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的侧室姚冶诚》 第1页 [史学研究] 《蒋介石的侧室姚冶诚(出书版)》作者:汤雄【完结】 第1章 引子 自古姑苏出美女。 从春秋时期的西施,到亡明将领吴三桂的宠妾陈圆圆,再到《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哪一个不是闭花羞月、沉鱼落雁的尤物? 本纪实要演义的便是中国近代史上那个很有影响的蒋介石与一个姑苏美女的爱恋婚姻史。 众所周知,蒋介石一生风流倜傥,他的婚姻恋爱也因其抱包与事业所需而充满了罗曼蒂克。他一生中先后明媒暗娶过4个女子,箇中逸闻轶事早已世人所知。特别是他与宋美龄、陈洁如、毛福梅的婚恋,更是传播甚广。 但是,蒋介石与他的第二夫人姚冶诚(阿巧)的爱恋婚姻史,却可以说是鲜为人知,至少是知之不详。关于姚冶诚与蒋介石的婚恋情况,一是由于姚氏文化水平所限,她不可能也没有这个心计像后来取而代她的第三夫人陈洁如那样自己动手撰文,予以披露;二是蒋介石有意掩藏,特别是自从蒋介石出自政治的需要,于1927年12月1日又与宋美龄结为合法夫妻后,姚冶诚更是被打入了冷宫,被蒋介石隐寓在苏州城中十全街上一条名叫蔡贞坊的小弄花园里。哪怕后来姚冶诚去了台湾后,她仍被人为地处于一种销声匿迹的境地,乃至后来姚冶诚过世后蒋介石还不准新闻界公开报导,以致蒋纬国为此大光其火而又无可奈何。所以,笔者纵观有关蒋介石的所有文籍史料,发现其中大都无涉及姚冶诚的记录,就算有,也都仅是一笔带过而已。 有幸的是笔者与姚冶诚同是苏州吴县(现为相城区)人,经过20多年的精心搜集与寻觅,终于採集到了许多有关蒋、姚婚恋的珍贵而又鲜为人知的资料。现笔者抱着对歷史负责、对读者负责的态度,穷尽笔墨,认真刻苦,将这一段歷史演义为小说,诚心诚意地敬献给所有能读到这部歷史纪实的读者诸君。 第2章 有情人暗中订终身,俏男女两小本无猜 1908年初夏。 一艘小航船顺着潺潺汩汩的冶长泾河,离开了南桥镇,缓缓摇向苏沪大运河。 看得出来,小航船上是一对小夫妻。男的在船艄上摇橹,女的端坐在船舱中。 男的20岁左右,长得消瘦,脚杆细细,十指尖尖,像个读书人。他上身穿一件粗麻夏布短衫,下身着一条土染的毛蓝布长裤。不知是他人太瘦,还是衣裳太大,反正,他穿了这一身衣裳,很容易让人想起稻田里插的那稻草人。他显然摇得很吃力,那支本不算太大的摇橹在他手中,摇得七歪八牵,力不从心,乍一看,不像是他在摇橹,倒像是橹在摇他。 船舱里的那个正在扎鞋底的女的约有十八、九岁,但她长得丰腴饱满,唇红面白,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沉甸甸地盘在当头顶。头颈细细,圆领衫领口里,露出一圈腻玉凝脂的白肉。尤其是她的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眼梢微微向上挑,一张樱桃小口像上了胭脂,薄薄的,红红的,早晨的阳光下,她小巧的嘴唇四边那圈细细的茸毛,泛着一圈黄黄的金辉。 站在船艄上起伏用力的是她丈夫姚天生。 而她,则是本文的主人公——姚冶诚。 当时,她名为姚阿巧。 小航船悠悠晃晃穿过古老的苏州城,沿着平江河向东,经过黄天盪,便进入了沪淞港。沿着沪淞港一直向东南方向去,那里就是他们奔赴的目的地——大上海。 “阿巧,来,吊把绷,我吃力煞哉。”船一进入沪淞港,船艄上的姚天生就对着船舱里的妻子姚阿巧叫开了。 “吃坯一个。”姚阿巧正怔怔出神,男人叫了几遍才听见,不由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嗔怨地走出船舱,来到男人身边,伸手揪住了橹把绳。然后,她扭动腰肢,挺直手臂,一前一后地扭起了橹把。 她那小脚盆似的圆鼓鼓的臀部,随着腰肢的扭动而晃动着,直易学得过往船舶上的光棍男子多情汉一个个咧开了嘴,瞪大了眼,一缕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1881年,姚阿巧出生在苏州城北30里外的吴县北桥乡的南桥镇。这可是一个具有古老而又优秀文化传统歷史的千年古镇,那条穿镇而过的冶长泾河,便是当年孔子的学生公治落葬于此而得名。 阿巧从小便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真箇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揉痛了的千金小姐。惜乎好景不长,在姚阿巧3岁那年,她爹娘不幸先后去世,抛下了这个孤苦伶仃的娇小姐。幸亏即有她的叔父姚小宝收养了她。 姚小宝膝下无子,视阿巧为嫡出。 春去秋来,暑往寒过。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姚阿巧出落成一朵水灵灵的荷花似的大姑娘。 虽说没有好饭好粥吃,没有好衣好裙穿,但是,草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18岁的姚阿巧,虽称不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佳人,但也长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哪怕再破再旧的衣衫,穿在她身上,却也是见腰见胯。她名叫阿巧手也巧,整个南桥镇上的大姑娘大嫂子里,要数她最玲珑、最能干,一手出色的女红,方圆十里有名声。 前几年,姚小宝在南桥镇上开了一家小小菸酒糖果店,后来因生意不景气,关门了事。姚小宝不得不改做运输生意,摇着小木船,往返于苏州、上海两地,靠着艰苦的劳动换取一点微薄的收入,养家餬口。阿巧则在家与娘亲一起,靠为人家做“女红”,“缝穷”赚一点小钱,贴补家用。 第2页 姚阿巧本来不是和姚天生做夫妻的,她早就有了她的心上人。 那是与阿巧一个村的同龄小伙子荣阿明。 她俩是从小一块儿你看我、我看你跌打滚爬着长大的。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荣阿明不像眼前这个姚天生,他长得粗手大脚,浓眉大眼,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村里一帮小伙子中,只有他一个人能单独举起村前那只重达几百斤的石碌碡。但是,虽说荣阿明貌似粗拙,却心灵手巧,他从小就学得一手竹匠好本事,村里不少人家家中的竹篮竹筐什么的,都出自他那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根青竹到了他手上,他那十根又短又粗状若萝蔔的手指,顷刻就变成了十只轻盈翻飞的蝴蝶样,一把竹刀明晃晃,削、噼、剁、捋、抽,袋把烟功夫,一件竹器就像模像样地放在你的眼前了。阿巧常用来绣花用的圆圆的竹手绷,就是出自荣阿明的手。阿明非但有一手竹匠好手艺,还拉得一手悠扬动听的二胡呢,一有空暇,那如流水行云般的音乐声,就从阿明的手腕下汩汩流淌了出来,缠缠绵绵、依依呀呀,绕遍了整个小村庄。阿明会拉的曲子真不少,“紫竹调”、“银绞丝调”、“小日昏调”、“大陆调”,一套又一套,每每听得住在不远的阿巧如痴似醉,忘了手中正在做的活计。阿巧最爱听的是滩簧戏“孟姜女哭长城”那一折,听到动情入神处,阿巧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所以,到了后来,阿巧听出瘾来了,只要一天没听到阿明的二胡声,她就会觉得心里似少了些什么,不踏实。 阿巧与阿明是从小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早不见面晚见面,大家心里压根没想到那些男女之间的事。阿巧学绣花没手绷,就向阿明要,阿明就认认真真地给她做上一个,滴熘圆,雌雄两片,做得密吻无缝,不管是绢还是绸,任你再薄再滑,也一压就紧。同样,阿明的衣衫破了,就求阿巧补,阿巧二话不说就拈起针线在阿明的身上飞针走线。双方在一起相处惯了,大家心里不设防。直到后来阿明颈脖里突起了一枚喉结,阿巧胸前隆起了两座小山包,他们还是老样子,仍和孩提时候一个样,该吵吵打打的仍吵吵打打,该说说笑笑的仍说说笑笑。 阿巧与阿明之间的那一层意思,几乎是在同一天同一时忽然萌发出来的。 那一天,阿明的裤子破了一个洞,他又像以前那样来求阿巧给他补。阿巧仍像以前那样,拈起针就在阿明的身上飞针走线起来了。也是恶劣,阿明这回破的不是地方,裤子上的那个豁口刚好裂在大腿根部,阿明是站着让阿巧缝补的,阿巧是坐在那里动手的。也不知怎么搞的,阿巧一不小心,那手肘把就不知碰触上了阿明的哪个部位上,于是,就在不知不觉中,阿明胯下的那个地方就鼓鼓囊囊地凸了起来。那地方一鼓,这裤子也随着鼓了起来,于是,阿巧缝补起来就格外费力。阿巧正想嗔怪上阿明几句,一抬眼,话还没出口,就碰上了阿明那双已分明带有异样的眼神。阿明的脸莫名其名地涨成了猪肝色。阿巧再木、再不开化,但一看到阿明那双闪动着异样光泽的眼神,心里就顷刻像蓦地打开了一扇窗。于是,阿巧嫩白的瓜子脸,也顿时成了鸡冠花。 当时,阿巧那个羞呀,只恨脚下没个地洞躲进去。阿巧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慌乱中,她气急败坏地顺势将手中的那枚绣花针,戳向了阿明圆浑浑的大腿根。然后,她像惊枪的兔子似的,转身一熘烟逃进了自己的家门…… 就从那天起,姚阿巧与荣阿明之间就互相有了那一种朦朦胧胧、甜甜蜜蜜的感觉,他们之间就有了文人墨客笔下形容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他们只要有一天没见上面,那么,哪怕天上下雨还是下雪,他们也非要互相见上一面才能安稳下来。尽管他们一旦见面后仍是一句话也没有。 就从那里起,荣阿明手中的那把二胡拉得更勤了,早早晚晚,在阿巧的耳萦绕不散,生生勾去了阿巧的魂,扯却了阿巧的心。于是,只要阿明的二胡一响起,阿巧手中的活计就再也做不下去了,她就呆呆地坐在那里,随着咿呀的琴声发愣怔。 果儿熟了要摘,女儿大了要嫁。 姚阿巧的养父养母可不管你那么多,眼见女儿已长成一朵花,老俩口该为女儿也更为自己打算了。姚小宝夫妻不会生育,膝下就这么一个既是侄女又是女儿的宝贝疙瘩肉,他们要靠阿巧养老送终呢。姚小宝夫妻决定依照当地农村的风俗,招婿入赘,领一个倒插门的女婿上门当儿子。 老夫妻俩早就看好了临村漕湖畔上方港村的沈家。沈家子女六七个,其中老二沈天生,虽说人长得瘦弱了一点,但文静,像个城里书生样。况且他也是20岁出头的小伙子了,就因为家境贫困,吃口重,所以到现在还是筷子夹骨头——光棍一条。老俩口估计沈家会同意他们的老二上他们姚家做到插门。 果不出姚小宝夫妻所料,上门与沈家一开口,沈家就二话没说王口应允了下来。姚家虽说不富裕,但比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沈家来说毕竟要强得多。况且姚家近年来还在南桥镇上开了一家小菸酒店。沈天生什么东西也不用带,只消带上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自己,便可以现现成成地去当人家的顶门梁了,何乐不为? 第3页 于是,在姚阿巧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时候,沈天生就腼腼腆腆地上门相亲来了。起先,阿巧还以为沈天生有事才上她家的门,没往心里去,直到养母令她将一碗糖水鸡蛋端给沈天生时,她才如梦方醒,明白过来。按当地风俗,举凡初次上门并被女方认可的新女婿,才有资格享用这一碗糖水鸡蛋,阿巧懂得这规矩。当下,一碗热气腾腾刚起锅的糖水荷包鸡蛋即从阿巧手中木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养父一句“死小娘”还没来得及骂出口,阿巧就“哇”一声哭将出来,双手掩面奔进了闺房中…… 第3章 晴天雷活拆好鸳鸯,奔前程背井又离乡 姚阿巧万万没想到养父母突然逆转了她的心仪,将一个根本不在她心上的人推到她面前;而姚小宝夫妻俩也压根没料到,一向顺从温柔如羊羔的千金女儿会如此大逆不道,竟欲将他们的一片心机付诸东流水! “死小娘,沈家阿二啥地方不好?难道我们做爹娘的会让你去喝一辈子酸白酒?”姚小宝夫妇在苦口婆心劝说无效的情况下,终于发火了。一天,姚小宝关上房门,脱下了脚下的鞋子,怒气沖沖地指向女儿阿巧的鼻子。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我勿要他,勿要他!”姚阿巧抬起哭得像一双烂桃子似的红眼睛,狠狠地瞪向养父。 “他不好,那么啥人好?你勿要他,那么要啥人?”姚小宝手中的鞋底拍得床沿“啪啪”响。 “是呀是呀,阿巧,有人肯改姓换名上我们家做女婿已是不容易的事体了。再说,天生这个小囝人不错的,细皮白肉,文绉绉的,你跟了他,将来不会吃亏的。”养母见姚小宝做“红面”,她就做上了“白面”。夫妻俩一搭一档,一唱一和,劝女儿回心转意。 但是,阿巧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改口。 “啪”!姚小宝再也忍耐不住,狠狠一甩手,一鞋底抽在阿巧身边的床板上:“死小娘,我养你这么大,白养了!你连这么一点事也不答应我们,你是要活活气死我们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呜呜……”阿巧只顾埋头呜咽,根本不理会养父的威胁。说实话,阿巧长这么大,养父确实还从来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呢。 一边的养母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上前搂住女儿的肩膀,养伤到阿巧的耳朵边悄声问道:“阿巧,莫非你自己心上已有了相好的人?” 一语中的,事到如今,阿巧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抬起眼,望定养母,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啥人?”养母吃惊地问道。 “是荣……阿明。”姚阿巧羞涩地垂下了眼睑。 “你、你与他说好了?” “唔……我们早就说好了。”船到桥头,阿巧只好硬头头皮上梁山了。 “你、你在瞎热昏!荣阿明?人家是长头儿子,肯上我们家来倒插门呀?”姚小宝开口见喉咙。 “……”姚阿巧一时上无言可对。 其实,女儿的心事,做父母的也有所知道,他们知道阿巧心里爱的是荣家的大儿子荣阿明。但是,阿明是荣家的长子,就算阿明个人同意做姚家的倒插门,但荣家的上上下下是没有一个人会同意的。当地习俗:长子上人家做倒插门,那么,不但这个人家,而且整个家族都要被人家看不起的。 这可真是桩骑虎难下的事:嫁出去?姚小宝绝对不会答应;招阿明进来?阿明爹娘哪怕杀头也不会同意。姚阿巧一时无计可施,走投无路,她只得再次甩出以哭声为抗争,一头扎进闺房里不出门。 姚阿巧扑在床上呜咽痛哭,忽然间,她的手摸到了枕头底下的那只竹手绷,触景生情,她心里更感百般委屈,不由放声嚎啕了起来。 姚小宝扔了鞋底,冷笑着说出了心里话:“阿巧,实话对你讲,你哭煞也也没有用的。我不管人家姓沈还是姓荣,只要谁肯上我家做倒插门,我就认啥人做女婿!”说完,姚小宝怒气沖沖地一把拉着老婆,双双夺门而去了。 养父养母一出房门,阿巧便马上不哭了,冷静下来,略一思忖,她决定自己撒破自己的面孔,立即去寻荣阿明,与这个前世冤家当面 锣、对面鼓,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见个底。倘若阿明心里当真有她在,那么就上她姚家来做倒插门,反之则拉倒! 然而,姚阿巧还没来得及寻上荣阿明,一场争吵相骂便在姚、荣两家之间爆发了。 阿巧没想到养父姚小宝疴尿不出怨夜壶漏,居然亲自起驾去荣家兴师问罪了。 荣家父母勃然大怒,一是关于他们长子荣阿明与姚阿巧相好的事,他们压根不清楚;二是听姚小宝的口气,好像是他们的儿子已自作主张与人家女儿私定终身,并居然答应人家,上人家家中去做倒插门。这可真是大逆不道了!当时,荣阿明在家,他也给突然兴师问罪杀上门来的姚小宝闹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下竟不知说什么好,在挨到了他爹老子恼羞成怒甩过去的一巴掌后,一气之下,他竟不置可否,一气之下冲出了家门。 荣家老子怒不可遏,他认为姚小宝上门指责丢了他们荣家的脸,不由暴跳如雷,手指关直戳到姚小宝的鼻尖上:“姚小宝,你不要拎错秤钮头哇!难道你家女儿是七仙女下凡?是皇家公主?我们荣家要来攀你们这门高亲?招女婿?倒插门?难道我头生儿子讨不到家主婆,要到你们姚家去做倒插门?你有没有吃错什么?” 第4页 “好!我姚小宝就要你荣家这句话。是的,我家女儿不是七仙女,但是,我想你们荣家也不至于那么贱!我们两家河水不违井水的!”姚小宝虽说被荣家当家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踏实了不少。 姚、荣两家这么一争吵,全村上下都惊动了,待到战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却发现荣阿明忽然失踪,不知了去向。 后来才知道,荣阿明当时又羞又恼,眼见自己难以与心上人成为眷属,一时冲动,竟不告而别,一个人到苏州城里去给人家打短工了。 荣阿明这一去,整整一年没回家,只是给家里带回了几次口讯。 这边苦了姚阿巧,她误认为阿明的不告而辞,是阿明对她的薄情,或者说是阿明听说要上她家做倒插门而改变了初衷。所以,一时下,她对阿明也渐渐地灰了心,懒了意。半年时间过去了,她再也经不住养父母没日没夜的纠缠,只得委曲求全地勉强接受了父母之命。 当年阴历年底,姚阿巧与姚天生结为夫妻。 根据苏吴一带的习俗,沈天生一过门,便依照规矩改了姓,叫做姚天生了。 待到阴历年底,去苏州打短工的荣阿明归来,一切都已是生米做成了熟饭,姚阿巧与姚天生早已同床共枕做了鸳鸯了。 但是,姚阿巧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她心中毕竟装的是荣阿明,所以尽管她与姚天生做了夫妻,但她与他还是同床异梦。阿巧悄悄地保留着阿明当年送给她的那个手绣绷,并珍藏在箱底。她把自己那片纯真而又热烈的初恋之情,深深地掩埋在自己的心底。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转眼,姚阿巧与姚天生做夫妻已近三个年头了。小夫妻俩自订婚后,慢慢地有了感情。所以也从来没有拌过一句嘴舌。但不知为了什么,近三年了,却从没见阿巧的小肚皮鼓起来。上下两代人的嘴上不说,心里却都不是滋味。 这时,由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再加上连续两年水灾,田地欠收,所以,当时村上的年轻人大都外出谋生去了:男的去苏州或上海打短工、跑单帮,女的则去城里大户人家做女佣或做奶妈,更有一些命运悲惨的则沦落风尘,被恶人坑蒙拐骗卖进妓院堂子里…… 姚小宝小小的菸酒店也难以维持下去了,他只得关了店门,重操旧业,摇起小航船,靠跑运输谋生。 姚阿巧夫妻总不能光靠年迈体弱的老人来生存,经合计,他俩决定投奔上海姚天生叔父处,以谋生路。 就这样,夫妻俩双双摇起一条小木船,溯流而上,直奔上海而去。 冶长泾算不上什么长江大河,但它贯通了苏州北部的鹅肫盪、漕湖、阳澄湖和苏虞运河,倒是一条沟联起吴县、无锡、常熟及上海的交通要道。由于这里水运发达,交通便利,所以,从清末明初起,这一带常有农民去上海谋生,男的做苦力,女的做娘姨(女佣)。 姚天生有两个叔父,一个叫沈奇祥,一个叫沈云祥,他们都在上海西藏路八仙桥一带做工,主要从事些挑抬等体力活。例如谁家堂子里的妓女要出门接客,抬轿子的生意他们做;谁家里死了人,殡殓等事情他们承包下来了。此番姚天生与姚阿巧双双搭档去上海,就是想投奔到他们叔父那里,在上海谋生混口饭吃。 自从姚小宝的小店关门大吉后,家里唯一的谋生之路也没有了,光靠姚小宝摇航船赚一些点微薄的钞票餬口,一家三口三张嘴,实在煳不住。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且说与此同时,在上海吴淞江轮船码头上。 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癯、年约20出头的青年小伙子手提一只旧藤箱,身穿一件青布长衫,足蹬一双栗壳色旧皮鞋,正沿着长长的跳板,徐徐走上泊在江中的小火轮。 小火轮的轮首上,飘扬着一面太阳旗。居中那个圆圆的小太阳,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格外刺眼。 这个青年人不是别人,便是本文的另一个主人公——蒋介石。 不过,当时他还不叫蒋介石,而是名叫蒋志清。 现在,蒋介石要东渡日本,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求学。 早在家乡宁波箭金学堂求学时,年仅十七岁的蒋志清便在主讲老师顾清廉的革命宣传下,首次听到了资产阶级革命党在海外的活动情况,第一次听到了孙中山这个名字。从此,蒋志清在新思潮的影响下,跃跃欲试,立志学军事。第二年,他便在顾老师的鼓励下,决计东渡日本留学。 1906年春,蒋志清首次到达日本。 到了日本,他方知进入日本的军校必须要有清政府陆军部保荐才行。无奈何,他只得进了东京的清华学校学习日语。 清华学校是日本专为旅日学生补习日文而设立的。蒋志清在此学习了半年,到这年冬天,因其妹蒋瑞莲出嫁,母亲王采玉来信要他回家。蒋志清见没有合法的途径难以进入正规军校,就结束了第一次留学生涯,返回了家乡溪口。 但是,蒋志清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自己进日本军校学习深造的愿望呢?于是,在1907年春,蒋志清再次赴杭州报考由当时政府陆军部在河北保定创立的“通国陆军速成学堂”(保定军校的前身)。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蒋志清终于优秀的成绩,顺利地进入了当年浙江招生14名的行列之中,成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一名正式学员。 第5页 1908年夏,陆军部在保定学校中挑选学员赴日留学,蒋志清又终于有幸被选派东渡,实现了他留日学军的夙愿。 现在,蒋志清便是满怀着对革命、对前途的无限憧憬,别母离妻单身独人登上赴日本的小火轮的。 “呜——”小火轮那粗大的烟囱里,喷出一股股黑黑的浓烟,缓缓启程了。 俯首凝望着波涛滚滚的江水,蒋志清胸中也同样是波涛滚滚,起伏不平。 一股浩然博宏的远大抱负,就像头顶那轮烈日一般,在蒋介石的胸怀里冉冉升起、升起…… 第4章 薄情郎服毒难自拔,无知女受骗上青楼(1) 且说姚天生与姚阿巧夫妇来到上海,投奔于叔父沈奇祥、沈云祥门下,追随着叔父辈们,在西藏路八仙桥一带从事以“殡葬”、“脚力”等苦力为生这等“下贱”而又吃力的活计,怎是瘦麻杆似的白面书生姚天生所能吃得消的?好在叔父俩事事身先士卒,把重的、脏的、累的都抢前做了,姚天生才勉强得以在上海落脚谋生了下来。 这些“下贱”的工作虽说所赚之钱也是微薄,却比光靠在乡下伺弄几块烂泥巴要强多了,一月所挣的钱,也足以养家餬口了。所以,刚到上海的第一年,姚天生夫妻俩的生活不算坏,阿巧的心情也较舒畅。白天,男人跟着叔父们去干苦力,阿巧就留在“滚地龙”里,料理家务,做些缝缝补补的琐事。 好梦不长。 不到一年,自从姚天生与叔父他们为了些许龌龊分灶另立门户之后,姚天生的贪图享乐、好逸恶劳的本性就彻底暴露了出来,他自持 手里有了几角钿,便被花花世界勾去了魂、诱去了心。 “朝阳楼”(今上海浙江宁波路口)是个茶馆,它名义上是个茶楼,实际上是个鸦片馆。自从姚天生上回跟着一班上海白相人上了几回朝阳楼后,他的心思便再也收不住了,特别是自他染上恶癖,成为瘾君子后,他更是一有空就牵心挂肚地往朝阳楼上跑,在朝阳楼里吞云吐雾。 朝阳楼不但摧毁了姚天生本来就不结实的身体,还把他辛辛苦苦挣来的一点血汗钱都给骗了去。于是,姚阿巧的生活一下子又变得饥寒交迫了起来,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一连几天揭不开锅是常事。 这一切,阿巧是看在眼里,愁上心头:这样下去总不是回事呀!  她曾好言好语劝阻男人,请求他不要再上朝阳楼“喝茶”。单纯天真的姚阿巧直到男人染上鸦片瘾还不知道,还以为男人真的是去喝茶呢!但是,姚天生如何听得进?因为事到如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强烈的鸦片菸瘾,就像魔鬼似的,死死地缠住了他,让他欲罢不能、欲抽也不行。起先,他还有几分可以抵挡上一阵,但到了后来,他不得不背着阿巧在外借着贷着上那朝阳楼。 这是一条如何可怕的末路呀!鸦片烟使本来就单薄瘦弱的姚天生变得更加虚弱憔悴了,人瘦得成了皮包骨,浑身没有四两力气,别说外出揽活干了,一旦菸瘾上来,只怕他自己连路也走不像了呢! 那一阵,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长三堂子、么二堂子里的生意特别兴隆,妓女外出接客很是频繁。按理说,这是脚力、轿夫们赚钱的好机会。但是,自从姚天生他们叔侄染上瘾癖后,他们再也无心去卖苦力了,后来,弄得堂子里的老鸨不得不亲自钻进低矮的“滚地龙”,催促脚力们去抬花轿。 那天,么二堂子的老鸨又亲自登上了姚天生他们的“家”门。 “喂,你们几个苏州乡下人,阿是迭一阵掘着黄金髮了横财了?怎么一个个躺在屋里不出门,不想赚铜钿?” 老鸨一钻进低矮的滚地龙,就高喉大嗓地嚷开了。 姚天生的鸦片菸瘾正在发作,躺在竹榻上睡懒觉,见得老鸨亲自上门来催促,尽管心有余,但力不足,他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苦笑笑,有气无力地道:“老闆娘,今天你另请隔壁去吧,我……身体不太灵,没有力气。” “咦,阿要滑稽,刚才我到隔壁,隔壁也是这么几句话,这真正稀奇了,阿是送到嘴巴边的肥肉也勿要吃?阿是真格手里有了几角钿要做大少爷了?告诉你们,不要跟我搭架子,要是嫌比铜钿少,你们可以跟我说,我再适当加一点。怎么样?”老鸨误以为姚天生叔侄搭了档与她抬槓下力费呢。 岂是下力费的事。姚天生他们叔侄如今实在是今非昔比了呀!万恶的鸦片菸瘾,已经剥夺了他们的劳动力。 “不去不去!”姚天生心里正不耐烦,现在被老鸨这么一吵,更加火燎火燥了,不由提高嗓门狠狠道,“工钿再多,我今天也不去。你到隔壁去喊人吧。” 旁边的姚阿巧再也忍不住了:眼看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男人却还不想去干活挣钱,这实在太不像话了,难道叫我一个女人妈妈去挣钱来倒养你男人吗?所以,姚天生话音刚落,姚阿巧便陪着笑脸走到男人面前,好声好气地劝道:“天生,你就去吧,人家阿姨都特意上门来请你呢。” “你不晓得我这几天身体不灵?”姚天生白了妻子一眼。 “可是,屋里连中饭米也没有了呀。”姚阿巧低声下气地道。 第6页 “没有关我卵事!”忽然,姚天生突发无名火,嗓门也响了起来,“我身体不灵,你想逼煞我?!” 姚阿巧顿时眼泪汪汪,她不无为难地向老鸨陪着笑脸轻声道:“阿姨,天生他身体不太好,你今天就另外请人吧。” 这时,老鸨再也忍不住了,不由破口大骂道:“啥个身体不好身体好的,骗啥个人?还不是短命鸦片害的人!老实说,上海滩上要寻两条腿的癞蛤蟆寻不着,要寻个把吹喇叭、抬轿子的两条腿的人可以抓一把拣拣呢!你们不去就不去,以后可别想再来寻我要生活!”骂着,老鸨气唿唿地钻出滚地龙,拂袖而去。 鸦片?!姚阿巧如雷击顶,怔在了那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男人这一阵鬼迷心窍天天一有空就往朝阳楼跑,原来是去抽鸦片的!怪不得呀……老鸨一番话,这才使蒙在鼓里的姚阿巧如梦方醒。 姚阿巧再没文化,再土,但鸦片烟的危害性还是懂的,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抽鸦片这种只有有铜钿人才敢光顾的事体,自己男人竟然偷偷地学会了!天呀!这可是倾家荡产的事情呀!原来那个上海滩上有名的龙孚银楼的老闆,就是因为抽上了鸦片烟,最后百万家当全搅光,不得不跳楼自杀…… 好半天,姚阿巧才从惊梦中醒来,她不由双泪长流,一头扑上前,抱住了男人,呜咽道:“天、天生,你真的吃会鸦片了?你怎么去吃鸦片了呢?这个人家,你还想要不要了呀……” 姚天生见全本西洋镜都被那老鸨拆穿,自知雪里葬死人早晚要暴露的,便露出一副无赖相,不耐烦地把妻子狠狠推到一边,道:“这是我的嗜好,你女人家家少管闲事。” “嗜好……”姚阿巧一屁股坐在地下,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哀与失望,伤心地呜咽了起来。 也是无巧不成书,隔壁的叔父沈奇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呵欠连天地钻进了阿巧家的滚地龙,不待看清长短,开口便邀道:“天生,阿去朝阳楼吃茶?” 这不问也罢,一问,姚阿巧再也忍不住了,拍拍屁股从地下跳了起来,冲到沈奇祥面前哭诉道:“阿叔呀阿叔,你还要叫天生去短命朝阳楼吃茶呀?身体都拆脱哉,人家也搅完哉,你还要拉他去一道死呀?!” “阿巧你……”沈奇祥冷不防被姚阿巧噼头盖脑一顿轰,一时上不知怎么才好,不无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一向温文尔雅的姚阿巧竟然一反常态,居然冲着叔辈发起火来,躺在床上的姚天生受不了了,他“唿”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出其不意地冲着阿巧开口就骂道:“瘟女人无法无天了?敢这样对阿叔说话呀?!” 姚阿巧也豁出去了,犟颈还嘴道:“上樑不正下樑歪,阿叔要像阿叔的样子,总不能教小辈拆人家!鸦片烟是我们这种人家能碰的吗?这样下去,日脚还怎么过……” “瘟女人作死哉!”姚天生再也不能让阿巧说下去了,他“通”的一声跳下床,抡起巴掌,出其不意地抽了阿巧一记耳光。 “啪!”姚阿巧如雷击顶,手捂面颊,怔在了那里。 结婚3年多来,姚天生还是第一次打老婆。 活了20多年,爹娘也没碰过阿巧一根指头呢! “哇……”姚阿巧再也忍不住这满腹委屈与满腹悔恨,躺在地下拍手打脚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好命苦呀——呜——人家说,要吃要穿嫁老公,我好日脚没过上一天,好饭没吃上一口,生活倒先吃着了呀——呜呜——都怪我眼睛瞎脱哉,千拣万拣,拣着你格种猪头瞎眼,我真正是命苦呀——格种日脚叫我怎么活得下去呀……” 姚天生听了妻子的哭诉,压抑在心底的宿怨也吊了上来,他冷笑着指着妻子挖苦道:“是的,我是猪头瞎眼。可惜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到你门上3年多了,是只老母鸡也要生蛋呢!你给我生了什么?亏你还有面孔说得出来!” 真是哪壶不开拎哪壶,姚天生这几句话,硬是戳痛了姚阿巧的心境,姚阿巧心里更怨了,更恨了,哭声也更响了:“姆妈呀!格种夭寿呀,自己不会还要怪人家呀,你格种绝子绝孙的也想有后代呀?你有这种福气呀?你前世里还勿曾修好呢……” 第5章 薄情郎服毒难自拔,无知女受骗上青楼(2) “喔哟哟!”姚天生被妻子的这番讽刺挖苦刺得直跳起来,不由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他愤怒地扑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踢在阿巧的屁股上。要不是一边的沈奇祥拉得快,阿巧接下来的一顿暴打肯定不会轻。 沈奇祥见事体越弄越大,便连忙上前拉着侄儿熘出了滚地龙。 他们走出老远了,还听得见身后传来的阿巧的痛哭声。 有道是:夫妻一动手,日后就难收。从此,姚阿巧身上的伤痛没断过。姚天生身体的素质更是每况愈下。家庭经济日见拮据,姚天生的心情愈发不佳。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从此,姚天生心中稍不如意,便对娇妻拳打脚踢,辱骂不休。真是应了那句“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俩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薄,到后来竟毫无半点夫妻之情了。 第7页 姚阿巧再也熬不下去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着男人一起饿死。她决定自立谋生,出去挣钱养家餬口。 一天,姚阿巧去菜场里拾菜瓣皮,迎面碰上了么二堂子的老鸨。  “啊呀,这不是姚家媳妇吗?作孽作孽,这样漂亮的一个女人,唉,真是鲜花插在了牛屎上。”老鸨拉着姚阿巧的手,不由一阵长嘆短吁。 阿巧如见亲人,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淌:“阿姨,我活不下去了,你阿有地方介绍我去做做?也好让我赚点铜钿,不至于饿煞。” “地方么……” “我就到你开的店里去做做吧,随便让我做啥,再苦再吃力,我也愿意。” “我那里已经满人了。” “阿姨,求求你,另外帮我想想办法吧。” “也罢。我看你真是可怜,就介绍你到我另一个同行开的店里去做娘姨吧。” “阿姨,我多谢你哉……”姚阿巧开心起来,地破涕为笑。 …… 当天,姚阿巧就跟着那个老鸨,来到了上海福州路一条名叫会乐里的小弄堂里。 这是一个很有气派的旧宅,石库门上方,高挂着一块紫底绿边嵌金字的横匾。阿巧自小跟着亲生爹娘学过几个字,所以勉强认得上面写着的三个斗大的字——“群玉芳”。门左,由上而下挂着一串足有十多只灯笼组成的“招灯”,就像一长串削光的荸荠。 阿姨领着姚阿巧直向里面而去。 石库门里,是一家客栈的装置:三层楼房,高大宽敞,一条环形的扶梯,盘旋曲折,像条木龙,直抵楼顶。站在圆形的扶梯下面向上仰望,可以一直看到三楼顶层的天花板与彩色玻璃窗。楼前是几间嵌着红绿玻璃的四季厅,厅前左右各有一间厢房,紧倚石库门而筑,像个门房。门房里的墙壁上,装着一排电铃按钮。电铃下面分别写着一排排阿拉伯字。 见得老鸨领着姚阿巧进门来,门房间迎出一个四五十岁、打扮时髦、浓妆艷抹的贵妇人,一说笑,脸上厚厚的脂粉直往下掉。贵妇人一见到老鸨,便扯开一条公鸭嗓门笑道:“喔唷,x阿姨,哪阵风 把你给吹来的呀!稀客,稀客!” “看看,我给你介绍妹妹来哉。”老鸨上前轻轻拍了对方一掌,然后把姚阿巧往她面前一推,“阿巧,这是x阿姨。” 姚阿巧含羞上前见过x阿姨。 那老鸨把姚阿巧交给那x阿姨后,就走了。 x阿姨双手扶住姚阿巧的肩膀,像欣赏一只大花瓶,看了上边看下边,端详了左面瞟右面,那双鱼泡眼一刻也没离开阿巧的身上,直把个阿巧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x阿姨自己看了还不说,还与旁边一个老男人说笑:“怎么样?说不上艷盖群芳,也说得上鹤立鸡群吧?” “话是不错。”那老男人点点头,又耸了耸肩,“可惜是山野草鸡,只怕难调养。” “呵,草窝里能飞出金凤凰来呢!只要我稍加调教与点拨,还怕草鸡不变成摇钱树?” “你没看见,翅膀嫩着呢。” “嫩?再嫩的翅膀,到了老娘手里,还不一双双变得老硬才怪呢!” “嘻……” 他们的话,阿巧听不懂,也没用心听,她早让豪华的房屋装饰给吸引住了。自打出了娘肚皮,她还是平生第一次到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呢!阿巧心里真高兴。 可是,没到晚上,阿巧那些许高兴就化作了惊恐与惶悚。 x阿姨关照阿巧,没有她许可,轻易不得回家。对于x阿姨的这个关照,阿巧没住心里去。反正回去也没好粥好饭吃,与其一天到晚为稻梁谋,倒不如在这种好地方住上一辈子。 但是,一到晚上,这里发生的一些奇怪的现象,却使姚阿巧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她亲眼看见不少浓妆艷抹的小姐与太太,与一伙又一伙来串门的男人们打情骂俏、嘻嘻哈哈、亲亲热热上了楼,走进了紧闭房门的房间里。 她亲耳听见一阵阵悦耳动听的丝弦鼓乐声和女子娇娇滴滴的唱戏声,像和风一般送出了紧闭的房间门。 更使她耳热心跳的是,当她偶然走过几个房间时,竟看见一个仅脱剩下条花短裤衩和胸罩的女人,正百般媚态地仰躺在一个黑大汉的大腿上…… 贵妇人x阿姨将阿巧单独安排在楼上一间小巧玲珑的房间里,还专门派了个孙姆嬷服侍她。阿巧自出娘胎后还没受到人家的专门服侍,没住过这等漂亮、豪华的房间:三开镜的梳妆檯,红木制的半圆桌,一张雕有盘龙戏凤图案的搁凳大床,红绿锦绣,珠光宝气。那雪白印花的被单,几乎让阿巧不敢往下坐。 阿巧心中忐忑不安,她隐隐感到有种不祥的势头,正悄悄地逼向她。 她终于从孙姆嬷的嘴中得知,她上当了! 她被那个老鸨卖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而是妓女院,就是以前常听说的“堂子”呀! 阿巧惊恐万状,吓得一个人呆如木鸡怔怔地坐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她哭泣着,挣扎着,要离开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可是,孙姆嬷好心好意地告诉她:这里可是来得去不得的地方,“拿了人家的钱,就得为人家卖贱”。 第8页 阿巧当下又气又急又羞又恨,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就从那天起,老鸨给阿巧换了个艺名——姚怡琴。 她要阿巧跟着那些被称为“先生”的妓女学唱京戏,学弹琴,学下棋,有意将阿巧侍弄成一只“金凤凰”。 她还试着让阿巧学“接客”。 无奈姚阿巧死也不相从,以命相抵,老鸨这才暂时作罢。 但老鸨认为在阿巧身上化了钱,总不能白养她,所以,老鸨暂撤去了孙姆嬷,让阿巧去做“小大姐”(旧上海妓院中专门服侍高级妓女的女佣别号),暂时跟一个风骚的“先生”(旧上海妓院中高级妓女的别号),做那先生的梳头女佣。允许阿巧暂不接客。 然而,阿巧在老鸨的眼里,正值“黄金时代”,老鸨怎肯轻易放过她?尤其阿巧那艷丽的花容月貌,更是经常使前来妓院的嫖客们心儿痒痒,并已有人多次愿出高价,向老鸨要求把阿巧弄到手。 就那一年冬天,老鸨下了毒手,硬把一个粗壮的嫖客,塞进了阿巧的房中。阿巧拼死挣扎,死也不从,并用花瓶打破了嫖客的脑袋。  这下,阿巧可闯下大祸了! 老鸨闻讯恼羞成怒,她召来几个“死乌龟”(指旧时妓院里专门雇来护院的打手),一顿毒打,把阿巧打得死去活来。 阿巧悽惨的哭喊声,惊动了一个特殊的嫖客。 他,就是偶而进“群玉芳”寻花问柳的陈其美。 当时,陈其美刚由日本同盟会派回国,在上海马霍路德福里一号开办了一个天保客栈。这天保客栈明为客栈,实为同盟会设在上海的一个联络站,是孙中山设立在上海的一个秘密革命机关,专门指导浙、闽、京、津的反清活动。 联络站刚成立,活动还不多,陈其美闲得无聊,便一个人来到了这全上海第一流的长三堂子。 陈其美被一个女子悽惨的哭声所惊动,遁声赶去一打听,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陈其美得知姚阿巧的秉性与身世后,不由深为这个倔强不屈的农家少妇所感动,被她这种出污泥而不染的节烈所钦佩。当下,陈其美找到妓院老鸨,以四根金条给姚阿巧赎了清白身。老鸨见钱眼开,自是拍手叫好,当即答应陈其美的要求,同意从此不再让姚阿巧学接客,专门从事服待妓女的娘姨。 由于当时陈其美身上政务、军务太繁重,所以,陈其美暂时仍让姚阿巧寄养在“群玉芳”内,表示在适当的时候才来把姚阿巧接出院去。老鸨自是一口答应无二话。 姚阿巧这才幸运地得到了一个机会,仍旧当她的小大姐。 她左等右盼地望那好心的陈先生把自己接出“群玉芳”,可是早盼晚望不见影。几个月,竟变成了几年那么长。就在姚阿巧心灰意渐懒的时候,一天,陈其美突然又出现在“群玉芳”,出现在喜出望外的姚阿巧的面前。终于,姚阿巧在陈其美的侠义相助下,跳出了青楼,带着一身清白,来到了陈公馆。 这时,已将是1910年春节了。 第6章 闹革命投奔孙中山,陈公馆初识姚阿巧 且说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已到了1911年深秋。 蒋志清来日本东京陆军士官学校求学已是三年了。 这一天,蒋志清忽然接到从上海拍来的一份电报,展开一阅,不由大喜过望。原来,这份电报是他当时初到东京时结识下的同窗好友、他的浙江湖州同乡陈其美拍来的急电。电报上云: “盼学成速归,英雄用武之时到也!” 顿时,蒋志清压抑在胸中已达三年的那股热血汹涌地沸腾了起来。 刚到东京时,蒋志清人生地不熟,幸而结识了当时正在日本同盟会工作的同乡湖州人陈其美。 结识了这个足可以影响他一生的陈其美先生后,蒋志清顿时好比一只迷路的大雁找到了归途,心中那种迷惘茫然顿时一扫而去,从而进一步确定了自己今后努力奋斗的方向。之后,他又在陈其美的引荐下,拜见了当时正在东京组织共和革命的孙中山。孙中山对这位机智而又精明强干的青年小伙子很为赏识,从此便与他结为了挚友。 不久,陈其美便由孙中山派遣回到了上海,在上海组织联络站。陈其美一去上海就是两年多,蒋志清孤身一人在东京苦苦求学,但他那颗充满远大抱负的灵魂却怎么也不肯安份下来,他无时不在等待着从祖国传来的消息。 1911年10月9日,孙中山领导下的武昌起义奏响了凯歌,接着,陈其美承武昌起义的锋威,在上海组织起义,占领了民政总长署,并自任沪军都督。 喜讯传到东京,蒋志清再也坐不稳了。正当他考虑是否要将这学业完成的时候,陈其美的电报飞到了他手里。于是,蒋志清高兴得跳了起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他认为自己建功立业、一展身手时机终于到了! 蒋志清马上约同他的同讲堂、同寝室、彼此义谊甚笃的张群一起,来到东京同盟会办事处,要求同盟会发给回国路费。当时,同盟会办事处的负责人任鸿隽见他俩有志于革命,当下即每人发了300元路费,同意他俩联袂回国。 …… 1911年底。 十里洋场大上海。 深沉的午夜,初冬的寒风凛冽地席地而起。 第9页 喧嚣了一天的不夜城,现在终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进入了梦乡。 忽地,静谧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子声与奔跑声,夹杂着阵阵短促的命令: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一个瘦长的黑影在这阵阵追赶声中,猫行鼠窜般穿行于长街小巷中,一转眼,又消失在了法租界贝勒里路的浓密的法国梧桐树隙缝间。 转眼,他又出现在马霍路德福里一号天宝客栈那森严的石库门前。 他抻手急急地按下了门外那个电铃按钮。 “啥人呀?”急促的门铃声唤醒了屋内的主人,一个甜糯的吴侬软语的女人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我,是我,快开门。”黑影操一口浓重的浙江宁波口音,气喘吁吁地低声叫道。 “嗒”一声,黑漆板门上的小窗口打开了,从里面射出一方昏黄的灯光。 “你是啥人?要寻啥人?” “我叫蒋志清,来寻陈都督的。你快点开门。” “蒋志清?” “对对。” “你从啥地方来?” “哎呀!”蒋志清不耐烦了,口气变得生硬了起来,“从日本来的,你只管开门,开了门再说嘛!” “你……”里面的女人还要问什么,忽然从楼梯上奔下一个男人,二话没说就命令道: “阿巧,快开门!” 门开了,蒋志清一头撞进屋内,极度的紧张与长途的奔跑已使他疲惫不堪,险些瘫倒在地。 “志清!”身穿睡衣的陈其美喜出望外,上前勐一下抱住蒋志清,“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关灯,后面有人追我。” 话音刚落。,门厅间的门灯已被那个机灵的娘姨敏捷地拉灭了。  弄堂口的马路上滚过一阵大马靴急速叩击着路面的奔跑声。 石库门里一片安静。 蒋志清与陈其美这对师徒就在黑暗中紧紧地拥抱着。 “就你一个人回来?”许久,陈其美才问道。 “不,还有一个,张群。我们一下轮船,就碰到了一班巡捕莫名的追捕。现在也不知他奔散到哪里去了。” “唔。我们上楼去慢慢谈吧。”陈其美用手勾住蒋志清的肩膀,两人缓缓地走上楼去。 陈都督的卧室里,檯灯光线柔和暗淡。师徒久别重逢,他们都很为兴奋,打开话匣子,不知不觉便谈了个痛快。此时,东方欲晓,已有惨白的晨光透进窗棂。 那个苏州娘姨端着两盏参汤,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把参汤分别放在陈、蒋面前后,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蒋志清望着这个苏州娘姨丰腴的背影,想起了刚才门外受阻的一幕,不由哑然失笑: “都督,你家这娘姨好机灵,刚才把我堵在门外问长问短的,可把我急煞哉!都督有眼力,连个女佣也如此精明。” 比蒋志清年长9岁的陈其美俨然长兄样,笑着低声道:“老弟,这年头用人不慎可是要吃大亏的呀。” “这个娘姨是哪里招来的?好像是苏州人。” “是苏州人。她是我两年前从会乐里群玉芳里赎出来的。” “群玉芳?做先生的?”蒋志清未去日本前,曾在上海混过一阵,去过堂子,所以他知道一些上海堂子里的事。 “不,做小大姐的。” 俩人正说到这里,那苏州娘姨刚巧进屋端空盏,陈其美便顺口介绍道: “来来,阿巧,认得一下,这位先生是我的学生,名叫蒋志清。以后他来这里,你要开门的。”说到这里,陈其美又转向了蒋志清,“志清,她叫姚怡琴,女兆姚,小名叫阿巧。” “嗯……”蒋志清望着面前的姚阿巧,微笑着点了点头。 “蒋先生,日后我倘有得罪之处,还望蒋先生多多照应。”姚阿巧不卑不亢,向蒋志清纳了个万福。 “勿要客气,勿要客气。只是以后我再敲门,你就不要再盘问我了。刚才可把我急出了一身汗来。”蒋志清幽默地笑道。 “唔。”姚阿巧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蒋志清才有机会把姚阿巧看清楚了。 真是一个典型的姑苏美女子! 姚阿巧身材适中,长得明眸皓齿,眉清目秀,适度的身材,体态丰腴,皮肤白晰,具有一种成熟了的少妇特有的魅力。 就在蒋志清正津津有味地品赏着姚阿巧的同时,姚阿巧也藉机用眼梢把蒋志清略微打量了一下。她发现眼前这个至少要比自己小五、六岁的青年小伙子,长得英俊挺拨,清瘦的面孔上,洋溢着一种男子汉所有的刚毅果断的灵气,一对直插两鬓的又黑又浓的剑眉下,那双微微下陷的单眼皮大眼更是神彩奕奕、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彻夜未眠的痕迹。 姚阿巧的脸蛋莫名其妙地红了,心头一阵欢跳。她再无勇气正视这双锐利而又深隐情愫的大眼睛,慌忙低头收拾起空碗盏,出了卧室。 身后,传来了陈其美一阵意味深长的轻笑声。 正这时,忽地从宅外大马路上传来一阵警笛的鸣叫声与一阵混乱的奔跑声,陈其美闻声走到窗前,脸上笑容顿敛,咬牙低声道:“袁世凯一日不除,上海一日不会太平!” 第10页 第7章 蒋团长喜新更厌旧,陈都督巧设钓饵钩 在帝国主义的支持下,袁世凯窃取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大上海四处都是袁世凯布下的警察与暗探,袁世凯把陈其美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以绝后患。所以,当时陈其美在上海的住处与一系列活动都是秘密进行的。再加上这沪军都督本是陈其美自封的,所以,陈在上海并非像蒋志清在日本时想像的那样咤叱风云。尽管蒋志清与张群俩联袂一回到上海,就分别被陈其美委任以第五团团长与都督府参谋,但他们的一切活动还都是在地下偷偷地进行着。 蒋志清在追随陈其美的这段期间里,他的活动与其团长的军衔是名不符实的。陈其美派给蒋志清的任务是执行青帮的暗杀和武装抢劫等活动。 也正囿此,陈其美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端坐在民政总长署里办公,光明正大地行使他那总长与都督的权势。 为躲避警探的耳目,缩小活动目标,陈其美尽量不让蒋志清外出,宁可自己单枪只马在外活动。他让蒋志清躲在天宝客栈里,收集情报资料,与在日本的孙中山与同盟会保持无线电台的联繫。 这天日上三竿,蒋志清已手脚麻利地办完公事。他离开办公桌走到窗前,眺望着远处外滩上林立的高楼大厦与外白渡桥,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近月来,他就像一头囚禁在樊笼中的雄狮勐虎,有劲使不出,有力用不上,浑身上下不自在。 他不由想起了远在浙江溪口的高堂老母与已有两岁了的儿子蒋经国。 蒋志清15岁那年,应父母之命,与同镇岩头村一家杂货店老闆的女儿毛福梅结为夫妻。毛福梅比蒋志清大了4岁。女大于男,这是当地当时的风俗,所谓“四年合局,大吉大利”。可见蒋母为寻这个儿媳妇,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可是,蒋志清对这个其貌不扬、大字不识一个的妻子十分不满意。记得行过结婚礼后,顽气未脱的少年蒋志清就将头上的红缨帽扔在地下,奔向天井里与一群看热闹的村童抢拾爆竹头。消息传到岩头村,其岳父母很为恼火,以为“爆竹拾个头,夫妻难到头”,是个不好的兆头。果然不出所料,毛福梅婚后的生活很不如意,夫君蒋志清对这个大妻子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动辄施以拳脚打骂,横竖不入眼。在一次争吵中,蒋志清抬起一脚,正中妻子的下腹,毛氏受伤当即随胎。 抱孙心切的蒋母王采玉,为之伤痛逾恆。她听信“蒋氏贵子必得原配所出”的话,在蒋志清从日本回归上海消度暑假时,亲自陪送媳妇毛福梅前往上海与蒋志清相聚。 1910年,家乡向东京捎去喜讯,说毛福梅已经生育,且是个大胖儿子!当时在日本联队当二等兵的蒋志清闻讯大喜,他认为从此可不必为“吾家之必当有后”而不安了。第二年暑假,他回家乡,见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欣喜之余,他当即藉故宅“丰镐房”房名,为儿子取奶名“建丰”,后因属国字辈,又取谱名为蒋经国。 但是,生儿大喜并没有改变蒋志清对结髮之妻毛福梅的偏见,留学东洋三年,他的思想随着环境的改变又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自以为自己是英雄,日后必成大事。英雄就必需配美女。而毛福梅既没有天姿国色,又没有文化知识,更没有新时代女性的摩登,他认为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蒋志清在给毛福梅的胞兄毛樊卿的信中写道: “……故一年来,闻步声,见人影,即成刺激。顿生怨痛者,亦勉强从事,尚未有何等决心必欲夫妻分离也。不幸时至今日,家庭不成家庭,夫固不能认妻,妻亦不得认夫,甚至吾与吾慈母水火难灭之至情,亦生牵累。是则夫不夫、妻不妻,而再加以母不认子,则何有人生之乐趣也……吾今所下离婚决心乃经十年之痛苦,经十年之刺激以成者,非发自轻浮的武断,须知我出此言,致此函,乃以沉痛极悲哀心情,作最不忍心之言也。高明如兄,谅能为我代谋幸福,免我终身之苦痛也……” 当然,这封信是蒋志清后来的事了,但是,从此信中我们不难看出当时他确实早已厌弃毛福梅了。只是无奈老母在堂,威严执意不允,他只得按捺住心猿意马,维持着一个表面上的夫妻形式。 但是,充满七情六慾的生活,对于眼前这个年仅29岁的精血旺盛的青年人来说,要想坚持过那苦行僧一般的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生活,是实在办不到的。尤其是一旦离开声色之娱的日本,囚禁在这牢笼一般的石库门中,其寂寞无聊之心情,简直难以形容。 “蒋先生,请用点心。”一个甜糯的声音打断了蒋志清信马由缰的思绪与回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娘姨送莲芯羹来了。 姚阿巧穿一身士林布的旗袍,外罩一件栗色的毛绒开衫,体态丰盈,浑身饱满鼓隆。她低 眼睑,小巧的鼻子下,是张秀色可餐的小嘴。她总微微笑着,以致两颊上各有一个浅显的酒窝。 蒋志清看入了神。 阿巧见对方没有反应,不由抬眸一看,刚巧与蒋志清那双如饥似渴的盯住她出神的目光碰在一起,阿巧一阵莫名的心慌,急急地转开了视线。 蒋志清自知失态,不由也很为尴尬,但他很快地摆脱了这难堪的局面,望着姚阿巧自然地问道:“哦,相处这么久了,还不知你是阿姐还是妹妹呢。阿巧,今年你芳龄有20出头了吧?” 第11页 “扑哧”一声,阿巧吹了个大鼻泡:“20出头?我都30岁了呀!” “呀呀,看不出,看不出。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有20岁左右呢。你们苏州人杰地灵,人也生得嫩相。那么,你比我大好几岁,我得叫你阿姐的。” “叫阿巧。我一个佣人,可担戴不起。” “昨日你领了工资,说送去家里。由此可见,阿巧姐已是名花有主了?” “唔。”姚阿巧点了点头。 “那么,姐夫在哪里高升?” “他……”不提男人也罢,一提,姚阿巧的面色就立即暗淡了下来,连眼圈也红了。 蒋志清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便打碎砂锅——来了个问(纹)到底:“阿姐真小气,连姐夫在哪里高升也不肯告诉小弟。” “我……”姚阿巧只吐了个“我”字,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滚落了下来。 于是,姚阿巧向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六岁的小阿弟,吐出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史。 不待姚阿巧说完,她自己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呜咽不能成声。  蒋志清慢慢走到姚阿巧的面前,伸出两只手,温柔地搭上她的浑圆的肩头,不无同情地劝慰道: “阿巧姐,别为那种男人伤心了,不值得。” 姚阿巧抽动着的肩膀慢慢平息了下来。 “那么,阿巧姐你何不勇敢些,与那个呒料的男人一刀两断呢?你还年轻,又这样漂亮,何不趁这好时光再重新寻找一个好好的男人,也好一世人生有个依靠呀。” 姚阿巧闻言,不由两眼“刷”一下亮了,她抬起明亮的双眼,望定蒋志清,红着脸问道:“志清,我怕呀!怕他打我杀我。再说,像我这样的人,还会有哪个好好的男人要我呢?” “打、杀,都不要怕。可以向政府提出法律申诉,请国家的法律保护你的。至于哪个好好的男人嘛,我看,你的救命恩人陈都督……” “哎呀呀,你可不要瞎说八道,人家陈都督可是个本份人,再说陈师母人家多好呀!”姚阿巧听到这里,顿时把张圆脸涨了个通红。 见此状,蒋志清心里那块搁了几个月的石头悄悄地落了地。说实话,按他的秉性,放着这么一个美丽妩媚的娇美娘在身边,他早就像猫儿见到鱼似的扑了上去了,日里不偷吃,晚上也迟早要偷吃了她!但是,他就是担心姚阿巧是陈都督的人,陈都督与姚阿巧早就有了那么一腿。所以,他至今不敢贸然下手。现在听得阿巧这么说,他不由心花怒放,那轻佻的话儿就更进了一步: “其实,阿巧姐,你若真想与那个呒料坯脱离,我看你现成的未来的夫君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他是谁?”姚阿巧不敢正视蒋志清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她也早已从这个年轻的小兄弟那炽烈的双眸中悟出了什么,但是,她现在却偏偏压下因喜悦而狂跳不止的心儿,明知故问道。 “就是我呀!”蒋志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慾火的升腾,勐一下抱住姚阿巧,出其不意地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 姚阿巧一阵幸福的晕昏,顿时浑身无力,像面条似的瘫倒在蒋志清的怀中。 蒋志清见状,干脆疯也似的紧紧抱住姚阿巧,一阵狂吻乱亲。 正当蒋、姚两人陶醉在突然袭来的巨大的幸福之中时,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咳嗽声。 陈其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蒋志清与姚阿巧如梦方醒,慌忙松了开来。 陈其美推开房门,含蓄地走进房内。 姚阿巧满面绯红,云鬓散乱,头也不敢抬,端起桌上的莲芯碗,勿勿逃出门去。 “都督,你回来了。”蒋志清的嗓门因刚才太激动了,有点沙哑。 “唔。”陈其美今天的脸色特别难看,走进门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蒋志清心头撞鹿,以为陈都督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不高兴了。不由一时上不知怎么解释才好,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直搓双手。 “志清弟,你看阿巧这个人怎么样?”陈其美忽然堆上一脸微笑问道。 “蛮好的,蛮好的。人聪明,又漂亮。所以刚才小弟一时……” “我不问你这个。”陈其美摇摇手,打断了蒋志清的话头:“我是问你喜欢不喜欢她?” “这个……”蒋志清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道,“恩兄手边的人,小弟岂敢有非份之想。” “不,只要志清弟当真喜欢,我愿成人之美。” “真的?”蒋志清感到吃惊,同时心头涌过一阵说不出来的高兴。他知道陈其美这不是说着玩玩的。 “唉!”岂料,陈其美说到这里,话锋陡地一转,嘆了口气,“只是为兄我现在还没这个心思为志清弟的终身大事着想。因为有个人始终搅得我不太平呀!” 蒋志清何等样角色,他当下听出了陈都督的言下之音,便不由一个立正,神情严肃而又忠诚地说道: “恩兄有什么为难的事,只要小弟我力所能及,我理所当然尽力相助,万死不辞!” 第12页 “志清弟,这事说来话长了。”陈其美站起身来,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对蒋志清说,“还不是为了那个陶成章!” “陶成章?”蒋志清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从陈其美称王上海滩以来,陶成章一直是他的眼中钉。他明明是自己觊觎浙督职位,反说是陶成章插足上海。陶成章是浙江绍兴人,1904年即与蔡元培等发起成立光復会,在革命党人中享有很高的威望。浙江都督汤寿潜调任交通总长后,浙人举陶成章继任都督。恰在此时,陶成章身染小羌住进了上海的广慈医院治疗。陈其美为了取得取得浙督大权,就造谣惑众,说陶要加害于自己,并攻击陶成章分裂革命阵营,诬衊孙中山先生。 “现在,陶成章到了上海。”陈其美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蒋志清说道,“浙江都督他都要当,现在他又插足上海。据密报,此人直接威胁到我陈其美的生命安全。你我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今天我特意与你商量,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蒋志清听到这里,心里更明白了,他立时现出一副忠诚不谕的样子,愤怒地拍了拍腰带上的手枪,义愤填膺地说道: “恩兄放心,陶成章竟敢谋害恩兄,真是天地不容,这事交我来处理就是了!我倒要看一看姓陶的有几颗脑袋!” 陈其美就要听你蒋志清这句话,当下,他笑逐颜开,拍了拍蒋志清的肩头,道:“志清弟为革命扫清障碍,我陈其美心里有数呢!” 果然有数!没几天,在蒋志清的亲自参与下,他手下的青红帮残酷地潜入广慈医院,杀害了正卧床治病的革命元勛陶成章。 陶成章的被刺,震惊了中外。革命党人纷纷要求缉拿杀人兇犯。蒋志清为了躲避风头,只得躲藏了起来。为此,他的第五团团长一职,也不得不被张群接替了。 当然,蒋志清的赤胆忠心还是得到了报答的,他终于得到了陈其美的同意,可以堂堂正正地与姚阿巧结合了。 蒋志清当即花了一笔钱,在上海法租界浦石路新民里13号找了一间房子,不等举办婚礼,便金屋藏娇,与姚阿巧过起了同居的生活。 第8章 蒋志清如愿得阿巧,戏院子姐妹重相逢 法租界蒲石路新民里13号。 一个隐蔽的亭子间。 蒋志清与姚阿巧就住在这里。 这个秘密住址除却蒋志清的心腹好友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陈其美等,其余人是一概不知的。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 蒋志清关上窗户,把阑珊的夜色关在外面,然后,他迈着标准的队列步伐,走到姚阿巧的面前。 他毫不犹豫地抱住姚阿巧,吻了她。 已有好几年了,姚阿巧没有给男人碰过了。自从姚天生自暴自弃染上瘾癖后,他便像一盏渐渐干枯的油灯,变得憔悴又苍老,对于娇妻姚阿巧,他也只有看看的份,而没有更多的非份之想,只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今天当蒋志清怀着激动的心情抱住她时,她情不自禁地颤慄了起来。 姚阿巧很快接受了这个比她小六岁的男人的亲热,她瘫倒在蒋志清的怀抱里,一种久违了的信赖感和依託感、幸福感充溢了她的全身。 “阿巧,嫁给我吧……”姚阿巧深情地望着面前这张清瘦英俊的脸,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胸脯像两座高高的山峰,耸立在那里,并随着她的急促的唿吸而起伏着。 蒋志清饿虎擒羊似的扑了上去…… 就这时,忽然,姚阿巧像起了什么,勐地挡住了蒋志清,道:“志清,你先慢一慢。” “什么事?”蒋志清急不可耐地问道。 “志清,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和我做一世长久夫妻的?” “啊呀呀,什么时候了,你还问得出这种话来?我不和你做长久夫妻再去和谁做长久夫妻?等我下次回奉溪,我就与毛福梅办理离婚手续。” “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家里那个呒料坯他会同意吗?他要晓得,一定不会同意的。再说,我爹爹就我一个女儿,他是招女婿上门的。我爹爹他也不会同意的。” 蒋志清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毫不迟疑地道:“阿巧,不管以后的事情怎么样,反正,这辈子我是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其他什么事体,我也都要去想尽办法解决的。你要相信我堂堂一个团长,就解决不了这种儿女情长的鸡毛蒜皮?” “但是……” “阿巧……”蒋志清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不等姚阿巧把话说完,再一次用他那热辣辣的嘴唇,堵住了阿巧那小巧的嘴巴…… 一阵云山巫雨过后,蒋志清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床上久起身问道:“阿巧,听说你还有一个怡琴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姚阿巧微微笑着用手抚摸着蒋志清胸前的胸毛,道:“那是我被骗卖进群玉芳时,老鸨给我起的名字,说是叫艺名。” “唔。这名字不好,改了它。”蒋志清摇了摇头。 “改什么好呢?还叫姚阿巧?” “姚阿巧太土气了,现在场面上当官的,哪一个的家眷有这样土的名字?” 第13页 “那改什么呢?” “姚冶诚。冶炼的冶,诚心的诚。与姚怡琴音同字不同,既不影响了你原来的那个大名,又拿得出去。”蒋志清略有所思地道。 “咯咯……”姚阿巧忍不住风摇银铃似的笑了起来,用手指点着蒋志清的额角头说,“你们读书人的花头就是多,一个名字还有什么带得出去带不出去?好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把人都交给你了,一切都听你的就是。” “对对,过上一阵,我总要了却这桩事体的。我一定要把你公开地放到我的身边来。”蒋志清信誓旦旦地说道一个孤男,本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一个独女,近3年的独守空房。于是,干柴烈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并且一发不可熄灭。 应该说,同居后的生活是甜蜜的。幸福的。姚阿巧受尽了丈夫姚天生的虐待,如今幸承新欢,如醉似痴,更是把全身心交会给了这个如意的郎君。不过,她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因为她明白,自己真要与蒋志清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问题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姚天生这一关首先就不好过。万一这事让姚天生知道了,那后果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蒋志清却没事人似一个,他不但自己不把这当回事,还劝姚阿巧也别把它当回事,说什么今日有酒今日醉,车到山前自有路。  如此甜甜蜜蜜又忧心忡忡地过了两个月。 上海的夏天来得早,刚过6月上旬,天气就闷热了起来,蒋志清一连两个月没出亭子间,心情愈来愈烦躁。他本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岂肯就这样一直样过着清闲蜗居的生活?何况这几日晌 张静江借的钞票又用得差不多了,连份报纸也捨不得买。 阿巧偏又不识相,总不时缠着蒋志清,提出那令蒋志清头痛的事。 “志清,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早点想办法吧。那个呒料坯已有两个多月没拿到我送去的钞票了,他一定会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我的。” 蒋志清不耐地摆摆手:“我晓得了,我自会有办法的。” 姚阿巧不满地噘起小嘴:“办法办法,都两个月了,还勿见你半点办法。事体早一天弄太平了,我们也好早一天办办喜酒。” 蒋志清听到到喜酒两字,心里更加烦躁,粗声大气地凶道:“喜酒喜酒,铜钿也没有,叫我怎么办喜酒?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姚阿巧第一次受到蒋志清的喝斥,心里委屈极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流,一头扑到床上,呜咽了起来。 见阿巧哭哭啼啼,蒋志清心中更加烦恼,斥责道:“哭个屁!让你烦煞了。” 正这时,忽地有人敲门,阿巧忙收住眼泪,过去打开亭子间门。“哈!你这个老兄倒好安逸呀,金屋藏了娇,就什么也不想了,革命成功了?”张静江与戴季陶一前一后,打着哈哈进了亭子间。 这两位都是蒋志清的好朋友,日脚都比他过得富裕。尤其是张静江,更是蒋志清所有好友最有钱的人,他本是湖州南浔四大豪门之一,蒋志清在上海活动的经费与他个人的生活费用,均仰仗张静江,到目前为止少说也有十万之巨了。戴季陶与蒋志清是当年在日本一同留学的同窗,住在一个宿舍达两年多,他俩意气相投,一起同出同进,併合雇了一个日本下女作为他俩缝补洗涮的娘姨。所以,现在蒋志清见两位好朋友光临,不得不强堆上笑脸,勉强敷衍道:“度日如年哪,我还怎么安逸得下来?今天是什么风把两位仁兄吹来的呀?快坐快坐吧。” “其美都跟我们说了。”张静江快人快语,道,“这一阵外头风声蛮紧,只好委屈你先在亭子间里住上一阵。等以后风声过去,其美囊括沪、浙都督后,有你老弟的用武之处。” 蒋志清听了,苦笑笑道:“话是不错,但是,一天到晚蜗居在这亭子间里,人闷一点倒没什么,只是……只是手头没有分文进帐……喏,刚才阿巧还为油盐酱醋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我拌嘴舌呢。” “其美兄不是有点月津贴给你的吗?”戴季陶脱口问道。 “也有两个月没给我了。陈都督忙得团团转,我怎好意思向他开口呢?”蒋志清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张静江听到这里,忍不住了,豪爽地道:“啊呀呀,志清你怎不早点向我讲呢?难道一钿真会难死英雄汉?给给,我再支你一万,你先用起来再说。”说到这里,张静江取出支票本与签字笔,“刷刷”几笔,撕下一面,放到蒋志清面前。 蒋志清不好意思地又是搔首又是摸耳,嘴里连连客气道:“这怎么叫我好意思?这怎么叫我好意思?我已经亏空你不少铜钿了呀!”“呀,什么时候了,还客气!” 戴季陶也笑道:“拿着吧。我要不是家里那只雌老虎把我卡的太死,我也不会做缩头乌龟的。” “哈哈……”众人被戴季陶这番大实话都逗乐了,不由一齐放声大笑了起来。 蒋志清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客气,将支票在手中“啪”的拍了一下,“蹬”一下站起来:“那,仍给小弟记在帐上吧!” ……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刺杀陶成章的风声依然没有平息,各界唿吁捉拿兇手的唿声依然很急。无奈。陈其美只得找到蒋志清,请他暂时去日本躲上几月,待风声一过,就把他召回来。事到如今,蒋志清也无可奈何,只得听从陈其美的命令,打点简单的行李,依依不捨地告别了正与他如胶似漆一般的姚阿巧,一个人悄悄地乘上了去东洋的轮船。 第14页 再说姚阿巧。 自从蒋志清復出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阿巧整天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就像关在笼中的小鸟。于是,她就与左邻右舍几个老闆娘混在了一起,并且就在那里学会了叉麻将。有时,她还跟着那几个老闆娘一起去戏院子里坐坐,以此来打发时光。 姚阿巧自小就喜欢家乡的锡剧、越剧一类地方戏,于是,她三天两头出没在上海的戏院里。她不但喜欢看、喜欢听,平时空下来还喜欢哼上几句。尽管日子过得很悠闲,但是,姚天生他总像一团阴影似的笼罩在她的心头上。因为她与姚天生毕竟还没有脱离法定的夫妻关系呀,何况这回与蒋志清又是偷偷地苛合在一起的,万一被姚天生或他两个叔父得知,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所以,姚阿巧一旦空闲下来,总有点心神不定,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同时,她在心底里暗暗怨恨蒋志清,怪他总不把这桩事体彻底解决。是不是姓蒋的想白相相自己呢?万一以后被他白相了一阵后又甩了,那自己岂不是驼子跌跟斗——两头不踏实?! 正当姚阿巧左右为难、百般踌躇之际,一个偶然的机会,竟使她这桩心事迅速得到了解决。 真是一粒芝麻落在了针眼里,无巧不成书。那天,姚阿巧与隔壁老闆娘一起去天然大舞台看越剧,在包厢里,她发现与自己邻座的一个少妇很眼熟,好像是乡下的堂姐姚月英。但又不敢上前相认,因为眼前这酷似堂姐的人,衣着雍容华贵,而阿巧记忆中的月英却是个十足的乡下大姑娘。 其实阿巧没有认错人,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堂伯父姚云显的大女儿姚月英。当时,姚阿巧注意着姚月英时,姚月英也正在悄悄地打量着她呢。 台上唱了什么戏文,这对堂姐妹一句也没往心里去。 剧场休息时,满场的灯都亮了,这时,阿巧面前的堂姐的印象更加清晰了起来。可是没等阿巧开口发问,姚月英已急不可耐地凑了过来:“你阿是……” 一听这口熟悉的家乡话,阿巧的心头就“咯登”一下完全亮堂了,她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月英……” “阿巧姐!” “月英妹!” 当下,堂姐妹巧遇在戏院包厢里。她俩也顾不得影响四周的观众,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激动地哭了起来。 6年了!6年久别,一朝重逢,难怪姐妹俩要这么激动。戏是再也无法看下去了,于是,姐妹俩携手步出了戏院。 诉不尽的别离情,说不完的姐妹话,通过交谈,双方知道了对方这6年来各自的经歷过程。 原来,自从姚阿巧随姚天生来到上海谋生后没几个月,阿巧的堂伯父姚云显为养家餬口,凭仗自己一点裁缝手艺,经人介绍,来到上海做红帮裁缝(那时上海人对西式裁缝的习称)。起先几年是跟老闆学,后来,姚云显凭着自己的聪明与能干,自己在上海滩摆了个小作坊,做起了小老闆。渐渐地,三年下来,生意越做越大了,光靠他一双手不够了。于是,他就把大女儿月英从乡下接了出来,把儿子姚春芳(号笑波)也接了出来,放在自己身边学裁缝。 姚家的儿女个个模样俊,21岁的姚月英,也出落得婷婷玉立,一表人才。尤其一经打扮,更是窈窕婀娜、楚楚动人。当下,便经人介绍,姚月英嫁给了做地产生意的富商殷能章为妻。虽说男人比妻子足足大了十岁,但却是腰缠万贯的富翁。月英过门后,不再握剪刀与针线了,当起了名符其实的阔太太……今天她却万万没想到竟在这个戏院子里与堂妹子阿巧相遇,月英与阿巧当时那个高兴劲,可以想像得出来。 月英向阿巧倾吐了自己这几年的经歷后,又顺乎其然地问起了阿巧的经歷。但不问也罢,一问,阿巧的眼泪便再也熬不住,夺眶而出。 姚阿巧把自己这6年来的坎坷遭遇一一向堂妹子和盘托出后,情不自禁地抓住月英的手,焦急地问道:“月英,你看我现在这样尴尬,该怎么办才好呀?!” 姚月英虽说年龄要比阿巧来得小,但她心计要比阿巧来得好,当她听说阿巧与现在的如意郎君尚未吃过喜酒时,她急了,直通通道: “阿巧,你为什么不和他吃喜酒?老是这样下去总不是事体呀!” 阿巧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月英想了想,提议道:“格桩事体,让我来亲自与志清说说,是真是假,我要他快点决断的。” “不,不能的。妹子你不晓得,志清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要是他手里有了铜钿,他也会主动去寻姚天生了断这桩事体的。” “铜钿没关系,反正你妹夫手里有的是铜钿,只是这桩事体总要蒋志清亲自出面才行呀!”说到这里,姚月英顿了顿,望着姚阿巧问道,“你阿吃得透志清?有了铜钿,他肯不肯出面了断姚天生呢?”  姚阿巧听了这话,不由低下了头,难为情地说道:“说心里话,我也吃不透他心里对我到底是个啥想法。” “事体可没有这么便当!”姚月英一听就火了,“你的身体都给他了,怕他敢半路上把你甩了?” “我真怕他起这个坏良心呢。”姚阿巧的声音更低了,眼泪又涌出了眼眶。 第15页 “不要怕!我自会有办法拿志清逼上梁山的。” “你有啥个好办法?” “嘿嘿……”姚月英得意地笑了,她一把拉过姚阿巧,凑在她耳边轻声轻气、如此这般地说出一个妙计来。当下,直把姚阿巧听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 第9章 逼宫法一箭射双鵰,认干爹妙计赖巨款(1) 转眼,秋去冬来,已到了1912年年底了。 有关刺杀陶成章后引发的风波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这一天,蒋志清根据陈其美的指示,又悄悄地潜回了上海滩。 当蒋志清突然出现在姚阿巧的面前时,阿巧喜出望外,一头扑在志清的怀里,竟情不自禁地抽泣了起来。 真是新婚不如久别,这短短的数月分别,蒋志清与姚阿巧之间的感情更加浓厚了。话也比原来多了。 “志清……” “不,从现在起,你叫我介石。” “介石……为什么?” 蒋介石骄傲地笑了,向姚阿巧说出一番改名的原因来。 原来,蒋介石到了日本后,办了几期名叫《军声》的杂志,并以介石为笔名,亲自在上面写了好几篇文章。他今天作出改名介石的决定,一方面是觉得介石这个名字要比志清来得好,有意义;二方面是为了进一步缩小人们对他的注意,模煳袁世凯死党的视线。 夫唱妇随,姚阿巧当然唯命是从。从此,不光是她了,凡熟悉蒋志清的人,也都一致称蒋志清为蒋介石了。 蒋介石回到上海,遵照陈都督的指示,先抓紧时间休息上几天。 姚阿巧表面上与他卿卿我我、亲亲热热,背地里却按照堂妹姚月英那天的关照,一个公用电话打去殷家,把蒋介石归来的消息通报给了月英,以便月英按计行事。 果然,就在蒋介石回家的第三天,瘦成一把干柴棒似的大菸鬼姚天生便摇摇摆摆地突然出现在新民里13号的石库门里。 蒋介石正在楼上亭子间里写文章。 姚阿巧在楼下厨房间里做家务。 尽管姚阿巧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蓦地看见自家男人突然光临,还是吃了一吓,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两眼瞪得熘圆,一时上不知说什么才好。 “瘟女人,半年不见,穷爷还以为你死了呢!怎么?你想甩脱我另投好人家?”姚天生虽然犹如风中残烛,皮包骨头,但也许他刚才在哪里抽足了鸦片,倒蛮有精神,嗓门也不低。 “我,我勿想看见你,你、你给我走!”姚阿巧步步后退。 “啥?你果然翅膀毛干了!要甩脱我哉!你张瘟x!现在我还是你男人,你叫我走?我倒要看看是你叫我走还是我叫你走!”吼着,姚天生伸出鸡爪似的大手,上前一把揪住姚阿巧的头髮,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姆妈——”姚阿巧三分痛、七分装的叫了起来,“快来人呀,救命哎——” “你阿跟我转去?!你跟我转去!你张卖x货!转去了我再好好收拾你!”姚天生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劲,居然一把将姚阿巧揪翻在地下。 “啥稀啥稀?”楼上的蒋介石听到楼下的嘈杂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三步两步跨下楼梯,挡住了愤怒不堪的姚天生,“你是啥人?竟敢到我屋里来打人?!” 蒋介石一把将姚天生拉开,没好气地问道。 “你是啥个名堂?阿是我来寻自家家主婆也不好寻?”姚天生气喘吁吁,唾沫星子直喷到蒋介石的面孔上。 “你家主婆?”蒋介石还没回过神来,姚阿巧已从地下爬了起来,一头扑到蒋介石身边,直往蒋介石胳肢窝下钻。 姚天生一看这阵势,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于是,他更加火冒三丈,疯也似的扑上前,去抓姚阿巧:“好你张瘟x,果然在外头轧姘头,寻着仔野男人哉!看我不刮煞你!” “娘希匹!”蒋介石一听‘野男人’三字,自尊心受到了大大的伤害,不由气得太阳穴里的青筋根根暴绽了起来,一拳向对方鸡肋似的当胸打去,“神经病!”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蒋介石的老拳快要碰到姚天生的胸膛的时候,一边的姚阿巧眼疾手快,抱住了蒋介石的手臂:“志清,不能打呀。” “啥稀不能?”蒋介石倒有点吃不准了。 “他、他就是我向你说起的那个姚、姚天生。” “哦……”蒋介石这才听明白了,不由恍然大悟,刚才那股无名之火也由此减了一大半,于是,他缓下口气,对姚天生说道,“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姚天生气得眼泪汪汪,跺着脚骂道:“我不跟你说,现在,我只要这张瘟x跟我转去!” “跟你回去?”蒋介石冷冷一笑,鄙夷地上下打量着姚天生,道,“你养得活她?” “养得活养不活与你无关!你少管闲事!” “阿巧,你愿意跟他回去吗?”蒋介石扭过脸问一边的阿巧。 姚阿巧直往蒋介石身后躲:“不,我再也不跟他回去了。” 第16页 “你张……”姚天生一听,又要暴跳起来。 正这时,门外传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阿巧,阿巧在屋里吗?”话音未落,一身珠光宝气的姚月英便走进了门内。 “月英妹……”姚阿巧如见亲人,连忙一头扑上去,与姚月英抱作一团,呜咽了起来。 蒋介石很快明白了来者的身份,姚月英也很快“明白”了现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姚月英上前拉住姚天生的手,笑嘻嘻地好言劝道:“天生,现在木已成舟,看来,阿巧姐是随便怎样也不肯跟你回去了。我看,你也不要死心眼了……”说着,姚月英凑在姚天生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姚天生当下火气消了下来,赌气道:“也好,我听你月英的。” 姚月英这才走到蒋介石的面前,带着几分钦羡的眼神,把蒋介石上下打量了一番,脱口而出赞嘆道: “喔哟,这位先生果然一表人材,难怪我的阿巧姐要……嘻嘻……” 蒋介石被姚月英几句好话一说,不由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格位阿妹真会说笑话。请请,我们有什么事体,上楼再说。” 于是,四人先后上了亭子间。 刚坐下,姚月英便来了个开门见山:“蒋先生,我这个人直爽,有话就要说的。我认为,既然你与阿巧已经分不开了,阿巧与天生哥也再也合不下去了,依我之见,你不如干脆出几个铜钿,把这件事与天生哥了断拉倒。你看怎么样?” 蒋介石听了,微微笑道:“我没意见,只是不知对方开多少价?” 姚天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一万只大洋!少一元不行。” 姚月英望望蒋介石:“蒋先生你看呢?” 蒋介石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我可没有这么多的铜钿。” 姚天生听了,不由“哼哼”一声冷笑,讽刺道:“没有铜钿还想拐人家的老婆?好笑好笑。戳狗x还要用脱几只大饼钿呢!” “娘希匹……”蒋介石哪里受过这等奚落?不由太阳穴里青筋又绽了起来。 姚月英连忙狠狠白了姚天生一眼:“天生哥,你算自己会说呀?”接着,她换了副笑脸对蒋介石说道,“蒋先生,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勿要动气。来来,我跟你说。”说着,她连拖带拉,把蒋介石拖到门外。 到了门外,姚月英轻声对蒋介石说:“蒋先生,这样下去总不是事体。依我之见么,铜钿不要紧,反正我家先生是做生意的,手里有 点货色。这样,我先替你填上……” “不行不行,我日后可还不起的呀。”蒋介石要开了赖皮。 姚月英的眉头皱了皱,但她还是马上压下了心头的不快,笑道:“自家人,讲啥格还不还的。这笔铜钿么,以后先生发了财,总会还我的。再说这桩事体总要了断的,要不,姚天生狗急跳墙,向法院上张状纸,这事体就更麻烦了……” 姚月英这几句话份量不轻,特别是最后几句夹着骨头的话,更是提醒了蒋介石:是呀,要是那个鸦片鬼当真向法院告上一状,后果真的不可设想呢!想到这里,蒋介石低下头,“哗哗”直搓双手,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么,只好这样了,我听阿妹的。” 姚月英就等你蒋介石这句话呢!她见蒋介石终于同意了,不由笑逐颜开,说声“就这么定了”,便折回亭子间里,又如此这般地对姚天生说了。 姚天生来之前就已与姚月英暗里商量好了,他知道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做做戏给姓蒋的一个人看看而已,所以,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四个人重新坐到亭子间里来。 蒋介石见自己既不用拿出一分钱,又可以顺顺噹噹地把那个鸦片鬼与姚阿巧分开,自是何乐而不为,所以,他一坐到桌子前,就对姚天生不客气地说道: “看在月英阿妹的面子上,事体就这样定了。不过,你要写张字据证明给我,免了以后有什么后遗症。” 姚天生没吭声,望望一边的公证人姚月英。 姚月英马上给他拍胆:“天生,蒋先生的话不错,你应该写一张纸头的。喏,一万只大洋,我马上替蒋先生与阿巧先向你代付了。”说着,姚月英从包里取出早就准备下了的支票簿,从中撕下一张,交到姚天生的手里。 姚天生见支票到手,马上点点头,对姚月英说:“写一张就写一张。” 姚月英见事体一时三刻得到了解决,不由开心地笑了,她让蒋介石去找个公证人来,事不宜迟,让双方马上把这桩公案私了了。 蒋介石也不含煳,即下楼去隔壁叫来一个名叫王海渭的邻居做公证人。 待公证人王海渭上得楼来,姚天生的那张退婚书约已经写好了。蒋介石接过退婚书约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立退婚书姚天生,因为妻姣养懒惰,难以度日,故而将妾自退婚约。日后见面,与吾无涉。当时三面言明。 此系两愿非逼,恐后无凭,立此退婚书文契为照。 壬子岁十二月二十五日退婚书姚天生中:沈巧姐、王海渭    ” 第17页 蒋介石收下退婚书,姚天生却还不走,怔怔地坐在哪里,呆呆地望着姚阿巧出神。 亭子间里冷场片刻。 姚月英知道姚天生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由推了推他,笑道:“发什么呆呀?事体了结了,你还不赶快回家去?” 第10章 逼宫法一箭射双鵰,认干爹妙计赖巨款(2) 姚天生这才如梦方醒,长嘆一气站起身来,步履踉跄下楼而去。在临出门时,他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姚阿巧。这时,屋里的人都看见他的两眼红红的,两眸中一片晶莹…… 夜幕又悄悄地降落了下来,亭子间里又只剩下蒋介石与姚阿巧两个人了。 姚阿巧深情地凝视着夫君,想到久久搁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今天终于落了地,不由心花怒放。她站起身,轻轻走到夫君身边,一头扎向蒋介石的怀里。 殊不料蒋介石却轻轻地把她推了开来。 “志清你……” 蒋介石抬起两个手指,轻轻抬住姚阿巧的下颚,严肃地说道:“冶诚,你看,我们俩之间是不是也立张凭证呢?” 这个建议,说到了姚阿巧的心坎里。姚阿巧顿时激动的脸都红了,道:“好的。只是我写不来,认不得多少字。” “这没关系,我先给你起个草,你依样划葫芦就是。”说着,蒋介石当即提笔铺纸,刷刷写下几行字: “约言: 冶诚自愿终身许主君为侍者,此后永不变心。 倘背此约,任主君处罚。此证 主君惠存 姚冶诚自书永 明国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这可是一份非同寻常的约定呀!粗看它是一份婚约,但实际上个中却暗藏杀机,隐含着蒋介石的别有用心呢!其它不说,就说那个“侍”字,一字之间,大有文章。由此可见,蒋介石从那里起,他就另有他心,根本没把姚阿巧当作自己最亲爱的终身伴侣。之前他对姚阿巧所信誓旦旦立下的山誓海盟,都不过是纸上谈兵、自欺欺人的花招而已! 可怜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箩的姚阿巧没文化,根本没能看出个中致命的地方,她只是十分激动地提起笔,当真依样画葫芦,一笔一划地全文照抄了下来。 那个“民国”的“民”字,蒋介石写得太潦草了些,姚阿巧看不清,便问夫君:“这是个啥字呀?” 蒋介石心不在焉,只瞟了一眼:“民。” 姚阿巧不好意思再问了,便依声像形地写了个“明”字。 这份“婚约”虽写得字体纤弱,但笔划清晰,端端正正,这恐怕得归功于姚阿巧幼时跟随生父学过半年文化之故。 其实,姚月英赤胆忠心、甘愿倒贴血本为蒋介石做赎妻之用,也并非真是出于她的一片善举与真心,而是胸有成府的姚月英另有所图。姚月英早就听说上海滩上蒋志清这个大名了,知道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与黄金荣、杜月笙等青红帮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而其夫殷能章虽说是个生意人,但在上海滩上无倚无靠无背景,受够了流氓“拆白党”们的敲诈勒索之苦。姚月英此番仗义一箭双鵰,表面上看是既帮了蒋介石,又救了姚阿巧,实际上她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果然,没多久,黄金荣手下的一帮拆白党又把竹槓敲到了殷能章的店堂里。殷能章当时推说一时手头没钱,让“弟兄们”后天来取,一等支开流氓们,他就马上让姚月英找到蒋介石,求蒋介石出来调停此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蒋介石自是抹不开这张脸,便当即驱车直奔八仙桥钧培里,找到了黄金荣手下的心腹帐房潘明育,请潘明育出面向弟兄们打个招唿。潘明育自是一口应允。果然,从此起再没有人去寻殷能章的麻烦了。 蒋介石买断姚阿巧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他的好友张静江、戴季陶乃至陈其美都知道了。于是,在元旦前那天,张静江与戴季陶又来到新民里亭子间,缠着蒋介石要喜糖吃。 蒋介石好歹不吭声。张静江等便缠住了姚阿巧:“阿巧,几时请我们吃喜酒呀?我们可馋煞哉!” 姚阿巧幸福地涨红了脸蛋,把小嘴向一边的蒋介石呶了呶:“得问他。” 蒋介石对此早有准备,他故意面露难色,摇摇头,嘆了口气,还是不作回答。 阿巧吃透了此时夫君的心理活动,便适时地代作回答说:“他呀说不出口呢!其实也不瞒两位阿哥,他没有铜钿办喜酒呢。” “哎呀呀,又是为了铜钿。”财大气粗的张静江嚷了起来,“介石呀介石,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要用铜钿的地方,你只管对我说。难道你生怕自己将来还不起?说吧,要多少?” 蒋介石压住心头的喜悦,故意连连摇着双手,道:“这怎么可以呢?这怎么可以呢?” “别客气了,介石。这样吧,如果你没时间没地方办,我就包下了。时间定在元旦节,地点放在我家,一切都由我先包下来。如何?” 蒋介石这回真心真意地笑了,连忙站起身,向着张静江抱拳一揖,朗声道: “静江兄,小弟来日有出头之日,一定报答兄长!” “看看,又说哪里去了……” 第18页 “哈哈……”亭子间里荡漾开一片欢乐的笑声。 1913年元旦那天,在环龙路上的张府里,陈其美、戴季陶等七、八个人团座一席,参加蒋介石与姚阿巧两人的这个说婚礼不像婚礼、说同居不像同居的欢宴。 宴会虽说举办的并不隆重,但对姚阿巧来说,已足够令她心满意足了。 蒋介石婚后的生活节奏又紧张了起来。 由于刺陶的风声一过,陈其美又恢復了他的第五团团长的职务,使他不得不一方面鞍前马后地围着陈其美的指挥棒转,一方面还要随时组织青红帮实施他们在上海滩的一系列暗杀绑架恐怖活动。 蒋介石的一系列出色的活动,进一步获得了陈其美包括孙中山在内的革命领导人的欣赏与支持。 但是,还有一件心事压在蒋介石的心头。 那就是这些年来,他所欠下张静江的10多万之巨的钱款。 这笔钱,蒋介石当时是无论如何也还不出的。 