏的猜测:“你琏二哥哥前两日带回几个壮士来,哎哟造孽啊,那一行人着实是可怜,原本好好的来中原觐见,这几日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活生生给人软禁起来了!这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地给使臣不痛快,这叫什么道理!?” 他自个儿义愤填膺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接着道:“大伯听闻,你与皇上私交不错,可否顺口帮个忙?你放心,自然不是白白叫你办事儿,他们答应了,事成之后,必定有重谢,你只管放心去办便是。” 贾珏冷着脸听他讲完,不必想,也知道藤原一会儿人不知托了什么找到他了,只可笑贾赦还以为自己对此事分毫不知,编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妄图欺骗。 贾珏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分明是血浓于水的亲戚,何苦要为那一二两金银的好处将人推上死路呢?这还是大伯呢,若今日自己是真的是不知此事,难保不会听信于他。若是再没有与水檀的那一层关系......自己这一家,也不知活不活的下? 不知怎的,贾珏升起一股冲动来,再也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大伯,侄儿只想问,此事的前因后果,是否当真如同你所说?” 贾赦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呆了一下,立马回过神信誓旦旦地道:“珏哥儿信我这一回,好歹是一家亲戚,我做什么要害你?珏哥儿问出这样的话,可是在质疑大伯骗你么?” 贾珏扶着额头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对贾政道:“父亲,今日我便放肆这一回,过会儿你要取家法罚经书随你,孩儿只说一句—— 求父亲,有生之年,除了老太太,再不要和荣国府有半分往来!” 贾赦震了一震,立即跳起来,指着贾珏大骂道:“好你个珏哥儿,我从小看你长大,本以为你是个好的,哪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好地水土竟喂出了你这么个东西!狼心狗肺恬不知耻,有奶便是娘的畜生!从前未分家时,府里白吃白喝供着你,请先生买丫鬟日常开销,哪个不是从我荣国府田地庄子里得来的租金?现下倒是好,你出息了,当官儿了,分家了,荣国府落拓了,你便亟不可待前来落井下石对不对?!” 贾珏瞪着眼叫道:“大伯先别倚老卖老,您先看清楚自己做下了什么龌龊事儿,再来责问侄儿不迟。” 贾政皱着眉沉声道:“珏儿,你少说两句,没规矩!他好歹是你大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贾珏急道:“父亲,你听我说....” “说什么?!” 贾赦冷哼打断道:“我倒是不信你有什么好说的,无非便是我这等穷亲戚上门来沾光,叫你不耐烦了罢?哼,我可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看你现在受着皇上的宠幸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若是想要无声无息将你解决,打得你一败涂地无法翻身,也不过一两句话的事罢了!” 这下就连贾政也听不下去了,索性也不跟他讲面子,直接回到:“大哥若是当真以为自己还能仗着荣国府大势耀武扬威横行无忌,只怕就错了,你倒是去京城打听打听,荣国府的面子,可有人愿意买?” 贾赦气的直拍桌子,站起身喝道:“行了!我今日倒是看了个清楚!什么叫人情冷暖狗眼看人低!你给我好好等着!只瞧这京城,有你没我!” 说罢,起身就往门外出去。 “且慢” 贾珏淡淡叫住他。 贾赦回过身来,高昂起下颚一脸鄙夷地看过来:“什么也别说了,索性撕破了脸,我也不与你们多做纠缠,你,就同你家老爷高居庙堂好好看着,我这瘦死的骆驼如何将你这如日中天的小贾探花搞到一败涂地!” “哼,”贾珏哼道:“大伯只管去便是,只是话还是讲清楚的好,免得您处处将我们当傻子。您说的那外使院的事儿,侄儿最是清楚不过。说来说去就是几个被扶桑当做人质的玩意儿,因为痴心妄想叫皇上亲口下令软禁了。加上现在战事吃紧,最最难撇清白的时候。大伯特意挑了这个时候,拿了黄金白银引诱侄儿犯下此等被翻出来就是‘投敌叛国’大罪的勾当,除了别有居心,侄儿倒是真想不出其他缘由了,大伯若是不服气,大可等明日侄儿将此事泄了密折呈报给圣上,叫他定夺。最是公平不过了。您说—— 我这主意,如何?” 还不等一脸苍白的贾赦回话,旁边的贾政便立即爆发了,他拿起面前的瓷杯使尽全力砸到贾赦脚下,大骂道:“狼子野心!果真是狼子野心!大哥啊大哥,我倒是当真想不到,我会出了个这样狠毒的兄弟。你怎么不摸着良心想想,我这府里老弱妇孺几乎上百人,真出了事情,那便是阖府上下不得善终!好....好.....珏儿说的真是好,有你这样的兄长,只怕是我前世作孽太多,佛祖惩罚吧!!” 贾赦给贾珏那一句‘叫圣上定夺’与贾政的茶杯吓得愣在原地,直到贾政大声驱赶,才勉强反应过来。 他摸摸脑门子上的冷汗,喘息了一会儿,攥着拳头指住贾珏连连道:“你给我记下了,你给我记下了.....”喃喃了一会儿,他才色厉内荏地大喝了一声:“我与你贾政从此势不两立!” 说罢,这才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74、第 74 章 “哎哟你说这造的是什么孽哟”~~~~ 王夫人抹着眼泪惨戚戚地朝着一桌子人哭诉着贾赦算计自家的事儿,她本长了一副慈悲相貌,讲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说的便如同亲眼所见,直教人好不惋惜。 桌儿上满满当当围坐了一二十名女眷,荣国府的老太太王熙凤邢夫人刑湘绣,东府的尤夫人秦可卿与在一个在贾珍面前颇有脸面的姨娘都到齐了,听了半响这个,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王氏” 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拄着拐阴郁地问出声:“你也切莫要添油加醋了,照我看来,许是你听错看错了,赦儿再如何,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什么样的心性我还是清楚的,你说的,我不信!” 王夫人一听这个,拍着大腿哭得更凶,边哭边指天骂地更加凶残地大骂:“我的老天爷,老太太我是何苦要编造这样的谎话骗你?分家以来,我们二房还不够忍么?顾着琏二爷没什么出息,我家宝玉珏儿金榜题名也未敢大操大办,二丫头出嫁,我们阖府上下凑份子给她添妆。如今这是大老爷亲自到了府上指着鼻子说要叫我这一府人在京城臭名远扬一败涂地......天地良心哟,大老爷如今的近况,那个不了解啊,简直就跟疯魔了似的,吃喝嫖赌那样没沾各边?如今自己落拓不够了,还要叫自己亲弟弟亲侄儿死无葬身之地,这是什么样地世道啊!!!” 王熙凤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忙起身转过来给她顺气儿,上下眼皮子一翻动,便接嘴劝道:“二太太老太太都消消气儿,孙媳妇儿虽知不该万一长辈是非,可大老爷如今的情形......都不必我多说了,二太太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若不是真正气急了,这样的家丑,只怕大多便咬咬牙咽下去了,既都是一面之辞,何不等大老爷回来了,当庭对峙更好?” 邢夫人一瞪眼,大骂道:“没规矩的东西!你婆婆还什么话也没说,就轮到你插话了?胳膊肘往外拐,你安的是什么心!” 刑湘绣也扶着肚皮一脸不满地道:“是了,姐姐怎么能这样?若是叫爷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两个都姓刑,两个说话一样没脑子,此言一出,老太太立马一跺拐棍捂着脸侧过头去,王夫人却是暗暗笑开来。 果真是及时雨呢,等的就是你们说这个话。 王熙凤自然也有自己的算计,荣国府到了这个境地,只要掌家的依旧是大房,只怕就在没有什么翻身的余地了,父母健在且自己是唯一的嫡子,贾琏想要分家出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 王熙凤狠狠地偷偷盯了刑湘绣肚子一眼,暗自诅咒道:这女子简直如同妖精在世,自个儿那么早进门,拼尽全力到现在也不过得了个巧姐儿,反倒是她,进门没多久,就一胎一胎的怀,大红花喂了不下千百,一个不注意,就叫她留下个孽障,只期盼这一胎不会是个男胎,要不然...... 王熙凤一下回过神,摸了摸脸,担心的想到:方才想的,面上不会露出什么吧? 暗自懊恼了一会儿,她抬头四下瞧了瞧众人反应,道了声善哉,日后再也不在这人前走神了。 王熙凤轻蔑的瞥了眼正扶着肚皮一脸得意地挑衅自己的刑湘绣,那眼神就好似在看一团肮脏臭乱的垃圾,刑湘绣一下就急了,立时抚上桌面想要起身,眉目也变得尖利凶狠咄咄逼人。 王熙凤将脸一转,做出副受伤凄凉的表情,小心翼翼去瞥坐在对面的尤氏。 尤氏一愣,这凤辣子今儿个中邪了啊?怎么看去像小媳妇儿似的。 她捅捅身边儿的几个妇人,大多都是同为贾姓几个旁支媳妇儿,几人一道看去,一眼便瞧见了满面刻薄的刑湘绣。 刑湘绣见到有人看过来,慌忙想掩饰自个儿的模样,可惜慢了一步,几个夫人眼神一下便不对起来,暗自打量着她便开始窃窃私语。 想她们这几个上了年纪的,哪个没受过狐媚小妾的气?都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对着没有名分偏偏城府幽深的妾室,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共同厌恶感,此时看见了刑湘绣私下竟是个这般模样,回去还不知会说得多少难听。 刑湘绣再没脑子,这点儿道理还是清楚的,哪里还会想不明白方才王熙凤那个表情是在钓自己上钩? 她咬咬牙,愤恨地盯着王熙凤剜了一眼,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不要在这里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 刑湘绣是邢夫人的本家,二人同荣共损,有如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更何况 贾赦的那点儿破事儿,早已是全京城家喻户晓的反面教材了,哪家的父亲教育儿子,也要拎出他来说“你若是在这样自甘堕落下去,那位大老爷便是你今后的写照!”云云的。 再看看自己独子的正经儿媳,名门出身手段非凡,鼎鼎有名的凤辣子,泼辣专业户是也,竟然连这样的人物也被收拾地服服帖帖,加上......自家的侄女儿嫁给自家的继子,怎么说也是一件丢尽脸面的丑事儿,现下这妾室仗着有人撑腰,愣是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正室摆脸子...... 老天 这样看来,王夫人说的那事儿,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商榷了一整日,老太太才答应了过些日子叫来宗室长老,立个字据,彻底与贾赦断绝关系。 老太太给一系列的的糟心事搞的满面灰败,心中对贾赦更是不满,只恨当时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邢夫人几个正是坐立不安的时候,尤氏也呆不大下去了,只推说秦可卿近来身子不适,拉拉拽拽地就先走了。 王夫人瞧着他们走远了,才有些疑惑地低声问站在一旁的凤姐:“我怎么瞧,尤氏瞧蓉儿媳妇的眼神,活似要吃人一般?” 王熙凤游移着眼神咳了一声,捂着嘴悄悄在王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立时就把王夫人惊住了:“可是当真?!” 王熙凤点点头。 王夫人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只捏着手里的佛珠阿弥陀佛地唱着,眼角不由自主地去打量那远行的一行人,暗暗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这种丑事......” 爬灰这玩意儿,从来连话本都少有听闻。宁国府出了这样的丑闻,若是一朝叫人扒拉出来,那便是永世不能翻身,只怕这京中的百姓,路过府门时也要啐上口唾沫,哪儿还有地方叫他们做人呢? 虽说此事一出,叫荣国荣彻底的再次经历了一回山摇地动,可到底也有些益处。 毕如 贾珏便通过了此事发现了藤原一行人许是还有内应或下手。 来到古代许久,贾珏都险些忘记了扶桑还出产一种名为‘忍者’的死士。 忍者们飞天遁地大多数轻功了得,幸而反应得快,若是到了战时再发现此事,到时候一不小心泄露了什么机密,可真正是得不偿失。 水檀手下也有一队专门应对此类武林高手的军队,贾珏一个上报,没出两日,这一队将士就在使馆周围的民居客栈树林中,搜寻到了所有的形迹可疑的人士。 忍者们说来武功高强,可一旦被抓住了,还是很好辨认的,先不说他们比中原男子要矮上许多的个头,单只说他们十分蹩脚的汉话,就足以让人在与他们说第一句话时,就识破他们的身份。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水檀过后一直在吐糟扶桑的办事效率,这也太不专业了! 贾珏只好安慰他,其实扶桑人处理工作十分严谨,只是那个口音...... 贾珏也要跪了。 除此之外,水檀还有一件事情觉得不可思议—— 为何这些死士被抓住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从衣襟中掏出匕首去戳自己的肚子? 也不打斗也不辩解,就戳肚子。 而且也只会戳肚子,你说他们想要自杀,不能学习别人在嘴里放颗蜡丸么?不能随身植入什么□□么? 天哪! 由此一来,水檀便更是放心,跟这样死板不知变通的人打仗,若是还不能赢,带兵的将帅就可以提头来见了。 75、第 75 章 贾珏掐着指头仔细盘算了一会儿,不时低头勾勾画画。 面前的书桌上摆着张轻薄宣纸,纸上画满了各种树状体。 “三十二间铺子五座酒楼........折合五亿两千七百......” 水檀一面批奏章,一面竖着耳朵听他的叨念,听了一会儿,实在是一头雾水,只能打断他:“财迷你算什么呢?” 贾珏懊恼地一拍桌,骂道:“吵什么吵?我算了一半还没记呢!这一下又要从头来过!” 水檀一缩肩膀,满脸委屈:“你果然看重钱财多些,居然还为这个骂我?你等着瞧罢,等我过门时,嫁妆必定叫你多大的院子也摆不下。” 贾珏不理他,低头细细算完了,又提笔仔细记下。 在这个没有计算机的年代,像贾珏这样使不来算盘的人,简直就是个悲剧。 “我在算我名下的铺子呢,日后隐居了,京城的生意便不好管理,不若一并卖了出去,或是清空下来日后收些租金。” 贾珏皱着眉解释道。 水檀一下来了兴趣,整个人几乎趴在桌面上,袖子掉进砚台里了也不管:“竟有这么多吗?实在看不出来,我瞧你平时衣饰用度还是很朴素的啊!” 贾珏白他一眼。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平日里虽说没拿过他的银钱,可自己身上的东西大到贡缎衣袍、皮毛大麾、袖筒鞋袜,小到腰间的羊脂玉带扣、苏绣荷包、头上的点翠头冠、手上的扳指以及怀里的西洋蓝宝石黄金镂空表盖怀表,那个不是直接从宫里拿的? 就这样还算得上朴素么?自己平日里都穿着一座金山了。 水檀被他眼神顶回来,也不恼,摸着下巴嘿嘿一笑,讨好道:“前儿个洋槐那里上来了几盒脂粉,上午路三宝才告诉过我,那脂粉细腻轻薄,微有异香,端庄大方,很是少见,最适合咱们家娘亲不过,晚些你回去时,叫路三宝给你捎上,狄太妃专门派了人来讨要,我都没给呢!” 贾珏暗自哼了声算你有些孝心,面上却不显出来,反倒板着脸啐了一口:“呸!我哪儿哪有咱们娘亲?分明是我一个人的娘亲,你脸皮固如金汤,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水檀一脸受伤地捂住嘴,摇头道:“你,你居然还不当我是娘子么?” 贾珏撇过头,轻声说:“又没有拜堂,我哪儿来的娘子?这话等你过了门再说。” 水檀笑的一脸淫.荡:“好你个冤家,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咱们洞房花烛都过来了,还何苦揪着一碗交杯酒呢?” 说着,他从贾珏的后背缓缓暧昧地爬上来,手指戳着贾珏的喉结,装嗲道:“真看不出,相公还是那种会在意明媒正娶父母之命的老学究,来~~就让我看看,这衣裳下边儿,是不是一副老学究的皮。” 贾珏面色发青捂住嘴拿后脑勺撞他的肩膀,边撞边呜呜道:“我求你了好娘子,你别学林妹妹说话,我想.....