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赟]羽上云端》 第1页 [无cp向] 《[羽毛球][蔡赟]羽上云端》作者：薄荷糖浆【完结】 本文以国羽球员及教练员为原型 全小说所有人物均採用化名 【高亮】此文无cp【高亮】 故事讲述了羽毛球队一群少年的成长，高岭之花（其实是霸王花）乔云、忠犬正直海风、外表霸气内心软萌的时宇，以及各国风格特异的优秀选手，共同谱写羽球黄金一代的传奇，他们用汗水缔造荣耀，同时也在面对荣耀背后的迷茫和艰难，乔木扶云海乘风，随风他们羽上云端…… 本文以主人公乔云的视角展开，讲述他的羽毛球生涯，因有原型可依，故而主人公的人生轨迹和重要的情节转折点与其真实经歷相同，部分桥段经戏剧加工，羽毛球界的名将和教练也有一定变形合併，故除主人公外切勿对号入座 内容标籤： 强强 天之骄子 竞技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云，海风 ┃ 配角：时宇，薄莱，刘林，尤涛，陈栋 ┃ 其它：竞技，风云同人，甜文 第1章 一 乔云躺在病床上，隐隐的鼾声伴着均匀的唿吸在病房里此起彼伏，午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墙上打出一条条阴影，阳光是金色的，充满光泽。 他的消融手术被安排在晚上，医生说如果恢復够好，三天即可出院。 三天对他而言是个敏感的时间……他离开国家队到现在，也不过三天。 那三天里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从被检查出心脏比常人多一根侧支，接着被告知队里帮他订了回南京的火车票，让他这天收拾行李回省队，再到省队周教练替他联繫医院、医生，现在住在病房等待手术。 原来才过了三天。 时光从他的脑海中以各种片段闪过，令他想起自己的一路生涯。他从9岁开始练羽毛球，从市队到省队，再从省队到国青队、国家队，如今他19，十年羽球生涯，弹指一挥间，谁知在三天时间里被打回原形。他是那么骄傲，张扬而倔犟，有时候难免显得盛气凌人，因为这十年来，他就是最好的，无论在省队还是国家队，从来没人怀疑过他的天才。 那些荣誉，对现在的他而言，就像一场吃力的美梦，让他筋疲力尽，让他心有不甘。 现在再想这些有什么用？乔云烦躁地翻了个身，钢丝床吱呀吱呀地叫嚣着。 “小乔哥哥，”隔壁病床上的小石头轻轻地唤他。 小石头早他一周住院，先天性心室间隔缺损，6岁，肉嘟嘟的手上就插上了针管。小石头很活泼，精力充沛，午睡的时间从来睡不着，乔云也睡不着，于是两个人偷偷说话，竟成了忘年的朋友。 “小乔哥哥，你出院了还打球吗？”小石头问他。 乔云想了想，其实他的球包就放在床头柜下，球拍塞在里面，露出一截白色的手胶，稍稍一瞥就能看见。这是那场在全国锦标赛用过的球拍，可是乔云住院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一次都没有碰过。 近乡情更怯。 乔云微笑着回答：“嗯！到时候你来看我比赛，好不好？” 小石头开心得拍手：“我长大了也要像小乔哥哥一样，去打球，拿大大的奖盃！” “你长大了一定有比我高，比我厉害。”乔云看着他笑。 “石头，不要吵着哥哥睡觉。”福利院的李老师悄然进了病房，听见小石头的说话声，训道，“把眼睛闭上。”旋即对乔云抱歉地一笑。 小石头撅着嘴，满手背青紫的小手抓着被子，悻悻然闭上眼，睫毛却不住地抖动。 乔云又犯了翻身，吱呀一声后，房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护士在病房间匆忙走动的脚步，时间都是有声的，提醒着他手术的临近。医生说消融手术成功率高，似乎是吃了定心丸，可是这样反倒更紧张。 乔云的担心是多余的，手术很成功。术后乔云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天，情况稳定后回到普通病房。回去的时候，小石头还在吃饭，见到乔云高兴地小腿直蹬，小乔哥哥、小乔哥哥地叫着，差点打翻了餐盒。 李老师无奈地笑，乔云也跟着笑起来，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 护士边替他收拾床铺边说：“饭一会儿就送来，等吃完饭你把碗放在那儿就好。” 乔云没力气说话，只能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护士边铺床边说：“奇怪，你在医院这几天，怎么都没人来看你啊？”乔云生得俊朗，性格又开朗健谈，所以护士也对他有所偏爱，时常在他换点滴的时候同他聊两句，见他没人探病怪可怜的，也会帮他洗洗碗。她们也知道他是运动员，常年离家，可离家再远，住院也得有人照料不是？ 乔云不出声，护士也没再问。 他早就习惯了离家独自打拼的生活，习惯了对父母报喜不报忧，所以住院的事特意拜託周教练不要告诉父母。他以为这次手术无非和集训一样，甚至可以当作是一次短暂假期，可低估了自己对未来的期待，人只要有所期待，就会变得软弱，看着病房里的病友有人送有人接，只有自己形影相弔，也是万般寂寞有口难言，说到底他也不过19岁，实在无需逞强。 他想妈妈了，其实每一次当他处境艰难时，他都会想妈妈，他的鼻腔里还留着妈妈的气味。他在病床上迷迷煳煳地想像，如果妈妈在的话，她会每天守在自己身边，起风了会为自己掖好被子。会在家把粥熬好，装在保温杯里带来，还会去超市买最好的肉松酱菜配上。吃完了饭她会坐在旁边看一会儿书，或者织毛衣，边织边照着自己的手臂量量长短。 第2页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趁着此时想了许多平时不敢想的事，时间就这样在他难得的虚弱中稀里煳涂过去。时间流走，也带走了他的软弱，他恢復了神采，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两天后，乔云办了出院手续，他恢復得很好，至于能不能再做运动员，还要等复诊结果。 他的行李不多，从北京带回来的行李大多留在省队的宿舍里。 临走，小石头送了一张画给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画好的，落款是孙晓俊，想来是小石头的本名。乔云把画小心翼翼地捲起来，问护士借了根皮筋扎好，放在包里。他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于是把球包里的球拍送给小石头，上面用黑色的原子笔写了一行字——祝孙晓俊早日康復！健康幸福！有缘再见！ 就这样，在小石头羡慕的目光中乔云离开了医院。走出住院楼，他转身回顾，看见5楼的窗口里探出的被李老师小心扶着的小小身影，挥舞着那柄缠着白色手胶的羽毛球拍，不停喊着：“哥哥再见！哥哥再见！”。 他眼里莫名有些模煳，他恋恋不捨，又归心似箭，头也不回。 他先去见了周教练，请教练给他几天假期。周教练是他的启蒙教练，说是老师，其实和父亲差不多，教练最能体会他的心情，于是干脆给了他半个月的假。 他准备趁着等待覆诊的这段时间回一趟苏州，因为这次或许将是他最后一次在苏州的久居，也或许是他永远留在苏州的开始。 但无论如何，家在前方，就来不及犹豫，人会不由自主地朝它奔去，乔云当天就买好了车票。上了列车，感觉到列车的缓缓驶动，知道自己离苏州越来越近，小桥流水就在眼前，才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很想家，妈妈做的狮子头，爸爸骑的自行车，还有和自己一起吹蒲公英的外婆。 列车驶得太慢了，到了苏州连天都黑了。乔云拿好行李，简直就是冲下列车，人群来来往往，妈妈在那儿，他一眼认出，哪怕他们已经很久不见。 “你爸单位有事，脱不开身，就我来接你。”