这天半夜,蒋介石与姚阿巧缱绻云雨后,忽然长长地嘆了一声。  “你哪哼了?有什么心事?”姚阿巧枕在蒋介石的怀中,关切地问道。 “唔。”蒋介石点点头,斜睨着阿巧,“就是我向张静江借的那笔铜钿,数目不小,可又没有办法归还。叫我看见了他总是不好意思呢。” “那你说怎么办?” “我就是因为没有办法而心里烦。唉,铜钿银子真是害煞人!”沉默了一会,蒋介石忽然摇了摇阿巧的肩膀说道,“对了,阿巧,我倒有个主意了。” “啥个主意?” 于是,蒋介石在阿巧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 阿巧犹豫了一下,道:“呀,这不来事的。张大哥顶多比我大十几岁,我怎好意思认他做过房爷(干爹)呢?” “嘿!”蒋介石埋怨道,“阿巧你又钻牛角尖了。过房爷过房爷,是干爹嘛。这有啥个不可以的?再说,张静江虽说讨了大、小老婆三、四个,可一个也没生养过小孩,连个蛋也没给他生下来。再说张静江平时对你也很喜欢的,你这时拜他为过房爷,正是时候。” “这个……”姚阿巧举棋不定。 “啊呀,我的阿巧姐哎,你旁的不看,那至少要看在这十几万元的铜钿面上,答应了吧?” “你呀,真刁!”姚阿巧不好意思地笑了,把脸埋在蒋介石的光光的胸脯里,默认了。 …… 没过几天,蒋介石果然在家中设一小宴,特把张静江请来。酒过三巡,在蒋介石的暗示下,阿巧亮开了多年没开过的嗓门,为张静江唱了一小段在“群玉芳”里时学来的锡剧《珍珠塔》中的“赠塔”这一段。阿巧果然在天赋,不仅会一手好女红,还有一副好嗓门,一曲又糯又甜的“赠塔”,唱得张静江眉开眼笑,酒兴大增。 姚阿巧一不做、二不休,摇动唱机,放上唱片,又为张静江来了段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张静江本是浙江湖州人,越剧是他的家乡戏,一曲乡音,更使他如醉似痴。阿巧还没唱完,他就高兴地连声叫好。 趁张静江兴奋之时,蒋介石故意客气道:“张老过奖了,过奖了。其实阿巧唱得一般,唱得一般。” 张静江还没意识到蒋介石今晚突然改口称他为“张老”的用意,不由嗔怪蒋介石道:“志清,你勿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讨了这么个能唱会歌的美娇娘,还要胃口大。”说到这里,张静江触景生情,不由嘆了口气,“比你的阿巧,想我家里的那几个糟糠,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个只会像乌眼鸡似的,整天争风吃醋,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不休。” 蒋介石听到这里,正中下怀,不由双眼一亮,趁机说道:“既然张老这么厚爱阿巧,那么,我建议阿巧干脆认你做过房爷算了。” “这个……”张静江毫无思想准备,闹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阿巧,还不快叩见过房爷?”蒋介石急忙不失时宜地向阿巧使了个眼色。 姚阿巧满面涨得通红,无可奈何地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跪倒在张静江的面前,娇声道: “过房爷,阿巧这厢有礼了。” “啊呀呀,不敢当,不敢当!折煞我哉!”张静江不由手忙脚乱,急忙伸手扶起姚阿巧。 “哈哈……”蒋介石胜利地放声大笑,亲自又为张静江斟上一杯酒,自己也破例倒了一杯酒,举过头,站起身,笑道:“如此一来,我也得改口,叫你一声寄爷了!来来,为祝贺阿巧与我今日有幸拜结过房爷,干了这一杯!” 听到这里,看到这时,张静江方如梦初醒,要想拒绝,但已势成骑虎,心里十分尴尬,脸上却不得不装出高兴的神态,结结巴巴道: “干,干……” 张静江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既然稀里煳涂地做了人家的过房爷,对这笔巨款就更加难以启齿开口索还了。当然,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后来蒋介石平步青云成为全国的大独裁,张静江拍马屁也来不及,更没这个胆量提什么借款的事了。 第19页 他不得不再次为蒋介石的满腹阴谋所折服。 蒋介石抛却了心头一件事,浑身轻松了不少,里外奔走得更欢了。 第11章 省亲溪口东窗事发,都督被刺六神无主(1)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蒋介石拥着“新婚”妻子姚阿巧想甜甜蜜蜜、安安逸逸地过日子时,那股追拿刺陶杀人兇手的旋风又在上海滩上颳了起来,陶成章的心腹亲信们不甘心自己的主子就这样冤死惨亡,他们借陶在上海滩上的余威,再次发出了一定要追捕杀人兇手归案的唿声。 陈其美为顾全大局,不得不再次命令蒋介石暂避亭子间,以躲风头。 这样,蒋介石在亭子间里一躲就是两个月。 虽说他现在金屋藏娇,整天拥香偎玉,生活中有了调味素,但是他怎甘心就这样闷在一隅做那缩头乌龟呢?他的胸中充满着雄心勃勃的抱负,他要趁年富力强、风华正茂之时,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他的最终目的是要把整个中国的命运操纵和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现在客观事实无情地把他逼迫在十里洋场的一角,使他浑身有劲用不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像一头囚禁在牢笼中的雄狮勐虎。 倒是思乡思亲之情却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在他心中一天比一天酵发的更加浓烈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呀!蒋介石毕竟是个拥有七情六慾的男子汉,他怎能不思念自己远在浙江溪口的七旬高堂与才两岁多的亲儿子小经国呢?自从小经国问世,他还是前年从是本赶回家参加儿子的剃头酒时才见到过儿子。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小经国长得怎么样?老母亲的身体又怎样了?这一切,都时时在暗中噬咬着蒋介石的感情世界。 蒋介石嘆了口气,又重重翻了个身。 已是半夜了,他还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腹的心事搅得他合不上眼睛。 一边的姚阿巧被他惊醒了,她百般温情地伸出藕节似的双手,轻轻抱住了这个比自己小了6岁的小阿弟,柔声问道:“介石,你又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唔。”蒋介石没有掩饰,点了点头。 “为什么?还是为那姓陶的事?” “唔。”蒋介石又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道,“再这样下去,非闷出毛病来不可。” “那我们一起去你老家宁波住上一阵。散散心。” “……”蒋介石没吭声。 “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婆母的面呢。”姚阿巧略带羞涩地轻轻说道。 “……”蒋介石还是没吭气。 一种不祥之兆向姚阿巧迎面扑来,她不由警觉地从床上支起身,用力望着黑暗中的蒋介石:“介石,你怎么不说话?” 蒋介石烦躁地推开姚阿巧,粗声武气地说道:“我不想回去。”“为什么?” “不为什么。” 姚阿巧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心里清楚,蒋介石带不带她回宁波事小,承认不承认她这个夫人的地位事大!既然是夫妻了,总不能就这样默默无声吧?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要是蒋介石内心里当真不想把自己带回老家去见婆母,那么,至少说明了蒋介石与她仅仅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关系,在他的心里也许根本没有这回事,没把她阿巧真正当作白头皆老的夫人。 姚阿巧再也忍不住了,委屈地呜咽了起来:“我晓得的,你是不想带我回家的。你心里想的与嘴上说的并不是一回事。呜……早晓得你会这么待我,我当初……” 阿巧一哭,蒋介石就慌了手脚,他忙俯在阿巧耳边说道:“看你看你,我啥时候说不带你回家了?你瞎多啥个心呀!只是……” “只是个啥?想当初我为了跟你,把所有的亲眷朋友都得罪光了,现在成了一个孤零零无家可归的人。你倒好,我没家了,你又不带我回家,不让我去见见姆妈,你叫我心里怎么好过?” “好了好了,勿要哭了。”蒋介石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帕替阿巧抢擦眼泪,“我带你回家就是了。怎么样?满意了吧?” “不能骗人?”姚阿巧不哭了,睁大两眼望定蒋介石。 “不骗你的。”蒋介石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对姚阿巧说道,“不过,冶诚,有桩事体,我说出来,你要答应不生我的气……” “啥事体?你说。”姚阿巧警觉地停止了唿吸。 “当年,我出外去日本读书,家母在老家帮我找了一个……” “啥?你是说你有家主婆的?”姚阿巧“唿”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错。”蒋介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豁出去了,“我与她结婚已有十来年了……” “啊!”姚阿巧这一惊非同小可,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滚了下来,“那你上次还对我说,你从来勿曾攀过亲,至今是光棍一个人呢!你这不是明明在骗我吗?” “阿巧,当时我实在是因为欢喜你,不得不骗你的呀。”蒋介石嘻皮笑脸地也欠起身,一把将姚阿巧揽到怀里,“不过,这不是我要找的,都是我母亲为我作的主。结婚那年,我才只有十几岁呢。” 第20页 “现在你家主婆呢?” “她在浙江溪口老家,伺候我老母亲。前年,我与她生下一个小囡,儿子,名叫蒋经国。唉,其实,再有小人,我与她总是合不来。说实话,我与她毫无感情而言,结婚后,我就去了日本,后来,我们也一直勿曾一道生活过。”蒋介石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压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都向姚阿巧倒了出来。 阿巧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蒋介石本以为姚阿巧会大哭大闹,不料她如此镇静,不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不敢带你回家的原因,就在这里。现在你都晓得了,你自己想一想,到辰光回去后见到我母亲与我那个家主婆,可能会有一场风波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的。” “算了算了。勿说了。”姚阿巧听蒋介石说出真相,气反倒平息了不少,“算我命苦。反正,我总是你的人了,纸头也做过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反正一世人生都交託在你的身上了。” “你也勿要难过,家里这个女人,又丑又粗,我慢迟早要与她一刀两断的。” “这个我就不管了。回到你老家后,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省得我像钻进风箱里的老鼠到处受人家的白眼与闲帐气。” “这个当然,这个当然。”蒋介石如释重负,把姚阿巧抱得更紧了,“我怎么能离开你呢?” “慢点讲。”姚阿巧又警觉了起来,她伸出尖尖的食指,在蒋介石的鼻头上狠狠点了一下,道,“你格个人呀,心眼活得像门轴里的弹珠,啥人晓得你今后会不会对我也变心呢……” 姚阿巧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因为这时她的嘴唇已被蒋介石紧紧地咬住了…… 蒋介石并不急着回家,他而是先礼后兵,向老母亲寄去了一封信,告诉母亲他要回家省亲,并在信后附带一言:“不孝儿要携带一新妇回家侍奉母亲大人。” 他想让老母与毛福梅心里先有个准备,免得到辰光一下子受不了,闹个六缸水混、七邻不安。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且说三五天后,绿色鸿雁传书,把蒋介石的这封不同寻常的家信送到了他母亲王采玉与妻子毛福梅的手中。 当识字的家人把蒋介石的来信一一如实读给两个女人听了后,王采玉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毛福梅则犹如晴天霹雳当头轰响,不由悲痛欲绝。她心想:我到蒋家都已十年了,孝敬婆婆,治理家务,为蒋家生儿育女,我哪一点对不起蒋家?想当初,我全心侍候你这个“负心郎”,图个啥?你现在在外面寻花问柳,还要把“妖精”带回家来,这叫我的脸皮往哪里摆?毛福梅越想越伤心,不觉涕泪交流,悲痛不已。她当时想到了死,她真想一死了之,让那个负心郎无法无天去。但是,她看到身边的小经国,又狠不下心来了:是呀,我死了,小经国怎么办?落到蛮娘手里,这日子怎么过?我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经国儿小小年纪就受人家的气! 蒋介石在外边讨小老婆的事,很快在溪口传开了。纯朴的山里人都为毛福梅抱不平,议论纷纷。毛氏的兄长毛懋卿听到此事后,更是气得两肺炸,他顿足痛骂,恨不得一把火把丰镐房化为灰烬。他闻讯来到蒋家,看到小妹抱着小经国默默坐在床沿上,两行泪水挂在她的脸颊上。这孤独凄切的情景使毛懋卿的沖天怒火一下子消了许多。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又有什么回天之力呢?何况自己这个阿舅性情暴烈、孤癖古怪,一旦当真与他弄僵了,最后吃苦的还不是自己小妹?想到这里,他只好上前劝导毛福梅。 “阿妹,你要想开些,众心是公道的,街坊四邻啥人不称你是贤妻良母、孝顺媳妇?他带人回来,感到羞耻的应该是他!众人自有公论的。” 毛福梅撩起衣襟拭干眼泪,悲愤地说:“当初不是我支助他,他能外出读书吗?如今他做官了,还要到家里来快活,这不是在逼我走绝路吗?” 毛懋卿安慰道:“阿妹,你可万万不能想不开,吵吵闹闹,有失体面的。” 当天晚上,小经国睡着后,正当毛福梅靠在床头闭目苦思时,蒋母王采玉轻轻地走了进来,她对儿子干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感到郁闷、痛心,整整一天,她也是寝食不安,不知道如何安慰儿媳妇。她慢慢地坐到床沿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毛福梅脸上的泪水,说:“你是我们蒋家明媒正娶的媳妇,经国是我们蒋家的嫡系长孙,任他领回哪张贱 x来,也是野花闲草。我不会认帐的。你也不要管他!” 第12章 省亲溪口东窗事发,都督被刺六神无主(2) 毛福梅知道婆婆的心思,她们婆媳相处十年,互相体贴,情深意厚。王采玉为如此孝顺的儿媳受到委屈感到内疚,但她又怕儿媳大吵大闹,到时叫她这个做长辈的难堪。于是,她坦诚地对儿媳妇说: “福梅,你是通情达理的,这次他回来,你不便的话,就回娘家去住上几天,免得大家难处。” 毛福梅说:“我走了,谁照顾经儿?谁照顾你老人家?她来了,住着不走,我难道一生一世住在娘家?” “也好,我们往后好好过日子。她来了,你万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大吵大闹,叫外人看我们的笑话。” 第21页 “我早就想好了,我不会的。阿母放心好了。” 王采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百感交集,与儿媳妇抱头痛哭了一场。 …… 没几天,蒋介石便与姚阿巧双双来到了溪口。 两乘山轿把他们直抬到家门口。 街坊四邻总以为今天丰镐房将有一场“好戏”看了,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轿子来到家门口停下,蒋介石搀下姚阿巧,双双走进丰镐房。 丰镐房门里冷冰冰的,连条狗也没有出来迎接。 蒋介石吩咐姚阿巧在报本堂里等着,他一个人走进后屋。以前,蒋介石回家,家人早在门口迎接了。这一次蒋介石不见人踪,只好自己到后面“经堂”去拜见母亲。 从“经堂”里传出来一阵呢喃呢喃的念经声。 蒋介石轻轻推门进屋,见到老母亲团坐在观音菩萨佛象前,两眼闭着,手里转动着一串佛珠,正聚精会神念得入神。 旁边,结髮妻子毛福梅也在学着婆母的样子在念经。 蒋介石硬着头皮上前来到老母身边,轻轻叫了声:“姆妈,我转来哉。” 不知是念经不可打断还是母亲有意要给儿子来个下马威,王氏照旧念经,头也没抬,眼也没睁。 倒是毛福梅先开了口,她起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望了望蒋介石问道:“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蒋介石“哼”了两声,算是回答。这时,他一眼看见了依偎在毛福梅怀里的小经国,不由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他连忙弯下腰,想伸手去抱小经国。 但是,小经国一见这个陌生人,急忙躲进妈妈的怀抱里。蒋介石讨了个没趣,只好再次对王采玉说:“姆妈,不孝儿回来看你了。”  王采玉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双手从媳妇怀里抱过小孙儿,依然看也不看蒋介石一眼。 蒋介石急了:“姆妈,客人在外面等着拜见你呢。” “啥个大头亲家公?要我出去迎接?我就在这里会客,其它地方不去的。”王采玉终于开口了。 蒋介石瞟了母亲一眼,知道这里空气紧张,不敢顶撞母亲,只好再到报本堂把姚阿巧领到经堂里来。 姚冶诚体谅蒋介石的苦衷,也自觉对不起毛氏,所以,她一走进经堂门口,便用清脆而温柔的吴侬软语亲切地叫了声“姆妈”。 王采玉听后,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她似答非答,微微点了点头。这时,没等王采玉再作出如何反映,姚阿巧便走到她的面前,又叫了声“姆妈”,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的面前。 “姆妈,孩儿给你请安了。”姚阿巧声音颤颤地说道。 王采玉终于被姚阿巧这乖巧懂事的情绪感染了,再细细把她一端详,却见她果然如花似玉、娇小可爱。于是,她原先压在心里的一包气一下子消了一半,便伸出双手把姚阿巧搀扶了起来: “起来,起来。勿要折我。” 姚阿巧见老太太气消了些,又转过头去向一边的毛福梅鞠了一躬,叫了声“阿姐”,道:“阿姐,小妹原来不知有你,志清骗我的。小妹向阿姐陪罪了。”说着,她又要向毛福梅下跪。 毛福梅本来心里已有所想通,现在见姚阿巧又如此知书达理,并说出了她原也是上了蒋介石的当的话来,当下,她慌得手足无措,反而一把拉住姚阿巧的小手,急道: “阿妹,这可犯不着的,犯不着的呀!” 毛福梅见姚阿巧如此通达有礼,自然不肯拿下情面与她作对,加之蒋姚如今木已成舟,不如顺水推舟,落得做个现成好人。 这时,一边的蒋介石见婆媳她们已顿时消除了敌意,不由恰到好处地连忙打开他随身带来的行李包袱,让姚阿巧拿出许多贵重的礼品分别赠送给蒋母与毛氏。 王采玉见姚阿巧如此大方,如此恭敬,积压在心头的愁云也已经消散,她想:这个姓姚的看来并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也不像是个水性扬花之辈,既然这样,我也不能亏待她,人家敬我一寸,我要敬还人家一尺才是呢。想到这里,王采玉向着姚阿巧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她召到身边坐下,坦诚地说: “你叫冶诚吧?志清在信中已向我们说了。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你是个明理人,往后一家人一起生活,应该和睦相处,这不须我多说了吧?” 姚阿巧原先未进蒋家门时,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总是预想着在她与婆婆与大老婆之间必定有一场激烈的瓜葛纠份,现在她没料到事情居然一下子风平浪静地解决了,自己马上取得了她们婆媳的谅解,心里已是十分地欣慰与满意,所以,现在她听婆母这么对自己说,便连忙回答道: “姆妈,我跟志清一定孝敬你老人家,和阿姐也一定会很好相处的,你放心好了。” 这时,蒋介石又从包里取出一叠钞票,放到毛福梅手里:“这是我和冶诚带给你的,日后慢慢用……” 门外看热闹的人见丰镐房里不仅没有大吵大闹,反而和和气气,都不由暗暗佩服毛福梅的大度雅量…… 丰镐房又处在了宁静的气氛之中,只有毛福梅一个人暗暗吞咽着苦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神情恍惚,仿佛一切都是在梦中…… 第22页 蒋介石携姚阿巧在溪口一呆就是半年。这半年里,可以说是姚阿巧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与蒋家全家和睦相处,与蒋介石形影不离,整天沐浴在甜蜜的爱河之中。 1913年6月,蒋介石得到上海陈其美的令召,回到上海。他将姚阿巧安置妥当后,即奉陈其美之命到沪军第九十三团策动该团起义。但是,只因该团团长陈其蔚被袁世凯收买,蒋介石只掌握了一个营的兵力,在攻打江南制造局时,因寡不敌众而败退。这时,上海的讨袁军和其他各省一样全线失利,所谓的“二次革命”就这样失败了。蒋介石不得不随革命党人逃亡日本。 到次年春天,蒋介石由陈其美介绍,第一次单独会见了孙中山,为他后来大施政治手腕、取信孙中山打下了基础。初夏,蒋介石奉命秘密潜回上海,参与沪军讨袁的军事行动。因被淞沪镇讨使郑汝成侦破,蒋介石本人也遭到通缉,无奈,他只得逃到张静江家中躲藏了起来。 不过袁世凯的通缉令并没有阻止蒋介石与姚阿巧的幽会,他常常在晚上到姚阿巧的住处去。 一天晚上,他照例又到姚阿巧的住宅欢聚。天快亮的时候,他离开姚阿巧,准备在黎明时赶到张静江家中。就在他快近张家时,忽然,他发现张家周围隐藏着许多陌生人,敏感的蒋介石马上意识到张家出事了,如果贸然进去,必成自投罗网。往哪走呢?姚阿巧处现在也不定安全了。于是,他当即拔脚奔向码头,又连夜再逃向日本。 这时,正是1914年6月。 从这年6月到1915年10月,蒋介石除一度到东北调查革命情况外,他都住在日本。也就是这段时间,袁世凯加紧了卖国称帝的活动。1915年5月,袁世凯全部接受了日本旨在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12月,袁世凯又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称帝,改民国五年为洪宪元年。孙中山号召全国民众“誓死戮此民贼”,云南的唐继尧、蔡锷宣布独立,通电各省讨袁,发动了“护国战争”。 蒋介石在1915年10月份接到陈其美的电召,返回上海。蒋介石一到上海,就到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5号,见到了正在那里策划讨袁的陈其美。两人一合计,即马三枪派出精兵强将,刺杀了那个淞沪镇讨使郑汝成。随后,蒋介石又协助陈其美发动肇和、应端、通济三舰起义。不久起义失败,陈蒋跳窗而逃,藏匿在租界。 1916年4月,蒋介石协助杨虎攻江阴炮台不下,只身又逃回上海。次月,袁世凯借张宗昌之手,在上海法租界萨坡赛路的日本侨民山田纯三郎寓所将陈其美刺死。 陈其美一死,蒋介石顿时失去了靠山,顿觉天昏地暗、六神无主、前程茫茫。他不顾生命危险,将恩师陈其美入殓。然后干脆弃军从商,开始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做起了投机生意。 从1911年蒋介石与姚阿巧结合,到1916年蒋介石在上海做起买卖来,前后五年,蒋介石总是行踪不定,奔走于上海、日本、浙江等地,他很少顾及到妻儿老少。对于这,毛福梅已经习惯于孤独的生活,加之她有经国作伴、婆媳互相照顾,所以她倒并不感到寂寞。 倒是苦了姚阿巧。她常常孤独地蜇居在上海,有时一年半载得不到蒋介石的音信。即使蒋介石有时到了上海,他也从不居“家”中,姚阿巧就是偶承欢爱,接下来便是为蒋介石的安全而日夜整天提心弔胆。直到1916年,蒋介石与戴季陶、张静江、陈果夫结拜为盟兄弟,在交易所做生意,她的生活才稍稍有点安定。蒋介石与姚冶诚在上海法租界贝勒路的小洋房里过了几年安逸的生活。 就这时,一桩连蒋介石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从而也改变了姚阿巧的生活方式与命运。 第13章 赴东洋风流喜得子,遣烦闷冶诚迷赌博(1) 1916年的盛夏。 上海吴淞江轮船码头。 酷烈的骄阳一览无遗地倾泻在黄浦江江面上。风儿拂过江面,江面上便出现了无数跳跃着的光斑亮点,耀人眼花。几艘陈旧的火轮喷吐着浓浓和黑烟,懒洋洋地擦舷而过,乌黑的烟柱在空中随风飘散,就象一个个偌大的问号。 那艘来自扶桑的火轮终于沉重地喘息着,靠上了码头。旅客沿着长长的铁栅板走下火轮,踏上了十里洋场。 一个明显是日本水手打扮的汉子抱着一个小襁褓,走上码头,嘴里大声用生硬的汉语喊道:“戴季陶?戴季陶先生在哪里?” 戴季陶犹豫了一下,脸色顿时十分难看,窄窄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蒋介石扯了扯他的袖管,迎向那个日本水手。 “你的,戴季陶先生?” 蒋介石点了点头。 “这是东京xx托我带给你的。再见。”日本水手简短地说完,忙不迭地把手中的襁褓往蒋介石手中一放,快步离去。 这是一个还在哺乳期的孩子,男孩子。也许那日本水手刚才的大声唿唤声惊醒了他,所以现在他正哭丧着圆圆的小脸,发出嘹亮的哭声。 襁褓里还放着一个装有半瓶牛奶的奶瓶,夹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五个娟秀的中文字: “面交戴季陶。” 戴季陶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忙拆开信封,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一目十行只一看,戴先生就白了脸。 第23页 这是一个日本下女写给戴季陶的信,虽说日文,但戴与蒋都认识的。 信上的日文却是歪歪扭扭的,有几处被水渍化开了。戴季陶看完信,便无力地把信纸放到了一边蒋介石的手中。 蒋介石连忙看了起来。 信中大意是那个日本妇女身染重病,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在这即将长辞之际,她不忍心让这个与戴先生爱情的结晶单独留在日本,所以,她在弥留之际,将孩子托人带去上海,交给他的生身父亲,望戴季陶务必将他们的骨肉抚养成人云云…… 蒋介石拉着戴季陶来到遮荫的梧桐树下,俩人久久无语,彼此心中却都像吃了萤火虫似的十分透亮。 那是他们逃亡日本时惹下的风流韵事的活见证。在日本东京同盟会工作时,同盟会僱佣了一个漂亮的日本姑娘作为他们俩的女佣,替他们承担些洗洗涮涮的家务琐事。当时,为了解脱无聊的生活,生性寻花问柳的戴季陶与蒋介石便不约而同地把色迷迷的眼睛盯上了这个日本姑娘。 殊不料在鬼混中,也不知是谁,竟致使那个日本姑娘怀上了身孕。日女心中有数,一口咬定此身孕为戴季陶所出,戴无法,只好抽出工资的一半,给那日妇,权作滋养补贴。 1916年初,戴、蒋双双回国前夕,那天,恰恰巧逢那日妇分娩,生下一个男孩。戴季陶又喜又忧,与蒋介石几乎变卖了所有值钱的行李与物品,凑了一笔钱给那日妇,又欺骗那日妇说即要回日本看望她们母子俩,这才得以熘之大吉。当然,此回上海必成断线鹞子。可怜那日妇含辛茹苦,痴痴地一个人抚养着这孩子。 岂料时至今日,那日妇竟染病身亡,将那孩子送到上海,这叫戴季陶怎不要惊恐万状。 戴季陶 头丧气地向蒋介石求援:“介石兄,这下可如何是好?” 蒋介石知道戴季陶是个出名的怕老婆,一旦将这混血儿带回家去,那么一场天翻地覆的打斗争闹必然难以避免。说实话,蒋介石自从与姚阿巧结合以来,阿巧身上至今未有动静,看来希望渺茫。而蒋介石嫡系所传,仅经国一子,且今年也有7岁了。平心而论,蒋介石此时真想能再有一子,反正现在姚阿巧一人独居,悠闲无聊得很,整天与邻里不是看戏就是叉麻将。如将这小子交与阿巧看护,说不定阿巧也会十分开心的呢! 这想法只是在蒋介石肚皮里旋转,他没有说出口来。他只是作出量副沉思的样子。 戴季陶见蒋介石半晌无语,急了:“介石兄,你若也没有办法,那这小孩只好……送给人家了。我可是断断不敢领回家去的。” “亏你说得出口!”蒋介石狠狠白了戴季陶一眼,“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下得了这个狠心,我却捨不得。” “那么,有劳仁兄替我代养如何?反正阿巧嫂也空着。”戴季陶脱口而出。 蒋介石瞥了盟兄一眼,面露难色:“这倒也是未尝不可,反正阿巧暂时膝下空空,可以让她代为领养的。只是……只是……” 戴季陶大喜过望,不用蒋介石往下说,他已知蒋介石为什么为难了。于是,戴季陶当场将胸脯拍得山响,许诺道:“只要老兄帮忙,这孩子今后的一切费用,我包下了。” 蒋介石等的就是这句话呢,他抑制住心头的欢喜,点了点头。忽地,他又想起了什么,对戴季陶说:“季陶兄,为使阿巧一心一意养好这个孩子,我须与你定个君子协议。” “兄长只管吩咐。” “就说这孩子系我在日本所生养。” “那当然。” “还有,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是这孩子日后长大成人,也不得对他泄露秘密。” “一言为定。”戴季陶巴不得这样呢,自是满口答应。 于是戴季陶当即雇了辆黄包车,将蒋介石与那男婴送往新民里姚阿巧处。 …… 日薄西山之际,蒋介石抱着孩子出现在姚阿巧的面前。 一时,姚阿巧被这自天而降的孩子弄得不知所云。蒋介石大言不惭地向阿巧说明,这孩子是他在日本时与一个日本女人生养的,并要求阿巧作为亲生骨肉予以抚养。 阿巧已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虽说嫁过两个男人,可从未怀上身孕,她本来就为自己不会生养而感到焦虑不安呢。这下正好,总算身边有了一个朝思暮想的孩子,且是她所期望中的男孩子!正中下怀!何况这孩子毕竟是男人亲身的骨血呢! 抱着这混血型的孩子,一种女性本能的母爱顿时洋溢在阿巧全身。 更深人静,蒋介石怀姚阿巧坐在蚊帐里,望着熟睡中的孩子,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之情的象潮水似的轻轻地拍打着他们的心房。 阿巧细细端详着孩子,望着蒋介石的长方脸,笑道:“介石,看这孩子的鼻子和嘴巴,多象你呀!” “唔。”蒋介石的心里在笑着。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好。”蒋介石闭上眼睛,略微一思考,便又张开了双眼,“就叫他建镐吧。” “建镐?” “对,还是用我祖上房宅的号。至于他的官名嘛,我看,就定个纬国吧。” 第24页 “建镐、纬国……”姚阿巧轻轻拍着小建镐,幸福地低声喃喃道。 从此,姚阿巧身边有了一个相依为命的孩子,这个儿子一直奉养着她走完这人生的道路。 …… 按理说,姚阿巧身边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她总可以一门心思放在孩子的身上了。但是,由于她当时已经染上了麻将赌博的恶习,就象湿手沾上了干面粉,再也甩不掉了。最后,她竟发展到一天不摸牌,手心就发痒痒。 蒋介石是个很注意节约的人,尽管他混迹大上海多少年,但他始终没有去学会抽菸打牌赌铜钿,连男人为之称雄的酒也滴水不沾。但是,姚阿巧却恰恰与他相反,平时里化钱大手大脚,打起麻将来,那楼下的电灯更是一夜亮到天明。 蒋介石见了,心里很不捨得。他多次单独向姚阿巧说了,要她别整天沉湎于麻将赌博之中,既消沉了意志,又浪费了电费。但是,姚阿巧起先对他的话还勉强听得进去,但到了后来,她就干脆当作了耳边风。关键是蒋介石一年到头经常奔波在外,很少回家,他也看管不住姚阿巧。所以一来二去,姚阿巧便在麻将的泥坑中越陷越深了。 那天,蒋介石一沉醒来,窗外已经发白。马路上那电车铃的“噹噹”声,送牛奶车的“铃铃”声,以及早起上街买菜的主妇们的嘈杂声,已混合成一支都市之晨的交响曲。 蒋介石信手往身边一摸,却摸了个空:阿巧又是赌了一整夜的麻将! 几缕昏黄的电灯光夹杂着一阵阵压抑了的说笑声透过筷子粗细的地板缝,刺眼而又扎耳地直射向蒋介石。 “娘希匹!”一股怒火从蒋介石的心底油然升起,他狠狠地一蹬双脚,将被子踢开,然后一骨碌翻身下床,披上睡衣,几步来到房门口。 “阿巧,都啥辰光了,还不收场?玩了一夜天到现在还不尽兴吗?”蒋介石俯身在楼栏杆上,露着个光光的花生米脑袋,冲着楼下的客堂间就是一嗓子。 楼下的和牌声、说笑声戛然而止,接着,一桌牌友便伸头吐舌地悄然作了鸟兽散。 姚阿巧迷上了麻将,蒋介石先是忍着不吭声。再加上他整日在外奔忙,也无时间顾及,只好睁一眼、闭一眼,由她去。岂料阿巧得寸进尺,居然彻夜通宵地钻在了“方城”之中。尤其使蒋介石戳心的是那彻夜不熄的电灯,整整一夜的电灯费,虽说数目不大,但如此日积月累,那也数目可观呀!虽说与戴季陶、张静江他们一起合伙在交易所做股票生意,入了一个股东,但这可是个“干股”呀,所分得的利息少得可怜。再加上平时又亏空了张静江一大笔钱,每月所赚得的这点利息,就是与工资一起加起来,也不够还呀!如今阿巧又如此不会“做人家”,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眼见几个牌友相继离去,蒋介石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姚阿巧便横眉竖眼地呵斥道: 第14章 赴东洋风流喜得子,遣烦闷冶诚迷赌博(2) “阿巧,你也太过分了吧?尽一尽兴也就可以了嘛,何必一弄就是一个通宵!这还成何体统?” 姚阿巧本来就因给蒋介石剎了牌兴而内心不悦,现在见男人还要唠叨,便也忍不住白了男人一眼,还嘴道: “不就是叉叉麻将嘛?谈得上什么体统不体统的?” “点一夜电灯,还要赔上开水茶叶,你倒好派头呢!” 姚阿巧一听更委屈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月英家一晚上要开两三桌呢,还吃夜宵。” “月英是月英,你是你。” “我比不上月英?” “从家有铜钿。” “铜钿再少,麻将还是叉得起的。” “还要犟嘴?!”一向对他俯首贴耳的姚阿巧今天居然敢说一声回一声,气得蒋介石太阳穴上的青筋也暴绽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你可晓得点一夜电灯要花多少铜钿?照你这样下去,我在外头辛辛苦苦赚来的一点铜钿付电灯费倒差不多!” “哼哼。”姚阿巧一声冷笑,“这又能怨谁?”下面的话没说出口,但言下之意很明显:只怨你这个当家人没花头,没本事发财。 蒋介石听出了阿巧的话外之音,顿时触痛了他的心境,不由两眼瞪成了一双鸽蛋样,左右开弓捋起睡衣袖管,一步一步逼向姚阿巧: “你格个女人,莫非是皮肉发痒了不是?” 姚阿巧见蒋介石真的动了肝火,并居然要动手动脚打人了,这才吓得不敢再吱声,嘴里不知嘟哝些什么,转身往楼下去了。 从此,蒋介石一旦回家,看见姚阿巧这走火入魔样,就难免与姚阿巧发生口角。为此,俩人之间的感情也逐渐疏远了。 这从蒋介石在1919年10月与1920年元旦的日记中可以由此见到一斑: “冶诚赌博不休,恶甚,恼甚。” “早晨未起床时,瞟见楼下电灯尚明,甚恨冶诚不知治家法,痛骂一场。娶妾之为害实不胜言……” 但是,姚阿巧并没有因为蒋介石的反对而放弃她的嗜好,她只是变换了些手法,把麻将尽量放在白天搓,不通宵达旦罢了。她把小纬国与家务等一应尽悉推给雇来的小保姆料理,自己仍整天端坐在牌桌前,借百十张骨牌来消磨时光,打发无聊烦闷的日子。好在蒋介石白天基本在外面,不回家,她自也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第25页 蒋介石与姚阿巧的矛盾达到尖锐化,是1920年春。 那年春天,蒋介石得了伤寒症,死去活来,生命垂危,住进了医院。蒋母王采玉知道后,魂飞魄散,她不顾自己年迈体弱,马不停蹄地带着儿媳毛福梅从溪口赶到上海,看望儿子。 婆媳俩一路辗转来到法租界蒲石路新民里13号时,已是下午二时左右,婆媳俩急于赶路,一路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蒋介石的病情使她们心焦如焚,早已顾不得干渴与飢饿了。 “志清——” “阿巧——” 还没近亭子间,婆媳俩便在楼下大唿小喊了起来。 “你们上来呀。”楼窗里只传出姚阿巧的应答声。 只闻声音在,不见人下来,婆媳俩只得手足并用,摸着破旧的木楼拾级而上。 推开门,婆媳俩愣住了—— 房间正中,端放着一张角牌桌子,姚阿巧与几个男女正端坐在桌前搓麻将,嬉笑快乐着呢。见婆母与毛福梅俩人大包小裹地进得门来,姚阿巧这才不得不从牌桌上欠一欠身,说了声“姆妈你来了”,接过王采玉手中的包裹,两眼却依然落在面前的“方城”上。 一股侥倖的喜悦之情涌上婆媳俩的心头:姚阿巧如此镇定地在叉麻将,想必志清的毛病没什么大问题。 “阿巧,志清人呢?”王采玉问道。 “在医院里。” “毛病怎么样?” “大夫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姚阿巧来不及把婆母的包袱放下,一屁股坐在牌桌前,兴奋地沖牌友们嚷道:“和了和了!这一副我和了!” 在医院里?! 婆媳俩的心“唿”一下又沉到了底。 但姚阿巧那种麻木漠然的神态,让王采玉大为不悦,她颓丧地坐在床沿上,沉着脸问道:“那你怎么还……” 婆婆的话音未落,一边的毛福梅狠狠白了姚阿巧一眼,“唿”一下把手中的一把油纸伞往牌桌当中一放,一肚皮气不打一处来:“在哪个医院?毛病到底怎样了?” 姚阿巧见到横亘在面前的油纸伞,这才自知理亏,只好尴尬地把蒋介石因伤寒症住院急治的事情经过一一向婆媳俩和盘托出。 那几个牌友见势头不对,也自识相地离桌而去了。 婆媳俩听到蒋介石所住的医院及现在的病情后,即催着姚阿巧在前面引路,婆媳三人直奔医院。 蒋介石的这场伤寒症来势很勐,他起先不以为然,再加上姚阿巧对他漠不关心,所以等到发觉,已是大病缠身,处于半昏迷状态了。幸亏张静江、戴季陶等几位结拜兄弟的及时而又鼎力的相助,他才得以及时进入协和医院进行抢救与治疗,并终于摆脱死神,转危为安。 毕竟是花烛夫妻,毕竟双双共同生下了蒋经国,尽管夫君在外寻花问柳,另娶小妾,但生性憨厚善良的毛福梅非但不计前嫌,反而自告奋勇地整日整夜地陪伴在夫君的病榻前,担当起了为夫君端茶送水的义务。而姚阿巧则因有婆母与毛福梅的到来,反而更加没了牵累,更是一门心思地钻进了她的牌桌前。只是因婆媳她们的到来使本来就不大的亭子间显得更加狭窄了,而且也不敢过分地在婆婆面前放肆,只好去邻家的牌桌上尽兴了。 这一阵来,姚阿巧的手气不太妙,一上牌桌,连连败北,将身边仅有的几许积蓄输了个精光。为了扳本,她只得亲自去协和医院找蒋介石。 蒋介石已经大病初癒,人也日渐精神起来,体温也正常了,只是一场病魔纠缠后,使他浑身软弱无力。这天,他正倚在床头与毛福梅说话,忽然,姚阿巧走进了病房,来到了他的身边。 “志清,这几天好些了吗?”阿巧笑嘻嘻地把一锅婆母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到蒋介石的面前。 “唔,好多了。”蒋介石点点头,一场重病,一场罹难,终于使他的头脑有所清醒,他望望阿巧,又看看身边的元配夫人,不由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气。尽管阿巧与福梅两人在外貌上天差地别,一个小家碧玉,一个粗陋糟糠,但烈火见真金,疾风知劲草,事到如今,还是元配夫人好呀,就像一件贴肉布衫! 三人各怀心事,无声无息地坐了一会。最后,还是姚阿巧憋不住,支支吾吾地开了腔: “志清,这个,你身上有没有铜钿?” “你问这是啥意思?” “姆妈与福梅姐来了,原来的一点点存货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家里总要开销的……”阿巧把一路上来已编好的台词说了出来。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已把铜钿交给姆妈用去了。” “这个……”,阿巧一怔,她没料到蒋介石会下出这么一步棋。 “这……也不够的呀,房钱,电灯费,还有小纬国一天总要用掉几角钱……” “鬼话!”蒋介石斜乜着姚阿巧,冷笑道,“恐怕是赌资不够了,没有铜钿扳本了吧?” “你……”,姚阿巧被蒋介石一语中的,顿时语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蒋介石见姚阿巧这般神情,更断定自己的判断准确了,于是,他再也忍不住,鼓出双眼骂道: 第26页 “你这个滥料货,像你这种样子,就是万贯家财也迟早要被你败光的!亏你还好意思开口。看来,你是存心要把我气煞哉!” 姚阿巧自知理亏,但还想孤注一掷,便垂睑低声道:“其实,我这一阵也不在家里叉麻将了,你出院后可以问姆妈嘛。一个人家,开出门来七件事,总不能看着断炊吧?” “你放心,断不了炊的。” “那么,你、你把铜钿都交给人家去了,不给我,你把我放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姚阿巧憋了一肚皮的气再也熬不住了,冲着蒋介石响了嗓门。 “娘希匹!”蒋介石见姚阿巧居然敢当着妻子的面向自己高声发火,感到失了脸面,顿时勃然大怒,“我进院前家里还有十几只大洋呢,你、你都用到哪里去了?才几天,都用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人今天起,你不要想在我手里再拿到一角铜钿,我一角也不会给你的!” 姚阿巧彻底失望了,她含着两汪眼泪气鼓鼓地站起身,跺了跺脚,赌气道: “那好,那好,这个人家也就不要再开下去了!” “滚!你给我滚!”蒋介石怒不可遏,抓起床头一只玻璃杯就向姚阿巧噼头掷去。 姚阿巧把头一偏,“砰”一声,玻璃杯在墙上砸了个粉碎。 毛福梅见状,只得连忙上前护住姚阿巧,一边说着“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脾气”,一边将姚阿巧连推带搡地赶出了病房。 “格个女人,气煞我哉!”姚阿巧走后,蒋介石仍是余怒未息,迭声骂道。 毛福梅送走姚阿巧回到病房,正好听到蒋介石的这句骂声,她也不接嘴说话,只是冲着夫君一声冷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意味深长。言下之意:自作自受,这就是你蒋介石要讨小老婆的好处! 这件事,使蒋介石十分生气,在他之后出院的日记里也写道: “近日冶诚嗜赌而不待我疾,且出言悖谬,行动乖张,心甚忿恨之。” 姚阿巧一系列明显变化,使蒋介石对她失去了好感与兴趣,最后终于促使蒋介石作出了“出妻”之举。所以说,蒋介石后来拼命追求陈洁台,并与陈洁如同居,这里面不能排斥姚阿巧嗜赌所造成的原因。 1921年5月,蒋介石终于作出了一个打发支开姚阿巧的好办法。这实在是一个不露山、不显水的妙计呀! 第15章 蒋母王氏溘然长逝,分道扬镳大打出手 1921年4月,广州宣布成立国民政府,孙中山被选为非常大总统。 1921年5月20日,蒋介石忽然接到一份电报。展开一看,他不由喜出望外,感到自己东山再起、重振旗鼓的时候到了! 原来,孙中山要请蒋介石速赴广州,共商国家大事呢! 蒋介石决定趁这机会,将他早已厌烦了的姚阿巧打发到溪口老家去。 更深人静,姚阿巧还不识相的在楼下与邻里叉麻将,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一阵阵传到楼上蒋介石的耳内里。要按往日,蒋介石早就忍不住了,要狠狠沖楼下骂上几声“娘希匹”了。但是,今晚他出奇的冷静与宽宏,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候姚阿巧尽兴上楼睡觉。 也许今晚蒋介石出乎意料的冷静,使姚阿巧反倒忐忑不安了,所以,这场麻将才叉到半夜,就休战了。姚阿巧在楼下洗脸洗脚后,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来,脱去衣服,又轻轻地躺在了蒋介石的身边。 蒋介石压根没睡着,他等到姚阿巧躺下后,便开口说话了:“冶诚。” “呀,你还没睡着呀。” “与你说个事。今天,广州孙中山拍来了电报,要我马上去他那里干事。这也正是我盼望多久的事了,所以,我决定马上启程……”  听到这里,姚阿巧心里已有了几分明白,她知道蒋介石又要有什么花头了,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既然是好事,那你就去吧。反正我与纬国在这里有人照应的。” “不。”蒋介石摇了摇头,“现在革命形势表面上看来是不错,但是实际上内里并不太平。我这一走,反对派就会马上引起注意,一引起注意,他们就马上会寻我的。要是他们寻不到我,寻到了你。你想,你一个女人妈妈的,怎么是好?所以,我想把你与纬国统统送去溪口乡下。这样,我在外头闹革命也可以放心了。” 姚阿巧知道蒋介石的脾气,他一旦决定要办的事,无论是谁也拉不住他、扭不转他的,所以,她听到这里,只好长长嘆一口气,道:“那你说啥辰光走?” “明天。” “明天就走?”