吐啊!” 水檀面色一正,虎着脸捏住他手臂道:“林妹妹?叫的这样亲密?又是哪一家的青梅竹马?快告诉我,我去杀了她!” 贾珏噗噗吃吃地笑起来:“要说林妹妹。那可是真个绝色美人啊,肤白胜雪眉目含情,身段纤巧婀娜妙曼多姿,走起路来那可真是.......” 水檀先前脸色还好,等听贾珏说到后面时,已是阴沉森然浑身煞气的模样,活似要吃人一般。 “啊哈哈哈哈哈哈.....”贾珏看着他的面色笑倒在他怀里,浑身一抽一抽地犯毛病:“只可惜....只可惜那是宝玉的梦中情人,吃饭也叨念着,睡觉也记挂着,要不,这样好一姑娘,我取来了多好!” 水檀这才和缓了脸色,听了最后一句话,又转为满脸的不屑:“你看你这点儿出息!吃锅望盆的,那林妹妹即便再漂亮,也学不来你娘子我的威严霸气;即便是有了我的威严霸气,也得不到我这样的滔天权势;若果真有了我这样的滔天权势......那也就只有我这瞎了眼的才看上了你!” 贾珏瘪着嘴翻白眼:“给你一说,我居然成了没人要的货色么?那可好,你但瞧着我现下去宫外溜个弯子,能不能给你找上十七八个姐姐妹妹!” 说罢气势汹汹地转身就要走。 水檀赶忙拉住他,俯首去亲他的侧脸,边亲便浅浅探了舌尖来舔:“你,别瞎说这些,我要当真的。” 贾珏得意地笑了笑,哼道:“我就知道你离不了我。” 水檀喘息着轻声道:“这是自然......今晚,宿在宫里吧。” 贾珏脸一红,偏过头去找到水檀的唇,磨磨蹭蹭地叼了上去。 水檀一下收紧手臂,将贾珏搂到几乎无法呼吸。 两个人你侬我侬地粘叽呱嗒一阵儿,抱着脖子咬耳朵说情话、故意装出急不可耐的模样四处乱摸,反正怎么肉麻怎么来,路三宝在内殿听地一个劲儿缩脖子,捂着几乎要酸倒了的牙一脸苦相。 大约是老天也要看不下去,正是动情粘腻的当口,几乎就要真刀真枪地限制了,哪知道偏有个煞风景地在门外扯着嗓子嚎了一句:“皇上——!!!皇上不好啦!大皇子二皇子在书肆门外打起来了!伤得可不轻啊!!” 贾珏一个哆嗦,门牙就磕着了水檀的嘴皮,扫兴地瞪了水檀一眼。 好嘛,这会儿看谁还继续得了。 啧! 水檀抹着嘴唇意犹未尽地叹了口,随即不耐地皱起眉:“你信不信吧,这回定又是那个没脑的老大瞎咋呼的,哼,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东西才能学到他外家十之一二的狡诈于身。” 贾珏哼笑着轻甩过去一个耳刮子,然后抚弄着自个儿打的地方冷冷道:“也就你这样的能说出这种话,好歹是自己的骨血,说你薄凉无情也是轻的了。你那老大最多也就不到十三,叫你一讲活脱脱便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偏偏又生性凶残的家伙了?屁话!” 水檀夸张地一瞪眼,捂着脸颊委屈道:“你不信我便罢了,居然还打我么?我好苦的命,幼时无依无靠给那些兄弟们欺负个遍还自罢了,好容易找了个看得过眼的相公,居然还时常挨打?” 他看贾珏依旧是那幅不信的模样,嘿笑一声,笃定地问:“我说了你不相信,那便只有叫你自己去看了,咱俩打个赌,叫你真真切切地看一回水贺的心性,若与我说的有出入,我便随你处置;若是.....他当真有头无脑心性恶毒,那么......” 水檀暧昧地笑开,捻着手指摸了摸贾珏的下巴,颇有意味地拖长了尾音,其中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贾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娃娃不可能真的如同水檀所说那样恶毒,想了想,便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想来,自己不吃亏的可能还是大些的吧? 76、番外 贾迎春 孙绍组 番外贾迎春孙绍组 “娇女哪懂风月————只是□□无边————” 迎春捻着孔雀金丝的手一顿,探头向窗外看去,随即一笑。 “坠儿,你又在唱什么呢?” 窗外梨丛繁密静匿,粉白的叶瓣儿被微风轻轻吹下,落到梨花树下小丫头脑袋上。 坠儿穿着不知哪儿淘来的长胡袖袍子,袍子长了拖了几乎一半在地上。小丫头摆了个玉女摘桃的身形,余光瞟着迎春,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儿乐滋滋地道:“这是朴子新教我的戏,娘亲,您瞧我这架势如何?” 迎春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咬着下唇捂嘴道:“简直国色天香!坠儿,你日日就缠着朴子学戏,娘亲上回叫玉珠给你送去的女戒,可开始背了?” 坠儿滴溜溜的大眼睛机灵一转,苦着脸扒拉着自个儿的袍脚道:“坠儿字还未认全呢,那女戒实在古板,我背不下!” 咦? 迎春微微皱起眉,手上的绣架也轻轻搁在了桌面。她伸出莹白纤长的素手朝着窗外缓缓招呼:“先别玩儿,你先进来。” 坠儿提着袍脚一颠一颠地跑进来,脑袋上的小髻子左右乱晃着。 她一下扑进迎春的怀里,磨蹭了一下然后抬头与迎春对视,一个劲儿地眨巴着自己水润可爱的杏仁眼:“娘亲娘亲,你不要生气,爹爹说坠儿跳的舞好,坠儿跳好了舞,就去读书。” 迎春天生苦相,即便是心中十分生气或是激情澎湃,面上也永远是那样温柔娴静的感觉,再激动些,那便是粲然欲泣了。 迎春反手抱着坠儿做到自个儿身前的八仙桌上,包着她的小手叫她学着去取线,取到一根粉嫩的棉麻,再细使欠片劈成小股,然后捻过一旁的孔雀尾羽,拔下上面纤细七彩绒毛,一小根一小根仔细的环绕到极细的丝线之上,一边道:“娘亲这一手修活,可是从前在闺中时跟着位技艺非凡的表姐学出来的,加上自己摸索了这些年,即便是你祖母那般挑剔的人,也断没有说过一句不好的。” 讲到这儿,迎春叹了口气:“只可惜娘亲那位远方表姐,一声命途多舛,从前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偏生父亲去了,便让自己的哥哥活生生拖累.......” 迎春一下回过神,明白说了些不该讲的,忙掩饰的捂了捂嘴,搪塞道:“只盼她日后能重回天真,坠儿,你得记得,女儿家需得会上一两门精通的手艺,娘亲的一手苏绣,你能学去了,也是造化机缘,我瞧你自幼便是个聪慧乖巧的,娘亲这过来人的话.......” 还不等她说完,外头便吼起个大大咧咧的男音来:“坠儿!坠儿跑哪儿去了?爹爹给你买葫芦买蚱蜢了!” 坠儿一下从迎春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兴冲冲地叫了句:“爹爹回来了!”便撒了欢似的飞快跑出门去了。 迎春尚未反应过来,扑到窗边去看—— 孙绍组留了满脸狰狞的络腮胡,此刻背着阳光,只瞧的道一嘴弯弯的大白牙。坠儿颠着发髻嘴巴甜得要命,爹爹爹爹叫个不停。孙绍组更是乐得找不着北,手里捧了一大包的东西往坠儿手里一塞,抱起小丫头就往天上抛。 坠儿咯咯咯笑得不停。 孙绍组玩儿够了,将坠儿单手抱在怀里,使劲儿用下巴上的胡子去蹭坠儿的嫩脸,坠儿拼命挣扎着,一个劲儿地抱怨着:“爹爹你胡子好像屋后的柴禾棍。” 孙绍组听了也不恼,举坠儿到面前可怜兮兮地问道:“爹爹出门这样久,坠儿可想爹爹了?爹爹在衙门里简直要想死你,你这臭丫头便是我祖宗!”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好似给这个慈爱的男人镀上了一层神圣柔和的极光,迎春倚在桌上托腮温柔看着,眼里的满足几乎要融化到满溢而出。 父女俩笑闹一会儿,孙绍组将坠儿往肩头一搁,大步跨进来:“娘子,我回来了!” 迎春抿着嘴迎上去,接过坠儿手里的纸包,又轻轻地转到身后卸下孙绍组的斗篷。 她戳戳坠儿的胳肢窝,有些埋怨道:“相公快别这样宠着她了,好好地丫头几乎也变成天魔星,早间儿还给奶嬷嬷抓住爬墙到隔壁宅子里拉了几个小子一块偷溜出去爬树来着。你瞧着那还有丫头的模样。” 坠儿拌了个鬼脸过来,迎春一瞪眼吓唬回去了,边指挥着嬷嬷们去打水,边继续说:“还有环儿带回来的那个朴子,搞的坠儿现下连读书的心思也散了!唉......这可怎么办好.......” 父女俩趁着迎春低头叠衣服的空挡互相吐了吐舌头,几个嬷嬷捂着嘴吃吃地偷笑。 孙绍组伸长了手臂去努力够坠儿的耳垂,轻轻道:“什么时候去爬树的,爹爹怎么不知道?” 坠儿噼里啪啦将孙绍组的头顶做鼓罗敲打着,一面不屑地道:“还说呢!爹爹你前几回还说隔壁尚书家的小子怎么怎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我呸呢,那就是个怂蛋!两丈高的树也能被吓得尿裤子......." “坠儿!” 迎春一下旋过身大声道:“你从哪里学来的市井之言?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行了行了”孙绍组伸手拦住她,又去摸摸坠儿的脸颊,转身就扛着小孩儿往外走。 迎春气恼的将衣裳往屏风上一扔,又听到父女两个远远传回来的对话:—— “坠儿给爹爹说说,那个怂蛋是哪家的公子啊?” “不就是上次爹爹说的罗尚书公子么?爹爹还说要给坠儿指亲,爹爹!坠儿不要怂蛋做相公!” “哎哟哎哟,爹爹怎么知道他是怂蛋哟~~” “我不管我不管!!!” 之后传来孙绍组痛呼的声音,估计坠儿下手不轻。 迎春听着听着,憋不住又笑了笑出来,她捂着嘴瞪推了嬷嬷,一个人轻轻好奇道:“怂蛋?” 她扑哧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捡起方才搁在屏风上的衣裳,又细细折叠起来。 这边孙绍组好容易哄睡了闹腾使坏的小混蛋,累的一歪脖子歇在床柱边。 左右无事,孙绍组发了会儿呆,不知怎么的,细细地开始观察起坠儿的睡颜。 果真是外甥似舅...... 孙绍组苦笑着摇摇头,迷离着眼睛陷入沉思。 “你去哪里了? 贾珏你去哪里了? 原本一切还好好的,怎么世间,却总是要突生变故呢? 皇上退位,二皇子登基,北静王摄政....... 这样大的朝纲替换,只怕都是为了与另一个人终生厮守罢? 怎么就能有那样大的决心呢? 可是贾珏 我现在也有那样的决心了,我也可以放下一切只选择你了。 但你去哪儿了呢? 我送你的冷玉,你可配着? 我送你的香包,还收着么? 我天南地北地寻找你的消息,我想给你送一封信,我想告诉你,你已经做叔叔了。” 孙绍组笑着偏头看了坠儿一眼,睡着的小孩儿脸蛋红扑扑,拧着眉毛微微张着嘴打呼呼。 比什么都可爱。 孙绍组心中生出无限爱怜,想要伸手去触碰,半途又缩回来。 罢了,孩子睡得正香呢。 这个孩子,便是唯一的补偿和慰藉了吧? 孙绍组常常这样想着,便会无比感恩。 坠儿的眉毛眼睛,简直是与贾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有和贾珏一眼不羁的性格,所以不论犯多大的错,孙绍组也不忍苛责,只担心压制住她的本性。 坠儿肆意的、欢快地成长,这些点点滴滴,都是可以拿来重温的回忆。 如果....... 孙绍组忽然笑出声来。 他想起第一回遇见贾珏。 在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楼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第一眼瞧见那个粉雕玉琢金银剔透的娃娃。 他也是放肆的大胆的自信的带领着成群的仆役。 然后,鬼迷了心窍,自己就上去调戏。 其实那一顿打,至今任然无法忘记。 然后渐渐的接触,有时候有求于他,有时候纯粹好奇。 荣国府那样的地方,怎么养的出这样灵气逼人的孩子? 然后就,不知不觉地陷进去,知道自己发现时,已是无力回天。 只可惜晚了一步。这样举世无双的人,便永远错过了。 孙绍组靠在床头轻轻哼着歌儿,无奈地带上一脸苦笑。 若是能重来,我必定在第一回见面,便抓住你的心;若是能重来,我必定在皇上之前,让你命中有我;若是能重来,不论有多少的困难,我也努力克服。 我再不会贪恋名权富贵,再不会深陷纸醉金迷。 也再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只能偷偷的躲在书房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描绘你的画像,只能凭借宠爱与你有五分像的女儿来获得贫瘠精神的满足。 我再不会......再不会....... 孙绍组歪着头缓缓睡去了。 熙熙攘攘的街头,涌动着摊贩平民们的各式骚动。 千万人中,人就是那个鹤立鸡群的少年。 他摇着扇子微微晃动着,四处张望,对上孙绍组的双眼。 暂别江湖,永生不见。 77、第 76 章 “爷!快停手罢!二皇子都出血了!!” “爷!可不敢再打,真要出人命的啊!” “爷!奴才方才瞧见有人去寻皇上了!若叫皇上瞧见了.......” 贾珏远远听见小太监们尖利嗓门嘶叫的声响,微微皱了眉。 水檀笑:“这些个狗奴才,全是捧高踩低阳奉阴违的,你瞧瞧他们劝的都是什么话,也便能看出主子是个什么德行了。” 贾珏瞥他一眼,撩开面前淡金色的纱帐,微微前倾了身子,眯着眼望去。 御辇慢悠悠地前行着,抬轿的侍从们也并不大着急,仿佛正在前方打架的,并不是尊贵的皇子一般。 御花园的景色是真美,柔和的日光自头顶照下,轻抚过枝头上碗大的不知名的花,这花盛开的姹紫嫣红朝气蓬勃,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与身旁素净的腊梅交相辉映。 贾珏余光瞟到了些,心下便暗暗痛恨起水檀奢侈无谓审美消费来。 御辇慢慢近了,不远处几个着青灰色宫装的小太监来回奔走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地上两个人抱着扭打成一团,几个侍卫们围在旁边,时不时的拽拉推搡一下其中一个人。 贾珏凝眉细看。 霍! 二皇子水壁被压在地上打得满脸是血! 贾珏慌忙叫了停,从御辇上跃下奔到近前,一把拽住还在不停挥舞拳头的大皇子丢到一边,然后托起二皇子的脖颈取了帕子楷去多半的血迹:“喂,二皇子?还好么?听得到么?” 水壁呛得咳了一声,唇边溢出浓稠的血浆,努力晃了晃脑袋。 吐血了!该不会受了内伤吧? 贾珏有些着急起来,拿着帕子的手往水壁膝窝处一托,抱起来便要去寻太医。 “慢着!” 水贺从地上爬起身拍拍臀上的灰尘,肉呼呼的面上一派的愤怒和咄咄逼人:“哪儿来的狗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冒犯本宫?来人啊!将他拿下!” 周边的侍卫们蹭蹭蹭地亮出了铮亮的刀剑,逼看过来。 贾珏冷笑一声,昂声道:“属下即便是奴才,也断轮不到大皇子你来驱使,大皇子小小年纪何必如此目中无人心狠手辣?二皇子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皇家的血脉,你一出手,便给打成了这幅模样,微臣倒是不知,若将此事禀明了皇上,大皇子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水贺一下瞪大眼睛,愤怒地喘起粗气大骂道:“大胆!本宫....本宫.....” 贾珏一下打断他,笑道:“大皇子见谅,‘本宫’乃是东宫太子自称,大皇子尚未受封,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还不待水贺反驳,边儿上一个侍卫便挽起剑花大喝出声:“好个牙尖嘴利的货色!你且报上名来,叫我看看是谁家的门生敢如此放肆!” 贾珏哼笑道:“我是哪家来的,你倒不必知道,我只好奇你是哪家来的,看去比我还没分寸些。” 那侍卫瞪起乌溜溜的三角眼龇牙道:“我是哪家来的?说出来吓死你!我是大皇子殿下的表兄,华妃娘娘外家兄长刘统勋独子刘畅!还不快快赔罪道歉!?” 贾珏瞧他那模样连气也生不出,憋着抽抽只想笑。 侍卫歪起一边嘴自我感觉十分不错地撩了把头发,忽然瞧见贾珏憋笑的模样,登时大怒。 “好胆!” 贾珏费力摆了摆手,道:“左右是一家的兄弟,在下奉劝大皇子还是做人留一线,二皇子无论如何是你的同胞兄弟,叫皇上晓得了,有的你吃不了兜着走。” 水贺听见提起水檀,似有些恐惧犹疑地颤抖了一下,转过头无助地去看方才那个侍卫。 那侍卫运气大喝道:“少在那儿大放厥词!便是皇上当真晓得了,凭着我们娘娘身上的宠爱,又能出什么事?”说着恶意鄙夷地瞥了一眼贾珏怀中的水壁,笑道:“至于你说同胞....嘿嘿嘿” 又是一副笑而不语的模样,可是心中想的面上几乎都挂了出来,无非就是———— 我们主子的地位,你怀里那个没法儿比。 贾珏点点头,神色从容淡定:“依你说来,便是在容不得二皇子存活于世,对也不对?” 他不等那侍卫接话,朝一群人身后怒吼:“你这是在数乌龟么?下来自己走两步怎的了?!” 水贺一下睁大眼,满脸的‘死定了死定了’表情,半天不敢转过头去看。 几个侍从们倒是反应的快,回头看到了金黄的御帐,几个呼吸便跪了一地。 水檀懒洋洋的声音从御帐中传出:“路三宝,叫个人抱二皇子去太医院,悉心诊治。” 路三宝偏过身应了一句,自个儿蹬蹬上前走到贾珏面前恭敬地做了个揖。 贾珏点点头,将怀里的小孩儿递过去。 水贺有些慌忙地叫了句:“陆公公,父皇......” 路三宝顿了一下,转头打量他一会儿,随即摇摇头,不耐的走开了。 水贺胸肩一震,满面青白颓唐。 