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女郎不能算谋天下》 第一章 又梦魇了 “追上他们——”一声厉喝仿若平地惊雷,在寂静的夜色中炸开。 “杀了他们——” “杀了赵氏叛贼——” 赵清淩的手紧紧地拉着赵清浔,向前跑去,手心满是汗水,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阿浔,快跑!快跑!” “阿兄!” 赵清淩的衣衫已经被树枝划破了好几处,脸颊上也多了几道血痕,丝丝鲜血渗出来,可他浑然不觉。 “阿兄!”赵清浔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体力渐渐不支,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 “阿浔再坚持一下!”赵清淩回头看了一眼赵清浔,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半拖半拽地让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荆棘丛。 赵清淩未有半分迟疑,迅速扯下自己的外袍,裹在赵清浔的身上,将她护在怀里,然后一头扎进了荆棘丛中。 荆棘的刺无情地扎进他的皮肤,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像是在受刑,但他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剧痛,硬是开辟出了一条血路。 赵清浔紧紧地跟在赵清淩身后,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而此时,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火把的光亮在他们身后若隐若现,那跳跃的火光像是恶魔的眼睛,透着嗜血的欲望。 “阿兄,我怕。”赵清浔的声音颤抖着。 “别怕,阿浔,有阿兄在。” 追兵的领头人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高高举着火把,“江南赵氏与叛贼勾结,意图谋逆,已无转圜之地,赵氏兄妹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江南赵氏,曾经也是声名显赫的簪缨世家,如今却被冠上了如此莫须有的罪名。 “莫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赵家之人都已死绝,你们兄妹俩还跑个什么劲儿?” “你们跑不掉的!哈哈哈哈哈!” “赵家犯下的可是谋逆大罪,此罪当诛,绝无活路!” “我知道你们心中定是不服,觉得冤屈。哼,这世间冤屈的事儿可多了去了,你们赵家能如何?” “你们不过是那被扫落的蝼蚁,还妄图挣扎?” “你们以为还能有人来救你们?别做梦了!” “那些平日里与你们赵家称兄道弟、交往甚密的家族,如今都躲得远远的,谁会为了你们两个将死之人,去触朝廷的霉头?” “你们就算逃了一时,又能逃得了一世?天涯海角,朝廷的通缉令都会如影随形!” …… 赵清淩和赵清浔二人在慌不择路的奔逃之后,发现了一座破庙。 赵清淩将赵清浔藏到了那张破旧的桌子下,桌布垂落,勉强能遮住下面。 他又将桌布拉扯得更严实一些,确保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人。 做完这些,赵清淩便直起身来,就想往外走。 刚迈出一步,他的衣角就被赵清浔一把抓住。 “阿兄,你去哪?” “阿兄出去看看,你藏好。” “你还会回来吗?” “阿兄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阿父阿母都不在了,我只有你了阿兄……” 赵清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清淩逐渐远去的背影,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身体蜷缩在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破庙的寂静。 “女公子!” 是阿兄身边的云鹤! “云鹤!”赵清浔急忙从桌下爬了出来。 只见云鹤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头发也十分凌乱。 云鹤在赵清浔面前直直地跪下,抬起头,看着赵清浔,嘴唇颤抖着,声泪俱下:“女公子!公子他……” “阿兄他怎么了?” “公子他跌落山崖了!” ~ “阿兄!”赵清浔猛然惊醒,额头上冷汗密布。 门外的云鹤闻声,心猛地一揪,赶忙疾步走入房中。 他面上满是忧虑之色,脚下步子虽快,但落得极轻,深恐惊扰到赵清浔。 “相爷,可是又梦魇了?”云鹤轻声探问。 赵清浔听到云鹤的声音,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眼神开始有了聚焦之处,只是身子仍微微发颤。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窗外仅透进一丝朦胧的光线。 “相爷今日比往日多睡了一刻钟,不想竟又是梦魇了。” 赵清浔坐起身来,嗓音略带沙哑地说道:“更衣。” “是。” 又梦到八年前的事了。 八年前,江南赵氏本是声名远扬的簪缨世家,族中之人,或在朝堂之上为君分忧,或在地方为官造福百姓,可谓是忠君爱国,满门清正。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是何人居心叵测,竟蓄意构陷赵家谋反叛逆。 整个赵家上下,毫无防备,便被朝廷派兵前来抄家问斩。 混乱之中,赵清淩与赵清浔兄妹二人侥幸逃脱。 但赵家当时有那见利忘义的侍从,为了一己之私,向官府指认了这兄妹二人。 官府得到消息后,马上派兵追杀。 在追逃过程中,赵清淩不幸跌落山崖。 赵清浔与云鹤在山崖之下苦苦找寻了三日三夜,可赵清淩的尸身却踪迹全无。 赵清浔心底宁愿相信阿兄尚在人世,或许阿兄被某位隐士搭救,又或许在崖底寻得了别的生路。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始终不见阿兄传来任何消息。 等到官府追查的风声渐弱之后,赵清浔和云鹤乔装改扮,悄悄返回了赵家。 昔日的赵家如今只剩一片断壁残垣,废墟之中,那场火祸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他们在废墟里寻得赵家五十一口人的遗体,将他们的头颅与尸身逐一缝合,而后葬于不赵山上。 一场无妄冤屈,簪缨世家赵氏从此消失在了江南的繁华之中。 那曾经高悬的江南赵氏牌匾被击得粉碎,家族往昔的荣耀也被无情践踏,变得一文不值。 赵清浔跪在不赵山山脚下,对天起誓:“我赵清浔在此立誓,若不寻得真相为江南赵氏正名,我此生如无根之萍,漂泊至死不得安宁。愿上苍为证,若有违背此誓,我愿受千刀万剐之刑,魂飞魄散,永坠无间地狱。” 赵清浔女扮男装,化名赵乘风,和云鹤一路北上至京城,机缘巧合之下,她得以进入九寺之一的大理寺任职。 她初入大理寺时担任评事,之后逐步晋升,先成为司直,又升任少卿,进而擢升为四品大理寺卿。 随后,她出任三品军师,再担任二品太子少师,到如今的正一品丞相。 第二章 乘风之月 相较他人而言,她称得上是幸运的,仅仅九年的时间,就攀升到如今的高位。 然而,赵家谋逆的案子却依旧是一桩悬而未决的旧案。 朝中无人再提及此事,民间亦是无人过问。 仿若江南赵氏从未存在过一样。 赵清浔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女学的设立仍处于筹备之中,还得再等些时日……” ~ 早朝议会上。 赵清浔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与贺元熹的再次相逢,竟会是在这朝堂之上。 一时间,往昔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向她席卷而来。 她的眼眶不自觉地微微泛红,细细想来,她好像已经有两年未曾见到他了…… 早朝过后,众人陆续朝着殿外走去,独独赵清浔留在了御书房内商议要事。 待赵清浔步出宫门之时,天色已然渐趋昏暗。 “赵相爷!” 冷不丁地,一声呼喊划破寂静,硬生生地打断了赵清浔纷杂的思绪。 赵清浔的脚步戛然而止,可她并未转身。 她知道是谁,但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的波动表现在脸上。 贺元熹站在离赵清浔很远处的地方。 此时的宫道上格外安静,并没有宫人的走动。 “赵相爷,许久未见了……”贺元熹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望着赵清浔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旧日的记忆涌上心头,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渐渐泛红。 赵清浔轻咬下唇,心一横,又抬脚继续前行。 “你再听我一言好不好?”贺元熹见此情形,赶忙疾走几步追了上去。 赵清浔闻声再次停住了脚步。 “赵相爷,我甘愿舍弃自身的功名荣耀,入相府!” 赵清浔的心骤然一惊,仿若被重重击了一下。 “哪怕是无名分的侍君,只要能与你相伴,我亦心甘情愿!” 贺元熹的感情是何等炽热而纯粹啊,不图名分,只求相伴。 只是她赵清浔,配不上。 赵清浔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攥得那般用力,指甲几近嵌入掌心之中。 “我不做将军了,国公府的世子身份我也可抛却,我只想在你的身边,赵相爷……你回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贺元熹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也拖得长长的,话语间带着祈求的意味,像是害怕被拒绝。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赵清浔那清冷的背影,双眸满是渴望期许。 赵清浔的身子微颤,深吸一口气后,这才缓缓转身,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贺元熹。 此前一别,竟是两年,他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青涩褪去,多了成熟韵味,身形更挺拔,少年意气中添了沉着。 贺元熹见赵清浔终于转过身来,脚下便停在了原地。 他的眼角泛红,祈求般地望向她。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喉咙也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哽住,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从前都是他不停地走向赵清浔,一步又一步。 而这一回,他暗盼赵清浔若肯向他迈出一步,他就抛下所有,舍弃功名荣耀,佯装身死而后悄悄进入相府,守在她的身边。 哪怕没有名分,哪怕不能见诸于光天化日之下。 赵清浔只是静静地、仔细地打量着贺元熹,眼前之人可是她一直放在心底的少年郎啊…… 过了许久,贺元熹的心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变得忐忑不安,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赵清浔的脸上,未曾有过片刻移开。 终于,赵清浔开了口,声音平静又冷淡:“天色已晚,将军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她决然转身。 转身的瞬间,泪水盈满了眼眶,可她拼命抑制,强忍着不让泪水坠落。 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啊…… 还犯下欺君之罪…… 只要冤案一日未得昭雪,她的周围就满是危险与阻碍,如同荆棘密布。 处于这般境地,她怎敢这般自私,又怎能连累他,怎能使贺国公府这一大家子遭受牵连呢? 而如今,贺元熹已经是镇国大将军了。 她的那位少年,终究长成了可堪大任之模样,她与贺元熹之间终究是一场生不逢时的相遇。 赵清浔心中暗想:“贺元熹,离我远一点,离我远一点……” 半晌,贺元熹清透的眸子蒙上郁色,木然望着赵清浔远去的背影,眼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顺脸颊流下。 “赵相爷!” “赵相爷!” “赵相爷!” 贺元熹接连叫出三声,仿若钻心之痛自心底骤然而起,迅疾朝着四肢百骸汹涌侵袭,他越是挣扎,疼痛蔓延得越快。 然而,赵清浔却似全然未闻,脚下步伐未有丝毫停滞。 看着她这般决绝离去的样子,贺元熹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从极高之处猛然坠落,“哗啦”一下,碎成了数不清的千万片。 他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我只是,很想你。” 恰在此时,相府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至此处。 赵清浔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马车,她的动作迅速而决绝,像是生怕自己再犹豫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就在她放下帘子的瞬间,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滑落。 她急忙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努力不让哭声传出,只能发出细微的、压抑着的哭泣声。 在外驭马的云鹤听到了赵清浔细微的哭声,心中满是心疼。 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相爷,若是这样,也未尝不可呀,相爷的喜乐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丝开始飘洒,初时只是零零星星,不多会儿便变得越来越密集,雨滴落在宫道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响。 贺元熹仍站在原地,雨水很快打湿头发,一绺绺的黑发黏在额头和脸颊上,水珠混着尚未干涸的泪痕,让他看起来愈发狼狈又哀伤。 他的侍从千山见状,满心都是担忧。 千山赶忙撑起伞,匆匆朝着贺元熹所在之处走去。 来到贺元熹身边,他将伞撑在他的头顶,轻声道:“郎君,回府吧,国公爷还在等着您呢。” 他知道自家郎君此时的心情定是糟糕透顶,但天色渐晚,雨又越下越大,国公爷还在府中翘首以盼呢! “走吧。” 贺元熹又朝着赵清浔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无端泛起一阵酸楚,他的那轮乘风之月啊,何时才能真正属于他呢…… 相府。 赵清浔在窗边站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她杵在那里,神色间满是寂落。 她在官场上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权倾天下,让无数人敬畏。 但在贺元熹面前,她无可奈何。 “云鹤,几年了?” “女公子,八年了。” 八年啊。 在恍惚朦胧之中,她又梦回五年前,她还是大理寺卿时。 第三章 鬼自杀啦 “死人了,死人了……”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雨夜,一个身影如疯了般往外飞奔。 院子门口,一堆工人正挤在一起躲雨。 众人一惊,本能地迅速围拢拦住那飞奔而来的人,一下子炸开来了锅,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谁?” “谁死了?” “在哪里?” “是,是连芳!”那人受了极大惊吓,身体颤抖,嘴唇哆嗦,语无伦次地喊:“古井里,有鬼要杀她!快!快报官!” 古井离这不远,出了院门,沿着走廊前行一小段路便能看到荷花池,池岸上就有一口古井。 几个胆大的工人顶着雨就冲了进去,却在走廊上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仅如此,他们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脚步慌乱而又仓促,一个踩着一个,场面一片混乱。 雨下得很大,地面又湿又滑,有人脚下突然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可他却吓懵了,连爬起来也忘了,只是用手撑着地面,身体一个劲儿地往后挪。 “鬼,鬼,有鬼啊……”有人哆嗦着喊了出来,指着前方,面色惨白。 穿过长廊,是一座弯弯的拱桥,拱桥之下就是荷花池。 此时风雨正盛,荷叶在风雨的肆虐下疯狂地舞动着。 就在荷花池岸上的古井旁,一只白得如同被抽干了血的手,慢悠悠地从井口伸了出来。 那手上的红色蔻甲长得有些夸张,又尖又长,就像尖锐的爪子一样。 紧接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慢慢探出头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几缕发丝被雨水冲得横在眼前。 可她似乎浑然不觉,只是透过雨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走廊上的那些工人。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湿漉漉的女子从井里爬了出来,一个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此时,那那只长长的带着蔻甲的手,缓缓地把挡在脸旁的头发撩开了一边,露出了半边脸,居然是连芳的脸! 雨水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滑落,却冲不掉她脸上那股子诡异的气息。 她直勾勾地盯着众人看了一会儿,然后朝他们诡异地笑了笑。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她转身“扑通”一声又跳进了井里。 水花溅起又落下,井口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雨滴打在井沿上发出的滴答声。 过了许久,有个胆子稍大些的工人想上前去看个究竟,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死死地拽住了。 “鬼,有鬼啊,水鬼在找替身,可别过去啊!”拽住他的人惊恐地喊道。 “鬼自杀啦——” 也不知是人群里的谁先扯着嗓子喊出了这么一嗓子,瞬间在众人之间激起了千层浪。 “有鬼!有鬼!” 众人像是被这喊声点燃了恐惧的导火索,纷纷惊慌失措地叫嚷起来,你推我搡,完全顾不上周围的人,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恐怖之地。 ~ 雨停了,大理寺卿赵清浔面色冷峻,她身后跟着一队官差,脚步匆匆地来到了现场。 赵清浔站在那口古井旁,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井口,水面浑浊不堪,这水不干净啊。 井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她转头对身边的官差说道:“先把井水抽干,仔细搜查井里和周边的一切。” 不一会儿,井水渐渐被抽干,井底的淤泥和杂物逐渐显露出来。 就在那一堆散发着恶臭的淤泥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具被泡得浮肿的尸身。 “啊——” 一道尖锐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尖叫起来。 赵清浔闻声转头看去,只见叶蓉被吓得不轻,她脸色煞白,瞪大双眼,满是惊恐,身体不停颤抖。 她正是第一个发现连芳跳下古井中的人。 当时她带着众人赶到这里,谁也想不明白,之前明明已经跳进井里的连芳,怎么会再次从井里爬起来,并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又一次纵身跳进了井里呢?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 赵清浔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在大理寺三年,当然知道这种看似诡异的现象背后往往是人为。 “赵大人,她,她就是连芳!”叶蓉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具浮肿的尸身,声音也打着哆嗦。 赵清浔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具尸身上,其模样甚是恐怖,皮肤肿胀不堪,仿若随时要涨破,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白色,身体因为长时间浸泡而扭曲变形,头发乱糟糟地缠在脸上。 如此模样,叶蓉怎么就一眼笃定这就是连芳呢? 见到赵清浔眼中的质疑,连芳赶忙回应道:“赵大人,她是和我睡一个屋子的!” 丁家曾经也是名门大族,可时过境迁,如今家道中落,丁家老宅也逐渐荒废。 连芳和叶蓉都是为了生计而被雇来在丁家老宅做一些杂活的穷苦之人。 连芳生性胆小怯懦,平时寡言少语,不过做起事来却手脚麻利,干净利落。 叶蓉则较为活泼,相比连芳更外向一些。 二人因一同做工而渐渐熟悉起来,互相照应。 可就在今天,叶蓉亲眼目睹连芳跳入了古井之中。 以往她们做工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那口古井,只因丁家老宅的这口古井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再加上连芳向来胆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跳井呢? 于是,叶蓉推断,是鬼害死了连芳! “荒谬!” 赵清浔站起身来,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只坚信凡事皆为人为! 于是,她吩咐官差们将一同做工的那几个人都列为嫌疑人,开始逐个进行审问。 而赵清浔则把重点放在了叶蓉身上,在她以往的办案经验中,大部分凶手往往会伪装成第一案发报案人,而后再次返回现场。 “叶蓉,说说看,你为何如此确定那具尸身便是连芳?” 叶蓉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就强装镇定:“我……我就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身形,那穿着……” “可尸身已经浮肿了,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也许是赵清浔的眼神太过凌厉,叶蓉再次忆起先前那恐怖的一幕,她竟开始悲痛地哭了起来。 “赵大人……我和连芳一起做工这么久,对她还不熟悉嘛……呜呜呜……” 经过一番审问,赵清浔觉得叶蓉的话没什么破绽,再加上她那悲痛的神情不像是装的,便将她放了回去。 就连其他几个人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把这几个人全都放走了。 第四章 桃撞满怀 “上啊!小强,你别倒下!你快上啊!” “这只肯定能赢!” “不不不,说不定贺世子的那只更厉害!” “哈哈哈哈哈,你别搞笑了!”有人大声嘲笑起来,“贺世子的蟋蟀什么时候赢过?” “对啊对啊,他什么时候赢过?” 在集市中的一个角落里,许多人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圈。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中间那个小小的罐子上。 罐子里,两只蟋蟀正张牙舞爪,它们的触须不停地摆动,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叫声。 随着战斗的进行,一只蟋蟀逐渐占据了上风,它气势汹汹地扑向对手。 “啊小强!你坚持住啊小强!本世子就靠你了啊!”贺元熹急得直跺脚,他恨不得自己能跳进罐子里,帮自己的蟋蟀一把。 最终,那只强势的蟋蟀还是胜了。 贺元熹正垂头丧气地戳着那只打了败仗的蟋蟀,嘴里嘟囔着:“臭强,你真没用!” 而那只打了胜仗的蟋蟀的主人则趾高气扬,得意地看着贺元熹,高声嚷道:“诶,贺世子,蟋蟀菜就多练!” 贺元熹的脸色更加难看,随后他摆烂似的一甩袖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吧,要本世子做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脸上露出狡黠的神情,他快步走上前,勾着贺元熹的肩膀,那动作显得很是亲昵,却又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到贺元熹耳边小声说:“你敢不敢把你爹的汗血宝马骑出来?” 贺元熹一下子犹豫了,他爹的汗血宝马奔霄那可是他爹的心头肉,平日里他爹对这匹马比对他这个儿子还要宝贝,他怎么敢轻易把它骑出来啊? 那人见贺元熹犹豫不决,便使出了激将法,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贺世子,该不会是不敢吧?” 身后的人见状,也纷纷跟着附和:“就是!不会不敢吧?” 贺元熹被这些话激得气血上涌,理智被冲得七零八落,挺直了胸膛,“怎么会!本世子敢!明日还是这个时辰,郊外见!” 很快,他就后悔了。 呜呜,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啊! 他明明不敢的! 非要争那一口气!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唉~ 完了完了! 屁股不保了! 贺元熹刚想转身偷偷地溜回去,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双眼陡然瞪大,瞳孔急剧收缩。 因为他看到了他老爹——贺国公,正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爹?”贺元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贺国公眉头紧锁,大步跨过来,猛地揪住贺元熹的耳朵。 “贺元熹!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书院读书吗?你竟敢逃学!”贺国公怒吼道。 “诶诶诶,疼疼疼,爹爹爹,我错了!”贺元熹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边求饶,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 现在又加上逃学这一档子事,对他来说,无疑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了。 他在被揪走的瞬间,还不忘拿走刚刚赢得的一束桃花。 回去送给他阿娘,他阿娘最爱桃花了。 “这贺世子又被贺国公爷抓回去了?” “哈哈哈,这贺家可谓是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独子是个纨绔子弟啊?整日不是逃学斗蟋蟀就是去斗鸡!” “这哪里还像个国公府的世子啊?这能不能提起长枪打仗还另说呢!” “哈哈哈哈哈!” …… 贺元熹,贺国公府世子。 不爱读书,整日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出去鬼混。 心思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在书院。 一个月的银钱就那点,刚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和那群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聚在酒楼里,山珍海味摆满一桌。 这一顿饭吃下来,竟把一个月的银钱都给挥霍光了。 剩下的日子没钱了,就只能身无分文地和那些狐朋狗友在集市上瞎混,只能眼巴巴地过过眼瘾。 虽说贺元熹是名门子弟,但青楼那种烟花之地和鱼龙混杂的赌坊他是不会踏足的。 但不妨碍他精于掷骰子、押宝等,所赌之物并非银钱,而是“敢不敢”,众人嘻嘻哈哈,互相挑衅。 你敢不敢在集市中央大喊三声“我有病!”? 你敢不敢今夜回去偷走你爹的尿壶? 你敢不敢爬上那棵最高的槐树,把鸟巢里的蛋取下来? 这样荒诞的赌注一个接着一个。 身后传来的嘲笑声让贺元熹双颊发烫,燥热之感涌上心头。 他都已经十八岁了啊,再过两年就要举行及冠之礼了。 可他爹却老是把他当作三岁孩童,稍有不顺心就伸手揪他耳朵,或者直接把他按在那儿打屁股。 贺元熹叛逆地升起了反抗之心,趁着贺国公一个不注意,使出力气猛地一挣,从贺国公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接着转身就朝后面狂奔而去。 他跑得实在太快了,眼睛只盯着后面,根本无暇顾及前方的状况,结果毫无防备地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诶呀!”贺元熹发出一声惊呼,“本世子的桃花——” 被撞之后的赵清浔很快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微微蹙起眉头,目光落于地上那一片狼藉的桃花之上,继而抬首望向贺元熹,疑惑地问道:“你的桃花?” 贺元熹看着地上的桃花,心疼不已,他梗着脖子,大声说道:“就是本世子的桃花!” 赵清浔身后的官差樊文义一路小跑着急忙赶了上来,喘着粗气,急切地问道:“赵大人,您没事吧?” 赵清浔微微摇了摇头。 她在搜寻死者连芳的屋子时,发现了一支格外显眼的上等金钗,钗身精致细腻,一眼便知绝非俗物。 按理说,连芳这般生活困窘之人,断不该拥有如此奢华之物。 赵清浔亲执金钗,遍访京城中声名远扬的打金铺,却一无所获,金钗的出处成了谜团。 从金钗的样式推断,它大概是几百年前的款式,如今早已绝迹。 此事愈发显得扑朔迷离,连芳究竟从何处得此金钗呢? 第五章 蹊跷蔻丹 贺元熹算是彻底看清了赵清浔的脸,内心惊讶了一下。 他的桃花……诶,不是! 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他”站在那,身姿如松,眉眼清冷,眉尾微微上挑,眸若星河,挺翘的鼻梁下,嘴唇不点而朱,自然而娇艳…… 当真是惊艳绝伦…… 再看到赵清浔身上穿的绯色官服,贺元熹便大胆断定:“若是本世子猜得不错的话,你应该是大名远扬的大理寺卿赵乘风赵大人吧?” 他早有耳闻此时京城中声名赫赫的赵乘风,这还是他爹经常在教训他的时候念叨着的人。 只能说,只要他爹念叨着赵乘风的名,他那时就是在挨打。 一直无缘得见大名鼎鼎的陆大人,此时得见,竟生得如此出众,着实令他小小地惊艳了一番。 此时赵清浔也在打量着贺元熹,听着对方的语气,心中似有所悟,轻声说道:“贺国公府,贺世子?” 他又被惊艳到了,她的嗓子极为清冽,仿若藏地雪山之巅消融的雪水,干净之余透着微冷,他很喜欢。 “对,就是本世子!你撞毁了本世子的桃花,你得赔本世子!”贺元熹理直气壮地嚷道。 然而,樊文义却不依不饶,他向前一步,皱着眉头反驳道:“贺世子,这明明不是我们大人撞的您,而是您自己跑太快撞上来的,怎么能怪到我们大人头上呢?” 赵清浔并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目光慢慢移到了那散落一地的桃花上,若有所思,“此时怎么会有桃花?” 桃花在阳春三月盛开,而此时,分明已经是五月的初夏时节了,早已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这是本世子要送人的!” 赵清浔微微躬身,拱手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说道:“抱歉贺世子,实在对不住了。眼下我有要事在身,实在耽搁不得,改日我定当亲自登门向贺世子赔罪!” 贺元熹表情有些呆滞,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赵清浔见状,也不再多言,她微微侧身,脚步沉稳地从贺元熹身旁擦肩而过,衣袂随风轻轻飘动。 樊文义跟在赵清浔的身后,紧走两步,凑到赵清浔的身边,愤愤不平地说道:“大人,您为何要向他道歉?明明是他先撞您的!咱们没有和他计较已经算是大度了。” “这般小事,何须大动干戈,索性你我也没什么损失,不必为此纠缠不清。” “好吧,”樊文义又恭维起来,“还是赵大人有大量。” 等二人赶回大理寺时,远远地就望见大理寺那威严的大门前乌泱泱地挤着一堆人。 二人心中一惊,急忙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拨开人群走近一看,只见四个人正身着粗布麻衣,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帽,腰间缠着麻绳,边上还有一口简陋的棺材,他们在大理寺门前哭得撕心裂肺。 四人正是死者连芳的家人,父母弟妹。 连母此时已经哭得瘫软在地上,凄厉地喊着:“阿芳啊,我那可怜的阿芳就这么没了……你让阿娘可怎么活啊……” “苍天啊,求求你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赵大人来了!” 这四人听到动静,他们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到刚刚走近的赵清浔面前,“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赵大人,求求您了,你一定要为阿芳主持公道啊!” “赵大人,您行行好,我们带阿姐回家安葬了吧……” “阿姐死得不明不白,还望赵大人……” 赵清浔的目光落到了连芳的妹妹连英的身上,她倒是与连芳有着七八分相似,远远望去,让人恍惚间仿佛又看到连芳站在了眼前。 连英神色略显紧张,两只手不自觉地相互搓揉着。 赵清浔也留意到连英的手上,指甲处尚残留着些许红色,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刚刚涂抹了蔻丹,而后又洗掉了一般。 可穷苦人家的女儿,又怎会特地去做蔻甲呢? “诸位,本官一定会彻查此事,给连芳娘子一个交代。” “谢谢赵大人!” 连母满含期盼地说道:“赵大人断案如神,肯定能够早日将案子破了,民妇现在满心只想着能让阿芳早日入土为安呐!” 在赵清浔的安抚之下,连家之人渐渐止住了哭闹,而后离去,走时还顺带抬走了那口简陋的棺材。 直至连家人远去,赵清浔听到七岁的连耀祖扯着连母衣角,小声嘟囔道:“阿娘,你不是说给赔钱货哭丧,赵大人就会给银子吗?” 回到大理寺内,赵清浔来回踱步思索了一番后,便吩咐樊文义去仔细调查连家的情况。 樊文义心里满是困惑,按道理应调查丁家老宅才对,他不明白赵大人为何不查那里而查死者连芳一家。 不过,樊文义并没有开口询问,他知道,赵大人做事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跟着赵大人办事,等着升官发财。 丁家老宅是要查,不过连家也肯定存在问题。 连英蹊跷的蔻丹,连耀祖那句无心的嘟囔,还有连芳屋内无名的金钗…… 大理寺少卿范明耀行色匆匆,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一块满是污渍的红布,接着猛地推开了门,大步走进屋内,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赵大人,有重大发现!” “范少卿可是发现了什么?” 范明耀郑重地将手中的脏布高高举起,赵清浔伸手接过,轻轻在手中摩挲了一下,这竟然是一块品质上乘的丝绸。 她把布拿到眼前,也不嫌脏,仔细地端详着,这丝绸样式似乎是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到过一样。 这布的形状和边缘可以推断,应该是有人特地从衣服上用力撕下来的。 “这是何处得来的?” “在荷花池发现。”范明耀犹豫了下,“赵大人,不同的世家在定制衣物时会有各自独特的标记,或是选材偏好,这块丝绸,像是……” “像是什么?” “从它的质地、纹理来看,像是贺国公府所特有的丝绸布料。” 对了,贺世子。 赵清浔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白日里在集市的拐角处与贺元熹的一次偶遇。 怪不得如此熟悉呢。 “是。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禀告大人,仵作说死者至少已经死亡两天了,而且这两天尸体都是浸泡在井里的。” “去贺国公府。” 第六章 少难藏事 是夜。 贺元熹三两下就爬上了高高的屋檐之上。 屋檐下,贺国公的脸色涨得通红,手中死死地攥着鞭子,抬起胳膊,用鞭子指着屋檐上的贺元熹,厉声喝道:“逆子,你给老子滚下来!” “爹,我知道错了,你把鞭子放下!” “你下来,你看老子不打烂你的屁股!” “我都说我知道错了,你干嘛还要打我!” 贺国公气得直跺脚,大声数落道:“逃学,在集市上鬼混,斗蟋蟀,还逃跑,哪一件老子能饶了你!这些事情你干得还少吗?” “爹,这次再放过我一次!!” “你这逆子,每次都认错,可下次还是照旧不改,迟早得把老子给气死!” 贺元熹耍起性子:“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下去了!” 贺国公气道:“那你就待在上面吧,老子和你娘大不了再生一个!” 贺元熹顶嘴道:“那你们生啊,要是我下半辈子能靠弟,那我就不读书了。” 贺国公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人家赵乘风,再瞧瞧你,同样的年纪,你怎么就这么不求上进呢?” 贺元熹嘟囔着:“赵乘风赵乘风,你怎么不让赵乘风当你的儿子?” 贺国公没好气道:“你以为老子不想啊,他一个草根出身的人,现在都能稳稳地坐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这么优秀,老子巴不得他姓贺!” 贺元熹嬉皮笑脸道:“那还真是可惜了,我这个纨绔子弟才是你的儿子呢,嘻嘻!” …… 贺国公府两父子一个屋檐之上,一个在屋檐下吵得不可开交。 而在隔壁的户部尚书府,古灵精怪的三娘子林研芝,悄悄地搬来了一架木梯,顺着梯子爬上了墙头。 在夜色的笼罩下,她就像一只灵动的小狐狸,趴在墙头上,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津津有味地看着贺国公府父子俩的这场闹剧。 看着看着,林研芝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贺元熹听到笑声,猛地转过头去,只见林研芝那小小的身影趴在墙头上。 他皱起眉头,大声说道:“你做什么?大晚上不好好睡觉,难道是专门来看别人父子培养感情的?” “贺二郎,”林研芝努力憋住笑,双手撑在墙头上,“这可怨不得我,你们这动静太大了,我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我不过是想凑个热闹罢了。” 贺国公听到林研芝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还有旁人在看笑话,脸色越发阴沉,对着贺元熹吼道:“你看看你,丢人都丢到隔壁府上去了!” 贺元熹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爹,您就别冲我嚷嚷了,这怎么能怪我呢?” 然后又抬头瞪着林研芝,“你还看,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林研芝也不生气,反而冲他扮了个鬼脸,“我就看,你能拿我怎么样?有本事你下来抓我呀。” 贺元熹在屋檐上跺了跺脚,咬着牙说道:“你别得意,你等着,我定要让你知道厉害!” 贺国公府的管家走上前来,微微弓着身子,凑近贺国公,压低声音说道:“国公爷,大理寺的赵大人来了。” 贺国公浮现出一丝惊讶的神情,“赵乘风?” “是的,赵乘风赵大人。” “奇了怪了,贺国公府与他并无交集,他怎会深夜造访?” 贺元熹在屋檐上蹲下,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爹,你快去看看吧,说不定人真有急事呢!” 贺管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愣后赶紧补充道:“国公爷,赵大人说,他此行是要见郎君。” 贺元熹一听,那原本蹲着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地说道:“啊?我?” ~ 赵清浔与贺国公相互拱手,几句亲切的寒暄过后,在正堂落了座。 赵清浔目光轻移,淡淡地瞥了一眼跟在贺国公身后的贺元熹。 贺国公轻咳了一声,语气平和地问道:“不知道赵寺卿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赵清浔微微调整了坐姿,目光从贺元熹身上收回,转而望向贺国公,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国公爷,此次前来,是想问贺世子,前日夜里身在何处?” 贺元熹的神色瞬间掠过一丝慌张,有些不满地嘟囔道:“你也太不礼貌了,刚来就直接问本世子的行踪。” 而贺元熹神色的这一细微变化,自然没有逃过赵清浔的眼睛,“我不过是为了公务,相信国公爷也会理解的。” 贺元熹看向贺国公,却惊讶地发现,他老爹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赵清浔。 他爹还没这么看过他呢! 这让贺元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醋意,他撇了撇嘴,赌气般地说道:“他理解,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赵清浔始终微笑着,然而从她那微微开启的朱唇中说出的话,却让贺元熹如遭雷击。 “若是贺世子不嫌麻烦,不妨随我回大理寺,咱们,慢慢谈。” 贺国公心中陡然一惊,身体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猛地弹起,“我儿犯事了?赵寺卿此番前来是为了抓走他?” 贺元熹目瞪口呆,不是,老爹,先别管犯不犯事了,你那兴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像是在期待什么好事一样! 赵清浔也站起身,“只是前来问问贺世子,前日夜里的行踪罢了。” 贺国公转过头,双眼怒视着贺元熹,“在哪?” 贺元熹眼神有些躲闪,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在,在屋内,睡觉……” 这时,范明耀匆匆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套衣物,喘着粗气对赵清浔说:“赵大人,找到了。” 贺元熹见范明耀手上的红色衣物,心中的慌乱愈发强烈了。 风华少年郎,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这一回,根本不需要赵清浔再多说什么,仅仅从贺元熹那惊慌失措的神情中,就已经把他内心的不安和心虚给完全出卖了。 原来,在赵清浔进入贺国公府之后,范明耀就悄悄地去了侧门,他向府中的下人仔细地打听了情况。 从下人口中得知贺元熹昨日丢了一套衣服,还没有来得及处理。 范明耀仔细查看了那套衣服,发现衣物的下摆处明显被撕去了一角,而那被撕去的一角,与他手上拿着的那块脏布刚好能够完美地对上。 “我招!我都招!” 第七章 红色绣鞋 在贺国公举起的巴掌下,为了不惹来更多麻烦,尽管觉得很丢人,但贺元熹还是决定把事情交代清楚。 ~ 当日深夜,层层乌云将月色遮掩得严严实实。 贺元熹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中的唐有德,蹲在丁家老宅对面街道的角落里。 唐有德缩着脖子,目光有些闪烁地看着贺元熹,微微压低声音说道:“贺世子,要不你先进去如何?” 贺元熹一听,眉头皱起,瞪大眼睛,不服气地反问:“凭什么?” 唐有德挠了挠脑袋,说道:“早就听闻丁家老宅很诡异,我就想进去一探究竟。” 贺元熹双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说道:“你说的这些道理本世子都懂,可还是那句话,凭什么本世子就要先进去?” 唐有德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到贺元熹耳边,轻声说道:“贺世子,你莫不是忘记了?白日咱们斗鸡,你可是输了的呀。” 贺元熹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而,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可他最怕鬼了啊! 这一次是…… 你敢不敢去丁家老宅探那口古井? 贺元熹和唐有德趁着月色下四周无人,悄悄地爬上了丁家老宅的墙头。 翻进院子后,穿过一条长廊就能抵达莲花池了。 他们放轻脚步,缓缓地沿着长廊走着。 很快,贺元熹那原本就警惕的目光突然一凝,他发现了一丝异样。 不对啊,这丁家虽说家道中落了,但常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在深夜,也应该有侍从巡逻才对。 可此时这偌大的院子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这种反常的安静使得整个老宅愈发显得阴森恐怖。 贺元熹的心里开始有些犯怵了,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嗓子眼干干的,怎么也不敢再往前挪动一步了。 唐有德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贺元熹的衣角,压低声音问道:“到底还走不走了?” 贺元熹缩了缩脖子,连忙摆手道:“你打前头。” 唐有德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看看你那胆小的样子,还玩不玩了?” 两人摸索着前行,终于来到了荷花池的岸上。 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那口在市井之中流传着诡异传说的古井。 一阵风吹过,贺元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脖颈,让他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唐有德却没有贺元熹那么多的顾虑,在古井周围兴奋地转来转去。 他一会儿弯下腰仔细查看井边的石头,一会儿又踮起脚尖往井里张望,左看看右瞧瞧之后,他挠了挠头,有些失望地嘟囔着说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唐有德,我们走吧……” 唐有德一听,转过头来,眼睛里带着一丝戏谑,怪声怪气地说道:“诶?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贺元熹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杆,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可能!本世子只是,只是……本世子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得赶紧回去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那口古井,却怎么也不敢上前去靠近一步。 “我不信!你过来!” “才不要!” 说话间,贺元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愈发浓稠,愈发地不对劲起来。 他的心跳愈发急促,像是擂鼓一般在胸腔中轰鸣。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往唐有德的方向一扫,这一扫让他大惊失色,瞳孔骤然放大。 他看到了一双鲜艳如血的红色绣花鞋! 再往上看,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人就那么突兀地悬空在唐有德的身后。 那红衣人的头发如同乱麻一般,肆意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贺元熹,嘴角向上勾起,扯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啊——”贺元熹惊恐地尖叫起来。 唐有德被贺元熹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小声埋怨道:“你是不是疯了?这样会把人吵醒的。” 贺元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唐有德的身后,声音都在发颤:“你后面!你后面!” 唐有德还是很奇怪,满心疑惑地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猛地一抖,“诶哟!” 他惊慌失措之下,脚下一个不慎,竟被吓得直接跌落进了荷花池中。 贺元熹瞪大了眼睛,再定睛一看,发现刚刚那个恐怖的红衣人好像瞬间消失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唐有德在池中折腾着。 贺元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刚刚那一瞬间自己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此时,唐有德浑身湿漉漉地从荷花池中艰难地爬上了岸,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水珠不断地从他的身上滴落。 贺元熹见状,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唐有德一边打着冷战,一边哆嗦着说道:“贺世子,你身上有没有帕子呀,快借我擦擦吧,这湿哒哒的感觉太难受了。” “没有。” 唐有德眼珠一转,又说道:“那你把外衣脱下来给我擦擦吧。” 贺元熹一听,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大声说道:“你癫了?让我把外衣脱给你,我不冷啊?” 唐有德挠了挠头,着急地说道:“不行的话,你就给我撕你衣服下摆的一角也行啊,总比这样湿漉漉的好。” 贺元熹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伸手用力撕下自己衣服下摆的一角,心疼地说道:“这可是本世子新做的衣裳啊,就这么又被毁掉了。” 唐有德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的,贺国公府家大业大,不缺这点布料,自然是不会少了贺世子你的那份。” 说着,唐有德拿着那一角布在身上简略地擦拭着,但由于身上的水太多了,这擦拭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水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贺元熹急促地说道:“走了走了,这里太诡异了,再待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行。” 唐有德看了看手中已经被水浸湿的布,接着随手一扬,那布就被他丢进了荷花池中。 “你刚刚有看到那个吗?” “什么?你说清楚点,看到什么?” “就是那个,”贺元熹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女鬼。” “什么女鬼,没见到啊……” ~ 第八章 致幻迷药 赵清浔面色凝重,逐渐开始重视起来。 “这就是全过程了,我真的没有撒谎。” 贺国公听后,怒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大声质问道:“你三更半夜不睡觉,难道就是为了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去干这种荒唐事?” 贺元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拉着贺国公的衣角,小声说道:“爹,我错了嘛,现在还有外人在这儿呢,你就给我留个面子吧。” 贺国公冷哼一声:“哼!你现在还知道要面子,做那些蠢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赵清浔冷静分析,片刻之后,她像是察觉了某种破绽,抬起头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贺元熹,开口问道:“贺世子,方才你所言,瞧见红色绣花鞋,且有一所谓女鬼冲你而笑,确乎如此?” 贺元熹连忙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急切地说道:“对啊对啊,那可太吓人了!那女鬼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里直发毛呢。” “可是,按照你说的,那个女鬼就站在你朋友的身后,为什么你的朋友却没有看到呢?” 贺元熹赶忙解释道:“那红衣女鬼正立于他身后,他一转身便被吓得跌落至荷花池中,紧接女鬼便消失不见,或许是被他这番动静给惊走了。” 看着赵清浔那似乎不太相信的目光,贺元熹瞬间急了,他涨红着脸,大声说道:“我真的没有撒谎,我确确实实看到了,我发誓。而且那个地方从一开始便极为不对劲,我们刚进去之际,我便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那种感觉甚是诡异。” 贺国公在一旁皱着眉头帮腔道:“是啊,赵寺卿,我儿虽平日里荒唐了些,但性子也纯善,绝不会凭空说假话的。” 赵清浔经过反复思量与仔细推敲,似乎有了新的调查方向。 她站起身,轻轻抚平衣衫上的褶皱,然后郑重地朝贺国公拱手道:“国公爷,深夜打搅,失礼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不打搅了。” 贺国公连忙说道:“好好好,赵寺卿自然是以公务为重。” 贺国公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惋惜之色,目光紧紧地追随着赵清浔和范明耀渐行渐远的背影。 “要是这两人有一个是我儿子就好了……他们年纪轻轻就这般聪慧沉稳、办事利落。” 