妈妈说。 “恩。”乔云点点头。 “冷吧？” “不冷。” “走，回家。” 乔云跟在妈妈身后，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积攒已久的委屈终于冲上了鼻端，他用力眨了眨眼，才把眼泪逼回去。 回家真好。 离开苏州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房间一直没动过，妈妈每天进出打扫，好像他放学后还会回来一样。墙上ac米兰的海报已经有些褪色，书架的教材也有点泛黄。书桌上摆放着他的照片，有小时候的，也有去北京后拍的艺术写真。有一张是他小学时，在校庆上表演拉手风琴，脸上涂着两坨高原红，还被抹了口红，歪着头拉得一脸生无可恋。 妈妈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看着这张照片出神，说道：“是我让你爸把照片留下的，好歹是个纪念。” 乔云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的那些手风琴曲谱、证书和奖状，你爸也捨不得扔，和琴一起塞在床底下。前两天，我在路上遇到张老师，她还觉得你中途放弃，怪可惜的呢……” 张老师是当年教他手风琴的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为人和善，脾气也好，他小时候调皮，张老师也从来没红过脸，现在想想也挺对不起她。 “张老师朝我嘆苦尽，说这些年学生越来越难教，论天资，也很少碰到比你聪明的。”妈妈说着说着就有些骄傲。 乔云沖她笑笑。 手风琴是他不堪回首的记忆，在最贪玩的年纪每天关在家里练琴，无异于酷刑。然而，他没想到，当年周教练看重他，恰是因为他宽大的指节和手指的力量，说他是好苗子。手风琴是他童年的灰色，却给了他有力的十指。他曾经最厌恶的事物，竟成就了他与最热爱的事物之间的缘分，将自己送往热爱的事业和人生，不可不说是人生的玄妙。 乔妈偷偷往后挪了两步，看着他对着房里的照片发愣，心下酸楚异常。周教练告诉她乔云被国家队退回，竟已经是他出院之时了。她细数乔云离家的这些年，母子见面的机会少只有少，印象中那个下雨天撑着伞也要去体校训练的背着羽毛球拍的小小背影，再回来已是拖着病体的青年。 乔妈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退出了房间，悄悄带上门。房间里只留下乔云，和他的一大堆过往。他坐在床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房间长久没人住，空气里能闻到空气的冷调来。乔云低下头，把那口气吐出，顺着气息流下的，还有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要备註一下下，乔云的原型蔡赟做心脏手术是在他21岁的时候，也就是在01年全运会期间，据说中途退赛，这里没有把这段写进去，因为第一章想梳理一下乔云的过往歷史 羽上云端是无cp，并主要以乔云的心路歷程展开的故事，所以乔云海风的cp不是本文所要撰写的重点，写的也比较含蓄 在后续的书写中，随着风云赛事及荣誉的增长，还会写到很多国外的选手，这些国外选手都以化名表现，我很希望自己能把这些选手都写得各具特色，真实热血 第2章 二 乔云过了一段高兴的日子，但乔妈深知，这种高兴不过是强颜欢笑，乔妈太了解他了。她虽然心疼儿子伤病，但更不看他痛苦。她本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乔云留下，给乔云想条出路，读书也好，进修也好，总比当运动员强。可她常常半夜起身，看见乔云在房间里对着球拍出神。所以她的这个想法，始终没有说出口。 第3页 就这样拖着拖着，就到了眼前要回省队的时候。乔妈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不拜菩萨佛祖，这次却带了乔云到寺庙里，进了香，还求了护身符。她跟乔云说，护身符要随身带，放在钱包里，每次比赛都要记得，说给乔云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实在是有些害怕。 乔云笑起来：“妈，打球又不是打仗，哪儿那么艰险。”虽这么说，但还是把护身符塞在衣服的内插袋，手还在胸口按了按。 乔云后来觉得，这个护身符或许真的有用。他带着这个护身符回省队，再带着他去复诊。怀着紧张的心情拍片检查，终于得到了医生的一纸证明：还能从事羽毛球事业。 可是乔云揣着这张证明，心却丝毫没有轻松起来。 他依然迷茫，世界的舞台在前方，可他现在却被困在省队的小小体育馆里，动弹不得。他的梦想太高，高到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得到，一想到这个，他就心神不宁。所以，周教练本想让他再休息几天，他自己却坐不住了，一是怕手感生疏，二是也想让训练麻痹自己，挤走那些胡思乱想。 依照他的身体状况，只能练半天，每次当他还在角落缠手胶的时候，省队的小孩已经练得浑身是汗了。从国家队退回省队，对这些小队员而言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每年都有那么几个，这些人是小队员眼中无奈的失败者，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 乔云傲气不改，小队员不敢招惹，但也不想亲近，于是每每相处，总是冷眼旁观，虽然在一个队里，却和陌路差不多。乔云偶尔休息时会观察这些小孩，江苏队是传统强队，好苗子层出不穷，这些小孩里，能力强者不在少数，其中一个特别抢眼，球路又凶又灵活，乔云向来坚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如果攻不下，那靠守就更守不住。 后来听周教练训练才知，那个小孩叫刘林，是下一波国家队推荐名单里的头一个，可谓是前途无量。偶尔乔云和周教练聊天，他会问起刘林，周教练自然言无不尽，提到他满脸得意。不过，论球路球风，刘林无错处可挑，但为人性格、与人相处，周教练却不得不担心。 乔云问他为啥？周教练坦言：“那孩子，能力强脑子好是没得说，但是性格太直，脾气太沖，谁的帐都不买。你也是进过国家队的，知道国家队里来的都是各省的这个，”周教练比了个大拇指，“上头有老队员压着，下面有小队员逼着，打久了夹在中间，这个脾气要是不改，怕在国家队也呆不长，以后要被退回来，还得罪了人，窝在省队打联赛岂不是太可惜。” 乔云听着点点头，若有所思。 周教练又说：“今天上午开会，年底就是全国锦标赛，从半决赛开始国家队的尤涛和汤导都会到场，你懂是啥意思吧？不出意外，刘林也会进半决赛，刘林这人脾气急，一急就容易被人抓空档，我准备队里对抗赛的时候，让你和他打一回，你啊，别留余地，挫挫他的锐气，让他在自家吃吃亏，好过在外头栽跟头。” 乔云看着周教练，感嘆周教练的如此用心，他一口答应下来，笑说：“周教练，你看我打球什么时候手软过？” 周教练答应道：“也是也是，我这不是怕你大病初癒，身体跟不上么。” “没事，我跟队医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能上量，我歇的时间不长，要再恢復也不难。” “你年轻，条件好，自然是没得说了。” 乔云和周教练说完话，当天就去队医那儿，跟她做了计划，训练还是保持在半天，但每次的训练强度递进。除了跟着队里做力量、速度训练，周教练还给他开了小灶，专门调拨人手给他当陪练。 乔云水平渐渐恢復，手感也找了回来，不过省队水平始终不能和国家队比，恢復归恢復，再要提高，就要另想办法。