水檀又在帐子里歇了一会儿,贾珏走过去轻声讲了几句话,水檀探出头笑呵呵地答了。 贾珏点点头,便有身旁的小太监们围上来扶他上辇,贾珏亦不纠缠,合作的躲进去了,正好落得清闲。 先前的那侍卫一脸惊疑地看着贾珏的背影,拼命思索着究竟是朝中的哪一号人如此受皇上青眼,若能拿下,只怕大皇子入主东宫一事,又添筹码。 只能说有些人的思想便是与众不同,理所当然的便会以为所有人都不会将他的目中无人与失礼放在心上。 殊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深入人心难拔起,只是旁人不屑与之为伍而已。 帐中 贾珏一脸不可思议地提着水檀的领子,眼睛圆溜溜地一派惊诧:“你们家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怎么养孩子的?!小小年纪竟能亲手将弟弟打得口吐鲜血,我的天!你们不是将他扔到野狼群,叫他自己自生自灭回来的吧?” 水檀宠溺地戳戳他额头,道:“你也真是,什么都能瞎想出来。水贺这个模样,纯粹是华妃娇惯过了,使得他生性自私残暴而已。不过像你说的,我们水家像他这样没脑的实在稀少,偏生又耳根子软和,偏听偏信。就凭他那脑袋,还整日做着我传位于他的美梦呢!唉,若是当真如了他的意,只怕不出三日,这天下便要改性刘氏了,我又不是真傻。” 贾珏松开他领子,点点头有些安慰道:“你说的也是,若你们世代都挑了这么个人为政,那中原早该便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了,哪儿还轮得到水檀这一代呢。” 这样想着,贾珏心里就平衡了些,其实先前多半也是在纠结,自己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下手打架也不见得有人家小孩子狠辣。 倒是水贺这个性子...... 贾珏叹口气摇摇头,果真是被教坏的啊,在这宫里,有个识时务的娘亲是多么的重要。 水檀心里也恼火着。 自己已经多年未曾踏足后宫,子嗣自然比旁人艰难些,唯二的两个孩子,也是在与贾珏确定关系前得来的。 这两个孩子在水檀心中地位虽然没有举重若轻,但作为日后的继承人,他自然还是抱了些期望的。 谁知这竟然便成了后宫妃子们横行无忌的利器么?水壁母妃胡氏也是外家显赫,被连根拔起后胡氏郁结于心加上后宫争斗,没多久便去了。留下几岁大的小孩子懵懵懂懂自己闯荡,水檀看不过去时,中也会吩咐路三宝多照看着些,并不是全无感情的。 水壁开智早,多半也是明白自己的处境,言行举止大多小心翼翼不越雷池,所以外表看去总有些懦弱可欺的假象,其实不然。 水壁此人城府自幼高深,即便是曾经被宫中不长眼的太监们欺压时,也是能忍地叫人惊诧,不过到底年岁在那里,偶尔也还是会犯些孩子错误,本性便不清楚了。 倒是水贺与他完全两个极端。 他完全继承自己母妃的刁蛮和愚蠢。 说起华妃此人,也是世间奇葩。 刘统勋一脉自先皇登基前便声名显赫,族中出过历任三代太子太傅,朝堂之上有名望的官员,大多是刘氏门生,人脉广阔权势滔天且暗处蛛丝不断。 也是合该刘氏之祸,这样的人家,三代后竟人丁单薄至只余独女。 于是更为宠溺娇惯。 使得此女小小年纪行事便横行无忌,谁也放不进眼里。 刘氏心大,女儿出落了,便费尽力气送到宫中,期盼能够让女儿一举得男,再联合刘家朝堂之势,逼迫皇帝让自家外孙继位。 至于抱了什么心思,那便是路人皆知了。 母族显赫且自家子嗣凋零,水贺自小便被灌输日后必然即位的思想,身边又少有兄弟竞争,又是顺位的长子。 水贺太过顺利了。 顺利到没有了自知之明,顺利到暗示自己已经是东宫太子的地步。 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也是华妃授命吧?若是唯一的对手都不见了,那么不论如何,自己为了皇位着想,也不会太过严厉处置唯一的子嗣,那么这样看来,能够即位的除了他,便再没别人了。 只可惜华妃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水贺可不是那种做事情会三思而后行的性子,听了这些分析,大概最会实施的,便是如同今日这般亲自动手吧? 简直太不聪明了啊.......自己又不是傻瓜。 水檀气的暗叹一口,转而对撵外的随行太监吩咐道:“去叫华妃来看看,这便是他教出来的好孩子。” 小太监领命下去,临行前偷偷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水贺。 已然面白如雪抖若筛糠。 78、第 78 章 正是秋末时节,正午的骄阳透过薄纱窗帘晒入,熏得贾珏整个人懒洋洋。 贾珏软软靠在水檀的胸口,抱怨道:“女人出个门也这样麻烦。” 水檀笑的一震一震,抬手去摸贾珏的侧脸,道:“我出门也这样,你瞧我身上的衣裳,哪样穿一穿不需半日?” 贾珏鄙视地翻了个白眼,恨声道:“简直有病。” 他戳戳水檀衣服前面的滚龙雕饰,说:“堂堂个大男人,衣裳前面丁玲哐啷的全是珠子,膈死人了。” “是么?”,水檀摸摸自己身前的装饰,不以为然地道:“那我回去叫他们卸下来好了。” 贾珏满意地重新闭起眼打瞌睡了。 华妃轻舞着绒毛扇,抬眼打量面前一字排开来的宫装,有些不满。 “这个月的新衣裳还未送到么?” 边上的大宫女赶忙上前解释道:“库房里的面料才批下去,丝织的绣娘们也在赶花色,可现下正是月初,也.......没那么快呢。” 华妃哼笑一声,骂道:“这群废物,日后本宫入主中宫,第一个就要好好治治他们。” 那宫女讪笑附和道:“那是自然的,娘娘洪福齐天,那起子小人有意延误工期,也是该罚,娘娘慈悲为怀,没有现下就治他们大不敬,已是开恩了!” 华妃笑的满面娇艳,伸手轻抚那宫女的脸庞,道:“还是翠竹最会说话,一下子便讲进我心里。是了,本宫慈悲为怀,自然不会太过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她笑了一会儿,随意指了件衣裳,尚还有些不满:“我最中意的便是从前梅太妃的衣饰珠宝,只可惜归了那么个老家伙,简直可惜了。你给我拿那件粉的,还有箱子里的花露、细粉也取出来,搭......就搭那套溜光的飞凤钗,配的也大方。” 她坐在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眼角唇边,而后暗叹一声:“好容易见着皇上一回,新衣裳却不见踪影,我果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再想到梅太妃的首饰,我便更遗憾了。” 翠竹取了檀木梳轻轻地给她挽髻,又插上缀了极多珠宝金玉的步摇,后退着打量了一番,笑道:“娘娘何必担心这些?原本便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不打脂粉也是漂亮的。至于梅太妃的那些首饰珠宝.......娘娘,等大皇子登了基,您要什么还能没有么?到那时,您可就是圣母皇太后了!” 华妃扑哧一声捂着嘴美美的笑了起来,斜了翠竹一眼:“死丫头!这些话也是嫩乱讲的么?” 可面上完全瞧不出责难之色。 看着华妃渐渐走远,翠竹暗松下一口气,转手将掌中的玉钗丢到首饰盒中,心中暗自庆幸:娘娘果然便是爱听这些。唉,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派到华妃的手下。日日讲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头都要想疼了。” 院中寒风凛冽,华妃只着了件淡粉色的秋衫,轻薄飘逸,婀娜娉婷。 本就已经冷得不行,她还偏要停不住地挥舞手中的羽扇,唇都险些冻紫。 好容易捱到了御花园,拐个弯儿便瞧见自己宝贝儿子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华妃一下瞪起眼,厉色喝向水贺身侧的侍卫:“这是怎么了?大皇子如何会跪在地上?即便是犯了错,也不必如此为难他一个孩子吧?!'' 侍卫们抖了抖,头垂得更低,皆不敢答话,眼中余光暗暗瞟向不远的御辇方向。 有人小声地提了个醒,华妃才瞧见那一队高调的明黄色宫帐。 华妃惊喜地打了个哆嗦,兴冲冲地望过去,安耐住亢奋激昂的心情,轻柔婉转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水檀低头看贾珏一眼,满脸惊恐地摇摇头,没理她。 华妃跪了一会儿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皇上也没叫自己起来。有些沉不住气地起身轻问:“皇上,贺儿可是惹您生气了?臣妾可瞧他跪了许久,皇上,贺儿毕竟年幼些,身子比不得大人强健,先叫他起来可好?” 水檀的咳嗽声从御帐中传出,间或伴随着两声抽泣。 华妃没太听清,只以为是水贺将水檀真的惹怒了,心下有些慌张自己会受牵连,看向水贺的眼光也开始不耐兼恨铁不成钢起来。 帐内 水檀哭丧着脸轻声哀求贾珏道:“我错了错了错了,相公你松开我不敢了,我没有跟她调情真的真的真的!” 贾珏轻哼一声,一甩手松开水檀腰间的软肉,拍拍掌心撇头去看窗外。 水檀吸着冷气郁闷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腰腹,轻摁了下,嘶口气。 下手可真狠,乌青是跑不了了。 水檀非常不可理喻地将愤怒转嫁到了华妃身上,讲话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哼,你倒是好好瞧瞧自己教出来的玩意儿,朕在他这个年纪,处理国家大事不知凡几,早已驾轻就熟。再看看他?脑满肠肥横行霸道,你说他身子弱?哼,快问问周围的侍卫太监今日虚弱的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鳏廉寡耻的东西!” 华妃吓一大跳,心中暗暗猜测水贺也许会翻出来的错,又心下稍定。 这宫中除了皇上,还不见有自己不能得罪的人呢!即便是真正冒犯了,凭着自己的外家权势,哪儿还有拿不下的? 她跪的四平八稳,满脸傲气地示意身旁的侍卫说给自己听。 水檀知道前因后果,他在场,侍卫们也就不敢偏袒瞎说,一五一十细细讲明白了,基本也就没掺杂个人情绪。 总而言之便是今日在书肆中,水贺带着自己的书童当众骂水壁是‘野种’,以及各种攻击已逝的胡贵妃,水壁原先打算息事宁人不予理会,谁知水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不知所谓,水壁一个忍不住,便在下学之后拦住了水贺预备理论。 水贺二话不说挥拳就打,水贺身边的大太监还将水壁的大宫女推进了莲池,后来打捞她上来的几个侍卫们心生恻隐,先送去了住所。而水壁,则是被水贺打到至今生死未卜。 那侍卫刘畅眼见情势不妙,撒开嗓子大吼道:“皇上明鉴啊!大皇子从来文雅,断做不来那种无缘无故残害手足的勾当!皇上切莫被奸人所惑,反害了父子情谊。娘娘从来便教导大皇子宅心仁厚,遇事三思而后行。如此莽撞之事,大皇子绝做不出!今日一架,皆是......皆是因为二皇子嫉恨大皇子受太傅夸奖,语出挑衅,才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水檀好笑地哼了一声,启声逗他:“你倒是了解华妃,她如何教导水贺,连随侍太监也不晓得,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关系十分亲密啊?” 这话果真诛心。 那侍卫当即手足颤抖险些趴到地上,闭了嘴拼命摇头,一句话不敢多讲。 水檀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云淡风轻地朝着撵外吩咐:“路三宝-----哦,路三宝不在。嗯,那个谁,就你。” 他对着帐下一脸茫然指着自己的一个五大三粗轿夫点头道:“这贼子信口雌黄心思险恶,寓意污蔑朕的二皇子,你去把他的舌头割了,送去刘统勋的宅子。舌头割了,不要上药。就这样扔出宫去,不许通报家人,叫他自己跑回去,生死由天,看阎王收他不收。” 水檀将头探出帐子,似笑非笑地道:“下回说话办事,还是多多留心,莫要不知轻重了。” 刘畅顿时嘶吼地有如杀猪般惨烈。 那轿夫估计也是少根筋的,要不就是天生喜爱血腥,欢天喜地地接下了命令,过去头一件事儿便是将刘畅下巴卸了,堵上块破布巾,当着他的面蹭蹭磨起刀来。 刘畅满脸‘世界即将黑暗’的痛苦表情,偏生无法出声,只得绝望的一个劲儿摇头。 华妃花容失色满面苍白往前膝行几步,磕头告饶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吧!刘家人丁单薄畅儿无论如何也是刘家的独苗儿,求皇上看在臣妾的颜面上,宽恕他一次吧!何况......何况现下只是那奴才一面之辞,贺儿的性子臣妾最是了解,捏死只蚂蚁也要慌乱三日的柔弱性子,臣妾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有意刻薄挑衅二皇子.....”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华妃心中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今日那侍卫所述之事,大约便是八九不离十。 这样想着,华妃更是生气,水贺这个不中用的蠢材,原本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他一句,要好好拉拢身边人脉,一有机会便将这个唯一的对手铲除,之后的路子便会顺利许多。哪知道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竟然还亲自动手了,好死不死还给皇上逮个正着,果真是要命了。 “咦~~~” 水檀惊奇地长叹一声,逼问道:“你这样一讲,朕听来却是你在说今日之事皆是由壁儿引起一般。你没听那侍卫说么?贺儿可是大不敬地提起已逝的胡贵妃,并且言辞激烈难堪呢。胡贵妃按理说来在贺儿幼时便去了,没道理他还能找出这么个人来挑衅壁儿。那么......是你日日在他面前提起的么?胡贵妃无论如何地位比你尊崇些,即便这有什么不是,也轮不到你这个分位的人来说三道四啊。你果真教导出了个好儿子。” 恰逢此时那轿夫的大刀也已经磨好,铮亮地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刀锋处尖刻锐利,叫人一眼看去便觉得肌肤生疼。 轿夫回头示意了水檀,水檀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靠在窗栏,点点头叫他放心去便是。 轿夫立时亢奋了,一往无前地便要替天行道。 79、第 79 章 刘畅瞪大双眼嘴里呜呜地拼命挣扎着。 无奈身边摁紧他的都是平日里的酒肉兄弟,最了解他德行,愣把他制伏地纹丝不动。 水檀出了心间一口恶气,心情大好,单手托腮倚在窗栏之上淡定地装13。 贾珏依旧瞥了一眼人群的方向,有些不忍地掉过头,拉了拉水檀的衣裳:“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没必要将他吓成这个模样。” 水檀郁闷地撅了撅嘴,正想出口叫停轿夫,便瞧见那轿夫扛着大刀自己转过身来了。 他转过身盯着御辇,支吾了一会儿,才吭吭哧哧地道:“皇皇上,他尿了。” 水檀尚未反应过来,贾珏便一把推开了他,整个人趴在窗口处,乐呵呵地观赏起来。 水檀更无奈了,他这爱看热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话说回来,水檀也没有真的打算叫刘家一蹶不振,毕竟朝堂之上,新新分子正是与他势均力敌的当口,现下铲除了他,便又出来个一方独大的新势力,这也不是水檀乐见的。 于是也没多为难,挥手便叫那轿夫自己下去领赏了。 刘畅得了自由,浑身大汗淋漓面色惨白似鬼,已懵懵懂懂跪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华妃心中恐惧,跪在地上连恩也不敢谢。 “华妃啊——” 水檀微屈起腿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紧不慢地叫她一声,缓缓道:“今日你家外戚为何如此放肆,大皇儿与二皇儿为了什么原因打斗,究竟是谁的不是,你我心知肚明。” 他透过金黄的纱帘观察华妃的反应,果然是一脸不甘与惊慌。 自作孽不可活...... 水檀暗自无奈了一下,觉得与这样的人完全说不通,倒不若一劳永逸来得好:“朕现下便明明确确地告诉你,日后不必有这样大的动作了,即便是二皇儿当真不测,朕也会在各位王爷手下挑选合适的子嗣继承皇位,今生今世,这个位置是轮不到贺儿坐了。” 华妃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满面通红目光如炬:“皇上!你怎么能如此偏待贺儿?!莫说他是你头一个儿子,即便不是,他也是你亲生的啊!凭什么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努力都抹去了?!” 