姚阿巧还是感到了突然与匆促。 “夜长梦多,再说广州孙中山要等急的。明天一早,我就亲自送你与纬国回去。火车票我已托人买好了。” “明天,这么急……”姚阿巧显然还依恋不舍她的那一桌牌友,不满地嘟哝道。但是,蒋介石说完了便没再吭声,不一会儿,他便发出了很响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一辆“奥斯汀”洋轿车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停在了新民里13号楼下。蒋介石与抱着小纬国的姚阿巧悄悄地下了楼,坐上了轿车。 第27页 不一会儿,他们已坐在了上海到奉化的火车包厢里。 到达家中时,已是下午3点钟左右。蒋介石与姚氏母子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丰镐房里时,正重病躺在床上的蒋母王采玉高兴的连病情都好了不少,眼都合不拢了。她乐得蒋家又添了一个传香人。 唯独蒋介石的结髮妻子毛福梅心里老大不开心,她毕竟嫉妒这个与她争宠夺位的姓姚的女人,现在她也了儿子,她今后可不知要怎的爬到她的头上来呢! 蒋介石向母亲们说,他是不放心让阿巧母子单独生活在上海,决定让她俩居住在溪口。王采玉当即欢喜也来不及,马上点头同意了。  其实,蒋介石还有一个用意没说出来,他要让已失去自恃力的姚阿巧在溪口婆母与大妻毛福梅的监督与薰陶下,重新做一个循规蹈距的人。这此,第二天当蒋介石即要离开家乡时,他特意找来了同镇的陈志坚女士,请她担任姚阿巧的家庭教师,教习阿巧读书习字,做个真正的知书达理的人。 陈志坚欣然应允了下来。 陈志坚是蒋介石幼时的同学,也是毛福梅的结拜姐妹,她本在宁波学校任教,此时尚在溪口家中休息。自从那天起,陈志坚就一连几十年跟随着姚阿巧,既是阿巧的家庭教师,又是阿巧日常生活中的好帮手。 第三天一早,蒋介石早早起了床,用冷水洗了脸、漱了口。早年在河北保定陆军速成学校学习军事时,他就养成了这种浓厚的军人作风,改不了这习惯。 离家赴广州的时候终于到了。 蒋介石挨个向母亲等人作别,然后背上行囊,大步走出了溪口镇。 姚阿巧抱着小纬国,倚在门边,她目送着夫君娇健笔直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知不觉中,两眼涌起的泪水,模煳了她的双眼。 一种隐隐的哀恋别情,悄悄地漫进了阿巧的心田里,与蒋介石结合整十年了,她早已把自己的一腔情丝、把自己一生的命运,都交託给了蒋介石了。 蒋介石走了,她把一腔的情爱,都倾注在了小纬国身上。 1921年5月24日晚,到达广州的当晚。 蒋介石做了一个恶梦。 梦中的他似乎在遨游名山大川,忽见山野白雪皑皑,无边无际,蒋介石惊异万状。梦醒后,他分明记得,梦中见到的山峦,正是母亲当年带他在普陀进香的地方。蒋介石也许有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他隐隐总觉得老母将有什么不测。 于是,第二天,他不顾孙中山如何的惊奇,便立即向孙中山辞行,以老母病危为由,匆匆又回到了溪口。 果然,老母一病不起,无法挽救,以至于“泰山其颓”了。 1921年6月14日,蒋母王采玉溘然长逝,蒋介石深感哀痛。母亲在临终之前,曾给蒋介卿、蒋介石立下遗嘱,表示她不愿与蒋父安葬在一起,因为蒋肇聪墓旁已葬有徐、孙两夫人。她再葬在丈夫身边,只能屈居第三。因此,她要求儿子把她葬在“甲子穴”里。王氏生前曾向风水先生请教过,认为“甲子穴”是最好最干净的坟地,其它鬼怪不能侵入,而亲人却可自由往来。 蒋介石遵照母嘱,请了两位方士在家乡四处寻找“甲字穴”,最后选中了白岩山鱼鳞岙中段北面的一块平地。蒋介石花了四个月的时间,为王氏建了坟堂。孙中山获得蒋介石如此忠孝的事情后,大受感动,特为王氏坟墓题写了“蒋母之墓”的碑文。此外,还有蒋介石撰、张人杰书的輓联:“祸及贤慈,当日梗顽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当时,许多国民党要人都作了輓联輓诗。胡汉民作墓志,汪精卫作铭,由沈尹默书写;谭延 题《蒋太夫人像赞》;林森作诔辞。所有这些祭文挽言,后来都由叶楚伧搜集成册编成《哀思录》发行。 蒋介石在葬母期间,广州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蒋介石将母装殓完毕后,于9月13日,应孙中山、陈炯明、胡汉民、许崇智等人的多次信、电邀请,抵达广州。这时,陈炯明叛变的迹象已很明显,蒋介石採取迴避的态度,在广州仅逗留了八天,又回到了溪口。 11月23日,蒋介石再为王氏举行安葬仪式,孙中山派许崇智代表他来灵前祭奠,戴季陶、林业明、居正等也从广州赶来送丧。 虽说,王采玉的去世,牵动了许多人的心,但最感到沉痛的是还是毛福梅。蒋介石遗弃她后,每当蒋介石欺负她的时候,婆婆总是站在她的一边训斥儿子。婆媳俩甘苦与共,休戚相关。如今,婆婆去世了,她的精神支柱倒下了,她能不恸哭、能不哀伤吗?她怀着沉痛的心情办丧事,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没有好好地休息,她不知疲倦地操劳,里里外外,不知化了多少心计!她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亡灵,才能使自己悲痛的心情得到一点慰籍。 好容易把丧事办完了。 吃过晚饭,蒋介石把经国、纬国叫到跟前,并把毛福梅、姚冶诚也叫来。他沉思了一会,然后对两位夫人说: “以前,母亲在世,许多事情无法放开,现在她老人家去世了,我也没有这个牵挂了,我要外出闯一闯、干一番事业。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给儿子经国,“经国,你念一念吧。我要说的话,都在上面写清楚了。” 第28页 蒋经国已读到小学五年级,认了不少字,他接过父亲手中的纸条,读了起来。 “余葬母既毕,为人子者一生之大事已尽,此后乃可一心致力于革命,更无其他挂系。余今与尔等生母之离异,余以后成败生死,家庭自不致因我而再有波累。余十八岁立志革命以来,本已早置生死荣辱于度外,唯每念老母在堂,总不使以余不肖之罪戾,牵连家中之老少,故每于革命临难决死之前,必托友好代致留母遗禀,以冀余死后聊解亲心于万一。今后可无此念,而望尔兄弟两人,亲亲和爱,承志继先,以报尔祖母在生抚育之深恩,亦即所以代慰藉慈亲在天之灵也。余此去何日与尔等重叙天伦,实不可知。余所望尔等者,唯此而已,特此条示经纬两儿,谨志母忘,并留为永久纪念。 父泐” 蒋经国刚把纸条念完,蒋介石还来不及把纸条中的内容向两位夫人作一解释,但见毛福梅与姚阿巧两人像各自吃了兜头一盆凉水似的,各自浑身发抖,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俩的文化水平不高,但信中的“离异”两字还是听得懂的,知道蒋介石现在高堂老母去世,更加无人管束于他,所以放心大胆地公然提出了他久蓄于心头的离婚一事来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蒋介石欲与毛福梅、姚阿巧离异的心思由来有之。且看在他先前的几则日记中就有披露了: “盖因弃去,一则纬儿无人抚养,恐其常起思母之心; 一则藕断丝连,虑其终结不解之缘……处置冶诚事,离合两难,乃决定暂留而析居,以观其后……” 对于毛福梅,蒋几次与她吵架,波及蒋介石母子关系,使他非常苦恼,有一度,他甚至想以出家来解除“尘俗之累”。他说:“家事如沸,思之郁闷……环境难打破,只有出俗为僧而已。” 所以,蒋介石今天此举,除了姚阿巧听来感到突然而不可思议外,对于毛福梅来说,这却是她预料之中的事。但是,这事毕竟太气人了,毛福梅首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指着蒋介石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到蒋家二十年,家里家外,没日没夜地干,我有哪些地方对不起你们蒋家的?你就这样报答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毛福梅越骂越气,蒋介石越听越火,他顺手拿起一根皮带,朝毛福梅身上打去。 毛福梅挨了一下抽打,气得浑身发颤,她好象失去了理智,扑上前,一把揪住蒋介石的衣领,嚎啕大哭道:“你打吧,你打吧,我这条命今天就送给你了……” 蒋介石见状,心头怒火更加旺盛,他提起皮带,干脆冲着毛福梅没头没脑就是一顿抽打,周围人谁也劝阻不了,连上前都上不去。最后,还是亲友们强行上前,把毛福梅拉到楼上藏了起来。蒋介石还不罢休,他冲到楼上,攥起拳头,勐击毛氏的身子,直打得自己精疲力尽气犹未消。最后,他一把揪住毛氏的头髮,从楼上拖到楼下。可怜毛福梅倒在地下,半死不活。 十一岁的蒋经国看到母亲被打得死去活来,呜呜直哭。他泪流满面,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不要打了,爹爹,不要打阿妈了……” 小经国的哭求声,使满屋人见了,无不流下同情的眼泪。 最后,蒋介石才在亲友们的劝阻下走出了房屋。 姚冶诚听到蒋介石要与她脱离关系,也非常气愤,她看到家中吵得天翻地復,就骂了一声“没心肝的赤佬”,拉上小纬国就走出了丰镐房。 蒋介石与两位夫人的突然翻脸,旁人不知底细的都以为这是蒋介石一阔脸就变,嫌弃起了糟糠。其实,这仅仅是一个方面。原来,蒋介石在上海时,他早在前两年,就已悄悄地又爱上了另一个烟花女子,所以,他那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本质就这么快的发生了变化。 蒋介石安葬完毕母亲当即马不停蹄,直奔广州,紧紧跟着孙中山闹起了革命。 第16章 蒋介石问柳罗香院,授计谋智赚潘师兄(1) 不能说蒋介石是个胸无点墨的凡夫俗子,他之所以能受到孙中山的青睐,在政治上平步青云,这与他的际遇时势及他的知机应变能力有很大的关系。 1920年左右,蒋介石肯见苏联对中国革命的影响,无论是在理论上或是实质性的帮助,都 有不可忽视的形势,加上孙中山对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信念越来越强,蒋介石明白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必须与苏联搭上关系。 1923年8月,蒋介石取得了孙中山的同意,首程苏联。 在苏联期间,蒋介石在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上发表讲话,并故意表态,要求共产国际派员到中国来,实地了解国民党对中国革命的领导形势。 同年11月底,蒋介石凯旋迴国。他的首程苏联之行,显然地抬高了他在国民党中的身份与地位,同时也使苏联的领导人认识了这么一位国民党青年高层人员。这种优势,使蒋介石后来成为夺得黄埔军校校长的职务的先决条件。尤其是几位追随孙中山的有才干的人如邓铿等的被暗杀,更为蒋介石扫通了前进路上的障碍,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这时,蒋介石因筹建黄埔军校一事,受到了中共党员与苏联方面的反对,他的革命积极性一度受挫,郁郁寡欢之际,他暂时告别了广州。 第29页 踌躇满志的蒋介石回到了阔别两年的上海。 这时,姚阿巧因与毛福梅在溪口再也难以苛合下去,又一个人带上小纬国,悄悄地回到了上海,并就住在她的过房爷张静江的别墅里。  蒋介石一到上海,便直奔张静江家,会见了姚阿巧母子。 当时,小纬国已经8虚岁了。 姚阿巧也有43岁了! 43岁,这是一个妇女可怕的年龄,因为这年龄的妇女,已是彻底告别她们的黄金时代,在走下坡路了。 姚阿巧同样不可避免,尽管她从来没有生育过、两年没见,乍一见到姚阿巧,蒋介石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惊:阿巧老了,明显地憔悴了,红颜从她脸上尽悉褪去白晰的皮肤松驰了,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正当年富力强、年仅37岁的蒋介石在心里更加讨厌这个残花败叶般的苏州乡下女人了。 忠诚的家庭教师陈志坚与姚阿巧母子住在一起,但是,她现在已听从姚阿巧的关照,一门心思地把教授文化的精力放到了小纬国身上。姚阿巧毕竟年纪大了,又有小纬国分散了她的精力,所以她认得的字并不多,只能勉强诵读一些普通的经文。 好在姚阿巧现在住在过房爷家,没有了叉麻将的“搭子”,不能整天到晚痴迷在麻将牌上了。特别自从那回在溪口她亲眼目睹了蒋介石叫嚷要离异的举止行为后,她也似乎一下子看破了红尘,内心世界变得更加淡泊,所以,现在她一空下来就念经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她后半生平平安安。为此,蒋介石原先对她的那些厌嫌情绪也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在上海空闲下来,蒋介石再次感到了寂寞与无聊,于是,他重蹈覆辙,与性本好色、本性难移的难兄难弟戴季陶一起,乘上了一辆三轮车,直驶向上海五马路。那里,有个当时上海最高级的妓院--罗香院。上海认称它为“长三堂子”。他要与戴季陶一起去那里“吃花酒”,重温往日的美梦。 车到长三堂子门前停下。 蒋介石在戴季陶的带领下,熟门熟路进入里面。刚踏进花厅,便有一个镶着满口金牙的老鸨笑逐颜开地迎将上来,怪声怪气地叫道:“啊呀呀,戴先生,长远不见,今朝怎么让你想到来的呀?喔哟,还带来一个先生,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顿时,花厅里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与一阵阵丝弦清歌声,象一阵清醒剂似的,迎面扑向了蒋介石。 “戴先生,吃啥酒?三叶瓣?还是五梅福?六六寿?”老鸨殷勤地敷衍着。 这些都是吃花酒的行话,蒋介石懂的。吃花酒要有妓女作陪,三、五、六个不等。最高级的为“十姐妹”,一个妓女比作一朵花。她们先陪嫖客吃酒。然后由嫖客从中挑选一个,带入内房,干那男女的勾当。 戴季陶用目光徵询了一下蒋介石的意见。 蒋介石伸出一只巴掌。 戴季陶心领神会:“五梅福。” “晓得——”老鸨接到了肉头生意,喜气洋洋,当下揿动电铃,从楼上招唿下五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来。接着,又有“乌龟”们搬上了一桌酒菜。 “喔唷,先生,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有缘份哪。” “对对,我们前世有缘,今朝来相会。” “请,请呀!” “吃,吃呀!” 五个妓女一上桌,便各自施尽风骚,围着戴、蒋两人挤眉弄眼、动手动脚。 长三堂子是上海的高级堂子,百余名妓女大部份色艺出众,勾人魂魄。蒋介石在东洋时就是个风月场上的行家里手了,凭眼力一看, 便知这五个妓女都是残花败柳的半老徐娘了,与她们周旋,顶多被她们挖掉些钞票而已,也无什么乐趣可言,不由心里顿生腻烦之感。凭心而论,这几个妓女并不比阿巧胜过多少。 果然,不消一刻,已有两个妓女一在一右挟住了蒋介石,勾颈捏腿,不客气地把纤纤小手伸进了蒋介石的腰包里。 蒋介石心里骂声“娘希匹”,脸上假笑着,暗下使劲挟住腰包,将那两个妓女推开,说道:“各位阿姐勿要急,先陪我们吃上两盅,我们再一起白相相。” 两个妓女讨了个没趣,撇嘴耸肩退下阵去。 戴季陶见状,心中有数,一招手叫来老鸨母,翘起大拇指头戳向蒋介石道:“喂,我说x阿姨,我的这位弟兄是东洋留学生,格子高的,你要有数目呀!” “戴先生的意思是……” “六六寿,再添一朵新点的,最好是勿曾开过包的。” “有数目!”老鸨母见生意额增高,自然乐意,拍着蒋介石的肩胛道,“迭位先生放心,只要先生手段大,我拣一朵最新的花来给你闻闻。” 蒋介石大大咧咧一挥手:“那就有劳阿姨了。” 戴季陶忙把几块银洋塞到老鸨母手里:“先拿去吧。你要晓得,我们现在是难得来的了。” “爽气!”老鸨母见钱眼开,“我马上叫我新收的一个小囡来陪先生吃酒。她可是会讲苏联话的呢。” “哦?”蒋介石陡感兴趣,“真的?” “我还骗你?人家受过高等教育,是个读书人呢。” 第30页 “那快叫她出来,说几句我听听。俄国话我也懂几句的。”蒋介石这话不假,他在苏联时确实学过几句的。 老鸨母浪笑着,当下揿动电铃。 不一会,电铃响起的那个楼上的房间里,款款地走下一个高挑个子的姑娘。 这姑娘身材瘦长,不甚丰腴,穿一件绛色旗袍,头上随便地扎一块丝绸花手帕,表情冷漠地来到老鸨母面前:“姆妈你叫我?” “洁如,去,陪陪那个客人。人家是东洋读书转来的,与你正好谈得拢。” “唔。”陈洁如应命,低 眼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又款款来到蒋介石面前,熟门熟路在顺势坐到蒋介石的面前,用一口标准的苏州话说:“先生,初次相见,你多照应。” 蒋介石顺势捏住陈洁如的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说实话,蒋介石第一眼见到陈洁如时,有些失望,这姑娘十七八岁,虽说是只“新鸡”样子,但长得实在不怎么样,瓜子脸,略带长方形,高颧骨,一只鹰勾鼻子,大手大脚,乍一看,有点粗气。看在“新”的份上,蒋介石与她敷衍了几句。 岂料几句话一谈,蒋介石大感兴趣。原来这年方17岁(1906年出生)的陈洁如,不但说得一口较为流利的俄语,对古诗文也知晓不少,说起话来,书雾腾腾文绉绉,确实非属一般草包妓女。尤其陈洁如操得一口吴侬软语,这更使蒋介石心中喜悦,暗道:莫非我今生里真有天意按排不成?与苏州女人前世有缘哪! 当天,蒋介石便拥着陈洁如,住进了陈洁如的房中。 一来二去,蒋介石便与陈洁如难捨难分了。 几次接触,蒋介石真的欢喜上了陈洁如,他发现陈洁如不但比姚阿巧年轻,有其特有的魅力,而且善解人意,谈吐得当,每每说话,总切中蒋介石的下怀。 其实,陈洁如本是个聪明伶俐、鉴貌辨色的姑娘,她与这个比自己将近大了20岁的男人初次交往,便看出这个武官出身的男人有着怀才不遇的心情,有着远大的抱负。于是陈洁如对症下药,乘虚而入,趁与蒋介石在床上云山巫雨、如胶似膝之际,大起胆子,婉言相劝道:“蒋先生,有道是‘龙困浅滩受虾戏,虎落平阳遭狗欺’,我看你是胸有雄才、藏龙卧虎之士,切不可沉湎于声色,误了自己的前程呀。”  蒋介石听了,心中甚为感动,这种话,他可是在毛福梅与姚阿巧处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何况这种一针见血、高瞻远瞩式的指点出于一个还不满20岁的青楼女子的口中,更是难得。他不由感动地望了陈洁如一眼,故意说道: “洁如有所不知,当今之世,政局不稳,还不如做生意赚铜钿来得实惠。” 洁如听了,淡淡一笑,道:“蒋先生,说了你不要动气,我看你是不善做生意的人,你是块将才的料,能指挥千军万马的人,依我之见,你只有在政界军界闯荡,才会飞黄腾达……” “你?!”蒋介石险些拍案叫好。自进长三堂子以来,他一直以生意人的身份出现在陈洁如的面前,岂料陈洁如目光敏锐,寥寥数语便已为自己人命运作了描勒,且如此准确无误,这样的奇女子真为少见!这样的女子不是自己的知音还会有谁? 蒋介石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制,他一把抓住陈洁如的手,不由对她顿时肃然起敬,刮目相看:是呀,在自己漫长的军旅和政界生涯中,多么需要象陈洁如这样一位女军师、女参谋一般的知心解意的人呀! 这些话,平时就连戴季陶、陈果夫、张静江这样的知心好友,也从没有这么一语中的地对自己说过呀! 陈洁如见蒋介石目光炯炯、半晌无语,不由有些怯慌,忙说:“蒋先生,小女子倘若说得不对,还望你不要见怪,权作小女子没说。” “不,你说得好,说得好!”蒋介石忘情地一把抱过陈洁如,疯也似的一阵亲吻,“洁如,我的心肝,你简直是钻在我肚皮里的孙悟空、诸葛亮呀!” 蒋介石一时激动,竟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身世,一一向陈洁如说了出来,说完,他激动得抱着陈洁如说:“洁如,我需要你,真心需要你!我一定要把你赎出去,让你长相随在我的身边。” 陈洁如心花怒放,表面上却是忧心忡忡,道:“蒋先生语重了,洁如担当不起,小女子不敢……”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甘于在这烟花院中过一辈子?”蒋介石大惑不解。 陈法如摇摇头:“我只怕你一时激动,把话说过了头。还有,我只怕你到时候嫌弃我了,把我一脚踹开……” “唉呀!”蒋介石跌足叫道:“洁如,你想到哪里去了!” “扑哧!”陈洁如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十个男人九负心,谁知道你将来是怎么回事呀?也许你有朝一日做了皇帝,不把我忘了才怪呢!” 第17章 蒋介石问柳罗香院,授计谋智赚潘师兄(2) “洁如,我的心肝……”蒋介石热血沸腾,用力抱紧陈洁如……  蒋介石欣喜不已,如获国宝,他真的从内心爱上了陈洁如,而且感到从未象现在这样倾心爱过一个女子呢!他下了决心,无论怎样,也一定要把这个色相一般、但胸有锦绣的沦落风尘的才女赎出“罗香院”,作为自己长久相伴。 第31页 要赎陈洁如,必须经得老鸨母的同意。 于是,蒋介石向鸨母开口请求:“x阿姨,这陈洁如,我看中了,想赎她出去呢。” 鸨母眼珠一转,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蒋先生,你能否换个其她人呢?这小女儿我最喜欢,刚养到好头上,我还要靠她养老送终呢!” 蒋介石一口咬定不放:“不,我谁也不要,就要她。x阿姨,开个价吧。” 老鸨见此,知这个浙江人已被陈洁如彻底迷住不能自拔,心里暗喜,有心要挟蒋介石,敲一记竹槓。为此,她故作沉吟片刻,一咬牙,作出忍痛割爱状,道:“好!就依了你蒋先生!只要将来你待我女儿好,我认了。” 蒋介石大喜:“多谢x阿姨。” “不过……”老鸨欲言又止。 “多少铜钿,你说嘛。” “反正蒋先生也是直爽人,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洁如是我还在她14岁那年,用30多根条子买进来的。她在我家里养了5年。这5年,衣食饭钿你多少要给点我吧?这样吧,看在蒋先生真心诚意的份上,你拿40根条子来,我就把陈洁如披红戴绸送到你府上。” “吱——”蒋介石不由牙痛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骂道:娘希匹!这老婊子却也心太黑了!40根条子即40两黄金哪,虽说自己目前手头较宽绰,但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巨大的数目来,也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拿不出来,就意味着别想赎出陈洁如! “x阿姨……”蒋介石正欲向老鸨讨价还价,谁知老鸨一甩手绢,站起身,向内屋走示了,只扔下一句话: “蒋先生,你要想好了呀!” “娘希匹!” 蒋介石望着老鸨母一扭一扭远去的水蛇腰,恨得咬牙切齿,一句土骂脱口而出。 骂归骂,但光凭骂能赎出陈洁如吗?蒋介石的犟牛筋脾气又上来了,既然主意已经拿定,就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决定尽一切努力也要赎出陈洁如。 …… 冬日的上海之晨。 阴霾密布,寒风凛冽。 天际的云层象一堆刚从弹花房里扔出来的破棉絮,厚厚实实地堆积在一起,天,象要下雪。 蒋介石倚在楼窗前,懒懒洋洋地眺望着浓云翻卷的天空,此时,他的心情就象这阴冷的天气一样冷漠阴沉。他身穿中式对襟棉袄,双手抱胸,眼神漠然,犹如木雕泥塑一般,独自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几天,蒋介石的情绪很恶劣。 他亲自向孙中山倡导建立黄埔军校一事,目的是为了能使自己谋得军校校长一职。他心里清楚,黄埔军校一旦建立,便是一支国民党强大的后备军,它不仅能为北伐作军事准备,而且可以得到苏联的装备和经费上的支持。但是,在争在军校校长这一斗争时,由于中共党员的反对,蒋介石已趋落选之势,这对实现蒋介石最终的抱负带来很不利的因素。 他恨孙中山。 因为就在孙中山派蒋介石到苏联考察军事的时候,已内定委任程潜为第一任黄埔军校的校长了,蒋介石与李济深只为副校长。这不能不使蒋介石耿耿于怀。他认为:黄埔军校初建,一切都应该向苏联学习。凭他自己与孙中山的关系与他曾到苏联考察军事的条件,这校长一职非他莫属,而不是有一点日本派的程潜。他不愿屈居于程潜之下。 政治上的不得志,私生活上同样也没得意:40根金条就象一道无情的银河,把他与陈洁如分隔在两岸,不能如愿团聚。而此时此刻他是多么需要得到陈洁如的参谋与支持呀!他需要这个非同一般的奇女子来到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共商事业和理想的大计…… 金钱,这个并不比政治容易靠拢的、可诅咒的东西!尽管蒋介石在前沪军都督陈其美的侄儿陈果夫——他的好朋友的帮助下,在大流氓头子黄金荣办的股票市场交易所中入了个干股,但这个干股东是个无资本、多为保镖一类角色的挂名股东而已,哪来这么多的黄金呀! 蒋介石站在窗前,心乱如麻,蒋介石一会儿恨孙中山有眼无珠,一会儿又恨程潜夺他所爱,一会儿又恨老鸨心黑手辣,一会儿又诅咒可爱而又可恨的金钱。 正这时,忽闻楼梯上一阵响,走上一个人来,开口就笑:“哈哈哈,介石兄,这一阵遇上搔头皮的事了吧?” “喔,季陶兄。”蒋介石对着戴季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 “还没什么?”戴季陶狡猾地一哂,“你老兄有什么事瞒得了我?开门见山了吧,是不是为了罗香院里的那个苏州小娘姨?” “嘿嘿……”至此,蒋介石自知隐瞒不过了,只得讪讪笑道,“天仇兄算是把我吃透了,佩服。” “既然如此,好事一桩,赎她出来不就成了?嘆什么气唉什么声呀?” “谈何容易呀!”蒋介石又是一声嘆息。 “那老鸨开价多少?” 蒋介石伸出四根手指:“40根条子。” “什么?”戴季陶不由吃了一惊,旋即咬牙骂道,“这老婊子也太黑心了,狮子大开口!” 第32页 蒋介石怒形于色:“有啥个办法?人在人家手里,她这记竹槓不敲,更待何时?” “那么老兄不肯调头了?” “唔。”蒋介石坚定地点点头,“我主意已定,不再悔改。再说,我已在洁如面前说死了,她等我去赎呢,不再接客了。” “这事倒棘手了!”戴季陶狠狠抽着烟,冥思苦索,也没了主张。忽然,他眉头一松,哈哈大笑道:“介石兄,我说你真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难道你一定要一条弄堂走到底?不会转个弯吗?” “转弯?怎么个转法?” “哈呀呀,你放着上海滩上这样威风凛凛的老头子,还不会转弯呀?” 蒋介石知道他指的是黄金荣,不由将头摇成了个货郎鼓:“不来事的,不来事的。黄金荣一钿不落虚空地,要他借40根条子,百分之百不来事的。” “介石呀介石,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我是说,凭这么张老虎皮,只要黄金荣向那老鸨施加点压力,她还敢要这几十两黄金?还不是识识相相地拿美人送到你老兄的门上来吗?” 蒋介石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天仇兄,你在寻开心。格种事体对老头子说不出口的。就是说了,老头子也不会答应出铜钿帮我去压那个老鸨的。” 戴季陶对蒋介石这种优柔寡断的精神很为不满:“介石兄,你是十分聪明的人物,怎么碰到这种英雄难逃美人关的事,就有点六神无主了呢?你向老头子直言相告,他当然不肯帮你,反而要把你骂个狗血喷头呢。喏,我这里有条妙计,教给你听,此事乃天机不可泄漏,只要你按计行事,我包你马到成功。” “什么妙计?”蒋介石连忙侧过头去。 于是,戴季陶如此这般,在蒋介石的耳边咬了一阵。 蒋介石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愁云渐散,笑道:“季陶兄真是一级军师诸葛亮,此计倒是可以一行的。” 俩人相视而笑。 …… 当天下午,蒋介石便迫不及待地备下了几份重礼,迳自往八仙桥钧培里的黄公馆而去。 他不去拜访当年拜下的老头子黄金荣,而去叩见黄金荣的心腹总管家潘明育。 潘明育正在自己房间里闭目养神,蒋介石上前一声“师兄你好”,把潘明育从甜梦中唤醒。当下,潘明育有点不开心,但转眼看到蒋介石两手拎着火腿、名酒、高级听头香菸时,脸上的神色不禁缓和了不少,含笑道:“介石,又不是过年过节,破费什么?” 蒋介石放下重礼,摇了摇手,答道:“师兄,自从拜了师以后,我一直没有好好谢过师兄引荐之情。这两天好不容易抽个空来朝见师兄,谈不上什么破费不破费的。” 潘明育是在钧培里为黄金荣料理内务的心腹,这人心思极为细密,机灵过人。他对前来投拜黄金荣的徒子徒孙,都视其出息才能予以分档,后再向黄金荣禀报,由老头子按他分档,使用安排这些弟子。此刻,他略微注意了一下蒋介石,见他眉宇之间并不舒展,显然有心事在身,于是,他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介石,你在上海混得不错了,今天来此,我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这个……”蒋介石猝不及防,一时无以可答。 潘明育偷偷地笑了,道:“介石,这上海滩是花花世界,你与姚阿巧俩人未免日子冷清,我看,你不妨把乡下的姐妹接些出来,早晚多个热闹与照应。” 蒋介石听得这番话,不由暗暗佩服潘明育眼力凶,于是,他沉住气,作出十分为难的神色答道:“师兄不愧为知心着意的长兄,我原配妻子在奉化溪口,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死活不肯离开乡下到城里来。上海的阿巧虽说能料理些家务,但如今多了一个小纬国,事体也蛮多,她一个人正好做些家务也忙不过来。” 潘明育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听到这里,他已知蒋介石在外边又有了相好的,肯定现在手头拮据,无钱纳赎,才跑到这里来求援的。于是,潘明育不再与蒋介石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介石,有话直说吧,是不是有了个中意的相好,弄到手要费一点功夫,碰到麻烦了?” 蒋介石被潘明育一语言中,不由脸上红了一下,厚着面皮说:“师兄真是神机妙算,我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师兄你?今天我来拜望师兄,也就想托师兄帮个忙的。” “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于是,蒋介石便把想给陈洁如赎身,老鸨母又奇货可居,狠敲一记的事一一向潘明育和盘托出。最后,蒋介石向潘明育恳求道:“师兄,这事可真难煞我了,你给我出个主意吧,这红倌女我还真少不了她呢。” 潘明育一听,沉吟了半晌,这才缓缓说道:“这事还真有点难办。罗香院那个老鸨心黑手辣,有些名气,若有人要赎妓从良,她不狠狠敲这大老倌一记才怪呢。你算是撞到黑门里了。” 蒋介石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我要请师兄帮忙呀!我知道这件事非师兄的手腕不成。” 这时,潘明育的心中象装了架小风车,转个不停,要按一般人,这样的区区小事他才不管呢,为了一个妓女去坏名坏声、大动干戈,犯不着的。但眼前这个人非同一般,他是蒋介石呀!是个正处于腾飞之中的角色呀!这个姓蒋的也是个心狠手辣、嗅觉灵敏、极善窥测政治风云的人物,如今,他又傍上了孙中山,一炮走红的日子在后头呢!不说不敢得罪了,就是马屁也要多拍几下呢。这下,机会来了,我何不趁此做个顺水人情,留下点交情,也好让日后多条后路。 第33页 想到这里,潘明育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击掌,坐起身道:“得!今天为了介石兄的终身幸福,我赤膊上阵了!其实,这事也不必惊动老头子,由我潘明育一个人便可拿下。只是,到时候铜钿还是要花两个的。” 蒋介石大喜,迭声道:“那当然,那当然。” 接着,潘明育又向蒋介石要了陈洁如的名字、年龄等简况。蒋介石这才喜滋滋地与师兄作别。 那么,潘明育是用什么手段来对付那老鸨婆的呢?陈洁如究竟赎出青楼否? 第18章 潘明育优势压老鸨,鸿门宴大亨逞霸道(1) 潘明育果然没有食言,翌日,他便亲身躬往,乘轿车来到“罗香院”,点名道姓,直接找到了那老鸨婆。 潘明育是上海滩有名的“黄金荣帐房”,谁敢得罪?见潘帐房亲自光临,老鸨婆哪敢怠慢,忙热情迎接。 “呀,潘先生难得光临寒舍,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唿,好让我前去迎驾?” 潘明育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不必客气了,我今天来,就为我们老头子的事体来的。” “黄老太爷……” “是的。我们老头子有个顶顶得意的门生,姓蒋,他来过这里。” “对对,蒋先生,我见过几次面的。”老鸨婆心里一沉。 “听说,他与你的一个叫陈洁如的女儿相好上了?” “是……” “要想赎她出去?” “……” “你要40根条子?” “唔……” “啧啧!”潘明育故将眉头一皱埋怨道,“喏,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别人,别说40根,就是400根,我也不管的。但对他嘛,我就不得不讲句公道话了,你问他要条子,叫他一个穷当兵的怎么拿得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去向老头子开口伸手吗?” “这个嘛……”老鸨婆听到这里,知道来者不善,黄金荣在上海滩上的势力有多大,她心里一清二楚,而且今天又是这黄门大弟子亲自出面,知道此事更是非同小可了,于是,她忙打下个埋伏,道,“啊呀呀,说了半天,这位蒋先生是黄老太爷的人呀!我可一点也不知道。他也从没有向我说起过嘛。潘先生,我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呀。” “现在我这么一说,你知道了吧?” “嗯,我现在有数了。” “有数就好。反正,你放他一马,也等于给黄老太爷与我一点面子。铜钿银子用得光,人情用不光。以后,只要你‘罗香院’有什么事体,用得着我潘某,一个电话……” 老鸨婆是经过大场面的人,何等识相,听潘明育连后门也关了,知道这事再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她硬耐住绞心肉痛,放了个顺水人情,顺水推舟地说道:“既然你潘先生吩咐下来,我怎敢违抗?这样吧,我打开天窗说亮话,金条不要了,但场面还是要的。只要那位姓蒋的先生拿出一只手(500元)来,我就象嫁女儿一样,礼送上轿。这点小小的花费,就算我对黄老太爷门下爷们的一点孝敬之心。” 潘明育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翘起大拇指对老鸨婆说:“爽快,爽快!不愧为女中豪杰。” “哪里,哪里。日后,罗香院还免不了要麻烦潘先生的。” “哈哈……”一个舒心大笑。 “嘿嘿……”一个压抑着的苦笑。 …… 潘明育当日回府,即将好消息通知了蒋介石。蒋介石自是欣喜不已,不再赘述。 没过几天,蒋介石便向“罗香院亲自送去500元银元,作为操办陈洁如的嫁妆费。当天,那老鸨婆便当真用一顶花轿,吹吹打打将陈洁如象嫁女儿似的送出了罗香院。 蒋介石早将一辆轿车候在门口,将陈洁如接了出去。 ”介石!“陈洁如为自己终于遇上了知音、跳出了火坑、弃娼从良感到无比激动,她一上轿车,便饱含热泪,扑进了蒋介石的怀中。  蒋介石抱住陈洁如,指挥轿车直往法租界迈尔西爱路(今茂名南路)而去。  蒋介石自从得到潘明育的回音后,即在那里又租了一个亭子间,如此,又可以继续他那金屋藏娇的美梦了。 蒋介石轻轻推开陈洁如,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说道:“洁如,你看。” 陈洁如低头一看 原来是蒋介石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蒋介石一身戎装,十分威武神气,陈洁如看了自是喜欢。她正要把照片放在口袋里,蒋介石说:“且慢,看看背面。” 陈洁如翻转照片,一看,照片反面蒋介石还题了几个字: “洁如留念,蒋中正。” 陈洁如幸福地把照片贴在了嘴唇上。 真正是应了那句”家花不如野花香“的俗语。 蒋介石自从有了陈洁如这个既年轻、又知书达礼的小妾后,一颗心的大半颗便放在了她的身上,朝朝暮暮陪伴着陈洁如,整日如沉浸在糖水蜜汁中。 1922年初春,在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蒋介石与陈洁如举行了结婚典礼。 第34页 典礼在上海大东饭店里举行。 结婚那天,戴季陶当主婚人,张静江为证婚人,上海着名的江一平律师代办手续。蒋介石办了丰盛的喜宴,上海滩上的朋友和军政界的的要员约50余人参加了这次婚礼。连赫赫有名的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也前来祝贺。 那天,蒋介石穿了一件黑色的礼服,颇有点春风得意的样子。陈洁如身着一件镶有金银绣花的淡红色礼服,头髮上插满珠宝装饰。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美国《费城询问报》将蒋陈联姻的请帖和结婚照片进行了翻拍。予以了公开发表。 正当大东饭店里蒋、陈结婚的喜宴办得热闹而又光彩的时候,姚阿巧正陪着小经国安然躺在张静江家别墅里。可怜姚阿巧没多少文化,就象一个开眼瞎子,消息闭塞,夫君在外边办这么大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蒙在了鼓里。 夜深了。参加婚礼的人陆续离去了。蒋介石偕陈洁如双双走进大东饭店127号临时新房。只见室内堆满了西式家俱,双人床上挂着绣有龙凤的桃红色丝绸帏帐。 陈洁如幸福地依偎在蒋介石的怀中,蒋介石爱怜地理了理陈洁如的头髮,心满意足地说:“洁如,我一辈子有三个愿望,如今终于实现了第一个愿望。” “你有哪三个心愿?”陈洁如好奇地问道。 “我这一辈子第一个愿望是与你结婚。” “不骗人?”陈洁如口头上这么说,内心还是甜滋滋的。 “我会骗你吗?我一直在寻找我的意中人,她既要漂亮,又贤惠,更重要的是要有修养。你就是我梦 以求的意中人。” “别讲好听的了。快说说你的第二个愿望吧。”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得到孙中山的赏识。” “第三个呢?” “第三个心愿就是使孙中山成为中国共和制的最高典范。” “我看你呀,是想讨孙中山的欢心,然后青云直上,做中国的新皇帝。”陈洁如开玩笑说。 “那你不成了中国的新皇后了吗?”蒋介石开心地笑了。 ……蒋介石金屋藏娇后,毕竟还没有忘掉姚阿巧。因为姚阿巧现在正全心全意地替他抚养着小纬国呢! 这一天傍晚,蒋介石来到张静江别墅,把一笔刚从“恆泰号”分到的钞票交给了姚阿巧。钱还带着他的体温呢,他就心猿意马地又要走了。 不料,就在他刚想出门的时候,姚阿巧说话了:“介石。” “嗯?” “又上哪儿去?” 蒋介石眉头一皱。自从罗香院赎出陈洁如后,他彻夜不归已成习惯,阿巧也从不过问,今天她突然动问,使他感到惊奇。他灵机一动,信口胡诌道:“哦,这一阵子我工作很书记,我去同盟会开会。” “今天,你能不去吗?” “为什么?” 阿巧指了指刚睡着的小纬国,“镐镐他今日有寒热,身体不舒服呢。” “哦。”蒋介石闻言,不由止步,来到床前,关切地望着熟睡中的小纬国,用手背试了试他的太阳穴。顿时,他的眉心隆起了一个“川”字形的眉结。 要是以往,他今天可以不去迈尔西爱路的,但是,今天他非去不可。傍晚回家时,他收到了孙中山从广州发来的一份电报,邀他在近期内去广州,有要事商量。这份电报,使正处于傍徨之中的蒋介石很为振奋,他意识到又一个崭新的政治生命即将到来,真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这类事,与姚阿巧没法商量,阿巧是不会感兴趣的,也说不出道道来,更不会向他出谋划策的。只有去找陈洁如,听听这个女军师的意见。或许能从这位女军师的口中听到一些新声,得到一些支持与鼓励。 所以,在听了阿巧的恳求后,蒋介石为难了,他长久没出声,坐在床沿上,想着心事。 姚阿巧见他怔怔出神,竟然低声一个嘆息,眼圈不由红了。她无可奈何地低着眼睑,看也不看蒋介石一眼,哽咽道:“那么,你就去吧……我一个人,也行了……” 这异常的神态,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不由一阵内疚涌上他的心里。他轻轻上前,用双手扶住阿巧,问道:“阿巧,你今天怎么了?” 姚阿巧摇摇头,两行晶莹的泪水终于无声地顺着脸颊无声地淌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情说嘛。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姚阿巧更伤心了,她哽咽道:“你去吧,我不怪你,我只恨我自己,不能为你怀上个孩子……” “阿巧。”蒋介石哪梦方醒,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你、你都知道了……” 阿巧点点头:“唔。” 蒋介石的眼圈也红了,他为自己的无聊和薄情寡义感到了愧疚,也为阿巧这种宽宏大度的雅量感到敬佩。 原来,阿巧已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知了蒋介石又有外遇的事情,但她默认了。她原谅了蒋介石这种薄情行为,反而怨恨自己不会生育,以致造成蒋介石寻花问柳的行为。 但是,眼泪挽救不了铁铸的事实,当然也更挽回不了蒋介石那颗早有离异的心。 第35页 蒋介石默默无声地离开了姚阿巧。 夜已经很深了。陈洁如还没睡。听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便急忙上前开门,把蒋介石迎进屋内。 “介石,怎这么晚才回来?可把我等急了。” “是小纬国生病了,我一时脱不开身。” “是这样。”陈洁如点了点头,“你今晚要是不来,我可要上环龙路去找你呢。” “何事这样性急?” “你还不知道?”陈洁如大惊小怪了起来,“你们那个‘恆泰’不行了呢。” “这我早知道了。”蒋介石沉沉嘆了口气。 一场欧洲大战,使西方经济陷入了危机,许多企业破产倒闭。这些企业在上海也有分支机构,“恆泰”便是黄金荣手下把持的一个股票交易所,它的主要经营对象是这些洋行的股票。由于西方经济危机,股票价值直线下跌,这股下跌风,冲击了上海的这些证券交易所。当时,抛出的人比吃进的多,而且那时存放一笔款子做“多头”与“空头”的朋友,份份抽空资金。仅几天时间,就挤垮了一批交易所。几个老闆一下子从富翁变成了穷光蛋。更有甚者负债太多,以走上绝路来抵赖这笔巨债。 合股开办的“恆泰”证券交易所的蒋介石怀陈果夫、戴季陶等也怎么能抵挡这阵交易关闭的狂潮?每天不但不再有人前来存款和做股票生意,相反来抽回押金的户头却门庭若市。于是,就在昨天,“恆泰”被迫停业了,关门一算帐,差不多亏欠两万元之谱。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当初,蒋介石在陈都督之侄陈果夫的帮助下,投靠青红帮,拜倒在大流氓头子黄金荣的门下,并在同乡前辈虞洽卿的亲自引导下,先拜见了潘明育,再叩见了黄金荣。此时,恰逢黄金荣办了这么个买空卖空的股票交易所,而交易所中又正好缺一个干股(即不出资本的股东,多为保镖一类的角色)。黄金荣见蒋介石口齿伶利,既是武官出身,肚中又有文墨,便把这个新收下的弟子介绍去了那里。 岂料生意场上瞬息万变,“恆泰”在一夜间关门倒闭了呢! 蒋介石平时既然享受干股红利,“吃倒帐”自然也逃不了他的一份。 一分摊,派在他名下的钞票也有7000多元! 当时,陈果夫、戴季陶愿为蒋介石分担一些,但蒋介石没同意。他心里明白,平时自己风花雪月、吃喝玩乐,再加上赎身陈洁如的那笔费用,均从交易所公帐上挪用。他没少用“恆泰”的钞票。 蒋介石下不了面子,便硬充好汉,对陈、戴两人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笔帐既是我的,就由我想办法来还。” 硬话是说出去了,但事实摆在眼前,这时的蒋介石别说7000元了,就是连700元也拿不出来呀!为此,他怀上了心事。刚才,他把变卖“恆泰”家产后分到的一些钱给了姚阿巧后,就想急着来和陈洁如商量这些事情的。 夜深更静,洁如陪蒋介石上床后,好一会了,见蒋介石还不能安然入睡,不由劝慰道: “介石,恆泰号已关门,木已成舟,你何必心烦?上海滩上这种店面开开关关是常事。发财也罢,蚀本也罢,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要想开些,身体要紧。” 听了这番知心着意的话,蒋介石心头舒松了不少,不由嘆出声来道出实情:“唉,洁如,你道恆泰一倒,摊在我头上的欠帐有多少?” “有多少?” “7000多元呢!” “哦?!” “这笔巨款,叫我一时上哪里去找?” 陈洁如很快又安慰道:“既然如此,急也急不出来的,反正日子长着呢,慢慢总会有办法的。” “怕是不能慢的了。”蒋介石翻身坐起,拧亮床头灯,从衣袋里取出那份孙中山从广州拍来的电报,,“看,孙中山今天从广州拍来了电报,催我快去广州呢。