小队员看在眼里，以为周教练厚此薄彼，私底下也看乔云不顺眼，大家同样是省队，更何况他还是国家队退回来的，全国锦标赛眼看就要开始了，他一个人就多占了三个陪练，大家有口难言，不满都攒在心里。 这天，刘林和同伴做完柔韧性训练，回到训练馆，正要做动作训练，只见乔云一个人和陪练练着一打三。刘林听见身后同伴窃窃私语：“队里人少，都给他一个人练我们练什么……我看今天我们练练步伐算了，陪练体力消耗那么大，再跟我们打也没什么用……” 刘林不发一言，径直走到乔云对面，框里捞了一个球，就往网对面打，一时间成了一打四。乔云的汗滴到地上，脚底一滑，节奏瞬间被打乱，球漏了几个，刘林趁势打了乔云几个追身，陪练见事态不对，纷纷住手。 刘林停住动作，朝气喘吁吁的乔云笑道：“我当是多厉害的人物呢，看来也不过如此。”他走上前，往球网上一趴，冲着乔云喊道，“喂，全国冠军，”乔云抬起头瞪他，他反而笑着转身就走，手中的羽毛球往后一抛说，“有什么了不起……” 周围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小队员面面相觑，跟着刘林跑到一边，看都不敢看乔云一眼。 球落在乔云脚边，他弯腰把它捡起来，扔回框里。刘林此番等于下了战书，乔云被激得满腔火，他咬了咬牙跟，暗暗下了狠话，这件事没完。 第4页 很快到了对抗赛那天，周教练使了点计，让乔云和刘林抽籤抽在一起，两个人隔网相对，剑拔弩张，引得周围小队员围观。 刘林比他小三岁，但个子已经过了一米八，手长脚长，打球攻势虽勐，但毕竟手上动作不老练，经验不足，预判能力也弱，所以一旦气势不顺，心态就容易崩坏，频频失误。 乔云看准了这小子毛头得很，所以一开始也不着急，让他攻，但每次他攻又都给救起来。刘林靠勐攻分数涨得很快，但所得之分皆由苦杀得来，他意识到乔云已经习惯了他杀球的速度，再这样下去，从乔云手里得不了分不说，体力也耗损大半。 于是，刘林改变策略，用噼杀代替重杀，球的角度虽然变了，但是碍于手感不够纯熟，于是常常杀出界，眼看着又送了乔云几分，心里开始着急。乔云知道他开始分心，抓住了这个空档，连续快攻，马上把比分追平。 刘林哪里肯服，改打防守反击，用吊球、搓球稳住乔云，准备找机会反攻。乔云早知他在网前等着，手上运了几个假动作，表面上是在网前和刘林玩吊球，其实手腕一转，球又跑到刘林身后去了，刘林勉强救了几个，但回球质量已经大打折扣，最终还是让乔云得了分。结果，第一局乔云以15：13先下一城，周围小队员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第二局，乔云就再也没手软，他上来就用假动作发球先得一分。刘林也不买这个下马威的帐，他想到乔云身体初愈，身体素质自然比不过他，于是用拉吊拖着乔云。乔云知道刘林想打拉吊，每次回球都往平推，一下又成了网前角逐，只要把刘林逼到网前来，乔云就往后场推。整局节奏都被乔云带着跑，刘林该用的招数都用尽了，却被乔云一一拆招，到最后一点反转机会都没有，第二局很快就以15：5结束。 看得周教练和省队领导频频点头，小队员也不自觉嘆服乔云打得漂亮。 比赛结束，乔云和刘林照规矩握手致意，刘林被打得灰头土脸，手也握得不甘愿，刻意迴避着乔云的脸。乔云则是打得心满意足，既完成了周教练的任务，又给自己出了口气。他见刘林要松手，便马上把刘林拉回来，在他耳边说：“全国冠军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收拾你绰绰有余了。”说完满脸笑意地拍了拍刘林的肩，收拾好球包，坐在场边，边换衣服，边看下一场队内对抗赛。刘林怔在原地，周教练在一旁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接着乔云见他垂头丧气地离了场。 乔云怕自己的话太重，在场边看了一会儿比赛，还是决定去找刘林。出了训练场，只见刘林站在窗边发呆，回头看见乔云在一旁，也不理他，气焰倒是消得一干二净。乔云走到他身边，背靠窗台，手肘撑着，说道：“不甘心？”刘林不理他，他接着说，“你要记住现在这种不甘心的感觉，哪天你输了都不再有这种感觉，才是真的完蛋……你啊，离完蛋还早着呢。” 刘林转过头看着他。 “输给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也会有你自己的功劳簿。”他往窗台上放了瓶运动饮料，“给你的，吹完风记得回来，训练还没结束呢。” 刘林一句话都没说，盯着那瓶饮料，自言自语道：谁要你的饮料。但话是这么说，手却把那瓶饮料拿下，打开了往嘴里倒了点，又酸又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刘林一角纯属虚构，本来想把他写成反派，后续会针对乔云继续作死，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体育题材每个运动员都是正气的，一开始想写的还是一群怀揣赤子之心的热血之人的群像，所以反派的想法也会暂时搁置 第3章 三 乔云体质向来不好，消融手术已伤了元气，昨天又陪刘林在窗口说了几句话，吃了几口冷风，晚上躺在床上迷迷煳煳地睡着，却是越睡越冷，浑身酸痛，乔云以为是今天打完球没做放松治疗，肌肉没怎么拉伸，以前也出过这种状况，于是便没当回事。 结果到了第二天，他直接被周教练怒气沖沖的拍门声惊醒的，睁开眼一看，竟然已经八点了，他在队里从来没起得这么晚，连他自己都吓一跳。想起身开门，结果刚撑起上身就又倒下了，眼球涨涨的，一摸额头知道是又发了烧。 门外周教练耐着性子拍了两三下门，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就直接开门进去，门一开就见乔云还坐在床上犯傻，登时就上了火。他们运动队虽然不如部队等级森严，但也是纪律严明，每天早上六点热身跑，雷打不动，乔云刚打了一场对抗赛就这样懒散，周教练不知情自然火冒三丈。可他此时走近了乔云，见他脸红红的，眼神涣散，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也就猜到他生了病，气也消了一大半。 周教练架着他送到治疗室，队医还在给几个老队员打消炎针，忙完了再给乔云量体温，已经烧到四十度，周教练和乔云都吓了一跳。原本周教练看昨天的对抗赛以为乔云状态恢復得不错，没想到一夜打回原形，眼看到了全国锦标赛的节骨眼，乔云这样的身体状况，周教练也开始犹豫了。 乔云还在国家队的时候，是分在单打组，但是替省队出战，常常是单打双打都参加，有的时候打打单打，有的时候又会和老队员组双打。周教练也是看在他单双都有优势，是难得的多面手，准备替他报两项。可照这样看，兼项对此时的乔云而言，无疑是太累了。计划有变，周教练又排了遍手上的人，也没决定好到底把乔云放在哪儿。 第5页 周教练揣着这份顾虑和领导商量，国家队的传统向来是重单打，轻双打。单打上下都受重视，平均水平也在世界前列，所有练羽毛球的孩子都是从单打练起，单打打不好的才会分配专攻双打，所以国家队的双打水平常年被印尼压着，导致象徵世界各国男队水平的汤姆斯杯十多年都被印尼包揽。 乔云也代表江苏征战过男双赛场，表现一直都让周教练惊喜，可双打太依赖队友之间的默契和配合，乔云再优秀也撑不起男双两个人，如果遇上乔云状态不佳，很有可能折在半决赛之前。周教练惜才，捨不得乔云浪费自己的卓越禀赋。他们做教练的，手下的运动员其实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甚至他们和运动员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家孩子的还要长，久而久之，不仅是出于惜才，更是一种骨肉情分，让他怎么也要试试看把乔云重新送回到国家队去。 周教练一五一十地和领导交代着他的顾虑，领导耳朵听着，心里思考着。当初送乔云去国家队，他也在庆祝会上，只要是江苏队出来的孩子，他都珍惜。