水檀双手合十朝贾珏拜了拜,挤眉弄眼地表示自己要下去。 贾珏偏过头去嗤笑一声,没理他。 水檀吐吐舌,对着镜子整理好揉乱了的衣襟,敲了两下侧壁,便有宫人上前来伸手撩帘。 水檀满面严肃厌恶地下到地上,背着手慢慢踱到华妃身前,沉声道:“为什么不考虑他,你当真是不晓得么?水贺那个脾性,完完全全给你教养的不成人形。你自己去内务处翻翻账册,自七八岁始,因他的顽劣暴虐被打死的宫人们难道少了么?朕要的是能治国安邦的名士,不是一言不合便吩咐侍卫拖人出去砍头赏鞭子的暴君! 华妃颓然垂下的面上带着满满的讶异,她断然想不到皇上心中的帐子会在那样遥远的时候便深深埋下了,一时更是自乱阵脚无言以对。 好半响,实在想不出主意来,华妃只得强制自己逼迫出几滴眼泪,将落未落挂在下睫,柔弱无依地微微抬起头直视水檀,出口语调也变得轻轻柔柔:“皇上这些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即便贺儿他有这样那样微不足道的小毛病,也不能掩饰他千般万般的好啊!贺儿他诚心好学、待人恳切、从不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在臣妾看来,实在是二皇子说不能及。臣妾从前分位低微,时常被胡贵妃欺凌打骂,百般折辱,连累着贺儿也是不受重视,幼年凄楚。好容易后来贵妃娘娘得了子嗣,放我们自由,臣妾不忍再让皇儿清苦,宠溺一些,有错吗?!皇儿从不无缘无故打人,若是真的被他斩首鞭侍,那也定然是他们的不对!皇上!自己的孩子,你还信不过么?二皇子母妃胡贵妃从来都是面儿上温驯,私底下手段城府不知道有多狠毒!龙生龙凤生凤,有这样的母妃,二皇子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水檀张着嘴沉默半响,脑额上一片黑线,心中苦闷不已。 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都是傻子么? 真讨厌,为什么大家都当自己傻子啊?难道是因为面相? 水檀摸摸自己的脸,更加生气了。 胡贵妃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手段阴险表面温驯,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胡氏无论如何,身家断不敢同刘家相比,若说是才入宫来便被她百般欺凌,那只有两种原因: 1、胡氏脑子长歪了,一点儿也不畏惧刘家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权势能力。 2、胡氏与刘氏的两个脑子都长歪了,放着好好的后盾不使用,迳自斗得你死我活。 除此之外,再无缘由。 依照着华妃的性子,今日即便是自己明确说明了,她也定是会仍旧保持侥幸心理,那么水壁势必形势可危。 刘家人的手段,从来都是低劣而多样,层出不穷。 若是不做处置,依着华妃的性子,能放过水壁才是怪事。水壁一来孤身一人,无外戚可依。二来年岁尚小阅历不够,只怕多少还是会影响到些。 水檀为自己被人鄙夷智商暗抹一把泪,不愿多说,更不想再包容这样完全不知自身矛盾的人。拂袖一个转身,便向身侧的小太监吩咐道:“拟旨:月前果郡王独子病逝,朕已听闻,深觉悲痛。怜果郡王清苦终身驻守边疆保中原安宁,朕经深思熟虑,现将大皇子水贺过继于卿,以示安慰。” 华妃颤抖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不!!皇上你不能这样!!没有了贺儿,今后谁来继承你的皇位?!!难道您打算日后都孤苦伶仃,连个守灵的人也找不到么!!” 这便是典型的口不择言,华妃话一出口,立时后悔,转瞬低下头去嘤嘤啜泣,不敢多言。 水檀停下步子哼笑了两声,沉沉道:“我便知道你是这样的想发,你可真是和你爹一模一样。” 水檀转过身看着她,决心不能留下这个随时会翻天覆地的毒瘤,暗自想了一会儿对策,才一字一顿问道:“留在宫中,享你的荣华富贵;或者同你最爱的儿子一块儿去边疆,我准你另行嫁娶。你选择哪个?” 华妃呆愣地伏在地上,本能一般的思索利害:若是去了边疆,那么......边疆多苦啊?没有皇宫中的奇珍佳肴美酒琼浆,没有皇宫中的各式新装稀有衣料,没有皇宫中的......... 她自始至终没有注意到,思索了那么多,唯独不见自己口口声声爱在心间的大儿子。 她抖擞了精神,觉得自己仍有余地,抬起的头也高昂了,连面色也变得红润了些:”皇上,臣妾要留在宫中,边疆太远了,臣妾不想背井离乡。” 此时她已经不抱着保住儿子的念头了,若是水贺过继去,等到日后果郡王逝世,边疆的万千兵马便唾手可得,何乐而不为呢? 而自己,只要安安心心地呆在皇宫,仍旧过着安逸平静的生活,等待自己的儿子逼宫即位,仅此而已。 华妃没有看见自己身后一脸茫然呆愣看着他的水贺。 那眼里唯一的一点希望和渴求都熄灭了,只沉郁地犹如深潭,再无所谓的傲气壮阔。 水檀回到撵上,贾珏提着他的耳朵有些不满:“到底是自家的孩子,你何苦将他逼到这番境地?我瞧他现在看去,都和水壁差不多了。惨绿惨绿的。” 水檀摇摇头,伸手取下贾珏的爪子,解释道:“不是我要逼迫他,只要他继续呆在京中,刘家便定不会放他安生。他这般年纪就已经被挑唆成这样,等到大了,还有什么干不出的?不如先将他丢到边关,好生历练,说不定日后还能成器些。” 贾珏难受地皱起眉,总觉得如鲠在喉:“只盼他经此一变,能认清楚谁是真心为他好的人,谁是假意图谋利益之交。也是造化了。” 水檀双手环胸道:“他若是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执迷不悟,我也只能真的放弃他了。反正左右不缺他一个,若不是你要求,我也懒得想这个计划。果郡王那一脉,是真恨不得绝了才好呢。” 贾珏面上带红,低头喝道:“你倒是瞧清楚了这是谁的儿子。到了了还成了我的人情了?我就不信若他们是我生的,你能一眼想这么多。” 水檀趴到他腿上闷闷的笑:“那是自然,相公好大气量,我还以为你今日会生气呢!这个华妃从来不省心,我总担心她要出幺蛾子。” 贾珏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只管去处理便是,不叫我知道,我也不会去管的。我这么些年下来,还是听到了不少刘氏的传闻,这样的人家,就是替天行道也不能继续叫他猖狂下去了。” 水檀没再做声,只是抱着贾珏的腿暗自沉思。 刘氏起源金陵,与四大家族同枝一气,动了其中一家,便是全部元气大伤。 如今贾珏能够明确表示不介意,也确实难能可贵,只不过,水檀现下思索的可不是这个———— “好相公,你答应我的赌注,什么时候兑现啊?” 80、第 80 章 实际上最终水檀还是没有得手。 原因是千年难见一面的墨n出现了,一出现便着急忙慌地叫走了贾珏。 老太太快不行了。 贾珏少见的头脑空白了那么一阵儿,待到回过神,已经是趴在墨n的背上腾空跃过屋檐的时候了。 老太太身子向来硬朗,前段时间拄着拐棍儿追打贾赦的模样尚在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突然便不行了呢? 贾珏咬着手背强迫自己没哭出来。 晚辈的眼泪是要折长辈寿的。 问墨n,墨n说他也不大清楚。只是好好在院中歇息时,来了个荣国府的下人通传的。王夫人贾政与宝玉已经赶过去了,现下便单单只剩下贾珏。 三两下到了荣国府荒凉的大院儿。由于是从院墙翻进来的,连通报也不用,贾珏急急忙忙地便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奔。 门口便瞧见了一脸不快的王夫人。 王夫人握着佛珠站在院中对着院子里碗口粗的梨树迳自念经,面色阴沉,竟连平日里最为注重的慈眉善目也不见了。 贾珏停下步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太太?” 王夫人倏地抬起头,看见了贾珏,也没见高兴,一把拉住他皱眉道:“别进去了,丢人的很,宝哥儿我都刚叫人送回去,你也别凑这个热闹,老爷在里头讨公道呢。” 贾珏一头雾水,全然分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得问:“里头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孩儿方才在宫里,特意向皇上告了罪赶回来的,过门而不入总是不好吧?” 王夫人一听,脸上更是不好,佛珠也攥得紧紧地:“竟还叫圣上晓得了?这该死的下作东西,自个儿要死要活还不满意,偏要拉了二房一脉下水,也不知安得什么心思。” 贾珏见她情绪激动,亦不敢多说,忙扶着她到一旁寻了个看去还稍稍干净些的石凳子坐了,轻轻抚着王夫人的脊背:“太太做什么生的那样大气?孩儿听闻是老太太.....不大好。难不成另有内情?” 王夫人瞪他一眼,狠狠道:“老太太不好?这是哪个下作东西胡乱穿报,竟敢诅咒老太太?自我们分家出来,为娘可是看了个清清白白,这荣国府啊,只要是你大伯母当家,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稀奇!” 她看贾珏犹是不甚清明,只得暗叹一口气,细细掰开来讲。 原来这问题又出在了凤姐儿头上。 甄家近来许是察觉到形势紧迫,偷偷地不知托了什么人从江南运了些财宝到荣国府,托了口信望着老太太能帮着照看些,近来朝廷大大小小的动静也惊动了甄家的上上下下,搞的大伙儿惶惶不可终日。 老太太得了财宝,为避嫌,便喊了大房的贾赦夫妻俩并着贾琏一家子一道过目,随后埋进了自个儿屋中的暗房里。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自该了结了,哪知道贾琏那儿又出了个幺蛾子。 起因便是刑湘绣。 刑湘绣素日里已温婉贤淑待人,同凤姐儿的强势霸气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贾琏平日里被凤姐儿管的怕了,多半都对刑湘绣的百依百顺十分中意,平日里出了个什么吵嘴啊不公啊的小口角,嘴上不说,多半还是偏着刑湘绣一些。 加上刑湘绣是邢夫人本家,凤姐儿太过精明伶俐,管家御下想主意,一样都叫小家子出身的邢夫人有些嫉恨与羡慕,因着家世背景相差太远,自己这个继室的位置又因为贾赦的花心做的并不稳当。邢夫人在凤姐儿面前,多半硬不起声。此时出来了个自己本家的闺女儿,又颇得贾琏的宠爱,邢夫人自然是拉拢也来不及,只盼着能表忠心。 二房不在家,丈夫疼宠婆婆纵容,上头名分压着自己的大房被自个儿的温柔小性越发打压地直不起身。刑湘绣日子过得顺当了,便有些心大起来。 为着自己家大儿媳妇的颜面,以及刑湘绣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准男胎,原本不该出席的刑湘绣也凭借着这两个外力见识到了甄家送来的财宝。 这一看不打紧,刑湘绣原本就是个鼠目寸光的德行,从来便是走一步看半步,目光长远不起来,一瞧这整箱的银子,贪念便压不下了。 她先是去动员贾琏,只说有了这笔银钱日后分家日子多好过云云。无奈贾琏本就是胆小,即便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干不出这样的勾当。 无法,刑湘绣只能转战自家姑母兼婆婆。 如同邢夫人了解她一般,她对邢夫人的脾性亦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什么事情只要扯到了银钱,她便要多留一百二十个心眼尚嫌不够,三两句便被刑湘绣说的动了心,当晚便找来了贾赦王熙凤贾琏一块窝在屋子里商量。 王熙凤自然也是愿意的,可一听说这妾室竟是给脸不要脸,独独越过了自己对着家里但凡能说得上话的都拉拢过了,这还了得?! 王熙凤原本泼辣的脾性刻薄的嘴,上下嘴皮子一翻动什么肮脏市井之言都骂的出口,刑湘绣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煞白的,只知道皱着眉头一脸无助哀愁地盯着贾琏,眼里熠熠闪耀着憧憬与渴求的光辉。 这男人啊,便是放在了心上便千好万好,放个屁也是茉莉花香的德行。 原本对着王熙凤娇艳耀眼的容颜,也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之恨不能掏心挖肺地对她好。现下有了更加如意的,便什么夫妻情深也抛在了脑后,眼里只认这一双柔柔弱弱的眸子了。 贾琏一个鸡血上头便挥了巴掌,将王熙凤打得懵了半响。 若是寻常女子,指不定就怕的躲回去,可王熙凤哪儿是寻常人啊?! 回过神来便冲到内间寻了柄挂饰的长剑挥舞着砍来。那可是开了锋锋利无比的家伙。 贾琏险些吓死,捂着心肝扑通扑通绕着满屋子逃命,无奈王熙凤实在气急,杀红了眼,竟连是谁也顾不上了,贾赦邢夫人上来拉,也是毫不留情地要砍。 贾赦便是当着被划了个不小的口子,鲜血直溜溜井喷而出,当场将原本捂着肚子一脸得意的刑湘绣吓得昏死过去。 好死不死这八个月的大肚皮就被压在了身下,红艳艳的血色霎时几乎漫遍屋子。 王熙凤叫着血腥一惊,立时回过了神,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神经兮兮地看着刑湘绣扁下去的肚皮莫名嘿嘿笑起来。 贾琏贾赦邢夫人躲在桌子底下,吓得抖成一团不敢爬出来,任由鲜血蔓延在自己脚下。 这可当真是血案了! 外头来了人制住王熙凤后,满屋子的大夫便先先后后摇头表示无力回天,连送走他们的医药钱都是老太太出的。 半盏茶后,刑湘绣引产出了一个男胎,只是早已停滞了呼吸。 刑湘绣几欲癫狂,披头散发地如同魑魅魍魉只知哀哀痛苦,眸子也是血红血红的,竟不像个人了! 这唯一保障日后荣华富贵的路子,也叫王熙凤毁了个干干净净! 她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可最无奈的是,她完全无力与王熙凤抗争。王熙凤结结实实地爆发了那一场,依旧吃得香睡得好。 贾琏只知道抚着脊背安慰,许诺日后的金山银山绫罗锦缎珍馐佳肴....... 然后,也不知王熙凤说了什么,竟连王子腾也介入进来了,只派下人送来了总计五千两的银票,留下句话来———— “这妖言魅主的贱婢欺压主母心怀鬼胎,死不足惜。” 一句话,便将她打得再无法翻身。 是了,她可是妾啊,即便是王熙凤光明正大地鞭侍,也不会出现什么同情自己的声音。 争什么呢?连唯一的通往青云之路的保障,也挣不见了。 老太太原本十分恼火王熙凤,近在眼前的子嗣硬生生便被她搞不见了。贾家原本阴盛阳衰,虽说是个庶子,可作为孙辈,也是聊胜于无。 你看王熙凤,可不是这么些年才出来个巧姐么? 老太太也是从王熙凤这个时候过来的,丈夫后院儿的妾室们有多么碍眼多么想杀之而后快她都是清楚的。可这便是双重标准,在自己身上时着急上火,等到了别人经历时便只剩下恼火别人太耐不住性子的指责了。 亲自提溜了王熙凤的耳朵拉来堂屋,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怪罪起来,听得王熙凤只剩冷笑。 干脆你不仁我不义,一张口便将贾赦与刑湘绣筹划甄家财宝的破事儿抖了出来。 老太太一翻白眼便昏了过去,到现在也没见什么要苏醒的迹象。 说到这里,王夫人咬牙切齿地呸呸几声,满面的厌恶与不屑:“珏儿你还是快些回去,这府里不知有多不干净,我只听鸳鸯转述便险些吐出来。你大伯这一家子可是越发出息了,做出来的破事儿一件比一件丑,若真叫人传了出去,我王家的女儿还要不要嫁人?!” 这也是王夫人自己的私心了。原本此事谁都有错,在她看来便多半是刑湘绣与贾琏邢夫人的责任。可不是么,为了个卑贱丫头打压正房还有理了么?! 至于那个孩子...... 王夫人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心想,未投生在这样肮脏贫贱的地方,是福气也保不齐呢? 这可不是从前那个能叫爷儿们兴风作浪的荣国府了啊。 王夫人实际也是个奇人,这佛经愈念,反倒是心肠愈狠了。 81、第 81 章 里头贾政怒吼的音量实在凶,贾珏掂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现在这个时候进去,免得叫炮火轰到体无完肤。 老太太的声音也悠忽忽的能听到些,想来是转醒了,没什么大碍,中气也还足。 里头吵嚷伴着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没过一会儿,邢夫人被老太太的拐杖轰出来了。 狼狈的不行,发髻也乱七八糟的,依旧是从前的暗色袍子,袍脚处还沾着干涸了的黑红的血迹。 贾珏略一思索,就猜这大约便是、刑湘绣的了。 刑湘绣这个人,贾珏还有些印象。无非是长得不差,身段匀称,只是谈吐举止粗俗了些,活似晚年的乡野村妇一般。 从前好似还追过自己来着? 贾珏不大确定地想起了些什么东西。罢了,也都是陈年往事。不过这女子眼高手低心机不够深倒是真的。 邢夫人面色尚还有几分苍白,看去大约是吓得不轻,而头上还有未褪肿的红包,看着像是老太太拐杖敲打出来的。 