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GL)》
1、第一章
“娘娘!娘娘!”
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打破宣宁宫的寂静,珠帘后面的宣瑾正在两个随身宫女的伺候下更衣,不详的预感让她轻轻提眉。
声到人到,就听扑通一声,一人跪在帘子外,大声道:“娘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宣瑾未答,左侧的吟雪先斥道:“吟霜,仗着娘娘宽厚,越来越没规矩了,大清早嚷嚷些什么,也不怕吵着娘娘。”
宣瑾抬了一下手:“无妨。”宣瑾只着素白色中衣就掀帘而出。
吟雪捧起华丽宫服,吟月则托了装着首饰的铜盘跟在后面。
跪在地上的吟霜一脸慌张满头大汗,重重叩了个头,才说:“娘娘,皇上驾崩了。”
愣是有了准备,宣瑾还是惊得往后退了一小步,吟雪忙得放下衣服上前扶她,吟雪跟宣瑾最久,最知主子心意,便代宣瑾问道:“昨儿个才传话过来说好转了,怎么突然就崩了?”
吟霜正要答话,宣瑾先道:“起来再说。”
惊慌只一闪而过,宣瑾已恢复常态,脸上冷冷清清,不见丝毫哀伤。
吟霜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才道:“娘娘让我去皇上跟前伺候着,怎奈玉熙宫的人根本不让我近皇上的身,我只能在外殿守着,也不敢睡,三更的时候就见容妃娘娘来看望皇上,原以为看看就走,没想到皇上留下容妃娘娘侍寝。”
吟月忍不住打断她,“就皇上那身子骨还能行房事?”
宣瑾暗叹,这几个丫头真被她纵容坏了,说话一点忌讳都没有,反倒皇上留容妃侍寝在她意料之中。
吟霜道:“可不是,我看老太医都是摇着头从皇上的寝宫出来。”
吟雪接道:“难不成皇上受不住,这才驾鹤西去?”
整个皇宫,也只有宣宁宫的宫女敢对皇上评头论足,也只有她们敢在皇上驾崩后,如此镇定自若,只因她们的主子此刻如湖水一般平静。
吟霜道:“十有八九吧,下面都传着呢。”
宣瑾见她们说不到重点,自己出言问道:“皇上崩于何时?”
吟霜道:“容妃娘娘辰时出来报的丧,我一听就急着赶回来先告诉娘娘,司礼监的太监怕是等会儿就到。”
宣瑾缓缓道:“也就是说皇上驾崩之时,只有容妃在身侧。”
三个贴身宫女这才抬起头来,一同看向宣瑾,皇上驾崩事小,毕竟皇上的病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一直靠着宫中珍贵无比的药物吊命,都知活得过初一,活不过十五,宫中上下早有准备,眼前谁来继位才是头等大事。
皇上临终前,只有容妃守在旁边,恐怕这帝位之争要一波三折了。
宣瑾冷静吩咐:“去把凛儿给本宫抱来。”
吟雪最机灵,连忙应了一声“是”,跑了出去。
宣瑾又吩咐:“更衣。”
吟霜和吟月就要把华服往宣瑾身上披,宣瑾叹了一口气道:“把本宫的雪锻白绫衫找出来。”
吟霜立即一拍脑袋说:“真是该死,皇上驾崩,娘娘怎么还能穿这五彩凤袍。”
吟月处事较稳重,一时也忙慌了神,将衣服首饰都收了,和吟霜一起翻箱倒柜。
这边刚穿戴完毕,那边吟雪就领着嬷嬷抱着只有十岁的太子急匆匆而来。
显然太子是从睡梦中被直接抱过来,连衣服都没换,身上只裹了条灰裘,趴在嬷嬷肩上睡得正香。
宣瑾道:“把凛儿放到本宫榻上去,吩咐下去,没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把凛儿从宣宁宫带走。”
吟雪看不明白了,问道:“娘娘您不带着太子爷一块儿过去吗?”太子可是要继承皇位的,怎么能放在宣宁宫里睡大觉,何况容妃乘着皇上病着,处心积虑迷惑皇上,就是想让二皇子取代太子之位,这些众人皆知,现如今皇上驾崩,只有容妃在场,皇上有什么遗言只能天知地知容妃知,照现在的情形,即便是皇上册封的太子,恐怕也不能顺当的继位。
宣瑾没有多作解释,“你们只照本宫说的去做就是。”
没一会儿,皇上的近侍徐升就领着两个司礼监太监前来宣宁宫,哀伤的说了皇上驾崩之后,请宣瑾去正殿主事。
宣瑾,内阁首辅宣宏汤长女,十五岁入宫,册封宣妃,次年生皇子夏瑜凛,因后位悬空,又生皇长子立功,群臣上书谏封其为后,皇上允,同年立其子为皇太子。
徐升见宣瑾只身上了步辇,连忙走过去,垂首低语:“娘娘,要不要奴才去请太子殿下。”
宣瑾无甚表情,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必了。”
徐升深谙宫中之道,如今时局未定,凡事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吩咐去玉熙宫。
吟雪,吟霜跟在步辇左右。
还未出御花园,一行人就被突然冒出的一大群侍卫挡了去路。
皇上驾崩,皇宫上下已乱成一团,放在平时,挡住皇后的去路,自然要被责罚,既是非常时,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徐升大喝一声:“皇后娘娘在此,还不速速让道。”
侍卫们听了纷纷下跪,然而行完礼后,却没有离开,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徐升尖着嗓子怒道:“反了你们,叫你们让道,听不懂吗?”
宣瑾坐在辇上,瞧出有异,一个念头闪过,立即猜到了是何人拦路,也只有这个人敢拦当朝皇后的路。
徐升还在怒斥,一个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徐公公,待本王跟皇后娘娘说两句话,再走不迟。”
只见来人一身白色蟒袍,竖着白玉冠,两条丝绦垂直落下,背着手,长身玉立,端的是温润如玉,风流倜傥。
徐升连同太监宫女,连忙跪地行礼:“奴才见过景王。”
若问大楚国谁的身份最尊贵,那自然是皇上,但若问大楚国谁的权势最大,恐怕要数这位手握兵权的景王夏炽陌。
夏炽陌是当今太后的小儿子,文武双全,深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皇上自幼体弱,登基后为了养好身子,竟迷上修仙,以至于十年未得一个子嗣,若不是宣瑾进宫诞下皇子,皇上恐怕要将皇位直接传给夏炽陌,许是为了弥补,许是力不从心,皇上放任夏炽陌在朝中结党营私,独揽大权,把持朝政。
如今皇上驾崩,容妃所生的二皇子固然是太子的障碍,然而真正有威胁的还是眼前这位景王夏炽陌,他手握重兵不说,朝中更有一半大臣是他的人,他若想做皇帝,就凭宣瑾孤儿寡母根本不是对手。
现在夏炽陌堂而皇之的挡住宣瑾的辇架,正应了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才驾崩,夏炽陌就不把宣瑾这个皇后放在眼中,其野心毕现。
宣瑾依然那副清冷模样,她虽是皇后,也曾因生下皇子而受宠一时,只是自从妖媚的容妃进宫后,她便遭到冷落,若不是她娘家势力雄厚,恐怕凤印早就易主,上有太后,下有容妃,除了一些非她出面不可的场合,宣瑾几乎不过问宫中大小事务,性子也极冷清,连普通老百姓都有耳闻,皇宫里住着一个花瓶皇后,宣瑾素有大楚第一美人之称,以至于刚刚及笄,就被挑选入宫。
夏炽陌一直走到辇架跟前,直勾勾的看着辇上的人,就算他是权倾朝野的王爷,但是如此跟皇后面对面,不但失礼简直无礼,饶是宣瑾也不由得皱眉。
夏炽陌见宣瑾变了脸色,这才拱手行礼,含笑道:“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宣瑾处在深宫中,与这位王爷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更谈不上有交情,夏炽陌赶在这种敏感时候跟她见面,用意昭然,宣瑾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无波,淡然的说:“王爷不必多礼,不知王爷见本宫有何要事。”
夏炽陌看了左右,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宣瑾心知肚明,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拢了一下袖口道:“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夏炽陌又岂是凡人,笑道:“臣弟想跟娘娘说的话,恐怕旁人听不得,若是娘娘坚持,那臣弟也只好从命,若是言语中辱了娘娘的清誉,臣弟可不负这个责。”
夏炽陌拦住宣瑾,旁人多少都能猜到跟太子有关,只是没想到夏炽陌言谈举止中无不透着轻佻,竟是有调戏之意,让人大吃一惊,莫说宣瑾是一国之母,就算是放在普通人家,叔嫂之间,也断不能说这样的话。
宣瑾恼极,又不能表现出来,以免有失仪态,她与夏炽陌素无瓜葛,既无好感也无恶感,不过夏炽陌只刚刚几句话,立即让她感到厌恶,夏炽陌根本就是仗势欺人,委实可恶,偏偏这时候又不能与他结仇,太子丢皇位事小,一个不小心,恐怕他们母子性命都堪忧。
电光火石间,宣瑾想起一个传闻,传说这位景王有断袖之癖,以至于现年二十四岁尚未娶亲,既然好男风,独处一下倒也无妨,如今他强我弱,不得不委曲求全。
思定,宣瑾道:“你们都退下吧。”
徐升领头带着宫女太监退了下去,夏炽陌也朝后挥了挥手,几十个侍卫立即撤得一干二净。
宣瑾暗叹,恐怕这宫里的侍卫都是景王的人,景王又掌着兵权,里应外合,他若想兵变,简直易如反掌,既然太子对他毫无威胁,又何必多此一举跟我做交易?
正低眉揣测着,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皇嫂果然明艳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宣瑾大吃一惊,夏炽陌不知何时已坐到她的身侧,还用垂涎的目光盯住她,简直无礼至极,迫得宣瑾不得不站起来,喝了一声,“你太放肆了!”就要下辇,却被夏炽陌用手臂拦住。
夏炽陌神色懒懒的道:“皇嫂要是好生坐着,臣弟还能守君子之风,皇嫂要是坚持下去,那就别怪臣弟无礼了。”
宣瑾自认这些年修身养性,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被夏炽陌逼得大失仪态,也是,谁敢对皇后无礼,夏炽陌绝对是第一人,宣瑾弄不清他的底细,只能先忍着,心中怒道,空生了一副好皮囊,没想到竟是市井流氓!
2、第二章
“皇上驾崩了,皇嫂看上去似乎并不哀伤。”夏炽陌摆明要跟宣瑾拉近关系,一口一个皇嫂,哪有半分尊敬,皇上后宫妃嫔虽说不多,也有十来位,按辈分哪个不是夏炽陌的嫂子,如此称呼宣瑾,也就将皇后同其他妃嫔一视同仁。
宣瑾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只道:“满朝文武都在等着本宫,耽搁不得,景王有事请明言。”
夏炽陌却不急,笑嘻嘻的说:“你我何必这么见外,皇嫂直接唤我炽陌即可,炽陌还有个不情之请,私下无人时,炽陌可否直呼皇嫂芳名?”
宣瑾疑虑,摸不透夏炽陌的真正来意,从他话语里,十有八九竟都有调戏之意,难道他不止想得到那花花江山,还打她的主意?这,这未免也太荒唐了!虽然历朝鹊巢鸠占的例子多不胜数,有悖伦常的也不少见,但是她毕竟是皇后,早已通过史官之笔载入史册,除非夏炽陌想改朝换代,否则何必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诟病让世人唾骂?又或者夏炽陌只是想趁火打劫,乘着动乱侮辱她一番?
宣瑾越想越心惊,夏炽陌靠她越来越近,似乎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夏炽陌在宣瑾秀发上嗅了一口,赞道:“好香!”
宣瑾如何能忍,冷声道:“景王请自重。”
夏炽陌却得寸进尺的抓住宣瑾的柔荑,逼近了她,刚才还是一副登徒子模样,顷刻间突然变得深情款款起来,“瑾儿,你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了吗?”
瑾儿?宣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位景王倒是不见外,手还被他抓着更觉作恶,她十五岁进宫,十六岁封后,除了皇上,还没有哪个男子敢如此对她,而且还直呼她的名讳,如何不恼,挣脱不开,只好怒道:“快放开本宫,否则本宫治你无礼罪。”
夏炽陌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说:“瑾儿,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惊为天人,从此心中再容不下别人,我夏炽陌发过誓,此生非卿不娶。”
宣瑾又好气又好笑,她可是皇后,夏炽陌却说要娶她,简直荒唐,荒唐透了!再不掩饰心中厌恶,直接斥道:“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本宫是你皇嫂,堂堂一国之后,你说出如此大不韪的话,就不怕被治罪?”
夏炽陌的神态这才恢复正常,却没有放开宣瑾,还得寸进尺的把宣瑾直接搂在怀里,哈哈大笑道:“谁敢治本王的罪,是你,还是我那已经成神仙的皇兄?”
宣瑾顿时失语,今时今日还真没有人能治得了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唯一对他还有影响力的恐怕只有太后,便道:“太后呢?本宫不信太后她老人家可以坐视不理。”容忍你此等侮辱长嫂的兽行。
果然夏炽陌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母后只会乐见其成,我当皇上,封你为皇后,她老人家还是太后,何乐而不为?”
跟这种人竟是无道理可讲,宣瑾只觉束手无策,又不能容忍他一直轻薄自己,所幸宣瑾方才已吩咐下去,不得让人靠近,又有夏炽陌的人把守,夏炽陌调戏她的这一幕应该不会被人瞧去,只是如何摆脱他,却是个难题。
宣瑾无奈之下兵出奇招,抓起夏炽陌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夏炽陌没料到她有这一招,吃痛之下也就跟着撒了手,宣瑾摆脱他的钳制,立即跳下步辇,大声道:“你若向前一步,我立即唤人来!”
夏炽陌也并非真到了色胆包天的地步,听她如此说,还真听话的坐在辇上没有下来。
宣瑾轻轻松了一口气,想起夏炽陌方才的话,果然他想当皇帝,便道:“王爷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皇上驾崩,更是天下第一人,凛儿虽是太子,但是一个无知小儿又如何能与战功赫赫的王爷相提并论,本宫其实早有打算,让凛儿退出皇位之争,只望王爷继承大统后,给我们母子留条活路,给凛儿一块封地,哪怕远在边陲,我母子二人也会欣然前往,此生绝不踏足京城一步,以免王爷后顾之忧。”
话音未落,夏炽陌就粗暴的打断她,“不可能!”
宣瑾以为他还有顾虑,又退了一步道:“若是王爷还是信不过,贬我二人为庶民即可,如此再不会威胁到王爷。”
“你休想!”夏炽陌又一次打断她,指着宣瑾道,“宣瑾,你休想从我身边逃开!”
这回宣瑾真愣住了,这话从何说起,难道夏炽陌并不是单纯觊觎她的美貌?只是他们真的素无交往,一个是权倾朝野的王爷,一个是被皇上冷落的皇后,就算是容妃,恐怕也要比他们来往得更加密切一些。
夏炽陌已站到宣瑾跟前,看着她那倾世容颜,目光又变得温柔起来,手指忍不住抚上她的脸,柔声道:“瑾儿,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心里只有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哪怕是万里江山。”
宣瑾不知是被他温柔的举动还是他深情的话语惊住了,竟是一动不动。
夏炽陌则被她的红唇吸引,这是他做梦时才会出现的场景,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后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任由他一亲芳泽,再按耐不住,低头贴了上去。
尚未碰到唇瓣,就是一声脆响,跟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夏炽陌抬头,只见宣瑾一脸震怒,怒骂道:“无耻之徒!”
夏炽陌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就说怎么会这么容易得手,同时暗劝自己,莫要操之过急,定了定神后,手摸着挨巴掌之处,笑道:“没想到娘娘还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宣瑾冷声道:“夏炽陌,真以为本宫拿你没辙了吗?本宫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皇儿卷入是非之中,凛儿是太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就算朝中大多是你的人,但是不乏还有良知之辈,何况本宫的父亲是当朝首辅,他门下弟子三千,遍布全国,你是可以弑君□□,但是却堵不了悠悠之口,你以为你这皇帝之位可以坐得安稳吗?”
夏炽陌挑眉:“娘娘这是在威胁我?”
宣瑾冷笑:“本宫只是实话实说。”
夏炽陌装出深思的模样,“如此确实有些棘手,不过本王倒是想起几个词,不知道用在宣大学士身上合不合适,请娘娘帮忙参详一番,杀鸡儆猴,杀一儆百,群龙无首,娘娘觉得如何?”
宣瑾如何不知,若是凛儿做不成皇帝,莫说他们母子性命不保,可能还会连累一帮人,首当其冲的就是爹爹,像夏炽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理会什么舆论。
横竖都是个死,既无退路,宣瑾心中反倒坦然了,且听听夏炽陌意欲何为,说不定还有转机,便道:“你到底想本宫怎样?”
夏炽陌也调戏她够了,不再卖关子,沉声道:“不用本王提醒,娘娘应该也知道,如今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一共三人,第一个自然是太子,太子是皇后娘娘所出,又是嫡长子,正如娘娘所说,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但是就本王所知,皇上早就写下废长立幼的诏书,一直等待时机公布于世,如今皇上已崩,诏书自然就成了遗诏,皇上临终时,又只有容妃娘娘守在床前,是否改变主意也只有容妃娘娘才知道,遗诏一出,那么继位的就是二皇子夏瑜丹。”
宣瑾就算不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如今得到夏炽陌的证实,那就肯定错不了了,比起容妃,她倒是还有胜券,毕竟容妃的出身不好,外戚势力弱,只需给她定个蛊惑皇上的罪,即可让她永无翻身之日,皇上英年早逝,体弱多病自是一方面,跟容妃亦脱不了干系,身体不好理应修身养性才对,却跟容妃夜夜笙歌,皇上的身子才一日不如一日,最后死在牡丹花下,皇上在时,一个个都敢怒不敢言,如今皇上不在了,后宫的嫔妃和太后,都忍着一口恶气随时准备出了,再加上朝中无人支持,容妃想让自己的儿子上位,光凭一道遗诏,恐怕有些难度。
“还有一个就是本王了。”夏炽陌接着道,“本王除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想要得到皇位,简直易如反掌。”
宣瑾冷笑:“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夏炽陌也是她一直以来所担忧的,凛儿跟他争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所以才动了退隐之意。
夏炽陌笑道:“多谢娘娘夸奖。”
宣瑾黑了脸,之前没跟夏炽陌正面交过锋,只是耳闻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今日一番交谈,只觉得他根本就是个泼皮无赖。
夏炽陌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呢,本王做惯了王爷,压根就看不上那徒有虚名无甚实权的皇位,做了皇帝,既要担忧社稷苍生,还要背负千古骂名,哪有我这王爷来的逍遥自在。”
宣瑾终于有些明白他找上自己的目的了,他想挑个傀儡皇帝,任他摆布,而他则继续做他一手遮天的景王爷,不由得深思起来。
夏炽陌也不打扰她,给她时间考虑,然后抱着手臂,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宣瑾,芙蓉如面柳如眉,怎一个美字了得,那一身白如雪的丧服,非但不令其失色,反倒称得平日里雍容华贵的皇后超凡脱尘,如仙子一般。
夏炽陌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欢喜,嘴角不由得上扬,枉是宣皇后冰雪聪明,也不可能猜到他的真正意图。
3、第三章
“多谢王爷替本宫权衡利弊,本宫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不妥,皇上有两个皇子,既然皇上已有遗诏,传位与二皇子,不如请王爷移步容妃娘娘处,与容妃娘娘再商议商议,本宫还有重要的事,恕不多陪了。”
宣瑾想事情时,已注意到夏炽陌大胆放肆的目光,委实恼得狠,同时亦想到,凛儿能做成皇帝固然是好,不过被人操控的滋味可不好受,何况这个景王性情难测,甚至对她心怀不轨,答应他,无疑是跟豺狼为伍,祸福难知,还不如直接放弃的好,她不信,凛儿对夏炽陌构不成威胁,夏炽陌还将他们娘儿俩赶尽杀绝。
夏炽陌亦没料到宣瑾拒绝得这么干脆,见宣瑾要走,一把拉了她的臂膀,冷声问道:“你可考虑清楚了,如果二皇子坐上皇位,这后宫中可就再没你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
宣瑾淡淡一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夏炽陌顿时愣住了,所谓一笑倾城,也就如此吧。
宣瑾乘他发愣之际,挣脱开抓着她的手,大喝一声:“来人!”
一阵脚步声,吟雪吟霜最先跑来,两人都一脸忧色,看到宣瑾无碍,才松了口气,朝夏炽陌福了一福,一左一右站在宣瑾身侧。
徐升带着抬轿太监也走了过来,询问宣瑾:“娘娘可以走了?”
宣瑾搭着吟雪的手臂,上了辇,没看夏炽陌一眼,淡淡道:“走吧。”
待到一行人走后,一个侍卫过来问夏炽陌:“王爷,咱们是不是也去玉熙宫?”
夏炽陌这才回过神,发现伊人早已不见,再看手腕上的齿印犹在,放在鼻息间,仿佛闻到一丝清香,不由得心神一荡,跟着恢复他一贯冷漠的表情,道:“走,看看热闹去。”
玉熙宫外站着文武百官,见到宣瑾的步辇,纷纷跪地,口呼娘娘千岁。
宣瑾下辇,无甚表情,从百官中穿过,上了阶梯,头未回,丢下一句:“都起吧。”
玉熙宫的外殿也是站满了人,妃嫔都在列,见到宣瑾也是纷纷行礼,宣瑾挥了挥手:“都免了吧。”不动声色间已将所有人都纳入眼底,发现容妃和二皇子夏瑜丹不在其内,太后自然也不在。
徐升领着宣瑾往里走,宣瑾瞧着里面的陈设,走道的墙壁上挂满道士画像,到了中殿,迎面就是一只三脚大鼎,里面燃着三柱高香,靠里的地方放着一个明黄色蒲团,因为坐得久了,已成扁平,皇上自从迷上修仙之后,就把自己的寝宫改成道场,平时也不上朝,整日躲在这里修炼,想要坐地成仙,偏偏修仙之人不禁女色,容妃自是常来,而宣瑾已经整整五年未曾踏足。
未到里殿,已闻哭泣声,声音明亮的是容妃,声音低沉的则是太后,另一个带着稚音嚎啕大哭的是二皇子,宣瑾哭不出来,只能勉强做悲切状,走了进去,只见太后坐在床沿,隔着帷帐,拉着皇帝已无生机的手,不断摩挲,容妃带着二皇子跪在床前,二皇子不过六岁,却哭得异常伤心,宣瑾想到自己的儿子,恐怕此刻正在宣宁殿里玩耍。
宣瑾走过去,跪在太后脚边,道:“臣媳来晚了。”
太后伤心过度,不免迁怒于人,脸上还带着泪,嘲讽道:“哀家还以为,皇后怪皇上平时冷落你,现在人都走了,都不愿来看一面。”
宣瑾垂首道:“臣媳不敢,臣媳只是在路上耽搁了。”
太后怒问:“何事比皇上还重要?”可能是想到皇上已经不在,太后又是老泪众横。
宣瑾正要回答,就被一人抢了话去,“母后,您不要责怪皇后娘娘了,是儿臣在半路拦住了她。”
太后一见到夏炽陌,哭得更是伤心,“陌儿,你快过来,快来看看你皇兄。”
待夏炽陌走近了,太后一把搂过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夏炽陌的脸朝外,正好对上跪在太后脚边的宣瑾,朝她勉强一笑,那样子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宣瑾原就无悲痛之心,看到夏炽陌这样子,差点忍俊不禁,连忙低下头,威风八面的景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宣瑾头低得很快,却没逃过夏炽陌的眼,这下更开心了,眉开眼笑,仿佛死的那个不是他亲大哥。
而这些也没能逃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容妃,她没见到宣瑾的神色,倒是夏炽陌让她大开眼界,那个狂傲不羁目中无人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景王竟然对着宣瑾傻笑。
比起药罐子皇帝,这个皇帝的亲兄弟自然更得女人欢心,不但外表俊逸,而且文武双全,还手握重权,简直是大楚所有女人的梦中情郎,容妃对夏炽陌自然也是倾心不已,尤其是皇上在她身上力不从心之时,她就幻想着自己躺在景王的身下,任他□□,那滋味一定销魂极了,若是再加上她容家的独门床上之术,那更是锦上添花。
只可惜这位景王竟然不好女色!
多少少女心一夕间破碎。
现在见到夏炽陌对宣瑾示好,容妃一下上了心,不可否认,在见到宣瑾之间,容妃自认自己的美貌天下无双,待到见过宣瑾之后,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以为皇帝身边放着这样的美人儿,眼中哪还能容下别人,不想这宣瑾美则美矣,却是个冷美人,据死鬼皇帝所说,宣瑾在床上跟木头无异,毫无生趣,他只碰了几次,就不想再碰,本来就不怎么行,再碰上冷感的宣瑾,连硬都硬不起来,就更别提其他,而她们容家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媚术,还有独门滋阴补阳的秘方,果然没过多少日子,一心想成仙的皇帝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任她差遣。
现在皇帝死了,谁来继承皇位成为头等大事,虽然她使劲手段迷惑皇上,但是皇上昏庸归昏庸,倒还没到昏到败国的地步,夏炽陌揽权,至少朝纲不乱,大楚还是他夏家的天下,不肯废后,实在是宣瑾无半点过失,皇后的外戚势力又强大,不动则已,牵一发则动全身,唯有这储君一事,皇上到底松了口,毕竟已是身后事,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所以容妃虽拿着传位诏书,却不敢保证能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夏炽陌绝对是关键的一步棋子,若是他站在自己这边,必定胜券在握,若是帮宣瑾,恐怕凶多吉少,偏偏她一身媚术对夏炽陌没有半点用处,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夏炽陌不但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还让她最好安分点,恨得她从景王府回来后撕坏了好几条手绢。
太后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把夏炽陌推到一边,问宣瑾:“对了,凛儿呢?”
宣瑾答道:“昨夜受了风寒,臣媳一早把他接到宣宁殿休养,臣媳过来时还没醒,这会儿恐怕已经能下床了,臣媳这就让人去把他接过来。”
太后忙心疼的说:“凛儿病了,就让他好生歇着吧,这孩子从小机灵,肯定是昨晚梦到他父皇没了,伤了心神,等到大葬那日,再让他见他父皇最后一面吧。”
容妃听着心里满不是滋味,丹儿哭得小嗓子都哑了,也没见太后说一句好,她宣瑾的儿子染上风寒,就连皇上的面都不用见了,太后这是何等偏心,恨得将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
太后又哭了一回后,道:“皇帝是没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凛儿是太子,理应他来继承大统,大行皇帝入殓,新皇帝登基,这两件大事,都要皇后费心了。”
宣瑾忙应道:“都是臣媳份内之事。”
太后点头,又看着夏炽陌道:“陌儿,哀家知道朝中那些老古板都服你,你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体恤皇后跟太子孤儿寡母,就算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让他们多担待些,别太为难人,你也要在旁边帮衬着点。”跟着又感慨道,“可怜皇后这么年轻就守了寡,哀家当年跟你父皇可是做了三十年夫妻。”
论年龄宣瑾虽是皇后,但是她入宫晚,入宫时岁数又小,所以在众多妃嫔中年纪最轻,容妃晚她两年入宫,还比她年长三岁,二十六岁就守了寡,对女人来说,确实残忍了些,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在此之前,宣瑾已守了近十年的活寡,难怪连太后都心疼她。
“儿臣知道。”夏炽陌嘴上应着太后,眼睛却看着宣瑾,脸上疼惜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宣瑾这会儿才佩服太后姜还是老的辣,不动声色间,竟解决了颇为棘手的帝位之争,先无视容妃,让她玩不出花样,跟着用明知故问的口吻打消夏炽陌的非分之想,最后一锤定音让太子继位。
只是这未免容易了些,容妃和夏炽陌会心甘情愿接受太后的安排?容妃处心积虑已久,定然不愿,而她来之前才拒绝了夏炽陌的傀儡政策,夏炽陌会甘心?
果然就听容妃语出惊人道:“母后,臣妾这里有皇上的遗诏,皇上临终遗愿是传位二皇子,而不是太子。”
宣瑾已知此事,一点都不惊讶,反倒想看看夏炽陌的反应,看他是否想让二皇子当这个傀儡皇帝,不料对上的确实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如果没看错,眼神中竟有疼惜之意,想起来时路上夏炽陌对她说的话,莫不是这个跟她素无瓜葛的景王真对她有意?
4、第四章
夏炽陌三番四次对自己暗送秋波,让宣瑾警觉起来,她自然不信夏炽陌的冠冕堂皇之词,夏炽陌对她有觊觎之心,怕是错不了,但是对她有意,却无论如何都说不通,莫不是认定她这个皇后不问世事,不像容妃那样包藏祸心,所以容易掌控?
要说徒有虚名,非宣瑾莫属,这些年,她只挂了个皇后虚名,既不用伺候皇上,也不用打理宫中大小事情,旁人只道她以退为进,毕竟皇上甚宠容妃,宣瑾若是争风吃醋,反倒会被容妃抓到把柄,拿来打击她,只有宣瑾自己知道,她是有多厌恶这深宫大院,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出那红瓦高墙,若不是凛儿,她恐怕早就做了傻事,凛儿是她所有的希望,看着凛儿一点一点长大,是她唯一觉得欣慰的事,也正因为凛儿,才让她稍稍减轻对皇帝的恨意,只可惜凛儿的出身注定他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般平平淡淡过一生,她不想凛儿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就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
容妃拿出她的杀手锏,想扭转乾坤,不料太后眼中精光一闪,道:“是吗?哀家怎么从未听皇上提过要废长立幼?”
夏炽陌在旁边翻了翻眼,差点没说,人家夫妻俩的枕边话,怎么可能告知您老人家听。
容妃不多说,直接从袖口中拿出卷轴,金轴绢布,背面印着祥云瑞鹤,打开后,双手呈给太后。
太后接过,只扫了一眼,就丢给了夏炽陌:“哀家老了,老眼昏花,你给哀家念念。”
夏炽陌早就看过诏书的内容,哪需再看,直接合上说:“容妃娘娘所言不差,大行皇帝确实传位于二皇子。”
太后刚眯上的眼睛又瞪圆了,这次显然不满夏炽陌,夏炽陌平日里精得跟猴似得,最会揣摩她的心意,而且颠倒黑白的事夏炽陌不知做过多少,这会儿怎么装起傻来了?
容妃也怕夏炽陌睁眼说瞎话,见他承认了,悬着的心立即落地,看来丹儿继位有望。
“这么说,还真是让丹儿继位?”太后这话是对着夏炽陌说的,表里意思是跟他确认那诏书的真伪,实则是给他改口的机会,即便是太后也知道,这皇帝谁来当还是夏炽陌说了算。
城外十万驻军,城内两万禁军,都是夏炽陌的人。
夏炽陌却继续装疯卖傻,“遗诏就在这里,皇兄尸骨未寒,儿臣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谎,母后若不放心,不如再让皇后娘娘瞧一瞧?”
也不等太后发话,夏炽陌直接将诏书塞到宣瑾手中,还道:“皇嫂,你可要瞧仔细了。”
宣瑾不但认认真真的看了,还念出了声,“……二皇子夏瑜丹,福泽深厚,即皇帝位,钦此。”
太后差点没被气出一口血来,夏炽陌违背她的心意就算了,宣瑾竟然也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打算,心中如意算盘顿时跌个粉碎,她是更喜欢夏瑜凛不错,不过两个孙子都是几岁的娃娃,不谙世事,谁当皇帝都一样,她只是更不喜夏瑜丹那一脸狐媚相的母妃,让容妃坐上太后之位,这后宫哪还有安宁之日。
事已至此,她也无话可说,狠狠瞪了一眼夏炽陌,丢下一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甩袖而去。
容妃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不顾一脸的泪,激动的抱起儿子,同时偷偷看了一眼夏炽陌,暗想,莫不是这景王口是心非,实则早为她倾倒?就说她容家媚术独步无双,是男人都消受不了,等她坐上太后之位,那么离她和夏炽陌行鱼水之欢的日子也不远矣,她早就想尝一尝这个被所有女人垂涎的男人在床上的滋味,眼中桃花朵朵,肆无忌惮的向夏炽陌飘去。
夏炽陌则看着宣瑾,一脸玩味的笑,天底下还有这么傻的女人,离自高无上的权利不过一步之遥,她却不屑一顾,拱手让人,不过她越不想要的东西,就偏要塞给她,这样才有意思。
宣瑾心中舒了一口气,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跟着厌恶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早已没了气息的人,就算死了,依然不能让她消除心中的恨意。
没看夏炽陌和容妃一眼,宣瑾就拿了诏书,直接走了出去,徐升一直在中殿等着,宣瑾将卷轴递给他,淡淡吩咐:“出去念了吧。”
徐升知道是新皇登基的诏书,立即如捧了千斤重,神色凝重,一步一步郑重的朝门口走去。
意料之中,百官和妃嫔听了旨意后,几乎表情一致,全部愕然震惊,只有极少一部分平日郁郁不得志的人,暗自得意,庆幸自己押对了宝。
皇帝丧葬极为复杂,小殓,大殓,闻丧,上尊谥,梓宫发引,君臣上下各有等差,因传位二皇子,原本皇后该做的事,全交予了容妃,容妃第一次真正有了扬眉吐气之感,而宣瑾只需与其他妃嫔一起守灵即可。
等到皇帝出殡,百官妃嫔才各自散了,换服准备次日恭迎新皇登基。
宣瑾坐在步辇上,怀里抱着夏瑜凛,十岁的孩子,何时受过这么大的罪,早就累得睡着了,宣瑾看着他,一脸爱怜,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明日新皇一登基,她就提出外放,容妃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必定同意,到时候海阔天高,他们母子就自由了。
眼看就到宣宁宫,步辇陡然停下,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齐声道:“奴才见过景王。”
宣瑾看过去,挡着他们路的不是夏炽陌是谁,此时已是深夜,夏炽陌一个王爷却还在宫中走动,当真有恃无恐。
夏炽陌已换了衣衫,仍是一身雪白,不过已换成宽松的袍子,如墨的长发用银簪挽住,多了几分恣意潇洒,薄唇微抿,在月色下,又显得几分清冷。
宣瑾蹙紧了眉,其实她心中一直有个隐忧,生怕这性情不定的景王再找他们母子麻烦,果不其然,节骨眼上,他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宣瑾低声唤来吟雪,让她把夏瑜凛抱回寝宫,自己则走下步辇,走至夏炽陌跟前,道:“不知王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夏炽陌还是那副举止轻佻的模样,笑嘻嘻的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皇嫂吗?”
宣瑾忍下心中不快,淡淡道:“男女有别,王爷还是请回吧。”
夏炽陌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皇嫂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宣瑾已见识过他的无赖,对付无赖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置之不理,她不信,有这么多人在,夏炽陌还敢轻薄她。
可惜宣瑾还是小瞧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景王,当夏炽陌将宣瑾打横抱起时,所有人都倒吸一气,看直了眼,先皇才刚入土,身上的热孝都还没脱呢。
宣瑾惊得花容失色,若不是顾着自己还是皇后,恐怕要尖叫出声,只能低声喝道:“无耻之徒,快放下本宫。”
夏炽陌不理,直接抱了宣瑾踏进宣宁宫,留下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吟雪机灵,把夏瑜凛交给吟霜,自己则慌不择路的往太后住的安寿宫跑去,生怕去晚了,她们家娘娘清白不保。
跌坐在床榻上,宣瑾才真正的惊恐起来,做了十年的皇后,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皇上能凌.辱她,眼前这个男人亦能,皇上至少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强取豪夺,绝望在心头蔓延开。
夏炽陌没看到宣瑾眼底的绝望,还自作聪明的向宣瑾炫耀他的权势:“普天之下,还没有本王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王爷想要什么?”宣瑾已下了床榻,不着痕迹的朝梳妆柜走去,她记得柜子最下层放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已经放了好些年了。
“当然是江山还有……你。”夏炽陌跟着宣瑾走动,在心里补了一句,若是只能选一样,你宣瑾才是我夏炽陌毕生所求。
宣瑾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里的夏炽陌道:“多谢王爷抬爱,本宫何德何能,能让王爷如此赏识。”
夏炽陌弯下腰,从后面拥住她,柔声说:“瑾儿何必妄自菲薄,炽陌只怕自己配不上你。”
宣瑾厌恶的皱眉,她受不了夏炽陌的蛮不讲理,更受不了夏炽陌的装腔作势,他们明明就是刀俎跟鱼肉的关系,生死都由夏炽陌主宰,偏偏夏炽陌时不时的装出情深似海的模样,天地良心,在此之前,他们真的半点瓜葛都没有。
宣瑾早已有了打算,乘着夏炽陌陶醉之际,偷偷将匕首藏入袖中,若真的反抗不了,唯有以死保清白。
太后已经安寝,安寿宫的宫女听说景王深更半夜进了宣宁宫,那还得了,忙的进去通报。
太后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听完吟雪的话,丝毫不慌,喝了口参茶,才不紧不慢的对吟雪说:“去把那个兔崽子给哀家叫来。”
吟雪抹了把汗,景王哪是她一个小宫女能随便叫得动的。
5、第五章
出乎宣瑾的意料,夏炽陌没有再得寸进尺的进犯她,而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那样子看上去还有几分拘谨,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只是看她的眼神依然灼热,宣瑾猜不透他的意图,丝毫不敢松懈,提高警觉,防备着他。
而被宣瑾以为在打什么坏主意的夏炽陌,实则是,他害羞了!他爱慕宣瑾已久,皇上在时,多少还有点顾虑,总不能堂而皇之的送皇上绿帽子戴,现在皇上没了,自然也没什么再可以阻挡他,所以才为所欲为,然而他压根就没想过,有一天他跟宣瑾共处一室时,该做些什么,总不能扒光她的衣服,强上了她,更何况……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比起里面的沉寂,宣宁宫外早已闹翻了天,景王夜闯皇后寝宫的消息,已传遍皇宫的每个角落。
容妃正在试尚宫局送来的五色锦盘刺金袍,委实端庄雍容,一派母仪天下的气势,心里正得意,却见被她暗中指派观察宣宁宫动静的宫女慧心急匆匆的跑回来,规矩也没了,直接就把在宣宁宫门口看到的一切说了。
容妃脸色一变,惊道:“什么,你可看仔细了?”
慧心笃定的说:“奴婢看得一清二楚,景王爷可是抱着皇后娘娘进的寝宫。”
“可恶!”容妃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盏跳了一跳,恨道,“好你个宣瑾,才死了相公就偷男人,真是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慧心不敢插嘴,皇后娘娘根本就是被胁迫的,只小心翼翼的问:“娘娘,那我们该怎么办?”
容妃立即冷静下来,若是此刻去捉奸,肯定能捉个正着,只是那奸夫可是夏炽陌,他大权在握,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有什么后果还真不好说,但是装着不知道,又咽不下这口气,夏炽陌可是她容盈月看上的男人,绝不能便宜了宣瑾。
容妃脑筋转的极快,几下就想到了法子,冷笑着说:“走,咱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去,让她老人家来定夺。”
一旁没作声的慧兰,婉言提醒容妃先把身上的凤袍换下,这样穿到太后跟前去,可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
领着太后懿旨的吟雪,正往回赶,跟容妃打了个正面,站定了施礼,等容妃过去了,才嘀咕一句,不知道容妃娘娘这么晚找太后做什么,再想到自己娘娘还处在水生火热之中,又急急忙忙往宣宁宫跑。
“夜深了,不知王爷打算坐到何时?”终于还是宣瑾忍不住打破沉默,她知道今晚一过,即便她跟夏炽陌清清白白,外面肯定也要传得满城风雨,她一个新丧寡妇和小叔子同处一室,岂止败坏门风,简直有丧伦理,恐怕要遭到天下人耻笑,而这些她都暂且顾不得了,今日她若能保住清白,明日就带着凛儿离开这是非地,远走天涯,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夏炽陌也早就如坐针毡,虽然对宣瑾怀着非分之想,不过调戏可以,正儿八经动真格,却没了胆气,宣瑾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他要的是宣瑾的心,而不是她的人,否则也无需耐着性子等到今时今日,只是就这么走了,又舍不得,比起当初的惊鸿一瞥,如今的宣瑾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哪怕自始自终都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他都爱煞了那张娇颜,清冷淡漠,拒人以千里,所以夏炽陌也知道,想要走近宣瑾的心里,恐怕不易。
夏炽陌起身,宣瑾立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夏炽陌见宣瑾防狼一样防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也知道不顾宣瑾意愿的做法,会让她反感,只是如果不这样做,如何能这么快亲近到她,索性心一横,反正已经被宣瑾恨上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区别,不如占点便宜再走不迟,宣瑾那红艳的双唇看上去实在是诱人极了。
宣瑾见他步步逼近,只能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床榻处,再无路可退,手不由得握紧匕首,夏炽陌眼中赤.裸的欲望,让她心生惧意。
“瑾儿。”夏炽陌深情的唤了她一声。
宣瑾自然半分都听不出,只做最后的挣扎,“你不要过来,否则……否则……”袖口中的匕首已无声出了鞘。
“瑾儿,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是日久见人心,你给我点时间,我证明给你看,我……”
“住口!”夏炽陌话未说完,就被宣瑾厉声打断,宣瑾手上多了一把匕首,闪着明晃晃的白光,锋利的刀尖指着夏炽陌,“本宫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大嫂,你如此对我,也不怕被人耻笑。”
夏炽陌要打落她手中的匕首,一招就可以,却站着没动,皱着眉看着她,没想到宣瑾已讨厌他到这般程度,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然而越是这样,越激起他的征服欲,迎着匕首逼近她。
宣瑾没料到他这样,手下意识的往后收,只是她的动作快,夏炽陌的动作更快,刺破布料的声音,让宣瑾完全惊住了,连忙拔出匕首,只见夏炽陌雪白的袍子上多了一块血红,“刚当”一声,匕首掉地。
夏炽陌却在她发愣之际,直接欺身上来,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在她身后的塌上,再不犹豫,吻上她红艳饱满的唇。
若是告诉别人,权倾朝野,掌握天下兵马大权,随时随地都可能废君自立的景王爷,从来没有亲过人,恐怕全大楚的人下巴都要掉了,就算是如传闻那般景王好男风,也不至于“纯洁”成这样,而事实确实如此。
夏炽陌几乎是在碰到宣瑾双唇的一刹那,整个人就僵了,温和柔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妙,再想到他亲的是宣瑾时,脸开始发热,心如鼓敲。
被夏炽陌吻上,宣瑾才从刺伤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哪能任他轻薄,想要挣扎,但是被夏炽陌钳制的根本无法动弹,想要张口呼救,却被夏炽陌乘虚而入。
夏炽陌缠着她的舌尖,温柔的吮吸,完全沉溺在前所未有的触感之中。
宣瑾挣扎无果,认命的闭上眼睛,一行清泪缓缓而下,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穿着大红袍,被那个喝得醉熏的陌生男人强行压在身下,恐惧,屈辱,无助,是她所有的记忆,那一夜,她从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一下变成身份尊贵的宣妃,也开始了她十年寂寥的后宫生活。
日盼夜盼,那个令她憎恶到骨子里的男人终于死了,还以为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没想到一个屈辱的结束,只是另一个屈辱的开始,正对她作恶的男人,是那个男人的亲兄弟,他们有着一样的姓氏,一样的血统,他们一样的卑鄙无耻,尽管夏炽陌身上没有令她反感的气息,甚至还带着一丝好闻的清香,吻她时也是格外的温柔,但是在她看来,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没有半点不同,甚至后者更让她讨厌,前者至少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后者根本与强.暴无异。
吟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夏炽陌把宣瑾压在床榻上,吻她的画面,吓得呆了,太后不是拍着胸口保证,肯定不会出事的么?很想上前把自己娘娘解救出来,可是又没胆量,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说:“王、王爷,太后有旨,请您过去一趟。”
以夏炽陌的武功,莫说走进来一个人,就算飞进来一只苍蝇都能察觉到,果然是美色误人,恼火的同时,意犹未尽的放开宣瑾,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沉溺,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脸寒霜,眼中的恨意更让他心惊,他似乎彻底惹恼了宣瑾。
夏炽陌没转身,吟雪先看到宣瑾衣服上的血迹,顿时惊呼:“娘娘,您怎么了?”
宣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襟,自然沾得是夏炽陌的血,再看夏炽陌,胸口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越发不理解这个人,明明他可以躲开。
伤口不深,血早就止住,夏炽陌毫不在意,若不是博得宣瑾的一时同情,哪能这么容易一亲芳泽,再看宣瑾也没刚才那么恼火,就更觉值得,女人果然心软,看来要想让宣瑾放下防备,要多施些苦肉计才行。
宣瑾移开目光,流点血也死不了人,何况他是自找的,再想到他对自己的轻薄,刚刚涌起的一丝愧疚退得一干二净,问吟雪:“太后可让本宫也过去?”
吟雪也注意到夏炽陌身上一样带着血迹,而且比宣瑾还多,弄不清楚当前的状况,不敢多问,只答:“太后让您跟王爷一道去。”
宣瑾淡淡道:“王爷请吧。”
夏炽陌没动,他在等宣瑾先走。
宣瑾只好又说:“本宫要更衣。”
夏炽陌这才想起衣服上的血迹,看了看宣瑾,又看了看自己,这样过去,太后问起来,恐怕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只是景王府在宫外,他哪有衣服可换,便问宣瑾:“我皇兄可有衣衫在你这?”
先皇多少年没进过宣宁宫了,怎么可能有衣物在这,宣瑾想也没想的说:“没有。”
吟雪在旁边插话:“娘娘您忘了,刚进宫的那会儿,您亲手帮皇上缝制了一件长衫,皇上只看了一眼,说颜色太素,就没穿,一直在柜子里搁着呢。”
宣瑾这才记起确实有这么回事,还是娘亲劝她缝制的,说女人出嫁后,一定要贤惠,这样才能收住夫君的心,她本就不善女红,花了一个月才缝制好的袍子,结果被皇上一句话就给否决了,着实让她恼了好些日子。
夏炽陌听说宣瑾亲自缝的,立即道:“吟雪,你帮本王取来。”
吟雪听夏炽陌喊自己的名字,顿时受宠若惊,没想到堂堂景王竟然连她一个小宫女的名字都知道。
当然如果吟雪知道夏炽陌连养在宣宁宫走廊里鹦哥的名字都知道,她大概就不会这么受宠若惊了。
6、第六章
宣瑾的女红连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更何况跟那些经过精挑细选才被选入尚宫局的绣娘们相比,但是夏炽陌拿在手中,却好像捧着稀世珍宝,满脸欢喜,爱不释手。
宣瑾不理他,让吟雪拿了衣衫,径直走出去,夏炽陌不走,只能她走。
原以为会不合适,没想到穿在夏炽陌身上,甚是合称,其实也难怪,像夏炽陌这样的人,就算穿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也能称出尊贵的气质来。
夏炽陌凑到宣瑾跟前,用讨好的口吻说:“皇嫂真是心灵手巧,这衣服就好像特地为我缝制的一般。”
宣瑾没搭理他,脸上淡然,心中已恼极,夏炽陌刚刚还轻薄于她,这会儿却像没事人一样,实在可恶。
夏炽陌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知道宣瑾在生他的气,想到刚才,又觉心神荡漾,朝宣瑾瞄去,只见她双唇红肿,显然是被他吻成这样,哪还忍得住,直接乐出了声。
宣瑾依然目不斜视,她已打定主意,不再理夏炽陌,对付这种无赖,软硬都不行,只能当他不存在,只有不放在心里,才没那么厌恶。
果然夏炽陌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后,终于收了声,背着手,亦步亦趋的走在宣瑾身侧,那样子委实憋屈,哪还有半点平日的威风。
夏炽陌的那些手下见到主子也有吃瘪的一天,个个心中偷着乐,该啊,你也有今天。
安寿宫门口挂着灯盏,里面也是灯火通明,太后上了年纪,这么晚还没安寝,当然是拜夏炽陌所赐,可惜夏炽陌半点愧疚感都没有,刚踏入正殿,就朝太后嚷道:“不知母后这么晚召见儿臣有何要紧事。”听那不满的口气,倒好像是太后扰了他。
宣瑾则福了福身子,“臣媳见过母后,扰了母后安歇,臣媳惶恐。”
太后暗恨,到底谁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朝宣瑾招了招手,“皇后,坐到哀家身侧来。”
宣瑾依言过去,在太后下首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
夏炽陌不用人招呼,直接坐到了宣瑾的对面。
太后斜了他一眼,倒也没多说,只拉着宣瑾的手道:“才几日,皇后又见消瘦了。”
宣瑾还没应话,夏炽陌先抢道:“可不是,儿臣也看着心疼。”
太后微阖了一下眼,继续无视夏炽陌,道:“哀家知道皇后伤心过度,只是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都熬过来了,皇后也该放下才是。”
太后深夜召他们前来,显然是为夏炽陌夜闯宣宁宫之事,却绕着弯子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宣瑾不明其意,只能虚应着:“多谢母后关心,臣媳知晓了。”
宣瑾是皇后,为先皇守灵,天经地义,但是夏炽陌听了还是有些吃味,不过想到宣瑾以后是他的女人,这才释怀些。
一番婆慈媳孝之后,太后才话锋一转,没有质问夏迟陌,而是和颜悦色的问宣瑾:“哀家听说陌儿深夜去了你的寝宫,他可对你有不轨举动?”
宣瑾微楞,没想到太后问得如此直接,就算有也只能说没有,轻声答道:“没有。”暗想,夏迟陌肯定也是料定了这种事有口难言,所以才有恃无恐吧。
太后颔首,笑道:“那就好,哀家还真怕他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来。”
宣瑾更觉委屈,却又无可奈何,娘亲在她入宫第三年就过世了,而爹爹虽然是首辅,也不能随意出入后宫,家中除了两个哥哥,又无一个姐妹,莫说帮她,就连说个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有什么委屈只能都放在心里。
躲在偏殿听墙的容妃,恨得直跺脚,太后这哪是问话,简直就是话家常,而且只听片面之词就信了,这也太大事化了了吧,不是慧心拉着她,容妃差点没沉住气,直接冲出去。
夏迟陌巴不得宣瑾向太后告他的状,反正太后早晚都得知道,想要太后答应是不可能了,至少让她心里有个底,别等到果熟蒂落的那一天,太后被他活活气死,不过夏炽陌也知道宣瑾把事情掩下,并不是怕他被太后责罚,而是事关声誉,他脸皮厚自然不怕,宣瑾可是皇后,往小了说,是不守妇道,往大了说,是有辱国体,先前只顾自己的意愿,倒忘了这茬,只是他早已决心娶宣瑾为妻,早晚都要过这关,只能回去让太史令查一查,前朝有没有先例可循,需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才行。
太后道:“既然没事,哀家就放心了,皇后也累了,回去歇息吧,陌儿,你留下,哀家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宣瑾起身告辞,夏炽陌眼巴巴的看着她,一直把宣瑾送到大殿门口,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里,才依依不舍返回头,只剩他们娘儿,夏炽陌不再顾忌,除却他跟宣瑾的事,还真有正事要跟太后商量。
不料太后先道:“陌儿,你随哀家进内殿。”说着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偏殿。
夏炽陌立即会意,应了,上前托着太后的手臂往内殿走,行过偏殿时,果见衣角一闪。
“是谁躲在那里?”夏炽陌扶了太后坐下问。
刚刚还一脸慈善的太后,瞬间换上怒颜,怒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夏炽陌知道方才有宣瑾在,母后才一直忍着,这会儿没外人,自然有气撒气,装傻道:“儿臣做什么好事了?”
太后手往桌上一抄,结果捞了个空。
夏炽陌眼明手快,先一步将桌上的茶盏拿开,嬉笑着说:“母后,君子动口不动手。”
太后只能拿眼瞪他:“哀家问你,你深更半夜去皇后寝宫做甚?”
夏炽陌转着眼珠子,想找个好的理由。
太后如何不知他的花花肠子,眉头一挑:“怎么,你还想编谎话骗哀家?”
夏炽陌把手上的茶盏放到太后够不到的地方,才凑到太后跟前:“儿臣怕说实话,会气坏母后的身子。”
太后奇道:“难道不是为了明日新皇登基之事?”宣宁宫的宫女跑来报信,容妃过来告状,无不是暗指夏炽陌企图侮辱皇后,只有太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夏炽陌改变了主意,他想立宣瑾的儿子为帝。
最近谣言四起,说容妃以非常手段逼先皇改遗诏,加上容妃身后势力单薄,越临近新皇登基的日子,朝中反对的声音越多,若是夏炽陌坚定立场,怀有异心者倒也安分,偏偏夏炽陌表现得如墙头草,才让人觉得有机可趁,引得各地藩王也跟着蠢蠢欲动,若真动乱起来,夏炽陌手握兵权,自然可以镇压,只是必定伤及无辜百姓,若是改立宣瑾的儿子,至少在身份上,再无疑虑,夏瑜凛既是皇后之子,又是皇上钦定的太子,血统何等尊贵,再加上皇后出身名门,身后站的是大楚第一首辅,夏炽陌虽大权在握,但是说到治国安邦,还是要靠宣大学士这样的朝廷栋梁,所以无论挑出哪一条,夏瑜凛都是皇位继承人的上上人选,当然同时再得到夏炽陌支持的话,恐怕除了容妃,举国上下再无人反对。
夏炽陌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坦白儿女情长的好时机,而他今日找宣瑾实则也为此事,只是看到美人,就把正事抛到了脑后,后又被太后召见,压根没向宣瑾提及,便顺着太后的话说:“母后既然知道了,何故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太后立即指着他的鼻尖,怒道:“你糊涂啊!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景王,皇上的亲兄弟?你如此做,岂不是落人话柄?”
夏炽陌冷笑:“谁敢笑话儿臣,儿臣要他脑袋。”
太后道:“悠悠之口,你能要几个?”
夏炽陌蛮横道:“要几个是几个,杀鸡儆猴,儿臣倒要看看,还有谁敢不服。”今日不过是私会宣瑾,他日娶宣瑾为妻,谁敢成为他的绊脚石,他就除掉谁,若是没点强硬手段,他夏炽陌哪有今日的地位。
太后看着夏炽陌,突然叹了一口气,“陌儿,母后一直在想,当年的一念之差,对你到底是福是祸。”
夏炽陌愣了愣,没作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他的母后,该是感激,还是仇恨。
太后抚上夏炽陌的脸,爱怜道:“陌儿你正值好年纪,却娶不能娶,嫁不能嫁,哀家委实心痛。”
夏炽陌淡淡的说:“这些年都过来了,母后说这些作甚。”
太后道:“哀家总不能看着你孤老终身。”
夏炽陌立即道:“母后大可放心,儿臣已有意中人。”
太后大喜:“哦?陌儿看中了哪家公子?可在朝中做官?”
夏炽陌只说:“等到时机成熟,儿臣自然会告诉母后。”
太后目中含泪:“母后早就期盼着陌儿你换回红妆的那一日。”
7、第七章
后宫从来就是勾心斗角之地,上自正宫皇后,下自末品更衣,得宠的希望圣宠不衰,不得宠的渴望飞上枝头,皇上到底是凡人,哪能做到雨露均沾,自然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后宫从来都是女人的天下。
成帝六年,太子夏炽礼落水,险夭折,从此体弱,陈皇后请游方道士为太子把脉,道士云太子恐活不过弱冠,陈皇后惊,落下心病,成帝十五年,成帝宠魏贵妃,欲废后,同年秋,陈皇后生次子夏炽陌,群臣上书,力谏之下,陈皇后得保后位,成帝二十年,帝暴毙,太子继位,尊陈皇后为皇太后,上尊号安贤,其子夏炽陌封景王。
太后荣华富贵大半生,却有一段不愿触及的往事,每每思起,都是百感交集。
太后出生名门,二八年华嫁与还是太子的成帝,少年夫妻百般恩爱,又生下皇长孙,助太子即位,一朝封后风光无限,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年幼的长子炽礼失足溺水,落成伤病之躯,成帝又移情别恋,宠上魏贵妃,只等魏贵妃诞下麟儿,废后重立,内忧外患,一时后位岌岌可危。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陈皇后肚皮争气,竟与魏贵妃同时有孕,肚中孩儿就成了各自筹码,魏贵妃先生,得一龙子,先帝大喜,半月余,陈皇后亦生下孩子,不料却是个公主,生之前,陈皇后为防不测,已作了安排,接生的稳婆和伺候的宫女,都是可靠之人,陈皇后看着怀中的孩子,泪如雨下,两个孩子,一个病秧子,一个女娃子,拿什么去跟正得宠的魏贵妃去争,成大事者,应当心狠意决,陈皇后擦干眼泪,让人去向成帝报喜,就说成帝再得一皇子,两个皇子,顿时有了依靠,而这些还不够,陈皇后收起高傲骄纵之气,对上孝敬有加,对下隐忍退让,真正做到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皇后之位才得以稳如泰山。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成帝暴毙,未留下只言片语就去了,长子虽体弱,仍按祖制继位,陈皇后五岁次子封景王,魏贵妃之子封乾王,其他庶子各有爵号。
太后还是皇后时,自然要埋下这个秘密,尊为太后,依然要守着这个秘密,如今即将尊为太皇太后,似乎还要将这个秘密继续隐瞒下去,只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才能将秘密公诸于世。
位高权重的景王夏炽陌,实则女儿身!
“陌儿,你有何打算?”太后问夏炽陌,总不能女扮男装一辈子。
夏炽陌年少时无忧无虑,根本不知自己跟其他皇子有所不同,甚至比其他皇子更加顽劣,直到十二岁那年,突来葵水,吓得大哭不止,跑到母后跟前求安慰,才知自己竟是女孩家,也从那会儿才明白,难怪母后对她总是呵护备至,而且总是小心翼翼,却原来她身上竟藏了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母后跟她说,如此做实在是形势所逼。
夏炽陌已忘了如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只记得母后跟她说过,生在皇家已注定了你的命,就算成为人上人,也不能做到随心所欲,不过亦说,若能做到人上人,至少不会任人鱼肉。
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再加上先帝的昏庸和太后的扶持,夏炽陌竟是一步一步爬上权势之巅,而这风光背后的苦楚只有夏炽陌自己知道,本是红颜,却要以男子示人,只有夜深人静时,垂下青丝,才能从铜镜中看到真实的自己。
非常的经历,注定夏炽陌比同龄人早熟,十四岁那年,在册封皇后的大典仪式上,夏炽陌第一次见到了宣瑾,顿时惊为天人,宣瑾穿着雍容华贵的凤袍,端庄高贵,而那张绝世容颜,又让人觉得纤尘不染,夏炽陌觉得她从书中学到的词汇,全部用在宣瑾身上都不够,心中只有一个感慨,女子当如此!
也从那时起,她开始羡慕皇兄,能拥有这样的女子,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也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真正的男子,否则就算让她先遇到宣瑾,也不能娶她为妻,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兄竟然冷落宣瑾,一方面,她是高兴的,宣瑾在她心中如仙女儿一般,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玷污宣瑾,另一方面,又为宣瑾抱不平,宣瑾理应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而不是被人遗弃。
夏炽陌愤怒的同时,才知道自己有多弱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而起初的爱慕之心,渐渐衍变成一种占有欲,她不再管自己是男子还是女子,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今生一定娶宣瑾为妻,她要宣瑾成为自己的女人,然后一辈子爱惜她。
十年磨一剑,夏炽陌早已布置好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当然是宣瑾的心,她要的不止宣瑾这个人,更想要宣瑾那颗心,她要宣瑾心甘情愿的接受她,当然她也知道让宣瑾接受她何其难,首先要背弃常伦,毕竟宣瑾曾是她的皇嫂,跟着还要宣瑾接受她们同为女儿身的事实,虽然有难度,夏炽陌却不担心,她始终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夏炽陌还是操之过急了,实在是她忍得太久了,才一时失了方寸,不过能让宣瑾恨她也不失一个好的开始,总比心里一点没她的好,所谓的冤家,不正是如此么?
想到宣瑾,夏炽陌不由得嘴角上扬,连太后的问话都没答。
太后见她眉目含情,突然有了小女儿的姿态,立即猜到七八分,暗讨,陌儿何时有的意中人,怎么从未听她说过,而且陌儿做事一向谨慎,即便在她跟前,也时常深藏不露,这会儿却丝毫不加掩饰,难道好事将近?她自然希望陌儿能早日恢复女儿身,只是如今时局未定,她如昭告天下,她不是王爷而是公主,恐怕威信全失,先前依附于她的人会纷纷倒戈,朝政岂一个乱字了得。
太后是很想知道她的意中人是谁,但是又怕她说出口后再无所顾忌,她这个女儿若是一意孤行起来,谁也阻止不了她,所以无论如何要劝她,不管喜欢谁,都要等到新皇根基稳定之后,如此虽然委屈了她,但是也是为大楚着想,否则哪天她入了土,如何有脸面见夏家的列祖列宗。
“陌儿,可是打定主意要立凛儿为帝?”太后岔开话题。
夏炽陌听太后如此问,也收回了心神,解决皇帝的事,才是当务之急,直接道:“不错,儿臣觉得凛儿更有资格。”
太后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又何必绕这么大个圈,那日你直接否决了容妃,不是更好?”
夏炽陌笑道:“儿臣只是想乘此机会看看,朝中还有哪些对儿臣怀有异心的官员。”
太后道:“哀家虽不问政事,但是也知道一个道理,凡事要做到平衡,若是朝中大臣个个依附于你,以后谁来指你的错?就算贤名如太宗,他也有犯错的时候,忠言逆耳,一两个不服你,不等于他们就是佞臣,你可不能赶尽杀绝。”
夏炽陌又笑:“母后真是女中豪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出安寿宫,却知天下事,儿臣做过些什么,都瞒不过母后的慧眼。”
太后正色道:“奉承的话就不要说了,哀家向来不管你的决策,但是这次劝你一定不能做的太过,尤其是新旧交替之际,若惹怨声载道,对你对大楚都不利。”
夏炽陌也收起玩笑心:“这些道理,儿臣自然知道,所以那些反对儿臣的人,儿臣不但不治他们的罪,还要重用他们,反倒那些趋炎附势之徒,需要清理清理了。”
太后赞许的点头,夏炽陌能有今日地位,与她的知人善用分不开,便放下这份担忧,道:“既然如此,你决定如何做?忘了告诉你,今日躲在偏殿之人,乃是容妃,容妃的太后凤袍都做好了,你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夏炽陌冷嘲:“就容妃那点心机还想做太后母仪天下?”
太后也不喜容妃,便道:“丹儿有这样的母妃,恐怕日后也难成大器,倒是皇后,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凛儿小小年纪,在她教导之下,已懂得许多道理,哀家看在眼中,甚是欣慰,若问哀家意见,哀家自然乐见其成。”
夏炽陌却一脸遗憾的说:“可惜皇后娘娘却没这份心,儿臣先前已经跟她提过这事,皇后娘娘直接拒绝了儿臣。”
太后想起宣瑾的态度,明白夏炽陌所言不虚,这个宣瑾确实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不过这事容不得她不答应,便道:“哀家当年行错一步棋,以为你皇兄没有资格当皇帝,便把心血都花在你身上,结果你皇兄继位后,倒行逆施,败坏朝纲,若不是由你和朝中的那帮元老,你皇兄能将大楚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所以这次决不能选错人,凛儿是最佳人选,皇后不能独善其身,置大楚不顾。”
夏炽陌原先的想法,不过是因为夏瑜凛是宣瑾的儿子,所以才立他为帝,一个黄毛小儿能做什么,朝中的事还不是她说的算,现在听太后这么一分析,她的那份私心倒变得大义凛然起来,附和道:“母后所言甚是,儿臣还有个想法,想听听母后的意见。”
太后道:“你若想摄政,便无需问我。”她也管不了。
夏炽陌道:“凛儿不过十岁,儿臣自然当仁不让,儿臣是想让皇后娘娘也跟着垂帘听政。”
太后一下愣住了,没想到夏炽陌竟提出这样的要求,“后宫不干政,这可是高祖在位时就定下的规矩。”
“儿臣知道,只是凛儿还小,如果由他的母后耳提面命,儿臣想他一定能成长的快些,何况儿臣政务繁多,怕是顾不上他,若是疏忽了凛儿,恐怕要辜负母后的期望。”
太后沉思起来,夏炽陌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只是后宫涉政确实于理不合,不过想到宣瑾的性情,倒是放下了心,她还真怕夏瑜凛变成第二个先帝,便道:“既然陌儿已有打算,便依你之言吧。”
8、第八章
宣瑾回到寝宫已是子时,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已是很累,却毫无困意,房内已被吟霜收拾过一番,连褥子都换了,没有半点夏炽陌来过的痕迹。
宣瑾只扫了一眼,什么表示也没有,倒是跟在后面的吟雪,不说两句打抱不平的话,心里着实不舒服,扶着宣瑾坐下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景王简直欺人太甚!”
吟雪和吟霜是宣瑾的陪嫁丫头,吟雪直爽,吟霜稳重,比起其他在宣宁宫里当差的宫女太监,自然更加贴近宣瑾的心意,也亏得这些年有她们俩,宣瑾才不觉得太孤寂,否则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吟雪说出这么以下犯上的话来,按理宣瑾应该喝斥一句,不过这也是宣瑾的心里话,借吟雪的口说出,心中郁结顿时舒缓不少,这夏炽陌岂止欺人太甚,简直就是作恶多端。
吟霜没有亲眼见到夏炽陌非礼宣瑾,不过经过吟雪的大肆渲染,已心中有数,这景王不比其他人,他若觊觎娘娘还真是不好办,此时屋里就她们三人,也不再避讳,忧心忡忡的问:“娘娘,这以后被景王缠上,可如何是好?”
宣瑾从安寿宫回来,已想了一路,她将夏炽陌这些天的言谈举止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得出一个大胆结论,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夏炽陌的反常行为,她发现夏炽陌确实对她有几分真心,而不是单纯只对她有所企图。
宣瑾对夏炽陌自然无半分好感,甚至已到了厌恶的地步,只是她可以不考虑自己,却不能不为凛儿着想,原先的打算是带着凛儿离开,如今看来,恐怕要失望了,夏炽陌决不会如了她的愿,而她又是容妃的眼中钉,肉中刺,竟是腹背受敌,宣瑾需要时间理一理,只问:“凛儿现在何处?”
吟霜接道:“娘娘不在,奴婢就大胆做了主,把太子留在宣宁宫,吟月正在太子那边好生守着。”
宣瑾点头,稍稍放下心,吟霜现在做事甚合她的心意,如今非常时候,凛儿决不能离开她半步,便道:“景王对本宫无礼之事暂且放在一边,再有几个时辰就是新皇登基大典,不到最后关头,随时都会有变故,这种时候就看谁能沉得出气。”
吟雪不止心直口快,脑袋也转得极快,宣瑾这边话刚落,她就兴奋的接过去,“娘娘的意思是,咱们太子爷还有机会?”
依宣瑾先前的想法,若是要用血的代价才能换来皇位,那么她宁愿不去争,何况皇帝是天底下最负心薄幸之人,她不愿看到凛儿日后变成他父皇那样,但是如今局势却逼得她不得不改变初衷,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道理,不是她做出让步就能独善其身,无论是容妃还是景王,都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吟雪刚刚无意中提到,容妃先她一步去了安寿宫,容妃此举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借着景王夜闯宣宁宫的名目来打击她,容妃尚未掌权就如此猜忌她,日后做了太后,恐怕只会更加刁难,只希望现在未雨绸缪还来得及。
宣瑾心中已有了部署,倒不急着说出来,先打趣吟雪道:“你这么高兴,莫不是想等到太子登基后,让他封你个妃嫔?”
吟雪脸刷的红了,恼羞道:“都什么时候了,娘娘还拿吟雪开心,奴婢当太子的姑姑都嫌老。”
难得宣瑾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吟霜立即知道宣瑾已有主意,旁人只道皇后娘娘性子温和,却不知皇后娘娘是极聪慧之人,只是平日里清心寡欲,不予计较罢了,所以才让容妃一直作威作福。
宣瑾收起玩笑的心,正色吩咐:“吟雪,你去一趟学士府,本宫若是没猜错,本宫的父亲和两个哥哥肯定都没睡,一直在等着本宫的消息,你帮本宫带句话给他们。”跟着俯在吟雪耳边说了。
吟雪答应了就要去。
宣瑾道:“换件衣衫。”
吟雪会意,回房换夜行衣。
当初让吟雪和吟霜做陪嫁,除了她们从小就跟着宣瑾外,还因她们都有一身武艺,宣瑾是家中老幺,爹娘和两个哥哥,都对她疼爱备至,女孩子不宜舞刀弄枪,宣宏汤就专门训练了两个丫头,好让她们以后保护宣瑾。
宣瑾犹豫了一下,才说:“吟霜,你去一趟景王府。”
吟霜应了一声:“是。”没有追问,等着宣瑾安排。
“你替本宫送样东西。”宣瑾顿了一下,“你将本宫的那柄玉如意给景王送过去。”玉如意是当年宣瑾被册封为皇后时,太后所赐。
“带什么话?”吟霜问。
宣瑾摇头:“无需带话,景王看到如意,自然就明白了。”
见宣瑾没有其他吩咐,吟霜道:“那奴婢这就回房换衣服。”
宣瑾却说:“不用。”跟着摘下腰间的玉佩,“你拿着本宫的腰牌,走神武门。”
这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见了景王。
聪明的下人不会妄猜主子的心意,吟霜道:“奴婢知道了。”
待到两人都走后,宣瑾略坐了一会儿,起身去看夏瑜凛,只见吟月靠在床边,支着手臂,已经睡着,宣瑾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吟月立即醒了,见是宣瑾,连忙让出位置。
宣瑾道:“本宫在这里,你回房吧。”
吟月退出去,将门带好。
宣瑾将夏瑜凛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子里,然后爱怜的看着他,十岁的孩子脸上只有不谙世事的纯真,只不知这样的纯真还能维持多久,宣瑾弯下身,隔着锦衾,拥着夏瑜凛,轻声道:“凛儿,希望母后没有做错决定,他日你若真做了皇帝,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决不能像你父皇那样。”
景王府会客的正殿,有站有坐全是人,偌大的厅子竟显得有些拥挤,穿着朝服的是文臣,戴着盔甲的是武将,锦衣便服则是景王府的幕僚,此刻聚在这里,只为等景王一句话。
原本时间就所剩不多,偏偏景王还一直逗留在宫中,景王府在宫外,消息虽传得慢了一些,到底还是传过来了,景王竟还有闲情逸致去调戏皇后,一些老臣子顿时有了恨铁不成钢之意。
夏炽陌晚回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这些人,这些人是她真正的心腹,都一心希望她能坐上皇位,若是她能坐,她早坐了,哪需等到这些人来劝,可惜就可惜在她是女儿身,史上不是没有过女皇帝,只是让她来做这个女皇帝,还是少了一些魄力,或者是女皇帝荒.淫的私生活让她望而却步,她才不要那么多面首,她只要一个宣瑾就够了。
下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经劝了大半个时辰,夏炽陌听得直犯困,又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打哈欠,免得伤了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只等他们说累了,估计天也亮了,她心意已决,谁劝也没有用。
正在说话的是杜侍郎,在给夏炽陌分析利弊,才说到一半,就被一个声音打断,是景王府的下人,说有人要见王爷。
杜侍郎有些不高兴了,景王府的下人今天怎么突然没了规矩,就算有事要报,好歹等他把话说完,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夏炽陌见杜侍郎脸上有了不悦之色,立即训斥下人道:“怎么这么没规矩,没见本王正跟大人们商议事情,还打断杜大人的话,先下去领二十板子,领完再过来说事。”
杜侍郎见夏炽陌发话,哪里还有气,连忙笑着说:“王爷严重了。”却没让夏炽陌收回打板子的话。
按理下人应该退了,却还跪在门口,说:“王爷,宣宁宫的姑姑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见王爷。”
原本还有几个官员在小声交谈,听说皇后娘娘派人来,立即闭上了嘴,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而夏炽陌的反应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夏炽陌几乎是从座位上弹掉起来,一脸惊喜的问:“真的?”
下人回道:“就在门口。”
“赶紧请进来。”夏炽陌说着就往外走,竟是亲自迎接。
余人都面面相觑,再想到头先传来的消息,说景王夜闯皇后寝宫,现在听说宣宁宫来人,景王又这等反应,纷纷猜测起来。
吟霜捧着锦盒进来,见到厅里这么多人,丝毫不乱,向夏炽陌施礼之后,将锦盒递向夏炽陌,道:“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将此物送给王爷。”
夏炽陌接过问:“是什么?”
吟霜道:“王爷打开就知道了。”
夏炽陌依言打开,站得近的几人也一块看到了,只见里面躺了一根通体碧绿的玉如意,夏炽陌心中一动,抬眼问吟霜:“娘娘可有话带给本王。”
吟霜又道:“娘娘说,王爷见到盒中之物后,就明白了。”
如意,如意!夏炽陌只略加思索,立即明白其中深意,整颗心都跟着雀跃起来,宣瑾啊宣瑾,这是你自愿的,我可没逼你,爽朗的笑了几声之后,大声道:“好,你回去转告娘娘,本王就如她的意!”
9、第九章
容妃有些心神不宁,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者此刻才意识到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了,假象让她掉以轻心,夏迟陌跟宣瑾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竟然私通,不管是谁主动,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景王,都不会如表面这般简单,宣瑾隐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轻易得拱手让人,难怪先前看不到宣瑾有大动作,却原来是她弄错了方向,只道宣瑾手上的牌,是她的娘家势力,却没想到她用美色攀上更高的枝头,大权在握的景王!
宣瑾这些年的沉默,让她几乎忘了,宣瑾才是后宫第一美人,甚至大楚第一美人,宣瑾虽是皇后,还生了个儿子,却已有多年未曾侍寝,而她跟先帝却是夜夜笙歌,在夏炽陌眼中,只怕宣瑾跟她,一个贞妇,一个荡.妇,偏偏她又犯了大忌,向夏炽陌主动投怀送抱,男人都是贱种,容易得手的东西如何会珍惜,反不如明明想你上钩,却让你求而不得。
正胡思乱想之际,又见慧心慌慌张张的跑来,容妃不由得蹙紧眉头,深怕从她嘴里听到更坏的消息。
就听慧心道:“娘娘,皇后娘娘派人去了景王府。”
可能是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宣瑾主动找夏炽陌,容妃倒没怎么吃惊,冷笑:“这种时候去找景王,她倒不怕被人知道,引来闲言闲语。”
慧心道:“岂止不怕,吟霜还拿着皇后娘娘的腰牌,走神武门出宫。”
“有这回事!”容妃紧张起来,“她竟敢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慧心不敢接话,只点点头。
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了能让儿子夺得江山,竟不顾廉耻公然向景王屈尊示好,只是宣瑾这么做,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容妃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小觑了宣瑾,论手腕,论心计,论胆识,她都差了一大截,天快亮了,是福是祸,只能等夏炽陌的抉择,话说回来,为什么夏炽陌不废君自立?若不恋权,夏炽陌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恋权,皇位根本就是他囊中之物,他却不要,由着她和宣瑾争得你死我活,容妃百思不得其解。
新皇登基实则是个尴尬时候,原本是件喜事,应该鼓乐震天,但是先帝才崩,每个人又要装出很哀伤的样子,既不能喜,也不能哀,只能保持沉默,才能避免犯错,以至于皇城内人来人往,却是一片死寂。
太和殿内,百官都已就位,三股势力在暗暗较着劲,最有气势的当属景王一派,三品以上的官员,有八成站在景王一边,不过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人,今日竟一反常态,个个面如死灰。
第二股势力自然是以宣大学士为首的外戚,这些年皇后虽然不大受宠,但是宣大学士毕竟是朝中首辅,两朝元老,对社稷有着莫大贡献,就算是景王也要礼让他三分,见了面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大学士,宣大学士站在左手列列首,脸色平静,在朝中风雨这些年,早就做到宠辱不惊,让别人瞧不出半点端倪,只是在户部和吏部分别担任要职的宣瑾的两位哥哥宣崇文和宣崇武,站的位置比平时靠前了些,竟紧挨着宣大学士,此举不免让人猜想。
最寡的势力则是容妃平日拉拢的一些人,这些人里有凭着容妃鸡犬升天之辈,也有平日郁郁不得志之士,因为知道一会儿登基的是容妃的二皇子,心里自然高兴,又怕出现变故而担忧,脸上的表情丰富得很。
而最应该在场的人,却不见踪影,与宣大学士并排的位置一直空着,夏炽陌赫然不在列。
昨夜皇后送景王玉如意,已举朝皆知,所以今日鹿死谁手还不知。
吉时已到,徐升手持锦绢领着两个太监步入正殿,绢上的内容是大才子高迁所拟,无非是对先帝歌功颂德的话,太后过目后硬生生去掉了两大段才盖玺,夸大的言辞让太后都替先帝臊得慌,大半柱香之后,徐升才把冗长的一大篇念完。
宫廷乐队早已准备就绪,待到徐升抬手示意,乐声起,气氛立即变得隆重庄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投向同一处。
打头的是一列侍卫,清一色的黑衣黑靴,腰间别着跨刀,走进正殿后,只守着门口,并未往深处走,跟着进来一行太监,每人手上捧一个黄金托盘,盘子里依次放着龙袍,皇冠,玉玺,念珠,朝纲,圣旨等物,再后面是手持孔雀翎掌扇的宫女。
纷纷站定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着绣着金线的黄色衫袍,脚踏嵌着宝石的云头靴,眉清目秀,小小年纪,竟是有模有样。
虽然来之前母后已一再叮嘱,不能哭,不能笑,更不能随便说话,一切都听皇叔的安排,但是一下看到这么多人盯着他,夏瑜凛还是吓到了,以前这种大场面,夏瑜凛也没少见,只因都有宣瑾陪着,自然不胆怯,现在就他孤身一人,如何不怕,虽然没哭,脸上却有了恐惧之色,吓得直往后退,撞上了跟在他后面的夏炽陌。
夏炽陌蹲下身,温和的说:“凛儿怎么不进去?”
夏瑜凛仿佛找到救星,眼泪含住眼中,可怜巴巴的看着夏炽陌,“凛儿想找母后。”
夏炽陌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遥指着大殿内正对着他们的龙椅说:“凛儿只需走到椅子那,坐上去,皇叔就带你去找母后。”
夏瑜凛将信将疑:“真的?”明明母后跟他说了很多,虽然他也没怎么记住,但肯定不像皇叔说得这般简单。
夏炽陌笑:“皇叔从来不骗人。”
夏瑜凛又想起母后让他听皇叔的话,便信了,只是要从这么多人中间走过去,又迟疑起来。
夏炽陌已站直了身,抱起手臂,她没打算帮夏瑜凛,她要夏瑜凛自己一步一步走上皇位,宣瑾的儿子不该连这点胆识都没有。
夏瑜凛看了看龙椅,又看了看夏炽陌,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坐上那个椅子,不过只有坐过后,才能回去找母后,便壮着胆子往里走。
才走几步就被门槛挡住,夏炽陌不发话,没人敢上前,夏瑜凛只好从高过他膝盖的门槛慢慢爬过去。
所有人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九五之尊从门槛上爬过来。
夏瑜凛站定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夏炽陌,受到夏炽陌鼓励的目光,这才继续往前走。
夏瑜凛人小步子小,好半天才要走到头,却在宣崇武的跟前停下来,喊了一声“二舅舅”,又喊了宣崇文“大舅舅”,走到宣大学士跟前,就要跪地。
宣宏汤连忙托着他,然后道:“太子,使不得。”
夏瑜凛却用稚气的声音道:“母后说,外公是长辈,凛儿行跪拜之礼是应该的,而且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能了,母后还说,就算外公不让,凛儿也还是要跪的。”说着双膝着地,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外公。”
的确夏瑜凛做了皇帝后,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就算是亲如外公也不能再下跪,只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宣宏汤下跪,震慑可想而知,显然是宣瑾故意让夏瑜凛如此做,不但百官的脸色变了,就连夏炽陌也没料到,不由得眯上眼。
门槛已经让夏瑜凛很为难,有夏瑜凛半人高的台阶是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了。
宣大学士直接将夏瑜凛抱起,高举上去,由徐升虚牵着,走向皇位,近了,徐升跪着将夏瑜凛抱到龙椅上。
宣大学士率先跪下,首辅都跪了,其他人自然也跟着纷纷下跪,只有还在殿外的夏炽陌,依然抱着手臂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长月宫里一片狼藉,殿内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个稀烂,地上瓷片,字画随处可见,长月宫的侍女侍从们就跪在这些瓷片字画之上,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被迁怒而性命不保,二皇子则被乳母抱着吓得大哭不止。
容妃鬓发凌乱,双目通红,哪有半分平日里风骚妖娆的样子,被夏瑜丹哭得更加厌烦,就想走过去甩他一巴掌让他住嘴,不过看到儿子哭得通红的脸,又怎么下得起手,只能打在一个宫女身上泄愤,怒吼:“一群没用的东西。”又踢着桌椅凳子,发泄了好一会儿之后,恨恨的道,“宣瑾,你别得意的太早,得罪我容盈月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有朝一日,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被诅咒的宣瑾根本顾不上容妃,虽然面上安静,实则心急如焚,任何差池都可能引来杀生之祸,尤其是她的孤注一掷,她赌了一把,若是赢了,不但可以帮自己的父亲立威,还能让夏炽陌投鼠忌器,明白她宣瑾并不是完全依靠他,若是输了,很可能就是惹怒夏炽陌,后果不言而喻。
所幸没让宣瑾等太久,就听外面传来吟雪欢喜的声音:“回来了,娘娘,他们回来了!”
宣瑾松下一个口气。
10、第十章
夏炽陌和夏瑜凛同辇而来,夏瑜凛被夏炽陌抱着坐在膝盖上。
宣瑾看在眼中,暗叹,大楚总归还是夏炽陌说了算,夏炽陌此举明着是向她示威,更是暗嘲她在朝堂上的“别有用心”。
夏瑜凛到底小孩脾性,完全忘了在大殿里被吓哭的事,一路上都仰着脸追着夏炽陌问东问西,因为他的母后从来没有告诉他,他会当皇帝,他问夏炽陌,皇帝是什么,夏炽陌打着比方告诉他,皇帝要做的事就是他父皇以前做的事,夏瑜凛皱着小脸,想了半天,突然大声说,我不要做皇帝,父皇对母后不好,我才不要做他!
夏炽陌给他纠正:“皇上,从今儿起,你再不能说‘我’,而是要自称‘朕’、‘寡人’或者‘孤’。”
夏瑜凛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显然不明白夏炽陌在说什么。
夏炽陌没有再继续解释,而是看着夏瑜凛想,看来宣瑾交了一张白纸给她,难道宣瑾就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会做皇帝?又或者正是她聪明之处,正所谓童言无忌,小孩最容易说真话,避免言多必失,不如什么都不说,前些天,她无意中看到容妃的二皇子在御花园里玩耍,夏瑜丹缠着伺候他的小太监要什么吃的,小太监说吃多了不好就没给,夏瑜丹立即人小鬼大的哼哼,等我做了皇上,一定打你板子,吓得小太监连规矩都忘了,一把捂住夏瑜丹的嘴。
夏瑜丹不过六岁,而夏瑜凛已经十岁,她十岁时,已将四书背得滚瓜烂熟,想到此处,夏炽陌便有意考一考夏瑜凛,结果夏炽陌所出题目,夏瑜凛都背得一字不差,只是对其中的意思还不甚明白,夏炽陌赞许的点头,这孩子如此聪明,绝对是个可塑之才,喜过后,又想到,聪明固然好,如果听话就更好了。
“凛儿不喜欢父皇,那凛儿最喜欢谁?”夏炽陌问,还刻意不再称他皇上,以免滋长了他的优越感。
夏瑜凛立即笃定的说:“凛儿自然最喜欢母后。”
“凛儿喜欢皇叔吗?”夏炽陌问这个问题时,心里的一根弦突然绷紧了,还发出“叮”的一声,她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一层关系,夏瑜凛是宣瑾的命根子,若是夏瑜凛不喜欢她,或者有一天会成为她跟宣瑾之间的阻碍,之前她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这些年的位高权重让她完全忘了居安思危!
夏瑜凛今日十岁,但是不可能永远十岁,他有一天会亲政,他会明白很多道理,会甩开她这个皇叔,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到时候的夏瑜凛还能接受她跟宣瑾吗?她和宣瑾,一个是他的母后,一个是他的皇叔,不,应该是他的姑姑,她们的感情几乎是不容于世的。
她让夏瑜凛做这个皇帝,一来他是宣瑾的儿子,以后也就是她的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做不成皇帝,当然要找个自己人来做,二来也是为了讨好宣瑾,你看我把天下都让给你儿子了,你还不愿意跟我吗?现在看来,似乎是她自作聪明了,原本就不太好走的路,被她自己搬个大石头放在上面,想要石头不挡路,除非这个天下永远是她夏炽陌说了算。
夏瑜凛的小脑袋自然猜不到夏炽陌在想什么,他在想怎么回答皇叔问他的问题,夏瑜凛对这个皇叔其实没什么印象,实在是他们见过的次数太少了,在他眼里,这个叔叔还亲不过母后身边的“姑姑”们,只能说既不讨厌,也不喜欢,但是经过了今日之事,却让夏瑜凛对夏炽陌一下子依赖起来,一个十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突然要面对那么多人,自然谁帮他,他就跟谁亲近,何况连母后都让他听皇叔的话,于是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嗯,我,朕喜欢皇叔。”
夏炽陌欣慰的同时,更暗惊他的活学活用,不过才教了一次就记住了,不着痕迹的提了一下眉,又笑着问:“如果皇叔对母后好,是不是凛儿会更加喜欢?”
“当然!”刚才不确定,夏瑜凛还需要想一下,现在几乎是脱口而出。
夏炽陌笑得更欢了,想要讨好这个小家伙,似乎也不是很难,至少目前是这样。
宣瑾看到得就是叔侄俩有说有笑的从步辇上下来,甚至错觉的发现,不过半日不见,凛儿竟变得跟小大人一样,或者那一身龙袍体现了他现在的身份。
倒是夏瑜凛看到宣瑾,立即恢复孩童模样,跑到宣瑾跟前抱着她,喊了一声母后。
夏炽陌立即羡慕起来,什么时候她也能这么抱着宣瑾。
宣瑾安抚了夏瑜凛之后,不忘夏炽陌,对上的却是色迷迷的眼神,心下不悦,这个景王果然什么时候看都令人讨厌。
该办的规矩还是要办,徐升读了上谕,尊宣瑾为馨德宣皇太后,念皇上年幼,后宫无主,恭请皇太后暂管凤印,垂帘听政。
上谕的前半段还在宣瑾意料之中,太后本就不管事,现在尊为太皇太后,更乐得安享晚年,先帝驾崩,容妃失去靠山,后宫哪还有她说话的份,而她荣升太后,又是皇帝的母亲,这后宫自然要她来当家,只是这后半段却是宣瑾在意料之外,后宫不干政,这可是祖制,就算没这个规矩,夏炽陌又如何放心让她摄政,他不是只想要个傀儡皇帝么?
宣瑾还处在震惊中,夏炽陌已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朗声道:“臣夏炽陌参见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当然脸上没有半点恭敬,甚至扯着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一同前来的太监侍卫宫女也跟着跪下来,而宣宁宫的侍从们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如今他们的皇后娘娘已是太后娘娘了,也连忙跪地,大殿里顿时跪了一地。
夏瑜凛看着好玩,偷偷跟宣瑾说,刚才也有好多人跪他。
夏炽陌说皇上还小,离不开母亲,让宣瑾继续住在宣宁宫,就不用搬了,这样离皇上近些,也好照顾他,宣瑾自然无异议,以为夏炽陌要单独跟她说几句话,毕竟从宣瑾送了玉如意之后,两人还没有独处的机会,至少把“如意”的意思明明白白的说一回,夏炽陌却没有多留,去了太皇太后处。
夏炽陌一走,贺喜的人就跟着到了,一波接一波,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消停。
宣瑾心中感慨万千,以前他们母子虽说是皇后跟太子,但是因为不得宠,而备受冷落,后宫的那些人都是趋炎附势之徒,每个人都争着抢着巴结得宠的容妃,对他们母子则避而远之,生怕受到连累,如今山水轮流转,等到他们扬眉吐气了,见风使舵者又巴巴的攀附过来,此等行径,不免让人瞧不起,不过想到在这后宫生存不容易,宣瑾也就没往心里去,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想到敌人,倒是让宣瑾注意到,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唯独容妃,也就是现在的容太妃,一直不见人影,以前宣瑾最不愿见的人就是容妃,倒不是因为她受宠,也不是因为她目中无人,实在是她身上那股子妖媚气让人受不了,这种女人似乎除了勾引男人别无用处,偏偏男人就吃她这一套,宣瑾突然想到了夏炽陌,若是容妃勾引夏炽陌,不知道夏炽陌会不会拜倒在容妃的石榴裙下。
宣瑾正想着容太妃,容盈月就扭着腰肢到了。
容盈月刚踏进膳厅,就笑道:“哎哟,来得真不凑巧,打扰妹妹用膳了。”先前宣瑾虽是皇后,但是容盈月仗着得宠,又比宣瑾大两岁,一直以姐姐自居,宣瑾自然不计较,现在宣瑾贵为太后,容盈月还称呼宣瑾为妹妹,就有些不敬,而容盈月似乎喊完了才意识过来,连忙作势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说,“瞧我这记性,怎么能还叫妹妹呢,应该是太后姐姐才是。”
宣瑾已放下箸,接过吟霜递过来的湿巾,拭了一下,淡淡道:“无妨的,都习惯了,就依从前吧。”
容盈月立即笑着接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妹妹这么年轻貌美,喊你姐姐都把你喊老了。”容盈月能得宠这么多年,还没有在宫中树敌太多,这嘴皮子功夫自然到家。
宣瑾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下了,然后客套的问道:“姐姐可用膳了?”
容盈月竟埋怨起来,“哪来得及啊,这不好不容易把丹儿哄睡了,就巴巴的往妹妹这赶,结果还是来晚了,功劳都被别人邀去了,我啊就过来意思一下,跟妹妹道个喜。”
宣瑾如何猜不到她的那点心思,容盈月心里肯定是一百个不愿来,但是不来又说不过去,也怕留下口舌,只能强压下一肚子火,过来道喜,既然礼数到了,宣瑾也不为难她,换做她到嘴的鸭子飞了她也恼,又跟着客套了两句之后,就把容盈月给打发了,累了一天,她也乏了。
才躺下,就听吟雪来报:“景王来了!”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宣瑾早料到躲不掉,心已经悬着一天了,现在夏炽陌来了,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在意夏炽陌深更半夜前来不合规矩,买卖已经做成了,这会儿才亮出各自的筹码。
11、第十一章
宣瑾原是想穿上今日刚送过来的太后凤袍,待到吟霜拿过来后,却改变了主意,只穿了一件木兰青双绣常服,梳了个简单的花冠,插了一根金簪,搭着吟雪的手出来见夏炽陌。
夏炽陌也已将朝服换下,一袭藤青长衫,倒是跟宣瑾的穿着,配得相形益彰。
宣瑾只道夏炽陌跟她一样的想法,穿得随意一些,说话也方便些,而夏炽陌则认为她跟宣瑾心有灵犀,心中很是得意。
夏炽陌不似之前唯恐别人不知道般,带着一堆人大张旗鼓而来,这次只身前来,让宣瑾总算有了丁点满意的地方。
吟霜奉上香茗,跟吟雪一道站在宣瑾身侧,两人一样的心思,就是不会让景王再占她们家娘娘的便宜。
宣瑾虽是做好了准备,但是让她单独面对夏炽陌,还是不免心中惶惶,所以明知她跟夏炽陌将要谈的话题应该避开旁人,却没有将吟雪和吟霜遣开,夏炽陌欺凌她的画面又闪到眼前,一向临危不惧的她竟有一半心思飘到了别处。
而夏炽陌从坐定就开始动起了歪脑筋,想起吻宣瑾的感觉,不禁蠢蠢欲动,不过看到如门神一样站在宣瑾身边的吟雪吟霜,只能扫兴得暂时收起色心,其实她也不想这样急色,只是一看到宣瑾就忍不住想入非非,宣瑾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哪怕宣瑾冷冷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夏炽陌只好挑起话题来转移心思,笑嘻嘻的说:“娘娘得偿所愿,真是恭喜恭喜啊。”
宣瑾就算再怎么讨厌一个人,也不会轻易的放在脸上,但是有一个人除外,就是眼前这个夏炽陌,实在是此人触到了她的底线,让她想装一装的念头都不想有,冷冷的说:“一样。”
“哦?”夏炽陌挑起眉头,“娘娘的意思是,已经知道本王想要什么,并且让本王也得偿所愿?”
宣瑾如何听不出夏炽陌话中所指,她原就利用了这一点,只是让她立即承认,却怎么也做不到,打定主意,只要不挑明,就暂且周旋着吧,便道:“王爷真是健忘,还是王爷给哀家出了这个两全其美、各取所需的好法子。”
夏炽陌知道她在避重就轻,也早料到她会使这招偷龙转凤,宣瑾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让一个黄毛小儿做皇帝只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要的是宣瑾。
夏炽陌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道:“唉,真是新人抱上床,媒人扔过墙,本王竟沦落到为他人做嫁衣。”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什么烂比喻,明明就是他自己心怀不轨,宣瑾顺了顺气,才道:“王爷何出此言?”
夏炽陌起身,朝宣瑾走去,她觉得跟宣瑾离得太远了。
宣瑾不由得挺直脊背,夏炽陌的靠近,让她觉得危险。
吟雪吟霜也跟着紧张起来,手上捏了个决,只要夏炽陌敢非礼太后,她们就算以下犯上也要阻止。
还好夏炽陌走到两步之遥处便止了步,来回踱步,突然抬头问宣瑾:“叔叔跟外公,哪个亲?”
宣瑾还处在防备状态,没料到夏炽陌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才说:“差不多吧。”知道夏炽陌是为早上的事耿耿于怀,又补充道,“外公到底是隔着辈分,叔叔应该更亲一些。”
夏炽陌却愁眉苦脸起来:“话是不错,不过外公再加上两个舅舅,恐怕这叔叔怎么都比不了了。”
宣瑾没再答话,真心话,夏炽陌自然不愿听,违心话,她又不愿说,干脆端起茶盏掩过去。
夏炽陌却没打算跳过这个话题,拨弄了一下袖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就算娘娘不说,本王也有自知自明,本王在娘娘和皇上心里的地位,如何抵得过两位宣大人,本王只恨以前对两位宣大人多有得罪,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为了让娘娘和皇上看到本王的一颗赤诚之心,今日在朝堂上已将功补过,准了先前几位大人的奏折,让两位宣大人去监察院,弹劾建言,肃整朝仪。”
宣瑾大怒,心中骂了一句,卑鄙!这根本就是明升实贬,品级是上去了,实权却没了,大哥在户部掌的是俸饷赋税,二哥在吏部管的是官员升迁,监察院干的是什么?所谓建言,不过是搬弄是非罢了!夏炽陌果然防着她,上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
夏炽陌见宣瑾变了脸色,心里才痛快些,是她提议宣瑾垂帘听政不错,不过她可没想过让宣瑾拉帮结派,然后跟自己分庭抗争,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多些与宣瑾相处的机会,当然只要宣瑾不反过来限制她,愿意跟她站在一条线上,她乐得听宣瑾的话,凡事让宣瑾做主。
“娘娘觉得本王此举如何?”夏炽陌是故意惹怒宣瑾,谁让宣瑾先使她下不来台,她保的皇帝,却当着她的面,向别人示好,这不是当众给她难堪么?
可惜宣瑾没有如她的愿,只一会儿就已平息了怒气,平静的说:“哀家替两位哥哥谢过王爷。”
夏炽陌挥手,谦虚道:“娘娘客气了,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一句话就让两个三品大员发生这样的变动,还被夏炽陌定义为小事,摆明就是夏炽陌在显摆权利,才交手,宣瑾就输得一败涂地,不过宣瑾也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这次是她故意高调为之,目的只是给朝中那些见风使舵者提个醒,大楚不止一个景王,景王头上还有一个皇上。
见宣瑾在沉思,夏炽陌话锋一转,“好了,说完正事,也该聊些私事了。”她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宣瑾争一口气,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她还打着宣瑾的主意呢,闹得太僵,就算她脸皮厚,也不好意思再占宣瑾便宜。
宣瑾一听私事,心不由得一紧,她宁愿跟夏炽陌在公事上一直争执下去,也不愿被夏炽陌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
夏炽陌早就觉得吟雪和吟霜碍眼得很,她是无所谓,只是有外人在,宣瑾肯定会更加别扭,她已打定主意,今日绝不空手而归,便笑着对吟雪和吟霜说:“两位姐姐可否回避一下,让本王跟皇嫂说两句悄悄话?”
刚刚还是气势凌人的景王,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不着调的流氓,连说话也轻浮起来,吟雪和吟霜对视一眼,然后一脸正气的看着夏炽陌,意思绝不妥协。
宣瑾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心已经开始乱了,既然选了这条路,她自然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躲是肯定躲不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夏炽陌摸着下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想了一会儿后,笑着说:“两位姐姐不走也无妨,只要一会儿不觉得难为情就好。”
吟雪和吟霜脸一下子红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虽说先帝在时,宣瑾不受宠,毕竟也来过,如今的皇上可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听夏炽陌如此说,哪能不明其意,一方面暗恨景王真是色胆包天,还急不可耐,一方面又担忧景王说得到做得到,而且太后的意思,她们也明白,挡得了一次,挡不了一世,难道她们真在一旁看着?想到这,脸更红了,只能看着宣瑾,听她吩咐。
宣瑾心乱如麻的同时,也知道吟雪吟霜的难处,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看夏炽陌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猜到今日恐怕是逃不过了,顿时心灰意冷,留着她们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她更加难堪罢了,便挥了挥手,淡淡的说:“你们先下去吧。”
吟雪和吟霜同时惊呼:“娘娘!”
夏炽陌已大大方方的坐到宣瑾身侧,看着两个忠心耿耿的宫女,故作不满的说:“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们娘娘,瞧把你们俩吓的。”
吟霜没答话,吟雪反应快,立即道:“王爷说到做到才好。”
夏炽陌本就没打算把宣瑾怎么样,何况得不到宣瑾的同意,借个胆子给她,她也不敢啊,便举起一只手说:“本王向你们保证,绝不会让你们娘娘为难,这样行了吧?”
吟雪快人快语:“王爷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夏炽陌在心里嘀咕,我可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还是爽快的说:“一言为定。”
不但吟雪吟霜松了一口气,连宣瑾也放下了悬着的心,就算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至少眼前无忧,又吩咐了一遍:“你们先下去吧。”
吟雪和吟霜这才朝两人福了福,退了出去。
夏炽陌感慨:“瑾儿的这两个丫头可真是忠心啊,说实话,她们俩若是联手,我还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
宣瑾对夏炽陌的不见外已经习惯了,夏炽陌喊起“瑾儿”来似乎特别的顺口,倒是看出吟雪吟雪身怀绝技,让她有些意外,夏炽陌对她的情况还真是了如指掌,而她对夏炽陌却了解甚少,两军对垒,知己知彼方能获胜,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完全处于下风。
12、第十二章
夏炽陌来此之前,实则已有过一番准备,景王府的三大幕僚被她招至密室,筹谋划策近两个时辰,让幕僚教她如何俘获美人心。
夏炽陌痴恋宣瑾这些年,莫说桃代李僵找个宣瑾的替代品,就连念头都不曾有过,太皇太后为夏炽陌终身大事发了不少愁,碍于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苦难言,可以说夏炽陌在感情方面,真正白纸一张,所以才出师不顺,才迈第一步就碰了个大钉子,冲动之下轻薄了宣瑾,使得宣瑾现在避她如蛇蝎,昨日出了宣宁宫,夏炽陌就后悔了,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来。
幕僚之一的蔡文成家中妻妾成群,最擅长风花雪月之事,也不问夏炽陌看中哪家姑娘,就倾囊相授,让夏炽陌受益匪浅,夏炽陌忍不住赞道,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另一位幕僚叶长青则非常不屑蔡文成这一套,他家中只有一个糟糠之妻,夫妻俩相濡以沫,百般恩爱,待到夏炽陌问他有何妙策,叶长青只说了一句话,拿心换心,夏炽陌也觉有理,她一心一意对宣瑾,自然希望有一天宣瑾也能如此对她。
一个主形,一个主内,两位幕僚意见不合争执起来。
一直没作声的夏疏影突然问:“不知哪家姑娘有幸得到王爷的青睐?”
夏炽陌倒是大方,丝毫没隐瞒,随口道:“哦,太后。”
争执的蔡文成和叶长青顿时傻了眼,恨不得把刚才说的话统统收回来,枉他们自认跟夏炽陌走的最近,竟没想到是太后,之前不知还情有可原,因为夏炽陌隐藏的很好,没有露出半点迹象,自从先帝驾崩后,夏炽陌立即明目张胆起来,堂而皇之的招惹皇太后,这事已闹得满城皆知,更何况夏炽陌还把皇位让给了当今圣上,真正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只是天下女子何止千万,景王怎么就偏偏挑了个最碰不得的,若是让他们选择,他们宁愿夏炽陌跟夏疏影断袖去。
盛传景王有断袖之癖,并非空穴来风,跟景王有暧昧关系的就是这个夏疏影。
夏疏影本姓宇文,非中原人士,曾是夏炽陌的手下败将,穆宗十二年,北方鲜卑宇文氏部落挑衅大楚,年仅十七岁的夏炽陌封大将军,领兵对战,征战三年,不但夺回失地,还一举攻破了他们的都城,逼宇文氏成为大楚的附属国,每年向大楚进贡。
宇文疏影是宇文氏部落的三皇子,也是跟夏炽陌对阵的将军,兵败被当做质子送到大楚,一年后宇文氏部落发生政变,太子被二皇子所杀,二皇子颇有才能,登基后,先是打退大楚的驻兵,收回主权,跟着为巩固地位排除异己,诛杀了很多皇族,其中包括宇文疏影的母妃,宇文疏影因为身在大楚,才免于一死,不过也失去了做质子的意义,原本被遣送回国,宇文疏影因与宇文氏部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主动向夏炽陌投诚,希望有朝一日能借大楚的力量来复仇,夏炽陌惜才,更因他们的志向相同,就是打败如今宇文部落的最高统治者宇文长空,便留下了他,宇文疏影到底是番邦人,不好让他在朝为官,夏炽陌就收他当自己的幕僚,并让他改姓夏,夏乃大楚的国姓,并没有辱没了他,而且宇文疏影也不想再跟宇文氏部落有任何瓜葛,欣然同意。
夏疏影二十八岁,身形高大,长相俊美,还长着一双异域人特有的蓝色眼睛,绝对是个美男子,曾经有过一个妻子,不过在他被俘虏后,已被他哥哥鹊巢鸠占,自从跟了夏炽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经常帮夏炽陌出谋划策,而夏炽陌对于他献的计策大多都采纳用之,在大楚,贵族养男宠很常见,而且夏炽陌从不亲近女色,整日跟这个出众的男子厮混在一起,让人不误会都难,当然熟悉夏炽陌的人都知道他们俩并无瓜葛。
夏疏影听说夏炽陌想要追求的人是太后,不但没有蔡文成和叶长青那样的激烈反应,还献上一计,“好女怕缠o。”
夏炽陌听了立即拍手称秒,给了夏疏影一拳,笑道:“这是中原的老话,没想到竟被你这个外邦人想到。”
夏疏影淡淡一笑:“在下早把自己当成中原人。”
蔡文成和叶长青在一旁恨得只差捶足顿胸,夏疏影既然熟知中原文化,就应该知道中原乃礼仪之邦,怎么能鼓动景王去追求太后,他们可是叔嫂,如此做根本就是有悖常伦,丧风败俗,更为严重者,甚至会让整个大楚蒙羞,遭领邦耻笑,于是他们认定夏疏影是落井下石,不安好心,多番暗示夏炽陌,可惜夏炽陌压根就听不进,只问夏疏影具体该如何做。
只剩她跟夏炽陌两人,宣瑾心中别扭可想而知,放在之前,她还能全赖夏炽陌无耻,但是此刻,有一半是自己亲手造成,根本怨不得旁人,再煎熬也只能忍着。
宣瑾一直垂着头,夏炽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就算这样,夏炽陌也已心满意足,鼻息间全是宣瑾身上的幽香,让她心神荡漾,她只需伸出手臂就能把宣瑾揽在怀里,不过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虽然可以占足便宜,但是总被宣瑾当色狼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夏炽陌想了想,还是忍痛站起身,坐到下首的椅子上,然后明知故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宣瑾已做好忍辱负重的准备,没想到夏炽陌竟放过了她,还坐到伸手够不到的地方,顿时心里轻松不少,至于夏炽陌所提问题,答案很明显,却只能违心的说:“王爷多虑了。”
夏炽陌如何听不出她的敷衍,这本来就是多问的问题,也不在意,套着近乎道:“现在只有你我,就不必叫我王爷了,多生分。”
宣瑾才不想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客客气气的说:“礼数不能少。”
不过是个称呼,夏炽陌也不再较真,却突发奇想,等到哪天,她跟宣瑾同塌而眠,那时再从宣瑾口中听到王爷,肯定是另有一番滋味,想着想着不由得扬起唇角。
宣瑾见夏炽陌脸上有了不怀好意的笑,猜到她定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说出口,以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夏炽陌也收起猥琐的念头,用夏疏影教她的把妹招数,提议道:“过两天就是出城祭告宗庙之日,瑾儿你平日都处在深宫,出宫机会甚少,不若乘此机会,我带你游玩一番可好?我知道有个好去处,那边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宣瑾确实已有很久未出过宫,最近一次还是回家省亲,只在学士府中逗留了半日就回了宫,她一直向往的就是山明水秀之地,夏炽陌的提议,还真让她有些心动,不过想到夏炽陌的真实目的,心情立即大打折扣,淡淡道:“祭告宗庙乃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皇上年幼,凡事还要依仗王爷,恐怕王爷没有闲暇游山玩水。”
夏炽陌撇了撇嘴,宣瑾的借口总是信手拈来,她也没想过宣瑾会答应,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就是把宣瑾打晕,也要把宣瑾带到她所说的地方去,因为那个地方确实美得不得了,每当遇到烦心事,她总喜欢去那里,看看山,看看水,心情会好很多,她曾幻想过很多次,抱着宣瑾处在那优美的山水之间,甚至考虑到宣瑾娇贵的身子不似她可以幕天席地,还特地为宣瑾搭了个小木屋,只等着有一天宣瑾能过去。
宣瑾哪知夏炽陌心中所想,只想着法儿把她打发了才好,道:“时候不早了……”才起了个头,就夏炽陌打断。
夏炽陌一脸幽怨的说:“我还没说两句话呢,瑾儿就要赶我走。”
宣瑾语塞,今天的夏炽陌不似之前霸道轻浮,而且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刻意讨好她,竟让她无从拒绝,只好说:“王爷请说,哀家听着便是。”
夏炽陌发现宣瑾果然吃软不吃硬,暗赞夏疏影厉害的同时,又得寸进尺的坐到了宣瑾身侧。
宣瑾不由得蹙眉,这人果然半点都让不得,心下反感,仍坐得纹丝不动,夏炽陌这次靠近得几乎贴到她身上。
夏炽陌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一下又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凑到宣瑾耳边,轻啄了一下她的耳根,然后赞道:“瑾儿真美。”
宣瑾心头一震,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厌恶还是震惊,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想拉开她们的距离,却被夏炽陌一把抱住。
夏炽陌整个身子欺压上来,把宣瑾压在椅柄上,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动情的说:“十年了,我足足等了十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对你有如此执念,我只知道,若是没有你,此生再无任何意义,什么世俗,我才不管,在我眼中,你就是我夏炽陌最想要的女人!瑾儿,我不求你现在就接受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等宣瑾回答,夏炽陌就吻了上去,她害怕听到拒绝,别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她,在宣瑾跟前根本就是一个胆小鬼。
13、第十三章
宣瑾正用着御膳房送来的糕点,旁边伺候着的吟雪几番欲言又止,宣瑾知道她想问什么,却只当没看见。
换做吟霜绝不会打听宣瑾不愿说的事,今日是皇上头一天上朝,宣瑾不大放心玉熙宫的人,都是以前伺候先帝炼丹的奴才,还没来得及换,便让办事稳重的吟霜过去照应一下。
“娘娘,昨儿晚上王爷没对你做什么吧?”昨晚景王在宣宁宫逗留了足有一个时辰,直到三更天才走,吟雪压不住好奇心,当然也是担心太后,不顾宣瑾脸色问出口。
宣瑾眼角没抬,淡淡说了一句:“多事。”
吟雪却不死心,依然不怕死的问:“奴婢昨日见王爷离开时,样子甚是狼狈,莫不是王爷反被娘娘将了一军?”吟雪说这话时,明显在幸灾乐祸,昨晚景王离开宣宁宫时,跟她打了个照面,竟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吟雪看得甚是解气,就说她家娘娘冰雪聪明,怎么可能让景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定是景王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宣瑾想起跟夏炽陌的约法三章,虽只是权宜之计,不过至少可以暂时度过眼前的难关。
她跟夏炽陌约定,第一,除非有要紧事,否则夏炽陌不得随意出入宣宁宫,夏炽陌原是不答应,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才勉强答应晚上少来就是。
第二,除非得到她的同意,否则夏炽陌不得随意轻薄她,夏炽陌自然又是不同意,不过宣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夏炽陌自己说希望宣瑾真心接受她,夏炽陌又如何能强人所难,夏炽陌只能咬牙同意。
第三,不得故意为难宣家人,这个条件,夏炽陌答应得倒是爽快,莫说为难,就算是让宣家人加官进爵也无所谓,反正实权在她手上,压根就不用担心宣家人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作为交换条件,夏炽陌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宣瑾答应给她一个机会,不要一味的排斥她,而是试着敞开心扉接受她。
宣瑾权衡利害得失后,同意了,夏炽陌并没有规定期限,她大可以一拖再拖,而且她始终觉得夏炽陌对她不过是感到新鲜而已,等到有一天夏炽陌腻了,自然而然就会转移目标,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喜欢上夏炽陌。
两人原本剑拔弩张的关系,有了这份约定之后,倒是缓和不少,而夏炽陌之所以灰头土脸的离开宣宁宫,完全是她色心不改,刚定下条件就忘了,想占宣瑾便宜,结果被宣瑾奚落了一番,恼羞而去。
宣瑾自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吟雪,还善意的提醒吟雪,虽然夏炽陌在宣宁宫不受欢迎,但是毕竟是景王,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否则真惹恼了景王,就算她是太后,恐怕也保不了吟雪的小命。
吟雪这才有些后怕,不过她对景王有敌意也是为了自家娘娘,便一扬脖子,逞强道:“只要王爷不为难娘娘,奴婢自然尊重他。”
宣瑾知她脾性,知道她也是一心为自己,就不再多说,上朝的时辰也快到了,徐升已在外面候着,宣瑾起身更衣,前往太和殿。
路上,宣瑾问徐升:“徐公公入宫几年了?”
徐升恭敬的答道:“回娘娘,包头包尾正好四十载。”
“哦?这么久了。”宣瑾又问,“徐公公今年贵庚?”
徐升道:“老奴五十有五。”
宣瑾点头,轻声道:“也是十五岁入的宫。”
徐升没有接话,皇太后十五入宫,十六岁封皇后,尽人皆知。
宣瑾兴致不减,又道:“这皇宫里除了太皇太后,恐怕要属公公资格最老了。”
徐升立即惶恐答道:“娘娘折煞老奴了,老奴就是个奴才,一辈子伺候主子。”
宣瑾笑:“公公谦逊了,先帝在时,公公就已经是大内第一总管,先帝有什么旨意,都是公公代劳传下去,公公在皇宫里的威信,恐怕连哀家都比不上。”
正说着话,迎面过来几个小太监,先齐声喊了一声,徐公公,而后才向宣瑾请安。
徐升喝道:“没规矩,娘娘跟前,哪有我们奴才问安的份。”说着就跪在宣瑾的步辇前,“老奴管教不力,还请娘娘责罚。”
几个小太监立即吓得跪地,叩着头说:“娘娘恕罪,奴才知错了。”
宣瑾倒是不在意,抬手让他们起来,继续往前走,叹道:“先帝迷上修仙,十几年不上朝,他们不知皇宫里还有个皇上也情有可原,怪不得他们。”
此话一语双关,徐升这个宫中老人如何听不出,虽然之前宣瑾从不管事,但是就昨日朝堂上隔山震虎的一招,已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太后娘娘不简单,而这一路上跟他说的话,明显有拉拢之意,正如太后所言,他是内廷总管,拉拢了他,就等于拉拢了皇宫里所有的内侍,再将其中糟粕逐个剔除,收为己用,无疑是步好棋,只是想法固然是好,可惜太后不了解皇宫这潭水的深浅,太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毕竟皇上还年幼,就连坐上龙椅,都需要人抱,如此看来,太后似乎也不是太精明。
徐升应道:“宫里的奴才都机灵的很,只要点拨一下,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再有冥顽不灵者,就给顿板子,保证他们牢记在心。”
这番话答得甚是巧妙,这是告诉宣瑾,宫里的人甚至朝中的官,大多是见风使舵者,想要拉拢他们,就看谁的手段更强硬些。
宣瑾听出了意思,便点到为止,徐升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自然有他的一套。
所谓垂帘听政,就是在龙椅后面拉上一道珠帘,帘子后面加设一张太师椅,宣瑾就坐在这椅子上,听群臣议政。
隔着帘子,宣瑾依然能感受到夏炽陌咄咄逼人的目光,现如今,朝中谁人不知太后跟景王关系暧昧,这厮竟然还不知避讳,果然已狂妄到目中无人的地步。
人要脸,树要皮,夏炽陌脸皮厚,可以不在乎,她却做不到熟视无睹,她突然有些明白夏炽陌让她垂帘听政的目的了,这是给别人明目张胆嘲笑她的机会。
所以整个过程,宣瑾都如坐针毡,大臣们在议论什么,压根就听不进,只在心中一个劲的怒骂夏炽陌,让她如此丢人现眼。
小皇帝夏瑜凛更是不知大人们所云,在龙椅上动来动去,半刻没得消停,若不是宣瑾在后面坐阵,恐怕早溜出去玩了。
“娘娘,您觉得意下如何?”
被问了三声,宣瑾才回过神,一脸茫然。
夏炽陌已等得不耐烦,直接步上阶梯,走到宣瑾跟前,与宣瑾一帘之隔,道:“就是关于三日后祭告宗庙一事,大人们意见不统一,想听听太后的意思。”
宣瑾一直在走神,不知道都有哪些意见,而且心知就算她有想法,也不会被认同,便道:“哀家对这些不甚了解,还是王爷和大人们商议吧。”
夏炽陌轻笑了一声,小声道:“瑾儿坐这里又不是当摆饰,这是你垂帘听政的第一件大事,不若你就做主了吧。”
宣瑾微愣,揣摩着夏炽陌话中意思的真假。
不料未等宣瑾弄明白,就见夏炽陌已背过身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众臣,朗声道:“本王方才与娘娘商议了一番,觉得还是曹大人的建议中肯些,虽然修山需要花很多银子,但也是为求祖先保佑我大楚国泰民安,这笔钱无论如何都不能省,当然宣大人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南方金安县正在大灾,急需银两赈灾,治理不力,恐引起动乱,娘娘的意思是,从国库中拨出五百万两银子,其中三百万两修葺宗庙,二百万两送往灾县。”
方才两方争执的不是该不该花这个钱,而是该如何分配,曹舫是夏炽陌的人,主张修宗庙重要,要多花些银两,宣宏汤则认为灾情重要,应多些银两赈灾,其实大楚国库充盈,一下拿出五百万两银子,已足够修宗庙和赈灾,多一点少一点关系不大,主要还是两方积怨已久,谁也不肯让步,通常情况下,当然都是夏炽陌方赢,只是今日夏炽陌借宣瑾之口,否认了宣大学士,意义又有所不同。
宣瑾一句话没说,结果就被划分到夏炽陌阵营,跟自己的父亲对立,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只希望父亲能明白她的处境。
既是太后的旨意,下面的人也就不再争执,徐升拟了圣旨,让宣瑾和夏炽陌先后过目后,加上玺印。
宣瑾原想下朝后跟父亲说几句话,偏偏夏炽陌寸步不离她,宣瑾只好作罢,由着夏炽陌跟着她回宣宁宫。
若是之前还是猜测,那么夏炽陌来这么一手,无疑是加以印证,果然太后与景王关系非同寻常。
14、第十四章
一回生,两回熟,夏炽陌才来几次宣宁宫,就不再把自己当外人,靠在宣瑾平日休憩的美人榻上,翘着二郎腿,指挥宣宁宫的下人们,端茶倒水,捶腰捏背,连吟雪都被招到跟前伺候着,剥着荔枝一颗一颗往她嘴里送,吟雪自然是满腹不情愿,怎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连太后都说了景王得罪不得,只能忍气受着,心里则默默诅咒,没想到才念了两句就灵验了,夏炽陌不小心将整颗荔枝吞下去,差点没噎到,吟雪一下气平了,堆起满脸的笑,朝夏炽陌热情起来。
夏炽陌将宣宁宫粗略打量一番,而后指挥宣宁宫的人,按她的喜欢,将宣宁宫里的摆饰重新归放,弄好后还是觉得不满意,先叫来几个随从,让他们回景王府,把她书房里的虎皮和佩剑拿来,跟着又喊来几人,让他们去司库局拿东西,夏炽陌倒是大方,挑得尽是些价值连城之物,尤其叮嘱把那张百鸟朝凤的翡翠屏风搬来,那架势倒好像皇宫的司库局是她景王府的库房。
宣瑾冷眼旁观,对夏炽陌的擅作主张,未发表一句话,由着她折腾。
待到添置的东西全部摆放好之后,原本简洁的宣宁宫,一下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夏炽陌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像个太后寝宫,先前太寒酸了。”
而宣宁宫的人都知道,太后喜素雅。
各宫的人过来请安,见宣宁宫里大变样,以为太后如今垂帘听政,渐握大权,生活自然也要跟着奢华,便不遗余力的夸赞起来。
夏炽陌已被宣瑾支到后面避嫌,听到夸赞,心中甚是得意,待到妃嫔们离开后,立即走出来邀功。
宣瑾瞥了她一眼,嗤笑:“你若是把宣宁搬空了,她们能找出另一番话来奉承你。”
夏炽陌也不着恼,对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已是晌午,吟霜见夏炽陌没有走的意思,就吩咐膳房多备一份饭。
宣瑾只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箸。
夏炽陌见她神色惫懒,立即关切的问:“瑾儿可是不舒服?”
宣瑾哪是不舒服,实在是看着夏炽陌没什么胃口,更是跟夏炽陌同桌用膳,心里不自在,虽然外面的闲言闲语已是很多,也不差皇叔留在皇嫂房里用膳这条罪,只是旁人到底只是猜测,而她怎么也做不到若无其事。
夏炽陌也不是一个没眼见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尤其是宣瑾连目光都不愿在她身上停留,让她觉得无趣又无可奈何,同时也认清一个事实,宣瑾对她莫说喜欢,就连半点意思都没有,不由得苦恼起来,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宣瑾喜欢她呢?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僵坐着。
吟霜端着一盘雪梨走进来,放下后,附到宣瑾耳边,悄声道:“老爷让人过来捎个话,想见娘娘一面。”
以前他们父女想见一面委实不便,如今借着太后垂帘听政的缘由,君臣倒是可以常见,宣瑾猜应是为早朝上的事,而且明知夏炽陌在这里,还让人传话,定是十分要紧,便想着如何把夏炽陌打发走。
夏炽陌倒也识相,见宣瑾听完吟霜的话就拧了眉,知是有事,只是碍着她的面,不好说出来,便道:“王府还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
宣瑾当然巴不得,连忙让吟霜送客,半刻不让她多待。
夏炽陌顿时黑了脸,宣瑾这是有多不想看到她。
不多时,就见宣崇文迈着大步走进来,跪地磕头:“微臣参见太后娘娘。”
宣瑾忙让他起身:“哥哥不必多礼。”让吟雪看座。
宣崇文是宣家长子,比宣瑾这个幺妹足足长了十五岁,进士出身,虽然父亲是首辅,妹妹是皇后,但是这些年也只混了个三品户部侍郎,如今外甥当了皇帝,妹妹荣升太后,他却被夏炽陌一句话,调了个闲职,心里不舒坦也是人之常情。
宣瑾知他心有怨言,这趟来恐怕是诉苦来了,先询问:“爹呢?”来人说的是父亲要见她。
宣崇文道:“爹爹出门时,身体突然有些不适,便让臣来见娘娘。”
父女连心,宣瑾猜到爹爹肯定是被气到了,故意为之,朝堂上的对立还是其次,她与夏炽陌的事,如今已传遍朝野,父亲一定想知道其中虚实,只是有些话由大哥来说更加适合,宣瑾便直截了当的问:“爹托病让大哥前来,可是想问哀家与景王之事?”
宣崇文一愣,然后笑道:“娘娘果然料事如神,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宣瑾道:“奉承的话,自家人就不必多说了。”顿了一下,反问,“爹和大哥如何看待此事?”
宣崇文来此之前,宣家人自然讨论过一番,若站在一家人的角度,当然不希望宣瑾有出格之举,免得遭人诟病,若站在太后的位置上着想,亦能体谅她身不由己的难处,只是不管事实如何,他们至少心里有个底,日后也好有应对之策。
宣崇文便将父亲的意思向宣瑾说了。
宣瑾悠悠叹道:“幸亏还有你们,哀家才不感到孤立无援。”沉默半响后,才又道,“请大哥回去转告父亲,哀家与景王清清白白,只是形势所逼,才不得不虚与委蛇,你们也不必太过为哀家担心,哀家心中已有计较,定会小心应对,倒是你们,一定要忍一时之气,千万别落下外戚干政擅权之名,被有心人利用。”
宣崇文知她说的是调任一事,他与弟弟原先确实有些怨言,不过被父亲说过一顿之后,早已释怀,连忙道:“娘娘请放心,微臣知分晓。”
宣瑾点头,只要他们一心,别人就离间不了。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之后,宣崇文就要离开。
宣瑾突然话锋一转,问:“琉璃芳龄二八了吧?”
宣崇文心中一动,立即道:“娘娘好记性,琉璃刚过了十六岁生辰。”
宣瑾笑道:“哦?哀家竟是不知,回头给她补份贺礼去。”
宣崇文忙得谢恩。
宣瑾又道:“哀家有些年没见过琉璃了,上回省亲,琉璃丫头偏偏去了南边姥姥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就水灵,也不知如今出落成什么模样儿了,可说人家了?”
宣崇文笑着接道:“常言道侄女儿像姑姑一点不假,那丫头还真是越长越像娘娘,连脾气儿都像,媒人都快把咱家门槛踏破了,那丫头愣是挑不中一户人家。”宣崇文如此说,既是赞了宣瑾美貌,同时亦夸了自家女儿,他一直都有个心思,只是宣瑾不挑明,他也不好说出口,如今宣瑾松口,他如何不把握机会,乘机道,“臣最近正为此事发愁,臣是拿她没法子了,如今娘娘问起,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娘娘能给她挑个好夫婿。”
宣瑾本也是这个意思,帮宣琉璃挑夫婿可以,只是挑出的人恐怕要让大哥失望了,感慨道:“琉璃丫头从小就招人疼,哀家甚是喜欢,只可惜哀家的儿子太小,不然定让她做哀家的儿媳。”
宣崇文明了她的言下之意,心中不免失望,虽然琉璃比皇上大了六岁,但是真让皇上纳为妃子也无不可,若是成了,他们便是亲上加亲,他日琉璃再生下一儿半女,立为皇后,那么他们宣家可就出了两个皇后,光耀门楣富贵荣华自不在话下。
宣瑾见他不掩失望之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管是为了宣家还是为了皇上,让琉璃进宫都是好事一桩,只是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道理,入了宫,就等于失去了自由,她不希望她的亲人步她的后尘,更不希望有一天琉璃跟自己作对,虽说她要给琉璃指的那户人家也是侯门大户,不过琉璃以首辅孙女的身份嫁过去,门当户对,嫁过去定是当家主母,比入宫勾心斗角搏出位不知强多少倍,而且琉璃所嫁之人,绝对是人中龙凤,若不是琉璃是她的亲侄女,她都不想做这个媒,当然那人若是知道是她牵的线,同不同意还要另一说。
宣崇文知她心意已决,想女儿当皇后的梦算是断了,不过既是宣瑾做媒,怕是也差不到哪去,又高兴起来,问:“不知娘娘为琉璃挑了哪户人家?”
宣瑾顿了顿才说:“青州高家。”
宣崇文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宣瑾。
宣瑾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她做这个决定也犹豫了好久。
高家只有一个独苗,即官居二品的车骑将军高珩,当然倒不是高珩的官衔,让宣崇文觉得高攀,而是这个高家跟他们宣家是世交,当然若不是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两家更差点结为亲家!
宣瑾入宫前,本有婚约,对方就是高珩,如今宣瑾竟为高珩和宣琉璃牵红线,宣崇文怎能不惊。
15、第十五章
“莫不是哥哥嫌高珩的岁数比琉璃大?”宣瑾避重就轻的问。
宣崇文立即否认:“当然不是。”
宣瑾又笑着问:“高珩比不上皇上身份尊贵,哥哥觉得委屈了琉璃?”
宣崇文还是摇头,真正的缘由,其实他俩都心中有数。
宣瑾又随口说了几个理由后,这才正色道:“高珩虽比琉璃大上几岁,不过也才二十七八,如今是正二品车骑将军,可谓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又是家中独子,尚未娶亲,更难得连个侍妾都没有,琉璃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琉璃嫁到高家不知比入宫强上多少倍。”
宣崇文苦了一张脸,若单论高珩的人品和家世,他当然是一百个愿意,能被宣瑾看中的人,自是无可挑剔,只是高珩与宣瑾毕竟有过婚约,虽然此事除了高宣两家,旁人并不知情,当年两家老爷子刚把宣瑾和高珩的婚事定下,宣瑾就被选入宫中,以免让先帝落个强抢的口舌,自然要极力掩盖此事,只是旁人不知,不代表没发生过,姑姑嫁不成,侄女接着嫁,实在没这个理,当然这只是表里原因,高珩至今未娶的真正缘由,据说是对宣瑾一直未能忘怀,若真是这样,把琉璃嫁过去,岂不成了宣瑾的替代品?宣瑾的心一向藏得深,虽是兄长,宣崇文也摸不透他这个妹妹对高珩是否还存有情意,宣崇文有些后悔刚刚夸女儿长得像姑姑了,别不是宣瑾听了他的话,触动了往事,才兴起保了这个媒。
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哪怕是冲撞了太后,宣崇文也顾不得了,道:“这高珩虽是不错,只是与咱们家渊源太深,臣以为琉璃嫁过去恐怕不合适吧?”
宣瑾暗笑,哥哥这理由着实蹩脚,既有渊源,该当仁不让才是,又怎猜不透他心中所虑,道:“哥哥的顾虑,哀家都知道,哀家与那高珩早没有半点干系,哀家想将琉璃说与高珩,不过是觉得高珩是可托付终身之人,琉璃是哥哥的女儿,就等同哀家的女儿一样,哀家怎么会害琉璃?”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也不能说哀家一点私心都没有,高珩统领的骁骑营,骁勇善战,是唯一不听令景王的一支精锐队伍,再加上高老将军,三朝元老,功高盖天,虽年事已高,但是军中威望还在,若是宣家能与高家联姻,便可一改颓势,哀家与你们命脉相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行这一步,哥哥还觉得哀家是在意气用事吗?”
宣崇文汗颜,他这个妹妹自幼聪明过人,深处闺阁,目光却比两位兄长还要长远,若说宣家目前的荣耀靠着做首辅的爹爹,那么要想长盛不衰,甚至更大的权势,一定得靠他这个太后妹妹,宣崇文哪还有疑虑,立即道:“为兄错怪娘娘了,还请娘娘见谅,咱们娘亲走的早,你大嫂又是个不管事的人,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懂那些规矩,琉璃的婚事就拜托给娘娘了。”其实宣崇文的真正想法是,由太后全权操办,女儿定能风光大嫁。
不想这番话却触动宣瑾另一桩心思,她十五岁被选进宫,失了大好姻缘不说,还没了自由,这辈子最遗憾之事,就是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做不了主,如今琉璃年方十六,正值妙龄,说不定也已有意中人,若被她乱点鸳鸯谱,拆了姻缘,恐怕琉璃要恨她一辈子,而她也不愿做这个恶人,高珩虽好,但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琉璃不一定就会喜欢,家族的荣衰不能压在一个小女孩身上,这样对她不公平。
如此一想,宣瑾立即改变了主意,沉思片刻,道:“哀家到底还是私心了,全然没顾琉璃的感受,琉璃已是十六岁的大姑娘,自有她的想法,不若这样,哀家就帮他们搭个线,成不成看他们自己的,等到祭完宗庙,哥哥就将琉璃送到宫中小住几日,哀家再将高珩招回京师,让他们见上一面,两人若是投缘,咱们就这么定了,若是琉璃看不中,哀家再为她另觅佳婿,如何?”
宣崇文眼睛一亮,如此就更好了!暗想,若是琉璃看中皇上,太后是不是也愿成全?宣崇文也不是卖女求荣的人,只是皇后到底比高夫人来得更加吸引人,何况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也是美事一桩。
如此商议定了,天色已晚,宣瑾不再留他,让吟月送他出宫。
宣瑾与宣崇文说事时,吟雪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她一向好奇心重,宣瑾自从入宫后,就很少提到高珩这个人,没想到对高珩的近况竟是了如指掌,莫不是一直留心着?便大着胆子问:“娘娘还恨高公子吗?”
宣瑾好似早料到她由此一问,没有一丝不悦,只淡淡说:“多少年前的事了,哀家早忘了。”
吟霜一向不多话,却也忍不住问:“娘娘突然想撮合琉璃小姐跟高公子,莫不是就因为大爷说了一句琉璃小姐跟娘娘长得像?”
宣瑾笑:“连你也这么看?”
吟雪插嘴道:“难道不是吗?只是奴婢不明白,明明高公子那样伤害娘娘,为何娘娘还帮他说好话?”
宣瑾轻轻叹息,半响才悠悠道:“是我误会他了。”
夏炽陌果然没有食言,一连三日,都只在宣宁宫坐坐就走,毫无越轨举动,晚间更是连宫门都不踏入半步,就更别提来宣宁宫,让宣瑾啧啧称奇,没想到夏炽陌竟是一个守信之人,不过宣瑾并未因此而掉以轻心,夏炽陌性情不定,难保不是一招以退为进。
朝堂上,夏炽陌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不过经宣瑾观察,夏炽陌的确有本事,再繁琐的政事都被夏炽陌处理的有条不紊,而且夏炽陌赏罚分明,没有因为自己人就护短,也没因为是政敌,就过分苛刻打压,更让宣瑾欣然的是,除了第一天不经她同意,夏炽陌就借她之口私做决定外,每每遇事,夏炽陌都有商有量,没让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当作摆饰,甚至宣瑾试探性的提拔了几个亲信,夏炽陌都爽快答应,出乎她的意料,当然也可能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官职,不影响大局,所以夏炽陌没放在心上,宣瑾真正想重用的人,只怕夏炽陌没那么容易妥协。
祭告宗庙的事宜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明日启程去明阳山,徐升照例问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宣瑾心中盘算,这一去一回至少五日,若是飞鸽传书让高珩今日启程进京,差不多时候,也能从青州赶过来,新皇继位,祭完宗庙后,会有一个大规模的官员升迁调任,若想将高珩名正言顺且不引起怀疑的安插到京师,最好是乘此机会,宣瑾便不着痕迹的向夏炽陌提议,调几个官员进京,其中包括车骑将军高珩。
尽管宣瑾已将高珩淡化,只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但是夏炽陌听到高珩这个名字时,还是皱了一下眉,倒不是知道高珩和宣瑾还有一段前尘往事,而是她跟高珩有些私人恩怨,高珩的骁骑营不但兵力强大,而且屡有建功,原想收为己用,没想到竟被高珩拒绝,让夏炽陌很忌讳,碍于高老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和高珩的屡屡战功,夏炽陌一直想动却没动,只暂且把他当做隐患,现在宣瑾提议把此人调回京师,夏炽陌权衡了一番,高珩的骁骑营固然强大,但还不至于牵制她,而且放在她的管辖范围内,无疑更加好控制,对比之下,利大于弊,夏炽陌便答应了,当然后来得知高珩跟宣瑾还有另一层关系,是她亲手把情敌放在眼皮底下,跟自己的心上人眉来眼去,夏炽陌悔恨可想而知。
下了早朝,夏炽陌只陪着宣瑾到了宣宁宫,就打道回府,夏疏影在景王府已等候多时,夏炽陌一见他的面,就迫不及待的问:“事情办得如何?”
夏疏影道:“在下做事何时让王爷失望过?”
夏炽陌立即欣喜道:“当真?”跟着允诺道,“本王若能如愿得到瑾儿,必给你记一大功!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本王一定帮你办到。”
夏疏影倒是宠辱不惊,淡淡道:“在下唯一的心愿就是为母报仇,王爷也早就答应过在下,帮在下完成心愿,除此之外,在下别无所求。”
夏炽陌撇嘴,这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报仇,真当无趣的紧,眉头一挑,有了主意,笑着问:“疏影兄来我大楚已有多年,却一直未成家,我大楚美女如云,难道就没有一个入得了疏影兄的眼?”
夏疏影没料到夏炽陌由此一问,忙道:“没有。”
夏炽陌追问:“莫不是疏影兄好男风?”别人传她跟夏疏影断袖,她也有所耳闻。
夏疏影闻言,刷的红了一张脸,连连摆手否认:“当然不是。”
夏炽陌放下心,至少没看上她,突然想起另一事,警惕的问:“莫不是你也爱慕瑾儿?”大楚美女如云不错,在她眼里,宣瑾自是最好的,夏疏影若是也爱慕宣瑾,也属正常。
夏疏影着实一愣,无辜的说:“在下连太后的面都没见过。”跟着明白夏炽陌所想,又补充道,“王爷请宽心,就算在下日后有幸见到太后,也不敢起爱慕之心,像太后那样尊贵的人,也只有王爷才配得上。”
夏炽陌这下更放心了,还被夸得飘飘然,她跟瑾儿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同时心中也打定主意,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你这么帮本王,本王一定投桃报李,也替你挑个如花美眷!”
夏疏影无奈扶额,只好说:“那在下就先多谢王爷美意了。”
16、第十六章
以十岁小皇帝为首,带着王公贵戚、六部九卿,内外命妇共四五百人,由五千御林军护送,锣鼓喧嚣,彩旗飘飘,延绵数十里的队伍,声势浩大的行往明阳山夏氏宗庙。
沿途尽是看热闹的百姓,一来瞧一瞧十岁天子的孩提模样,二来太后的美貌盛传已久,不少好色之徒,早就想一睹芳容,再有就是怀着少女梦的姑娘小姐们,想看看梦中情郎的样子,或打着纸伞,或帕子遮脸,走出闺阁,挤在人群里,害羞的翘首以盼。
一列银盔铁甲过去后,就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俊马缓缓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人,身姿高挑修长,脊梁笔直挺拔,腰间悬着长剑,只觉凤表龙姿自出群,雌雄胜负隐然分,一拢月牙色锦袍,玄纹云袖,如墨的头发用金冠高高束起,又称出其不凡身份,待抬起头来,好一张五官分明的漂亮脸!只见目光深邃,薄唇微抿,虽无甚表情,却是冷漠中带着傲气,居高临下的尊贵气质浑然天成。
几乎不用猜测,所有的少女少妇们都认出,他就是景王夏炽陌,比梦中的人还要好看,比想象中的人还要迷人,个个胸口犹如小鹿在撞,芳心乱动,媚眼横飞。
跟在白马后面的是一副金黄色銮驾,轿顶嵌着宝石,阳光下放着耀眼的光,一个孩童坐在上面,虽年纪甚幼,却很有天子风范,只见头顶皇冠,身着龙袍,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规规矩矩,眼睛一直盯着正前方,母后叮嘱过,无论如何不能乱动,更不能调皮,待到无人时,他才能跟母后坐一起,只要是母后的话,夏瑜凛不问缘由,都字字句句记在心里,虽然他很想大喊大叫,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出宫,看到外面的世界,如何能不新奇。
围观的百姓,看着少年天子,有摇首叹息,也有点头希冀,其实谁当皇帝不重要,最重要老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就行。
众人的目光,从皇上的銮驾收回,一致看向后面的凤辇,传闻宣太后乃是大楚第一美人,不知是否以讹传讹,或者是趋炎附势之徒的夸大之词,退一步讲,就算曾经貌美如花,但是如今儿子都有十岁,必定有失颜色,只不要让人太失望才好。
凤辇由远及近,璎珞层叠,镶金琢玉,黄盖下坐着一女子,衣着雍容华贵,姿态优雅端庄,只低垂着头,不见容貌,待近了微抬凤眼,只见她眉如墨黛,唇如兰芷,明眸剪水,顾盼生姿。
莫说男子,就连女子看了都为之一侧目,宣太后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男子不管有无家室,都贪婪的盯着宣瑾做黄粱梦,女子则重新拿起帕子遮面,更有善妒者,在心中嘲笑,长得漂亮又如何,还不是寡妇一个。
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队伍渐渐远去。
围观的人里,有人心满意足,在有生之年,可以一睹天颜,有人怅然若失,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离他们实在太遥远,连奢望的不敢有,还有一小部分人则突发奇想,英气的景王跟貌美的太后倒是般配的紧……
因为队伍太庞大,又有女眷随行,速度缓慢,繁星满空时,才到山脚下。
夜宿的寨棚早在一天前就搭建好,皇上年幼,原可跟太后同宿一帐,却被安排在两个帐篷中,而且相隔甚远,倒是该避嫌的景王却紧邻太后,不过几步之遥。
不用说,肯定是夏炽陌的安排。
宴席上,虽无人提出此举不妥,但是宣瑾怎能装着视而不见,群臣的目光扫在她身上时,犹如针扎一般,让她无地自容。
一踏入帐,宣瑾就怒问跟进来夏炽陌:“怎能如此安排?这完全不合礼数!”
夏炽陌非但没有半点羞耻心,还冲宣瑾眨了眨眼,说着暧昧不清的话:“我还想离瑾儿更近些。”
宣瑾一个激灵,夏炽陌这几天一直都安分守己,莫不是就为了等今天?
上次在宣宁宫,若不是吟雪到太皇太后处搬救兵,后果不堪设想,而现在,他们身处宫外,虽有百官随行,却再无人能治得了夏炽陌,夏炽陌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宣瑾暗呼大意,早知道无论如何都应该将太皇太后劝过来。
“你们都先出去吧。”夏炽陌一沾椅子,就反客为主的吩咐道。
几个小宫女先退了出去,吟雪和吟霜到底是宣瑾的贴身丫头,只看着宣瑾。
事已至此,后悔已来不及,只能兵来将挡,只希望她跟夏炽陌之间的君子之约还有效,何况夏炽陌真蛮不讲理起来,留着吟雪吟霜也无济于事,宣瑾朝她们挥手。
吟雪吟霜只好离开,吟雪已走出去,又掀开帘子回头,不放心的说:“娘娘,我们就在外面,您要是有事,唤一声即可。”
宣瑾点了点头。
她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吟雪和吟霜却每次见到她,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让夏炽陌很郁结,她只是想跟瑾儿单独处一处,说会儿话而已,当然如果能有些亲密举动就更好了。
宣瑾跟她恰恰相反,她是半点都不想跟夏炽陌独处,原就累了一天,身上还穿着繁琐的宫装,满头的金钗珠饰,更觉压抑。
夏炽陌也瞧出她的倦色,想关心几句,又怕宣瑾借机赶她走,只好装作没看见,夏疏影说,像太后这样久处深宫的人,只有离开了皇宫,禁锢的心才会稍稍打开,所以她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话说回来,瑾儿有过意中人么?
在她的印象里,宣瑾似乎一直都是这么清清冷冷的样子,她敢断定,宣瑾绝对不喜欢她皇兄,真正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容忍与别人分享,就像她想独占瑾儿一样,而宣瑾作为皇后,连最起码的拈风吃醋都没有。
宫里到处是她的眼线,她能轻而易举的掌握宣瑾的一举一动,除了刚入宫的头两年,宣瑾就再没有侍过寝,当然这里也有她的功劳,当她懵懂的明白男女之事时,就再不能容忍皇兄碰宣瑾,除了不断的帮皇兄填充后宫,在翻牌上更是大做手脚,她记得有一回,皇兄突然心血来潮,不翻牌就要去宣宁宫,吓得她半路去堵截,最后拿着军国大事才把皇兄劝回头。
宣瑾十五岁就入宫,做了十年的冷宫皇后,按理应该没有喜欢过人才对,不过夏炽陌还是有些不放心,问:“瑾儿可曾有过意中人?”
宣瑾正心不在焉的用茶盖拨着茶盏里的叶沫儿,闻言,心里陡然一惊,莫不是她调任高珩一事引得夏炽陌怀疑?甚至夏炽陌已神通广大的打听到她和高珩曾经有过婚约?压下疑虑,故作漫不经心道:“好端端为何如此问?”
夏炽陌埋怨道:“瑾儿明明说要给我一次机会,却还处处疏远我,你若不是心里有人,为何这样?”
宣瑾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在怨念这些,心里白了她一眼,我没有喜欢的人,不等于就非要喜欢你,再说,你身上哪有半点让人喜欢的地方?如此想着,宣瑾不禁将夏炽陌一番打量,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可否认,夏炽陌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而且不像其他男子那样棱角分明,身形也不似一般男子粗狂,尖脸削肩,单薄得倒似女子,尤其那双手,经常握剑,十指却还如玉葱般纤细修长。
夏炽陌见她盯着自己的手一语不发,讶异道:“怎么了?”
宣瑾才知失态,衣袖掩了一下面,才正色道:“哀家并无意中人。”自称哀家,这是提醒夏炽陌,她是太后,太后怎能有旖旎之情。
夏炽陌放下心,她猜也是,跟着又问:“瑾儿喜欢什么样的人?”只要宣瑾提出要求,她定往那个方向努力。
宣瑾听她如此问,先是一阵空白,而后生出些许惆怅,心如止水了这些年,她都快无欲无求了,许是这两天提得次数多了,竟不自觉的想起高珩来,只是太久没见,已记不清他具体模样,只记得他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宣瑾当然不会告诉夏炽陌她喜欢什么样的人,还连带打击的说:“肯定不是王爷这样。”
夏炽陌一听动了气,不满的说:“我有什么不好?”
宣瑾不喜她的地方多了去了,没必要一一点出,只淡淡道:“王爷没什么不好。”
“既然如此,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
宣瑾挑眉:“天下的好人多了去,难道是好人,我就要喜欢?”何况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好像有些道理,不过……夏炽陌立即蛮横起来,“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定你了,你宣瑾注定是我的女人!”
果然蛮不讲理,宣瑾冷笑:“就算有一天,我逼不得已委身于你,你也不过是得到我的人而已。”
17、第十七章
宣瑾脸上的嘲讽和厌恶,刺痛了夏炽陌的眼睛,她若想得到宣瑾的身子,早在多少年前就可以得到了,何必等到现在放下姿态百般讨好她?宣瑾答应给她一个机会,却又不加掩饰的表现出对她的憎恶,难道说宣瑾所谓的约定,不过是缓兵之计,实际上根本就不曾有过接受她的念头?
夏炽陌往椅背上靠了靠,盯着宣瑾总是平淡如水的脸,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皇上登基的前夜,你送来玉如意,其中意思不明而喻,跟着你又与我立下约定,只要我不强迫你,你就试着对我敞开心扉,而方才你却斩金截铁的强调你我绝无可能,我只问你,到底哪句才是你的真心话?”
宣瑾顿时失了言语,不错,以她的立场,根本就没有资格拒绝夏炽陌,就算夏炽陌对她用强,她也只有坦然接受的份,路是她自己选的,这就是代价,倘若她不行这一步,她的儿子就不是皇上,她也不是皇太后,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夏炽陌给予的,而夏炽陌想要得到她简直易如反掌,根本就没有必要步步退让,她之所以能跟夏炽陌达成共识,不过是仗着夏炽陌对她有几分真心,而她竟还反讽夏炽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失去骄傲的资本,犹如失去了支柱,宣瑾颓然的坐在那里,脸色变得苍白,没有回答夏炽陌的逼问,而是淡淡的说:“王爷要哀家如何做?”
夏炽陌见她态度大变,知道自己说中她的痛处,她想要的是宣瑾一句交心的话,而不是现在这副心如死灰大限将至的模样,起身走至她跟前,直直的盯着她,反问:“你要我如何做?”如何做,才能走进你的心里?
宣瑾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明知故问,这趟出来,夏炽陌如此大张旗鼓的安排,自然不是只想让别人误会他们俩的关系这么简单,如此一想,心更死了,罢了,反正早晚都要如他的愿,何必让他得了好处还觉得自己亏欠于他。
避开夏炽陌的目光,宣瑾大喊一声:“吟雪!”
吟雪和吟霜并未走远,只保证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听到宣瑾传唤,吟雪几乎是扑进来,见到里面的两人相安无事,才收起惊慌之色,垂首道:“娘娘,奴婢在。”
宣瑾冷冷吩咐道:“传哀家的旨意,没有哀家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帐。”
吟雪吃惊的看着她,现在已是二更时分,太后不请景王离开,还下旨不让人进来,难道是?
宣瑾心里原就恼羞,见吟雪迟疑,知她有想法,更觉不堪,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吟雪还没见过宣瑾发这么大脾气,哪还敢多话,急忙去了。
宣瑾也不再看夏炽陌一眼,径直掀开幕帘,走进内帐。
夏炽陌再迟钝,也明白了宣瑾的用意,这是准备委身与她?心情立即复杂起来,她对宣瑾自然是梦寐以求,只是宣瑾这番做法让她心里堵得慌。
想归想,夏炽陌还是跟了进去,宣瑾站在离塌不远处,背对着她,虽不见神色,但是僵硬的身姿透露了她心底的逞强。
宣瑾知道夏炽陌就在她背后,却迟迟不见有动静,等待是煎熬的,她宁愿夏炽陌痛快些,事到如今,又何必装腔作势?
夏炽陌亦不好受,她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宣瑾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放开心扉接受她,让她挫败,干脆心一横,宣瑾虽不是心甘情愿,但是毕竟是她主动委身,反正宣瑾早晚是她的人,只是先后顺序不同罢了,或者待到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后,宣瑾反倒更容易接受她呢?
如此一想,夏炽陌立即感到燥热起来。
夏炽陌虽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并不等于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想尽办法,阻止宣瑾侍寝,她甚至觅得“高人”,求教女子之间该如何欢愉,而且她已经二十四岁,就算不拜师,该懂的也都懂了,该有的欲望也都早已经有了。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她若想要,垂手可得,只是谁能比得上那个在她心里住了十年,犹如空谷幽兰般的女子。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幸亏皇兄死的及时(……),不然,即便她做不出弑兄这么大逆不道的事,皇兄那顶绿帽子她是肯定送定了。
她已不能忍受只能在梦里跟瑾儿缠绵。
宣瑾青丝盘成头顶,裸.露在外的后颈,白皙光洁,吸引了夏炽陌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住的走过去,犹豫了下,手臂圈在宣瑾纤细有致的腰肢上,同时感觉到宣瑾身体一震。
没有放肆的举动,夏炽陌只把头埋在她的颈间,低喃:“瑾儿,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宣瑾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无论夏炽陌的声音有多温柔,在她听来都觉刺耳,上次夏炽陌强吻了她,结果做了一夜恶梦,现在夏炽陌又抱着她,而且目的显而易见,心中恐惧渐起,强忍下,淡淡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如你愿便是。”
夏炽陌抱着宣瑾柔软的身体,闻着宣瑾身上好闻的香味儿,已经有些着魔,没听出宣瑾声音中的恐惧和厌弃,还道宣瑾说的本意话,直接将宣瑾拦腰抱起,横放在床榻上。
宣瑾撇开头,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掩下,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能做,心中一片空白,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姿势不变,而不是恐惧的缩成一团。
夏炽陌看着那秀丽绝伦的容貌,再忍不住,俯下身,吻上宣瑾颤抖不已的长长睫毛,与此同时,夏炽陌总觉得有件事要做,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只能暂且放下,吻沿着宣瑾的眉眼鼻尖落在她唇上。
唇瓣还是一样的柔软,一样的香甜,挑开贝齿滑进去,夏炽陌再不能自拔,肆意的交缠起来。
夏炽陌除了吻她,并没有多余的举动,手安分守己的支在两侧,这让保持警惕的宣瑾,倒是松懈了不少,而且宣瑾也是人,如此热烈的吻,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宣瑾的梦魔完全来自不愉快的第一次,男人粗鲁的举止,浑浊的气息,无不让她厌恶到极致,她同样不喜欢夏炽陌,但是在夏炽陌身上却感觉不到半分,夏炽陌的气息是干净的,还带着丝丝清香,夏炽陌的舌头很柔软,吻她时极尽温柔,让她不是很排斥。
当宣瑾有这个意识时,一下清醒了,羞耻心随之而来,她竟然有兴致评价一个正在轻薄她的男人,又恼又羞,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夏炽陌,没想到竟被她推开了。
夏炽陌还处在意乱情迷中,不解的看着宣瑾。
宣瑾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这原就是她自愿的,思想开始变得混沌,她怎么会跟夏炽陌走到翻云覆雨这一步?
夏炽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目光从宣瑾红艳的脸颊慢慢下移,落到她胸前高耸的一片上,吞了吞口水,突然灵感一闪,终于想起把什么事忘了!
夏炽陌几乎是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想想好像不妥,又立即放下,先舒了一口气,果然是看见宣瑾就什么都忘了,幸亏及时想起,否则就完了,跟着又懊恼可惜,明明已经可以得到宣瑾,偏偏时机不成熟,碰不得,她不能保证当宣瑾知道她是女儿身时,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
宣瑾久等不到,睁开眼眸,就见夏炽陌站得离她远远的,脸上竟是惊慌失色的表情,这回轮到宣瑾不解了,坐起身子,看着夏炽陌。
夏炽陌脸涨得通红,她知道宣瑾有疑虑,她必须找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定了定神,然后大义凛然的说:“君子不强人所难。”
宣瑾没作声,行到一半才住手,这也叫不强人所难?
夏炽陌见宣瑾一脸不屑,显然是不信她的话,也想不到其他理由,只能一梗脖子道:“信不信由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为难你,我要你真正心甘情愿把身子给我。”
宣瑾更不屑了,轻哼了一声。
夏炽陌虽是怕被揭穿女儿身,才悬崖勒马说出这番慷慨陈词,但是话中却是九分真意,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可惜宣瑾压根就不信,不由得激起斗志,一半是为挽回面子,一半是真心发誓,朗声道:“宣瑾,我告诉你,我不但要得到你的人,我还要你以太后之尊心甘情愿下嫁给我夏炽陌!”
下嫁?岂止荒唐,简直痴人做梦!
莫不是他还想把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昭告天下不成?他们可是叔嫂,这种乱.伦关系,放在普通老百姓家,都要被浸猪笼,何况他们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叔。
宣瑾想到儿子,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她的儿子是皇帝,却有一个不堪的母后。
18、第十八章
夏炽陌几乎是狼狈的从宣瑾帐中逃出来,看到守在不远处的吟雪和吟霜,又连忙端起王爷该有的架势,走到她们身侧,吩咐道:“太后要安置了,进去伺候着吧。”
吟雪待到夏炽陌走远了,才小声嘀咕:“这么晚才出来,是成还是没成?”倒是好奇大过担忧。
吟霜道:“咱们做下人的,主子的事还是少猜为妙。”
吟雪哼哼:“我不信你不好奇。”
吟霜的目光一直随着夏炽陌,突然发现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就没搭吟雪的话。
吟雪见她不理自己,而是盯着景王的营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打趣道:“莫不是你这个小蹄子也爱上英武不凡的景王?”
吟霜回头啐了她一口,“瞎说什么。”
“那你在看什么?”吟雪问。
“你有没有发现景王的帐外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吟雪早注意到了,道:“那又怎么样?景王武功高强,哪里需要侍卫保护。”
吟霜道:“好,这一点勉强可以说得过去,那堂堂一个王爷,连个侍婢都没有,是不是很奇怪?”
吟雪“咦”了一声,经吟霜提醒,再仔细一想,还真是,虽然王爷平日走哪带着一帮侍卫,但是却很少看到有丫头或小厮随身伺候,就像现在,景王进帐这么久,也没见有人进出,果然奇怪。
两人也不过一时好奇,并未深究,想到太后还在等她们,再不多呆。
夏炽陌已喝掉了一壶酒,仍觉意难平,恨恨的将空酒壶摔在地上,铜酒壶立即滚出去好远,她不知想过多少次跟宣瑾抵死缠绵,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天,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夏炽陌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女儿身了,无论战场上,还是朝堂上,男人能做的事,她统统能做到,所以她觉得男人女人并无不同,然而当她站在心上人面前,连宽衣解带的勇气都没有时,才知道男人女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铜镜里的自己,是她二十几年来的一贯装束,与男子无异,而她也早已习惯这幅模样,甚至习惯到有时忘记自己是女子。
“女人……”
夏炽陌低喃,伸手摘掉头上的白玉冠,万千青丝立即垂落下来,又缓缓解开腰带,褪掉身上所有的衣物,就这样不着寸缕的站在镜子前,脸还是那张脸,却与刚才判若两人,连夏炽陌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目光落在自己因为长期束缚而不太饱满的胸上,突然想起宣瑾隔着衣物的浑圆,自己已是这样,宣瑾该是多么的波澜壮观,内心又骚动起来,有些懊恼,方才应该偷偷看上一眼,摸上一把,再亲上一口……
脸已红成柿子,夏炽陌还要往深处想时,突然听到头顶有动静,吃了一惊,手一伸,将床榻上雪白的帷幕扯了下来,在身上裹了几圈,这才喝了一声:“谁?”
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主子,是我。”
夏炽陌顿松一口气,低声道:“下来。”
不多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单膝跪在夏炽陌跟前。
夏炽陌身上只裹了几层白纱,青丝及腰,赤足站在绒毯上,脸上还带着方才胡思乱想的红晕,几分恼怒,几分娇羞,哪还是少女梦中情郎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怀春少女。
“作死的轻灵,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梁上君子。”夏炽陌虽是横眉竖眼,却怎么也没有平日王爷的气势,连语调都带着女孩子的娇嗔。
水轻灵恶寒了一把,不等夏炽陌吩咐,就从地上爬起来,放肆的将夏炽陌上下一扫,然后笑道:“好一个娇羞的美人儿,主子今天又唱的哪一出?”
夏炽陌被她嘲笑,不但没恼,还悠悠叹了一口气:“今日差点和瑾儿共赴巫山,可惜功亏一篑。”
水轻灵脱口而出:“这么快!”跟着才听出夏炽陌话里的意思,撇了撇嘴,“就说哪能这般容易。”
“如不是苦于女儿身,我……”夏炽陌话说一半就住了口,多说无益,收起惆怅,只问水轻灵,“事情办得如何?这趟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很棘手?”
水轻灵也恢复恭敬之色,道:“都按主子的吩咐安排妥了,不出半年,必见成效。”
夏炽陌点头,沉声道:“很好!本王当年的一念之仁,没想到竟是养虎为患,一个小小北夷郡王也敢怀有异心,还跟本王的死敌相勾结,真是不知死活,本王正好乘此机会一石二鸟,将他们一并收拾了。”
水轻灵又交代了一些细节。
夏炽陌认真听完,彻底放下心。
水轻灵虽远去边关,但是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此等大事还是知晓的,只恨当时不在京城,否则一定再劝上一劝,如今木已成舟,还是不免感慨:“主子到底还是如此决定了。”
夏炽陌知她意思,淡淡道:“本王的女儿身注定只能这样选择。”
水轻灵笑道:“在主子心中,美人到底比江山还要重要些。”
夏炽陌想到宣瑾,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从水轻灵进来,夏炽陌身上就只裹了白纱,说话间,白纱往下掉了不少,胸口处优美的弧线若隐若现,夏炽陌不自知,水轻灵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暗叹,太后若是喜欢女子,看到这样的主子必会心动,回头又一想,就算太后喜欢男子,主子换上男装,又有谁能比得上?
水轻灵原想说两句玩笑话,不过到底主仆有别,收起心思,道:“对了,我这趟去边关,带回了三件宝物。”
“哦?”夏炽陌有了兴趣,“拿出来看看。”
水轻灵将随身包袱卸下来,打开,里面放着一件天蚕衣,一颗夜明珠,还有一个漆黑木盒,不知里面装了何物。
夏炽陌生在帝王家,见过宝物无数,只消看一眼,就知水轻灵所言不假,也正因见过很多宝物,所以丝毫不稀罕,只是不忍拂逆了水轻灵的好意,还是赞了两句:“这些东西可不易得,真是越发有本事了。”
水轻灵道:“我可不敢贪功,天蚕衣和夜明珠都是北夷郡王献给主子的,我只是帮忙带回来。”
夏炽陌冷笑:“本王之前就是收了他太多东西,才一时大意,差点着了他的道,都扔了吧,免得本王看见就生气。”
水轻灵连忙道:“别啊,我可是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而且确实是好东西,扔了就太可惜了,就说这天蚕衣,薄如蚕翼,刀枪不入,主子武功高强自然用不上,但是有个人一定需要,主子何不借花送佛?”
夏炽陌一个激灵,猜到她说的是谁。
水轻灵又道:“还有这颗夜明珠,不管天有多黑,只要拿出它,都如白昼一般,当然平时是用不着,只是难保没有特殊时候……”
夏炽陌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好,这两样本王都收了。”
水轻灵忍住笑,在心里把下半句说完,比如说偷情……
“这里面装了什么?”夏炽陌看着那平淡无奇的盒子问。
“这个呀。”水轻灵卖了个关子,“还是主子自己看吧,我猜主子一定喜欢。”
这世上能让她一眼就看中的东西可不多,夏炽陌打开,一见里面之物,失望立显于色,不过是一块平淡无奇的石头。
水轻灵抿嘴一笑:“就知主子要看走眼。”
夏炽陌狐疑的拿起,又端详一番,确实是石头无疑,并无特别之处,不悦道:“你不会是在消遣本王吧。”
水轻灵连忙摆手:“轻灵哪敢。”不再卖关子,从夏炽陌手中拿过石头,然后道,“这是石头不错,但是却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姻缘山上的姻缘石,我可是特地为主子求的。”
“哦?这世上还有姻缘山?”夏炽陌奇道,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水轻灵道:“我也是到了北方才听说,当地人都说很灵验,说只要得到姻缘山上的姻缘石,贴身佩戴,所求姻缘必能如愿,我在那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山上的大师赐我一块。”
夏炽陌还是不信:“术士之言吧!”
水轻灵立即委屈起来,道:“主子若是不信,轻灵也无法子,算了,轻灵还是自己留着,日后好送意中人吧。”
夏炽陌又将石头翻看一回,就见石头底下刻着四个篆字:心诚则灵,心中一动,且不论这石头是否真能灵验,就说她想要得到瑾儿,可不就是这四个字,把石头握在手心,笑着说:“好妹妹,还是送我了吧。”
水轻灵听她突然唤自己好妹妹,脸竟是一红,忙低声道:“本来就是为主子求的。”
夏炽陌没注意到她的扭捏之态,只问:“可是石头只有一块,我自己留着,还是送给瑾儿?而且这么一块,怎么携带?”
水轻灵已恢复神色,将石头拿过来,轻轻一掰,石头立即分成两块,一块成圆,一块则似月牙,再细看两块石头上各有一个小孔,水轻灵道:“只需穿上金线即可。”
夏炽陌喜不自禁,原来内有乾坤,这样还像模像样,恨不得立即给宣瑾送去才好,又谢了一回水轻灵。
水轻灵知夏炽陌不喜有人在旁服侍,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出了帐。
夏炽陌则又是一夜春梦,天没亮就醒了,梳洗后,带着水轻灵送她的东西,走去离她不远处的宣瑾营帐。
19、第十九章
宣瑾睡得并不安生,只一点动静就醒了,询问:“外面何事争吵?”
吟雪闻声进来,“王爷要见娘娘。”
宣瑾猜也是这样,只有夏炽陌才敢在大清早扰她,也只有在夏炽陌眼中完全没有“于理不合”这四个字,待要说让王爷稍等片刻,夏炽陌已掀帘进来,吟霜跟着后面,急道:“王爷,您不能进……”
而映入夏炽陌眼帘的则是一副美人初醒图,宣瑾半卧在床榻上,锦被滑至腰间,身着中衣,青丝有些凌乱,比平时少了几分端庄,却多几分倦懒,别有一番风情,夏炽陌只看得怦然心动。
吟雪和吟霜已有了眼见,不等吩咐,就自觉退了出去。
昨晚那般情况下,夏炽陌都能适合而止,宣瑾并不担心夏炽陌会有过分举动,只是自己此刻衣冠不整,到底不雅,便道:“王爷可否先行回避一下?”
夏炽陌自是不愿,不过也怕引起宣瑾不快,退而求其次的说:“你我何必见外,我转过身去便是。”说着真背过身去。
宣瑾恼她的无赖,却也别无它法,总不能一直这样坐着,只好掀开被子下榻,不想夏炽陌突然转过身来,吓了一跳,只当夏炽陌是故意的,抱着双臂,着恼的看着她。
这回真是冤枉了夏炽陌,夏炽陌拿出那件薄如蝉翼的天蚕衣递给宣瑾,道:“把这个穿上。”
宣瑾没接,只问:“何物?”
夏炽陌道:“穿上它可以刀枪不入。”
宣瑾蹙眉:“好好的穿它做什么?”
夏炽陌解释:“这样谁也伤不了你。”
她深处宫中,谁会伤她?宣瑾还是没接,她可不想平白无故收了夏炽陌的东西。
夏炽陌想的是,她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宣瑾身边,倘若有人对宣瑾不利怎么办?宣瑾如今已不是被冷落多年的皇后,而是垂帘听政的太后,新皇登位,根基未稳,朝中怀有异心者甚多,她最能体会身处高位而危机四伏的感觉,指不定哪天宣瑾一句话就给自己埋下祸端,遭人暗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天蚕衣虽不能百分百保命,总能挡上一挡。
夏炽陌不由分说,直接将天蚕衣塞在宣瑾怀里,用强硬的口吻说:“穿上它,你若不肯,那就只好我帮你了。”
宣瑾岂听不出“帮”字的深意,无非就是借机占她便宜罢了,这人真是霸道的紧,送人东西都这么蛮横,再看这天蚕衣需贴身穿了,总不能当着夏炽陌的面宽衣解带,只好道:“要我穿也行,你得先出去。”
夏炽陌也会晤过来,她已不止一次想象过宣瑾玲珑有致的娇躯,现在宣瑾衣衫不整的站在跟前,更让她遐想菲菲,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宣瑾见她站在不动,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许是夏炽陌几次三番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心中虽恼,却没了怯意,也没避开她的目光,而是跟她对视。
宣瑾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视她,水波流动,夏炽陌竟被看得没出息的脸红起来。
宣瑾看到夏炽陌脸上的羞色,心中也讶异了一下,脸皮如此之厚的人,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却不忘嘲讽道:“王爷不肯走,莫不是还有其他想法?”
想法自然有,只不过不敢做罢了,夏炽陌收回心神,从怀里取出那块月牙状的姻缘石,也不经宣瑾同意,就直接系在她脖子上,然后道:“不许摘下来。”
宣瑾也不知她挂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脖子上,伸手摸上去,冰凉光滑,感觉像石头,看着夏炽陌,无声询问。
夏炽陌怕她知道是姻缘石后摘掉,就含糊不清糊的搪塞过去:“反正是好东西,你戴着便是。”
宣瑾也只道她送了个寻常挂饰,反正放在衣物里,也没人瞧见,挂着就挂着吧,就没再多问。
那颗夜明珠,夏炽陌觉得送宣瑾没啥用处,就自己收了。
宣瑾衣衫尚未换好,夏瑜凛就在一大群侍从陪同下而来,还未进门,就大哭着找母后。
吟霜忙得迎上去,问这是怎么了。
夏瑜凛抽抽噎噎说不出话,还是徐升代他回答,原来夏瑜凛昨晚哭闹了一夜,着了凉,再加上原就累了一天,小孩子身子薄受不住,一大早就上吐下泻。
因为景王在,徐升并没说皇上为何哭闹,不过吟霜也已猜到,皇上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定是皇上第一次出远门怕生,母后又不在身边,如何不闹,而皇上身边的人又忌惮景王,不敢送过来,才委屈了皇上一夜,偏偏皇上住的地方离这里又很远,她们竟是半点声音都没听到。
吟霜只问:“传过太医没有?”
徐升道:“已把脉开方,一会儿就将药送过来。”
话音刚落,宣瑾从内室走出来,自然已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脸焦色,唤了一声:“凛儿!”
可怜小皇帝这会儿才看到自己的母后,立即撒开吟霜的手,扑过去,眼泪鼻涕全蹭在宣瑾的裙摆上,哭诉了一番。
以免殃及池鱼,跟着皇上过来的人见状都散开了。
吟霜也道:“皇上早膳定是未用,奴婢这就去多备一份。”
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然是拜夏炽陌所赐,宣瑾瞪了一眼闲坐在一旁的夏炽陌。
夏炽陌半点愧疚感没有,还狠狠瞧不起皇帝侄儿一回,她十岁的时候,已经能骑马射箭,哪像夏瑜凛这般还像个没断奶的娃,这么一想反倒在意起来,见夏瑜凛粘着宣瑾,而宣瑾也是一副护犊情深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纠结了一会儿,再看宣瑾竟然亲夏瑜凛的额头,夏炽陌再坐不住了,宣瑾怎能亲别人!儿子也不行!
“凛儿,过来!”
夏炽陌突然出声,引得母子俩同时看向她,夏炽陌已收起凶神恶煞,和蔼可亲的朝夏瑜凛招招手。
夏瑜凛一进门就忙着哭,这会儿才看到夏炽陌,见到皇叔,立即兴奋起来,突然好像想起什么,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抬头挺胸的走向夏炽陌。
宣瑾看得稀奇,凛儿怎么突然间变得跟小大人似的,而且看着夏炽陌时,眼中明显带着崇拜,不知何故。
不等夏炽陌开口,夏瑜凛先说:“朕有听皇叔的话,只是……”夏瑜凛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生怕夏炽陌不兑现承诺,扯着夏炽陌衣袖说,“再没有下次了。”
夏炽陌笑着摸摸他的头:“皇叔又没有责怪凛儿。”
夏瑜凛立即两眼放光:“真的?那皇叔什么时候带朕去打老虎!”
宣瑾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之间有这样的约定,只是带凛儿去打老虎?恐怕又是夏炽陌在信口雌黄。
宣瑾不知,原来那日夏瑜凛拿着太监给他做的弹弓,在御花园里追着一只家养的兔子跑,结果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哭鼻子,正巧被夏炽陌看到,夏炽陌本想训斥他一顿,一个皇帝怎么能这么没出息,随即又改变了主意,当着夏瑜凛的面,一连射落三只空中飞过的大雁,然后告诉夏瑜凛,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夏瑜凛当时看得目瞪口呆,立即把夏炽陌当英雄崇拜,吵着闹着让夏炽陌教他。
夏炽陌说,只要你肯学,皇叔一定教你,你若能把皇叔的一身本事学去,不但能射大雁打老虎,而且还能让全天下的人都听你的话。
前半句夏瑜凛还能听得懂,最后一句却不明白,歪着小脑袋问,为什么让别人听我的话?
夏炽陌也没办法给他解释,只说,这些等你大了就明白了,总之,第一步,就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哭,要记得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皇帝更要如此,等你什么时候变成男子汉不哭了,皇叔就带你打老虎去。
先帝在时,除了炼丹就是宠容妃,何曾教过子女,夏瑜凛有父亲也等于没父亲一样,母亲虽然宠他,但是也从没跟他说过这些,夏瑜凛到底是男孩子,有很多天性,母亲无法帮他挖掘,倒是夏炽陌有着非一般的经历,比普通人还要深刻得多,夏炽陌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夏瑜凛怎能不信服。
夏炽陌听夏瑜凛如此问,灵机一动,有了主意,道:“皇叔倒是想带你去,只怕母后不答应。”
夏瑜凛立即扭过头去,眼巴巴的看着宣瑾,眼神中尽是热切的盼望。
宣瑾微恼,凛儿还病着,夏炽陌怎能出这样的馊主意,而且凛儿才十岁,如何能狩猎,光听着就觉得很危险,再则他们这趟出来是祭天的,哪有那份闲空,便道:“皇上莫要胡闹,一会儿喝了药,还要上山祭宗庙,不要再缠着皇叔了,坐下歇息吧。”
夏瑜凛瘪了嘴,虽然心里很想,但是母后的话又不能不听,乖乖在夏炽陌身侧坐下,却耷拉下小脑袋。
夏炽陌正愁找不到借口把宣瑾拐出去,虽然带着夏瑜凛是个累赘,不过却可以让宣瑾无从拒绝,到时只需把凛儿交给轻灵,她就可以和瑾儿游山玩水了,如此打定了主意,便道:“难得出来一次,凛儿又有这么大的兴致,不如就依了吧,至于祭宗庙,晚个一天两天又不打紧。”
夏瑜凛立即抬起头,两眼放光,还有希望。
宣瑾则黑了脸,祭宗庙这么大的事,在夏炽陌眼中竟如儿戏一般,而且是选好的黄道吉日,哪能说改就改,何况还有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在候命,简直太荒唐了,待要反驳,突然想起夏炽陌才是大楚大权在握的那个人,再看夏瑜凛,一脸殷切,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般神情,让她不忍拒绝,皱眉道:“皇上狩猎非同小可,光准备就要费好大功夫……”
夏炽陌打断她:“哪需这般麻烦,就我们三人去,难道你信不过我的武功可以保护你们娘儿俩?”