可是，省队有省队的指标，单打里江苏队人才济济，已经上国家队的就有两三个，再加上刘林，这次锦标赛夺冠希望很大。可是男双状况就不那么乐观，上国家队的那几个，都改了混双，就算进了决赛多半也是和广东打，广东双打歷来强势，进决赛不成问题，江苏队要想得牌不想点奇招怕是难以招架。 “这样吧，”领导安抚周教练道，“刘林还是让他单打，乔云么，让他双打，毕竟他身体放在那儿，不能消耗太大，双打多少有个人保护。” 周教练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领导继续说，“你不要担心，我昨天刚收到消息，国家队刚换总教练，新来的尤涛是男双出身，新官上任，有意思下狠心整顿男双，听说都把退休三年的汤导请了回来，到时候锦标赛他们肯定会到场，乔云也不是没机会。” 周教练将信将疑，这消息他不是没耳闻，只是到底是听来的消息，没公文，谁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多少假。 领导见他还犹疑不定，沉下声音，板起脸说到：“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你要相信你的队员。”又添了些好听话，周教练只能答应下来，可是心里终究不定。 乔云看到锦标赛入选名单已经是第二周的事了，看到公告上自己的名字排在双打的最后一个，再看了看旁边的单打名单，说没有落差是不可能的。 可是抛开国家水平，光从羽毛球本身来说，他其实还是喜欢双打的。男双赛场常常能让观众看得眼花缭乱、惊心动魄，欣赏性强，恰好合他求攻不求守的战略喜好。所以能打男双，他也没有多不高兴。 “可惜，”刘林不知不觉走到公告栏前，“原本我还以为能和你在锦标赛再比一场。” 乔云循声望去，说道：“你我再比的机会多了去了。” “那可不一定，锦标赛后我就能去国家队了。” 乔云冷笑一声，心想，这小子真够狂的。 “听说国家队新任总教练要开始抓男双了，看来以后双打也不是国内打打就算了，你也不是没机会。”刘林安慰道。 乔云不服气说道：“比赛都一样，打得好就赢，打不好就输，不分什么单双。”说罢转身朝训练馆走去。 锦标赛在威海举行，这座海边城市向北，乔云一下车似乎就能感觉到这里的海风。不是涩的，而是清新的，吹在脸上气爽怡人。乔云一直喜欢气候冷冽之地，他生长在江南，却并不喜欢江南的潮湿，夏天闷热，冬天阴冷，而威海截然不同。 在酒店办完入住手续，一行人立马到指定的训练馆热身，适应环境。这次比赛，周教练给乔云配的是队内训练和他搭档过的小队员，因为之前几次观察下来，周教练发现这个小队员和乔云还算默契。备赛期间，乔云也一直在想办法提高小队员的水平和默契度，短时间内也是有点成效。到了威海试打了几回，两个人感觉都不错，不知不觉两个人就练到快五点。 晚饭过后，乔云估摸离点名查寝还有两个小时，便准备一个人去酒店附近逛逛。距离酒店两公里处就是海滨，乔云信步而至，趴在栏杆上，享受着冬天的海风，感受风丝丝刮在脸上，有种彻骨的寒冷。他紧了紧衣领，沿着海岸往南走着，路过几个贩卖小饰品的摊位，乔云觉得好玩，便放慢脚步看着，摊位上的小饰品多以船舶为主，打听之下才知是照着定远舰的样子打造，虽然是廉价的材质，做工倒也精巧。乔云本想买，转念一想，买了又无人要送，又多添了一件累赘，于是作罢，起身回到酒店。 周教练这时刚巧碰上乔云，看他耳朵通红，就知道是刚吹了冷风回来，赶紧催他进屋休息，勒令之后几天不准擅自出去，乔云只能答应，没有办法。幸亏，第二天比赛日，乔云一切如常，未有抱恙，自己和周教练都松了口气。在休息室换上队服，做了点热身准备又挥了几下拍，就往后场去了。 比赛的场馆是威海新建的体育馆，后场准备区域还安了闭路电视，能看赛场的实况。和乔云搭档的小队员有点分心，被他看了出来，他暗嘆不好。果然这场比赛乔云打得吃力，好在最后赢了。下场后周教练对着小队员一顿训，一点面子都不留，训得小队员满脸通红，头都不敢抬。 第6页 乔云不好意思呆在房间里听周教练训话，藉口买饮料出了门，一头钻进电梯，恰好遇上一队人从电梯里挤出来，一群人人高马大，一看就知和自己一样也是运动员，边走嘴里还七嘴八舌地说着方言，乔云虽然听不太懂，但却晓得他们是在说粤语，可见不是广东的就是广西的。 乔云刚准备进电梯，只听身后啪嗒一声，像是钥匙落地的声音，扭头一看果真地上掉了一件小饰品，他捡起来看，见那小东西和他昨天在路边摊上见到的差不多，也是照着定远舰的样子制的小东西。应该就是刚才那队人掉下的，他往前张望了一下，那些人走路飞快，转眼就到了转弯处，只有一个小孩跟在后面，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运动服，大概是队友，乔云刚想张口叫，只听得前面有人用广东话高喊了一声“阿宝”，那小孩就加快步伐朝着大队人马奔了过去。 乔云没追上去，只是转身把小定远舰交到前台，前台的小姐刚换过班，眼前的这位之前没见过他们，看乔云文质彬彬的，还以为是学生，还好心提醒他，让他早晚也要注意安全，上回就有个学生和朋友来威海玩儿，谁知道有一天和隔壁房的人气了冲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闹到派出所。 “现在这里进进出出的那么多运动员，”那位小姐说，“我看你身板这么瘦小，那些运动员都是宁愿动拳头也不会费口舌的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有事宁愿忍两天，不然冲动了吃亏的是自己。对了你住几零几，房间里的设备都还好用吗？” 乔云沖她笑笑，“我住在307，江苏队的。”那位小姐一下红了脸，怔怔地看着他，他转身回了电梯，留那位小姐愣在原地。 第4章 四 乔云一路有惊无险地打到了半决赛，八进四的比赛结束，周教练告诉他们，半决赛开始国家队的总教练尤涛、汤教练将会全程观战，一方面是做评委会工作，另一方面是为国家队挑选人才，机不可失，尤其对乔云而言无疑意义重大，因为这是关乎能否重返国家队的关键。 这么一来，小队员就更紧张了，半决赛热身的时候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扯乔云后腿，乔云见他热身的时候心不在焉，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没事，已经到了半决赛，你只管打，别想其他的事，那些事都与你无关。” 这句话让小队员心稍稍定了下来，他不再想比赛如果打不好会给乔云带来怎样的麻烦，也不再想自己是多么渴望被国家队发掘，他只要好好打，只要想着赢就够了。 半决赛和乔云对阵的是湖南的一对男双，湖南的羽毛球底子不错，技巧全面，战术成熟老练，但整体唯稳，乔云打了头几个来回，发现对方后场跑动和进攻能力都不弱，但是前场控球抢网却跟不上。瞧准了这个机会，乔云计上心来，示意小队员抓住时机快速封网，不要给对手反应的空间，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招颇为奏效，第一局一下子就打了对方一个15：3，还破了对方好几个发球局，让乔云这边士气大涨，乔云看了看搭档，来威海那么多天了，到了今天才见着他脸上的自信和骄傲，乔云用球拍轻轻打了下他的屁股，对他说很好，虽然短短两个字，却让他颇受鼓舞，让他出手也稳健果敢了不少。 锦标赛开始以来，大家念及乔云这对组合里，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省队新人，一个是从国家队退出的单打高手，还以为是江苏队出奇兵，还有些顾虑，结果几场赛下来，他俩在前几轮虽然过了关，但总表现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频频失误，于是觉得他们的实力也不过尔尔，所以之后大家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谁能想到到了半决赛，这俩状态回復如此神速，倒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在扮猪吃老虎了。 