贺光熹在一旁抱着胸,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道:“那您干脆让鸿胪寺的寺卿和少卿都做您的儿子得了。” 贺国公听到这话,有些恼怒地回头狠狠瞪了贺光熹一眼,“你懂什么!这九寺之中,就只有大理寺的两位大人是少年才俊!其他八寺的那些官员,年纪都大得可以做你爹了,都是些老汉!” 贺元熹玩心顿起,他嘻嘻笑着,用自己的身体轻轻撞了撞贺国公,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那你是我爹,你不也就是……老汉?” 贺国公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上前一步,一把扯住贺元熹的胳膊,大声吼道:“好啊你!平日里你就调皮捣蛋,这回你可跑不掉了,看我怎么教训你!” 贺元熹见状不妙,大声喊道:“阿娘——” “你今天就算是叫你阿祖来也不管用了!” “阿祖——” 被老爹揍,跟去地下见阿祖有什么区别! ~ 范明耀疑惑地问:“赵大人,为何行色匆匆?” 赵清浔一边快走,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刚才贺世子所说的那个唐有德,你知道他是哪家的人吗?” 范明耀挠了挠头,说道:“这,我不太清楚呢,不过我明日就去查。” “现在!” “啊?”范明耀抬头看了看那漆黑如墨的夜色,有些为难,“这么晚了,赵大人这是打算不歇息了吗?这夜黑风高的,行动起来也多有不便啊。” 赵清浔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嗯,不歇息,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弄清楚。” 范明耀无奈地叹了口气,嘟囔道:“赵大人倒是敬业,可我这一整天都在忙碌,真的已经累了一天了。” “贺世子与唐有德二人中,定有一个人说谎了。贺国公府满门清正,我倒是相信贺世子所言不假,那诡异的绣花鞋,悬空的红衣女鬼,一切都显得那么离奇,可为何唐有德看不见,明明更近一些。” “赵大人难道还信鬼神之说不成?” 赵清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觉得这诡异现象的背后肯定是人为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贺世子中了致幻的迷药,所以他在踏入丁家老宅之后才会感觉处处不对劲,处处诡异。” 范明耀又问道:“可,为何唐有德没有中这种药呢?” “可疑之人这不是让你去查了吗?” 范明耀恍然大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说道:“赵大人,厉害啊!” “还有,贺世子所言,唐有德还探头进古井里瞧,却未发现异常,可死者尸身浮肿,泡在井水里至少两日,前日夜里,井中必有死者尸身!可为何唐有德却道无异常呢?” “这……我现在就去查唐有德!” 赵清浔抬头望了望夜色,“我此时,倒想去探探古井。” “啊,那这样,我先回大理寺安排人去查,随后再到丁家老宅与赵大人碰面。” “你要跟我去?” “说不准真有女鬼呢,赵大人您还年轻,那女鬼说不定就喜欢我这般成熟稳重的呢。” “贫!” 半个时辰后。 赵清浔和范明耀从丁家老宅那有些破旧且长满青苔的侧门进入了院子,直直地朝着那口古井走去。 他们站在了荷花池的岸上,赵清浔随意转了转,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古井已经被排空了水,现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仅仅是一口毫无生机的枯井,井壁上的石头有些潮湿,还带着青苔的痕迹。 “难不成是白来一趟?”范明耀疑惑地说道。 赵清浔目光在枯井周围来回扫视,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井壁上的石头。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井壁,突然感觉到石头之间的缝隙似乎有些不平整。 范明耀凑过来,好奇地问:“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第九章 喇叭状物 赵清浔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将匕首插入缝隙中,轻轻撬动。 随着她的动作,一块石头竟然微微松动了。 两人对视,目光交汇的瞬间,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赵清浔继续用力,将那块石头撬了出来,只见石头后面的井壁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样。 范明耀赶紧从身上拿出火折子,点亮后凑近井壁。 在微弱的火光下,那些图案渐渐清晰起来,像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扭曲的人形。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荷花池中的荷叶沙沙作响,两人都感觉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阴森了。 他们心中都隐隐觉得,只怕现在他们两人都已经中了那致幻的迷药了。 不过好在他们早有防备,心中倒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赵清浔的心中甚至有着一丝期待,她一直等着在这所谓致幻迷药的影响下,到底能够见到怎样一番诡异的光景。 忽然,一股阴森的风悄然吹向赵清浔的后脖颈,那风凉丝丝的,还夹杂着一丝腐朽的味道。 她猛地转身,却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一个红衣女鬼正悬浮在半空之中。 那女鬼身着鲜红如血的衣服,头发如乱麻一般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狰狞的面孔,她的双手高高举起,那长长的指甲弯曲着,正对着赵清浔,似乎一刹那间就会扑过来将她撕碎。 “赵大人,好刺激啊!” 赵清浔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她没有丝毫的慌乱,脚下猛地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闪身,迅速移到了一旁,与那红衣女鬼拉开了距离。 范明耀一脸好奇地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诡异的红衣女鬼,挠了挠头,笑着对赵清浔说道:“赵大人,这回可真是稀奇了,我们可算是见到‘活的’了。” “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 “有吗?” 范明耀瞪大了眼睛,又重新仔细地打量起女鬼来。 “连芳。” 范明耀一听,恍然大悟般地一拍脑袋,大声说道:“哇!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像诶!” 突然之间,那个红衣女鬼如同烟雾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一阵恐怖阴森的笑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响起。 那笑声一会儿是“嘿嘿嘿——” 一会儿又变成“嘻嘻嘻——” 赵清浔和范明耀迅速地调整了姿势,背靠背紧紧地站着,这样可以全方位地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此时,范明耀仍有开玩笑的心思,说道:“我嘞个亲娘啊!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鬼笑?” 赵清浔微微眯起眼睛,不一会儿她便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铃铛声,清脆却又透着诡异。 但是仅仅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那铃铛声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又神秘地消失不见了。 此时,四周又重新被那莫名的、阴森的笑声所笼罩。 赵清浔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了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立刻拔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范明耀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意识到肯定是有情况,于是也急忙跟在赵清浔的身后追了上去。 赵清浔在一间屋舍之外停下脚步,心中只觉怪异,怎会有人造一座假山正对着屋门呢? 她的目光在假山上随意掠过,便瞧见了一个喇叭状的器物。 她心中微微一动,带着好奇走近,弯下腰,将那个喇叭状的器物拾起。 手指轻轻摩挲着器物的表面,惊讶地发现这个喇叭状的东西竟然是由薄木板制作而成的。 范明耀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赵清浔手中那奇特的异物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形状挺奇特的。” 赵清浔笑了笑,突然灵机一动,对着喇叭状器物的小口,略微停顿了一下后,轻声说了句:“鬼笑?” 这周围的气流气流开始不安分地涌动着。 从喇叭状器物的大口传出了一阵声音,惊讶的是,此时赵清浔从器物中传出的声音和刚才他们所听到的那阴森的“鬼笑”别无二致! 这一切果然是人为! 装神弄鬼! 再仔细观察这个喇叭状器物,它的扩音原理也逐渐清晰。 制作这个器物的人先是把薄木板裁成如同薄纸片一般的形状,接着再把这些薄纸片裁剪成规则的扇形。 然后把扇形的边缘部分依次紧密地拼接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圆锥形状。 就这样反复操作,不断地加固拼接的部位,直到整个器物变得坚固而稳定。 这种喇叭状器物可使声音向一个方向集中传播,实现一定扩音效果。 “这东西挺不错的,那这样,将它充公吧。以后在大理寺,要是有需要叫人的时候,就不用扯着嗓子大喊了。只需要对着这个器物的小口说话,声音就能传出去,真是方便极了呢。” “不止一个,估计还有呢。” “下官马上回大理寺,带官差过来,今日就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好!” ~ 连英的蔻丹,红衣女鬼,致幻迷药,喇叭状器物,可疑的唐有德,贺世子的衣角,井壁里奇怪的符号…… 赵清浔细细地梳理着案件,只感觉这个案子离破案不远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 赵清浔目光悠悠地望着那一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荷花。 樊文义匆匆地走了过来,他的眼睛里带着些许血丝,声音里却透着兴奋:“大人,我昨夜可是一夜都没合眼啊,一直蹲在连家的墙角呢。” 范明耀一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问道:“查个人而已,你蹲在人家墙角做什么呀?” 樊文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这您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在听墙角呢!要是不听,怎么能知道他们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呢?” 范明耀恍然大悟:“哇,好有道理,那你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赵清浔将目光投向了樊文义。 “昨夜里,死者的小妹连英没在,第二日凌晨才悄悄回。 死者的母亲起夜三次,哭着说让连芳冤有头债有主,让连芳记住别找她,不要老是纠缠着她。 还一个劲儿地哭诉着说她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她也是迫不得已的。 而死者的父亲则在一旁告诫,让她别说这种话,要是被官府查出来,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死者的小弟,那孩子则是哭闹不止,说是他为赔钱货哭丧了,但赵大人却没给银子。 太蹊跷了,赵大人,范大人,这一家人都非常可疑。” 第十章 藏有财宝 官差在荷花池附近搜出了近十个喇叭状扩音器物。 丁家老宅的管家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大人们,昨夜在丁家老宅守夜的那几个工人已经带到了。” 赵清浔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几个陌生的工人站在那里,他们的衣衫之上沾着些许灰尘与泥土,神色间略显忐忑。 在这些工人中间,叶蓉伫立其中,她的眼眸微微低垂,似是有些紧张之态。 “昨晚的老宅便是这几位?本官甚为好奇,古井方死了人,外面又传着闹鬼之传闻,为何你们竟敢留下来呢?” 叶蓉咽了口口水,上前一步,“赵大人,管家有言,此几夜留人守夜,会比往日守夜多出三倍的酬薪。” “那你们昨夜在何处守夜?” 叶蓉说:“昨夜戌时,我们实在是害怕,就回了屋子,闭门不出。” 几个工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都在屋内吗?”赵清浔又问。 “工人住的屋子都是几个人一起住的,赵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查看。” 赵清浔微微眯起双眼,目光直直地投向叶蓉,一字一顿地询问:“那你呢?” 叶蓉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与质问惊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大人,与我同屋子的连芳死了之后,管家就给我换了一间屋子。我心中极为害怕,故而昨夜一整晚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内!” 赵清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范明耀问:“昨夜你们可有听到荷花池有什么动静?比如说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其他的异常情况?” 其中一个工人摇摇手,连忙摇摇手,急切地说道:“没有,我们的屋子在前院的下人房,距离后院的荷花池可远着呢,后院的事我们真的不清楚。” “对啊,昨日夜里睡得好好的,大人们带着官差来了,还把小的们吓了一跳,以为又有人被鬼杀了。” 赵清浔觉得奇怪的是,丁家老宅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丁家的主事人却迟迟未露面呢? 他不来找她,那她就亲自去找他。 “丁家的新宅在哪?” ~ 尚书家的三娘子林研芝,乔装打扮,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仵作的侍从,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大理寺的停尸间。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四处冒着冷气,但林研芝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吐了出来。 尸体都烂了吧,还不赶紧下葬? 在停尸间的角落里,看守的官差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这人可都是亲眼看见了的,绝对错不了,是鬼自杀的!” “我也听说了,据说当时那场面可恐怖了,明明是大白天的,可那鬼居然都敢现身!” “可不是嘛,可见这鬼的道行很深啊,也不知道咱们这位赵大人是不是能招架得住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大人向来是不信鬼神的。” “我可是信的。” …… 林研芝放下放下手中沉甸甸的箱子,目光落在连芳那已经开始腐烂的尸身上,尽管戴着面巾,可这刺鼻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让她的胃里不禁一阵翻腾。 她的喉咙有些发痒,但她努力忍住不适,又缓缓地呼出这口气,如此反复几次,做着心理建设。 “阿研,你可以的,师傅说过,你可以出师了。” “若是弄清死者的死因,说不准赵大人惜才,看上你了,留你在大理寺做工呢。” 她打开箱子,竟是一套验尸的工具。 她对着死者鞠了个躬,随后那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握住了一把小刀。 …… 怀才不遇,说的可能就是她。 她自小便对仵作这一行很感兴趣,悄悄拜了师傅。 出师之后,她盼望着能够一展身手,便悄悄地去衙门应聘仵作一职。 可因为她是女子之身,都被拒之门外。 看着官衙里的仵作,她明明对验尸更胜一筹,只因为她是女子,便被忽视。 更何况,仵作一行低贱,她是尚书府的三娘子,金枝玉叶,怎可让她去沾染? 可她偏不! 凭什么女子就该待在闺阁中,凭什么不能有仵作? 她要做第一女仵作! 看守停尸间的官差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谁?谁在那里?” 林研芝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 赵清浔让人将井壁上的符号抄录下来,让专人去破译。 随后她和樊文义立刻动身,亲自前往丁家新宅。 丁家新宅的主事人是一位面容沉稳的中年人,听闻赵清浔的来意,微微皱起眉头。 接着,丁家的主君便礼貌地在前引路,来到了后院。 只见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正疯疯癫癫地攀爬在一棵高大的树上。 那老者的衣服有些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嘴里还在嘟囔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 “这是?” “赵寺卿,实不相瞒,这是家父。在他没疯癫之前,一直都安稳地住在丁家老宅。 有一日突然疯癫,嘴里嚷着‘财宝’。老夫担心他的安危,就把他接到了新宅。 说来也奇怪,到了这边之后,他偶尔又会清醒一些,清醒的时候就吵着嚷着说要回老宅去。 老夫也派人在老宅寻找了几日,但无果。 后来老夫便雇散工在老宅做活,丁家虽落败,但应有体面还是该有的。” 赵清浔再度看向攀爬在树上之人,问:“那口古井死人了你可知道?” 丁家主君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这两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老夫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这种事情不宜轻易出面去掺和罢了。” “为何?” “这老宅闹鬼,老夫年轻时便常遇到,住不得住不得,而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鬼自杀,便让老夫望而生畏,哪里还敢轻易出面去沾染这是非呢。” 赵清浔见丁家主君并没有隐瞒,也就不再继续为难他,微微拱手,便告辞离去了。 樊文义就迫不及待地道:“赵大人,听刚才丁家主君的话,这丁家老宅难道真的藏有财宝?” “丁家的老主君年轻时丁家还是鼎盛时,多少财宝没见过,只是很奇怪,为何他疯癫之后,却突然提到了财宝呢?” 樊文义一喜:“这得有多少啊?赵大人,这要是充了公,大理寺生活就好起来了啊!” 赵清浔淡淡地瞥了樊文义一眼,“现在不好吗?” 樊文义委屈巴巴:“赵大人您和范大人都清正廉洁,坚决不收贿赂,这没有什么油水,自然是不好过了。” 快到大理寺之时,范明耀焦急地跑上来:“赵大人,荷花池,红衣女尸!” 第十一章 林研验尸 丁家老宅,荷花池,古井。 古井之上,横亘着一具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衣女尸。 女尸的双眼完全凸出了眼眶,宛如两个灰白色的圆球,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珠死死地瞪着前方。 樊文义惊:“我嘞个亲娘诶!这不是妥妥的女鬼吗?” 赵清浔在边上走了一圈,沉声道:“这是连英。” 攀文义闻言,连忙壮着胆子凑近了仔细一看,那女尸狰狞的面容近在咫尺,让他的心里直发毛。 “对啊!昨日夜里一夜未归,今日凌晨才归,下官亲眼看着她进的门,这会儿她怎么在这?” 赵清浔的视线移到范明耀的身上,而范明耀则微微地摇了摇头,一副毫无头绪的样子。 “赵大人,凶手也太嚣张了吧,如今古井案还未破,竟然又在咱们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赵清浔蹲下身子,抓起死者连英已经僵硬的手,指甲上那朱红色的蔻丹,像是被洗掉了,还残留着些许淡淡的颜色。 赵清浔眼中精光乍现,低声道:“只怕是,死者也是凶手。” 范明耀随即也蹲下身子,问道:“你是说,连芳是被连英所杀?” 赵清浔面色冷峻,站起身子,身旁的官差机灵地递上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她接过,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把尸体带回,交由仵作进行查验。” “对了,大人,还有个嫌疑人,是个小娘子,她乔装成许仵作身旁的侍从,混进了停尸间,她,剖尸了。” “剖了谁的?” “连芳。” ~ 林研芝被几个官差粗暴地五花大绑着,像扔货物一般丢进了阴暗潮湿的监牢之中。 由于被绑着难以保持平衡,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我要见赵大人!” 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差听到她的呼喊,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赵大人?你这可是辱尸的大罪,就算你见了赵大人,那也是杀头的罪过,别再白费力气了。” 林研芝涨红了脸,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激动地辩解道:“这不是辱尸,我都已经说了多少次了,这是尸检!” 那官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粗暴地说道:“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反正你现在就是个囚犯,给我老实点!” 赵清浔回到大理寺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停尸间。 只见连芳那原本浮肿的尸身,脑袋开了瓢,腹部已被剖开,喉咙处也新增了几处刀痕。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赵清浔的脸色愈发凝重了。 连芳并非死于井中! 而是在死后被人抛尸到了井中! 只因连芳尸身被剖开的腹部中,仅有少量的食物残渣,并没有任何积水。 而樊文义看不明白其中的蹊跷,他气冲冲地叫嚷着:“那个辱尸的家伙在哪呢?简直岂有此理!” “回樊大人,在监牢中呢。” 赵清浔听到后,便立刻起身前往监牢。 赵清浔行至栏杆前方,目光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到了在监牢角落里倒在地上的林研芝。 林研芝被绳索五花大绑着,那绳索紧紧地缠在她身上,她挣扎几下,然而却无法摆脱束缚,模样显得有些窘迫。 “你是何人?” 林研芝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到赵清浔那风采卓然、风光月朗的好样貌时,泛起一丝羞涩,嗫嚅着说道:“你,你就是赵大人?” “你是何人?何人助你溜进来剖尸?” 林研芝一听,顿时满脸焦急,大声喊冤道:“赵大人,这可真是冤枉啊!我根本没有辱尸啊!等等,剖尸……?” 她的眼睛突然一亮,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急忙说道:“赵大人,您刚才说剖尸,而不是辱尸?” “难道不是吗?” 林研芝连连点头,兴奋地说道:“是是是!赵大人,我叫林研……林研,是一名验尸人。 听闻古井的案子,心中好奇,很想进来查看一番,可大理寺戒备森严,我就只得用些小手段混进来。 进来之后,便想看看死者的情况,却不料,死者尸身虽有腐烂之象,却没有被剖开过。 死者是被井中发现的,可死者口鼻中却无积水……故而并不是溺亡,死者在入井前就已经死了!” 赵清浔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心想这眼前的小娘子确实有些本事。 樊文义见赵清浔脸上并无愠色,便便大着胆子,自作主张,打开监牢,又快步走到林研芝的身边,手脚麻利地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 林研芝松了松被绑得酸麻的手臂,紧走几步来到赵清浔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赵大人,死者虽不能言语,却也不会说谎。请允我继续尸检!” “行。” 樊文义目瞪口呆:“赵大人,您就不怕她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派来捣乱的吗?” 赵清浔笑了笑,反问道:“难不成除了你就没好人吗?” 林研芝亦步亦趋地跟在赵清浔的身后,心中忐忑,她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此时的停尸间中仅有赵清浔与林研芝二人,他们皆戴着面巾,面前摆放着连芳的尸身。 林研芝有些踌躇地抬起头,目光看向赵清浔,“赵大人,您要跟我一样吗?” “你行你的,本官只是在一旁看看。” “行,那我开始了。若是赵大人有任何疑问,随时问我就好。” 林研芝拿起了一根细长的镊子,伸进死者那已经被剖开的胃部,镊子的尖端夹住了一小块胃内残渣,随后将其放入旁边干净的器皿里。 她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葫芦,轻轻晃了晃,拔掉塞子后,将葫芦微微倾斜,从中倒出一些无色透明的液体到器皿中。 在碰到胃内残渣的瞬间,原本清澈透明的水,竟迅速地变成了浑浊的灰色。 林研芝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迅速地拿起镊子,在死者的喉间小心地刮取了一些物质,放入另一个器皿中与液体再次混合。 “大人,我明白了!” 赵清浔一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林研芝的每一个动作,“什么?” 林研芝激动地指着器皿,说道:“从这些反应来看,死者生前应该是食用了大量致幻的药物。” 第十二章 贯顶而亡 致幻的药物? 赵清浔问:“是何种致幻药物呢?” “我也第一次见,不过我听我师傅说过,这是一种邪药。 少量吸入,加上有心人的铃铛操控,中药者便可见鬼神。 若是中等摄入,那就是日日夜夜出现幻觉,行为举止变得不正常。 