宣瑾一怔,突然有些明白夏炽陌的意图了。
夏炽陌又道:“只需跟外面的人说,凛儿生病了,今天不去祭天就成。”
原来他都想好了,宣瑾默然,虽然还是觉得不妥,到底什么也没说。
用完早膳,夏炽陌喊来水轻灵,宣瑾到底把吟雪吟霜也带上,心里才踏实些,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明阳山,朝夏炽陌常去的山明水秀之地驰去。
路上,夏炽陌到底找了个机会亲了一下宣瑾,还恶狠狠的说,以后宣瑾要亲也只能亲她,连凛儿都不能。
宣瑾全当她自说自语。
20、第二十章
夏炽陌说到做到,到了地方,先将宣瑾安顿好,自己则带着夏瑜凛入山打猎。
宣瑾虽没见识过夏炽陌的武功,但是也听闻夏炽陌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事迹,把凛儿交给她,倒是放心,何况还有细心的吟霜跟在后面照应,心中再无顾虑,没听夏炽陌的话在木屋等她,而沿着小溪徒步走着,与宫中的假山假水不同,这里真正是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身处其间,只觉心旷神怡,蛮以为这辈子注定要老死宫中,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此等感受,如何不欢喜,不可否认之所以答应夏炽陌出来,其实她也带了几分私心,她早就想领略一下湖光山色,如此看来,真是不枉此行,连带对夏炽陌的恶感也消除了不少,若不是夏炽陌,她还不知何时才能如愿。
吟雪怕太后有闪失,一直走在宣瑾身侧伺候着,水轻灵则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后面,她打小就跟着夏炽陌,自然见过宣瑾,只是从未像现在这般靠得如此之近,宣瑾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尽入眼底,不禁感慨,能让山水为之失色的容貌,难怪主子痴恋这么多年,只可惜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主子痴心一片,却被太后真心当假意,对一个人的好恶,眼神中最能看出来,很显然太后的眼中没有丁点主子的存在。
宣瑾虽眼观山水,但也没忘记水轻灵的存在,回身之际,就见水轻灵盯着自己出神,脸上还带着几分幽怨,不由得上了心。
水轻灵一身绿绸衣,容貌虽算不得上上乘,倒也清新可人,夏炽陌出门,只把她带在身边,可见水轻灵的身份不一般,而且应该是夏炽陌极度信任的人,方才一路过来,水轻灵与夏炽陌有说有笑,半分像主仆,半分像友人,而水轻灵跟她却是无甚关系,顶多敬她是太后,所以那几分幽怨多半是为了夏炽陌,莫不是这位水姑娘有意景王?
宣瑾连唤三声“水姑娘”,水轻灵才回过神,连忙跪了地说:“奴婢一时走神,请娘娘恕罪。”
宣瑾抬手,浅笑道:“无妨,快请起。”
水轻灵知她有话要说,走近了一些。
宣瑾挑了块大石坐下,这才道:“看起来水姑娘跟着王爷似乎有不少时日了,水姑娘芳龄几许?”
水轻灵先恭敬的说:“娘娘唤奴婢名字即可。”见宣瑾点头,接着道,“奴婢自小就跟着王爷,今年十八。”
宣瑾心道,难怪如此亲密,才十八岁,倒是好年纪,又问:“水姑娘……轻灵的双亲是否还健在?”许是家境困难,才将几岁的女儿卖了。
水轻灵答道:“母亲尚在。”
宣瑾点头,突然问:“你觉得王爷这人如何?”
水轻灵心提了一下,莫不是太后眼光犀利看出了什么?
宣瑾见她变了脸色,越发肯定心中想法,她想得是,若是水轻灵真的有意夏炽陌,她倒愿意帮上一帮,夏炽陌对她纠缠不清,若是有了家室,肯定会有所转移,以水轻灵的身份当王妃是有些不够格,不过凭着从小就跟着夏炽陌的情分,人又长得清秀水灵,做个侧妃还是可以的,夏炽陌自然也不会怠慢了她,如此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宣瑾淡淡一笑道:“你不必紧张,左右无事,哀家不过是想跟你话话家常,你自幼追随王爷,对王爷自是十分了解,哀家看王爷对你也与众不同,所以才随口一问。”
水轻灵却误会了宣瑾的意思,谁人不知景王喜欢的是太后,太后如此说,莫不是觉得她在勾引主子?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应该跟主子说那些话,让太后有了想法,忙不迭的跪地道:“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敢评价主子。”
宣瑾有些失望,给她机会都不说,也就不再多问,淡淡说了一句:“起来吧。”目光重新投向山水间。
水轻灵以为她生气了,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道:“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宣瑾又看着她,“但说无妨。”
水轻灵看了一眼站在宣瑾身侧的吟雪。
宣瑾会意,对吟雪道:“哀家有些渴了,你帮哀家取些水来。”
只剩两人,水轻灵这才道:“这话原不该奴婢来问,只是娘娘方才问奴婢觉得王爷如何,奴婢这才斗胆说了,奴婢只问娘娘,娘娘觉得王爷对您如何,您觉得王爷对您是真心还是假意?”
宣瑾失笑,她没问出水轻灵的心里话,倒被她反问,其实夏炽陌对她几分真几分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跟夏炽陌决计不可能,即便那天如了夏炽陌的愿,也不过是世上多了一件伤风败俗的事而已,淡淡道:“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与哀家无关。”
水轻灵顿时替夏炽陌寒了一下心,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一句事不关己,太后果然铁石心肠,也正应了那句话,多情总被无情恼,不由得激起愤愤之意,道:“王爷为娘娘做了那么多,难道娘娘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吗?”
宣瑾被质问的皱眉,夏炽陌唯一为她做的事,就是把她的儿子扶上皇位,这原就是他们的一笔交易,而她是交易的筹码,既是交易,又何来大恩大德?何况她已经决定把自己给夏炽陌,是夏炽陌自己不要,怎能怪她?
欠债还钱确实天经地义,她又没说不还,只是时间罢了,宣瑾冷声道:“哀家不觉得亏欠景王。”
在水轻灵听来却是另一回事,夏炽陌为宣瑾所做之事,她可是一路看过来,若是有人如此对她,她就算立即毙命,此生也值了,更觉太后薄情寡义,就算不接受,至少感动一下,也不枉主子痴心一片,左右无人,又身处宫外,水轻灵再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此刻的宣瑾,在她眼里,哪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就是一个拒绝景王感情的女人,怒道:“我真替王爷寒心,竟然爱上你这样的薄情女人!”
“放肆!”宣瑾虽是好性子,但是毕竟是太后,哪容人如此挑衅她的威严。
水轻灵说完后才知失了轻重,不过说都说了,索性心一横,再多帮夏炽陌说两句公道话,就算是被太后责罚,也值了,便道:“奴婢还有几句话,说完后,任由娘娘处置。”
宣瑾也想知道夏炽陌到底为她做了什么,让水轻灵如此维护,自己也回想了一番,夏炽陌除了在朝堂上听了她的一些建议外,并没有为她做过其他,反倒是如登徒子一般三番四次轻薄于她。
宣瑾道:“你且说来听听,你若瞎编乱造,别怪哀家降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水轻灵毫不畏惧,很多事都是她亲身经历,怎么可能假的了,直接道:“娘娘还记不记的那年,还是太子的皇上染上恶疾,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来被一个民间神医医治好。”
宣瑾自然记得,若不是神医来得及时,凛儿差点性命不保:“这事与景王何干?”莫不是夏炽陌请来的?当时情急,她只顾着让神医救人,至于神医从哪里来,倒是没问,只听说好像是哪个太医的至交好友,后来凛儿病情稳定,想要赏赐神医时,神医已飘然远去。
水轻灵道:“那个神医有个怪癖,救贫不救富,王爷跋山涉水找过去,神医却怎么也不肯出山,后来还是王爷放下身份,穿上粗布衣服,在他药庐里整整待了三天,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我当时就陪在王爷身边,王爷却不让我做,而用自己的诚心打动了神医,神医这才答应出手救人。”
这些宣瑾还真的不知,喃喃道:“原来是他。”就说先帝一直主张的是用他所练丹药救凛儿,被她断然拒绝,又怎么会为凛儿请神医。
水轻灵又道:“娘娘是否还记得您差点被罢黜的那一回?”
宣瑾自然也记得,先帝连圣旨都下了,她在冷宫里待了一个月后,先帝竟神奇的将圣旨收回,弄了一出闹剧,难道又是因夏炽陌之故?
水轻灵道:“当时王爷正在边关打仗,听说娘娘被废,连夜赶回京城,王爷跟皇上说,她这次为大楚打下三个城池,不求奖励,只求恢复娘娘的中宫位置,若如不然,她就将三个城池物归原主,先帝不得已,只能答应。”
宣瑾对这些又是一无所知,当时还道是朝中大臣给先帝施压,先帝才不得不收回成命。
水轻灵又说了其他很多事,而这些事,宣瑾都只知表面,不知背后,她没想到,夏炽陌竟然为她做过这么多事,而她却一无所知,震惊可想而知。
水轻灵最后道:“娘娘听完这些,还觉得王爷只是一时兴起贪念您的美色吗?”
宣瑾久久不能言语,原来夏炽陌口口声声说喜欢了她十年,竟是真的!只是她从未对夏炽陌做过些什么,夏炽陌对她的这份感情到底从何而来?
21、第二十一章
夏炽陌带着夏瑜凛满载而归,就见宣瑾独自一人坐在溪边,那背影,夏炽陌再熟悉不过,单薄孤单,让人心疼。
夏瑜凛还处在极度兴奋之下,虽然没打到老虎,但是夏炽陌射了一头大野猪,还有很多山鸡兔子,夏炽陌例无虚发的射术,让夏瑜凛越发崇拜,当然最让夏瑜凛激动的还是夏炽陌抓了他的手,亲自射死一只獐子,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后,告诉母后他有多厉害,远远的看到宣瑾就要大叫,却被夏炽陌一把捂了嘴。
夏炽陌把夏瑜凛交给吟霜,让吟霜挑几只野味烤了,自己则走向宣瑾。
宣瑾听到后面有声音,没回头就已知来人是谁,淡淡道:“回来了,皇上可安好?”
夏炽陌走到她身侧坐下,还顺势搂了她,在她侧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假意埋怨道:“就知道关心你儿子,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
宣瑾看了她一眼,夏炽陌还是那副举止轻佻的可恶模样,跟水轻灵口中描绘的痴情人半分不符,轻轻摇了一下头,又收回视线。
夏炽陌已习惯她的爱理不理,也不在意,道:“凛儿好的很,男孩子就该流血流汗,你整日把他护得如此周全,对他半分好处没有。”
宣瑾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在这宫里锋芒太露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倒是好奇夏炽陌的态度,如此教导凛儿,就不怕有一天凛儿翅膀硬了,凌驾于他?跟夏炽陌这种聪明人说话,无需绕弯子,便直言不讳道:“你不怕养虎为患?”
夏炽陌不答反问:“如果有一天你儿子要杀我,你会怎么办?”
这么问,就是已料到会有那样的一天,那为何还如此做?宣瑾越发猜不透此人,很想冷酷无情的说袖手旁观,只是她真能做到袖手旁观吗?摇头道:“我不知道。”
夏炽陌有些心伤,不死心的问:“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会说?”
宣瑾道:“只怕到时凛儿未必肯听我的话。”
夏炽陌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为什么?”宣瑾不解,“你明明可以不这么做。”她自然不希望凛儿成为一个平庸无能的皇帝,只是凛儿想专政,就必须扫清一切阻碍,而夏炽陌就是他最大的障碍,自古无情帝王家,父子尚且相残,何况叔侄,就算夏炽陌曾有拥护之功,又有教导之恩,都敌不过大权在握的诱惑,除非夏炽陌心甘情愿将大权拱手相让,否则必定兵戎相见,只是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流水,夏炽陌会舍得?
“因为他是你儿子。”夏炽陌说完就站了起来,舒展开双臂,问宣瑾,“喜欢这里吗?”
宣瑾正琢磨着夏炽陌前一句话的深意,随意应了一声:“嗯。”
“等凛儿大了,天下定了,你我隐居这里可好?”
宣瑾还要点头,突然会意过来,她自是愿意,只是和夏炽陌一起,不免扫了兴致,再想到她是太后,怎么可能还有出宫的机会,归隐田园不过是痴梦一场罢了,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夏炽陌见她没否认,就权当她答应了,然后开始憧憬:“要在这里定居,先要建一个庄园,里面挖个荷花塘,这样夏天可以摘莲子,秋天可以采莲藕,还要建一个花园,长些奇花异草,种一片竹林,养一些奇珍异兽,再从宫中要几个御医和御厨……”
宣瑾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这还叫隐居?你干脆把你的景王府搬过来算了。”果然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主。
没想到夏炽陌甚是认可,击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行人又逗留了小半日才原路返回,徐升急得望眼欲穿,可算把他们给盼回来了,朝中大臣倒是好应付,容太妃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若不是景王留了块令牌给他,恐怕容太妃能直闯太后营帐。
宣瑾用了晚膳,让吟雪去传容盈月。
容盈月刚踏进门就寒暄:“妹妹的身子好些了没?”手上还托了碗参汤,倒是一副探病模样。
宣瑾让她坐了,淡淡道:“有劳太妃挂怀,哀家已无大碍。”
容盈月一口一个妹妹好不亲热,偏偏宣瑾直呼她太妃,拉开她们的距离,容盈月怎能不识相,改口笑道:“那臣妾就放心了。”再见宣瑾脸色红润,哪有半分病象,又道,“这碗参汤是臣妾亲自熬的,是臣妾的一片心意,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太妃有心了。”宣瑾让吟霜接了,问,“哀家听徐公公说,太妃急着找哀家,不知有何要事?”
容盈月哪有什么要事,皇上太后景王同时病倒不见人,徐升还拦着不让探病,实在太过蹊跷,她才想一探究竟,现在宣瑾问起,自然早想好缘由,先是面露难色,然后才颇为不好意思的道:“这事原想回宫再跟娘娘说,又怕娘娘政务繁忙,顾不上臣妾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所以才乘着在外的机会,先跟娘娘说了。”
宣瑾蛮以为她急着见自己是瞧热闹,没想到还真有事求,便道:“太妃但说无妨。”
容盈月这才道:“臣妾的娘家离这里只有三十里地,家里除了年迈的双亲,还有一个胞妹,已到了出嫁年纪,臣妾的父亲书信给臣妾,希望臣妾能给妹妹说户好人家,臣妾就想把妹妹接来,随臣妾一道进京,再帮她在京城随便挑户人家嫁了,也算是了了老父的心愿。”
宣瑾听出她的意思,容盈月是想把她的亲妹妹接过来,这原是小事一桩,但是偏偏这时候说出来,宣瑾不由得多了一个心,何况先前她才跟自己的兄长说了一回亲,想让琉璃跟高珩结亲,目的自然是为了拉拢高珩,而容盈月看似无意的举动,似乎并没那么简单,容盈月凭着姿色和手段能受宠这些年,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容盈月已提了出来,这么小的事,也不好拒绝,只放心里防着就好,宣瑾便应了。
容盈月喜道:“多谢娘娘,臣妾这就让人去接。”
天色已晚,容盈月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接人,更显得不同寻常,宣瑾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若是容盈月的妹妹真跟容盈月一样,学得一身媚术,勾引一个人,倒是很合适。
打发了容盈月,宣瑾怕夏炽陌来扰她,也不急着安置,让吟雪拿来笔墨纸砚,把白天看到的景色,凭着记忆尽数落在纸上,画好后,盯着出神,想起夏炽陌的话,若真能在这样的地方隐居,确实是件美事。
夏炽陌进来时,一眼就见到了这副山水图,美则美矣,却觉得少了什么,随即就想起,她的画功亦不弱,也不经宣瑾同意,就拿起桌上的笔,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人形,虽然只是背影,但是不用猜都知道她画得是谁。
夏炽陌搁下笔,满意的点头:“这还差不多。”
宣瑾却道:“吟霜,把这幅画扔了吧。”
吟霜就要上前,夏炽陌连忙先一步把画卷了,放进怀中,嗔怪道:“瑾儿真是多心,一幅画而已。”
宣瑾只好作罢,陪着夏炽陌闲坐着。
夏炽陌只要看着宣瑾就心满意足,哪怕宣瑾对她爱理不理,她也高兴,一直逗留了很晚才回去。
第二天正式上山祭宗庙,礼仪繁琐,直到天黑才算结束,这才进行了一部分,还要祭两天才算结束。
小皇帝听了夏炽陌的话,只第一天哭恼了一回,就没再缠着宣瑾,倒是夏炽陌,白天还对着夏家列祖列宗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晚上就以小叔的身份在大嫂房中厮混,丝毫不知避讳,群臣都敢怒不敢言,就连夏炽陌的亲信在私下都颇有微词,指责夏炽陌有失大体。
容盈月斜靠在榻上冷哼:“偷偷摸摸算什么,有本事正大光明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后跟皇叔有染,本宫倒要看看这等淫.乱后宫的女人能得意多久!”正说着狠话,侍婢来报,“娘娘,二小姐到了。”
容盈月刚还是一副咬牙切齿模样,立即喜上眉梢:“这么快就到了,快进来!”
帘子被掀开,一个红衣少女踩着莲步进来,走至容盈月跟前,盈盈一拜,轻启朱唇:“盈心拜见姐姐。”容貌秀丽,声音悦耳,正如宣瑾猜测的一样,容盈月这个妹妹比之容盈月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盈月握住容盈心的一双柔荑,喜道:“好,你来了就好。”
姐妹俩久别重逢,自是有一番话说。
吟雪已将容盈心到的事告诉宣瑾,还描绘道:“那容二小姐比容太妃还要媚上三分,幸亏咱们皇上还小,否则必遭她毒手。”她对容太妃抢走圣宠的事还耿耿于怀。
吟霜心思缜密,适时道:“容太妃想要帮容二小姐找人家,一句话就成,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接到身边来?”
宣瑾捧着茶盏,低眉不语。
就听帐外侍从禀告:“娘娘,太妃娘娘带着容二小姐来了。”
22、第二十二章
宣瑾见那容盈心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娇艳,眼波盈盈,与容盈月站一块,两人倒有五分相似,只不过容盈月美而媚,而容盈心却是虽艳而不俗,抛开其他,光凭长相,宣瑾对容盈心倒是有几分好感。
“二小姐远道而来,哀家也没什么准备,吟雪,你将哀家的孔雀明珠头钗取来,就当给二小姐的见面礼,等回了宫中,再另补一份。”
容盈心连忙上前谢礼。
宣瑾自是一番夸赞,跟着询问了几句,知道容盈心今年十九岁,又见她谈吐间甚是知书达理,不似作伪,好感又增几分,只希望她此番前来,不要另有所图才好,道:“哀家听闻二小姐尚未婚配,容太妃有意为你在京城择户人家,二小姐心中可有条件?如若不嫌,哀家也可帮上一帮。”
容盈月笑着抢道:“娘娘真是神机妙算,臣妾本想厚颜求娘娘,没想到娘娘竟主动提出帮忙,臣妾代盈心先谢过娘娘,有娘娘做媒,这事儿准成。”
宣瑾也不过是客套的一说,没想到被容盈月顺杆爬,既然应承了,自然要说话算话,便问容盈心:“哦?莫不是二小姐心中已有人选?”
容盈心立即双颊绯红,绞着帕子,垂下头。
容盈月道:“其实臣妾也是刚刚问了盈心才知,原来这丫头早就有了意中人,只因觉得高攀不起,所以才一直藏着不说,臣妾听了也甚是为难,这才想着求一求娘娘,当然若是娘娘也觉得为难,大可当臣妾没说过此事。”
宣瑾暗讨,容盈月受宠多年,就算容家原本根基弱,这些年门头应该也高了不少,容盈心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看上的自然也是当地的人,在这一带有谁家连容家都高攀不起?道:“且说来听听。”
这回容盈月没有代容盈心答话,而是轻推了一下容盈心的肩头,道:“娘娘问话呢,你就放心大胆的说出来,若是连娘娘也做不了主,那便真是痴心妄想,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求娘娘帮你指户好人家,嫁了吧。”
容盈心闻言抬头,脸上虽红晕未退,但是已没了扭捏之色,而是大大方方的看着宣瑾,道:“那就恕盈心大胆直言了。”
宣瑾点了点头。
“盈心喜欢的人,是景王。”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
宣瑾多少能猜到容盈月的用意,只没想到竟让她来撮合容盈心和夏炽陌,夏炽陌是何许人?先不说夏炽陌权倾朝野,不知有多少女人想嫁给夏炽陌而飞上枝头变凤凰,单说夏炽陌和她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就已是公开的秘密,容盈月怎么可能不知,夏炽陌第一次夜闯她寝宫时,容盈月就到太皇太后跟前搬弄过是非,容盈月让容盈心接近夏炽陌,她还能理解,但是明知她跟夏炽陌勾勾搭搭,还让她帮夏炽陌牵线搭桥,无疑就是打她的脸,而且还是一石二鸟之计,若是不答应,则证实她跟夏炽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答应,又是帮容盈月铺路,容盈月提出这样的要求,怎么都不亏,只不知容盈心是真对景王有意,还是听命与她姐姐,宣瑾又看了一眼容盈心,就见她神情羞赧,双目澄澈,如此大方,要么问心无愧,要么心机极深。
容盈月见宣瑾不语,猜到她的矛盾之处,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惶恐之色,小心翼翼道:“臣妾也知盈心配不上景王,自不敢奢求能成为景王妃,但求一个侧妃足矣。”
宣瑾失笑,头先她还想着让夏炽陌纳水轻灵为侧妃,以转移对她的纠缠,这会儿又有侧妃送上门,突发奇想,谁又能做得了景王的正妃?
容盈月见宣瑾依然没表态,已料到是这个结果,反正目的也已达到,便道:“娘娘若是觉得为难……”
宣瑾却打断了她,“哀家试试吧,答不答应还要看王爷的意思。”侧头吩咐道,“吟霜,你去请王爷前来。”
吟霜跟随宣瑾多年,甚通主子心意,宣瑾一个眼神,就已知晓,领命去了。
夏炽陌正在营帐中与几个大臣商议最后一天的祭祀事宜,就听下人通报说吟霜求见,微微纳闷,出来这几天,宣瑾还是第一次主动找她,而且明知今晚她有重要的事要跟大臣们商议,宣瑾不是一向都很避讳她们之间关系的么?如此一想,怕是有其他事,向几位大臣告了一下罪,自己走出营帐,见到吟霜就问:“瑾儿何事找我?”
吟霜先是掩口一笑,然后道:“好事。”
夏炽陌立即放下心,笑问:“什么好事,说来听听?”跟着不要脸的猜测,“莫不是瑾儿想我了?”吟霜是宣瑾的心腹,夏炽陌自然不把她当外人。
吟霜道:“王爷去了就知道了。”跟着往帐内瞄了一眼,看到几个大臣的背影,又道,“王爷若是走不开,晚些去也成。”
宣瑾找她,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夏炽陌回到帐内,只说了几句话,就把人都给打发了,大臣们出来时看到太后的贴身侍婢,心下了然,纷纷摇头而去。
夏炽陌再出来时,吟霜把宣瑾的意思说了:“娘娘说,全凭王爷自己拿主意。”
夏炽陌越发好奇是什么事,容盈心虽是容太妃的妹妹,但是她的到来还不至于引起所有人的关注,何况夏炽陌用完晚膳后一直在营帐中商议事情,更加不知宣瑾那所发生的事,追问了几句,吟霜依然不肯说,就作了罢,反正只有几步路,到了便知分晓。
还未进门就先听到一阵爽朗笑声,是容太妃,夏炽陌皱眉,还以为宣瑾要单独见她,原来还有外人在,跟着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清脆悦耳,“太后,姐姐又取笑盈心,您得帮盈心做主。”夏炽陌疑惑,盈心是谁?
吟霜帮她打帘,夏炽陌看见一个红衣女子依偎在宣瑾身侧,亲昵的抱着宣瑾的手臂,立觉刺眼,除了夏瑜凛,她还没见过宣瑾跟谁这么亲密过,而且宣瑾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宣瑾何曾给过她这么好的脸色,心里哪能舒服,在夏炽陌看来,男子自然不能近宣瑾的身,女子亦不能!像宣瑾这般容貌无双的人,就算是女子也会产生非分之想,正如她一样。
夏炽陌黑了一张脸走进去。
宣瑾正面朝南,第一个瞧见夏炽陌,就见她一脸不善,不知何故,方才已暗示吟霜什么都不要说,按理夏炽陌不知情才对,那在气什么?
容家姐妹随着宣瑾的目光也看到了夏炽陌,容盈月依然端坐着,容盈心则放开宣瑾,慌张走下来,跪下:“民女参见王爷。”
因有容盈月在侧,夏炽陌也朝宣瑾施了礼,夏炽陌恼容盈心方才离宣瑾太近,坐定后,还是不让她起身,口气生硬的问:“你是谁?”
宣瑾生性冷淡,容盈心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跟她如此亲近,莫说夏炽陌,就连宣瑾自己都觉意外,不过稍作一想,就知原因,旁人都敬她畏她,莫说亲近,就连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眼,而吟雪吟霜虽是心腹,但是到底主仆有别,夏炽陌倒是亲近的很,却过了她的底线,只会让她心生反感,倒是容盈心落落大方,先当众吐露心扉,原来她在三年前曾经到过京城,正好遇上凯旋而归的景王,立即被景王的气势折服,从此芳心暗许,这一点也暗示了她并不纯粹受容盈月指使,让宣瑾心里舒坦了些,她相信容盈心说的是真话,再则容盈心甚是活泼,虽也敬她,却不是望而生畏那种,还时不时拉着她撒娇,而且不似容盈月那般优柔造作,倒似几分真性情,太后也是人,也食人间烟火,难得有人敢主动跟她亲近,她也乐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容盈心是女孩子,无需防备,亲近些也无可厚非。
当然这并不表示,宣瑾真心接待容盈心,只是不拒绝她的示好罢了。
宣瑾见夏炽陌态度恶劣,也不知她的怒气从何而来,出言道:“盈心是容太妃的妹妹,今日刚刚接过来。”
后宫的事,夏炽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容太妃跟太后一向面和心不合,那容盈心自然也站在宣瑾的敌对方,原来是她多心了,刚才不过是她们一贯的“亲热”方式罢了,想到此处,脸上立即雨过天晴,笑道:“原来如此,容家小姐快快请起。”
宣瑾不知她心中想法,就见她瞬间就换了脸色,暗道,这人真是喜怒无常,不过夏炽陌心情变好总是好事,否则让她如何开口说媒。
闲聊几句之后,夏炽陌问:“不知太后召臣弟来,所为何事?”
有外人在,该有的规矩自然不能少,语气还甚是恭敬。
容盈心听了立即垂下头,容盈月则避开宣瑾的目光。
宣瑾心叹,罢,自己揽的事自己收拾,看着夏炽陌,就要张口,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莫名心酸,想到的竟是夏炽陌在她耳边说过的情话,夏炽陌说,钟情了她十年,心里只有她一人。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宣瑾收拾了心绪,道:“哀家想帮王爷说门亲事。”
23、第二十三章
夏炽陌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的问了一句:“什么?”
而宣瑾才说出口,就已经开始后悔,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能帮夏炽陌说媒,唯独她宣瑾不能,她是什么立场?说难听点,就是靠着几分姿色向夏炽陌换来荣华富贵,她有什么资格帮夏炽陌挑女人?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就算不妥,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容盈月还等着看她笑话呢?
虽然心中已翻了滔天,面上依然镇定自若,宣瑾不紧不慢道:“盈心姑娘气质如兰又知书达理,哀家与她一见如故,甚是喜欢,询问之下才知,原来尚未婚配,此次前来,正为寻觅佳缘,容太妃询问哀家可有合适人选,哀家立即就想到了王爷,王爷文武双全,又尚未娶亲,与盈心姑娘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哀家这才多事做一回红娘,只不知王爷意下如何?”说都说了,宣瑾干脆把事情全揽了,总不能告诉夏炽陌,盈心对他有意,一心想嫁他,若是如此说,不但降低了盈心的身份,还显得这姑娘有些不知羞,竟堂而皇之的向男子示好。
这回夏炽陌算是听明白了,宣瑾这是在帮她选妃?她夏炽陌堂堂景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用得着她宣瑾帮忙!简直可恶至极!她以为做了这么多,就算还不能让宣瑾爱上她,至少能让她有些动心,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竟冷酷无情到如斯地步!不但不为所动,还冷漠的把她推给别人,一个她甚至见都没见过人,她宣瑾凭什么可以这么自以为是?
夏炽陌越想越怒,脸上因愤怒而发红,眼神凶狠,死死的盯着宣瑾,像头暴怒的狮子。
宣瑾还没见过夏炽陌这番模样,暗暗心惊,也知这次的擅作主张彻底惹恼了夏炽陌,却不知为何,心底竟冒出一丝欣喜,难道是因为夏炽陌非但没接受,还暴躁如雷?这个想法,让宣瑾吓一跳。
“出去!”夏炽陌怒吼了一声。
虽然夏炽陌一直盯着宣瑾,但是容盈月也知道是让她和盈心出去,立即识相的拉上容盈心,向宣瑾屈膝告退。
容盈心走至门口回头,她初来乍到,并不知宣瑾和夏炽陌的渊源,但是景王的表现,让她立即知道两人之间关系绝非一般,一出营帐就把疑惑告诉容盈月。
容盈月幸灾乐祸的冷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不急,姐姐会一件一件告诉你。”突然想起一事,沉声问容盈心,“你跟太后说,三年前就钟情景王,可是实话?怎么先前没告诉我?”
容盈心犹豫了一下才说:“盈心不敢骗姐姐,盈心所说句句属实,盈心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巧合。”
容盈月恍然:“难怪爹说你眼高于顶,没想到你这个小妮子竟然看上了景王,如何还能喜欢别人。”
容盈心傲然道:“我们容家的女人怎么会喜欢一般人,就像姐姐你嫁的男人是皇帝,盈心自然也要找一个人中龙凤做夫君。”
容盈月点头赞道:“不错,这才是容家的女人。”跟着又叹道,“不过景王可不是一般人,姐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先帝也比他不如,而且此人眼高于顶,从没见过他钟情过谁,除了宣瑾那……女人。”容盈月虽然愤愤,到底把“小蹄子”三个字吞了下去。
“这么说,景王果然喜欢太后?”容盈心接道,看来她没有看错。
容盈月不好意思告诉妹妹,她曾经也勾引过夏炽陌,结果被无情拒绝,弄得好没面子,如此看来,她是被宣瑾比下去了,但是容盈月如何肯承认,宣瑾不过是命好罢了,有个做太子的儿子,又有一个做首辅的爹,夏炽陌才对宣瑾刮目相看,幸好她现在有了一把利器,可以跟宣瑾斗上一斗。
容盈月拉起妹妹的手,仔细端详一番,她也很久没有见过盈心,如今出落得越发美艳动人,论姿色,盈心绝不输于宣瑾,论年纪,盈心才十九岁,正是姑娘家的好年纪,最重要盈心可是黄花大闺女,岂是宣瑾这个寡妇所能比,只要盈心肯用心,再加上她容家独门媚术,不信他夏炽陌不上钩!
容盈月如此想着,立即殷切的说:“别管王爷现在喜欢谁,你只需让他喜欢你即可,妹妹,姐姐如今失了靠山,在宫中的日子很不好过,你若真能嫁给景王,不但你能得偿所愿,就连姐姐也能跟着沾光,姐姐和丹儿的将来可都指望你了。”
容盈心从姐姐这次给家中的赏赐就能看出,姐姐如今的地位已大不如前,只是在不知道夏炽陌钟情宣瑾之前,她尚有信心,但是在看到宣瑾之后,她有些不敢肯定了,太后的容貌自是不消说,姐姐说她不输太后,真是高抬了她,最重要她看得出,太后是个极聪慧的人,而且还不显山露水,从她明明和景王有那样的关系,却还帮自己说媒这件事上,就可见一二,让她要跟太后抢男人,想想都发虚,不过她容盈心也不是轻易就认输的人。
其实她对景王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三年前初次见到夏炽陌时,就觉得此人英武不凡,是夫君的好人选,这才有了想法,真要说动情还算不上,毕竟他们连正式照面都没有,而刚刚匆匆一见,却让她看到景王凶狠的一面,跟她想象中的人相差甚远,不免失望,不过这样更好,若是真对一个人动了心,哪还有理智可言,就如景王方才的表现,轻而易举的就被激怒,简直大失分寸,心中无情反倒能保持清醒放开手脚博一回。
想想倒是趣事一件,容盈心答应道:“盈心一定不让姐姐失望。”
容盈月得到她的承诺自然高兴,不过到底是自己妹妹,也不好逼得太死,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妹妹尽力就好。”
水轻灵其实是夏炽陌的暗卫,除非有特殊任务,平时都不离左右,她一直站在不远处,容家姐妹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她耳中,待到二人走后,才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抱起手臂,冷笑:“就凭你也想得到主子的青睐?”
夏炽陌一语不发,已怒瞪了宣瑾好久,若是眼神能杀人,恐怕宣瑾早已毙命。
当然宣瑾也非常人,无论心里想什么,表面总是处变不惊,何况她早就有了对付夏炽陌的方法,不管夏炽陌喜怒如何,她都只管当着没看见,最后忍不住的总是夏炽陌,这法子屡试不爽。
果然夏炽陌见宣瑾怎么都不为所动,只得愤怒的霍然站起,几步走到宣瑾跟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对自己,宣瑾不但脸上没表情,连眼中一点情绪都没有。
一旁的吟雪和吟霜暗暗着急,也不知该上前相帮,还是该退出去。
“你为何如此做?”夏炽陌咬牙切齿的问。
宣瑾没说话,待到夏炽陌松手,才冷笑道:“哀家一片好意,王爷不领情就罢了,还反过来埋怨哀家,真是狗咬吕洞宾。”
夏炽陌怒道:“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想娶的人也只是你!”
宣瑾嗤笑:“你要我的人随时都可以,但是想让我改嫁于你,却是痴心妄想,难不成你娶不了我,就要终身不娶?”
“不是。”夏炽陌否定。
果然,宣瑾心中冷笑,刚要反讽几句,就听夏炽陌说:“我再说一遍,宣瑾,我娶定你了。”
每次夏炽陌说得如此斩金截铁,宣瑾都要怔好久,她不明白夏炽陌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明明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夏炽陌见宣瑾出神,不顾吟雪和吟霜还站在一旁,直接挑起宣瑾的下巴,吻上她的唇,她要好好惩罚这个可恶的女人,让她乱作主张。
吟雪吟霜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捂脸跑了出去,景王真是的,好歹先知会她们一声……
宣瑾似乎已习惯了夏炽陌的轻薄,没有任何反抗,当然也因反抗无用,所以任由她□□自己的唇舌。
夏炽陌原想狠心的咬破她的唇以示惩罚,不过到底没舍得,几番就沉溺其间,忘了初衷,宣瑾的气息总让她迷恋不已,一手抱紧了她,一手从她的脸上滑至颈间,再慢慢往下移,爬上高耸之处,感受着宣瑾的浑圆饱满,隔着衣物,捏了捏,嗯,手感甚好……
宣瑾虽也有些迷失在她的亲吻中,但是仍清晰到感知到在她胸前作乱的手,夏炽陌还是第一次碰她那里,顿时一阵羞耻,哪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大力把夏炽陌推开,怒瞪她:“你无耻!”
夏炽陌见宣瑾满脸通红还带着羞色,心情大快,原来瑾儿的死穴在这里,虽然是太后,但也是女人,总有七情六欲,之前实在是太正经了……这么一想,忍不住又往那波澜壮观处瞄了瞄,起了更加猥琐的念头。
“你还看!”宣瑾恨不得戳瞎那双好色的眼睛。
24、第二十四章
上下忙碌了几天,总算祭完宗庙,兴高采烈而来,筋疲力尽而回,沿途没了赏花看景的兴致,宣瑾干脆打下帘子小憩,不多时就被吟雪吟霜的对话吵醒,两人做事一向有分寸,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楚,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
就听吟雪愤愤道:“果然是狐狸精,才一天就现了原形。”
吟霜斥道:“不要瞎说,小心被容太妃知道,剥了你的皮。”
“她做得出,我还说不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看看那手,那腰,那眼神,啧啧啧,手段真是高!”吟雪话中满含讽刺。
吟霜淡淡道:“这样不是挺好么,有她在,咱们娘娘终于可以清净些了。”
吟雪立即欣喜的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跟着恨恨道,“最好以后再不要缠着娘娘。”
吟霜却叹道:“话是不错,不过她到底是容太妃的妹妹,若是王爷真被她勾引了去,只怕王爷以后就要站在容太妃那边了。”
吟雪不以为然道:“咱们娘娘巴不得呢,娘娘昨儿个不是还着想给他们做媒吗?我猜娘娘肯定心中有数,早就有了打算。”
吟霜忧心道:“但愿如此。”
吟雪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吟霜奇问:“你又叹什么气?”
吟雪愤然道:“天下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前一刻还山盟海誓,一转身看到狐狸精就什么都忘了。”
吟霜却道:“容家的女人真真有本事。”
凤辇里的宣瑾已大致听明白她们话中的意思,半掀帘子,就见夏炽陌和容盈心共骑一马,容盈心从后面圈着夏炽陌的腰,头还靠在夏炽陌的背上,愣是有了准备,心头还是一震,这,这是怎么回事?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宣瑾冷眼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心中所想,早被吟雪吟霜一搭一唱全说了出来,若是容盈心真能讨得夏炽陌的欢心,对她而言,的确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省得夏炽陌一天到晚纠缠着她,只是吟雪吟霜担忧的也不无道理,夏炽陌若是如先帝宠容盈月那般宠容盈心,不再支持她,那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连带凛儿的皇位都会变得岌岌可危,这就是依附于人的痛处了,让你进退不得。
再看两人,一个潇洒,一个妩媚,凑在一起倒是很登对,不知夏炽陌说了什么,就见容盈心低下头,样子甚是娇羞,夏炽陌则哈哈大笑,笑声甚至隔着老远一直传到这边。
宣瑾不由得蹙眉,想起昨晚夏炽陌还信誓旦旦的说非她不娶,对她又亲又抱,还摸她……这会儿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一个妙龄少女,这人果然本性如此,差点被他蒙骗了,真是可恶!
宣瑾一向冷静,这会儿竟是静不下心,一方面忧虑处境,一方面暗恼夏炽陌的放荡,无法排解,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吟雪和吟霜听到“啪”得帘子重重放下的声音,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她们说这番话自是提醒太后,让娘娘好有个防范,毕竟景王一直对娘娘有企图,而容盈心又是容太妃的妹妹,这两人要是真好上,其中干系重大,只是没想到娘娘竟然生这么大的气,两人也不敢多嘴询问。
吟霜责怪吟雪,就你多事。
吟雪撇嘴,反正娘娘早晚都要知道。
两人还在争执,就听辇内的宣瑾问:“他们这样走了多久?”
吟雪连忙说:“没多久,大概一个多时辰,容二小姐说坐轿子闷,想骑马,只是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不太好,容太妃就差人来请示娘娘,也怪奴婢多嘴,说娘娘睡着了,让问王爷去,结果王爷不但同意了,见容二小姐刚骑上马背就摔下来,还让容二小姐跟他骑一匹马。”生怕宣瑾不会联想似的,嘀咕一句,“不会骑马还骑什么马,容二小姐肯定是故意的。”
吟霜白了她一眼,想了想说:“娘娘,奴婢有件事因为不敢确定,所以没有告诉娘娘。”
宣瑾知吟霜素来稳重,不像吟雪听风就是雨,选择这时候说出来,应该跟夏炽陌有关,准道:“你说。”
吟霜道:“昨晚王爷走后,娘娘吩咐奴婢去看看皇上,回来时已是很晚,远远看见有个人从王爷营帐中走出来,因为离得远,那人走得又快,所以没看清是谁,瞧身形是个女子。”
宣瑾心又是一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炽陌的侍寝,夏炽陌在她这里没讨到好,怕是回去找了个女人解决,跟着摇摇头,夏炽陌身边除了一个水轻灵,连个侍婢都没有,莫不是就是水轻灵?想想又不对,若是水轻灵,吟霜就不会觉得奇怪,难道是?对吟霜道:“你直说了吧。”
“是。”吟霜道:“奴婢见那人穿着一身红衣。”
宣瑾心道一声,果然!然后醒悟,原来如此!跟着轻捶了一下轿舆,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压下怒火。
吟雪听不到宣瑾说话,插嘴道:“穿红衣服的不就是容二小姐么?”今天的容盈心还是一身红,只是换了个样式。
宣瑾已恢复心平气和,淡淡问:“还有几个时辰到京城?”
吟霜瞧了一下天色,说:“大约两个时辰。”
宣瑾又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夏炽陌与容盈心坐在一匹马上,不急不慢的行着,可惜看不到他们的神色,辨不出真伪,便不再理会,闭目养神。
马背上的夏炽陌实则眼观六路,偏偏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再忍不住,对身后的容盈心说:“你的法子根本就不奏效。”
容盈心吃吃笑了两声,然后道:“太后果然狠心。”
夏炽陌叹气:“她没反应也正常,她心里本来就一点都没有我。”
容盈心却不以为然:“王爷此言差矣,盈心虽不了解太后,但是了解女人,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不能光看表面,正如昨日盈心对王爷说的一样,太后久居宫中,整日都处在勾心斗角之中,心思如何藏得不深,而盈心觉得太后真正顾虑的还是跟王爷这份叔嫂伦常,人言可畏,王爷自是不放在眼中,但是太后却不能不考虑。”
夏炽陌不悦道:“本王和瑾儿的关系已是事实,不可能改变,照你这么说,本王跟瑾儿是没有可能了?”
容盈心嗔道:“王爷不要心急,盈心话还没说完呢,盈心说了,虽不了解太后,但是了解女人,太后也是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寂寞了很多年的女人,是女人都希望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人,说不定太后早就被王爷的锲而不舍打动,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出来,所以我们才要刺激她,让她忍无可忍,让她发作,太后的心一旦有了缺口,感情肯定会如潮水一般决堤而出,想收都收不住,到时只怕王爷消受不了。”说着又“咯咯”笑了两声。
瑾儿无法自拔的爱上她?一番话说得夏炽陌怦怦心动,欣喜过后,又回到现实中来,问:“那现在怎么办?”她已按昨晚的计划做了,但是宣瑾根本就熟视无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气馁。
容盈心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太后的凤辇帘门紧闭,太后的两个贴身宫女都面色沉重,看似寻常却不寻常,心叹,太后果然能忍,又不能失信夏炽陌,劝道:“王爷莫急,时机还未到。”
夏炽陌只好忍下性子,她着实不喜容盈心贴她那么近,但是为了瑾儿,必须忍了,只希望瑾儿真如容盈心所言,能嫉妒吃醋,就算不大发雷霆,至少有所表示。
大约又行了十几里路,离京城已不远,进了城就更不可能了,夏炽陌完全失了希望,暗劝自己急不来,便要跟容盈心说,你先下去吧,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一个侍卫跳下马,禀告道:“王爷,太后娘娘说,她有些疲累,想稍事休息。”
夏炽陌大喜回头,问容盈心:“可是见效了?”
容盈心亦笑着回道:“功夫不负有心人。”
夏炽陌朝侍卫点点头:“好,传本王的令,所有人原地休憩。”
侍卫却道:“娘娘说,天色不早了,让大家先进城,只需留几百侍卫给她就行,她定赶在天黑前回宫。”
夏炽陌想了想道:“娘娘考虑周到,那本王留下陪她,你去告知于将军一声,让他带大部队先走。”
侍卫站着没动。
夏炽陌问:“还有其他事?”
侍卫有些摄于夏炽陌的威严,面露怯色道:“娘娘特地吩咐,让王爷您先走,否则她就算累死,也不要休息。”
夏炽陌皱了眉,自然知道宣瑾是故意的,走还是留,一时没了主意,看着容盈心。
容盈心笑道:“看来娘娘果真是动怒了,王爷,不若乘热打铁,告诉太后,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至于你我,还要再表现得更加亲热些才好。”
夏炽陌有些担忧,既怕适得其反,让宣瑾更加恼怒与她,又怕宣瑾劳累赶路伤了身子,但是容盈心说得也不无道理,已行到这一步,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前功尽弃,咬了咬牙,对侍卫说:“就按容二小姐说的回吧。”
于是侍卫一五一十转告给太后,还不忘强调,这是容二小姐的意思。
宣瑾顿时变了脸色。
25、第二十五章
一路马不停蹄,直奔皇城,太后言身体不适,推了群宴,直接回宣宁宫。
夏炽陌作戏作了一路,偏偏连宣瑾的面都没见到,宣瑾是否动怒,根本不得知,一直应酬到二更天,才一身酒气的前往宣宁宫,不想竟吃了个闭门羹。
吟雪吟霜如门神一般挡在门口,说奉了太后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进殿打扰太后休息。
夏炽陌横眉竖眼:“连本王都不能?”
吟雪吟霜异口同声的否决:“不能!”
夏炽陌已一天没见到宣瑾,虽说作戏是为了刺激宣瑾,到底有几分不对,若是不弄清楚宣瑾的心意,心里总有些不安生,先是软声软语请吟雪吟霜让路,见二人完全不为所动,动了怒,喝道:“再不让开,休怪本王不客气。”夏炽陌只身前来,身后一个侍卫都没有,这话的意思竟是要亲自动手。
吟雪吟霜对视一眼,又同声道:“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婢。”
放在平时,不见就不见,夏炽陌绝不会跟她们一般计较,毕竟吟雪吟霜是宣瑾的人,但是原就郁结有气,又喝了很多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非见到宣瑾不可,见吟雪吟霜怎么都不肯让,哪里忍得住,沉声道了一声“好”,衣袖微动,朝吟霜的面门送出一招。
吟雪,挡在吟霜跟前接了,口中还道:“王爷,得罪了。”
很快三人便打成一团,吟雪和吟霜的武功虽比不上夏炽陌,但是两人师出同门,又一起习武至今,一招一式配合的默契非常,威力大增,倒是夏炽陌心浮气躁,比平时还弱了几分,此消彼长,一时难分高下。
宣瑾其实就坐在正殿里,外面的打斗声,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消她说一声“住手”,外面的人肯定会立即罢手,毕竟在宫中打斗不成体统,而且还是王爷跟两个宫女,心中一个念头却让她迟迟不愿开口,她真希望让那个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家伙受点挫,谁让他不知检点,整日仗着权势为所欲为。
还在犹豫不决,外面又多了一阵喧哗,宫中侍卫被打斗声吸引过来,就听一人道:“谁在那里打斗!”跟着又惊慌失措道,“王爷,是您!”
宣瑾知道再不阻止,恐怕事情要越闹越大,朝一个小宫女拨了一下手。
小宫女会意小跑出去,在门口站定,大声道:“娘娘请王爷进殿,其他人都散了吧。”
吟雪吟霜一听,立即收手,还同时跪地,齐声道:“王爷恕罪。”
夏炽陌知道她们也是奉命行事,并没有多加责怪,淡淡道:“起来吧。”整了一下衣衫,大步走进宣宁殿,就见宣瑾坐在殿里,脸上一贯的淡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暗恼,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
“王爷……”宣瑾才开口,就被夏炽陌特不耐烦打断,“跟你说过很多次,无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王爷,我有名有姓。”
宣瑾存了一肚子火还没发,倒被她抢了个先,哪还忍得住,怒道:“夏炽陌,你到底想怎么样,深更半夜在太后寝宫门前打斗,也不怕被人笑话。”
夏炽陌冷笑:“是你让人拦着不让我进,倒还怪起我来了。”
宣瑾亦冷哼:“这又不是你景王府,可以让你随意出入,再说现在什么时辰,你此时过来,意欲何为?”
明知故问!夏炽陌几步走至她跟前,挤坐在她旁边,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想干嘛,难道你不知道?”
宣瑾立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厌恶的掩鼻,此刻殿上只剩她们俩,吟雪吟霜知道肯定会出现限制级画面,已领了一干下人退了出去,宣瑾忍了很久,再不避讳,冷声道:“夏炽陌,你大权在握,只手遮天,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对我纠缠不清?好,就算你想得到我的人,你就不能痛快点,给我一个了结?你是觉得把人玩弄于股掌中好玩吗?夏炽陌,我告诉你,我受够了,受够了你表里不一的那一套,一边说着什么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这辈子都想跟我在一起,一边又左拥右抱,消受美人恩,你根本就是一个虚伪做作的无耻之徒!”许是怒过头了,后面几句话,几乎是没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而夏炽陌明明被骂得一文不值,却听得心花怒放,心道,瑾儿啊,瑾儿,你果然是吃醋了,不然这份怨念从何而来?看来容盈心还是对的,对付瑾儿,就得下狠招,只有让她失去理智,才能逼她说出心里话,虽然宣瑾半句没说心里有她,但是在意她的态度,就是好的征兆,这也是她一直认定的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要她不懈努力,总有一天能打动宣瑾。
想起九年前,若不是宣瑾一语相助,她夏炽陌又如何能有今天,或许宣瑾早忘了,她本来就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但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宣瑾施于她的岂是滴水之恩,荣华富贵不过浮云,她想给宣瑾的是一生情,像宣瑾这么美好的女子,不该在后宫里孤独一生,当然她爱宣瑾并非只为报恩,而是这个女人真的让她迷恋得无法自拔,让她明知不可为而为,若是能得到宣瑾,此生足矣。
“瑾儿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夏炽陌瞪大了眼睛,佯装无辜道。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宣瑾心头一震,是啊,她怎么会这么生气?夏炽陌是什么样的人,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夏炽陌对她有企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她在气什么?心头挥之不去的烦躁又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白日里看到夏炽陌和容盈心同骑一马有说有笑?
一丝恐慌涌上心头,再看夏炽陌近在咫尺的脸,明明应该讨厌至极的,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夏炽陌清秀的脸上带着真诚,不可否认,夏炽陌绝对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子,虽然三番四次轻薄与她,但是从未对她动过真格,让她恨也恨不到极点,何况夏炽陌还处心积虑的讨好于她,想法设法的满足她心中所想,也正因如此,才让她对夏炽陌充满了矛盾。
无疑夏炽陌是热情的,长这么大,还从未有男子如此对她,年少时与高珩互相爱慕,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放在心里猜测的那种,高珩不善言辞,哪似夏炽陌这般情话张口就来,当然就更没有胆量对她有越轨的举动,若是放在今天,自是不能打动她,不过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欢喜很久,所以,哪怕她已记不得高珩的模样,在她的心里,却始终存着这份淡淡的美好,至于先帝,就算一开始对她不错,也被这么多年的冷落所取代,如今死了,连曾经的厌恶也跟着慢慢消失了,不留下一点痕迹,她以为今生不可能再有人倾慕于她,就算有也只放在心里,因为她是太后,是这世上最尊贵,也最贞洁的女人,不管她是否还年轻,她都不该再有儿女私情,夏炽陌却用至高无上的权力,打破这不成文的规定,宣瑾有些害怕,面对夏炽陌的强势霸道,她不知道能否一直做到无动于衷。
夏炽陌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却不发一语,脸色变了又变,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只好又说:“瑾儿是因为盈心姑娘才生我气的吗?”
听到夏炽陌的话,宣瑾一个激灵,又回到现实中来,莫说夏炽陌三心二意,就算真心待她又如何,她跟夏炽陌根本就不可能,除了贪一时之欢,留下一世骂名外,再没别的出路,而且夏炽陌是男人,顶多被骂风流,而她是女人,女人不贞,最被人不耻,她还不知会被冠上多少骂名。
想到这些,心中哪还有怒气,宣瑾淡淡道:“怎么会,盈心姑娘才貌双全,对你又痴心一片,这样的好姑娘到哪里求,不止盈心,我看水姑娘似乎对你也有意,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不知,我劝你不要为追逐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错过了真正对你好的人。”
夏炽陌皱眉,她最烦宣瑾说这些诸如“我们之间不可能”的话,容盈心好不好关她什么事,什么对她痴心一片?她们压根就没见过面好不好,而且容盈心这次帮她,也是有条件的,她们只是互相利用而已,至于轻灵,她还真没在意过,轻灵喜欢她?怎么可能,她们可是一起长大,若是轻灵喜欢她,她早就能感觉到了,所以绝不可能,这些肯定又是宣瑾的托词,在宣瑾的眼中,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喜欢她,唯独她宣瑾不能,不服气道:“我问你,如果你不是太后,我不是皇叔,你会不会喜欢我?”
宣瑾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过,如果她跟夏炽陌没有这份伦常关系,她会不会喜欢夏炽陌?
回顾了她们相处以来的种种,宣瑾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26、第二十六章
白天景王突然“移情别恋”, 大臣们正激动的老泪纵横,结果脸上泪渍未干, 晚上就传出景王在宣宁宫门口打斗的消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几个老臣一商量, 这事一定要阻止,再晚就来不及了,民间已有传闻,太后与景王的关系斐然,只怕愈演愈烈有辱国体,景王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了,而太后显然身不由己, 现如今唯一能扭转局面的只有一人。
太皇太后陈氏还是太后时, 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不大管事,如今尊为太皇太后,更干脆, 只想着养花逗鸟颐养天年, 最近迷上了听戏,请得是京城著名的莲花戏班子,唱花旦的那叫一个美,唱小生的那叫一个俊,嗓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太皇太后听得高兴,一连三天都把他们招进宫, 今儿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正演到祝英台女扮男装进学堂那段,陈氏触动心思,问身旁的郑嬷嬷:“这二人同窗三载,梁山伯如何瞧不出祝英台是女子?”
郑嬷嬷回道:“老奴以为许是祝英台扮相好。”
陈氏摇首:“这祝英台做了十七年的大家闺秀,就算换上男装,举手投足也无不是女子姿态,哀家觉得定是那梁山伯眼力太差的缘故。”
郑嬷嬷应和:“太皇太后所言甚是。”
陈氏又道:“倘若这祝英台打小就当男孩养,则要另当别论。”
郑嬷嬷又应了一声“是”。
陈氏应景说了两句之后,目光又回到戏台上,手指随着乐声轻敲桌面,刚刚入戏,一个小宫女就走过来,轻声禀告:“太皇太后,徐大人和刘大人在殿外求见。”
陈氏眼皮未抬:“若为政事,让他们去宣宁宫,若是想听戏,就让他们进来。”
小宫女如此回了,两位白发苍苍的大臣未加思索就踏进了安寿宫。
台上已演到十八相送,太皇太后看得双目通红,正拿着帕子抹泪,见到他们,忙道:“两位大人来的正好,陪哀家将这出戏看完。”
两位大人在下首入座,宫女奉上茶,看了一会儿后,陪着太皇太后唏嘘不已。
戏唱了大半个时辰才作罢,陈氏一边念叨着“孽缘”,一边让人打赏戏子,唱戏的都散了后,陈氏感慨:“若是这祝英台不女扮男装该多好,那就不会遇到梁山伯,最后也不会死。”
刘大人接道:“那世上就少了一个凄美绝伦的故事。”
徐大人附和:“他们虽生不能同衾,但死能同穴,也算是如愿了。”
陈氏道:“听两位大人意思,倒是赞成祝英台女扮男装的举动了?”
徐大人道:“赞同说不上,有因有果,让世人感动的还是那份情比金坚。”
闲话了一会儿后,刘大人给徐大人使了个眼色,徐大人会意,道:“太皇太后,老臣二人此次前来,其实也为一段孽缘。”
太皇太后虽年事已高,但是耳不聋,眼不花,虽不主动询问,但是总有人想方设法让她知道,两位大人来找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若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行这一步,看来她这个做娘的不能再坐视不管了,直言道:“说的可是太后与景王?”
两位大人同时站起,下腰抱拳:“太皇太后请明鉴,臣等也是无法子才来打扰太皇太后,实在是,实在是……他们太不像话了。”也只有这两位朝廷元老,才敢在太皇太后跟前,直言景王和太后的不是,“如今朝中上下议论纷纷,如此下去,臣以为朝纲必乱。”
陈氏道:“此事哀家已经知晓,就算两位老卿家不来,哀家也准备一问究竟,两位老卿家今日先行回去,也劝一劝其他卿家,勿急勿躁,哀家定会把此事的原委弄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代。”
两位大人得到太皇太后的保证,便告了退,太皇太后则更衣摆驾宣宁宫。
司衣局的蔡司衣正在宣宁宫回事,浙江刚刚进贡上来一批上等云锦,往年都有五十匹,今年只有二十匹,物以稀为贵,蔡司衣询问太后,是制成衣服,还是赏人。
宣瑾翻着手中的账目,“哗啦”一阵之后,道:“太皇太后的寿辰快要到了,你选出十匹,给太皇太后缝制两件新凤袍,再送两匹到华音宫秦太妃处,上次秦太妃还向哀家讨来着,还有,哀家若是没记错,吴太妃的紫玉公主再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你挑五匹颜色鲜艳的送过去,略表哀家心意,至于剩下的……”宣瑾顿了顿,才说,“送到长月宫给盈心姑娘。”
吟雪忍不住喊了一声:“娘娘!”
宣瑾知道她想说什么,淡淡道:“哀家说过回宫后给她备份厚礼,可不能食言。”
刚把事情安排妥,就听外面内侍唱诺:“太皇太后到!”
宣瑾先是诧异,太皇太后已经好久没到前院走动,跟着了然,怕是为了她跟夏炽陌的事而来,起身相迎。
陈氏入了座,见蔡司衣跪在地上,加以询问,蔡司衣如实说了,陈氏心中暗讨,上下周全,难怪宣瑾才接掌后宫不过数日,已甚得人心。
宣瑾先告罪道:“臣妾离宫好些天,回来后又忙得脱不开身,所以未能到母后处请安,还请母后原谅。”
陈氏笑道:“你人虽不能来,但是每日都派人来代为请安,礼数已到,无需自责,哀家都明白。”
宣瑾还是客气道:“多谢母后体谅。”
陈氏先询问了祭祀宗庙的事,又问了一些宫里的事,东拉西扯,就是不提夏炽陌,宣瑾则有一句答一句,遇到跟夏炽陌有关的事,避重就轻的一带而过,同样滴水不漏。
婆媳这么多年,陈氏对宣瑾谨慎的为人自有几分了解,便不再绕弯子,道:“哀家也不瞒你,有人到哀家这里告了你一状,说你跟景王关系非同一般,哀家不明白这‘非同一般’是何意,所以特地过来问问。”
宣瑾没有一丝慌乱,甚至出奇的镇静,道:“这句话,恐怕臣妾回答不了,不若母后问一问王爷。”
陈氏之所以不问夏炽陌,而问宣瑾,是因为她压根就不相信夏炽陌会跟宣瑾有苟且之情,见宣瑾镇静自若,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更加确定心中想法,夏炽陌走动过频是真,与宣瑾有私情却是无稽之谈,两个女人能出什么乱子?她想知道的是,她们交往过于频繁,是否另有所图,道:“你不必顾虑,哀家若是相信告状之人的话,此番过来就不是询问而是质问,哀家只想知道,是什么吸引了陌儿三天两头往你这跑。”
宣瑾却是另一番想法,知儿莫如母,她儿子什么德行,她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众所周知的答案,还多此一问,只当太皇太后是故意的,说不定太皇太后还认为是她勾引了夏炽陌,才做出如此败坏伦常的事,太皇太后既然找上门,说明她跟夏炽陌的事已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不如摊开了讲,说不定还能假借太皇太后的手及时阻止夏炽陌,让夏炽陌断了对她的念头,毕竟他们还没有实质性的出轨。
如此思定后,宣瑾道:“好,既然母后如此问,臣妾也不再隐瞒,臣妾今日就一五一十向母后交代清楚。”
陈氏点头。
到底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宣瑾又挣扎了好一番,才道:“景王之所以三番五次来宣宁宫,是因为……”
“瑾儿,等一下!”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
宣瑾鼓足了勇气才交代这极不光彩的事,突然被打断,着实吓了一跳,回头就见夏炽陌神色凝重的大步走进来。
陈氏先讶异道:“陌儿,你怎么来了?”跟着将夏炽陌对宣瑾的称呼会晤过来,夏炽陌既没称太后,也没喊皇嫂,而亲昵的唤宣瑾为“瑾儿”,可见两人的关系果然有所不同,陌儿绝不可能将自己是女儿身这个关乎生死的秘密告知宣瑾,那么“叔嫂”如此近乎,的确有失礼数。
夏炽陌不答反问:“母后,你又怎么来了?”
陈氏不高兴了,她是太皇太后,来太后处走走,再正常不过,夏炽陌这个时候出现在宣宁宫才是大大的不妥,就见跟在她身后的水轻灵,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显然并不是为了公事,便问:“手上拿了什么?”
水轻灵如实道:“回太皇太后,是冰镇酸梅汤。”
陈氏更不高兴了,如今正是三伏酷暑,夏炽陌送来酸梅汤,自是为了给宣瑾解暑,她一来就撞个正着,显然不是第一天送,陌儿对她大嫂还真是体贴,怎就没见她到安寿宫尽孝心?
夏炽陌见母后脸上有了不悦之色,知道她是吃味了,暗吐了一下舌头,然后笑道:“儿臣知道母后不喜太酸的东西,所以才没往母后那送。”
陈氏哼道:“哀家是不喜欢吃酸,只不过哀家的安寿宫不比这宣宁宫凉快多少。”
每个宫里都有冰块降暑,再说母后想要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如此斤斤计较,自是怪她厚此薄彼,也不以为意,想到方才在门外听到的话,这才是要事,她还不知道母后的态度,哪敢让宣瑾贸然将她们的事说出来。
27、第二十七章
“王爷来得正好, 不若还是由你来说吧。”夏炽陌来了,宣瑾正好找到借口推托, 毕竟是件极不雅的事。
夏炽陌直接挽起陈氏的胳膊,道:“母后, 不若您先回安寿宫,儿臣跟皇嫂有几句话要说,一会儿就过去找您。”
陈氏找宣瑾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怕夏炽陌胡诌个理由搪塞她,女儿大了,又手握重权,如今做个决定已很少跟她商量, 方才夏炽陌急匆匆的打断宣瑾, 现在又要避开宣瑾,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当面弄清楚,偏偏她们娘俩间又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能答应, “也罢,哀家就先回去。”跟着正色道,“既然哀家过问此事,就别想着敷衍了事,你们最好能给哀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夏炽陌满口答应,生怕太皇太后不走似的,把她半推半送到门口, 然后堆笑着说:“母后您慢走。”
陈氏瞪了夏炽陌一眼,明明就是巴不得她赶紧消失,偏装出一副孝顺模样,左右没人,低声警告:“兔崽子,别想在哀家跟前耍花样。”
每次被叫“兔崽子”,夏炽陌都要郁闷一回,她是兔崽子,那生她的人又是什么?嘴里说着哪敢,伸手招呼,“郑嬷嬷,快过来搭把手。”
直到看不见母后人影,夏炽陌才长吁一口气,感叹:“好险。”回身进殿,就见宣瑾一脸深思的看着她,她知道宣瑾满肚子疑问,脑中迅速想着应付的法子。
宣瑾待她近了,问:“为什么不说?”
夏炽陌还没想到办法,只好装疯卖傻:“说什么?”
宣瑾知她是故意的,冷嘲:“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只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夏炽陌道:“之所以不告诉母后,我有我的顾虑,你听我给你解释。”
“我还真想知道是什么理由,好,你说。”宣瑾坐回主座里。
夏炽陌巴巴的凑上去,就要张口,突然想起屋内还有其他人,就见水轻灵手上还提着食盒,脸上带着不满,吟雪吟霜则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忙得端起王爷架子,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先出去。”
等到人都出去了,夏炽陌先打开食盒,倒出一碗酸梅汤,递给宣瑾,讨好的说:“天热,先把这喝下,消消暑气。”
宣瑾被她大献殷勤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正气得有些上火,便接过饮了一口,顿觉冰凉可口,连带心情都好了很多,问:“这又是哪家酒楼的招牌?味道倒是不错。”昨日夏炽陌送来一碟奶油松瓤卷酥,说是西街得月楼的招牌点心,远近闻名,连宫中的御厨都做不出那样的好味道,宣瑾不信,尝了一块,果真不错,称赞了一句,夏炽陌立即说以后每日送一样宫外点心来,还弄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民以食为天,多尝尝民间美食,也是心系百姓的一种,宣瑾哪会当真,不过羡慕夏炽陌倒是真的,可以在宫外随意走动。
“这是我府里的师傅做的,他还有很多拿手好菜,瑾儿喜欢就好。”夏炽陌突然“嘿嘿”笑两声,贼兮兮的说,“只怕你以后会吃腻。”
宣瑾先没听明白,跟着会过意来,夏炽陌的意思是,等她以后嫁到景王府,自然有吃腻的一天,脸微红,就说:“你想的美。”
夏炽陌见她脸上又有了娇羞之色,不由得心痒难耐,却装出无辜的样子,问:“我想什么了?”
宣瑾知道自己没多想,她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又想起方才的事,被夏炽陌一打岔,差点忘了,立即正色道:“你我之事,已人尽皆知,怎得在太皇太后跟前不敢承认?”
夏炽陌不答反问:“既是人尽皆知之事,你觉得母后相信吗?”
宣瑾回想太皇太后的态度,还真是没看出她有多生气,所谓无风不起浪,何况夏炽陌做得那么明显,在外人看来,她和夏炽陌恐怕早就有那层关系,只是差亲口承认了,而太皇太后却甚是镇定,不然也不会等到有人到她那告状,才过来询问一下,她就这么相信夏炽陌?还是相信她?宣瑾道:“若是相信,不会连解释都不听就回安寿宫。”
夏炽陌笑道:“是了,不但如此,就算你跟母后如实说了,母后也不一定信。”
宣瑾诧异道:“这是为何?她不相信我的话?”
夏炽陌摇头:“她是不信我。”心中补道,不信我会喜欢女人。
宣瑾不悦道:“你的意思是,母后宁愿相信我水性杨花勾引你,也不相信你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夏炽陌不高兴了,“我喜欢你,正大光明的追求你,怎么就成不要脸了?”
“我……”宣瑾语塞,顿了一下,道,“外人可不这么想。”
夏炽陌发现宣瑾虽然还不能接受她,但是似乎已慢慢习惯她的追求,这样也不错,至少没有开始时反应那么激烈。
而宣瑾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夏炽陌追求她,难道只是外人觉得不要脸吗?
夏炽陌朝宣瑾神秘一笑:“母后不相信我们俩有私情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宣瑾想不到是什么简单的理由,夏炽陌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愿说,再追问下去也没用,便问她另一个问题:“你准备如何跟太皇太后讲?”
夏炽陌道:“容我想想。”拧着眉头认真思考起来,想得热了,随手拿起宣瑾手边的美人扇,呼呼的扇着风。
宣瑾见她一个大男人却拿着女人的扇子,样子着实怪异,不过见她额头有薄汗,就没加嘲笑,而是走至门口,把吟雪唤过来,附耳吩咐了几句。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夏炽陌突然大嚷一句:“有了!”
把刚跨进来的吟雪吓了一跳,吟雪腾出一只手,拍着胸口说:“王爷真是好心没好报,奴婢巴巴的给王爷端来西瓜,差点没被王爷吓得摔了。”
夏炽陌闻声看过去,果见她手上托着一盘切好的西瓜,红囊黑子,盘子下面还垫着冰块,看上去甚是解渴,她进宣宁宫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天气又热,如何不喜,三两步走上前接过,抓了一片往嘴里送,还油腔滑调的说了一句:“还是姐姐贴心。”
吟雪看了一眼宣瑾,嘴上说:“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儿。”心里则说,是娘娘心软才对。
宣瑾见她吃得满脸汁水,身侧没个丫鬟,只好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瑾儿竟然主动拿帕子给她!夏炽陌心情激荡的接过,有些舍不得用,只是不擦样子又不雅观,用完后,直接叠好了放进怀中,说:“洗净了再还你。”
宣瑾张了张嘴,到底把要说的话咽下,问“你要如何说?”
夏炽陌道:“我准备直接说。”
宣瑾不解。
夏炽陌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脸深情的说:“瑾儿,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说到做到,我也知道,想要娶你,这中间必定会有很多阻碍,而母后首当其冲,我现在就去解决这第一个大难题,你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宣瑾听得心有感触,却觉荒谬,瞧夏炽陌的样子,倒是有十足把握,她怎么也不信,太皇太后会答应,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或许还能被勉强接受,虽然他们有叔嫂名分,但是毕竟她已寡居,而夏炽陌又是单身,如果家中长辈再给个名分,那就不算私通,只是名声不好罢了,但是生在帝王家,这种事却是万万不能发生,不但会遭到天下人耻笑,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大楚的风气,若是人人争相效仿,那天下岂不乱套了?
宣瑾道:“太皇太后不会答应的。”
夏炽陌拍着心口保证:“我有办法让她点头。”
宣瑾还要再说,忽然听到吟霜带着惊喜的声音:“娘娘,您看谁来了!”
宣瑾心中一动,连忙收回被夏炽陌握住的手,亦喜道:“可是琉璃丫头?”
正事被人打扰,夏炽陌有些不满,而且这琉璃是谁,值得宣瑾这么高兴,也跟着看向门口,就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直冲到宣瑾身边,才抓着宣瑾的手跪下。
少女抬起头,夏炽陌“咦”了一声,乍看之下,竟跟宣瑾还有几分相似。
只听少女道:“琉璃见过姑姑。”
夏炽陌恍然,原来是宣瑾的侄女儿,难怪难怪,宣瑾的侄女儿,就是她的晚辈,不好斤斤计较,刚刚还有几分被打扰的怒气,顿时全去了。
宣瑾把宣琉璃拉起来,上下打量,一边看一边赞:“真是大姑娘了,姑姑都快认不出来了。”
宣琉璃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甚是灵动,也把宣瑾看了个仔细,笑着说:“姑姑可是一点都没变,还是美若天仙,人家都说我长得像姑姑,所以我啊,平常连自谦都不敢,生怕辱没了姑姑。”
宣瑾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是在夸你自己吧!”
宣琉璃吐了下舌头:“嘿,被姑姑看出来了。”
夏炽陌见二人只顾寒暄,把她晾在一边,心里又不是滋味了,咳了一声,引起她们的注意。
宣瑾这才想起让宣琉璃叫人。
而刚刚还一脸欢喜的宣琉璃,看到夏炽陌,脸上突然有了敌意,口气不善的问:“你是景王?”
28、第二十八章
宣琉璃的态度让夏炽陌觉得有趣, 这小丫头对她似乎很有敌意,不知是何缘故, 便笑着说:“我是夏炽陌。”
宣琉璃“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也没说,转向宣瑾,又恢复活泼可爱的模样,拉扯着宣瑾,说些她进宫路上看到的稀奇事,宣琉璃虽是宣瑾的侄女,但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进宫, 新鲜的很, 还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个香囊,送给宣瑾,说是她亲手绣的。
宣瑾见那香囊做得甚是精致,高兴的收下, 又夸赞了一回。
宣琉璃倒是不谦虚, 调皮的说:“爷爷常说,姑姑样样好,唯独女红不怎么样,所以我才在女红上下功夫,不然在姑姑跟前,一样都拿不出手,多丢人。”
宣瑾失笑,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而且为何要跟她比?不过这个侄女儿变化倒是真的很大,几年前见她的时候,还是个一说话就满脸通红的害羞小姑娘,现在不但机灵活泼,而且能说会道,一点不像大哥稳重的性子,倒是有几分二哥的不羁。
宣宁宫虽说不上沉闷,但是到底是太后寝宫,还从没有人敢在宣宁宫大声喧哗,而宣琉璃一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顿时让宣宁宫多了几分生气,吟雪吟霜本就是宣瑾的陪嫁丫头,见到宣琉璃自然比别人更加亲切,都欢喜的围着宣琉璃,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宣琉璃竟似如众星捧月一般。
正热闹着,宣瑾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就见夏炽陌站在不远处,一脸怨念的看着她,显然是因为被冷落而感到不满,琉璃一来,高兴得都把夏炽陌忘了,宣瑾朝她走去。
夏炽陌酸溜溜的说:“什么时候你对我能像对她那样就好了。”
许是心情好,宣瑾竟开起玩笑:“你若肯喊我一声姑姑,我也这般对你。”
夏炽陌立即欣喜若狂的的问:“真的?”
宣瑾知道夏炽陌这个人有多不靠谱,还真怕她把玩笑话当真,忙打岔道:“太皇太后还在等你,你先过去吧。”
夏炽陌道:“也好,晚些时候再来找你。”说完就想到宣宁宫里多了个客人,恐怕没以前方便了。
果然就听宣瑾说:“我已许久没见到琉璃,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你若无事,就不要过来了。”
夏炽陌更幽怨了,朝宣瑾的宝贝侄女儿看去,不想又对上那双不友好的眼眸,奇怪道:“我从未见过宣姑娘,何故她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宣瑾也瞧出琉璃对夏炽陌的态度不友善,猜想许是琉璃听到一些她跟夏炽陌的闲言闲语,又或者受家里人的影响,才会如此,由此可见如今她在外的名声有多糟糕,连小姑娘都介怀了,恢复一贯的冷漠,淡淡道:“爱屋及乌吧。”意思因为她讨厌夏炽陌,所以琉璃也跟着讨厌。
夏炽陌刚还为宣瑾渐渐软化的态度而欣喜,没想到宣琉璃一来,宣瑾对她又降至冰点,不好发作,只好赌气去了。
跟在后面的水轻灵感慨道:“奴婢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初那个叱咤战场的夏将军何等威风,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气成这样。”
夏炽陌没好气的说:“我怎么可能跟小女孩一般见识。”她明明是被宣瑾气的。
水轻灵一针见血的说:“主子在太后娘娘跟前抬不起头,总是事实吧?”
夏炽陌死不承认道:“我那是故意让她。”
水轻灵叹道:“主子也就在奴婢跟前还能逞逞英雄。”
夏炽陌顿时有些英雄气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宣瑾的事,就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心里只想着怎么讨好她,怎么逗她开心,却常常好心办坏事,怎么做怎么错,惹得宣瑾这么讨厌她,如果宣瑾能温柔的对她一回,她死也值了,不由得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水轻灵对她这副样子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意,倒是想起另一事,道:“对了,容二小姐早上差人到府上,约主子晚上见面。”
夏炽陌立即道:“本王正要找她。”不得不承认容盈心真是有本事,到底还是女人最懂女人,那日回京路上容盈心教她作戏给宣瑾看,果然宣瑾被气得口不择言,泄露了心事,而这两日又听了容盈心的话,在小事上做到尽心尽力,宣瑾对她的态度果然也如容盈心所言改善了不少,比起夏疏影和几个幕僚出的那些馊主意,容盈心不知要高明多少,现在又出现难题,夏炽陌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容盈心,她跟宣瑾之间好不容易才有点进展,可不能被突然冒出来的宣琉璃给破坏了。
水轻灵已把那天无意中听到的容家姐妹对话告诉夏炽陌,说容盈心接近她,可能怀有不轨之心,夏炽陌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就算容盈心喜欢她又如何,这世上除了宣瑾,她谁也不要,何况容盈心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她,不然怎么会帮她出谋划策追宣瑾?而容盈心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一要保证容太妃在宫中不受欺凌,二要保证容家还像以前一样风光,对她而言,这简直太容易了,所以才爽快成交。
说话间已到了安寿宫,夏炽陌刚踏进去,一个物事准确的飞至眼前,夏炽陌伸手接了,是一颗荔枝,剥了皮放入口中,笑嘻嘻的说:“谢母后赏。”
陈氏冷哼:“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后?”
夏炽陌走过去,从盘中又拿起一颗荔枝,剥了送到陈氏嘴边,一脸无辜的说:“儿臣做错什么事了,让母后生这么大的气。”
陈氏不领情,白了她一眼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
夏炽陌在她身侧坐下,嬉皮笑脸的耍赖:“儿臣还真不知道。”
陈氏不再跟她打哈哈,正色道:“哀家知道陌儿你处事一向有分寸,所以才没理会那些无稽之谈,只没想到现在越传越厉害,如今政局未稳,这样的传闻很容易引起人心浮动,刘大人和徐大人都是两朝元老,又一向都支持你,若不是事态严重,他们也不会让哀家出面,这里只有我母子二人,母后要听你一句实话,你跟宣瑾到底怎么回事?”
夏炽陌也收起玩笑之色,认真道:“母后是不是想听儿臣的心里话?”
陈氏见她口气凝重,心中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沉声道:“事关重大,陌儿可要想好了再说。”
夏炽陌吸了吸气说:“正是因为事关重大,儿臣才一直没跟母后交代,如今事已至此,儿臣也不想再瞒母后,而且只有母后才能帮到儿臣。”
“你,你且说来听听。”陈氏的声音都颤了,之前在宣宁宫,夏炽陌那一声自然而然的“瑾儿”已让她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夏炽陌更是如此说,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夏炽陌一字一顿道:“母后,儿臣喜欢宣瑾。”
“啪”得一声,陈氏一掌拍在跟前的矮凳上,装着荔枝的盘子应声掉地,盘子摔得粉碎,荔枝则滚得满地都是,陈氏一脸震惊的看着夏炽陌,喝道:“你说什么!”
夏炽陌毫无惧意,又说了一遍:“儿臣早就爱上了宣瑾,而且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陈氏指着夏炽陌,手指微颤,“你,你怎么可以!”
夏炽陌道:“母后的意思是,儿臣也是女儿家,怎么能喜欢女人?”
陈氏没作声,自然是这么想的。
夏炽陌扯了一个酸涩的笑:“母后决定让儿臣变成皇子,就应该估计到有这么一天。”
陈氏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她的女儿喜欢女人,是她的错?
夏炽陌道:“母后从小就灌输儿臣,让儿臣忘记自己是个女人,儿臣听了母后的话,读书认字,骑马射箭,无不学男子,二十几年来,儿臣除了这身子,哪一点不像男人?那么儿臣喜欢女人又有何错?”
“是,只是……”陈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当年让女儿女扮男装实是形势所逼,也的确没想到这么远,没想过等到有一天女儿大了,她该如何面对如此矛盾的身份。
夏炽陌接着道:“儿臣如今位极人臣,母后觉得儿臣还有机会恢复女儿身吗?若是能,女儿是不是该交出大权,然后任人宰割?若是不能,那么儿臣是不是该如一般男子那样娶妻生子掩人耳目?”
陈氏脑中已一片混乱,夏炽陌说的这些,其实她都有想过,只是因想不到解决的法子,才一直回避,也因夏炽陌大权在握,所以少了很多担心,但是正如夏炽陌所言,一旦她恢复女儿身,权力很可能也会跟着消失,其后果可想而知,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一大半是女儿的功劳,而她却不能保证女儿一生平安,愧疚狠狠吞噬着她的心,心疼的抚摸着夏炽陌的脸,道:“陌儿心中的苦,母后都知道,却无力帮你解忧。”
夏炽陌道:“儿臣说这些,并不是责怪母后,只是想让母后知道,凡事有因有果,儿臣喜欢瑾儿,也是如此。”
29、第二十九章
“就算陌儿喜欢女人, 那非要喜欢宣瑾吗?”陈氏退而求其次的问,宣瑾可是她大哥的女人, 而且她们一个太后,一个王爷, 这‘叔嫂’关系如何能面对天下人?
夏炽陌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儿臣不但喜欢她,儿臣还要娶她!”
陈氏立即扶额“哎哟”了几声:“这,这实在是太荒诞了,你是想把哀家往死里逼吧!”
夏炽陌又变回不正经,搂着太皇太后的脖子说:“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儿臣还指望母后助儿臣一臂之力呢!”
“你还想让母后帮你!”陈氏快要晕厥了。
夏炽陌可怜兮兮的说:“母后不帮就没人帮了,儿臣实话告诉你吧, 瑾儿压根就看不上儿臣, 都是儿臣一厢情愿。”
“什么?她还看不上你,她凭什么看不上你!”太皇太后立即护短的跳脚。
夏炽陌差点笑出声,忍着笑,继续委委屈屈的说:“儿臣也不知道, 瑾儿对儿臣总是冷冰冰的, 儿臣对她好,她也不领情,儿臣若不打着商议政事的幌子,恐怕连她的面都见不上。”
夏炽陌如此说,其实也是为表明她跟宣瑾是清白的,就算母后能接受,也需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能让母后觉得宣瑾太随便,把宣瑾说得越清高,越能激起母后的同仇敌忾之心,虽然说得也是事实,她本来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宣瑾对她一向爱理不理,而她占宣瑾便宜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否则怎么博得母后的同情……
不过太皇太后也不老糊涂,宣瑾不理夏炽陌,她还能相信,但是夏炽陌把自己说得如此可怜,她却一点不信,以夏炽陌的无赖性子,能吃这个哑巴亏?之前夏炽陌总是深更半夜逗留宣宁宫,莫不是她们已经……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宫闱里的很多事,陈氏虽没有亲见,但是也有所耳闻,只是没当一回事罢了,皇上后宫三千,哪能做到雨露均沾,后宫的女人不见皇上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一些到死都还是处子之身,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困在后宫中,难免有耐不住寂寞的,若做得隐秘,又无大过错,就由着她们去吧,总比处心积虑的勾搭男子惹出事端好,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还有,若是陌儿跟宣瑾真有了那层关系,岂不是宣瑾已知道了陌儿的女儿身?
这一惊非同小可,陈氏颤声问:“你们当真清白?”
夏炽陌见她变了脸色,也猜到更深一层,点头:“除非儿臣觉得瑾儿已真心接受儿臣,儿臣才敢跟她说实话。”这点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有的,否则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陈氏叹了口气,这到底是什么孽缘?什么人不好喜欢,非要喜欢宣瑾,又想起一事,问:“这么说,你之所以支持凛儿做皇帝,也是因为他母后是宣瑾?”
夏炽陌道:“这个当然!只不过儿臣喜欢瑾儿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儿臣也是为了我夏家的江山社稷,以瑾儿的心胸与才智教出来的儿子,将来必定是一个英明之主,瑾儿垂帘听政不过月余,已见端倪。”
陈氏叹道:“话是不错,只是你又可曾想过,待凛儿大了,明白了是非,你惦记他母后,他岂能容你?”
夏炽陌道:“儿臣自然想过,只希望凛儿能看在他母后的份上,不与儿臣为难吧。”
陈氏怔怔的看了她好久,才道:“没想到你生在帝王家,见惯了薄情寡义,竟还有这份痴情,真不知是福是祸。”
母后没把她骂个狗血喷头,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她悬崖勒马已是大幸,夏炽陌没真指望母后帮她,只说:“母后请放心,儿臣自有分寸,别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总要有个适应过程,别等到哪天儿臣把瑾儿娶回景王府,把那帮老家伙吓死。”
陈氏没好气的说:“真要有那么一天,你先送段白绫给哀家,免得哀家被你活活气死。”
夏炽陌完全没把太皇太后的话放在心上,甩胳膊去了,路过宣宁宫时,犹豫了一下,径直出了宫。
和容盈心约在京城最繁华的得胜门,华灯初上,一路灯红酒绿,夏炽陌只身前来,容盈心已在醉仙楼等候她多时。
容盈心衣着艳丽,还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模样,看到夏炽陌,连忙起身屈膝,施了个万福。
夏炽陌道:“在外面就无需多礼了。”
酒楼的老板识得景王,打着哈哈过来招待。
夏炽陌随口点了几样招牌菜,又要了一壶豫毛峰,才问:“二小姐急着见本王,不知有何要事?”
容盈心掩口一笑:“盈心此番专门为答谢王爷而来。”
“哦?”夏炽陌挑眉,“谢本王什么?”
容盈心道:“王爷果然守信,不过几日,王爷答应盈心的事就已统统做到。”
夏炽陌淡淡道:“不过举手之劳。”
容盈心又道:“盈心知道王爷什么都不缺,所以只能水酒一杯,以表谢意。”
夏炽陌不信容盈心把她约出来只为说声谢谢,饮完杯中酒后,道:“二小姐是不是有事想要本王帮忙,不若直言。”她正好有事请教容盈心,帮了容盈心,自然就好开口了。
容盈心又是嫣然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盈心正想着怎么厚颜一求呢,既然王爷问了,那盈心就照直说了,盈心早就想一睹京城的繁华,三年前虽来过京城,却是来去匆匆,这趟一定好好游览一回,只是盈心在京城除了家姐,连半个亲人都没有,家姐又不便出宫门,想来想去只跟王爷还有些微末交情,所以才有了这个不情之请,就想让王爷何时有空陪盈心一游京城。”
夏炽陌暗讨,容盈心想要找个人陪她游玩,不过一句话的事,却偏偏找上她,而她这些年无论出入什么场合,身边从未带过一个女子,上次若不是为刺激宣瑾,她也绝不可能跟容盈心同骑一马,让人误会,想起水轻灵的话,莫不是容盈心如此大费周章,真的是想借机亲近她?
夏炽陌只有在面对宣瑾时,才会变得异常迟钝,因为她从不把宣瑾当敌人,相反宣瑾还是她最在乎的人,难免感情用事不明是非,而在处理其他事情上,则精明的很,谁想在她跟前耍花样,还真不容易,否则从战场到朝堂,她哪能如此游刃有余。
夏炽陌眯了眯眼,直接拒绝道:“本王公务缠身,没空陪二小姐。”要不是遇到宣琉璃这个麻烦事,她才没空过来见容盈心。
原本今日约夏炽陌见面,容盈心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夏炽陌竟同意了,让她很是意外,让夏炽陌陪她游京城,不过是临时起意,没指望夏炽陌会答应,只是夏炽陌拒绝得这么干脆,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了一下,以作掩饰。
夏炽陌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她还有事求人呢,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本王可以找个人陪你。”夏炽陌还真想到一个合适人选。
既然给了台阶,容盈心如何不下,笑道:“那盈心就先谢过王爷了。”
酒菜早已上齐,敬了两杯酒之后,夏炽陌也道出自己的来意。
容盈心这才明白夏炽陌为何答应跟她见面,原来找她出主意来了,想了想问:“宣姑娘来宫里只是为看看太后娘娘,还是为其他事?”
夏炽陌一愣,这点她倒是没想到,之前也没听宣瑾提起,猜测道:“应该只是来看看太后吧。”
容盈心道:“若是如此,那王爷大可放心,宣姑娘小住几日就会回去,就算宣姑娘在太后耳边吹风,也不会对王爷有太大影响,怕只怕宣姑娘此次前来,目的并不是这么简单。”
夏炽陌想不到其他,只想到若是宣琉璃常住宣宁宫,那岂不是影响到她跟瑾儿的私会?那丫头看上去可不好打发,而且还不能轻易得罪了,宣瑾偏心的很,对她和宣琉璃的态度简直天渊之别,不用想都知道,宣瑾会帮谁。
“那你说本王该怎么办?”夏炽陌又没主张了。
“王爷若是信得过盈心,宣姑娘的事就交给盈心来办吧!”
宣瑾也不知夏炽陌跟太皇太后如何解释她们之间的事,破天荒的第一次想见夏炽陌,偏偏夏炽陌听了她的话没过来,又不好让人去喊,只能在心里生气,不该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勤快,该来的时候却不来了,恼得连用膳都有些心不在焉。
宣琉璃说:“姑姑,我怕生,晚上我跟你睡吧。”
宣瑾随口“嗯”了一声,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等到就寝时,见宣琉璃留在她房里不走,才想起还有这事,她已很久未跟人同塌而眠,顿时觉得有些不习惯,不过到底没拒绝。
30、第三十章
“姑姑, 你睡了吗?”
宣瑾刚有些睡意,就听宣琉璃在耳边说话, 虽然已经很累,还是应了一声, 睁开眼就见宣琉璃正支着胳膊,睁大眼睛看着她,不由得佩服琉璃的精力旺盛,一天没见她闲着,这会儿还这么有精神。
以为宣琉璃有什么话说,不料宣琉璃半天才冒出一句:“姑姑长得真好看。”
宣瑾听了夸赞,没觉得高兴, 而是心生感慨, 她这一路走来,得益于容貌,却也受容貌所累,若不是这一身皮相, 当年也不会被先帝选入宫, 那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但是失去的亦很多,没了感情,没了自由,再美的容貌也只能是孤芳自赏,何况红颜易逝,而心里的那份寂寥却是如影随形, 过去的十年是如此,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突然想到了夏炽陌,那个视礼教为无物的家伙,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追求她,甚至扬言非她不娶,夏炽陌看上的是否也只是她的样貌呢?不由得想出了神。
宣琉璃见她没说话,又道:“姑姑一定被很多人喜欢吧?”
宣瑾正想着夏炽陌,被宣琉璃这么一问,心突地一跳,立即否认道:“哀家是太后,怎么能有儿女私情?”
宣琉璃撅嘴:“姑姑骗人,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
“嗯?”宣瑾挑了挑眉,有这么多?她倒是想听听。
宣琉璃扳着指头数道:“第一个嘛,不用说,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啦。”
宣瑾知她说的是夏炽陌,没想到外面已传成这样,街头巷尾皆知。
宣琉璃咬牙切齿的说:“哼,景王不过是仗着有权有势,才敢对姑姑不怀好意,姑姑你可不能喜欢他。”
宣瑾不知她为何对夏炽陌这么反感,乘机问道:“听你口气,似乎特别讨厌景王,难道他曾得罪过你?”
宣琉璃道:“得罪倒是没有,但是他对姑姑有非分之想,就是他的不对。”
宣瑾解释:“其实哀家跟他之间,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王爷也不全是仗势欺人。”只说了一句,宣瑾就打住口,她干嘛帮夏炽陌辩解。
宣琉璃惊问:“难道姑姑你已经喜欢他了。”
宣瑾立即矢口否认:“当然没有。”像是怕宣琉璃不信似的,又补充道,“那个人讨厌的很,哀家怎么可能喜欢。”
宣琉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宣瑾怕她继续问关于夏炽陌的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跟夏炽陌的关系有些混乱,只怕越说越乱,忙岔开话题道:“这才一个,还有呢?”
宣琉璃也不愿再提夏炽陌这个人,又伸出一个手指,道:“这第二个倒是个痴情人,喜欢姑姑很多年了。”
宣瑾先是一愣,随即猜到她说的是谁,没想到宣琉璃知道的事情还挺多,再一想,她想撮合宣琉璃和高珩,自然先要让宣琉璃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没搭话,让宣琉璃把话说完。
只听宣琉璃道:“高珩大哥虽是不错,不过琉璃觉得,他还是配不上姑姑,我若是他,当年既然跟姑姑有婚约,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把姑姑娶回来,说到底还是他贪生怕死,不能为姑姑赴汤蹈火,所以就算他这么多年仍钟情姑姑,也不值得姑姑喜欢。”
这也正是宣瑾当年埋怨高珩的地方,曾经一度恨极此人,前一刻还在天愿作比翼鸟,后一刻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后来才知道原来高珩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便原谅了他,若如不然,恐怕至今都不能释怀,宣瑾倒是从宣琉璃的话中听出几分意思,试着问:“琉璃可见过高珩?”
宣琉璃点头:“大约半年前,高珩大哥来过家里。”
宣瑾又问:“那你觉得高珩此人如何?”
宣琉璃想了想道:“长得自是一表人才,而且谈吐不凡,举止优雅,人倒是不错。”
宣瑾见她对高珩评价这么高,心中更有数了,又听她称呼高珩大哥,自然也不在意高珩年纪比她大,便道:“你爹有没有将哀家的意思告诉你?”
宣琉璃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抓了宣瑾的手说:“姑姑,琉璃正准备跟你说这个事,琉璃不要嫁高珩大哥!”
宣瑾不懂了,明明宣琉璃对高珩赞誉有加,还在意高珩对她仍有情,怎么又不肯嫁了,难道是顾及她的感受?便道:“哀家与高珩的事早就是陈年旧事,哀家与他已有十年未见,早就没了干系,你说高珩对哀家还有意,只是你的错觉罢了,你若喜欢高珩,大可跟他在一起,高珩此人无论家世还是人品都是上上选,你若嫁与他,必定会幸福。”
宣琉璃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高珩大哥了?高珩大哥人是好,但是跟我没关系,我不喜欢他,我不会嫁给他的!”
宣瑾见她急得满脸通红,不像是害羞之言,虽有些失望,不过既然琉璃不喜欢,她自然不会勉强,还是两人没缘分吧,道:“好好好,不嫁就不嫁,瞧把你急的,好像姑姑怎么逼你似的。”跟着笑问道,“态度这么坚决,莫不是已有意中人?”
宣琉璃听她如此问,脸还是通红,却是害羞之色,低头不语。
宣瑾瞧她这等模样,不用说,肯定是有了,又笑道:“难得你也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说说看,喜欢谁,姑姑帮你指婚。”
宣琉璃抬头望着宣瑾,脸由红变白,咬着唇摇摇头,还有了苦恼之色。
宣瑾奇道:“咦,谁家公子让你这么难以启齿,莫不是已有家室?”
宣琉璃摇摇头。
宣瑾又问:“门不当户不对?”
宣琉璃还是摇头。
宣瑾想不出其他,只好道:“你什么都不说,姑姑可帮不了你。”
宣琉璃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道出一个名字,只说:“姑姑不要问了,琉璃喜欢的人,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
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感慨,宣瑾也不知说什么好,既然不肯告诉她,说明她也帮不上忙,便不再多问,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宣琉璃却说:“姑姑不想知道还有一个喜欢姑姑的人是谁吗?”
宣瑾摆摆手,别人爱慕她与她何干,一个夏炽陌已让她头疼不已,再多出个人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说了一声:“睡吧。”就侧过身去,背对着宣琉璃。
宣琉璃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无声叹了口气,没敢贴上去,闻着宣瑾身上的幽香入梦。
夏炽陌跟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进了宫,准备与宣瑾一块用早膳,然后一起上朝,与往常不同的是,宣瑾竟还没起身,吟霜说,娘娘昨晚与琉璃小姐聊得太晚,睡得迟了,才未起身,夏炽陌想起在明阳山时见到的那副美人初醒图,心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反正也不止一次闯进宣瑾的卧室,不如进去再瞧上一眼,吃不得,看着解解馋也好,如此想着就要往里走,却被吟霜拦住:“王爷您不能进去。”
夏炽陌皱眉:“本王与你家娘娘已到这份上,看看又如何?”
说实话,吟霜也不知道夏炽陌和宣瑾到底发展到何种地步,光被她不小心撞到的几次,足让人脸红,宣瑾不说,她自然不知,放平时夏炽陌要闯进去,她倒是能让,只是这房里还有另一人,怎么也不能,实话实说道:“琉璃小姐也在娘娘房内,王爷进去恐怕不便。”
夏炽陌先道:“哦,那丫头在,本王确实不好进。”过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惊道,“什么?你是说宣琉璃留宿在瑾儿房中!”
吟霜被她吓了一跳,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无辜的点头。
夏炽陌大怒道:“岂有此理!她怎么能跟瑾儿……同睡一房?”
吟霜想说,侄女儿跟姑姑许久没见,有话要说,同睡一房,有何不妥?不过想到在外面时,景王把皇上安排得离太后极远,就是不想皇上跟太后太亲近,此人占有欲极强,似乎不容任何人近太后的身,母子尚且如此,何况姑姑与侄女儿,吟霜顿时了然了,这王爷还真是不挑,什么人的醋都吃。
夏炽陌沉声吩咐道:“你去把那宣琉璃叫醒离开,本王要进去。”
吟霜见她满脸怒色,不像说说而已,连忙进内室禀报。
宣瑾听说夏炽陌在外面发火,顿时黑了脸,大清早谁又惹她了?
宣瑾见宣琉璃还在熟睡,就没叫她,起身换好衣服,走出内室,就见夏炽陌双手叉腰,一脸寒霜的盯着她。
宣瑾淡淡道:“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惹你生气了?”
夏炽陌大声道:“你还说!你怎么能留外人在你房内?”
宣瑾不悦的皱眉:“什么外人?我与琉璃秉烛夜谈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夏炽陌粗鲁的打断她,“总之,我不准你跟别人同睡一张榻!”
夏炽陌这话说得好像她跟别人偷情一般,宣瑾如何不怒,斥道:“荒谬!你是我什么人,要管得如此之宽?”
是她什么人?夏炽陌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然后凑到宣瑾耳边,咬牙切齿的说:“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介意把你变成我的女人!”
31、第三十一章
议政殿上的两人, 一个面若寒霜:“哀家不同意!”一个怒气腾腾,“本王说可以就可以!”已争锋相对半个时辰, 完全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
大臣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纷纷看傻了眼。
两人争执的是, 夏炽陌要将闲置的朝晖殿修葺一番,然后搬进去住,打的理由是,作为摄政王爷,理应住在宫中,好辅佐皇上,而且朝晖宫本就是给王爷们预留的宫殿, 虽也在宫里, 但是靠在外围,不会影响到后宫的妃嫔,当然明眼人还是一眼就瞧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太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起先两人还各执一词讲道理, 后来就完全感情用事的争吵, 一个没了王爷的气度,一个没了太后的端庄,完全似大臣们为无物,吵得不可开交,一直争执到晌午也没争出个结果,最后不欢而散的退了朝。
“你在害怕什么?”夏炽陌在御花园里拦住宣瑾的去路,遣散了下人后, 一针见血的问。
宣瑾先是一愣,然后淡淡道:“哀家不明白你说什么。”夏炽陌提出住进朝晖殿时,宣瑾第一个反应就是,夏炽陌想借机亲近她,住在宫外已是走动频繁,若是也住在宫中,简直跟直接住进宣宁宫无异,这叫人如何遐想?当然这只是其一,心中隐隐还有一个理由,才让她反对的如此坚决,不过这个理由还未成形,具体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
而夏炽陌只恨不能直接住进宣宁宫,或者把宣瑾接到景王府,免得再发生宣琉璃跟宣瑾“同床共枕”的事,只要一想到宣琉璃抱着宣瑾睡觉,心里就跟针扎一样,刺得很,她不能容忍任何人跟宣瑾如此亲近,夏炽陌蛮横的不准宣琉璃再留宿宣瑾房中时,宣瑾只觉得她莫名其妙,反驳道,莫说琉璃是她侄女,就算不是,两个女子同塌而眠,有何不妥?
夏炽陌却听了心怦怦直跳,差点没问宣瑾,如果她是女人,是不是也可以?
当时宣琉璃也站在一侧,以她的个性,竟未反驳夏炽陌一句,只是低着头,绞着衣角。
夏炽陌道:“你明明就知道我的意思,不然为什么反对?”然后逼近宣瑾,恬不知耻的说,“难道你是害怕等我住进宫中后,你我朝夕相对,你会慢慢对我动情?”
宣瑾心蓦地一跳,故作嫌恶的撇开头,嘲讽道:“你还可以再厚颜无耻一些。”
夏炽陌已被拒绝惯了,心还是一凉,看着宣瑾,甚是苦恼的说:“真想把你的心挖开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无情。”
宣瑾倒是被她逗乐了:“你已知道我有一副铁石心肠,我劝你还是别花心思在我身上了。”
夏炽陌叹着气道:“我若可以左右我的心,哪需这么苦恼。”伸出手指,摩挲着宣瑾的脸,柔声说,“我早就中了你的毒,病入膏肓了,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救得了我。”
宣瑾对上的是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带着被情所困的苦恼,一时竟忘了躲开,心想,得多爱一个人才会如此执着?而她又如何值得这个人如此倾心?
“为什么呢?我不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可以吸引你。”宣瑾问,“若是样貌,世上美人千千万万,你要什么样的没有?再说像我这样冷性子的人,无趣的很,应避而远之才对,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儿子。”女子贞洁大如天,她不信夏炽陌不在乎,她不相信夏炽陌不想拥有一个白洁无暇,完全属于自己的人。
宣瑾的身后就是假山,夏炽陌手撑在假山上,正好把她圈在怀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才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我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就说几年前我领兵攻打南诏时,南诏城主献出他的女儿求和,那姑娘是我见过除了你之外最美的人,而且性子刚烈,在此之前我们交手很多次,我一直都想降服了她,然而等到她为了她的父亲和城中百姓,愿意委身与我时,我却半点兴趣都没有,原来我只想在战场上打败她而已。”
宣瑾挑眉打断她:“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也主动投怀送抱,你是不是就对我没兴趣了?”
夏炽陌摇头,“我心里可以装得下天下,却只能装一个女人,因为我的心早被你占据了,所以才看不上别人。”
宣瑾想象着战场上的夏炽陌银盔铁甲飒爽英姿的模样,莫说南诏城主的女儿,恐怕任何一个姑娘见了都会心动,而这么一个如天上繁星般耀眼的人却独独心仪她,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悄悄蔓延开,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虚荣,还有几分欢喜。
夏炽陌一直盯着她,就见她眉目见有了娇羞之色,而且没有一丝厌恶,宣瑾在她跟前何曾如此,顿时心中一荡,靠了更近一些,几乎抵到她的鼻尖,低喃:“瑾儿,只要你抛开那些所谓的礼教和对我的成见,你会发现其实我没那么讨厌,你会发现我身上有很多优点,你会感觉到我对你的真心,瑾儿,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不想让你再孤孤单单一个人,我想天涯海角都陪着你,我要你成为这世上最快活的人。”
夏炽陌的话带着魅惑,诱导着她缓缓陷入其中,那颗干枯已久的心,仿佛被灌入一池清泉,慢慢苏醒过来,她不再是那个整日伪装得高高在上的太后,也不再是那个每日对着高墙渴望自由渴望爱的寂寞女人,她只是一个被宠着惯着呵护着的普通女子,她还年轻,她还可以谈情说爱,然而她的心已封闭太久了,以至于固若金汤,现在夏炽陌凿开了它,让她顿觉恐慌,仿佛被夺走了什么,而不是被填补了什么,那种强烈的不安感让她想退缩,她觉得赌不起也输不起,感情对她来说,太荒谬了,也太奢侈了。
“我们不可能的。”宣瑾摇头拒绝,试图从夏炽陌的气息中挣脱出来,却被夏炽陌紧紧的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夏炽陌明明见她已经开始松动,偏偏还是说出拒绝的话,情急之下才抱紧了她,低喝:“怎么不可能?对我来说,最大的难关,是你的心,只要你心里有我,其他的都不是理由。”
“我……我……”宣瑾连说了几个我,也没能说出周全的话,她现在的思绪很混乱,无疑她那颗平静的心被夏炽陌彻底扰乱了,只说,“你容我好好想一想。”
夏炽陌道:“这些年我都等过来了,我自然不怕再等,只希望不要让我等得太久。”说完就把宣瑾压在身后的假山上,吻上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唔。”宣瑾没料到她说吻就吻,瞪大了眼睛,咬着牙关不让她侵犯,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瑾儿”之后,心一下软了,闭上眼睛,任由她肆意轻薄。
“姑姑,今日下朝怎么这么晚?”宣琉璃左盼右盼总算把宣瑾盼回来了,立即迎上去。
宣瑾脸上有了不自然的神色,掩下后,淡淡道:“有事给耽搁了。”她自然不能告诉宣琉璃,之所以回来晚了,是因为她跟夏炽陌躲在假山里亲热……
见桌上的饭菜未动,宣瑾问:“还没用膳吗?”
宣琉璃拉着宣瑾坐下,笑道:“我在等姑姑一起。”拿起桌上的箸递给宣瑾,吐着舌头说,“姑姑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
宣瑾失笑,摸了一下她的头,宠溺道:“以后可不要等了,饿坏了身子不好,姑姑平日事忙,恐怕照顾不到你,你有什么时候尽管吩咐宣宁宫里的人,别等到过几天回家的时候,瘦了一大圈,你娘亲可就要责怪哀家了。”
宣琉璃倒是想起一事,扯着宣瑾的袖口说:“姑姑,琉璃能不能在宫中多住些日子?我怕回去后,又要好久见不到姑姑了。”
宣瑾道:“你若愿意,住多久都成,只怕你哪天想你娘闹着回去,姑姑想留你都留不住。”
宣琉璃头一仰说:“才不会,就算一辈子都陪在姑姑身边,我都愿意。”
宣瑾立即笑道:“这可要不得,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在我身边像什么话。”
宣琉璃睁大了眼睛,欣喜道:“姑姑觉得琉璃美吗?”
“自然美。”宣瑾夸赞了一回。
宣琉璃咬着筷子,害羞的低下头,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话。
宣瑾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宣琉璃连连摇头:“没什么。”脸却变得通红。
宣瑾想起她有心上人的事,猜到几分,也不点破。
下午时候,各司各部的人陆续过来回了一些事,都安排妥了后,宣瑾掩口打了个哈气,委实有些累,正准备回房小憩一会儿,就听宫女来报,说容二小姐求见。
回宫后,宣瑾还没见过容盈心,想起那日容盈心跟夏炽陌同骑一马,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不舒服,收拾了心情后,道:“宣。”
32、第三十二章
若是先帝还在的话, 容家姐妹一同侍奉左右,还指不定先帝会宠谁, 容盈心今日穿的是一身素白,青丝用丝带随意挽着, 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弱柳扶风,朝宣瑾盈盈一拜。
宣琉璃一直陪在宣瑾身侧,之前没见过容盈心,一见之下,暗想,这位姐姐生得倒是挺美, 只不过跟姑姑比起来, 还是差远了。
而容盈心也一眼就认出了让景王大动肝火的宣琉璃,就见她年纪不大,长得甚是水灵可人,跟太后还有几分相像, 亲昵的靠在太后身边, 转着眼珠子,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便朝她笑了笑。
宣琉璃立即回以笑容,见她也是姑娘打扮,应不是宫里人,问宣瑾:“姑姑,这位姐姐是谁?”
宣瑾的不舒坦只是一闪而过, 若是连容盈心的那点伎俩都看不出来,那她在后宫中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何况夏炽陌已经跟她解释过之前的事,不过是为了让她吃味罢了,倒是容盈心敢如此明目张胆,这其中的态度值得玩味,容盈心就不怕得罪了她这个太后?笑着告知宣琉璃:“盈心是容太妃的妹妹。”
按辈分,容盈心长了宣琉璃一辈,不过宣琉璃还是唤了一声“盈心姐姐”,除了对夏炽陌没好脸色外,宣琉璃对谁都客客气气。
宣瑾让小宫女给容盈心看座,询问几句住在宫中是否还习惯。
容盈心一一答了后,突然跪地,垂首道:“盈心知错,还请娘娘责罚。”
宣瑾心下了然,知她为何请罪,不过还是和颜悦色道:“你先起来,慢慢说,你何罪之有?”
容盈心却依然跪着:“盈心胆大妄为,唆使王爷做了令娘娘生气的事,这几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却不见娘娘拿盈心问罪,还收到娘娘的赏赐,盈心受之有愧,心中惶恐,只好自己请罪来了。”
宣琉璃听说夏炽陌做了令姑姑生气的事,立即好奇的问是何事。
这等丢人的事,宣瑾自然不会回答,而且宣瑾也不会承认她为夏炽陌吃醋,她只是觉得夏炽陌轻浮罢了。
宣瑾道:“若是为那日之事,盈心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哀家不曾气恼,再说王爷想要做一件事,别人根本就左右不了他。”言下之意,容盈心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左右夏炽陌。
容盈心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不过还是告了罪才起身。
宣瑾亦没忘记,第一回见面容盈心就吐露过心扉,说有意夏炽陌,她还多事做了一回红娘,结果容盈心却在转瞬间跟夏炽陌达成协议,不管目的是什么,此番做法,确实曾已让宣瑾感到不快,容盈心若是真心有意夏炽陌,就不该做这场戏,容盈心若是无意夏炽陌,那就更加不应该了,岂不是戏耍了她?不过这些宣瑾并未放在心上,容盈心毕竟是容盈月的妹妹,若是没些能耐,都说不过去,而且她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何其多,容盈心的这点伎俩,根本就微不足道,只不知容盈心对夏炽陌到底有心还是无意。
“盈心先前跟哀家说有意景王,哀家也愿促成美事,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哀家也爱莫能助,让你失望了。”
容盈心连忙道:“是盈心不知好歹,还望娘娘再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番话中,宣琉璃倒是听出几层意思,先是这盈心姐姐倾心景王,有这样的美人儿绕在景王左右,肯定多少会引开景王的注意力,这样景王就不能整日缠着姑姑,再来姑姑竟帮他们做媒,则说明姑姑心中半分景王都没有,那真是再好不过!一下把容盈心引为知己,只希望她能彻底拴住景王的心,这样景王就不会打姑姑的主意,姑姑是太后,除了大权在握的景王,谁还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像姑姑这般的神仙人物,可不能让人亵渎了她,这么想着,又看向宣瑾,就见她一颦一笑都是极致的美,端庄娴雅的气质更是吸引人,不由得看痴了。
宣瑾并未注意到宣琉璃看她的模样,倒是容盈心,一直留心着宣琉璃,立即大为诧异,这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宣琉璃脸上,或者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人看另一个女人时,这是怎么回事?
又闲聊了几句,容盈心见宣瑾脸上有了倦色,便不再打扰,就要告辞。
宣琉璃忽道:“在屋里呆了一天有些闷,姑姑,我想出去走走,盈心姐姐若是无事,可否陪我闲逛一圈?”
容盈心自然应允,她正想着如何接近宣琉璃,此番正中下怀。
宣瑾则不忘叮嘱,宫中不比外面,凡事小心一些。
宣琉璃朝她甜甜一笑,“琉璃知道了。”这才携了容盈心的手走出宣宁宫。
原有两个小丫头跟着,才走出去几步,就被宣琉璃打发了。
容盈心知她有话要说,也不多问,赞了一路的花花草草,再时不时的捧上宣琉璃两句,宣琉璃是太后的侄女,宣首辅的孙女,自是被人捧惯了,然而容盈心最善察言观色,拿捏到位,还是把她夸得心花怒放,说说笑笑,很快便熟稔起来。
待走到一处凉亭,四下无人,宣琉璃牵着容盈心的手坐下,然后一脸欢喜的问:“盈心姐姐喜欢景王?”
容盈心还不能完全弄明白她的意思,只怕是太后让她来问这句,忙道:“宣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仰慕王爷,不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
宣琉璃笑道:“王爷他气宇轩昂,盈心姐姐若是喜欢,也属人之常情。”见容盈心还是迟疑,知道她对自己有戒心,又道,“姐姐请放心,我可不是一个多嘴多舌之人。”意思只是她自己想知道,不会到太后跟前告状。
对比之前,容盈心却瞧出另外几分意思。
新皇登基不久,太后的侄女在这种非常时刻突然进宫,但凡有想法的人,都会猜到其目的不会单纯,而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联姻扩大稳固势力,只是这对象是谁则值得商榷。
俗话说姑表一家亲,若是能直接嫁给皇上,自是最好,只可惜皇上太小,应没可能,再来就是景王,景王垂涎太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太后不愿意委身,就用跟自己长得几分相似的侄女来代替,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既可以打消景王对太后的念头,又可以乘机拉拢景王,简直一举两得,不过这样做大有弊端,景王权势熏天,人人争相巴结,宣家将姑娘嫁过去,无疑有依附之嫌,宣家本就有个当朝首辅,如今又有垂帘听政的太后在背后撑腰,只要忍得一时之气,假以时日定能跟景王分庭抗争,何必急着屈于人下?
所以之前猜测宣琉璃对夏炽陌充满敌意,只怕是小女孩不善作伪才如此,但是现在看来,恐怕另有缘由,当然这缘由在别人眼中可能匪夷所思,在她容家人来看,却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果真如此,那真是有趣的紧。
容盈心如此一想,便试探道:“景王爱慕太后,是众所周知的事,虽不知太后如何态度,但是旁人哪还敢对景王有爱慕之心,就算有,跟太后一比,不免自惭形秽,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宣琉璃哪能听出她的别有用心,只道自己猜对了,心里自然高兴,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还握住容盈心的手,安慰道:“盈心姐姐花容月貌,何必妄自菲薄,我姑姑自是极好,不过我姑姑一点都不喜欢景王,所以姐姐完全不用担心,只要姐姐不放弃,相信一定能打动王爷,让王爷喜欢你。”
容盈心继续愁容满面道:“话是不错,只是就我所知,王爷对太后也是势在必得,说不定太后会被王爷打动呢?”
宣琉璃立即道:“不会!一定不会!”不过虽嘴上说得坚决,心中到底还是惶惶,之前只是听说景王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心里还抱着希望恐怕是言过其实,昨日一见,景王不但如传言那般丰神俊逸,而且因之前故意在心里将他丑化,落差之下,更觉不凡,所以才有了如临大敌之感,若是真如容盈心所言,姑姑现在是不喜欢,难保以后不会喜欢,这可如何是好?脸上顿时有了忧色。
宣琉璃完全没有掩饰,容盈心自然瞧得清清楚楚,越发肯定,宣琉璃之所以排斥夏炽陌,并不是为了什么家族利益,而是因为太后,当真有意思,继续火上浇油的说:“不过太后跟王爷郎才女貌,若真能在一起,倒也是一对璧人。”
太后跟景王要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宣琉璃却想不到这么多,只道是寻常的男欢女爱之事,更急了,因为她心里也知道,若真想找出一个人来跟姑姑般配,非景王莫属,只是想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顿时没了主张,抓住容盈心的手直摇晃,软声软语哀求道:“姐姐可有法子让王爷不喜欢我姑姑?”
33、第三十三章
景王要做的事, 没人能阻止,就算太后也不能, 朝晖殿如期动工,负责监工的是景王的第一幕僚夏疏影。
原是件好差事, 但是夏疏影听了夏炽陌的要求后,就想撂担子不干了,这修得哪是王爷的寝宫,分明是女子闺房,就算是为了讨好太后,也不至于如此吧,一个大男人住里面不别扭吗?
夏炽陌朝他白了白眼, 故作玄虚的说:“山人自有妙计。”
不知情的人自然觉得夏炽陌做事癫狂, 只有太皇太后和水轻灵隐约猜到几分用意,尤其是水轻灵,当夏炽陌跟她说,让她寻京城最好的裁缝为她做几件女衫时, 水轻灵的下巴直接掉了。
水轻灵战战兢兢的问:“主子, 您不会是想……”
夏炽陌对她没有隐瞒,道:“这件事终究瞒不过瑾儿,与其让她无意发现,震惊之下,坏了大事,不如坦白向她交代,也好有个防范。”夏炽陌之所以有这个打算, 实则是那日假山后与宣瑾的一番交心之谈,让宣瑾对她改观不少,不但在言语上不再争锋相对,甚至偶尔一些亲密举动,宣瑾也不再排斥,无疑她跟宣瑾的关系跃进一大步,然而当她对宣瑾情难自已时,却不敢深入造次,那种煎熬可想而知,逼不得已才决定铤而走险,当然还有一个缘由则是,如此下去,就算宣瑾爱上她,爱的也只是个男人,她要宣瑾爱上的是最真实的她。
“若是太后不能接受呢?”水轻灵担忧的问,“甚至拿住这一点,反过来要挟你,岂不是很被动?”水轻灵旁观者清,她可没夏炽陌那么乐观,太后对夏炽陌的态度缓和了是不错,但是还没到夏炽陌说得那种地步,夏炽陌自恋的说太后已经倾心于她,她可是半点没瞧出,就说那天夏炽陌只说错了一句话,结果就被太后赶了出来,还连吃三天闭门羹,半个月都没给一个好脸色……真不知夏炽陌的那份自信从哪里来,不过想想也替主子不值,太后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心。
对于这一点,夏炽陌也不知考虑多少回了,正因有此顾虑,所以才一直不敢坦白,但是事情总要有个转机,总不能一直这么坐以待毙,眼看这么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却因为这个原因而驻步不前,怎能不急,她已迫不及待的想跟宣瑾更进一步了,只有让宣瑾彻彻底底属于她,才不会多生变故,而且她相信宣瑾知道真相后一定不会出卖她,水轻灵问她为何如此笃定,夏炽陌说直觉……
“事关重大,要不要跟太皇太后先商量一下?”水轻灵到底不放心,若真出了事,她可担不起这个责。
夏炽陌想了想说:“也好,不过眼看她老人家寿辰快到了,就别给她添堵了,过些日子再说吧,反正这事也不急在一时,等万事俱备了再说不迟。”
水轻灵笑道:“难得主子还记得这事儿。”
夏炽陌问她:“礼物准备得如何了?”
水轻灵道:“都按主子吩咐的准备妥了,太后肯定喜欢。”
夏炽陌点头,突然有了个主意,这些日子虽有容盈心帮忙引开宣琉璃,到底还是多有不便,宣宁宫里又全是宣瑾的人,若是把寿宴摆在朝晖殿,再在寿宴当日将宣瑾灌醉,借机把宣瑾留下,岂不是任她为所欲为?当然她还没卑鄙的企图用这种方法占有宣瑾,只是想跟宣瑾多处片刻罢了,哪怕只是拥她入眠也是好的,如此一想,便道:“朝晖殿近日内应该可以完工,你去吩咐一下,就将太皇太后的寿宴摆在这里吧。”
水轻灵哪知道她的想法,还以为她是为太皇太后尽孝心,道:“太皇太后寿宴的事,都是太后娘娘在安排,奴婢这就去跟娘娘说。”
夏炽陌最近一直忙着升迁调任京城兵营将领的事,已有几日未见宣瑾,便同水轻灵一道过去。
未到宣宁宫,先听到铮铮几声,似乎有人在弹琴,跟着优雅的琴音连绵而出。
水轻灵就要进去,夏炽陌伸出手臂拦住她:“慢着,别打扰了弹琴人的雅兴。”
夏炽陌只略懂音律,但是弹琴人琴艺高超,就算不知曲名,亦能听出其中意思,只听琴声,先是委婉缠绵,像是情人絮语,突然偏转,变得惊涛骇浪,好像在怒诉,激怒渐消后,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则又表现得矛盾与彷徨,最后萧萧几声收尾,颇有留恋之意。
夏炽陌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还以为是宣瑾所奏,正要进去夸赞,却听到宣瑾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的琴技越发精练了,这曲《有所思》,温婉流畅,如歌如泣,让人身临其境。”
跟着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出:“娘娘谬赞了。”
夏炽陌“咦”了一声,“是他!”
弹琴之人正是刚调入京师不久的车骑将军高珩,夏炽陌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也是拜此人所赐,没想到他一个武将,竟然还擅长风雅之物,之前倒是没看得出来,跟着脸色一变,高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再一想,高珩还是经宣瑾举荐才调入京城,难道说他们是旧识?若是普通武将还好说,偏偏那高珩长得一表人才,不但精通兵法,还会抚琴,竟是文武双全,夏炽陌不由得上了心。
“主子怎么不进去?”水轻灵见夏炽陌站着不动,疑惑问道。
夏炽陌恢复常色,甩了下衣袖,背着手踏进去,进去后才发现,除了高珩,宣瑾的二哥宣崇武也在,宣琉璃坐在宣瑾身侧,几个宫女太监在旁边伺候着,除了宣瑾,其他人见夏炽陌进来,都纷纷起身行礼。
夏炽陌见高珩一袭白衫,跟前放着一把瑶琴,风雅的气质,与早上见到的骁骑将军,倒是判若两人,只当方才未听到琴音,故作惊讶道:“咦,莫不是高将军还会抚琴?”
高珩未答,宣瑾先道:“王爷来晚一步,高将军刚刚献曲一支,曲艺之高超,让人惊叹。”
夏炽陌原就对高珩起了戒备之心,没想到宣瑾上来就帮他说好话,心下顿时不悦,脸上还挂着笑容,问宣瑾:“难道还比得上皇嫂?”她曾听过宣瑾抚琴,虽是很久以前的事,不过仍记忆犹新,绝对比高珩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问就是不想宣瑾捧高高珩。
宣瑾却回答得干脆:“哀家自叹不如。”
高珩忙道:“娘娘谦逊了。”
夏炽陌这下更不高兴了,却仍笑嘻嘻的说:“如此说来,让高将军这么一个文雅之士领兵打仗真是用非所长了,宫中的大司乐正空缺,不知高将军感不感兴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愣,不知她这句话是真是假,还道她已瞧出端倪,借机打压,夏炽陌若真想这么做,谁也奈何不了她。
只有水轻灵知道,夏炽陌老毛病又犯了,动不动就乱吃飞醋……
高珩道:“王爷说笑了,抚琴不过是闲暇之乐,岂能与保家卫国相提并论。”
夏炽陌摆手道:“高将军此言差矣,‘瑶琴三尺胜雄师,诸葛西城退敌时,十五万人回马处,土人指点到今疑’,诸葛亮一曲,逼退司马懿十几万大军,你能说它毫无用处?”
高珩自然知道她是在故意刁难,为免起争执,就没应话。
宣瑾看不过夏炽陌仗势欺人的样子,道:“诸葛亮退敌讲的是计策,弹琴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谁在乎他弹得高雅还是俗套?”
夏炽陌见她三番四次维护高珩,又被她抢白,立即冷下脸,“哼”了一声入座。
气氛立即变得凝固,宣瑾是不愿说,别人是不敢说,到底还是夏炽陌打破僵局,问:“不知高将军找太后所为何事,难道就是为了抚琴?”宣崇武也在这里,若是猜得不错,应该是筹谋一些事情,最近宣家人的动静很大,若不是看在宣瑾的面子上,她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是宣瑾帮着回答:“哀家与高将军多年未见,高将军调回京师,得空叙叙旧罢了。”
夏炽陌恼极,差点脱口而出,高珩是哑巴吗?样样要你代言!终于还是忍下怒气,淡淡道:“那本王来得真是不凑巧,打扰你们雅兴了。”
这回宣瑾没说话,倒像是默认了一般。
夏炽陌更恨了,同时看出宣瑾根本就是故意跟她作对。
高珩已瞧出当前形势,怕两人再起争执,也知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连忙道:“末将还有要事在身,娘娘若无差遣,末将就先行告退。”
夏炽陌巴不得他快点走,不等宣瑾说话,抢道:“本王跟娘娘有要事相商,若无事就都退下吧。”
宣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夏炽陌进来,心情就开始变得莫名恶劣,许是高珩的那曲《有所思》勾起了某些往事,才会如此吧。
34、第三十四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宣瑾以为已经过去了十年,她早就忘记了那个马背上的风华少年, 然而当高珩出现在她跟前时,才陡然发觉, 原来消逝的只是时光而已,潜藏在她记忆深处的人,几乎没有变化,还是那么温润,还是那么淡雅,就连看她的眼神似乎都没有变。
她曾经爱极了这个人,也恨极了这个人。
她还记得出嫁的前一夜, 她约了高珩私奔, 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很多女人的病痨鬼,何况她心里早已有了人, 她不顾矜持的给高珩写了一封书信, 让吟雪送过去,结果换来的却是高珩的绝情书,若不是认出高珩的笔迹,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高珩所写,她想与之长相厮守的人,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便有了轻生的念头, 若不是吟霜及时发现,她早就香消玉殒,老父和两位兄长得知她轻生,悲痛欲绝的同时,给她权衡利弊,她若真的死了,那就是抗旨不尊,整个宣家都会受到牵连,最坏可能会遭灭门之祸,她竟是连死都不能,她该恨谁?皇帝自是第一个,同时亦恨高珩,恨到极致时,她甚至想亲手杀了这个置她于不顾的懦弱男人。
直到后来,她做了几年皇后,再没了傻念头,父亲才告诉她实情,原来当年所谓的绝情书,是让人模仿高珩的笔迹所写,高珩根本就不知情,而且还不止这些,高珩更曾跟她做了一样的事,也被同样的方式给欺骗了,自此才解了心结,原谅了高珩。
如今与高珩重逢,高珩虽未提一句,却用琴曲将他的心意表明,十年都未将她忘怀,一个男人对她如此长情,她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她没有爱错人,悲的是尽管如此,他们依然无缘。
宣瑾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夏炽陌的话置若罔闻,夏炽陌再按耐不住,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宣瑾显然在想事情,而且想的事绝对跟高珩有关,越发想知道宣瑾跟那个高珩到底有何关系,使得一向冷静的宣瑾竟如此反常。
“你若再不作声,我现在就让人去把高珩杀了。”夏炽陌抬起宣瑾的下巴,让她正朝自己,冷冰冰的说道。
宣瑾打了个寒颤,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敢!”
夏炽陌的声音更冷了,“我杀个人,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为何不敢?”
宣瑾怒道:“他又没得罪你,好好的为何要杀他?”
夏炽陌比她更大声:“就为你这么维护他!”
宣瑾猛然清醒,她跟高珩的事,莫说夏炽陌,几乎无人知晓,她却在见了高珩之后,在夏炽陌跟前如此失态,难怪夏炽陌会瞎想,而之所以跟夏炽陌争锋相对,是无形之中将对先帝的怨恨转移到夏炽陌身上,谁叫他们是兄弟,都姓夏,都喜欢仗势凌人。
宣瑾平复了心绪,淡淡道:“我跟高将军只是旧识,平日素无往来,你多想了。”
夏炽陌又不傻,宣瑾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更加说明有问题才对,她已经前前后后想过一遍,宣瑾确实跟高珩从未过有过交集,难道是在宣瑾入宫之前?宣瑾也一再强调是旧识,越想越有可能,那就是十年前的事了,暂且不论他们是否好过,单说已过了十年,宣瑾还如此维护高珩,可见他们之间的不简单,难道说宣瑾跟她一样,心里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
这一惊非同小可,宣瑾不喜欢她,她知道,她不怕宣瑾铁石心肠,毕竟人心总是肉长的,但是宣瑾心里一直挂念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则要另当别论,这就好像她喜欢宣瑾这么多年,让她移情别恋绝无可能一样,宣瑾若也如此,岂不要糟?
一时间,夏炽陌忘了愤怒,紧张的问宣瑾:“你喜欢他吗?”
说实话,宣瑾也不知道,以前觉得她已经把一切都放下了,但是见到高珩,忆起往事,心似乎又开始有些不平静了,她不知道这是喜欢,还是只是感触,但是在夏炽陌跟前是绝口不能承认的,道:“我跟他不过有些旧交情,儿女私情从何说起。”
虽是如此说,夏炽陌还是不放心,直觉告诉她,宣瑾跟高珩绝非如此简单,但是宣瑾不承认,总比承认来的好,把她拥在怀里,温柔又不失霸道的说:“瑾儿,除了我,你不能喜欢任何人。”
宣瑾被她揽着,靠在她身上时,心里顿时一窒,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跟夏炽陌之间早就超出了伦常,虽还守着最后的底线,但是不可否认她们确实越轨了,尤其是夏炽陌温柔相待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沉沦,现在又被高珩撩起往日情愫,难道她竟是一个水性杨花三心二意之人?如此想着,不禁鄙夷起自己来,心湖被打乱已是事实,只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心之所向。
夏炽陌见她一脸迷茫,不似平常,就算猜不到她心中所想,也知是高珩给她带来的影响,心中默念了两遍高珩的名字,她绝不会将宣瑾拱手让人,哪怕宣瑾心里真有高珩,恶念渐起,冷声道:“谁敢跟我夏炽陌抢女人,我定不饶他!”
宣瑾还在迷茫当口,听她如此说,不禁一凛,跟着苦笑,宣瑾啊宣瑾,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都不过是妄想罢了,反倒是好不容易才对夏炽陌产生的些许好感,在她的威胁之下,消失殆尽,夏炽陌这种做法跟先帝根本无差别,都为一己之私,而罔顾他人性命,冷笑道:“你景王想要的东西,又有谁敢抢?高珩肯定没这本事,当然我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你尽管放一百个心。”
夏炽陌能明显感觉到宣瑾的疏离和冷淡,跟先前半个月不给她好脸色看完全是两回事,她自然猜不到宣瑾的心理变化,只能把一切怪罪到高珩头上,因为高珩的出现,才使宣瑾如此,这笔帐姑且记下,以后找他慢慢算。
原想过来亲热一番,现在也没了兴致,倒是有件事刻不容缓了,她要将她跟宣瑾变成木已成舟的事实,再不让宣瑾有选择的余地。
夏炽陌从宣宁宫出来,走过守在外面的宣琉璃跟前时,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之前只因在宣瑾跟前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你侄女儿好像对你有意思,结果被宣瑾呸了一口,骂她无聊,把她赶出去不说,还半个月没怎么睬她。
容盈心告诉她这件事时,她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后经观察,果然有些意思,不过小丫头腼腆,只是偶尔露出对宣瑾崇拜痴迷的神色,因为她本就是以女儿身喜欢宣瑾,基于这点,倒不是很惊讶,只是侄女儿对姑姑有这样的畸恋,确实少见,待到容盈心多番试探打听,才推断出宣琉璃对宣瑾不过是一种过分崇拜罢了,就像宣琉璃一直放在嘴边的话,姑姑是个神仙人物,不容人亵渎,对于肉.体的欲望,容盈心问她时,差点没把小丫头给吓傻了,宣琉璃把头摇成拨浪鼓,连连说没有,她怎么会对姑姑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一直陪在姑姑身边,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夏炽陌就没把宣琉璃当回事,时间久了,宣琉璃自然会分辨的出爱情与亲情的区别,崇拜与爱慕的不同,倒是她跟宣瑾之间需要有个契机,如何能让宣瑾直接接受她是女儿身这个事实,现在看到宣琉璃倒是有了个主意,换做旁人自然也能刺激宣瑾,不过到底没有自家侄女儿来的震撼,她要一击即中,让宣瑾没后路可退。
宣琉璃被夏炽陌看得发毛,她已见识过景王的厉害,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茬,早没了小觑之心,不被算计已是大幸,哪还敢随便招惹她,幸亏有盈心姐姐在,不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夏炽陌和颜悦色的对宣琉璃说:“你姑姑心情似乎不大好,你进去陪陪她吧。”
宣琉璃一听,连招呼都没打,哧溜就跑了进去。
夏炽陌则招手让水轻灵过来,在她耳边吩咐了一下。
水轻灵先是吓了一跳,“什么!”跟着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我?”
夏炽陌肯定的点头。
水轻灵面露难色:“这样不太好吧,找别人不行吗?”
夏炽陌道:“别人我不放心,我要保证不出任何岔子,否则我没办法跟瑾儿交代。”
水轻灵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可是……”
夏炽陌打断她:“不过就是做做样子,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这么定了,你把握点分寸,我相信这点事难不倒你。”
即是主子吩咐的事,水轻灵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到底忍住没问夏炽陌,你缺德不?
35、第三十五章
太皇太后的寝宫里, 堆放着各地献上的寿礼,险些没处下脚, 光是大小不一的金寿桃就有百来个,陈氏叹道:“不过一个寿辰, 却如此铺张浪费。”
郑嬷嬷道:“下面的人也是想尽孝心。”
陈氏轻哼:“这里头有多少‘取之于民’,哀家还是知晓的。”跟着又叹道,“除了皇上,哀家,太后,宫里还有那么多妃嫔,每年生辰都是如此, 还不知百姓如何编排我老夏家。”
每年生辰太皇太后都要唠叨几句, 郑嬷嬷也已习惯,从贺礼堆里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搭了本册子,一串念珠, 捧到太后跟前, 道:“这是太后娘娘送来的贺礼。”
陈氏先拿起册子,翻开,就见娟秀小字,还留有墨香,是一本手抄的法华经,含笑道:“还是太后用心,知道哀家现在一心向佛。”
郑嬷嬷接道:“老奴听说, 太后为抄这本法华经,还戒斋七日。”
陈氏点头:“理应如此。”将法华经交到一个宫女手上,让她好生收了,又拾起那串念珠,凤眼菩提,一百零八颗,每一颗上都刻着古朴精致的凤凰花纹,看上去年代久远,不似凡物。
郑嬷嬷道:“这串念珠是太后娘娘向白云庵庵主慧闲师太所求,听说已相传百年,虽不是什么宝物,但是受尽香火,甚有佛性。”
陈氏大喜道:“哀家也曾听说,没想到竟被太后求得。”
郑嬷嬷道:“太后娘娘亲自移驾白云庵,还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塑了一尊大慈大悲观音像供在庵中,才求得此物。”
陈氏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亲手将念珠供奉在案台上,合十默拜,而后道,“比起那些金银器具,锦衣玉食,太后的礼物最合哀家心意。”
郑嬷嬷又从贺礼中挑出一件,让两个宫女抬着过来。
陈氏奇道:“这是何物,谁送来的?”
郑嬷嬷先吩咐一声:“把它打开。”
两个宫女依言打开,竟是一条长约一丈的大被子,面子和里子都是由一块块不同的布料拼凑而成,虽五彩斑斓,却甚是质朴。
陈氏惊喜道:“这件莫不是……”
郑嬷嬷应道:“太皇太后猜得不错,正是百家被,这是景王送您的贺礼。”
陈氏心中甚喜,还是委婉道:“这可是件大功德,哀家不一定受得起。”
郑嬷嬷道:“景王说,太皇太后辅佐三位君王,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我大楚国泰民安几十年,太皇太后自是功德无量,莫说百家被,就是千家被,万家被,太皇太后也受得起。”
陈氏嗔怪道:“这个陌儿,总是夸大其词,哪有这样夸自己娘亲的。”虽如此说,女儿的一片孝心,自然要收下,让人搬进小佛堂中。
郑嬷嬷又按品级将后宫妃嫔和朝中大臣的贺礼,一样一样列数给太皇太后,跟往年没什么不同,陈氏听到一半直觉乏困,挥挥手说:“留下一些以便日后打赏,剩下的都送入国库吧。”
待到安排妥当后,时候已不早,寿宴摆在朝晖殿,陈氏上了步辇,带了一行人前去。
愣是太皇太后一再强调寿宴从简,朝晖殿门前还是摆了五六十桌,张灯结彩,犹如白昼,大臣们已悉数到齐,后宫的妃嫔也来了七七八八。
夏炽陌一把逮住已经躲了她两天的水轻灵,带进内室后,才放开她,眯起眼,皮笑肉不笑的说:“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都敢躲着我了。”
水轻灵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若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会躲,只可惜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认命的说:“奴婢又没说不答应。”
夏炽陌挑眉:“那你还躲什么?”
水轻灵反驳道:“奴婢哪里躲了,只是出去寻些东西罢了。”
夏炽陌问:“哦?,寻何物,可寻到了?”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今日是施计的绝佳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水轻灵道:“宣姑娘怎么说都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宣府的千金大小姐,我一个下人能接近她已是不易,想要按主子说得做,谈何容易?当然需要借助一些东西。”说着从怀摸出一个搪瓷瓶来,“这叫一日醉兰花,无色无味无毒,只有催眠的功效,只需一点点就可以让人昏昏入睡,效果立竿见影。”
夏炽陌有些不放心:“你确定没问题?”
水轻灵道:“这个自然,我亲自试过药性,除了想睡觉外,没有任何异常。”
夏炽陌沉思,原先想将宣瑾灌醉,不过既要演出戏给她看,宣瑾自然不能醉,但是她又想把宣瑾留下来,用这个一日醉花兰倒似不错,便道:“你分一些给我。”
水轻灵吃了一惊:“主子要了何用?”她不会是想迷晕太后吧!
夏炽陌白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水轻灵立即后悔起来,她用了自是作戏,夏炽陌可不是,听她口气,难道是准备跟太后翻云覆雨?这……
夏炽陌见她站着不动,便自己动手,倒了一些粉末于桌上的茶壶内,脑中谋划着怎么把宣瑾带到这里来,再倒杯水给她,虽然方法可耻了些,不过想到可以跟宣瑾同床共枕,心里顿时一阵激动,她已迫不及待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确保无误后,走了出去。
刚出了长月宫,容盈月就偷偷塞了包东西在容盈心手中。
容盈心讶异的看着她,不知是何物。
容盈月俯在她耳边悄声道:“今晚人多,是下手的好机会,你最近跟他走得这么近,想让他服下不难。”
容盈心立即明白纸包里装了什么,有些犹豫:“可是……”
容盈月道:“你不是早就想如此做了吗,又何必顾虑?”
“景王甚是谨慎,我怕不易得手,反坏了姐姐大事。”
容盈月握住她的手说:“你先别管我,我只问你后不后悔?”
容盈心脸微微一红,小声道:“自然不会。”
容盈月笑道:“那就成,你只管去,我都已安排,会挑准时机冲进去,众目睽睽之下,不怕景王抵赖。”说着还冷哼一声,“我倒想知道宣谨看到了会有什么反应。”
容盈心默不作声,绕是早有准备,心中还是惶惶,这可真是赌博,若是失败了,还不知有什么后果,不过能跟夏炽陌这样的人春宵一刻也值了。
容盈月又道:“先前教你的可都记下了?”
容盈心的脸一下更红了,咬着唇没说话。
容盈月笑:“这有什么害羞的,男欢女爱天经地义的事,在床上拿住男人,也是一种本事,这是我们容家的独门御夫之术,旁人想学都学不来,姐姐相信,有了这第一次,他便从此都离不开你。”
容盈心虽学了不少,到底未经人事,听她如此说,只觉又羞又愧,跺着脚嗔喊了一声:“姐姐。”
容盈月这才正色道:“如今大局未定,景王是个关键人物,宣家人蠢蠢欲动,景王肯定也有所察觉,到时你就拿住这一点来说服景王,不怕他不改变主意,我容家势单力薄,可没这个隐患。”
容盈心点头:“成王败寇,亘古不变,若是真让宣氏外戚养成势力,景王前景也堪忧。”
容盈月道:“就是这个道理。”跟着又动容的说,“只是委屈你了,不过就算景王现在不肯纳你为正妃,他日姐姐得势,定会劝他把你扶正。”
这事儿还远的很,容盈心虚应一声,心里则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夏炽陌吃下她容家的独门媚药合欢散。
吟雪打帘,宣谨上了辇,却见宣琉璃还站在原地,宣谨奇道:“为何还不上来?”
宣琉璃手指交错,忸捏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爬上辇,一脸的不情愿。
以宣琉璃的性子最喜欢热闹了,像太后寿辰这样的大场面,她应是第一次见识,不知为何闷闷不乐,宣谨问她怎么了。
宣琉璃长长叹了口气,这才道:“今日太皇太后的寿辰,一定来了很多人,每次这样的场合,都有好多人向爹爹和爷爷询问我是否许配人家,个个都要帮我说媒,烦都烦死了。”
宣谨失笑,原来如此,她做姑娘的时候,也曾遇到这样的事,只是父亲知道她跟高珩有情,所以都是拒绝的多,想起宣琉璃也有心上人,便笑着道:“你只要告诉把你喜欢的人告诉爷爷和你爹,他们定不会再烦你。”
宣琉璃一听更惆怅了,嘴撅起老高,嘀咕:“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莫说父亲,连她都想替宣琉璃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原先高珩是最佳人选,可惜宣琉璃不肯嫁,又不肯说出喜欢谁,真是头疼的很,这事只能慢慢劝,便道:“放心吧,今日有姑姑在,不会让他们为难你。”
宣琉璃一听果然高兴起来,一路说到朝晖殿。
众人已等候多时。
36、第三十六章
钟鼓齐鸣, 礼炮齐放,寿宴开始。
太皇太后自是坐首席, 一桌上陪着的除了宣瑾和几位辈分高的太妃,还有就是宣琉璃和容盈心两个姑娘家, 比起拘谨的妃嫔们,宣琉璃活泼可爱,容盈心温柔体贴,二人配合得相得益彰,逗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气氛融融。
与小皇帝一桌的夏炽陌,一边应酬着王公大臣的敬酒, 一边观望着宣瑾那边, 待到酒过三巡后,给水轻灵使了个眼色。
水轻灵会意,从旁边候着的公公手上拿了两壶酒,走到阴影处, 四周张望一番, 发现没人注意她,手伸入怀中,拿出那个搪瓷瓶,揭开其中一个酒壶盖子就要往里面倒,瓶子悬在空中,却犹豫了。
先不说她跟宣琉璃无冤无仇,此前更无半分瓜葛, 单说宣琉璃是太后的侄女儿,当朝首辅的孙女儿,身份何等矜贵,若真如此做了,哪怕只是做戏,也会辱了姑娘的清誉,何况还是两个姑娘家行苟且之事,这要传出去,她一个下人自是无所谓,让宣琉璃这位千金小姐如何做人?他日再让太后知道是夏炽陌指使,只怕不会轻易原谅。
如此想着,水轻灵又把搪瓷瓶放回怀里,准备见机行事,以她的功夫,就算在人眼皮底下,亦能偷龙转凤,便托着酒壶,走到夏炽陌身侧。
夏炽陌低声询问:“妥了吗?”
水轻灵含含糊糊的混了过去。
夏炽陌则又叮嘱道:“一定把握分寸,只要给瑾儿一个假象就行,可别真碰了她。”
水轻灵应道:“奴婢知晓。”
夏炽陌对水轻灵做事一向放心,点点头:“过去吧。”
太皇太后一桌属宣琉璃和容盈心身份最低,见景王过来,双双起身。
夏炽陌让她们入座,看了一眼宣瑾,就见宣瑾低着头,显然是不想见她,自从那日争吵过后,宣瑾对她便一直是这个态度,总是装着视而不见,实在有要事相商躲不开时,也是不冷不热,态度比先帝刚崩那会儿还要冷淡疏离,让她憋屈。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有所表示,夏炽陌径直走到太后跟前,示意水轻灵倒酒,水轻灵拿起左侧的酒壶,将夏炽陌和太皇太后的酒杯斟满了酒,夏炽陌暗暗记下这壶酒没问题,待到太皇太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水轻灵又将宣瑾的酒杯斟满,依旧用的左侧酒壶,夏炽陌点头,暗赞她机灵,太皇太后跟前,夏炽陌自然规规矩矩,向宣瑾道:“皇嫂,请。”
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宣瑾推辞不掉,轻不可闻的说了声“请”,唇却只沾了下杯口,就重新放下。
夏炽陌暗叹,莫说已改变主意,就算真想算计她,这样又如何算计得了?
水轻灵将剩下人的酒杯一个一个斟满,就见她走到宣琉璃跟前时,换上右侧的酒壶,夏炽陌心下明了,水轻灵果然不负重托。
生怕药性来的快,夏炽陌敬完一圈酒后,就吩咐戏子上台,太皇太后爱听戏,唱戏自是少不了,等到台上唱热闹了,夏炽陌也坐到一边,等着好戏上演。
哪知《三女拜寿》都唱完了,也没见宣琉璃有任何异样。
“怎么回事?”夏炽陌问水轻灵。
水轻灵心知肚明,却只能说:“许是药力还未发挥。”
夏炽陌疑惑:“你不是说只需一点点就可以让人昏昏欲睡的吗?”
水轻灵还要狡辩,就见宣琉璃和容盈心携手而来,后面还跟了个宫女,手中托着酒盏,应是过来敬酒。
夏炽陌冷哼:“这回我要亲眼看着宣琉璃喝下去,倘若还不见效,你就给我把那一瓶醉兰花全吃了。”
水轻灵暗吐舌头,夏炽陌盯着,看来是躲不过了。
宣琉璃原是不愿过来,耐不过容盈心的劝,只好陪着一道,一番客套话后,容盈心道:“第一杯当是琉璃妹妹先敬王爷。”
“哦?”夏炽陌挑着眉道,“可有说法?”
容盈心笑道:“盈心知王爷跟琉璃之间一直有些误会,就想借今日机会当一回和事老,让两位把酒言欢,尽释前嫌。”
容盈心一直周旋在两人中间,此言一出,各明意思,宣琉璃只道自己先前得罪了景王,盈心姐姐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她好,而夏炽陌则以为是容盈心为缓和她跟宣琉璃关系使得小手段罢了,也无异议。
容盈心见夏炽陌点头,就要斟酒,水轻灵上前道:“让奴婢来吧。”
水轻灵虽自称奴婢,容盈心也知道水轻灵是夏炽陌的心腹大将,手中权力,恐怕连很多朝廷命官都比不上,哪敢劳烦,而水轻灵也只为引开她的注意,衣袖轻轻一挥,已将一日醉兰花粉末倒入两只酒杯中,动作极快,容宣二人不会武功,自是没瞧见,夏炽陌一直盯着她,却看得一清二楚,见她分量加的还不少,这才满意起来。
而容盈心之所以让夏炽陌和宣琉璃先喝,是她事先已在两只杯子里抹了药,若是只有夏炽陌一人中毒,会让人觉得太过蹊跷,若是三个人同时中,就算被人怀疑有问题,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去,她当然不会让自己中毒,合欢散遇水即溶,不会残留半分,她只需拿饮过的杯子再饮一杯,然后佯装中毒即可,夏炽陌中毒,自有她帮忙解毒,至于宣琉璃,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顶多欲.火焚身一两个时辰,性命却是无忧的。
容盈心将两只酒杯分别端给两人。
宣琉璃哪知酒中古怪,举杯对夏炽陌道:“琉璃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见谅。”
夏炽陌心想,你这丫头确实碍事,不过今日你帮我一忙,就当将功补过吧,笑着说:“你姑姑总以为本王欺负了你,实则本王对你连句重话都没有,当真冤枉,当然你也没得罪过本王,这杯酒当是本王敬你,希望你以后能在你姑姑跟前经常帮本王美言几句。”说着,一拢袖口,佯装喝酒,实则将酒尽数倒到身后。
宣琉璃怎会帮她美言,没有应承,只把杯中酒喝个精光。
水轻灵看得心里一抽搐,以前跟着夏炽陌,对付敌人,施过的诡计自然不少,只是对一个无辜的小姑使阴招,还是头一回,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等会儿要做的事,才真正让她纠结,想到她要跟宣琉璃赤身相对,脸瞬间涨得通红,平日里帮夏炽陌网罗“秘笈”,自是看过不少,虽未亲身体验,却不陌生,知道若是有心,两个女人在一起,一样不纯洁。
容盈心见一计得成,也是一番想法,又兀自斟了两杯酒,送一杯至夏炽陌跟前。
夏炽陌情知酒已无碍,大大方方饮下,更邀两人留下一同听戏。
宣琉璃有些不情愿,容盈心则正中下怀,又劝了一回,宣琉璃只能应了。
几个人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各怀心思。
宣琉璃同时服下一日醉兰花和合欢散,才一盏茶功夫,就感觉到异样,先是头开始晕沉,跟着身上有些燥热,她以为是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的缘故,又强撑着坐了一会儿,眼前开始模糊,再坚持不住,便对容盈心道:“盈心姐姐,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容盈心瞧出她的不对劲,知道是合欢散的缘故,只是微微诧异,怎得发作的这么快,按理至少需两炷香时候,再见夏炽陌并无异状,以为宣琉璃毕竟是小姑娘,体质薄弱才会如此,点头说:“好。”招手让小宫女过来。
水轻灵见状走上前,明知故问:“宣姑娘怎么了?”
宣琉璃扶着额头,昏昏沉沉,说不出话,容盈心便帮她答了。
水轻灵又如实回给夏炽陌。
夏炽陌遥望了宣瑾那桌后,道:“太皇太后兴致正好,太后少不得要陪着,不若这样,轻灵,你将琉璃先扶进朝晖殿休息片刻,待到散席,再让太后带她回宣宁宫。”
水轻灵答应了,扶着宣琉璃站起来,宣琉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轻浮,直接倒在水轻灵怀里,昏睡过去。
容盈心最清楚服下合欢散的后果,只怕宣琉璃失态的样子要被水轻灵看去,便想向让小宫女先送宣琉璃回去。
夏炽陌却道:“无妨的。”还让小宫女去跟宣瑾说一声。
容盈心只好作罢。
宣瑾听说宣琉璃喝醉了,有些担忧,因走不开,只得吩咐小宫女好生照应,心里自然又把夏炽陌暗怪了一番。
夏炽陌则想象着当宣瑾看到那样的火辣场面时,不知会是如何态度,反正她光想到就已热血沸腾了。
容家姐妹自又是另一番心思。
37、第三十七章
水轻灵是习武之人, 而宣琉璃又甚是纤瘦,毫不费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低头看怀里的人,就见她一脸潮红, 暗想,难道是药放多了?
宣琉璃已意识不清,手臂缠着水轻灵脖子,迷迷糊糊中喃喃了一路,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字,“热……”
水轻灵被勒得差点透不过起来,贴在她颈间的脸更是烫得惊人, 她亲自试过药, 一日醉兰花除了犯困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果然是放多了。
因为心有愧疚,对人一向冷漠的水轻灵, 竟是出奇的温柔, 柔声哄着:“宣姑娘,快到了,你再忍一下。”
可惜宣琉璃晕沉得连她是谁都认不出了,强睁开眼睛,含糊不清的问:“你是谁?”
水轻灵倒是高兴,认不出才好,免得清醒后找她算账, 不过她水轻灵又岂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便道:“奴婢水轻灵。”
“水轻灵……”宣琉璃念叨了两遍,彻底昏睡过去。
水轻灵将她放在侧殿的床榻上,吩咐宫女们在外面守着,自己则打了一盆凉水,湿了毛巾,帮宣琉璃擦拭额头上的汗,也借机将她打量一番。
宣琉璃乍一看跟太后有几分相似,细看之下,其实两人截然不同,太后美在端庄,平日里虽总是温和待人,但是还是给人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宣琉璃则不同,虽是相府的小姐,却跟邻家小妹妹一般俏皮可爱,就见她眉眼精致,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此刻白皙的脸上染着层层红晕,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娇媚。
水轻灵先是一番暗赞,跟着涌起一阵罪恶感,心里自是不愿,又不能逆了夏炽陌的意思,委实矛盾得紧,挣扎一番后,还是咬牙留下,自我安慰道,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又不是真要毁她清白,只希望宣琉璃一直这么睡着,最好醒来后也什么都不记得。
宣琉璃还在熟睡,水轻灵褪了外衫,在她身侧躺下,却不敢靠得太近,心中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她水轻灵也有做事缚手缚脚的一天,定了定神后,手伸至宣琉璃的腰间,就要解开衫带,宣琉璃突然动了一下,把水轻灵着实吓了一跳,收回手,再看宣琉璃,就见她眉头紧蹙,双目紧闭,脸上的神色看上去似乎很痛苦,还好并未醒来,放下心,不过没再去脱宣琉璃的衣服,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让她觉得极不舒服,索性闭上眼睛,就这样吧,能让太后误会最好,若如不能,也不管了,她实在是做不到。
还在纠结的当口,水轻灵先听到几声呻吟,跟着感觉到旁边人的躁动,睁开眼,只见宣琉璃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拉扯着身上的衣衫,口中还低嚷着:“热……好热……”
水轻灵尚未反应过来,宣琉璃已是衣衫不整,水轻灵不但看到了她里面粉色的肚兜,还看到了半露的香肩……脸刷得通红,连忙扭过头去,心中还想,这宣姑娘怎得如此豪放?
只一会儿,水轻灵就会晤过来,似乎有些不对劲,而宣琉璃也帮忙印证了她的这一想法,脱掉了衣衫还不够,整个人都粘到了水轻灵身上。
宣琉璃眼神迷离,举止有异,显然不似平常,一日醉兰花不过是让人昏睡的药,就算量重了,也不过是睡得时间长点罢了,怎得会有如此反应?宣琉璃一直喊热,而且脸色潮红,身体滚烫,还有动情的迹象,倒像是中了媚药,这是怎么回事?
水轻灵心下已是十分疑虑,受不了宣琉璃贴得这么紧,又不敢把她推到一边,只能抓了她的手臂,摇晃着她:“宣姑娘,你醒醒。”
宣琉璃身中两种药,而容家的独门媚药合欢散药性尤为猛烈,即便在睡梦中,身体亦燥热得如火烧一般,身体深处的那一股强烈渴望,迫得她醒过来,宣琉璃才十六岁,对于房事不过一知半解,身体的本能却让她在顷刻间通透,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有那样,她才不会这么渴求,这么痛苦,她需要有人帮助她,而床榻上除了她,只有水轻灵,此刻的水轻灵在她眼里,无所谓男女,只是一个可以帮她减轻痛苦的人,心里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只是在强烈的欲念之下,显得微乎其微,她只想做一件事。
“我……我想……”宣琉璃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手臂被水轻灵抓着,身体则忍不住厮磨着水轻灵,摩擦带来的阵阵快感似乎可以减轻一些痛苦。
水轻灵虽也是个黄花闺女,但是知道的却要比宣琉璃多得多,她当然知道宣琉璃想要什么,也越发肯定宣琉璃必中媚药无疑,只是她明明给宣琉璃吃的是一日醉兰花,怎么变成了媚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宣琉璃身上的衣物已所剩无几,只有一件肚兜可以勉强遮掩,纤细的胳膊,修长的腿都暴露在空气中,酥胸更是傲人挺立,水轻灵只看一眼,就又一次不自然的避开。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水轻灵自幼跟着夏炽陌,又耳濡目染夏炽陌对宣瑾的一片痴情,爱屋及乌喜欢女子并不奇怪,甚至还曾有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是知道今生无望,才不得不打消,但是对女人还是极为敏感的,所以才在夏炽陌提出时,没有拒绝得那么彻底,她若真不同意,夏炽陌绝不会为难她。
宣琉璃是宣瑾的侄女,不但跟宣瑾流了几分相同的血液,甚至还有几分相似,其实她在无形之中已经模仿了夏炽陌,现在宣琉璃身中情毒,以如此姿态缠着她,对她的冲击可想而知。
“水……水轻灵……”
宣琉璃在神智不清楚的状况下,竟还能叫出了她的名字,水轻灵怎能不惊讶,转头对上的就是宣琉璃渴求迷离的目光,顿时愣住了,只觉这个女人好迷人。
水轻灵还在发愣,手指突然触到一片柔软,就见自己的手被宣琉璃抓了放在她坚挺饱满的酥胸上,心底又是一颤。
而宣琉璃只知道那里急需抚慰,至于羞耻已完全顾不上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揉捏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感觉,让水轻灵顿时有些眩晕,身体也跟着燥热起来。
宣琉璃则敏感的嘤咛一声,扑倒在水轻灵怀里,希望得到更多。
水轻灵到底还有理智,宣琉璃是身不由己,她可是清醒的,怎能乘人之危?如此一想,不但抽回了手,还把宣琉璃退开,自己跳下榻,道:“宣姑娘,不可以。”
宣琉璃哪能听得进,只觉跟前一下空了,身体也跟着一空,蜷缩着身子,一脸苦楚的看着水轻灵:“……我好难受……我想要……”
宣琉璃身上唯一的遮体物肚兜也已散落,完全赤.裸在水轻灵跟前,跟水轻灵说她想要,莫说水轻灵喜欢女人,就算不喜欢女人,恐怕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只觉口干舌燥,思绪混乱。
可以,不可以,无比挣扎。
忽然“咚”的一声,宣琉璃竟从榻上摔了下来,原来她想伸手够水轻灵,结果重心未稳,一头栽下,水轻灵吓坏了,忙得把她重新抱上床,刚把她放下,脖子已被宣琉璃勾住。
水轻灵的意识已薄弱不堪,明知此时的宣琉璃什么都听不进,还是强撑着道:“宣姑娘,你是千金小姐,我不过是个下人,不成的。”
宣琉璃果然没答话,而是拉低了水轻灵,送上红唇……
水轻灵脑中轰然炸开,在宣琉璃渴求的引诱之下,完全失去了理智。
两柱香时候早已过了,容盈心却见夏炽陌无半分异状,心中大骇,明明看见夏炽陌喝下混了合欢散的酒,怎么会没有半点反应?宣琉璃喝下后,可是立马见效,就算夏炽陌的身体素质好,也不至于跟没事人一样。
夏炽陌没反应,容盈心当然也不能装出中毒的样子,只能如坐针毡的焦急等待着。
另一边的宣瑾,心里惦记着喝醉酒的宣琉璃,也没了看戏的兴致,见容盈月正陪着太皇太后说笑,便起身告罪,说身体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宫。
太皇太后自然应允,还说了两句宽慰的话。
容盈月也是一心二用,暗想寿宴都快结束了,盈心怎么还没得手?却见夏炽陌和宣瑾一同进了朝晖殿,容盈心也回到原座,坐定后,朝她摇了摇头,知道计划失败了。
一进大殿,宣瑾就面无表情的问夏炽陌:“琉璃在哪?”
就算是演戏,也要演逼真了,夏炽陌算着时辰,还需再拖上一时半刻才行,而且难得的机会,她还想跟宣瑾先温存一番,便不顾宣瑾意愿,直接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回自己的寝殿。
夏炽陌是宣瑾房中常客,宣瑾却还是第一次进夏炽陌的卧室,不免有些好奇,只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竟是一个清新淡雅的女子闺房。
39、第三十九章
如此旖旎暧昧的场面, 宣瑾想让自己不多想都难,只是两个女人又怎么会?吃惊震怒之余, 还是不敢相信,因为实在是太荒谬了, 心中到底不放心,绕过水轻灵,走至床榻前,定了定神,才拉开帷幔,就见宣琉璃不着寸缕的卧在榻上,在她身侧更看到一抹触目惊心的红, 宣瑾顿时惊得一踉跄, 连声音都颤了:“琉……琉璃!这……这……”
宣琉璃还没有从惊涛骇浪中完全清醒过来,看到宣瑾,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姑姑。”
宣瑾不忍再看,落下帷幕, 转身, 一脸愤怒的问跪在地上的水轻灵:“你对她做了什么?”
水轻灵抬头,脸上毫无惧色,看着宣瑾道:“都是轻灵的错,请娘娘责罚。”
谁的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有没有发生,宣瑾抱着一丝侥幸问:“你们到底有没有?”
水轻灵依然无所畏惧,不过脸上却多了一丝羞色, 跟着简洁利索的回答道:“有。”
宣瑾一阵眩晕,手撑着身后的衣柜,才稳住身形,她哥哥的女儿,她唯一的侄女,竟然在她眼皮底下失了贞洁,她如何向哥哥和父亲交代,更为荒唐的是,竟然失身于女人!这简直……宣瑾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杀了水轻灵的心都有了,不过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就算要杀人,至少也要把整件事情弄清楚,见水轻灵身上不过裹了一条薄被子,只好道:“穿好衣服出来回话。”看了一眼床榻,又道,“把琉璃也扶出来。”
夏炽陌心中忐忑,她一再吩咐水轻灵千万不要做过了,听到宣瑾和水轻灵的简单对话,已明白了八九分,暗叫不好,宣瑾最宝贝她这个侄女了,出了这样的事,就算不气死,肯定也气个半死,相比让她知道女人之间也能发生感情也能行房事已微不足道,再见宣瑾出来时,果然脸色更冷了。
水轻灵是夏炽陌的人,宣瑾第一个迁怒的自然是夏炽陌,而且还在夏炽陌的寝宫之中,能联想出更多的东西,宣瑾目光冷冷的射在夏炽陌身上。
夏炽陌被她盯得毛骨悚然,知道宣瑾是真怒了,还是硬着头皮问:“如何?”
宣瑾“啪”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夏炽陌,怒道:“夏炽陌,你做的好事!”
夏炽陌自认理亏,没有反驳,而是问:“事已至此,你准备如何做?”
宣瑾满腔怒火,水轻灵毁了琉璃的清白,自是不能轻饶,只是琉璃该怎么办?一个姑娘家失了贞洁,这要她以后如何嫁人?就算有人愿意看在她和父亲的面子上把琉璃娶回去,谁又知道心里会不会嫌弃,琉璃本来是天子娇女,现在却变成这样,没想到她堂堂一国太后,竟然连个侄女都保护不了,越想越气,越想越急,竟是落下了泪,忧道:“这可如何是好?”
夏炽陌见她满脸忧色,猜到定是为宣琉璃担忧,忙得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劝道:“你先别急,说不定她们是两情相悦呢。”夏炽陌几乎是不经思考的随口这么一劝。
宣瑾立即怒斥道:“荒谬,她们可是两个女人!”
夏炽陌不以为意道:“只要两人相爱,都是女人又何妨?”
宣瑾吃惊的看着她,“你……你怎的如此想?”
夏炽陌挑了挑眉,理所当然道:“两个女人都能行欢,为何不能相爱?”
事实就在眼前,宣瑾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几分茫然,几分疑虑,更多的是吃惊,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信。”
夏炽陌心中一动,她可是最好的证明,就想乘机告诉宣瑾,她是女儿身的事,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姑姑。”
宣琉璃从里间走出来,径直跪在宣瑾跟前,虽已穿好了衣衫,但是青丝凌乱,耳根发红,根本遮掩不去,垂下头,不敢看宣瑾。
水轻灵则跪到了夏炽陌脚边。
夏炽陌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是宣瑾跟前,哪敢多说,免得一不留神把给宣琉璃下药的事给抖露出来。
宣瑾顾不上其他,先紧张的问宣琉璃:“你没事吧?”
宣琉璃虽意识不清,心里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受控制罢了,待到完全清醒后,只觉腿间肿胀得厉害,再看到床榻上的一片狼藉和床下的水轻灵,恼羞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再想到姑姑就在外面,竟被她最喜欢的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一瞬间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水轻灵刚要解释,就被宣琉璃烦躁打断:“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强迫水轻灵,怎能怪得了人。
水轻灵愣了一下,跟着心里一疼,她宁愿宣琉责怪她,也不愿宣琉璃直接忽视她,她们刚刚才一起经历了刻骨铭心之事,她还要了宣琉璃身子,怎能不关她的事?而后又一想,整件事宣琉璃最无辜,而她不但下了药,还夺了女人最珍贵的贞操,却只是被宣琉璃冷漠对待而已,怎能有怨言?心下立即打定主意,不管宣琉璃如何对她,她都要隐忍下,然后用心弥补这份过错,再看宣琉璃,就见她娇颜上还残留着余韵,楚楚动人迷人极了,想起方才宣琉璃在她身下承欢的样子,心剧烈跳了一下,仿佛什么东西在塌陷,一个强烈的念头升起,她想拥有这个女人,而且是一辈子。
宣琉璃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亦想到方才,脸蓦地一红,为自己感到羞耻,她竟然放荡成那样,求着水轻灵那样对她,简直丢死人了,生怕被水轻灵取笑,迅速穿好衣服,逃了出去,至于贞洁,倒是没想那么多。
“姑姑,我没事了。”宣琉璃声音如蚊吟。
她明明都……怎能没事?宣瑾心中焦急,却不知道如何说,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放心,姑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宣琉璃还没有机会理清前因后果,只知道自己做了件极丢人的事,而且还被姑姑看到,只觉羞愧难当,一时并没有理解宣瑾话中所谓帮她讨公道的意思。
夏炽陌和水轻灵听了则同时一懔,水轻灵因抱着敢作敢当的想法,倒也没什么,若是太后能责罚她,她心中还能好受些,倒是夏炽陌,不管水轻灵和宣琉璃为何走到这一步,这馊主意总是她出的,宣瑾若是真的惩罚水轻灵,她自不能袖手旁观,但是帮了水轻灵,又等于跟宣瑾作对,这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坏事果然不能做。
“王爷,在你的寝宫里发生这样的事,你说该如何处理?”宣瑾目无表情,看着夏炽陌,口气冷得如冬天里的寒霜,还称夏炽陌为王爷,就是摆明公事公办。
夏炽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问:“瑾儿,你想如何?”
宣瑾沉默半响,才冷声道:“先打入地牢,待到秋后,发配边疆。”敢动琉璃,着实可恨,少不得动用她太后的权力。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同时惊愕的看着她。
水轻灵看了一眼后,就低下了头,宣琉璃是太后的侄女,首辅大人的孙女,她却坏了宣琉璃的清白,太后没直接杀了她,已是手下留情。
夏炽陌则脱口而出:“不行!你不能如此做!”
宣瑾冷声道:“王爷想徇私?”
夏炽陌大声反驳:“你才是假公济私,轻灵做错什么了,你要如此重罚她?”下药的事,只有她跟水轻灵知晓,既然宣瑾不知,那么宣琉璃和水轻灵发生关系,就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在水轻灵身上,小惩一下还行,但是如此重,她当然不能接受。
宣瑾怒道:“她毁了琉璃的清白,罪还不够重?”
“两个女人睡一块,能毁什么清白?”夏炽陌无理,只能强词夺理。
宣瑾着实堵了一下,夏炽陌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刚才也是她说两个女人既能相爱,还能行欢,现在又如此讲,正话反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根本就是无赖,“证据确凿,你还抵赖!”
夏炽陌扬眉问:“什么证据?”
“你!”宣瑾气结,跟着劝自己,跟夏炽陌这种无赖决不能动气,沉声道,“你自己进去一看便知。”
夏炽陌虽未亲见,也猜到应是处子之血,继续胡搅蛮缠道:“说不定是轻灵的呢,又或者两个人呢,别忘了她们可都是女人。”生怕宣瑾不受冲击似的,一个劲的提醒她是两个女人发生关系。
宣瑾被激得气血翻滚,瞎子都看得出水轻灵和宣琉璃到底谁吃了亏,却被夏炽陌颠倒黑白,干脆也不跟她讲道理:“哀家今日治定了水轻灵的罪,你待如何?”
夏炽陌为保水轻灵,也豁出去了,道:“娘娘大可以一意孤行,只是别人要问起来,为什么将水轻灵发配边疆,那微臣也只好实话实说了,而且水轻灵是微臣的暗卫,在军中挂有军衔,若要治她的罪,必须三堂会审。”
宣琉璃的事,遮掩还来不及,哪能大肆宣扬,夏炽陌一下便拿住了宣瑾的软肋。
宣瑾脸色顿时煞白,她这个太后果然半点没用,不但保不了侄女周全,竟连公道都不能帮她讨回,妄是琉璃出生名门,还不及夏炽陌的一个随身丫头,心中挫败可想而知,面上却还是冷若冰霜,冷冷的看了一眼夏炽陌后,挽起宣琉璃的臂膀,道:“琉璃,我们走。”
40、第四十章
宣琉璃咋听宣瑾要重罚水轻灵, 吓得不轻,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之后, 她再不想见到水轻灵,但是把水轻灵直接发配到边疆不毛之地, 处罚未免太重了,正要帮水轻灵求情,不想宣瑾和夏炽陌先争执起来,夏炽陌咄咄逼人,把宣瑾逼得无话可说,她自己可以受些委屈,但是连累到姑姑为她受气, 哪能忍得住, 挡在宣瑾跟前,跟夏炽陌对峙,梗着脖子道:“王爷若是不信,大可让人验明正身。”
“琉璃!”宣瑾连忙喝住她, 果然是小孩子不知轻重, 丑事当极力遮掩,这一验岂不人尽皆知?
宣琉璃却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姑姑放心吧,我不怕,反正我也不想嫁人,这样更好,可以让别人望而止步,爹爹和爷爷才不会逼我, 只要姑姑不嫌弃,琉璃想永远留在姑姑身边。”说完后,自己先恍然大悟,她自然知道女人失去贞洁的后果,之所以还是跟水轻灵有了肌肤之亲,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不受控制,另一方面则是其实在她心底希望用这样的借口留在姑姑身边,虽然代价大了点,但是完全值得,姑姑是太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人,而她可以一直守着姑姑,光想着就觉美好,如此想着,心中越发欢喜起来,甚至有些感激水轻灵。
夏炽陌对宣琉璃的心意多少还是知晓的,见她不但不恼,眉梢间还露出喜色,又听她说要永远留在宣瑾身边,更明其意,让宣琉璃一直待在宣瑾身边,那还得了,虽然现在宣琉璃对宣瑾只是崇拜中带着爱慕,但是朝夕相处时间长了后,难免不会变质,何况宣瑾又这么疼宣琉璃,久而久之,以后的事还真是说不准,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心中想着计较。
而宣瑾已听惯了宣琉璃这样的话,几年前回家省亲时,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宣琉璃就争着吵着要跟她进宫,她自然没把这话当真,只当是侄女跟她这个姑姑关系亲厚罢了,现在宣琉璃遇到这样的事,又旧话重提,还以为是宣琉璃的无奈之举,顿生悲悯之心,好好一个姑娘家,竟绝望到终生不嫁,可见在这件事上受到的打击,而她责无旁贷,心痛的同时,柔声劝道:“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挽留的地步,你放心,姑姑绝不会让你白白受到委屈。”说完看了夏炽陌一眼,激起满腔傲气,夏炽陌大权在握只手遮天,暂时是拿她没办法,但是事在人为,再怎么说她儿子是天子,她是垂帘听政的太后,朝中也已有不少大臣依附过来,想在这件事上讨个公道还是可以的,而且她不但要琉璃嫁,还要让琉璃嫁得最好,有她这个姑姑撑腰,谁敢对琉璃不敬?之前还有几分过河拆桥的顾虑,现在尽数打消,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她跟夏炽陌注定是敌人。
夏炽陌只不过被宣瑾淡淡扫了一眼,却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宣瑾身上散发的凌厉气质,让她心惊,她从来都知道宣瑾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只是还未真正见识过宣瑾的手段,瞧宣瑾的架势,定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虽然她不愿承认,但是也知道此前的努力怕是白费了,宣瑾摆出如此敌对的姿态,即便曾经对她有好感,肯定也荡然无存,懊悔遗憾的同时,也激发她征服的欲望,她一定让宣瑾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臣服在她身下!