她没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王夫人并贾珏,只是十分凄楚地站在大门前面,不死心地一个劲儿叫:“老太太~~您可不能偏心眼啊~~~刑丫头叫琏儿媳妇折腾去半条命,您就真不管了么?我可怜的刑丫头啊~~~怎么偏生投胎到了这样的人家啊.....” 老太太怒火熊熊的声音隔着门让站在荷亭的贾珏也听得一清二楚:“她死了正是活该呢!报的什么歪心思,你们刑家就连一根长的正派些的葱也寻不着!竟敢鼓动赦儿做出这种勾当!万幸万幸,这孩子没叫她生出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这样一个娘亲,活脱脱又是从前的赵姨娘!只知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我呸!现下便将琏哥儿绑来,休了她!虽说是良家妾,这心思可一点儿也不良家。再叫哥儿给她带坏了,我哭也哭不出来!” 邢夫人低着头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愤愤不平,也不见什么担心的样子。 说起这个,贾珏又想起来了,转头问看热闹的王夫人:“太太,怎么甄家的财宝竟运到荣国府了?若是当真皇上容不下,这样一来,荣国府也给拖下水了啊。” 王夫人冷笑一声,甄家? 她想起唯一一回自己儿子随驾手上,几乎命悬一线,甄家?甄家便眼睁睁看着,大门也不愿开。 这个甄家,自己是正巴不得倒得不够快呢!日后真是落了难,少不了自己踩的两脚。 她摇摇头,面向贾珏:“这其中的糟事儿只怕你也是知道一二的。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官儿,何必明知故问?你心里想的什么,他就是什么。无非是叫好处蒙住了眼耳口鼻,什么也瞧不见罢了。你就有多远藏多远,千万别搭上了自个儿的前程才是要紧。” 贾珏无奈地点点头,转而想起自己隔三差五送给老太太的补贴。 这可着实不少了啊,有了这些,哪儿还用再去包揽甄家的财宝呢?只怕就是太贪心了,怎样也不觉得足够吧。 也不知谈到了什么,屋里贾赦的声音一下尖锐高昂起来,男人的尖叫有时候比女人还要震撼些。 然后门就开了,贾政挽着袖子边回头骂骂咧咧,边大阔步地往外头走。 王夫人拉着贾珏迎过去,正好便碰上了一道从屋里出来的贾赦。 毕竟之前的矛盾还未过去多久,贾赦瞧见贾珏,面皮都是一抽一抽的,头都没点,就追在贾政的身后大喊:“你当我是个傻子么?从前荣国府你们二房掌家时,银子上的窟窿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现下倒是好,你们靠着从府里捞出去的钱银过的歌舞升平风生水起,然后便开始说风凉话了?!甄家有问题,全京城哪个不知道?即便是收了好处又如何?天知地知的事情,即便皇上当真晓得,那也是你们背后捅的刀!” 贾政歪着嘴看上去要打人了,拳头都舞地高高的。 这话说的的确是不讲理了。贾珏扪心自问从分家以来陆陆续续给老太太的银钱就少不了五万两! 老太太自己有钱,看着荣国府衰败,会死扣着不拿么? 不会的! 贾珏清清楚楚地知道,在老太太心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比荣国府更加重要的东西。包括他们这些成日里挂在老太太嘴边金孙金孙不停的心尖子!荣国府是她的根儿!是她的信仰!是她一生的牵绊与寄托! 这话虽然看起来太过浪漫,但这就是事实,贾珏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送给老太太的银子早晚会有一天变着花样拿来救济荣国府。 贾珏也报了这样的心思,他并不是真正见死不救的人。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赦当着所有人的面讲出这样的话,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一家要痛打落水狗的嘴脸。老太太呢?她就站在一旁听着,连辩驳也没有一句! 这话要是真的传扬出去,这顶大帽子自己一家人便一生也无法取下了,只有这个贾珏完全无法忍受。 凭什么非得自己背黑锅?自己一家是欠了谁了?! 贾珏松开王夫人的手臂大步走过去拦在贾政身前,目光灼灼地直视老太太。 老太太一惊,她确实没想到贾珏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这下....... 老太太只得偏过头去,不看贾珏指责而愤怒的目光。 贾珏张口道:“大伯您泼脏水可要摸着良心!二房分家出去时,拿了些银钱确实不假!可那是宗室里分发出来,二房堂堂正正该得的!若没有那些银子,大伯是盼着我二房一脉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么?!果真好狠的心肠!” 贾赦素来不大敢同贾珏辩驳,贾珏官品细论起来比他还威赫些,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贾赦的性子就是欺软怕硬,不大愿意得罪那些不好得罪的。 可今日也不知是吃了什么枪药,竟越发咄咄逼人,他看着贾珏昂首道:“侄儿此言差矣,咱们一脉同宗,现下争论的也不是什么分家的银子。只是荣国府落难至此,二房非但不说帮上两把,反而愈加有落井下石的心思,我只是就事论事,二房做的事情确实是不地道,老太太也是赞同的,方才在里头就讲过了。你们小辈的不晓得经过,一边儿玩儿去!” 贾珏红着眼睛去看老太太,见她果真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心也凉了半截。 贾赦更是得理不饶人,嚷嚷着要喊来东府珍哥儿来评理。 贾珏忍不下去了。 这到底是图的什么啊?!一心一意只知道替别人打算着,瞒着贾政王夫人数次偷偷来送钱,府里的姐姐妹妹们出了一点小事儿,什么也抛下了屁颠屁颠过来处理。 到了最后,竟是最亲的那个,将自己认作了外人。 贾珏一字一顿盯着贾母问道:“祖母,有些事情,大伯大伯母不晓得,您也不清楚么?自分家以来,孙儿前前后后给您这儿送了多少银子?分家时拿的那一些,只怕连我给您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加上过年过节的礼品,琏二哥哥纳妾时的贺礼,二姐姐出嫁时的添妆,可要现下叫来孙儿府里的管事,一桩一桩细细算来?!大伯如此血口喷人,什么屎盆子也往二房头上扣。老太太,您竟连一句公道话也不愿讲出口么?!” 老太太浑身一震,眼圈也红了,呐呐半响也没说出话来。 “别别别——” 贾赦伸着手拦到老太太跟前挡住贾珏的视线,面上有些气短又有些疑惑:“你方才说的什么?你送来什么了?!” 贾珏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细数,从分家时的一万两银子,出巡前的一万两银子,伤愈后的、中秋的、年节的......这样细数出来,粗略一估,竟有将近十万白银之巨。 贾赦张着嘴呆住了,半歪着头去看抹眼泪的贾母。 贾珏呵呵笑了两声,道:“大伯若是想找评理,只管去找便是。咱们两家的帐子细细掰开来扫清爽,究竟是谁占着理,只怕是黄口小儿也是看得清楚吧?” 贾赦眼睛直勾勾盯着贾母,就好似要讨要一个说法一般。 他自己也觉得委屈呢。 贾母咬着牙一下把拐棍儿抽到他背上,大骂道:“还不是你给府里闯下的大祸!?你若是不沉迷赌坊,能有今日的灾祸么?要债的围到了家中,府里下人的月俸,家中姐儿们媳妇儿们的衣裳首饰脂粉钱,那一样不是我在出?!若是叫你知道了政儿还有油水可捞,那可当真是谁也活不下了啊!!” 说罢,她便捶着胸口大声哭骂起来,无非便是自己丈夫为什么走的那么早,留下自个儿一个苦命的拉扯不争气的儿子云云。 哼——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贾珏回首去看自己身后的贾政,贾政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愧疚模样了。 贾珏是不敢相信了。 老太太实在太善变,今日还是满面慈祥心肝儿肉啊心肝肉啊的胡叫,一副恨不能挖心掏肺的模样。 明日就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为了自己的利益眼看着昨日的心肝肉万劫不复,身败名裂。 比不过....比不过.... 贾赦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唇上的两撇胡子被吹得往前一个劲儿的横飞,看来当真是气着了。 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响,忽然抬头对着贾政来了一句:“这是老太太问你们借的银子,你们只管问她去要!可甄家送来的财宝,不该你们的,一分也别想要!老太太那边儿,本就该是你们给的。住也在我这府里住了,吃也用我府里的吃食,丫鬟小子使唤的也是我这府里的,我自问对得起我自己的孝心了。你们先下不要混淆视听,我们说的是甄家的那笔银子。” 贾珏一听瞪大了眼,立马去瞅老太太。 老太太捂着胸口指着贾赦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一翻白眼,朝后倒去。 贾政飞一般的往老太太处奔,一边奔一边说出了压抑在心头几乎快一年的咒骂: “——去你大爷的甄家财宝!抱着你的银子玩儿蛋去吧!” 82、第 82 章 老太太悠悠转醒,头一句话就是眼泪汪汪地抱着贾政一个劲儿地骂贾赦畜生。 她是真的伤到心了。 就如同贾珏的感受一样。掏心掏肺地对着一个人好,什么都先替他着想着,明明知道家中拮据,出去赌钱吃酒也没有拦过哪怕一次。只差从从前最最宠爱的小儿子那里捞钱来贴补了。 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妇都这样不争气,老太太不是不恼火的。可恼火又能怎么办呢?荣国府究竟是要由他来传承的,没有他,皇上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剥了这个爵位,哪朝哪代都是这样轮换权贵,荣国府....只是衰败地更加快了啊。 被活生生气晕过去一次,老太太便有些清醒了。 她是被桎梏在这个狭小的、糜烂的大院儿中失去了方向。她只是被蒙闭了双眼,可是眼前这一块布,并不是无法揭开的。 她想起丈夫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真的是当局者迷啊。 贾母从床上坐起,缓缓步到院中,环顾这再不见从前的风光和秀丽的宅院。木门剥落了漆露出里头白蚁腐蚀的痕迹,花田里坑坑洼洼被踩出好大一块脏污的泥土,竟连远处的,荣国府最高最茂密的参天大树,也变得枯黄衰弱。 树也是有寿命的啊。 这样的荣国府。这样一个破落的,再没有未来的荣国府。有或者没有,真的有区别么? 贾母挥退了屋子里担忧的望着自己的丫鬟们。 现在就是连丫鬟,都不若从前的那般水灵了。 贾母关上门,饭也没有吃,隔绝了门外的一切喧闹与欺骗,静静地卧在床上反思。 整整十二个时辰后,贾母精神抖擞地重新开门,门外站着一日未归的自己的二儿子二儿媳妇以及小孙子。 她决定好了! “这......” 宗族里的老爷子仔细翻着族谱,不远处的红木桌上便供奉着贾家有史以来的历任祖辈灵位。 老爷子双眼已经有些花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再一次确定:“当真?史氏,你都这把年纪了,孩子们的斗争,做什么还要费那个劲儿去参合哟~~” 贾母瞧着老爷子一脸的惋惜,十分淡然地笑了笑:“活到这把年纪,我也算是看清了,何苦再去求这样一个脸面?没那个孝心的成日里拿捏着我这老婆子去别处捞好处,有那个孝心的又为了我这老婆子叫人打压地喘不过气儿!唉——前几日的波折,真正叫我看透了。如若不然,我这半辈子的佛经也白念了,好歹现下还能六根清净呢。” 老爷子面上带出些惊诧,不过这种话题,自然是不好多问的,又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大概的事情经过还是能想出一些的,心里自然搞明白了七八分。 “那......你若是这样定了,我明日便叫齐了宗族里的长老,叫你移居到二子那儿了?” 贾母点点头,似是十分满意,道:“自然最好。” 其实贾母一说出这个决定,贾政一等还是非常惊诧的。贾母守着这个荣国府风风雨雨数十载,又哪是能轻易割舍的感情呢?不过,若是她真的决定了,没有变数了,可倒真是省心不少。 贾政早就烦了贾赦了。 贾珏趁着贾母精神头还好,拉着王夫人斟酌着语句将上回在姑苏时自己遇刺险些丧命,而甄家见死不救的事儿一一说了。 贾母梗着口气险些又晕倒在床上。 好了!到底只是关系好些的外家!现下丈夫不在了,荣国府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还讲究那些酒肉之交做什么啊?! 贾母当机立断,既然贾赦几个眼馋这一箱珠宝,便留下给他们,条件就是让自己搬离荣国府。 贾赦几个简直要买烟火来庆祝讴歌! 这白花花金灿灿的财宝到手,平日里管头管脚稍有不慎便口出恶言的老太太也即将不见,那得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反正贾赦是不在乎名声了。在外头赌钱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被人指着鼻子嘲讽败家,落魄的时候讨债的债主们寻上门来也没少受欺凌,现下只不过又多再分摊个‘不孝’的名头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何况贾母到了贾政的家里,也是决计吃不到苦头的,这才是真正双赢呢! 贾母叫贾赦提笔画押立了个字据,大意便是甄家的财宝目前都在他的名下,与史老太君再无瓜葛。若是有纠纷所有责任都在甄家与贾赦的身上云云。 贾赦是打定了主意不还这笔钱的,哪儿还在意什么字据? 甄家自己的钱也不干净,即便是自己真的吞下了,真的会有人敢去官府喊冤么? 这是毫无风险的横财!不想发的才有鬼! 贾珏当即派抱琴回府打点老太太的院子,衣裳鞋袜香膏丹寇抹额珠钗通通买来新的。 到底是一家子,能讲开了,难不成还留着隔夜仇? 这件事儿也就是贾府的旁系们感慨了一下,上了年纪的长老们自己多半吃到过儿女不孝的苦楚,也都没有反对过这个决定,东府则更是...... 竟还送了乔迁之喜的礼来! 王夫人拿着礼包脑中空白了一会儿,才回头去问李纨:“这宁国府出了什么幺蛾子?送礼来?咱们这儿有喜事儿么?” 李纨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礼物呆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般道:“是了!媳妇儿适前曾听闻蓉儿媳妇染上恶疾,卧床不起。先前便是她当的家,现下许是手忙脚乱,换了个不通后院儿的人来管着,出了这个纰漏。” 王夫人赶忙吩咐人将礼物藏好,这礼若是叫老太太瞧见了,可有宁国府的好果子吃了。 王夫人并不想惹麻烦,更何况是宁国府的麻烦。 老太太一来,便将王夫人的佛堂占用了大半。 许是经此一变,老太太彻底的大彻大悟了,总能说出些很有哲理的话来,脾气也很少发作。过了许久荣国府的苦日子,架子身段什么的,也放低了。 至少再没说过什么自己吃饭时叫王夫人李纨站着侍候的话。这样一个婆婆可不是比从前好了千百辈? 有个人一道在阴暗的佛堂里念经,时不时地能交换一下新悟出的想法,有个说话的人。自然不会是坏事儿。 可日子总是许多变数,从不会如同人期盼的那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你说什么?” 老太太掌中的佛珠一滞,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来传报的赖大。 赖大脸上的胡子脏的不行,随意往颈后一撩,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显出些悲痛来—— “荣大奶奶昨儿夜里突发恶疾,就这样去了!” 老太太眼神有些涣散地盯着墙角处的土地神龛,那里的三炷香染地旺旺的,渺渺的香烟从那一头无风而动,飘到这边来。 又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蓉儿家的媳妇儿,当得风华正茂,美艳婀娜,却又是个薄命的...... 她想起从前不知道从哪儿听闻来的“爬灰”传闻。 难不成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阿弥陀佛,人死为大,不可妄议了。 贾母回过头,暗道句佛,心底重归波澜不惊。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从账房提一千两银子,就说是员外府吊丧的。” 