再是大量食用,人就会发疯癫狂,反复念叨着前半生最重要的东西。” 赵清浔抬起眼眸,忆起昨日夜里悄然夜探古井之时,在望见红衣女鬼之际,那隐隐约约的铃铛声。 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般,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且此人应当还在丁家老宅之中。 林研芝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器皿中的反应,接着说道:“按死者的摄入量来看,应该是中等摄入,故而生前几天有异常行为!” “死者并非溺亡,那是怎么死的?” 林研芝浑身一个激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急忙说道:“诶!我刚刚太专注于药物的事情,差点忘了!赵大人,您且这边看一看!” 赵清浔走过去,顺着林研芝手指的方向,把目光集中到了死者的头部。 细看之下,竟发现头顶处有一小孔。 “死者应该是被人用银针贯顶而亡的。但我看过了,颅内并无银针,所以我便大胆推测,银针被强大的内力引出体内。” 赵清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不断地分析着目前所掌握的线索。 “死者在死后被丢入井中,由于在井中碰撞以及其他原因,身上便留下了许多淤青。对了,大人,您请看。” 说着,林研芝将死者肩膀处的衣服轻轻往下拉,竟是一道清晰的鞋印! “按这形状,应该是死者在井里,有人借着死者尸体的力向上攀爬。” 赵清浔伸出手,比了比鞋印,从鞋印的轮廓来看,这似乎是一双绣花鞋留下来的,但又比普通绣花鞋更小一些。 想着,赵清浔突然想到今日的红衣女尸,她快步走过去,掀开尸布,看向连英脚上那双鲜艳的红色绣花鞋。 林研芝见状,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脱下绣花鞋,然后快步走到连芳的尸体旁,与连芳肩膀处那道鞋印,对比了下。 片刻之后,林研芝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语气肯定地说道:“大人,就是这双!” 赵清浔接过那双绣花鞋,细细地打量。 原来,一直装神弄鬼的人竟然是连英。 可连英又是怎么死的呢? “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好嘞!” …… 大理寺的许仵作听说有人冒充他身边的侍从,溜进大理寺停尸间,还辱尸,被吓得冷汗直冒。 他心急火燎的,急忙从家中赶到大理寺。 到了之后又听闻那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正单独和赵清浔待在停尸间,他脑袋里“嗡”的一下,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这下完了。 “赵大人哟,赵大人哟,我的赵大人!” 许仵作闯进了停尸间。 赵清浔转头看他,微微皱眉,有些不悦:“何事如此莽撞?” “此人冒用下官的名义,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下官罪该万死啊!” 林研芝道:“你就是许仵作?那你的确罪该万死。” 许仵作又气又急,伸手指着林研芝,“你!” 赵清浔看向许仵作,“你说,死者连芳是怎么死的?” “回大人,死者是溺亡而死的。” 林研芝不可思议地道:“亏你还是个老仵作呢,连死亡原因你都能弄错!” 许仵作脸色瞬间变得涨红,梗着脖子,有些激动地说道:“她就是溺亡的,赵大人,您可不要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骗了,她一个毛头丫头,能懂多少验尸的门道,她的话不可信!” 赵清浔微微侧身,语气淡淡:“那你过来瞧瞧,这死者当真如你所言是溺水而亡的?” 许仵作满心疑惑地走上前去,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那被剖开的连芳尸身,且发现其腹部并无积水时,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其实,他此前并未认真进行尸检。 他收了连家人的银子,只因连家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要完整地带走死者。 他不过是随意地查看了一番,大致推断死者已死亡两日左右,又知晓死者是在井底被发现的,便草率地认定死者是溺亡的。 这他可不敢对赵大人如实相告啊! 一旦说出来,这饭碗恐怕就保不住了! 许仵作心中满是惶恐,战战兢兢抬起头,目光带着怯意望向赵清浔。 只见赵清浔面上依旧带着盈盈笑意,那表情与往常一般无二,然而其眼眸之中却多了一丝令人胆寒之物。 许仵作与那目光交汇之际,不由得猛地打了个寒战。 完了。 ~ 集市街道。 贺元熹一手捂着臀部,那模样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他一瘸一拐地走在集市之中,每走一步,似都牵扯到臀部的伤痛,疼得他直咧嘴。 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老爹这次可真是下死手了,说打就打,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隔壁魏家的小子,人家十岁起就不被打屁股了,可我都这么大了,还被老爹揍,真是可恶啊!” 侍从千山跟在贺元熹身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郎君啊,您还是收敛些吧。您若能少惹事端,国公爷也可少些烦忧。” “本世子难道还不够安分?我既不涉足青楼之地,也不去那赌坊流连,更不曾为恶,不过是闲来斗斗蟋蟀,遛遛鸟罢了。” 贺元熹蓦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千山一眼,接着他猛地伸出手去,揪住了千山的耳朵。 “你莫要以为本世子被蒙在鼓里,你分明就是老爹安插在本世子身边的奸细!” 千山疼得直咧嘴,叫嚷道:“哎哟!疼啊!郎君,小的可是自幼便与郎君一同长大的,情谊深厚,怎么可能会偏向国公爷呢?” “本世子不信!” “信信信!” 贺元熹松开了手,“本世子想清楚了,老爹生气估计是因为本世子沾染了是非,夜谈古井。细细想来,都是唐有德的的过错,本世子定要亲自将他捉拿,送到赵乘风的面前!” 千山听后,微微皱起眉头,轻声劝道:“这可是大理寺管辖之事,郎君还是不要轻易插手为好。” “偏不!” 第十三章 死亡存疑 唐有德打开门,抬眼便望见了贺元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 “贺世子,你怎么来了?” 然而,贺元熹并不搭话,只见他与身旁的千山如疾风般瞬间扑上前去,各自紧紧抓住唐有德的一只胳膊。 “哼,这次你跑不了了!” 唐有德惊慌失措,挣扎着问道:“贺世子,你这是何意?” “本世子挨打都是因为你,本世子要抓你去大理寺!” 唐有德大惊失色。 而大理寺的官差们早已在此处暗中观察,见此情形有异,范明耀一声令下,官差们纷纷扑上前去,将三人扑倒在地,并死死地将他们按住。 “啊!谁?!谁敢动本世子——” ~ 许仵作目光闪烁,惶惶然间,不经意地朝一旁投去一瞥。 那里赫然摆放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的模样,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他皱起眉头,定睛细瞧。 啊!他的心中发出一声惊呼。 这……这不就是给他银子的连家人吗? 他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惊愕,这等情形,究竟是为何?此人怎会躺在此处?难道是死了?? 见许仵作这般失态,赵清浔冷笑,心中已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端倪。 她目光一凛,朗声道:“来人!” 两名官差而至,微微躬身,齐声问道:“赵大人有何吩咐?” “将许仵作收押起来,待日后再审。” “是。” 紧接着,他们走到许仵作身边,左右夹击,牢牢抓住他的胳膊。 许仵作此时像是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被官差带了下去。 林研芝目光熠熠,目不转睛地望着赵清浔。 “你这是何意?”赵清浔问道。 “现在许仵作不在了,赵大人不妨将我招入麾下!我不仅擅长验尸,还略通医术呢!”林研芝急切地说道。 赵清浔上下打量了下林研芝,只见她仍穿着先前冒充许仵作侍从时的衣服。 她心中暗暗思忖,在仵作这一行当中,多数人大概都是因为家境贫寒、走投无路才选择以此谋生。 再看眼前这个林研芝,年纪尚轻,想必也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 更何况林研芝也算是有些真本事,能从尸体的细微之处中看出些关键的端倪。 见赵清浔不语,林研芝急了:“赵大人可是因为我是女子而有所顾虑?为何男子无本事也可以做,女子满腹才华却要被忽视?这太不公平了!” 赵清浔微瞥了林研芝一眼,“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又有何妨?你若是想,你便来做,本官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加以阻拦。” 林研芝喜出望外:“真的?” “等会,本官派人送你回去。” 林研芝低下头,目光闪烁不定,嗫嚅着说道:“我……我还是自己回去就好。” “那也好。” 林研芝赶紧转移注意力:“赵大人,此人乃是被人一掌击毙,死亡时间应是昨夜。” 赵清浔皱起眉头,疑惑道:“昨夜?可今日凌晨还有人见到她啊。” “不对!” 林研芝连忙走上前去,将连英的尸体轻轻翻转过来,而后褪去那身红衣,只见尸体的后背上竟清晰地呈现出一个掌印。 “从这掌印的深度与色泽来看,施掌之人内力极为深厚。结合尸体的僵硬程度以及尸斑的分布情况来综合判断,我可以笃定死亡时间就是昨夜。” 赵清浔的面色更加凝重,“叫樊文义来!” 此时,一名官差匆匆走入,拱手行礼后向赵清浔禀报:“赵大人,范大人已将三名嫌疑人抓获,现收押于审讯室之中。” “谁?” “乃是贺世子以及其侍从千山,还有唐有德这三人。” 在听到“贺世子”之名时,一直在旁边默默进行尸检的林研芝面色骤然生变。 恰好尸检工作已近尾声,她心下有了决断,便急忙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工具箱。 林研芝略显慌乱地开口道:“赵大人,您瞧,天色已晚,家母还在家中等我回去吃饭呢,我先行告退了,不过您放心,明日我定会准时前来。” 赵清浔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便跟着官差快步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审讯室。 唐有德略显不安,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细密的汗珠从额头缓缓渗出。 贺元熹却站着,扯着嗓子高声大叫:“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可知道本世子是谁吗?竟敢如此无礼地把本世子抓到这里来!” 范明耀倚靠在墙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散漫模样,他不紧不慢地掏了掏耳朵,继而嬉皮笑脸,“哟,你再大声点,我还真听不见呢!” 贺元熹怒目圆睁,指着范明耀,“就是你,方才二话不说,也不询问半句,便直接将本世子扑倒在地!本世子这个月新做的两套衣裳都毁了!” 范明耀一看,对哦,方才抓人时心急,并未留意,此时才发现贺元熹身上的衣裳确实有几处被扯破了,布料也有些磨损。 范明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小事罢了,到时候赔你一套便是了。” 贺元熹听闻此言,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赵清浔在门外静静伫立观察了片刻,而后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赵大人!” “怎么回事?” 贺元熹气鼓鼓地冲到赵清浔面前,“赵乘风!” 赵清浔身姿微微一侧,“贺世子怎么会在这?” 说罢,她的目光在室内缓缓逡巡了一圈。 她注意到,与贺元熹那显而易见的气恼相比,唐有德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异常。 范明耀悄然伸出手,轻轻拽住赵清浔的衣角,而后稍稍用力,将其拉退了几步。 赵清浔的面庞上满是困惑之色。 范明耀压低了嗓音,凑到赵清浔耳畔轻声道:“下官此前已带人对唐有德进行暗中观察。然而今日贺世子突然造访,下官担心他们之间暗箱操作,没说几句就命人控制住他们三人了。 “唐有德有异?” “不会吧赵大人,这你都看不出来?您看他现在那神色,明显就不太对劲啊。那眼神飘忽不定,脸色也有些发白,心虚啊!” “你想如何?” “下官去审讯唐有德,赵大人则负责审讯贺世子。” “可以。” 第十四章 目若朗星 贺元熹一脸不服气,气鼓鼓地瞪着眼前的赵清浔,眉毛也因恼怒微微上扬。 “贺世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贺元熹一听,立刻大声嚷道:“有!” 赵清浔微微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淡淡地说道:“那请便吧。” 贺元熹涨红了脸,大声说道:“你撞坏了本世子的桃花,这可是要送给本世子阿娘的!还有,昨夜你去贺国公府审讯本世子,都怪你,还害本世子被打,到现在屁股还疼得厉害,根本没法坐下!” 此时,赵清浔才注意到贺元熹一直站着,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贺元熹的臀部。 贺元熹察觉到了赵清浔的目光,惊恐地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臀部,恼羞成怒:“你!不要脸!你休想再打本世子,不然本世子拆了你的大理寺!” 赵清浔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你今日为何去找唐有德?” “还不是因为都怪他!是他带本世子夜探古井的,害得本世子被打!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赵清浔看着贺元熹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贺世子,你被贺国公教训,你现在心里究竟是怪我呢,还是怪唐有德?” 贺元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赵清浔看着贺元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贺元熹那滴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悄悄地凑近到赵清浔的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呢,你们两个还是有点区别的。” “什么?” “赵大人你长得好看啊,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可唐有德呢,长得太丑了,就跟那歪瓜裂枣似的。” 赵清浔听到贺元熹这样直白的夸赞,脸色猛地一惊,站起身来,迅速地转过身,背对着贺元熹。 “简直胡言乱语!” 贺元熹却一脸无辜:“本世子没胡说,赵大人确实长得好!” “贺世子!” 贺元熹眼睛亮晶晶的,滔滔不绝地说道:“赵大人目若朗星,明眸皓齿,面若冠玉,本世子在京都可从未见过能与之媲美的。” 赵清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听闻贺世子整日逃学,不知从哪学来的词?” “话本子啊!赵大人,您可要看看?” 官差轻轻推开房门,恭敬地步入屋内,朝着赵清浔躬身行礼,口中说道:“赵大人。” 赵清浔微微抬起手,淡淡道:“拿来。” 贺元熹有些好奇,微微踮起脚尖,意欲凑近一探究竟,然而却被赵清浔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身前。 官场将书册双手递到赵清浔手中,便悄然退下了。 “这是什么?” 赵清浔展开书册,宣读起来: “三日前,贺世子逃学,夫子怒而罚之,令其禁闭于室中抄写经文。 二日前,贺世子与唐有德斗鸡,奈何不敌,败下阵来。当日夜里,此二人竟胆大包天,相约夜探古井。 一日前,贺世子于白日间参与斗蟋蟀之戏,然其蟋蟀未能取胜。 今日,贺世子寻唐有德,却被大理寺官差押送,带至大理寺中。” 随着赵清浔的宣读之声缓缓落下,贺元熹的脸色愈发阴沉了。 “你竟然暗中调查本世子?!”贺元熹瞪大了双眼,怒声质问道。 “贺世子这几日的行踪几乎是人尽皆知,我无需耗费太多心力便知晓了。” 贺元熹一下泄了气,他耷拉着脑袋,嘟囔着问道:“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啊?” “古井死人了。” 贺元熹闻言,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惊慌失措地说道:“赵大人该不会是在怀疑本世子吧?不不不,本世子生性善良,平日里连一只鸡都不敢宰杀!” “倒也不是,”赵清浔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是贺世子那夜去探访古井之时,古井之中已然有一具死去一天的尸体。” 贺元熹仿若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惊愕地说道:“你、你、你是说,在当晚那古井之中便已有一具尸体?” 赵清浔微微颔首。 贺元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地说道:“那、那红衣女鬼难道是死人化作鬼魂前来索命?” 赵清浔眉毛一挑。 贺元熹惊慌失措地说道:“本世子就说这几日为何诸事不顺!原来、原来是恶鬼前来索命!”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涌起,瞬间蔓延至全身,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世间哪有什么鬼魂之说,不过是人为罢了。” “有!”贺元熹磕磕绊绊地说道,“那那那身影模模糊糊的,只看到是一身血红的衣裳,长发肆意飘飞,好像没有脚,就那么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 “贺世子,你当时可曾窥视过古井之中?”赵清浔凝眸问道。 贺元熹望向赵清浔,先是一脸不耐地说道:“你这岂不是废话?倘若本世子窥视过,又怎会不知井下藏有尸体……” 然而,他的声音却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微弱。 陡然间,他幡然醒悟,自己当时确实未曾去查看,可与他同行的唐有德却查看过啊! 可唐有德说了什么,他分明说那井底空无一物! 可眼下,赵清浔明明宣称井下有尸体! 这便意味着,唐有德骗了他! 贺元熹又想到昨夜赵清浔拿着他衣服碎布来贺国公府寻他,电光火石之间,他恍然大悟,这一切定是唐有德蓄意陷害于他。 奸计! 他这才回过味来,唐有德为何会突然邀他斗鸡,而后又拉着他去夜探丁家老宅那诡异的古井。 他贺元熹身为贺国公府的世子,虽不敢说有何宏图大业,但平日里也是谨守律法,杀人越货这种恶事,他是决然不敢沾染的。 可唐有德却蓄意陷害他,其目的便是想让大理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 狡诈! “赵大人!本世子被耍了!本世子要打他二十大板!” 从贺元熹的神情之中,赵清浔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端倪。 贺元熹应当只是无端被卷入此事之中,与案件本身并无瓜葛。 这两日,她特意派人去调查了贺元熹的风评。 不过是显赫门第里的纨绔子弟,平时吃喝玩乐倒是在行,至于这杀人越货之事,他定然做不出来。 范明耀疾步走进来,神色凝重,急忙开口道:“赵大人,此事恐有蹊跷!” 第十五章 祸水东引 在贺元熹满是疑惑的目光注视之下,赵清浔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紧接着,便见赵清浔对身旁之人吩咐道:“务必将贺世子安全送回贺国公府。” 贺元熹在后面大声喊道:“诶!赵大人!您可一定要让唐有德挨上二十大板,不然本世子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 大理寺正堂。 待赵清浔一众人纷纷落座之后,便即刻开始对整个案件的细节进行梳理。 “我先说罢。” 赵清浔扫视过正堂上的众人,继而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连芳并非死于井中,实则是被银针贯顶而亡,而后这银针又凭借着强大的内力被牵引而出。 在连芳的肩膀之处,存有一处鞋印,此鞋印与连英脚上所穿的绣花鞋完全相符。 连芳与连英的身形皆是干瘦娇小,就连她们的鞋码也偏小。 故而我推断,当日连芳已然死亡,其尸身被丢弃于井中。 而连英则在井中装神弄鬼,且踩踏在连芳的尸身上,只是她未曾料到,竟会在连芳的肩膀处留下这显眼的鞋印。 连英指甲上的蔻丹呈红色,像她们这般穷苦的人家,又怎会无端染了指甲之后再将其洗掉呢?” 种种迹象皆表明,那连英便是在井中装神弄鬼之人。 只是,今日却发现她死在古井之上,这其中确实暗藏蹊跷。” 樊文义不禁发出疑问:“赵大人,按照您这般说法,连英确为凶手之一,然而为何连英最终也会被杀害呢?” “团伙作案,自是因为利益,若是利益分配不均,便极有可能杀人灭口。” 说着,赵清浔侧头看向过樊文义,“你说,昨夜连英一夜未归,直至今日凌晨方才归来?” 樊文义连连点头道:“对啊,对啊。” “可连英昨夜就已丧命!” 樊文义闻言大惊,猛地站起身来,惊愕道:“这怎么可能?今日我确确实实亲眼看到她回去了,而且还手提着餐盒呢!” 范明耀沉思良久,而后说道:“会不会,那根本不是连英?” 三人面面相觑,只觉这案件愈发扑朔迷离了。 赵清浔沉默片刻之后,继续说道:“本官当日在连芳的屋子中搜查过,在她的被褥之中发现了一只金钗,那金钗极为奢华,定然不是她的物品。只是这金钗的样式在京城之中极为罕见,无处可查。” 樊文义道:“可是,连芳与叶蓉是一个屋子的,除了连芳,也可能是她的!这般贵重的东西,她怎会藏在别人的被褥里,或是知道连芳回不来了……” “也不无可能,她毕竟是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嫌疑尚存。” 樊明耀微微颔首,道:“如此说来,昨日夜里我与赵大人心血来潮夜探古井之时,那连英也在现场,而那喇叭状的器物想必也是幕后团伙与连英一同捣的鬼。” 赵清浔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这样道来,昨日夜里被我识破之后,他们内部便起了内讧,连英被内力高深之人一掌击毙。” 樊文义急忙说道:“连芳是被银针贯顶而亡,如此看来,这凶手定是内力高深之人,难道是江湖中人?” “那这江湖中人究竟想要什么呢?连芳不过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她身上能有什么值得这些人觊觎的呢?”范明耀问。 抬眸之际,赵清浔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丁家老主君那疯癫的模样,不停念叨着“财宝”。 还有,林研芝所说致幻的迷药,大量食用者,会变成疯癫之徒。 莫不是,这丁家老主君也是中了那致幻迷药? 一切都太巧合,她还得去探探。 樊文义有些恼:“刚得一个线索,便死了。” 范明耀道:“对了,赵大人,唐有德与贺世子的说法大相径庭啊!” 赵清浔侧头看去:“他怎么说?” “唐有德宣称是贺世子带他去的,他说自己全然不知,心中十分害怕。但贺世子却毫无畏惧之色,甚至还想要下井,而他因为太过害怕不敢下去,结果就被贺世子一脚踹进了荷花池之中……” 赵清浔微微垂眸,右手在桌前轻轻敲打,良久,才问道:“唐有德家世如何?” 樊文义一脸震惊地说道:“赵大人,难道判案还需要考量家世背景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贺国公府满门忠烈,在诸多先烈之中如今只剩下贺国公这一个遗孤,而贺世子又是贺国公独子,从常理推断,他断不可能做出这等恶事。” 范明耀恍然大悟,说道:“难道说,这背后之人是蓄意要将贺世子牵扯到案件之中?” 赵清浔微微皱眉道:“此案件涉及高门大户,恐有人祸水东引,也许本官会有所顾忌,从而放弃追查。” 范明耀不屑地说道:“这些人使用的都是些小伎俩罢了,他们能有几个脑子?论心思缜密,他们远远比不上赵大人!” “那下一步如何?” “本官信了。”赵清浔的唇角微微勾起。 范明耀试探着问道:“那下官这就将唐有德送出去?” “让隐刃跟着他。” 樊文义再次震惊不已:“他何德何能,竟能让如此厉害的人物跟着?” “幕后之人身份不明,只知道其内力深厚。普通的官差在这种情况下难有作为,若能安排一位江湖中人去跟踪,一来可以与之抗衡,二来也能够确保安全无虞。” “倒也是。” 隐刃本是江湖中人,从前因为一桩案子输给了赵清浔,之后便隐姓埋名待在赵清浔身边,为她做事三年。 如今,是第二年。 而到第三年,赵清浔会想办法将隐刃长久地留在身边。 ~ 丁香居。 男子身着一件宝石蓝的大锦直裰,素面涡纹角带束于腰间,长发飘逸,身姿挺秀如松。 他轻抿一口茶水,悠悠开口道:“你们且说说,赵大人可会将那矛头指向本公子?” “理应不会,郎君给出的银两已足够丰厚。” “那自是必然,郎君无需烦忧。” “是吗?” “哦?是这样么?”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 第十六章 暗自跟踪 深夜。 林研芝背着包袱,悄无声息地从尚书府翻墙而出。 此时,贺元熹恰好起夜,瞥见一个人影在墙外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好奇心顿起,便悄然跟了上去。 待走近一看,竟是隔壁家的林三娘? 这般夜深之时,她究竟意欲何为? 且跟上去一探究竟! 贺元熹一路悄然尾随着林研芝,竟来到了大理寺。 这又是在搞什么? 而后,他便望见赵清浔从大理寺中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贺元熹仿若发现了惊世骇俗之事。 天呐,这这这,隔壁家的娘子竟与大理寺的赵乘风有私下往来! 如此一来,便可借此要挟林尚书家的公子为他操刀策论了。 妙极! 林研芝略显紧张地问道:“赵大人,我该当如何行事?” “你可曾携带催吐之药?” “有的,有的,有的!”林研芝急忙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说道,“便是这个。” 赵清浔伸手接过,吩咐道:“那你到时候就在墙外等候于我,待我翻墙进去,取出催吐物,再出来与你会合。” “没问题!” 贺元熹仅仅望见二人在交谈,然而他们的话语却模糊不清,难以听清。 接着,他又看到二人并肩朝前走去。 这使得贺元熹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于是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赵清浔突然脚步一顿,有人在跟踪她? “赵大人,这是怎么了?”林研芝疑惑地问道。 赵清浔看了一眼身后那空无一人的寂静巷道,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无事。” 