水轻灵一直没有作声,任由她们为自己争吵,其实心中已打定主意,尤其是听到宣琉璃连名声都不顾也要验明正身后,清楚明白宣琉璃的态度,宣琉璃对她们方才的温存半点都没放在心上,就更别提亲密之后产生些许其他想法,失落自是有的,只是相比而言,起的那些念头才觉得可笑,既然宣琉璃也觉得只有把她发配边疆才解恨,她自然无半句怨言。
“太后娘娘,您无需验身,也无需会审,奴婢招认,是奴婢乘着宣姑娘酒醉,起了歹意,做了不该做的事。”水轻灵适时跪在宣瑾跟前,虽是认罪,不过腰杆笔直,态度不卑不亢。
这回轮到夏炽陌着急了,她可是不惜跟宣瑾翻脸也要保住她,水轻灵竟自己认了罪,岂不枉费她的一片苦心?猜到许是水轻灵怕她为难才认罪,便道:“轻灵,有本王在,无人敢对你屈打成招。”
宣瑾“哼”了一声:“哀家可没说过用刑逼她招供。”水轻灵都认了,夏炽陌还强词狡辩,委实可恶。
水轻灵道:“主子不必再为奴婢多费唇舌,主子教过奴婢,做人要坦坦荡荡,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奴婢确实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该的。”跟着又朝宣瑾磕了个头,道,“请娘娘降罪。”
宣琉璃原本还有几分担忧,生怕水轻灵为求自保,而将她在床上羞耻的一面说出来,却见水轻灵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明明是她喝醉了酒,强迫水轻灵,倒好像是水轻灵强要了她一样,心里多了几分过意不去,又不好跟姑姑说她也有错,免得被景王拿住话柄,只能在心中暗暗着急。
宣瑾道:“你倒是比你主子实诚。”瞟了一眼夏炽陌后,又道,“你既已供认不讳,那哀家就没冤枉你,你可觉得哀家罚你罚重了?”
水轻灵道:“奴婢身份卑微,却玷污了宣姑娘的清白,就算娘娘将奴婢赐死,奴婢也是罪有应得。”
宣瑾原本还怒海滔天,见水轻灵诚恳的认罪态度,竟有一种石沉大海的无力感,即便重重罚了水轻灵又如何,怎么也挽回不了琉璃的清白,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什么呢?走至门口,大喝一声:“来人!”
守在外面的吟雪吟霜应声而进。
宣瑾吩咐道:“把水轻灵押到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吟雪吟霜在外面只隐约听到里面有争吵声,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半点不知,太后突然要把景王的心腹关进牢房,定是出了大事,也不敢多问,一边一个把水轻灵拉起来,就要压走。
夏炽陌一个闪身,拦住她们的去路,然后对宣瑾道:“让我跟轻灵说几句话。”
虽是询问,宣瑾又岂能做得了主,若是夏炽陌不让她带走水轻灵,她也只能认,何况只是说话,点点头。
夏炽陌拉了水轻灵一只手,道:“你跟我来。”
水轻灵走至门口,到底回头看了一眼宣琉璃,而宣琉璃也正好在看她,对视之下,宣琉璃低下头,水轻灵心叹一口气,随着夏炽陌到了主室。
“到底怎么回事?”一关上门,夏炽陌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水轻灵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告诉夏炽陌,心中到底顾忌宣琉璃,并没有说宣琉璃勾引她,只说自己受不了诱惑,才情不自禁。
夏炽陌听完,没急着责怪水轻灵不听她的话,而是有感而发道:“我喜欢瑾儿十年都没能得到她,而你轻而易举就跟宣琉璃上了床,果然是不同人不同命,还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女人。”
水轻灵顿时红了脸,到底什么也没说。
夏炽陌感怀过之后,将整件事梳理了一遍,提出几个疑点:“经过你的描述,宣琉璃中得定是媚药无疑,你确定你没放错药?”
水轻灵身上剩余的药粉,已被她处理掉,想起先前夏炽陌倒了一些在茶壶里,走过去,揭开盖子,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银针,探进去又取出来,不一会儿针头上就显出细小的白色颗粒,送至夏炽陌眼前,道:“没错,就是一日醉兰花。”
“这就奇怪了,”夏炽陌抱着手臂,在房中来回踱步,猜测道,“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想害宣琉璃?”
水轻灵一想也觉有这个可能,只是这宫里谁跟宣琉璃有这么大的仇恨,竟然让她吃媚药这种淫邪的东西。
夏炽陌又道:“宣琉璃过来跟我们敬酒之后,就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也就说她应该是在来之前就被人下了药,而下这样的药,应该是个男人,今日来寿宴的男人岂止百位,目标太大,不好找。”
水轻灵道:“人虽多,但是有机会接近宣琉璃的人却不多,一个一个排除,应该可以找到这个人。”
夏炽陌点头,“不错,不过要找出这个人,需要一些时间,这事我会处理,只是可能要委屈你在牢里住上几天,瑾儿也真是的,还要罚你去边疆,她宝贝侄女都是你的人了,你这一走,岂不是要让宣琉璃相思成灾?”
水轻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嗔怪道:“主子你说哪去了。”
夏炽陌故意虎起脸:“怎么,你把人家吃干抹净了,想不认账?”
水轻灵脸色却是一暗:“人家是千金小姐,哪是我一个侍婢能般配得起的。”
夏炽陌笑道:“我果然没猜错,要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你水轻灵会愿意把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她,水轻灵想到宣琉璃的反应,叹道:“不过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夏炽陌拍拍她的肩,鼓励道:“事在人为嘛,宣琉璃难道还比瑾儿更难攻克?我都没放弃,你泄什么气,何况你还是先上船后买票,占尽天时地利,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说的什么身份悬殊,那些都不成问题,你是我夏炽陌的人,想要什么没有?只有心才是最重要的,你若真对她有心,就不要轻言放弃,那丫头虽然刁蛮了些,倒是个不错的姑娘,而且解决了她,也是帮了我,让她一天到晚缠着瑾儿,我可不答应。”劝了大半天,原来都是为了她自己。
水轻灵原本已心灰意冷,听夏炽陌这么一分析,立即燃起希望,再想到她跟宣琉璃纠缠在一起的样子,越发有信心,她不信宣琉璃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主子能喜欢太后十年,她一样能!
41、第四十一章
景王搬至朝晖殿, 原应有个乔迁之喜,不过景王的心腹水轻灵被太后下诏入狱之事, 已传得满朝皆知,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 不该这时候溜须拍马,免得马屁没拍成,拍到马蹄上,而更有心的人,则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太后与景王的关系公然恶化, 尤其那些还没有投靠到任何一方态度摇摆不定的人, 既怕站错队,又怕没靠山,只是不管如何打听,都打听不到半分消息, 一个个只能静观其变。
旁人倒还好, 太皇太后正喝着莲子汤,郑嬷嬷给她打着扇子,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今儿好像比昨儿更热了,也不知道轻灵那丫头受不受得住,那丫头可是从小就怕热。”
陈氏随口问道:“轻灵怎么了?”
郑嬷嬷这才放下扇子道:“回太皇太后,轻灵正关在诏狱里。”
“什么!”陈氏惊得连手上的汤碗都掉了,落在地上“啪”的摔个粉碎, 颤声问道,“何时之事,怎得没有告诉哀家?”
郑嬷嬷忙道:“老奴也是今早才得知,已经关了三天了,太皇太后一个早上都在佛堂念经,老奴不敢打扰。”跟着把听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太皇太后,水轻灵是被太后下旨关押,至于什么原因,却不得知。
“三天,竟然关了三天,哀家都不知道!”陈氏一掌击在太师椅上,怒道,“哀家说过,任何人不得伤害轻灵,即便轻灵做错事,也要让哀家知道后再行处罚,宫里的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皇太后,真当哀家不问世事颐养天年了吗?”
太皇太后虽未指名道姓,但是郑嬷嬷还是听出她话中所指之人,后宫的凤印掌在太后的手中,把轻灵打入大牢的也是太后的旨意,太皇太后这番话自然是在责怪太后。
“陌儿呢,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不来知会哀家一声?”陈氏问,跟着皱着眉道,“她不会为了宣瑾连轻灵都不顾了吧!”
郑嬷嬷回道:“老奴只知王爷这几日都不在宫中。”
陈氏恍然,难怪这几日不见她来请安,就说她搬到宫中后怎么反倒懒惰了,原还想先把夏炽陌叫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不在,便吩咐道:“摆驾宣宁宫。”她要亲自跟宣瑾要人。
自宣瑾荣升太后之后,宣首辅还是第一次踏进宣宁宫,若不是宣瑾亲自召见,恐怕还要一拖再拖,所谓人言可畏,哪怕私下已动作不小,但是场面上的事还是能避则避。
宣瑾让吟霜送到大学士府的密信中只有四个字:“要事相商。”宣宏汤哪能犹豫,带着长子宣崇文进宫。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宣瑾经过多番考虑,还是准备将宣琉璃的事告知父亲和大哥,心中已有筹码,也不怕他们怪罪。
未免宣琉璃尴尬,宣瑾事先已将她支开,见到父亲和大哥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哀家未能保护好琉璃,还请爹和大哥原谅。”
宣宏汤和宣崇文不明其意,脸上均现疑色,再看宣琉璃不在这里,心下担忧,不知发生了何事,宣瑾到底是太后,虽然他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兄长,在宫中还是少不了礼数,宣宏汤抱拳道:“请娘娘明示。”
宣瑾从座上走下来,走至两人跟前,愧疚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瑾儿一时疏忽,害得琉璃她……失了清白。”
宣家父子闻言大惊失色,同时惊呼:“此话当真!”
虽是难以启齿的事,宣瑾少不得还是如实说了。
父子俩听得又惊又怒,宣崇文更是气得青筋暴露,怒吼道:“先前听闻景王的心腹被关押,我和爹还猜测是何原因,她竟然……竟然毁了琉璃的清白!此人当诛!”跟着直接怪上宣瑾,“你是太后,怎的让这样的事发生?”
宣瑾自然能明白大哥此刻的心情,就如她刚得知时一样,何况琉璃是大哥的掌上明珠,大哥对琉璃的疼爱之心远甚于她,只能歉然道:“哥哥责备的是。”
宣宏汤心里也一样悲愤,到底是首辅,处事老道,能沉得住气,而且宣瑾将景王的心腹打入大牢,已然不易,再加责怪,则是让宣瑾为难,便道:“崇文,且听娘娘下一步计划。”
宣崇文也意识到对太后妹妹的大不敬,虽意难平,到底还是压下怒气道:“微臣一时怒极攻心,望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宣瑾点头,“哥哥如此乃人之常情,哀家能体谅,今日请爹和大哥前来,实则哀家心中有个计较,想同你们商量一下。”
宣宏汤与宣崇文对视一眼,然后道:“娘娘请讲。”
宣瑾这才道:“高老将军连发三道奏折,要告老归田,哀家一直压着未发,其中原因想必爹也知道。”
宣宏汤抚须道:“老将军功于社稷,名望极高,留在朝中震上威下,可稳住如今动荡局面。”
宣瑾接道:“不错,若是哀家想封高老将军为平原侯,爹以为如何?”
宣崇文一听抢道:“老将军都准备归隐田园了,你还封他为候作甚?”其实还有一句没说出口,他宣家的子侄众多,不如多嘉奖一些。
宣宏汤则立即明白了宣瑾的意思,甚至猜到她下面要说的话,权衡一番,利大于弊,而且是一步绝佳的妙招,同时感叹他两个儿子的才智和见识都远不及他这个女儿,若不是有宣瑾,恐怕宣家从此没落。
宣瑾从父亲脸上看到肯定,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用意,免不了还要给大哥解释一番,道:“加封老将军不过是第一步,待到封侯之后,就批了老将军退隐的折子,按军功,高珩可袭承爵位,官升一品,哀家再下一道旨,为高珩和琉璃指婚,到时琉璃就是一等侯夫人,从此高宣两家荣辱与共,皇上也有了嫡系军。”又不无担心道,“只怕琉璃还是不肯嫁。”
宣宏汤已猜到如此,并不觉惊讶,宣崇文则有了否极泰来的感觉,琉璃失了清白,还以为再找不到好婆家,没想到摇身一变,竟成了一等侯夫人,如何不喜,先前宣瑾就曾有此提议,不过因为琉璃不同意,就一直未落实,若是早一步定下,哪还会被人毁了清白,生怕错过这村再没这店,立即满口答应,还信誓旦旦道:“娘娘请放心,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琉璃她不敢不从。”
宣宏汤倒是不担忧琉璃,只问宣瑾:“景王能同意吗?”这一步可是明着跟夏炽陌对着干,直接威胁到夏炽陌在朝中只手遮天的地位,夏炽陌能甘心受人牵制?
宣瑾沉吟片刻道:“哀家也曾想过这一点,想让景王同意,虽有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少不得先要把水轻灵放出来。”
宣崇文立即打断她:“这怎么成?难道让琉璃吃哑巴亏?再说水轻灵不过是夏炽陌的一个侍婢,哪有那么重要,不杀她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还要轻饶了她,我不服。”
宣瑾看了父亲一眼,宣宏汤会意,直接斥道:“你怎的这般无见识,既是心腹,岂是一般侍婢所能比?景王打仗,都让她当来前锋,可见她在景王心中的位置,琉璃吃了亏,也怪我们自己大意了,这水轻灵非放不可,你不服也不行,否则就坏了娘娘的大计。”
这些大道理,宣崇文还是知晓的,只是为女儿抱屈罢了,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宣瑾知他虽不愿,还是同意了,又接着道:“放了水轻灵,只是不想景王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下一步则是要爹连同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这一点哀家倒是放心,凭高老将军的威望,支持者肯定大有人在,重压之下,景王不同意都不能。”
宣宏汤抚须点头:“旁人不好说,高老将军确实是人心所向。”
宣崇文憋了一肚子火,冷笑道:“景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他要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呢?别忘了他可是大权在握,他若不同意,谁又能耐何得了他?”
宣宏汤和宣瑾同时默然,宣崇文的话虽有泼冷水之嫌,却也不无道理,以夏炽陌的才智,绝对能猜到他们给高老将军封侯的真正用意,只要夏炽陌不同意,后面再多的部署都是枉然。
宣瑾灵光一闪,有了一个能让夏炽陌肯定答应的主意,不过脸却臊得通红,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送夏炽陌玉如意乃形势所逼,现在却是为谋划消弱夏炽陌的势力,此举不免卑鄙,而且她已不希望她和夏炽陌之间因为利益而发生任何关系,她希望她们之间可以纯粹一些,即便发生些什么,也是心甘情愿之下。
宣瑾道:“此事容哀家再想一想,爹和大哥回去也找亲信商议一番,再做计较。”
宣家父子齐声应了,宣崇文想见宣琉璃一面,宣瑾让吟霜去传唤,吟霜走了一趟,回来道琉璃小姐不在房中,宣瑾立即知道她去了哪里,早间时候宣琉璃曾跟她要了腰牌,问她作什么,宣琉璃说想在宫中四处转转以免不便,当时就猜到琉璃应该去诏狱看水轻灵,水轻灵被关这几天,宣琉璃一直魂不守舍,几次在她跟前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去了。
宣瑾自然不会道出,只说:“许是在外面散心,不若大哥明日再来看她吧。”
宣崇文只好作罢。
宣家父子前脚刚走,太皇太后就后脚就到,什么也不问,直接跟宣瑾要人。
宣瑾已决定放了水轻灵,自然同意,只是暗暗奇怪,为何太皇太后如此紧张水轻灵?
42、第四十二章
刑部大牢跟皇宫隔着两条街, 黑瓦青砖,黑压压的一片, 看上去甚是压抑森然,里面关着的一般都是重刑犯, 以至于守卫森严,幸亏先一步跟宣瑾要来腰牌,否则宣琉璃连刑部大牢的门都进不去。
陪着宣琉璃一起的是宣瑾的大丫头吟雪,宣瑾早料到宣琉璃会去看水轻灵,怕她有闪失,就让会武功的吟雪一直跟着她。
吟雪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向守门的侍卫出示太后腰牌, 侍卫见之连忙开门放行, 心中则猜测不知马车中坐了是谁,会不会就是太后本人?
吟雪问清水轻灵关押之处,重新上了马车,回头低声跟里面的宣琉璃说了。
宣琉璃只嗯了一声, 实则心中甚是矛盾纠结, 也不知等会儿见到水轻灵该说些什么。
马车一直驶到关押水轻灵的牢房外面,吟雪把宣琉璃从车上扶下来,就要跟她进去,宣琉璃拒绝了,只让她在外面等着。
吟雪虽不放心,也只好作罢,吩咐牢头好生照应着, 免不了狐假虎威一番,说若有一点闪失,就提头去见太后娘娘,牢头唯诺应下,领着宣琉璃进去。
宣琉璃长这么大,何曾进过大牢,刚进里面就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跟着隐约听到凄惨的哭喊声,越到里面声音越大,妄是平日里一向大胆,这会儿也怯了,有了退缩之意,但是想到水轻灵就关在这里,打消了念头,同时愧意更甚,也不知水轻灵怎么样了。
牢头见宣琉璃满脸惊惧之色,忙笑着巴结道:“小姐莫要害怕,囚犯们都关得好好的,没人会伤到小姐。”
宣琉璃问:“这哭喊声是哪里传来的?”
牢头道:“这里的囚犯隔三差五都要审一遍,小姐听多了就习惯了。”正说着,甬道已到了头 ,宣琉璃立即被眼前之景吓得尖叫,就见木架上绑着一人,耷拉着头,没有半点声响,也不知是生是死,差役还拿着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那人已血肉模糊的身上,幸亏从高大的身形看出是个男人,否则宣琉璃就要把他当做水轻灵,心中更急了,催促牢头,赶紧带她去水轻灵的牢房。
牢头连声“是是是”,引着宣琉璃往关着女囚的方向道:“小姐这边走。”
穿过错综复杂的牢房,走进最里间,牢头道:“水姑娘就关在这里面。”
宣琉璃见水轻灵关押的牢房与别处有点不同,除了离其他牢房较远,比较清静之外,牢房是封闭的,不似其他用铁栏拦着在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牢头知道她疑惑,悄悄道:“这里经常来一些‘贵犯’,得罪不得,便有了特殊待遇,其实这间还不算最好的。”
宣琉璃了然,点点头。
牢头帮她开了牢门,待她进去后,又锁上,打开门上的小窗户,朝里面道:“小人过会儿来叫小姐。”听到宣琉璃的应声,便识趣的去了。
水轻灵没料到宣琉璃会来大牢看望她,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即上前抱住她,不过到底没有唐突,只站在宣琉璃跟前,喜笑颜开的看着她。
宣琉璃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我就是来看看你。”说完又不无担忧的问,“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就见水轻灵穿着一身白色囚服,不但没血迹,就连灰尘都没有,里面的陈设也甚是干净简洁,稍放下心,但是刚才看到的一幕实在太骇人了,又怕水轻灵伤在里面,脸上忧色不减。
水轻灵看得出她在为自己担心,心中顿时流过一股暖流,连带眼眶都有些湿了,虽然有夏炽陌的鼓励,但是还是没什么信心,宣琉璃一个大家小姐如何看得上她?何况她还在非常情况下要了宣琉璃的身子,宣琉璃恨她还来不及,这几日在牢中无所事事,满脑子都是她跟宣琉璃在床榻上欢好的画面,只觉越陷越深,快要无法自拔了,现在宣琉璃来看她,无疑就是给了她希望。
水轻灵先是摇摇头,道:“我很好。”又问:“你不怪我吗?”
宣琉璃听她说没事,彻底放下心,跟着明白水轻灵的意思,脸竟是一红,身子都被眼前之人占了,再见到她,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日思夜梦,水轻灵已着着实实纠缠了她好几日了,一方面是水轻灵因她入狱,另一方面则是想到那日情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对水轻灵到底是何感觉,许是明白了做女人的真谛,面对姑姑时,渐渐发现她对姑姑的喜欢,跟水轻灵带给她的震撼完全不同,正如容盈心曾跟她说过,真正倾慕一个人是含着欲望的,而她对姑姑毫无欲望,在她眼里,姑姑太完美了,是她永远追逐的对象,她只想守在姑姑身边,却没想过拥有她,因为她不够格,能拥有姑姑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人,可能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突然发现景王也没那么讨厌了,只可惜景王是个男人,若是女人该多好,在她看来,女人在一起最干净最纯洁。
宣琉璃小声道:“应该是你怪我才对,是我害得你坐牢。”
一向刁蛮的大小姐,说这话时,竟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水轻灵立即觉得可爱至极,也知道她因为心地善良才觉得愧疚,再忍不住心中的冲动,伸手摸着她的脸,柔声道:“傻丫头,怎么会这么想,就算让我死了也值了。”
宣琉璃没料到水轻灵突然这么亲昵地摸她的脸,惊得竟是一颤,心里想要躲开,脚下却没动,仿佛不经思考似的问:“为什么?”
水轻灵也原以为她会躲开,见她非但没躲,还问这样的问题,这可是表白心意的大好机会,哪里会错过,胆子更大了,干脆直接揽上她的腰,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碰上她的唇,这才道:“那天虽然是个意外,但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那么迷人的你,根本让我无从拒绝,我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才会失去了理智,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而我就从那一刻喜欢上了你,我不断的提醒自己,水轻灵,你不过是个丫头,哪有资格喜欢宣姑娘,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只要多想你一次,就会多喜欢你一分,太后要把我发配到边疆去,而你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以为你恨极了我,我就想若是留在你身边,却得不到你,还不如老死在边疆,没想到你竟然来看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吗?琉璃,这几天你过得好吗?有没有想到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心满意足了,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只是一厢情愿?”水轻灵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么动情的话来,或许觉得错过了今日,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才将心里最想说的话说出来。
宣琉璃一张脸已羞得通红,还从来没有人当面对她表达过爱意,而且说得如此直白,何况她们之间还有过肌肤之亲,感觉又完全不一样,她以为当时情况之下,水轻灵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毕竟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却没想到水轻灵竟然喜欢上自己,目光直直的落在水轻灵脸上,好像第一次认识似的,她发现水轻灵长得很好看,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清秀水灵,除了姑姑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异样的好感,突然想到,守着姑姑自然是好,但是生活中少了床第之欢难免失色,她自是不会让男人碰她,至于女人,她不得不承认,水轻灵给她带来的欢愉感觉,让她记忆尤深,以至于梦里都曾出现,若是……若是跟水轻灵在一起,倒也不错,想到此处,宣琉璃的脸更红了,暗恼,怎么会有这么羞人的想法。
水轻灵见她双颊通红一脸娇羞的盯着自己,虽然什么也没说,似乎也猜到了一些,立即惊喜交加,她果然没猜错,宣琉璃对她们之间的肌肤之亲,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也不急着逼她表态,免得她因为害羞而说出言不由衷的话,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再忍不住,吻了上去。
似乎顺理成章之事,宣琉璃并没有感到吃惊,连扭捏都没有,那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感觉到水轻灵柔软的舌尖探进她口中后,彻底沦陷其中,手还不由自主地攀上水轻灵的肩,加深这个吻……
牢头的声音打断了正吻得如痴如醉的两人,水轻灵不舍的放开她,宣琉璃这会儿才觉得别扭起来,她明明只是过来看看水轻灵在牢中过得怎么样,却没想到她们竟然……门开了后,连句话都没留,转身就走,不过才走几步,又回了头,站在门口对里面的水轻灵说:“我去求姑姑让她放了你。”也不等水轻灵应话,就又急匆匆的走了。
唇齿间还留着芬芳,这一刻,水轻灵觉得比那日占有宣琉璃的身子还要开心,兴奋得在牢房里上串下跳,只差大喊出声,安静下来后,开始琢磨,她要如何才能跟宣琉璃真正在一起,毕竟她们身份悬殊,又都是女儿身,想要在一起谈何容易,不过比起主子跟太后,她们简直好太多了,再怎么说宣琉璃对她还是有心的,不由得信心大涨。
吟雪好不容易等到宣琉璃出来,却见她脸带羞色,双唇红肿,就觉眼前一黑,不是吧,晚膳时候,又听到宣琉璃为水轻灵求情,心里更加明了,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太后。
43、第四十三章
桌上摊着一张名单, 夏炽陌神色凝重,已沉默许久。
她让夏疏影去查太皇太后寿宴那晚有谁近过宣琉璃的身, 查到的竟是已与宣家达成共识的官员名单,她以为只是少数, 却没想到已有这么多,而且好几个还是她平日里甚为极器重的人,这群左右逢源的老匹夫!
夏疏影道:“自从高将军调入京师之后,这些人的态度就开始慢慢转变了。”
夏炽陌扬着眉道:“高珩不过一介武夫,如何有这么大的能耐?”
夏疏影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道:“在下在查这件事时听到一个传闻, 说出来恐怕王爷要不高兴。”
夏炽陌道:“本王已经很不高兴了, 有话就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夏疏影这才道:“坊间传闻,当年太后进宫之前,曾跟高将军定过三生之约, 两人私奔不成, 还差点双双殉情。”
“什么!”一张上好的檀木桌子在夏炽陌愤怒一击下,竟裂成两半,“可是谁在造谣生事?”
夏疏影道:“在下原也不信,便花了一百两银子买通学士府的家奴,家奴言之凿凿,说确有此事,我便问他, 为何先前半点不知,那家奴道,此事若是宣扬出去被先帝知道,那可是抄家杀头的罪,别说外人,就连宣家高家知道的人也不多,他当初也是无意中听说。”
夏炽陌眼中有了杀机,冷声道:“这么说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夏疏影道:“这件事十年都没人提及,现在突然传出,在下以为恐怕有人故意为之,目的自然也不简单。”
“岂止不简单,根本就是公然跟本王作对!谁人不知本王对太后势在必得,他高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活腻了,敢跟本王抢人!还有那帮不识时务的家伙,凭这些就背叛本王,对高宣两家摇尾乞怜,真是一群草包!”
夏疏影不忘提醒她:“他敢如此做,必定是有恃无恐。”
“你的意思是太后帮他撑腰?”那些趋炎附势之徒,绝不可能因为高珩而背叛她这个王爷,他们真正赌得自然是皇上和太后,天下毕竟是当今天子的,若不是得到宣瑾的允诺,他们怎敢冒险?夏炽陌这回已不仅仅只是愤怒了,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她已经对宣瑾掏心掏肺,宣瑾怎能如此对她?让她培养势力还不够,竟然还对别人有意,用这种方式来拉拢人心!之前就觉她跟高珩之间关系不简单,却原来是这样,十年都没忘,够长情嘛!
夏炽陌脸色铁青,手指捏得咯咯响,眼看就要爆发,夏疏影为性命着想忙得遁了。
夏炽陌刚回宫中,就有小丫头禀告她,宣宁宫的吟霜姑姑来过了,说太后娘娘设下晚宴,请王爷过去用膳。
这倒出乎夏炽陌的意料,但是心中怒气并没有因此而少几分,冷哼一声,我正要找你!换了衣衫,直奔宣宁宫。
把水轻灵关进大牢,求情的人竟是成群结队的来,连琉璃都帮忙求情,让宣瑾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这丫头难道不知道贞洁对女人的重要吗?原就准备放了水轻灵,琉璃不计较也是好事一桩,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人情卖给夏炽陌。
已有几日未见到夏炽陌,宣瑾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宣琉璃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本来就已美极,再一打扮,都不知找什么词形容才好,不禁想道,姑姑她意欲何为?
“王爷来了吗?”宣瑾问帮她更衣的吟霜。
吟霜回道:“已在厅上。”
宣瑾点头,穿戴好后,轻推了一下还在发呆的宣琉璃,搭着吟霜的手往外走,问跟上了的宣琉璃:“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
宣琉璃不答反问:“姑姑打扮得这么漂亮又是为了什么?”
宣瑾耳根竟有些发热,不过她处变不惊惯了,岂会失态,淡淡道:“不过是不想失礼于人罢了。”
宣琉璃倒是聪明,追问道:“这么说,姑姑还是为了景王了?”
今日就夏炽陌一个客人,宣琉璃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宣瑾懒得理她,摆了摆手,道:“你说是便是吧。”
吟霜跟着宣瑾多年,怎能猜不透主子的心意,宣瑾今日梳妆打扮的样子,倒有点像十多年前要见高珩时的模样,时不时的发呆,时不时的扬唇微笑,嘴上说着好像跟景王有深仇大恨一样,实则对景王的态度早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只是现在更善于掩藏罢了,想到主子已寂寞了那么多年,难得有人这么狂热的痴恋着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否则看着主子花容月貌慢慢陨落,连她都替主子惋惜。
所以当夏炽陌看到宣瑾从内室走出来时,立即被惊艳到了,这个女人就要这样的本事,明明自己满腔愤怒而来,在见到她后,怒火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宣瑾不会武功,却能杀人于无形,夏炽陌暗骂自己没出息,却又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虽然有外人在场,夏炽陌还是径直走上前,直接握住她的手,发自内心的称赞道:“瑾儿今日好美!”
宣瑾脸上难得有了羞色,夏炽陌可以不顾旁人,她却做不到,微微使力,收回了手,然后道:“晚膳已备下,我们过去吧。”
宣琉璃和吟霜倒也识趣,抢着走在前面,只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夏炽陌乘机把宣瑾抱个满怀,在她颈间嗅了一口,无比贪恋道:“为什么你总能轻而易举让我为你倾倒?”
宣瑾扬了一下唇角,故意嘲笑她:“明明是你自己定力不够。”
夏炽陌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若真的定力不够,早就可以得到你了。”
宣瑾听得心中一动,没有答话。
夏炽陌动了情,就要吻她。
宣瑾忙用手指挡住,道:“再不过去,菜都凉了。”
夏炽陌叹道:“秀色可餐,有你在,哪还需吃饭?”到底没造次,反正长夜漫漫,有的是机会,她已决定,不管宣瑾同不同意,今晚都要留在宣宁宫,谁让宣瑾伤了她的心,宣瑾必须补偿她,高珩不是说他跟瑾儿有三生之约吗?她就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宣瑾是她夏炽陌的人,看谁还敢对宣瑾有非分之想!
桌上的菜肴甚是丰盛,有几样还是夏炽陌最爱吃的菜,夏炽陌也是个聪明人,宣瑾突然摆宴请她,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有事相求,只故作不知,待三人坐定后,见吟雪吟霜立在旁边伺候,便道:“这里没外人,一起坐吧。”
吟雪吟霜立即齐声道:“奴婢不敢。”宣瑾是个重规矩的人,虽然平日了跟她俩说了不少交心的话,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宣瑾常说,只有自己不出错,旁人才拿不到把柄,这也是宣瑾这些年在宫中的生存之道。
还是宣瑾说:“王爷让你们坐,你们就坐吧。”
吟雪和吟霜这才各添一副碗筷碍着坐下。
夏炽陌给她们的酒杯斟上,然后举杯道:“来,本王第一杯酒先敬你二人,感谢这些年来你们对瑾儿尽心尽力的照顾。”
吟雪吟霜又连忙捧杯,齐声道:“伺候主子是奴婢应该做的。”见夏炽陌一饮而尽,也只能跟着喝下。
夏炽陌又朝宣琉璃举杯,说话之前,先朝她笑了一下。
宣琉璃心中有鬼,竟是红着脸低下头,水轻灵是景王的心腹,恐怕水轻灵已将她们的事告知景王,不然景王怎么突然笑得这么诡异。
宣瑾不明其意,还问宣琉璃怎么了。
倒是吟雪猜到几分,暗暗决定,回头把她知道的事告知娘娘,免得有一天娘娘怪她知情不报。
夏炽陌笑着对宣琉璃说:“这一杯嘛,本王代轻灵敬你,至于其中意思,琉璃应该心中有数,本王就不多说了,请。”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宣琉璃虽是神色不自然,还是举杯喝了。
宣瑾更纳闷了,夏炽陌跟琉璃之间何时也有秘密了?
夏炽陌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看到宣瑾后,半分气都提不上,既然没了气势,那么即便质问宣瑾,也不会问出什么,干脆什么也不说,只跟她们觥筹交错。
宣瑾有事却不得不说,逮了个机会,就把释放水轻灵的事给夏炽陌说了,少不得补一句因为看在夏炽陌的面子上,才小惩大诫轻饶了水轻灵。
就算宣瑾不松口,夏炽陌也准备自己放了,既然由宣瑾提出,更是皆大欢喜,心情更愉悦了。
宣琉璃听说,水轻灵要被放出来,激动之下,一直少语的她,竟举起杯子敬宣瑾和夏炽陌的酒。
宣瑾对宣琉璃的态度已然生了奇,因为有夏炽陌在,不好多问,只放在心中。
夏炽陌则以理推理,多少猜到几分,心中替轻灵高兴,至少轻灵要捕获宣琉璃的心比她要容易得多。
晚膳快接近尾声时,宣瑾才讲出今日宴请夏炽陌的真正目的。
夏炽陌听她说,要封高珩的爹高老将军为平原候,一个晚上的好心情立即一扫而空,眯起眼睛,盯着宣瑾,目光中透着危险的讯息。
44、第四十四章
夏炽陌皮笑肉不笑的说:“瑾儿如此体恤朝廷重臣, 当真鼓舞人心,一定能引得百官效仿, 勤勉尽责,敢为人先, 乃社稷之福。”
宣瑾如何听不出她话中嘲讽,夏炽陌若是痛快答应,才显得反常,淡淡道:“老将军鞠躬尽瘁,功于社稷,哀家不过是顺应民心罢了。”
夏炽陌贴到她耳边,暧昧的吹了一口气, 才道:“是民心, 还是私心?”
宣瑾被激得一身鸡皮疙瘩,说话便说话,为何靠这么近,偏偏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道:“大臣们的折子你也看到了, 可不是哀家一己之私。”
宣瑾不提还好,一提夏炽陌更气了,现在旁边有人,不想跟她争执,一会儿再慢慢跟她算账,先不耐烦的打断她:“既是朝堂的事就留着朝堂上解决吧。”跟着对吟雪道,“本王要沐浴, 你去准备一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不明白夏炽陌的意思。
吟雪小心翼翼的问:“王爷是想在宣宁宫沐浴吗?”
夏炽陌白了她一眼:“不然呢?难不成朝晖殿没人,要你过去伺候?”
这回都听明白了,吟雪等人吃惊之余,都看着宣瑾。
宣瑾已心跳不止,夏炽陌虽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看得出比任何一次都认真,莫不是想……
宣瑾强作镇定道:“既已用完膳,王爷请回吧。”
夏炽陌用只有宣瑾听到的声音,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已过去这些天,你也该兑现承诺了。”
妄是宣瑾一向应对自如,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还在自家侄女跟前,更觉丢人,谁知道夏炽陌受了什么刺激,已好久没有为难她,今日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见吟雪站着不动,夏炽陌不悦道:“还不快去,难道要本王亲自动手?”言下之意,今日她是留定了。
宣瑾只顾发呆不发话,吟雪只好应了一声去了。
宣琉璃不傻,尤其是刚经人事,更为敏感,看到姑姑脸色变得极差,知道她心里不愿意,也跟着着急起来,没人敢挑衅景王的威严,只能是她了,哪怕以卵击石,她也不要姑姑为难,更不希望姑姑吃亏,起身道:“姑姑看上去不舒服,王爷还是请先回去吧。”
夏炽陌哪把宣琉璃看在眼里,还顺着她的话说:“不舒服吗?那本王更要留下好好照顾娘娘。”夏炽陌还特地强调了“照顾”两个字,宣瑾和宣琉璃都听得不寒而立。
宣琉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豁出去,把宣瑾扶起来,护在身后,抬高了声音道:“有我照顾姑姑,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夏炽陌不高兴了,只恨水轻灵不在旁边,赶紧把宣琉璃拖走,这丫头真不是一般的碍事,不过非但没斥责她,还笑嘻嘻的道:“你让你姑姑自己说,她想谁伺候她。”夏炽陌越说越邪恶,让人不想歪都难。
宣琉璃顿时红了脸,她自不知道夏炽陌也是女人,只是想到自己才跟水轻灵有过亲密关系,她若对姑姑过分的好,岂不是让人误会?诸不知根本就是她想多了,除了夏炽陌主仆,谁知道女人可以喜欢女人,就算宣瑾因为上次之事有个模糊意识,但是宣琉璃是她的侄女,怎么也不可能想歪,宣琉璃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情急之下,竟不知如何表达。
宣瑾只道她一心护着自己,心里已然感动,夏炽陌的蛮不讲理是出了名的,琉璃哪是对手,而且乘着空隙,心中已有了决定,正如夏炽陌所说,这是她欠下的,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如此想着,心情反倒平静了,淡淡道:“琉璃,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房歇息吧。”
宣琉璃吃惊的看着她:“姑姑!”
宣瑾摆了摆手,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夏炽陌先是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以为宣瑾会激烈反对,没想到这么顺利,然后甩了一下衣袖跟上去,心中不免雀跃。
宣琉璃只好问还站在一旁的吟霜:“姑姑这是答应了?”
吟霜苦笑道:“娘娘虽是太后,很多时候却也身不由己。”
“可是……”宣琉璃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只觉心中说不出的难受,难道姑姑就要这样委身景王?
宣宁宫后苑有个专门沐浴的水池,还是太皇太后做皇后时,令人挖掘的,宣瑾平日甚少用,一来觉得太过奢华,二来不喜水池的名字,水池名叫“鸳鸯池”,顾名思义,当然是给皇上皇后鸳鸯戏水所用,虽然已被宣瑾改成“莲花池”,水池呈莲花状,故如此命名,但是宣瑾还是很少用,除非一些庆典或祭祀需沐浴戒斋才会用到。
夏炽陌吩咐,她要在莲花池沐浴,宣瑾自然随她去。
待吟雪准备好一切,留下几个宫女准备伺候夏炽陌沐浴时,夏炽陌却得寸进尺的要宣瑾过来。
吟雪差点没气出血来,难道想让太后娘娘亲自伺候他,这也太离谱了吧!
夏炽陌在水池边一坐,悠哉道:“你只管去,就说本王想跟她做个交易,她自会过来。”
吟雪只好领命去了,如此告诉宣瑾。
宣瑾闻言震怒可想而知,原不想理会,但是听说夏炽陌要跟她做交易,犹豫了一番,还是一咬牙去了莲花池。
夏炽陌见宣瑾只身前来,猜到她有所顾忌,如此正中下怀,反正不管她带多少人来,都是被打发走。
在宣瑾没来之前,夏炽陌已经想好了一切,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值得一试,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跟宣瑾的关系半点没改变,不免失了耐心,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高珩,让她不得不防,让宣瑾接受她已然不易,还要让宣瑾接受她是个女人,更是难上加难,她是女人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今日不说,总有一日还是要说,所以她准备放手一搏,如若宣瑾真能狠心的揭穿她,置她于死地,那么她也可以死心了,一个女人无情如斯,还有何盼头?古语云,不撞南墙心不死,那她今日就撞一回!
“你来了。”能跟宣瑾坦诚相待,夏炽陌心里还是高兴的,看到宣瑾,就迎了上去。
宣瑾心里则忐忑不安,刚踏进这里,就开始后悔,夏炽陌的心思,她太清楚了,而她竟然还送上门,不顾矜持已不够形容她,此等举动简直就是不顾廉耻,为了利益,如此出卖自己,真的值得吗?不过再一想,即便不为其他,她又逃得过吗?
如此想着,心中坦然了很多,宣瑾神色淡然道:“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
夏炽陌见她态度冷漠,心也凉了一回,此情此景之下,宣瑾依然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在宣瑾的心里果然半点没有她,既然没有她,那她心里的人自然就是高珩,一想到高珩,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笑:“难道不是你想跟我交易吗?”
夏炽陌只在处理感□□上,比较冲动,不计后果,在其他方面还是甚是精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出身好自是一方面,但是还有那么多王孙贵族,怎就她一个人做到了?宣瑾想封高老将军为平原侯,其用心昭然,她如何不知,真正目的还是为了高珩罢了,宣瑾还真是用心良苦!
不见宣瑾答话,夏炽陌便直言道:“先不说我对你痴心一片,单说我是凛儿的皇叔,凛儿登上皇位,我功不可没,为何在你心中,我还不及一个外人?你要如此处心积虑,想法设法对付我?”
宣瑾以为她说的是宣家人,便想说,她的家人怎能是外人,再一想,大楚是夏家的天下,宣家人自是外人,就没应话,心中则道,我不如此做,便处处受制于你,有谁愿意一辈子寄人篱下?
夏炽陌以为她不说话,是被说中痛处,又道:“他有什么好?文不及我,武不及我,身份地位都不及我,就因为你们曾经有过婚约?”
宣瑾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原来她说的是高珩,而且夏炽陌怎么知道她跟高珩有过婚约?
就听夏炽陌继续道:“你既已嫁给我皇兄,那婚约早就做不得数,难道你还想跟他旧情复燃,重归于好?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管你跟高珩藕断丝连也好,互相利用也罢,有我夏炽陌在,一切都是妄想!能得到你的人,只有我,别人都不可以,高珩更是想都别想,你若执迷不悟,高珩只有死路一条!”
宣瑾皱眉,她对高珩早无情意,最多只是想让琉璃跟高家联姻,这样既可以让琉璃嫁得好人家,又可以稳固势力,夏炽陌如此说,岂止冤枉她,简直就是血口喷人,什么旧情复燃,藕断丝连,真是不堪入耳,而且她是人又不是物,亏得夏炽陌还口口声声说对她痴情一片,根本就是把她当做一样东西占为己有罢了,心里顿生不悦,冷道:“我早就说过,你最多能得到我的人,我的心由我不由你。”
“这么说,你是承认对高珩有情了?”夏炽陌愤怒的眼中能喷出火来。
宣瑾只哼了一声,权当默认。
得到她的默认,心猛地一疼,夏炽陌怒吼了一声:“宣瑾!”
宣瑾毫无畏惧的看着她,也忘了求她的事,这一刻只想把夏炽陌气疯才好,谁让她污蔑人,还如此蛮不讲理。
45、第四十五章
夏炽陌只生了一会儿气, 就心平气和了,她没忘记初衷, 她来这里可不是只为了跟宣瑾吵架,气一平, 口气一下就软了三分,拉了宣瑾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爱怜的摩挲着,柔声道:“为何你我就不能好好说一回话?”
夏炽陌态度的陡然改变,让宣瑾有些不太适应,自然不能变得跟夏炽陌一样, 不过也不好再冷着脸, 只淡淡道:“是你不问青红皂白的指责与我。”
这回夏炽陌的反应倒快,立即欣喜道:“你的意思是,你跟高珩并无情意?”
宣瑾原想打击她一下,不过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 到底没忍心, 心叹了一声,才缓缓道:“我与高珩确实有过一段情,只不过过去这些年,早就化为云烟了,如若非说我俩有关系,那也只是君臣关系。”
“既然过去这么久都不曾有人知道,为何现在旧事重提?”夏炽陌知道原因, 但是她想听宣瑾亲口说出来,宣瑾为了打击她,竟不惜用这种方式拉拢高珩,让她觉得不舒服。
宣瑾却是一脸疑惑看着她:“我方才就想问你,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她实在猜不到夏炽陌如何得知。
“怎么,你不知道?”夏炽陌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瞧出真伪。
宣瑾不悦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惊道,“莫不是这件事已经传开?”
夏炽陌点头:“不能说人尽皆知,不过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了。”
其实这件事过去那么久,而且先帝已崩,就算人尽皆知也已无所谓,只是既已成秘密就该一直保密下去,为何现在要捅出来?宣瑾只略加思索,就想通其中关节,如此做无非是拉拢人心罢了,心里顿生不悦,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本就不应该,难不成是想向别人渲染她跟高珩有私情?让她更为光火的是,竟然事先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就擅作主张。高家人应该不会有这个胆量,因为这件事早晚会被她知道,怪罪下去,高家第一个就要担责,完全吃力不讨好,高珩不会那么傻,那就只能从宣家传出去,爹爹身为首辅,为人老持稳重,他老人家知道事情轻重,绝不可能说,二哥跟她关系最为亲厚,当年她为高珩轻生,二哥为了她曾狠狠揍了一顿高珩,自此对高珩就心存芥蒂,就连她为琉璃指婚,二哥也是极力反对,这件事也不可能是他说出去,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出自大哥之口,琉璃被水轻灵毁了清白,最生气的人莫过于大哥,水轻灵是夏炽陌的人,大哥自然要迁怒夏炽陌,而人人都知夏炽陌对她有意,大哥就偏挑出她跟高珩的事,拉拢人心自是一方面,恐怕更多的是刺激夏炽陌,从夏炽陌方才发的无名火来看,的确被气得不轻,无疑大哥此举目的达到了,只是捅出这个秘密,对她的清誉无疑是雪上加霜,一个夏炽陌已让她冠上水性杨花之名,现在又多了个高珩,她还不知被如何讥讽,只是既是大哥说出去,她也不好多埋怨,毕竟琉璃的事多少她要担点责。
宣瑾只道:“原就是事实,知道就知道吧。”
“你就不怕声誉受损?”夏炽陌问,实则是她半点都不想听到宣瑾跟高珩的闲言闲语。
这句话旁人问还好,偏偏夏炽陌如此问,简直就是掩耳盗铃,宣瑾嗤笑:“我还有声誉可言吗?”心中又补了一句,就算之前还能自欺欺人,过了今晚,一切成为事实,不管别人如何想她,她都只有接受的份。
夏炽陌如何听不出她的怨言,道:“你我怎会一样?”
宣瑾挑眉:“如何不同?”她和夏炽陌还有个叔嫂名分,只会让人更加不耻罢了。
“你我真心相爱当然不同。”夏炽陌说得坚定,“何况我说过,我会娶你,会给你名分。”
宣瑾的心莫名一跳,不知是为“真心相爱”而跳,还是夏炽陌要给她名分而跳,能把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说得如此名正言顺,恐怕也只有夏炽陌能说得出。
夏炽陌突然问:“瑾儿,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不放心我?”
宣瑾不知她为何如此问。
夏炽陌替她回答:“你不放心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所以你不敢敞开心扉接受我,你不放心我大权在握,所以你要培养势力与我分庭抗争。”
宣瑾微愣,夏炽陌竟把她的心思窥得一清二楚,悠悠道:“你既已知道又何必问我?”
夏炽陌却甚是苦恼的说:“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何不放心,我只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你,你为何就不肯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宣瑾也说不出为何,其实夏炽陌对她如何,她比谁都清楚,一个人为你喜怒哀乐,已说明了一切,或者她更多的是在怀疑,夏炽陌对她的痴恋到底从何而来,一个人不会莫名的把另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她觉得有些受之不起。
夏炽陌接着道:“还有,你不放心我大权在握,我又不明白了,我若想得到皇位,就不会把凛儿放上去,我何必大费周章的绕这么一大圈?你信不信,只要你心甘情愿答应嫁与我,与我一生一世在一起,我现在就把大权交出去。”跟着一声苦笑,“我只怕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只会离我更远。”
几乎每一句都说到了宣瑾的心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若不是用如此强硬霸道的手段,夏炽陌真的能得到她吗?答案显而易见,以她的性格她永远做不到主动,而她的身份更是和夏炽陌隔着万丈深渊,她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但是夏炽陌却做到了,当然也只有她知道,夏炽陌得到的不仅仅只是她的人而已,她无法对一个如此痴恋自己的人做到无动于衷。
夏炽陌已习惯了宣瑾的沉默,自顾自的道:“你知道吗?很多次我在鬼门关徘徊,都是你把我拉回来,只要想到你,我就不想死了,所以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有你一半,你根本就无需争抢,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那么我再要告诉你一个有关我生死的秘密,你听完后,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接受我,还有一个就是直接置我于死地,如此倒也可以一了百了。”
宣瑾已是思绪纷飞,夏炽陌扰得她快无法思考了,一方面她没想到她对夏炽陌竟如此重要,夏炽陌只轻描淡写的说她在鬼门关徘徊,天知道当时的情况该是多么凶险,夏炽陌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拿命拼回来的,另一方面则觉得之前做了那么多竟是徒劳,在她看来极为重要的东西,却原来在夏炽陌眼中如此不值一提,轻得可以随时拱手相让,现在突然又听夏炽陌说,要告诉她一个有关生死的秘密,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不知夏炽陌想说什么。
夏炽陌也是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若是宣瑾不能接受她,她似乎只有一条路能走,反抗是死,不反抗亦是死。
宣瑾心中有她吗?
夏炽陌忐忑不安的揣测着,迟迟不敢把真相说出口。
宣瑾也在心中猜测,当然她死也不会猜到夏炽陌的秘密。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气氛焦灼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她们。
是吟雪。
“娘娘,不好了!皇上在玉熙宫晕倒了!”
“什么!”宣瑾大吃一惊,哪里还顾得上夏炽陌,几乎是跑着出去,看见吟雪,紧张的问,“怎么回事,皇上可有大碍?”
吟雪道:“刚刚徐公公派人过来,奴婢也没细打听,就急急忙忙过来禀告娘娘了。”
宣瑾不再多问,急忙去了。
夏炽陌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拍了拍手,进来一个宫女,夏炽陌吩咐道:“去请水姑娘过来,让她将本王的衣衫送到宣宁宫。”
水轻灵得到宣瑾的特赦已回到朝晖殿,才洗去在狱中染的一身晦气,就见一个小宫女奉了夏炽陌的令匆匆而来,水轻灵纳闷了一下,不过送衣服而已,怎么让她亲自送?只一会儿,水轻灵就会晤过来,明白主子的用心,又是紧张又是担忧,犹豫了一番,将京城最好裁缝做的衣裳包了,送到宣宁宫。
原来夏瑜凛白天跟着太傅练骑射,劳累了一天,玉熙宫的下人原也是好意,就让御膳房多做了一份补汤,让小皇帝补身子,结果竟是虚不受补,这才晕了,太医诊断后,让夏瑜凛服下一剂清肠汤,宣瑾到时,夏瑜凛已经睡着。
宣瑾看着床榻上的儿子,黑了也壮了,只觉一阵心纠,最近几乎忽略了他。
待到十分累了,吟霜劝她回去。
到宣宁宫时,宣瑾才想起问:“王爷还在不在?”
一个小宫女应道:“王爷正在娘娘房中。”
46、第四十六章
“主子三思啊!”到了宣宁宫, 水轻灵就后悔了,死死的抱着衣服包裹, 不肯撒手,“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若要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夏炽陌心中并没有底气,却故作坦然道:“知道便知道吧,做了二十四年的男人,我早就做够了,我不想再戴着面具面对瑾儿,想要彻底得到瑾儿的心, 总要跟她坦诚相见, 总之,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水轻灵提醒她:“可是娘娘的心意难测,她若不能接受,该如何是好?”
夏炽陌担忧的也是这个, 还是道:“那就听天由命吧。”张开双臂, “更衣。”
水轻灵见她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说,夏炽陌决定的事,无人能劝阻得了,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衣裳。
罗生绣坊的魏绣娘,是京城出了名的巧手, 听说她绣出的花儿能招来蝴蝶,绣出的凤凰能引来百鸟,精湛的手艺就连宫里司衣局的绣娘们都比不上,偏偏不肯入宫为宫里的娘娘做衣衫,也亏得她平日结交了众多官夫人才没被宫里人为难,水轻灵将五百两银子“哐当”丢在魏绣娘跟前,让她做件衣裳,魏绣娘问给何人做,水轻灵只说了一句,一位身份极尊贵的姑娘。
衣裳抖开,织的是极品天蚕冰丝,绣的是百花之王牡丹,叠领,广袖,曳地裙摆,饰以明,缀以七宝,腰间束着美玉流苏绦,端得是奢华无比,精妙无双。
夏炽陌自出生以来就未着过女装,衣服自是极美,只是要穿着她身上,立即不知所措起来,原来要迈出第一步,并没有那么容易,首先要说服自己,她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水轻灵亦在期待,主子穿上女装该是如何模样。
宣瑾搭着吟霜的手回房,就见水轻灵守在门口,因为琉璃的事,对她多少还有些怨念,又不好目不斜视,只温和一笑。
水轻灵则跪地谢了太后的饶恕之恩,而后道:“王爷正在里面等着娘娘。”
夏炽陌逗留在她房内,已是屡见不鲜的事,连宣瑾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点了点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水轻灵等人应了,退了下去,廊道到头,水轻灵突然拉了一下吟霜的衣袖,态度甚是谦和的问道:“请问宣姑娘住哪间房?”
吟霜对水轻灵和宣琉璃的事自是知道不少,何况吟雪还跟她咬过耳朵,心下甚是明了,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道:“水姑娘请随我来。”
宣瑾开门进去,她没忘记夏炽陌在莲花池边对她说的话,一个有关夏炽陌生死的秘密,是何秘密呢?正思索着,突然蓦地抬头,意识到与往常的不同,房中哪有夏炽陌的人影,却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背对她而站,第一个反应以为是哪位嫔妃,但是一想不对,谁敢未经她同意而擅闯她的寝殿,而且,夏炽陌呢?迟疑了一下,开口:“你是……”
夏炽陌十指交错,满手心的汗,她不敢想象宣瑾见到这样的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努力平复之后,勾起唇角,以最从容的姿态缓缓转身。
宣瑾的表情由发愣转为疑惑跟着吃惊,最后变成不可思议:“你,你是……”脱口而出的名字,却不确定,这,这不可能!
“瑾儿不认得我了吗?”夏炽陌笑,平时看上去坏坏的笑容,雍容华贵之下,竟是妩媚动人。
再不用怀疑,眼前这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儿正是夏炽陌,确定是夏炽陌后,宣瑾反倒不惊讶了,皱着眉道:“你为何穿成这样?”宣瑾从来都觉得夏炽陌长得很好看,甚至比女人还美,只没想到夏炽陌穿上女装,竟是倾国倾城,而根深蒂固的念头竟让宣瑾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夏炽陌又在恶作剧,这人一向不靠谱,也只有夏炽陌才能做出扮女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夏炽陌猜测过很多宣瑾可能会有的反应,即便不如水轻灵方才那般夸张,说什么早知道她变回女人这么美,就不去喜欢宣琉璃了,好歹宣瑾也表示惊讶一下,就连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被惊艳到了……却没想到宣瑾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认为她在扮女人,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难道她穿成这样,在宣瑾眼中还是个男人?
夏炽陌垮了脸,可怜兮兮的问:“我不美吗?”
宣瑾答得倒是诚心:“美,美极了。”
夏炽陌甚是委屈:“那你为何还把我当男人?”
“你本来就……”话只说了一半即打住,宣瑾岂是愚钝之人,方才不过是寻常人都会有的惯性反应罢了,想起夏炽陌说的有关生死的秘密,心中渐觉不妥,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迟疑不定的看着夏炽陌。
夏炽陌也恢复常色,这是一场生死博弈,她只能赢不能输,第一步自是让宣瑾确认她的女儿身,从宣瑾的神色来看,显然她还处在震惊疑虑中,夏炽陌走过去,一语不发,直接抓了宣瑾的手覆在自己胸前,少了束缚,虽不如宣瑾那般傲人,但是至少证明她是女人。
果然宣瑾一碰之下,就缩回了手,再无疑虑,惊呼:“你真的是女人!”
夏炽陌肯定道:“千真万确。”
宣瑾不可思议的又将她打量一番,只见她五官柔美,身姿窈窕,十足十的美人胚子,跟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根本判若两人,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质问,夏炽陌怎么会是女人?权倾朝野的景王怎么会是女人?不过一时间这些似乎都不怎么重要,另一个念头才真正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跟她有过无数次亲热,让她好不容易才有些动心的男人,竟然是个女人!宣瑾连退了三步,已是事实,仍是难以置信的摇头:“这不可能,决不可能,我不明白。”
夏炽陌上前轻轻抱了她,一样的动作,半点没变,宣瑾只觉得又是熟悉又是陌生,跟着意识到被一个女人如此抱着,立即觉得别扭至极,哪怕她已被夏炽陌不知抱过多少回,再想到她们还亲吻过,宣瑾快要崩溃了,满脑子都是她竟然跟一个女人纠缠至今,这比当初夏炽陌以皇叔的身份亲近她,还要难以接受,从夏炽陌怀中挣脱开,躲得远远的,道:“你别过来,我心里乱的很,你让我理一下。”
夏炽陌也知她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就没再强求,只静静的看着她,其实宣瑾这样的反应,还是让她觉得欣慰的,至少宣瑾没有直接拿了她这个致命要害,反过来要挟她,宣瑾的表现更多的好像是不能接受她是女人,如此倒是值得玩味了,若是宣瑾想对付她,知道她是女人,应该觉得高兴才对,一旦将她是女人的事宣扬出去,必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她不死也伤,而宣瑾不能接受她是女人,除了该有的震惊之外,似乎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难道是因为她已喜欢上女扮男装的自己,所以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喜欢上的其实是个女人?
夏炽陌被自己乐观的想法给惊喜到了,越看宣瑾的表现越像,顿时欣喜若狂,若是宣瑾真喜欢上她,她自有办法说服宣瑾接受自己的女儿身,宣琉璃可不是白牺牲的。
而宣瑾的心境则跟她恰恰相反,原还有一丝希望,现在半点也没有了,就算她不顾廉耻愿意委身,两个女人如何在一起?原来夏炽陌一直以来都是在耍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娶她,要给她名分,全是谎话,而她竟然信了,真是可笑,这世上果然再没有比夏炽陌更让人讨厌的人了,她根本就是个骗子。
许是怒极,宣瑾竟是脱口而出:“夏炽陌,你这个骗子!”
夏炽陌手指自己就要说话,却被宣瑾打断。
“你既是女人,为何要来招惹我?还对我做了……那些事,你,你……简直可恶!”宣瑾心中有一堆骂人的话,只是自持身份惯了,骂不出口,明明是气急的言语,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而夏炽陌听在耳中更是另一番意思,宣瑾的话无疑是验证了她心中的想法,宣瑾果然是被她勾引了!一时间原先的种种担忧统统被抛诸脑后,夏炽陌只觉自己下对了一步险棋,宣瑾这个理智的女人只有在不理智的情况下,才会不小心说出心底话。
不顾宣瑾的反抗,夏炽陌重新将她拥在怀中,柔声问:“瑾儿,你如此在意我的女儿身,是不是已经爱上我了?”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脸,宣瑾还是无法适应眼前这个青丝长垂的倾城女子,就是那个霸道蛮不讲理的夏炽陌,而且两个女人如此亲密的抱着,她们成何体统?
47、第四十七章
宣瑾极力挣扎, 怎奈夏炽陌抱得太紧,怎么都挣脱不了, 只能出言怒道:“放开我。”
“不放。”夏炽陌换回了女装,模样自是大不一样, 无赖的性子倒是半点没变,还得寸进尺的在宣瑾唇上啄了一下。
明明夏炽陌就是女人,还亲她,顿时让宣瑾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夏炽陌见她眉头深锁,脸上也不知是厌恶还是反感的表情,吓得连忙撒了手,生怕宣瑾一怒之下说出一些过激的话来, 她脸皮再厚, 也是有尺度的,莫说宣瑾不能一下接受她现在的样子,其实就连她自己都没能完全适应,有些不自在的弄了一下裙摆, 轻咳了一声, 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我会是女人?”
经她一提醒,宣瑾才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她竟然只顾着情情爱爱,而疏忽了夏炽陌是女儿身这个事实!堂堂一个王爷,而且还是手握半壁江山的王爷,竟然是个女人!这简直太荒诞了, 是谁造就了这样的谎言,欺骗了天下人?而夏炽陌又如何将这个秘密守到今时今日?这果然是关乎夏炽陌生死的秘密,既然如此,并未情非得已,夏炽陌又为何要说出来,就不怕她拿着这致命的弱点反过来打击她?
宣瑾满心满脑子的疑问,她在等夏炽陌的答案。
夏炽陌知道她想听什么,依在美人榻上,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缓缓道来。
夏炽陌讲了很多,讲了她女扮男装的缘由,讲了她孤单的童年,讲了她在战场上的生死搏杀,讲了她在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讲了她对宣瑾的一见倾心,夏炽陌说其实她是一个很无情的人,冷漠到可以无视任何人的生死,而宣瑾是她唯一的软肋,为了宣瑾,她可以不顾生死,宣瑾问她为什么,夏炽陌说,你是除了母后之外,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宣瑾不解,夏炽陌说起那一年,她因为年少轻狂而说错了一番话,结果被皇兄猜忌,她说,皇兄之所以能当上皇帝,不过仗着是嫡长子罢了,论武功论才智皇兄都远不如她,何况还是个病秧子,连母后都说,从她一出生就被当作皇位继承人来栽培,皇兄气得不但要削了她的王爷爵位,还想杀了她以绝后患,母后也只不过是劝皇兄留住她性命,是宣瑾出言极力袒护,她才得以只被罚了闭门思过三个月,她清楚的记得,宣瑾用柔软的丝绢帮她擦干眼泪,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成大事者,须谨记“忍辱负重”四个字,以后切不可再鲁莽了,她当时就如傻子一样看着美若天仙的宣瑾,她记住了宣瑾的恩德,更把宣瑾放到了心上,那段日子她经常溜到宣宁宫附近偷看宣瑾,看得最多的就是宣瑾总怅然若失的沿窗发呆,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就问她,你是皇后,连皇兄都愿意听你的话,你为什么看上去还是不开心?宣瑾笑得甚是凄然,宣瑾跟她说,那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其实我跟你一样都身不由己,也从那一刻起,她有了一种英雄救美的情怀,她想帮宣瑾解忧,她想让宣瑾开心,从感恩到爱慕,从懵懂到深刻,日积月累的沉淀,让她对宣瑾无法自拔,生出非卿不娶的念头,此生若是得不到宣瑾,便再无乐趣可言。
宣瑾早就忘记了曾跟夏炽陌有过这样的对话,出手相助更是偶然,许是当时对夏炽陌产生同病相怜的缘故才施了援手,却没想到夏炽陌竟因此而痴恋了她这么多年,她如何担当得起?她终于明白了夏炽陌对她一往情深的缘由,她哪有夏炽陌口中描绘的那般完美,原来夏炽陌一直以来喜欢的不过是想象中的她,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怅然。
宣瑾道:“我对你并无恩惠,也非你想象中那般美好,所以你爱慕的人并不是我,从此就忘了吧。”
夏炽陌急道:“怎么不是你!你是没注意过我,但是我却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里,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这不是爱,是什么?”
“是……”宣瑾也不知该如何表述,她总觉得这些都只是夏炽陌一厢情愿的想法,夏炽陌追逐的其实都是她自己事先勾画好的江山美人图,江山,夏炽陌已得到,而美人,她不愿看到夏炽陌翻开真实的她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总之,你喜欢的人一定不是我。”
夏炽陌被逼得急了,老毛病又犯了,举止粗鲁的一把拉过宣瑾,直接把她压在身下,指尖勾勒着她绝美的容貌,柔声道:“我为你如痴如狂,却如何爱的不是你?”
宣瑾的思绪又一片混乱了,在听夏炽陌讲述往事的时候,下意识中还是把她当作男子,此刻夏炽陌与她面对面,近在咫尺的娇颜,提醒她,夏炽陌是女人,是女人!宣瑾甚至能感受到夏炽陌胸前的柔软挤压着她,一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爱她,宣瑾又要崩溃了。
宣瑾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你是女人。”这才是致命伤。
夏炽陌不屑一顾道:“女人怎么了,有谁规定女人不能爱女人?”
男欢女爱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女人跟女人实在是太荒诞了,简直闻所未闻之事……宣瑾突然想到了宣琉璃和水轻灵,她们同样是两个女人,却行了云雨之事……这……宣瑾自己先乱了,更不知道如何反驳夏炽陌。
偏偏夏炽陌此刻贴在她耳根处,说了一句暧昧无比的话,犹如一根蜂针直刺她心里,又麻又痒又疼,激得宣瑾想立即消失才好。
夏炽陌说:“瑾儿,我除了不能让你生孩子,什么都能做……”
宣瑾的脸烫得惊人,她突然觉得夏炽陌根本就是她命中的劫,先前不顾世俗眼光用皇叔的身份亲近她,现在更是惊世骇俗的以女子之身继续纠缠于她,宣瑾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夏炽陌多少次因为顾及自己的女儿身,不得已压下对宣瑾的欲念,每每浅尝则止,现在宣瑾已知道她是女人,少了那层顾虑,情欲立即疯狂的滋生蔓延开,此刻的宣瑾看上去实在是诱人至极,天大的事也要抛诸脑后了,她只想好好的疼惜眼前这个女人。
美人榻上施不开手脚,夏炽陌直接抱了宣瑾,奔向床榻,一放下她,就欺身上去,噙住鲜红欲滴的唇瓣,肆意蹂躏起来。
唇舌交缠的感觉,宣瑾再熟悉不过,只是一想到夏炽陌是女人,心跳总要停滞一下,一再的变故,已让宣瑾失去应对的能力,脑海中已有无数念头闪过,却只能由着夏炽陌主导这一切。
夏炽陌一边吻她,一边唤她,“瑾儿,瑾儿”,如魔音一般,让宣瑾百般难耐。
当夏炽陌的手滑进她的衣衫时,冰凉刺激得宣瑾恢复理智,惊呼:“夏炽陌,不可以!”
夏炽陌眼中情潮涌动,手还停留在山峰之上,到底没作乱,看着宣瑾,目光如火一般灼热,声音也似被火烤过一般,焦灼炙热:“瑾儿,我已向你坦诚一切,在你跟前再无秘密可言,为何还不可以?”告诉宣瑾她是女人,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宣瑾手中。
宣瑾最先想到的是,“我们都是女人,不行的。”
夏炽陌早就想好理由,道:“轻灵与琉璃翻云覆雨,可是你亲眼所见,她们也都是女人,她们行,为什么我们不行?”
“她们……我们……”宣瑾明知她的理由不足为据,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情急之下,又道,“你我无名无分,不行的。”
夏炽陌立即道:“我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名分是早晚的事,就算你不要,我也要给你,我绝不会让你跟着我受半分委屈。”
宣瑾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容貌,有些哭笑不得:“你也是女人,如何娶我?”
夏炽陌傲然道:“江山我都能打下来,娶你又有何难?”
有那么一瞬间,宣瑾真的就相信了,坚韧如夏炽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但是一想到将来,就又否定了,她跟夏炽陌之间的阻碍实在是太多了,她们不可能走得长远,而她也不想只行一时之欢,既无结果,又何必开始?她已受过一次情伤,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她不想再痛第二次。
宣瑾还是坚决的摇头。
宣瑾不愿意,夏炽陌当然不会强来,只是满腔热情被扑灭,夏炽陌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坐直了身子,跪在宣瑾身侧,咬着唇,无比怨念的看着她。
宣瑾看她的样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忍,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再一想,应是知道夏炽陌是女人,所以下意识中少了许多防备,不过也不敢再跟她多处,忙道:“不若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夏炽陌却径直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抱个满怀,道:“我可以不碰你,但是有个条件,今晚我要留下。”
48、第四十八章
夏炽陌要留下来, 宣瑾自是不同意,就算夏炽陌不做过分的事, 她也不能接受跟夏炽陌同床共枕,夏炽陌也铁了心, 不管宣瑾如何赶她,就是赖着不走,被宣瑾逼得狠了,干脆把她压在身下威胁道:“你若再多说一句,就别怪我强来。”
宣瑾吓了一跳,还真怕她说得出做得到,只好妥协, 被夏炽陌搂在怀里, 心中也不知是何感觉,所幸夏炽陌再没有无礼的举动,心慢慢趋于平静,闭上眼睛, 鼻息间全是夏炽陌身上淡淡的清香, 难怪她对夏炽陌一直都讨厌不起来,却原来是因为夏炽陌是女人的缘故,女人是水做的,干净的很。
夏炽陌能抱着她已觉心满意足,哪还有邪念,心里更多的是欢喜,宣瑾肯让她留下, 无疑她们之间迈进了一大步,若是知道做回女人能拉近她们的距离,她早就这么做了。
快要睡着时,恍惚中听到宣瑾问她:“夏炽陌,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水轻灵敲门时,宣琉璃正房中唉声叹气,以为是下人,便没好气的说:“我已经睡下了,不用伺候了。”
门外的水轻灵跟吟霜道了谢,待到人都走了后,径直推门进去,就见宣琉璃正支着头发呆,连她进来都不知道。
“琉璃。”水轻灵轻轻唤了一声。
宣琉璃应声抬头,就见水轻灵俏生生的立在她跟前,下意识的站起来,惊讶道:“是你!”
水轻灵笑吟吟的说:“是我。”
宣琉璃当即又觉得别扭起来,垂下眉眼问:“你怎么来了?”
水轻灵是帮夏炽陌送衣服而来,但是看到宣琉璃害羞别扭的样子,忍不住逗她:“想你就来了。”
果然宣琉璃脸瞬间红了,轻不可闻的说了一个字:“哦。”
水轻灵越发觉得她娇滴滴的样子可爱至极,走过去,很自然的圈住她的腰,柔声问道:“这两天好么?”
宣琉璃又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抬头看着水轻灵道:“姑姑已决定对你既往不咎,你不用再担心了。”
水轻灵笃定的猜测道:“你一定在娘娘跟前帮我说了很多好话。”
宣琉璃倒是不居功:“姑姑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才放了你。”
水轻灵不以为然的摇头:“若是你坚持,娘娘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这一点水轻灵倒是没猜错,若是宣琉璃真的因失了清白而要死要活,让宣瑾为她报仇,宣瑾定不会轻饶水轻灵,偏偏宣琉璃表现得跟害了相思病一般,使得连宣瑾都不敢确定,宣琉璃到底是被强迫的还是自愿的。
宣琉璃一直认为是自己酒后乱性,怪不得水轻灵,哪有讨公道一说,倒是每每想起跟水轻灵亲密的画面,都要面红耳赤一番。
水轻灵见她娇羞满面,也是一阵心动。
两人都是初尝禁果,更是情窦初开,夜深人静,红烛映面,房中又只有她二人,此情此景,无需任何言语,宣琉璃长在深闺,自有几分矜持,低头不语,水轻灵走南闯北,性子则豪情得多,勾着宣琉璃的小蛮腰,贴近了她,在她唇边低笑道:“不若这个‘公道’就由你自己讨吧。”
宣琉璃听出其中意思,脸一下更红了,心中不免雀跃,她也可以对水轻灵做那样的事?
幔纱落下,榻上的两人相对而坐,那日醉酒不自知,此刻宣琉璃却是清醒的很,只觉心跳的厉害,完全不受控制,又是紧张又是害羞,还有些隐隐的期待,不好意思看水轻灵,头低得都快埋到胸口了。
水轻灵勾起唇角,比起那日的豪放撩人,此刻的宣琉璃害羞中带着腼腆,别有一番风味的同时,更让她有了怜惜的欲望,瞧架势,想要宣琉璃主动,恐怕要等些时日,她可不想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她读书不多,识字不过是为了看懂军文书信罢了,不过情诗倒是听过不少,因为夏炽陌每回想到太后时都要念上两句,她记得有几句特别能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指尖从宣琉璃脸上滑到颈间,再沿着曲线到腰间,解开衫带,褪去她身上层层束缚,动作出奇的温柔,不一会儿宣琉璃身上就只剩一件亵衣,雪白的胳膊□□出来,高耸的胸傲然挺立,虽还隔着一层肚兜,但是已让水轻灵看得血脉喷张,口干舌燥。
宣琉璃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胸口看,目光大胆放肆,哪怕心里愿意,还是害羞的抱臂挡了,娇嗔了一句:“不许看。”
水轻灵如何看不出她的欲拒还迎,轻笑一声,把自己褪得更加干净,大大方方的赤.裸在宣琉璃跟前。
虽已有过肌肤之亲,但是那天宣琉璃被□□冲昏了头,哪还有功夫欣赏水轻灵的身体,这会儿才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大家一样是女人,女人身上的一切再熟悉不过,然而看到水轻灵玲珑有致的身段时,宣琉璃心里却起了异样的感觉,有一种想抚摸亲吻她的冲动,只是出于矜持,迟迟没有动弹。
不过眼神还是把宣琉璃出卖了,水轻灵看得出宣琉璃对女人的身体还是有感觉的,这样便足够了,不至于她也想要时,宣琉璃却无动于衷,那该是多么悲催的事,当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宣琉璃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诱人至极,她已迫不及待的想品尝一番。
把宣琉璃直接按倒在床上,水轻灵倾身上去,吻住她的唇,起初还很温柔,□□渐起后,越发热烈起来,唇每到一处,都要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迹,宣琉璃身上唯一的遮挡物也已被扯掉,唇沿着她的颈项,一直吻到高耸之上,含在口中,美味的恨不得想将她一口吞下。
宣琉璃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不敢看水轻灵伏在她胸前的样子,只觉羞人极了,然而即便如此,心里却希望她更加放肆些才好……
水轻灵将身体挤在她双腿间,指尖停留在湿滑之处,却不急着作为,而是用极慵懒的声音问宣琉璃:“喜欢吗?”
宣琉璃虽然害羞,却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很实诚的点点头:“嗯。”
水轻灵原想捉弄她一番,反倒被她惹得心痒难耐,爱煞了她一本正经回答的样子,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说:“我也喜欢。”顺着宣琉璃的意愿,指尖探进那柔软湿滑的甬道里,在她的身体内肆意掠夺开……
狂风暴雨,许久方息。
水轻灵抱着香汗淋漓瘫软在她怀里的宣琉璃,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宣琉璃说着话,她对宣琉璃的过去所知甚少,恨不得立即把这份空白补上才好,她问宣琉璃的喜好,问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最后才小心翼翼的问她,有没有过意中人。
在水轻灵没来之前,宣琉璃还一直担心着宣瑾,结果见到水轻灵之后,就把什么都给忘了,现在听水轻灵如此问,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惊呼一声:“糟了!”
水轻灵吃了一惊,以为她想了什么,一下紧张起来。
就听宣琉璃说:“景王还在我姑姑房里!”
原来是这事,水轻灵轻吁一口气,笑着问道:“你不觉得王爷跟娘娘很般配吗?”
宣琉璃也知道能配得起姑姑的只有景王,也知这一天早晚要来,但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一方面她看得出姑姑并非自愿,另一方面隐隐觉得姑姑那么完美的人,不该被男人亵渎了,宣琉璃这么想得也是这么说的,如今水轻灵在她的眼中已不是外人。
水轻灵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以为宣琉璃对太后还有想法,却原来是这个念头,虽然此前夏炽陌已通过容盈心试探过她,知道她对太后的爱慕并无情爱成分,但是关心则乱,水轻灵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太后太优越了,主子能迷恋她十年,宣琉璃爱慕她,也属人之常情。
现在听说宣琉璃有此想法,顿时放下心,看来宣琉璃不但不会成为绊脚石,甚至还可以推波助澜一把,有此可见,主子果然有先见之明,让宣琉璃来刺激太后,如此不但找到了个帮手,还阴错阳差促成了她们,只不知是谁在暗中陷害宣琉璃,让宣琉璃吃下媚药这么阴毒的东西,若是被她抓到,定让此人不得好死!突然想到,若是宣琉璃知道那天是被人陷害,才与她发生肌肤之亲,甚至她也曾让宣琉璃吃下一日醉兰花,宣琉璃会如何看她?
想到此处,水轻灵顿时冷汗直流。
宣琉璃见她变了脸色,关心问道:“你怎么了?”
水轻灵哪敢跟她说实话,她怕宣琉璃一气之下,以后再不理她,只好等到日后时机成熟,再向她坦白请罪,收了心神,握住她的手,郑重道:“琉璃,我跟你发誓,今生绝不负你。”
49、第四十九章
夏炽陌老早就醒了, 看着还在睡梦里的宣瑾,只觉这一幕美妙得好不真实, 她心心念念的人儿此刻就埋在她怀中,脸上少了平日里的那份冷淡疏离, 睡颜柔和说不出的动人,打量片刻后,目光往下,就见衣领微开,里面的沟壑若隐若现,夏炽陌顿时被吸引了,眼睛一眨不眨, 只看得双颊潮红, 心思乱飞起来。
虽然心中极想,夏炽陌到底还是忍住了,宣瑾因为信任她,才答应她留下来, 她岂能乘人之危?如此想着, 便忍下冲动,只在心中百般意淫……
宣瑾睁开眼,就对上夏炽陌笑眯眯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她竟然跟夏炽陌同床共枕了一宿,脸上立即变得不自然起来, 再看夏炽陌青丝长垂,十足的女儿姿态,心才方定些,虽然心里也知道,夏炽陌身为女人,依然对她有着不纯洁的想法,但是总比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来得要稳妥些。
比起宣瑾的矛盾和纠结,夏炽陌倒是春风得意的紧,笑得一脸春意盎然,手指勾起宣瑾的下巴,柔柔的唤了一声:“瑾儿。”
宣瑾更不自在了,避开夏炽陌的目光,淡淡道:“起身吧。”
“不要。”夏炽陌一口拒绝,也不知会一声,就直接吻上宣瑾的唇,她可是垂涎好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宣瑾醒来,哪能轻易放过。
宣瑾情知躲不掉也就由着她了,心中想得更多的是,天亮了,夏炽陌是女人这件事,不知会掀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两人厮磨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宣瑾脸上自是红晕连连,夏炽陌则像偷了腥的猫,宣瑾正在梳妆,夏炽陌从后面抱了她,在她耳边感慨:“若是以后能天天如此该多好!”
宣瑾从铜镜里斜了她一眼:“你想的美。”再看镜子里,分明就是两个女人,却如此亲密,心里又是一阵别扭。
夏炽陌见她盯着镜子不做声,心里猜到一些,扳过宣瑾的身子,让她面朝自己,然后道:“我一生下来就是女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唯独不能为你变成男人,其实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厮守一生,这样还不够吗?”
宣瑾只是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夏炽陌的问题,夏炽陌说得仿佛有理,又仿佛没理,她已不再怀疑夏炽陌对她的这份情,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之前夏炽陌的皇叔身份已让她顾虑重重,现在更是惊世骇俗,夏炽陌竟然是个女人,这无疑是在她们之间又划开一条难以逾越的道,她的身份已注定了她今生都不能再有儿女私情,若是她接受了夏炽陌,等着她的将是无休止的口诛笔伐,她可以不顾旁人,但是她要如何面对凛儿?凛儿是一国之君,他的母后却让他蒙羞,她怕她的儿子明白事理后,一辈子都不肯原谅她,若是不接受呢?心猛地一疼,错过了夏炽陌,恐怕再没有人愿意如此对她,就算对她有心,也不会像夏炽陌这般执着,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抛开她太后的身份,她也只是一个想要有人爱有人疼的普通女人,她过去的人生已经够坎坷,先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跟着过了十年的寂寥生活,她还这么年轻,难道一辈子就只能如此?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公平的愤怒来,男人女人差别为何如此之大,男人死了妻子,可以续弦,女人却只能从一而终,哪怕她正值青春。
“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为了虚名,宣瑾有些迷惘的看着夏炽陌。
夏炽陌如何不知宣瑾的矛盾所在,宣瑾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而恰恰没有一样是为了她自己,宣瑾想不到,就由她夏炽陌来想好了,她爱这个女人,她想给她一切,她要将这世上最美的东西给宣瑾,那便是爱情。
夏炽陌心疼的把她搂进怀里,柔声道:“瑾儿,其实接受我没那么难,只要随着你的心意就好了,至于其他,只管交给我,我喜欢你并不是贪一时之欢,我对我们的以后早有打算,我怎么会让你背负骂名跟我在一起呢?”
宣瑾有些动容的看着她,原来夏炽陌这些都有想过,轻声道:“你如此对我,我怕还不起你。”
夏炽陌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微笑着说:“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放在往常,这个时候吟雪吟霜就该进来伺候了,因为夏炽陌也在,两人不敢进来,只在外面询问。
宣瑾自不能让人看到夏炽陌现在这个样子,同时好奇,夏炽陌身边的人何其多,她是如何做到这么多年让别人都识不穿她的女儿身?
夏炽陌笑道:“这有何难,只需不让人近身即可,在你之前,只有母后和轻灵知道这件事,原还有一个乳母,不过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耳聋眼花,口不能言,知与不知也无甚区别。”
宣瑾知道这过程一定极为艰难,哪有夏炽陌说得这般轻巧,更从这寥寥几个知情人中可以看出这个秘密的事关重大,夏炽陌却把这个生死攸关的秘密告诉了她,不禁想到,夏炽陌对她情深几许,才能如此信任她,越发觉得这份感情的沉甸甸,不再多言,只问是否让轻灵过来帮她更衣。
夏炽陌心中却有个主意,挑着眉道:“不若你帮我吧。”
“我?”宣瑾微窘,不是她放不下身段,而是帮夏炽陌更衣,总觉得有点别的意味在里面,不过也不知水轻灵现在何处,眼下这里只有她,为免多生事端,虽觉别扭,还是答应了。
其实穿衣并不难,难就难在先要用束胸将她的胸裹住抹平,宣瑾还未帮她脱去中衣,就已是红霞满面。
明明应该是衣不遮体的夏炽陌害羞,然而脸红到耳根的却是宣瑾,目光都不知道放在何处才好,只好垂下眉眼,夏炽陌看着她羞答答的样子,只觉心神荡漾,调笑道:“瑾儿的脸为何这般红?”
宣瑾微恼,夏炽陌分明就是明知故问,再一想,她跟夏炽陌同为女子,有何避讳?便大胆抬眼,夏炽陌身上只着了亵衣,露出光洁雪白的一片,看不出平日里跟男子无异的她,胸前竟是浑圆饱满甚是有料,可能长期习武和扮男子的缘故,尽管夏炽陌身体修长,凹凸有致,在衣不遮体之下仍流露出几分英气来,宣瑾的脸又是莫名一红,不好意思再看,撇过头去,同时暗暗吃惊,夏炽陌对她的影响竟如此之大,她与夏炽陌之间理不清的关系,竟让她对女人的身体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种心不由己的感觉,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夏炽陌却是瞧得欣喜不已,若是宣瑾对女人无感,怎会如此害羞?目的已达到,也就不再为难她,径直拿起束胸带,把自己裹了几圈,束起长发,穿上蟒袍,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如同变戏法一般,俏佳人变成了俊公子,那个风流倜傥的小王爷又回来。
宣瑾怔怔的看了她好久,最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夏炽陌如何听不出其中意思,让宣瑾彻底接受她的女儿身总要有个过程,就没再过多言语。
两人都穿戴好之后,才让吟霜她们进来,虽然吟霜她们的神色跟往常无异,宣瑾还是觉得很不自然,总觉被讥诮了一般,匆匆洗漱了一番,便去上朝,不想经过宣琉璃房间时,竟看到宣琉璃和水轻灵一道走出来,四个人都是一愣,反应各一。
夏炽陌心中想的是,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水轻灵去找了宣琉璃。
水轻灵则下意识的握住宣琉璃的手,隐隐有护住她的意思,怕她被太后责罚。
最尴尬的当属宣家姑侄,宣瑾几乎不用想,就能猜到水轻灵留在宣琉璃房中的原因,若放在两日前,必定怒其不争,只是自己才跟夏炽陌同处一室,又有何立场指责宣琉璃,只看了宣琉璃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径直去了。
宣琉璃看到姑姑,也是大窘,其实水轻灵昨晚有提出要走,是她出言挽留,尴尬之余倒也不后悔。
夏炽陌拍了拍水轻灵的肩,朝她别有用意的笑了笑,追着宣瑾去了。
宣瑾不说,夏炽陌是女儿身的事自然掀不起波涛,不过是多一个人知晓罢了,倒是景王留宿太后寝宫的事,已传得满朝皆知,之前若还是捕风捉影,这会儿可是罪证确凿,成为不争的事实。
满朝文武除了景王的死忠和太后的外戚别无二心外,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看法,面上对二人还是很恭敬,心中却甚为不耻,尤其是对太后,没想到如此端庄娴雅的太后娘娘竟做出此等丑事,宫闱果然污秽的紧。
有个人从上朝开始,目光就未离开过宣瑾,由清澄变得深邃,满含深意,宣瑾也觉察到有人执着的盯着她,却不敢与之对视,她还知“寡廉鲜耻”四个字如何写。
50、第五十章
“娘娘请留步。”
喊住宣瑾的是首辅宣宏汤, 后面跟着的则是车骑将军高珩,亦是不久后的平原侯, 夏炽陌在朝堂上提出封高老将军为平原侯时,连宣瑾都大感意外, 随后便猜出夏炽陌的用意,夏炽陌此举不过是顺水推舟送她个人情罢了,换个角度来说,亦坐实了她的色诱之名,尽管她留下夏炽陌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这个,但是不可否认,她确实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宣瑾驻步回头, 喊了一声:“爹。”如此面对面, 不好再避开高珩,朝他温和一笑,知他们有事相商,遣退了左右, 找了个僻静之所。
宣宏汤不过询问几句日常事务, 对于昨晚景王留宿宣宁宫的事绝口不提,一来怕宣瑾尴尬,二来宣瑾做事一向有分寸,即便成了事实,也定是情有可原,从景王答应封高老将军为平原侯这件事上,就可见一斑, 女儿为此而招来骂名,身为父亲,只为她感到委屈痛心。
高珩也说了一番场面上的话,无非是替父亲感激太后,高家得此殊荣全仗太后与首辅器重之类。
宣宏汤谦逊了几句,当着高珩的面,旧事重提,说起前些日子宣瑾为宣琉璃指婚之事,虽然并未指明这夫婿的人选,不过在场之人都心中有数。
这男婚女嫁之事,原应由男方提出,宣家其实已暗示过高珩,怎奈高珩竟当作不知,迟迟不肯上门提亲,让宣大学士老脸有些挂不住,若放在以前,宣家断不会如此屈尊嫁女,只是宣琉璃失贞洁在先,仰仗高家兵权在后,只能把面子暂且放一放,让宣瑾亲自跟高珩明说,高珩必推卸不了。
宣瑾如何听不出老父话中意思,她只需顺坡下驴,这门亲事就算成了,但是她却犹豫了,想起早间时候的事,琉璃跟水轻灵不但同宿同寝,而且亲密无间,再加上宣琉璃之前的表现,无需向她求证,宣瑾也能猜到几分,不禁面露难色,之前只道宣琉璃是被迫,却没想到两人竟真有情意,她这辈子最憎恨的就是强制婚姻,当然更做不出拆散有情人的事,若水轻灵是个男子,出身不分贵贱,她倒也可以成全,偏偏水轻灵也是个女人,这叫她如何是好?甚至无法跟父亲和大哥分说明白,着实让人头疼。又想,这女人之间还真能有情意?
因为宣大学士并未指名道姓,高珩也不好直接拒绝,他见宣瑾脸有忧色,只盼不要说出来才好。
两人都在等宣瑾示下,宣瑾也不好沉默,顿了顿,笑道:“哀家只有琉璃这么一个侄女,自然要帮她挑户好人家,只是哀家近日忙于公务,还未有机会询问她是否已有意中人,若是贸然给她选个夫婿,只怕惹恼了这位大小姐,要埋怨死哀家,哀家还真怕她在哀家耳边一天到晚的聒噪,反正琉璃还小,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待哀家问好了,再做决定不迟。”
高珩自是松了一口气,宣宏汤则皱了眉,不过才几日光景,宣瑾的态度怎得有了如此大的变化,先前提出让高宣两家联姻的是她,这会儿变卦的也是她,连他也猜不透宣瑾的真正意图,因为高珩在侧,也不好多加询问,只能暂且将狐疑压下,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宣瑾心思灵动,猜到高宣两家联姻恐怕要生变故,需用其他法子拉拢高家,否则岂不是白给了高家一个平原侯?夏炽陌虽然一再强调不会越权谋私,但是公归公,私归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皇上总要有自己的亲信和兵权,就算夏炽陌没有异心,难保她周围的人不动心思,更何况还有很多有封号的王爷,在各自的封地上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正是当前最要紧的事,心中已有计较,亲自给高珩到了一杯茶,然后道:“高将军,哀家有个不情之请。”
高珩忙起身弯腰抱拳道:“末将不敢,娘娘尽管吩咐。”
宣瑾请他入座,这才道:“皇上虽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但是因哀家太过谨慎,而疏忽了对皇上的教导,以至于他如今身为一国之君却文不成武不成,幸好年纪还幼,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高将军文韬武略,乃朝中第一人,哀家想请高将军当皇上的师傅,亲自教导他,哀家必将躬身感激。”
高珩慌忙跪地:“末将不才,不敢担此大任。”
高珩有自知之明,在朝中,若论学识,宣大学士不但是朝中首辅,更是当代大儒,不要说满腹经纶的大学士本人,就是他门下弟子,享誉的盛名就不知有多少,再说皇上的帝王之术又岂是他所能教诲,论武功,他在骁勇善战的将军中也不算佼佼者,再说舞刀弄枪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宣瑾如此委托,当真是折煞了他。
宣瑾与父亲对视一眼,宣大学士早知其意,让高珩当太傅不过是挂个虚名罢了,真正的用意是让他更成为政治核心的一员,誓死效忠皇上,高珩或许不是当太傅的料,但是其用兵如神,又有显赫家世,拉拢过来,无疑增强了己方势力,古来尊师重道为上理,皇上都以你为师,你岂能还有二心?宣瑾这一招比之高宣联姻又高上几许。
宣大学士代宣瑾将这番道理委婉说与高珩听,又一番分析时弊,只说的高珩心服口服叩头谢恩,当然宣家父女也知高珩心中肯定早有打算,不过是坐地起价罢了,宣瑾不但承诺让高珩世袭平原侯,还让他官升一品,执掌宫中禁卫军,至于这兵权如何从夏炽陌手中夺来,宣瑾自有办法。
说完了公事,宣大学士便识趣的告辞了,要让高珩彻底臣服,免不了还要宣瑾再动用一些私情,高珩不肯娶宣琉璃的真正原因,其实大家心下都明了,自是跟宣瑾有关,已过去这么久,高珩对宣瑾依然没能忘情,不得不说还真是痴情种子一枚,如今宣瑾公然与景王成双入对,恐怕他心有不甘。
高珩调回京师后,两人虽见过几次面,不过都有外人在场,并未说上几句贴心话,唯有那次高珩用琴声让宣瑾明其心意,现在只剩二人独处,高珩收起了身为臣子的谦恭,目光灼灼的看着宣瑾。
宣瑾被他盯得顿时生出几分不自在来,举起茶盏掩饰。
沉默半响后,高珩道:“这么多年没见,娘娘风华绝代,更甚从前。”
宣瑾淡淡一笑:“高将军也变了不少,哀家记得高将军以前甚是寡言,如今却已巧舌如簧了。”
高珩轻叹:“可惜末将明白的太晚,若是当年也能有如此胆量,将心中的话大胆说出来,哪会误了一段好姻缘。”
宣瑾闻言想起往事,感慨只是一闪而过,淡淡道:“已是陈年旧事,如今物是人非,高将军又何须介怀。”
高珩却执着道:“子房虽是一介武夫,但是也明白‘重情重义’这四个字,娘娘为子房做的牺牲,子房今生都不会忘记,唯有洁身自好才能报答娘娘。”
宣瑾听他言中竟有终身不娶之意,动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高珩一字一顿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宣瑾心头一震,她曾将这句话写在那封约高珩私奔的书信里,结果私奔不成,心灰意冷之下,便用三尺白绫轻生,没想到当初的万丈情丝,如今竟是半点不剩,是岁月无情,还是她无情?
高珩不再多说,从腰间取下玉箫,指按孔口,悠扬的箫声传出。
宣瑾愣住了,高珩所吹曲子,虽然十年都不曾听到,此刻听来却无比熟悉,当年高珩作完曲后,特地让她取名,她听箫声情意绵绵,便想了个极缠绵的名字,《与君好》,看着高珩英俊的侧脸,听着悠远绵长的箫声,竟是痴了。
夏炽陌在宣宁宫中左等右等不见宣瑾回来,正要发火让人去寻,就见宣瑾踏进来,连忙迎上去询问她去了哪。
宣瑾脸色很差,只说了句:“我累了。”就径直回了房。
夏炽陌心下纳闷,拦住吟霜,问她太后方才见了什么人。
吟霜连连推托,让她亲自问太后。
夏炽陌哪肯,吟霜口紧,旁人却不是,逮了一个小宫女,威逼利诱一番,小宫女立即哆嗦着把看到的都招了,说太后下朝后见了丞相大人和高将军。
“高珩?”夏炽陌皱紧了眉,怒气顿生,想到宣瑾失魂落魄的模样,怕是又被高珩蛊惑了,上次高珩弹了首曲子,就让宣瑾对她大发脾气,这次又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让宣瑾一反常态,此人果然可恶的很,再想到宣瑾肯定是对高珩余情未了,才会如此受影响,又不免着急起来,她好不容易才跟宣瑾有点进展,可别让高珩给唆使坏了。
51、第五十一章
夏炽陌思索片刻, 没有去找宣瑾,而是回到朝晖殿, 让人把水轻灵叫来。
水轻灵正在书房帮夏炽陌处理军文,听到传唤, 正好也有事要禀告夏炽陌,便拿了密函到前厅来。
夏炽陌先问了她可有要事禀告。
水轻灵将书信呈上。
夏炽陌扫了一眼,脸色变得凝重,水轻灵被关了几天,而她这些日子的心思都放在宣瑾身上,军务上懈怠了不少,竟是事情迫在眉睫才知晓, 果然美色误人。
夏炽陌沉声问:“算行程, 应该快到了吧?”
水轻灵答道:“探子来报,还有三天。”
夏炽陌手指轻敲桌面,缓缓道:“北川王那个老匹夫一向不服本王,这次竟派城阳小郡主前来送贡品, 此举着实诡异, 本王以为恐怕有诈,献贡是假,探虚实才是真,老匹夫多年守在边陲之境,兵力雄厚,不得不防,当年本王攻打宇文氏部落, 老匹夫貌合神离,非但不助本王,还在暗地里跟宇文氏勾勾搭搭,若不是皇兄妇人之仁,念在他是我父皇同辈亲王,不忍削藩,本王早就将他连根拔了,那需今日再来防他。”
水轻灵未发表意见,只说:“请主子示下。”
夏炽陌沉吟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做好准备,不怕他有不轨之心,且看看再说,对了,来的虽然是郡主,还是按藩王礼节接待吧。”
水轻灵一一应下。
说完正事,夏炽陌这才将高珩之事说了,愤然道:“这个高珩,不杀他真是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水轻灵小心翼翼道:“主子若惩治了高将军,恐怕太后会不高兴。”
夏炽陌冷哼:“我要真杀了高珩,她岂止不高兴,恐怕要恨我一辈子,我若不是有这个顾忌,早就动手了,不但如此,我甚至不能跟她在高珩这件事上起争执,这个女人不可理喻的很,我要说高珩的不是,她只会更加袒护高珩,委实可恶!你给本王出个主意,本王该怎么做?”
水轻灵有件事还未来得及跟她求证,略带惊讶的问:“莫不是主子跟娘娘同床共枕一晚上,竟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否则亲密无间的两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嫌隙。
夏炽陌立即长叹一声,“不知为何,我就是做不出让她不高兴的事。”
水轻灵也跟着感叹:“主子对娘娘真是用情至深。”
夏炽陌想起她跟水轻灵的事,笑道:“看不出你倒是挺有能耐,这么快就得到佳人芳心了。”
水轻灵顿时红了半边脸:“主子何必取笑奴婢。”
夏炽陌道:“我哪是取笑,羡慕还来不及,快说说,你用了何法子?”
水轻灵神色羞涩,好一会儿才道:“其实也没什么法子,就是经过那事之后,自然而然就好上了……”顿了一下,又不无担忧道,“琉璃性子单纯,是好事也是坏事,她因为相信我,才与我要好,我自不会负她,我只怕她也容易轻信旁人,对我若是产生什么误会,可就难办了。”水轻灵想到她跟宣琉璃之间存在的隐患,暗暗发愁,暗想,她是不是该跟琉璃坦白以绝后患?
夏炽陌知道水轻灵在担忧什么,她已让夏疏影查过这件事,可惜什么也没查到,甚至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那日跟宣琉璃有过接触的男人,要么就是年纪甚大,要么就是口碑极好,这些人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自甘下流的事,不禁疑道:“到底是谁呢?手段竟如此高明,完全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夏炽陌想不到,水轻灵就更想不到了。
又回到主题上来,夏炽陌叹道:“瑾儿的心思和心计不知高过琉璃那丫头多少倍,否则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打动不了她,不过这也正是瑾儿的魅力所在,也罢,若是能轻易得到瑾儿,我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珍惜了。”
主仆俩各有愁事,嗟叹了一会儿后,暂且作罢。
夏炽陌想到此刻去找宣瑾,只会无谓争吵,有一件事却是刻不容缓了,今日自作主张封了高老将军为平原侯,跟着她的那些心腹老臣们心中一定会有想法,需安抚一番才行,便换了衣衫,径直出了宫。
宣瑾平复了心情,到宣琉璃房中寻她,却不见其踪影,问了下人说是去了长月宫,自是去找容盈心了,宣琉璃进宫后,跟容盈心玩得甚是亲密,宣瑾不禁蹙眉,之前竟是疏忽了这一点,虽然如今的容盈月已对她构不成威胁,但是琉璃跟容家姐妹走得还是未免太近了些,琉璃人虽聪明,不过处世不深,需适当提点一下才行。
直到掌灯时候,宣琉璃才兴致而归,手上还捧了一盆花,拿到宣瑾跟前献宝,让宣瑾猜这花叫什么名字。
宣瑾就见那花枝上开了两三朵绿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卷成一团,虽奇特少见,倒也难不倒宣瑾,宣瑾曾在一本药理书中见过此花,此花名叫绿萼,是月季的一种,因为稀少而显得格外珍贵,就连皇宫中都不曾有过,宣琉璃刚从长月宫回来,自是容家姐妹赠送于她,只不知她们又从何而来,宣瑾见宣琉璃一副“料你猜不到”的得意模样,不忍拂了她的好兴致,而且她也确实是第一次见,就笑而不答。
果然宣琉璃见她答不上来,就口沫横飞的卖弄了一番,罢了,还要将此花送给宣瑾。
宣瑾含笑道:“这花如此珍贵,是盈心姑娘的一片心意,你怎能随便赠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宣琉璃一想也是,把花交给宫女,叮嘱一定好生养着。
待妥了,宣瑾朝她招了招手,又给吟雪使了个眼色,吟雪会意,把侍从都带了下去。
宣琉璃知道姑姑有话要跟她说,就乖巧的坐在宣瑾身侧。
宣瑾拉了她的手,又将她好好一番打量,丫头似乎比刚进宫时更水灵了,难道是那个缘故?这么看来,她姑侄俩的命运倒是有几分相似,竟都跟女人纠缠不清。
宣琉璃起初还很高兴,难得姑姑有兴致找她聊天,但是在宣瑾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视下,立即变得局促起来,双颊烧得通红,心虚的低下头。
关于那日之事,宣瑾因为避讳只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宣琉璃也因为害臊只说了只言片语,至于其中详情,宣瑾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就更不知道宣琉璃怎么会跟水轻灵好上,两人又何时好上,现在涉及到宣琉璃的婚事,需打听清楚才行,否则怎么跟父亲和大哥交代。
宣瑾知道宣琉璃为人单纯,没那么心机,也就不左顾而言他,单刀直入的问道:“你喜欢水轻灵?”
宣琉璃看了一眼宣瑾,又匆匆低下头,咬着唇没说话,神情甚是扭捏,若是旁人问她,她还能大方承认,但是问她的人是姑姑,她怎能在姑姑跟前说喜欢别人,更何况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水轻灵,应该是喜欢吧,不然怎么会跟水轻灵做那样的事,第一次还能说意外,第二次可是心甘情愿之下,这么一想,突然有点想见水轻灵了。
宣瑾不过是想验证一下,宣琉璃虽没说话,如此模样却根本就是承认了,不由得心叹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宣琉璃等半天也没等到宣瑾言语,只好又抬起头,忐忑不安的喊一声:“姑姑。”
宣瑾原是想把指婚的事跟她说了,突然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你怎么会喜欢女人?”
“啊。”宣琉璃愣了一下,跟着羞容满面,她竟然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就算她喜欢水轻灵,水轻灵可是女人啊!她如何跟姑姑解释女人喜欢女人这件事,而姑姑又会如何看她,姑姑不会把她当怪人看吧?如此想着,心中更惶恐了,脑中不断盘旋着,该如何说。
宣瑾也不催促她,只静静的等着,她想确认一件事。
事到如今,宣琉璃也豁出去了,反正这件事早晚都要面对,再看姑姑的脸上并没有厌弃的神情,心又定了些,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一咬牙说:“我之所以喜欢女人,完全是因为姑姑。”
宣瑾大吃一惊:“因为我?此话怎讲?”
宣琉璃缓缓道:“琉璃从记事起,耳濡目染的就都是姑姑的事,爷爷和爹爹总是拿我跟姑姑作比较,说我样样不如姑姑,起先我还不服,直到姑姑回府省亲,琉璃亲身经历,才知道我跟姑姑之间的差距,从那以后,琉璃就把姑姑当做榜样,事事效仿,久而久之,便对姑姑起了仰慕之心,琉璃只觉得姑姑是最好的,哪还看得上男子,后来又听说了姑姑坎坷的情路,更觉得这世间男子没什么值得喜欢,所以琉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只对女人有好感,即便没有水轻灵,琉璃喜欢的也只是女人。”
宣瑾只看着她,无法点评她的这番话,这般因果关系听起来似乎并不合理,但是琉璃喜欢上水轻灵却是不争的事实,没想到她对琉璃的影响竟这么大,琉璃的这套理论自然不能用在她跟夏炽陌之间,夏炽陌自小便女扮男装,言行举止处处模仿男人,有心与她还情有可原,那么她呢?她又该如何说?
宣瑾迷茫了。
52、第五十二章
夜幕中, 一条颀长的身影翻过高高的城墙,往郊外疾驰而去, 大约行了四五里路,在几落营寨处停下, 四处张望一番,走向其中最大的一个帐篷。
临近了,突然冲出四五个侍卫,喝道:“来者何人?”
黑衣人不慌不忙的亮出一块腰牌。
侍卫见了,连忙收了兵刃,闪到一侧,其中一个还道:“公子, 请。”
虽是临时住所, 帐篷内却布置的甚是精致,从陈列的器皿就可见一斑,正中央的太师椅上歪着一个妙龄少女,大约二十来岁年纪, 容貌秀丽, 衣着华贵,脸上似笑非笑,看着来人,轻启朱唇:“你让本郡主好等。”
黑衣人摘掉蒙着面的布,露出一张俊朗的脸,颔首道:“在下也想早日一睹郡主芳容,只是城门守卫森严, 在下苦无机会,这才耽搁了两日,还请郡主见谅。”
少女道:“来了就好,只怕你不来,本郡主心中可就没底了。”说完拍了拍手,站起身,踱到黑衣人跟前,微仰着头看他,又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一个蛮夷皇子,倒学了中原那文绉绉的一套,看起来比本郡主更像中原人。”
黑衣人叹道:“既要寄人篱下,又要博取信任,免不了低声下气,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忍辱负重,也是为明日报仇雪恨,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少女赞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为,本郡主断言宇文世兄必定能得偿所愿。”
黑衣人道:“那就承郡主吉言了。”
少女笑:“你若非信错了人,早就一成大事,不过也亏得如此,家父才能得你做内应,如此事半功倍,不过才大半年光景就已准备好一切。”
黑衣人道:“王爷韬光养晦久已,在下不过是穿针引线罢了,在下只希望王爷能信守承诺,可别像景王那般优柔寡断,因美色而误国误人。”
少女脸上有了好奇之色,道:“先帝病危,景王匆匆班师回朝,天下人都以为他势在夺位,却没想到是这等结果,本郡主也很好奇,明明唾手可得的皇位,景王何故拱手让人,这太后到底有何魔力,值得景王如此大方,宁要美人而不要江山。”
不错,黑衣人正是夏炽陌的第一幕僚,赐姓夏的宇文氏二皇子夏疏影,而少女则是北川王最钟爱的小女儿城阳郡主夏芷荀。
夏芷荀虽是北川王侍妾所生,但是因为她的母亲甚得北川王的宠爱,爱屋及乌,夏芷荀五岁时,北川王向先帝讨封她为城阳郡主,是北川王众多女儿中唯一有封号的一个,今年芳华二十有二,能文能武,其胸中点墨丝毫不输于她几位兄长,这次上京进贡,城阳郡主主动请缨,北川王原是不肯,怕她途中有个闪失,夏芷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说服了父亲,走这一趟。
来此之前,夏芷荀得夏疏影相助,已对朝中局势掌握十之八九,只是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景王为何不登皇位。
夏疏影道:“在下虽在景王身边多时,却也着实摸不透他的心思,太后的美貌自是无双,但是她的心机更是深沉,景王如此精明之人不可能不知,却甘愿把皇位让给十岁小儿,还让太后垂帘听政,任由她笼络人心,争权夺利,如今朝中局势隐然已分成两块,如此下去,景王的大权很快就要被分崩离析,这也正是在下失望之处,在下原想依附景王复国,如此看来,恐怕无望,所以不得已才另谋出路。”
夏芷荀拍拍他的肩道:“宇文世兄大可放心,我家族守在边关已多年,一向与你宇文氏唇亡齿寒,如今的宇文氏族长也就是你大哥,急功近利,不但不把我父王放在眼中,甚至想夺我北川城池,要知道若不是我父王给他做屏障,你们宇文氏早就被景王铲平,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父王在你大哥身边安插的眼线已经部署好一切,只要我父王一声令下,宇文氏立即就可以易主,你只需助本郡主完成大事,便可随本郡主回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夏疏影还在宇文氏当皇子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城阳郡主的行事,果断狠辣,而且极守信用,因此在北川一带很得人心,若非女儿身,大有取代世子的趋势,得她保证,心中倒是有了几层把握,他等这一天太久了,再不行事,恐怕宇文氏无人再记得他这位二皇子,更何况肩上还背负着杀母之仇,夺妻之恨。
夏疏影道:“郡主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那在下任郡主差遣。”
夏芷荀又坐回太师椅里,道:“景王是我们的第一大劲敌,你虽在书信中有提及,到底文墨有限,你现在将景王的品性如何详细说与我听,好让我有应对之策。”跟着笑道,“本郡主原还想对景王施个美人计,如此看来恐怕是行不通了,宇文兄,本郡主问你一句,你只管实话实说,景王被太后迷得神魂颠倒,连江山都不要了,你觉得本郡主比之太后如何?”
夏疏影思索了片刻道:“那就恕在下直言了。”
城阳郡主点头。
“不如。”夏疏影说的毫不犹豫。
夏芷荀听得竟是不生气,仍是笑容满面,道:“哦?说来听听,本郡主哪点不如太后,也好让本郡主知道自己的不足。”
夏疏影款款而谈:“论手腕论心计郡主都算是人上人,只是郡主太过于形,常常以威慑人,在北川谁人不识郡主,只是面服心不服,在下以为其中怕郡主者居多。”
夏芷荀认同的点头,只不过夏疏影所认为的不妥却是她觉得最值得自豪之处,让别人心怯,有何不妥?不禁问道:“那太后呢?”
夏疏影道:“太后与郡主恰恰相反,你若见到太后就能感觉得到,太后文静娴雅,平易近人,而且处事得体,深得人心,除却与景王的不伦之恋,宫里宫外无人不对她赞誉有加,但是你想,她从被一个冷落的皇后,华丽转身成为垂帘听政的太后,还渐握重权,可见其兵不血刃的手腕。”
夏芷荀不屑道:“这么说来,太后也不过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罢了。”
夏疏影摇头:“有一种人,明知她满腹心机,却让你恨不起来,甚至还生亲近之意,太后便有这样的魔力。”
夏芷荀不置可否的微耸了一下肩,嘴上没说,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只怕夏疏影言过其实,男人大多以貌取人,夏疏影一定也是被太后的美貌所迷惑,才说出这番话来,既是表里不一矛盾重重的人,又怎会讨人喜欢?不过,心里虽如此想,却也想会一会太后,能让连天下都不放在眼里的景王甘心为臣的女人,到底生成什么模样?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见,比上一比,即便是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夏炽陌的样子,黄沙飞扬中,少年将军骑着雪白战马,英武矫健,器宇轩昂,拔剑大喝的一刹那,散发的英雄气概简直与日月同辉,一颗芳心自此沉沦,她多想跟他在战场上并肩杀敌,多想跟他在繁星下温柔絮语,只可惜他们的立场,注定她只能遥遥相望,只是没想到她心目中的英雄,竟为了一个女人,收尽锋芒,她简直太失望了,即便他们之间不可能,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她来了,万千个理由,也不及这一个,她想在他们正式为敌人之前,了却一个心愿。
夏芷荀收了心绪,对夏疏影道:“本郡主明日进城,你去安排一下吧。”
夏疏影答应了,临走时想起一事,道:“宫中还潜藏了一股不小的势力,郡主可加以利用。”
夏芷荀立即想到:“可是容太妃?”
夏疏影赞道:“郡主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即中,在下已做过铺垫,郡主心中有数就行。”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夏疏影这才原路返回。
“娘娘,听说这个小郡主跟王爷是旧识。”吟雪一边磨墨,一边说。
宣瑾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做声,继续抄她的金刚经。
吟雪只当没看见,继续说:“听说王爷有一次受了重伤,在北川王府住过半个月。”
宣瑾依然不闻不问。
吟雪叹着气说:“听说那小郡主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是个练家子……”
宣瑾终于搁下笔,微蹙着眉,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吟雪连忙放下手中的墨锭,凑到宣瑾身侧,神秘兮兮的说:“王爷已大摆了三天宴席,招待城阳郡主,娘娘,您就不觉得心里不痛快?”
宣瑾拿湿布擦了手,淡淡道:“城阳郡主此番前来是为进贡,王爷代朝廷招待她,有何不妥”
吟雪撇了撇嘴,她家娘娘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就在意,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宣瑾只有心不静的时候,才会抄佛经,今日这已是第十篇了。
53、第五十三章
北川王之女城阳郡主进京进贡, 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就直奔景王府, 且一住三日,未见其人, 先知其性,这个小郡主委实傲慢的紧,就算是弱主,也不至于被如此轻视,更何况皇上后面还坐着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如此岂不是告诉旁人,她根本就不把皇太后放在眼中?北川王为人处事最为谨慎, 也最重礼法, 几十年来,只有这位封疆之王每年坚持给朝廷进贡,怎的生个女儿行事竟跟他南辕北辙?是教女无方,还是这就是北川王的本意?朝中依附景王的人不少, 像城阳郡主这般如此明目张胆的还真是少见, 看来先帝御封的郡主,也不如传言般冰雪聪明,否则怎做出如此愚昧之事?不知此一时彼一时,景王固然还握着大权,但是太后的势力已渐形成,可容不得她如此目中无人。
第五日晚宴行至过半,景王的一位近臣委婉向景王进言, 话中意思城阳郡主该上朝面圣了,而且住在景王府中也于理不合,景王却丝毫不以为意,还道,郡主远道是客,她愿意留在我景王府中,本王欢迎还来不及,哪有逐客之理?至于面圣,皇上近日在新太傅的教导之下,勤学苦练,着实用功,本王念皇上辛苦,已让他不用每日早朝,所以见与不见无甚区别,近臣顿时不敢言语,景王言中是体恤皇上,实则是因为高家而迁怒皇上。
高家近日喜事连连,先是高老将军被赐封平原侯,跟着高家独子高珩由二品车骑将军荣升一品骠骑将军,兼任太傅,高家一门可谓荣光一时,而这一切拜谁所赐,同僚们都看在眼中,眼红者有之,攀附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
当然最为光火的还是夏炽陌,宣瑾在她不知情之下,先斩后奏任命高珩为太傅,除却嫉妒,亦敲响了警钟,她可以把什么都给宣瑾,但是宣瑾拿来倒贴旧情人,让她如何能忍?而且这些还不够,宣瑾还在宫中禁卫军中安插自己人,其中有几个就是高珩骁骑营里的士官,虽然级别不高,还不足影响大局,但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局势不受控制,夏炽陌终于有了危机感,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宣瑾对付她,翻来覆去只使了一招美人计,她却被擒得牢牢的,更明知是圈套,却还自投罗网,所以她跟宣瑾之间,根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宣瑾对她已有几分真心,而不是一味的利用她。
夏炽陌已有几日没去宣宁宫,宣瑾是她的克星,唯有不见宣瑾,才能做到明镜止水,宣瑾近来屡有动作,她若再不加强防范,恐怕形势不妙,她当然一点都不希望跟宣瑾站在敌对的位置,只是她们各有立场,她有太多顾忌的东西,宣瑾亦有她的难处,有时候真希望她们生在普通人家,便可少却了这样的勾心斗角,而过着琴瑟和鸣的简单日子。
借着城阳郡主进京进贡的机会,夏炽陌明里陪着郡主杯酒欢歌,暗里加强部署,派心腹排查军中隐患,她可以容忍宣瑾给人封侯拜相,但是决不允许宣瑾她动一兵一卒,兵权是她最重的筹码,哪怕只是小小变动,对她都是伤筋动骨的打击,若是失了兵权,就等于削断雄鹰的翅膀,那时的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她不想跟宣瑾心生嫌隙,只是她比谁都清楚弱肉强食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她之所以能让宣瑾这个极高傲的女人暂时委曲求全,还不是仗着手中权势,等到哪日宣瑾羽翼丰满,强到可以与她分庭抗争,对她有情还罢,若是无情,只怕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
水轻灵无意中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夏炽陌,当一个女人身体忠诚于你时,何愁她的心不归属于你?她跟宣瑾之间原本有个极大的难题,如今这个难题也已迎刃而解,宣瑾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儿身,非但没有拿来胁迫牵制于她,甚至态度比先前松软了很多,可见宣瑾心中已有她的存在,当然她也能切肤感受到宣瑾潜移默化的改变,果然应了那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坐实她们的关系,让宣瑾再无退路,彻底爱上她,她坚信宣瑾有一颗赤城炙热的心,宣瑾当年甚至为情轻生,可见其对爱情的忠贞,只是所遇非人罢了,她夏炽陌才是宣瑾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爱这个女人,心下决定,待到城阳郡主一走,她便要实现多年的夙愿!
总算城阳郡主还没有糊涂到是非不分,终于提出想要拜见太后,夏炽陌自然应允。
其实城阳郡主的伎俩,夏炽陌都瞧得一清二楚,城阳亲近她而疏离太后,还做的如此矫揉造作,根本就是故意为之,旁人只道城阳愚昧,以为只是单纯的离间她与太后的关系,却不知此番乃大智若愚的做法,她若不是曾在北川王府养伤半个月,对城阳郡主的性情有所了解,只怕也会被蒙骗过去,在北川王府时,城阳对她几乎是爱理不理,清高的很,这回到了她景王府,城阳却一改常态,不但对她极尽奉承,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对她眉目传情,可谓虚假至极,但是也正因为对城阳的了解,才让她对城阳这番做法生了疑,真亦假时假亦真,城阳反常表现反倒令她探不到城阳的虚实,所以才一直静观其变。
夏炽陌让水轻灵陪同城阳郡主的特使去宣宁宫送拜帖,水轻灵是夏炽陌的心腹,不需夏炽陌说一句话,就已知晓要如何做。
宣瑾看了帖子,淡淡道:“郡主有心了,那哀家就在宣宁宫中等候郡主了。”
特使受城阳密嘱,特地细心观察了太后的脸色,就见她神色平常,不见丝毫怒气,心下佩服,太后就是太后,不是一般的沉得住气,要知道城阳郡主虽送的是拜帖,但是里面的措辞却无理得紧,字里行间明捧暗讽,甚至还隐晦提到太后与景王的私情,换做一般人早该大发雷霆,太后却纹丝不动,确实是个厉害人物,需让郡主提防才行。
水轻灵朝站在宣瑾身侧的宣琉璃使了个眼色,宣琉璃会意,待水轻灵走后不久,便找了个缘由私会情人去了。
宣瑾挥退下人,只留下两个贴身丫头吟雪和吟霜,这才冷下脸,喝道:“岂有此理!”
吟雪吟霜对视一眼,吟霜走上前,从宣瑾手中拿过城阳郡主送来的帖子,看完后也是皱紧了眉,递给吟雪,然后道:“奴婢以为,郡主似乎是想故意激怒娘娘。”
宣瑾冷声道:“哀家如何不知,只是她一个小小郡主,若是无人给她撑腰,她敢如此奚落哀家?”
吟霜没做声,心知以娘娘的脾性,看到这些故意挑衅的言语,只会一笑置之,这回竟发这么大的脾气,定是跟某人有关。
吟雪刚看完了帖子,又听到宣瑾的话,竟很不适宜的“扑哧”笑了声,一道寒光射过来,吟雪连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娘娘说得是,郡主此刻就住在景王府中,在背后帮她撑腰的人,自然就是景王,否则谁敢有胆子得罪娘娘?”
吟霜瞪了她一眼,明知娘娘在气头上,还煽风点火。
宣瑾又是一声冷哼,没有反驳,等同默认吟雪的话。
吟雪胆子更大了,当然更是因为知道娘娘这几天一直生着闷气,若是再不发出来,恐怕会闷坏身子,娘娘虽身份尊贵,却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尤其是遇到这种事,她和吟霜毕竟是下人,而宫中的那些妃嫔,亲近娘娘哪个不带三分心思,至于娘娘的亲侄女琉璃姑娘,唉,不提也罢,先不说她藏不住事,单说她跟景王的心腹走那么近,娘娘就不可能在她跟前提半个字,说到最后还得她跟吟霜来帮娘娘排忧解难,毕竟在这宫中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吟霜其实跟她一般心思,就没阻止吟雪。
吟雪煞有其事的道:“看来城阳郡主跟王爷非旧识这么简单,不然郡主不会对娘娘有这么大的敌意。”
吟霜接道:“你的意思是……”话虽只说了一般,意思却已了然。
宣瑾只冷眼瞧着两个贴身丫头一唱一搭,她也已习惯吟雪吟霜用这种方式帮她解忧,她总不能把自己的心思向她们和盘托出,一来太过脆弱,二来只要不是她亲口所说,大可以否认,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是已是她的极限。
就听吟雪说:“我看像,你看王爷除了对我家娘娘这么好,还有谁能得到王爷如此青睐?”
吟霜道:“可是王爷对娘娘的心众所周知,如此行径实在太反常了。”
吟雪不以为意道:“谁还没个老相好。”
宣瑾一听便皱了眉。
吟霜也怪她说话粗俗,斜了她一眼。
吟雪吐了吐舌头,又道:“也有可能因爱生恨故意气娘娘也说不定。”
宣瑾一个激灵,夏炽陌这几日避而不见,该不会是为了高珩吧?还有,她跟城阳郡主真的只是旧识这么简单?
54、第五十四章
水轻灵在老地方等宣琉璃, 见她过来,连忙迎上去, 看到的却是一张很不高兴的脸,宣琉璃还“哼”了一声, 扭过头去不看她,水轻灵先是一愣,跟着就猜到大小姐在生什么气,心里已乐开了,脸上却是一副惶恐的样子,忧声问:“怎么了?”
宣琉璃哼哼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四下无人,水轻灵把她抱个满怀, 蹭着她的脖子说:“怎么会呢, 这几日比较忙而已。”
宣琉璃本来就没真生她的气,如此一来更是半点脾气没有,只是态度不好一下子转变过来,只酸溜溜的说:“听说城阳郡主美得不得了, 你是不是也跟王爷一样被迷住了?”模样甚是别扭。
水轻灵哑然失笑, 这丫头想到哪去了,同时还听出另一层意思,莫不是太后在意主子跟别的女人走的近?这倒是个意外收获。虽然夏炽陌多次让她跟宣琉璃套口风,想知道太后的心意,但是都被她言词拒绝了,她半点都不想利用宣琉璃,只是既然宣琉璃自己说出来, 免不了多问一句:“怎么,太后在生王爷的气吗?”
宣琉璃顺口说道:“当然生气,哼,男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表里一套,心里一套,明明说喜欢我姑姑,却跟别的女人好,要我说,姑姑从此以后都别理王爷算了。”
水轻灵却笑道:“你别不是骗我吧,若真如此,王爷该放鞭炮庆祝了。”
宣琉璃心里其实矛盾的很,她自然知道水轻灵会把这番话转告景王,如此说,实有“出卖”姑姑之嫌,只是这些天她无意中看到好几回姑姑一个人时黯然失神,那样子着实让人心疼,姑姑虽然从不跟她说心思,但是她也猜得到是为了景王,女人只有为情所困时,才会有那样的表情,她帮不上忙,只能看着着急,见水轻灵笑得一脸欢快,便生气道:“你还笑,若是王爷负了我姑姑,我……我连你也不理了。”
水轻灵立即收起笑容,正色道:“王爷宁负天下人,也不会负了娘娘。”
宣琉璃见她说得坚定,有些迟疑的看着她:“为何如此肯定?”
水轻灵将夏炽陌这么多年痴恋宣瑾的事简单跟她说了,叹道:“王爷对娘娘的心日月可鉴,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娘娘一直不肯接受罢了。”
宣琉璃耳濡目染这些日子,如何不知她说的是实情,只是心里袒护姑姑,容不得旁人说半点姑姑的不好,争辩道:“我姑姑是何等神仙人物,哪能这么容易就动凡心?”
水轻灵不满的皱起眉:“你这么袒护娘娘,张口闭口都说娘娘的好,就不怕我吃醋吗?”
宣琉璃听她如此说,知道她心里在意自己,脸上顿时有了喜色,低下头,小声说:“你想哪去了,她是我姑姑。”
水轻灵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你刚才说如果王爷负了娘娘就不理我,是真心话么?”
宣琉璃从她眼中看到不安,知道她是真的担心,摇摇头:“当然是假的,我是喜欢姑姑,只不过是另一种喜欢,跟……你不一样。”说到最后含糊的混了过去。
水轻灵扬起唇角,她最喜欢看宣琉璃脸红害羞的样子,刚要调戏她,忽听她说:“姑姑想帮我指婚……”立即惊呼一声:“什么!”不由得抓紧了宣琉璃的手。
宣琉璃轻呼了一声:“疼。”
水轻灵又连忙松开,脸上紧张的神色却是半点没改:“你、你说的是真的?”
宣琉璃本想实话实说,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想起水轻灵好像从来没跟她说过,她们以后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辈子偷偷摸摸下去?如此一想,便道:“嗯。”
一向冷静的水轻灵顿时失了主张,只问:“娘娘要把你指给谁?”
宣琉璃道:“高将军。”
“高将军,哪个高将军?”水轻灵像是在问宣琉璃,有像是喃喃自语,突然抬头,一脸惊惧,“高珩!他不是……”不是娘娘的旧情人么?
宣琉璃把父亲跟她说的原话转述出来:“我已没了清白,想要嫁个好人家已然不易,姑姑她疼我,不但帮我指婚,还帮我挑一户极好的人家,你看高将军多好,一品大官,不久还要世袭爵位,我嫁过去就是一等侯夫人,这辈子荣华富贵怕是享之不尽,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水轻灵想反驳她,却找不出话语,她跟宣琉璃悬殊的身份是她的软肋,莫说高将军,就算是普通的世家子弟都比她有资格,只是宣琉璃明明就不是那么市侩的人,不可能为了荣华富贵而随便嫁一个人,强压下心里的恐慌,问,“那你答应了吗?”
宣琉璃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太后的旨意,不答应就是抗旨。”
水轻灵闻言跌坐在身后的假山石上,看着宣琉璃,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变幻莫测,却没发一语。
宣琉璃见她如此,已心满意足,至少证明水轻灵是真的在乎她,至于以后如何,就以后再说吧,两个人的事不可能让水轻灵一个人承担,就要道出真相,这只是她爹的一面之词,别说她不同意,姑姑在她跟前甚至提都没提过这件事,不想水轻灵先跳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将她压在假山石上吻住她,吻得快要窒息了才放开她。
水轻灵一边喘气一边说:“我不会让你嫁人的。”
宣琉璃心里顿时被融化成一片水,亦是娇喘吁吁,故作镇定的问:“为什么?”
水轻灵的动作却温柔起来,将她的鬓发划至耳后,柔声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我怎么舍得将你拱手让人呢?”
宣琉璃蹙了眉,显然这个理由不够。
水轻灵没让她失望,继续情话绵绵:“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但是我喜欢你,我会百倍千倍的对你好,以此来弥补这个遗憾,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眼里只有主子,我甚至一度以为喜欢上了主子,直到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那不是爱情,她是主,我是仆,我对她最多只能算得上忠义,但是你不同,你有血有肉有灵魂,我能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甚至能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我从来没有如此想念一个人,哪怕你就站在我跟前,我依然想念你,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主子能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而且是一厢情愿,不求回报的,我现在明白了,当你遇到生命里的那个人时,哪怕为她死都是愿意的,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琉璃,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大不了学一学主子,这辈子都赖着你就是了。”
宣琉璃漂亮的眼睛里有了一层雾气,她丝毫不觉得水轻灵说的肉麻,以前她羡慕姑姑的美貌和才学,后来她羡慕姑姑有一个死心塌地爱着她的人,而现在亦有这样的一个人对她,她觉得此生足矣!以前她觉得样样不如姑姑,但是现在她觉得姑姑至少有一样不如她,那就是姑姑想爱不敢爱,而她却可以敞开心扉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她比姑姑幸运,也比姑姑勇敢。
宣琉璃圈住水轻灵的脖子,主动送上红唇,没有一丝害羞,她本来就是一个大大方方的姑娘,用行动化解水轻灵心里的不安,缠绵了一番后,说:“有你这番话,不要说嫁给高珩,就算让我当皇后,我都不愿意,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今生不负我,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这下轮到水轻灵说不出话来,只能含着泪用力点头,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向她证明才好,突然想起一个人,拉起宣琉璃就跑。
宣琉璃边跑边问:“我们去哪?”
水轻灵回头道:“带你去见我娘。”
宣琉璃听她说过有个娘亲,现在天色已不早,难道要出宫?虽有疑惑,心里却十分高兴,同时还有些紧张,道:“我要不要先回去换身衣服。”
水轻灵听她如此说,站定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不用,你已经很美了,我娘见到你一定喜欢。”
宣琉璃又是一阵欢喜,却见水轻灵走的不是宫门方向,而是往后宫深处走去,心中又讶异起来,不过什么也没问,只跟着她走。
当水轻灵在一座宫殿处停下来时,宣琉璃顿时惊讶的说不出来,她们此刻正站在安寿宫门口,难道水轻灵的娘亲住在太皇太后的寝宫中?是太后的侍女么?
水轻灵见她一脸疑惑,笑道:“进去就知道了。”
55、第五十五章
宣琉璃满腹疑问, 不过答案就在眼前,就没有追问。
水轻灵牵着她的手, 走进正厅,没见到太皇太后, 就见郑嬷嬷领着几个宫女在清扫,水轻灵甜甜的喊了一声:“郑嬷嬷!”
郑嬷嬷回头见到水轻灵,脸上立即有了笑容,朝她走来:“鬼丫头,你怎么来了?”再看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先觉得眼熟,跟着认出是皇太后的侄女, 颔了颔首, “宣姑娘,安。”
宣琉璃连忙还礼,道:“嬷嬷不必客气。”
水轻灵张望了一下,问:“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呢?”
郑嬷嬷道:“太皇太后今日身体有些不适, 正在房里休息, 不若你进去看她吧。”
水轻灵连忙摇手:“就不要打扰了她老人家休息了,我今日来,其实是想看看我娘。”
郑嬷嬷先是点头,跟着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水轻灵。
水轻灵知道她想说什么,脸微微一红,然后说:“我带琉璃来见我娘。”
郑嬷嬷更不懂了。
水轻灵把她拉到一侧,凑到郑嬷嬷耳边嘀咕了几句。
郑嬷嬷立即脸色大变, 轻斥一句:“胡闹!”
水轻灵一摊手说:“事实便是如此。”跟着挽起郑嬷嬷的胳膊,撒着娇说,“嬷嬷,您就带我们去吧,说不定我娘听得心里一高兴,就不糊涂了。”
郑嬷嬷瞪了她一眼:“你娘要是不糊涂了,保管被你气死。”
水轻灵朝她做了个鬼脸:“一定不会。”
郑嬷嬷依然犹豫,看了一眼宣琉璃,又问:“太后知道吗?”
水轻灵沉吟片刻,点点头。
郑嬷嬷心中惊讶,太后知道了,竟然放着不管?再看水轻灵一脸希冀的样子,心一下软了,道:“好吧,你们跟我来。”
郑嬷嬷领着她们穿过回廊,走到一个院落门口,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旁边站着两个小太监,郑嬷嬷吩咐道:“开门。”
宣琉璃看得又疑又惊。
水轻灵谢了郑嬷嬷,牵着宣琉璃的手进去。
小太监又把门带上。
郑嬷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太皇太后。
宣琉璃打量着四周,院子中央种着一棵老槐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院角有一口井,不过井口已封,几间屋子也甚是矮小,房檐下还有个燕子窝,没想到皇宫里竟还有如此简陋的地方,宣琉璃怎能不惊讶,装了一肚子的疑问。
水轻灵却不急着给她释疑,喊了一声“娘”,走进正中那间屋。
宣琉璃跟她进去,入眼就见一个女人面朝里坐在一个蒲团上,穿着素色衣服,头发虽披散着,却是纹丝不乱,只是雪白一片,水轻灵走过去,跪在那女人旁边,又喊了一声娘,宣琉璃再不怀疑,这个女人就是水轻灵的娘亲,只是没想到水轻灵不过才十八岁,她娘亲却已是满头白发的老妪。
那老妇人似乎没听到水轻灵喊她,保持姿势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屋里还有个中年妇人,下人打扮,看见水轻灵,脸上甚是高兴,口中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看起来像个哑巴。
水轻灵站起身,笑着问中年妇人:“云姨,近来好吗?”
中年妇人连连点头,用手比划了一番。
水轻灵道:“我也一切安好。”
寒暄完了,水轻灵才想起宣琉璃,就见她还站在门口一脸疑惑,连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琉璃,我给你介绍。”先指着那中年妇人道,“这个是云姨,一直是她照顾我娘的衣食起居,云姨人很好,就可惜不会说话。”
宣琉璃朝哑妇点点头,哑妇又啊啊了几声,大概是招呼的意思。
水轻灵又指着坐在地上的白发妇人,轻声道:“这位是我娘,我娘的脑筋有些不清楚,所以……”微微耸了一下肩。
宣琉璃心下明白,难怪从她们进来,水轻灵的娘亲一点反应都没有,想了想,走到她跟前,跪下,磕了一个头,待看到女人的脸时,立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方才见她一头白发,还以为是个老妇人,却没想到她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而且甚是美貌,眉眼跟水轻灵极相似,应是母女无疑。
那白发美妇人也盯着宣琉璃看,神色看不出异常,只是目光甚是空洞。
宣琉璃只能用眼神询问水轻灵。
水轻灵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会一一告诉你。”跟着在宣琉璃身侧跪下,对白发美妇道,“娘,这是琉璃,是女儿喜欢的人。”
宣琉璃听她如此说,害羞的低下头,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美妇人却置若罔闻,只盯着宣琉璃的脸看。
宣琉璃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不过想到她虽然脑筋不清楚,到底是水轻灵的娘亲,便态度恭敬的施礼道:“夫人好。”
没想到美妇人听了竟是点点头,还应了一声:“好。”神色平常,哪有半点异状。
水轻灵先是一愣,跟着颤声道:“娘,您好了么?”她每次来看娘亲,跟娘亲说话,娘亲要么不理不睬,要么答非所问,要么发了疯似得大吵大闹,还从没像现在这般安静正常,如何不惊。
美妇人又点点头。
水轻灵更激动了,拉着美妇人的手,摇晃着问:“娘,那您认得我么?我是轻灵,我是您的女儿啊!”
美妇人还是点头。
“太好了!我娘好了,我娘她好了!”水轻灵激动的大喊大叫,就要扑到美妇人怀里,却被美妇人用力推了一把,“咚”的一声,脑袋着地,水轻灵摔得是眼冒金星,亏得是习武之身,否则非晕过去不可,爬起来,就见娘亲一把搂过宣琉璃,手温柔的拍着宣琉璃的背,一边流泪一边说,“我的女儿,原来你没死,娘想的你好苦,你终于回到娘身边了。”
水轻灵看傻了眼,还以为娘亲的疯魔病好了,却原来认错了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宣琉璃突然被白发美妇人抱住,吓得不轻,不过见她没有恶意,只抱着自己口呼女儿,惧意渐消,再见她泪流满面,虽然脑筋不清楚,却是真情流露,抬头看了一眼水轻灵,见水轻灵也是一脸的泪,心中一动,对着美妇人轻轻唤了一声:“娘。”
美妇人身体一震,跟着嚎啕大哭,先还一个劲的喊宣琉璃女儿,跟着越说越乱,开始语无伦次。
水轻灵眼见不好,连忙跟云姨一边一个把美妇人拉开,宣琉璃这才得以解脱。
水轻灵让云姨照顾她娘,自己则带了宣琉璃出去,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柔声问:“有没有被吓到?”
宣琉璃摇头,反握了水轻灵的手,问:“你娘一直是这样吗?”
“从我记事起,她就这样,有时候很沉默,有时候很疯癫,我已经习惯了,其实她不疯的时候,人蛮好的,对我也很好,就是不认得我是她女儿,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水轻灵苦笑了一下,又道,“因为我娘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才想着带你见她。”脸上有了些不自信,子不嫌母丑,她自然不会嫌弃母亲,只怕宣琉璃不能接受。
宣琉璃道:“我明白,你放心,我会把她当自己的娘亲一样尊敬,而且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你带我见你娘,这说明你对我毫无保留。”
水轻灵顿时欣喜的看着她,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心里不由得又多了一重爱意。
情意绵绵的对视了一会儿,宣琉璃问:“你娘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水轻灵的娘看起来不像是妃嫔,但是也不像是下人,顿了一下,又问,“你娘是怎么疯的?还有,你爹呢?”
水轻灵本就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诉她,毫不隐瞒道:“听太皇太后说,我娘原是她的贴身侍女,突然有一天怀孕了,当时的皇上也就是先帝继位还不到一年,尚未到娶妻亲政的年纪,这肚中孩子自然不是皇上的,而在宫中,就算是宫女也是皇上的人,宫女怀孕,这在宫中可是大忌,太皇太后知道这件事时,我娘已怀上了我,百般逼问下,得知原来我娘怀得是禁卫军统领的孩子,太皇太后因为极喜爱我娘,不忍赐死她,只让她流掉孩子便既往不咎,我娘抵死不肯,逼得太皇太后也无法子,就把我娘藏了起来,在太皇太后的庇护下,我娘十月怀胎生下了我,还以为躲过了一劫,不想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我娘生子的事还是被人撞破了,当时太皇太后正主朝政,不好再徇私,只好杀了我爹以儆效尤,原本也要杀了我娘,不想我娘因为我爹的事受不了刺激竟然疯了,这才免于一死,而还在襁褓里的我,被罚终身为奴,所幸我跟对了主子,主子从不把我当下人看,教我读书习字不说,还教我武功,让我跟着她南征北讨,这才有了今日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妄为的我。”跟着对宣琉璃道,“若我只是宫里普普通通的小宫女,恐怕也不敢喜欢你。”
宣琉璃静静听她说完,没想到水轻灵竟有如此曲折的身世,她自是不会在乎水轻灵的出身,却还是不免起了同情之意,尤其水轻灵唯一的亲人还不认她,比起水轻灵,她岂止幸运百倍,伸出手臂,轻轻抱了她,柔声说:“以后你有我。”
水轻灵说这些,并不是想博取宣琉璃的同情,她只是想让宣琉璃知道她的全部,而她也从没觉得自己可怜,但是还是为宣琉璃的话动容,即便是夏炽陌,也从未对她说过这么暖心的话,凝望着宣琉璃的眼睛,慢慢贴上她的唇。
院门“吱呀”开了,吻得忘情的两人,并未听到声音,依然如痴如醉。
郑嬷嬷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太皇太后看着拥吻的两人一脸深沉。
56、第五十六章
已是深秋, 御花园中却丝毫不见萧条,依旧繁花胜锦, 馥香满园,太后在园中设宴, 妃嫔们应邀前来,莺莺燕燕簇成一团,比起百花亦不失色。
先帝英年早逝,这些太妃太嫔太贵人们年纪都不大,先帝的结发妻子婉贞皇后早已仙逝,妃嫔中年纪最长的端太妃不过三十有六风韵犹存,而当今太后更是花容月貌, 正是女子大好年纪, 所以不安于室倒也情有可原,妃嫔们心中讥诮者有之,不过更多的则是羡慕嫉妒,宫中女人的寂寞与甘苦, 谁能比她们更加清楚?可惜皇上只有一个, 太后母凭子贵,有此特权,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再想到恋上太后的人,更加让人眼红不已,只恨自己没有太后那般绝世容貌,可以让景王垂怜。
众多人里对太后最为咬牙切齿的当然还是容太妃, 当日若是她的儿子登基,太后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可就是都是她的,容盈月看着正在跟妃嫔说笑的宣瑾,恨不得在她脸上划上两刀方能解气。
容盈心见姐姐脸色不好,连忙把她拉到一侧,软声劝慰道:“姐姐,防人口舌。”
容盈月先是一声冷哼,“本宫何惧?”跟着叹道:“难道本宫这辈子都要受制于这个女人?”
容盈心脸上有了愧色:“只怪盈心无能,帮不了姐姐。”
容盈月立即握住她的道:“这怎么能怪你,怪只怪那景王有眼无珠,放着你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要,非要一个寡妇,说也奇怪,那景王到底什么体质,合欢散对他竟不起作用?”
容盈心沉吟道:“只怕他并未服药。”
容盈月奇道:“你不是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吗?”
容盈心道:“我记得那日倒酒的人是水轻灵,水轻灵身怀绝技,我恐怕是被她偷龙转凤了。”说到水轻灵,容盈心倒想起一事,那日宣琉璃服药发作可是她亲眼所见,决计错不了,事后她旁敲侧击问过宣琉璃,宣琉璃言辞闪烁,避而不谈,若是无事发生,以宣琉璃的个性,不会如此遮掩,所以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原本她怀疑景王,若是如此,那便是太后姑侄同侍一个男人,这要传出去,又是一段令人不齿的笑谈,让太后的声誉受损,倒还是其次,如果能离间得她们姑侄因为男人而反目,对她跟姐姐而言倒是个不错的契机,只可惜宣琉璃跟景王半点有染的迹象都没有,倒是跟水轻灵越走越近,难道是……如此,倒是要从长计议了。
容盈月道:“事情已过去这么久,多想也无益。”看着众星捧月的宣瑾,又道,“这个女人的地位日渐巩固,只怕以后扳倒她的机会更少了,本宫已不奢望丹儿能继任大统,只要那个女人不好过就成!”说着冷哼了一声,眼中尽是妒意。
容盈心也朝宣瑾看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道:“姐姐若是如此想,那实在是太容易了,咱们只需耐着性子等便是。”
容盈月亦是聪慧之人,一点便通,“你的意思是看他们窝里斗?”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宣瑾和夏炽陌虽有苟且之情,但是政治立场却是对立的,而且从他们最近的频繁动作来看,俨然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容盈心道:“不止,他们是内忧外患。”
容盈月喜道:“不错,两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有额外收获也说不定!”又道,“那城阳郡主摆出如此排场,也不知到底有无本事,可别是银样j枪头,中看不中用。”
容盈心道:“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咱们只管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容盈月点头称是。
姐妹俩说话间,已离众人很远,忽听一个宫人大声唱诺道:“城阳郡主求见太后!”两人一对视,朝人群走去。
宣瑾略整衣衫,坐回凉亭,给有身份的太妃赐了座,其他人则分开站到两侧。
容盈月坐在宣瑾左手边,笑道:“这城阳郡主好大的面子,要咱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恐怕连咱们的公主都不及她的排场。”
宣瑾端着茶盏,含笑不答。
其他妃嫔看着宣瑾的脸色,揣摩着她的心思,纷纷敷衍几句,说的不过些左右逢源的话。
一行人由远而近,不消说,走在最前面的盛装女子便是城阳郡主夏芷荀,待她走近了,众人都觉眼前一亮,这城阳郡主果然长得不错,难怪有传言说,连景王都被她迷住了,一连几日都盛情招待她,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而跟城阳郡主并肩而来正是景王夏炽陌,一个翩若惊鸿,一个风度翩翩,咋眼看去,宛若一对璧人,两人有说有笑而来,神色间竟甚是亲密。
所有人都知道景王和太后有私情,景王竟如此不避嫌,公然对其他女子示好,就不怕太后着恼?这倒有趣的紧,众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纷纷有了看好戏的心,有些藏不住心思的,已偷偷打量了宣瑾,就见她神色不变,心中暗想,看你能忍到几时。
宣瑾心思何等敏捷,以她对夏炽陌的了解,如何看不出夏炽陌在做戏,夏炽陌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移情别恋,如此做不过是为了气她罢了,吟雪说夏炽陌因爱生恨,令她陡然醒悟,最近似乎真的跟高珩交往过于密切了,虽说是为了公事,但是毕竟她跟高珩有过一段情,莫说夏炽陌,就连她自己有时都有公私不分之感,不怪夏炽陌会想歪,夏炽陌越愤怒,越能说明心里在乎她,现在夏炽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明知是假,心里依然有波动,更能体谅夏炽陌的心情,如此想着,反倒不生气了,心平气和倒不是装出来的。
可惜夏炽陌不会读心术,她见宣瑾脸上半点异样都没有,立即恨得牙痒痒,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会伪装了,明明水轻灵回来说,宣瑾心里在意她,但是看宣瑾的样子,哪里像?心下决定,她就不信邪了,今日非逼得宣瑾当着众人的面为她吃一回醋不可!
夏芷荀一眼就认出了太后,倒不是宣瑾坐在正中间,而是那倾城容貌在美人堆中,依然显得鹤立鸡群,举手投足流露出的端庄气质,更是胜人一筹,暗叹,太后果然心机够深,先前被她那般挑衅,现在看到她竟没有半点不悦,而且言谈举止大气超然,丝毫不失一国之母的风范,如此反倒显得她此前的行为幼稚了,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
虽各有心思,该有的礼节少不了,夏芷荀施礼后,令人奉上礼物,无非是女人用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之类。
妃嫔们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自不会把这礼物放在眼中,但是对礼物的分量却看得极重,这关乎到身份的尊卑,若是从二品太淑仪比正二品太昭仪的礼物厚重,哪怕只是多一根簪子,那也是大大得罪人的。
夏芷荀只道宣瑾是故意为难她,将妃嫔们都召集在一起,即便她礼物备得周全,但她又如何识得这些人?不出错才怪!心下正为难,忽听宣瑾说:“吟雪,郡主第一次进宫,恐怕不识得各位娘娘,你去帮郡主引见一下。”
夏芷荀脸上讶异一闪而过,难道她又猜错了?
容不得她多想,吟雪已走至她跟前,道:“郡主,请随奴婢来。”领着夏芷荀走到最末端的华衣美人处,介绍,“这位是太贵嫔娘娘……”
既有人指引,礼自然不会错,而且礼物又丰厚又得体,妃嫔们想挑出点毛病都难。
当夏芷荀将最大的一份礼献给宣瑾时,宣瑾笑道:“北川王实在是太客气了,备如此厚礼,还让郡主千里迢迢从北川带来,哀家和各位娘娘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夏芷荀连忙道:“一点薄礼,不足挂齿,娘娘们不嫌弃就好。”
妃嫔们也纷纷客套一番。
宣瑾给夏芷荀赐了座,这才问:“北川王身体可安好?”
夏芷荀答道:“托娘娘洪福,家父身子骨还算硬朗,不过岁月不饶人,到底赶不上从前了,如今连上个马都显得吃力。”
宣瑾点头道:“身体安康就好。”顿了一下,忽道,“俗话说饮水思源,落叶归根,王爷可有想过举家迁回京城?”
莫说夏芷荀,就连夏炽陌都听得身体一震,不知宣瑾说得客套话,还是另有所指。
见夏芷荀在发愣,宣瑾又笑道:“郡主莫要误会,哀家也是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时常念叨这些老藩王,一年少是一年,跟她同辈份的已没几个了,所以哀家才有此一问,再有,皇上年幼,少不得北川王这样的老臣辅佐啊!”
夏芷荀连忙道:“芷荀未曾听父王提过此事,不敢妄自作答,待回去问明家父,再行告知娘娘。”
宣瑾淡淡一笑,道:“哀家不过随口一问,郡主无需太过慎重,北川离京城可不近,郡主难得来一次,可不能急着回去,至少住个一年半载才行,太皇太后最喜跟年轻后辈相处,她若见到你定是十分喜欢。”
夏芷荀脸上有了为难之色,心里更是惊疑不定,难道太后已知道她此趟进京的目的?她若留着京中,父王投鼠忌器还如何行事?连忙推辞。
宣瑾见她态度坚决,倒也不好强留。
忽听一人道:“宫中最近要办一件喜事,郡主怎么也要喝完喜酒再走。”
此言一出,满座皆疑,纷纷看向说话之人。
夏炽陌一脸笑意,不像是在开玩笑,目光直直的落在宣瑾脸上。
宣瑾对上她的眼神,心蓦地一紧,隐约猜到一些,心中大骇,夏炽陌,你可不要乱来!
57、第五十七章
“芷荀斗胆问一句, 不知宫中有何喜事?”
不止城阳郡主,所有人都想知道, 尤其是宣瑾,她感觉夏炽陌的眼神不对, 有个荒谬的念头呼之欲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夏炽陌,以夏炽陌的胆大妄为,能做出任何出人意表的事,镇定的脸上有了几丝慌乱,没有避开夏炽陌的目光,还用眼神制止她。
夏炽陌自然读懂了, 仍朝着宣瑾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本王要纳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
饶是有了准备, 宣瑾还是惊得手一抖,险些打翻茶盏,吟霜眼明手快,连忙用倒茶帮她掩饰。
妃嫔们听得则都不由自主的轻呼出声, 景王早就到了娶亲的年纪, 多少王公大臣想把自己闺女嫁给他,统统被他回绝,现在景王突然提出要纳妃,事先竟是毫无征兆,除了太后,还未听说景王对谁家姑娘有意,太后自是不可能下嫁景王, 难道是眼前这位城阳郡主?之前听说景王在北川王府住过一段日子,跟城阳郡主是旧识,而郡主来京城这段日子都住在景王府中,方才见他们态度又十分亲热,如此看来,倒是有很大可能,只是言语中听着又不像,又见夏炽陌一直盯着宣瑾,神情专注,态度十分暧昧,其实人人心中都还有一个幸灾乐祸的想法,因为太过不切实际,而不敢深想,如真是如此,恐怕要天下大乱了,偷情跟明媒正娶可是天壤之别。
夏芷荀帮众嫔妃问出心里话,笑问道:“王爷的喜酒自然要喝,只不知哪家姑娘如此幸运,能得到王爷的垂青。”
所有人都看向夏炽陌,宣瑾的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从夏炽陌说出纳妃的话,她的心已经乱了,无论夏炽陌纳谁为妃,都不是她期望的,夏炽陌曾放言,要她以太后之尊心甘情愿下嫁,当时只觉荒诞无比,先不说太后下嫁史无前例,就说她根本不可能对夏炽陌动情,然而事到如今,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夏炽陌用极蛮不讲理的方式,硬生生闯进她的心里,这个人明明就是讨厌的很,又野蛮,又不讲理,脾气还很坏,动不动就暴躁如雷,却偏偏让她恨不起来,很多时候想得更多的竟然是夏炽陌的温柔,和看她时那一往情深的眼眸,让她毫无抵抗力,习惯真可怕,她习惯了夏炽陌的亲吻拥抱和各种各样的亲密举动,不但没有了羞耻之心,甚至有些期待,期待被呵护被疼惜,也只有在夏炽陌跟前,她才不需要伪装,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人总是贪婪的,她害怕接受夏炽陌,却希望夏炽陌能一如既往的对她,刚得知夏炽陌是女儿身时,的确很震撼,也确实有些难以接受,适应了之后,发现其实男人女人并不重要,夏炽陌还是那个夏炽陌,也或许正因为夏炽陌是女人的缘故,所以才对感情如此忠诚执着,高珩虽对她旧情不忘,但是跟夏炽陌相比,这个男人懦弱多了,风花雪月是能让人忆起一些往昔,但也仅此而已,夏炽陌是独一无二的,也只有这个人敢无视礼教,敢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比如说娶她,心蓦地一跳,竟隐约期待起来,反正她跟夏炽陌已是剪不断理还乱,她水性杨花之名早就传出千里之外,行不行此一步,不过是五十跟一百步的区别罢了,何不乱得更彻底一些?到时候的她,也就无需再顾忌,夏炽陌已对她付出太多,她想偿还一些……
心里有此想法,宣瑾反倒不敢看夏炽陌了,垂下眼眉,以前总是嫌夏炽陌胆大妄为,这一刻竟是无比希望夏炽陌能嚣张一回,她是景王,手握重权,朝中上下无不威慑与她,她决定的事,无人敢左右……
夏炽陌将宣瑾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底,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她看得出宣瑾妥协了,只是这种妥协是认命还是默许?若是宣瑾继续挑衅她,她还能赌气将宣瑾的名字脱口而出,但是看到宣瑾示弱,心里反倒犹豫了,她最见不得宣瑾委曲求全,更不想让宣瑾当众难堪,刚才也是一时冲动才说出纳妃的话,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反正娶宣瑾,她势在必行,只是需从长计议,便哈哈一笑道:“且容本王卖个关子,不日后,本王自会昭告天下。”
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露出失望的表情,还有一些有心人则暗松一口气,宣瑾的心情最为复杂,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庆幸多些还是失望多些,也没有心情再应酬众人,只道:“郡主就在宫里住下吧,到各位娘娘处走动走动,去看看皇上,哀家有些累了,就作陪了,都散了吧。”起身,看也没看夏炽陌一眼,就搭了吟霜的手,往宣宁宫方向而去。
御花园里只剩夏炽陌和水轻灵主仆时,水轻灵立即拍着心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说:“主子,您不会是说真的吧?”
夏炽陌乜了她一眼:“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您真的要娶……”水轻灵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压低了说,“太后?”
夏炽陌道:“原是一时起意,待说出口后,我突然想明白了,与其跟瑾儿兜兜转转,不如当机立断,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她对高珩的念头,然后一心一意对我。”
水轻灵自然能体会到她的迫切之心,只是她跟太后可不是简单的男婚女嫁,太后下嫁,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骚动,便将心中的担忧跟她说了。
夏炽陌先是冷笑一声,跟着一脸自负道:“别说让太后下嫁,就是让皇上禅位,都是本王一念之间的事,本王倒要看看谁敢隆!
“若是太后反对呢?”水轻灵不是泼她冷水,只是道出可能的情况。
夏炽陌沉吟片刻,不答反问:“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觉得瑾儿心中有我吗?”
水轻灵认真想了一回,说:“有,不过有几分,奴婢不敢肯定。”
夏炽陌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得到水轻灵的回答,就更肯定了,也更有自信,道:“这样便够了,瑾儿这个人,心思藏得深,嘴更严得撬都撬不开,想让她亲口承认对我有意,那比登天还难,对付她,只有一个法子,就得强来,我心意已决,瑾儿,我是娶定了!”
水轻灵立即被夏炽陌的气势折服,想到她跟宣琉璃,虽是两情相悦,但是对于将来还是迷茫的紧,昨日被太皇太后撞个正着,一惊之下,她竟然将宣琉璃推开,虽然事后有过补救,还是伤了宣琉璃的心,今日宣琉璃站在太后旁边,竟是正眼都没瞧她一眼,显然还在气头上。
夏炽陌见水轻灵在走神,不满道:“想什么呢?”
水轻灵还未来得及告诉夏炽陌昨日的事,便照实说了。
夏炽陌听说母后撞见她们亲热的场面,立即忍不住笑出声,她能想象到母后当时的脸色,这样也好,让母后多一些视觉冲击,日后也好接受她跟宣瑾。
水轻灵灵机一动,有了个想法,热切道:“主子,奴婢跟着你多年,从未求过你一件事,你可否帮奴婢一次,待你跟太后的事成了后,能否成全我跟琉璃?”
夏炽陌笑道:“昨日你怎不乘机求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那么疼你,你求她什么,她都会答应。”
水轻灵苦了一张脸:“主子你就别取笑奴婢了,你是没看到太皇太后的脸色,恐怕杀女婢的心都有了,奴婢差点没吓破胆,哪还敢求她。”
夏炽陌道:“母后就算是生气,肯定也是气我,气我带坏了你,说也奇怪,母后对你还真是不一般。”跟着假意叹道,“幸亏我气量大,不然非吃你醋不可。”
水轻灵连忙摆手道:“主子你可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太皇太后对奴婢刮目相看,还不是看在主子的面上,奴婢跟了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皇太后只是体恤奴婢辛苦罢了。”
夏炽陌不过是逗她罢了,哪会真这么想,道:“放心吧,你跟琉璃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从明日开始,你随我上朝,本王也不能太徇私,你就先做个左散骑常侍吧。”
水轻灵又惊又喜,夏炽陌一张口就赐了她一个三品官,不过还是不无担忧道:“女子为官,恐怕会引来争议。”
夏炽陌倒是无所谓:“女子在朝为官,又不是没有先例,再说有本王在,你怕什么,作为本王的左膀右臂,以你的军功,一个左散骑常侍,本王还嫌屈就了。”
水轻灵这才跪地谢恩。
夏炽陌不忘正事,对水轻灵道:“你且将本王纳妃的事大肆宣扬出去,至于这景王妃的人选……就说是你吧。”
“我?”水轻灵吃了一惊,甚是不解,“为何是奴婢?”
夏炽陌道:“即是传言,当然要半真半假,一来是掩人耳目,我不想筹备婚礼期间出纰漏,二来我想以退为进,瑾儿心里若真的有我,一定会十分在意,如此才能逼她认清心意,心甘情愿嫁给我。”说完不忘叮嘱,“对了,这事只能你知我知,连琉璃也不能知道。”
水轻灵吐了吐舌头,心中想法竟被她一眼看穿了,点头答应。
58、第五十八章
“啪”的一卷锦帛丢在桌上。
宣瑾抬头, 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夏炽陌不答,夺过宣瑾手中才用了一口的木瓜炖雪蛤, 狼吞虎咽,没几下就吃个精光, 不忘赞道:“吟霜姐姐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站在一旁的吟霜道:“多谢王爷赞赏,不过这雪蛤是吟雪炖的。”
几个下面伺候着小宫女都忍不住掩面而笑。
夏炽陌丝毫不以为意:“都一样。”还意犹未尽的道,“还有没有了,帮本王再盛一碗来,本王正好饿了。”
宣瑾不悦的打断她:“朝晖殿里是没吃的吗?非到这里来,还是宣宁宫的东西更合你胃口?”话音刚落,就见吟雪端着托盘而来。
吟雪因眼看地面, 一时没看到夏炽陌, 刚进门就怨声载道:“一会儿王爷过来,定要向他讨点赏,这木瓜炖雪蛤可真是费精气的活儿,娘娘, 不是奴婢说您, 也就您还处处想着王爷,人王爷都要成亲了,咱们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吟雪硬生生把剩下两个字咽下去,迅速放下手上的盘子,走到吟霜旁边,不敢多说一句。
宣瑾的脸冷得要杀人了。
夏炽陌倒是笑得甚欢,“早知也帮本王准备了, 就不吃娘娘这份了,放心吧,赏钱自是少不了,宣宁宫里人人有份。”
宣瑾冷哼一声,“你倒大方。”指着桌上的锦绢,又问了一次:“这是什么?”
夏炽陌嘴里吃着东西,指了指锦绢上用金线绣着的两个大篆。
宣瑾道:“哀家自然知道是圣旨,哀家是想知道这圣旨里面是什么?”随手翻看,里面一片空白。
夏炽陌吞下食物,这才道:“别急。”转头吩咐道,“吟雪,你去将文房四宝拿来,吟霜,你去取娘娘的凤印。”
准备好了一切后,夏炽陌一挥手屏退所有人,亲自磨墨,狼毫上沾了墨汁,递到宣瑾手上,脸上看似正经又似不正经的说:“娘娘,请下旨。”
宣瑾隐约猜到何事,心里顿生不快,嘲讽道:“怎么,景王决定一件事,还需哀家下旨?”
夏炽陌笑道:“其他事本王自会做主,只是这件事嘛,少不得要烦扰娘娘。”
宣瑾冷声道:“你想怎么样,不妨直说。”
夏炽陌假意叹道:“唉,娘娘何必明知故问呢。”
“夏炽陌!”宣瑾明知她是故意的,还是被激怒了,强压下怒气后,冷声道,“好,哀家就如你所愿!”执笔疾书,娟秀的字跃然布上,不一会儿,便写好了诏书。
“……景王夏炽陌文武双修,才德兼备,功于社稷,乃朝之重臣,正适婚嫁之时,今有女水轻灵,虽出身寒微,但蕙质兰心,聪慧灵敏,与景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哀家特下旨赐婚,布告天下,万民贺之。”
加印时,宣瑾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盖了上去,搁下笔,冷笑道:“还望王爷满意。”
夏炽陌拿起诏书,一边看一边点头:“娘娘真不愧是后宫之首,心思灵敏至极,微臣都没有讲出心仪之人,娘娘就已洞察一切。”
自那日夏炽陌放出纳妃的风声后,近些天宫里宫外都在盛传景王妃的人选就是跟了夏炽陌多年的水轻灵,若是别人,宣瑾还能有几分怀疑,但是水轻灵,她半点都不信,先不说水轻灵跟了夏炽陌那么多年,要成早成了,就说水轻灵跟宣琉璃还有那层关系,她怎么也不信,夏炽陌要纳水轻灵为妃,一定是旁人的猜测,又或者根本就是夏炽陌放出的假消息,然而谎话说多了,假的也成真的了,时间一长,宣瑾对夏炽陌这番似真似假的做法迟疑起来,尤其现在,竟让她下旨赐婚,难道夏炽陌不知道她是太后,乃金口玉言么,懿旨颁下去便是改不了的事实,再想到夏炽陌到底是女儿身,不可能真正纳妃,娶了水轻灵正好可以掩人耳目,所以是夏炽陌真的想纳水轻灵为妃也说不定,如此一想,宣瑾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理智上觉得夏炽陌如此做是最明智的方法,毕竟她已到了适婚年纪,不可能一直不娶亲,否则肯定会引人质疑,而水轻灵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一想到夏炽陌身边从此多了一个女人,哪怕景王妃只是虚名,那也是名正言顺属于夏炽陌的女人,心里立即不舒服起来,若夏炽陌真的纳了水轻灵,那琉璃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夏炽陌见她脸上阴晴不定,知道她心中肯定有很多想法,这个女人实在太能忍,之前流言传成那样,她依然镇定自若,熟视无睹,可见不下一剂重药,逼不出她的心里话,所以才想到这么一狠招,果然有了效果,故作不知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宣瑾闻言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就见她五官精致,眉清目秀,自从知道她的女儿身之后,就再无法把她当作男子,尤其这般独处的时候,总能想到她坎坷的身世,和她身不由己的处境,心一下软了,悠悠问道:“夏炽陌,我只问你,你是真心想娶轻灵么?”
“我……”夏炽陌从她眼中看到了怜悯之色,知道她如此问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同情,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宣瑾要可怜她,难道是觉得她是女人,除了轻灵,旁人不能娶?不由得激起心中的傲气,口是心非道,“当然!轻灵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们早就相知相惜,这世上除了母后,轻灵对我最好,她除了体贴入微的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外,更是我的良朋知己,无论在我得意时还是失意时,她都一直陪着我,对我的付出更是不求回报,得此佳偶,夫复何求?”
原来水轻灵不止只为作掩饰,她在夏炽陌心中确实占了一席之地,难怪之前,她要惩罚水轻灵时,夏炽陌反对的那么激烈,如此……也好,只是委屈了琉璃,那丫头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躲在房里,连房门都不出,看来是对水轻灵动了真情,事到如今,也不好追求谁对谁错,只能在其他地方给她些补偿了,宣瑾扬了扬唇角,道:“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对她吧,轻灵是个好姑娘。”看了一眼自己亲手写的诏书,心中叹了口气,不想再看到夏炽陌,起身,准备回房。
夏炽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上阴沉的厉害,心里气急了宣瑾的表现,宣瑾不但不生气,还大有成全之意,如何不恼,沉声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宣瑾顿时觉得一阵委屈,是夏炽陌自己口口声声说真心娶水轻灵,还想怎么样?难道要她表现得像一个妒妇,哭着喊着让夏炽陌不要纳妃?这不可能!其实她知道夏炽陌心里有她,娶水轻灵也是情非得已,总不能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她以太后的身份下嫁,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不怪夏炽陌扰乱了她的心湖,比起夏炽陌痴恋她这些年,简直太微不足道了,好久没有心痛的感觉了,痛一回,总比水如一潭死水来得好一些,只从此以后要跟夏炽陌断得干干净净,放任过一回,足够了。
宣瑾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从未喜欢过你,为何要在意?”
胸口犹如被重击了一下,夏炽陌顿时有些懵了,宣瑾不是一怒之下的反唇相讥,她脸上平淡似水,一点伪装的痕迹都没有,她说的真的!但是夏炽陌不相信,怒吼道:“不可能!”吼完了之后,又放软了语气,“不可能,瑾儿,我能感觉得到,你明明……”
宣瑾冷静的打断她:“明明是你自己多想了。”看着眼睛开始变红的夏炽陌,心下又不忍起来,不过想到这是一次断情的好机会,又狠下心肠,拿起桌上的诏书,塞到她手上,“诏书已下,即成事实,容不得改变。”
夏炽陌随手便甩了出去,怒道:“什么事实,那根本就是一块无用的废布……”
“谁说的!”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殿前响起,两人同时回头,就见太皇太后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扶着她的正是水轻灵,手上拿着刚刚被夏炽陌扔过去的指婚诏书。
“母后,你怎么来了?”夏炽陌脱口而出。
宣瑾也是一愣,随即走过来,屈膝施礼:“臣妾见过母后。”
“免了。”太皇太后陈氏搭着水轻灵的手,走到主座,坐下后,对水轻灵道,“你给哀家念念,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水轻灵脸色有了为难之色,她不用看里面的内容,通过太后和景王的争执就能知道一二,愣是站着没动。
陈氏道:“干嘛不念?”
水轻灵只好展开,几行字一目了然,心中立即将夏炽陌一番埋怨,主子真是的,怎得让太后下了赐婚的懿旨?这可是做过了,磨磨蹭蹭还是没读。
陈氏知她心思,也不为难她,突然喝了一声:“郑嬷嬷!”
郑嬷嬷立即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道:“你且将皇上和宫中各位娘娘都请来,太后有懿旨要颁。”
夏炽陌和宣瑾同时变了脸色,夏炽陌更是快一步拦住郑嬷嬷的去路,然后对太皇太后道:“母后,使不得!”
太皇太后却置之不理,对郑嬷嬷道:“还不去?”
郑嬷嬷忙领命去了。
太皇太后拿过诏书,边看边点头:“嗯,甚合哀家心意。”
宣瑾已恢复常色,夏炽陌则面如死灰。
59、第五十九章
只一会儿功夫, 娘娘们就都到齐了,小皇帝亦被请了来,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小皇帝近来进步神速, 不但身体练得结结实实,诗书礼仪更是懂了不少,早不是刚即位时懵懂无知的模样,人小鬼大精神得很,请了母后的安之后,就坐到了太皇太后身侧,仰着脖子问:“皇祖母, 不知叫朕过来有何要事。”说话竟是文绉绉, 只是稚气未脱,太皇太后听了不禁莞尔一笑。
太皇太后拉了他的小手,问:“皇帝近来可用功?”
夏瑜凛道:“回皇祖母的话,孙儿最近读的是《孟子》。”
太皇太后笑道:“哦?那一定是鲁师傅让你读的。”
夏瑜凛点头道:“鲁师傅常说, ‘半部《孟子》便可定天下’, 当皇帝需有仁爱之心,皇上爱民如子,老百姓自然也就拥戴皇上,这就好比皇祖母和母后都疼爱凛儿,凛儿自然也尊敬你们。”
夏炽陌笑着打断他:“皇上,为何只提到皇祖母和母后,难道皇叔不疼你吗?”
没想到夏瑜凛竟犹豫起来, 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夏瑜凛想到是皇叔平日里严厉教导他的样子,尤其是皇叔不苟言笑呵斥他时,甚是吓人,哪有母后的温柔和皇祖母的慈爱,不过又想到皇叔也有和颜悦色的时候,还陪他一起玩耍,母后都不曾有过,到底还是说:“疼。”
夏炽陌脸上慢慢僵硬的笑容这才舒展开。
宣瑾也跟着轻轻松了口气,生怕凛儿说错话,而惹恼了夏炽陌,夏炽陌又不知该如何为难凛儿,记得有一次凛儿贪玩未去书房读书,竟被夏炽陌罚蹲一个时辰的马步,没把她心疼死,夏炽陌常说,慈母多败儿,她何曾对凛儿太过宠爱了?倒是夏炽陌对凛儿甚是严厉,知道她也是为了凛儿好,所以才未加干预,只是凛儿到底不是夏炽陌生的,若是严厉过了,只怕适得其反,反不得凛儿的心。
太皇太后对皇上又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后,让徐升将太后的懿旨当众宣读了。
景王要纳水轻灵为妃的事,早就传遍宫里的每个角落,众人听了丝毫不惊讶,只是太后亲自下诏指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谁人不知她跟景王有私情,这不明摆着自己给自己难堪吗?也有替宣瑾惋惜的,宣瑾虽是太后,到底是妇道人家,又怎斗得过大权在握的景王,只道她被景王始乱终弃,不免唏嘘。
宣瑾依然那副从容不迫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管发生多大的事,都扰不到她三分,只是藏在袖口中的手指握得紧了,只差指甲掐进肉里。
夏炽陌则阴沉着脸,这原是她捉弄宣瑾想的招,没想到竟弄假成真,若是不娶水轻灵,那便是公然抗旨,她自是有这个能耐,只是旨意是宣瑾下的,还有母后在旁作证,凛儿虽小,到底是大楚的皇帝,何况还有这么多娘娘在,若不遵旨,宣瑾大失威信不说,还让母后下不来台,自己也落人口舌,实在得不偿失,无法子,只好跪地接旨。
水轻灵见她跪了,忙得也双膝跪地。
太皇太后脸上甚是欣慰,忽然想起一事,道:“诚如太后所言,轻灵的出身确实寒微了些,古来婚嫁讲究个门当户对,陌儿堂堂景王,她的王妃岂能寒酸,端太妃何在?”
端太妃连忙出列,垂首道:“臣妾在。”
太皇太后道:“哀家原想收轻灵做干女儿,不过轻灵是要嫁陌儿,如此不合规矩,你在先帝的众妃嫔中年纪最长,膝下又无子无女,让你来收轻灵做干女儿,最合适不过,你可愿意?”
端太妃没料到竟有此等好事,突然多了个水灵灵的女儿不说,还跟景王结成亲家,哪里还犹豫,连忙谢恩。
太皇太后又道:“既是太妃的女儿,那便是公主,哀家现在就赐封轻灵为韶华公主,赏绸缎一百匹,金珠首饰八十件,四季衣服一百二十套,待出嫁之时,再备嫁妆一份。”转头问宣瑾,“太后以为如何?后宫的凤印在你那,还需你来下旨。”
宣瑾恭敬道:“臣妾无异议,此等喜事,臣妾也应当略表心意,臣妾不敢比拟母后,在母后的赏赐上各减二十当做贺礼。”
其他妃嫔听宣瑾如此说,也纷纷表态,送出或多或少的贺礼。
水轻灵刚出生时,被贬终身为奴,只是先帝已逝,谁还记得那老黄历,前些天才被夏炽陌封了个左散骑常侍,现在又被赐封韶华公主,过不久还要嫁给景王当景王妃,竟是一身荣耀,立即羡煞旁人。
突然的变故让水轻灵完全懵了,跪在那里一脸茫然。
站在角落里的宣琉璃一直看着水轻灵,眼睛里复杂无比,这些天她已想了很多,想到她跟水轻灵交往的点点滴滴,她们本就没有感情基础,之所以好上,完全是因为那次醉酒的缘故,因为身子给了水轻灵,潜意识里也就认定了她,只没想到水轻灵前一刻还跟她山盟海誓,下一刻便成了景王妃,先前还帮水轻灵找诸多借口,认为可能是误会,待听到指婚,才陡然醒悟过来,这根本就是事实,恨意渐起,水轻灵骗得她好苦!再听到水轻灵被封公主,无数殊荣加身,之前在水轻灵跟前的那份优越感立即荡然无存,她和水轻灵似乎一瞬间隔开了十万八千里,心一下空了,如此悬殊的身份,她竟连生气的资格也没有,罢了,水轻灵,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不愿再看下去,乘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容盈心一直注意着宣琉璃的一举一动,因为这几人里最沉不住气的就是宣琉璃,果然见她先是一脸恨意的盯着水轻灵,听到懿旨后,便绝望的哭着跑出去,想了想,也跟了出去,在御花园里转了转,终于在一处长廊上找到了她,喊了一声。
宣琉璃听到有人喊她,抬头便看到了容盈心,连忙背过身去抹掉眼泪,这才回头道:“姐姐怎么来了?”
容盈心见她双目通红,应是哭得不轻,只当没看见,道:“人多闷得慌,出来走走,没想到这里碰到你。”
宣琉璃听说她是路过,放下了心,此刻心里只想着水轻灵的事,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这回容盈心不能再装作看不见,连忙吃惊的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宣琉璃一边说着“没什么”,一边眼泪流个不停,实在止不住,干脆扑在容盈心怀里一次哭个痛快,在宫里她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姑姑和水轻灵,就属容盈心走的最近,这会儿受到委屈,什么也顾不得了,眼泪鼻涕全蹭在容盈心大红色的外袍上。
容盈心由着她,待她哭得累了,掏出一块帕子,帮她拭泪,柔声问:“哭得这么伤心,可是因为水姑娘?”