这笔债不了,那批债主天天上门催讨,我躲也躲不及。” 陈洁如忙接过电报,一看,不由也傻了,嘟哝道:“也是巧,怎么都凑到一起来了!” “夫人,你倒替我想想,可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 陈洁如蛾眉紧蹙,半晌无语。 “要么,先拍个电报去广州,就说我家中有事,推迟几天?”蒋介石有心试探女军师。 “不行。”陈洁如急了,翻身坐起,“机不可失,时不待我。广州非去不可呢,即日动身。” “那7000多元呢?” “这……”陈洁如将杏眼急转几下,忽地笑了,“我倒有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只是又要动用黄金荣这张老虎皮了。” 蒋介石心里一动:“管他呢,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你的意思是向他借?” “不。”陈洁如摇摇头,望定蒋介石笑道,“我直说了吧,你只和黄金荣商量,请他出面为你压阵,干脆赖掉这笔债。” “如何个赖法?” “看你,你忘了黄金荣与孙中山先生早在几年前就有交往的事了吗?” 第36页 第19章 潘明育优势压老鸨,鸿门宴大亨逞霸道(2) 蒋介石被陈洁如这么一提醒,倒想起来了:几年前,孙中山与黄金荣确实有过交往,黄金荣敬重孙中山是个有名望的政治家,而孙中山还曾特地前往钧培里拜访过黄金荣。当时,孙中山在上海时革命经费来源枯竭,他还写信给黄金荣求援。黄金荣不但自己亲手捐了1000元,还动员虞洽卿也捐过一笔铜钿呢! 想到这里,蒋介石不由苦笑道:“洁如你想想,孙中山这么大的面子,黄金荣当时还只捐1000元,我如今至少一个草字头(指大写的一万的万字),他会肯吗?” “如何又一万元了?”陈洁如有些不明白了。 “喏,现在孙中山在广州建军,经费一定十分困难。我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去吧?最少也要带上个两三千元。两头相加,不是一万元又是什么?” 陈洁如一听,不由哑然失笑:“介石,我说你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没错。你见到黄金荣,只要这么讲:我这次到广州,这笔债请你师父担保一下,他年得意回沪,一定加倍奉还。你想,黄金荣既然肯出面担保这7000多,还愁在乎这3000元没有着落吗?” 蒋介石听到这里,满面的愁云顿时散去,他忙再追问道:“那么,洁如你索性再出个点子,这笔债,究竟以何方式来赖呢?” 陈洁如“咯咯”笑着,展开玉藕般的胳膊,勾住蒋介石的头颈,在蒋介石的耳边如此这般唠叨了一遍,密授机宜。 蒋介石不等听完,不由高兴地一把抱住陈洁如夸奖道:“洁如不愧为我的好参谋。如此,我可以连去广州去的路费也解决了。对对,就照你讲的去办,明天我即发个电报去广州,说只等上海一些事料理完,我即赴广州。明天上午,我就去钧培里找老头子!” 当夜,蒋、陈消愁添乐,好不得意。 有道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陈洁如催促蒋介石起来后,俩人即各奔东西:陈洁如代蒋介石去拍电报,蒋介石则去钧培里拜见黄金荣。 这回,他没请潘明育辗转禀报。 径直找到麻皮金荣时,黄大亨正在抽水烟筒,靠在藤椅上晒太阳。 蒋介石见过师父,开门见山,把自己准备弃商从政、奔赴广州的打算和盘托出,同时,还捧上孙中山的来电,请黄金荣亲自过目。 黄金荣一听,看过电报,立即表示贊同:“好主意,介石,你本不是做生意的人。孙先生是个能做大事的人物,你去投奔他,将来会在这条路上大展鸿图的。我当然支持。” 见黄金荣这么说,蒋介石心中不由暗暗高兴,但却故意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可是,师父我……” 黄金荣已看出蒋介石无事不登三宝殿,必有所求,便道:“我什么?直讲无妨。” “师父,其我早该走了,只是‘恆泰’一倒下来,我也摊上七千多元,我就走不脱了。我又不好对他们说:这是师父的股子。只怕说了给你老人家塌台。所以,这件事使我好为难了。” 黄金荣被蒋介石这么一着激将法,顿时激火了,从藤椅上挺直身子,脸上的麻粒也颗颗亮了起来,他把水烟筒往茶几上重重一顿,说道:“这有什么塌台不塌台的?又不是你们狂嫖滥赌、用空了用户的铜钿。这是市场风云挤轧的嘛!凭什么催得我们这么紧?你们逼你,其实是在逼我,要我好看!好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倒底怎么个办法呢!” 蒋介石见激将法成功,心中暗暗高兴,可是表面上却做出惶恐的神情,说道:“师父,你不必为了我和这些人闹翻面孔。我这里倒有一个两全之策。” “说来听听。” “我想,哪天由你老出面,在饭店里备上一桌酒水,把这些客户请来。” “说下去。” “到了那天,你老只要一下场,把这件事向他们交代一下,就说我蒋某人此次因匆匆去广州,债务先欠一下,等我从广州一归来,定如数归还。” “唔……”黄金荣拧眉沉思个中利弊。 蒋介石不失时宜,再使了下激将法:“我想,到那时,即使各位客户信不过我蒋介石,难道还信不过你师父吗?” 黄金荣被蒋介石这番既是奉承、又是激将的话触动了,他拍了下大腿,激动地说道:“介石,就这么办了!等会我通知帐房去准备一下。” 蒋介石深知黄金荣的禀性,知道黄金荣这只是虚让一下,根本不会自己掏腰包的,于是,他忙抢着表白道:“师父不必了,其实你老出个面,就是帮了弟子的大忙了。其余杂事我去准备,不用你老再操心了。” 黄金荣听了,露出微笑:“也好,谁准备都一样的。” “只是,我要向潘师兄讨十几张公馆的请帖。” “干什么用?” “我想用公馆的名义请他们来,否则,我出面请,只怕他们不理睬。” “对,对!”黄金荣连连点头,“就这样,定了日子叫我一声,我一准到。” “多谢师父。” 第37页 蒋介石心花怒放,大叩拜谢。 当日下午,蒋介石即去潘明育那里要了十几张印有“黄金荣公馆”字样的请帖,散发给有关客户。 那十几家摊在蒋介石名下偿还欠款的客户忽然收到印有“钧培里黄公馆”字样的请帖,不由又惊又疑,但见请帖上明明白白写着: “兹定于x月x日下午6时整,在大三元酒家, 洁樽候教。敬请准时光临。 黄金荣敬订”。 呵!来头不小!黄金荣何以请客?大家吃不透,但又不敢不去。黄金荣反目无情,心狠手辣,众所周知,可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呀!哪怕它是鸿门宴,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闯它一闯了! 所以,到了那天傍晚,这十几个客户均一个个准时来到了大三元酒家。 入席后,众客户只见蒋介石等人在周旋张罗,却不见黄金荣,大家心中已有八九分明白:蒋介石是黄金荣的弟子,今日他借黄的牌子为欠款之事请客,定是这笔款子归还有困难了,或要打个折扣了。 众人面面相觑,个个心中如装了十五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 这天,蒋介石身穿长衫马褂,笑容可掬,里外忙碌接应。只因黄金荣没到,尚不能开席,众人只得分坐在沙发和靠椅上休息。由于毕竟不知黄大亨对债务事宜怎么个发落,众人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际,忽听门外汽车喇叭声声,接着茶房高喊:“黄老太爷到--”大家知道黄金荣来了,纷纷起立恭候。 黄金荣身穿绛紫色绸缎绣花长衫,外罩一件乌绒马夹,头戴铜盆帽,手拄司的克,踱着方步,在几个心腹护卫的簇拥下,走进客厅。同时,他抱拳向四下作揖,似笑非笑道:“有劳各位久等,恕罪了,恕罪了。各位请入席吧,各位请入席吧。”说着,不等众人入席,他先在一张专候他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众人这才敢入席坐下。 开席后,蒋介石先执壶向大家敬了一杯酒,众人见黄金荣举箸,这才开始觥筹交错,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黄金荣果然在众人的期期艾艾等待中开了腔,他先吩咐潘明育代自己为大家斟上酒,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黄金荣今天邀各位到此,实有一点小事相求,承蒙大家赏光,前来领略水酒一杯,为此谢谢各位枉驾了。”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起立,七嘴八舌应酬道:“不敢当,不敢当。” 黄金荣见状,话锋一转:“我说话喜欢长弄堂里掮木头--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的。我弟子蒋介石在‘恆泰号’的那笔款子,实在是我黄金荣的。蒋介石不过是为我张罗张罗而已。以前承各位看得起,多多帮衬。谁知这一阵子的风潮实在难以抵挡,把‘恆泰’也挤倒了。各位为此蒙受了损失。”说到这里,黄金荣顿了顿。 众人忙说:“不碍大事的,不碍大事的。”“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黄金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按理说,这笔款子在蒋介石的名下,大家是得找他要还。但是,昨日介石应孙中山电邀,即日便要启程广州。这笔款子恐怕在他动身之归还各位有些困难。介石已和我说明了。所以,今天我出主意请各位到这里商量,请各位把寄在蒋介石名下的那笔款子记在我黄某的名下,由我黄某担保。我先让介石去投奔前程,他一时回不来,哪位需要铜钿,请到钧培里舍下向我索取。我黄某是不会离开上海的。各位尽可以放心就是……” 这些债主听到这里,都不由暗暗在心里叫苦,他们没想到黄金荣的手把子真狠,不但会挑这副担子,还一刀斩得连后路也没有!这笔款子,恐怕是放“来生债”了!有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敢上八仙桥钧培里向黄金荣要铜钿去?! 沉默了一会,有个曾领教过邦会苦头的放在蒋介石名下款子最多的债主首先举杯站了起来,他认为这种事易软不易硬,硬上一定要吃亏,所以,他陪着笑脸举了举杯,道: “黄老太爷言重了,介石兄既然有你老出面担保,区区小事还烦劳你老大驾光临,凭这点就是给我们大面子了。介石兄终非池中之物,鹏程万里呢!怎能为这区区小事萦迴不释?!所以,我请介石兄放心,我这里的三千元是没问题的,待日后介石兄有了再还也不迟。” 其他债主见这被欠款子最多的户头也如此大放人情,不由均暗自忖道:为了区区数百元,我们更犯不着得罪了黄金荣,何必自讨苦吃呢?于是,这些债主也纷纷顺水推舟、随声附和道: “说得对,说得对!此乃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 “介石兄不必为此牵肠挂肚,只管奔赴前线要紧。” “黄老太爷给我们面子,我们就领情了。” 四下里一片应酬和调声。 蒋介石见此情景,不由如释重负,忙抱拳向四下作揖,表示感谢。他对黄金荣的威慑力倒并不觉得怎样,只是从心底里更为佩服陈洁如的神机妙算与满腹韬略。他笑逐颜开,连忙谢道:“各位前辈、各位仁兄给我面子,我蒋某当终生铭记不忘,谢谢……” 于是,席面上又斟饮了起来。 众债主虽说让蒋介石狐假虎威赖掉了巨款,心里不舒服,但还得强颜欢笑,敷衍应酬。 第38页 岂料,黄金荣并没有就此罢休。 眼见筵席接近尾声,众债主纷纷起立正欲辞行时,黄金荣将手一挥,又举杯道:“刚才承各位给了我黄某一个面子,在下感谢不忘。不过,有道是送佛送西天,好事做到底,此番介石远行广州,是孙中山组建革命军的。孙先生是我黄某最最佩服的一位伟人。不过,他道行虽高,但经济浅溥,这次羊城搞组建一事,听说经费不足,军校开支有困难。所以,这次介石前往,能带些枪饷军费去,更是好了。在此,我索性代介石再向各位开个口,请各位看在革命军的份上,量力而行,凑个数目让介石带去,也算帮了我黄某的忙,为黄某的学生壮壮行色。不知各位看法如何?” “……” 在座的债主们听了,几乎窒息过去,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们万万没想到黄金荣吃死人不吐骨头,得寸又要进尺,到临走还要甩出这么一着绝子绝孙的杀手锏来! 歹毒呀! 黄金荣见自己说出的话没有回音,不由心里有些恼羞成怒,于是,露出了流氓本色。他冷笑一声,道:“各位表个态吧,我黄某都一一记着,心里有数呢。往后有哪位跑不开码头的事,尺可找我,我黄某责无旁贷,全力以赴就是。” 听黄金荣甩出急令牌,各债主慌了,纷纷暗想:何苦呢?好人已经做了,人情已经放了,干脆做到底!否则前功尽弃不算,还让黄金荣记恨在心,这可犯不着。 于是,又是刚才那个仁兄带头,先站起身来报导:“黄老太爷说得极有道理,我当然不能看着介石兄捏着一双空拳头去广州见孙中山,多多少少也要为我们上海人扎点面子。这样,我报1000元,礼轻情义重,表示我的一点心意。” 这下,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敢僵持了,先后或大或小地报了个数目。 当下,便凑了近5000元。 黄金荣这才转怒为喜,连连颔首,他兴奋起来,麻脸上的麻子粒粒通红,干脆站起身,高举酒杯,乐道:“感谢诸位鼎力相助,介石他日大功告成,孙中山先生若革命成功,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功之臣。” 终于,这顿别开生面的“鸿门宴”才算结束。 众债主哪个再敢逗留?一个个脚底抹油,熘得急匆匆象漏网之鱼。 黄金荣送走客人,自己也走向了轿车。蒋介石忙上前躬身相送,亲自为他打开车门,嘴里迭声乱拍马屁。 黄金荣望着蒋介石笑道:“怎么样?介石,你师傅替你想得可周到?” “周到,周到,太周到了!” “见到孙先生,可别忘了替我请个安。” “当然,当然。” 此时的蒋介石怀揣着5000元钱,高兴得恨不能叫上几声“干爹”,他点头如鸡啄米,心领神会地道:“师傅的恩赐,弟子永生不忘。孙先生也不会忘记的。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黄金荣心满意足,哈哈一笑,钻进汽车,一熘烟消失在冥冥夜色之中。 蒋介石望着远去的车影,削瘦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狡诈的微笑。  回到新房里,见到陈洁如,蒋介石二话没说,就扑上去,抱住洁如一阵狂吻乱啃,末了夸道:“洁如,你真是料事如神的女诸葛亮呀!” 陈洁如见状,知赖债一事已大功告成,于是淡淡一笑,矜恃地道:“介石过奖了,有道是夫妻同舟合一命嘛。夫君的难处,为妻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好夫人!”蒋介石一高兴,一激动,就忘了生辰八字,竟脱口而出,“待日后我蒋某发迹后,一定补上它几十桌喜酒,正式宣布你为正室。” 陈洁如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呢,心中十分高兴,嘴上却故意嗔道:“十个男人九不忠,谁知你将来的心是红还是变黑了呢。说不定是个这山望着那山高的角色呢!” 蒋介石见陈洁如娇嗔可爱,不由热血沸腾,勐扑上前,将陈洁如腾空抱在怀中,原地转了个360度。 岂料,陈洁如一句戏言,后来竟都成了事实。 是夜,缱绻云雨后,蒋介石心血来潮,问起陈洁如的身世来了,陈洁如知书达礼,又擅长社交,使蒋介石对她的身世感了兴趣。 不料,蒋介石的动问,竟使陈洁如大为伤感,不禁一阵心酸,泪如雨下。 第20章 弃旧侣赴穗携新欢,思夫君借子抒隐情 陈洁如听到蒋介石动问自己身世,这个倔强的女子竟止不住潸然泪下,脱口而出:“青楼女子个个苦,不苦岂会上青楼。” “洁如,别伤感,慢慢说来听听。”蒋介石温柔地为陈洁如擦去泪水,鼓励道。 “我从记事那时卢,记得我家家道是很富裕的。在苏州城观前街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有八开间门面的绸布商店呢……”陈洁如深情地望着蒋介石,缓缓说道。 原来,陈洁如祖籍苏州,1906年出生于一个专做绸布生意的富商之家。洁如娘家姓曹,据说乃曾任江宁织造三代曹寅家族之后代。 陈洁如有姐弟两人,弟弟叫什么名字,她记不清了,只知小名叫“耕耕”。父母亲叫什么名字,她也记不得了,只知道父亲长得很是高大,左邻右舍都叫他“陈长子”。 第39页 谁料,陈洁如4岁那年,她家横遭一场厄运,一场莫名的火灾,烧毁了陈长子八间店面,将其半辈子积蓄化为了一炬。更不幸的是,洁如的母亲曹佩雅几次往返火中抢救家财,在大火中再也没有出来。  火灾之后,陈长子拖儿带女,身无分文,日子极为艰难。幸好他以前做生意时,有一浙江商人欠了他一笔钞票,为了去浙江讨还债务,重建家园,陈长子将女儿陈洁如寄于上海一家好朋友处,自己带上儿已耕耕,去了浙江。 那上海好友乃陈长子当年结交下的结拜兄弟,以前他是做绸布生意的,后因故倒闭,改在会乐里一带开了家鲜花店。说起来,当时为开这家鲜花店,所用的本钱还是陈长子的。 鲜花店门面不大,却生意不错,邻近一些堂子甚多,每日都需鲜花供奉于“先生”房内。那些有钱有势的嫖客去堂子妓院拈花惹草,为附庸风雅,常喜欢扎个花篮,束个花把,带去那里献给高级妓女,以讨对方欢心,炫耀自己的身价。那结拜兄弟凭藉这种情势,买卖相当兴隆。尤其每逢花汛花期,如长三堂子、群玉芳等一类高级妓院,更是花鲜的世界。老鸨请来扎花匠,将菊花等扎成各种戏文中的角色,或“霸王别姬”,或“三点秋香”,或“四郎拜母”,每个人物均用花朵组成,然后再请来捏面人的捏成各种头面,穿插于花丛之上。至此,一组组戏文,一个个人物便组成了。 堂子妓院中的“吃花酒”一说,便由此得来。 花店老闆发了小财,自然一时间不能忘了陈长子。于是,他看在与陈长子旧交的面子上,把洁如收留下来,看作自家女儿一样对待。不但给洁如好吃好穿,还送陈洁如上学读书,待如掌上明珠。 初时,陈长子不时有书信来上海,向义弟问安,问洁如的情况。偶然也寄些铜钿来。可是过了一年,陈长子突然音讯全无,犹如一去不返的黄鹤。 好在那花店老闆夫妇膝下无子无女,不会生育,所以,洁如仍同亲生女儿一样,未受委屈。 年復一年,洁如小学毕业,考上女子中学,开始接受中等教育。岂料就在这时,那花店老闆突然中风,半身瘫痪,卧床不起,家中的一切大权,均落在老闆娘的手中。于是,没满一年半载,那老闆娘又突然怀孕,不久,便生育下一大胖儿子。 从此,陈洁如失去了宠爱。 老闆娘有了自己的嫡血骨肉,再也不把这外人女儿放在心上,几次三番要停了洁如的学业,并从小骂小打开始,发展到后来动辄辱骂,拳脚相加。那陈长子的义弟虽说不同意老婆反目无情,但由于瘫痪在床,也身不由己,只得看着老婆胡作非为、滥发淫威。 于是,陈洁如几乎是含着眼泪读完了中学。 岂料,就在洁如即将毕业的时候,又一场大祸从天而降。那天,洁如送弟弟去幼稚园,途中,横穿马路时,弟弟不慎让一辆疾驶而到的汽车撞倒。洁如将他抱回家不久,弟弟就因失血过多,一命呜唿。这还了得?!本已对陈洁如心存芥蒂的老闆娘大怒发狂,迁怒于陈洁如“白虎星”,“扫帚星”,再加上陈长子一去近10年杳无音讯,这老闆娘更是恶从心头起,动了邪念。 不久,瘫痪在床的老闆终于过世。 老闆娘在暗中变卖了家财,在与那长久的姘夫私奔的前夕,花言巧语,将才15岁的陈洁如骗去了会乐里罗香院,用1000银洋作为身银,卖给了老鸨婆!然后姦夫淫妇席捲了家财,再也不知去向。  可怜才15岁的陈洁如就此跌进了烟花鬼窟。 初进堂子做“先生”时,洁如与所有刚进堂子的姑娘、少女一样,死活也不接客,可怎经得起老鸨婆与乌龟们的折磨与暗算?一日深夜,在老鸨婆的配合下,那“乌龟”(老鸨婆的丈夫)竟当着老鸨婆的面,硬是将洁如姦污了…… 洁如失身后,消极沉沦,破罐子破摔了,她犹如木头人一般,学会了卖笑接客,学会了从嫖客身上骗钱财,试图私下积蓄起一些铜钿后,到时候将自己赎出这妓院。 但尽管这样,她那颗傲然不屈的心却没有屈服,她拼死与老鸨婆立下规矩:老头子不接,有毛病的不接,自己身体不适不接。老鸨婆要把她作为摇钱树呢,只得顺从了她。 也是陈洁如走运,在长三堂子正式接客不到半年,就与蒋介石邂逅相遇,并一见钟情,在蒋介石的相助下,跳出了火坑…… 听了陈洁如的身世自述,蒋介石不由喟然长嘆:“唉,真是命苦呀。” 陈洁如何等机灵,旋即接话道:“现在我总算苦尽甘来了。介石,要不是你,说不定我现在还在那鬼地方吃苦头呢。” 蒋介石听了,不由沾沾自喜。 见蒋介石一副得意的样子,陈洁如这才伺机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介石,你此去广州,单身一人,身边没有人伺候,一切可都要自己多加保重呀。” 蒋介石并不明白这是陈洁如投石于井探深浅的用意,反认为这是陈洁如对自己的一往深情,不由又感激,又喜欢,所以连考虑也没考虑一下,就脱口而出:“咦,不是有你在吗?” “你带我一起去?”陈洁如压抑住心头的狂喜,问道。 “我不带你去,又带啥人去呢?”蒋介石反问道。 第40页 陈洁如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扑上前,紧紧抱住了蒋介石。  这一夜,他们俩谈了好久好久,好多好多,不免又颠鸾倒凤一番……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蒋介石推说有事外出一下,单身一人出了门,怀揣上1000元钞票,径直去了环龙路张静江别墅。 他要向姚阿巧母子作别。 关于他的婚恋身史,蒋介石至今没向陈法如说过,陈洁如也从没向他提问过。他不想让自己那段幼稚荒唐的往事给陈洁如知道。 来到环龙路张家别墅,姚阿巧与小纬国刚起床。 蒋介石把1000元钞票放到姚阿巧面前,然后抱起小纬国,亲了又亲,道:“阿巧,我就把小纬国交给你了。” “你真的要走?” “今天就走。男子汉总不能为家长里短而牵扯了事业。” “不带我们一起走?” “不。外面兵荒马乱,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跟我一起走,太危险。等我在外面混好了,我自会通知你们母子来见面的。” 老实的姚阿巧信以为真,不说话了,她别过脸,让泪水顺着面颊无声地流着、流着…… 蒋介石告别上海,携带着陈洁如,当天便登轮赴穗,来到广州。临行那天,戴季陶、瘸腿富翁张静江都来为他俩送行。在轮船码头,蒋介石特意让陈洁如身穿旗袍站在他的身边,集体合影作了留念。 这时,孙中山对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信念越来越强,他急欲筹建国民革命军,需要大量人才。而蒋介石不惜抛却大上海纸醉金迷的生活,应约如期前往,还带来数千元活动经费,这举止使孙中山很为高兴,他当即手令任命蒋介石为他的私人军事顾问,不久,又提拔他为广东军作战部部长。蒋介石受宠若惊,百倍努力,他积极投入肃清残余的满清势力与北洋军阀的战斗之中,以进一步取得孙中山的信任与欣赏,为一举夺得黄埔军校校长的职位而努力。 在孙中山的官邸墙上,蒋介石无意中看到了那张宋氏三姐妹的合影。顿时,蒋介石的心中便又有了一阵骚动。 他忘不了1922年与才25岁的宋美龄初次相见时的情景。那时,如鲜花盛开一般的宋美龄使蒋介石一见倾心。也就从那时起,他的心里荫生了非要将这朵非同一般的鲜花採摘到手的念头。 蒋介石明白,他要独揽中国政坛大权,那么,他就非得寻找一个强有力的经济与政治上的后台与支柱。 …… 不过,陈洁如作为蒋介石目前的夫人,也是十分合适的。 1923年8月16日,蒋介石经孙中山的允许,率“孙逸仙博士代表团”赴俄考察。为了不让丈夫在冰雪连天的苏联挨冻受冷,陈洁如为蒋介石长袍、皮衣、皮帽等; 苏联顾问回访时与蒋介石会谈,一时上没有翻译,就由陈洁如担任。陈洁如那一口流利的俄语,使得苏联顾问大感兴趣,误以为陈是专业的呢! 蒋介石越发感到陈洁如是他工作与事业上的好帮手,他与陈洁如的感情也越发深厚。尽管他早已把猎涉的眼光盯住了宋美龄小姐,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携带着陈洁如频频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并由此带着陈洁如认识了许多党政要人,如周恩来,邓颖超、廖仲恺、何香凝等。平时下了课,他还常偕陈洁如散步于黄埔军校校园,使军校里的师生都认识了这位才华出众的蒋夫人。甚至,有时当蒋介石训斥学生时,陈洁如也要出面亲自为学生婉言讲情。 这在蒋介石当时的日记中也可以看出他对陈洁如的爱: “……下午,携洁如赴汕船次,为情魔缠绊,怜耶,恼耶,殆无已时。” 蒋介石一去广州就是两三年整,他似乎压根儿忘了远在上海的姚阿巧与小纬国。除了偶有些钱款托人寄去外,他甚至连一封书信也没有。 但是,姚阿巧却没忘记这位露水夫君。她平时不太看报,但报纸上的照片人像却还是看得懂的。一次,当她从上海某小报上转载的一幅照片上,看到了紧紧依偎在蒋介石身边一个俏女子。这人是谁?她与蒋介石是什么关系?顿时,姚阿巧心头掀起了波澜。她八成认为蒋介石又在外面寻到了新欢,而把她与小纬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当时,她心里又气又恨又想念,百般不是滋味。她想:我孤身一人像个活寡妇,给你姓蒋的带儿子,而你蒋介石倒好,扔下我们母子不闻不问,自己却一个人在外边花天酒地,寻花问柳! 她恨不能马上插翅飞去广州,亲眼看一看事情真相,问一问这个负心郎。 再说,现在全上海都知道了,蒋介石在广州混得真好,做上了大官,又是什么司令又是什么校长的,自己好歹与蒋介石夫妻一场,毕竟还写过一张纸头,名义上还是蒋介石的夫人呢!夫贵妻荣,自己苦苦等待了十多年,还不是最终为了这个目的吗? 再说,自己倘若当真老实不主动去广州,那么,蒋介石一旦真的又另有了新欢,这岂不是又眼睁睁白白地把自己的夫人地位拱手让给别人吗? 不行!该是自己的得当仁不让,别人没有理由来争夺自己的地位! 姚阿巧恨不能马上插上双翅,飞到广州,飞到蒋介石的身边,告诉全世界:我,姚阿巧,才是蒋介石名正言顺的夫人呢! 第41页 我是与蒋介石立下过生死文凭的正式夫人! 但是,她是自有毛病自得知,知道蒋介石对自己早就不感兴趣了,没把自己像毛福梅那样打入冷宫已是自己的造化了,对于蒋介石,她早已失去了希望。况且,对于蒋介石的禀性她也了如指掌,尽管自己十分想到广州去,但在没有得到蒋介石的同意时,她决不敢擅自行动。万一惹恼了蒋介石,这可不是玩的呀! 那么,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姚阿巧毕竟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望着一边正趴在桌子上做回家作业的小纬国,不由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纬国,你想你爹爹吗?” 小纬国头也没抬:“不想。” 也难怪,自打小纬国渐渐长大懂事起,他没几次见到自己的爹爹,对于这个爹爹,他几乎还没有一点感情而言呢。 姚阿巧心里高兴,但表面上还是装得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爹爹也不想!纬国,你爹爹现在在广州,知道吗?广州可是个好玩的地方呀!有好大好大的大海,海里好大好大的大轮船呢!你想不想去广州?” 小纬国听得来了兴趣,抬起一双天真的大眼睛,道:“想,我想去广州玩,想去广州看看爹爹。” 这下,总算把小纬国给说服了,姚阿巧笑道:“要想去广州,那么,你要先写封信给你爹爹,让他同意了你才能去呢。纬国,你读3年级了,会写信了吧?” “我会写了。但是,姆妈,写什么呢?” “这不要紧,我来说给你听,你照着写就是了。” “好。” 小纬国连忙铺开纸张、提起了毛笔。 第21章 妻妾会校长情堪急,难应酬挥泪回溪口 1925年的秋天,是蒋介石春风得意,顺利地迈向他事业成功的起点。 自奉命担任黄埔军校校长后,他明显地觉得自己在国民党中的地位节节升高了,威信也提高了不少。正当他春风得意、觊觎着孙中山先生革命家的地位,向他既定的目标进发时,忽然,有一天,他收到了寄自上海法租界环龙路的一封挂号信。 信封上公然写着“蒋中正父收”的字样。 蒋介石连忙拆信一看,方知此信乃儿子蒋纬国写来的。蒋介石乐坏了,他还是头一次收到儿子写来的信呢!他算了一下,其时,小纬国才9岁呢! 信上歪歪斜斜写道: “……我(纬国自称)已好久没见到亲爱的爸爸了,心中非常非常想念。如果我能插上翅膀,我一定飞到广州去探 望你老人家……” 信中还夹了小纬国一张憨态可掬的照片。 蒋介石把儿子的来信读了又读,把照片看了又看,心中充满了喜悦 ,一种父爱之情油然而生。他把小纬国的照片插在写字檯右上角的皮插里,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召来私人秘书毛懋卿(毛福梅的哥哥),想也不想地下令道:“懋卿,赶快拍个电报到上海,叫纬国来上海,我要看看他。” 毛懋卿应命而去。 命令发出去了,但是蒋介石一时激动,忘了此刻朝夕相伴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她就是陈洁如。 陈洁如此时也正春风得意,完全沉浸在蒋夫人的甜蜜之中呢!她总以为唯有自己才是蒋介石唯一的最最原始的夫人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且说在上海的姚阿巧很快收到了从广州拍来的加急电报,当时,可真把她乐坏了,她马上叫小纬国穿上最时髦的衣裳,又把自己经意打扮了一下,然后立马三枪地启程直奔广州而去。 这天,蒋介石正在汕头前线指挥军事,忽听儿子小纬国从上海来到了广东,他很高兴,但是,当他听说同小纬国一起来的还有姚阿巧时,他的双眉马上锁了起来,心里顿时忐忑不安了起来。 娘希匹,她怎么也来了呢?!这可是蒋介石当时没有想到的。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蒋介石倒并不是怕陈洁如小器,也并不是怕他的秘密拆穿于一旦,而是怕两位夫人一旦见了面大闹天宫,让他的脸面无处放! 但现在木已成舟,人都已到了广东港,再为难又有什么办法呢?无奈,蒋介石只得硬起头皮,急忙亲赴汕头港口,接下姚氏母子后,当即把她们母子送到了广州一家高级宾馆。 当他护送姚阿巧母子去宾馆途经陈洁如的住地时,他的心头竟情不自禁地“砰砰”乱跳了一阵。 这在他当天的日记中有所提及: “……上午同冶诚将经汕,心殊怦怦,恐洁如不悦。” 不过,纸包不住火,姚冶诚与小纬国的到来,陈洁如还是很快知道了。 “介石,我对你真心不真心?”陈洁如好容易等到蒋介石回家,忍不住噼头就问道。 蒋介石已知道陈洁如问的是什么了,他硬着头皮陪上笑脸道:“其实,这事我也早就想告诉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怕你不开心,万一与她闹起来,要被学生们笑话的。” “现在我就不闹了?现在学生们就不看笑话了?”陈洁如气得眼泪汪汪,“现在上下都知道我是你的夫人,如今突然又冒出一个姚冶诚,居然还带来了你的儿子,你想过没有,我的面子倒没什么,你在学生中的影响可作如何解释?” 第42页 蒋介石不由恼怒了起来,迁怒于姚阿巧:“都是这个没有文化的女人,我上了她的当。” “你也别怪三怪四。她也是一个受苦人,也许,她才是真正的上当人呢!现在她们既然来了,那就让她们住上一程,好好玩一玩。”“那么你呢?” “为避免尴尬,我可以到上海去住上一阵。” “洁如,这怎么可以……”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这也是为你好,人家来了,难道你就这样马上叫人家走?这样,人家更要指责你薄情寡义了!” 事到如今,蒋介石只好硬着头皮留下了姚阿巧母子,第二天派员把陈洁如送去了上海。 但是,小纬国的到来,毕竟是件使蒋介石高兴的事。白天,他把小纬国放在自己办公室里,他忙碌公务,就让小纬国在一边静静的做作业;空闲休息时,他把小纬国抱在膝盖上,与他说笑话、讲故事,他还亲自动手,批改小纬国的作业。 令他深为遗憾与羞愧的是姚阿巧,由于她没有文化,和众多的军政要人及其夫人们打交道时,显得力不从心,有几次,还闹出了笑话。 例如那次美国将军造访蒋介石的寓所时,按美国风俗礼仪,一般都得有主妇亲自为来客煮咖啡以示尊敬。但是,姚阿巧不会煮。她从来没有煮过咖啡,象煮小米粥似的把咖啡煮得沸滚不止,硬是把煤气都熄灭了,煤气外溢,险乎酿出一场大祸。美国将军临走时,专门向她作别说“拜拜”,她也听不懂,只是傻唿唿地向对方傻笑。 对待来访的蒋介石的学生,她也不懂一点主人的架子,叉着双手忙前忙后,为学生端汤倒水,学生进出家门,她亲自上前躬身迎送,不象是个校长夫人,倒象是个女佣。 蒋介石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只怪自己当时头脑发热,在令毛懋卿拍电报时,没能註明一下不准姚阿巧来穗。 如此,蒋介石硬着头皮容姚阿巧在广州住了一个多月。 那一次,姚阿巧的又一无知之举,使得蒋介石终于再也无法容忍了,向姚阿巧发出了逐客令。 蒋介石每次走出办公室,去校园里向学生们训话时,总要一本正经地穿上毕挺的国民党军装,戴上军帽、披上大氅的,以示他对事业的敬重,对学生的认真。以往他出门时,他身上的装束总有陈洁如为他穿着设计。所以,他这回出门,依然按部就班,让姚阿巧为他准备。当时已是隆冬三九,天气寒冷。姚阿巧遵照蒋介石的指示,一一把衣服帽子给他穿戴上去。 姚阿巧自以为一切都是在蒋介石的亲自摆布下从事的,不会出什么乱子,岂料这次蒋介石一回来,就铁青着脸,沖姚阿巧大发雷霆,并一怒之下把帽子狠狠地扔在了姚阿巧的脸上。 “娘希匹!面孔都让你这笨女人丢光了!”蒋介石手指姚阿巧破口大骂,“你赶快给我走,回上海去,我再也受不了啦!” 姚阿巧满腹委屈,不知自己又错在了哪里,眼泪汪汪地低声反诘道:“怎么了?我又弄错在哪里了?” “你看看,你给我穿的什么衣裳?是这种衣裳吗?”蒋介石狠狠地三下两下剥下身上的军服,扔在地下。 这下,姚阿巧更不明白了:“这衣裳不是我按你说的给你穿上的吗?我怎么又错了呢!” “还要嘴犟!现在是冬季了,我要穿冬装的!冬装!你懂吗?”原来,自陈洁如走后,由于蒋介石一个月没有穿上军装去训话了。这一个月里,换了季节。按规定,气候一换季,军人的军装也要换季,本来是秋装的,现在要换成马裤呢的将军装了。但是,蒋介石向来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角色,而姚阿巧又根本不懂军校里的这一套。所以,当蒋介石让她拿什么,她就拿什么;蒋介石让她给他穿什么,她也给蒋介石穿什么。岂料,当蒋介石煞有介事地穿着这身秋装出现在早已都换上冬装的学生们的面前时,当即引来了学生们的一阵阵窃窃偷笑声。 等蒋介石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事实已铁铸而成。当下,身为军校校长的蒋介石羞愧难当,恨不能地下有个洞,让他一头钻进去了之。好容易三下两下打发掉训话,一回到家,蒋介石便撒屎不出怨粪坑,把一肚子火气都迁怒于姚阿巧的身上了。 姚阿巧自是冤枉极了,眼泪往肚皮里咽,有苦说不出。 蒋介石还不能高喉大嗓地向阿巧发火,因为他生怕让别人听了去,如此,成何体统?!所以,憋了两天后,蒋介石还是心平气和地向姚阿巧下了命令:“阿巧,我看你还是先回上海去吧,这里的环境你不适应,在这里反倒影响我的工作了。” 姚阿巧早就料到蒋介石要赶自己走了,再说与蒋介石在一起,她也感到委屈。所以,她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道:“好的,我在这里也呆不惯。明天,我就与小纬国一起回上海去。” “不,你得把小纬国留下。”蒋介石冷冰冰地说道。 “什么?把小纬国留下?我不答应。”姚阿巧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来。说实话,现在她唯一的寄託就在小纬国身上了。她心里明白,要使得早就坏了良心的蒋介石不一脚蹬掉自己,只有牢牢地把他的骨肉牵牢在自己的身边,也只有小纬国才是维繫她与蒋介石之间的唯一的感情丝线了。现在蒋介石要把小纬国拿去,她怎么肯答应呢?! 第43页 “我还要好好地教育他一阵,再说,我一个人在广州,也闷得要命。我要纬国陪陪我。”蒋介石这说的倒是心里话。 “不来事,不来事。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纬国,我不捨得离开他,不捨得的。”姚阿巧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哗”地流个不停。  蒋介石被姚阿巧这慈母深情感动了,他的心也软了,情不自禁地走上前,用双手轻轻抚摸住姚阿巧抽颤的双肩,好声好语地劝道:“阿巧,你勿要想不通,我也实在是最好纬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你先回去,一个人在上海呒没劲,那就到溪口去住上一阵。过上个把月,我就会把小纬国送回到你的身边的。你放心。我也不可能一直把他放在我身边的,因为我说不定什么时候要随部队开拔的。” 听了蒋介石这番话,姚阿巧这才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望定蒋介石,问道:“不骗我?过一个月就把纬国送回来?” “骗你让我天打五雷轰……” “放屁!”不等蒋介石赌神罚咒把话说完,他的嘴巴已被姚阿巧及时地用手捂上了。姚阿巧与蒋介石再貌合神离,但他总是自己的男人呀! …… 姚阿巧上步三回头地抹着眼泪离开了广州,离开了她的小纬国。蒋介石亲自把她送到了汕头港口。 “姆妈……”小纬国在蒋介石的怀里扁着嘴,蹬着小腿,哭喊着妈妈…… 姚阿巧前脚刚离开广州,蒋介石就派专机把陈洁如从上海接了回来。 从此,黄浦军校里的师生们每逢黄昏时,就可以看见在每天的落日余晖里,蒋介石与陈洁如一左一右搀着小纬国的那种亲亲昵昵的身影。 但是,小纬国却有良心,他仍时时惦记着他的姆妈,一到晚上,他就哭着要与姆妈睡,谁也不要。蒋介石好几次耐着性子让他叫陈洁如“姆妈”,但小纬国说什么也不肯叫。蒋介石佯装要发火了,他没办法,只得在“姆妈”前面加上“上海”两字。 姚阿巧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只得含泪忍痛回了溪口。 但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在广州一个月,她已经完全知道了蒋介石又讨了小老婆的事,她要把这事通报给大妻毛福梅,挑动毛福梅与她结成统一战线,与那负心的蒋郎作斗争。 第22章 窥情书醋海翻波浪,费心机休妻脱干系(1) 姚阿巧突然回到溪口,见到毛福梅,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绪油然而起,她情不自禁地拉着毛福梅的双手,哭成了个泪人儿。  毛福梅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佛珠,陪着姚阿巧一起落眼泪。 哭够了,不待抹去眼泪,姚阿巧便气愤地告诉毛福梅说:“福姐,我去广州了,那个呒良心的又讨了个小老婆,我亲眼看见的。呒良心的喜新厌旧,有了小老婆,就把我赶回来了。” 毛福梅听了,却无动于衷,只是嘆口气,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姚阿巧急了,摇着毛福梅的手煸动说:“福姐,你难道就这样看着这个呒良心的在外头无法无天吗?看着他把我们俩个踏在脚底下吗?” 毛福梅拾起佛珠,又轻轻嘆了口气,道:“天要落雨,娘要嫁人,他要呒良心,叫我又有什么办法?反正,这世人生我也不想与他好了,我劝你也趁早认了这条命,随他去吧。” 姚阿巧没想到毛福梅现在竟变得如此麻木不仁,自知再煸动也是往墙壁上刷石灰水——白刷(说),便也只好打消了挑动毛福梅去广州大兴问罪之师的念头。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一边静下心来跟大妻学着念经诵佛,一边心焦如焚地等待着蒋介石开恩,把使她日夜牵心挂肚肠的小纬国送还到她的怀抱里。 好在蒋介石没有食言,过了一个多月,小纬国又回到她的身边。 1925年初,蒋介石率领黄埔军校教导团的学生军从广州淡水出发,迎击陈炯明的叛军,开始了第一次东征。5月21日,蒋介石率军回广州平定滇桂军叛乱。6月,国民革命军叛军赶出广州。蒋介石在这一系列的战役中,树立了个人的威信,而且掌握了一部份兵权。广州叛乱平定后,他被国民党中央党部任命为了广州卫戍司令。 为了工作方便,蒋介室把家室安排在广州东城门外山脚下的东山居住,与廖仲恺夫妇为邻。因此,陈洁如每天都可见到何香凝。她们从一个大门进出,一起吃饭,相处甚洽。 …… 一次,陈洁如与何香凝到广州平民医院探望,恰遇一泰国华侨萧佛成的妻子生产。萧佛成是老同盟会会员,他的妻子连生了八胎女孩,指望生个男孩。可是这次他的妻子又生了个女孩。萧佛成夫妇请医生把这个女孩送给人家。 陈洁如与蒋介石“结婚”这么两年,至今膝下空空,于是,她在何香凝的动员下,经得蒋介石同意,收下了这个女儿。蒋介石给女儿起名为“蒋瑶光”。 就在这段时间里,蒋介石追求宋美龄获得了成功。 尽管自从蒋介石开始追求宋美龄起的一切都是在悄悄进行中的,对陈洁如更是守口如瓶、秘而不宣,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最终还是被陈洁如知道了。 “卫兵,卫兵!死哪儿去了!”陈洁如这天正为一件小事在生卫兵的气,原因很简单,昨天她画的一幅画不见了,怨卫兵没有收好。  自从当上总司令夫人以来,陈洁如变了,变得势利与娇嗔起来,是总司令夫人的地位和荣华富贵场的环境使她变了的。她再也不是4年前那个拘谨温柔的女子了,稍不如意,就拿手下的卫兵出气。 第44页 还好,画很快找到了,原来是她自己放昏了地方。当那卫兵跌跌绊绊奔来时,她要那卫兵随时随地把她遗忘的东西收藏在指定的地方,以免遗失。卫兵唯唯诺诺答应着去了。 这时已是1927年8月中旬,天气十分闷热,树丛间的蝉儿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热呀--热呀--” 陈洁如伸了个懒腰,倦怠地走进蒋介石的卧室。蒋介石不在,房间里空荡荡的,陈洁如无意中走到蒋个石的办公桌前,信手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卷宗。忽然,她发现办公桌的正中那只抽屉没有上锁,虚掩着。里面露出了蒋介石喜爱的“白朗宁”消声手枪。她饶有兴趣地打开抽屉,伸手去取那支手枪。就这时,她的手僵持在了空间—— 手枪旁,放着一封墨迹新鲜的,尚未发出的信。信封上,蒋介石那手熟悉的行楷字体跃入她的眼帘。 寄:上海市西摩路xx号宋宅 宋美龄小姐亲启 宋美龄?!陈洁如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关于这宋小姐的芳名,也早有所闻,并且隐隐曾听说蒋介石当年追求过她。如今,蒋介石突然写信给她干什么? 见四下无人,陈洁如急忙抽出信笺,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信上写道: 美龄小姐: 近安。 余今日无意政治活动,惟念生平倾慕之人,厥惟女士。前在粤时,曾使人向令兄姊处示意……独对女士才华容德,恋恋终不能忘……“ 陈洁如还没读罢全信,已禁不住心中气恨交加,嫉火升腾,以致捏信的双手索索发抖,拌得信笺“哗哗”作响,她脑中顿如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什么都有。她最耽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陈洁如心里清楚,万一蒋介石追宋成功,那么,她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了!那个出自豪门的宋美龄,是绝不会容忍自己这样一个出自青楼的风尘女子的。她的下场,也许就将比姚阿巧还要惨! 陈洁如的泪水一个劲地向外流着,她气恨交加,恨不得将这纸求爱书立即撕个粉碎,然后立即找到蒋介石算帐!但她最后还是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她深知蒋介石乖戾暴躁的脾气,“4·12”大屠杀,他可以杀人如麻,使千万人的头颅落地、血流成河!他若要对付自己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不是吹灰之力?! 只能软来,不能硬上,硬上准吃亏。 蒋介石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了。 陈洁如正怔怔出神、泪雨纷纷的时候,屋门外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蒋介石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进了卧室。 陈洁如来不及放好信,蒋介石已来到身边,他见状不由一怔,旋即笑道:“洁如,信看过了?” 陈洁如气唿唿地转过脸,不予理睬。 “唉,其实,我也正要和你商量呢。”蒋介石假惺惺地嘆口气道。 “和我商量这事?” “是的。我要请你原谅我。因为这是我万不得已的事呀!”蒋介石不愧为情场老手,要开了花招。 “万不得已?”陈洁如大惑不解,呆呆地望着蒋介石。 蒋介石点点头:“洁如你想,我为什么至今还不能完全掌握中;国之命运,就因为我背后没有靠山。” “靠山?什么靠山?金钱?” “不完全是金钱,而是美国佬。” “美国佬?美国佬又与姓宋的有什么相干?” “洁如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于是,蒋介石干脆天花乱坠,一会儿说宋家与美国上层社会交游甚广,一会儿说宋美龄曾在美国留过学曾受到美国当局的专门培养,直把个陈洁如说昨将信将疑。