不过很快,她便笃定跟踪之人是贺世子。 而此时的贺元熹正藏身于木竹筐之下,暗自庆幸: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赵清浔心想,贺元熹不过是跟着罢了,谅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他们一路前行,来到了新宅的后墙外。 赵清浔示意林研芝在那棵大树后面等候。 林研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赵清浔环顾四周,仔细勘查墙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之后,便借助墙的支撑力,轻盈地翻身进入了墙内。 林研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平日里爬墙之事也没少做,然而见赵大人这等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的翻墙之举,简直堪称一绝。 果不其然,大理寺的赵乘风赵大人,当真是京城女子魂牵梦萦的梦中情人啊! 只是不知道这般的公子,会花落谁家啊…… 贺元熹望见赵清浔翻身进入了一处陌生的宅院,而后又看到林研芝独自藏身于树后。 他稍作犹豫,便决意跟上前去,悄然走到了林研芝的身后。 “林三娘,做什么呢?” 林研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 贺元熹见状,急忙死死捂住林研芝的嘴,低声道:“莫要出声。” 林研芝连连点头。 贺元熹刚一松手,林研芝便憋足了气,准备放声大叫,然而贺元熹眼疾手快,再次将她的嘴捂住。 “开玩笑,从小到大都是这一招,你以为本世子不长脑子吗?” 林研芝一脸嫌弃地将贺元熹的手甩开,连声道:“呸呸呸!” “你竟敢嫌弃本世子?”贺元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本世子刚刚上茅房回来还没洗手呢!” “贺二郎,你简直是要命啊!”林研芝的脸上满是嫌恶之色。 “嘿嘿!” “恶心!”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那赵乘风进去是要做什么?”贺元熹好奇地发问。 林研芝的脸色陡然一变,眼下贺元熹在此,倘若赵清浔出来,定然会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而这并非她所愿。 “贺二郎,就算我求你了,等会儿你就装作不认识我,尤其在赵大人面前!”林研芝急切地说道。 “哦?难道你是心悦于他?”贺元熹戏谑道,“就急于把本世子这个青梅竹马弃之?”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如今我也是吃上了官家这碗饭,我可是大理寺的仵作!” “哟!这可不得了啊!”贺元熹惊叹道。 贺元熹原以为是多么严重的事,却不曾想原来是尚书府的林家三娘子在大理寺做了仵作,不暴露真实身份的确是应该的,要是被尚书发现了,她可就惨了。 “你自己可藏好了,本世子可不替你撒谎。” “你撒的谎难道还少吗?总之现在需要你帮我掩护,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本世子有什么好处?” “你去找我大哥,你就说我欠你一次,让他来还。” “哇啊哦!那好,就这么定了!”贺元熹欣然应道。 …… 赵清浔蹑手蹑脚地推开丁家老主君的房门,侧身悄然进入。 然而,她惊愕地发现丁家老主君并未入眠,正坐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她。 赵清浔心头猛地一惊,正欲开口解释清楚。 可就在这时,丁家老主君又躺了下去,口中不停地喃喃着:“财宝财宝财宝……” 赵清浔暗自松了一口气,在桌上倒了一杯水,然后将瓷瓶中的催吐药物缓缓倒入水中。 她端起水杯,刚站起身来,却敏锐地察觉到外面有异常动静。 于是,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而后身形一闪,隐匿在了房梁之上。 丁家老主君的房门再度被悄然推开。 此次进来两个蒙面黑衣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形肥胖。 胖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嘟囔道:“大哥,要是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等他一死,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高个子伸手端起茶壶,本想倒杯水来喝,却发现桌上已有一杯现成的,心中顿觉蹊跷。 然而那胖子并未察觉异样,直接伸手端起那杯被赵清浔动过手脚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高个子见胖子喝完后并无异常反应,便觉得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这都二十年了,这个老家伙滴水不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高个子无奈地说道。 “这丁家老宅真的藏有财宝吗?这些年我们都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找到!”胖子疑惑地问道。 “肯定有!只不过不是财宝在丁家老宅,而是藏着图纸、线索之类的东西,一旦有了它,我们就能找到那些财宝,到时候你我可就富可敌国了!” “你我?那主上那边……”胖子有些犹豫。 “哼!为他卖命这么多年……”高个子冷哼一声说道,“总该让我们得到些好处!难道真以为他还能东山再起不成?” 第十七章 捉拿刺客 高个子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对了,丁家老宅的那个人必须得处理干净。如今官府查得极严,听闻这赵乘风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们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可是他武功高强,我们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呢?”胖子挠挠头问道。 “笨!下毒啊!” “哦!还是大哥聪明啊!”胖子恍然大悟般地称赞道。 赵清浔在房梁之上,越听越是一头雾水,丁家老宅的财宝?图纸吗? 高个子朝着床上的丁家老主君走去,见状,赵清浔瞬间警惕起来。 胖子开口问道:“大哥,主上可是吩咐让我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的,我们现在这样贸然来找他,似乎不太妥当吧?” “只有早日找到线索,才能早日带着财宝远走高飞……” 话未说完,胖子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皱着眉头说道:“大、大哥,我可能是今天吃坏了肚子,现在感觉有些犯恶心。” 高个子不耐烦地转过头,训斥道:“你怎么这般麻烦!” “我们还是走吧,反正他也跑不了,这宅子始终在这儿。” “也行。” 两人在房内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可为何没人进来查看呢? 赵清浔的目光再度落于床上躺着且不停念叨着的丁家老主君身上,只觉此事恐不简单。 ~ 贺元熹全然不顾自身形象,倚靠在树根下,嘟囔道:“诶呀,这赵乘风怎的还未出来?”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应不至于吧,他即便被擒,凭借朝廷命官这等身份,岂会无法脱身?” “可,丁家的人若要杀人灭口呢?” 贺元熹突然正色起来,“林三娘,我们不可不救啊!” “贺二郎,我们要怎么做?” “如此这般,你身为女子多有不便,稍后本世子便在外高呼‘有刺客’,而后趁乱进入其中,将情况打探清楚!” “行!一切小心!” 贺元熹一路小跑至墙角之下,扯开嗓子高呼道:“有刺客!快来人啊!速速捉拿刺客!” 一声又一声,丁家新宅陷入了混乱。 “刺客!” “刺客在哪?” “不知道啊!” “快去看夫人!” 那胖子正蹲在丁家新宅的花园中呕吐着,听到嘈杂的人声渐渐逼近,一旁的高个子惊慌不已,连忙拽着胖子躲进了假山之中。 高个子低声恼怒:“竟被发现了!” 见那胖子仍有呕吐之意,高个子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道:“莫要再吐了!给我咽回去!” 在高个子凌厉目光的威慑下,胖子只得硬生生地将呕吐物咽了回去。 然而,四周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哪来的刺客?” “在哪呢?” 赵清浔神色淡然地望着丁家老主君吐了一地的秽物,脸上神色淡然。 而后,她不慌不忙地踱步上前,从手中的瓷瓶里采集了少许样本。 她轻轻打开房门,趁着这一片混乱,迅速从后门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出来之后,恰好望见贺元熹正欲翻墙而入。 赵清浔见状,急忙赶上前去,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使劲往后拽。 “诶!”贺元熹发出一声轻呼。 赵清浔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微微摇了摇头。 贺元熹连连点头。 赵清浔这才松开手,拉着贺元熹来到树后,只见林研芝一脸激动地望着她。 “你们惹出来的?” 二人连连点头,眼眸亮晶晶的,那模样仿佛是渴望得到夸赞的孩童一般。 赵清浔悠悠地叹了口气,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二人。 “罢了,先回大理寺,之后再做论处!” 丁家新宅竟冒出了刺客,一众侍卫倾巢而出,将宅内的各个区域彻彻底底地搜寻了一遍,始终不见刺客的半点踪影。 丁家主君当机立断,派人快马加鞭地向大理寺报了案。 恰逢赵清浔仍在大理寺中,她听闻此事后,目光幽深,稍作思忖,旋即安排人手前往丁家新宅,密切注意宅内的一切动向,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也暗中护着丁家新宅一众人。 那夜闯丁家新宅的“刺客”此刻就赫然在眼前,而这“刺客”竟然还要派遣官差去捉拿“刺客”。 想到这般滑稽的情形,贺元熹不禁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赵清浔转过头,瞥向贺元熹:“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贺元熹却满不在乎地反驳道:“那你就说你有没有安全出来吧?” 这时,林研芝询问道:“大人,拿到了吗?” 赵清浔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到了林研芝的手中。 林研芝接过瓷瓶后,将瓶中之物倒进了桌上的茶杯里,接着又拿出之前的葫芦,也倒了一些透明的水进去。 转瞬之间,茶杯内的液体竟变得浑浊不堪,呈黑色! 林研芝面露惊恐之色,目光直直地看向赵清浔。 “赵大人,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此人至少已食用了二十年之久啊。” 赵清浔只是看了看那浑浊的液体,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其实她心中早有预料,只是今晚在丁家老主君房中的那两个一高一胖的人到底是谁呢? 丁家老宅藏着什么秘密呢? “林研,可有解药?” 林研芝先是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又微微点了点头。 贺元熹看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你们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赵清浔却对贺元熹的话置若罔闻,只紧紧盯着林研芝追问道:“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有倒是有,不过赵大人绝对拿不到。” “为何?” 林研芝答道:“这解药存于宫中,乃是御前之物,正是官家每日服用的仙丹。” 贺元熹满脸的难以置信,质疑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林研芝回应道:“宫里的上息禅师是我的师叔,我焉能不知?” 贺元熹本想像往常那般说几句俏皮话、损几句,可一想到刚刚答应林研芝的事,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清浔却若有所思,“仙丹?” “对啊,官家近些年痴迷求神问道,收集了诸多药材,吃了不少药,彻底把身子吃坏了。 我师叔为了江山社稷,特意从山上下来,每日让官家服用解毒丸。那解毒丸可是厉害得紧,世间剧毒皆可解!” 林研芝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看现在这种情形,即便他服用了仙丹清醒过来,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第十八章 倒反天罡 贺元熹道:“你们有什么计划能否捎带上本世子呢?本世子也想加入!” 赵清浔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地望向贺元熹,质询道:“提及此事,今夜你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跟着我们?” 贺元熹悄悄瞥了一眼林研芝,眼珠滴溜溜一转,随即说道:“这是因为许久未曾见到赵大人了,心中甚是想念,不过是想与你相见罢了。” 赵清浔听后,一脸的无语。 林研芝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贺元熹。 眼见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天色逐渐亮了起来,赵清浔将他们二人送走之后,独自一人在正堂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丁家老主君确实大量食用过致幻的药物,且有二十年之久,那么,究竟是谁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并让他服用这些药物呢? 赵清浔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在丁家新宅中那高个子和胖子的对话。 “对了,丁家老宅的那个人必须得处理干净。如今官府查得极严,听闻这赵乘风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们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可是他武功高强,我们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呢?”胖子挠挠头问道。 “笨!下毒啊!” “哦!还是大哥聪明啊!” 丁家老宅的那个人? 不经意间,丁家老宅的管家的身影在赵清浔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只有这丁家管家一直都守在丁家老宅之中,其余的不过是些散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一批。 会是他吗? 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能用一根银针将连芳贯顶而亡,再引出银针,还能一掌将连英击毙…… 眼下似乎必须要弄清楚丁家老宅到底暗藏着怎样的秘密。 然而,丁家老主君如今这般疯疯癫癫的,意识全无,又该从何处着手去询问呢? 还得进宫求药啊! 赵清浔悠悠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唉,这一次又免不了要去面见官家了。 而与此同时,贺元熹悄悄地从后院溜了进去。 翻墙而入之后,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又是一夜未归,要是被他老爹逮个正着,那可就惨了。 贺元熹刚转过身,却惊愕地发现贺国公正微笑着看着他。 那笑容,越看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爹爹爹……” “别叫我爹,我看你才像我爹!”贺国公没好气地说道。 贺元熹微微一愣,随后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 贺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混账东西,倒反天罡!贺元熹,你这一夜又在外面闯什么祸了?” 贺元熹连忙摆手:“没有啊……” “没有?若没有事,你岂会一夜未归?” “真的没有!”贺元熹的语气愈发笃定。 隔壁尚书家的大公子林高轩朗朗有声地诵读着书籍,然而那贺国公府中贺世子的吵吵嚷嚷之声却不断传来。 林高轩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身后的侍从嘟囔道:“这贺世子,当真是个纨绔子弟,又是一夜未归,哪像我们大郎君,天还没亮就起身温习功课了。” 林高轩微微侧过头看向侍从,“贺世子只是大器晚成罢了。” 侍从皱着眉头道:“这老爷也真是的,真的能把三娘子许配给这种人吗?” 林高轩这次并没有再阻止侍从的抱怨,在他看来,贺世子那副做派,的确是配不上自家小妹。 贺国公爷左手紧握鞭子,右手则狠狠地拧着贺元熹的耳朵,厉声喝道:“今日,你必须老老实实在书院读书,若是胆敢逃学,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贺元熹唯恐自己的耳朵被硬生生揪掉,不停地叫嚷着:“疼疼疼!爹,昨晚我真的没有鬼混,一直都在赵乘风那儿呢,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找他对质!” “赵乘风?你找他做什么?” 贺元熹一脸正经地说着瞎话:“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的我!” 贺国公闻言,面露喜色:“当真?” 贺元熹挣扎着:“你先把手松开!” “行,这回你得好好跟老子说清楚。” 贺国公松开了手,把手中的鞭子随意地扔到一边,“说吧。” 贺元熹使劲地揉搓着自己那被拧得生疼的耳朵,一脸委屈地说道:“昨夜我们一同去了丁家的新宅,至于在那里做了什么事情,那可不能说,案子还没有侦破呢!” “你爹还能是外人吗?跟爹说说都不行?” “亲爹也不能说啊,这个案子必须严格保密,我可不能做出泄露秘密的事情来!” “行行行,那赵乘风又是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呀,他就是让我不要说出去。昨夜忙活了整整一夜,连一口水都没喝上也就罢了,回来还要被爹打,我这心里可太委屈了!” 贺国公的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这赵乘风,当真是一位少年才俊啊! 倘若他那傻儿子能够跟着赵乘风,那日后贺国公府的门楣,还愁这傻儿子撑不起来吗? 想到这里,贺国公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心中暗道:嘿嘿,赵乘风好,傻儿子也好! 贺元熹望着贺国公脸上的笑容,暗自寻思着,他老爹真的信了?信了,那他可就回去补觉了哦? “爹,我先去用些早膳,而后便去歇息了,今日就暂且不去书院了?” “行!” 贺元熹带着一半疑惑一半庆幸的心情从贺国公身旁走过,朝里走去。 走着走着,他心中愈发觉得不对劲,他爹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吧,是不是有诈啊? 而此时的贺国公并未多想其他,只盘算着等会儿进宫请旨,让贺元熹到大理寺去任职。 ~ 皇宫,长乐殿。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此时,尉迟暄和正在静静地描眉,纤细的眉笔在她的眉间轻轻划过。 忽闻宫人急切的呼喊声,她的面庞上顿时浮起一抹不悦,微微蹙起眉头,轻声低语道:“究竟是何事,竟这般慌里慌张?” “回公主殿下,赵大人此刻正在御书房呢!” 尉迟暄和猛地站起身来,难掩心中的喜悦,急切地问道:“当真?他当真进宫了?” “是的,公主殿下。” 尉迟暄和有些急切:“快,速速为本公主更衣,重新梳洗打扮一番。” 长乐殿的宫人们急忙走上前来。 尉迟暄和极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毕竟,她已经有许久未曾见到那赵乘风了。 第十九章 孤注一掷 帝王尉迟烨梁高高地端坐在那威严的龙椅之上,微微垂眸,轻瞥了一眼正跪于下首的赵清浔。 “赵卿,你方才说什么?” “请官家赐药!” “咳咳咳咳咳~”尉迟烨梁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之声,“这可是朕求仙问道的仙丹,又岂能轻易赐予于你?” “臣如今在调查一桩案件,丁家老宅之事扑朔迷离,那丁家老主君如今疯癫糊涂,若得此仙丹,或可使其清醒片刻,臣便能从他口中探出那隐匿多年的秘密。” 尉迟烨梁皱起眉头,手轻轻摩挲着龙椅的扶手,“朕这仙丹得来不易,耗费了诸多心血,若给了你,朕的长生之途又当如何?” 赵清浔伏地再拜,“陛下,若能借此药破获此案,可还死者一个公道,百姓皆会传颂陛下之圣明。” “可朕为何要助你破案?赵、清、浔……”尉迟烨梁的声音悠悠响起,一字一顿,“朕先前已然言明,朕不会出手相帮于你,你能在这破案之途上行至何处,皆算作是你自己的本事。” 赵清浔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那高坐在上首、脸色苍白的尉迟烨梁。 她之所以能在大理寺崭露头角、意气风发,除却自身的聪颖过人之外,更离不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的庇护。 她还是大理寺少卿之时,一个不慎,生性多疑的官家还是查到了她的身份。 赵清浔毅然决然地孤注一掷,与官家达成了一项交易。 她承诺将自己的一片赤诚忠心与满腹才华毫无保留地奉献于朝廷,替天子扫除一切可能威胁到皇权统治的隐患,而官家则替她隐瞒那不可言说的身世秘密。 尉迟暄和一路轻手轻脚地小跑着,悄悄地溜进了御书房之中,然后躲在了屏风后面,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中满含深情地凝望着赵清浔。 是的,她钟情于赵清浔。 那还是两年前,她跟着爹爹去郊外狩猎,待回城之时,她轻轻掀起马车的帘子。 就在那一瞬间,她瞧见了身着绯色官服的赵乘风正站在人群之中,眉下是清澈明亮的眸子,体型颀长,真是和风细雨。 她回宫中,便让人打听,原来是大理寺的赵乘风,如此丰神俊朗的模样,令她心弦微颤,从此芳心暗许。 再者说,这两年来她一直悉心收藏着在坊间流传的话本《乘风破案》。 那话本中的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赵乘风的智慧与风采,如同点点星光,在她心间闪耀,使得她对赵乘风的倾慕与向往愈发强烈了。 “如今你竟胆大至此,竟敢伸手索要朕的仙丹?” “官家恕罪!” “朕再问你一遍,这仙丹,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臣要。” “朕就暂将这仙丹赐予你。” 赵清浔心中尚在疑惑尉迟烨梁的态度为何如此阴晴不定,然而圣心难测,她也不敢再多做揣度。 尉迟烨梁长叹一声,“不过,赵卿,你需得明白,若此药未能如你所愿,你当承担欺君之罪。” “谢官家隆恩!臣定当全力以赴,若未能有所收获,臣甘愿领罪。” “下去吧。” 赵清浔从御书房中退出,双手紧紧地握住那装有仙丹的匣子。 她原本以为还要与官家周旋许久,未曾料到竟如此迅速就将仙丹拿到了手。 贺国公在远处就望见赵清浔怀中抱着一个匣子,便急忙走上前去,唤道:“赵寺卿!” “国公爷!”赵清浔连忙回应。 贺国公摆了摆手,阻止了赵清浔行礼,说道:“不必多礼。我此番前来,只是想问一问,昨夜我儿是否真的与你在一起?” 赵清浔微微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贺国公顿时喜笑颜开:“那便无事了。往后还望你多多照拂我儿。你若有急事便先去忙吧,我还得赶紧去面见官家呢。” 赵清浔望着贺国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不过也没有多想,便任由他去了。 “赵大人!” 尉迟暄和一路小跑着,急切地想要追上赵清浔的脚步。 赵清浔听到呼唤,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待看清是尉迟暄和之后,便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公主殿下。” 尉迟暄和略显忸怩地说道:“赵大人,您此刻可是在忙碌之中?” “臣眼下还有些重要的公务……” 尉迟暄和急忙说道:“那赵大人给我签个名,应该不碍事的吧?” 赵清浔一脸茫然。 此时,尉迟暄和身后的宫人将那本《乘风破案》话本拿出,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赵清浔的面前。 “这,这……”赵清浔面露难色,“此处并无笔墨啊。” 尉迟暄和轻轻拍了拍手,只见几个内侍从后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内侍俯下了身子,另一个内侍则开始研磨,宫人将毛笔蘸满了墨汁之后,递给赵清浔。 赵清浔:“……” 她无奈地接过毛笔和话本,这时又有内侍走了过来,背对着弯腰站在赵清浔的身前。 赵清浔略作迟疑,随即将话本轻轻平铺于那内侍微躬的背上,而后挥笔写下了“赵乘风”三个大字。 “赵大人不愧是风靡京城的神探大人……” “公主殿下谬赞了。” “没有!”尉迟暄和正经起来,“京城不知多少人都将赵大人的破案事迹当作奇闻轶事传颂,这本《乘风破案》,我每看一次,都对赵大人钦佩几分呢。” 赵清浔微微低头,谦逊地说道:“臣不过是尽了本分,那些案件得以侦破,也是多方机缘巧合,并非臣一人之功。” 瞧着赵清浔谦逊有礼的模样,心中欢喜更甚。 “公主殿下,臣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赵清浔微微欠身道。 “行,你去吧。” 尉迟暄和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赵清浔那渐行渐远、风度翩翩的身影。 身旁的宫人海棠轻轻挪了挪身子,细声细语地说道:“公主殿下,莫要再看啦,赵大人的身影都走远了呢。” “你这死丫头!”尉迟暄和娇嗔道。 赵清浔回到大理寺后,樊文义匆匆赶来禀报: “赵大人,那范大人此刻正在丁家老宅,恳请大人前往主持公道。” 第二十章 习武之人 赵清浔脚步匆匆,一路紧赶慢赶,赶到丁家老宅之后,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这才渐渐明白樊文义所说的“主持公道”是何含义。 连家的两姐妹竟都离奇地死在了丁家老宅那口古井之上,连家人悲愤交加,他们在哀伤的驱使下,鼓动着周围的左邻右舍纷纷赶来。 