宣琉璃哭够了,脑筋也跟着清楚了很多,她记得从未跟容盈心说过她跟水轻灵的事,不知她怎的一猜即中。
容盈心见她脸上有了迟疑之色,知道她心中有疑惑,替她说出来:“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知道?”
宣琉璃没答话,她跟水轻灵的事可大可小,尤其现在水轻灵刚刚被赐了婚又封了公主,若是让人知道她跟女人有染,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她们到底好过一场,水轻灵可以不仁,她却不能不义,何况……在她心底,对水轻灵还抱了一丝期望。
好不容易才抓到机会,容盈心自不会错过,经她刻意的观察,早瞧出宣琉璃和水轻灵不一般的关系,宣琉璃原就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刚才的表现更是无遮无掩,不乘此机会离间她们,还待何时?无需宣琉璃回答,容盈心自问自答,先悠悠叹了口气,然后道:“你虽未跟我说过,但是却表现得明明白白,傻子都能看得出你对水姑娘有意。”
宣琉璃暗暗吃惊,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嘴上还是不承认,讪讪道:“姐姐说笑了,我跟水轻灵都是姑娘家,怎么可能有那层关系。”
对付宣琉璃,容盈心还是有把握的,单刀直入道:“好,我且问你,太皇太后大寿那晚,你喝醉了酒,水姑娘送你回房,你们可曾做过什么?”
宣琉璃听她提起那事,脸刷的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什么事也没发生。”
容盈心叹道:“唉,琉璃,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一撒谎就脸红脖子粗,说话结巴,你这个样子如何骗得了人?”
宣琉璃不做声了,总不能让她承认。
容盈心观察着她的脸色,道:“其实我也不是纯粹打听你的私事,我只是有些好奇,那日我跟你同席,明明见你喝得很少,为何你会酩酊大醉?”
宣琉璃心倏地一跳,其实她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酒量本来就甚浅,若是酒烈,即便几杯也会醉,所以就没忘深处想,现在听容盈心提起,不由得生了疑,难道不是她喝醉了?
容盈心见她脸上有了狐疑之色,便“尴尬”的笑笑道:“我也只是猜测,你别往心里去,许是真的醉了,水姑娘把你扶回房里休息,也是好意,我怎能如此猜测她,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等等!”宣琉璃越发生疑,心中一想,对啊,那为何水轻灵会留在她房里,还和她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当时脑子是不清楚,但是却依然清晰的记得,有一股燥热之气逼得她不顾羞耻,这是醉酒该有的表现么?不禁问道,“姐姐可曾醉过酒?不知喝醉之后,是什么感觉?”
容盈心回想了一下道:“头有些晕,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没有感觉特别热吗?还有……”宣琉璃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做点其他事?”
容盈心倒是聪慧,一点便通,笑道:“你的意思是酒后乱性?”
宣琉璃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容盈心道:“若是男人还有可能,女人嘛,这种情况,微乎其微,除非对方是你心仪之人,不然哪里的冲动?”
宣琉璃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有些环节还想不通,又不好问容盈心,一来这事难以启齿,二来事关水轻灵,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便将此事掩下,指着园中之景,岔开话题。
容盈心知道她心里已有几分明白,有些事需点到为止,说多了就过了,也就不再多说。
太皇太后宣布了夏炽陌与水轻灵的婚事之后,便心满意足的离开宣宁宫,临走时,不忘叫上夏炽陌,准备对她再耳提面命一番,夏炽陌也希望她能收回成命,便随她回安寿宫,结果母女俩争执了一个下午,谁也不肯让一步,月明星稀了,才不欢而散,夏炽陌直接去了宣宁宫,她要跟宣瑾好好解释这件事,完全是个误会,不是她的本意。
宫门口又被吟雪吟霜拦住,不过两人见夏炽陌一脸不善,便识趣的让开,只让夏炽陌稍等片刻,娘娘在沐浴,一会儿便出来见客。
夏炽陌闻言心中一动,不顾阻拦,直奔宣瑾闺房,推门进去后,将房里伺候的丫头统统赶了出去,还恶言警告道,谁也不准进来打扰,否则直接赶出宫去。
关好门后,既听不到宣瑾的声音,也听不见水声,但是屏风上映着宣瑾沐浴的影子……
夏炽陌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60、第六十章
房间内充盈着淡淡的花香, 夏炽陌光闻到香味儿就有些醉了,想到正在沐浴的宣瑾, 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面红心跳, 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里面的宣瑾听不到动静,以为夏炽陌给她时间着衣,便哗啦从水中站起来。
夏炽陌立即明白她的意图,生怕错失良机,连忙冲了进去,还差点撞倒了屏风。
宣瑾没料到她突然进来,愣了一下, 这才意识过来, 慌忙埋进水里,脸变得通红,又急又恼,斥道:“夏炽陌, 你……你不要脸!”
而夏炽陌被活色生香的一幕完全震住了, 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连表情都凝固了,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惊叹,没想到整日被那庄重的太后服裹着的娇躯竟是如此之美,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尤其那一对傲人的双峰,说不出的诱人, 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股骚动直冲脑门,宣瑾已重新埋在水里,但是在她的眼里似乎还是宣瑾赤身裸体的样子,不禁想起昨晚看的画册,其实夏炽陌早已有此打算,故而这几天钻研得尤其“刻苦”……她希望她和宣瑾的第一次愉悦且深刻,最好让宣瑾从此再离不开她……
宣瑾见她一副色迷迷的模样,就知道她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想法,恼极的同时,生出几分害羞,竟被夏炽陌看了个遍,这叫她如何面对,她知道夏炽陌无耻起来够无耻的,只好用商量的语气对夏炽陌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更衣。”
果然夏炽陌理也不理,还笑得甚是不怀好意的说:“瑾儿,别说笑了,都到嘴的鸭子,我怎舍得让它飞了。”
“你想怎么样?”宣瑾本能的抱紧双臂,怒瞪着夏炽陌,只可惜不着一物的她,没有半分平日的气势,对夏炽陌一点威胁都没有。
夏炽陌好整以暇的在床边坐下,用关心的口吻说:“再不出来,水都冷了,可别着凉了。”
宣瑾已感觉到水有些冷,但是夏炽陌跟前,又如何能站起来,心中气急,却毫无办法。
夏炽陌特别“善解人意”的说:“大家都是女人,何须避讳。”
此言一出,倒是提醒了宣瑾,是啊,夏炽陌也是女人,有什么好别扭的,平日里宫女伺候沐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怎得到了夏炽陌跟前就要避嫌了?如此一想,心果然定了好多,不过到底心里还有几分不自在,犹犹豫豫中还是没动,突然鼻子一痒,连打了两个喷嚏,正准备起来,眼前多了个人影。
夏炽陌担心她着凉,直接从水中将她捞出来,也不管她一身的水,抱在怀里,皱着眉说:“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宁愿着凉,也不肯让一步,真是固执。”
宣瑾原想讥诮她几句,眼角瞥见被夏炽陌抱着的自己,顿觉眼前一黑,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了,干脆把脸埋在夏炽陌的肩窝里,自己先来个眼不见为净,简直丢死人了。
夏炽陌把她捞出来时,倒是没多想,见宣瑾不说话,脸红到耳根,顿时明白过来,再看自己抱着的娇躯,雪白的肌肤,优美的孤线,纤细的腰肢,不觉脸上一热,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将宣瑾轻轻放在榻上,痴痴看着,她心中的女神,此刻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的跟前,竟让她有了膜拜的冲动,连带眼眶都有些湿了。
宣瑾连忙拉了被子将身体遮住,方找回几分镇定,抬头看向夏炽陌,竟在她脸上看到了泪珠,大惑不解,明明刚才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怎的突然哭了?
“你怎么了?”宣瑾问。
夏炽陌听到她说话,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轻佻掩饰情绪,笑嘻嘻的说:“我这是喜极而泣,多年的心愿,今日终于可以实现了。”
宣瑾听出她的意思,原是该恼怒的,不知为何听得竟是心蓦地一跳,脸上的红晕又增加了几许,犹如充血一般,不过还是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身子,裹紧被子,紧张的说:“夏炽陌,你不要乱来,你……你就快成亲了,何必急在一时。”
她不说,夏炽陌差点忘了这事,立即烦躁起来,不耐烦道:“什么成亲,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娶。”
宣瑾说这话时,未经大脑,脱口而出,说完后,一股酸涩蔓延开,心道,夏炽陌,你既已决定娶水轻灵,何故还来招惹我?脸上恢复冷淡,嘲讽道:“我可不敢当,对了,白日里人多,还未来得及恭喜王爷抱得如花美眷,真是可喜可贺。”
夏炽陌被她讽刺得就要发作,忽见宣瑾裹着被子的模样,哪还是白日里那个盛气凌人的太后,只觉娇俏可人,连带觉得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娇嗔的味道,怒气顿消,怜意大起,此时此景之下,何必为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伤神,她只想将眼前这个女人一口吞下,单膝跪在榻上,倾下身,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与她面对面,只看到她眼睛深处,嘴角含笑说:“瑾儿,别逞强了,在意便在意,承认一下,又不会死。”
宣瑾轻呸了她一口,“自作多情。”不过还是避开夏炽陌的目光,撇过脸去,她不知道眼睛里是否真的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夏炽陌又将她扳过来,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叹道:“有时候,真不知道拿你这个女人怎么办,软也不吃,硬也不吃,什么想法都藏着心里,你就不觉得辛苦么?”
如此暧昧的姿势,已让宣瑾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再听夏炽陌软声软语的话,更有一种被戳穿的感觉,安全感顿失,甚至隐隐有了惧意,在这深宫里,她一直谨记着一条生存法则,就是一定不能让别人掌握你太多的秘密,否则你的人生就握到了别人的手上,而夏炽陌隐隐有这样的趋势,她似乎慢慢走近夏炽陌设计好的圈套里,然后沉沦其间,无法自拔,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她不想依附别人而活。
宣瑾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如此固执且心机深沉的女人,又何必花那么心思在我身上呢?换一个女人,也许早就被你打动了,所以你应该尝试一下,或许改变你的心意,比让我爱上你要容易得多。”
“不,”夏炽陌毫不犹豫的打断她,“我早跟你说过,我的心里容不下别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未改变,不管谁,都无法取代,而现在,我更要得到你,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身体诚实些,还是你的心诚实些,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夏炽陌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完全吞没在吻里,舔舐了一番她的唇瓣,挑开她的贝齿滑进去,与她的舌尖交缠在一起,极尽缠绵。
宣瑾心中轻轻叹息,夏炽陌有多久没有如此温柔待她,缠绵的吻,让她心中软成一片,雪白的胳膊从被子中伸出来,圈住夏炽陌的脖子。
夏炽陌心里充满了惊喜,这还是宣瑾第一次主动回应她,吻得越发深入,越发缠绵,突然想起一事,伸手拔掉头上的玉笄,万千青丝垂落下来,映入宣瑾眼帘的便看到一张楚楚动人的美人脸,宣瑾还未来得及感慨,夏炽陌的吻就又落了下来,夏炽陌说:“我只想让你知道,现在吻你的是个女人。”
宣瑾听了,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说不出心底是何感觉,像是心动,又像是被一种禁忌刺激得不能自已,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夏炽陌已不能满足于亲吻,被子底下若隐若现的肌肤深深的勾引着她,她想索取一番,夏炽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跟她唇舌纠缠的同时,一只手滑进被子里,沿着宣瑾修长的脖子,滑过锁骨,覆盖在饱满紧致的一团上,入手的触感比隔着衣物的感觉岂止好上几十倍,那富有弹性的柔软让她爱不释手,欲罢不能,立即挤压蹂躏,玩弄起来。
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胸腔直冲到头顶,让她头皮发麻,迷失在亲吻里的宣瑾被刺激得突然睁开眼睛,眼眸中有惊慌有迷乱有羞耻,显然是没料到夏炽陌如此放肆的对她,想要出言制止,怎耐被夏炽陌吻得根本开不了口,偏偏夏炽陌的动作越发过分起来,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难耐且不堪,理智告诉她,她跟夏炽陌不该有这一步,然后身体竟有一种不想让夏炽陌停下来的欲望,矛盾深深折磨着宣瑾,齿间不由自主的溢出一些呻吟,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
夏炽陌终于不舍的从她唇间移开,宣瑾呼吸一通畅,就脱口而出:“夏炽陌,不要。”只是因为声音太过慵懒,倒有几分欲拒还迎调情的味道。
夏炽陌手上动作未停,只是换了另一只蹂躏,在她唇边吹了一口气,暧昧无比的说:“不要什么?”
宣瑾如何说得出,就连制止也不能,浑身乏力的厉害,连举起手臂都不能,脑中冲出一个念头,难道今天真的要把自己给了夏炽陌?
63、第六十三章
轻纱帷幔下两个相似的身体交织在一起, 一个香汗淋漓,一个娇喘吁吁, 喘息声、水泽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夏炽陌……停一下……”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宣瑾,已不知第几次出言让夏炽陌停下, 她怕再继续下去,天明后连下榻的力气都没有了,夏炽陌旺盛的精力让她消受不住,更让她难以面对的是,夏炽陌要她的方式层出不穷,而且每一种都让她羞耻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如此娴熟老练, 让她不禁怀疑夏炽陌是否真的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宣瑾有些后悔对夏炽陌的纵容了。
夏炽陌心里也知道如此激烈宣瑾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了,但是怎么也停不了,实在是这个女人太诱人了,尤其是宣瑾到达巅峰的样子, 妩媚风情到极致, 让她忍不住想给她一次又一次,而她光想到宣瑾承欢在她身下,身心就得到极大的满足,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人终于完完全全属于她,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夏炽陌依言停下,体贴的问:“你累不累?”
宣瑾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根本就是明知故问,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她已疲惫至极,连反讽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炽陌则非常爽快的答应道:“那就歇息吧。”
宣瑾松了一口气,难得夏炽陌如此好说话,朝她示意的眨了眨眼,夏炽陌也朝她眨了眨眼,等了片刻,宣瑾突然明白了夏炽陌的意图,脸顿时涨得通红,夏炽陌的指尖还抵在她的身体深处,她莫不是想……这怎么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夏炽陌有离开的意思,宣瑾只能面红耳赤的开口:“你……先出来……”
夏炽陌先一声轻笑,然后贴在宣瑾耳边,用极细小的声音道:“明明是你不想让我出来,吸得那么紧……”
“你……”宣瑾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也只有夏炽陌才能说出如此下流不要脸的话,偏偏身体在她言语的刺激下又有了感觉,讨厌夏炽陌的同时,也讨厌起自己来,讨厌自己抵不过夏炽陌的诱惑,不过抛开一切,宣瑾也不得不承认,夏炽陌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做女人的快乐,轻轻一声叹息,放任自流。
夏炽陌自然感觉到她的变化,暗笑奸计得逞,又一次放肆起来,反正夜还很长……
宣瑾做了一个极漫长的梦,在梦里她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可爱极了,第一次见到时就喜欢的不得了,于是目光开始追逐小女孩,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从小女孩长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而她对女孩的喜爱渐渐衍变成离不开的喜欢,只一会儿不见就思念成狂,偏偏女孩好像并不知道她的存在,每次都对她视而不见,这种感觉让她惶恐不安,她迫切的想亲近女孩,然而事与愿违,她越想亲近女孩,女孩就离她越远,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女孩跟另一个年龄相仿且漂亮的女孩子做着亲密之事,心立即像被刀割了一般,一下子疼醒了,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漂亮的脸蛋,分明就是梦里的女孩,宣瑾怔怔看了好久,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做恶梦了?”夏炽陌把怀里的人拥了拥,一脸关切的问,其实她早就醒了,见宣瑾睡梦中紧蹙了眉头,猜到她肯定在做一个不好的梦,只是怕她昨晚太劳累,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就没忍心叫醒她。
梦境太真实了,以至于宣瑾还停留在求而不得的强烈心绪中,待认出夏炽陌后,竟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夏炽陌并没有走,而还抱着她,心一下有了落到实地的感觉,几乎是不经思考的轻轻捶了一下夏炽陌的心口,嗔怒道:“明明说喜欢我,为何又不理我?”
夏炽陌被埋怨的有些无辜,不知宣瑾为何如此说,不过看宣瑾的样子分明就在撒娇,立即被撩得心痒难耐起来,没想到宣瑾还有这样的一面,果然要了宣瑾的身子后,她们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在宣瑾的唇上啄了一下,夏炽陌才甚至无辜的说:“我何时不理你了?”
宣瑾就要说梦里,一下子就清醒了,跟着意识到此刻的处境,被子下的她们正赤身裸体相拥在一起,顿时别扭得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再想到昨晚之事,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她跟夏炽陌到底还是越轨了,而且还很疯狂……紧跟着需面对的问题扑面而来,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不过心里虽五味纷呈,却没有后悔之意,甚至有种了却心意的解脱感,夏炽陌一直想要得到她,这回让她如愿以偿,那么以后她就再不欠夏炽陌了,只是她跟夏炽陌之间真如此简单么?或者她真希望以后跟夏炽陌再无瓜葛么?想起做的梦,如果夏炽陌得到她后,便不再珍惜她,从此对她不理不睬,她会如何?
夏炽陌可没宣瑾那么复杂的心境,摸着宣瑾后背光滑的肌肤,心思又大动起来,手绕到前面,覆盖在宣瑾过了一夜依然肿胀□□的柔软上,揉捏起来。
宣瑾正想着心思,一阵酥麻的感觉刺激得她抬起头,对上的是夏炽陌炙热的目光,立即明白她的意图,小腹一热,跟着就感觉到腿间有了湿意,顿时羞红了一张脸,身子被夏炽陌侵占过后,竟变得异常敏感,昨晚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连忙忍下,断然拒绝道:“夏炽陌,不要。”
夏炽陌早猜到她天一亮就会变脸,她就要在宣瑾无比清醒的情况下,再要她一次,让她找不到任何借口逃避,于是无视宣瑾的拒绝,强行滑到她的腿心,当触摸上湿滑一片时,心中顿时一荡,至少宣瑾的身体没有拒绝她,虽然才一夜,夏炽陌对她的身体已了如指掌,一番挑逗后,果然引得宣瑾娇喘吁吁起来,夏炽陌笑道:“湿成这样,还说不要,瑾儿真是口是心非。”
宣瑾听着她不正经的言语,突然有些恼火,夏炽陌对她身体的过度狂热,让她觉得夏炽陌似乎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那她在夏炽陌眼里成了什么?再想到夏炽陌过不久就要迎娶水轻灵,一旦有了欲望,水轻灵又是她名正言顺的女人,岂有不碰的道理?想到夏炽陌要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而夏炽陌只顾侵占她的身子,半句甜言蜜语都没有,越想越火,终于忍不住,轻喝一声:“夏炽陌,你混蛋!”
夏炽陌还以为她,抬头却见她一脸怒容,竟是真动了怒,偏偏夏炽陌没听出宣瑾真正动了怒,还以为她是害羞娇嗔,继续口不择言道:“我若不混蛋,你哪能舒服呢……”说着指尖就要探进去,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夏炽陌被一个巴掌给甩蒙了,一时不明白为何宣瑾要打她,是因为强占她身子么?可是明明夜里她们还抵死缠绵,还是她后悔了,后悔不该把身子给她?可是明明就是她心甘情愿的啊!而且不管怎么说,她们已如此亲密,宣瑾为何还这么排斥她?从宣瑾的神情中,甚至看到了厌恶,夏炽陌一下被伤到了,她以为宣瑾已接受了她,只是一时无法适应这种关系的转换,看来是她想错了,脸颊还在隐隐的发疼,可见这巴掌打得有多狠,也可见宣瑾心里有多恨,夏炽陌摸了一下脸,冷笑:“怎么,后悔了?不觉晚了么?要打也该是昨晚打,现在装什么贞洁,再说你要不松口,我能碰你?”
宣瑾并不是真想打她,只是夏炽陌一边说着过分的话,一边想要她的身子,让她觉得不堪,这才失了手,正要道歉,却听夏炽陌如此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冷下脸,没作声,心里则凉透了。
夏炽陌的一番话几乎是没经脑子就说了出来,说出口后,才知有多伤人,见宣瑾恢复平日里的冷漠,知道这回是真正惹恼了她,心中更后悔了,又不是不知道宣瑾别扭的性格,偏用言语挑衅她,宣瑾如何能不恼,再说挨一巴掌又不会死,能得到宣瑾的身子,就算是半条命送出去都是值得,却为了点面子说那样的话伤她,心中悔到不能,连忙放下姿态,软声软语道:“瑾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宣瑾冷声打断她:“你错了,我不但没有后悔,而且心甘情愿,当初我用玉如意换你支持凛儿,今日我兑现承诺,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王爷,请回吧。”
明明宣瑾身上不着一物,却散发出太后的凛然气质,让人不敢亵渎,而明明是件旖旎美好的事,转瞬间变成了一桩政治交易,夏炽陌心中懊恼可想而知,不过对付宣瑾这种口是心非的女人,夏炽陌早有一套,管它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宣瑾已是她夏炽陌的女人,可是错不了的事实……
64、第六十四章
夏炽陌看着宣瑾一件一件穿回衣衫, 只见她穿上雍容华贵的凤袍后,一下又变回了端庄高贵冷漠淡然的太后, 哪里还是夜里那个风情妖娆的女子,脸上更是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夏炽陌坐在榻上如弃妇一般,恨得快将被子角咬坏了。
而宣瑾脸上镇定,心里实则早已翻江倒海,尤其刚下榻的一瞬,双腿一软差点摔倒,自是纵情一夜的恶果,脸不由得一红, 虽然她对夏炽陌说了绝情的话, 但是怎么也改变不了她跟夏炽陌有了亲密关系这样的事实,尤其酸胀的双腿似乎还带着昨晚的余韵,不断的提醒着她夜里发生过的一切,已经很努力的掩饰, 铜镜里的人还是红透了一张脸, 心中一动,宣瑾有点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眼里眉梢含着春意的人是自己,多么年轻多么妩媚的一张脸,她没想过她的脸上竟也会出现这样的神情,是满足吗?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第一次尝到做女人的甜头, 是欣慰吗?至少有生之年再没有什么遗憾,是欢喜吗?要她身子的人是一个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的人。
镜子里多了一个人,夏炽陌只着了一件中衣,从后面拥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柔声道:“瑾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再不要把我推得远远的。”
宣瑾心又是一跳,夏炽陌的话让她突然有了一种归属感,只是白天可不如夜里可以让人暂抛一切,认知无比清晰,她是太后,夏炽陌是景王,她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注定她们仅此而已,淡淡道:“有些事勉强不得,你又何必苦苦执着,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夏炽陌将她扳得面朝自己,认真道,“经过这一夜,我发现我更加离不开你了,瑾儿,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夏炽陌忘了自己的初衷,她原是想让宣瑾再离不开她……
与夏炽陌夜夜笙歌?光想着宣瑾就一阵心颤,脑中还不由自主的跳出令人脸红的画面,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先别说以后,光眼前就有一个迫在眉睫之事,心中又别扭起来,冷冷道:“我已跟你说得很明白,之所以委身于你,不过是兑现承诺罢了,何况你大婚在即,哪还有空理会其他。”
夏炽陌被打击惯了,已习以为常,还微微一笑道:“瑾儿,别说赌气的话了,牙都快被酸掉了,我要娶妃是不错,只不过这景王妃不是水轻灵,而是……”话说一半,便顿住了,直勾勾的看着宣瑾。
宣瑾显然听出她的意思,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先前夏炽陌当众宣布要纳妃之时,她曾希望夏炽陌能愤世嫉俗一回,现在跟夏炽陌有了这层关系,心底的希冀又冒了起来,只是重重顾虑又将想法生生压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难以实现了。
夏炽陌本想吊胃口,见宣瑾只顾沉思,不为所动,便直接道:“我要娶你!”斩金截铁,毋庸置疑。
宣瑾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可能!”跟着摇着头说,“母后不会同意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凛儿不会同意,百姓也不会同意……”没有人会同意。
“只要你愿意就行。”夏炽陌打断她,“我夏炽陌想娶的人,没人能阻止得了。”
宣瑾看她一脸自负的样子,心中也不知是何感觉,偏偏夏炽陌还是以女儿姿态说着这番话,更让宣瑾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夏炽陌道:“我也不瞒你,这些天我一直在筹备我们大婚的事,你的凤冠霞帔我都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轻灵不过是我们的挡箭牌罢了,毕竟太后下嫁非同小可,不能被有异心的人利用。”跟着说了她的部署和一些列的准备情况。
宣瑾听她款款而谈,半句话都插不上,夏炽陌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竟做了这么多,不禁问道:“那你为何还让我下旨为你和水轻灵指婚?”
夏炽陌撇嘴道:“还不是为气你,谁让你无动于衷。”
宣瑾噎了一下,哪有这样赌气的,现在弄得举朝皆知,还如何挽回得了,还有,若真如夏炽陌所说,为了娶她,需动用武力镇压,朝政必乱无疑,实不可行,但是若不如此,夏炽陌便要娶水轻灵,那她又怎么办?宣瑾又无比纠结起来,为什么在她看来天大的事,夏炽陌却能处之泰然,她就真的如此有肆无恐?
夏炽陌见她脸上又有了郁结之气,便握住她的手道:“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做一个漂亮的新娘子便成。”
宣瑾不由得黑了脸,谁答应她了?
夏炽陌色心不改,正准备跟宣瑾你侬我侬一番,突听到门外吟雪惊慌失措的声音,“娘娘,太皇太后正往宣宁宫而来!”
房内的两人均变了色,不过两人各有想法,夏炽陌是恼母后扰了她的好事,宣瑾则有一种偷情被抓的感觉,又羞又急又尴尬,只能迁怒在夏炽陌身上,斥道:“都怪你!”
夏炽陌却被她嗔怪得心神一荡,笑道:“是是是,怨我,我这就去将母后打发了。”穿戴好之后,在宣瑾唇上深深一吻,开门出去。
吟雪跟着进来,立即瞧出宣瑾与以往的不同,尤其脖子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红色印记,像是被咬出来的,王爷还真下得了口……委婉的告诉宣瑾之后,宣瑾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宣瑾顾不上遮丑,只问吟雪:“大清早的,太皇太后怎么突然来?”
吟雪略顿了一下,才说:“娘娘,这会儿已午时了。”
宣瑾脸又是一红,竟然已这么晚了,这么说她跟夏炽陌昨夜……见吟雪偷偷捂嘴,立即瞪了她一眼,道:“更衣。”
夏炽陌满面春风的在宣宁宫门口拦住了太皇太后,搭着太皇太后手的正是刚刚被册封为韶华公主的水轻灵,果然是人靠衣装,水轻灵一袭曳地薄裙,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摆动,青丝配着珠饰,略施粉黛,清新淡雅的气质丝毫不让宫里的那些正牌公主们,夏炽陌请了母后的安后,笑着对水轻灵道:“做了公主,果真不一样,本王差些没认出来,韶华公主,安好。”
水轻灵脸上本就不自然,听夏炽陌如此说,更觉没脸,微微屈膝道:“轻灵参见王爷。”
太皇太后道:“你们以后是做夫妻,就无需这么多礼了。”
夏炽陌和水轻灵脸上的神色同时僵硬了一下,对视一眼,这么多年的主仆情,一下便猜透对方的心思,夏炽陌说的是,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瑾儿,水轻灵说的是,谢天谢地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夏炽陌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皇太后还站在殿门口,立即不高兴道:“还不让开让哀家进去。”夏炽陌横在门中间,正好挡住去路。
夏炽陌无法,只能让出身位。
陈氏先左右一顾,未见到宣瑾的人,再看夏炽陌青丝凌乱,身上的衣衫也是昨日的,心中立即明白个七八分,气恼起来,一方面是气女儿不争气,处处落人口舌,另一方面则是担忧她的女儿身是否已被宣瑾知道,朝夏炽陌低喝道:“你跟我来!”
让水轻灵守着,娘儿俩走进一个偏厅,陈氏立即怒道:“陌儿,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夏炽陌知道她言下所指,满不在乎道:“这天早晚要来,儿臣还嫌晚了。”
“这么说宣瑾已经知道你的女儿身了?”陈氏心里其实已有答案,如此问,不过是想证实一下罢了,或许有奇迹呢。
夏炽陌不但点头承认,还委婉说了已跟宣瑾有了那层关系。
陈氏又是失望又是生气,连说几声“糊涂”,指着夏炽陌的鼻尖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去招惹宣瑾,你知不知道,一旦宣瑾将此事宣扬出去,你立即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你怎能拿你的性命来开玩笑?”
夏炽陌道:“瑾儿早就知道我的女儿身,而且我敢肯定瑾儿一定不会陷我于不义。”
陈氏道:“你又如何知?宫里的女人,哀家最清楚不过,一个个表面仁善,实则蛇蝎心肠,宣瑾虽说在她们中算是极好的,但是难保有朝一日她不会为了自己而出卖你,别忘了,你的存在直接威胁到凛儿的皇位,母后自然知道你没有异心,旁人可不这么想,宣瑾拿了你这一把柄,只怕以后处处牵制你,哀家不怕你没了权利,哀家只怕你丢了性命!”
夏炽陌抱了她的手臂道:“儿臣知道母后是为了儿臣好,只是儿臣更知道儿臣对瑾儿已情难自已,母后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是根本就是无法控制的。”
陈氏急道:“母后不是已为你指婚,让你娶轻灵了吗?轻灵聪慧漂亮,对你又死心塌地,她才是你的良配。”
夏炽陌不以为然道:“轻灵爱慕的是宣琉璃,母后你亲眼见过,知道我所言不假,而且我跟轻灵并无半分情意,我只当轻灵是妹妹,儿臣要的是一个可以相爱一生相守一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虚名分。”
陈氏哑住了,夏炽陌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是她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喜欢宣瑾,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当初若不是她让陌儿女扮男装,哪有今日这么为难的局面。
“母后,儿臣已决定娶瑾儿,择日完婚。”
65、第六十五章(补完)
宣瑾施施然而来, 娴静优雅,落落大方, 半点没有做亏心事的尴尬,让吟雪奉上茶盏, 入座后道:“臣妾有失远礼,还望母后见谅。”
太皇太后端得一脸慈祥,含笑道:“哀家来得突然,怪不得你。”
宣瑾自然知道太皇太后为何而来,只是太皇太后并未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她也只管装聋作哑,反正有夏炽陌在, 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太皇太后为难, 连宣瑾自己都没察觉,已在不知不觉中莫名的信任夏炽陌。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寒暄几句后,陈氏扫了一眼在座的人, 便道:“哀家有几句话想与太后单独说, 其他人就都先退下吧。”
宣瑾心里一咯噔,还是面不改色,夏炽陌则怕母后为难宣瑾直接拒绝,宣瑾本来心意就不定,若是再被母后施压几句,别说下嫁,怕是又要拒她以千里之外, 那她可就前功尽弃了,怎么也不肯走。
陈氏不悦道:“怎么,哀家想跟太后说两句悄悄话也不能了?”
夏炽陌撇着嘴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儿臣的面讲?”
陈氏冷笑:“只怕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夏炽陌还要反驳,被宣瑾用眼神阻止,还示意她先行避开,夏炽陌这才不清不愿的退出去。
陈氏则更加不高兴了,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她的苦口婆心竟抵不上宣瑾一个眼神,瞧陌儿在宣瑾跟前一副没出息的样子,陈氏只觉痛心的很,同时亦感慨,宣瑾到底有何魔力,能让陌儿如此为她?
陈氏将宣瑾仔细一番端详,真真是花容月貌,常言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陌儿自小当男孩儿养,心性像极男孩,实也怪不得她,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后,突然问道:“宣瑾来宫中已有十一年了吧?”
宣瑾垂首道:“十一年零六个月。”
陈氏道:“记得这么清楚,想必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宣瑾没有应话,其中甘苦岂是一两句话所能囊括。
陈氏也没有追问,继续道:“想当年先帝要纳你为妃时,哀家还曾极力反对,后宫的女人太美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只怕是红颜祸水,用美色迷惑君主而误国误民,还好只是哀家杞人忧天,你进宫后不但没有扰乱后宫,还诞下皇嗣,实则是大楚的大功臣。”
宣瑾听不出她这番话的真正意图,只道:“臣妾不敢当。”
陈氏摆了摆手:“你不必谦逊,哀家也是从皇后做到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别人眼中看似风光,实则其中苦楚只有咱娘俩儿心里最清楚,既要掌管这偌大的后宫,还要防着争风吃醋的狐媚子,一刻不得闲,而这些还是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更是见不得光,别说旁人不理解,就咱们自己良心这一关就过不了,只是身不由己,这都是咱们的命,也是身为一国之母必须要承受的。”
宣瑾知道太皇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么多话,没应话只沉默听着。
果然陈氏突然话锋一转道:“陌儿的事,想必你已全知道了。”
宣瑾点头,神色如常道:“不错,只不过是景王如实告知,而非臣妾有意窥探。”
陈氏深深叹了一口气,“陌儿对你岂止推心置腹,简直将生死都交与你手中。”
宣瑾自不能承认她与夏炽陌的关系,只虚应一声。
陈氏道:“这女扮男装的其中缘由,不知陌儿有无告诉你,唉,哀家当年让陌儿女扮男装实则情非得已,若是可以再来一次,哀家绝不会行此错招,陌儿吃了许多苦不说,还……”
话说只说一半,便停住了,宣瑾岂听不出后面的话,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若不是如此,夏炽陌就不会喜欢女人,也就更不会喜欢她,心里隐隐生出不快,世上女子何止千万,夏炽陌不喜欢别人而偏偏喜欢她,自不是仅仅因为喜欢女人这么简单的理由,便淡淡道:“臣妾知道母后有话要说,请不妨直言。”有些话总需挑明。
陈氏道:“好,哀家也就不饶弯子了,哀家原不该再管后宫里的事,只是你跟陌儿,一个是后宫之主,一个是哀家的心头肉,发生这样的事,哀家如何能袖手旁观,哀家且问你一句,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哀家。”
宣瑾恭敬道:“母后请讲。”
陈氏盯着宣瑾的眼睛问:“你可喜欢陌儿?”
宣瑾心知她会问什么,只没想到问的如此直白,脸不由的一红,有了些许羞色,不过很快就掩下,以她多年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应付自是游刃有余,不答反问:“母后希望臣妾如何回答?”
都是跌打滚爬熬过来的主儿,陈氏如何不明她的心意,淡淡一笑道:“哀家问你话,你倒反过来为难起哀家了。”
宣瑾道:“咱们大楚一向以孝治国,臣妾怎敢违背母后心意,自是母后说什么,便是什么。”
陈氏扬了扬眉道:“这么说,不管哀家作何决定,你都答应?”
宣瑾依然恭恭敬敬:“还请母后示下。”
陈氏先道一声好,跟着端详了宣瑾好一会儿,就见她纹丝不动,不由得叹气道:“难怪你能在众妃嫔中脱颖而出,且笑到最后,光这份定力,旁人就要望尘莫及,何况你那份察言观色的灵巧心思,旁人更是无法比拟,你能如此有肆无恐,实则是早就摸透了哀家心意,不错,哀家打心底不同意你们,无论是名分,还是你们同为女人,你和陌儿的这层关系简直就是荒谬绝伦,只是陌儿她态度坚决,哀家实在拿她无法,不是哀家妄自菲薄,若陌儿真的一意孤行起来,哀家还真的束手无策,而且陌儿还拿着哀家最大的软肋,哀家别无选择,哀家实在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了,正如她所说,她不过是想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如此小的要求,哀家这个娘亲如何能不答应?偏偏她喜欢上一个最不能喜欢的人,你是先帝的皇后,是哀家的长媳,现在却跟哀家的女儿有这样的瓜葛,哀家这心里着实矛盾的紧,除却这些,哀家再问你一次,你心中可有陌儿?”
宣瑾看得出太皇太后并非随口一问,而是关乎到她的决定,只是这又要她如何回答,心中有无夏炽陌,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占了多少分量,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能为夏炽陌抛弃一切吗?宣瑾深思起来。
陈氏没有催促她,宣瑾需要考虑,至少说明她心中或多或少有陌儿,亦能明白她的处境,宣瑾需要面对的远比陌儿来得多,来得复杂,事到如今已不是她所能掌控,她不过是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帮女儿做点事罢了,临走时,陈氏丢下一句:“陌儿如此对你,是你的福气。”
夏炽陌什么也没问,只说谁也不能帮她做决定,母后也不能。
宣瑾问她:“那我呢?”
夏炽陌想了一下才道:“只要你的决定不是违心的就行。”
宣瑾默然。
太后下嫁不是小事,宣瑾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抉择,然而夏炽陌却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当大红喜服送到宣宁宫时,宣瑾险些没背过气去,她的贴身侍婢吟雪吟霜这会儿才瞧出端倪,惊讶得下巴都掉了,敢情要嫁给景王的是她们家娘娘?夏炽陌下过令,不得透露半点她要娶宣瑾的消息,以免节外生枝,因此除了几个亲信,无人知晓此事,可惜宣琉璃被伤透了心,一早回了学士府,否则知道了真相,怎么也要对水轻灵减几分怨气。
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知是从宣宁宫还是从景王府走漏了风声,宫里宫外迅速传开,自又引得一片哗然,当然不信者居多,毕竟景王娶韶华公主的旨意已下,怎么可能娶太后,再则太后下嫁史无前例,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层叔嫂伦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还道是景王的政敌散发的谣言罢了,太后与景王的关系不清不楚,有这么荒诞的传言也不为怪。
这几日宣宁宫门庭若市,宣瑾自是知道都是为探听虚实而来,只端坐在凤椅上以不变应万变,毕竟无人敢当面问她,旁敲侧击权当不知,旁人倒还好应付,宣瑾只怕父亲前来询问,还好宣大学士耐得住性子,一直隐忍不发,否则宣瑾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管如何决定,总要有个决定,只怕再拖下去,由不得她做主。
宣瑾想事想得乏了,正假寐养神,吟霜虽不忍打扰,还是走过去小声说了,“娘娘,城阳郡主求见。”
宣瑾已将城阳郡主的底线摸得清楚,包括她与夏炽陌的那点瓜葛,心知她为何而来,没抬眼,只懒懒的说一声“宣。”待听到城阳郡主请安声,才睁开眼睛,赐了座后,笑道,“哀家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把郡主你这个客人都给怠慢了,真是不应该,郡主在宫中住得可好?”
夏芷荀忙道:“多谢娘娘关心,各位娘娘都待芷荀如家人,芷荀一切安好。”
宣瑾点点头:“那哀家就放心了,哀家还怕你水土不服,不适应这南方天气。”
夏芷荀一听立即接道:“芷荀此趟前来,正是向娘娘辞行。”
“哦?”宣瑾一挑眉头,“郡主先前不是答应景王,留下喝完喜酒再走的吗?”
夏芷荀一脸歉意道:“芷荀亦不想,怎奈昨日接到家中来信,说父王突然染病卧床不起,芷荀心下担忧,恐怕是等不及了。”
宣瑾点头道:“百事孝为先,自是要回去瞧一瞧,那哀家就不挽留你了,景王可知此事?”
夏芷荀道:“侍卫说王爷在娘娘处,芷荀就直奔娘娘来了。”
宣瑾看了一眼吟霜。
吟霜道:“王爷一早就来了,见娘娘在休息就没打扰,现在正在小厨房。”
自从那晚后,夏炽陌变得异常勤快,时不时亲自下厨为宣瑾煲汤做点心,堂堂王爷放着国事不管,抢着做下人的活儿,也不怕旁人笑话,宣瑾嘴上说过她几回,心中实则很有感触。
说曹操,曹操到,就见夏炽陌端着一只青瓷碗笑脸盈盈的走进来。
夏炽陌一进门就看到了夏芷荀,外人跟前不好太随意,便把汤碗递给吟霜。
吟霜会意,伺候宣瑾用下。
夏炽陌亲眼看着宣瑾喝下后,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回归正题,听说夏芷荀要回北川,也跟宣瑾一样当即就答应了,与宣瑾各自赏赐了一些礼物,又说了一些体面的话,让夏芷荀去了。
吟霜知她们有话要说,也识相的退下。
夏炽陌并不急着说城阳郡主之事,先殷切的问道:“瑾儿,今日的珍珠鸡汤味道如何?”
宣瑾直了直腰,轻轻“嗯”了一声。
那晚之后,任凭夏炽陌软磨硬磨,宣瑾都没再同意夏炽陌的非分之想,还刻意拉出一段距离,不过有些事发生了,一切就都变了,宣瑾现在见到夏炽陌,总有别扭的感觉,夏炽陌越殷勤,她越不自在。
夏炽陌自然不满意宣瑾敷衍的态度,她可辛苦了一个时辰,当然如此煞费苦心,更是有目的的,为此她还特地跟太医要了一些滋补的药材加在汤里……谁让宣瑾那么狠心,竟生生躲了她一个月,宣瑾能忍,她可忍不了,光看着宣瑾,都想将她生吞活剥了。
“瑾儿……”夏炽陌软绵绵的声音响起时,宣瑾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对上夏炽陌的目光,更觉发憷,夏炽陌丝毫不加掩饰,眼睛里赤.裸裸的放出渴望的光芒,宣瑾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心里一颤,连忙用话题岔开:“城阳郡主突然回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夏炽陌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魂魄都被眼前的女人勾走了,哪有心思管其他,只希望那补药快快发挥效果才好。
“北川王韬光养晦已久,这次城阳郡主进京,明里进贡,实则打探朝中虚实,若是我没估错,定是想借你我成亲这次机会,以反我为名,树旗帜造反。”
夏炽陌斜歪在椅子上,嘴上说着正事,眼睛则痴望着宣瑾,宣瑾穿着绯色凤袍,上面绣着金丝牡丹,鬓间插着一根金凤簪子,垂下几粒珍珠,一如既往的端庄华贵,夏炽陌却臆想着她不着一物时的撩人之姿。
宣瑾如何瞧不出她眼中的别有深意,心中微恼夏炽陌的不正经,此刻她们可还处在正殿之中,这要进来个人,该成何体统,避开她的目光,看着地面的青石地砖,淡淡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允了城阳郡主回去,就不怕北川王再无顾忌?”
夏炽陌察言观色,瞧出宣瑾的闪躲,轻笑一声,径直起身走上前,挨着宣瑾坐了,看着宣瑾脸上涌起的羞色,到底按耐不住,在她唇上吻了吻,这才道:“城阳郡主大张旗鼓而来,多少双眼睛盯着,自不能明着为难她。”
靠得这么近,宣瑾觉得甚是不自在,想让她移开些,又怕她得寸进尺,只暂且忍下,同时好奇夏炽陌态度,疑道:“莫不是你另有打算?”
夏炽陌也不瞒她,笑道:“我已在城阳回去的途中埋下伏兵,她走不远,北川王那只老狐狸,不怕他女儿成为山贼的压寨夫人,大可一路打过来。”
宣瑾这才放下心,难怪夏炽陌不急,原来早有部署,也明白夏炽陌的用意,城阳在路上被人劫了,就算北川王明知是夏炽陌所为,也不能公然要人,反过来还要依仗夏炽陌帮她找回女儿,突然想起一事,按着扶手,不禁嘲笑道:“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倒舍得。”
夏炽陌一时没听出她话中意思,怔怔的看着。
宣瑾冷笑道:“你可真当无情,前些日子还嘘寒问暖,献尽殷勤,这会儿就翻脸无情,也不怕人家芳心碎地,枉费人家当初衣不解带伺候你一回。”
夏炽陌这才会意,宣瑾这是在吃城阳的味?又是好笑又是窃喜,宣瑾的性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磨人,都过去一个月了,才想起来吃醋,亦想到宣瑾定是查过一番,才知她跟城阳的旧事,天地为鉴,除了表面文章,她跟城阳可是半分瓜葛都没有,不过她喜欢宣瑾如此在意她,做那么多,可不就做给她看的,笑道:“瑾儿真是多心,天天陪在你身侧我都嫌时日短,哪有还闲情雅致招惹其他姑娘,倒是你,为何处处躲着我?”说着还故意磨蹭着她的耳鬓。
宣瑾耳根一红,只觉燥热,若是跟夏炽陌没那层关系,倒还好辩白,偏偏她们已亲密如斯,如此避讳,反倒有娇柔做作之嫌,便垂首没有答话。
“母后昨日叫我前去,问到你我之事,瑾儿,你可都准备好了?”夏炽陌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声音虽是温柔,依然能听得出夏炽陌问这话时并无底气,殷切中带着不确定。
宣瑾对上她的眼眸,看到的果然是深深的担忧,夏炽陌似乎只在她们俩的事情上才无自信,哪怕她已万事俱备,宣瑾看着她道:“你方才也说了,北川王有异心,我若真嫁给你,反对的又岂止北川王一个,难道真要为满足你我一己之私,而引起战乱?”
夏炽陌郑重道:“我自知江山社稷的重要,所以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至于北川王,他早就蠢蠢欲动,不是我小瞧他,就凭他的实力,连雪山都翻不过。”
“可是……”宣瑾满腹理由,说多了已变陈词滥调,却也只能千篇一律的说,此事不妥。
“瑾儿,我知道你对我的心,还不足以坚定到毫不犹豫的嫁给我,但是你既然已经开始犹豫了动摇了,为什么不索性放开呢,想想那晚,多么美好,我想今后的每一天都如此,让我名正言顺的宠你疼你,好不好?”
夏炽陌的眼里写满真诚,让宣瑾再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66、第六十六章
朱碧是个没主见的人, 作为宣家长媳,对宣家最大的贡献, 就是生了一子一女,长子已考了功名, 官宦世家自不愁前程,而幺女琉璃,真是让朱碧操碎了心,得知琉璃在宫中的遭遇后,更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夜深人静时,跟夫君抱怨过几句, 夫君总说一切有娘娘做主, 她也只好作罢,怪只怪女儿命苦。
厢房内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朱碧听得心绞在一起,在窗外徘徊几圈后, 到底还是敲了门, “琉璃,是娘亲。”
就听宣琉璃道:“娘,女儿已经睡下了,您也早些回去安歇吧。”
以朱碧的性子,就要回头了,突听琉璃一阵急咳,哪里肯走, 软声道:“让娘进去看看你,也好放心。”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悉索声,跟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宣琉璃披着中衣站在门后,朝朱碧道:“女儿真的没事。”
朱碧见她脸色苍白,挂着勉强的笑,这还叫没事,根本就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又是一阵心疼,门口风大,携了她的手走进里间,让她躺回去,自己则坐在塌边,自责道:“娘真是没用,明知你心里难过,也帮不了你。”
宣琉璃心头原就压着委屈,听娘亲如此说,眼泪一下掉下来,撇过脸抹掉后,勾起唇角道:“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女儿何时伤心难过了,明明就是您多虑了,女儿只是刚从宫里回来,不适应罢了。”
朱碧用袖口将她脸上的泪渍擦干净,温言道:“在娘跟前逞什么强,心里有什么委屈就跟娘说吧,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宣琉璃看着娘亲关切的脸再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她已忍得够久了,在宫中最亲的人就是姑姑,偏偏姑姑也是烦事缠身,她哪里还敢诉委屈,再想到水轻灵,连宫中都不想多待,便辞了姑姑回来,偏偏回来后,满心满脑子都是跟水轻灵鱼水相欢的事,一边想着水轻灵曾经的好,一边想着水轻灵的欺骗,被矛盾折磨得苦不堪言,自从跟容盈心一番深谈后,越发肯定,太皇太后大寿那日,她不是普通的醉酒,而是被人陷害了,唯一可怀疑的人便是水轻灵,她没想到水轻灵竟是如此卑鄙无耻的人。
“我听你爹说,那个水轻灵是景王的人,所以才不能帮你讨公道,这回水轻灵更被册封为公主,赐婚给景王,恶人却没恶报,真是没天理可言!”朱碧一向都以夫为天,除了抱怨,也说不出真正能劝慰人的话,心里明明是想劝女儿,偏偏说出来的话倒似火上浇油。
果然宣琉璃听得又气又急:“好好的又提她作甚,从今往后,我跟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吓得朱碧连忙道:“好好好,娘以后都不提了。”说完又把宣琉璃往怀里搂了搂,“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今早王媒婆又上门了,说的是江南织造的公子,虽说离家远了些,但是沈公子人品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正好沈公子和沈大人在京城办事,明日来拜访你爷爷,你看能不能见上一面?”王媒婆跟朱碧说起这事时,朱碧心里是一百个愿意,毕竟女儿现在已非完璧之身,哪还能像以前那般诸多挑剔,有个年少有为的公子愿意娶女儿,已是女儿修来的福分。
宣琉璃原是想听几句宽心的话,哪知娘亲句句刺耳,尽说些她不爱听的,就算跟水轻灵好不成,她还没想过要嫁人,心中更烦了,轻推了娘亲一把,道:“女儿的事女儿心中有数,就不劳娘亲烦心了,时候不早了,您先回去吧。”
朱碧立知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女儿不高兴,就怪这张嘴太笨,说不出让女儿中意的话,再说下去,只怕是说多错多,讪讪的起身,又叮嘱一番好好休息后,这才离开。
宣琉璃则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痛哭流涕起来,许是哭累了,恍惚中,竟感觉到似乎有人抱着她,待听到熟悉的一声“琉璃”后,宣琉璃吓得差点没从塌上弹跳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来人,惊恐的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水轻灵穿的还是给夏炽陌当下人时的青衫,梳着双髻,半点没有公主的贵气,显得平和近人,那日宣琉璃之所以不辞而别,实则正是看到一身华贵的水轻灵,才赌气离开。
水轻灵没答话,径直褪了鞋袜上塌,不管宣琉璃的眉头已蹙成川字,紧紧的拥着她,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方能平复连日来对她的想念。
宣琉璃却不领情,她看到水轻灵,火苗便腾地窜出来,挣脱开水轻灵的手臂,怒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送上门了。”
水轻灵不知宣琉璃跟容盈心的对话,只道宣琉璃因为她被指婚的事而吃味,这趟过来正是给宣琉璃解释来了,便赔笑道:“是打是罚,能否先容我说几句话?”
宣琉璃到底外强中干,心里也想听听水轻灵到底有何强词歪理,便冷道:“你要说便说,何须问我。”
水轻灵看着她,宣琉璃明明是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却煞是可爱,真是让人看一分疼一分,浅浅一笑后,这才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宣琉璃冷哼一声,算是承认。
水轻灵道:“我跟王爷的之间实则是一次乌龙,你应该知道王爷心里只有太后,如何会娶我这个小丫头?”
宣琉璃酸酸道:“你如今可是尊贵无比的韶华公主。”
“公主不过虚名,是太皇太后对我的偏爱罢了,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还是一个下人,至少不会被那么多人记恨。”水轻灵说的是实话,一个奴婢突然平步青云成了公主,自然招人红眼。
宣琉璃一时忘了其他,顺着她的话道:“太后的懿旨总是错不了,何况太皇太后当众指婚,难道还有变化不成?”
水轻灵笑道:“你忘了,如今摄政的可是王爷,即便太皇太后也拿王爷没辙。”
宣琉璃虽不通政事,不过到底家中长辈都是朝廷的人,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知道水轻灵没有夸大其词,又不免疑惑道:“既是如此,为何景王还在大张旗鼓的筹备婚礼?”
事到如今,已无需隐瞒,水轻灵直言道:“王爷大婚却是错不了的,只不过她要娶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至于是谁,你应该也能猜得到。”
宣琉璃稍作深想,就脱口而出:“姑姑!”跟着便觉得太不可思议,没想到景王真敢娶姑姑,姑姑可是太后!问道,“我姑姑也同意了?”离宫已有些日子,家里对宫中的事又绝口不提,所以宣琉璃对此事一无所知。
水轻灵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王爷的痴情攻势之下,就算是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了。”
宣琉璃还是不能相信,连连惊叹,倒忘了她跟水轻灵还有一笔账没算。
水轻灵将事情真相说了,心中大石也跟着放下,她如今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底下,出宫一趟并不容易,今日还是乘着端太妃沐斋的机会,偷偷溜出来的,现在只想和宣琉璃好好相处一回,手臂又一次圈住了她。
宣琉璃腰间一重,回过神来,听说水轻灵不嫁景王,心中已原谅了她一大半,但是若不把疑惑问清楚,总觉得像跟刺扎在那里,极不舒服,立即又板起脸,问道:“太皇太后大寿那日,我明明喝了很少的酒,为何会酩酊大醉,还和你……”原是质问的话,想起那晚,脸还是不由得红了。
倒是水轻灵也一直藏着心思,听宣琉璃突然问起那天的事,心陡然一惊,莫不是她知道了?
宣琉璃见她变了脸色,立即明白其中果然有蹊跷,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水轻灵,真的是你!”眼眶一热,眼泪跟着掉了下来,心中委屈至极,原来根本就是水轻灵有心设计,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若不是那晚有了肌肤之亲,她和水轻灵根本就没这么多纠葛。
水轻灵一向伶牙俐齿,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她不想否认,又不好说出真相,原是设计一出戏,只为刺激太后,若是如此告诉宣琉璃,只怕她更不能接受,若是再把这话说给太后听,那就更不得了了。
宣琉璃见她不做声,又道:“为什么偏偏是我?明明我们并不相识,为什么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对我?”宣琉璃原就因为受凉有些咳嗽,这会儿怒极攻心,更是咳个不停,整张脸都咳红了,水轻灵连忙帮她顺背,还下榻倒了杯水给她,宣琉璃不领情,一袖子挥过去,茶水尽数泼在了水轻灵身上,茶盏则应声落地,碎成几片。
67、第六十七章
水轻灵完全能明白宣琉璃心中的愤怒, 虽不知她如何会晤过来,但是事实便是事实, 无法否认,挽救的法子唯有诚意道歉, 琉璃性子软,应不会记恨太久,这件事捅出来也好,不然总是一桩心事。
衣衫湿了一片,水轻灵不去理会,手指交错,身姿站得笔直, 一脸歉然的看着宣琉璃, 道:“那日你喝下的酒的确有些古怪,我在里面洒了一些迷昏药。”
已猜到是这样,但是听水轻灵亲口承认,宣琉璃身子还是不由得晃了晃, 原来她的清白是被人陷害所失, 而她竟好赖不分,还反过来对陷害她的人投怀送抱,顿时又羞又忿,只觉做了一件没脸没皮的事,心中更恨水轻灵了,却一语不发,只恨恨的盯着她。
水轻灵见她娇俏的脸上尽是愤怒, 还带着悔不当初的恨色,一时滋味难当,这便是自作自受了,只能好语哄着。
然而任凭水轻灵磨破嘴皮,宣琉璃都丝毫不领情,她原就是宣家受宠的大小姐,心气高傲的很,只是少女情窦初开,一时被情爱迷惑,这才对水轻灵百般谦让,现在真相大白,原先的恩爱成了奇耻大辱,如何能听得进半分,没立即将水轻灵赶出去,已是水轻灵的幸运,只是水轻灵说了半日,依旧没道出为何下药,宣琉璃心中又恨又急,一时无法发泄,听水轻灵说,任凭她责罚,心念一动,有了个主意,再看水轻灵,清秀水灵,十足的美人胚子,哪有半点像十恶不赦之徒,目光下移,就见她一双莲足踩在地毯上,白皙精致,宣琉璃竟看得耳根一热,跟水轻灵有过好几次亲热,每回都被水轻灵折腾得筋疲力尽后沉沉睡去,她嘴上没说,实则心中亮堂得很,她还没真正得到过水轻灵,如此一想,更觉燥热难当,身子给了水轻灵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又不能对水轻灵要打要杀,想要讨回公道,唯有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方能解气,不知水轻灵是否还是处子之身,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只有要了水轻灵的身子,她才不会另嫁他人,借着满腔怒火壮胆,头微扬,道:“当真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水轻灵眼睛一亮,她不怕宣琉璃骂她打她,只怕宣琉璃一气之下从此不理她,见宣琉璃的架势应是有了主意,只盼她出完气之后,从此再无心结,忙道:“这个自然,随便你如何,只要你不再生我气就成。”水轻灵也是吃准了宣琉璃是个善良姑娘,绝不会做出凶狠的事,顶多骂她一顿,再甩她几巴掌。
宣琉璃朝她招招手,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过来。”
水轻灵上前几步,站在宣琉璃伸手够得着的地方,做好挨打挨骂的准备。
“你把衣服脱了。”
水轻灵有些发怔,显然没明白宣琉璃的用意,倒也没多问,脱下外衫,正好衣服湿了穿着也难受。
宣琉璃当然不满意,又冷冷道:“把衣服脱……脱光。”可惜因为结巴而失了气势。
水轻灵一个激灵,顿时会意过来,宣琉璃莫不是想……这是罚她,还是赏她?差点失笑出声,忙得忍下,还装出温柔顺从的样子,当着宣琉璃的面,将衣衫一件一件褪去,还不着痕迹的加些挑逗的动作,果然见宣琉璃脸蛋变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水轻灵脱得一丝不挂后,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问:“然后呢?”
宣琉璃看着水轻灵美丽的胴体,竟是看痴了,听她出声,才知失态,轻咳一声,故意板起脸道:“躺下吧。”
欢爱本就是一件极暧昧的事,此刻虽是一板一眼,仍生出一番滋味来,水轻灵将笑意藏在眼底,依言行事,脸上依旧是做错事的模样,心中则雀跃的期待着,不知宣琉璃要如何“惩罚”她,玉体横陈,还摆出一副撩人的姿态,分明就是在勾引某人做坏事。
愿意是想惩罚水轻灵,不想宣琉璃自己先为难起来,竟无法直视水轻灵,只无限放大心中的怒气,才让自己不退缩,水轻灵让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一定要亲手讨回公道!虽然从未主动过,不过到底受过几回,宣琉璃自然知道如何做,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探进水轻灵的双腿间……一触之下,心里顿时有了异样的感觉,半分故意,半分本能,宣琉璃将水轻灵腿心的柔软蹂躏了一番,嘴上还放着狠话:“也让你知道一回被人欺负的滋味!”实则宣琉璃自己心中波动阵阵,这与水轻灵要自己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没有任何前戏,自然干涩无比,何况还是第一次,水轻灵只觉隐隐一阵痛,而疼痛中又带着一丝酥麻,直钻进身体里,引得小腹一热,腿间便了湿意,水轻灵顾不上体会什么感受,低头看着正埋在自己腿间作为的宣琉璃,嘴角不由得上扬,竟有如此傻气的姑娘,心顿时软成一片,还待深想,突然一道尖锐的痛,刺得她惊呼一声,仿佛身体被撕破一般,宣琉璃竟毫无征兆的生生闯进她的身体里。
宣琉璃被水轻灵吸引得早忘了初衷,好奇心驱使她想挖掘水轻灵身体的秘密,不想水轻灵竟是这等反应,也是吓了一大跳,忙得抽回手,却发现指尖上带着鲜红的血迹,这么说水轻灵还是……心微微一颤,再看水轻灵,就见她微扬着唇角,脸上没有半分异样,仿佛刚才的一声惊呼不是出自她口,宣琉璃被破身的那晚因神志不清,压根就不记得是否疼痛,所以体会不到水轻灵此刻的感受,不过既然见血,水轻灵那一声自不是装出来骗她,心中有些担心,因放不下脸面,只口气生硬的问:“你怎么样?”
水轻灵如何瞧不出她眼底的关心,只觉心中暖洋洋的,而那阵痛过去后,已是无碍,便笑道:“我很好,如果你能再温柔一点,就更好了。”
宣琉璃听得心又是一跳,却冷哼:“你想得美。”说是这样说,但是看着滴到褥子上的点点血迹,只觉得触目惊心,哪里还忍心伤害她,同时生出一丝满足感,好似终于得到一个梦寐以求的宝贝,只想好好疼惜一番,静下心,认真回想了一遍之前水轻灵如何对她,明白只有动情才不会难受,而她也很想好好品尝一下水轻灵,对上水轻灵水波流动的眼神,知道她在等待,抛掉心底的羞涩,看准艳如玫瑰的红唇,闭上眼睛吻上去……
夏炽陌有些怀疑太医到底给她开了什么补药,说了这半日话,宣瑾竟半点异样都没有,一本正经的说些有的没的,如此下去,天都亮了,低声咒骂一句:“庸医,回头找你算账!”跟着直接将宣瑾打横抱,往寝宫走去。
可能次数多了,宣瑾虽吃了一惊,倒也没吓得花容失色,捶着她的心口,低喝:“夏炽陌,快放我下来!”
如此粉拳,夏炽陌只当消受美人恩,哪会放在眼中,同时领悟到,对付宣瑾除了厚颜无耻强来外别无他招,想要宣瑾主动投怀送抱,恐怕需要重新投胎一次才行,脚下步子不缓,嬉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可不能虚度了。”迎头撞上刚从玉熙宫回来的吟雪,夏炽陌吩咐道,“本王要与娘娘洗鸳鸯浴,你去准备一下。”
宣瑾只恨手上没针,否则一定将夏炽陌的嘴缝上。
夏炽陌抱着宣瑾已回房了,吟雪还留在原地,嘴张得老大,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回,明知此刻去敲门,九死一生,但是若不回,只怕被娘娘当即剥皮抽筋都有可能。
不是夏炽陌急色,实在是许久未跟宣瑾亲热,着实想念的紧,刚进房,就迫不及待的放下宣瑾,把她压在门上一番热吻。
于是吟雪看到的便是门上晃动的人影和急促的呼吸声,脸臊得通红,跺脚恨道:“这叫什么事儿!”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然后快速闪到一侧,以免被景王的掌风伤到。
果然门开后,先看到如黑面神一般的景王,如刀子一般的眼神一刀一刀向她削过来,吟雪有一种被凌迟的感觉,幸亏宣瑾及时出来,再晚些,吟雪恐怕就要被夏炽陌的眼神给生生活剐了。
宣瑾还感激吟雪的解围,她实不愿与夏炽陌太过亲密,夏炽陌对她而言就像温柔的陷阱,表面炫彩华丽,实则危机重重。
“吟雪,可是有要紧事?”宣瑾问,吟雪若不是遇到事情,决绝不会如此没分寸。
吟雪忙道:“是。”看了一眼夏炽陌后,垂首不语。
宣瑾会意,低声对夏炽陌道:“可否先行回避一下?”
夏炽陌倒是识时务,有些时候当避则避,毕竟她跟宣瑾之间还隔着一些东西,贴心的说道:“你们谈,我晚些时候再来。”
宣瑾心里一抽搐,夏炽陌这是铁了心赖上了。
69、第六十九章
一下早朝, 宣瑾便去了玉熙宫,玉溪宫的宫人们远远看到太后的步辇, 连忙进去通传,就见徐升持着拂尘大踏步走出来, 领着宫女太监跪地迎接。
“可瞧出有何不同?”宣瑾问旁边的吟霜。
吟霜一眼望过去,低声回道:“好似惊惶失措。”
宣瑾没再言语,下轿搭着吟雪的手走近了,道:“都起吧。”问跟上来的徐升,“皇上这会儿该是晨读了吧?”
徐升支吾着竟没应话。
宣瑾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徐升低头弯腰,完全瞧不见神色, 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吵嚷声, 心中已明白七八分,复又走了几步,道:“徐公公跟哀家进去,其他人都留在这吧。”
走至里廊, 宣瑾突然止步, 冷声道:“公公是否还记得曾答应过哀家什么?”
徐升连忙双膝跪地,叩了个头道:“老奴不敢忘。”
宣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哀家信任与你,才将皇上交托给你,怎地皇上不读书认字,却整日游玩嬉戏?”
徐升又重重叩了个响头:“老奴失责,还望娘娘降罪。”
宣瑾一声冷哼:“哀家没这闲功夫,哀家只问你, 皇上这般样子有多少日子了?”
徐升道:“回娘娘的话,大约一个月光景。”
宣瑾心中默算,正是传出她要下嫁夏炽陌的时候,又问:“容太妃来过几趟?”
徐升似早准备好答案,立即道:“来过十几回。”
“可有说过什么话?”
徐升面色不改,道:“太妃与皇上说话时,总是先支开老奴。”
宣瑾知他为人谨慎老道,欺瞒断然不敢,避责倒是会有,容盈月想行事方便肯定拉拢过他,想是被他拒绝,来个不问不知,倒也两边都不得罪,沉吟片刻,突然岔开话题道:“高太傅是哀家一手提拔,让他督促皇上学业,以你之见,高太傅可尽到老师之责?”
徐升道:“老奴不敢妄加结论。”
宣瑾见他一推再推,终于动了肝火,怒拍身侧栏杆,喝道:“徐升!”
徐升连忙惊恐伏地:“老奴在。”
宣瑾冷笑道:“想来徐公公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也听不见了,若果真如此,哀家便准了你告老归田,颐享天年,再挑个年轻力壮些的伺候皇上。”
徐升就觉后颈一凉,额头冒出冷汗,半响后才抬起头,不敢看宣瑾的眼睛,只瞧着衣襟,颤巍巍道:“不是老奴刻意隐瞒娘娘,是皇上下了金口玉言,让老奴闭嘴。”
宣瑾皱了眉头,果真如此,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他们母子间的嫌隙已如此之深,这挑拨离间之人自是功不可没,只是凛儿竟轻信外人而不疏离她这个娘亲,着实让她有些寒心,徐升如此说,自无法再怪罪于他,凛儿再小也是一国之君,徐升忠心凛儿并无过错,如此一想便作了罢,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母子间的事还需他们自己解决,便道:“认得你主子就好,起身吧。”
喧闹声从后花园传来,宣瑾沉着脸闻声而去,就见一群人全部跪趴在地上围成一团,两个身形矮小的是小皇帝夏瑜凛和容太妃之子才七岁的乾王夏瑜丹,其他则是二人的近侍,中间放着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两只雀儿,时不时有人叫嚷着:“啄它,扑它……”
一群人玩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宣瑾的到来,徐升重重咳了一声,一个侍从耳朵灵敏,听到了抬头,便看到冷若冰霜的太后,顿时吓破了胆,一骨碌爬起来,复又想起了什么,跪在夏瑜凛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皇上,太后娘娘看您来了。”
夏瑜凛正在兴头上,完全没听见,挥着小胳膊,大声道:“红头将军,朕命令你咬它!”夏瑜丹也不敢示弱,也跟着嚷嚷道:“绿尾将军,你要是输了,小王就把你宰了烤了!”其他人听说太后驾到,个个吓得不轻,齐刷刷的跪成一排。
宣瑾也不做声,静静等着笼子里的鸟儿斗出胜负,大约过了一炷香时候,夏瑜凛的红头将军赢了夏瑜丹的绿尾将军,夏瑜凛高兴得一蹦而起手舞足蹈,夏瑜丹则神情沮丧,不服气的说:“明天我再跟皇兄比过!”
夏瑜凛一昂头道:“怕你不成,朕会让太傅帮朕找一只更厉害的,非打得你服气不可。”
“皇上。”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瑜凛猛地回头,看到母后,吓得竟是一踉跄,差点摔到,夏瑜丹也看到了宣瑾,小小年纪却比夏瑜凛镇定许多,有模有样的行礼道:“丹儿见过太后。”
宣瑾心中透亮,容盈月倒是教子有方,教得儿子如此循规蹈矩,虽还似是而非,不过比起当初那个骄纵不懂事的小皇子,已是判若两人,果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见两人身上都沾着尘土,招手让他们过来。
夏瑜丹几步就跑到了宣瑾跟前,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看着宣瑾,夏瑜凛却站着不动不动,脸上畏惧中带着几分不情愿,两人竟似换了身份,仿若夏瑜丹才是宣瑾的孩子,宣瑾心里不由得一窒。
宣瑾蹲下身子,那手绢将夏瑜丹衣服上的尘土拍掉,然后和蔼可亲的问:“一大清早,丹儿怎的不读书,却陪着皇兄玩耍?你可知这样做不对?”
夏瑜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夏瑜凛,又想了一会儿,才脆生生的说:“今日师傅不在,丹儿贪玩才有了这主意,太后要怪便怪丹儿。”
不料一直没出声的夏瑜凛突然出言道:“是朕的主意,不关皇弟的事。”
宣瑾瞧了他一眼,到底是个孩子,就见他憋红了一张脸,半是赌气半是嫉妒,却始终站在那里不肯过来,心微微一疼,而后又对夏瑜丹道:“知道错就好,以此为过,以后再不准了。”
夏瑜丹听话的点头,还不忘替夏瑜凛求情:“求太后不要责罚皇帝哥哥。”
宣瑾拍拍他的头:“去吧。”
跟着夏瑜丹的内侍连忙上前。
宣瑾想起什么,对内侍道:“让容太妃在雨中阁等着,哀家片刻过去。”
内侍垂首答应了,牵着夏瑜丹的手急匆匆离开。
徐升对玉熙宫的人使了眼色,一干人等也跟着退了。
母子俩就这么远远隔着,对峙了好一会儿,还是宣瑾叹了一口气,道:“还不过来。”
夏瑜凛这才磨磨蹭蹭的走过来,眼睛却一直看着地上。
宣瑾看着与自己生疏不少的儿子,柔声问道:“你心中是否在埋怨母后?”
夏瑜凛抬起头,复又低下,小声说:“儿臣不敢。”
宣瑾道:“这里并无外人,你有什么想与母后说的,大可讲出来。”
夏瑜凛还是没做声。
宣瑾看着他的样子,哪有半分像君王,再想到他宁愿亲近容盈月,而不理自己的母后,心中便有了气,怒道:“你给哀家把头抬起来。”
夏瑜凛听出母后动怒,身子抖了抖,到底还是抬起了头,这才看清母后的脸,想到听来的话,心里就是一阵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到底忍着没落下来。
母子连心,宣瑾瞧得一阵心疼,软声道:“哀家知道你心中有气,你若不问,要哀家如何答你?”
夏瑜凛确实有很多问题想求证母后,听她如此说,便问了他最想知道的,“母后总是不见凛儿,是不是只喜欢皇叔,不喜欢凛儿了?”
宣瑾心知凛儿口中的喜欢不过是他小孩子的想法,还是尴尬了一张脸,轻咳一声,避重就轻道:“怎么会,母后对凛儿的疼爱之心从未少过一分,母后之所以没见你,是因为……太忙的缘故。”宣瑾曾跟儿子说过很多善意的谎言,唯独这一次最为心虚。
夏瑜凛果然不信,疑惑道:“那为何凛儿去见母后,母后也不肯见凛儿呢?”
怪只怪他每次来得时机不对,仿佛跟夏炽陌商量好似的,夏瑜凛每次过来,都是她最尴尬的时候,如何能见人,宣瑾不想推卸,便歉然道:“确实是母后不对,怪不得你,母后答应你,以后再不会了。”
夏瑜凛脸上一下轻松了不少,随即又皱起眉头,道:“凛儿还有一事不明。”
宣瑾知他想问什么,心理有了准备,道:“你尽管问。”
“儿臣听闻母后要嫁给皇叔,心里不甚明白,母后是太后,为何要嫁给皇叔?母后嫁给皇叔后,那以后还住宫里么?儿臣以后该如何称呼母后,又该如何称呼皇叔?”夏瑜凛发问如连珠炮一般,竟显得咄咄逼人,这些问题自不是他想出来,而是有人问他,他回答不了,所以才来问母后。
宣瑾看着他沉默半响,才道:“母后不会嫁给皇叔,所以你的问题都是多余的。”
“真的!”夏瑜凛眼睛一亮,满脸喜色,“母后不会离开凛儿,是吗?”
宣瑾把他搂过来,笃定道:“自然不会。”心里却道,只怕你大了后,知道有这么不堪的母后,心里不容于我。
“那么皇叔不会当皇上,凛儿还是皇上,对吗?”夏瑜凛说出最后的担忧。
宣瑾不由得一丝苦笑,皇权果然是个利欲熏心的东西,连十来岁的孩子都如此珍惜,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那个人不放在眼中,摸了摸他的脸道:“你放心当你的皇上,你皇叔不但不会跟你抢,她还会护着你,让你坐得更稳更踏实。”
70、第七十章
“听说你昨夜出宫了, 还是翻的墙头?”太皇太后歪在榻上摸着指环慢条斯理的说。
水轻灵的笑容立即僵硬在脸上,夏炽陌刚喝的一口茶则喷了出去。
陈氏一眼扫过去, “你也别幸灾乐祸,听说你昨夜又留宿宣宁宫了?”
夏炽陌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不错。”想起昨晚宣瑾的热情,喜悦溢于言表,心下决定,以后需常帮宣瑾补补才行……
陈氏用鼻子哼了一声,也不忙跟她算账,而问水轻灵:“去了何处?”
连翻墙头的事都知道,太皇太后显然是明知故问, 水轻灵哪里还敢撒谎, 小声道:“学士府。”
陈氏冷哼哼:“是宣大小姐的闺房吧。”跟着用长长的指甲虚指着水轻灵,在空中点了几点,“轻灵啊轻灵,你让哀家说你什么好, 你如今已不是什么下人, 你可是我们大楚的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怎能有宵小之辈的举止?让人知道,岂不贻笑大方?”
夏炽陌一听不乐意了,抢道:“母后此言差矣,儿臣在边关打仗时,翻墙入室那是常有的事。”
陈氏道:“你那是刺探军情, 她这是翻墙偷人!当然,你比她更可恶!”
夏炽陌讨了个没趣,继续喝她的茶。
水轻灵一张脸烧得火辣辣的,有件事她已考虑许久,乘着机会,跪在陈氏跟前道:“太皇太后,轻灵有一事相求,还望太皇太后答应。”
陈氏见她行这么大的礼,心知不妙,轻灵是她看着长大,对她的心性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丫头从小就心眼实,就算做了坏事,那肯定也是陌儿的主意,已猜到她所求何事,还是道:“你且说说看。”
果然就听水轻灵道:“求太皇太后削了轻灵的公主封号,轻灵下人做惯了,委实当不了这个公主。”
陈氏立即板起脸喝道:“这怎么成,公主岂是儿戏,哪有说封就封,说削就削,再说公主有什么不好,金枝玉叶,不知多少人痴想妄想,想要生在帝王家,哀家令你赶紧断了这个念头,哀家不同意。”
一旁的夏炽陌也插嘴道:“是啊,哪有主子不当当下人的道理,别傻了。”
水轻灵却依然跪地不起,“这些道理,轻灵都懂,轻灵也很感激太皇太后跟主子对轻灵的厚爱,只是轻灵出身寒微,突然给轻灵这么大的殊荣,委实受不起,轻灵也知说这话稍有些晚,那日实是被冲昏了头脑,才未当场拒绝,如今让太皇太后好生为难……”
陈氏打断她:“你既知哀家为难,就休要再提,这都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要哀家收回成命,哀家如今说话就跟放……如此做不得数?”说得是水轻灵,却狠狠瞪了夏炽陌一眼,见水轻灵还要再说,先道,“你娘近日身子不大好,去看看她吧。”
果然水轻灵听得神色紧张起来,忙得告辞去了。
夏炽陌一直看着外面,待水轻灵没了影儿,才道:“母后准备瞒她几时?”
陈氏叹气道:“你让哀家如何张这个口?”
夏炽陌道:“若是哪天云姨清醒过来,轻灵一样会知道,到时只怕更糟。”
陈氏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最是无情帝王家,真真是孽债!”感叹罢后,再看夏炽陌,道,“同样是哀家的孩子,你与你皇兄的性子却是南辕北辙,哀家有的时候真的宁愿你是你皇兄的性子,而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竟是什么都不顾了。”
夏炽陌嗤道:“母后真会说笑,若不是母后在后面帮衬着,就皇兄当年做的那些龌蹉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父皇砍,就更别提继承皇位了,母后真希望儿臣如皇兄那般?”
陈氏不高兴了,“好歹他也是你皇兄,怎能如此说他。”
夏炽陌道:“儿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皇兄风流成性,不知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看看后宫那些太妃嫔们,哪个不是年轻貌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皇兄有自知之明,怎么也不会白白耽误人家。”
陈氏道:“话也不能怎么说,皇帝坐拥后宫三千,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比起你祖辈,你皇兄差之远矣。”
夏炽陌反驳道:“那也该是正大光明的来,而不是强取豪夺,就拿宣瑾来说,皇兄当年明知宣瑾已有婚约,还纳她为妃,还不是觊觎宣瑾美貌?”
陈氏奇道:“这事你如何知?”当年她也正因如此才反对宣瑾进宫,怎奈先帝见到宣瑾后迷恋不已,非要不可,她才不得已答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夏炽陌感慨,“瑾儿若是没进宫,该是多么活泼开朗的一个人,而不是现在这般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心深得如海底针一般。”
原来说半天还是为宣瑾抱不平,陈氏“哼”了一声:“哀家也很后悔,早知今日你与她有这般纠葛,当年怎么也不会同意。”
夏炽陌一想也是,宣瑾若是没进宫,她又如何跟宣瑾邂逅?再则宣瑾不进宫,定是嫁给高珩,那时人家夫妻恩爱,就更没她什么事了,而她之所以心疼宣瑾,也正是因为宣瑾这份身不由己的遭遇,她喜欢宣瑾,除了那倾城容貌,更是宣瑾身上淡雅超然的气质让她心动,只要一想到跟宣瑾的缠绵悱恻,夏炽陌就觉心花怒发,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再想到宣瑾昨晚斩金截铁的话,又不觉黯然神伤,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心绪完全被宣瑾左右,不由得长叹一声。
陈氏见她困扰的样子猜到定是为了宣瑾,也是头疼不已,陌儿从小就乖巧懂事,除了女扮男装是个心头患外,几乎不让她操心,更凭着一股毅力,位极人臣,让她倍感欣慰自豪,然而一向让她放心的女儿,竟给她出了一道如此棘手的难题,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干脆心一横,女儿大了,自有她的主张,只要她心中欢喜就好,问:“宣瑾可答应了?”
夏炽陌苦笑了一下:“在她心里,到底凛儿重要些。”
陈氏默然,她也是当娘的人,自然明白子女在母亲心中的位置,宣瑾为了凛儿拒绝陌儿,也属人之常情,到底还是宣瑾冷静些,没被情情爱爱冲昏头脑,虽不忍看到陌儿一片深情付诸流水,但是总比天下大乱来的好,便温言劝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也放开了,你跟宣瑾实不般配,既有过一段,此生也无憾了。”见夏炽陌没应话,进而劝道,“你虽女扮男装这些年,到底还是姑娘家,不若看看有无欣赏的男子,早日成家,也好了了母后的一桩心愿。”
夏炽陌挑眉问道:“母后是希望儿臣恢复女儿身吗?”
陈氏稍作迟疑,道:“也无不可,总比你要娶宣瑾来得容易一些。”
夏炽陌摇了摇头:“儿臣是不会轻易放弃宣瑾的,即便她不愿与儿臣共结连理,儿臣这辈子也要守着她。”
“你……这又是何苦呢?”陈氏替她着急,“感情这种东西,时间久了也就淡了,当年哀家与你父皇恩爱有加,后来还不是被取而代之,宣瑾是不错,但是她不愿跟你,自是有种种理由,你又何必强求她,同时也是给自己断了后路呢?陌儿,听母后一句劝,试着放手,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而把自己逼入绝境。”虽说让女儿自己做主,陈氏还是忍不住劝上一劝。
夏炽陌则被触动了心思,她一心一意想与宣瑾白头偕老,却从不顾宣瑾的感受,这真是爱她的表现么?若是逼着宣瑾嫁给她,那她与当年的皇兄又有何异?在宣瑾看来,岂不是出了狼窝,又进虎穴,她依然会不开心,依然会郁郁终生,而这些,不是她想要的!夏炽陌有些无助的看着母后,问:“儿臣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陈氏顿时一阵心疼,不忍再打击她,柔声道:“她心里若有你便不是。”
从安寿宫出来,夏炽陌一路恍惚,不自觉中又去了宣宁宫的方向,迎头竟碰上了高珩,高珩如今是大内侍卫统领,可以随意出入后宫,就见他一身蓝色侍卫服,腰间束了根镶玉腰带,挂着佩刀,腰杆笔直,身形挺拔,端得潇洒,当然在夏炽陌看来,只觉扎眼的很。
夏炽陌端了端架子,道:“高将军近日可真是忙,本王想见你一面都难。”
高珩见到夏炽陌自又是一番感受,真真是天之骄子,一切好处尽由她得了去,虽是感慨万千,该有的规矩少不了,先单膝跪地行礼,“末将见过王爷。”而后起身解释道,“末将初次上任,对宫中事务还不甚熟悉,故而不敢怠慢。”
夏炽陌似笑非笑道:“太后如此器重将军,将军是该好好表现。”顿了一下,又道,“相请不如偶遇,高将军今日就陪本王小酌一杯,本王正好也有几句话想对高将军说。”言罢,就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了,根本不给高珩拒绝的机会。
高珩只能领命,他也想见识一下景王到底有何本领,能俘获宣瑾的芳心。
71、第七十一章
夏炽陌挑着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虽跪在地上,依然不卑不亢, 不亏是将门虎子,话说回来, 若是一般的男子,宣瑾又如何看得上?就这个人,时隔十年,还能让宣瑾心中有波动,可见他们当年的情深,夏炽陌心中忍不住又犯了酸,脸上却是半分没表现出来, 依然是那位高权重的景王, 故作漫不经心道:“高将军如今真是春风得意的紧,连本王都忍不住眼红了。”
高珩把头垂得更低一些,道:“末将愚钝,还请王爷明言。”
“不过短短几个月, 高将军就连升数级, 知道的是高将军有才干,不知道的还当太后徇私罔顾呢。”夏炽陌说这话时,脸带微笑,丝毫没有讽刺的意味,高珩却像被锋利的矛抵着背一样,泛着寒意。
他从未小觑过夏炽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凭着自己的一双手, 握住这大半壁江山,就绝不会如表面这般温和有礼,他曾听说,夏炽陌有一次身陷重围险些丧命,带着数百人在几千人重重包围下,愣是杀出一条血路,而后为死去的士兵报仇雪恨,在大获全胜后,又愣是坑杀了上千俘虏,也因此奠定了军中地位,如此嗜血好战之人,如今的作为委实让人费解,当真英雄难过美人关?
高珩道:“末将不才,承蒙太后抬爱,定尽心尽力不负厚望。”
夏炽陌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也只有高将军才能让太后另眼相看。”
高珩心中一凛,他与宣瑾的事被高家人“不小心”泄露之后,已不是什么秘密,其目的不言而喻,一方面是告诉旁人,高宣两家关系亲厚,毕竟父亲年事已高,不再过问朝中事,靠他一人实在孤掌难鸣,攀上太后这样的高枝,处境自是大不同,如今看来,显然下对了一招棋,另一方面则出于他的私心,嫉妒也好,憎忿也罢,他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女子,被夏炽陌用非常的手段占为己有,让他着实意难平,想与宣瑾再续前缘,此生恐怕无望,他只想告诉夏炽陌什么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更重要他看得出宣瑾对他并没有完全忘情,不然怎么对他恩宠有加,还招来夏炽陌的记恨?如此让他竟隐隐有些得意。
高珩没作声,沉默也是一种默认。
夏炽陌也不以为意,借高珩一个胆子,量他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对宣瑾有意的话来,只是高珩总是借机亲近宣瑾,让她很不舒坦,毕竟他们曾有段过往,她可不愿宣瑾心里还藏着闲杂人等,而且高珩绝非等闲之辈,不容轻视,从他拉拢了凛儿的心就可见一斑,凛儿现在只亲近太傅,跟她这个皇叔反倒疏远了很多,手指敲击着石桌,半响后,才道:“高将军身兼数职,委实不轻松,既要帮皇上分忧国事,还要顾着皇上的家事,难怪你分.身乏术了,好在高将军你年轻有为,正所谓能者多劳,想必能应付的过来,本王就不操这份心了,只不过……”夏炽陌止住,走至高珩跟前,高珩比她高出许多,她不抬头,高珩只能弯腰低头,夏炽陌在他耳边道,“高将军要明白一句话,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别妄图跟本王作对,对本王的女人更要敬而远之,本王的忍耐有限,高将军可别因为一些痴心妄想而耽误了大好前程。”说完便直盯着高珩。
高珩脸色变得极难看,却只能点头答应:“多谢王爷提点。”
夏炽陌这才带着侍从扬长而去,高珩站在原地,沉吟良久。
宣瑾知道容盈月在雨中阁等着,却不着急,没有坐辇,信步在花园中走着,不想竟看到夏炽陌跟高珩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说话,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话,不过看样子,便猜到定是夏炽陌在为难高珩,高珩被夏炽陌训斥的神色尴尬极了,宣瑾原想走开,见夏炽陌先走了,定了定神走过去。
高珩一抬头便看到了宣瑾,先是惊讶,跟着面皮一红低下头,就要施礼。
宣瑾道:“免了吧。”吟雪扶着她坐下,这才问,“景王找你何事?”
高珩迟疑了一下,道:“方才道上偶遇王爷,便说了两句,无甚大事。”
宣瑾如何信,隐约猜到夏炽陌为何找高珩,夏炽陌一直把高珩假想成情敌,对高珩的敌意很大,许是对高珩说了几句重话,高珩既不肯说,也不追问,免得说出来她也跟着尴尬,再则她也有话要问高珩,给高珩赐了座,问道:“高将军身为太傅,怎地放任皇上贪玩?”
高珩脸上恢复正色,道:“想必娘娘刚刚看望过皇上。”
宣瑾点头:“否则哀家也不会知。”
高珩道:“末将知错,还望娘娘责罚。”
“难不成是你故意为之?”宣瑾吃惊的问。
高珩没有否认:“不错。”
宣瑾大惑不解:“为何?”
“皇上这些日子总是心不在焉,许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的缘故……”
宣瑾脸色一沉,大喝一声打断他:“放肆!”莫说高珩,连宣瑾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还从未对高珩如此大声呵斥过,以前正是浓情蜜意时自是不会,再见高珩后则更多的是伤感,她与高珩之间似乎总蔓延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没有谁亏欠谁,只觉有一种有缘无分的遗憾,所以面对高珩时,总做不到以平常心对待,哪怕他们已无情分,方才自是被戳到痛处,才如此失态,想要解释一句,到底什么也没说。
高珩也只是略微失神,跟着离位跪地道:“娘娘请息怒,末将别无他意,只是觉得与其强而为之,不如让皇上轻松几日,反倒事半功倍。”
宣瑾也收了心绪,淡淡道:“哀家只怕他玩出性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高珩道:“末将向娘娘保证,绝不会让此等事发生。”
宣瑾一挑眉头:“哦?高将军倒是自信,如此看来高将军与皇上相处得一定很融洽,使得皇上都愿意听你的。”
高珩心头又是一紧,抬头对上宣瑾的目光,只碰了一下就又垂下头,如今的宣瑾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她可是大楚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连景王都甘愿为她驱使,她自不是随口这么一说,也就这么一瞬间,高珩突然感觉他们离得好遥远,同时亦觉得这么多年坚守的东西变得毫无意义,物是人已非,宣瑾依然明艳动人,十年都不曾变化,然而那颗心早就不属于他,高高在上的太后,他只能仰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是末将自以为是了,险些误了皇上,末将实不是做太傅的料,有负娘娘重托,还请娘娘重罚。”
若是放在几日前,宣瑾必不会同意他引咎辞官,再怎么说高珩都是她一手提拔,是她培养己方势力的一步重要棋子,何况他也无大过错,但是想到他背着自己,做一些不为她知的事,心中隐约有些不快,毕竟他们有十年未处过事,高珩的为人有无改变,她并无把握,不如静观一段日子再说,便道:“高将军言重了,皇上对太傅是赞不绝口,哀家亦很满意,只不过高将军刚刚当上禁卫军统领,想必事务繁重,两头不能兼顾,哀家亦不忍看高将军如此劳碌,也罢,太傅一职就暂且搁置吧,待到闲暇之余教一教皇上也可。”
高珩忙得谢恩。
宣瑾还想问他是否与容太妃相熟,到底不是亲近之人,便掩下不谈,离开后,还对吟霜道:“找个人盯着,看看高将军平时与什么人来往甚密。”
吟霜答应了,吟雪在一旁感叹道:“唉,世事无常,想当年小姐跟高公子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连河里的鸳鸯都要羡慕,如今岂止生分了,简直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高公子哪还有半点当年的风采。”
吟霜立即推了她一下,主子的事岂是她们可以评头论足,还如此没遮没拦。
宣瑾没作声,心中也是感慨无限,也许正如吟雪说的那般理由,所以才每见高珩一次,昔日之情便少一分,今日见他,更是荡然无存,高珩卑躬屈膝的样子,实不是她心仪的人该有的举止,她喜欢的人,应该如……夏炽陌那般,自信得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有时候狂妄不羁,有时候又温柔似水,有时候无理取闹,有时候又傻得可爱,怎么会有这般矛盾的一个人,偏偏还是个女人,女人天生的细腻让她沉溺,若是没那些重重阻碍,夏炽陌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只可惜……
“娘娘,到了。”吟霜提醒她。
宣瑾抬头,却见雨中阁空无一人,哪有容盈月的人影,正要发怒,就见一个小丫头从亭子那头急匆匆跑来,跪在宣瑾脚边道:“容二小姐落水了,所以容太妃才没等娘娘,就赶着回去了。”
“落水?”宣瑾奇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道来。”
小宫女道:“听说容二小姐是被人推入湖中的,幸亏有识水性的公公路过,否则容二小姐怕是没命了。”
72、第七十二章
容盈心听说太后来看望她, 忙不迭的要起身迎接,宣瑾带着两个小宫女进来, 见状让她好生躺着,容盈月则先告了罪, 而后给宣瑾让了座,自己垂手站到一边。
宣瑾在锦凳上坐了,这才问:“身子无大碍吧?”
容盈心答道:“多谢娘娘关心,盈心只受了点惊吓,身体安然无恙。”
大冬天的掉进水里,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宣瑾见她秀发潮湿, 嘴唇发白, 声音中还带着颤抖,显然没她嘴里说得那么轻松,又问:“小梅说你是被人推下水的,可有此事?”
容盈心先是轻斥了一句宫女小梅:“让你嚼舌!”然后诚惶诚恐的对宣瑾道, “娘娘, 小梅是听人误传,实无此事,是盈心自己失足落水,与旁人无干。”
宣瑾心道,是吗?听你这话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不知她在为谁庇护,也不挑明, 只道:“那你好生歇着,哀家也不留在这里扰你了。”又回头吩咐跟着宫女道,“去太医院让太医给二小姐开些驱寒的药,别让二小姐着凉了,再炖些安神汤来,帮二小姐压惊。”
容盈心又欠身谢了一回。
容盈月则跟了宣瑾出去,请宣瑾上座了,这才道:“臣妾方才走得慌张,还望娘娘见谅。”自宣瑾做了太后根基渐稳后,容盈月再不敢在宣瑾跟前倚老卖老,别说自认姐姐,就连姐妹都不敢攀,当然这些都表现在人前,私下说了宣瑾多少坏话,只有几个贴心的才知。
宣瑾淡淡道:“哀家并没怪你。”
容盈月没忘正事,又道:“丹儿胡作非为,带坏皇上,臣妾先前已狠狠责罚了他,子之过,母之错,臣妾责无旁贷,娘娘若要怪罪,臣妾一力承担。”
宣瑾摆了摆手:“小孩子贪玩,那是天性,哀家看丹儿倒是乖巧,太妃就莫须自责了,哀家找你并不是为了此事。”
容盈月先是松一口气,而后问:“不知娘娘召见臣妾所为何事?”
宣瑾原本是想质问几句,被容盈心的事一打断,已失了兴致,再说她与夏炽陌之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指责容盈月离间她母子也无真凭实据,理不直气不壮,不过是想借着太后的身份旁敲侧击说些让她安分守己的话,如此便作了罢,闲话了几句,就要离开,却见容盈月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便问:“太妃是否有话要说?”
容盈月又迟疑了一会儿,才垂着眼帘道:“臣妾原不想生事,只是看着亲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心中委实不好受,才大着胆子跟娘娘说了,望娘娘能为盈心做主。”
宣瑾心下明了,容盈心之事太过蹊跷,必有下文,不知谁跟容盈心有这么大的过节,竟当面下毒手,从容家姐妹的态度来看,此人身份应该不低,才让她们这么顾忌,温言道:“你说吧,总要让哀家先明白个大概。”
容盈月先是长长叹了口气,然后道:“说到底还是臣妾埋下的祸根,有道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臣妾若知有今日,当初绝不恃宠而骄,到处给自己树敌,六月债,来得快,如今现世报了,是人都可以骑到臣妾头上作威作福,臣妾现在在宫中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宣瑾扯了扯嘴角没作声,容盈心这番自我反省的话倒像是故意说与她听,能对容太妃指手画脚,除了她这个太后,还能有谁?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对容盈心不留情面,妄加指责,哪怕容盈心曾经仗着先帝的恩宠在她跟前招摇过市,甚至百般为难,更迷惑得先帝下了废后的旨意,后又因为夏炽陌的干涉,才变成一出荒唐剧。
就听容盈月继续道:“臣妾受点委屈其实也没什么,只没想到连累了盈心,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盈心竟被狠心的推进河中,这……臣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来求娘娘。”
宣瑾越发好奇此人是谁,便道:“你说明白些。”
容盈月用绢子拭了一下眼角,咬了咬牙,才说:“正是韶华公主。”
宣瑾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韶华公主不就是水轻灵,水轻灵怎会跟容盈心有过节,又何故将容盈心推进湖中?问容盈月:“会不会是弄错了?”以她认识的水轻灵,怎么也不像是如此鲁莽之人。
“盈心那丫头回来什么都不肯说,还是臣妾迁怒与人,打了跟着她的宫女几十板子,她看不过才肯说实话,臣妾都问清楚了,推她的人是水轻灵,而救她的人……”容盈月顿住,看了一眼宣瑾,才道,“是景王。”
这回宣瑾脸上直接变了色,容盈月能说出这话,自不会胡编乱造,夏炽陌有没有救人,一查便知,哼,她倒逞了一回英雄,宣瑾沉声问:“韶华公主何故将二小姐推入湖中?”容盈月说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难道跟夏炽陌有关?水轻灵对夏炽陌忠心的很,曾为夏炽陌连她这个太后都敢顶撞,她也是从水轻灵之口,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夏炽陌。
果然听容盈月道:“韶华公主口口声声说盈心勾引景王,这可真真是冤枉人了,娘娘亲自下的懿旨,为景王与韶华公主指婚,盈心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景王有非分之想,早在进宫之前,娘娘撮合不成,盈心就已断了对景王的念头,还请娘娘明察。”
宣瑾没忘记,容盈心曾毫无忌讳的说过倾心景王,求她做媒,夏炽陌为了她乱点鸳鸯的事,还发了好大一顿火,自此再没提过,许是容盈心并未忘情,被水轻灵知道,两人在言语上有了冲突,水轻灵故意将容盈心推入水里,她不信,不过水轻灵是个练家子,失手倒是很有可能,便道:“这当中应该有些误会。”
容盈月道:“臣妾原也是这么认为,只是水……韶华公主她一口咬定盈心对景王余情未了,还背着太……偷偷私会景王,娘娘,盈心虽跟景王见过几回,但是他们清清白白,从未有过越轨举动,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有,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何不妥?男人三妻四妾那是稀疏平常的事,何况景王是人中龙,以后断不会只有景王妃一个妻子,韶华公主如此争风吃醋,臣妾以为有失大体。”
宣瑾的脸已白如宣纸,容盈月这番话,明着为容盈心打抱不平,顺带编排几句水轻灵的不是,实则句句争对于她,她与夏炽陌的事已闹得人尽皆知,就连太后都亲自质问过她,容盈月岂会不知,容盈月还费尽心机的挑拨她跟凛儿的母子关系,自始自终就没按过什么好心,这番话虽说有煽风点火之嫌,倒是让她知道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原来夏炽陌跟容盈心经常见面,而且还是私底下,有何见不得光的事要背着她说?难道容盈心与夏炽陌之间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水轻灵也不会有如此失常举动,而且夏炽陌还不畏严寒英雄救美!
容盈月看着宣瑾越发阴沉的脸,心中冷笑,面上则依然委屈,还道:“其实臣妾也不求娘娘真为盈心讨回公道,毕竟韶华公主深受太皇太后宠爱,又是不久后的景王妃,莫说盈心,就连臣妾以后见到公主都要恭恭敬敬,臣妾哪敢让娘娘为难,臣妾之所以道出真相,只是怕被人先下手为强,盈心差点丢了性命不说,还要落下个不是。”
宣瑾脑中已一片混乱,只想求证一件事,再无心听容盈月告状,只道:“哀家知晓了,若真是韶华公主的不是,即便她是公主,哀家也会让她给二小姐当面道歉。”不等容盈月有所表示,便匆匆走出长月宫。
朝晖殿的人说景王正在沐浴,宣瑾犹豫了一下,还是闯了进去,到底顾着夏炽陌的女儿身,让吟雪吟霜在外面守着,不让外人进来。
夏炽陌听到突然的声响,也是吓了一跳,敢直闯她寝宫的人只有母后,但是听声音又不像,来人的步子几乎轻不可闻。
宣瑾一眼便看到地砖上几件湿漉漉的衣衫,果然容盈月没骗她,夏炽陌定是为救容盈心才弄湿了身子,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夏炽陌只惊疑了一会儿,便猜到是谁来了,立即欣喜道:“瑾儿,是你么?”
半响才听到宣瑾的声音,“是我。”
左等右等不见进来,夏炽陌只好自己出来,就见宣瑾伫立在那里,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随着她的目光看到地上的湿衣裳时,有些明白过来,笑着解释道:“哦,容二小姐落水了,我正好路过,便把她救了上来。”
宣瑾闻声看过去,就见夏炽陌身上只裹了件亵衣,挡与不挡没什么两样,看着如此喷血的场面,宣瑾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73、第七十三章
到底是宣瑾, 看着近乎赤.裸的夏炽陌,还能镇定自如, 轻飘飘的道:“看来英雄救美之事果然不假。”
夏炽陌顺口道:“举手之劳罢了。”
宣瑾轻哼:“只怕人家不这么想。”
夏炽陌一个激灵,总算听出点意思来, 瞧宣瑾的口气,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朝宣瑾挤眉弄眼道:“瑾儿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宣瑾呸了一口:“你想得倒美。”
“是吗?”夏炽陌凑到她跟前,还挺胸有意无意的蹭了宣瑾一下,道,“不然瑾儿这么晚过来找我何事?”
宣瑾立即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心中一动,脸上却是嫌恶的样子, 拉开一些距离, 正色道:“你跟水轻灵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乍听到夏炽陌与容盈心私下约会,宣瑾一时气昏头,才乱了阵脚,急匆匆赶过来质问夏炽陌, 仔细一想, 此事实在太过蹊跷,第一水轻灵不是鲁莽之人,相反还心细如尘,颇识大体,第二实在太过巧合,怎么水轻灵刚把人推下水,夏炽陌就正好赶上救人?容盈月不过片面之词, 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夏炽陌一心想调戏宣瑾,偏偏宣瑾不解风情,只好作罢,看宣瑾穿得一身隆重,自己只裹了件小衣,有失体面,到底进去加了件衣衫,复又出来道:“我真是碰巧遇上,至于她们俩为何发生争执,可是半点不知。”
宣瑾一脸质疑:“水轻灵没告诉你?”
夏炽陌叹道:“那丫头自从迷上你那宝贝侄女儿后,越来越不贴心了。”
宣瑾噎了一下,明明吃了大亏的是琉璃,想到琉璃,不免又是一番自责,冷下脸来问夏炽陌:“莫不是水轻灵还在纠缠琉璃?”
夏炽陌翻了翻眼道:“轻灵可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宣瑾:“……”她倒不是不愿看到她们在一起,只是起了护短之心,水轻灵若是不能给琉璃未来,不如放开琉璃,免得琉璃受到更大的伤害。
夏炽陌唏嘘道:“可怜轻灵昨晚翻墙出宫,不但失了身还挨了母后的骂,委实让人同情。”果然主仆情深,水轻灵什么也没瞒她。
宣瑾又是一震,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暗讨,琉璃胆子也太大了,不管怎么说水轻灵现已被册封为公主,还赐婚景王,琉璃竟还敢破她的身子,果真应了那句情到深处不自知么?
一个念头闪过,宣瑾抬头看夏炽陌,就见她青丝及腰,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纱衣,呈半透明状,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欲说还休的样子似乎比之方才更加诱人了些,宣瑾看得竟有些口干舌燥,脸也跟着红到耳根,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
夏炽陌目光就没从宣瑾脸上移开过,宣瑾害羞的样子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本来她把水轻灵的秘密告知宣瑾就没怀什么好心,盯着宣瑾又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能得到宣瑾,夏炽陌身心已获得极大满足,只是她也是人,也是一个有正常需要的女人,天知道她有多想把自己给宣瑾,希望宣瑾对她如她对宣瑾那般,尽情索取□□……一旦宣瑾要了她的身子,以后可就再没理由推开她了,只可惜以宣瑾重重顾忌的性格和极为被动的性子,想让她主动一回,实在太难了,夏炽陌不敢太奢望,只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像现在这般勾引加调戏,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夏炽陌作势拢了一下衣领,实则拉得更开了,露出精致的锁骨与优美的弧线,走至恰当的位置,让宣瑾的目光正好对上,用幽怨的口吻道:“真羡慕轻灵,在心爱的人身下承欢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宣瑾的目光完全被眼前的秀丽风光所吸引,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一声:“嗯。”跟着才醒悟过来,夏炽陌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尽说些不正经的话,又呸了她一口。
夏炽陌忍住笑,装出很吃惊的样子:“难道不是吗?莫不是瑾儿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宣瑾一张脸已臊得通红,为什么夏炽陌说起这种事时总能如话家常般自如?问这样的问题,让她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让她识相闭嘴。
夏炽陌却被她风情万种的一眼勾去了魂魄,哪还有耐心勾引宣瑾想要献身,直接扑上去,把宣瑾抱个满怀,然后发出满足的长长一声叹息,感慨道:“瑾儿,此生有你,夫复何求啊!”
宣瑾自然不会像夏炽陌这般毫无顾忌的直抒胸臆,不过亦觉得有一种东西在她跟夏炽陌之间慢慢变得习以为常,她一边享受一边惶恐,她没忘记今晨才信誓旦旦的跟凛儿说,她要做一个好母后,想到儿子,宣瑾顿时狠了心肠,把夏炽陌推开,整了整衣衫,恢复平静道:“听说你下湖救人,便顺道过来看看,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本就不该来这趟。
夏炽陌当然不会相信她的借口,若真是如此,宣瑾就不会在她沐浴时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宣瑾还从未如此不镇静过,若是没猜错定是受人挑拨,为了容盈心而来,唉,既然心中有她,又何必一次次拒她以千里之外呢?夏炽陌没有强留她,昨日宣瑾已说得很明白,为了凛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给她,逼得太紧,只会让宣瑾拒绝得更加坚决。
宣瑾没走多久,水轻灵便来了,笑着邀功道:“主子,奴婢的主意如何?”水轻灵虽做了公主,在夏炽陌跟前仍如往昔自称奴婢。
夏炽陌却提不起兴趣,无精打彩道:“主意是不错,效果也达到了。”
水轻灵奇道:“那为何主子不高兴?”
夏炽陌用明知故问的眼神斜了她一眼:“衣服脱光了,人却跑了,换你你乐意啊?”
水轻灵:“……奴婢可是亲眼看见太后急匆匆往您这赶的,这说明娘娘心里有您。”
夏炽陌更惆怅了,“本王如何不知,正因如此才更加郁结,本王在她心里始终不及凛儿。”
“那……您还娶太后吗?”水轻灵小心翼翼的问,她们“大婚”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
夏炽陌想也没想的说:“娶!”
水轻灵没作声,果然又听夏炽陌道:“可是瑾儿不同意,可真是个难题。”
夏炽陌只头疼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因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等她处理,收起悲春伤秋,沉声问道:“疏影有没有回来?”
水轻灵摇了摇头,“奴婢已让人沿路打探,寻了三十里,不但没寻到人,连线索也没有。”
夏炽陌嘴上说着“这可怪了”,实则心里已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心底不愿相信,夏疏影竟背叛了她,“这么说,已经放虎归山了?”
水轻灵道:“算行程,应该已经到了燕山境内,驿站的人说,城阳郡主出城时,骑的是可日行千里的名驹。”
夏炽陌没说话,只在心里部署着如何应付,思定后,更衣,带着水轻灵去了兵部。
“本郡主能这么容易脱身,多亏了疏影兄帮忙,来,本郡主敬你一杯!”
悦来客栈是燕山脚下枫林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然而在两个衣着光鲜的住客衬托下,显得有些寒酸,北寒之地自不能与繁华的京城相提并论,夏疏影背井离乡多年,离家越近,心中感触越深,看着店内简陋的陈设,再回想跟随景王这几年,自是感慨万千。
夏疏影举杯道:“郡主客气了,咱们有过君子之约,在下自不会失信于人。”
夏芷荀笑:“疏影兄对景王是否有背信义呢?”
夏疏影扯出一丝苦笑:“郡主又何必挖苦在下。”
夏芷荀摇头道:“本郡主不是挖苦你,而是帮助你,只希望疏影兄离了京城后能记起你的本姓,你可是宇文家族的皇子,怎能一辈子寄人篱下?”
夏疏影没说话,心里却道,与你合作,本质还不是一样。
夏芷荀也没再继续嘲笑她,而是正色道:“你是先潜回部落,等我们事成后去找你,还是跟我回城,在城中等候?”
这一路走来,夏芷荀只字未提何时帮他夺回政权,倒是从他这套了不少以便他们起兵造反的消息,幸亏他留了一手,否则北川王翻脸无情,他恐怕就要被人白白利用一回。
夏疏影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放在桌上摊开。
夏芷荀奇道:“这是什么?”看上去像是地图。
果然就听夏疏影道:“京城的布局图。”北川王准备打清君侧的旗帜,京城的地图自是少不了。
“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夏疏影又补充道。
夏芷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以她这段日子在京城的观察来看,夏疏影的地图是真的,便道:“你还是先随我回去见父王吧。”
74、第七十四章
宣瑾起了个大早, 吟雪伺候她更衣,一袭及地云烟衫, 只在不起眼的地方,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 长发盘了个简单的云髻,斜插一只银簪,落下几缕青丝垂在胸前,略施薄黛,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太后,这身打扮俨然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今日是菩萨生辰,宣瑾每年的这一天都要出宫进香, 因不想骚扰百姓, 故而都是微服前往,今年亦不例外。
吟霜也已准备好一切,殿前停了一顶绿昵小轿,扶着宣瑾上轿, 与吟雪一左一右跟着, 拿着腰牌,从白虎门侧门出宫。
天才微微亮,街道上的小商小贩已早早的占好位置,开始一天的生意,宣瑾坐在轿中,听着各种吆喝声,感受着寻常百姓的生活。
轿子在一家名叫宜轩的茶楼停下, 宣瑾在未进宫之前,最喜这家的糕点,每回出宫都要路过一下,跟往年一样,由吟霜进去买糕点,宣瑾则掀开窗帘一角,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就听吟雪道:“娘娘,瞧,前面转个弯就是景王府。”
宣瑾不禁抬头望去,只看到高出屋顶的参天大树,心想,原来夏炽陌的府邸在此处,以前倒不知道,出了一会儿神,回头就见吟雪掩口偷笑,立知其意,斜了她一眼,放下帘子,心情却波动起来,竟有了想进去一瞧究竟的念头,夏炽陌这两天都没住在宫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吟霜回来了,手上提着食盒,向宣瑾禀告了一声,便吩咐起轿。
轿中突然传出宣瑾的声音:“去景王府。”
吟霜不明其意,看了一眼吟雪,吟雪朝她做了个鬼脸,心下明了,也不多说,让轿夫转弯。
景王府的朱漆大门敞开着,两个戎装侍卫守在门口,另有两个小厮拿着扫把,清扫地上的落叶,见到宣瑾的轿子,其中一个小厮立即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吟霜识得分寸,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姐想见你们王爷,麻烦通传一声。”
小厮见那轿子寻常的很,还以为是普通人家,哪放在眼里,嚷嚷道:“先报上名来。”态度甚是傲慢无礼。
吟雪没吟霜沉得出气,跳出来喝道:“凭你也敢问我家小姐芳名,进去通传就是!”
小厮见她不过丫头打扮,心里更不乐意了,在这京城里,还没有谁敢在景王府门口大呼小叫,扔到手中扫把,双手叉腰道:“你以为你谁,王爷岂是你说见就见,要么留下名号,要么赶紧走,上门找我们王爷的小姐多了,你又是哪家?”
宣瑾正要喝斥吟雪不要失礼,忽听小厮如此讲,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放下,端坐在轿子里没作声。
吟雪原也有顾忌,毕竟她们是便服出宫不宜张扬,却不见宣瑾责怪,猜她定也是听到小厮的话心里不高兴,放开胆子,直接走到小厮跟前,面露狰狞,凶巴巴的道:“今日姑奶奶偏要进了,你乃我何?”
小厮毕竟人高马大,哪会被一个女人吓倒,何况还有点手脚功夫,一昂头道:“哪来的野丫头,敢在景王府跟前撒野,赶紧走,否则别怪小爷不客气。”
吟霜生怕吟雪冲动的跟人动手,连忙上前拉住她,好言道:“麻烦这位大哥进去通传一声,你告知王爷我家小姐姓宣,王爷听了,定会出门相迎。”
小厮脑子也转得快,京城里姓宣的可不多,最大的人物当属首辅大人,莫不是学士府的小姐?再看那小姐始终坐在轿子里,没出一声,心里一下没了底,只是又不甘示弱,这小姐身边不过跟着两个轿夫和两个丫头,排场委实不像丞相大人家,或者只是一个沾亲带故的小人物呢,而他可是景王府的家仆,这么一想,小厮立即又强打起精神,不过士气上已弱了很多,道:“那你们在这里等着,待我进去通传,让王爷定夺。”
吟霜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吟雪则用鼻子哼了一声:“跟他客气什么,狗眼看人低!”
吟霜不理她,走到轿子前,低声跟宣瑾说了。
宣瑾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不该冲动的来这里,若让人认出来就糟糕了,再说她突然来找夏炽陌,还不知夏炽陌会怎样想,心中好生矛盾。
夏炽陌穿着简衫在院子里晨练,听小厮来报有个姓宣的小姐找她,手上没停,问:“哪个宣小姐?”
小厮受了点气,便添油加醋的抱怨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宣小姐,态度无礼的紧,坐在轿子里也不出来,神神秘秘,依小的看,招摇撞骗的多,不如让小的打发了吧。”
夏炽陌也不以为意,变着法儿想跟她结交的人太多了,以为跟以前的一样,便道:“那就去回了吧。”
小厮立即得意起来,答应一声就要去了,才走两步,突然被夏炽陌喝住,吓了一跳,回头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夏炽陌手上拿着长剑,也来不及收,剑尖指着小厮问:“你说小姐姓宣?”
小厮见她变了脸色,吓得不敢作声,只连连点头。
夏炽陌又问:“她身边有谁跟着?”
小厮道:“只有两个丫头,一个凶巴巴的,一个还好说话。”
夏炽陌再无怀疑,惊喜道:“是她!”立即飞奔出去。
留下小厮吓白了一张脸,难道真是大人物?
夏炽陌到了门口,却哪里见到有人。
另一个小厮提着食盒走到夏炽陌跟前,道:“王爷,这是小姐留下送您的。”
夏炽陌狐疑打开,就见里面放着几碟糕点,还冒着热气,再没有其他,转头问小厮:“小姐还留下什么话没有?”
小厮摇头。
夏炽陌急了,又问:“小姐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厮遥指了一下,什么还没说,夏炽陌就把食盒往他怀里一塞,朝着他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因为菩萨生辰,进香的人很多,轿子停在山门口,宣瑾下轿,脸上已蒙了一块白色丝巾,以防被人认出,吟雪吟霜跟在左右,三人拾阶而上。
宣瑾虽来过很多回,但是连寺中主持也不知宣瑾的身份,只因她出手阔绰,每次来都要捐好几百两的香油钱,故而对她印象深刻,以至于近几年每逢今日都亲自迎接。
因转道去了景王府,来得稍晚了一些,宣瑾见主持特的在大雄宝殿等她,有些过意不去,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同时让吟霜多添一份香油钱,主持忙又合十连连道谢。
宣瑾跪在正中间的蒲团上,吟雪帮她点了香,宣瑾虔诚的拜了拜,交给吟雪插.进香炉中,这边吟霜递上抽签筒,宣瑾接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摇了好一会儿,微一用力摇出一根,然而等半响却没听到竹签落地的声音,纳闷的睁开眼,却看到眼前多了一人,着实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地上,笑得满面春风的不是夏炽陌是谁?宣瑾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夏炽陌不答,在她身侧的蒲团上跪了,反问:“瑾儿何故登门不入?”
宣瑾脸微微一红,窘迫道:“我只是路过,并无要事,便先走了……你又如何知,我在此处?”
夏炽陌摇了摇手中的签条,笑道:“猜的。”
宣瑾见竹签在夏炽陌手中,顾不上细问,手一伸,道:“给我。”
夏炽陌没给她,还一脸好奇的问:“瑾儿求了什么?”
宣瑾脸又是一红,嗔怒道:“你管我求什么,快还给我。”
夏炽陌却无赖起来,还作势要看竹签上的内容,“你若不说,我便不给。”
“你!”宣瑾正要发怒,突然想到自己还身处庄严的大雄宝殿,还有其他香客,就觉失礼,一回头,才发现除了她跟夏炽陌,哪还见其他人,不禁问道:“人呢?”
夏炽陌满不在乎道:“被我打发了。”
宣瑾无语起来,这人果真蛮得紧,菩萨跟前都不收敛。
夏炽陌则自顾自的念起来:“当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已成新事遂,看看一跳入蓬瀛。”念完喜道,“一看便是上上签啊!”
宣瑾愣了愣,然后轻声道:“是吗?”
“瑾儿快说说,你求了什么?”夏炽陌又催促道,心里有个想法,只盼宣瑾印证。
以往宣瑾求签,大多为凛儿求福,今日因烦恼缠绕,便为自己求了一签,求得自然是姻缘,她想问一问菩萨,她与夏炽陌能否结缘,没想到竟是个上上签,心中也知该高兴还是该惆怅,当然这些自不会告诉夏炽陌,只推托没什么。
夏炽陌道:“不说便不说,我也来求一签,我就求我跟你的姻缘如何。”说着双手合十,叩了个头头,然后一脸诚意道:“愿菩萨保佑,一定让我娶到瑾儿。”
宣瑾听得哭笑不得,不过还是提了一颗心看夏炽陌求签。
夏炽陌大力摇了摇,竹签刚落地,夏炽陌便迫不及待的捡了,生怕谁跟她抢似得,看签时,则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抽个下签,就见竹签上写着:
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岂偶然,但看龙蛇堪运动,熊罢什梦喜团圆。
夏炽陌回味了一番,才激动道:“好签!瑾儿,连菩萨都同意,让我娶你,你可不要再拒绝了。”
宣瑾道:“签言岂可当真,再说,还要大师解签才作的数,你可别高兴的太早。”
75、第七十五章
解签的老和尚得了银两, 又见问签的两人郎才女貌求姻缘,自是一番天花乱坠的奉承, 好话总是让人爱听的,夏炽陌不消说, 就连宣瑾都听到暗暗吃惊,偷偷看了一眼夏炽陌,心想,莫不是真的要跟此人牵绊一生?
进完香,宣瑾便要回宫,夏炽陌哪里肯依,宣瑾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 怎能不多留她一会儿, 出了寺,夏炽陌才有机会打量宣瑾,就见她一身姑娘打扮,淡雅脱尘, 与那端庄的太后自有很大不同, 如此她俩走在一起,才真叫般配,心中欣喜可想而知,也不询问宣瑾,直接牵了她的手,信步走在街道上,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比起夏炽陌的得意, 宣瑾则别扭的紧,最强烈的念头就是于理不合,她跟夏炽陌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再让人认出她是当今太后,后果不堪设想,穿过两条街后,宣瑾实在受不住煎熬,便提出找个地方坐坐。
夏炽陌还当她累了,自然同意,何况一路上收到那么多羡慕嫉妒的目光,已让她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她巴不得告诉所有人,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子属于她夏炽陌。
虽已是下午,万阁楼里还是座不虚席,都是文人骚客在这里把酒问诗高谈论阔,夏炽陌领着宣瑾进去,店小二见二人衣冠楚楚,像是有银子的主儿,连忙堆起笑容往里面请,夏炽陌的景王府虽在宫外,但是她在京城中甚少走动,故而识得她的人也不多,两人挑了个雅间,用湘妃竹编的帘子隔开,不受人打扰,还颇有情调。
宣瑾这会儿才轻松一些,端起茶盏品茶,虽不比宫里,也不失好茶。
夏炽陌嫌吟雪吟霜站在一旁碍眼,挥手让她们退下,宣瑾只身在宫外,吟雪二人不敢怠慢,等到宣瑾点头,才走出去,不敢走远,守在过道上,警惕的看着来往过客。
“瑾儿是不是想我了,才到府里找我?”夏炽陌在她颈间嗅了一口,慵懒的说道。
宣瑾也是一时脑热,才转道去了景王府,人没见到就又逃开了,现在听夏炽陌如此说,怎会承认,还嗔怪她自作多情。
夏炽陌夸张的捧着心口,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道:“瑾儿真无情,就算说些好话骗骗我也成啊。”
宣瑾被她的样子逗乐,轻笑出声,在宫外果然轻松好多,就连禁锢的心也可以暂时得到释放,便不再否认,低下头,轻声道:“原想看看你在府中忙些什么,到底诸多不便,就又离开了。”
夏炽陌顿时一阵激动,难得宣瑾不再口是心非,捧着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轻笑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宣瑾看着她眼波流动的眼眸,却悠悠叹了口气,道:“夏炽陌,你让我该如何是好?”她不能失信凛儿,那就必须恨下心肠拒绝夏炽陌,然而她早已迷失在夏炽陌柔情蜜意中,夏炽陌激起了她心中最最原始的欲望,让她欲罢不能。
夏炽陌心疼的抓起她的手,吻着她的手指,轻声道:“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也正因如此,我才想要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不让人说三道四,你我之间所谓的阻碍,不过是一个太后虚名罢了,老百姓只关心衣食温饱,才不会管我们的家事,至于凛儿,他若爱你这个娘亲,他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娘亲在深宫中孤独终老?所以待他长大后自会体谅,抛开这些,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又好像强词夺理,宣瑾一时无话反驳,仔细咀嚼回味。
夏炽陌亦不作声,拥着她,享受这难得的静怡。
突听一阵嘈杂声,两人同时抬头,是吟雪吟霜与人争吵的声音,就听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哪家小姐藏在里头,这么害臊,不让本大爷看,你们不让,本大爷今天还就非看不可了!”
吟雪大喝道:“无耻之徒,再不走,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哟哟哟,本大爷好怕,怕被你这花拳绣腿伤到。”跟着男人话音一转,“在这京城里,除了皇帝老子,本大爷还没怕过谁,来几个喘气的,先把这两个小妞给抓了,待本大爷进去会会小姐。”
齐刷刷的一声“是”,跟着打斗声四起。
宣瑾看着夏炽陌皱起了眉,她知道吟雪吟霜的功夫底子,所以并不担忧两人的安危,她担心是怕把事情闹大而暴露了身份。
夏炽陌早晨追着宣瑾出门,并未带随从,只能她亲自出面,心中则异常恼火,不知哪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竟敢打扰了她跟宣瑾的幽会,放开宣瑾站直身,柔声道:“你坐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宣瑾点头,叮嘱:“小心一些。”
夏炽陌心中一暖,怒气顿时减了不少,掀帘出去,就见不远处一群人打成一团,吟雪和吟霜始终挡着那些人的去路,人群后面站着一个锦衣男人,一脸酒色气,口中还不断大呼小叫,应是发号施令之人,夏炽陌冷冷喝了一声:“住手!”
声音虽不大,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手上动作都不由得窒住了,尤其吟雪吟霜直接收招退后,一直退至夏炽陌身边,吟霜低声道:“那人腰上挂着高府的腰牌。”
夏炽陌看过去,那个酒色之徒的腰间果然挂着一块刻着高字的金牌,高珩腰间时常也挂着相似的一块,看来此人跟将军府脱不了干系,这倒有趣的紧了,上前一步,明知故问道:“是谁在此生事?”
那男子只道里面有位美貌小姐,没想到走出个风流公子,就见他长得甚是俊俏,不由得动了心,这位哥儿比府里的那几个兔儿爷要俊多了,大流哈达子,走到前面,色迷迷的盯着夏炽陌,说话不干不净起来:“原来是位小兄弟,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让哥哥陪你如何?”
夏炽陌扯了下嘴角,为弄清此人来处,只好忍下性子,问:“喝酒可以,不过本公子从不跟陌生人同桌。”
男子一听,两眼放光,立即自报家门道:“在下傅成俊,将军府高老将军乃是母舅,幸会,幸会,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夏炽陌冷哼,原来是高珩的表兄弟,竟是这等货色,看来高珩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既有这层关系,倒也不好把事情闹大,免得面子上不好看,今日就姑且放过他,淡淡道:“小姐喜静,不想被人打扰,你们就都先退下吧。”夏炽陌虽穿着便装,举手投足间还是流露出王爷的气势。
傅成俊听她如此自然的口吻,先是一愣,下意识就要退了,跟着一想不对,这人是谁,这么大的口气,竟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像吩咐下人一样吩咐他,怎能答应,又上前几步,露出猥琐的笑容:“原来里面还有位小姐,如此就更好了,俊哥儿,美人儿,大家一起快活快活。”说话间已走到夏炽陌身侧,还伸手朝她脸摸去,感慨,怎得一个哥儿长得如此水嫩。
夏炽陌立即嫌恶的撇过头去,就听傅成俊“嗷”的一声,捂着下.体蹲了下来,夏炽陌一脚踢出去,正中要害。
傅成俊的随从立即都围上来,询问:“爷,你怎么样?”傅成俊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可见夏炽陌这轻轻一脚踢得有多重,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一指夏炽陌道:“给……给我打!”
打手们不由分说,一起围向夏炽陌。
吟雪吟霜则好整以暇的站到一侧袖手旁观,还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谁让夏炽陌是主子,平日里不敢得罪。
宣瑾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夏炽陌要跟人动手,不由得焦急起来,偏又不好出去劝说,只能干着急,正心急如焚时,突然下意识的抬头,厢房内竟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再看墙上的窗户开了,应是从外面跳进来,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脸上也罩了块黑布,只留下两只眼睛。
宣瑾想叫夏炽陌进来,却只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恐怕叫了也听不见,只能强作镇定,冷静的问:“你是谁?”
黑衣人不答,站在不远处,抱着臂看着宣瑾。
宣瑾亦盯着他,忽然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黑衣人见她脸上有了迟疑之色,连忙一个飞身到了宣瑾身侧,一把抓了她的胳膊,挟持着往窗口走去,速度极快,在纵身跃下之际,宣瑾才大喊了一声:“夏炽陌!”
夏炽陌虽在激烈打斗,但是耳听八方,宣瑾那声带着惊惧的喊声,自然是听到了,大吃一惊,无心恋战,一个横扫,将几人打退之后,连忙跑进厢房,吟雪吟霜也是听到呼声才进去,可惜只瞧到一个黑影消失在窗口。
“可恶!”夏炽陌一掌劈碎桌子,茶壶茶杯碎了一地,怒问吟雪她们,“是谁?”
吟雪跟吟霜早就慌了神,连连摇头:“奴婢不知,奴婢进来是娘娘已经不见了。”
夏炽陌也知问她们无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有谁知道你们今日出宫?”
吟雪吟霜又一起摇头。
76、第七十六章
宣瑾出宫极为隐秘, 除非熟悉的人,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夏炽陌临窗观察了一番,安排吟雪吟霜分头去追, 约好天黑后不管找到与否在景王府会面。
高珩的表兄弟傅成俊还躺在廊道里哀嚎,夏炽陌再见之下尤为光火,若不是他挑事,宣瑾就不会落单而被人抓走,只是此刻没空收拾他,只撂下狠话,回头再找他算账, 自然这帐还要算在高珩头上。
太后失踪可不是小事, 不敢大张旗鼓的搜寻,只派了景王府里的侍卫暗访,一直寻到月上树梢,都未见宣瑾踪影, 夏炽陌急得恨不得掘地三尺, 若让她知道是谁抓了宣瑾,一定让那人死无全尸。
吟雪和吟霜跟着宣瑾多年,还从未将主子弄丢过,全然没了主张,只能泪眼巴巴的看着夏炽陌,一方面担忧主子的安危,另一方面则担心, 若被人发觉太后不在宫中,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夏炽陌虽也焦急,还不至乱了手脚,眼看时候已不早,宫里不能没有人照应,便让吟雪吟霜先行回宫,她则继续出去寻找,不管谁抓走宣瑾,总有他的目的,主动找上门也说不定。
吟雪吟霜只能答应,吟雪以前对待夏炽陌多少有些虚情假意,这一回扑通跪在夏炽陌跟前,真心诚意求夏炽陌一定将她家娘娘寻回来。
果然不出夏炽陌所料,正在路上疾走,突然迎面射来一支长箭,箭头上插着一张纸条,上面寥寥几字:城外松子林,一个人来。
夏炽陌没有半点犹豫,遣退了属下,独自出城。
宣瑾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言,黑衣人将她扔在树林里便丢下她不管,此刻天已全黑,仍不见踪影,她知道夏炽陌一定在尽力寻她,只是这里荒无人烟,只怕夏炽陌找不到地方,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突然响起几声野猫的叫声,更觉森然。
担心受怕之际总算听到脚步声,还有一点光亮,待走近了,就见黑衣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黑衣人看了宣瑾一眼,便自顾自的生起火堆,将兔子烤上。
黑衣人自始自终都未讲一句话,宣瑾自然猜不到是谁,若说仇家,宫里宫外都有,一个新皇帝登基,总会有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只是此刻想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偏偏不动手,显然目的并不是为了报仇,那又为了什么呢?
正在胡思乱想,眼前多了黑乎乎的一块,就听黑衣人说:“吃吧。”
虽然刻意压底了嗓子,但是声音清脆,宣瑾还是听出了是女人的声音,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心中顿时惊讶大过害怕。
黑衣人见宣瑾不动弹,才想起被她点了穴,几下便帮宣瑾解了穴,犹豫了一下,又将宣瑾的哑穴解开,把烤好的一只兔腿扔在宣瑾身侧,重新坐到火堆旁。
宣瑾捂着喉咙用力咳嗽几声,顺畅之后,想要站起来,发现下半身依然不能动弹,只好作罢,望着黑衣人问:“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不作声。
宣瑾又问:“你又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没作声,撕了一块兔肉,掀起蒙面的布,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举手投足很是斯文。
宣瑾不死心,继续问道:“你抓我到这里有何目的?”
黑衣人没抬头,只声音平淡的道:“你若不吃,我可就要将你的穴道重新点上了。”
宣瑾下意识的往后退,苦于不能动弹,心有顾虑,便不再说话,日间只吃了少许点心,腹中早已饥饿,只是看到身边那黑乎乎的一团,却毫无食欲。
“娇生惯养。”黑衣人又冷冷飘来一句。
宣瑾越发好奇此人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宣瑾几乎睡着了,恍惚中听到几声“瑾儿”,还以为在梦里,被冷风吹醒后,又真切的听到几声,才知夏炽陌真的找来了,所有的提心吊胆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就知道夏炽陌能找到她,再看黑衣人已经不见了,火也被灭了,应是去会夏炽陌了,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黑衣人是冲着夏炽陌而来?想要出声喊夏炽陌,发现哑穴不知何时又被点上了。
“瑾儿在哪里?”夏炽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黑衣人哈哈笑了几声,却毫无笑意,只听她道:“来得这么快,看来那个女人对你果然很重要。”
夏炽陌咬牙切齿道:“你若敢伤了瑾儿,我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日出。”
“那么娇滴滴的美人儿,谁忍心伤她,不但如此,”黑衣人又森森笑了一声,“我还怕她寂寞,特的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陪着她。”
顷刻间打斗声传来,显然夏炽陌被激怒了,宣瑾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着急。
“你若再不把瑾儿交出来,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夏炽陌似乎占了上风。
只听黑衣人道:“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你到底是谁?”夏炽陌吼道。
黑衣人嗤笑:“你揭开面纱不就知晓了?”
短暂的沉默,夏炽陌惊讶的声音传来:“是你!”
果然是个熟悉的人,再听黑衣人道:“我本来就没想瞒你。”恢复了原来娇滴的声音。
宣瑾心道,原来是她!
“你为何要如此做?”夏炽陌已恢复冷静,冷冷的问。
“就想看看她在你心中分量如何。”
夏炽陌颇为不解道:“我喜欢瑾儿与你何干?”
那人道:“我心生嫉妒,你信么?”
夏炽陌嘲讽道:“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不然呢,我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只为捉弄你一番?”
夏炽陌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何你从未说过?上一趟过来,也只字未提。”
“上次我有要事在身,自不能谈及儿女私情,再则正是你们浓情蜜意时,我又怎能打扰?”
夏炽陌沉声道:“这么说,你果然别有所图。”
叮咛的笑声传来,只听那人道:“温柔乡,英雄冢,当初叱咤边关的夏将军早就湮没在脂粉堆了,否则,怎么连忠心的属下有异心都不知道?”
夏炽陌道:“疏影之所以背叛我而投靠你们,不过是复国心切罢了,我并不怪他。”
“那我呢?我如此对待你的心上人,你又准备如何处置我?”
“夏芷荀!”夏炽陌喝道,“你先告诉我,你把瑾儿藏哪了?若是瑾儿毫发无损,我会看在你曾经照顾我的份上,对你既往不咎。”
城阳郡主却挑战着夏炽陌的忍耐力,吃吃笑道:“已经告诉你了,你的太后娘娘正跟男人们风流快活……”
没等她说完,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夏炽陌声音冰冷,“你若再侮辱瑾儿一句,我便在你脸上划上一刀,你侮辱十句,我便划上十刀,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试试。”
宣瑾从不知道夏炽陌竟有如此凶狠的一面,心中也不知是何感受。
果然城阳郡主不再作声,半响才道:“你想见她也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城阳冷笑:“既然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父王的兵马已占领了江陵城,不日就要打过来,他日攻陷京城,自会为我报仇。”
“什么!”夏炽陌大吃一惊,显然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变故。
宣瑾也是震惊不已,江陵是北方军事要镇,与中原只有一江之隔,江陵已被北川王攻陷,京城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有。
只听城阳道:“是不是很吃惊,为什么你的探子竟没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飞鸽传书给你?怪只怪你太信任夏疏影,你有多少人在边关,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当日我一回北川,就将这些人一一除掉,再加上江陵城主,原就是我父王的老部下,那条命都是我父王给的,献一座城池又有何难?”
夏炽陌还是有些不相信,狐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军事机密透露给我,就不怕我现在就领兵擒了你父王?”
城阳笑道:“我敢来找你,自是有备而来,我父王早已养精蓄锐准备好一切,只等你过去了。”
夏炽陌似乎斟酌了一番,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先是城阳拍衣服起身的声音,跟着听城阳道:“王爷如此才叫爽快,我此番来是要与你谈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我不但可以放了太后娘娘,还能劝我父王退兵。”
“你且说说看。”
城阳道:“你只需废帝自立,再娶我做皇后,我父王就会倒戈相助与你。”
夏炽陌像听了个好大的笑话,大笑不止,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是你父王老糊涂了,还是你异想天开?本王若想登基,何须你父王相助?再说就算我真答应你,娶了你,难保日后就不会过河拆桥,利用你之后再休了你?”
不想城阳却道:“休与不休那是日后之事,你只需考虑娶与不娶就成,至于你说自立易如反掌,诸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当日先帝刚刚驾崩,你或许还有机会,如今却是大不同,你若拥兵自立那便是造反,天下人得而诛之,再加上各地藩王都已达成协议,只要抓住一个缘由,便会立即反了你,反正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你可以当皇帝,其他夏姓王爷一样可以,我父王德高望重,他若支持你,便可高枕无忧。”
“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么太后下嫁之日,便是兵临城下之时。”
77、第七十七章
宣瑾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先不管城阳郡主说的是真是假,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城阳爱慕夏炽陌,而且用情很深, 以至于用上如此极端的方式,甚至用江山来换,这倒跟夏炽陌对她有得一比,更让她欣慰的是,夏炽陌对她的态度竟如此坚决,坚决得让她动容,若说平时当着她面山盟海誓, 还能当夏炽陌是花言巧语, 但是在城阳跟前也如此执着,只能说夏炽陌心里真的有她,一个人如此为她,她, 只觉受之有愧。
突然一声惊呼, 是城阳的声音,跟着听夏炽陌道:“你无须在我跟前多费唇舌,我只问你,你到底把瑾儿藏哪了?”
城阳只哼了一声,并未作答。
“好,既然你不肯说,就休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杀你太便宜你了,我要在你这如花似玉的脸上刻上一个字,让你以后再无脸见人。”
夏芷荀叫道:“夏炽陌,你敢!”
“本王为何不敢?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对本王说不,就连本王的母后都不能左右本王,你算什么,还敢大言不惭的要挟本王?”
“啊!”夏芷荀又是一声惊呼,似乎夏炽陌真的拿刀划她的脸,就听她示弱道,“住手,我告诉你便是。”
夏炽陌道:“这不就是了,早点说还少了这皮肉之苦。”
夏芷荀气哼哼道:“你这人果真冷血无情,也就太后那寡……”止住了又道,“我方才跟你所说,全是实情,信不信有你,就算你见了太后,甚至娶了她,也温情不了几天,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大不了我大度一点,我做正,她做偏,容你收她为妾。”
夏炽陌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夏芷荀道:“你别急着否认,回去权衡一番后,再给我答复,毕竟这关乎到江山社稷和你的身家性命,我就住在城东的来福客栈,会在京城住上十天,若是你不来见我,那么就只能战场上见了。”
夏炽陌不耐烦的说:“快带我去见瑾儿。”
夏芷荀道:“她就在那边,你走过去便是。”
夏炽陌立即惊喜道:“瑾儿就在附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宣瑾看到夏炽陌朝自己飞奔而来,因口不能言,只能望着她。
夏炽陌也看到了她,喜得差点落下泪,从宣瑾被掳走,不过半日光景,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几乎是扑到宣瑾跟前,激动的说:“瑾儿,你在这里!你怎么样,可受欺负了?”
宣瑾摇了摇头,看着夏炽陌,一脸温柔。
夏炽陌又询问了几句,不见宣瑾作答,才知她被点了哑穴,帮她解了穴,扶着她站起来,城阳也已走过来,还朝宣瑾恭敬的施了个礼,嬉笑道:“芷荀见过娘娘,娘娘千岁。”仿若宣瑾不是她抓来的。
宣瑾淡淡道:“郡主的功夫不错。”
夏芷荀笑道:“比起王爷差得远了。”
夏炽陌哼了一声:“今日之事本王给你记下了,你既没伤瑾儿,本王也饶你一次,回去告知你父王,让他识些时务,别老马失蹄,本王念在他是夏家老宗室,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若执迷不悟,不但自己丢了身家性命,还要祸及子孙,让他好之为之,哼!”说完将宣瑾背起来,大步而去。
夏芷荀却在身后喊道:“夏炽陌,别忘了,我住在来福客栈!”
“你为何不答应郡主?”宣瑾伏在她背上,贴在她耳边问道。
夏炽陌微微转头,皱着眉问:“你既已听到我与城阳的对话,为何还要如此问?”
宣瑾轻轻叹气道:“我只是觉得郡主喜欢你,还事事替你着想,她提出的条件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没理由拒绝。”
夏炽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就是我拒绝的理由。”
宣瑾听得身子微微一震,又道:“郡主也说了,你可以同时要了我们两个人。”
夏炽陌看不到她的眼睛,便把她放下,与她面对面,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为何要娶两个?”顿了一下,不悦的问,“难道你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我?”这跟她不愿与人分享瑾儿是一个道理。
当然不愿意!宣瑾没有说出口,而是道:“若是郡主说的都是真的呢?”
夏炽陌立即傲气道:“打便打,我夏炽陌何曾怕过谁?我手上握有精兵十万,难道还怕他们的乌合之众不成?”
“话是不错,只是……”宣瑾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真的没想过废帝自立?”这才是她担忧的,无论夏炽陌答应与否,凛儿的皇位似乎都岌岌可危,除非得到夏炽陌坚定不移的支持。
夏炽陌哈哈一笑:“瑾儿莫不是忘了我是女儿身,你是要我做女皇帝吗?”早在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她就权衡过,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可能要屠戮一辈子才能保住这个皇位,一旦控制不了,大楚甚至可能会断送在她手上,她可不要做这个千古罪人,她宁愿做周公而留下美名,再则,在她的心底深处,憧憬的还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平淡生活。
宣瑾凝视着她,似乎看懂了,又似乎没看懂,夏炽陌有时候简单得让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人如何能有今时今日的权势与地位,仅凭着一颗赤诚的心吗?
夏炽陌握住她的手,又一次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放心吧,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我会让他安枕无忧。”
宣瑾唯有悠悠一声叹息。
回到景王府已是子时,夏炽陌不愿宣瑾回宫,便打发了一个亲信去宫里说一声,同时吩咐让水轻灵明日一早回来。
景王府的下人,并不识得宣瑾,有些在王府里待了几年,还是头一回见他们家王爷带女人回来,而且还是个极漂亮的女人,又是新奇又是欢喜,都殷勤的伺候着,一个丫头问夏炽陌,是否帮小姐准备客房,夏炽陌道,带小姐去本王卧室就成,宣瑾立即霞光满面。
夏炽陌房内布置得恢弘大气,然而完全男子的陈设却让宣瑾极不适应,她能在身体上接受夏炽陌,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夏炽陌是女人的缘故,女人干净。
“怎么了?”夏炽陌见她脸色不好。
既来之则安之,宣瑾到底什么也没说,折腾了一天,早已疲极累极,而且还饥肠辘辘,跟夏炽陌说了,夏炽陌连忙让人准备,她也饿了一天,只是看到宣瑾后高兴得忘了。
刚用完饭,到宫里报信的人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吟雪和水轻灵,吟雪一来放心不下,二来给宣瑾送些干净衣裳,水轻灵则是生怕夏炽陌找她有急事。
乘着宣瑾沐浴的空,夏炽陌带了水轻灵去书房。
刚进屋,水轻灵就问道:“娘娘被谁劫了?”
夏炽陌将事情简单说了,北川王占了江陵城的事一并告诉了她。
水轻灵先是心有余悸的说:“幸亏娘娘没事。”跟着叹道,“北川王动作好快!”
夏炽陌点头:“千算万算把江陵城城主的背景给算漏了,还以为至少可以拖到我娶了瑾儿之后。”
水轻灵道:“王爷之前吩咐的,奴婢均已办妥,不若让奴婢先打头阵……”
夏炽陌伸手打断她:“你是我的亲信,你动便等于我动,不妥,毕竟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我若贸然发兵,反倒给他们起兵的借口,这样,明日一早你先让冯将军韩将军卫将军来府里一趟,我自会安排,有些事需借力打力,或者是次机会也说不定。”
水轻灵一一应了。
夏炽陌又想起一事,道:“你去查一下,除了城阳郡主,还有多少北川王的人潜藏在京城里,找出来,断了他们的联系,至于城阳郡主,既然送上门,那就收了这份礼吧。”
宣瑾坐在桌前看书,面上认真,实则心不在焉,听到敲门声,手竟是一抖,迟疑了一下,示意吟雪开门。
吟雪请夏炽陌进来后,识相的退出去,在耳房里睡下,以便随时传唤。
夏炽陌瞧了一眼宣瑾手上的书,是《礼记》,心中暗笑,瑾儿真当无趣的紧,如此良辰美景,却看如此正经的书,明明她的书架上,还有很多“好书”,心中一动,走到书架那里,随手抽出一本,丢在宣瑾跟前。
宣瑾不明其意,狐疑的看着夏炽陌。
夏炽陌忍着笑,一本正经道:“瑾儿也算是博览群书,可曾读过这本?”
宣瑾见那书面上写了逐鹿中原四个大字,瞧着的确眼生,好奇的翻开,扉页上写着天地初开,万物孕育为人云云,再翻一页,却是图画,待她弄明白画了什么,脸立即烫得仿佛烧着一样,拿起画册摔在夏炽陌身上,又羞又怒,娇喝道:“夏炽陌,你下流!”
夏炽陌大笑不止,眼泪都快出来了,偏装得甚是无辜道:“瑾儿真是的,做都做过了,还这么害羞。”
宣瑾只想将墙上的剑取下来,劈了夏炽陌。
78、第七十八章
宣瑾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身侧, 枕边已空,睁开眼, 天已大亮,想起昨晚的骄纵, 脸上顿时有了绯色。
门外的吟雪听到里面有动静,敲门问:“小姐,起身了么?”
宣瑾理了理发丝,又看了一遍周遭,发现并无不妥,这才道:“进来吧。”
吟雪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王府的丫头, 手上捧着一件厚实的朱色披风, 吟雪将小手炉递给宣瑾,披风和手炉都是宣瑾之物,吟雪伺候宣瑾更衣道:“外面下雪了,王爷怕小姐冷, 特地让人从宫里取来的。”
宣瑾心里一暖, 轻声道:“竟是下雪了。”而后问,“王爷呢?”
吟雪回道:“一大早就和几位将军出府去了。”
宣瑾猜应是为北川王之事,不再询问,梳妆打扮后,用了早点,走到庭院里,雪还在飘着, 虽不大,已白茫茫一片,王府的下人送来一把油纸伞,吟雪撑了,陪着宣瑾走在九转回肠的幽径上。
景王府虽不比皇宫大,但妙在精致,大到亭子假山,小到一草一木,不无精雕细琢,再裹上银装,景致美不胜收。
宣瑾在亭子里坐了,瞧着园子里的美景道:“这里倒也清净。”
吟雪快人快语:“可不是嘛,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宅子就王爷一个人住,肯定冷清。”
宣瑾看了她一眼,吟雪抬头望着屋顶,只当方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插嘴道:“小姐有所不知,其实王爷时常也这么感慨,说咱们府上多个女主人就好了。”
吟雪偷笑出声,宣瑾脸上则有了不自然的神色,吟雪揣摩着宣瑾的心思,问小丫头:“你家王爷平日里就没一个相好的?”
小丫头一脸老实相,很认真的摇头:“奴婢来王府也有两年了,王爷身边除了跟着一个水姑娘,再没见过其他姑娘。”
“逢场作戏总归有吧?”吟雪不死心的问,还补充道,“你放心大胆的说,我们不会告诉王爷。”
小丫头还是坚决的摇头:“我们王爷可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我们私下里还议论过王爷为何不近女色……”小丫头意识到多嘴,又连忙辩解道,“小姐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故意背着主子说是非,我们只是好奇罢了。”
宣瑾朝她笑了一下,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小丫头平日里并不多话,不知怎的见到眼前这位貌美如仙的小姐,就情不自禁的想把什么话都说了,仿佛在她的跟前藏不住秘密似得,见宣瑾没责怪,这才放下心,又道:“见到小姐后,我们终于知道为什么王爷不喜欢女人了。”
吟雪笑着问道:“为什么?”
小丫头眼神中带着羡慕和崇拜,道:“小姐这么漂亮,王爷自然看不上别人。”
宣瑾笑笑还是没作声,却也觉得小丫头的话,比之平日里奉承她的人说得那些溜须拍马的话要真诚得多。
未清静半刻,一个王府侍卫打扮的人形色匆匆跑来,下雪的天,竟跑得满头大汗,侍卫向宣瑾施礼后道:“小姐,王爷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宣瑾见他又急又慌,心里立即有了不好的感觉,问道:“是不是王爷出什么事了?”
果然就侍卫道:“王爷受伤了。”
宣瑾惊得站起来,来不及询问,只说:“带我过去。”
夏炽陌房外,层层重兵把守,一个个神情肃穆,这些人里有夏炽陌的亲兵,常在宫中行走,已被事先告知过,故而见到宣瑾并未行礼,只让出一条道来,让她进去。
宣瑾绕进内间,就见水轻灵正帮夏炽陌包扎伤口,伤口在胳膊上,应伤得不轻,白纱布刚绕上就被血浸染得通红,水轻灵又洒了些止血的粉末在上面。
宣瑾被触目惊心的画面,刺激得险些落泪,强忍住后,问:“夏炽陌,你怎么样了?”
夏炽陌一直低着头,刚才还疼得直哼唧,一听宣瑾的声音,抬起头,脸上已变得轻松无比,还笑着说:“瑾儿你来了,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从她白色袍子上的一大滩血迹来看,就知伤得不清,偏还逞强,宣瑾知她不想让自己担心,走过去,接过水轻灵手上的物事,道:“让我来吧。”
水轻灵连忙识趣的退到一边,她亦受了点轻微的伤,自己用药在伤口处抹了。
“发生什么事了?”宣瑾问,小心翼翼的帮夏炽陌包扎伤口,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仿若伤在自己身上,心陡然疼了一下。
夏炽陌让人把宣瑾喊来,就想让她关心自己,见她一脸的心疼之色,心里别提多满足,只顾享受美人恩,哪还记得疼,就连宣瑾问什么都没听见。
还是水轻灵交代道:“从宫里回来的路上,我们遭到伏击,对方人多势众,且武功高强,我们失了先机这才落到下风,其实王爷这一刀是替奴婢挡的。”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夏炽陌笑道:“不过挡一刀而已,至于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么?当年浴血突围的时候,若不是你替本王杀出一条血路,本王的命早就丢那里,如此相比,谁的恩情更大?”
水轻灵连忙道:“主子如此说,真是折煞奴婢了,保护主子是奴婢的责任,主子千金之躯怎能为了奴婢受损。”
若不是知道水轻灵心系宣琉璃,宣瑾看她们俩,一个为对方挡刀,一个为对方连命都不过,定认为她们是一对同生共死的情侣,待她们不推托,又问:“可知伏击你们的人是谁?”
夏炽陌道:“已让人去查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昨日她被城阳郡主绑架,今日夏炽陌又遭到伏击,如此凑巧之事,会不会是一伙儿人所为,宣瑾将自己的疑虑说了。
夏炽陌思索片刻道:“不像,这帮人训练有素,还刻意隐瞒武功路数,就是不想让我们在回到他们是什么人,若是真跟城阳一路,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因为我们第一个就怀疑得他们,城阳已现身,他们没什么好隐瞒,再说城阳还跟我谈了条件,她没理由现在杀我。”
“那据你推测会是谁呢?”宣瑾问。
夏炽陌道:“想要置我于死地,必是跟我有仇之人,而且还是深仇大恨,我心中已有几个人选,等追查消息的人回来,加以对证,便知是谁。”
宣瑾没作声,心中亦有个答案,虽然她极不想承认,但是似乎此人嫌疑最大。
包扎好伤口,宣瑾让夏炽陌把带血的衣服换下来,水轻灵和吟霜立即识相的退出去,宣瑾心无杂念的帮她褪下衣衫,因旁边无人,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幽怨道:“怎得如此不爱惜自己?”
夏炽陌哪见得她的眼泪,宣瑾还是第一次为她哭泣,心顿时融化了,仿若做错事般,向宣瑾解释道:“那是轻灵,若换做旁人,我定不会的。”想了想,又道,“这是我与母后欠她的。”
宣瑾不解,其实她早就觉察到夏炽陌与水轻灵的关系不一般,不仅如此,就连太皇太后也是,否则一个小丫鬟怎得摇身一变就成了公主?
夏炽陌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慢慢说与你听,此刻我只想与瑾儿你说些悄悄话。”把宣瑾揽过来,不小心碰到伤口,立即“哎哟”了一声。
宣瑾忙得坐直身体,紧张的问:“你怎么样?”
行军打仗时,受伤那是常有的事,这点小伤,夏炽陌怎会放在心上,但是看到宣瑾对她从未有过的关心,只觉幸福极了,只想得寸进尺,便故意哀嚎了几声,还连说了好几声 “好疼”“好疼”。
宣瑾如何听不出她在夸大其词,挣扎了一下,还是将夏炽陌轻轻抱在自己怀里,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你流了很多血,不要乱动,好好休息一下。”
夏炽陌被突如其来的温柔直接击晕了,贴在宣瑾柔软饱满的胸脯上,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几乎不能思考,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贪婪的享受着,恨不得溺死其中。
起初宣瑾的身子还很僵硬,因为一时无法适应她与夏炽陌之间的变化,待她看到夏炽陌闭着眼睛,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时,一下被激起了母性,原来看似无所不能的夏炽陌,其实也需要人疼,那个整日耀武扬威的景王爷不过是个事事爱逞强的可爱小姑娘罢了,不由得扬起一个宠溺的笑,连宣瑾自己都没发觉。
“瑾儿,等我伤好了,你要了我的身子,好不好?”
夏炽陌声音轻轻柔柔,仿若呓语。
79、第七十九章
夏炽陌足足休养了三天才下床, 而宣瑾一改往日的疏远冷漠,寸步不离的守在夏炽陌身侧, 除了行房,几乎事事依她, 极尽温柔,让夏炽陌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幸福得好不真实,以至于总傻兮兮的问宣瑾同一个问题:“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宣瑾失笑,比起夏炽陌对她的付出,这些算什么。
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百般遮掩, 太后失踪与景王受伤的事还是传到了太皇太后耳中, 老人家半夜让人抬到景王府,先是抱着夏炽陌大哭一场,而后才质问夏炽陌,受伤的事为何瞒着她。
夏炽陌陪笑道:“还不是怕您老人家担心。”
陈氏问:“可查出是谁了?竟敢对你下毒手, 决不能轻饶!”
夏炽陌道:“这件事母后就不用过问了, 儿臣自有主张。”
陈氏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宣瑾,不悦道:“怎么,莫不是当着哀家的面,有些话说不得?”
宣瑾神色淡淡,这几天夏炽陌无论见谁都没避开她,她自然听得出这幕后指使人是谁,虽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而她的立场决定了她,除了保持缄默外,什么也不能做。
夏炽陌连忙道:“母后这话太见外了,咱们娘俩间有什么好避讳的,只是这件事牵扯甚广,儿臣不希望母后也被牵连进来。”
陈氏的政治嗅觉决不比她二人差,敢在天子脚下刺杀景王,背景绝不会简单,听她如此说,越发担心起来,如何能置身事外。
陈氏道:“好,这件事哀家可以暂不过问,但是有件事,你必须给哀家一个交代。”
“何事?”夏炽陌问。
陈氏道:“哀家听说北川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已攻陷江陵城,可有此事?”
那日早朝,夏炽陌就将此事跟众大臣说了,母后有所耳闻并不稀奇,便道:“北川王早有异心,所谓清君侧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哀家不管他是借口还是理由,既然打着反你的旗帜,你是否也该反省一下?”陈氏说完,又看了宣瑾一眼。
宣瑾抬起清冷的眸子,与她对视,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然夏炽陌有心娶她,但是下嫁一事并未达成共识,所有的传闻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却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陈氏道:“话是不错,只是世上并无空穴来风之事,若是身正,影子又如何会歪?”
夏炽陌立即护短道:“都是儿臣的主意,不关瑾儿的事。”
陈氏瞪了她一眼,轻斥道:“哀家与你血脉相连,为何总帮着外人说话。”
宣瑾冷声打断她,“母后此言差矣,臣妾是母后的儿媳,皇上的母亲,大楚的太后,怎得就成了外人?”
北川王造反,关乎到大楚的江山社稷,陈氏心中着急,不免说重了话,偏被宣瑾冷言相对,即便错了,又如何认,冷笑一声道:“你既知自己身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盘旋了数日?”
宣瑾顿时哑言,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想到此刻的处境,刚才的话简直就是自打嘴巴。
夏炽陌坐不住了,辩解道:“儿臣与瑾儿两情相悦,她在这里有何不妥?”
原是想帮宣瑾,却不知此言一出,更加坐实了宣瑾的不守妇道。
陈氏怒极反笑:“嘿,这么说,倒是哀家的错,是哀家棒打鸳鸯了。”
夏炽陌还要再说,宣瑾用眼神制止了她,而后道:“母后是过来人,应知深宫的寂寞,臣妾承认抵不过诱惑而犯下大错,只是臣妾亦知轻重,决不会为儿女私情而赌上凛儿的将来和大楚的万里江山。”
陈氏听她如此说,反倒替女儿抱不平了,冷哼道:“你倒是进退有度,那陌儿怎么办?难道她只是你排解寂寞时的玩物?随时使之弃之?”陈氏当然也知道是自己女儿不争气在先,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大嫂,才有了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也知宣瑾进退两难的处境,如此冷嘲热讽,实在是气不过罢了。
夏炽陌脸色变得难看,连日来的甜蜜被宣瑾几句理智的话,冲得一点不剩,宣瑾在感情上,总能做到冷酷无情,给她希望,再让她绝望,不顾母后还在跟前,夏炽陌喃喃道:“瑾儿,不是都说好了么,为何又要反悔?”
宣瑾心道,我何曾答应过你,不过看到夏炽陌失落受伤的样子,不忍说出更绝情的话,只道:“你亦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
陈氏看着眼前一对苦命鸳鸯……摇了摇头,尤其看到女儿为情所困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真是魔障了,还是狠下心肠道:“知错难改善莫大焉,还要切记一句话,家丑不可外扬。”又丢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吧!”甩袖回宫。
剩下的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还是宣瑾打破沉默,温言道:“不若我也先回宫吧。”
“不许走!”夏炽陌拦在她面前,然后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恨不得将宣瑾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不让她离开自己。
宣瑾顾忌到她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全,不敢挣扎,任由她抱着,心中亦是五味纷呈,在景王府待了几天,她还真有点不想回宫了,不管那些尔虞我诈,只跟喜欢的人静静的厮守一生,该多好!
“瑾儿,不如我们私奔吧!”夏炽陌突然异想天开的说。
宣瑾显然愣住了,私奔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就曾动过跟高珩私奔的念头,后来因为阴错阳差才没能实现,现在夏炽陌跟她如此提议,心不由得跳了几下,满腔少女情怀,不过很快就被现实的棒子敲醒,她跟夏炽陌,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摄政王,肩负的东西太多了,怎么可能丢下一切逃之夭夭。
“夏炽陌,别傻了,其实你我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就是……对你有些不公平。”她嫁过人,生过孩子,如今死了丈夫,不过是个寡妇,注定要孤老终身,怎能让夏炽陌无怨无悔一直陪着她。
夏炽陌气愤道:“是不公平,我喜欢你,只想和你在一起,碍着旁人什么事了,怎得那么多人要反对,一一怀揣狼子野心,却嚷嚷着清君侧,简直笑话,瑾儿,别理他们,这帮人,我自会一个一个收拾。”
宣瑾没再说话,有时夏炽陌的固执,让她无比安心,尽管前途未明。
宣瑾屡次提出回宫,都被夏炽陌用各种借口留下来,宣瑾便顺水推舟又多住了几天,夏炽陌亦陪着她足不出户,在园子里赏花看景,弹琴作画,逍遥度日,若不是夏芷荀找上门,夏炽陌早忘了那十日之约。
这日两人在书房下棋,突听下人来报,说城阳郡主求见。
夏炽陌只派人盯住夏芷荀,不准她离京,倒没禁她的足,所以并不稀奇,道:“让她在厅上等着。”
宣瑾不便过去,依然留在书房中,琢磨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没想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夏炽陌就又回来了,宣瑾奇道:“郡主这么快就走了?”
夏炽陌神秘一笑道:“瑾儿不介意我留城阳郡主多住几日吧。”
宣瑾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软禁城阳郡主,把玩着一粒棋子,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有没有发觉城阳郡主的举止有些奇怪?”
“哦?说来听听。”
宣瑾道:“就说当日她挟持了我却毫发未伤,只把你引到城外,说了几句倾慕你的话,你不觉奇怪吗?”
夏炽陌不以为然道:“你是太后,她不敢伤你,再说她是拿你跟我谈条件。”
宣瑾道:“我不知你跟城阳的交情深浅,单从她毫无防范的跟你谈条件来说,她似乎早料到你不会答应,否则她若想有胜算,大可先设下圈套,而不是在你跟前毫无还手之力。”
夏炽陌听着有理,若有所思起来。
宣瑾又道:“北川王神不知鬼不觉的占了江陵城,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然而城阳是他的女儿,却将如此重要的军事机密轻而易举的告诉了你,还是特的千里迢迢到京城来当面告诉你,让你有所防范,你不是说她是北川第一才女吗,怎会有如此愚蠢的举动?”
夏炽陌想要反驳,不过想到她比宣瑾更加了解夏芷荀,知她所言不假,越发狐疑起来。
“至于她所说的条件,你当时就反驳她了,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在你严词拒绝后,她还在京城待上十天,等你回心转意,如今更是送上门来,你不觉这一切太超乎常理了吗?”
“瑾儿,你的意思是……”其实夏炽陌心中已有答案。
宣瑾道:“莫不是她背着北川王向你通风报信?若真如此,郡主对你还真是情深一片。”
80、第八十章
“娘娘, 您觉不觉得郡主……”吟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宣瑾翻着书,头也没抬的道:“有话便直说。”
吟雪一副“是你让我说的”的表情, 道:“昨儿个晚上,郡主在书房又逗留好久才走。”
宣瑾只“哦”了一声, 无甚反应。
吟雪看不过了,不满道:“娘娘您不生气啊?”
宣瑾道:“你自己也说了这是昨晚的事,现在生气有何用?”
吟雪打抱不平道:“都连着好几天了,王爷一回来,郡主就跟蜜蜂见了花似得黏上去,别提多碍眼了,女孩子家也不嫌害臊, 王爷也是, 明知郡主不怀好意,也不懂避嫌,连我们这些做下人都看不下去了。”
宣瑾有眼睛有耳朵,何须吟雪来告状, 也正因如此, 凛儿打发人来催了她几回,她都没有回宫,更明知夏炽陌在虚与委蛇,心里却还是不舒服之极,只淡淡道:“越来越没个大小了,在背后搬弄王爷的是非。”
吟雪反驳道:“奴婢还不是为娘娘您抱不平,自从郡主来了后, 王爷都不过来了。”吟雪这口吻,倒有点像当初容盈月进宫,宣瑾刚失宠那会儿。
夏炽陌最近忙着北川王的事,每天都很晚才回府,怕扰了宣瑾,都在书房睡了,而宣瑾不回宫多少也有躲着的意思,尤其知道是谁指使暗杀夏炽陌之后,更不想现身了,景王府比宣宁宫清静,任谁要见她,都被景王府的人拦在大门外,理由只有一个,太后不在这里。
“这不挺好么,免得被人闲言闲语。”景王府的人明里暗里说了多少她跟夏炽陌的闲话,她心里都知晓。
吟雪立即笑道:“奴婢听了,都夸娘娘好呢。”
宣瑾心道,既让你听到,自然都是好话,看书看得有些乏了,心里也有些烦闷,便道:“陪哀家出去走走。”
吟雪连忙拿了披风帮她披上,还问宣瑾要是否把琴带上。
宣瑾想了想道:“带上吧,你去把郡主请来,就说哀家在小酌廊等她。”
吟雪大喜,就知道她家娘娘不会坐视不管。
夏芷荀过来时,就见宣瑾斜靠在廊椅上,托着腮,望着远处,同为女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个女人真美,空灵得完全不像在后宫浸染过的样子,只是在这表象之下,藏着什么样的心肠,却是怎么也看不出,能让一个人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必有她的一套本事。
“芷荀见过娘娘。”夏芷荀在宣瑾跟前总是知书达理的样子,仿若她们之间毫无纠葛,这一点倒是跟宣瑾极像,哪怕心里怒海滔天,依然能做到不动声色。
宣瑾赐了座,夏芷荀在她身侧坐下,她们还是第一次坐得如此之近,两人互相端详了一番,还是宣瑾先赞道:“郡主不但长得极美,胆识也极过人。”
夏芷荀掩口一笑,然后道:“娘娘的意思是,芷荀跟您抢男人么?”
宣瑾没料她如此直白,反倒一愣,随即恢复平常色,淡淡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优秀的男子也一个道理。”
夏芷荀道:“娘娘所言极是,在我们北川尤为盛行,只要有喜欢的男子,姑娘们都会大胆追求。”跟着又叹口气道,“只可惜王爷他情有独钟,芷荀已使劲浑身解数,还得不到王爷的垂怜,不免丧气。”
不知为何,听了夏芷荀这番话,宣瑾非但不生气,还欣赏起来,坦荡直率总好过遮遮掩掩,突然问道:“你喜欢王爷什么?”
夏芷荀又是掩口一笑:“娘娘这话问得多余,莫不是忘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芷荀眼中,王爷自然全是好的。”
宣瑾淡淡道:“哀家想听你的心里话。”
夏芷荀对上她的目光,读出其中的深意,神色一凝道:“芷荀能不能先斗胆问一句,娘娘又欣赏王爷哪一处?”
宣瑾直接拒绝道:“哀家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她甚至没有向夏炽陌透露过一点心思,又怎么会向夏芷荀袒露心扉。
夏芷荀摊了一下手:“既然娘娘不肯说,那恕芷荀也无可奉告。”
宣瑾拧了凤眉,想拿出太后的威严,到底还是压下了,毕竟不在宫里,而且很难得有人不顾忌她的身份,跟她畅所欲言,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她很体贴,对我极好。”
夏芷荀见她不再自称哀家,便是放下身份,更没想到她会先示弱,微微有些惊讶,当然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笑道:“听娘娘的意思,谁对您好,您就喜欢谁?”
“放肆!”宣瑾斥完后,收起怒色,淡淡道,“自然不是,我还不至于放荡如此。”
“不然呢?”夏芷荀挑眉问道,似乎面对的不是太后,而毫无顾忌。
宣瑾被问得哑言,心里不禁自问,她喜欢夏炽陌,不就是因为夏炽陌对她好么?
夏芷荀见她有了迷惑之色,半是可怜半是不忿,可怜的是宣瑾看似玲珑剔透竟不懂如何爱人,不忿的是宣瑾没有半点付出,却得到了夏炽陌的一片痴心,这不公平。
“我喜欢王爷,是因为他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的,无人可以比拟,他英俊,威武,所向披靡,他像一匹嗜血的狼,凶狠暴戾,冷血无情,当然这些绝不是贬义,我就喜欢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喜欢他的那份狠劲儿和与生俱来的孤傲,他是天之骄子,得天独厚,倒哪都光芒四射,让人崇拜他,迷恋他,想要嫁给他。”
“是吗?”宣瑾疑惑的看着她,她与夏芷荀说得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在她眼里的夏炽陌,大多时候是无赖的,蛮横的,自以为是的很,偏偏又是可爱的,温柔的,每次在夏炽陌深情款款的注视之下,她都要被融化,然后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任由夏炽陌为所欲为。
如此大的区别,或者夏炽陌在夏芷荀的眼中是男子,而在她眼中是女人的缘故。
“所以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夏炽陌?”宣瑾问她。
夏芷荀朝宣瑾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我每天为王爷煲汤?这个自然,哪个男人不想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我现在还学着做针线活儿,等学好了,就给王爷做件衣裳,要跟娘娘抢男人,总要有些本事才好,而且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宣瑾自然听得出她在答非所问,在她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不知为何看着夏芷荀,竟好像看到另一个夏炽陌,夏芷荀对夏炽陌不正如夏炽陌对她么,夏炽陌会不会有一天被打动呢?毕竟她什么也给不了夏炽陌,哪怕一个无限期的承诺。
“娘娘,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夏芷荀问道。
宣瑾回过神,“你问。”
夏芷荀道:“您是打算自私的占着王爷一辈子呢,还是大度的放手还王爷自由?”
宣瑾怔住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夏芷荀轻轻一笑,起身走至长廊尽头,那里架着一把古琴,指尖划过,弹得是九张机: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夜深了,宣瑾却是辗转难眠,已是三更天,夏炽陌应该回来了,犹豫一番后,到底还是把吟雪唤进来,更衣去书房。
快到书房时,宣瑾却犹豫了,她心里乱的很,就算见到夏炽陌,一样理不清,就要退缩。
吟雪还道是她今早上的话起了作用,这会儿去“捉奸”,忙拦着宣瑾,兴奋的怂恿道:“娘娘,咱们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若真是误会了,从此也可以放下心。”
宣瑾倒是没往那方面想,被吟雪一提醒,过去看看也无妨,她也想知道,她们每晚待在一起都聊些什么。
刚进院子,就听到夏炽陌的声音,夏炽陌道:“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用这么晚都等着我,你让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夏芷荀道:“谁等了?我不过是看书看过了罢了。”
夏炽陌笑:“那这燕窝粥又是怎么回事?”
夏芷荀道:“我……自己饿了,反正都是煮,就顺便帮你带一份。”
夏炽陌没再答话,却传出一声闷笑,带着宠溺的味道,半响,突又听夏炽陌道:“这是什么?”
只听夏芷荀一声尖叫:“哎呀,你还给我!”
夏炽陌道:“不给,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我再还你。”
打闹嬉戏的声音传出来。
夏芷荀似乎生气了,气呼呼的说:“明知道我武功不如你,你还欺负我,再不理你了。”
夏炽陌赔罪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这个到底是什么。”
夏芷荀的声音有点小,外面没听清,跟着就传出夏炽陌大笑的声音。
夏炽陌止住笑后,感动的说:“还从未有姑娘如此用心对我,只可惜我……”
话被夏芷荀掩了,只听夏芷荀道:“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我做这些,并不是要你的回报,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能为你做这些,我已经很满足。”
夏炽陌叹气道:“当初我受伤在你家中休养时,为何你对我不理不睬?”
夏芷荀道:“我那时不过十来岁,自然要矜持些,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得要死,如果我能勇敢些,或者我……”话只说一半。
“芷荀。”夏炽陌声音温柔的唤了她一声。
宣瑾面无表情的站在月色中,一时分不清夏炽陌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
81、第八十一章
夏炽陌难得早归, 兴冲冲的去宣瑾那,却吃了个闭门羹, 吟雪拦在外面,说娘娘已经睡下了, 夏炽陌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没落山,这么早就就寝了?猜测宣瑾定是怪她这些天忙得冷落了她而生闷气,也顾不得吟雪在一侧,软声软语说了很多赔礼道歉的话,里面却始终没有半点声响。
夏炽陌满脸狐疑的问吟雪:“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得她不高兴了?”
吟雪把自己撇的清清的,摆着手道:“娘娘的心思哪是我们做奴婢能猜的, 王爷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夏炽陌只能作罢,一脸郁闷的回书房,推开门就见夏芷荀慌慌张张的在藏东西,正要问话, 却被夏芷荀抢着说了, “我想书信一封与我父王。”
“哦?”夏炽陌没想到她如此坦白,饶有兴趣的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夏芷荀道:“自然是劝我父王严加防范。”
夏炽陌不信:“如此简单?”
夏芷荀倒是大方,将书信直接摊放在夏炽陌跟前,夏炽陌扫了一眼,果然只写了些关切的话,倒是在信的末尾看出点别的意思来, 上面写着女儿不孝,不辞而别,让父王担忧云云,夏芷荀果真是偷着跑出来。
不过夏炽陌又如何会相信这些表象的东西,笑道:“就算快马加鞭把这封书信交到你父王手上,恐怕也来不及了。”
夏芷荀面不改色,仿佛早猜到是这样,淡淡道:“报信是假,实则是报个平安罢了,我带来的人尽数被你们抓了,我别无他法。”
夏炽陌道:“但是你看上去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夏芷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何况王爷您又没有为难我,我待在景王府自在的很。”
夏炽陌挑眉道:“就不怕本王拿着你逼你父王就范?”
夏芷荀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人在王爷手上,王爷大可随心所欲。”
夏炽陌想起宣瑾的话,说夏芷荀因为爱慕她,才自己送上门来,再加上这些天夏芷荀在府中的种种表现,越发肯定夏芷荀故意为之,如此她反倒不想“领情”了,道:“本王从不为难女人,何况我众你寡,胜之不武,本王今日就放你回去,你若能劝得你父王收兵,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咱们就战场上见吧!”
夏芷荀终于变了脸色,吃惊的问:“你要放了我?”
夏炽陌已安排好一切,完全不需要拿夏芷荀做人质,留着她反倒会落人口舌,被人诟病胜之不武,不答反问:“难道你不想走?”
“当……当然不是。”夏芷荀咬着唇,好一会儿才道,“走之前,我能否有个请求。”
夏炽陌扬了一下手:“但说无妨。”
夏芷荀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她道:“我能否为你做顿饭?”
夏炽陌笑道:“为何,莫不是你想在饭菜里下毒?”
夏芷荀微抬下巴,挑衅道:“王爷若怕被毒死,大可拒绝。”
不管夏芷荀对她是否有心,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就当满足她一个小小愿望吧,夏炽陌最能明白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的那种卑微,道:“郡主如此贤惠,本王还真的有些期待。”
夏芷荀立即欢天喜地的去准备了。
夏炽陌又去了一趟宣瑾房中,依旧被拦在门外,不由得动了肝火,不明白宣瑾为何总是喜怒无常,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让她感到挫败,再回书房时,夏芷荀已准备好饭菜,夏炽陌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完全不能相信出自一个娇生惯养的郡主之手,发自内心的赞道:“郡主还有这手艺,真是难得。”
夏芷荀有些得意:“我会的岂止这些,只是王爷不懂欣赏罢了。”
夏炽陌看着夏芷荀,想到了自己,她为讨好宣瑾,还不是一样抛开王爷的身份,献尽殷勤,可惜人家不领情,又郁结起来,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夏芷荀又将她酒杯满上,在她身侧坐了,而后道:“方才就想问王爷,看你一脸不高兴,莫不是跟娘娘吵架了?”