甚至,蒋介石连宋美龄说得一口流利古典的英语也作为理由抬了出来。 陈洁如尽管心中一千个不满,一万个不服,但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回天之力呢?再说谁让自己平时口口声声说要当好蒋介石的参谋,助蒋介石在事业上一臂之力呢?! 此刻,她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让宋家继续拒婚。 但是,她的愿望没有实现,最后,宋美龄还是同意了蒋介石的求婚,同时主动地斩断了她与恋人刘纪文的爱情纽带。 于是,毛福梅、陈洁如、姚阿巧三位夫人的命运,真正到了一个决定性的时刻! …… “darling”。 自从宋美龄与蒋介石在她家后花园拍照之后,宋美龄便改口称蒋介石为“darling”了。 “darling”,宋美龄见客厅中仅剩下她与蒋介石两人时,便向蒋介石提出了她对他的唯一要求,“我爱你,愿与你结为连理枝。但是,你须答应我唯一的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在与我正式举办婚礼之前,必须与你前几位妻子坚决地一刀两断。因为我是绝不甘心做任何人的侧室或偏房什么的,只有我才配做你的正式夫人,第一夫人!如果你是真心真意地爱我,希望得到我美龄毕生无私的援助的话。” “这,当然是完全应该的。”蒋介石说道。 “那么,darling,你就必须拿出实际的行动来,而且保证将来不再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往。”宋美龄咄咄逼人地下了命令。 蒋介石毫不迟疑地点点了头,道:“美龄所言,与我心中所想完全一致。这几天,我即去办理与她们脱离干系的一切手续。” 第45页 “darling!”宋美龄娇媚百态地倚向蒋介石的怀里。 蒋介石优雅地拾起宋美龄的右手,把它放在鼻子下深情地闻着。 …… 最后的冲刺到了! 蒋介石心里明白,在毛姚陈三人中,唯陈洁如最难处理些,她能说会道,情真意切,且又知书达理,要说服她,得费一点劲。 日薄西山,落日的余晖把拉尔路新宅的建筑物上均匀地涂上了一层血红的颜色。 陈洁如无力地倚靠在三人沙发上,眼中泪花闪闪,神色明显地憔悴了不少。蒋介石与她回到上海后的这一系列求婚活动,她都通过弟弟陈舜耕,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她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挽回了,自己就将像一件被人穿破了的衣服一样永远地扔掉了。一阵阵悲哀与愤懑的情绪,象那汹涌的潮水似的,正渐渐地将她包围起来,困在孤独无援的荒岛上。 所以,当蒋介石来到她身边,刚踌躇着说了个开头的时候,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泪如泉涌,一头扑进了蒋介石的怀中,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你……别说了,我早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的……”  蒋介石沉泯的良心有所復甦,他的心潮一阵阵起伏,视线也模煳了:“洁如,你真是一个聪明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那,我以后怎么办?” “我已有设想,准备在上海替你买一幢小洋房……” “不,我不想再留在上海。” “那,你想去哪里?” “美国。” “美国?”蒋介石吃了一惊,“你一个孤身女子,去那里,方便吗?” “不管前面的路怎么样,我不怕。我认定了,走下去,我要去美国读书。” “读书?” “对!我要读书去!我也非要夺它个博士什么的学位,我还年轻。我要和人家……比上一比……”陈洁如咬牙说道。 “洁如!”蒋介石不由面对这个倔犟的女子肃然起敬,声音了哽咽了起来,“有志气,我一定成全你!” “介石……”陈洁如心如刀绞,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的一双手,把蒋介石的腰部箍得生痛,“我别无所求,只是把舜耕弟弟交给你了,我只求你继续把他留在身边,让他跟你学文化、学军事、学政治,将来出人头地……” 第23章 窥情书醋海翻波浪,费心机休妻脱干系(2) “洁如,你放心,你放心。”蒋介石连连点头,接着向门外喊了一声,“舜耕!” “在!”陈舜耕一直掩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呢,闻声忙走进屋来,“总司令有什么吩咐?” “舜耕,”蒋介石抚摸着陈舜耕的肩膀,命令道,“你取五万支票出来,明天,你就陪你阿姐一起去美国。至少要为她在哥伦比亚大学一类有教育学院弄个学习证。再把你阿姐的生活安顿好,把钱替她存到银行后,再回来。” “是。” “回来后,我就正式提拔你为总务长。” “多谢总司令裁培。” 其实,这些话都是蒋介石特意说给陈洁如听的。自从陈洁如无意中找回她那失散二十年的兄弟后,蒋介石表面上始终没有亏待过他。  陈洁如是过了五天才动身去美国的。当她离开上海时,距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的日子相差还有七、八天,那时上海滩上的大小报纸都由此宣传了个热闹呢。不难设想,陈洁如此时的心情,与《红楼梦》里林黛玉听见大观园里,贾宝玉与薛宝钗结婚时的丝弦声时一样悲哀与凄凉…… 蒋介石出乎意料地顺利的解决了陈洁如后,便于11月18日那天,亲赴家乡溪口,去向最为棘手的原配夫人毛福梅进军。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女人,因为宋美龄要能看到的离婚手续,只有这么一张。 早在半月前,蒋介石就向奉化县地方法院送上了离婚申请书,上面并无蒋介石的亲笔签名与盖章,尽管他也知道奉化法院将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但他总是不放心,认为须亲自跑一趟溪口,与毛福梅当面谈死才安心,免得这位不识时务的乡下糟糠到关键时候给他捅出些漏子来。 在赴溪口的途中,陪同蒋介石同行的侍从副官把一张当年10月18日天津出版的《益世报》递给总司令过目,因为上面有段涉及到蒋介石的新闻。 《益世报》上这么写着: ……至其第二夫人,为冶琴女士。女士出身寒微,当南北和议告成时,蒋氏随陈其美居沪,陈每过北里,蒋亦与偕往。冶琴在法租界某妓处作房侍,在筵席间见到蒋氏。冶琴刻意逢迎蒋氏,终至以身相托,被蒋氏纳为侧室。 “娘希匹!”蒋介石读完这则新闻,不由气得脸色铁青,三把两把将报纸撕了个粉碎。这段新闻除了少许失实外,更主要的是不早不迟偏在这个时候出笼,无疑将为急于抹去过去那种风花雪月踪迹的蒋介石来说,是平空增添了麻烦。 蒋介石恨透了这些好事的新闻记者,发誓有朝一日要好好整治这班无聊的文人一顿。 蒋介石就这样气唿唿地回到了家乡溪口。 第46页 毛福梅正丰镐房经堂做日课,忽见蒋介卿一身戎装进来,出于礼貌,毛氏连忙起身与这位在杭州当官的兄长打了个招唿。蒋介卿说:“你忙吧,我刚从杭州回来,顺便通知你一声,介石弟马上就要回家了。” 毛福梅听说丈夫要回来了,往事在脑海里翻腾起来,自婆婆去世后,蒋介石一直没有回家,夫妻关系早已徒有虚名,连她最钟爱的儿子经国也被蒋介石送到苏联去学习了。所以现在一听说蒋介石回来,毛福梅气就不打一处来。毛福梅正在气头上,忽听侍女聪玲说外面来了一大帮军人,她外出一看,只见丈夫带着十几个随从已到了小天井的冬青树下。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胆量和勇气,冲着楼下的蒋介石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死鬼,今天怎么捨得回家来?你十年不回来,我也不想你。你把建丰送到外国去,你好狠心!你要还我儿子,不还我儿子,我要和你拼命。” 侍从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怔住了,谁也不敢吭声。不用解释,大家都知道这是校长夫人毛氏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上前劝阻,跟在毛氏后面的聪玲也不说话,个个指望蒋介卿能出来圆场,谁知蒋介卿不知去向。原来,这位兄长怕被毛福梅当面羞辱,早已熘之大吉了。 这事若放在平时或以前,蒋介石一定会脸红脖子粗的暴露本性了,可这一次他是回来与毛氏协商离婚的,万一闹僵了,这位结髮妻子来一个死活不答应,那他蒋某就为难了。所以,蒋介石强堆起笑容,走上前,一边劝毛氏息怒,一边请毛氏坐下。 “这几年在外面打仗,哪有空回家呢?再说建丰出国也不能全怪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我正在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接着,蒋介石言归正传,厚着面皮向毛福梅说出了自己在外另有新人,要与她离婚的要求。 “离婚?!”毛福梅一听就又火窜天灵盖了,“我们早就离婚了,你还来离啥个婚呀?!” 蒋介石陪笑道:“福梅,虽说我们早已像离婚的样子了,但我们还缺一个手续。” “还要啥个手续?” “补办一张离婚证明。” “用不到的。” “啊呀福梅,其实我们早已是挂名夫妻而已,挂这种空名头有什么意思?我看我们还是趁早离了的好。” “不行,我不答应。我与你早已换过生辰八字了,我活是你们蒋家的人,死是你们蒋家的鬼,你要想休掉我,除非你用火炮轰掉我!” “你?!”面对斩钉截铁的毛氏,蒋介石倒也一时拿她无可奈何,口气更软了,“那么,福梅,你也得为我想想呀!我一个人在外,月橥洖月不少寄铜钿转来,我待你不错吧?你说你不离,叫我怎么办?” 遗憾的是,任凭你蒋介石说破了嘴唇皮,毛福梅就是不答应,她不再理睬蒋介石,只顾闭上眼睛,低头弄她的的佛珠。 蒋介石见自己没有办法劝转毛福梅,只好先在丰镐房里住了下来。然后,他请出娘舅孙琴凤,请娘舅向毛福梅做思想工作。 孙琴凤的话,毛福梅平时很要听的,所以,孙琴凤的到来做说客,毛福梅没有反对,她只是说:“娘舅,他结婚勿结婚与我无关,他以前讨姚阿巧的事,也从没与我商量过。” “可这次不一样呀。”娘舅说。 “我看都一样,不过换了个新一点的。” “不是,经国娘,人家宋小姐不比一般人家,她要明媒正娶的。”孙琴凤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就让她坐花轿,大办喜酒呗!” 孙琴凤见毛氏还不明白,嘆了口气,只好直说了:“经国娘,我讲了你别动气,这事情麻烦就麻烦在对方非要看到了离婚的纸头,才肯与瑞元(蒋介石的乳名)结婚呢。” “他啥个意思?” “他说没办法了,只好叫你委屈一下,给他争个面子。” “这个短寿促命的好辣手呀!要我回娘家?没这么便当……”毛福梅哭泣了起来。 孙琴凤连忙说:“不,不。他不会让你回娘家的。就是回,也是宋小姐来几天里你暂时迥避一下,只有几天。” “真的?” “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永远是丰镐房里的人。” 听到这里,毛福梅这才含泪点了点头。 在孙琴凤的劝说下,毛福梅这才在离婚协议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蒋介石为了对宋美龄有所交代,说明他完全履行了她的婚约条件,当天便将“协议离婚书”送奉化县政府备案。 就在蒋介石诱骗毛福梅签订离婚协议书的同时,蒋介石已让人去把正住在宁波的姚阿巧母子带来溪口了。 这一天,姚阿巧正向陈志坚讨教佛经上的几个不识的字,忽然一辆轿车开到她家门前,上面跳下来一个军官,上前敬礼报告说:“姚冶诚,蒋先生来了,现在正在萧王庙孙娘舅家,叫你带上纬国到那里去见他。” 姚阿巧一听,又惊又喜又疑,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兆头,不知蒋介石找她有什么事,所以马上跟着那个副官,来到了萧王庙孙琴凤家。 蒋介石看见姚阿巧进来,连忙上前拉过小纬国,先搂住小纬国亲热了一番。然后,他让把小纬国领到外边去玩,这才开门见山地向一边的姚阿巧问道:“阿巧,我的事你也晓得了吧?” 第47页 “啥个事体?”姚阿巧心里已有了八九份明白,但还是故意假痴假呆地问道。 “就是我与宋美龄小姐的事。我马上又要和宋小姐结婚了。” “又要结婚?叫我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体?”姚阿巧一听,心里就不好受,眼泪一涌一涌又要往外面滚。 “你勿要着急,听我说下去。” “不要说了,你去结你的婚,反正老早做的纸头等于草纸,老早就不作数了。你又何必与我商量。难道还要我来恭贺吗?”姚阿巧挖苦着说完,转身就欲往外面走。 蒋介石忙一把拉住她“勿急嘛,我还有话呢,宋小姐那里……”  不等蒋介石说完,姚阿巧火道:“姓宋的关我啥个屁事?!” “闲话不好这么讲。我在苏州给你买了一幢房子,还有个小花园。今后你就可以住到那里去了。苏州离你老家北桥也近。” “多谢你一片好心了。”姚阿巧不冷不热地答道。 “还有,我同意你带着小纬国一起到苏州定居下来,你嘛,永远是他的娘亲。” 姚阿巧听到这里,这才眉梢尖上挑起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 蒋介石趁热打铁道:“纬国也是我的儿子,这也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今后纬国跟你到苏州去读书,每月的开销照旧由我承担。你若没其他意见,事体就这么定了。” “你放心吧。不过每年清明,我是要到上海扫墓的。”姚冶诚顿了顿,冷笑着又补充道,“要不叫人骂我姚冶诚不知好歹、忘恩负义呢!” “娘希匹!”蒋介石对姚阿巧讲话中的骨头听得懂,特别是那句“不知好歹、忘恩负义”,更感到这是姚阿巧在指着和尚骂贼秃,他心里一火,险乎嘴里骂出声来。但他还是压住了。蒋介石想了想,又说道:“你住苏州时,我箍吴礼卿在那里照顾你们,他以前是贵州省主席,你有啥事体只管找他,他一定会帮忙的。” 蒋介石把“照顾”两字拖得特别长。 拖出了一定的含意来。 姚阿巧怎会听不懂?她只是冷冷一笑,没再接话。 …… 歷尽坎坷,过五关,斩六将,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姻缘总算完善了,成功了。 1927年12月1日,由蔡元培证婚的婚礼,终于正式在上海戈登路的大华饭店举行了。 这是上海迄今为止最盛大的一次婚礼,当时竟有千余人参加了喜庆宴席。 结婚那天,上海《申报》刊登了两则“启事”,一是蒋宋联姻;一是蒋介石的离婚声明。 声明中有“毛氏髮妻,早经仳离;姚陈二妾,本无契约”之句。  实为一段不打自招的妙文! 据说这段文字出自蒋介石的文胆陈布雷之手笔…… 结婚仪式后,蒋介石在200名侍卫的保护下,到莫干山青帮控制下的寺庙中去度了蜜月。 蒋介石蜜月归来,即差人把姚阿巧母子送往了苏州。 人生之路,真是漫长而又坎坷。 等待姚阿巧是福?是祸? 第24章 蒋公子初交桃花运,包车厢戏演鹊桥会(1) 1931年的初冬。 园林古城苏州。 “9·18”事变那屈辱的硝烟还在姑苏城的上空瀰漫。 自1928年初春,姚阿巧携刚满14岁的小纬国从上海迁移苏州至今,已有四个年头了。 刚到苏州时,姚阿巧母子住在城中凤凰街孔付司巷的吴忠信家。吴家是一大宅,宅内古木森森,亭台楼阁,很是幽静雅致。当时,与阿巧母子同时从上海迁苏州的有蒋介石的胞妹蒋瑞莲、妹夫竺芝珊一家。蒋介石的同乡及老师张家瑞(又名席卿,系蒋介石当年在奉化凤麓学堂读书时的启蒙老师)一家,及一直跟随在阿巧母子身边的家庭教师陈志坚女士。 这样一个不算小的蒋氏家族在吴家一住就是两年,直到1929年秋,姚阿巧在南园建造的别墅竣工,蒋氏家眷才离开吴家,乔迁进新居。 蒋家苏州公馆座落在苏州城中南园的蔡贞坊,姚阿巧当时在那里选中了一块叫做“十字圩”的地皮。这地皮系菜农旱地,为苏州当时最昂贵的土地,每亩地价100元银洋。阿巧一下子就买了12亩之多。 新居的整个建筑工程由宁(波)帮匠人负责,造价为2万元银洋。该工程的总经手是颜芝卿先生。 颜芝卿原是清末江苏省督抚程德全的幕僚,后又为苏常镇守处第二师师长朱熙的幕友,他的女婿是朱熙的副官,又是冯国璋的内侄。由于这些上层关系,再加上颜芝卿为人忠实能干,处事老练,故而深得蒋介石的信任,成为建造蒋公馆的帐房。 蔡贞坊是十全街南端的一条小巷,因弄口那块牌坊而得名。蒋公馆编号为蔡贞坊7号。 姚阿巧母子便是生活在这个空旷静谧、适宜静养的别墅里。 这天傍晚,位处苏州城东南隅的私立东吴大学(今苏州大学址)附中某班的教室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附中学生演剧队”正在这里作紧张的排练。 排练的节目,是一出根据法国作家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改编的同名独幕话剧。 戏,刚开排。 第48页 附中甲班三年级的男学生舒昌格(舒适,我国早期着名电影演员)虽说才17岁,但因他长得个头高大,又有一副浑厚凝沉的嗓音,所以,由他担任哈墨尔先生这一主角。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会演戏。 此刻,“哈墨尔”穿着一身绿色的常礼服,领口繫着摺叠得挺精緻的大领结,头上戴着一顶刺绣着花朵的黑绸小圆帽,胳肢窝里夹着一把被夸张了的铁戎尺,正神色极其严肃地在“舞台”上来回走动。突然,“教室”门被撞开,急匆匆扑进一个学生打扮的男孩子,直楞楞地站立在那里,用一双调皮而又略带紧张的眼睛望着“哈墨尔”先生,怯生生地道:“先、先生,我迟、迟到了。” “哈墨尔”站定,慈祥地望着面前的小男孩,温和地说道:“快坐到你的位子上去吧,我的小弗朗茨,你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你了。” “是,先生……”小男孩一边答应,一边就象假设的座位上小跑而去。 这小男孩的扮演者不是别人,就是现已长大成人的蒋纬国。 此时,蒋纬国已长成一个16岁的可爱的小伙子了,他只是个头长得太矮小了一些,但浑身结实,浓眉大眼,方脸耸额,一双明亮乌黑的眸子中,无时不透露出机灵的神色来。由于他生就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故而在剧中扮演小弗朗茨。细心的人们只消从他那鼓鼓的颈间喉结上和那已处于变声期的瓮声瓮气的说话声中,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发育成熟的青年了。 就这时,导演史襄哉(曾任东吴大学学监、镇江烈士遗族学校主任)把手一挥:“停!”接着,他来到蒋纬国的面前,严肃地说道,“蒋建镐,你这一段,表情不对,当时,弗朗茨迟到了的心情,应该是恐惧而又紧张的。哈墨尔不是夹着把大铁尺吗?这说明哈墨尔对迟到的孩子是不会姑息迁就的,是严厉的……” 蒋建镐本是聪明过人之辈,对导演的批评提示心领神会,他谦逊地连连点头称是,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进入角色……一遍,又一遍,排练了不知多少遍,导演史襄哉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其实,别说排戏了,就是日常生活中,蒋纬国也都是这样谦逊而又以礼待人的。人们总以为他是当代权贵后裔,客观上每以特殊人物视之,师生中,不乏乐于与之结交并另眼相看之辈。但蒋纬国总不以为然,常在同学中戏嚯玩耍,不拘行迹,没有一丝纨绔子弟之骄气与架子。每逢周末或星期日,辄与同学们吃喝玩乐,欢叙无间,有时,他还邀同学到十全街蔡贞坊他的寓所联欢。姚冶诚殷勤好客,躬亲热诚招待,平易近人。 可谓母慈子孝的典范,蒋纬国为此颇受同学们的羡慕。 蒋二公子自幼活跃好动,他喜爱运动,酷爱文艺,田径球类他无所不好。惟学业成绩似乎一般水平,始终没有资格列入校队代表。对文娱活动,他亦有兴趣,常与好友舒昌格等演出话剧,由于他身材长得较小,常演童角。故而这次排演《最后一课》,导演便看中了他身材矮小、机灵活泼的优点,指定他担任小弗郎茨一角。 1931年9月18日,日本驻在中国东北境内的关东军突然炮击渖阳,同时在黑龙江、吉林发动进攻。这时,蒋介石正集中力量进行内战,对日本侵略军採取了不抵抗政策,命令东北军“绝对不得抵抗”,并撤至山海关内。日军在9月19日侵占渖阳,接着分兵侵占吉林、黑龙江等省。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激怒了全国人民,全国各地大中学生纷纷请缨抗日,要求政府当机立断,发兵御侮,收復东北失地。为此,东吴大学附中师生特地赶排《两渔夫》与《最后一课》等爱国剧目,准备上街向社会进行宣传…… 时值半夜,一出《最后一课》才排练结束,过两天学生演剧队就要上观前街、宫巷(苏州市中心闹市区)一带公演了,师生纷纷作别,然后四散步行回家。 这时,就又显出蒋二公子与众不同的地方了。他走出校门,一边树荫下便钻出一辆黄包车来。 这车与车夫是蒋公馆每日接送蒋二公子特备的,师生们早已熟悉,习以为常,故不足为怪。但是,机灵的蒋纬国一上车,还没坐稳,就凭他的第六感觉,感到不远处正有一双火灼灼的大眼睛在热烈地注视着自己。 他本能地回头一看,心中暗自好笑:校门口的冬青树下阴影里,果然兀立着一位时髦风骚的小姐呢。那双火辣辣的丹凤眼,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正向他频频送来秋波呢。 “阿二,走吧。”蒋纬国收回视线,轻轻跺了下车踏板。 “晓得。”车夫阿二一声答应,躬身向前,黄包车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那位多情的小姐是谁呢? 她是常州望族、满清王朝驻法兰西大使薛xx的孙女、蒋纬国的同班同学、人称“校花”的薛小姐。 16岁,正是姑娘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充满了春光的活力与热情。 薛小姐不愧为“校花”,长得确实楚楚动人,风姿绰约,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犹如两潭清泉,波光潋滟,传情送神,像会说话一样。她与蒋纬国同年,但要比蒋纬国长得高出半个头。蒋纬国在外貌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她相比的。 第49页 这是一个孤芳自赏的公主,用同学们背后的评语来说,是个“把眼睛生到额角头上去的人”。为了求学,她从常州来到苏州。整个东吴大学附中,没有一个男同学合她的意,入她的眼,就是舒昌格这样的美少年,她也嫌人家穷。 然而,就这么一个高傲而又美丽的公主,却向不起眼的蒋纬国暗暗送起了秋波。 蒋纬国心里吃了萤火虫——自个肚里明白呢。 不就因为自己是当今国家最高统帅的公子吗?! 这“秋波”,已向蒋纬国送了好多日子了。 可惜俏眉眼做给了瞎子看,对此,蒋二公子始终假痴假呆,视若不见。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自从见到那阵阵火辣辣的秋波后,蒋纬国常在夜深更静时这么想:假如我是一个穷学生,假如自己长得比舒昌格还精神,又假如忽然有那么一天,我那兼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主席、军事委员会主席,把全国党、政、军三权一把抓在手的父亲解甲归田,回到溪口乡下去了,那么,自己还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这双简直能勾人魂魄的秋波吗? 每每想到此,他那颗年轻躁动的心儿竟会格外地平静下来,从而再次屡屡触及那双秋波时,他竟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好笑与讨厌。然而,这双“秋波”向蒋纬国递送的频率却在日益增多,增强。 凭良心说,薛小姐除容貌外,对歌舞演剧等文体活动却一窍不通,但她只要见到蒋纬国在参加这种活动,她总是要不失时宜地前来挤一脚,鹤立鸡群般地独立一边,表现出很大的热情,似乎对这种业余性的文娱活动很感兴趣。 这一切,瞒得了所有的师生,却瞒不了蒋二公子那敏感的心——那种对异性特有的敏感。 终于,面对这个楞头楞脑的憨小子,薛小姐再也不能无休止地矜恃下去了,她决意委曲求全,主动向这位情窦似乎未开憨小子射去丘比特之箭。 对此,薛小姐自忖充满了自信。 第25章 蒋公子初交桃花运,包车厢戏演鹊桥会(2) 世上只有船靠岸、藤缠树的事,哪有什么岸傍船、树绕藤的例子?何况单凭自己这副国色天香的容貌,还怕这憨小子不举起双手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吗?只要蒋二公子一举手投降,到那时,再慢慢地把他那股骄傻之气磨去也为时不迟…… 这天,学生演剧队在玄妙观宣传演出结束,已是傍晚时分。 演出格外成功,众学生演员特别高兴,一路欢歌笑语,互相握手言别。也许黄包车夫阿二对这行踪飘忽不定的蒋二少爷捉摸不定,所以这晚他破例没拉车来接应。 蒋纬国粗粗卸了妆,一人走在最后。 从玄妙观到十全街蔡贞坊7号,有3里多长的街巷,蒋纬国头一次以步当车,心中反而有种自由解脱般的轻松。对使用黄包专车一事,蒋纬国自上学后,一向持反对的态度,主要是怕师生嘲笑自己的特殊,从而加深自己与师生之间的鸿沟与距离。但母亲说什么也不依,非要按她的主意,让阿二用车每日接送不可,母亲说纬国是蒋家的种子,一定要倍加保护,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她难以向夫君交代,蒋介石也决不会因此轻饶自己。 蒋纬国向来事无大小总喜欢自己亲手去做,以表示孝敬母亲。为不拂母亲的这一番心意,不让母亲担忧生气,他只勉强从命。今天,没了黄包车侍候左右,他感到格外自由与轻松。一路健步如飞,直向十全街而去。 至多走出数百步路,还来不及走上醋坊桥,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清 脆的车铃声,一辆三轮车疾驶而至。蒋纬国正欲闪身躲过,不料那车竟在他身边嘎然停下。 “哟,这不是纬国同学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三轮车上轻柔的幔纱内传出。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不容纬国思考,幔纱掀开,露出了薛小姐那张如花似玉的瓜子脸:“怎么今天以步代车了呀?好悠闲呀!哈哈……” 蒋纬国只是出于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哦,是薛小姐呀。” “嘻嘻,那不太吃力了吗?我正好去我姑妈家,与你同路,上来搭个便车吧。”薛小姐目如启明星,声若银铃鸣地招唿道。 蒋纬国怔了怔,想婉言拒绝,又怕伤了薛小姐的自尊心。眼见薛小姐已挑开了窗帘,露出一脸诚意,他再也不好意思了,便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哇,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他轻轻一跳,跃上三轮车,挨在薛小姐身边坐了下来。 也许他的动作敏捷了些,车帘未及时放下,蒙住了蒋纬国的脸,蒋纬国连忙用手拉扯,惹得薛小姐又发出一阵风摇银铃般的笑声。 三轮车继续前进。 但行进的速度却大不如前,明显地缓慢了下来。 晚风伴着阵阵青年人愉快的笑声,一路洒去,似一路铜豆撒地。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就在此时,有双充满妒火的眼睛,把这一幕悄悄地拍摄了去。 路边法国梧桐树下,一个男青年狠狠跺了下脚,妒恨地目送三轮车渐渐爬上醋坊桥头…… 车蓬里,洋溢着法国“夜巴黎”的高级香水那幽雅的香味。 薛小姐用她那口甜糯的常州话,向蒋二公子发起了攻势。 第50页 “密斯脱蒋,真看不出你在戏曲表演艺术上还挺有天才呢。” “见笑,见笑,胡闹闹而已。” “真谦虚呀。不过,谦虚可是人的美德。我看你不光演戏谦虚,其他方面也是那么谦虚,那么平易近人。不简单,不简单。” “过奖了,过奖了。”蒋纬国不敢正视薛小姐那双火辣辣的丹凤眼,佯装低头摆弄刚换下的戏装,敷衍道,“其实,我也没有任何过人之处,肤浅得很。” “唷!”冷不防薛小姐用手肘抵了下蒋纬国,娇嗔地笑道,“看你,越说越谦虚了。我可要提醒你了,过份谦虚,也是骄傲呀。嘻嘻。” 蒋纬国此时真希望三轮车快点把自己载到家门口,好早点离开这朵校花。但是,那辆三轮车好像故意与他作对,越发慢慢吞吞了起来,像老牛拖破车那样行进着。 “餵。密斯脱蒋,怎么不吭声了呀?”薛小姐那散发着少女特有温馨的肌肤,渐渐向蒋纬国靠拢了过来,以致蒋二公子窘迫得紧靠车棚一壁,无处可退。 薛小姐那蓬松捲曲的烫髮,毛乎乎地直撩拨蒋二公子的耳脖处,使他痒痒难熬。 “听说,你正与我班那个……嘻嘻,正在,嘻嘻……那个……”薛小姐来了个无中生有,迂迴出击。 “你说的是什么呀?”蒋二公子忍住心头的不悦,佯装没听懂。“嘻,还跟我打过门呀?连我也听说了呢。”薛小姐又用手肘触了触蒋二公子,那声音也愈发娇甜了。 “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好,我就直说了。人家都传呢,说你与虞桂桂正在热恋之中呢……” 蒋纬国吃了一惊:“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我与她不就是在演剧时才说那么多话吗?哪来的什么热恋冷恋呀。你可别听人家乱说一通呀。” 其实,这正是薛小姐为将话题引入正题才信口胡诌的。现在,她见话题果然如愿地进了港,便乘机进逼道: “呀,急什么呀,这不也是很正常的嘛!看来,密斯脱蒋的眼界不低,不知什么样的女性才能使你为之动心呢?” 蒋纬国不置可否,笑了笑。 “问你呢,嗯?”薛小姐愈发娇嗔可爱了,炽热的目光直盯住蒋二公子。 “啊?你说什么?”蒋纬国装得更加木然了,蓦地抬起脸,微张着嘴巴,勇敢地正视着薛小姐,做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薛小姐委屈得快要哭了,她这么不顾脸面地向一个男子说这种话,还是她平生第一次呢!真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她一赌气,撅起小嘴,转过了脸。 这时,蔡贞坊7号门前的那座木杏桥终于到了。 由于今晚蒋二公子的晚归,蒋公馆中已有些慌乱,姚冶诚在佣人的陪同下,已亲自来到大门外张望等候。 一见到小纬国终于平安回来,车夫阿二即大喜过望地扑上前,乐道:“少爷呀少爷,你总算回来哉!老太太急坏了,你再不回来,她说要打煞我呢!” 门房间昏黄的电灯光下,晃动着姚冶诚那已开始发福发胖的身影。 “建镐,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姚冶诚喜怒交加地责问道。 蒋纬国像个孩儿似的跳下黄包车,顾不处与车上的薛小姐道声再见,便大叫一声“姆妈”,扑到了姚冶诚的怀里。 …… 自从被蒋介石打入苏州冷宫后,姚冶诚便学着婆婆王夫人和蒋介石原配夫人毛福梅的样子,开始了她那信佛迷神、吃斋念佛的生活,她特意在南园家里建造了一个佛堂,长年茹素,朝夕祈祷功课。她平时的饭菜很简单,每顿仅二到三个素菜,信奉佛教的人认为鸡蛋、牛奶没有血,也属素菜,所以姚冶诚也不忌口,照吃不误。 佛堂里供奉着一尊观世音菩萨,姚冶诚一日三餐前先要到佛堂里念几遍经,然后再进餐。逢到菩萨生日和其它斋日,姚冶诚不但令下人把菜餚做得特别丰盛,还特意多做上几份。她常叫女佣把煎得油花奶黄的老豆腐分送给对弄桑园里的几户邻居,以示广结善缘。有时,她还让人从菜场上买来活鱼活鳝,送到西园戒幢律寺去“放生”。果园里的桃李杏梅成熟后,也要分送一些附近的小孩。为了潜心修行,姚冶诚经张家瑞之子张纪云的介绍,拜城外木渎灵岩山寺院的高僧印光法师为师父。参加佛事时,念经人的点心都是她包下来的。她还常常购买毛巾等生活用品,分发给善男信女们。她把印光法师送给她的一串佛珠整天挂在颈间,因此,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她嘴里喃喃念经,手里不停地数拨着佛珠的情景。 然而,那个成年累月在外东征西战的蒋介石并没忘却他们母子,他除了不定期地给他们母子送来钱物外,还常来家信问候。偶而当他的专列火车途经苏州时,只要时间允许,他总要命令专列在苏州站停上十来分钟,以便会见一下姚冶诚母子,暂时了却一下他的思念妻儿之情。 每当这时,姚冶诚却并不因此特别激动。 因为她知道蒋介石之所以能够不忘她全是因了小纬国的缘故。她感到自己十几年来对小纬国所花的心血没有白费。 姚冶诚穿上蒋介石喜欢的深色服装,如秋冬,她就常穿黑色绸缎夹衫和丝绒旗袍,春夏爱穿阴丹士林做的衣服。她从小没有缠过足,最喜欢穿的是绣花缎面鞋子。事前,如时间允话,她还要请专人为她梳理头髮。她常请宫巷紫罗兰理髮厅有名的理髮师蔡金荣为她梳一个她所喜爱的爱司型髮型。同时,她也要把小纬国精心打扮一下。每次蒋介石的专列在苏州停靠前,蒋介石总要事先拍个电报来通知一下,姚冶诚得以时间充分地准备一下后,才在总管家颜芝卿的带领下,去火车站会见蒋介石。 第51页 他们的每一次会见都是在蒋介石的包厢里。 每次见到蒋介石,姚冶诚总要按捺不住满腹的委屈与伤心,抱住蒋介石哭上一通,把蒋介石的眼圈也弄得红红的。 “冶诚,让你受苦了。”每当这时,蒋介石才露出他那深埋在心底的儿女情长,捏住阿巧的手,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我过得还好……”姚阿巧呜咽不能成句。 蒋介石嘆气道:“冶诚,整体过去也过去了,不要总是想那么多。我是专门来看你的,不会把你忘了。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们难得见上一面,应该高兴才是。” 见过姚阿巧后,蒋介石才接见蒋纬国。 每一次,蒋介石总要抚摸着小纬国的头,谆谆开导教诲几句,他要小纬国从小就立下大志愿,长大后能够子承父业,做个能叱咤政治风云的人物,将来耀祖光宗,青史留名。 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匆匆一晃就过去了。 每次会见回来,姚阿巧的心情总要有几天不平静,她回忆着往事,感到一切都像在梦中…… 这样的会见当然是绝对保密的,尤其是不能让宋美龄知道,要不非打翻醋罐子不可。 第26章 春宫深难耐寂寞心,月夜静巧遇旧恋人 尽管蒋介石不忘旧情,趁公出差过苏州之际在专列上偷偷上演一出出“鹊桥会”,然而这对姚阿巧来说,毕竟是纸上谈兵、隔靴搔痒,每次“接见”归来,她的心中总是百感交集,怨恨悔愧,好一阵时间后才能平静下来。她怨自己命苦,苦熬苦挣了半世人生,眼见得夫君终于出人头地,自己非但没有资格跟着享受荣华富贵,反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宋小姐生生地夺去了自己的位置,而自己却像一只破皮球似的,被人家一脚踢到了角落里,空担了一个总司令夫人的声名,还义务为人家抚养后代;她恨蒋介石薄情寡义,一旦权位到手,便全忘了当年在陈都督家如何对她立下的山盟海誓,全忘了当年阿巧对她的一片深情,活脱脱做了戏文中所唱的那个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陈世美;她悔的是当年自己意志不坚定,听随父母的摆布,没有胆量追随那个小竹匠一起私奔外逃,以致自己后大半辈子恁受苦难,最终做了个活寡妇;她愧的是虽说自己现在住的是庭院楼阁,吃的是山珍海味,看似荣华富贵了,但却无颜迴转家门,尽管家乡北桥就在咫尺。自从她半路上甩了姚天生、跟随了姓蒋的消息传到家乡后,养父母气急攻心,两年中先后归天而去。而自己居然鬼迷心窍,甘愿在上海给那个宁波男人做老婆,赌气没有回家乡为俩老送终,硬是担上了个不忠不孝不贞不节的坏名气…… 岁月难老,韶华易逝。每当晨起临妆,望着镜中那个已让许多细细的皱纹悄悄爬上眉梢与额头的妇人时,姚冶诚总是情不自禁地暗暗发出一阵轻轻地长嘆短吁,忍不住阵阵悲从中来。尽管由于姚冶诚终生未曾生养,再加上平时保养得当,乍一看,还蛮嫩相,像个四十郎当的人,但屈指数来,这一年她毕竟已是47岁的人了。 所以,每当她平时看到瑞莲与芝珊他们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时候,她总忍不住要从心底油然升起嫉妒之意,长出一种莫名的孤独空茫、惘然若失的感觉。 姚阿巧开始追随毛福梅的脚印,把心思转向了虚无飘渺的佛门。所以,平时里除了一年几度去灵岩山寺院、西院戒幢律寺烧香拜佛之外,她轻易不出大门。 也许是冥冥上苍也在为阿巧抱不平,也许是冥冥上苍的特意安排,在这个闷热的夏日傍晚,姚阿巧用过晚饭后,漫不经心地摇着团蒲扇,信步走过后花园,鬼使神差似的来到了后院侧门。 门虚掩着,暮色中,门外幽暗的小巷里凉嗖嗖的,布满青苔的巷壁上,散发出一阵阵幽幽的青草味。 姚阿巧的身心感到阵阵舒坦,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扇子,将圆浑浑的肩膀软软地倚在门框上,让阴凉的弄堂风肆意地吹拂她身上的黑色香油纱短衫裤。 不远处,弄堂转角处,黑唿唿地耸立着一根东西,是电线木桿?还是一棵冬青树?暮色中,阿巧分辨不清。然而,隐约约间,那团黑影却似乎动弹了一下。总不见得是赤佬吧?阿巧信神信鬼,不由心头有些紧张。她强作镇静地咳嗽了一声,以壮己胆。 然而,那黑影居然大动起来,并“沙沙”地向她走来。是人?但是谁呢?掩在那里干什么呢? “啥人?”阿巧低声问了一句,同时缩身退回侧门内。 “是我。”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地响了起来,那脚步却没停下。 “你是啥人?”阿巧的身子再次向门内缩了缩,一只手把住了门 扇,以便随时关门拒客。 “北桥人。” “北桥人?”姚阿巧的心头一凛。 “北桥南桥头人。” “南桥头人……”姚阿巧的恼莫名地跳了个欢。 黑影紧贴在阿巧面前的弄壁上,不动了。 “你真是南桥头人?” “你听我这口音不像吗?”黑影反问道。 “那么,你进来坐一坐吧。”姚阿巧笑了,这熟悉的乡音,每次听来,总让她感到分外亲切。自从回到家乡这多年来,不时常有老家的乡里乡亲慕名打探寻到这里,要见一见或有事求一求这个出自家乡的阔夫人。每每这时,姚阿巧总不分你我,一律给予热情接待。哪怕是家乡来卖香瓜西瓜的,只要是家乡来的人,她都一视同仁,留人家坐一会,喝一杯茶,吃一顿饭,抑或帮助人家解决一些盘缠钿。 第52页 可是,那黑影仍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也没说话,隐约中,只听得他唿吸粗粗的、急急的。 “咦,你怎么不进来呀?”姚阿巧感到有点奇怪。 “我想,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要问啥人?” “就是、就是当年在南桥头开小店的姚小宝的囡唔(女儿)阿巧。听说她就住在这里。”那黑影的问话吞吞吐吐,迟迟疑疑。 姚阿巧无声地笑了笑,反问道:“你是南桥头啥人家的?” 一语刚落,忽然,那黑影激动起来,快步走上几步,凑到阿巧面前,声音也有些嘶哑了:“你,你就是阿巧?我听出来了。” 一道闪电从姚阿巧的眼前掠过,终于,她从似曾相识的熟悉的乡音中,隐隐感到了什么,但她还是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是啥人?” “阿巧,我是阿明呀!”黑暗中的荣阿明,声音都带了哭腔。 “阿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酸苦辣都有的滋味,从阿巧心尖尖上汹涌地泛了起来,一汪热辣辣的眼泪从阿巧的双眼中肆无忌惮地浮涌了上来,一时上,她居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哽咽地冒出一句“30年了……”,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惨澹的月光下,两个黑影的脸上都是一片晶莹。 他们久久地相对着,沉默着,静寂中,只听见阿巧手中那把蒲扇在“簌簌”地颤抖着。 “你、你还来做什么?”终于,姚阿巧平静了下来,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闷。口气中,明显地流露出嗔怨与悔恨。 “我、我想你。”阿明直立不讳。 “你……放屁。” “真的,我想你想了30年了。”阿明冲动地走上几步,粗粗地唿吸直喷在阿巧的面孔上,“你倒好,跟了人家享福去了,可是我、我却……”阿明说不下去了,声音明显地哽咽了。 “你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阿巧急于想听到她最想听的下文。“我可是直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什么都不用说了,阿巧一切都明白了,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忽然,她勐地举起手中的蒲扇,噼头盖脸地拍向了阿明,她一边打,一边带着哭音低声骂道:“你这个害人精,你害得我好苦呀,你害了我一世人生,你、你这个铁石肚肠人……” 阿明任由阿巧打着骂着,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看阿巧打不动了,骂不动了,他才勐然醒悟似的,突然张开大手,将那把蒲扇连同阿巧的双手一起用力抱在怀里:“阿巧,当时,当时不能全怪我的呀……” 湛蓝湛蓝的夜空上,一抹白云悄悄移来,遮住了皎洁的月牙。顺弄堂吹来的夜风更阴凉了,俩人似乎都受不住这凉风的吹拂,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许久,许久,女佣根妹的声音急急地远处响了起来:“太太,太太,你在哪里?” 阿巧蓦然醒来,甩脱了阿明粗糙的大手:“快说,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看看你,真的。我来这里转了个把月了,就是想看看你。其他什么也不想,也不想到了。” “你现在靠什么吃饭?” “东家做长工,西家打短工,混上两个半天,算一天。”黑暗中,阿明悽苦地一笑。 眼泪又顺着阿巧圆圆的面颊无声地淌了下来,她用力地咬了咬下唇,想了想:“阿明,你再来,就说想到我们这里来做挑水长工。”说完,阿巧勐地一转身,关上了侧门。 阿巧神思恍惚地走回住楼,半路上,迎面碰到女佣根妹,根妹刚说了句“啊呀呀,太太你可 把我寻煞了”,姚阿巧就没好气地狠狠瞪了她一眼:“大惊小怪!”骂得根妹顿时成了丈二和尚。 这一夜,阿巧硬是没有好好安睡,她从箱底里翻出那个篾片都已发黄变脆了的绣花手绷,再也没脱手…… 第27章 用计谋智留荣阿明,柴房间重温旧日情 翌日清晨,阿巧早早地梳洗完毕,草草用罢陆根妹送来的早点,又下楼去佛堂心不在焉地做了会早课,便心猿意马地回到楼房里。一夜没睡好,阿巧的眼泡有点浮肿,以致根妹差点又大惊小怪。 阿巧等着荣阿明来当“挑水长工”。 也是天遂人愿,就在前几天,原来的那个挑水长工的儿子在外面发了迹,把老子接去享清福度晚年了,所以蒋家离宫里暂缺空额。这几天,管家颜芝卿正在物下一个对象。阿巧自是清楚个中底细,所以她有的放矢把口风透露给了阿明,一心想让阿明来充任这个角色。如此,一方面解决了可怜的阿明的吃饭问题,一方面她可以堂而皇之地与阿明朝夕相见在一起,重温昔日旧梦了。 但是,阿巧伸长头颈眼看着太阳都升上楼房顶了,阿明的人影还没见,她又不好亲自下楼去过问,只怕让人家平地起疑窦。正当她心里一阵急一阵的时候,忽听楼下门房间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情知是怎么一回事,便急急下楼去打探究竟。 门房间里,果然是阿明。 阿明正与老管家颜芝卿在交涉着什么。 第53页 颜芝卿却连连摇头摆手:“不来事的,不来事的。”老古板操着一口浓重的常州口音,将荣阿明拒之千里之外,“我伲这里要用的人,我伲自会作主,现在,我伲屋里已经人多了,用不着长工短工了。到啥辰光要用,我伲再去请你。” 阿明不死心:“东家,行行好吧,就让我在这里吃口粥吧。我年纪不算大,也有力气,我给你们挑挑水、烧烧火,我啥都愿意做。只要混个肚皮饱就可以了。”阿明不笨,婉转地把话转上了主题。 可是,颜芝卿九牛也拉不回,把手摇成了风轮样。 这时,阿巧匆匆地来到了门房间,她站在一边,插不上嘴,她没想到颜总管居然闭了眼睛说瞎话,说这里用不到长工。 其实,阿巧并不是插不上嘴,而是不敢插嘴,没资格插嘴。 因为这蒋家离宫里,上上下下,除了根妹等几个佣人外,可以说都是蒋家的自己人。蒋介石的胞妹、妹夫,蒋介石的同乡及老师张家瑞,就连配给阿巧做家庭教师的陈志坚,也都是当年蒋介石亲自过问并定下来的。蒋介石为人心细,这还不放心,还特意将深得他信任的颜芝卿夫妇放在离宫里,担任里里外外一把抓的总管家。为此,凡蒋家所需用之人,一律都得由颜芝卿等蒋家亲信作主。 蒋介石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的家族的安全所计。 姚阿巧见阿明碰了壁,心里只能干着急,一时上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知道要是自己一反往常开口要下荣阿明,也并非不是做不到的事,颜总管也未必不会不答应。但是,至少有一点不妥当,那就是很可能会给蒋家上下亲信留下疑窦。如此,则对自己与阿明的今后大不利。所以,阿巧眼见阿明碰壁后,为恐事情弄僵,只得趁人不备暗中向阿明偷偷使了个眼色,支使阿明先退一步再说。 