此刻老宅之中人头攒动,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丁家的管家满面焦急,对着连父急切地说道:“此事我们丁家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在这儿这般闹腾,实非解决问题之良策……” 连父双眼通红,怒不可遏地吼道:“我那大女儿在你这儿做散工,一直未归,我那二女儿与你们丁家毫无瓜葛,可为何她竟也死在你们丁家?”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句:“这古井之中莫不是有鬼?定是水鬼在找替身!” 这话瞬间在人群中引起了恐慌,众人如潮水般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 连母则将怀中的连耀祖紧紧地搂住。 丁家管家额上冷汗直冒,连连摆手道:“不是,没有鬼,没有鬼!” 他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解释这诡异的一切。 赵清浔目光陡然一凛,锐利的目光射向人群中那个引发恐慌之人。 那人头戴一顶草帽,说完那番话后,便迅速压低了帽檐,旋即转身悄然离去。 赵清浔当机立断,对身旁的樊文义低声吩咐道:“速速跟上那个人,看看是什么来头。” 樊文义微微颔首,随即悄然跟随着那人离开了此地。 “赵大人!”连母怀中的连耀祖目光锐利,最先发现了赵清浔,他伸出小手直直地指着她,大声呼喊了出来。 众人闻声纷纷望去。 丁家的管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急忙快步走了过来,“赵大人,您可算来了?您快管管吧,他们带着人把这儿都堵住了……” 连父立刻反驳道:“你!分明是你们丁家亏欠我们,我的两个女儿都命丧你们丁家,这次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连父带来的那些帮手也纷纷随声附和道:“对!必须给个说法!” 赵清浔扫视了一圈,范少卿在何处?这般闹事的场景他怎不出面处理? 连母涕泪交加地说道:“赵大人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那两个可怜的女儿,都命丧于丁家的这口古井之中啊,呜呜呜……” 赵清浔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抬手,示意连母暂且止泣。 “诸位,且先安静下来。本官既然已到此地,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还诸位一个真相。现在这般吵闹,于解决事情毫无益处。” 人群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 身后的官差开始疏散人群,仅留下了连家人。 “两姐妹都死于古井,此事实在蹊跷,赵大人可听说了,如今坊间都在流传是说那古井之中藏着恶鬼,专门索人性命,那连家姐妹定是被恶鬼给盯上了,才遭遇此劫。” 周围几人听了这般言论,皆面露惧色,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无稽之谈!这世间哪有什么恶鬼,不过是有人别有用心,想要混淆视听罢了。”赵清浔语气冷峻。 丁家管家凑近赵清浔,小心翼翼地说道:“赵大人,要不草民将这古井砸了吧?” 抬眸之际,赵清浔忆起那夜在古井处发现的奇怪的符号,又想到这些天坊间对古井恶鬼索命一说传得绘声绘色,而这管家却想要砸井,莫非井底藏着什么蹊跷之处? “如今案件未明,砸井也无意义。” “只是……”丁家管家叹了口气,“这丁家老宅如今已被传成了鬼宅了,如今也招不到散工做活……” 赵清浔并未言语,径直走进了丁家老宅。 丁家管家望着赵清浔走进去的背影,眼中倏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很快便将其掩饰了起来。 赵清浔听到身后丁家管家对连家人说道:“你们随我去库房吧,我给你们一些银两,你们带着这两姐妹的尸首回去,好生安葬了吧……” 她悠悠地转过身来,紧紧地锁定在丁家管家带人离去后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从其步伐来看,脚跟先触地,接着脚掌平稳落下,过程利落且毫无拖沓之感,在那沉稳的节奏中,隐隐透着一股内敛的劲道。 而那步伐的跨度,始终均匀如一,绝非普通人的随性之举。 她的目光顺势向上移去,只见管家在行走时,身躯始终维持着一种别具一格的平衡状态。 她的心中越来越笃定,从这一连串的迹象来判断,那丁家管家,无疑是一个习武之人。 赵清浔款步走到那古井之畔,抬眼望去,只见周围守着不少人,然而却遍寻不见范明耀的身影。 “范少卿在何处?” 一位官差急忙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回道:“回赵大人,范大人正在井底。” “嗯?” 赵清浔带着几分疑惑走到井边,微微俯身向下探去。 井下漆黑一片,仅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在其中若隐若现。 “范少卿,你在井底可是有所发现?” “啊?”井底下的范明耀抬起头来,“赵大人?您快下来,这里有极为惊人的发现。” 赵清浔的目光落在井壁那斑驳的青苔上,微微挑起眉毛,随后带着几分无奈,伸手抓住吊梯,下了井底。 范明耀正手持着火折子,那微弱的火光映照在赵清浔的面庞之上。 “你这是做什么?” 范明耀在火折子那昏黄光芒的映照下,望着赵清浔那紧皱的眉头,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赵大人,说出来您可别生气。” 赵清浔心中顿觉有些隐隐的不妥,说道:“你且说来,视情况而定。” 范明耀嘿嘿地干笑了几声,说道:“其实吧,这井底根本什么都没有……” “你说什么?!”赵清浔的声音陡然提高。 大理寺的人都知晓赵清浔极为爱干净,但凡遇到脏乱差的地方,如果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定然是不会涉足的。 而这井底如此脏乱,她却被范明耀诓骗了下来。 “大人莫要动怒,莫要动怒……还请大人听下官慢慢道来。” “你且说吧。”赵清浔倒是想要瞧瞧,范明耀能说出什么花来。 范明耀清了清嗓子,道: “是这样,昨夜下官藏身于暗处,紧紧地盯着这口古井。 下官发现昨夜丁家的管家偷偷地进入了古井之中,直到天快亮了他才从井中出来。 下官心中十分好奇,这井底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于是今日下官便率领官差前来,亲自下到井底查看,然而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第二十一章 佯装砸井 “如此说来,你是想佯装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以此引诱那管家再次进入井中?” “是啊,赵大人,这丁管家会武,昨夜他并未借助任何外力,就直接跳入了井内!” “武功高强?” 范明耀郑重地点了点头,神色十分肯定。 赵清浔接过范明耀手中的火折子,而后将那微弱的火光缓缓凑近井壁,一寸一寸细致地审视着井壁的每一处。 那井壁上布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幽暗的光泽。 “赵大人,下官真的什么都没发现,这井底压根就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若真的毫无所获,那丁管家又为何会在深夜于井中苦苦探寻良久?依我之见,这井底或许真有玄机,只是我们尚未寻得罢了。” 范明耀面上一惊,有些懊恼地说道:“莫不是下官在查看的时候忽略了什么关键的地方不成?” “那便再仔细探寻一番吧。” “行。”范明耀应了一声。 二人便在井底,借着火折子那微弱的光亮,紧紧地贴近井壁仔细查探。 良久之后,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赵清浔与范明耀对视,皆面露无奈之色。 赵清浔轻叹一声,道:“由此可见,这井底确实没有任何线索可寻。” “如此说来,昨夜丁管家下井也应是一无所获了。” “他今日声称要把井砸了,可他为何如此笃定井中存有他想要的东西呢?” 范明耀深思了片刻,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攀上赵清浔的手臂,“赵大人赵大人!” 赵清浔微微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他的手中轻轻抽回。 “可还记得那夜咱们探查古井之时?在上方,井壁之上,那些符号……” 赵清浔微微颔首,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如此说来,我全都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昨夜丁家新宅闯进了刺客,那刺客莫非是你?” 赵清浔满是诧异地望向范明耀,“你如何知晓是我?” “你做这种事难道还少吗?”范明耀反问着。 “那你昨夜来丁家老宅盯着这古井,也未曾跟我打声招呼。” “嘿嘿!” 赵清浔抬起头,目光望向井口之上,说道:“上去吧,外面的人估计等急了。” “好。” 丁家管家站在古井之旁,神色间透着几分紧张。 待赵清浔和范明耀从井底攀爬上来之后,他便立刻迎上前去。 “赵大人,范大人,那井底可有什么发现?没有恶鬼吧?” 范明耀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道:“自然是发现了一些与本案相关的重要线索!” 丁家管家的脸色骤然一变,但仍强作镇定道:“当真?倘若如此,那岂不是很快就能将此案侦破,这古井有鬼的谣言也可不攻自破了?” 赵清浔微微颔首。 “那可太好了,如此一来,日后便可以招工了,叶蓉独自一人在这老宅里忙里忙外的……” 然而,赵清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叶蓉? 丁家老宅被传闹鬼,如今根本招不到工人,先前的散工也都不敢再来了,可叶蓉为何还留在这里? 她既然敢在这被传闹鬼的丁家老宅做工,这便足以说明,她定然知晓丁家老宅其实并没有闹鬼! 如此推断,她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之一! 范明耀同样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他故意说道:“赵大人,不若明日就安排施工将这口井砸了吧,也好把东西取出来。” “可以,你去找工部安排此事。” “好嘞!”范明耀应道。 大理寺的官差们在清晨时分便抵达此处,待到晌午过后,他们方才渐渐离去。 赵清浔与范明耀一同回到了大理寺。 范明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昨夜又是一夜未曾合眼,下官实在是困乏至极,得回去好生休息了。” 待他们行至正堂,却见一个陌生男子被绳索五花大绑着,而樊文义正襟危坐在一旁。 “赵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樊文义见到赵清浔,连忙起身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范明耀皱着眉头问道。 樊文义狠狠地一脚踢向那男子,然后说道:“这家伙太能跑了,下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追上。” 那男子被踢倒在地,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赵清浔微微俯身,蹲下身子,盯着那男子,开口质问:“你为何要四处宣扬丁家老宅有鬼的谣言?” 那男子梗着脖子,倔强地说道:“我不说!” 范明耀立马上前恐吓道:“你以为你不说,就能躲得过这一劫?在这大理寺中,还没有能瞒得住的秘密。” 那男子虽然依旧紧闭着嘴巴,但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心中有些慌乱。 范明耀见状,冷笑一声,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在那男子耳边低语道:“你可知道在这大理寺的刑房之中,有着多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具?你这小小的身板,又能经受得住几样?” 那男子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不肯开口。 樊文义皱着眉头,在一旁不耐烦地说道:“大人,和他不必多费口舌,直接将他带入刑房,用刑之后,他自然就会乖乖招供了。” 赵清浔的目光在那男子身上的破旧衣衫上逡巡着,又瞧了瞧他那窘迫的神情,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二两银子换你一句真话。” 那男子明显怔住了,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大人,您是说,您要给小人二两银子?” “前提是你要说出真话。”赵清浔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说!我说!” 范明耀与樊文义对视一眼,皆面露惊愕之色。 “难道大理寺的任何刑具,都比不上这区区二两银子的威力?” 赵清浔却轻轻笑出了声,悠悠道:“这世上向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樊文义一听,立刻如临大敌,“赵大人,这二两银子可得您自己出啊,大理寺的库银已经所剩无几了。” 范明耀则豪迈地一挥手,“别这样为难赵大人了,罢了罢了,大不了这银子我来出!” 樊文义赞叹:“范大人大气!” 赵清浔随即解开了绑在那男子身上的绳索,“说吧,为何要宣扬有鬼一说。” 那男子嗫嚅着说道:“有人跟小人说,只要小人在京城内宣扬丁家老宅的古井有鬼,等事情结束后,就会给小人一两银子。” 第二十二章 买卖良心 樊文义满脸不屑地说道:“仅仅一两银子,就将你的良心给收买了?” 那男子“扑通”一声跪在赵清浔的面前,声泪俱下: “小人名叫冯大狗,家中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小人的阿娘身患重病,急需看大夫,可小人实在是无能啊,身无分文。 小人在走投无路之时,抢了贵人的荷包,被那贵人抓住后,被打得半死。 那贵人让小人做这件事,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却能得到一两银子。 小人想着有了这一两银子,就可以为阿娘抓药治病了啊!” 范明耀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情,“倒还是个孝顺之人。” 赵清浔却皱着眉头说道:“孝顺固然值得嘉许,但这也不能成为上街行抢、四处散播谣言的借口。” “大人!小人着实是没有办法了啊,小人的阿娘已经危在旦夕了……”冯大狗涕泪横流。 “那贵人是谁?” “小人并未看清他的面容,他当时蒙着面,但小人可以肯定,他定是丁家的人!” “为何这般肯定?”赵清浔追问道。 “因为那贵人的荷包上绣着一个‘丁’字,那还是阿娘教小人识的字呢。”冯大狗急忙解释道。 樊文义气恼:“嚯!这是丁家的人在自导自演呢!” 说着,他凑近赵清浔,压低声音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行事?” 赵清浔后退半步,微微耸肩道:“本官又怎会知晓?” 冯大狗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结结巴巴,“大,大人……那二两银子还作数吗?” 范明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随手丢给冯大狗,“给你便是。你阿娘的病情要紧,东市有一家医馆,叫仁康堂,那是本官的产业。 你去了之后,拿着本官的这个荷包,那里的大夫自会为你阿娘抓药。剩下的银子,你自己斟酌着处理吧。 本官也要将你的良心买下,往后可莫要这般糊涂了。” 冯大狗受宠若惊,双手颤抖着接过荷包,而后连连对着范明耀磕头如捣蒜,口中不停地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此后定然不会再做出这般糊涂事了,多谢大人的大恩大德!” “去吧。”范明耀摆了摆手。 冯大狗忙不迭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快步走了出去。 待冯大狗离去之后,范明耀缓缓转身,目光投向赵清浔和樊文义。 只见这二人脸上皆布满了震惊之色。 樊文义快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范明耀的大腿,眼巴巴,“大人,大人呐,求您也花些钱把下官的良心买走吧!” 赵清浔亦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范明耀面对樊文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感哭笑不得,他急忙伸手去搀扶樊文义,“快快起身,你这是为何?莫要在此处胡闹了。” 樊文义却仍不罢休,嘟囔着说道:“下官也期盼大人能将下官的良心买走呢。”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我困乏得很,要回去休息了,今夜再见吧。” 樊文义一脸茫然,挠着头,“今夜有什么行动不成?” ~ 贺国公府。 贺国公面带喜色地回到了国公府。 此时,在后花园中,国公夫人霍氏正在精心地插花,而贺元熹在一旁貌似帮忙,实则是在捣乱。 “阿元,你把那个剪子递给我。” “好呀。”贺元熹笑嘻嘻地递过去一把镊子。 霍氏见状,宠溺地笑骂道:“真是个傻儿子。” 贺国公缓缓走过去,轻声问道:“夫人这是在忙些什么呢?” 霍氏却只是微微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没看见?” “看见了,看见了。”贺国公连忙应道。 贺元熹看着自家老爹这般吃瘪的模样,在一旁暗自偷笑。 在这个家中,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循环:阿娘能“制裁”老爹,老爹又能“制裁”他,而他呢,偶尔也能“制裁”阿娘。 贺国公狠狠地瞪向贺元熹,厉声说道:“还笑!” 贺元熹听到父亲的呵斥,缓缓抬起头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嘻嘻!” 贺国公见状,一把扯起袖子,作势就要冲过去教训他。 贺元熹见状,急忙躲到霍氏的身后,“阿娘,快来救救你的宝贝儿子吧。” 霍氏则狠狠瞪着贺国公,嗔怪道:“就你有能耐,阿元还只是个孩子,你这么大个人了,让他一下又何妨?” 贺元熹从霍氏身后探出头来,“就是,我只是个孩子。” “哼,这么大的一个孩子,马上就要到大理寺任职了。” “什么?!” “什么?!” 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贺元熹。 他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贺国公:“爹,什么大理寺任职?” 贺国公微微捋了捋胡须,说道:“我今日特地前去面见官家,为你求得一官职,往后你可要勤勉努力才是。” 贺元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大理寺中那个宛如从画中走出的谪仙般的人物,心间不由得微微泛起涟漪。 “什么官职?” 贺国公不疾不徐地回应道:“大理寺副少卿。” 贺元熹一听,顿时涨红了脸,嚷道:“副少卿?我可是堂堂贺国公府的世子,只给我个闲职?我可不去!” 贺国公脸色一沉,厉声道:“不去也得去!” 贺元熹跺着脚说道:“副少卿有其名无实权,我坚决不去!” 贺国公双眼一瞪,喝道:“你若不去,那便是抗旨!” 贺元熹挠了挠头,满心疑惑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大理寺?” “这不是你说你在帮赵乘风做事嘛,我这把老骨头豁出这张老脸,为你求来这个官职,就是想让你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大理寺!” “赵乘风?”贺元熹微微眯起双眸。 “是啊,你现在对读书不怎么上心,不过这也没关系。你只需跟在赵乘风身边历练两年,必定会有所成长,将来也好挑起贺国公府的大梁啊!”贺国公语重心长地说道。 难道是因为他今日一大早回府时,随口胡诌了一句帮赵乘风的话,所以他老爹就给他求了个官职? 不会吧?当官哪有平日里那般自由自在啊? 第二十三章 谈副少卿 晚膳过后,贺元熹佯装无事,迈步向外走去。 贺国公见状,皱起眉头问道:“刚用完膳就往外跑,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贺元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去大理寺。” 贺国公大手一挥,“去吧。” 此时,贺元熹心中已然明了,他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本世子欲游玩,便随赵大人,天塌下来有赵大人顶着,老爹必以为本世子随赵大人上进,断不会打烂本世子屁股!” 嘿嘿! 左右不过是大理寺副少卿这样一个挂名的职务罢了,料想那赵乘风也不会去理会他的! 待贺元熹离开许久之后,贺国公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喃喃道:“不对呀,此时天都已经黑了,他跑去大理寺做什么?” ~ 大理寺。 范明耀神秘兮兮地凑近赵清浔,“赵大人,往后我可就不再是你唯一的少卿了。” 赵清浔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卷宗上,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何意?” “明日,将会有一位副少卿前来,你且猜猜此人是谁?” “副少卿?” “对呀,这大理寺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设置副少卿一职了,如今官家却设立了一位,不过仅仅是个虚职罢了。” 赵清浔皱了皱眉,说道:“我对此事竟从未听闻。” “先别管听闻与否了,你先猜此人是谁?” 赵清浔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好些年没立过,如今突然设立,或许只是某位门第高贵的世家公子罢了,没什么好猜的。” 范明耀赞叹道:“不愧是赵大人,所言极是。” “你倒不担心副少卿来分了你的权?” “他只是挂个名,又无实权,况且我可是吏部尚书的儿子,谁还敢分我的权啊?” 赵清浔淡淡一笑,“那倒是来分我的权?” “谁敢分你的权啊?你可是官家的人!” 赵清浔突然警惕起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你说什么?” 范明耀立马摇头,他爹在家同他说过,官家对眼前草根出身的赵乘风格外重视,还叮嘱他一定要和赵乘风打好关系。 “天下子民皆是官家的人。” “是是是,是是是。” 官差走进来,恭敬地禀告:“二位大人,贺世子来了。” 范明耀的脸上忽地涌起兴奋之色:“诶,来了来了,赵大人,那位副少卿来了。” 赵清浔惊讶:“贺世子?!” 贺元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大声说道:“没错,正是本世子!” 范明耀问:“你不是理应明日才来赴任?今夜前来,却是为何?” 贺元熹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说道:“本是不想来的,只是望见大理寺一片灯火通明之象,一眼便知今夜定有事宜,这才前来瞧上一瞧。” 赵清浔起身,与范明耀目光交汇。 赵清浔:“居然被他猜到了。” 范明耀:“那该如何是好?是否要让他一同前往?” 赵清浔:“你觉得呢?” 贺元熹看着眼前这二人挤眉弄眼,气恼:“诶,本世子还在此处呢!你们这般究竟是何意?本世子尚未赴任,你们便开始排挤本世子了,是吗?” 赵清浔无奈:“没有,只是有些不太方便罢了。” “有何不方便的?赵乘风,你莫要忘了,昨夜可是本世子救了你一命!” 赵清浔在心中暗暗思忖,昨夜贺世子若是不大喊有刺客,她或许能出来更快。 贺元熹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本世子就知道你们要出去,把话撂这了,定要同往。倘若不许本世子跟随,本世子便在此驻足,绝不离开。如此,你们也别想离去。” ~ 丁家老宅。 叶蓉正于房内,对着铜镜,轻施新买的胭脂,面上满是喜色。 此时,一人悄然推门而入,脸上蒙着面巾。 叶蓉猛地一惊,迅速转过身来,待看清来人后,方才长舒一口气,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如今你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在此精心装扮?” “难不成还要为那两人悲泣送葬不成?” 那人缓缓坐下,说道:“明日官府便要将那口井砸毁了。” “砸了便砸了,不过一口井而已。” “今日赵乘风在井底究竟发现了何物?明明昨夜我也曾进入其中,却一无所获。” “苏咸,你还不承认你老了?”叶蓉轻声浅笑。 苏咸拉下脸上的面巾,他竟然是丁家管家! “我苦苦等候了二十年,那老家伙却硬是只字未提。如今他疯癫了,更是半个字也吐露不出了。” 叶蓉微微敛起笑容,“今夜你不妨再入其中一探究竟,我为你把风。” 苏咸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抹阴翳:“赵乘风倒是聪明,只怕他早已对你我起了疑心。他此举分明是引君入瓮。” 叶蓉缓缓站起身来,语带嘲讽:“莫不是怕了吧,老东西?那古井就在那里,究竟去还是不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若你不敢去,那我可就要进去了。” “万事当以谨慎为先,我们不妨静待明日砸井之后再作筹谋。” “一旦井被砸毁,这里面的东西可就归官府所有了,那可是价值好几座金山银山之物。” 苏咸面带犹豫。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寂,两人心中各有所思。 “倘若今夜有险,你便装作是被我胁迫,如此你或可求得一线生机。日后,你再寻个如意郎君……” 叶蓉不耐烦地打断道:“年轻时不做善人,老了却在此惺惺作态装什么?等拿到财宝,杀了那些人,我们平分,从此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阿蓉……” “恶心。”叶蓉打了个寒颤,“能不能叫我叶蓉,老东西!” 苏咸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娘,如今我也知道错了……” “我娘坟头的荒草都比我还高了,你若有种,就下去陪她啊。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阿蓉,好好说话可以吗?莫要如此疾言厉色。” 叶蓉冷哼一声:“老了倒是懂得好好说话了,你可还记得年轻时的你是何等嚣张跋扈?” “皆已过去,你就莫要再提了。” “于我娘而言,那可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却之事啊!” 第二十四章 杀手隐刃 苏咸只觉头疼不已,不愿再听下去,连忙转移话题:“待入夜之后,便开始行动。” 叶蓉白了他一眼,复又坐下,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胭脂。 “苏咸,方才你可是说了,我听得真切,若有险,你便死咬着是你胁迫我,这是你欠我的。” “一言为定,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必护你周全。” 