赖大怔了一怔,许是没想到贾母的心性平复如此之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个服侍了几代主子的老仆突生满腔辛酸,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沉匿了许久许久,赖大才回过神来。他后退两步,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个头,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留着地面上两摊清泪,迳自回头走远了,再没回顾一眼。 那佝偻的腰,仿佛正是在祭奠那些垂暮的家族们。 而这些家族,又最终会带着他们曾经有过的荣耀和辉煌。 化为尘土。 83、第 83 章 贾珏沉静地提笔起书练字儿。 一边浅笑着听抱琴絮絮叨叨的废话。 大抵便是: 秦可卿死了。 终究还是红颜薄命。 王夫人拦住了要去吊唁的贾珏和宝玉,没说什么缘由,总之就是不许去东府。 宝玉不知道前因后果,贾珏可是清楚的。 多半就是为了爬灰这件事儿吧。其实这种事情,大多数亲近些的人家都晓得了。只是人家也不会不看脸色地当着贾家人的面提出来,私下里穿的有多么难听,贾珏比王夫人还要清楚些。 秦可卿...... 贾珏记得之前水檀特意提过一次,叫贾珏最好还是和她疏远些,只说这个女子的背景不简单。 贾珏不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也就没深问,等到后来分了家,东府自然更加少去,与东府的一家人自然而然就生疏了。平日里当面碰着了,也只剩下了个点头相视的交情。 唯一走的近些的,只怕也只有惜春了。可这个丫头年纪轻轻就是一副超脱性子,话里话外都是些看破红尘的玄机妙语,即便是亲近,也甚少在无事相求的情况下来寻贾珏,同样是不浅不淡的保持着交际,偏到不了热络的程度。 饶是如此,贾珏还是派了墨n去看了过场。 回来后细细说明时,贾珏只觉得宁国府再无力回天,这一家子,完全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啊。 贾珏听着墨n所说的贾珍三番五次几乎哭晕过去的情节撇嘴冷笑。 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这究竟是你媳妇儿还是你儿媳妇?一个作公公的,趴在儿媳妇灵前嚎叫着要守灵,是生怕别人晓不得你们关系不单纯么?! 贾蓉更是个孬种,在丧礼上身着着刚捐来的五品官府一副风光无限喜色,全然没有与妻子天人永隔的哀婉之感,与贾珍却全全对了个调,到了这个岁数,竟连戏也演不全 ,还活着作什么? 秦可卿实在是少见到,贾珏与她少有来往,听闻了他的死讯,除了哀叹和可惜,实在生不起甚么‘前路暗淡无光’的心情。 至于贾珍?只怕哭过这一天,待到秦可卿下葬,丧期也无法守满,姨娘便一个又一个重新开始纳了吧? 因着二房的关系,薛家与东府也走的并不亲近,薛蟠好似抱了要去吊唁的想法,叫薛姨妈担心王夫人猜忌,硬生生给逼退了。 自然不会出现什么违制的棺木。不过贾珍还是千挑万寻找了鼎琵琶杨龙骨的精木黑棺,用以陈横玉体,只怕在秦可卿身上,他多少还是抱了些真正的心思的。 只可惜贾家的男人,都不是什么一心长情的性子。爱了,便是天上的星星也想着给你摘来,可一旦受了情伤,或是天人永隔,这份情便会极快极快地被忘却,融化在下一段温柔乡里。 除非是刻骨铭心了,除非是用心经营了。否则,即便是再震撼的海誓山盟,也永远做不得准。 再说起薛家。 薛蟠的性子着实不坏,只不过贪玩儿,又自幼被薛姨妈宠的没了章法,天大的灾祸也不当做回事儿。 薛父去的突然,没交代好后世的遗言,也没好好掰正过自家儿子的习性,这样大一个担子忽然交到手里,确实是会让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 说起来,薛蟠似乎也是不大喜欢宝玉的。不知道为什么,贾珏总能从平常提起对方的语调和表情中抓捕到这一信息。许是对薛蟠来说,宝玉这样纯善公子哥儿,偏偏有付好头脑,读书中举一路通畅顺当,还颇有些清高的模样,实在是入不得眼吧? 贾珏隐隐约约的,能觉察出这些。 许是知道了王夫人不中意宝钗,薛姨妈从宝玉中举以来,便再没提过叫两个人结亲的话题,可薛家官商不沾,高不成低不就,实在找不好门当户对的人家。王夫人许是也有些良心难安,毕竟总是自己给了人家希望,可若是叫王夫人就这样接受进一个商家儿媳,实在也是不可能的。 宝钗志向大,那是所有姐妹们都公认的。说好听一点那就是青云之志,说不好听了那就是眼高手低! 宝钗确实是有手段,可手段有什么用?难不成正经的皇亲贵戚们还真的娶回个商女供奉么? 于是这样拖拖拖,等到了后来贾府衰败之后,宝钗竟是连宝玉也看不大上了。 最终还是托上了贾珏的关系,为她寻了个在金陵做府司的对象,也是个野心重的,颇合了宝钗的胃口,二人许久之前便订了亲,不过薛父丧期未过,宗室里又去了个祖父辈的长老,才会过了小定许久还未成亲。 日子是拖不得了,不过贾珏担心的也不是这些。 水檀动作太快了,甄家的事情才冒了个苗头,史家又不平静起来了。 近些日子地方官员更换频繁,许多顽固的贪贿的臭头子相互告发,水檀处置的不亦乐乎。 史鼐许是闻到了什么风声,恍若惊兔,龟缩至一旁不敢妄动,竟叫水檀许久寻不出把柄来。 湘云的年纪亦是不小,本早该到了定人的年纪,只是家中的叔母很不在意这些,也是硬生生给拖到了这把年岁。 大约是也觉得这样固在家中不好了,四下的邻居们都开始说闲话,史夫人这才费了些周折,给湘云寻到个卫姓人家。 原本一切该好好的,哪知道到了快下定的日子,半路杀出个跛足道人来,在大门外便嚷嚷着史湘云与那卫公子八字不合,相生相克,若是勉强结亲,只怕日后灾祸滔天,家破人亡。 男方家最怕的便是这个,跛足道人光天化日当着几乎一条街上的百姓嚷嚷出这个,第二日人家家里便来了管事的,解了这门亲事。 史鼐几乎将史夫人打死。然此事一出,最受影响的便是湘云的闺誉,虽说老道人讲的是八字不合,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到了后面人耳里,竟硬生生掰成了是湘云命中克夫,注定孤老之象了。 湘云这一下遭了殃,几乎天天躲在房里以泪洗面,性子也越发孤僻了。 老太太接到了那边来的信,竟连一直唠叨的心静也保持不了了,跳起来就破口大骂史夫人一遭,立时就派了人要去金陵将湘云抢回来,用她的话讲,便是:“那丫头再呆在她糟心肝的叔母手下,只怕总有一日命也没了。” 宝玉实际已经知道了黛玉回扬州的事儿。 可不是么,那一趟在荣国荣闹得天翻地覆,家里大大小小的姐姐妹妹们都出来旁观了,唯独便是不见黛玉,这太好猜了。 自那日起,王夫人便一直小心防范着担心宝玉疯魔,平日里规劝都是柔声细气,只担心吓找了他一般。 可奇怪的却是,宝玉太沉得住气,自那日起到如今,竟连一句林妹妹的近况也没问起过。 花楼是一样的上,只是不知从何日起,再没有夜不归宿了。 是收心了吧? 贾珏暗自猜测。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玩够了,虽没有疯狂过,但该见识也都见识过了,于是,准备安稳下来好好过日子了吧。 实际上在贾珏看来,宝钗同宝玉实在是很般配的一对。 宝钗掌家的功夫,几乎能和王熙凤相媲美,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的,还未出嫁薛府里的大大小小就都是由她打点了。金陵的那个官家愿意娶她而不介怀商女身份,不外乎就是图了这个‘贤’字。 只可惜王夫人实在古板,宝玉与宝钗又没有培养出那样深沉而厚重的情感。 人各有命。换了从前的那个宝玉,若一听说林妹妹走了,只怕什么也要抛下了。父母兄弟家庭前程,哪一个也没有情之一字来的重要。 可现在的宝玉,已经失去了那样的浪漫和天真。 他蜕变成合格的子女,蜕变成温柔的丈夫。可,再不会是从前那个不顾一切只为爱一场的情哥哥。 这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水檀近来忙得很,贾珏好几回去宫里寻他,都是匆匆忙忙的交换下亲吻和思念,转眼水檀又跑到另一边处理公事了。 而贾珏正在着手倒卖掉手头的铺子。 日后若是隐居起来,这京里大小店铺便成了鸡肋,若是隔得远了,管理也会是一大难题。 反正手头上攒够了钱,日后也不必依着这几间铺子过活,贾珏搜罗了一下主要的单据账册,正巧铺子里呆了十好几年的老掌柜愿意盘下来自个儿经营,银货两讫,也算皆大欢喜。 宝玉的调令也正式批下来了,只是还未公布出来,正在掐算时间罢了。 干脆一家人都躲得远远儿的,在某一个稍稍繁华些的县城里,有个宝玉当着地方官,取得妻子生的子女就扎根在那个地方,做一方的土皇帝,也省的隐居之后,叫一些不长眼的惹到头上。 若是,这便是今后的生活...... 贾珏坐在桌前,面前摊铺了一大片的秀丽山庄图。 贾珏挑着挑着,突然会心的笑起来。 依着贾政王夫人的个性,若看到水檀亲自敬媳妇儿茶,得吃惊成什么样呢? 84、第 84 章 史湘云险些瘦成只猴精儿。 原本圆润娇憨的脸蛋立出了尖尖的下巴颚,好似要将天地都戳穿了。 甫一进家门,她便扑倒在首座的老太太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儿。 湘云从来是个塌了天也不皱眉头的性子,现下眼睛肿的好似油桃,多半能瞧出些在史家所受的委屈。 老太太摇着头面上一派怜惜,轻抚着湘云的头顶重重叹着气。 好好一个丫头,怎的就被迫成了这幅模样?哪儿还有从前的天真娇憨?倒好像历经了沧桑似的。 湘云哭够了,哭歇了,又被李纨安排下去洗漱用午膳,黄噗噗的小脸满是尘土,真是可怜见的。 探春找出套儿没穿过的粉嫩薄纱要给湘云换上,两姐妹许久未见,一个屋子里洗了久久的热浴,咬了半天的耳朵尖子,不愿出来。 湘云捧了水敷在肿肿的眼眶上,说话尚还有些鼻音:“这是怎么了?我原先在叔叔家,也听闻到些长安的动静,问过几回,只说是并无大碍的。可是如今这般一瞧,老太太怎么也住进二房府里了?” 探春从浴盆外捞到条干帕子浸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低着的头隐约觉察得出些沮丧:“你叔叔婶婶大约是瞒着你这件事儿,说出来也没什么,不过便是老爷同那边府里的大老爷分了家,如今那边老爷管着帐呢,硬生生将个偌大的宅子败虚了......可这话你也别当着老太太问,只怕要伤心呢。” 湘云有些惊讶的半蹲着身子回过头看探春,咬着下唇不知该怎么问了:“......这,这可当真?” 探春白她一眼,转过身趴到桶壁上,露出纤细的嫩白的光裸的后脊来,上头尤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串子,湘云觉得颇有意思,伸了手去轻轻戳弄着。 探春歪一歪身子,不满道:“痒,你别瞎折腾。还有你方才问的话,可真是的,我骗你做什么?从小玩到大的姐妹,我自然不愿意瞒你,前几日那边府里的大伯父借题发挥,不知捅出了多大的篓子,老太太一时灰心丧气,才搬了过来的。这几日成天呆在佛堂里,也不大出来,太太也伴着一块儿念经呢。说是给家里的几个哥儿祈福来着......” 一讲到这个,她又开始有些黯然了:“环哥儿便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打仗了.....也不知是凶是吉,我这心里老挂着根弦子,随时要绷断了似的。” 湘云显然也是知道贾环的事情的,暗淡下面色也不多话,撩着热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浇着探春的背,想给她些安慰:“这事儿反正都已经这样,我平日里看环儿弟弟的面相,也是个颇有福气的长寿相,你大可放下心来便是。” 探春一下旋过头死死盯着湘云,眼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般,紧紧地问道:“真?” 湘云抿着嘴,也有些难为。这不过是为了安抚探春的担忧想出的馊主意而已,真想不到还真信了。 湘云叹口气,缓缓点点头,又道:“我今日一瞧见荣国府的败落,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察出些惶恐来。金陵从前的四大家族,如今可真真是日落西山之势。原先宝姐姐同我们在荣国府一道住的时候,多大的威风排场?随意赏个底下的丫鬟小子,也是半吊一吊从不稀罕,如今竟急匆匆的便要从新回去嫁人了。再看荣国府......那可是从前四大家族最最风光的一支了.....你在看现下的光景?至于史家。” 湘云轻哼一声,更是无奈:“简直落魄到了极致!我在叔叔家借住,婶母领着姐妹们一道开了织玑纺布贴补家用,你可听说过这般荒唐的?” 探春一下目瞪口呆,暗自庆幸,亏得家中还有三个争气的兄弟,否则靠着自家大伯的性子,只怕就要阖府上街乞讨了。 阿弥陀佛。 宝花厅里。 贾珏使了胳膊肘轻轻拐了拐宝玉的肚腹,那眼睛斜他:“二哥哥可是瞧见了美人芳踪,又开始失魂落魄了?” 宝玉一个慌忙收回远远看向湘云离去方向的眼神,盯着贾珏,有些喃喃的答道:“史大妹妹怎么瘦成了这幅模样......我瞧他走路都打着飘呢。” 说完这个,他又抚着下巴一路往外走一边摆出副‘怎么办我想不通’的模样喃喃着自己才能听见的瞎话:“坏了坏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果真是魔怔了,怎么会觉得史大妹妹走路婀娜摇曳堪比林妹妹赏心悦目呢???怎么会觉得湘云身段纤细全然是黛玉那般柔弱的姿态呢??坏了坏了我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这一切,贾珏自然是不知情的。 他唤出暗处的墨n,饮着茶不紧不慢地问道:“她们现下在做什么呢?” 墨n脸一红,低头在他耳边说出二字,贾珏立马叫嘴里的茶水呛到痛声剧咳。 “怎怎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洗了一个多时辰了么,怎么还泡着呢?” 墨n垂下头,并不接话。 贾珏眼珠子一转,转而问道:“皇上哪儿可有什么消息了?难不成还忙着?” 墨n点点头,过一会儿看贾珏没什么表示,又慌忙帮着解释:“这几日倭国那边频频传来军报,皇上又是那种今日之事今日毕的性子,非要处理完了不肯睡觉,倒不是找了借口不来瞧您,实在是连在寝宫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贾珏一挥手打断他,莫名其妙道:“你同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我又不会为这种事儿生气,你大可放心便是了。倭国那边传来捷报,那可有环儿的消息了?” 墨n飞快抬头看他一眼,忙不迭摇头。 贾珏无奈了一下,才挥手准他下去。 湘云如此一定,便默许着在贾府住下了,许是给退婚期间林林总总的谣言打击地成熟了些,已很少瞧见她如同从前在荣国府那是一般的嬉闹了。 湘云素来敏感的很,亏得家中还有个未出阁的探春陪着,嫁了人的迎春也是时常拖了孙家的嬷嬷前来探望,一屋子的四个人正巧凑成桌花牌,对着行酒令打打花牌也是颇为惬意的事情。 无事时便帮着李纨及探春一道学着管家算账,倒是充实的很。 而宝玉便如同魔怔了一般,时不时便趴在院中的红漆立柱之后眯着眼细细打量偷看着,偷看着湘云胸前闪闪的金麒麟,偷看着湘云胡牌之后难得的肆无忌惮的得意地笑。 宝玉的心热了。 85、第 85 章 总归春去冬来,时光流逝。 贾珏手里捏着贾环送来的第三封家书,有些黯淡地感慨着。 一个月前,营里特意派来了封急信,只说是贾环在扶桑暗袭敌营时叫人一箭射中肩胛,伤处感染发炎化脓情势十分艰险。 贾珏当即吓丢了半条魂魄,慌慌张张的给贾政看了,父子俩又四处寻得了各式珍惜灵药,托人远渡重洋带至扶桑。 也是头一回,贾珏真真正正的看到了贯来严肃的贾政忧心忡忡的一面。 一夜之间,便几乎白了半头发。 其实,他还是很关心这个庶子的吧? 贾珏在心里暗暗笑着贾政这个大男子主义男人小小心思和平日里为了衬托威严的各种言辞。 都是假象啊。 贾珏抖抖书信,微黄的纸面上并须列着密密麻麻的小楷,清秀锋利,干净利落的笔触。 这可不是贾环写得出来的。 贾珏眯起眼有些暧昧的笑起来,思绪渐渐伸———— 他身边的那些个弟兄们,那个不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大老粗呢?这字迹果断犀利,没个一二十年的功力,断断练不出来。 若说是之前受伤,有个人代笔倒还好说。 可现下活蹦乱跳了...... 仔细观察观察,这笔力倒是和前几日水檀哪儿看到的寄来东瀛急奏的领将的笔迹,不过那一封的笔迹略略庄重些,可到底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循...... 这将军叫什么来着? 贾珏猛地唾弃自己一口—— 这可真了不得了!你自个儿找了个男人,就觉得自家弟弟也会找男人了么?呸呸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倒也没放在心上,两下就抛之脑后了,倒是眼前的宝玉更叫人担忧些。 实际说来,这种由京城派发到边远小地的派令并不多受文人的欢迎。 