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致悼夏月的玫瑰》 第1页 [bg同人] 《(火影同人)[火影]致悼夏月的玫瑰》作者:南楼北望【完结+番外】 文案: cast a cold eye on life, on death horseman, pass by. 骑士唿啸而过, 对生活和死亡, 投去冷冷一瞥。 * 鼬的bg 内容标籤: 火影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宇智波夏月,宇智波鼬 ┃ 配角:宇智波,木叶 ┃ 其它:火影 上部:月满 第1章 夏月 回忆一下。 我之所以认识宇智波鼬,是因为他在5岁那一年成为了我的病友。那一年我也正好5岁。 很久以前——也许可以叫“上辈子”——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曾坚定不移地认为:5岁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属于幼儿的年龄段。一个5岁的孩子应该去上幼儿园或者学前班。 但这辈子崭新的经歷告诉我:不,5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开始作为战斗机器而培养了。 就在5岁这一年。 5岁这一年,我被送去了忍校。我们学一些文化课,更多是体术课,老师还说要等到二年级我们才能开始学习忍术。 当时我还陷在一种格外兴奋的情绪里,满怀期待地以为这个异世将是我大展拳脚、大放光彩的舞台。即便父亲酗酒、赌博,母亲搬回娘家,丝毫不曾看顾我,我也并不在意;在我心中,他们只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本质上和我曾经在新闻中看过的不幸家庭一样,可恶,却也陌生,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所有的苦难都只是成功前的磨难,是主角必须经歷的困境。如此而已。 于是,很快我就知道了,我所谓的“如此而已”还有另一种写法——大错特错。 那的确是有必要记入史册的一年,但并不是因为我这种小屁孩满5岁。真正的原因是,那是战争的最后一年。而“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轻松浪漫的词语。 我真是个傻瓜。 那大概是忍校入学两周左右的事。 战争的尾声堪堪降临,街道上贴满的战时宣传画还没有撤下,慰灵碑和墓园里人来人往,商店街萧条冷清,人们排队领取按计划发放的食粮。学校里的孩子各自摆好姿势,“哇呀呀”地沖向对方,模拟两军交战冲杀时的场景。我在学校里闲逛,只觉得“战争”这个词听上去遥远得像远方残阳中的蝴蝶,甚至带着一点模煳的美丽。 就是在这个时候,体术课迎来了新的内容。任课的老师是一位很年轻的女性,叫百合子或者绫子什么的,我不大记得了;记忆中,她年轻、美丽、柔声细语,笑的时候会露出不那么好看的牙齿,却格外有活力。 我一度很喜欢她。直到那节课。 那节课上,她说,我们应该学一点新的、动真格的东西了,否则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忍者。她还鼓励了我们几句,大致是说战争刚刚结束,木叶失去了很多人才,所以我们一定要非常努力地学习、训练,才能弥补战争造成的损失。 我跟其他人一起大声回答:“是——” 一群幼儿园年纪的学生,台上一名不超过20岁的年轻女老师;学生奶声奶气地说“是”,老师在微笑,笑得像窗外盛开的藤花。 百合子——或者绫子——拿出了一只兔子。像一个魔术师。 “看好哦。”她笑着说,“大家要这么做才对。” 她拿出一把短刀,在一个瞬间里,飞快地刺进了兔子的心脏。她动作那么快,甚至在鲜血流出来之前,她就飞速拔出兇器,并在下一个瞬间切下了兔子的头。 兔子被扔在地上,只有为数不多的鲜血溅到她的手上。 “要准确地记住要害的位置,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年轻的女老师笑着,露出不那么好看的牙齿,还是那么有活力,看上去亲切又快活。 “大家也要跟着老师好好练习哦。”她笑着,又变出一只兔子,像一个即将带来表演、让人快乐的魔术师,“那么,谁先上来呢?” 很久以后,我知道她拿出的那把短刀叫作“苦无”,我还知道除了苦无以外,忍者们还使用手里剑、长刀,或者别的什么武器。那时我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忍者,碾碎过许多人类的性命,见识过真正厉害的忍者,当然也早已认识到老师展现出来的技巧并不是多么高明。可我依旧忘不了幼年时的那一幕。 那是我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直面死亡,尽管只是一只兔子。 那只可怜的兔子被刺穿心脏,又被斩下头颅;它坠落在地时后腿还在抽搐,那颗小小的头颅滚动着,来到我的脚边,拖出长长的血痕,最后面向我,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也看着它。 周围的同学没有一个被这场面吓到。他们依旧大声回答着老师的问题,跃跃欲试,欢喜地想成为第一个亲手杀死兔子的人。 孩童的声音那么尖,那么高,那么吵;它们包围着我,和窗外飘来的花香一起,和晒进来的金色阳光一起。 和空气中的血腥味一起。 “……夏月,夏月同学?轮到你了哦。” 台上的老师在笑,周围的同学在笑。他们都那么年轻,甚至那么年幼。窗外的风景那么好。我眼中的世界那么好。但兔子冷冷地盯着我,好像一个死去的人。 第2页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们的血脉的确赋予了我们红色的双眼,而后来那个血色的夜晚里,也的确会有很多双眼血红的人死去。血红的眼睛瞪着血红的世界,就像那天的兔子。 兔子的生命,可以和人类相比吗? 兔子的死亡,和人类的死亡是同等的重量吗? 我不知道。 只是在那一刻,我的确领悟到了死亡的真相。 “夏月同学,夏月同学……宇智波夏月同学!” 死亡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怖。杀死别的生命需要忍受这样的恐怖。而杀死一个同类的生命,也许要先亲手扼杀自己的人性,才能做到毫不犹豫。 如果一只兔子的死亡都如此血腥,那么一个人的死亡是怎样的,一群人的死亡是怎样的,而战争又是怎样的?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夏月同学!” 天气很好,风景很好,学校里的热闹看上去也很好。老师亲切,同学活泼。好像一切都没什么不对。 那么,不对的就只有我了。 第三次战争结束的那一年,在入学两周后,有一个叫宇智波夏月的小鬼,因为晕倒而被送进木叶医院。她被一同上课的同学大肆嘲笑,说她懦弱无能;任课的老师嘆气连连,惋惜地说也许这孩子并不适合成为忍者。 当她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还并不知道学校里那些嘲笑和惋惜,但她已经有所预料。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绿叶和阳光,预料到了同学的嘲笑,也预料到了一个忍者的未来。她想了很久,并且平静下来,像一个真正的大人。 她唯一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是,也是在那一天,她会认识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同族。他们共享一个姓氏,但从血脉上来算,他们并不比路边的陌生人更多一丝亲近。 那个人叫宇智波鼬,他们同岁,并且在同一天入院。只不过,她是被区区一只死掉的兔子吓进了医院,而他却是从真正的战场归来。 这么一比较,她真是太逊了。宇智波夏月真是太逊了。 我真是太逊了。 第2章 宇智波 那个孩子——宇智波鼬,安静得近乎沉默寡言。 在我望着窗外发呆时,他只是用病床的枕头做靠枕,静静地翻看一本书。只有在护士察看情况时,他才会抬起头,询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医院,语气彬彬有礼却又疏离,冷淡得不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护士都是些富有爱心的人,她们总是笑眯眯地说:“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鼬君还是再多接受一些观察比较好哦。美琴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对?” 有一次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听见她们偷偷谈论鼬,感嘆说鼬的父亲实在过于严苛,竟然带那么小一个孩子去战场。 “就算是宇智波的族长,这么对5岁的孩子,也太……” “美琴夫人都哭了呢。” “但是,鼬君真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不,用‘孩子’来形容都觉得不合适。比很多大人都冷静沉着,吶?” “说起来,并不是鼬君自己觉得不舒服才住院的吧?藤井医生也说鼬君并没有受什么伤。是美琴夫人太过担心,才坚持鼬君住院的。” “太厉害了,坚强得不知道怎么形容……” “是啊,看着他的眼睛,都让人下意识地想用敬语……其实,都有点可怕了吧?” “啊,说什么呢!有点过分了吧……但是,确实……” 回到病房的时候,还有第三个人在。那是个黑色长髮的年轻女人,有着一眼可见的温柔美丽,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也许和我同病房的这个孩子就是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了疏离的气质。 “午安,美琴夫人。”我一手端着医院的餐盘,腾出一只手去关病房的门。 “午安,夏月。”她客气地笑了笑,目光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一扫,“今天……夏月的爸爸妈妈也没有来吗?” 她投过来的目光带上了同情之色。 “没有来。不过,父亲有帮我交住院和餐食的费用,请不必担心。” “夏月……真是懂事的孩子。” 美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再次笑笑,略过了这个话题。她坐在鼬的床边,注视着自己的孩子;鼬吃着她从家里带来的便当,动作稳定,连咀嚼声都小得近乎没有。 似乎意识到了母亲的注视,鼬抬起头,有些疑惑。 “母亲?” 美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注意到那孩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像是抗拒这个怜爱幼崽式的动作,但最终却只是忍耐地抿起嘴唇。我想,鼬这孩子果然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不如,夏月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就今天。”美琴忽然说,“我从医生那里听说,正好你们两个孩子都是今天出院。” “啊,这个……” “母亲……” 我看向鼬,他也看向我。他脸上那种沉默忍耐的神色加深了,显然并不乐见美琴的提议。 但美琴展现出了执着的一面。 第3页 “就这样吧?”她露出愉快的笑容,眉目间的疏离也在那一刻消失无踪,“鼬的父亲今晚还有工作,如果夏月和鼬愿意陪我吃饭,那真是很令人宽慰。” 那是个很好看的笑容。美琴的笑容总是温柔好看的。 我不能拒绝那样的笑容。 “……好的,谢谢美琴夫人。” “叫我美琴阿姨就可以。” 鼬望着他的母亲,又再度瞥了我一眼。他有一双孩童才有的黑白分明、湿润清澈的眼睛,眼神却沉静得像森林深处的黑暗。 “我知道了。”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干净嘴角,并且垂下了眼神。 “我吃好了,母亲。” 在那段最开始认识鼬的时光里,我一度以为他讨厌我,但这当然只是个误会。用后来鼬自己的话来说,他的器量并没有狭隘到让他分散精力去讨厌一个小孩子。有点奇怪的用词,介于中二和成熟之间,但那大概是事实。 宇智波鼬不喜欢跟庸才接触,偏偏他自己才华太高,于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被划到了“庸才”的阵营。这种性格让他日益高傲,显得难以接近,但我知道,他本性其实很温和。 是的,宇智波鼬高傲、冷漠,但他是个温和的人。毋庸置疑。 很少有人发现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但是,人们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一点。 就像他们总有一天能发现真相一样。 美琴邀请我去一家寿司店享用晚餐。傍晚时天色转阴,很快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病房在一楼,我在窗边站着等了一会儿,想着如果父母来接我,我就告诉他们我要去和新认识的病友吃晚饭。 当然,他们没有一个人真的出现,我想像中他们到来的画面也永远只是一副幻想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来上夜班的护士倒是看见了我,并且跟我打了个招唿。 “夏月,我刚刚在居酒屋看到你父亲了。他喝得烂醉,大概不能来接你了。” “好的,我知道了。” 我关上窗。旁边的病床传来一点轻微的窸窣声,是鼬在整理病床的床铺。他已经穿戴整齐,连头髮都一丝不苟,现在还致力于让他待过三天的地方也一丝不苟。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幽寂,没有任何情绪。 雨下得更大了些。 美琴撑开一把伞,又递给鼬一把伞。“小鼬,可以麻烦你跟夏月用一把伞吗?”她用商量的口吻说,“对不起,妈妈只拿了两把伞呢。” 鼬非常沉稳地点头——他做什么都有种沉稳的气度,哪怕他还是个孩童。“我知道了。”他语气平淡,接过伞轻轻一抖,转眼就在雨里撑开一朵透明的“花”。 “我来打伞就好。” 他先一步踏进雨里,将伞撑好了,才回头看我。细巧的雨滴击打在透明的伞面上,天边还有几缕未尽的薄光。我忽然意识到,太阳雨很漂亮,这个撑伞的孩子也很漂亮。 我总是不自觉地用“孩子”去形容别人,对所有的同龄人,甚至对那些比我大的人,当然也包括宇智波鼬。巧的是,他也喜欢这么称唿同龄人,也包括我。 两个互相在心里称唿对方“孩子”的人。有点自以为是的好笑。 至少边上的美琴笑了。 “真有风度啊,小鼬。”她也撑开伞,在雨里对我们笑,“妈妈可以不用担心了。” “是的,母亲不用担心。”这个漂亮的孩子一板一眼地回答,而后才展露出些许疑问,“母亲原本在担心什么?” “啊啦,这个嘛……” 那是个很好的夜晚,平静安详。寿司很好吃,请我吃寿司的人也非常好。 那个时候我就想得非常清楚了。 这个世界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美好,但是,这个世界上依旧存在着美好的事物。为了珍惜这些美好,我将拼尽全力。 活下去,却也不只是活下去。 不是最聪明,不是最有才华,无法走得太快。但是,一步一步,我终会走下去。 第3章 学校 自从我们开始在课堂上练习“如何迅速准确地杀死一只兔子”,食堂中午就开始提供兔肉,烹饪方法是制成天妇罗——裹上一层面粉油炸。 第一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周围同学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等着我出洋相。他们认为既然我会被一只兔子吓到住院,那么在吃掉杀死的兔子的时候肯定更会贡献无数笑料。 让他们失望了。 “还不错。”我仔细品尝了一番,给出了自认为十分中肯的评价,“就是有点腻。” 油炸食品真的有点腻。天妇罗本来就是一种油腻的烹饪方式,很讨厌。 我不再去食堂吃饭,宁愿每天放学买点打折的菜,自己给自己做便当。即便这意味着我浪费了食堂补贴。 对了,忍校的食堂是免费的,教学也是。战争过后,国家急需补充新血,而木叶作为战胜国的武器,自然可以通过发放补贴的形式鼓励人们成为忍者。这份补贴也是鼓励我上学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有时会想,这个世界的“忍者”意思就是和“军人”差不多吧。也可能,和“军人”相比,我们少了一些荣誉,多了很多残忍。 第4页 很快,学校里针对我的嘲笑就渐渐平息下去。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大人要工作、讨论八卦、抱怨夫妻不和与婆媳问题,小孩要上学、写作业、讨论八卦、霸凌与被霸凌。 这是个忍者的世界,这是个小孩5岁的时候就开始掌握暴力的世界,那么霸凌问题当然也会更严重。所幸老师们管理还算严格,军事化制度下大多数孩子也没有胆量做得太出格。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考过了所有毕业需要的文化课程考试。听上去很厉害,实际挺无聊的。忍校的文化课程顶多是高一的水平,我不想将有限的时间花在重复学习上面。 体术、忍术、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这才是我要仔细了解的部分。 文化课程的提前毕业让我在学校里小小地轰动了一把,甚至一度被冠以“天才”之名。我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是天才,在所有忍者必备的技能上展现出惊人的才华,可惜,我大概只有中上的资质,再怎么努力,同年级也有好几个学生都做得比我更好。 尤其是宇智波鼬。 期中考试排名出来的第一时间,学校里就传遍了这个名字,因为他不仅是年级第一,更是在所有课程上都拿了满分。 “宇智波,宇智波……夏月,这不是你的同族嘛!我说啊,这个宇智波鼬才是真正的天才吧?跟你这种偏科的人完全不一样。” 有些同学会在课间突然跳到我面前,说出类似这样挑衅的话,一脸不怀好意。如果他们不是5岁的话,这种“不怀好意”大概会更让人讨厌一些。 可是,跟一群5岁的孩子能生什么气呢? 何况像鼬这样的人,的的确确是天才。所谓“天才”,就是羡慕不来的存在。 “确实不一样。”我回答,“他很厉害。” 5岁的小鬼们就一脸没趣地走了,走之前还扮个鬼脸。这倒让他们看上去可爱多了。 小孩子就该扮鬼脸嘛。 学校放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很早。我曾疑惑过为什么学校要挑选在下午只过了一半的时间,这时天光分明还长,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磨,于是穷极无聊如我,干脆躲在门口的灌木丛后观察其他人都做什么。 不需要太多观察就能发现真相。 有些家庭需要孩子回去帮忙做工,有些家庭则会给孩子“开小灶”。后者中,有的是忍者家庭,他们会请那些经歷过战争洗礼的知名人士一对一指导自己的孩子,要么家长自己就是厉害的忍者,比忍校的老师厉害许多,大可以亲自教学;有的不是忍者家庭,但有钱,他们可能并不希望孩子成为忍者,于是让他们跟着村外来的学者、商人学习,以谋求一个安稳的未来。 原来,即便是忍者的世界,阶层也是存在的;人和人不同,家庭与家庭不同,未来与未来也截然不同。 第一天我一个人在灌木丛里观察世界,第二天多了一个人,第三天多了两个人,第四天来了十多个人。都是孩子,从5岁的到12岁的。 第五天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们为什么跟着我?”我问,“这有点热闹过头了吧。” 这么多人,区区一个灌木丛哪里塞得下。别说观察其他人了,别人不对我们指指点点就算好了。 “嘁!什么、什么跟着你!” “到处晃晃而已!” “这里又不是你家!” “哼……” 大大小小的孩子,都露出相似的别扭神情。 “就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啊。”终于有个孩子说道,稚嫩的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爸爸也好,妈妈也好,都不在了。” 他们都是战争孤儿。 我说过的吧?那一年是第三次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所属的国家赢得了战争,木叶也赢得了资源和金钱,同时还留下了无数的死亡和伤残。慰灵碑新添无数姓名,但无论那份荣誉究竟真的如宣传一般耀眼,亦或仅能成为虚无缥缈的慰藉,我们所知的事实唯有一个:活着的人才能承受一切,快乐或是悲伤。 又或者是远远多于快乐的悲伤。 村子并没有忽视这种情况,至少没有忽视太久。学校很快组织了课后活动,通知说学生们可以自愿参加。有游戏,也有游戏般的体术练习。 “夏月,你要来吗?”有孩子问我,“我们一起玩吧。” 我拒绝了。 “我还有事,明天见。” 离开时,背后飘来几句细语。 “宇智波的人都很排外的。” “不要理他们啦,一个个看上去都很了不起的样子。” 天空很蓝,树叶很绿,北边悬崖壁上正在雕刻的四代火影的头像也很英俊。走出学校,回头就能看见大门口悬挂的“忍”字,火红的底色,是和这个国家的名字一样的颜色——火之国。 看上去还是那么好,却显得很无聊。看不见被藏纳的污垢,看不见更辽阔的天空,也看不见未来的模样。 所以,跟学校里的闲言碎语计较什么呢?跟一群孩子计较什么?与其计较这些无聊的事,不如专注于自己的道路。 我带上苦无和手里剑,拿上一本讲解基础忍术的书,以及一本世界史,朝村外的森林走去。那是个幽静的地方,正适合专心练习。 第5页 村子四周都是森林,说不好哪里更合适,所以我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是西北的那一个。要我说,假如这一年我走向其他方向,后来的故事说不定完全不同吧? 因为,正是在西北的森林里,我又一次遇见了宇智波鼬。 第4章 训练场 “是宇智波的小姑娘啊,听说你被学校食堂做的兔肉吓哭了?” 负责守卫西北门的忍者打了个呵欠。他一定很无聊。 “没有的事。”我说。 “我家小子可是信誓旦旦……”忍者再次打了个呵欠,伸着脖子往外面的森林看了一眼,“我说啊,你们宇智波的人都喜欢往这边跑吗?难道是有什么家族秘法必须在那边修炼?” “什么?” 我很迷惑。 还有其他姓宇智波的人去往那里吗?我不知道。也许我应该换一个地方练习。但是,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要逃避的话,就没办法培养坚定无畏的心态了吧? 我还是决定前往目的地。 走了不很久,就能听见“笃”、“笃”的声音。那是利刃切入树干的声响,总是伴随着更尖利的破空声。毫无疑问,确实有人在这里练习。 在我拨开眼前最后几根下垂的藤蔓时,一把苦无从我脸边激射而去。幽深的森林吞噬了利刃的反光,湿润的空气被切割出锐利的气流;几根髮丝和落叶一起飘下。 非常厉害的一击。投掷手法和力道都无懈可击。 “怎么说呢……不愧是各项满分的年级第一吗?”我抓住那把苦无,用了点力气才把它从树干里□□。深棕色的树干留下一个新鲜的切口,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树木的一道伤疤。 木叶附近的森林有很多类似的伤疤。 “给。”我把苦无递过去。 扔出那把苦无的人正站在一个树桩上,低头时自然而然形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尚还是个年幼的孩童,却有一双过于沉静的眼睛,漆黑幽深,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 宇智波鼬。我记得他,当然记得他。 “谢谢,夏月同学。”鼬接过苦无,声音还是那么平淡,语气也依旧有礼,“但是,夏月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短袖上衣,灰白色的短裤,露出膝盖上新鲜的擦伤。但他站得笔直,神色也如此淡漠,像是对伤口的疼痛毫无所觉。他踩着的树墩显然很有年纪了,一圈圈年轮依次排布,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木长了许多年,最后不知道被谁砍去。 “夏月同学?” 我要抬起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靶场。”我说,“正好,我在寻找一个可以安静修炼的地方。” 木叶坐落于山林深处,森林有足够的时间长出遮天蔽日的气势。如此一来,鼬所在的这片空地上散落的阳光就格外吸引人。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四周散步的靶子,有的挂在树干上,有的隐藏在石头后面;新旧不一的切口遍布在上面,显然有不只一个人在这里练习暗器投掷的手法。 “是吗。” 鼬用一个没有实质含义的音节作为回应。他安静地看着我,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姿态,无声地展示出逐客之意。 我想起学校里的窃窃私语,说宇智波一个个都高傲排外,看不起人的样子叫人讨厌。 刻板印象是不对的,我决定纠正它。就从我自己开始。 “这里看上去不错。”我略清了清嗓子,“你介意多一个人训练吗,鼬……君?” 在他明确拒绝之前,我补充说:“我认为,能够排除他人的干扰,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这也是一种修炼方法。鼬君,你觉得怎么样?”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拥有沉静眼神的孩子,打量着我,思考了几秒钟,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我手里的两本书上。 “那本《世界史》是图书馆里的那本吧。作者是神谷的那一本。”他说,“管理员说,仅有的一本被人借走了。” “还没看完,不过,今晚我就可以解决它。”我扬了扬这本孤品,“明天在学校里给你?” 那孩子缓缓地眨了一下眼。这个动作很像大型猫科动物,狮子或者猎豹,当它们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趴在草原上晒太阳时,眼睛就会这样缓慢地眨动。这是一个象徵放松和无害的举动。 “当然,我并不介意。”他终于从那一圈圈年轮上跳下来,视线和我平齐,“请用吧,夏月同学。” 孩童的脸上出现些许笑意。尽管那仍然是个远比同龄人成熟的表情,但这个沾染了阳光的微笑,仍旧点亮了那双幽深的眼睛。 如果,此时此刻——那时那刻——那种无声的气氛就叫做“默契”的话,那么是的,那孩子和我无疑达成了一个默契的交易。我借书给他,他允许我和他共用一个靶场。 不曾宣诸于口,交易的双方却都心知肚明,并予以默认。很符合鼬内敛的性格,也很符合他的习惯。他从小就是这样,未来也将依旧如此,即便未来发生的事情将远比“一本书换一个靶场”更加黑暗和残酷。 第6页 他总是不说出来,什么都不说出来。有的人明白他,有的人不明白。 至于我。至少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无论他是否说出口,我都是明白的。轻而易举。 暗器投掷的手法跟暗器的种类有关。基础的暗器是手里剑,这种工具由加工后的铁片碾压制成,风车状的四翼保证它能够飞速旋转,并带有足够的杀伤力。如果在剑尖淬毒,可以大大提升目标的死亡率,但前提是别误伤自己。 另一种是苦无,模样像匕首,但做成稜锥型。这种形态可以使被刺伤的目标流血不止,同样是忍者的基础工具。 我左右手各夹了三枚手里剑,瞄准了周围六个靶子,犹疑着应该怎样同时命中目标。 鼬坐在旁边,正翻看我那本《世界史》。显然,他并不觉得非要等到明天才可以看。 在我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还没将手里剑扔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又翻过了一页书。 “计算风速。”他说,“藉助气流的力量。” “……风?” 他从书本中抬起头,并拈起一片落叶。叶片乘风而起,晃晃悠悠,看上去并不带有任何力量。 “要在同一个时刻命中不同方向的目标,就要在发力的时候调整好角度。风会影响手里剑的轨迹,但也同样可以被利用。只要计算好。”他站起来,手臂再度抬起时,三枚手里剑也随之飞出,“像这样。” 三面靶子被命中靶心。果然是无懈可击的投掷手法。 “这是宇智波的手里剑投掷术,夏月同学没有学过吗?” 我把射出去的手里剑一一捡回来,并试着按照鼬的方法重新把它们扔出去。“没有。”我一边模拟他的动作,试图感受风的力量,一边说,“不太有人告诉我这些。其实,不久前我才知道鼬君的父亲是宇智波的族长。” 此前我只知道那个名叫宇智波富岳的人是警卫队队长。那个男人长着一张过分严厉的脸,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斥责他人。难以想像他是美琴的丈夫、鼬的父亲。 那孩子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会开口问些什么,但他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便继续练习手里剑投掷。 我们没再说话。他练习,我观察他,通过模仿来练习。 一直到夕阳西下,我蹲在地上,看见自己的汗水滴落,不知道第多少次打湿草尖。不知道这些野草野花会不会被汗水里的盐分咸死。希望不会。 “我要回去了。” 鼬收好暗器,将它们妥帖地放在忍具包里,按大小新旧排布,整理得一丝不苟。他从边上捡起那本《世界史》,递给我。 “我看完了。”他说。 “……这么快?”我暗自思忖,这孩子到底聪明到了什么地步?他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练习体术,只用了很少的时间翻看那本书。他是真的看完了吗? 我敢打赌,鼬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那双幽深的眼瞳似乎总能一眼洞察真相,无论是后来我们才学会的幻术,还是比幻术更复杂的人心。 “一字一句地阅读并不是了解知识的唯一途径。”说完这句话,他沉默片刻,忽然微微摇头,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我有些奇怪。 “为什么?”我问,跟上他的脚步。 “什么?”他没有停下。 “鼬君……刚刚觉得不该说那句话,对吧?”我问,“为什么?” 第一个瞬间,他似乎想回头。但他控制住了转头的动作,所以我只看见他黑色的头髮在愈发幽昧的森林里晃了晃。 “夏月同学为什么跟着我?”他说。 “我也要回去。而且,我们住得不远。从族地门口进去,走过宇智波蔬果店,你在第三个路口左拐,我右拐。”我提示他,并凭藉自己也不知道来由的好奇和冲动,执着追问,“为什么刚刚觉得不该说那句话,就是解释鼬君看书很快那一句?‘一字一句地阅读并不是了解知识的唯一途径’,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不像一个5岁的孩子。应该说,是又一个鼬的思想成熟得远超常人的证明。 至于我,大概是一个纠缠5岁孩子的怪阿姨。令人悲伤。 “很有道理……是吗,夏月同学是这么认为的啊。” 他总算停下脚步,再次回头,再次正眼看我。透过微弱的天光,我看见他的眼睛,还有他眼里的反光。幽深,却清澈。 “关于国家和忍村起源的那一章,夏月同学读过了吗?”在我点头之后,他继续问,“夏月同学是怎么看待书里的观点的?” “那个啊……” 我走上前,和他并肩。 同一个5岁的孩子讨论政治哲学,奇妙的体验。但是,感觉并不坏。 鼬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我可以交流的对象。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欣慰了。当几天之后,我从同学那里听说,隔壁班级的宇智波同学在开学那天被人嘲笑,因为他居然说自己的理想是终结争斗、给世界带来和平,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一点。 也许…… 也许,并不只有我一个人从我们的交流之中得到安慰。也许,和我交流的孩子也有一样的感受。 第7页 我理解鼬吗?不知道。鼬理解我吗?依然不知道。 只不过,异类是孤独的,天才同样如此。 第5章 青梅 这个季节芹菜已经开始老了,紫甘蓝和胡萝蔔是不错的选择。晚市打折的蔬果不那么贵,仔细挑一挑也能挑到合适的。 拎着一袋子蔬菜和几个秋梨,再加一小袋稻米、面粉,我推开了家门。 “夏月,你回来了……嗝!” 父亲坐在厨房里,面前是几瓶七歪八倒的啤酒,其中三瓶已经空了,一瓶还剩一半,一瓶还没开。空气里是一股难闻的酒味,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不停的酒嗝。 “什么……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小夏月?怎么,看不起你的老子吗,啊?” 他以一副职业醉酒人的专业挑衅方式沖我嚷嚷。这时候只需要无视就好。 我绕过他,开始准备晚饭,还有明天的便当。 “我说,小夏月啊……你那里还有钱吗?” “没有。”我开始把胡萝蔔切成片,“你的补贴金又输光了吗?” “我马上,嗝……就会赢回来了!”他嘟哝着说,“那可是我的补贴,嗝——你老子我想怎么花,就——嗝——怎么花!那可是我付出了一只手换回来的补贴,知道吗,想怎么花,就、就怎么花……” 他重复着这些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还有别的一些毫无逻辑、不知所云的句子。 这就是我的父亲。 他曾经是一个很不错的忍者,有着被人看好的前途,他本人据说也春风得意、志得意满,还娶了一个宇智波的美人。但在第三次大战中,他失去了一条胳膊,变成了残废,自此一蹶不振,成日酗酒。妻子离他而去,将襁褓中的拖油瓶扔给他。他靠着村子发的补贴过活,但由于沉迷酒精和赌博,他常常在月初就把补贴挥霍一空。 要不是靠着他女儿的那份补贴,他大概早就把自己饿死了。 可悲的男人。 到吃饭的时候,他稍微清醒一些了。 “夏月啊,”他睁着浑浊的眼睛,一副被命运痛揍过后的悲惨模样,“老爸听说,你最近和富岳家的小崽子走得很近啊。” 我给他盛了一碗饭,再给自己盛一碗。 “是不是有这回事?”他嚷嚷着,“你们两个还一起逃学,有这回事吧?” “只是一起修炼而已。” “不要被那小子骗了,富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夏月啊,不可以逃学啊,要是你不当忍者的话,老爸就没有钱喝酒了啊。” “你也知道自己的补贴不够用啊。”我忍不住说,“要是你能做到不喝酒、不赌博,找份正经工作做着,也不至于要指望我的补贴过日子吧?” “竟然说这种话,果然夏月也看不起我!” 这个失意的中年男人先是震怒地拍桌子,又突然伏案大哭。 “老爸也不想啊,老爸也不想变成现在这幅残废的样子啊!你妈妈抛弃我们,爸爸我又这么没用……当年的熟人都混得人模狗样了,富岳那小子都那么威风,命运实在不公平……还不如当年死在战争里呢,啊?是不是?至少慰灵碑上还有我的名字。沦落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还不如早点去死……” 他哭着,抓过一瓶啤酒,“咕嘟嘟”地又喝起来。 吵得让人头疼。 我快速扒完饭,跑出了家门,将那个借酒浇愁的男人抛在身后。 秋夜的凉风扑在脸上,帮助我发热的大脑降温。街边电线桿伫立着,接连通往远方,像无数默然的人影;街灯昏黄,道路静谧,夜空闪烁着清澈的星河。 “夏月同学?” 我先听到的是他的声音,而后看见他的影子。孩童幼小的影子投映在地面上,被灯光斜斜地拉长,像来自另一个未知而神秘的世界;在那里,他已经长大。 我恍惚了一瞬。 “鼬君……啊,不小心跑到你家这边来了。”我站直身体,果然看见鼬站在这户人家的门口。纤细的门框镶嵌着素净的白纸,低调得不像一个大家族族长的家宅。 那孩子走下台阶,来到我的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在跟鼬熟悉一些之后,就能轻易从他看似冷淡的外表下发现真挚的关切,尽管那关切也仍如他的语气一般淡淡的。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淡淡的,唯有眼瞳幽深,将一切最深沉的情绪埋藏其下。 是真的孩童时期的鼬就已经有那样一双眼睛,还是因为我从后来的时光里回首看去,重重光阴将过去和未来层层重叠,将一切旧有的人和事都幻化为将来的模样?我也说不好。 在记忆里,在印象里,他的眼神永远都幽深而寂静。他永远都幽深而寂静。 “饭后散散步,有利于身心健康。”我说,“鼬君要出去哪里吗?” 他肯定看出来了我说的不是实话,但他没有追问。鼬不是会追问的那种人。 “要去一趟甜品屋,母亲忽然想吃那里的牛奶布丁。” 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零钱包,的确是我曾在美琴那里见过的。 第8页 “噢……确实,听说怀孕的人会突然想吃点什么。”我瞭然。今年夏天,也就是七月的时候,美琴怀上了第二个孩子。我在街上遇见她几次,她总是面带温柔的笑意,有时小心地抚一抚小腹的位置。 鼬点点头,看着我。 “要一起去吗?”他问。 我怔了怔,慢了半拍才回答:“好啊。” 不到八点的时间,宇智波族地的街道却已然安静下去。我们走在窄窄的巷道里,边上灰黑的墙壁散发着湿冷的气息,上面间隔地刻着“火焰团扇”的家纹。我曾在书中看过那些贵族的家纹,无一例外都有繁复的线条,只有被他们敕封的下士才会拥有这样简单的家纹。那些简陋的设计,一个个看上去都像出生底层的人,竭尽全力地往上爬,将上层不要的边角余料紧紧攥住,才拼凑出这所谓的“荣光”。 现在,这简陋的荣光一个挨着一个,刻在阴冷坚硬的墙壁上,也刻在人们的家门口和灯笼上,绣在所有使用相同姓氏的人们的衣物上;无处不在。 我的背后也有,鼬的背后也有。 “在看宇智波的家纹吗?”鼬问,“你看上去不喜欢这些记号。” 稚嫩的声音,平淡的语气。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的情绪的,他一直明明目视前方,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 “不太喜欢。”我顿了顿,“不喜欢。” “为什么?” “太丑了。这么丑,还硬要到处展示,绣在小孩子的衣服上,实在很过分。”我信口胡诌。 鼬没有再问下去。我不能相信他会被这样一听就是瞎编的理由煳弄过去,哪怕他还如此年幼,因此不由狐疑地看过去。 我看见他幼年时的侧脸。漆黑的眼睛,柔和的线条,还有同样柔和的、上扬的唇角。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 “啊,是这样啊。”他说。 我一瞬间感到极其无语。 “鼬君。” “什么?” “你回答得太慢了。” “是吗?” “回答得太慢,就显得很假。” “是吗。” 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更加上扬。 “下一次我会更加注意的。”他若无其事地说,带着那轻轻的、微妙的笑,“夏月同学。” 我的心情也顿感微妙起来。 “对了。” 当我们走出族地,踏上属于木叶的街道时,那孩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开口说。 “我也不喜欢。”他说。 不喜欢什么?我的反应又慢了半拍。在宇智波鼬面前,我好像总是会反应慢一些。 “难道是说家纹?鼬君也不喜欢吗?”我真心实意地惊讶了。 那孩子却再也没有说出任何多余的话。他向前走去,走到木叶的路灯笼罩的范围里,走向商业街那片日渐繁华起来的霓虹的方向。 “再不快一点,甜品店就要关门了。”他说,“夏月同学,我就不等你了。” 我困惑了一秒,并在下一秒果断地抛弃了自己的困惑。 “不需要你等啦。” 我小跑几步。 “我自己会跟上来的。” 也许会落后,也许会慢上很久。但是一步一步,我总是能跟上来的。 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第6章 竹马 初冬的一个周末清晨,我正要出门晨跑的时候,在家门口碰见了鼬。他正研究我家的门牌,似乎犹豫着是否要摁下门铃。 “鼬君,你怎么来了?” 冬日的寒风迎面扑来,吹得人直想打个寒颤。我往手上呵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注意到门口的那孩子只穿了单薄的长袖长裤,连外套都没有。 “你不冷吗?”我问。 “天气还没有到寒冷的程度。”他说着,鼻尖一动,又往我背后扫一眼。 鼬直截了当地说:“酒味有点重。泷平叔叔又喝酒了?” 泷平是我父亲的名字,也是写在门口木牌上的名字。居住在宇智波族地里,这里也是宇智波那里也是宇智波,为了分辨住宅,大家就只能在门牌上写家主的名字了。 “昨晚喝了个烂醉如泥回来,吐得到处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打扫干净,他倒是唿唿大睡。”我有些嫌弃地甩了甩袖子,“我身上也有味道吗?” 鼬露出思考的神情,朝我走了两步,认真地嗅了嗅,才以一种宽慰的语气说:“请放心,这倒是没有。” “那就好。等等,总觉得刚刚的一幕有点搞笑……” “事实上,”鼬打断了我的话,“想请夏月同学帮一个忙。” 我充满怀疑地看着他。这孩子不会是觉得他只要摆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会忽略他在故意转移话题的事实吧? “今晨醒来,母亲很想尝一尝西红柿的味道。但无论是族地里的蔬果店,还是商店街那里的超市,都告诉我,因为南方的商路被强盗骚/扰,道路阻断,下一批蔬果还没能送来木叶。” “难怪最近店里就那么几个品种……鼬君知道这个消息的话,就证明村里接受了清除强盗的任务吧?” 第9页 “是的。不过,虽然强盗不足为惧,但西红柿的缺货是事实。”说到这里,这个认真到刻板的孩子忽然露出些许羞赧之色,“然后,我就想起,之前夏月同学提到有自己种植西红柿……” 原来如此。 “请稍等,我马上去拿。正巧这两天有果实成熟……鼬君就在门口等我吧。” 我飞快地窜进屋,跑到厨房里,拿出昨晚上刚摘的西红柿。一共五个,鲜红的果实饱满水灵,散发出甘美的气息。 拿出西红柿后,本就空空荡荡的冰箱变得更加干瘪,只有门边放的几瓶啤酒沖我耀武扬威,让人心烦。 我甩上门,听见玻璃瓶相互碰撞,响声清脆。 “夏月……餵你这小鬼,小心老子的酒啊!” 睡眼惺忪的父亲迈着昏昏然的步伐,因为亲眼目睹他的宝贝啤酒受损,而发出了怒吼。 “你要跑哪儿去?喂,夏月!啧……回来的时候记得再带两瓶啤酒!” 谁理他。 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并重重关上房门。 一回头,撞见那孩子瞭然的眼神。那安静的眼神使我莫名有些沮丧。 “走吧。”我拍拍脸颊,想让心情振奋一些,“我跟你一起把西红柿拿过去。” 有那么一个片刻,我其实有些担心。我担心鼬拒绝我,并彬彬有礼地告知我他独自回家就可以。 但鼬并没有那样做。 “好的。”他从我手中接过装西红柿的塑胶袋,走在我左边,将道路和我隔开,“母亲见到你会高兴的。” 那本应只是一句客套话——我是这样理解的。美琴是个温柔友善的女人,但她也同样是一名忍者,同时还是族长夫人,一个——这一点很重要——成熟的成年人;这样的人纵然善良,也善良得有所节制,有所距离。 我想,我应该是对的。 美琴独自在家,小腹已经有明显的弧度。打开门的剎那,她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鼬说知道哪里有西红柿,没想到是去找夏月了。真是的……鼬,你没给夏月添麻烦吧?”她言语中透出婉转的责备。 “没有,母亲。”鼬回答。 即便是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他的语气也依旧平直冷淡。 “请不用客气,很高兴能为您分忧。”我赶紧鞠了一躬,“早上好,美琴阿姨。” 她看看我,又看看鼬,再度微笑起来。 “哎呀,这两个孩子……正经得一模一样。难怪能玩到一起,是不是,鼬?”她有些打趣。 要我说,我认为这种“正经”是那些繁杂琐屑的敬语导致的。可有什么办法呢,人是社交动物,总得遵循社交礼节。而且,像宇智波这样的大家族,又总是将礼节看得格外重要。一言以蔽之:我并不认为太过正经是鼬的错。 况且,早熟的孩子不是也很可爱吗。 “是一起修炼,母亲。”鼬认真地说。果不其然的认真,几近刻板。 美琴沉默片刻。 “鼬……真的很努力呢。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美琴仍旧在笑,但显然,先前她那轻松说笑的兴致已经淡去了。 可她还是很快振作起来。我看得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振奋一些,就像我自己经常会做的那样。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开朗温柔的母亲形象。 “不过,今天不如休息一下吧?夏月留下来吃午饭好不好?我会用上这几个漂亮的西红柿的。” 鼬看我一眼,迟疑着。 “但是,我已经耽误夏月同学晨跑了……” 他那温柔的母亲“扑哧”一笑。也许是鼬的左右为难让她轻松了一些,她的笑容不再那么勉强了。 “这样的话,鼬就和夏月一起去晨跑吧。十二点准时回来吃午饭哦。”她笑眯眯地,却也不容置疑地握住我们的肩,让我们转向门外。 “好啦,去玩吧。” 鼬不得不顺着她的力道站在门外,但紧接着,他又回过头。他直视着美琴,没有任何孩童会有的撒娇,也看不出对父母的亲近和依恋,更别说那些在普通孩子身上常见的对修炼的抗拒或厌烦。 “我知道了,母亲。”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又认真得过分,“那么,我们就一起去修炼了。” 我们再次走在初冬的街道上,看着晨光将不同人家的屋顶次第照亮。 “鼬君。” “夏月同学?” “看来,不光是我家,其实鼬君家也有自己的烦恼呢。我是说,关于家人相处方面的。” “是吗。”他沉默片刻,扭头看我,“有吗?” 他的认真一清二楚,他的困惑也一清二楚。这孩子是真的没有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这就是他习惯的相处之道。 “嗯……下次试着和美琴阿姨撒娇怎么样?就比如说,回家的时候‘噔噔噔’跑到厨房,说‘妈妈我快饿死了,有没有东西吃啊’,这样如何?” 那孩子似乎想像了片刻那副画面,继而皱眉。 第10页 “不,我想不必了。”他冷冷地说。 “鼬君。” “不必了。” “你看上去一脸嫌弃呢。” “……不,没有这回事。”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那些不哭的孩子呢?认真过头——这大概真的不是什么讨喜的品质。 但是,他是个好孩子。 是个会东奔西走,只为找到母亲想吃的蔬果的好孩子。 宇智波鼬是个温柔的孩子。我是这么认为的。 始终是这么认为的。 第7章 灾难 我确信“妖狐袭村”发生在秋天,更确切地说,是10月10日。 小说和神怪志总喜欢用“邪恶的气息”这样的说法,我曾肆意评价这种说法是人类贫瘠想像力的象徵,是因为作者们想不出更细緻生动的词彙,不得不草草给出这样干巴巴的、敷衍了事的叙述。 直到我亲眼看见天空被红色吞噬,妖狐巨大的尾巴在天边铺开;每一丝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像是无数阴测测的气息。 每一秒都令人毛骨悚然。 灾难来得毫无徵兆。 白天的时候,我还翘了下午的课,躲在森林里偷偷摸摸地看小说,看得太过投入,以至于被鼬抓包的时候只得大惊失色。 “不是说今天在家带孩子吗!” 那时,鼬的弟弟才出生三个月。佐助才出生三个月,是个连世界都看不清楚的婴儿。 将我抓包的人也还只是个孩子。 那孩子一手捏着我的小说书嵴,一手将我推开,轻而易举地阻止了我夺回小说的举动。 “我说的是晚上会回去照顾佐助。” 他说到“晚上”时加重语气以示强调,表情认真又严肃。 就像是摆出这样严厉的表情就能掩饰他的无奈一样。 鼬明明才6岁嘛,说话做事却很老成似的,当然会令人心虚啊。我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如此为自己辩解。 “只是叫了夏月同学一声而已。这么慌张的样子,到底在看什么呢?”他定定地看着我,若有所思,随后将书嵴上印着的书名念出来,“《和白毛狐狸精男友同居的500天》……这、这是什么?!” 能让宇智波鼬惊讶到结巴,是我的荣幸吗?虽然这个结巴的鼬还这么小。换成别的同龄人,连小说标题的字都不一定认得全吧? 他呆呆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 “咳……” 总要有一个人率先结束这幽怨的沉默。这份责任就由我来义无反顾地承担吧。 “这就是传说中少儿不宜的禁/书。”我语气凝重,“所以,为了你的身心健康,鼬君请立刻将书还给我……呜哇!” 所谓天才和凡人的差距就是: 哪怕我用尽一生的诚挚恳切,在将他忽悠住的那一瞬间敏捷地扑上去,眼看手指已经堪堪触碰到了我心爱小说的边缘—— 扑通。 入水的声音。 哪怕如此,他也能施施然地将“犯罪证据”扔进湖里。 “既然如此,同样为了夏月同学的身心健康,就将这本禁/书妥善处理了吧。”鼬沉稳地说。 他还保持着扬手的姿态。边上的湖面平静宽广,因投入异物而泛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而去。 “你的‘妥善处理’就是对这可怜无辜的小说施以水刑吗,真是太残酷了……”我不由自主发出悲鸣。 那个时候,在那个森林蓊郁、阳光浓郁如糖浆的下午,在波光粼粼的湖边,想必我双目无神、嘴巴大张的表情在愚蠢中带着搞笑的气息。 因为那孩子弯起唇角,笑了。 “不是说,是禁/书吗?”他不紧不慢、有礼有节地说,“是为了身心健康才如此处理的。请振作起来,夏月同学。” “啊,啊,那个不能扔啊……”我悲悲戚戚,声音虚弱,只差泪流满面,却还妄图挣扎着死不承认,“那是从图书馆借的,是公家财产……” “不是这么一回事吧,夏月同学。书的扉页并未盖图书馆的章,我看过了。” 鼬毫不留情地戳穿我 我垂头丧气。 “好吧,”我忧伤地吐露事实,在心中默默为我逝去的小说举办了一场葬礼,“那是我自己在二手书摊买的……” 别了,我辛苦攒下的零花钱。没能妥善地对待你们的付出,是我的罪过,请你们安歇吧。 片刻后,我清楚地记得,我听到了笑声。是孩童发出的笑声,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忍耐不住,不得已笑出来的声音。 那笑声纯净得像湖面上吹过的风。 “给。” 熟悉的封皮出现在我眼前。素色的封面,只用很小的字体鬼鬼祟祟地印着标题:《和白毛狐狸精男友同居的500天》。 是我的小说没错。它正被那个刚刚发出笑声的孩子拿在手里。 他竟然并没有扔。 “下次不要偷偷看了。虽然理解不了有什么值得看的内容,但是夏月同学觉得可以放松心情的话……”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直白,令那孩子警觉地收束起难得的笑容,回到他固有的严肃认真里。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如果说他平时都像一把随时紧绷的弓,此时——那时,他只是一棵挺拔的小树:叶片还绿得深沉,枝条却在风里轻松愉快地抖动。 第11页 “鼬君,所以……刚才是在开玩笑吗?”我不禁问,“是在捉弄我吗?” 他眼睫动了动。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有很长的睫毛,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会泄露一丝他真实的情绪。 他没有正面回答。 “总之,”他将书塞到我手里,跳过这个话题,“开始今天的修炼吧。不要再偷懒了,夏月同学。” 在不想回答的时候便若无其事跳过话题,却让眼神延续笑意,那模样我只在宇智波鼬一个人身上见过。就像所有那些寂静的、深沉的、幽暗而悲伤的,还有那些轻柔的、无声的、沉默而包容的,我都只在他身上见过。 也有一种可能,是我只记住了他身上的这些特质,便自此忽略了其他人。那些特质只会让我想起他,那些语词也只会让我想起他。我在回忆里打捞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就打捞出无穷的联想。 “劳逸结合才是正道……看招!鼬君,为了刚才的捉弄后悔吧!” “夏月同学,请注意,偷袭算作弊。” “不会偷袭的忍者不是好忍者。” “这只是你的狡辩而已,夏月同学。” 那一天还发生了另外一些事。细碎的、琐屑的,是属于宇智波夏月的日常。 譬如正是在那一天的傍晚,我在族地门口碰见了那个女人。 她牵着一个孩子,从霓虹灯亮起的方向回来。那是个装扮妥帖的美丽女人,脸上挂着母亲该有的笑容;被她牵着的孩子尚还处于蹒跚学步的阶段,有一双懵懂天真的眼睛。 只要认真看一眼就会知道,那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不是异类,也不是天才;和我不同,和鼬也不同。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既然这样不同,为什么我们却又共享同一个姓氏? 那个女人看到我了。阴翳爬上她的眉眼,造就出刻薄的眼神;我几乎要忍不住告诉她,这样的神情令她的美丽大打折扣。 她牵着的孩子也看见了我,还好奇地向我伸出手,“咿呀”着孩童才懂得的话语。 女人用力将孩子搂过去,棕色的眼珠冷冷地盯着我。 “我说啊,”她忽然开口,“还是搬出去比较好吧?” 我没有说话。余光里,我看见鼬皱起眉头。 “外姓的人不该住在这里,回去就这么告诉你父亲。搬出去对你们也有好处吧?”她说。 “不用你管。”我说。 女人却顾自继续说:“你父亲那个人软弱又无能,天天喝得东倒西歪,实在上不得台面,这难道不是因为他承担不了‘宇智波’这个姓氏带来的压力吗?害得我也跟着被人说闲话。” “你自己抛夫弃女还为人刻薄,被人说闲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说,“我们怎么样不要你管,反正你也没有尽过母亲的义务。如果你不想继续被人议论的话,就不要再继续跟我讲话了,这可是族地门口,被人看见了会说你欺负小孩。” 真是愚蠢的女人——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她气得脸都红了。“这样不知礼数,果然是那个男人教出来的孩子。真是丢脸。” 女人抱起孩子,怒气沖沖地往前走去。孩子被她抱得太紧,忽然大哭起来。她连忙放缓脚步,轻柔地拍着孩子的嵴背,哄着他,声音和动作都满是怜爱。和刚才刻薄的模样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我别过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族地的青石板上。石头在数十年里被磨得油亮,夕阳倾倒在上面,就好像蜂蜜涂抹在面包上。这是温馨甜蜜的感觉。这是很多很多的家庭给我的感觉。 一直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才停止和自己的影子对视。 “鼬君,对不起。” “为什么夏月同学要道歉?” “鼬君要赶回去照顾弟弟不是吗,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你的时间,对不起。” 鼬摇摇头。“现在回去也并不晚。”他沉稳地回答,目光掠过前方,“刚才的就是……” “啊。”我说。 “夏月同学……?”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我说,“我还以为,鼬君是不会追问的那种人。” “……是吗。” “嗯。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刚鼬君见到的,正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是枝江。”我笑笑,“真是个刻薄的女人,对不对?啊,这个不用回答。说她坏话这种事,我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了。” 鼬什么也没说了。他只是看着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对他来说,这样的安慰便已经是尽力了。 对我来说,也足够了。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甚至不值得太隆重的安慰。 那就是我们的白天。是无数白天里的一个,是灾难来临前的那一个白天。 要到多年后,当所有暗中埋下的伏笔都被揭开,当所有前尘留下的后患都终于发生,我才知道,那一天正是我们命运重要的转折点。因为关乎姓氏、关乎血脉,便也避无可避地关乎我们。 第12页 是我一步步走去,也终将一步步背离的命运。 第8章 毕业 下雪,是在给世界做减法。 每当一片雪花落下,世上的黑暗就被擦去一些,直到所有的黑暗都被雪白覆盖,如同所有的悲伤都被寂然替代。 我在墓园的角落里,拂去石碑上落下的雪花。 泷平之墓。 这四个字就和他本人乏善可陈的人生一样无聊。 “没有带上花和祭品,真是对不起。但在隆冬里,鲜花高昂的价格实在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所以只能请你多谅解了。” 我没有下跪,也没有鞠躬。这个男人活着的时候我就是这样随意地和他说话,没道理当他不在了,我反而要受制于虚无的礼数。 “话说回来,其实比起鲜花和祭品,你一定更欢迎啤酒吧?不过,我并不打算纵容这一点。就算你不在了,我也不打算给你酗酒的特权。” 唿吸酿成白气,像口鼻唿出的一场微型暴风雪。这片小小的风雪缓缓散开,令眼前的世界模煳了些许。我恍惚以为是自己流泪了,但再眨一眨眼,才发现眼眶干涩,没有丝毫泪意。 像这样的男人。像这样的男人,成天酗酒、将补贴在赌桌上输个精光,沉溺于自怨自艾而任由女儿包揽所有家务,他有什么可值得我流泪的?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再多出来的,就只能是虚伪造作了。 “那么,我告辞了。等开春以后,我会带来鲜花的。”想了想,我又补充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春日的野花。” 我听见脚步声。虚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幽幽地停在边上。 那个女人站在边上,幽幽地看着我。 寒风肆意流窜,连眼神都似被冻结。在女人憔悴的脸上,冻结着哀伤、无望,还有迷茫。 “这是报应吗?”她忽然说,重复道,“这是我抛弃你们的报应吗?” 她唿出的气息也变成微型的暴风雪,又被寒风撕裂。她神情悽苦,如同被撕裂的是她自己。 我没有回答她。 在我即将离开墓园的时候,身后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别的来这里祭拜的人;毕竟,我也不是那么熟悉她的声音。 ——我恨不得死去的是自己啊! 那隐约的哭喊反覆叫道。 我会一直记得10月10日这一天。木叶很多人都会一直记得这一天。恐惧和死亡总是要被亲歷者铭记的。 父亲死在那场灾难里。女人那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也死在那场灾难里。 那之后,忘记从哪一天开始,我总是感受到女人的目光。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总是悄无声息地站在某一个街角,看着我,用她那幽幽的目光看着我。接着,她开始给我送东西,从衣物到吃食,哪怕她后来的丈夫因此和她大吵一架,她也坚持自己的做法。 当别人问起的时候,她会露出笑容,以一种分外温柔的语气说:“自从……之后,我想了很多。过去太对不起这孩子了,所以想尽力补偿她。” 但当我对上她的眼神时,我只能感受到格外的不适。那感觉就像无数细细的针排在一起,绵密地扎过来,一直要刺进你的骨头里。 我将她送来的衣物埋在泥里,将她送来的食物偷偷倒掉。我承认,我有些害怕她了。 她没能坚持太久。 春天来临后,正是在三月清寒的夜里,我鄙陋的房舍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却也并不那么让人意外。 那个女人悄然立在屋里,屏息凝神,将什么东西加进我的便当中。 出于奇怪的原因,我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叫喊或斥责,而是在门口站立了片刻。从我的眼睛看出去,狭窄的厨房瀰漫着模煳的黑暗,打开的冰箱门流淌出微弱的光,叫人顺理成章地想起夕阳涂抹在青石板上,像家里抹上蜂蜜的面包。 “你知道吗。” 忽略她惊慌的动作,我顾自说:“你送来的衣物埋下的地方,野草都不长了。” 这个女人也曾是忍者。但她远离忍者的生活太久,连耐心和警惕都生疏了。她一定已经忘记,一个合格的忍者即便是在幼年时,也能拥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 或者足够杀死谁的力量。 房间里暗暗布置的起爆符炸响,像冬日的篝火,也像夏季的烟花。 女人没有死,她只是受伤了。夜里的骚动引来其他族人,现场洒在便当盒里的毒/药足以让她无话可说。 她无话可说,就只能哭,沖我哭喊,再也不必费力掩饰她的怨恨和恶毒。她说为什么她的孩子死了,我却活了下来;她说她好不容易拥有了幸福的新生活,为什么破碎得轻而易举,我却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你就该和你那懦弱无能的父亲一起去死啊!你这个偷去了我的姓氏的孩子,一定也偷去了本属于我的孩子的生命……” 她丈夫宣布她疯了,将她关在家里。那以后,直到她死,我都再也没有见过她。 如果“人类”是一个命题,那么我大概从来没有真的搞懂过。 她为什么那么恨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他说。 我注视着水面上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球。那是鼬刚才的豪火球术制造的;橙红的光焰浮动在水面,水汽蒸腾发散。 第13页 “鼬君也不明白啊。跳级也能拿年级第一的超级天才都说不明白,我就心安理得地忘掉这件事好了。” 那孩子不言不语,再次吹出一个火球。比刚才更巨大,也更明亮。 “鼬君,你觉得,湖里的鱼会被烤熟吗?”我折了一支芦苇,将湖面的光影搅碎,“如果熟了的话,就撒上盐再烤一烤,让它们成为我们的午饭吧。” 鼬放下结印的双手,认真往湖里瞧了瞧。 “没有漂浮在水面的鱼。”他说,松了口气的样子。 片刻后,他扭过头,问我在笑什么。我才发现自己咧着嘴,不知道笑了多久了。 “感觉发现了鼬君的秘密。”我说。 “秘密?”他更加茫然了一点,还飞快扫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像在找寻秘密藏在哪里。 “每次修炼的时候,鼬君都会注意不要伤害到小动物。我注意到了,火球距离水面的距离——” 我伸手比划了一下。 “投掷手里剑时,也从来不会把飞鸟当成目标。还有,逃课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不想用小动物练手了吧?既然都学会所有的技巧了,再杀死兔子就很没有必要了。” 鼬像是在思考。而后,再一次地,他避开了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不愿意杀死兔子而逃课的人,是夏月同学才对吧。”他音色平稳,却略微避过了我的眼神,“我从来没有逃过课。” “那是因为鼬君用了影分身之术吧……咦,鼬君,莫非你是在害羞吗?因为被说中了心事而害羞?” 他无视了我的疑问。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向来无视得理所当然。 我笑起来。这一回,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笑了。 “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我说,“最开始,是鼬君提醒我的。” 枝江——那个女人,我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她送来的东西淬了毒/药,这是鼬发现的。如果不是他阻止了我,我会打开那些用心包裹的礼物,傻乎乎地徒手拿起衣物,或者傻乎乎地将蔬果留下,而且,还一定会自我辩解,说是因为我从不迁怒食物。 鼬想告诉警卫队,我拒绝了。我想看一看,枝江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原本,我们已经快要搬出族地居住了。” “泷平,也就是我的父亲,他并没有宇智波的血脉。枝江才是传承姓氏的那个人。当年父亲也算是村里受人瞩目的精英忍者,枝江的父亲看好他,就将自己资质平平的女儿嫁给了他。” “枝江只是遵循父母之命,并不是自己情愿的。所以,在泷平失去了手臂以后,她迫不及待地走掉了。” “父亲没有宇智波的血脉。在枝江离开他之后,他应该搬出去的。留在族地里只会天天受人嘲笑。宇智波是多么重视血缘,又多么慕强鄙弱的家族,鼬君应该也很清楚。” “他应该搬出去,可他没有。每一次我劝他搬出去的时候,他都不耐烦地说‘小鬼懂个屁’。” 我继续笑。有什么好笑的?想必是那个男人让自己过得如此可悲,这件事让人觉得很好笑吧。 “鼬君,”我认真地说,这一次轮到我认真过头了,“这个时候,你应该体贴地问我‘为什么’哦。” 我在发神经,我知道。 那孩子没有和我计较。 “为什么呢?”他说。 “为了我啊。鼬君知道吗,像他那样因为执行任务而受伤致残的人,不仅可以在村里领取一份补贴,还能另外在族里领一份。再加上我念忍校申请的补助,加起来也差不多能维持家里的开销了。” “他死皮赖脸地留在族里,就是为了多拿那份补贴。换成谁都要嘲笑他,都要看他不顺眼啊,是不是?” “我一点都不感动。都是偷懒的藉口而已。如果真的为了我好,就该搬出去,戒掉酒精,找一份工作,靠自己的劳动堂堂正正地活着。这件事,我也告诉过他很多次了。” “然后……” “然后,他就死啦。” 我抬头时望见飞鸟,它们成群结队地飞过去,鸣叫声惹人发笑。很好笑。 “没什么好伤心的。除了哭哭啼啼、喝酒抱怨,他什么都不会。所谓的‘为了女儿甘受侮辱’也只是他自己的臆想。他只是没有振作起来重新负起责任的勇气而已。我都明白的。” 妖狐袭村的那一天夜里,死了很多人。很多比他好的人都死了,他们的家人一定都很伤心。好人的逝去才让人伤心不是吗。 “所以……” “夏月同学。” 鼬凝视着我。他的目光像最宁静的夜晚,无声又饱含某种力量;不必看见,只需要感觉就能了解。 “那就是写轮眼啊。”他轻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啊,这个。就是在枝江找我的那一天。” 我使劲眨了一下眼,抹去脸上的水渍,对他微笑。 “所以,冲着这个,族里也不会让我搬出去了。要是枝江知道这一点,会后悔死吧?”我故作轻松地说,“超级天才被我反超,鼬君可要小心了。” 第14页 鼬默然。 “夏月同学,请诚实地告诉我,是有人威胁你了吗?谁为了这双眼睛在威胁你,不准你搬出去?”他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极为严肃的情绪,即便是对鼬而言,也是相当地郑重其事。 “是父亲吗?” 他所说的父亲自然是指宇智波富岳,也正是宇智波族长本人。 “不,没有。是我自己觉得没有再搬出去的理由了。”我果断地否定了他的猜测。 “这样吗。”他不置可否,不说信也不说不信。那冷淡的神色让人确信,他是一个只会相信自己判断的人。 鼬就是那样的人,永远只相信自己的看法。偶尔会让人头疼的固执。 “鼬君,有一件事还没有跟你说。” 眼球上缠绕的力量褪去,让血红的视野也褪去。我再次以正常人的视野看待世界;天空和湖水和森林,还有那孩子漆黑的眼睛和冷凝的神色,所有的色彩都分外明澈,像是被泪水反覆擦洗。 “恭喜毕业,超级天才。”我说。 而我,也将正式从童年毕业了。 第9章 倏忽 我时常怀疑,自己对时间的感知存在某种扭曲。有时我感到时光如飞,有时又发现岁月漫长,我跌跌撞撞走了很久,却依然看不见尽头。 如果人生是一本日记本,我情愿将那些飞逝的时光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而将那些漫长沉重的时间一笔带过。 我会记录,某年某月某日,那是快乐的好时光,值得一笔一划地将它们无限延长,直至光阴似水、日月如梭。 某年某月某日。 我记得秋天。 木叶新开了一家花店,门口摆满新鲜的花朵。老闆娘一头金髮,笑容爽利,说话很有耐心,我挨着问她门口是什么花,她都仔细回答,说这是大丽花,那是雏菊,边上的是月见草。 “有桂花吗?”我问。 老闆娘露出遗憾的表情,说没有,村子不让卖桂花,因为花香太浓,不适合需要隐匿身份的忍者。 “当忍者可真寂寞啊,”她说,“遇见花香也不敢沾染,害怕给自己和同伴带来危险。” 我应该是告诉了鼬这件事,可能是去图书馆的时候,也可能是向他请教忍术的时候。反正,他是知道的。 他肯定是听我说的,所以在不久后,他才会递给我一小包晒干的桂花。 “鼬君怎么知道我想要桂花?” “是夏月同学告诉我的。”他说。 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实在令人心悦诚服。 “鼬君在哪里买到的?” “托一个朋友带回来的。新鲜的桂花香气太明显,但晒干的桂花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犹豫片刻,“晒干的桂花可以吗?” 当然可以。晒干的桂花正正好。 一层花,一层蜜;层层浇灌下来,看着金黄的蜂蜜浸透细碎的花朵,金色的花朵也在蜂蜜中吐露芬芳。 用糯米、小米、鸡蛋和水,调上桂花蜜,蒸出来就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桂花糕。 人一旦遇到最喜欢的事物,就容易变得幼稚。我也不能例外。在下一次见到鼬的时候,我将装着桂花糕的食盒放在他面前,并逼问他是糰子更好吃还是桂花糕更甜美,不说个清楚明白我决不罢休。 他那时的表情,就像遇到了极为伤脑筋的难题。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凛然道:“我选择糰子。” 此言既出,我还没能想好作何反应,旁边另一个人就开口大笑。 对了,我差一点忘了,那时候这个人也在。 “虽然可以理解,但不得不说,鼬,这么回答女朋友可不太对。”他拈着一块桂花糕,笑容清爽恰如秋日天空。 “不是‘女朋友’,是‘朋友’。”我有些责怪这个人,“止水哥,鼬君还是个孩子呢。” 我可不是恋/童的怪阿姨啊。 宇智波止水立即被桂花糕呛住了,咳个没完。 “夏月同学,我比你还大三个月。另外,我比你更早毕业。”鼬给止水倒了一杯茶,同时冷静地提出异议,“无论如何计算,我都该是夏月同学的前辈。” “所以……” “所以,”他认真说,“夏月同学不应该对我使用‘孩子’这个称唿。” 在止水伸手去拿下一块桂花糕之前,鼬率先盖上食盒,将之放在自己身边。看上去,那该是在无声地宣布他对食盒的所有权。 止水惊奇地说:“鼬,你这是在护食吗?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真的是我认识的鼬吗?” 他对着鼬瞧个不停,把那孩子看得脸颊泛红,透出止不住的羞赧来。饶是如此,鼬还是坚定地护住食盒,没有丝毫动摇。 我实在于心不忍,阻止道:“止水哥,你就放过鼬君吧。” 止水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便投注到我身上来。 “还说不是女朋友?夏月,你真的不要我来帮你一把吗?”他以一种兄长般亲昵的口吻说,“我看鼬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啊。说到桂花,还是鼬托我带回来的。” “止水。” 鼬看他一眼,像在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面对比自己年长的前辈,依旧能保持这样的气势,要不是他白皙的脸颊浮着一丝难以释然的绯红,或许这气势还能更足一些。 第15页 “不是的,止水哥,鼬君心里是很明白的。”我出声支援。 止水更惊讶了。连鼬也露出惊诧的神色。 “我……搞明白?”那孩子皱眉思索。 “没错,鼬君其实是认为桂花糕更美味的,只不过不好意思背叛陪伴自己多年的三色糰子,才不得已说出糰子更美味这样的违心之语。”我信心十足,自认为看穿了一切真相,“没关系,我都理解,只要鼬君心里明白就好。” 那孩子闻言露出沉思的神情,低头望着手边的食盒,似在思考。见状,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并为觅得知己而大感欣慰。同好难得,知音难求,今后但凡有材料,我就要尽心为这孩子烹制桂花糕,多少也算对他始终照顾我的回报。 止水却有些苦恼。 “真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开窍啊。”他如此感嘆,自己却又笑起来。 我记得止水的话,记得他捲曲的棕色头髮,记得那绵羊一般温顺的、带着光泽的弧度。 我记得他温和的笑容、爽朗的气质——他永远年少的笑容和气质。 “是止水哥想太多了。我们还都是小孩子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知道,小孩子也有感情。何况是鼬?” “……止水。” 某年某月某日。 我记得毕业。 9岁毕业是我的选择。正常的年龄是11岁。我曾经以为这个年纪多么稚嫩,到我毕业的时候,却感觉9岁都已然算是晚熟。当我通过毕业考试,走出忍校的大门时,我回过头,发现曾经的同学透过窗户看着我。他们的脸才是真正稚嫩,连那看待异类时疏离的目光都很稚嫩。 那孩子那时已经通过中忍的测试,小小的个头在一群少年和青年人里格外引人注目。也许是为了不让别人轻瞧,他本就认真过头的个性益发认真,沉默的气质也渐渐往深沉发展。 是的,差不多就是那时候开始,人们提及他时开始使用“深沉”这个词语。先是深沉,到了后来就是捉摸不透,伴随着敬畏,伴随着猜疑。连同族都不例外。 而他全都回馈以沉默。始终沉默。 “我是下忍了。” “恭喜,夏月同学。” “好形式化的客套哦,鼬君。” 他看着天边的晚霞,没有笑容。瑰丽的色彩在他眼里融化,被那片深沉的黑色吞没,没有激起丝毫波动。 “我以为夏月同学会更早一些毕业。”他像是有片刻出神。 “我认为稳打稳扎更合适我一些。” “合适吗……”他默然片刻。 “其实,从忍校毕业也不一定要成为忍者。”如自言自语一般,鼬轻声说,“我认为,忍者的生活并不适合夏月同学。” “为什么?” “夏月同学并不是享受争斗的人。” “这么说的话,鼬君不也一样吗。甚至该说非常厌烦争斗吧。” 他没有回答。他总是这样。所有关于他内心的话题,所有可能触碰到他所思所想的话语,他总是不予回答。 他只是收回目光,用那双可以淹没一切灿烂浮华的眼睛凝视着我,重复道:“你并不适合成为忍者。” 平静,断然,几乎会被人误会为居高临下的轻蔑。 我可以肯定鼬并没有任何轻蔑的意思,但那双深沉的眼睛究竟掩盖了什么样的思绪?曾经的我不曾瞭然。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只会这一种交流方式。 “鼬君,对我而言,成为忍者是唯一了解世界的方式。我想要了解更真实的世界,而不是蜷缩在温暖的假象里,过一种乖巧却无用的生活。” 他凝视我,以沉默,以一种逐渐瞭然的眼神。 “啊,是这样。”他说。 “就是这样。”我说,“未来,等我积累了足够的见识以后,也许我会想要做点别的什么。去别的地方看看,更多地思考人生道路。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情了。” 那一年,在他身边,我看着宇智波族地上空烂漫的霞光,满怀乐观的憧憬。 “未来很长。”我说,“你也是,鼬君,你才这——么——一点大呢。还是个孩子啊。” ——等到那个时候,你也愿意做一些改变吗?你也不喜欢争斗,或许我们可以一起重新规划一些职业道路。只要我们长大。 这个问题,我并没有问出口。我想,还是等那时候再说吧。 那个已然成为中忍的孩子轻轻摇头。 “忍者的生活是充满痛苦的。”他说,神色无波无澜。过于平静便显得刻意,所昭示的是本质上极度的压抑。无解的压抑,没有出口的压抑。和我缥缈的乐观截然相反的压抑。 “成为忍者,需要无尽的忍耐。”他说。 落在他眼中的夕霞,和落在我眼里的光明是不一样的。可当我看着他,只觉得那霞光同样美丽得令人憧憬。 我为自己辩解:“就算如此,相比安逸的无知,我情愿选择痛苦的清醒。至于当痛苦降临的时候……” 第16页 “什么?” “当痛苦降临的时候,就吃一块桂花糕好了。”我说,“没有什么是一份甜品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份。” 他看着我,半晌,唇边逸出一丝笑意。那笑意驱散了压抑,像阳光碟机散乌云。 要不是他外表还太过稚嫩,我都要被他笑得心脏“噗通”几下了。 “不出所料,是夏月同学会说的话。”他说,声音柔和,“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他所知道的,是真的如我所想,还是不过是他自己又一次的若有所思?不明白。 一个人要完完全全地明白另一个人,这件事真是太难了。没有人可以做到的。 所以,能笑的时候,只要笑就可以了。 我们在他家后院看西边夕阳渐落,看东边星月同辉。风铃在头顶寂寞地唱着,庭院里的惊鹿也在沉默里嘆息。他年幼的弟弟在我们身边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忽而去追一只小鸟,忽而跑回哥哥身边紧紧依偎着他。他聪明伶俐,说话时口齿清晰,眼神柔软无忧。 鼬会不时唿唤他弟弟的名字,陪他玩游戏,给他擦去嘴角的酱汁,一举一动都充满疼爱。 “佐助。” 他会反覆叫那个小小的孩子。 “佐助。” “哥哥。” 那小小的孩子会主动抱住他,充满信赖,无比亲昵。 “哥哥。” 而后暮色四合,夜晚来临。幼小的孩子睡去,成人的梦境也近在眼前。我思考着第二天的任务,凭想像描摹下忍的生活,回头时却看到止水的身影。他和鼬交换简短的言语,除了他们之外没人能听懂。 还有夜色中的族地,我看见了不止一双眼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含着愤怒和兴奋,毫无睡意的眼睛。 以及早已忘了姓名的族人,在不知何时,以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也快了。 “不要忘记族里的恩情啊,夏月,那是恩义所在。” 族人们如是说。 第10章 展望 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有迹可循。 有一次,当我走在族地的街道上时,一个年长的男人叫住我。根据他的鬍子和那盛气凌人的眼神,人们能轻易判断出他是宇智波的族老之一。要说谁能比一个宇智波更盛气凌人,想必就是宇智波的族老了。 “夏月啊,”他以一种莫名相熟的长辈口吻,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为中忍呢?我们大家都十分看好你。” 我不明所以,只把这当成一个老年人无所事事时的闲话,便礼貌地表示自己会加把劲再接再厉早日成为中忍为家族添柴加瓦为村子效忠为世界和平做贡献的。 我自认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话应当说得十分妥帖,族老却皱起眉头,显然并不那么满意。 “村子啊——” 他拉长声音。 “夏月啊,这些年照顾你的,都是族里吧?当年泷平还在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因为他是外姓便将他赶走,后来枝江她……家族也做出了公正的处理。难道说,你是还有什么不满吗?” 我更是莫名其妙,只能胡乱回些“不敢不敢”、“大恩大德,铭感五内”之类的话。这些问答都是套路,随口说说,无需当真。否则,难道我还要和他们一一计较,述说当年他们如何嘲笑父亲,又如何故意无视枝江的举动么?很多人都看出来她投/毒的事,却一直拖到事发才来装模作样主持正义,不过是为了这双写轮眼而已。 族老听不见我的腹诽,因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家族很看好你。年轻人里,止水往后,就是你们几个孩子了。”他意味深长地说,“要好好努力,别给‘宇智波’这个姓氏丢脸。” 当时我的确感到了些许奇怪。按天资,按晋升速度,按性格的沉稳,任谁来说,宇智波年轻一代里最杰出的都该是鼬吧?止水固然是有名的天才,但鼬比他小6岁,就能同他相提并论,最该被看好、被提及的不该是这个孩子吗? 我思来想去,最后猜测,这一定是因为族老看鼬不顺眼。鼬是族长的儿子,族长和族老一直有些嫌隙。大人那些暗中的争权夺利多少会影响到小辈。 还有么,大概是鼬的性格在大家族里确实不大合宜。我不愿意说他的性格是“不好”的,我只肯说“不合时宜”,意思就是相处不好并不是他的过错。 鼬那个孩子——他那个人,言行举止客客气气,挑不出半点毛病,但那不过是表面;对于该想什么、该做什么,他自有主见,决不肯轻易听从旁人的见解,哪怕是同族的长辈也休想靠年纪压制他,还很可能被他那表面恭敬、实则不以为然的做派气个半死。 大家族最喜欢的是恭顺的后辈,哪怕不那么聪明;对富有才能却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他们倒极有可能视为眼中钉。更甚者,他们不仅讨厌他,还要说是由于他“不合群”、“不肯为大家着想”,才招致厌恶,很应该予以责罚。 再说了,那孩子还特别认真执拗。如果他会耍赖撒娇、插科打诨,该装傻时就装傻,哄了大家开心,就算我行我素也有人愿意捧着,毕竟他天资过人,宇智波又有仰慕强者的传统;可他不是。 第17页 他连自己的双亲都不懂得也不愿意讨好,从不撒娇,从不抱怨;常常面无表情,唯有悄然开启的写轮眼透露出他曾经歷过怎样激烈的情绪波动。那双血红的眼睛只会因突如其来的强烈悲伤而开启。 族人兴许欣慰了几天。不是因为宇智波又多了一双眼睛、多了一份力量——谁都没有怀疑过鼬一定会开启写轮眼——而是,他们发现宇智波鼬竟然真的会有“悲伤”这种情绪,才大大舒了一口气,并情不自禁感嘆:他总算还是在人类的范畴。 只是,很快地,人们就遗忘了这份欣慰。因为鼬一天比一天强悍,力量的提高带来地位的提高,他说出的话有了分量;人们终于不能再假装忽视了。 我看见过族人们看他的眼神。和他们望向止水时的不同,和他们看我时的不同;他们看着鼬,怒气沖沖,因为他们需要用虚弱的怒火来包裹内心的恐惧。 ——那傢伙真的是人类吗。 我听见过这样的窃窃私语。他们用言语说出这句话,也用眼神说出这句话。 鼬从没有理会过他们。他只是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孤高;所有真情实感深藏起来,不露出一丝一毫。 他越是这样将自己深深掩藏,旁人与他的隔阂就越深;到后来,隔阂酿成敌意,于是日渐加深的就成了族人和他之间的敌意。 多奇怪,他明明是族长的长子、天资最高的年轻人,本该是天之骄子,最后却走到千夫所指的地步。 桀骜不驯在集体里总是让人头疼的,大概以后只能搬出去独自生活了。这是我当时给出的结论。简单的结论。 我那时真觉得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极了。不就是性格不合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起住过不下去,那就分开各走各的路;独立自由的个人主义才是现代文明大势所趋。不是我想说宇智波的坏话,而是时常目睹的所谓“高压教育”、“羞辱式教育”使我深深感嘆,迄今为止木叶竟然还没有出版一本类似《有毒的父母》《有毒的原生家庭》之类的书籍,真是个奇蹟。 这只能证明物质文明还比较落后,人们暂且顾不上自己的精神需求。 就这么大点事嘛——在当时,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哪怕后来我也开始参加族内聚会,并也为那些暗夜聚会中流动的怨气而感到不安,我也仍旧抱着乐观过头也天真过头的念想,以为最差不过是树倒猢狲散、落难各自飞。 天可怜见,我所见到的全部就只有一群心怀不满、叨叨不停的失意中年,没有坚定的信念、缜密的计划,也没有多年的筹谋,甚至连人心都不齐。只有那群失意的中年人才坚信自己是因为被村子排斥才得不到晋升机会的,年轻一代都懵懂得很,大多只唯唯应诺,实则并无主见。 所以,我一直觉得宇智波很多人死得很冤。真的很冤。他们很多甚至不是忍者,只是家里有一两个人从事这份工作,就连累他们也遭了殃。而在同族的忍者当中,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并没有将政/变这回事当真。谁会把大叔的牢骚当真?都以为顶多是中年危机。 他们并非死于心怀叛逆。木叶暗部的记录里,说宇智波一族是心怀叛逆才招来灭族之祸,可真相不是这样。真相是,正是由于他们太过散漫,没有认真审视身边的危机,没有争取把握自身的命运,才被少数真正心怀叛逆的人推搡着,被命运和潮流推搡着,懵懵懂懂走上绝路。 我们大部分人真的太散漫了。 掩盖在“宇智波”这个光彩熠熠的姓氏之下的,大部分其实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是既没有高绝的才华,也缺乏远见卓识的普通人而已。 我也是如此。本质上,我和他们没有区别,除了多出来的那一点点……幸运。是幸运吧,我想。 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有迹可循。 假如我能在一开始就看得这么清楚,大可感慨众人皆醉我独醒,可惜,这些天真感伤的领悟要直至悲剧降临后,才姗姗来迟。那已经是所有知情人都能对此指手画脚一番,发表一些聪明见解的时候了。只有自己身处其中时才能懂得,人类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智慧无边。 我没有无边的智慧;我只有无边的乐观。我5岁就读忍校,当年便学完所有文化课程,7岁掌握了毕业要求的技艺,却拖到9岁才毕业。 鼬曾问过我原因。我说,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我说,我并不是真正的天才,要想走得远,就要走得稳,要慢慢磨练自己的体术和忍术,才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听到这个说法时,他露出微笑。我们认识的时间在延长,他的微笑也在增多,即便那只是唇角一点点上扬的弧度,和眼里无声柔和的波光。那的的确确是属于鼬的微笑。 “原来如此。的确是很有见识的做法。”他说,“请加油,夏月同学。” 是那么理所当然的、柔和体贴的支持,还带着诚恳的赞赏。我很开心,也有些感动。所以说,怎么会有人指责鼬高傲冷漠、自以为是?他是多体贴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多体贴的人。 我9岁毕业,成为下忍,老老实实做着任务,近可逗猫追狗,远能送信护镖。磨磨蹭蹭到11岁,才被家族催促着递上中忍考试申请。有人视我为小时了了之典型,有人轻蔑我为懦夫。 第18页 “明明好多人十一二岁的时候才从忍校毕业呢。” 只有在私下里,在森林里,在和鼬独处的时候,我才会为自己辩解,还要对着湖水吹出连绵火焰,以证自己确实有扎扎实实地修炼。 湖水微澜,空气灼热。湖边树梢上停着漆黑的乌鸦,歪头瞧着我们,像是被火焰的亮光深深吸引。 鼬注视着火海。乌鸦飞落到他肩上,他便抬手摸一摸禽类光润的羽毛,对它说那火焰不是宝石,不能带回巢里。 “选择乌鸦作为通灵兽,是因为它的羽毛颜色跟你头髮很像吗?” 那孩子和乌鸦一同看向我。 “夏月同学又在开玩笑了。”他神色淡然,偏头看了一眼肩上的禽鸟。那乌鸦张开翅膀,“唿啦啦”地飞走了。 “中忍考试每年都会举行。就我看来,夏月同学前年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中忍的实力,带队的老师也愿意推荐考试,只不过夏月同学自己拒绝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我有些别扭,宁肯蹲下身拿着芦苇戳水面,也不去看他,“不是说了嘛,我是稳打稳扎型的选手。” 他安静地站在我身边。青草围绕着他,湖水倒映着他,流云的影子经过他。优美的宁静。 在我的思绪飞到不知道多远以前,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动作。 那孩子抬起手,手掌放在我的头顶。 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动声色的安抚。当我茫然地看过去,就见到他眼里漾开的笑意,正像我们身旁的湖面;湖水微澜。 “没关系的。”他说,“夏月同学不想杀人,没关系的。我能够理解。” “但是……”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夏月同学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就可以。”他认真说,“我会保护你的。” 是非常认真的眼神。是非常“宇智波鼬”的那种“非常认真”。 认真到——当时,在我的感知里——他那认真的神情和话语,认真到了我一时说不出话的地步。要隔好一会儿,我才能吶吶出声。 “啊……被一个孩子安慰了。”我感觉别扭,比刚才更别扭,面颊都有些发烫,“没什么啦,我知道自己逃避得够久了。我当然会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下去啦,谁说活得好只有一种方式呢,保护什么的,是要保护佐助那样幼小可爱的孩子的……” 别扭到胡言乱语。当时到底说了什么,是不是说的我记忆中的这些,我都无法确定。我只能保证,我当时一定在不知所云。 因为我记得他的笑。又一次,他笑了。是宇智波鼬会有的那种笑,永远都微微的、淡淡的,带着瞭然,以及因瞭然而生出的包容;是要将自己放在成年人、保护者的位置上,才会露出的微笑。 “我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你究竟知道什么?从不说清楚,从来只留下猜测和疑惑。但是,我当时想,没关系。 没关系。我会有时间搞清楚的。 “嗯,我会努力。这两年我也在好好修炼,才没有浪费时间。”我回答说,“未来还长着呢,那——么——长——” 我们都才11岁。才11岁嘛。族人的闲言碎语啦,影影绰绰的怨言啦,都只是丁点大的小事,哪里都有,并不稀奇,更不会妨碍我们。我们的未来在自己手里。我们有天分、有觉悟、肯努力,一步步走下去,必将抵达终点。 后来——要到后来,我当然会明白自己所怀抱的是何等盲目无知的乐观。想来,我儿时曾信誓旦旦说,自己宁肯痛苦清醒也不要安逸无知,却从始至终都活在安逸无知里,这岂非最大的讽刺?我曾经以为的“丁点大的小事”,终究发展成了叫后来人谈之色变的惨剧,变成“真是很大的一件事”。 太讽刺了。太难了。 人生啊,真是太难了。 第11章 歧途 我曾跟鼬吵过架。 唯一的一次,就是那一次。 在我成为中忍大概半年的时候,陆续有一些上忍来接触我,一开始是发布任务的形式,一会儿让我组织考试,一会儿让我陪同出席与国家政要的会议,一会儿让我和商会洽谈合作事宜。接着就是谈话,问我希望未来往哪个方向发展。 “我可以自由选择岗位吗?”我有些惊讶。 “按照流程来说,需要先申请,再由主管人根据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予以考核。不过嘛……很多宇智波出身的忍者最后都会选择警卫队。” 那时我已经有了些忍者的素养,敏感地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究竟是宇智波自己“选择”去警卫队,还是“不得不选择”? “那我可以不选警卫队吗?”