说完,苏咸走出门去,顺手将门关好。 叶蓉自窄小的袖口中悄然掏出一把利刃,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自语道:“女儿?若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弑父的呢~” 入夜。 苏咸悄然来到井边。 藏于暗处的叶蓉远远地瞧见苏咸下了井,冷笑一声,心中暗道:官府之人已至,你定是在劫难逃了,老东西。 而赵清浔隐匿在另一处暗处,目睹苏咸下井之后,一声令下,官差们即刻举起火把,将古井紧紧围住。 叶蓉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满脸骇色:“大人,赵大人,有鬼!” 赵清浔见跑来之人是叶蓉,亦感诧异。 樊文义赶忙上前:“叶蓉娘子,何处有鬼?” “井里……井里!” 赵清浔双手抱胸,目光清冷,望向叶蓉,“你可曾亲眼见到了?” 叶蓉潸然泪下:““赵大人,我今夜起夜,路过荷花池,便听闻井里有声音……我这是怕……大人,我要回家……” 樊文义忽地心生怜香惜玉之情,看向赵清浔,“大人,要不下官即刻送她回家?” 赵清浔看向樊文义,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意。 井底的苏咸隐隐约约听到井上传来叶蓉的声音,也没理会,举起火折子,四处查看。 “赵乘风说发现了东西,究竟在哪呢?” 贺元熹走到赵清浔身旁,也学着她的模样,双手抱于胸前,“笨!” 樊文义气恼:“贺世子!” “今夜出现的每一个人皆有可疑之处,你身为官差,怎可就这般将嫌疑之人送回家去?你怎么不让你阿娘重新生你一轮?” 樊文义满心委屈,跺脚道:“赵大人,你瞧瞧他!” 赵清浔无奈地摆了摆手,伸手取过一旁官差手中的火把,将其光芒投向井口。 她轻咳一声,扬声喊道:“井底之人听好了,速速出来,切勿再进行无谓的搜寻。” 井底的苏咸听到上方传来的喝令之声,心中猛地一惊。他暗忖:自己竟然暴露了?!叶蓉又在何处? 此时的叶蓉浑身瑟瑟发抖,用手帕遮住面庞,悄然勾起了唇角。 贺元熹也探头朝井中望去,原本他心中是存有几分惧意的,但此刻有官差将此处团团围住,且还有火把摇曳生光,竟全然感觉不到一丝恐怖。 赵清浔一把将贺元熹拉至身后,沉声道:“这丁家的管家内力深厚,身手不凡,贺世子还是退至后方为好。” 贺元熹刚想说他身手也不错时,忽听得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紧接着便见一个身影从井底腾空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气流涌动。 乍一眼看去,他竟误以为撞见鬼魅。 贺元熹急忙紧紧抱住眼前的赵清浔。 赵清浔微微一怔,旋即立刻推开贺元熹,低喝道:“贺世子!” 被推开的贺元熹却闪身躲到赵清浔身后,声音颤抖着道:“鬼……鬼……有鬼!” “啊——”叶蓉蓦地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便昏厥过去。 她晕了,她装的。 樊文义赶忙扶住她,迅速将她带至荷花池的八角亭中安置。 苏咸望着叶蓉如此轻易地脱身,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微微定了定神,随后转头,看向赵清浔,“请君入瓮?” “是。” 苏咸勾起唇角,带着一丝戏谑与挑衅,“那你又能奈我何呢?你以为这些官差能对我如何?你们以为设下这个局就能困住我?简直是异想天开!” 赵清浔神色淡然,“你在找什么?” “你管我在找什么?”苏咸语气不善。 “财宝吗?” 苏咸一听,瞬间急切起来,“你知道在哪里?” 在苏咸满含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赵清浔微微浅笑,云淡风轻地说道:“猜的。” 赵清浔身后的贺元熹瞪大了双眸,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满脸惊讶:“这你都能猜中?” 苏咸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赵乘风,来日方长,我们改日再会!” 说罢,苏咸身形一闪,欲要突围而去。 然而,恰在此时,一道身影骤然而至,挥出一掌,凌厉的掌风呼啸而下,苏咸躲避不及,瞬间被击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紧接着,他身体一颤,突然口吐鲜血。 一名男子缓缓踱步而来,发丝未加束起,肆意披散着,脸上的胡须亦肆意生长,长相实在是……粗犷。 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大刀,威风凛凛。 “鬼啊——”贺元熹大声呼喊,旋即又紧紧扯住了赵清浔的衣袖。 赵清浔:“……” 樊文义惊喜地喊了声:“隐刃!” 隐刃神情淡漠,漫不经心地瞥了赵清浔一眼,有些不屑,然后看向苏咸,“你就是当年杀手排行榜第十的苏咸啊?” 苏咸满脸惊恐,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不巧,老子在你之上,江湖杀手榜排名第一,隐刃。” “你就是隐刃……你居然帮官府做事?” 隐刃瞬间怒从心起,猛地一掌拍落在苏咸头上,“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老子帮官府做事?丢脸的事,全让你给说了!” 赵清浔颇感无奈,心中暗忖:江湖之人给官府办事,怎就成了丢脸之事? 隐刃抬手封住苏咸的内力,而后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赵清浔一眼,身形一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只留下一阵微风轻轻拂过。 苏咸瘫倒在地,浑身皆是无力之感。 官差们见状,赶忙上前将其牢牢控制住。 樊文义走到赵清浔身旁,满心疑惑:“赵大人,他是您叫来的?” 赵清浔勾起唇角,“我让他他与我一同前来,他却说关键之时出场最为威风。” “噗呲!”贺元熹不由得笑出声来。 赵清浔和樊文义双双看向贺元熹。 贺元熹却扬起灿烂的笑脸,说道:“他背上所负之大刀甚是威风,令人心驰神往,好想摸上一摸。” 他悄然靠近赵清浔,轻声道:“赵乘风,你帮忙安排一下呗。” 赵清浔看着近在咫尺的贺元熹,缓缓开口道:“威风吗?但凡摸过那刀之人,皆已殒命。” 第二十五章 叶蓉嫌疑 贺元熹向后退了半步,赶忙摆摆手,“不摸了不摸了,不敢摸。” 樊文义好奇地凑到贺元熹身边,“贺世子,贺国公府当年可是提长枪、骑马驰骋疆场打天下的,您怎就连一把刀都不敢摸呢?” 赵清浔同样心怀好奇,也将头转了过来。 她却听到贺元熹说: “我爹当年年幼,我祖父,我几个伯父,连着我几个姑姑都上战场去了,却无一人归来,唯有十二岁的我爹和祖母撑起了贺国公府。 我爹没上过战场,可战场却留下了他的父亲以及他的兄弟姐妹们。 故而他不愿让我踏上战场,期望我潜心读书。如此一来,战场便再也不会留下贺国公府的人了。” 他说着,拇指悄悄摩挲着掌心的茧子。 赵清浔眼眶微红,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之感。 贺国公府满门忠烈,其功绩如璀璨星辰,熠熠生辉。 樊文义瞬间怔住,肃穆之感油然而生,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赵清浔微微抿唇,良久,才轻声说道:“贺国公府的功绩,世人铭记。你父亲的期望,亦是一片深沉爱意。” 贺元熹于此时留意到赵清浔眼眶泛红,今夜月色绝佳,使得他能够清晰地瞧见赵清浔眼角处的一颗小红痣。 这般,竟别有一番风情……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赵清浔在收队之际,转头望向躺在荷花池八角亭中的叶蓉,她的嫌疑尚存。 仅仅一眼,樊文义便领会了赵清浔的意图,他小心翼翼地问:“要不然,将她也一并带回去?” 赵清浔微微颔首。 翌日,大理寺监牢。 审讯室,叶蓉佯装苏醒,当她的目光触及眼前的三人时,惊恐不已。 这三人便是赵清浔、范明耀和贺元熹。 “大,大人们……” 赵清浔微微扬唇,浅然一笑,“叶娘子无需紧张,本官不过有些疑问,尚需叶娘子予以解答。” “大人,您说。” “本官甚为好奇,你明知这古井闹鬼,却为何仍愿留在丁家老宅做工?仅仅是因为银钱吗?” 叶蓉用力摇头,几近疯狂,“不是!不是!大人,我非自愿的啊!” 面对三人疑惑的目光,叶蓉哭得声噎气绝。 “诸位大人,恳请为我做主啊!那丁管家竟强抢民女,还妄图强纳我为妾。我虽出身贫寒之家,却断断不愿为富贵之妾,更何况他不过区区一管家,年岁亦长我一轮。” 贺元熹发问:“那你为何不报官呢?” “实在是报官无门啊,我没权没势,仅是贫困人家之女,又有哪位大人会为我主持公道呢?”叶蓉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赵大人啊,你要是早些说出来,早就脱离了!” 叶蓉闻言,哭声稍缓:“赵大人,您真能为我做主吗?我本只想安安分分地做工,挣些微薄银钱贴补家用,从未想过惹上这等麻烦。那丁管家对我百般逼迫,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困境。” 赵清浔微微颔首,神色肃穆:“若你所言属实,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叶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我可以发誓的,那丁管家还威胁我,若我不从,便要让我在这京城中无法立足。我一介弱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啊。” 赵清浔站起身来,伸手扶起叶蓉,道:“此事若经查证,他确有不法之举,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叶蓉擦拭着眼泪,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随后,她又坐了回去。 范明耀看着手中的卷宗,问道:“你与连芳同住一屋,可知她有何较为奢侈的首饰吗?比如玉镯、金钗之类。” 叶蓉佯装认真回想一番,随后点点头,“我跟连芳关系较好,在一众女工中长得也算是出色,丁管家看上了我们,皆逼迫我们给他做妾、做外室,我自是不肯。可连芳很快就接受了,她家中就是个吸血的,专门吸连芳的血!” “此话怎讲?” 叶蓉满脸愤懑,怒色尽显:“自从连芳在丁家老宅做工以来,她的家里人全然靠她一人供养,其弟还要上学堂,父亲却整日吃喝嫖赌,家中生计全然落在她一人身上!” “连芳很快就做了丁管家的外室,丁管家还给她送了诸多衣服首饰,还有……”叶蓉稍作停顿,“还有一支上等金钗,我曾远远瞥见过一次,心中着实艳羡。” 赵清浔与范明耀目光交汇,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呢?” 叶蓉的神色愈发气愤:“而后……而她的家人,在得知她成为丁管家的外室后,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变本加厉地索取,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们狮子大张口,竟要连芳去索取一百两银子! 当日,我在花园修剪花枝,忽闻丁管家与连芳起了争执。 转头望去,只见连芳倒在了地上,丁管家竟还欲对我下手,幸而我逃脱了。 第二日,我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可我的例银尚未拿到。第三日清晨,我才敢前往老宅,欲找丁管家讨要银子。 我当时心想,只要他给我银子,我就当一切都没看到过。 却不料,那日下着雨,我竟又看见死而复生的连芳,她纵身跳下了井中!” 叶蓉言至此处,泣不成声:“我那日便已看到连芳已然身亡,她流了好多好多血。那日,我却在古井处看见她跳井,我好害怕……好诡异,好恐怖……” 贺元熹顿感一阵寒意袭来,设身处地地代入自己,心生惧意。 这也太过诡异了吧,莫非真的有鬼不成? 赵清浔见贺元熹又陷入胡思乱想之中,遂伸手轻推了他一下。 谁知,贺元熹竟吓得猛然跳起,“啊——” 一声惊呼响彻四周。 赵清浔见他这般反应,也有些愣住,而后默默收回手,“抱歉,贺世子,我没想到你这么激动。” 范明耀在一旁忍俊不禁,暗暗偷笑。 叶蓉眼眸之中悄然闪过一抹精光。 赵清浔敛起神色,沉声道:“那你当日为何不说?” “丁管家胁迫于我,他以我的家人相要挟,又以我的贞洁来威逼,若我不依他所言,他便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还要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 第二十六章 水牢血水 范明耀微微蹙起眉头,“关于连芳之事,你为何此前未曾提及?此事至关重要,你却一直隐瞒不报,着实令人费解。” 叶蓉却是一脸坚决:“大人,若我不说,连芳在世人眼中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她死了……一旦她的事情被广为传扬,她的名声必然受损。 我与她最为交好,又怎能让她在离世之后,她的事情被众人尽皆知晓呢?我实不愿让她在死后都不得安宁。” 赵清浔问:“那你此时为何又要说出来呢?” “我想明白了,”叶蓉垂首低眸,“连芳死得不明不白,她断不能就这般含冤而去。我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了,唯有将事情全盘托出,让丁管家被定罪惩处,方能还她一个真相,如此方为公平。” 贺元熹似是察觉出了些许端倪,蓦地举起手,高声道:“我有一问!” 此言一出,赵清浔和范明耀的目光瞬间纷纷落在了贺元熹的身上。 贺元熹微微挺直身躯,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叶娘子,你昨夜被鬼吓晕了,今日才醒来。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抓了丁管家的呢?我们可没说哦。” 叶蓉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心中暗惊,她竟没想到这位纨绔世子竟如此精明。 赵清浔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贺元熹。 叶蓉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我不愿再受丁管家胁迫,唯有将所有之事悉数告知官府,方觉心安。如今我还特别害怕,害怕日后被丁管家报复……” 也许是叶蓉的表演太过丰富,每一处细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在场的三人原本存有的疑虑缓缓消散,遂命官差送其回去。 官差一路悉心护送着叶蓉。 终于,抵达了叶蓉的家门口。 官差停下脚步,其中一位官差语气温和地说道:“叶娘子,若你日后有何事,可随时前往大理寺寻求帮助。” 叶蓉微微欠身,轻声回应道:“多谢大人。”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目送着这两位官差离去。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叶蓉缓缓地推开门,那老旧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屋内的一人身上。屋内光线略显昏暗,那人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模糊。 “他们可有怀疑你?” 叶蓉关上房门,走到那人面前,双膝跪地,俯身伏在那人面前,轻声道:“没有。” 那人冷笑一声,“贱籍就是贱籍,戏子就是戏子,竟果真能蒙骗过官府。” 叶蓉脸上闪过一阵难堪之色,然而她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微微扬起双眸,视线停驻在桌上的那张牌位处: 【爱女叶蓉之灵位】。 “只要别动赵乘风,其余之事你皆可为之。” “玉、嫣、然,”那人站起身来,复又蹲下,食指轻轻挑起叶蓉的下巴,“你不过是一介贱籍女子,莫非你还敢肖想赵乘风?你这般的女子,即便是做赵乘风的侍妾,都纯属妄想。” ~ 赵清浔将苏咸安置于水牢之中。 樊文义匆匆行至近前,“赵大人,审讯一上午了,此人嘴硬至极,愣是一句话都不肯言说。” 赵清浔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冷峻地望向水牢中的苏咸,“继续审,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水牢之中潮湿阴冷,然而苏咸却仍旧面无表情,仿若全然感受不到周围恶劣的环境一般。 跟在赵清浔身后的贺元熹,遥遥望见水牢中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水,顿感一阵恶心翻涌。 他问:“审讯?你怎么审讯的?” 樊文义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说道:“任何刑罚皆已加诸于其身,贺世子您所指的是哪种呢?” “严刑拷打啊?”贺元熹提高了音量。 樊文义微微颔首。 “那你也没拷问出些什么吗?你也太没用了吧!” 樊文义心中气恼,将手中的鞭子猛地挥了挥,这一举动吓得贺元熹又急忙躲回了赵清浔的身后。 赵清浔并未理会二人,款步上前,蹲下身子,垂眸凝视着水牢中的人。 她目光看似温和,然说出的话语却带着一股凛冽寒意: “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苏咸缓缓抬起头来,面色略显疲倦,苍白之色浮于脸上,上半身赤裸着,其上布满透着血色的鞭痕。 “你不都是已经猜到了吗?若没有隐刃,你决然无法将我擒获。” “你不需要管本官如何猜,你只需要说你的。” 苏咸闭上眼睛,决然道:“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你杀了我吧。” 赵清浔站起身来,一脚重重踩到了苏咸的头上。 内力被封的苏咸,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踩,竟有些难以抵挡。 赵清浔仿若未察觉一般,冷冷说道:“养外室,杀外室,装神弄鬼,再杀外室亲妹?” 苏咸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他心中暗忖:自己唯一的女儿,难道招了吗?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本官再说一次,本官想听你说!” 贺元熹心中微凛,水牢之中,尽是苏咸身上淌出的血水,他的身躯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他微微瞥了一眼樊文义手中的鞭子,复又望向水牢旁那一脚踩在苏咸头上的赵清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没人跟他说过,大理寺内部这么可怕啊! 外表风光霁月,内地里却这般……残忍! 他想要马上回家,此后再不来了! 贺元熹欲悄然转头离去,却被樊文义察觉异常。樊文义赶忙上前,揽住贺元熹的肩膀。 “贺世子,上哪去呀?” 贺元熹神色颇不自然,“……此处沉闷,本世子想出去透透气,稍后便回……” “贺世子,此番场景往后还多的是,贺世子身为副少卿,还是要尽早习惯才好。” “啊——”苏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二人急忙望去,赵清浔收回脚,对上二人的目光,无辜地轻轻摇头。 再看苏咸。 岂料,他竟七窍流血了! 赵清浔见状,立刻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苏咸是止血了,然而却陷入了昏迷之中,满脸皆是血迹。 第二十七章 一处之地 苏咸突然七窍流血,情况危急,赵清浔当机立断,迅速命人叫了大夫前来。 而贺元熹则前往停尸间,将林研芝唤了过来。 樊文义问:“你叫仵作做什么?” “万一他死了,仵作就能第一时间去尸检了啊。” 林研芝震惊:“贺二……贺世子,你真的好聪明哦!” 贺元熹微微扬起下巴,颇为自得,“那是自然。” 大夫一番粗略诊断后,拱手禀道:“赵大人,此人乃是中毒之症。” “什么毒?” 大夫微微摇头,神色凝重道:“此毒前所未闻,实乃怪异至极。” 林研芝走过去,“让我看看。” 赵清浔侧身相让。 林研芝定睛一看,只见苏咸满脸血污,当下便端起一旁的水盆,将水泼去。 苏咸受冷水刺激,陡然睁开双眸。 众人皆是一惊,林研芝忙俯身查看,苏咸的眼神中满是迷茫,却又似有一抹澄澈。 “嘿嘿嘿,财宝财宝财宝……” 贺元熹道:“傻了吧?” 赵清浔则低声呢喃着:“莫非是致幻的药物?” 林研芝微微颔首,“观其状,确有几分相似,意识紊乱,言语无序,大抵是中了致幻之物所致。” 赵清浔双眉紧蹙,眼眸之中瞬间闪过一抹果决之色。她霍然抬起手掌,一掌打向苏咸的腹部。 苏咸在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之下,身体猛地一震,紧接着,秽物从他口中喷出。 众人纷纷掩鼻,却又紧张地盯着苏咸。 林研芝自箱中取出葫芦,轻轻倾倒,些许透明之水洒落在那秽物之上。 仅在瞬息之间,地上便赫然多出一滩黑色液体。 赵清浔转头望向苏咸,只见苏咸依旧口中念念有词:“财宝财宝财宝……” 樊文义百思不得其解:“这财宝到底在哪呢?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在意?” 在药物的相互激荡之下,苏咸体内的内力缓缓复苏,他强抑制住自己,竭力让自己的神志保持清明。 他的思绪飘回下井之前,忆起叶蓉让他喝下的那杯茶水。那一刻,一股酸涩之意在他心中汹涌而起。 原来,他的亲生女儿竟一直存着让他殒命之心…… “招,我都招……” 赵清浔闻此,心中诧异于他竟还能保有一丝清明。 苏咸强撑着支起半个身子,“赵乘风,你想问什么,尽管发问吧……” 赵清浔微微挥了挥手,即刻便有官差趋步上前,将苏咸扶起,随后拖往审讯室。 林研芝见此情形,虽心中好奇至极,却也知晓此时不便上前旁听。 于是,她将心思转到了贺元熹身上。 她轻轻推了贺元熹一下,刻意压低声音道:“你且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何事,今晚说与我听。” 贺元熹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林研芝虽心有不甘,却也咬着牙应下了。 贺元熹随即欢快地迈开脚步,紧紧跟上了赵清浔的步伐。 审讯室。 苏咸低垂着头,“我是江湖人,当年于杀手排行榜位列第十。彼时年轻气盛,手刃多人,亦屡遭重创……” 大理寺主簿在一旁,手持毛笔,专注地记录着。 “最后一次,我身负重伤,幸蒙当时丁家主君搭救。他实乃善人,而我却非良善之辈。 我记得有一日夜里,听闻他与人争论,便欲替其将人诛杀,以报救命之恩。 可我,听到了一个秘密……” 苏咸蓦地抬起头,目光径直望向赵清浔,“一个关乎一处之地,可实现富可敌国之梦想的秘密……” 赵清浔面色凝重,“什么?” “我当年因钱财而抛弃妻女,此次,我不愿再度错过。故而我厚着脸皮留了下来,担任他的管家。 于江湖之中,我亦隐匿踪迹。可江湖之内,仍有我的传说,只要我未亡,我仍是江湖榜杀手第十之位! 我于丁家老宅多年,始终在探寻财宝之消息,然自那夜起,便再未听闻财宝之音讯。 在此期间,丁家少主搬离老宅,自立门户,自此,丁家老宅愈发荒芜。三年前,丁家主君忽患疯癫之症,丁家少主遂将其带至新宅。 丁家少主曾带人前来找寻某物,我推测他定是在寻觅财宝,然其一无所获。 我以为,财宝,抑或是财宝之线索,就在这丁家老宅之中。为隐瞒此事,我开始招募散工,一批接着一批,只为不让人察觉此异常之处。 这几年间,我几乎将丁家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一无所获!” 苏咸言辞激烈,情绪愈发激动,甚至霍然站起。 赵清浔轻轻敲击着桌子,声音虽不高,却带着威严:“坐下。” 苏咸只得再度坐下,心口仿佛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令他难受至极。 赵清浔问:“连芳和叶蓉呢?你为何要强迫她们?” 苏咸紧紧握住拳头,“我终归是个男子,妻子不在身边,自然也有某些需求。连芳和叶蓉乃是在丁家老宅做工时间最久的工人…… 她们那般年轻,充满活力,我心生欢喜,只盼着她们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贺元熹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恶心!” “连芳很快便被我收入囊中,成为我的外室。纳妾之事,终究不妥,权且养着当作玩物便好……可我万万未曾料到,她竟敢索要一百两银子。 她在花园中竟敢闹事,我气急之下,用银针暗杀了她。可万万没想到,竟被叶蓉看见了……所以,她也必须死! 而后她一直奔跑不停,边跑还边高呼‘有鬼’,这一喊,引得不少人纷纷现身。我惊慌失措之下,急忙拖着连芳的尸体回到屋内。 为防官府查到我的身份,我便取出她颅内的银针。但是,那具尸体一直藏于我屋内的床底下,我始终不知该如何处置。 直到……” 苏咸将目光投向贺元熹,“直至那夜我看到贺世子二人夜探古井。那口古井一直都很诡异,宅子里的人甚少靠近。 又见贺世子的衣角掉落在荷花池上,我便心生一计,想着先将官府之人的注意力引到贺世子身上。 他身份高贵,你们总归会有所顾忌……” 第二十八章 爆体而亡 贺元熹怒不可遏,霍然站起身来,怒指苏咸,厉声喝道:“竟是你这老汉!竟是你害得本世子挨打!” 赵清浔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贺元熹的衣角,压低声音道:“且坐下。” 贺元熹满心不情不愿,却也只得缓缓坐下,而后靠近赵清浔,低声道:“你定要罚他二十大板!” 赵清浔未置一词。 苏咸沉默片刻,继而说道:“当夜,我前往连芳家中,竟意外发现连芳尚有一小妹。 她们姐妹二人竟有七八分相似,我心中顿生一计,便给予他们一笔银子。 接下来之事,你们皆已知晓。连英,即连芳之小妹。我令她扮作红衣女鬼,在第二日雨中上演了一出戏。 那夜,便是你,赵乘风,再度夜探古井之时,我让连英去吓唬你。但她竟索要一百两银子,这姐妹二人,皆掉进了钱眼之中!” 苏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气愤之色。 “所以你就杀了她?”赵清浔目光清冷,淡淡地问。 “对!我还知道有官差在连家外守着,便胁迫叶蓉身着连英之衣回去。我给连英穿上红衣女鬼的装扮,趁着你们不备,将她放置在了古井之上!” 苏咸微微勾起唇角,“我在丁家老宅二十年都未能找到之物,竟被你误打误撞寻得。赵乘风,便是你在古井井壁处发现的符号,那便是财宝的线索!” 赵清浔缓缓起身,“所以,你在井中寻觅半夜?第二日与连家人共同上演恶鬼之戏码,便是为了诱使本官砸井?” “然而,你这一番请君入瓮之计,却使得我轻易被你擒住。” 苏咸蓦地口吐鲜血,然而他却显得满不在意,“赵乘风啊赵乘风,若我所遇乃是糊涂官,此案怕是早已揭过,奈何我遇到的是你。 也算我时运不济,竟遇上隐刃。倘若没有他,即便你破了此案又能如何?朝廷之人,就凭你们这些官差,断断是擒不住我的。” 苏咸突然生出艳羡之心,“隐刃,出身优渥,年少便声名远扬,十五岁便登上江湖杀手榜首位,二十年来,从未跌落。 若我有他那般境遇,又何至于屈身做管家多年,只为寻觅那从未得见之物,终此一生,心心念念,难以释怀……” 苏咸微微垂下头,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这世间之事,从来难测。我在这丁家老宅耗费半生,却终究落得如此下场。 而那隐刃,一路顺遂,令人艳羡不已。