到了第二局，对方明显加强了攻防轮转和沖网速度，两队打得胶着，双方的发球局都被彼此破了好几次，比分一直上不去。乔云感觉到对方的手感开始顺了，立马叫停，和搭档上场边擦擦汗，喝喝水。这是运动员15分制比赛中惯用的伎俩，那时候中场可以申请技术暂停，其实倒不是真的为了休息，只是为了打乱对方的节奏。 乔云边擦汗，边在想对策，他垂着眼帘低头思忖，这时候搭档凑近了说：“云哥，我觉得第一局的打法我们还是可以保持，他们网前不行我们还是要压住。” 乔云点点头，想了想对搭档说道，“他们待会儿肯定会盯着你打，你就多往前跑，把后面交给我。” 然而，此时战局就不如乔云想得那么顺利，对手此时明显对战术的变化做好了准备，并且之后的球果然都对着乔云的小搭档勐攻，打得他丝毫没有回手的余地，乔云又要顾半场还要想办法帮搭档解套，也是分身乏术，疲累不堪。比分马上又被对手反超，乔云开始有点紧张了。 而场地另一边，对手倒是越打越顺，小搭档手忙脚乱之时，他们再风头一转朝乔云这边攻去，把乔云也引导一边，看准了往空档一杀，乔云见球马上要落地，一个鱼跃救球，球虽然救了起来，但碍于回球质量不高，还是让对手得了分，乔云低头看了眼手掌，又擦破了皮，喷了点消炎药贴上创可贴再回到球场，勉强撑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以两分之差丢了第二局。 就在乔云和对手交战正酣的时候，与他们相邻的场地上，比赛已经结束了，场边的观众还在意犹未尽，一片喝彩声响起，声音几乎就要盖过裁判。 第7页 乔云稍稍往那里瞥了一眼，只见两个穿着广东队队服的少年正相拥庆贺，看来是赢了。那少年看着倒眼熟，也不知在哪儿见过。意识到自己走神，他赶紧调整好状态，重新将注意力灌注在比赛上。 广东队的海风刚在场上打完半决赛，气喘吁吁，先到休息室喝了点水，稍恢復了些便来到广东队的坐席，看乔云和湖南队的比赛。 “怎么样了？”他问身边的队友。 “还早呢，10：8。”队友回答。 广东队的大师哥摇摇头说：“我看江苏队这次悬，两个人实力差距太明显了，湖南队就对着一个人打。” 海风听罢，趴在栏杆上，专注地看着场下，师哥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零散地飘进耳中。 “那个江苏的乔云，原来不是打单打么。” “他本来就是单双都能打，你知道吧，做了手术，我看恢復得还不错。” “我原来在国青队的时候，他成天练着练着就喊不行了，我们都以为他在偷懒，没想到他还真是心脏有问题。诶，你看他这次行不行？回国家队还有戏不？” 那人摇摇头，说：“说不好，国家队或许能进，但是单打的几个苗子都出来了，双打又不成气候，就算能回去，估计也出不了头。” 海风听闻，转过头说：“为什么你们总说双打不成气候？” 几个师兄都笑了：“你们乱说话，阿宝生气了。” 阿宝是海风在队里的绰号，因为他年纪小，天生一双大眼，跟桂圆似的，在队里的杀球速度最快，肌肉爆发力强，他们几个主力都抢着让他陪练，因此得名。 另一个师兄说道：“你也看了今年的汤杯直播了，男双丢了多少分你数数？” 海风不说话，接着看比赛。他从6岁开始打球，看了六届汤杯，每一次都是满怀期待地打开电视，又满心失望地看着印尼捧起奖盃。今年是他进入青年队的第三年了，身边的队友一个个都上了国家队，他在直播中见到他们，为国争光，心中有欣喜又心酸，他想像着，如果自己上场去打，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这种想法他不敢对别人说，只能在心里偷偷想。 “咱们男双啊，出国比赛能进个前八就不错了，一轮游是常事。你看印尼队的，汤杯只报了一个候补，照样能拿冠军。” “行了行了，你别杀自己威风……” 喝彩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来是一个多拍后乔云飞身鱼跃，把一个眼看要丢的球救了回来，再一看比分13：11，湖南队13，看场边观众的反应也能知道刚才那个球有多精彩。乔云拼死顶住对方的攻击，眼看就要形成反攻态势，乔云的小搭档此时也没有包袱，加快了沖网的速度，每一拍打下去都不再犹疑，球落地，比分追到13：12，还差一分追平。 海风的眼睛就跟着小小的羽毛球转动着，心里感嘆：什么时候他也能用这样的控球技术。 “诶，阿宝，你希望哪边赢？”师兄问他。 海风把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说：“哪边赢都一样。” “我希望江苏队的赢。” “为什么？” “反正他们也拿不了冠军。” 海风倒有点不高兴了：“赛场上的事谁都说不准，看比赛吧。” 事实证明这位师兄说得没错，乔云拼尽全力还是以两分之差输了，赛后乔云在场边把球拍砸得稀烂，小搭档默默跟在后面，把那把稀烂的球拍捡起来，放在包里，也不敢让乔云看见。 乔云转进休息室，一句话都不想说，不喝水也不换衣服，只是坐着发呆。 周教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或者勉励，也不再责骂小搭档，三个人相对无言，各人怀各人的心思。 此时刘林走进来，他的比赛就是下一场，刚才在热身区已经看到了他们的赛况，他虽和乔云在省队里彼此不服，但此刻他心里并不好受。他走到乔云身边，说：“你不换衣服，浑身都湿透了，当心生病。”这回他没说什么张狂话，周教练催他赶紧回去准备，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又走了。 这天对乔云而言是倒霉的一天，他的心情比当时离开国家队还要糟糕。因为离开国家队是因为先天性的疾病，不是因为他的实力，不是因为他的毅力，只是他运气不好。仿佛是在告诉他，只要手术成功，他就有机会，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也是一直以来他的信心的来源。 然而这一次，他却实打实地输了，没有伤病困扰，没有体能缺陷，技战术都找回了状态，心态始终保持兴奋和紧张，他一直处于备战的状态，然而他输了，输得心不服口不服。过去是不甘心，现在是灰了心。他在想他明明已经用尽招数，使尽全力，为什么还是输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自己还行吗？还有能力再打吗？吃了败仗的感觉抽空了他的意志，让他感觉不到真实，但又实在地被事实所刺痛。 作者有话要说：　　02年的全国锦标赛，宝哥后来是那个第二，团体赛还是江苏和广东，广东队夺冠，其他男子单项的成绩在网上已经搜不到了 小队员、小师哥都没有名字，因为取名苦手实在想不出更多不同的名字来填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就当甲乙丙丁吧 第8页 下一章回写到福州大集训 第5章 五 这次全国锦标赛，江苏的成绩不如预期，单项虽得了几个冠军，但团体却败给广东。以往如果得胜，哪怕是打了十多天的比赛，大伙也是士气高涨精力充沛，而现在他们回江苏的绿皮车上，兴致缺缺，多半是在打瞌睡。乔云没有睡意，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乡村风景，自己的脸倒映在玻璃上。 这里离北京多远？他想。 年末的锦标赛结束，元旦临近，新的一年就在眼前，乔云又大了一岁，因为这一年过得不好，所以对未来比以往更充满期待。 不知不觉到了开春，南京城满街桂花香气。乔云去北方那几年，一到春天柳絮杨絮齐飞，整个春天他的鼻子都是红红的。