我试探着问。 “这个嘛……” 对方笑了笑,神色平和,却又像别有意味。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夏月。”他慢吞吞地说,“不过,我可以这么说——村子是颇为看好你的。” 宇智波和木叶高层不和——这件事我此前有所耳闻,但直到那时我才第一次直面这一矛盾。我意识到,职位的选择只是表面说辞,对方真正想要我给出的答案,是选择忠于木叶高层,还是更重视家族利益。 第19页 慎重起见,我回答说自己要多考虑几天,心中却隐隐奇怪:就算12岁的中忍可以算作精英,但这时候就非要问明白我的政/治倾向,是不是也太急躁了?就算我给出了答案,他们敢信吗?我自己都不是很肯定。 我是那种可以称为“政/治冷感”的类型,对权势不感兴趣,坚信什么人做什么事,如何平衡各方利益、带领大家共同致富这种问题,应该让有追求有抱负的人去考虑,鼬啦止水啦,甚至族长啦,他们都蛮合适的。我就不一样了;我只对实现个人价值感兴趣。 多姿多彩乃幸福本源,就是要各有理想才能构建和谐社会嘛。 宇智波里好多人跟我的想法一样,因而当时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我们都对政/治不感兴趣,对大势看不清楚,自然也就对危机格外迟钝,错将暗流涌动当鸟语花香。 所以我才说,我们这些人都太散漫了。 鼬和我们不同,止水也和我们不同。但后来想想,我真不知道那究竟令人欣慰还是令人悲哀。 自然有人将我所面临的职业选择通报给族里。紧接着,几位族老就给我开了个小会,与会者还有两名宇智波新星;我们端坐下首,面色严肃,双目炯炯地听着族老们“之乎者也”式的含煳暗示。 那些弯弯绕绕的话语,翻译过来就是在说,我们要假装投向木叶,争取进入权力中枢,好将村子的动向反馈给家族。不晓得为什么,他们还尤其看重我,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木叶高层挺看重我的,觉得我做事踏实、没有野心,是个好苗苗,我可不能浪费了这打入敌方内部的大好机会…… 个不停。 我很想跟他们说,就算是我也知道内幕交易是不对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世界上践踏规则的人往往有两个下场,一个是蹲大牢,一个是青云直上;循规蹈矩的都是小绵羊,不上不下等着被薅羊毛。家族觉得自己已经被薅够了羊毛,接下来只想青云直上,不想蹲大牢。 我就闭口不谈,全程“嗯嗯嗯”地敷衍。就像面对催婚催育的长辈,不用认真,“嗯嗯嗯”就行了。 族老们的暗示我都听懂了。我以为,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也未尝不可。先把工作定下来,以后怎么做还不是看我自己?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乐观使我快乐。 假如以后我被记入史册,请记录者一定要记得,在这一页——就是我“嗯嗯嗯”的这一刻——上面,务必增加一个註脚,曰:此乃愚不可及却还自以为聪明的彻头彻尾大傻瓜一名,诸君当以史为鑑,力求勿要重蹈这傻子的覆辙。 那次小会的后续是,我提交了加入暗部的申请。 当时我只知道暗部是一个神秘的组织,直接听命于火影;他们身份成谜、身手高强,来无影去无踪,还个个忠心耿耿、聪明能干,是村子的重要倚仗。 我想,哦,很好理解,相当于国安嘛。我懂。 后来我真想骂当年的自己:你懂个屁。 无论如何,反正我填了那张薄薄的纸,顺顺噹噹交上去了。 而后不到一周,我的申请就被驳回了。 对于无法加入暗部这件事,我心里是无所谓的。要不是族老们唠叨不停,我也懒得追究。这种高度保密的部门自然有严格的政审,通不过实属正常,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暗部神秘精英的路线与我气场不和,还是阳光下面的工作更适合我。 我不计较,自然有人计较。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反正查来查去,最后搞明白:导致我申请失败的不是别人,正是鼬。要不是他在火影面前表示了坚决反对,我本应能够顺利加入暗部。 除此之外,另外两名宇智波的申请也被拒绝了。 族老们非常生气,连族长都大发雷霆。虽说富岳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男人,但他们那样同声共气的时候可不多见。 家族聚会上掀起了疾风骤雨般的斥责,众人的怒火有若实质,直像下一刻就将口吐烈焰。相较之下,鼬的冷淡就分外惹眼。他直直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妥协的意味,那看似毕恭毕敬、实则横眉冷对的桀骜模样,惯来最能刺痛众宇智波们的自尊心。 他们几乎是狂怒了。 无穷无尽的指责倾斜而下,过往积聚的怨气也被趁机释放;从“混蛋”到“无耻”再到“叛徒”,给他冠上的罪名不断升级,到了连族长都为之悚然一惊的地步。 “这种话不要乱说!”富岳厉声说,“鼬的任性妄为当然要追究,但我也不允许随意将他指控为‘叛徒’!” “这岂止是‘任性妄为’能够概括的?我看鼬这小子根本是彻底倒向村子了!富岳,你身为族长,难道是想包庇自己的儿子吗?” 族长和族老经常吵架,只是那一次吵得格外厉害。我开会时向来是神游党,突然之间成了旋涡中心的人物,懵得不知道怎么反应。 “请别再吵了,其实进不进暗部我也无所谓……” 我尝试劝架,结果被盛怒中的族老训得灰头土脸,说这已经不是我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全族的大事。鼬不仅损害了我的前途,还影响了另外两个年轻人的未来;现在就如此不顾念家族,往后如何了得。 第20页 “不,我只是对夏月同学的申请提出了反对。”鼬面沉如水,“至于羽吉和利昭,恕我直言,我并未在审核时看见他们的材料。换言之,他们在一开始就得到了‘不予通过’的结果。” 他那不带任何感情倾向的陈述,听在当事人耳里却等同于不加掩饰的嘲笑。这下子,年轻一代的神经也受到刺激,火力十足地加入了长辈们声讨他的阵营。 鼬不为所动,坚持陈述自己的观点:“我明白家族的希望,但是,宇智波如果坚持和村子针锋相对,只能导致两败俱伤。无论谁赢,都会牺牲无辜的人。希望家族能放下无谓的高傲,以大局为重。” “混蛋!你小子在说什么蠢话!叫我们低头,是叫我们任人宰割好等死吗?” “……看不清大局的跳樑小丑。” “什么?!你这混蛋,说什么!” 鼬盯着他们。那孩子盯着他们。烛火映在他眼里;那两点跳跃的火花,如同实质化的怒火,却又远比怒火更加深沉。在他漆黑的眼眸深处,潜伏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暗部的身份——本该是保密的。” 他缓缓吐出那句话,像在咬着牙。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后,请不要再继续打探暗部的工作内容了。”他回答说,眼里的情绪归于平静,像火焰归于灰烬。 无人知道余烬中是否蕴藏着更加暴烈的火种。 那次聚会的气氛异常剑拔弩张。现场还在为鼬说话的,只剩下同他交好的止水,和满脸苦笑的事主——正是我本人。 会议是如何结束的,我已经忘记了。记忆就是这样一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像缥缈的雾气,你深深记住了这一部分,便忘记了另一部分。 可是,很奇怪地,我却记得木叶上方的星空。我记得那片星空。当我精疲力竭地走出秘密聚会的神社,迎接我的除了林涛声声、山风阵阵,就是头顶那闪耀的星空。 无数星子组合成无数星座,无数星座交叠出无尽幻想;星云在宇宙深处旋转,不同年代的星星发出不同颜色的星光。我记起遥远的知识,想起我们眼前的星光穿梭了漫长的光年才落在这里,而当初发光的那些星球有多少已经寂灭了?它们变成黑洞,吞噬一切。 时间也会这样吞噬人类的歷史。浪费短暂的生命在无谓的争吵上,真是无聊。 “夏月同学。” 鼬的声音很轻,却稳稳地传到我耳中。他悄无声息站在我身边,同样仰头看着那片星空。 在那些时间里,只要抬头,我们就能看见同一片星空。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我越是思考,便越感惊奇和敬畏;那是我们头顶的星空,以及心中的道德。” 那孩子没有说话,但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有那样深沉的眼睛,目光就也有了足够的分量。如果我扭头,一定能看见星光映在他眼里,也一定看不清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们敬畏星空,我们敬畏道德。星空是唯一的,道德又如何呢? 宇智波鼬心中的道德——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是什么样的? 我没有扭头。 “很有气势的话,对不对?不是我说的。我也忘记是谁说的了。”我说,“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宇智波鼬,我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比较隐晦,所以加一下注解,以免误会: 鼬在这里生气,是因为宇智波的确做了蠢事,而不是要跟家族作对。他这时候还是比较照顾家族的(对他来说这个态度真是尽力了,掩面),没有完全对立。 从他的角度看,团扇们一直处于监视下,自以为绝密的集会早就被无数个监控看得一清二楚,毫无秘密可言。他们打听鼬的工作内容,还想指挥他做这做那,只会进一步加深村子对他们的猜疑,将本来同情他们的温和派(三代火影)也推开。问题是,他不能将这个情况告诉家族,否则更会提前激化矛盾。唯一的做法就是这么半遮半露地暗示,希望族里安分点。 emmmm剧情已经告诉了我们后续结果。 * 加这个註解,是不想有人误会……我知道对鼬的评价向来两极分化,吹的人恨不得把他吹成算无遗策忍辱负重的神,讨厌他的人觉得他是个自以为是的神经病,屠尽全族什么鬼,哪怕一起造/反一同赴死都更让人敬佩。 怎么样评价他都可以。只不过,我一直认为他的做法是有自己一套逻辑在里面的,而且也比较合理。看结果就知道了。他不下手=所有人一起死,木叶元气大伤;他下手=能留个佐助,木叶宇智波以外的人不会受损。我相信会有很多人喜欢第一个选择,但我也相信同样有很多人选第二种。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而我想尽量把他的道理表现出来。 《向死而生》的火影卷我是这么处理的,这一篇受限于篇幅,不会写太细緻,只是毕竟他在这里是主角,应该还是有一些点是那边没写到的。 * 顺便。 关于火影后期,鼬秽土转生后对佐助说,如果当年把事情告诉佐助,也许佐助可以改变结果……这种话大家听听就好了,我觉得鼬纯粹就是因为反正回不去了,才顺着当时的氛围感嘆一下,安抚弟弟的心情。你让他重来一次试试,绝对还是老路= = 第21页 佐助当年才多大,懂个啥哦…… 碎碎念完毕。 第12章 期盼 “夏月。” 休息日的上午,我从杂货店买了蜂蜜出来,听到美琴在叫我。她站在店铺蓝白的幕帘旁,拎着菜篮,里面有当季的菜蔬,包括几颗红艷艷的番茄。 挎着菜篮的美琴,长发发梢微卷,衬着她柔和的笑颜;年轻的母亲,充满居家气息。这一幕一直在我脑海中飘了好多年。 “夏月,今天有空吗?”她说,“如果可以,夏月能不能来家里做客呢?佐助都说,这段时间总是看不见夏月,很寂寞呢。” 佐助的模样便立即浮现在我眼前。天真活泼的孩子,争强好胜却又爱撒娇,大大的眼睛像水洗过的葡萄。 “佐助……他才不会这么坦率。”一想到佐助,就仿佛能看见他气哼哼闹别扭的模样。我被自己的想像逗笑了。 美琴既没有贊同也没有反对。她只是笑着,说:“来吧?” “这个……”我犹豫了。 “来吧。”她极力发出邀请,生怕自己还不够和善一般,眼神里都不自觉带上一丝祈求,“夏月,来坐坐吧。鼬那孩子不在家。” 我根本拒绝不了那样的眼神。我怕她伤心。 我只能乖乖跟着她,去往族长的住处。 “夏月,还在生鼬的气吗?” 我含含煳煳地“唔”了一声。美琴像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只有些忧伤地笑着。 “鼬啊,他是把什么事都装在心里的孩子。有天赋,又很倔强,无论对他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鼬都只会一声不吭地自己努力。有时候想更多关照他一些,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她的声音像从回忆里流淌出来,是潺潺的溪水,飘着雾霭似的濛濛的水汽。 “那孩子的朋友很少。止水,还有夏月你,就没有了。尤其是夏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 希望什么呢?当我跟着她走过木叶安详的街道,掀开宇智波藏青色的幕帘,经过刻着火焰团扇家纹的街道时,她那一句“我希望”后面,到底跟着什么内容呢? 她没有说完,只是又一笑,如同一声嘆息。 “鼬不是一个不分是非的孩子。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我对他的关心太少了。申请那件事……我并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那样做。”她说,“但是,夏月是知道的吧?对于鼬,夏月比我更加了解。” 面对那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目光,我实在无法吐出任何否定的词语。美琴凝视着我,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仿佛和鼬重叠了;血缘的奇妙在那一刻彰显无遗。 “我也没有……”我忽然感到些许羞愧,仿佛自己是幼稚的小鬼,因为斗气过头惹了大人着急伤心,只得低头吞吞吐吐地道歉,“我其实……也没有真的太生气。” 美琴欣悦而笑。 “那么,可不要怄气太久啊。”她欣慰地说,“如果可以,请尽量早一些和好吧。” 低调朴素的纸门拉开后,就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光听到这声音,就能感受到那份惹人喜欢的天真活泼。 “妈妈,你回来啦……夏月,夏月来了?” 佐助的笑脸还没完全对我展开,就立即被他傲娇的本性阻止,让他扭头不言,只留给我一个极有骨气的“哼”声。 “佐助,别这么没礼貌。今天早上不是还在说想夏月了吗?” 美琴的嗔怪一点力度都没有。她蹲下身,仔细为幼子整理头髮和衣领,一举一动万般爱怜。 这一幕并不稀奇,我早已看惯。可忽然地,思绪飞回过去,拂去记忆的尘埃,于是我想起来,好久以前,似乎是一个冬日的清晨,我对那孩子说,也许他可以在回家后“噔噔噔”地跑到厨房,大叫“妈妈我饿死啦有没有吃的啊”。而那孩子只是不解地望着我,眼神纯净清冽,如冬日结冰的湖泊。 最后再摸摸幼子的脸颊,美琴直起身,说她去准备午饭,叫我和佐助先玩一会儿。 “妈妈,我才不会玩。夏月是要和我一起修炼的。是不是,夏月?”佐助立马忘记了他的别扭,急切地拉着我,像只迫不及待要炫耀翅膀的小鹰,“我已经是合格的忍者了!” 这样骄傲的剖白,自然只能换回大人的宠溺的笑意。自觉没有被认真对待,佐助不高兴地拉下脸。 “我就知道,妈妈也好爸爸也好,都认为哥哥才是……”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脸颊一鼓,警惕抬头,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听到了他小声的抱怨。 我假装一无所觉。 佐助神色一松,又“噔噔噔”地跑回房间。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他已经装备好了忍具包,背上还背着红色的小弓箭。 那把小弓箭是他哥哥送给他的。他哥哥选的木材,亲自削好、打磨、拼接、上漆。为了做一把最好的小弓箭,他不晓得浪费了多少材料。 思绪又飞远了。 “夏月,陪我修炼!” 佐助是被所有人宠爱的小少爷,养出的当然就是骄纵的小少爷脾气。我觉得这样很可爱。要是能选择,我也情愿有这么个弟弟,然后把他宠上天。 第22页 念书的孩子不知假期宝贵,有一点闲暇就想出门上蹿下跳,精力充沛得堪比超长待机的锂空气电池。 小孩儿一路上跟很多人打招唿,也得到了很多人的笑脸相待。他一边应付众多大人,还能一边抽空跟我说话。 “夏月,我学会了新的忍术!” “夏月,我考了第一名!” “夏月,给你看我新学会的一招——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小孩子的世界新奇有趣,所有事物都值得研究;他们都是自己世界的小太阳,集聚了一整个世界的光和热,暖烘烘地围在你身边,令你的心情也鲜活起来。 只有当过剩的精力被修炼榨干,满心的兴奋都被充分表达,小孩儿才会想起他眼里的“正事”,犹犹豫豫地偷眼看你,眼神变得像无辜的小狗。 “夏月——”佐助拖长声音。 我捡起扁长的石头,轻松地扔出水漂。佐助立即被这项原始的游戏吸引,渴望地看了片刻,却又立即端正神色,炯炯地看着我。 我就想,哎呀这么认真,看来真是有大事发生。 “夏月——” “臣在,主公请讲。” 小孩儿“噗嗤”笑出来,连忙又憋回严肃的脸色。 “夏月,”他庄严地开口,“你不要再欺负哥哥了。” “……欺负?”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个指控,纳闷自己哪里来的能力欺负鼬,难不成我还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揍一顿么?要么是指着他的鼻子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这倒是不错——不行,不行,哪怕是想像这个画面,只要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睛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就已然讷讷忘言,气势全无,哪里能够恶言相向? “我没有欺负你哥哥啊,”我说,“我又打不过他。” “才不是这个问题。” 小孩儿双手抱胸,那满脸的“真相只有一个而且我已经看穿了”的神态,完完全全是一副名侦探佐助的架势。 “你都不来找我们了。”他撅了下嘴,有点抱怨,“哥哥最近也老是走神。我问哥哥,为什么夏月不来了,他都不回答。但是哥哥不说我也能猜到;那种消沉的表情,肯定是被欺负了。而欺负哥哥的人只有一个,夏月——就是你。” 完美无缺的逻辑,毫无漏洞,我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夏——月!你认真一点!” “佐助。” 这并不是我的唿唤。此时此刻出现的声音,沉稳淡然,如鬼魅飘然而至,全无半点预兆。 这样的声音只会属于一个人。 小孩儿的神色明显慌张了一下,又立即强作镇定。 “哥哥……” 他的哥哥踏过草地,从阴影中走来。他神色如常。 我需得悄悄深唿吸,才能在表面假装出同样的镇静。 “鼬君。” “夏月同学。” 我心里很明白,我的淡然是假的,是用无数自我鼓励、七上八下组合而成的;他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论这份气度,我实是弗如远矣。你瞧,他那冷淡的面色和往常无异,而我才是板着脸、一看就心里有鬼的那一个。 分明苦主是我,率先挑起战争的也是我,可落入下风的同样是我,这可真叫人气馁。 我的淡定是假的,他的淡定是真的。那时候,我的确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板着脸的我,跟他都说了些什么呢。忘了。约莫和之前一样,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却打死不肯说些轻松笑语,只将所有柔和亲近都紧紧攥在手心,负气地不愿露出一星半点儿。 哦,还有。也是和之前一样,在我决定生他的气以后,每次见到他,我都要跟他说差不多意思的几句话。要背着其他人,背着佐助、美琴,甚至背着止水;要在私下里,我才会悄悄地和他说。 “鼬君,请跟我保证,今后不会再擅自替我作出决定了。” 我从没有要求他和我说“对不起”。宇智波鼬这个人,一旦心里认定了什么事,就算面上和你说着敬语、道着歉,行为上却不会有丁点改变。这就是宇智波鼬式的我行我素。 非得让他作出明确承诺才可以。我真是太了解这人了。 然而,鼬始终不肯说出我期望听到的话。对于不认可的事,他会转移话题、会敷衍了事、含煳其辞,或者他也会沉默不语;但是,他一定不会吐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令人赞赏的特质,放在某些时刻,却也很令人恼火。 那天他的回应也同样如此;只有沉默,没有承诺。在我眼中,那是固执己见的沉默,也是拒绝沟通的沉默。 “夏月同学,真的很想加入暗部吗?”最终,他只是用另一个问题来代替了回答。真是狡猾的做法。配合着那微皱的眉头、欲言又止的神态,就更显得狡猾了。 “不,我对暗部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不过,这跟我想去哪里没有关系。无论怎样选择,都是我自己的事,鼬君有什么看法的话应该先告诉我,而不是直接替我做决定。”我维持着自己的气势,头颅高昂,“我们私交再好也不行。这是界限的问题。” 第23页 这样的话,我跟他说过不止一遍了。 “我认为夏月同学并不适合暗部的工作。这是我基于自身职责的判断,并没有针对夏月同学的意思。” 而每一次,他也只肯给出这种解释。 “但是鼬君并不负责人员招纳工作吧?这不是职责履行,鼬君就是在擅自替我做决定。” 谈话便戛然而止。他不肯再多说,甚至不肯解释他为什么如此坚持我不该加入暗部,更不肯解释他和家族长辈们的矛盾根源究竟在哪里。而我也不愿意妥协。 一直到那一回。就是在那个我们都很熟悉的湖边,在森林里。佐助期盼我们和好,才耍了小心机,叫他哥哥来湖边找他,想用熟悉的场景唤起旧日快乐的回忆,让我们态度软化。 谁忍心辜负一个孩子的盼望?何况他还这么用心。 我不忍心。 几天后的傍晚,我约他在森林里见面。在一座四面空阔的峭壁上,不必担心有哪位路过的忍者听去了我们的谈话。 那也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不再有屋嵴的遮拦,也远离了人们的喧嚣;晚霞像旧梦里的歌谣,甜美又带了一丝感伤。 “鼬君。” “夏月同学。” “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 晚霞中的木叶分外宁静,彷如人们憧憬的牧歌田园。从高处还能望见湖水粼粼的反光,还有不知哪里升起的炊烟。一定又有人打算在森林里过夜。 “算了。” “……什么?” “我说,算了,我不跟你生气了。”望着眼前的景象,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鼬君就是这样固执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肯定是自觉为了我好。” “鼬君不想说出这样做的原因,就算了。不想保证下一次不会再这样做,也算了。鼬君也有鼬君的难处。”我嘆了口气,“我妥协了。只不过,下一次鼬君打算擅自为我做决定的时候,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吗?说一声,再继续我行我素,这样就行了。” 有什么办法?两个人之中,总要有一个妥协。那我就退后一小步吧。谁让我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说不定…… 我那时已经有了模模煳煳的预感:说不定,这辈子我都拿这个人没办法了。 “……我知道了。” 再一次地,终于,他露出了微笑,带着释然,仿佛松了一口气。我应该没有感觉错吧?那应该是个释然的微笑。 我不期然想起了之前的判断——我的淡定是假装的,鼬的淡定是真的——可是,果真如此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他。 “谢谢,夏月同学。”他顿了顿,“还有,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好啦,我原谅你了。我知道鼬君是好孩子。”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不生你气了。鼬君,我们和好吧。” 他没有立即答话。 他望着悬崖下方的森林,望着那无边无尽的起伏绿意,还有绿意中那祥和的村落;夕阳渐渐落下,暖色让位于清冷的蓝。星空真容初现,深邃又柔和。 良久,他才轻声说:“我并不是孩子啊,夏月同学。”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从外表来说我们是同龄人,外人眼中,说不定他比我更成熟——一定觉得他比我更成熟。可这有什么要紧?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孩子。 可是,他并没有止步于此。 鼬回过头。他的面容完整地出现在我眼前,漆黑的眼睛恰如我们头顶的夜空;深邃的,柔和的。 晚风吹得森林一片“沙沙”声。我才发现,这孩子的头髮已经算很长了;黑色的长髮被他束成一束,柔顺地垂着,又被风轻轻扬起。真不可思议啊,他内心里有那么多固执的稜角,头髮却柔顺得像个女孩子。 “那天在湖边的时候,我看见夏月同学陪佐助修炼。佐助一定要独自去爬那棵最高的树,夏月同学就站在树下,一直看顾着他。” “那一天?没关系的,我也很喜欢佐助,既然他高兴……” 他打断了我。面带微笑,眼里却闪着别样的光彩。 夜风传递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高不低。听上去坦然自若的语气,果真坦然吗?我是不是听见了被慎重隐藏的忐忑和小心? “当时我想,要是夏月同学也能那样一直看着我就好了。” 他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真·告白。 非常含蓄,但某种程度上也非常直接了。 第13章 幸福 我的12岁过得非常幸福。非常。 在我们那明光熠熠的前半生里,我有一个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还有一个乱七八糟但还算和睦的大家族。那时候我们年轻,健康,怀着期待和爱,每一天都更值得期待。 年少时我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 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称唿他:那个孩子。到长大一些了,我也还是这么叫他,有时在心里,有时说出来。他总是纠正我,说他不是孩子,我就会在心里暗笑,想他还那么小,怎么就不是孩子。 第24页 12岁的那个傍晚,他在看得见夕阳的悬崖上跟我告白。从那以后,我看见夕阳是他,看见湖水是他,看见薄薄的流云横在天空的冷蓝里也是他。所有带着一些悲伤的美好都是他;他属于那个傍晚,在光与暗的交界里,在晚霞将落时对我微笑。 他还是个孩子——是吗?也许那时我已经心有所感。当我们以恋人的身份走在街上,熟悉的人就变得新鲜起来,连熟悉的街道也好像被水洗成了新的样子。我会悄悄打量身边这个人,暗自思忖:啊,他要比我高一些了。他的肤色没有小时候白皙了——是他的任务让他一直风吹日晒吗?他的脸颊有两条很淡的纹路,也许这是他老成的气质的一个来源。他的神情比小时候更沉静 ——小时候。所以他果然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孩子了吗? 我还记得这个念头给我带来的惊奇。当时我不知怎的就是狠狠吃了一惊,乃至于迷茫了。鼬小时候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远比同龄人早熟,那时我就能和他毫无滞碍地交流。这么些年过去了,以他的天资,是不是早就成长到了我意想不到的地步?在他眼里,是不是我才是充满稚气的那一个? 我惊奇得忘记了收敛自己的眼神。他当然也就察觉了。 “怎么了?” 他也停下脚步,神情淡淡的,眼神却关切,还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什么吗?”他问。 “嗯……没有。”我立即摇头,“只是没想到,一转眼鼬君……鼬都长大了。” 他当然就笑起来。微微的笑,带着让人心安的暖意。 “所以告诉过夏月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他口气很柔和,又很理所当然,“夏月却还是一团孩子气。” “哎,你是佐助的哥哥,可不是我的哥哥。” “不是吗?我比夏月要年长。” “也就三个月——才三个月嘛!”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收回手,移开了目光。 “确实,夏月并不是我的妹妹。”他若无其事地说,“夏月是我的恋人。” 宇智波鼬是沉稳的、静寂的、不动声色的。年少时他已经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那时他上扬的唇角、耳朵上隐约的绯红,还有稳重的声音里那一丝明明白白的轻快,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不论在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记得我眼中的他的笑容。一定。 对于我们关系的变化,止水是第一个知道的人。那时他刚结束了上一个任务,回来时显得忧心忡忡,却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立即开朗了神色。他高兴地说,我们总算开窍了,真不愧他时不时地跟鼬念叨,要他早一些想清楚自己的心意。 “这样说的话,我们应该感谢止水了。”我说,“那么作为回报,晚上我请你吃饭吧。那家你最爱的烤肉店怎么样?” 止水手一挥,豪气地说应该他来请客。 “再说了,”他带着一丝坏笑,瞟向鼬,“要说请客,也该是鼬来。”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鼬安之若素。 “不,还是我来吧。这样好了,我请你们来家里吃。上次收到的桂花正好可以蒸一些桂花糕。再给佐助也拿回去一些。”我说,“我才是要谢谢止水。” “为什么……欸,难道说?” 我原本是很镇定的。跟鼬一样镇定。但止水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意味深长的笑,还是让我止不住脸上发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心里怎么想的一定要说出来让重要的人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嗯。多亏了止水……我喜欢的人跟我告白了。”我说,“我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那天晚上止水非常高兴。他一直是个开朗善良的人,总是关心每一个人,真心诚意地希望身边的人都能过得好。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忍者,尽忠职守、心怀大志。 他甚至还喝了一些酒。忍者是不被鼓励喝酒的。酒精会麻痹人的痛苦,让人在自我臆想的快乐中得到安慰,而忍者必须要保持清醒,就算忍耐着再大的痛苦也要保持清醒。 我以为鼬会阻止他,而他也确实开口了。 “止水,酒还是算了吧。” 止水摇头,再摇头。那个一直笑容温暖的棕发少年,在端起酒杯的时候,却露出了像是自嘲的神情。日光灯的白光冷而平,照在他暖色的头髮上,竟然让他整个人也像是变冷了一样。 “啊啊,就这一次。鼬就当没看到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吞下啤酒。咕嘟。咕嘟。 鼬竟然就真的不再说话了。 他坐在我身边,也就是止水的对面,沉默地看着他。他的沉默是沉重的沉默,不是白日里轻松柔和的沉默。那甚至已经能说是凝重的神情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知道在鼬和止水无声对视的时候,那种无声的眼神接触也是信息交换的方式。他们一定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却不打算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 即使这么问出口,他们也不会告诉我。我很明白这一点。鼬也好,止水也好,都将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而我则被划入“被保护”的范围。我确认这一点,正如我确认我喜欢的人是真的喜欢我。 第25页 我知道原因。我的实力没有他们强,做的工作也和他们不一样。 没关系。我那时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们是天才中的天才,而我只是一个资质中上的普通人。但这也没关系,我总会靠着自己的努力慢慢跟上去的。就像龟兔赛跑一样,慢慢地、坚定地朝着目标走过去,最终我一定会搞清楚所有我想要了解的事。 所以,那时我也就什么都没问。 我还记得那个夜晚即将结束时,止水有些醉意。不常喝酒的人就是容易被些许酒精绊住神智。 他趴在桌边,对我们笑着,脸上还沾了一颗饭粒,看得人想笑。 “鼬,夏月。”他眯着眼睛,伸手拿了最后一块桂花糕,慢慢地咬着,“你们一定要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止水,你喝醉了。”鼬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止水没有回答,只是笑。看来是真的有些醉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是吗?所有人都很好。”他说,“我想要……我会创造一个能让你们一直幸福下去的环境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鼬凝视着他。 “我会和你一起做到的,止水。”他郑重地说。 少年们过分的郑重其事带给了我一种危机感。就像仰望晴朗无云的天空时,却嗅到了风雨将至的气息。他们不说,我也不问,只是暗自更加地努力,想让自己走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那段时间我简直是在拼命了。除了中忍的工作以外,我还给自己制定了两份计划表,一份是职场晋升规划,罗列了我能想到的最快的晋升路径,以及需要积累哪些人脉。另一份是修炼计划表,从基础的体能训练到决定修炼的高级忍术无所不包。 我很忙,鼬也总是处在任务中,我们相处的时间便越发少了起来。我开始无比地怀念手机,哀怨地想为何这里有电灯有冰箱,却既没有现代交通工具也没有远程通讯设备。 哀怨没有任何作用,就像后悔自己过去没有选择理工科专业以至于现在无计可施一样。我只能默默地工作,默默地修炼,默默地在偶尔相聚的时候拥抱少年看似单薄实则十分有力的躯体。 到了冬天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机会。当三代火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吧嗒”着他油光发亮的菸斗,把任务人员安排表递给我时,我头一次觉得自己想蹦起来狠狠拥抱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头,说不定还会亲他一口。 带队上忍的名字——宇智波鼬。 “去吧,小心些,这可是s级的任务。”三代火影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还要吐一口烟圈,沖我感嘆:“真是——年轻人啊!” 说得我都禁不住老脸一红。 我们就一起出任务。冬天飘雪时,我们一起去这个国家的北方。 那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却有丰厚的报酬。很多贵族和大商人都乐意提供丰厚的报酬,好让任务的等级被评定得高一些,让能力更强的忍者来替他们做事,最好连开门的都能是个上忍。 我们的工作很顺利地完成了。僱佣我们的人笑脸相迎,豪爽地说要做东请我们游玩两天。那次跟去的忍者都是些年轻人,就用渴望的眼神眼巴巴地看着带队的上忍。 鼬回视他们,无声地思考着,以最矮的个头承担了最灼灼的目光。好像谁都忘记了,这里他才是最年幼的一个。当然,我不能算。 他点头同意后,所有人欢唿雀跃,那时他也就微微地笑起来,仿佛别人的欢唿雀跃也会分他些许。只是当众人散去,他笔直站在原地的样子就显出几分突兀,那不言不语的样子,就像是不知何去何从一般。 “鼬,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等着大家回来,就可以启程了。”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他也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不变的老成淡定,却又显得有点无辜。 “夏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总算问出口。 “就算没有也要想一个出来。去玩吧,鼬,难道你已经和工作合为一体了吗?”我说。 “玩……” 鼬沉吟片刻。 “但是,佐助不在。”他认真地说。 “……” 我竟无言以对。是的,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是个弟控,我很知道这一点。 “是只有佐助可以玩,还是说你只陪佐助玩,不陪我?”我朝他兇巴巴,“鼬,你说清楚。” 鼬的神情动了动。“夏月,难道这就是无理取闹?”他若有所思,如同面对一个高深的学术问题,“还是闹脾气?” 呵,这样就想让我知难而退,真是太天真了。很好,弟控,就让我如你所愿吧。 “我重要还是佐助重要?” “……” “我和佐助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 他笑起来,揭示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逼真的玩笑。宇智波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微小的神情变化已经足够传达出所有他想表达的心事了。 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 在白雪覆盖的天地里,他牵起我的手。 第26页 “去看雪凇吧。是这里特有的景色。”他说,“《週游志》记载过这里。” 《週游志》是我们度读过的书。是无数我们一起读过的书里的一本。 “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说很想亲眼看一看呢!”我有些激动起来。 “嗯。” “你反应好平淡……等等,鼬,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我一眼。一点笑意淡淡的,却也稳稳地停在他眼里。 “果然……你明明都打算好了嘛!故意耍我,我要闹了!” “夏月,不要无理取闹。” “……鼬。” “嗯。” “我们打一架吧。真的。” 他笑着摇头。 “真是个孩子啊,夏月。”他轻声感嘆,就像我曾对他感嘆的那样。 那些日子。那些片段。那些微笑和温暖,那些沉默和隐瞒。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好时光。是独属于我们年少时期的,最好的时光。 第14章 疾病 假如明天世界即将毁灭,而今天的我们一无所觉,这是否意味着,在今日的我们眼中,此时的欢乐必将延续,直达那些实际不可能存在的未来? 假如明天世界即将毁灭。 只要保持着今日的无知,就会感觉幸福和希望都无限长。 但是……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个道理,原本每个人都该知道的。 在那个最终的月圆之夜彻底降临前,我尚还留有一些时间。 如果仔细思索一下忍者的生活,你会发现我们都过得很累,大部分时间很枯燥,很多时刻还称得上痛苦。一年365天,有360天我们都要六点之前起床。如果有任务,那当然是以任务的时刻表为准;如果没有任务,通常就是清晨先做一组基础训练,然后洗澡、吃饭,开始一天的工作。到晚上,假如不加班,那就是一组高强度体能训练,外加忍术修行。 生活本来就很高压又无聊,何况那段时间我还打了鸡血一般地斗志昂扬,暗暗给自己额外制定了好多训练计划,白天靠着三倍的咖啡/因撑过去。 结果不出意外地,在连续过了三个月超高强度生活后,我病倒了。 白天的时候就觉得精力不济,却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等到工作结束,我还鞭策自己勉强撑着完成了一小时忍术训练。和大部分宇智波一样,我身体里的查克拉总量不算多,因此只能努力增强自己的控制力,靠着每天一点点的努力来慢慢提高查克拉的上限。 等到洗了澡出来,一阵夜风让我连打了三个喷嚏,喉咙也开始疼得厉害,我才后知后觉到了身体的严重抗议。 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生病,家里的药都过期了。在“吃掉过期的药”和“多喝热水然后睡觉扛过去”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几秒,我果断选择了后者。 那天晚上月色很好,冬夜的清寒化作了星空的明澈。月亮出奇地亮,连表面的撞击坑和山脉形状都歷歷在目。我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包裹好,蜷缩在床上,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月亮。 发烧带来的高热让思维陷入混乱。我迷迷瞪瞪地,一会儿想到遥远的前世,一会儿仿佛回到了童年。我想到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是说这一世的“很小”——泷平和枝江还在一起,第三次大战正在进行,我趴在窗边看着萧瑟的街道,枝江在厨房里做饭,问我更喜欢哪种口味的腌菜。 “哪种都不喜欢……我最讨厌腌菜了……” 我大概烧煳涂了,都忘了自己早已长大。当耳边传来轻微的异响,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泷平回来了,还想这个男人回来这么晚,枝江肯定又会生气,两个人说不定又会吵一架。 “……夏月?” 有人在叫我。啊,我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我想回答,但身体很沉重,密密的冷汗让皮肤变得很冷,但体内又像有把火在烧。嘴唇干得出奇,我舔了一下,却没能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夏月,你生病了。”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搁在我额头上。我才意识到皮肤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凉,反而还很烫。 “烧得好厉害。” 你才生病了,你才有病。我不高兴地想,这人怎么随便骂人吶。我很想开口回击,但身体沉重又绵软,不受控制。我着急起来,不知怎么地又突然想起来其实泷平早就去世了,那一瞬间我感到极度的难过,于是“呜呜”地哭起来。 病人的记忆是很混乱的,所以我并不记得更多的细节。但隐隐约约地,我还是能记得身体被人拥抱的感觉。窗户打开,夜风吹来,但下一刻就被衣物遮住。 我记得人类的温度抱着我,冷风被他的外套隔绝在外面。屋顶在下面被飞速掠过,远处青山伫立,天上圆月硕大明亮。 “鼬……吗……”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他低声说,“睡吧,夏月。” 那真是非常让人安心的回答。 我闭上眼,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睡得那么安稳。 那种安稳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当我睁开眼睛,发现是美琴正将冰凉湿润的毛巾搁在我的额头上时,安稳就变成了巨大的尴尬。 第27页 我有些手忙脚乱,坐起来连连道谢,又道歉说给她添麻烦了。在我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我那间小公寓,而是族长家的屋宅时,我的尴尬更加升级了。 美琴端坐在那里,抿嘴而笑。她披散着长发,每次微笑时都显得那么温柔。清晨的阳光洒在地板上,勾勒出窗户朴素的剪影,照得她像在发光。 “难得见到夏月这么慌张失措的模样,可真有趣。”她笑我,又责备说,“但是夏月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昨晚你可是烧了一整夜,都到了40度!要不是鼬在,后果说不定很严重——长时间的高热可是会损伤大脑的。” 我唯唯称是,低头道歉。 “但是,为什么鼬会在深夜……” 美琴又展颜一笑。她真是个美人,眉眼弯弯时谁都会为她心折。 “啊啦,那孩子。我也没想到。”她很高兴似地,“最近鼬工作很忙,我们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他。昨天晚上应该是刚结束任务吧,想要悄悄去见喜欢的人一面。真是的,没想到鼬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是这样的吗?我想起昨夜清寒的月色,还有月色下让人心安的暖意。 “那……鼬在吗?” 美琴遗憾地摇头,说他又出门了。“总是忙着村子里的工作,有时候族里都……”她嘆气,咽下了后面的话,旋即打起精神,“夏月应该饿了吧?我做了早饭,来吧。” 把自己折腾到生病,却麻烦恋人的母亲照顾自己,这件事已经颇让人不安了;当我走到餐厅,发现佐助腰板笔直地坐在桌边,而那位威严的族长正坐在上首时,我简直心虚到想要不顾颜面地当众出逃了。 “夏月来了啊。”富岳抬眼看了我一眼,咳嗽一声,收起手中的报纸,不咸不淡地吩咐我:“坐吧。” 我乖巧应声,乖巧入座。一言一行都争取无比乖巧。我小时候就觉得富岳长着一张随时会开口斥责人的严厉的脸,自从开始参加家族会议,亲眼见识到这位族长训斥人的功力,我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佐助坐在我对面,同样是一副大气不出的样子,乖得像见了猫的老鼠。唔,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个比喻,不然小少爷会发脾气的。 食不言,寝不语。不明真相的人总会误解,以为凡是姓宇智波的人都有这样严格的规矩,但其实只有族长和几位族老家里是这样的。像我这样的宇智波小草根,更喜欢热热闹闹的用餐氛围。宇智波也是人,和不姓宇智波的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非常可惜地,一直以来都没有几个人真正认识到这一点。 吃过早饭,富岳例行公事一样地问了我几句话,还关心了我几句。他是我们的族长,又是我恋人的父亲,面对此等威严,我自然要毕恭毕敬、仔仔细细地应对。 等话说得差不多了,看样子富岳也要去上班了,我正要在心里松口气时,这位威严的族长冷不丁说了一句:“夏月,对鼬这孩子你应该还满意吧?最近我在考虑,不如先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 天外飞来一句,砸得我都懵了。不光是我,佐助都“啊”了一声,随后被他父亲瞪了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偷偷看我,眼睛瞪得老大。 美琴倒是不意外的样子,却莫名嘆了口气,又嘆了口气,似乎在为某些事感到忧愁。 富岳微眯着眼睛,直视着我。不消说,那目光是威严的、不容置疑的,甚至于带了一丝冷酷;仿佛当他对我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更多是以一个族长的身份,而不是以一方家长的身份。后者只关心子女幸福,前者却要考虑全族的利益得失。 我回答了什么。我肯定回答了什么,具体记不得了,但应该不是太让富岳满意的话。因为我还记得他那阴沉的、不满的神情;那些被严厉挤压出的皱纹变得更加深刻了。 “夏月,鼬一直想保护你。”他出人意料地以这样一句话开头,“他为此背负了更多的一些事情。所以,我们也就一直默认了他的意愿。但是事到如今……” “——富岳!” 族长有些吃惊地看向美琴。 佐助从门外探出一双眼睛,悄悄地窥视我们,神情不安。 美琴的胸口深深地起伏了几下,神情渐渐恢復镇定,还带着几分坚决。“我们答应过的。”她说,“那孩子为此背负了多大的压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印象里,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属于美琴的强硬。她声音不高,但那坚决的声音令她的丈夫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问。 “……没什么。”美琴低了低头,像是在将某种涌动的情绪竭力安抚下去。当她再度看向我时,我记得,那又是一个柔和的微笑了。 论情绪的克制,还有总是微笑着面对身边人,这两点上她和鼬真是一模一样。 “我想,订婚这样的事还是再等一等比较好。到孩子们再大一些,事情也都定下来,那时再商讨也不晚。”她看向自己的丈夫,音色更柔和了些,像是在弥补刚才出乎意料的强硬,“到16岁怎么样?富岳,我们就是16岁订婚。” 第28页 族长嘴角下沉。那是一个深感不满却又在自我克制的神情。最后他缓缓点头,放平了紧皱的眉头。 “就这么办吧。”他说完,却又“哼”了一声,自嘲说,“鼬——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那个清晨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族长家里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与家族里压抑的气息不谋而合。我曾反覆思考那平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人们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族长和美琴的欲言又止到底代表了什么。是我太过多心,还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让人心惊的秘密被藏了起来。 是什么藏在我眼前,但当我努力去寻找,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将时间拨快一些,去到一切都业已发生的后来,在那个不少人都知晓了这段秘密往事的时候,我曾费力思索的秘密似乎显得一清二楚。在我12岁的那个时间点,宇智波家族的大人物们已经决议要诉诸暴力和反叛,并且强硬地“通知”了族中的精英忍者。 我也本该在知情人的范围里的。如果不是有鼬的存在。 他警告人们,如果把我或者佐助牵扯进来,他就立刻告诉木叶所有的真相。而假使人们能保持最基本的沉默,他们就能继续保有他的忠诚。 自然地,人们答应了。但也正因为他的威胁,他们对他更加不满也更加警惕。富岳迫切地想调和家族与鼬的关系——他毕竟还是个父亲的——所以才希望尽快敲定我们的婚事,以这样的形式让人们安心。毕竟,如果一个人所有的家人,包括他看重的未婚妻,全都站在家族这一边,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后来我偶尔也会想,如果那时候真的订婚了,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会的。 谁能改变潮水的方向,谁能阻止暴雨的落下?歷史必将走向后来记载的后果,那个人也必将遵循自己的意志而做出抉择,无论前方道路上伫立着什么,也无论身后抛下了多少。 那就是宇智波鼬。 那才是宇智波鼬。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 在歷史的转折点即将到来时,盘踞在族地里的阴郁就像暴雨将至时的黑云,连佐助都从身边的人来人往中窥见了不安的存在。他问过严厉的父亲,却被斥责说这不是小孩子该瞎想的事;他问过温柔的母亲,却被语焉不详的安慰敷衍过去;他想求助于可靠的兄长,却等到深夜都等不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最后,他只能来找我。 在又一个夜晚,他偷偷跑来找我。昔日受尽宠爱的小少爷,眼里写满不安和迷惑。 “夏月,大家都怎么了?爸爸和妈妈都好奇怪,哥哥回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他站在我家的玄关处,小小的身体站得直直的,眼睛大而黑,“上一次叔叔伯伯们来找哥哥,他们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他们说是哥哥杀死了止水……夏月,那是真的吗?” “……佐助,鼬他是怎么说的?” “哥哥说不是他杀的止水。” “那就不是。”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佐助是不喜欢被人摸头的小孩子,因为他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对待,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骄傲受到了伤害。但那个早春的夜里,他却一声不吭地任由我摩挲他的头髮。 “相信你哥哥啊,佐助。”我感到有些疲惫,也许是难过得太久,就不由自主觉得很累。 “鼬一直是个好哥哥,对不对?他非常爱你。” “但是,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夏月,你知道吗?那些他们不告诉我的事。” 我没有说话,但我应该是摇头否认了的。 那个小小的孩子看着我。佐助和他哥哥长得有些像,性格却截然不同。但当时他望着我的神情,第一次让我觉得他们兄弟有相似的眼神。 瞭然的,理解的,还有些感同身受。 “不要难过了,夏月。” 那个真正稚嫩的孩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他们这么奇怪,也许……也许他们只是生病了而已。就像上一次夏月生病的时候一样。”他认真地安慰我,“一定会好起来的,夏月。” 几年之后,我曾经跟佐助聊起过这个夜晚,聊起过这段在春樱初绽时发生的对话。到那个时候,曾经稚嫩而乐观的孩子已经截然不同。他那时待在靶场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宇智波秘传的手里剑投掷术,眼底一片冷漠和尖锐。 “不记得了。” 他会这样冷冷地回答我。 真是让人难过。以前的事,后来的事,忍者的人生总是让人难过。 也许“忍者”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疾病,只不过有些人症状轻微,有些人病入膏肓。 只是不知道鼬是哪一种,我又是哪一种。 死去的止水又是哪一种。 那个开朗温暖的少年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告别之后的下一次见面,就成了他在南贺川里冰冷的尸体? 谁都不知道。也许除了鼬。 除了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更加远离人群的鼬。 在他冰冷的沉默里,在无言的注视里,有一种压抑到可怕的决绝,像幽灵一般徘徊不散。 第29页 “鼬,到底……” “夏月,你想搬出去住吗?” “哎?” “你的父亲泷平不是宇智波的族人。很久之前你想搬出去住的,现在不会有人再阻拦你了。” “为什么突然……” “喂,小子,你在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 总有神出鬼没的族人突然出现,恶狠狠地警告我们。他们在监视我们,可是为什么? 鼬就又归于沉默。但每当他凝视着谁,那漆黑的眼睛就像死亡的深渊,有时候甚至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愚蠢。” 他曾以一种过分平静的语调吐出这个词语。 那种程度的决然、不可动摇的意志—— 我想,那说不定也是某种疾病。 我们都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第15章 月满 你爱一个人。 不是亲人。没有血缘。 不是朋友。比那更深。 你爱一个人。你了解他,靠近他;你们在一起。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渐行渐远,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不再相视一笑,不再挨在一起说一些没有意义却让人开心的话;看着他的时候,越来越像看着阳光里飞舞的尘埃——熟悉的温暖被漂浮的颗粒遮蔽。 说不出什么时候开始的,分辨不清具体的时点,也或者根本就没有具体的时点。 只是当你恍然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太多的事你都不知道为什么,太多当时的心情也都来不及细细品味。要等到很久之后,在另一个安静的午后,当尘埃在阳光里飘摇,你翻着书本,无意中看见一句古诗: ——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 你盯了半天,哑然失笑,漫不经心地想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句,值得这样郑而重之地写在古书珍本里。比你曾经读过的差远了。 你曾经读过什么呢?你开始回想。 想: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来来去去,都是离恨。 你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想了很久,嘆了口气,再笑一笑。仿佛直到这个时候,你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你爱一个人。 你爱过一个人。 仅仅就是这样而已。 * 春天的侧侧轻寒转眼被初夏的柔暖代替,不久后又是盛夏来临。初秋响起蝉鸣,炎热还眷恋不去,几乎叫人遗忘了冬日将有的酷冷。 那一年,夏天出奇的长。好不容易等来第一场凉爽的秋雨,我正准备数一数距离桂花开还有几天,突然地,一场小型会议秘密地启动了。 我是临时被叫过去的。是周三的下午,族里有人来找我,说枝江快不行了,临终前想见见我。当时我手里正有一个任务,需要我去西边的一个城市,光是来回就要花上好几天。但“枝江”这个名字激起了几分感慨,我没有犹豫太久,就和村里请了半天假,跟着回到族地。 那是一个阴暗的房间,阳光被严苛得隔绝在外,不漏分毫到那片黑暗中。分明是晴天,屋里却瀰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发霉的气味。通向后院的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声响。 寂静的阴暗中,有人刻意咳嗽了一声。“咔咔”几声轻响,房间里一块地板被移开了。 “这是……” 我没能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族人推搡着走下了地下室。 在那里等着我的是几名族老,还有一言不发的族长。地下室的霉味比上面更重,简直快让人作呕。几盏灯火幽幽地跳动着,隐隐照出他们脸上阴郁的神情。 他们都盯着我。 我看向最上首的富岳。 “族长大人,请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是枝江病重吗?” 稀薄的光明里,族长仿佛侧了侧头;那也许是一个不忍心的表情。 “就由我来说明吧。”其中一名族老矜持地开口,“到了现在,我们都认为不该再瞒着你了。夏月啊,接下来的事情,你要听好了。” 随后,他们就和我讲了些诸如家族这些年多么不好过、多么受村子的猜疑和排挤、年轻的忍者们怎样被刻意打压之类的事情,紧接着,他们的愤懑陡然转为昂扬,告诉我家族决定要发动政/变,趁其不备将木叶高层一网打尽,逼迫其他忍者同意由富岳担任火影。时间就在三天后。 “……这怎么行!!” 我大惊失色,心想这么愚蠢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也不想想木叶高层的战斗里有多兇悍,光是那堆暗部就能和宇智波们平分秋色,更不用说还有其他精英上忍。忍者的战斗力不同常人,一个强悍的精英忍者根本不是靠人数可以赢过的——鼬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本来我们早就该成功了,但是谁让鼬那小子——他居然杀了止水!平白无故削弱了我们的战斗里,可恶!”他们怒气勃发,“所以,那小子一定要将功赎罪才行!保险起见,夏月,这几天你必须跟我们待在一起。” 第30页 “绝对不行,你们不会成功的,更何况那些平民怎么办!宇智波里也有不是忍者的平民啊,你们这是要逼他们上贼船吗?!” 他们冷笑几声。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如果我像鼬或者止水一样强就好了。如果我有那么强,在接下来的争斗里我一定不会被轻而易举地制服。 地板上的纹路磕得我脸生疼,霉味直直戳入我的肺部。昏过去之前,我挣扎着看向富岳,盯着他说:“住手吧,鼬是不会……” 那个男人扭开脸,低声说:“不要伤害她。” 之后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被单独关起来,还被戴上脚镣。这种刑具能压制忍者的查克拉,让我们变得和普通人无异。木叶警卫队有很多这种刑具。 族老家的女儿负责照顾我。她总是板着脸,一声不吭。我恳求她放我走,她不说话,我就改口问她能不能让我再跟族长他们谈一谈,结果她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可不像你,将宇智波的荣耀忘得干干净净!”她将饭碗重重地搁在我面前,露出鄙夷的神气,话说得骄傲十足,“我们知道男人们在做什么,我们也很为他们骄傲。那群人可是赌上性命为全族争取光明的未来,你们也是忍者,却只知道拖人后腿,成日里净说些丧气话!那个鼬——哼,白费了家族栽培他的苦心!”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止水的表妹,也是他忠实又痴心的暗恋者。 他们不想听我说话,就餵我安眠药。我尽量把药吐出去,但药效强劲,我总是昏昏沉沉。有时想,这下村里要把我也算成叛逆了,族里是不是还有其他跟我一样的人?好可怜啊。有时想,鼬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家族里发生的事,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不得不承认,我也只是一个俗人,是会每天说自己要发愤图强,却又忍不住摸鱼偷看《和白毛狐狸精男友同居的500天》的俗人。当我被家族拘禁时,我明明已经想到局势多么严峻,却依旧忍不住暗自期盼: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会来救我的吧?就像我发了高热的那个夜晚,他将我从疾病和梦魇中拯救出来。 我曾经也有一颗浪漫的少女心呢。 到下一次我真正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又一个满月之夜。我倒在寒凉的地板上,慢慢支撑着自己爬起来。苍白的月光洒了一地,我发现自己被换了一身更加苍白的和服,那毫无装饰的素白如同冬日雪地里的肃杀。 窗外寂静得出奇,连一声蝉鸣都没有。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隐约的刀剑声响,还有空气里那丝铁锈的气息到底是不是血腥气。 很快,走廊上传来慌张的脚步声。门被勐地拉开,一张惊慌失措的男人的脸出现在门框里。他胸膛剧烈起伏,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脸部的肌肉因为绝望和崩溃而扭曲了。 “混蛋——混蛋啊!!” 他悲鸣着扑上来,一把箍住我的脖子,像抓盾牌一样把我抓在身前。他右手握着刀,握刀的手却颤抖不停,像是被什么疯狂至极的事情吓得没有了神智。 “怎么会有这种事,那是怪物吗——啊?是怪物吧!怎么有这种事……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啊!” 我被他裹挟着跌跌撞撞来到街道。夜风在空旷的街道上唿啸,四周房门全都半掩着,没有灯光,只有薄薄的纸门上污渍一般的黑影——是血吗? 我拼命想在男人的挟持里喘气,也拼命地想要看清楚周围的状况。那些从黑洞洞的门口里伸出来的……那些倒在街角的……寂静中偶尔响起的一声尖叫…… “那双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睛……” 硕大的圆月高悬空中,正如那一晚明亮的月色。那一瞬间,我心有所感,努力仰起头。 ——月色与夜色之间,那个人站在高处,脑后的长髮随风扬起,像飞掠的乌鸦张开漆黑的羽翅。 挟持着我的男人“呵呵”几声,更加用力地箍紧我的脖子。“鼬——看啊!这是你重要的恋人,在我手里!”他大叫着,如同疯癫,“有本事你就连这个女人也一起杀了……” 我记得那一瞬的刀光。 有两次物体落地的声音。第一次是身后男人的人头,第二次是他沉重的身躯。 明亮的月色中,他鲜红的写轮眼清晰可见。雪亮的忍刀握在他手上,粘稠的血液顺着刀身一滴滴流下。 他凝视着我,就像过去每一次那样。然后,那只握着刀柄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 “鼬……” 沉重的脚镣早就把脚腕磨出了血,也早就清空了我体内的查克拉。我手无寸铁,怔怔地看着他。 在短短的剎那间,我想明白了很多。包括家族的筹谋,包括一直以来鼬的隐忍,包括富岳和美琴的欲言又止,甚至包括止水死亡的真相,隐隐地我也猜到了。我到底也是忍者。我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孩子。 尽管和他相比,也许我还是一团孩子气。就像他说过的那样。 我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生死之间,我的思维清晰得自己都惊异;他们大概不会知道我在那个晚上想明白了多少事情,并且也就在那一晚,我决定好了以后的计划。 第31页 太晚了,可是我总算搞明白了。不出意料。 我朝他张开双臂。我的手上空空如也。 “动手吧,鼬。” 握住刀柄的手勐地颤动起来,震得刀身也发起抖来。他紧紧盯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夏……月。”他在深唿吸,虽然他的深唿吸也仅仅是几秒之间的胸膛起伏,“夏月……对不起。” 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音节,就像溺水之人的唿救一样。明明势弱的一方是我,握刀的人是他,但看起来他才是被人紧紧扼住咽喉的那一个。我同情他,真的。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小时候我和鼬总是在一起?我们一起训练,一起读书。他教我投掷手里剑,陪我练习格斗,在我偷偷看小说的时候把书没收;我扑上去想抢,他就轻易地阻拦住我。 那个情形跟当时有些像。 不要低估忍者的本能反应,越是实力高强的忍者,本能反应越容易快过思维的速度。所以,如果你想打破对峙的僵局,很简单,去抢他的武器就好了。 这样一来,不需要再犹豫,更不需要太多挣扎;他会凭着本能反应,轻易将刀刃送进你的胸膛。 我终于再一次站在了距离他最近的地方,近到能看清他陡然睁大的眼睛,近到能看见他几近崩溃的表情。这么真切的表情真是久违了;那种拼命强忍泪水的悲伤神情,终于又唤起了我对他的过往记忆。他好像又变成了我眼里的孩子;无论看起来有多成熟、多冷静,本质上都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是将死时的臆想吗?或许。 “对不起,夏月,对不起……” 我看见写轮眼的图案在他眼里旋转,像一个幻术即将发动的先兆。 “不要。” 刀刃很冷,冻得心脏都快结冰。在这种情形下它还能倔强地多跳动一会儿,我都很佩服自己的心脏。甚至还有些想笑。 “不准……对我用幻术。”我竭力想环抱住他,想借着月色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早就说过的吧?我不要无知,只要清醒,哪怕、哪怕再痛苦……” 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一个人竭尽全力压制的呜咽,又像小兽濒死时的哀鸣。含煳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异常低,被死死地勒令住不准发出来。 我碰到他的脸。泪水在我指尖下方流淌。 “……这样就够了。” 好累。我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 我不确定。 当刀刃被抽离心脏、冷风灌进血液的时候,当死亡的阴翳即将彻底降临的时候。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声啜泣。 不要哭。我想跟他说。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呢。但是…… 但是,今晚月色可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部结束,下部即将展开。 不用心疼女主啊哈哈哈,她不是悲悲戚戚小可怜,反而坚强指数爆表,下部就要搞事情了。 第16章 番外一:玫瑰之约 “下一个情人节,送我玫瑰吧。” 她从树丛里探出头,一手扶着枝干,脸上笑意盈盈。 他站在树下,抬头看她。 “玫瑰?” “有些俗气,是不是?但是,我真——的好想收到鼬送的玫瑰啊。” 她跳下来,落在他面前,头髮上沾着草叶,笑容盛着阳光。 他伸手拂去了那片草叶。她动也不动,缓缓眨着眼睛,深蓝色的眼珠在阳光里变得浅了些,好像纯澈的琉璃。 “下个情人节要到明年了。”他说,“夏月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 “可是,情人节收到比较有纪念意义。平时嘛——” 她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指尖的形状,全都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无法被忘却。 “平时嘛,只要见到喜欢的人就很开心了。”她笑着说。 喜欢的人…… “好,”他说,“我记住了。” 下一个情人节要送她玫瑰,这件事他记住了。 “这是一个约定吗?”她忽然有些狡黠起来。 “我会将它当成约定遵守的,所以……” 他身体微侧,没费什么力就抓出了被她偷偷藏在身后的书本。那恶俗的封面和字体,果然又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说。 “所以,夏月偷懒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握住她不甘心的手腕,顺手用那本名字奇怪的小说敲了敲她的头。 “啊,真严厉,不过说得有道理。”她鼓了下脸颊,却不改笑意,后退一步摆出架势,“别再笑我了,快请指导我修炼吧,鼬老师。” 鼓脸颊的样子简直跟佐助一样,真是孩子气。 但是……原来他笑了吗? 是笑了吧。在她面前,他总是情不自禁想微笑。 因为是夏月。 她是怎样的人? 轻快的。温暖的。明亮的。稳定的。平和的。乐观的。 每一个词语都可以有另一种写法:夏月。 他喜欢的人。 第32页 鼬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拙于唇舌的人,尽管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他平时保持沉默,只是因为更想安静地思考,而非不善于表达。但是当他偶尔试图形容一下夏月的时候,流畅的思维和语句就忽然凝滞不动,只有简短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按照不同次序排列组合。 他曾思索过为什么。世间的谜团都曾让他产生过疑问和思考,这一个当然也不例外。 “我知道为什么。” 深夜的南贺川旁,止水拍着他的肩,忍着笑,却仍然有些笑声被漏出来。那些声音跌进南贺川湍急的水流,流向苍茫的黑夜深处。 “为什么?” “你害羞了啊,哈哈哈……” 水流拍打着石壁,不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的目光能穿透黑夜,看见水流的形状和树枝被反覆沖刷的模样。他望着这一切。 “是吗……是这样啊。” 止水应该是觉得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了。他停下笑,认真起来。 “那么,到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问。 “夏月啊。你喜欢她,还是不喜欢?” “喜欢吗……” “喂喂,鼬,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非常喜欢她。” “……什么?” “夏月。”他重复说,“我非常喜欢她。” 他望着沉沉的夜色,还有夜色里浑浊的雾气。他感到世界都在他的眼底。古老的南贺川水沖刷过岩石,沖刷过植物,沖刷过古老和现代,从一个四季奔向另一个四季;自然总是给人以一成不变的凝固之感,唯有人类的时间如此短暂。 “居然这么……鼬,不得不说,你总是会让我感到惊讶。” 止水吶吶的声音被夜风阻隔在思维之外。当他凝视着世界的时候,天地间就只有他和世界,再无其他。 自然是缓慢的,人类的轨迹和情感却在变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注视未来的模样,但偶尔,过去的光阴也会匆匆经过。 遗忘是人类大脑自我保护的机制。大部分人都会忘记幼年时初见某个人的情景,但鼬不在此列。他记得应该记得的每一件事。 夏月总以为他们是在医院病房里认识的,但那只是因为她忘记了。 他第一次见到夏月,是在木叶清冷的街道上。 那时第三次忍界大战正如火如荼,他还处于一个大人们都以为他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默默地观察人们的言行,记忆并思索着人们关于战争的交谈。他思考得太专注,以至于大人们有时会取笑他,说他成天一脸严肃,也不知道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心事。 “战争”并不是一件可以取笑的、轻松的事,当时他已经通过自己的观察明白了这一天。但为什么小孩子的思考就会让人发笑?他并未感到任何自尊心的受创——这一点与他后来的弟弟很不一样——他只是感到疑惑。 ——如果能亲眼见一见就好了,那种叫“战争”的事物。 他隐约萌发了这样的念头。 大人们总说,他是个能干的孩子。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句夸奖,但他的确很高兴能够帮上一些忙,哪怕只是一些跑腿的小事。他可以走出族地,自由地走在街道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抬头可以看见彩色的宣传画报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在一个阴沉沉的天气里,他为母亲买回来了晚饭需要的咖喱,正打算去后院练习手里剑,母亲却制止了他。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鼬,今天就去找其他小朋友玩一玩,好好放松一下吧。”母亲给了他一个零钱包,坚决地将他推出家门,还建议了几个可以作为玩伴的人名。 他记得那几个小孩子,却没有和他们一起玩的兴趣。那些团泥巴、扔沙子,互相追逐着扮演忍者的过家家?算了吧。 他一路走一路思考,在心里很有条理地列出了几个可以去的地方,比如族地外的练习场、图书馆,他仍旧可以不受打扰地完成自己的修炼计划,或者读完上一次没有读完的书本。嗯,图书馆的字典应该不会被人借走吧?目前的他还需要藉助工具书才行。 很可惜,那天图书馆临时闭馆,原因是仓库整理。他抬头看着公告上龙飞凤舞的墨迹,觉得有些伤脑筋,却也只能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在转角的公园里,他注意到了一个人。 只要不下雨,公园里总是有孩子的。最受欢迎的是滑梯和鞦韆,其次是沙坑。谁能占领这几个地方,谁就是孩子群里的上位者。 这是鼬总结的现象。 滑梯、鞦韆、沙坑都被占领了,充满了孩子吵闹的叫声。但在公园边缘靠近街道的花坛上,还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正翻阅手里的书本。她看得很专注,外界的喧闹根本打扰不了她。 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对她有印象。那也是个宇智波,而且就住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 “……怎么了?” 结果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询问。 他顿时感到些许羞赧。他习惯观察四周,却并不习惯被当面说破。于是他用一个反问来绕过她的问题。 第33页 “请问,你在看什么?”他问。 她多看了他一秒。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微微一笑。 “是各地的童话彙编,国外的都有。挺有意思的,你要一起看吗?”她扬了扬手里的书本,语气温和,却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游刃有余。 她和那群玩沙子和滑梯的同龄人非常不一样。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不必了,谢谢。”他并没有太多认识陌生人的兴趣,礼貌地回绝了这个邀请。并且,他也确实对童话这种幻想不抱任何期待。 她又看了他几秒。然后她从花坛上跳下来,抱着书,径直走到他面前。 “童话本身也是对现实的反映。不仅如此,根据常见的剧情和人物形象,还可以分析出创作者的微妙心理。”她说着,又笑了笑,“来一起看看吧?” 他答应了。奇怪地。 那是带有插图的童话故事集,厚厚一本,纸张已经略有些泛黄。他试图通过神祇、会说话的动物,还有主人公们的冒险来分析出她刚刚说的“现实的反映”,最后却还是只能得出同样的结论:童话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产物。 也许是他思索得过于聚精会神,当现实的晚风再度拂过,他才惊觉竟然已是傍晚。天空都不知在何时放晴了,夕阳照得木叶一片金黄。几声鸟鸣“啾啾”,提示他们,连公园中间那群吵吵闹闹的孩子都散去了。 他再度感到了不自在,几乎是懊恼了。 “你喜欢吗?”她问。 他板着脸,有种受欺骗的不高兴,更多是对自己竟失去了掌控力的郁闷。他不太想说话,但碍于礼貌,还是说:“不必了,谢谢。” “又是这句啊。” 结果她笑起来,眼睛里是夕阳的光辉,像燃烧的海水。 他忽然意识到,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深蓝色。宇智波的血脉没有这种瞳色,那就是说她有外族的血统了? “你不高兴吗?” 他默默摇头,想,这个女孩子的问题可真多啊。 “那么,这本书就送给你了。” 他不解:“为什么?” “嗯……为什么呢。因为童话对小孩子是必不可少的。主角代表被小孩子承认的内心的好的一面,而继母、恶魔代表坏的一面。通过打败并惩罚这些坏人,小孩子得以排解内心不好的情绪,相当于心灵的除垢。另外,很多童话都是将一些不方便记载的歷史变形记录下来,和歷史书对照着看,说不定会发现有趣的结果?” ……好厉害。 那是第一次,他遇到有同龄人说出了他也似懂非懂的话,这让他不由对那本童话故事书油然升起一种类似于敬畏的心情。 “况且——”她拖长声音。 “什么?”他下意识问。 “况且,明明就是喜欢嘛,看得好专注。” 在他能够想出反驳的话语之前,她已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对他挥挥手。 “送给你。我要回家了,下次见。” 那也是第一次,在父母之外,他目送某个人离去的背影。和他一样,只有一个人的背影,却并没有孤单落寞的感觉。 真是奇怪……奇妙的人。 那天晚上,他再度翻开那本童话故事集。扉页上写了一个名字:宇智波夏月。字迹比很多大人都灵动优美,让他再次小小地惊嘆了一下。 他挑了一根最喜欢的铅笔,在旁边端端正正地写上:宇智波鼬。 鼬觉得夏月身上存在一些神秘的特质,他暂时还不懂,但他想要明白。 她成了一个重要的观察对象。 是哪里不同呢? 乍一看上去,好像并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 文化课非常出众,但体术和忍术方面资质平平,每天都说着要努力,但又时不时偷偷睡觉和看小说,被发现以后就很不好意思地笑。 抗拒用动物来作为练习对象,宁肯逃课也不想杀兔子,但等到考试的时候,也会非常冷静地将利刃刺进动物的要害。 为了家用和父亲酗酒、赌博而发愁的时候,烦躁念叨的样子和其他拥有类似烦恼的人没有区别,但还是会回家做饭,嘆着气给醉醺醺的父亲盖好被子。 和不熟的人说话时总是客客气气,被长辈训斥了也会低头应是,但在熟悉的人面前就会活泼不少,还尤其擅长敷衍别人,刚才笑着“是是是”,回头就毫不客气地将讨厌的吩咐抛在脑后。 到底是什么不同? 这个疑虑跨越了好几年,最后在他心中落定成为结论:夏月是他遇到过的最平和的人。 她喜悦时不会得意忘形,低落时不会自暴自弃;她会努力修炼,也允许自己偷懒作为奖励;她心平气和地对待所有人、所有事,不苛求别人多么好,也不原谅那些不值得原谅的过错;她会安慰和体谅别人,却也拒绝代替别人背负苦恼。 这说起来有些奇怪。他想,他自己很早就立下志向,要凭藉一己之力平息世间纷争。与止水志同道合,也是因为对方有着相同的理想。人类生来就不平等,那些更有天资、道德上更加优秀的人,理应站在更高的地方,承担更多的责任,并为其他普通人作出最有利于他们的决策。 第34页 他们都是早早定下目标,而后为之全力以赴、绝不浪费一分一秒的人,而夏月就优哉游哉、明哲保身得多了。 现在,他明白了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是什么,但新的疑问又随之产生:既然他们的道路并不相同,为什么他又如此重视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光? 是对知识的共同爱好吗?他们总是很聊得来。 是对纷争喧闹的相同反感吗?他们的确在宁静的森林里共度了许多愉快的时光。 是都对生命怀有类似的善意吗?是血缘往上追溯时那遥远的共通之处吗? 好像都有一部分,却又都不全是。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的,也是最无法解释的一个原因了。必须承认,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很多疑问,天然就是无法解释的。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罢了。他珍视着那份与世无争的安宁,还有当她微笑时,一切难题都不再成其为难题的明亮的乐观。甚至连她悄悄看小说又被他抓包时的心虚反应,也非常有趣。 就好像初次见面时,他看不出童话故事的任何优点,却依旧被主人公们的冒险所吸引,竟觉得时光眨眼而过,再抬头时只看见落霞熔金。她笑着说他,明明就是喜欢的嘛。 她已经忘记了,但他还记得。那种不讲道理的被吸引的感觉,就叫“喜欢”。 待在她身边时,整个世界都是安宁的。 夜风从对岸吹来,带着南贺川的濛濛水汽。止水在拿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非常喜欢”打趣,又说,他应该在下次见面时亲口告诉夏月这句话。 他扭开脸。 “再说吧。” 止水长长地“哦”一声:“果然,还是害羞了。鼬,你耳朵红了。” “夜色深重,止水也有看错的时候。” “鼬,从写轮眼开眼的时间来说,我可是你的前辈啊。” “写轮眼看见的是查克拉,止水。” 止水笑着摇头。“说真的,记得告诉夏月。想说的话要趁能说的时候说出口,鼬,记住这一点吧。” “喜欢”要说出口,真是太容易了,可那有什么意义?言语都是虚无的,付诸行动才是关键。 所以,他明白的。 他明白,正是因为他有意阻挡了家族传递的信息,才会让她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是因为他对她的一切疑问都统统保持沉默,才让她无知地走向最终的黑夜。 他是想保护她的。他本来是想保护她的。 他挣扎过。他尝试让她搬出去,尝试在计划写好之后,恳求三代火影用任务将她调往远方;他对木叶高层保证她一无所知,不论对宇智波的叛乱还是对止水死亡的真相。她不会心怀怨恨,不会想要復仇,像她那样平和又坚韧的人,只会好好在木叶度过今后的人生。 木叶答应了。 他没有看错火影的性格,却低估了家族的决心和卑劣。 得知夏月被族人带离工作岗位一去不回后,他就知道,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愚蠢。” 他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族人能愚蠢至此。这世间许多事物果真都是无法解释的。 他自己的愚蠢也一样。 无法解释的愚蠢,却要由别人来承担后果。 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为什么,为什么? 无法解释。 他此生再未见过如那个夜晚般苍白的月光。圆满而巨大的月亮,霸道地盘踞在夜空中央,简直像个怪物,张大了丑陋的嘴,含着凝而不发的哀嚎。 ——下个情人节,送我玫瑰吧。 ——我会把它当成约定遵守的。 ——想说的话要趁能说的时候说出口,鼬,记住这一点吧。 本该遵守的诺言。本应说出口的话语。 她浑身素白,站在苍白的、怪物一样的月光里,胸前的鲜血慢慢晕染、坠落,发出可怕的“滴答”声。 她拒绝了月读的幻术,拒绝在最后时刻沉入他编造的虚妄的幻梦。没有多说一句话,仅仅是眼神的对视,她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而他也知道她在拒绝什么。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是他非常喜欢的人……非常喜欢啊。 “这样就……够了。” 他曾见过阳光在她眼里燃烧,也曾见过星月落在她眼里如银铃摇响。他知道她的眼睛很美。 现在他还知道了更多。 他知道了,那双深蓝的眼睛里,生命的光彩是如何渐渐消失,终于变成一片死寂。 这是为了大义…… ——她是无辜的。 为了佐助…… ——她是无辜的。 为了整个木叶…… ——她是无辜的。 为了…… 他永远、永远、永远…… 不会原谅自己。 鲜血在眼前飞溅铺展。从那一刻开始,世界永远染成了血色。 “哥哥……你做了什么……骗人的……” 活下去,佐助。无论如何,活下去。 只剩这一个祈求了。 活下去,然后…… 第35页 亲手把他葬入他唯一值得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确定了,我的个人爱好之一就是死女主以后写番外【不是 写完了想起来,“玫瑰之约”仿佛曾经是个电动车的品牌名呢! bgm推荐:有坂美香《life goes on》 高达seed的一首,这部动画的音乐真是绝了>< 下部:春来 第17章 倖存者 ——这样就够了。 够个鬼。 “鼬为什么单独放过你?” “他没有放过我,我受了致命伤。” “但你没有死。” “是的,我父亲泷平是来自外国的忍者,他曾教给我假死的秘法。” “据我们所知,你父亲只是个残废。” “他曾经是个忍者。” “不如直接承认吧,鼬是故意放过你的,对吗?” “不是。任何人的心脏被捅了一刀,正常情况都是会死的。” “但是你没死。” “我说了,那是因为我有秘法。” “我们都知道你是鼬的恋人,还差点成了未婚妻。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叛逃,而你负责留下来作为内应?” “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撒谎技术很拙劣吗?” “我没有撒谎。” “再说一次,鼬为什么单独放过你?”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被戴上压制查克拉的镣铐?” “我不清楚家族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想威胁鼬吧。” “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我。我被餵了安眠药,医忍应该已经从我的血液里检测出了异常的指标。” “关于宇智波,你知道多少?” “你是指哪方面?” “搞清楚,现在是我们在问你。” “但我不知道你们在问什么。” “嘿,我们见过很多你这种人,自以为有点小聪明,能够欺骗村子。说实话吧,你其实很清楚情况吧?为什么鼬会做出这种事,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 “哈,你把我们当白痴吗?”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白痴,”我说,“但如果你们再把我这个受害人当成加害人讯问,不需要我认为,你们就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你们都是一群白痴。” “鼬有没有向你透露过叛逃的原因?” “没有。” “他离开村子后会去哪儿?” “不知道。” “他从村子里带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机械地重复。 一轮又一轮的重复讯问让人精疲力竭。这是审讯的惯用手段,将同一个问题以不同方式穿插着反覆提问,除非受过专门的训练,否则说谎者很容易露出马脚。 但我没有说谎,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猜到的东西只是猜测,没有印证过的就不是真相。 我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一个仓库,到处都是盖着白布的尸体,一股血腥味和尸臭味。我爬起来的时候把验尸的医忍吓了一大跳,以为我诈尸了。 独立于医院系统的医忍为我进行了治疗,紧接着就是隔离式的讯问。在不见天日的刑讯室里,只有灯光,分不清昼夜和时间流逝。我可以确定,审讯我的人并不是一伙的,但具体谁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我暂时还搞不清楚。 没关系,我会搞清楚的。 我晕倒了三次,被救醒后继续接受讯问。到第四次晕过去醒来,我听见医忍的队长在严厉警告刑讯者,说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再支撑残酷的审问,否则随时可能死掉。 “……好吧,我想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单纯的受害者——好吧。”主审人之一耸了耸肩,瞥了我一眼,冷不丁说,“你知道宇智波的倖存者还有一个吗?” “……谁?”我已经有所预感。 “佐助。宇智波佐助,鼬的弟弟。”对方密切地观察着我的反应,那眼神像冰冷的小蛇在我脸上游移,“他是你们计划的漏洞,是不是?鼬非常宠爱他的弟弟,所以才要你留在村子里照顾佐助。”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个时候不可以迴避,会被认为是心虚。 “我既不是内应,也不是为了什么‘计划的漏洞’而留下来的。”我抬了抬手,上面正插着输液针管,“事实是我被人捅穿了心脏,侥倖才活了下来。” 对方撇撇嘴,没趣儿似地。 “我要见三代火影。”我说。 他的眼神陡然犀利起来。“你隐瞒了什么?” “我只想问问火影,为什么我这个受害人会被反覆折磨。要说我犯了什么错,就是逃过了叛忍的屠刀。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需要了解真相。”我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可能有点儿吓人,因为他露出了忌惮的神情。 “我要见三代火影,以一个受害人的身份。”我说。 火影在他的办公室里接见了我。我拄着个拐杖,旁边跟着个医忍替我拿着移动式输液瓶,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走三步喘一下,就这么走到了火影的面前。 第36页 那位老人露出了不忍之色。“伤得这么严重吗?”他关切地说,“夏月,你应该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边上一个男人嗤笑一声。“这种时候来充烂好人了吗,日斩。说得就像审讯的没有你的人一样。”说话的人年纪跟火影差不多,脸颊肉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左边眼睛被绷带缠绕着,右眼显露出鄙夷的神气。 团藏,木叶高层之一。私下有人称他为“暗火影”,足见这男人地位之高。 三代火影。团藏。还有没有露面的小春、门炎。 那么,是他们中的谁呢? “感谢您的关心,但我很想尽快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请原谅我此时的状况无法向您行礼。”我低了低头,代替跪礼。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团藏阴沉沉地笑了一声。 他在代替火影作答,而火影并未生气,其他人也没有惊讶的表现,看来这种情景并不少见。 “我只知道家族的部分成员出于未知的原因囚禁了我,而鼬出于未知的原因杀死了宇智波所有的人。我想,也许各位大人们知道更多的情形。” 火影和团藏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是知情者。 “让你失望了,夏月,我们知道的并不比你更多。”火影缓缓搁下手里的菸斗,“忍者叛逃的事件每年都在不同的地方发生,大多数都没有先兆。抱歉你经歷了这些悲伤的事,但……宇智波鼬叛逃木叶,这已经是一个事实。”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名字,依旧让我的心脏抽疼。 “是,我明白了,我会接受现实。”我刻意停了一会儿,才柔顺地低下头,“我有一个请求。” “请求?” “我想要加入暗部。” 火影和团藏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后者甚至阴测测地笑起来,说我还没有洗脱嫌疑,这时候着急加入暗部,真是坐实了通敌的罪名。 “还不将她拿下吗,日斩?!”他厉声斥责。 真有意思,他居然如此自然地大声斥责火影。这个男人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火影无视了他。“为什么?”他看着我,语气郑重。 “我希望能成为这个村子的精英,得到更多的力量。” “为了復仇吗?” “不是,是为了守护。” 我抬起头,迎着火影惊讶的目光。 “当下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时,我希望自己有能力守护人们。” 标准的木叶式回答。别忘了,我可以只用七个月就做到文化课满分毕业。 火影没说话,但我想他应该被感动了。团藏却一脸冷笑,眯着眼睛打量我。 “至于我身上的嫌疑……无论再怎么说自己不知情,也无法取信于人,这一点我很明白。所以,我愿意成为实验体。” 火影更加惊讶,甚至有些尴尬。团藏却维持了原本的神情,只是面部肌肉变得僵硬起来。原来如此,团藏是负责见不得光的事情的那一个。倒也符合逻辑。 他们真不该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咳咳,什么实验体……”火影试图打哈哈。 “不,我明白的。其实我并不反对进行某些……激进的实验,这也是村子自我保护的必要手段。”我诚恳地说,“我愿意以仅存的写轮眼拥有者的身份承担相关的实验。如果村子能够掌握我的性命,就能稍微对我的忠诚放心吧?” “就仅仅是这样吗?” “当然,我听说一些实验是关于提高人体查克拉总量的……我希望获得力量。所以,拜託了!” 在医忍的低声惊唿里,我扯掉了手背上的针管,扔掉拐杖,跪伏在地深深施礼。 “拜託了,”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流淌,任由哭音迴荡在这间充满阳光的办公室里,“请允许我变强吧……请帮助我变强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那一晚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一次看到那种事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了。” 空气很安静。这是当然的。人们的思考需要占据一定时间。 “唯一的写轮眼拥有者吗?这可不一定。”团藏突然说,“佐助那小子也觉醒了写轮眼呢。” “——团藏!!!” 火影愤怒地打断了他。 我死死地盯着地板。死死地。 不,我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说了这句话,火影不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 这是好事。我告诉自己,这是好事。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这件事的。”火影嘆了口气,挥挥手,“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我被医忍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心脏也很疼,分不清是真的疼亦或仅是心理作用。 “……对了,火影大人。”我回头看着窗边那两个男人,阳光照在他们身后,勾勒出万丈的光明,而他们的表情深陷阴影,如同那个看不清血色的黑夜。 “我可以去看看佐助吗?” 火影点头。团藏一言不发。 第37页 “当然,当然。”火影喃喃地说,“你们都受苦了……去吧,孩子。” 佐助被人带到我的病床前时,还一脸呆呆的神情。他整个瘦了一大圈,苍白憔悴,眼下青影深重,眼中交替着恨意和深深的恐惧。 “夏月……他们没有骗我,夏月活下来了?”他茫然地看着我,眼泪忽然掉下来,“那爸爸呢,妈妈呢?他们是不是也活下来了?” 我慢慢地摇头。 佐助又呆了半天,最后扑到床边失声痛哭。 最后,他抬起头,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年幼的孩子,脸上竟然出现了宛如厉鬼般悽厉狠毒的神情。 “我要杀了那个人。”他一字一句地说,“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死他!” “今后,就只有我跟夏月两个人了……我会……” 我把他抱过来,回忆着美琴的样子,将这个年幼的孩子抱在怀里。 “我还在。”我说,“所以,有些事就先交给我来吧。” 年幼的孩子僵硬了很久,才轻轻抱住我的腰,一点点用力,最后他终于允许自己重新嚎啕大哭。 一个月后,有人来为我办了出院手续,并带我去了新的公寓。在靠近商业街的位置,佐助也有一间,就在我隔壁。这点很贴心。宇智波的族地已经被暂时封存起来了,其中属于富岳他们的房产,应该会等到佐助成年交还给他。我那间么……无所谓。 人不在了,别的都无所谓。 “就是这里了……对了,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旗木卡卡西。” 蒙着面罩的男人懒洋洋地说。他的护额被刻意拉下来遮住左眼,头髮是银白色,但能分辨出来他还很年轻,大概才二十岁出头。 旗木卡卡西,我记得这个名字。他曾经很有名,后来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人们猜测他是执行什么长期的秘密任务去了。 我多看了一眼那个位置古怪的护额。不知道他和团藏有没有什么关系。 “中忍宇智波夏月,听好了,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直属上忍,任期持续到你通过暗部考核为止。不过,你不需要叫我‘老师’,这只是一个短期的关系。” “是,卡卡西前辈。” 他用左眼打量了我一会儿。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像……” “卡卡西前辈?”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往外走去,声音还是那么懒洋洋的,“好好准备吧,夏月。” 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我才关上公寓房门。基本的生活设备这里都有,但冰箱是空的。翻了下钱包,考虑了片刻外食和自己做饭各自的价格,我选择出门购物。 冬天的气息已经来临。我拎着购物袋往回走时,晚霞已经早早渲染铺排开,把一层层的云染成了血色。我沿着楼梯走到公寓门口,正找钥匙的时候,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 一只乌鸦停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我。 它有一双豆子似的黑眼睛,还有乌黑油润的羽毛。 “乌鸦吗……” 我翻出一袋面包,掰碎了一些盛在手上,递到它面前。 那只乌鸦始终静静地凝视着我,没有畏惧,甚至也没有好奇。 “吃吧。”我说,“冬天了,天气很冷的。记得照顾好自己。” 乌鸦低下头,啄了两口面包。而后振翅一飞,“唿啦啦”地远去了。 我将剩下的面包屑洒在栏杆上,自言自语说:“让麻雀也分享一些吧。冬天可真难熬啊。” 从冬天到春天可真难熬啊,不知道到底要等待多久。 但是,一天天等下去,一步步走下去,终究会走到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真的不用担心夏月。她这个人,论行动力的话,绝对是一狠人…… 整个上部是她追忆往昔的故事,所以基调是感伤的甚至软弱的,而下部是现在进行时,她的一些思考和行动会直接展现出来,不再是陈旧的唏嘘感慨。 这货,真的是一狠人。 第18章 生活 “提高电流。” “记录查克拉峰值变化。” “强制开启写轮眼。” “切换电击模式iii。” “心电图波动异常,密切注意实验体生命体徵。” “再加一针麻醉。” “……ok,今日份的实验数据录入完毕~行了,唤醒吧。夏月?可以动了哦。” 天花板是模煳的。我盯着同一个地方好一会儿,直到上面那块黑色的半点清晰地被聚焦出来,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讨厌做实验的感觉。”我说。 “没有实验体会喜欢。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全程意识清醒,身体却不能动弹。经脉被强制灌入查克拉的感觉有多痛苦,我作为实验设计人可是很清楚的。”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拿记录板在我面前晃了晃,“起来吧。” 地下实验室一如既往地安静。没有灯光,只有机器屏幕微弱的萤光照亮四周;隔壁的房间亮着灯,几个穿白大褂的医忍晃来晃去。 第38页 真是单调的景色。 我把身上的贴片拔下来,仔细感受身体的反馈。肌肉对疼痛尚且记忆犹新,微微颤抖着;查克拉在刚才的实验中被挥霍一空,倒是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同。 一杯水递到我面前。 “谢了,琉花。”我拿过来一饮而尽。 “实验才进行一年,哪有什么变化。”她看穿了我的想法,不客气地说,“要是查克拉这么容易增多,忍者还修炼干什么,全过来排队让我电几次得了。” 琉花是实验室的负责人。据说大蛇丸叛逃后,她就是全木叶最厉害的医忍,还接管了此前由大蛇丸控制的实验室。她外表很年轻,大概25岁的样子,栗色的头髮被盘得规规矩矩,表情却总是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看着不大正经。 血色之夜的时候,正是她为我主刀,将我残破的心脏缝合起来,又按照木叶高层的意思植入了某种我不了解的装置——也可能是忍术——以便掌控我的生死。 “这个别忘了。这种记录数据的装置要是在实验以外的时间被摘下来,就等着被定性为‘叛忍’吧,小夏月。” 她扔给我一条黑色的细带,说着隐含杀意的话,表情却还是那么似笑非笑的。 “别那么冷冰冰嘛。这不是挺好看的吗?当成项鍊就行。现在不是很流行choker?挺适合你的。”她顺手捏了把我的脸,指尖冰冷细腻,让人情不自禁想打个寒颤,“明明成天穿着迷彩背心和工装裤,头髮乱糟糟,还半长不短的,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却这么可爱呢?像个洋娃娃似地。果然带点中性气质的女孩子最可爱了~” “我说,小夏月,等到你成年,如果还侥倖没死的话,跟我交往试试看吧?” 这个变态。 “不必,多谢,告辞。”我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抓过外套就快步往外走。 “下个月见喔~” 我先回去沖了个澡,将一身实验室冰冷机械的味道沖刷干净。温暖的水流多少能给人些慰藉。我擦掉镜子上的水雾,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果真冷冰冰的。我盯着自己的影子,试着让她笑一笑;镜子里的女孩对我一笑,蓝眼睛顿时柔和下去,显得亲切多了。 除了脖子上那根带子依旧刺眼。跟个狗链子似地……不,本质上就是狗链子吧。还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蓝色水滴吊坠,仿佛它真是条无害的项鍊似地。 镜子里的人对我冷笑一下。 笃笃。 “夏月,你在吗?” 我擦着头髮上的水汽去开门。 “夏月,这个给你。”他举高手里的塑胶袋,向我示意,“这周的食材。” 门外是佐助。他比去年长高了些,脸颊也终于不再是让人心惊的凹陷状态,只是曾经水晶般清澈的眼睛现在黑沉沉的,像缠绕了迷雾。 我接过他买的水果和蔬菜,并和他道谢。他双手插兜,淡淡一点头,就说要去修炼了,晚饭会回来吃。 单看这幅早熟的模样,谁能想到一年以前的佐助还是个会撒娇和大笑的孩子呢?这份早熟不同于早慧,而是透着满满的被伤害后的仇恨和孤独。 “难得的周末,不去和朋友玩会儿么?”我总算能体会到曾经美琴的心态了。 “我只想修炼。”他表情一沉,显然又想到了过往。 我站在楼上目送他远去,暗自嘆了口气。这样下去可不好啊……这孩子要怎么办呢,真发愁。 佐助半年前就已经达到忍校毕业的标准,为此他曾和我说想提前毕业,但学校已经取消了提前毕业的制度,所以他不得不待到12岁才有机会接受下忍的考验。 佐助并不高兴这样的结果。我想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鼬当年是7岁毕业。 鼬…… 一只乌鸦从屋檐旁飞过,没有停留。它掠过木叶高高低低的房顶,掠过和平安详的街道,往森林的冷绿里飞去了。 木叶有很多乌鸦,有时成群地出现,有时一两只孤零零地飞过。这是一种极为恋旧的禽鸟,一旦认定了栖息地就很难改变。每年秋天的时候,电线桿上会落满乌鸦,黑漆漆一片,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我拿了些面包掰碎,放在阳台上的碟子里,等待下一次过路乌鸦的光临。 “又在为乌鸦准备食物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招牌式的懒洋洋。 “您真的不考虑去做电台主持人吗,卡卡西前辈?一定会非常受欢迎的。”我朝他点点头,作为一个简化的礼仪。 白头髮的忍者靠在阳台上,手里拿了本口袋书,一副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其中的样子,但那只右眼往我这边瞟过来时,就可以望见其中锐利的审视。 “您最近似乎总是在看这种奇怪的小说。”我扫了一眼口袋书的标题,是《亲热天堂》这种一看就不正经的名字。 “看《穿梭时空的绝恋》这种书的人没有资格说我。”卡卡西犀利回击。真是一针见血,我无话可说。 “您有什么事情吗,卡卡西前辈?” 他扔给我一个加密的捲轴。打开过后,出现的是一份关于某人的情报,详细记载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男人的种种怪异之处,以及他猝死的时间是如何巧妙地阻断了木叶对他背后势力的追踪。木叶推测村子里还有其他间/谍存在,要求执行者在一周内找出并解决这个麻烦。 第39页 “这个是最后的考察任务。要是能顺利完成,你也就能达成心愿了,夏月。”他说,眼睛继续专注地盯着小说,“从我个人来说,比较建议你先申请升级上忍……这一年的任务量也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多谢指点,卡卡西前辈。” “退休前最后一个负责的新人,总还是要上上心……啊,居然在这里断章,可恶。” 他合上小说,耷拉着眼皮看过来,盯了一眼我脖子上的细带,又看看一旁给过路鸟类提供食水的盘碟。 “夏月,”他撩了撩眼皮,突然说,“你知道鼬的通灵兽是乌鸦吧?” 我站在原地,没动。“卡卡西前辈也知道吗?” 隐藏在面罩后的男人发出一声咕噜似的笑。“这种拿反问来代替回答的方式,也挺像的。”他说,“夏月,莫非你在和鼬保持联络吗?” 他站在我面前,分明还是有些吊儿郎当的姿态,整个人的气质却陡然犀利起来。我能感觉到自己被他锁定住,像是被苍鹰盯上的兔子。 我可不是兔子。 “没有那种事,卡卡西前辈。”我说,“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嘛嘛,只是偶尔也要尽一下职责……在经歷过当年的事情以后,还能对乌鸦这么上心,总感觉有些奇怪。”他语气还是懒洋洋的。 “木叶有很多乌鸦。”我沉默片刻,“不过,我确实不恨他。” “不恨吗……虽然早就有感觉,但听到后果然还是很意外。”卡卡西眯了眯眼睛,“佐助可不是这样想的。” “佐助跟我不一样,他和家族的感情很深。至于我……我的身世和经歷不足以让我产生太多仇恨的情绪,卡卡西前辈应该很清楚。”我说,“我只想要拥有阻止悲剧发生的力量。” 卡卡西又扫了一眼我的脖子,懒散地垂下眼睛。 “和宇智波的平均性格相差很大啊,夏月。姑且相信你好了。”他说,“最后一个任务好好加油吧。” 就像突然到来一样,他消失得也无声无息。我大致能猜到,这位有“天才”之名的上忍,过去在暗部和鼬有过接触。但是和鼬保持联络?就算不相信我的人品,也该相信那个人的决意嘛。 羽翅翻飞的声音再度经过,停在我身后。 “又是你啊。” 乌鸦静静地落在我家阳台边,低头啄食面包屑。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它纹丝不动,只抬起静悄悄的眼睛和我对视。 “作为一只木叶常见生物,你知道自己是只不一般的乌鸦吗?如此有王者风范,看来是拿着主角模板,未来会走上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的道路。”我语重心长,“苟富贵勿相忘啊,乌鸦君。” 它没吭声。一只乌鸦当然不会吭声。 它只是再次扬起翅膀,往远处飞去了。阳光给它黑色的羽毛镀了一层金光,晃眼看着如同自由的召唤。但那毕竟不是真的自由,而仅仅是一种错觉。 如此感慨,理应高歌一曲。该唱什么呢?以前每次暑假都会放的那个电视剧是什么来着? 千年等一回? 是他是他就是他?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没错,就是这个了。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如果没有很多人跟你走,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该怎么走下去? ——爬都要爬过去。 就是这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候的卡卡西还是比较犀利的。 暗部退休以后,他就会日益滑入亲热天堂的深渊【不是 第19章 生命 月光洒了一地。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家具黑幢幢的影子;风声从洞开的窗户里灌进来,又在墙壁上撞碎。 男人的身体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血液从他身下蔓延开,延伸到某个范围后就固定不动。血液在凝结,好像有声音似地。 “服毒。”我说,“被他逮住了一个空隙。” “山形这傢伙……情报问出来了吗?” “是。讯问的过程已经录下来,在这里。”我将录音笔递过去。 他接过去。白色绘红色花纹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黑色的衣物令他几乎要和屋里的暗影融为一体。忍刀背在他身后,长度刚好够伸手抽出。 这就是暗部。 “我以为会是卡卡西前辈。”我说。 “今后在暗部是由我来负责安排你的工作。”男人检查好后将录音笔收了起来,“看来没有别的暗桩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写轮眼的幻术?不愧是宇智波。” 我试图观察他,但身形、声音、步态、说话的风格,无一不表明他于我而言完全是陌生人。也不排除他刻意隐藏了身份。 “我是天藏。”他说话干脆,但并不严厉,不像难以相处的样子,“我会和三代目详细汇报任务的情况。夏月,这几天随时准备接受召见。” “是,天藏前辈。”我低下头。 天藏伸出手。我没有感觉到查克拉的波动,但草叶无端从地板上生出,悄然吞噬了蜿蜒的血迹;它们一路攀爬到尸体身上,不紧不慢、仔仔细细地清理掉他嘴角的黑血,最后伸到他嘴里。我猜是在清理毒/药的痕迹 第40页 这样一来,明天木叶警卫队会发现这个男人在家里猝死,并且仔细检查他的尸体,最后得出结论说他是心脏骤停。 以前的木叶警卫队大多是宇智波。那一夜过后,新人迅速上位,占据了从前老人们的位置,从干部到普通成员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任何疏漏或混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村里早有准备。而这只是无数蛛丝马迹中的一个。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视而不见,假作无事发生,偶尔提到的时候便声讨几句“那个宇智波的叛忍”。我不知道这能否称之为“为宇智波保留了最后的尊严”,又或者将伤口一直捂着只会让它溃烂生疮,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小卒子能够干涉的。越长大越会知道,正确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怎么说、怎么做。 所以我只是恭恭敬敬地夸赞上司:“不愧是暗部的大人。” 天藏看了我一眼,“希望这不是一句讽刺。” 怎么会呢。 入职前的日子是最后一段轻松的时光。我找佐助说请他吃寿喜烧,他板着脸拒绝,好说歹说才答应晚上在商业街碰面。我不想浪费阳光和闲暇,决定一个人去逛街,顺便看看新的杂志有没有到。 还没到书店,就听到一阵喧譁。一群怒气沖沖的人从远处跑来,探头探脑地像在寻找什么。我注意到他们是木叶警卫队的预备人员,负责处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宜,跟居委会差不多。 “有没有看到金黄色头髮、脸上有鬍鬚花纹的小子?对对,就是漩涡鸣人那傢伙……干了什么?不知道从哪儿偷的油漆桶,把居民区的外墙画得乱七八糟!啊啊,气死人了!这回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没错,真是有够讨厌的!” “回去要告诉我家小子,离那傢伙远点!” 他们从我面前经过,问我有没有看到所形容的孩子。 “没有。”我说,“听上去只是个小孩子而已,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人们一副恶狠狠的表情,都快群情激奋了。 “本来不想搭理他的!” “谁要搭理妖狐啊!但是那傢伙越来越可恶……” “快不要提那个词语!” 他们嚷嚷着互相抱怨,往下一个街区冲过去了。 等他们扬起的烟尘也平息下去,我才走到垃圾桶那边,把其中一个盖子挪开。藏在里面的孩子一个哆嗦,仰起脸时一双湛蓝的眼睛显得有些心虚和惊慌,但旋即变成一脸故作声势的得意洋洋。 “锵锵——!不管你是谁,就算找到了我漩涡鸣人大爷,也休想抓住我……哇啊啊痛痛痛痛!放开我,快放开我!” 果然是很吵闹的小孩子。 我把他拎起来,看他四肢在空中乱蹬,跟只猫似的。 “脸上真的有鬍鬚啊。”我说,“旋涡?这不是……算了。” 看这个少见的发色、瞳色,再加上鬍鬚和那些人说的“妖狐”,还有这个姓氏,但凡经歷过那件事的忍者都该想到是怎么回事吧。本来以为这孩子该得到更好的照顾才对……不,这种“大隐隐于市”的哈利·波特式糙养法,才符合木叶的利益。 明明跟佐助也才差不多大。真造孽。 鸣人挣扎不动,就睁着双大眼睛瞪我,死撑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实则心虚到不行的厉害样子。 “我警告你哦,这位大哥哥,再不放开我,我漩涡鸣人大爷一定会好好教训你!” 大哥哥…… “你要叫我‘大姐姐’。”我说。 “哎——哎??骗人的吧?女孩子不都是长长的头髮,还穿着裙子吗?就像小樱……啊!大哥哥的眼睛也是蓝色的!难道说!” 他拿手指着我的鼻尖,惊唿:“难道说——大哥哥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老爸吗!!” “……” 这孩子全然忘了自己还被我拎着,手舞足蹈地。我敢保证,同龄人里他也是最能咋唿的一个。佐助以前都没这么能折腾。 “我可不敢当你老爸……”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你说你是我老妈?!骗人的吧!!” “……不,我们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我保证。”我把他放在地上,头痛地回答。 他一下抿起嘴,不再咋唿,眼里的期望黯淡下去。 我蹲下去,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被垃圾桶弄脏的脸颊。他愣愣地看着我,蓝眼睛傻乎乎的。这还是个孩子呢。 “你吃过午饭了吗?”我问,“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 他忽然不再咋唿了,只是一直抬着圆圆的脸,眼睛盯着我瞧个不停。 这并不是个被宠坏才肆无忌惮搞破坏的孩子,恰恰是因为缺乏关爱才努力想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样的孩子往往更加敏感,虽然他们可能不会说出来。 鸣人选了一家拉面店,是木叶的老字号,叫“一乐拉面”的。点单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会选这里。一路走来人们都会避开鸣人、对他视而不见,却又窃窃私语地议论他,但拉面店的老闆却和颜悦色,用普通的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 第41页 “老闆,麻烦两碗叉烧豚骨拉面。鸣人,你还要别的什么吗?好的,一碗多加一份叉烧,麻烦了。” 老闆看见我以后愣了一下。 “这位是……” “夏月。”我看了一眼鸣人,他也正竖着耳朵听,“宇智波夏月。” “宇智波?”鸣人坐在旁边,自在一些了,“我们班里也有一个宇智波!那傢伙……佐助!宇智波佐助!夏月大姐姐你认识佐助吗?” “嗯,佐助是……我的弟弟。”我迟疑了一下,“我们也住隔壁。” “真的?好厉害!” 不太清楚孩子世界里的“厉害”是指什么,不过鸣人好像对佐助很感兴趣。虽然没有明说,甚至问他的时候也矢口否认,但他一直旁敲侧击地想打听佐助的事,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我考虑了一会儿,有了个主意。 在鸣人埋头“唏哩唿噜”地吃拉面的时候,我又给他要了一听果汁,他抬头看我,眨巴着眼睛。 “夏月大姐姐,你真是个好人!”他摇头晃脑地感嘆。 “叫‘夏月姐姐’就可以了。”我说,“鸣人,你住在哪里?” 他说了个不远的地址。 “我们住得不远。今天晚上佐助和我要去吃寿喜烧,你要不要一起来?” “啊……和那个、那个臭屁的小子!我才不……”他的声音小下去,皱眉咬筷子。我拍拍他的头,示意他别咬人家店里筷子,不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乖把筷子拿开。果然,这孩子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顽劣不堪。 “可以吗?”他小声问,犹豫着,“万一店里的人……” 他担心商家不肯接待他,连带把我和佐助也赶出去。 “商业街还是蛮有服务精神的。又不是什么高级会员俱乐部,不会挑剔我带什么客人去的。”我安抚他。 他咧嘴笑了笑,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夏月姐姐,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们又不认识。”他那份敏感体现出来了,“村子里的人禁止他们的孩子和我玩。夏月姐姐不怕被爸爸妈妈揍吗?” “不怕。”我说,“我家就剩我一个……我家只剩佐助和我两个人。” 两人吃饱全家不饿。光棍人生无所畏惧。 鸣人怔了一下:“欸?夏月姐姐也没有爸爸妈妈吗?佐助也没有吗?” “没有。对了,我是无所谓,但是请不要在佐助面前提家里的事情,拜託了,就当帮我一个忙吧,鸣人。” 他想了想,把小胸脯拍得震天响,大声说:“包在我身上!一个字都不说!” 我们约定好晚上见面的时间,鸣人就说他下午还有事,一熘烟跑了。我本来还想问问他要不要去和佐助一起修炼呢,谁想这孩子跑得飞快。这么有活力,真是让人羡慕。 一乐拉面的老闆利索地收拾碗筷。“夏月小姐,可以请问一个问题吗?你知道村里都说鸣人是妖狐……” “我听到了。” “是吗……确实,虽然村子没有说,但大家多少都有猜测。可那只是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小孩子而已。”老闆嘆了口气,“能问问夏月小姐为什么接近鸣人吗?” 我看他一眼。 “卡卡西前辈,可以麻烦您变回来吗?看着您用大叔的脸说话,感觉真的很奇怪。” 老闆手一顿。下一刻,伴随轻微的“嘭”一声响,白髮忍者的身影出现在柜檯后。还是耷拉着眼睛,懒懒散散的样子,只偶尔才露出锐利的眸光。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抻了抻脖子,变身术会让身体不太舒服。 “作为拉面店的老闆而言,收拾碗筷的时候汤汁动也不动,这种身手未免太利落了。” “这可真是一个了不得的破绽,果然老了。”卡卡西嘆了口气,“但是,为什么一定是我,不是其他人?已经有暗部的人和你接触过了吧。” “《亲热天堂》。” “……哈?” “《亲热天堂》的最新一期,从围裙兜里露出来了,卡卡西前辈。” 上忍一把捂住脸,挫败地“啊”了一声。“新的一期实在太精彩了,看得入迷了。退休以后不知不觉就松懈下来。”他嘆着气做自我检讨,“总之,交待一下目的吧,夏月。村里可是一直看着你们呢。” 木叶一直注意着宇智波的遗孤。我想,对鸣人也是一样。 “那孩子,鸣人……” 卡卡西一撩眼皮,“嗯?猜到什么了?” “很阳光很有活力,你不觉得吗,卡卡西前辈?” “只觉得顽劣过头。”天才精英上忍断言道,“听说还是学校的吊车尾。” 我怀疑他是想抱怨鸣人浪费了父母的天赋。我听说过卡卡西的老师就是那位木叶闪光,但这种猜测也不好说。 “这个村子里生活的人,忍者也好普通人也好,有很多都经歷过不幸。经歷得越多就越沉默,生活越来越像一潭死水,感觉不到快乐和希望,人也变得越来越麻木。”我说,“但是,如果能有鸣人那样元气满满的人存在,会感觉自己也被感染得精神许多,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第42页 说得通俗一点,鸣人就像一个正能量源头,听他“噼里啪啦”咋唿个不停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旺盛燃烧的生命。 卡卡西沉默了,没有否认我的话。 “我希望他能和佐助成为朋友。那孩子现在的状态很让人担心。”我说,“仅仅是和我待在一起,对佐助没有益处。但鸣人也许可以让他好过一些。” “……还真是虚无缥缈的期望啊,夏月。不考虑也让自己变得有活力一点吗?” “我没有那种多余的能量。卡卡西前辈应该明白的吧?我们都缺乏感染他人的力量。”我说,“您不允许我的尝试吗,卡卡西前辈?” 白髮忍者沉吟半晌。“算了,随便你吧。只是两个小鬼而已。”他打了个呵欠,“祝愿你不要失望。” “谢谢。您真是个好人,卡卡西前辈。” “不要乱发好人卡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天藏就是大和啦~ 宝藏男孩鸣人登场【餵 以及,乌鸦不是鼬,他是级别最高的那种卧底,到死都没暴露自己,唯一一次回村就是为了震慑团藏(抓九尾那次)。他绝对不会冒任何风险暴露自己和村子的联繫,否则那么重大的牺牲不白费了么。 乌鸦是混在大群同类里作为“眼睛”存在的。夏月只是猜到而已。 * 内什么,评论我都有看,不过没啥时间一一回,但我是爱你们的! 有些评论会被莫名其妙删除,感到迷茫…… 在这里回一下:虽然不太清楚“玻璃渣”的定义和标准是什么,但波折是有的,结局是光明的~ 第20章 力量 佐助看上去并不高兴我给他找了个朋友这件事,但也只是看上去。自从我时不时叫上鸣人和我们一起吃饭,两个小孩子就自然而然地斗上了嘴,跟两只气哼哼的小公鸡似地。 总是外食实在太贵了,所以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在家吃饭,或者去平民天堂一乐拉面。买上一堆食材,回家煮个小火锅,多放点佐助喜欢的番茄、鸣人喜欢的叉烧,就是一顿热热闹闹的餐食。 唯一的小烦恼是,两个男孩子跟天生对头一样,总喜欢抢对方喜欢的食物,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喜欢。不过这也是幸福的烦恼,我宁愿看佐助被气得脸颊通红,也不想看到他眼里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和鸣人的往来引起了村子的注意,三代火影还专门找我去谈了几次。看得出来,他并不反感鸣人,只是对于如何对待这孩子,他仍在犹豫。三代火影的性格有些优柔寡断,我发现了。 “有时候我也会考虑,就这么将鸣人扔在那里,真的好吗?”三代目曾经自言自语一般地问我,烦恼地皱着眉,抽着他永远也抽不腻的菸斗。 “如果是站在佐助家长的角度,我认为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宇智波遗孤也好,妖狐也好,身边都有人监视,凑在一起不还能省点力气么。这话不敢说,但腹诽一下还是挺过瘾的。 “让他们交个朋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火影大人?”我说,“毕竟是四代火影大人唯一的孩子。” 三代目动作一顿,苦笑出声:“这么明显吗?不过,确实是一眼可知的事实。所以我也总是反省,我实在对不起水门和玖辛奈的期待。” “虽然不清楚更多的事实,但您有您的考虑……如果所谓的‘妖狐’和我猜想的一样的话。” 老头“吧嗒”几下菸斗,问:“只是猜想吗?” “……我确实通过写轮眼有所确认。这份警惕还是有的。” “宇智波啊,真是名不虚传。”三代目若有所思,语气感慨,“说到写轮眼,夏月,琉花报告说你的写轮眼出现了变异的情形?难道说,是万花筒写轮眼吗?” 对于宇智波家族的秘辛,村子知道得比我更多。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家族草根小透明的苦恼:以前开会不积极,族里大事不带我玩,秘法和传承也轮不到我头上。唉,人真是要为自己曾经的散漫和懈怠付出代价。 但幸好,万花筒写轮眼的事我还是知道一二的。爱读史书总有些好处。 “是,火影大人。如果没有其他变异的可能性,那就是万花筒写轮眼了。”我恭顺地回答,“目前开发的能力是叫‘丰云野’。” “具体的能力是什么?”三代目感兴趣地问。 “倒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只是催眠而已。比普通的写轮眼更强一些的催眠能力。” “哦?”三代目想了想,“天藏。” “在。”戴白色面具的黑衣人出现在我身旁,同样恭恭敬敬地屈膝半跪,面对三代火影。 “试试夏月的能力。”火影大人这么吩咐。 我的顶头上司恭声应是,旋即对我拔刀。刀刃离鞘,刮出一声细微的轻响,和我手中摇响的铃铛交织在一起。 “天藏前辈。”我避过他的第一刀,对他略一欠身,“我们还是不要打了吧。” 漆黑的刀刃停在半空。 “确实……在火影大人面前动刀是不好。”天藏温顺地收起忍刀,还不好意思一样地摸了摸后脑勺。 第43页 三代目惊讶地“喔”了一声,连抽了好几口旱菸。 “天藏?”他出声道,“怎么停下来了?” “火影大人,我认为在这里动手实在太危险了。”天藏认认真真地解释,“如果您想观摩夏月的能力,我更建议去专门的训练场。对待宇智波要保持警惕才可以,您也知道,这群人……” 火影大声咳嗽起来,很有些尴尬。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种不知不觉催眠他人的能力,确实防不胜防。”老头对我挥挥手,“夏月,解除丰云野吧。” “是。”我再度摇响铃铛。 天藏如梦中惊醒,勐地扭头看我,即便隔了面具,我都能感受到那种难以置信,以及随之而来的深深戒备。 “请放心,我无法长时间开启丰云野。有两种解除方式,一种是关闭我的写轮眼,另一种是通过trigger取消丰云野的效果。”我乖巧地解释,“而且,启动丰云野也需要trigger。天藏前辈只是大意了而已。如果天藏前辈一开始就有所防备,只凭木遁忍术,我就没办法轻易发动丰云野。” “trigger?就是这个铃铛吗?” “类似的响声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有。” “哦,这还真是很实用的能力。”三代目若有所思,连烟都一时忘记了抽,“如果用在情报工作上……” 我屏息等着三代目的安排。与此同时,天藏的目光也谨慎地在我身上逡巡。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恭敬,最重要的是恭敬、乖巧。 只有一步一步慢慢来,才能一直走下去。 “试试看吧。天藏,之后可以多让夏月尝试一下情报工作。写轮眼运用得好,也是木叶的一大利器。”三代目作出决定,“上忍宇智波夏月,今天起正式成为暗部的一员,代号‘巽风’,由天藏直接负责。” 火影直属的暗部吗……团藏不在场,看来他应该有自己的力量。 “是,火影大人。”我毕恭毕敬,“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我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期待。 阳光投落树叶的影子,风吹得它们不断摇曳。这份景色就好像永不会变一样。不知道那个人当年是否也曾像这样跪在谁的面前,发誓不会背叛木叶的期许,自此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不对,没有谁的道路是可以回头的。我也正走得越来越远,无意回头,也无法回头。 不久后,我出差回家,绕了些路,去了一趟猫婆婆经营的武器商店。猫婆婆是个长着猫耳、抽细细长长旱菸的老婆婆,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只知道她和先代宇智波族长缔下契约,约定为宇智波的血脉提供最好的武器。 是一家只认血脉、不认忍村的商店。 咪呜。 喵嗷。 喵喵喵。 “夏月。” “夏月来啦。” “好久没见到夏月啦。” “夏月带来了猫薄荷……喵喵喵要醉了呀喵呜。” “呀咧呀咧,这不是夏月吗,真是很久没见了。” 说是商店,不如说是蜿蜒曲折的黑暗迷宫更合适。猫咪们灵巧地在黑暗中穿梭;人类犹豫不决的暗夜,正是它们游乐的天堂。 猫婆婆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优哉游哉地抽着旱菸。松垮垮的眼皮几乎淹没了她的眼珠,只有两点细细的精光转来转去。她打量着我,揉着身边猫咪的头,沖我喷了一口裊裊烟雾。 “好久不见,猫婆婆。”我欠了欠身,“您看来还是那么精神。” “老喽,早就是个老婆子了。”她浑不在意,换了一只腿盘着,开始兴师问罪,“夏月倒是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可怎么现在才来看我这个老婆婆?” “杂事缠身,好不容易才抽空前来叨扰,还要请您见谅。” 婆婆无趣似地撇撇嘴,嘟哝说:“这幅口气——活脱脱又一个鼬!你们两个孩子果真是天生一对,说话都一模一样!” 她身边的猫咪一个个都开始蹭她,小声地“咪呜”着,提醒她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些过去的伤心事。还有几只猫咪贴着墙角蹭过来,用肉爪子拍拍我,以示安慰。 “没事,没事,你们这些小傢伙别瞎操心。没见小夏月都没什么反应吗?”婆婆呵斥它们,眼睛却看向我,“夏月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来找婆婆买一把趁手的武器。” “谁问你这个了!武器么有的是,待会儿慢慢挑!”猫婆婆豪气万千,“我是说对鼬那孩子,你是怎么想的?前段时间你和佐助过来,小佐助可是恨他哥哥恨得……唉,好好的兄弟俩,真是!” “那么,婆婆知道些什么呢?”我问,“鼬的事情,婆婆知道很多吧?” 猫婆婆一下哑然。 “夏月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套婆婆的话了?这一点就不需要和鼬那小子学了,还是以前想什么说什么、痛痛快快的样子更讨婆婆喜欢。”她回到那种优哉游哉的状态,猫儿似的,还美滋滋地吸了两口烟,“让你失望了,婆婆也不清楚鼬的打算。只不过,两天前他过来了一趟。” 第44页 我恍惚了一下。 “鼬……来这边了吗?” “出门在外,难免有补充武器和药品的需求。”猫婆婆漫不经心地磕了磕菸斗,将细细的菸丝磕得乱飞,呛得几只小猫喵喵直叫,“打扮得奇奇怪怪,一身黑底绣红云的袍子,跟一个岩忍村的叛忍在一起,也是过来找婆婆买武器。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组织。” 这几句话透露得已经够多了。猫婆婆通常是不会跟人透露其他族人的行踪的,这也是当年契约内容的一部分。她已经对我破例,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黑底红云的组织,叛忍……这些信息应该足够了。 我深深一鞠躬。 “非常感谢,猫婆婆。” “婆婆可什么都没说。”猫婆婆有几分耍赖地说,“行啦,叫日奈带你去拿武器。上回你打了招唿以后,婆婆可是特意为你留意了,有一对月牙刺应该很适合你。” 她说:“等小佐助再大一些,婆婆也给他定制一把武器。” 她挥挥手叫我走。没等我走几步,猫婆婆却又叫住我。 “夏月啊,婆婆问你……宇智波只剩你们三个孩子了。往后会怎么样呢?你,鼬,佐助,只能走向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吗?”她哑着嗓子,幽幽地问,“婆婆我啊,始终不相信鼬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回过头。 “不,的确是他做的。”我说。 婆婆嘆了口气,颓然地点点头。 “但是……” 她狐疑地抬起头。 “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还很难说呢,婆婆。现在失望未免也太早了。”我再次一鞠躬,“往后还要继续麻烦您多照顾了。” “婆婆可没照顾你们,该收的钱还是得收。”她笑了笑,“况且,你是指照顾小佐助和你,还是鼬?” “都一样。”我说,“拜託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鼬哥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处处是鼬哥的传说【不是 夏月的万花筒√ 宇智波们的万花筒全都是神话名,于是我也随便捏一个hhh 第21章 巽风 “如何?结印速度提高了20%,查克拉的总量上升了23.45%,虽然夏月还没有成年,查克拉原本就在增长,但这个增幅相对之前也有明显提高。” 空旷的训练场里瀰漫着被火遁忍术烧出来的水汽;边上的水池上隐隐还闪着电光。我收起月牙刺,开了瓶矿泉水,期望滋润一下被火苗烧灼得干疼的嗓子。 “虽说和那些天才还有差距,但追上去的希望很大哟~恭喜你,小夏月。”琉花凑过来,笑得暧昧,“作为庆祝,我们去约会吧?” “容我拒绝。”我说。 “好无情哦~人家只是想在夏月后遗症发作的时候照顾你嘛。”她振振有词,“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小佐助,还要防止被人发现自己的虚弱和痛苦,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离我远点就是最大的善意了——这么说也没有用,所以我只能嘆口气。 “回见,琉花。” 她忽然拉住我的衣袖。 “夏月,自从了解到你的万花筒写轮眼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作为最高等级的写轮眼能力,丰云野是不是太弱了呢?歷史上记载的万花筒写轮眼都拥有强大的杀伤力,仅仅是催眠可没有办法和它们相提并论。” 我没有迴避她的目光,心平气和地回答:“因为我比较弱吧。” “虽然也有这种可能,但是——真的如此吗?我总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夏月已经用丰云野催眠了我,好让我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 琉花微笑着,眼神却冷凝下去。 “夏月,丰云野到底是什么能力?” “都说了只是催眠而已。”我扯回自己的衣袖,“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的实验掌控力,琉花。” 她定定看着我,而后微微一笑。 “啊呀,说得也对呢,夏月……巽风。” “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听火影直属暗部的情报真的好吗?算了,随你吧。琉花,好自为之。” 琉花是团藏的人,我已经确定了。 走着瞧吧。 几天后是忍校参观日,天藏答应我那天可以请假。我这位顶头上司真是个好人。 佐助知道我很忙——我已经没办法每天都回家了——但当我告诉他我可以去学校的时候,他虽然没说什么,却看得出来挺开心,连我提议去逛超市他都答应了;以往他都是坚持要去修炼的。 在河堤边,我们碰到了鸣人。他正对着河面上的夕阳,百无聊赖地打水漂。那打水漂的技术可真烂,没有哪块石头是飞起来了的。 显然佐助也这么觉得。等我把鸣人叫过来,他就撇撇嘴,故意当着人家的面说:“吊车尾连水漂都打不好。” 两个人就又开始新一轮争吵。 “鸣人,来吃火锅吗?买了叉烧,本来打算等会儿去找你的。”我在他们斗嘴的间隙插话。 鸣人眼睛一亮,旋即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了。“虽然很想和夏月姐姐吃饭啦,但是我啊,已经答应和伊鲁卡老师去吃拉面了。”他叉着腰,大大咧咧地说,“就允许佐助把本大爷的叉烧吃掉吧。” 第45页 “嘁——谁要吃你的叉烧!不对,那明明是夏月给我买的!”佐助不服气了。 每次看到他这么精精神神地和鸣人吵闹,我都觉得很欣慰。 “伊鲁卡老师……那不是你们新来的班主任吗?”我想起来了,“鼻樑上有点伤疤,挺年轻的那个,才19岁不到吧?” “嗯,伊鲁卡老师是个好人,他也请我吃拉面。”鸣人一张好人卡毫不犹豫发出去,“最近老师心情很不好,所以我要安慰老师,这才是男子汉的做法!” 佐助显然回想了一下,皱起眉毛:“伊鲁卡老师心情不好吗?” 鸣人左右看看,不顾佐助一脸嫌弃,凑过来小声说:“几个月前,老师的一个朋友不在啦。老师真的好难过啊,被我发现一个人偷偷哭。其实请我吃拉面也是为了不让我说出去……啊!啊!你们可不要说出去啊!” “你已经说漏嘴了,吊车尾。”佐助鄙视道。旋即他小声重复了两遍“不在了”,神情阴沉下去。这孩子又想起过去了。 鸣人没有察觉,继续说:“是啊,好像是叫‘山形’这个名字吧。” 我心中一动,“山形……” “夏月认识吗?”佐助敏锐地抬起头。 我想起了夜色中服毒自尽的男人,那个被查出来是别国间/谍的男人。他已经在木叶生存了10年,拥有好友乃至恋人都是很正常的事。 “看过新闻,是突发心脏病,走得并不痛苦。请帮我向伊鲁卡老师致哀。”我说,“下一次再来家里吃饭吧。鸣人,要一起走吗?” “好~” 村子的宁静恰如这铺满夕霞的水面,波光粼粼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只有潜下去的人才会知道。 学校参观日那天,我特意和伊鲁卡说了几句话。他是个善良的年轻人,对学生尽心尽责,看待鸣人的目光尽管有些复杂,却依旧努力让自己当一个公平热心的好老师。和鸣人说的一样,是个好老师。 他跟我夸了好一会儿佐助多聪明、多努力,又委婉地告诉我,这孩子实在有些孤傲,太不合群,如果不能早日明白同伴的重要性,以后作为忍者恐怕会吃很大的亏。 我也明白,但…… “我会尽量想办法的。”我忍不住嘆气,“在学校里就麻烦老师多费心了。” “应该的。”伊鲁卡腼腆地笑笑,“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只有佐助同学的姐姐前来呢?父母工作太忙,也容易导致孩子性格孤僻一些。” 旁边一个同事立即捅了捅他的腰,小声说,伊鲁卡老师,那是宇智波啊,当年那件事你忘记了吗。 伊鲁卡恍然大悟,对我连连道歉。歉意、同情,这些目光我都看惯了。 “没关系,请老师将佐助当成平常的孩子一样对待就好。无论是怎样的坎坷,都一定会过去的。”我微一鞠躬,“麻烦您了。” “真是坚强啊,佐助同学的姐姐……” “哪里,这是年长者应该做的。” 伊鲁卡敬佩又同情地看着我,那未经世事的目光是独属于年轻人的纯净。要是这个年轻人知道他的朋友是间/谍,而且因我而死,会有怎样的感受呢?大义和私情,道理上分得清,情感上却难以割捨。 希望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之所以有暗部的存在,就是为了能让尽可能多的人不必面临痛苦的抉择,不必知晓被背叛的滋味。 鼬,我好像更加理解一些你和止水曾经的感受了。 没想到,在紧接着到来的一个任务里,我的临时搭档又提起了山形的事情。 遵照火影的命令,我要前往水之国探查近年来动乱的具体情况,并查清最可能的获胜者是谁,木叶是否有可能与之进行合作。 水之国是目前世界上最封闭的国家,说一句“闭关锁国”也不夸张。他们被称为“血雾之乡”,整个庞大的国度就依靠落后的农业苟延残喘,雾忍村的忍者大多被他们自己的内斗消耗掉了,偶尔也听说他们搅和进了别国的暗杀任务,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那里贸易进不去,暗桩也钉不进去,连三尾的状况都不清楚。火影的意思是,能合作就合作,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三尾带回来。 如此重要的任务,自然不可能交由我一人完成。原本天藏似乎打算带我过去,但出发前我的搭档临时换成了另一个人,叫信。 信的头髮是暗蓝色,听声音就知道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但天藏说他是很资深的前辈。并且,根据天藏的暗示,这位信是团藏的人。 和刻薄阴沉的团藏不同,信为人温和,比大多数暗部都更接近普通人的那种温和。 野外露宿的第二天,他说起了山形的事。根据信的说法,和山形相关联的人都被暗中梳理了一遍,其中可疑的几个人做了重点排查,最后又找出来一个藏得很深的卧底,是砂忍村的人。 “那名叫作‘海野伊鲁卡’的年轻教师也被排查过。虽然没发现问题,但看见了有趣的资料:他的父母正是死在当年妖狐袭村的事件里。那时候伊鲁卡已经记事了。那么,为什么他还能对鸣人保持善意呢?”他往篝火里扔了些粉末,烧出能驱逐蚊虫的烟,“如果他知道了是巽风杀死了他重要的友人,还可以露出那样的笑容吗?如果知道友人是别的村子的间/谍,又会怎样,世界会崩塌吗?” 第46页 我问:“你是变态吗?” 信愣了愣,发出笑声。那声音闷在面具背后,却听得出来很真诚。 “这句话,巽风似乎经常对琉花说。” 我不禁警惕起来:“你就是一直监视着我的暗部之一?” 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想来他接受的命令也不允许他透露任何信息。 “抱歉。”他平和地说,“只不过最近总是忍不住思考‘人性’这回事,所以看到什么都会多想一些。” 我们静静地烤了一会儿火。火星烧得“噼啪”作响,我在无聊中开始回忆荒野生存的几个要义,第一点就是如何掩盖篝火的痕迹,防止敌人通过火堆的余温和被折断的树枝追踪到自己。 “巽风有一个弟弟,对吧?”信突然说。 他明明知道我是谁,却坚持用代号来称唿我。该说不愧是资深的暗部吗,从细节就能看出非常专业。 “虽然没有太多血缘关系,但的确是重要的弟弟。”我拿树枝扒了扒火堆,从灰烬里翻出烤得滚烫的兵粮丸,并很有敬老精神地率先递给信,“烤过的兵粮丸比较好吃,吃吃看。前辈优先。” “……谢谢。”信显然有些意外,慢了半拍才接过去。 “我也有一个弟弟。”他捧着兵粮丸,看着火堆出神,“没有血缘关系的、重要的弟弟。像我们这样的人……也会有觉得重要的人吗?人性这种东西真是复杂;我时常感到自己难以战胜它。” “为什么要战胜人性啊?” “不战胜自己的人性,就会始终保有弱点。这是那位大人教导我们的。” “但是,首先因为我们是人,然后才有‘人性’这个概念吧。因果关系不要搞混了啊,信。”我揭开半边面具,啃一口兵粮丸,这东西当然没有小火锅好吃,但也还行,“因为人性的存在,所以才想要拼命守护什么、努力去奋斗,这不才是力量的来源吗。” 信又笑了笑:“这些煳弄火影的话,就不用和我说了。” “怎么是煳弄呢,这可是我的真实想法。” 他摇摇头,感嘆说:“复杂的人性啊。” 真是傻孩子,哪有不复杂的人性呢。有时为了达到目的,人类甚至可以自我欺骗。 “当年宇智波动乱的那一晚,巽风为什么能逃过宇智波鼬的屠刀,原因果真是所谓‘父亲留下的秘法’吗?”他忽然问。 “当然,我从来没撒过谎。”我继续啃兵粮丸,感觉到那些滚烫的热意飞快凉下去,让人无端想起青年的热血是如何一点点冷却,“这是那位大人让你问的吗?还是说木叶想要父亲遗留的秘法?我早就交给琉花了。” “不,只是个人的一点好奇心。要是真有那种假死的秘法……真想留给弟弟一份。” “你也打算杀死重要的弟弟吗?” 信只是笑,没有再说话。 水之国的任务还算顺利。我们没能找到三尾的下落,但好消息是,我们知道了三尾目前处于野生状态,不受雾忍村的控制。 忍者们都是一群硬骨头,雾忍更是其中翘楚,我用上了写轮眼的力量,才慢慢捋清楚了目前的形式。十年前四代水影矢仓去世后,三尾失踪,雾忍村陷入内斗,彻底跌入派系斗争的泥淖。直到近年来,以照美冥为首的开明派渐渐占据上风,有望成为新的水影,重新捏合村子和国家的力量。 他们的利益诉求和木叶有很多一致的地方,我们定下了初步合作的意向,后续回村报告火影后,会有专门负责谈判的人来正式推进合作。 但在离开雾忍村的时候,我们遇上了暗杀者。是冲着照美冥来的,因此我和信也理所当然地出手了。 更何况,那是一个穿着黑底绣红云长袍的叛忍。听照美冥说,那个肌肉爆棚、一柄大刀挥舞得赫赫生风的傢伙,叫干柿鬼鲛。 倒确实长得蛮像鲨鱼的。不知道忍界有没有人研究“论姓名与长相之间的正向关系”之类的论题。 鬼鲛实力很强,我、信、照美冥以及她的护卫加在一起,才算从容将他击退,但也没能活捉他。那个男人抱着那把赫赫有名的宝刀“鲛肌”,浑身浴血,还露出一口尖牙对我们怪笑。他一一看过我们,像是要将我们的影像牢牢记在他那双小而兇勐的眼睛里。 最后,他目光停在我身上。 “写轮眼……木叶的人。让我想起了一个新的同伴啊。”他说,“如果是他站在我对面的话,我就必死无疑了。同样是写轮眼,实力差距却如此之大吗?” 我没理他。我正在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 “信,你说我回去是不是应该开始习惯戴美瞳?”我徵询同伴的意见,“不然以后但凡出秘密任务,人家一看写轮眼就能对我精准定位,这可不好办。” 以前宇智波人多,写轮眼多,就算知道是木叶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村里还能打打太极,现在村里就我和佐助,出事了摆明是我,还秘密个什么劲儿啊。 一想到这里,我就忧伤得直想嘆气。 其他人都沉默了半晌。真奇怪。 第47页 鬼鲛发扬了“打不过就跑”的精神,迅速消失了。信收起武器,慰问了未来的水影几句,又确定好以后联络的暗号,就招唿我回程。 “巽风,你知道鬼鲛说的人是谁对吧?”信问。 “大概吧。想不出来别人啊。” “我有些担心。假如鬼鲛回去将消息告诉鼬,会不会再生变故?” “放心好了,他不会的。” 信投来疑问的目光。 “鬼鲛会忘记他到底是和哪个忍村的忍者交过手。这种程度的催眠,我还是挺拿手的。” “是吗……写轮眼果然是一种可怕的能力。” 信是团藏的人,却远没有我想像的兇残可恶,反而还进退有据、温柔可亲。那次任务后,我们又合作了几次,我猜团藏派他来监视我。但他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谈起弟弟的时候声音里都透出幸福来。 又一个弟控。难道木叶盛产弟控吗? 我曾试着邀请他来吃饭,他拒绝了,说这是不被允许的。有点遗憾,但也没关系,他是个好同伴,而且让我感到亲切。一种熟悉的、能够唤起旧日美好回忆的亲切。 过了几个月,信再也没有出现。天藏帮我问了问情况,告诉我信死了。没有人肯再对我多说,我就花了半年时间,谨慎地、一点点地去打听消息。最后我搞清楚了真相。 信所属的“根”组织,有类似养蛊的传统。他们热衷于让成员们自相残杀,认为这样就能挑出最强的人;这些“最强”的忍者已经通过杀戮证明他们捨弃了感情、捨弃了人性,这样的忍者才是最好的工具。 信是被他的弟弟杀死的。但根据搜集的情报,他早已是肺癌晚期,在最后的决斗里他故意让重要的弟弟杀死自己,这样弟弟就能活下去。 我再也见不到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也不能再听他幸福地谈论弟弟、和我一起讨论什么是“人性”了。明明来自那种养蛊一样的组织,却长得这么正直,真是歹竹出好笋,最后却是那样的结局。 人生总是这么悲凉吗?是不是有人曾问过,人生是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回答说,总是如此。 我买了一枝百合扔进南贺川。这是给信的。等初夏来临的时候,我还要再带一些鲜花抛进南贺川,让它们随水飘往止水的身边。不知道再往后我还要将花葬给谁,或者谁会为我葬下花的魂魄。 身患绝症,就可以故意让弟弟杀死自己了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吗?日后当那个弟弟发现真相的时候,不会因为这份“为你好”而痛苦一生吗?如果是我,我就会,虽然我不是个弟弟。 我莫名想,如果以后鼬敢这么做,我就打死他。 我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吐槽信&佐井的梗很久了…… 哥哥绝症故意让弟弟杀死自己活下去,这是有多神似宇智波兄弟啊= = 果然是有诗曰:古来忍者多寂寞,唯有弟控留其名。【不是 顺利的话,两章过后,我们未来会被夏月打死的鼬哥(餵)就会出场了。 第22章 讯息 身为一名暗部忍者,需要掌握什么技能?隐匿,潜行,易容,暗杀。 身为一名暗部女忍,还要掌握什么技能?色/诱。 以及手起刀落,一刀断掉对方子孙根的精准狠辣。 我被停职三个月。因为在上次任务中,我的搭档要求我色/诱目标。说好的计划是做做样子,他拿到情报后会立即折返,并用信号通知我撤退。但我忍耐着噁心跟对方虚与委蛇,搭档却迟迟不见踪影。最后我意识到那傢伙是团藏的人,言而无信是家常便饭,顿时怒而拔刀,把目标家搞了个鸡飞狗跳。 “只用了一刀而已。要是反应够快、能找到合格的医忍,说不准还能‘断肢’再植。” 回到木叶后,我板着脸在火影面前为自己申辩。火影和团藏都在,一个苦笑连连,一个勃然大怒。 团藏的勃然大怒只是一种伪装。他是个老奸巨猾、城府颇深的人,几年以来都没有放弃对我的观察。我怀疑一部分原因是他想挖了我的眼睛。 三代火影迫于团藏的压力,给了我停职处分的决定,但私下偷偷跟我说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要先保护自己,不过手段可以温和点,比如用□□应付,本体跑路。 暗部的几个同伴也在事后安慰我,还夸我那一刀实在漂亮又痛快。 “我们木叶的妹子怎么能吃亏!”他们愤愤不平,“把忍者都当成什么了,这又不是古代!” 我的顶头上司天藏都帮我说了几句话,还悄悄给我按带薪假期做了处理。 跟这些人待一起,我挺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发誓要为守护木叶而献出生命。有些人和事就是值得的。 同事和上级以外,佐助是第一个发现我被停职的人。任谁发现住在隔壁的姐姐忽然能够天天穿着睡衣、打着呵欠过来找自己吃早饭,都会心生疑窦。我和他说这是我迟迟到来的带薪年假,正好回来给他过生日,弥补去年错过的遗憾。 他双手插兜,嵴背挺直,听我这么说就把脸扭开,说:“我对过生日没兴趣。” 第48页 我十分感慨:“孩子大了,会耍酷了。” 他顿时有点炸毛:“夏月!” “这不就是鸣人说的耍酷吗?” “不要听那个吊车尾胡说八道!” 提到鸣人,佐助的酷劲儿就一秒破功,简直像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难道说这就是天敌吗,还是漫画里超中二的什么“一生之敌”的设定?不过最近的小说流行的是单方面认定“一生之敌”、另一方毫不放在眼里的打脸呢,不知道佐助属于哪一种…… “夏月!” 我回过神,慈爱地说:“总之,生日是要过的。” 佐助盯着我,眉毛渐渐皱起来。“嘁,明明自己也才16岁吧,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他低声说,“我不想过生日。夏月不也没过吗。” “工作忙嘛,有时间的话我还是挺想过生日的。”我摸摸他的头,被小少年别扭地躲开,“好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是!” 佐助勐一抬头,整个表情都阴沉下去,眼里还飘摇着憎恨的怒火。 “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有报仇这一件事!” “佐助……” “我去修炼了!” ……真是,明明说好今天是他洗碗的。 我真不擅长青少年心理疏导啊,愁。 趁着难得的带薪年假——不管是不是,都当它是好了——我一一走访了几名还算熟的同事和友人。暗部的同事属于平日不能往来的关系,除开他们,也只有寥寥几个人能让我拜访。琉花倒是在实验完毕后一如既往地邀请我和她约会,我也一如既往地拒绝了。 “真是让人伤心啊,小夏月。”她翻看着我的数据,似笑非笑,“现在在暗部,夏月也小有‘天才’的声名了吧?还是我该叫你巽风呢?我可是为夏月的成长出力不少。对人家用完就扔,真是好无情。” 这个人说话越来越变态了。 “我十分感激琉花。假如每次实验能不那么痛苦,我大概会更感激一些。”我随口敷衍。 琉花的微笑扩大了一些。她并不是个难看的女人,反而还很清秀,看着清爽宜人。但每当她露出这种充满探究的眼神,就像捕食者打量如何将猎物精准地分割成块,叫人略有些不适。 “夏月,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她说,“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可以为你保守丰云野的秘密哦。” 丰云野,我的万花筒写轮眼的能力。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相信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和那些毁天灭地的杀伤性能力相比,丰云野的确非常不起眼。但实际运用中,这种悄无声息改变一个人想法的能力,可是非常可怕的。我曾经为那位大人分析过许多写轮眼的能力,让我想想……某种程度而言,丰云野和别天神是一样的能力吧?不,没有别天神那么强,但丰云野一定有自己的特点。” 别天神。止水。 我慢慢系好鞋带,站起来。 “为什么你会研究过止水的写轮眼?他的尸体在南贺川被发现后,家族就直接将他下葬了。” 我有好久没有对别人说出过这个名字了。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两个音节发出时的感受。但当我真□□出止水的名字,往昔就立即回魂;我好像又能看见当年的那个少年,他有爽朗温柔的笑容,棕色的捲髮像温顺的绵羊,眼神却坚定如无畏的火焰。突然之间他就死去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止水的死亡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有些失控,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人员而已。但我猜,不是我们先动手的吧?”琉花笑得甜蜜蜜,脸上带着一种狡猾的悠闲,“夏月,现在你最该担心的是自己。也许其他人无法发现丰云野的异常,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这几年里,每一次针对你的实验结束后,我都会测试自己的前额叶功能数值。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拍出一张曲线图。 “并不是非常明显的变化,但足够证明丰云野的效果是持续存在的了,对吗,夏月?”她说,“你一定非常遗憾,不能始终待在团藏大人或者火影身边吧。” 我垂眸考虑了片刻。 “琉花,你想要什么?” “一个交易。”她微笑重复,“夏月,我为你保守秘密,你为我救一个人。” “谁?” “你听说过铁之国吗?” “那个没有忍者的武士之国?” “没错,就是那里。以铸铁术和武士出名的中立之国,吉原的美人也同样出名。”琉花的微笑蒙上一层阴影,“有一家店叫‘松之屋’,我的妹妹在那里,艺名是雪椿。夏月,把她救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琉花用这种命令般的口吻说话,看来确实是着急了。 “我都不知道琉花还有个妹妹。” “我和妹妹是战争孤儿,小时候走散了,我一直以为妹妹死了,最近才收到消息,知道她成了铁之国的……妓/女。”因为怒火,琉花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肯明确展示自己的愤怒,就好像微笑已经变成了面具,无论何时都牢牢粘在她脸上。 第49页 “铁之国对入境的忍者管控很严格,我需要时间将妹妹安置好,所以夏月得想办法帮我拖一拖。”她胸有成竹,看来早有计划,“附送一个消息吧。松之屋那边近来有‘晓’组织的人活动。我知道你始终在关注宇智波鼬的消息,夏月,所以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吧?” “就这样而已吗?”我拿起柜檯上的黑色项圈,慢慢把玩,“琉花,你不过是为我保守秘密,我却要冒很大的风险,这可不是公平的交易。” 琉花狐疑地皱起眉。她看了看我手中监控用的项圈,露出一个自以为瞭然的笑容。 “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这个小麻烦。只需要安装一个信号发射器,我就能模拟出你的身体数据,避免你的小秘密被其他人发现。”她笑吟吟地说,“如何,夏月,这样足够有诚意了吧?” “不用了。” 琉花一时像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不用了。这种小装置根本算不上麻烦。数据这种东西,想要多少都可以。” 我将项圈戴上,环扣在脖子后扣好,“哒”的一声细响。琉花站在对面,正想说什么,却被脖颈上挂的听诊器紧紧勒住咽喉。她勐地抓住听诊器,“呵呵”地想扯开越箍越紧的金属圈,整张脸憋得涨红近紫。 “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警报……” “任务时间之外的查克拉使用,会拉响你们的警报,这是一个不错的设计。”我走到她面前,在她大睁的眼里望见自己的身影,连鲜红的写轮眼都隐约可见,“你猜对了一半,丰云野的效果的确是持续的。但是,谁告诉你,我只能催眠人类了呢?” “一切事物,无论是否拥有生命,都将受丰云野的驱驰。你实在太小看我了,琉花。”我说,“告诉我止水死亡的真相,还有你所知道的所有和团藏相关的事。” “你……难道就……不担心……” “你会忘记的,琉花。你将只记得我们之间达成了交易,你得偿所愿,并将继续在我身上进行实验,帮助我获得超过天赋上限的查克拉数量。” 她死死瞪着眼,露出恐惧的神色。 “以后还要继续拜託你了,琉花。”我说。 人类总是容易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看清了全局、掌握了人心,对未来的变化胸有成竹。但只要多翻翻歷史书就能知道,再伟大的人也不可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更遑论他人的人生。 火影以为他足够了解团藏和村子,团藏以为他能凭藉“根”为所欲为,琉花以为她可以轻易拿我作为工具使用。然而命运始终潜藏无穷变数,正如人心的异动也无法被彻底洞察。他们太自以为是了。 他们无疑都是聪明人,至少比我聪明。因此,我并不认为自己能成为“黄雀在后”的那一个。我没有那样长远的目光,也没有缜密的布局和巧妙的手段。 我只是抓住每一个当下能够抓住的机会,一直往前,相信曙光终将到来。 我相信——我只能相信——我所走向的前方,正是曙光升起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曾经非常想写花街的戏份,还为此做了很多功课,可惜后来始终没用上。 这回终于能写了,感人! 下章鼬哥上线。 第23章 雪椿 落花不返枝,破镜难再照。 悽美哀婉的句子。唯一的问题是我不喜欢。 我只喜欢“破镜重圆”。 我只喜欢“偏要强求”。 吉原的热闹是别处看不到的。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交汇,两旁町屋挂着红艷艷的灯笼,夜幕降临时便亮起浮艷的光。细木条铺成的栏杆被称为“见世”,游女们就在后面窥视街上往来的行人,有看中的便挥手、调笑。 松之屋是这里最大的一家店,拥有众多游女、新造,连花魁太夫都有四名,个个都披着华丽糜艷的和服,身前打着繁复的结,高耸的云鬓上满是金灿灿的髮饰。据说那叫“伊达兵库”,梳起来费心费力,所以太夫们会仔细抹好香喷喷的花油再梳好,然后就好几天不洗头。 我由衷地觉得当太夫真是太不容易了,连天天洗头都不可以。 琉花的妹妹雪椿和我同岁,也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她是松之屋的振袖新造,意思约等于下一任花魁。由于铁之国对忍者管控严密,我不得不戴上压制查克拉的器具,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查探,自然也无法使用变身术。幸好雪椿和我长得有些像,又成天化着浓妆,扮演起来不算难。 真正的雪椿已经被安排出境,等琉花将她安置好,我这边就能撤退了。琉花的意思是放把火做成假死现场,但我的打算是让某位铁之国的大商人为雪椿赎身,这样更稳妥。 “大商人”自然也是烟幕弹。松之屋早就被发展为我们暗部的一个情报点,何必为了琉花而白白浪费。“根”的人总觉得自己才是掌握了村子真相的一方,却不知道火影直属的暗部也有自己的部署。 铁之国的情报系统恰恰就由我负责。 松之屋明面上的主人叫云井,她是这里唯一一个知道木叶暗部的人。有她帮忙掩饰身份,我就可以放心地打探消息了。 第50页 鼬加入的组织叫“晓”,是一个由叛忍组成的团体,真实目的尚不清楚,但他们并没有世人想像的那么低调。他们的成员总是身着黑底绣红云的衣袍,热衷于策反各国忍村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忍者,通过暗杀和黑/市交易来搜罗金钱,近年来已经渐渐有成为黑道第一天团的势头。 “晓”的成员出现在铁之国是很正常的事。作为当今世界唯一的中立国,也是唯一尊崇武士、鄙弃忍者的国度,各国都很有兴趣在这里放置一些后备资源,以防不时之需。哪里有利益争夺,哪里也就有“晓”组织的身影。 顶着雪椿的身份,我在松之屋待了一个月。每天都要搽脂抹粉、描眉画眼,叫侍女给一层层穿好振袖,然后去跟花魁太夫学习花道、茶道,还有如何跟客人聊天、不动声色勾住男人的技巧。 耗心耗力的,谁说当玩物容易了?还不如当忍者呢,累是累,好歹不用被关在笼子里。 我原本并不期待在松之屋遇见那个人。他离开木叶以后就不大出现在世人眼前,我只偶尔听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知道他大约还好。几年来木叶暗部和“晓”组织也打过几次交道,却谁都没有再见过宇智波鼬,也没人愿意提他。这个名字就像被从木叶抹去了一样,仿佛只要不说就能真正忘记。 这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深秋。白天的时候我陪朝颜太夫走了一次“花魁道中”,看她踩着高高的三枚歯下駄缓步在吉原的石板上行走,装扮犹如羽翼华美的凰鸟,接受着四面八方的仰慕和嚮往。她昂着头,极有尊严也极骄傲,步伐却沉重得像带了脚镣一般。 当时我都想,说不定琉花是对的,吉原就该一把火烧掉才好。 当落日余晖涂满吉原,无数红艷的灯笼浮起灯火,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指引。随着三味线被拨响,四面也响起油滑的调笑声;脂粉香气比白天更甜腻,金钱带来的辉煌点亮了每个人的眼睛。 我被五月太夫打发去买点心。她和雪椿侍奉的朝颜太夫是对头,总喜欢有事没事来挑衅,例如指使雪椿这个振袖新造去做小侍女的活计,好显示她高高在上的地位。 我倒挺乐意去跑跑腿,沿着铺满落日和灯笼的街道走到点心店,买一盒生八桥,再要一些樱饼和糰子。店里甚至新进了一些桂花蜜,问了之后,老闆说是远方传来的吃法,并不复杂,就图个桂香馥郁。 其他点心都记在五月太夫名下,桂花蜜则由我自己掏钱。好久都没做桂花糕了。 拎着纸包线裹的和果子,随口打发了上前搭讪的游人,我以雪椿该有的慢吞吞的步伐挪回松之屋,还有闲心琢磨,五月太夫的名字是谁起的呢?虽然是一个常见的名字,但五月(satsuki)听上去简直像佐助(sasuke)和夏月(natsuki)的合称,还蛮有品味的呢。 大约人在最松懈的时候,就最容易遭遇变故。 等我重回松之屋的门口,云井正弯着腰,小心地将两位并未预约的客人迎进去。那两位客人都身披黑底红云的长袍,高高的衣领挡住了半张脸,头上的护额被利刃刻下划痕,毁坏了忍村的象徵。 “晓”组织的成员。 重点是,两个人都是熟人。 更加重点的是,其中一个熟得不能再熟。 我没当场蹦起来,已经是很有自制力的表现了。但纵然大致控制住了自己,我仍不由停下脚步,眼睛盯着他们看。 高强的忍者何其敏锐,那目光立即就向我投来。 “哦,是个蛮漂亮的小姑娘嘛,怎么,认识我们吗,小妹妹?”其中一个人咧嘴笑着,带出粗放的煞气和杀意,活像一头霸道暴躁的大白鲨。 干柿鬼鲛。 我低下头,往旁边躲了躲,做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样子。松之屋门口悬挂着的灯笼投出他们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我面前来。 “客人真是说笑了。这孩子叫雪椿,是我们这里的振袖新造,也是最有希望成为新任花魁的人选,就是有些胆小。”云井不愧是松之屋的主人,纵然紧张到极致,面上却依旧言笑自若,“还要再调/教两年才上得台面。雪椿,见到客人也不问好吗?快过来道歉。” 我慢慢挪过去。像个普通人一样,趿拉着木屐走过去,最后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微一鞠躬。 “真是很抱歉,我失礼了,两位客人。” 再直起身,略略抬起目光,正好能对上他的眼神。果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黑暗,幽寂,用平静覆盖的捉摸不透的深沉。 鼬,久违了。 他没有答话,下一刻已经移开目光。 “鬼鲛,你所谓的‘正事’就是来逛花街吗。”他淡淡地说。声音比从前更冷淡。 长相古怪的男人发出一阵笑声,说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今天他请客什么的。“规定说搭档必须一起行动,我也很烦恼啊,鼬先生。”他瞥了我一眼,笑得很粗俗,“松之屋是最好的。要是待会儿鼬先生真的一个也看不上,再走就好了。” “下不为例。”鼬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 吉原有自己的护卫,但花街自来就和黑道分扯不开,对“晓”的恶名自然有所耳闻。连铁之国的武士都不愿硬碰硬,情愿装聋作哑,吉原自然也懂得低眉顺眼、讨巧卖乖。 第51页 云井将他们带到游女们在的和室里,好叫他们挑人。吉原也有自己的规矩,花魁太夫都是给达官显贵预备的,不会给流寇似的忍者轻易挑选。只可惜,鬼鲛像是很懂这些花街的潜规则,一边喝着送来的小酒,一边要求花魁过来接待。 鬼鲛进来就脱了外套,鼬却一丝不苟。他没有动酒,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像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游女们都看出来他眉目清俊,嬉笑着想靠过去,但总是一对上他的眼神,就给吓得不敢再动。 肃杀的场面,却让我有点想笑。还好我憋住了。 “雪椿姐姐……”几名低等级的游女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我。她们都各有侍奉的花魁太夫,要是现在没能把这些恶客哄高兴,一会儿被强迫来的太夫遭了罪,回头自然有办法收拾她们。 我就又慢吞吞地蹭过去,给他倒酒,还很注意发扬普通人的精神,让自己抖着手洒了几滴酒水出来,而后就细声细气地道歉,并奉送一个振袖新造该有的勾人眼神。 不能用上催眠术,万事只能靠演技,也不知道我的真实演技水平几何,骗不骗得过去。我暗自思忖,有些忧愁。 鼬看了我一眼,说,不用在意。 那边喝酒的鬼鲛就扭头看过来,眼神有些探究。“鼬先生好像很喜欢这个女人嘛,对她这么耐心。”他怪声怪气,“也是,振袖新造都是些漂亮的小东西。我是更喜欢花魁太夫的风情,鼬先生喜欢这一个的话,今晚就试试如何?” 吉原往来的客人都是这幅德性,比这更下流和直白的我都听过。但鬼鲛让我格外不爽。 鼬没说话,盯了他的搭档一眼,把后者看得有些讪讪的,胡乱说了两句话,算是自己给自己解围。看上去,鬼鲛对鼬还挺敬畏的。 我在心里记下这一条情报。 今晚松之屋只有一位太夫在,就是之前支使我跑腿的五月太夫。她自然不情愿来侍奉过路的忍者;这些人穷凶极恶,出手不算大方,没有足以荫蔽妓/子的权势,为人也远称不上温柔讨喜,可谓吉原最讨厌的那一类客人。迫于“晓”的凶名,松之屋没法拒绝他们的光顾,可被强迫接客的五月太夫今后怕是要身价大跌了。 吉原的生态链也是非常微妙的。 “五月太夫,五月……嘿,这倒是挺巧的!鼬先生,你说是不是?”鬼鲛很不长记性,在五月太夫的强笑陪同下喝了几杯酒,转眼又来兴致勃勃地挑衅,“这个名字念起来不觉得很耳熟吗?很像是鼬先生的弟弟和……” “鬼鲛,你喝多了。” 大白鲨似的男人眯起小眼睛,怪笑说:“对他们还存有感情吗?真是个好哥哥、好恋人啊,鼬先生。” “只是些无所谓的琐事。”鼬平淡地说,“停止你无聊的试探吧,鬼鲛。” “不愧是鼬先生。这种冷酷无情的威势,实在让人佩服。” 鬼鲛看上去是真的很仰慕这种“冷酷无情的威势”,因为他再没开口挑衅,而只乐于调戏五月太夫。虽说他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凶神恶煞,但在女人堆里的表现却很洒脱,因此渐渐地游女们也敢壮着胆子开开风月场上的玩笑。 一时间,场面竟热闹起来,很像是吉原会有的浮夸吵闹了。 鼬却从头闷到尾。我兢兢业业地扮演雪椿,试着和他说笑,但每一次尝试都被尴尬的沉默终结。要是真的雪椿在场,她大概会觉得很没有面子,说不定会气哭呢。 我叫了个小侍女过来,让她将我刚才买的点心拿上来。 “鼬先生,何不尝尝点心呢?是百年老店出品的生八桥和糰子,再淋上一点桂花蜜,再美味不过了。”吉原的说话方式很有特色,低柔缓慢,尾音裊娜,字节之间音色勾连,像逶迤的轻纱飘然而过,似有若无地勾一勾人心。我苦练了好几天才算练成,深感自己又点亮了一个技能点。 那头的五月太夫抽空对我怒目而视——那点心本来是给她买的。 糰子是三色糰子,粉色、绿色和白色排在一起,又被金黄的桂花蜜衬托出更多的甜蜜软糯。鼬的目光落在上面,不动了。 而后,他又看我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一下,眼神还是古井无波似的深沉。 夜色更深。当鬼鲛撺掇鼬把我带回房的时候,他默认了,引得鬼鲛又称奇几句,还来调笑我多么幸运,说这位鼬先生可是从来对女人不假辞色。 云井脸色都变了。振袖新造相当于见习生,惯例是不接客的,而是要先花一两年造势,宣传出足够的艷名,再以高价拍出初夜,此后才算正式踏入风月名利场。她并不知道我对雪椿的打算,只以为我离开后雪椿还会回来;今夜松之屋已经赔上一个五月太夫,要是再损失一个下任花魁,这吉原第一的名头就保不住了。 她强笑着说些好话,想用另外的游女将我换下来,但鬼鲛轻轻一声“嗯”,她就深缄其口,只掩饰不住的一脸心疼。 至于我,自然是守好食物链下端的本分,规规矩矩低头听任安排啦。 三味线的音色远去了,灯火也被阻隔在门外。我推开窗,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然熄灭大半;即便是吉原,也到了好眠的时间。没了灯火和声色的映衬,夜色中的町屋都显得灰扑扑的;深秋的月光洒下来,清辉似水般荡漾,笼罩得此间一片微白,连那些艷丽的红灯笼都变换头脸,成了凄清一片,好似三途川旁开出的彼岸花。 第52页 关上窗,回头就看见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被高高的衣领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眉眼还熟悉又陌生。毕竟是三年不见了。 我做了个手势,是暗部常用的一种,含义是“四周是否干净”。“干净”意味着没有窃听和监视,可以放心说话。 等了好几秒,他才回了我一个肯定的手势。这下我就确定了。 “乌鸦,请解除幻术,否则我不能相信接下来的情报交流。”我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开始信口胡说。“乌鸦”是鼬在暗部的代号;关于他的档案已经被封存起来,我颇花了些力气才查出来。 他眉眼微动。 四周环境漾出水一般的波纹。我眼前一花,随即赶到些许噁心;这是写轮眼幻术解除的后遗症。如果我猜得没错,一踏入房间他就使用了幻术,打算听听我的真话。我戴着查克拉压制的器具,反抗不了他的幻术,就算可以,我也不打算闹出引人瞩目的动静。 就是要有这种谨慎,才不愧为深度潜伏的间/谍。 月光透过纸窗,勾勒出细细的木栏。这一幕是不是和三年前有些像?所不同的是三年前我一无所知,现在我却已经一点点凑好了真相的拼图碎片。 “木叶的暗部?”他用一个尾音的些许上扬表达了疑惑,却听不出喜怒。真是冷淡到极点,连月光都比他更浓墨重彩。 “代号巽风,负责铁之国的情报工作。乌鸦,火影大人需要知道你潜伏三年所探得的情报。”我继续板着脸胡说八道,心想他最好就这样上当受骗,乖乖把前因后果一股脑告诉我。要真是这样,以后木叶谁搞个“火之意志小金人最佳演技奖”,很应该把奖颁给我。 鼬定定看我良久,最后忍耐似地,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夏月。” 啊,我得不到“火之意志小金人最佳演技奖”了,这可真叫人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雪椿是su□□u一盘买不到的眼影(怨念 也是sailor的一款钢笔 共同点是都蛮好看的【餵 重逢√ 第24章 共犯 “‘晓’的目的是什么?” “……” “‘晓’都有哪些成员?” “……” “‘晓’的首领是谁,基地在哪里?” “……” 我双手抱胸,自认气势万千。 “你确定要一直和我保持沉默吗,乌鸦君?”我说,“如果不能将情报传递出来,谁家还要培养间/谍?这些问题都是我们始终在追查的。还是说你更乐于看我们无头苍蝇似地查探敌情,多送几条无辜的人命出去当垫脚石?” 这个指控终于让他有所动容。鼬垂眸想了想,才开口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原来“晓”组织的最终目的是收集尾兽并实现世界大同。这个目标可真是……好吧,可能所有ngo的本质都是一群反科学反建制的中二无脑高功反社成员集群,身为一个正常人,我应该用客观的目光看待这群奇葩。 屋里只亮了几盏壁灯,光线黯淡,却莫名有些温馨。我一边卸掉脸上厚重的妆容,一边考虑家国大事,还听见他低沉清冷的声音流过耳边。 “宇智波斑……你真的认为‘晓’的首领是那位出走的族长?那他可真是活了很久。”我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情报,“确实,如果是斑的话,当然有实力操控九尾袭击木叶,也有足够的魄力压制一群实力高超又桀骜不驯的叛忍。” 我都要相信那个幕后黑手是宇智波斑了,鼬却摇摇头。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我有了新的想法。虽说面具人的实力和谋划都很有说服力,但言行举止却没有老年人的沉沉暮气。”他沉吟着,“反而更像年轻人。” “年轻人?但是上一代和我们这一代人里,并没有听说哪个族人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我回忆着家族的资料,“要么是遗落在外的血脉,要么是……已经被推定死亡却没能看见尸体的那些族人?” “两种可能性都有。”鼬平静地说,看不出丝毫惊讶或困扰,“继续观察应该能有进一步的结论。” 我想了想,没能想出太好的话,只得干巴巴地说一句:“不愧是鼬啊。” 他没有回答。比以前更沉默了,却也是可以想见的结果。他没有看我,只盯着桌上的灯火;那是一盏做成烛台形状的檯灯,提供微弱却稳定的光亮。那光照亮了他的眉眼,又被黑色的衣领挡住。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衣领。没反应,就再戳一戳。 “夏月,其实火影并没有让你来联络我吧。”他说。 “但我迟早会知道。早点知道就可以早做准备,难道不好?”我继续百无聊赖地戳他的衣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佐助过得好不好?还行吧,心理状况不太稳定,我觉得多交交朋友对他有好处。木叶近来如何?非常和平,这要归功于大家的共同努力。嗯,还有什么呢……对了,鼬,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佐助真相?” 第53页 “不说话?那就是不打算告诉他。好吧,我猜到了。”我收回手,继续托着下巴,不觉嘆口气,想佐助真可怜,他哥哥不告诉他真相,我也什么都不能说。 但这种隐瞒只是暂时的。我已经想好了。 “鼬,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是不是桂花蜜和糰子?” 他没有否认。我有些高兴起来。 “临时买的呢,幸好我灵机一动。”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你……” 鼬再度抬起目光,凝视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夏月,你还好吗?” 好不好呢?我回忆了一下这几年的生活,为难地发现这是一个不大好回答的问题。不过,谁说一定要说实话了? “挺好的呀,衣食无忧,也算事业有成,还有自己奋斗的目标。”我对他笑,“还能喂喂路过的乌鸦。” 他的神情纹丝不动。灯光汇聚在那双漆黑的眼里,却像贴上去似的,没能照出任何真实的情绪。我早就看不大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啦,并且,我也接受这个现实了。 只是那属于“晓”的外袍还是很刺眼;漆黑的衣物衬出血红的云朵,还悄无声息遮蔽他的脸庞。本来已经很看不透了,还挡一大半是什么意思,增加难度吗? 我凑过去,想把他的衣领扯开,但接着我就发现这件毫无设计品味的外套居然没有拉链,材质还非常倔强,一松手就弹回去,根本摁不住。连个衣领都跟我过不去,真是岂有此理。我怒从心头起,干脆摁住他的衣领不放,就这么平视他。 这下子总算能看清他的整张脸了。是真的长大了,孩童的稚嫩彻底化为少年的清俊,五官多了几分锐意,睫毛还是很长很浓,头髮柔顺地束在脑后,像个女孩子。 我摸了摸他的眼睛。他没有动,只轻轻闭了闭眼。 “夏月,”他轻声说,“当年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 “我知道。”我有些奇怪,“难道我还要说一声‘谢谢’吗?” “……” “道歉啦原谅啦,又或者是硬邦邦的‘虽然对不起但我不后悔’啦,都没有意义,所以算了吧。”我专注地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灯光是暖色的,他脸上却带着苍白之色,唿吸安静而规律,宛如沉睡。我曾经觉得他像个病人,现在无端又有了这个联想。但忍者其实都这么隐忍而克制,难道不是吗? “等到事情都结束,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我会很乐意倾听的。有什么话,都留到那个时候再说吧。至于现在……” 我轻轻吻上他的嘴唇。温凉的触感,令人不禁怀疑他是否连血液的温度也比常人更低。 “夏月……” “你应该知道有些现场伪装不出来吧?”明知道没有外人听得见,我却还是想压低声音,只因为这间浮光暧昧、寂静无声的房屋里好像生出了某种奇异的东西,让人不忍惊动。 “你今晚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房,鼬。你那么确定你的那些‘同伴’不会在事后进行确认吗?有多少暗中的交流是假借情爱进行的,我们都有所了解,是不是?他们一定会来检查的。所以,不要暴露自己。” 我听见他的心跳了,就像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样。血液奔流的声音像湍急的河水,冲过了虚幻和现实的交界。光与影、冷和热,我都再也分不清。 那个人终于对我张开怀抱。 喘息的间隙里,有一声微弱的铃响。他睁眼看我,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 我亲上他的眼睛。 “是雪椿的装饰品。”我轻描淡写,又忍不住想笑,“从现在开始,鼬……我们是共犯了。” 真是值得高兴的事。我拼好了前因,也看清了你的目标,更明确了我的前路。我会沉默前行,一如你所选择的那样。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共犯——直到你的心愿达成之时。 他们离开得很早,很有忍者的风范。可怜我不得不起得更早,一层层重新化好妆,打扮成雪椿的模样,目光幽幽地为他送行。出房门前,他迟疑了一下,主动低头亲了我。从前我们一般高,现在他已经比我高一些了。 我觉得这表现不错,于是摸头以示奖励。他露出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微笑,还是淡到不能更淡,却足够为那双清冷的黑眼睛染上一层暖意。我忽而意识到,无论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无论他下定决心要独自走到多远,只凭这一个笑容,也许最终我就一定会原谅他。 真讨厌,真让人气馁,一点都不想告诉他这件事。 “夏月。” 他低低地叫我。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 “一个人在外面,记得照顾好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回想起了信的遭遇。当我终于打听清楚他是因为身患绝症而故意在决斗中被弟弟杀死的时候,我就想,要是以后鼬敢这么做,我一定打死他。 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只是反过来摸了摸我的头,“不必担心我,夏月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我也会照顾好佐助的。”我说,“后会有期,鼬。” 第54页 我确信,我曾在那一夜里短暂地找回了自己的恋人。他一如既往地沉默而温柔,也一如既往地孤独而果决。从打开房门的那一剎那起,他又重新变回“晓”组织的一员,身披不详的黑色长袍,面无表情地离开吉原这片温柔乡。他的同伴得意地说着下流的玩笑,把那当成男人之间真性情的交流。 他们都没有回头。幸好如此,我才能倚在窗边看他远去,直至消失。 不知道哪家茶屋,这时候就弹响了三味线,还有人唱:万事皆由命,此心总听天。今朝离别后,慎莫动哀弦。 今朝离别后,慎莫动哀弦……真是应景。 我洗漱一圈回到房里,发现绑在窗舷上的髮丝已经断了。还没来得及收好的被褥铺在地上,半掩着一丝血红。 有小侍女在门外探头探脑:“雪椿姐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打了个呵欠。“房间收拾了吧。别怕,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半个月后,曾经颇有艷名的振袖新造雪椿被一个大商人看中买去,价格比松之屋原本想的低了很多。而火之国的某个小城里,一个漂亮机灵的年轻姑娘继承了远房叔叔的布店生意,还和隔壁米店的大少爷订了亲。 我回到木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琉花的感激,并忍耐过了又一次实验带来的痛苦。外来的查克拉被注入我的经脉,补充上了此前因为“丰云野”而消耗的力量。 火影楼里,三代目和团藏共同听取了“晓”组织经过铁之国的报告,后者秉持着“多疑至上”的精神,对我进行了好一番盘问,摆明一副不审出我承认通敌叛村就不罢休的样子。三代目已经习惯了团藏对宇智波的怀疑,更习惯了以和稀泥的方式处理这样的局面。 “习惯”是一种危险的力量,它让人变得对盲点视而不见。比如三代目已经习惯了信任我,并不知道我只报告了一部分事实,却省略了更多,包括我已经了解到是木叶命令鼬屠灭家族,以及我已经确认了鼬的间/谍身份,还问来了关于“晓”组织的详细情报。团藏也习惯了怀疑我,却更习惯于依赖“根”的力量。 他们都从不认为我会带来什么变数,连鼬也不以为然。和真正的天才相比,我也确实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才能。 三代目喜欢书法,办公室里挂了好几副名家墨宝。下一次说不定我会送他一副,上面就题:风起于青萍之末。 想要一场风暴,首先就找一只蝴蝶扇扇翅膀。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今和歌集》第八卷:万事皆由命,此心总听天。今朝离别后,慎莫动哀弦。 夏月的心理遗留问题其实还蛮严重的……望天 鼬哥的话,他是那种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就很愿意迁就喜欢的人的类型,但是一涉及原则问题就没商量。 要是没有那些复杂的现实,鼬哥大概是往宠妻狂魔的路上狂奔的。 不过他们还有机会! 第25章 新生代 我去书店买最新一期杂志的时候,碰到了某白髮上忍躲在角落里翻小说。 “卡卡西前辈居然没有在看《亲热天堂》。” “《亲热天堂》这种极品小说,当然是要第一时间买回家里仔细欣赏。但是没有连载的时候,只能找找别的小说打发时间了。”他头也没抬,声音比前两年更懒散,散发着一种中年大叔的气息。 “需要推荐吗?我觉得新出的《月光下的相思曲》不错,虽然是新人作者,却有老辣的文笔和挥洒自如的叙事手法,可能是哪位大神的马甲。” “哦,就是书店门口贴了宣传海报的那个?我找找……好,那这次就买这本吧。” 卡卡西很快做出了决定。我们一起去收银台结帐。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耷拉着眼皮,像是随时会睡过去。 “今天早上刚回来。”我说,“据说卡卡西前辈也才带着第七班完成了第一个c级任务,怎么样,任务还顺利吗?” 精英上忍动作顿了顿,含煳地“啊”了一声,说出了点变故,但还算顺利地完成了。 书店结帐的队伍排到了我们,收银员小姐对我们温柔甜美地微笑,双手接过需要结帐的书本。我拿出银行卡,示意她将两本书一起结算。 卡卡西撩撩眼皮,没阻止我,只说:“这是家长在贿赂老师吗?” “哪里,只是略微对卡卡西前辈表达感激而已。”我微笑说。 “当了队长就是不一样啊。”他斜眼看我。 “请不要随意打听我们的工作情况哦,卡卡西前辈。”我保持微笑,“就算猜到了也要假装不知道才行。” “是是。”卡卡西无所谓地随口应下,从收银员那里接过小说,拆了包装就翻看起来。 佐助毕业后被分到了第七班,同伴之一是鸣人,带队老师还恰好是卡卡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过这个配置比较让人放心,佐助真的不是很会交朋友的性格,鸣人算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卡卡西也很靠得住,我都想不出来更好的安排了。 卡卡西跟我的交集始于四年前,他作为暗部的最后一个任务是考核我这个新人,并决定是否给予推荐。之后他大概是又负责监视我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了看小说这个共同爱好,在互相安利的友好氛围中,我们现在大概算是……基友? 第55页 不久前我升任了暗部分队长,手下管着六个小队。人不多,但大多是情报工作者,因此实质上我也能算暗部的情报总负责人,今后直接和火影汇报工作。天藏名义上还是总队长,但他可能是打算退休了,目前不大管事。 升职意味着加薪,也意味着更加忙碌。我甚至错过了佐助的下忍测试,还因为出差而完美错过了他整个c级任务的执行期。我这也算是提前体验到工作和生活不能兼顾的惆怅了吧。 卡卡西一边专心致志看小说,一边准确地避过每一个障碍物,还能随口和我讨论一下剧情。这种悠闲的生活状态好让人羡慕,看得我都想退休了。 “对了……卡卡西前辈,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一下。关于桃地再不斩的那把忍刀,您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卡卡西抬起头,眼神有所改变。“果然对我们的任务很清楚嘛,夏月。”他严肃了些,总体上却还是懒散温和的口气,“那把刀留在它的主人那里了。” “斩首大刀可是忍刀七人众的传承之一,也算忍界有名的忍具了。卡卡西前辈就打算那样扔在那里吗?” “这么问,意思就是你们想回收那把忍刀?” “资源总是不嫌多的。出于职责考虑,我不得不过问一下。如果卡卡西前辈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木叶并不缺少一两把大菜刀。” “一下子又变成‘大菜刀’了……不愧是能干的队长啊。”卡卡西笑了一声,重新埋首书中,又变回那副仿佛泡在温泉水里一般懒洋洋、万事不理的状态,“嘛,我是怎样都可以。不过对那几个孩子来说,让那把刀留在再不斩的坟前,还是挺重要的一件事吧?” “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我已经派人去布置下幻术,防止其他人夺走主人的遗物。” “只是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被别人得到吧。”卡卡西毫不客气地说,又感慨不已,“谁能想到当年的宇智波夏月,现在会变成这种奸猾的官僚呢。” “卡卡西前辈过奖了。” “这不是夸奖。” “哦,已经中午了。”卡卡西看了看天色,“我要去找那帮孩子吃饭,夏月,你要一起来吗?” “第七班?当然。”我欣然答应,“我来请客吧。” “那可真是帮大忙了。”卡卡西的声音带上笑意。 很快,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了。 当我们踏进烤肉店,等待在那里的除了第七班的三个孩子,赫然还有另外两个班级,分别是猿飞阿斯玛带领的第十班、夕日红带领的第八班。 阿斯玛是三代火影的儿子,工作缘故我们还算熟,夕日红则是他的恋人,跟我只能说是知道名字的关系。 一群人占据了三张桌子,我们一进去,就面对了一群炯炯有神的、满是饥渴的目光。看这不等到卡卡西不罢休的架势,多半是他答应了请客。 唉,钱包要大出血了。人果真不能图一时痛快,务必要三思而后行。 “哎——那不是夏月姐姐吗!夏月姐姐,这边这边!”鸣人兴高采烈地挥手,一身橙色的运动服十分显眼,和他阳光般的金色头髮相得益彰。他坐在正中,右手边是一言不发却盯着我看的佐助,左手边是粉发绿眸的小美人,正好奇地望着我。我知道她有个很美丽的名字,叫作春野樱,像是直接从诗歌里截取下来的一样。 “夏月回来了啊。”佐助板着脸,跟个小大人似地。 鸣人拿胳膊肘捅捅他,不满道:“佐助你又装酷。为什么这么冷淡啊,夏月姐姐可是好久不见了!” 佐助总是容易被鸣人挤兑得破功,这不一个瞪眼,两人又斗上了。 “抱歉,我比预计的回来要晚一些。阿斯玛,红,还有各位初次见面的下忍们,作为赔罪,今天的烤肉请由我来请吧。”我对其他人点头致意,奉上无往不利的微笑一枚。 阿斯玛吃了一惊:“夏月,你说你要请客?等等,你真的知道丁次他吃得有多……” “啊哈哈哈有人请客可真不错!” “没错没错,烤肉要多少有多少!” 他带的三个学生都是面色一变。其中体型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是气压陡降,其余两人则拼命想把话题岔开,忙活半天才将同伴的怒火压下去。在后来点单的时候,其中那个男生才悄悄凑过来,对我们说,丁次最不能听人家说他胖,明说和暗示都不行。 阿斯玛才成为他们的老师不久,闻言立刻面色一肃,郑重记下了这件事。 我叫了老闆来,问他有没有空的包间,好让我们这群人坐一起。 “有的,客人,不过价格方面……” “没关系的。”我说,“麻烦了。” 其他人都说不用这么客气,只有卡卡西在一边煽风点火:“没事没事,夏月爱请客就让她请,这傢伙可是刚升了职,奖金都有厚厚一笔。” “呜哇太棒了!我要吃烤肉吃到饱!” “夏月小姐赛高!” “太好了!万岁!” 十几岁的少年们正是容易肚子饿的年纪,何况忍者成天奔波,消耗量也大。看他们一个个开心不已、活力满满的样子,出点血请次客有什么关系? 第56页 围在一起吃饭就是更加热闹。红的一个学生还带了一只小狗,一股聪明活泼劲儿,“汪汪”的更讨喜。几个女孩子都不时逗逗小狗,互相也熟络起来。 随着烤肉和饮料不断被端上来,人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鸣人首先就忍不住八卦我,问为什么我会和卡卡西一起过来。 “正好在书店碰到了。”我说。 那边的阿斯玛和红显然对成年人话题更感兴趣,立刻投来目光。 “‘正好’?”阿斯玛朗笑出声,“就算不提这次,卡卡西,你这傢伙确实经常和夏月往来吧?” “哦,有这么回事?”红接过话,对我笑了笑,很有女人味的那种,“卡卡西真是好眼光。” 青少年们登时连烤肉都不吃了,一个个竖起耳朵听八卦。 尤其佐助目光灼灼盯着我,一脸明显的求知慾。 “不不,我们只是单纯的基友关系。” “都是《亲热天堂》的力量在召唤。” 我们一起否认了众人的八卦,但他们全都眼神闪烁,显然已经陷入了各自的联想。 “那个……请问,夏月小姐是佐助君的姐姐吗?”第七班的樱开口问我,脸颊微红,还偷偷去瞄佐助。 “嗯。”我点头,“我叫宇智波夏月。” “我、我是春野樱,是佐助君和鸣人的同伴,夏月小姐叫我樱就可以。”她捋捋长发,绿眸微亮,“夏月小姐也是木叶的上忍吗?好年轻啊!”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觉得青春真是美好。暗恋一个人,于是想努力在他的家人面前表现良好,多可爱的少女情怀啊。 “没错,我和你们老师是同事。”我余光瞥到鸣人,他正有些失落地低着头。我就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以及,虽然没有血缘,但我也可以算这小子的姐姐吧?” 鸣人一下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有点像小狗。“嗯!”他用力点头,咧嘴笑开,还是那么有活力的样子,“夏月姐姐也是我姐姐!” 佐助在边上小声“嘁”,却没有反驳鸣人,没有跟他斗嘴怄气。他一直都是个细腻善良的好孩子,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任性,什么时候要保持尊重。 樱疑惑地眨了眨眼,并不明白,却笑着点点头,问候说今后请多指教。 说话间,红带的那个女学生也一直在偷偷看鸣人。小姑娘留着短髮,十分害羞,眼瞳是银紫色的,一看就知道是日向家的人。我以前感嘆过,说宇智波出差不容易,一用写轮眼就被人看出来歷,但想想看,日向家比我们更吃亏——不发动白眼人家都能认出来。 从樱开始,新生代的下忍们一一自我介绍。其实他们不说我也认得他们,身为情报负责人,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有意思的是,这里一共三个小队、九名下忍,除了春野樱以外,少年们全都系出名门。在座的上忍里,也只有夕日红出身普通人家,同时她也是我们之中最晚晋升上忍的人。 这种现象并非木叶独有。忍者的阶层流动性堪忧啊……也难怪那些研究查克拉和血继限界的实验一直受打压,却又一直在进行。 我想起了最新传回的几条情报,一时陷入了思索。 最近,砂忍村那边似乎有些怪事发生,还有音忍村那边…… “……夏月,夏月!” 我回过神,对上佐助的目光。 “卡卡西老师在叫你。”他说完,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小声问,“遇到什么事了吗,夏月?” “啊,一点工作上的不顺,不用担心。”我随口说,“卡卡西前辈,怎么了?” “中忍考试快举行了,今年在木叶,我打算推荐他们参加。阿斯玛和红也有差不多的打算。”卡卡西的面罩戴得严严实实,面前的餐碟却泛着油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掉烤肉的。 “夏月,你有什么想法?”他问。 “现在参加中忍考试么……挺具有挑战性。去看看也好。”我说,“去吧。我们这些大人会做好安保工作的。” 第26章 交易 是夜。 月黑风高便宜杀人,今夜也不例外。 木叶秘密地下实验室里,几个医忍倒在地上,身下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其中倒在记录仪边上、被扭断了脖子而死亡的,正是琉花。 “队长,死亡时间大概在5小时前。实验室的数据已经被销毁,部分文件有被复制的痕迹。”部下低声回报情况。 我探看了一下琉花的死状。她表情很惊恐,手臂摆出奇怪的姿势,像是想要抢夺什么却没能成功。 “为什么木叶的结界没有发出预警?感知忍者那边怎么说?”我问。 “没有异常。” “这么说,敌人要么是潜伏的暗桩,或者……是以正常途径混入村子的外来人。中忍考试的人员名单给我一份,从考生到考官全部都要。”我站起身,脱了白手套扔给部下。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根”的人发现了实验的异常,清除了琉花,同时也是对我的警告。 琉花是我的实验负责人,我花了好几年才一点点控制住了她的潜意识,就这么突然死了,对我非常不利。流传出去的数据也不知道到了谁的手上……这下有些麻烦了。 第57页 “考官的名单……”部下迟疑着。 “怎么,有问题?” “是。这次中忍考试的总负责人是刑讯队的森乃伊比喜,和我们暗部歷来不和,如果直接去要……” “现在就去找伊比喜要来名单,告诉他随后我会补上火影的手令。” “是,队长!” 三代目被从睡梦中唤醒,只来得及在睡衣外匆匆批一下火影袍,连斗笠都没戴。他花白的头髮和鬍子暴露在外,我意识到他比几年前更加接近一个老人的状态了。 他问了我事发的情况,斟酌片刻,问我是否愿意向团藏汇报这件事。等团藏来了,我密切地观察他的反应,渐渐能确信琉花的死并非“根”出手;团藏看上去十分恼火,而且怀疑是我杀了琉花。 村子重要的干部被杀、机密实验室被入侵,还恰好撞上中忍考试的敏感时期,这件事不能不让人慎重以待。火影准许了我的调查请求,但同时也在团藏的要求下申明,如果我不能在七天内找出兇手,这件事就要由“根”来接管。 中忍考试的总负责人森乃伊比喜对暗部的插手很不高兴,但当我告诫他如果他不合作,七天后就要和他打交道的人就要变成“根”之后,他立即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木叶绝大多数正常人都讨厌“根”的理念,那种自相残杀、大义至上的忍者法西斯主义和木叶的理念是彻底相违背的;实际上,很多人都对三代目的容忍颇有微词,只是团藏声威隆重,忍者们敢怒不敢言。 村中各处暗岗暂时划归我的治下,化为了我们的“眼睛”。负责守护结界的岗位都增加了守备,外来忍者居住的地方也增强了守护。很多人对此表示了不满,我们就在暗中记录那些反应格外激烈的团体,进行重点排查。 暗处的激流涌动没有影响中忍考试的推进。等第一场笔试顺利结束的时候,我大致已经划出了重点嫌疑犯的范围。 第二场考试前夜,我去见了重点嫌疑人。 考生宿舍鱼龙混杂,我进门前布置了三道幻术,避免引起骚乱。 这一晚天气晴朗,虽是新月,星子却明亮。大楼中的廊灯静悄悄地亮着,将所有阴影都逼迫到暗处。 门内的世界暗着,没有光亮。目标侧身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唿吸声。 我朝她走去。一步。两步。 脑后响起破空声。一条柔软的手臂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瞬间想缠上我的脖子。 “原来如此。你就是这么杀死琉花的吗,大蛇丸?” “影分/身?呵呵……不愧是暗部队长。或者,还是直接叫你宇智波夏月比较好?” 床上侧卧的人影已经消失。我转过身,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忍站在不远处,眼神阴骘,舌头神经质地舔着嘴唇。那副蛇一般的形态和他的名字十分相符,忍界真的该有人研究一下名字和相貌、习性之间的神秘关联。 我决定单刀直入,“大蛇丸,交出你从琉花那里取走的资料,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次。” 大蛇丸露出一种怪异而阴森的笑容。“现在的年轻忍者都好大口气。暂且不论你是否有那个实力……夏月,我可从琉花的实验数据里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实。” 他牢牢盯着我的眼睛,显出渴望的神色。 “丰云野……真是非常实用的能力。如果不是你的天资太糟糕,我都想要把你变成我的转生容器了。” 啧,又一个说我天资有限的。这些天才说话可真讨人厌。要是天赋上限能决定一切,还有什么好争斗的,大家出生就比比天赋数值,最聪明最厉害的直接当领袖好了。 “不劳操心。”我说,“你到底要不要把资料交出来?” “如果不交会怎么样?”大蛇丸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你似乎对我目前的状况并不吃惊。木叶的暗部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 “给你五秒钟考虑,如果不交,你马上就能欣赏到木叶的警报声了,对你来说一定是久违的亲切呢。” 女忍外貌的大蛇丸狐疑起来,没那么笃定了。他考虑了三秒,忽然给了我一个提议。“不如我们来做一次交易。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求查克拉数量的增加……确实,如果不是受限于天资,你的实力应该远不止于一个暗部分队长的程度。” “你想说什么?”我有些感兴趣。 “只要你保持袖手旁观,我就可以教给你转生之术。你也看到了,这具身体是别人的,现在却为我所用。只要掌握了转生之术,你完全可以寻找一具资质完美的身体,我甚至可以帮你将写轮眼移植过去。”大蛇丸的语调充满了诱惑力。 “真是好大一块饼。”我冷笑一声,嗤之以鼻,“转生之术是你的根基,果真教给我,恐怕你下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了。移植写轮眼?你大概会更欣赏这对眼珠泡在福马林液里的样子。相信你的操守,不如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好些。” “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我说,“你想研究写轮眼?与其靠团藏那个外行,不如跟我合作吧。” “团藏是村子的长老,但他已经太老了。他能给你提供的——不一定有我多。” 第58页 月黑风高宜杀人,星沉人寂多苟且。 我松开结印的双手,睁开眼。考生宿舍伫立在不远处,只有走廊上的日光灯稳定地亮着,好一派风平浪静;刚才的交手和交谈如同从未发生。 “队长,您没事吧?”部下关切道。 “分/身术而已,能有什么事。”我看了一眼街角隐藏的监控摄像头,示意部下将屏蔽仪拿走。 三名黑衣暗部半跪在阴影处,一般高矮胖瘦,戴着一样的白色红纹面具,背着一模一样的制式忍刀,静静听候指示。这种刻意的整齐划一极大地凸显了人类的工具价值,而将个体的差异和情感无限地压制下去;所谓“训练有素”无非就是这么回事。直到现在,我都不大喜欢类似的氛围。 不过人生要什么喜欢呢?很多时候,只要习惯就可以。 “跟我去火影办公室。” 我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面具,最后看一眼黑暗中林立的房屋,还有头顶璀璨的星空,而后跃入更深的黑暗。 北部悬崖上,四位火影的头像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神情坚毅慈悲,双唇紧闭无言。 第二天,中忍考试第二场开始之际,当着主考官御手洗红豆和一众考生的面,一队暗部凭空出现,迅速捉捕了来自音忍村的三人小队,并宣布他们即是潜入木叶、杀死实验室负责人和一众干部的心怀不轨者。 没给他们太多震惊的时间,我的部下直接把人敲晕了捆走。这些人战斗力不弱,如果出其不意说不定木叶要吃点亏,但一旦局势扭转为敌明我暗,胜负便一目了然。 头戴幕蓠的女忍安静地在一旁观看,薄纱下的脸似乎带着一丝难言的笑意。有时我会思索,是不是喜欢搞研究的都自带变态属性,或者只有变态才能搞好研究? 大蛇丸牺牲了音忍的三个部下当弃子,我则能避免将权力让位给“根”,如此一来我们双方都便宜行事。 以暗部的身份出现时,我也会一直戴着面具,并且用高领将脖子上的项圈遮起来。然而在行动期间,佐助一直在用余光盯着我看,先是疑惑,很快就变成惊讶。他认出我了。他才12岁,却已经非常敏锐,天资可见一斑。 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出佐助的天赋。第二场考试进行期间,我正在处理“兇手”的事情,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主考官红豆就发来通讯,说大蛇丸混在考生中,还对佐助下了咒印。 这一下,“根”那边精神一振,牛皮糖似地缠上来,非要说我抓错了人,真兇一定是大蛇丸;我办事不力,应该交出权力。 大蛇丸,我艹。 “大蛇丸呢?” “失踪了……” 火影办公室里,红豆惊魂未定,勉强撑着汇报当时的情况。她是木叶精英上忍之一,曾经是大蛇丸的弟子,对那傢伙的变态程度了解甚深,因而也很是恐惧。 “佐助呢?” “第二场考试的后半段还在进行,卡卡西正尝试封印那孩子身上的咒印……但是,大蛇丸居然用了天之咒印,恐怕没办法轻易……” “我去看看。”我摘下脸上的面具,往身边一扔,阴影中的部下乖巧地接住。 红豆瞪大眼睛看我,很是吃惊。暗部自曝身份是严重违规,我当然了解这一点。 “火影大人,请允许我事后回来接受惩罚。”我朝办公桌后的老人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说。 火影嘆着气,嗓音是老人特有的沙哑和疲惫。我想起来大蛇丸是他昔日最看重也最爱重的一个弟子,后来却变成了与他期望完全相悖的另一个样子,不光叛逃,现在还要回来搞风搞雨。这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尤其老人们又总是容易陷入回忆,仿佛生命里最光彩照人、最值得留念的时光就是年轻时那短短十几年,一切出现在那时候的人和事都会被反覆想起,并给今时今日的自己带来无限的感伤和疼痛。 咦,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是老年人心态么,都感伤得想去故人衣冠冢前弹弹三味线,再唱两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了。 活着就是遭罪。活得越久越遭罪。 感伤的火影挥挥手,说:“去吧。” 我赶到死亡之森深处时,卡卡西正在一点点将佐助身上的咒印压制住。混合了鲜血的颜料在地上画出巨大的阵法,那孩子躺在中间,已经失去了意识,半边身体都蔓延着诡异的咒印纹路。 “卡卡西前辈,”我走过去,“让我来吧。” 白髮忍者双手结印,只能够用眼神对我示意。往日盖住他左眼的护额被掀起来,露出血红的三勾玉左眼。那是他曾经的队友宇智波带土留给他的遗物,这件事记录在暗部的秘密档案里,我成为分队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说起来,那也是我的一个怀疑对象呢。 佐助很痛苦的样子,身体不时抽搐几下,脸上肌肉紧紧绷着,喉咙里压着呻/吟。从写轮眼的视角里,我看到澎湃的查克拉在他还未长成的经络里肆意流窜,掀起了极大的破坏,却也在拓宽他的经脉。 红豆说大蛇丸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最高等级的“天之咒印”,看起来,如果佐助能够掌握这种力量,实力会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提升。那么,大蛇丸为什么这么做? 第59页 那货绝对是看上佐助的身体了。我都能想像出来大蛇丸见猎心喜、心花怒放,毫不犹豫地背弃盟约,直接扑咬上佐助的样子;从言谈里就能发现,他对天资异常看重。我实在应该早点想到这一点。 大蛇丸,还是那句话,我艹。 我闭了闭眼睛,快速变更了部分计划。 查克拉在体内流动,不断朝眼球汇聚。大蛇丸眼光很毒,查克拉总量的确是最限制我的一点,我也一直在拼命改善。可惜效果不尽如人意。琉花的研究水平很高,但与大蛇丸的成就相比,还是像过家家。 但是,谁说查克拉不够的人就要甘心认输? 想要佐助的身体,做他的春秋大梦。 再次睁开眼时,万花筒写轮眼带来了更高维的视野。那些跑来跑去的咒印如同一个个等待号令的小兵,该如何操控简直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太简单了,甚至只需要单手结印就能做到。 “卡卡西前辈,麻烦准备好封印术。” “——丰云野。” 少年纤细的骨骼和肌肉微微颤动;黑色的咒印排队列好,朝他脖颈后被咬伤的地方流去,又一点点离开他的身体。 “这是……!” “安静一点,卡卡西前辈。收集这些噁心吧啦的东西还要麻烦您来。” 大蛇丸的研究成果颇有水平,即便是“丰云野”也花了好一会儿才清理干净。但是,到底是清理干净了。我送了口气,这才感觉浑身冷汗淋漓,查克拉也所剩无几。 卡卡西适时地扶了我一把。不愧是好基友。 我看了一眼,确认咒印已经被封入捲轴,以后还能给木叶实验室噹噹研究素材。 “谢谢,卡卡西前辈。”我掏出一支注射剂,对准自己的静脉扎下去;淡金色的药水被推入血管,带来了熟悉的灼烧般的痛苦,却也让查克拉迅速恢復。 查克拉的总量真是我的短板……琉花死了,大蛇丸可以利用但并不可靠,看来我要认真考虑一下新方案了。 好奇怪啊,我好像才意识到“琉花死了”这件事。那就是个变态,可为什么想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会难受呢? 卡卡西蹲在旁边,看看佐助再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嘆了口气。 “总是透支的话,容易短寿哦。”他拉下护额,重新遮住左边的写轮眼,一副暮气沉沉的老人口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多少也为这孩子考虑一下吧。宇智波的血脉只剩你们两个人了。” “这可不一定。” 卡卡西大概以为我说的是鼬。但并不止。 佐助动弹了几下,似乎快要甦醒。 在他醒来之前,我抓紧时间,对卡卡西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卡卡西前辈,你听过安利……不对,你想成为英雄,接受万千少女的仰慕吗?” 蒙面的上忍似乎抽了抽嘴角,默默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死鱼眼一样的神情居然警惕起来。 “别这样嘛前辈,真的是好事,是充满正义感的好事。”我让自己笑得更灿烂,力求亲切和蔼值得信任,“让我们携手并进,当众戳穿大魔王的阴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蛇丸对“天资”的执着是非常明确的:看不上自来也,因为他天资不够;追着宇智波兄弟跑,因为两人都是超级天才。另外我觉得他还有点看不上纲手,觉得她是女性、情感上比较软弱。 而夏月又是女性,又没有天资(蛇叔要求很高的),所以结盟失败。 蛇叔还动了佐助。 所以他和他的“天资至上论”很快就要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第27章 正义 成为暗部分队长后,我整理过一份清单。 所有木叶的叛忍在叛出前,都会选择从村子里拿走哪些东西,我对这很感兴趣。 这些反社会人格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偷走的东西,一定是他们觉得极有价值的,值得重点研究。 大蛇丸带走的东西我也心中有数。除了那些实验数据,就是木叶藏书室里的禁忌忍术。其中有一些我自己也很感兴趣。 比如——秽土转生之术。 这是一个很好的忍术,但我觉得人们对它功能的开发还远远不够。 中忍考试仍在进行。它就像一条生命力极为顽强的蠕虫,无论暗地里藏了多少血雨腥风,它都毫不动摇地爬向终点,务必要使考试完成。 按惯例,最后一场是一对一比斗,今年也不例外。团藏已经放弃了让我交出安保权力的努力,悻悻地收起了“让大蛇丸逃脱”这一藉口;他可能有些奇怪为什么优柔寡断的火影,这一次态度却十分坚决。他会知道的。我十分期待那一刻的来临。 佐助得知自己已经摆脱咒印后,并没有显得太高兴,只是闷着头修炼。卡卡西说会教他雷遁忍术,两人就天天早出晚归。这孩子越大越不肯跟我说心事,大概青少年就是这样的吧,也可能是同性之间更好沟通? 我也不太清楚;距离我真正的青少年时期已经过去太久了。现在的我只是个心态沧桑的怪阿姨而已。 虽然隐隐有些担忧,是不是佐助体会过咒印带来的力量后就沉迷了进去,但我没有太多空闲考虑这件事,也就暂时放下了。 第60页 比斗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我有时会藏在树丛掩映里,看人们忙忙碌碌地布置场地、彩排入场和结束,很多少年会在附近探头探脑,大概是来提前察看比赛场地的。蓝天白云,风和景明,一派悠然景象。 到了比赛当天,火之国和风之国的两位“影”都带着各自的随从入座,木叶的高层如小春、门炎也在。团藏原本是不打算出席的,但火影的劝说让他改变了主意。 三代目的脸色很沉重。换成谁在他那个位置上,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都会心情沉重。 四代风影坐在属于他的席位上,身边围着一众护卫,一派悠哉地望着赛场,不时和三代目交换一些意见。 暗部藏于阴影,精英们站在明面,共同看着这场比赛如何进行。 第一场是鸣人,对手是日向家有名的天才宁次。我有时候会比较烦“天才”这个称号,虽然不至于迁怒,但看见鸣人倔强地战斗在最后,还绝地翻盘揍赢了宁次,我还是挺高兴的。 接下来的几场也正常进行。最后只剩佐助和我爱罗的对战。 原来是要等到这一场动手吗……快要结束的时候的确是人心最易放松的时刻。想到这里,我传令部下,让他去和其他人打个招唿,都加倍警戒起来。部下听懂了背后的意思,严肃地应下来,整个人都绷紧了。 我安慰他:“别紧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怜孩子更紧张了。 时间一点一滴推进。 佐助学会了卡卡西的“千鸟”,一个a级雷遁忍术,利用聚集的电光获得极大的破坏力。能在短短一周内完全掌握这种忍术,我都羡慕这样的资质。 如果不是他的对手是人柱力,佐助早就赢了。尾兽的查克拉数量异常庞大,作为人柱力的忍者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个永续电池;而佐助再天才也才12岁,查克拉才刚开始发育,和人柱力之间有无法抹平的差距。饶是如此,两人也打得旗鼓相当。 不愧是鼬的弟弟。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悄悄说。 看台上的风影似乎也看得入了迷,身体都微微前倾。我知道他只在看佐助一个人,而且一定是看猎物般喜悦惊嘆的眼神。 佐助非常想要战胜我爱罗。但纵然看出这一点,我也只能暗暗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砂忍村的人动手了。 潜伏于村外的砂忍悍然出击,木叶霎时警钟长鸣。袭击者们愕然抬头,大约想不明白为什么秘密行动伊始,自己就暴露了。 早有准备的木叶忍者纷纷出手,村内一时杀声震天。看台内的砂忍脸色巨变,高声唿唤我爱罗,但他们的人柱力我行我素得很,只顾继续和佐助对打。反而是佐助意识到变故发生,又看到同伴被攻击,动作迟疑了一瞬。 嘭—— “夏月!!” 我一刀击退我爱罗的沙子,同时发动了写轮眼。与此同时,两名年轻的砂忍匆忙赶来,将我爱罗护住。他们好像是那个人柱力的兄姐。 “好、好强……” 佐助的呢喃被我听到了。我心说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好歹我比他们大这么多,打起来宛如用高数对战小学奥数,赢了有什么可值得惊嘆的。 “为什么木叶会有所准备?!我爱罗,快走!”年轻的砂忍一脸戒备,焦灼地唿喊。 ——队长! 部下在上方叫我。我一抬头,正好看见风影一众挟持着三代火影,往高处的城楼去了。 顾不得多说,我招唿了负责场地秩序的阿斯玛一声,叫他安排一下佐助等下忍,然后沖向火影所在的城楼,连佐助在身后叫我都没有应答。 掠过看台,发现了想要撤退的团藏。我立即拦下他。“根”的忍者顿时现身,摆出充满敌意的攻击姿态;与之相对,我的部下们也纷纷拔刀。边上的小春和门炎面色微变,摸不清什么情况。 “火影大人危在旦夕,这种时候请不要再内斗了!”我先发制人,高声占领道德制高点,“团藏大人,请借出您的力量,和我们一起救援火影大人!” 声音之大,保准方圆二里都能听到。 团藏面色一变:“你这个……” “请听我一言,挟持火影大人的并非四代风影,而是s级叛忍大蛇丸!” 我深吸一口气,更大声地说:“真正的四代风影罗砂已经确认死亡,尸体在风之国境内发现,已经通知驻守砂忍村的忍者!” “一切都是大蛇丸的阴谋,请砂忍村立即停手,联手对敌!团藏大人,拯救火影大人需要您的力量,拜託您了!” 四周顿时一片譁然。砂忍村的高级干部几乎都在附近,听了个一清二楚。 团藏恶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扑上来把我吃了。小春和门炎两人毫无实权、只剩名望,也跟着劝说团藏去救三代火影。这两人处事煳涂,却自以为公正,以往被团藏利用了不少次,这回却反过来成了他的绊脚石。偏偏他们毫不自知,真是有趣得很。 团藏想掌控权力,少不得需要门炎和小春的支持。这下子把团藏逼得没办法,只能答应跟我上去。 我们上了城楼。这说不定是暗部和“根”第一次精诚合作,真应该写进史书。 第61页 城楼之上,假扮风影的大蛇丸已经露出真面目。现在的局势显然不在他预想当中,令他有些气急败坏。他已经和三代火影交过手,两人分立两端,各有负伤,正在对峙。原属风影的砂忍们也已经退开。他们也听到了刚才的消息,看我们到来,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众暗部拥上去,严严实实地把火影保护起来。团藏虎着脸,保持沉默。 “不是说了吗,你们被骗了。真正的四代风影尸体都风干了。”我说。 砂忍的负责人叫马基,此前杀了我们一个木叶上忍,令我对他印象很坏。他不依不饶地诘问:“发生在风之国境内的事,我们都不知道,木叶是怎么知道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扯皮,所以说我烦死这帮搞政/治的了。 “身为盟友,我们也很希望砂忍村更能干一些,早点发现自家风影被人冒名顶替。”我不咸不淡地回答,握紧了手里的忍刀,戒备四周的情况,“可惜贵方过于粗心大意,只好由我们木叶多多担待几分了。” 怎么知道的?谁家没在别国插几个钉子啊。身为情报负责人,我尽职尽责,问心无愧,只差一尊“火之意志最佳演技小金人”了。 言谈间,大蛇丸却冷笑起来。霎时,几个身影出现在四角,同时迅速结印,眼看就要单独将他自己和三代火影困入其中。三代目毕竟老了,一对一的话很可能不是大蛇丸的对手。三代目一死,木叶必定陷入混乱,某些人就想着要自己上位了。 我就奇怪了,这阳光这么明媚,怎么一个个的都尽喜欢做些春秋大梦呢? “天干地支,四象两仪!”这是我四个部下的代号。 早有准备的暗部忍者上前一步,抢先激活符咒,召唤出一座高级结界,把整个城楼都罩了进去。结界术有一个特点:同一区域内无法同时建立两座结界。我说不出原理,但我会运用。 墨蓝色的结界笼罩下来,直如黑夜到来。光线暗了大半,莫名阴冷起来。我悄悄打量团藏,欣慰地发现他神色放松了些。这就很好。暗夜生鬼,人心易动,他越是放松,对我就越有利。 结界被破除,大蛇丸的脸色彻底变了。他阴狠的目光钉在我身上,看得我心中舒爽。 唔……近来我有一种自己越来越变态的错觉。肯定是错觉。 “队长,”部下之一提醒我,“那几个音忍好像是之前被我们抓住的人。”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我还以为大蛇丸真捨得让他们当弃子呢,谁想一开头他就偷奸耍滑。坑他不亏。 “夏月,你说的果然不错……幕后黑手竟然是这逆徒。”三代火影扯掉身上的斗笠,苍老矮小的身躯上裹着一层黑色劲装,恍然如回到年富力强之时。他注视着曾经的弟子,没有回头,只缓缓说:“团藏,我很高兴你也来了,这让我想起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时光。” 他的语调十分沉重,但团藏显然没有发觉哪里不对。他还走上前去,真的与火影并肩而立,直面大蛇丸。真是共进退的好战友。 大蛇丸神色阴晴不定。看来,他有信心单独战胜三代火影,但对上火影和团藏,以及我们这些暗部小杂鱼,他即便有自己的部下,也觉得胜算较小。 我暗自估算他的实力,觉得他可能会选择撤退。 三代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召唤出了通灵兽和武器,凝声说:“今日老夫便来清理门户。” ……三代目又心软了。唉,到底是人老了就容易优柔寡断,还是人的本性的确无法更改? 我可不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等尚且随侍在旁,怎能劳烦火影大人动手?”我大义凛然,一步踏出,想像自己是在戏台上捋着长鬍子“哇呀呀”唱戏。 “大蛇丸,你的对手是我。不踏过我的尸体,你休想碰火影大人一根毫毛!”我说,“木叶的忍者们,跟我一起动手!” 暗夜流动中,我仿佛能看到大蛇丸眯起金色的眼睛,目光和我身后的某人轻轻一碰。阴谋只需在剎那产生,崇尚当断则断的人最易生出冒险精神;我简直能听到他们无声的对话:事已至此,何必前功尽弃?结界之中,谁会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我的想像。但谁说想像不是另一种真实? 我刻意给火影和团藏留出了真空地带。暗部的属下都在我身边,团藏和他的人围着火影。砂忍不过一群废物,不足为虑。我将自己放在团藏的位置上,模拟他当下的思考。 ——动手! 这句话到底是我说的,还是别人说的? 电光火石间,团藏对火影动手了。实在是绝佳的时机,只要杀了战斗力最强的火影,再处理掉我们几人,出去后“真相”如何,还不是任由他们演戏? 两声闷哼,一前一后。 我拼了命阻拦掉大蛇丸的攻击,甚至有个部下为了保护我而在剎那间送了命。来不及痛心他的牺牲,我仓促回头,发现火影和团藏各退几步,各自捂着受伤的地方。 三代目只是手臂受了点伤,幸好。我舒了口气。 原属于“根”的一个面具忍者护着火影,掌中聚集了一团跳动的银蓝色电光。 第62页 “千鸟……” 忍者摘下面具和头套。 “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 看大人物们接连变脸,真是一件赏心乐事。 但还没完。 此时此刻,我犹如戏精附体。 “团藏大人,为什么您要对火影大人动手!”我“痛心疾首”,高声说,“难道说您和大蛇丸联手了吗!四代风影的死是不是也和您有关!” 虽然光线不明,也能看到团藏脸色扭曲,估计想一刀噼了我。 火影微微闭上眼,神色更加沉重和悲伤。但当他重新凝神,眉宇间就只有一片下定决心的坚毅。 “团藏,我知道我们的理念一直有分歧,但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和敌人联手。” 团藏嗤笑一声。当下的局面,他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少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日斩。大蛇丸可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而我,是为了村子的利益。”他再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厌恶,“宇智波的余孽,早知道就先杀了你。” “大蛇丸,你还在等什么!”团藏也是个狠人,当即有了决断,“联手杀了他们,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果觉得‘来得及’的话,就想错了啊,团藏。”卡卡西终于睁开了他的死鱼眼,左眼的勾玉图案也开始转动,“不如看看外面再说吧。” 结界撤去,天光大亮。 一面由水遁忍术结出的巨型屏幕投映在半空,正显示着城楼顶上的情景;在感知忍者的帮助下,我们的影像和声音都被放大,村中每个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暗部提前知道了砂忍的袭击,避免了守护结界的感知忍者的牺牲,他们说欠我们一个人情,我就跟他们说好以这种方式来还。 看上去还蛮给力的……不,真是太给力了。看看团藏那陡然灰败的脸色,我宛如盛夏天里吃了一大碗刨冰般清爽。 三代火影也目瞪口呆。他提前知道的事情里并不包括这一项。 结界既然消失,木叶的精英忍者当即一拥而上,防止大蛇丸的部下再度搞鬼。砂忍们退到一边,摆出一副不参与的态度。门炎和小春匆匆赶来,不可置信地质问团藏刚才在做什么。 “呵……看来合作只能到此为止了,团藏。三代目,我是不会轻易放过木叶的。” 大蛇丸见势不妙,甩下一句狠话后果断撤退。凭他的实力,如果想走,木叶也拦不住。三代火影还想追,却被其他人劝住了。人人都看出来他状态不好,加上团藏眼看是完了,没人愿意这个节骨眼儿上火影再出事。 团藏完了,这是肯定的。但对我来说,还有最后一步。 人们质问团藏为何会有刚才的举动,后者则袖手闭目,一副不屑多言的状况。虽然不愿承认,但如果他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以三代火影的性格,最后无非是剥夺他的权力,让他清清静静养老。 “团藏大人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也许您的部下有人愿意告知我们来龙去脉?”我微笑着插话。 卡卡西看了我一眼,似乎嘆了口气,还拉住了想冲过来的佐助。 “你是谁?”另两位木叶高层并不清楚我的身份。 我摘下面具。身后的部下轻声惊唿;显然他们明白我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木叶暗部第二分队队长,宇智波夏月,见过各位大人。”我施礼道,“我负责掌管木叶的情报,这次大蛇丸入侵,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弥补一二,我自愿请辞暗部职务,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使诸位了解真相。” 团藏这才睁开眼,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恶毒,“你以为我的部下会背叛我吗?” “活人也许不会,但死人是不会说谎的。”我继续微笑,“二代火影曾发明过一个忍术……没错,正是秽土转生之术。” “此前遇害的高级干部琉花,正是团藏大人的部下。她一定知道不少关于团藏大人的事。”我注视着团藏脸色的变化,真是开心极了,“不如,就从团藏大人被绷带包裹的右手臂开始吧?” 我召唤出一具棺木,其中正是琉花的尸体。 “——秽土转生之术!” 这一刻,木叶的所有人都站在团藏的反面。我们都将是正义的伙伴,被我们审判的则是邪恶的代表。 谁会管你有何苦衷?谁会想知道你为何至此?谁要理你是否心怀大爱、是否也曾左右为难? 人们只要知道,你是个坏人,应该被判死刑,这就够了。 就像当年的宇智波一族一样。 施以天诛,匡扶正道。 这才叫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仿佛看到有漆黑的乌鸦飞过天际。它们成群结队,没有鸣叫,只在日光边缘俯瞰大地,如同神灵好奇又漠然的一瞥。这应该是我的错觉。 我的错觉真是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看,我说了夏月是个狠人吧。 早在她用丰云野从琉花那里听来团藏的事情之后,她大概就想好了。琉花知道的不多,但她是实验人才,跟蛇叔那边的交接她肯定是知道的。 第63页 以及秽土转生之术……这个术出场的时候说是要献祭活人,渲染得十分邪恶,但四战的秽土转生大军居然还搞得挺温情,歷代火影的秽土转生还既温情又搞笑,真的让人很想吐槽果然是立场决定价值判断,屁股决定脑袋吗= = 另外,夏月的做法给佐助留下阴影了……捂脸,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和鼬哥还真是一样样的。 第28章 目标 “团藏自尽了。” “嗯,体面。” “他始终没有说出宇智波被灭族的真相。” “他的大局观一直不错。” “三代目想退休了,想叫纲手回来继任。” “赫赫有名的‘木叶三忍’之一,初代火影的孙女,继任火影也是实至名归。” 基友嘆了口气,“呀咧呀咧”半天,伸手抽走了我的书。 “夏月,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秽土转生之术……你真的认为没有人了解这个禁忌之术?它之所以被禁止,就是因为实施这个忍术需要献祭活人的生命。你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了这一招。” 最近两年倒是很少再听见卡卡西这么严肃的语调了。自打从暗部退休,他就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的养老生活,成天看看小黄/书、带带学生,出出普通任务,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人也日渐懒散颓废,眼看是日益滑入咸鱼的深渊。结果一次中忍考试让他找回了一些曾经的锐气。现在他正帮着火影处理内务,还要分神来担心我。他真是个好基友。 “请不用担忧,卡卡西前辈。我并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谁。作为祭品的是刑讯队关押的死刑犯,施术过程也在棺木内完成,出现在世上的只是‘琉花’而已。” “……” 看卡卡西的眼神,他可能觉得我有点可怕吧。但有些事是没办法的。我尽力了。 “卡卡西前辈,书请还给我。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我想要回我的书。 “夏月,值得吗?” “当然。身为高级干部,发现村中高层与外敌勾结,意图谋害火影、颠覆政/权,理当挺身而出、保家卫国……” 卡卡西揉着一头银毛,继续嘆气。这段时间他嘆气的次数比过去四年加起来都多。 “当众戳穿团藏,可是为你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啊。三代目不再相信你了,其他长老更不用说……团藏自裁后,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是你陷害上级。” “小春和门炎的脑子一向不太好。只要村子里还有明白人就行。”我总算拿回了我的书,翻回刚才的一页继续往下读,“要不是我,大家现在多半只能哭着和三代目的遗体告别了。” “……果然,这才是你的本性。虽然有点讨厌,但还是比之前那种圆滑的官僚模样顺眼。”卡卡西妥协似地吐了口气,在边上坐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劳累了几年,接下来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佐助呢?”卡卡西直言道,“你之前的样子吓到他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团藏手臂上的写轮眼?” “就是官方盖章定论的那样么。宇智波被叛徒灭族,团藏指使部下偷了族人的写轮眼,以增强自己的实力。合情合理,没有毛病。” “只是为了这个原因的话,为什么你费尽心机也要逼死团藏?夏月,佐助已经长大了,不要把他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那算什么‘费尽心机’……” 卡卡西说得对。我知道他说得对。但我现在没法和佐助解释。 我的沉默换来卡卡西的又一声嘆息。听说人每嘆一次气就会愁白一根头髮,卡卡西心中一定有着无限的忧愁,才年纪轻轻就满头雪白。 “总之,你就自己烦恼这件事吧。”他很不负责地把问题推回给我,“说起来,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眼睛?没怎么样啊。我很好,谢谢关心。” 卡卡西又把我的书抢走了。名震忍界的“拷贝忍者”浪费手速在抢我的书上,真是浪费资源,令人扼腕。 “既然这么说,那就说说你刚才看到的内容好了。” “卡卡西前辈自己看不行吗。” 白头髮的忍者像是眯了眯眼睛。 “你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吧,夏月。”他沉声说,“万花筒写轮眼使用过度会逐渐失明。你这几年实在用得太多了。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笑了笑,“卡卡西前辈好像知道更多的消息了。果然,三代目有意让你接任火影吗?或许是再下一任?那时资歷和年龄也都差不多了。” “不要试图用技巧来迴避问题。真是的……果然跟那个人很像。”最后半句他说得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卡卡西前辈,你听过八咫鸦的故事吗?三足的乌鸦妖怪,往来生死之间的使者,既是亡灵的摆渡人,也是復仇的象徵。”我回忆着曾经看过的故事,“但在更遥远的国度,三足乌被认为是太阳之子。清晨负日而飞,傍晚落于扶桑,第二天又再度起飞;这就是日夜的由来。所以扶桑才又叫日出之木。在那里,三足乌是光明和復生的化身。” 第64页 “明明是同一种图腾,却被赋予了截然相反的含义。一死一生,一暗一明,而真实的三足乌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夏月,你想说什么?” 卡卡西很困惑。他比从前知道得更多,却还不够多。有些档案封存着绝密的消息,但真正的“绝密”从不记载于纸面,而是深深存于某些人的脑海中。那些人如果都死去了,就没人能再说明真相本该是如何的了。我不喜欢那样。 为什么逼死团藏?我不喜欢他那种人还能活着。 为什么要救三代目?我不喜欢好人死去。 为什么还要做更多的事?我不喜欢某些被预定好的结局。事情不该是那样的。 我对卡卡西微笑,主动将书递给他。 “没什么啊,卡卡西前辈不是问我在看什么吗?刚刚说的就是书里记载的内容。” 他一愣,将信将疑地翻书,右眼露出恍然之色。 “真是……吓我一跳。”他轻松了一些,“不过,夏月,今后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佐助他非常依赖你。” “我明白,谢谢卡卡西前辈。顺便多问一句,我可是因为这次变故丢了工作,那么立下的功劳能换来奖金吗?” “你居然还有心思记挂奖金的事。” “穷惯了嘛,还请见谅。” 开了几句玩笑,卡卡西响应工作的召唤,离开了我的公寓。盛夏炎热,阳光烈烈,我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街道和平的景象,又与岩壁上的四位火影对视了一会儿。 眼睛有些累。 我关上窗,摘下隐形眼镜,看着陡然模煳起来的世界,觉得有些伤脑筋。 这么早吗……还不行啊。这双眼睛我还要用的。 再撑一撑吧。 卡卡西说对了一点:佐助的确被我吓到了。 村子里的大人物把绷带一拆,手臂上满满当当镶嵌的全是自己族人的眼球,一个个都是血红的开眼状态。那场面要多噁心有多噁心,换个密集恐惧症来恐怕当场能晕过去。佐助能支撑着看完全程,已经非常坚强了。 饶是如此,他也脸色苍白了好久。 事后,他来找我问原因。我很努力地想把事情解释得合情合理一些,大致的策略是极力强调偶然性——发现大蛇丸和砂忍的阴谋是偶然,通过秽土转生之术从死人嘴里知道团藏骯脏的小秘密也是偶然;轻描淡写必然性——对家族的变故不能忘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是必然,愤恨于团藏的所作所为、一时激愤将他当众揭穿也是必然。 这套说法也算不上骗人,无非就是隐瞒了更多一些信息没讲。佐助琢磨了好几天,虽然还有点纠结,但也算慢慢释然了。毕竟在他眼里,团藏只是对族人的尸体起了觊觎之心,而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我又偷偷找鸣人,希望他能带佐助多参加一些集体活动,疏导一下郁结的心情。按鸣人的性格,当然是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还安慰我说不要太伤心了,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是自然。正义的伙伴终将胜利,被打倒的都将冠以邪恶之名。 我也去探望过三代目。对于这位老人,我的心情其实比较复杂。一方面,我相信他是个有正义感、有责任心和奉献精神的好人,但另一方面,我也无法忘记,当年的变故也有他的默许在里面。 我只能确定一点:三代火影不该死在内斗里。不值得。 他对我的观感大概也很复杂。某种程度而言,我利用了他对我的信任,导致了团藏的自尽。虽说团藏手段残酷,还打算谋害他的性命,但毕竟没有成功,三代目想起他来就更多了些惋惜和同情,又容易念着昔日同伴的情谊,再看我时不免有些如鲠在喉。 事已至此,他应该也明白我这几年的作为是为了什么。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看着我默然无语好久,最后长嘆一声,问我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说,应该和所有知情人知道得一样多吧。宇智波的灭亡是个必然,但那些老弱妇孺何其无辜。连战国时期都很少灭人九族啊。手段实在太酷烈了,更何况还是逼迫血亲相残,更要人去做世界上最危险也最骯脏的工作。 “如果有一天,那个组织被消灭了,而那个人还活着,可以让他回来吗?”我向三代火影讨取一个承诺,“取消对他的追杀令,不再称他为‘叛忍’,不求记录他的功劳,就让他当回一个堂堂正正的木叶忍者,可以吗?” 三代目又是沉默许久,问我,那宇智波被灭族的事情该怎么说呢。 “就说是为了取信于那边,自愿献出生命。” 那位老人看着我,几乎有些骇然,说没有人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那可是一整个家族的性命,还是传承千年的名门世家。 “歷史原本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谁掌握了力量,谁说的话就能算数。只要有一个说法就可以了,其他人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呢?” 我对三代目鞠躬,微笑。 “如果您还同情我们的遭遇,如果到时候您肯为我们多说两句话,那么我拼上性命也会让那个组织消亡。拜託您了。” 三代目答应了。他是一个好人,我相信他的诺言。 第65页 听说我离开后,三代目一夜未眠,第二天头髮全白了,整个人彻底没了以前的精神气,完完全全成了个老人。 这样也好,今后就在家莳花弄草、养鸟观鱼,说不准再看着儿子结婚,过上含饴弄孙的安生日子;这是很适合一个好人的生命结局。 我知道自己天资不高、毅力有限,和真正的天才差得很远。可我也曾立下志愿,要一步一步走向我喜欢的那一个终点。 我是“偏要强求”,也是“就要两全”。 现在,我已经完成了一个目标。我证明了自己有这个能力。 就算没有人肯帮我,就算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相信我、支持我,我也可以凭藉自己的努力做到。 我有这个信心。一直以来,我就是这么撑过来的。 “夏月,再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 佐助在玄关等得有点不耐烦。他比去年又长高了些,所以我带他新买了几套衣服,并找人给他绣上小小的火焰团扇家徽。小少年站在那里,就算别扭还装酷,也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白杨。 “来啦。佐助,给鸣人的礼物带了吗?” “带了带了。要是忘记的话,那个吊车尾肯定会嘲笑我。” “为什么你没带礼物,鸣人要嘲笑你?不该是难过吗?” “多半会说什么记忆衰退、实力退步之类的吧……嘁。” “佐助,你真的很了解鸣人嘛,你们感情真好。” “谁跟那个吊车尾感情好了!”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 “佐助,今天都有哪些人会去鸣人的生日会啊?” “除了夏月和我,还有卡卡西老师,樱。听说宁次和李洛克他们小队也去。宁次的妹妹那一队也答应会去。还有鹿丸那一队。” “这么热闹啊。对了,鹿丸是这次唯一成功晋升中忍的人吧?” “……下一次!绝对不会输!” “是是,这次本来就是意外嘛。宁次的妹妹是谁来着……日向雏田?那个小姑娘好像暗恋鸣人哦。” “谁知道。没兴趣。” “那樱呢?小樱喜欢佐助吧,你喜欢她吗?” “都说了对这种事没兴趣啦。夏月你啰啰嗦嗦的,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吗?” 我保持微笑,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上小少年的后脑勺。中二少年就得揍,都听我的。 “夏月。” “嗯?” “鸣人那傢伙……” 少年的神情有了一丝阴翳。 “那傢伙的实力……进步得好快。”他语气复杂地说,“都快要赶上我了。” “怎样才能更快地变强呢?” “我真的……很需要力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夏月的终极目标√ 夏月的心理问题√ 佐助对力量的执念√ 下章鼬哥再次上线,并将喜提殴打女朋友&弟弟的成就。鼬哥对此表示心情复杂。 第29章 游子 最近佐助一直心情低落。 前段时间,鸣人在比斗中战胜了日向一族的天才宁次,之后还跟我爱罗有所交手。虽然动用了九尾的力量,但两次表现都非常出色。 鸣人成为下忍以后,实力进步非常快。这让佐助感到不安。 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失业人员,我决心好好开导我家青少年。叫了卡卡西来家里,煮了番茄锅底的小火锅,一边给佐助夹菜,一边斟酌着跟他谈了谈鸣人的事。 村里很多人都知道鸣人的人柱力身份,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谈起的秘密。以前鸣人是吊车尾,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体内封印的九尾扰乱了他自己的查克拉成长。现在鸣人长大,渐渐学会压制九尾对他的影响,那份天赋也自然显现出来了。 “所以说,鸣人本来也该是天才才对。他父母基因就很好,要不是为了封印九尾,他也不至于童年坎坷。”我舀了番茄汤,佐助一碗,卡卡西一碗,我自己一碗。今天的汤底熬得恰到好处,鲜甜清爽,我很满意。 “就这么说出来真的好吗?鸣人的身世。”卡卡西睁着死鱼眼。 “也不是什么秘密嘛。”我坦然自若,继续安慰佐助,“佐助你看,你好歹也是天才呢,我可是从小就被周围的大小天才降维打击,成天被人说天赋不足、成就有限,但是到现在也能说是混得人模人样。对吧,卡卡西前辈?” “混到连工作都丢了吗。” “……卡卡西前辈,您还是继续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吧。” 卡卡西讪笑两声,拉下面罩喝汤。佐助第一次看他取下面罩的时候还有点激动,现在就已经看惯了,只顾自己闷头吃菜,还要嘴硬说自己并不在乎鸣人如何如何。 不过看得出来,佐助心里好过了一点。比起被一个真正的吊车尾赶上,果然还是和落难天才竞争更好接受吗?大约宇智波的基因里确实刻着“骄傲”两个字吧。 “不甘心是正常的,有竞争才有进步嘛。这样好了,明天开始就比鸣人更加努力地修炼吧!我们才不会输呢!” 第66页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极了那种元气满满的傻白甜。另两位显然有同感,都抖了抖,佐助还嫌弃地拍了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我保持微笑,给他脑后来了一巴掌。 “卡卡西前辈,就拜託您带这孩子一起特训了。” “是是,谁让我是佐助的老师呢。虽然比不上四代目……” “但我们佐助是不会嫌弃的,对吧?” 佐助瞪了我一眼,嘀咕说你在胡说什么,脸却有点红了。 他扒了两口饭,突然抬头问:“夏月为什么不来?论实力,你也不差吧。” “红小姐约我去逛街,我答应了。”我啜了口汤,心满意足,“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嘛。” “红……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卡卡西表示惊讶。 “女孩子的友谊本来就是个谜。” 佐助默默点头,看来十分认可这句话。 女孩子逛街当然要从中午开始,通常是以brunch作为起点。第二天清早,佐助早早出门,我劝他说卡卡西反正要迟到,不如多睡会儿。小少年鄙视我,说他可以先自己修炼。 “夏月要变懒,也不要带上我。”他骄傲地说,“你就好好逛街吧。” 明明是关心我嘛。傲娇青少年。 我睡到九点才慢吞吞爬起来,一个人去商业街,打算买点甜品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 村里早就热闹起来。店铺在鸟鸣声里展开一天的营业,忍者们也已经纷纷到岗。一路遇到的人时常投来古怪的目光,看来中忍考试那天我的“实时直播”给很多人都留下了阴影。 嘛,也没办法呢。 “夏月……小姐?是夏月小姐对吧?” 年幼的孩子跑过来,额头上别着个护目镜,声音稚嫩清澈。我认得他,是三代目的孙子木叶丸。 “有什么事吗,木叶丸?” “哇,夏月小姐认识我吗!”他眼睛闪亮,“那个,我是来说谢谢的!谢谢夏月小姐救了爷爷!鸣人哥哥都跟我说了,要不是有夏月小姐在,爷爷就……” 鸣人吗……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也要努力修行,以后也会好好保护这个村子!” 我看着几个孩子跑远。这不还是有人觉得我做得不错嘛。 到了约定的蛋糕店,我看到了红豆的身影,却没看见红。红豆就是之前中忍考试第二场的主考官,曾经大蛇丸的弟子,身材相当让人羡慕。她和红是好闺蜜,看我来就招招手,姿态很是豪爽。 “红豆小姐,红小姐还没来吗?”我有些奇怪。红并不是那种会迟到的人。 “我拜託她去买糰子啦。那家店的酱油糰子真是——赛高!”红豆大大咧咧地推给我菜单,“不用加敬语啦。想吃什么直接点!” “嗯,那就巧克力布朗尼好了……” 我们没有等来红,却看到熟识的上忍从门外旋风一般冲过去。那是迈特凯,号称村中体术最强的忍者。红豆眼疾手快,叫住他,问这么匆匆忙忙是发生了什么。 对方肃声说,宇智波鼬回来了。 “宇智波……鼬?那不是……喂!夏月!” 两个月以来积攒的悠闲心情,在那一刻消失殆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此前居然那么轻松。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逛街?难道不是该赶快想办法提高自己的实力吗? 后悔无益。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无用的感嘆都慎重封存在心底。 写轮眼的能力能迅速定位查克拉异常波动的地点。当我赶到现场时,红和阿斯玛正站在水面,卡卡西挡在他们面前,凝重地面对敌人。岸上一个身负大刀的敌人悠然旁观,看到我时眼珠微动,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人长得怪笑起来就怪。每次看到干柿鬼鲛的时候我都会这么觉得。 “鼬先生,又看到了写轮眼的使用者。”鬼鲛说,“等一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鼬先生,宇智波一族还剩几个人?” “据我所知,只有三人。要说到写轮眼的话,除了我以外,只有一人。” 礼貌而冷淡,从容又疏远。只听声音的话,感觉他比以前更遥远,好像在千里之外看见山顶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原来如此。几年前在雾忍村,我遇到的写轮眼忍者就是你吧?”鬼鲛挥动大刀鲛肌,更感兴趣了,“要不是有鼬先生在,那段记忆就被我忘记了。不愧是宇智波一族,但比起鼬先生,你还差得远。” “是吗……鼬替你解除了催眠术啊。”否则鬼鲛不应该记得我。 一阵风过,吹起些微铃响。我瞥了一眼,发现那声音来自河面,是那个人斗笠上繫着的铃铛发出的。 为什么也要用铃铛呢?想问问他,可惜没有机会。算了吧。 “卡卡西前辈,佐助呢?”我选择站在道路与河流之间的栏杆上,将那对搭档分隔开。 “应该在一个人修炼……吧。”卡卡西站在河面,防范着鼬的攻击,看似冷静实则不确定地回答。 第67页 饶是情况紧急,这个答案也让我忍不住嘴角抽抽,忍不住问:“卡卡西前辈,莫非你……又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到这个点了都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 简称:佐助果然又被鸽了。咦,果然?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回去再解释。” 卡卡西一脸严肃。他身后的红和阿斯玛都听不下去了,露出不忍评价的神情。 南贺川平稳地流动,两岸绿树轻轻摇曳,无忧无愁。鼬站在绿意和水蓝之间,终于微微侧头,看来一眼。隔了这么些距离,我却还能看清他眼里血红的颜色,还有那张脸上的神情——果然是无波无澜、无悲无喜,让人想起高山白雪,或者飞过日光边缘的鸦群。 远远地,他皱了一下眉,眼神掠过我,又回到卡卡西身上。目光似乎更冷了。 “好久不见了,夏月。”他已经度过了变声期,音色沉淀得低柔清润,像上好的珠玉轻轻碰响,给炎热的夏天带来一抹清凉,“我们只是来寻找一些东西,无意发动战争。” 我抽出一双月牙刺。月牙成对,冷光烁烁,手柄上各系有一只纤细的金铃。 平时不会被摇响的铃铛,只有在注入查克拉时才会轻鸣。 我给卡卡西使了个眼色。 “鬼鲛,不要听夏月的铃声。” 叮铃—— 铃声与他的提醒同时响起。 剎那间,我和卡卡西很默契地切换了位置。他攻向鬼鲛,而我负责阻拦鼬的写轮眼。红和阿斯玛都是精英上忍,只迟疑了一瞬,立即选择上岸辅助卡卡西。 鼬面无表情地站在水面,眼里的三勾玉图案始终旋转。“写轮眼对写轮眼吗……确实是明智的选择,不愧是卡卡西先生,为自己免去了一次无谓的折磨。” “这究竟是在夸奖卡卡西前辈,还是在贬他呢?算了,都无所谓。鼬,你们说来找东西,是要找什么?” “四代火影的遗产。” 几句话之间,交手已经发生了十多次。我感到有些吃力,但深知这种程度远不是鼬的真实水平。嗨呀,就说这些天才都很讨厌。等五代火影继位,木叶这边安排好后,我一定要尽快完成下一步计划。 “鸣人?目标原来是尾兽吗。别妄想了,我们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很遗憾,这无法由夏月来决定。” “晓”组织打算收集尾兽,这个情报我们早就知道了。从刚刚那段语焉不详的对话来推断,那个组织应该是进入了计划的正式执行阶段,但这次对九尾的捕捉只是一次尝试,鼬也只是来做做样子。 分神思考容易露出破绽,何况还是对战宇智波鼬。他在水瀑坠落的间隙再度皱眉,一点凉意就从我身后穿刺而来,稳稳扎进了我的背部。 “——夏月!”岸上的同伴在叫我。 水瀑仍在跌落,甚至激起了一道淡淡的彩虹。薄薄的七彩光晕间,我凝视着他眼中那片无涯的血色,在轻微的晕眩里眯起眼睛。 “——幻术·月读。” “——催眠·丰云野。” 水流为刃,切割出一蓬飞溅的血液。我忍着痛拔掉背上的手里剑,对面的鼬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没有丝毫动容之色。 “万花筒写轮眼并不是万能的,鼬。”我对他微笑,能对他笑的时候就笑吧,“希望你能记住这个教训。” 万花筒写轮眼疯狂地榨取着查克拉。心脏在狂跳,我感觉有些支撑不住了。 风吹动了他那身黑底红云的长袍。他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动了动,好像想抬起来,但才一瞬他就控制住了。令我怀疑方才的异常只是我的眼花。 “鬼鲛,走了。再待下去,只会引来越来越多的忍者。”鼬说话的时候,目光仍然注视着我。 就算是敌对时的目光交接,对我来说都多么奢侈。我有很多话想说,但都不好说,最后只能通通化为一个微笑。就当作是挑衅的笑吧。 “要走了吗?好不容易才兴奋起来……”鬼鲛听着挺遗憾。 “鬼鲛,不要忘了我们的目的。” “唿,那真是没办法。” 两人转眼消失。 我就在水面上蹲下,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 “夏月,你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月读’还是有点影响……没关系,我要去找鸣人了。” “现在?!” “鸣人和自来也在一起,应该不用担心。但是还是需要有人去通知他们一声。”卡卡西干脆地说,“我去寻找他们,红,阿斯玛,带夏月去医疗队。” 那一天的经歷带给了我无尽的挫败感。我先是发现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松懈之心,接着在实战中再次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如真正的天才远矣,再接着,当我从病床上醒来,听说的就是佐助追踪到了鸣人,并被他那个冷酷无情的哥哥殴打进了医院的事。 这一切都是我太松懈的缘故。我早知道自己的短板是查克拉总量,也早就有了补足短板的思路,却因为一次小小的胜利而感到满足,才会让佐助受到伤害。 第68页 我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两个月后,纲手回归木叶,继任成为五代火影,引起了一次小小的轰动。我去见了她一次,她告诉我她已经从三代目那里了解了我的事,并直言她不能相信我,所以不会让我回归暗部。 虽说外表是二十岁出头的金髮美人,但实际却是歷经世事的成熟忍者。会有这样的判断也不奇怪。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她双手交叠,颇有威严,“第一,留在村中当一名普通的上忍。第二,前往驻外分部,负责木叶的对外事务。目前是水之国和雷之国存在缺口,你可以挑一个。” 是一位强势能干的火影呢。 “水之国吧。那里闭塞多年,正是需要整合情报的时候。”我没有犹豫。 “好,就这么办。” 我本想等到过了佐助的13岁生日再启程,却没有这个机会。在六月末的一个夜晚,我坐在枝繁叶茂的树干上,看着小少年和他的暗恋者告别。 少年拒绝了她的挽留,对她说谢谢,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打晕放在长椅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一盏盏路灯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出模煳的道路。他像走在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这句话是谁说的?我又忘了。 “佐助。”我叫住他。 “果然……夏月吗。不要阻止我。” “大蛇丸不值得信任。” “夏月真的有资格说这句话吗?先和那傢伙做交易的,是夏月吧。” “所以我吃亏了,才来告诫你。” 少年嗤笑。“我跟夏月不一样。”他冷声说,“我追求的是力量——能够杀死鼬的力量!待在木叶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无论付出什么,只要能带给我力量,我都可以去做。” 我默然片刻。 “所以,你并不信任我能做到,是不是?”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神态奇异地和他哥哥当年重叠了。 “夏月的力量太有限了……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不过,復仇这件事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从今往后,夏月,不要再管我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他身后是木叶,是他曾经的同伴,而身前是茫茫黑夜,是看不见尽头的道路,和虚幻如水的月光。 一样浓郁的黑夜,一样无言的月光,一样独断的决心。 真的好讨厌这些天才啊。 “你也要离开我吗?”也许是夜风太轻柔,我生出一丝软弱的哀伤,“鼬也是在这个年龄离去的,现在还有你。” “——不要把我和那个人相提并论!” 瞬间的怒火后,他扭过头。 “回去吧,夏月。再见了。” 我在树上坐了一夜。直到朝阳升起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太阳是从我背后升起来的,而在昨夜佐助走向的地方,既是月升之处,也是日落之地。既是黑夜伊始,也是光明终结。 几片树叶飘落下去。有人将它们捡起。 “卡卡西前辈。” “不阻止佐助吗?” “下定决心的人,是阻止不了的。”我说,“卡卡西前辈曾经说过,佐助很依赖我,是吗?或许真正依赖对方的人是我才对。想要为了这个孩子振作自己,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想,‘啊,不可以让那孩子看到自己的难过和软弱,要给他营造一个快乐健康的成长氛围’……是这样才能坚持下去的。” “夏月……” “但是,果然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呢。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会被不断放弃。连敌人都不屑于正眼相待。我永远是不被选择的那一方。” “卡卡西前辈,我觉得……有点难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註:“我们好像在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王小波《绿毛水怪》 虽然现在好像读王小波变成了一种嘲讽伪文青的标籤……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么,摊手。 * 总之,这就叫做“歷史的潮流不可阻挡”【餵 火影的前后期战斗力设定实在差太多了,简直是低魔位面和高魔位面的对比,真想送夏月一部《流浪地球》指导她如何科学地炸掉月亮【餵 第30章 决心 人一旦下定决心,就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 这句心灵鸡汤人人都会说。 问题是,为什么人们总认为,只有自己的决心才最坚定?我真想不通。也许一辈子都想不通。 所以算了吧。太多事情都算了,也不多这一件。 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我喜欢在开头写:时光如水,日月如梭。但其实光阴真的倏忽即逝,一点惆怅的余地也不留。 三年时光倏忽即逝。从高处看去,群山环抱的木叶毫无变化。还是红墙金瓦,阳光普照,南贺川平静地流经村落,要到下游才会变得湍急起来。 我叩响了火影办公室的大门。 “是夏月啊。路上还顺利吗?”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 “那就好。水影的传信我已经收到了,这三年干得不错。” 第69页 与三年前刚即位时相比,纲手显得更加成熟和包容,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她问了我一些水之国方面的外交事务,我们又谈论了一些“晓”组织的情报,最后她才若有所思。 “你的实力似乎有所提升。”她轻叩桌面,“有什么奇遇吗?” “啊,中途遇到过自来也大人和鸣人,有幸学习了一些仙法。” 纲手想了想,忍俊不禁:“那种蛤/蟆功?怎么,你真的学了?” “怎么会。我毕竟不是蛤/蟆山选定的传人……况且那个姿势真的有点难看。”我无奈承认,“只是学习了一些仙术的原理,弥补上了查克拉数量的不足。” “哦,那的确是好事。” 火影微微一笑。她的外貌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光彩照人。 “夏月,将你召回木叶,一来是因为任期轮换,二来也是有相关的任务交给你。” 我心思一动:“火影大人愿意相信我了吗?” “你用三年的勤勤恳恳换来了暂时的信任。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认为你值得一个新的开始。既然如此,我也不在乎给你一次机会。” 纲手言谈间颇有些豪迈的气概。 “鸣人已经先你一步回村。我们接到了砂忍村的求援,得知风影——也就是一尾人柱力我爱罗——被‘晓’劫走,鸣人打算去救我爱罗,夏月,你有什么想法?” “我担心鸣人他们的安全,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起去。”我毫不犹豫,“但如果火影大人有其他安排,那么我相信您的判断。” 纲手有些意外的样子。“哦,真是讨人喜欢的回答,我明白当年你为什么得到三代目的器重了。”她笑了笑,“我的要求是——上忍宇智波夏月,于木叶待命,随时听候调遣。” 果然不带我。我暗中嘆口气,低头接下命令。 纲手的考虑我大致理解。“晓”已经不再掩饰他们捕捉尾兽的企图,这表明他们的计划已经推进到了后期。一尾人柱力的被劫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各地都会经歷动盪。木叶放出九尾人柱力驰援盟友已经是冒险之举,慎重起见,村中要储备足够的高手,一方面固守根基,一方面也是预备其他盟友的求援。 所谓“忍界第一村”也不是好当的。 分别三年,青少年们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任务在即,顾不上叙旧,卡卡西就带着第七班出发救援我爱罗。代替佐助位置的是一个叫佐井的少年,肤色苍白如纸。他令我想起某个故人。 我不打算和他提起。和陌生人共享关于一个人的回忆,也是一件奇妙的事。 出发的时候我去送他们,鸣人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是个娃娃脸,小时候非常可爱,现在到了长出青涩鬍鬚的年纪,也还是挺可爱的。 “夏月姐姐,我们一定顺利完成任务……咦,这是什么?” 他眨巴着眼睛,凑到我肩上嗅了嗅,“这个气味……” “你在干什么啊鸣人!就算把夏月小姐看作姐姐也不能这样!!” 樱一把将他抓过去,瞪眼像个严厉的老妈,转头却又笑着和我道歉。看那虎虎生风的拳头、刚柔并济的笑容、英姿飒爽的举止,还有额头漂亮的菱形印记,真让人感嘆:不愧是纲手的亲传弟子。 鸣人揉着头,却还是疑惑地看着我。我对他微笑。 “大概是感觉错了吧……” 少年背后,似乎有橙红的九尾摇曳片刻,如同一个协议达成后的握手。我对鸣人微笑,也对他体内的九尾微笑。 “一路顺风。”我说。 ——哼,我讨厌宇智波。 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鸣人回头看我,神情更加疑惑了。 很快,“晓”用行动证明了纲手的判断是正确的。鸣人他们才传信回来说成功挽救了年轻风影的性命,木叶这边又接连接到了雷之国二尾人柱力被杀害、火之国“守护忍十二士”之一的地陆被杀害两条消息。兇手据说是同一对“晓”的搭档。 死者之一的地陆是阿斯玛的好友,他向火影自请出战。当时我也在场。 “火影大人,请允许我也参加这次作战。”我主动请缨。 “夏月?为什么?”纲手意外道,“我告诉过你,鸣人他们得到了关于佐助的消息,我以为你会愿意去和他们汇合。” 虽然表面很强势,但纲手内心有很细腻的一面,女性的身份让她拥有更多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木叶的火影们真的都是好人,我不由再一次这么感慨。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想这边更需要我。”我说,“通过对杀害地陆的那对搭档的描述,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其中一个的来歷。如果您对我的身世有印象,应该会记得八年前我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是因为父亲留下的秘法。” “我的父亲叫泷平,‘泷’是村子的名字。而所谓的秘法,其实就是制造备用心脏。” 我的父亲留给世人的印象是酗酒、赌博、无能到扶不上墙,但是在更久以前他是一个忍者。在我出生后,他费尽心思给我准备了一颗备用心脏,到他死了几年以后,这份恩泽也能隐蔽我,使我活过了那个满月的夜晚。每年扫墓的时候,我都想,自己再也没有资格抱怨这个男人的不称职了;他怂了半辈子,对他的女儿而言,却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第70页 “理论上,备用心脏可以不止一个。如果‘晓’的那个人果真和我猜想的一样……阿斯玛先生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对上他们,会非常危险,因为没人知道那人一共有几个心脏。” 这种术法听起来很诡异,也就不怪纲手和阿斯玛脸色微变。但有我亲身作证,已经足以说明秘法的强悍之处。 “话虽如此,夏月,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纲手更慎重起来,“要是你出了事,鸣人一定会很伤心。” “总不能为了让他不伤心,就浪费一个上忍的战斗力吧?”我摇头,“请放心,有这双写轮眼在,我多少还是有把握的。” 临走前,阿斯玛说请我吃饭,红亲自下厨。她怀孕了,笑容变得异常温柔和母性,来拉我的手,还说我应该多试试穿裙子,才不浪费青春和漂亮的容貌。我含笑听了。 “红小姐和阿斯玛先生打算结婚了吗?” “打算等他这次任务回来就去登记。”红有些害羞。 “婚礼呢?” “现在这种时候顾不上。”她很沉稳地说,“以后和平下来,有机会的话再说吧。” 他们执手相视一笑,看得我略略发呆,突然有些羡慕。 “别光说我们,夏月呢?”红说,“和卡卡西怎么样了?” 我顿时无奈:“卡卡西前辈只是一个朋友。” 两人一副不信的样子。 “认识这么久,要是有什么感觉,早就在一起了。”我只能继续解释,“不过卡卡西前辈确实孤单太久了,如果红小姐和阿斯玛先生有认识合适的对象,不妨为卡卡西前辈留意一二。” 他们面面相觑。红露出犹豫之色,斟酌说:“我听说,那个宇智波鼬曾经和夏月是……” “啊,我们曾经是恋人。”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夏月……现在还无法忘记鼬吗?” 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否认吧。不可以和叛徒扯上关系。 我出了会儿神。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喜欢过那样的人,就是忘不掉的啊。” “但是,我知道该怎么做。请红小姐和阿斯玛先生放心。” 阿斯玛打了个哈哈,换了个话题。红顺从了他的心意,但在偶尔投来的目光里,仍然可以望见一丝担忧。也许女性真的有独特的直觉,也可能那只是强大的同理心。 不论如何,木叶的这些人真的都是好人。 他们每一个都是很好的人,值得很好的未来。 通过追查黑/市赏金兑换记录,我们成功阻截了那对“晓”的搭档,一个叫飞段,一个叫角都。拦下他们的时候,他俩都已经受了些伤。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真是帮忙了。希望不要赢得太轻松……否则对不起死去的地陆啊。”阿斯玛叼着烟,笑着迎战。 他带领的第十班在拼了命地帮忙。 最近,每当我看见人们拼命努力的样子,都会觉得有些遥远,像身处另一个世界。我一边抽出月牙刺、摇响悬挂的金铃,一边让自己更专注一些,摆脱无用的思绪。 飞段的能力是以他人的鲜血为媒介,将自己受到的伤害等同于他人受到的伤害。他拿到了阿斯玛的鲜血,画了个奇怪的阵法,宣称自己是不死之身,而阿斯玛即将受到邪/神的裁判。 “啊,是这么回事啊。”我恍然,“阿斯玛先生,可以请您和我交换一下作战对象吗?这边这个人应该只剩一颗心脏了。为了避免您受到无谓的伤害,飞段请交给我来对付吧。” 阿斯玛迟疑片刻,但随即飞段一刀捅穿了自己的胳膊,而阿斯玛也受到了同样的伤害。 “不管是什么办法都快一点!”阿斯玛的学生鹿丸紧张得嗓子都破音了,“夏月小姐,拜託了!” 三个少年人扑上来,努力想牵制住角都。虽然只剩一颗心脏,但角都依然拥有远超常人的强悍。阿斯玛当即放弃飞段,上前支援。 “什么?喂喂喂!!你们这是不敬邪/神!!”飞段张牙舞爪,“我要代表……” “——丰云野。” 他双眼一空,木木呆呆地站立原地。 ——飞段!!你在搞什么!! 持续运转的万花筒写轮眼果真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能力。我多少也能体会一些天才们的感受了。都说高处不胜寒,但真的走到高处的人总是不肯再低头往下看的。 “飞段先生,”我很有礼貌地请求,“为了人世间的和平,请把自己活埋了吧,不要再出来给人添乱了。” 飞段一声不吭,握着镰刀立刻开始原地掘土。我垂手立在旁边,看他在自己挖出的土坑里越陷越深,很感慨地想,要是所有战斗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是个阴天,冷雨霏霏,阴风惨惨。月牙刺上悬挂的金铃不时一阵颤动,带出一串清鸣。飞段并不是一个好处理的傢伙,“丰云野”要时时维续才行。 阿斯玛他们解决了角都,走过来看了一眼坑底,再看我时神情就有些复杂。 第71页 “夏月,”阿斯玛点燃了一根新的香菸,由着学生中的医忍给自己治疗伤势,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在处理掉这傢伙以前,我有些话想问他,可以吗?” “当然,阿斯玛先生不必客气。”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小心翼翼。 阿斯玛蹲在坑边,沖飞段喊话。他在问之前打伤他们的是哪个势力,为什么角都身上少了一个心脏,是不是被打伤他们的人拿走了。 “谁知道是哪个势力啊!大概是被狗咬了吧!”飞段暴躁地说。 “狗吗……” “阿斯玛老师,那句话一定就是骂人吧,您在认真思考什么啊?”他的学生们都很无语。 “不,我认为那是实话。”阿斯玛作出了经验老到的判断,“他们身上的伤的确是兽爪造成的痕迹。有能力伤害到‘晓’的……只有尾兽了。是哪位人柱力吗?” 我动作一顿。 “夏月小姐想起来什么了吗?”是那个叫鹿丸的少年。他非常聪明,有敏锐的观察力,即刻问我,目光中带着探究之意。 “不,只是想起来……之前他们杀害了雷之国的二尾人柱力。是叫二位由木人吧。”我说,“也许是那时候留下的。” “如果是那样,飞段就会直接回答二尾人柱力的名字,而不是说不知道。”鹿丸毫不迟疑地接话。接着,他转向坑底的飞段,问:“喂,我说,之前的二尾人柱力被你们怎么样了?” 我注视着这一幕。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抽出尾兽后死了!”