可命运弄人,我即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赵清浔神色冷峻,“你所追求的那些虚妄之物,终究只会将你带入深渊。” 苏咸惨然一笑,言语中带着几分深意:“人,但凡为人,皆有欲望。赵乘风,你敢言自己毫无欲望?没有所追寻之物吗?” 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众人皆怀揣着各自的心思。 赵清浔心中始终挂念着赵氏冤案。她荣任大理寺卿之后,耗费十天十夜,调出大理寺所有宗案,却未寻得关于赵氏的只言片语,甚至连调查的方向都无从寻觅。 她所追寻的是,赵氏清明。 贺元熹心中亦涌起一股酸涩之感,他的手指再度摩挲着掌心的茧子。 他所追寻的是,战场。 樊文义亦深有感触,家中生活困窘,与他相依为命的小妹尚且患有眼疾。对他而言,所追寻之物,仅仅是这尘世中的二三两白银罢了。 苏咸见众人皆沉默不语,心中便也猜到了几分,“罢了,罢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此生他最对不起的便是他的妻女。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认了女儿。 叶蓉是他的根,一定要护住她,全力护住她。 他此前所述皆为实情,只不过部分隐匿了叶蓉的行踪。如今他已然全盘招供,如此一来,官府便再也不会查到他女儿身上了…… 苏咸体内的致幻药物效力愈发强烈,几近无法压制。他凄然一笑,趁着众人不备,运起内力,猛力劈向自己。 “啊——”贺元熹不禁惊呼出声。 赵清浔迅速伸出手,将贺元熹护于身后。 苏咸瞬间爆体而亡,炸得支离破碎,整个审讯室皆被血水与肉浆所充斥…… 即便贺元熹被赵清浔护在身后,也沾染了不少。 贺元熹紧紧闭上眼睛,再度发出尖叫:“啊——” 赵清浔强忍心头的恶心之感,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 赵清浔与贺元熹在大理寺一番清洗并换上一身崭新衣衫后,却仍觉自己仿佛未曾洗净一般。 贺元熹皱起面庞,坐在椅子上,满心懊恼道:“本世子太过倒霉……” 赵清浔轻轻揉了揉额角,神色间流露出一抹疲惫。 苏咸虽已身死,然而她细细思忖,却仍觉有诸多不妥之处,总有一种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之物被忽略了。 “以后本世子再也不去审讯室了,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樊文义也清洗了一番,不过他向来是个粗人,对此并无任何特殊感觉。 “贺世子,你这话可是当真?再也不去了?” 贺元熹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除非你们赵乘风赵大人求本世子进去。” 赵清浔转头望向他,“为何要我求你进去?” “嘻嘻!” “姓赵的!” 来人尚未踏入,声音却先至,来者正是隐刃。 樊文义赶忙出去阻拦,“隐刃,你怎可如此对赵大人说话?” 隐刃丝毫不留情面,对着樊文义便是一声:“狗!” “你!” 樊文义见隐刃轻抚刀刃,心中一凛,缩了缩身子,便躲回到赵清浔身后。 赵清浔端起眼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隐刃走到赵清浔身前,“姓赵的,跟你说话呢!”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命我跟踪那个唐什么吗?跟踪到了,与他接头之人我已画下。” 隐刃将手中的画卷随意地搁置在桌子上。 贺元熹展开画卷一瞧,画中景象着实有些许抽象之感。 他不禁笑出声来,“哈哈,你这画的究竟是何物?世间之人谁不是皆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呢!” 隐刃狠狠地瞪了贺元熹一眼,心中暗道,跟在姓赵的身边之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府,魏靖宇。” 贺元熹闻言,大为一惊:“你说什么?!怎会是他?!” 第二十九章 翩翩少年 赵清浔微微扬起眉梢,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之色,“你认识?” 贺元熹点点头,“认识,他可是魏家的独子。” “翰林殿大学士魏家?” “对。”贺元熹再次确认,“离国公府不远之处便是。这魏靖宇,实乃十足的风流公子,京城中的青楼之地,他向来是常客。他如此行径,着实把他爹愁坏了。” 赵清浔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缓声问道:“你与他关系如何?” “一般罢了。”贺元熹微微扬起下巴,“他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呢!本世子向来洁身自好,从未踏入青楼半步,可他呢,青楼赌坊皆逛了个遍!” 赵清浔倒是生出几分兴致,“你们皆是京城纨绔子弟,应有共同之趣才对,为何关系却仅为一般呢?” 贺元熹狠狠瞪了赵清浔一眼,“你这是何话?什么叫我们都是纨绔子弟?我们可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赵清浔微微颔首。 “你查他作甚?莫非是他犯下了什么恶事?” 赵清浔将目光投向隐刃,其意在让他予以解答。 但隐刃却不领会,“姓赵的,你莫不是失了理智?当官当得上了瘾不成?仅凭一个眼神,便敢让我替你回话?我是你养的狗吗?” 赵清浔以手抚额,她倒是忘却了隐刃的脾性,以至于此刻这般陷入尴尬之境,下不来台。 “姓赵的,你也太不礼貌了,人家在跟你说话呢!” 赵清浔:“……你出去。” 隐刃一声不吭,转身便走,倒是极为洒脱。 贺元熹坐在赵清浔身侧,“咋了?” “我心有所感,曾猜测唐有德与凶手存有关联,遂派人跟踪于他。然现今观之,他与凶手并无瓜葛,却与魏家公子有所牵扯。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这般做局对你不利?” 贺元熹怒火中烧,猛拍桌子,霍然起身,怒声道:“好啊!竟是他害本世子!本世子这便回去告知我老爹,定要好好收拾他!” 他提起衣摆,气势汹汹地大步迈出,然而很快,又折返回来。 “赵乘风,你率官差与本世子一同前往!” “凭什么?” 贺元熹双手抱于胸前,微微抬起头,扬起下巴,傲然道:“就凭我乃大理寺副少卿!赵乘风,好歹本世子也算是你麾下之人,手底下的人受了欺负,你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赵清浔神色淡然,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可我手底下之人从不会唤我赵乘风。” 贺元熹瞬间领会了赵清浔的意思,“本世子向来能屈能伸!” 他迅速奔至赵清浔身旁,乖巧地叫了一声:“赵大人~” 赵清浔的手微微一顿,侧首凝眸,望向近在咫尺的贺元熹。 翩翩少年郎,剑眉飞扬,星目璀璨,一头黑发高束,面容俊朗,轮廓分明,嘴角微微上扬。 意气风发,令人见之难忘。 “本世子都想好了,你先跟着本世子回国公府,将此事告知我老爹,只要你开口,我老爹定然信之……而后,我们率领官差前往魏府,找那魏家小子算账!” “不是为了面子?”赵清浔眼中含着一丝笑意。 贺元熹的心思全然写在脸上,她又岂能不知? 贺元熹微微一怔,随即挺直脖颈,“谁说是为了面子?那魏靖宇竟敢害本世子,我岂能善罢甘休?本世子定要让他知道,本世子可不是好惹的。” 赵清浔轻轻摇头,“然而此事切不可莽撞行事。” 贺元熹皱起眉头,“为何?直接去魏府把那小子揪出来不就得了?” “魏家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倘若我们贸然率官差前往,恐会落人话柄。魏家在朝堂之上根基深厚,人脉广泛,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诸多非议。” 贺元熹面色愁苦,“那岂不是说,本世子就得这般白白受人欺辱不成?” 贺元熹此刻的模样,令赵清浔忆起集市上那圆嘟嘟、微微皱起的热包子。 赵清浔不禁莞尔,“我陪你一同前往便是。以我之颜面,魏大学士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贺元熹瞬间又欢喜起来,眼眸中亮晶晶的,望向赵清浔,“当真?你如此之好,那本世子便不再要你赔本世子的桃花了!” 那洒落一地的桃花,他可还记得呢。 赵清浔:“……” ~ 两人并肩缓缓走在热闹的集市上。 贺元熹一面好奇地环顾着周遭的摊位,一面随口问道:“赵乘风,往后你每月予本世子多少例银?” “二两。” “这也太少了吧。”贺元熹蹙起眉头,满脸的不情愿,“二两银子能做什么呀?本世子好歹也是帮你做事呢。” “大理寺于九寺之列,实乃最为困窘之所在。” “为什么?”贺元熹十分不解,停下脚步望着赵清浔。 “你说呢?”赵清浔不答反问,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意。 “那你可是个好官啊,断不可涉足那些灰色产业噢。” “你竟也知晓这些?”赵清浔略感意外,嘴角微微上扬。 “话本里有写。”贺元熹得意地仰头,“本世子阅览之话本甚多,其中包罗万象。那些贪官污吏为了钱财不择手段,你可不能效仿他们。” 赵清浔此时也明白了,贺国公所说的,贺世子虽行事略显荒唐,然其心性纯良。 “这两日,本世子一直居于大理寺,虽未帮上甚多忙,但好歹也在。你务必要在我老爹与阿娘面前多说些好话才行。” “行。” 贺元熹深感稀奇,“哇!当真?你竟应下本世子了?” “你莫非觉得我是那不通情理之人?” “不不不,你最为通情达理,你最好了,嘻嘻!”贺元熹连忙摆手,满脸喜色地说道。 恰在二人相谈甚欢之际,集市之中忽有人惊呼出声。 “贺世子?!”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贺元熹身躯微微一颤。 赵清浔察觉到他的异样,满心不解,“怎么了?” “贺世子,你曾言会骑着你父亲的汗血宝马前来,我们兄弟几人在郊外苦苦等候许久,你竟爽约未至!” “就是!贺世子,你究竟有无胆魄啊?” “怕是不敢吧?” 第三十章 确是很好 几人横亘在他们二人面前,不住地指责。 贺元熹确是爽约在先,此时的他也失了道理,默默低下头去,神情之中满是黯然神伤。 赵清浔倒是已然听明白了个中缘由。 她款步上前,将贺元熹护在身后,一字一顿: “贺世子有无胆魄,何须向尔等证明?贺国公府的汗血宝马乃是军马,岂是尔等所能得见之物?” 为首之人,车冲,此人便是那日与贺元熹斗蟋蟀之人,亦是声称欲见汗血宝马之人。 他此番是第一次见赵清浔,又见贺元熹躲于其身后。 车冲发出嘲笑之声,“你究竟是何人?此事与你何干,你竟敢插言?莫不是贺世子寻来的帮手?” 贺元熹神色略显难堪,上前一步,郑重道:“他不是何人,他是本世子的朋友。” 车冲等人旋即轰然一笑,“哟哟哟,不得了了,贺世子,除却我们这些小民甘愿与你为友,还有谁愿意与你交好啊?” “就是,除了我们,还有谁愿意与你一起斗蟋蟀、斗鸡啊?” 赵清浔神色一凛,“大理寺卿赵乘风,贺世子之事,本官既管得,便容不得尔等在此放肆。贺世子爽约固然有过,但尔等如此咄咄逼人,也绝非君子所为。” 车冲等人顿时怔住,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无意间招惹上了为官之人。 贺元熹言辞犀利:“你腰间之物乃是我贺国公府所有,你莫非忘了?本世子可未曾予你,你这是偷得,还是抢得?” 赵清浔的目光顺势下移,只见车冲腰间别着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玉。 车冲急忙用手捂住,神色慌张失措,“你,这明明是你输给我的!” “可是你出老千!”贺元熹毫不退让。 赵清浔伸出手,面色冷峻,“拿来。” 车冲叫嚷道:“岂有送出去之物又要收回之理?贺世子此举好生无理!” “本官再说一次,拿来!”赵清浔声音冷厉。 贺元熹见赵清浔如此认真,本欲相劝不必计较,然转念一想,赵清浔乃是在为他出头,便闭上嘴,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车冲心有不甘,却也只得解下羊脂玉,极不情愿地将其置于赵清浔手中。 “此般行径,日后切不可再为。” 赵清浔抛下这句话后,便拉着贺元熹阔步向前走去。 贺元熹心中漾起些许喜悦,“诶,赵乘风,你我相识不过寥寥数日,见面亦仅数次而已,你为何要帮本世子呢?” 赵清浔微微侧首,淡然回应:“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朋友吗?” 贺元熹闻言,心头骤然一紧,仿若被重锤猛击一般。 “有何不妥?”赵清浔继续问。 “你也知道,本世子这般行径,世家公子因家中管束,皆不愿与本世子交好。故而,本世子实无多少朋友,唯有在这集市之中,有几个愿意与本世子一同嬉戏玩闹之人……” 贺元熹微微垂下眼眸,“赵乘风,你当真是与那些人不同的。” 赵清浔浅笑,“你真诚,善良,你当然值得。” 贺元熹眼眸一亮,凑至赵清浔身旁,急切道:“短短几日便被你发现本世子的优点了,还有吗,还有吗……”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然来到了贺国公府门前。 贺管家急忙迎了上来,脚步匆匆却不失稳重。 贺管家满脸堆笑,微微躬身行礼道:“郎君、赵大人,国公爷正盼着二位归来呢,还请快随我去见国公爷。” 说罢,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元熹摸不着头脑:“奇怪,我爹怎会知晓我与赵乘风一同回来?” 赵清浔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贺管家一脸宠溺之色,轻声道:“郎君,赵大人早前便差人前来通报过了,国公爷一直在盼着呢,二位路上可是遇到了事儿,怎么这般迟?” 贺元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贺国公满面笑容,欣然迎着赵清浔,乐呵呵道:“赵寺卿,又得相见了哈!” 赵清浔拱手行礼,言辞恭敬道:“国公爷,冒昧打搅了。” “不打搅,不打搅,你若是得闲,天天前来都无妨!”贺国公热情洋溢。 贺元熹心中忽地涌起一股醋意,那感觉酸酸的,忍不住嘟囔道:“还天天来,那你岂不是要让他改姓贺?” 贺国公转而又对着贺元熹横眉怒目,“有你何事?你且一边去!” 贺元熹微微瘪起嘴,满心不情愿地踱步至角落里,缓缓蹲下。 “别介意别介意,他向来如此,并无坏心。” 赵清浔微微颔首,轻声道:“贺世子他,确是很好。” 贺国公扬起了笑容,眼睛也微微眯起,宛如两弯新月。 贺元熹乃是他的独子,平日里他无论怎样教训都无妨,然而别人却断不可说其半句不是。 可今日,竟有人对他言及,他的世子很好,他又怎能不心生欢喜呢? 蹲在角落里的贺元熹也听见了,只听得“唰”的一声,他霍然站起,欢跃地来到赵清浔身侧。 “爹,你怎的还不相信我?赵乘风可是对我极为器重呢!”他得意洋洋地仰起头,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赵清浔:“……” 她扯了扯贺元熹,“贺世子,说正事。” “……噢!险些忘了,爹,魏家那小子欺负我!”贺元熹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向贺国公告状。 “什么?” 贺元熹满心委屈,行至贺国公身旁,轻轻扯着贺国公的袖子。 “爹,上次我夜探古井就是魏家那小子所设之局,实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他分明是想害我啊……” 说着说着,他竟佯装哭泣起来,扯着贺国公的袖子便要去擦鼻涕。 贺国公满心嫌弃,然而却也并未将袖子收回,“魏靖宇?是他设的局?哼,老子直接去找他爹便是!” 贺元熹神色一正,肃然道:“走吧,恰好赵乘风在此,我们速去速回,尚可归来享用晚膳。” 贺国公满含疑惑地将目光投向赵清浔。 赵清浔微微颔首,轻声道:“此一案究竟如何,一问便知其详。” 贺国公带着赵清浔与贺元熹行过半条街,便来到了魏府门前。 贺元熹定睛一看,大声呼喊:“魏家小子,看你还能逃往何处?!” 第三十一章 端倪未明 赵清浔远远看去,那人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剑眉之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几缕刘海落在眼前,薄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魏靖宇瞧见赵清浔,又看到贺国公父子,心中猛地一惊,暗道:危矣! 他欲转身逃离,怎奈却被贺元熹以极快之速奔上前去给阻拦了下来。 贺元熹紧紧架住魏靖宇,扬声道:“魏家小子,此番你可是完蛋了,你爹定要将你狠狠揍一顿。” 魏靖宇涨红了脸,怒声道:“放开!快放开!” “你若叫本世子一声爷爷,本世子便放开你!”贺元熹得意扬扬地说道。 赵清浔以手扶额,心中暗叹,怪不得贺元熹说世家公子不愿与他交好,此番归来,全然皆是冤家对头啊。 魏府,正堂。 翰林殿魏大学士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垂首不语的魏靖宇,而后转而对贺国公露出一抹笑容,问道:“国公爷,此乃为何?” 贺国公豪迈地大手一挥,说道:“此番之事,既然乃是小孩间的玩闹,便让他们自行解决罢了,我们两个老汉还是莫要过多干涉。” 贺元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魏靖宇,本世子向来不与人为恶,你做了恶事,那必然是你的过错!” 魏靖宇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既有倔强又有一丝慌乱,“你说我做恶事,你有何证据?” 贺元熹微微沉默了片刻,思绪一转,对啊,此刻的他确实没有证据。 他将目光瞥向一旁的赵清浔,轻轻推了其一把,开口道:“赵乘风乃大理寺卿,若无证据,他会偏袒本世子吗?” 赵清浔仅是微微一怔,很快便又恢复了庄重神色,轻点了点头。 魏靖宇大惊失色:“贺二郎,这么多年的情分,终究是错付了啊,你竟报官抓我!” “你还好意思提及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从未设计于你,亦未曾害过你,可你呢?那唐有德分明是你安排的吧? 我早该想到,怎会突然冒出个人与我斗鸡,而后又提议去夜探古井。你可知道,那古井之中有个死人啊?” 贺元熹愈说愈激动,情绪几近失控。 魏靖宇疯狂地摇头否认,急切道:“不,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分明就是想嫁祸于我!” “不是的!我只是想吓吓你而已。早就听闻丁家老宅的古井诡异莫测,我白日里也曾去看过,确实并无异常。我当时就想着,等你来了,便扮鬼吓你。” 贺元熹怒极,愤然道:“哇,你明知我最为惧怕此,却还扮鬼吓我?” “可我并未实施啊,当夜我有事在身,未能赶得上!” “胡说!那红衣女鬼……” “什么红衣女鬼?” …… 白日里竟无异常? 赵清浔仿若忘记了何事。 对了,许仵作! 许仵作曾言,死者连芳在井中浸泡两日。 可苏咸生前交代,死者连芳一直被他藏于床底之下,是见了贺元熹后才有意栽赃,故而将连芳丢入井中,随后便联合连英上演一出水鬼找替身的戏码。 而魏靖宇白日又曾去古井查看,井中并无异常之象。 唐有德在古井一番探寻,或许真的并无异常,然而那夜贺元熹中了致幻之药物,可唐有德为何却安然无恙呢? 这隐隐之间,似乎有某些事情不太对劲。 除非唐有德是有备而来。 赵清浔抬眸望向魏靖宇,唐有德乃是受他指使,那么古井一案会与他有所关联吗? 财宝,古井,财宝,古井…… 符号! 是找出了凶手,但此案还未破! 赵清浔匆匆辞别,迈着快步回返大理寺。 见赵清浔这般急切,贺元熹稍作迟疑,旋即紧跟其后,且不忘撂下狠话: “魏家小子,你且等着,本世子定要让你好看!” 魏靖宇凝视着这二人离去的背影,轻抚自己的面庞,低声呢喃道:“本就已然颇为好看了……” 他抬首,便瞧见自己的父亲——魏大学士正一脸阴沉地凝视着他。 魏靖宇心中陡然一紧,犯起了怵,“爹,要不您听我解释一番?” 魏大学士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严厉:“去祠堂罚跪三日。” 魏靖宇微微张了张嘴,欲作解释,却终究未说出口,只得垂头丧气地前往祠堂。 祠堂,早就跪习惯了。 贺元熹紧跟在赵清浔身后,“赵乘风,你为何走得如此之快?” “古井一案尚有一些端倪未明。” “嗯?不是已经破案了吗?” “没有。” “你可是在魏府突然想起此事的?是因为魏家那小子吗?你在怀疑他?他做了何事吗?你说话呀,赵乘风……” 赵清浔只觉一阵头疼,仿佛一个头有两个那般大。 “该不会是魏家小子杀人了吧?哇,不可能的吧,他最爱的便是去青楼听曲,断不至于杀人吧?” 行至大理寺,迎面走来樊文义。 “赵大人。” “提审许仵作,抓捕唐有德,抓捕连家人,去请魏大学士府公子魏靖宇前来。”赵清浔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樊文义微微一怔,随后拱手应道:“是!” ~ 许仵作面露忐忑之态,目光不敢与眼前的赵清浔相对。 而赵清浔近些时日着实繁忙至极,以至于竟将许仵作全然忘却。 “许仵作,你在大理寺多久了?” “回赵大人,已有十二载了。” “十二载啊……那你且说说,你究竟做了何事。” “下官已知错,绝不敢再犯……”许仵作边说边跪在地上,神色间满是惶恐。 赵清浔冷眼旁观他磕头,冷冷问道:“收了多少银两?” “五十两。”许仵作声音颤抖着回应。 “何人所给?” “连家的小妹,是她前来找下官,言说死者连芳在水中浸泡两日之久,求下官切勿动刀进行尸检,只愿让死者完整地入土为安。” 赵清浔面色冷峻,缓缓蹲下身子,沉声道:“许仵作,十二载岁月,区区五十两,你便丢了自己的操守?” “下官知错了,知错了,求赵大人再给一次机会吧!” “索性林研的出现,让本官也没走了弯路。至于你,本官容不得你,大理寺亦容不得你。你且收拾东西,另寻出路吧。” 久居大理寺的许仵作,对赵清浔言出必行的性子早已了然于心,他的心中涌起无尽的懊悔。 “赵大人,下官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如今追悔莫及。这大理寺曾是下官一心向往之地,十二载啊,下官也曾兢兢业业,却不想今日竟因这五十两银子,断了自己的前程。”许仵作声音沙哑。 他缓起身,身躯微颤,眼中黯淡。 第三十二章 前朝临越 “你是?……”在哈皮把人拦住后,佩普这些打量了下面前这位帅哥。虽然有些印象,但是一时还真的想不起来。 素辛将自己的灵力和气息藏敛,此时看起来也就一个大概炼器三四层的普通修炼者。 虽然两人刚刚还在生死大战,但杨凡却无法看着他死在这里,他没有多想直接拽着韩修切开空间飞入了其中。 所以她决定等他们自食恶果,然后自己再来收拾残局,将那恶鬼收了。 徐枫很是错愕,莫迪的长相跟这中年颇为相似,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就不知道陈震英究竟是为了联盟或加兰而来,还是为了格雷的事而来,如果是后者,事态就严重了。 就只差那区区的几步路,工藤新一因为心脏的突然收缩,无奈的倒在了地上,那种像是突然发病的样子,直接把所有人都给惊呆了。 “这都几百年了,终于从五人变成了六人。”北斗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轻微的摇了摇头,红发显然不打算去四季岛。 其实葛洪早就有心里准备了,可准备毕竟是准备,不能一概而论。 再加上杨眉修行的空间大道,即便鸿钧与不周氏联手也不能奈何到杨眉,一个半步天道境就能将杨眉重伤,说什么鸿钧也不相信。 等有人从窗户里丢进来几个油纸包后,王旭阳也没有看,而是喊了人别走。 林尘冷哼一声,高高举起酒瓶,张开嘴,凌空朝着自己的嘴里倒去。 虽然周依灵突破是早晚的事情,但恐怕这个时间需要一年左右,否则体内根本无法积攒出雄浑的能量,冲击那一道无形的壁垒。 绛月和苏语两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便瞬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陶香如因为身子重,便说了几句告了罪就和孔妙玉一起回去歇息了。 哪怕她变得再强,那老头无敌的形象,依然没办法从他脑海里抹去。 “副本?不清楚,我刚成为人皇,具体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目前正在联络人界和魔界双方,将敌对程度进行一定的调整,一会儿我去看看情况。”听到李重楼所说的话,庄周突然停顿了一下。 猫叫声着实的有些刺耳,连凤九歌听着有些难受,毕竟这声音太尖锐了,用灵力带着尖锐的穿透声,让人不得不听着像想要将整个九殿里的猫都给抓了杀死。 许怡冰顿时无话可说,她以前何尝不是纵容弟弟,才会让他变本加厉的朝着自己要钱。 帝国的资源是不能给卓家糟践,至于一营、二营的,当青阳市三流存在? 许问目光一扫,面前只剩下傲绝公子的一道分身,那人形光芒。不等体内爆发的法力消退,许问再吞下一颗兽元金丹。 会议一结束,金发光和兄弟们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忙忙要走,“老大,晚上不和我们一起玩了?”如花问。 包大人等急急收拾好行李,朝镇外而去。师爷偷偷溜回县衙不提。 恒古宗极擅炼器,号称于都地境第一炼器宗门,宗门弟子不仅有炼器的高妙道法,随身的法器,更是品级极高。 类似于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上官夏堇和他彼此看不惯,就像是天生的仇敌。 “让开!”夜葬手里的雷切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带面具的人,却一步也不肯退让。 现在,存安每日都用着药,那药具有微弱的毒性,可以使她腹中的孩子不会长大,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到时候等存安身体的耐药性强一些,才能用落胎药将那孩子流掉。 不过呢,眼前的白静和常赫只是套用了人家的身份,他们根本就不是。 许诸提前就到了,不过顾轻念被杞成业拉着也不能专门和他打招呼。 英姐清楚郝秀英的意思,她是不希望苏弥跟年家再有什么瓜葛,想到这,英姐看着郝秀英的侧脸,还没怎么想明白她的意思,耳旁已经传来了郝秀英的声音。 一见细碎花纹的衬衫,一条雪白的裤子,越发衬托的叶擎潇洒俊逸,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随手关了门,大喇喇的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抬眼看着三人。 那下面的东西萧凌风很在意,但是他却并不想让萧凌风下去,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那里有危险。 不,也不能说是倒飞,他还是用刀,死死地拄着了地,在狼狈不堪的朝后滑行。 商城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有人打架,不过林诗诗和林蔓却很清楚,她们看到吴凡这么凶猛,脸上一下子就笑了。 不过中南半岛的雨季确实讨厌,之前郑芝龙的部队可是在缅甸的雨季里吃了大亏。因此刘钧与军机处的大将们议论过后,都认为整个中南半岛的攻势都要停一停。 冲在前面的骑兵们纷纷抬起左手腕,吹亮了冲锋前点燃缠在手腕上的火绳,火绳端亮起,骑兵们立即摸出手雷把引线靠近点燃,然后用力的掷向城门洞里。 知道这边没什么事,其他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慕泽站起来,把王老大从树上解了下来,然后又带着其他的人,朝着山‘洞’走去。 想来叶溟轩知道她熟识水性不会太担心,梓锦想了想就往那渔网所在地游了过去。 “王法,什么王法?天高皇帝远,皇上也是鞭长莫及呀。之前听说倒是来过几任钦差,不是被黄家收买就是被黄家派人暗害了,再无结果的。”老人扼腕长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