都说新年新气象，队里新来了几个小队员，乔云看着他们谈笑，心中想的是，国家队此时是不是也从各地招了很多新人？他自己的新气象又在哪儿呢？ 这天他一切如常，在训练馆里练完球在队医办公室做放松治疗，测量心率，周教练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看了一份公文。这份公文是国家队下发，上头写，国家队预备组一次大集训，以为国家输送男双人才，势夺汤杯为宗旨，特招乔云参加。 乔云看着这份文书，面无异色，心中却激动异常。他嘴角微微上扬，希望就在眼前。 “高兴吧？”周教练说，“这次集训定在福州，你知道这次特邀的教练是谁？”周教练自问自答，比乔云还高兴，“是汤指导。你可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汤指导是乔云还在市队就已经如雷贯耳的人物，国家队里的好多世界冠军都受过他的栽培和指点。他教导有方，能摸透球员心理，所以往往事半功倍，00年雪梨奥运会的男单冠军，就是他仅用了一年时间培养起来的名将。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汤指导或多或少都有些传奇色彩。只可惜乔云上国家队的时候他已到退休之年，未有幸见上一面，没想到他退出国家队了，反倒有机会受他指点。 汤指导在教球上，胆识过人，好用新人，听周教练说这次集训云集了全国各省的中坚力量，上次全国锦标赛得牌的几只队伍里的男双球员几乎都被招了进去，这倒是很符合汤指导的一贯作风。乔云没有进决赛，但半决赛汤指导也观赛了，乔云的意识和基本功都让他满意，况且之前也对乔云有所耳闻，故而这次也被集训召集。 每年全英赛开战在即，是年初最重要的赛事之一，这场公开赛歷史最早可追溯到1899年，歷史悠久，被誉为小世锦赛，国家队重视，主教练和分管教练必然全程陪同指导，所以集训只能等全英赛结束，国家队归来后才能进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乔云抽空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母马上要动身去福州的消息，但没说这次是全国范围的大集训，也没说这次集训是国家队主教练亲临指导。运动员长期在外比赛多少养了些迷信的癖好，很多未来的愿望他都想事先同人说，仿佛先说了就不会实现，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二月底，队里放了三天春节假，假期太短，队里几乎没人回家，还是在南京的宿舍里呆着。哪怕这三天，大家也不敢懈怠，练习照旧，不过是改全天为半天，只是为了让肌肉记忆。练习结束，南京竟然下起雪来，雪在地上积不住，只是在空气里飘着。阴冷的天气让好几个球员关节旧疾復发，大家身上痛着，却还是停下来看了会儿雪景。 乔云此时就站在走廊边，对着玻璃窗，哈口热气，喷出白色的气柱，碰到冰冷的玻璃窗面，化成一层霜白，窗外阴霾，车辆匆匆。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其实江南三月，春天还没到呢。 刘林轻挥球拍，把球打到玻璃上，在窗面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霜白色水汽上砸出个透明的圆点。乔云扭头一看，只见刘林背着球包笑得志得意满。 “诶，听说，你要去福州那里集训了？” 乔云回答：“恩，”他提起球包准备走，“还有，我不叫诶。” 刘林摸了摸脑袋，憨憨笑了声：“抱歉抱歉，我一时没注意。” 乔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我也接到国家队的通知了，后天就上北京报到……二队，单打组的。” 乔云挺住脚步回头，看着刘林的表情好像世界冠军已成囊中之物一样：“哦，恭喜。”他说。 “情理之中。我知道国家队里单打双打偶尔交叉陪练，到时候我可不会再输给你。” 乔云直觉好笑：“这次只是集训，能不能进国家队还不一定呢。” 刘林大笑，走进了乔云还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还被踢出来，那就是他们瞎了眼。”说完便走开了。 乔云心想，这小子话总是说那么满，进了国家队可得有苦头吃了。 三月中旬，乔云来到福州，这里的训练馆八块场地并排，在全国找不出第二座，况且福州气候温润怡人，集训是再合适不过。大巴车从车站一路驶来，满城榕树和记忆中几乎没什么不同。车上坐着的都是从各省队来的球员，大家不相熟，甚至在场上还是敌人，经过一番舟车劳顿，都靠在座位上打瞌睡。 到了训练馆，球员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被安排到不同的寝室，乔云这样从省队来的球员，被安排与他人同住，室友是从北京来的，一口京腔，乔云听着亲切，一问才知叫尹壮壮，比自己小两岁。 第9页 尹壮壮人如其名，身形是乔云的两圈，头髮根根竖起，像怒髮冲冠似的，眼睛圆圆的，说起话来眉眼不动，好像只有一张嘴在动，北京人说话贫，常常逗得乔云哈哈大笑，他自己呢，却是讷讷地呵呵两声。乔云喜欢他，觉得他有意思，在省队那段日子，小队员不敢招惹他，他自己又怀着心事，难得才有放声大笑的机会。这下到了福州，分到个这么有意思的室友，让乔云很高兴。 到了下午，集训的人都到齐，被号召到会议室开动员大会。大家都开始有点兴奋和期待，虽然是最睏倦的时候，精神却很饱满。 乔云一眼就认出了尤涛，尤涛看了他一眼，掠过，好像不相识。他猜坐在尤涛旁边的主位的，大概就是汤指导了。 汤指导生在印尼，1960年才回国，恰好遇上国运艰难之时，放弃国外优渥待遇，一心报效祖国，这份爱国赤诚，也是汤指导被誉为传奇的原因之一，在国家队急需人才为国争光之际，也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运动员，包括乔云。乔云以往只在照片上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如今得见真人，苍老了些，一时有些感慨。 再往旁一看，昔日江苏队的师哥，现在已是国家队双打主力的张琨也在，着实让他一惊，可见这次集训不像往常治标不治本走个过场的，不过这也代表训练要求高，怕不是他们往常见惯的路数，但对运动员而言，这些变化都是良性的，他们只会怕闲，不会怕苦。 乔云找了个空位坐下，一抬头恰好对上张琨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点了点头。 尤涛轻咳一声，场内一片安静，从进场开始，每个人就都规矩得很，静悄悄的。队内开会，向来只说重点，尤涛对这次集训做了简要的说明，介绍了相关带队教练，连球员之间的相互介绍都省了。 尤涛重申完纪律和服从后，汤指导起身开始发言。他先是对在座的球员夸奖一番，说这里每个人的比赛他都看过，他们作为地方队的中坚力量，每个人都是从单打练起，这是我国的球队特色，这代表大家都拥有扎实的基本功，这一点对于一名球员至关重要。 “但是，”汤指导接着说，“光基本功扎实是远远不够的。你们要记住现在国家队召集你们来，是把双打的希望放在你们身上，从今天开始，你们要把以前那些习惯全部忘掉。 “你们中间有谁想过，未来有一天拿男双世界冠军？奥运冠军？”汤指导发问，台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尹壮壮坐在乔云身边，悄悄说：“世界冠军？我连进前八都没想过。” 乔云笑笑，没有搭话。 “你们是不敢想，还是想不到？”汤指导看了看台下球员，又说，“没关系，过去你们不敢想的，今天可以开始好好想想……你们不要笑，不要觉得我在和你们开玩笑。