宝玉骨子里也是有些清高的,真正做了一地的父母官,只怕刚开始时也是会有些力不从心的。 万幸水檀挑选的县镇并不贫瘠,姑苏之外商业荣茂,人民的普遍文化也高些,只是尚且还端居着几名先帝遗老,多半在京中也有些权势,勾搭上了京官儿便张扬跋扈起来。 可若是日后水檀亲自坐镇,便完全不足为惧了。 宝玉临行前,水檀也是借着与他一块儿的新一批亲自提拔上来的学子的名头在宫中摆了场不小的酒宴,意欲巩固军心。 宝玉官阶还不到上早朝的程度,于是此回竟是他头一次见着皇帝了! 当然,殿试那一回大伙儿都低着脑袋,也没几个敢真正大不敬瞧皇帝的。 于是那一天过后,宝玉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感觉良好当中。 时不时看着架上的书面,然后诡异地回过头朝坐在桌前的贾珏嘿笑两声。待到贾珏不解问其缘由之时,便滔滔不绝地开始炫耀:“皇上简直太过和蔼......他很亲切地问我可有和不适应.....他对着我比对上一回的状元郎和气多了balabalabala ....” 说罢便陷入美美的,千里马遇伯乐的喜悦当中。 幻想着日后做出神马成绩然后虎躯一震天下和平皇上惊叹,也好报了今日的知遇之恩。 贾珏听得嘴角直抽抽,扶着额头看着宝玉一脸梦幻的花仙子模样,脑海里又回搠到前几日水檀一脸求夸奖屁颠颠跟在后头夸耀“小舅子如何腼腆咱俩如何如何谈得来,继而我俩相拥而泣只恨为何今日才相逢”的各种欠揍言辞。 总而归之,便是我讨好了你家二哥了,我有了后台了你家人看来也颇喜欢我这样看来你已经插翅难飞了快快从了小爷吧..... 贾珏看着宝玉还在一脸单纯的憧憬,更加哀伤了。 你怎么老那么不开窍呢?这可怎么办啊? 于是宝玉很快便出发了,姑苏的上一任县官儿已经荣升,正是交接缺人的时候,可耽搁不起。 唯一方便的便是宝玉到现在还没有娶亲,也不用携带一应的大大小小的家眷,拎起生活必需品带着 王夫人硬塞来的通房便轻车上路,倒也便捷。 王夫人有些感慨,从前一点点大只会撒娇要姐姐们宠爱的二儿子竟然也可以成了一地的父母官,独当一面了! 她取了帕子小心地揩揩睫下的眼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贾政挥着扇子背着一只手,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半响一语不发。 看够了,人也不见了。 湘云有些失意地垂下脑袋,脑子里回放着方才那通房一脸惊喜满足的神情。 然后小心地扶着老太太进去了。老太太这几日吃斋念佛的,倒也是不忘为贾环捎上一份了,这也是质的突破。 身后轻轻响起步子声。 贾珏猛然惊醒过来,打了个颤,回头看一眼,顿时松懈: “你又翻墙了?我说你就不能偶尔走那么一回大门么?” 水檀一脸欢欣地自背后扑上贾珏,把下巴架在贾珏单薄的肩上,一颠一颠道:“我方才路过前头花厅,瞧见公公婆婆了,他俩倒是有趣儿,并着脑袋商量宝玉的婚事呢,我倒是记得上回去巡访时碰上的史家丫头,瞧起来我公公蛮中意她的,倒是婆婆觉得这丫头父母双亡,指不定是个命硬克夫的,不大愿意答应。” 贾珏眉头一挑,回头笑问:“哦?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么?你倒是厉害啊,几日不见学会听墙角了?” 水檀连连摆手讨饶,说了半响,方才把贾珏逗笑出来作罢。 两人闹了一会儿,水檀将手伸在衣襟中,神神秘秘拖长了声音道:“我今日来....可是有个天大的喜讯要给你。不对,应该是两个才对,你猜猜,猜对了有赏!” 贾珏侧过头拿眼角瞟他,两人常常玩些这样的游戏,总能增加些情趣。 贾珏犹豫了一会儿,道:“是......今年秋收翻倍?” 水檀抽抽嘴角,道:“无趣,这早就是铁板钉钉的好不?若是为了这个,我犯得着巴巴找来么?” 贾珏挠挠头,又有些犹疑:“那....是我大姐姐又生了?我才听说她这一胎又是个小子呢,怎么太太那儿也没得着消息呢?” 水檀无力了,垂下脑袋喃喃道:“你怎么尽是猜些鸡毛蒜皮的?还是我自己说吧。” 他磨蹭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个青灰色的小布包,搁在桌上慢慢打开:“这第一个嘛...”他取出一张轻薄轻薄的写满了字儿的纸来,大声笑道:“姑苏的新宅子!你瞧!我已经订好了,年底便可盖好,虽小了些,可也是五脏俱全,都按了你的意思来的。” 贾珏一下站起身从水檀手里抢过纸细细翻看。 果真!图纸上的院子虽然并不规模宏大,可从里到外都透着细细密密的温煦清馨,这便是家的感觉! 贾珏爱极了,捧着图纸便不撒手,乐到深处,还爆起给了水檀两拳。 水檀:“......” 水檀无奈地捂着被揍的肩胛,无视贾珏癫狂状态下的小小发泄,继续说了下去:“至于这第二个嘛.....” 贾珏抱着图纸背对着他完全忽视。 “扶桑的战事已经胜利了。” 一时寂静了。 好一会儿,贾珏缩着脑袋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缓缓问:“你说什么?” 水檀得意地一扬脑袋,又宠溺地去抚贾珏的头:“已经基本结束了,就剩下些极少的激进分子还在游击,我估计大约也要不了多久。也就是说,不出三月,便会有大批军将凯旋归京。” 水檀笑着叹口气,感慨道:“那绝对会是个大场面。” 贾珏尤有些不可置信。 那个未来虎视眈眈周游在自己国家身后的野狼,那个日后将会在这一片国土犯下无法洗脱的滔天罪孽的病态民族...... 就这样,不见了? 86、正文完 总归还是记得日后历史的。 如此轻易的解决了这个日后的如同隐患一般的不□□。 贾珏心中还是十分感慨。 水檀也不闹他,自个儿乖乖松开了手到外间儿寻了盘绿豆糕,蹲在贾珏身边一块一块吃的不亦乐乎。 贾珏就垂着眼瞧他时不时动一动的黑脑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响,贾珏回过了神,便瞧见水檀抹着盘子里细细碎碎的渣子往嘴里送。 贾珏喷笑去揉她脑袋,嘴里念叨着:“你怎么就这么勤俭节约呢我看了都不好意思了,要是叫你那一群死忠的手下看见了,你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水檀起身飞扑上去蹭着贾珏的胸膛,偏要装作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贾珏看的简直要吐了。 贾珏揉揉脸:“大军具体什么时间回朝?” 水檀从袖子里摸出一本淡黄色的奏章捧到贾珏鼻子底下:“他也没说具体的,大约追剿了流寇,就是三两个月的事儿。” 贾珏接过本子理所当然地翻开来一扫—— 咦? 他低头问道:“这奏章谁写的?” 水檀探过头将奏章拉开长长的,仔细辨认了一下最后的著名,抬起头一脸认真回答道:“是那个你见过的胡千广,他打了胜仗,此次回京我是要升他的官儿的,日后大约便是骠骑一职,也算得上我的心腹大将了。怎么?” 贾珏木然地看他一会儿,起身从桌边的屉子里拉出早间刚刚阅过的贾环的家书,阴沉沉地拍到水檀面前。 贾珏:“你看看。” 水檀小心地瞅他一眼,不敢多说,趴在桌子上一字一字的看:“!” 他提起胡千广的奏章认真比对了一下,有些茫然的回过头看贾珏:“他们俩关系这么好么?胡千广不打仗了啊?还有空帮小兵写信?” “哼”,贾珏冷哼一声,他自然是不会主动去胡乱猜测的,于是也不理会水檀的疑问,扶着桌子坐到凳上,翘起二郎腿:“姑且不讨论这个,找个差不多的时候将你公公婆婆一道送去姑苏吧,给宝玉找个大一点的宅子,田庄就从我这儿拿。就说是你对他颇为赏识才赏下的。要但凭着我家宝哥儿自个儿过活......下一回我们见到他,可真得瘦成精了。” 水檀顺杆爬的功夫亦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即便邀功起来:“不必你提醒,我早就备下了,原也是我库内的私财,取出来闪了人也没什么大碍。我说咱二哥可是要快快成亲,日后也好过继个娃娃来,当自己孩子养。” 贾珏用一种‘你怎么那么无耻’的眼神上下扫描了水檀一番,终于是无力的趴下了。 这个人......东西还没送出去呢就在这里惦记上别家儿子了,宝玉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只希望他能多生些吧。十个八个的,这儿都来者不拒。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二人的无耻与厚颜实在是凡人难及,只盼着他二人揉成一团相拥自灭,莫要祸害人世间啊。 阿弥陀佛。 这人世本该如此,该来的,无论如何推拒他都坚定不移。 而该走的,无论如何挽拘他也终究不见。 黛玉的喜帖与宝钗的喜帖竟然是同一日。 虽说一个近在金陵,一个远至扬州,可碰上了如此巧合的时机,也让贾珏不由得叹一句天意弄人。 老太太摇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叨叨作孽,贾珏也是很可惜的。不论是黛玉还是宝钗,都是非常好的另一半呢。 黛玉的柔弱与小性足以激起男子的保护欲与自强心,而宝钗的大度与能力也足以叫任何一个男人完全不必忧虑后院儿的和谐。 只可惜宝玉都没有抓住。 而自己.....贾珏回头看了眼一脸狐疑的水檀,更加懊恼的叹气了。 自己早吊死在这儿了!可真是瞎了眼,好好的身轻体软的美人不要,非挑了这么个恶心巴拉的玩意儿! 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算账不会管家,若是下人们犯了事儿,哪儿能求到他刚柔并济的□□啊?多半一句“拖下去砍了”便可打发。这可是世上第一残暴的职业啊,偏偏又得了一身的特权。 万恶的封建主义君主制度! 贾珏扶着好似酸成了浆糊的腰肢狠狠地怒骂,昨日一晚的狂风暴雨来袭,自个儿招架不住,一不小心便落入了虎口......做做做,做个屁!担心肾虚! 许是心有灵犀,这边贾珏心头火气,那边水檀就开始学着温柔小性了。水檀瞅着贾珏阴沉不定的面色,颇有些心惊胆寒。 “总不该是真的生气了吧....?” 贾珏手里攥着分明的大红喜帖,水檀瞧见了,可也不敢多问,只在心里偷偷的发着酸。 哼,想必是从前很得宠爱的妹妹姐姐又出嫁了吧?!真是的,有了自己还不够,居然天天想着成亲大婚—— 水檀一下瞪大眼飞快地抚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朕年老色衰了?他对我的宠爱也日渐衰弛了?” 水檀无法淡定,嗖的一声站起来就去照镜子,越照越觉得自己丑番了,脸也哭丧地揪成一团,活似生生咬去半块柠檬一般。 贾珏看的莫名其妙,瞪着水檀好似一下苍老了无数倍的背影一脸纠结—— 居然还敢闹脾气了...... 贾珏气沉丹田双目圆睁手托腰腹大吼一声:“快过来给劳资捶背!!!照什么镜子?再照也还是那么丑啊啊啊啊!” 水檀几乎被吓哭出来,头一回见到贯来温温弱弱的贾珏发这样大的脾气......以后,再不敢连着做一晚上了。 他赶忙颠颠殷勤上前,嘘寒问暖帮着脱衣褪袜,撩起袖子取来膏药便开始体力劳动。 水檀:“相公我这力道如何轻不轻重不重要不要喝凉茶想不想叫路三....” 贾珏:“闭嘴!吵死了” 水檀:“......” 过一会儿 水檀:“相公你冷了吧冷了吧?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取取暖?我可怕你着凉了!” 贾珏:“(侧过脸去对着大门高声喊)路三宝!取件衣裳过来。” 水檀:“......” 路三宝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踮着脚送进来件儿春衫,满脸的惨不忍睹。 皇上啊皇上啊你如此大汗淋漓为哪般?怕老婆也没有你这样的吧......太丢人了! 水檀吭哧吭哧地手上使劲儿,顺带虎躯一震威吓路三宝:“看?看什么看?东西放下快些出去!” 路三宝屁滚尿流的跑了,求神拜佛只恳求皇上不要为了今日的颜面杀人灭口,再别无所求。 “你吼什么吼?我叫他进来送衣裳的!你想让我冻死么?要不是你不懂节制我需要这样为难么?!你以为我喜欢叫人围观啊?” “我错了我错了下回再不会了!你给我留点面子啊我还要混饭吃的....啊!别打啦!” 路三宝躲在贾珏宅子的稍嫌低矮的柱子后头祈祷了一会儿,耳里顺便再听了一遭贾大人训妻记。 一下子又记吃不记打地笑了。 他偷偷从被贾大人捅破的窗户纸里瞧见皇帝陛下被布鞋扔的满屋子抱头乱窜的场景,夕阳温热的余光也从那个窟窿口一并照下。 被镀上金光的水檀犹自不知,抱着脑袋猥琐地一边调戏贾珏一边躲避袭击。 笑的就像幸福的傻瓜一样。 【正文完】 87、番外 二 阳春三月、正是春风拂柳时节。 姑苏柳州城,自古以来便是繁荣富饶之地,尤其是经过现任皇帝精心扶持,更是北通西岐商道、东达过海码岗,日日商客迎来送往,时常能见到高颧骨绿眼睛的红毛子,论起繁庶来,整个中原除去秦淮,再无可匹敌。 柳州城十三弄有处悬了‘高堂镜拓’的大宅子,朱漆铜门口外驻着两庄桩其威严的石狮子,瞪着硕大的狮目张口做咆哮状,维妙维俏颇有神彩,路过之人都不免多看两眼。 这宅子没写上主人的姓氏官职,可在这柳州城内,却从未有人敢看轻半分。 宅子的匾额乃是当今皇帝亲手提笔所赐,赐的便是这柳州城知府贾大人贾宝玉。 离着十三弄个不远处便是条极其热闹的商界,街上大到金珠玉器小至胭脂水粉,样样俱全。柳州城稍有些名望人家的太太小姐都爱来这儿闲逛,姑苏之地民风更为开放些,姑娘们平日里得闲,上上街抛头露面的也无大碍,于是只要到了每日清晨,抬眼望去,便是一整条街的香氛贵气,四下周围,全是些婀娜雍容的大家小姐,也算得上是姑苏一景了。 远远的滴滴答答踱来两匹毛色漆黑的骏马,铁蹄敲踱着足下的青石板,襄挤在人群当中,马面上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十足的气定神闲。 赶车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圆乎乎的慈眉善目模样,一身的绫罗绸缎,一眼看去便是富贵出身,沉静的面上说不出的威严袭人。 四周的娘儿们多半使了眼角气哼哼的瞪。 原本便人挤人了,你一个马车还偏要来参合! 车行到柳州城最最著名的酒楼‘醉八仙’处停下,圆胖子赶着下了车,探着脑袋对着车里说了句什么,自个快溜溜的跑进楼里去了。 “掌柜的!你们东家可在店里?” 白胖子从袖中掏出枚不小的银锭,啪!的一声打在柜台上,眯着小眼和气问。 掌柜的拨算盘的手一滞,懒洋洋地抬起眼打量他模样,瞧见身上不菲的穿着,看去也客气了些。 “这位爷贵姓?找我们掌柜的何事?” 白胖子闻言笑脸绽地更大,他声音一直细细柔柔,又从腰上摸出个玉牌,牌上一双鲤鱼交错,鱼尾处细细刻着蝇头小字,看去并不精细。 掌柜的面色一整,立马伸了手双掌捧过,仔细辨认一番,马上笑开:“哎呀哎呀,原是到了贵人!恕在下目不识丁,未能远迎,还请到顶楼雅间歇息,在下立即去府里通报。” 白胖子摆摆手,与他客气:“哪里哪里,我不过也是个下人,主子也在外头等着呢,你快些去,也别漏了风声。” 掌柜的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吩咐一旁的小二道:“快领几个麻利的上外头将贵客迎进来,去取东家珍藏的大红袍来泡上,不可轻怠!” 说罢,冲白胖子点了点头示意,抓起玉佩便走了。 白胖子眯笑着瞧了一会儿,领着拉出来的几个面带惊惶的小子出去迎人。 他一出去,酒楼里便沸腾开,桌儿上的客人们交头接耳的,纷纷猜测这是哪里来的人物。 要知道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醉八仙! 醉八仙的东家,那可是有两样出了名的。一是东家人的资产,二便是他的后台硬! 醉八仙的东家与官府交往甚密早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这楼里时常迎来送往的都是些地方上乃至京都里排得上名号的大人物。年初时,竟连长安的北静王也到了一趟,给楼里提了一整付对联儿,又和这东家乐呵呵的吃了顿饭才走的,第二日那对联就叫掌柜的做成牌匾挂在门外的柱上了,迎来了不少人围观稀奇呢! 这一整条夫子街,半数都是这东家的产业,珠宝胭脂绫罗绸缎稀奇珍玩皆有涉猎,仔细算来,当的是腰缠万贯。 最最重要便是。 这东家竟然还未娶亲! 这东家有才有貌,年轻有为,一双桃花眼轻轻撩拨,不知引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去。听说从前还在京里做过文官儿,满身书香轻摇纸扇,出口便是一嘴的学识,为人又很是温文尔雅,讲话轻声慢语的,最讨姑娘家喜欢,十三弄的宅子险些叫媒婆们踏破! 还是后来自家长辈出面婉拒,众人才知道这位贾老板原是个带发修行的,还俗之前尚不能近女色,这消息一传出去,满城女子皆叹惋。 现下这原本很是气粗的掌柜如此客气待人,而这胖子又是一身的富贵面相,难不成又来了个同北静王一般的贵人?! 众人饭也不用酒也不吃了,搁下筷子便探着脑袋朝外头张望。 白胖子领了人到车前,自个儿趴到辕子上轻声细气地说了一阵,里头有人沉沉的应了句,然后便从车帘子里探出只手来。 切———— 二楼的客人们失望地收回脑袋。 那手虽说白皙,可骨节分明张狂有力,一瞧便知道是个男子的。