夏炽陌心里正郁闷,听她如此问,不由得叹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真是太难捉摸了,而且说翻脸就翻脸,本王甚至不知错在哪里。”夏炽陌说这话时,完全忘记她自己也是个女人。
夏芷荀轻笑了一下:“多情却被无情恼,没想到像王爷这样的人亦不能免俗。”说着敬了她一杯酒。
夏炽陌从心里不想承认宣瑾无情,不过宣瑾狠起心肠时,真的够绝情,就如宣瑾一次次斩钉截铁拒绝嫁给她一样,心中渐渐不平起来,又连饮几杯,倒是桌上的菜一口未动。
夏芷荀剔了块鱼肉夹到她碗里,殷切道:“王爷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夏炽陌笑道:“若是瑾儿如你这般,亲自为我下厨,我死也甘愿了。”
夏芷荀半真半假道:“芷荀倒是想天天如此,可惜王爷不肯给芷荀这个机会。”
夏炽陌好奇起来,问她:“你真的有意我?”
夏芷荀落落大方的承认:“是啊。”
夏炽陌却摇头:“我不信。”
“为何?”夏芷荀问。
“女孩当矜持。”夏炽陌回答的理所当然。
夏芷荀扑哧笑出声,“我还以为王爷嫌我不够资格,我可是跟王爷您学的,若不主动些,难道还等王爷追求我不成?。”
夏炽陌亦笑道:“若是没有瑾儿,本王倒可以一试,可惜本王心有所属在先,你我立场不同在后,注定不可能。”
“若是太后拒绝您,而我又背叛了我父王,王爷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呢?”夏芷荀一脸认真的问。
吟雪犹豫半天,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开口:“娘娘,奴婢方才出去走了一圈,看到王爷正和郡主把酒言欢。”
宣瑾半响没应声,突然道:“吟雪,收拾一下,我们回宫。”
吟雪傻了眼,满腹编排景王的话,一下全没了,反倒帮夏炽陌说起好话来,“其实他们也没聊什么,只说了些王爷小时候的事。”说完又怕宣瑾怪她偷听,解释道,“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娘娘。”
宣瑾听说她们聊夏炽陌儿时的事,心中更不是滋味,冷冷道:“她们说些什么,与哀家何干。”正往头上插朱钗,发现是夏炽陌所赠,“啪”的拍在桌上,戴回自己那支。
吟雪如何听不出她动怒,不敢再开口,到底还是乘着宣瑾不注意,偷偷让一个小丫头将宣瑾要走的事告诉景王。
夏炽陌正和夏芷荀说到一件好笑之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下人跟她耳语说宣小姐要离府,一下慌了,连招呼都没打,就丢下夏芷荀去阻拦宣瑾。
夏芷荀沉思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也幸亏吟雪故意磨蹭,夏炽陌赶过来时,宣瑾才刚走出房门。
“瑾儿,”夏炽陌挡在宣瑾面前,看着吟雪手臂上的包袱,问,“你要走?”
宣瑾则一眼看到夏炽陌身后的城阳郡主,淡淡道:“多谢王爷这些天的盛情招待,因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夏炽陌如何受得了她如此生疏的口吻,回头吩咐一声,“你们先下去。”而后抓了宣瑾的手腕,拖进房内。
左右无人,宣瑾这才怒道:“夏炽陌,你放开我!”
夏炽陌没放,只问:“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宣瑾扭头,不愿回答。
宣瑾先是对她不理不睬,现在又突然要走,却连个理由都没有,夏炽陌再好的脾气,也怒了,再加上多喝了点酒,只想一吐为快,吼道:“就算是我做错了事,至少要告诉我错在哪里,你却对我不理不睬,宣瑾,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炽陌还从未如此跟她说过话,宣瑾被她吼得先是着实一愣,跟着鼻子一酸,不过很快就平复了心绪,面无表情道:“我有何决定,无需向你交代。”
夏炽陌见她一脸冷漠的样子,心也跟着冷了,无论她都努力,始终走不进宣瑾的心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意,即便偶尔宣瑾对她好,却看上去更像一种施舍,或者是过意不去的补偿,她快受够了这种若即若离,干脆心一横,借着酒劲豁出去了,道:“好吧,宣瑾,今日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若是有,咱们以后就一起过,若是没有,我也认了,你继续做你的太后,继续守着你的儿子,从此以后,咱们两不相干,再不会纠缠你,再不让你左右为难。”凛儿是宣瑾的心头肉,却是横在她们之间的万丈鸿沟。
也许是听惯了夏炽陌的山盟海誓,习惯了夏炽陌的锲而不舍,当夏炽陌突然说出放弃的话,宣瑾犹如被泼了一瓢冷水,从一场美梦中惊醒,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夏炽陌虽给了她两个选择,却只有一个答案。
夏炽陌下意识的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又生生收回,此刻不能心软,她要逼出宣瑾的心里话。
自从夏炽陌出现在她生命里之后,日积月累之下已形成一座无形的靠山,为她遮风挡雨,让她心生安宁,而这座靠山顷刻间突然轰然倒塌,宣瑾的心顿时像是被挖去一块,一下无所适从起来,无心辨别夏炽陌是气话还是真心话,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夏炽陌终于还是要离她而去了,夏炽陌虽给了她两个选择,却只有一个答案,她不能和夏炽陌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只能分开,夏炽陌不再给她徘徊的余地,也罢,原本她们就不该有这样的纠葛,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看夏炽陌一眼,朝门口走去。
夏炽陌不明其意,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有没有?”
宣瑾心知如果说有,一切还是会回到从前,然而现实却容不得她说有,只能狠下心肠,冷冰冰的说了两个字:“没有。”开门就要走出去。
夏炽陌见她竟无情如斯,气得口不择言道:“今日你若走出景王府,明日我就迎娶城阳郡主!”
宣瑾身子一震,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82、第八十二章
吟雪一直在焦急的等着, 见到宣瑾走出院子,连忙迎上去, 担忧的问道:“娘娘,您怎么样?”
宣瑾没答, 而是径直走向站在不远处的夏芷荀。
夏芷荀规规矩矩的施了个礼。
宣瑾看着她,纵有一肚子怨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与夏炽陌之间的症结,又与旁人何干,到底什么也没说,绕过夏芷荀, 提起裙摆往大门方向跑去, 全无往日的端庄娴雅。
夏芷荀一直望着宣瑾离去的方向,直到彻底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回头,只见房门敞开着, 夏炽陌坐在桌前, 看着手上的朱钗发呆,夏芷荀走过去,帮她倒了杯茶。
“她走了。”夏炽陌静静的道,“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她总能走得这么义无反顾,这次我不会再让步了。”
夏芷荀迟疑了一下,才问:“娘娘是因为芷荀才生王爷的气吗?”
夏炽陌疑惑的看着她:“与你何干?”
夏芷荀张了张口, 只轻声道:“是芷荀想多了。”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沉默许久后,夏炽陌突然问夏芷荀:“是不是我太贪心了?”
夏芷荀抬头,对上的竟是一双泛红的眼睛,心中仿佛有跟弦突然被拉紧了,当年夏炽陌命悬一线的样子都没有此刻让人心疼。
“在我还不懂情为何物时,只要躲起来偷偷瞧一眼宣瑾,我便心满意足了,大一些后,看到宣瑾时常郁郁寡欢,就希望她能开心,只要她高兴,我也会跟着高兴,再后来,看到皇兄拥有瑾儿,我会嫉妒发狂,我想尽一切办法,不让皇兄靠近瑾儿一步,等到皇兄驾崩后,我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只想得到瑾儿,哪怕她不爱我,我也要得到她,等我得到她的人之后,我又希望她能像我爱她那样爱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夏芷荀从未见过这样的夏炽陌,与她想象中那个英武不凡果断坚毅的王爷相差甚远,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人,软弱得让她怒其不争,偏又心生羡慕,需修几辈子的福分,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对待,握住夏炽陌的手,悠悠劝道:“王爷,你很好,更没有错,只是有些人不知道珍惜罢了。”
夏炽陌先是苦笑着摇头,而后一跃而起,豪气万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不说这些了,今晚你就陪本王不醉不归!”唯有酒才能让她暂时忘记宣瑾,也只有酒才能挽留住她在宣瑾跟前仅剩的一点自尊。
下人在房内重新摆了一桌酒菜,两人连连对饮,夏炽陌似乎真的醉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喜欢宣瑾的话,不断质问夏芷荀,为什么宣瑾不喜欢她,一直说到醉趴在桌上。
夏芷荀这才肆无忌惮起来,双手托着腮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炽陌,夏炽陌还从未在她跟前如此毫无戒备,是被太后伤透了心呢?还是已把她当自己人?
“瑾儿,别再生我气了。”夏炽陌在睡梦中呓语了一声。
“太后真好运,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如此着迷?”夏芷荀问已醉得不醒人事的夏炽陌,将夏炽陌扶起来,发现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重,腰也纤细得有些过分,微微纳闷,倒也没放在心里,若夏炽陌长得如北川的那些男人们一样粗犷,她也不会喜欢了,她喜欢的就是夏炽陌这般清雅俊秀的样貌和那不可一世的气势。
夏炽陌被搬弄得醒了,醉意未消,盯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有些不确定唤了一声,“瑾儿?”宣瑾不是走了么?
夏芷荀刚要说,我不是,却被夏炽陌手一勾,整个人跌撞在她身上,夏炽陌站立不稳,双双倒在身后的床榻上。
“瑾儿,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夏炽陌竟如孩子一般又哭又闹起来。
夏芷荀只觉脸上如火烧一般,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如此亲近过,而且还是心里爱慕的人,立即害羞得想要挣脱开,解释道:“我是城阳,不是太后。”
夏炽陌又如何听得进,把夏芷荀看成宣瑾,欢喜的拉着夏芷荀的手,柔声细语说了很多认错的话。
夏芷荀却听得又急又怒,堂堂景王竟为了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若不是景王让贤,又一心辅佐,如今高居大位的还不知是谁,她真想一巴掌把夏炽陌扇醒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着夏炽陌的背,柔声安抚着,就如她难过时,娘亲抱着她一样。
夏炽陌闹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夏芷荀怀里睡着。
夏芷荀抬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落在夏炽陌脸上,指尖一点一点滑过夏炽陌精致的五官,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被夏炽陌责令离开景王府,没想到现在竟能离夏炽陌这么近,夏芷荀有些不敢相信。
曾几何时,她从不把男人放在眼中,直到见到夏炽陌之后,才知道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俊美非凡的男子,几乎让她一见倾心,只没想到的是,夏炽陌竟然对她不屑一顾,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在北川还没有哪个男人见了她之后,不对她动心,一向骄傲的她犹如受到奇耻大辱,用冷漠加倍奉还给夏炽陌,甚至故意加以为难,结果夏炽陌不声不响的走了,连同她的心一并带走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不是夏炽陌不欣赏她,而是夏炽陌早已心有所属,太后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跟景王比肩,又有多少人能有景王这番痴情,太后竟然弃之如履,毫不珍惜,委实可恨可叹。
夏芷荀看着怀里的人,越发意难平,深深为夏炽陌不值,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顿时红了双颊,再看熟睡的夏炽陌毫无防备,就连睡颜也让人怦然心动,景王心中只有太后,夏芷荀深知若不使些非常手段,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入景王的眼,她不甘心,她要搏一搏,原本这趟出来,她就没打算能全身而退,哪怕只留个美好回忆也是好的。
夏芷荀几乎没有犹豫,伸手去解夏炽陌的衣衫。
吟雪说:“娘娘,前面就到了。”
宣瑾掀开帘子,巍峨的皇宫中在暮色中显得越发庄严肃穆,然而在宣瑾看来,高大的宫墙却犹如黑色的牢房,压得她有些透不过起来,竟是一阵畏怯,心中有个强烈的想法,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冰冷的牢笼里!
“停轿!”寂静的夜里,宣瑾的声音显得尤为响亮。
吟雪吓了一跳,连忙问:“娘娘,您有何吩咐?”
“回去。”宣瑾在轿子里道。
吟雪一时没明白,“咱们不是正在回去的路上么?”
宣瑾淡淡道:“回景王府。”
景王府的守卫见宣瑾的轿子回头,连忙打开大门,让她们进去,宣瑾对景王府的一切已甚为熟悉,无需人领,带着吟雪去夏炽陌的院落,只见房内的烛火还亮着,心微微一疼,夏炽陌果然夜不能寐,跟着扬了扬唇角,不知夏炽陌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吟雪上前敲门,半响才听见脚步声,门开了,看到门后的人,宣瑾的笑容立即僵硬在脸上。
开门的是夏芷荀,只见她衣衫不整,中衣外裹了件夏炽陌的长袍,脸上由惊讶变得尴尬,然后双膝跪地,惶恐道:“芷荀不知娘娘驾到,所以才衣冠不整,还望娘娘见谅。”
宣瑾只用了极短的功夫,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夏炽陌不同旁人,这不是简单的男欢女爱,愤怒反显得微不足道,抱着一线希望,冷冷的问:“王爷呢?”
夏芷荀小声答道:“内间。”
宣瑾心口顿时一阵刺痛,定了定神,又道:“你去唤她出来。”
夏芷荀却迟疑起来,跪在地上没动弹。
宣瑾看了一眼吟雪,吟雪会意,因不便进去,只在外面大喊:“王爷,娘娘请您出来一见。”
里面半响没有动静。
夏芷荀这才道:“王爷多饮了几杯酒,刚睡下不久,娘娘若是要见,芷荀这就进去叫醒王爷。”
“不必了。”宣瑾打断她,“你去换身衣裳,再来见哀家。”刚转过身去,眼泪便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带着吟雪迅速离开。
吟雪何曾见过她家娘娘哭得这么厉害,什么也不敢问,只陪着宣瑾一块落泪。
还是宣瑾问她:“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夏芷荀换好衣衫过来时,宣瑾已恢复平常色,不过已是大楚的皇太后,而非在景王府里避世的宣小姐。
夏芷荀自然感受到她的气场,恭恭敬敬的站在宣瑾下首,等着宣瑾问话。
宣瑾给夏芷荀赐了座,又挥手让吟雪退下,这才道:“郡主是个聪明人,那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哀家若是没估错,郡主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
夏芷荀镇定自若道:“还请娘娘明言。”
83、第八十三章
多年的深宫生活, 宣瑾早已练得定力非凡,哪怕心里已翻江倒海, 也绝不会自乱阵脚,何况这其中还关系到一个生死攸关的大秘密, 城阳郡主的表现让她生疑,若是夏芷荀已知夏炽陌的女儿身,未免太镇定了些,最重要她不相信夏炽陌会如此草率,除非夏炽陌已视夏芷荀为最信任的人,她们真的好到如斯地步?
宣瑾淡淡问道:“郡主为何会在王爷房中?”
夏芷荀则在心中感叹,此情此景之下, 太后还能如此镇定, 要么就是她心中没有景王,要么就是她心机太深了,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 应道:“娘娘走后, 王爷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才留下芷荀作陪。”
“仅此而已?”宣瑾挑了凤眉,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夏芷荀脸上有了羞赧之色,垂下眉眼,虽没说话,却用神情告诉宣瑾,孤男孤女同处一室能做什么。
宣瑾则从她的神色中越发肯定一件事, 换做任何一个男子,夏芷荀如此神态都无可厚非,偏偏夏炽陌不是男子,正常的表现反倒不正常了,继续试探道:“这里并无外人,而哀家与王爷的关系,你亦知晓,哀家只想知道,王爷可曾给你承诺?”
夏芷荀不紧不缓道:“醉酒之言做不得数。”
宣瑾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沉声问道:“你可有话要与哀家说?”若是夏芷荀手握秘密,必定以此要挟。
夏芷荀没有躲避她的目光,来此之前,已有了准备,心想女人嫉妒起来,哪会有理智可言,只需三言两语间告知她木已成舟的事实,必能刺激得她大失分寸,却没想到宣瑾能如此冷静,让她琢磨不透,是宣瑾压根就不在乎,还是根本就不相信?但是听宣瑾的口吻,又似乎是自己占了上风握有可以交换的条件,否则大可不必深更半夜找她问话,想要处置她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是因为顾忌父王,还是因为其他?
如此一想,夏芷荀便笑得别有深意的问道:“娘娘到底想知道什么?”
宣瑾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夏芷荀果真没那么简单,不禁又怀疑起来,其实想要证实她们有无关系很简单,只需找到夏炽陌对峙便一清二楚,说到底在她心里还是怕的,她根本不敢面对夏炽陌与别人上床后衣衫不整的样子,她是先帝的皇后,男人左拥右抱的样子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却无法忍受夏炽陌也这样,不仅仅因为夏炽陌是女人的缘故,而是夏炽陌占据了她的心,她自私的不愿与人分享,尽管她并没有这个资格。
再看夏芷荀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与夏炽陌说不出的般配,至于夏炽陌的女儿身,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必定能接受,夏芷荀能背着父亲前来通风报信,可见她是真心对待夏炽陌,若是无意中窥得夏炽陌的秘密,为夏炽陌隐瞒又有何难?如此看来,她又以何立场在这里质问夏芷荀?再说,夏炽陌不是小孩子,她是手握半壁江山的摄政王,一举一动何须旁人为她担忧,如此更显得她多此一举,无论夏炽陌和夏芷荀之间有无发生什么,似乎都与她无关,她果真不该回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想起夏炽陌先前的话,夏炽陌发狠说,倘若她走出景王府,便娶了城阳郡主,再加上此情此景,宣瑾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淡淡道:“罢了,你与王爷的事,哀家不想再过问,待王爷醒后,你告诉她,她有她的抉择,哀家亦有哀家的立场,谁也强求不了谁,既然如此,就都好自为之吧。”言罢便带着吟雪离开景王府,一路强撑到皇宫,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晕阙过去,吟雪一探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定是来回折腾受了凉,宣宁宫上下自是忙成一团。
夏炽陌醒来时头痛欲裂,好半天才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先是疑惑昨晚明明在卧房,怎么会在书房,突然想起什么,忙得低头,看到身上的衣衫完好无整,这才庆幸的拍了拍心口,昨晚竟在城阳郡主跟前喝得酩酊大醉,险些坏了大事,而后想起宣瑾已回了宫中,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打开门,就见夏芷荀笑脸盈盈的站在门外,夏炽陌想起昨晚的事,仍心有余悸,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之色,道:“郡主这么早来找本王,可有要事?。”
夏芷荀只当没看到她的脸色,笑着嗔怪道:“王爷真是健忘,才一个晚上,就把答应芷荀的事给忘了。”
“是吗?”夏炽陌又想了一回,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本王答应你什么了?”
夏芷荀道:“王爷说带芷荀去品尝京城最好吃的汤包。”
原来是这等小事,夏炽陌放下心,她也怕醉酒之后瞎应承,原意立即进宫见宣瑾,既然夏芷荀提出来了,便不好推卸,只说:“待本王换件衣衫。”
夏芷荀不愿坐轿子,两人便步行上街,夏炽陌因有心思,有些心不在焉,夏芷荀则兴致高昂,人多之处,更是挽着夏炽陌的胳膊,呈亲密之状。
起初夏炽陌有几分不自在,拒绝了几次后,夏芷荀仍一意孤行,便由着她了,她跟宣瑾在一起时,总是有太多的顾忌,何曾像现在这般可以大大方方示人,这才是情侣该有的姿态,索性放开享受一回,只要夏芷荀喜欢的东西,她都二话不说就买下来,甚至为争一段布匹,差点跟人大打出手,夏芷荀则一脸甜蜜的跟在夏炽陌左右。
已将近晌午,夏炽陌指着侍从手上大大小小的包裹道:“答应你的事,本王都办到了,现在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夏芷荀跟她站得面对面,正要答应,突然看到有两个人正朝她们这边走来,灵机一动,“哎哟”了一声,蹲下身子,捂着脚踝。
夏炽陌不知发生何事,问:“你怎么了?”
夏芷荀道:“些许走得累了,把脚给崴了。”
夏炽陌皱起眉,她们还在大街上,又没有带轿子出门,便招手让一个侍从过来,道:“郡主脚伤了,你背她回去。”
夏芷荀立即叫起来:“我才不要臭男人碰我!”
夏炽陌又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让他们取了轿子抬你回去,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就要走,她急着进宫见宣瑾。
夏芷荀当然不依,还威胁道:“你若丢下我,我便告诉方才跟你打架的那个人,说你是景王,你恃强凌弱。”
夏炽陌有些哭笑不得,“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又不是大夫,留下来有何用。”
夏芷荀立即道:“你背我回去。”
两人身边已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夏炽陌还真怕夏芷荀耍赖,告诉旁人她的真正身份,岂不丢人,只好认命道:“真是怕了你了,就依你一回,下不为例。”
夏炽陌把夏芷荀背起,一转身便见到水轻灵和宣琉璃双双站在跟前,两人表情一致,都是一脸疑惑,夏炽陌先是惊讶的一愣,随即想起什么,连忙放下夏芷荀,然后问:“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宣琉璃哼了一声,水轻灵则道:“我带琉璃进宫看太后。”
夏炽陌道:“正好我们一道,本王也要进宫。”
水轻灵提醒她:“郡主她……”
夏炽陌还未答,夏芷荀先抢道:“王爷若有事,您就先忙吧,我无碍的。”
夏炽陌看了她一眼,方才还蛮不讲理,这会儿怎么又通情达理了?再看一旁的水轻灵和宣琉璃,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夏芷荀则朝她狡黠一笑。
“主子,您跟郡主……”到底还是水轻灵先开了口。
夏炽陌道:“昨日她陪本王饮酒,作为交换,本王今日陪她逛街。”
水轻灵讪笑道:“主子跟郡主交情倒好。”
夏炽陌斜了她一眼:“那还不是因为你终日不见人影。”宣琉璃在身侧,就没有点明。
水轻灵被责怪得冤枉,这两日她也累得够呛,白天要帮夏炽陌处理军机事务,晚上还要应付宣琉璃,自那日宣琉璃要了她的身子后,似乎上瘾了,竟是夜夜笙歌,当然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乐得在其中……
夏炽陌道:“你们消息倒也快,瑾儿昨夜才回宫,今日你们就去看望她了。”
水轻灵吃惊的问:“主子难道不知道吗?”
夏炽陌疑道:“知道什么?”
水轻灵道:“太后病了,病得很重,却不肯用药,而且什么人都不肯见,宣大人急得无法子,才让琉璃进宫去劝一劝。”
“什么!”夏炽陌一脸震惊,“本王为何不知此事?”
水轻灵张了张嘴,然后歉然道:“是奴婢失责。”她只顾宣琉璃,倒把夏炽陌给忘了,而且她以为太后一直住在景王府,昨夜才回宫,主子应该知道才对,莫不是太后突然病倒跟主子有关?
夏炽陌再顾不上询问,当街截了匹马,跨上后,朝皇宫飞驰而去。
水轻灵则向丢马之人又是赔银子又是赔礼道歉。
宣琉璃这才恨恨道:“姑姑定是撞破王爷跟郡主的私情,才气坏了身子。”
方才可是亲眼看到夏炽陌当街背着夏芷荀,水轻灵也不好为主子辩白。
84、第八十四章
夏炽陌到时, 正好碰上被拒之门外的夏瑜凛,夏瑜凛见到夏炽陌, 犹如老鼠见到猫一样,立即下令回寝宫, 夏炽陌不高兴了,大声喝住。
一边是皇上,一边是景王,徐升有些左右为难,犹豫的空,夏炽陌已走过来,站在銮驾前, 沉声问夏瑜凛:“皇上为何见到本王调头就走?”
夏瑜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仿佛又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先喊了一声皇叔,而后道:“朕只是未见到皇叔, 不曾躲避。”
夏炽陌如何不知他在睁眼说瞎话, 也不点破,又道:“为何不进去?”
夏瑜凛答道:“母后不肯见朕。”说完看了夏炽陌一眼,心想不知母后肯不肯见皇叔,若是肯见,那他以后就再也不理皇叔,再也不见母后了!宣瑾在景王府中一住大半个月,连回宫看他一眼都不肯, 深深伤了夏瑜凛的心,自从母后与皇叔在一起后,母后眼中只有皇叔,再也没有他了。
夏炽陌看着宣宁宫紧闭的殿门,才确信水轻灵所言不差,宣瑾什么人都不肯见,守在门外的除了宣瑾的贴身侍婢吟雪,和几个宫女太监,还有十来个皇宫侍卫,夏炽陌认得都是高珩的人,不由得皱紧眉,走过去还未开口,吟雪先道:“王爷请回吧,娘娘身子不适不便见人。”
“连本王都不见?”夏炽陌抬高声音,不悦道。
吟雪脸色不改,沉着应道:“娘娘吩咐了,今日她谁也不见。”
夏炽陌就要发怒,又听吟雪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连皇上都不见,还望王爷不要为难奴婢。”夏炽陌虽不把夏瑜凛当回事,不过这么多人跟前,也不好直言,强行进去更是不能,生生憋着一口气。
宣宁宫前站着的所有人都盯着夏炽陌,夏炽陌脸上变得难看之极,就这么离开又不甘心,便道:“你进去再通传一声,就说本王要见她。”
吟雪倒也乖巧,道:“那就请王爷稍等片刻。”
只一会儿功夫,吟雪就又出来了,道,“娘娘说她知晓了,还说王爷有心了,让王爷您先回去。”说完又对夏瑜凛道,“皇上,您也先请回吧,娘娘说待她身子好些,再去玉熙宫看您。”
夏瑜凛听出母后对待他与皇叔的区别,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摄于夏炽陌的威严,又连忙收起笑容,道:“皇叔,既然母后身体欠安,那咱们就先回去,不要打扰母后休息了。”
夏炽陌心情更恶劣了,夏瑜凛虽是皇帝,又何曾吩咐过她,偏偏说得合情合理,只能极郁闷道:“那就回吧。”不过到底心有不甘,对吟雪道,“你过来,本王有话问你。”
吟雪只能跟过去,并做好打算,不管夏炽陌问什么,她都答不知道。
果然夏炽陌连问几个问题,吟雪都千篇一律的答道:“奴婢不知。”
逼得夏炽陌端起景王架子,沉声道:“别以为有太后帮你撑腰,本王就拿你没办法,本王若真要惩治一个人,任谁求情都没用。”
吟雪连忙道:“奴婢不过一个下人,王爷何苦相逼。”
夏炽陌哼了一声:“本王还没这等闲功夫,本王只想知道瑾儿怎么病了,为何不肯见本王。”
吟雪叹气道:“王爷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夏炽陌其实也猜得到宣瑾在生她的气,只是被气出病,还什么人都不肯见,却是始料未及,昨晚她们不过发生几句口角之争,如何变得这么严重,她有些不解,如此问了吟雪。
吟雪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夏炽陌,其实昨夜宣瑾半路折回景王府,临走时宣瑾特地吩咐景王府的人,不准将她回来这件事告知景王,城阳郡主自然也不例外,到底还是推卸掉,道:“王爷您还是自个儿问娘娘吧,奴婢真的不知。”
夏炽陌见她嘴严得怎么都撬不开,也只能作罢,只道:“本王听说娘娘不肯吃药,这怎么行,你现在就去御药房让御医开方煎药,就算是逼也要逼她喝下去,娘娘若伤了身子,本王拿你是问。”
吟雪连忙答应道:“奴婢这就去办。”她也不想看到主子因为赌气而伤身,临走时,到底多了一句嘴,半带埋怨半感慨道,“自打娘娘进宫后,还不曾见她如此伤神。”
夏炽陌独自站着湖畔旁,想了许久。
宣琉璃一样吃了个闭门羹,水轻灵把她领到自己的别院里,原定与夏炽陌的婚事被夏炽陌强行否决后,水轻灵也不好长住在端太妃宫里,太皇太后便给她安排了一处别院,虽是册封的公主,待遇却与其他公主无异,因得太皇太后宠爱,俨然比正牌公主们还风光,宣琉璃本就没打算立即回去,如此正好在水轻灵这里安顿下来。
水轻灵安排好宣琉璃后去找夏炽陌,夏炽陌正跟侍卫副头领刘明成商议宫中侍卫调配之事,看到水轻灵,立即道:“你来得正好,你与刘副统领一同去办这件事。”
原来夏炽陌是让自己的人去换了高珩的属下,其实守在宣宁宫门口的十来个侍卫对夏炽陌来说形同虚设,她尊重宣瑾的意愿,才没有强行进去,却也不能容忍高珩的人围在宣瑾左右,水轻灵走了一圈,办妥后又回来,如实向夏炽陌报了,说费了点周章,高将军原本不肯,问明了皇上,才答应换人。
夏炽陌冷哼:“他倒是越来越狗仗人势了,上次之事,本王已给了他教训,竟还如此不识抬举,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他?”
水轻灵道:“可惜上次行刺主子的刺客被人灭了口,断了线索,不然定让幕后主谋无所遁形。”
夏炽陌摆了摆手道:“震慑一番便够了,无需挑得太明,对方的目的也只是一种警示,否则那日你我也不可能只受一点轻伤。”跟着叹气道,“本王没想到的是,才不过短短时日,凛儿竟跟本王有了如此深的芥蒂。”
水轻灵忙道:“皇上年幼,也是经人唆使。”
夏炽陌却道:“你不懂,没有人能比本王更能明白一夕长大的道理,就如同本王十二岁那年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一样,凛儿被谗言左右固然不错,但是真正让他改变的,还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而凛儿才不过略涉皮毛,等到他日亲政,恐怕本王就如他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只想除之而后快。”
水轻灵一脸忧色,“主子既然都知道,为何不阻止呢?”
夏炽陌苦笑,“如何阻止?除非把他的皇位夺过来,否则本王与凛儿注定处在对立面。”
如此大事,水轻灵不敢妄加论断。
夏炽陌又道:“其实本王知道为何凛儿突然跟本王疏远了,他定是在怪本王抢了他母后。”说着哼了一声,“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国之君,却还如没断奶的娃,整日缠着他母后。”
水轻灵想笑又连忙忍下,她家主子都这年纪了,还不是一样跟小孩争风吃醋。
夏炽陌不无委屈道:“若是瑾儿真的一心一意对我,我宁愿被凛儿记恨。”
水轻灵问起太后为何突然回宫,夏炽陌只叹了句一言难尽,还要再说,有大臣谒见景王,便打住了话题。
夏炽陌处理完所有事,天已全黑,连晚膳都没用,又去见宣瑾,吟雪依然犹如门神般守在外面,夏炽陌没再买她的帐,直接喝了一句“让开!”闯了进去,侍卫都是夏炽陌的人,自然没人拦她。
直奔宣瑾卧房,就见吟霜和几个宫女,有端晚膳,有端药汤,在房门口站成一排,吟霜隔着门苦口婆心的劝道:“娘娘,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用一点吧?”
夏炽陌听得自然痛心,走上前,吟霜等人就要施礼,夏炽陌抬手让她们免了,小声问:“娘娘可在里面?”
吟霜道:“一天不曾出门。”
夏炽陌点点头,让她们把东西放下先行退下,待到无人时,敲门道:“瑾儿,是我。”
里面没有声响。
夏炽陌又道:“你气我可以,何苦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呢?”
还是没有声音。
夏炽陌急了,“你若再不开门,我可就闯进来了。”
终于一个不大的声音传出来:“哀家无事,王爷请回吧。”
夏炽陌听到她的声音,心总算放下一点,但是听宣瑾的声音明显很虚弱,心疼不已,软声道:“只要你不生我的气,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只听宣瑾道:“我不想见你。”
85、第八十五章
房内充斥着墨香, 书台上放着一摞稿纸,抄得是道德经, 宣瑾心情不畅时,总以写字打发, 因为夏炽陌的到来而搁置,放下笔,将身上的绒毯裹了裹,歪在美人榻上,脸因为病着而显得苍白,夏炽陌还在外面,宣瑾没打算放她进来。
夏炽陌似乎明白了宣瑾的心意, 也不急着进去, 就地而坐,腿长长的伸出去,手臂支在膝盖上,与宣瑾一门之隔。
“瑾儿, 昨日都是我醉酒之言, 你可千万别当真,你我相处至今,我的心意如何,你还不知道吗?”夏炽陌难得心平气和的说道。
宣瑾则想起夏芷荀衣衫不整出现在夏炽陌房内的一幕,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几乎是脱口而出,“醉酒便可拿来做借口吗?”
夏炽陌也很委屈, “那还不是你不理我,你心里不痛快大可说出来,为何总是用不见我来惩罚我?”
宣瑾噎了一下,看不过只能装着视而不见,难道让她对着夏炽陌撒泼指责不成?
夏炽陌没等到她回应,又道:“就如现在这样,你又沉默不语了,你不说,我又怎知你心中在想什么?”
“我……”宣瑾只说了一个字,便止住了,真让她挑出夏炽陌的不好来,竟是无从说起,即便城阳郡主的事,也未向夏炽陌证实,如何妄加指责,只长长叹了口气,“你并无不好。”
“那你又为何生气?”夏炽陌逼问道,“还气坏了身子不肯用药,你是成心想让我心疼吗?”
宣瑾被夏炽陌的话绕远了,心想,明明是夏炽陌的不对,怎成她的不是了,她又为何生气来着?
“就说城阳郡主,是得到你的同意,我才留下她,也是你说她另有所图,让我当点心,我才借故跟她走得近些,”夏炽陌提高了声音,“你别不是因为她才生我气吧?”
宣瑾又是一阵语塞,照夏炽陌这么说,还真是她多想了?夏炽陌明知夏芷荀有意她,却不知避嫌,而且她们是只近一些么?有些生气道:“我是答应让她留下,可没答应你们……每晚都促膝长谈。”
夏炽陌立即道:“我若不与她‘促膝长谈’,怎能明白她真正的目的,又怎能探清北川王的虚实,再退一步讲,你又不是不知我是女人,我与她又怎么可能?”
宣瑾静下心思考时,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让她亲眼目睹夏炽陌与别人亲热,又完全是另一番感受,原来她已在意夏炽陌到这般程度,轻声道出心结:“那你也不该说出娶郡主的话。”若是无此想法,又怎会说出来。
夏炽陌一骨碌站起来,对着门道:“我那是被你气急了才说的混账话,那你呢,我问你心里有没有我,你斩钉截铁的告诉我没有,你说的又是否是心底话?”
宣瑾怔怔的看着门口,不知道如何回答。
夏炽陌已料到她的反应,每回让她直面问题时,她都选择退缩,有些无奈道:“瑾儿,承认喜欢我,为何这么难?”其实她能感受到宣瑾对她的变化,但是若不听宣瑾亲口说一句,她的心总是这么悬着,七上八下,没着没落。
宣瑾不禁反问自己,是啊,只一句话,却为何说不出口?不过很快便黯淡下来,入目处,是她住了十来年的寝宫,她的身份已注定了一切,她根本就没有选择,既然如此又何必拖着夏炽陌呢?看着夏炽陌的方向道:“夏炽陌,你付出再多,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这对你不公平,放手吧,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夏炽陌最讨厌她说这样的话,气愤的打断她:“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若是有,一切便值得。”
“你又何必如此执念?”宣瑾无奈道,她们似乎被缚住手脚,始终在原地兜兜转转。
如此逼问之下,宣瑾还是不肯吐露心扉,夏炽陌暴躁了,真想踹门进去,拿刀逼她承认,不过以宣瑾的性格,就算逼她承认了又如何,对付宣瑾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没有退路,就像当初拿凛儿逼迫她一样,凛儿不是她的死结吗?她不是总是拿凛儿做借口吗?那她就从凛儿下手,让宣瑾不答应也得答应。
夏炽陌沉默良久,思定后,沉声道:“瑾儿,我不是与你商量,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好好准备一下,三日后,我娶你过门。”
待宣瑾反应过来开门追出来时,夏炽陌已经不见了,看着空空的走廊,宣瑾辨不出夏炽陌话中的真假。
一个时辰后,玉熙宫传来消息,说皇上被景王带回景王府了。
宣瑾听得差点晕厥过去,这次知道夏炽陌是来真的了,如何还能坐得住,就要去景王府找夏炽陌,还未出宣宁宫,太皇太后先怒气冲冲的找过来,水轻灵和宣琉璃一边一个小心搀扶着。
“胡闹,真是胡闹!宣瑾,你告诉哀家,这到底怎么回事?”一进门,陈氏就指着宣瑾劈头盖脸的问道。
宣瑾一天没进食,还发着高烧,身子虚弱的很,若不是吟雪吟霜扶着,连站都费力,见到陈氏,不失礼数的屈膝,然后道:“臣妾正要找王爷问明白。”
陈氏怒道:“这两天的事,哀家都听说了,若不是你为难陌儿,陌儿又怎会拿凛儿撒气。”
宣瑾脸色越发苍白了,忍下气,依然恭敬道:“母后请稍安勿躁,待臣妾问明缘由后,自会给母后一个答复。”
陈氏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哀家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水轻灵忙上前道:“娘娘,奴婢与您一同去吧。”
宣瑾点头,水轻灵与夏炽陌的关系非同一般,有她在,或许能劝着点。
结果这边还未抬脚,传旨的便到了,徐升领着几个太监,跪在宣宁宫门口。
宣瑾心知不好,蹙着眉问:“何事?”
徐升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公公,就连先帝驾崩都没此刻惊慌,就见他磕了个头,然后颤巍巍道:“娘娘,请接圣旨。”才说了一句,就伸手抹额头冷汗。
陈氏听到了,也搭着宣琉璃的手走过来,喝道:“什么圣旨?”
徐升不敢抬头看,双手捧着圣旨,道:“回太皇太后,此乃太后下嫁诏书。”
陈氏着实一愣,宣瑾则退后了几步。
徐升不敢怠慢,打开圣旨,念道:“朕冲龄践阼,内赖皇母皇太后教育,外赖皇叔摄政王扶持,得以天下太平,今皇母皇太后盛年寡居,寂寂寡欢,朕以孝治天下,不忍皇母陷愁烦抑郁之中,皇叔摄政王年轻有为,功与社稷,身份样貌皆为上,得皇母皇太后愿纡尊下嫁,朕敬谨遵行,以尽孝道!钦此。”
夏炽陌竟然挟持凛儿逼她下嫁,宣瑾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陈氏也不敢相信,拿过圣旨,字字属实,末了盖着玉玺,震怒道:“哀家亲自去问个明白。”
徐升不敢拦,却不得不冒着大不韪出言道:“老奴过来时,宫门已被御林军包围了,王爷说,没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出宫,包括太后和太皇太后二位。”
陈氏气白了脸,“连哀家都不能!”
徐升硬起头皮,又道:“王爷还让老奴带句话给太后。”
不等宣瑾问,陈氏先喝道:“说!”
徐升道:“王爷说,希望娘娘能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宣瑾与陈氏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夏炽陌说得出做得出。
陈氏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一时愁眉苦脸。
宣瑾反倒镇定了,看着陈氏,让她定夺,“母后,臣妾该如何做?”
86、第八十六章
桌上放着司衣局连夜赶制出来的嫁衣, 上等的丝绸,精细的做工, 珠光宝气,比之当年宣瑾刚入宫时的霞帔要华美精致得多, 榻上的褥子连同帷幔都已换成大红色,素净了十几年的宣宁宫,一下喜气洋洋起来。
虽是太后下嫁,不过太后无需搬出宣宁宫,而是景王住进来,一来太后还是六宫之主,并未因下嫁景王而削了封号, 二来皇帝年幼还需太后教导, 再有住在宫中,多少可以抵挡一些流言蜚语,毕竟太后下嫁史无前例。
太后下嫁景王之事,虽已极力遮掩, 还是传得满城风雨, 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百姓无不称奇。
妃嫔们陆续到宣宁宫贺喜,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和气一团,贺礼也是一个比一个贵重,容太妃甚至送上因生子有功先帝赏赐的白玉麒麟,寓意自是望太后早诞麟儿。
而景王的聘礼, 林林总总几百抬占满了庭院,险些没处下脚,大到良田百顷房宅百座的地契,小到胭脂水粉,纸墨笔砚,一针一线,光书籍就装了几十箱,想到的想不到的都送来了,夏炽陌备聘礼时,只差没把能调令数十万精兵的虎符也一并送了宣瑾。
宣瑾无暇顾及院子里的聘礼,跟前放着两堆奏折,几乎半人高,一堆是道贺的溢美之词,一堆则是弹劾的奏章,数目不分伯仲,朝中大臣生生分成两派,支持者里不乏重臣元老,而反对派里首当其冲的是首辅宣大学士,宣瑾处在奏折间,已半日未讲一句话。
“娘娘,该用膳了。”吟霜将膳食放下,走到宣瑾身侧,轻声道。
宣瑾没抬头,只说先放着吧。
早膳就一口没动,此刻已是晌午,不吃点东西,身子如何挨得住,吟霜盛了一碗清汤,送至宣瑾跟前,继续劝道:“娘娘,现如今宫里宫外乱成这样,您要是饿坏了身子,谁来拿主张?”
宣瑾动了动眉,到底还是接过,拿着汤勺搅了搅,饮下一口,问:“可有皇上的消息?”
吟霜道:“吟雪刚回来,宫门关了,她出不去,不过她买通了一个侍卫,打听到皇上还在景王府里,昨日闹得凶些,今天倒没什么动静,早间还和王爷一起用了膳。”
宣瑾略放下心,又问:“我爹呢?还是没能进宫?”
吟霜道:“老爷跟其他大人一大早就在朝阳门门口等着了,不过王爷说,要等到行礼时,才能请老爷进宫。”
宣瑾叹了口气,放下汤碗,拿起父亲的奏章,字里行间言辞犀利,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刀一般削在宣瑾脸上,只觉生生的疼,在父亲的眼中,她就是个不守妇道败坏门风寡廉鲜耻的人,不由得想起死去的娘亲,若是娘亲还在,应该会理解她吧,就如太皇太后理解她的女儿一样。
“姑姑!”
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回头就见宣琉璃和水轻灵携手而来。
宣琉璃手上捧着一个锦盒,走至宣瑾跟前打开,略带羞涩的说:“明天就是姑姑大喜的日子,琉璃也没什么好送您的,就绣了这个手帕,希望姑姑不要嫌弃才好。”
宣瑾微笑着将手绢拿出来,展开,是一副百花图,上面还绣了“百年好合”四个字,每一朵花都绣得极精致,如真的一般,仿佛能闻到花香,可见绣花之人的用心,再看宣琉璃眼中还带着血丝,应是她熬夜所致,心里一阵暖意,宣琉璃是她的娘家人,怎能不触动,将手绢收了,然后握住宣琉璃的手道:“你的心意姑姑收到了,姑姑很喜欢。”
宣琉璃这才松了一口气,展开笑颜。
一旁的水轻灵亦捧着一个锦盒,送给宣瑾道:“娘娘,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祝您跟主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宣瑾打开,是一个同心结,虽简单,却比收到的任何一样礼物都要暖心,宣瑾朝她笑笑,说了声谢谢。
房内并无外人,宣琉璃蹲在宣瑾身侧,趴在她膝盖上,仰起头道:“姑姑,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宣瑾摸着她的头道:“你问。”
宣琉璃问:“嫁给王爷,您高兴吗?”
宣瑾一愣,这两天她想得最多的是,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倒是没问自己一句,嫁给夏炽陌,她愿意吗?高兴吗?想到要跟夏炽陌拜堂成亲,脸顿时有些发烫,一时忘了太后的身份,忘了她曾经嫁过人,还生了儿子,犹如少女出嫁一般,紧张、欣喜、害羞,融合在一起,竟隐隐期待起来。
宣琉璃看到宣瑾微红的双颊已明白一切,拉着宣瑾的手道:“姑姑,希望你能幸福。”
水轻灵则一眨不眨的看着宣琉璃,心想,哪一天她和琉璃也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呢?
夏炽陌好整以暇的抱着臂,看着还在赌气的小不点,道:“皇叔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是怎么办呢?皇叔若不这么做,如何能娶你母后?”
夏瑜凛哼的扭过头去,并没答话。
夏炽陌发现他的侧脸跟宣瑾像极,连神情也一样,宣瑾闹别扭时也是这般,不由得扬唇,又道:“好吧,别怪皇叔以大欺小,皇叔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除了娶你母后这件事之外,皇叔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请求,条件是你必须高兴起来,明日真心诚意跟母后说一句,你愿意母后跟皇叔在一起。”
夏瑜凛立即叫起来:“朕才不要,母后是朕的,谁也不许抢。”
夏炽陌失笑,走过去捏着他的脸道:“皇叔又没跟你抢母后,母后嫁给皇叔后,还是一样疼你。”
夏瑜凛对男婚女嫁的事还无甚概念,只知道母后跟皇叔在一起后,对他关心少了,在他做皇帝之前,母后可是整日都陪着他,做什么都想着他,道:“你骗人,母后现在就不要凛儿了。”
夏炽陌耐心道:“你母后不是不要你,而是忙得顾不上你,你还小,处理不了国家大事,都是你母后在帮你,而你非但不体谅你母后,还责怪她,就不怕她伤心难过吗?”
夏瑜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半信半疑道:“真的?”
夏炽陌道:“你是皇上,应该有辨别的能力,你自己去想。”
夏瑜凛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夏炽陌也不打扰他,翘起二郎腿,嗑瓜子喝茶,对付这小子,还用不着费尽心思。
“不对!”夏瑜凛好像想到了什么,“母后是皇太后,跟父皇才是一对,母后怎能嫁给你?”高师傅说过,如果母后跟皇叔在一起,会被天下人耻笑。
夏炽陌要抓狂了,他小小年纪懂什么,也顾不上身份,朝夏瑜凛大吼道:“你父皇都已经死了,难道你要看着你母后孤独一辈子?”
夏瑜凛被吼得着实一愣,诺诺了几下没说话。
眼看天色已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夏炽陌不再跟他废话,直言道:“凛儿,皇叔因为疼你尊重你,才跟你有商有量,实则根本就无需得到你的同意,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皇叔娶你母后是娶定了。”顿了下又道,“你是不是觉得当了皇上就了不起了,就觉得全天下最大了?皇叔现在就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信不信,只要皇叔一句话,明日大楚就可以易主,到时的你别说跟皇叔讲条件,恐怕连性命都难保,记住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为自己想想,也为你母后想想,皇叔娶你母后,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皇叔跟你一样,喜欢你母后,希望她能过得好,你好好想想吧。”
夏炽陌说罢便走了,留下夏瑜凛承载超出他年纪的东西。
景王府中一派忙碌,夏炽陌刚在正厅里坐下,就有下人来报,说宫里送来两箱东西,夏炽陌吩咐抬进来。
随行侍卫指着箱子道:“王爷,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让人给您送来的。”
夏炽陌心中一动,让人抬回房中,遣退所有人后,打开箱子,就见一个箱子里放着女人衣裳,另一个箱子里则放着金银首饰,立即明白这是母后送给她的嫁妆。
87、第八十七章
“你明日真的要娶太后?”夏芷荀抬头望着坐在树枝上的夏炽陌。
夏炽陌自斟自饮, 看着天上的月牙未回头,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夏芷荀几下也上了树, 坐在对面的枝丫上,又问:“那你有未想过后果?”
夏炽陌将酒杯斟满酒递给她, 自己则拿起酒壶,跟她碰了一下杯,然后道:“自然想过。”
夏芷荀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得皱眉道:“那你还一意孤行?”夏炽陌为娶宣瑾,不但不忌惮她父王的兵马,甚至还挟持了天子,此等行径只能用疯了来形容, “你是景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太后,这么做值得吗?”
夏炽陌笃定道:“你若喜欢一个人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你也会这么做。”
夏芷荀还是不能理解, 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这绝不是嫉妒之言。
夏炽陌淡淡一笑,“只要跟瑾儿在一起,就算一无所有也无所谓。”
“这只怕是你的一厢情愿吧!”夏芷荀不用想也能猜到宣瑾一定不是自愿,否则夏炽陌无需软禁皇上加以要挟。
夏炽陌被说到痛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淡淡道:“时候不早了, 回去休息吧。”
夏芷荀没动,好一会儿才道:“若是有人也这么喜欢你,你会不会接受?”
“你是说你自己吗?”夏炽陌挑着眉问。
夏芷荀脸上有了羞色,咬着唇没吱声。
夏炽陌一声轻笑翩然下树。
夏芷荀先是错愕,然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夏炽陌方才的表情竟甚是轻蔑,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气得一掌击在树上,大树跟着晃了一晃,脸色渐渐变冷,眼中有了恨意,大约半个时辰后,飞身下来,悄声朝大门口走去。
景王府的侍卫早被下过命令,所以夏芷荀走出景王府并没人拦,只等她走后,侍卫才禀告给夏炽陌。
夏炽陌早有准备,召来亲信,安排了一番。
已是深夜,夏炽陌到底还是决定去宫里一趟,陈氏早料到夏炽陌要来,并未就寝,一直在房中等着她。
“母后,”夏炽陌走过去,半跪在她身边,“您送给儿臣的东西,儿臣都收到了。”
陈氏立即红了眼眶,捧着她的脸,端详了一番,温言道:“母后以为可以看到你出嫁的一天,没想到……”
夏炽陌的眼睛亦是亮晶晶的,问:“儿臣终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母后不替儿臣开心吗?”
“好是好,就是……”付出的代价有些大,陈氏叹了口气,终究没说,只道,“只要陌儿你不后悔就好。”
夏炽陌回答的很坚定:“儿臣一定不会后悔。”
事到如今,陈氏只能接受。
夏炽陌突然道:“母后,您当年的嫁衣还在么?”
陈氏心中一动,颤声道:“陌儿,莫不是你想……”
夏炽陌笑道:“儿臣今日不穿,恐怕以后就再没机会了,也算是了却母后一个心愿。”
陈氏双目含泪,连说了几声好,“就让母后为你梳妆一回。”
虽在箱底压了几十年,大红嫁衣却依然鲜亮,夏炽陌揣在手中,心中层层波动,做再久的男人也改变不了她是女人的事实,她也曾想过有一天能穿上凤冠霞帔,只可惜两个新娘无法拜堂。
一番梳妆后,陈氏看着女儿发怔。
“母后,如何?”夏炽陌在陈氏跟前转了个圈,笑得一脸明媚的问陈氏。
陈氏却说不出一句话,不禁老泪众横,摸着夏炽陌的脸颊道:“陌儿,这些年委屈你了,这般花容月貌却要一直扮成男人。”
夏炽陌看到这样的自己早已感慨万千,却装出不在意道:“儿臣女扮男装一样迷人。”
陈氏呸了她一口,又将她上下打量,连连叹道:“真美真美。”再想到她明日要跟女人成亲,不由得黯然神伤,知道夏炽陌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只默默念了两句佛。
夏炽陌有些不舍的脱下嫁衣,别过母后,去了宣宁宫,夏芷荀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实话,她想听宣瑾一句心里话。
宣瑾一样夜不能寐,听到夏炽陌的声音,几乎是弹坐起来,她以为要到明日拜堂才能见到夏炽陌,打开门,看到夏炽陌,她有很多话要说,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把凛儿怎么样了?”
夏炽陌的心生生扯了一下,无论何时,在宣瑾的心里,儿子永远比她重要。
宣瑾见她脸色变得难看,也知自己失言,只是她心里真的担心凛儿,实在无法装得不在意。
“他没事,能吃能睡还能说,好得很。”夏炽陌态度冷淡,径直走到内间。
宣瑾有些不确定夏炽陌这么晚过来的意思,随她走进去,明知夏炽陌不高兴,还是道:“你将凛儿送回来吧,再怎么说他都是皇上,住在宫外实在不像话,而且你也会被人非议。”
夏炽陌哼了一声,“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宣瑾如何看不出她在生气,只怕她气急了,又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不敢再挑她,在她身侧坐了,婉言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这么做,不是留人话柄么?”
夏炽陌道:“我不这么逼你,你如何肯答应?”
“那你也不该将凛儿带走,你可知道……”
“凛儿凛儿凛儿,你只知道凛儿,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回?”夏炽陌怒声打断她,她原想心平气和跟宣瑾谈一次,但是宣瑾张口凛儿闭口凛儿,逼得她想发狂,就连夏芷荀都关心过她,为何宣瑾却不肯在她身上用一分心。
宣瑾被她吼得一愣,明日她们都成亲了,夏炽陌却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半点温柔不见,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深更半夜过来,是想找她吵架的吗?脸也跟着冷下来,淡淡的道:“你决定的事,何需我替你拿主意。”
夏炽陌抓住她的胳膊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吗?我的处境,我的女儿身,我需要解决的一个个难题,你为什么就不能关心一下我?凛儿他已经够好了,他是皇帝,他想要什么没有,又有谁会去为难他?我吗?你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我若真的伤害了他,你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宣瑾,我不想明日成亲之后,你对我依然如此,依然对我漠不关心,在你的心里,我永远排在凛儿的后面!”其实她没那么坚强,她也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哪怕扶她一把也好,而不是现在这般,所有的事都一个人扛,直直的看着宣瑾,心悬空着,如果宣瑾说一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她不知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宣瑾亦看着她,准确地捕捉到夏炽陌眼底的不安,原来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也有弱点,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不然怎么做事从不计后果,眼神变得温柔,如水一般落在夏炽陌脸上,似嗔似怒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意思差不多,感觉却完全不同,夏炽陌有种想哭的冲动。
宣瑾道:“既然你我明日成亲,那我们以后便是夫妻,不管你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我都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无论将来是生是死,我都会陪着你,有你和我一起面对未知的一切,我又为何还要花心思去担忧呢?”
“瑾儿!”夏炽陌有些不敢相信宣瑾会说出这番话来,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宣瑾接着道:“可是凛儿不一样,他虽是皇上,却还这么小,若没有你的扶持,他的皇位根本就保不住,而他作为一国之君,是万民的表率,他的母后却让他蒙羞,让他成为别人的笑柄,我只想在我们母子还未反目成仇前,与我的儿子亲近一点,尽一点母亲的责任。”
夏炽陌这才明白,原来她跟凛儿,宣瑾选了她。
88、第八十八章
静谧的后半夜, 宣瑾犹自在睡梦中,夏炽陌起身穿衣, 大喜之日不宜留在宣宁宫,临走时在宣瑾唇角留下一吻, 不想宣瑾竟醒了,支起身子,神情慵懒的问她:“你要走?”
夏炽陌点点头,虽再过大半日,她们便要拜堂成亲,此刻心里却很是不舍。
“我送你。”宣瑾掀开锦被下榻。
“外面寒冷……”夏炽陌见她兀自穿衣便打住,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替她披上。
值夜的宫人想要跟在左右伺候, 宣瑾没让。
长长的永巷里, 寒风贯穿而过,墙上的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两人却不觉寒冷,牵着手慢慢走在其中。
“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夏炽陌突然问道。
宣瑾不解, 她在宫中住了十余年, 这永巷不知走过多少回,自然知道。
夏炽陌道:“有一回我做错了事,被皇兄罚在这里吹冷风,正巧你路过,特地下了轿子询问一番,知道我不过是失手打死了贵妃的一只宠猫,却被罚跪一整天, 便让我先行回去,你去向皇兄说情。”
宣瑾记得这件事,倒不是因为夏炽陌,而是去找皇上时,她堂堂皇后却被贵妃狠狠奚落了一番,说她不该为不相干的人强出头。
夏炽陌又道:“你可知道,那天之后我在这里守了半个月,就想再遇你一次,可惜没有等到。”
宣瑾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望着前方,仿佛看到一个失宠的皇后与一个受罚的皇子在这深长的永巷里无意相遇,一个不过一时起了怜悯之心而出手相助,却被另一个当做恩惠记住了这么多年,宣瑾轻声道:“怎么这般傻,你想见我去宣宁宫便是。”
夏炽陌道:“后来我去了,不过你闭门不见。”
宣瑾想应是没心情的缘故,而且那时确实也有诸多不便,哪似先皇驾崩后,夏炽陌仗着位高权重在后宫横行无阻。
两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快到尽头时,夏炽陌捉住宣瑾的手,终于还是道出心里话:“瑾儿,明明我们就要成亲了,为何我心中还是慌得很?”连夏炽陌自己都觉得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一些。
反倒宣瑾比较坦然,劝道:“别想得太多。”
“瑾儿,你可千万不能反悔!”夏炽陌走出去好远,又回头道。
宣瑾给她一个宽慰的笑。
景王位高权重,挟天子迫太后下嫁,既乱了伦常,又乱了朝纲,在大多人眼里,这天大的喜事实则丑事一桩,因畏惧景王的权势,只笑在心里,不敢放在脸上,不过总有不怕死的忠臣义士,拼死也要阻止这件事。
宣首辅领着十来个大臣,一连三日都不曾离开朝阳门,奏折一道又一道的送进去,可惜都石沉大海,眼看快要正午,景王的迎亲队就要入宫,再不想个法子,就无挽回之地了。
“宣大人,倘若阻止不了,下官这就辞官回乡,从此不入仕途。”说话的是左徒王生,此人性格刚正,是朝廷的栋梁,也是宣首辅的左臂右膀,他如此说并不纯粹为逼宣首辅表态,而是一番肺腑之言。
太常寺卿胡远也站出来道:“下官也不能容忍,不如眼不见为净。”
跟着又有几个大人附和。
宣宏汤自己已心急如焚,又何须旁人提醒,这几日他左思右想,已想到了一个破釜沉舟的法子,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想用上,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已迫在眉睫,宣宏汤仍下不来决心,他想见女儿一面,至少让他知道女儿真正的心意如何,只是精兵把皇宫的每一个门都守得严严实实,如何进得去。
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口,一个洪亮的声音由远传来:“宣大人!”
所有人都循声回头,就见高珩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在他身后黑压压一片大约有几千人,清一色的铠甲长矛,腰杆笔直,步伐一致,气势如虹的压过来。
众人认出这虎狼士兵正是高珩骁勇善战的骁骑营,都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高珩快马先到,跳下马背,扶了一下头盔,朝宣首辅抱拳道:“末将来迟,让大人久等了。”
旁人还道高将军与宣首辅相约至此,准备文谏不成便来武谏,又暗赞了一回宣首辅,姜果真还是老的辣,更为他的忠心而折服,诸不知宣宏汤看到高珩大张旗鼓而来,心中却暗暗叫苦,如此做纵然成了,只怕会落个鱼死网破的下场,当今太后毕竟是他的掌上明珠。
宣宏汤引着高珩到一侧,问道:“你的骁骑营如何能进城?”景王为防突变,早已用重兵守城,高珩的骁骑营再英勇善战,也敌不过景王的几万大军。
高珩道:“早前太后不在宫中,末将恐生变故,就已寻了个名目,将骁骑营调进城内,原不想动用,不过王爷一意孤行,末将如大人一样,自不能袖手旁观,何况王爷他还挟持了皇上,保护皇上是末将的职责。”
宣宏汤抚须,沉吟片刻,突然道:“上次景王遇刺可与你有关?”
高珩没有否认,“末将只是奉命行事。”顿了一下又道,“两位宣大人跟末将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宣宏汤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两个儿子也参与其中,难怪皇上能听信谗言,若是他没猜错,崇文崇武必定还打了他的旗号,又看了一眼高珩,此人城府竟已如此之深,之前倒是大意了,如此高珩的动机反值得推敲。
宣宏汤不动声色,心中已有一番计较,沉声问:“你准备如何做?”
高珩却道:“全听大人吩咐。”
宣宏汤明白高珩的意思,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担个引兵作乱的罪名,高珩是想让他来担这个责,他自然不怕担罪,不过亦不想见到兵戎相见的场面,他只是想阻止太后下嫁这样的荒唐事发生,之前正束手无策,高珩前来倒是可以帮他一忙,便道:“那好,你去安排一下,老夫要进宫见太后。”
高珩一愣,提醒他,“皇上此刻还在景王府。”言下之意应先去景王府救驾。
宣宏汤如何不知,道:“如若能劝服太后,便可避免兵戎相见。”
高珩不以为然道:“如今形势,太后显然处于被动。”
宣宏汤只道:“老夫自有主张。”
高珩无法,只能领命。
守宫门的侍卫看到高珩的阵仗,早遣人去通知景王,另也派人去告诉太后,未等高珩发难,侍卫先得到太后口谕,请宣大人和高将军入宫一见。
宣宏汤心无旁骛大踏步而进,高珩则犹豫起来,骁骑营自不能入宫,若是他孤身前往,只怕中了景王的圈套,宣宏汤回头不见高珩,猜到他心中顾忌,只叮嘱他不可轻举妄动。
宣瑾穿着常服在正殿等着,见父亲只身前来,心下明了,遣了左右,请父亲上座,道:“爹,这里只有我父女二人,有话您不妨直说。”
宣宏汤却郑重的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而后道:“臣恳求太后以大局为重。”
宣瑾上前将他扶起,道:“女儿的处境爹不是不知,若是女儿能做主,这几天就不会对您避而不见,让您在寒风里受苦。”
宣宏汤道:“娘娘若心意坚定,想必景王也无可奈何。”
父女连心,宣瑾一点便通,“爹的意思是让女儿以死明志?”
宣宏汤神色感怀,却没有否认。
宣瑾无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道:“在爹的心目中,女儿的生死还不及一个美名。”
宣宏汤吃惊的看着她,自己对朝廷的一片赤诚之心竟被说得只图虚名。
宣瑾道:“难道不是吗?您何曾顾忌过女儿的感受?”
宣宏汤道:“君命难违,做臣子除了接受哪有拒绝的份,怪只怪你没生在普通人家。”
宣瑾苦笑,她比谁都清楚父亲对朝廷已到愚忠的地步,多说无益,不再争辩,只表明立场道:“恐怕要让爹失望了,为了凛儿,女儿也不能有事。”她已不是十多年前任人摆布的小姑娘。
宣红汤立即道:“正是为了皇上,才不可行错这一步,你若真以太后之尊下嫁景王,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所有的可能,宣瑾都想过了,只是已行至这一步,就没打算再回头,甚至作好了最坏的打算,而当务之急先将眼前之事解决了。
宣瑾道:“召父亲前来,是想让您劝一劝高将军,此乃哀家的家事,无需他一个外人插手。”
89、第八十九章
“爹, 如今形势,你我父女二人理应站在同一条线上才对, 怎能受外人离间?”
“你说高珩?高珩虽存了私心,但是他反对并无不妥, 我大楚乃礼仪之邦,怎能发生太后下嫁这样有悖伦常的事?”宣宏汤丝毫不给女儿留情面。
宣瑾冷暖自知,但是被自己的父亲当面指责,还是觉得羞愧难当,眼眶也跟着红了,不过很快便收起那份软弱,夏炽陌的花轿快来了, 高珩的骁骑营又拦在宫门口, 两帮人若是相遇,必定起冲突,无论哪一方占上风,都占不到好处, 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定了定心,道:“爹,女儿了解夏炽陌,今日之事若不成,她必不会善罢甘休,凛儿还在她手中,难道爹要眼睁睁看着她为难凛儿?爹不要忘了, 夏炽陌她手握重兵,仅凭高珩想要跟夏炽陌作对,下场只有一个,高老将军是爹的世交,您忍心看到高家一门就此断送?而且高宣两家唇亡齿寒,没了高家做后盾,爹一个文官在朝中的地位迟早不保,夏炽陌之所以没有废帝自立,多少顾忌我娘家势力,现在你们给她借口铲除异己,此消彼长,哀家失了娘家这座靠山,以后与凛儿孤儿寡母,就只有任人鱼肉的份,若是夏炽陌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篡了位,我们能奈她何?这些难道是爹愿意看到的吗?”
宣宏汤自然忌惮夏炽陌,只是这跟太后下嫁是两码事,此前景王随意出入宫闱,宣宏汤不知听了多少闲言碎语,想到弱主权臣,太后跟景王周旋也不易,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景王堂而皇之要娶太后,这还得了,他是三朝元老,又是国丈,哪天他死了,如何有颜面去见先帝跟成帝?更不想自己的女儿赔上性命的同时,还惹来一世骂名,固执道:“爹知道你为难,当初让你违背跟高珩的婚约入宫,那是皇命不可违,而如今不止关乎荣辱,也关乎你的性命,正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景王不过一时得势,古往今来功高盖主的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你若跟着他,日后必受牵连,既然一样的结局,为何不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个清白?”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清誉美名,宣瑾也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就像当初她不能接受夏炽陌一样,只是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会心甘情愿下嫁,旁人只道夏炽陌权欲熏天强人所难,却不知夏炽陌对她的一片心意,夏炽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难道只为贪图美色?这番话自不能与父亲说,说了只会道她不知羞耻,事已至此,不管是为了凛儿,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夏炽陌,都容不得她退缩。
宣瑾用毋庸迟疑的口吻道:“爹,您自有您的道理,女儿亦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就连太皇太后都默许了,您何苦迎难而上?女儿心意已决,您无需再劝。”
宣宏汤自然知道女儿的固执,从她当年为高珩轻生就能看得出,若不是伪造了一份绝情书让她死心,她恐怕宁死都不会入宫,然而他更知道女儿是明白大是大非的人,这次明知是错,又为何一意孤行?莫不是跟景王相处久了,竟许了芳心?宣宏汤暗暗吃惊,若果真如此,那么他再费唇舌,也不可能劝得回了,慎重问道:“瑾儿,你告诉爹,景王纠缠你这么久,你可有动心?”
宣瑾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心里挣扎了一番,复又抬头,看着父亲道:“女儿只想跟爹说,夏炽陌对女儿真的很好,她绝不会伤害女儿和凛儿,女儿知道哥哥他们的担心,以为夏炽陌会越俎代庖,所以才与高珩一起百般拉拢凛儿,千方百计与夏炽陌作对,他们怎么不想想,若是夏炽陌有心取代,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冒着骂名娶女儿?”顿了一下,又道,“女儿正是知道夏炽陌想要什么,所以才答应,这是保全我母子与宣家一门大小的最好法子。”
宣宏汤沉默起来,宣瑾没有否认便是默认,知道再劝下去也无意义,只是他亦有立场,如果就这么妥协了,他又如何向其他人交代,以后又如何以德服人?来之前他就已有了决定,如此便下定了决心,只还有一点不明需问清楚,道:“瑾儿,爹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宣瑾没看出什么,只说:“爹爹请讲。”
宣宏汤道:“你说景王无意帝位,若如你跟景王有了子嗣,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他们两人都不过才二十来岁,自有这个可能。
宣瑾则闻言立即红了脸,还是小声道:“爹爹请放心,我们不会有孩子。”两个女人如何能生出孩子。
宣宏汤得到她的保证,抚须点点头,放下心,虽说他们生的孩子也是他的外孙,但是血统哪比得上凛儿纯正,而且也免去了骨肉相残的悲剧。
“既然你已想得周全,那爹就无话可说了。”语音刚落,宣宏汤突然撞向身侧的柱子。
一点前兆都没有,宣瑾完全吓得呆了,待她回过神时,宣宏汤已倒在地上,额头上冒着鲜血,尖叫一声:“爹!”扑过去,大喊,“来人,传太医!”
吟霜听到呼声,先冲了进来,一见之下也慌了手脚,忙又冲了出去。
幸亏宣宏汤已年过半百,无甚力气,这一撞虽用了劲,倒也没伤到性命,只是血流到脸上,看上去甚是可怖。
宣瑾跪在父亲跟前,用衣袖帮他擦掉脸上的血滴,眼泪落下来,“爹,您这是做什么?”
宣宏汤伤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道:“爹为官几十年,一直做到洁身自好,绝不落人半句口舌……”连续咳了几声,嘴边溢出了血,缓了缓,又道,“爹总要给旁人一个交代……”
宣瑾半扶着他,泪眼模糊,“旁人爱说便说去,怎比得上您性命重要,您如此逼女儿,让女儿如何心安?”
宣宏汤眼角亦有了泪,艰难的举起手,摸着女儿的脸颊说:“爹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娘死得早,你两个哥哥又都不成器,你爹我又是个老顽固,宣家的门楣,靠你一个女孩儿家才撑起来,而你又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还要为国事操劳,不仅如此,你还要与各种权势周旋,如今更要下嫁景王,爹知道你不容易,只是你也要明白爹,爹实在不能容忍如此污点……”
宣瑾打断他,“说到底,您还是不能容忍女儿再嫁他人。”
宣宏汤却摇摇头:“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希望你好,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总要有一个理由堵住那悠悠之口。”
“那你也不该伤自己的身子。”宣瑾看着那额头的鲜血,又落下泪来。
吟霜已领了太医过来,宣瑾连忙让出身位,让太医就诊,听太医说无性命之忧,才彻底放下心,吩咐左右扶宣大人进客房休息。
宣宏汤却出言阻止,对太医道:“麻烦邢御医帮老夫止住伤口即可,老夫还要出去调停,可不能让他们打起来,伤了和气。”
邢御医有些为难的看着宣瑾,道:“娘娘,宣大人伤得不轻,恐怕……”
宣瑾又劝了一回,实在劝不动,只好道:“小心包扎伤口,你随大人一起去。”
邢御医答应了。
待二人走后,吟霜赶紧拿了湿布去擦柱子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道:“幸亏老爷没事,真是吓死奴婢了。”
宣瑾脸上的泪渍未干,刚才的一幕让她心有余悸,若父亲真的出了事,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吟霜收拾妥了,走到宣瑾身侧道:“娘娘,吉时快到了,奴婢为您梳妆吧。”
宣瑾怔在那里,经过方才的事,坚定的心又有些犹豫起来。
宣宏汤坐着软轿去朝阳门,人未到,先听到几千人的喧嚣声,心中暗叫不好,让宫人加快步子,下轿后,果见两股势力在朝阳门门前对峙,白色戎装的是高珩,身穿大红喜服的则是景王夏炽陌,在他们身后各有几千人助阵,再细看,两人脸上都挂了彩,显然已交过手。
和宣宏汤一起面圣的几个官员,看到首辅大人,立即都围了过来,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大人,您的头怎么了?”
宣宏汤头上缠了块白布条,撞上的地方还在流血,鲜血浸染了布条,一看便知伤得不清,而他刚从太后处来,众人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宣大人竟然以死相逼,众人又纷纷折服。
宣宏汤顾不上解释,指着不远处各自骑在马背上的两个人问:“当前形势如何?”
一位大人道:“景王刚过来不久,与高将军说了几句话,言语不和便打了起来。”
另一位道:“所幸景王只单挑高将军,他们的手下并未动手,否则场面更加无法控制,我们一直在等着大人回来,您现在回来了,赶紧劝一劝。”
宣宏汤不多说,走上前大声道:“二位,请听老夫一言!”
90、第九十章
高珩一跃而下, 至宣宏汤跟前,关切的问道:“宣大人, 您受伤了?”
宣宏汤连说了几声“无碍。”实则伤得不轻,御医一直跟在左右。
夏炽陌依旧坐在马背上, 脸色冰冷,脊背笔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今日谁也阻止不了她娶宣瑾。
宣宏汤见夏炽陌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捂得严实,看不见里面坐了谁,不过周边有重兵把守, 应是小皇帝夏瑜凛, 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夏炽陌,若强来,恐怕只有一个后果,还是明知故问道:“请问王爷, 陛下何在?”
虽然宣宏汤是宣瑾的父亲, 但是夏炽陌认定他与高珩是一路,而且这几天宣宏汤伙同其他大人连连上书,企图从中作梗,夏炽陌哪会买他的账,态度极傲慢的道:“就在本王的马车之中。”
宣宏汤面朝马车方向,大声道:“陛下出宫已有几日,臣等想念的紧, 陛下能否移驾一见?”
夏瑜凛听到外公的声音就要答应,不过想到出门前皇叔交代的话,又连忙闭上嘴巴,皇叔说,途中无论谁问他话都不得出声,否则就不让他见母后。
左右不见动静,高珩小声对宣宏汤道:“大人,谨防空城计。”
宣宏汤道:“无论皇上在与不在,我等都必须投鼠忌器,看来今日只能让步。”
“大人,这如何成!”高珩急道,“若是坐视此等荒唐事发生,岂不让人笑话?您方才见了娘娘,娘娘她如何说?只需娘娘一句话,末将就算拼了性命,也必定要阻止。”
宣宏汤指着额头伤口道:“看老夫此等模样,就该知道娘娘的意思。”
其他人又摇头叹息了一回,一来看宣大人确实伤得很重,二来相信宣大人的为人绝不会弄虚作假,知道宣大人已经尽了力,看来大势已去,还反过头来纷纷劝慰宣宏汤。
高珩还要说话,就听夏炽陌喝道:“你们商议好没有,本王可没那么多耐心,若误了吉时,你们谁也担待不了!”
宣宏汤抓了高珩的手臂,劝道:“高贤侄,太后与皇上还有老夫和这里的众位大人都知你一片忠君之心,王爷自然也能明白,既然现在知道皇上安然无恙,不如就退兵吧。”虽说与高珩听,但是声音洪亮,自也是让夏炽陌听到,高珩如此大张旗鼓,并不是阻止太后下嫁,而是为了保护皇上,让夏炽陌找不到借口为难高珩。
夏炽陌只哼了一声,没有反驳,今日是她与瑾儿的大喜之日,不宜大开杀戒,就饶了高珩一回,不过这笔帐要记下,回头慢慢算。
高珩心中虽不情愿,也不得不让步,再则方才与夏炽陌交手,打得不分上下,以夏炽陌自负的性格,已是让她脸上无光,稍稍出了一点气,下令一声,骁骑营的几千士兵立即让出一条道来。
夏炽陌一夹马肚,经过高珩身侧时,道:“高将军生得面目可憎,本王委实不喜,就不邀请你进去喝一杯喜酒了,其他人请自便。”说完,冷笑两声,扬长而去。
高珩一张俊脸被羞辱得一阵红一阵白,握剑的手差点将剑柄捏断。
宣宏汤则向众人抱拳,一脸愧意道:“老夫惭愧,有负各位所托。”
余人纷纷道:“大人无需自责,我等都明白。”
连宣宏汤都不进宫道喜,旁人更不会,不一会儿就只剩高珩一人,望着宫门方向,一脸阴郁。
夏炽陌进宫之后才长吁一口气,其实她也怕跟高珩真的打起来,高珩的骁骑营是精锐之师,而她的人又大多在城外,如果就这样硬拼,还不知谁胜谁负,败且不说,就算她赢了,血流成河之下,又如何成亲?本想单打独斗一挫高珩锐气,没想到高珩武功甚是了得,虽没落败,不过比武是她挑起,没赢就算输,算是丢了一回人,好在有惊无险,没有什么比娶瑾儿更重要。
宣宁宫在望,夏炽陌却紧张起来,额头手心全是冷汗,生怕再生变故。
水轻灵已等候夏炽陌多时,看到迎娶的队伍,连忙迎上来。
夏炽陌见到她,也忙得跳下马背,脱口而出的竟是,“瑾儿可在殿里?”
水轻灵笑,“瞧把主子担心的。”
夏炽陌听她如此说,立即放下悬着的心,脸上也有了笑容,道:“旁人为难我都不怕,我只怕瑾儿变卦。”
水轻灵却有了忧色,“娘娘在里面不错,不过娘娘到现在还未梳妆打扮。”
夏炽陌皱了眉,她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那个女人又犹豫了!让跟着的人在此等候,她则跟水轻灵进了宣宁宫。
宣瑾坐在正殿里,父亲走后,就不曾离开,宣琉璃坐在下首陪着她,并未相劝,她尊重姑姑的一切决定。
“瑾儿!”
宣瑾闻声抬头,见到来人立即愣住了,只见夏炽陌一身红袍,完全一副新人打扮,面颊一红,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夏炽陌走近了,责怪道:“你怎地还坐在这里?”
宣瑾则更加关心另一件事,问道:“你进来了,高珩他怎么样了?”
夏炽陌立即不高兴了,又不好发作,只道:“我已将那多管闲事之人打发了。”
宣瑾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没伤他性命吧?”
夏炽陌更不悦了,没好气的说:“我没伤到他,倒是挨了他一掌。”不是赌气之言,确实被高珩打了一掌,到现在胸口还有些气闷,不过高珩伤得更重,高珩的脸被她的剑划伤,所以她才说高珩面目可憎,只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如果有就太好了,免得他总想着勾引宣瑾。
果然宣瑾一听便紧张起来,问:“你没事吧?”
夏炽陌见她关心自己,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我没事。”没时间过多解释,当务之急先让宣瑾穿上嫁衣,催促道,“时候已不早,别耽误了吉时,吟霜,你帮娘娘更衣。”
“且慢!”宣瑾出言止住,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待无人后,夏炽陌立即抓了她的手,道:“瑾儿,你答应过我绝不后悔的。”
宣瑾扬了扬唇,挑着眉问:“我何曾反悔?”
夏炽陌先是一怔,然后激动的一把抱住宣瑾,嚷嚷道:“瑾儿,你吓死我了!”高兴过后,又问,“那你为何不梳妆?”
宣瑾想到从今往后就要与此人牵绊一生,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定定的看着她,道:“夏炽陌,你总让我不反悔,我且问你,我嫁过人,还有一个孩子,你今日娶了我,有朝一日会不会后悔?”
夏炽陌想也没想的说:“当然不会!”见宣瑾脸上还有迟疑,又道,“我发誓,如若食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宣瑾连忙掩了她的口,“为何如此诅咒自己。”顿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你我今日便来个约定。”
夏炽陌不解,“什么约定?”
宣瑾道:“你我身份注定以后的路不好走,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如若做到,我立即与你拜堂成亲。”
夏炽陌立即爽快道:“好,你说。”别说三件事,就算三千件,三万件,她都不会摇一下头。
“第一件事,保住凛儿。”凛儿是她唯一的牵挂。
夏炽陌就猜她会有这个要求,道:“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自会护他。”
“第二件事,待凛儿可以独掌大局后,我想离开皇宫。”她厌倦了深宫里的冷漠寂寥。
夏炽陌也早厌倦了女扮男装,朝中的勾心斗角也不是她所喜,让她放弃大权是有些舍不得,不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宣瑾陪着她逍遥余生也不错,又点头道:“我答应你。”
“第三件事,如若你爱上别人,请放我自由。”她的感情里已容不得背叛。
夏炽陌道:“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宣瑾却倔强道:“你只需答应我。”
不是一个意思么?夏炽陌还是依言点头:“好,我答应你便是。”
宣瑾见她爽快的一一答应,心里放下包袱的同时还有些感动,道:“如此便一言为定,为公平起见,我也可以答应你三件事。”
夏炽陌想了想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夏炽陌贴到她唇边,轻声道:“从此刻起,放开心扉,爱我。”
91、第九十一章
宣瑾犹豫再三还是把夏瑜凛传来, 她虽然食言了,但是也要有个交代。
夏瑜凛一进门就质问宣瑾:“母后, 皇叔所言是否属实?”
宣瑾把他拉到身侧,扶正他头上的白玉冠, 然后才缓缓道:“凛儿,母后知道你不能接受,只是母后也有母后的苦衷,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
“可是你说过不会嫁给皇叔!”夏瑜凛叫嚷起来,“母后从未骗过朕!”
宣瑾愣是能言善辩,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还是道:“母后之所以言而无信, 实是形势所逼, 而且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母后希望你能接受这件事,并且……答应母后,无论以后如何, 都不要为难你皇叔, 她对你没有丝毫恶意。”
夏瑜凛又生气又委屈,气鼓了腮帮,大声道:“朕不接受,朕也不会原谅你们!”挣脱开宣瑾的手臂,飞奔出去。
夏炽陌见夏瑜凛出来,让左右拦住,吩咐道:“送皇上回去更衣, 而后到大殿观礼。”
夏瑜凛也知反抗无用,只怒瞪着夏炽陌,只恨眼睛里不能喷出火来。
夏炽陌微皱了一下眉,便不再理会,专心等宣瑾出阁。
吟霜第二回帮宣瑾穿戴凤冠霞帔,一晃十来年过去了,宣瑾的容貌并没有太大变化,然而气质却截然不同,比起当年心灰意冷的愁苦模样,此刻的宣瑾端庄优雅,说不出的好看,连一向慎言的吟霜,都忍不住赞道:“小姐,您这样才像一个新娘子。”
宣瑾微微扬唇没作声,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时又是感慨万千。
梳妆完毕后,吟霜帮她盖上盖头,让一个小宫女去通知景王。
不一会儿,就传来司礼监太监的唱诺声:“吉时到,请新人上轿——”跟着鼓乐声响起,吟雪、吟霜两个大宫女扶着宣瑾,一众女官、宫女跟在后面,走出宣宁宫。
除了夏炽陌,余人见宣瑾出来,都跪地口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几百人同时出声,顿时响震云霄。
马背上的夏炽陌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宣瑾,在一片恭贺声中,只觉意气风发,她终于娶到宣瑾了!
宣瑾目不能视,被恭贺声震得不由得握紧了指尖,她原以为悄悄行一下礼便是了,毕竟他们的身份尴尬,不宜太过张扬,哪知夏炽陌竟弄得如此隆重。
当初宣瑾入宫,仗着首辅之女的身份,虽比一般秀女要风光些,但也不过是妃嫔的礼节,而现在夏炽陌用皇后之礼迎娶她,宣瑾真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吟雪吟霜扶着宣瑾上舆,八个宫人抬舆,诰命夫人与女官扶轿,浩浩荡荡向玄武门走去,按皇后大婚礼节,需走过每一个大前门宫门,最后从正中门入宫,进大殿拜天地行大礼。
如此阵仗,除却花容早逝的婉贞皇后,就连太皇太后当年也没能享受,太皇太后是由太子妃直接册封为皇后,宣瑾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偏偏应该是个极尴尬的日子。
文武百官在大殿已等候多时,宣首辅不在其内难免让人猜疑,不过小皇帝已高坐在上,龙椅旁边还加了张凤椅,太皇太后也端庄在坐,便收了疑心,只安心等候。
鼓乐声由远及近,百官立即分列两旁,夏瑜凛则烦躁不安起来,在龙椅上动来动去,陈氏见了连忙拉过他的手,安抚道:“皇上,一会儿便好。”
夏瑜凛哭丧着脸,看着陈氏道:“皇祖母,朕不要母后嫁给皇叔。”
都是自己的至亲,陈氏劝,劝不得,说,说不得,只叹了口气把夏瑜凛搂在怀里,道:“皇上,你若想要母后好,就听皇祖母的话,等一会儿什么也不要说。”
夏瑜凛又委屈得撅高了嘴,气哼哼的说:“朕讨厌皇叔!”
陈氏吃了一惊,怔怔的看着夏瑜凛,又叹了一口气,心道,陌儿,你为何自讨苦吃,非要娶宣瑾不可呢?寻思间,听到太监唱诺,抬头便见一对新人已走入大殿,先入眼的自是女儿,昨晚穿嫁衣的模样还映在脑子里,这会儿穿着新郎礼服,同样出色的不得了,眼中立即蓄满了泪。
夏炽陌亦朝母后看过去,目光交汇,读懂彼此眼中的意思,一个欣慰,一个感激。
按例自是一番歌功颂德,褒扬太后的贤良淑德,歌颂景王的丰功伟绩,总而言之,就是太后和景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因为太后和景王是皇上的长辈,故而新人在拜过太皇太后之后,皇上还需向他们行礼,夏瑜凛的不情愿可想而知。
总算在夏瑜凛极度扭捏的一跪之后,礼成。
鼓乐重鸣,百官朝贺。
如今景王不但是摄政王,还娶了太后,为彰显景王地位尊崇,自又加封了一个尊号,夏炽陌左拥江山,右拥美人,一时风光无限,俨然大楚只有摄政王,而没有皇上。
史官将太后下嫁记入史册。
原以为要一番波折,没想到竟如此顺利,宣瑾直到回到宣宁宫中,才从恍恍惚惚中醒过来,并意识到自己的新身份,顿时百感交集。
宫中设席大宴群臣,夏炽陌在和宣瑾去安寿宫向太皇太后行过礼之后,便去招呼同僚,上次跟夏芷荀喝酒竟喝醉了,险些暴露身份,夏炽陌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把水轻灵带在身边,纵然如此,夏炽陌回来时,还是有些东倒西歪,也难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夏炽陌几乎是来者不拒,还是水轻灵把握着度,看夏炽陌喝得差不多了,便把她劝回,并且一直把她扶到新房交给宣瑾,才放心离开。
新房的礼仪自也一个不能少,帝王家更为复杂,有宫中司礼监的嬷嬷在,倒也顺利,除了夏炽陌在揭开宣瑾盖头时一下子呆若木鸡大失仪态,和最后嬷嬷们要帮她们更衣时被拒绝,一场华丽喧嚣的婚礼总算落下帷幕。
闲杂人等识趣的关好门,夏炽陌经过一番折腾,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与宣瑾面对面而坐,看着心上人,眼中情意绵绵,轻唤了一声:“瑾儿。”
宣瑾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眉眼,尽管已与夏炽陌拜了天地,但与她如此相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夏炽陌还以为她害羞了,笑嘻嘻的道:“瑾儿的脸皮真薄,你我都成亲了,还不好意思。”
宣瑾看着夏炽陌,想起当初夏炽陌以极无赖的姿态出现在自己跟前,她清楚记得当时她是有多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夏炽陌还说要她以太后之尊下嫁,她是有多么的不屑,却没想到,她竟然真嫁了,果真是世事无常,夏炽陌还是那个自傲自大的家伙,而她对夏炽陌的讨厌,早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承认她在感情上有些怯弱,再则她与夏炽陌的关系,让她实在没有勇气迈出一步,而夏炽陌用极蛮不讲理的的方式,生生闯进她的心里,让她无从拒绝,如今更是娶了她,断了她一切犹豫不决的想法,她除了如夏炽陌说得那般放开心扉,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想到此处,心中仿佛放下一个重担,宣瑾一下觉得轻松不少,这种释然的感觉还不错。
夏炽陌见她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便问:“在想什么?”
宣瑾扬唇,“我在想,夏炽陌,你赢了。”
夏炽陌一头雾水。
宣瑾却若有所思的道:“原来无赖还有这等好处,看来我也该学一学。”
夏炽陌还是不明白。
宣瑾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自己去琢磨。”
夏炽陌才没这功夫,慢慢靠近宣瑾,用极慵懒的声音道:“瑾儿,春宵苦短啊……”
92、第九十二章
“慢着。”宣瑾指尖抵住夏炽陌凑过来的唇。
夏炽陌心里老大不乐意了, 这种时候不知道宣瑾又有什么想法,只能一脸幽怨看着她, 凤冠霞帔下的宣瑾,又是一番风情, 想到宣瑾是她明媒正娶回来的女人,终于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属于她,夏炽陌美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目光肆无忌惮的流连在宣瑾的高耸之处,恨不得看穿她。
宣瑾自然瞧见,忍不住想翻白眼,为何这家伙身上总有一股流氓气质……清了清喉咙道:“夏炽陌, 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夏炽陌傻眼, “不是约定过了么,怎么又要约法三章?”
宣瑾道:“上次是正事,这次……也是正事。”
夏炽陌:“……”
宣瑾道:“第一条便是以后不准老是用这么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我。”
夏炽陌:“……”
“第二条在我没心情的时候不准碰我。”
夏炽陌:“……”
“第三条……”宣瑾似乎为难了一下,然后才红着脸说, “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扔掉, 以后不准再用。”
夏炽陌短暂沉默,然后放声大笑,抱着肚子在床上直打滚。
宣瑾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夏炽陌终于笑够了,把笑出的眼泪擦掉,也学着宣瑾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你可不要冤枉人,我何曾色迷迷的看着你。”明明就是深情款款,所以她绝不承认, 又道,“第二条倒是可以依你,不过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总不会没心情吧。”
宣瑾歪过头想了想,今日似乎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再说那些书,”夏炽陌乘她愣神的空又粘了过来,“反正我已全记住了,扔与不扔无甚区别。”说完便吻住那鲜红欲滴的红唇,免得宣瑾又说些煞风景的话。
宣瑾只象征性的拒绝了一下,便红着脸由着她为所欲为,她与夏炽陌不止一次如此亲密,却第一次如此轻松,不再是偷偷摸摸,不再是顾虑重重,难得夏炽陌也不似往日的霸道,落在她身上的吻细水长流,温柔缠绵,她喜欢这样的亲昵。
夏炽陌也感受到宣瑾内心的欢喜,感同身受般,虽将宣瑾的衣衫褪尽,却没有急色的吃掉她,而是搂着宣瑾盈盈一握的腰肢,头埋在她颈项间,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
宣瑾听到她的叹息声,好奇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先是她和夏炽陌赤.裸相拥在一起的香艳画面,脸立即烫得惊人,吸了口气,目光没有避开,而是上移,落在夏炽陌脸上,夏炽陌的长发已散开,又恢复了她的女孩儿模样,每每这种时候,宣瑾总有一种错觉,此刻的夏炽陌与白日里的景王根本就是两个人,若问她喜欢哪一个,她无法选择,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完整的夏炽陌。
“在想什么?”夏炽陌也睁开了眼,就见宣瑾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好奇的问道。
宣瑾侧过身,支起胳膊看着她道:“我在想什么样的你更吸引人一些,是女扮男装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宣瑾的意思是夏炽陌恢复姑娘的样子,以夏炽陌的身份,如今又堂而皇之的娶了她,恐怕这女扮男装的事要一直隐瞒下去了。
夏炽陌自然听懂了,不过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身上无一物,正好可以乘机勾引一下宣瑾,便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朝她挤眉弄眼道:“自然是现在的样子,不过这世上只有瑾儿一人有福见到,所以也只能吸引你一个人。”
宣瑾正想着事情,一时没听出夏炽陌的言外之音,顺着自己的思绪道:“一直女扮男装确实可惜了,不过为大局着想,只能先如此,日后如有适当的机会,再向世人昭告也不迟。”
明明是她们的洞房花烛夜,宣瑾偏花心思想那么远,夏炽陌撇了撇嘴,她可不愿浪费这吉时,一个翻身把宣瑾压在身下,指尖在她胸前的饱满上来回勾勒。
无须任何言语,宣瑾便明白了,只是夏炽陌此时的姿势让她有些接受不能,夏炽陌竟然豪放的跨坐在她腰上,刚刚才跟她约法三章,不准学坏,这会儿就忘了,宣瑾有些忸怩道:“你下来。”
夏炽陌最喜欢宣瑾别扭的样子,心痒难耐得只想好好蹂躏一番,自然不肯,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很夸张的表情看着宣瑾道:“莫不是瑾儿今日想在上面?”若是宣瑾肯要她,她可以勉为其难的暂时答应。
宣瑾霞光满面,夏炽陌身上无遮无掩的样子让她简直无法直视,突然想到,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床榻上,她都是夏炽陌的手下败将。
夏炽陌见她一脸窘相,玩心更重了,先似有似无的撩拨着她,在她身上到处点火,然后装出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惨兮兮的对宣瑾道:“瑾儿,以前你矜持,我不怪你,但是现在我们都成亲了,你怎忍心还让我如此痛苦?”
宣瑾充血的脸越发红了,偏偏身子很不争气的在夏炽陌的挑逗之下有了感觉,她自能明白那欲求不满的痛苦,夏炽陌同样是女人,而且精力那么旺盛,恐怕感觉更胜,之前倒真是难为她了,只是让她要了夏炽陌,如此大胆行径,光想着就怯了,又看一眼夏炽陌,那凹凸有致的身姿,白皙光滑的肌肤,看上去还真的蛮诱人的,如果咬上一口的话,宣瑾心想。
夏炽陌继续发挥不要脸的本事,“幽怨”道:“瑾儿,你难道想让人家当一辈子处女吗?”
宣瑾心莫名一跳,身体越发燥热起来,要还是不要,只觉好生为难。
还在宣瑾犹豫不决的时候,夏炽陌等不及了,这种事本来就急不来,再加上宣瑾的性子,更是难上加难,等到那天宣瑾爱上她,不需要她恳求,宣瑾也会心甘情愿,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宣瑾吃干抹净,也让她低声下气求饶一回……
果然宣瑾被折腾的娇喘吁吁,偏偏夏炽陌故意使坏让她欲罢不能,愣是矜持的宣瑾,也忍不住喊出夏炽陌的名字,希望快点结束这折磨。
夏炽陌自不会让她失望,把自己融进宣瑾的身体里,与她抵死缠绵……
宣琉璃临窗坐着,水轻灵走过去拥住她问:“今日是娘娘的大喜之日,为何一整日都不见到你脸上有笑容?”
宣琉璃回头看了她一眼,复又望着窗外道:“不过一些感怀罢了。”
“说来听听。”水轻灵发现宣琉璃最近总是多愁善感,一点不似初次见面时那样的活泼开朗,那时的宣琉璃就像欢喜雀儿,走哪都叽叽喳喳,快乐的不得了,水轻灵觉得是她剥夺了宣琉璃的快乐,对于那件事,就算她向宣琉璃道歉一万遍,也不能当做赎罪的借口,唯有一辈子都对她好才能补偿。
宣琉璃悠悠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就喜欢姑姑,姑姑能嫁给喜欢的人,我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水轻灵道:“是不是有种心爱的东西被人抢了的感觉?”
宣琉璃眼睛一亮,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已不似当初那般讨厌景王,但是姑姑嫁给景王,还是觉得有种仙子落入凡尘的感觉,在她心目中,姑姑冰清玉洁容不得人亵渎,如今饱受非议的嫁给景王,宣家除了她竟没有一个人前来观礼,相必姑姑心里更难受吧。
其实水轻灵心中亦有涩涩的感觉,从她记事起便跟着夏炽陌,在遇见宣琉璃之前,夏炽陌在她生命里几乎占了全部,连疯了的娘亲也赶不上,好在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夏炽陌有意中人,再加上她下人的身份,所以从不敢对夏炽陌有其他念头,即便如此,这么多年的情意不是假的,看到夏炽陌迎娶宣瑾,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各自在心中与过去道别,而后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想到,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93、第九十三章
“夏炽陌。”
宣瑾轻轻喊了一声, 夏炽陌呼吸均匀已经睡着,宣瑾拉开拥着她的手臂, 夏炽陌虽已睡熟,却依然抱得很紧, 费了点力气,宣瑾才从她怀里挣脱出来,下榻穿好衣衫后,看了夏炽陌一眼走了出去。
守夜的是吟雪,正坐在走廊里打盹,这两天把她也给忙坏了,连宣瑾走到跟前都不知, 宣瑾轻咳了一声, 吟雪一跃而起,看到宣瑾,连忙道:“主子是你,这么晚你怎么出来了?”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她还特的离得远些。
宣瑾只道:“你随哀家去趟玉熙宫。”
吟雪立即闭上嘴巴, 点亮一只灯笼,在前面引路。
玉熙宫的宫人见太后深夜前来,连忙跪地相迎,宣瑾问他们,皇上睡得可安生,两个太监不敢隐瞒据实禀报,说皇上闹腾了半宿刚刚才睡下。
宣瑾让吟雪在外面守着, 自己独自进去,就见案头上摊着几张宣纸,夏瑜凛的字已初具风范,抄的是孝经,宣瑾几乎能想象到夏瑜凛写孝经时的神情模样,一定恨极了她这个娘亲,不然怎么写到最后如此潦草,宣瑾又悠悠叹了口气,从未有过的一种无力感,尤其是在与夏炽陌欢好之后,心情落差尤为强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到底是为了凛儿好还是害了他,不管如何他们母子之间的嫌隙是彻底生成了,她又该如何修补?
“凛儿,母后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你,还是只为了满足母后的一己之私?”宣瑾看着熟睡的夏瑜凛困惑的自言自语。
从玉熙宫出来,宣瑾不愿立即回去,带着吟雪去了御花园,百花在夜色中又是一番景致,宣瑾无心欣赏,只挑了张石凳坐了,见吟雪垂手站在一旁,拍拍身侧也让她坐。
吟雪忙道:“奴婢不敢。”
“这里又无外人,又何不敢,坐吧。”
吟雪这才依言坐了,不过屁股只沾了一点石凳,还不如站着舒服,吟雪虽然有时口没遮拦,不过宣府的家教极严,主子又是后宫之主,所以从不敢坏了主仆规矩。
宣瑾沉吟片刻才道:“吟雪,哀家要你从明日起到玉熙宫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
吟雪忙得起身答应,答应完了才想起来,问:“娘娘是让奴婢以后就在玉熙宫当差?”
宣瑾点头道:“不错,哀家信不过皇上身边的那些人,要么如徐升之流老于世故,要么如那些小太监阿谀奉承,哀家先前之所以不如此做,是不想让皇上误会哀家,以为哀家不信任他,让人监视他,如今不做不成了,哀家不希望再有小人在皇上身边挑拨离间,皇上越来越大,会有他自己的想法,哀家需要一个可靠之人将皇上的一切告诉哀家。”
“可是奴婢是娘娘的人,皇上会跟奴婢亲近吗?”吟雪提出顾虑。
宣瑾道:“哀家也考虑过这一层,你只管去,至少他现在不会质疑你,质疑你便是质疑哀家,日后你想得到皇上的百分百信任,就必须对他百分百忠心,当然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哀家懂,哀家知道会让你很为难,但是你只要知道哀家永远与皇上一条心,永远都希望皇上好,就不会再有此顾虑,而哀家之所以选你而没选吟霜,那是因为吟霜虽稳重,但是有时却不懂变通,而你这方面要比她灵活的多,想必皇上也会喜欢你多一点。”说着拉着吟雪的手拍了拍,道,“哀家就把皇上交给你了。”
吟雪立即受宠若惊道:“奴婢绝不辜负娘娘所托。”
宣瑾复点点头,又郑重道:“你在皇上身边需提防几人,一个就是容太妃,容太妃如今虽失了势,但是她膝下毕竟还有一个二皇子,哀家若是猜得不错,他日必定会有人用二皇子来大做文章,要知道先帝驾崩时,不管容太妃用了何种手段,遗诏里的确立的是二皇子。”
吟雪不懂政治,不过后宫之事知道不少,尤其当年容太妃仗着先帝的宠爱,百般刁难过她家主子,所以对容太妃一直无甚好感,便插嘴道:“既然如此,娘娘为何扫除这个障碍呢?”
宣瑾道:“你不懂,这朝中之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容太妃和二皇子,杀不得,放不得,若杀了二皇子,只会让天下人觉得皇上小小年纪便失了仁义,继而会失去人心,若给一块封地将他们放逐也不能,只怕是放虎归山,遇到如今情况,正好让人举旗帜拥护,唯有像现在这般留在宫中百般优待他,让他在安逸之中彻底打消不切实际的想法,哀家看丹儿倒也懂事,只是他母后不让人省心罢了。”
“奴婢知晓了。”
宣瑾又道:“再有就是宣高两家的人。”
吟雪吃了一惊,“老爷和两位少爷也需防范?”
宣瑾道:“白日里老爷子头撞柱子,是你亲眼所见,我爹对朝廷一片忠心,甚至已到愚忠的地步,哀家与皇上若只能选其一,我爹必定会选站在皇上一边,我爹自不会挑唆皇上,耐不过哀家那两个哥哥,小聪明有余大聪明不足,只会从中添乱,哀家必须防着,至于高家,景王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不过哀家也会尽力周旋保住他们,皇上需要一个嫡系军队,高家再合适不过,与景王的人在外可同仇敌忾,在内则互相牵制,如此皇上的江山才会如铁桶一般稳固。”
吟雪哪能体会到制衡之术,只把要谨防的人一一记在脑子里。
说了好半天的话,宣瑾也累了,起身准备回房,想到夏炽陌正睡在她房中,以后日日夜夜都会如此,心中又是一阵异样。
两人绕过几座假山,吟雪突然拦着宣瑾跟前道:“娘娘且慢,好像有人。”
宣瑾心一惊,因为夏炽陌在宣宁宫,这才把吟雪叫出来说这番话,却不知这宫里到处都有听墙的耳朵,刚才那番话可别让人听了去。
吟雪道:“娘娘您在这里稍作等候,待奴婢去前面瞧一瞧。”
宣瑾点头示意。
吟雪用上轻功,没发出半点声响便上了假山,举目看了一圈,又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听了一会儿后飘落下来,对宣瑾道:“娘娘放心,声音是前方传来,这附近并无人影。”
宣瑾放下心,想要回宫,突然想到这么晚不知谁人在说话,便道:“我们过去瞧瞧。”
吟雪会意,带着宣瑾往人声处走去,声音越来越大,眼瞧着说话声是从一丈开外的假山石里传出来,两人止住步,就听其中一人埋怨道:“你这个冤家,怎么这么久才来?你不知道人家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好几个晚上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宣瑾听着陌生,至少说话之人肯定不是后宫的妃嫔,应该是一个动了春心的小宫女,在夜间幽会情郎,在宫里私会可是死罪,不过宫女总比妃嫔们来得好一些,只不知这情郎是谁,太监应是不可能,能在宫中行走的也只有侍卫,不过侍卫夜深人静闯进后宫,照样死罪一条。
不想响起的另一个声音竟然还是女人,只听另一女人道:“你以为我想,为太后下嫁一事,我们司膳局的人忙得哪里得闲,这几天真好轮到我值夜,所以才没能赶过来见你。”
“那你好歹也给我捎个信,你不知道人家好担心你。”第一个女人的声音中已有了娇嗔之意。
另一个则连忙赔礼道歉,“瑞雪,我也好想你,我答应你下不为例,就算不能来,也会事先告诉你,不让你白等。”
两人一番甜言蜜语后,就听一阵悉悉索索之声,过不久还有细微的呻.吟声传出。
宣瑾听到另一个人说话,就已明白了大概,更知道她们此刻在做何事,面红耳赤的同时,也想知道苟合的两人是谁,她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吟雪则听得一头雾水,明明是两个女人为何说这样的话,真是不知羞,小声问宣瑾:“娘娘,深更半夜在这里私会,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要奴婢进去把她们抓出来?”
宣瑾沉吟了一下道:“算了,我们走吧。”
吟雪以为宣瑾不想让人知道她们深更半夜至此,才决定不露面,实则宣瑾起了共鸣之心,宫女也是人,她们不过是因为寂寞才走到一起,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何必治她们于死地。
宣瑾刚踏进宣宁宫,一个身影如旋风般卷到她跟前,将她抱个满怀,夏炽陌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瑾儿,你去哪了?我一觉醒来没见到你的人,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担心。”
吟雪和几个小宫女还在一侧,宣瑾只觉尴尬极了,小声道:“你先放开我,我们回房再说。”
夏炽陌知道她的别扭,却道:“不放,你如今已是我妻子,被旁人看见有何干?”
宣瑾更尴尬了,只能吩咐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
吟雪连忙带着宫人们退了。
宣瑾这才道:“我去看凛儿了。”
夏炽陌也猜到是这样,所以才没让人出去寻,不满道:“明日白天见不行?非要这深更半夜去看,这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去抛下我去见别人。”
宣瑾也知这样不好,所以才想乘着她睡着出门,没想到还是被她知道了,当然也知夏炽陌关心她,若是她半夜醒来不见枕边人,也一定会有想法,便软下态度解释了几句。
夏炽陌见她回来,怒气已经消了,又听她软声软语的说好话,只觉心痒难耐,将宣瑾打横抱起,回房再对她惩罚。
宣瑾将回来路上的见闻与夏炽陌说了。
夏炽陌好奇道:“真有其事,我倒想见识见识。”
宣瑾突然想起一事,立即郑重其事对夏炽陌道:“你如今住在后宫,后宫里漂亮的女人多不胜数,你可要知避嫌,更要经得住勾引!”
94、第九十四章
太后下嫁已有三个月, 朝廷里除却几个顽固派大臣一日一个折子,民间流传了几首讽刺的打油诗, 倒也风平浪静,只是这平静的背后, 暗藏了多少杀机就不得而知了,就比如北川王,并未如夏芷荀所言,太后下嫁之日,便是兵临城下之时,北川王只占着江陵城,却一直按兵不动, 不知在等时机, 还是另有筹谋,也曾截下几封藩王之间的书信,内容并无端倪,既无动静, 便不好动他, 只能防着。
还有一事也比较头疼,自夏炽陌住进宣宁宫之后,宣宁宫原先的生活被生生打乱,夏炽陌早已习惯倒也没什么,可怜宣瑾从出生就被人伺候,如今却只能自己打理,就连贴身宫婢吟霜也不能侍奉左右, 引得下面一片猜忌声,只有水轻灵知道夏炽陌的秘密,但水轻灵如今贵为公主,自不能再伺候她们,宣瑾虽无怨言,但是夏炽陌如何忍心,便犹豫着要不要再找一个信任之人告知真相。
“不若让吟霜进来帮你梳头吧。”夏炽陌对正在梳妆的宣瑾道,她倒有心帮忙,可惜她不会盘那么繁琐的发髻。
宣瑾微微吃惊,回头看着夏炽陌,就她现在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她是个女人,道:“你疯了,这怎么成。”
“我总不能看着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宣瑾倒是不在意:“你不也一样。”
夏炽陌道:“我是这些年早已习惯,再说我整日以男装示人,无需你这般繁琐,吟霜是你的人,难道你信不过?”
宣瑾怔怔的看着她,“夏炽陌,其实你根本无需事事迁就我。”她身上的秘密何等事关重大,竟为了找个人伺候她,便将秘密告诉旁人,还不是夏炽陌自己人,夏炽陌当真对她毫无防备之心?又或者对她全心全意已到如斯地步。
夏炽陌道:“除却这些,你我身边也需要几个心腹方便做事。”
宣瑾一想也是,她们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若是哪天被人无意撞破,恐怕会更糟,等到夏炽陌上朝后,宣瑾便将吟霜唤来,慎重与她说了,并道,这事除她之外,不得告诉任何人,吟霜震惊可想而知,还好她一向处事稳重,震惊之余也知主子对她的信任,连忙发誓道:“就算把奴婢的牙撬开,奴婢也不会多说一句。”
宣瑾自然相信她,又叮嘱道:“哀家知你跟吟雪关系交好,不过吟雪如今在皇上跟前当差,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就连她一起瞒着吧。”
吟雪又答应了一回。
宫女来报,说请安的娘娘们已在厅里候着,宣瑾道:“哀家知晓了。”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带着吟霜出去。
自成亲之后,宣瑾便不再临朝听政,一来以她现在的身份不便跟夏炽陌唱反调,二来若遇到大事,夏炽陌自会同她商量,她也无需多此一举,三个月来倒也鸾凤和鸣,只在处置高珩之事上发生过分歧,夏炽陌要严办,宣瑾则主张安抚,权衡利弊后,取了个折中的办法,高珩官降两品,不过依然身兼御前侍卫一职,负责皇上安全。
宣瑾不上朝,按宫中规矩,妃嫔们每日都需到宣宁宫请安,其实也无甚大事,不过话几句家常,偶有小事需太后恩准,也在这请安中一并提了,宣瑾便让她们三日来一回,妃嫔们消闲,她也省心。
寒暄几句之后,妃嫔逐个上前回事,有的说想添置几件衣衫,有的说生辰将至想办几桌酒席,希望太后能赏脸光临,还有说屋里的宫女太监不省心想逐了换个新的等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宣瑾一一准了,见无人再说,便要让她们退了,容太妃突然上前一步道:“娘娘,臣妾也有一事相求。”
容太妃在妃嫔中辈分最高,很多事都无需太后恩准便可自行决定,既然提出来,想必不是小事,宣瑾道:“讲来。”
果然就听容盈月道:“娘娘,臣妾已有三年未回家省亲,臣妾想带丹儿回娘娘走一遭。”
宣瑾不经意的提眉,太后下嫁虽已过去三个月,而且并未引起轩然大波,不过依旧是敏感时候,容盈月突然提出回家省亲,还要带着二皇子出宫,宣瑾如何能不上心,没有当即答应,也没有当即拒绝,只说此事需斟酌。
容盈月也料到她不会轻易答应,又说了几个省亲的理由,无不是思念家中亲人,说到动容处还落下几滴泪来,宫中的妃嫔哪个不是寂寞人,哪个不想念家中老父老母,听容盈月说得感人也跟着一起落泪,因地位没有容太妃高,自不敢有奢求,心软的还帮着容盈月向宣瑾求情。
你一句,我一句,宣瑾听得头都疼了,却还是推托道:“容太妃一片孝心,难能可贵,不过省亲非小事,需从长计议,容哀家考虑考虑。”说完便把众人打发了。
吟霜上前帮她揉太阳穴,轻声道:“这容太妃娘娘何时这么得人心了,竟有这么多娘娘帮她说话。”
宣瑾闭着眼睛,道:“她们帮容太妃也是帮她们自己,有了这个先例,以后她们谁要想回家也就有了个说头,却不知谁都能走,偏偏这容太妃走不得,其实大家都是可怜人,只不过她们的眼光没那么长远罢了,话说回来,先帝都走了这么久,留着她们在宫中实无意义,她们当中最长不过三十有余,何必耽误了她们大好年纪。”说到这,宣瑾心中一动,睁开了眼,“吟霜,传哀家的旨意。”
吟霜连忙跪地道:“奴婢在。”
“凡生过公主且有封号者,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一万两,府邸一座,良田百亩,奴婢五十人,无所出有封号者,赐黄金一百两,白银五千两,其他无等级无所出者,赐白银一千两,即日起便可离宫,如若有不愿离宫者,就随她心意吧,无需强求。”
吟霜一一记下,宣瑾过目后加上凤印,道:“交给王爷,明日上朝时颁下去。”
妥当后,宣瑾正想出去走走,突听一阵大呼小叫声传来:“姑姑救我!”就见宣琉璃风风火火而来,头上的簪子跑掉了一根都不知道。
宣瑾忙问:“怎么了这是?”
宣琉璃一边喘气一边道:“我爹要我嫁给沈世超!”说着摇晃着宣瑾的胳膊,“姑姑,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才嫁,死也不嫁,我爹在后面追我呢。”说完还躲到了宣瑾的身后。
宣瑾虽不知道沈世超是谁,不过已明白个大概,又听说大哥追着她过来,只觉啼笑皆非,果不其然,宣琉璃这边气还没喘过来,宣崇文后脚就跟了进来。
宣崇文看见宣瑾,道,“娘娘,这事您就甭管了,人家沈家聘礼已下,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又跟宣琉璃道,“丫头,你躲在娘娘这也没用,快跟爹回去。”
“姑姑!”宣琉璃泪眼巴巴的看着宣瑾,“他们都没经过我同意就自作主张,琉璃不服。”
宣瑾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抚,而后问宣崇文:“哪个沈家?”
宣崇文道:“江南织造沈南谬沈大人,爹的门生,沈世超是沈家三公子,样貌人品都一流,爹也是一万个满意。”
宣瑾回头问宣琉璃:“你可见过那沈公子。”
宣琉璃撇了撇嘴道:“见是见了,是娘骗我去的,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又不喜欢。”跟着用只有宣瑾听到的声音,嘀咕,“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宣瑾自然知道,前些天夏炽陌还跟她说起这事,问她如何看待宣琉璃与水轻灵的事,两人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夏炽陌说她答应过水轻灵,一定帮水轻灵促成美事,宣瑾只觉为难的紧,她与夏炽陌结姻,好歹夏炽陌以景王示人,而水轻灵和宣琉璃可是两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姑娘家,总不能让她们也拜堂成亲,若不如此,她们又能用何正当理由在一起。
宣崇文怕宣瑾帮宣琉璃说话,先抢道:“娘娘,之前您答应微臣让琉璃嫁入高家,结果没嫁成,让微臣好生失望了一回,这次你不会还要拒绝沈家吧?琉璃的情况,娘娘心里最清楚,若是再错过了沈家,只怕是走进玉米地,越挑越差。”
宣瑾扶额,说到底琉璃的事,她多少要负些责任,能被爹爹看上的人家,自然不会差,只是琉璃喜欢水轻灵,若逼着她嫁给不喜欢的人,恐怕这辈子都要毁了,只是想要拒绝这门婚事,总要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宣瑾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到。
“宣大人,沈家给了多少聘礼,本王给你十倍,本王跟你要了琉璃。”
夏炽陌带着水轻灵踏进来。
95、第九十五章
“王爷您这叫什么话, 下官又非卖女儿,价高者得。”宣崇文官职虽不高, 却丝毫不买夏炽陌的帐,横竖有太后撑腰, 他吃定夏炽陌不敢加以为难,宣瑾也不会坐视不理。
宣瑾看到水轻灵便知夏炽陌的真正意图,只是她也觉得夏炽陌这话有欠妥当,难不成夏炽陌想先纳了琉璃,再赠送给水轻灵?琉璃又不是物品,可以随意买卖,心里也有些不高兴, 淡淡道:“王爷这聘礼从何说起?”
宣崇文见宣瑾帮腔, 连忙又道:“王爷不会是想纳琉璃为侧妃吧?”说完还嘿嘿冷笑了两声,言下之意,夏炽陌刚娶了太后,现在又打太后侄女的主意, 此行为真叫人不齿。
夏炽陌走过去, 与宣瑾同坐一椅,一甩衣袖道:“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这聘礼是由本王来下不错,不过要娶琉璃的人却不是本王。”
此言一出,宣瑾和宣琉璃同时看向夏炽陌,宣瑾一脸诧异,想的是夏炽陌不会是为水轻灵下聘吧, 若真如此,此荒诞行径丝毫不输太后下嫁,夏炽陌还嫌“恶名远扬”得不够吗?宣琉璃则惊讶的同时还红了一张脸,偷偷看了一眼水轻灵,对上水轻灵含笑的目光,脸更红了。
只有宣崇文一头雾水,不知夏炽陌所言何人,能让景王做媒下聘,此人肯定非富即贵,倒有几分心动,不过想到敌我立场,立即拒绝道:“下官谢过王爷的美意,不过琉璃已许了人家,岂能为了聘礼言而无信。”
宣瑾点头,这话说得有几分在理,不过这门亲事纯粹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琉璃心中并不愿意,再门当户对也是强扭的瓜,果然是宣家的女儿都一个命吗?她嫁了个女人,琉璃竟步了她的后尘,只是这水轻灵当真能托付终身?如此婚姻大事,却要夏炽陌帮她强出头,倘若她真喜欢琉璃,就该自己站出来,便故作不知对夏炽陌道:“不知王爷为谁说媒?”
宣崇文也想知道,亦看着夏炽陌。
夏炽陌反倒不着急了,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用杯盖拨着茶叶,好半天才道:“此人的容貌家世配宣姑娘绰绰有余,对宣姑娘更是一片痴心,此人便是……”
“主子。”水轻灵打断她,“还是让奴婢来说吧。”
宣琉璃原就紧张,突然听水轻灵出声,心更是一下提到嗓子眼,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心里矛盾极了。
宣琉璃出生在相府,有个做首辅的爷爷,还有个做皇后的姑姑,从小万千宠爱,优越感可想而知,长这么大只做了一件见不得光的事,那便是醉酒后跟水轻灵做了不该做的事,失身倒也罢了,竟被水轻灵的锲而不舍打动,连心也一并沦陷了,她再胆大妄为恃宠而骄,也知两个女人在一起定不能被人接受,所以才如此矛盾,既希望能跟水轻灵光明正大在一起,又害怕被人耻笑,若不是整日被逼婚,她倒愿意跟水轻灵长此以往下去,偏偏她的年龄等不得,姑姑像她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生下太子立为皇后了,家中长辈怎能不着急,更为重要的事,家里人都知她失身水轻灵,恐怕宁愿她嫁给乞丐,也不会答应她跟水轻灵在一起。
果然宣崇文见水轻灵跳出来,立即脸带忿恨道:“琉璃的婚事,与你何干?”若不是水轻灵 ,琉璃也不会如此大跌身价。
水轻灵被喝斥的有些尴尬,毕竟宣崇文是宣琉璃的父亲,他们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想要人家闺女,就必须先闯过这一关,便硬起头皮道:“宣大人,此事不但与奴婢有关,而且有很大干系。”
宣崇文又是一声冷哼:“难不成你也想娶琉璃?”言语中嘲讽味十足。
水轻灵跟着夏炽陌打仗的时候,钢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眨一下眼,此刻面对的人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文官,心底却有了怯意,她不怕宣崇文为难她,她只怕宣崇文不答应她跟琉璃在一起,更怕宣琉璃为了父亲,与她决绝。
夏炽陌看不过,挑衅道:“是又如何?”
“她也配?”宣崇文只记得水轻灵是夏炽陌的心腹丫头,倒忘了水轻灵已被册封公主,按理外臣见到公主,还要行一个君臣之礼。
夏炽陌哼了一声,冷声道:“先不说轻灵跟着本王走南闯北,立军功无数,在朝中挂着三品头衔,单凭她如今的公主身份,琉璃跟她就算是高攀。”顺势教训了一下水轻灵,“日后再让本王听到你自称奴婢,军法处置。”
水轻灵身子一震,“是,奴……轻灵知晓了。”
“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样子,免得被人瞧不起,瑾儿,你说是吧。”夏炽陌突然调转枪头,问一直没做声的宣瑾。
宣瑾白了她一眼,没理会,心中想的是此事该如何收场。
“她是女人总不会错吧?”宣崇文见夏炽陌咄咄逼人,宣瑾又不吱声,有些急了,别不是真让琉璃跟了水轻灵,这像什么话!景王实在欺人太甚,“娘娘,此事您一定要为臣做主。”
夏炽陌一揽宣瑾的香肩道:“女人又如何,天下人都说本王娶不得太后,本王不是照旧抱得美人归,你们越说不行,本王就偏要她们行,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今晚就让她们洞房。”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还是宣瑾先回过神,低声喝道:“夏炽陌,你不要胡来。”
夏炽陌也小声道:“这事总要解决,不如乘此机会,解决个彻底。”
“轻灵与琉璃到底两个女孩儿家,哪能说一出就是一出……”
夏炽陌不满道:“瑾儿何曾这么迂腐,你我还不一样?”
“我……”我俩怎么会一样,宣瑾到底没反驳,或者在她心里确实有些在意。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夏炽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宣瑾心里更堵了,朝宣琉璃招手,“琉璃你过来。”待宣琉璃近了,问她,“告诉哀家,你心中如何想。”事关她的终身,当然还是要问她本人。
宣琉璃都快把手中的帕子揪坏了,她自不想嫁给什么沈世超,但是如若跟水轻灵在一起,父亲又铁定不同意,宣府的上上下下都难赞同,此番境况竟是让她二选一,一时好生为难。
宣崇文已憋得一肚子火,怕宣琉璃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让他颜面扫地,不顾宣瑾在场,直言道:“琉璃,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真要跟……她在一块儿,爹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宣瑾立即打住道:“大哥,琉璃还什么话都没说,你何必将话说得这么绝?”
果然宣琉璃听得潸然泪下,父亲一向宠她,何曾说过这样的重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么委屈,趴在宣瑾膝盖上哭泣起来。
最难堪的应属水轻灵,明明说的是她跟宣琉璃的事,偏偏好像不关她事一样,宣崇文从头到尾都未正眼瞧她一眼,只一味的指责要挟宣琉璃,而她也习惯了下人的身份,在主子跟前从不多言,至于什么公主头衔,不过是个虚名罢了,从心底她就没认同过,正如宣崇文所说,她根本就配不上宣琉璃,没有争辩,只看着哭泣的宣琉璃发怔。
宣瑾看到如此二人,心中透亮,她们有情意不假,不过要想在一起,时机还不到,一个太娇气,一个太自卑,谁也不能为对方担当,就算勉强凑到一块,迟早也得分开,琉璃可是她唯一的侄女,已让她受过一次委屈,决不能发生第二次,水轻灵在夏炽陌心里也宝贝得紧,不容人伤害,心中打定主意,便道:“哀家也觉得两个姑娘家在一起委实荒诞的紧,这事休得再提,免得让人笑话。”
“啊?”夏炽陌先惊讶出声,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宣瑾,不相信这话从她嘴里说出。
宣琉璃一时忘了哭,泪眼模糊的看着宣瑾,她不知道夏炽陌亦是女儿身,还以为是姑姑的真实想法,更觉伤心了。
水轻灵则呆若木鸡,陷入绝望。
宣瑾知道她们不能接受,也不解释,又道:“大哥,你让那沈三公子明日进宫一见,让哀家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们宣家大小姐,可别又是个临阵脱逃的主儿。”说完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水轻灵。
水轻灵正好也在看她,顿时一个激灵。
宣崇文立即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待所有人退下后,夏炽陌立即质问道:“宣瑾,你怎能出尔反尔?”
宣瑾挑眉:“我何曾出尔反尔?”
“还说没有,你明知道轻灵喜欢琉璃,怎的还说那样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俩在一起也很别扭?”夏炽陌最生气的是这个。
宣瑾不答反问:“我也想问问你,水轻灵到底什么来头,需要你如此维护?”
夏炽陌微愣,而后咬咬牙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也是时候告诉她轻灵的真实身份,免得老说配不上宣琉璃。
96、第九十六章
“夏炽陌, 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去的是安寿宫方向,莫不是要见太皇太后?夏炽陌搞得越神秘, 宣瑾越好奇,不知水轻灵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夏炽陌却不着急, 牵着宣瑾的手优哉游哉的在花园里闲逛,成亲这么久,一来夏炽陌公务繁忙,二来宣瑾觉得别扭,故而她们很少有机会成双入对的出入后宫,两人头一回这么大方,自然引来侧目, 有些小宫女平日里没机会见到她们, 一见之下只觉般配得紧,比之病秧子先帝,景王好看不说,更是英姿飒爽得多, 也称得太后越发花容月貌, 倾国倾城,不少人私下里对两人有过腹诽,此刻都暗暗收回,难怪一个誓死要娶太后,一个则不顾流言蜚语下嫁景王,此二人实在是一对璧人。
夏炽陌收到艳羡目光,笑着说:“这些人定是羡慕我能娶到你。”
宣瑾斜乜了夏炽陌一眼, 她以为所有人跟她一样都喜欢女人?倒是看到不少宫女眼中泛起的红心,夏炽陌果然是个祸害,走哪都有一堆女人追捧。
也不是所有人都被这养眼的一对吸引,就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低着头急匆匆从她们跟前跑过。
宣瑾见她手臂上挎着个包袱,神色慌张,微微起疑,便给吟霜使了个眼色。
吟霜立即喝道:“站住,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那宫女许是不知叫的是她,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吟霜几步上前拦住她,“好大的胆子!娘娘叫你都敢不听。”
宫女吓了一跳,抬头认得吟霜是太后跟前的大宫女,喊了一声:“吟霜姑姑。”再回头,只见太后与景王携手而来,吓得扑通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心急没看到您娘娘跟王爷,还请娘娘王爷恕罪。”
宣瑾问她:“你这是往去哪?”在宫里,宫女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旁若无人的横冲直撞,更不能有秘密。
小宫女下意识的抱紧了包袱,却没回答,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宣瑾越发狐疑,又示意了一下吟霜。
吟霜道:“你是宫里的,这包袱里装了什么?”作势要拿过来。
小宫女把包袱抱得更紧了,然后磕磕巴巴道:“奴婢瑞雪,在婉太嫔跟前伺候,包袱里没什么,就……就几件旧衣裳。”
吟霜道:“既是旧衣裳,为何这般紧张?”
“奴……奴婢没紧张。”明明腿都抖成筛了,还嘴硬,怎不令人怀疑。
宣瑾听她的名字有些耳熟,突然想起那晚撞破两个宫女在假山后私会,其中一个就叫瑞雪,再细细一想,声音也像,是她无疑,看来这小宫女还真不简单,至少胆子不小,只留下心,并未加以为难,让她退了。
瑞雪原以为今日要倒大霉,却没想到太后这么容易就放了她,反倒不敢相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恩。
打发了瑞雪后,夏炽陌笑道:“瑾儿真是心善,换做是我,这么不懂规矩的小丫头,少则杖打二十,让她长长记性。”
宣瑾也笑:“可别这么容易给我下定义,别哪天栽在我手上,让你求饶都不能。”
夏炽陌眼珠子一转,凑到她耳边道:“求之不得,最好是在床上。”
宣瑾立即霞光满面,呸了她一口,大庭广众之下,还如此不正经,也只有夏炽陌才做得出,不再与她废话,只说:“快点带路。”
夏炽陌哈哈大笑,无论什么时候逗宣瑾,都是件极愉快的事。
太皇太后去佛堂诵经,不在安寿宫中,正中夏炽陌下怀,省的还得费一番唇舌,直接带着宣瑾去了安寿宫后面的小别院,也就是上次水轻灵带宣琉璃去的地方。
宣瑾看那别院的位置,和被保护的人,心中越发肯定此人与太皇太后有关,如此也就说水轻灵与太皇太后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她就是水轻灵的娘亲。”夏炽陌指着那一头白发的妇人道。
宣瑾点头,她已猜到,水轻灵跟她长得还有几分相像,虽已有些年纪,但容貌还甚美。
哑妇云姨给两人倒了茶,随后便退了出去,只留宣瑾二人和白发妇人在房里,白发妇人对她们视而不见,只坐在床边,抱着个枕头不断的抚摸,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宣瑾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那妇人脑子不清楚?
夏炽陌道:“不错,轻灵今年十九岁,雅姨也疯了十九年。”
“雅姨?”宣瑾听出重点。
夏炽陌看着雅姨,徐徐道:“雅姨,本名姚霜雅,初进宫时,母后见她长得漂亮,人又机灵,就留她在身边,雅姨心思灵巧,伺候母后几年,很得母后欢心,被母后视为心腹,母后当初生我时,除了稳婆,就雅姨在身边。”
“这么说她知道你的秘密?”宣瑾问。
夏炽陌道:“我的脐带就是雅姨剪的。”
宣瑾心想,原来如此,光这层关系,夏炽陌母子视水轻灵与旁人不同就能解释得过去,不过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就说这雅姨既是宫女,水轻灵又从哪里来?没有插话,只静静聆听。
“我出生后,母后谎报称生了个皇子,兹事体大,当然不会仅凭稳婆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我父皇派人前来核实,是雅姨连夜出宫偷了个男婴回来,才涉险过关,否则我出生三日就要命归黄泉,还有一次,当时正得宠的惠妃,千方百计要加害于我,被雅姨窥探到,便来一招偷龙转凤,那有毒的药汤被惠妃的皇子误饮,结果一命呜呼,既保住了我的命,也为母后扫清了一个大障碍,那惠妃先失了圣宠,后受不了丧子打击,最后吞金自尽。”
这样的事在后宫里多不胜数,宣瑾听多了也见多了,想来夏炽陌要保住她生死攸关的大秘密,难免要牺牲一些人,像惠妃这样的是咎由自取,有没有无辜的人牵连在内,也只有她们娘儿俩知了。
“雅姨对母后忠心耿耿,母后自然也待她不同,却没想到在我六岁那年发生一件事,改变了一切。”
宣瑾算了下时间,正是水轻灵出生的时候。
“有一阵子,母后发现雅姨举止异常,总是不见人影,心中便生了疑,要知道雅姨知道我们母女所有的秘密,她若背叛母后,就等于将我母女二人逼上死路,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刚刚继位不久根基未稳的皇兄,母后便留了个心眼,把雅姨逮个正着,你猜怎么着?”
宣瑾顺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雅姨她怀孕了!”夏炽陌加重了语气,“后宫的规矩你比我熟,宫女怀孕,不管孩子是谁的,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哪怕是怀得龙胎也不行,没有侍寝的记录,便是野种。”
宣瑾自然清楚,问:“那孩子是谁的?”也就是水轻灵的生父是谁。
“当时母后也如此问雅姨,雅姨却打死都不肯透露,雅姨十来岁就跟着母后,又跟母后经历了那么多事,母后真的很疼爱她,就说只要雅姨把那个男人供出来杀了,再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母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雅姨也固执,宁死不说。”
宣瑾沉吟道:“看来这个男人只有两种情况,要么雅姨深爱着他,要么他不是一般人。”
夏炽陌赞许道:“瑾儿就是心思聪慧,被你猜中一样,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宣瑾也是按常理推,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夏炽陌脸上有了怒色,咬牙切齿道:“雅姨是被一个禽兽糟蹋了,而这个禽兽就是我皇兄。”
宣瑾“啊”的一声轻呼,一直坐在床边抚摸枕头的白发妇人,手也停顿了一下,跟着又继续抚摸。
“你的意思是水轻灵她……”宣瑾以为顶多是个皇亲贵胃,却没想到水轻灵竟是先帝的血脉,也就是说水轻灵根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是不是难以置信,我母后起初也不相信,待我明白事理后,母后将这件事告诉我,我也不能接受,皇兄再混账,也不能如此糊涂,雅姨可是母后最信任的人,皇兄竟然染指了她,而且就在我父皇病危的那日夜里,皇兄乘着混乱迷奸了她,当时母后为了保住皇兄的皇位,几乎费尽心血,而他却背着母后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你说我皇兄他该不该死?”夏炽陌之所以对自己的兄长没有半分情意,这是很大的原因。
宣瑾想到的是,她竟然跟这样人夫妻十年,心里顿时一阵恶心。
“当然那会儿任由母后威逼利诱,雅姨都没有将这些讲出来,直到母后端了一碗打胎药放在雅姨跟前,逼着她喝下去时,雅姨无法才说出事实,雅姨说孩子是无辜的,她要把孩子生出来,母后也不忍心杀死自己的亲孙女,就为雅姨编造了另一个故事,说她跟侍卫通奸,我皇兄心怀鬼胎,自然不敢多说,就找了个替死鬼杀了,念在雅姨服侍母后一场,罚她母女二人终身为奴,整件事就这样,所以,以后再不要看不起轻灵,她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些年为了我跟母后受尽委屈,我为轻灵做再多,也补偿不了她这些年所失去的。”
“这些轻灵她知道吗?”宣瑾问。
夏炽陌道:“她不知道,让她知道这些没什么意义,她跟了我这些年,我俩情同姐妹,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她怨恨上我跟母后,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她失去的东西慢慢偿还给她。”
宣瑾这下是完全清楚了,枉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却原来还有很多秘密不知道,如若夏炽陌不讲,她如何知道夏炽陌是女儿身,又如何知道水轻灵是沧海遗珠?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既然如此,为何你母后还想让你纳水轻灵为妃,你们可是姑侄关系,再亲不过了。”
夏炽陌笑:“这不过是母后的权宜之计罢了,一来母后见我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想让我转移视线,二来我早到了婚嫁年纪,娶了轻灵,既可以避人耳目,又不会真出事,岂不一举两得?”
宣瑾不能理解,但是也反驳不了,实在是夏炽陌的情况太过复杂了,抬头又看了一眼白发妇人,心中一动,想起夏炽陌似乎遗漏了什么,问:“那雅姨又是怎么疯的?”
夏炽陌沉吟半响才道:“她没疯。”
97、第九十七章
从宣瑾与夏炽陌进门, 白发妇人就未发一语,只不停地拍打着怀中枕头, 如同抱着婴孩,哪怕夏炽陌说出“她没疯, 当初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装疯”,白发妇人依旧眼神空洞,神情呆滞。
宣瑾狐疑的看着夏炽陌。
夏炽陌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喊了一声:“雅姨。”
白发妇人闻声抬头,盯着夏炽陌的脸,复又低下头, 恢复原来的模样, 仿若宣瑾与夏炽陌不存在一般。
夏炽陌骇然,强行让她看着自己,又道:“雅姨,你不认得我了吗?”
白发妇人仿佛受到惊吓, 发了疯似的, 又是扔枕头,又是扯头发,大喊大叫:“我不认识你。”
夏炽陌不死心,以为她顾忌宣瑾,压制住她后,轻声道:“雅姨放心,瑾儿是自己人, 她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白发妇人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的喃喃:“你是谁?你们是谁?”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之后,又问,“我是谁?”
连夏炽陌都有些不确定雅姨是真疯还是假疯,朝宣瑾摊手。
一个人装疯装了十九年,不疯也要疯了,冷宫里关了太多这样的人,宣瑾走过去道:“在这后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既然她如此选择,夏炽陌你就不要强求了。”
雅姨不愿认她,夏炽陌也没办法,只好道:“雅姨,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我带轻灵来看你。”
见雅姨依旧不理不睬,只好随宣瑾离开。
待二人走后,白发妇人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眼中一片清明。
走出院子,宣瑾便问夏炽陌:“你已经有多久没来看她,怎么连她真疯假疯都不知道?”
夏炽陌道:“这一说是有好些年了,莫说我,就连母后都甚少见她,除却母后宫里的人,很少有人知道雅姨的存在。”
宣瑾不解的问:“既然那件事情已过去那么久,为何还要幽禁她?”
夏炽陌摇头道:“是雅姨自己不肯出来,我和轻灵曾试图劝她走出那所院子,雅姨就像刚才那般死活不愿。”
宣瑾想起自己曾在冷宫中住的那段日子,面对那些失心疯的女人,不过短短数日日,就险些遭到毒手,如若在里面待上十年,恐怕也会沦落得跟雅姨一样。
“现在你知道轻灵的血统纯正,不会再反对她跟琉璃了吧?”夏炽陌不忘来时目的,迫不及待的问宣瑾。
宣瑾却道:“我反对她们在一起,并不是在意她们是否门当户对。”
夏炽陌不高兴了,觉得宣瑾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不满道:“难道你在意她们都是女人?”
宣瑾拿眼斜她:“我有这立场反对吗?”
夏炽陌终于听出其他意思来,忙问:“那你为何不同意?”
宣瑾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你也学雅姨装疯卖傻吗?”
夏炽陌闻到宣瑾身上特有的清香,顿时心中一阵荡漾,宣瑾突然的娇嗔模样,更让她心痒难耐,捉住她的手指,不顾吟霜还跟在后面,将她抱个满怀,还在她唇上印了一吻,感叹道:“瑾儿,这样的你真好。”
吟霜之前不知夏炽陌是女人,见她们如此亲密,早已习以为常,今晨宣瑾将秘密告诉她,她再看两人,完全有别于往常,倒不是有违和感,就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亲密无间的两人都是女人,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甚为尴尬。
宣瑾就更尴尬了,她们可是在御花园里,若是被旁人瞧见,岂不笑话,从夏炽陌怀里挣脱开,整理了一下衣衫,故意板起脸道:“夏炽陌,你又忘了我们的约定。”
夏炽陌意犹未尽的咂嘴:“规矩真多。”心里已想好,一会儿回寝宫就将她吃了,让她总是在人前装正经。
宣瑾不理她,只接起上面的话头道:“我偏理不偏亲,我不帮琉璃说话,琉璃确实骄纵了一些,但好在敢作敢当,轻灵呢?自己的事,却让旁人一次次为她出头,一点担当都没有,而这还是其次,她在琉璃跟前几乎没自信可言,她以为事事顺着琉璃便是对琉璃好,根本就大错特错,她们是恋人,不是主仆,无需这般低姿态,以我对琉璃的了解,琉璃只会喜欢让她崇拜的人,而不是轻灵这般处处讨好她的人。”
夏炽陌觉得有几分道理,她也曾看不过水轻灵为了宣琉璃委屈自己劝过她几次,不过亦能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想对她好的感受,哪里顾得上什么自尊面子,宣瑾肯定无法理解,因为她无需放下身段去追求一个人,自然也就不明白其中的难处,道:“既然你这么认为,告诉轻灵让她改变就是,为何公然拒绝打击轻灵呢?还要见那位沈三公子,哼,我觉得你对轻灵有偏见才是。”
宣瑾淡淡道:“机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需要自己争取,轻灵若真有心,这时候就该想想对策,如何打败对手把琉璃夺回去,若是她直接放弃了,你我在这里说这么多,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你心疼轻灵,我还心疼琉璃,我们宣家在琉璃这一辈里就这么一个姑娘,我还不知道如何向我爹和大哥交代。”
两人各有想法不再争辩,方才没进安寿宫,这回不好再过门不入,陈氏诵完经回来,已听说她们去见姚霜雅的事,正在厅里等着她们,一见两人,陈氏就劈头盖脸的将夏炽陌一顿好骂:“你这张嘴当真不严实,守不住半点秘密,你是不是还想将哀家当年的事尽数抖搂出来?”实则是气夏炽陌把什么都跟宣瑾讲,虽然她们拜堂成亲,名以上已是夫妻,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这深似海的后宫里,就算是血肉至亲,也要留个心眼,否则把柄落在别人手中,指不定哪天倒打一耙,到时就后悔莫及了。
夏炽陌一脸不在乎,“瑾儿又不是外人,这么做也是为了轻灵,再说就算将雅姨的事说出去,今时今日又有谁敢追究?”皇兄早化为一g黄土了。
陈氏听说事关水轻灵,便问道:“轻灵怎么了?她不是一直跟那个宣丫头在一起吗?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带的好头。”又训斥了夏炽陌一句。
夏炽陌立即夸张道:“轻灵听说宣姑娘要嫁人,整日寻死觅活,儿臣看不过,才多事帮她一帮。”
陈氏对夏炽陌的话向来只信半成,水轻灵寻死觅活还不至于,不过肯定也够呛,她曾撞破过水轻灵和宣琉璃在亲热,看得出两人之间确实有些情意,只不过,是段孽缘罢了,若是其中一个能嫁人,倒也不失件好事,陌儿就够她头疼,若是轻灵也如此,她当真要欲哭无泪,于是甚感欣慰的道:“宣丫头嫁人乃好事一桩,省得轻灵那丫头天天惦记着,你们俩谁都不许阻拦,哀家还要备份厚礼送她。”
宣瑾与夏炽陌对视一眼,夏炽陌上前一步道:“母后,不是儿臣吓唬你,若是宣姑娘真嫁人了,轻灵就算不轻生,恐怕也会看破红尘。”
陈氏哼了一声,以她了解的轻灵,还不至脆弱于此,很不以为然,留下夏炽陌说话,让宣瑾先回。
果然不出宣瑾所料,水轻灵正在宣宁宫等她,宣瑾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吟霜在旁伺候,这才道:“有事?”
水轻灵跪在宣瑾跟前,“轻灵请求娘娘收回成命。”
宣瑾示意吟霜扶她起来,好整以暇道:“哀家不记得下过什么旨意。”
虽不是懿旨,不过效果也差不多了,宣琉璃最崇拜的人就是她姑姑,太后若是反对,宣琉璃肯定会跟着动摇,方才宣琉璃离宫时,不但没跟她说一句话,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还不是有想法。
水轻灵自然不敢指责太后,但也说不出其他理由,支吾好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宣瑾轻轻摇头,而后道:“琉璃的终生大事,哀家不会帮她抉择,不过哀家会尊重她的决定,至于她会选谁,你应该问她,而不是跑来问哀家。”言罢,吩咐吟霜,“准备一下,哀家要沐浴。”丢下水轻灵,径直去了莲花池。
99、第九十九章
宣瑾的吻笨拙极了, 只贴在夏炽陌唇上动也不动,她虽下定了决心, 但是头一回这么主动,多少有些紧张, 只好回想夏炽陌平日里如何对她。
夏炽陌自然不满意宣瑾如此木讷的吻,不过已明白了宣瑾的意思,心里犹如灌了蜜一般甜,她们还在水里,调情可以,行事可就不怎么方便了,夏炽陌看到莲花池通着一个暖阁, 立即抱着宣瑾上岸, 擦净两人的身子,把宣瑾抱进暖阁,放在里间的软榻上,自己则整个人压上去, 手指摩挲着宣瑾如玫瑰般艳红的唇瓣, 软声软语道:“瑾儿真是的,连行欢都不会,还是让我来教你吧。”
宣瑾大窘,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何况她既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只是一时放不开罢了,夏炽陌如此反倒帮她解了围, 正好也可以借机好好学一次……没有反驳她,只佯怒的“哼”了一声。
夏炽陌看到她一脸窘迫的样子,心就像被猫挠了一把,痒痒的,只想把她大快朵颐,手指划过她精致的眉眼,突然道:“瑾儿,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
宣瑾随口问道:“哪里?”
夏炽陌道:“就是你这张脸,百看不厌。”
宣瑾却不满意她的答案:“这么肤浅,若是有一天我年老色衰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夏炽陌回答得很肯定:“不会,就算变老变丑,我一样会喜欢。”
宣瑾虽然还是不信,不过听夏炽陌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心里还是高兴的,却还是道:“只怕你是口是心非。”
夏炽陌在她脸上啄了一口道:“我承认当初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得漂亮,但是后来不是,只因为这张脸独属于你,无论你高兴的时候,还是生气的时候,我都好喜欢,你的一颦一动,哪怕一个眼神,都让我念念不忘,就算现在我可以天天抱着你,亲你,占有你,还是觉得不够,这辈子都觉得不够。”
宣瑾心中已软成一片,无人能抵抗甜言蜜语,何况出自爱人之口,不过宣瑾才是真正口是心非的女人,嗔怪道:“嘴巴抹了蜜了,说话这么甜,还是做错什么事了,说好话哄我?”
夏炽陌连忙辩解道:“都是我的真心话!”跟着一脸惆怅的说,“可惜在你的心里,我永远都排不到第一位。”
“你在意吗?”宣瑾问她。
“当然在意,不过算了,我没必要跟一个小孩争风吃醋。”
“你知道就好。”宣瑾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俩的身份不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
“瑾儿!”夏炽陌惊喜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承认心里有我?”
宣瑾斜了她一眼,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根本无需回答,若是心里没她,怎么可能任由她为所欲为,而且还不顾世俗眼光,以太后的身份下嫁于她。
夏炽陌被她风情万种的一眼扫得骨头都酥了,气息跟着急促起来,深情款款的看着她,眼中的欲望一览无遗。
宣瑾虽已双颊绯红,却没有回避夏炽陌的目光,倒似有几分鼓励之意,实是夏炽陌作恶的手已悄悄探到她敏感之处,让她不得不投降。
当然夏炽陌总有办法让宣瑾无地自容,贴在宣瑾耳边,舔着她的耳廓,然后不失时机的对宣瑾说:“瑾儿,你湿了。”
宣瑾真想把她拍死,偏偏动了情的身子想要夏炽陌给予的更多,和夏炽陌在一起后,宣瑾再不是那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寂寥女人了。
夏炽陌对宣瑾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还熟悉,知道她哪个地方最敏感,知道怎么做会让宣瑾求饶,更知道如何让宣瑾舒服。
而宣瑾从身体上早已接受了夏炽陌,只一件事尚觉别扭,就是夏炽陌为取悦她总是委屈自己,就如现在,夏炽陌埋在她双腿间……这样的画面让她无法直视,只能用双手遮住眼睛,如此感官更加强烈,当她感觉到夏炽陌柔软的舌尖探进她身体内时,立即倒吸一气,虽已努力抑制,还是忍不住□□出声,还不由自主的蜷缩起膝盖迎合她……
夏炽陌感觉到热流涌出,才依依不舍的退出来,抱住宣瑾颤抖不已的身体,拨开她遮住眼睛的手,眼角含笑的问她:“到了吗?”
宣瑾还没从震撼中恢复过来,呼吸紊乱,被夏炽陌明知故问的嘲笑,只觉又羞又恼,不愿理她。
夏炽陌却撅着嘴道:“可是人家还没够。”
宣瑾没听清她说什么,正要问,突然感觉到身体内有了异物,无需再费唇舌,不过她到底不是夏炽陌练武的身子,经不起如此折腾,用细如蚊吟的声音道:“你轻一点。”
夏炽陌是个怜花惜玉的人,不过在这件事上却从手下不留情,她知道宣瑾只会□□,而不会真的死……
宣瑾已记不清生生死死走过几遭,连开口求饶的力气的都没有了,只能由着夏炽陌不厌其烦的做着相同的事……
又一次将宣瑾送上巅峰后,夏炽陌才心满意足的收手,紧紧抱着瘫软在她怀里的宣瑾,亲吻了她的额头,假惺惺的问:“你还好么?”
手脚发软,无法动弹,怎么可能好,宣瑾再一次觉得不该如此放纵夏炽陌,如果再有几次,她恐怕就要红颜薄命了,有时候真怀疑夏炽陌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报复她,以偿还夏炽陌这么多年的暗恋。
夏炽陌倒是理由十足,“谁让你这么迷人,让我欲罢不能。”这绝对是实话。
宣瑾总算有了一丝气力,没好气的说:“换你试试?”说完心中一动,升腾起另一重欲望,她突然好想知道夏炽陌在承欢时会变成什么模样,不过她现在半分力气没有,需先将夏炽陌支开才行,不然夏炽陌还得折腾她一回才会罢休,便道:“我想喝水。”
夏炽陌一骨碌爬起来,说:“我去倒。”
暖阁里就有茶,夏炽陌不着衣物直接走了出去,宣瑾一直看着门口方向,当夏炽陌端着茶再进来时,立即将她看个通透,包括夏炽陌最神秘的地方,宣瑾只扫了一眼便红着脸低下头,心跳加速。
夏炽陌倒是没意识到危险,把宣瑾扶起来喝水,宣瑾正好靠在她胸口处,眼微抬,便能见到那一片秀丽风光,傲然挺立的雪峰,似乎在召唤她,宣瑾轻轻吞咽了一下,抬手,覆盖上去。
宣瑾突然的举动,险些让夏炽陌打翻茶杯,脸上有了一层绯色,她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宣瑾要了她,或者应该是迫不及待才是,她迫不及待的想成为宣瑾的女人。
夏炽陌像换了个人一样,脸上带着羞色,一副任君采拮的模样。
经过刚才的一番,宣瑾已没了起先的局促,也没有刻意,只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吻着夏炽陌的脖子,慢慢向上,吻上她的唇,宣瑾第一次发现夏炽陌的唇很柔软,吮吸一番后,挑开她的牙齿滑进去,截然不同的感受,宣瑾只觉新奇。
不过是亲吻,夏炽陌就已经不能自已,她不知道再继续下去,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吟霜一直守在莲花池外,还有几个伺候更衣的宫女,景王进去已有些时候,到现在两人都不出来,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里面做什么,三两个年纪小的宫女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吟霜咳了一声,几个人立即噤了声,吟霜刚要训斥几句,就见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跑来,走近了,竟是白天在御花园撞到那个叫瑞雪的古怪小宫女。
“你来做什么?”吟霜厉声道,莲花池是太后沐浴之所,哪是闲人随意可进。
瑞雪扑通跪在吟霜跟前,声泪俱下道:“吟霜姑姑,奴婢是来自首的。”
吟霜道:“自首?你犯了何错要自首?再说你一个宫女,犯了错应该去找女官,而不是来找娘娘,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那瑞雪道:“奴婢若是去了,便是死路一条,奴婢知道娘娘仁善,所以才来求娘娘,再说白日里娘娘曾见过奴婢,可以证明奴婢不曾出宫,更没有想过要害婉太嫔,奴婢是冤枉的,求娘娘为奴婢主持公道。”最后几句几乎是喊出声,是想让里面的宣瑾听到。
吟霜连忙喝住她,“大胆奴才,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喧哗,扰了娘娘,先给你三十大板。”听瑞雪言语中提到婉太嫔,涉及到主子的事,吟霜没有自作主张把瑞雪打发了,只道,“旁边候着吧。”
瑞雪连忙谢了吟霜,然后跪在一旁,等着宣瑾出来。
100、第一百章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宣瑾问道。
夏炽陌已完全陷入宣瑾的温柔里, 哪还能顾到其他,不然以她的耳力, 绝对能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还以为宣瑾又在找逃避的借口, 道:“没有,哪有声音。”
宣瑾又凝神听了听,果不见有动静,或许真是她听错了,注意力又回到夏炽陌身上,只见被她亲吻过的地方,泛起淡淡的红色, 称得肌肤越发白皙, 明明就是个女人,却能骗过世人,勾起一缕发丝,好奇问道:“你喜欢做女人, 还是做男人?”
夏炽陌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 老实回答道:“女人是事实,不过有很多事需要女扮男装才能做到。”
宣瑾认同的点头,如果夏炽陌不是从小女扮男装,不知现在她会是什么样,还会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权位,那她们又会不会有牵绊。
“你呢,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夏炽陌满怀期待的问道, 她希望宣瑾说都喜欢。
宣瑾手指抵着腮,想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的样子。”
“啊?”夏炽陌一时没能明白她的话。
宣瑾靠近她,笑得有些阴森的道:“你现在有没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被夏炽陌“欺负”那么久,总算可以报仇了。
夏炽陌脸上泛红,跃跃欲试道:“人家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宣瑾:“……”力气已完全恢复,便不再跟她废话,准备享受饕餮大餐,当然宣瑾也明白,当她跨过这一步,从此以后她跟夏炽陌之间便再无隔阂,她要从心里彻彻底底接受这个人,甚至还多一份责任,夏炽陌说过,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夏炽陌。”
“嗯?”
“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我……你……算了。”宣瑾俯身吻住夏炽陌的唇,虽然依旧温柔,不过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占有欲。
夏炽陌被吻得几乎不能呼吸,悄悄睁开眼,又一次确信此刻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宣瑾真的在吻她,心里阵阵异样,她心心念念的女人,终于愿意为她做同样的事,心跳如鼓,宣瑾还什么都没做,夏炽陌就感觉已经到了,手臂攀上宣瑾的后背,生怕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要紧紧抓住。
宣瑾的吻从她的唇上移开,滑到耳根处,含着她小巧的耳垂,立即感觉到夏炽陌一阵轻颤,自己也跟着颤了一下。
夏炽陌只觉耳边被她炙热的气息萦绕,酥麻的感觉阵阵袭来,强烈又刺激,一时接受不了,竟有喊停的欲望,而宣瑾竟好像猜到似得,一个软腻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
“夏炽陌,你准备好了吗?”
夏炽陌心脏几乎停滞,连忙嗯了一声,却语不成调。
宣瑾勾勾唇角,开始挖掘夏炽陌身上的每一寸美好,原来女人的身体如此迷人,难怪夏炽陌总是乐此不彼,如果夏炽陌现在再问她喜欢她男人的样子,还是女人的样子,她一定说女人,当然不管男人女人,仅此夏炽陌。
“喜欢吗?”宣瑾一边撩拨着夏炽陌的身体,一边问夏炽陌。
夏炽陌已被她撩拨得如火烧一般,难耐的扭动了一下身子,以作回应,看不出宣瑾那么矜持的女人,一旦放开,竟完全驾驭了她,当然也怪她自己不争气,在宣瑾跟前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宣瑾当然更喜欢夏炽陌此刻的表现,莫说景王的气势,就平日在床榻上为所欲为的做派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的夏炽陌犹如熟透的果实,只等着她采摘品尝,宣瑾没有任何犹豫,含住坚.挺的那点,手则沿着滚烫的小腹,滑向双腿间。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夏炽陌不禁呻.吟出声,她没有半点羞耻感,只觉得是无上荣光,宣瑾,大楚的皇太后,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倾慕了近十年梦寐以求的女子,不但接受了她,还放下身段取悦她,她感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哪怕这一刻立即死去,此生也足矣。
触到那湿滑之地,宣瑾的手停顿了一下,脸上有了红晕,那是女人最羞耻的地方,宣瑾第一次接触,略显不自然,她已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如何做,会让夏炽陌愉悦,若说以前,偶尔还有错觉的认为夏炽陌是男子,尤其她在朝堂意气风发的时候,而这一刻,她再无怀疑,夏炽陌跟她一样,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弱女子,心中还隐隐欢喜,夏炽陌的身体从未被人染指,她是第一个,希望也是最后一个,她一向自私。
“夏炽陌。”宣瑾轻声唤她。
夏炽陌艰难的抬眸,对上宣瑾如水的目光,她无力答应,在宣瑾的身下,她早已化成了一滩水。
宣瑾道:“我是一个不喜将感情.事放在嘴边的人,你总问我心里是否有你,其实有些话无需说得太明,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我想没有一个女人会如我这般的经历,年少懵懂的时候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轻生,跟着被迫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却讽刺的成为最有身份的女人,不知是不是天从人愿,在我还年轻的时候摆脱了这个桎梏,然而更为荒唐的还在后面,我竟然被一个女人看上,最后还嫁给了这个女人,我想不管换做谁,都需要花时间才能接受这曲折离奇的过程,其实我很羡慕你,喜欢一个人可以从一而终,而我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没有这样的人值得我如此,我若如你这般长情,你我也不会行到这一步,我只能说我的心曾经给过一个人,我的身体给过另一个人,只有你可以同时拥有,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瑾儿!”夏炽陌已完全清醒,搂紧了怀里的人,宣瑾终于亲口承认心里有她了,激动的热泪盈眶,道,“我不管以前的你,我只想要现在的你,以后的你,而我值得你从一而终,绝不会辜负你。”
“你不介意我喜欢过别人,更不是完璧之身?”
“不介意,我什么都不介意,我只要你这个人,我只要你喜欢我,就足够了!”
“那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宣瑾又问了一次,如果今日她要了夏炽陌,那么夏炽陌无论身心都只属于她一个人,她不希望他日夏炽陌因为心里不平,而做出让她着恼的事。
夏炽陌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宣瑾在担心这个,发誓道:“我若背叛瑾儿,便遭天打雷劈。”
宣瑾连忙掩了她的口,这人总喜欢发毒誓,也不怕应验。
“那我就……”
“快些。”
“……”
不再有所顾忌,带着绵绵情意与紧张好奇,沿着大腿根部探索起来,炙热的柔软处几乎烫伤她的手指,潺潺水流又仿佛在邀请她,夏炽陌更是呻.吟不断,宣瑾轻笑,没想到夏炽陌这么敏感,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宣瑾对初夜有着噩梦般的阴影,所以对夏炽陌格外的温柔,生怕弄疼了她,殊不知如清风拂柳般的爱抚更让夏炽陌难耐,夏炽陌被折磨得快要哭了,她以为宣瑾是故意的。
还是宣瑾抵不过诱惑,寻到入口后,没有一丝犹豫便探了进去,指尖被立即紧紧吸附,只觉异常的紧致和柔软,连心也跟着一窒,异样的感觉蔓延开,直到这一刻,宣瑾才有种真正拥有一个人的感觉,仿佛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她曾经认为她跟夏炽陌之间存在的那些无法逾越的东西,这一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炽陌更多的是感官感受,宣瑾进入她身体的那一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感到不适的同时还带着涩涩的疼,另外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之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不过想到要她的人是宣瑾,别说一点点疼,就算是割肉放血她都喜欢,何况这种不适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被莫名快感取代,在宣瑾手指的进进出出中越发强烈,强烈到最后完全不能自已,有种身体不是自己的感觉,只任由宣瑾摆布……
“你还好吗?”宣瑾问犹自战栗的夏炽陌,她感觉到夏炽陌应该到了,不过亦觉得褥子上那抹红色触目惊心。
夏炽陌哪还能说的出话,连点头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给宣瑾一个笑容。
宣瑾立即知道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夏炽陌的笑容别提多满足,心里亦被满足感填满,竟是上瘾了,看着这样的夏炽陌,忍不住又想要她……
而只顾寻欢的两人,早忘了她们还身处莲花池的暖阁,外面正有一群人在候着她俩……
101、第一百零一章
从莲花池出来时, 太后一如既往的端庄,景王亦是面无表情, 倒似两人进去这大半日光景是在商议国事。
吟霜迎上去,给宣瑾加了件披风, 然后附耳将瑞雪的事说了。
宣瑾扫了一眼跪在角落里的人,淡淡道:“带她过来。”
处理后宫之事,夏炽陌一向不掺和,提了只灯笼,独自先行。
宣瑾没有回宫,在水榭里坐下,宫女奉上参茶, 抿了一口, 朝吟霜使了个眼色。
吟霜对跪在地上的瑞雪道:“你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知娘娘,不得有半点隐瞒。”
瑞雪哆嗦着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像似把要说的话又回想一遍,好半响才又道,“娘娘, 奴婢叫瑞雪, 本在司衣库当差,有回帮婉太嫔做了个香袋,婉太嫔觉得奴婢手巧,就把奴婢要了去。”
吟霜问她:“你跟着婉太嫔多久了?”
瑞雪道:“已有三年,太嫔娘娘的脾气一向都很好,奴婢刚伺候她的时候,常常做错事, 太嫔娘娘从不责罚,和颜悦色很亲切,婉梨院的奴才无不庆幸跟了个好主子,只不知为何,太嫔娘娘近日突然性情大变,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为难我们这些下人,轻则一顿好骂,重则一顿毒打。”
吟霜揣摩着宣瑾的脸色,喝道:“背地里说主子的不是,可知有罪?”
瑞雪“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奴婢不敢编造,这件事婉梨院的人都可以帮奴婢作证。”
宣瑾一直捧着香茗没作声,婉嫔的性情她多少有些了解,虽出生不高,但性子极好,曾经有段日子很受恩宠,一度被封为从二品昭仪,后来因容妃流产那件无头案而受到牵连,若不是先帝对她还有些旧情,她就要跟其他奴才一起到地府陪小公主了,虽然事后已证明她跟此事毫无干系,但从此再没能翻身,这么多年在宫里一直安分守己,这次准备遣派的妃嫔名单里,婉太嫔是头一个,现在这个叫瑞雪的小宫女突然来状告主子,两件事倒有些凑巧,按理遣散妃嫔的事还没有风声传出,两者间应该没有关系,倒是眼前这个小宫女颇不安分,单她就撞到过两回,便不动声色的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婉太嫔要夺你性命?”
瑞雪被她目光扫得又是一哆嗦,瑟瑟道:“奴婢不过送了几件旧衣裳给妹妹,太嫔娘娘就要杀了奴婢。”
宣瑾“啪”得轻拍了一下方桌。
瑞雪立即磕头道:“太嫔娘娘怀疑奴婢偷了她的白玉念珠,娘娘冤枉,奴婢真的没偷。”见宣瑾面若寒霜,再不敢有一丝隐瞒,道,“昨日奴婢帮太嫔娘娘收拾屋子,翻出几件旧衣裳,太嫔娘娘说那是她进宫前的衣物,早就不穿了,扔了又可惜,奴婢便求了来,今日正巧是探亲的日子,奴婢就将这些衣服和一些碎银子包了一包,送给宫外的妹妹,哪知送完衣服回来后,就被太嫔娘娘冤枉说,奴婢偷了她的念珠,还说奴婢一夜未归,是把赃物送出宫,奴婢真的冤枉,奴婢早就将衣服里里外外翻个遍,就怕落东西在里面,而且奴婢早上经过御花园时,还冲撞了娘娘,娘娘可以为奴婢做主,奴婢不曾出宫夜不归宿。”
宣瑾道:“还有这等奇事,眼下夜已深了,相必婉太嫔已安歇,今晚你就在宣宁宫歇下,明日一早哀家找婉太嫔对质,事情便可真相大白。”宣瑾自不信婉太嫔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小宫女,而这小宫女虽不像在说假话,但是行径着实可疑,这其中缘由,需彻查一番。
待人将瑞雪带下去后,宣瑾问吟霜:“婉太嫔是不是有段日子没来宣宁宫了?”
吟霜道:“有两个月了,一直说身子不适,还是娘娘免了她请安的礼道。”
宣瑾颔首,“明日你去太医院查一下,看看婉太嫔得了什么病,用了些什么药。”
吟霜一一应下。
宣瑾又想起一事:“遣散妃嫔的事暂且放一放,哀家也觉得这后宫里最近太安静了些。”
回房后,看到夏炽陌已经回来,正翻着她的首饰盒。
宣瑾好奇的走过去,问她:“你在做什么?”
夏炽陌没听到她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拍着心口道:“借你的首饰一用。”
宣瑾不解。
夏炽陌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根簪子:“方才跟人打赌,我输了,借你一根簪子赔给她,你放心,明日我会找工匠打一支更精巧更漂亮的还给你。”
宣瑾还要再问,夏炽陌已一溜烟的没了影儿,宣瑾好半天才会晤过来,簪子必定是送给女人,也就是说夏炽陌拿了她的簪子送给别的女人?还是在深更半夜!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夏炽陌才回来,以为宣瑾睡下了,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宣瑾突然坐了起来,夏炽陌又吓得个半死,心有余悸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宣瑾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她:“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这么晚,你去哪了?”
夏炽陌看她的架势不对,连忙坦白从宽:“在花园跟容二小姐说了会儿话。”
“容盈心?”宣瑾皱眉,“这么说簪子也是送给她了?”
“愿赌服输,不过……”夏炽陌话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物,“虽然输了簪子,不过我赢了这个。”在宣瑾眼前晃了晃,是一串念珠,一颗颗珠子都是白玉做成,看上去价值不菲,至少要比那簪子值钱。
夏炽陌道:“送给你。”
宣瑾立即嫌弃的扔到一边。
夏炽陌讨了个没趣,只好自我安慰道:“我真傻,这蓝田玉虽名贵,但是你又不诵经念佛,送你念珠做什么,应该送给母后……”
“慢着!”宣瑾打断她。
夏炽陌欣喜道:“你要了?”
宣瑾拿起玉珠仔细端详,越看越像婉太嫔的那串白玉珠,难道这么巧?问夏炽陌:“哪来的?”
夏炽陌满不在乎道:“赢回来的。”
“我是问谁给你的。”
夏炽陌总算瞧出不妥,问:“这珠子怎么了?”
宣瑾将瑞雪盗珠的事说与她听。
“你的意思是,这一串就是那一串?”夏炽陌满脸狐疑,“不会这么巧吧。”
宣瑾道:“所以我才问你这珠子哪里来的。”
原来夏炽陌在御花园偶遇容盈心,夏炽陌虽搬进了宣宁宫,不过容盈心深入简出,她们已有许久未碰过面,便多聊了几句,回想起刚开始追宣瑾时,还是容盈心帮她出谋划策,一时感慨万千,后来又想起她们的赌约,夏炽陌曾夸下海口,说不出三个月便能追求到宣瑾,结果自然是输了,但是夏炽陌说她要宣瑾以太后之尊下嫁,容盈心却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为什么夏炽陌输了之后又能赢回来的道理。
宣瑾白了她一眼,竟然拿这种事来打赌,真够无聊,冷笑道:“这二姑娘倒是大方,你不过是拿了我一根簪子送她,她却赠了你这串价值不菲的蓝田白玉珠,是你们的交情匪浅呢,还是你景王在人家眼里与众不同?”
夏炽陌故意在她跟前嗅了一口,笑道:“我能说我闻道一股浓浓的醋味么?”
宣瑾丢下一句:“懒得理你。”背过身去,心里则在思量,这白玉珠是不是婉太嫔之物,明日便可见分晓,若不是还好说,若是,可就蹊跷了,为何会出现在容盈心手上,容盈心又为何这么大方的赠予夏炽陌,会不会有其他目的?她从不认为容盈月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
宣瑾没有将婉太嫔传过来,而是带着瑞雪亲自去了婉梨院,夏炽陌也忙里偷闲一回,跟过去看好戏,宣瑾本就没想将大事化小,故而整个皇宫传得沸沸扬扬,最后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惊动了,搭着郑嬷嬷的手而来,容家姐妹亦没让宣瑾失望,早已双双到齐,反倒那小宫女瑞雪,见到如此大的场面,腿抖如筛糠,连跪都跪不稳了。
102、第一百零二章
婉嫔闺名李婉, 生得娟秀温婉,虽一身素衣, 但处在华服之间毫不逊色,神色平淡, 没有半分如瑞雪所言的暴戾之气。
李婉朝宣瑾盈盈一拜,“臣妾近日身子欠安,未能向姐姐请安,还望姐姐体谅。”李婉较宣瑾要大上十岁,不过后宫分尊卑,自然以妹妹自居。
宣瑾朝她抬手,“哀家已听说, 自不会怪你, 哀家今日前来,想必妹妹应该知道所谓何事。”
李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瑞雪,淡淡道:“不知这贱婢跟姐姐说了些什么。”
宣瑾对瑞雪道:“还是你自己说吧,将昨日之事当着众位娘娘的面再说一次, 哀家只要真相, 不管主子奴才,绝不姑息。”
性命攸关,瑞雪虽怕得要死,还是口齿清晰的将事情始末重述了一遍。
太皇太后听完,立即道:“哀家还以为何等大事,却原来只是丢了串珠子,依哀家看, 就算不是这丫头偷的,也脱不了干系,否则为何谁都不怀疑,单怀疑她?把这丫头拉下去打个一百棍子,看她老不老实,哪须如此劳师动众,还特地让太后过来评理,实在小题大做。”
“且慢,”宣瑾打住她,“母后,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如就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既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何况这其中另有蹊跷。”
夏炽陌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母后,宫女也是人,若不是她偷的,岂不冤枉。”
陈氏只好耐着性子道:“那你们就审吧。”
宣瑾颔首,对李婉道:“婉太嫔,你一口咬定珠子乃瑞雪所窃,可有真凭实据。”
李婉始终神色淡淡,道:“臣妾没有证据,不过这丫头总是神神秘秘,时常夜不归宿,白玉珠丢失那晚,宫里的其他奴才都在,唯独这个贱婢不见踪影,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瑞雪连忙大呼:“奴婢冤枉!”
李婉喝道:“住口!本宫有没有冤枉你,你心里清楚,别以为把太后请来,就可以大肆狡辩,你做得那些偷鸡摸狗之事,本宫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念在你服侍本宫一场,才没加追究,没想到你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把主意打到本宫头上,简直找死。”
夏炽陌越听越有意思,俯在宣瑾耳边道:“定是私情被她主子撞破。”宣瑾曾经将假山一事告知她。
宣瑾也觉得李婉意有所指,看来这主仆间的秘密不少,便道:“太嫔有话不妨直说。”
李婉轻哼,道:“这贱婢若是老老实实承认了,臣妾可以考虑不揭她的丑事。”
陈氏抢道:“荒谬,皇宫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一个婢女搅得乌烟瘴气,婉嫔,你倒说说这宫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婉倒是硬气,道:“太皇太后,这婢子到底跟了臣妾一场,不到万不得已,臣妾也不想撕破她那张嘴脸,臣妾只想找回那串白玉珠,那是臣妾已故母亲的遗物,臣妾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宣瑾问她:“不知那白玉珠有何特征。”
李婉道:“乃是蓝田美玉所制。”跟着一番描绘。
宣瑾跟夏炽陌对视一眼,果真是夏炽陌昨晚带回来那串,此刻正揣在夏炽陌怀里,夏炽陌疑惑的目光投向容盈心。
容盈心神色平常,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对上夏炽陌的目光,还恬淡一笑,夏炽陌更诧异了。
宣瑾又问瑞雪:“你可曾见过那串珠子。”
瑞雪点头道:“见过,太嫔娘娘时常拿在手中。”
宣瑾道:“哀家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曾偷取?”
瑞雪又把头摇成拨浪鼓:“奴婢真的没有拿。”
宣瑾冷下声音,“若是有人怂恿你,你此刻大胆讲出来,哀家可以从轻发落。”
瑞雪略迟疑,还是坚决摇头道:“没有。”
宣瑾道:“你不承认,又无凭无据,哀家也没法子,只是这珠子再名贵,也不能长翅膀飞,就算不是你拿的,也会是旁人拿的,哀家会让人四处搜查,只要还在这宫里,定能找到,且不急在一时。”跟着对夏炽陌道,“对了,王爷,哀家记得你也有一串,反正你也用不着,不如先给了婉太嫔,待那串找到了,再还给你,可行?”
夏炽陌已明白宣瑾意图,大方道:“本王哪稀罕一串珠子,送给婉太嫔都成。”说着就从怀里掏了出来。
旁人不傻,一说就有,显然有备而来。
李婉平日里珠不离手,夏炽陌才拿出来,她就认出是自己之物,再定睛瞧了瞧,确认无疑,只不知这珠子如何到了景王手上,没有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夏炽陌下座亲自送给李婉,不料走到瑞雪跟前时,一“失手”,正好掉在瑞雪手中。
瑞雪捧着“咦”了一声。
夏炽陌蹲在她跟前,笑道:“怎么瞧你这样子,莫不是识得此珠?”
瑞雪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夏炽陌道:“你这样子倒让本王费解了。”
瑞雪思量,若是说认得,主子丢的东西怎么会在景王手中,若是说不认得,定被会主子戳穿她在撒谎,一时好生为难。
陈氏见夏炽陌突然拿出串珠子,就算没见过,也猜到定是婉嫔那一串,不知她跟宣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见那小丫头装疯卖傻,心里更燥了,怒道:“这丫头着实可气,郑嬷嬷,先给她两嘴巴,让她说话吞吞吐吐。”
郑嬷嬷应了一声,走上前,啪啪几声,瑞雪的两颊立即鼓起来,可见几巴掌打得不轻,也难怪陈氏如此生气,她最见不得后宫出现淫.乱之事,尤其是出了水轻灵娘亲之事之后。
瑞雪挨了打,倒老实了,道:“奴婢认得此珠,正是太嫔娘娘丢的那一串。”
夏炽陌拎着珠子站起来,笑道:“这倒稀奇了,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莫不是本王偷了它?”
李婉道:“确实是臣妾之物,王爷不信,可以看珠子内侧,刻着臣妾的小字。”
夏炽陌仔细端详,果见刻了个“婉”字,径直走到容盈心跟前,道:“二姑娘,你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容盈心依然神色平常,朝夏炽陌屈膝道:“谢王爷抬爱,盈心不曾见过此珠。”
“你说什么?”夏炽陌立即变了脸色,“这明明就是昨晚你给本王的。”
容盈心不慌不忙道:“宫中有明禁,掌灯后女眷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盈心昨晚一直陪着姐姐,不曾出门。”
容盈月立即道:“不错,本宫可以帮她作证。”
竟是睁眼说瞎话!夏炽陌气得险些失态,忍下怒气,手一收,重回座位。
宣瑾从她手中拿过白玉珠,再看那容盈心发髻间那根簪子,正是夏炽陌从她这里拿走的那根,不知这姐妹俩唱得是哪一出,只道:“既然这珠子是婉太嫔之物,不如物归原主,至于为何会在王爷手中,哀家回去后自会跟王爷问个明白,各位可有异议?”这番话摆明想夫妻俩关起门来解决,哪有不允之理,而婉太嫔的宝贝珠子竟出现在景王手中,也不由得让人浮想翩翩。
众人忙道:“无异议。”
宣瑾道:“那今日就这样吧,既然这珠子不是瑞雪所窃,就不能追究其盗窃之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个小小宫女惹得这么大事端,就罚你到洗衣房洗一个月衣裳吧。”
瑞雪忙跪谢道:“多谢娘娘开恩。”
正要离开之际,吟霜从外面走进来,俯在宣瑾耳边说了一番话,宣瑾别有深意的看了李婉一眼。
出了婉梨院,夏炽陌才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宣瑾嘲讽:“谁让人家翻脸不认人。”
夏炽陌知她说的是容盈心,又郁闷起来,她虽从小在女人堆中长大,但是要说女人的心机,她还真的一知半解,原本这事跟她毫无干系,现在却被人误会她跟李婉有私情,难道这就是容家姐妹的目的?如此一戳即破的谎言,未免太肤浅了些。
宣瑾又道:“看你以后还献不献殷勤。”
夏炽陌嗤之以鼻,越发不屑容盈心的做法。
宣瑾看她吃瘪的样子,总算消了点昨晚生到现在的闷气,这才道:“容家姐妹醉翁之意不在酒。”
103、第一百零三章
夏炽陌被容盈心戏弄一回, 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听宣瑾道另有原因, 忙问怎么回事。
宣瑾其实也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把吟霜招来,又问她:“你方才所说可属实?”