我问你，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捧起奖盃，那你怎么让别人信服你？ “没有人生来就会打球，哪怕是印尼队那些天才球员，也是一个一个比赛打下来的天下，做运动员，最忌讳的就是怕！打不过的人总有一天要打赢，这才是运动员的信仰。没有这个信仰，你技术再好也证明不了什么。有无数冠军在手的人才需要怕，怕后浪推前浪，怕新人把奖盃抢走，你们是新人，怕的任务应该交给老将，因为你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球员，不能因为别人说了几句你们是弱项就相信自己弱，别人判断你们会输，你们就要靠实力告诉他们你们会赢，这才叫竞技，知道吗！”台下无声，汤指导有重复了一句，“知道吗？！” “知道。” “知道吗？” “知道！” “好，你们今天来这里，说的话都要牢牢记住，不到退役哪天不准给我忘。我今天布置给你们的第一个作业，回去好好想想你们准备花几年拿全国冠军，几年拿亚洲冠军，几年拿世界冠军，几年拿奥运冠军，想好了写在纸上，明天午饭前交给我。” 今天汤指导一席话，让乔云颇受鼓舞和振动，但同时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从小在队里受的教育就是谦虚使人进步，这种几年内拿世界冠军的话，在他看来，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多少会成为过度自夸自满而变得可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去想这么高远的志向，只顾眼前的比赛和训练。汤指导的话是如此深得他意，仿佛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有人支持一样，让他充满动力。 和尹壮壮回到宿舍后，他躺在床上思考很久，他在想，他一路坚持，经歷坎坷走到今天，绝不是只想在国内拿个全国冠军，然后退役了噹噹教练如此而已，他应该有更远的舞台，他一直在心底这样默默坚信着，周围的人应该也是这样相信他，才会一路支持他走过来，包括周教练、他的父母、他的老师，哪怕是他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02年福州大集训开了个头，02年的大集训是7月2日到9月25日，当时张军张蔚也在此次集训中，这里只写了张军，在文中用化名张琨（我好懒2333），和蔡赟一起从国家队单打组转过来的还有三个小伙伴，但是新闻里没这个小伙伴的姓名也就不写他们了。 尹壮壮的原型是现在和蔡赟做羽毛球公众号復盘的肥司令聪聪，因为觉得他很有意思，而且俩人以前也是室友，所以把他也写进集训中去，充实群戏部分 第10页 汤指导讲话部分，因为考虑到运动队里几个大男人说话，所以语言尽量写得口语化 下一章会写到宝哥了 第6章 六（上） 汤指导昨晚留的作业已经收齐了，他此后再也没提这件事，第二天起直接开始训练。这次集训除了汤指导和尤涛，国家队的双打组主教练也到齐，分别是路恆、陈栋、于洋、还从江苏队和湖南队调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教练员区安智和蒋其，三十二名球员有七名教练管理，整体氛围都让大家有点拘束。 这三十二个人里，两两成对，有原配的有现找的，暂且没什么讲究，先让这十六队人随机对抗，主要是为了观察他们每个人的球商球感。汤指导在他们身后看，信步走过。 一开始大家看见尤涛和汤指导在场还有点紧张，几拍下来，活动开了，也就专注起来。乔云和尹壮壮搭档，抽到的对手恰好是张琨，张琨现在是国家队双打的主力，混双已是世界前三，男双也在去年的马来西亚公开赛拿了冠军，因杀球重，人称“张一拍”，可谓经验丰富，能力出众。 尹壮壮刚和他对阵还有点怯场，好在乔云以前和张琨在省队里搭过一阵，了解张琨的球风，和尹壮壮交代了几句，让尹壮壮心也定了些。最终全场的对抗训练，数他们两对的时间最长，打出了几个多拍都很精彩。教练陈栋在一旁边看边写，奋笔疾书。虽然对抗赛还是以乔云一方落败，但是中间还是让张琨这对有些懊恼，换了几次策略才把乔云和尹壮壮攻下。 乔云比完，浑身湿透，三月天的福建还算不上暖和，转身准备取拿毛巾擦汗，正见汤指导正和尤涛说着话。 “他就是乔云，”尤涛歪着头对汤指导说，“怎么样？他呀，就是力量不行，身体比较金贵，去年动完心脏手术，还不知道能不能跟大家一样上量。” 汤指导点点头，没说话。 到了午饭时间，尹壮壮和乔云排队打饭，上午的训练强度虽然不大，但是福建此时正逢春雨期，天气潮湿，来福建的前几天又经歷了南京的倒春寒，一冷一潮一出汗，到现在面前都是饭菜却毫无胃口，只随便打了几勺白饭，汤和小菜凑合吃了点，闽菜好清淡，此时吃在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碗里的排骨一块没动。 尹壮壮看他不动筷子，指了指他的饭碗：“你怎么不吃啊？” “不想吃，没胃口。” “不吃我吃，浪费。”说着就拿勺子把乔云盘子里的排骨挑出来，三两下就消灭干净。 “有那么饿么？”乔云见他狼吞虎咽。 尹壮壮一口饭刚塞在嘴里说：“你不懂，我这叫吃得香，那叫有福……谁像你啊那么瘦，隔壁学校的大学生都比你结实，下午还要力量训练，蹬器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你蹬他还是他蹬你。” 乔云呵呵笑了起来，说：“反正一顿饭也救不了我。”边说边端着盘子起身要走。 海风此时正背对着他坐着，用广东话和李华技战术。乔云起身披上外套，不小心一甩，恰好打过海风头顶。 海风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回头看着乔云，乔云倒一点没感觉，只见面前少年眼睛瞪得老大，心里还好生奇怪，只应付地牵了牵嘴角，朝他尴尬地笑笑，继续走自己的。 俩人心下一水一火，谁都不明白谁。 见他走，海风想他大概是无心，也就作罢，之后也忘了。 乔云争强好胜，接下去的训练和所有人同质同量，刚开始三四天还好，甚至还觉得高兴，因为汤指导不好加练。过去他在省队也好，国家队也好，教练加练一两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这也是乔云最反感的任务，可是到了训练营，汤指导不提倡加练，倒是合他胃口，所以每次训练也格外卖力。 江苏来的区安智知道他的情况，休息的时候提醒他量力而行，自己把握量度。乔云那时候还不当回事，嘴上答应着，其实很不以为然。结果才一个星期，他就病倒了，发了四十度高烧，烧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又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吃坏了东西，吃什么都吐，只能歇两天。 乔云没力，拜託尹壮壮随便打点饭回来，人一生病就更不知滋味，偏尹壮壮带的都是他自己爱吃的大肉排骨，乔云看着起腻，挖了几口饭，菜几乎没动，这时候想起家乡的清粥小菜，最远不过家，后悔没多背点家乡特产，他此时想也没用，干脆躺下睡得昏天黑地。 等到下午大家训练完了，尤涛来看他，还是一副晕头歪脑的样子，便又特许他明天歇半天。张琨晚饭后特意给他从外面弄了点白粥，拿自己从南京带来的酱菜配上，给乔云吃了点。乔云精神不佳，张琨就和尹壮壮聊天，乔云在旁边边听边吃，几口粥下肚，说说话听听人声方才觉得好多了。 后来他和尹壮壮开玩笑，说他打的病号饭结果都是自己吃了，以后註定打光棍。 经歷了这段，在队医的建议下，教练对乔云的训练计划也做了一定调整，一开始大家还担心不上量怕是达不到训练的效果，好在乔云悟性高，汤指导稍稍点拨两下很快就能上手，加之他天生手指和腿部力量强，所以课程的见效很快。 