飞段继续暴躁地怒吼。尽管是被催眠,但生命受到威胁的本能还在试图反抗么。 鹿丸皱眉思索。 “还有其他问题吗?”我问。 “没有了。将这傢伙处理了吧。”鹿丸看了我一眼,“这次谢谢了,夏月小姐。” “这是我应该做的。” 处理好现场,又取下角都的头颅,阿斯玛一行人打算回村。 “阿斯玛先生,还有诸位,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我退开一步,略欠一欠身。 “夏月?你要去哪里?” “火影大人说过,鸣人他们在追踪佐助。我知道如何联络卡卡西前辈,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找那孩子。” “这样……也能理解。” 阿斯玛点点头,潇洒地一挥手,“那就回头见了,夏月。” “再见,阿斯玛先生,请替我向红小姐问好。” 我同他们道别,前往另一个方向。 空气逐渐变得干燥,森林的树种也有了些微变化。我走得足够远了。 ——差点露出马脚啊,夏月。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幸灾乐祸。 ——不要不理我嘛,当初封印我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会陪我聊天的,来嘛来嘛,我可是给你提供了好多查克拉。怎么样,变成强者的感觉很好吧?唉,要是能早点遇到猫又那傢伙,也不至于让“晓”抽走她一半力量。不过杀了这两个人,也算扯平了。 矶抚哪里都好,就是实在话唠了一点。 森林深处悬挂着一座不起眼的小瀑布。穿过幻术屏障,就进入到一处潮湿的山洞里。 蓝色的二尾猫又前爪交叠,恹恹地趴在深处休息。她睁开眼,目光冷漠。我开始结封印的术法,她遵守约定,并不反抗。 我曾经打算抢夺二尾人柱力。说来惭愧,原因不过是因为她最弱,我觉得可以冒险用万花筒写轮眼压制。后来遇到了野生的三尾矶抚,我自然放弃了二尾,但她身上留有“丰云野”的trigger;二尾人柱力一死,我立即有所察觉,而猫又也因为“丰云野”的存在而保留了意识,得以逃出一半力量。 她想为自己的人柱力报仇,我也乐意帮她一把。 封印完毕后,猫又化为流光,没入我的身体。 我踉跄一下。查克拉有些太多了。 ——夏月,你封印了我,现在又接收了一半猫又的力量,不会吃不消吗?你又不没有九尾人柱力那种变态的体质。会死哦,真的会死哦,随时会到极限哦?凡人的界限不是那么好超越的…… 矶抚又开始碎碎念。 “我不会死的。”我压下喉咙里一口腥甜,“在完成目标之前,我肯定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致力于飞快roll疾风传剧情>< 下章兄弟决战剧情 第31章 死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夏月大人。 ——猫又,你为什么叫夏月“大人”?跟我一样叫夏月就好啦,多亲切啊,夏月夏月夏月…… ——矶抚,你闭嘴。 养了两只尾兽的后果之一,大概就是听它们斗嘴吧。猫又不爱说话,矶抚却老是招惹人家,跟多动症的小学男生一样。这么想想,尾兽还真是单纯啊。 ——夏月大人,您不去寻找佐助吗? “不用。现在我要找的人是大蛇丸。” 第72页 ——就是那个改造夏月的身体,好让我住进来的傢伙?不是说已经被佐助杀死了吗? “那个大蛇丸没有那么容易死……斩蛇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说的就是这种人。” ——原来如此。夏月大人有目标了吗? “嗯,我曾在大蛇丸和药师兜身上留下过trigger。现在他们的印记合二为一了,也许大蛇丸将药师兜当作另一个容器使用了吧。” ——夏月大人……凡是被留下trigger的存在,您都能感应到吗? “是的。猫又,怎么了?” ——果然,当年您是有意放过由木人大人的吧。 “不,只是恰好遇上了矶抚。” ——没错没错!有了实力高强的我在,夏月哪里需要猫又你了?她只是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矶抚,闭嘴。 ——夏月大人,是个好人呢。 “不是哦。好人不长我这样。” 两只尾兽都不再说话。 我顺利找到了药师兜。他将大蛇丸的遗骸移植到了自己身上,主动给了对方復活的空间,忠心至此真是可敬可嘆。不过他一脸震惊和欲言又止,可能是我理解错了也不一定。 我从药师兜身上拽出了一头活生生的大蛇丸,就像拽出一条蟒蛇一样。浑身黏液、白乎乎的大蛇丸有点噁心,我谨慎地拿手帕裹住手,戳了戳他。 “大蛇丸,帮我个忙。”我说。 新生的大蛇丸暂时处于虚弱期,睁着双金色的蛇眼,震惊过后就是一脸兴奋和陶醉,宛如看到了某样极为成功的作品。 “我当年真的小看你了,夏月。凭藉普通的资质,走到这一步,说你是真正的天才也不为过!”他嘶哑着嗓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大概又在考虑夺舍。 这些人贬低别人就说人家资质普通,夸人家就说人家是天才。很稀罕么? 懒得和他争,我亮出写轮眼,开门见山:“我要初代火影的身体。不要装傻,我知道是你藏起来了。” “……初代火影?难道你是想……” 没有再给他废话的时间,我启动“丰云野”,顺利得知了藏有初代火影棺木的地点。拿到了需要的信息,我想也没想,直接给了大蛇丸一颗火球,看着他被烧成灰烬。 至于一旁昏迷的药师兜……算了。 我迅速找到初代火影的棺木,做好了相应的安排。和飞段的战斗过后,我使用写轮眼复制了他的忍术,这样一来,之后的事情我就更有把握了。布置好以后,我即刻动身前去寻找鸣人他们。 ——夏月大人,九尾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万一它看出来…… ——不要担心啦,猫又,夏月和我已经跟九尾那傢伙谈好了。反正我们又不会害那个九尾人柱力,就帮我们保守一下秘密怎么了? ——……夏月大人,您的“丰云野”连九尾都可以控制吗?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在为夏月提供支持! ——矶抚,闭嘴。 找到鸣人的时候,他们刚刚经歷了一场战斗,对手是鼬。或者说,是鼬的影分/身。有一个没见过的上忍陪同卡卡西身边,说话的声音很耳熟。 “天藏前辈?”我问。 “啊,我现在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叫我‘大和’吧。” 面具后的脸,原来很温和。 “好的,大和前辈。”我微微鞠躬,“那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刚刚我的一个影分/身已经发现佐助的痕迹了。现在我们就过去!”鸣人很激动。 “好的。”我回了一句。 卡卡西和鸣人同时皱眉,大概是觉得我的反应太平淡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佐助。”我说,“佐助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现在搞清楚了吗?”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想亲耳确认一遍。果然,卡卡西迟疑片刻后,说根据情报,佐助杀死大蛇丸后,又四处搜罗人才组成了一个小队,而后就一直在追踪鼬的行迹,应该是打算復仇。 “所以,我们之前是在寻找鼬。只要找到他也就找到了佐助。” 这可真是弯弯绕绕……宇智波肯定遗传有烦人的基因。 我是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卡卡西又问了我一些飞段和角都的事,我表示一切顺利,阿斯玛他们一个不少地回木叶去了。 我明明自觉应对得当,温和有礼,可其他人的表情更奇怪了。他们像是在担忧什么,依次来和我聊天,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安慰,大意是不要太为那对兄弟伤心,要保重自己。 “没关系。对于这一天,我早已有所准备。”事实上,是准备得非常充分。我竟然还有点庆幸这一天到来得如此之早,再晚一些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露出一个符合大众标准的微笑,“我现在只想守护好拥有的事物。”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忧愁。如果我让他们感到了更多的压力,那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第73页 樱心事重重地站在一旁。我主动和她搭话。 “樱,你还喜欢佐助吗?” 她一瞬有些慌乱,面庞有些红,眼神有些感伤,又化为坚定。 “是的。” “他还挺喜欢你的……我是说小时候。”我笑了笑,“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就坚持下去吧。但也不要放弃太多。照顾好自己的感受是最重要的。” 粉色头髮的少女眼神奇异,渐渐有些无奈,“夏月小姐……才是吧。请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振作起来,佐助君他也一定希望夏月小姐能好好的。” 是吗?我很照顾自己的感受啊。想做的事就去做,想要什么自己拿。 没有谁能比我更照顾自己的感受了嘛。 很远的地方起风了,夹杂着浓重水汽的风;天空低垂,雷云汇聚,闪电出没如神话中的巨兽翻腾起伏。我能感觉到。 所有我标记过trigger的人我都能感觉到。 “夏月,你在看什么?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我收回目光,跳下树梢。 “好的,卡卡西前辈。” 有时候,越是急切才越容易受到阻拦。前进不久,一个戴橙色旋涡面具的“晓”的成员拦住了我们。他自称阿飞,说话颠三倒四,实力却很强,能力也很诡异。 那种可以虚化身体、穿梭空间的能力…… 我很注意地观察他唯一露出的眼睛,却没有看到我猜的答案。 一整队人都被阿飞拦了下来,我虽然很有把握,却也不由有些焦躁。该怎么办呢……是现在不顾暴露也要强行冲过去,还是等事情结束再行动? ——夏月,着什么急啊,反正你都计划好了。这个阿飞身上有很讨厌的气息,我们先揍他一顿! ——矶抚,不准干涉夏月大人的行动。 ——切,明明我才是先来的!佐助啦鼬啦,反正他们自己决定要打,那就让他们打好了,迟早要打一架的!要是夏月可以阻止他们,早就阻止了,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这就叫早死晚死都得死…… ——矶抚!闭嘴! 我忽然平静下来。说得不错。 “早死晚死都得死吗……”好有道理。矶抚竟然是个哲学家呢。 “夏月?” “没什么。”我抬起头,“我们一起加油打倒这个傢伙,把佐助带回去吧。” 按部就班,合群合拍。等拖拖拉拉到了目的地,一切好像都已经结束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定下的决斗地点是供奉宇智波先祖的一座神社。我小时候还来过这里,跟鼬一起,路上我买了风车和棉花糖,他帮我拿着风车,又拿纸巾给我擦掉嘴角的棉花糖。 天空在下雨。大雨倾注,浇湿了断壁残垣。“天照”烧出的黑色火焰被土遁忍术分流开,却并不熄灭,只继续燃烧。我感觉心里越发平静了,不管是看到破碎的建筑还是残留的血迹,都不能影响我的情绪。 “可恶,来晚了吗……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去到佐助的身边……” 这是鸣人。他很难过。 没有尸体,也没有人能告诉我们战斗的结局是什么。卡卡西他们在猜测,但也都只是无奈的猜测。 我分辨着血迹,很快找到了一处地方,上面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被大雨沖刷去,能看出曾经有两个人在这里躺倒过。 我蹲下来,摸了摸那些血迹。 “不要担心,说不定他们都没死呢。”我说,“看不见尸体,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夏月……”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也许,待几天?我不确定。”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露出符合大众标准的微笑,“你们有事的话就先回木叶吧。”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把夏月姐姐一个人丢在这里!”鸣人勐地捶了一下石壁,神情激动,上面那个巨大的火焰团扇家纹沉默无言。我又想起小时候,我是怎样走过族地里的石壁,暗暗嘲笑这简陋的家纹。人老了就容易怀念过去,我决定原谅自己。 “谢谢你,鸣人。”我说,“但我想要一个人待着。” 少年的神情悲伤起来。 “对不起,夏月姐姐,我没能带回佐助,是我太无能了……” “不,那是佐助自己的选择,跟鸣人没有关系。”我说,“离开村子去追寻力量也好,杀死大蛇丸也好,和鼬决斗也好,都是佐助自己的意愿。人都是以自己的意愿活在世界上的,没有人能代替谁,也没有人应该替别人决定人生。我们要做的,只是尊重别人的决定,然后做好自己的事。这就可以了。” “你们都回去吧,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你们去完成。” “请让我一个人待一段时间,拜託了。” 一开始还有人声,渐渐就只剩下了雨声。雨水像是永远都用不尽,一个劲地下啊下。我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尝试着躺在地上,看着阴郁的天空,想像那两个人躺在这里是什么感受。伤口在哪里,血从哪里流出,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眼前模煳,又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意识渐渐消失? 第74页 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夏月大人,如果……万一……佐助和鼬都不在了的话…… ——猫又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呃夏月不要伤心,肯定只死了一个……不对,肯定两个都没死……也不对,就算两个都死了,我们也能救活他们! “嗯,矶抚你说得对。”我抹了把脸,但雨水接连到来,固执地黏在皮肤上,我干脆就放弃了努力,只闭上眼睛,想像死亡的感受。 ——夏月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稍微……再等一下吧。”我喃喃说,“再等一会儿,我就知道谁真的被杀死了,然后我们就把他叫醒。再然后,矶抚和猫又你们就都自由了,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最好先躲一躲,‘晓’那群疯子一直在找你们。” ——夏月还说别人疯,明明你自己最疯…… ——矶!抚!闭!嘴! ——猫又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凶…… “其实,哪里用猜。”我自言自语,“肯定是鼬死了啊。他辛辛苦苦筹谋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能够如愿以偿死在弟弟刀下,他肯定很欣慰。唯一的问题是,他可能没办法成为佐助的‘功劳’了,这样一想,他算是白死了么?” 这一回,尾兽们都没有说话。它们一定也被难住了。果然是个难题啊。 “所以啊,你们说,我能让鼬白死吗?不能。我不能让他白死。鼬如果就这么死了,我做的事情又算什么呢?” 雨一直下个不停。噼头盖脸地撞上来,压迫人的头脸,沉重得让人无法唿吸。水是很柔软的事物,却也有如此暴烈的一面。一切事物都有两面性。既然如此,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便也不足为奇了吧。 等了很久,雨停了。我睁开眼睛,正好一缕阳光破开乌云,有些刺目。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往感应到的一个地方走去。 又走了很久,到达的地方也是又一次的人去楼空。我找到一个阴暗的地下室,还要花些力气打开重重秘法,才能在最深处找到一具棺木。 很薄的一具棺木,边角都是毛刺。不用太用力,轻轻一推,棺盖就滑开了。 我抱起我喜欢的人,离开了地下室,去另一个我布置好的地方。不太远,我真有先见之明。 是按照避难所标准建立的一处基地,有基本的生活设施,我又储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药品。到达之后,我召唤出初代火影的尸体,还有另两个死刑犯。是大蛇丸囚禁的人,都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之辈。 寅-巳-戌-辰。秽土转生之术。 尘土扬起,初代火影缓缓睁开眼,双目一片漆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疑惑了一瞬,目光就盯上我。秽土转生出来的忍者实力不如生前,但初代火影的强大也出乎了我的意料;差点我就要控制不住他了。 “初代大人,抱歉打扰了您的安眠。但是,我想恳请您帮一个忙。” 根据歷史记载,还有纲手的回忆,初代火影是一个非常正直、有同情心的男人,并且最重要的是,他和当年的宇智波族长关系很好。我想他也许会愿意照拂一下宇智波的后裔。 我先告诉他秽土转生用的是该杀之人,接着又大致讲了讲我的遭遇,最后告诉他我接下来的安排。 初代火影神色变幻,最后化为一声长嘆。他点点头,答应了我的请求。 “辛苦你了。会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他看了看另一具棺木,“你是想将鼬也秽土转生吗?” “不是的。” 我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颗破碎的黑色心脏。这是我从角都那里取来的,用秘法保持了这颗心脏的存活。 “我在上面种下了改良后的秘法。鼬最后所受的致命伤,被转移到了这颗心脏上;他现在只是陷入了假死的状态。我的万花筒写轮眼叫‘丰云野’,可以通过trigger远程催眠。不光是人体,连细胞也能控制。” 我抱起鼬,拂了拂他的脸庞。眼睛已经被挖走了,只剩两个发黑的血肉窟窿。 “就算被挖掉了双眼……也可以催生出一双新的眼睛。”我看着他的手,淡紫色的指甲一点都不适合他,“就算是身患绝症,也可以治癒。” 初代火影“喔”地惊嘆一声,摸着下巴思考着。“我明白了。但是这样会耗费海量的查克拉吧。”他看我一眼,目光极具洞察力,像能看穿我的所有秘密,“即便你有二尾和三尾傍身,要完成这种程度的术也太勉强了。二尾还只有一半吧。” ……好可怕。初代火影的实力好可怕。 不过,我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请不用担心,我一定可以完成这个术。”我对他深深一礼,“之后再请您看护我们一小段时间,等我恢復了自保能力,就为您解除术式。” “拜託您了。” 我告知了初代火影我的下一步计划。 他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苦笑。 “这份感情……不愧是宇智波啊。我懂了,我答应你。” 第75页 我双手结印,唿唤二尾和三尾的名字。查克拉源源涌入眼球,连早已模煳的视野也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三勾玉、万花筒,丰云野,还有丰云野的终极阶段—— “万物苏生·金乌羽。请——” “——从死亡的深渊中归来吧!” ——你知道八咫鸦和三足乌的故事吗?同一个渊源,同样的图腾,一者为死,一者为生。 谁生谁死,孰是孰非?正邪同源,光暗同生。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鼬,你醒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这篇文的精华和立意了。 今天我过生日(我永远十八><),所以这篇文必须今天完结! 零点更新大放送,并将暴露我已经写完而且每章有话说都啰啰嗦嗦一大堆的事实hhhhh enjoy 第32章 点滴 “……西边的屋子里住着一个女子。有一个男子,并非早就恋慕这女子的,只因偶然相遇,一见倾心,缠绵日久,终于情深如海了。不易那年正月初十过后,这女子忽然迁往别处去了……” “翌年正月,梅花盛开之际,这男子想起了去年之事,便去寻访那女子已经迁离了的西边的屋子,站着眺望,坐着凝视,但见环境已经完全变更。” “他淌着眼泪,在荒寂的屋檐下,横身地面上,直到凉月西沉,回想起去年的恋情,吟成诗歌如下:” “月是去年月,春犹昔日春。我身虽似旧,不是去年身。” “到了天色微明……” “啊,鼬,你醒了。”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他睁着眼,似乎有些怔然,像是刚刚脱离一个深沉的梦魇,没能完全回过神。这神情出现在鼬的脸上,就显得有点天真可爱了——让我想起小时候。 “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我拂去他额头上的碎发,又将他鬓边几粒汗珠抹去。 “居然……”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目光清明许多,“真的是夏月啊。”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一定是很温暖的、属于活人的吐气。真好。 “夏月,你在做什么……?”他支撑身体坐起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书本上。 “读《伊势物语》打发时间嘛。”我很乐于同他分享,“是个好故事,对吧?月是去年月,春犹昔日春。非常美妙的景色。” 他微微摇头,沉默着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低头凝视自己的身体,又反覆察看手掌,尤其是指尖的部位。等确认了什么事之后,他再度看向我,微皱着眉,似有茫然,又有更多审视。 “我还以为……只是死前的幻觉。”他轻声说,眸光瞬也不瞬,约莫在观察我的反应,“夏月救了我?” “与其说‘救’……不如说,我从死神那里把你抢回来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越看越开心,多健康的大活人,当浮一大白。 他眉头却皱得更紧。突然,他一把将我拉过去,眼睛直对着我的眼睛,近到他的影子被放大到极限,反而变得有点模煳了。 这个出手速度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并一脸懵逼。 “鼬,怎么了?”我问。 “……确认一些事情。”他松了手,指尖擦过我的手腕,神色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更加困惑。他环顾四周,欲言又止,好像在慎重地考虑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 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能保持这份冷静自制,这就是鼬。 同样地,在观察与思考后很快有了决断,这也是鼬。 “我应该已经死了,夏月。”他直视着我,不见了刚才的怔怔和茫然,语气冷静到了极点,“我患了绝症,活不了多久,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佐助杀死我之后,应该会有人确认我的死亡,并将我的眼睛移植给他,令他避免失明的命运。” “这是生机尽绝的局面。即便是传说中的医忍纲手,也不可能挽回我的性命,就算可以,也绝对不会有现在毫髮无损的状态。” 宇智波鼬式的平稳、简洁、有条有理,连提到自己的生死时也能做到客观冷静——冷静到容易让人误解他对生命不过持有冷漠和无所谓的态度。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并非冷漠,而是当他认为什么事情“只能如此”之后,就会收起他认为无用的情绪波动。 鼬就是这样务实的人。我早已明白甚至向来欣赏,但这一时刻,我忽然有些动气。 “哦,那好吧。”我耸肩,保持微笑,往椅子背上一靠,摊摊手,“真相是我们都死了,这里是阴间地府,我们都是鬼魂,阎王允许我们来叙叙旧。这样合理吗?” 鼬看我半晌,一声嘆气,有些无奈;那丝无可奈何让他肃冷的神色软化下去。 “告诉我真相,夏月。” “好的。”就是嘛,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我当即端端正正坐好,诚实而详细地叙说了我的万花筒写轮眼能力,包括当年在吉原我如何给他标记了trigger、如何跟大蛇丸合作、如何在村外获得了三尾和二尾的帮助、如何从角都和飞段身上获益,还有最后的如何偷梁换柱地让他假死后復活,还顺利得回了健康的身体、完整的双眼。 第76页 说完,我继续笑眯眯地望着他。 “跟大蛇丸合作?”他又是无言片刻,也再次嘆了口气。有时我不禁反思,是否我总是让身边的人嘆气?大概是因为即便我已经尽力而为,却总有些事做得不够好,令他们忧愁。这么一想,不免有些伤感。幸好,所有这些苦涩的忧愁也都快结束了。 “嗯,在明知道大蛇丸利用佐助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了和他合作。”我保持微笑,“你会怪我吗,鼬?” 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异;原本的冷静和审视之外,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夏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忽然倾身过来,握住我的肩,神色一派认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是吗。这样啊。 我慢慢收起了微笑。 “哦。”我垂下眼睛,盯着床单,“那就好。” 对话到这里该结束了。我以为。但他继而吻了下来,轻柔却坚定。 嘴唇很柔软。蜻蜓点水式的、轻轻的、双唇紧闭的碰触。 很怀念的感觉。 几息过后,我扭开头,拒绝了更进一步。他没有强迫——当然,他从来不会强迫谁——只是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像自然界中彼此取暖的动物似的。 “对不起,夏月。”他低声说,“对不起。” 那一秒里我产生了一种冲动。我想问问他,他说的“对不起”是为了哪一件事,刚才的吻,还是过去多年里的往事,又或者是他在冰冷的雨水中停止唿吸?他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当我追寻而去时,只见到焦黑的土地,还有雨水中渐渐流失的血迹。 被重视的弟弟杀死,在暴雨里失去意识……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每一个人面临死亡时,会产生相同的感受,还是不同? 有些好奇。但,也已经无所谓了。 我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他是活的,血液在皮肤下流淌,脉搏跳动均匀有力,手臂收紧时轻柔坚定。 我有些想哭,可我已经没有眼泪了。 “我说过,这样就够了。鼬,只要你活下来就够了。” 我的目标都达成了,我已经得偿所愿。这样就够了。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我振作精神,亲了亲他的面颊,对他微笑,“鼬,你想要回木叶吗?还是去找到佐助,再跟他一起回木叶?” 他的神情更柔软了些,但提到木叶时,他就有些默然和迟疑。 “木叶现在怎么样了?”他只问了这么一句。 明明做了那么多事,承担了那么多,最后却连回归故里都不能说出口吗?果然是令人讨厌的事情。我好讨厌这种悲凉和悽怆的事情。 我起身去拿情报。 “我和五代火影以及三代目分别通了信。他们已经了解到我们现在的情况,愿意取消对你的通缉令,并平反‘叛忍’的说法。佐助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听到风声说‘晓’的人在跟他接触。我有理由怀疑‘晓’把你的事告诉了他,好利用佐助来牵制木叶的力量。” “五代火影答应我,她会处理好你的平反手续,所以现在你想怎么做都行……” 我一口气将现状和后续安排统统说出来,还要给他看盖了火影印章的文件,以示这并非我异想天开。我苦口婆心、事无巨细说了许久,他却一点声音都不出,我觉得奇怪,才想起来应该去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结果一抬头,只发现他静静地看着我。 安静的眼神,干净如少年。他在我心里好像永远有一部分属于少年。 “是不是有点啰嗦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摇头,淡淡一笑,“夏月长大了。” “鼬……我们是同龄人好吧。”我瞪他一眼,有点抱怨,“搞了半天,居然又是把自己当长辈一样地发出感慨吗?鼬真是……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鼬。”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 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点没变。真好。 他并不反驳,只含笑看我,仿佛在说怎样都可以。是的,我认得他:这就是我沉默的、温柔的、时常微笑的恋人,属于记忆中的晚霞、湖水、星空、飘雪。他回来了,我不会错认。 我好开心。 “堂堂正正地回到木叶吧,鼬。”我说,“作为‘木叶的宇智波鼬’,回到村子里去。” 宇智波鼬是一个安静的、克制的、不易被人发觉情绪的人,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同样的表情,眼神清冷如寒潭。即便是微笑,也是浅淡的,像湖面偶然泛起些涟漪。然而现在他……我可以说,他的眼睛被我所描述的事情点亮了。 “我明白了。”他说,“夏月,我们一起回去木叶。” 舒展、愉快、怀着希望;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鼬。哪怕是在我们的少年时代,在他离开木叶前的那一年里,他都是沉默又紧绷,眼里沉沉地压着无人知晓的情绪,所有痛苦和抉择都埋在心底,不与人说。 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我做到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第77页 “回去吧。”我微笑着回答。 回去吧,鼬。 我带他重见天日之时,正是五大国同盟初步达成、战争帷幕正式开启的时刻。通过留在佐助身上的trigger,我们很快找到了佐助和他现在的同伴。 一番震惊不用多说。我哄着佐助的同伴离远一些,给他们兄弟一个交流的空间。他们在那边说话,我就蹲在这边跟佐助的新同伴闲聊,友情解释了一下“佐助哥哥復活之谜”,又打听他们眼中的佐助是什么样。 其中那个叫鬼灯水月的少年一直盯着我看,忽然说:“我在大蛇丸那里见过你。” 我面不改色:“哦,可能是学术交流。” 几人一脸疑窦。 红头髮的女孩子香磷一直在探头看那边的佐助,看了半天,回头问我,为什么不去自己跟佐助解释。 “你不是也姓宇智波吗?你是佐助的姐姐吧?”她有些质问地说,“我能感觉到,那个宇智波鼬,还有你,都瞒了佐助很多事情。不去解释清楚真的好吗?” “不是的啦,香磷。”鬼灯水月大大咧咧地接话,“我想起来了,我听大蛇丸说过,这个女人不是佐助的姐姐,是他哥哥的女朋友……哇啊!佐助!什么时候回来的!” 佐助悄然站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其他人纷纷站起来看向他。在这个小团体里,佐助似乎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我忽然有点理解之前鼬的感慨了。 ——佐助长大了。 这句话我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就跟香磷说的一样,夏月,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佐助直直地站在那儿,神色冷漠,口吻讥诮,“这些年里,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看我一个人横冲直撞,就是你想要的吗?” 好尖锐的问题,好难回答。我为难一秒,露出招牌式标准微笑。 “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了。”我回答,“无论你接不接受,我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一个个的,都说什么‘保护’。”佐助视线一扫,讥讽之色更浓,“不必了。今后我只会自己去寻找答案。我可以答应你们,不和木叶为敌,但我也不会回去。” “那个据说是真兇的宇智波斑,我会靠自己打到。” “我们‘鹰’小队会以自己的名义活跃在战场上,自己决定和谁站在一起。” 少年扔下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领着同伴扬长而去。 我们两个老年人被扔在原地,各自沉吟良久。 “是不是……该考虑以村子的名义暂时结盟?” “确实,这样的话可以暂时避免佐助和木叶的冲突。” “之后的事情且行且看吧。” “反正团藏也早就死了,也算是罪魁祸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几句话做好了决定。我正要离开,却发现鼬没有动作。想问他,不防被他摸了摸头。 好久没被人摸头了,我有点愣。 “果然还是夏月。”他说,“我并不畏惧死亡,但也仍然觉得,能活着面对夏月,是非常幸福的事。” 我又怔了很久。 “变坦率了嘛,鼬。”我微笑,“以前这时候只会保持沉默的。” “嗯,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了,更加切身体会到生命可贵。我想要赎罪,但也想活着和夏月在一起。” 我认真看他。那年轻却沉稳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玩笑,而只有温柔和认真。他一直都是这么认真的人,决定了什么就会贯彻到底。 和我在一起吗…… 那我真的很高兴。 “等到战争结束再说吧。”我笑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鼬的回归不仅在木叶,而是在整个忍界都引起了震颤。五代目在木叶的内部会议和同盟会谈上都宣布了这件事,并且沿用了我当初写给三代目的脚本:为了取信于罪大恶极的国际犯罪组织“晓”,宇智波一族自甘献出生命,成就了鼬的投名状。而现在“晓”组织已经彻底曝光,需要各国全力打击,木叶也就收回了自家有史以来最高级的卧底。至于之前的宇智波兄弟决斗,自然是做戏假死,好让自己人安全归来。 歷史上,卧底、间/谍这类存在少有善终,即便侥倖活下去,也不免晚景凄凉。政/治需要间/谍,大义却又质疑他们的道德。我能想像回村后,多少人会背地里指指点点,罗列些道德罪名。但那又怎么样呢? 这是他的选择。如果他觉得这样是好结局,那就是好结局。 第四次忍界大战范围很广,但如果以五影会谈为起点,整个战争的推进速度是很快的。 有了鼬的情报,“晓”的很多布置都失去了作用。敌方一度有人想发动大面积的秽土转生之术,但才开始不久,施术者就被找出,竟然是药师兜。鼬和佐助商量了一下,不知怎的没杀他,只是单独把他关起来了。 造成麻烦的是被秽土转生出来的宇智波斑。他就像初代火影给我的印象一样,实力强得可怕,还自行解除了施术者的控制,给战场造成了很大压力。 但这样一来,联军也就更确定“晓”的首领另有其人——宇智波带土。 第78页 卡卡西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们轮流安慰他,但他对带土很有执念,坚持沖在最前线和带土对峙。 由于战争的罪魁祸首是宇智波斑和宇智波带土,两人都出身木叶、都姓宇智波,不免连累我们这些后裔被人说闲话。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事实,我们只能靠身先士卒来说明自己的信仰。 我可能没什么信仰,但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而且,一想到是那两个中二病导致了妖狐袭村,导致了宇智波一族的覆灭,我是真的很想拿着月牙刺把他们串成串,打包送到海底镇压一辈子。 自然,我也就很高兴看他们起内讧。斑责怪带土没有集齐尾兽,带土则说是斑不靠谱。 可没想到,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转眼就把二尾和三尾抓了过去。我明明放了它们,还告诫它们藏好,可原来猫又和矶抚一直都悄悄跟着我,就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不被我发现。 除了鸣人身上那一半九尾的查克拉,他们集齐了所有尾兽,召唤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外道魔像? 战况急转直下。 当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木质高达降临战场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快斯巴达了。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忍界,这种事情太玄幻了。 我真的不能理解这个世界。我花了好多年时间,呕心沥血地只为补上自己查克拉不足的弱势,还有更多忍者连血继限界都没有。人人都在苦苦挣扎,凭什么现在说外星人降临就外星人降临? 我委屈。还很愤怒。难道说我们战战兢兢、苦心孤诣,到头来真的只是人家的一两步闲棋,弹指间便能毁灭? 宇智波覆灭了,佐助在憎恨和痛苦里长大,鼬承担了那么多事,还有所有那些死去的与还在挣扎的人……所有这些,就是为了个傻×的阴谋吗?那些牺牲简直都像变成了笑话。 人越是愤怒,表面就越要平静。冷静才能成事。夏月,要冷静。 无论再怎么傻×,敌人的战斗力毋庸置疑。这种级别的战斗门槛太高了。场上能打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五影之外,只有鸣人、鼬、佐助,还有拥有带土一只写轮眼的卡卡西。天藏……不,大和的木遁忍术都无法抵抗那两个中二病。 鸣人依靠的是九尾,鼬和佐助拥有万花筒写轮眼和须佐能乎。 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了吧。其实原本也已经瞒了太久了。 我摸了一下眼睛。写轮眼仿佛在发烫。 “——须佐能乎。” 黑色的巨型武士拔地而起。我心念一动,武士手中出现两柄月牙刺,如同唿吸自然。 红色的须佐武士在我左边,右边的是蓝色。前者属于鼬,后者属于佐助。隔了些距离,我只看得见他们大致的样子,但看不见那些眼角眉梢动作时的细节。只是想来他们是惊讶的。 我放出我的标准微笑。 “须佐能乎,我也有啊。” 第33章 深爱 我有没有说过,我认识的人很多都是好人? 我认识过很多很好的人。 父亲给了我第二条生命; 止水,像兄长一样鼓励和爱护我; 美琴,温柔的女性,就算情感有偏颇也想尽力做好一个母亲; 佐助,曾经活泼可爱的小少爷,后来别扭又孤僻,却一直都是温柔善良的孩子; 三代目,优柔寡断,犯过煳涂,却从未大节有亏; 卡卡西,懒散颓唐,关键时刻却靠得住; 天藏,看似冷漠的暗部,实际一直默默地庇护我; 五代目,强势又不乏细腻的一面,说着不信任我,却宽容了我很多任性之处。 还有信、阿斯玛、红……还有很多其他人,都很好。 还有鼬……他也很好。一直都很好。 他们之中,有一些早已去世,剩下的也都各有各的痛苦和哀愁。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他们最终都能得到幸福。 幸福是什么?首先要活着,其次要得偿所愿。能做到这两点,就很有可能得到幸福了吧。 很好的人就要很幸福地活下去。 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执念。 从鼬甦醒开始,我就处于一种略微亢奋的状态之中,像坠入一个美梦,周围繁花盛开。 敌人再强,有什么关系?打就是了。我们有军队,有五影,有仙人,有九尾,还有须佐能乎。 不知道谁还使用秽土转生之术,召唤出了歷代火影。我当时站在自己的须佐能乎身上,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是谁召唤的,后来看到大蛇丸才恍然。就说嘛,斩蛇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战斗很混乱,也早超出了我最开始的预计。扪心自问,要是我早知道敌人的终极目标是召唤外星人降临,也许我早就开始认真研究如何制造一艘宇宙飞船离开这个星球了。这里绝对不是地球,我保证。 开玩笑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见到初代火影,我很意外,但也挺高兴。他也是个好人,当时不光帮忙守护了我们一段时间,还帮忙给五代火影写了信。要不是有他帮忙说话,五代火影大概没那么容易同意我的“宇智波献身”说。 我笑着跟他打招唿,初代火影看看我,却嘆了口气。 为什么这几年我总是让周围的人嘆气呢?想不明白。 第79页 鼬在战斗的间隙中看向我,目光一次比一次忧虑。我不明所以,只能回以微笑。 人生中绝大部分遭遇都是不明所以的,但微笑是万能的答案。 敌人临时反水?保持微笑。 敌人内讧?保持微笑。 外星公主?六道仙人?转世的斗争?这……也还是保持微笑吧。 战斗很激烈,也在不断升级,但结束其实也很快。总之,我们赢了。我还有闲心看看忍者们的伤势,跟医忍们一起治疗一下病患。自从不用担心查克拉消耗的问题,我就习惯了随意使用“丰云野”。 鼬也受了伤,幸好伤得不算重。中途大蛇丸来救过场,带来了柱间细胞,分别给鼬和佐助来了一针。我想鼬以后也不用担心失明的问题了。这样一说,大蛇丸居然也有了一丝顺眼之处。 我一边微笑,一边仔细给鼬疗伤。“丰云野”对于催化细胞活力,加速伤口癒合也很有用。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眸漆黑,脸色却一点点变得苍白。 “很疼吗?是不是等太久了?”我有些心疼,但只能语重心长劝导他,“没办法啦,你是轻伤,别人是重伤,要按次序来的。给你吹一吹好不好?不要撒娇啦。” 佐助和鸣人都在不远处,两人都瞪着我们,嘴角抽抽。看来他们也很疼,唉,真没办法。 “……为什么夏月姐姐会这样和鼬说话?” “……我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人好像就是那样的。” “噫——好噁心!” “说谁噁心呢!” “但是——但是!看着就是很奇怪啊!一点都不像夏月姐姐了!” 无视了少年人们的撒娇,我只专注于眼前这个人的情绪。他看上去真的很不好,额头都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却又要拼命咬着牙,强烈的情绪全藏在眼里,隐而不发。这段日子里,他的情绪分明已经舒展不少,即便依旧会为战争露出凝重的神色,却不再有以前的隐忍自苦。 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鼬?”我迷惑了,也很担心,甚至明知无益还忍不住探一探他的额头,“到底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一道阴影笼了下来。是初代火影。细小的尘土在他周身飞扬,每一粒都蕴藏着强大的查克拉。秽土转生出来的躯体和生者是截然不同的;那些看似熟悉的面容、衣物,靠近了仔细看,就会知道全是尘土。这是死与生的界限,是自然的法则。 已经死去的人纵然可以暂时回魂,终究也要尘归尘,土归土。 “初代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对待帮助过你的人要有礼貌,我很了解这一点。 “抱歉,可以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吗?”始终不肯说话的鼬,这时候却突然开口。 我有点愣神,又去看他。 那是异常悲伤的目光。沉重的悲伤,又被努力忍住,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却不知道落在知情人的眼里,反而更让人难过。 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让我想一想……啊,有了。九年前的满月之夜,当他将刀刃送进我的心脏时,就是现在的目光。 “哦……” 我想起来了。怎么会忘了呢。都是一时太高兴的缘故。 是这样啊。 “对不起,初代大人,我忘记了。”我站起身,明知没有必要,还是习惯性地拍了拍下摆上的灰尘,“久等了,我这就来。” 初代神色纠结,视线在我们之间流转,最后对鼬点点头,说他去那边等我们。 鼬也站起身。现在他已经比我高大半头啦。可惜他长身体的时候就被疾病折磨,否则应该还会更高些。不过,健康就好。我忍不住比划一下我们之间的身高差,却被他抓住手腕。 “为什么?”他问,“夏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声音有些轻,飘忽着,如同不忍将什么惊动。 “我……大家都活下来了,不是很好吗?”我笑说。 他执拗地看着我。嘴唇似乎在颤抖。 “为什么。” “哎呀,有什么‘为什么’的……” “夏月!!” 从来没听过他这么高声地斥责过谁。我都愣住了,周围其他人也都愣了。佐助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带着维护之意,不满道:“鼬,你就不能好好跟夏月说话吗。” “让开,佐助。”他看也没看弟弟,脸色冷得可怕,也苍白得可怕。 “喂,鼬,到底怎么了?”佐助不肯退让。 “……算了,佐助。”我拍了拍少年的嵴背,他也已经长大了,真是让人欣慰。 “鼬,你想要什么答案?”我问。 “夏月,为什么这样做?”他闭上眼。我以为下一秒自己会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其中会有形似手里剑的黑色图案漂浮旋转,看破一切伪装。但没有。当他重新睁开眼时,眼睛还是一片漆黑,压抑如风暴前的天空,甚至隐隐有些…… 隐隐有些什么?那是什么情绪,我又不太看得懂了。 “因为,我想要你活着。”看不懂他也没有关系,我只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我们向来是这样相处的。我随手抹了把脸,手下一片干涩,没有一滴泪水。既然如此,我就仍然以微笑面对他。 第80页 “鼬,我要你活着,堂堂正正回到木叶。” “我知道你给自己选择了什么结局,可是,我还是更喜欢有你活着的结局。” “佐助,你怎么说?”我偏过头去,寻找同盟,“鼬想用自己的死成全你的‘功劳’,你想不想要?” 少年条件反射式的一个激灵,说当然不要。 “夏月……就为了这个原因?”鼬竟然都睁大了眼睛,好似无法理解,喃喃说,“你不必如此的。” 这个“不必”瞬间击中了我心中最深的痛处。他曾将利刃送入我的心脏。多年过去,真实的伤口早已癒合,只留下胸口的伤疤,但有些冰冷始终停留在那里,每当想起时它们就蔓延开。有时候我会觉得心脏冰冷空旷,每次心跳都只不过是冷风迴荡。 一直以来,我得到的为什么总是“不必”呢? 不必担心。 不必了解真相。 不必为他承担的悲苦而担忧。 我时常感到,甚至连爱恨也都不必,因为爱也好恨也好,都跟他不相关。 跟谁相关呢?我的感受,跟这个世界上的谁会相关? 没有谁真正在乎。其实,也确实不必在乎。 “不必……” 不是早就明白了吗?为什么这一刻还是觉得很委屈。但委屈是无用的,谁会在乎? 还是笑吧。能对他笑的时候,就笑笑吧。 “我必须这样做。”我告诉他,“就像你有你的选择一样,我也有自己的决意。” 他脸色已经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更加衬托出眼眸的漆黑,如沉沉夜色。我是眷恋着这片夜色的,即便如此遥远。 “鼬,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的选择,而且我愿意听你的。你不要我加入暗部,我就不去;你不让我多听家族会议,我就不听。你要执行命令杀了我,你选择让佐助活下来,可以,都可以,我都理解。” 你看,我很讲道理。 “你什么都不说,我就自己一点点追查。你想要一个人承担,我也愿意帮你。” “你从来没有留给我什么,人生中并没有为我预留一个地方。你没有选择过我。但我接受。你就是这样的人,有自己要做的事。” “但我不接受死亡。你怎么能一个人决定去死?” 唯有这件事,是绝对不可以的。 他选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去,眼睛留给弟弟,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给我。这样的结局……其实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了。 “只有这个选择我绝对不接受。” 明明在跟他讲道理,声音却莫名有些颤抖。 “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抱住我。 发生了什么?我觉得很茫然。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却因为他抱得太紧而无法做到。 原来……宇智波鼬也会这样拼命地拥抱谁吗。他不是温和、克制、隐忍的人吗?好奇怪。分明是遥遥相望的夜色,是越飞越远的乌鸦的背影。我从不知道他可以这么用力地拥抱谁。 现在知道了。 我听见他的脉搏,那是来自心脏有力的收缩跳动;血液在皮肤下安稳流动,维持着躯体的机能。他活下来了,如我所愿。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如果这个拥抱是一种无言的感伤,那…… “……算了吧。”我平静下来,轻轻回抱他,“这样就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初代目大人? ——那个宇智波的女孩子……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 ——夏月早就死了。 ——大蛇丸,为什么你也……! ——她一直在改造自己的身体,想要更多的查克拉,后来还由我来帮她改造成近似人柱力的身体。我早就告诉过她,凡人追求极限,只会提早覆亡。 ——那,我们现在看到的…… ——她在復活鼬之前,先用秽土转生将我召唤出来,让我在她死后通过秽土转生唤回她的魂魄。她的万花筒能力是催眠一切事物吧?所以才可以伪装成活人的样子。 ——那种事情,怎么…… ——怎么会…… ——夏月!! 是的,我已经死了。我终究只是一介凡人,能拥有万花筒写轮眼已经是最了不起的事。即便一次又一次地改造身体、想拥有更多的力量,当我用出“金乌羽”的时候,身体也到了极限。 除了拿出这条命,我找不到别的方法可以挽回他了。砂忍村的“己生转生之术”?和我的差不多,而且那种秘术也几乎不可能拿到。转生眼和“轮迴天生”?我没有进化出轮迴眼的资质,还不如用好自己的万花筒写轮眼。 算一算,只是一具残破的躯体,却能换回他的生命、健康、双眼,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我是必死无疑的,所以才要提前召唤出初代火影。幸好他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愿意在我死后施展秽土转生之术,这才多给了我一些时间。 第81页 “鼬,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已经没有遗憾了。” 鼬紧紧地抱着我。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会为了生命的逝去而悲伤,想要身边的人都平安,无论他是不是喜欢那些人。他在因为我而自责吧……他就是这样好的人,愿意去感受他人的痛苦。 他还活着,还可以拥抱谁,这真是件好事。唯一有点可惜的是,我已经无法感受到活人的体温了。不过很好的人应该——一定可以——很好地活下去,我坚信这一点。 我平静下来,他却好像不能再保有平静,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重复道歉,恰如当年,“夏月,对不起。” 真是个好孩子。 “这句话不是早就回答过了吗?”我说,“已经够了。不需要再道歉了,鼬。” 九年前,从他作出那个决定开始,就已经抛弃了所有和我的羁绊。对他来说,我是他亲手杀掉的过去,我活着与否,其实都没有关系——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们之间只剩下最后一点羁绊,就是他自己的生命。 是我无法放弃他,是我无法忘记他。对我来说,他活着——这件事本身就非常重要。 也许中途我曾有过错觉。当乌鸦在阳台栖落时,当吉原昏暗的烛光里他亲吻我时,当我们重逢、他随身携带的金铃摇响时,我都有过错觉,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更多,以为他还珍视我、珍视他自己。 我的错觉果然是太多了。 到头来,他捨弃自己的生命也是轻而易举。谁会珍视自己早就放弃的东西?拽住不放的是我,只有我。 早在九年前,他已经长大。佐助也长大了。一直停留在那个夜晚无法走出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忘不掉过去的人、眷恋往昔回忆的人,只有我。 我不难过。这是现实,我早已接受。我不难过。 我不能阻止他们长大,就像我也不能阻止他们离开。我也无意阻止。生活就是这样,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愿和目标,没有道理要别人为了你的人生而停下脚步。 所以,就只是算了吧。 “鼬,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秽土转生之术解除时,已经没有必要保持伪装。我看见尘屑不断飞起,不知道别人眼里我是什么样。身体很轻,原来灵魂是这么轻的吗?向上飞,会去往哪里? 我抬头只看到天空黑暗,黑得让人有些害怕,但又觉得有些安宁。 “——夏月,不是这样的!” 临走前的那一声唿喊,就像被镇压许久的洪水突然溃堤一样,剎那爆发出来。 “……鼬?”刚才的唿喊真是来自他吗?我甚至有点怀疑。 他对我伸出手,如同一个挽留的暗示,手掌却徒然地穿过半透明的灵魂。他仰头看着我,没有哭;我望着那双眼睛,却像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我一直都非常喜欢你。”他说,“从来没有哪一天,没有哪一刻……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你一直都在我的生命里。” “一直都爱着你。” “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一直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吗? 我很惊讶。 也很茫然。好奇怪。 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爱…… “我不知道……是这样的吗?”我努力弯腰,想离他再近一些,把他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一些。冥土吹来的风掀起柔软的碎发,他的眼神却坚固不动,执着地看着我,是悲伤,还有…… 那种情绪我曾在自己的倒影中见过。他是在……绝望吗? “鼬,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但是……不要太难过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假如是真的。 让我想一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我还总是自信满满。他惯于沉默,惯于几近高傲的无言,而我总笃定,自己知道他的感受和想法。他在我心中单纯清澈如宝石,只需要一眼就能了解。 直到九年前。那一剑击碎了我所有的自以为是。我试过重建,我拼命想让自己相信那些我看到的、所感受到的…… 但是做不到。我想要往昔归来,意思就是我不信往昔还在。我信他的孤冷决绝,但不信沉默背后还有更多。 如果是真的。 那么,对不起。这并不全是你的错。也许……如果我早些问你就好了。 有些遗憾。想想,也只能笑着嘆口气。能对他笑的时候,就笑吧。 “不要难过,我现在知道了。这样一来……真的就够了。” 如果这是真的,我的确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 多少离恨,多少幽怨,多少自以为的决绝。 最后终于肯承认,爱一直都在。 我爱一个人,一直很爱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一回,大约死不可以生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bgm:duca的《たいせつなきみのために、ぼくにできるいちばんのこと》 第82页 网易云音乐有。 本章一句话总结:你以为你get到了对方的点,其实并没有。 教训:再默契再心有灵犀也要学会沟通。不过他俩也确实没什么沟通的客观条件,全靠回忆和执念撑着。 都想展示自己很ok很强大不用担心,然后一个把自己搞成了微笑型抑郁,一个……现在也非常懵逼。 下章鼬哥番外,然后才是真·结局,不要方。 第34章 番外二:无声之盟 夏月活着。 乌鸦是他的“眼睛”。透过禽鸟的视线,他对上夏月的目光。 深蓝色的眼睛——曾经是平和的、温暖的、满含笑意,活泼的时候会散发光彩的,阳光下会变得像琉璃般纯澈——现在是空洞的、麻木的、疲惫的。 这几个月里,她都遇到了什么?这个问题一想起来,竟然让他有些胆怯。多么可鄙,放弃她的人是他,杀死她的人也是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刀尖是如何贯穿那颗心脏。他杀了她,毫无疑问。 但她活了下来。尽管变得虚弱又疲惫,她却挣扎着活了下来。 利用乌鸦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她。 会怎么样,木叶会怎么对待她?佐助将託庇于他对火影的承诺,但她是不被期望活下来的那一个,那么她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他觉得万分煎熬。 为什么能够捨弃她?怎么就下得了手? 她活着。她还活着。太好了,她还活着。 多么可鄙。杀人者却在心中为自己吶喊,仿佛可以通过哀恸和夹杂着狂喜的庆幸来将自己粉饰成受害者。 会恨他吗?一定会恨的。他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每每想到她的憎恨,他都感到血液被烧灼般的痛楚。没有资格——他告诫自己,你没有资格感到痛苦。 然而,哪怕让理智这样反反覆覆地告诫、鄙弃、嘲笑自己,想到她的憎恨,他依旧痛得几乎要蜷缩呜咽出声。 ——我不是故意的…… 虚伪的、无耻的辩解。 木叶离他越来越遥远,佐助也在他的引导下强烈地憎恨着他。他跋涉在黑暗里,背后是所热爱的一切,远方等着他的则是最终的毁灭。这么长的路,只有起点和终点存在意义;当身陷中间漫长的路途时,他应该关闭所有情感,否则他无以前行。 本该是这样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在心里悲鸣不已……反反覆覆地想,她还活着;反反覆覆地想,她恨他。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越是炎热得声嘶力竭的盛夏,就越会带来苦寒的冬天。他裹着“晓”的衣袍,跨过人类死后的躯体,听着搭档蔑视生命的聒噪声,抬头看见一场飘雪。他闭上眼睛,想起木叶满山满谷浓得化不开的绿意,即便是萧瑟的冬日也有生机。 乌鸦落在阳台上。她回过头,深蓝的眼眸映照出禽鸟的模样。 就这样再多看一眼。他告诫自己。这样暗中的虚伪的苦苦的关注,只再多这一眼。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只是一只乌鸦罢了,她却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疲惫空洞的蓝眼睛,被那个微笑彻底点亮了。夕阳抚摸着她的脸颊,一瞬间如同旧日重现,她笑着,带来能够让整个世界安宁下来的温暖与平和。 她说:“冬天了,天气很冷的。记得照顾好自己。” 殷殷叮嘱,在对谁说? 狂跳的心脏,是不声不响飞走的乌鸦,还是真实的他自己? 他睁开眼,还是漫天雪花纷纷洒洒。幻觉吗?幻术吗?是写轮眼也看不穿的幻术吗? ——鼬,你在看什么?难道是在怀念故土? “收拾好就出发吧,还有其他逃亡者。”表面上,他总是能做到非常平静,“要赶在雪落之前清理完毕。” ——嘿,也是。这么着急,真是心狠手辣啊。 她看出什么了?不知道。不能问,不敢问,不必问。 希望她能好好生活、幸福快乐——已经连说这种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只是,明知已经没有资格,却还是隐秘地怀着期望,希望她能摆脱自己带去的阴影,过好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但这也只是奢望。他打碎了她的平静和期待,夺去了她本该有的生活,现在却期待她快乐——这种虚伪的期待除了安慰他自己,还有什么用? 她确实变了。笑容多了,笑意却淡了,眼里的蓝色更深也更冷;不再偷懒,也不再活泼地和谁开玩笑,温声细语成了应酬的惯例方式,对待厌恶的人也能笑容满面。只有和孩子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有真实的笑容,拥抱佐助时很温柔,对待其他孩子的时候有发自内心的怜惜。 她好像在为了某个目标而努力。那是什么? 如果是杀死他的话…… 对了,应该是这样吧。她很关心佐助,一定不希望佐助被仇恨淹没。如果由她完成復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会等着那一天到来。 内心本该因为这个猜测而得到平静,却莫名地感到更痛苦,也更黯然。当岁月推移,她笑时更美丽、吸引了更多的目光,他也越发地感到一种灼痛;像扎在心脏最深处,一点点绵延,却无时无刻不在灼烧。 第83页 ——爱情的本质是占有欲。 明知卑劣,明知没有资格,却还是克制不住无望的痛楚。甚至会想,她真的恨他吗,是不是其实已经忘了他?她拥有这样强韧的心性,如果真的可以忘记他,那也很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他情愿她恨他,深深地、咬牙切齿地憎恨他,用憎恨的毒液把他的名字刻在心中,也不要忘记他。 即便不通过乌鸦,也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她的样子。黑髮及肩,发梢有些蓬松微卷;眉眼色彩浓丽,嘴唇却有些苍白,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冷漠,笑起来就很温暖。前两年还会被人错认成男孩子,最近却只会在回头时让人发呆。 ——他情愿她恨他,也不要把目光移开。 真是卑鄙。 他在“晓”的第一个搭档死了,新搭档是雾忍村的叛忍,名字是干柿鬼鲛。他曾在刚加入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现在再见,他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鬼鲛身中幻术,还是高深的幻术。他解开了。 “可恶,被摆了一道啊。那个傢伙……是鼬先生的同族吧?我看见她的写轮眼了。”鬼鲛并不真的生气,反而兴致勃勃,“不过,那是个挺有趣的女人。我想起来了,当时那傢伙还在抱怨什么应该戴美瞳,否则容易被人看穿底细。鼬先生,宇智波一族还有这种有趣的傢伙吗?” 他站在悬崖上,看见岩石下方深蓝色的海水。是她眼睛的颜色。 “没有了。宇智波一族已经被我毁灭了。”他说,“剩下的这一两个,不过漏网之鱼而已。” 能够跟人提起她,即便是以这样层层伪装的方式,竟然也能带来一丝愉悦。人性的卑劣竟根深蒂固到了这样的程度。 说是新搭档,其实也是来监视他的。“晓”从未真正对他放心。因此,当鬼鲛要求去花街的时候,他并未过多反对。叛忍都是些浪/盪的人,从不约束自己的欲/望。他冷眼旁观,每一次都重新认识到人类的散漫和放纵。 他本以为那一次也不例外。武士之国的吉原,三味线在浮华里飘扬,夕霞浸染的石板路上走来一个姑娘,抬头时一双湛蓝的眼睛,猝不及防让他失神。 鬼鲛发现了,撺掇他把姑娘带走。他熟悉这类情绪。自幼开始,人们就热衷于劝导他合群,一旦发现他竟然也会飢饿、口渴、生病,也有人类的基本需求,他们就像发现了了不得的奇蹟一般惊嘆,并迫不及待地同旁人分享。 他通常不会放任别人拿他取乐。但那一次,也许是因为夕阳中那双安静的蓝眼睛,也许是因为她手中隐约传来的桂花的香甜,他在沉默中放任了她的靠近。 他告诉自己,那是不同的。她的眼睛是深蓝,像海水最深处的海面,而不是这样晴空般的湛蓝。是不一样的人。 但是,就算是错觉也好,如果只有这短暂的片刻……他终于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放纵自己在欲/望中沉沦,原来只要有足够的诱惑,哪怕明知是虚妄也忍不住流连。 她给他倒酒。他不喝酒,就看着她倾倒酒壶,细白的手腕在瑟缩里颤抖。她学着鬼鲛,叫他“鼬先生”,露出被刻意训练的眼神,却掩不住那种生涩。 有些奇怪的女孩子,哪里奇怪呢——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在他再次嗅到桂花的香甜时被无限放大,终于打破了内心的平静。 就好像幼时看她学着打水漂,搬来好大一块石头,用力往湖里扔——咚。 他听到自己下一声心跳:咚。 被倾倒上桂花蜜的三色糰子,摆在黑色釉质的陶瓷碟上,本来已经足够甜的点心,谁会再浇上桂花蜜? 他不能看鬼鲛,不能打乱唿吸。他必须平稳地移转目光,在足够的沉默中对上那双蓝眼睛。 是不一样的蓝。 却有一样的笑意。 她往湖里扔去的石头穿过时光、穿过回忆、穿过梦境,重重地砸进现在。 ——咚。 鬼鲛让他带走她的时候,他没有拒绝。那个时候,他已然预见到这一晚会如何度过。 那些灼痛——潜藏已久的焦灼,自我欺骗的幻想,卑鄙的盼望——烧着心脏,传入血液,在无声地爆裂开。 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可是他想。 他曾经——一直,都非常喜欢她。即便是在夺去她生命的时候。即便是在离她而去的时候。 一直都非常喜欢她啊。 ——拥有欲/望的才是人类。 ——无法克制的才叫欲/望。 他曾经怀着卑鄙的、隐秘的期望:宁愿她恨他,也不要忘记他。 这个想法背后潜藏的意识是,如果她不恨他,一定是已经忘记了他。 他没有想过,还有第三种可能。 她在向他表示,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猜到一部分,查证了一部分,现在来要求他印证最后一部分。 他感到吃惊,还有些迷惘。真相是多么离奇的东西,直接说出来都未必能让人相信,何况是猜?人类不该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吗? 但是,如果她想知道…… 按照她的心意,他告诉她了。灭族背后的推手,“晓”的目标,他真正的任务;她问出口的,他都说了。 第84页 心里有个冷静的声音在分析:她说得很有道理,她也在带人追查“晓”的情况,既然已经追查到他的身上,又制造了这么好的交流机会,如果他还是闭口不提,就会让木叶的忍者白白牺牲…… 都是藉口。 他从三代火影那里接到的任务是“绝密”,除非火影亲自下令,否则绝对不能开口。哪怕同伴死在眼前,哪怕要他亲自杀死木叶的忍者,也绝对不能暴露任务的一点一滴。 承认吧,他只是害怕而已。他害怕她说的那个因为一无所知而白白牺牲的忍者……就是她自己。 他放弃过她。他杀了她。打碎了她的生活,离她而去。 这种事情只需要一次。就一次,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意志力。 他无法再违背她的心愿了。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她想要什么都给她吧,只要她还能笑起来,眼里还能映出生命的光彩。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也许此刻他仍在噩梦之中,但当她倾身靠过来,带着笑意低语时,噩梦带来的沉重和黑暗好像松动一角,透出了发白的、代表希望的天光。 “鼬,你应该知道有些现场伪装不出来吧?”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共犯了。” 共犯。 他曾认为,自己一人足以背负所有黑暗,独自抵达终点。 他曾认为生活已经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但是…… ——鼬,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目标,我会和你一起完成。 ——我爱你。 她好像总是这么坦诚,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在他耳边亲口说出。 真是…… 好喜欢她。非常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他所深爱的这个人。 如果今后他们共享一个目标。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参与了他的过去,也深深了解他的将来。 那么,就这样吧。 沉默中达成的默契,无声中交换的盟约;今后,即便他们不在一起,也注视着同一个未来。 是共犯,也是同盟。 喜悦在胸腔瀰漫,像沉沉暗夜划过一场流星。 鬼鲛应该察觉了一些。他外表粗豪,心思却有截然相反的细腻。他们离开吉原后不久,鬼鲛在某次杀人过后,突然问他想不想要去铁之国,去吉原再找一次那个女孩子。 “我记得是叫雪椿吧?真是个漂亮的女人啊,鼬先生。”鬼鲛这么笑着,眼睛却紧紧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用余光瞟了鬼鲛一眼。这个“晓”的搭档所见到的、所想到的人,与他自己所见到的、所想到的,彻彻底底是两个人。见到的事物表象不同,认知也就不同,判断更会谬以千里。这就是人类。 他回答:“抱歉,鬼鲛,我已经忘记那个女人的相貌了。” “啧啧,鼬先生也会有忘记的事吗?” “不重要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记得。” 他们对话时,朝阳堪堪跃出地平线。阳光照射过来的瞬间,他略略闭上眼;温暖的光线落在脸颊上,令他想起夏月的吻。 鬼鲛哑然片刻,“真是冷酷的回答啊,鼬先生。那确实是个漂亮又温顺的女人。” 他早已习惯“冷酷”这个评价。当人们无法从他这里获得预想的言行时,他们就会给出这个评价。评断他人,原本也是人类保护自己脆弱思想的一种方式。他并不介意。 然而,鬼鲛又接着说:“鼬先生真是一个孤独的人。你不会感到孤独吗,鼬先生?” 孤独?如果将“孤独”定义为“合群”的反面词,那么是他自己选择远离群体,孤独就只是一种正常的状态。如果将“孤独”描述为精神状态的无助,那么…… “我并不感到孤独,鬼鲛。人只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不会感到孤独。” 他不曾感到孤独。在一些人眼里,他独来独往、缺乏与人类的交流,他们便将他判定为“孤独”,却不能理解,那些对他们而言必要的交流——寒暄、闲聊、相互吹捧——对他而言都是冗杂,是累赘,是占去时间的无益的东西。 并非他不需要维持与同类的联繫,而是他所需要的联繫远比普通人的需求要少。他的生命里,从前有家人,有止水,有少数几个彼此认可的同伴,这些人已经足以填满他所有关于“交流”的需求。 至于现在…… 他有夏月。过去、现在、未来,他都有夏月。她始终存在在他的生命里,无论距离远近。他曾按照常人的标准判断她,以为假象、鲜血和死亡将会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她却亲手拨开镜花水月,亲自来到他的面前,重新拥抱他。 她一直存在于他的生命里。她一直在他心里。 只要有这个人存在,他就不会感到孤独。 明明对他来说,她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以前就很喜欢她,现在更加喜欢她。一层一层的喜欢重叠起来,不断沉淀,所形成的就是深爱。 很爱她。 和她相关的事情上,他表现得简直像个小学生。在心里一笔一划写她的名字,买了细巧的金色铃铛随身带着,跟别人说方便幻术施展,其实是听到铃声就想起她。偶尔藉助乌鸦的眼睛看一看木叶,听到有人拿她和卡卡西先生打趣的时候,心里还会不舒服。 第85页 这么放不下她,该怎么办呢。他的理智在心底无声斥责他的卑鄙。他明知道自己是註定要走上绝路的。不光是为当年的事情赎罪,更重要的是这具身体患上了绝症。 明知没有资格,明知什么都承诺不了、什么都给不了她,明明连这条性命都已经筹谋好让弟弟拿去…… 为什么还是克制不住呢。克制不住喜欢,克制不住爱,克制不住地想见她。 捕捉九尾的任务给了他回去的藉口。他迫切地想亲自踏上故土,哪怕只用这双日益模煳的眼睛亲自看一眼她,确认她安好就可以。团藏的事情他听说了,他总觉得她过于急切,这令他有些不安。 夏月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身手很漂亮,攻击也毫不犹豫,但眼睛的状况不太好,万花筒写轮眼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他有些高兴,更多的却是担心。心里很想抱一抱她,告诉她尽量不要再用写轮眼,却只能面无表情地刺伤她。 他暗中把握着攻击的程度,确保不会令旁人心生疑虑,也不会让她受到严重伤害。心底有个声音苦涩地斥责他,看,这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结果。克制不住,就会伤害到她。 和预计的情况相似,那次行动并未真正带走九尾人柱力,也没有对木叶产生实质损害。唯一的意外是佐助出走,而且投靠的竟然是大蛇丸。那是个危险的忍者,不得不令他心怀担忧。 更令他奇怪的是夏月。她并没有去追佐助,而是迳自去了水之国。 他总觉得情况有哪里和预想的对不上,却限于身份,无法过多行动。他只能默默地分析局势,一遍又一遍地估算各方实力,确定大蛇丸无法真正伤害佐助,夏月也暂时没有面临实质威胁后,他就略略放心,听从理智的劝告,让自己不要再去干扰她的生活。 也就是说,那时他已经有所预感,只是已经分不清理性、感情和直觉的判断。 乌鸦曾代替他在木叶里游荡。它飞过佐助的公寓,瞥见桌上摆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第七班的合影,一张是和夏月的两人合照。他们面对镜头微笑,身边一片灿烂阳光。 那才该是属于他们的生活。 他相信,在一切结束之后,夏月会带着佐助重新回到那样的生活之中。他相信夏月,相信她永远温暖乐观的笑容,相信她有那样的能力。是相信,也是期待。 从记事开始,他从来没有犯下过真正的错误,也没有遭遇过真正的失败。固然有许多遗憾,也有许多痛苦,但理性能够使他宣称,他做的一切都已经是现实最好的选择。他痛苦过,煎熬过,却从来没有经歷过真正的后悔。 他很少算错什么事情。他布置的计划总是能够按照预想实现。 和佐助的决战也是这样。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件事,是早在九年前就为自己想好的结局。虽然身体糟糕的状况让这一天提前到来,但这种可能性也早已被提前计算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大雨倾盆的时候,他能感觉到生命也在和雨水一起流走。虚弱的身体像崩塌的堤坝,无法阻止生命的快速流逝。他终于能放任回忆袭来,想念着故土、故人,想念着夏月。 他忽而想起幼时在医院,他和夏月待在一个病房,夏月在看着窗外发呆,自己假装看书,却心思不定地想这个人真的忘记自己了。他们出院时也正在下雨,母亲也在,他撑开一把伞,夏月走在他旁边。忽而又想起湖边那片安宁的森林,她苦着脸做伏地挺身,一边做一边跟他撒娇说好累,最后“啪”一下趴在地面,耍赖不肯起来,像一条时不时摆一下尾巴的鱼。忽而又是他们刚刚成为恋人时,他陪夏月练习幻术,告诉她只要她能破除他设下的幻术就算成功;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径直走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往他脸上亲了一下。他惊呆了,被她抓住破绽轻易得手,她就笑嘻嘻地说这是心理战术,脸却红了。 又想起16岁在吉原,他以为自己只会冷眼旁观那团腻着脂粉气的欲/望洪流,却被浮灯绿酒中的一双蓝眼睛乍然惊醒。抱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也有难以遏制的悸动和渴望,她不会知道那个晚上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三年风霜,无时不刻的警惕和冰冷,原以为已经习惯,却在她的拥抱里重新感受到生命存活的温暖。只差一点,他就要在她颈边流泪了。 还有更多、更多……他记得好多,有佐助,有止水,有父母,有同伴。早已死去的人和尚还存活的人,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有时是他们离开他,有时是他离开他们。 只有夏月一直都在,只有夏月。 他好想她。 最后的一刻,想起的是一张照片。曾通过乌鸦之眼看见的一张照片,上面是夏月和佐助,是他们在阳光中微笑的样子。 那张照片正是他所憧憬的未来。太憧憬,太期待,珍惜到甚至不敢奢望自己也能加入。 希望他们活在阳光下,希望他们堂堂正正地走在木叶的街道上,希望他们能骄傲地佩戴上荣誉的勋章。 他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忍耐……无非就是为了这个而已。 接下来的事,夏月一定会处理好吧? ……原本是这么期许的。 她的声音将他唤醒。他隐约记得死亡的阴翳是如何落下,带来漫长的黑暗,但在现实的灯光亮起时,亡灵的记忆飞速蒸发。 第86页 他听见夏月的声音,看见她抬起眼睛,眼睛如暮色中深蓝的夜空。 身下是干燥温暖的床铺,周围是柔和的光线,床边坐着的是他喜欢的人。她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那是人类肌肤温暖的触觉。 “这个给你。”她摊开手,是一条陈旧的木叶护额。金属的光泽早已锈蚀;一道深而长的伤疤横穿过去,截面也早已覆满风霜。 是叛忍的标志,也是盖在他身上的戳记,是对他后半生的盖棺定论。 但在他接过之前,她忽然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的样子,却又即刻变为一缕微笑。 “拿错了,是这个才对。”她从衣兜里拿出另外一条护额,上面还带有她的温度,仿佛已经为这一刻准备许久。 崭新的护额,木叶的标记。干干净净,没有丝毫伤痕。 “鼬,你想要回木叶吗?”她说,“堂堂正正地回到木叶吧。” ——不是以“叛忍”的名义,不是以敌对的身份,不要所有的伪装和误解,堂堂正正地回到木叶。 他过去并不相信“命运”或“运气”,即便曾亲眼看到所谓“神谕”,他也从不真的信仰神祇。但是,假如真的有命运,假如他也有“运气”这种东西…… 这一生最大的运气,就是遇见夏月。 她这么好。 这么好。 ——我明知道大蛇丸利用佐助,却还是选择同他合作,鼬,你会怪我吗?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她的存在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蹟。 沉疴尽祛,本来接近失明的双眼也恢復如初;身体就像从未收到损伤时一样舒展自如。他感到难以置信,她却满怀雀跃。他凝视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能如此清晰地目视她的一颦一笑。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所以她究竟如何做到,又怎么可能?“丰云野”终究也只是万花筒写轮眼的一种,上一次见她时,她已经难以负担,为什么现在却说得仿佛轻而易举? 过于顺遂,过于莫名,引起本能上的不安;他审视着她的描述,想要找出反常的缘由,却反而窥见那些用轻描淡写掩盖的艰辛悲苦。 他终于不忍细问。她看上去那么高兴和振奋,眼睛像在闪光;他有所预感,如果他坚持查问,只会毁去这份快乐。 年幼时,他曾许诺她以“保护”。她不必捲入争斗,不必烦心杀人和被杀,甚至不必成为忍者——最好不要成为忍者——因为他可以保护她。他以为自己有那样的能力,便轻率地许下诺言,最终也亲自将诺言碾碎。时隔多年后的现在,当她小心翼翼地将对未来的期盼捧到他面前,他怎么忍心再让她失望? 无论她实际上做了什么,如果她希望他保持沉默,他就缄口不言。 只要是她的愿望。只要她感到快乐。 他甚至做好心理准备,以为她用了禁术、牺牲了别人的生命。也许来自大蛇丸?这是有可能的。但他不愿意再问。他暗下决心,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任何罪孽要归责于她,都由他来承担就好。 事实证明,这只是另一个自以为是的想法。她不需要他来承担,因为她已经自己承担过了。 他曾为虚假的表象所蒙蔽。在夏月将他唤醒后的这段短短的光阴中,在他真的以为生命可以重新再来的时候,他曾被虚像欺骗。 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她笑着牵他的手,也会皱眉发愁佐助的事,又在战场上和他抱怨说宇智波斑和宇智波带土真讨厌。 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双目清明,笑容生动,一举一动都是属于夏月的模样。 属于他记忆中的夏月。 只在一个落雨的傍晚,她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回头问他,他和佐助决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个下雨天。他告诉她,那是被佐助的“麒麟”激发出来的雨云。 她听了,又出了会儿神。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你们都已经不在了。只有雨还不停地下。”她慢慢说,像在回忆,“我找不到你们,只找到你倒下的地方,所以就自己试了试……” “试什么?”他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躺在雨里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想要知道倒在那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在你曾经待过的位置上,看着雨不停地浇下来……死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知道。” 莫名的不安和心悸。他忽然很排斥继续讨论这件事。于是在夜风再度撩起她的衣摆时,他为她披上外套,选择结束这个话题,只说:“夏月,注意不要感冒。” 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只是注视着他,目光十分温柔。 过分地温柔。 “活下来就好。”最后,她只是轻声说,“活着就好。” 人类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被假象所欺骗;沉溺于自己的臆想,坚信自己所见到的就是真相。这就是人类——每当他作出这样的判断时,指向的都是别人。尽管从未说出,潜意识里,他都将自己摆到了更高处的位置,以为自己脱离了桎梏、摆脱了虚妄的束缚,得以看见真实。 第87页 他以为自己的双眼所见即为真实,却忘了自己也只是人类的一分子。 夏月是什么样的? 平和的。稳定的。温暖的。乐观的。是所有美好的词语的排列组合。 他这么认为。始终这么认为。 虽然察觉到了她不时的发呆和忧郁,还有她对于肢体接触的抗拒,他却将之归结于“成长的无奈”和“不想接受他”。他只顾着忧虑,只顾暗自苦涩失落,从没有深思过,这些年的经歷会对夏月造成怎样的影响,而这些影响是不是又足以把一个原本平和乐观的人逼进绝望的深渊。 是什么时候察觉真相的?慢慢积累起来的怀疑是何时真正打破幻想的? 最后的一场战斗,当她召唤出“须佐能乎”时。 那种无穷无尽的查克拉,那种毫无顾忌地使用眼睛的方式,那种对受伤的漠然……都是只有秽土转生的人才拥有的。 一旦发现真相,就会有更多细节涌来;每一个碎片都在证明真相的存在,不允许否认,也不允许自我欺骗。 ——死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想知道。 ——活着就好。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从死亡的深渊里将他拉回,却不曾提到那是以她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她让他回到阳世的光明之中,自己却堕为亡灵。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所希冀的是她能安稳地活下去。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生死不必强求,何况是要牺牲她? 该怎么做——怎么办?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有生以来所有阻碍他都想得到办法,至多就是代价多少而已。 ……想不到。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被挽回。他早已明白这一点。 夏月就在他面前,小心地给他包扎,轻轻吹去伤口上的尘埃。一颦一笑,近在眼前。他望着她,忽然很迷茫。 他问自己:这个人怎么会已经死了?她难道不是还在讲话吗,不是还在微笑吗?手指的温度不是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吗?他想重新启动万花筒写轮眼,洞穿“丰云野”的伪装,却感到本能的恐惧,因而无法动作。 这个人怎么会已经死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自问,哪里像? 初代火影来到她身边,那浑身尘土的身躯满是亡灵的气息,居高临下的神情却写着不忍和慈悲。 只需要一眼,就让真相彻底坠落,打破他幼稚的妄想和自欺欺人。幻听的巨响,震得他耳边一片嗡鸣。 他不害怕死亡。自己的死亡、别人的死亡,都不害怕。 他曾杀死过她。他很早之前就经歷过她的死亡。 虽然痛苦,但并不害怕。 但是,那些死亡都是有原因的。都是为了某个目的,都是要被写进一个既定的结局。 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夏月,为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 ——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的选择。 ——你怎么能一个人决定去死? ——算了吧。 算了……吗?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夏月,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非常喜欢你。” 一直都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怎么可能会忘记?是最痛苦的时候都想抓住的回忆,是再怎么唾弃自己都无法放弃的隐秘的期盼。 “一直都爱着你。” 从来没有忘记,从来没有停止过……是这样地爱着你。所以不想要你担忧,不想要你牺牲自己。 他所期待的属于她的人生,从来都只是她安稳地活下去,在亲人和朋友的陪伴下活下去。 为什么她会不知道? ——鼬,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终于回忆起来,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夏月从来不问他为什么。 向家族举起屠刀的时候,佐助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做;捕捉九尾的时候,鸣人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对待弟弟;和佐助决斗的时候,他问为什么当年没有选择夏月,而选择让他活下来。 只有夏月,一句为什么都没问。没有问他为什么屠灭家族,没有问他为什么杀死自己,没有问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没有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是微笑着,接受了所有已经发生的一切,从来没有恨过他,甚至没有一句埋怨。 连要死了,都说“我理解你”。 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她就是像这样接受了他。他不用解释,不用困扰,她轻易能明白他,带着笑容接受他,偶尔和他吵架,最后也总是她妥协,无奈地说一句“我理解”。 他就是这样习惯了夏月的温柔,习惯了她的纵容,自顾自地保持沉默,自以为是地做着自己的选择。 那时候,只有止水告诉他,想说的话要说出来。他没有听。 他应该听的。 “夏月……” “……你是我的奇蹟。” 所以,请活下去……无论如何,请活下去。 她听不见了。 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知道了。 “鼬。” 第88页 “……佐助吗。” 弟弟长大了,即使眼睛通红也要忍着眼泪。 “鼬,回去吧,回到木叶。”他低声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夏月……她想做的事也都做到了。” “……是啊,是这样没错。回去吧。” “……鼬?” 他闭上眼。 “抱歉,佐助,再让我多待一会儿吧。”他说,“再多一会儿就好。” 宇智波鼬记得很多事。多年前的回忆,最近的记忆,许许多多的细节;只要愿意就可以回想起来。 他记得,当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时,是她轻柔的读书声唤醒了他。 ——他淌着眼泪,在荒寂的屋檐下,横身地面上,直到凉月西沉,回想起去年的恋情,吟成诗歌如下:月是去年月,春犹昔日春。我身虽似旧,不是去年身。 ——鼬,你醒了? 原来她早就说过了。 他睁开眼。战场荒凉,四面焦土。 这一次清醒过后,没有她了。 ——想说的话要说出来,鼬,记住这一点吧。 ——你怎么能一个人决定去死……但是,活下来就好。 ——鼬,不要自责……不要难过了。我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这么温柔呢?为什么就连死去之后,都要对他这么温柔、这样安慰他?对了,这就是夏月。会亲口说出“喜欢”和“爱”的人,纵容他、宠爱他,即便没有得到回应也心心念念想让他好的人,总是让他觉得安心的人。 是始终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终于还是离去的人。 ——鼬先生,你觉得孤独吗? 他觉得……非常孤独。 今后的人生,真是一眼可见的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11.2:小修 * 总结: 鼬哥视角:我女朋友无敌棒,我都当恐怖/分子实施恐怖/袭击了,她还是坚信我有苦衷,还自己查清楚了真相,又帮我照顾重要的弟弟,还又美又强三观又正,我超爱她,超放心她,有她在我就能放心含笑九泉了。 夏月视角:我超喜欢的前男友突然变成了恐怖/分子还连我也杀,我怒查真相发现他果然是因私忘公还要捨身成仁,不行这都什么鬼我不接受,我要我前男友回来!我努力努力努力……什么,我弟也跑了?我不接受!我努力努力努力……什么,他们打起来了而且我前男友果然一个人去死了?我……还是我死吧,你们都去活,反正我是多余的呜呜呜呜…… 是的,对夏月来说是“前·男友”【拇指 * ps:本章告诉我们,结盟也好,签合同也好,默示是不靠谱的,一定要写下来形成书面文字,签字盖章摁手印公证走一套,才最能保障合同的理解和效力【拇指 * 鼬哥真叫人头秃。 作为一个死硬理性派,这是他能展现出来的最强烈的感情波动了。他不会要死要活,不会发疯砸东西疯狂大笑哭哭啼啼,大半情绪都在内心波动,但ab钦定宇智波的强烈情感又切实地在他血脉里流淌。 又隐忍又激烈……呜呜呜他真是太美味了【闭嘴! 其实最开始我考虑“无声之盟”的时候,是打算把俩人往默契搞事这条路上写的,写着写着发现:卧槽不对,按照鼬哥的性格和他的身体状况,要跟他当盟友就只能按他的路子来,要按他的路子来那鼬哥必然会去给佐助送人头——他身患绝症这个梗绕不过。那就be了囧。 而且鼬哥绝对不会跟人一起搞事,他掌控欲太强了,肯定自己一个人操盘。 还是两个人自己做自己的事比较好。 鼬哥真是一个叫人头秃的男人。内心太难写,熘了熘了。 下章大结局。 第35章 尘缘 战后,木叶的街道有些萧条。大量的资源此前被倾注在战争上,从村子到国家都元气大伤,而这次战争情况又十分特殊,没有战败国割地赔款,国家得不到及时补充,上上下下看来都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 要说有什么好消息,大概是所有国家都被拖入了不同程度的贫穷之中,短时间内没有力气发动另一场侵略战争。村子已经开始和国家上层洽谈新的合作,讨论如何将军工投入民用,提高经济供给和产出。 这件事的推动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鼬。“晓”手中掌握了大量最先进的技术资料,而鼬在九年卧底生涯中早已掌握了“晓”的库存;金钱对国家这种巨兽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大量最新的技术和实验数据才是各国最感兴趣的。 木叶自然成了最大的获益者。有了实实在在的利益,村子对宇智波的兄弟俩渐渐就笑脸相迎起来。报纸上提他们,对曾经的血雨腥风轻描淡写,重点突出四战中的功绩和战后带来的贡献。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去读报纸,怎会想得到那些被一笔带过的字句才是那些人最真实也最沉重的过去。 宇智波的族地被封存九年,现在终于启封。街道上空空如也、冷冷清清,只有灰尘跌跌撞撞地彼此追逐。破旧的灯笼轻摇不止,墙壁上刻下的家纹早已黯淡剥落。尸体早已不见了,血液也被沖刷干净,唯有仔细看去,才会在门窗上看见发黑的陈年血迹,无声地述说着过往曾经。 第89页 这些也很快就要消失了。村子徵询了宇智波后裔的同意,决定在这里建造一所新学校,系统教授忍者以外的知识。在这之前,他们可以将需要的东西先拿走。 佐助走在街道上。他离开木叶快四年了,离开族地的时间则更久。在那些充满憎恨和痛苦的日子里,他几乎不回来。现在他才发现,这里远比自己印象中要更小、更黯淡。童年时鲜亮的记忆,原来也早已蒙尘。 他找到了自己曾经的家。玄关处放着一双鞋,地板也被擦洗干净;空气里漂浮着湿润的水汽,还有淡淡的查克拉瀰漫。 “……用水遁忍术来擦地板,鼬,也真想得出来。” 佐助走上楼,来到曾经的卧房。左边这间属于他,右边这间属于他的哥哥。他推开门,看到那个人站在铺满尘埃的书架前,手里正翻看着什么。 “佐助吗。忍术的发明之初,原本就是为了提供便利。用于清洁也是一种便利。”看他来了,那个人才抬头一瞥,出声说话。镇定平淡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居高临下。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哥哥。 佐助注意着他手里拿的书。 “你专门回来,就是为了找这个吗?”他走过去,“这是什么?《古今童话彙编》……为什么鼬会看这种书,这是夏月才会看的吧。” 这个不经意脱口而出的名字带来片刻的静默,连时间也似乎顿了顿,方才屏息凝神、悄悄熘走。 “……抱歉。” “不,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夏月不该成为一个不被提起的名字。” 鼬慢慢翻过一页书,停了一会儿,又翻回到扉页。上面似乎写了什么,他看着看着,忽然竟微微一笑,笑着笑着,神情又变得怔忪起来。 佐助观察着兄长。夏月离开后,鼬的举止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看上去还是那个宇智波鼬,冷静、克制、强悍,敏锐得可怕,做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但当他独自陷入静默,就就会不时露出这种神情。他好像自己都没发觉,因为他只顾着怔怔,忽略了世界,连自己也都忽略了。 “是吗。”佐助低了低头,“鼬,夏月她会怪我吗?” “佐助?”鼬回过神,有些哑然失笑,“怎么会。” “为什么鼬这么肯定?你真的了解夏月的想法吗?” 这句话一定让兄长感到了痛苦。那细微的神情变化,无言和沉默,黯淡下去的眼神,无一不诉说着这一点。他低头看着手里书,手指轻轻勾勒过扉页的边缘。 “没错,我不了解。”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只是以为自己了解而已。” 佐助陷入了沉默。 * 鼬注视了弟弟片刻,目光落回到书页。宇智波夏月,宇智波鼬——扉页上的两个名字是用铅笔写的,这么多年过去,字迹早就淡得近乎消失了。她也消失了。 没错,鼬带着点漠然地想,他只是自以为了解夏月而已。 战争结束后,他想了很久。村子里和夏月熟识的人,他都一一地上门拜访。他想要了解夏月过去的生活,想知道别人眼中的夏月是什么样子。 鸣人在拉面店“唿噜噜”地吃拉面,含含煳煳地说,夏月姐姐很温柔啊,做饭好吃,实力又强,总是带着笑,还请他吃好吃的拉面。但是…… 他放下连汤都喝干净了的碗,擦了把眼睛,说,但是啊,夏月姐姐身上总是有种距离感,有时他会想,是不是夏月姐姐其实很孤独。 卡卡西在树林里躲懒,大和跟他在一起。那种悠闲和夏月有些像,所以他们才合得来吧。听了他的来意,曾经的暗部前辈把书盖在脸上,很久没说话。在鼬以为对方不想和他说话的时候,卡卡西才说,夏月就是那种集体里最容易受委屈的孩子,因为只有她不会哭闹、不会诉苦,只会笑着把事情都做好,再偷偷一个人伤心流泪。 然后他说,鼬,其实你也是这种人,你们很像。 大和说,夏月是他在暗部的后辈,聪明、努力、好相处,总是一副很能干、什么都没问题的样子,其实很心软,容易为了被杀死的人难过,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鼬还去找了三代火影。老头子退休好几年,鼬上门的时候,他正戴着眼镜研究最新的养鱼杂志。听说是来询问有关夏月的事,他想了好久,摘下眼镜、揉揉眼睛,感嘆说,那是个寂寞的孩子。 “紧紧抓住回忆不放手的人,往往最寂寞。宇智波好像都是些这样的人。”老头子摸出偷藏的菸斗,深深吸了两大口,“但是,是个好孩子啊。我总是能想起她站在我面前,要我承诺会让一个背负黑暗的人回到阳光下来。我们这一代的人总是觉得,黑暗中的勋章也是勋章,即便不为人知、即便被人误解,也要咬牙承担这一切。忍耐一切,背负一切,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是忍者。但夏月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说她拼上性命也要让那个人从黑暗中归来。” “她当时就站在……鼬,就是你现在站的位置。” 后来,他独自去了南贺川。在外面漂泊时,“木叶”是一个标志和锚点,提醒他自己是谁;真正回到这里以后,建筑和街道都只显得熟悉又陌生。唯有南贺川的水流恆常不变:浪花击打河岸,青青草木摇曳,河面映着天空,还有边上的栏杆。 第90页 他看见自己在河中的倒影。额头上的木叶标记没有了划痕,这张属于自己的面容竟然也有些陌生。他从未想到还有这样一天,自己还能回到这样的装扮;看上去,就像沧桑暮年之人扮成孩童一般滑稽可笑。 站了很久,看了很久,直到有人向他问候。 “请问……您认识那个女孩子吗?” 一个居家打扮的女人提着菜篮,试探地看着他。篮子里有红色的番茄。他忽然想起了母亲。 “女孩子?” “对,一个女孩子。抱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您在这里站了很久,就让我想起了那个孩子。她也经常在河边一待就是很久。”女人有些慌张地回答。 他握住栏杆。冰冷的金属,没有温度。 “可以请您跟我讲一讲吗?”他说,“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经常在河边看到那个孩子。是忍者,戴着护额,留着男孩子气的碎发,打扮也像个男孩子,声音却清澈温柔。她总是带着鲜花到河边,一瓣一瓣地扔进河里,注视着它们随波远去。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有时是午后。无论什么时间,都是一个人,趴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河水。 一年年过去,那孩子长大了,不再经常出现。但偶尔看见她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么安安静静地,独自看河水载着鲜花远去,一看就是好久。有一次夕阳西下,她拿着一朵蒲公英,向着晚霞的方向吹气,吹出一片悠悠飞散的绒毛。 “当时就觉得,那个背影真孤独。下定决心,下一次再见的时候要问她的名字,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她。有时会想,到底是因为迟迟没有开口才错过,还是因为决定了去问她的名字,才会再也见不到呢?人与人的缘分真薄啊,就像夕阳下的蒲公英一般,风一吹就消失了。” 女人伤感地笑着:“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呢。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过分感伤。” 她手臂上戴着一道黑纱,那是家里人去世的象徵。 鼬欠一欠身。“没有的事。”他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哪里……我并没有做什么。应该谢谢您愿意听我念叨这些琐碎的旧事才对。”女人看着他,仓促地笑了笑,“真的是很像啊,你们两个人。那种安静、孤独却又温柔的背影,真的很像。” 夏月是什么样的? 平和,温暖,乐观…… 不。13岁以后的夏月,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 童话书的扉页上并排写着两个名字。但是,她写下自己的名字时,并不知道之后会有另一个名字出现。他也没有告诉过她。人与人的缘分的确太薄,风一吹就散去了。 他用手指勾勒那个名字。 “佐助,”他叫出弟弟的名字,“你了解夏月吗?” 弟弟被这个反问问住了。 “不……我也不了解。”他低声回答。 果然如此。鼬想,越是亲近,也才越是遥远。他们都并不真的了解夏月。 了解太浅,缘分太薄。 * 佐助看见兄长的沉默。一如过去多年,他看见鼬的沉默,却无法触及沉默背后的思索。鼬又在想什么——哥哥又在想什么了?关于夏月,关于过往,他又想到了什么?总是不说。 “我离开木叶的时候,夏月挽留过我。”佐助把自己的事告诉兄长,“她问我,是不是连我也要离开她了。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发现她情绪不对劲的。” 谁想得到?夏月看上去一直是个乐观的人。总是带着微笑,好像遇到什么事都能想出办法。佐助一直觉得夏月好厉害,同样是那件事的受害者,她就能很快振作起来,面带笑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自己,成为了优秀的、受人器重和推崇的忍者。相比起来,总是做着噩梦、感到害怕的自己是多么软弱和不成器。 所以,他才急切地想脱离她的羽翼。所以,在知道夏月也隐瞒他真相的时候,他才会非常生气。他觉得夏月的乐观原来都是因为她心知肚明,却忘记了最开始的时候,夏月也会抱着他无助地流泪。 “不,这并不是你的错。”兄长凝视着他,流露一丝温柔,“佐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正该受到责备的人是他——佐助读懂了鼬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鼬还能怎么样呢?哪怕一切都已成为过往,亲人和家族的遭遇依旧会在佐助心中激起一丝悲愤:换了他在鼬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而夏月……也没有谁能比夏月做得更好了。 如果谁都没有错,事情为何如此?少年已经很早熟,却还是感到世界充满了无法回答的疑惑。 “我想要亲口问问夏月。”佐助说得有些倔强,有些固执,“不了解她的想法的话,就问她好了。” 兄长捧着那本书,静静地看着他。阳光这时浓烈起来;一朵阴云移开了吧。书架旁就是窗户,光影变得异常分明,空气里飘满清晰的尘埃。佐助试着回想童年,有一次他偷偷跑进哥哥的房间,趴在窗户边往外看,不经意摸到窗框上有刻痕。是手里剑刻出来的几个字:夏月。他被吓了一跳,想哥哥也会像那些调皮吵闹的同学一样随手刻字吗,可那是哥哥啊。再抬头时,他看见哥哥和夏月从远处走来,那个教导他说忍者要随时留意四周情况的哥哥,目光一直停留在夏月身上,居然都没有发现偷偷摸摸的他。 第91页 那时他想,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必须要隐藏好,不然哥哥肯定会生气。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哥哥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夏月。 他小心地藏好了那个不经意间发现的秘密,牢牢守住,对谁都没有提起,甚至自己也慢慢忘记了。 “鼬,当时夏月埋掉自己的身体后,药师兜找到了她。他们的实验室曾经克隆过夏月的心脏。” “大蛇丸说,她还活着。” 他的哥哥原本已经又陷入到那与世隔绝的怔忪中,却在剎那间眼里有了焦距。他手中的《古今童话彙编》被捏出细碎的颤声。 “……在哪里?” 佐助不知道大蛇丸和兜为什么要救夏月。他们一个说觉得有趣,一个说是为了还人情。不管怎么样,佐助在心里默默记上,自己欠他们一笔。 夏月已经被转移到木叶医院,单人病房,带着唿吸机,手腕上扎着输液针,瘦骨伶仃,一身病弱苍白。她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只有一起一伏的唿吸,和旁边心电图单调的起伏。 兄长一路冲过来,差点都把他甩开。到了病房门口,他却站住了,良久才慢慢走过去。那么强悍的忍者,短短几步路竟然走得有些踉跄。 佐助以为他至少会叫一声夏月的名字。兄长生性寡言,屈指可数的几次多言,似乎都是在故作姿态地说些违心之语,如果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他总是更倾向于保持沉默。但他总是会念出夏月的名字的,哪怕不说更多。 可是没有。 他只是走过去,站在病床边,一直看着她。她只有唿吸,他也就只有唿吸。像有两个病人似的。 佐助退后一步,想让兄长单独和夏月待一会儿。但就在他要关上病房门时,他看见兄长弯下腰,姿态小心地拿起她一只手,轻轻放到自己脸旁。 佐助怔住了。他看着那个背影。 鼬……难道是在哭吗? 被他杀死的时候也没有哭的哥哥,怀抱着夏月眼睁睁看她消失的时候也没有哭的哥哥,回到村子以后冷静地处理着所有事情、无论如何都没有哭的哥哥…… 为什么却在见到夏月以后哭了呢? 是没有声音的哭泣,但从背影来看,一定是已经泪流满面了。那不断耸动的双肩,无疑是一场无声号啕的见证。 佐助关上房门。 走廊的另一边,几个人正看着他。曾经的第七班,还有几个好像是其他小队的老师。果然夏月是很受器重和推崇的优秀忍者。等她醒来,一定要告诉她这一点。 “佐助!夏月姐姐怎么样了?我……欸?九尾说二尾和三尾也想要见夏月姐姐。不行,不行不行,医院没有那么大。” “佐助君,我谘询了医生,夏月小姐应该很快就会清醒了。” “原来夏月小姐就是哥哥曾经说过的有趣的同伴……” “阿斯玛和我还没有向她当面道过谢。等夏月醒来,我们再举办婚礼。” 真吵。从以前开始就觉得,木叶的这群傢伙可真吵。 转角处,水月和香磷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重吾敦厚地站在一旁,守着他们。 “噫,我就说在大蛇丸那里见过夏月,他们的关系居然那么好。” “白痴,大蛇丸是为了佐助才那么做的。” “那兜呢?” “说是为了还佐助哥哥的人情……啊!佐助看过来了!” 这些傢伙吵起来其实也不遑多让。 佐助想起了总是沉默的哥哥,还有总是微笑的夏月。他们就总是温和、克制、彬彬有礼,称唿朋友的时候都要加上敬语。那两个人一个冷淡而沉默,一个成天挂着微笑,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感受说出口的人。也许夏月曾经是会说出口的,却被生活逼着戴上了面具,后来也就真的习惯一个人面对一切了。 这样看来,吵一些也没有坏处。 “佐助,佐助?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鸣人凑过来。这傢伙的精力就像永远用不完。佐助嫌弃地想着,往旁边让了一步。 “你太吵了,鸣人。” 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次,不要再什么都不说,却悄悄在窗框上刻下她的名字了啊,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 如果以常人的眼光来看,佐助无疑是很不会沟通的人了(可怜孩子也没机会学会沟通)。但就是这样,鼬哥都说佐助比他更能和人产生联繫。 鼬哥的孤僻可见一斑……【餵 不过就像《无声之盟》里交待的那样,我是觉得他就是不需要太多人际交往的人。客观来说,就是有这类性格的人存在,没必要强求所有人都享受社交(不然社恐怎么活)。我发小也是这样,号称爹妈之外再有4个固定的朋友就已经饱和了,其他所有新认识的人请务必保持工作关系不要深入交往。 日漫强调“羁绊”据说和村落文化有关吧,歷史上通过小规模群聚来对抗天灾人祸,团体的力量对生存而言非常重要,衍生出的就是对“集体”与“合群”的重视。即便是武士阶层也被各藩固定,脱藩的浪人相当于罪犯,这大概就是叛忍的原型?脱离集体本身就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 第92页 火影后半部秽土转生剧情那里,鼬哥对佐助感嘆说相信他人、跟同伴一起奋斗啥的,作品价值观是统一了(大概就是日漫的“政治正确”),但对个体差异性的刻画一下就没了。然而鼬哥这个角色的魅力来自其悲剧性,而其悲剧性又建立在强烈的反差上面。包括他本人的性格与常人的反差,他自身的愿望、诉求与他的实际经歷的背离——是这些反差才塑造了这个角色。 当然秽土转生剧情并非一无是处,主要是补充刻画了兄弟情,正面强调木叶对鼬哥的重要性,但硬要统一价值观还是……emmm反正我不能给好评。 鼬哥就是鼬哥,不是佐助也不是鸣人,他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我想要保留这一点。 还是那句被吹烂的话:多姿多彩方为幸福本源。 * 再有两个战后番外就结束啦~ 第36章 番外三:旧梦新织 夏月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迟疑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终于确认并非房间太黑,而是自己失明了。 也是自然而然的。万花筒写轮眼用到那个程度,也是极限了。 好像睡了很久,浑身都无力,意识也转动得很慢。她有些费力地梳理回忆,直到想起来,自己本该是死了。 应该不是秽土转生。秽土转生出来可是活蹦乱跳的。她莫名有些遗憾。 那么,到底是什么状况? 左手好像有吊瓶,能动的是右手。消毒液的味道……是医院? “有谁……在吗?”嗓子很哑,她不太舒服地扭了扭脖子,试探着举起右手,“不好意思,谁都好,有没有人来……” “夏月!” 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努力分辨,还有这个说话的声音…… 右手被人握住。掌心有茧,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鼬?”明知道无用,她还是眨了眨眼,“是吗?” “是我,夏月。” 他好像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旁边的柜檯上,有一声轻响。眼睛上传来轻轻的压力,似乎被手掌盖住了。 “看不见了吗……”他低声说。 “嗯,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习惯性地牵了牵嘴角。 没有回答。她有些不安。 “鼬?” “对不起。” 他立即意识到了,扶着她坐起来,又餵她水。温度正好。 夏月小口小口地咽着,觉得嗓子好过一些了。 “我居然还活着。”她好奇地问,“所以之前是……活人也可以被秽土转生吗?” 她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鼬神情一黯。 “是兜和大蛇丸的功劳。”他大致说了说情况。 夏月不时点点头,一副恍然的样子。她没有再多问,坐在床上开始扭来扭去。 “夏月?”鼬有点迷惑。 “我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她苦着脸,“是不是快发霉了,还是已经变臭了?” 鼬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微笑说:“没有。每天都有用水遁忍术清理身体,夏月不用担心。” “那就好。”夏月放心了,好像又才想起自己的状况,“以后都看不见了啊……” 不安的样子显得分外脆弱,也刺痛了他的心。他唇边笑容淡去。“夏月,我会照顾好你的。”他轻柔却郑重地许诺,“无论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抽出手,摸索着抚上他的脸,试着一点点勾勒他的五官。鼬微闭上眼,感受她指尖的温度和触感。 她像是确认了什么,吐出一口气,坐直身体,凭着感觉凑过来,准确无误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好啊。”她含笑回答。 一旦恢復了意识,好起来就很快。忍者可以调动查克拉来加快伤势的癒合。夏月眼睛看不见了,身体素质也比不上从前,但幸好还说得上健康。 医生交代这些情况时可谓绞尽脑汁,用词委婉了再委婉,生怕刺激到病人脆弱的心理。很多赫赫有名的忍者在意外折损大半实力后,都感到很难接受,甚至一蹶不振。 夏月却没有。她只是认真听着,最后对医护人员表达了诚挚的谢意,用语礼貌又柔和,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这样美丽优雅,果然是大家小姐,医生肃然起敬,感嘆小姐的男朋友运气真好,却立刻发现这位男友皱着眉,像是在担忧。 木叶的街道很热闹。失去了视觉,听觉开始敏锐起来。自然界的声音有风声、树叶掉落的声音;人间的有说话声、脚步声,这里是笑声那头是抱怨,还有电话的铃声。空气中有面包的香气,过了会儿变成烟味…… 鼬牵着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跟她说,现在走到了哪里,周围有什么。声音清澈柔润,像在月光里拨响琴弦。 “鼬。” “夏月?”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她抿唇而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声音。” 他“嗯”了一声,把她牵得更牢了一些,又给她理一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第93页 夏月瘦了。鼬暗自心想,下巴变得很尖,显得眼睛格外大。深蓝的眼瞳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霭,无神地睁着。她鼻樑高,嘴唇薄,头髮又不长,从前带着点男孩的锐气,可现在单薄成这样,就只显得弱质纤纤,像只可爱又可怜的小鸟。 怎么才能养胖一点呢。鼬严肃地思考着。 夏月看不见他的神情,只顾感受风中的各种声音和气息。“我好像闻到花香了。”她说,“鼬,是不是到花店了?” “对。是山中花店。”身边跑过几个追逐的小孩,鼬用身体将他们隔在另一侧,“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夏月说,“看看今天都有什么花。” 山中花店在木叶开了十多年,老闆娘也算熟面孔。山中也是忍者世家的一支,花店的女儿正是井野。夏月听到门口的风铃声,而后各种花香气息混杂着扑面而来。有年轻人在花店里说着什么,应该是认识的人,因为在叫她和鼬的名字。 “井野吗?”夏月凝神倾听,“还有一个,难道是佐井?” 井野和佐井在约会,这个组合有些让人惊讶,但想想,他们好像也很般配。 “夏月小姐和鼬先生想要什么花?有新鲜的玫瑰哦。”井野的声音充满了暗示。 玫瑰……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但是,今天可不是情人节。他又为难起来。 出乎意料,夏月却笑了,欣然说:“好啊,要红玫瑰。鼬,我要九枝玫瑰。” 结帐的时候,井野跟佐井嘀嘀咕咕两句,然后就见那个肤色苍白的少年走过来,刻意压低声音,说:“鼬先生,井野建议你订99枝玫瑰给夏月小姐。” 鼬一怔,正想问为什么,就被夏月拽了拽。 “鼬,佐井,你们在说什么?” 花店的女儿拼命沖他摇头。鼬虽然困惑,却点点头,在订花卡片上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 鼬左手抱着一小束玫瑰,右手牵着夏月,继续缓步走在木叶的街道上。 “鼬,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回公寓吗?钥匙我托给管理员中森太太了。” 他斟酌了一下字句,发现自己有点紧张。 “夏月……”他尽量不引起注意地清了下嗓子,“跟我一起住吧。” “是村子前几年新修的一栋公寓楼,位置在一楼,已经大致布置好了。佐助选的是二楼的一套。”为了稳妥,他多加了后面这句。 她沉默了一会儿。 “好啊。”她说,淡淡的,唇角依然带笑。 已经有人等在公寓门口。佐助、鸣人、樱,还有卡卡西跟大和,说是来庆祝夏月出院,还有模有样地拉了个横幅,也不管夏月是不是看得见。 “其实啊,我觉得应该叫‘夏月姐姐復活庆祝宴’……” “鸣人,夏月本来就活着。”佐助瞪了鸣人一样。 樱笑着看他们,递来礼物,说其中一份是五代火影送的。 “纲手老师让我转达一句话,说夏月小姐要是再胡闹,就让夏月小姐尝尝拳头的滋味。” “五代目大人还是非常精神呢。”夏月含笑说。 大家都注意到了鼬手里的玫瑰。但除了佐助和鸣人,其他人都有些害怕他;之前敌对时他留给众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不过,鼬原本也是在这样的畏惧甚至忌惮中长大的,倒也并不在乎。他只是确保夏月坐好之后,就去把花插好,又顺便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锐器放在明面上。 夏月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分辨着谁是谁、在哪里。她叫了一声“佐助”,对方立刻答应一声,乖乖凑过来。她试着抚摸少年的头顶,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也只是扭了扭,温驯地任由她动作,没有躲避。 “很体贴呢,佐助。”她觉得心中一片温软,又试着和另一边招手,“鸣人呢?” 对方立即大声应答,并主动地把头顶送上来,好像一条活泼的大金毛。就算已经成了木叶的英雄,也果然还是鸣人的风格。 “这几年,多谢鸣人对佐助的照顾。还有卡卡西前辈和樱。在佐助的事情上,我有很多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很多时候都没有仔细考虑这孩子的感受。幸好有你们在。真的……谢谢。还有,佐助,对不起。” 她只能感觉到手掌下的温度,还有少年的沉默。 “……不,夏月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鸣人好像想要说什么,却被樱小声劝阻了。卡卡西发出一声笑嘆,说这些孩子都成长到以前想不到的地步了。 鼬站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安静地注视着。他清楚地见到弟弟微红的眼眶,还有动作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对夏月的依恋。还有弟弟对待卡卡西前辈的尊敬、对鸣人的在意、对樱的感谢。 佐助拥有了很好的同伴和羁绊。他和自己不一样,是能够享受与他人羁绊的孩子。能像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夏月也是,是容易喜爱别人、也容易被人喜爱的人。她被人们围着,笑容里的平和温暖是真实存在的。 这样真的很好。 只是为什么……他会稍微感到有些寂寞呢。 第94页 弟弟仿佛有所感应,转头看他。他是个敏锐的孩子,儿时便是如此。那张和他相似的脸上,显出些许犹豫的神情。 “鼬……” “回来了吗?” 弟弟才刚开口,夏月就抬起头。“鼬过来了吗?”她问。 人们给他让出一个位置。他怔了怔,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她摸索着靠过来,在他怀里嗅了嗅。 “还留着玫瑰的香气。”她笑了,“真是的,怎么插花都花了这么久。都不像我认识的鼬了。” 刚才那点无来由的寂寞消散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髮,说:“抱歉,找花瓶花了些时间。” 夏月“嗯”了一声,柔和如一片羽毛落下。 准备桌上游戏的时候,樱来和她说话。夏月正在听骰子的声音,就听见女孩子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唿唤。 “夏月小姐。” “樱?怎么了?” “可以问问……夏月小姐和鼬先生的事吗?” 夏月一笑。“当然。”她说,“在说之前,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我们去阳台上说吧,不要让鼬和佐助听到哦。” 捧着一杯热茶,夏月感觉到有凉爽的清风拂过。阳台上可以种点什么?她漫不经心地思考着,桂花,还是玫瑰? “我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个鼬先生,在夏月小姐面前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平时对待佐助君时,都没见过鼬先生露出那样的表情。非常温柔呢。” “兄弟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硬邦邦的吧?鼬如果是姐姐,情况一定不同。”夏月笑出声,“鼬姐姐?想想也非常有趣。” “夏月小姐呢?一定也很喜欢鼬先生吧?” “嗯。”夏月的回答没有迟疑,“小时候就喜欢他。说起来,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呢。不过先告白的人是鼬哦。” “欸,真的?”对方显然吃了一惊,“居然是那个鼬先生先告白?” “对。想像不出来吧?当时我在跟他冷战,不太理他。有一天带佐助出去玩,被他看到了。过了几天,我打算跟他和好,结果他突然和我说,要是我能像一直看着佐助一样看着他就好了。”夏月更是笑,“那种语气,听上去可委屈了。” “欸——” 身后传来齐刷刷的抽气。似乎是被佐助和鸣人听到了。 “真的假的……” “鼬居然……” “佐助,为什么你也这么吃惊,夏月姐姐不是说你也在场吗。” “不,我根本没有印象……等等,难道是那一次?可恶,居然还是我让鼬去湖边的。” “什么,佐助你难道是在后悔吗……” 樱把捣乱的男孩子们赶走了。这几个年轻人都已经被封为英雄,但少女挥着拳头、气势汹汹叫他们迴避的时候,他们仍然和昔年抢夺铃铛、分享便当、热热闹闹的时候一模一样。 真好啊。这样真的很好。夏月这样想的时候,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那个人也像这样无声地感嘆过。 “对不起夏月小姐,一不注意就让他们熘过来了……”樱头痛地说。 真是有五代火影的气势。就是要这样才管得住男孩子们吧?夏月忍笑点头。 “其实,我是想和夏月小姐请教……怎么才能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呢?”这一次,少女的声音少了明朗,多了几分迟疑和伤感。 “佐助吗?”夏月问。 “……是。” “嗯……抱歉,我也不太清楚呢。” 果断的回答让对方有些沮丧。 “不过,我觉得樱已经做得很好了。”夏月啜一口茶水,“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做好你自己,这样就可以了。” “是说……这样就可以得到佐助君的回应吗?” “谁知道?不过,这是唯一一个不会让将来的自己后悔的做法。”她说,“做好你自己,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在连接阳台和室内的门被再次打开前,夏月仰起脸,闭上眼睛,像是回忆着什么。 “樱,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天,过去九年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做准备。” “真是漫长的时间啊……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幸好……终归还是和当年发誓的那样,一步一步,终于抵达了终点。” 有人推开房门。 “夏月,你们结束了吗?进来吧。你才出院,小心着凉。” 夏月睁开眼睛。她回过头,如同尚未失明时那样,看着那个人,眼里唇角都是笑。 “好,这就来。” 晚些时候,阿斯玛和红也来了,还带来了新生儿,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中途还有其他人过来,轮番问候。一直到吃过晚饭,人们帮着把屋子清扫干净,道了晚安离开,热闹才算结束。 鼬关上门,却听到背后夏月轻声唿痛的“嘶”声。他心中一沉,紧张得用上了瞬身,过去只看见她跪坐在地板上,捂着手指唿痛。他确认四周没有别人,同时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去察看她疑似受伤的手。 第95页 自己太松懈了。鼬懊恼。 “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夏月无奈,“鼬,你太紧张了。” 原来如此。他略松口气。但看着她淡淡的笑容,想到她白天被众人包围时的快乐,他的心情慢慢就落到了谷底。 他曾经非常喜爱夏月的笑容。乐观和坚强的象徵,被他珍重地收藏于心底;宛如一点持续不断的温暖,使他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每每只要想到,就会感到一丝无言却真实的慰藉和快乐。 但那只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她从来不会真正拒绝他。她对他微笑,答应他的请求,接受他的所有做法,不论那是否会伤害她自己。她总是忽略她自己。也许她已经将这种忽略当作了一种习惯,但他却不能坐视不管。 鼬有了决断。 “夏月,不想笑的时候,不笑也没关系。”他心中酸楚,却说得坚定,“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如果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强求。只要你真正快乐,我怎么样都可以。” 他已经明白了。表面上,她和谁都相处得好,但其实她对谁都没有真正的信任。她独自守着宇智波被灭族的秘密,一边想找出最该负责的人,一边担忧他的结局,还想要佐助能无忧无虑地健康成长,同时还担心自己的行动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她顾虑太多,唯独把自己忘了。 他本该想到她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却只因为笃定她足够坚韧,就轻信了她伪装出的轻松和笑容。 夏月是真的很想要他活着回来,就像他自己期盼她和佐助过得好一样。他本该想到这一点。 她活得很累。对她来说,死亡说不定是一种解脱。但他还是固执地想让她活着。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她可以不用活得那么累,可以真正随心所欲地生活。 他还是非常喜欢她,还是深爱着她。所以才希望她快乐,无论是否跟自己在一起。 “勉强……自己?” 听见他的话,夏月惊讶地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世界,却还是准确地映照出了他的面容。 “对。夏月,不要再顾虑我了。”她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总会想更靠近一些,也许亲吻,也许只是单纯地挨着她。但他忍住了。 “按照你真正的心意来就可以。” 夏月有些惊讶,继而是了悟,最后陷入了沉默。 “是吗……”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鼬,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过了好久,她才轻声说。 他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他等着她的决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依然有些忐忑,像嫌犯等待最终的审判。 她却不再说话了。她摸索着,最后捧住他的脸,一点点地像在确定位置。 “夏月……?” 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少年时代,他们曾有过这样的轻吻。青涩的年纪,亲吻也青涩而害羞,轻轻一碰就都不敢再动,好像在亲吻一朵雪花,太重的唿吸都不敢。 再后来是吉原,双方都是伪装过后的身份,怀着或许这就是诀别的心情亲吻对方。 然后是她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时候,她侧头避开他,他以为那是拒绝,后来才明白那是亡者的悲哀。 再就是现在。不再担忧未卜的命运,没有了生死之间的压力,这个吻有着青涩的开头,宛如直接从少年旧梦里承继过来,却又顺理成章地加深至下一个环节。 他恍惚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迷惘之中,她已经扑在他怀里,脸上的确没了笑,可也没有任何尖锐的冰冷。她只是露出很认真的神情,眼里有光,宛如重新看见了光明。 “我让你给我买玫瑰了。”夏月说。 “夏月?”有时候,他总疑惑自己是否有点迟钝,才无法跟上她的思路。 “刚才我是想找找看有没有音响。如果有的话,你可以给我唱歌。” “……唱歌?”这好像是他从来没学过也没想过要学的事。他更迷惑。 “啊,还有,以后我不能自己看小说了,所以要念书,小说、诗歌、报纸,各种有趣的事情,都要念出来才行。” 念出来……谁来? 他心里怦然一动,甚至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和所理解的是否一回事,“夏月,你的意思难道是……” “鼬,你真是个傻孩子。” 直到这时,她才粲然一笑。如鲜花瞬间开放;笑意扑面而来,活泼温暖,带着一丝狡黠,像阳光下吹过湖面的风。 这是少年时期的夏月,带着他记忆中的安宁气息。 她笑吟吟地说:“我在教你重新追我啊,前男友先生。” “前、前男友?”他竟结巴了一下。这样的反应是不是也很熟悉?来自回忆,来自过去,来自曾以为已然逝去永不可追的昨日旧梦,来自深藏心底的湖畔阳光、林中空地。 “当然,你不会以为我们一直没分手吧?分手快十年啦。” 她笑得更厉害。 “我不会再勉强自己了。但是,有一件事还是应该告诉你。” “不管我勉强了自己多少事,有一件事,从来不需要勉强。” 第96页 “我爱你——这件事,从来都不需要勉强。” 她在笑。笑着笑着,忽然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最后抱着他,埋首他颈边,哭得不能自已。 “鼬,欢迎回家。”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拼命要完整地说出这些话,就像是憋了很久、准备了很久,无数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未来说出口。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好久啊。” 原来是这样。鼬闭上眼睛,终于恍然。 她的泪水连绵不尽,哽咽着,好像都要把他淹没了。让他想起那场无边无际、无论如何也下不完的大雨;他以为暴雨带来的是死亡和终结,却等到了希望和新生。 ——他等到了夏月。 “夏月,久等了……” 他紧紧抱住她,咽下喉咙里那丝哑意。 “……我回来了。” 其实,最初的最初…… 想要实现的心愿,只是说出这么简单的对话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这一章不能是大结局,而要放成番外: 因为内容太美好,不适合正文肃杀的氛围【手动狗头 甜得都有点心酸了呜>< 不过我就是为了甜甜地和鼬哥在一起才开了这篇文啊【土拨鼠尖叫.jpg 死而无憾,青春无悔,我终于对得起我的专栏头像了【欣慰.jpg 第37章 番外四:聊赠一枝春 森召起了个大早,去察看自己负责的那片樱花木情况。位置在未来的木叶高等学校旁不远。 森召是来自南部的商人,目前从事的是花木移栽和培育。两年前那场战争让他生意惨澹,幸好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战后他抓紧时机,趁各地休养生息之际兜售他的花花草草。有些遗憾的是,只有相对富裕一些、自然环境温和的地方有心思想着改善环境。 四面商铺林立,远处山峰青翠,天空蓝得几近透明,清澈的阳光中,轻粉柔红的樱花肆意绽放,缀满枝头。森召老远就能看见盛开的樱花林,那一片都是他带来的花木。他欣慰于它们的勃勃生机之时,也暗暗心想,真不愧是木叶啊。 忍村一直是些封闭的存在,外人很少能够进入村子。过去森召曾想要僱佣忍者保护自己的商队,却被那高昂的要价吓得退而却步。身为僱主,如果想进到村子里,必须先按报价交一半数量的金钱,才能在忍者的监视下踏入村子,并承诺任务完成后缴足另一半金额,如果任务失败,已经交的那部分金钱也不退还。 即便不考虑金钱问题,光是想一想忍村周边崎岖的道路……普通人想要跋涉过去也实在太为难了。 但两年前,木叶却做出了改变。它修了通往外界的道路,又和各地商会联繫,邀请商人们竞标,主要是修建各类基础设施。至于用来支付的资金,一部分来源于火之国的拨款,一部分来源于木叶自身的酬金,还有一部分来自协议抵扣。 所谓“抵扣”,就是木叶请来当今顶尖的忍者,举办讲座、出版教材,讲述忍术的基本知识,更重要的是,还谈到了普通人可以如何防御一般的忍者攻击。 像森召这类中小商人对此非常感兴趣。他们之所以牴触僱佣忍者,原因就是a级、s级的忍者要价太高,但d级、c级的忍者实力一般,性价比太低。 两年前那场战争让全世界都知道了最厉害的忍者来自木叶,有传言说那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也出身木叶……不论是不是真的,木叶忍者的实力毋庸置疑。这种级别的高手教授的技巧,足以省下好大一笔僱佣费。 这也是森召想方设法中标的重要原因。 让他惊喜的是,他负责的地段属于木叶规划的一个公园,旁边是刚投入使用的木叶高等学校。学校还没有正式招生,但讲座已经开始举办。森召天天拿着笔记本去听,感觉自己仿佛找回了小时候上学的时光。 森召走进公园,满意地望着枝头繁樱。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天气又好,精心培育的染井吉野樱如高雅的大家闺秀,亭亭玉立在风中。华丽的垂枝樱沿河栽种,花枝如贵女的裙裾迤逦。这条河,是叫南贺川吧? 按理来说,花木移栽总是要考虑存活期。但木叶似乎用上了什么技术,使这些新落户的“居民”们甫一到来就活力十足,令森召啧啧称奇。他甚至在考虑,能否想办法买来这一技术,这样的话自己也有机会成为大商人呢。 公园里有人漫步游玩。森召往深处走去,打算看一看那棵菊樱。菊樱是珍贵的品种,也是森召得以中标的依凭。 还不到菊樱盛开的时候,公园深处也还没有彻底修缮,森召渐渐看不到旁人。 然而,当森召抵达目的地时,却见菊樱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出头,穿着淡彩的小袖和服,及腰的黑髮正随着微风飘动,姿态秀丽雅致,抬头凝望的侧脸给人以清爽的美感。 真是个美人哪。森召不由这么暗自感嘆。 “早上好。”他停下来,问候说,“现在还不到菊樱盛开的时节,大概再过两个星期,就是最佳的观赏时间了。” “是吗……谢谢。早上好。”女人侧头看来,微微一笑。蓝色的眼睛也很美丽。 第97页 森召察觉到了一些奇怪之处。是哪里呢? “外面的樱花开得很好吧?花朵层层叠叠地在风里招摇,花瓣吹落时柔和如细雨。一定是很美的景色,大家都嘆为观止呢。”女人音色清澈爽脆,让人听了也觉得心情明朗。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森召十分高兴,“在下森召一郎,正是这片樱花林的供应商。染井吉野樱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能够受到大家的喜爱真是太好了。” “哎,那真是了不得。森召先生一定花费了很多心思。”女人的笑容和夸奖都格外真诚,令人信服,“我是夏月,是木叶的居民。” 森召终于发觉是哪里不对了。这名自称夏月的年轻女子,清爽美丽,双目却没有神采,眼珠也很少转动。 他迟疑片刻,方才小心地问:“夏月小姐,莫非是看不见吗?” “是啊。”对方依旧笑吟吟的,“两年前出了一些事,就看不见了。不过还能健康地活着就是好事。” 两年前……这么说,多半是战争了。唉,这可恶的战争,尽是伤害些好人!森召的妹夫也被那场战争波及,失去了一条手臂,妹妹成天以泪洗面,看着好不可怜。 “幸好战争已经结束了。”森召由衷地感慨,随后有些担心,“夏月小姐,您是一个人出门吗?还走到了公园的深处,附近的路可不太好走。您没受伤吧?” “没关系,多谢您的关心。其实我是在锻鍊自己的听觉,现在已经非常擅长了。仔细倾听,可以发现很多不同的趣味。” 真是坚强乐观的人。森召肃然起敬。 “还要请森召先生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在这里见过我哦。”夏月竖起食指,笑容里带上一种狡猾之意。 “秘密?” “我是背着丈夫偷偷熘出来的。告诉他我会跟编辑待在一起,讨论新的小说创作思路,其实趁他上班我就偷偷熘出来了。”她像个孩子,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他那个人就是太爱操心了,要是知道我出门,一定说什么都要跟着出来,成天担心这担心那的,真是——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是这么思虑过多的性格,严肃又认真,被他知道了,一定训斥我。” 可是夏月小姐您这样就是很让人担心吧。听她说了这么一通,森召却对那位丈夫油然升起一种同情:这么会淘气,真是怪不得丈夫先生要担心。 “森召先生打算在木叶待多久呢?附近的森林景色优美,听说已经在开发成景点了。您有去游玩过吗?”淘气的夏月小姐换了个话题。 “这个嘛……倒是还没有。”森召含含煳煳,“这段时间除了看管这片樱花林,就是跟着别人一起去学校听讲座了。” “讲座?” “没错,就是讲座。哎呀,真是有好多大名鼎鼎的忍者,连我都听说过名字的那种。”说到这,森召精神就是一振,乃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五代火影大人的风采让人难忘,卡卡西先生的讲解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阿斯玛先生为人亲切豪爽……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最期待的果然还是鼬先生的讲座。” “欸……鼬先生?”夏月小姐的神情似乎微妙起来,“这还真是有些让人意外呢。” 这种微妙难言的态度并不稀奇。森召已经发现,谈起鼬先生的时候,木叶的居民们多多少少会流露出这类神情。他打听过,知道了“宇智波”这个姓氏的特别之处,以及鼬先生过去传奇的经歷。忍者都是刀口舔血的存在,但鼬先生背负的血腥过往,却连其他忍者都感到排斥和畏惧。 森召其实也有些畏惧,这就像是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但作为一个男人,谁没有点孤胆英雄的情结?作为不相关者,对方的血色过往就蒙上了传奇而浪漫的色彩,令人憧憬敬佩。他的很多同学也是如此。 “鼬先生的话,讲的知识都非常有用,而且自成体系,让人听了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森召绞尽脑汁,想为对方说好话,“虽然是木叶顾问之一,工作一定很忙碌,却坚持每个月都做一次讲座,准备得详实充分,这种敬业的态度现在可是少见了。而且,这么年纪轻轻,又相貌堂堂,很多小姑娘都会专程跑来看鼬先生……” 夏月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点头说:“原来鼬先生是森召先生的偶像啊。” 森召差点老脸一红。他年纪比鼬先生大了有十多岁,但从人生经歷上比,他可十分自惭形秽,因此在心中只把对方当前辈。 “很多小姑娘都会去看鼬先生吗?这么受欢迎,鼬先生又是什么反应?” 夏月小姐似乎对这一点很感兴趣。这是年轻女孩子的共通之处,森召心知肚明地一笑,“也是能够理解的事,因为鼬先生的容貌实在长得很好……” 他忽然想起夏月小姐已然失明,连忙闭上嘴巴,感到抱歉。“不过,无论如何,”他试着补救,“鼬先生性格有些冷淡,很少说到讲座内容以外的事,也不会在学校过多停留,因此是不是受欢迎对鼬先生也没有区别。” 所以长得怎么样不需要关注。这是森召试图表达的。 第98页 夏月小姐理应听懂了,笑意盈盈的。真是漂亮的年轻人,又爱笑、性格好,偏偏就是看不见,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平?森召再次嘆惋。 “原来鼬先生很冷淡吗?我还以为,当老师需要亲切随和一些。”她说。 “我们也不是真正的学生,能学到东西才是最紧要的。”森召连忙说,“况且,鼬先生虽然冷淡了点,却从没有失礼之处。” 听说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近,但说话做事从来客客气气,也不会虚与委蛇。成年人交往,有这份尊重在不就够了吗?冷淡一些,大家各自保留点距离,反而相处更舒服。这是森召作为一个社会人的真实感触。 “嗯,嗯,说得也是。我也这么认为。”夏月小姐深以为然,笑容更盛,“其实,鼬先生也是我的偶像呢。不,应该说,我是鼬先生的头号粉丝。”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夏月小姐对这个话题很有谈兴。森召恍然大悟。 “鼬的确是个漂亮的孩子,对吧?眼睛尤其好看。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很聪明,人品也很好。”夏月小姐彷如碰到了同好一般,兴致勃勃地数着偶像的优点,“做什么事都认真负责,又耐心细緻,考虑得面面俱到。真是可靠极了……连声音都非常好听。就是太有自制力、太约束自己了,虽然他本人并不以为然,但落在旁人眼里总是有些心疼。” 看来确实是头号粉丝,还是挺狂热的那种。笑得这么开心,夏月小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森召十分感慨。不过……“孩子”?说那位鼬先生是个孩子,这可感觉有点怪怪的。莫非这就是现在流行的什么姐姐粉、妈妈粉、阿姨粉?但夏月小姐应该和鼬先生是同龄人才对。 森召深感自己过时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不过,还是要提醒对方一下吧?这么投入,可能会伤心。 “那个,夏月小姐……”森召想让自己委婉一些,“您知道,鼬先生是结婚了的吗?” “嗯?”对方不解,却很是自然地回答,“知道的。不过,我也结婚了呀。” 这倒是。不过,有时候结了婚也并不保险。这是森召的经验之谈。他决定继续委婉地劝一劝夏月小姐。 “听说鼬先生和夫人的感情非常好。之前有一个同学,是女性,非常仰慕鼬先生,讲座每次都坐第一排,还亲手做便当,后来都追到火影楼那边去了,差点被当成间/谍抓起来……即便是这样,鼬先生也不假辞色。”森召唏嘘道,“鼬先生就直接对那位女性说,再妨碍秩序就让人把她扔出木叶。” 那也是个美人呢,正常男人都做不到那么不客气吧?森召觉得要是换了自己,多少还是会更怜香惜玉些。 “这么不留情面啊。”夏月小姐果然也很唏嘘,“不过,干得漂亮。” 呃?好像鼬先生的女性粉丝都这么说。女人对同性的心思果然很微妙。森召哑然。 到底该怎么让她们相信,鼬先生是不会吃她们那一套的呢?有些男人确实不介意左拥右抱,这也是许多丑闻的缘由,但同为男人,森召能确定鼬先生绝对不是那种人。 那个鼬先生啊…… 第一次听鼬先生的讲座时,教室里一开始有些吵闹。都是早就自力更生的成年人,对课堂和老师也没有小孩子的敬畏之心。当时森召还没有打听过“宇智波鼬”这个名字,众人只知道他是木叶的上忍和顾问,很有名气,也很年轻——比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年轻。因此,众人对他有些轻视。 结果鼬先生推门进来,目光一扫,整个教室就变得鸦雀无声。那种绝对的实力带来的压迫感,比此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忍者都更可怕。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而其他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多听了几次讲座,再多打听一些事情,森召就深深地被鼬先生折服了。他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却在多年摸滚打爬中明白,要想取得鼬先生那样的成就,需要多么可怕的意志和自制力。那根本不是“自律”这类普通的词语能够概括的。 这种人如果做出什么决定,就绝对不会反悔或动摇。包括结婚也是。如果鼬先生决定步入婚姻,那任何别的人都不要妄想插足。 森召还经歷过一件事。鼬先生的讲座总是安排在下午第一节课。这样的时间很靠近午休,所以通常老师和学员都会选择在学校食堂或者便利店吃饭,稍微休息一会儿后就直接去上课。但鼬先生从来没在食堂出现过。 只有一次例外。那回森召身体不太舒服,不想吃午饭,就提前到了教室,打算睡到讲座开始。当他推开教室的门,发现鼬先生竟然坐在教室第一排,神色严肃地盯着面前一个便当盒。森召吓了一跳。 鼬先生抬头看过来,淡淡地说,是森召啊。 明明每个月才有一次讲座,那次是第三次,鼬先生却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这份记忆力太可怕了。 森召有些拘谨,打了招唿,却没想好该坐哪里。鼬先生看看他,示意让他靠近一些。 走过去,森召发现鼬先生面前的便当盒是打开的,里面放了一些淡黄色的糕点,应该是点心,还洒了一层糖桂花。这可不是木叶常见的调料,森召也是因为自己从事花木工作才知道的。 第99页 森召隐约感觉到,面对这盒桂花糕,鼬先生好像有些为难。没想到,紧接着,鼬先生就举起便当盒,示意他从中拿一块。 森召简直受宠若惊,直接呆在原地,手足无措。 森召,拿一块吧——鼬先生这么说。 不能违逆鼬先生的威严,森召战战兢兢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在鼬先生迫人的视线里,他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却意外地发现桂花糕清香软糯,十分可口。 即便如此,当森召对上鼬先生的视线时,他仍然觉得压力山大。 鼬先生盯着他,问,好吃吗。 森召战战兢兢点头。 没想到,鼬先生竟露出了笑容。一直冷淡疏离的年轻人,宛如卸下一块大石,松了口气一般,整个表情都柔和下去。“这是我的妻子亲手做的。”他看着便当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温暖,像被阳光照耀着,“想方设法地悄悄做出来,说是给我一个惊喜……让我带到学校,和别人分享。” 看着鼬先生的神情,再看手里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森召突然觉得这分量十分沉重。“那,既然是尊夫人亲手做的,”他小心翼翼地说,“鼬先生还是自己留下吧。学员人数众多,真要分享的话,似乎……” 鼬先生点点头,神色自若地说,他正是这样想的。旋即他盯了一眼森召手里的桂花糕,补充说,而且他已经按照妻子的想法,跟人分享过了。 虽说神情非常正经,说话也有板有眼,但是这样找藉口独占便当、抱着桂花糕不松手的鼬先生……跟森召家儿子上小学谈恋爱的时候根本就一模一样。 森召忍住了心底涌上来的笑意,并藉口说要出去散步,让鼬先生独自和他的桂花糕待在一起。 在那之前,森召曾猜测过,也许鼬先生的婚姻只是一种政/治联姻。这对大人物来说很常见,只是鼬先生格外有责任感,不会给自己放纵的藉口。鼬先生实在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 那一次后,森召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对。每当他想起那一天,就会想起鼬先生的表情。年轻的忍者坐在午后的教室里,仔细地品尝着桂花糕,眼神专注,神情里全是温柔和幸福。 一定是很爱自己的妻子吧,鼬先生。 “森召先生?森召先生?” 夏月小姐的连声唿唤让森召回过神。 “哎,真不好意思,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森召歉意地说。 “想起来的事情,是和鼬有关吗?” 夏月小姐,可不能叫得这么亲近啊……森召苦恼地想。你跟鼬先生是没有结果的! “呃,也不算吧。”森召胡乱地找了一件事情敷衍,“就是想起来,鼬先生总是随身带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究竟是什么原因,有些让人在意。” “那个啊……”夏月小姐笑得眯起眼睛。虽然没有正常人那样灵动,那也是一双优美的眼睛。 ——叮铃。 “夏月。” 有人接住了几片风中飞舞的樱花瓣。在和煦的春阳里,那清冷的声线也像带上了暖意。 森召一愣:“鼬先生?” “是森召啊。来看樱花的长势吗?今年的樱花开得很好,辛苦了。” 年轻的忍者穿过掩映的樱花林,腰上繫着的金色铃铛轻轻摇响。他径直走到夏月小姐身边,仔细查看了一下她的状况,才松开皱起的眉头,又很自然地将她揽在怀里。“夏月,我在找你。双叶小姐说你并未和她有约。一个人出门,应该告诉我一声。”虽然是责备的话,却被说得很柔和。 “要是告诉你,你才不会允许我独自出来呢,可天气又这么好。鼬,我没事,别太紧张啦。” “总要小心一些。夏月,要去哪里直接告诉我就可以,我会陪你。”他温柔却也坚持,边说还边又给她整了整衣领。 夏月小姐说得不错,鼬先生果然是耐心细緻极了。 鼬先生……明明还是那副忍者的打扮,护额没有错,束在脑后的长髮没有错,黑色劲装也没有错,但那满含温柔疼爱之意的神态,与讲台上的鼬先生比起来根本判若两人。 森召在发呆。莫非,那位被嫌弃太认真、太爱操心的丈夫先生……就是冷淡的、难以接近的鼬先生?怪不得说鼬先生结婚了也没关系,因为跟他结婚的就是夏月小姐嘛。自己真是闹了个乌龙。 “对了,这是森召,经常来听我的讲座。”鼬先生看向他,连跟他说话的语气都更温和,“森召,这是我的妻子,夏月。” “我们已经认识过了。森召先生带来的樱花开得很好。”夏月小姐笑得很得意,“我跟森召先生说,我是你的头号粉丝呢,鼬。我是说过的吧,森召先生?” “啊?啊,是这么回事……”森召忍不住说,“原来鼬先生的妻子就是夏月小姐啊。” 忍者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他瞭然地看过来,问:“森召,夏月和你说了什么?抱歉,请不要介意,她生性诙谐,有时爱和人开玩笑。” “不不,怎么会,夏月小姐……不,夫人很亲切。”森召拘谨地说,“鼬先生,您今天这么早过来,莫非是讲座的时间调整了吗?” 第100页 “不,请不用担心,讲座时间并未更改。学校这边临时有些事,已经解决了。”他低头一瞥,竟也有些促狭,“现在是出来找一个不听话、到处乱跑的人。” “我也想来赏樱嘛。都说新的公园非常美丽,刚才森召先生也说了,有染井吉野樱和垂枝樱,现在我们面对的这一棵是珍贵的菊樱。” 她抬头望去,露出嚮往之色。 “一定很漂亮。” ……夏月小姐看不见呢。森召再次感到了那种遗憾之情。他看到鼬先生也闭口不言,微笑淡了些;眼神依旧柔和,却变得有些晦暗。 “没关系哦,我已经感受到了,樱花淡淡的香气,还有花叶在风中飒飒的轻响。这些也都同样美丽。”夏月小姐笑着说,“我已经欣赏过美丽的春樱了,请不用为我感到遗憾。” 鼬先生抬起头,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株尚未绽放的樱花树,双目似在搜寻什么。片刻后,他投来徵询的目光,问:“森召,可以吗?” 森召明白鼬先生的意思。 “当然可以。鼬先生,请吧。”他的心中竟然涌起一种欣慰之情,就像看到一切美好事物时会产生的那种欣慰。 年轻的忍者轻盈地跳上樱花树,在树枝间搜索着什么。 “鼬?你在做什么?” 金铃声声轻摇,仿佛这满园春风多情的註脚。夏月小姐侧耳听了一会儿,笑问:“你跑到树上去干什么?” 一声接一声的铃响,清脆又柔和。 年轻的忍者从树枝间探出头,眼里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他跳下树,回到妻子身边。 “夏月,这个给你。”他牵起妻子的手,将花枝放到她掌中,“虽然还没有到满开的时候,但这一枝菊樱已经绽放了。” 那是这株菊樱最早开放的花枝,一朵樱花已经隐秘地绽开。它深深藏在树叶中,一不小心就会忽略。 夏月小姐握着花枝,小心地碰了碰那花朵,又轻轻一嗅。 “真的开放了呢。真好啊。” 那笑意比春樱更绮丽。鼬先生一定是这样觉得,目光才会始终停留在她的脸庞。 “谢谢,鼬。”她说,“那么,我已经收到了——这个春天到来的讯号。” 铃声渐渐远去,春樱吹落如雪。 森召终于知道为什么鼬先生会随身带一个铃铛了。 果然,真好啊。 以这样一个美好的春天作为开头,今年也一定会是顺遂的一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圆满到快变得恶俗的结局,稍微弥补了一下青春流过的眼泪吧tt 最后一篇火影同人√ 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给所有爱火影爱鼬哥的大家的礼物√ 谢谢大家陪我走完这篇文(虽然还不到一个月23333) * 多念叨两句: 16年我註册jj的时候其实是想写鼬哥的同人的,但太久没动笔,就想着练练手,然后就写了斑那篇族长大人(是的是练笔一不小心写长了……),之后又写了综漫,又写了别的。 我第一次看火影是小学,05年的事了,一个暑假回来班里都在互相问有没有看过火影。 买过贴纸,上过贴吧,当过腐女,看过好多同人,在贴吧为了人物吵架。 所有写同人的人都要绞尽脑汁自己脑补ab还没画出来的设定,我还记得有人信誓旦旦说,岛国那边给鸣人父亲的名字统一是“连绳”。 鼬哥真相揭晓之前,基本都是把他按穷凶极恶乃至变态上脑补。 后来当然是全被啪啪打脸,眼泪流得哗啦啦的。 我发小也是火影迷。她喜欢的东西特别固定,全是我们小时候遇到的那些。动漫喜欢小时候看的火影,游戏喜欢小时候玩的梦幻西游。到现在都喜欢。特别长情。 我倒是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中间拼高考去了,后来火影完结了才重新捡起来。 看到鼬哥死的时候,漫画已经很难受了,那段动画做得又比较精良,最后就把屏幕暂停在鼬哥死的那一幕上,埋头哭得“嗷嗷”的,哭得差不多了抬头看一眼屏,然后埋下去继续哭。 虽然不是第一个喜欢的动漫角色,但的确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有着强烈悲剧性和戏剧性的人物。浓墨重彩地留在记忆里,成了一种执念。 所以一直就心心念念觉得应该给鼬哥写点什么的。 可能是太初心的喜欢了,所以想动笔的时候都觉得笔力不够写不出来,反思不够没办法把握这个人的本质,没办法写得深入。 角色写不活我宁愿不写。 多读了几本书,写了几篇文章,遇到一些事,也算长大很多。现在才终于敢写了。 这篇文是一口气写出来的,肯定有粗糙的地方,比如疾风传部分我实在不想深挖了。不过,最关键的和鼬哥相关的表达,大致算写出来了。 写鼬哥,用类似兄弟、姐弟的写法比较好写,因为有认知能力差距,可以让一方仰视另一方,感情推动比较自然。原着里的止水和鼬,鼬和佐助,包括我自己写过的姐弟,都是这种教导式、家长式的互动成长。可以在保留原着鼬隐忍、克制、因公废私、自我奉献的核心特质的时候,让他和其他人产生私人感情羁绊。 第101页 但是写爱情不好写。爱情是很特殊的,和自私、占有欲甚至懦弱联繫在一起,每一个都是原着鼬哥的反面。要怎么写出鼬哥的爱情,又尽量不要ooc,又要把他写生动,要把感情写生动,还要写出个圆满大团圆结局…… 我是真的头秃啊姐妹们!【摔键盘 不然也不至于等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写。 一写起来又根本停不下来,大概真是多年心愿实现时人会打鸡血一样的激动。 无论如何,写完了,我自己目前还算满意。可以想见几年后再来看,会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如意,就像我现在看自己之前发的文一样。但原本也没有完美的作品。 * 这一本其实也是写作手法的改变,主要通过叙述、对话、心理描写来推动。上部叙事时的时间交织是文坛大佬们玩剩下的(最有名的应该是百年孤独?),下部我想要写得平实一点,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用大量环境描写来烘托氛围和煽情(现在回看觉得好尬哦= =),不过因为写太快,很多地方也没雕琢。包括夏月的秽土转生剧情,原本想尝试“叙事诡计”的,当然也失败了orz 但是,通过练习,对故事的掌控力也算提高了吧,基本写出来就是想要的剧情和效果,而不是飘到一边去(族长那本我飘了80w我惊了)。 btw,外貌描写也刻意控制了,基本集中在一两个主要特徵上,比如鼬的眼睛和语气、夏月的眼睛和笑容。努力做到每一句话都有用,而不是颜控的花痴【餵 * 夏月大概是我写出来最复杂的一个女主了。她最开始是乐天又明哲保身的,后来突遇变故,不肯向命运低头,在孤立无援里渐渐变得心口不一、不信任别人,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不择手段。但终究她的出发点是爱和拯救,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关于她和鼬哥的关系,其实也有微妙的变化。上部里通过追忆和猜测,暗示他们两人互相看对方是孩子,夏月的心态好理解(穿越),鼬哥则是习惯性地俯视同龄人,而夏月也的确不是天才——她只是普通级别的优秀。这种失衡的地位、心态,也才导致了上半部的结尾。夏月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以回忆口吻讲述过去时,才反覆感慨、唏嘘;她的心态是沉痛的。 下部她则贯彻了自己的信条: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完成计划,落实目标。她做到了。很不容易,但也是这种令人惊讶的不容易、不服输、绝不因为自己天赋有限就认命,她惊到了鼬哥。从吉原的剧情开始,鼬哥再也不能以俯视的心态看待她了;他们两人是平等的。 进而才有了之后的“无声之盟”。鼬哥真正认可她了。 不过这件事更微妙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并非真正的盟友,而是恋人。爱情脆弱、猜疑、不确定的一面始终在影响夏月。她让自己变强了,让鼬哥认可她了,但她还需要来自情感上的肯定和支持。 鼬哥……他是天才,但不是爱情天才,更没有修过什么“亲密关系学”,自己生活又压力山大,想不到是很正常的。在爱情中,他对另一方的感情需求是完全得到满足了的,甚至是过饱和地满足——夏月一次又一次给他惊喜。他自己没有缺失的体会,也就无法体会到夏月的感受。 而且他本来同理心就无敌弱,这方面比钢铁直男更钢铁直男【喂! * 终究是梦幻式大结局。没有遗憾,没有错过;感情从未褪色,反而比以前更深。 现实不圆满,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也令人觉得苦涩。这大概就是我放不下写小说的原因吧。 那么,各位祝好。 * 最后的ps:有人想夸我神仙吗?来,用力夸,不要怂! 批评就算了,圆梦之作为爱发电,任何批评我都不接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8章 what if·四代目重生(1) “这几年辛苦了,鼬。多亏有你,才能顺利阻止‘晓’的阴谋。” 四代火影充满感慨。鼬不必抬头也能想像出这位领袖的神情;必定是虽有愧疚,却坚毅沉着。这是鼬所欣赏的特质,也是他当年选择接受秘密任务的原因之一。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沉稳地回答,“身为暗部,保护木叶责无旁贷。” 况且事实也已经证明了四代火影的远见卓识。既然如此,他过去五年所背负的痛苦和压力算的了什么?从当年发誓要成为在黑暗中支撑木叶的伟大忍者开始,鼬就有了奉献一切的觉悟。 五年前,鼬13岁,刚刚成为暗部的分队长。就在这时,四代火影调查发现了木叶顾问团的志村团藏曾与外敌勾结的事实,进而发现,团藏曾与雨之国的首领山椒鱼半藏合作,间接缔造了犯罪集团“晓”,甚至有证据表明,他正筹谋除去四代火影,好夺得领袖的位置。眼见阴谋败露,那位顾问选择悍然反击,想要以其掌握的“根”的力量灭杀四代一系。 一番争斗过后,团藏身死,“根”也被清算。为了保护四代火影,鼬的同族好友止水受了重伤,险些失去一只眼睛,不得不卧床休养。而鼬在调查团藏的过程中,发现了“根”对宇智波一族设下的严密监视,以及记载了如何应对宇智波叛乱的方案文件。回想起几年里家族的自以为是和蠢蠢欲动,饶是鼬生性冷静多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102页 如果不是四代火影一直都在仔细平衡村中各方势力,多少满足了一部分宇智波的诉求,家族和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局面……鼬反覆思考过那几年的局势,最后得出结论:家族也许会和村子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而自己和止水也将被迫在双方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说不定……自己会成为屠灭家族的利刃。 这个让人心惊胆寒的推测被鼬默默放在心底。他很明白,虽然危机暂时过去,但自己必须要更努力,才可以让家族更加远离那样的结局。因此,当四代火影提到需要在“晓”组织内部埋下一个钉子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请求由自己完成这项绝密任务。 他清楚地记得,当自己提出这项请求的时候,四代火影的神情有些古怪。这位有“木叶金色闪光”美誉的年轻火影坐在桌后一脸沉思,神情沉重,也很犹豫,似乎并不乐意见到鼬来承担这份工作。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因为在火影直属的暗部之中,只有鼬既拥有足够的实力,还拥有细腻冷静的心思。 另一重考量也许是,鼬的家人都在木叶,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村子。 团藏的死亡成了现成的藉口。最后,鼬以“抢夺秘术并暗杀村中高层”这一说法作为掩护,以叛忍的身份加入了“晓”组织。离开木叶的那个满月之夜格外凄清,山谷木叶萧萧、夜风飒飒,他想起被抛在身后的父母和幼弟,心中一阵凄凉,更多却是无限的勇气和责任感。 鼬坚信,这是只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事。 现在,“晓”的覆灭、幕后黑手宇智波带土的死亡,还有宇智波斑復活计划的破灭,都表明他是对的。 “辛苦你了。”四代火影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走过来,勉励地拍了拍他的肩,“对叛忍的通缉令已经取消,相关档案也解谜公开,由木叶报社以头版头条的方式澄清了你的事。授勋的手续也已经完成,具体的表彰大会时间还在商量。” “是。非常感谢,四代目大人。”鼬中规中矩地回答。他是高兴的——他应该高兴,他会洗脱污名,重新以木叶忍者甚至木叶英雄的身份回到人们的视野中、回到家里。 但事实上,他平静到自己都有些惊讶的地步。心中没有什么波澜,甚至有一丝淡淡的迷惘:阔别五年,家人会如何看待他?曾经年幼的、总是追着他跑的幼弟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还认识他吗?止水又会如何?还有…… “四代目大人,有一个人……”他开口想打听情况,旋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那个人也是暗部,身份保密,自己不该多问。鼬有些懊恼。 谁知道,火影却笑了,笑声还颇为爽朗,“如果是指那个孩子的消息,我保证,鼬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说得很愉快,一扫刚才的严肃,甚至——如果鼬没有听错的话——还有些打趣。鼬脸上微热,心情也明亮起来,却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四代目火影的话里有什么别的含义吗?他不禁暗自思索,却头一次想不出来任何可能的答案。 那个答案似乎超出了他的经验和理解范围。 但鼬相信四代火影的保证。这位火影做出的承诺还没有不曾实现的。虽然不曾说出口,但鼬早已暗下决心,今后自己也要成为这样可靠、有远见、能够保护木叶的火影。 “回家去吧,鼬。这几天别想着工作了,就好好休息,适应以后的生活,接下来才能更有干劲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火影鼓励他,“鼬,你有成为火影的才能,但也要注意张弛有度。” “是,四代目大人。”鼬真心实意地说,“那么,我先告辞了。” 木叶的阳光灿烂得接近刺眼。这是鼬所熟知的属于木叶的八月;酷暑渐褪,骄阳仍在,四面青山绿得出奇,每一片叶子都折射着油亮的光。他从火影楼出来,从商铺玻璃窗的反光里瞥见自己的护额:反光磨去了木叶的标志,令它显得更加崭新而闪闪发亮,与在外飘零时的残破截然不同。 他心情更轻快了些。 戴着同样护额的忍者们有不少都认识他,从那打量他的目光就能看出这一点,但大部分面孔对鼬而言都显得陌生。他们应该是从通缉令上见过他,又看了解密的官方文件,才会露出复杂的神情。有一些人则是真正的过往旧识,比如猿飞阿斯玛、夕日红,鼬就会很有礼貌地停下来,和他们打个招唿。他们都是亲切的人,虽然不算熟悉,却对他微笑,还关切了几句他的生活。 鼬喜欢这样的木叶。 普通居民来来去去,只有一些年轻姑娘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还有几个女孩儿上前搭讪。这情景令他回忆起在忍校的时光。他过去并不理解她们的心情,还有些厌烦这种无聊的举动,现在却也觉得怀念。 他客气地拒绝了她们。虽然还是不能理解她们的激动和遗憾,但他将这种日常的无聊也归为“和平”的一部分,因此也终于得以对其欣然相待。 经过商业街上的书店时,鼬又遇到了熟悉的人。相较阿斯玛和红而言,是更熟悉一些的人。 “《亲热天堂》居然完结了,我的青春仿佛也随之而去了……” 第103页 “请不要如此悲伤,振作一点,卡卡西前辈,还有很多很棒的小说等着你。这部《我的心上你的眉梢》值得一试,推荐给您。” “不,它们都不是《亲热天堂》了。没有人能取代它的地位,就像青春也只有一次……” “卡卡西前辈……果然纯爱小说看多了就是会入戏的吗。” “再也不是那个尊敬前辈的可爱后辈了啊。” “我对卡卡西前辈的尊敬已经随着您迷失次数的增加而消逝在风中了。” 白髮蒙面的忍者站在书店门口,“呀咧呀咧”地嘆气,对着玻璃上张贴的某一畅销小说的完结海报而目露伤感。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个女孩儿,也戴着忍者护额,低头翻阅手中的小说,还气定神闲地和卡卡西斗嘴。她低着头,及肩碎发滑落几缕,又被阳光照亮,有种蓬松柔软的质感。 鼬莫名有些在意。 应该察觉了他的注视,女孩子抬起头,露出一双蓝如海水的眼睛。她见到他就怔了一下,唇边随即抿出一丝笑意。鼬不得不注意到她是个足可称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连阳光都似乎更明亮了些。 “啊,是宇智波鼬先生。”她合上书,吐字清晰平稳,像溪流缓缓流过,“上午好,鼬先生。” 白髮忍者一定早已发现他,只是不捨得将目光移开海报,这时才不情不愿地扭扭头,懒洋洋地和他打招唿:“好久不见,鼬。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这几个字带着温度,让他心中微暖。这是他过去在暗部的队长,情谊自然比普通忍者之间更多一些。 “好久不见,卡卡西先生还是一样精神。”他礼貌地答覆好前辈,才重又看向那个陌生的女忍,“请问,你认识我吗?” 对方唇边的弧度更扩大了些,围绕她的阳光也就更亮了些。 “很多人都认识鼬先生,我也是其中之一。”她笑着说,回答却有点狡猾,不肯直言,“能见到年少有为的木叶英雄是我的荣幸。” “哪里,太过奖了。不知道你是……” “夏月。”她说,“我叫宇智波夏月。” 宇智波?鼬略吃了一惊。从外表判断,他们该是同龄人,鼬的记忆里却从没有这名女忍的身影……不,等一等,她看上去好像是有些眼熟,“夏月”这个名字也不能说非常陌生。 鼬想起来了:他们在忍校当过同学。他的学校生涯只有短短一年,又不常在学校上课,对大部分同学都不太有印象。但是,“夏月”这个名字还是唤起了一些回忆。 “夏月同学……” “哎,想起来了吗?能够被大受欢迎的宇智波鼬同学记起,我更加感到荣幸了……鼬君。” 他的疑惑似乎成了她愉快的来源。她愈加笑起来,言语也有了打趣之意,连称唿都换成了“鼬君”。记忆里,别的女同学也会这样称唿他,却没有谁能说她口中的戏嚯来。还有那双蓝眼睛,毫不掩饰笑意,闪闪地看着他,在阳光里纯澈好似清透的琉璃。 鼬将心头那一丝微妙的感觉忽略过去,只专注于理智的思索。 “我记得夏月同学并非宇智波的族人。”既然想起来对方的来歷,鼬也就想起了更多细节,从而可以冷静地指出对方话语中不尽不实的地方,“在忍校的时候,使用的是‘泷夏月’这个名字。” “鼬君的记忆力真好,不愧是只用了一年就毕业的超级天才。”面对他的质疑,夏月只依旧笑眯眯的,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他又隐约地感受到了那一丝奇怪的情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边上的白髮忍者用一个呵欠打断了。 “你们这两个小傢伙,一口一个敬语的累不累?算了,大概大家族就是这么回事。”曾经的暗部队长又打了个呵欠,“我要回去在睡梦中缅怀《亲热天堂》的完结了,接下来是要继续站在街边聊天,或是要做些别的什么,都随你们便吧。” 卡卡西先生说的话好像别有意味。鼬心中有些不自在,却很沉得住气地点点头,只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个人的反应。 夏月还在笑,说卡卡西前辈怎么白天就回去睡懒觉。虽然称唿着敬语,她的语气却更像对待熟稔的朋友,而白髮忍者也表现得很是习惯。 “说起来……” 白髮忍者像是想起来什么,右眼在他们之间来回一转,透出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卡卡西先生?” “不,没什么。”忍者挥挥手,转身往街道另一边走去,“只是觉得,你们两个说不定会很合得来。好好加油,鼬。” 卡卡西先生在说什么?鼬自认理解力不逊色于谁,现在却被对方的话说得有点困惑。他反覆思索了一会儿,也没能想清楚队长为什么判断他们会“很合得来”,自然也更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加油。 莫非,这也是自己还没能适应木叶生活的一种表现?这样平和安逸的日子,也确实让他有点回不过神,陌生感更多于熟悉。 “和卡卡西前辈认真的话就输了。鼬君,请不用在意,卡卡西前辈满脑子装的只是奇怪小说的桥段罢了。” 第104页 这清澈舒缓的声音含着笑,轻易抚平了他的困惑。鼬又是一怔,才发现夏月一直注视着他,那轻松自如的神态似乎说明,她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第三次出现了——那种微妙的情绪。鼬无法再忽略直觉的异样,暗中审视着这个有些莫名的女孩子。 对了,听说卡卡西先生才退出暗部不久,而他和夏月看着很熟络…… 他心里一动。难道……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适宜在户外读书。不过,也该回去吃午饭了。”夏月站起身,很自在地伸了个懒腰,“鼬君,如果你也要回族地的话,介意我们同路吗?” 她的影子和书店屋檐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被阳光推着延伸到了他脚下。这优哉游哉、温暖笃定的气质,就像木叶的阳光一样令人怀念。拥有这样特质的人,即便不是唯一,应该也不能说随处可见吧? “当然,我并不介意。”他能感到唇角的些许上扬,那源自身体里一种隐秘流淌的喜悦,“那我们这就出发吧,夏月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不再写番外结果还是没忍住,脸真疼【捂住脸 果然还是捨不得鼬,那么再写一点。 背景可以看成au,设定是四代火影重生,节点在三战结束后,从源头上搞掉了火影的主线剧情(不过土哥还是杯具了……),所以众人只需要好好生活就ok,一切都有金色闪光费心打算【喂! 第39章 what if·四代目重生(2) “为什么夏月同学会改姓宇智波?” “这个嘛……第一反应,应该是结婚之类的吧,比如我和一个宇智波结婚了?” 鼬脚步一顿。 “噗——开玩笑的。别紧张,鼬君。” “……不,我没什么好紧张的。” 他的步伐重新稳定下来,余光却看见她一脸笑意,目光清凉柔润,如夏夜清风。忽然地,他生出一丝羞赧。这一定是因为他刚才的表现太有失一个上忍的水准和器量了。 “其实,我的母亲原本就是宇智波的族人。年幼时父母离婚,我跟着父亲搬出族地居住。后来父亲因病去世,我又获得了写轮眼,族长便问我是否愿意改回宇智波的姓氏。这是发生在鼬君离开木叶后的事。难得有可以让鼬君吃惊的消息,忍不住就拿来开玩笑了,希望没有冒犯到鼬君。” “哪里,并不会。” 等她又是轻笑出声,鼬才发现自己刚才回答得太快了,简直有迫不及待的嫌疑。心中那丝羞赧更深重起来。 他暗暗提了一口气,本就笔直的嵴背挺得更直了些,声音也刻意放沉一些,这样才显得举止自若、稳重镇定。但随后,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感觉耳朵都快在瞬间烧起来了。 有点丢脸……幸好她没有发觉。应该没有发觉吧?鼬不自禁地悄悄观察她,却只看到她优美干净的面容,还有眼里深深的海蓝,蓝得浓丽,只需要一眼就会印入心间。 原来她的眼睛是这样的颜色。 “鼬君,现在是回村后第一次去见家人吗?” “是的,最初的几天在处理手续上的事,等保密命令撤销了,才可以公布自己的身份。” “果然是这样吗……这么说,之前鼬君就一个人悄悄住在村里了?” “是这样的。” 她陷入沉默,唇边的笑意变得很浅,几近于没有了。 “夏月同学?” “啊,没有……只是想说,辛苦你了,鼬君。就是因为存在鼬君这样的忍者,才有木叶的和平。”她说出了和火影一样的话,直视着他,眼神温暖真诚,“能等到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心跳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放缓,回归正常?他不知道。好几个悄然的深唿吸也无法调整血液的快速流动。最后,他只能简单地说一句:“谢谢,夏月同学。” 这句话是不是太过单调无趣了?她却在听过后再次展颜一笑。 他微微侧过头,不再看她,只轻轻按了一下心脏的部位。 族地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他。父亲、母亲、弟弟佐助,竟都站在随风招摇的门帘边,像是在等谁——是等他吗?印象中严厉而高大的父亲,现在看起来也并没有那样高大;母亲似乎没什么改变,还是年轻貌美,注视他时满含喜悦;弟弟的变化要大许多,再也不是那个黏着他的小糰子了,而长成了神色骄傲的少年。从护额来看,弟弟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忍者了。 鼬张了张口,第一声竟然没能发出来。他必须深唿吸几次,才能顺利地叫出五年未能说出的称唿。 “父亲,母亲,还有佐助……我回来了。” 母亲潸然泪下;父亲也红着眼睛,拍着他的肩,几次想说什么又咽下,最后只是反覆说“好小子,回来就好”。弟弟仔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等他想去摸一摸弟弟的头,少年才别扭地说“哥哥又把我当小孩子”。他被逗笑了,想也没想就戳了弟弟的额头,结果兄弟俩都愣了愣,最后相视一笑。那种陌生感瞬间消失了。 四周来回的还有许多族人,他们看着他,有的出声恭喜族长一家团聚,有的大声说“鼬真是我们宇智波一族的骄傲”。自然也有小声说些阴阳怪气闲话的、面露不屑的,但他们并不被鼬放在眼里。 第105页 相见的激动略略平静过后,家人们就注意到了在一旁等待的夏月。 “夏月来了啊。”富岳招唿说。 “啊,夏月……真不好意思,看见鼬这孩子太激动了,一时什么都给忘了。”美琴也笑。 “夏月姐姐。”佐助只肯打一声招唿,就继续维持自己中二期的冷酷人设。 没想到家人都认识她,还很熟悉的模样。鼬心里先是吃惊,立即又有了些了悟。 “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打算好好慰劳一下鼬。这孩子真是太苦了……夏月也一起来吧?”美琴笑着,却摁了摁眼角。 “说什么苦不苦的。一个出色的忍者就是该有这样的心性,何况还是我的儿子。”富岳瞪眼,却也对夏月点点头,语气是族长惯有的命令式,“夏月也来。鼬,这几年夏月做了不少,你要好好感谢人家。” “富岳叔叔说什么呢,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随时厚着脸皮来蹭一蹭美琴阿姨做的美味饭菜而已……” “年轻人志向远大是好事,可别把上一辈人当傻瓜。”富岳又一个瞪眼,真不愧他“凶眼富岳”的名号,“之前偷偷摸摸也就算了,现在官方文件都解密了,还要隐瞒什么?” “有话回去再说,不要让人看笑话。”宇智波族长率先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真是一点没变。鼬过去有些反感父亲的自以为是,因而在家中常常保持沉默,现在再面临同样的情景,却只是暗自好笑,还有些欣慰。没什么比“不变”更能安慰一个游子的了。 父亲走在最前面,他们在后面;母亲和弟弟走在中间,鼬自己在最左边,夏月在最右边。母亲记挂他的身体,絮絮地问一些话,弟弟不如小时候活泼,只偶尔插一两句嘴,但耳朵却明显一直竖着,很注意听哥哥的回答。 阳光安稳,族地平静,家人都在身边,说些没什么大用的关怀之语,不时发出几声笑。平淡到无聊的氛围,却让现时与过去渐渐重叠起来;他在父亲的粗声粗气中回忆起幼时学习火遁忍术的经歷,在母亲的念叨中想起上学时被风吕敷细緻包好的便当,还在幼弟的寡言少语里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又为了青少年别扭却不乏好奇的眼神而微笑。 “佐助长大了。”他说。 这句忽然发出的感慨让其他人愣了愣。母亲首先失笑,怜惜地看着他,说:“鼬才是,真的长大了。” 长大吗……如果将“成长”看作一个人蜕变的过程,那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和过去有着本质的区别,也就没有“长大”一说。鼬不想反驳,就对母亲点点头。 他听到一阵轻轻的笑,比八月的清风更轻柔。隔了一小段距离,夏月正眨动睫毛,移开带笑的眼神,唇边的笑意却依旧明显。 母亲代替他问出了那个疑问:“夏月,怎么了?” “抱歉,只是觉得……鼬君真是一个好孩子。”她笑盈盈的眼神又飘回来,在他身上一掠,蜻蜓点水般。 “是的是的,鼬是个好孩子,夏月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吧?”母亲喜悦地回答。 “什么啊……哥哥和夏月姐姐明明差不多大吧?”佐助忙着维护兄长的威严。 母亲才恍然似地,又笑开了。夏月倒是始终含笑,听着他们的闲话,自己并不多说,却显得闲适又愉快。虽然她什么也没说,鼬却有一种直觉:刚才夏月的笑声和感嘆,都是在调侃他自认成熟的心情。不过,这说到底也只是他的个人直觉,到底是不是真的? “哥哥,哥哥——哥哥!” “什么事,佐助?” 幼弟狐疑地看着他:“哥哥,你刚才是在看着夏月姐姐发呆吗?” 