吟霜忙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簿子,翻到最近几页,递给宣瑾,“娘娘,您过目。”
夏炽陌也凑过来,是太医院开的药方, 竟是红花麝香之类的虎狼药, 却没有署名为宫中哪位娘娘所开,把失珠之事一加联系,问道:“你怀疑是婉太嫔?”宫中私通的事太多了,尤其先帝已逝, 当今圣上又只是黄口小儿, 更别无借口。
宣瑾道:“李婉借口身子不适,已有几个月,又据那宫女瑞雪所说,李婉突然性情大变,如此看来倒是吻合,只是方才我特意瞧了瞧,却并未发现异常。”
夏炽陌道:“许是日子短, 又或者已服过药。”
宣瑾叹道:“日子短不怕,就怕服了药,可就难办了。”
“其实这事容易,只需将开方子的太医抓过来一问便知。”夏炽陌说做就做,让吟霜带几个侍卫去拿人。
也无其他办法,宣瑾叮嘱:“小心行事,别走漏风声。”
吟霜走后,夏炽陌道:“这事原本可以悄悄掩过去,非闹出个失窃案,弄得人尽皆知。”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
夏炽陌想起被容盈心戏耍又来了火,冷哼道:“容盈心若想假借我之手,查出李婉之事,大可光明正大与我说,何必用这种手段。”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道,“她是想让旁人误会,以为是我跟李婉有苟且之事,给我冠个淫.乱后宫之名!”今日之事后,宫里人恐怕已十有八九如此认为,而容盈心根本就不怕被她揭穿,毕竟昨日没有第二个人在场,就算容盈心被迫承认了,旁人也只会认为是她景王仗势欺人强加之罪,让她百口莫辩。
宣瑾沉吟,“也就是说容盈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的目标不是李婉,而是你。”
夏炽陌冷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别说没有,就算有她又能奈我何?”她连太后都能娶,何况区区一个嫔妃。
宣瑾不以为然,以她这些年认识的容盈月,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光损了夏炽陌的清誉,对容盈月有何好处?不过一切要先确定了红花一事,方能下定义。
吟霜未回来,兴师问罪之人先到,陈氏进门就问夏炽陌跟李婉怎么回事。
夏炽陌不高兴道:“别人不相信儿臣也就罢了,连母后都不相信,儿臣实在太伤心。”
陈氏起初只是怀疑,不过闲言闲语听得多了,就信了几分,质问:“若是无干系,为何李婉的贴身之物会在你那里。”
夏炽陌不愿多解释,只说清者自清,她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陈氏看到宣瑾,也觉得女儿不会做出如此不靠谱之事,但是肯定其中另有隐情,不问清楚,心里始终是根刺,非让夏炽陌说出个缘由不可。
夏炽陌被逼得不耐烦,道:“就算儿臣跟她有私情,但是她肚子了有孩子,总归不是儿臣的错吧!”
陈氏先是一噎,跟着勃然大怒,“你说那贱人有了身孕!”
夏炽陌自知失言,她知道母后最痛恨这种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错放一个,李婉之事尚未确认,孰是孰非还没定论,可别冤枉了好人,连忙好言劝道:“儿臣只是打个比方,儿臣虽喜欢女人,还不至于是个女人都喜欢,儿臣已经有了瑾儿,怎么可能去沾花惹草,儿臣不怕母后生气,还怕瑾儿不理儿臣呢。”
陈氏听得眉毛差点竖起来,合着她就比不上宣瑾?狠狠瞪了一眼宣瑾。
宣瑾被瞪得无辜,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回夏炽陌。
夏炽陌好说歹说才把母后劝回,送到门口的时候,陈氏把她拉到一侧,温言道:“陌儿,母后不是怕你三心二意,只是这宫里不比外面,后宫里头的女人比外头的男人心机还要深,你凡事小心些。”
夏炽陌已有体会,答应道:“儿臣知道,再说还有瑾儿呢。”
陈氏哼了一声,“左一句瑾儿,右一句瑾儿。”到底没说最应该小心的就是那个女人。
夏炽陌送走母后,心生感慨,拉着宣瑾的手,问道:“人说树大招风,这宫里宫外想算计我巴结我的大有人在,我就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情势所逼要你出卖我,你会不会妥协?”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只要回答我就行。”
宣瑾看着她半日未语。
夏炽陌神色黯淡下来,难道就算说句好话哄哄她不行?
忽听宣瑾道:“不会,我只怕到时身不由己。”
夏炽陌懂她的意思,这样已经够了。
胡太医是吟霜带人把他从小妾的被窝里拎出来,还什么都没问,就把知道的都说了,这药方果然是婉太嫔的婢女瑞雪所求,红花麝香虽是禁药,不过若无人问起,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胡太医敌不过两粒珍珠的诱惑,冒险一试,却不想这么快就被查了出来。
“你可知用途?”宣瑾问。
胡太医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有活血化瘀之效。”
夏炽陌就站他跟前,立即给了他一脚,哭笑不得道:“谁问你这个,娘娘是问你,你可知瑞雪拿这药有何用。”
胡太医忙道:“老臣问了,瑞雪姑娘只说是太嫔娘娘要的,至于什么用途倒是没说。”
夏炽陌拨弄着他的官帽,吓唬他道:“胡太医,你可知犯了掉脑袋的大罪?”
胡太医连忙叩头道:“王爷明察,老臣虽开了这药方,但是药剂有限,决计不会死人,老臣只是一时利欲熏心,轻重还是知的。”
宣瑾问:“这么说喝下这服药不一定会流胎?”
胡太医很肯定道:“一定不会,老臣为以防万一,还在药里偷偷加了几味补药,减了药性,就怕日后出事拿老臣问责。”
宣瑾和夏炽陌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如此就更好办了。
夏炽陌道:“你倒滑头,也幸亏如此,才保住一条老命。”
胡太医连连磕头:“谢王爷娘娘不杀之恩,老臣以后再不敢了。”
夏炽陌不解气的又踹了他一脚,“谅你也不敢。”
宣瑾又问:“胡太医,你可曾为婉太嫔把过脉?”
胡太医摇头:“不曾。”
“其他太医呢?”
胡太医想了一下道:“也没有,除非不做记录,偷偷的过去。”
夏炽陌道:“不如现在过去,杀她个措手不及。”
宣瑾也觉有必要,既然药方无效,李婉若是怀了身子便跑不掉,至于容家姐妹栽赃一事,肯定要查清楚,不过不急在一时。
吟霜先去安排了一番,妥当之后,一行人过去。
李婉看到宣瑾和夏炽陌带着太医前来,脸上没了白日里的镇定,道:“娘娘和王爷若是想要见臣妾,只需派人通知一声即可,何须深夜亲自前来。”
宣瑾淡淡道:“妹妹身子不适,哀家哪能让你如此奔波,还特意请了太医来为你把把脉。”
李婉忙道:“臣妾谢过娘娘好意,臣妾身子已经大好,无需如此麻烦。”
夏炽陌抢道:“太医都来了,就让他为看看吧。”不等李婉再拒绝,“胡太医,还不过来。”
胡太医放下药箱,从里面拿了手枕,搁在李婉跟前,道:“太嫔娘娘,请您伸出手。”
李婉僵持了一会儿,自知推不掉,只好把手搭在手枕上。
胡太医一边把脉,一边捋他的山羊胡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还念念有词,“奇怪,奇怪。”
夏炽陌问:“有何奇怪之处。”
胡太医道:“从脉象上看,时缓时急,时强时弱,像喜脉又不是喜脉,脉象紊乱,这……容老臣再瞧瞧。”
宣瑾和夏炽陌面面相觑,反倒李婉恢复平常神色。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胡太医手指从李婉手腕上离开,起身来回踱步,问李婉:“太嫔娘娘信事可如期?”
李婉道:“已有半年未至。”
宣瑾和夏炽陌又一起看向李婉腹部,平平如野,而且如果有,半年也该隆起老高了。
胡太医仿佛想通了一般,“这就对了,这不是喜脉,而是塞脉,气为血阻,血行不通,是气血堵塞之故。”
李婉对宣瑾道:“臣妾这个病是天生的,所以才未能替先帝诞下一儿半女,以前顶多两三个月,现在许是年纪大了,竟是一拖半年,而且身子也越发不好了,总觉得疲倦乏力,让姐姐见笑了。”
宣瑾颔首:“原来如此。”
胡太医道:“太嫔娘娘无需忧心,这病虽难治,却不是绝症,老臣开服药调理一番,定能帮你舒血通气,减轻病状。”
“如此有劳太医了。”
宣瑾道:“既然病着,为何不早些让太医看看?”
李婉无奈一笑:“臣妾不过小小太嫔,怎敢劳师动众,何况这病是老毛病了,所谓久病成医,拿几服药对付一下就好。”
宣瑾又劝慰了一番,一行人才出来。
夏炽陌道:“这么说我们误会婉太嫔了?”
宣瑾沉吟不语,她不觉得红花麝香真的只为活血化瘀,若是李婉心中没鬼,为何见到她们吓得花容失色?
104、第一百零四章
一道加急密报从边关直送京城, 沿途累死三匹千里驹,密报又连夜从景王府送到宣宁宫。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传来吟霜的声音:“娘娘,王爷, 奴婢有要事禀报。”
宣瑾和夏炽陌从睡梦中惊醒,披了件外衫出来。
吟霜神色凝重,道:“洗衣房那边传来消息,说瑞雪畏罪自尽了。”
两人同时一震,又对视一眼。
夏炽陌道:“失珠之事并未加以追究,何来畏罪一说,我看是恐怕有人想杀人灭口吧。”
宣瑾沉吟片刻道:“看来瑞雪果然知道些事, 不过下手之人若是李婉, 用心未免太显著些。”
夏炽陌沉声道:“好一招借刀杀人,我倒要看看谁在背后捣鬼。”
宣瑾让吟霜先退下,而后从案头的抽屉里取出一物,递给夏炽陌。
夏炽陌接过, 是块绣着春宫图的帕子, 疑惑宣瑾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宣瑾一向厌恶。
宣瑾道:“前几日在婉梨院捡到。”
这么私密的东西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捡到,而且还是被宣瑾捡到,除非有人故意这么做,夏炽陌直接道:“李婉给你的?”
宣瑾问:“你觉得她想告诉我什么?”
夏炽陌摸着下巴,“胡太医虽然证实了她没有怀孕,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跟人偷情, 不过李婉敢把这块手帕交给你,除非她疯了,否则就是另有所指。”
“看来容家姐妹跟此事脱不了干系。”李婉有没有其他仇家,她不敢肯定,但是跟容盈月的的确确有段恩怨,当年李婉差点死在容盈月手上,而容盈月一直认为夭折的小公主是被李婉所害。
夏炽陌道:“牵连肯定有,就不知在这件事里,她们充当什么角色,只是推波助澜呢,还是整件事根本就是她们一手策划。”
宣瑾没作声,她知道容盈月一向不安分,就如之前离间她跟凛儿的关系一样,这一次拉上无辜之人,不知意欲何为。
离天亮还早,两人刚躺下不久,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一回敲门的是水轻灵,水轻灵递上一封信,道:“边关送来的加急密报。”
夏炽陌一看完,就气愤的拍在桌上。
“出什么事了?”宣瑾问她。
夏炽陌怒道:“北川王那个老匹夫还是反了!”
宣瑾拿起信,果真如夏炽陌所言,原来北川王一直按兵不动,是在秘密招兵买马,筹备军粮,原本还要等上一段日子,摄政王娶太后虽名声不好,但是治国还算有道,老百姓安居乐业,好不容易才过上太平年,谁愿意过起兵造反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而北川王这么快有动静,是突然得到鲜卑宇文氏的支持,宇文氏不但提供大量马匹和粮食,还借给北川王五万铁骑。
“这个老匹夫竟然联合蛮夷欺我族人,绝不容忍!”夏炽陌眼中快要喷出火来,“老匹夫定是答应了好处,否则蛮夷不可能答应得如此爽快。”最大的好处便是割让领地。
宣瑾缓缓道:“若是没猜错,宇文氏如今应该易主了。”
夏炽陌又是一阵心堵,算起来还是她认人不淑放虎归山。
军国大事刻不容缓,夏炽陌立即更衣,带着水轻灵前去兵部部署。
宣瑾自然也没了睡意,打仗的事她帮不上忙,不过她也有事要做,先前有耐心,可以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边关告急,她绝不允许后院起火,让夏炽陌分心。
水轻灵已好久未在夏炽陌脸上看到如此肃穆威严之色,自从夏炽陌回到京城,便全副心思都挂在宣瑾身上,除了风花雪月,争风吃醋,仿佛没半点正经事,唯一的正经事就是娶了太后……身为王爷背地里不知被多少人笑话,就连她有时都错觉得以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在太后跟前,夏炽陌哪有半分王爷的威风。
而此刻的夏炽陌,浑身散发出杀气,凌厉的目光所到之处让人不寒而栗,平日喜欢跟她开玩笑的大臣,统统噤声,倒是跟过夏炽陌南征北战的将军,都像水轻灵一样露出欣喜之色,带着他们冲锋陷阵英勇无敌的夏将军又回来了!
“本王要亲自出征。”
一语石破天惊。
夏炽陌是一时起意,方才在宣瑾身边时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她决定了,不是意气用事,而是非去不可,北川王拉大旗谋反,摆明是针对她,而夏疏影更是她的叛徒,她若不去,有失军心。
一位文臣连忙道:“王爷三思,朝中大事都需要您来决策,您如何能离朝,再说前线危险,王爷您万金之躯,万万伤不得。”
在座的都是夏炽陌的亲信,另一个文臣附和道:“徐大人所言极是,如今朝中上下看似一片祥和,实则对王爷虎视眈眈者甚多,只怕他们会乘虚而入,对王爷不利,所以王爷您万万去不得。”
又有几个文臣和将军附和,大抵都不同意夏炽陌亲自挂帅。
夏炽陌没表态,问一直没作声的杨泰,“杨将军,若本王让你挂帅,你觉得胜算几成?若本王亲自挂帅,胜算又几成?”
杨泰是夏炽陌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不靠父荫,凭着一身武艺和血性在战场上扬名,更难能可贵的是,杨泰非常好学,从一个目不识丁的莽夫到后来熟读兵书能行兵布阵的将军,作为夏炽陌的前锋,犹如一把利刃,直刺敌人要害。
杨泰完全不理会官场上的那套,听夏炽陌问话,立即站出来,身形笔直,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道:“若是让末将领兵,胜算四成,若是王爷亲自领兵,胜算六成。”
一个说:“你疯了么,王爷亲自出征当然是十成,大获全胜,小小叛军怎能跟王爷相提并论。”
另一个说:“杨将军太过谦逊,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夏炽陌却丝毫没有恼怒之色,还道:“杨将军跟本王所想一样,你倒是说说看,你输在哪一成,而本王又赢在哪一成。”
杨泰依然不卑不亢,“那就恕末将直言了,北川王盘踞北川数十年,盘根错节,实力雄厚,现有宇文氏不遗余力的帮忙,简直如虎添翼,再加上一些散兵游勇,实力不容小觑。”
夏炽陌点头。
杨泰继续道:“而我大楚从成帝始,几十年来战争不断,先是扑灭内乱,再是驱逐蛮夷,虽领土扩大不少,但是亦损兵折将得厉害,否则也无需王爷您亲自出征,实是朝中无将,好在这两年休兵养息,恢复了一些元气,否则末将以为连一成的胜算都难。”
话音刚落,又一片指责声,指责杨将军危言耸听。
夏炽陌还是点点头,她本意就是要通过杨泰之口把实情告诉这帮人,省得他们一个个真以为天下太平,高枕无忧,不把北川王叛乱放在眼中,完全不知道居安思危,还有就是告诉他们,她这个摄政王并非浪得虚名,而是真正拿性命博回来,她当之无愧。
杨泰得到夏炽陌的默许,越发放开,道:“末将之所以说有四成把握,是凭着末将跟随王爷这些年征战沙场学到的皮毛,跟叛军耗个三年五载决计不在话下,但是要完全扑灭叛军,末将并无把握,王爷亲征则不同,振臂一呼,天下人响应,王爷都在浴血奋战,我等岂能贪生怕死?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哪怕实力相当,我们的胜算还是会增大。”
“杨将军所言正是本王要说的话,各位还有没有异议?”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后齐声道:“臣等无异议,只盼王爷旗开得胜,早日消灭叛军班师回朝。”
夏炽陌颔首,如此说定后,便开始点兵点将,定下出征的日子。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水轻灵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上前一步,跪在夏炽陌跟前道:“轻灵请命随行。”
夏炽陌没打算带上水轻灵,所以忽略了她,温言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就无需跟着了。”
水轻灵执意不肯,这么多年她都没离开过夏炽陌一步,她绝不会让夏炽陌独自上战场。
其实夏炽陌心中也无底气,毕竟她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没有一个水轻灵这样的亲信,确实不便,便答应了,满怀歉意道:“那就辛苦你了。”
还有一个人需交代一番,只不知宣瑾听说她出征,会支持还是反对。
105、第一百零五章
宫女身份虽卑贱, 到底也是条人命,女官不敢擅作主张, 让人传话到宣宁宫,没想到过不多时, 太后娘娘就带着心腹连夜赶来,与此事相干的人不敢擅自离开,几十个人跪了一地,瑞雪的尸首也已从柴房搬了出来。
宣瑾在审讯房坐了,吟霜将仵作喊过来,代宣瑾问了几句。
仵作道:“死者死于窒息,而脖子上的勒痕和房梁上的白绫, 这些证据可以证明死者应是自杀。”
宣瑾手指敲了敲桌面, 吟霜会意道:“邢仵作,娘娘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验尸,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再去验一次,验好了再来回话。”
邢仵作看到太后娘娘凤驾亲临, 心里已经发虚, 听吟霜如此说,冷汗直流,叩头道:“奴才这就去。”
吟霜又把与瑞雪同房的宫女叫来,问她瑞雪出事之前可有异常。
这番话此前女官已经询问过,那宫女又回了一遍道:“瑞雪才来洗衣房没多久,而且性格孤僻不喜欢跟别人说话,奴婢虽然跟她同住一室, 跟她也不是很熟,要说异常的话,就是瑞雪这几天好像心情特别好,白天她还帮我洗衣服呢,瑞雪说以后恐怕没机会了,没想到真的没机会了。”小宫女跟瑞雪到底有几分同室之谊,想到瑞雪已死,忍不住落泪。
吟霜低声对宣瑾道:“娘娘,瑞雪这么说倒好像知道自己命数一样,不过既然心情好,为什么突然自尽?”
宣瑾没作声,突然问:“有没有人经常来找瑞雪,或者瑞雪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在宫中有要好的姐妹?”
那宫女想了一回才道:“是有人过来找过瑞雪,不过只来过一次,奴婢不知道她们关系好不好。”
宣瑾又问:“你可知那人叫甚,在哪个宫当差。”
宫女道:“奴婢看她穿得好像是司膳局的衣裳。”
宣瑾已猜到是何人,让宫女退下,又陆续叫进来几个宫女太监,所言跟瑞雪同室宫女差之不多。
邢仵作已经重新验尸完毕,再被传唤时,天已大亮,这一回他已查明死者真正死因,诉说无不详尽,力求将功赎罪,宣瑾听完只点了点头,既无意外也无怒气,只道,死者为大,不该如此草率,邢仵作点头如鸡啄米,宣瑾又吩咐女官,叫瑞雪的家人过来将她领回去,再打赏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好好安葬。
回来路上,吟霜问宣瑾道:“娘娘是否已猜到谁是杀人凶手?”
宣瑾摇头,又道:“不过也不是毫无线索。”驻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御膳房里正准备各宫娘娘的早膳,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连宣瑾过来都不知道,有个不长眼的,见宣瑾挡在门口,还出言让宣瑾旁边让一让。
吟霜就要问责,宣瑾朝她摆了摆手,吟霜只好作罢。
还是负责御膳房的总管眼尖,远远瞧见宣瑾,连忙一溜小跑过来,就要施礼,宣瑾道:“陶总管不必多礼,哀家过来是有话要问你。”
陶总管忙道:“厨房烟重,还请娘娘移驾。”
宣瑾点头,随口问道:“负责膳食的人可都在这里?”
陶总管举目望了一圈,“回娘娘的话,都在。”
宣瑾见里面不过七八个女人,其中三个年纪较大,两个年龄偏小,一个正巧开口说话,嗓门粗大,好似男子,只有两个年纪适中,容貌也算清秀,便道:“陶总管,你将那二人一并叫来。”
陶总管立即喊道:“梅香,云惜你们过来。”
叫梅香的答应一声就放下手头之事,叫云惜的宫女则迟疑了一会儿才姗姗来迟。
陶总管骂了一句:“这么磨蹭!”
宣瑾已心中有数,只将叫云惜的宫女带走。
回到宣宁宫,宣瑾进去换衣裳,云惜坐立不安,一脸惶惶之色,见吟霜站在一旁,走过去悄声问道:“请问姑姑,不知娘娘叫奴婢过来有什么事。”
吟霜道:“稍安勿躁,娘娘定有理由,否则她日理万机,怎会无缘无故亲自去御膳房请你?”
云惜自知轻重,心中更毛了,拧着衣角,心惊胆战的等着。
大约一炷香功夫,宣瑾才又出来,凤袍之下,更是威严。
“你叫云惜?”宣瑾开口。
云惜“咚”的一声双膝跪地,“奴婢不知犯了何错,触犯了娘娘,还请娘娘饶命。”
宣瑾笑:“哀家还没问话,你倒先认错了,吟霜,把她扶起来,赐座。”
云惜惶恐的看着宣瑾,实在猜不到太后的用意。
宣瑾不紧不慢道:“你跟瑞雪是否要好?”
云惜听到瑞雪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小声答道:“是。”倒没多加解释。
宣瑾朝吟霜使了个眼色,吟霜会意,走到云惜跟前,道:“瑞雪昨夜悬梁自尽了。”
云惜猛然抬头,一把抓住吟霜的胳膊,颤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吟霜又重复一遍道:“瑞雪昨夜没了,传闻她是畏罪自尽。”
“你胡说!”云惜有些失控,大声嚷道,“再过两天瑞雪就要出宫了,她怎么会自尽!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说瑞雪她……死了?”眼泪大粒大粒的落下来。
宣瑾看在眼中,云惜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应该是真不知道瑞雪死的事,没有再追问,等她平复情绪。
吟霜倒了杯茶给她,云惜双手接过颤抖中洒了半盏,吟霜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娘娘,娘娘才能帮瑞雪找出真凶,让她在九泉之下瞑目。”
云惜惊问:“瑞雪不是自杀,是被人害死的?”
宣瑾没作声,不过云惜已从她脸上得到肯定。
“我跟瑞雪是同乡姐妹,又是同一年进宫,我被选在司膳局,而她在司衣局,我俩本来就要好,进宫后因为举目无亲而越发亲密,原以为这样一直到三十五岁出宫,没想到瑞雪手巧被太嫔娘娘看中,调到婉梨院当差,又受到太嫔娘娘的器重,此后出入不便,我们见面的机会便少了很多,有时甚至几个月都见不了一面,好在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能偶尔见一面,我们也心满意足了,岂料命运弄人。”
宣瑾记得她和夏炽陌成亲那晚,她还撞见她二人在假山后面私会,看来变故是发生在那晚之后。
云惜道:“就在两个多月前,有一次我跟瑞雪见面,不小心被婉太嫔和容太妃撞破,险些被杖责。”
宣瑾道:“两个宫女见面,就算是偷偷见面,倒也无碍,顶多被责骂几句擅离职守。”
云惜的脸一下红了,想到瑞雪已死,眼泪又忍不住的往下掉,咬着唇,仿佛下定决心,毅然道:“娘娘,瑞雪已经死了,奴婢也不敢隐瞒,奴婢跟瑞雪……其实我们……”
无需明说,云惜吞吐忸怩的样子就已说明一切,何况宣瑾早已知道,不过是想试探她一下,看她是否有所隐瞒,既然连这种事都说出来,看来所言不虚。
“哀家知晓了,你只说后来怎么样。”宣瑾帮她解围,原来容盈月和李婉曾一起撞见,果然还是跟她们有关。
云惜吁了一口气,接着道:“当时瑞雪跪在太嫔娘娘跟前,哭着为我求情,瑞雪说无论太嫔娘娘怎么罚她,她都甘愿接受,就希望能饶过我,我和瑞雪情同姐妹,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担责,也求太嫔娘娘放过我们,太嫔娘娘心软,又一向疼爱瑞雪,就准备既往不咎,不想太妃娘娘却不肯,说这种污秽后宫之事一定要杀一儆百,太嫔娘娘和太妃娘娘为此争执起来,还提起曾年旧事,太妃娘娘说太嫔娘娘害死了她的小公主,太嫔娘娘则说太妃娘娘血口喷人,还说当年差点命丧太妃娘娘手中,两人吵得差点大打出手,幸亏容二小姐及时赶到,才平息了这件事,我和瑞雪也因容二小姐几句话而保住了小命。”
宣瑾越发觉得这位容二小姐不简单,竟是事事都少不了她。
“我和瑞雪战战兢兢过了几天,不见有动静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容太妃突然屈尊约瑞雪喝茶,瑞雪猜到可能是跟上次之事有关,生怕容太妃让她做背叛主子的事,吓得找我商量,我见躲是躲不过,就让她随机应变,不管容太妃要求什么,她只管先应承下来,回头我们再一起商量。”
“容太妃找瑞雪何事?”宣瑾问。
云惜道:“瑞雪听了我的话去赴约,却没见到容太妃,而是容二小姐,不过瑞雪想她们是姐妹,谁来都一样,就问找她有什么事,容二小姐先送了瑞雪一只金手镯,然后给她一块绣着春宫图的手帕,让她放在太嫔娘娘房里,这么大逆不道的事,瑞雪怎敢做,连连推辞,容二小姐就拿上次的事吓唬瑞雪,说如果瑞雪不照做,就把这事告到太后娘娘您这里,到时不但瑞雪,连我的命也要一起丢,瑞雪经不住吓,就答应了,想一块手帕也没什么大碍。”
宣瑾拿出那块帕子,问:“可是这块?”
云惜见了立即道:“咦,怎么会在娘娘您这里?正是这块。”
宣瑾问:“你可知容盈心让瑞雪把这块手帕放在婉太嫔房里的目的何在?”
云惜道:“瑞雪当时问了,不过容二小姐没说,让她不要多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瑞雪胆小,而且我俩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才把什么事都跟我讲了。”跟着道,“娘娘请放心,瑞雪将这件事告诉我,容二小姐和太嫔娘娘都不知情,只有奴婢和瑞雪知道,现在瑞雪死了,只剩奴婢……”说着又垂下泪来。
最亲密的人突然死了,换谁都不能接受,宣瑾又赐了块方巾与她拭泪。
“失珠之事,你可知晓?”宣瑾问她。
云惜道:“奴婢听说了,但是不知其中缘由,自从瑞雪收了容二小姐的手帕之后,就再没跟奴婢说过其他事,奴婢曾问过她,是不是她偷的,瑞雪说不是,但是她知道谁拿的,只是不能告诉我,说知道了多对我没好处,瑞雪被罚到洗衣房之后,我去见过她一次,瑞雪还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只说再过几天就什么都好了,到时我们就又可以和以前一样,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天人相隔。”云惜跪地道,“娘娘,瑞雪虽然胆小怕事,但是她心底善良,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您一定要帮瑞雪查到凶手。”
宣瑾见再问不出什么,就要让她先回去,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吟霜:“你去安排一下,让云惜暂时在宣宁宫住下。”她不信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杀人灭口。
云惜也知自己说得太多,得到太后保护,连忙谢恩。
夏炽陌回来时,就见宣瑾歪在美人榻上一脸深思。
106、第一百零六章
“是不是还在想宫女被人谋害的事?”夏炽陌走过去轻轻拥住她。
宣瑾这才看到夏炽陌, 轻声道:“你回来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夏炽陌一直在想如何跟宣瑾说起出征之事, 看到她之后,立即恋恋不舍起来, 她太知道出征意味着什么,也许这一去可能几年都见不到宣瑾,也许这一去再也见不到宣瑾,痴痴的看着宣瑾,眼神无比留恋。
“怎么了?”宣瑾瞧出不对劲,忧声问道。
夏炽陌还是没想好如何开口,更怕宣瑾说出让她失望的话, 暂且不提, 只问她:“瑞雪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宣瑾叹气道:“还没能查到真凶,不过狐狸已露出尾巴,我看快了。”
“那就好。”夏炽陌没兴趣知道这些,她只想跟宣瑾多处个一时半刻, 拨开宣瑾的衣领, 吻上她的玉颈,吻得异常温柔。
宣瑾没忘记她刚从兵部回来,按理已部署好一切,而夏炽陌回来不但只字不提,还举止异常,心蓦地一跳,试着问道:“此番是冯将军出战, 还是郑将军领兵?”
夏炽陌摇了摇头。
宣瑾又问:“莫非杨泰将军?嗯,此人虽年轻,不过骁勇善战,经验丰富,也算不错人选。”
夏炽陌依然摇头。
宣瑾又说了几个,夏炽陌都是摇头,宣瑾还要再猜,夏炽陌用手指抵住她的唇,深深一吻后才道:“是我。”
宣瑾身子一震,果然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淡淡道:“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只有一个人可以让夏炽陌上战场,那就是她自己,宣瑾看着她问:“你……”有没有想过我?说出来的却是,“凡事小心。”
夏炽陌虽有些失望,不过宣瑾到底还是关心她的,答应道:“我会平安归来。”
宣瑾把她推开,什么话也没说,独自走到里间。
夏炽陌正要跟进去,敲门声响起,宫女在门外道:“王爷,太皇太后让您去一趟安寿宫。”
夏炽陌知道瞒不过母后,只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应是水轻灵告诉她,隔着屏风看着宣瑾的身影,只能看完母后,再回来跟她话别。
宣瑾听到关门声,这才跌坐在榻上,泪悄然而下。
水轻灵已在安寿宫候着,见夏炽陌过来,朝她无辜一笑,原不想这么快惊动太皇太后,怎料她探望母亲的时候,被太皇太后逮个正着。
陈氏一见夏炽陌立即责备道:“陌儿,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哀家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
夏炽陌扬起一个笑脸,“母后,儿臣出征乃家常便饭,此等小事实无必要惊动母后。”
陈氏拍桌道:“小事?这怎么能是小事!以前母后不管,那是战事不紧,让你历练一下也无妨,但是哀家听说这次叛军来势汹汹,还跟蛮夷勾结,而且政变的目标就是你,情况如此凶险,哀家怎能让你涉险,哀家绝不同意。”
夏炽陌道:“正是因为儿臣,所以儿臣才不得不战,免得被天下人笑话,更加坐实贼子加给儿臣的那些莫须有罪名。”
陈氏坚决道:“哀家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同意你上战场,如今你皇兄已经不在了,哀家就只剩你一个孩子,难道你还要让哀家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老来膝下无子吗?”
夏炽陌无奈道:“母后你怎么会这么想,好像我上战场就为送死一样,你也太小瞧儿臣了,儿臣此举也是逼于无奈,儿臣也想留在宫里陪着你,但是北川王一日不除,莫说儿臣,恐怕连凛儿的皇位都要不保,这难道是母后想要的结局?”
陈氏微愣,仍道:“哀家不信我大楚连个能作战的将军都没有!”
夏炽陌见左右说不定,只好撂下狠话,“儿臣心意已决,母后多说无益,就这样了。”甩袖而去,实则她也知道母后担心她,说再多劝慰的话,只会让母后更加舍不得。
水轻灵跟出来解释了一番。
夏炽陌没有怪她,反正这事早晚都会知道。
“娘娘她如何说?”水轻灵问,她方才把出征的事告知宣琉璃,宣琉璃立即哭成泪人,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慰,至少她没看错人。
夏炽陌想到宣瑾冷淡的样子,立即郁郁寡欢起来,不过宣瑾一向清冷,或许她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夏炽陌如此安慰自己。
再回宣宁宫时,却不见宣瑾在房中,找到吟霜,问她宣瑾哪去了。
吟霜茫然的摇头,只道:“娘娘说出去一下,但没让人跟着。”
直到掌灯时候,才等到宣瑾回来,夏炽陌迫不及待的上前问道:“你去哪了?”
宣瑾神情寡淡,道:“随意走走。”不愿多说。
用晚膳时,宣瑾也是只字不言,夏炽陌一直忍到回房,只剩她二人时,才问:“瑾儿,你没话跟我说吗?”
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针线篓,宣瑾坐在灯下做起针线活,听到夏炽陌问话,抬头,“说什么?”
夏炽陌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赌气上床,就连朝中的那些大臣都跟她说几句珍重的话,宣瑾听说她要出征竟半点反应都没有,宣瑾是不是巴不得她早点走,好摆脱她的纠缠?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竟有想哭的冲动,生生忍下。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宣瑾走动的声音,夏炽陌忙侧过身去,不想看到宣瑾,免得添堵。
宣瑾知她没睡,在她身侧躺下后问:“何时走?”
夏炽陌心里一喜,宣瑾果然还是问她了,不过她的气还没全消,依然侧着身,道:“三日后祭坛出征。”
“这么快。”宣瑾的声音很小,夏炽陌听不出她的情绪。
又听宣瑾道:“送给你。”
夏炽陌听宣瑾送东西给她,不好再背对着她,翻过身来,只见宣瑾手中拿着一个香囊,正是她方才绣的那只,有些受宠若惊:“你做给我的?”
宣瑾把香囊放在她手中,道:“里面有道平安符,你带着它,希望能保佑你平安。”
所以一个下午没见宣瑾踪影,是去寺庙帮她求平安符了?夏炽陌激动之余,竟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瑾儿,你对我真好。”
宣瑾淡淡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她想让夏炽陌不去,但是她更知道没有人能改变夏炽陌决定的事,连她也不能,就如当初夏炽陌一意孤行娶她一样。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好多事,早些歇息吧。”说完,便背过身去。
夏炽陌看了看香囊,又看了看宣瑾,一个翻身将宣瑾压在身下,勾勒着她的眉眼问:“其实你心里舍不得我是吗?”
宣瑾被她问得激起怨气,冷道:“那又如何?你做一件事之前何尝顾过别人感受?”
夏炽陌总算看到她发脾气的样子,宣瑾越生气说明越在乎她,心中越发高兴,笑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离开你,省的每天粘着你烦你。”
宣瑾见她竟笑得一脸灿烂,越发生气,怒道:“你很开心吗?难道你想用这种方式来验证我对你的感情?”
夏炽陌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我是看你这么关心我,心里高兴,这样我走也走的值了。”
宣瑾连忙“呸”了几口,夏炽陌真是口没遮拦,如此一语双关的话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抱着一丝希望,宣瑾问:“能不去吗?”
夏炽陌立即暖了心扉,有宣瑾这句话真的什么都值了,道:“我此番去,说大了是保家卫国,说小了我只是为了你和凛儿,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护你母子周全,而且北川王叛变多少也是因我而起,我必须亲手解决了他,让凛儿坐稳江山,这样你我才有真正的将来。”
“夏炽陌……”
“嘘,什么也别说,这一刻我只想好好爱你……”
也许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缠绵。
107、第一百零七章
“姐姐如此消闲, 看来盈心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一抹红色倩影进入长月宫。
容盈月正在浇花,闻言抬头, 放下喷壶,笑脸相迎, 拉着容盈心的手道:“你来得正好,信送出去了?”
容盈心颔首:“外面很乱,所以耽搁了些时候。”
“他有没有带什么话?”容盈月又问。
容盈心不慌不忙的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容盈月。
容盈月接过,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完之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将信撕得粉碎, 扔进香炉里, 点上火,纸片片刻便化为灰烬,笑道:“我怎么跟你说的,男人都是贱骨头, 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女人的手掌心。
容盈心却不无担忧道:“我听说太后把司膳局的宫女传过去问话, 还留在了宣宁宫。”
容盈月冷哼:“如今已死无对证,任凭她宣瑾怎么查也不会查到我头上,就算让她查到又怎么样,景王一走,她便少了保护伞,而我却多了个得力臂膀,她怎么跟我斗?”
“姐姐勿要大意, 太后的外戚势力不容小觑。”
容盈月哈哈一笑,“不过是些酸儒书生,全是无用之徒,所谓树倒猢狲散,不足为患。”
容盈心没有反驳,心中的担忧却未减,不过姐姐的事便是她的事,没有了姐姐也就没了她,横竖这条命交给姐姐是了。
容盈月正说着话,突然变了脸色,连忙用手掩口,容盈心见状,连忙拿了旁边的小痰盂给她,容盈月便是一阵呕,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容盈心蹙着眉心道:“姐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
“不行!”容盈月打断她,“这是唯一的筹码,若是失去这个筹码,我们付出的所有心血都将白费,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
“可是……我怕再过些日子,想瞒都瞒不住了。”
容盈月脸色变得冷峻,“你没看到老天都在助我吗?北川王早不反晚不反,偏偏这时候反,这可是天赐良机,我要夏炽陌此番有去无回!谁让他有眼无珠选了宣瑾那个贱人!”
容盈心只好道:“那姐姐一定保重身体。”
容盈月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问:“人都挑选了?”
容盈心道:“姐姐放心,都是高将军亲自挑选。”
容盈月冷哼:“可别像上次那样,丢人现眼。”
容盈心道:“这次事关重大,高将军让那些死士一一签了生死状,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容盈月一拍桌子,意气风发道,“宣瑾,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为何带我来这里?”宣瑾坐在马背上,看着群山绿水满地野花问道。
夏炽陌厮磨着她的后颈,道:“不喜欢吗?”
喜欢,不过没心情,再有两天夏炽陌就要离京,她哪还有游山玩水的心思。
一大清早,夏炽陌就央求宣瑾换上便服,又收拾了几件衣裳,一个随从未带,两人偷偷离宫出城,此刻她们正处在离京三十里的地方。
夏炽陌把宣瑾抱下马背,拴好缰绳,揽着宣瑾腰肢,顺着羊肠小道上山,道:“虽然出宫几回,但是你我还从没有独处的机会,我就想在临走前和你过一天平常老百姓的日子。”
宣瑾扭过头看她,夏炽陌勾着浅浅的笑也在看她,看得一恍惚,正要说话,突然传来几句嘹亮的山歌: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两人双双抬头望去,只见一对农家少年夫妇正从山头上下来,男的背着干柴,女的挎着菜篮,时不时对视一眼,神情间很是恩爱。
宣瑾不愿撞见生人,拉着夏炽陌躲到大树后面,直到看不见那对年轻夫妇的背影,才又走出来。
夏炽陌一直看着那对夫妇的方向,眼中尽是羡慕之色。
宣瑾瞧在眼中,道:“你想像他们那样?”
夏炽陌连连点头:“无忧无虑,好自在。”
宣瑾道:“可惜我不会织布做衣,昨日不过绣了个香囊,就戳得满手是泡。”
夏炽陌知她说得是“男耕女织”,笑道:“我只是想像他们那般自由,又不是过他们那样的清贫日子。”
宣瑾淡淡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或者别人也在羡慕她们的大富大贵。
夏炽陌心情好,不愿跟她为这种无谓的事争执,她已有了全盘计划,就是抛开一切琐事,只单纯的和宣瑾在一起。
“你先等我一下。”夏炽陌拿着包袱走进树林,再出来时已换了衣衫,当然是宣瑾的衣裳,夏炽陌的女装只有寥寥几件,而且都是华衣锦服。
虽然见过夏炽陌穿女装的样子,不过像现在这般,还是头一次,宣瑾的衣服一向素净,穿在夏炽陌身上,非但不清淡,还称得那身段越发高挑,青丝如墨,皓齿如雪,杏眼含春,活脱脱一个标志的美人儿,宣瑾又一次看怔了。
夏炽陌没看出宣瑾的失态,如往常一样,顺手搂过宣瑾的腰肢,宣瑾立即别扭的挣脱开,两个女子如此成何体统,夏炽陌不解,问她怎么了。
只有在夏炽陌穿着女装或者在床上的时候……宣瑾才记起她是女人这件事,宣瑾自不会跟她说,找了个借口道:“走了这大半日,有些饿了。”
不说还好,一说夏炽陌也觉得饥肠辘辘,肚子还夸张的咕咕叫起来,她们在半山腰上,自然没有酒家歇脚,夏炽陌环顾四周有了主意,立即撩起袖子,刚才还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瞬间功夫就恢复了本性,果然这跟穿什么衣服没有关系。
宣瑾只在一旁瞧着,不禁莞尔。
夏炽陌就地做了把弓箭,让宣瑾等着,她去去就来,怕宣瑾一个人呆在林子有危险,只半柱香的功夫就回头了,不过手上多了一只野山鸡,就着溪水洗净,又架起一个火堆,也亏得夏炽陌准备充分,竟然包袱里还放着一包盐巴。
夏炽陌解释道:“以前常年在外,没有吃的是常有的事,我虽是主帅,但是也要跟其他士兵同甘共苦,如此他们才愿意跟我出生入死,所以出门在外有些东西是必备的。”
宣瑾想象着和士兵打成一片的夏炽陌,她是女人,却要跟男人为伍,而再过两天,夏炽陌又会像以前那样,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辛苦,看着火堆,不由得想出了神。
“在想什么?”夏炽陌问她。
宣瑾道:“我在想你还有没有可能改变主意。”
夏炽陌不是故意挑起这个话题,更不想看到宣瑾为此事伤神,肉已烤好,撕下最好的一块递给宣瑾,打着哈哈岔开话题。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夜里山上风大,夏炽陌原本想找个山洞歇息一晚,不过怕宣瑾娇贵的身子受不住,还是赶在天黑前,到山下小镇找个客栈入宿。
客栈掌柜的见两个姑娘,直接给了她们一间房,倒省去一番口舌。
客栈虽小,倒也干净,夏炽陌不消说,行军打仗时餐风饮露,环境比这里恶劣多了,早已习惯,宣瑾没吃过苦,见如此简陋的陈设也无半句怨言,而且这个远离京城的小镇,让她莫名的心安,这里无人认识她跟夏炽陌,哪怕夏炽陌当众有些不合规矩的举动,她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却不再排斥躲开,甚至受到旁人异样的目光,她也没觉难堪,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反正互不相识,做什么都与旁人无干。
当然有美人的地方,总少不了登徒子,而这次被调戏的竟然是夏炽陌,看着夏炽陌一脸惊骇的样子,宣瑾险些笑出声。
108、第一百零八章
“咦, 咱们桃源镇什么时候多出两位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
说话的是一位手拿折扇身穿蓝缎的公子。
“莫不是宜春院新来的姑娘?”接话的是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
身着紫袍的公子又接道:“贾老板此言差矣,看两位姑娘的气质, 哪是宜春院的残花败柳所能比拟,我看应该是镇上哪户员外郎的珍藏。”
蓝缎公子击掌赞道:“靖安兄言之有理。”跟着感叹, “不知是否名花有主。”
紫袍公子笑道:“真是稀奇了,在这桃源镇上,竟然还有让我们裘公子望而却步的女人。”
那裘公子干咳一声,道:“靖安兄莫要取笑在下,免得唐突了佳人。”
被唤作贾老板的商人是个粗人,受不了两人的文绉绉,直接不耐烦道:“过去一问便知, 何必浪费时间坐在这里猜测。”说着就站了起来。
“且慢。”蓝缎公子用折扇拦住他, “贾老板请稍安勿躁,只有两位佳人,而我们却有三个人,是否应该……”没说下去, 不过三个人都已会意, 同时干笑几声。
贾老板立即道:“远道是客,是否我先?”
蓝缎和紫袍连忙客气道:“贾老板请。”
贾老板一番装模作样,然后道:“那位虽是少妇打扮,又是尖脸削下巴的克夫相,不过合我老贾胃口,我就要那个。”
蓝缎和紫袍又是一番奉承,“贾老板真是好眼力。”跟着两人又一番假意推辞。
“靖安兄请。”
“裘兄先请。”
“此女子温柔娇媚, 一看便是靖安兄所喜。”
“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仪态万方的女子当然更配裘兄。”
“靖安兄客气。”
“裘兄谦虚。”
“不如……一起?”
两个好色之徒一拍即合,默契十足。
夏炽陌给宣瑾倒酒,小声问道:“那三个人不会是在讨论我们吧?”
宣瑾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女人吗?”
夏炽陌环视一周,里面虽坐了不少人,确实不见有女人,小镇不比京城,入夜后,除了烟花女子,很少还有正经人家的姑娘妇人在街上行走。
“这么说他们嘴里那个一脸克夫相的少妇是你?”
宣瑾无所谓的笑笑,心里还有些佩服那人的眼力,说起来她的确克夫。
“那个温柔娇媚、仪态万方的女人说的是我?”
宣瑾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就这么看夏炽陌确实有几分闲花照水,不过想到她的平日行径,忍不住扬唇。
夏炽陌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低声骂道:“不知好歹!”
眼看就要爆发,宣瑾连忙按住她,朝她摇头,她们只身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被人闲话几句,只当没听见就好。
夏炽陌也不想被无谓的人坏了兴致,便忍下不发,突然下巴被一把折扇挑起,跟着对上一张轻浮的脸。
“美人,如此喝酒多乏味,不如让本公子陪你如何?”
紫袍更大方的坐在夏炽陌身侧,拿起夏炽陌喝过的酒杯,放在鼻息间一嗅,叹道:“美人喝过的酒都跟别人不一样,别有一番香味。”
夏炽陌长这么大,还从未被男人调戏过,一时竟是懵了,宣瑾亦未见过此等场面,向来只有夏炽陌调戏人,竟也有被调戏的一天,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姓贾的商人不甘示弱,也凑到宣瑾跟前,此人无半点斯文,竟直接抓了宣瑾的柔荑,口流馋涎,色迷迷的盯着宣瑾道:“美人,不用羡慕他们,我来陪你。”
宣瑾着实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呼出声,想抽回手,又如何比得过男人的力气,挣脱不开,一张脸惊得雪白。
没弄清楚状况的夏炽陌听到宣瑾的惊呼声,总算回过神来,眼神变得阴郁,放在桌上的那口利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发出铮铮的响声。
几个好色之徒毫无危险意识,依然不知死活的向两位美人大献殷勤。
“放开你的脏手!”
贾老板先觉一阵凉风,再看脖子上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撒手,战战兢兢道:“女侠饶命。”
蓝缎和紫袍正一左一右缠着夏炽陌,突生变故,也是吓得不轻,不过为了面子,强撑道:“美人息怒,有话好说。”
夏炽陌冷冷瞪了他们一眼,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打她跟宣瑾的主意,不杀了他们,难解心头之恨,脸上杀意渐起。
宣瑾最了解她,知她心意,忙道:“算了。”
“不行,就算不杀他们,至少也要挖他们一双眼珠子,再跺了他们的双手,让他们有眼无珠,毛手毛脚!”夏炽陌说着就要挥剑。
宣瑾大喝:“夏……陌儿,住手!”
夏炽陌狠狠一愣,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宣瑾。
宣瑾也是情急,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夏炽陌的名讳,脸颊微红,然后对那三人道:“还不快走?”
三个登徒子捡回一条命,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一溜烟的滚了。
大堂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都吓得纷纷往外跑。
店小二追出去要银子又哪里要得到,哭丧着脸回头。
夏炽陌丢了一块金子在桌上,说损失的酒菜钱她来赔,剩下的打赏店小二。
小二立即眉开眼笑,还问夏炽陌,要不要再添些酒菜。
夏炽陌恶劣的心情因为宣瑾一句话而一扫而空,只含笑看着宣瑾。
宣瑾哪还有胃口吃饭,丢下一句:“我先回房了。”不等夏炽陌,独自上楼。
夏炽陌跟着她回房,关好门后,一把抱了她,笑着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宣瑾不答,和衣躺下,还故意闭上了眼睛不理她。
夏炽陌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强行让宣瑾睁开眼看她,笑嘻嘻道:“瑾儿,你能不能再那样叫我一次?”
“哪样?”宣瑾依然装傻。
夏炽陌撅起嘴,不满道:“你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不知道多生疏见外。”
“是吗?”宣瑾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开始便如此,已经习惯了。
“当然!我喜欢你叫我陌儿,就如我叫你瑾儿一样,这样也公平。”
宣瑾想想,夏炽陌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突然改口,还真有些不习惯,一时开不了口。
夏炽陌却以为她不愿意,更幽怨了,“人家都要出征了,难道这点小小要求都不能答应?”
宣瑾心里一窒,夏炽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也一下软了,不过她从未轻易答应过夏炽陌的请求,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看着夏炽陌,想起方才她被人调戏发懵的样子,不觉好笑,同时心生异样,自那日在莲花池要了夏炽陌的身子,便有如中毒一般,越发迷恋起来,只是出于矜持,不轻易主动,此刻远离皇宫,少了束缚,又想到夏炽陌即将远行,对夏炽陌的渴望越发强烈,有些口干舌燥道:“要我答应也行,不过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夏炽陌见她一直在深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戒备道:“你先说说看。”
这种事如何开口,宣瑾红霞满面,手臂攀上夏炽陌的后颈,贴上她的唇,乘她不备,一个翻身已到了上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夏炽陌也识趣的闭嘴,难得宣瑾有此雅兴,她当然乐意奉陪。
虽然宣瑾的吻依旧不娴熟,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热情,夏炽陌感觉快被她吞噬了,感受到宣瑾柔情的同时,亦感受到她的那份不舍,甚至宣瑾在进入她身体的那刻,还尝到了宣瑾的眼泪。
“夏炽陌,别忘了你的承诺,一定要平安归来。”
“嗯。”夏炽陌郑重答应她。
“陌儿……”
不知何时,一声轻柔的低喃,百转千回,击在她心坎上,化成一池春水。
109、第一百零九章
宣瑾一直想看身穿戎装的夏炽陌该是怎么样的潇洒模样, 然而待到真有这么一日,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除了压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思绪,哪还有闲情逸致欣赏。
她曾经多么希望夏炽陌这个讨厌的家伙从她身边消失, 却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了夏炽陌,并且允许她得寸进尺占据自己的心,等她发觉的时候,已心不由己了。
“娘娘,快午时了。”吟霜小心翼翼的道。
宣瑾听而不闻,只看着窗沿出神。
“王爷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吟霜假意感叹道。
宣瑾依然无动于衷。
吟霜心中焦急, 只好直言道:“娘娘若是不去, 恐怕王爷会失望的。”其实她更怕自己的主子会后悔。
宣瑾总算有了反应,坐直身子,淡淡问道:“皇上去了吗?”
吟霜忙道:“去了,跟太皇太后一道, 带着文武百官, 一早便去了祭坛。”
宣瑾点点头:“那便成了,哀家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
吟霜只好出去掩好门。
宣瑾取出许久不曾碰的古琴,指拨琴弦,檀口轻吟: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 低头双泪垂,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门外的吟霜轻轻叹了口气。
已祭坛完毕,夏炽陌依旧没等到想要见的人,以为宣瑾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真的没有来送她,哪怕远远的见她一面也好,偏偏宣瑾如此狠心,万千将士跟前,只能将失落埋在心里。
场地上插着两面巨大帅旗,一面绣着“楚”字,一面绣着“景”字,迎风招展,万千将士清一色的战服,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气势磅礴,在那万人中央,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格外醒目,只见马背上的人,身穿麒麟银甲,头戴九曲银盔,手持红缨长矛,身姿矫健,神情肃穆,不怒而威。
哪怕夏瑜凛因为母后讨厌他的皇叔,看到这样的夏炽陌,还是忍不住升起崇拜之心,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像皇叔这样,让所有人真正的臣服与他。
要说的场面话,宣瑾一早就教了他,夏瑜凛年纪渐大,愈有帝王气度,声音虽还不脱稚气,却慷慨激扬,很是鼓舞军心,先将北川王一顿批判,又将夏炽陌一通称赞,末了,端了一杯酒亲自送到夏炽陌跟前,夏炽陌跳下马接过,夏瑜凛举杯道:“朕代表大楚所有子民敬皇叔,希望皇叔早日消灭叛贼,凯旋而归!”
除了新皇登基那一日,夏炽陌还未曾跪过夏瑜凛,这一刻几乎没有犹豫,单膝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朗声道:“谢皇上!”
所有将士都随夏炽陌跪地,口呼:“皇上万岁!凯旋而归!”声震山河。
已是午时,夏炽陌又向太皇太后拜别,而后便不再留恋的跨上马背,扬起马鞭,大声道:“出发!”
一马当先,将士紧跟其后,声势浩荡。
跟夏炽陌同样失望的还有一个人,身为前锋的水轻灵也没看到宣琉璃的身影。
“吟霜,备马!”
宣瑾突然从房里冲出来,连衣服都没换,一身朱色凤袍,头上戴着璎珞,插着朱钗,端庄华贵的太后娘娘。
吟霜料到是这个结果,早就准备好一切,进房拿了件披风给宣瑾披上,道:“娘娘,请随奴婢来。”
主仆二人各骑一骑飞奔出了皇宫。
队伍虽已出城两个时辰,不过人多脚程自然就慢了,不过大半个时辰,宣瑾就赶上了,却没有上前与夏炽陌道别,而是带着吟霜爬上一座土丘,在人群里找到白马将军,遥望着那个背影。
“娘娘,来都来了,为何不去见王爷一面?”吟霜知她心中急切,不然也不会马不停蹄赶路,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她矜贵的身子何曾如此劳累。
宣瑾摇头,悠悠道:“她是主帅,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交付与她,大敌当前,怎能用儿女私情束缚她?”
吟霜无法理解,只搀扶着宣瑾,一路跟着队伍,直到再看不到人影才停下。
宣瑾仿佛一瞬间失了力气,跌坐在地,吟霜连忙扶她,宣瑾朝她摇了摇手,“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儿。”遥望着行人远去的方向,山际开始变得模糊。
眼看时候不早,吟霜硬着头皮上前劝宣瑾回宫,如今景王不在娘娘身边,娘娘的安全便落在她一人肩上,自不敢出错,还好宣瑾没有使性子,到底在日落前回到宫中,而陈氏已在宣宁宫等了很久。
宣瑾来不及换衣,只能一身狼狈的站在陈氏跟前。
陈氏见她双目通红,衣服上还沾着尘土,已明白个大概,道:“先去换身衣裳,哀家有话要跟你说。”
天上无月,便多点了两只灯笼,宣瑾与陈氏在湖中小亭面对面而坐。
“不知母后找臣妾有何事。”宣瑾问道。
陈氏却将桌上的糕点推到宣瑾跟前,“听说你一整日没吃东西,陌儿已经走了,你饿坏了身子,她也不会知道。”
宣瑾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拿了块糕点放入口中。
陈氏抚着手上的玉扳指道:“我一直以为是陌儿一厢情愿,看到你现在这样,想来是我错怪你了。”其实她原是想找宣瑾兴师问罪,旁人不知,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了解女儿,陌儿临走时没见到宣瑾失望落寞的样子,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宣瑾却苦笑:“母后不怪臣妾水性杨花吗?”不管什么理由,也改变不了她一女嫁二夫的事实。
陈氏道:“你若要听我心里话,那我便告诉你,到现在我都不能接受你跟陌儿在一起。”
宣瑾料到如此,又扯出一丝苦笑,莫说旁人,就连她自己都是如此,她接受夏炽陌跟接受这段姻缘是两码事,说到底她还是在意世俗的眼光。
“不过,”陈氏话锋一转,“自从陌儿跟你在一起后,我从未见过陌儿如此开心。”
宣瑾抬头看她。
“陌儿自小女扮男装,带着面具做人,这其中的苦楚,你身处宫中,应该也能明白一二,她嘴上不怪我这个母后,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是恨我的,她处处要强,是为证明她虽不是男儿,却比她皇兄优秀,然而她毕竟是女孩儿家,陌儿曾经很彷徨的问我,‘母后,你说我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我拼命争这些为了什么?我活在这世上又为了什么?’我无法解答,只能跟她说,母后一定会让你恢复女儿身,陌儿是个坚强的孩子,同时又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因为无人能真正帮到她,所有难题都只能靠她自己想通,所以她做的决定无论错对都无人能动摇,就像她喜欢你,我怎么劝都没用一样。”
宣瑾自然知道,不过她更知道倔强不过是夏炽陌的其中一面,夏炽陌还有很多优点,想起往日种种,思念油然而生。
陈氏接着道:“你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知道只要孩子好,其他都不足为道,所以哪怕心里不愿意,还是说服自己接受,我只希望陌儿能真正的开心,我没想到的是,她真的能打动你。”
宣瑾淡淡一笑道:“臣妾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陈氏叹道:“如此我也放心了,我真怕陌儿满腔热血付之流水,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盼凛儿能看在陌儿为他保江山的份上,他日不要为难陌儿。”
宣瑾心中一懔,总算明白陈氏今日找她的目的。
陈氏道:“哀家看得出凛儿对陌儿已有成见,陌儿的性情你我都了解,她绝无狼子野心,你是凛儿的母后,更与陌儿共结连理,只有你能平衡他们俩,让他们两虎不相伤,总之,哀家不希望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有事。”言罢深深看了宣瑾一眼,起身离开。
宣瑾看着漆黑的湖面深思,夏炽陌出征了,这朝中格局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夏炽陌坐在营帐里喝闷酒,水轻灵不敢劝她,只默默作陪。
“你说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夏炽陌不解的问水轻灵,“明明昨日还你侬我侬,今日却连送别都不肯。”
水轻灵忙道:“定是娘娘怕触景伤情,才避而不见。”
夏炽陌确实不能保证跟宣瑾当面告别会不会流泪,但是这不是宣瑾不见她的理由,今日不见,还不知何时才会再见,又郁闷的喝了两大口酒。
水轻灵同样心伤,等夏炽陌发泄完了,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休息了,回到自己营帐,正长吁短叹,突然一个小兵掀帐而入,水轻灵大怒,她早就吩咐过,不得她的令,谁也不能进她跟主帅的帐篷,正要斥责,小兵突然冲到她跟前,还一把抱住了她。
一股熟悉的馨香,水轻灵心猛然一跳,抬起小兵的下巴,立即又惊又喜,“是你!”
帽沿下那张清秀的小脸,不是宣琉璃是谁。
110、第一百一十章
“娘娘, 微臣想跟你借两千精兵。”宣崇文一进宣宁宫,连规矩也不顾了, 嚷嚷道。
宣瑾已料到什么事,还是问他:“怎么了?”
宣崇文往椅子上一坐, 气呼呼道:“还不是琉璃那个死丫头,不知跑哪去了,到处找都找不到她,府里的家丁丫鬟都派了出去,我想带人到城外去找。”
“不用了。”宣瑾不紧不慢道,“吟霜,你把书信拿给大爷。”
宣崇文狐疑接过, 看完后, 一拍桌子,怒道:“这个死丫头,简直胆大妄为,竟敢离家出走!”还有一句话放在腹中, 就算留信也应该留给他, 而不是宣瑾,真是不知亲疏,“如此娘娘更要借兵与我,将她找回,琉璃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实在危险。”
宣瑾一见留书便知宣琉璃去了哪, 竟是心生羡慕,琉璃不比她,自由的很,前线虽危险,但是有水轻灵照应,倒不必为她担心,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又不会武功,到底不是长久之策,只能让她玩几天。
如此思定了,宣瑾便道:“哀家知道琉璃去了哪,放心吧,等过些日子,哀家就派人接她回来。”
宣崇文无法,只能答应,想问宣瑾,宣琉璃去了哪,不过宣瑾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便把想说的话吞下,只嘀咕一句:“那丫头定是不想嫁人,才偷跑出去。”
宣瑾只当没听到。
宫女进来禀报,说高将军求见。
宣瑾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道:“宣。”
宣崇文识趣退下,跟高珩打了个照面,笑道:“高将军真是贵人事忙,想见你一面可比登天还难。”
高珩道:“宣大人说笑,实在是军务繁忙走不开,改日末将在府上摆酒还请宣大人赏脸。”
宣崇文忙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朝高珩抱了抱拳离开。
宣瑾也已许久未见过高珩,自成亲那日高珩在宫门口阻了夏炽陌的迎亲队伍,他跟夏炽陌的暗斗就变成了明争,自此便很少在宫中走动,而她,一来对高珩派人行刺夏炽陌的事还耿耿于怀,虽然后来知道并不是他的本意,还是意难平,二来避免夏炽陌再有误会,她跟高珩确实曾经有过一段情,故而也有意避之,现在高珩来找她,显然是因为夏炽陌不在的缘故。
宣瑾抬手,“高将军请坐。”又吩咐道,“吟霜奉茶。”
以往吟霜会识趣的回避,这一回端上茶后,却又站到了宣瑾的身侧。
宣瑾神色无常,问道:“不知高将军突然前来,有何要事。”
高珩见吟霜不避席,已知宣瑾意思,沉吟片刻才道:“其实也无甚大事,最近宫里宫外发生了很多事,所以特来看望娘娘。”
宣瑾依然客气道:“高将军有心了,哀家还应付的来。”
客套之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高珩略显不自在起来,他还没说出来的目的,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宣瑾如何瞧不出,到底叹了口气,给吟霜使了个眼色。
吟霜带着下人退下。
宣瑾看到他脸颊上有一道疤痕,虽不是很明显,但是心细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高珩不靠脸吃饭,但是原本英俊的脸上突然多出一条难看的伤疤,心中肯定介怀,他刺杀夏炽陌在先,被夏炽陌划破脸在后,就当扯平了吧,高珩到底是她要拉拢的人,不好太疏远,否则逼得他有异心,得不偿失,便放软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不妨直言。”
高珩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欣喜的表情,道:“我以为从今往后你我都要形同陌路。”
宣瑾知他意思,没有直言反驳,只道:“高宣两家是世交,而你我自幼相识,虽有十年未见,这情分岂是旁人所能比拟。”
高珩却冷笑两声:“可惜有人仗着位高权重,恃强凌弱。”
宣瑾脸色一冷:“高珩,这话太放肆了。”
高珩忙道:“末将失言。”脸上却无悔改之色。
宣瑾心中苦笑,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夏炽陌不在,高珩竟如此肆无忌惮,朝中还不知有多少人如高珩这般面和心不合的人,高珩再怎么说还站在她这边,那些平日里看不怪夏炽陌的人,现在少了夏炽陌这座靠山,还不知如何看待她母子,压下心头不悦,道:“哀家与王爷的事,就留给后世之人评价吧。”言下之意,太后下嫁景王无论对与错,都已载入史册,是再无法改变的事实,至于旁人对她们的评价,那都是死后的事,现在没必要操心。
高珩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其中意思,紧盯着宣瑾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虽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宣瑾被盯得更恼了,却又不能当即撕破脸,如今夏炽陌不在,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高珩帮衬,只能暂且忍着,没想到高珩竟是乘人之危的小人,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顿时心生嫌隙,开始度量着让谁取代高珩。
高珩见宣瑾变了脸色,也知行为过火,实在是被夏炽陌逼得忍无可忍才如此,连忙换上谦恭的态度,道:“末将并非有意冒犯娘娘,还望娘娘不要介怀,末将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事想告知娘娘。”
宣瑾见他转了话题,便顺水推舟道:“高将军请说。”
高珩脸上竟有了腼腆之色,好一会儿才道:“前不久末将游猎时,无意中救了一个姑娘,又因大雨在岩洞中.共度一宿,我自不打紧,但是姑娘家最重清誉,自不能委屈了她,所幸姑娘并未许配人家,而我与姑娘相谈一宿,也觉情投意合,所以……”高珩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宣瑾道,“我已向姑娘家人提亲,下月初三迎娶过门。”
虽已跟高珩毫无瓜葛,但是听到高珩娶亲,宣瑾还是愣了一下,正如高珩自己所言,之所以一直没成亲是因为对她没有忘情,此前还将琉璃许配给他,也被他严词拒绝,以琉璃的身家容貌,高珩都看不上,想必那萍水相逢的姑娘定有惊世容貌,否则如何能打动高珩,高珩成亲倒是了了她一桩心思,只是他既然心有所属,那方才一番言论又是何意?
宣瑾不再多想,笑得真诚,“那真是喜事一桩,恭喜高将军了。”
高珩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垂首道:“多谢。”
宣瑾问道:“这姑娘何许人也?若是家境贫寒,需多赏赐一些,毕竟高家是名门望族。”
高珩道:“是户部尚书何大人的千金。”
“哦?”宣瑾有些意外,户部尚书的千金跟高珩可谓是门当户对,但是户部尚书何尚义与她父亲可是政治对敌,同时亦不买夏炽陌的帐,是难得的中立派,她也曾一度想拉拢,不过想到拉拢后左右为难,反不如中立来得有利,他是大楚的朝廷命官,是为凛儿效力,何必多此一举,就没有故意亲近,没想到高珩竟然跟他联姻,不由得上了心,当然脸上自不会表现出来,笑道:“看来是哀家多虑了,门当户对,如此甚好!”
既说完正事,高珩便不再逗留,向宣瑾告辞。
宣瑾琢磨不透只是巧合,还是人为,想了想,对吟霜道:“你去学士府把老爷子请来。”
高珩出了宣宁宫并没有直接离宫,而是兜兜转转向冷宫方向走去。
容盈月坐在凉亭凳子上,容盈心站着帮她揉肩,看到高珩过来,容盈月冷笑道:“还以为你一见宣瑾连姓甚名谁都忘了。”
高珩神色冷漠,淡淡道:“怎么会。”在容盈月对面坐下,问道,“这么急叫我来,有什么事?”
容盈月道:“唷,有人不想见你,你巴巴的贴过去,而我想见你,却要三请四请,果然是不同人不同命。”
高珩依然冷冷道:“是你说的,不能让人知道你我关系。”
容盈月起身,走至高珩跟前,直接坐在他大腿上,嗔道:“干嘛对人家这么冷淡,你忘了那天晚上是何等的热情如火。”
高珩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强压下怒气,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容盈月手中的帕子甩在他脸上:“真是无情,别忘了,人家肚子里还有着你的孩子,你怎能如此对我?”
高珩刷得站起来,惊颤道:“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解决了那个小宫女,你就把胎儿打掉,你怎么……怎么……”
容盈月也冷下脸,哼道:“我若不留着这一手,你又怎会乖乖听话?”
高珩怒道:“我高珩堂堂男子汉,说话算话,怎会出尔反尔!”
容盈月从容道:“你若帮我成事,我自会守诺言,有谁想要一个野种?”
高珩无言以对,他自知被这个女人缠上,从此便没玩没了,怪只怪那夏炽陌,当日若不是夏炽陌强娶宣瑾,他又怎么会郁闷的喝醉酒,还错把容盈月当做宣瑾,才酿下如此大错,如今到处受容盈月钳制,还被逼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只觉前途灰暗,了无生趣。
高珩越想越忿,此生不杀夏炽陌,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容盈月道:“与我合作少不了你的好处,荣华富贵自不用说,你想要宣瑾,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水轻灵乍见宣琉璃是惊喜的, 惊喜过后就是担忧了,宣琉璃一个娇弱小姐, 何曾受过苦,让她离乡背井, 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陋衣,就算宣琉璃能忍,她都看不下去,何况他们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行军打仗,这一路艰辛可想而知, 便乘着还未走远, 苦劝琉璃回头。
宣琉璃却哪里肯,她混进兵营,一来是真的舍不得跟水轻灵分开,水轻灵温柔体贴, 对她更是千依百顺, 虽曾做错过事,但是将功补过,这笔账早就一笔勾销了,少年情人怎忍受得了两地相隔,二来她整日被爹爹逼着嫁人,装病绝食都躲不过,万般无奈才逃了出来, 好不容易有的自由,怎会答应重回牢笼,被水轻灵劝急了,就撂下狠话,若是再让她回家,那她一回到家就嫁人,果然吓得水轻灵不敢再提此事。
水轻灵把宣琉璃安排在自己身边,名义上宣琉璃是她的亲兵,实则是她要保护宣琉璃,同时心中忐忑,夏炽陌还不知宣琉璃混进军营,若是让她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军法处置,夏炽陌在军中从来都是六亲不认,她曾经就因犯了一个小错,而被打了五十军棍,只希望夏炽陌看在宣琉璃是太后的亲侄女份上,能网开一面。
一个月的路途,夏炽陌只用了二十天,就已到达江陵城外五十里。江陵身居要塞,地形复杂,而且左右是群山,正前方又有一条宽约二十丈的蟒蛇河做天然屏障,易守难攻,所以北川王占了北方一片后便盘踞江陵,只等夏炽陌前来一番恶战,打败了夏炽陌,可以侵占中原,改朝换代,就算打不过,只要守住江陵城,就可以固守北方,与当今朝廷分庭而治。
“要我说就该强攻!一个小小城池,怎挡得住我三十万大军?”
驻地扎营,夏炽陌召集三军头领在营帐商议如何作战。
说话的是陈将军,最擅长打近身战,勇猛过人,能以一敌百。
话音刚落,就被驻守当地的徐将军一口否定,“若是普通的城,陈将军此计必定可行,但是这里是江陵,要打江陵,就先要想办法让三十万大军过了蟒蛇河再说,蟒蛇河上原本有三座大桥,现在被北川王拆了只剩一座,叛军守着石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也没用。”之前就在这石桥上,损兵折将不少,徐将军想到就心有余悸。
“过不了桥,那就从水路攻,”李将军建议,他最擅长打水仗,“蟒蛇河长有几十里,贼子人再多,也阻挡不了我们过河。”
徐将军又摇头,“这个办法,我们之前就已经试过,江陵左右环山,山高峻险,要塞口已被叛军占领,即便过得了河,也翻不过山,难,难。”
陈将军是个急性子,“过桥不行,过河也不行,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仗还没打,就举旗投降?听我的没错,还得强攻!咱们兵分两路,一路从桥上过,一路从水上过,他们人少,捉襟见肘,只能堵我们一路,我们只要有一路人过去,就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李将军不以为然:“如此就算我们过去了,肯定也是人疲马累,而叛军则是以逸待劳,胜负难说。”
几位将军争执不下,同时看向夏炽陌,“将军,您怎么看?”
夏炽陌一直没作声,几位将军的话,她都听到了,之前屡打败仗,不是输在北川王的兵力上,而是被困在这蟒蛇河前,若是连条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消灭叛军,要知道,还有宇文氏五万铁骑兵在后方等着他们,那才是场硬仗。
夏炽陌反反复复看着手中的地形图,心中总算有了计较,把图卷一合,丢给水轻灵,沉声道:“既然强攻不成,从水路攻也不成,那咱们就来个突袭。”
徐将军刚想道,偷袭的法子他们也用过不成的,不过景王的威名在外,他们不行,不等于景王也不行,景王定有自己的方法,便识相的闭上嘴。
“陈将军,你带一千人去石桥,只为扰兵,无需拼命,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过不去,也别让他们过来。”
陈将军跟过夏炽陌,对夏炽陌无比信服,虽不知道夏炽陌如此做的目的何在,不过二话不说就领了命。
“李将军,”夏炽陌又道,“你挑出三百个会水的士兵,每日在蟒蛇河中游泳,无需过河,只当强身健体。”
紧跟着,夏炽陌又对徐将军道:“你对此处地形最为熟悉,我要你造出二十条小船,每条船长一丈,十日内准备好,能否做到?”
徐将军道:“此处三里外就有一片树林,日夜赶工,应该没问题。”
夏炽陌脸色严峻,“我要一定,不是应该。”
徐将军一懔,立即大声道:“是,末将领命!”
夏炽陌这才点头,回头对水轻灵道:“给我五十个人。”
水轻灵垂首道:“是。”水轻灵除了是夏炽陌的前锋,还单独帮夏炽陌训练一支精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武艺高强,最善于偷袭。
安排好一切后,夏炽陌拍案道:“传令下去,众军将士勤加操练,十日后准备攻城!”
夏炽陌的排兵布阵犹如儿戏,而且只用十天就要攻破第一道难关,徐将军暗暗为夏炽陌捏了一把冷汗,但愿真能破敌,而不是急功近利,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知道如此年轻的主帅是不是好大喜功的绣花枕头呢?
众将都领命而去,只有水轻灵留了下来,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若是让夏炽陌自己发现宣琉璃,那可就罪加一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夏炽陌总算觉察到水轻灵的不妥,抬起头,就见水轻灵握拳皱眉,似有话讲。
水轻灵一咬牙,跪在夏炽陌跟前。
以夏炽陌对水轻灵的了解,立即知道她是做错了事,不由得脸色一冷,在京城,若是水轻灵犯了错,她还可以加以袒护,但是在这里,她是三军主帅,军纪严明,决不能徇私。
水轻灵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迟迟未说,她不怕夏炽陌罚她,而是怕夏炽陌不留她,不过事到如今,不得不从实说。
“轻灵失职,让人混入军营。”水轻灵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夏炽陌如何赶她,她都不会走,就算军法处置也不走。
夏炽陌先还担心水轻灵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正左右为难,听她如此说,反倒放心了,把关兵士并不是水轻灵的责任,问:“可是细作?”
水轻灵摇头,道:“她是冲着我来的。”
夏炽陌不解,看着水轻灵,等她解释。
水轻灵咬着唇,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是琉璃。”
这一回,夏炽陌惊得不轻,“你说宣琉璃混进了军营?”
水轻灵点头道:“她拿了我的腰牌,混进兵营,我也是事后才知。”
“她现在人在哪里?”夏炽陌问。
“正在我的营帐里。”水轻灵道,“我原劝她回去,但是她说,我劝她回去,就是逼她嫁人,我一时私心,才拖到现在来请罪,将军,我知道犯了军规,无论如何处罚,我都接受,只一样,将军千万不要赶我走。”
夏炽陌心中已有了决定,不容置疑道:“水轻灵,你太大胆了,竟然私藏女人在军中,按例该问斩以谢三军,姑且念你不知情,从轻处罚,即刻带宣琉璃离开。”
“不!”水轻灵连连摇头,恳求道,“我会将琉璃送走,但是请让我留在将军身边。”
夏炽陌冷颜道:“你不是第一天跟着我,知道我说过的话,从不会收回,你若还执迷不悟,别怪我动军法,你能挨的了军棍,宣琉璃可不能,最后一样要走,你可想清楚了。”说完便丢下水轻灵,走出营帐,她知道水轻灵没得选择。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陵城地处中段, 虽及不上江南的富庶,却强过北方的苦寒之地, 不过一个江陵府衙,规模竟跟王府一般上下, 门口那对石狮子更比王府威武雄壮,不怪北川王占了江陵城之后,立即鹊巢鸠占,拿江陵府衙做府邸,江陵知府本就是北川王的老部下,降了北川王后,被北川王任命为总督, 连升三级, 只盼北川王能早日成就大业,而他作为开国元勋可以封侯拜相,他手下亦不乏趋炎附势之徒,想乘乱世或谋个一官半职, 或发一笔横财, 便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说蟒蛇河中出了祥瑞,一个渔夫打鱼时打捞到一块石头,石头上用朱砂刻着天下将有新主出,意思再明白不过,北川王闻言心情大快,大赏特赏。
夏芷荀端着茶点进书房, 就见父王把玩着那块“祥瑞”石,笑道:“爹,您不会真信了那渔夫所言吧?”
北川王放下石头,抚着花须笑道:“爹岂是好糊弄之人。”
“那您还把这块烂石头当宝贝似的收着。”夏芷荀倒了一杯茶,捧到北川王跟前。
北川王用杯盖拨着水中茶沫儿道:“荀儿,咱们到江陵也有好一段日子,你觉得城中百姓可信服了爹?”
夏芷荀沉吟片刻道:“面服心不服。”
北川王点点头:“你虽是女儿家,却比你那些哥哥们有见地,同样的问题我问他们,他们一个个都大言不惭,仿佛天下已尽收我囊中,根本认不清当前形势,我们费尽心思治理的江陵城不过如此,何况偌大的天下?天下归心哪有这般容易。”
“所以爹您就将计就计?”如今城内疯传北川王乃真命天子,谣言传得久了,十有八九的百姓已经开始相信。
北川王又拿起那块刻字石头,一字一顿道:“天命所归。”
夏芷荀正要退出去,突听北川王问:“朝廷派出的主帅是谁?”夏芷荀一愣,还是回道:“景王。”
北川王抬头看她:“女儿啊,你别怪爹没提醒你,如今的景王可不是当初那个命悬一线在咱们王府修养的傻小子,他温顺的时候是头羊,可放在沙场就是一匹嗜血的狼,连爹都没把握能赢他,你心里怎么想的,爹都知道,只是如今局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自己掂量吧。”
夏芷荀面色微红,垂首道:“女儿知道如何做。”
北川王又道:“我听说曹副将中了敌方的扰敌之计,被扰得自乱阵脚,已经快沉不住气了,你去吧,看看他们耍得什么把戏,鲜卑的粮草兵马还有一个月才能到,无论如何也要守到那一天,到时就算打开城门,也不需再怕他们。”
“女儿遵命。”
坐在花园里,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夏芷荀深深叹了一口气。
“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叹气?”
两个王孙打扮二十来岁年纪的人信步而来,说话的是年长的那个。
年纪轻的那个跟着笑道:“妹妹定是在想心上人了。”
夏芷荀起身施礼:“二哥、三哥。”
夏修博、夏修远是北川王的二子三子,上面还有一个长子夏修宏,光从名字上看,就知北川王对他们寄予了多少厚望,可惜除了老大夏修宏成器外,夏修博和夏修远根本就是纨绔子弟,斗鸡斗狗他们是强中手,让他们上战场杀敌,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干,屡教不改之后,北川王对他们也彻底失望,幸亏还有长子跟幺女帮他,不然都不知道这江山打下来给谁。
夏芷荀对三个哥哥的心倒是不偏颇,因为三个哥哥都很疼她,二哥三哥虽不学无术,却是跟她从小玩到大的,情分还多一些。
夏修远道:“二哥,我听说夏炽陌来江陵了。”
夏修博道:“可不是,可惜不是为了咱们妹妹,而是带兵打父王。”
夏修远哼道:“真是恩将仇报,早知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他,现在就少了个绊脚石。”
夏修博拍着夏芷荀的肩头道:“妹妹,你不会还没对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没死心吧?他心里若是有你,就不会娶太后,如今落得一身骂名,真是活该。”
“二哥,你瞎说什么呢,”夏芷荀脸上不自然起来,“夏炽陌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话要是传到父王耳里,又要挨骂了。”
夏修远也劝道:“我觉得那个宇文疏影不错,以前他身份低微配不上妹妹,如今已是一族之长,自然配得上,若是妹妹嫁给他,跟宇文氏结成姻亲,那么就算不割让土地,他肯定也会心甘情愿的帮我们,如此简直一举两得。”
夏芷荀不高兴了,嗔怒道:“三哥,你忍心拿我的终身幸福去做交易?”
夏修远见她生气,忙赔笑道:“怎么会呢,哥哥只是说说而已,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当然希望你好,当初夏炽陌在府里修养,我跟二哥想帮你说媒,是你自己不肯,结果他回去就后就变了心,唉,真是悔不当初。”
夏芷荀喃喃道:“他本来对我就没心。”
夏修远没听清,问道:“妹妹你说什么?”
夏芷荀道:“没什么,我回房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出城,两位哥哥,你们也早点歇息吧。”
夏修博和夏修远看着夏芷荀消失在花园口,一个道,“看来妹妹对那个夏炽陌还没死心。”另一个道,“要不要帮帮她?”
婢女明珠看见夏芷荀回房,连忙倒了一碗参茶给她,“小姐,这两日你都睡得不安生,王妃特地吩咐奴婢给你炖的参茶,你喝了吧?”
夏芷荀接过喝个精光,坐那继续发呆。
明珠见她行径有异,试着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有心思啊?”
夏芷荀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懂什么。”
明珠跟着夏芷荀也有好几年了,对主子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继续道:“小姐不如你说出来,就算奴婢帮不了你,也好过闷在心里。”
夏芷荀悠悠道:“是吗?”不禁想起在景王府夏炽陌喝醉酒的那晚,她看着夏炽陌如美玉一般的脸,那一刻她真的起了非分之想,她是那么骄傲的人,竟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自甘下流,就算这样,她也认了,为了得到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牺牲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没想到夏炽陌的防范意识那么强,明明已经喝醉了酒,竟然能突然醒来阻止她,她甚至连夏炽陌的衣襟都没碰到,若是当日米已成炊,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境况?
这番话夏芷荀自不会说出来,又悠悠叹了口气,想到明日跟夏炽陌见面,她不知道是否能真正放下。
夜已深,主帅的帐篷还亮着,如今水前锋不在军营,也无人敢劝。
换班之后,几个士兵看着将军营帐闲聊。
“以前不管将军到哪,水前锋都不离左右,这次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走了呢?”
“我看肯定是有秘密任务,不能让人知道。”
“呸,你们知道什么,我那天亲眼看见,水前锋双目通红的从将军营帐里出来,定是两个人吵架了。”
“水前锋会哭?一个大老爷们……”
“蠢东西,水前锋是女人,当然能哭。”
“对哦,水前锋天天跟我们厮混在一块,都忘了她是女人了。”
“这么说,水前锋跟将军……”
“嘘,可别传出去!”
声音越说越小,突然不知道谁喝了一声:“谁!”
跟着就听见有人大嚷:“有刺客,抓刺客!”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道:“抓到了,两个刺客。”
另一个道:“送给将军处置。”
夏炽陌正在看兵书,听到有人说抓刺客,还以为来了个什么武林高手,正想出手会一会,没想到几下就被抓到了,有些索然无味,等到看清刺客的脸,惊讶道:“是你们!”
夏修博和夏修远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先瞪了一眼抓他们的士兵,跟着皮笑肉不笑的对夏炽陌道:“王爷,别来无恙。”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真是有失远迎。”夏炽陌吩咐亲兵拿两张毛毡进来,“军营重地, 只能委屈两位了。”
兄弟俩也不客气,席地而坐, 夏修博道:“没想到王爷竟是恩将仇报之人,当日若不是我父王救你一命,你早就命归黄泉,现在却来跟我父王作对。”
夏修远接道:“当日是谁许下诺言,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一定报答, 言而无信, 小人也。”
这兄弟俩有几斤几两,夏炽陌一清二楚,就不知两军对垒之际,他们深更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不动声色道:“北川王的救命之恩, 本王自然记得,只是这跟本王领兵剿灭叛军却是两码事,国家大事跟个人私事岂能相提并论,不过念在北川王救我的份上,我可以留他一个全尸。”
夏修远受不了激,气得一跃而起,怒道:“夏炽陌, 你莫要欺人太甚!”
夏修博到底年长一点,沉得住气,把夏修远按回去,冷道:“两兵尚未交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夏修远亦想起父王平日里胜券在握的样子,只当夏炽陌空口白话,不然来江陵这些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定是想不到取胜的法子,不忘正事,给二哥使了个眼色。
夏修博会意,理了一下衣襟道:“今日我兄弟二人前来,不是为了跟王爷争口舌之快,我们过来就想问王爷一句话。”
夏炽陌觉得稀奇,除了在北川王府养伤那段日子闲聊过几句外,跟他们并无交情,不知问什么话,笑道:“本王洗耳恭听。”
夏修博道:“你可喜欢我妹妹?”
夏炽陌微愣,两人夜闯敌营,竟是为了这句无关紧要的话,只觉哭笑不得,不过既然来了,她不打算再让他们回去,有两个人质在手,胜算又大了许多,抱着臂,好整以暇道:“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夏修远道:“你若喜欢我妹妹,那就三书六礼,娶我妹妹过门,咱们前事不计后事不提,你若不喜欢,就给我们一句准话带回去,好让我妹妹死心。”
夏炽陌倒是没觉得他们提的要求荒诞,而是想到夏芷荀曾千里迢迢到京城给她通风报信,几番交谈后更看出夏芷荀不失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只可惜错付了真心,这世上最凄凉不过的事,便是喜欢的人却不喜欢自己,心一下软了,眼前这兄弟二人虽草包,不过为了妹妹敢只身犯险,倒也勇气可嘉,若是就此扣住他们,反显得她不道义,便道:“今日本王姑且饶了你二人闯营之罪,你们回去告诉郡主,就说承蒙郡主厚爱,可惜本王心有所属,从此敌我势不两立。”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来此之前,他们倒是没想那么多,还当夏炽陌是自己人,想来问句话就走,听夏炽陌如此说,才知差点酿成大祸,哪里还敢多待,连句挽回面子的狠话都没留,就要夺门而出。
夏炽陌道:“且慢,两位对附近地形不熟,别又被当成刺客给抓了,本王派人送你们走。”跟着招手让亲兵过来,附耳吩咐几句。
夏修博见夏炽陌神色凝重,便长了个心眼,凭着平日在赌坊听骰子的功力,凝神倾听,依稀听到夏炽陌似乎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他们知道,让亲兵带他们避开树林,朝另一条路走。
夏修博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等离开兵营好远,才把听来的秘密告诉夏修远,兄弟俩一合计,这趟不能白来,若是能打听点秘密回去,也是大功一件,免得整日被爹爹责骂不学无术,便壮起胆子回头,果见有条通往树林的路,甚为隐秘,所以先前过来时才没发现,两人摸进去,大约走了一里地,看到空出一大片,周边的树木都被砍倒了,中间空地上放着做好的木船,全部一丈长,一排一排大约有二十只,两人大喜过望,又顺着原路返回。
夏芷荀天没亮就上了城楼,东方鱼肚白,就见两个身影从蟒蛇河上过,瞧仔细了,竟然是二哥三哥,吃了一惊,他二人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怎敢半夜出城?连忙下城楼跨马迎上去。
夏修博和夏修远一见夏芷荀就道:“妹妹,夏炽陌不喜欢你,你赶紧对他死心吧。”
夏芷荀这才知他们竟然去找夏炽陌了,又急又怒,问:“景王没为难你们吧?”
两人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怕,吓得后背的衣服全湿了,却不想在妹妹跟前认怂,夏修远立即梗着脖子道:“他怎么会为难我们,你应该问我们有没有为难他才对。”
“不错,”夏修博接着道,“我们骂他忘恩负义,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夏芷荀明明看到他们回来时一脸的惊慌失措,知道他们在逞强,也不点破,只说:“孤身出城太危险了,下次可不许了,否则我就告诉爹爹。”
二人同时道:“千万别告诉爹。”
夏芷荀自然答应,而后咬了咬唇问:“他怎么说?”
夏修博和夏修远先是一脸莫名,随即明白妹妹问的是夏炽陌,夏修远便将夏炽陌的原话转告给她。
夏芷荀听说从此敌我势不两立,不由得往后小退一步,夏炽陌对她当真半分情意也没有。
夏修博和夏修远又一人一句劝她,劝得夏芷荀心越来越乱,不想再被聒噪,便吓唬他们,让他们快些回去,别让爹看出破绽,二人果然不敢再停留。
走出去好远了,两人才想起来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告诉妹妹,又回头,把夏芷荀拉至无人处,将所见所闻告诉她。
夏芷荀慎重问:“你们可瞧仔细了?”
两人一起举手发誓。
夏芷荀还是心存疑惑:“你们俩夜闯军营,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你们回来,还让你们听到这么重要的秘密。”
夏修博得意道:“二哥这隔盅听骰的功夫,已练了有二十年,可不是吹出来的,夏炽陌决计料不到我还有这手。”
夏芷荀想两位哥哥去找景王,事先并无征兆,景王就更不会提前知道,而且造那么多船也非一日之功,应该是被哥哥们无意中撞到,心下便信了,让他们先回去,她则找其他将军商议。
“将军,果然不出你所料,昨日姓曹的耐不过激,跟杨将军动手还挂了彩,今日就被调走了。”
夏炽陌笑道:“曹俊这个人有勇有谋,就是没性子,少了他,今晚行事要方便很多。”顺口问道,“换了谁?”
亲兵道:“是个女将军,听说是郡主。”
“是她!”夏炽陌已料到会跟夏芷荀碰面,只没想到这么快,夏家兄弟应该把该带的话都带到了,只不知夏芷荀会作何想,反正她绝不会手下留情,早一日打赢了,便可早一日回去见宣瑾,吩咐下去,依计行事,天一黑便动手。
夏芷荀虽是女儿家,但是在北川王精心栽培之下,巾帼不让须眉,披上战甲,飒爽英姿,北川将士早就对郡主大名早有耳闻,郡主又是北川王之女,虽是女将军,却无人敢对她起不敬之心。
夏芷荀站在城头一整日,都在思索夏炽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在起兵之初,为防夏炽陌挂帅,已将她过往作战方式一一拆解分析,夏炽陌最擅长突袭,常常以少胜多,只是她突袭方式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这次大军压境已有十日,却毫无动静,看来夏炽陌还是准备采用突袭策略,只是不知道她想从那边下手,何时动手,若是从桥上过,或者从里河里过,那里都是重军把守,岂不是往刀锋上撞,夏炽陌应该不会这么笨,她偷偷做了很多木船,但是却只有一丈长,那么小的船决计装不下多少人,所以她是想连舟成桥从两侧突袭!两侧山头虽然在险要处设了兵,但是比起正面要薄弱很多,若是夏炽陌带一队高手偷袭,很容易就能得手,到时再前后夹击,只怕他们要输,夏芷荀想到此处,连忙把几位将军召集过来,拿出地形图,一番研究后,决定调兵重守西侧。
夏炽陌和五十个高手一样换成了夜行衣,换衣服之前,夏炽陌想了想还是决定穿上那件刀枪不入的天蚕衣,天蚕衣还是当日水轻灵从边关带回来,夏炽陌借花献佛送给了宣瑾,出征前晚,宣瑾又将衣服取出来让夏炽陌带着,不是她怕死,只是她答应过宣瑾一定活着回去,她不能食言。
善打水战的陈将军带着在蟒蛇河里游了十日泳的三百个水兵,也已整装待发,依计他们今晚的任务还是以扰兵为主,毕竟河面有重兵把守,硬碰硬,定打不过,何况敌军还在河里撒下钢丝网设下陷阱。
不想夏炽陌竟然让他们从西侧进攻,西侧是这次突袭的主要突破口,因为相比而言,西侧防守最弱,原定夏炽陌带着五十个高手无声无息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以出其不意制胜,没想到临阵了,夏炽陌却换了路数。
夏炽陌自然也有她的道理,正如夏芷荀猜测那样,夏炽陌善突袭,且变化多,而最大的变化便是阵前变化,有时连夏炽陌自己都想不到,何况敌人,就像昨夜夏修博夏修远兄弟俩突然闹了一出夜闯敌营,她自然要加以利用。
夏炽陌不做任何解释,让杨泰领五千兵给陈将军做掩护,待船桥搭好后,陈将军只负责引敌,而后从水路逃脱,避免损伤,而原先从桥上进攻的徐将军则退到后方,率领两万兵马给夏炽陌做接应,前方一旦撕开敌人的防线,这些人便一贯而上,等到敌方发现情况不对回防时,他们已占尽优势。
所以夏炽陌这一次不是仅靠智取,而是带着五十个人,用血肉之躯以一敌百撕开敌人几千人的防线。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夜, 天上连颗星都没有,最适合偷袭, 夏芷荀带兵重守西侧,只等鱼儿上钩, 约莫三更时分,果见对岸有人影晃动,虽看不清有多少人马,按理应该不少,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水声,敌人开始搭船桥,一切都如夏芷荀猜测的那样。
夏芷荀胸有成竹, 暗中排兵布阵, 让火箭手做好埋伏,先故意让敌人上岸,再火烧连环船,然后包抄围剿, 让他们有去无回。
北川兵看着猎物一步步走向陷阱, 脸上都显得格外兴奋,终于等到主帅一声令下,拉弓开箭,飞箭如雨一般射向河中心,被火箭射中的木船立即烧着,二十只小船连成一条火龙,映得半边天空都红了, 战鼓鸣响,北川兵呐喊着从隐秘处冲出来,气势如虹,纵有千军万马也将踏平。
朝廷兵的杀喊声亦是声声震耳,只是似近犹远,火光中辨不真切。
一阵打杀后,不知谁喊了一声:“他们在对岸!”顿时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夏芷荀吃惊不小,火光已渐弱,举目望过去,只见河对岸果然黑压压一片,而越过河的不过几百人,还从水中逃脱了大半,这才知上了夏炽陌的当,跟着暗叫不好,既然西侧是虚攻,必定集中火力进攻石桥,此处离石桥尚有一段路程,立即撤军也需半个多时辰,只怕他们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能大吼道:“回去!回石桥!”
夏炽陌领五十个武林高手无声无息穿过石桥,待守桥士兵发觉时,已被一刀割断咽喉。
石桥虽已撤去一半兵力,到底还有数千人,夏炽陌等人才杀了几十人便被团团围住,当然北川兵怎么也不会想到一马当先浴血搏杀的人,便是景王夏炽陌。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几年前夏炽陌有一回误中埋伏,也如现在这般,而当时的情况更为险要,不但人马多了一倍,夏炽陌还身负重伤,若不是水轻灵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让她得以逃脱,她恐怕早就命丧黄泉,当然也少不了在北川王府修养的功劳,而此时的夏炽陌自然不会故念旧情,心慈手软,大刀所到之处,血溅四射。
北川兵虽伤亡惨重,阵法依然丝毫不乱,一波倒下,一波又上,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包围的圈子也越缩越小,渐渐组成刀阵,夏炽陌这边也折损了好些人,厮杀已有时候,夏炽陌稍得喘息机会,思量着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到夏芷荀带着援军撤回,别说赢,就连退都没那么容易。
夜色中也看不出杀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人,只能凭感觉判断,应是差不多了,夏炽陌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暗号箭射向空中,接应的徐将军早已等得不耐烦,更怕主帅人少敌不过,见到信号,立即领兵过桥,守桥的士兵已被夏炽陌他们引到一侧,徐将军没费吹灰之力,便过了桥,两万兵马跟在后面,齐整的脚步声,连石桥都跟着一震一震。
夏芷荀领着骑兵先行,她看到空中信号的同时亦听到了厮杀声,庆幸赶得及时,让士兵前去堵住徐将军,自己则一踢马肚,朝人群大喝一声:“让开!”
北川兵听到郡主声音,连忙给她让出一条道,夏芷荀到了中间后,又喝了一声:“住手!”北川兵立即住了手,夏炽陌又砍倒两个后,也让自己的人停手,虽是敌我,还是不禁生出佩服之心,夏芷荀的速度好快!再看徐将军虽被截住,不过兵马已过来大半,已不足为惧,倒是她想突围,需费些功夫,她曾跟夏芷荀交过手,知道夏芷荀的武功路数,单打独斗她自然不会输,只怕夏芷荀以死相搏,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是杀好,还是不杀好。
夏芷荀也看到了一身夜行衣的夏炽陌,就见她衣服破了,头发乱了,脸上的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溅的别人的,然而夏炽陌此番模样在她看来非但不狼狈,反添几分英雄气,比起京城里那个只会围着太后转的景王,此刻的夏炽陌英武太多了,明知敌我势不两立,心中还是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情愫,当然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可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今日只有拿下夏炽陌,才能挽回颓势。
夏芷荀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夏炽陌道:“王爷好计策,防来防去还是着了王爷的道。”
夏炽陌哪有功夫跟她费唇舌,一旦北川援军全至,可就功亏一篑了,直言道:“郡主若是想叙旧,咱们可以另选时候,你我两军交锋之际,郡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单打独斗,要么群而攻之,当然结果也有两个,要么擒住我,要么放了我。”
夏芷荀立即豪气道:“好,我便与王爷切磋一番,若是王爷胜了我,我立即带人离开,若是我侥幸胜了王爷,那就请王爷屈尊进城见我父王。”
夏炽陌暗讨,昨夜夏家两兄弟夜闯军营,就为问她一句喜不喜欢夏芷荀,而今日夏芷荀中计,说明她并非与她两个哥哥事先串通,也就是说夏芷荀确实对她有意,夏芷荀更明知打不过她,还要跟她单打独斗,莫不是想故意放了她?就算如此,夏炽陌也不敢大意,此战关乎两军胜败,岂能儿戏?挥挥手,让手下退到一边,然后道:“郡主,请。”
夏芷荀刚说了一个“好”字,手中长枪已刺到夏炽陌跟前,夏炽陌见来势凌厉,没有硬接,小心避开后,挥刀反击,几招过后,夏炽陌立即收起了小觑之心,原来夏芷荀当日是故意输给她,所以才那么不堪一击,实则武功高强,几乎与她不分上下,夏炽陌没了容让之心,招式越发凌厉起来,夏芷荀亦是步步杀招。
几乎是同时,夏炽陌的刀架在夏芷荀的脖子上,而夏芷荀的剑抵在夏炽陌心口,围观者都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夏芷荀道:“如此就比比,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夏炽陌笑道:“我劝郡主不要冒这个险。”
夏芷荀冷哼:“你若怕死,束手就擒便是!”
夏炽陌还是笑着:“我怕郡主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大不了同归于尽!”言罢,不等夏炽陌再说,长剑便往前一送,却偏了几分,刺到右侧,只听到刺破衣服的声音,便再刺不进去,夏芷荀先是一惊,跟着便猜到夏炽陌定是穿了护身甲,所以有肆无恐不怕刀剑,而夏炽陌的刀依然架在她脖子上,一动未动,夏芷荀一声叹息,跟着长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想我投降背叛我父亲,却是万万不能。”
夏炽陌道:“郡主若真想要我性命,大可不必故意偏个几分,既然郡主手下留情,我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只要郡主下令撤军,便让郡主安然无恙回去。”说完,还用只有夏芷荀听到的声音道,“你先前千里迢迢为我通风报信,就当还你这份人情,下次再见面,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夏芷荀恨恨道:“这次是我大意,下次你若再落到我手中,定将你戳个透明窟窿。”
夏炽陌大笑三声,然后道:“如此就说定了。”手中刀一直未离开夏芷荀的脖子,大声道,“不想郡主死的就给我让开!”
北川的援军也已到了,只是郡主在敌人手中,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都看着夏芷荀,等她发令。
夏芷荀想到这次虽失了蟒蛇河,还好死伤不大,只要守住江陵城,等到鲜卑的骑兵粮草到来,再一决胜负不迟,便下令撤军。
夏炽陌言而有信,等到自己的兵马过河,北川军撤回城内,便放了夏芷荀。
夏芷荀跨上马背回头,到底什么也没说,飞奔回城。
徐将军站在夏炽陌身后,遗憾叹道:“王爷不该放虎归山。”
夏炽陌笑笑没答话,若是夏芷荀还如此这般儿女情长,祸福未可知,不禁想起远在京城的宣瑾,不知现在如何,可有想着她。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景王出征了, 退居后宫的太后重返朝堂垂帘听政,表面上朝中局势与景王出征前无异, 实则已悄然发生变化,景王的旧势力因暂失靠山, 为求自保纷纷禁言避祸,士气大弱,而以太后为首的外戚势力则日益坚固,皇上虽未亲政,却已有一股誓死效忠皇上的新势力形成,隐隐有与外戚分庭抗争之势,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足为惧, 毕竟皇上有自己的亲信并非坏事, 只要张弛有度就好,让宣瑾起疑心的是,高珩也在其中,如今夏炽陌不在京城, 城中兵力有一半控在高珩手中, 高珩是她一手提拔,按理应跟她一心才对,却有意无意的避开她,自高珩娶了户部尚书之女后,越发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中,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要为皇上效忠, 若不是夏炽陌临行前留了一手,将两万御林军的兵符交给她,她恐怕要反过来受制于高珩!
当然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到夏炽陌得胜归来,又将会是夏炽陌的天下,只是世事难料,若是夏炽陌在外征战个三年五载都不能回来,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故发生?更让宣瑾忧虑的是,她怕高珩似忠实奸,对皇上怀有异心,她看得出高珩对她怀有恨意,既然对她不满,又如何会效忠她的儿子?
除了整日周旋在朝廷权术之中,还要防着后宫那些女人,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那个容盈月,自从弄死一个小宫女后,突然沉寂起来,让人捉摸不透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宣瑾虽身处宫中,其凶险却半点不亚于处在前线的夏炽陌,夏炽陌在时,宣瑾从不觉得有危险,左右有夏炽陌可以护着她娘儿俩,如今夏炽陌不在身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身处险境。
再则习惯了夏炽陌整日围在她身边,跟前突然少了个人,总觉心里空的紧,吟霜虽然贴心,这种事到底难以启齿,只能放在心中,待到深夜无人时,拿出夏炽陌的随身之物,睹物思人。
宣瑾正在用膳,宫人送来前方急件,连筷子都没放,就连忙接过,是夏炽陌的密函,不怪宣瑾如此紧张,自夏炽陌出征后,除了战报,竟是未给她带来只言片语,就要拆开,忽听宫人报:“太皇太后到!”
话音刚落,陈氏就搭着嬷嬷的手而来,急道:“是不是有陌儿的来信?”
宣瑾在心里嘀咕一句,您的消息倒是灵通,将信奉上。
陈氏见那信封上的署名,知是写给宣瑾,心中自然不悦,到底没有拆开,只说:“你且看了,再告知哀家。”
信里先说了前线的战况,小胜几场之后,如今陷入僵持,想要彻底打胜,还需一些时候,跟着告诉宣瑾,宣琉璃混入兵营,她知道后,已将宣琉璃安排到妥当处,有水轻灵从旁照顾,让宣瑾放心,信的最后则是情话绵绵,宣瑾自然掩下不说。
陈氏见信中竟半点没提到她,失望可想而知,愤怒的拂袖而去,当然听闻女儿平安,心中还是高兴的。
宣瑾回房后又将信细细品读几回,磨墨提笔,只写了寥寥数行,就将纸揉成一团,另起一张,还是写两行就弃之一旁,前一张口吻太过生疏,第二张又太过亲昵,竟是无从下笔。
这日下了朝,宣瑾忽起兴致,唤来宫廷乐师在宣宁宫中吹拉弹唱,并让人去请各宫娘娘,不多时,人便陆续到了,果然只有容盈月推病不来。
宣瑾并未当即表态,待一曲歌舞结束后,才道:“太妃这一病着实有些时候,大家姐妹一场,不如一起去瞧一瞧,尽点心意。”
太后开口,旁人自无异议,一行人来到长月宫,守门的宫女见这么多娘娘前来,一下慌了手脚,竟失了礼数,飞奔进去,口中还大声嚷嚷:“娘娘,太后带众位娘娘来看您了!”
端太妃喝了一句:“好没规矩的丫头!”
宣瑾脸色不变,打量着萧条冷清的长月宫,一时有些感慨。
先帝还在时,长月宫门庭若市,巴结容妃的人络绎不绝,而她的宣宁宫则与冷宫无异,如今容盈月失了势,长月宫门口的台阶都长青苔了,别说主子,连奴才都没来一个,不知当年风光得意的容盈月有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出来迎接的是容盈心,朝宣瑾屈膝道:“姐姐染病在床,不能亲自迎接,还望太后和各位娘娘见谅。”
宣瑾道:“既是生病,这些礼数就免了吧,走,咱们进去瞧瞧她。”
容盈心在前面带路,推开房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香,床榻上落着重重纱幔,看不见里面的人,只依稀瞧见榻上躺着一个人。
容盈心走至榻边道:“姐姐,太后娘娘和众位娘娘来看你了。”
帐内人一声轻哼,跟着就要起来,容盈心忙道:“太医说姐姐的病吹不得风。”
只听容盈月虚荣的声音道:“太后来了,本宫岂能躺在榻上。”
宣瑾辨不出容盈月是真病还是装病,听到容家姐妹对话,便道:“既然太医吩咐,就听太医的吧,你好生躺着,咱们就这么说会儿话。”
容盈月道:“多谢姐姐。”
宫女已搬来椅子,宣瑾让放到床塌边,坐下后道:“妹妹这是生了什么病,竟是连风都吹不得。”
容盈月回道:“是风疹,见不得光,吹不得风,还会传染人,所以臣妾才整日卧床不起,更不敢去宣宁宫给姐姐请安。”
宣瑾问:“这倒无妨,只是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这种病?”
容盈月道:“臣妾也不知,太医说臣妾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该吃的东西?”宣瑾提高了音调。
容盈月忙道:“姐姐别误会,是引起过敏的食物,许是上个月吃了高丽国进贡的海鲜。”
宣瑾点头:“原来如此,那太医可说什么时候能好?”
容盈月道:“说不准,太医说臣妾这病还跟季节有关,待秋凉了,或许就好了。”
宣瑾想起一事道:“哀家瞧见丹儿在隔壁读书,既然你这病会传染,就让丹儿搬到端太妃宫里住段日子,小孩子体弱,可别被传上了,待你病好了后再搬回来。”
一阵短暂沉默,容盈月应道:“是,还是姐姐考虑周详。”
又闲话了一会儿,宣瑾就要起身,忽见一个小宫女走进来,小宫女没料到房里有这么多人,一时愣在门口。
容盈心立即斥道:“没规矩,娘娘在这里,怎能没有通传一声就随意进来?”
小宫女吓得声音发抖:“奴婢方才出去了,不知娘娘们在这里,奴婢该死。”
宣瑾问:“你进来有何事?”
小宫女看了一眼容盈心,没敢说话。
宣瑾本是随口一问,见小宫女犹豫,不由得上了心,又问了一遍。
小宫女还是愣在那里。
容盈心喝道:“娘娘问你话,怎不回答?”
小宫女这才哆嗦着道:“高将军正在偏厅等二小姐。”
讶异之色一闪而过,宣瑾问:“可是高珩将军?”
小宫女点头说是。
宣瑾看了一眼容盈心,就见她脸上有了恼羞之色,跟着双颊绯红,垂下头,绞着手指,瞧这般情景,这容盈心和高珩难道有私情?高珩可是刚娶亲不久,心下疑惑,却没有询问,还笑道:“高将军要见二小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吞吞吐吐,盈心你去吧,我们也回去吧,不要扰了容太妃休息。”
帐内的容盈月道:“让姐姐劳累了才是。”
走过偏厅时,果见到高珩一袭紫衫长身玉立,背对门口而站,正看着墙上的字画,待高珩听到外面脚步声回头时,宣瑾已走了过去。
容盈月听说宣瑾走远了,这才掀帐下榻,身上穿着宽松的衣服,却掩不去高高隆起的肚子,容盈月恨恨道:“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来,让高珩到房里来见我。”
容盈心轻叹一声,答应去了。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容盈月方才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看到高珩脸上立即堆满笑容,让容盈心端茶倒水, 态度十分热络。
容盈月道:“高将军新婚燕尔,难得有空来看望本宫。”
高珩本不愿来长月宫, 更不愿待在容盈月的房中,只是容盈月如今的肚子已瞒不住人,无法迈出长月宫的门,只能他做出让步,再看容盈月隆起的肚子,心中更是纷呈,起初极力主张打掉, 日子越久越犹豫, 不管怎么说怀得都是他的孩子。
“我收到消息,夏炽陌节节胜利,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剿灭北川王, 班师回朝。”高珩道出来此目的。
容盈月听他说的正事, 收起笑容,正色问道:“你准备如何做?”
高珩道:“我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看你要何时动手。”
容盈月沉吟道:“若是这时候杀了夏炽陌,以当前形势来看,朝中大权必会落入宣瑾手中,你我忙活一场,却为别人做嫁衣, 半点好处捞不到,自然不成,若是再让北川王乘机反击,局势越发不可收拾,得不偿失,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先让夏炽陌打赢北川王,他自然也会损兵折将,再散播谣言说景王预谋篡位,待时机成熟后,高将军你向皇上请缨出战,皇上在你我努力之下已对景王颇有成见,又有尚书大人等一众大臣支持,此事必成,这时候再刺杀了夏炽陌,便可不战而胜,到时你手握兵权,一切还不是你说了算?”
高珩只说了一个好字,就要告辞,自始自终都未与容盈月眼神相会。
容盈月使了个眼色让容盈心出去,自己则上前挽着高珩,欲拉他进内室。
高珩神色勉强,推辞道:“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容盈月虽怀着身孕,身材却并未走样,那张瓜子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妩媚动人,眼神更是勾魂夺魄,容盈月自信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她们容家的独门媚术,只有一人除外,就是那个不长眼的夏炽陌。
高珩果然只象征性得推辞几下,便乖乖就范。
在床上,容盈月的确是个尤物,比起家中如木头一般无趣的妻子,容盈月胜过百倍,简直让人欲罢不能,高珩是个正常男人,自然免不了俗,就算不喜欢她,也经不住勾引。
一番云雨后,容盈月如蛇一般缠在高珩身上,娇嗔道:“人家还怀着你的骨肉呢,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看人家的胳膊都被你抓紫了,知道的你刚成亲,家中有个如花似玉的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久没碰过女人呢。”
高珩涨红了一张俊脸,无话反驳,恼羞在心中。
容盈月知他脸薄,不再打趣他,而是软声软语道:“太医说了,我肚子里怀的是男胎。”
高珩身体微微一震,终于低下头看怀里的人。
容盈月料到他是这个反应,继续道:“我知道让你拥护丹儿,心里多少不情愿,其实我对丹儿又何尝满意,丹儿跟他父皇一样,性子软,身子弱,哪有半分帝王相,之前我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就他一个儿子,现在却不同了,我怀了你的孩子,我相信他必定如你一般英俊强壮,有朝一日丹儿做了皇帝,我们的孩子便是今日的景王,丹儿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大权都握在你父子手中,到时想取而代之,岂不是易如反掌?”
高珩神色依然水波不动,心中却早已波澜起伏,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得罪了宣瑾,粘上了容盈月,和夏炽陌更是到了只能活一个的地步,如果这次不能杀了夏炽陌,夏炽陌回朝后第一个杀的便是他,既无退路,只能博一回,起初容盈月用非常手段利用他,他的确恼火,他想杀了夏炽陌也不是为了容盈月,更没想过要拥立夏瑜丹为帝,不过想到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过错,否则怎会踏入容盈月设的陷阱,再加上听了容盈月的提议,通过联姻在朝中稳住阵脚,已初见成效,现在容盈月道出这样的计划,如何不震惊,若真能成事,他便是万万人之上,当然他更清楚这条道的艰难。
容盈月没有逼他表态,不过如此诱人的条件,想不动心都难。
高珩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打算将孩子生下来?”
容盈月点头。
又是一个难题。
高珩陷入沉默。
容盈月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在他耳边道:“在你来之前,宣瑾来看我,她知道你来找我。”
高珩脸色又是一变。
两人逐商量起应付的对策。
“娘娘,高将军在长月宫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走。”吟霜将打听来的消息告知宣瑾。
“是吗。”宣瑾手上拿的正是当日那块春宫图,已证实是容盈心买通李婉的宫婢瑞雪,用来栽赃嫁祸李婉,瑞雪后来又被容盈月给弄死了,其实收藏春宫图并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事,顶多被责骂几句不知检点,再扣几个月俸禄,以小惩大诫,真正的淫.乱后宫的罪乃是私通,瑞雪曾以李婉的名义向太医开过几味红花麝香之类的药,如今看来,这药并非是给李婉,而是另有其人,瑞雪也正是因为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才先被容盈月收买,说放她出宫,再乘其不备加以谋害,来个杀人灭口,若是此人是容盈心,大可不必隐瞒,容盈心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并无私通一说,只有容盈月,大楚的皇太妃,才会如此讳莫如深。
这后宫果然庭院深深,竟在她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而宫中耳目众多,她做为后宫之主,却无一人向她举报两人的私情,看来容盈月和高珩都做了不少的事,今日若不是无意撞到,还不知要埋在鼓里到何时,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只有证实之后才能下定论,无凭无据更不能定他们的罪。
宣瑾立即找来亲信,安排一番,再三叮嘱切勿打草惊蛇,如今非常时候,只怕他们并非私通这么简单,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他们一个是先帝得宠的妃子,育有皇子,一个是将门之后,握着京城里的一半兵权,若真有了异心,绝不容轻视。
安排妥了后,宣瑾静下心,回想起前尘往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吟霜从小便跟着宣瑾,对于宣瑾跟高珩当年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宣瑾甚至为高珩轻生,足见情深,就算过了十年,没了情意,还有信任,宣瑾依然重用高珩,结果换来的却是背叛,小姐怎能不伤心,无从劝起,只能陪着叹气。
半响,宣瑾悠悠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的心怎得也如此难以捉摸,我只以为高珩气我嫁给夏炽陌,才故意与我疏远,只要他忠心凛儿,我都能谅解,偏偏他与容盈月有私情,这叫我如何容忍?”
吟霜从未更男子有过交往,就更不懂男人的心了,只劝道:“许是猜错了呢?”
宣瑾也希望不是真的,在她心里,高珩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而不是善变善妒的小人,男子果然都薄幸,经不起半点诱惑,前一刻还对她信誓旦旦,说从未变心,下一刻就上了别的女人的床,若是明媒正娶真心实意倒也罢了,偏偏还是段见不得光的奸.情,突然想起了夏炽陌,不知她在诱惑跟前会不会动摇,夏芷荀对夏炽陌一片痴心,就如夏炽陌对她一样,若是夏芷荀倒戈相帮,夏炽陌会不会感动呢?她对高珩已无半点情意,高珩的背叛,她顶多感到失望,若是有一天夏炽陌也变了心呢,她会如何?心里顿时一阵绞痛。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难得沐休一日, 宣瑾却不得清闲,大清早一道弹劾的折子就送到她手中, 看完之后,生生气疼了心口, 父亲如此睿智之人,怎生出这么愚蠢的儿子,宣瑾再三叮嘱,如今非常时候,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切不可犯错让人抓到把柄,否则连她都保不了, 宣家两兄弟却总是满不在乎, 还大言不惭道,他们的妹妹是太后,他们的外甥是皇上,谁敢为难他们, 不知形势严峻也就罢了, 还到处惹是生非,给她添乱,这次宣崇武竟然为了建府邸,私占民宅,还伤了人命,从高祖时就立下的规矩,禁止圈地, 如若知法犯法,则罪加一等,现在一状告到她这里,若是不治他的罪,那便是徇私枉法,若是治他的罪,那可是自己的亲哥哥,如何能下起了手,这是给她出难题,上这道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珩的老丈人户部何尚书。
宣瑾正要让吟霜去请父亲来,外面已通传宣大学士觐见。
“爹可是为这道折子而来?”宣瑾将折子递给父亲。
宣宏汤昨晚就已收到风声,这才天一亮就赶过来,看完折子里的内容,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这个畜生,说了多少次都不听,如今闯了弥天大祸,他死不足惜,要是连累了娘娘,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娘娘,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千万别落人话柄,被有心人利用。”
宣瑾知道父亲说得是气话,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忙的赶过来,连朝服都没穿,温言劝道:“爹这话严重了,二哥做得确实不对,但还罪不至死,小惩大诫一番即可。”
“万万不能!”宣宏汤打断她,“娘娘若不知此事,倒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但如今收到弹劾的折子,不但要罚,还要重罚,否则娘娘的威信何在?”
“但是二哥……”
“老夫今日来就是怕娘娘有所顾忌,请娘娘以大局为重,老夫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宣宏汤神色严峻,只有他自己知道大义灭亲是何等痛苦之事。
宣瑾一时也下不定主意,只劝父亲莫要太过生气,以免气坏身子。
父女俩正说着话,又听通传,“皇上到——”
夏瑜凛在前,后面跟着宣崇文、宣崇武两兄弟。
“畜生!你还敢来!”宣宏汤一见宣崇武,立即站起来,就要过去给他一巴掌,从昨晚开始,他就没见到宣崇武的人,猜他是躲起来了,没想到竟是找皇上去了。
宣崇武连忙躲在夏瑜凛后面。
宣宏汤正直迂腐,虽是夏瑜凛的外公,又不在朝堂之上,礼数却一样不少,单膝跪地,“老臣见过皇上。”
夏瑜凛忙道:“外公请起。”还亲自上前搀扶。
宣瑾猜到二哥定是向凛儿求救,不动声色,且听凛儿怎么说,自她下嫁夏炽陌之后,她跟凛儿之间生疏了不少,凛儿不但不与她亲近,甚至很少来宣宁宫,有要紧事非来不可时,也是匆匆来匆匆去,他们母子已很久没有坐在一起的闲谈过。
夏瑜凛朝宣瑾施礼:“儿臣见过母后。”
宣瑾点了点头。
夏瑜凛没坐到宣瑾身侧,而是在下首坐了,这才道:“二舅的事,想必母后已经知道,儿臣想跟母后求个情,念舅舅是初犯,不要重罚于他。”
宣瑾问道:“你可知他犯了何罪?”
夏瑜凛看了一眼宣崇武道:“买了一所民宅,拆了建自己的府邸。”
宣瑾扬眉:“若真是如此,何罪之有?皇上又何须为他求情?”
夏瑜凛被问得脸色微红,道:“主人家原不肯卖,是舅舅强买来的,舅舅如此做法的确不对,但是已经赔了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皇上!”宣瑾突然喝住他,“你可知在你眼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则事关重大,大楚律例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私自圈地者,当抄家斩立决,你舅舅他不但圈地,还打死了人,罪大恶极,按例还要连株三族,连皇上你都有罪!”
夏瑜凛愣住了,他只听了宣崇武的一面之词,以为不过小事一桩,却没想到这么严重,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宣崇武立即跪在宣瑾脚边,与声泪下:“娘娘,微臣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过错,求娘娘看在为兄一向遵纪守法的份上,一定网开一面。”
宣瑾如何不知自己兄长的品性,宣崇武之所以会这样做,还不是因为她这个太后妹妹得势,才有恃无恐,仗势欺人,当年她不得宠的时候,两个哥哥都安分守己,半点过错都不敢犯,唯恐连累了她,其实这事若放在往常,也不算大不了的事,打死的也只是个家奴,只是被有心人肆意夸大,才不好草率处理,其目的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想削弱外戚的势力,就算让宣崇武躲过了一劫,宣瑾也要落下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让人诟病。
夏瑜凛见母后任凭舅舅跪地求饶,却始终不作声,不由得动了气,冷哼道:“朕是皇上,难道恕一个人无罪的权力也没有吗?如若今日是皇叔向母后说情,母后恐怕早就同意,难道皇叔的话才是金口玉言?”
宣瑾没料到他竟会说这样伤人的话,她自不会袖手旁观看着自己的哥哥送命,却没想到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看待,犹如心口上被捅了一刀,疼得下意识的捂住心口。
宣宏汤见状忙道:“皇上,您误会娘娘了,娘娘不是不帮,而是无从帮起,是你那糊涂舅舅做错了事,皇上怎能反过来怪太后呢?”
话说出口,夏瑜凛其实也后悔了,虽然他最近总是躲着母后,故意冷淡她,惹她生气,实则心里特别渴望跟母后还和以前一样,他气的是皇叔,并不是母后,不过他已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世事的黄毛小儿,他如今是皇上,天下他最大,怎能轻易服输认错,所以心里虽后悔,却没有向宣瑾道歉,还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宣瑾失望溢于言表,原就为宣崇武的事心烦,现在又被夏瑜凛一气,更是雪上加霜,连带头都痛了,她自不会意气用事,直接降了宣崇武的罪,就要让他们先回去,容她想想办法,宫人又报,高将军殿外求见。
宣瑾猛然抬头,高珩这时候前来,必定也是为宣崇武的事,这阵子一直让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高珩处事小心,连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虽然怀疑他跟容盈月有染,苦无证据,只能暂且放在一边,高珩如此着急见她,难道是想立即置宣崇武于死地?若真如此,就算担上骂名,她也要护短一回了。
“宣。”
高珩进来,见到所有人都在,也不以为意,从太后到皇上,再到首辅,一一拜见过后,直接道出来意:“末将听闻宣大人被告了一状,特来为宣大人说几句公道话,希望娘娘听完后能从轻发落。”
这番话倒是让宣瑾很意外,高珩不是赶来落井下石,竟是救人来了,宣瑾道:“高将军请明言。”
高珩道:“末将已查明宣大人所占那所房子的主人实则是地方一霸,仗着朝中有人,平时作恶多端,为非作歹,左邻右舍都受过他的欺压,只是敢怒不敢言,宣大人的做法虽不对,却为民除了一害,末将亲自走访过,街坊们私底下都在称赞宣大人,说宣大人救他们于水火,末将以为宣大人此举完全可以将功补过。”
宣瑾还没有来得及彻查此事,不知高珩所言真假,不过也看得出高珩是有备而来,她才收到何尚书的弹劾书,高珩就过来求情,还不是事先就已得知,有可能就是这翁婿俩演了一出双簧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人坏人都被他们当了。
既然给她梯子,宣瑾自然要接了,她正愁找不到法子赦免宣崇武的罪,当然漂亮话还是要说的,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宣崇武贬为刺史,发放边关,以儆效尤。
宣崇武听说不用死,连忙叩头谢恩,当然也不忘感谢高珩的救命之恩。
所有人都走了,只宣宏汤单独留下。
宣瑾道:“这就是所谓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既摆了爹一刀,又没有跟爹完全撕开脸,高珩对官场上的那套,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宣宏汤苦笑:“还是崇武自己不争气,否则怎会被人利用?如今发配边关也好,免得再添乱子。”
宣瑾道:“爹爹膝下只有两位哥哥,如今二哥远走他乡,一定劝劝大哥,千万别再出事,我方才见他对高珩半点戒心都没有,怕是出了宫便一块喝酒去了。”
宣宏汤抚须道:“是爹高估他们了,以为他们能看清朝中局势,可惜他们资质愚钝,根本就不是为官的料,不但帮不了你的忙,还尽给你添麻烦,看来要守住这江山,还是要景王回来帮你。”
宣宏汤当初极力反对宣瑾嫁给夏炽陌,是因为太后下嫁于理不合,如今木已成舟,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当然更知道夏炽陌不会篡位自立,若是夏炽陌有这个意图,也无需选择如此迂回的一条路。
宣瑾亦盼望夏炽陌能早日得胜归来,在看似平静的局面之下,她隐隐感觉到有股阴谋在酝酿,她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宣崇武被贬之地, 宣瑾力排众议亲自指派,不是别处正是夏炽陌与北川王交战的地方, 宣崇武离京之前,宣瑾将他唤来, 交予他一封书信,郑重嘱咐让他务必亲手交给夏炽陌。
宣崇武虽是一口答应了,却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花了两个月,才到江陵边界。
夏炽陌正与众将士商议攻城战略,突听士兵来报,说有位宣大人求见将军, 待看到是宣崇武时, 夏炽陌甚是惊诧,匆匆交代几句,便带着宣崇武进了自己的营帐。
宣崇武一向不满夏炽陌,如今寄人篱下, 不得不收起往日之气, 至少面子上对夏炽陌客气起来,夏炽陌看了书信后,得知京城所发生的事,不过已是两个月之前,幸亏不是太严重,否则以宣崇武慢吞吞的动作,岂止误事, 简直误国,而信中提到的大部分事,夏炽陌京城的眼线都已告知过她,比如高珩娶亲之事,就曾让她心情大快,没想到这其中还另有别情,高珩竟然跟容盈月有染,宣瑾还担忧两人似乎另有所图,可惜除了正事,再无其他,连挂念这样的字眼都没有,让夏炽陌有些失望。
宣崇武完成宣瑾交代的事,就要告辞,夏炽陌却将他留下,宣瑾特地安排宣崇武到此处,目的绝非送信如此简单,宣瑾在信的最后留了一句,为其所用,夏炽陌立即明白其中深意,宣崇武不过是个庸才,不堪重任,但是宣崇武的身后却是庞大的外戚势力,尽管她得偿所愿的娶了宣瑾,但是宣瑾的心思,她又怎么会看不出,在政治上,宣瑾至始至终都是站在她儿子一边,对她始终有防备,所以才竭力培养自己的势力,企图牵制她,如今高珩的倒戈,逼得宣瑾不得不做出选择,必须全心全意信任她,所以才将宣崇武交给她,以此来表明立场,夏炽陌自是收下这份大礼,从此宣瑾与她无论感情上还是政治上都再无二心。
自出征以来,已有半年多,虽说胜多负少,却始终不能彻底剿灭叛军,艰难攻下江陵城之后,北川王退守平阳关,双方又一次陷入僵持阶段,北川王虽损失严重,但是有鲜卑族做后盾,势力不减反增,而朝廷军方面,因江陵一带的良田早已被北川王抢光烧光,后援的粮草又久候不至,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宣崇武待了两日,只觉无所事事,突然想起侄女混入军营随军出征,却未见其人影,便问夏炽陌,宣琉璃现在何处。
夏炽陌也许久未见水轻灵,左右无事,便带着宣崇武去了水轻灵她们的暂居之处,不想竟扑了个空,向农舍的那对老夫妇打听,夏炽陌曾来过一次,老头认识夏炽陌,便交代说半个月前村里突然来了很多人,两位姑娘跟他们打了起来,对方人太多,两位姑娘打不过,被抓走了,还说那些人杀人不眨眼,村里的王二不过在门口逗留片刻,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被一刀毙命,他们夫妇因听了那位水姑娘的话,躲在衣柜里没出声,才躲过了一劫。
宣崇武激动起来,指责夏炽陌带兵打仗,却连两个姑娘都照顾不好,如果琉璃出了什么事,看她怎么向太后交代。
夏炽陌没理他,提眉思索,到底是谁抓走了水轻灵她们,如果是北川王抓走,为何半个月了,却没有以此来要挟她,若不是北川王,又会是谁,目的何在,怎么会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抓走了人,以水轻灵的武功,一般人根本伤不了她,除非是遇到高手了,推测一番过后,夏炽陌只觉脊背阵阵发凉,在她的身边一定混入了奸细,这么久了,她竟然都没有觉察。
夏炽陌又询问老夫妇,是否见到来人的样子,那老头道,十来个人都穿着黑衣蒙着面看不清,夏炽陌猜也是这样,将屋里屋外细细看了一遍,只找到了一只耳环,认出是宣琉璃之物,再查不出其他,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是活捉回去,两人的性命应该暂时无忧,而且对方很可能是冲着她来,抓水轻灵她们不过是想作为人质罢了,这么一想,暂放下心,准备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一路上宣崇武抱怨连连,夏炽陌听得烦了,威吓道:“你若再多说一句,这事本王就不管了!”
宣崇武果然识相的闭嘴,这里人生地不熟,想找到侄女,只能求助夏炽陌,闷声闷气问道:“可想到会是谁?”
夏炽陌半响才道:“总归要先问问她。”
“谁?”宣崇武问。
夏炽陌没答,一踢马肚飞奔而去。
当夜,夏炽陌把杨泰叫来交代一番后,自己换上夜行衣,往平阳关而去,才走几步路,就觉察到后面有人跟踪她,以为是藏在她身边的奸细,先不动声色,待抓个现行,却原来是宣崇武,不由得皱紧了眉,“你来做什么?”
宣崇武也是一身夜行衣,道:“我侄女儿丢了,当然要把她找回来,我信不过你,就跟过来一起看看。”
夏炽陌本想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去北川王那找一圈,现在却多了个累赘,自然不愿意,正要把他打发回去,突然想到既然去了就不能空手而归,有宣崇武做掩护,她便可以偷偷在敌营做个手脚,就没让他回去,而是警告道:“别给我惹麻烦。”
宣崇武别的不敢夸口,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自信的,反驳道:“还不知道谁拖累谁。”
两柱香的功夫,两人就溜到城门下,小小城墙自然难不倒两人,避开巡城士兵,两人翻了进去,夏炽陌早就弄到了城内布局图,很容易便找到了北川王落脚的府宅。
两人爬上大树,夏炽陌让宣崇武留在树上帮她放哨,她下去找人。
宣崇武虽然满腹不情愿,到底大局为重,盘着腿在树杈上坐下。
夏炽陌则一跃进了院子里,躲开巡夜的侍卫,将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连柴房都没落下,可惜并没看到水轻灵和宣琉璃的身影,夏炽陌心道,夏芷荀这个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抓了后,关在其他地方,如不亲口问她一句,她不会死心。
方才已摸清夏芷荀的房间,直接掀窗而入,只发出轻微的响声,不过还是惊动了屋内人。
只听一声娇喝:“谁?”
不一会儿房内便有了光亮,夏芷荀身上只着了亵衣亵裤,便手持长鞭,掀帘而出,看到一个黑衣人背对着她坐在桌子旁,慢条斯理的把玩着一只茶盏。
夏芷荀全神戒备,又怒问道:“你到底是谁?”一时竟忘了自己衣衫不整。
夏炽陌回头,先入眼帘的便是夏芷荀雪白的胳膊,跟着是那高耸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匆忙间夏芷荀连鞋也没穿,精致小巧的莲足直接踩在地上,夏炽陌虽心有所属,不过到底喜欢女人,看到夏芷荀如此模样,不可能无动于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夏芷荀被她无礼的盯着,才意识到自己的现在的样子,又羞又恼,长鞭一挥一勾,手中多了件衣裳,裹好后,才骂了一句:“无耻之徒!”
夏炽陌也不再隐瞒身份,扯下蒙面的黑布,道:“是我。”
夏芷荀显然没料到是她,又惊又喜,“怎么是你!”跟着想到什么,雪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还害羞的低下头。
夏炽陌早就收回打量的目光,再美的女人在她心目中都抵不上宣瑾半分,直接道出来意:“你是不是抓了水轻灵和宣琉璃,如果是,请放了她们。”
夏芷荀突然见到夏炽陌一下乱了心神,都忘了问夏炽陌怎么会在这里,听她这么说,抬起头来,愣愣的问:“你是来找人的?”
“不然呢?”夏炽陌挑眉。
夏芷荀还当她特地来找自己,再一想怎么可能,这么久以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脸色变得苍白,咬了咬唇,冷声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夏炽陌半信半疑:“真的?”
“信不信由你。”
夏炽陌看她的样子不像在撒谎,而且也没理由骗她,看来水轻灵真不是她所擒,便抱拳道:“如此就打扰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夏炽陌!”夏芷荀喝住她。
夏炽陌回身,问:“还有何事?”
夏芷荀娇喝道:“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何况你还看……看鞭!”
长鞭如灵蛇出洞,挥至夏炽陌跟前。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夏芷荀的功夫虽是不弱, 到底不是夏炽陌的对手,又是气急败坏之下, 不过几十个回合,就被夏炽陌夺了兵器, 夏芷荀哪里肯罢休,徒手招呼过去,又过了十几二十招,不但没伤到夏炽陌分毫,还被夏炽陌钳制住双手动弹不得,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想怎么样?”
夏炽陌笑道:“该我问你才是, 现在可是你缠着我, 舍不得让我走。”她们此刻身处夏芷荀的闺房之中,并非战场上,无需拼得你死我活,夏炽陌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只觉有趣, 故而在言语上也跟着轻佻起来。
夏芷荀见她竟是恶人先告状,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再想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心中又是一阵异样,仰起脸,怒瞪着夏炽陌不说话。
夏炽陌想到宣崇武还在等她,别见她久去不归再来找她, 那就麻烦了,不再耽搁,道:“今日我是来找人的,既然人不在这里,那便告辞了。”
夏芷荀愣神的功夫,夏炽陌已飞身出窗,夏芷荀沿窗望外瞧去,除了天上的一轮明月,哪有半个人影,顿时一阵惆怅,生怕夏炽陌还另有所图,这才大喊一声:“抓刺客!”
府里上下顿时骚动起来。
宣崇武正等得不耐烦,忽听到处有人在喊抓刺客,以为夏炽陌失手被人发现,就要跳下去帮忙,只见一个黑影跃过围墙,道了一声“走”,正是夏炽陌,宣崇武想也没想,跟着她飞奔而去,宣崇武嘴不饶人,嘲讽道:“还以为你多大本事,没想到寻个人都能被人发现,早知道就该让我去。”
夏炽陌懒得作无谓解释。
跑得远了,宣崇武才发现他们并非出城,而是朝城门相反的方向,疑惑道:“我们去哪?”
夏炽陌道:“跟着来便是。”
直到看见一个个营帐,宣崇武才知原来到了兵营。
夏炽陌又道:“你在这里等我。”
宣崇武哪里还肯,而且已猜道夏炽陌想做什么,跃跃欲试道:“两人速度快些。”
夏炽陌一想也是,从怀里掏出两块打火石扔给他,道:“白色营帐是北川军营,黑色的营帐是鲜卑军营,你去白色营帐后面烧他们的粮草,我去黑色营帐后面放了他们的战马,一炷香后,在这里汇合,若是没见到对方,不要等直接出城。”
宣崇武虽身怀武功,又身居高位,但从未上战场杀过敌,就跟别提偷袭敌营了,只觉兴奋不已,他虽看不惯夏炽陌,但是大敌当前,私仇自然要放一放,拍着胸脯道:“我肯定没问题,你若是出了事,放心,我绝不会回头救你。”
夏炽陌没答话,一个闪身,人已没入营帐中。
宣崇武嘀咕:“要走也不说一声。”朝白色营帐略去。
夏炽陌无声无息干掉几个守夜的士兵后,飞身进了马圈,穿梭到最中间,跃上一个马背,回手戳了马屁股一剑,那马吃痛长嘶一声,立即惊动了所有的马,夏炽陌左一剑右一剑,连伤十几匹,成百上千的马争先恐后的往外跑,马圈的栅栏被踩得稀烂,士兵们听到马嘶声已纷纷赶来,可惜太迟了,战马跑掉了一半,剩下的马也受到惊吓,拦也拦不住,还踩死了几个鲜卑兵。
夏炽陌伏在马背上躲过敌人的眼线,到了约定的地点,正好一炷香时候,抬头只见白色营帐方向火光冲天,知道宣崇武也得了手,却没见到他的人影,按理他的速度没应该自己快,就等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见人来,正想着是不是出事了,就见不远处一大群人朝这边跑来,还大喊着:“抓刺客,别让他跑了!”再定睛一看,被追杀的人不是宣崇武是谁。
夏炽陌一夹马肚朝人群冲过去,快近宣崇武身时,朝他伸出手臂:“上来!”
宣崇武想也没想拉着夏炽陌的手翻上马背。
士兵见拦他们不住,连忙拉弓射箭,羽箭纷纷而来,宣崇武惊魂未定,手上又无兵器,抱着夏炽陌完全不能动弹,夏炽陌只得一手拉缰绳,一手挡箭,眼见一支利箭直穿宣崇武心口,无法挡开,身子往后一压,用胳膊生生接住,顾不上痛,连踢马肚,飞奔而去。
此刻城门口定加强防守,夏炽陌又受了伤,料想逃不出去,便放弃出城的念头,弃马躲进一户寻常百姓家。
到了安全之地,宣崇武才看到夏炽陌手臂上的箭,知道定是方才救自己时受的伤,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只是一个大老爷们又放不下脸说道歉的话,只粗声粗气道:“他娘的,老子阴沟里翻船,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你没事吧?”
夏炽陌本想骂他一通,不行就别逞强,现在还连累了她,不过想到他也是一番好意,虽暴露了行踪,好歹不负所托,烧了他们的粮草,便道:“我没事。”实则伤得不轻,又流了一路的血,只觉浑身无力。
宣崇武懂一点疗伤的方法,见她伤口还在滴血,便道:“你忍着点,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夏炽陌点点头。
宣崇武道了一声“来了!”一个用力,拔出断箭,血溅得他一脸,伤口则血肉模糊。
夏炽陌疼得险些晕过去,咬牙挺住。
宣崇武见她竟一声没吭,在心里又佩服了一回,伸手就要撕她手臂上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夏炽陌突然警觉起来,护着胳膊问道。
宣崇武感到莫名其妙,“自然是帮你包扎伤口。”
夏炽陌却道:“我自己来,你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动静。”
宣崇武倒也没往深处想,只道:“扎紧点,否则血止不住,我去药房帮你买些金疮药。”
待听不到宣崇武的脚步声,夏炽陌才解开自己的衣衫。
宣崇武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只顾逃命没意识到,这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跳上马背抱着夏炽陌的时候,似乎抓到软软的一团,甩了甩头,夏炽陌是男人,怎么会有女人的胸,一定是自己搞错了,眼见药房就在前面,突然传来人声,连忙闪到墙角。
只听一人道:“小的亲眼看见那个人中箭,不死也重伤,肯定跑不远,郡主请放心,就算掘地三尺,小的也会把他找到。”
被称为郡主的人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尽快找到他,而且要活的!否则本郡主要你偿命。”
那人连忙说了几声“是”,带着一列人走过去。
宣崇武探出头,果然是城阳郡主,就见她敲开医馆的门,对那大夫道:“倘若有人来抓药治箭伤,你就给他最上好的药,银子在这里,不用找了。”
出来后,跟着城阳郡主的婢女道:“郡主对王爷真好。”
城阳郡主长叹一口气:“怕是上辈子欠他的,偏偏我跟他只能站在敌对的立场。”
婢女道:“希望王爷能明白郡主的心意,知道郡主身不由己。”
郡主道:“知道又如何,我怎么都比不上他心里的那个人。”
主仆俩走远了,宣崇武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心道,没想到这个城阳郡主竟有意景王,不用说夏炽陌心中那个人定是自家妹妹,心里顿时自豪感,城阳郡主想跟他那太后妹妹争男人,自然只有认输的份。
宣崇武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只够买点金疮药,城阳郡主出手大方,不但买了好几味止血疗伤的药,还多加了一支人参,看来夏炽陌的伤不出几日就能痊愈。
夏炽陌见他拿回这么药也很惊奇,宣崇武将听来的话说于她听,夏炽陌心里就是一阵感动,她夜闯府衙不说,还放了战马,烧了粮草,夏芷荀竟还如此对她,让她惭愧不已。
敷药的时候,夏炽陌又让宣崇武出去。
宣崇武心中一动,不由得疑心起来。
120、第一百二十章
宣崇武道:“大家都是男人, 有什么好避讳的,你是因为帮我才受的伤, 我岂能袖手旁观,来, 还是我帮你上药吧。”挽着袖子就要上前。
夏炽陌能隐瞒这么多年女扮男装的身份,自然有她的一套,挥手将他挡开,轻描淡写道:“本王金枝玉叶,身子岂能让你说瞧就瞧。”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些穷讲究,除非……”宣崇武诡异的笑笑, “除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想让人知道。”
夏炽陌面不改色,脑经飞转,想是否被宣崇武看出什么破绽,否则宣崇武不会这么好心要帮她包扎伤口, 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分明就是别有企图,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逃跑时同骑一马,宣崇武一直都抱着她,或许不小心被他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了底,二话没说, 直接除去外套,里面裹着束胸,除非用手摸否则根本看不出什么,又将受伤胳膊的整截衣袖撕掉,伸到宣崇武跟前,受伤的胳膊上血渍斑斑,掩盖了不少原来的光洁雪白,夏炽陌一脸坦荡道:“如此就有劳了。”
夏炽陌是女人的念头,只是宣崇武下意识的想法,毕竟只有女人才会有那样的一团肉,不过很快就被他否决,若是女扮男装怎么可能瞒过这么年,再说自己的妹妹还嫁给了她,一入洞房便知真相,现在夏炽陌更是坦坦荡荡的站在他跟前,还裸.露着身体,果然是他想多了,连忙赔起笑脸,一惊一乍道:“原来伤得这般严重,王爷,大恩不言谢,在下记下了。”
夏炽陌岂看不透他,淡淡笑道:“不过小伤,二哥不必挂在心上。”她娶了宣瑾,宣崇武自然也是她的二哥,当然突然如此称呼只为拉近他们的关系,打消宣崇武最后的疑虑罢了。
果然宣崇武听了先是一愣,而后会意一笑:“对,咱们可是一家人!妹夫!”说着还要去拍夏炽陌的肩,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块,又忙得缩回手,拿起药包,帮她包扎伤口。
经过这一回,宣崇武对夏炽陌自然改观不少,心里更明白,夏炽陌若不是看在妹妹的份上,怎么会出手救他,倘若他还拿夏炽陌当仇人,真当恩将仇报了,对夏炽陌的态度大改,有意亲近起来。
夏炽陌为拉拢人心,受点皮肉之伤亦是值得。
夏炽陌伤得不轻,好在伤在胳膊,又有夏芷荀的药,故而恢复的很快,虽未痊愈,不过无甚大碍,就是翻墙越壁有些困难,夏炽陌怕出来久了军中有变动,让宣崇武准备一些绳索晚上出城。
养伤期间,官兵过来搜查过几回,全靠夏炽陌机警才得以躲过,不过出门买东西,却非要宣崇武不可,宣崇武刚从京城过来,这里没几个人认识他,就算夏芷荀跟他面对面,恐怕也不能一眼认出,夏炽陌想了想还是让宣崇武冒险给夏芷荀送封信,她最怕欠人恩情,无论如何也要当面跟夏芷荀说声谢谢。
宣崇武不解道:“你这个样子去见城阳郡主,就不怕她为难你?”
夏炽陌道:“你只管去,待三更后在西城墙等我。”
宣崇武见她说得笃定,只好依言去办。
夏芷荀收到夏炽陌的亲笔信,只觉心怦怦直跳,自然没有告诉其他人,到了约定时候,独身赴约。
街尾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内,食客只有寥寥几人,角落那张桌子的客人,已来得有些时候,那人虽衣着平常,举手投足却是斯文,与酒馆内其他粗鲁汉子截然不同,酒馆的老板娘涂脂抹粉,扭着腰肢,时不时上前搭讪几句。
夏芷荀进来时,一眼便看到要找的人,径直走过去坐下。
那老板娘不认识郡主,但也认得郡主身上的华衣锦服,何况郡主还长得明艳照人,自惭形秽之下,躲到柜台后面,再没好意思出来。
“你来了。”夏炽陌将她的酒杯满上。
夏芷荀却没端,似笑非笑的看着夏炽陌,道:“你胆子真大,就不怕我带人把这里包围了,让你插翅难逃?”
夏炽陌亦笑道:“我若有此顾虑,就不会约你出来。”
夏芷荀浅酌一口,问:“你伤势如何?”
夏炽陌道:“已无大碍,今日约你,便是想当面谢谢你。”
“举手之劳罢了。”夏芷荀并不邀功。
“你当真一点都不怪我?”倒是夏炽陌先沉不住气了。
夏芷荀毫不在意,“偌大的兵营任你来去自如,只能怪我的人无能。”
连夏炽陌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大度,道:“你应该知道后果。”
夏芷荀叹气道:“这场战事我父王注定要败,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夏炽陌奇道:“如此心灰意冷,倒不像你。”
夏芷荀道:“我父王年纪大了,根本经不起劳累,上次被你逼出江陵城,你又杀了他的爱将,一气之下就病倒了,到现在还未复原,我那二哥三哥又不成器,丝毫不能帮他分忧解难,虽然有我大哥照应,可惜我大哥却不是个好勇斗狠之人,所以就算兵力上能再坚持个一年半载,我父王的斗志恐怕也熬不到了。”
夏炽陌当然自信能打赢,只不过听夏芷荀这么一说,倒像是被施舍一般,辨不出她话中真假,只笑道:“你告诉我这些,莫不是想让我轻敌?”
夏芷荀正色道:“我只是希望他日攻下城池,你能饶我父王性命。”
“这个容易,你让你父王弃城投降,我不但不杀他,还保住他的爵位,让他安享晚年。”
夏芷荀却摇摇头:“我父王宁可战死,也不会投降。”
夏炽陌冷道:“如此冥顽不灵,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夏芷荀突然抬头看着她道:“我父王为让宇文疏影多派些兵马支援,他准备用和亲政策。”
夏炽陌微愣:“你的意思是你父王想让你嫁给夏疏影?”夏疏影跟了她几年,夏炽陌一时改不了口。
“如果我真嫁给他,你会怎样?”夏芷荀问。
夏炽陌刚想说与我何干,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夏芷荀对她如何,她看得一清二楚,如此说实在太伤人了,顿了顿道:“你自己如何打算?”
夏芷荀道:“你若不想我嫁,就算我父王以死相逼,我都不会答应。”
夏炽陌为难起来,平心而论,夏芷荀的确是个好姑娘,而且还三番四次的帮助过她,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确实于心不忍,只是感情不同其他,她已心有所属,不可能分出一半给她,突然想起当初的宣瑾,不也是为了江山利益才对她委曲求全的吗,就算到了现在,患得患失之下,她都不确定宣瑾对她有几分真心,看着夏芷荀倒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要轻言放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要坚持,必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夏芷荀眼睛一亮:“你想说我还有机会?”
夏炽陌连忙否定,“倒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夏炽陌想解释一番,只怕越说越乱,她做事一向当机立断,偏偏感情.事上优柔寡断,只因夏芷荀的心境,她几乎能感同身受,她可怜夏芷荀的同时,也是在可怜自己,她追求宣瑾这么久,始终不能完完全全的得到宣瑾的心,叹了口气道:“感情的事旁人给不了答案,还是你自己抉择吧。”又道谢了一回,就要起身。
夏芷荀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满怀期待道:“世上不止宣瑾一个女人,你能否也重新抉择一回?”说完先一步离开酒馆。
夏炽陌驻在原地,思索良久。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夏炽陌没有食言, 三更刚过,便到了约定的地方, 发出暗号,宣崇武从城墙上扔下绳索, 一跃过围墙,没做任何停留,两人便骑上骏马返回营地。
北川兵粮草被烧的事,早在两天前就已传回江陵,旁人并不知夏炽陌此番前去实为找人,都钦佩主帅有勇有谋,见她久去不归, 又担心是否落入敌手, 现在见她毫发无损归来,城中将士都欢呼着出城迎接。
宣崇武也真正见识到什么是人心所向,夏炽陌有今日之地位,并非只因血统高贵。
夏炽陌却无暇庆祝, 把几位将军叫来, 分析当前形势。
徐将军提议直接攻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夏炽陌不赞同,“他们的粮草虽被烧了,但是坚持几日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敌人肯定也料到我们会乘胜追击,加强防范,负隅顽抗之下, 我们想拿下平阳关并不容易,倒不如以逸待劳,等上十天半个月,待到他们城中粮食尽空,人心涣散之后,我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一举歼灭。”
陈将军道:“只怕给他们机会等到援兵。”
夏炽陌想起夏芷荀的话,若是夏疏影答应北川王的条件,夏芷荀又愿意委身下嫁的话,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或许她一句话便可以阻止,不过她不想用欺骗的手段。
夏炽陌先问:“我军粮草何时到?”
一个副将上前应道:“回将军,还有三天。”
夏炽陌点头,又问:“受伤的将士们伤势恢复的如何?”
军医道:“已恢复八九,伤情严重者已送至后方。”
夏炽陌又点点头,问杨泰,“我不在这几天,可有勤加操练?”
杨泰回道:“全按将军吩咐。”
夏炽陌拍案道:“好,这几天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待粮草一到,便全军攻城,一举剿灭所有叛军!”
“爹,大哥……是你!”
夏芷荀刚从兵营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人就告诉她,老爷正在书房等她,夏芷荀正好也有要事禀报,不想竟看到一个高大身影。
“郡主别来无恙。”宇文疏影原本就高大俊朗,穿上鲜卑族王服,更显贵气俊逸,神态倒是跟往日无异,丝毫不见倨傲无礼,在他身后站着七八个鲜卑兵,个个看上去精明彪悍,身手应该不弱。
夏芷荀立即猜到个大概,没想到父亲动作如此迅速,更没想到宇文疏影会亲自来一趟,看他们神色,想必已达成一致。
果然北川王开门见山道:“荀儿,为父与宇文族长已立下协议,族长愿再借五万骑兵,与朝廷军抗衡。”
夏芷荀一挑秀眉,问:“条件呢?”
北川王长子夏修宏将一卷锦书递给夏芷荀。
夏芷荀才看几行,便惊道:“爹,你答应割十座城池给他!这跟全给有何异?”
北川王道:“都是边境苦寒之地,临江富庶一带还是属于咱们。”
夏芷荀道:“难道连家也不要了吗?”还有那大片的牧场,那是他们的根本,夏炽陌说,若是弃城投降,会让父亲官复原职,一切跟原来一样,跟宇文疏影合作,却连家底都送人了,这根本就是一笔只赔不赚的亏本交易,再往下看,果然有和亲一条,宇文疏影答应立她为正室,不过在她看来正室侧室都一样,她不想嫁。
北川王脸色一僵,讪讪道:“爹以后再跟你慢慢解释,时候不早了,族长一路赶来,想必很累了,宏儿,去帮族长安排住处。”
宇文疏影却道:“郡主若不介意,小酌两杯如何?”
夏芷荀也正有此意。
酒席摆在凉亭里,那几个鲜卑兵站在不远处,寸步不离宇文疏影。
夏芷荀指着那些人冷笑道:“难道怕我害你不成?”
宇文疏影道:“我族里几个元老担心我的安危,才将他们安排在我身边,郡主大可无视他们,而且他们也听不懂中原话。”
夏芷荀知他今日身份,小心防范也无可厚非,便作罢,道:“既然你已与我父王达成一致,我不会再干涉,只是有一个条件,能不能去掉?”
宇文疏影笑:“与我成亲那条?”
“不错,以你如今身份地位,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要拿我当棋子。”
宇文疏影道:“若是我说这条是你父亲硬加上去的,你相信吗?”
夏芷荀脸色一红,她猜也是这样,再看宇文疏影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更觉尴尬,恼羞成怒道:“那是我父亲的意思,与我无关,既然你不愿意,你应该拒绝。”
宇文疏影却道:“能娶到大漠第一美人,我很荣幸。”
夏芷荀可不是一般脸皮薄的姑娘,何况只有在喜欢的人跟前才会表现出小女儿的羞态,方才不过情急罢了,很快便恢复冷静沉着,道:“你无需拿话逗乐我,直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郡主果然是个爽快人!”宇文疏影道,“说实话,我确实欣赏郡主,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知道郡主心系景王,自然不会横插一脚,我更不是景王,喜欢一样东西,非占为己有不可,甚至为了美人,连江山都不要。”
夏芷荀知他说的是夏炽陌娶太后一事,确实普天之下也只有夏炽陌一个人能做得到,也正是这样的人才值得她倾心。
夏芷荀嘲讽道:“像你这样一再出尔反尔的人,也不可能像景王那样用情专一。”当初那个口口声声只想报仇雪恨的人先是背叛夏炽陌,投靠她父王,待夺了政权稳住阵脚后,现在又反过来跟她父王谈条件,根本就是人心不足,贪得无厌,如不出所料,就算这次真的让他们打赢了夏炽陌,他日胜利的成果也会被宇文疏影一点一点蚕食,可惜她父王顽固起来,谁也劝不动他,包括他最钟爱的女儿。
宇文疏影故意忽略她言语中的讽刺,收起笑颜,正色道:“今日我只问郡主一句话。”
“说便是。”
“你会不会为了景王背叛你的父亲?”
夏芷荀想也没想到:“不会。”
宇文疏影紧逼着问:“那你为何放虎归山?”
夏芷荀心里一惊,这事连父王都瞒着,他何以得知,难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已在宇文疏影的掌控之中?宇文疏影明里借兵给他们,暗地里却派人盯防,如此说来,他的目的绝非表面上这般简单,也许他的野心早就超出了她的想象。
夏芷荀故作不知道:“何出此言?”
宇文疏影拿出一物,竟是那日她留给夏炽陌的手帕,上面绣了一首小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夏芷荀惊问:“这手帕怎么会在你手上?”
宇文疏影道:“有人不领情,丢在桌上并未拿走。”
夏芷荀心里又气又酸,夏炽陌竟如此对她,连块手帕都不肯收下,现在被无聊之人拿来取笑她,也更加确定宇文疏影找人跟踪她,不再否认,微抬下巴,挑衅道:“是又怎样?”
宇文疏影道:“只希望郡主能认清敌我,不要再有下次。”
夏芷荀只“哼”了一声,没有表态。
宇文疏影也不气恼,轻描淡写道:“若是郡主不愿意与景王一刀两断,那我只能成全了你父王的心愿,娶郡主为妻,让郡主彻底死心了。”
夏芷荀处处落在下风,知道多说无益,只丢下一句“你休想!”拂袖而去,却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大哥房中,将她的猜测一一告知大哥,当然私会夏炽陌那段也交代得清清楚楚,她倾慕夏炽陌之事她三个哥哥都知晓,并不是什么丢人之事,倒是宇文疏影的用心昭然若揭,不能上了他的当。
没想到夏修宏叹了一口道:“这事我与父王早已知道,只是如今骑虎难下,才不得不跟他合作。”
原来他们远征在外,后院却着了火,宇文疏影攻陷了北川王府,府中上下几百口人都被抓做人质,夏芷荀一直在前线作战,怕影响到她,所以才瞒着她。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乎夏炽陌预料, 他们未等到粮草,先遭到偷袭, 士兵们在睡梦中遭到铁骑践踏,伤亡惨重, 待整装后反击时,铁骑兵已扬长而去,原先助阵北川王的战马已被夏炽陌放走了大半,这就是说北川王已得到了支援,这比她所预计的速度要快得多。
夏炽陌看着那满营伤兵,被彻底惹火了,原本烧了他们的粮草, 是想让北川王知难而退, 毕竟他是大楚的老臣子,因为立下大功,虽非成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也被封王封地, 这么多年又安分守己, 只当他人老糊涂了,才痴心妄想要做皇帝,没想到现在被逼入绝境,非但不知悬崖勒马,更引狼入室,宁愿把大好河山让给蛮夷,也不向他投降, 这样的人罪无可恕,死不足惜!
生气归生气,却没有乱了阵脚,人心浮动之际,更要稳如泰山,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一切,粮草如期而至,夏炽陌再没犹豫,集结数十万大军,向平阳关出发。
夏炽陌只穿了一次那刀枪不入的天蚕衣,就弃之一旁,主帅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如何能让士卒视死如归?她之所以能屡屡打胜仗,正因为她身先士卒,她的命固然重要,万千将士的性命同样重要,在宣瑾身边时,她可以只属于宣瑾一人,但是在战场上,她要与所有将性命交与她的人,同生死共进退。
宣崇武被气势如虹的场面刺激得热血沸腾,主动请缨出战。
夏炽陌道:“你去可以,但一定要服从指挥,违令者,斩。”
宣崇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夏芷荀还未想出拆散父亲与鲜卑合谋的办法,就听说宇文疏影亲自带五万铁骑夜袭朝廷军营,心知不好,宇文疏影断了她父王的最后一条生路,夏炽陌怕是再不会手下留情,为了父亲,哪怕心里极不情愿,也不得不向宇文疏影屈从,与他合作,一致对外,而宇文疏影野心昭昭,竟将鲜卑的精锐将士尽数调至平阳关,并借此控制了北川兵兵权,两方人马合有二十万大军,由他一人统帅。
圆月高挂,满天星辰。
夏炽陌坐镇中军,镇定自若,气吞山河,银甲铁盔在月光下发出寒冷的光。
宇文疏影已等她良久,见大军到来,直接大开城门,亲自率军出城迎战,战马上,同样英姿勃发。
夏炽陌想到宇文疏影的背叛,唯有取其首级,方能报仇雪恨,而宇文疏影却妄想夏炽陌背后的万里江山。
一只火箭拉开大战的序幕……
孰胜孰败,在此一役。
“爹,难道您到现在都看不出宇文疏影的狼子野心吗?就算让他打赢了,您真以为他会言而有信,跟您划地而治?”
夏芷荀看着父亲的花白头发,只觉心疼,才不过一年光景,父亲垂暮老矣。
北川王在重重打击之下已快油尽灯枯,哪怕在钟爱的女儿跟前,也无法再伪装,曾经睿智的双眼已变得灰白无光,使了很大的力气,才握住女儿的手,缓缓道:“爹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听你的劝,一意孤行举兵造反,弄得如今家破人亡。”
夏芷荀忙道:“爹,您既然知道了,为何还执迷不悟呢?景王说了,若是爹您能弃城投降,他便既往不咎,咱们回到北川以后还会跟以前一样。”
北川王惨淡一笑:“谈何容易,爹可是造反,灭九族的大罪。”
夏芷荀急道:“景王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女儿相信他。”
北川王看了她良久,叹气道:“爹只希望他能看在你对他一往情深的份上,能对你网开一面。”
夏芷荀心里一阵苦涩,夏炽陌对她可是半分情意都没有,若是父亲哥哥们都去了,她一个人又怎么会独活在世?不过她向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只要有一些生机,她都不会放弃,她知道宇文疏影此刻正跟夏炽陌殊死搏斗,而这也是他们逃脱的大好机会,这几日她有意将兵权交给宇文疏影,就是想让他放下戒心,疏于防范,当然宇文疏影也想独掌兵权,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没时间劝父亲改变观念,直接附耳将她的计划说了,而后道:“等咱们回到北川,再找机会救出娘她们。”
北川王没料到她早有计划,听得有几分心动,不过这里防守森严,不会那么容易逃脱,他又是老病之躯,带上他只会是个拖累,沉吟良久后道:“爹老了,就算躲过今日,也没几天可活,你和你几个哥哥逃命去吧,爹留在这里,还能打消他们的疑心。”
“这怎么成!”夏芷荀急道,“女儿怎么也不会丢下爹您不管的。”
北川王心意已决,又一次握紧了她的手,郑重道:“爹已风烛残年,死不足惜,你们几个若能逃出去,从此隐姓埋名,平安一生,这样爹死也死的安心了。”
夏芷荀自然知父亲是想牺牲自己保全他们,但是如何肯,一劝再劝,怎耐父亲固执,只能含泪作罢,跪在父亲膝前,叩了三个响头,“女儿不孝,就此别过爹爹,愿爹爹保重,希望还有再见之日。”一咬牙,狠心去了。
北川王颤巍着站起来,看着庭院深处,老泪纵横。
夏修宏已跟着宇文疏影上了战场,不过夏芷荀已跟他商议过,等到混战之时,找个机会逃脱,然后在北门汇合。
夏修博夏修远两兄弟在生死关头,也改变了不少,可惜没什么能耐,宇文疏影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更不可能让他们上阵拖后腿,只把他们囚禁在宅子里。
夏芷荀带了两套兵服让他们换上,让他们装作自己的亲兵,跟守门的侍卫说,她要去助宇文将军一臂之力,让他们放行。
侍卫只道她说的是真话,反正北川王和两位公子还在府里,有他们做人质,就爽快的放了夏芷荀。
到了北门,天已大亮,却未看到夏修宏,兄妹三人只能躲在角落里心急如焚的等待着,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了,才看到乔装过的夏修宏,虽受了点伤,所幸来了。
夏修宏不见父亲,自然询问一番。
夏芷荀含泪说了,顾不得伤心,等到夜幕来临,偷溜出城,离平阳关远了,找了个山洞住下,夏芷荀才问战况如何。
夏修宏道,他走时,两方还在交战,还没分出胜负,总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夏芷荀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夏修宏知她问的是谁,想起夏炽陌嗜血杀戮的样子,依然心惊胆战,如修罗般的人物,谁能是他的对手,道:“宇文疏影胜在骑兵,可惜人心不齐,一旦骑兵阵被破,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至于景王,你无须替他担心,我们应该庆幸没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夏芷荀偷偷松了口气。
往北跑了两天,夏芷荀到底放心不下父亲,又有些担心夏炽陌,便给三个哥哥留下书信一封,独自返回平阳关,有大哥在,救出母妃她们应该没问题。
夏芷荀换上夜行衣,潜回宅子,从窗外看到父亲躺在那张雕花椅上,先松一口气,进屋后,轻轻唤了两声,北川王没应声,走近了,抓了他的胳膊轻轻摇了两下,还是没反应,心里一惊,两指探到鼻息处,父亲已然没了气息,夏芷荀惊得后退一尺,而后趴在父亲的尸身上,无声大哭。
北川王在夏芷荀走后,便开始绝食,原本就身体虚弱,如此三天,就在夏芷荀来此之前的前一刻咽了气,结束了他大起大落的一生。
夏芷荀不忍丢下父亲,到底找了个机会,将北川王背出去,葬在郊外,没敢立墓碑,生怕被人打扰父亲的安眠,又守灵三天,以尽孝道。
两军交战已过去六七日,依然可以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隐隐听到远处惨烈的厮杀声。
夏芷荀赶到战场时,看到的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朝廷兵,有北川兵,也有鲜卑的骑兵,远处还有无数的黑影在厮杀,夏芷荀通过帅旗找到了夏炽陌,正如夏修宏所形容的那样,白马上的将军,银色的盔甲已被血染成红色,大刀底下无数人毙命,不过在她的眼中,夏炽陌不是修罗而是神明,如天神一般英勇无敌。
夏芷荀并没有上前帮忙,因为没那个必要,宇文疏影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就倒在夏炽陌的白马跟前,这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到底死在自己的贪得无厌之下,他若不贪心,不背叛夏炽陌一样可以报仇雪恨,他若不贪心,他依然是鲜卑族的大族长,他若不贪心,就不会让自己的族人遭受灭顶之灾,恐怕他到了黄泉之下也不得安宁,要被他无辜丧命的族人索命。
看着胜利的夏炽陌,夏芷荀还是没想上前庆祝,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心满意足矣,然后正当她准备转身之际,突然看到一支利箭射正中夏炽陌的心口,而放箭之人穿的竟是朝廷的兵服,她眼睁睁的看着夏炽陌从白马上摔下来,什么也顾不得,冲了过去。
还有一个看到射箭之人的是宣崇武,因离得近,愤怒的抓住那人想要问话时,那人已气绝毙命。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夏芷荀拨开人群挤上前, 从亲兵手上抢过夏炽陌,亲兵见突然有人闯入, 纷纷拔剑,一瞬间十几把刀剑同时指着夏芷荀, 还是宣崇武认出是城阳郡主,忙喝住亲兵,问道:“郡主,你怎么在这?”
夏芷荀哪有功夫解释,连问几遍:“军医呢?”
老军医几乎是被士兵架着过来,见这么多人围着,连连道:“散开, 都散开!”
夏炽陌已昏迷过去, 老军医先看了一下伤口,跟着搭上夏炽陌的手腕把脉,神色慢慢变得凝重。
夏芷荀见他半天未语,等得着急, 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喝问:“他怎么样了?”
老军医被勒得险些喘不过起来,咳嗽几声才道:“郡主莫急,王爷虽伤的不轻,好在箭偏了几分,没有一箭穿心,他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此处不是医治的地方, 需找个干净之所,先将箭拔.出来,再行医治。”
这里是平阳关外郊,夏芷荀想也没想就将夏炽陌抱上马背,又令军医上了另一匹马,往城里驰去,宣崇武自然也跟了过去。
杨泰怕城中还有叛军,对王爷不利,带了一队人护送在后。
夏芷荀没有避讳,直接将夏炽陌送到自己原先的闺房,里面的陈设依旧,暖阁软榻,还带着丝丝的女儿香。
军医吩咐生火烧水,打开药箱,药罐排成一排,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军医看着满屋子的人道:“人太多了,只需留下一人帮忙即可。”
按理男女授受不亲,夏芷荀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留下多有不便,然而夏芷荀却怎么也不肯出去,若不看着夏炽陌醒过来,她如何能安心。
虽说在平阳关时城阳郡主曾救过夏炽陌,不过宣崇武还是不放心,毕竟城阳郡主是北川王的女儿,北川王造反,城阳郡主自然逃不了干系,如今北川王又生死不明,难保她不会为父报仇而加害夏炽陌,为防万一,宣崇武也留了下来。
军医不敢再耽搁,便由着他们,因为夏芷荀一直抱着夏炽陌,军医直接吩咐道:“那就麻烦郡主将王爷的衣服脱掉,待老夫将断箭取出。”这边则让宣崇武将一把匕首放在火上烤。
夏芷荀一心救夏炽陌,早忘了避嫌,小心翼翼的除去她外面的护甲,解开中衣后,看到里面裹了几层束胸布,竟一时未往深处想,只以为是为了多层保护,待夏炽陌上半身完全赤.裸在她跟前时,着实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军医和宣崇武此刻都背对着她,听到惊呼忙抢过来,问:“怎么了?”
夏芷荀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夏炽陌,神色慌张,连连摇头道:“没什么。”
宣崇武起了疑心,以为夏芷荀对夏炽陌下毒手,怒道:“你竟然乘人之危……”拉开夏芷荀,就看到跟夏芷荀所见一样的场面,直接傻在那里。
夏芷荀随手给他一巴掌,“还看!”拉上被子盖在夏炽陌身上,掩住春光。
军医挡在后面,并未看到夏炽陌,被他俩弄得一头雾水,问:“出什么事了?”
宣崇武一脸震惊,结结巴巴道:“她……她竟然是……”
夏芷荀一样心乱如麻,不过更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喝止住宣崇武,“不想她死,就闭嘴!”
宣崇武生生咽下到嘴边的话,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是将此事张扬出去,他那太后妹妹一定会跟着遭殃,又看了夏炽陌一眼,柳叶弯眉,唇红齿白,他娘的,夏炽陌还真是个女人!
既知夏炽陌是女人,夏芷荀自然不会再让军医动手,而是问军医如何做,完了让军医出去,她要自己来。
军医如何肯,那箭离心脏不远,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有性命之忧,怎能让一个外行人插手。
夏芷荀给宣崇武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侧,低声商量了一番,到底没敢冒险,大不了等治好了夏炽陌,再杀人灭口。
军医听说景王竟然是女人,吓得直接打翻了手上的药罐。
夏芷荀手持匕首抵住军医的咽喉,“这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若让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闲言闲语,小心你的狗命!”见军医点头就要放开他,想了想,又威胁道,“你若救不好她,一样狗命不保!”
老军医原是宫里的太医,先帝在时,因配错一方药,险些被先帝摘了脑袋,正好景王在侧,说李太医医术高明,若杀了他实在太可惜了,不如让他将功补过,到兵营里做军医,一来跟着士兵们餐风饮露算是对他的惩罚,二来救死扶伤也算是为国效力。
李太医捡回一条性命,对景王自然是感恩戴德,做军医虽比做太医辛苦些,却能救更多的人,比留在宫里只服侍一个人还需整日提心吊胆要好太多了,所以只要景王出征,李太医都必随行,虽很少为景王治病,不过景王的兵他救过不少,也算是报答景王的救命之恩。
方才吓得失态,实属人之常情,谁能想到叱咤风云的景王是个女人啊,知道这天大秘密的人,也必定担上天大的干系,李大夫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抉择,若不是景王,他这条命早交给阎王爷了,现在多活了十几年,已经是赚到了,哪还怕什么受牵连,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救活景王。
李大夫已恢复镇静,重新拿了一包麻沸散,人命关天,他又是大夫,自然不避讳,倒是宣崇武不便上前帮忙,已退至门外,李大夫让夏芷荀将夏炽陌扶坐起来,在伤口上撒上药,用匕首割开坏肉,用夹子夹住断箭,用力一拔,血溅四射,夏炽陌痛醒了,呻.吟一声,又晕厥过去,李大夫敷上止血良药,再让夏芷荀扶着她躺下。
夏芷荀焦急的问:“她没事了吧?”
李大夫道:“若是能熬过今晚,便无性命之忧。”
夏芷荀不懂。
李大夫道:“王爷失血过多,伤口又受到感染,只怕会发高烧,轻则烧坏脑子,重则性命不保,危险至极,老夫到底不方便,只能辛苦郡主了。”
夏芷荀问:“我要如何做?”
李大夫道:“不能让她着凉,若是有发烧迹象,就用冷水敷额,让她退热,半刻不能停。”
夏芷荀一一答应了。
李大夫又道:“老夫再开几味护心肺的药,让王爷服下,希望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能挨过此劫。”
夏芷荀怕夏炽陌病情恶化,不敢让李大夫离府,安排他在隔壁住下,让宣崇武拿着药方去药房抓药。
夏炽陌喝下药不久,身体就开始发寒,冷颤不已,盖了几床被子都没用,夏芷荀情急之下,直接褪了衣衫,在夏炽陌身侧躺下,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捂暖她,夏炽陌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夏芷荀与她肌肤相亲,心中也不知是何感受,暂不管她是男是女,唯一的希望就是夏炽陌能活下来。
半夜时候,夏炽陌开始发烧,额头烫得惊人,夏芷荀听了李大夫的话,用冷水洗了毛巾敷在额头,半柱香便更换一次,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烧才慢慢退掉,夏芷荀累得筋疲力尽,却不敢去睡,直到天亮了,才忍不住闭上眼睛打了会儿盹。
幸亏李大夫医术高明,又得夏芷荀悉心照顾,再加上身体底子本就好,夏炽陌鬼门关走一遭后,到底醒了过来,第一眼便看到床边支着头小憩的夏芷荀,紧跟着一阵锥心的疼,掀开被子,便看到不着一物的自己和胸口裹着的层层纱布,一瞬间便琢磨出很多事,她受伤了,女儿身也被戳穿了。
只轻微的动静,夏芷荀就被惊醒了,看着夏炽陌,又惊又喜,甚至飞出了眼泪,欢喜道:“你终于醒了!”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除了你之外, 还有谁知道?”
如此重要的秘密被人知道,既没有惊慌失措, 也没有恼羞成怒,夏炽陌问得很冷静, 忍着伤口的疼痛,慢慢穿回衣服。
夏芷荀没有阻止她,夏炽陌已没了性命之忧,那么有件事就显得格外重要,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也就是说这么久以来,她竟然喜欢了一个女人!