阿明无可奈何地走了。 昨晚暮色重,阿巧没能看清昔日情人的眉目,今天,她终于看清楚了,近30年没见,阿明虽说老相了,但还是那个轮廓样,结实高大的骨架,浓眉大眼,尤其是那双聪明机智的眼睛,让阿巧一看就心旌摇盪,有种甜甜的热流从心底涌起,烤得她的脸庞直发烫。支走了阿明,阿巧装成没事一样,只像随口那样说了一句“我家是也得添个挑水工了”,便转身走了。 荣阿明毕竟是个聪明人,是夜,在昨晚老地方,他又与阿巧见面了。阿巧这回没有长逗留,她只是把她盘算了整整一天的一条计谋低声地告诉了阿明,便匆匆地关了侧门回了楼。 第二天下午。 天仍是那么闷热,元宝树上的知了声嘶声力竭地大叫着。 忽然,花园向东的小厢房里一片嘈杂混乱,蒋瑞莲夫妻与根妹等几个女佣神色紧张,跑进跑出,大唿小喊着“雅娴、雅娴”。雅娴非别人,乃是蒋瑞莲夫妇三岁的小女儿。原来,雅娴无端失踪了。 “刚才她还好好地睡在厢房里呢,我怕她热,还给她把窗都打开了呢。才半个钟头的辰光,她上哪里去了呢?这死小娘……”瑞莲急得面孔都白了,声音都变调了,望着洞开的厢房门,扎撒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唉呀,还噜嗦个什么呀,快去花园里找找吧。”竺芝珊不耐烦了,手中的摺扇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 忽然,根妹在后花园里大声叫了起来:“小姐,小姐,这扇侧门怎么开着呢?” 众人闻声赶到后花园,一看,果然,那扇侧门也洞开着。 “这死小娘,一定又跑出去野了!”有人猜测道。 “啊呀,可别给拐小人的拐子抱去了呀!”一边的姚阿巧也急了,“快,大家快点分头上街寻找吧。” 正当蒋家上下一片混乱之际,忽然门房间里也嘈杂了起来,佣人阿金喜形于色的大叫了起来:“寻着哉,寻着哉,雅娴寻着哉!” 于是,众人如获特赦,蜂涌向门房间。 门房间里,小雅娴安然无恙地正在地下玩香菸画片呢。 一边,站着昨天前来蒋家求职的那个乡下人荣阿明。 荣阿明一边举起衣衫抹着额头上滴淌的汗珠,一边笑嘻嘻地告诉众人:“……我看到这小姐一个人站在街边哭,当时,我还不在意。后来仔细一看,才看出她好像是你们的。昨天我到你们这里来,见过这小姐……所以,我就抱着她来了。我想试试看的,没想到她真的是你家的……” 荣阿明说得轻松,一边的蒋瑞莲却激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惊喜交集之际,她竟一甩巴掌,狠狠抽了女儿一记屁股。 竺芝珊为了表示对眼前这位乡下汉子的感激,掏出五元银洋欲作为答谢,可是,被阿明那只大手挡住了,他笑嘻嘻地对竺芝珊来了个开门见山:“东家,坐吃山干海要空的,你真要谢我,倒不如让我在你们府上吃碗粥……” 面对这位大度慷慨的救命恩人,蒋家上下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他们当即没再商量,一致答应了阿明的请求。 就这样,荣阿明理直气壮地留在了蒋家,他终于可以冠冕堂皇地与他昔日的恋人朝夕相见了。 姚阿巧见自己的目的如期达到,不禁高兴地偷偷笑了起来。 其实,有关小雅娴的这次“失踪”事件,都是阿巧一手精心策划的。 第54页 小雅娴生性顽皮活泼,才3岁,就满地乱走,常常把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亲急出一身汗来。阿明被颜总管拒绝的当晚,阿巧就针对这个现象,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让阿明趁蒋家中午午休的时候,从后园侧门进了花园,然后利用她熟知蒋家内部情况的优势,让阿明借着园中假山,攀登翻越进小雅娴的小厢房内。最后,她把厢房门与花园侧门统统都打开来,造成一种小雅娴擅自贸然外出的假象……果然,蒋家上下上当了,正当大家群龙无首乱成一团的时候,阿明便恰到好处地抱着小雅娴“寻”到了蒋家,从而,阿明得到了蒋家的好感,达到了在蒋家住下来的目的。 阿明一到蒋家,便格外勤奋地担当起了蒋家的杂务活。 48岁的汉子,身腰仍是那么矫健:百把斤重的一担井水,挑在他肩上就像一对纸煳的灯笼,从大门外的蔡贞坊一直到厨房间,足足有五六百步路,阿明一路走来,滴水不洒,轻松自如;到了厨房里的水缸边,也不用下肩,左一碰,右一磕,桶中一侧,两桶满满登登的水就倾倒进了水缸里;48岁的男人,手脚仍是那么利索:一船从虎丘山上买来的栗木硬柴,粗的像水桶,细的也比男人的胳膊粗,但到了阿明的手里,但见斧起斧落,寒光闪闪,一片清清脆脆的“卡嚓”声后,才半天的功夫,一船硬柴便都齐齐崭崭地碎成了吹火棒似的一节节,整整齐齐地堆码在墙角边了。 姚阿巧看在眼里,暗喜在心头。每当阿明干活的时候,她就有事没事地来到阿明的身边,藉口与阿明是同乡人,东家长,西家短的扯起家常事,却是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阿巧那一双风韵未减的丹凤眼,便有一撩没一撩地直往阿明身上拨。阿明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腱子肉,就像许多许多的小老鼠。随着他的劳作,在他周身活泼泼地蹿跃着,直直看得阿巧脸热心跳,好像重又回到了自己当年手持绣花绷的当年。 一天又一天,花园中池塘里的荷花谢了,树上的知了哑了,阿明来到蒋家离宫也快一个月了。尽管阿巧多次暗示她自己独住在一个房间,让阿明在更深人静的时候尽管去找她“说话”,但不知是阿明还在生阿巧的气呢还是胆子太小不敢有非份之想,他总不敢随随便便去沾这位当今权势灸人的“一国之王”的夫人的边,所以,荣阿明一次次地让姚阿巧感到了失望。 阿巧便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难以言表的火苗,终于在一个更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悄悄地摸到了阿明的柴屋中。 阿巧突然出现在柴屋里。 荣阿明见了,却无动于衷,既不惊,也不喜,好像好早就料到阿巧今晚会去找他似的,相反,他手脚笨拙地摸到洋火,想点燃桌子上那盏美孚灯。 “啪”一下,阿巧爱恨交织地狠狠一蒲扇,打在他的手背上。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在黑暗中对峙着,谁也不先说话。 从天窗上透进来的昏昏的月光里,阿巧双眼中一片亮晶晶。 “你来这里,真的就为了干活吃饭?”阿巧忍不住,先开了口。  阿明老牛般重重嘆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之间的这笔帐就这样算了?”阿巧分明感到胸中那股久违了的热浪正在汹涌地翻腾起来,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我还不知是谁欠谁的呢。”压抑在阿明心底30年的怨气冤火被阿巧这一句话,重又勾了上来。 “你放屁!怨谁?都怨你自己,你要不是像充军那样地充到外面去,你要是像个真正的男人,我会跟那个排骨鬼的吗?我后来会吃那么多的苦头的吗?”阿巧提及往事,爱恨交加,两行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我没怨你,你也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的蛮爹娘,非要招女婿,倒插门。还吵上我的家门来。”阿明赌气地一屁股坐在竹榻上,压得竹榻一阵呻吟。 “都是我家错,都是我家错,你家爹娘就一点也不错?长头儿子不得了啦?非要只进不出的呀?!”阿巧气得连讽带讥,蒲扇差点戳到阿明的鼻子上。 阿明左躲右闪,嘴里软了下来:“算了算了,都30年了,过去了,还争个什么明白呀。” 一声“30年”,重重触痛了阿巧心头的疮伤,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爱、恨、嗔、怨、悔……统统交织在一起,她像头暴怒的狮子,不知低低的吼了句什么,挥动手里的蒲扇,噼头盖脸地扑向了阿明。 “啪、啪……”阿巧把积压了30年的爱与恨、嗔与怒,都倾注在手中这把蒲扇上,一下一下狠狠拍打向荣阿明。忽然,她的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身子一软,倒向了阿明。阿明眼疾手快,勐劲一抱,将阿巧整个紧紧抱在了怀中。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似乎不存在了,阿巧幸福地晕昏了过去。她贪婪地吸嗅着从阿明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汗香味,把整个面孔死死地贴在了阿明宽厚的胸膛上。这时,她分明感到阿明胸膛里那个心房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似的,“空空空……”,阵阵心跳震盪得她耳膜都鼓胀了起来。她仿佛感到自己没有了,已与阿明溶化在一起了…… 突然,阿明疯了,他闷闷地一声低吼,像老鹰提小鸡似的,把阿巧凭空拎了起来,然后一翻身,像座大山似的压向了阿巧。阿巧只来得及“哼”了一声,阿明那张潮湿湿、热烘烘的大嘴,便漫无目的地在她脸上乱啃乱咬了起来,那双大手便狂乱地撕剥起阿巧的衣裤来了。 第55页 阿巧正幸福地闭上双眼,等待着刻骨铭心的那一刻的到来,忽然,阿明像只卸去内脏的面粉袋,一下子瘫软了下来,翻坐在一边。阿巧好诧异,睁大双眼向阿明看去,只见阿明羞愧地低下了脑袋,转过了身子。月光下,阿明的短裤门襟上,一片晶亮,一片水湿…… “我从来没有过……”阿明羞愧难言,说不出口。 阿巧很快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略一愣怔,她不由轻轻地抽拉了起来,她像换了个人似的,温柔地紧紧依偎在阿明的身边,伸出藕节似的双手,用力圈住了阿明的颈脖,凑在阿明耳边呢喃道:“阿明,我是我害了你……” “不,阿巧,是我害了你……”阿明也无声地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接连而下。 这时,阿明发现手里多了件东西,硬绑绑、圆鼓鼓的,定睛一看,一只绣花手绷! 阿明像狼似的嗥叫了一声,一撒手,把阿巧手中的那把蒲扇与那个手绷扔到了远远的墙角里,紧接着,他再一次疯也似的把阿巧没头没脑地死死地拥抱在怀抱里…… 第28章 善结缘消淡矛盾心,勇少年义惩邪恶人 自从柴屋那晚后,姚阿巧一旦平下心来,心中总有隐隐一种亵罪感,尤其是当她每天早晚坐进佛堂,面对观音菩萨像时,这种心情更为强烈。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与阿明一刀两断。但是,当她一看到阿明的身影时,她好不容易立下的决心便顷刻让土崩瓦解了。与此同时,另一个姚阿巧在她心中执拗地劝说着:凭什么姓蒋的可以三妻四妾,在外边寻花问柳,无法无天,而你阿巧就非要死守着什么贞节苦熬一辈子呢?难道你就为了这豪华的住宅与优越的生活,甘心情愿守一辈子活寡吗? 每每想到这里,姚阿巧心里就得到了些许安慰,她就再也举不起斩断自己与阿明之间的那把刀了。她只能以更加虔诚的心理,向佛祖祈褥,恳求佛祖原谅她的过过失,减轻她的罪孽。 于是,她更加信奉佛教了。 她在奉化时就学着婆婆王夫人和蒋介石的原配夫人毛福梅的样子,吃斋念佛,并把这一习惯带到了苏州,特意在南园家里建造了这座佛堂。自与阿明那晚后,她更是长年茹素,平时饭菜更为简单,每餐仅两到三个素菜。信奉佛教的人认为鸡蛋、牛奶没有血,也属素菜,所以阿巧也不忌口,照吃不误。 佛堂里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自从阿明来后,她去得更勤了,一日三餐前先要到佛堂念几遍经,然后再进餐。逢到菩萨生日和其它斋日,阿巧不但令下人把菜餚特别丰盛,还特意多做上几份。她常叫女佣根妹把煎得油花奶黄的老豆腐分送给对弄桑园里的几户居民,以示广结善缘。有时,她还让人从市场上买来活鱼活鳝,送到西园戒幢律寺去“放生”。果园里的桃李杏梅成熟后,也要採下分送给一些附近的小孩。为了潜心修行,姚阿巧经张家瑞之子张纪云的介绍,拜城外木渎灵岩山寺院的高僧印光法师为师父。参加佛事时,念经人的点心都是她包下来的。她还常常购买毛巾等生活用品,分发给善男信女们。她把印光法师送给她的一串佛珠整天到晚挂在颈脖间,因此,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她嘴里喃喃念经,手里不停地数拨着佛珠的情景。 小纬国已经长大,早与养母分室而睡。姚阿巧一人独寝。随着天气的渐渐变凉,小柴屋已不能再容她与阿明幽会了,阿巧一不做,二不休,自忖有佛祖保佑,干脆于更深人静之际,将阿明放进她的寝室里去了。然而,虽说姚阿巧独身单住,但小寝室里也不时有人来人往,不甚方便。为恐家眼不见野眼见,暴露了她与阿明之间的马脚,细心的阿巧又与阿明定下了暗号:她在紧临后花园的窗户上,摆上了一盆文竹,文竹在,房里则有人;文竹不在,阿明则可以放心大胆地前去幽会了。 如此这般,一晃半年过去了,居然也没人发现阿巧与阿明之间的秘密。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回过头来再说蒋纬国。 在火车上与父亲相见的那一年夏天,蒋纬国考取了苏州东吴大学物理系。从此,渐渐懂事的小纬国与远在南京的父亲开始了书信往来。 蒋介石很关心纬国的学业,常来信问及纬国的情况。有时在信中的字里行间也透露出一点对姚阿巧的关怀,意在表示他并没有完全把姚阿巧忘掉。姚氏虽说在家庭老师陈志坚的辅导下也识了不少字,但要她执笔回信还是写不来。所以,每次回信总由小纬国执笔。小纬国每次写好回信后,姚阿巧总要他再念一遍给她听,甚至不厌其烦地亲自吃力地一字一句检查过去。起先,小纬国对母亲的这种做法感到不可理解,认为母亲多此一举。直到后来,小纬国才渐渐明白,这一切都是善良的母亲了父亲的安宁。蒋姚之间的书信来往都是以父子之间的口气表达的,无论内容如何,来信都写着“纬国吾儿”,去信都写着“父亲大人”。这样做,是预防万一书信落在宋美龄手中,从而引起蒋介石与宋美龄之间的矛盾。 在养母(当时,蒋纬国还并不知姚氏是他的养母)的言传身教下,蒋纬国小小年纪便有了正义感与颗善良的心。例如他每天上下学都是由家里雇用的一名黄包车夫接送的,有时,他看到黄包车夫喘气吃力时,小纬国竟走下车,叫车夫坐上去,自己拉起车来。为此,“少爷拉车”一时成为街坊四邻与同学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资料。 第56页 有一起事例更为典型。 那年冬天寒假里,蒋纬国应父亲之邀,独自一人去南京拜见老子。那天,他买了一张头等车厢票,与两个学生模样的摩登女子同坐在头等车厢里。车行半途,忽然头等车厢里进来了两个宪兵。那两个宪兵见两个女学生长得漂亮,又没有男人在一旁陪同,便不怀好意地上前寻岔找碴。 他们先是藉口调查,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不住地盘问。两个女学生见是宪兵,只得一一回答。然而到了后来,两个宪兵的言语渐渐轻薄,问题也越问越离谱,公然调戏起人家来了。两个女学生慑于对方威势,不敢作声,只是涨红了脸。 两个宪兵见状,竟然得寸进尺,旁若无人地硬要女学生站起搜身,并上前动手动脚。 蒋纬国在一边冷眼看着,先见两个宪兵说话下流,就很气愤了,最后见到两个女学生受欺侮的样子和宪兵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实在忍不住了,蓦然站起身,指着那两人宪兵大声喝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两个宪兵闻声先是一愣,接着细细打量起蒋纬国来。他们只见蒋纬国衣饰一般,料定是个平常的旅客。于是,其中一个宪兵大声反扑了过来:“这两个女客是你的什么人?” “不是我的什么人。” “既然不是你的什么人,关你什么屁事!”宪兵气势汹汹地直指蒋纬国,“你是什么人?竟敢管起老子执行公务来!” “你们这样的举动,任何人都可以说话,都可以管!”小纬国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放肆!”宪兵大怒,“我们调查旅客是执行公务,你妨碍我们工作,该当何罪?你一定是跟这两个女人是一伙的!” “你们要调查,尽管去调查,可不许侮辱女性,讲下流话!”蒋纬国毫不退却。 这时,两个平时里专横跋扈惯了的宪兵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他们自以为在那两个女学生面前丢了面子,不由恼羞成怒,其中一个宪兵冲到蒋纬国面前,狠狠一把揪住蒋纬国的衣领就要搜身,就要把他扣押起来。 蒋纬国依然毫无惧色:“你们没有权力随便查人!” “这就是权力!”一个宪兵说着,冷不防狠狠地打了蒋纬国一个耳光。 蒋纬国并不还手,不动声色,这倒使那两个宪兵有些诧异。这时,车厢里的吵嚷声惊动了正在外面巡逻的稽查员。稽查员闻声走进车厢。蒋纬国向他招招手,把他叫到身边:“我叫蒋纬国,今天的事要你公断!”说着,他向稽查员递上了自己的学生证。 “蒋纬国?!”那个稽查员大吃一惊,他接过蒋纬国的学生证一看,不由顿时大惊失色。他知道面前这位个子矮矮的男学生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国民党最高司令蒋委员长的二公子! 于是,他连忙喝止了那两个寻衅滋事的宪兵。 那两个宪兵听说眼前这位挨了他们耳光的小伙子竟是蒋委员长的公子,知道大祸临头,不由相顾失色。其中一个宪兵硬起头皮向这位不起眼的中学生低头认罪。 蒋纬国置之不理,他暗暗记下了那两个宪兵的胸章名字。车到南京,蒋纬国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宪兵司令部。后来听说那两个肇事的宪兵立即被拘禁了起来…… 有关小纬国乐于助人、刚直公正的事例,在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苏州人中,知之者还真不少呢。 姚阿巧一生不得意,唯有这个她一手亲自拉扯教育长大的小纬国,才是她一生唯一得意的“作品”。所以,她与阿明的私下交往越发频繁,她的心里也就越发害怕与紧张。她除了担忧万一东窗事发让老蒋知道后很有可能掉脑袋外,还担忧让小纬国从此看不起她这个做娘亲的。 然而,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半年不到,姚阿巧与荣阿明暗下私通的事情,终于还是东窗事发,被人窥破了秘密。 第29章 漏马脚东窗终事发,蒋瑞莲气急又败坏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篮盛不下火。 姚阿巧与昔日情人荣阿明偷情私交的隐事,终于被人窥破了秘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还是蒋介石的胞妹蒋瑞莲率先发现了姚、荣之间的蛛丝马迹。 那一天傍晚,瑞莲忽然有事到嫂子的房中去。 可是,房门关上了。 天色还早着呢,嫂子何以如此早就关门休息了呢? 蒋瑞莲刚要抬手叩门,忽然,她被房中传出的一个奇异的声音惊住了。 是一个男子压低了的浑厚粗哑的说话声。 瑞莲大吃一惊,凝神屏息仔细再听,那声音却稍纵即逝了。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再想抬手敲门。 里面却分明传出阿巧压抑着的“吃吃”的窃笑声。 天爷!阿巧一人独住一室,她在与谁说笑呀? 蒋瑞莲干脆屏气敛息,听个明白。 终于,她相信了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阿巧的房间里确实藏着一个男子呢! 他是谁? 听口音,一口吴侬软语;听声气,像是…… 蒋瑞莲按住狂跳的心儿,转身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下了楼,便直奔楼下向东那个小柴屋。 第57页 小柴屋里灯熄火灭,杳无声息。 “阿明,阿明?”蒋瑞莲隔门板连唿几声,小柴屋里仍死一般寂静。 蒋瑞莲的心中便有了八九分明白,她在心里骂了一声山门,气沖沖地回到自己的小楼。 竺芝珊听了妻子的陈述,沉默了半晌,才像害了牙痛似的倒抽着冷气问道:“有这可能吗?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吧?” 蒋瑞莲更为生气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岁的人,难道就这么耳聋眼花了吗?” 竺芝珊还是不敢轻易下结论,想了想,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赔上一个今晚不合眼,我们一起去看个水落石出如何?” 蒋瑞莲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说实话,自从蒋介石喜新厌旧搞上陈洁如后,至今已将近20年了。这20年中,姚阿巧泪往肚里咽,血朝心里流,迫于蒋介石的淫威,更迫于生计,她忍辱负重,含悲咽恨,承受下了一切的委屈。有时,她也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没有钳制蒋介石的法宝,致使蒋介石在外寻花问柳、拈花惹草。为了开脱自己,姚阿巧先是把所有的精力与爱情,倾注向了小纬国;后来,小纬国长大了,她又把自己的精神寄託给了佛门;近一年,她又一手撮合捏成了蒋纬国与比他大了好几岁的有夫之妇施利聆的好事,致使施利聆十月怀胎,暗暗生下了她与蒋纬国的骨血。姚阿巧当年未能圆的梦,如今在下一代身上体现了,她感到了一种復仇后的快感与得意,感到了晚年生活的依靠。 然而,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姚阿巧如何按得下自己自己那颗不平静的心呢?每当更深人静,她常常从恶梦中惊醒。醒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泪湿枕巾了。特别是当她看到人家夫妇成双、鸳鸯成对团团聚聚、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时候,她的心里更是涨满了委屈与不平,所以,如果说在荣阿明没来前的姚阿巧是一堆焦躁蓬松的干柴的话,那么,适时抵达的荣阿明则是一朵滚烫耀眼的火花。干柴碰烈火,沙漠遇清泉,荣阿明的到来,终于使姚阿巧像一座火山似的爆发了,活活压抑在她心底的多少年的爱与恨,愧与悔、怨与冤、欲与望,就像一股股滚烫灼热的岩浆,迅勐汹涌地迸发了出来,喷射了开来。 她欣喜地发现自己还是像30年前一样富有激情,充满活力,她像一块干枯的海绵,一片久旱的田地,贪婪地吮吸着噼面而来的甘霖……以致蠢头笨脑的荣阿明差点成了忧天的杞人,有一次居然担心地问阿巧:会不会怀上呀? 然而,就在阿巧与阿明双双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快乐与幸福之中时,她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之间的隐秘,已经让人冷眼里全部摄取了去。蒋瑞莲夫妻整整半夜的辛苦潜伏没有付诸东流,后半夜,当心满意足的荣阿明猫一般熘出姚阿巧的房间时,蒋瑞莲夫妻把他认了个准! “这个老女人,作死呢!”蒋瑞莲恨得直磨牙,气得直发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姚阿巧,居然色胆包天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下流事来,她为她那当今万人之上的大哥感到大为不平,她感到姚阿巧这样做,简直是对她们蒋家王朝的公然挑衅!至少,她压根没把蒋家大族放在眼里。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一旦传将出去,岂不是活活塌了权势赫赫的大哥的脸面! “唉,也不能全怪她,她也前世作孽呀。”还是蒋瑞莲的男人竺芝珊通人情,体谅阿巧,“几十年过去了,她总是一个人。还有那个挑水的阿明,近50岁的一条汉子,却连女色也从没近过……” “你别猫哭老鼠——假髮慈悲”,蒋瑞莲狠狠一指头戳在男人的额头上,“你们男人一个也没好东西!用不着你来同情什么人,这老女人,败坏我们门风,阴损我大哥,我叫她不得好下场!”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呢?”竺芝珊用手揉着额头问道。 “马上打电报,叫大哥回来,让他亲自处置这一对狗男女!”蒋瑞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不妥,不妥。”竺芝珊一听,连连摇头。 “怎么不妥?”蒋瑞莲疑惑不解地望着男人。 “你想想,这种事体让你大哥知道,你大哥会轻易放过他们呢?轻则,赶出蒋家门,重则么是这样……”往下的话竺芝珊没说出来,只是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杀头的姿势。 “这个……”被男人这么一提醒,蒋瑞莲犹豫起来了,真要把姚阿巧推上断头台,或真要把她赶出蒋家门,她倒动了恻隐之心:毕竟这十几年来,她与阿巧之间建立了一定的姑嫂情呢,她下不了这个手。略一愣怔,她旋即又追问道,“那么,依你看是不想让大哥知道这件事喽?” 竺芝珊点点头。 “这可不行,凶又凶不得,知又不能让大哥知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苟合吗?就这样给我大哥戴绿帽子吗?”蒋瑞莲又气又急,直跺脚。 “你别着急嘛!我倒有个两全之计。” “快说出来听听。” 于是,竺芝珊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对妻子说出一番话来。蒋瑞莲听了,想了想,不由嘆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做了。” 第58页 第30章 毁暗号破门施威风,保大车忍痛丢小卒 竺芝珊用的是敲山震虎、调虎离山之计。 定下计谋后,他交给妻子一个任务:设法趁荣阿明不在小柴屋之机,给他栽下贼赃! “不是说捉姦捉双,捉贼捉赃吗?只有这样,才能让荣阿明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从而逼迫你阿嫂不得不躯贼出府。”竺芝珊得意地冷笑着。 “你呀……”,听了丈夫的策划,做妻子的一体投地。 然而,蒋瑞莲却是个嘴硬骨头酥的女人,一旦真要她动手了,她却怯阵害怕了。好几次,她都怀揣着那只用作道具的玉手镯来到小柴屋门前,但终又退缩了回去。毕竟,她从没做过这等故意伤害人家的事情呀。她清楚这一只手镯一旦塞入荣阿明的小柴屋后,丈夫即可带着众家丁堂而皇之、大张旗鼓地满府搜查,然后闯入小柴屋取赃了。 但是,这件绝密的事情又不能委託其他人去办,万一走漏了风声,阿巧岂不要记恨他们一辈子? 正当蒋瑞莲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她蓦地想起了近来忽然出现在阿巧后窗台上的那盆文竹。 时已深秋,这盆文竹按理说不该再放在室外了。室外气温低,于文竹生长不利,再说,就算需放在室外採光通风,那么,为什么白天不放晚上放呢?还有,搬东移西的笨重活,阿巧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完全可以让下人代劳呀。 想到这里,蒋瑞莲大有所悟,心里陡地爆出一朵灵感的火花。 这盆文竹会不会就是阿巧与那个挑水长工之间的联络暗号呢? 与她大哥一样精明狡猾的蒋瑞莲猜了一个准,她在又冷眼观察了几晚后,确定了自己的当初判断是准确的。 那天上半夜,蒋瑞莲发现阿巧后窗台上的那盆文竹又如期消失了,紧接着,一条黑影在夜幕的掩护下,蹑手蹑脚地转出小柴屋,上了东楼,进入了阿巧的房间里…… 于是,在那个月黑风高的秋夜傍晚,蒋瑞莲夫妻俩按计行事了。 用过晚饭,竺芝珊眼看着姚阿巧进入自己的房间后,便迅速地来到东楼后窗,抱走了那贫文竹。紧接着,性急的荣阿明便像猫一样地上了东楼,摸进了阿巧那虚掩着的房间里,成了阿巧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荣阿明的突然来到,使姚阿巧大吃一惊,嗔怪道:“你寻死呀?要是这里有人,那还了得,叫你我怎么说得清?” 阿明憨厚地一笑:“我是看见那盆东西不在了才敢进来的嘛。” “什么?你看花眼睛了?”阿巧眉头一皱,回头向窗台上一看,这一看,顿时使她脸色大变——窗台上那盆文竹真的不翼而飞了! 然而,没等阿巧反应过来,楼梯上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蒋瑞莲那尖尖的嗓门响了起来:“捉贼呀,捉贼呀……” “贼在哪里?”竺芝珊明知故问的声音。 “进房间里去了,我亲眼看见的。” 紧接着,人声停在阿巧的房门前,房门被“冬冬”地敲响了。 房间里,喘息未定的两个男女,顷刻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荣阿明一时急昏了头,居然撩开床单,一头钻进了床底下。 “嗵”一下,房门匍然洞开,闯进了怒气沖沖的竺芝珊夫妻俩。  房间里没点洋油灯,一片黑暗,谁也看不见谁。 姚阿巧终于清醒了过来,她一边战战兢兢地颤声问着“贼在哪里,贼在哪里”,一边哆哆嗦嗦地摸出洋火,欲点亮桌上那盏美孚灯。遗憾的是,她太紧张了,连划了几根,都没划燃。还是一边的竺芝珊冷静,他就着雪亮的手电光,伸手接过洋火,点亮了美孚灯。 “阿嫂,你房间里进贼骨头了。”竺芝珊将身体倚在房门上,把住门,冷笑道。 “哪,哪里有贼呀……”灯光下,姚阿巧瞪大惊恐万状的双眼,上牙磕击着下牙,话不成句。 “我们亲眼看见一个男贼骨头,钻进你的房间里来的。” “是呀是呀,阿嫂,要不要我们亲自动手搜上一搜?” 竺芝珊夫妻俩你一声我一句,像唱双簧。 床底下的荣阿明自知难躲,闻言,不得不灰着脸,一脸尴尬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这时,姚阿巧反倒渐渐镇定了下来,她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海里一片汹涌起伏。她略微迟疑了一下,旋即怒目直指荣阿明:“好你个家贼,偷、偷到我房间里来……好大的胆呀!” 荣阿明见状,旋即也冷静了下来,他将计就计,苦着脸,陪着笑,似对阿巧,对似对另外两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 蒋瑞莲气得直跺脚:“荣阿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们蒋家可怜你,同情你,才让你进来吃一碗饭的。想不到你、你竟忘恩负义,做出这种越轨的丑事来,你、你还有点人的良心吗?你还是人吗?” “是的,我良心不好,我不是人,还求两位哥哥嫂嫂看我头一次,放我一码,放我一码……” “头一次?你还敢瞎说是头一次?”蒋瑞莲钻了牛角尖,气得一时上忘了他们的这场“捉姦”的真正目的。 第59页 还是竺芝珊冷静,指着荣阿明问道:“说吧,下来怎么办?”话是问阿明的,两眼却直盯着姚阿巧。 阿巧无话可说,两眸中一片茫然。 “什么怎么办?走人!让这个忘恩负义的傢伙滚蛋!”蒋瑞莲再次用加跺了跺脚。 竺芝珊点点头,把两眼眯起,紧盯着一边的姚阿巧。 蒋瑞莲更是毫无掩饰地瞪着阿巧,直通通地问道:“阿嫂,事到如今,你说句话。” 姚阿巧这时已完全明白过来了,也完全冷静下来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件突发的、棘手的事情。她梗了梗脖子,费劲地咽下一口唾沫,沙哑着声音说道: “他做贼,不好,让、让他走……让他转去……” 荣阿明的眼睑蓦地一掀,旋即又慢慢地低垂了下去。 “听见了没有?让你滚蛋,马上滚蛋!要不,我们要报警察局了!” 姚阿巧一锤定音,竺芝珊夫妻更是理直气壮,蒋宅大门外,有苏州市警察局派驻的警察班,里面只要一声令下,警察们便会马上冲进来执行命令的。 荣阿明却不识相,他还是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只把孤独无援、茫然无措的双眼望向一边的姚阿巧。 阿巧的胸脯大幅度地起伏着,事到如今,她完全明白她眼下的处境,完全明白这种万一让蒋介石知道后的结局。生与死,去与留,全在这一瞬间。自己是走是死无所谓,只是连累了眼前这根呆木头,这可实在是于心不忍、不捨得的呀!姚阿巧的上牙狠狠咬着下唇,愣怔了分把钟后,她终于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恨恨地瞪住了荣阿明,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你还不快滚?” 荣阿明抬起脸,似哭似笑地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姚阿巧,眼神中交织着怨怒、悔恨、失望与可怜,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又慢慢地走出了房间,走下了东楼…… 姚阿巧的房间里终于又回復到原来的平静与冷寞,她刚目送着竺芝珊夫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便再也探制不住百感交集的心情,勐地一头扎向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痛苦地呜咽了起来…… 第31章 同学会难得孝子心,求佛祖保佑夫平安(1) 自从在火车站与父亲见了面,聆听了父亲的教诲后,蒋纬国就渐渐将学习的兴趣转向了政治,所以,他在东吴大学附中毕业后,就报考进了东吴大学政治系,专攻修读政治社会学,以便自己将来向政治靠拢。 姚阿巧在苏州隐居的生活确是很平静,很安逸,在家庭教师陈志坚十几日如一年的教导下,她认得的字也更多了,一般的经文都能看通看懂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福了,圆鼓鼓的身体,圆鼓鼓的面孔,颈脖里长年挂着一串佛珠,一有空,她就闭上眼睛,嘴里呢喃呢喃地默诵上一通。 她还有了饭后打盹的习惯,平时没事,就与家里的亲友叉叉麻将,或到花园里走走。与姚阿巧往来的常客是吴忠信、竺芝珊、张家瑞等亲友,大家都知道姚氏爱清静,平时很少来打扰,可每遇姚阿巧的寿辰,或是旧历年初一,他们必然带上一些礼品来给姚阿巧拜年或拜寿。  但是,由于儿子纬国自入大学求学后,学业更加紧张,与妈妈平时的亲昵也大大减少了。这使得姚阿巧明显地感到了寂寞与孤独。再加上她毕竟没有亲生过一儿半女,所以,在步入50岁的大门后,她的这种心理世界更是复杂,有时,她总一个忍不住唉声嘆气的。 好在纬国机灵,鉴貌辨色,看得出姆妈心理的变化。所以,有时他趁星期天或节假日,总要领上一班同学回到家,与姆妈快快活活、热热闹闹地乐上一天。 那天则姚阿巧的生日,一些亲友纷纷带上孩子来到十全街的蒋介石离宫南园蔡贞坊7号(今苏州市南林饭店)给姚阿巧拜寿。吃过橄榄茶,贺寿活动开始。这时,姚阿巧满面笑容地坐在太师椅上,地上铺着红毡,让晚辈们依次向她叩头,祝她长命百岁,万事如意。每当这时,姚阿巧总笑呵呵地的手搀扶起孩子们,一手掏出早就准备下的红纸包塞给孩子们,作为赏钱或压岁钱。这些红纸包里,有的放的是耳环,有的是戒指、手镯,而大多是银元。姚阿巧办事心细,至于该赏给谁多少,赏些什么,她自会根据亲疏远近,事先早作安排。 遇到这种场合,纬国也挤排在晚辈后面,领着他的那班同学,一起依次向姆妈叩头。姚阿巧一面嗔怪小纬国胡闹,一面拦住不让他们叩头。她虽然嘴里说:“我可担当不起,我可担当不起。”但她看着这一个个大学生拜倒在她脚下的时候,她的心里象蜜一样甜。 苏州城外13里处有个木渎镇,镇旁有座灵岩山,山上有座灵岩寺。这可是座千年古寺。2500年前,吴王夫差在这里设置了行宫,眷养着美女西施,在这里花天酒地、玩物丧志,留下了“西施洞”、“馆娃宫”、“玩花池”、“玩月池”等一系列名胜古蹟。自从元代智积和尚在这里创建了灵岩寺后,这里便成了闻名国内外的佛教圣地,香火旺盛。姚阿巧笃信佛教,便拜寺里的当家和尚大法师印光为师,成为他膝下一名虔诚的佛门信女。 1936年底,“西安事变”的消息传到了苏州。 姚阿巧被街谈巷议的传闻与谣言弄得六神无主,寝食不安。蒋介石毕竟是她的丈夫呀,夫贵妻才荣,要是这个不安份的男人真的出了些什么三长两短的事,那么,她姚阿巧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的。但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又哪里来什么通天之力能救男人于一旦呢?情急之中,她只得求祈虚无飘渺的佛门菩萨去了。 第60页 那天,她备了香烛与供品,带着贴身的娘姨与男女佣人,乘上几顶小轿,到灵岩山上去求神保佑蒋介石平安无事,消灾祛难。 山轿刚到山门前,印光法师便带着一群小和尚走出山门迎接。姚阿巧向师傅行了弟子礼,便随师傅登上大雄宝殿,点燃香烛,跪地祈祷。只见她虔诚地跪在神案前的蒲团上,捧起签筒,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刷刷”摇了几下,抽出一根签来。执事和尚接过竹籤,按签号扯出一条签纸,递给了印光法师。 印光法师知道这位信女非同一般人物,她是当今权倾朝野的蒋委员长的秘密夫人。所以他接签纸在手后,分外认真,先是双手合十,连念几遍“阿弥陀佛”,然后再打开签纸。印光法师看了看,即面露喜色,对姚阿巧说: “女施主,恭喜你了。此乃上籤,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不知女施主有何相求?” 姚阿巧一听,不由笑逐颜开,连忙向印光法师说明了来意。印光法师又问了蒋介石的生辰八字,然后伸出手掌,掐算了一番,对照籤条说:“女施主放心,今年委员长流年不利,犯着煞星,不宜西行。但有贵人相助搭救,有惊无伤。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如施主信得过老衲,贫僧愿为委员长斋戒三日,念三日佛经,求佛保佑,如此,定能平安归来。阿弥陀佛……” 姚阿巧自是一一答应,只要蒋介石平安回来,花几个钱何所惜也! 也是被印光法师说了个准,姚阿巧从灵岩寺回家没几天,苏州城里的大、小报纸都已刊出了蒋介石平安离开西安,回到南京的消息。姚阿巧大喜过望,当即又赶去灵岩寺焚香祷告,叩头谢恩,并向印光法师送去一笔重金,请求法师用这笔钱给寺里的菩萨粉添金身。 至此,姚阿巧更加笃信佛教了,更加相信佛光普照,佛法无边了。 …… 蒋介石回到南京后,也许是饱尝了西安囚禁独处之苦,不由更加思念自己的爱子。一天傍晚,蒋介石召见他的待从室联络副官居亦侨。 “居副官,听说你是江苏吴县人?” “回委员长话,我是吴县人。”居亦侨一个立正。 “你速坐小车连夜去趟苏州,到十全街南园找姚氏,说我想念我的纬国,第二天把他带到南京来。” “是!”居亦侨应命而去。 居亦侨连夜启程,到达苏州已是万家灯火。司机熟门熟路地寻到十全街南园蔡贞坊7号,按响了门外的电铃。 别墅里闻声走出一个女僕,把来人打量一番后,便引着居亦侨往里面而去。 姚冶诚早就在主楼前迎接了,居副官说明来意,姚阿巧听着,不由笑嘻嘻地问道:“居先生,你是啥地方人?” “我是吴县北桥人。” “啊?你也是北桥人?北桥啥地方人?”姚阿巧一听对方竟然是自己同乡人,不由精神倍添。 “我是北桥漕湖村人。” “啊呀呀,巧哉,巧哉!碰着同乡哉!快,里面坐,里面坐。”  姚阿巧连忙吩咐女佣进屋沏茶让坐,自己亲自到厨房间烧点心招待居亦侨与司机两人。只有逢上知己的亲友,姚阿巧才会自己亲自下厨,由此可见居副官的到达,姚阿巧心里是多么的开心了。 不一会儿,姚阿巧亲自端上了两碗水浦鸡蛋,她让居副官们一边吃,一边关切地询问起蒋介石从西安回来后的情况。 居副官一边吃,一边说:“先生天一亮,五时光景起床,在花园里散散步。因满口假牙,早餐用的都是牛奶、鸡蛋、面包。12时,先生吃中饭。他爱吃鸡汤豆腐和毛氏叫人送去的奉化的家乡菜。先生饭后,午睡两个多小时,侍从在房里用电唱机播放《蓝色多淄河》等世界名曲,让先生渐入梦乡。下午3点多钟是先生第二次会客或开会。头一次去办公室是早上7点多钟,处理文件。先看侍从室送来的军(一处)政(二处)简报。再用红蓝铅笔批一个阅字。写得很草,是模仿王羲之《十七帖》上的‘阅’字。然后看《中央日报》和上海等地的报纸,着重看侍从室秘书划出的要点。谁若遗漏要点,先生定要追究。接着,先生对照各地电报查看墙上的军用地图和侍从室参谋们插好的红绿白旗。十点过后,接见客人。下午四五点钟陪夫人到外边公园里散散步,晚上难得也要跳跳舞。先生极注意保养,平时菸酒茶三不进,口渴时只吃蒸馏水。黄埔军校时,学生若被他闻到烟味,是要被他骂煞的……” 居亦侨因为见到顶头上司的秘密夫人也是北桥人,心里一高兴,话也多了,想到什么说什么,直把一边的姚阿巧听得笑了起来。 “那么,今朝居副官来有啥事体呢?” “奉委员长命令,带蒋二公子到南京去,委员长很想见见他。”“这个,要问纬国的。”姚阿巧点了点头,不顾夜已深静,当下命阿金把正在楼上做功课的蒋纬国叫了下来。 蒋纬国见过居亦侨后,一听原来居亦侨此番是专程来接他去南京的,不由马上不开心起来,直通通地说:“我不去。” 姚阿巧吃了一惊:“为啥?” “我不想去。”蒋纬国皱着眉头说道。 第61页 这一阵来,全中国都沉浸在一片向国民党当局唿吁请愿抗日御侮的强大声浪中。全国人民对蒋介石採取的不抵抗主义很不满意,社会舆论呈一边倒的趋势,矛头直指向蒋介石。 对于父亲老子的不抵抗主义,连蒋纬国也看不过去,对老子有一肚皮的气,所以现在他见老子居然在这种国危人亡的重大时刻不但不着急,反而考虑起了什么儿女情长,他当下肚皮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予以了回绝。 见蒋二公子不愿去见他老子,居亦侨副官也很尴尬:“蒋公子,委员长这一阵来真是很牵记你呢。” “我不去,就是不去。现在兵荒马乱,眼看国家也快要灭亡了,他倒还有这个兴趣……” “纬国!”见儿子越说越不象话,姚阿巧不由又慌又急喝令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爹爹呢?国家的事体是国家的事体,你小人家家不要瞎缠在里面。听我的话,明天就到南京去,住上几天就回来嘛。” “对对,住上几天,仍旧由我送你回来。”居副官忙在一边随声附合道。 蒋纬国还是不答应,但是声音却低了不少:“姆妈,我真的不想去。马上要大考了,我这几天学习正紧张呢!” “这还是个理由。要是刚才的理由叫你爹爹听到了,不把他气得刮你我不相信。好在这位居副官是自己人,要是居副官如实向你爹爹汇报了的话……” 第32章 同学会难得孝子心,求佛祖保佑夫平安(2) 居副官怎听不懂姚阿巧话里的音,忙笑道:“夫人放心,我会掌握分寸的。再说小人家家的话么,不能作真的。”说到这里,居副官面露难色地向蒋纬国说道,“公子,你跟我去吧,你不跟我去,那就为难我了,委员长要朝我发火的,弄不好,还要受到处份。” “不要紧,我不会为难你的。”蒋纬国想了想,从桌子上拿过一叠信纸,然后抽出笔,在信纸上“哗哗”写下几行字,交给了居亦侨副官,“居副官,你把这份信带给我爹爹就没你的事体了。” 居亦侨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父亲大人: 近安。只因孩儿这一阵学习紧张,身体又偶染小恙,故近日里难以赴宁探望您老。务望老人家原谅。等过一程,我一定前去都城看望您老。 不孝儿:纬国顿首 x月x日” 居亦侨与姚阿巧见状,知道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所以他们也不再劝说纬国。第二天一早,居亦侨便驱车返道回府了。 但是,连姚阿巧也不知道,第二天,蒋纬国便去了南京。 不过,他是随学校请愿团、以一个学生请愿人的身份去南京的。这股请愿的怒潮,自“9·18”事变至今,未曾停止过,而且越来越强烈。 9月22日,中国共产党发表宣言,提出组织群众的反帝运动,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组织东北游击战争,直接给日本帝国主义以打击的口号。 9月24日,上海35000名码头工人举行反日大罢工,拒绝为日本船只装卸搬运,使大批满载煤炭、器材等货物的日本船只只好停泊在码头上。同时,上海23家日本纱厂的工人也酝酿着同盟总罢工。全国各地的学生都纷纷罢课,成立爱国反日组织,并派代表奔赴南京,向国民党政府请愿。 9月28日,南京、上海数千名学生冲进了外交部,痛打了外交部长王正廷。 10月初,上海80万工人组织抗日联合会,要求国民党政府立即出兵抗日。上海商业界也宣誓从10月1日起不买日货。 11月初,北京、天津等地学生代表团到南京请愿。 蒋介石被迫与学生见面,他看到学生们一个个怒容满面,激昂慷慨,充满了抗日救国的热情,不得不搪塞。他一会儿说:“3年以内就要收復失地,如果3年以后不收復失地,当杀我蒋某之头以谢罪天下”;一会儿又说:他就是岳飞,要北上抗日,只是后方不统一,还不能北上。 11月19日,蒋介石看到国民党内反蒋派别要他下野的唿声很高,为了抵制这些反对派别对他的斗争,同时为了进一步欺骗全国人民,他忽然诡称:本人将率师北上抗日。 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发起“送蒋介石北上”的运动。 11月25日,各地到南京敦促出兵的学生达两万多人。 11月26日的早晨,各地学生结队来到国民政府要求蒋介石签署出兵的日期,并在政府的门前悬挂一个大钟,轮流敲打,声称:“不答应出兵日期,誓死不离开国民政府。”