他呆了一下,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回答。这停顿惹来了母亲的笑声,以及别有意味的眼神。 “不。”一种古怪的好强心态驱使他吐出否定的话语,天生的自制力使他能够只看她一眼,就平静地移开目光,“只是有些不解,为什么夏月同学似乎与父亲、母亲、佐助都十分熟悉。” 他自认这是一个得体而合理的回应,谁知道幼弟理解错了。他说:“哥哥是在警惕夏月姐姐?放心吧,夏月姐姐不是什么坏人,虽然看上去确实有些可疑……” “佐助,说什么呢。”母亲嗔怪说。 “原来是在警惕我吗?”那一头的夏月也像恍然似地,沉吟说,“不过,也能够理解。鼬君的确是这样谨慎冷静的性格,所以才能成为优秀的忍者嘛。” “没错,就是这样,哥哥说过忍者就是要随时保持警觉。”幼弟很高兴,大概回忆起了他们兄弟儿时的经歷,“哥哥也默认了吧?” 并不是这样的——鼬没能说出这句话,反而还点点头,表现得稳重极了。实则他内心有些沮丧,还有些罕见的恼怒:心口不一的自己实在不能算一个优秀的忍者。可是,他到底是在慌张什么呢?他还没能够想清楚。 “不过,要说夏月的事啊……” 父母真正向他讲述夏月的事情,是在午饭吃过后。丰盛的饭菜被撤下,甜点又端上来;餐厅里全是烟火人间的气息。父亲和佐助都不喜欢甜食,各自捧了杯清茶,母亲一边将盛有三色糰子的瓷碟放到他面前,一边笑说这是夏月改良的口味,内馅有些不同。 第106页 他原本就有些怀念木叶的糰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又是一动。但他忍住了没有去看夏月的神情,而是拿起糰子咬了一口。果然,金黄色的桂花蜜细细流出,中和了清淡的糯米表皮,甜得恰到好处,还别有馥郁的芬芳。 如果说此前他还有一丝不确定,现在也能笃定那个结论了。 他再咬一口软糯的点心,在咀嚼时不动声色地看向身边那个顾自喝茶的女孩。她垂着眼帘,侧脸清冷,放下茶杯后露出带笑的唇角,又变得温暖起来。真是奇妙的人。很久之前他就这么觉得,现在同样如此。 “如何,鼬君?”她看向他,不紧不慢地问,“如果鼬君能够喜欢的话,那就太好了。” 这个人真是……一定是故意的。他又有些恼怒——不,与其说是“恼怒”这种鲁莽的情绪,不如说是害羞更恰当。尽管他也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但是,就像过去几年里的每一个类似的时刻一样,在她面前,他总会变得不太像自己。这是可以理解的。 “是很美味的点心,谢谢,夏月同学。”他镇定地回答。 她反问:“这么说,鼬君就是喜欢了?” 那语气无辜极了,眼里却含了更多笑意。他放下糰子,自己也端起一杯茶,才好掩饰住内心的情绪波动。 “嗯,喜欢。”他还是很镇定。一定很镇定,就算母亲“噗嗤”地笑出来,父亲也透过报纸上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的表现一定还是非常镇定。 只有佐助不明所以,嘀咕说大家怎么都感觉怪怪的。 咳咳—— 父亲清了清嗓子。这是一家之主要发言的标志,暗示其他人现在都要安静下来,专心听他讲话。 “鼬啊。”果不其然,父亲放下报纸,很有威严地开口,“你做了非常了不起的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很为你骄傲。” 他说了一些一家之主、一族之长该说的话,譬如要如何復兴宇智波一族、如何想办法取得火影之位。鼬默然地听着,想到的却是自己过去五年在外面的见闻,还有村子高层对未来的期望与规划。 他并非有意要轻视父亲和家族,但这样比较下来,他只能得出结论,认为父亲和家族的器量实在狭隘了些,对他本人并无益处。因此,现在的恭敬聆听更多就成了一种姿态,是儿子对父亲的忍耐。 夏月坐在他身边,坐得很端正,偶尔被点名时就规规矩矩地作答。可尽管礼节挑不出错,她通身的气质却还是那么优哉游哉地。甚至于,她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指还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说不定还在心里哼唱小曲。她就是这样的人,总能想办法让自己高兴,再紧张肃穆的环境里也可以如鱼得水。鼬拿余光看她,不禁暗中微笑。 终于,话题来到了夏月身上。 夏月与家中的熟识,正是起源于五年前鼬的“叛逃”。彼时对家族而言,鼬的行动大大出乎意料;事出突然,又是性质极为严重的背叛,对族长一家打击十分巨大。惊讶、猜测、慌乱、不敢相信、来自其他人的猜忌目光……种种情绪交织之下,父亲甚至病了一场,母亲一面照顾他,一面垂泪不已;弟弟佐助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不久后,一名暗部悄悄来到家中,向宇智波族长夫妇说明了真相,并希望族长一家理解村子和鼬的抉择。暗部带来四代火影的意志,称火影不愿意让鼬的至亲全然蒙在鼓里伤心失望,因而也希望族长一家能保守秘密,等待长子归来。 富岳和美琴并未告知幼子真相,但他们安定下来的态度却很好地安抚了佐助的情绪 再之后,富岳发现村中一名新晋上忍开发了写轮眼,查问后发现果然是宇智波的血脉,便有了夏月的回归。夏月回到族中后,时常以“感谢族长”的名义来家中拜访。有意无意地,她会提起一些鼬的事,并用猜测的口吻暗示说他一切安好。 宇智波族长夫妇都是经验老到的上忍。他们意识到,原来当时来家中告知真相的暗部正是夏月。出于安全保密条例,她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但通过暗示性的言语交谈,她已经明确地告诉了族长夫妇:她不仅知道鼬的事,同时也负责和鼬联络、获取情报。 就这样,夏月成为了族长家中的常客。 鼬若有所思。“这么做合适吗,夏月同学?”他说,“即便是通过暗示来表明身份,也是违背保密条例和忍者守则的。更不用说还透露了绝密任务的内容。” “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夏月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你、为了家族的利益考虑,这才是家族需要的优秀人才!”父亲瞪眼斥责。 鼬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父亲,又看向夏月,等待一个解释。在工作原则的问题上,他有自己的考量和信念,不会轻易被人动摇。 嗒—— 她放下茶杯,杯底轻轻叩响桌面。 “要是我回答,我想说就说了,鼬君要怎么办呢?”她的微笑稳稳地挂在脸上,眼神却有些莫测。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他直视着那双深蓝的眼睛,“那么,这就是违规了,夏月同学。” 片刻的对峙,像是在室内搅动一场小型风暴。赶在父亲的斥责或母亲的劝说之前,他所注视的女孩忽而一笑,沖他狡黠地一眨眼。 第107页 “开玩笑的。”她悠然说道,“我当然提前取得了火影大人的准许。请不必担心,鼬君。” 几秒后,他率先移开视线,重新将茶杯举到唇边,视线平平地看向桌面。 “那就好,夏月同学。” 一只手推着一盏瓷碟到他面前,上面躺着的三色糰子光润可爱,隐约透出桂花蜜金黄的色泽。 “作为赔罪,我的三色糰子就由鼬君处置吧。请不要推辞,否则我一定会深感忐忑的。” 你才不会感到忐忑呢。这句话,鼬当然也只是在心中默念一遍。 他拿起糰子,有意忽略了家人惊讶的目光。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桌面之下,在其他人无法看到的地方,女孩给他打了一个手势。暗部的沟通方式,很容易就能解读,其含义是:合作愉快,乌鸦。 这个人果然悠哉到令人头痛的地步。鼬收回目光,专心于糰子的甜糯之中。一定是点心过于美味柔软、桂花过于芳香扑鼻,他才会抑制不住些许的笑意,并在心中回应: ——终于见面了,巽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 鼬:这个世界线的我也非常喜欢夏月。 被放在标题的影响本世界线的重要人物四代目:你们说对了,我只是个工具人。 咩哈哈哈哈~ 第40章 what if·四代目重生(3) 巽风是木叶的暗部,也是负责和他接头的人。所有鼬获得的关于“晓”组织的情报,都是通过巽风传递迴村的。 离开木叶前,火影就告诉他会有固定的人负责联络,并告诉了他接头暗语。四代目说,这个暗语只能用在第一次,之后的接触方式都由那个联络者决定,到时候鼬就知道了。 这种方式不就意味着连火影也不能提前确定他们之间的联络?鼬也只能被动地等待那个人联繫。万一对方判断错了情势,岂非极度危险。他当时心中抱有很多疑虑,将村子里数得上来的精英都暗暗捋了一遍,发现除非是止水,否则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全心信任,然而止水还在养伤,不可能负责情报传递。 无奈形势紧急,他只能咽下所有怀疑和担忧,用苦无在护额上重重划出裂痕,在星月同辉的夜晚别过故乡,飘摇向未知的远方。 第一次见到巽风是在川之国的小镇上。他和在“晓”组织的搭档枇杷十藏一起,去当地一座据说有六百年的寺庙取一份经文,据说那其实是传奇的忍具。说是“取”,其实也就是杀人越货。鼬想起佩恩描述的什么“永远的和平”,再看他们在现实里的为非作歹,不由更感讽刺和不屑。 然而,他必须忍耐这一切。哪怕让自己浸满血腥、堕入罪恶的深渊,他也必须忍耐这一切,直至曙光到来。 那是一个隐藏在山林中的小镇,和木叶有些像,但气候更寒冷,山谷也更多冷色和寂寥。佛塔伫立在小镇中央,琉璃瓦涂满血色夕阳;钟声敲响,暮鸦迴翔,青石板上来回走着本地的居民,货郎担上的响铃悠悠吟唱。 “两位先生,要看看货吗?上好的山珍药材,现在赶着收摊,打折卖了。”路边的摊贩摇响铃铛,笑容是商贩常见的谄媚讨好。 干枯的头髮和脸上的皱纹说明她家境不好,手指甲缝里的泥土暗示着劳动者的身份,斑驳不匀的肤色是常年暴晒的象徵。只需要一瞥,鼬就能分析出这个人的大致成长背景。这是忍者的基本功之一。 搭档凶神恶煞地说“不要,快滚”,小商贩瑟瑟发抖,点头哈腰地退后两步,却因为惊慌太过,不小心碰倒了脚边的陶杯,清水泼洒一地,溅了几滴在他脚边,那只陶杯也“骨碌碌”滚了过来,还磕了个缺口。 上面描绘着一枚银杏叶。粗糙的笔画,像是陶杯该有的粗制滥造的装饰,但那的的确确是一枚银杏叶不错。 鼬的目光掠过陶杯,重新回到小贩身上。她正惊恐地看着他们,结结巴巴地道歉,并说了这么一句:“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万分抱歉!可这这这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价值千金的古董,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只能回去抱着祖宗的灵牌哭诉三天三夜了啊!”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只能回去抱着祖宗灵牌哭诉三天三夜了。 说实话,当初鼬之所以感到联络人不值得信任,也是因为对方定下的暗语实在太……古怪了一些。现在再看这挥洒自如的表演,鼬更加感觉古怪了。 但隐约地,他也感到了久违的放松,尽管只是一点点。也许是因为他乡遇故知,也许是因为终于握住了和故土的联繫,也许是因为……知道真相过后,对方的唱念做打,也实在太好笑了一点。 枇杷十藏很暴躁,嚷嚷说“你这傢伙”,像是想动手。叛忍都是这样随心所欲,没有对普通人手下留情的概念。 “十藏,住手吧。对待普通人要宽容一些,何况还是一个女人。”他阻止了搭档的动作,并将那只陶杯捡起来,稳稳地放在地面,又率先转身离开,“日落前要拿到那样东西。走吧。” “真是装模作样啊,鼬。果然大家族出来的忍者就是不一样。” 第108页 搭档的嘲讽如耳畔风过,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所专注思考的,只有刚才一瞬间刻在陶杯内部的时间、地点,还有和她对视的剎那,在那双棕色的眼睛里见到的笑意。 奇怪的人,他想,这样的情形下竟然也能笑出来。 在刻意控制自己实力的情况下,他们赢得了夺取经书的战斗,十藏也顺理成章地受了些伤。受伤的人容易陷入沉睡,也容易身中幻术。鼬动用写轮眼让搭档睡得更熟了一些,自己按照约定的时间去往森林之中。 被当地人称为“落日坪”的是一处山崖,据说很适合看落日,在这样的夜晚便洒满银色的月辉。夜色清寂,唯有风声;一道绳索系在两棵大树之间,上面稳稳地躺着一个人影,正双手托于脑后,似在欣赏月光。看那模样,竟然非常惬意,不像忍者,倒像来度假的游客。 鼬没有说话。 “果然如同传闻中的寡言吗……还是该说太过谨慎?”那人从绳索上跳下来,大大伸了个懒腰,“你好,乌鸦。初次见面,我是巽风。” 脸上的面具、背后的忍刀,都说明了她的身份。声音很年轻,个头也不高,难道是同龄人?村中何时有了这样的高手,和他年纪差不多,他却不曾听说?难道是从“根”那边招安来的? 他心中百转千回许多念头,面上却不显,只按照暗部的规矩,以一套复杂的手势完成了双方的身份确认,而后才将记录了情报的捲轴交给她。 巽风收好捲轴,又往他掌中放了些东西。就着清亮的月光,他看见那是几颗用玻璃纸包好的淡金色糖果。 “这是……”他还以为这只是伪装成糖果的别的东西,也许和任务有关? “桂花糖。”她轻快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认知,“我手工做的,向来百分百好评,也请乌鸦赏脸一尝。” 说完,她就离开了,好像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会“赏脸一尝”。这样洒脱的态度反而让他有些在意。看着掌中的糖果犹豫片刻,他鬼使神差地拆掉了包装。 没有毒也没有迷/药,就是普通的糖果。他客观地给出评价,而后将那小小的金色糖果放入口中。 是久违了的甜味,可以让人不知不觉放松心情。花的香气瀰漫着,浓郁得有些霸道,仿佛可以驱散鼻端缭绕的血腥气,令他想起木叶的秋阳。他想起傍晚见过的那张属于小贩的脸,还有刚才自由自在睡在绳索上看月亮的身影,不觉又吃了一颗桂花糖。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吧。 巽风非常擅长易容。除了街头小贩,她还扮演过流浪者、武士、装模作样的小官、四处奔波的商人、勤勤恳恳的老师;男女老少,她都扮演过,也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差错。她的标志是银杏叶,每次留下的暗语都古里古怪,绝不会与他人雷同。可是看她每次演得兴致勃勃的模样,鼬就总是怀疑,她设计那些古怪的接头暗语,到底是真的为了避免他认错人,还是只为满足她自己的恶趣味? 每一次联络,她也一定会给他留下一些桂花糖。这给鼬添了一些麻烦,因为这种带着花香的糖实在有点引人注目,为了防止搭档猜疑,他不得不随时自己买一些糖果,好将桂花糖混在其中。无论是一开始的枇杷十藏,还是后来搭档的干柿鬼鲛,都笑过他,说没想到他还有吃糖的习惯。 这都是巽风的错——这个底气不足的念头一出现就被他自己否认了。鼬没有推卸责任的习惯,他不得不承认,就是他自己想要保留那些金色的糖果。他是喜欢桂花糖的;半透明的金色,凝固着细巧的花朵,化开时会有馥郁又清冷的香气,一点点氤氲,令人着迷。 到后来,连默念“巽风”这几个音节时,唇齿间都像含了桂花的冷香。 他一度怀疑过巽风的性别。她的易容技术过于高超,扮演什么角色都惟妙惟肖,谁知道真实的巽风是什么样子?鼬连“同龄人”这个猜测都保留了。 直到那一次。铁之国的吉原被金钱和欲/望浸染,到处是迷离的暗香;丝竹弦乐声声里,名为“江婵”的花魁太夫手握摺扇,在和室里翩然起舞,如云秀髮上堆着金色的银杏叶髮饰,华丽的深蓝色裙摆上开满鲜花;她回眸时目光如水,笑意如月光盈盈而落。 鬼鲛都看呆了,赞嘆说真是名不虚传的美人,如果鼬先生不介意的话,他就…… 他用一个漠然的眼神换来了鬼鲛的讪讪而退。对方痛饮了一杯酒,说既然难得鼬先生有兴致,自然美人是归他了。 到了独处的时候,化名“江婵”的人很端庄地坐在室内,轻言细语地和他交谈,最后在他的沉默中自己悻悻住嘴,苦笑着问:“乌鸦,你干嘛生气?” 他拒绝承认自己在生气。忍者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保持冷静,才能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巽风的工作做得很好,易容也一如既往地完美,情报也顺利地交了出去,无论怎么看,他都没有动怒的理由。 “你不知道吗?每次你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沉默。”她托腮看他,肌肤被灯光映出如玉的光泽,眼睛澄澈得像能看到人的心底,于是那笑意也像能流进人的心底。 “别生气了好不好?是不是最近不大顺利?别太有压力,乌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个任务一定可以顺利结束。”她安慰他,“吃糖吗?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第109页 他盯着那几粒金色糖果,心里更不舒服。 “为什么要扮演花魁太夫?”他自认冷静地指出她的问题,“这个身份太显眼了。” “作为情报工作者,这是最容易获得机密的身份。”她不以为然。 “作为联络人,巽风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 他的语气也许太冷肃严厉了些,才让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瞧。花魁太夫的妆容浓郁而精緻,睫毛好像两柄小扇子,眨动时更衬得目光水色盈盈。他毫不动摇地回视她,隐藏在衣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 “说得也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开口。他眼睁睁看红唇边一点笑意如涟漪扩大,最后呈现的就是一张春风般的明丽笑面。 她含笑看他,说:“原来是在担心我啊。谢谢,乌鸦君。”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落雷坠下,惊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些自己都不曾清楚的隐秘心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僵硬,但分不清背后的原因;有些像悚然,是不是直觉预感到了某种危险?但他就坐在这里,巽风在他对面,周围清清静静,能有什么危险值得他如临大敌? 他想说什么,却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响,像是水流。那毫无疑问是水遁忍术;柔软无形的水流最适合充任暗杀、窃听一类职务,也很方便他的搭档监视他。 巽风的眼神表明她也了解到当前的情形。只见她目光流转,唇边笑意不改,竟然还又加深了。 她抬手拔下髮髻上的簪饰,又不紧不慢地脱去华丽却沉重的打褂,再熄灭室内灯火,于一片漆黑中靠在他怀里,气息温润地吐在他唇边。 他变得更加僵硬——还是只是想像中的僵硬?他分明懂得了她的意图,也十分配合地揽住她,低头在她颈边落下一个吻。温软的肌肤,好似有桂花的香气,果然是令人着迷的。 “鼬先生,我有些疼。”她声音温柔似水,还带了种柔媚的沙哑,“夜深时长,还请对我温柔一些。” 忍者是背负黑暗的人。“黑暗”是一个抽象的词彙,含义包括了明争暗斗、无耻阴谋、心狠手辣、伤害无辜,这些都是鼬早已了解并亲身实践过的;还有一些含义,比如声色犬马、酒池肉林,是鼬虽然知晓却不曾感受过的。他生性较常人冷淡,也并不在乎某些欲/望和追求,加上拥有强大的自制力,他就更忽略了那些含混的诉求。 那个陌生的领域,被她所带来的绮丽夜晚终结。他的理智告诉他,其实他们不必非要如此,但在点滴的沉默中,他们谁都没有出声制止,而任由拥抱和纠缠带来彻底的慰藉。 晨光熹微时,他默默许下一个心愿:如果他能活着回到故乡,一定要找到巽风,问问看…… 问问看……什么呢? 木叶的夕霞烧了半边天空,暮星闪烁在天边,山顶的森林留存了最后一缕辉光。鼬尚未来得及转身,就被飞来的风魔手里剑击中;在弟弟胜利的微笑中,他的身影化为乌鸦散去,而本体陡然现身于弟弟身后,轻轻松松拿苦无抵住了弟弟的要害。 “啧……果然还是哥哥。”弟弟输了,不甘心地撇嘴,眼神却是雀跃的。这样的兄弟交流暌违五年,佐助一定曾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鼬宠爱地看着他,同时也毫不留情地戳了下弟弟的额头。 弟弟捂住额头瞪他,又说了一遍:“果然还是哥哥。” “这是当然的。可惜佐助已经不会再扭伤脚踝了。”他总是忍不住要捉弄一下可爱的弟弟,“真是怀念小时候让我背的佐助啊。” “我已经长大了。”弟弟一脸骄傲,又想起来什么,“哥哥,你刚才为什么走神了?” “……有吗?” “当然有,都说了哥哥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要是不想告诉我,直接说就可以。”弟弟抱起双臂,有些不耐烦,“对了,妈妈让我提醒哥哥一件事。” “什么事?” 已经年满13岁的弟弟抬手拍了下他的肩,丢掉了少年的不耐和骄傲,模仿着大人的语重心长,说:“哥哥,记得主动邀请夏月姐姐去约会。” 第41章 what if·四代目重生(4) “你弟弟真的这么说?难以想像……我是听说佐助很受同龄的女生欢迎,但也听说他总是表现得很酷,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止水笑了半天,笑得鼬有些抬不起头。 他和止水也是五年不见,彼此却没有丝毫生疏。叙旧的时候,除了谈论未来期许,就是回顾几年里木叶的生活。从止水的角度观察木叶,当然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见识和结论,很值得一听。结果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彼此的家人、朋友。作为挚友,止水有意对佐助多多照顾,因此也比较了解少年的性格。 自然也提到了夏月。 止水也认识夏月。同一个家族里的忍者本来就容易相熟,何况他们两人还挺聊得来,是过年的时候会互送祝福贺卡的朋友。 “鼬,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喜欢夏月?”止水有些坏笑地攀上他的肩,“你们之前认识吧?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任务内容,但我大概有些猜测。作为好友,我必须提醒你,夏月人漂亮、性格好、能力强,村里和她告白过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数出十几个,你要是喜欢她,务必要把握机会。” 第110页 鼬没说话。他在思考一些事。 “鼬?” “再等等吧。”一不留神,心里想的话就熘了出来。鼬对上好友的目光,顿时感到不自在。 “这有什么好等的?”止水奇怪地问,“只要鼬你好好……等等,难道说?鼬,你是在不自信吗?担心夏月拒绝你吗?” 鼬僵在原地,还要小心别被看出来自己的僵硬。非常可惜,止水一眼就将他看穿了,因为他露出了明显是在忍笑的表情。 “咳咳……也能理解。这样好了,就像美琴阿姨说的那样,先从约会开始吧。”止水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我想想看,最近有什么活动……对了,九月有南贺祭,家族都会去南贺神社祈福,村子也会准备热闹的集市,听说今年还组织了花火大会。鼬,就邀请夏月和你一起去参加祭典如何?” 鼬找到夏月的时候,她正在湖边睡午觉。还是系在两棵大树之间的绳子,上面一个人影稳稳地侧躺着,身上竟然还盖了一床薄毯,睡得十分安详。 他放轻了步伐和唿吸,悄然来到她身边,端详了片刻她的睡颜。和清醒时的悠然自若不同,睡着的夏月双唇微启,眉目怔然,像是有些忧郁。他有些想抚一抚她的眉眼,但忍住了这种冲动。 “夏月同学。” 只需要一声唿唤,她就颤动睫毛,清醒过来。光明落入她眼中的海蓝,像一个美妙的梦境。 “啊……是鼬君。” 她声音微哑,正要起身,不防软绵绵地往边上滚下去。 “小心!” 几片草叶飞起来,她躺在他怀里,眼睛眨了好几下,似乎才真正从午睡梦境里回魂。“好像睡煳涂了。”她全然不以为意,反而笑起来,“幸好有鼬君在。多谢。” “不,是我惊吓到夏月同学了吧。抱歉。” 他们从草地上爬起来,都若无其事似地,活像刚才滚成一团的人不是他们。鼬忽略了自己发烫的耳朵,只注视着她白皙的面容,还有鬓边两片草叶。 “夏月同学,最近忙吗?”他问。 “这几天挺闲的。难得的假期呢——也是託了鼬君的福。”她意有所指,顺手掠了掠耳边被吹乱的碎发,却没能够拂开草叶,而她也并未注意。 鼬多看了一眼那两片顽固的草叶。 “南贺祭要到了,听说今年会很热闹。如果夏月同学有空,不如去祭典看一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再平稳一些,要跟平时说话一样稳重沉着,这才足够可靠。 “南贺祭……没错,是南贺祭啊。算起来我都连续错过两年了。” 他一怔,“前两年夏月同学都没有参加吗?” 南贺神社供奉的是宇智波的先祖,虽说现在南贺祭已经成了全村的节日,但对家族来说,这还是一个有重要意义的祭典,族人原则上都至少要参加祈福的环节。 她微微挑起眉,又露出了带点狡黠的笑。“我为什么会错过南贺祭,鼬君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她说,“去年的九月,还有前年的九月,鼬君都在哪里,需要我提醒鼬君吗?” 前年的九月他正在雷之国边境处理尾兽的事,巽风来拿情报,顺手塞给他一把玫瑰糖,还说是新口味。去年的九月是在铁之国,清爽的月夜,她拔下银杏装饰的髮簪,倾身吻在他唇角。 耳朵更烫了。 “……我明白了。”他强令自己移开目光,“既然如此,今年的祭典就更不能错过了。” 夏月靠近两步,凑到他跟前,歪头对准他的视线,很有些探究的样子。他忍着想要后退的冲动,只希望耳朵上的热意不要蔓延到脸上才好。 “夏月同学?” “我在想,鼬君难道是在邀请我一起参加南贺祭?”她很直率地问了出来。 “……是的。”他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总算吐露心中的愿望,“我希望夏月同学和我一起参加南贺祭。” 她笑起来,果然是可以让阳光也更加明亮温暖的笑容。 “好啊。”她说,“一起去吧,鼬君。” 他终于不能继续忍耐,抬手拂去了她头髮上的草叶。她一动不动,只是垂下眼帘,脸微微地红了。 南贺祭那天,村子里一早就是一派忙碌景象。早几天街上就挂好了彩条和灯笼,祭典当天又忙着推出更多装饰;申请摆摊的居民也在检查自家的装备,还要悄悄观察别家准备如何,暗自较劲。鼬的父亲是族长,最关心的是神社祈福的仪式。身为长子的鼬也有相应的宗族义务,也就是穿上隆重的藏青色礼服,带头肃立,表达对祖先的尊敬和感激,同时祈求家族更加辉煌。 在他走到队首之前,旁边队列里有人对他眨眨眼,一朵笑意绽放如花。鼬忍不住注意到她今天只戴了一支简单的木簪,化了淡妆,素淡而清丽。 他的心情被那朵笑容彻底点亮。 南贺神社没有神官,相应的祝祷职责由族长和族老分别承担。鼬同其他族人一起,面色严肃地听完冗长的祷词,又看过了一系列表演,并一一接受扮演先祖的人的禊祓仪式,才算结束统一的宗族活动。 第111页 接下来就可以自由祈福,四处逛逛集市、尝尝美食,等着看晚上村子的表演,还有难得的花火大会。 “哥哥,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弟弟有些跃跃欲试。 “我吗……”面对弟弟期待的目光,鼬不觉有些为难。 餵——佐助—— 兄弟两人一齐扭头,都看见神社正殿门口站了两个少年人,一男一女,都穿了浴衣,正向佐助挥手。 弟弟眼睛亮了一下,却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跟他解释说,那是鸣人和樱,是他的队友。鼬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渴望。 “是佐助的同伴吗……去吧,佐助。”他说,“别让他们久等了。” “但是……” “佐助,快去吧。你哥哥还有别的事呢。” 母亲走过来,笑着一拍幼子的嵴背,又有点调皮地对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另一边。其实鼬早就注意到了——舞殿屋檐下站着等他的那个人影,他早就注意到了。 佐助没有多想,应了一声,看似稳重实则高高兴兴地跑去了队友那边。鼬看着弟弟的背影,失笑摇头,低声自语:“说是长大了,其实还是个孩子。” “是鼬太稳重了。”母亲打趣说,“要多和夏月学习一下如何放轻松才可以哦。” “您在说什么呢,母亲……” “啊呀,这不是非常明显的事吗?我和你父亲都没见过你这么喜欢谁呢。” “……是。” 他往那边走了几步,不知道为什么,又下意识回过头。母亲站在那里,还有走到她身边的父亲;他们都看着他,像是目送他远去。 他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算亲密。虽然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但和父母的相处一直都像隔了一层什么,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明白自己和常人是不同的,所谓“深渊般的才能”一方面让他取得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另一方面也成了他和其他人之间的沟壑。其他人在沟壑对面享受着平庸的、合群的快乐,而他独自在这边看着他们。 佐助出生后,他更加体会到原来父母子女的关系本该如何亲密,像他这样恭谨却疏离才是不正常的。然而,他的确无法像弟弟一样仰视父母。他们的许多想法他都早已看穿,并且无法认同。 五年前,当他处于弟弟现在的年龄时,只是略作犹豫,就毅然决定担上“叛忍”之名,并未太多考虑家人的感受。血缘的羁绊在他这里像是变得很淡,一旦需要作出抉择,血缘就会成为被捨弃的那一方。 他是游离在家庭以外的人,所以他的离去可以被轻易接受——他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是这样的吗?当父母像现在这样目送他离去时,他们究竟抱着怎样的情绪? 带着淡淡的疑问,他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她也看见富岳和美琴了,还对他们遥遥一礼,目光平和柔软,还有些憧憬。 “他们都很关心你呢,鼬君。”她说,“真好啊。” 他默不作声,心中还盘旋着刚才的疑问。 她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又如涟漪泛开,轻易安抚了他的心情。 “亲人间的缘分和情感都不必强求。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目送对方远去的机会而已。互相深爱是一种亲情,互道一声‘再见’、彼此遥遥牵挂也是一种亲情。无论哪一种,都是很美好的情感。” 她对他弯弯眼睛。 “你说对吗,鼬君?” 为什么呢?她好像总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被她含笑注视着,整个世界都宁静了。 巽风……不,夏月真是一个奇妙的人。 “也许是的。”他只觉得内心一片柔软,“谢谢……夏月。” 她眨一眨眼,目光偏开几分,“怎么了,这一次不叫‘同学’了吗?” “可以吗?”他问,“直接叫‘夏月’,可以吗?” 她像是考虑了一会儿。“可以啊。”她说,“只是觉得……你比我想像的要坦率一些呢,鼬。” 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唿变化而已。他告诉自己,只是少了一个敬称而已,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但是…… “鼬,陪我去逛集市吧。” “……好。” 只是称唿的变化而已。理智上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心中的喜悦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遏制。该怎么办?他好像真的…… “对了,我又做了桂花糖。这一次还尝试了茉莉花糖,都是木叶少见的花,只有我会做哦。”她从手袋里拿出一粒糖,很自然地递到他唇边,“鼬,尝一尝吧。” 耳朵滚烫。这一次,好像连脸也有些发烫了。尽管如此,他还是顺从地含住了那一粒花香清新的糖果。她的指尖蹭过嘴唇,也沾染着茉莉花香。 “如何?” “……很甜。” 她笑了,很开心的模样,眼眸闪亮,绮丽如朝阳初升的海面。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非常喜欢夏月啊。 第112页 真的好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甜到我牙疼……下章结束这个番外。 第42章 what if·四代目重生(5) 夜幕降临后,祭典更热闹起来。无数小摊支出小小的天地,各自挂了彩灯和灯笼,点缀出一片灯海;天空也繁星点点,和人间喜悦交相辉映。食物的香气在谈笑的间隙中瀰漫,充实了夜晚的孤寂。 鼬注意到夏月在看卖食物的摊位。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他用目光逡巡不同的食物,考虑着夏月可能会喜欢的品类。是苹果糖,还是烤肉,或者章鱼烧? “章鱼烧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她回过头,果然眼睛亮闪闪的,十分可爱,“鼬呢,想吃什么?” “跟夏月一样就好。” “那饮料呢?要喝西瓜汁吗?” “都好。我去排队。” 章鱼烧的人气很高,他排队的时候,夏月去买回了西瓜汁,又捎带一根苹果糖。等老闆将一盒新鲜的章鱼烧递给他,他付了钱,转头发现夏月正一脸纠结地盯着手里红彤彤的苹果糖,嘀咕些“这么大怎么啃”之类的碎语,像抱着坚果的松鼠。 可爱得让他想揉一揉她的头。 “买的时候没有想过吗?”他忍不住笑她。 “买的时候当然只会想苹果糖很好看啦。”她理直气壮地回答,“放心,我可以吃掉的,看好了。” 她“啊呜”咬下去,果然咬碎一口亮晶晶的糖屑和果肉,但作为代价,她的唇角和鼻尖也都沾上了红色的糖晶,看上去和边上淘气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夏月,你……”是突然变成幼稚的小孩子了吗? 她无辜地看着他,还对他笑。和平时悠闲自在的笑容不同,这个笑带了苹果糖的甜蜜,简直要在他心中化开。 心脏跳得他都快听不见别的声音了。他却还要忍耐着保持惯有的沉稳,拿一张纸巾给她细细擦去脸上的糖汁。 她抬着脸,眼里一直映着他,笑着说:“鼬,你真好。” 祭典上的夏月变得活泼不少,好似重新回到孩提时代。她吹凉一颗章鱼烧,吃下之后满意地点头,就要又吹凉一颗餵给他,一定要他也试一试。他拗不过她——或者根本没有拗?——只能吃下那颗鲜美的章鱼烧,还要尽量忽略周边众人投来的惊奇目光。她轻声地笑,那促狭的神色表明她是故意为此,目的就是要看他如何反应。 他的反应当然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了。 毕竟夜风可以吹凉脸上的热度。 夏月一会儿去看人家打气球,一会儿去研究抓娃娃。他看她一直趴在玻璃窗上看个不停,就问她是不是想要那个最大的毛绒玩具熊,结果她很兴奋地问:“如果说想要的话,鼬能抓到吗?” 她都这样问了,他难道要回答抓不到?就算从没用过抓娃娃机,他也可以凭藉观察力抓住那只玩具熊。这是属于天才的自信。 当他把那只普普通通的玩具熊递给她的时候,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跟被她紧紧抱住的玩具熊一模一样。 “夏月真是和小孩子一样。”他说。 “不可以吗?” “……不,很可爱。” 总是这样。想小小地捉弄她,最后脸红的却是自己。 祭典上的每个细节都能吸引夏月的注意力。没过多久,他的手上已经拿了风车、泥人、气球,当然还有她刚才要的玩具熊。而她自己只拎着小巧精美的手袋,左瞧瞧、右看看,最后还跟一群孩子一起蹲在捞金鱼的小摊上,再抬头时又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幅神情就是他手里拿着的每一样东西的由来。 鼬想要无奈嘆气,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根本是上扬的。 “夏月,我拿不下了……” “我来!” 她接过玩具熊和泥人,把风车插在玩具熊怀里,又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要他伸出手,好让她把气球的线系在他手腕上。旁边一群孩子“哦哦哦”地怪叫起闹,说大哥哥你这么没有原则地宠女朋友以后要怎么办啊。 女朋友…… 他暗暗观察夏月的反应,正好见她也看过来。两人都一怔。但这一回总算是夏月先扭开脸,面颊绯红,笑意却更盛。 “这还用说吗?”她轻快地回答那群孩子,“当然是继续毫无原则地宠了。”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到内心的充实。有什么滚烫的情感填满了心脏,好像很激烈,却又别有一种宁静的力量。 迎着她的目光,他露出笃定的微笑。“是这样没错。”他说,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过分温柔,“继续宠下去就好。” 他给她捞金鱼,那些起闹的孩子在边上围观。老闆不认识他,递给他纸网的时候还笑呵呵地劝他不要大意,捞金鱼很考验技术,就算是忍者也不一定能马上掌握技巧。等他一次性就捞上了夏月看中的两条花斑金鱼,老闆就苦了脸,唉声嘆气地叫他们手下留情。 “两条就够啦。”夏月接过装金鱼的塑胶袋,抓住他的衣袖晃一晃,“谢谢,鼬,我很喜欢它们。” 第113页 熊孩子们又“哦哦哦”地起闹了。还有人发现了他们衣服上绣的火焰团扇家纹,大叫一声说原来是宇智波的忍者,真是怪不得。更多人好奇地看来,结果就有了熟人的惊唿。 “哥哥?夏月姐姐?” “咦?什么什么?那居然是佐助的哥哥?还有夏月姐姐?” “哇啊,佐助的哥哥果然也好帅,而且感觉好温柔……” “啊——小樱!我也很帅的!” 三个身着浴衣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都是满脸惊讶。中间的少年继承了四代火影的金髮蓝眼,神色活泼;左边的少女粉发绿眸,惊讶之外还有嚮往和羡慕;右边的正是佐助,那惊异的神情用“见了鬼”来形容也不为过。 弟弟瞪着眼睛,手里的烤肉串都快拿不稳了。“哥哥,夏月姐姐……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哥哥居然有这样的一面。真的是哥哥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虽轻,却一字不漏地传了过来。 他的队友倒是非常直白:“佐助,你哥好肉麻……嗷嗷小樱你掐我干嘛!” “不要乱说话,鸣人!那明明是温柔体贴!要是佐助也可以像这样……” 被熟人看见自然比被陌生人看见要尴尬,何况还是被疼爱的弟弟目击。鼬默然片刻,淡定地对弟弟招招手。 少年不疑有他,快步走过来,满脸天真可爱的信任,正适宜被哥哥戳中脑门。 “哥哥,你又——” 弟弟神色一动,忽然去看夏月,义正言辞说,“夏月姐姐你看,哥哥就是这样会突然捉弄别人的人,不如夏月姐姐再考虑考虑别人吧?” 什么?他的脸色一定变了;因为数息过后,弟弟和夏月一起笑出声。 “佐助……”他无奈地吐了口气,心想弟弟果然长大了,竟然一下就找到了打败自己的方法。 弟弟哼笑着扬起下巴,乘胜追击:“果然。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看出来了——哥哥很喜欢夏月姐姐吧?” 弟弟的骄傲和得意太过明显,反而让他镇定下来。 “说得没错,佐助。”看着弟弟吃惊的表情,他从夏月手中接过那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儿,自若地笑一笑,“我确实非常喜欢夏月,而且并不打算掩饰这一点。” 鸣人戳了戳他发呆的弟弟,挤眉弄眼:输了哟——佐——助—— “我才没输——鸣人你个大笨蛋。” “明明就输了,输给鼬哥了!佐助你个大白痴!” “好了好了,鸣人,佐助君,我们快走了,不要打扰夏月姐姐和鼬先生约会!” 少年们吵吵闹闹地走远,不一会儿又为了其他事情兴高采烈起来。鼬笑着摇头,不防又被身边的女孩子拉一拉袖子。 “怎么了,夏月……” 猝不及防的脸颊吻,让他呆在了原地。 “这是对刚才那些话的回应。”她若无其事地背过手,“现在,我们可以去河边看花火了。时间快到了吧?” 边上大树飘落几片叶子。戴面具的白髮忍者蹲在树枝上,懒洋洋地调侃什么“年轻真好,但我选择继续看小说”;夏月抬头问卡卡西前辈你在干嘛,对方回应说警务队人手不够,临时把他这把老骨头抽调来做安保。 “算了,毕竟是老师的请求。”前暗部队长嘆着气,对他们挥挥手,“我也要去河边了。年轻人们,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发一张请帖,不过我不保证会准时到……” 前辈离开后,他们两人都在树下默然好一会儿。 “卡卡西前辈真是……” “啊,确实是卡卡西先生的性格。” “那么,鼬是怎么想的?” 到这个时候,他总算可以看向夏月了。她也看着他,唇边笑意微微,双眼蓝如深海。 他在心中深唿吸,如是三次。血液吸收了足够的氧气,才能承载心脏流出的饱和情绪,最终化为一句平静的话语。 “参加婚礼的话,还是准时到场比较好。” 她缓缓眨一眨眼,那若无其事的模样与他自己如出一辙。 “嗯。”她侧过头,声音淡然,“我也这么想。” 接近花火大会开始的时间,人流渐渐都往南贺川边涌去。他们并肩而行,走得不紧不慢,似乎谁都没有想着要去占一个好位置。 “这样走过去的话,想来已经没有合适的观赏点了。你说呢,鼬?” “似乎是这样没错。我知道一个地方,欣赏花火很合适,人也不多。” “听上去很好。不如我们去那边吧?” “好。” 脱离了人群,夏月也收起了刚才那活泼可爱的模样。鼬有些遗憾,开始暗自盘算今后如何让她更多流露些天真和亲昵——那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这不是火影岩顶部吗……确实,从这里看烟火清净又自在。”夏月踩着木屐走到悬崖边,像小鹿一样轻盈,步伐却很稳。 山顶只有孤零零一盏灯兀自亮着。少了灯光的热闹,自然的寂静便笼罩在他们身上。夜风穿梭而过,月光盈盈而降;森林“沙沙”低吟,更显出几分静谧。鼬想起了五年前离开村子时那一夜的凄凉,又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巽风的场景:川之国小镇边的“落阳坪”,在夜色中覆盖了银亮月辉,正和今晚的情景有些像。这样一联想,夜色便褪去了凄清,只显得可爱。 第114页 恰在此时,夏月拿出两粒桂花糖,往他跟前一晃,笑问:“乌鸦,赏脸一尝桂花糖如何?” 正是这样信手拈来的戏嚯,才有了每次惟妙惟肖的易容和扮演。无论多么惊险的情形,就凭这样活灵活现的装扮,她都能轻轻松松化险为夷。这就是巽风;这就是夏月。 鼬接过糖,就像第一次那样。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桂花在口中绽放时,第一朵烟花也从南贺川对岸升起来了。夜空中盛开的火焰自然是美丽的,鼬望着这一幕,记忆深处某个细小的节点忽然有所触动。 “夏月……” “怎么?” “不,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小时候的事。” 她的目光集中在他脸上,那是一个等待的讯号。他微笑,却不再说话。 “哎?鼬,你想到什么了?话不要说一半嘛。”她失去了淡定从容的表面,又开始可爱地撒娇了。看上去很沉得住气,其实都是表面;对待亲近的人容易撒娇。她自己注意到这个特点了吗? 他真该早些发现这一点。 “鼬——说嘛!” 她盯他半晌,忽而眼睛一眯,背手扭头,又开始装模作样。“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她说,“我也没有那么好奇。” 话虽如此,余光却还在悄悄看他。远处绽放的烟火映在她眼里,明明灭灭,恰如回忆忽近忽远。这样一来,他的回忆就更清晰一些了。不错,她小时候已然是这样。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就发生在他上忍校的第二年。鼬5岁入学,那时正是第三次忍界大战的末期,原定是6岁毕业后成为下忍,但第二年战争结束,忍校毕业的最低年龄也提高到7岁。对许多家庭而言这是值得松一口气的好事,但对鼬而言,他一方面欣慰于战争的结束,另一方面又对毕业时间延后抱有不满。 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他採取了一种狡猾的做法:以影分/身在学校上课,而自己在西北方的森林里修炼。那边有靶场,还有湖泊,正适合一个宇智波练习手里剑投掷术和火遁。 有一天,他突然感觉到影分/身消失了。从反馈的记忆来看,是一个同学练习杀鸡的时候没能做到手起刀落,结果那被刺了一刀的公鸡满场乱跑,鲜血洒得到处都是,罪魁祸首一边追赶公鸡一边尖叫,引起一片混乱;不知道谁先踩了谁,总之一大群同学跌成一团,也把鼬给扑倒了。 那次事件导致的后果,是鼬和罪魁祸首一起乖乖接受惩罚。他们要在操场上一直站到太阳下山,回去还要抄五遍忍校守则。说是“罚站”,实则站直了的人只有鼬一个;那名不成器的罪魁祸首一看老师走开,就痛痛快快地蹲下,过了会儿又盘腿坐在地上,两手托着腮帮子看夕阳。夕阳红彤彤的,她的眼睛也红彤彤的,只是眼珠汪了深蓝的海水,映着霞光分外美丽。 她无精打采地说,鼬同学对不起啊,连累你了。他就语气平平地回答,不关别人的事,是他自己修炼不够才会被发现。 她想了想,敏锐地问他是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才用“别人”来指代。那一眼洞穿真相的能力,有些让他惊讶。 面对他的沉默,她瞭然地点头。 “我叫夏月,泷夏月。” “我是宇智波鼬。” 明明眼睛还红着,脸上也残留了泪痕,她却笑起来,说学校里谁不认识鼬同学啊,你真不知道自己多有名吗。 “对了,鼬同学。” “夏月同学?” “要是明天天气晴朗,可以请鼬同学指导我修炼吗?” “……我很忙,夏月同学还是请教别人吧。” “别拒绝这么快啊。” 她笑得更开怀,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她这样开心。她打了个呵欠,神在在地说:“万一明天下雨呢?” 第二天果然是一个阴雨天。细雨霏霏时,他站在湖边看阴云翻滚;雨水在湖面打出无数涟漪,他吐出一个火球,无数涟漪就成了无数白雾。那时候,他不期然地想:要是罪魁祸首同学现在出现,要他指点一二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她当然没有出现。 他们也再没有交集。 那段细微的往事,就和其他所有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很快淹没在了忍者的生涯当中。只是隔了十多年,他被熟悉的人触动回忆,才惊异地发现原来他们在那么久以前就有过对话。本以为是不值一提的过往,那时的心情却还歷歷在目、清晰如昨。他为什么就能记起,当年他是如何在湖边默默心想,如果夏月同学出现,他也可以教她忍术? 说不定…… “鼬,你在想什么?”夏月转到他面前,捧上一把桂花糖,很精明地说,“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起了什么,我用桂花糖跟你换。” 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是和他一样成熟的忍者了。想来多少有些遗憾。 “我在想,要是那个时候直接答应下来的话,说不定可以更早一些认识夏月。” “那个时候?答应?早一些认识?” 看她不明所以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不记得了。但这也没有关系。 第115页 “夏月,桂花糖……” “嗯?” 他望着这个人的眼睛,从中看见自己被缩小的影子。一定是很认真才对。 他很认真地问:“桂花糖,以后可以只给我一个人做吗?” 烟火还在燃放。一朵接一朵,是属于大众的、浮夸的热闹,遥遥地隔在河对岸,而将安静留给了他这一边。就像他的人生,总是在沟壑这一头独自行走,偶尔看一眼对面吵闹的众人,觉得有些无聊,但又觉得无聊的和平也是好的。 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微笑时有热闹的影子,眼神却始终平和。她让整个世界变得明亮又安宁。 “只给一个人做……好贪心啊。”她笑出声,但眼神果然还是安宁柔软的,“不过,好的,我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说定了。” 他轻轻吻上那朵笑。是很早之前就开在他心底的笑容,今后也一定会一直绽放。他会好好守护这个笑容。 “……鼬,如果明天天气晴朗,就一起去登山吧。” “这样吗……那如果下雨的话?” “这有什么好为难?下雨的话,就来我家听音乐好了。有茶和点心,还有有意思的书。” 多年前的回忆再度飘过,他好像又看到了湖面被雨打出的涟漪、天空中翻滚的阴云,还有抬头看雨落下的自己。真是孩子。想找她的话,明明直接去就好了。 “好,”他说,“我一定会去。” 无论晴天还是雨天,只要是她在的地方,他就一定会去。 * 订婚那一天,夏月收到了一份礼物。是做成银杏叶模样的一套首饰,脉络精细,素净雅致。她一一地戴好,才走进一场纷飞初雪。 那个人在庭院里等她。他正抬头看一片枝头残叶,护额上落了雪花,鸦羽般漆黑的头髮也蒙了星星点点的白色。那种深如寒潭的沉静专注,只会在他身上见到。 “夏月。” 连微笑也沉静,恰如飘雪无声。 她忽然很想告诉他一个秘密。 “鼬,有一件事……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她鼓起勇气,“在鼬知道的时间以前,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为什么努力修炼,为什么算着日子想尽快成为上忍,为什么拼命也要通过暗部的考验,为什么想方设法成为负责联络他的那个人。 一切的为什么,都源自唯一的答案。 他眼神沉静如雪,微笑也沉静如雪;但他的拥抱是温暖的,肌肤和唿吸更有灼热的温度。 “那么,对我而言,”他回答,“在很久之前,我就註定要喜欢上夏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线结束w 大声告诉我:甜不甜? 第43章 what if·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 (1) “你是妖怪吗?” “你是笨蛋吗?” 鼬不吭声了,只静静地观察她。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脸庞圆润稚嫩,漆黑的眼睛却展现了一种成年人都未必拥有的沉静光彩。 女人从树枝上悠悠地飘下来,勐一下将脸凑到他跟前。 “哇啦——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一脸得意洋洋,却也生机勃勃。 小小的孩子退后一步,神情警惕,却依旧冷静。“如果不是妖怪,那是什么?”他一手握着苦无,另一只手暗中夹着几枚手里剑,“半透明、会飞、无法被其他人看到……不是妖怪的话,是哪一族的血继限界吗?” “才不是,我是神明大人。”女人抱起双臂,趾高气扬地说,“请高唿‘神明大人万岁万万岁’。” 莫名其妙。 他盯了她一会儿,收起武器,迈步向另一边走去。 “无聊的妖怪。”他说。泄愤似地,自己却并未察觉。 “哎?哎哎哎?为什么这么小就这么冷酷无情?” 女人不死心地追上来,还是以那飘飘然来去的姿态。她拦在他面前,但那半透明的身躯是无法阻止他的;鼬已然发现这一点,只略犹豫片刻,就选择径直穿过去。 寒冷的感觉。 穿越过她半透明的躯体时,他感觉到了异常冰凉的气息。在平静安逸的木叶里,他无端想起横尸遍野的战场。是关于死亡的联想。 “你可别乱来啊!这对你身体不好。” 女人有些急了,连忙退到一边。 这个反应让鼬明白了:她对自己并无恶意。 “你要去哪里?”她飘在边上晃啊晃,脸凑在很近的地方,“说话嘛,陪我说话嘛,只有你能看见我,要是你也不理我,我就快无聊死啦。” 一个奇怪的女人。鼬再度确认了这一点。 “你到底是谁?”他停下脚步,决定再给女人一次坦白的机会。 5岁的宇智波鼬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他去过战场,拥有独立的思考和判断能力,明白越是面临未知的事物就越要保持冷静沉着,如此才能作出正确判断。 此时正是第三次忍界大战堪堪结束之时。昨日清晨,鼬才随父亲参加了位于慰灵碑园的烈士告别仪式,那生死之间肃穆悲凉的气氛深深印在他心中,同此前在战场上见到的残酷情景一起,促使他不断思考生命与死亡的意义。 第116页 谁知道,今早醒来,身边就多出来这么个古怪的女人。那轻盈透明的姿态若非是妖怪,想必就是…… “是幽灵吗?”他问,“难道是战场上死去的亡灵?” “要这么说……倒是也没错。”女人沉吟片刻,痛快地承认,“没错了,我就是幽灵!” 这莫非是什么值得兴高采烈的事?鼬感到困惑。他表面在和女人对话,实则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她。这也是他在战场上学会的技巧之一。 除开那属于“幽灵”的特徵,她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约莫二十岁,身姿纤细挺拔,是只有自幼锻鍊的忍者才能拥有的线条;黑髮散碎,五官纤巧,如果不是一直在笑,那双蓝眼睛恐怕会显得很锋锐。 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种笑嘻嘻的模样只是一种表面的姿态。 鼬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不过,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幽灵。 和成年人想像的不同,小孩子对美丑是非常敏感和在意的,即便是鼬也不能完全例外。 无论按照他个人的标准,亦或按照世俗常人的标准,这都是一个漂亮的幽灵。 下意识地,他对这个漂亮的幽灵没什么恶感。虽说对方叽叽喳喳地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实话,但那模样不含恶意,要说成是调皮捣蛋也很合适。 鼬并未意识到,自己一个5岁的小朋友评价一个20岁的女青年“调皮捣蛋”有多诡异。反正他也没有亲口说出来。 “幽灵小姐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幽灵小姐粲然一笑,漂亮的蓝眼睛熠熠生辉。“懂礼貌的小孩子果然最可爱了。”她蹲在他跟前,笑得开怀,眉宇间全无半点阴影,“我说啊,既然只有你能看见我,我就跟着你好了。否则我一个阿飘飘来飘去多无聊?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你好啊宇智波鼬小朋友,我听见别人叫你名字了。今后请多多指教。” 平心而论,鼬并不乐意有个人随时随地跟着自己,幽灵也不好。但他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摆脱她。果然还是自己太弱了。 “幽灵小姐有名字吗?”他问得有些敷衍,心中暗自思索,是否该开始研究关于灵魂的忍术,好及早将她超度。听说徘徊在阳世的亡灵都有未了的执念,早日超度是件好事,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我叫伊邪那美。”幽灵小姐庄严地回答,“没错,就是创世天神之一。当年我死之后,我的丈夫兼哥哥伊邪那岐忘不了我,为见我一面宁肯潜入九幽黄泉,却不曾想身为亡灵的我已然浑身腐烂、生满蛆虫,哥哥一见我便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样噁心’,我恼羞成怒,派人追杀哥哥直至阳世,就此我们二人反目成仇,此后凡是哥哥支持的我就反对,哥哥反对的我偏偏就要支持。呜唿哉,死亡之丑陋可见一斑!” 鼬默然片刻,隐约有些头痛。不是真实的生理性头痛,只是感官上的无可奈何。 “幽灵小姐,《古事纪》我也读过的。” “哎呀,真的?想不到我们还是同好!”幽灵小姐双眼放光,惊喜不已。 鼬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直到她喜悦的面色渐渐如花朵失了水分,蔫巴巴地损了颜色。 “别生气呀,小孩子生气会长不高的。我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她讪讪地说,“我叫夏月,就是‘夏夜之月色’的意思。” 夏夜月色吗……这个名字是不是过于冷清了? 她伸出手,像是想碰一碰他的脸。鼬即刻绷紧神经,以为她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然而这个名字冷清的幽灵仅仅只是抬起手,手指停在半空,不再前进。她并未触碰他,只是眼神忽而遥远起来。 遥远而温柔。 “能见到你很高兴……鼬。”她轻声说着,恍如一声嘆息。 (2) 幽灵小姐——夏月,是一个活泼的人。比较而言,与其说她是二十岁,不如说她是两岁。 这是来自宇智波鼬的中肯评价。 每当他出门修炼时,她就飘在他身边唠唠叨叨,一会儿感嘆天气多么美妙或多么糟糕,一会儿指点沿路往来的人群说谁值得信任、谁两面三刀,还会为街边一只风筝或一盏灯笼而惊唿出声,甚至怂恿他去买来玩一玩。 鼬拒绝了。他的志向是成为火影、守护木叶,为世界带来和平,为此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修炼,哪里能将时间浪费在玩耍上面? “是吗。”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不必。” “这样就好。” 总是这样回答她。 其他人看不见夏月,他又总是独来独往。这样的“自言自语”一多,人群看他的目光更加怪异,还多了无数窃窃私语。父母也被惊动了,来问他为何有此古怪的举动,他便回答说,只是在独自思考问题而已。 那时弟弟佐助刚出生,父亲盘腿坐在上首,严厉地责备他,说他该更稳重些,给弟弟做好榜样才对。 他恭声应是,心中不起波澜。 夏月却在乎。那以后她就安静不少。 她说个不停时,鼬觉得她有些聒噪;现在她安静了,他反而又有些不习惯。但就像此前他不曾直言她吵闹一样,现在他也无意纠正她的安静。 第117页 他按照自己的步调,修炼、读书,还要照顾弟弟。经常一回头,看见夏月就在不远处,睡觉、发呆,或者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她深深的眼神里蕴藏着什么?他看不出来。 她还是会鼓动他去玩,或央求他去书店买些闲书,翻给她看。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她承诺指点他修炼,还可以和他一起照顾佐助。 “夏月既然连书都碰不到,又要怎么照顾佐助?”他有些好笑。 “我可以看着佐助,他要是尿裤子了我就叫鼬过来。”她笑眯眯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他的实力和战斗经验与日俱增,渐渐地,夏月不再能给予他战斗上的指点。佐助也脱离了需要人时时看护的婴儿时期,成了可以到处乱跑的幼兽般的小孩。夏月再想要他念些故事来听,就只能找他撒娇,时而软语央求,时而嬉笑耍赖;眸光总是亮晶晶的,比幼弟都活泼。 再后来,她也发现他越来越忙,就不再找他要闲书看。起初他没有发觉。他满心是修炼、忍者的理想和困惑、家族和村子的矛盾,再有和止水的相互扶持、对幼弟的照顾和殷切盼望;到了某一天,幼弟都抱住他的腿,天真地问他“哥哥你现在怎么都不讲故事了呀”,那时候他才发现,夏月已经好久没有来缠他了。 他四下一看,见庭院的树上垂下一角衣物。走过去再抬头,便能发现她睡得正香。幽灵也需要睡觉吗? 要不要叫醒她,问问她想不想听什么故事?这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今天的日程表否决了。 10岁的中忍,刚刚成为暗部,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下一次吧。他告诉自己。下一次。 树上的幽灵睁开眼睛,问:“鼬,你要出门?” 他点点头,她就飘然落下,理所当然地摆出跟随的架势,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她说:“那就走吧。” 宇智波鼬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由于他的性格太冷静、表现太镇定,一些忍者便在背后这样评价他。但他看一看身边飘来飘去、兴致勃勃逛街的夏月,再暗中数一下自己的心跳,就能确认自己当然是有心的。 这举动有些傻。不过,这样也好。 少年时期的鼬性格颇为冷漠。这一点或许和他最终给弟弟留下的印象不同,也和秘密档案中记载的那个坚毅、充满责任感、可以为村子付出一切也承担一切的人不一样。他少时过于专注自我内在,整理自己异于常人之处,并以自己的标准评判世界,不曾真正在意谁的感受。家人之爱、兄弟之情、朋友之谊固然重要,却都不如他心中理想的光辉。 这种特质也许是另一种自负,起源于他那被无数次夸赞的“深渊般的才能”。他虽然看到了家族与村子的矛盾,却仅仅一味地按自己的想法去要求父母和族人,又一味地凭自己的力量抵抗村子的怀疑,才使自己最后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幼时立志成为火影,自认器量远超常人,但若他果真具备火影的气质,他就该更可靠、更值得人信赖。止水就不会孤注一掷,尝试以“别天神”改变团藏的想法;族人也不会始终无视他的意见,最终轻率地决定发起政/变。 当他接受了村子的命令,将自己化身为覆灭家族的屠刀时,他前所未有地看清了自己的冷漠和自负。是的,所有那些鲜血和痛苦,每一条被他的刀刃夺去的生命,都化为他自身冷酷的象徵。包括施加给幼弟的痛苦,也源于他的冷漠。 所谓的“背负黑暗”,本质都是滥杀无辜。从来没有什么“大义”,有的只是对个体生命的冷漠。 鼬想,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这是好事。人只有先看清自己如何丑陋,才能毫不犹豫地走完剩下的道路。 他划去护额上木叶的象徵,披上“晓”的衣袍,趁夜离开故乡,不曾回头。 夏月说:“鼬,别哭了。” 冷漠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你的心都泪流满面,哭得浑身颤抖了。” 那是不可能的。 13岁开始,鼬没再和夏月说过一句话。他身边随时有“晓”的人存在,最开始是自称宇智波斑的人,后来是枇杷十藏,再后来是干柿鬼鲛。明面上的首领佩恩也能随时联繫他。 他给予她的全部只有沉默,她却不太在意似地,仍旧执着地跟着他。从青翠山谷到黄沙漫天的大漠,从阴雨连绵的雨之国到晴空万里的雷之国,她总跟在他身边,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鼬,你怎么这么惨啊,随时都被监视,都没办法和我聊天了。你一定很寂寞。 快看今天月亮好漂亮! 听说这里的特产是金箔,连点心上面都会洒亮闪闪的金子,好奢侈,你要不要试试? 你的第二个搭档长得真的好像鲨鱼……鼬,你看到鬼鲛都不会笑场吗? 鼬,你好像很累。 总是用写轮眼身体会负担不了的,休息一下吧。 你好像生病了。 你生病了。 好严重。 身患绝症、为重要的人忍辱负重的桥段,难道不该是苦情小说女主角的特权吗?鼬,你真是太犯规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夏月的表情依旧那么生动,即便得不到回应,也乐此不疲地和他讲话,忽而微笑忽而忧愁。当他在沙漠里点亮一丛篝火,她就靠在他肩头看漫天星河;当他跨越湍急的河流,她就趴在铁索桥上惊嘆地势险要;当他走在阴森的溶洞,她就用半透明的手臂环住他,撒娇说怕黑,要他背出去才好。 第118页 她真是个傻瓜。 那么执着地想把快乐和希望带给他,夏月真是个傻瓜。 (3) 鼬在木叶度过了人生的头13年,在外漂泊了9年。这两个数字相差不大;如果再将不记事的幼年除开,那他在风霜星月里行走的时间,就和他待在故乡的时间一样长。 无论是在家安稳度日的时候,还是在外餐风露宿的日子里,他的幽灵小姐都一直跟着他。 她已经很会自得其乐,笑眯眯地和他说这说那,还仗着别人看不见她,就绕着他的搭档好一番评头论足。为了排解寂寞,她还会自己编一些对话,假作是他在回答。 “才不是假装呢,我只需要看看鼬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是不可能的。 “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们很有默契的。” 真是孩子气的话。 “鼬才是好孩子呢。你瞧,我们的交流是不是畅通无阻?” 他就无话可说,只能默认她是对的。她像是真的接收到了他的投降,蓝眼睛再一次因为笑意而莹莹闪光。 这么些年过去,他长大成人,夏月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旅途漫漫,岂非无聊?不如我来给鼬讲故事,如何?” 她讲的故事天南地北,无所不包。有时是些飞天入地的神话传说,有时是些没头没尾的冒险传奇,有时又是凄凄切切的爱情故事,讲完后她还要唏嘘一番,感嘆个不停。 有时他会忍不住深思:夏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我要报答鼬小时候给我念书的恩情。” 这样笑眯眯的、轻松的回答,一听就是敷衍了事。但她如果不想说,他不会逼她。 鼬忽然一怔。他当然是逼不了她的。为了避免“晓”的怀疑,他连自由地跟她交谈都做不到,遑论其他?她总是开开心心地猜测他的想法,和他说话,时间一长,他都快忘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亲口对她说什么了。 她是他生活中唯一单纯又轻松的存在,他却连一句话都给不了她。 去波之国打探情报的那一次,正好遇见镇上召开手工器具节。手工匠人拿出自己最好的作品,吆喝着吸引游客和行商的目光。夏月素来喜欢这些热闹,他就故意放慢脚步,多在街上待了一会儿。她到处转悠,对什么都感兴趣,最后对着某一样东西看了好久。 那是一枚小巧的樱花发卡。虽然是金属制品,却被打造得纤薄细巧,连花蕊都栩栩如生,工艺十分精緻。 她什么都没说,目光里的恋恋不捨却显而易见。 他买下了那枚发卡。鬼鲛怀疑地问他要送给谁,他说,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夏月飘来飘去,眼睛比平时更亮。她问:“鼬,你要送给我吗?” 他瞥她一眼,不敢再看,只微微点头。 她开心了好久。那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装饰品罢了,甚至都无法真的妆点她,她却这样开心,还轻轻哼唱不知名的歌谣。他握住那枚发卡,好像就真的握住了她的手。 那天晚上,她像猫一样蜷缩在他身边,低声又讲了一个故事。这一次的故事,总算是关于她。 “我曾经有一个未婚夫。我非常喜欢他。” 那个人聪明、沉着、有主见,小小年纪便树立了远大志向。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因为命运的捉弄天各一方。她追寻着恋人的足迹,做了很多努力,想要他回来,但是他都拒绝了。他告诉她,要接受现实,要接受命运最终的结局。 而很久以前,在命运还不是那个样子的时候,他曾送过她礼物,就是这样一枚发卡。 “真怀念啊……那个时候。很想回到过去,但想一想,即便真的回到过去也只是把痛苦再经歷一次。鼬,人为什么一定要接受命运?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一如既往,鼬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还是沉沉的寂寥夜晚,如同过去每一夜,他却觉得此刻的风如此苦涩,怀里的发卡也沉重得可怕。 他很想问问她,她还喜欢那个人吗?又想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缥缈的幽灵,那个人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变成这样?甚至想问,如果换成他…… 不行。不能问,也没有资格问。 夏月谈起那个人的时候,眼里的柔情都快要融化。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 鼬闭上眼。他眼中的世界早已模煳不清,那为什么还能分辨她的模样和情绪?是不是在她信誓旦旦说他们早有默契,即便无言也能交流时,他就也具备了读懂她的能力? 樱花发卡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被情绪烧得滚烫。 至少,夏月此刻在他身边。他告诉自己,这么多年,夏月一直在他身边。她的笑容属于他,她的关切属于他,她的开心或难过都属于他。只属于他。 还要奢求什么呢? 他身体越来越差,写轮眼带来的负担也越来越重。每次他咳血的时候,她都会变得很沉默,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黯淡,姿态又有种奇怪的倔强。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说:“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搭档以为那是对他说出的话,还感嘆说鼬先生病得太久,居然连性格都柔软一些了。鼬对搭档摇头,眯着眼睛想竭力看清夏月的神情。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第119页 夏月很擅长叽叽喳喳。但那天她什么都没说,只靠过来轻轻抱了抱他。半透明的身躯带着寒凉的气息,虚虚地围住,并不曾真的接触到他。她的每一次靠近都是如此小心,很怕害了他似地。 其实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快死了。如果她真是亡灵,那些寒冷真是死亡的气息,那么在生命末尾,直接拥抱她又有何不可? 他等待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 抱一抱她,有何不可。 最后的时刻,雨落之前,他安排好一切,令鬼鲛在废弃的南贺神社入口等待佐助的到来,自己一步步走进神社内部。先人建造的古老建筑早已荒草丛生,巨大的写轮眼图案如神灵漠然的眼神,居高临下注视着人世。他抬头仰望时,听见她的哭声。 夏月开始不停地哭。是最倔强的哭泣方法:瞪大眼睛盯着他瞧,泪水流了满脸,间或才抽泣一声,昭示着极度的忍耐。 能够凭这双模煳的眼睛描绘出她的神态,也足够了。 “夏月,别哭。”时隔多年,再一次亲口和她说话,就是这样的一句。 她依旧在哭,却什么都没说。没有劝他停止战斗,更没有强颜欢笑说些趣事;她好像决意不再多说,正如他决意在这一场战斗中死去。 她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不停流泪。那悲伤的样子,让他心口的樱花发卡再度变得灼烫。或许是太久没有和她说话,或许早已习惯了听她说话,一旦她保持沉默,他就无法说得更多。 只能抱一抱她。把这个冰冷的魂灵抱进怀里,连死亡的气息都成了释然和安慰。 “别哭。”他只能说。 她默然地观看了他的最后一场战斗。他无暇分神,却能感觉到她目光的追随。无论在神社内殿,还是在布满阴云的高空;当夹杂雨水的风灌满衣袍,他听见雷电隆隆作响,视野被弟弟手中的电光点亮,他依旧能感觉到她的注视。雨水好像她的眼泪。 ——你是妖怪吗? ——你是幽灵吗? ——幽灵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如果她是幽灵。如果她来自死亡。如果她早已离开生者的世界。 那么,死亡到底有什么值得畏惧? 鼬以为自己要死了。 雨水落下,弟弟傻傻地看着他,对他最后一次恶作剧信以为真。天空雷云翻滚,黑色的火焰从断壁残垣一直烧到苍苍林木,不知道地狱里是不是有差不多的场景。 乌鸦的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也可能是从过去传来。他已经分不清了。 他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 比雨水更冰冷的影子笼罩下来。夏月望着他,面容近在咫尺。 鲜红的写轮眼也近在咫尺。 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她使用写轮眼。他不知道她有宇智波的血脉。 “鼬,你不会死。”她的眼泪蓄满眼眶,直直掉在他脸上,“你活着,跟其他人一样活着。你会活下去,这才是你的命运。” “接受你的命运吧。” “这一次,是我赢了。” “……瞳术·伊邪那岐。” (4) 宇智波的写轮眼有两大秘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 伊邪那岐是可以将梦境与现实颠倒的术。现实中的不利可以被梦境中的有利所取代,连死亡都不例外。 伊邪那美是克制伊邪那岐的术。如果说伊邪那岐是对死亡的极度抗拒和恐惧,伊邪那美就是平静地接受命运的结局。施放伊邪那美后,无论伊邪那岐多么努力想用梦境代替现实的死亡,施术者都只能回到起点,直到他能够真正接受死亡的结局。 但是,伊邪那岐一定会被伊邪那美克制吗?梦境一定无法抵挡现实吗? 从不同人口中说出的“命运”,哪一种才能真正成为现实? 宇智波夏月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他们一起长大,又在命运的捉弄下天各一方。她想要恋人回到她身边,想要恋人活着从战场归来。 但是,他却平静地走向了死亡。他说自己身患绝症,就将自己的死亡也利用起来,成为弟弟变强的一个步骤。 第四次大战后期,敌军唤醒了秽土转生大军,其中包括她那已经死去的恋人。 他以亡者的身份重归世间,心心念念想的还是守护故乡、世界和平。他去寻找施放秽土转生之术的敌人,想要解除这个忍术,缓解故乡在战场上的压力。 他弟弟靠着一腔执着和被欺骗的愤怒追上去,而被他抛下的恋人则带着更多偏执死死拽住他的衣袖。 夏月想,如果伊邪那岐连死亡都可以扭转,为什么不能将她的恋人重新带回来? 未婚夫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说自己已经彻底死去,没有必要为一个不确定的事实付出活人的视力。伊邪那岐的施放要以失明作为代价,他不愿意看见她徒劳忙碌,白白失去眼睛。 他一定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在多年悲苦中变得有多偏激。无论他如何拒绝,她还是断然释放出了伊邪那岐。 为了阻止她,他施放了伊邪那美。 两大尚未完全释放的瞳术撞在一起,结合成了一个大型的梦境。在这个梦境里,他们的人生轨迹清零重来,最终谁能主导梦境的结局,谁就能获得现实的胜利。 第120页 终究是身为活人的未婚妻技高一筹。凭藉多年筹谋,她得以摆脱梦境的束缚,以旁观者的形式存在于她那一无所知的未婚夫身边。 梦境里的时间流逝和现实一样漫长。未婚妻忍耐着,旁观一切现实的不幸在梦中重复发生,为的就是在最后一刻,在她的恋人心神最放松的那一刻,取得这场漫长战争的胜利。 伊邪那岐颠倒生死。 伊邪那美唤醒梦境。 “鼬,你的命运是活下去。” “接受这一点,然后……” ——清醒过来,在现实中活下去吧。 宇智波鼬醒了。 一个人面朝他倒下。他下意识接住她。 四周是阴暗的山洞,旁边是陷入幻境的敌人,对面定定看着他的是已长大成人的弟弟。 弟弟捂住一只流血的眼睛,看表情很想把他们打一顿。 “我说,你们两个人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佐助面无表情,暗暗磨牙,“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好运气有我在旁边了。” 鼬低头看看怀里昏迷的夏月,又倾听片刻自己的心跳。是属于活人的心跳。 漫长的梦境和漫长的现实交叠,即便是他也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终于嘆了口气。 “抱歉,佐助……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鼬无奈摇头,却把未婚妻抱得更紧,“以后会看好夏月,让她别再任性。” 弟弟丢过来一个不屑中还掺杂冷笑的眼神。“首先要活着,才能看住夏月吧。”他不客气地说,“鼬,说到任性,你们只是半斤八两而已。” “……大概吧。” (5) 夏月换了一双眼睛。曾经属于其他族人的写轮眼,现在和她的血脉相联结。这么一想就会感觉有点古怪。 不过,还能保有视力已然十分奢侈。为此被跑前跑后、出人出力的佐助弟弟冷嘲热讽,给他训得抬不起头,也物超所值。 要不是后来战斗中,佐助阴差阳错开启了轮迴眼,他的一只眼睛就会永远因为不靠谱的哥哥和姐姐而陷入黑暗。 孩子大了,有想法了,会教训人了,还为你付出了一只眼睛的视力。 惹不起,惹不起。 虽然辈分上可以算是嫂子,但那些年里他们相依为命,说是姐姐才更亲近。 总之,乖乖被训别回嘴就对了。 战争结束后,秋林也已经染红。清晨醒来时,夏月从窗户望出去,正见到阳光为青山描出一层金边。朝阳升起,万物清明。 她走到窗边欣赏明媚的清晨,有人在身后给予她温暖的拥抱。 “早安,鼬。” “早安,夏月。” “请叫我神明大人。” “早上好,幽灵小姐。” “哪里像幽灵,你是笨蛋吗?” 她在笑。他不作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 阳光从窗边延长至桌上。一枚银色的樱花发卡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  “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如死之坚强,嫉妒如阴间之残忍;所闪的光是火的闪光,是耶和华的烈焰。”(旧约 雅歌8:6) 不信教,当文学作品欣赏w 本番外就是俩人一个非要死,一个非不让死,然后用瞳术从现实斗进梦里,要不是有“愚蠢的弟弟”边上帮了一把,妹子就玩儿完了,哥哥多半惆怅终生的结局。 佐助:我太南了。 真·全文完√ * 打脸:后面还有番外 第44章 au·隔壁那个ta(1) “叮”一声,新干线的门打开了。夏月最后确认了一眼站台名,赶紧拖着行李箱,跟随拥挤的人潮走出车门。 日本的轨道交通十分发达,但对外国人而言有些错综复杂。同一条轨道上经常供不同列车奔驰,速度和停靠站台都不同。从羽田机场出发,她晕头转向地乘错了车,问了路才知道自己犯了错;折腾了好半天,才算顺利到达目的地。 走出车站,东京都的灿烂阳光映入眼帘。宽阔的现代化街道上人来车往,风从林立的高楼间“唿唿”吹过,减轻了盛夏的炎热,紫外线却依旧火辣。 身边的人大多一副职场白领打扮,所有的年轻女性无一例外都穿着高跟鞋,髮型精緻、妆容得体。他们快速地往来,大多会隐蔽地看一眼夏月。 一看就是外国人——夏月读懂了那种克制的眼神。再没有一个地方,能比东京更加集中地展示了日本文化的合群、克制,还有内在的优越感了。 她拖着行李箱,按照那边给的打车电话,预约了一辆计程车。在说好的上车点等了大约十分钟,对方就准时出现了。司机是年纪在60岁左右的男人,和这座城市的所有上班族一样穿着黑色的西装,外貌很精神,下车将夏月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 “麻烦了。文京区汤岛3-33。”夏月说。 “好的,客人。请系好安全带,那么,我们就出发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通常他们不会这么做,因为这很失礼。不过,司机实在太好奇了。 这位小姐年纪很轻,大约十五六岁,和他孙女差不多大,却相当与众不同。东京都里,小学生都会化妆了,可她却素面朝天,好比一朵野花突然出现在精心栽培的玫瑰花园里。如果说是外国人,可她脸上也不见好奇或兴奋;要说是本国公民,又谁能这样悠然自得、毫不拘谨?满大街没化妆的女孩子可都戴了口罩;年轻的男子如果没好好修缮自己的外表,也会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第121页 更何况,她要去的是汤岛。住文京区的人都有种学识上的莫名优越感,何况还是房价最高的汤岛。 司机决定开□□谈。反正么,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死板冷漠的东京人。 “客人,是外国人吗?”他问。 后视镜里,客人眼眸一眨,面上泛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她眉毛纤长微弯,眼角微挑,鼻樑挺直,嘴唇略薄,是一副美丽却有些冷冰冰的相貌。但当她这样笑起来,忽然就变得亲切可爱,好似被窗外阳光注入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女的甜美。 “是的,您看出来了?”她说话也很是悠然,珠玉般清澈的声音缓缓流出,好似能驱逐盛夏的燥热。 司机也不禁笑起来。 “东京可是一座连每一根头髮丝都有所讲究的城市。”他说完,又忍不住称赞说,“作为外国人,您的东京腔可真标准。” “您过奖了。我小时候来这边住过一段时间。”客人一笑,神态更活泼了些,“请问,您是关西人吗?” “是。您听出来了?我是大坂人。”司机爽快地说,挺自豪,“是比东京亲切好听一万倍的关西腔。” 客人就笑。东京和大坂的关系,大约就像帝都和魔都,但比那更甚:你说我口音奇怪、粗鲁失礼,我说你装模作样、冷漠刻板。国内还有人开玩笑,说大坂应该是和国内最相似的地方,说话爽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如果司机不是大坂人,大概会一路秉持“沉默到底”的态度。但他是活泼的大坂人,很乐意与美丽亲切的外国少女交谈。 “客人是从哪里来呢?中国,还是韩国?” “中国。” “原来如此,真不错。是来日本旅游吗?” “不是的,是来念书,也就是留学。” “原来是了不起的留学生啊。您还在念高中吧?这个年纪就选择留学,真是太有勇气了。” “哪里……我并不是来念高中的。其实,是考上了东京的大学。” 大学?住在文京区,难道说…… 司机吃了一惊,说:“哎,真对不起,我还以为您是高中生呢。可以问一下,是哪一所大学吗?” “没关系,请不用放在心上,我确实上学比较早。学校的话,是东京大学。” 司机是大坂人,对关西地区的大学很有信心,认为不输关东的任何一所名校——除了东京大学。那是本国的最高学府,名副其实的第一名校。说到文京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东京大学。虽然已有所预料,但真的亲耳听到,司机还是免不了大吃一惊。 他震撼了好半天,才喃喃说:“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哪里,只是沾了‘国际生’身份的光罢了。” 客人小姐的笑容和声音还是那么悠然自若、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将“东京大学”这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放在心上。这么看来,她身上又多了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司机肃然起敬。 不久,汤岛3-33到了。高级公寓的大楼神气活现地伫立在那里,骄傲地俯视芸芸众生。 这是一栋高26层的公寓,在附近算是最高的建筑。修成才十年,外表尚崭新发光,简直是写满了“我很有钱”。这是司机暗中的感嘆。 客人小姐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一脸平平淡淡,结了车费,又接过行李箱,客客气气地和司机道别。司机又注意到,她穿的是优衣库的t恤和牛仔裤,也没有戴任何装饰,整个清爽朴素的形象,无论如何都与高级公寓搭不上边。 真是位有点奇怪的小姐。 夏月并不知道司机内心的想法。即便知道,她也只会付之一笑。 这是一个安静的社区,绿化不错。这是她对新家的第一印象。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附近没什么人,只有阳光热烈地与草木共舞,又让公寓表面镶嵌的淡红砖石闪闪发光。天空蓝得透明,空气炎热却干净,眼前的色彩也分外迷人。 她正要走进公寓大门,却听见了一声猫叫。微弱的“喵呜”声,虚弱又委屈,充满了担惊受怕的情绪。 “猫?” 她四处寻找了一下,不久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公寓旁的一棵枫树,大约有两层楼高,亭亭玉立、树冠舒展;在靠近树梢的枝头,有一团小小的橘色。 一只橘猫,似乎还是只小奶猫。 “好小……这是怎么上去的?”夏月绕着树木走了一圈,发现树顶和二楼的一个阳台离得很近,可能是从那里跳下来的。 大概是见了人,小猫叫得越发可怜,毛茸茸的小脑袋动来动去,好像在求救。 夏月左右看看,没见到有人。 “这就没办法了。” 她将箱子往边上一放,抓住枝干,三两下就利索地爬上了树。枝叶轻摇,仿佛树木受惊低语;飒飒的声音里,几片树叶飘下,悠悠落在地面。 越往上,枝干越细。夏月避过层层枝条,最后踩在分叉的枝丫上,对奶猫伸出手。 “来,跳过来。”她下意识说了中文,想想不对,又切换成日语,还学了两声奶气的猫叫。 第122页 小猫很害怕,紧紧扒拉住树干,犹犹豫豫地看着她。夏月站得很稳,耐心地伸着手,轻声安慰它。 终于,也许是被困得太久,小猫总算怯怯地纵身一跃。它好像有点笨,爪子居然打了个滑,差点摔下树;夏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小猫捞进怀里,这才舒了口气。 毛茸茸的一团在她怀里发抖,好像也吓坏了。 夏月一手抱猫,一手扶着枝干,低头打算搜寻一下下去的路径,没想到一眼看见树下有个人,正抬头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树木也跟着发出“哗哗”的抗议。 “抱歉,请小心一点。”那人也像有些吃惊,急忙说道,“刚才怕打扰您,所以没有出声。请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也听到了猫叫,才来看一看。”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子,和她差不多大。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灰色西装长裤,抬起的面庞落在光影里,五官清俊得出奇,漆黑的眼里盛着阳光,好像黑夜里点燃了火炬。几缕黑髮衬在他脸颊边上,是云一样柔软的质感。 他们对视了好几秒。 周围很安静,只有树木招摇。 夏月回过神,轻轻“噢”了一声。“真是不幸,偷偷爬树却被人发现了。”她笑起来,问他,“你会去告诉保安吗?” 少年怔了怔,也露出一个浅笑。他微笑的时候,清冷的眉眼都柔软下去。 “不会。请快下来吧,小心一些。”他伸出手,“如果没有把握,我会接住你的。” 音色低柔,让人想起雨后山谷里响起的钟声,就是这样悠远又清寂,好像能抚平一切灼燥。 夏月踩着树干,很快回到地面。她很自然地抓住少年的手,轻盈地落到地上。怀里的猫探出头,“喵”一声,尖尖的耳朵动了几下,挣扎着想离开。 “别动,小心又被困到奇怪的地方。”夏月吓唬它。 “这应该是八云先生的猫,叫松子。”少年说,“八云先生应该在工作。可以将松子交给公寓管理处,渡仲小姐会通知八云先生,并暂时照顾松子。” “这样吗?那就好。” 她的回答很平常,却又让他微微一笑。刚才没有看错,他有一双漆黑异常的眼睛,比常人更浓郁,好似夜色浸染而出,蕴满沉沉的思绪。虽然是学生的打扮,他却留了长发;那些柔顺的髮丝被他束在脑后,又分几缕碎发散在耳边,让他看上去好像大河剧里身披羽织的美少年。有点像沖田总司。 “那个……” 他的出声惊醒了她。夏月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不由有些惭愧,立即松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抱歉,我忘了。” 少年沉默一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我是宇智波鼬。”他说,“请问,你是这里新搬来的住户吗?我看到那边的行李箱了。” “是的。我叫夏月,姓氏就是‘夏’,不过在这边习惯用训读来发音,所以直接念成natsuki就可以了。”夏月说,“那,我还要去登记一下入住,还有将松子交给那位渡仲小姐……” “我带夏月过去好了。” 鼬很自然地拿起属于夏月的行李箱,领她往公寓大门走去。夏月抱着小橘猫,悠悠地跟了过去。 “为什么鼬一看见我,就知道我是新住户?难道说这栋楼的人们,鼬都认识吗?” “大概可以这样说。” “好像很厉害。” 那句吹捧被她说得很敷衍。也许鼬也听出来了,才看她一眼,目光里含了些许笑意。 前台的渡仲小姐是爱猫人士,捧着小猫松子爱怜不已,却也不忘照顾新住户夏月。她查阅了预约记录,找到本国的担保人;看到那个名字时,她脸上闪过一抹吃惊之色,随后又回归成礼貌客气的笑容。 “这是夏月小姐的钥匙,2302,请拿好。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谘询我们。感谢您的入住,祝您生活愉快。” 夏月谢绝了运送行李的服务,一回头,却发现鼬就在不远处,并未离去。 “鼬……难道是在等我吗?”她有些惊讶,却又好像不太惊讶。 对方并未回答,只仍握着她的行李箱把手,示意她电梯的方位。 “正好我也要上楼。”他解释了一句,神情平淡,很理所当然。 “那么,鼬住在哪一层呢?” “23层。” “咦?我也住23层。这栋公寓一层只有两户,这么说……” 鼬看向她,从那老成的、不动声色的神情里,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他淡淡一点头,说:“这么说,夏月就是新邻居了。” 电梯门关上,四面都是镜子,从视觉上拓展了狭小封闭的空间。但在仅有两人的安静世界里,连扭头都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举动。 夏月侧过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侧脸:她微眯着眼睛,唇角稳稳地上勾。 这可不行。她镇定地抬起手,把那个微小的弧度抹平。很好,这才是足够成熟的自己。 叮—— 23层到了。 第123页 鼬摁住开门的按钮,等夏月出去了,自己才跨出电梯门。2301在左边,2302在右边。他将行李箱放在夏月门口,转身开了自家的公寓门,回头说:“夏月,下次见。” “下次见,鼬。” 夏月率先关上房门。 但是,就在两分钟后,她的门铃被按响了。 鼬站在门口,递给她一张纸。是才从本子上撕下来的横线纸,上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电话。”他说,“如果有事需要帮忙,可以联繫我。这几天我都有空。” 夏月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好。”她接过那张纸,“谢谢,鼬。” 第45章 au·隔壁那个ta(2) 嘟嘟—— 电话接通了。 “婶婶,是我,夏月。是的,已经在公寓这边了……不,父亲说这段时间都要在欧洲取材,为接下来的画展作准备,暂时没有归国的打算。” “是的,入学时间是明年四月,接下来的半年会在语言学校度过……不,家教就不用了,谢谢婶婶。” “是,麻烦您了,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婶婶再见。” 夏月挂断电话。新买的手机上暂时还空空如也,连屏幕都是系统自带的照片。