夏芷荀收起了满腔情意, 站到三尺之外, 抱着臂,直直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
夏炽陌低估了自己的伤势,好不容易穿上一件衣服遮体, 便疼得不能再动弹,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看到的便是事实,没什么好解释。”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不肯接受我的原因?”夏芷荀问。
女儿身被戳穿,夏炽陌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哪有功夫理会儿女私情,只敷衍道:“是。”
“那宣瑾呢?”夏芷荀却不依不饶,“她不可能不知道你是女人。”
为了杀敌之时不让自己分心,夏炽陌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女人, 然而被箭射中的那一刹那,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宣瑾,好在她命硬,这样都死不了,看来她跟宣瑾的缘分未尽。
夏芷荀见她不作声,一厢情愿的猜测道:“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娶宣瑾,只为掩饰你的身份?”知道夏炽陌是女人,以正常的逻辑,根本想不到女人也会喜欢女人。
“不是,因为我爱她。”这种情况之下完全可以撒谎来打消夏芷荀的疑虑,夏炽陌却不愿否认对宣瑾的感情,在生死间徘徊过之后,知道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昏迷的时候,她梦到自己回到宣瑾身边,她们没有任何烦恼,她们过得很快乐。
夏芷荀显然没料到夏炽陌回答得如此坦率,着实愣了一下,道:“你可是……女人。”
“那又怎么样?”夏炽陌嗤之以鼻,满以为夏芷荀这种敢爱敢恨的个性会与旁人不同,没想到一样世俗,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对她有想法。
“那她呢?她喜欢你吗?”
夏炽陌被戳到痛处,一直以来她都不能确定宣瑾对她的心意,尤其她出征这么久,宣瑾连只言片语关心的话都没有,她只能安慰自己说,宣瑾不过内敛罢了,若是不喜欢她,怎么会嫁给她,若是不喜欢她,怎么会要她,若是不喜欢她,怎么会离别时一再叮嘱要她平安回去,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宣瑾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不喜欢她,在宣瑾的心里,她的分量远不如夏瑜凛,甚至不如朝政,说得再难听一点,她恐怕只是宣瑾的一颗棋子,等哪天利用完了,便可以弃了。
人伤了,心也比较脆弱,夏炽陌好想亲自跑到宣瑾跟前问她,你爱我吗?
夏芷荀见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显然是在想宣瑾,心中着恼,不眠不休照顾她,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可是她夏芷荀,夏炽陌非但没说半句感激的话,还当着她的面想别的女人,如何能不生气,跟着吃了一惊,她已知道夏炽陌是女人,怎么还会那么在意?难道她还喜欢夏炽陌?夏炽陌可是女人!心里顿时一片混乱。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还是夏炽陌最先回到现实中来,问夏芷荀:“是你救了我?”
夏芷荀也回过神,并未邀功,道:“我哪有这本事,是李军医。”
夏炽陌又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心口,顾不上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细枝末节,又问:“还有谁知道?”
夏芷荀道:“宣大人。”
“他!”夏炽陌暗叫不好,虽然宣崇武没再给她添乱,但是他们到底有过节,宣崇武若是将此事宣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忙道,“你来让来见我。”心里一急,扯到伤口,立即疼得弓起身子。
夏芷荀连忙上前,先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已不再发烫,跟着把夏炽陌扶着躺下,道:“放心吧,他要说早就说了,你先好好休息,等好些了,再叫他问话不迟。”
夏炽陌一想也是,方才说了很多话,确实有些累了,闭上眼睛,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夏芷荀掖被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心中一丝暖流流过。
夏炽陌再醒来时已是黄昏,夏芷荀亲自下厨房熬了点粥,喂下夏炽陌小半碗后,才说起正经事,夏炽陌问她,抓到刺杀她的人没有。
夏芷荀道:“那人射了你一箭之后,就咬舌自尽了,查不出身份。”
水轻灵和宣琉璃失踪的时候,夏炽陌已猜到身边混有奸细,没想到竟在她大获全胜之际动手,只不知这背后之人是谁,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是朝廷的人,因为只有朝廷的人才会既想要她打胜仗,又想要她的命,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她朝中政敌虽多,但是有嫌疑的却屈指可数,而最大的嫌疑便是高珩,此人对她怀恨在心已久,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不过他本事也够大,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安插在她身边,他是如何做到的?要知道她的亲兵都是她一手挑选,不可能被鱼目混珠。
“你是不是已想到幕后黑手是谁?”夏芷荀见她眉头深锁,似乎有了头绪。
夏炽陌道:“不敢肯定,我觉得他没这么大的本事。”
“哦?”夏芷荀道,“我也想到一人,不知跟你想到的是否是同一人。”
夏炽陌示意她说说看。
夏芷荀却讳莫如深起来,笑笑道:“只怕我说出来,你又要跟我翻脸。”
夏炽陌道:“但说无妨。”
夏芷荀探过身子,俯在她耳边说了。
夏炽陌立即变了脸色,大喝道:“你胡说!”
夏芷荀耸了耸肩,“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你大可以不信,只是你也说了,此人本事极大,我想不到还能有谁。”
夏炽陌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扯动伤口只觉锥心的疼,迁怒道:“出去!”
夏芷荀一脸无所谓,夏炽陌若是一点没怀疑,根本不会是这样的反应,留下一句,“你醒来的事,我只告诉了李大夫。”便翩然而去。
夏炽陌却久久不能平静,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任谁都可以要她的命,但这个人绝不会是宣瑾!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若不是宣瑾,谁能有这本事?
她记得出征当日,宣瑾没来给她送行,她只当宣瑾不愿见到离别的场面。
她每次出征,因身份不便,水轻灵都会跟在她身边,偏偏宣琉璃混进军营,为了不让水轻灵受牵连,只能让水轻灵带着宣琉璃离营,由此身边便少了一个最亲近的人,而宣琉璃是宣瑾的侄女。
宣崇武三品大员,堂堂国舅爷,却因为圈地的小事被贬千里,而且不去别处,偏到送到她跟前,难道只是给她当帮手?
更为重要的是,自从宣崇武来了后,水轻灵便失踪了,而她在大胜之际又遭到刺杀,若不是她命大,已命归黄泉,难道这些都只是巧合?
夏炽陌越想心越冷,身子忍不住的打颤,但是她还是不信宣瑾会如此对她。
原本伤得就重,又受到打击,夏炽陌昏昏醒醒了三四天,情况才有所好转,都是夏芷荀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每次宣崇武问夏芷荀,夏炽陌情况如何时,夏芷荀都是一脸忧色的道不容乐观,李大夫受到夏芷荀叮嘱,也是三缄其口,外面的将士对夏炽陌的情况就更不得而知了,一时谣言满天飞,都在传景王快不行了。
夏炽陌醒来后,听说了外面的情况,沉默不语,如此整整过了两日,终于对夏芷荀道:“对外宣称,我已不治身亡。”要想查出真相,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将计就计。
夏芷荀知她一定有了计策,也不多问,免不了让李大夫配合一番。
李大夫配了一服可以让人暂时休克的药,让夏炽陌假死。
景王战死沙场,非同小可,只是远在边陲,尸首根本送不回千里之外的京城,只能就地下葬,待战衣带回京城后,再行国葬之礼。
夏炽陌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下葬,自然无人有疑虑,尤其宣崇武,一连串的事直接把他吓傻了,他又是个没主意的人,只能快马加鞭回京城,把夏炽陌的死讯告诉宣瑾。
是夜,夏芷荀偷偷将夏炽陌救出,两人连夜离开平阳关。
夏炽陌掩藏身份倒是没费多少事。
夏芷荀看着换回女装的夏炽陌,只觉判若两人。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按理收到边关捷报, 该高兴才是,宣瑾这两日却总觉得心神不宁, 好几晚都从噩梦中惊醒,她梦到夏炽陌满身是血, 明明就站在她跟前,却怎么抓都抓不到她,然后慢慢消失在眼前,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衣衫都湿透了,天还没亮,不过已完全没了睡意, 把吟霜唤进来, 更衣出了寝宫。
吟霜不问也知道去哪,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但凡宣瑾睡不着觉,便去佛堂或静坐或抄佛经, 先帝还在时, 便时常如此,只不过她一个外人都看得出,娘娘的心不静,尤其这几日,有个小宫女只不过碰翻了灯油,竟被罚跪两个时辰,可见其心烦意乱。
再回宣宁宫时, 已快晌午,就见殿门口站了一人,背影熟悉,宣瑾不确定的唤了一声:“二哥?”
那人回头,果然是宣崇武,看到宣瑾,立即淌下眼泪。
不祥的预感让宣瑾的心陡然一沉,搭着吟霜的手颤抖不已,故作镇定道:“这是怎么了,才大半年未见,怎的看到哀家如此激动?”
夏炽陌是摄政王,又是被刺杀身亡,为防突变,消息秘而不发,宣崇武一路跑死三匹千里驹,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宣瑾跟前,就是想把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她,让她早作防范,哪知看到宣瑾反倒说不出话来,虽说已经知道夏炽陌是女人,但是妹妹是夏炽陌明媒正娶,到底夫妻一场,让她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了。
宣崇武遣散所有人,连吟霜都没留下,这才缓缓道:“夏炽陌死了。”
宣瑾知他有要事相告,凝神倾听,但是听到“夏炽陌死了”,却半点反应都没有,仍盯着宣崇武,似乎在等他说话。
宣崇武见她反应有异,不确定的问:“妹妹,你没事吧?”
宣瑾却反问他:“怎么了?我在等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宣崇武只得硬着头皮又说了一次:“夏炽陌死了。”
宣瑾回味着宣崇武的话,突然笑了起来,“你从哪听来的谣言,回来骗我?我可不信。”
“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她下葬,真死了!”
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气血上涌,没有用早膳,胃中无物,只是不停的干呕,嘴角边甚至溢出血丝。
宣崇武大骇,抢上前扶着她,“你怎么样?”
宣瑾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晕倒在他怀里。
宣崇武大喊传太医。
宣瑾悠悠醒来,睁开眼看到陈氏坐在榻边,突然“哇”的大哭出声,什么母仪天下,什么端庄贤淑都不顾了,直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自十五岁进宫后就没有这样哭过。
陈氏吓坏了,她问过宣崇武发生什么事,宣崇武却打死不肯说,没办法只能等宣瑾醒来,却是这副模样,一时慌得没了主张,陪她一起流泪。
终于等到宣瑾安静了,陈氏问她:“出什么事了?”
宣瑾只默默流泪。
陈氏隐隐猜到一些,不敢确认,颤声问:“是不是陌儿?”
宣瑾摇头。
陈氏急了,抓着宣瑾的肩膀摇晃,厉声问道:“你快说,是不是陌儿出事了?”
宣瑾抬头,神色间竟有了一丝绝望之色,看着陈氏,良久才声音沙哑道:“她死了。”
犹如晴天霹雳,陈氏受不了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混乱。
宣瑾冷漠的看着一切,好像事不关己,伤心过后,她开始生气了,夏炽陌这个不讲信用的家伙,她说好要平安回来的,人呢?她说要带她远离是非之地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她还说要一辈子都守在她身边,信誓旦旦的话犹然在耳,她怎能食言?夏炽陌,你这个混蛋!
生气过后又想,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没见到夏炽陌,她不信夏炽陌真死了。
她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夏炽陌毫无征兆的闯入她的生命里,然后百般对她好,用极霸道的方式占据了她的心,她以为老天对她不薄,让她在有生之年能够遇到如此良人,偏偏得到的容易,失去的也容易,她恨夏炽陌,她原本已无欲无求,是夏炽陌给了她希望,是夏炽陌让她变得脆弱不堪,是夏炽陌让她变得贪心,现在夏炽陌却不要她了,留下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宣瑾只觉得彻心彻骨的冷,抱着手臂,缩在角落里,从今往后,她想要依靠的时候,再没有人抱她。
不由得惨淡一笑,难道她真的是天生克夫命?
宣瑾不吃不喝已有三日,吟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猜到应该跟景王有关,自从她家娘娘跟景王在一起后,又变回了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这当然是好事,只是景王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娘娘受到这样的打击?吟霜不敢深想,但是又不能看着宣瑾自我折磨,便出宫去了学士府,这时候恐怕只有老爷能劝她了。
宣崇武除了宣瑾,只把夏炽陌的死讯告诉父亲一人,连大哥都不知晓,宣宏汤让他不要声张,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夏炽陌既是被人谋害,幕后之人必定会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宣崇武问:“此人会是谁?”
宣宏汤反问:“景王死了,谁最得益?”
宣崇武脱口而出道:“皇上。”说完立即掩了口,这话太大逆不道了。
宣宏汤却没有责备他,而是抚须叹道:“皇上如今越来越有君主风范了。”前阵子在早朝上大谈阔论,把探花出身的徐侍郎辨得哑口无言,与初登基时的小娃娃完全判若两人,让人刮目相看。
宣崇武听不出父亲言语中的褒贬,没敢应声。
宣宏汤又道:“皇上如此长进,确实让人欣慰,只不过……”顿了一下才道,“他跟太后母子之间心生嫌隙,着实让人担心。”
“爹的意思是,果真是皇上?”
宣宏汤道:“兔死狗烹的事,自古便有,不足为怪。”
宣崇武立即有感而发道:“可怜的妹妹。”既是皇上下的毒手,那便是不能报仇了。
宣宏汤却道:“这不过是你我猜测,若是还好,若不是可就有大麻烦了。”
“还能有谁?”宣崇武问。
宣宏汤有些无奈,他这个儿子还真是榆木脑袋,道:“北川王为何造反?还不是仗着有几分皇家血脉,你再仔细想想,除了景王,谁对皇上的威胁最大?”
宣崇武思索片刻,终于想到先帝驾崩之初,曾留下遗诏让二皇子继位,只不过皇上登基之后,容太妃又失了势,他都快忘了这两母子了,还是有些不相信容家母子能兴风作浪,便说出自己的疑惑。
宣宏汤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能错过任何可能。”
事关重大,父子俩原想立即进宫见宣瑾,不过想到宣瑾初闻噩耗,恐怕也没这个心思,就缓了几天,反正大军回朝至少还要半个月,不想吟霜找上门,说宣瑾已有几天滴水不进,这还了得,宣崇武让自己媳妇煲了汤,和父亲一起进宫。
吟霜敲门道:“娘娘,老爷和二爷来看您了。”听不见声响,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宣瑾穿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手上还拿了把剪刀对着她自己,剪刀上滴着血,吟霜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飞过去,一脚踢掉剪刀,哭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宣瑾转头看她,右脸颊上多了一道伤口,正渗着鲜血,脸上却不见痛苦之色,缓缓道:“夏炽陌说,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就惊为天人,从此心里再无别人,还发誓此生非我不娶,就是我这张脸害了她,她若不喜欢我,便没有后来的事,她也就不会死,都怪我这张脸。”说着又去寻剪刀。
吟霜按不住她,怕她再做傻事,便点了她穴,宣瑾立即昏睡过去,吟霜将她抱上床,又忙去传唤太医,怕时间久了,脸上会留下疤痕。
宣宏汤父子听说宣瑾为了夏炽陌自毁容貌,惊得呆了,没想到夏炽陌在她心目中已如此重要。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直以来的依靠在顷刻间倒塌, 宣瑾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累,累得她想一直睡下去, 这样便可以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面对, 而且还可以看到夏炽陌,质问她为何言而无信。
正当她要追上夏炽陌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她,驻步回头却不见有人,再看夏炽陌时,已离她很远。
“母后,母后!”
这回听清了, 是夏瑜凛。
又听夏瑜凛道:“母后, 你醒醒。”
宣瑾犹豫起来,是继续追夏炽陌,还是回到儿子身边。
“母后,你别丢下凛儿。”
心立即纠了一下, 若是她跟夏炽陌走了, 凛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她不能丢下凛儿不管,可是夏炽陌呢?
宣瑾站在十字路口徘徊,恨不得将自己撕成两半,一半随夏炽陌而去,一半留下照顾凛儿。
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一阵刺疼,逼得她终于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稚嫩的脸,脸上又惊又喜,还挂着眼泪。
“母后,你终于醒了!”夏瑜凛欢喜异常道,早忘了他还在跟宣瑾堵着气。
宣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此刻的她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眨了眨眼睛,表示听到夏瑜凛的话。
太医又上前把了把脉,道:“娘娘身子虚弱,不宜太过操劳。”
夏瑜凛道:“待朕跟母后说几句话,便让她好好休息。”
太医退下后,夏瑜凛倒是不急,先让宫人服侍宣瑾吃东西。
吟雪自从被派到玉熙宫之后,一直没机会再伺候宣瑾,看到宣瑾如此,眼泪大滴往下掉,接过吟霜手上的参汤,说让她来。
既然醒了,就容不得她再逃避,宣瑾没再拒绝,喝下参汤后,总算有了点力气,想起夏瑜凛已足有两个月未踏进宣宁宫,不确定是否已知夏炽陌的事,便问:“皇上怎么来了?”
夏瑜凛回头让所有人出去,而后坐到宣瑾身边,已不似方才的真情流露,恢复往常不亲不疏的样子,没有回答宣瑾,而是反问:“母后怎么突然病倒了?”
宣瑾看着夏瑜凛,只见他神色淡漠,态度疏离,明明就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偏偏陌生得像个外人,让她痛心。
夏瑜凛到底年纪小,见宣瑾不作声,便忍不住道:“母后可是因为皇叔伤心过度?”
宣瑾心一沉,凛儿果然知道了,却不知自己自从听到夏炽陌的噩耗后,昏昏沉沉之下,已过了七八日之久,这么大的事就算再保密,也有风声传出,夏瑜凛知道并不奇怪,宣瑾还是不答,等夏瑜凛告诉她,他知道了多少。
果然听夏瑜凛道:“朕听闻皇叔与乱臣贼子激战半月有余,终于大获全胜,可惜最后关头,误中敌计,为国捐躯了。”夏瑜凛越说声音越低,神色也变得忧伤,然而宣瑾却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掩不去的得意,心中顿时一懔,同时想到夏炽陌的死,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眼泪无声滑落。
夏瑜凛自懂事起,就很少见到母后流泪,母后先是莫名其妙大病一场,现在听到皇叔的死,又直掉眼泪,便是印证了那人所言不假,看来皇叔是真死了,放下心之余,也忍不住悲伤起来,平心而论,其实皇叔对他不错,不但辅佐他登上皇位,还教会他很多东西,如果不是皇叔从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又抢走他母后的话,他应该会喜欢皇叔,不过既然人都死了,也无需再斤斤计较。
夏瑜凛道:“皇叔的衣冠还有几日就要送到京城,到时按国礼将他风光大葬,赐他谥号‘明’,母后觉得如何?”
宣瑾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夏瑜凛不做任何求证,便认定夏炽陌已死,甚至已将夏炽陌的身后事安排妥当,好似早有准备,一个念头闪过,又大力的摇了摇头,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凛儿才十来岁而已,还是个孩子,她一手带大的儿子,怎么也不会如此狠心。
夏瑜凛自顾自的又说了很多细节,真正详细周到,滴水不漏。
先不说一日未见到夏炽陌,尚不能确定夏炽陌是死是活,单一道圣旨下去,就算还活着,大楚从此也绝无景王这个人,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宣瑾突然打断他,“凛儿,你当真如此讨厌你皇叔?”
夏瑜凛一愣,跟着眼神中略带恨意道:“有他在,旁人就不知道还有朕这个皇帝,有他在,母后就再不会像以前那般疼凛儿。”
宣瑾无力再解释,她不知凛儿为何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想法,夏炽陌视他如己出,连皇位都让给他了,却换不回一颗感激的心,就是她,为了他这个儿子,做了多少让夏炽陌伤心的事,而他却不能理解,一口咬定夏炽陌抢了他的一切。
“凛儿,母后从未求过你什么,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母后一件事?”宣瑾说的郑重。
夏瑜凛也没想到母后会求自己,反倒有些没主张了,怯怯道:“母后请说。”
宣瑾道:“在未证实你皇叔死之前,能不能不要举国发丧?”
夏瑜凛脱口而出道:“皇叔中箭不治身亡,尸首都已经下葬了。”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言,只怕母后会认为他对整个过程了如指掌。
宣瑾却不去追究,只道:“就当了却哀家一个心愿,哀家要亲眼看到她死了,才会死心。”
夏瑜凛有些犹豫,他还真怕皇叔是诈死,再回来夺走他的一切。
宣瑾又道:“如若夏炽陌真的死了,哀家便交出印玺,让你提前亲政。”
夏瑜凛听得怦怦心跳,让他亲政,那他便是有名有实的皇帝,从此天下间他最大,心想皇叔应该是死了,发不发丧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便点头答应,不过口说无凭,他日母后反悔怎么办?
宣瑾见他竟然连自己都不信,心更伤了,挣扎着下榻,按刚才的意思,写了一道旨意,加上凤印,递给夏瑜凛道:“如此可放心了?”
夏瑜凛脸涨得通红,想为自己辩解,到底什么也没说,只丢下一句:“母后好生休息。”拿着锦绢,羞愧而去。
宣瑾心力交瘁,坐在铜镜前,因为吟霜阻止得及时,脸上只伤到一点,再加上太医的妙手回春,没留下任何疤痕,这样也好,如果夏炽陌没死,看到她一副丑八怪的模样,不喜欢她了怎么办?来不及伤心,把吟霜唤来,让她去请宣崇武,她要知道事情的经过。
宣崇武在家担心了几天,看到宣瑾穿戴整齐的坐在殿里等她,终于放下心,再看到她没有毁容,就更高兴了,夏炽陌虽然死了,但是妹妹凭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不愁以后没人喜欢,跟着暗地了又呸了自己一口,妹妹可是太后,又不是民间那些水性杨花的俗气女人。
宣瑾不跟他寒暄,直接让他把去江陵之后所发生的事从头讲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能落下。
宣崇武知她要查景王的死因,不敢怠慢,一边回忆一边诉说,尽可能的详尽。
宣瑾听他说到夏炽陌夜闯夏芷荀香闺时,不由得锁眉,夏炽陌烧粮放马受伤后,夏芷荀不但不抓她,还以名贵药材相赠,眉头皱得更深了。
宣崇武又讲了夏炽陌如何用兵如神,一步一步打垮叛军,言词间毫不吝啬的夸赞,跟着讲到了重点,他们探访宣琉璃时,发现水轻灵和宣琉璃被人掳走了,跟着就是夏炽陌大获全胜之际,被一个身穿朝廷兵服的人一箭射中心口,说着突然惊呼一声,他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夏炽陌虽然死了,但是不等于可以忽视她的女儿身!
宣崇武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夏炽陌是女人?”
宣瑾不想解释,只问:“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宣崇武道:“回来后本来想告诉爹,不过其中干系太多,没跟你商量,我不敢多说。”
宣瑾点点头,又问:“她受伤后,还有谁知道。”
“军医和城阳郡主。”宣崇武将当日情景描绘一遍,惋惜道,“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救活。”
宣瑾听完后,细细琢磨了一番,突然道:“也就是说,你没有亲眼看见夏炽陌咽气,而一直陪在夏炽陌身边的是夏芷荀?”
宣崇武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道:“有何区别?我一个大老爷们到底不方便,所以都是郡主一手照顾,不过我虽未在旁边,尸体抬出来的时候,可是我亲眼所见,而且还看着她下葬,错不了。”
宣瑾只问:“夏芷荀呢?夏炽陌死了,她去了哪?”
宣崇武答不上来,他只顾回京报信,哪还顾得上夏芷荀。
宣瑾默不作声,既然夏芷荀衣不解带的守在夏炽陌身边,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夏炽陌死?心中顿时燃起一股希望,至于嫉妒,等以后见到夏炽陌再当面找她算账。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姐姐, 你瞧瞧,这眼睛眉毛鼻子跟你真真一个样儿。”
容盈心怀中的婴儿今日刚好满月, 五官已经完全长开,粉嘟嘟的脸蛋, 大大的眼睛,长得甚是可爱。
容盈月产后已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身子尚丰盈,穿好衣衫后,抱过孩子,逗弄一番,道:“还是像他爹爹多一些。”
容盈心见她一脸恬淡, 自从搬到碧泉山庄之后, 姐姐好像突然转了性般,几个月来几乎不问外事,高珩也甚少来,孩子出生三日, 才过来看了一眼, 什么话也没留又匆匆走了,姐姐竟一丝抱怨也没有,连容盈心也不猜不到姐姐心中真正的想法。
容盈心试着问道:“姐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这碧泉山庄上下全是高珩的人,高珩有意封锁消息,以至于她们这几个月犹如与世隔绝,半点不知外面的事。
容盈月把孩子哄睡着后, 放进摇篮里,喊来丫头看着,自己则带了容盈心去了花园,信步闲逛中,突然道:“你说他今日会来吗?”
容盈心答不上来,高珩的脾性,她到现在都捉摸不透,按理今日宝宝满月,当爹的一定在身边,宝宝到现在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以高珩对姐姐的态度,就难说了,当初在宫里时,高珩还有所顾忌,出宫后,她们则完全受制于高珩,若知如此,当日宁愿冒险留在宫中,总好过在这里无人问津,不过容盈心还是安慰道:“会来的。”
“真的吗?”容盈月呢喃一句,似乎并不在意答案,看着那潺潺泉水,又道,“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优美,又远离尘嚣,倒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容盈心着实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句话竟出自姐姐之口,从小到大,她都知道姐姐是个心很大的人,不然也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只是听姐姐的口吻,再想到连日来的种种,莫不是行到这一步,姐姐竟想放弃了?
容盈月似乎看出容盈心的疑虑,拉着她,找了块干净地坐下,道:“盈心,姐姐想听你一句心里话,你希望以后的日子过得平淡些,还是轰轰烈烈些?”
容盈心不解道:“姐姐为何如此问?”
容盈月悠悠叹了口气,才道:“我似乎从未顾过你的感受,自从把你接到我身边后,只知道让你为我奔波,却把你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
容盈心忙道:“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姐姐过得不如意,莫说盈心,就连家中爹娘也不能安生,盈心帮姐姐是理所应当之事。”
容盈月叹道:“你从小便这样,从不为自己着想,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太自私了,不若这样,你今日便回家乡去,找个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人嫁了,也算是了了姐姐的一桩心思。”
突然让她回乡,容盈心吃惊可想而知,担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姐姐突然间有这么大的变化。
容盈月没解释,只道:“只怕姐姐要让你失望了。”
等了一天,以为高珩不会再来,没想到掌灯时候竟是来了,一身蓝绸缎,束着金冠,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容盈月难得一展笑颜,让下人添副碗筷,还帮高珩夹菜,殷勤的样子很像一个贤惠的妻子,容盈心瞧在眼中,突然有些明白姐姐白日里为何反常了。
高珩吃了两口之后就放下碗筷,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容盈月跟前,道:“这块玉佩乃我高家传承之物,传到我这里已是第三代,你拿去给必成吧。”
“必成?高必成。”容盈月喜道,“原来你已帮孩子取了名字!”
高珩脸上有了几分不自在,他与容盈月的关系委实复杂,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到底是他的亲骨肉。
容盈月让容盈心把孩子抱来,将玉佩挂到孩子的脖子上,然后道:“必成,你爹终于肯认你了,你现在是堂堂正正的高家子孙。”
上一回来,高珩只匆匆瞧了一眼,就见孩子生得如猴儿一般,皮面皱在一起甚是丑陋,以为这孩子本不该来到世上,所以才如此之丑,心中越发烦躁,不愿多瞧,现在看孩子,白白胖胖可爱至极,心中立即涌起层层父爱,终于有了当父亲的喜悦,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过,立即爱不释手,还忍不住逗乐起来。
容盈月看到这一幕竟是掉下眼泪,露出欣慰的笑。
容盈心顿时明白了为何姐姐生下孩子后一点都不开心了。
这一次高珩不但没有匆匆来匆匆去,还跟她们商议起要事。
等高珩说完了,容家姐妹才知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高珩得手了,夏炽陌死了。
高珩道:“夏炽陌的衣冠已送到京城,不过因为宣瑾的干涉,还未发丧,我怕夜长梦多,就想……”高珩做了个手势。
按理容盈月听到夏炽陌死了应该很高兴,毕竟她蓄谋已久,如今最大的绊脚石除掉了,等于她的儿子向皇位迈进一大步,但是容盈月脸上却不见喜色,甚至带着忧虑,只问:“丹儿现在怎么样了?”
高珩并未发现容盈月的微末变化,道:“一切安好,宣瑾并未起疑。”
容盈月又问:“你准备如何做?”
高珩将他的计划全盘道出,如今夏瑜凛对他信任有加,乘着夏炽陌刚死,他先把兵权抢过来,再将夏炽陌的余党一网打尽,等时局稳定后,拿出先帝遗诏,让二皇子继位,反正夏炽陌已经死了,就将罪名一股脑儿全推到她身上,到时兵权在手,又名正言顺,相信没人不服。
容盈月冷静道:“宣瑾呢?她可不是夏瑜凛那个黄毛小儿可以随便糊弄,她怎么会轻易让你得到兵权。”
高珩脸上立即有了恨恨之色,冷笑道:“她?如今只剩半条命了。”
容盈月惊讶。
高珩将宣瑾为夏炽陌大病一场的事说了,还道:“她如今只想知道夏炽陌的死活,根本无心朝政,还给夏瑜凛一道懿旨,若如证实夏炽陌真死了,就让夏瑜凛提前亲政。”
容盈月摇摇头,她跟宣瑾在后宫斗了十年,绝不信宣瑾是如此感情用事的人。
高珩却深信不疑,当年宣瑾就曾为他轻生,如今恋上夏炽陌,为夏炽陌寻死觅活,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
容盈月沉吟半刻,突然道:“如若让你放弃这一切,你会不会答应?”
高珩没料到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一开始不就是她想出来么?挖了个坑让他跳,如今他只是骑虎难下而已。
容盈月解释道:“北川王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他。”
高珩不以为然道:“他是输给了夏炽陌。”跟着冷哼,“夏炽陌带兵是有一套,可惜命太短,少了他这个绊脚石,还有谁能阻止得了我们?”
容盈月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高珩突然握住她的手,道:“难道你不希望我们的孩子有个美好的将来吗?”
容盈月心中苦笑,正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她才退缩,眼前这个男人和怀里的孩子,本只是她借刀杀人的工具,如今却成了她的阻碍,她自己也不知何时竟对这个英伟的男子动了心。
高珩见她不做声,以为打消了念头,又安慰几句,让她早些休息,他要回去了。
容盈月立即抱住他,“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
软香在怀,高珩自然拒绝不了,临睡前,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水轻灵和宣琉璃被我捉了,现在就关在碧泉山庄,你帮我看紧了她们。”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高珩天没亮就走了, 容盈月想起高珩昨晚的话,带着容盈心到了囚禁水轻灵和宣琉璃之处, 是一座假山的牢房里。
高珩虽抓了她们,倒是没怎么为难, 两人虽瘦了不少,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容盈月过来时,水轻灵正在帮宣琉璃梳头,神情间甚是亲昵。
容盈月没有打开牢门进去,只让人搬了张椅子,坐在牢房门口。
水轻灵和宣琉璃看到容盈月自然吃惊, 她们自从被黑衣人抓了后, 一直在猜测这幕后人是谁,想过很多可能,没想到竟然是容盈月,她们跟容盈月无冤无仇, 为何要抓她们?
水轻灵下意识的将宣琉璃挡在身后, 沉声道:“是你抓了我们。”
容盈月憎恨夏炽陌,水轻灵是夏炽陌的人,自然一块儿恨上,至于宣琉璃,光那张长得像宣瑾的脸就让她生厌,虽说她动了想让高珩放弃的念头,但是不代表她愿意放过夏炽陌和宣瑾, 若不是她们,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便是她的儿子,而她则是大楚的皇太后,之所以萌生退意,只是不想高珩丢了性命罢了,不过高珩若坚持,她自然会随着他,毕竟已走到了这一步,现在夏炽陌已经死了,宣瑾还好好的呆在宫里,有水轻灵和宣琉璃做人质,无疑多了一个威胁宣瑾的筹码,就算帮不上大忙,拿来解解气也成。
容盈月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咱们的韶华公主吗?何时沦落成阶下囚了,瞧瞧这小模样,让景王看到了非得心疼死不可。”
水轻灵和宣琉璃被抓后,先关了一阵子,后来被送到京城,对外面的事半点不知,自然也不知道夏炽陌出了事,看到容盈月,只在心中猜测,容盈月抓她们意欲何为?还有一事,虽然不知她们此时被关在何处,不过可以肯定绝不是宫里,那么容盈月又怎么会在这里?
已到如斯地步,水轻灵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道:“你把我们抓来想干什么?”
容盈月一脸玩味,不紧不慢道:“自然大有用处,”
宣琉璃性子急,怒道:“要杀要刮给句痛快话,否则等我出去告诉我姑姑,她一定饶不了你。”
容盈月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立即笑个不止,拉着容盈心道:“妹妹,本宫有没有听错,她说什么?出去?”突然脸一冷,盯着宣琉璃,“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宣琉璃对上她凶狠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缩到水轻灵身边。
水轻灵揽着她,脸上不卑不亢,冷笑:“除非你杀了我们,否则王爷定会救我们出去,若真杀了我们,王爷也会为我们报仇。”
容盈月又一阵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站起身,走到铁栏处,面目变得狰狞:“报仇?夏炽陌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给他报仇!”看到水轻灵被完全被震慑住,这才心满意足道,“放心,很快就会送你们去见他!盈心,我们走。”
容盈心看了牢里的两人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随着容盈月出去。
宣琉璃像是刚反应过来,问水轻灵:“她的意思是不是景王死了?”
水轻灵先是摇头,跟着干脆跌坐在地上,主子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股深深的悔意从心底升起,她从小就跟着夏炽陌,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也曾想过有一天会战死沙场,不过就算死,她也会陪着主子一起死,而不像现在,主子在战场上殊死搏斗,她却躲在一边谈情说爱,看了一眼宣琉璃,宣琉璃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自从她们被挟持之后,宣琉璃比以前越发依赖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怎能怪得了旁人?便强颜欢笑道:“王爷是什么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定是容盈月吓唬我们。”
宣琉璃半信半疑。
水轻灵不愿多说,她不知道容盈月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足以让她乱了心神,之前虽然一直被困着,不过可以和宣琉璃在一起,并不觉得什么,相反还有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感觉,现在主子生死未卜,自然不能再坐以待毙,看着铁牢,琢磨着如何逃出去。
“陌儿,陌儿。”陈氏高烧不止,口中一直喊着夏炽陌的名字。
宣瑾亲自守在陈氏床边,十几年来,第一次以媳妇的身份毫无怨言的侍奉着她。
夏炽陌的死无疑对陈氏的打击最大,陈氏一共两个孩子,长子死时,毕竟有了心理准备,没有过度伤心,现在唯一的孩子突然没了,陈氏如何能不伤心难过,何况女儿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心愿,让她这个做娘亲的更加悔恨不已,再加上年纪大了,以至于一病不起,不是昏迷着说胡话,就是醒了骂宣瑾,骂她命硬克夫,怪她不该让夏炽陌冒着个险,说她害死了夏炽陌。
任凭陈氏如何骂她,宣瑾都不反驳,只生生受着,恢复她一贯淡漠的性子,好似什么都不在意,至于她心里如何想,旁人是看不出的。
好不容易把陈氏劝睡下了,宣瑾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房里出来,吟霜帮她揉肩捏背,宣瑾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里,不无埋怨道:“太皇太后怎能如此蛮不讲理,娘娘的伤心一点不比她少,她还那样怪你。”
宣瑾只淡淡道:“你没做过娘亲,自然不会明白娘亲失去孩子的痛,我不过被她责骂几句,如若能让她心里好受些,倒也值得。”
“不错,没当过娘的,确实不知孩子是娘亲的心头肉,只可惜有些人,天生蛇蝎心肠,根本不管别人骨肉分离的痛苦,现在她自己也尝到这种滋味,是上天有眼,她应有此报!”
言语中充满了恶毒,宣瑾吃惊的看着眼前之人。
吟霜立即喝道:“大胆,娘娘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宣瑾摆摆手,起身走至那人跟前,道:“此处说话不方便,你随哀家来。”
那人犹豫片刻,跟上宣瑾。
宣瑾让吟霜把风,看着那人道:“看来这宫中还有很多哀家不知道的秘密。”
那人道:“这有何奇怪,你来宫中才多少年。”
宣瑾笑道:“如此说来,那便是陈年往事了,既然年代久远,不知道也罢。”
那人脸上有了痛苦之色:“对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我们这些下人的命就如猫狗一样卑贱,自然不值一提。”
“你既然肯跟哀家说这番话,便是想把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告知哀家,哀家也想知道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那人正是水轻灵的娘亲姚霜雅。
姚霜雅惨淡一笑:“不过是苟延残喘,为保住我跟女儿的性命罢了。”
宣瑾不解,夏炽陌告诉过她水轻灵的身世,水轻灵乃是先帝的血脉,为此陈氏还给了她名分,册封水轻灵为韶华公主,水轻灵也三番四次想认娘亲,只是雅姨装疯不肯认她罢了。
姚霜雅道:“你以为这世上真有永远不被人知道的秘密?你错了,当年知道小皇子身世的人除了我之外都死绝了,不是我够忠心皇后她信任我,”她口中的皇后还是当年的陈氏,“而是我找到了靠山,在皇上身边伺候,皇后她没机会害我,我跟她说,她若想杀人灭口,小皇子的身世便会立即曝光于世,皇后投鼠忌器才暂时放过我,我自然也不敢把这秘密随意抖露出去,否则还是死路一条,可惜皇上没活过几年就突然暴毙身亡,我为了活命便把目标转向大皇子,大皇子年轻气盛,贪图我的容貌,在他即位不久,我便怀了孕,大皇子少年心性,知道我怀了他的骨肉,就想立我为妃,皇后她怎肯,先不说我先后侍奉过两位皇上,单单我知道她那么多秘密,就不能容我,大皇子为了维护我,始终不肯妥协,为此他们母子闹得很不愉快。”
“于是你生下轻灵后,以此为条件,并答应从此装疯卖傻,既不认女儿,也不说出夏炽陌的秘密?”宣瑾帮她补充完。
姚霜雅苦笑道:“哪有这般容易,在皇后眼中,我怀得根本就是野种,不可能有名分,她曾三番四次想打掉我腹中胎儿,是我谨慎,才逃过一劫又一劫,我生轻灵的时候,正好前不久有个宫女跟侍卫偷情生下一个孩子,我便将孩子偷偷掉包,当天晚上,那宫女的孩子就被皇后派的人活活闷死了。”姚霜雅回忆这段往事时,脸上出现惊恐之色。
宣瑾亦听得心惊。
姚霜雅接续道:“孩子死后,我便借机发了疯,所有人都以为我的孩子死了,大皇子亦不例外,他无力反抗他母后,从此便纵情声色,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如此伤上加伤,这也是为何即位那么多年都没能再添一个子嗣的缘故,直到后来你进宫。”
宣瑾默不作声,她一直都知道夏炽礼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却原来有这段往事,果然凡事有因有果。
“母后她相信你疯了?”宣瑾问。
姚霜雅摇头,“皇后她用尽一切手段就想看我是真疯还是假疯,都被我咬着牙忍了下来,这才相信我受了打击真疯了,或许是可怜我吧,也或许是为大皇子少恨她一些,没有赶尽杀绝,留下我一条命,不过还是张冠李戴,将那与侍卫偷情的宫女杀了,把罪名加到我头上,只为撇清我跟大皇子的关系,却阴错阳差的将轻灵还给了我,直到现在皇后都以为轻灵非我亲身骨肉,整整二十年,女儿就在身边,我却不敢认她。”
宣瑾还有很多疑惑,夏炽陌不可能骗她,夏炽陌跟水轻灵的感情她也看在眼里,骗不了人,更何况陈氏还册封水轻灵为公主。
姚霜雅看出她的疑惑,道:“这一切不过是皇后编织的一个谎言罢了,大皇子已被皇后毁了,她不想再失去景王,更为重要的事,景王身边需要一个信任的人,轻灵是再合适不过人选,既要让轻灵死心塌地,又不想让景王看到人性太过丑陋的一面,所以皇后才编出这样的谎话,反正她这一辈子都活在谎言之中。”
突然听到这些,宣瑾需要时间梳理,还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姚霜雅看着天际,缓缓道:“景王都没了,就再没有秘密可言,而我自己也命不久矣,我只希望在临死前,能认回我的女儿。”
宣瑾正要告诉她水轻灵被人抓了。
又听姚霜雅道:“景王和轻灵虽生在皇宫中,却比这宫里面的任何人都要善良。”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娘娘, 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吟霜遣开宣宁宫的一众下人,对宣瑾道。
宣瑾一下绷紧了神经, 问:“如何?”
吟霜取出一物,递给宣瑾。
宣瑾的手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自然认得此物,是夏炽陌出征前,她亲自绣的香囊,里面还有她向菩萨诚心所求的平安符,打开,平安符还在里面,眼泪一下蓄满了眼眶, 明明知道答案, 还是问:“哪里得来的?”
吟霜回道:“刨开王爷的坟,从尸身上找到的。”
宣瑾再忍不住,眼泪缓缓流下,喃喃道:“夏炽陌,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吟霜忽道:“不过那人不是景王。”
宣瑾猛然抬头:“怎么说?”
吟霜道:“坟里的尸体是个男人。”
一瞬间, 宣瑾的脸上有了千变万化,先是震惊、错愕,然后喜极而泣,连连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吟霜等她平复了些才又道:“奴婢按娘娘的吩咐,让人打听城阳郡主的下落,查了半个月终于有消息了。”
宣瑾凝神倾听。
吟霜道:“有人看到城阳郡主和一位女子同行。”
不用说, 那女子定是夏炽陌,宣瑾这回真的肯定夏炽陌没死,就说那个狂妄自傲的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就算下了地狱,阎王肯定也不收,定把她再打回头,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不过这回是欣喜的泪,拉着吟霜的手分享她的喜悦:“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吟霜看在眼中,感慨也只有景王才能让她家娘娘如此失控。
激动了许久,宣瑾才恢复常态,问:“可知她们现在的去向?”
吟霜摇头:“不过奴婢会尽快查清楚。”
宣瑾推算了一番,夏炽陌诈死,定是想找出想加害她的人,北川王已死,城阳又一直在她身边,此人既然不是敌人,那便是朝中之人,夏炽陌的仇敌不少,但是真正有能耐对付夏炽陌的却少之又少,她心中自然有几个人选,只不过最大的嫌疑,却不是她所希望的,这些暂且不管,她要先见到夏炽陌的人,确定了她的安全,才能真正放下心,已过去两个月,夏炽陌若要回京城,应该早就到了,就不知她现在藏身何处,夏炽陌有心躲起来,想找到她并不容易,就不知如果她亲自去找,夏炽陌会不会现身见她?
两人正商量着,突听宫人报,有几位大臣在殿外求见。
已经连续六七日,朝中几位重臣连番向宣瑾请示,希望早日将景王发丧下葬,宣瑾始终不同意,她已跟夏瑜凛有了协议,夏瑜凛自不会再当着她的面提,却让身边的人不断过来游说她,高珩也来过两趟,被宣瑾苛责一番,弄得灰头土脸而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宫里宫外已有很多谣言,到时就算不发丧,也掩不下去。
宣瑾只觉烦躁,对吟霜道:“就说哀家病了,不见任何人。”
吟霜将外面的人打发了,宣瑾不想再继续等下去,道:“你去收拾一下,哀家要出宫。”
吟霜会意,又不无担心道:“娘娘走了,这宫里怎么办?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要强来。”
宣瑾自然考虑到这一点,但是她若不出宫,何时才能见到夏炽陌,心中有了主意,对吟霜耳语一番,吟霜应声去了。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陈氏就坐着软轿而来,病未见好,不过人是清醒的。
宣瑾将她的想法说了。
陈氏听说陌儿有可能还活着,激动得竟是站了起来,颤颤巍巍道:“你尽管去,这里有哀家,没人敢胡来,哀家要你把陌儿活着带到哀家跟前。”
宣瑾郑重答应了,带着吟霜悄悄离了宫。
出宫后,走在大街上,收到路人的目光,宣瑾还是觉得穿着有些招眼,便让吟霜买了两件粗布衣衫,挽了个普通的髻,还在脸上抹了些灰粉,才有几分街井妇人的样子,只是那淡雅的气质怎么都掩饰不了,让宣瑾装出粗俗的模样,的确有些为难她。
明知夏炽陌不会回景王府,宣瑾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前去打探消息,景王府的下人狗眼看人低,根本不把宣瑾放在眼中,自然什么也不肯告诉她们,无奈只好等到天黑,吟霜翻墙进院,找了一圈,不见夏炽陌,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入夜后,两人虽带了不少银两,却只住了进一家看上去蛮破旧的客栈,吃的也只是些粗茶淡饭,吟霜有些看不下去,虽说为打探王爷消息凡事需小心谨慎,但是不该如此苛刻自己,娘娘从小锦衣玉食,怎能吃得惯这些,宣瑾倒是无所谓,悠悠道:“比起夏炽陌吃的苦,这些算得了什么,京城里眼线甚多,凡事要小心,不能让人瞧出破绽,最重要找到夏炽陌。”
如此一连三日,宣瑾将夏炽陌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半点线索没有,又到城外找了几天,还是没有,不由得有些气馁,却不肯放弃,甚至盲目的走在大街上,想从人群里找到要找的人。
“你真的不去见她?”夏芷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故作漫不经心道。
夏炽陌的目光始终尾随着一人,她们此刻坐在茶馆二楼,居高临下,宣瑾的一举一动,她看得一清二楚,却只是看着她而已。
那日宣瑾去景王府找她,躲在暗处的她一眼便认出了宣瑾,宣瑾再伪装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只一个背影,就差点让她奋不顾身,若不是夏芷荀拉着她,她已暴露了身份。
宣瑾瘦了,憔悴了,与她心目中光鲜靓丽的倩影简直判若两人,都是因为她吗?如果是,那么她为宣瑾做过的一切都值得,之前对宣瑾的种种猜测全部烟消云散,还责怪自己不该不信任宣瑾,是她自己不自信,才一再质疑宣瑾对她的感情,更让她高兴的是,宣瑾不但不相信她死了,还乔装打扮亲自出宫找她,足以证明她在宣瑾心目中的重要,她哪还忍得住不见宣瑾,她不想见到宣瑾为她劳神难过。
夏芷荀说,若是就这么出去见宣瑾,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不但性命不保,还可能会连累了宣瑾,如今形势复杂,容不得她意气用事。
她只能忍下冲动,眼睁睁看着宣瑾满地方的找她,她多想上前抱着魂牵梦萦的人儿,告诉她,我在这里。
“怎么,舍不得?”夏芷荀见夏炽陌不作声,只一脸怜意的盯着宣瑾,心里满不是滋味,忍不住出言冷讽。
以为跟夏炽陌同甘共苦过,夏炽陌心中多少有她,从边关到京城,这一路走来,夏炽陌对她确实也有融冰之像,至少懂得偶尔关心一下她,没想到一见宣瑾,一切又打回原形,夏炽陌眼里心里又全是宣瑾,她为夏炽陌做再多,都比不上宣瑾一个背影,就如现在这般,只知道看着宣瑾,而对她充耳不闻,她不知该嫉妒还是该愤怒,至少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宣瑾,让夏炽陌对她如此不屑一顾。
终于宣瑾转过街角,再看不到她,夏炽陌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连喝三杯酒,压下心中苦闷,这才问夏芷荀:“你刚才说什么?”
夏芷荀冷哼:“我还以为你的魂魄跟她飞了。”
对于夏芷荀,夏炽陌心境很复杂,既感激又愧疚,若不是夏芷荀,她早已客死他乡,甚至身败名裂,原本以为夏芷荀知道她的女儿身后会放弃念头,哪知不但没有,还尽一切可能的帮她,她知道还不起夏芷荀这份情,所以拒绝过很多次,可惜夏芷荀跟她一样执着,甚至放下话,待她报仇雪恨后,若是还能跟宣瑾再续前缘,她便放弃,若是不能,便接受她,怎有这般傻的人,不过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果宣瑾心中有她,她们便可永远在一起,若如宣瑾心中没有她,那她宁愿战死沙场。
夏炽陌突然起身,夏芷荀问她去哪。
夏炽陌挣扎了一番,还是道:“我要去见她。”
130、第一百三十章
“你不能进去。”夏芷荀用身体挡住夏炽陌, 两人此刻正身处宣瑾所住客栈的外面。
夏炽陌自己也犹豫不定,查了这么多日, 总算有些眉目了,她不能前功尽弃, 但是宣瑾跟她只有一墙之隔,却不能相见,怎能忍受得了。
“说不定这是她设的陷阱,就等你自投罗网。”夏芷荀始终认为宣瑾跟刺杀夏炽陌的事脱不了干系,之所以亲自出来寻夏炽陌,不过是想让夏炽陌自动现身罢了。
之前没看到宣瑾,夏炽陌还能沉默, 现在看到宣瑾为找她乔装改扮, 低声下气,哪里还有半分怀疑,愤怒的打断夏芷荀道:“要杀我的人,绝不会是瑾儿!”
夏芷荀道:“难道你忘了那个狱卒说的话?”
几日前, 夏炽陌想找杨泰帮忙, 没想到一个功臣将军,从边关回来后,非但没受到嘉奖,还被锒铛入狱,两人买通了狱卒,狱卒告诉她们,杨将军之所以被抓, 是因为保护景王不利,景王现在生死未卜,杨将军要担最大的责任,而这命令正是宣瑾所下。
夏炽陌口气不再那么强硬:“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那你又怎么解释,已过了这么久,她为何不发皇榜捉拿凶手?只要抓到真凶,你便可以现身,而无需像现在这般整日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夏芷荀恨恨道,“她定是做贼心虚,怕你的旧部下为你报仇,所以才压下你的死讯,然后借机一个一个除掉你的人,让你孤掌难鸣,到时就算你没死,也可稳坐江山,再不怕你的威胁。”
夏芷荀见夏炽陌不作声,又道:“那天也看到高珩有多嚣张,高珩跟宣瑾什么关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宣瑾在他身后撑腰,他怎么可能如此横行无忌?我父王叛乱虽不对,好歹他姓夏,身上流着夏家的血,那高珩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宣瑾的……一条狗罢了!”
那日在街上看到高珩,高珩骑着高头骏马,招摇过市,夏炽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夏芷荀对他们的过往所知不多,便向夏炽陌刨根究底,夏炽陌磨不过她,便将高珩跟宣瑾之间的纠葛说了,连宣瑾曾经为高珩轻生的事都没落下,她跟宣瑾大婚当日,高珩为阻止她们成婚,更在宫门口和她大斗一场,总之一句话,高珩没对宣瑾忘情,至于宣瑾有没有忘记高珩,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高珩,夏炽陌的怒气又被激了起来,不过没有拂袖而去,而是道:“正因如此,我更要当面问清楚瑾儿,我要她亲口告诉我,这一切与她无关。”
夏芷荀提高了声音:“你疯了!若真是她做的,你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夏炽陌冷哼:“若真是她,我会递把剑给她,让她亲手杀了我。”
夏芷荀无法理解这个人,夏炽陌偏执起来,简直无道理可讲。
夏炽陌也不再跟她进行无谓的争执,朝客栈方向走去,才迈开步子,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夏炽陌立即反手拉过夏芷荀,跳上房屋顶。
夏芷荀反应过来时,心想,“总算你还有点良心。”
大约有几百人,穿着清一色的御林军衣服,人群自动分开两列,不一会,就见高珩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直到客栈门口,才拉住缰绳,骏马前蹄伸在半空中,一声长嘶。
夏炽陌下意识的轻斥:“又是他!”
夏芷荀小声道:“看来我猜对了一半。”
夏炽陌心情更沉重了,待高珩进去后,想了想,使开轻功,跃上客栈的房顶,寻到宣瑾所住房间的上方,揭开瓦片,果然见到高珩正在宣瑾房中,两人只中规中矩的坐着,夏炽陌胸口中却已燃起嫉妒的火焰,恨不得立即跳下去才好,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到底没有冲动。
“你倒是神通广大。”宣瑾乍见到高珩也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淡淡道。
高珩见她虽穿着粗布衣衫,却依然明艳动人,他已娶了妻子,又跟容盈月不清不楚,但是在他心里,始终无人能及得上宣瑾,哪怕宣瑾一嫁再嫁,跟过两个男人,依然不能动摇他心里的那股执念,容盈月说他之所以忘不了宣瑾,不过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却不以为然,他是无法忘记曾经那段干净纯洁的感情。
“你出来不少天了,该回去了。”高珩没说他怎么找到宣瑾,那口吻无奈中带着宠溺,说得那么自然,就好像宣瑾是贪玩离家出走的妻子,而他则是等待妻子回家的丈夫。
不过在宣瑾看来,却是高珩越来越不把她这个太后看在眼中了,淡淡道:“回不回去,哀家自有决断。”
高珩又道:“皇上也让我来劝你回去。”
“是吗?”宣瑾不置可否,她出宫,凛儿只怕求之不得,这样便无人再管他,小小年纪竟如此热衷权术,真不知是谁的过错。
“我知道景王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只不过逝者已矣,你不想面对也要面对,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有很多国家大事等着你回去处理。”高珩说得诚恳。
宣瑾却只觉无比虚伪,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她还真当高珩关心她,但是高珩私自拉帮结派与她作对,还离间她跟凛儿的母子关系,她再不信高珩的任何话,高珩偶尔几句暧昧之言,更让她觉得恶心,高珩不但娶了亲,还跟容盈月有苟且之情,却总表现出对她没有忘怀,她只当高珩在作戏,十几年前的感情早就不复存在了,以前还时不时拿出来追忆一番,现在只恨当初年少无知,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到还曾为此人轻生,只觉可笑。
宣瑾冷笑道:“有高将军辅佐皇上,哪里还用得着哀家操心。”
高珩凝视着宣瑾,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也是想为你分担,不忍看你那么操劳。”
宣瑾顿时一阵反胃,高珩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说这番话竟是面不改色,当真现在翅膀硬了,有恃无恐了,冷哼:“有劳高将军挂心了。”
高珩被她冷嘲热讽,丝毫不气恼,一旦他成了事,眼前这个女人便属于他了,何况夏炽陌已死,再无人敢跟他抢女人,不用争一时之气,依然文质彬彬道:“夜深了,孤男寡女,我不便久留,今日你早些休息,三天后,我再派轿子来接,景王发丧这样的大事,少不得太后坐镇主持。”不等宣瑾有所反应,就施了个君子之礼,退了出去。
留下宣瑾独自愣神。
房顶上的夏炽陌,听完两人的对话,肺都快气炸了,在她看来,宣瑾依旧老样子,对谁都不冷不热,性子淡淡,而高珩则是频频主动示爱,那眼神都要将宣瑾生吞活剥了,宣瑾却没有斥责一句,要知道只要她对宣瑾说一句调戏的话,宣瑾不是骂她无赖就是骂她无耻,对待她跟高珩的态度竟是天渊之别,指节捏得“咯咯”的响。
撞破宣瑾跟高珩私会,夏芷荀心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看到夏炽陌被气成这样,更有一丝快感,不过得意归得意,眼见夏炽陌要爆发,不能坐视不理,正要劝她,可惜还是晚了,夏炽陌轻轻一跃,下了房顶,直冲进客栈,等她追上夏炽陌,夏炽陌已撞开宣瑾的房门。
宣瑾听到一声巨响,先是吓了一跳,待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包括她的心也跟着停止了跳动,眼前的少女穿着湖绿色裙衫,秀发挽得有些随意,却不失灵动活泼,五官清秀精致,只是在异常愤怒之下显得有些狰狞,这张脸她思念了千万遍,突然出现在跟前时,反显得有些不真实,宣瑾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
夏炽陌如此近的看到宣瑾,也有恍如隔的感觉,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抱着她,真实的感受她,可惜愤怒冲坏了她的头脑,心里想的是抱宣瑾,嘴里说得却是,“夫君才死了几天,就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你还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
心口仿佛被利刃划过,宣瑾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之人,有些怀疑她只是长得像夏炽陌的人罢了,夏炽陌绝不会说出这么伤她的话。
夏炽陌对上宣瑾的眼神,心也跟着一阵刺痛,却痛出了快感,这段日子她确实受尽了委屈,她原本是叱咤朝野的景王,如今却混得如丧家犬一般,她想要报仇,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爱人就在跟前,却不能现身相见,有一种陷在泥潭中有力却无处使的感觉,现在见到宣瑾背着她跟别人私会,终于让她的怒气找到了宣泄口,似乎只有伤害宣瑾,才能让她找到久违的平衡感。
夏炽陌走过去,捏住宣瑾的下巴,继续恶言恶语道:“我没死,是不是很失望?要不要给你个机会,再杀我一次,好让你得偿所愿?”说着用力把剑插在木桌上,剑身不断的摇晃。
宣瑾却只盯着夏炽陌的脸,生怕认错了人,心里不断的重复,你是夏炽陌,你真的是夏炽陌,夏炽陌,你让我找得好苦!
夏炽陌读不懂她的眼神,在她看来宣瑾的不作声,更像是木然的承认,心更伤了,原来之前猜得一点不错,是宣瑾派人刺杀她,而夏芷荀也说的不错,宣瑾扮成如此可怜模样,不过是为让她现身罢了,苦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无欲无求的女人,却原来是忍辱负重,只怪我自己蠢,被你的假象迷惑,落到如今地步,都是我咎由自取。”突然脸色一变,恶狠狠道,“不过,就算我死了,我也要你陪葬!”说着便拔起桌上的剑,指向宣瑾。
“不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夏芷荀离得近,直接去抢夏炽陌手中长剑,吟霜则从后面袭击,让夏炽陌撒手。
夏炽陌手中剑被夏芷荀弹开,本能的转身,接了吟霜一掌,两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吟霜抢到宣瑾跟前护着她。
夏芷荀则拉着夏炽陌的衣袖,小声抱怨:“你疯了!”
经过这样的变故,夏炽陌似乎才清醒些,不过就算不清醒,她也不会真的杀宣瑾,她只是为表示她的愤怒罢了,似乎只有伤害了宣瑾,才能让她心里更痛快些。
宣瑾依旧神情木然,仿佛刚才惊险的一幕不曾发生。
夏炽陌也需要时间冷静,怕高珩回头,不再多留,临走时,突然起意,一把揽过夏芷荀纤细的腰肢,轻蔑的看了宣瑾一眼,然后仰起头傲然离开。
过了许久,宣瑾仿佛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抓住吟霜的手,激动的说:“她还活着!”滑下一行清泪。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出客栈大门, 夏炽陌就后悔了,她不是心心念念想见宣瑾的么, 她不是有一肚子思念的话想跟宣瑾说的么,怎么会对宣瑾恶言相向?甚至还想伤害她, 见到高珩后,一下被激起了新仇旧恨,妒火之下什么理智也没有了,她半点见不得高珩跟宣瑾有任何瓜葛,夏炽陌只觉懊恼不已,想要回头找宣瑾,却被夏芷荀拦住。
“做什么?”夏炽陌不高兴的看着她。
夏芷荀挑眉道:“利用我就算完了?”
夏炽陌这才想起刚才意气用事的举动, 她跟宣瑾置气, 不该拿夏芷荀做挡箭牌,不知夏芷荀心里会作何想,想要解释又觉多此一举。
夏芷荀倒是无甚在意,只道:“既然演戏便做足全套, 你现在回头算什么。”
夏炽陌也觉得有些拉不下脸, 刚对宣瑾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现在回头,不是自掌嘴巴么,再说宣瑾确实跟高珩见面了,还说了那么多暧昧不清的话,她生气是应该的,若是宣瑾情有可原, 那么为什么不解释,而且她出来这么久,也不见宣瑾追出来,又赌起气来,却不舍得离开,只在客栈门口来回徘徊。
夏芷荀也不再劝她,站在不远处,抱着臂盯着夏炽陌的侧影,突然想,这样的夏炽陌值不值得她如此执着,诚然她并不介意夏炽陌的女儿身,相反知道她是女人后,更多了一层钦佩之意,以至于不顾父亲尸骨未寒,甚至不顾廉耻的跟着夏炽陌,夏炽陌总是有意无意的拒绝她,只是在边关时,夏炽陌心中虽然没有她,但是至少做事时会顾忌到她,甚至偶尔会关心她,就算到了京城在未见到宣瑾时也一样,然而就在见过宣瑾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沙场上如战神附体的夏炽陌不见了,又变回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情痴模样,在夏炽陌的眼中,又只剩下了宣瑾。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夏炽陌,夏芷荀有些茫然,而她,到底是喜欢夏炽陌,还是因为得不到而不甘心?
“娘娘,您刚才怎么不跟王爷解释,是高将军自己找来的,并非你们事先约好?”吟霜见惯了夏炽陌吃醋的样子,在宫里时,为了她家娘娘跟高将军那点旧事,景王无理取闹已不止一次两次了。
宣瑾方才一直沉浸在夏炽陌还活着的喜悦之中,以至于毫不在意夏炽陌对她的恶言恶语,甚至夏炽陌当着她的面跟夏芷荀亲密,她都视而不见,等到夏炽陌要走了,宣瑾才想起来做什么,她起身想抓住夏炽陌,却看到夏炽陌紧搂着夏芷荀的腰肢,那么刺眼的画面,让她一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颓然的跌坐回椅子里,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开,夏炽陌还活着,但是她不知道夏炽陌跟夏芷荀之间发生过什么,再回忆起夏炽陌说过的话,夏炽陌不但误解今时今日她跟高珩的关系,甚至还认为是她派人刺杀的她,心一下凉了,还透着丝丝入骨的痛。
“还是奴婢去把王爷追回来吧。”吟霜见她没做声,又试着道。
宣瑾却道:“不用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回宫。”
吟霜只当宣瑾伤心了,不敢多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宣瑾想的却是,高珩说三日后给夏炽陌发丧,既然已经知道夏炽陌还活着,她怎能允许高珩胡来,至于那些儿女情长——夏芷荀把夏炽陌从鬼门关拖回来,两人又朝夕相处那么久,日久生情也情有可原,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楚,大婚当日,她曾跟夏炽陌约法三章,她要夏炽陌答应,若如爱上别人,便放她自由,夏炽陌答应的很爽快,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若是夏炽陌真的爱上了夏芷荀,她舍得放手么?
夏炽陌一直守在客栈外面不曾离开,天刚亮,就见宣瑾带着吟霜走了出来,却没有上前,看着她们上了一辆马车,朝皇宫方向而去。
“你不是一直在等她么,怎么眼睁睁看着她走?”夏芷荀不解的问。
夏炽陌一脸冷峻,经过一夜,她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想要驾驭宣瑾这样的女人,就一定不能比她弱,就像当初她能得到宣瑾,无非是手握大权,才逼得宣瑾就范,而如今对宣瑾束手无策,只因为她现在一无所有,她之所以那么生气,主要原因其实不是为吃高珩的醋,而是怕回不了过去,就此失去宣瑾,不止宣瑾,还包括这偌大的江山,或许她一开始便错了,不该将江山拱手让人,哪怕那个人是宣瑾的儿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夏炽陌曾是大楚只手遮天的摄政王,她敢诈死,自然留下后招,原本想查清楚这件事跟宣瑾和夏瑜凛无关,现在看来已不重要,也是时候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了。
夏炽陌吹了一声响哨,十几个武功高手立即聚到夏炽陌身边,夏炽陌低声安排一番,带着夏芷荀去了郊外一处隐秘的庄园。
宣瑾回了宫,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就怒气冲冲去了玉熙宫,看见夏瑜凛,劈头就问:“凛儿,你怎能言而无信?”
夏瑜凛正在看书,被宣瑾喝得直接吓一大跳,平日给他出谋划策的大臣都不在身边,没人给他壮胆,一下慌了,甚至不敢看宣瑾的眼睛,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模样。
宣瑾看不得他的懦弱模样,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他那外强中干懦弱无能的父皇,又喝道:“给哀家抬起头来!”自从夏瑜凛登基之后,宣瑾还从没对他如此严厉过,哪怕夏瑜凛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她的心。
夏瑜凛浑身一颤,到底还是抬起了头,看到这样的母后,反倒觉得熟悉起来,以前他每次做错事,母后都会很严厉的责罚他,然后教他做人的道理,母后常说的爱之深,所以责之切,现在母后除了政事,几乎对他不闻不问,他受不了这种冷落,他知道因为皇叔,母后才会如此对他,自然要迁怒于皇叔。
“哀家且问你,给你皇叔发丧的事,是你的主意,还是高珩的主意?”宣瑾不与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又是皇叔!夏瑜凛生气起来,明明是高珩出的主意,一时意气用事,揽在自己身上,道:“是朕的主意。”
宣瑾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爽快,一口气堵在胸口,缓了好久才吐出来,道:“你是如何答应哀家的,你是皇上,怎能出尔反尔?”
高珩早就给夏瑜凛编好说辞,夏瑜凛道:“朕已给了母后时间去查明真相,只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却无半点线索,如今外面谣言四起,说皇叔诈死,预谋篡位,再等下去,只怕谣言成真,所以朕才有此决定。”
这些风声,宣瑾自然听过,只不过她已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有人故意放出谣言,想置夏炽陌于死地,现在夏瑜凛拿住这个由头,还真不好反驳,只好言劝道:“你皇叔若有心篡位,当初就不会扶植你,如今遭奸人所害,生死未卜,我们应该还她一个公道。”
夏瑜凛立即道:“最好的公道,便是让皇叔入土为安,然后给他封荫。”
宣瑾道:“若是你皇叔没死呢?”
夏瑜凛反驳,“没死为何不现身?”
宣瑾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或许她想找出害她的凶手。”盯着夏瑜凛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夏瑜凛道:“皇叔为巩固政权杀了那么多人,仇家遍布天下,想他死的人多不胜数,谁知道是谁下的手。”
宣瑾见他神色无常,刺杀夏炽陌的事,应该跟他无关,只不过事后被他加以利用罢了,叹了口气道:“罢了,三天便三天,若如三天后,你皇叔能站在你跟前,你便打消这个主意。”
夏瑜凛微微吃惊,脱口而出道:“找到皇叔了?”
宣瑾没答,却道:“凡是不要做得太绝,否则物极必反,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到底在找什么?”宣琉璃问正在地上四处翻找的水轻灵。
她们被关的地方阴冷潮湿, 地上铺的干草早已烂在泥里,这几天水轻灵不嫌脏一直徒手扒翻那些烂草,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水轻灵只一个劲的说:“快找到了。”
“让我帮你,两个人一起找, 岂不快些?”换做以前,莫说碰那些脏东西,只是看到就已经作恶,不过经过这么多事,又吃了那么多苦,宣琉璃早已脱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之气。
水轻灵却怎么也不肯,总觉得宣琉璃是受她之累, 才遭受牢狱之灾, 怎能还让她做不喜之事,而且连她找不到,何况宣琉璃,整个牢房已被她翻了几遍, 水轻灵却不死心, 她不信她们逃不出去,又翻了大约半个时辰,水轻灵突然惊喜道:“找到了!”
宣琉璃凑过去,先看到的是水轻灵流血的手指,连忙在裙摆上撕下一块布,帮她包扎,再看水轻灵手心多了一根细长的铁线, 不解的问:“这要做什么?”
水轻灵含笑不答,径直走到牢门口,左右看了看,不见有人,便将铁线插入大铁锁的锁眼之中,这是她行走江湖之时,偷师的一门绝技,因为不登大雅之堂,故而连夏炽陌都不知道,现在非常时候,正好靠它逃命。
捣鼓了半柱香时候,就听“咔嚓”一声,锁开了,两人相视一笑,脸上均有喜色,事不宜迟,就准备逃出去,突听有声音从门口传来。
水轻灵吃惊,又将锁重新锁上,将铁线藏进袖口里。
进来三四个人,水轻灵认出为首那个人就是抓她们的头目,那头目将二人上下一打量,目光落在水轻灵的手腕处,水轻灵以为被瞧出什么,下意识的将手背到身后,头目让人开门,走近水轻灵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扯,扯掉水轻灵手腕上的银手镯,银手镯并不值钱,但是却是水轻灵从小戴到大的宝贝之物,是她还在襁褓中时,她娘亲送给她的礼物,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礼物,水轻灵自然要抢回来,跟那人过了几招,怎奈被关得久了,吃不好睡不好,武功弱了不少,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那人制服了水轻灵,恶狠狠的丢了一句:“不想早点见阎王,就给老子规矩点!”锁上牢门,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宣琉璃揉着水轻灵发红的手腕问:“那镯子很重要么?”她有注意过水轻灵一直戴着镯子,却未问过镯子的来历。
水轻灵只说了一句“我娘送给我的”,宣琉璃便已明白,可惜被人抢走,不知还能不能找回来,安慰了几句,想起一事,疑惑道:“那镯子是银子的,不值几个钱,光我头上的几根钗都比它值钱,为何他们偏偏要抢你的镯子?”
水轻灵也觉奇怪,按理镯子平日都藏在袖口之下,很难被看到,只有熟悉的人才会知道,抢她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另有目的,她们有太多的疑惑要解开,也不差这一样,事不宜迟,先出去再说。
耐心等到三更时分,重新将牢门的锁打开,水轻灵在前,宣琉璃尾随在后,打晕几个正在打瞌睡的狱卒,逃了出去,看四周环境,才知她们一直被关在假山之中,又在碧泉山庄中绕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找到山门口,真正逃脱牢笼。
恢复自由,宣琉璃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回家,失踪了这么多天,恐怕把爷爷和爹娘急坏了,水轻灵则更想弄清楚夏炽陌的生死,带着宣琉璃查起事来也不方便,便先将她送回学士府,还叮嘱她若是被人问起我们被谁关了,你只说不知道,亦不要告诉旁人我的行踪。
宣琉璃不解道:“为什么?我还想把这件事告诉姑姑,让姑姑教训那个容盈月呢。”
水轻灵知道宣家的人与夏炽陌一向面和心不和,夏炽陌遭人毒手,也不知与宣家人有无干系,贸贸然说出去,只怕坏事,又怕宣琉璃瞎想,便道:“这件事疑点很多,待我查清楚了,再告诉他们不迟。”想了想又道,“若是太后问起,你便告诉她吧,记住只能告诉她一人。”
宣琉璃虽不知为何,不过水轻灵既然说了,她自然照做,这几个月来,虽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跟水轻灵一直在一起,倒也苦中有甜,现在突然分开,宣琉璃甚觉不舍,但也知水轻灵有大事要办,跟着她只会拖累她,便说:“你自己小心些,办完了事便来接我。”
水轻灵点点头,保证道:“一定。”
两人依依不舍的作别。
水轻灵跳跃几下,便消失在夜幕中。
宣琉璃把铁门敲得咚咚响,守门的护卫见到她,先是一愣,辨认好一会儿,才认出了是自家大小姐,连忙欢天喜地的去报告老爷,整个学士府都惊动了,不一会儿便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中,少不了七嘴八舌一番询问,宣琉璃只说自己太累了,有什么事天明再说,众人见她瘦了不少,衣服又脏又破,跟离家时简直判若两人,个个心疼不已,哪里还舍得让她劳累,命下人带她去沐浴用饭,伺候她早些歇下。
宣琉璃这一睡竟是到了下午,醒来时,只见娘亲守在她身边,娘儿俩自然一番别后重逢的对话,宣琉璃只说自己遭了多少罪,至于被谁抓了,和她一起的水轻灵去了哪,则是一问三不知,用了饭,怕爷爷和父亲又来询问,直接找了个借口,说许久未见姑姑,怕姑姑担心,便要进宫。
吴氏拦不住她,只好由她去,派了十几个家丁护送她进宫,以免再出差错。
宣瑾跟夏瑜凛大吵一架,一宿未睡好,一整天都在处理朝中大事,好不容易闲下来,便在想夏炽陌之事,突听人报,琉璃小姐在殿外求见,喜得忙道:“快些让她进来。”
“姑姑!”宣琉璃跨进门,直奔宣瑾跟前,半跪在她身侧。
宣瑾将她仔细端量,虽瘦了不少,所幸毫发无损,心中宽慰,这才问所发生的事。
宣琉璃记住水轻灵的叮嘱,对家人只字未提,对宣瑾却是言无不尽,将她和水轻灵如何被抓,如何被送到京城,在碧泉山庄遇到容盈月,又如何逃脱都一五一十的对宣瑾说了,还告诉宣瑾水轻灵去查景王的下落。
宣瑾听完后,细加琢磨,有些事她早已知道,有些事则让她有豁然之感,几个月前容盈月借病出宫,宣瑾原是不答应,不过容盈月将夏瑜丹留在宫里,她才松口,以为容盈月只是不甘宫中寂寞,到了宫外便可方便与高珩行鱼水之欢,只要不威胁到凛儿,便随她去了,当然这其中高珩也起了不大不小的作用,让她不得不做出让步,没想到容盈月竟是抓水轻灵和宣琉璃之人,那么刺杀夏炽陌的事,她自然也脱不了干系,高珩跟她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主谋果然还是高珩!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们抵赖。
原以为高珩百般讨好巴结凛儿,不过想仕途鸿飞,没想到他狼子野心,竟然想置夏炽陌于死地,他以为这样,以后在朝中便可只手遮天了吗?真真可笑!这容盈月也委实狠心,竟为了情郎,而不顾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活,好,既然他们不仁,就不能怪她不义,一是为夏炽陌报仇,二是为凛儿的皇位着想,夏瑜丹怪只怪他错生在帝王家,白白丢了一条幼小的生命,她绝不能给容盈月留半点希望,至于高珩,还不能即刻跟他撕破脸,否则逼得他狗急跳墙,只怕又要发生一次叛变,如今夏炽陌不在她身边,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跟高珩硬碰硬。
对于高珩跟容盈月的阴谋,宣瑾倒不是很担心,毕竟他们各有软肋,解决他们不过是时日问题,她心中真正忧心的是另一件事,若是凛儿执意一意孤行,要与夏炽陌为敌,她将看到最不愿看到的事。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爱人,宣瑾只觉左右为难。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景王发丧之事正紧锣密鼓的安排之中, 宣瑾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她远比夏瑜凛看得深看得远, 若真如此做了,只会两种结果, 一种便是世上再无景王,另一种则是江山从此易主,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她所愿看到,而她更不愿看到他们任何一方出事,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极力阻止。
“吟霜,你给哀家放出话, 就说二皇子夏瑜丹突然身染重疾性命垂危, 尤其要让碧泉山庄的容盈月知道。”宣瑾冷静吩咐道。
吟霜领命去了。
宣瑾又对一旁的宣琉璃道:“你让水轻灵转告夏炽陌,哀家今晚在景王府等她。”
若是夏炽陌愿意主动现身,发丧之事便无从说起,一场祸事也可消弥于无形, 至于夏炽陌肯不肯见她, 只能看夏炽陌的意愿了,若是夏炽陌心中已没有了她,恐怕从此以后再不愿为她做任何事。
陈氏听说宣瑾回宫,让人过来传唤,到了安寿宫,宣瑾并无隐瞒,甚至将当前局势跟陈氏说了, 陈氏听到女儿还活着,自然高兴,当听到可能将起的宫墙之变,又陷入沉默之中,当初陌儿扶持凛儿登上皇位,就已料到会有今日,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就算凛儿能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了一世,若是陌儿一直霸着朝政不放,凛儿迟早会对陌儿下手,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是逼陌儿做出抉择,要么心甘情愿放弃一切,要么就不择手段夺回一切,这场博弈只能有一个胜出者,站在她的角度,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隔了辈分的孙子,自然是女儿亲,陌儿想称帝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向世人交代她的女儿身,若是隐瞒,将来恐无子嗣继位,若是公开,又恐大失人心,不得好下场。
“若是陌儿真的逼凛儿退位,你打算如何做?”陈氏问宣瑾。
她是凛儿的娘亲,却也是夏炽陌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真让她二择一,她该怎么办?宣瑾已问过自己无数遍,她都无从选择,但是有一点她却知的,就是无论她选择哪一方,终会失去另一方,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两人真正打起来。
陈氏看得出她的为难,却不得不逼她一句心里话,突然道:“论实力,凛儿继位不久,虽笼络了一批人心,不过跟陌儿比,还是相差甚远,然而陌儿看似赢面很大,却有一个生死劫掌握在你的手中,若是你选择凛儿,哀家恐怕我儿必死无疑。”她一直都认为陌儿感情用事的娶宣瑾是下下之策。
宣瑾蓦然抬头,她自然知道陈氏的言下之意,不由得冷笑,她还不至于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对付夏炽陌,何况她根本就不希望夏炽陌受到任何伤害,否则何至于如此为难,淡淡道:“母后太小瞧臣妾了,臣妾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一言九鼎,绝不会拿此事做文章,母后大可放心。”她的人她自然管得住,若是从其他人口中传出,如姚霜雅夏芷荀,便不是她的责任。
得到宣瑾的承诺,陈氏多少放下心,跟着悠悠叹口气道:“哀家也实不愿见他们叔侄反目成仇,何况刚刚才剿灭了北川王,时局稍定,如若再大动干戈,恐怕危及国本,哀家见到陌儿自会劝她,你也劝劝凛儿,让他不要太为难陌儿,若真有那么一天,凛儿或者可以让一让他皇叔,毕竟你已下嫁陌儿,你的儿子便是陌儿的儿子,待你们归老之后,将来这一切还是凛儿的。”
宣瑾只是苦笑,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原点,从无到有接受容易,从有到无接受难,若是先帝驾崩时,夏炽陌直接即位,便无这些事端,或者她跟凛儿早已被派到封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凛儿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贪恋权位,她也不会跟夏炽陌有感情上的纠葛,以至于如今割舍不下,事到如今局势已不是她所能掌控,她左右不了夏炽陌,也改变不了凛儿,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一步,其实她别无选择,凛儿只有她一个母后,夏炽陌却可以拥有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人,比如现在就在她身边的夏芷荀。
若是今晚能见到夏炽陌,或许是唯一可挽回的机会。
虽然容盈月言之凿凿的说夏炽陌已死,水轻灵却不信,等她找到夏炽陌留下的暗号,更加确定夏炽陌还活着,因为那些暗号只有她跟夏炽陌知道,沿着暗号很快便找到了城外的隐秘据点,果然在庄园内见到了夏炽陌,自然欣喜万分,夏炽陌正在召见几十位旧部下,这些人手中都握着军权,全部加起来占了大楚一半以上的兵力,而他们中大多数是由夏炽陌一手提拔,对夏炽陌忠心无二,水轻灵并没有立即上前,站在人群的末端,竟看到城阳郡主就坐在夏炽陌旁边,隐隐有些奇怪,再听到夏炽陌道出准备废帝自立的计划,又是吃惊不已,一直等到众人散了之后,水轻灵这才现身。
夏炽陌看到水轻灵也是非常高兴,两人都简单说了别后发生的事,夏炽陌听说她们是被容盈月捉住,立即沉默了,想起宣瑾曾书信给她,说容盈月和高珩之间有苟且之事,若真是此二人所为,那么刺杀她的人自然也跟这二人脱不了干系,难到是她误会了宣瑾?
水轻灵不知她跟宣瑾间发生的事,只问:“可查到凶手没有?”
夏炽陌心里有些乱,只道:“只是怀疑,尚未确认。”
水轻灵点点头,便想问她何故突然要废帝自立,却见夏芷荀一直站在旁边,虽未言语,不过神色间似乎并不把自己当外人,不知她们间发生过什么,也不敢胡乱猜测,废帝自立关乎到夏炽陌的身份,水轻灵不敢多言。
夏炽陌知她顾忌,直接道:“芷荀知道我所有的事,你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水轻灵更惊讶了,夏炽陌一向谨言谨行,就她所知,这世上只有三个人可以让夏炽陌毫无戒心,一个夏炽陌的母后太皇太后,一个是夏炽陌倾慕十年并娶为妻子的太后,还有一个就是从小便跟着夏炽陌的自己,至于城阳郡主夏芷荀,夏炽陌一向不屑一顾,更何况北川王还造反,势不两立的两个人,如何能走到一起?瞧她们模样,似乎还不止表面这么简单。
夏炽陌也不瞒她,将夏芷荀救她的事简单说了,不过言语中只有感激之意,并无情爱成分。
水轻灵这才明了,既然夏炽陌不避讳夏芷荀,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便问:“何故突然要废帝自立?”夏炽陌若有这个心思,早就做皇帝了,何必等到今天,在夏炽陌的心里,宣瑾大过一切,若是废帝自立,岂不是跟宣瑾为敌?
夏炽陌长长叹了口气,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有这个决定,就容不得她再犹豫不决,尽管她下这个决心的时候,有些意气用事,不过说到底还是形势所逼,若不是夏瑜凛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咄咄逼人,她也不至于如此不留后路,再则她若不夺回一切,只怕会从此失去宣瑾。
如此大事,既然夏炽陌有了决定,水轻灵自然不敢劝她,只看了看夏芷荀,不知夏芷荀在这件事上是否推波助澜,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夏芷荀眼中的情意,夏炽陌接纳了夏芷荀,却与宣瑾为敌,果然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水轻灵没有多待,她已跟宣琉璃约好了见面。
见面后,水轻灵只说找到了夏炽陌,并没有讲夏炽陌准备废帝自立的事,宣琉璃却带来了宣瑾的口信,说宣瑾今晚在景王府等夏炽陌。
水轻灵自然将这句话带到,夏炽陌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着夏芷荀道:“待我考虑一下。”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比起上一次的乔装打扮, 这次宣瑾直接以太后之尊驾临,景王府的下人们哪里还敢怠慢, 早早的站在门口恭迎凤驾,宣瑾凤袍金冠坐在銮驾里, 前拥后护之下,声势壮观的前往景王府,一路上引来不少百姓的围观,太后下嫁景王虽已天下皆知,可惜太后一向身居后宫,寻常百姓们哪能得见,他们早就想看看这位“不顾伦常”的太后到底生得何等模样, 待看到凤驾里的美人时, 都心叹,以景王之尊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偏要娶嫂为妻,难怪, 难怪!
只不过太后到底是皇帝的母亲, 堂堂一国之母,下嫁他人实为不贞,大楚可是礼仪之邦,若人人效仿太后,天下岂不大乱?心中顿时少了几分敬重,多了几分轻蔑,如此不守妇道之人竟还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 简直不顾廉耻,有偏激者,一时激愤,竟朝凤驾上扔石头,虽未砸到宣瑾,却引起一阵慌乱,扔石头的人被御林军抓住后,非但不惊慌求饶,还破口大骂,言语甚是难听,无非是骂宣瑾不要脸之类。
宣瑾自然听到,神色未变,只吩咐吟霜,教训一下即可,勿伤其性命。
宣琉璃也随在左右,见此情景,立即忿忿道:“当日明明是景王强娶姑姑,为何这些人只骂姑姑,不骂景王?这不公平!”
宣瑾淡淡一笑道:“寻常人眼中,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女人若不从一而终,便是不守妇道,说到底还是男尊女卑罢了。”
宣琉璃想到自己的爹爹不也纳了两个小妾,而娘唯唯诺诺,一辈子对爹惟命是从,叹了一口气,虽气愤难当,也只能作罢,跟着感叹幸亏她喜欢了一个女人,没有这个烦恼,不过若是哪一天水轻灵负她,她定不会饶了水轻灵。
“这么说,景王会不会娶三妻四妾?”宣琉璃从水轻灵处得知,城阳郡主如今跟着景王。
宣瑾心里一窒,夏炽陌虽是女人,她却无十分把握,她连夏炽陌愿不愿见她都不知道。
高珩带着几个随从躲在人群之中,猜测着宣瑾此举目的,对于夏炽陌的生死,他也不能确定,过了明日,夏炽陌是生是死都不再重要,不过以防万一,他已让人在景王府附近布下天罗地网,一旦夏炽陌现身,便将她就地诛杀。
一人形色匆匆挤到高珩身侧,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高珩皱起眉,“此话当真?”
那人点头,又道:“夫人让将军无论如何回山庄一趟。”
高珩因为水轻灵和宣琉璃逃跑的事迁怒容盈月,原不想见她,不过夏瑜丹若真出了事,容盈月的心一乱,他们的计划必定受阻,再则他昨日才见过夏瑜丹,何来病危一说,少不得回去安慰几句,吩咐随从盯紧一些,他去去就来。
到了景王府,自然没见到夏炽陌,宣瑾走在花园里,想起在景王府小住的那段日子,恍如隔世,为何她跟夏炽陌就不能如寻常百姓那般过些与世无争的日子呢?
从晌午一直等到日落,始终没有半分夏炽陌的消息,宣瑾表面没什么,心里则越来越失落,按计划在落日前若是见不到夏炽陌便回宫,不过宫中情况虽紧急,宣瑾还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住一宿,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夏炽陌应该会回来。
探子回报,景王府四周埋伏了至少一千人,其中不乏武功高手。
夏芷荀冷笑:“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夏炽陌周身泛起寒意,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一旁的水轻灵道:“既然是高珩设下的埋伏,太后应该不知情。”
夏芷荀反驳道:“她如此大摇大摆走进景王府,摆明就是想假借他人之手,设下圈套,置夏炽陌于死地,夏炽陌若是真听话的回去跟她见面,岂不是自投罗网?”跟着又冷哼,“她还当真有恃无恐,认定夏炽陌心里有她,一定会回去见她。”
夏炽陌被她说中心思,她的确明知有埋伏,还是想回去见宣瑾,若是错过今日,一旦起兵,她跟宣瑾便再无挽回的余地,除非夺了江山,再强娶一回。
水轻灵还是觉得太后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不过同时也觉得夏炽陌此去会有危险,她比夏芷荀更了解夏炽陌,便请缨道:“不如让我先去见太后吧。”
水轻灵是夏炽陌最信任的人,她代夏炽陌前去,再合适不过,一来可以帮夏炽陌传话,二来埋伏在景王府周围的人为防打草惊蛇,定不会对她下手,如此一举两得。
夏芷荀立即赞成。
夏炽陌还是沉默,心里一直在琢磨宣瑾的真正用意,她不信宣瑾真的故意设圈套让她跳。
水轻灵和夏芷荀都在等着她的决定。
夏炽陌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道:“不用了,本王亲自去。”
夏芷荀惊道:“你当真要去送死?”
水轻灵则道:“我随你一起。”就要去准备夜行衣。
夏炽陌却道:“景王府乃本王的府邸,为何要偷偷摸摸回去?你去将本王的盔甲取来,再召集五千兵马,本王倒是要看看哪个宵小之辈还敢再暗算本王!”
夏芷荀又是一惊,“你要放弃之前的计划?”夏炽陌如此做无疑是想主动现身,那便是放弃废帝自立,她为了宣瑾果然什么都愿意做,无论宣瑾如何对她,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怨恨。
夏炽陌扯出个冷笑,异常冷静道:“你不觉得这是一次让他们掉以轻心的好机会吗?”不总说她感情用事吗?或许她也可以利用宣瑾一回,如果宣瑾对她也有感情的话。
夏芷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见夏炽陌神色坚决,知她未改变决定,心中大慰,夏炽陌废帝自立,对她而言,有益无害,她宁愿夏炽陌夺了天下,拥有很多女人,而她是其中一个,也不愿夏炽陌放弃所有,只守着宣瑾一人。
夏炽陌将她的计划道出,她要利用宣瑾,先让他们放下戒心,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成事。
夏芷荀听得自是喜色连连。
水轻灵则看着这样的夏炽陌,觉得有些陌生,不过什么也没说,答应一声,安排去了。
宣瑾换下白天里的凤袍金冠,身着一件浅青色常服,青丝用丝带随意挽着,已经很晚,却仍未休憩,捧着书,坐在灯下,等着要等的人,吟霜则寸步不离的陪在她身侧,出门在外,自然要多一分警惕。
三更过后,终于听到侍女在门外道:“娘娘,王爷回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虽是意料之中,不过还是舒了一口气,夏炽陌没让她失望,果然来了,而且夏炽陌是在前厅等她,而不是潜入房中,那便是堂堂正正走的大门,那高珩在外面布置的天罗地网阵自然没了用处,明日所谓的发丧,也随之取缔,一场大祸终于消弭于无形。
路过宣琉璃的房间时,宣琉璃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即开门出来,原来她也一直没睡。
宣瑾一眼便看到了夏炽陌,一身戎装,长身玉立,虽背对着她,心却已不受控制的跳起来,上次她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来的及对夏炽陌说,这一次定不会了,待看到一侧的夏芷荀时,藏在袖中的手一下握得紧了,现在夏炽陌到哪都要带着夏芷荀么?哪怕是来见她。
踏进大厅,宣瑾不亲不疏的淡淡喊了一声:“王爷。”
夏炽陌早听到脚步声,却故意没回头,等到宣瑾喊她,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亭亭玉立在那里,美丽纤弱,再坚硬的心一瞬间也化作了绕指柔。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宣瑾看到夏芷荀形影不离的跟着夏炽陌, 心中很不舒坦,不过此刻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她有事要跟夏炽陌商量,便隐下心中不快, 对夏炽陌道:“能否随我回房,我有几句话要紧话与你说。”
夏炽陌尚未开口,夏芷荀先抢道:“此处又无外人,有什么话不能当了面说?”
宣瑾原就有些恼,见她如此自以为是,当即冷下脸,冷冷道:“我夫妻二人的私密话, 岂是人人听得?”
夏芷荀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说起来她们的确拜过天地,就算夏炽陌是女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她虽无怨无悔的跟着夏炽陌, 夏炽陌却从未肯定过她的身份, 仗得不过是这些日子与夏炽陌出生入死的情分罢了。
宣琉璃自然站在自己姑姑这边,夏炽陌尚不放在眼中,何况跟她姑姑抢夫君的情敌,“嘿嘿”嘲笑两声,冷嘲热讽的嘀咕道:“还想跟我姑姑平起平坐,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水轻灵到底是夏炽陌的人,虽有些看不惯夏芷荀鹊巢鸠占的做法, 还在她跟前一副女主人的做派,不过夏芷荀到底对夏炽陌有恩,夏炽陌又对她另眼相看,只微微扬了一下嘴角,稍稍发泄了一下心中不满。
夏炽陌听宣瑾说回房说话,心已开始痒痒,她巴不得找个无人之处,与宣瑾亲密一番,眼前的宣瑾身上无一处不深深吸引着她,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才好,不过想到这么多人跟前定力尚且不够,若真的与宣瑾独处,只怕立即沦陷在她的柔情蜜意中再无法自拔,宣瑾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之所以将夏芷荀带着,就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大事,便清了清嗓子道:“芷荀说的不错,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说完还挑了张椅子坐下,摆明态度。
夏芷荀见夏炽陌竟是帮自己,心中大喜,挑衅的看了宣瑾一眼,坐到夏炽陌身侧。
一向是宣瑾在人前避讳与夏炽陌的关系,毕竟有悖伦常,所以甚少主动提起,方才也是被夏芷荀激到才如此说,没想到夏炽陌竟不领情,公然支持夏芷荀,态度与以前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果真是夏炽陌移情别恋了么?心像被生生扯了一下,疼得她不得不也跟着坐了下来,抬头看到夏炽陌与夏芷荀相携而坐的画面,眼睛又是一阵刺痛,深吸一口气,方才缓过来,不管是夏炽陌故意做戏气她也罢,还是真恋上夏芷荀也罢,她都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否则想要心平气和跟夏炽陌说话都做不到。
宣琉璃气呼呼的站到宣瑾旁边,水轻灵则轻轻摇了摇头,依然站在夏炽陌身后,宣琉璃见水轻灵站在自己敌对的位置,自然也将水轻灵一并埋怨上,朝她恨恨的瞪了一眼,水轻灵很是无奈。
宣瑾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早练得处变不惊,半点让人看不出心中想法,既然夏炽陌要公事公办,那她便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举手投足无不端庄,缓缓道:“此前听说王爷殉国,哀家和皇上无伤心难过,让人四处打听王爷的消息,可惜连日来都无果而返,心灰意冷之下才准备明日给王爷发丧国葬,所幸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平安归来,乃国家之幸,皇上之幸,王爷剿灭叛贼有功,一定要论功行赏,只是王爷如今已位极人臣,荣华富贵更不放在眼中,哀家与皇上实想不出如何奖赏王爷,故而来此一趟,想听听王爷的意思,看看王爷还有什么未满足的心愿,哀家与皇上必定竭力为王爷达成。”
宣瑾这番话说得中规中矩,既讲述了事实,又表明了立场,仿佛不存在任何阴谋和斗争,只是一口一个哀家与皇上,把她和夏瑜凛放在等同位置,哪有半点身为妻子该有的关心,夏炽陌只听得频频冷笑,宣瑾找她的目的,夏炽陌自然清楚,无非是想让她放弃废帝自立,在宣瑾的心里,儿子永远排第一,无论她为宣瑾做多少,都改变不了宣瑾的初衷,好在她已不是以前的夏炽陌,当初的一厢情愿早已变成痴心妄想,想要彻底得到宣瑾,唯有高高凌驾于她,夏瑜凛不过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已对她虎视眈眈,一旦掌了实权,哪还有她的活路,更别提她跟宣瑾的将来,夏炽陌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又一次出乎宣瑾的意料,夏炽陌没有暴躁如雷,而是哈哈大笑,“瑾儿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就是为说这些?说我看不上荣华富贵,莫不是你以为我会抢了侄儿的皇位?”
宣瑾愣了愣,夏炽陌一向言行于色,这般反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没有虚伪的掩饰,只看着夏炽陌,等她的下文。
夏炽陌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道:“若是我真如此做了,你会如何对我?”
夏芷荀和水轻灵听得同时一震,以夏炽陌的狂妄,真有可能向宣瑾和盘托出,然后公然挑衅。
倒是宣瑾镇静自若,淡淡道:“王爷想得到一样东西,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何况本来就是王爷的东西,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心下则在辨别夏炽陌这番话是真是假。
夏炽陌依然不正经道:“我若做了皇上,你便是皇后,如此你我之间便更加名正言顺,反正凛儿还小,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将皇位传给他,岂不一举两得?”
宣瑾抬头与她对视,用只有夏炽陌才听到的声音道:“你完全可以如此做,只不过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夏芷荀一眼,一个夏芷荀,她尚不能容忍,何况整个后宫,正所谓饱暖思淫.欲,她不信夏炽陌有朝一日若真的做了皇帝,还能只对一个女人钟情。
夏炽陌自然没有忘记,更听出宣瑾的言下之意,江山与她只能选其一,眼中怒火渐起,跟宣瑾比定力,她怕是永远都比不过,她讨厌死宣瑾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若是没有了宣瑾,江山要来又有何益?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跟她回房,现在想对她做一些身体处罚都不能,脸越来越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了宣瑾的手腕,怒气腾腾道:“你跟我来!”
宣瑾手腕被她捏得生疼,只能身不由己的跟着她,不想刚走到门口,却被一人挡住去路。
夏芷荀眼见夏炽陌快要失控,怕她功亏一篑,只好再阻拦一回。
夏炽陌下意识的吼了一句:“让开!”夏芷荀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夏炽陌看到夏芷荀倔强的眼神,才恢复些理智,她果然是一见宣瑾就魔怔,又忘了来时的初衷,缓缓放下宣瑾的手臂。
宣瑾捏着发红的手腕,心再一次跌倒谷底,夏芷荀能影响夏炽陌一次,尚能为其找借口,但是夏炽陌三番五次被左右,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或则夏炽陌尚未对她忘情,但是再没有当初的那般纯粹了。
正僵持着,突听一阵脚步声,三人同时抬头,就见高珩领着一队人朝大殿走来。
夏炽陌立即冷森道:“我还没去找他,他竟敢送上门来!”夏炽陌的亲兵原本都守在大殿之外,见高珩来势汹汹,立即聚拢到夏炽陌身侧,纷纷握紧了腰间的跨刀。
高珩去了一趟碧泉山庄,回来时便听说夏炽陌已大摇大摆的走进景王府,气的只能大骂,“一群废物!”不过骂人也没用,只能进来见机行事。
高珩先向宣瑾施礼,看到一身戎装的夏炽陌,也只能单膝着地,“末将参见王爷。”
夏炽陌已恢复寻常神色,笑道:“高将军夜闯本王王府,不知所谓何事啊?”
高珩早已想好说辞,“末将受皇上所托,听说王爷回来了,特来看望。”
夏炽陌道:“那真是有劳高将军了,本王现在安然无恙,你可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高珩见夏炽陌被重兵护着,宣瑾又站在一旁,知道今日讨不到半点好,只好抱了抱拳,道:“末将告辞。”
待高珩走后,夏炽陌回头对宣瑾道:“娘娘方才是不是说要论功行赏?本王本来想不起要什么,看到高将军,突然有了主意。”顿了顿,然后用无比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要娘娘亲自下旨处死高珩。”
宣瑾身子一凛,问:“理由?”
“刺杀本王,他该死!”
宣瑾也已猜到是高珩所为,只是还未有确凿证据,又怕他狗急跳墙,反受其迫,所以没敢轻举妄动,现在夏炽陌已经回来,杀高珩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何况她已从容盈月身上下手,便答应了夏炽陌,想到跟高珩到底一场渊源,竟是这种结果,多少有些痛心。
夏炽陌见宣瑾答应杀高珩,心情大快,牵起宣瑾的手道:“好了,现在是真没了闲杂人等,咱们这就回房叙叙叙旧吧。”
宣瑾瞧她一脸不正经的样子,脸竟是一红。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夏炽陌要跟宣瑾独处, 夏芷荀还想阻拦,夏炽陌制止了她, 道:“你无须多劝,本王自有打算。”又吩咐亲兵送夏芷荀回去。
不用想都知道, 夏炽陌要做什么,夏芷荀自然不愿意,却又无可奈何,怪只怪她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炽陌投进别的女人的怀抱。
宣瑾见夏炽陌如此迁就夏芷荀,亦是十分介怀,好似她跟夏炽陌做什么事非要得到夏芷荀点头一般, 心中便有了气, 虽然也想跟夏炽陌好好说会儿话,不过生气占了上风,反正该说的她已说了,至于夏炽陌如何抉择, 也由不得她决定, 便淡淡道:“哀家出宫已久也该回去了。”说完看也不看夏炽陌一眼,就走出了大殿。
夏炽陌怎会轻易让她走,使了个眼色,几个亲兵拦住了宣瑾的去路。
宣瑾只能回头怒瞪着夏炽陌。
宣琉璃咋呼着喝道:“你们好大胆,竟敢拦太后的路!”
夏炽陌走上前,将宣瑾一把揽在怀里,笑嘻嘻道:“瑾儿, 别忘了,在宫里你是太后,在这里你只是景王的王妃,我说了算。”
宣瑾一时语塞,竟没找到话反驳。
夏炽陌突然柔声道:“今晚就留下来吧,明早我陪你一起回宫。”
宣瑾愣愣的看着她,这话听上去半像恳求,半像威胁。
夏炽陌朝后挥了挥手,亲兵立即退到一边,夏芷荀虽不甘愿,也只能识趣的离开,快到大门时不甘心的回头,看到夏炽陌只顾着宣瑾,何曾关心她的去留,恨恨的一跺脚飞奔出府。
宣琉璃担心姑姑,就要跟其左右,水轻灵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小声道:“放心吧,王爷不会为难娘娘。”
“可是……”宣琉璃满腹不情愿,到底相信水轻灵,跟着她去了西厢客房。
吟霜已得到宣瑾暗示,去了学士府,将夏炽陌回来的消息告知宣首辅,让他连夜进宫劝阻皇上,以免明天闹出笑话。
既来之,则安之,夏炽陌在里间沐浴,宣瑾则在外间安静的坐着,听着哗哗的水声,想到夏炽陌就在身边,心一下变得柔软,嘴角边不由得上扬,勾出一抹温柔的笑,一时竟是想出了神,连夏炽陌出来都不知道。
夏炽陌见宣瑾托着腮帮,神情温柔,一时也看得呆了,梦中才会有的场景,此刻就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如何不动容,无声走过去,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深情的唤了一声:“瑾儿。”
宣瑾亦有身处梦境的感觉,抬头看着夏炽陌,就见她青丝垂落,身上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单衣,胸前春.色若隐若现,赤足站在跟前,宣瑾端详了好久才悠悠叹了一口气。
早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夏炽陌在她身侧蹲下,握住她的双手,感慨道:“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心里还涌起一股委屈,连眼眶都红了。
自从夏炽陌领兵出征,宣瑾就一直活在担心受怕之中,听到夏炽陌的噩耗后,她也在生死间徘徊了一回,若不是还抱着一丝希望,险些就随她去了,好不容易找到活着的夏炽陌,却看到她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甚至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这简直是朝她刚愈合的心口上再捅一刀子,想到夏炽陌对夏芷荀的态度,宣瑾又生起气来,甩开夏炽陌的手,背过身去,酸溜溜道:“有城阳郡主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在身边,哪里还记得家中的糟糠之妻。”
夏炽陌瞧出她在吃味,一点儿也不生气,又将她扳过来面朝自己,她心中也有很多委屈,索性一并道出:“出征当日,我左等右等不见你为我送行,我出征在外那么久,也等不到你只言片语的问候,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
出征那天,她是怕影响夏炽陌在军中威信,所以才避而不见,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她们这样的关系,而她正是因为舍不得才一追几十里,只是远远的跟着,没出现在夏炽陌跟前罢了,再说那家书,她何尝没将她的思念之情写在纸上,只是没有送出去罢了,她不能让夏炽陌太过牵挂,以免在战场上分心,倒不如狠一狠心,反倒可以让她心无旁骛的杀敌。
宣瑾张了张嘴,这番话到底没说,这不是夏炽陌移情别恋的理由,淡淡道:“我一向如此,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哪赶得上城阳郡主温柔体贴。”
夏炽陌狠狠噎了一下,宣瑾的确如此,寡淡冷清,跟块冰似的,怎么捂都不热,夏芷荀跟宣瑾相比,热情似火还只是一方面,那股子执着劲儿连她都甘拜下风,可惜她只喜欢宣瑾,夏芷荀做再多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宣瑾话中带刺,摆明就是在吃夏芷荀的醋,这让夏炽陌又高兴起来,宣瑾越是如此,说明心里越有她,夏炽陌故意道:“芷荀的确是个好姑娘,而且她还救过我的命,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报答她才好。”
宣瑾听她亲昵的唤夏芷荀闺名,心中更怒更酸了,冷哼道:“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呗,不对,是娶才对,人家因为你无家可归,你自然要给人家一个安息之所。”
夏炽陌又夸张道:“瑾儿愿意委屈成全?”
宣瑾怒道:“你的事与我何干?”
夏炽陌若有其事道:“娥皇女英将是一桩美谈。”
宣瑾却冷笑两声:“夏炽陌,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你若爱上别人,就请放了我,你愿意娥皇女英也好,愿意后宫三千也罢,都与我无关。”
夏炽陌突然问:“为何你能容忍皇兄有其他女人?”
宣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因为我不爱他。”说完才想起什么,脸色微红,撇过脸去。
夏炽陌立即笑开了颜,双臂支在桌上,将宣瑾圈在其中,逼近了她的脸,气息直接吞吐在她唇边,柔声道:“瑾儿是终于承认爱上我了吗?”
宣瑾条件反射的回道:“没有。”
夏炽陌不信,依然笑嘻嘻道:“真想拿个镜子给你看看,你说谎的样子是有多可爱。”
宣瑾已满脸通红,看着夏炽陌近在咫尺的脸,叹了口气,终于没再反驳,她也想坦诚的面对夏炽陌,只是太多的顾忌,让她根本不敢面对,就如现在的处境,夏炽陌心里有了别人,甚至可能会兵戎相见,她若不承认,还能欺骗自己,她若承认了,只会伤心难过罢了。
“我的心意如何,有什么重要的呢?”宣瑾像在问夏炽陌,也像在问自己。
“当然重要!”夏炽陌动容道,“瑾儿,等你爱上我,我已等了十年。”
宣瑾想说,可惜你现在的心里只有夏芷荀,不过对上夏炽陌的眼神,立即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在夏炽陌的眼里,她只看到了自己。
一切无须言语,夏炽陌一手托着宣瑾的腰肢,吻上她的唇,从温柔浅酌到激烈缠绵,将所有的思念情意统统都化在这一吻间,直到快不能呼吸了,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宣瑾眼神迷离,红唇臃肿,平日里那张清冷寡淡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妖治,宣瑾还陷在突如其来的吻里不能自拔。
夏炽陌没有任何犹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温柔的替她宽衣解带。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此承诺, 夫复何求。
宣瑾回味良久,才又温顺的埋回到夏炽陌怀里, 不同以往的沉默,犹如自说自语一般, 悠悠道:“当日二哥从边关回来,说你死了,你可知我心中感受?”
夏炽陌自然想知道,宣瑾却不等她问,直接道:“我很生气,我在心里骂你,夏炽陌, 你这个混蛋, 你答应过我要平安回来,怎能食言?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当我冒出要随你而去的想法时,我才知道, 原来早就在不自不觉中对你无法自拔了。”
夏炽陌闻言, 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宣瑾还是头一回对她如此坦白。
“自从十五岁那年被一纸诏书选入宫中,我以为这辈子的命运便已注定,当皇后又怎么样,每日躺在不爱的男人身边,犹如身处炼狱,这其中滋味, 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也曾恨过命运不公,不过时间久了,也就认命了,世间比我凄惨的大有人在,就说那后宫里,无辜枉死的何其多,孤独终老的亦不在少数,她们大都无依无靠,而我至少还有凛儿,凛儿曾是我唯一的牵绊和希望,直到你的出现。”
“我不否认当初依附于你,是因为我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得你庇护才得以保全,至于你对我的目的,我只当你贪图美色罢了,谁会相信在这皇宫深院之中,会有真情实意,何况你我还隔着身份,却没想到……”宣瑾轻笑一声,抬头对上夏炽陌的眼睛,眼眸着带着丝丝甜意,“我的运气不差,竟让我捡到一颗沧海遗珠。”
宣瑾如此赞她,夏炽陌自然乐坏了,不忘深情道:“那是因为你,换做旁人,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宣瑾却道:“只可惜你是个女人。”
夏炽陌吃了一惊,“你到现在还在意?”
宣瑾摇头,还红了脸颊,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道:“我只是可惜不能为你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夏炽陌听得心情激荡,用鼻子“哼”了一下,道:“若是我们有孩子,哪还轮到凛儿那小兔崽子。”
宣瑾悠悠叹了口气,想到她们的处境,此刻她还能跟夏炽陌坦诚相待,明日到了朝堂上必定又是另一番景象,夏炽陌和夏瑜凛如今已势同水火,她夹在中间实在左右为难,而她早已厌倦了宫廷里的尔虞我诈,只是苦于脱不开身,夏炽陌曾许诺她回归田园,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可能了,当然也不能怪夏炽陌改变初衷,实在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凛儿猜忌夏炽陌,是因为夏炽陌功高盖主,让他忌惮,而夏炽陌不满凛儿,则是因为凛儿是她一手栽培,如今翅膀硬了却恩将仇报,他们俩注定不能两全,这种局面也不是她所能规劝,只希望将损伤减至最低。
夏炽陌见她突然沉默不语,猜测定又是为当前的事烦恼,心里一冲动,就想放弃那周密详尽的计划,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再次拥有了宣瑾,而且经过宣瑾一番坦诚,她知道宣瑾已完完整整的属于她,不过话多嘴边却止住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夏芷荀,想起夏芷荀一而再再而三的忠告,宣瑾突如其来的一番坦白,会不会是以退为进的权宜之计?此念头一生,夏炽陌不确定了,刺杀她的凶手尚未正法,夏瑜凛还在咄咄逼人,她不能因为听了宣瑾几句甜言蜜语,就大度的不计前嫌,唯一根除后患的法子,便是一举将帝位夺过来。
原本一心的两人,因各怀心思,虽还赤身相拥,心却渐行渐远。
鸡鸣三声,两人从睡梦中醒来,宣瑾想起昨夜的疯狂,还对夏炽陌深情告白,立即臊红了一张脸,不好意思面对夏炽陌,就要从她怀里出来,夏炽陌却将她圈得更紧了,笑道:“天还没亮呢,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宣瑾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尤其夏炽陌出事后,几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现在夏炽陌就在身边,让她只觉安心,亦不想离开夏炽陌温暖的怀抱,索性抛开俗事,窝着不动,贪恋这片刻温存。
难得宣瑾如此听话,美人在怀,夏炽陌亦心动连连,什么也没说,温柔的吻着怀里的人,从秀发到脸颊,又顺着脖子往下,吻到动情处,干脆钻进棉被中,不放过每一寸肌肤,最后停留在美妙之源,忘情的深吻着。
宣瑾看那隆高的被子,和双腿间传来的酥麻感觉,视觉和身心都受到强烈冲击,红霞映面,娇喘吁吁……
宣琉璃和水轻灵在夏炽陌别院对面的凉亭里已久候多时,已日升三杆了,都不见两人出来,终于相信水轻灵所言不假,连连叹气,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水轻灵打趣她,“你我才几日不见,今晨便险些起不来,何况她们。”
宣琉璃一下红了脸,轻啐了她一口。
终于等到宣瑾她们出来,就见夏炽陌一脸春风得意,宣瑾虽神色淡淡,脸色的霞光却掩盖不去,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果真应了那句话,久别胜新婚。
宣琉璃总算还识些大体,没有恬着脸上前问她们昨晚过得如何,只问:“姑姑,我们何时回宫?”
宣瑾愣了一下,被夏炽陌缠了一早上,她都把这事给忘了,四周看了一眼,问:“吟霜呢?”昨夜让她去学士府报信,按理早就该回来了。
水轻灵道:“吟霜一大早从外面回来,见娘娘和王爷还没起身,就又出去了。”
宣瑾点点头,吟霜定是替她进宫善后去了,此刻已是晌午,无坏消息传来,想必父亲已成功阻止了凛儿,略松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无埋怨的瞪了夏炽陌一眼,竟耽误了如此大事,而且还让她沦为笑柄,看宣琉璃的古怪神色,就知道背地里肯定取笑过她。
夏炽陌甚是无辜的耸了耸肩。
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郡主,王爷有令,您不能进去。”
只见夏芷荀盛怒而来,几个王府家丁跟在后面,看到夏炽陌都一脸惶恐道:“小的们实在拦不住郡主。”
夏炽陌挥了挥手,家丁们立即识趣的退下。
夏芷荀看到宣瑾立即心生妒意,瞧她的样子,昨夜必定跟夏炽陌鱼水相欢,不过她现在还有要事跟夏炽陌商量,没功夫妒忌,直接对夏炽陌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夏炽陌知她要说什么事,便对宣瑾道:“你先去用膳,一会儿我陪你回宫。”
虽然夏炽陌信誓旦旦说不喜欢夏芷荀,但是夏芷荀能自由出入王府,可见她们关系非同一般,现在又背着她说事,宣瑾怎能不在意,不过还是摆出了当家主母的姿态,微微颔首,带着宣琉璃信步而去。
宣琉璃是个急性子,人还没走远,就大声嘀咕道:“真是阴魂不散,一个姑娘家总缠着人家有妇之夫,还要不要脸。”
宣瑾斥了她一句:“休得胡言。”
夏炽陌带着夏芷荀和水轻灵去了书房。
夏芷荀进门便冷笑道:“果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天大的事都能忘在脑后。”
夏炽陌没理会她的讽刺,只问:“几位将军是否还在城外?”
夏芷荀道:“大家从昨晚就开始等,你倒好连句交代都没有,让他们白等到现在,大伙儿都在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倒是知道缘由,却叫我如何开口?难道让我告诉他们,你们的王爷正在和太后娘娘睡觉呢,我们不能打扰了她。”
夏炽陌皱了皱眉,一来觉得夏芷荀说话太过难听,二来她自有主张,还轮不到夏芷荀苛责,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淡淡道:“你让将军们先带兵回营,待时机成熟,本王自会再召见他们。”
夏芷荀错愕,她最怕夏炽陌放弃废帝自立,谁知道宣瑾跟她说过些什么,不放心的追问道:“是否按原计划进行?”
夏炽陌回答得倒是干脆:“是!”
夏芷荀这才不情愿的去了,回头不忘说:“我在城外庄园等你。”
只剩水轻灵时,夏炽陌才苦笑道:“这是否就叫引火上身?”
水轻灵知她说的是夏芷荀,有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主子准备如何对她?”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听说景王回宫, 文武百官都出午门相迎,夏炽陌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 顿时有些感慨,她已许久未曾享受如此优待, 待扫过人群,发现高珩并不在列,不由得一声冷哼,宣大学士没来还能情有可原,一来他是当朝首辅德高望重,二来他是国丈大人算起来还是夏炽陌的长辈,自然可以免俗, 就连国舅爷宣崇文和宣崇武都来了, 他高珩未免自视太高。
夏炽陌和宣瑾并坐在銮驾上,夏炽陌笑着对宣瑾道:“瑾儿昨晚答应过我的事没忘吧?”
突然这么一问,宣瑾一时想不起是哪件事。
夏炽陌慢悠悠道:“高大人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果真是贵人事忙。”
宣瑾顿时明了, 高珩三番五次想置夏炽陌于死地, 自然不能放过他,更何况他还有唆使离间之嫌,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宣瑾道:“定会给你个交代。”
夏炽陌甚感满意。
回到朝中,夏炽陌自然一番交代,无非是这些日子的去向,她诈死之后, 消息虽一直瞒着,知道的还是不少,现在见她“死而复生”,无不好奇,都想知道她目的何在,夏炽陌早备好一套说辞,一来是暗访刺杀她的真凶,二来是清除朝中隐患,有大臣问,可查到眉目,夏炽陌道,已水落石出,不日处置。
夏瑜凛心中对夏炽陌虽有嫌隙,不过快散朝时,还是过来了,高珩和几个近臣随在身后,自又是一番场面话。
夏炽陌已有一年未见他,就见夏瑜凛个头高了许多,稚气脱了不少,隐隐已显帝王风范,跟她说话,也不在是以前的怯懦模样,而且甚是大方得体,让夏炽陌刮目相看,难怪有胆量跟她作对,再假以时日,谁输谁赢还真未可知。
宣瑾冷眼旁观,未发一语,这叔侄二人表面看上去一团和气,实则暗藏汹涌,那敌对的眼神,旁人瞧不出,她看得一清二楚,只能暗自摇头。
夏炽陌大功归来,自然要有奖赏,至于如何赏赐,则全看夏炽陌的意思,夏炽陌当众提拔了几个将军和廷官,当然全部是她的亲信,其中包括曾被冤入狱的杨泰,一举升得跟高珩平起平坐,高珩当即变了脸色,要知道高珩是将门之后,托了祖荫,才年纪轻轻就有如今地位,而杨泰不过是莽夫一个,论功绩比他有资历的将军大有人在,想要到这样的位置,至少要二十年,就算破例提拔也不该如此之快,夏炽陌还真不怕引人非议。
夏瑜凛自然也不满,把目光投向母后,希望她能阻止,宣瑾坐着珠帘后面,依然一语未发,夏瑜凛心中更怒了,却只能憋着一口气。
夏炽陌自己倒是没居功,她已经是摄政王,又是太后之夫,除了皇位似乎也没什么可以给了,这时宣瑾站了出来,给夏炽陌加封了一个亲王尊号,略表朝廷心意。
宣瑾虽答应过夏炽陌下旨处死高珩,不过并不急在一时,而且在夏炽陌大刀阔斧的一番提拔之后,政权的天枰已重重偏向夏炽陌,若现在杀了高珩,只怕夏瑜凛立即成为待宰羔羊,从夏炽陌张扬的眼神狂妄的姿态中,宣瑾越发肯定了心底的想法,夏炽陌回来后确实变了,再看夏瑜凛因不善掩饰,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是人都能看出他在忍着怒气,只怕再稍加刺激便要爆发出来,心中越发忧心。
退朝后,夏瑜凛连基本的礼数也没有了,只看了宣瑾一眼,便带着高珩等人径直而去,而就这无意的一眼,刺得宣瑾心底直发寒,她知道凛儿是彻底恨上她这个母后。
“你怎么了?”夏炽陌见她一直站在发呆,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宣瑾摇摇头,又道,“母后一直很担心你,你快去看看她吧。”
夏炽陌听说母后因她而病,心里也十分担心,便先去了安寿宫。
宣瑾回宫路上遇到吟霜,原来吟霜特意在此等她,知她有事要说,主仆俩去了一处偏僻凉亭。
吟霜先将她昨晚去学士府的事说了,把宣大学士的话带给宣瑾,大学士只有四个字,江山为重,让宣瑾自己斟酌。
宣瑾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夏炽陌与夏瑜凛这场博弈无论谁赢谁输都不能动摇国本,只是历朝历代哪次政变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多少无辜的人为此丧命,要做到江山为重谈何容易,除非其中一方自动认输,夏炽陌吗?不可能,就像她当初决意娶自己一样,只要她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至于凛儿,尝到权欲的甜头,想让他放手,一样比登天还难,罢了,还不如两不相帮,反正帮了谁也落不到好,凛儿现在恨她入骨,夏炽陌对她也是表里不一,两个她最在乎的人都如此对她,她何必操这份心?
宣瑾赌气道:“吟霜,不如咱们就此出了宫,再不理会这是是非非。”
吟霜知她说的气话,哪能当真,劝道:“娘娘夹在这中间的确左右为难,不过您若撒手不管了,只怕事情会更糟。”
宣瑾只能深深叹口气。
吟霜想起一事,道:“对了,娘娘,容太妃昨儿个夜里回宫了,来了宣宁宫几趟,都没见着娘娘,还跟奴婢说,一旦娘娘回来,就告知她,奴婢是不是该去通传一声?”
“哦?”宣瑾挑了一下眉,冷哼,“还以为她有了情郎就不顾儿子了,没想到还有点良心。”说完,宣瑾蓦地一愣,感觉好像戳中了什么,她现在可不是一样么?若不是把夏炽陌看得跟凛儿一样重,何至于左右为难?
吟霜突然神神秘秘的伏在宣瑾耳边,说了一件刚打听到的事。
宣瑾听完脸色大变,“此话当真!”
吟霜道:“奴婢也怕弄错了,所以特地派人去求证了,千真万确,算日子和容太妃出宫的日子也吻合。”
宣瑾连说几声:“他们真是太放肆了!太放肆了!哀家真是大意了,只以为他们露水鸳鸯,没想到连野种都有了,难怪可以丢下亲骨肉不管,却原来另结桃李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若是无非分之想,哀家便成全了他们,但是高珩竟敢对夏炽陌下毒手,莫不是……莫不是……”
宣瑾越想越怕,拍着石桌站起来,“容盈月还敢回来,倒是够胆量,哀家这便去会不会她,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问吟霜,“丹儿可安置妥了?”
吟霜答道:“都按娘娘说的办了,一路上没泄露半点风声。”
宣瑾点头,“就让他在那好生呆着吧。”跟着叹道,“哀家宁愿当初凛儿被放逐,如今可以做个逍遥自在的安乐王。”
两人说了半日话,回宣宁宫时,宣崇武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
宣瑾奇道:“二哥为何躲起来?”
宣崇武道:“我已等了你好一会儿,景王正在里面,我不方便进去,能否借一步说话?”
宣瑾看到宣崇武正好也有一要紧事叮嘱,便又寻了一处僻静之所入座,让吟霜在外把风。
宣崇武劈头就问:“景王是不是要造反?”
宣瑾不紧不慢道:“二哥何出此言?”
宣崇武道:“今日她在大殿上提拔亲信,大肆揽权,野心昭然,回去后我又问了爹,爹虽然没有明说,却也默认了,景王当初不是信誓旦旦一心辅佐凛儿的吗?现在是何意思?”
宣瑾也不跟他转弯抹角,直言道:“哀家也不确定,兴许她有此意。”
宣崇武立即跳起来:“她想谋朝篡位,我第一个不答应!先不说她已经大权在握,还有什么不满足,更何况她还是个女……”
宣瑾就知他要这么说,及时伸手掩住他的口,郑重道:“二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宣崇武被她掩住口不能言,只能点头。
宣瑾道:“我要你到死都要保住夏炽陌是女人这个秘密。”
宣崇武拿开她的手,问:“为什么?把这个秘密抖露出去,她就没有资格跟凛儿争皇位了。”
宣瑾自然知道,但是她更知道这个秘密关乎夏炽陌的生死,而且还关乎到整个大楚国的命运,夏炽陌一旦被揭穿女儿身,威信便会顿失,而她手上的势力不但不会转到夏瑜凛的手上,还会分散得令朝廷形势一片混乱,这时候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北川王,打着勤王的口号,实则另有所图,在不久的将来,群雄割据,让大楚陷入危殆。
宣崇武想不到那么远,虽觉得宣瑾说得有几分道理,还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难不成看着她夺了凛儿的皇位?”
宣瑾苦涩的笑了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除非夏炽陌心甘情愿辅佐夏瑜凛,等到夏瑜凛亲政之后,再将手中大权稳步过渡于他,否则要么置江山不顾,一拍两散,要么就夏瑜凛主动退位让贤。
宣瑾正色对宣崇武道:“二哥,你一定切记我的话,决不能泄露半句。”
宣崇武已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他有时做事虽浑,不过对于他这个妹妹一向言听计从,否则也不会先来询问她,连父亲都没告知,既然宣瑾如此吩咐,他自然照办,只是不免发点牢骚:“她一个女人非要做皇帝干什么,难不成也想拥有后宫佳丽三千?”
宣瑾心口着实堵了一下。
140、第一百四十章
宣瑾知道夏炽陌此刻在宣宁宫, 站在殿门前犹豫再三到底没进去,去了容盈月寝宫的方向。
长月宫里一片清冷, 容盈月身侧除了容盈心只有三四个宫女垂首立着,还都是太后的人, 伺候是假,监视才真,整日形影不离的跟着容盈月,姐妹俩想说句悄悄话都不能。
容盈月蹭的起身,一边走一边道:“咱们再去看看那贱人回来没有。”
容盈心连忙拦住她,“姐姐莫急,太后若是回来, 定会传唤, 姐姐无论如何要沉住气。”
容盈月道:“丹儿在她手上,你叫我如何沉住气?”
容盈心压低声音道:“不能忍也要忍,至少先确保二皇子平安。”
容盈月颓然的跌坐回去,她听说丹儿病重的消息, 已然后悔不已, 回宫后更不见丹儿踪影,便知定是宣瑾使得诈,如今丹儿在宣瑾手上生死未卜,她这个做娘亲的如何能不急,怪在怪高珩口口声声答应她,一定保全丹儿,结果掌握禁军的兵权, 竟比不过宣瑾一句话,让宣瑾在他眼皮底下劫走丹儿,现在夏炽陌也回来了,大好形势被扭转,前景一片晦暗。
正坐立不安,听传:太后娘娘到——
容盈月抬头就见宣瑾进来,什么也没想,几乎是扑到宣瑾跟前,大声问道:“丹儿呢?你把丹儿藏到哪里去了?”
宣瑾见她鬓发凌乱,神情错乱,莫说太妃的仪表,关心则乱之下,此等行经简直跟疯婆子无异,昔日风光半点不在,想当初容盈月因宠得势时,是何等趾高气扬,更屡次对她母子二人暗下毒手,想除之后快,后宫便是如此,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如不是夏炽陌辅佐凛儿即位,容盈月今日的下场便是她的。
衣袖被容盈月拽着,宣瑾嫌烦的甩了一下,容盈心见势连忙拉过容盈月,一同跪在宣瑾跟前,口呼:“娘娘千岁。”
宣瑾入座后,缓缓道:“姐姐称病出宫休养,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若不是丹儿出事,哀家恐怕还见不到姐姐。”
容盈月一心惦记儿子,哪里还顾得上跟宣瑾阳奉阴违,只惊慌的问:“丹儿他怎么了?”
宫女递上茶盏,宣瑾用杯盖拨着茶叶,不紧不慢道:“丹儿他没事,只不过被哀家送到一个鸟语花香的好地方静养去了。”
容盈月听说儿子还活着,总算是小松一口气,丹儿才不过八岁孩童,想那宣瑾也不忍心下毒手,只是看宣瑾的样子,想见丹儿一面相必也不容易,心定了,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理了理衣衫和鬓发,向宣瑾行了个隆重大礼,道:“臣妾方才失礼了,望娘娘见谅。”
宣瑾微微点头,算是免了她的无礼之罪,还给容盈月赐了座,待她坐稳妥了,突然面色一冷道:“姐姐何故囚禁韶华公主和哀家的侄女琉璃?”
容盈月知她会兴师问罪,从容道:“是那些下人们有眼无珠,不识公主与琉璃姑娘抓错了人,所以才有此误会,臣妾知道后,当即吩咐放人。”
宣瑾道:“哀家怎么听说是因为公主机警,两人才得以逃脱?”
容盈月依然面不改色道:“臣妾若是有心为难她们,怎么会让她们活着出去到娘娘这里告臣妾一状?”
宣瑾冷哼,她倒会狡辩,又道:“哀家还听说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
容盈月心里一惊,宣瑾知道她躲在碧泉山庄后,必定让人打探,只怕她为高珩生子一事瞒不过她,索性先招认了,跪在宣瑾跟前,声泪俱下道:“臣妾犯了一个大错,还请娘娘重罚。”
宣瑾还以为她会百般遮掩,没想到她竟抢先承认了,倒想听听她怎么说,挑眉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容盈月这才道:“事到如今,臣妾不敢再期满娘娘,臣妾之所以出宫不是身体抱恙,而是暗怀珠胎,孩子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高珩高将军。”
宣瑾冷讽,她倒诚实,拍案道:“容盈月,你好大胆!”
容盈月道:“臣妾自知罪该万死,只恳求娘娘待臣妾说完原委,再治臣妾的罪不迟。”
宣瑾冷道:“生为先皇妃子,却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容盈月用袖口抹掉脸上的泪珠,缓缓道:“事情便发生在娘娘与王爷大婚那晚。”
宣瑾脸色未变,心里则微纠,容盈月如此说是在提醒她,她不是一样是先帝的妻子,却嫁给了自己的小叔,算起来比容盈月偷情更令人不齿,哪有立场说容盈月的不是。
只听容盈月道:“娘娘的大喜事,臣妾自然为娘娘高兴,欣然赴席,还多喝了点酒,回宫的路上便碰上了高将军,当时高将军醉倒在假山边,臣妾也是好意,上前询问,却没想到……”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宣瑾没做声,只等她的下文。
容盈月脸上又羞又愧,欲言又止,好一番后才道:“高将军醉酒之后把臣妾当成了娘娘,高将军对臣妾说了很多肺腑之言,臣妾当时也是醉糊涂了,忘了避嫌,只觉得高将军很可怜,也不知如何就发生了。”容盈月越说声音越小,偷偷看了一眼宣瑾,小声道,“臣妾虽不记得高将军说过些什么,不过有一事却记得很清楚,高将军抱着臣妾时,一直喊着娘娘的闺名。”
宣瑾盛怒之下,脸色发白,指节捏得咯咯响,容盈月一句一句倒好像全是她的错,高珩醉酒之下把容盈月当做她,容盈月不但没错,还是个受害者,她为宣瑾挡祸才受此一害,这,这,这个高珩委实可恶!
容盈月满脸委屈,继续道:“臣妾原以为这事天不知地不知,过去就过去了,反正高将军把我当做……娘娘,才如此对臣妾,臣妾虽受了点委屈,也不是半点功劳也没有,若是高将军将那满口胡言告知别人,再口口相传,岂不毁了娘娘清誉?只没想到,会如此巧合,臣妾竟有了身孕,臣妾不是没想过打掉腹中孩儿,一来自己的亲生骨肉,委实舍不得,二来高将军得知后,及时劝阻了臣妾,臣妾后来也想通了,反正先皇已经不在了,这孩子生与不生都无甚大碍,留一滴血脉在世上,下半辈子也有个依靠,所以才千方百计的瞒着娘娘出宫生子,臣妾自知罪该万死,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望娘娘手下留情。”说着又垂下泪来。
容盈月这番话倒是能自圆其说,而且还把责任往宣瑾身上推,若不是高珩对宣瑾有非分之想,她容盈月何苦遭这份罪,而且还一副甘心赴死的姿态,几乎让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宣瑾又岂会全信,就算第一次是意外,后来的私情不断也绝不会是巧合,只不过若这么杀了容盈月,倒好像是掩人耳目一般,只要容盈月不兴风作浪,也没必要置她于死地,宣瑾声色俱厉道:“你与外官发生苟且之事,这是一大错,你私自出宫生子,这是二大错,就此两大错,按后宫律法应处以极刑,不过哀家念在你是丹儿娘亲的份上,且饶你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废去你太妃封号,搬去寒清殿,俸银侍从均减半,从今往后不得出后宫半步。”
容盈月半句没有反驳,还跪地谢恩。
待宣瑾走后,容盈心把容盈月扶起,含泪唤了一声:“姐姐。”
容盈月却没有半点悲伤之色,握住容盈心的手道:“好妹妹,你不用难过,姐姐这是以退为进,宣瑾那贱人只是罚我不得出宫,你却是自由的,你现在就出宫去,将我的情况告知高珩,让他早作决定,否则……”容盈月脸色有了戾色,“我定拉他一起入地狱!”
容盈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临行前,容盈月又道:“夏炽陌回来了,而且势力不减,让高珩千万不要硬碰硬,宣瑾是夏炽陌的软肋,拿住宣瑾便是拿住夏炽陌的死穴,所以一定要先对付宣瑾,然后再分别嫁祸到夏瑜凛和夏炽陌身上,让他们狗咬狗,我要让宣瑾那贱人尝一尝被自己的儿子和情人一起背叛的滋味!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一长串的笑响彻长月宫。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么晚才回来, 去哪了?”宣瑾刚踏进门,夏炽陌就不满的指责道。
宣瑾只说去了长月宫, 把容盈月跟高珩苟且生子的事告知她,至于容盈月说高珩是把她错当宣瑾才犯下大错并未讲, 一来不知真假,二来也不光彩。
夏炽陌对容盈月一向没好感,是生是死也不关心,倒是对她跟高珩生子感兴趣,问:“你准备如何处置那孽种?”毕竟是高珩的孩子。
宣瑾之前倒是没想过,容盈月进宫并未带上孩子,想必已被高珩带回府中, 高珩犯下滔天之罪, 夏炽陌不可能容他与世,高珩又是高家独子,这孩子便是高家唯一的血脉,高老将军对朝廷有功, 一生忠诚, 总不能让他断子绝孙,便道:“孩子是无辜的,给高家留个根吧。”
夏炽陌抬高声音,“你就不怕留下祸害?”
宣瑾淡淡道:“只要贬为庶民,一世不得入朝为官,自然就没了隐患。”
夏炽陌无话反驳,冷哼:“你倒会替高珩着想。”
宣瑾有些无奈, 事到如今,夏炽陌竟还在吃高珩的醋。
夏炽陌突然道:“既然已处置了容盈月,以免夜长梦多,高珩之事也尽快解决了吧!”
宣瑾见她面露狠色,知道她已忍到极致,也罢,高珩有今日,全赖他自己行错了路,当然心中也不免自责,尤其是听完容盈月那番话之后,高珩处处与夏炽陌作对,甚至暗杀夏炽陌,多少是因为她,微微叹气,唤来吟霜:“替哀家拟旨。”
盖上凤印,就要拿人,夏炽陌却阻止了她,道:“今日时候已晚,明天再下旨不迟。”说完遣退所有人,携着宣瑾的手入房,没了诸事纷扰,夏炽陌又恢复那多情模样。
宣瑾原本没心情,宽衣解带之后,与夏炽陌赤诚相见,到底没拒绝,躺在夏炽陌身下,温柔缱绻,任由采撷。
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过了今晚,明日还不知会如何血雨腥风,也正因如此,才越发享受这片刻温存。
高老将军年事已高,半年前一次中风,便卧床不起,连神智都不清楚了,今晚突然神清目明,乃回光返照的迹象,把唯一的儿子高珩叫到床边,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嘱:“我高家世代忠良,一辈子都活在马背上,高家有今日全靠流血流汗换来的,朝中人心太复杂,不是我辈所能左右,珩儿你虽聪明,亦不可逞强,为父自知大限已至,对你,为父都放心,只一句话,你一定切记心中,远离朝廷,马背才是我高家的天下。”说完老爷子便断了气。
高珩自是伤心,却不敢告知父亲,如今他已骑虎难下,再难以抽身。
高家人早有准备,全府上下挂上白布,容盈心过来时,灵堂刚刚布置好。
明知时机不对,容盈心救人心切,还是把容盈月被贬冷宫的事说了,并且转告了容盈月的意思,让高珩先对付宣瑾。
高珩沉吟许久道:“你回去告诉你姐姐,我心中已有计策,让她安心,过不了多久,就会救她出来。”
容盈心得他允诺,稍放下心来,就要问孩子在哪里,就见不远处,高珩的原配夫人手中抱着一个婴孩,正是容盈月跟高珩的孩子。
高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凝香会照顾好孩子。”
容盈月如今被打入冷宫,宣瑾自不会让她再见孩子,只能等他日救出姐姐,他们母子方能团圆,容盈心暗叹一声,回宫报信。
高珩喊来下人,一番叮嘱,随后便进了宫。
天刚亮,高老将军病逝的消息便传入后宫。
宣瑾只觉惋惜,高家与宣家是世交,高老将军与她父亲一个文官一个武官互相帮衬过不少,她跟高珩青梅竹马,小的时候常在高府玩耍,高老将军待她也如亲生女儿一般,若不是后来被召进宫,她便是高家的媳妇,如今高老将军驾鹤西游,与公与私,宣瑾都深觉难过,手里还拿着处死高珩的懿旨,这种时候自然不好再颁布下去。
夏炽陌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能说他高珩命大,待他表完孝心,再杀不迟。
高老将军因功封侯,如今仙逝,按例朝中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要上门吊丧,当夏瑜凛说他要亲临凭吊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第一个反对的当然是夏炽陌,夏瑜凛再怎么说都是一国之君,怎能屈尊为下臣凭吊,夏瑜凛倒是振振有词,高老将军是对社稷有功之人,自然担当得起,而且如此体恤下臣,才会有更多的人为他这个皇帝为大楚效忠。
一番话不但合情合理,还带着挑衅,告诉夏炽陌,他夏瑜凛才是大楚的皇上。
宣大学士和户部何尚书适时出列,力撑夏瑜凛,称赞夏瑜凛有如此仁爱之心,将来必定万民归心。
附庸夏炽陌的人跟着出列反驳,说于理不合等等,一时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
最后到底还是夏炽陌让了步,既然夏瑜凛如此不顾身份,便由着他去吧,反正他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没想到夏瑜凛竟得寸进尺,对坐在珠帘后面的宣瑾道:“母后,您可否与儿臣一同前往。”
夏炽陌忍无可忍,让宣瑾去凭吊高珩的父亲,简直岂有此理。
夏瑜凛自然也有一番说辞,道:“儿臣怕繁文缛节甚多,不小心失了国体,有母后在一旁指点,自不会出错。”
皇上亲临高府,自然有文武官跟随,怎么可能让他出错,夏瑜凛如此说,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是故意跟夏炽陌作对,为难宣瑾罢了。
宣瑾怎不明其意,就见夏瑜凛一脸期盼的看着她,夏炽陌则怒视着她,文武百官也个个在等她的决定,一番斟酌后,到底还是点了头,夏瑜凛既然已开口请求,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他的面子。
夏瑜凛连忙欣喜道:“多谢母后。”
夏炽陌则生气的拂袖而去。
高珩听说皇上要亲临府里凭吊父亲,连忙进宫迎接,调动皇宫里所有禁军,保护皇上和太后的安全,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去高府。
京城百姓见到如此壮观的一幕,都纷纷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皇恩浩荡。
宣瑾不在,夏炽陌待在宫中也没意思,而且夏瑜凛出宫正是宫变的大好机会,经过今日之事,夏炽陌越发觉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越快行事越好,出宫前令人去后宫将陈氏接出来,名义上是去景王府小住,实则是让陈氏避祸。
夏炽陌虽未明说,陈氏已心中有数,她已劝阻过夏炽陌,不过成效甚微,既然已成不可改变的事实,那她也别无选择。
一时间整个皇宫竟空了大半,一直住在安寿宫别院里的姚霜雅,看着陈氏离宫,大半个时辰后,收拾了简单的包袱,带着哑妇,用一早就准备好的腰牌偷混出了皇宫,当她回头望那困住自己二十几年的地方时,只觉头晕目眩,没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能逃出牢笼。
姚霜雅自然不敢去景王府找水轻灵,她记得水轻灵曾跟她说过,在城里买了个别院,等有朝一日接她过去安享晚年,现在的京城早跟二十年前不一样,姚霜雅并不识路,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底让她找到了水轻灵所说之处,住了下来,只等女儿过来跟她团聚。
夏芷荀虽住在宫外,不过消息却甚是灵通,宫里发生的事她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等夏炽陌回来商议行事,只担心夏炽陌优柔寡断错过这次大好机会,好在夏炽陌不负所望,待安顿好陈氏后,就带着她跟水轻灵出城部署,夏芷荀长舒一口气,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当初建景王府时, 陈氏给了不少意见,她这辈子亏欠女儿太多, 也只有这方面补偿给她,景王府的一房一屋一花一草虽比不上皇宫, 也是除皇宫外京城最富丽堂皇之所,不过到底不是皇宫,就像摄政王跟皇帝只有一步之遥,然而权再大到底不是皇帝。
陈氏在花园中正感时伤景,下人来报,说城阳郡主求见。
陈氏先是疑惑城阳郡主是谁,随即想起宣瑾告诉过她, 夏炽陌的性命就是这个城阳郡主所救, 便道:“宣。”
夏芷荀端着茶盘,盈盈而至,屈膝道:“奴婢夏芷荀参见太皇太后。”
陈氏让她抬起头来,“你就是城阳郡主?长得倒是标致。”
夏芷荀将茶盘放在石桌之事, 为陈氏斟满一杯, 这才道:“太皇太后折煞奴婢了,家父叛乱,奴婢是罪臣之女,再不敢担郡主之名。”
陈氏让她坐了,笑道:“哀家已听说是你救了陌儿,莫说郡主,赐你一个公主封号又何妨?”
夏芷荀连忙跪地:“芷荀不敢。”
“起来, 起来。”陈氏伸手将她扶起,埋怨道,“陌儿也真是,论功行赏,竟然忘了你这个救命恩人,她不赏你,哀家赏你,你说想要什么?”夏芷荀突然找她,必定是为讨赏来。
夏芷荀听出意思,垂下头没做声,算是默认。
陈氏笑道:“你是陌儿的救命恩人,赏你也是应该的,你无须不好意思,说吧,想要哀家赏你些什么?”
夏芷荀脸色微红,咬着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陈氏阅人无数,一眼便看透,又笑道:“瞧你样子,必定是想要哀家帮你挑一个如意郎君。”
夏芷荀更害羞了。
“那你就告诉哀家,看中哪家儿郎,哀家帮你指婚。”
夏芷荀终于抬起了头,满脸红晕,看着陈氏道:“芷荀想做太皇太后的儿媳。”
“什么!”陈氏大吃一惊,只道她看上哪个王孙公子,没想到竟看上了陌儿,陌儿是女儿身,哪能娶妻,断然拒绝道,“不行,除了陌儿,你想嫁给谁,哀家都同意,唯独陌儿,万万不可。”
夏芷荀小声道:“太皇太后是不是嫌隙奴婢出身低微,配不上景王。”
陈氏自然不会告诉她真实缘由,只道:“算是吧。”
夏芷荀又道:“王爷已娶了太后,芷荀不敢奢望正妃,芷荀只是爱慕王爷已久,哪怕做个侍妾也愿意。”
以夏芷荀的人品样貌,又曾救过夏炽陌,做个侧妃绰绰有余,可惜夏炽陌的身份注定不可能,陈氏还是一口拒绝掉:“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夏芷荀突然抬高声音道:“太皇太后是不是怕芷荀知道王爷的秘密,所以拒绝得如此彻底。”
陈氏脸色微变,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夏芷荀倒是神色寻常,道:“实不相瞒,当初王爷被一箭穿心,芷荀日夜守在王爷身侧,早就知晓王爷的身份。”
陈氏震惊之余,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早该想到才是,猛然抬头,质问,“你想怎么样?”
夏芷荀依然不紧不慢道:“芷荀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景王。”
陈氏道:“你明明知道……你还,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求陌儿,反倒来求哀家?”
“景王心中只有太后,她不会答应奴婢的请求。”
陈氏怎会不知女儿的心意,虽然她到现在都不满意这桩婚事,只不过已成事实只能接受,道:“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又何必强求?”
夏芷荀道:“只要有一线希望,芷荀都想争取一下。”
陈氏摇头,“陌儿都不同意,哀家又怎能替她做主。”就像当初她不能阻止陌儿娶宣瑾一样。
夏芷荀看着陈氏,神色坚决,一字一顿道:“太皇太后一定会答应。”
陈氏听出言下之意,眯起眼睛,“你在威胁哀家?”
夏芷荀道:“若是太皇太后如此认为,就算奴婢大胆吧。”
“你!”陈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即忍下怒气,“你握着陌儿的秘密,陌儿尚且不怕,哀家何来担心?”夏芷荀若有心加害陌儿,也不会等到今日到跟她跟前再提出这个要求。
夏芷荀道:“芷荀一心喜欢王爷,怎么会处心积虑加害于她,芷荀就是希望太皇太后能帮芷荀达成心愿罢了。”
陈氏道:“哀家已说过,陌儿的事,哀家管不了。”
夏芷荀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王爷现在想做什么,太皇太后不可能不知,如若这时候让人知道王爷的真实身份,恐怕不但大事不能成,就连王爷的性命也堪忧。”
陈氏脸色更难看了,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加害陌儿,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夏芷荀笑道:“现在的主动权掌握在太皇太后手中,王爷会不会有危险,全在太皇太后一念之间。”
陈氏刷得站起来,指着夏芷荀的鼻子道:“你就不怕哀家杀人灭口?”
“太皇太后想杀奴婢,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奴婢自然害怕,只是奴婢敢坐在这里跟太皇太后谈条件,自然已步好后路,一旦奴婢死了,王爷的秘密就会立即大白天下。”
陈氏一辈子不知设过多少陷阱,杀过多少人,今日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威胁,其怒可知,却又无可奈何,她已不是当日在后宫只手遮天的陈皇后,而且事关陌儿性命,更不敢掉以轻心,压下胸口怒气,道:“你想哀家如何做?”
夏芷荀谦逊道:“太皇太后过的桥比奴婢走的路还多,自然有法子,奴婢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让王爷知道今日你我的这番谈话。”
陈氏“哼”了一声:“知儿莫如母,哀家曾多少次劝她离开宣瑾,她都不听,就算让你留在她身边,她也不见得就会喜欢你。”
夏芷荀道:“我只需王爷心甘情愿让我跟着她就行。”
陈氏冷笑:“如此听来倒是个痴情儿女。”
夏芷荀道:“奴婢如此做,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想必太皇太后也知道,如今王爷跟当今圣上已不容水火,所以王爷才想取而代之,然而宣瑾挡在其中,让王爷始终狠不下心肠,正所谓成王败寇,长此以往下去,一旦皇上得势,第一个遭殃的便是王爷,难道太皇太后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有让王爷跟宣瑾彻底了断,王爷才会义无反顾。”
“你的意思是,不但要成全你跟陌儿,还要断了陌儿跟宣瑾的关系?”
夏芷荀重重答道:“是,宣瑾绝非王爷良配,王爷因为她已受太多的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全王爷。”
陈氏坐在石凳上,朝夏芷荀挥了挥手,“哀家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容哀家再想一想。”
临走前,夏芷荀又道:“时间不多了,还请太皇太后尽快做决定。”
陈氏审时度势,思索半日后,终于有了决定,先让人将水轻灵唤来。
水轻灵不知何事,匆匆赶来。
陈氏道:“哀家有样东西落在宫中,你去帮哀家取来。”
水轻灵有些奇怪,她正在帮夏炽陌处理重要事情,是何要物非要她跑一趟。
陈氏看出她的疑虑,道:“其实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哀家出来时走得匆忙,忘了跟你娘说一声,你去安排一下,让你娘也出宫吧,她疯癫了这么多年,也该出宫享享清福了。”
原来如此,水轻灵连忙跪地谢恩:“太皇太后的恩德,轻灵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水轻灵刚走两步,陈氏又唤住她。
陈氏道:“轻灵你从小便跟着陌儿,陌儿当你如亲妹妹,哀家亦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你,在这世上知道陌儿秘密的人不多,对于你,哀家自然放心,只是你娘,她脑筋有些糊涂,你在旁一定劝着些才行,哀家希望秘密永远是秘密。”
水轻灵微愣,随即明白她话中深意,道:“轻灵知道如何做,太皇太后请放心。”
陈氏微笑点头:“去吧,把你娘安顿好了再回来不迟。””
是晚,陈氏让人准备酒菜,把夏炽陌喊到房中。
“陌儿,咱娘俩有多久没坐一起吃饭了?”
夏炽陌想了想道:“儿臣都快记不清了,母后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陈氏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还说,到了你府上,还要母后再三请你。”
夏炽陌歉意道:“儿臣这两日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还请母后见谅。”说着举起酒杯敬陈氏,然后一饮而尽。
陈氏叹气道:“哀家知道你在忙什么,可惜哀家帮不了你,你自己一切小心吧。”
“母后,你不怪我?”夏炽陌问。
陈氏道:“你大哥还在时,这朝廷上下就是你在掌管,当初若不是为了宣瑾,你也不会放弃皇位,如今你拿回你的东西,也是应该的。”
夏炽陌试探道:“儿臣可是女人。”
陈氏道:“那也是母后的错,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以前母后都帮你安排好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但是有一点你要答应母后,不能让大楚败在你的手中,日后继承你皇位的人,也必须是跟你血脉相连之人。”
夏炽陌道:“儿臣早已想好,将来继承儿臣位置的还会是凛儿。”
“你就不曾想过有自己的孩子?”
夏炽陌指着自己道:“儿臣这番模样,要如何生儿育女?”
陈氏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做决定吧,这杯酒就当母后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夏炽陌饮下,又将各自酒杯斟满,道:“母后,以前儿臣年少无知,不知母后的良苦用心,所以三番五次跟母后生嫌隙,还希望母后不要挂在心上,日后儿臣定当好好孝敬您,以弥补以往的过错。”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到底是母后错在先,罢了,从今往后我们母子一心,你想做什么,母后都依你。”
夏炽陌道:“儿臣也一样。”将杯中酒一口饮下。
母女俩畅谈甚欢,有来有往之下,夏炽陌竟是醉了,趴在桌上,酒杯落地。
陈氏唤了她两声,不见有动静,喊来随身嬷嬷,让她送夏炽陌回房。
夏炽陌半睡半醒之间,只觉浑身燥热,不断拉扯着身上的衣服,突然听到开门声,朦胧中就见宣瑾款款走来,立即激动的扑上去,将宣瑾狠狠搂在怀中,喃喃自语道:“瑾儿,你来了,我好想你,你不要去见那个高珩,他不是好人,你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
“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去见他,一辈子都只陪在你身边。”
“瑾儿,你真好。”夏炽陌只觉欲.火焚烧,将她压在床榻上,拉下帐幔。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夏炽陌醒来时, 只觉头痛欲裂,身子也酸疼得厉害, 想起昨晚的事,立即欣喜的转头, 只见宣瑾背对着她,青丝散落在肩上,胳膊赤.裸在棉被之上,心中一动,从背后拥住她,柔柔的唤了一声:“瑾儿。”
宣瑾却没动,依然背对着她。
天已大亮, 夏炽陌宠溺道:“昨晚累坏了吧, 让我瞧瞧可有伤着。”当扳过宣瑾时,笑容立即僵硬在脸上。
夏炽陌一把推开怀里的人,又惊又怒道:“怎么是你!瑾儿呢?”
夏芷荀神色如常,兀自起身, 当着夏炽陌的面更衣。
夏炽陌就见她胸前手臂大腿上都是红色斑印, 更让她触目惊心的是,在夏芷荀睡过的地方留着一滴如玫瑰般鲜红的血渍,夏炽陌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口结舌道:“我、你,怎么会这样?”头又是一阵宿醉的疼。
夏芷荀穿戴完好后,淡淡道:“这只是个意外,王爷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怎么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毁了夏芷荀的清白身子!她记得昨晚那个人明明是宣瑾,怎么变成了夏芷荀,难道她喝醉了错把夏芷荀当成宣瑾?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抵赖,夏炽陌懊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啪”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夏炽陌,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芷荀,对……对不起,昨天我喝多了,不知道是你,所以才……”夏炽陌自己都觉得解释得苍白无力。
夏芷荀淡淡一笑道:“我都说了,这只是个意外,王爷你再多睡一会儿,我让下人给你打水洗漱。”
夏炽陌举起手臂想够她,到底什么也没说,看着夏芷荀离开,再看自己身上,也是处处红斑,昨晚她还想宣瑾从未如此热情对她,却原来是夏芷荀,这么说……夏炽陌摇了摇头,比起她破了夏芷荀的处子之身,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以前可以漠视夏芷荀对她的一番情意,以后又如何是好?
忽听门外有人道:“咦,你怎么在这?”是陈氏的声音。
夏炽陌又是一惊,这几日母后每天早晨都会来看她,让她逮个正着,这事想隐瞒都不行了,急急忙忙的穿衣服,就听夏芷荀道:“奴婢过来通知王爷,将军们正在厅上等着她。”
陈氏的声音充满疑惑,“但是你明明……”
就算夏芷荀穿戴整齐,那凌乱的青丝却是骗不了人的。
夏炽陌收拾好了,连忙出去,想要解释。
夏芷荀见她出来,微一屈膝道:“奴婢先告退了。”
“陌儿,这是怎么回事?”陈氏遣退下人,一进门就沉声问道。
夏炽陌脑子里已乱成一团浆糊,只烦躁的抓着头发,连说几遍:“我不知道。”
陈氏又一脸惊恐的问道:“那她有没有知道你的女儿身?”
夏炽陌道:“早在江陵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陈氏微松一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么说,她会帮你保守秘密”
夏炽陌笃定道:“母后请放心,芷荀信得过。”
“那就好,但是你们刚刚……母后是过来人,看得出来。”陈氏有意看了一眼床榻,那滴血渍鲜红欲滴。
夏炽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即气血上涌,一口气郁结在心口,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陈氏挑了张椅子坐下,毫无征兆的说道:“娶过门吧。”
“不可以!”夏炽陌几乎跳起来,“我跟她没……”证据就在眼前,夏炽陌无力辩解。
“昨天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昨天看到的那个人明明是瑾儿,怎么会变成她。”夏炽陌试图想起昨晚的事,但是除了记得跟母后一起喝酒,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既然她是你信得过的人,你们又有了这层关系,自然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反正你已经娶了宣瑾,再多她一个也不多,就纳个侧妃吧。”
夏炽陌突然听到宣瑾的名字,脑袋轰然炸开,若是让宣瑾知道她和夏芷荀有了关系,宣瑾怕是再不能原谅她,不行,她要去跟宣瑾解释,这是个误会,一言不发就要往外冲。
陈氏抓住她,“你这是要去哪?”
夏炽陌道:“我去跟瑾儿解释清楚。”
陈氏喝道:“宣瑾什么都不知道,你跟她解释什么?”
夏炽陌也是急糊涂了,被吼得一愣,是啊,宣瑾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去解释什么,又颓然的跌坐回椅子里。
陈氏道:“你和母后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炽陌便从昨晚说起,并解释说因为喝醉酒错把夏芷荀当做宣瑾,才做下这糊涂事。
陈氏沉吟片刻道:“照你这么说,既然夏芷荀她愿意压下这件事,而你又不想收她,不如就顺水推舟,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这可以吗?”夏炽陌不确定道。
陈氏道:“你是我们大楚的景王,睡个女人算得了什么?你不是说她现在已经家破人亡了吗,既然没有背景,给不给名分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夏炽陌想到夏芷荀现在的确一无所有,因为对她一片痴心,才无怨无悔的跟着她,现在更因她一时糊涂而失了贞节,她若不管不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对夏芷荀是否太不公平了?浓浓的愧疚感吞噬着她。
陈氏又道:“不过母后也不得不提醒你,女人心海底针,她既然知道你的秘密,你若对她太薄情,只怕她会反咬你一口,你若问母后要怎么做,哀家觉得要么收她入房,要么……”陈氏五指并拢,在脖子间比划了一下。
夏炽陌一口拒绝:“不行,我不能娶她,我答应过瑾儿,这辈子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陈氏冷冷道:“那就灭口好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也不行,”夏炽陌连连摇头,“容儿臣好好想想,我会补偿她,但绝不是娶她。”
陈氏也不逼她,道:“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误了正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兵马,想必风声已传到皇上那里,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便起身离开。
留下夏炽陌独自懊悔。
夏炽陌到正厅时,夏芷荀正和几位将军拿着地图商议军事策略,那份京城图还是当初宇文疏影献给北川王的礼物,可惜北川王连江陵都没打过去,夏芷荀就一直收在身边,今时正好派上用场,那地图上连每条重要的巷子都标记的清清楚楚,对他们而言显然大大有利。
将军们见夏炽陌进来,都站直了,齐呼:“王爷。”
夏芷荀背对着她,也跟着转过身来,脸上神色无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道:“你来了,我刚刚跟将军们商议了几条对策,你看妥不妥。”跟着对杨泰道,“杨将军,你来说吧。”
夏炽陌见她如此,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虽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实则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一个劲的问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议完正事,将军们都散了,夏芷荀也要跟着离开,夏炽陌叫住她:“昨天晚上的事……”
夏芷荀却打断了她,“你还没用膳吧,不如边吃边讲。”
下人们端上酒菜,夏芷荀为她斟上酒,夏炽陌立即憎恶的将酒杯甩得远远的,昨日就是多灌了黄汤,才犯下大错,夏炽陌也鼓足了气,对上夏芷荀的眼睛,道:“芷荀,昨晚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做,才能弥补你。”
夏芷荀自斟自饮了一杯,然后道:“我并没有吃亏,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能把身子给你,我求之不得。”
夏炽陌急急道:“不是这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还是……你以后还要嫁人。”
夏芷荀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夏炽陌的头瞬间又大了,以前夏芷荀这般说时,她都能很无情的回绝,现在却无力反驳,毕竟是她犯错在先,苦恼的摇着头,“不行的,这绝对不可以,我已经做了对不起瑾儿的事,我不能再让她伤心。”
夏芷荀大大方方道:“那就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昨晚做了一场梦。”
夏炽陌说不出话来,夏芷荀越是这样,越是让她无地自容。
“姜还是老的辣,太皇太后做事,果真是雷厉风行。”夏芷荀故意奉承道。
陈氏轻哼:“你的演技也不错,一会儿楚楚可怜,一会儿落落大方,现在陌儿在你跟前,头都快低到地里去了。”看到女儿自责不已的样子,陈氏便开始后悔答应夏芷荀的要求。
夏芷荀道:“我没有强迫她,是她自己认错了人,我不过顺手推舟,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王爷绝对是真心的,让王爷多一个选择有什么不好,宣瑾只会跟她为敌,而我却可以帮她成就大事,成为她不可缺的左膀右臂。”
陈氏其实还是有些欣赏夏芷荀的,夏芷荀做起事来有几分她当年的样子,而且想要在后宫里生存,就必须懂几分心思,有几分手腕,有时心狠手辣也在所难免,陌儿处事虽得当,但是一遇到宣瑾就容易感情用事,若真比较起来,这个夏芷荀的确比宣瑾更适合陌儿。
陈氏道:“如今你目的也已达到了,哀家只希望你能信守诺言,帮陌儿守住秘密,并且帮她成事。”
夏芷荀道:“这个自然,只是还有一事想请太皇太后帮忙。”
“何事?”
“太后娘娘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母后, 您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一道暗红色的绢布丢在宣瑾面前, 夏瑜凛则是一副盛气凌人打抱不平的模样。
宣瑾自然认得,只是没想到夏瑜凛的手这么长, 才不过两日,处死高珩的旨意竟到了他手上,看来真是小瞧他了,不知他何时在宣宁宫安插了内应,而她却不自知。
宣瑾淡淡道:“皇上三岁时便识千字,怎看不出这是什么。”
夏瑜凛道:“朕自然认得字,朕还认得落的是您的凤印, 朕只是不明白, 高师傅哪里得罪了母后,母后要如此痛下杀手。”
宣瑾抬头看他,“皇上真不知道吗?”
夏瑜凛对上她洞察一切的目光,有些心虚的垂下脸, 跟着又扬起下巴, “高师傅是朕的亲信,若是他犯了什么错,由朕帮他担着便是。”
宣瑾嗤笑:“皇上可知何为亲信?”
夏瑜凛答不上了,在他看来对他好的人,便可当做亲信。
宣瑾道:“亲信应该是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同时也是对你最衷心的人,高珩做了什么, 让你把他当亲信看?而他背着你做的那些事,你又知多少?你是皇上,应该亲贤者,远佞臣,你年纪尚轻,识人不清,母后不怪你,但是你一意孤行的听信谗言,连最基本的是非都不辨,母后教过你的东西,你忘得一干二净,你简直让母后太失望了。”
夏瑜凛被责骂几句,立即涨红了脸,憋了好一会儿,终于爆发出来,大声道:“是,母后是教过儿臣做人做事的道理,只不过那是儿臣十岁以前,自从儿臣登基之后,母后何曾再教过儿臣?母后只顾着跟皇叔亲近,儿臣以前年纪小不懂,但是儿臣现在懂了,你跟皇叔在一起根本就是有悖伦常,被天下人耻笑,犹带儿臣这个一国之君也受人嘲笑,朕的母亲和叔叔在一起,你让朕和地下的父皇颜面何存?”
一句一句如刀子一般割在宣瑾脸上,血色全无,她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竟会对自己说这么狠的话,天下人都可以说她的不是,唯独她的儿子不可以,当初若不是为了他,她怎会轻易向夏炽陌屈服,为了他能坐稳这个皇位,她又费了多少心机,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句让他颜面何存,愤怒过后,只剩下伤心和失望,看着夏瑜凛道:“在你眼中,母后就真的如此不堪?”
夏瑜凛见到母后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已有些后悔了,他也不是故意要说这些话来刺激,只是平日里听得多了,日积月累之下,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没有做声,也当是默认了。
“好,很好,这也是你这么久以来故意避开我的缘由吧。”宣瑾眼眶已湿润,却还扯出笑容,道,“有句话哀家本想回宫后再跟你说,现在看来已没必要,想来不管何时何地问你,你的答案应该都只有一个。”
“什么话?”夏瑜凛问。
宣瑾一字一顿沉声道:“我若劝你禅位,你可愿意?”
“什么!”夏瑜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母后的意思是要我把皇位让给皇叔。”
宣瑾面无表情,淡淡道:“当初本就是她让给你的。”
夏瑜凛叫起来:“谁说是他让的!我是父皇的儿子,是太子,父皇驾崩,我继位那是理所应当,皇叔他算什么,他不过仗着手上有权,横行无忌罢了。”
宣瑾冷哼:“这话想必也是高珩教你的吧。”否则还能有谁说出这么离间人心的话。
夏瑜凛倒是没否认,道:“高师傅说的又没错。”
宣瑾也怒了,“你不信自己的母后,却偏偏相信一个外人,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谁还能亲的过你我,难道你还怕我害你不成?”
夏瑜凛也有些委屈,“当初母后信誓旦旦说皇叔不会夺我皇位,他只会护着我,那现在呢?他现在城里城外调动兵马,母后,你告诉我,皇叔他想做什么?”
宣瑾心里着实堵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外面的动静,更知道夏炽陌心意已决,正因如此,她才不愿凛儿鸡蛋碰石头,夏炽陌掌握着大部分兵马,想要易主简直易如反掌,凛儿根本就不是对手,一旦打起来,结果只有一个,还不如主动退位让贤,避免伤亡,更求能全身而退。
夏瑜凛道:“母后明知皇叔要造反,偏偏这个时候想杀了高师傅,高师傅是朕唯一的保障,您都要铲除,您就这么希望皇叔当皇帝?就这么希望我死在皇叔手上?”
宣瑾道:“她不会杀你。”是你要杀她,她才逼不得已先下手为强。
夏瑜凛根本不信,哼了一声说:“我知道刺杀皇叔的人是高师傅派的,我不但不怪他,还要感激他,高师傅这么做也是为我好,为我铲除心头大患,可惜皇叔命大,一箭穿心都死不了,现在他回来报仇了,就是想取我性命,我不怕他,大不了跟他拼了,我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就算死了,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死,到了地下,也有脸面见父皇。”
宣瑾不知他小小年纪怎会如此护着脸面,而且一口一个父皇,他父皇在世时,恐怕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现在却被他当作神明一样,这难道就是血脉相连?那她这个母后呢?凛儿可是她一手带大,不过因为嫁给夏炽陌,竟被他记恨如此,还不如一个高珩在他心中的分量,也罢,如此是非不分,这天下注定不是他的,只是凛儿可以怨她恨她,她却不能罔顾凛儿性命,若是凛儿执意如此,只怕真会枉送小命。
“凛儿,我不管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母后绝不会让你去白白送死,只要你听母后的话,母后保证皇叔不会伤你,让她封你一个亲王,然后跟母后一起远离皇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吗?”
夏瑜凛听说可以跟母后一起生活有些心动,不过想到以后不能做皇帝,还要向皇叔服输,便不愿意了,而且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母后的话让他不敢全信,还是高师傅说得对,只有做皇上,才不会被人欺负,更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夏瑜凛坚决道:“母后,恕儿臣不能从命。”跟着拍了拍手,“高师傅,你们进来吧。”
宣瑾吃惊的看着门口,门开了,高珩身上还穿着孝衣,后面跟了两列内廷侍卫,看样子早有准备,宣瑾满目质疑的看着夏瑜凛,用眼神询问他想要做什么。
夏瑜凛道:“母后,委屈您在高府暂时住下,待儿臣办完大事,再接您回宫。”
“你要软禁哀家?”宣瑾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她的儿子竟然想软禁她。
夏瑜凛道:“儿臣也是为母后安全着想,希望母后能体谅儿臣的一片苦心。”
宣瑾知道这一定不是凛儿的主意,把目光投向高珩,就见他面色冷峻,只看着夏瑜凛,一副听令模样,宣瑾死心了,高珩定看过那道旨意,她想要高珩死,高珩又怎会束手就擒,所以凛儿来高府吊丧,还要她一同前往,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宣瑾想笑,她竟然被自己的儿子设计了。
“太后娘娘,请。”高珩的声音跟他的脸色一样的冰冷。
宣瑾也知多说无益,对夏瑜凛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凛儿,你会后悔的。”言罢,不看高珩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夏瑜凛看着高珩,有些不安的问:“高师傅,母后她是什么意思?”
高珩道:“皇上请放心,娘娘不高兴,是因为您没听她的话,等皇上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个有本领的好皇帝,娘娘自会感到欣慰。”
夏瑜凛叹气道:“朕知道母后生气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朕要对付皇叔,朕要是杀了皇叔,恐怕母后以后就再不喜欢朕了,高师傅,朕有个要求,咱们只需扳倒皇叔即可,千万不要伤了他的性命,他毕竟是朕的皇叔,是母后喜欢的人。”
高珩应道:“微臣领旨。”嘴边却扯出一个不屑的笑。
宣琉璃到景王府找水轻灵,寻了大半个王府都不见水轻灵踪影,气呼呼的踢着花园里的石子,突听假山后面有声音,而且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宣琉璃心生好奇,蹑手蹑脚的靠近,只听一个声音说:“你知道吗,王爷要娶侧王妃了。”
另一个声音道:“别胡说,王爷好端端的怎么会娶妃,你从哪听到消息?”
“王府上下现在都传遍了,就你还不知道。”
“那要娶谁啊?”
“城阳郡主呗。”
“真的,为何这么突然?”
“嘿,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一定一定,你快说。”
那人声音更低了,不过宣琉璃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前天晚上,我们王爷和那城阳郡主,共度春宵。”
听的人显然很吃惊,不禁“啊”的一声,“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小玉说了,她亲眼看到城阳郡主在王爷房中待了一晚上,早上出来时,还衣衫不整呢。”
“难怪,难怪,这么看来我们王府又要办喜事了。”
“那是当然,到时少不了你我的赏,对了,这事王爷还没对外公布,恐怕还要再等两天,你可不要出去乱传。”
“知道,知道。”
两人说完话便走了,声音越来越远。
“那城阳郡主貌美如花,确实配的上我们王爷。”
“可不是,连太皇太后都喜欢呢。”
宣琉璃气得浑身发抖,景王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背着她姑姑跟别的女人厮混,还要娶做侧王妃,不行,我要找他对质,不过只走了两步就又停了下来,绞着手指,又想,景王要是不认账怎么办呢?再说,既然整个王府都传遍了,这事定假不了,嗯,还是把这件事先告诉姑姑,让她早作防范,绝不能让那狐狸精得逞。
宣琉璃东张西望偷偷跑出景王府,便往高府大院狂奔而去。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水轻灵在京城寻了两天, 各个大小客栈都跑遍了,都未找到娘亲, 失望之余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跟娘亲提过,买了一座宅子让她安享晚年, 会不会去了那里?本不抱希望,毕竟娘亲脑筋糊涂怎会记得这等小事,没想到竟是找到了,就见娘亲穿着朴实的衣裳,花白的头发挽着一个髻,干净利索,正在花园浇花, 那神色举止与寻常人相比半点无异, 水轻灵又惊又疑的慢慢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娘”。
姚霜雅抬头,看到水轻灵,眼泪立即滑下来, 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水轻灵还是不确定, 小心翼翼的问:“娘,您身体好了?”
姚霜雅点点头,伸出手,颤抖的摸上她的脸,动容道:“我可怜的孩子。”
水轻灵先是一愣,然后又哭又笑的扑到姚霜雅的怀里,“娘, 您真的好了!您终于认得女儿了!”
哭闹了好一会儿,水轻灵才安静下来,姚霜雅牵着她的手,在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看着水轻灵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久,这才心疼的道:“灵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水轻灵连连摇头:“女儿不苦,王爷对女儿好着呢,太皇太后还封了女儿做公主,女儿还有了喜欢的人。”
姚霜雅浅笑道:“这些娘都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个叫琉璃的丫头吧。”
水轻灵红着脸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娘不怪女儿喜欢女人吧。”
姚霜雅轻轻摇头,“不怪,只要你喜欢就好。”没有什么比女儿平安快乐更重要。
“对了,娘,您怎么突然就好了?”水轻灵只顾高兴,这才想起来问。
姚霜雅并未跟她提当年的事,何必让女儿扯进上一代的恩怨之中,只说可能用药用久了慢慢就好了,以前心里明白就是说不出来,现在已经全清楚了。
水轻灵也没深究,只要好了就行,管他用了什么法子,又叽叽喳喳问了好多事,无非就是她以前跟娘亲说的话,问她还记不记得。
姚霜雅半真半假的搪塞过去,然后拉着水轻灵回房,帮她郑重的梳妆一回,算是了却这么多年的一个心愿。
水轻灵只觉有娘的感觉真好,想起一事说:“娘,您以后都不用回宫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了,让我以后好好侍奉您。”
姚霜雅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帮她梳头,“是吗?”
“千真万确,不过,”水轻灵顿了一下回头,“太皇太后希望您能帮王爷保守秘密。”
姚霜雅料得陈氏会如此安排,没有杀了她,已是对她仁慈了,微微一笑道:“娘好不容易才离了皇宫,自然不会再理会宫里的事,灵儿,你能不能也帮娘保守一个秘密?”
“娘请说。”
姚霜雅道:“若是太皇太后问起娘的事,你就告诉她,娘还跟以前一样疯疯癫癫。”
水轻灵也是个聪明人,虽不知道娘亲的往事,不过既然娘不愿说,她也不会问,娘又如此叮嘱,她自当遵命。
姚霜雅突然问:“王爷怕是要反了吧?”
水轻灵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不能怪她,是皇上想赶尽杀绝。”
姚霜雅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水轻灵知她说的是当初先帝驾崩夏炽陌没有自己坐上皇位,到头来还是走上这一步,绕了如此大的弯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夏炽陌对宣瑾的感情,悠悠道:“王爷当初的确没有想当皇上的意思,就算现在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太后娘娘。”
姚霜雅没答话,只听着她说。
水轻灵继续道:“王爷喜欢娘娘天下人皆知,但是喜欢到什么程度,旁人却是不知道的,先帝还在时,王爷就一直隐忍着,她不想让娘娘背负骂名,所以一直等到先帝驾崩后,才向娘娘表达心意,王爷为了娘娘,不顾众人反对,坚持放弃皇位,辅佐皇上登基,就希望能因此接近娘娘,让娘娘接受她,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娘娘终于答应下嫁,却没想到因此惹恼了皇上,在王爷出征之时,竟对她痛下杀手,王爷也是逼不得已才准备将皇位夺回来,否则长此以往下去,王爷不但不能跟娘娘双宿双栖,还可能死于非命,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娘。”
姚霜雅见她句句维护夏炽陌,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帮她插好朱钗后,问道:“灵儿,你老实告诉娘,若没有琉璃那丫头,你是不是也喜欢王爷?”