当天正逢下雨,天气很冷,学生们在风雨中站了一天一夜,冻倒很多人。 第二天,蒋介石被迫不得不出来接见学生,他看到群情激愤,众怒难犯,就施展欺骗手段,答应三天之内宣布出兵抗日。学生要他签字,他藉口“回去写”,乘机熘之大吉。 苏州学联进京请愿代表团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南京的。他们的到来,使宁城更加增添了唿吁的气氛。 舒昌格他们的学生抗日演出队每到一处,都受到了当地群众的好评。为了安全起见,当时学生团根据上级指示,对蒋纬国的真实身份进行了严格的保密。 这天,演剧队刚在新街口、中山门一带演出结束,回到南京大学住处。 第62页 忽然,蒋纬国收到一封寄自苏州的来信。 他很奇怪,才赴宁5天,哪来的信?仔细一看,信封下角没有落款,只有“内详”两个娟秀的字体。 蒋纬国忙着拆开信,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此信是留在苏州的“校花”薛小姐写来的。大意很简单,含蓄地向蒋纬国表达了她的爱慕之情。 这朵校花终于採用了这个不用见面的方法,正式向蒋纬国射出了爱神之箭。 蒋纬国窃笑着合上信,抬起头,蓦地,他发现有双充满妒恨的眼睛正在悄悄地注视自己。 就这瞬间,他如梦方醒,明白了一切。 但他没有任何表态,只是轻松地耸耸肩,把那封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夜,已经深了,但整个南京城不能入睡,到处警车唿啸奔驰,间杂着几声零星的枪响。 政府当局不但拖诿抗日救国大计,反而出动大批军警特务,密布在学生请愿团住处四周,实施监视控制。对一些积极份子和带头的人士,则进行暗杀与绑架,妄图使这股抗日之火熄灭于一旦。 在宁的学生请愿团全体师生愤怒了,准备乘夜包围总统府,静坐绝食,以示强烈抗议。苏州学联的代表们更是跃跃欲试,欲派蒋纬国等同学进入总统府,与蒋介石当请愿。 就在这时,一辆苏联产的轿车风驰电掣般地来到南京大学校园,停下后,从车上跳下几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衫的汉子,找到蒋纬国。 原来,蒋介石不知怎的探听到了儿子在南京的消息,他特派几个侍卫亲自来接他去总统府呢! 蒋纬国又紧张,又气愤,在徵得带队负责人的同意后,这才毅然上了轿车。 临上车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远处的舒昌格招手喊道:“昌格兄,你过来一下。” 舒昌格迟疑地来到蒋纬国面前:“有什么事吗?” “有事。” 蒋纬国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簿,又抽出胸前的派克笔,在上面“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嘶”一声撕下那张纸,放到舒昌格面前,说道:“昌格兄,也许我得明天才回来,劳你大驾,代我去邮局拍了这份电报。”说完,不等舒昌格反应过来,他已一头钻进了轿车里。 轿车疾驶而去,消失在暮霭之中。 舒昌格目送轿车远去,这才就着校园里昏黄的路灯光,展纸看了起来。 一看,不由心中一阵阵欢跳,脸上阵阵发烧。 纸片上草草写着这么几行字: “苏州东吴大学薛××小姐: 来信阅。恕吾尚年幼,难能从命。蒋叩首谢罪。” 短短数十字,字中含意,一目了然。 舒昌格面对轿车消逝之处,心潮起伏。对于蒋纬国这番良苦用心,他恍然大悟,心领神会…… 蒋纬国住进总统府,再没有回南京大学住宿处。数天后,苏州学联请愿团全部返苏后,他才独自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苏州。 从此,舒昌格对蒋纬国的态度,重又恢復如初,两人愈发亲密无间。 不久,舒昌格弃文从影,去上海,专司电影表演。在赴上海前夜,他专程来到蔡贞坊7号,向蒋纬国母子作别。 一对经过误会和考验的好同学,依恋不舍地分了手。分手之际,舒昌格往蒋纬国手中塞了一张纸片。 蒋纬国打开一看,原来竟是前不久在南京时,他委託舒昌格拍的那份电报的草稿。 “谢谢你了。” “对不起,我没拍。” “为什么?”蒋纬国成了丈二和尚。 “哈……”舒昌格笑了起来,亲昵地打了蒋纬国一拳,道,“真是矮子肚里疙瘩多,有话不好当面对我说?让我拍什么电报?我可不上你的不。喏,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了!” “哎呀,昌格,我是真心让你和她……” “什么你呀我呀的,我们早‘拜拜’了。” “这以为什么呀?蛮好的事体嘛。” “这个为什么嘛……恕我保密了。” 舒昌格不愿把他与薛小姐分手的原因告诉蒋纬国,是怕触动他的隐痛之处。 原来,当薛小姐终于明白蒋纬国并不爱自己后,她又恨又气,恼羞成怒,復又投入了舒昌格的怀抱里。一次无意中,昌格与她谈及蒋纬国,薛小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葡萄吃不到说葡葱酸”,把蒋纬国恶毒地咒骂了一通,她一会儿骂他是“拖油瓶”,一会儿又骂他是“武大郎”,语言苛刻、刻薄。 舒昌格很反感。 昌格一是对薛小姐为人的人格很反感,二是他已决定奔赴上海从事专业影业工作。所以,没过几天,他就婉言谢绝了薛小姐的爱情。 …… 苏州一别,一对好同学从此天各一方,各奔前程。 1934年,国民党政府教育部有规定:凡大学一年级及高中一看级的学生,必须参加军事训练三个月。 时值蒋纬国刚进大一,所以他责无旁贷地参加了军事训练。 岂料,蒋纬国就此投笔从戒。 蒋纬国参加的第一届集训地点是镇江南门外旧满清兵营36标营。全部正规军事化编制。 第63页 一日,蒋纬国当班值门岗,引出轶闻一则。 当时,在集训队官长中,闻蒋纬国之名而不识其人者,大有人在。所以,当官长们知道小蒋今日当班的消息后,便故意纷纷出入大门,一睹“蒋太子”的风彩。根据军中礼仪,凡官长经过岗位,站岗者必须举枪敬礼。此去彼来,蒋纬男一时应接不暇,叫苦不迭。 事后,他苦笑着告诉别人:“站岗两小时,举枪百余回,倒也不失为一种锻鍊。” 军事集训回来,蒋纬国便突然辍学东吴,投考入国民党第11期中央军校。当时,有不明者传言说:因蒋纬国求婚未遂,失恋于东吴高材生无锡望族薛某孙女使然。 其实,蒋纬国投考军校,一为其父蒋介石急欲培养接班人之故,二为当时希特勒称霸、法西斯主义猖獗之因。 当时,东吴师夤缘同入仕途者,有原任东吴大学学监史襄哉、东吴附中部主任施季言、东吴体育教师王守方以及同学蒋芗林、张湘泽、陈义宽、陈义宏等人。这些师生都曾随蒋纬国担任军政职务。 蒋纬国从中央军校第11期毕业后,又去德国深造,攻炮兵专业。回国后,入军伍报役,先任少尉排长,嗣擢上尉连长,后在杜聿明部任上校装甲兵副司令与司令。 就这段时间里,蒋纬国与当年威震西北的纺织业大资本家石凤 的女儿——石静宜小姐,在一次西安赴北京的火车上偶然结识,并一见钟情,不久,通过“西北王”胡宗南的作媒,1938年秋天,蒋纬国与石静宜结为了伉俪。 第33章 亲下厨款待儿媳妇,恋村姑公子生别情(1) 1938年秋天,蒋纬国与石静宜在古城西安举行了婚礼。 之前,小纬国曾写过一封信到苏州,告诉姆妈姚阿巧他将与一石姓小姐成婚,要姆妈准备一下,到西安来参加婚礼。当时,姚阿巧见了这封信,高兴的几天没睡着,想到儿子终于要了却终身大事了,自己也马上要做婆婆了,姚阿巧吃尽辛苦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 但是,姚阿巧左等右盼,也不见儿子再次来信,更不见儿子派车来接她去西安。正胡乱猜想之时,忽然,她看到报纸上登出了蒋纬国与石静宜在西安结婚的特大号外。 这一打击,使姚阿巧呆如木鸡,几乎病倒。 她终于明白,自己总不能算是蒋家的嫡系,蒋纬国再结婚,也与她无关!她意识到儿子纬国的突然改变初衷,自己在外操办终身大事,内里一定是与蒋介石这个老奸巨滑的东西分不开的! 让姚阿巧猜了个正着,蒋纬国忽然改变初衷,不再通知姆妈去西安参加儿子的婚礼,确实是蒋介石的主意。因为蒋介石考虑到宋美龄的面子与地位! 当蒋纬国把自己欲与石小姐成亲的打算与准备向蒋介石汇报时,蒋介石当时就反对他把姚阿巧也接到西安来的建议。蒋纬国据理力争,出于良心,甚至在父亲面前流泪哀求,终也没用。无奈,蒋纬国只得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愿望。为不让姆妈伤心,他干脆不向苏州去信,想等结过婚了再负荆请罪。 蒋纬国与石静宜的婚礼举办的特别隆重,其规模之大、气氛之热烈的程度,是国难期间少有的。胡宗南以介绍人身份坐上席,蒋介石与宋美龄充当主婚人。 望着报纸上刊登的大幅照片,姚阿巧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流,点点滴滴,在报纸上洇湿了一大片。 这是姚阿巧终生引以为痛心的事。 1944年春,在姚阿巧生日的那天,突然,蒋纬国携带着妻子石静宜专程从西安赶回了苏州,出现在姆妈的面前。 望着如花似玉的儿媳妇,望着憨态依然的小纬国,姚阿巧放声大哭了起来。 蒋纬国知道姆妈为什么哭,他上前扶住姆妈,哽咽道:“姆妈,你不是总望着我们回来吗?怎么我们回来了你还要哭呢?” 姚阿巧自觉失态,连忙掩饰道:“哦,哦,这是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为报答儿子纬国一片忠诚孝敬,也算是表示一下对儿媳妇的欢爱,姚阿巧不顾自己已是50多岁的人了,亲自下厨房,为儿子与儿媳他们做了一席丰盛的苏州菜,其中有她最拿手的红烧鱼唇、蟹黄狮子头等。 自从蒋纬国这次携妻回来后,他整整4年多没再回苏州。直到1948年冬天,他才借在南京开会之机,回家探望了姆妈。 1948年的冬天是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蒋介石一手策划召开了国民大会,通过“宪法”,终于坐上了总统的宝座。同时,他也成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总代表。从而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在蒋管区内,特务横行,经济破产,百业萧条,民怨沸腾…… 这是初冬里的一个傍晚。 两辆美式吉普车捲起一路灰黄的尘土,径直驶到苏州市十全街蔡贞坊7号前停下。 车门开处,走下两个全身美式军装打扮的国民党军官。从他们的肩章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上校级军衔之上。 打前门下车的是一个30出头的青年汉子,长得结实魁梧、面目英俊,方脸孔上,一双浓眉直插鬓间,颧骨略高,致使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显得有些微凹。走在后面的是一个高大而又粗壮的青年军官,与前者比,显得粗犷而又鲁野,那双齐膝高的皮统马靴,蹬得地皮“咔咔”作颤。也许一路奔波有些燥热了吧?一件栗壳色的空军飞行皮夹克抄在臂腕上。 第64页 走在前面的不是别人,乃是国民党胡宗南装甲部队上校团长蒋纬国。后面的那个粗壮的青年,则是国民党某部飞行团长、蒋纬国的换帖把兄弟候某,人称候胖子。 这所座落在十全街上的别墅,是蒋纬国从小长大的家,现在,他要趁战斗空隙,忙里偷闲,回到苏州探望妈妈。 然而,在蒋纬国心里还藏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藏着一个使他思念不绝的人呢。他这次来不及掸去肩头的硝烟便急于回家,其中不乏思念这人的幽幽之情在催促。 早有门头报读进内,传报“少爷回来了”的喜讯。所以,蒋纬国与警卫随从一行五六人还没进得花园,他的母亲姚阿巧已迎上前来了。 “纬国,你可回来了!” 当下,母子重逢,自是一番悲欢哀乐。 “根妹呢?”蒋纬国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洗涤征尘,便开口向母亲问道。 根妹是母亲4年前从吴县横泾乡下物来的一个年轻女佣。 姚阿巧闻声,暗下注意地望了儿子一眼,似乎漫不经心地捻着颈间那串佛珠答道:“到乡下去了,拿过冬衣裳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纬国似乎有些着急。 “明天上午就要回来的。你一路上吃力了,汰汰浴,早点吃夜饭,休息吧。” “唔。”蒋纬国嘴上答应,心中却惘然若失,动作也显得懒散了起来。 4年前,纬国携夫人石静宜回家,那时,陆根妹刚到蒋家当女佣。 那年,根妹16岁,出落得漂亮秀美,任是破旧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见腰见胯,胸鼓臀丰,格外好看。虽说根妹不自乡间山野,大字不识一个,但她的举止谈吐得体斯文,温文尔雅,恬静中露出机灵,憨厚里隐含聪明,很有些人穷志清、小家碧玉的风度。 这与生性豪爽、娇生惯养、又很有男子风范的石静宜相比,成了天壤之别。石静宜经常穿着长统马靴,与装甲兵的同事们在一起聚会,她还会自己开车,从不使用勤务兵。由于其父是大富翁,所以她还养成了挥金如土的习惯。这使蒋纬国看不惯。 所以,蒋纬国一见到根妹,就立即被陆根妹那种朴实无华、忍劳含怨、逆来顺受的中国传统式的妇女的气质吸引住了。 但那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没有点破的感情。 姚阿巧也同样喜欢陆根妹,她喜爱根妹的伶俐、勤快、能干及清洁,更喜爱根妹秀外慧中的秉姓。为此,4年了,蒋家换了五六个女佣,唯根妹换不走。 但要说蒋纬国真正爱上这个小村姑,那还是他当时即将离家的日子。 那天,他休假期满,要回到徐州的装甲兵团去。临行时,苏州北站月台上,站满了向他与石静宜送行的亲友、同学,唯独不见女佣陆根妹。纬国知道,在这种场合中,女佣当然是不能出现的。故而,他也没有往心里去。 不一会儿,苏州市副市长、议员一行也来到了车站,专程向他送行。一番令他腻烦生厌的送别絮语后,接送他们的专车一声长鸣,车头上喷出了滚滚的浓烟。 就在列车即将启程的时候,蒋纬国忽然剑眉紧锁,叫了声“糟糕”。原来,由于临行匆促,他竟把他那本心爱的、不离左右的《英汉对照词典》忘在家中了。开车回去取吧?时间来不及了,列车已发出了声声长鸣。 蒋纬国顿时脸露不快,双眉绞成了一线。 正这时,随着一声“少爷”的唿唤,一个姑娘匆匆奔向站台。 是根妹! 只见她抱着一个布包,跌跌撞撞地直奔到车窗下,气喘吁吁地道:“少、少爷,你忘了带、带上这本书了!” 纬国接过布包,忙打开一看,那本熟悉的《英汉对照词典》顿时扑入他的眼帘。 “根妹!”蒋纬国喜出望外,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我的英汉词典……”竟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根妹的双手。 惹得根妹一阵脸戏心跳,羞得把两眼没处躲。 列车又一声长鸣,渐渐离开了苏州站。 蒋纬国深情地凝视着渐渐模煳了的陆根妹的身影,情不自禁地激动得喃喃自语道:“知我者,根妹也……” 当然,这只是说在心里的,没让一边的石静宜听到。 就这瞬间,他心中那股对根妹的朦朦胧胧的爱,一下子变得清晰了、透明了。 这4年来,他虽然戎马倥偬,但心中对根妹的单相思却愈发浓烈了,根妹那张腼腆秀气的脸蛋和那窈窕婀娜的身姿,不时在他的眼前晃动着。 这次他一路风尘僕僕地回到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根妹。 根妹不在家,他心中的欢喜顿时减了几分。 母亲为儿子与飞行团长接风洗尘,令手下人备下了丰盛的晚宴,他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只象徵性地喝了点葡萄酒。 吃过晚饭,众人正在客厅里休息,听留声机播放音乐。母亲领着一个浓妆艷抹、风姿翩翩的披髮女郎,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纬国,薛小姐来了看你的。” 蒋纬国定睛一看,可不是,果然是当年那朵校花薛小姐呀!可没等他站起身打招唿,薛小姐已象一阵风儿似的迎向了他:“啊呀,老同学,几年不见,成军官啦!好威风,好神气呀!” 第65页 “哦。原来是薛小姐。好久不见了!”蒋纬国出于礼节性地站起身,握了握她的手。 “纬国,薛小姐已来看过你多回了,你总没有回来。”姚阿巧在一边笑咪咪地说。 薛小姐握着蒋纬国的手久久不放,她上下打量着蒋纬国,半嗔半笑道:“真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呢!一当上团长,连老同学也忘了吧?”薛小姐不愧为才女,说出话来书雾腾腾的。 “哪里,哪里。”蒋纬国被薛小姐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入座后,就没话找话说道:“薛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升呀?” “什么高升低升的,在市政府处交际处做个工作人员罢了,怎能与你相比。” 同学一场,毕竟有话可谈,尤其薛小姐巧舌如簧,又何等擅长敷衍,所以,舞会还没开始前的小憩之间,她已有话没话地说了个滔滔不绝。从学校变迁到师生近况,从中外战事到个人私事,几乎无所不谈。言谈中,蒋纬国知道薛小姐至今还是单身一人,没有成婚。同时,纬国又发现,这薛小姐的风骚妩媚劲一点也不减当年,尽管已是三十有二的人了,可衣着打扮、谈吐举止仍是那么轻佻飘浮。尤其是那双妩媚诱人的丹凤眼,看定纬国时,更是流转出千般情、万种爱来。 “纬国,这次回来几天?” “三五天,没个准。” “战事紧张,难得回来一次,不多住上几天陪陪我?” “陪你?”蒋纬国吃了一惊,那双惊异的眼睛分明在问:让我陪你?干什么? 薛小姐竟脸不红、心不跳,毫无半点羞涩的样子,她干脆向纬国摊开了底牌。她娇嗔地用手肘捅了下他的腰际,嗲声嗲气地道:“怎么?不能陪陪我吗?你夫人又不在眼前,我想她总吃不到什么镇江酸醋的吧?哈哈……戆大,你忘了当年我们一起读书时……”说到这里,薛小姐有意留下半句话,让蒋纬国自己去回味。 不提大学附中之事尚可,一提及,蒋纬国这气就不平了,他鄙夷地扫了薛小姐一眼,笑道: “那时,我们都年轻,幼稚。”说着,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哦,这一路上也真吃力了,那吉普车颠得象炒黄豆。” 言下之意:我要休息了。 说罢,蒋纬国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 第34章 亲下厨款待儿媳妇,恋村姑公子生别情(2) 薛小姐平生以来还没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受到过如此冷遇,顿时,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她绝望而又生气地望着蒋纬国,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时上无言可答。 原来,成了老姑娘的薛小姐,对蒋纬国的希望又升起来了。近几年,她隐隐听得蒋纬国与他的夫人石静宜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已有几年没住在一起了。于是,在这个眼界高高的老姑娘的心中,死灰又復燃了…… 正在这极尴尬的时候,飞行团长那五大三粗的身胚便落在了蒋纬国与薛小姐的面前,殷勤地向她伸出只蒲扇大的手,邀请道:“薛小姐,能否让我陪你跳上一圈?” 薛小姐正好找梯子下台,便故作轻松地接住了飞行团长的那只大手,顺势站立了起来。 候胖子搂住薛小姐的腰肢,笨拙地舞向了客厅,背过身时,他沖沙发上神色漠然的义弟蒋纬国挤了个眼色。 灯红酒绿的客厅,眼花缭乱的舞影,使人昏昏欲醉的舞曲。这一切,使蒋纬国心烦意乱。此刻,盘旋在他脑海中和逐渐充塞他的心灵的只是一个陆根妹,只一个! 根妹,你明天总要回来了吧? …… 蒋纬国回家休息的消息,很快地在他那些同学好友中传开了,翌日,高朋好友、同学师长纷纷来到十全街,一时间,高谈阔论,欢声笑语,充满了蔡贞坊7号。 然蒋纬国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正谈得热烈,有女佣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茶食点心。蒋纬国按例站起来,习惯地伸手去接。然而,这回他愣住了:送茶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陆根妹! 根妹眼睑低垂,含涩带羞地向他微微一笑道:“少爷,你好。” “根妹,你回来了!”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发颤。蒋纬国睁大双眼,深情得近乎于干渴一般。他望着根妹,好一会才想起接过根妹手中的托盆。 “谢谢。”根妹沖他嫣然一笑,低首走了出去。 这是一道由姆妈亲手制作的莲芯羹,是姚阿巧的拿手好戏。味道鲜美,在座的人无不啧啧夸赞。唯独蒋续国一点味道也没品尝出来。  趁人们“唏唏嘘嘘”只顾品尝点心之际,飞行团长挪过他那熊一般粗壮的身躯,低声对他说:“纬国兄,不是我老三老四的,你何必对下人也这样谦和?亲手接茶食,岂不有跌身价呀?” 蒋纬国听了,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 根妹的回来,使他的情海又一次掀起了波澜,4年不见,根妹更美了,更丰满了,她总是那么腼腆含羞,象一支含露怒绽的蓓蕾,他巴不得马上结束这场无休止的小聚,立刻找到根妹,和根妹一吐肺腑。 然而,他没想到,他那义结金兰的换帖把兄弟,竟也看中了根妹。 第66页 “这小娘真标緻!可惜是乡下人。”候胖子色迷迷地打量着根妹那窈窕的身姿,不怀好意地笑着低声说道。 蒋纬国只顾想心事,没注意候胖子在说些什么混帐话。 络绎不绝的亲戚、朋友,这批去了,那批又来了,大有门庭若市之状。好容易捱到黄昏,晚宴过后,庭院才安静下来。 这时,蒋纬国激动地取出从徐州特意为根妹带来的几段上好的衣料,想了想,幸福地笑了。他把衣料掂了掂,復又放回原处。接着,他又特意在大衣镜前整整了衣服,这才大步向厨房间走去。 根妹此刻一定在厨房间里忙着呢。 蒋纬国穿过假山,绕过花园,一路上,竟止不住心儿欢跳:根妹她……会爱我吗?要是她拒绝我的求爱,我又该怎么办? 厨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蒋纬国不由放慢了脚步,使自己那激动的心儿跳得平稳了些。他似乎看到了根妹她那忙碌而又矫健的身影。  忽然,一阵撕拉挣扎声从厨房里传来。 “不!你、你放开我!放开我……” 是根妹那娇喘吁吁的声音! “嘻嘻……我喜欢你嘛,反正,这里也没外人……”一个男子狎昵而又混浊的淫笑声。 是候胖子! 蒋纬国象被人兜头击了一棒,眼前直冒金星,他愣怔在那里,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你放开我,我求求你了,放、放开我呀……” “乖乖,我的亲乖乖!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呀!” “放开我,再不,我,我要喊了……” “哧啦——”象是衣衫撕破的声音。 这时,蒋纬国已经清醒和冷静了下来,他克制住心头的愤怒,响亮地咳嗽了一声。 “咳!” 屋内的挣扎声顿时消失。 蒋纬国急忙推门而入,只见根妹衣衫破裂,头髮蓬松,恐怖地睁大一双泪眼,浑身颤抖着,象只可怜的小鸡。 而候胖子则紫涨着脸,手足无措,尴尬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义弟。 根妹一声呜咽,双手捂脸,夺门而出,来到厨房隔壁的下屋,“砰”一声关上门,躲在她的屋里嘤嘤低声哭泣了起来。 “仁兄,我……嘿……刚才,我只是和她寻寻开心逗逗玩乐的……”候胖子叉开香肠似的五指,将头皮搔得“哗哗”作响。 一股怒火蓦地重又升上蒋纬国的胸膛,他不由皱起眉头:“逗乐子玩?!” 他真想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痛骂上一顿,但他忍住了,只是鄙夷地瞪了候胖子一眼,留下句:“不象人!”便愤愤然一头走出了房间。 他又折身来到陆根妹就寝的单身下房,轻轻叩响了门。 “根妹,根妹,是我,你开开门。” 屋内的啜泣声停止了,门栓“咯嗒”一声被拔掉了。 蒋纬国推门而入,见屋内一片黑暗,说了声“怎还不点灯?”便擦燃火些,点亮了桌上的美孚灯。 黄澄澄的洋油灯下,根妹泪洗香腮,就象一支带露梨花,越发显 得楚楚动人。她背对蒋纬国站着,浑圆丰满的双肩还在轻微的抽颤。  蒋纬国不无内疚地走到根妹身边,轻声说道:“根妹,委屈你了。对不起,我向你赔个不是。好吗?” 陆根妹象个小孩子,双肩抽动得更激烈了。 “都怪我不好,领了个这么不争气的朋友回来,让他欺负你。”说着,纬国情不自禁地将双手搭在根妹的左右肩头,柔声安慰道:“以后,决不……” 根妹忽然勐地一抖双肩,甩掉了他的双手。 “怎么?连我也恨呀?” 根妹抬起泪汪汪的双眼,似嗔似怨似羞似恨地瞪着蒋纬国:“你们这些当官的,良心都不好。” 蒋纬国爱怜地望着根妹,长嘆一声,说道:“这可是一苕帚拍死18只蟑螂了,叫我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根妹望着少东家那副又沮丧、又可怜的样子,忽然想笑,又笑不出来,“扑哧”一下,吹了个大鼻泡。 “根妹!”蒋纬国再也按捺不住胸中那股爱怜之情,用力抱住根妹的双肩,将她转向自己,庄重地说道,“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根妹忽然惊慌起来,两眸充满疑虑地望着蒋纬国,连连后退:“骗人、骗人!你也学会了骗人……” 蒋纬国急了,结结巴巴地道:“根妹,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了?你难道要我把心都剖开给你看不成?” 根妹一下子瘫坐在床沿上,两眼怔怔地望着蒋纬国,泪水泉涌。她只喃喃地重复着:“你走吧,我困了。你走吧,我困了……” 蒋纬国也感到喉头髮干,胸口发涌。 好一会,蒋纬国深情地望着根妹,留下句话:“我一定要娶你!” 便毅然转身离开了下房。 ……离开归队的日子越近,蒋纬国心里越加惶然。 自那晚向根妹吐露了衷曲后,根妹见到他,头垂得更低了,脸更红了,似乎总是有意识地在迥避着他。 第67页 蒋纬国见状,心中越发如石积压,忐忑不安。眼看归队的日期一天近一天,那种急于再向根妹倾吐肺腑、获得根妹之爱的心情也一日急一日。蒋纬国凭自己的直觉感到:根妹也是爱自己的。 正当蒋纬国寻找机会,急于一见根妹,再次向她推心置腹一吐衷肠时,一纸急电从徐州飞来,急催他与候胖子归队! 军令如山倒,刻不容缓! 蒋纬国一面命令随从们迅速整理行装,一面急三火四寻找根妹。  在厨房后的池塘边,他找到了正在洗衣服的根妹。 “根妹!”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唿唤着,一个箭步跳到根妹的身边。 根妹吓了一跳,一个趔趄,差点跌下池塘。 “我,我要走了,回部队。”蒋纬国趁势扶住根妹,急道。 “马上就走吗?”根妹大感意外。也许刚才受了这惊吓,瓜子脸蛋显得格外苍白。 “马上。” “什么时候回来?”根妹也不知怎的,一问就问出了这句话,不觉一阵心跳耳热。 “说不定。”蒋纬国神色忧郁,目光迷惘地望着那潭正泛着不断涟漪的池水,那双手仍紧紧握着根妹的胳膊。 根妹的脸更红了,默默地掰开那双忘情的大手。 “根妹,时间来不及了,你给我一句话,就一句,你,喜欢我吗?” 面对这位水乡村姑,蒋纬国只能用这种最通俗、最朴素的话儿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根妹涨红着脸,想了一会,忽又勇敢地抬起她那双流光溢彩的大眼,直视着蒋纬国说道: “少爷,难道你不感到我们不吗?” “配,什么都配!” “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我姆妈她一定会同意的。” …… 一件才洗了一半的衣服,从根妹手中无声地滑下,落入池塘中。  好一会,根妹又似乎自语道:“你讨了我,要被人家笑话的,要被人家笑话的……” “我不管人家,我什么也不管。我只要有你根妹一句话,有你根妹一句话……”蒋纬国激动地提高了声音,两道剑眉一挑一挑向上扬着。忽然,纬国勐一下张开双臂,冲动地将根妹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根妹软软地倚躺在他的胸前,醉一般地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上,闪着晶莹的泪花。她梦呓般地喃喃道:“以后你要后悔的,以后你要后悔的……” “我决不后悔!”蒋纬国望着那张被一圈细细的茸毛包裹着的小嘴,胸中涨满了汹涌的春潮,他勐地将自己的嘴唇,堵在了根妹的小嘴巴上。 此时,世界上仿佛一切都不復存在了,一切都仿佛凝固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到候胖子那沙喉龙象杀呛猪似的叫喊起来,他俩才从无比幸福的陶醉中清醒过来。 根妹如梦惊醒,勐地推开蒋纬国:“你,该走了。” 蒋纬国没说话,他固执地拉过根妹的左手,将自己左手上那枚足有半两重的双龙金戒指取下,默默地套在了根妹的左手指上。 “阿哥你?!”根妹平生第一次不叫他“少爷”,她深情地凝视着他,两眸中流露出不尽深情。 “等我回来!”蒋纬国最后深深地亲吻了一下根妹,转身小跑步上了池塘石阶。 然而,他刚奔上石阶,就怔住了—— 母亲姚阿巧正默默地伫立在那红枫树下,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呢!  “姆妈。”蒋纬国显得局促不安,“我、我和根妹她……” “别说了,快上车吧。我都晓得了。”姚阿巧冷漠地转过身,说道。 这时,蒋纬国发现在正站在姚阿巧身后的幸灾不祸的候胖子。 “快上车吧。”候胖子大惑不解地望着义弟,向院前停着美式吉普车一招手。 吉普车立即徐徐驶到他们面前。 …… 半个小时后,吉普车已允离苏州城,向西北方向疾驶而去。 身边的候胖子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老兄,你与那女佣人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蒋纬国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与她结婚?娶她做小房?”候胖子差点惊叫起来。 “怎么?”蒋纬国讥讽地望着飞行团长,“你怀疑吗?” “不,不,”候胖子神经质地瞪大双眼,象刚认识蒋纬国似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感嘆道,“简直是不可思议,简直是不可思议!” “有什么大惊小怪、不可思议的。” “我真不明白,放着这么美貌多情的薛小姐不要,却去要一个乡下来的女佣人。” 蒋纬国由衷地笑了起来,他拍着飞行团长厚敦敦的后颈脖,笑道: “如此看来,我与你老兄的人生观,还有一大段距离呢!” 第35章 斩情丝不允蹈覆辙,为统战冶诚飞孤岛 1949年初秋。 中国人民解放军强渡长江,解放全中国的隆隆炮声震撼大地,蒋家王朝岌岌可危。 一架双翼运输机,突然降落在苏州城南日军遗留下来的青阳田机场上。 第68页 蒋纬国特返苏州,专程接应母亲飞往台湾,同时,他还准备将心爱的根妹也一起带走。 到达蔡贞坊7号,已是午夜时分。 姚阿巧一见儿子那神色慌乱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果然,纬国来不及擦洗风尘,便开口说道: “姆妈,快跟我走吧,飞机在青阳田等着呢。” “走?去哪里?” “台湾。” “台湾?” “姆妈,你老就别问了,反正是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爹爹也要去哪里的。快叫阿妈们收拾东西吧。” 姚阿巧闻言,哪敢怠慢,一边儿子暂时休息,一边忙着张罗去了。飞行团长候胖子则顾不上休息,忙着又驾起吉普车,亲自去接他的薛小姐了。 “候兄,快点,3点30分,准时起飞!”蒋纬国朝无头苍蝇一般远去的候胖子喊道。 “明白。”一阵引擎的轰鸣声,淹没了候胖子的应话声。 蒋纬国略一踌躇,一把将母亲拉到一边,迟疑道:“姆妈,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啥事体?” “我想把根妹一起带走。” 姚阿巧冷冷地注视着儿子:“你真想娶她?” “是的。姆妈,我早就下决心了。” “晚了,根妹已回乡下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是我辞了她。” “什么时候走的?”蒋纬国有些失态地勐地一把抓住姆妈的胳膊。 “有几天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早不辞晚不辞,偏在这个时候辞掉她?” “纬国,你冷静些。”姚阿巧生气了,平生头一次那么严厉地瞪着儿子,“因为我不同意你与她的事。” 蒋纬国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绝望地看着这个冷酷、无情的母亲,眼圈顿时潮红了起来。他张开十指,胡乱地抓扯着自己的头髮,喃喃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纬国,不要这样。”姚阿巧泪珠晶莹,爱怜地坐到儿子的身边,放下儿子痉挛的双手。 “姆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不明白,我不明白!是她不配我?因为她是一个佣人?还是门第不当?姆妈,你说,你说呀!” 姚阿巧沉沉地摇摇头:“啥都不是。” “那你这样做又为了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不能就此害了根妹,再害了一个可怜女人的终生!” “再害了一个……”蒋纬国似乎悟出了这话外之音,不解地望着母亲。 “是的,有些事,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现在看来,是到了不得不告诉你的地步了。”说到这里,姚阿巧潸然泪下,“纬国呀,你晓得你父亲为啥不到苏州?就是到了苏州。也不到家里来的原因吗?” 这事,蒋纬国不清楚,从小到大,他似乎只朦朦胧胧地知道:父亲不喜欢母亲,所以从不到苏州家里来。 “姆妈,这些事,又与根妹有什么关系呢?” 姚阿巧不听犹可,一听此问,顿时泪如雨下,悲从中来,她呜咽着将自己那一段辛酸的经歷,一一向纬国和盘托出。 蒋纬国听了,哑口无言,久久不能说话。 “纬国,其实,姆妈我也欢喜煞根妹的呀。” 姚阿巧喜欢根妹,也同情根妹,这也许是和她的出身经歷有关吧?她恨透了地些持枪挎刀的当官的,她对那些幻想把终身託付给当官的女人充满了无限的同情。正因为这样,她为保护根妹,为不让根妹成为第二个姚阿巧,便毅然决然地快刀斩乱麻,砍断了儿子与根妹之间的缕缕情丝。 说到这里,姚阿巧几乎泣不成声,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儿子的面前,哽咽道: “纬国,姆妈求求你了,放了根妹吧,她可怜,她是个乡下姑娘,你不晓得,她家中姐妹七八个,她是老大,一家人,全靠她……” 蒋纬国大吃一惊:“姆妈,你别这样……”他用力扶起姚阿巧,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潮涌浪翻。他用力抱住母亲,止不住的热泪滚滚而下…… 母子俩抱头痛哭。 院中一阵引擎轰鸣,飞行团长回来了,母子俩这才从辛酸悲苦中挣脱开来。 候胖子怒气沖沖地走进厅房:“仁兄,我们走吧!” 蒋纬国见候胖子身后没人跟着,便问:“薛小姐呢?” 候胖子怒容满面,气咻咻地道:“这婊子养的,事到临头,不跟我走了!被我,一枪给毙了!” “混帐东西!”蒋纬国一时不知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咆哮起来,对准候胖子那张络腮脸就是狠狠一巴掌,直打得候胖子七荤八素,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汽车在院中隆隆发动了,那引擎的轰鸣声令人心悸。 姚阿巧为了等北桥乡下的亲侄儿来了一起走,便让蒋纬国先走一步。 “姆妈,后天,我一定要来接你的。后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蒋纬国一再关照姚阿巧。 第69页 姚阿巧点点头:“后天,我一定等你。” 蒋纬国双手扶着母亲,步履迟缓地迈出了客厅。 忽然,在台阶的正中,出现了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花布小包裹。 姚阿巧信手弯腰拾起,打开一看,只见是一叠迭放整齐的大头银洋,银洋上面,是一枚金光闪闪的双龙戒指! “根妹!”蒋纬国差点叫出声来,这枚戒指他最熟悉。 姚阿巧一阵头昏,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姆妈,这是怎么回事?”蒋纬国疑惑地望着母亲苍白的脸问道。 “哦,”姚阿巧费劲地想了想,吱唔道,“是掉下的……根妹走时,她把这些东西留下了。银洋是我给她的,她也留下了……一定是刚才阿金不当心,掉下的……”说到这里,她似乎平静了不少,环顾四周,喊道,“阿金,阿金呢?” “嗳,太太。”眼泡红肿的阿金从一边跑来,“还有啥个吩咐吗?” 姚阿巧无力地把小包裹递给阿金:“阿金,看你粗心的,这些东西都是根妹的。你要替我还给她。” 阿金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蒋纬国哪里知道,这包裹是根妹才不多一会儿放在那里的呢!他更没料到,根妹根本没有走,她是遵照姚阿巧的嘱咐,一直躲着没露面。 可怜天下慈母心!阿巧只怕儿子感情用事,见了根妹,非把根妹带走不可。 姚阿巧与阿金的对话,都被躲在里屋的根妹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刻,她同样也是抑制着自己那无比悲哀和忧伤的心情,正隔着窗棂,眼巴巴地目送着她所钟爱的阿哥离去呢! 泪事雨下,泪如雨下! 根妹使劲咬住下嘴唇,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没有哭出声来。她爱他,甚至比他还要爱自己。从前,她只把它当做一个秘密的梦想,自从他亲手把那枚双龙戒指套上她的左手时,她才知道这不是梦想,而是就在眼前的事实! 然而,那最终仍是一个梦幻! “纬哥……少爷……!” 根妹的心在流血,在颤抖,在愤怒地唿喊! 她恨,她恨这万恶的世俗旧习、门第之见,同时,她更恨的是自己那悲苦的命运…… 终于,她心上的人从她的目力所及处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前一片金星飞舞,“扑通”一声跌倒在,放声大哭了起来。 阿金捧着那个包裹来到她面前,劝慰她,却被她疯了似的将这一包裹的银洋打了个四散。 “勿要,勿要,我啥也勿要呀……” 第36章 晴天雷慈母痛断肠,顾颜面老蒋心忒狠 姚阿巧到台湾后,她先是住在桃园大秦纺织厂附近,与蒋纬国的岳父石凤翔为邻。蒋纬国每到周末或节假日,总要由台北专程去桃园探望这位孤寂的养母,给老人一些慰藉。 1952年,蒋纬国奉派赴美国考察,此时,石静宜怀孕在身,回娘家休息。巧了,正好与婆母相邻。姚阿巧知道后,分外高兴,从此,她能天天与儿媳妇见面了。她常亲往隔壁亲家看望儿媳妇,送些石静宜喜欢吃的小菜。 说实话,见到石静宜,姚阿巧就像见到了儿子纬国,因为她喜欢这个知书达礼的儿媳妇。 还是在苏州时,儿媳妇与儿子首次从重庆回苏州看望她,她就看出来石静宜是个孝敬老人的贤妻良媳,虽说在苏州与婆母仅仅相处了三天,但她处处以一个儿媳妇的身份来要求自己,除了每天亲自下厨帮助女佣阿兰、阿金做些家务外,还伺候婆母,亲手盛饭菜侍候婆用餐,有时,她还接过阿金手里的木梳,亲自替婆母梳头。 石静宜的作为,引起了好的效果,更博得了姚阿巧的欢心,背着施利聆,她多次夸奖石静宜:“静宜不愧为大家闺秀,处事通情达理,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好儿媳妇。”老脑筋的姚阿巧还常常对人说:“按照家规,在外面结婚的人都不算数,将来回到老家溪口,还得行大礼,拜祖先,补办婚礼。” 姚阿巧唠唠叨叨的话,石静宜听了只是微笑附合,从来不让婆母有什么不快之感。所以,在石静宜与蒋纬国离开苏州时,婆媳俩真有点恋恋不捨,双双洒下了几滴惜别的眼泪。 然而,好景不长,1952年11月2日,噩耗从天而降:就在姚阿巧急着要抱孙子的时候,石静宜突然在医院预产期间暴死惨亡! 这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直打得姚阿巧魂飞魄散,昏厥了过去。  至于石静宜究竟是如何死的,是为什么死的,姚阿巧一概不知,但是,就是从那时起,她的性情变得暴戾古怪了起来,动辄就发火骂人。这除了与儿媳妇的暴死有关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蒋纬国政治上总不得意,屡受蒋经国的排挤有关。 1955年,蒋纬国在孤独中偶然结识了一位中德混血儿邱爱伦小姐,不久,他们便决定结婚。邱爱伦的父亲、国民党前中央信託局副局长邱秉敏提议婚礼在台北举行,蒋纬国一口同意。姚阿巧见自己唯一的精神依靠终于又要成家了,心里开心多了,脾气也好多了。 她特意请来美容师,把自己着意打扮了一番,准备届时以婆母的身份出席儿子的婚礼。 第70页 但是,她偏偏忘了10多年前纬国与石静宜结婚时的那场风波了,她忘了蒋介石是决不会同意让她以婆母的身分在儿子的婚礼上抛头露面的。 蒋介石坚决不同意蒋纬国在台北举行婚礼,说是在台北举行婚礼必然铺张浪费,他建议在日本成婚。姚阿巧再笨,蒋介石的这番用意她还是一下子就领会了,想当年在国难当头之际,蒋纬国与石静宜在西安举行婚礼如此隆重,为何现在又要反对什么铺张浪费了呢?这不明明是碍于她姚阿巧吗?! 姚阿巧的精神再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就在蒋纬国不得不奉父命在日本、由他的同父异母的胞兄戴安国的主持下举行婚礼之时,姚阿巧这回是真的病倒了。 好在纬国与邱爱伦举办过婚礼一回台北,就马上前往桃园探望了姚阿巧,这才使姚阿巧的心情略略好转了些。 蒋纬国与邱爱伦结婚后,姚阿巧与石家断了关系,再住在一起也有所不便,于是,她就迁到了离蒋纬国的装甲兵司令部驻地清泉岗不远的台中市居住了下来。蒋经国、蒋纬国对姚阿巧十分敬重,但无奈姚阿巧的心情每况愈下,身体也衰老得很快。她一直和侄媳妇王桂宝(姚金和之妻)生活在一起。 1963年起,蒋纬国出任国民党陆军指挥大学校长,工作较忙,加上经常出国去欧美、日本访问,与姚阿巧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不过,他每次出国回来总要特意捎些外国的名贵特产孝敬母亲。 1966年,姚阿巧在台中逝世,终年85岁。 噩耗传来,蒋纬国异常震惊,他立即驱车赶回台中,车行半路上,他忽然想到有件心事必须办,便调转车头,直奔台北市阳明山官邸。 蒋纬国到台北后,一下车,就去求见蒋介石,向他汇报,准备把这位被长期遗弃、冷落的孤寡老人的后事办得隆重一些。蒋介石听了儿子的话,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久久不发一言。 “阿爸,姆妈虽是我的养母,但她待我比亲生儿子还要好,她就是我的亲妈呀!”蒋纬国意在提醒蒋介石:你们毕竟夫妻一场,应该让姚阿巧死后也能挽回一点体面呀! 蒋介石沉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赶紧回去,把你义母的后事办好,但要顾全我们蒋家的声誉,不必大肆声张。” 蒋纬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大喊了一声:“阿爸!” 蒋介石没再答理,躺在椅子上双目紧闭。 蒋纬国好像看见阿爸的眼穴里淌出了两滴豆大的泪珠。 至此,蒋纬国再也不忍心与父样顶撞,闷闷地离开了阳明山官邸。此时,义母姚阿巧的丧事,已由他的表兄姚金和安排停当,无须他多操心。令他不解的是,直到今日全台湾的报刊广播对曾是蒋介石夫人、又是蒋纬国义母的病故的消息只字不提,连一则十几个字的简讯也没有发! 蒋纬国催促司机开足马力,向台中驶去。 当他走进姚公馆,看到义母的灵柩时,他再也按捺不住痛苦的心情,“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放声痛哭了起来。 蒋纬国燃烛敬香,边烧纸钱,边伤心地恸哭。守灵的姚金和夫妇几次劝他节哀,不要哭坏了身体,可是越劝,蒋纬国哭得越厉害。 哭吧,哭吧!你那满肚子的委屈、满肚子的不平都用哭声与眼泪来发泄吧! 一个倍受精神摧残的女人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去了。 一个曾经享受过荣华富贵、也经受过更多的辛酸悲哀的女人就这样去了。 她从寂寞中来,又从寂寞中去了。 姚阿巧病故后,有一位国民党元老倒做了首诗来悼念她,此诗不知能否写出姚阿巧生前的无限凄凉: 扶桑岁月影踪遥, 昔日恩情一笔销。 峨眉结义谁无子, 泣血台中不识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