新的sim卡也只有寥寥几个联繫人,除了亲戚和学校的老师,就是显眼的“宇智波鼬”几个字。 她盯了两眼那个名字,关掉屏幕,去了厨房。 公寓的面积大概有70㎡,加上阳台就是80㎡,装修精良,电器和家具也由父亲那边准备好了。虽然说不上感情深厚,但父亲在物质上向来大方,一点不会亏待她。父亲的家族也是,虽然有一些显赫名门的冷漠和高傲,但处事还算公正厚道,考虑也周到细緻。夏月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当然啦,考上东大这件事,大概也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一边挑了些食材出来,打算做点心。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蔬果,面粉、大米,还有各种调味料,全都应有尽有。婶婶持家真是无可挑剔,不愧是长房长媳。 等饼干都在烤箱里转悠了,她又洗了手,将个人用品一一放好。顺手再发封邮件给老师,约了见面时间。 一切准备好以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夏月将烤好又放凉的点心包装好,拎去了隔壁。 叮铃—— 铃响过后,房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穿着深蓝色的真丝衬衫、米色的伞裙,栗色的长捲髮优雅地披在脑后,神态温柔,眉目给人似曾相识之感。 “您好。”夏月递上礼物,“我是新搬到2302的夏月,这是手工烤制的曲奇,我做了香草味、芝士味和巧克力味,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哎呀,真是太客气了。”女人笑起来,声音也很温柔,“我是宇智波美琴。夏月小姐……还在读书吧?是高中生吗?” “不,是留学生。明年春天会入学东京大学,就读于经济学部。” “真的?真了不起。”女人惊奇地一眨眼,有些高兴,“实不相瞒,我家长子也是东大的学生,今年才入学,是法学部的学生。” “那个……莫非您说的是鼬吗?” “啊啦,你们已经认识了?”美琴更惊讶。她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使用的称唿,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外国人的缘故吧?她咽下了这个疑惑,并体贴地决定不去纠正。 “是的,中午的时候,鼬帮我将行李拿了上来。” “原来如此。不过,鼬现在出门了,不然可以叫那孩子跟学妹讲讲东大的事情。” 显然,“东大”的名头非常好用,起码美琴就觉得眼前的少女很是亲切。 夏月捧出一个小小的纸袋,是深蓝色的和纸,右上角用粉色的缎带绑了蝴蝶结。她说:“为了表示感谢,我专门拿了些手工制作的桂花糖。既然鼬不在,可以请美琴夫人帮忙转交给鼬吗?” “当然。夏月小姐费心了。” 来自外国的少女对她一笑,风姿清丽动人。美琴心底有点蠢蠢欲动,很想知道如果对方精心装扮起来会是什么模样,想必会十分惊艷吧? 等家人都陆续回来,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美琴就说到了新邻居的事情。幼子佐助才上六年级,兴趣缺缺地“哦”一声,专心致志地吃番茄牛腩。长子则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就算问他是否白天认识了夏月小姐,他也只是平淡地回答“是的”,并未表现出任何在意。 倒是丈夫富岳听了这件事,仔细回想了一番。他是一间中型会社的社长,主要做电子设备,和政府有一些合作,因此消息要灵通一些。 “2302……我看过那里的资料。所有人好像是泷平司啊?”富岳说。 “泷平司?啊,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画家?”美琴想起来了,“被称为日本现代艺术的巅峰,才四十几岁就有了‘国宝’的称号吧?” “不仅如此,泷平司出身的家族也很显赫。吉永会社背后就是那个家族,传闻说,总理大臣的选任也是他们操纵的结果。”富岳喝了一口味增汤,却压不下声音里对权势的渴慕,感慨说,“是当今名副其实的华族啊。” 第124页 既然如此,和他家有关系的房产为何会出租给外国的少女?美琴还想进一步询问,却见长子搁下碗筷,淡淡地说:“我吃好了。” 看哥哥这样,佐助也赶快扒掉最后一口饭,似模似样地说:“我也吃好了。” 美琴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不再添一碗饭吗?”她问。 “不用了。” “我也不用了。” 佐助那孩子就喜欢跟着他哥哥学。 美琴暗自好笑,又想起来什么,说:“对了,鼬,下午夏月小姐来的时候,还拿过来了一包桂花糖,说是专门送你的。我放在冰箱的保鲜柜里了。” 正要回房的长子停下脚步,转身去了厨房。 “我知道了。”他说。 美琴就看着她那个冷冰冰的儿子,一脸淡然地捧着那小小的精美纸袋,无视了弟弟好奇的目光,迳自走开了。 身为一个母亲,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些发现。 “鼬。”美琴叫他,“夏月一个人在异国,一定有很多困扰。既然是你的学妹,就多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吧?” 果然,长子再次停了下来。 “好的,母亲,我知道了。” 那镇定的声音和背影,一点异常都没有。但美琴托着下巴,却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房间里。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鼬回过神。 “怎么了,佐助?” 弟弟一脸怀疑地盯着他,目光狐疑地在桌上那蓝色的纸袋上打了个转。“哥哥,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一点都不像哥哥了。”他说,“不会是和新邻居有关吧?” 鼬神情微微一动,漆黑的眼睛直视弟弟。 “佐助,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当然写完了。真是……哥哥不想回答,也不要转移话题啊。”佐助抱怨,眨眼却又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这样好了,哥哥,你要是答应帮我说服爸爸妈妈,让他们允许我跳级念书,我就为哥哥你保守秘密,怎么样?” “跳级这件事,可不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自己想和鸣人当同学,才老老实实地念书吗?” “什、什么!哪有这回事!哥哥你别乱说啊!” 佐助极力否认,他的哥哥却淡定如初。见状,佐助恶向胆边生,敏捷地抢来那一小袋桂花糖,往后蹦两步,说:“既然哥哥不肯承认,那这包糖就归我了!” 哥哥瞧他一眼,神色还是那么平静。有时候佐助会怀疑他哥哥是万年冰山转世,才能做到这么不动声色,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撼动他的镇定。就像拿凿子在冰山上使劲敲,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冰山动容。 莫非,真是他想错了? 哥哥的视线已经落在他的作业本上了。 “佐助,这道题算错了。”他说。 “什么?”佐助一惊,却丝毫不怀疑哥哥的结论。他哥哥15岁上东大,是公认的天才。因为他选择去了法学部,以前的高中数学老师还非常伤心,大唿基础学科痛失一名异才。 佐助连忙走过去。 “哪里错了……哎哟!”他捂住额头,瞪向哥哥。哥哥正施施然收回手,还将刚才那一瞬间抢过去的桂花糖放进了自己怀里,那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为了一包糖就戳弟弟额头的人并非他自己。 “哥哥,你居然骗人!”佐助指控说。 “这有助于锻鍊你的警惕心理。”哥哥微笑说。 那一定是魔鬼的微笑。佐助在心里嘀咕。小时候,他哥哥偶尔会来幼儿园接他,牵着他的手回家;如果下雨,哥哥还会给他撑伞。他的不少同班女同学都打听哥哥,说哥哥好帅、好温柔、好体贴,说哥哥对他这个弟弟真是宠爱。他们不知道,哥哥那都是装模作样,其实私底下老是捉弄他,蔫坏! 而且,如果哥哥下定决心想要什么东西、想做什么事,就没人能够阻止他。比如哥哥想早点上大学,就会申请跳级;想要解决社会不公,就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固执地选择了法学部。当然,东大的法学部是很好,但家里经商,更希望他研读经济或者数学。 佐助目光下移。那小小的纸袋被赛到哥哥的衣兜里,露出绑着粉色蝴蝶结的一角。从来没见过哥哥这么在意什么。 “哥哥。” “怎么了?” “你是喜欢隔壁那位夏月小姐吧?” 哥哥的动作顿住了。几秒过后,他才又翻过一页书,为佐助第二天的作业留下记号。 他不说话,佐助也不着急,抱着双臂,用胜利的目光睥睨他。这可是个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的时代,哥哥都15了,表现得这么明显,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不然,我帮哥哥写情书吧?”佐助兴致勃勃地瞎出主意。 哥哥瞥他一眼。 “你会写情书?” “别小瞧我。我小学开始就一直收到情书,拼拼凑凑也能写一封出来!”佐助不服气地说。 “是吗。”哥哥又翻过一页,“拼拼凑凑出来的,我可不敢用。” 第125页 “切,什么嘛,说得哥哥很懂一样……等等?哥哥?哥哥你刚刚没否认对不对?” 佐助一个激动蹦起来,瞪大眼睛指着哥哥。虽说他心里笃定,但还是玩笑更多;哥哥这个万年不动的冰山,要相信他会喜欢谁实在太困难了。 哥哥盖上钢笔笔帽。钢笔是pilot的长刀研,圆润光滑的笔身在灯光下散发出优雅的光芒。 “佐助,明天的数学作业翻倍。”哥哥微笑着,施施然站起身,“既然有多余的精力,就好好学习吧。” “……哥哥,你是魔鬼吗?” 鼬走出房门,将弟弟的幽怨隔绝在门后。 手机震动一下,他看了一眼屏幕。line的好友验证通过了。 他立即发了一条信息。 【itachi:桂花糖很美味,谢谢。】 【皮卡丘大冒险:是吧?我很擅长做这个哦。鼬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多帮我一些忙,让我有机会送你更多美味的点心。】 比第一印象的要活泼。还有这个暱称……也太可爱了吧。 鼬的唇边泛出微笑。 她喜欢皮卡丘? 他打my的官网,找到皮卡丘合作款,下了订单。 【itachi:原来夏月是东大的新生。正巧,我也就读于东大,是法学部。】 【皮卡丘大冒险:学长好,我是明年入学经济学部的萌新,请学长大佬带我飞[乖巧.jpg]】 不光是活泼,淘气起来还像小孩子。 【itachi:经济学部和法学部都在东大的本部校区,离这里不远。想去学校逛逛吗?】 【皮卡丘大冒险:我和老师约了后天见面。鼬后天有空吗?】 【itachi:当然。那么后天一起去学校吧。】 她发来一个连连点头的表情。非常可爱。 鼬点开另一个消息框。 【itachi:止水哥,后天网球社的部活,可以请个假吗?】 【止水:可以。怎么了,鼬,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itachi:一点私事,请不用担心。】 来自“皮卡丘大冒险”的新消息闪烁起来。 【皮卡丘大冒险:鼬,我明天早上打算去晨跑,有推荐的路线吗?】 咚——! 鼬放下手机,揉了揉自己的肩。他不小心撞到门框上了。 弟弟啃着苹果路过,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嘴里的苹果都差点掉下来。 鼬淡定扭头,继续发消息。 【itachi:我也有晨跑的习惯。明早我陪你去。】 【皮卡丘大冒险:那就又有机会奉上桂花糖聊表谢意啦。】 【皮卡丘大冒险:6:30?】 【itachi:好。】 他点开名片,把对方的备註改成“夏月”。 佐助咽下苹果,慢吞吞地说:“哥哥,你听说过夏天开放的樱花吗?” “没有。”鼬瞟弟弟一眼。 “哦,我觉得明天就可以看见家门口樱花开放了。”佐助耸肩,“那一定是被哥哥笑开的。” “……” 宇智波鼬,15岁,被称为“天才”的东大法学部一年级生,出生15年以来,第一次被自己的弟弟噎得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 my最近几年出了很多特别款,加勒比海盗啦,皮卡丘啦,还有之前的马卡龙定制色啦,反正笔尖还是普通的笔尖,出水也还是德系的那个样子,可就是……诱人! pilot长刀研太诱人了,等我攒够钱买orz 对了,上一章忘记说明:门牌号是虚构的,不要当真!以及我没去逛过东大,瞎写瞎写。 第46章 au·隔壁那个ta(3) 夏月穿上透气速干的t恤和leggings,将水杯别在腰包上,手机插在臂包里,最后绑一个高马尾,再戴上黑色的汗带。汗带是木叶集团出品,中间拿白线绣了一个两头尖尖的旋涡纹样。 6:20。 鼬已经等在门口了。 一见面,两人都一怔。他们都戴了根汗带,夏月的是白色,鼬的是黑色,中心也都绣了木叶的标志。 什么嘛,这不就像情侣装了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夏月眨眨眼,若无其事地说了声“早上好”,抬手按下电梯按钮。 “我蛮喜欢木叶的运动装备。”她说。 “是的,他们的装备很专业。”鼬也非常镇定。 电梯层层下降。前台今天值班的是另一位小姐,名牌上写的“川上凉子”。她留着柔顺的及腰长发,笑容甜美得像洋娃娃,对他们道早安,又说八云先生留了言,说感谢夏月小姐出手救猫。 她笑眯眯地看着她和鼬,也说不好那是不是打趣的目光。 清晨的空气刚刚挣脱黑暗,带着令人舒爽的凉意,给人以清新之感。夏月拉伸了一下,并注意到鼬的动作很专业。他穿了短袖短裤,四肢覆盖着纤薄却漂亮的肌肉,侧脸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轮廓俊秀不失英挺,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晨光里,他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夏月?” 她说:“鼬很好看。” 他怔了怔,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夏月就对他一笑,继续做自己的拉伸。 少年站在那儿,默默地数心跳,直到血液奔流的速度稳定下来,他才吐出口气,懊恼地皱了皱眉。 第126页 阳光已然清亮,照得光影宛然。现代化的城市处处体现出秩序的美感,横平竖直的街道交错着,从住宅区里漏出来的绿意便显得格外宝贵。 鼬挑的路线避开了繁忙的街道,因此一路都有透亮的绿叶摇来晃去。夏月的耳机收在腰包里,始终没有拿出来。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鼬有参加什么运动社团吗?” “嗯,在学校参加了网球部。”他顿了顿,目光停在她脸上,“夏月想来吗?网球部部活不多,运动量也很适宜。” “网球社嘛……我还以为这边的运动社团都会区分男女呢。” “社内确实区分了男队和女队。两边训练场离得不远,可以一起练习。” 夏月顿时笑起来,并不说话,像一朵无声开放的花。鼬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只能暂时先移开目光,暗自细想他究竟说了什么好笑的话。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结果,他有些郁闷,觉得自己在夏月面前反应格外迟钝。 晨跑来回大约花了一个小时。鼬特意带她绕了一个圈,这样来回所欣赏到的便是不同的风景。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咖啡店,夏月多看了几眼,鼬就想起来那似乎是一间网红店,他的很多同学都提到过。他和夏月说,下次可以来这里喝咖啡,结果她一听就又笑了。 到底在笑什么呢?鼬有些茫然,却用自己强大的自制力掩饰住了这份茫然。 没关系,他会慢慢搞清楚的。 “鼬,你每天都会晨跑吗?” “只要早上没有10点以前的课,就会出门跑步。”有时候也会去学校,和网球部的同学一起在校园里晨练。这一件事,鼬并没有说出口。 他是对的。因为夏月接下来就说,今后如果有空,就再约着一起晨跑吧。 “好,说定了。”鼬答应下来。 他喝了口水,看见阳光照耀着公寓的外墙,那亮眼的光芒看起来格外令人心情愉快。 第二天是夏月约了和老师见面的日子。那是国际生办公室的老师,负责留学生事务的处理。他们约的是上午9点,正好鼬也有课,他们就约好一起吃午饭,下午再好好逛逛学校。 负责的老师叫加藤静音,是一位短髮、圆脸的清秀女子,说话温文且有耐心,还特意询问了夏月是否已安排妥当生活问题,又给了她经济学部的推荐书目,说可以先预习。这大概是因为父亲家族那边特意关照过的缘故。 静音翻着夏月的个人材料,感嘆说:“夏月同学才15岁啊,这个年纪就能来东大,真令人钦佩。说起来,法学部那边也有一个今年入学的孩子,也才刚满15岁。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厉害了。” “法学部?”夏月竖起耳朵,“是宇智波鼬吗?” “夏月同学也听说了吗?那孩子在学校里是很有名。”静音并未多想,反而兴致勃勃地和她八卦,“考试成绩是第一名,而且接近满分,听说把出题老师都吓了一跳。理学部那边很盼望宇智波同学入学,结果那孩子坚定地选择了法学部。虽然要到三年级才会正式转到那边,但老师们早就预定好宇智波同学了。未来社会上一定会多一名了不起的辩护士或是政治家吧?” “喔,好厉害。”夏月很景仰地鼓掌。 “而且……夏月同学明年会是经济学部的学生,对吧?我听说,宇智波同学也修了经济学部的课程,还说出了‘不懂民生之人谈何理政’这样的话。总而言之,非常了不起。” “嗯,嗯。”夏月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看来,我要以那位同学为榜样,好好努力学习才行。” “加油吧,夏月同学。” 从国际办公室出来,时间还不到11点。夏月回忆了一下今早鼬说的课程名称,和校园里的学生打听了一下,就熘达着往目标教室走去了。 上午这门课程是政治学部开设的。东大要求法学部的学生也修习政治学相关的课程,这种法政结合的理念,也算本国的一大特色。夏月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发现今天课程讲的是不同制度架构的效率问题,还引入了经济模型进行分析。她踮脚往里看了看,发现鼬坐在前排,听得很认真,脑后柔顺的马尾辫一动不动,非常可爱。 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口渴,就多走了几步,去走廊那边的自动贩售机买饮料。她习惯喝热水,盛夏里也是如此,但这里只有提供冷饮款式的贩售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一瓶白桃水。 正在拧瓶盖时,下课了。她回过头,看见那边的教室涌出人流,却不见鼬出来。最后,授课老师也离开了,还是没见到那个人。 夏月走回教室,探头看了看。整整齐齐的座位中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鼬,另一个是挺漂亮的女孩子。她穿着可爱的连衣裙,妆发精緻,容貌非常甜美。此刻,她正羞涩地望着鼬,目光闪闪。 “鼬君,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少年背着包,侧脸平静,淡淡地说:“没有。新香同学有什么事吗?” 夏月差点笑出声。人家女孩子害羞地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还问人家有什么事?这要么是太过不解风情,要么就是婉拒了。可看他那古井无波的样子,多半是前者吧? 第127页 显然,新香也这么想。只见她捧着脸颊,笑得更甜,说:“那么,可以请鼬君和我交往看看吗?” “抱歉,不行。” 这也拒绝得太快了啦!几乎是人家女孩子刚说完,这边就毫不犹豫拒绝了。多少给人家留点面子啊? 夏月内心的吐槽无法传递到现实中。不过,也许是新香那僵硬的神情唤起了告白对象的同情,他又补充说:“我目前对恋爱没有兴趣,抱歉。” 那种冷淡疏远的神态和语气,倒确实挺有说服力的。冷淡最能伤人,可也正是这不容接近的清冷端肃,使他尚还有些稚嫩的面容带上凛然之意,竟然别有一种吸引力。 新香咬着嘴唇,不舍地说:“鼬君……”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少年最后对她一点头,没有半点犹豫,转身离开教室。早在他说话时,夏月就缩了头,还刻意走远了几步,避免被他发现自己在偷听。 等鼬走出教室,夏月就扬起一个微笑。还没开口,却见新香追了出来,口中还喊:“等一等,鼬君!只要鼬君还没有女朋友,我就是不会放弃的……!” 夏月正挥手呢,动作就停在半空。她手里还抓着白桃水,和那两人对望着,莫名有些尴尬。 “嗯……我是来参观学校的。”她镇定地后退一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打扰了,我先告辞。” 说罢,她就想熘。 “夏月。” 那如深山钟声般清寂悠远的声音,在阴凉的西洋式教学楼里也能盪出一片幽凉之意。夏月每一次听见他的声音,都会想,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实在太犯规了。这样一来,只要他开口,她就没办法无视。 现在也是。她都转过身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头。 鼬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装有资料的纸袋,又看看她手里的白桃水,皱眉拿过来,有些责备地说:“夏月,我记得你说过喝冷饮会胃痛。我带了保温杯,想喝水的话,从我这里拿就好。” 虽然带着责备之意,声音却轻柔温和,清清淡淡地落下来,像春雨洒在池塘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夏月瞧瞧他,又瞧瞧那边瞪大眼睛的新香同学。 “哦……哦,好,我知道了。”她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她自然而然地牵起鼬的手。他手掌温热,掌心有茧,刮在皮肤上却不会觉得难受;那修长的手指似是僵硬了几秒,才轻轻回握。那样的力道,好像有些小心翼翼。 他们手牵手,姗姗离去。 一直到了阳光遍洒的教学楼外,夏月才又回头看了一眼。 “夏月?”鼬不明所以,神情也没有变化,只有注视她的眼神比平时更明亮。 “好了,看不见了。” 夏月一下抽回手,一脸笑意,还轻轻拍拍他的肩。鼬只觉手里一空,根本没回过神,就看她眨着眼对他笑,一副“我懂”的神情。 “如何,我演技不错吧?”夏月问。 “……演技?” “是呀,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鼬你是想让我帮忙,和你扮演情侣,好让那位新香同学死心,对吧?”夏月得意洋洋地邀功,“既然口头拒绝没有用,就只能靠实际行动了。这样一来,鼬你就可以专心学业,不必因恋爱问题而分心了。” 鼬呆了半天,才如梦方醒,想都没想,立刻解释:“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担忧恋爱分心,只是……” “只是不感兴趣嘛,我懂,我懂。很多学霸都觉得恋爱没意思,真理才是永恆的追求。”夏月又拍拍他的肩,鼓励说,“鼬未来一定会有了不起的成就!” 望着她那笃定的眼神,还有盈盈的笑意,鼬生平第一次明白何为“张口结舌”。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开口却又无言。 该说什么?夏月说的话,本来就是他之前的想法。只是,那也只是“之前”罢了。 他捏紧手中冰凉的塑料瓶,别过眼神,沉着脸,说:“谢谢夏月对我的信任。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她有些莫名地重复。 “食堂在这边。”鼬背着自己的双肩包,一手拎着夏月装资料的纸袋,一手拿着她的白桃水,朝一边的树荫走去。 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四周的师生也都陆续往同一个方向走。还有很多人大约是游客,兴致勃勃地四处拍照。路上遇到的人总会多看这两个少年少女一眼,有些年轻的小姑娘还会发出低低的“哇”声。 好漂亮的人啊…… 两个人都好漂亮。 是情侣吧? 真般配。 夏月只听到了“漂亮”这个关键词,理所当然地觉得是在说自己,就有些欣慰,觉得今天为了见老师而化的妆没有白费心。 “夏月。” “嗯?” 鼬紧了紧书包带,语调平平地说:“我的确对恋爱没有兴趣。但是,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我也会想和那个人在一起。” 他平视前方,只拿眼角余光去看她。她却抬手拂开被风吹起的额发,唇边似有一缕笑意,却看不真切。 第128页 “噢,是这样。”她说。 鼬一抿唇,居然有些孩子气的气恼,也赌气不说话了。他沉稳早慧,待人处事皆能心中有数,但刚才这段短短的路程里,他的心情居然像云霄飞车一样高低起伏了个遍。 “鼬,食堂有什么推荐的美食?” 下定决心不想说话的少年,立即正色说:“最有名的是赤门拉面,不过我个人更喜欢牛肉丼饭配玄米茶。” “那就试试鼬喜欢的套餐好了。” 因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心情明朗起来,这件事鼬一点都不想承认。 非常不幸,中午在食堂遇见了止水。见到对方惊诧的神情,想起自己推脱了今天的网球部部活,鼬就只能不动声色地打一声招唿,试图将这件事带过。止水前辈端着餐盘,定定看他两秒,而后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止水:鼬,那是女朋友吗?是女朋友吧?是为了陪女朋友才请假的吗?】 【止水:别想装没看见,快从实招来。】 【止水:鼬,看论坛了吗?刚刚有个新帖子。】 【止水:(连结)】 【止水:哈哈,是关于“法学部天才少年是不是交女朋友了”的讨论!】 【itachi:止水哥,夏月是我朋友。】 【止水:叫夏月啊。不是女朋友?】 【itachi:不是。】 【止水:是‘不可能是’,还是‘暂时还不是’?】 【itachi:……】 【止水:看来是后一种。好好加油啊,鼬!】 【itachi:……我会加油的。谢谢止水哥的鼓励。】 鼬锁上屏幕。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夏月很体贴地问,“如果有急事的话,鼬尽管去处理,我自己到处逛逛就好。” “不,只是日常的问候而已。”鼬收起了手机,“夏月,想去‘三四郎池’看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运动装备,就选木叶【拇指 第47章 au·隔壁那个ta(4) 虽然和自家前辈放出话说会“加油”,但鼬的课业很繁重,还要兼顾部活,夏月也要去语言学校上课。那天一起逛过校园以后,两人整整一周都没再见面。之后也不过是偶尔一起晨跑,晚上碰面的时候打个招唿。 等到放了暑假,鼬又要准备一个重要的比赛,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吃晚饭的时候,他会听到母亲谈起“隔壁的夏月小姐”,一开始说的是夏月小姐又出门啦、很认真地在学习日语啦,后来渐渐就发展成了两人一起约着去看画展、参观博物馆、逛街买衣服、烘焙新的糕点。 “夏月小姐很有品味,审美很高级的感觉呢。对绘画和时尚都很有研究。她说虽然她自己不爱打扮,但很乐意帮忙将其他人妆点得漂漂亮亮。体贴又可靠,一点都不像十几岁的孩子。” 美琴有些眉飞色舞。 富岳看了一眼妻子,说:“听上去,美琴你好像将那位夏月小姐当成同龄的朋友了嘛。” “真是的,我可没有那么年轻。”美琴抚着脸颊,不好意思地一笑,“不过,夏月小姐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又漂亮又风趣,善解人意,品味又好。相处起来非常愉快。是吧,鼬?” 不防被突然点名,鼬喝茶的动作一顿。他抬起视线,对上父母略带深意的目光,片刻后又重新垂眸,平静地喝下最后一口清茶。 “的确如此。”他说,“不过,最近我很忙,不知道夏月近况如何。” “啊啊,确实,鼬可是忙了整整一个夏天。一转眼,都八月了呢。” 母亲含笑的话语里似乎另有深意。 “就是。哥哥总是这么忙。”佐助也迫不及待地发言,还似模似样地嘆气,装得很老成懂事一样,“本来以为哥哥喜欢隔壁的夏月小姐呢,结果不也一转眼抛在脑后了嘛。” 鼬看弟弟一眼,沉着脸,握紧茶杯。 富岳瞪了幼子一眼,斥责说:“佐助,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 “爸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哥哥也不是。讨论哥哥的恋爱问题而已,不是很正常吗。”佐助不大高兴地顶嘴。 做父亲的更加不快,但他的妻子立即开口为小儿子说话。幼子本就得宠,富岳也不是真心想训斥他,就闷不吭声,将就着把妻子的维护之语当成台阶,默默地下来,不再纠缠。 佐助有些得意,昂着头,说:“不过,这样也好,哥哥就不用在意那件事了。” “那件事?”鼬本来正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屏幕,闻言抬起头。 “前天放学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夏月小姐了,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穿西装、戴金丝细框眼镜,还挺帅的年轻男人,开车送夏月小姐回来的。我还听到那个男人跟夏月小姐说,不管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他说。” 佐助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他哥哥的反应。可他哥哥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像无底的深潭,无论扔下多大的石块,也一滴水花都溅不起来。 “我觉得,那多半是夏月小姐的男朋友吧。”佐助一锤定音。 他哥哥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睛,目光幽幽的。 第129页 佐助才不怕他哥,继续评论:“果然,对女生来说,还是能经常陪伴她的人更重要吧?” 美琴转过头,捂着嘴,无声地笑。富岳打开一张报纸,手在微微抖动。 椅子碰到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声响。鼬站起身,果断地往外走。 “我吃好了。” “鼬,你去哪里?”美琴忙问。 “出去一下。” 一分钟后,鼬重新出现在家人的面前。父母和弟弟默默地看着他。 “啊,我想起来了。”美琴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夏月小姐说这两天都会借住亲戚家里,不回来呢。” 佐助立即接住妈妈的话,说:“妈妈,你刚才怎么不说啊,结果哥哥白跑一趟。” “你哥哥动作太快,妈妈一下子忘记了呢。” 富岳捏着报纸,抖得报纸都“哗哗”作响。 鼬面无表情地看着家人,转身回房了。 哈哈哈哈…… 餐厅里那三个人都快笑疯了。 暗自恼怒的鼬关上房门,划开手机屏幕,在line上发送消息。 【itachi:夏月,你还没回家吗?很晚了,注意安全。】 两分钟后,她回復了。 【夏月:这几天都不回去啦。有位长辈过生日,这两天都需要当一个前来贺寿的乖巧可爱听话的晚辈[可怜]。】 鼬挪动手指,打出“夏月什么时候回来”,但迟疑一下,又自己删去了这行字。 【itachi:很累吧?早点休息。】 【夏月:鼬也是,美琴阿姨说你每天都非常努力,做什么事都会认真做到最好。注意身体哦。】 他不禁翘起唇角,旋即又想起佐助刚才说的那个陌生男人,嘴角就又抿起来。有心想问,却又不好提起。 盯了屏幕好半天,确认她不会再回復了。鼬往床上一趟,泄愤似地把手机甩在一边,看着天花板发呆。 即便有心想多和夏月联繫,但比赛的成果提交截止日期就在最近,鼬的队友都在努力,他自己也必须全心投入进去。 又是起早贪黑地忙了一周,总算赶在时间节点前把论文和ppt发了出去。鼬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锁了门,在夕霞里踏上回家的路途。 到了家门口,摁了三次门铃都没人开门。鼬才想起来,父亲的会社组织了去北海道的旅游,允许亲属参加,母亲和弟弟就都高高兴兴跟着去了,而他自己为了比赛,独自留在东京。 他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心不在焉了? 反思着自己,鼬开始在包里找钥匙。 啪嗒。 身后有一扇门打开了。 “鼬?怎么了,家里没人吗?” 鼬的动作停滞了。他回过头,看见2302的主人站在不远处。她穿一件白色镂空蕾丝的上衣,一条姜黄色的中裙,腰间繫着印花丝带,头髮卷出自然的弧度,耳边还缀着细小的花朵状耳环。 他怔了好一会儿。 “夏月?” “鼬怎么有点呆呆的,是累了吗?”她嫣然一笑,“没带钥匙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坐一会儿?” 他本来已经抓住了躺在包底的钥匙,此刻却默不作声地放开,併合上包盖。 “那就打扰了。”鼬说。 2302大约只有2301一半大。屋内是公寓统一装修的简欧风格,细节处使用了和室的元素,比如做成壁橱模样的柜门,还有专门设计的榻榻米和壁龛。客厅铺了厚厚的白色圆地毯,边上放了简易书架,堆满了书和cd。旁边的墙壁悬挂着索尼的液晶电视,下方电视柜上放了青色的花瓶,插了两枝做工精緻的干花。 “我也才刚回来。那种正式的谈话场面可真累啊。” 夏月给他倒了一杯玄米茶,耳边的金色小花晃来晃去,让她的笑容更清新。 鼬一直望着她。 “是亲戚吗?”他问。 “是啊。不过,虽然有点板正,但都是很好的人。” 夏月打开音响,放了一支舒缓的小夜曲。 “美琴阿姨他们会回来得很晚吗?” 鼬的眼神飘了一下。 “事实上,父母和弟弟这几天在北海道旅游,今天刚出发。是我忘记了这件事。” 面对她惊愕的神情,他即刻补充道:“请不用担心。我在一位朋友那里放了备用钥匙,已经拜託他送过来了。” 夏月不疑有他,一笑,说:“那就好。但既然美琴阿姨他们不回来,鼬要不要在我这里吃晚饭?我正打算做饭呢。” “……那就麻烦了。” 她消失了一会儿,再出现时已经换成了卫衣和运动裤,一看就很舒服的样子。卫衣上画了一只皮卡丘,让鼬想起自己房间里那个迟迟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鼬,中华料理吃不吃?”她从厨房里探头。 “我都可以。”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明明你不吃辣吧,还喜欢吃甜。小心给你做麻婆豆腐和辣子鸡哦!” 只要是她做的,他都会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鼬喝一口茶,咽下了这个想法,又忽然意识到: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吃甜,不喜欢吃辣? 第130页 也许是母亲说的吧。 “夏月,我来帮忙吧。”鼬走进厨房。 “好啊,那先把米淘了,放进电饭煲。”夏月不跟他客气,爽快地吩咐,“再有空的话,帮我把青菜洗了吧。” 鼬小时候也帮母亲做过这些,后来上了大学,家务活就交给了弟弟作为锻鍊。都是简单的工作,他默默地做着,不时看一眼夏月。她唇角一直带着浅浅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我打算做番茄烩火腿豆腐,还有青菜煎蛋汤。冰箱里还有水果,可以做餐后甜品。两个人的话,这样应该够了吧?”她一边切火腿,一边问。 “嗯,够了。”他顿了顿,“对了,夏月,我的比赛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不会和之前一样忙碌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暑假还剩一周多,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应该会休息一下。” 沉默。 “那个……”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都一愣,面面相觑,最后夏月先笑了,问:“怎么了?” 电饭煲的开关已经打开,流水正细细沖刷鼬手里的青菜。他稍稍一清嗓子,才说:“之前提到过附近那家很有名的咖啡馆,夏月想去吗?” “嗯,好啊。” 她将番茄煸炒出汁,又放了火腿丁进去,焖烧片刻后,再加入豆腐丁。接着,她磕了两个鸡蛋,和打蛋器一起塞给鼬,笑眯眯地让他打发鸡蛋。 鼬很认真地照做了。 等她将鸡蛋倒进油锅,煎得满室香味,又加了水和调料熬汤,鼬总算忍不住,问:“刚才夏月想说什么?” “嗯?什么?” 她侧过头,眼神无辜,笑意却闪亮。一定是故意的。可是…… 可是,这样也很可爱。 鼬忽然抬起手,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却没动。 “有一粒葱。”他镇定地说。 她又笑起来。她总是很容易笑,微笑、狡黠地笑、开心地大笑,空气都像变得更轻,快活地围绕着她。 “我是想说,这周末有一部想看的电影上映。如果鼬有空,可以陪我去看吗?” 他感觉心里有“咕嘟咕嘟”的声音,就像苏打水里的气泡,飘飘然地接连爆开。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沉稳冷静,“一起去吧。” “那么,先喝咖啡,再去看电影?” “好。” 【母亲:鼬,我们已经到北海道这边的旅馆了。你带钥匙了吧?】 【itachi:是的,请不用担心。】 【母亲:那就好。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记得自己热一下哦。】 【itachi:好的。】 周末上映的电影是《大侦探皮卡丘》。新宿的商业街向来繁华,周末更是人来人往。夏月穿了另一件皮卡丘的t恤,配牛仔裙,脚踩帆布鞋,扎高马尾,戴一顶鸭舌帽,背双肩包,一副女中学生的打扮,却又戴了两个闪亮的圆圈大耳环。 鼬也穿了素色的卫衣,配牛仔裤,背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好,今天的搭配主题是‘不良’!”夏月兴致勃勃地宣布。 鼬看看她,说:“没有这么可爱的不良。” “咦,刚刚我是被人夸了吗?” 鼬不说话,只是唇角微妙地上扬些许。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盒,递给她。 “礼物。”他说,“感谢上一次夏月收留我。” “哇,‘收留’,这个词用得好可怜。”夏月笑得眯起眼睛,接过礼物,“我可以现在拆开吗?” “当然。” “我看看……啊,是皮卡丘!我是想买这款钢笔,鼬你怎么知道!” 她要是有皮卡丘的尾巴,此时一定高兴地竖起来,说不准还要晃来晃去。合作款钢笔配了一个精灵球模样的笔插,拼起来以后就宛如把皮卡丘发射出来一样。 夏月戳了戳小小的皮卡丘,小心地收好礼物,放进自己的背包。 “我很喜欢。”她说,“谢谢,鼬。” 那天的电影讲了什么?鼬记的不是很清楚。他对电影不太感兴趣。关于那一天,他所记得的只是夏月开心的笑容,还有她说话时清澈柔和的声音。电影结束后,她买了个侦探形象的皮卡丘抱在怀里,还贪凉想吃冰淇淋,被他以她会胃痛为由拒绝了。她就扁嘴看他,一直看到他心软,无奈妥协说,只能吃一球冰淇淋。 “对了,鼬,你平时会去图书馆自习吗?” “我经常去图书馆。夏月要一起吗?” “嗯,想去。语言学校的课业还挺轻松的,我打算提前学习经济学的课程。” “那么,就一起吧。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也许我能帮上忙。” 她又笑起来。 “当然啦,我相信你。鼬是天才嘛。”她戏嚯地说,还按中国人的礼节,抱拳做了个揖,“请多指教,鼬老师。” “……淘气。” 他拍了拍她的头,力道很轻。 第131页 “今后都一起吧。”他温柔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鼬的家人旁观得都快笑死了。 #我家那个表面八风不动内心小剧场一个接一个的傻儿子/哥哥# 第48章 au·隔壁那个ta(5) 咚。咚。咚。咚。 规律的声音,因为太过规律而不免显得单调乏味。但练习的人依旧全神贯注,准确地挥动每一下球拍。 “鼬,来对练吧!” 鼬挥出最后一下球拍,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运动量太大,止汗带也湿透了,最后还是要拿毛巾才行。 “来了。”他说。 叫他的人是止水。止水是他的远房堂兄,目前是东大法学部三年级生,也是网球部的部长。他性格阳光健谈,为人正派,成绩好,运动强,还是学生会干事,在学校里人气很高。 鼬把止水当亲哥哥看待。 他们打了一局单人赛,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更多是保持手感。球场边有一些女生围观,时不时还有人勇敢地叫一声“鼬,加油”或者“止水,加油”。虽然有点吵,但鼬也明白她们并无恶意。 “鼬,加油!” 啪嗒。 鼬的球接空了。 虽然是一记角度刁钻的回击,但也还没到他无法接住的地步。之所以漏掉,是因为他分神了。 鼬站直身体,往球场边的人群里看去。在一众成群结队的女生里,那个落单的身影非常显眼。她扒在球网边,对他挥手,脸上似乎带着笑,一点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 正好这局单人赛也结束了。裁判宣布止水获胜,而后那位前辈就走过来,拍了一下鼬的肩。 “怎么了,鼬,刚才那一球你不该接不到啊。”止水看了看人群,“咦,那个好像是……那就是这段时间总和你在一起的学妹吧?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鼬说。 止水笑起来:“怎么,还不是啊?能让我们法学部的天才美少年、明日之星宇智波鼬暗恋这么久,却迟迟不敢行动,那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学妹。我记得,是叫夏月吧?” 鼬很不自在,有些别扭地挣脱了止水的手。 “我去看看她。” 他走到球场边。在一众女生闪亮的目光里,他径直来到夏月面前,问:“怎么来这边了?等很久了吗?” “才刚到。今天下课早,就来看看网球部的活动。”夏月抿唇而笑,“鼬打球也很厉害嘛。” “止水哥更厉害……就是刚才我的对手。”鼬按捺住被她夸赞的开心,告诫自己不要太得意,却仍露出个浅淡的笑,“夏月,稍等一下,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她点头,模样看着乖巧又可爱。认识越久,鼬眼里的夏月就越可爱。 鼬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见她在和自己挥手。他觉得自己有点傻,明明等会儿就会再见了,现在为什么一副即将告别似的依依难捨?可心中的不舍是真实存在的,无法被否认。 更衣室里。 鼬飞快地沖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背上网球拍,正打算离开时,却听见有人叫他。 “喂,鼬。” 是出云天马。他19岁,和鼬同级,从前还当过一年高中同学,现在是理学的学生。出云的家族主要经营家用电器,和鼬家里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因此两人也算认识多年。但鼬很清楚,天马一直很讨厌他。 资质平庸的大少爷,自幼就听闻父亲朋友家的天才少年之名,却无法凭藉自己的力量挣脱那无处不在的阴影,因此选择憎恨上他,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天马啊。有什么事?”鼬冷淡地问。天马时不时会来挑衅,虽然不会真的惹出什么麻烦,但也有些让人心烦;何况鼬现在急着离开,就看他更不顺眼。 “哼,明明只是个15岁的小鬼,却敬语都不用……不过,这回不是来跟你计较这个的。”天马阴阳怪气,扯了扯嘴角,“我妹妹雪乃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敢辜负泉,就让你好看。” 从前鼬觉得出云天马兄妹只是资质平平,又不够有自知之明,现在他怀疑对方可能脑子有点毛病。 出云雪乃是天马的亲妹妹,和鼬当过一年多的初中同学。至于天马提到的“泉”,应该是指川本泉,也是鼬的初中同学。鼬6岁读小学,10岁小学毕业,花两年读完初中,又花两年读完高中。 对于过去的同学,鼬的记忆不多,更谈不上深厚的同学情谊。出云家的兄妹他熟悉一些,川本泉是出云雪乃的闺蜜,初中的时候曾和他当过同桌,因此也多一些交集。 但是,什么叫“辜负泉”?又关出云雪乃什么事? “莫名其妙。”鼬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鼬,你喜欢的那傢伙,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吧?富岳先生会允许你和外国人谈恋爱,甚至娶一个外国女人吗?” 出云天马在背后幸灾乐祸地说。 “天才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靠家族荫蔽?真以为凭藉一点才能,就可以随心所欲?”天马说得很恶毒,但再恶毒也掩盖不住背后深深的嫉妒,“你和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有好下场的,鼬!” 第132页 宛如诅咒。 鼬停下脚步。 “天马。” “怎么,天才又有何指教?” “你以为,我像你们一样无能却又狂妄自大吗?” “什么……!” 少年回过头。那以往冷淡却克制的神情,落了一半在阴影里,居然冷漠深沉到可以用“恐怖”形容。他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着天马,唇边逸出一丝轻蔑的讥笑。 “自己无能,却没有努力的勇气和毅力,就只能像老鼠一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成天诅咒别人也像你们一样堕落。”他冷冷地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正眼相待。现在,你们还妄想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不要来招惹我,天马,还有你的妹妹也是一样。”他警告说,“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们知道,失去现在你们所依傍的一切——会是什么滋味!” “你……你凭什么!你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 “天马,出云家族的事业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安稳。自己回去好好读一读会社的财报,还有最近几年的新政策吧。” 鼬又抬了抬唇角,眼神里的高高在上和轻蔑不屑,能轻易将人的信心击倒。 “白痴。” 扔下这个词,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九月风还暖,和着阳光迎面袭来,驱散了更衣室带来的阴暗之意。那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少女蹲在球场门口,正用手机拍摄一只睡觉的白猫。她看上去专心致志,都没注意裙摆拖在了地上。 鼬露出一缕微笑。方才的深沉冷漠,眨眼间踪影全无。 “夏月,久等了。” 她抬起头,对他挥手,兴奋地让他看刚才拍摄的猫咪照片。站起来的时候趔趄一下,苦着脸说腿有点麻。鼬觉得好笑,就让她扶着自己走,最后变成了牵着她走。 几片银杏叶落下,叶尖的部分已经染黄。 她轻轻抽手,但他握得很紧。然后,她也就没再尝试了。 夏月偷偷抬眼。她身边的少年比她高大半个头,侧脸映在夕阳里,好似远处如墨青山,挺秀如画。他身上有很淡的沐浴露香气,是清爽的海洋般的气息,淡淡地萦绕在她鼻端。 她牵着他的手,手指一点点挪动,最后改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看过来了。夏月立刻扭头,正直地目视前方。 手被他扣得更紧了些。十指相缠,亲密地贴在一起。 她的心怦怦跳。他是不是也一样? “鼬,周五我过生日。就是9月29日那一天。”夏月说,“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好。夏月有想去的餐厅吗?” “暂时没有。” “那么,就我来决定吧。” “好。” 【itachi:止水哥,周五的部活我想请假。】 【止水:知道了,好好约会,早日告白!】 【itachi:……谢谢,止水哥。】 可惜,他们没能如愿在周五出行。因为夏月的母亲从中国过来,还和她那在欧洲晃悠的父亲一起,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给她好好过一个生日。 夏月苦着脸和他道歉,说她父母也没提前和她说,但两人都千里迢迢赶过来,他们自己日程又紧,实在不好拒绝。 鼬虽然遗憾,但也没办法,只能安慰地摸摸她头。然后,他化遗憾为动力,给弟弟布置了三倍的作业量,把可怜无辜的弟弟气得要命,差点离家出走。 “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管管哥哥!哥哥自己恋爱不顺,就拿无辜的弟弟出气,太不应该了!”饭桌上,佐助义正言辞地声讨他哥。 富岳板着脸,说:“你哥哥也是为你好。这次数学考试不就考了满分吗?别人想高价购买你哥哥设计的试卷,还买不到呢。” 虽然性格严厉,也从不明说,但富岳心中是很为长子自豪的。 “爸爸——就算不做那么多题,我也可以考满分!我又不是鸣人那个笨蛋!” “佐助,不要骄傲。” 老派的填鸭教育支持者——富岳,成功地用一句话将幼子气得鼓起脸颊,怒吃一大口番茄炒蛋以示抗议。 美琴笑着给他盛一碗味增汤,怕他噎着。 “鼬。” “是,父亲。” “说起来,夏月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你见过他们吗?” “没有,父亲。” “也该见见了吧。” 鼬放下汤碗,抬头直视上首的父亲。这位颇具威严的社长也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我认为现在考虑这件事还太早了。”鼬说。 富岳嘲笑似地扯扯嘴角,说:“早吗?我还以为你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被动摇的类型。” “有些事,还是不要太着急比较好。”鼬答得四平八稳。 富岳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鼬,下次带夏月来家里吃饭吧。我看美琴也很喜欢那孩子。” “……我会转告夏月的。” 言下之意就是,到底来不来,夏月自己决定。富岳听懂了,好气又好笑地搁下茶杯,张张嘴,到底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第133页 “佐助。”富岳沖幼子瞪眼,“少发呆,吃完饭就回去写作业。” 一脸无辜的佐助:??? * “你怎么穿成这样?” 她妈妈见她的第一眼,就是嫌弃她的穿着。夏月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挽住母亲,蹭着她撒娇。 “优衣库很舒服呀。”她说,“而且,重要场合我还是会好好搭配的。” 母亲还是很嫌弃。她是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偏好华丽精良的衣着,对搭配也挑剔到极点,当然看不上优衣库。 “夏月喜欢不就够了吗。”父亲也帮腔,还给女儿来了个法式脸颊吻,结果墨镜撞上了女儿的脸,被前妻翻了个白眼。 “平司,你在欧洲待久了,就学了法国人那一套吗?在我们面前还戴什么墨镜,怕我和夏月冲上来找你要签名吗?”夏初晴一脸嘲讽,但即便摆出这样的表情,她也美丽得像一丛热烈的玫瑰花。一袭风格强烈的玫瑰花裙,配上復古的大檐帽,她站在那里就是电影截图,连修图都不用。 泷平司摸摸鼻子,好脾气地不和她计较。夏初晴就是这样暴躁的性格,嘴巴又毒,所以当年他才受不了,和她离了婚。但这些年过去,看她还是当年那个模样,又觉得有些怀念。 “今天是夏月的生日,想要什么都可以买。”他对女儿说,“对了,考上东大的礼物还欠着,不如一起挑了吧。” “平司,所以你的意思是夏月只能挑两件礼物是吗?” “……阿晴,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月哈哈地笑。她父母其实有很多缺点,两人都是艺术家,有着艺术家的自我和自恋,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是自己的作品,其次是自己的情绪。夏月三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她的抚养权归夏初晴,但夏初晴直接把她扔给自己的父母,也就是夏月的外公外婆带,自己跑到美国去打拼事业了。 泷平司醉心画画,不理俗务,也没什么责任心,不过给钱很大方,一年也会来看她一次。他有诸多毛病可以挑剔,但长得帅,还难得是艺术家里的好脾气,又从不滥情。就算不受夏家二老欢迎,他也表示理解,没有任何不高兴,还可以和前妻保持朋友关系。 按照一般人的标准,他们无疑是非常不合格的父母。但夏月却觉得他们很酷,因为他们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也获得了梦想的成功。所以她才会想要来父亲的国家看看。 可能两个奇葩生下来的也是奇葩吧。 总之,对她来说,他们其实能算标准的“快乐的一家三口”。 父母带她来的地方是表参道。这里是着名的奢侈品大道,有很多着名的设计师品牌,建筑本身也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阳光撒在着名的表参道之丘上,玻璃窗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宛如昂贵的钻石。这是安藤忠雄设计的建筑,也是奢侈的象徵。 夏月被外公外婆养大,虽然衣食无忧,但受的教育向来是“节俭是美德、舒适最重要”,对奢侈品并不感兴趣。如果让她选,她更愿意和鼬出去吃饭。但父母的心意,她也不忍拒绝。 表参道建筑很美,逛起来本该让人愉快。但夏月被母亲拖着,一会儿去这家店看看,一会儿去那家店试试,还要被逼问更喜欢这个还是更喜欢那个,如果回答说都不喜欢,就会被拖去下一家;如果随便选一个,就会被设计师母亲逼问喜欢的理由。好好的逛街,硬是被夏初晴搞成了时尚设计考试。 夏月在间隙里向父亲投去求助的眼神,却得到一个爱莫能助的摊手。父女俩相视嘆气,真是心有戚戚焉。 好不容易,夏初晴对loewe店里的一件设计产生了兴趣,夏月就藉口去洗手间,熘去了商场旁边的星巴克,点了杯抹茶星冰乐坐着,总算大出一口气。 她坐在靠街道的位置,顺手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鼬。 【皮卡丘累断腿:我妈妈太能逛街了,害怕[瑟瑟发抖]】 对面消息秒回。 【itachi:夏月,别喝冷的。小心胃痛。】 【itachi:乖。】 夏月盯着那个“乖”,捂住心脏,感觉自己受到了暴击。她倒了饮料,重新点了杯热的抹茶牛奶,照了以后发给鼬。 【itachi:[摸头]】 啊啊啊啊——怎么办!好喜欢他! 夏月捧脸傻笑。 “……贫穷的庶民……” 夏月敏锐地感觉到来自他人的视线。她抬头一看,只见两名少女站在不远处,一人神情不安,一人咄咄逼人地盯着自己。 不认识啊?认错人了吧。 她正要埋头回信息,就听那神情不善的少女和同伴抱怨,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被她听到。 “说什么推动旅游业发展,搞得表参道到处都是这种没有消费能力的庶民。居然有人穿着优衣库就到这里来,真是笑死人了。” 优衣库?夏月无辜中枪,再度抬头。那少女的同伴沖她苦笑,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又轻声对说话人耳语几句。 “泉,你拿出点川本家大小姐的气势啊!”她的同伴并不领情,还恨铁不成钢地说。 她们两人看起来确实家境很好。气势汹汹的少女戴着梵克雅宝的项鍊,穿的是givenchy的衣裤,神色骄矜;不安的少女清秀温婉,连衣裙应该是chloe的。 第134页 拜夏初晴所赐,夏月对品牌设计都有一些了解。 她耸耸肩,端着自己的抹茶牛奶走了。要是让她妈妈久等,她肯定会被拎去进行更多“时尚拷问”。 【皮卡丘累断腿:刚刚遇到了奇怪的人。】 【itachi:怎么了?】 【皮卡丘累断腿:说我是穿优衣库的贫穷的庶民。好动漫哦!感觉自己走到了《花样男子》或者《樱兰高校》的片场!】 对面沉寂了两分钟,可能是在google什么是《花样男子》和《樱兰高校》。 【itachi:那种无聊的人,不要理。】 【皮卡丘累断腿:嗯嗯~】 【皮卡丘累断腿:优衣库哪里不好,多么好搭配情侣装呀!】 对面又是沉默好久。 【itachi:嗯。】 调戏完毕,夏月心满意足锁上手机屏,抬眼看见夏初晴正阴森森地看着自己。 “跑哪儿去了?” “呃,妈妈,我可以解释……” 第49章 au·隔壁那个ta(6) 【泷修一:夏月,平安夜家里有宴会,你也一起来吧。】 【夏月:好的,哥哥。需要穿什么礼服,和服还是洋装?】 【泷修一:都可以。不过我建议夏月穿洋装,和服都是妈妈他们的选择[吐舌]】 【夏月:哈哈哈哈好的哥哥。对了,爸爸也说会参加今年的平安夜晚宴。】 【泷修一:那真是谢天谢地,不然今年爷爷又要唠叨半天了。】 【泷修一:礼服需要家里准备吗?】 【夏月:我问一下妈妈吧。礼服是她的拿手设计,要是穿了别人的设计款,她会气得吃不下饭……】 【泷修一:ok】 “夏月同学……你在画衣服吗?很漂亮啊。” 夏月放下绘画板,对来人一笑,“谢谢夸奖,红老师。” 夕日红是语言学校的老师,是一位红色长捲髮的风情美人。她是京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据说是为了未婚夫而来到东京的。 “不,真的很有灵气,我有一个朋友是时尚杂志的编辑,所以我也多少了解一些。”红有些惊嘆,“我还以为,夏月同学是东大的学生这件事已经够了不起了。” “哪里。我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最近我在为她的工作室画一些稿子,如果能够被採用,我就能多拿一点零花钱。”夏月笑着说,“之前过生日的时候,有人送了我昂贵的项鍊,所以我想在圣诞的时候送他好一点的礼物。” 红的神情变得暧昧起来,“哦呀,是男朋友吗?” “啊……” “懂了,还没有正式挑明。”红眨眨眼,笑着说,“年轻真好啊。” “红老师也很年轻啊。” “和你们比起来,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呢。” 玩笑过后,红和她说了一些上次作业存在的问题,这天的课程就正式结束了。夏月收好东西,把画稿拍照扫描发给夏初晴的工作室,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走出教室时,已经没几个人了。 刚转过走廊拐角,夏月就碰见了一个告白现场。 “天天,我……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一个少年拿着一小束玫瑰,红着脸递给面前的少女。那女孩子梳着两个包包头,身穿改良的日常汉服。是夏月的同班同学,也是中国的留学生,全名叫洛霜天,大家都叫她天天。 “抱歉,我没办法答应这个请求。”天天长相很可爱,性格却相当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少年告白失败,却也并没有很意外的样子,只是沮丧地说:“果然……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男生吗?” “是的,他叫日向宁次。我们感情很好。” “那至少,玫瑰请……” “我男朋友不会希望我接受呢。”天天四下一看,将夏月看个正着,“啊,不如这样,夏月同学,你愿意帮我们一个忙,接收这束玫瑰吗?” “啊?” “这样一来,我不用为难,他也不用尴尬。”天天说,“请拿回去装饰房间吧,拜託了,夏月同学。” 夏月怀里就莫名多了一束玫瑰,上面还缀了一张告白卡片,写的是“我喜欢你”。 哎,真是多情自古空余恨,让她白拿了一束花。也算意外之喜?毕竟是很好的心意呢。 11月末,白昼显见地短了很多,日头还没完全落下,月亮就已经升了起来,差一点就是满月,悬在高楼大厦的间隙里,好像一盏清澈的水晶灯。 东京的温差比夏月家乡大一些,傍晚已经很冷。她走出大楼,被风吹得缩缩脖子,有些后悔没带围巾。 “夏月。” 一根薄围巾从天而降,被扎扎实实缠在了她空荡荡的脖子上。随后一杯热牛奶被塞进她手里,好像一个小火炉,立即传来腾腾热意。 “怕冷就该多穿一点。” 鼬摸了摸她的头。近来他好像爱上了这个动作。 风在高楼间穿梭,他却只在衬衣外披了一件墨蓝色的长风衣,黑色的长髮和风衣衣摆一同在风里起伏,俊美洒脱,却也显得很单薄。 第135页 “鼬,你不冷吗?”夏月有些担心,腾出一只手去牵他,试图将刚才热牛奶带来的热意传递给他。但他手掌温暖,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连她冰凉的手背一起握在掌心。 “不冷,不必担心我。” 鼬的目光落在那一束红玫瑰上,最后定定看着那张淡金色的告白卡片。然后,他轻轻眯了一下眼睛。 “有人送夏月玫瑰了吗?”他语调寻常,并无不同。 夏月正低头喝牛奶,也没注意他的神情,听他问,就随口解释了一番来由。 “夏月很体贴。”鼬夸赞一句,伸手拿过那束红玫瑰,很是自然地说,“我来拿就好。” 夏月没在意,就让他拿了。 从语言学校到公寓,是jr换地铁最方便。正是下班高峰期,身着职业套装的人群来来往往,将偌大的站台挤得满满当当。夏月被他牵着,歪头注意看人们的神态和衣着,小声跟鼬嘀咕:“鼬,你说,我以后如果在东京上班,可不可以不穿高跟鞋啊?” “不想穿就不穿。” “咦?” “夏月?” “没什么,就是有点吃惊。我和堂兄也说过这话,他就说我不合群。” “是否合群并不重要。”鼬毫不在意,“只要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然后实践它就可以。” 夏月就看着他笑,把他笑得很疑惑。 “夏月?”鼬不解,“我说什么了吗?” “没有。”夏月笑眯眯地说,“就是觉得……我真的好喜欢鼬啊。” 猝不及防。 鼬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列车来了,他牵着心上人上了车,他都没能回过神。车门关上了夜色,映出车厢里的情景,他才看见自己微微睁大的眼睛,有些呆,还有点傻。 “夏月……” 她含笑看他。 “……不,没什么。” 车厢里很暖和,她的手也暖起来了。但他还是紧紧握住,不想放开。 “夏月,圣诞的时候你有空吗?” “啊,目前来看,平安夜那天没空,其他时候都可以。” “平安夜?” “嗯?想约那一天吗?” “不,只是刚好,平安夜那天我家里需要去参加一个晚宴。” “原来如此。平安夜的聚会确实很多呢。”夏月说。 直到他们都回到家里,夏月才想起来,那束玫瑰忘了拿。 【皮卡丘不冬眠:鼬,我的玫瑰还在你那里。不然留在你家好啦,应该能开好几天。】 【itachi:好。】 【皮卡丘不冬眠:记得换水哦。】 【itachi:好。】 2301里,正比划剑道姿势的佐助,眼睁睁地看着他哥哥面无表情地把玫瑰拆开,花束塞进一个垃圾桶,卡片和包装纸塞到另一个垃圾桶。动作十分干脆、简单、粗暴、利落。 佐助有点迷茫。哥哥一直很受欢迎,但他记得哥哥不会对追求者的礼物如此粗暴啊? “哥哥,你干嘛把玫瑰扔了?”佐助莫名其妙,好心提醒,“妈妈不是说过,如果收到花的话,就放在花瓶里吗?” 他哥哥盯住他,漆黑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宛如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 “佐助,你作业写完了吗?” 佐助第一反应是心虚,第二反应是挺起胸膛,骄傲地回答:“写完了!” “那我再出一套。” 佐助:??? * 平安夜是每年里最麻烦的一天,总是需要和很多人应酬、周旋。宇智波家里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了正装礼服,都是西式洋装,特意定制的无logo服饰。 富岳非常重视今年的平安夜,因为邀请他们的是泷家。泷家是百年名门,实业起家,名下产业主要分布在不动产、重工业、金融领域,对奢侈品和网际网路也有所涉猎,且与政坛联繫紧密。 鼬准备妥当,和父亲一同等在门口,看着母亲为弟弟整理领结。 “鸣人说今晚他们也在。”佐助说,“好像宁次也会去。” “波风家是网际网路新贵,日向家是花道世家,受邀也不奇怪。”富岳说,“听说今年的晚宴上,那个泷平司也会出现,所以泷家还邀请了很多名流艺术家。” “欸,泷平司啊,那不是……” “没错,是我们隔壁的真正主人。”富岳看向长子,“鼬,泷平司和夏月是什么关系,你问出来了吗?” 鼬皱了皱眉。 “没有,父亲。” “但是,今天夏月也说要参加晚宴,对吧?” “……” “所以,应该有所猜测吧?泷平司的过往虽然被泷家有意压下,但并非什么秘密。” 鼬不说话,用沉默来对抗父亲的打探。 富岳笑了一声,摇头说:“真是小孩子!” 但也不再纠缠。 泷家包了名下一家酒店,来作晚宴场地。豪车往来,灯火辉煌,男男女女都含着笑,或相互吹捧,或暗中讥讽,但总归是言笑晏晏,一派纸醉金迷的浮夸。 第136页 宇智波兄弟望着这片华丽世界,齐齐嘆了口气。 “哥哥,好无聊。”佐助小声说。 “忍耐一下吧,佐助。” “我希望出云家的阿姨不要再捏我脸。” 佐助小声发牢骚,但在父母看来时立即换成一个乖巧又标准的笑容。 这座酒店原本就是旧时代的公馆改造而成,歷经百年时光沖刷,仍然能从四处雕饰里窥见当年极尽的奢华。室内喷泉环绕着精美的人物雕塑,酒店的服务员化身旧日的僕从,引导宾客进入大厅。 流程式的寒暄过后,就可以进入社交环节。有野心的年轻人挑着最热闹的地方去了,那是泷家长房长孙泷修一所在之处,也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之一。长辈的圈子当然以泷家长房夫妇为主,另一个有诸多名流的聚集地,应该是围着泷平司交谈。 佐助四处张望,很快发现有人对他招手。那是个蓝眼睛的混血儿,对他笑得灿烂。鼬也认识那孩子,是叫波风鸣人。他的不远处有一个怯怯的小姑娘,手抓着自家哥哥的衣摆,眼神却一直黏在鸣人身上。那也是认识的人,叫日向雏田,她哥哥是日向宁次,和鼬同岁。 鼬对宁次点点头,对方也遥遥回应。日向的兄妹俩都穿着和服,气质沉静,如果不是日向本家远在京都,鼬倒是比较乐意和宁次往来。 “哥哥,我去找鸣人了。” 佐助说走就走,一熘烟跑了,留下他孤独的哥哥,独自思索着给弟弟的试卷是否需要再翻一倍。 “那个……好久不见,鼬君。” 一道纤细温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拥有这样嗓音的少女,也同样纤秀柔美。她穿着黑白的连衣纱裙,纤细的手指紧紧捏住手包,眼里满是仰慕。 川本泉,鼬的初中同学,也是川本制造的大小姐。 鼬并不讨厌她,但想起之前出云天马说的那些话……他就决定跟这位过去的同学保持距离。 “好久不见,川本同学。” 也许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冷淡,泉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她还是坚持站在鼬的面前,问:“鼬君,在东京大学过得还好吗?” “还好。”鼬用余光四处巡视,考虑用谁当藉口脱身比较好。 泉的神情更加黯然。 “鼬君……”她有些突兀地问,“请问,鼬君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鼬愣了愣,然后很干脆地点头,坦然说:“是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也是,鼬君这么优秀的人,到了优秀的地方,也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吧。”泉勉强一笑,神情却像要哭了,“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很好吗…… 鼬的神情柔和不少,说:“是,我喜欢的人非常好。所以,抱歉,川本同学。” 虽然印象里自己和川本同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繫,但既然对方流露出了真切的悲伤,鼬觉得还是道一声歉比较好。 “这是怎么了?泉,发生什么了?” 一个娇蛮的声音突兀切入,紧接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出现在泉的身旁。出云雪乃瞪着鼬,亮晶晶的耳环与脖颈上华丽的珠宝交相辉映,也让她神情里的蛮横更加明显。 直觉要糟,鼬不想和两个女孩子纠缠,立即后退一步,“我还有事,暂且失陪……” “站住,不准走!” 出云雪乃的脾气上来,才不管什么场合。她抬起手,气势汹汹地指着鼬,不依不饶说:“鼬,我叫哥哥转告过你了,要是你辜负泉,我就叫你好看!” 鼬有些头疼。出云雪乃一闹,四周的目光已经暗暗聚集在他们身上,可以想见会多出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出云小姐喝多了。”他略略提高声音,断然说,同时拿眼神暗示会场的服务人员。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确保宴会顺利进行,这种晚宴的会场人员都受过训练,知道如何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上流聚会,惯例是面子第一,无论心里多愤怒,面上都要挤出个笑。可出云雪乃是个例外。她看会场的侍者笑容满面地拦住自己,而鼬眼看要走,立即高声怒斥:“宇智波鼬,你站住!我不准你欺负泉!” 泉都要哭了,一直小声叫“雪乃”,试图阻止她。 更多目光聚焦过来。侍者的笑容也有点僵硬,恼火这位小姐给自己添了麻烦,回头自己一定会被训斥。 鼬不得不停下来,冷冷地看着那位大小姐。雪乃也看着他,眼睛出奇的亮。她口口声声为了泉,可并未见她多么在乎朋友的意愿。 鼬看见出云天马站在人群外,端着一杯香槟,一脸讥笑。现在还幸灾乐祸,真是蠢货。过了今晚,想必出云家会被不少人加进往来的黑名单里。 “这是怎么了?” 又一个年轻的女声,音色明澈如琴音,语速慢悠悠的,如夜晚月色缓缓撒开。 侍者如蒙大赦,立即转身微微鞠了一躬,恭敬道:“夏月小姐。” 新的视野焦点翩然到来。这无疑是一个很美的少女。她轻盈纤细,容貌殊丽却清冷,偏偏还穿了月白斜肩的长裙,裙摆上绣着淡色花枝,只缀了几点薄薄的红色作花蕊,令她看上去彷如自冰天雪地里走来,又像清寒的山顶开了一朵带露的白蔷薇;通体晶莹,清冷无尘。 第137页 但是,当她微微一笑,居然又似有暖风扑面,带来春回大地之感。 “出云小姐,川本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夏月,泷平司是我的父亲。”她含着春天般愉快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作为今晚的主人,我们很乐意提供一切帮助。” 雪乃和泉都在发呆。听她意有所指地强调了“一切帮助”后,出云雪乃总算也露出不安的神情,显然总算回忆起了泷家的影响力,还有父母的嘱託。 “我……”她不情不愿地退让一步,硬邦邦地说,“没什么,多谢夏月小姐费心。” 她心里暗想:夏月?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任何需要,都请不吝告知我们的侍者。”主家的小姐仍旧用她不疾不徐的语速说完这句客套话,方才含笑看一眼另一方当事人。他始终沉默,静静地注视着事态发展,目光也专注地落在她身上。 “鼬君。” “夏月小姐。” “父亲想见见鼬君,走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雪乃瞪圆了眼睛,看那位以往未曾听闻的美丽小姐挽上鼬的臂弯,两人施施然往泷平司的方向走去。这下子,她终于想起来“夏月”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了。 “啊!你就是那个东大的留学生!”她气急败坏,“你跟宇智波鼬是一伙的,你们……” 泷家的酒店经理站出来,挡在雪乃面前,彬彬有礼、面带笑意,眼神却很冷。他微微躬身,说:“出云小姐,请慎言。” 无论夏月和本家关系远近,今晚她作为家族成员出席,那么就和泷家的声誉是一体的。 “你……!我可是出云家的大小姐!” 经理在心中鄙夷地一撇嘴,暗想:什么暴发户,这么不懂事,估计上流社会里很快就没有这个姓氏了。 第50章 au·隔壁那个ta(7) 无论是什么阶级的宴会,只要有一群家长聚在一起,最后就会变成各家孩子品头论足大赛。 “晚上好……是的,我的父亲是泷平司。鼬君是我在东大的学长……是的,明年四月入学经济学部。” “哪里,当不起‘天才’之名。鼬君才是真正的天才。” “您过奖了。” 隔着人群和笑语,夏月对鼬促狭地一眨眼,笑他被当成吉祥物,摆在那儿任人观摩。他平平淡淡看回一眼,那意思大约是:你也差不多。 泷平司并未要求见鼬,那不过是个脱身的说辞罢了。两人一进到长辈的社交圈,就被各自家长领了去,分别含蓄地炫耀自家孩子多么优秀,又因为同龄、同校,而被不时一同提起。当着长辈们的面,夏月专门去见了富岳和美琴,亭亭一礼,言辞雅致,别提多具大家闺秀风范。 富岳端着神色,可眼里的满意简直快溢出来了,美琴也很欢喜,拉着她夸她礼服好看,又定了下次一起看展的时间。 泷家这边,听了人汇报刚才发生的事,一个个都笑容不动,只暗中拿估量的眼神看那两个孩子。一时想毕竟是泷平司的独女,虽然是外国人,到底读的东大,前途无量;一时琢磨宇智波家的生意,还有鼬的才华,如果真如传言所说,把这两个孩子收拢过来也很划算。 人人就都多笑三分,彼此更多一盏亲近。当事人分明什么都没说,两边却亲亲热热,一时竟然有了些未来亲家的模样。 倒是泷平司私下把夏月叫过去,说:“不用管父亲和大哥他们的想法。你爸爸我当年就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夏月,你就挑你喜欢的方式生活,不理他们那些算计。” 夏月笑着点头。 平司看着清雅秀丽的女儿,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幼小的孩子,转眼是真的长大成人了。他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性格,一时感慨,竟然眼眶红了,一颗慈父心满溢了疼爱,无处流淌,就转而化为对女儿绯闻男友的挑剔。 “那个宇智波鼬……怎么样,人还行吗?”平司想了想,自己又先做出评价,“看着有点太冷淡了,说话四平八稳,没什么意思。夏月,你要知道,谈恋爱还是要找一个在一起能开开心心、觉得每一天都很有趣的人。” 他的女儿笑出声,神情忽然比刚才生动不少,仿佛一朵画里的鲜花活了过来,本来就很美的形象添了勃勃生机,才让人惊觉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 “爸爸,放心吧,我跟鼬在一起很开心,特别开心。”夏月一个劲地笑,每一丝音节都带着蜜糖般的甜意,“他表面冷淡,其实是温柔体贴的人,心里想法可多了,特别有趣。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啦,爸爸!” 平司有点吃醋,嘟哝说:“这可看不出来。” 夏月眼珠一转,笑容神秘起来,“爸爸,等着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完,她就又轻盈地离开,飘然到了那个宇智波家的少年身边。她还没说话,只是往哪里一站,那少年的目光就像黏在了她身上;神情看似如常,眼睛却闪着光。 无论女儿想如何证明,只看这个眼神,平司就已经明白了。那样的眼神就像雪地里破冰开放的花朵,是骗不了人的。 第138页 他哑然失笑。平司有过一次婚姻,谈过很多段恋爱,但此刻倏然浮现的,却只有多年前与初恋共舞的时刻。那时的宴会在今天想起,便如泛黄的老照片一般覆盖了许多陈旧和过时的气息,可当年他穿过人潮,站在阿晴面前时,是不是也同样是这般痴恋的模样? “真是……年轻啊。”他喃喃自语,一气喝光了杯中的红酒。 年轻人们在豪华的宴会厅里,熬过了泷家大家长的发言,悄悄往边上熘去。 喷泉洗濯着精緻的人像,那坚硬的石材被雕琢出柔软的曲线,好像真正抱着宝瓶的林中仙女。夜风从门外吹来,是自由无声的召唤。 夏月抱着一件雪白的羽绒服,鼬抱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他们手拉手,一起回头看看大厅中的灯火流金,又看向外边无穷的黑夜,还有远处高楼的霓虹。 “鼬,我对家族权势没兴趣。” “夏月,我对继承家族生意没兴趣。” “我不会拿日本国籍,也不打算强迫自己合群。” “我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的事业,只会喜欢自己想要的人。” “我本来打算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我过去从没有考虑过会多出一个人。” 两人没有沟通,却无比默契地知晓对方所传达的意思。掌心的温度是桥樑,连接了彼此的体温,也沟通了心意和灵魂。 “啊,说到这个。”夏月侧头微笑,透出一丝狡黠,“刚才那个叫川本泉的姑娘,是在和鼬告白吧?” 鼬凝视着她,说:“我告诉川本同学,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很好,我非常喜欢她。” 夏月笑着。她忽然想起来,出云雪乃和川本泉,好像就是之前她在表参道遇见的人,那时出云雪乃还讥讽她是“穿优衣库的庶民”。还有刚才出云雪乃的表现,根本不是为了泉打抱不平啊,而是那个刁钻的大小姐也喜欢鼬。那样的眼神真是太明显了。 不过,这些事重要吗?一点都不。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重要的是这个牵着她的手的人。世界上每一秒都会发生很多事、会演绎很多爱恨情仇,人类能抓住的东西很少,所以不可以浪费时间在不重要的事上。 要珍惜和重要之人在一起的每一刻。 夏月抬头看了一样大堂里的挂钟。晚上八点半。 “鼬,你知道东京最大的摩天轮是哪一个吗?”她不等他回答,就说,“是台场摩天轮。最晚运行到晚上十点。” 鼬依旧安静地看着她。偷熘进来的风吹动他黑色的长髮,吹不动他漆黑的眼眸里专注的光。 “我要去坐檯场摩天轮!”夏月说,“鼬,我们去坐摩天轮!” “好。” 毫不迟疑,没有犹豫。他们穿上各自的外套,拉开酒店侧门,在门童惊讶的目光里飞快地跑出去。 “打车去吗?” “打车去!” 平安夜,商业之夜,现代化的都市里处处霓虹,gg牌亮得刺目,人群穿梭好像蚂蚁爬行。计程车在都市里奔驰,车内很静,静到可以听见血液激动奔流的声音,还有心脏“怦怦”不停。 怦怦、怦怦—— 马上就要十点了。 他们下了计程车,继续手拉手奔跑。 “不好意思……!请问,摩天轮还运行吗?” 鼬顾不上头髮被吹得凌乱,抓住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就开口询问。他这一生里,这可能是第一次这么急切,丢失了所有镇定和稳重,只为了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琐事。 夏月在他身边喘气。她就在他旁边,唿吸起伏如风中芦苇。明明没有发生任何事,明明这周围安宁和平,他却在这寒冷的冬夜蓦然生出一股无来由的热血,恍惚他是战乱中奔跑的战士,身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需要他保护的人。他会为了她披荆斩棘,斩灭所有要伤害她的敌人。 工作人员诧异地看着他们。第一见到这样穿着高档礼服直接奔出来的情侣,不禁让人遐想他们是不是刚从一场婚宴里私奔出来;是哪个倒霉的新娘或者新郎,在最后一刻丢了结婚对象,放任对方牵住真正心爱之人的手,奔进东京繁华又茫茫的黑夜? “摩天轮还有最后一班。请问,两位客人需要票吗?” “要!” 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而笑。 高大的摩天轮被彩色的灯光妆点。平安夜的最后一次运行,幸运地没有拥挤。他们钻进车厢,望着东京塔和天空树一点点接近。 世界好像远去了,声音都被滤去,只剩了远远的十色流光,和狭窄空间里彼此的唿吸声。东京塔伫立远处,像一个发光的橙红色精巧模型,又像一条璀璨的道路,连接了下方的人间灯火,和广阔深沉的黑暗天空。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鼬,听过那个都市浪漫传说吗?”夏月往手里呵了一口气,侧头望着东京的绮丽夜景,不去看边上的人,“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告白,成功的话,两个人就会一辈子在一起。” 鼬隔窗望了望,发现很快就要升到顶点了。 第139页 告白…… 他突然紧张起来。刚才的奔跑都没能让心脏快速跳动,现在平静不动时,体内却像绷了一张弓,弓弦拉到最大,让他心跳加快,连唿吸都屏住。 摩天轮缓缓上升。天穹在接近,人间在远离。 他竭力吸进一大口空气,再缓缓吐出。氧气充满血液,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剧烈的心跳。 繁华在窗外闪烁,鼬坐在这片矮小的天地里,却只看着身边的少女。她正望着窗外,飞快扭头看他一眼,眼里闪着光,带着柔软的微笑,又像天真的希冀。 他轻轻拉过她的手,合在掌心。她手指微凉,乖乖缩在他掌中。 到顶点了。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和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鼬愣住。夏月回头看他,眼睛里像有星星闪烁。 “双重告白,就是双重保险。”她就那样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脸颊绯红,“好了,约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 她想了一下,突然又有点不确定:“我们在一起了吧?” 有点傻乎乎的可爱。鼬不禁笑出来,刚才一切的紧张和忐忑都烟消云散;他心中从未如此笃定,也从未如此温柔。 “在一起了。”他捧住她的脸,低声说,“在一起很久了。” 而且,会一直在一起。 他吻了她。 “……有口红哦。” “擦掉就可以了。” 一直到离开摩天轮的时候,鼬都牢牢牵着她的手。他们仰头看摩天轮熄灭了灯光,而远处的东京塔依旧闪亮。 “鼬,回家吧。”夏月说。 她的恋人点点头,放开她的手。 “走吧,我背你。” “哎?” 鼬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眼神却温柔得快要融化。 “夏月穿的是高跟鞋吧。刚才又跑来跑去,一定已经很疼了。”他揉了揉她的头,“抱歉,我应该早点注意到这件事。” “又不是鼬的责任啦,道歉做什么……” 夏月被他看得脸热,心里却又像开花,一朵朵地绽放不停。她抱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背上,看灯光下两人交叠的影子慢慢前行,周围树木的黑影则缓缓后移,好像文艺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帧一帧。 “我会不会很重?” “嗯,很重。” “……!” “在我心中,非常重要。” “……鼬!你变坏了!” 他好像在笑,有点促狭,却还是很温柔。 夏月歪头看他,然后把脸埋在他的颈湾。他的头髮蹭着她的皮肤,确实很柔软,还有一点点海洋般清爽的香气。 “鼬,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甲方和乙方的笑话?甲方让乙方做海报,要做成黑色,还要是五彩斑斓的黑。” “那是什么?” “是啊,乙方就抱怨说‘那是什么’嘛。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嗯?” “就是霓虹灯光落在鼬眼里的样子。” 他走得很稳,微笑也很稳。即便是沉默,也是让人安心的沉默。 “或者,中国还有一句诗,也很合适鼬。‘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光明吗……” “很合适,对不对?” “嗯,已经找到了。光明就在我背上。” 夏月趴在他背上,笑得一耸一耸。 “什么啊,难道不该是远大的理想吗。‘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像这样有气势才对!” 鼬忽然停下脚步。他声音低柔,语调淡淡的,背后却像蕴藏了某种奇异又深沉的情感;就像这片无垠的夜空。 “我的理想不需要寻找。”他说,“但是,夏月是……即便很努力地寻找,也不一定会遇见的人。” 她靠在他颈边,闭上眼睛,把他抱得更紧一点。冬夜寒冷,但在这个人身边,再冷的风也无法熄灭心中的热意。 “我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她说,“我正抱着我的光明。” 远处隐约传来音乐声,有些耳熟。夏月想了一会儿,想起来那是《love actually》里的一首歌,叫《wherever you will go》。 way up high or down low 无论高峰或低谷 i’ll go wherever you will go 我都会追随你的脚步 and maybe, i’ll find out 也许有一天,我会找到 a way to make it back someday 让往日重现的方法 to watch you, to guide you 注视着你,指引着你 through the darkest of your days 渡过你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 … 她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我妈妈很喜欢那部电影,还有里面的歌曲。小时候为了了解妈妈,我就也一遍遍地学着唱。”夏月说,“现在想想,说不定妈妈也怀念着跟爸爸共度的时光吧。” “夏月。” “嗯。”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第140页 她亲了一下恋人的耳朵。 “嗯,我相信你。”她说,“我也相信我自己。” “对了……鼬,说起来,我好像梦见过你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熟悉。” “梦?” 他脚步一顿。 “嗯。虽然具体内容不是特别记得了,但一定梦见过好多次……鼬好像是个侠客,还是武士?会握刀的那种,身手很厉害。我很想追上你,但是你比我厉害好多、跑得好快,我怎么也追不上,急得一直哭,边哭边追。后来你跟人决斗,血流得到处都是,你却还在笑。我以为你要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一次还把自己哭醒了,醒了也还在哭。” “后来,后来……后来你好像没有死。我躲在边上看,觉得好欣慰,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找你。然后……就没有啦。” 夏月有点不好意思,说:“哎,我可能小时候武侠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听上去很奇怪?梦见自己未来的恋人死掉……啊不对不对,梦是反的,鼬肯定会一生平平安安!我都在做什么奇怪的梦!” “嗯。别担心,夏月。” 他总是那么可靠,让人感觉非常安稳。 她有点困了,打了个呵欠,蹭一蹭恋人柔软的髮丝。 “其实,我也梦见过夏月。” 他像是在叙述一件小事,淡淡的。 “嗯?真的?”夏月一下就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什么样的梦?” “是……”鼬迟疑了一下,声音一瞬间似乎有些发涩,“是关于,我很喜欢夏月的一个梦。” “噗——居然是纯情小说的内容?鼬,你好可爱哦。”夏月高兴了,又亲一下恋人的面颊,“那一定是预言梦。我梦见我很喜欢鼬,鼬梦见很喜欢我,所以我们註定会在一起。这就叫天生一对。” 他笑了一声。但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不很高。 “嗯,我们註定在一起。”他说得珍而重之,“我会一直对夏月好,不会让夏月受到任何伤害。” 不会让她受伤。不会像梦里一样,把冰冷的刀刃送进她的胸膛,还让她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哭泣,扭头却只肯微笑面对所有,直到失去生命的时刻都还要笑。那样努力的微笑,比哭泣更让他感到疼痛。 那只是梦。幸好只是梦。 他的恋人伏在他背上,温暖的一团,这才是真实的存在。 她却接着说:“有人说,人会梦见另一个宇宙里发生的事情。这样说来,在另外的宇宙里,鼬和我也是情侣嘛。这样一想,就觉得好开心。” 开心……吗。 鼬轻轻闭上眼睛,平息梦境带来的苦涩。 “我也是。”他低低地说,“能遇到夏月,真的很好。” 如果有另一个宇宙…… 无论有没有另一个宇宙。 他会和这个人一起,一直走下去。 “鼬,寒假我们去关西玩吧?想去大坂的环球影城。” “好,明天开始一直到开学,这段时间都可以。” “明天约会吗?我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还没有机会送你呢。” “好,想去哪里?” “为了防止恋爱拖累学习,我建议我们去图书馆自习。” “好。” 无论什么,他都会说好。 “你不猜猜我送你什么礼物吗?” “嗯……钢笔?” “居然一下就猜对了……猜猜看是哪个牌子?” “想想……不行,猜不到。” 她果然开心得意起来,说等他拿到就知道了。然后又开始计划关西要去哪里玩,说想去京都大学看看,还要去岚山看红叶,却又担心会不会太冷。 他笑着倾听,决定不告诉她,自己无意中看到过她公寓里放着的万宝龙钢笔盒。 梦境的归梦境,现实的轨迹只能由他自己书写。 永别了。another university。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天使问过au的含义,就是another university啦另一个宇宙,平行世界的意思。 番外有几个点刻意和原着对应,除了人际关系以外,还有:富岳对家族荣誉的执着→对家族事业的在乎;鼬对弟弟以爱为名的伤害→超多亲自出的试卷【喂!】;鼬不局限于家族→不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也不会继承会社,选择了法学,会继续为公平正义、维护秩序而努力;波风水门是平民出身最后当了火影,所以是网际网路起家的新贵。 稻禾新香与出云天马是官方小说里的鼬的下忍队友,前者喜欢鼬,后者嫉妒并且关系不好(还没改善关系就出任务死了);泉不必说,官方cp(虽然一点cp感没有,真是的,少年漫搞啥子感情线嘛),是个好姑娘啦。 宁次的年龄调整是因为我想要宁天cp嘤嘤嘤。 至于鼬和夏月的梦,不是有说法人会梦到平行世界的自己嘛,刚好侧面说明主线是真的,这个纯甜的现代也是真的,嘿嘿。 所以也不是完全的一见钟情,是有平行世界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