水轻灵蓦地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没有,当然没有,我哪有资格。”
姚霜雅见她慌乱的表情就已了然于胸,只不过水轻灵却不知道她不是没资格,而是根本就不能,她可是夏炽陌大哥的女儿,她们血脉相通,陈氏曾下旨让夏炽陌纳轻灵为妻,不过是以为轻灵是个冒牌货,若知道轻灵的真实身份,只怕早在轻灵年幼时就痛下杀手了,姚霜雅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幸亏你遇上琉璃,否则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水轻灵轻轻叹气,到底是娘,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眼睛,她承认在未遇到宣琉璃之前,她的确一厢情愿的喜欢过夏炽陌,只是她们有云泥之别注定不可能,她也根本没奢望过,这也是她那么快喜欢琉璃的原因,一来是做了对不起琉璃的事,她要弥补过错,二来要想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喜欢另一个人,何况琉璃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活泼可爱,心无城府,和宣琉璃在一起可以忘却很多烦恼,总之她是幸运的,等事情都了了,她便和琉璃找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快快乐乐的生活,什么公主之名,她根本就不稀罕,唯一的好处便是她在琉璃跟前无须再矮一头。
“其实王爷不喜欢你,是你的大幸。”姚霜雅发出感慨。
水轻灵满脸疑惑:“女儿不明白。”别说夏炽陌的身份,有一个人那么喜欢自己,她早就被感动死了。
姚霜雅道:“王爷虽是女儿身,却不懂女儿心,当然就更不明白做娘的心。”
水轻灵细细品着这句话。
“诚然王爷是喜欢娘娘,就如你所说,为了娘娘连皇位都不要了,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但是在做这一切之前,她可曾想过娘娘要什么?娘在后宫里待了二十几年,经历了三朝皇帝,不知看过多少后宫争斗,再心狠手辣的人,我都见识过,能在后宫里活下来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而娘娘却是我见过最奇特的一个。”
水轻灵只知道夏炽陌喜欢宣瑾,至于宣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却不得而知,有时看到夏炽陌在宣瑾跟前受挫,还埋怨过宣瑾,觉得她生在福中不知福,现在听娘这么说,立即起了兴趣,满脸期待道:“娘,您倒是说说看。”
姚霜雅道:“娘娘家世显赫,进宫便册封为妃,后又母凭子贵,荣升皇后,就这么一个有貌有才有家世的女子,想要在后宫中立足,简直轻而易举,却为何被一个出身低微的容妃处处压制?先帝遗诏竟放在嫡出的太子不立,而立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出皇子,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娘娘若是有心争夺,岂是容妃几句枕头风,就能令先帝说改遗诏就改遗诏?”
水轻灵听着有理,频频点头,“娘的意思是,娘娘不是争不过,而是根本就不想去争。”
“娘听说她在未进宫之前曾有个情郎,娘娘还曾为他殉情。”
水轻灵吐了吐舌头,她娘亲知道的还真不少。
姚霜雅道:“娘娘进宫也就头两年受宠,后来就被冷落了,而且一冷就是七八年,娘娘正值风华正茂,先帝又是一个食色性之人,如此看来,不是先帝冷落娘娘,而是娘娘冷落先帝才对,所以娘娘既是个多情之人,又是一个无情之人。”
水轻灵恍然大悟:“难怪娘娘那么重用高将军,高将军跟王爷作对,娘娘又三番五次的维护高将军,这么说娘娘的心还在高将军身上?”
姚霜雅却道:“那倒不见得,我说这番话的意思是,刚开始时就算王爷再喜欢娘娘,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娘娘心中并没有她,娘娘不会因为王爷让皇位,就立即喜欢上王爷,还是那句话,她若想要早就得到了,当然也不会因为王爷对她好,她就要喜欢王爷,先帝对她不好吗?若是不好,怎会一直留着她的皇后之名,也没有做出废太子的举动?”
水轻灵连忙辩解道:“那是因为有王爷护着。”
姚霜雅笑着摇头:“傻丫头,你懂什么,王爷能护得了她一时,能护她十年?别忘了,娘娘到底是先帝的妻子,王爷不过是小叔子罢了,王爷三番五次帮娘娘说话已有逾越之嫌,只不过先帝没计较罢了。”
水轻灵不承认也得承认,的确如此,“那娘娘有没有喜欢上王爷呢?”
姚霜雅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太后肯下嫁景王不是最好的说明吗?”
水轻灵惊讶道:“您的意思是?”
姚霜雅道:“以娘娘的性子,若是她不愿意,恐怕王爷再怎么威逼利用也不会如愿,”见水轻灵张嘴要说话,直接道,“你想说她是为了皇上?”
水轻灵点点头。
“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她若以死明志,王爷又能奈她何?王爷也不敢在逼死长嫂后,再杀了皇上,引来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娘娘下嫁其实是将一身骂名全部背负在自己身上,这世道只会说女人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不会指责男人贪图美色,不信你去民间打听打听,娘娘是不是已恶名远扬,却没有人说王爷的不是。”
水轻灵行走江湖,自然听到闲言闲语,的确如娘说的那般,而且更难听的都有,说太后还在先帝在世时就勾引景王,先帝孝期刚过,就迫不及待的以嫂嫂的身份嫁给英俊不凡的小叔子,也有说太后为了皇上牺牲色相,才让大权在握的景王甘心辅佐。
姚霜雅道:“所以说王爷虽是女儿身,却不懂女儿心,只知一味的强取豪夺,根本不顾别人心中怎么想,要我估计,她到现在是不是都在怀疑娘娘心里是否有她?”
水轻灵忙道:“确实如此。”
姚霜雅叹气摇头:“先不说娘娘甘心委身王爷,就说当日娘娘听说王爷刺杀身亡,她把自己关在房中绝食,还为王爷自毁容貌,险些就随王爷一起去了,就这份心意还不够?”
水轻灵惊讶道:“还有这事?”她跟宣琉璃一直被关着,所以对外面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后来也是听夏炽陌说了一些,而且夏炽陌只说她撞见宣瑾和高珩私会,宣瑾还容忍高珩刺杀夏炽陌这件事,所以夏炽陌才狠下心决定夺回一切,还有一件事,夏炽陌把夏芷荀留在身边,说是因为救命之恩,其实她知道,多少也存了报复宣瑾之意,如此看来,夏炽陌恐怕也不知道宣瑾曾如此为她,若是知道,怎会如此为难宣瑾,夏炽陌和夏瑜凛反目成仇,最为难的当属夹在他们之间的宣瑾。
姚霜雅道:“我知你跟王爷交好,我说这番话也不是想为娘娘辩解什么,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没有做娘,根本不懂当娘的心,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就像太皇太后为守住王爷是女人的秘密,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说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水轻灵,心道,就像你不知道娘为了你装疯卖傻二十年。
水轻灵也跟着叹道:“王爷就是看不过娘娘事事都把皇上放在第一。”
姚霜雅却道:“是吗?娘娘若是真的有心维护皇上,现在王爷又想废主自立,娘娘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王爷身败名裂。”
水轻灵立即惊在那里,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没想到。
景王再位高权重,她也是女人。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宣琉璃赶到高府时, 就见门禁森严,也难怪此刻皇上和太后就住在高府, 自然要严加防范,宣琉璃走上前, 自报身份,守门的侍卫却说没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宣琉璃立即怒了,“瞎了你们狗眼了,连我都不让进,小心我让我姑姑砍你们脑袋。”
侍卫只守着大门,置之不理。
宣琉璃只能来回踱步, 时不时上前骂几句, 却怎么也进不去,心里正着急,就听一个声音喊她。
“琉璃。”
宣琉璃回头,只见爷爷、父亲还有二叔一起朝她走来, 连忙迎上前, 先告状道:“他们不让我进去。”
宣宏汤观察了一下周遭情况,对两个儿子道:“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宣崇文和宣崇武也仔细看了,却瞧不出什么,宣崇文仗着跟高珩的关系不错,高府他出入次数多了,哪会有什么不妥,便大咧咧道:“爹, 定是你多想了,高老将军病逝,我等本就应该过来,偏你说要避嫌,躲在府里不出门,现在皇上下旨召见,哪还有不进去的道理。”
宣崇武倒是知道不少事,虽也看不出什么,还是道:“爹,您有什么想法?”
宣宏汤抚须道:“这样,阿文随我进去,阿武你先回府,若是真出事,也好有个照应。”又对宣琉璃道,“你也跟你二叔先回去吧。”
宣琉璃不答应,扯着宣宏汤的衣袖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姑姑说。”
宣宏汤只好依她,三人跟着内侍进了高府,宣崇武则回到府里,又派几个家丁守住高府附近,若出现变故,立即回去通知他。
宣家父子随内侍去见皇上,宣琉璃则问明太后的住处,直接去找宣瑾。
宣瑾所在之处比较僻静,是高府后院的一座佛堂,鲜少有人过来,院子外面还有重兵把守,里面的人就算插翅也难逃。
“娘娘,看您的样子,是否已有打算?”吟霜见宣瑾只是诵经念佛丝毫不急,定是心中已有计划。
不料宣瑾却道:“守卫如此森严,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不坐着又能做什么?”
“难道任由皇上跟王爷打起来?”
宣瑾放下佛经,搭着吟霜的手,走到院子里,望着天空道:“吟霜,你说今日的局面,是不是哀家一手造成的?”
吟霜忙道:“怎能怪娘娘您呢,娘娘,很多时候您也是身不由己。”
宣瑾悠悠道:“如果一开始,我便拒绝夏炽陌,凛儿就不会当这个皇帝,而我……凛儿他没错,坐到这个位置上,权欲膨胀在所难免,凛儿说哀家忽视了他,哀家也的确忽视了他,若是哀家还像以前一样一心一意教导他,他也不至于会变得像今天这样,连母子亲情都不顾,夏炽陌呢,她也没错,她本一心辅佐凛儿,怎奈凛儿不容她,在她立下大功后,却要杀她,她怎能不生气不还手,而夏炽陌对我如何,我一清二楚,可惜我们的感情永远无法对等,十年,不是简单的一句‘夏炽陌,我爱你’就能平等,我多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以为爱的人不管不顾,可惜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何况还有凛儿,吟霜,哀家已经尽力了,哀家想两边周全,却两边不讨好,是哀家贪心了,想要两者兼得,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早在哀家十五进宫之时,就注定哀家这辈子不得善终。”
“娘娘!”吟霜惊呼,含泪道,“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您怎能将所有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皇上和王爷但凡有一个体谅您,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皇上为了皇位,不顾您养育之恩,王爷倒是对您好,但是她还不是同样不肯放弃权力,若不是功高盖主,处处压制皇上,皇上又怎会如此忌惮,奴婢不懂朝廷的事,也不懂男女之情,奴婢只知道娘娘向往的一直都是平淡无忧的生活,无论皇上还是王爷都给不了您。”
宣瑾感激的看着她,最了解她的人,不是她的儿子,也不是她的爱人,却是跟了她很多年的婢女,握住吟霜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姑姑!”
一声娇呼打断二人的谈话,就见宣琉璃走进院子。
宣瑾奇道:“你怎么来了。”她特地吩咐宣家上下,这几日全部闭门不出,避开祸端,无论夏瑜凛还是夏炽陌都不会把宣家人当自己人。
宣琉璃道:“我本来没得进来,正好遇到爷爷跟爹,才能来见姑姑。”
宣瑾大吃一惊:“我爹也来了?”
宣琉璃不明所以,道:“是啊,他们去见皇上了。”
宣瑾暗呼不好,高珩的动作还真快,若是连宣家人也被尽数控制了,那她等于折了双翼,完全动弹不得,又问:“那你二叔呢?”
宣琉璃答道:“二叔原本也一块儿来了,不过爷爷又让他回去了。”见宣瑾脸色不对,问,“姑姑,是出什么事了吗?”
宣瑾听说宣崇武没被抓,总算留了一线希望,到底还是爹老谋深算,自不会跟宣琉璃多加解释,只问她突然来这里有何事。
宣琉璃立即气愤起来,不管不顾的叫道:“景王他太也过分了,竟然乘姑姑你不在要纳妃!”
宣瑾蓦地往后一退,脸上震惊无比,吟霜连忙扶着她。
吟霜见宣瑾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代问道:“大小姐,有话慢慢说,你不要吓娘娘。”
宣琉璃道:“我没吓唬姑姑,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便将在王府假山后听到的那段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宣瑾听。
宣瑾听到夏炽陌和夏芷荀“共度良宵”,只觉气血上涌,喉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宣琉璃吓得呆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两天宣瑾一而再的受打击,如何还能受此刺激,吟霜又不敢责怪宣琉璃,只说:“大小姐,此事容后再说,先扶娘娘进去。”
宣琉璃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
宣瑾一口气缓过来后,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在院子里坐了,对宣琉璃道,“你可确定?”
宣琉璃看宣瑾的样子倒是不敢说话了,生怕说错什么,姑姑又要吐血。
宣瑾知她顾忌,道:“你但说无妨,方才与你无关。”
宣琉璃这才道:“我也怕听错了,所以特地确认了才敢告诉姑姑,我打听到郡主住的地方,亲耳听到太皇太后对城阳郡主说,等景王登基后,就册封她为贵妃,那城阳郡主起初还推脱,太皇太后又说,郡主为王爷守住秘密,还受了这么大委屈,当个贵妃也是应该的,若不是有姑姑在,以郡主的出身,当皇后都能。”
陈氏口中的秘密,自然是夏炽陌女儿身一事,这事旁人可编不出来,所谓的委屈,想必就是跟夏炽陌……她们果然还是……心中翻江倒海,宣瑾又一阵干呕起来,眼泪也顺势而下。
宣琉璃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求助的看着吟霜。
吟霜无奈的摇头,大小姐来告密是好事,但是如此毫无征兆的说出来,娘娘怎能受得了,不过有一点却是奇怪,询问道:“如此重要的事,怎么会被你轻易听到。”
宣琉璃答不上来,宣瑾帮她回答,“她们是故意借琉璃之口将这件事告诉我。”
宣琉璃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刚才姑姑听到后吐血,想来定是气得不轻,不由得懊恼起来,还恼得低泣起来。
宣瑾反过来安慰她:“这事不怪你,你无须自责。”
宣琉璃泪眼模糊的看着她:“姑姑,那现在怎么办?”
宣瑾现在心里一团糟,哪还有什么主意,这是继上次听说夏炽陌被刺杀身亡后,又一次方寸大乱,只要一想到夏炽陌与夏芷荀发生那样的事,心就疼得无以复加,却无法发泄出来,趴在桌上无声痛哭。
宣琉璃和吟霜站在一旁陪着流泪。
哭着哭着,宣琉璃突然想起一事,“不对啊,贵妃?皇后?难道说景王要造反?”
吟霜连忙掩住她的口,小声道:“大小姐,小心祸从口出。”
宣琉璃看着这院子,偏僻狭小,完全不似前面大院的宽敞,姑姑是太后,怎会住在如此寒酸的地方,姑姑身边更是除了吟霜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刚才进来时,还看到一大堆侍卫守在外面,狐疑的问道:“姑姑,你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吗?”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悲伤过后, 宣瑾开始怀疑宣琉璃带回消息是否真实,她知道夏芷荀一直爱慕夏炽陌, 只是夏炽陌曾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她对夏芷荀只有感激之意, 并无儿女之情,那么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夏炽陌被夏芷荀感动了吗?还是这只是一个阴谋?
宣瑾内心希望这不是真的,理智却告诉她假不了,只要她跟夏炽陌一对峙就真相大白,没必要编出这样的谎言来骗她,夏炽陌到底是真心的, 还是无意的?宣瑾心乱如麻, 恨不得立即向夏炽陌当面问清楚才好,可是她出不去。
吟霜和宣琉璃站在一旁,看着宣瑾不断的走来走去,毫无法子。
“吟霜, 我是不是不该告诉姑姑这件事?”宣琉璃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吟霜心中叹气, 知不知道只是早晚的问题,可怜娘娘先被皇上囚禁,现在又被景王背叛,再坚强的女人怕也承受不住,只希望不要做傻事才好。
“用膳了。”一个妇女带着几个丫头,端着托盘而来,在桌子上一放, 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岂有此理!”宣琉璃暴跳起来,这里的下人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完全不把太后放在眼中,撸起袖子,就要找她们理论。
吟霜拦住她,劝道:“大小姐算了,等娘娘回了宫,有的是功夫收拾她们。”
宣琉璃只好作罢,再看那饭菜,也是极普通的菜色,恨得牙根直痒痒,“这个高珩太过分了,枉费姑姑以前对他那么好,真是狼心狗肺,姑姑,等你出去后,定不要饶他。”
宣瑾没做声,只看着饭菜出神。
吟霜则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香囊,从里面拿出一枚银针,在每样菜里试了一下。
宣琉璃惊道:“莫不是他们还想害姑姑?”
吟霜没答,揭开酒壶的盖子,银针探进去,再取出来,只见针头慢慢变黑。
“姑姑!”宣琉璃大惊失色,举起酒壶就要砸烂。
宣瑾却从她手中夺过来,倒了满满一杯。
吟霜和宣琉璃同时惊呼出声:“不要!”
宣瑾淡淡道:“放心吧,一杯两杯毒不死人。”说完便一饮而下。
吟霜和宣琉璃吓得脸都白了,难道她因为受了打击才如此想不开?
宣瑾又吩咐道:“吟霜,去把那雪莲片拿一块来。”
吟霜连忙进房,从包裹中取出一片送至宣瑾跟前。
宣瑾咀嚼几下吞咽后,这才道:“想要出去,只有这个法子。”
两人一头雾水。
宣瑾道:“高珩敢给哀家下毒,自然不会做得明目张胆,否则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所以这只是一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雪莲又有解毒之效,毒性就更低了,现在外面重兵把守,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甚至哀家被囚禁的消息恐怕都被封锁了,唯有哀家得了重病,奄奄一息,才能让他们放下戒心。”
宣琉璃不解道:“那你装着中毒不就成了,何必要喝下这□□?”
宣瑾道:“我们都不知这里面下的是何种毒,中毒后会有怎样的反应,若是装得不对,恐怕连门口的侍卫都骗不过。”
吟霜立即请求道:“那就让奴婢试药吧,娘娘千金之躯,绝不能冒险。”
宣瑾摇了摇头,她本也不想用这个法子,只是听到夏炽陌与夏芷荀之事后,忽觉活在这世上再无生趣,她曾为高珩殉过情,那是她年少无知,以为这世上除了爱情便没有其他,也曾为夏炽陌放弃过求生的念头,夏炽陌为她付出太多,既然生不能做夫妻,那么死后做对鸳鸯,以还她这份情,但是这一回不同,夏炽陌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不值得她再做傻事,她只想离得远远的,远离皇宫,远离夏炽陌,可惜她的身份不能让她如此自由,还不如将计就计,只有她“死”了,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宣瑾又吩咐吟霜取笔墨纸砚来。
吟霜和宣琉璃探过头去,就见那纸上落下“太后遗命”四个字,两人瞬间呆了。
夏炽陌快被那件事折磨疯了,以至于躲在书房不敢见夏芷荀,想到宣瑾又充满了负罪感,她想去见宣瑾,却又不知该如何跟她说这事,若是宣瑾问她如何安排夏芷荀,她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夏芷荀对她有救命之恩,又被她夺了清白身子,她怎么也要给夏芷荀一个交代,可是她爱的人是宣瑾,这辈子也只想跟宣瑾在一起,更为重要的是,以她对宣瑾的了解,只怕宣瑾宁愿放弃她,也不愿与旁人共享她。
夏炽陌犹如站在悬崖边上,前面是深渊,后面是豺狼,无论进退都是死路一条。
“陌儿,你已经想了两天了,到底决定如何做?”陈氏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
“母后。”夏炽陌起身把椅子让给她,“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陈氏坐下后道:“哀家看你这样,又如何能睡得着。”
夏炽陌歉意道:“儿臣让母后担忧了。”
陈氏道:“哀家知道你在为难什么,但是再难的事也要有个了断,现在又是非常时候,多少人的身家性命系在你身上,你不该只顾儿女私情。”
“儿臣知道,外面的事都安排妥了,只差一个名目,便可起兵,至于那件事,儿臣会尽快解决。”
陈氏叹气道:“陌儿,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感情用事,而身为皇家人最不该有的就是感情,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是痴情种?远的不说,你父皇你皇兄哪个不是妻妾成全,你虽是女儿家,但既然决定走这一步,自然也免不了俗,等到天下定了,你随便找个由头恢复女儿身,到时天下的美男美女任由你挑选,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子耿耿于怀?”
夏炽陌立即道:“这是两码事,即便儿臣称帝,也不会有后宫。”
“那你这皇帝做了还有什么意思?哀家知道你喜欢宣瑾,但是你可曾想过,你从她儿子手上抢来皇位,她能原谅你?再说你跟芷荀的事,不想发生也发生了,立不立妃是一回事,宣瑾她能接受?既然在这件事上,你已经负了宣瑾,就不要再负了芷荀,哀家观察了她几天,发现这个姑娘很是能干,又一心为你,宣瑾和你之间始终隔着一个凛儿,相比之下,芷荀更适合你。”陈氏始终对宣瑾下嫁夏炽陌的事耿耿于怀,是抹不去的羞耻。
夏炽陌被说得哑口无言,她已负了宣瑾,还要再负夏芷荀吗?
陈氏道:“哀家再给你一个晚上好好考虑一下,再下不来决心,哀家就帮你做主了。”
送走了母后,夏炽陌只觉心里更乱了。
几声敲门声,夏炽陌道:“今晚本王就在书房睡了,你们都下去吧。”
却听门外人道:“主子,是我。”
“轻灵。”夏炽陌立即道,“你快进来,这几日你去哪了?”
水轻灵把寻找娘亲的事说了,当然不忘娘的叮嘱,说她娘依然疯疯癫癫,至于在哪找到,随便说了个客栈名。
夏炽陌无心关心她娘,只无比苦恼道:“要是你在,本王就不会犯错了。”
水轻灵问:“出什么事了?”
夏炽陌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到底将那天晚上的事说了。
水轻灵听了自然吃惊不已,脱口而出道:“娘娘若是知道了,如何了得!”
夏炽陌敲着头道:“本王自然知道,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想到底怎么办,你帮本王想想,应该怎么做。”
水轻灵也跟着乱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帮夏炽陌做决定,试探着问:“那你决定告诉娘娘,还是瞒着她?”
夏炽陌道:“只怕瞒不住。”
“既然瞒不住,与其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你亲自告诉她。”
夏炽陌也觉有理。
水轻灵还将曾经向宣琉璃坦诚下药的事告诉夏炽陌,道,“只要好好解释,娘娘会原谅你的。”
夏炽陌将信将疑,“是吗?”宣瑾可不是宣琉璃,那么好说话,何况水轻灵也没有跟别的女人有过关系。
水轻灵耸耸肩,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其他法子,又不无担心道:“只是上次娘娘听说你出事,便绝食轻生,还险些毁容,这要知道你跟郡主纠缠不清,还不知会如何。”
“什么?”夏炽陌双手按住水轻灵的肩,难以置信的摇晃着,“她、她为我……”夏炽陌最耿耿于怀的事,便是宣瑾曾为高珩殉情,爱一个人得多深,才能为之不顾性命,却原来宣瑾也如此为她,眼眶瞬间擒满了泪,再顾不得了,她要立即见到宣瑾。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夏炽陌说走便走, 回房换了便装,带着水轻灵就要出府去找宣瑾, 不想走过花园时,竟迎面遇上夏芷荀。
夏芷荀将她上下打量, 直接道:“你要去找宣瑾?”
夏炽陌看到夏芷荀只觉尴尬,以前在她跟前的那份坦荡,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好求助的看着水轻灵。
水轻灵倒是没隐瞒,回答道:“是。”
没想到夏芷荀什么也没说,就让出路来,待夏炽陌从她身边走过, 才道:“现在高府被御林军重重守着, 想要见太后恐怕不容易。”
夏炽陌自然想过这一点,不管怎样,总要试试。
夏芷荀又道:“既然王爷想好了,我自不会阻拦, 只不过王爷在冒险之时, 请多想一想,你的性命关乎千万人。”
夏炽陌握紧了拳头,到底还是带着水轻灵,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芷荀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立了好久。
夏炽陌猜到高府不易进,却没想到如此森严,几万御林军直接在高府外安营扎寨, 占了十几条街道,别说进去,就连靠近都难。
水轻灵道:“看来皇上已有准备,如此防护之下,主子想成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夏炽陌远远的看到高珩亲自带着骁骑营巡夜,“哼”了一声,道:“就这点人,何足挂齿,何况只要杀了高珩,凛儿那小子还有什么能耐?”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如何进去才是头等大事,两人武功都不弱,只是如此森严的守卫,别说人,就连只苍蝇都难飞进。
水轻灵溜了一圈回来后,朝夏炽陌摇了摇头。
夏炽陌恨恨的捶了一下藏身的树干,不甘心就这么打道回府。
水轻灵忽道:“主子你看。”
夏炽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就见一人鬼鬼祟祟的躲在一堵围墙后面,似乎目的跟她们一样,对水轻灵道:“抓过来问问。”
待水轻灵把那人拿来了,夏炽陌不禁失笑,竟然是宣崇武。
夏炽陌问他:“你为何在这里?”
宣崇武看到夏炽陌也甚是惊讶,“王爷,你怎么也在这里。”
夏炽陌见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便找了一个不起眼的酒家进去。
宣崇武这才道:“我爹跟我大哥被皇上召见已经三天了,都不见回府,我不放心,才过来看看。”
夏炽陌漫不经心道:“哦,可知为何事?”
宣崇武扫了她们一眼,突然道:“王爷,这里没外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准备废了凛儿自己做皇上?”
夏炽陌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把玩着酒盏道:“是又如何?”
宣崇武“哼”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夏炽陌道:“那你打算如何做?是准备投靠皇上,还是投靠本王。”
宣崇武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凛儿是我外甥,我自然帮他。”
夏炽陌笑:“如此直接,就不怕本王现在就杀了你,好少个敌人?”
宣崇武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你杀了我,恐怕我妹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说完,还故意重重称呼一声,“妹夫。”
夏芷荀告诉过她,宣崇武也知道她是女人的事,摸不清宣崇武的底线,夏炽陌倒也不敢一再出言相激,她的身份到现在没有被戳穿,至少证明宣崇武还帮她守着秘密,淡淡一笑道:“既然国舅爷准备投靠皇上,却怎的鬼鬼祟祟躲在外面?”
宣崇武老脸一红,有些尴尬道:“这你管不着。”
夏炽陌道:“二哥,你我也是共过生死的人,你说句实话,我和凛儿谁适合做这个皇帝?”
宣崇武就要说自然是凛儿,不过想起在边关的日子,夏炽陌用兵如神,又深得人心,两人一比,凛儿立即相形见绌,又不愿直接说夏炽陌,只道:“凛儿只是年纪小,又无政绩,现在比,自然比不过你。”
夏炽陌冷笑道:“做一个好皇帝至少要学会知人善用,而不是一味的听信谗言,更不能为了私欲,谋害对朝廷有功之人,凛儿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昏庸糊涂,长大了岂不祸国殃民?”
夏炽陌大获全胜之际,却遭人刺杀,那是宣崇武亲眼所见之事,当时他也气愤不已,回朝后找宣瑾分析过此事,宣瑾笃定是高珩所为,高珩是夏瑜凛的人,夏瑜凛自脱不了干系,宣崇武只在心中叹气,没有反驳。
夏炽陌又道:“二哥嘴上说要尽忠皇上,恐怕不尽然吧,大学士被皇上召见三日不回,这其中必有蹊跷,二哥你若信任皇上,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宣崇武并不否认,道:“就算我们宣家被皇上猜忌,也不会投奔你。”
夏炽陌道:“本王人心所向,不缺你父子三人的支持,只是本王念在你们是瑾儿的娘家人,好意提醒一句,记住明哲保身,千万不要滩这趟浑水。”
每一次改朝换代,都必定有杀戮。
宣崇武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因为宣瑾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宣崇武看着她,突然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帮你保守秘密。”
夏炽陌自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但是又怎会承认受他要挟,不屑道:“你大可说出去,就不知有几个人会相信你。”
宣崇武见她豪气万丈,的确,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听了也不会相信,堂堂景王竟是女人,再说他人微言轻,又有谁会信他,却道:“我之所以不说,不是怕别人不信,也不是怕你杀人灭口,我只是答应了妹妹,要守口如瓶,将这个秘密永远保守下去。”
夏炽陌微微动容,“又是瑾儿?”
宣崇武道:“我知道妹妹心属于你,才处处维护你,我不管你跟凛儿谁做皇帝,总之一定要待我妹妹好,她这辈子已经受太多的苦了,我只希望她以后都能好好的。”儿子跟夫君争皇位,妹妹夹在这中间,怕是为难死了吧。
夏炽陌承诺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待本王登基后,你们宣家还会跟以前一样,皇恩笼罩,门楣光耀,至于瑾儿,她是我的妻,我自会爱她护她。”
宣崇武道:“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
跟宣崇武分开后,夏炽陌和水轻灵又在高府附近兜了几圈,到底没找到机会,只好失望而回。
哪知刚回到府上,就接到一封密信,上面寥寥一行字,写道:
“母后现为朕所囚,限皇叔三日内交出虎符,否则母后性命不保。”
没有加玺,却是夏瑜凛的字迹,而且自称朕,再确定无疑。
夏炽陌将信狠狠拍在桌上,怒火冲天道:“这个臭小子竟然拿瑾儿威胁本王,真是不知死活!”
水轻灵小心劝道:“皇上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夏炽陌捏着那纸片:“白纸黑字,哪能有假?定是受高珩唆使,高珩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让他如此言听计从,对付本王也就罢了,竟然连瑾儿都不放过!”
水轻灵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让我瞧瞧。”
夏芷荀和陈氏一同出现在门口,夏芷荀信步上前,从夏炽陌手中拿过信,仔细看过后道:“王爷,你不觉得这正是起兵的好借口吗?”
陈氏看过后,亦道:“不错,百事孝为先,凛儿竟起此等忤逆之心,为天地所不容,陌儿,你只要拿着这点,便可名正言顺的起兵。”
“不行!”夏炽陌断然拒绝,“凛儿既然敢下这样的战书,定不是说说而已,我若起兵,瑾儿的性命堪忧。”
陈氏斥道,“糊涂!他们为何要如此做,就是拿准了宣瑾是你的软肋,你若答应,岂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夏芷荀忙挽着陈氏的胳膊道:“太皇太后请息怒,王爷也没说答应,这事须好好斟酌一番。”
陈氏问:“你有什么主意?”
夏芷荀道:“以奴婢之见,太后到底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不至于痛下杀手,出此下策,不过是想利用王爷对太后的一片心意,让王爷束手就擒罢了,还有……”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陈氏又问。
夏芷荀看夏炽陌一眼,道:“这一招恐怕是太后和皇上一起想出来的也说不定,毕竟王爷要夺皇上的江山。”
陈氏立即赞同道:“芷荀言之有理!”
夏炽陌和水轻灵对视一眼,眼中都写着她们俩何时如此默契。
只听陈氏又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哀家倒是有个主意。”
所有人都看着她。
陈氏道:“既然他们认定陌儿会为了宣瑾止戈,那就偏不让他们如愿,陌儿,你明日就迎娶芷荀过门,让他们知道你并非宣瑾不可,这阴谋诡计自然就被化解。”
“不行!”夏炽陌又一次毫不犹豫的拒绝。
陈氏道:“反正你们已有了夫妻之实,不过是给芷荀一个名分,难不成你想始乱终弃?”
夏炽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夏芷荀则含羞的低下了头。
陈氏不容质疑道:“就这么定了,轻灵,你现在就去广发请柬,这正好也是给朝中那些人表忠心的机会,敢在这时候上门贺喜,必定是自己人,别忘了给皇上和太后也送一份过去。”
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宣瑾发着低烧, 伴随着咳嗽,病歪在榻上, 吟霜和宣琉璃侍奉在左右。
午膳送来了,宣瑾又要去喝那有毒的酒。
吟霜担忧的问道:“娘娘, 您真的没关系吗?”
“无妨,拿来吧。”宣瑾支起身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道,“若是哀家料想得不错,下人们应该会把哀家生病的事告诉高珩,高珩随时可能过来, 你们千万不要漏出马脚。”
宣琉璃这两天见多看多了, 虽满肚子怨言,也不敢再毛躁,除了心疼姑姑,就是在心里把高珩骂了千万遍, 诅咒他不得好死。
“姑姑, 不若请个大夫看看吧。”谁也不知道这毒最后会把人伤成什么样,若是尺度把握不好,一旦延误了,后悔莫及。
宣瑾刚要说话,就听屋外有人道:“末将听说娘娘身子欠安,特地请大夫前来为娘娘把脉。”
屋里三人都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宣瑾躺了下去。
吟霜帮她掖好被子, 放下帐纱,扬声道:“进来吧。”
高珩在前,大夫背着药箱跟在后面。
“末将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坐吧。”宣瑾的声音从帐纱里传出来,只比平日小些,倒听不出异样。
高珩给大夫使了个眼色,大夫走上前,对吟霜道:“麻烦这位姑姑了。”
吟霜掀开被角,拉着宣瑾的手腕放在问诊的小枕头上,那大夫五指搭上去,一边抚须一边点头,待诊断好后,走到高珩身侧,回道:“娘娘只是染上风寒,无甚大碍,待老夫开几贴驱寒的方子,便可药到病除。”
高珩道:“那就有劳大夫了。”
大夫道:“老夫这就去开方取药。”
待大夫走后,宣瑾道:“麻烦高将军先回避一下,哀家要起身。”
高珩答应了,便走了出去。
宣琉璃恨恨的嘀咕道:“兔死狐悲,明明就是他想害姑姑,却在这里装好人。”
宣瑾怕宣琉璃收不住情绪,让她呆在房中,自己则搭了吟霜的手出去,虽勉强振作,脸色还是极差,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这里没什么好招待将军的,吟霜,你去将酒壶端来。”
吟霜端的正是中午未喝完的酒。
宣瑾兀自斟了两杯。
高珩道:“喝酒伤身,娘娘正在生病,还是勿沾为好。”
宣瑾扯出无奈的笑:“哀家被皇上困在这里,除了借酒买醉,还能做什么?”说着便将杯中酒喝个精光。
高珩也学她一般,举起杯盏,“娘娘请。”一口吞下。
宣瑾道:“哀家已被困多日,不知这外面情形如何?”
高珩回道:“景王已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准备伺机而动,不过娘娘请放心,有末将在,绝不会让景王伤到皇上分毫。”
“你倒衷心。”宣瑾语气淡淡,听不出褒贬。
高珩也不在意,忽然道:“只是还有一事,末将不知该不该告诉娘娘。”
宣瑾又为自己斟了杯酒,饮下后道:“但说无妨。”
高珩没说话,而是从衣服中取出一份帖子来,大红色的面,一看便是喜帖。
宣瑾打趣道:“莫不是将军又有喜事?”
高珩面无表情:“娘娘看完再笑话末将不迟。”
宣瑾确实想不到是什么,接过翻开,只一眼,刚刚喝下去的几杯酒,尽数吐了出来。
高珩道:“末将也怕遭人戏弄,特地让人去求证,回来的人说王府上下张灯结彩,的确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宣瑾抬头看他,“高珩,我有今日,你是不是觉得很快慰?”
“娘娘这话从何说起。”
宣瑾冷哼:“这里无旁人,你无须再在我跟前装模作样。”
高珩总算不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还有了痛苦之色,“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宣瑾又见他故作痴情的样子,只觉作呕,盛怒之下,一甩衣袖拂掉桌上的杯杯盏盏,冷道:“高珩,收起你那套虚情假意吧,我看得恶心,原本你我虽情缘难续,但是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看待,不能说推心置腹,但是我能将凛儿交付给你,足见对你的信任,你呢?你拿什么回报我?离间我跟凛儿的母子之情,三番五次对夏炽陌下毒手,现在更从中作梗,挑拨得凛儿和夏炽陌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让所有人都陷入无尽痛苦之中,你现在还来跟我谈情说爱,你根本就不配!我只为曾经钟情过你而感到羞耻!”
高珩的脸由红转白,渐渐变得冷漠狰狞,冷冷道:“你倒是会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本已对你死心,若非你三番留情,我又怎会对你重燃希望?”
宣瑾顿时气结,她何时对他留过情,此人也太过自作多情了!
高珩道:“你将我调回朝廷加以重用,还不是旧情难忘?你与我琴瑟和鸣追忆往事,难道不是有所暗示?更为重要的是,我向你表述心意,你并没有断然拒绝,岂不是给我希望?”
宣瑾愤怒的打断他:“你简直强词夺理!这根本就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高珩不理会,继续道:“原本我以为你已贵为太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谁有感情瓜葛,而我也愿意就这样守着你,但是你呢,竟然恋上自己的小叔子,还不顾廉耻的嫁给他,你何曾想过我,你又置我于何地?既然你对我无情,还指望我对你像以前一般?夏炽陌他该死,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喜欢你,仗着权势强取豪夺,他毁了冰清玉洁的你,也毁了我的梦,我怎能不恨他,凭什么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我却连喜欢你都不能,这不公平!至于你的好儿子,他如今这样对你,你扪心自问,是你一手造成的,还是被我逼的,他之所以恨你,还不是因为你跟夏炽陌好上,你最大的错就在于你不该嫁给夏炽陌,更不该爱上他!”说完,嘲讽的看了一眼宣瑾面前的喜帖。
宣瑾明知他是歪理邪说,竟无话反驳,凛儿软禁她是事实,夏炽陌要娶妃也是事实,若不是她的错,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对她?难道她最大的错真的是不该爱上夏炽陌?
高珩也说够了,看到宣瑾深受打击的样子,有种又痛又刺的快感,双手撑在宣瑾跟前,恨恨的说完最后一句:“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大不了玉石俱焚。”
高珩走了好久,宣瑾还如木头一般坐在那里,不言不语,那张喜帖就摊在她跟前,风吹得沙沙的响,犹如阵阵讽刺的笑。
“高师傅,皇叔他要再娶妃,说明母后在他心中并不重要,不如把母后放出来吧。”夏瑜凛这几日因为囚禁母后的事,吃不下睡不着,甚是不安,他听了高珩的话,写了封信威胁皇叔交出虎符,结果没收到虎符,却收到皇叔纳妃的喜帖,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
“皇上,”高珩在他跟前的蹲下身子,安抚道,“或者这只是景王的权宜之计,他早不娶晚不娶,偏偏这时候娶,这其中必定有诈,再说就算他娶亲,不代表心里就没有太后,皇上若是这时候心软放了太后,景王便再无忌惮,景王他手握十几万大军,而且个个骁勇善战,咱们却只有几万御林军,就算加上末将的骁骑营,也绝不是景王的对手,难道皇上准备将皇位拱手相让?”
“可是……”夏瑜凛还是有些犹豫,“朕不想母后记恨朕。”
高珩道:“皇上,咱们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太后若体谅皇上的处境,该为皇上出谋划策才是,而太后却希望皇上禅位景王,皇上又何必良心不安?”
夏瑜凛觉得有道理,想起母后要他把皇位让给皇叔,心里又气愤起来,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珩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告诉景王,太后病危了,看她急不急。”
“什么!”夏瑜凛大吃一惊,义正言辞道,“朕不许你伤害母后!”
“皇上别急,微臣话还没说完,微臣的意思是,只是放出太后病危的消息,并不是真的要害太后。”
“是吗?”夏瑜凛将信将疑。
高珩道:“不瞒皇上,微臣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微臣也是看到太后病了,才想到这么个计策。”
夏瑜凛立即急了,“母后病了,朕要去看她。”
高珩忙道:“太后只是染上风寒,并无大碍,大夫也已经诊治过,说吃过药就没事了,这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皇上决策,皇上您分.身乏术,太后那边自有微臣照应,皇上您大可放心。”
夏瑜凛只觉现在没脸去见母后,便作了罢。
150、第一百五十章
“母后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儿臣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夏炽陌看都不看那喜服一眼,擦拭着手中宝剑。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固执, 请柬发了,宾客也来了, 你却躲在这里闹别扭。”
“这已是儿臣最大的让步,高珩收到消息后必定采取行动,即便他什么也不做,儿臣顶多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夏炽陌眼中起了杀意,她只要一想到宣瑾被擒,就恨不得立即杀到高府去,若不是陈氏和夏芷荀极力阻拦, 劝她以大局为重, 还用假装娶亲的“权宜之计”来骗高珩,她怎么可能忍着煎熬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陈氏苦口婆心的劝道:“已到这一步娶与不娶有何区别?你总要给芷荀一个交代。”
“不对,母后。”夏炽陌总算瞧出不妥来,“为何您在这件事如此执着?儿臣记得当初要娶宣瑾时, 您可是强烈反对。”
“这如何相同, 宣瑾是你皇嫂,你娶她,有悖伦常,哀家自然要反对,至于城阳郡主,哀家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又如此尽心尽力的帮你, 有这样的好孩子在你身边,母后自然乐意促成好事。”
夏炽陌眯起眼睛,“母后不要忘了,夏芷荀是北川王之女,北川王造反,按理是要诛九族的,你让儿臣娶她,就不怕引来非议?”
陈氏微愣,跟着神色无常道:“话虽如此,不过她救过你的命,早已功过相抵,如今又帮你成大事,她一个女人又不能封王封将,娶她便是最好的报恩方式。”
夏炽陌道:“大不了跟轻灵一样,封她一个公主,以后再给她找个好婆家,总之不会亏待了她就是。”
陈氏还要再说。
夏炽陌突然道:“儿臣记得那天晚上是在母后房中饮醉。”
陈氏立即沉下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哀家害你不成?”
夏炽陌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奇怪,母后对城阳郡主似乎有些关切过了。”
陈氏道:“哀家是要你知道,成大事当不拘小节,只要这件事对你有益,便可为之。”
夏炽陌不屑道:“母后是劝儿臣谋事当不择手段吧,母后当年为了保住皇后之位,故意隐瞒儿臣的女儿身,让儿臣不男不女过了这么多年,难不成母后还要逼儿臣再恨你一次?”
“你!”陈氏被激怒了,“若非哀家,你又岂能有今日?”
夏炽陌也怒了,冷道:“儿臣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皇帝,儿臣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除去一切阻碍,跟瑾儿在一起,如果母后还是逼儿臣娶别人,那么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好,好,现在倒全是哀家的错,”陈氏指着她,手指颤抖,“是哀家逼你废帝自立,是哀家逼你跟人关系弄得不清不楚,是哀家让你为难了,哀家就是不愿看到你跟宣瑾在一起,你是不是连哀家也要一起杀了?”
“母后。”夏炽陌皱眉,“儿臣只是希望您不要插手此事,待事成之后,儿臣必定给母后安排妥当,让您安享晚年。”
母女俩还在争执,门外传来夏芷荀的声音。
“太皇太后,王爷,原谅奴婢的冒昧,能否听奴婢一言?”
夏炽陌走去开门,口气很差的问:“你站外面多久了?”
陈氏替夏芷荀答道:“是哀家让她在外面等着。”
夏芷荀进来掩好门,然后跪在夏炽陌跟前:“太皇太后跟王爷为奴婢之事争吵,奴婢甚感不安,还望两位切勿因为奴婢而伤了和气。”
夏炽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是否想要本王娶你?”
夏芷荀咬着唇,好一会儿才道:“奴婢不敢奢望。”
以前夏芷荀在她跟前倨傲的很,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反倒让夏炽陌有些不适应,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本王现在就封你为昌平公主,杨泰杨将军是本王的亲信,年轻有为,又身居高位,你跟他郎才女貌很是般配,本王就将你赐婚于他,待你过门后,本王再封你一个一品诰命夫人,你意下如何?”
夏芷荀一双美目中立即蓄满了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幽怨。
夏炽陌到底有几分心虚,避开她的目光。
“王爷可以不要奴婢,但请不要将奴婢随便赠送他人,奴婢宁愿为王爷守着这身子,终生不嫁。”夏芷荀一字一顿,说得极坚决。
夏炽陌听她如此说,倒不知如何是好,只一甩衣袖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了。
留下夏芷荀正好跟陈氏面对面,夏芷荀看着陈氏,眼中意味深明。
陈氏渐渐阴沉下脸。
一时房中寂静无声,烛火跳动,映得所有人脸上都阴暗不明。
“主子,有消息了!”
许久,沉默终于被水轻灵的声音打破。
夏炽陌一跃而起,急道:“快进来说!”
水轻灵进来后才看到陈氏和夏芷荀也在,而且感觉到气氛也不是很好,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道:“高府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突染恶疾,性命垂危。”
夏炽陌手中长剑“哐当”落地,抓住水轻灵肩头,又急又怒的问:“此话当真?”
水轻灵被她抓得生疼,忍着道:“应该错不了,现在高府上下一片混乱,我让人冒充高府家丁混进去,亲眼七八个太医跪了一地,皇上生气得要摘他们脑袋,吟霜和琉璃都已哭成泪人了。”
若说夏瑜凛和高珩还能做戏,吟霜和琉璃却是骗不了人,夏炽陌立即思绪大乱,喃喃自语道:“定是他们对瑾儿下毒手,本王饶不了他们,瑾儿,瑾儿……”说着就要出去。
夏芷荀又一次挡在夏炽陌跟前。
夏炽陌眼中喷出怒火,咬着牙道:“难道你还想说瑾儿跟他们合伙骗本王?”
夏芷荀摇头,然后道:“奴婢只是想告诉王爷,这是一个绝佳机会,王爷就已探病为由,带兵前去高府,若是有人阻拦,王爷便可借机除之,太后在高府染恙,高珩脱不了干系,王爷以勤王之名直接将高珩拿下,待控制高府之后,再拿出皇上的那封要挟信,揭发皇上的忤逆罪,到时废帝自立便可名正言顺。”
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连陈氏听了都连连点头,附和道:“此计可行,正好也可以给外面那些人一个交代。”
大厅里的人还等着喝夏炽陌的喜酒。
不想水轻灵却道:“我觉得此事有蹊跷,太后病危或者不假,只怕高珩借这个机会,设下天罗地网等着主子前去,太后生病的事,若是有心隐瞒,咱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他们是故意伤害瑾儿,让本王方寸大乱,然后自投罗网。”夏炽陌已恢复冷静,冷冷道,“就算是刀山火海,本王也非去不可!轻灵,去拿本王的战甲来。”
水轻灵答应一声就去了。
夏芷荀则道:“奴婢去告知各位将军。”
夏炽陌看着那夜幕道:“高珩,你的死期到了!”跟着脸色恢复温柔,“瑾儿,等着我。”
“高师傅,母后为何会变成这样?”夏瑜凛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母后,早已不知所措,质问道,“你不是说母后只是染上风寒吗?为何太医们说母后已无药可治?”夏瑜凛第一次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高珩。
高珩单膝跪在夏瑜凛跟前,又是愧疚又是不解,道:“末将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怕是那庸医害人,误了娘娘的病情,末将知错,还请皇上重罚。”
夏瑜凛满脸的泪,“就算朕现在杀了你又有什么用,朕要你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治好母后的病!”
高珩道:“末将这就出告示,寻天下名医为娘娘治病,只是皇上,眼前还有一件大事,等您决断,想必景王已经知道娘娘的事,定会乘着混乱对皇上不利,皇上,您应早作安排才是,切不可让景王阴谋得逞。”
夏瑜凛看到母后危在旦夕,哪还有这心思,道:“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按计划行事便是,朕要留在这里陪母后。”
高珩道:“末将知道,只是末将手中没有虎符,又没有皇上亲自坐镇,恐怕调动不了御林军。”
“这……”夏瑜凛为难起来,刚才太医危言耸听,说母后恐怕活不了多久,只怕他这一去,再见不到母后,到底还是摇摇头,“朕不会离开母后的。”
高珩想了想又道:“皇上实在不愿去,末将倒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夏瑜凛问。
高珩道:“请皇上赐末将一个信物,御林军见到皇上的信物,自然也就听末将指挥。”
“信物?”夏瑜凛摘下腰间玉佩,“此物可行?”
高珩摇头:“此物太轻,只怕不能服众。”
夏瑜凛想起一物,手伸怀中,又放下,面色犹豫。
高珩见时机成熟,诱导道:“皇上,现在非常时候,末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末将想借皇上玉玺一用,待击退景王后,立即奉还皇上。”
“不可!”出言阻止的是太后的贴身婢女吟霜。
高珩怒瞪了她一眼,“小小宫女,何时轮到你说话?”
吟霜走至夏瑜凛跟前,半拥着他,劝道:“皇上,玉玺乃是您身份的象征,怎能随意借人,现在外面乱成一团,一旦丢失,只怕连娘娘都保不住您。”
夏瑜凛本就不愿拿出,听吟霜如此说,便知事关重大,点点头,“多谢霜姑姑提醒,朕知晓了。”又对高珩道,“玉玺,朕不能给你,不过朕可以给你下道圣旨,御林军任由你差遣。”
高珩上前一步,“皇上,时候不多了,末将答应你一定好好保护玉玺。”
吟霜挡在夏瑜凛跟前,怒视着高珩,冷哼:“高将军莫不是还想抢不成?”
高珩知道吟霜手上功夫不弱,若是硬来讨不到好处,只好垂首道:“末将岂敢,那就请皇上下旨吧。”
由吟霜执笔,写好后,夏瑜凛加印。
高珩拿着圣旨,心不甘情不愿而去。
夏瑜凛又坐到床边,突听帐里人道:“凛儿,难道到现在你还看不出高珩狼子野心吗?”
就见宣瑾缓缓坐起,完全不似刚才垂危模样。
夏瑜凛惊喜的唤了一声:“母后!”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吟霜, 去把那酒和药都端来。”宣瑾吩咐道。
夏瑜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就见吟霜将酒和药混合倒在一个碗里。
宣琉璃不知从哪里捉来一只猫, 接过吟霜手中的碗,将药尽数倒进猫嘴里, 那花猫先前还活蹦乱跳,喝下药酒之后,四肢乱蹬,不一会儿就口吐黑血而死。
夏瑜凛吓得呆了,隐隐想到什么,却不确定,颤抖着问:“母后, 这是怎么回事?”
吟霜答道:“这酒和药都是高将军送来的, 请皇上试想一下,若是娘娘喝下去会怎么样?”
夏瑜凛一张脸全白了,冷汗频流,花猫就死在他跟前, 若是母后喝下去……抓住宣瑾的手, 道:“母后,高师傅,他想毒死你?”
宣瑾道:“若非母后谨慎,恐怕已没命见你。”
夏瑜凛第一回见识到人性的恶毒,一个他很信任的人却要毒害他的母后,眼中充满疑惑和彷徨,“为, 为什么?高师傅为什么要害你?”母后可是他最重要的人。
宣瑾心中生出可怜,凛儿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孩子,根本没见过真正的杀戮,虽说他很恨夏炽陌,但是屡次对夏炽陌痛下杀手的是高珩,若是当着他的面,他必定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所以她就要凛儿亲自见识一回,那酒和药中虽有□□,还不至于立即就要人命,是她让吟霜另加了一些东西在里面,让凛儿眼见为实。
宣瑾爱怜的摸着他的脸,道:“是母后不好,一直以来忽略了你,才让你受奸人蒙蔽,而且这条豺狼还是母后放在你的身边,怪不得你,凛儿,这权力的斗争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以为打败了你皇叔,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却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你这个位置,多少人恨不得杀了你取而代之,你皇叔是大权在握,但是没有她,你不可能坐得如此安稳,就比如远有北川王,近有高珩,北川王那是明反,而高珩却是暗地里使坏,他破坏母后跟你的关系,挑拨你跟皇叔大动干戈,你也看到了,他刚才竟堂而皇之的跟你要玉玺,还给母后下毒,比起皇叔,他是不是更该死?”
夏瑜凛仿佛是回到孩童时候,感受到母后的温暖,靠在宣瑾怀中,委屈的说:“高师傅处处为我着想,皇叔却处处跟我作对,而且皇叔还抢走了你。”
宣瑾叹气:“皇叔没有跟你抢母后,只不过你还小,根本不懂感情的事,等将来你遇到喜欢的人自然就明白了,再说就算母后跟皇叔在一起,还是一样疼爱你,只不过你已经是皇上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事事依赖母后,小鸟长大了总要学会自己飞,何况你还是做了皇上的雄鹰,当然母后也有做错的地方,若是母后早些将这些道理讲给你听,而不是一味的帮你安排好一切,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其实做皇帝固然好,但是皇帝肩上的担子也很重,你不能只为自己着想,还要为天下的百姓着想,很多时候皇帝还没有一个普通人来得随心所欲。”
夏瑜凛似懂非懂的看着她,“高师傅说,做皇帝可以掌握生杀大权,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宣瑾无奈摇头,这高珩到底灌了多少皇权思想给他,“好好的为什么要杀人呢?谁都有家人,就像你,若是母后被人害死了,你会怎么样?”
夏瑜凛立即抱紧了她,“凛儿不要你死。”
宣瑾轻轻拍他,“那就是了,同样的道理,你和皇叔都是母后最重要的人,母后不希望你们当中任何一个有事,偏偏你们自相残杀,你可知母后心中有多难过。”
夏瑜凛总算是有些明白了,高珩想毒死他母后,那一定是坏人,母后如此维护皇叔,又想到皇叔对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差,若不是高珩整日在他耳边说皇叔有异心,他也不至于这么痛恨皇叔,抬起小脸看着宣瑾,“母后,那现在该怎么办?”
宣瑾疼惜的看着他,道:“凛儿,你的肩膀还太柔弱,撑不起这偌大的江山,朝中的文武百官又都心向你皇叔,你这个皇帝做与不做其实无甚区别,母后原以为可以帮你,事实证明,母后也没这个能力,现在高珩正领着御林军跟你皇叔交战,母后若是估得不错,顶多坚持两日,他们都是我大楚的好将士,他们都有妻子儿女,何必让他们白白送了性命呢。”
“母后的意思是让我主动让出皇位?”
宣瑾道:“若是真等到你皇叔打到跟前逼你退位,必定要找一个缘由,还不如退位让贤,不但能有个好去处,还能落个好名声,母后这么做,只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
夏瑜凛想到当皇帝后的种种,过得一点都不开心,还错把坏人当好人,差点害死母后,他已分不清哪些人真心对他好,哪些人处心积虑的想害他,他想回到从前那样,绕在母后膝边,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想到这些,仿佛豁然开朗,夏瑜凛道:“好,我不做皇帝了,但是母后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宣瑾微笑的看着他,“你说。”
“皇叔当了皇帝之后,肯定会像父皇一样,会有很多妃子,也不差母后你一个,我要母后你跟凛儿一起离开皇宫。”夏瑜凛到底对夏炽陌还是有些介怀的。
宣瑾微愣,良久点头:“好,母后答应你。”
夏瑜凛终于解掉心中所有心结,长长松了一口气,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宣瑾看得有些恍惚,终于她在凛儿和夏炽陌之间还是选了凛儿,正如凛儿所说,夏炽陌做了皇帝后会有很多女人,一个夏芷荀已让她痛得无以复加,又如何面对将来的后宫三千,与其慢慢被折磨到心死,还不如留个美好回忆,她跟夏炽陌因为皇位之争开始,那么也由皇位之争结束吧。
“吟霜,去将遗诏和凤印取来。”
宣瑾将玉玺和凤印放在一个锦盒之中,问夏瑜凛,“你外公和大舅现在何处?”
夏瑜凛道:“正在西厢。”
宣瑾对宣琉璃道:“你去请他们过来。”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宣瑾挣扎着起身,为了让高珩相信,服了不少药酒,虽无性命之忧,到底伤到身子,脚下轻浮,站立不稳,吟霜忙扶着她,宣瑾吩咐道:“替哀家更衣。”
就见吟霜拿了一套内侍的衣服过来。
夏瑜凛大惑不解问:“母后,你这是要做什么?”
宣瑾穿好后才道:“凛儿,母后的身份不止大楚的皇太后,还是你皇叔的妻子,即便你退了位,母后想要名正言顺的离开皇宫也不容易,只有母后死了,才能跟这里断得干干净净,你放心,母后不是真死,只是用这种方法先行离开,等日后你有了封地,母后自会去找你。”
夏瑜凛了然,点点头道:“儿臣明白了。”
宣瑾又叮嘱道:“这件事只有我们这里几个人知,就连你外公舅舅都不能告诉,当然更不能告诉你皇叔,否则所有心血都将白费。”
夏瑜凛郑重答应道:“儿臣一定谨记母后的话。”突然想起一事,问,“可是母后你就这么走了,皇叔问起该怎么办?”
宣瑾道:“这个你无须担心,母后早有安排,旁人问起时,你就说你已将母后送至碧泉山庄,剩下的事就交给吟霜。”
夏瑜凛依依不舍的跟她道别,“母后,您多保重。”
宣瑾含泪点头,这一分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吟霜适时提醒,“娘娘,老爷他们快过来了,奴婢送您出去吧。”
宣瑾深深看了夏瑜凛一眼,一狠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府外,火光映天,杀声阵阵,在那火把之中,宣瑾一眼便看到了夏炽陌,她骑在骏马之上,英武冷峻,心里便是一阵悸动,不由得想起当初御花园里的一幕,当时的夏炽陌穿着白色的蟒袍,风流潇洒,似笑非笑的向她走来,用极不正经的口吻喊她皇嫂,从此她们便纠缠不休。
往日的情话犹言在耳,缠绵的画面犹在眼前,当日她讨厌的登徒子,早已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心里,她真的舍得这么一走了之吗?这一走,从此萧郎是路人,她甚至还没听到夏炽陌亲口跟她解释,或者夏炽陌和夏芷荀之间只是一个误会,也如她服毒一样只是一个计策,如果就这么走了,她怕遗憾终生。
“吟霜,哀家后悔了,哀家……”宣瑾的话戛然而止,握住吟霜的手,几乎捏碎。
“娘娘。”吟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景王的身侧多了一个人,看得出时间仓促,那一身喜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和景王并驾齐驱,舞动着手中长鞭,激烈打斗着,穿着红衣的女子一个不慎被刺落下马,景王眼明手快的抓住她,把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红衣女子似乎忘了还在打斗之中,双手抱着景王的腰,温柔的依偎在景王怀中,那画面情意绵绵。
“走吧。”宣瑾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凉,沿着墙角急速奔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圣旨到——”
长长的声音阻止了厮杀成一片的众人。
“景王、高将军接旨!”
夏炽陌和高珩虽罢了手, 却也没上前领旨。
内侍自顾自道:“皇上有旨,召两位前去见驾。”
夏芷荀低声对夏炽陌道:“有心有诈。”
夏炽陌遥遥看了一眼高珩, 从马背上跳下来,命令道:“你们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别让他们轻举妄动。”
夏芷荀随她跳了下来:“我和你一起进去。”
高珩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夏炽陌孤身前往,也带了一名亲信,走上前,随内侍进府。
高府内静得出奇,一路上连个守卫都没有,到了议事大厅, 一眼便瞧到坐在正中间椅子上的夏瑜凛, 更为触目惊心的是,夏瑜凛竟穿了一身孝衣!
夏炽陌的心脏仿佛停滞了一般,慌乱的看着大厅里的人,宣家父子、宣琉璃都在, 唯独不见宣瑾, 能让皇上穿孝衣,天底下只有一件事。
高珩则心中犯疑,宣瑾毒入膏肓,他知道,难道这么快就死了?他以为至少还可以再拖上两天,虽然是他一手造成,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感。
夏瑜凛脸色的泪渍未干, 见二人进来,抽噎着道:“母后病发,已不治身亡。”
犹如晴天霹雳,夏炽陌只觉头晕目眩,夏芷荀从后面扶着她。
宣琉璃在一旁又哭哭啼啼起来,宣家父子虽未说话,脸上伤心欲绝的表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不可能!”夏炽陌如发了疯一般,上前一把扯住夏瑜凛的衣领,厉声问,“瑾儿人呢?本王要见她!”
夏瑜凛脸上除了悲伤,丝毫不惧,转头对宣宏汤道:“外公宣旨吧。”
宣宏汤仿佛在一瞬间苍老,走路蹒跚,走到正中央,手指颤抖的打开,念道:“太后遗旨,诸人听命。”
夏瑜凛率先跪下,厅内其他人随即跪了一地,只有夏炽陌站在那里,她根本就不信宣瑾死了,她倒要听听看这个“遗旨”写了什么。
“哀家承先帝遗命,辅佐幼帝,惜身子违和,不久于世,有愧重托,幸死前得知真相,不至死不瞑目,今有乱臣贼子高珩,谋害哀家在先,企图篡位在后……”
高珩闻言大惊失色,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夺门而出,宣宏汤一声令下:“拿下逆贼!”
皇帝亲兵立即将高珩团团围着,高珩寡不敌众,束手就擒。
宣宏汤继续念道:“……今上年幼,仁厚有余,才识不足,难堪社稷之大任,天下至大,宗社至重,不可儿戏,有景王夏炽陌文武兼备,有功社稷,乃上佳之选,故逊于位……”
夏芷荀惊喜的看着夏炽陌,夏炽陌则一脸不屑。
“……哀家自知无颜见先帝,死后,葬于皇陵之外,一切从俭,至此军国大事,一切由景王处分。”
“儿臣接旨。”夏瑜凛摘下冕冠,放在衮服之上。
宣宏汤捧着装有玉玺凤印的锦盒,走到夏炽陌跟前,跪下,“请王爷收下。”
夏炽陌一甩手,掀翻了锦盒,怒吼道:“没有瑾儿,我要这天下何用!我再问一遍,瑾儿现在何处?”
夏瑜凛用憎恶的眼神看着高珩道:“高师傅,还是你告诉皇叔吧。”
高珩在宣瑾的病榻起曾悄声吩咐过近侍,一旦宣瑾病逝,就将她送至碧泉山庄,不让夏瑜凛看出破绽,更为重要的是就算宣瑾死了,也不让夏炽陌再见一面,不过他现在却改变了主意,宣瑾所中之毒,死后会全身浮肿溃烂,让夏炽陌见一见又何妨?他自知命不久矣,既然杀不了夏炽陌,那么就让他生不如死!
“太后被我送去了碧泉山庄。”高珩说完,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长笑,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对夏炽陌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我至少在她死之前还能见上一面,而你,只怕是见着了,也认不出来了。”阴森恶毒的语气犹如来自地狱。
夏炽陌虽不知他对宣瑾做了什么,但是从他口气中听出,宣瑾还不知受了如何的折磨,狠狠给了他一拳,打得他嘴都歪了,还打落了几颗牙齿,不解气的又踹了两脚,直接踹断了他两根肋骨。
高珩依然大笑不止,带血的脸显得狰狞可怖。
“王爷,要如何处置他?”宣宏汤恨不得立即杀了高珩为爱女报仇,不过这里到底夏炽陌最大。
夏炽陌没有回头,冷道:“先押入大牢,回头本王再收拾他。”
夏炽陌走了,这残局又该如何收拾?
夏芷荀从地上捡起玉玺和凤印道:“既然已是王爷的东西,我便先替王爷收着。”
“慢着!”宣琉璃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东西,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拿凤印?就算太后遗命让景王继位,但是景王一日未登基,皇上依旧是皇上!”
夏芷荀一脸无所谓:“反正早晚都是王爷的,你要拿着便拿着吧。”
宣瑾虽然没死,但是堂堂一国之母却落得假死逃生,从此四处飘零,宣琉璃很替姑姑不值,再看那夏芷荀身上还穿着新娘喜服,气立即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若不是你,我姑姑也不会走上这一步,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可以跟景王双宿双飞了?我诅咒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得好死!”
“琉璃,住口!”喝住宣琉璃是水轻灵,水轻灵原本想跟着夏炽陌去碧泉山庄,夏炽陌却让她留在这里善后,刚到门口就听到宣琉璃用恶毒的语言诅咒夏炽陌。
宣琉璃见到水轻灵,立即迁怒于她,指着水轻灵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想当初还下药害我,你跟他们一样卑鄙无耻!水轻灵,从今日起,我跟你一刀两断!”
水轻灵知道宣瑾在她心中的地位,这么生气也情有可原,而且她心直口快,总能毫不留情的说出伤人的话,就算景王和太后有什么事,又跟她们的感情何干?只是当前形势混乱,一时也不好解释,柔声劝道:“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不需要。”宣琉璃绝情的打断她,走到父亲身边,“爷爷,爹,我们走吧。”
宣宏汤点点头,恭敬的对夏瑜凛道:“皇上,尘埃未定之前,还是请您先回玉熙宫。”
夏瑜凛交出了皇位,已没什么好牵挂的,而且知道母后根本没死,心中亦不悲伤,只是面子上还要做做样子,神色悲恸道:“那么我们就回宫等皇叔,再商议母后下葬事宜。”
水轻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宣琉璃离开,回头看了一眼夏芷荀,就见她穿着大红喜服,俏生立在那里,与她身后的灵堂极不相称,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亦走了出去。
碧泉山庄由高珩的手下守着,区区几十人怎么可能是营卫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尽数抓获,夏炽陌问其中一个,“太后现在何处?”
那高府手下倒也硬气,宁死不说,夏炽陌毫不犹豫就给他一剑,当即便断了气,又问另一个,另一个好汉不吃眼前亏,指着后山说,在那边。
夏炽陌带人过去,寻了一炷香的功夫,总算听到哭泣之声,解决掉守在外面的人,推门进去,就见床上躺着一人,锦被盖头,吟雪吟霜守在床边,悲切鸣鸣。
夏炽陌腿上犹如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终于走到床榻边,声音干涉的问道:“她……她是瑾儿?”
吟雪吟霜这才看到夏炽陌,连忙跪地,点头:“娘娘……娘娘她……”却说不出个完整话来。
若不亲眼见到,夏炽陌不会死心,伸手就要拉被子,吟霜却阻止了她,“王爷,不可!”
夏炽陌狐疑的看着她,眼中同时燃出希望,她希望吟霜告诉她,床上的人不是宣瑾。
吟霜道:“王爷,您还是不见为妙。”
“为何?”
吟霜生出愤恨之色:“娘娘中了奸人高珩的毒手,不但暴病身亡,而且……而且已面目全非。”
夏炽陌倒退一步,险些跌倒,难怪高珩说即便让她见到瑾儿也认不出,他竟然如此狠毒!就算宣瑾化成尸骨,她也要见到,毫不犹豫的揭开棉被,就见床上的人黝黑浮肿,别说是宣瑾,就连人样都已瞧不出了,不过穿的是太后的衮服,戴的是太后的朝冠,依稀有宣瑾的影子,再看那脖子间挂得正是当日她送给宣瑾月牙状的姻缘石,自从宣瑾戴上后,从未离过身,这才肯定床上的人是宣瑾无疑。
夏炽陌突然发出“啊”的一声长啸,似哭似狂,连屋顶的灰尘都震落了,然后扑在尸身上,放声大哭。
吟雪和吟霜对视一眼,都露出不忍之色。
明宗三年,太后宣氏“薨”,享年二十有九,谥号“文贤皇太后”,依太后遗命,葬于皇陵之郊。
同年,明宗退位,封相王,景王登基,改年号武德,后位悬空。
武德元年,叛贼高珩赐死狱中,削爵号,株九族。
武德三年,太后陈氏“薨”,葬于皇陵。
武德五年,帝立城阳郡主为贵妃,代掌凤印,执掌后宫。
武德七年,帝御驾亲征灭西辽,收十五郡,并入大楚版图。
武德八年,黄河水灾,相王奉命赈灾,不幸染上疫病,不治身亡,年仅二十一岁,相王三岁长子袭王位,封晋王。
武德十年,帝崩,享年三十有七,立庙号武帝,因无子嗣,传位晋王,立相王妃为皇太后,辅政幼帝,留遗诏,去除明宗二年太后下嫁史实。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老师, 对不起,我来迟了。”
一个冒失的声音打断院子里和谐的琴声, 十几个学生都回头看那冒失鬼,脸上都没有责怪之意, 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十六七岁妙龄年纪,柳叶弯眉,长得甚是灵动可爱。
坐在首席被称之为老师的女人,看上去年约三十,容貌极美,虽然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裳, 却依然掩不去她身上那股雍容华贵的端庄气质,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温柔:“小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名叫小莲的少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一溜烟的坐到唯一的空位上。
一节课完了, 学子们依依不舍的离开翠竹小院,下次再来又要等到半个月之后,三两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磨叽着不肯走,小莲双手插腰,杏眼怒瞪:“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几个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门口走去, 其中一个回头道:“凶什么凶,就你这个样子,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哼,连老师一半温柔都没有,真是枉为女人。”
“还说!”小莲拿了一个小板凳就扔了过去。
众人立即作鸟兽散了。
美貌女子笑着摇摇头,收拾桌上的琴谱,只有面对这群小家伙时,才让她觉得生机勃勃。
“老师,我来帮你。”小莲说着就动起手来,边收边道,“我哥从京城回来了。”
那女子神色僵了一下,淡淡道:“哦,可带回来什么消息。”
小莲道:“皇宫里倒是没传出什么事来,倒是那相王,染上了瘟疫,现在到处张贴皇榜,寻找名医帮他治病。”
女子手上的古琴“哐当”落地,摔出了一条裂缝。
小莲见她神色大变,连忙收起了嬉皮笑脸,关心的问:“老师你没事吧?”
女子嘴上说没事,却捧着心口,疼得弯下了腰,脸色极差。
小莲吓坏了,知道她的旧病又犯了,忙道:“我去帮你拿药。”一溜烟的冲进屋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院子外面闪进来,几步走到女子跟前,几次伸出手臂,又收回,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女子抬头,焦急的问:“小莲说相王病了,可是真的?”
那男子身形高大,剑眉星目,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站在女子跟前,却难言羞涩之意,点头道:“是,我还亲自去看过,不过……”说着摇了摇头。
女子跌坐在凳子上,连他都摇头,看来凛儿的病真的很重。
女子正是宣瑾。
“哥!”小莲喊了一声,把药匣子递给男子,“老师的病又发作了,你快喂她吃药。”说完还调皮的朝他挤了挤眼睛。
沈彦接过,熟练的取出药丸,又倒了杯茶,送到宣瑾跟前。
宣瑾吃下后,脸色红润了些,朝沈彦点了点头,“有劳了。”
六年了,无论他怎么做,宣瑾对他总是这么客客气气。
“相王他身居王府,怎么会染上瘟疫?”等到心口没那么绞痛了,宣瑾这才问。
沈彦道:“听说是被皇上派去治理黄河水灾,才不小心染上的。”
宣瑾闻言只“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沈莲好奇的问:“老师,你似乎很关心相王,不过那相王今年才二十一岁,你不会?”说着看了一眼大哥。
沈彦脸上有了不自在的神色。
宣瑾扬了扬嘴角,道:“我儿子若是还活着,跟他一般大了。”
沈莲和沈彦同时一愣,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宣瑾有个儿子,看她的样子不过三十岁,怎么可能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宣瑾从未告诉过他们,她的来历,六年前宣瑾刚搬迁到这里,经人介绍到他们医馆就医,这才结缘,沈彦也是帮宣瑾看病才慢慢喜欢上她,以至于六年了,还未成亲,可惜宣瑾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不止沈彦,城里很多公子都为宣瑾神魂颠倒,可惜没人能打动她的芳心,若不是宣瑾旧病难治,沈彦又医术高超,也没机会接近宣瑾,只要能时不时的看到她,他已心满意足了。
“小姐。”吟霜刚从外面忙完生计回来,看到沈莲和沈彦,朝他们友好的笑了笑,“沈小姐,沈公子也在。”
宣瑾从吟霜手中接过银两,递给沈彦,“这是上回的问诊费。”
沈彦没接,想要说些什么。
宣瑾却保持着生疏与客气,直接关门谢客,“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沈家兄妹这才无奈告辞。
吟霜见那药匣子,皱着眉头道:“小姐,你的心头病又犯了?”自从服了高珩下的毒之后,虽无性命之忧,却落下病根,时不时犯心头疼,六年前打听到这里有个医药世家,历代医术高明,被沈彦诊过之后果然好了很多,不过还需时不时的服药,而这药全是名贵药材所制,当初她们出来带的银两早在三年前就花光了,后来便靠卖宣瑾的字画为生,过了一年宣瑾又开始教授学生弹琴,如此虽不富裕,却也能维持生计。
不料宣瑾突然抓住吟霜的手道:“我要回京城。”
吟霜吓了一跳,想是那沈公子又不知从京城带回了什么消息,沈彦每年都会去京城几趟,三年前,沈彦从京城回来,告诉宣瑾,当今圣上册封了一个贵妃,不是旁人,正是城阳郡主夏芷荀,宣瑾一病三个月才慢慢好转起来,这一次能让宣瑾决定回京,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吟霜小心翼翼的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宣瑾落下泪来,“凛儿他病了,连沈彦也束手无策。”
吟霜也慌了,陪着宣瑾落泪:“这可如何是好。”自从离开京城后,宣瑾就再没有回去过,头两年还跟夏瑜凛有书信往来,后来索性也不联系了,在这江南小城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宣瑾说走就走,回屋就收拾包袱,吟霜知她心情,不过到底比宣瑾冷静些,道:“小姐,我们回去可以,只怕到了京城便瞒不过皇上。”
宣瑾自然知道,只是若是凛儿的病好不了,难道她都不去见一面?“只要我们小心些,她不会知道的。”
吟霜知她心意已决,也不多劝,只道:“跟琉璃小姐联系一下吧,也好有个照应。”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宣瑾点头。
吟霜又道:“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去沈记药铺再买些药,以便不时之需。”
反正已决定回京,倒也不急在一时,再看天色已晚,宣瑾想了想道:“你去邀请沈家兄妹,就说我明日设宴请他们,一来是告别,二来感谢他们这些年的照顾。”
吟霜答应一声去了。
宣瑾一夜未眠,一大清早便让吟霜去了集市,她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沈家兄妹过来时,便闻到芳香四溢的饭菜香,沈莲夸张的口水直流,沈彦则是暗自欣喜,这么多年了,宣瑾还是头一回,请他们吃饭。
席间,宣瑾自是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当她说出要去京城时,沈家兄妹才知这顿饭的意义。
沈莲脱口而出道:“你走了,我哥怎么办?”
沈彦斜了她一眼,然后道:“可是因为相王之事?”
宣瑾也不瞒他们,“我与相王有些渊源,他这次身染重病,若不去看看,心里不安。”
沈彦突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宣瑾惊讶的看着他。
沈彦道:“我是大夫,最感兴趣的就是各种疑难杂症,自从看了相王的病之后,我想了好几个法子,还想再去试一试。”
宣瑾知他跟着去,多少是因为自己,不过只要能救凛儿,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点头答应道:“好。”
沈莲在旁边叫了起来,“我也要去,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呢,我也想去见见世面。”
宣瑾自然也答应了,有沈莲在,也可少很多尴尬。
如此商议定了,各自回去收拾,约好第二天城门口见。
离京城越近,宣瑾越恍惚,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那个地方,遥望着远方,不禁想道,她跟她还有见面的可能吗?不过再见又如何,她身边已有一个正得宠的贵妃,而她或许早被遗忘在天边了。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上, 时候不早了,您该歇息了。”内侍吉祥对还在伏案看折子的夏炽陌道。
“是吗。”夏炽陌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看了一眼铜壶滴漏,果真是很晚了, 便道,“你先下去吧。”
吉祥却站着没走。
“还有事?”
吉祥回道:“贵妃娘娘说今日是桂花节,娘娘她亲自酿了一些桂花酒,想请皇上过去品尝品尝。”
夏炽陌想也没想道:“不用了,朕明日还有很多事,就不过去了。”
内侍答应了退了出去,关上玉熙宫的门, 转过身就见贵妃娘娘站在那里, 连忙请安。
夏芷荀问:“皇上怎么说?”
吉祥还是千篇一律的回答:“皇上说他已歇下了,娘娘您请回吧。”
夏芷荀幽怨的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朝吉祥喝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拂袖而去。
吉祥摸了一下额头的汗, 三年了, 这样的情形他都不知经历过多少回,在外,皇上贵妃总是表现得伉俪情深,无人时,却总是这副模样,吉祥进宫才五六年,对以前的事不大了解, 只知道似乎跟前太后有关,不过在宫中,前太后是禁忌的话题,任何人都不得私下谈论,他作为内侍总管自然更不能问不能提,只夹在皇上和贵妃之间左右两难。
吉祥又叮嘱侍女几句,让她们守好夜,就要回去,只见水轻灵迎面而来。
“水大人这么晚来,可是要见皇上?”
水轻灵点头,“皇上睡下没?”
吉祥道:“奴才这就帮您去敲门。”夏炽陌吩咐过,无论水轻灵何时来,都必须告诉她,吉祥有时想,皇上这么宠爱水大人为何不纳为妃子,而是封为女官,若是怕贵妃娘娘吃醋,偏偏皇上对贵妃冷淡的很,他百思不得其解,当然这不是他做奴才该管的事。
“凛儿他怎么样了?”夏炽陌只穿了中衣就走出来见水轻灵,是她让水轻灵这几日都守在相王府,一有消息就通知她。
水轻灵朝她摇了摇头:“太医们都没办法,民间的大夫也看了不少,也都束手无策。”
夏炽陌怒道:“我大楚这么大,就找不到一个好大夫?朕不管请多少大夫,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治好凛儿!”凛儿是宣瑾的命根子,若是凛儿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跟地下的宣瑾交代。
这些年她都把夏瑜凛当亲生儿子看待,终于明白为何宣瑾如此钟爱他,她没有孩子,这个江山以后注定要交给凛儿,所以对他抱了很大的希望,用心栽培,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的心愿,她尚且如此,何况宣瑾,当年宣瑾定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却被她误会成袒护偏爱,故意跟她作对,可惜她悔悟得太晚了,要不然……
这次黄河水灾,她特意让凛儿前往,目的就是锻炼他,给他立功的机会,好以此立他为皇太子,却没想到竟染上瘟疫,又是自责又是难过。
“皇上,相王他吉人天相,会没事的。”水轻灵只能这样劝着。
“不行,朕明日就要去看看他。”
水轻灵忙道:“万万不可,瘟疫是会传染的,皇上您是万金之躯,决不能冒这个险。”
夏炽陌道:“你让朕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水轻灵道:“您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让朝臣们担心,皇上您身系江山,无论如何都要保重龙体。”
“江山,江山,朕为这江山做的还不够吗?母后在世时,如此劝朕,为何你也变得这样?”
水轻灵自然知道,当初在宣瑾的尸身前,夏炽陌举剑自刎,幸亏被吟雪吟霜拦下,后来又在陈氏一手安排下,登上皇位,整整一年才接受宣瑾去世的事实,还是她劝夏炽陌,宣瑾的遗愿是让她做皇帝,若是不做,岂不是让宣瑾死不瞑目,再说相王还有赖她教导,将相王培养成真正的帝王之才,再将江山交给她,如此才能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宣瑾,其实她这么说也只是权宜之计,总想着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淡淡忘了,最主要是断了夏炽陌随宣瑾而去的念头。
“轻灵知道您的苦处,只是这也是天意,谁也不想的,若是娘娘还在,您舍得她以身犯险吗?”
夏炽陌一愣,水轻灵已好久没在她跟前提起宣瑾,叹了一口气道:“朕自然舍不得,不过也拦不住,现在朕只有凛儿这一个亲人,我就当替瑾儿去看他,朕心意已决,你无须再劝,明日一早就去相王府。”
水轻灵劝不动只好作罢,大不了明日到了相王府,远远的让她瞧上一眼。
“今日有个名医到相王府送贴,说他上次看过相王的病之后,回去便苦思冥想对策,这次又来兴许已想到了办法,所以还是有希望的,皇上您不要太担心。”
夏炽陌喜道:“如此就太好了,明日朕要亲自看他治病,他若能治好凛儿的病,朕赏他黄金万两。”
“那轻灵就先告退了。”
夏炽陌却道:“不急,反正朕也睡不着,今晚就留在这,陪朕说说话。”
水轻灵留宿玉熙宫已是常事,便应了,端来一壶酒,斟满酒杯。
夏炽陌笑道:“外面的人肯定在猜测,我常留你侍寝,却不册封你,到底怎么回事。”
水轻灵道:“皇上你又说笑了。”
夏炽陌道:“这里又没外人,就不要皇上长皇上短了。”
“是。”水轻灵答应了,和夏炽陌一样盘膝坐在地上,“那就恕轻灵直言,娘娘已经去了这么久,你也该找个人了,你不喜欢贵妃,可以再纳些别的妃子进宫,不至于总一个人住在这玉熙宫。”水轻灵看了一眼周遭,如此冷清,两人说话都能听到回音。
夏炽陌道:“那你呢,还不是死守着一棵树不放?”
“我不同,至少琉璃她还在,而且这些年琉璃不是一样没有嫁人,我相信她有一天会重新接受我,只是时间罢了。”
夏炽陌叹气道:“有时候真羡慕你,至少你还有个盼头,而我……”说着,又喝了一杯酒,把玩着酒杯道,“当日要不是这酒误事,我又何至于请尊‘大佛’在宫中,我虽是一国之君,又住着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却跟笼中鸟有何区别,我终于明白皇兄在世时,瑾儿为何宁愿独守冷宫了。”
水轻灵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惑,夏炽陌的酒量,她是知道的,每次打了胜仗,三军庆功,将士们都喝趴下了,她都能屹立不倒,那晚不过是跟陈氏饮酒,按理不会多,怎么就喝醉了?偏偏那天陈氏让她回宫寻母,否则也不会有这件事的发生,只要宣瑾不在夏炽陌身边,夏炽陌临睡前都喜欢找她说会话,她有怀疑过是不是陈氏故意支开她,不过陈氏到底是夏炽陌的母亲,应该不会害她,而且也没理由这么做,除非陈氏跟夏芷荀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宣琉璃有一次跟她争吵,说漏了嘴,说她亲耳听到陈氏对夏芷荀说,等夏炽陌登基后,就封夏芷荀做贵妃,陈氏如此说,要么是真喜欢夏芷荀,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夏芷荀手上,连陈氏这么精明之人都受制于夏芷荀,这夏芷荀的确不简单,就说当日听到宣瑾病危的消息,决定进攻高府,她记得在房里时,夏芷荀还穿着寻常衣服,却不知何时换上喜服,她如此做恐怕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刺激宣瑾,若不是宣瑾死了,看到她穿着喜服和夏炽陌站在一起,还不知会如何想。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即便夏芷荀真参与其中,她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半点破绽也没有,也算是有本事,而她也终于得偿所愿当是贵妃,虽不是皇后,不过这后宫里就她一个妃子,天下人看来也算是独宠一身了,她自然也不会将这些无望的猜测告诉夏炽陌,免得有挑拨之嫌,毕竟宣瑾的死与夏芷荀无关,而夏芷荀又在夏炽陌称帝这件事上出力不少,连夏炽陌都不去计较,她又何必觉得不平。
水轻灵道:“既然都已封了她做贵妃,难道就这么冷着她?”
夏炽陌苦笑道:“那能怎么办,这里,”指着自己的心口,“只装得下一个人,她就像块膏药一样,甩又甩不掉,推又推不了,就连母后临死前都要我封她为妃,那就封吧,贵妃,不过一个名号罢了,她想要便拿去吧,但是想要我的心,永远都不可能。”
水轻灵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执着之人,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
宣琉璃已不是当年那个毛毛躁躁的丫头, 但是看到宣瑾的一瞬,还是失了控一般, 大哭不止,抱着宣瑾, 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沈莲看得稀奇,光看宣琉璃那一身光鲜衣着,就知家境不凡,宣瑾也说过跟相王有些渊源,相王是谁,可是做过皇帝的,看来宣瑾的身份真不简单, 有些同情的看着哥哥, 在小城里,哥哥算得上数一数二,但是到了这天子脚下,可就另当别论了。
“老师, 她是谁?”沈莲好奇的问。
宣瑾还未答, 宣琉璃先将沈家兄妹上下打量了,也问:“姑姑,他们又是谁?”
宣瑾给他们介绍,“琉璃,我侄女。”顿了一下,补充道,“远房的。”京城里谁不知道国舅爷一家。
宣琉璃无奈的撇了撇嘴。
宣瑾又对宣琉璃道:“这是沈家兄妹, 这位沈公子医术高明,特地来为凛……相王治病。”
宣琉璃听说是为表弟治病,态度立即亲热起来,现在宣府上下都因夏瑜凛的病愁云惨雾,尤其是爷爷已七十高寿,整日念叨着说对不起姑姑,害得她几度差点告诉他,姑姑还没死,现在姑姑回来了,无论如何劝她回去见爷爷他老人家一面才好。
宣瑾把她拉到一侧,询问夏瑜凛的病情。
宣琉璃怕她太担心,不敢往严重了说,只道:“我都安排好了,明日姑姑你见着了就知道了。”
宣瑾点头,想起一事,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问出口:“明日不会见到她吧?”
宣琉璃知道她说的是谁,道:“不会,自从凛儿病了后,还没来看过,倒是那讨厌的水轻灵整日待在相王府,我想看凛儿都不方便。”
宣瑾放下心的同时,滑过几分失落,跟着笑道:“怎么,跟水轻灵在闹别扭?”
宣琉璃哼了一声:“谁跟她闹别扭,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宣瑾一看就知她是口是心非,微笑着摇摇头:“轻灵是个不错的姑娘,你要珍惜,若是真把她赶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宣琉璃愣了一下,还是死鸭子嘴硬:“谁稀罕。”
原本宣琉璃邀请宣瑾回家住,不过怕节外生枝,还是在客栈住下。
第二日一大早,宣琉璃就来了,同行的还有吟雪,见面后自又是一番唏嘘。
吟雪一直留在夏瑜凛身边伺候,现在是相王府的总管家,宣瑾回来的事,宣琉璃早跟她说了,她也早就做了安排,道:“王妃今日一早就去了寺庙帮王爷祈福,水大人昨日也回去了,现在王府里就剩王爷。”
宣瑾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凛儿,不免激动,但是想到凛儿的病,又是难过。
相王府是由昔日的景王府改建,而且无论是钱银,还是下人,都按东宫太子的待遇安排,宣瑾看着那熟悉的门头,一时又是感慨万千,夏炽陌确实对凛儿照顾有佳,所以这些年,她才放心不跟凛儿来往,一来联系多了怕被夏炽陌知道,二来儿大不由娘,只要凛儿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至于凛儿娶亲生子的大事,她还是知晓的,甚感欣慰。
吟雪领着他们进去,相王府里的人都不识宣瑾,只知道来了个大夫,准备给王爷看病,宣瑾虽气质不凡,不过跟着沈彦后面,倒也没引起特别注意。
“小姐,王爷就在里面。”吟霜拿了块丝巾给她,解释道,“王爷的病会传染,进去的人都要掩住口鼻。”
宣瑾又是一阵心酸,只拿在手中,推开门,对其他人道:“我先进去。”
沈彦不放心,拿了个药包递给她,说:“放在王爷的枕边,对王爷有好处。”
宣瑾接过道了声谢。
房内充斥着药味,床榻被重重帷幔包裹着,宣瑾走过去,掀开帷幔,就见上面躺了一个人,闭着双目,容貌清秀,因为生病而显得尤为清瘦,眉头微皱,轻声□□着。
眼泪大滴的落下来,宣瑾掩住口,好不容易才没哭出声,手指颤抖地摸上他的脸,轻声喊着:“凛儿。”
夏瑜凛感觉到有人,缓缓睁开眼,就见一个留着泪的女人正看着自己,当慢慢认清是谁时,眼中的惊疑变成惊喜,眼泪也夺眶而出,张开干涉的唇,艰难的喊了一声:“母后。”
宣瑾的眼泪掉得跟凶了,伏在夏瑜凛单薄的身体上痛哭不止,口中喃喃:“都是母后不好,是母后害苦了你。”
夏瑜凛伸出手臂,拍在她背上,道:“儿臣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宣瑾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许说傻话,母后不会让你有事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看过那么多大夫,夏瑜凛已经死心了,只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见上母后一面,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勾起嘴角道:“母后还不知道吧,儿臣娶妃了,还帮您添了个孙儿,名叫和康,儿臣希望他能和家人永远和睦安康的生活在一起。”
“凛儿。”宣瑾无语凝咽。
夏瑜凛继续道:“母后,儿臣有句话一直想跟您说,儿臣娶了之敏之后才知道,儿臣当年做错了,您对我的疼爱和对皇叔的爱是不同的,儿臣不该生生拆散了你们,让您远走天涯,皇叔这些年也一直郁郁寡欢,儿臣实在过意不去。”
“凛儿,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母后跟你皇叔是有缘无分,母后只希望你快快好起来。”
“儿臣若是好了,母后您能留下来不走吗?”夏瑜凛眼中带着期盼。
宣瑾连连点头:“母后不走,母后要看着你好起来。”
一下说这么多话,夏瑜凛已是很累,听到母后说不走了,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看着宣瑾。
宣瑾道:“沈大夫医术高明,他一定有办法治你,他现在就在门外,母后让他进来。”说完便让沈彦进来,抓着他的手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凛儿,算我求你了。”
沈彦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宣瑾,被她握着手,脸上微微一红,道:“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上前为夏瑜凛搭脉看相。
宣瑾过于激动,心头病又犯,捂着心口拼命忍着。
吟霜瞧出不对劲,取出药丸送到她嘴边,劝她先出去。
宣瑾却不肯,也没有吃药,伤在儿身,疼在母心,她要陪着凛儿一起疼。
总算等到沈彦站起来,宣瑾焦急的问他:“怎么样?”
沈彦道:“比上次我来时又严重了些,我虽还未想到彻底根治的办法,不过可以暂时缓住他的病情。”
只要有希望就好,宣瑾感激道:“那就麻烦你了。”
沈彦施针开药,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夏瑜凛才沉沉睡着,临睡前还拉着宣瑾的手让她不要走。
不过宣瑾还是决定不住在王府,反正沈彦每日都要来复诊,她跟着来便是。
吟霜又拿出药,好劝歹劝,“若是您伤了身子,相王岂不是要跟着担心?”
宣瑾这才吞下。
相王府跟前落着一顶轿子,轿子里的人刚落地,就引来路人的侧目,只见他举手投足甚是器宇不凡,路人纷纷猜测此人是谁。
夏炽陌连随从都没带一个,只有水轻灵跟在身侧。
“主子,一会儿您就别进去了,在外面瞧上一眼就好。”水轻灵不忘劝阻道。
夏炽陌没好气白了她一眼,“隆!
两人刚走到后院,就见迎面走来一行人。
吟雪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穿着便服的夏炽陌,一时竟忘了宣瑾在身边,跪地道:“奴婢参见皇上。”
余人听说皇上驾到,也纷纷跟着跪地,宣瑾走在最后,心猛然一震,也跟着跪了下来,伏低了身子,几乎贴到地面,双手颤抖不已。
夏炽陌道:“都起来吧。”然后看着沈彦,问,“你就是那位名医吧?”
沈彦连忙弯腰回道:“草民不敢,草民只是略通医术。”
“朕已听说了,你不必谦虚,朕要你尽全力救治相王,只要治好了相王,你要什么,朕都可以赏你。”
沈彦还是那句话,“草民定当全力而为。”
夏炽陌点点头,带着水轻灵从他们一侧走过。
宣瑾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却始终低着头,没看一眼,等到夏炽陌从她身边走过,连忙拉着吟霜的手,疾步往前走。
夏炽陌突然一个下意识的回头,就见那穿着水蓝色衣裳的女子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等她想叫住询问时,那女子已转过墙角不见了。
水轻灵见她在发愣,问:“在看什么?”
夏炽陌摇了摇头:“没什么。”心中却多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回客栈的路上,沈莲兴奋不已,脸上犯着花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没想到皇上这么年轻英俊,说话还那么动听,一点皇帝架子都没有。”
却没人接她的话。
宣瑾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沈彦也没说话,今日这一趟,他看得出来,宣瑾跟那相王绝非仅仅有点渊源这么简单。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夏炽陌从梦中惊醒, 自从那日在相王府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后,已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总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缠绕着她,她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偏偏怎么也看不到她的正面,愈是如此,想再见那人的欲望就愈强烈,可惜这两天被朝廷里的事拖着走不开身,这天总算是清闲了些,刚一下朝,就带着水轻灵去相王府。
“皇上这是要出宫?”刚换好衣服出了玉熙宫, 迎面就撞上夏芷荀。
夏炽陌交代过, 若是夏芷荀没什么要事,尽量不要到玉熙宫找她。
夏炽陌一如既往的冷淡,脸色没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
夏芷荀道:“臣妾听说相王病了, 也想去看看他, 不知可否跟皇上一同前往?”
夏炽陌淡淡道:“你想去便去,无须等朕。”
夏芷荀咬着唇,好一会儿才道:“臣妾怕人说闲话。”
这理由倒也充分,夏炽陌虽不情愿,还是道:“朕不想大张旗鼓,回去换套衣服吧。”
夏芷荀露出欣喜的笑容,微微屈膝道:“臣妾遵旨。”
宣瑾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夏瑜凛, 即便不知道宣瑾身份的人,也猜到她跟相王的关系不简单,相王妃梁之敏更是对宣瑾恭敬有加,美名其曰宣瑾是相王的长辈,实则从他们的眉宇间多少瞧出点端倪,只是她处事一向稳妥厚重,从不多问一句。
“小如康长得真像他爹。”宣瑾难得一展愁容,抱着孙儿爱不释手,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梁之敏笑着接道:“王爷说,他长得像他祖母,尤其这眉头,简直一模一样。”
宣瑾微愣,摸着粉嘟嘟的小脸蛋,爱怜道:“这恐怕就是隔代传吧。”
梁之敏道:“不若夫人和沈大夫搬到王府住吧,一来可以方便照顾王爷,二来也无须来回奔波劳累。”
宣瑾也有过这样的打算,不过想到那天无意碰到夏炽陌,避免再发生,还是婉言拒绝了。
梁之敏也不强求,让吟雪捧来一盘金锭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之敏知道沈大夫为救王爷的病,颇有花费,还请夫人不要嫌少。”
区区一盘金子对相王府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宣瑾自是没收,让吟雪直接送给沈彦。
沈彦推辞不掉,只好收下。
沈莲自从上次见了夏炽陌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借着机会问梁之敏,“王妃,皇上他人怎么样?”直言出口,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梁之敏笑道:“沈姑娘真是为难我了,谁敢对皇上评头论足。”
宣瑾没说话,却也不由的凝神倾听。
沈莲道:“我听说皇上只有一个贵妃,那皇上是不是很喜欢那个贵妃?”
“这个,”梁之敏顿了一下,朝宣瑾看了一眼,这才道,“我也甚少进宫见贵妃,同时见到皇上跟贵妃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有在祭祀等大典上才能远远的瞧上一眼,总归是相敬如宾吧。”
沈莲又道:“皇上至今无子嗣,为何不再纳些妃子呢?”
梁之敏笑道:“莫不是沈姑娘想进宫?”
沈莲立即红了脸,连连摆手,“我不过是个民间女子哪敢奢望,只是好奇罢了。”
沈彦适时斥责道:“小莲,王妃跟前,你也太没规矩了。”跟着又歉然的对梁之敏道,“舍妹不懂事,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梁之敏道:“无妨的,沈大夫帮王爷治病,现在王爷的病有所好转,我王府上下都对沈大夫感激不尽,沈大夫也无须太见外,沈小妹心直口快,我喜欢的紧呢,至于皇上为何不纳妃,我确实不知,我曾问过王爷,王爷说皇上是因为念念不忘一个人,至于是谁,王爷却没说。”
沈莲“哦”了一声,感叹道:“没想到皇上还是个痴情人,不知谁这么幸运,能得皇上如此青睐。”
宣瑾轻咳一声,把夏和康交给吟雪,然后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梁之敏连忙挽留道:“不若用了膳再走吧。”
宣瑾摇头:“不了,我们明日再来看王爷。”
梁之敏没办法,只好起身送客,突见一个下人进来禀报:“启禀王妃,皇上来了。”
宣瑾当即变了脸色。
梁之敏忙道:“快去正厅相迎。”回头对宣瑾道,“事出突然,那就恕我不能远送了。”
宣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妃有事先忙。”再不作停留,急忙朝外走去,因低着头,刚到门口,就直接撞上了一个人,下意识的抬头,想说对不起,表情却僵硬在那里。
挡住她去路的人,同样震惊无比,一脸的难以置信,连说几个“你,你……”
宣瑾迅速恢复常态,丢下一句,“你认错人了。”就要从她身侧走过。
夏炽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中有种迸发的喜悦,却生生忍下来,勾起嘴角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认错人了?”
宣瑾抬头,看到的是紧随在夏炽陌身后的夏芷荀,就见她梳着发髻,妇人打扮,华衣锦服,光彩耀人,她现在是贵妃娘娘。
夏芷荀同样看到了她,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不是死了吗?
余人见到夏炽陌,都跪地口呼:“皇上万岁。”
夏炽陌哪有功夫理会,现在她的眼里只剩下宣瑾,她不会认错,这个人绝对是宣瑾,那日只一个背影就让她魂牵梦萦念念不忘,何况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这么多年了竟一点没变,岁月在她脸上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她有怀疑过宣瑾没死,当日见到那浑身浮肿的尸体后,自刎不遂,足足昏迷了七八日,待她醒来时,宣瑾已被按国丧下葬,她又拷问了宣瑾的贴身人,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说死的就是宣瑾,吟霜还请求殉葬,事后她又派人到处寻找打听,寻了几年都无果,才渐渐死心,现在宣瑾活生生的站在她跟前,就是说当日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她竟然撒下如此弥天大谎让她相信,然后一躲就是八年,让她尝尽相思之苦,宣瑾啊宣瑾,你真是好狠的心!
不过夏炽陌没有立即戳穿她,还放开她的胳膊,任由她飞奔而去,夏炽陌盯着那俏丽的身影,心道:“宣瑾,你这辈子都别想再逃走了。”看到身后的夏芷荀,不禁皱眉,宣瑾没死,自然知道她立了夏芷荀为贵妃,看来需费工夫好好解释一番。
夏芷荀压下心头的震惊,随夏炽陌进去,坐定后,向梁之敏询问了夏瑜凛的病情。
夏炽陌则对沈彦好奇起来,上次就见宣瑾跟他一起,两人必定相识,问他:“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沈彦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夏炽陌和宣瑾之间的不妥,不过他坦坦荡荡,回道:“已经六年了。”
夏炽陌立即满不是滋味,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沈彦竟然可以陪在宣瑾身边六年,而她却夜夜孤枕难眠,心里一动,又问:“你跟她……”宣瑾千万别已改嫁他人了。
沈彦忙道:“小姐只是草民的病人,仅此而已。”
夏炽陌放下心,脸上又有了笑容,“这几年她过得可好?”
沈彦还没答,旁边的沈莲抢道:“回皇上的话,老师她过得一点都不好,旧疾难除,还整日都不开心。”
“旧疾?”夏炽陌担忧的问,“碍事吗?”
“怎么不碍事,几乎药不离口,心头病一旦犯起来,能去掉半条命。”沈莲也瞧出夏炽陌很关心宣瑾,故意把宣瑾的病往大了说,她曾问过宣瑾,这病是怎么来的,宣瑾只说被人所害,不知跟这个皇上有没有关系,又道,“幸亏有我哥,不然皇上今日恐怕都见不到老师了。”
夏炽陌握紧了拳头,原来她这些年过得也不好,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让她离开自己。
157、第一百五十七章
宣瑾不想见到夏炽陌, 却不能不去看凛儿,而夏炽陌也没有大费周章的到处找她, 就在相王府守株待兔,夏瑜凛的病没好, 宣瑾就不会走,宣瑾则想,她跟夏炽陌还真是宿命,她们曾经因为凛儿而分开,现在又因凛儿产生纠葛。
“老师,你跟皇上是什么关系?”晚饭的时候,沈莲端着饭碗突然问道。
宣瑾险些噎着, 吟霜连忙盛了碗汤给她。
沈彦斥道:“就你多嘴。”
沈莲不以为然的白了他一眼, “我不信你不想知道。”
沈彦道:“今日在皇上跟前胡说八道,我还没怪你,早知你尽会闯祸,就不该带你出来。”
宣瑾不免好奇的问:“小莲说了什么?”
沈莲吐着舌头说:“我跟皇上说, 老师得了不治之症。”
宣瑾扶额, 这沈莲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她知沈家兄妹心地善良,这一次不愿千里来到京城为凛儿看病,完全是为了她,心中甚为感激,就算他们不问,她也没打算瞒他们太久, 她太了解夏炽陌的性子,夏炽陌知道她没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他们胡思乱想的猜,还不如坦诚相告,沈家兄妹肯定会为她保守秘密。
“那我就不瞒你们了,其实相王是我的儿子。”
一语石破天惊。
沈莲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沈彦也着实愣在那里。
“相……相王是你儿子,那你岂不是……”沈莲没敢问出口,因为实在是太震撼了,她有猜过宣瑾有可能是什么皇亲国戚,却没想到她竟是前朝太后!前朝太后下嫁景王天下人皆知,而景王就是当今圣上,难怪他们今天碰上是这样的场面,而他们竟然跟前朝太后一起生活了六年!只是前朝太后不是死了吗?
宣瑾道:“这其中的缘由说来话长,又涉及到很多宫廷秘密,我就不与你们说了,知道了太多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我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份,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为何我对相王如此关心,还有,皇上知道我还活着,我料不定她会做什么,说出来,也好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其他事沈莲不管,她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么老师,等治好了相王的病,你还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这是帮她哥问的。
宣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她这次回来,已料到可能会是这样的局面,夏炽陌毕竟已做了皇上,而相王府跟皇宫又关系匪浅,想要避开夏炽陌,几乎没有可能。
沈莲又问:“那你跟皇上还有可能破镜重圆吗?”
宣瑾心头一跳,随即还是摇头,“没可能,她身边已经有一个贵妃了。”
沈莲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那我哥还是有希望的。”至于她,先前还对皇上犯花痴,现在半点好感没有,一来皇上是哥哥的情敌,二来又是老师的“前夫君”,她再有想法,岂不违师逆道。
沈彦至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在最后说:“我一定治好相王。”
宣瑾特地挑了夏炽陌上早朝的时候去相王府,没想到到了那里,夏炽陌已等候多时,让她进退两难。
夏炽陌倒也识趣,没耽搁沈彦治病,就站在一旁看着宣瑾忙里忙外。
宣琉璃也过来了,水轻灵小声问她:“娘娘没死,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宣琉璃没好气道:“是又如何?”
水轻灵没想到以宣琉璃的性子竟然能瞒这么久,定是宣瑾下了封口令,这次若不是相王病了,恐怕宣瑾真的决定一辈子不见夏炽陌。
宣琉璃冷嘲,“你家主子都已经有贵妃了,我姑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水轻灵无奈道:“我早跟你说过,主子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宣琉璃冷笑:“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就是跟人家上了床,没办法交代,迫不得已娶回了家。”
宣琉璃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房内的所有人都听到。
夏炽陌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水轻灵忙道:“你小声些。”
宣琉璃道:“为何要小声,我说的都是事实,就算想娶回家也不需要那么迫不及待吧?我姑姑被人下毒,生死难料,你们倒好,又是送喜帖,又是穿喜服,不是存心要把我姑姑往死里逼?我姑姑死了,不是正好如了你们的愿?现在好了,皇位有了,贵妃也有了,还想怎么样?我姑姑回来是看凛儿的,可不是‘再续前缘’的。”宣琉璃一句一句如针如刺。
夏炽陌的脸完全黑了。
还是宣瑾道:“琉璃,你先出去吧。”再怎么说夏炽陌现在是皇上,琉璃如此落她面子,实在有些过了。
宣琉璃不情愿的答应一声“是”,水轻灵也跟了出去。
宣瑾又对夏炽陌歉意道:“琉璃她年轻不懂事,方才也是胡言乱语,还望皇上不要见怪。”
夏炽陌听她如此生疏的称呼自己,心口更堵了,见沈彦心无旁骛的为夏瑜凛施针,似乎没听他们说话,还是一把抓住宣瑾的手,道:“你跟我来。”
宣瑾哪里肯去,怎奈挣扎几下都挣脱不开,心中顾忌凛儿,到底还是放弃了。
夏炽陌带宣瑾去的竟是她昔日的卧房,景王府虽改成了相王府,这个院子却没动,就如宣宁宫一样,宣瑾走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夏芷荀几次三番想要改建宣宁宫,都被夏炽陌一口拒绝。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宣瑾依旧冷淡疏离,就好像当初夏炽陌刚追求她时一样,只不过当时的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叔,宣瑾骨子里透着倨傲,现在口吻中却带着谦恭,向来都是她把宣瑾捧得高高在上,几乎顶礼膜拜,如今反过来,让夏炽陌觉得很不舒服。
夏炽陌皱着眉道:“这里又无外人,你又何必如此跟我说话。”
宣瑾依然恭恭敬敬道:“我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在皇上跟前放肆。”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我也很生气,你一躲就是八年,还让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宣瑾的心像是被拉扯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着夏炽陌,几天来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仔细的看她,夏炽陌没变,还是那样的清秀俊逸,唯一的不同就是变沉稳了,没有再三句不合就暴躁如雷,其实她心里知道她早就不生夏炽陌的气了,虽然也曾因为她娶夏芷荀而伤心难过,不过这些年她想得更多的是夏炽陌对她的好,时间的确是个好东西,沉淀下开心的,忘记那些不开心的,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过去的事,又提了做什么呢?现在你我不都过得好好的么?”宣瑾想起昨日见到的夏芷荀,虽然只匆匆一瞥,也看得出她脸上的敌意和藐视,现在夏芷荀才是夏炽陌名正言顺的妻子,而她早在八年前就死了,即便现在站在夏炽陌跟前,但是她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谁说我过的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夏炽陌握住她的手,“没有你,我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夏炽陌的情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动人,让人怦然心动。
宣瑾抽回手,扬了扬唇角,“这句话若是让贵妃娘娘听到了,只怕要不高兴了。”
夏炽陌道:“芷荀的事,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八年前你没给我机会,现在我就把原委告诉你。”
宣瑾却道:“不用了,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夏炽陌不满她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恨不得跟自己撇得清清的,她休想!又一次握紧了宣瑾的手道:“当初你不愿嫁给皇兄不是也嫁了,我娶夏芷荀自然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宣瑾道:“好,你说我听。”
夏炽陌见她如此爽快,反倒不知从何说起了,小心翼翼道:“你先答应我,听完后,你可以打我骂我埋怨我,但是不准再离开我。”
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可以打我骂我埋怨我, 但是不准再离开我。”
宣瑾恍惚的觉得,夏炽陌还跟以前一样, 依然对她情深意笃。
夏炽陌终于开口:“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晚母后在我的酒杯中动了手脚, 所以才错把夏芷荀当成你,犯下这弥天大错。”
时隔这么久,宣瑾听到,心中依然有钝痛感。
“夏芷荀拿我是女儿身的事威胁母后,母后才出此下招,她是我母后,我怪不得她。”
宣瑾终于忍不住道:“所以你就将错就错?”
夏炽陌烦躁的扯着头发, “不管怎么说, 我确实毁了她的清白,虽然她手段不光明,却也是因我而起,我若能拒绝得更彻底些, 不让她留在身边, 她也不会如此极端,偏偏她救过我的命,我又怎能忍心在她家破人亡之后,再让她无家可归。”
宣瑾没有答话,若不是高珩想杀夏炽陌,也不会给夏芷荀救人的机会,而高珩又是因为她才对夏炽陌因妒生恨, 如此说来,她也需负点责任。
夏炽陌道:“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理由,错了便是错了,我也没想过要娶她,当日送喜帖不过是权宜之计,凛儿他写了封书信给我,说你在他手上,若不交出虎符,便要杀了你,我当时心里乱极了,一心只想救你,至于用什么方法,我根本想不出,才听信她们,用了这个馊主意,我只是想让他们先放下戒心,等救出你之后再慢慢向你解释,跟着就听说你病危的消息,等我杀过去的时候,你却死了。”夏炽陌直直的看着她。
宣瑾低下头,她自然知道诈死对夏炽陌意味着什么,就如她听到夏炽陌战死沙场一样,她又何尝没有后悔过,缓缓道:“我被凛儿囚禁,进出不得,高珩在我饭菜中下毒,我唯有将计就计,用这种方法见到凛儿,当着凛儿的面揭穿高珩的阴谋,我是答应凛儿和他一起离开皇宫,但是在高府门口看到你时,我就后悔了,我想到我们从此天涯两隔,便打算留下来,可是……”宣瑾眼中有了幽怨,“我看到夏芷荀穿着大红喜服,与你并肩作战,原来你们已经拜堂成亲了,既然如此我留下来又有何意义,我跟你说过,若是你有喜欢的人,便放我自由,你不是你皇兄,我可以忍受你皇兄坐拥后宫,但是对于你,我连半粒沙子都容不下,我又想到每一次你在生死边缘徘徊,守在你身边的都是夏芷荀,而我跟你总是不断的误会争吵,甚至因为凛儿兵戎相见,我想或许因为这样你才喜欢夏芷荀的吧,她对你那么执着,感情也比我纯粹,我不就是这样被你吸引的么?总之她比我更适合你。”
夏炽陌粗鲁的打断她,“我压根就没跟她行礼,至于她穿什么劳什子喜服,我也不知道,我一心救你,哪还顾得了这些,我只知道看到你的尸体时,天都塌下来了,我很想跟你一起去了,却不知怎么被救下来,等我再醒来时,一切已成定局,我抢了凛儿的皇位,当初我想得到你,才想要这个江山,以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为了凛儿处处跟我作对,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为了这皇位竟付出失去你的代价。”
宣瑾看着她的脸,一时竟失了神。
“冷静下来后,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到处派人寻找,可惜如大海捞针,这才渐渐死心。”
宣瑾知道她为何找不到,头两年她根本就是在乔装打扮中度过,光凭几幅画像如何能找到,而且她已被按国丧下葬,夏炽陌想要找她,也只能偷偷的找,她能想象到夏炽陌慢慢绝望的样子。
“后来母后生了病,容不得我有其他想法,芷荀她衣不解带的侍奉在母后左右,母后临终前让我立芷荀为后,我自然不同意,我的后位永远只属于你,但是又不忍母后带着遗憾而去,便退了一步,答应立芷荀为贵妃,我发誓,自从那晚之后,我从未碰过她,在我看来,贵妃不过是个虚名,而她执着这些年,我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个,为了避开她,我常年出征在外,若不是凛儿出了事,我现在还在辽东战场。”
终于将原委道出,夏炽陌长长舒了一口气,深情的看着宣瑾道:“至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
宣瑾心中一阵悸动,跟着也长叹一口气,“其实她也是可怜人。”
“不要再管她了,你现在知道我们之间都是误会,你能原谅了我吗?”夏炽陌殷切的看着她,“瑾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宣瑾看了她良久,却摇了摇头。
夏炽陌急了,“为什么?你若还生我的气,尽管骂我,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宣瑾道:“我问你,若是今日我跟沈彦虽无夫妻之实,但有了夫妻名分,你觉得你我之间还有可能吗?”何况你跟夏芷荀两者兼有。
夏炽陌一愣,道:“这怎么会一样,而且我问过沈彦了,他只是帮你看病的大夫。”
宣瑾扯出一丝淡淡的笑,“你虽同我一样是女子,但是毕竟是当男孩养大,现在又是一国之君,自然觉得三妻四妾无可厚非,但是我不一样,我是因为爱你,才跟你在一起,也正因为爱你,才不愿与别人分享你,真正的爱情是自私的,容不得半点杂质,所以我宁愿和记忆中的那个你长相厮守,也不愿跟现在你在一起,然后等着爱情慢慢变质。”
夏炽陌急忙道:“我可以……”
“你是可以废了夏芷荀,但是你依旧是皇上,我早已厌倦了皇宫的生活,我现在以卖画为生,以教学生为乐,现在的生活才是我最想要的,这些虽简单,但是你却给不了我。”宣瑾起身,走至门口又回头,“你既然选择了她,就好好对她吧,她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夏炽陌回味过这句话时,宣瑾已不见,吸了一口宣瑾的余香,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不了呢?”
再回夏瑜凛的房间时,看到宣瑾正和沈彦说着话,讨论的是夏瑜凛的病情,就见宣瑾神情温柔,不住的点头应着,夏炽陌又有了醋意,方才宣瑾还拿沈彦打比方,看来这个沈彦在宣瑾心中的地位不低,不过沈彦正在极力救治凛儿,不能轻易的将他赶走,也免得惹恼了宣瑾,为了沈彦跟她翻脸,宣瑾不是也承认了心里还有她吗,既然她们相爱,便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在一起,而且蛮横霸道那一套已经对宣瑾没用了,把宣瑾逼得越紧,她只会离得越远,唯有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将她追回来,反正她是逃不了。
夏炽陌越想越开心,还笑出了声。
宣瑾闻声抬头,就见夏炽陌站那傻笑,皱了皱眉,夏炽陌确实变了,刚才说了那些话,换做以前的夏炽陌早就闹翻天了,现在竟然这么冷静,不吵不闹,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宣琉璃,你给我站住!”
宣琉璃被吼得一愣,水轻灵还从未对她这么凶过,生气的回头,大声的问:“做什么?”
水轻灵道:“我要你今日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在生我什么气,就算一刀两断,也总要有个理由,我要真那么十恶不赦,你放心,你不用再对我退避三舍,我自动在你跟前消失。”
“我……你……”宣琉璃对她满肚子怨言,但真要她说出个道道来,竟无话可讲。
“说不出来是吧,说不出来我替你说,你不就埋怨我是皇上的人吗?我从小便跟着皇上,就像娘娘是你姑姑一样,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扪心自问,我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你迁怒于我,我能理解,但是这么多年了,你有多少气消不掉,现在连娘娘都回来了,你还不理我,你若真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我认了,从今往后,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见宣琉璃还是没说话,水轻灵真的掉头就走。
宣琉璃想起姑姑的话,说水轻灵是个好姑娘,若是赶走了她,后悔都来不及,再说她哪有生水轻灵的气,只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见面不给她好脸色,不跟她吵两句,心里都觉别扭,眼看着水轻灵越走越远,自拉不下脸求她,只朝着她的背影大喊:
“水轻灵,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人,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水轻灵停顿了一下,愣是没回头,径直走了。
宣琉璃气得在原地直跺脚,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反正已被夏炽陌缠上, 宣瑾索性就在相王府住下了,夏瑜凛的病也好了大半, 已能下床走路,抱着牙牙学语的夏和康, 祖孙三代,第一回享受到天伦之乐。
而每每这种时候,夏炽陌却只有远远看着的份,宣瑾铁了心不想跟她重归于好,无论她做什么,都好像打在棉絮上,有力使不上, 一旦她想有所表示, 宣瑾就搬出夏芷荀,说夏芷荀才是她的妃子,难道宣瑾忘了,她们才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拜堂成亲的夫妻?夏炽陌郁闷之极,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 宣瑾对沈彦同样避而远之,站在情敌的角度,她自然看得出沈彦对宣瑾有非分之想,以防万一,她特地暗示过沈彦,宣瑾是她的女人,让沈彦打消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沈彦也识趣,说等到相王完全康复了,他立即回乡。
夏炽陌已有半个月不回宫不上朝,旁人不敢多说,宣瑾看不下去了,她还不想成为红颜祸水,不能让夏炽陌因为了她而延误了国家大事,逼不得已,只好主动找夏炽陌,劝她回宫。
夏炽陌正在凉亭里跟沈彦下棋,侍女打着扇子,旁边放着香茗,相当怡然自得。
沈彦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弃子投降,对夏炽陌抱拳道:“皇上棋艺高超,草民甘拜下风。”
夏炽陌笑道:“你以为朕看不出你有心相让,这盘不算,再来一盘。”眼角瞥到宣瑾缓缓朝他们走来,故意当做没看见,排兵布阵,准备跟沈彦再厮杀一场。
“皇上,您该回宫了。”宣瑾站在凉亭之外,垂首道。
夏炽陌眼角未抬,道:“没看见朕正忙着呢。”
宣瑾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只好对沈彦说:“沈公子,这盘棋可否让我来下?”
沈彦连忙起身让座,宣瑾朝他感激的点了点头。
夏炽陌这才看她,玩味道:“怎么,瑾儿也有此雅兴?”
宣瑾入座后道:“我想跟皇上赌一局,若是我不小心得胜,那么请皇上立即回宫。”
夏炽陌捏着黑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若是我赢了呢?”
宣瑾一愣,这倒没想过,舞刀弄枪她比不过夏炽陌,这下棋,她还是有自信能赢夏炽陌,风轻云淡道:“皇上开条件便是。”
夏炽陌大声道:“好,我若赢了,就要你今晚陪我!”
沈彦还站在一侧,脸上有了尴尬之色。
宣瑾则红了一张脸,这人口不择言的毛病倒是半点没改,淡淡道:“皇上请落子吧。”
夏炽陌最喜看她害羞的模样,桃染腮红,美不胜收,转头对沈彦道:“沈大夫,你就站在旁边看着,给我们作证,朕怕到时有人要反悔。”
宣瑾沉着应对,丝毫不受她影响,你来我往之下,很快便成泾渭分明之势,夏炽陌心中赞叹,宣瑾真不愧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宣瑾则想,竟是小瞧了她,不过到底宣瑾棋艺略胜一筹,赢了夏炽陌,宣瑾道:“皇上,承认了。”
夏炽陌摇头叹气道:“看来你是不想陪我,罢了,愿赌服输,我今日便先回宫,明日再来。”
宣瑾被狠狠堵了一下,劝道:“皇上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切勿贪恋这风花雪月。”
夏炽陌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现在连家都没有,哪里还顾得上国?”
宣瑾不知接什么,索性当没听到。
夏炽陌只在心中叹气,没有再逼她,理了理衣衫,柔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凛儿已好了很多,你也别再事事亲力亲为,小心累着了。”言语中透着浓浓的关心。
宣瑾垂着眼帘没有看她,手指却绞在一起,等到夏炽陌走后,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只觉空落了许多。
“娘娘。”沈彦喊她。
宣瑾道:“我早已不是娘娘,沈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吧。”
沈彦苦笑道:“你不是也一直喊我公子?”
“好,你我之间无须太客气,以后就直接唤名字吧,凛儿的事,一直没机会好好谢谢你,今日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宣瑾拿起夏炽陌喝过的杯子敬沈彦。
沈彦瞧在眼中,打消心底最后一丝希望,道:“能治好相王,我也很高兴,从今往后,我沈家的招牌更响了。”
宣瑾道:“我一定会向皇上求块匾额赠你,刻上四个字,华佗再世。”
沈彦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又聊了一会儿来京后的种种,沈彦突然道:“我准备再过两天,就带小莲回去。”
宣瑾吃了一惊,“这么快?”
沈彦道:“相王的病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只要按时服药,不出三个月便能完全恢复,而你的心头病,自从见到皇上后,发作的次数也少了很多,以后只需保持平和的心,就无甚大碍。”
宣瑾倒是没注意,心里的那块郁结竟因为夏炽陌慢慢散了,果真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那也太快了,小莲不是一直吵着闹着要逛京城么,等凛儿病全好了,让他尽一尽地主之谊,也算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沈彦见她根本就没有一起走的意思,微笑着拒绝道:“还是不了,我们出来已久,医馆不能一直空着,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宣瑾见他去意已决,只好作罢,道:“再过几天便是凛儿的生辰,等过了生日宴再走吧。”
沈彦答应了。
“皇上还知道回来?”夏炽陌刚踏进玉熙宫,背后就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夏炽陌自然知道是谁,没有应话。
“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臣妾以为皇上的寝宫以后就设在相王府了。”夏芷荀继续冷嘲热讽道。
夏炽陌不想跟她说话,吩咐吉祥道:“送贵妃回宫。”
夏芷荀怒了,“夏炽陌,我跟你说话呢,别装着听不见!”
夏炽陌皱眉,对吉祥道:“你先出去吧。”
吉祥连忙出去,关上大门,把所有的宫女太监带走。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炽陌不耐烦道。
“我想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做什么,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半个月不回宫不上朝,你可知朝臣们怎么议论你?”
夏炽陌满不在乎道:“要议论便议论,他们议论我还少了?”
夏芷荀大声道:“你可是皇上,一国之君!天下人的表率,怎能随意让人非议?”
夏炽陌冷笑:“是吗?恐怕也只有你如此在意我这个一国之君,可惜我这个皇上在她眼中连草芥都不如。”
夏芷荀知她说的是宣瑾,这些天夏炽陌一直留在相王,自然也因为宣瑾,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对夏炽陌还是有那么大的影响力,那她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厉声道:“八年前她装死,就等于跟你一刀两断,她现在回来也是为了她那宝贝儿子,一个心里都没有你的女人,你何苦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你的心胸是用来装这个天下的,而不是只装一个女人!”
“够了!”夏炽陌打断她,“别以为你这些年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只要适可而止,我都可以不计较,你想要名分,我给你,你想要凤印,我也给你,但是人不能太贪得无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里只有瑾儿,你再强求也没用!”
夏芷荀哈哈大笑两声,“明明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才用所谓的名分补偿我,区区贵妃,难道我稀罕?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为你做这一切!”
夏炽陌盯着她,目光中透着危险,“别再打着为了我的旗号,为我做这做那了,那晚到底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揭穿你,不等于认同你,你所谓为我做的一切,又有哪一件得到我的认可?就说着这皇位,你以为你居功至伟,你可知道,对我而言,根本就是个枷锁!还有凛儿,你知道我想传位凛儿,你竟然乘着他治理水患的时候,暗做手脚,你真以为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应该庆幸,凛儿他没事,否则,我一定让你偿命!”
夏芷荀连退几步,脸色苍白,指着夏炽陌道:“你血口喷人!”
“我劝你以后最好安分守己一些,这么大的后宫已经全由你一人说了算,就不要再把手往外伸了,出去!”
夏芷荀嘶声道:“我知道你都是为了那个女人,才把什么罪名都强加在我头上,我说没做过就没做过!”说完掩面而去。
夏炽陌坐在地上,看着屋顶,是不是每一个进了宫的人都会变?
160、第一百六十章
“娘娘这是从皇上那回来?”
“明知故问。”夏芷荀气呼呼的坐到美人榻上。
“娘娘似乎气得不轻。”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按在夏芷荀肩上, 帮她轻轻揉捏起来。
夏芷荀闭上眼睛享受着,就觉那双手从肩头渐渐往下, 跟着扯开腰带,夏芷荀睁开眼, 勾起上方的脖子,道:“抱本宫上床。”
一番云雨后,夏芷荀抚摸着身下娇嫩的肌肤,问:“盈心,你姐姐的仇还想不想报?”
那柔软似无骨的女子正是容盈心,削瘦的美人脸娇艳欲滴,然而一双美目中却燃着仇恨的光芒:“当然想, 只是盈心一个小小宫婢, 人单力薄,还望娘娘做主。”
夏芷荀起身下床,拿了衣服披在身上,“若不是宣瑾回来, 本宫还真猜不到你姐姐的尸身哪去了, 虽说你姐姐是因为高珩而死,但是尸体被糟蹋成那样,我看着都觉得不忍心,面目全非,全身烂得没一块好肉,若不是宣瑾为掩盖她诈死,你姐姐何故死了都不得安宁?”
容盈心抱着双臂, 瑟瑟发抖,好似死去的姐姐就在眼前。
“再说,昭帝驾崩时遗诏明明立的是你姐姐的二皇子,却被宣瑾的儿子夺了去,若是二皇子当皇帝,你姐姐怎么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先遇负心汉,后又死不瞑目。”
容盈心垂泪道:“怪只怪姐姐命薄。”
夏芷荀又道:“宣瑾现在回来了,她为遮掉这段丑事,必定容不下你,本宫现在还能护着你,只怕等到宣瑾重占这后宫后,本宫也要落得跟你一样,寄人篱下,遭人白眼。”
容盈心冰雪聪明,直接道:“还请娘娘指点。”
夏芷荀道:“大家都是女人,凭什么她事事如意?所以报复宣瑾最好的法子,不是要她死,而是让她也什么都得不到,本宫听说有个叫沈彦的大夫,跟宣瑾的关系匪浅,宣瑾这几年都跟这个人在一起,孤男寡女,谁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清白,你可以这样……”伏在容盈心耳边说了她的计划。
容盈心听完点点头,又不无担忧道:“我若进了相王府,只怕会被认出来,我倒不是怕死,只是怕连累了娘娘。”
夏芷荀道:“这个容易,我已派人打听了这个沈彦并不住在相王府,而是宿在客栈,你直接找他便可。”
容盈心在床上给夏芷荀磕了一个头:“盈心若是能替姐姐报仇,这辈子都感激娘娘的大恩大德。”
夏芷荀走过去,挑起她下巴,对上她的双眸,“什么恩不恩的,这几年若不是你陪着本宫,本宫恐怕早就被逼疯了。”
容盈心垂下眼帘,不敢看她,脸颊上有了一抹绯色,轻声细语道:“都是娘娘的恩宠。”
“哥,你真打算就这么回去了?”沈莲对着正收拾包袱的沈彦不满的嚷嚷道。
沈彦道:“我们已经出来太久了,爹和娘一定很担心我们。”
“那老师呢,你就这么放弃了?”
沈彦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讲药材放入包裹中,“小莲,你我都是普通人,应该知道我们跟他们不同。”
沈莲撅着嘴:“有什么不同,我们认识老师六年了,你对她的性子还不了解?我看这里的生活才不适合她。”
沈彦无奈的笑了笑:“但是这里有适合她的人。”
“你是说皇上?老师都不理他。”
沈彦回头敲了她一记:“你懂什么,总之,你回去收拾包袱,明日参加完相王的生辰宴,我们就回去。”
“哥,我瞧不起你!”沈莲不再管他,乘着回去前,把京城再好好玩一圈,一开门就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人站在门口,狐疑的问,“你找谁?”
那女子轻启朱唇道:“请问,沈大夫是不是住这里?”
沈莲以为找哥哥看病的人,回头道:“哥,有个美人姐姐找你。”然后一溜烟的走了。
沈彦闻声走出来,并不识得那女子,问:“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道:“我姓陈,是回春堂的刘掌柜介绍来的,我家中有个姐姐时常喊心口疼,听说沈大夫能医治,所以特地前来拜访。”
沈彦请她进来,倒了杯茶给她道:“心口疼有很多种原因,需当面诊断才能下药。”
那女子又道:“我姐姐说她就是觉得好像时常有口气郁结在心口,不上不下。”
“这样,”沈彦沉吟片刻道,“现在天色已晚,恐怕不便登门,我先给你一些镇静舒缓的药,让你姐姐先服下,明日我还有事,等到后天再前去诊断。”
女子连忙感激道:“那真是谢谢沈大夫了,小小酬金,还请收下。”说着便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在沈彦跟前。
沈彦忙道:“太多了,这味药顶多五两银子。”
女子道:“只要能治好我姐姐,银子不是问题,区区五十两,您无论如何要收下。”
沈彦还是推辞:“我们沈家世代为医,童叟无欺,说多少便是多少,这位小姐,你请等一下,我让小二帮你兑换一下。”说着走到门口,唤来小二,让他下楼兑换银两。
女子则乘他转身之际,从怀里掏出一包药丸,跟沈彦包袱里的药对调了一下,等沈彦过来时,一切已恢复原样。
沈彦把多余的银两找给她。
女子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沈大夫休息了,后天一大早,我便派人来接你。”
沈彦看了看手中银两,放入怀中,继续收拾包袱。
相王府上下一大早就忙碌起来,相王的病大好,又适逢生辰,简直双喜临门,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不过考虑到宣瑾的不便,并没有大肆请人,只去了大学士府,将宣家人请来。
宣大学士和宣家兄弟看到宣瑾,自然又惊又喜。
宣瑾留着泪跪在父亲跟前,“女儿不孝,让爹担心了。”
宣宏汤亦是老泪纵横,不断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自从高珩伏诛后,宣崇文便辞了官,开了个私塾,在家含饴弄孙,倒也逍遥自在,只宣琉璃这个女儿让他头疼不已,而宣崇武得到夏炽陌的重用,已升为威武将军,官至二品,兄弟俩拉着宣瑾叙别后之事。
正说着话,内侍传话:“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相迎。
夏炽陌今日是以皇帝的身份上门祝贺,自然穿着衮服,夏芷荀同她并肩前行,一身打扮也是雍容华贵。
宣瑾施完礼后,便站到角落,尽量不去看她们。
夏炽陌自然看到,却不便上前,只将她脸上的失落,尽数瞧在眼中。
夏瑜凛由梁之敏搀扶,吟霜抱着小公子夏和康,一家三口过来拜见皇上贵妃,夏炽陌龙心大悦大赏特赏,夏芷荀则抱过夏和康,又哄又亲,好不亲热。
宣瑾瞧着这一幕很是欣慰,同时生出几分寂寥,八年前是她自己放弃的,如今格格不入,怪不得旁人,悄悄退了出来。
吟霜跟着她走到湖边,湖中有几只水鸭,宣瑾扔了个石子过去,水鸭立即被打散了。
“小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吟霜问她,宣瑾的心思,她自然一清二楚,夏炽陌这些天的态度也很显然,难道一对有情人就这么僵持下去?
宣瑾在河畔坐了,望着远方道:“我也不知道,你也看到了,没有你我,他们过的一样很好。”
刚才的一幕,吟霜自然也瞧到了,急道:“怎么能一样呢,你才是相王的母后,小公子的祖母。”
宣瑾轻轻摇头:“我不是在意这些。”
吟霜又道:“皇上对你的心意,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但是毕竟她身边已经有人了,而且还是我亲手把她让出去的。”那天听完夏炽陌的解释,她才知自己错得离谱,当年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留给夏炽陌,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可是……”吟霜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宣瑾有时候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
过了半响,宣瑾才悠悠道:“或者我们应该跟小莲他们一起走。”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宴席摆在正厅里, 共两桌,男人一桌, 女眷一桌,皇上和贵妃分别坐上首, 宣瑾坐在夏芷荀下首陪着,其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而且人人都知宣瑾的身份,只是没有放到台面上说罢了,偏偏夏芷荀明知故问,问宣瑾跟相王有何干系, 好似她从不认识宣瑾一样。
宣琉璃插嘴道:“贵妃娘娘您贵人事忙, 自然不记得我姑姑。”
“是吗?”夏芷荀抿了一口酒,“宣太后早在八年前就已薨了,若是有人胆敢冒名,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那是要杀头的, 你说话如此不小心,小心连株。”
“你!”宣琉璃气结,还要反驳。
宣瑾阻止了她,笑着对夏芷荀道:“贵妃娘娘说得不错,我只是一个民间女子,占了沈大夫的光,才有幸坐在这里, 能跟贵妃娘娘同坐一桌,更是三生有幸。”
沈莲也气得牙痒痒,就连皇上都对老师敬让三分,她不过一个贵妃,嚣张什么,灵机一动,对宣瑾道:“老师,前阵子皇上不上朝,天天在王府里陪你,莫不是皇上看上你了?”
水轻灵坐她旁边,刚吃下去的东西险些吐出来,这丫头还真是胆大。
果然夏芷荀冷下了脸,“哪里来的野丫头,这么没规矩,连皇上的是非都敢搬弄,来人,给本宫掌嘴。”
随身侍女上前“啪啪啪”就给了沈莲几个耳光,而且下手不轻,五指印清晰可见,杀鸡儆猴,这几巴掌自然是打给宣瑾看的。
宣瑾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淡淡道:“娘娘身份尊贵,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事情闹大了,只怕伤了娘娘的脸面。”
夏炽陌一桌听到动静已朝这边看过来。
夏芷荀哼了一声,站起身,侍女帮她端着酒杯,刚刚还怒气冲冲,转瞬换上笑颜,走到夏瑜凛跟前道:“今日是王爷的生辰,本宫听说王爷的病也大好了,值得庆祝,这杯水酒,本宫敬你。”
夏瑜凛连忙起身,道:“不敢当。”
夏芷荀道:“本宫是你皇婶,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敢当,本宫先干为敬。”
夏瑜凛陪饮了一杯,“谢娘娘。”
夏芷荀又拉着夏炽陌道:“相王他是因为治理黄河水灾才染上重病,臣妾跟皇上都有责任,这杯酒算是我们给王爷赔罪。”
夏炽陌不知她想做什么,不过这番话说倒是合情合理,举起酒杯道:“对,凛儿,这次你确实受苦了,不过你放心,你治理水灾有功,朕自有重赏。”
夏瑜凛大病还未痊愈,两杯酒下肚,脚下又虚了,在皇上贵妃跟前只能强忍着。
宣瑾远远瞧着担心不已,低头对沈莲说了几句。
沈莲会意,从随身包裹里取出几粒药丸,原是带给宣瑾的,宣瑾最近的心头病好了不少,沈彦也有意去掉几味重药,只留下补血补气的名贵药材,就是寻常人吃了也是好的,宣瑾怕夏瑜凛挨不到宴会结束,就让沈莲给他送几粒去,并吩咐不要再饮酒。
夏瑜凛依言吞下,对沈莲道:“帮我谢谢母后。”
宴会继续进行,因为夏芷荀不再故意为难,气氛倒也热络,眼看就要结束,突然一声惨烈的大叫,破坏了喜庆的气氛,所有人寻声看过去,就见夏瑜凛倒在地上,痛苦的滚来滚去,七窍开始流血。
宣瑾见状,母子连心,几乎是扑过去,大叫一声:“凛儿!”
夏炽陌离他最近,把夏瑜凛半抱在怀里,惊问:“凛儿,你怎么了?”
沈彦是大夫,拨开人群,让众人不要围着,帮夏瑜凛搭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一下面如死灰。
宣瑾从夏炽陌手中抱过夏瑜凛,眼泪直掉:“凛儿,你不要吓母后。”又问沈彦,“他到底怎么了?”
沈彦双膝跪地,落下泪来,“相王他……他……”
“母后,儿臣好难受。”夏瑜凛动不了,只能转动着眼珠子,喊着,“之敏、之敏……”
梁之敏扑倒在他跟前,同样泪如雨下,抓住他的手,道:“王爷,我在这里。”
夏炽陌喝道:“沈彦,凛儿他到底怎么了?”
“相王他突然血管爆裂,已经……没救了。”沈彦说着头重重磕在地上。
与此同时,夏瑜凛看着两个最心爱的女人,不舍的闭上眼睛。
宣瑾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依然摇晃着夏瑜凛,“凛儿,你快醒醒,母后在这里,你会没事的,你快醒醒。”
夏炽陌心疼的把她搂到怀里,柔声道:“凛儿已经去了。”
宣瑾仰头看到夏炽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炽陌双目通红,犹如发怒的狮子,怒问沈彦:“你不是说凛儿已经好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沈彦道:“王爷的病确实好了,他应该是吃了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夏炽陌扫视一周,盯上沈莲,“你刚才给他吃了什么?”
沈莲早就吓坏了,说话结结巴巴,“我,我没给王爷吃什么,我给他吃的只是补药,这个药老师也常吃的。”
沈彦连忙挡在妹妹跟前,道:“药是草民所制,与我妹妹无关,皇上要降罪,就请治草民一个人的罪。”
“来啊,先把这对来历不明的兄妹,给朕抓起来。”夏炽陌也顾不得拿人问罪,看了看已没了气息的夏瑜凛,再看了看怀里的宣瑾,眼泪终于掉下来。
相王府上下一片哀嚎。
“凛儿!”宣瑾从噩梦中惊醒,一坐而起。
夏炽陌连忙抱住她:“你醒了,别怕,我在这里。”
“凛儿呢?”宣瑾扯着她的衣领,“凛儿他怎么样了?”
夏炽陌怕她刺激过度,把她抱紧了,“你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问你,凛儿他到底怎么样了!”宣瑾几近疯狂。
“凛儿已经走了,他……”
宣瑾一个大力,把夏炽陌推开,掀开被子下床,踉踉跄跄的跑出去,一直跑到灵堂,就见梁之敏和夏和康穿着白色孝衣跪在那里,宣瑾看清棺木里的人,终于哭跪在地上。
她想到夏瑜凛小时候,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凛儿整日绕在她膝边,特别乖巧,她看着凛儿一点一点长大,只到十岁当上皇帝,渐渐跟她产生隔阂,就算这样,凛儿依然是她的心头肉,可她竟然狠心的抛下凛儿八年,现在天人两隔,她悔,她恨,她想每一天都陪在凛儿身边,指甲抠在棺木上,抓出几道血痕,“凛儿,是母后对不起你,是母后没有尽到做娘亲的责任,该死的是母后,而不是你,凛儿。”宣瑾用头一下一下撞着棺木。
夏炽陌追了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宣瑾已哭得筋疲力尽,凛儿死了,这世上亲近的人,只剩下夏炽陌,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夏炽陌,埋在她怀里,痛哭不止:“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凛儿,凛儿还这么年轻,他不该死,夏炽陌你打我吧,这只是一场梦,你快把我打醒了。”
夏炽陌除了心疼的抱着她,什么也做不了,凛儿死了,她也很心痛,但是她知道她再痛也赶不上宣瑾的万分之一,她知道凛儿的死绝非偶然,她要找出这幕后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一连三日,宣瑾就守在棺木前,不吃不喝,开始还大哭大闹,后来不言不语,而夏炽陌就在一旁守着她。
人死不能复生,灵柩停了七日,再不愿意,也要下葬,夏瑜凛本就做过三年皇帝,夏炽陌颁诏,以皇帝名义下葬,葬在昭帝陵旁。
夏瑜凛治理黄河有功,夏炽陌本欲立为太子,如今死者已矣,子承父业,封夏和康为晋王,立为皇太孙。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夏瑜凛已死了一个月, 相王府依然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连五岁的小晋王夏和康似乎也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大事,整日躲在娘亲身边, 不哭也不闹。
宣瑾的心头病原本快好了,经过这么一回,旧病复发,还比先前严重了些,吟霜不敢再给她吃沈彦开的药,把原委告诉夏炽陌,夏炽陌让御医为她诊断开方, 宣瑾犹如木头人一般, 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随他们折腾,只有看到夏和康时, 眼中才有些光彩。
“母后, 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若在,定不忍心看到您为他这样。”梁之敏虽也难过,到底还有儿子可以慰藉,看到宣瑾一天比一天憔悴,忍不住劝道。
宣瑾抬头看她,梁之敏才二十岁, 正值花容月貌,如今凛儿走了,便剩下她一人,一阵心酸,拉过梁之敏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凛儿很喜欢你,怎奈他福薄,如今丢下你母子二人……”说着又垂下泪来。
梁之敏陪着她流泪,道:“我会将康儿抚养成人,以慰王爷在天之灵。”
宣瑾看着夏和康,长得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不住点头道:“好,好,你一定要好好教导他,千万不要学我,一味溺爱凛儿,最后却害了他。”
梁之敏道:“王爷跟我说过,他从来就没怪过您,当初若不是他少不更事,你们也不会母子相离,母后请放心,康儿是您的孙儿,也是我的儿子,我必定严加管教,让他成才。”跟着对夏和康说,“康儿,你跟奶奶说,以后都乖乖的,不调皮不捣蛋,长大了像爹一样,做个有用的人。”
夏和康走到宣瑾跟前,奶声奶气的说:“奶奶,康儿会乖乖听奶奶和娘的话,长大了孝敬奶奶和娘。”
宣瑾把他搂在怀里,泪如雨下。
夏炽陌站在门口已有一会儿,看到这一幕,眼眶也跟着红了,还是吟雪进来添茶看到了她,忙施礼道:“皇上。”
宣瑾抬头看到了她。
梁之敏识趣的抱起儿子,道:“母后,我带康儿去花园玩。”
夏炽陌几乎每天都来看宣瑾,不过都是下了朝之后,宣瑾从起初的排斥到慢慢接受她,如今她们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话了。
“今日心口还疼吗?”夏炽陌问她。
宣瑾摇头,“好多了。”
“我让宫里又送来一些人参燕窝,你让吟霜炖了补一补,你看你,瘦得快不成人形了。”
宣瑾又点点头:“我知道。”
自从夏瑜凛死了后,宣瑾便不再躲着她,只是这样言听计从,反倒让夏炽陌担心不已,只希望时间能抚平她的伤口,她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跟宣瑾商量,这一个月来,她一直在追查夏瑜凛的死因,太医查出夏瑜凛的死,并非中了□□,而是中了药性猛烈的催情药,夏瑜凛大病初愈,身子极虚弱,根本经不起那虎狼药性,所以才血管爆裂,顷刻毙命,而这药原本是沈彦给宣瑾准备的,夏瑜凛误服才遭此一劫,她想立即杀了沈彦给夏瑜凛报仇,不过沈家兄妹到底是宣瑾带来的人,她不好擅作主张,再加上沈彦一口咬定,那催情药绝非他所制,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宣瑾听了原委后,问:“他兄妹二人现在何处?”
夏炽陌道:“正关在刑部大牢。”
宣瑾道:“我们去看看吧。”
一个月来,宣瑾还是第一次愿意出王府,夏炽陌连忙让人备轿。
沈家兄妹被关在不同牢房,宣瑾让他们一起过来问话。
沈莲看到宣瑾立即大哭不止,跪在宣瑾的脚边道:“老师,你相信我们,我们没有害相王,我们是被人陷害的。”
宣瑾没做声,看着沈彦。
显然沈彦受过刑训,囚衣上血迹斑斑,不过跪在那里依然不卑不亢,亦不怕跟宣瑾对视。
宣瑾缓缓道:“你告诉我,那药到底怎么回事?”
沈彦道:“我确实为你准备了药丸,但绝不是那日害死相王的药。”
“你的意思是被人掉了包?”
沈彦回道:“那包袱我一直随身带着,不曾离身。”
“既然如此,你又怎说那药不是你的?”宣瑾声色俱厉,一颗催情药夺了凛儿的性命,而这药明明是冲着她而来,凛儿是因为她才死了,心又如撕碎了一般,自责的落下泪来。
夏炽陌猜到她所想,揽着她的肩,劝道:“不关你的事,是贼人想害你,我们把他找出来,为凛儿偿命。”又对沈彦道,“你说包袱没离身,药却被掉包,莫不是药长了脚,自己走了不成?”
沈彦一脸茫然,“这个,草民实在不知。”
沈莲忙帮哥哥辩护道:“六年来,老师吃的一直都是哥哥制的药,我哥哥若是有心害老师,怎会等到现在才下手?”
夏炽陌哼了一声:“说不定他因爱生妒呢。”沈彦一直对宣瑾藏有心思。
沈彦昂首道:“我承认,我是喜欢小姐,但是我沈彦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沈莲补充道:“是啊,所以我哥哥才准备离开,又怎么会在离开之前,下药害老师?”
夏炽陌不知沈家兄妹的秉性,宣瑾却知道,她也不相信沈彦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来,平复心情后,冷静的问道:“那之前呢?你们来相王府之前,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沈家兄妹对视一眼。
沈莲突然道:“会不会是那个美人姐姐?”
沈彦脸色也跟着一变,他在京城这段日子,不少人慕名来找他看病,然而帮宣瑾制药之后,只有过这一位病人,或者就是她也说不定,只是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
夏炽陌问:“什么美人姐姐?”
沈莲道:“我只在门口见了一面,哥,还是你来说吧。”
沈彦便将那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后来我们被关,也不知那位陈小姐有没有派人来接我去府上给她姐姐看病。”
夏炽陌道:“这个好办,只需到客栈一问便知。”喊了个人进来,吩咐一番,那人去了。
半个时辰后回报,沈彦不在的这段日子,没有人来找过他。
沈莲道:“我就说吧,我哥没有害人,我哥是好人,是大夫,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夏炽陌道:“这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脱罪,随口胡诌出来的一个人。”
宣瑾问沈彦:“你还记不记得那陈小姐的长相?”
沈彦回忆道:“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容貌甚美,衣服也很讲究,言谈举止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宣瑾道:“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避男女之嫌,亲自上门问诊,这其中本就有蹊跷。”
沈彦道:“可惜我不擅长丹青,否则将她的画像画出来,找到她,便可真相大白。”
该问的都问了,沈彦虽说出个陈小姐来,但是空口无凭,不可能就这样放了他们,宣瑾临走前道:“只要不是你们做的,我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沈家兄妹一起叩头感谢。
回来的路上,夏炽陌问:“你觉得沈家兄妹的话可信吗?”
宣瑾道:“我认识他们六年,相信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
“那么会是谁呢?那个陈小姐又是谁?京城里姓陈的可不少,若要一个一个寻找,犹如大海捞针。”
宣瑾掀开窗帘,望着外面,淡淡道:“知道我还活着的人不多,对我恨之入骨,想取我性命的人就更少了。”
夏炽陌浑身一震。
163、第一百六十三章
“娘娘, 你说皇上再这样查下去,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容盈心担忧的问道。
夏芷荀心烦气躁, 还是道:“放心吧,他们又不认识你, 怎么也不会想到你跟这件事有牵连,你做事小心些,别自己露了马脚。”
容盈心稍稍放下心,那日夏芷荀从相王府回来,就见她脸色惨白,她小心询问是否得手,结果夏芷荀浑身颤抖的告诉她, 相王死了, 她当时就蒙了,相王怎么会吃那个药,而且也不是□□,怎么就死了, 夏芷荀说总之阴差阳错, 还让她镇定些,别让人看出什么。
当初夏瑜凛治理黄河水灾时,夏芷荀暗中做手脚,只是不想让夏瑜凛建功,这样夏炽陌就没理由立他为太子,染上疫病并不可怕,反正宫里多的是太医, 只没想到夏瑜凛的病重得连太医都医治不了,幸亏来了个沈彦,将他医好了,否则夏芷荀还真寝食难安,怎知夏瑜凛这么短命,竟然误服□□而死,□□毒不死人,也不是她让夏瑜凛吃的,所以这笔帐不该算在她头上,不过到底是一条人命,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夏芷荀道:“夏瑜凛虽不是我们害死的,不过那药到底是我们换的,你明日陪我一起出宫,去庙里帮他立个长生牌,也算是我这个做皇婶的一点心意。”
容盈心自然同意。
两人正说着话,突听外面吵嚷声:“皇上,要不要奴婢先进去通知娘娘一声。”
夏芷荀忙对容盈心道:“你先进去躲一躲。”
容盈心会意,躲到帘子后面。
就见夏炽陌怒气冲冲的走进来,夏芷荀冷笑道:“哟,今儿吹了什么风把皇上给吹来了,臣妾要是记得没错,自从臣妾住进这紫莲殿,皇上您还是头一次来呢。”
“夏芷荀!”夏炽陌声音冰冷,如寒冬里的冰雪,目光如利剑一般盯着她的脸。
夏芷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夏炽陌,夏炽陌的眼睛里是恨到极致的厌恶,她知道夏炽陌心里一直没有她,不过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只要夏炽陌能让她留在身边,她总会有机会的,这不,八年前略施小计就踢走了宣瑾,独霸夏炽陌的后宫,至于那些情情爱爱,日子久了,总会有感情的,然而现在她知道,再没有可能了,夏炽陌厌弃憎恶的目光,几乎将她凌迟,夏炽陌定是猜到夏瑜凛的死跟她有关,脑筋飞转,她确定容盈心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要她不承认,夏炽陌便奈何不了她。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说,凛儿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我念在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夏芷荀听她如此说,越发肯定夏炽陌手上没有确切的证据,甩了一下袖口,道:“真是笑话,皇上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做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恨不得找个理由把我这贵妃废了,但是你也不能什么屎盘子都往我头上扣,别说我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跟着,就说那天,我可是都跟你在一起。”
夏炽陌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她暗中指示人做的,可惜无真凭实据,否则早就将她推出午门斩首,哪会站在这里跟她废话,“你以为没证据,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夏芷荀冷讽,“您是皇上,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臣妾哪能管得了。”
夏炽陌怒极反笑:“你说对了,朕是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朕现在就废了你这个贵妃,贬你为下等宫女,这辈子就留在这皇宫里为奴为婢!”
夏芷荀立即叫起来:“夏炽陌,你不能这样对我!”
夏炽陌置之不理,对身后的吉祥道:“去收了她的凤印,把她押到夜庭院。”那里是下等宫女所居住的地方。
吉祥领命上前。
夏芷荀一把推开他,“你这个狗奴才,给本宫滚开!”然后对夏炽陌道,“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中,你若废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夏炽陌冷笑,“是吗?你以为这些年,我是受你要挟才对你一忍再忍?你大可以大声的讲出来,看看我是否害怕。”又是一声冷喝,“还不动手做什么!”
吉祥手一挥,几个内侍一同上前,按住了夏芷荀,又让紫莲殿的宫女将夏芷荀的凤印取来。
夏芷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知道再无法挽回,用怨恨的眼光看着夏炽陌,“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夏炽陌,我要将你是女人的事告知天下!”
紫莲殿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包括帘子后面的容盈心。
夏炽陌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冷冷道:“不过把你贬为下等宫女,这样就疯了,看来夜庭院你也不用去了,给朕把她直接送去养心院!”养心院关的都是失心疯的妃子宫女,只要进去的人不疯也会被逼疯。
吉祥连忙道:“还不快押走,押走!”
内侍将夏芷荀拉出去。
夏芷荀边挣扎边喊:“夏炽陌,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吉祥怕她再说胡话,拿了块手绢将她嘴堵上。
夏炽陌看了一圈余下的人,冷声问:“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异口同声道:“奴才什么也没听到。”
夏炽陌哼了一声,这才离开紫莲殿。
等到人走空了,容盈心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脸震惊。
“小姐,小姐!”吟霜大呼小叫的朝亭子里的宣瑾跑去,以吟霜的稳重,如此失仪,必定出了大事。
“怎么了?”宣瑾问她。
吟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道:“皇上把贵妃贬为宫女,发送到养心院去了。”
宣瑾显然始料未及,着实愣了一下,问:“理由呢?”
“没有理由,宫里传出来的话,说皇上和贵妃大吵了一架,皇上很生气,就将贵妃废了,连圣旨都下了,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都在传着呢。”
这事非同小可,她若猜得没错,夏炽陌定是为了凛儿的事,才决心如此做,只是无凭无据,就废了一个贵妃,岂不让人猜测,何况夏芷荀还拿着夏炽陌是女儿身的把柄,一旦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吟霜,更衣,我要进宫。”
两人急急忙忙就要出府,迎头竟撞上穿着便衣的夏炽陌。
夏炽陌知她为何如此匆忙,定是消息传到了相王府,笑着问她:“瑾儿,这么急,你这是要去哪?”
宣瑾一把抓住她,焦急的问:“你把夏芷荀废了,还把她送到了养心院?”
夏炽陌神情自若,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是啊,她害死了凛儿,我没处死她,已是对她仁慈了。”
宣瑾道:“但是这只是你我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岂能服人?”
夏炽陌朝吟霜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然后拉着宣瑾坐在一块假山石上,道:“她已在我们中间阻挡太久了,即便没有凛儿的事,我也不会再把她留在身边,何况凛儿确实被她所害,凛儿的疫症也是她暗中派人搞的鬼,她把凛儿和你往死里整,如此蛇蝎女人,我怎能轻饶她?”
宣瑾悠悠叹了口气,想起一事,又急道:“但是她知道你是女人的事,她若借此宣扬出来,你岂不是……”
夏炽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嘴长在她脸上,爱说便说。”顿了一下,“何况她已经说了。”
宣瑾吃惊的“啊”了一声,“那现在怎么办?”心一乱,没了任何主张。
夏炽陌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股暖流流过,“看到你这样,即便明日我死了,也值了。”
宣瑾轻斥:“别胡说!”再看夏炽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知道事情还没那么严重,稍稍放心,问,“是否被你压了下来?”
夏炽陌道:“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过不了几天,相信必定有闲言闲语传出。”
“那你准备怎么办?”宣瑾问,离了皇宫,她已没有任何可左右的势力,除了心里着急,帮不上任何忙。
“反正我也不想做这个皇帝,正好借此退位。”
宣瑾皱眉道:“皇位之事岂能儿戏。”一个不小心,恐怕还要送上身家性命。
夏炽陌不忍再逗她,笑道:“放心吧,我已有准备,任凭它传的神乎其神,我不承认就是,难不成还要验明正身?再说,如今的朝中大权都在我手中,别说让人揭穿,就算我亲自下诏公布,也无人敢有怨言,这史上有不是没有过女皇帝。”
宣瑾见她说得轻松,又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真的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夏炽陌握住她的手,殷切的看着她道:“瑾儿,随我回宫吧,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们已浪费了八年,没有多少时光可以虚度了,何况现在也没有人阻挡住我们中间,不要固执了,答应我好不好?”
宣瑾看了她良久,才摇摇头道:“我不会跟你回宫。”
还是这个答案,夏炽陌一脸挫败,但是她不会放弃的。
“不过。”宣瑾突然话音一转。
夏炽陌抬头。
“我不会再离开你。”宣瑾依然神色清淡,一双美眸中却是柔情四溢。
夏炽陌由惊到喜,不可思议的看着宣瑾,几乎不敢想象这句话出自宣瑾之口。
“凛儿的死让我想了很多,当初若不是我自私的离开,我至少可以多陪他八年,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凛儿死而复生。”宣瑾伸手抚上夏炽陌的脸颊,“我不想再后悔一次,我用了八年的时间都不能把你忘记,你早已在我心里生了根,赶都赶不走了,我不会跟你回宫,我早已厌倦了那里的生活,而且那里还有很多不开心的往事,但是我会站在一个你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陪着你,守着你,我也不需要任何的名分,名分犹如枷锁,当初我就是太在意,所以才一再退缩,现在我就想单纯的喜欢你,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瑾儿。”夏炽陌除了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再说出任何话,兜兜转转二十年,她终于得到了她最心爱的女人。
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姐, 有人找你。”
宣瑾疑惑不知是谁,带着吟霜去了厢房, 就见一个穿着绯衣的女子背对门口站着。
“你是……”那人转过身来,“容盈心?”宣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盈心参见娘娘。”容盈心跪在她跟前。
宣瑾让吟霜扶她起来, 道:“你应该知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娘娘了。”
“在盈心的心里,您永远都是太后娘娘,当初您对盈心疼爱有加,不但赏赐东西,还给盈心赐姻缘,即便后来有了姐姐的事, 您都没有迁怒于我, 这些盈心都铭记心中。”
宣瑾没想到当年的无心之举竟被人惦记这么久,更不知她此番前来有何目的,只道:“过去那么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娘娘定是在想, 我突然出现在您跟前, 会有什么目的。”
宣瑾点头。
容盈心又一次跪在她跟前,“盈心是来向娘娘自首的,那天找沈大夫的人是我,相王吃下的药也是我换的。”
宣瑾震惊得站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她,怒道:“原来是你!”想到死去的凛儿,阵阵揪心的疼,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盈心道:“我本想害的人是娘娘而非相王。”
查出是□□之后,宣瑾就已猜到她才是目标,凛儿是误中副车,“你是想为你姐姐报仇?”
容盈心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姐姐勾结高珩,生下私生子,还处处算计我跟凛儿,我最后不过是把她打入冷宫,难道这还不算手下留情?值得你用这样的方法为她报仇?”
容盈心垂首道:“姐姐的确是咎由自取,就连姐姐的死都跟娘娘无关。”
宣瑾讶道:“容盈月死了?”
“姐姐乘您跟皇上出宫之际,私出冷宫去找高珩,没想到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不但不肯收留姐姐,还失手杀死了姐姐,然后将姐姐弃之荒野。”
宣瑾当年诈死,需要尸体掩护,吟雪比吟霜出入自由,就让吟雪寻一具跟她身形相仿的尸身送到碧泉山庄,后来吟雪只说找到了,倒是没说找的哪里的,她以为只是荒山野岭无人认领的死尸,却没想到竟然是容盈月,如此说来,让容盈月葬在皇陵外郊,倒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她生前就想做太后,死了以太后之名下葬,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
宣瑾道:“既然如此,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容盈心缓缓道:“为了一个女人。”
宣瑾心中一动,立即猜到是谁,只是这两个人似乎八竿子都打不着。
容盈心继续道:“姐姐死后,我无处可去,也不想回老家,姐姐遇人不淑,让我也绝了嫁人的念头,便在宫里住下,反正宫里的宫女有几百个,没人会注意到我,再加上旧帝退位,新皇登基,后宫里一团乱,宫女也换了好一批,没人知道我是容太妃的妹妹,如此一过几年。遇上贵妃娘娘也是偶然,以前我们只见过一面,没想到我穿着宫女服饰,她竟然还能一眼就认出了我,顿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从那以后我便跟着贵妃,贵妃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她喜欢皇上,但是皇上不喜欢她,虽担了个贵妃之名,但是皇上从未踏过她寝宫半步,贵妃她便找我倾诉,所以贵妃对皇上的感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惜我只是一个小小宫女,根本帮不上贵妃什么忙,唯有在心里祈祷有一天皇上能宠幸她,却没想到娘娘您死而复生了。”
宣瑾苦笑,她似乎真不该回来,凛儿因她而死,就连这个容盈心也因她而变。
“贵妃以前虽不得宠,但是皇上身边就她一个妃子,而娘娘您的回来,意味着多一个人跟贵妃抢皇上,而且贵妃必输无疑,我见她因为担忧而日益憔悴,心生不忍,我感激贵妃的知遇之恩,就想帮她一把,所以才起了害娘娘的念头,我没有想过要娘娘死,只是把补药换成□□,就是想让你跟沈大夫发生不清不白的关系,如此皇上必定不会跟你再续前缘,而且还可能回心转意,把心思放在贵妃身上,哪曾想药被相王服下,还害死了相王,盈心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特来自首,这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贵妃无关,还请娘娘跟皇上求个情,让她放过贵妃娘娘,那养心院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再有几日,恐怕贵妃就要被逼疯了。”
不管是容盈心一个人所为,还是跟夏芷荀合谋,至少证明凛儿确实是被人所害,现在凶手就在跟前,宣瑾恨不得立即杀了她为凛儿偿命,只是生生死死的事经历多了,她不想再看到那血腥场面,一时也下不来决心,杀还是不杀,只对吟霜道:“先把她关起来吧。”
容盈心被拉走之际,回头对宣瑾道:“之前我一直以为对贵妃只是同情加感恩,那日突然听到当今圣上竟然是女人,我瞬间醒悟,为何我愿为贵妃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想娘娘您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份感情,贵妃真的是无辜的,请您放了她。”
宣瑾立在那里,难道一句为了感情,就可以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夏炽陌过来时,宣瑾把容盈心的事跟她说了,夏炽陌立即就要将容盈心处死。
凛儿已经死了,杀了容盈心也于事无补,宣瑾道:“先关着吧。”顿了一下,又道,“带我去见她。”
夏炽陌知道她想见谁,蹙了一下眉,还是点头:“好。”
未到养心院,就听到女人凄厉的声音犹如鬼哭狼嚎。
“不要过来,你们这些疯子,我警告你们,谁都不准碰我!”
“你长得这么漂亮,皇上一定很宠你,我要抓破你的脸,让你不能勾引皇上。”
“对对,抓烂她,快抓烂她,让她勾引皇上!”
宣瑾和夏炽陌听得毛骨悚然,她们虽住在宫里那么久,也是第一次到养心院。
“要不还是别进去了。”夏炽陌劝道。
宣瑾心里也有些害怕,回头吩咐吟霜:“你去把她带出来。”又跟夏炽陌道,“我想一个人跟她谈一谈。”
夏芷荀有今日虽是咎由自取,不过夏炽陌也不忍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便避开了。
夏芷荀看到吟霜犹如看到救星,死死的抓住吟霜的衣服,恳求道:“快带我出去。”
七八个疯了的女人朝她们扑过来,吟霜将她们都打退了,对夏芷荀道:“我家小姐要见你。”
夏芷荀想说,我不去见她,不过看到后面蠢蠢欲动的疯女人,打了个颤,率先走出院子。
宣瑾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夏芷荀,跟一个多月前那个光彩耀人的贵妃娘娘想比,简直判若两人,就见她披头散发,衣服被撕破了,脸也抓破了,手脚还不住的颤抖着,跟疯子无异,轻轻摇了摇头。
夏芷荀大声道:“别用那假惺惺的眼光看我,你不是很希望我有这样的报应吗,你现在满意了?”
宣瑾淡淡道:“你有今日,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与旁人无关。”
夏芷荀突然冲到她跟前,掐着她的脖子,厉声道:“我会变成这样全是你害的!”
吟霜连忙将她拉开,把她按回凳子里。
宣瑾看着她,目光却穿透过她,仿佛看到很多年前,“你头一回进京,不是进宫见驾,而是在景王府里一住半个月,宫里人都知道我跟夏炽陌的关系,以你在京的人脉不可能不知,你还如此做,可见你的心思缜密和勇气过人,一个是战场上攻无不克的少年将军,一个是草原上傲气聪颖的妙龄少女,你喜欢夏炽陌,我能理解,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你不该强求,如果一开始便知难而退,也不至于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为夏炽陌所做的一切,连我看得都很感动,只可惜感情的事不是付出就有回报,夏炽陌更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如若她见一个爱一个,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如此为她吗?是,我是放弃过夏炽陌,那是我以为她喜欢上了你,如果不能得到完整的爱,那我宁愿放弃,却原来只是你为得到夏炽陌而故意弄出的假象,就算如此,你已有八年的时间守在夏炽陌身边,却还是无法得到她的心,今时今日为何还如此执着?虽然容盈心把下药一事全部承担过去,但是她一个小小宫女,怎可能如此神通广大?我是很恨你,若不是你一而再的设计陷害,凛儿不会英年早逝,你不会明白一个娘亲失去孩子的痛,但是我也知道你想要害的人是我,凛儿是受我牵连,你打着爱夏炽陌的旗号,满足的其实是你自己的私欲,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今日我要杀你为凛儿报仇,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有时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相信你在养心院里已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我会让夏炽陌放你出宫,不过不会再让你有为非作歹的机会,我这么做不是显得我有一颗菩萨心肠,而是你有今日多少因我而起,我不想你成为我跟夏炽陌后半辈子里的阴影。”
没留给夏芷荀说话的机会,宣瑾起身翩然而去,夏芷荀能悔悟也好,继续执迷不悟也罢,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正文完)
夏炽陌是女人的事, 到底传了出来,朝廷内外一片哗然, 相信者有之,不相信者亦有之, 夏炽陌的生母和前朝宣太后已相继去世,这世上能知道夏炽陌身世秘密的就只有夏贵妃,夏贵妃被废黜时说出这个惊天秘密,不由得增加了几分可信度,只是谁敢当面问皇上呢,若证据确凿也就罢了,若是贵妃随口污蔑呢, 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故而每每上朝,虽人人腹中有疑问,却无人敢提起,如此过了三个月, 有个礼部侍郎因为贪污受贿被人揭发, 因数额巨大,夏炽陌直接下诏判他死刑,那礼部侍郎狗急跳墙,当庭叫嚣,牝鸡司晨!直指当今圣上乃是女人,顿时惊起一片哗然,这个传闻已流传甚久, 也是时候平息了,几个忠贞之臣适时走出来,递上折子,请求夏炽陌平息谣言,而要想彻底平息,唯有验明正身。
夏炽陌看着一干大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朕登基八年,你们觉得朕的政绩如何?”
一个说,皇上勤政爱民,一个说,皇上重德治,兴礼仪,还有说,在皇上治理之下,大楚人丁兴旺,经济繁荣,更有说皇上威慑天下,使得邻国不敢来犯,一片赞誉之声,直称当今圣上乃千古名君。
夏炽陌从龙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不怒自威,道:“既然如此,那朕是男是女又有何干系?难道说朕是女人,你们所说的这些就不存在了?”
“这……”朝臣们面面相觑。
“判断一个皇帝是否是明君,就看他是否给老百姓造福,如今我大楚子民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片太平盛世,这难道还不够吗?难道你们希望再有一个像我皇兄那样的皇帝,只知纵情享乐,不知百姓疾苦?”
朝臣们鸦雀无声。
“朕可以给你们一个交代,只是如此做有意义吗?朕是一国之君,真龙天子,怎能任由你们如此儿戏对待,哼,什么验明正身,是让朕当着你们的面脱掉龙袍赤身裸.体吗?你们让朕的颜面何存!你们一个一个全部饱读诗书,都是朝廷的栋梁,却宁愿相信一个失宠后妃的污蔑之言,而不愿相信你们的亲眼所见,朕对你们实在是太失望了!”
朝臣们立即跪了一地:“臣等惶恐,请皇上息怒。”
夏炽陌见好就收,甩袖而去,大臣们用眼神交流,不敢多说一句,一些私交甚好的大人们关起门来议论,当今圣上的政绩的确有目共睹,是继成帝之后又一富国安民的明君,只要大家有好日子过,管他是男是女呢,只不过这么多年了,皇上却没有子嗣,只怕后继无人,有人说不是立了晋王为皇太孙吗?众人立即心领神会。
夏炽陌在朝堂一顿发飙之后,谣言果然被压了下去,人心也不再那么浮动,不过只要一天不拿出证据来,到底是个隐患,也是时候给自己寻找退路了。
这一日,夏炽陌陪着宣瑾在相王府品茶赏花,突然道:“我想将皇位传给康儿,你意下如何?”
宣瑾吃惊道:“康儿才不过三岁。”
夏炽陌道:“如今天下安定,江山稳固,康儿年纪是小,不过只需给他找几个栋梁之臣辅助他治国便可,再说那相王妃出自书香门第,性情稳重,又无好胜之心,教育康儿也是严大过慈,有她在,康儿品行必不得坏。”
“话虽如此,但是毕竟他们娘儿俩从未涉及过政事,就如当初的凛儿一样,突然的大权在握让他无所适从,所以才走上弯路,我还是觉得不妥。”
夏炽陌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容我再想想。”
宣瑾看着她道:“我这几年虽不在京城,但是也知道你把国家治理的不错,就连住在我们隔壁的大娘都说,年年大丰收,赋税却一年比一年少,比起十几年前的日子好过太多了,是命好,才遇上了一个好皇帝。”
比起朝臣们的那些阿谀奉承,大娘这番质朴的话,让夏炽陌更加感到满足,握住宣瑾的手问:“你不怪我当初抢了凛儿的皇位?”
宣瑾摇头:“凛儿他刚愎自用,轻信谗言,确实不适合做皇帝,这也是我劝他禅位的原因,而你功绩斐然,又人心所向,才是最佳人选,事实也证明,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有如此通情达理的贤内助,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夏炽陌道:“但是我到底是女人,而且这么多年我为大楚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只想以后的日子里只有你和我,平平淡淡,逍遥自在。”
宣瑾动容的看着她:“你也是如此希望的吗?”
夏炽陌用力点点头:“我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跟着话锋一转,“再说,为了做这个皇帝,我已经独守空房八年,你虽答应留在我身边,却整日躲在这相王府中,想与你同榻而眠都不能,我们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出家人,如果以后都只能如此,实在太残忍了。”
宣瑾脸色微红垂下眼帘,她虽心属夏炽陌,但是让她在这里放下一切,跟夏炽陌鸳鸯共枕眠,实在做不到。
夏炽陌自不强求她,把她揽在怀里,悠悠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些事放不下,这些年都过来了,我也不怕再等几年,等我们真正到了一个世外桃园之地,再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宣瑾感激的看着她,心中微动,攀上她的脖子,在她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武德十年五月,武宗视察漯河,回来后染恙一病不起,下诏令皇太孙迁入东宫,相王妃随行,又专门为皇太孙设了一个辅臣班子,其中包括裴敬业许贤忠李仁智三位宰相杨泰宣崇武两位将军,朝野上下便知,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十月,武宗病情加重,迁徙宣宁宫。
十一月,武宗传位晋王,立相王妃为皇太后,辅教幼帝,又命裴敬业等五人为辅政大臣,直接参与国事。
十二月,武宗溘然长逝,举国哀悼,武宗病逝前,令修改史著,去除太后下嫁史实。
一条笔直宽阔的大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在其中,窗帘微卷,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坐了两个绝色女子。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无官一身轻。”夏炽陌长长的舒展开胳膊,将旁边的宣瑾搂在怀中,然后问,“瑾儿,我们的第一站去哪里?”
宣瑾勾起嘴角:“你想去哪便去哪。”
夏炽陌笑道:“是不是无论我到哪,你都随我?”
宣瑾道:“自然。”
夏炽陌意气风发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夫唱妇随?”
宣瑾斜了她一眼,看着她清秀好看的侧脸道:“你以后都无须再扮男子了。”
夏炽陌立即道:“那也是夫妻,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想当初夏炽陌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而她以太后之尊下嫁,实乃惊世骇俗史无前例,再加上宫廷内外的纷争,简直不敢想象她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可以抛开一切游戏人间。
宣瑾感慨道:“你我能有今日,全赖你的执着,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
夏炽陌却道:“是我庆幸才对,终于赢得你的心,虽经历了太多,不过这份感情也因此才会更加刻骨铭心,或者我们前世就是一对,所以今生同为女子依然可以在一起。”
宣瑾微微动容,靠在她怀里,心里道:“此生有你相伴,再别无所求。”
“等一下——”一个声音从后方出来。
宣瑾和夏炽陌同时探出头去,就见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朝她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宣琉璃和水轻灵。
“姑姑,等等我!”宣琉璃又喊。
宣瑾让吟霜停下马车,等她们走近了,问:“你们怎么来了?”
宣琉璃从马背上跳下来,钻进马车里,这才道:“不是我们,是我,至于她,哼,是她自己跟来的,我也没办法。”
夏炽陌笑着对宣瑾道:“你这个侄女儿的脾气可真是不一般啊,轻灵跟着她,算是吃尽苦头了。”
这时水轻灵也上了马车,对宣琉璃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若不是你留个纸条给我,我怎知你会到这里来,你不是故意要我来的吗?”
宣琉璃死鸭子嘴硬道:“我留纸条那是……那是我怕你找不到我,又去打扰我的家人。”
水轻灵不再理她,而对夏炽陌道:“我也想出去游山玩水一番,能否跟你们一起?”
夏炽陌道:“当然可以。”
宣瑾也说:“我们还怕路上无聊呢,你们来了正好。”
宣琉璃不满道:“喂,明明是我想跟姑姑她们出去玩,为何你也要去?”
水轻灵视她为空气,忽然马车一个颠簸,宣琉璃站立不稳,险些甩出去,水轻灵眼明手快,将她抱在怀中,神色紧张的问:“你没事吧?”
宣琉璃哼了一声,就要起来,水轻灵抱紧了她,皱着眉头道:“不要闹了。”宣琉璃只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就别扭的窝着不动了。
宣瑾和夏炽陌相视一笑,握紧了双手,一起看向窗外,只见花红柳绿,一片春意盎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