当即便叫有些想要挖掘□□的好事分子满心遗憾。 那男子探出头来,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墨色的眸子映着阳光熠熠生辉,生的棱角分明,嘴角处有些掩不住的笑意,活脱脱便叫这原本该是满面威严的形象多添了两分暖意。 男子就这白胖子的手下车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点点头,看去一副满意的模样。 “路三宝,他可在里头?” 路三宝闻言抬手扶他进去,边走边回答道:“奴才已派了人去通报,爷若是等不及,可要叫下头人催催?” 那男子走近一看,原本像是纯白的衣物竟泛着淡淡的明黄,衣角袖口处使了不起眼的浅色绣出飞腾的龙纹,隐隐地透出些高调来,很是不凡。 看热闹的宾客们一滞,有些眼色的立即转开头去默默吃饭,不敢再看。 好嘛!又是个京里来的皇亲,时常来醉八仙坐坐,王公贵族也要瞧腻了。 水檀摆手阻止了路三宝的打算,环顾了大厅一眼,便随着小二们上楼去了。 水檀:“这楼盖的不错,果真不愧是你家太太,脑子就是与旁人不同。” 路三宝:“(有些疑惑的瞥了水檀一样)贾大人不是老爷么?怎么又成了太太?” 水檀一撇嘴,抬手敲了下路三宝的脑瓜,恨声道:“好歹珏儿他不在呢,我背着他说上两句还不成了?” 路三宝:“......” 十三弄知府宅 “什么!!” 贾珏听了底下人的通报,帐子也不看了,一拍桌子夸张地叫起来:“果真?他怎么冒冒失失地也不说一声便来了?!” 掌柜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偷偷擦了把汗,将玉佩递上前去。 贾珏一把夺过,咬牙瞧了一会儿,哼哼道:“无妨,你先回去伺候着,不许轻慢,那是你们日后的老板娘。我还有事儿,一会儿便到。” 说罢,也不理愣在原地的掌柜的,将玉佩往兜里一塞,便出门要去寻人。 掌柜的一头雾水不知所措......东家何时娶了媳妇儿?怎么从没人晓得? 这话自然是没人答复他了。 而他心心念念的东家贾珏,此刻正有些为难地站在府里的主堂口处纠缠。 怎么办怎么办?水檀来见老爷太太了见老爷太太了...要不要先去通个气儿?可是老爷那一关如何过?会被打断腿的吧...... 磨蹭了半响,终究还是无力的垂下脑袋,自暴自弃地朝里面走。 王夫人与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带的探讨探讨佛经。 院儿里种了满满的满堂春,老太太最喜欢的艳色,此刻正是到了时候,一个个开得什么似的,险些压弯花茎,都快垂到了地上。 王夫人远远便瞧见贾珏过来了,二人止住话,有些疑惑的看贾珏有气无力的模样,皆是不解。 王夫人有些心疼的招招手将贾珏唤道身边,同同老太太一并上下瞎摸,嘴里叨问。 贾珏气弱的瞧了二人眉眼一会儿,忽的后退一步跪下了。 贾母王夫人一惊,立马便去扶:“哥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跪下了?......你打死人了?“ 王夫人瞧着他眉眼的心虚可劲儿瞎猜。 贾珏无力地叹口气,俯下身磕了个头:“太太.....孩儿娶媳妇儿了。“ 王夫人一下跳起来,双目瞪若铃铛,尖声质疑:“怎么可能?!你不是.....” 贾珏听出些不对,皱眉眯眼附上前趴到王夫人膝上,问道:“孩儿怎么了?” 王夫人一下哑了声,张着嘴什么话也讲不出。 不对不对....既然,那方面都有问题,怎么还娶得了媳妇儿?难不成....是叫媒婆们折腾怕了?娶回个歪瓜裂枣镇宅子? 这样一想,王夫人又觉得有理了。 果然嘛,男孩子都要面子的,那方面有问题也不愿叫长辈和外人知道,掩饰掩饰,情有可原嘛! 当即笑开来:“为娘那有什么说的?怎么还跪着呢?快些起来,娶亲便娶亲,有什么好讨饶的,可不是好事儿么?” 老太太年岁太大,做不了剧烈的动作,也只是眯着眼附和地点头。 咦?! 贾珏惊诧地看她们一眼,怎么没有尖叫呢?!太不对劲儿了吧? 这样想着,贾珏又有些不甘心了。没理由我日日担惊受怕的,到了临头却连个我期待的反应也不给出啊。 贾珏静静的笑开,盯着王夫人认真道:“如此便好.....太太果真是通情达理。不过孩儿还有一事未说明。” 王夫人笑眯眯:“何事还需在为娘面前吞吞吐吐?直说便是。” 贾珏挠挠头,一脸憨笑:“孩儿给娘找的媳妇儿,是个男的。” 王夫人:“!!!” 88、番外二 贾政此时等于退了休,呆在家中,养家靠着会赚银子的小儿子,争光靠着一方父母官二儿子。端的是悠闲自在,在一应的新认识的文友当中出尽风头,很有些声望。 姑苏没住上两日,便养出个稀奇古怪的破习惯。 每日清晨出门拎着养的油光水滑的黑鹩哥大念唐诗宋词,从街头走至巷尾,待到被所有人疑似憧憬的目光洗礼一遍,在抄着近路买些小菜回家。 水檀在雅间里坐的无聊,糕点也不愿吃,撮弄了半响茶杯里的针叶,瘪着嘴四处开始乱晃。 坐到靠近后巷的窗户处往下随意一看,便立即火眼金睛认出个了不得的重点人物。 贾政。 彼时的贾政早已发色花白,与一般的老人家瞧不出两样,苍老的面颊上透出些生活富足的油光水滑,皱纹里也钻着快活。 贾政只着了件青布长衫,蹲着身子挑拣一摊小白菜。 “这白菜怎么卖啊?” 老大娘许是认得他的,一下笑开没了门牙的嘴,瓮声瓮气:“官老爷又来啦?今儿这小白菜可水灵呢,三文钱一把。” 贾政皱起眉,面色板正:“贵了!你给我少点,下回还来你这。” 老大娘:“......” 老大娘笑容僵了一会儿,许是未曾想到贾政的反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二人便唾沫横飞的讲价。 水檀坐在上头饶有兴致地抱着肩膀观看。 折腾了将近半刻钟,菜农终于败下阵来,二文钱拿了一把白菜,顺带还绕去半捆豆角。 贾政买好了菜,从衣襟中掏出个青灰布袋,整整齐齐地将菜码进去了,又去看猪肉。 依旧是唾沫横飞的讲价,屠夫从一开始便气弱,讲到后来听着贾政的引经据典之乎者也满头雾水,同样力不从心地败下阵来。 搁好了菜,一旁的菜农见怪不怪递过张不大的木板,贾政拿木板隔住布袋与肉菜,整合整合,再拿起来,俨然是一袋子古书的模样。 水檀憋不出喷笑出来。 真真是想不到原本在京中无比迂腐刚正的老臣子,私底下竟会是这幅模样。 水檀偏过头吩咐路三宝:“去将朕岳丈请上来,扶一把。” 路三宝吭哧吭哧地下去了。 贾政瞧见后门出来的路三宝,唬了一跳。 “这....这不是陆公公么?!陆公公怎么在这儿?” 路三宝拢着袖子笑的特意味深长,也不答话,先问候身体。 贾政是见过路三宝的。虽说他自己也没真正上过朝,可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总有几次见着皇帝的机会,路三宝作为皇上面前的红人,基本是与御驾形影不离的,这一张白胖之中隐藏着威严的大脸对于一般臣子来说都是十分具有辨认性与特殊意义的。 被路三宝问候了身子,贾政先是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还硬朗着,又给他看自己手上的布袋。 “喏,方才还在遽闻斋挑了几本闲书,平日里配着晒晒日光,老人家最是惬意。” 路三宝点点头:“这便好,皇上很是记挂着贾家,小贾大人如何了?” 贾政啊了一声,猛然想起是问自己儿子的,登时恨铁不成钢便开始埋怨:“那小兔崽子!简直辜负了圣上一片厚爱,居然敢辞了官来经商!落得满身铜臭市侩非常,简直吃饱撑的。” 贾政脑子里一个激灵。 路三宝与御驾形影不离.....他现在出现在这里,难道..... 贾政话也不说了,抬起头便问:“陆公公!皇上....可是也来了?” 路三宝点点头,依旧是眉眼弯弯:“是了,皇上此回有些重要的私事儿解决,方才在后头瞧见了您,特派我来请您吃酒呢。” 贾政一个哆嗦,连连摆手:“怎敢怎敢?真是折煞了折煞了,哪敢叫皇上相邀,该是贾某亲自请了仪卫,请去府里迎驾才对!” 路三宝偷笑,盯着贾政的头顶一会儿,生了胖手去拉:“这又何妨?皇上与贾大人情投意合,自然与您也亲近,不过吃碗酒么,小贾大人一会人也该到了。” 贾政无法,战战兢兢地上了楼去,老大一把年纪,还一腔的热血激动难以言表。 这倒是可以理解。做官儿嘛,最大的老板便是皇帝,生死由人掌控,本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如今头回私下见面,便瞧见个慈眉善目温声细气的,对比了脑海里那个捏着尚方宝剑狂怒的怪兽,简直是天壤之别。 且不论贾政如何看待,水檀自然也是不敢真正摆架子的。 他想起十几年不见的长公主同底下的姐妹们聊天时所讲到的: “这公婆关系便是世间第一纠缠!表现的强势了,便认定你不够贤良淑德。表现的柔弱了,又觉得你不够大家风范。若想真真正正拿拢人心,便得刚柔并济,不失威严,也不失亲切,既要端得架子,也不能太端架子......着实是一门大学问!” 那长公主出嫁至今,实际也是个嘴上学问,家里公婆乖顺,驸马不敢偷食,皆是功劳与她手上那把乌金色的马鞭。 一条鞭子抽遍天下无敌手,驸马一家只得服服帖帖。 可水檀偏生还信了,心中还大为推崇。 刚柔并济?这个我会啊! 于是嘘寒问暖兼并横眉竖目,偶尔训斥再加些夸奖,贾政一刻苍老的童男心险些大起大落跌成碎屑。 这厢正聊得热热闹闹,贾政觉得受了皇帝的重视,也是十分的满足。 水檀便开始旁敲侧击:“朕此回到姑苏——” 贾政立马转过身肃然点头,洗耳恭听模样。 水檀有些紧张:“与珏儿也有些干系。” 珏儿?!! 贾政立马开始不淡定......贾珏原来同皇帝关系如此亲密么?!造孽啊造孽啊,那死要钱的德行偏偏放过了着一路青云的机遇,哎呀哎呀...仗着这个后台多当上几年官儿,自个儿炫耀时该更有底气了吧? 贾政有一个毛病同贾珏几乎一模一样,那便是一开始神游便视身边一切为无物,甭管多大的响动也吵不醒。 水檀见他没反应,有些着急,酝酿了一整日的‘岳父’几乎脱口而出———— “碰!!” 大门一下被砸开来,尖利的妇人嗓门立时伴着门声响起:“出来!!是哪个没了脸皮的狐狸精勾引我儿子走了歪道?我去你.....” 水檀定睛一看,背着光有妇人手上提溜着东西进来了。 走近一看,那夫人年岁颇大,满身绫罗煞气,横眉竖目的模样,只是嘴上骂骂咧咧,也不见真正唤人动手。 酒楼里的客人们一见这架势,唯恐被误伤,霎时间便撤了二三百里,不敢围观。 掌柜的刚从外头进来,便被蜂拥的客人挤出五丈开外,大马趴在地上不住哀嚎着众人不付酒钱的不良行径。 那妇人哼哼一声,手上的耳朵勒住紧紧,走进客栈的步子霸气而强势。 被提溜住耳朵的贾珏呜呼大叫,泪流满面,随着妇人的步伐艰难行进着,场面惨绝人寰。 贾珏的声音太熟悉了啊,水檀一下从坐上起身,伸长了脖子张望。 果然是他。 莫名的,水檀腹内涌起股笑意,平日里被拿着武器追打的总是自己,如今一看,丈母娘竟还更彪悍些......可不得了,这样下去,自己与夫君,岂不是只剩下惨痛的皮肉之苦么?! 王夫人眯着眼,身手矫健跃过门槛,双目如同雷达一般检测的客栈内所有的活物。 这不争气的儿子哟~~背着娘亲娶了个男媳妇儿,居然五六年不敢带进家门?如今人都寻上门来了!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找夫家麻烦,想来不是个什么善茬,男的女的先甩一边,今日必须得给这新媳妇个下马威!省得日后宅子不知道谁高谁低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继贾政之后,王夫人顺利进入了被害妄想状态,幻想着自己霸气外露将新媳妇儿打得一头红肿跪在地上满面崇拜的模样,险险地笑出来。 水檀打了个寒战,抖抖肩膀,顿觉身后一股阴风悄然而至。 水檀也没在意。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搞定难缠的老头子老太太,只要他俩点了头,自己便可以顺利入赘贾家......不对不对,自己就可以顺利的抱得美人归了! 水檀一股热血涌至心头,当即气势一震,踏出一步抱拳喝道:“儿婿水檀,再此见过岳母!” 贾珏护着自己的耳朵嗷嗷叫唤,还不忘分出心来大骂:“去你的说什么呢!谁是儿婿啊!爷可不记得嫁过人!!” 水檀大惊,偏过头去看一眼,才记得原来贾珏也在,立马改口:“媳妇儿水檀,见过婆婆!” 贾珏满意一笑,继续去专心与王夫人魔抓搏斗,不再理水檀。 王夫人一听儿婿,吓一大跳,当即便想呛声,随即现场听见了自家儿子教训媳妇的场面,也颇为满意—— 嗯,能做个一家之主便好。 王夫人微扬起脑袋,有些挑剔的打量水檀一眼,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 此时此刻,再多的前期准备也抵不上水檀的心跳如雷。什么刚柔并济威严端庄,什么七十二计武松打虎,立马抛之脑后忘个精光,胆战心惊地就想伸手去拨自家夫君的耳朵。 王夫人手一缩,轻声道:“嗯??” 水檀立马将手被在背后不敢乱动。 王夫人眯着眼盯住贾珏半响,松手放了他自由。 王夫人轻轻原地踱了两步,寻了个不矮的椅子坐上,开口问道:“你是......哪儿来的?” 水檀懵了半响,才明白这是查户口了。 水檀吭吭哧哧一会儿,飞速从衣襟里掏出本暗红色的小册子照着念:“媳妇儿....京都长安人士,家中有二弟三妹,两个娃娃亲朋好友无数,私产是.....” “等等”王夫人打断他:“你拿的什么?” 咦? 水檀茫然地抬头,摇一摇手里的册子,见王夫人点头,才缓缓答道:“这是......媳妇儿昨日托人从户部取来的文书。” 王夫人眉头一皱。 从未听闻户部的文书还能取出来的,现下这人说的如此轻巧,只怕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 王夫人不想再听,伸手道:“拿来给我,我自己看。” 水檀战战兢兢递上。王夫人并不大识字,一本册子最多明白个囫囵,半懂不懂的虽说能念出几个字儿,可也是全然没搞明白。 王夫人随口道:“娶妻了么?” 水檀踌躇一会儿,低低应了一声。 寂静半响—— 王夫人狂怒地一砸桌子,大骂道:“好不要脸的东西!有妻有子竟敢再来勾引良家男子?!你好大的胃口!滚滚滚滚....这门亲事我绝不同意!” 贾珏立马上前顺气拍马屁,又悉心解释了水檀的身不由己,好容易哄了半响,才好歹安静下来了。 王夫人抚着胸口哀泣:“可怜我的珏哥儿.......还未娶妻呢竟落到这般境地,为娘心疼啊~~你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如此唠唠叨叨垂怜了半响,惹得贾珏鸡皮疙瘩险些掉落满地,王夫人只知戏演得足了,这媳妇儿日后定然不敢冒犯婆婆威严了,才抹抹眼泪恨声道:“行了!你们那患难夫妻的模样做给谁看!为娘也没说过不同意,不过你!” 她指着水檀,大声道:“你既跟了我儿子,我自然将你当做自己儿子看待,日后必须得一心一意不得沾花惹草,你若是应下,我先下便派人去寻来你公公,好生商量。” 水檀立马点头,满心欢喜,眼里直溜溜地迸射出火花来。 王夫人瞧他的模样,也愣了一愣,不忍为难,扶着额头道:“残香,去街上找找老爷踪影,寻到了托人迎他过来。” 然后一抬头,对着张口欲言的水檀道:“你!去沏杯茶来,行媳妇儿礼!” 水檀原本想说贾政在这儿的,可一听王夫人同意,立马心花怒放忘到脑后,干干脆脆地就接了旁人递来的茶杯,扑通一声跪在王夫人跟前,丝毫瞧不出不适应。 “媳妇儿水檀,给婆婆敬茶,愿婆婆青春永驻,寿比南山。” 王夫人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实际也不恼,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即褪下自个儿手上的金镯子,塞在水檀手里:“水檀是吧......你这名字可够少见的,为娘身上没带着财宝,便将老太太传下的金镯子给你了,日后要好好侍候.....水檀?不对?你怎么姓水来着?” 水檀接了镯子,美滋滋地塞到兜里了,又泡另一碗茶端到贾政面前,并未听见王夫人的疑惑。 王夫人立马傻眼,贾政什么时候在那儿的怎么一直没瞧见?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王夫人心中翻江倒海。 水姓水姓水姓.......这这这....怎么会姓水呢?! 热腾腾的茶水端到面前,水汽一下惊醒了沉思中的贾政,贾政迷登登的也没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一打的人,见到有茶水,端过来就喝了,一仰头瞧见水檀笑眯眯的脸。 “咳—咳—咳——” 贾政一个拢於牡乜人云鹄础 水檀上赶着表孝心,去抚贾政的脊背,嘴里公公公公叫个不停。 贾政一个踉跄,竟从凳上摔倒桌底了。 自个儿闷着缓了许久,才呜呜咽咽地隐隐传出声音来:—— “老臣...老臣失仪....请皇上恕罪....” 水檀笑眯眯地刚想表示不介意,便听见后头扑通一声。 水檀回头去看,一屋子的丫鬟火速拥上去,王夫人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水檀茫然的对上贾珏的双眼。 这是怎么了? “......” 贾珏沉默半响,泄气地捂着额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