在场的球员瞧他练得少，效率却很高，本来不服的，后来也服了，等到两三个星期后，乔云身体再不舒服向汤指导请假，大家也见怪不怪。 第11页 时间不疾不徐，不知不觉乔云再看日历，自己已经在集训里呆了快一个月了。经歷了常规训练，汤指导把这十六对男双全部打散拆开，再跟不同的队员两两组对成新的组合，新的组合通过课程磨合，再进行对内对抗，培养默契也为了观察挑选有潜力的组合。 训练中拆对本是常事，乔云打球时对自己和队友要求都很高，争取每堂课大家都有收穫，所以在场上就不像场下那么健谈放松，他又是有话直说不留情面，所以和他搭配，情绪必须时刻紧绷才行。他换了几个搭档，都很勉强，往往他想攻的时候，队友想守，他在前半场漏掉的球，后面也没人补救，甚至有时候他抓住机会做的球也能被队友漏掉，几次下来脾气就有点上来了，言语也严厉了些。 那些话虽然有点逆耳，但是句句都戳在实际问题的核心上，所以乔云的搭档从不会因此有芥蒂，反而觉得和他能打出些意想不到的好球来。汤指导在旁边看着，一一记在心里。 晚上训练结束，汤指导召集大家到会议室，总结了当前训练里出现的问题，汤指导不喜欢用激将，但问了所有球员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双打靠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语焉不详，汤指导换了个问法，“或者说，男双要挤进世界前三，靠的是什么？不要藏着，怎么想怎么说。” 台下短暂的沉默后，答覆从各个方向传来，把技战术、能力、意识、轮转都答了个遍，乔云等大家稍安静下来，才说：“默契，我觉得是默契，因为其它方面，我们都能挑选出优秀球员，并不输国外。” 汤指导笑了笑，说：“那你们觉得默契是什么？怎么才能和搭档达到默契？” 这下大家倒不敢妄言了。 “默契其实很简单，也很复杂，简单就简单在，它其实不需要什么技战术技巧，就是一种人际关系，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我教过很多球员，技术能力意识，所有想得到的方面都做得不错，但是一旦和人成对打球，就空有一身本领无处使，我相信你们中间肯定有很多人在之前的训练中遇到过这种情况，然后矛盾就越积越多，最后打球变成出气，越打越烂，打到后面国家队也待不下去。 “你们有没有想过，搭档关系发展成这样问题在哪里？……问题就在于你们只注意自己的能力有没有发挥，有没有进步。你们都不知道组合里面，是两个人，你光一个人进步，不叫进步，得两个人配合起来，才能谈进步。 “我就打个比方，夫妻之间是不是有磕磕碰碰，是不是经常吵架？但是夫妻吵架，旁边人是没法劝的，因为你旁边人一插嘴，夫妻就立马一致对外两个人跟你吵，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组合也是一样，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问题，一旦有敌人了，就不能让敌人介入进来。你们之间的矛盾，可以放到场下去沟通去谈，谈得好谈得坏都还是搭档。 “默契这个东西，是教练没法教你的，要靠你们自己去经营，我说了就要像夫妻一样，要学会进、学会退，要忍要让要讲要说，搭档不主动你就要主动，大家都憋着不动，这不叫打球，这叫小学生呕气。你们是两个人，两个人才叫双，你们要努力的是怎么让两个人一起战胜敌人，而不是自己怎么发挥得更好，知道吧？” 汤指导的话，乔云绝对是听进去了，道理他明白，但是要做到谈何容易？他自己也只能慢慢摸索，一边摸索一边训练，来来去去换了几个搭档，还是丝毫没有默契度，让他有点挫败，不知道癥结在哪儿。 后来等到乔云和海风组对的时候，乔云已经和队里一半的人搭档过了。他看着面前的海风，天生一双大眼，剃着个平头，还跟学生似的，心想这不是小孩么。 小孩归小孩，他却完全不小看。他素来听闻海风杀球凶，海风也对乔云活络灵巧的技术好奇已久，双方都有心思想切磋切磋，看看对方能耐，所以刚开始打球，俩人都没说什么，直接上手就开始练起来。 没想到一拍即合，两个人一下就来了状态，对面三个陪练，和这边来来回回眼花缭乱。海风杀球重，又是左撇子，无论是双压还是轮转都深得他心，每一步每一拍都恰好踩在他的节奏上，怎么打怎么有。 作者有话要说：　　集训内容在下次更新的章节中应该会结束 本章一开始出现的几位教练汤指导=汤仙虎，尤涛=李永波，陈栋=陈兴东，路恆=路恆文，于洋=于洋，区安智=孙志安，这几位教练都是真实存在的，且当初参与集训，因为以前看比赛发现陈兴东总是拿本本子在旁边记录，所以把这个特点也写进去，汤指导比较会打嘴炮，而且双打像夫妻也是他始终和球员强调的，特意把这几点都写了进来 ps：羽上云端的发展是先甜后虐的，后半部分会一直写到乔云退役，所以不会是一部开金手指一路高歌勐进的那种小说哦 第7章 六（下） 和海风组对训练的这天，乔云明显感到自己这方的进攻速度加快很多，他做出来的球，几乎没有浪费的，每一次都紧接着海风的大力扣杀，两个人左右开弓，很有种狂噼乱砍式的气势，杀气腾腾，打得乔云神清气爽。 这次和海风的短暂配对，给乔云留下深刻印象，之后他又换了几个搭档，有些能力有余默契不足，有些预判出色能力有差，总之是都不怎么合拍，每到此时他便总是会感嘆，海风虽然年纪小，但总体在这些球员里还是难得的优秀，怎之前都没能进国家队呢，真是可惜可惜。 第12页 这天晚上，汤指导和尤涛召集所有教练员在办公室开会，对这三十二位球员进行第一次筛选，按照尤涛的意思，这次筛选在头三个星期就能着手了，但汤指导还是拦着让他再等等。他和尤涛的教法不太一样，尤涛气势强硬，不怒自威，好官方指派，为求保险只信以老带新，像汤指导这样全推新人的做法，于他多少不是很放心，但汤指导经验资歷都比他丰厚，所以他的建议，他还是会听听；汤指导则是秉承天生默契、你情我愿的，和谁打球、手感如何，这些球员自己比教练清楚，教练是教，却不能替他们打，所以才更要信任自己的球员，这是他和尤涛最大的不同。 这年的五月，是苏迪曼杯比赛进行的日子，现在已到了四月，尤涛不得不带着国家队的几个队员和大部队会师，所以现在集训里到底谁留谁走，必须要下个决断。第一批筛选其实不用下多大的决心，半个小时教练团就拟出了一份名单，但是此时汤指导还不急着把名单公布，他还想看看队员们自己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张琨和几个国家队的主力都随尤涛和路恆动身去青岛进行集训，他们的男双训练营只剩下二十八个从省队召来的小队员。张琨走的时候乔云和海风都站在窗口看着，两个人虽然不在一处，心里却都想着，如果这次苏迪曼杯自己也能去比，该有多好。 同时也在这天，这里的集训也进入了新的阶段。汤指导给每位球员都发了一张小纸条，让他们在上面填写三位最心仪的搭档，这次统计结果不公开，仅是汤指导一人收集归到他们的档案中，如果最终有人脱颖而出进入国家队，这些意向小纸条可能会作为组对的参考意见。 乔云朝四周看了一圈，一一对上人名，其实没怎么考虑，三个名字就写好了，其中有尹壮壮也有海风；海风平时寡言少语，但观察力很强，换过的搭档有哪些特点，配合得好不好，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觉得选搭档无论如何都是重要的事，不管它会不会兑现，所以他落笔是很慎重的，在省队时就一起打拼到现在的小师兄李华排在第一，乔云则是第二个他写下的名字。 大家填写完毕，汤指导将纸条归拢收齐，先不当场打开，回到办公室一张张看了起来，待翻到乔云和海风的，心里一动，挑了下眉毛，将纸条夹在他们各自的资料里，归拢到一起。 其实手中这些纸条上，大家会按照什么顺序填他多少是料想得到的，那些原本就在省队一起并肩作战过得搭档一定是排第一，所以他更看重的是第二第三位每个人会怎么安排。不出所料的是，那些实力稍逊的除了老搭档，不会再有人选，汤指导最后的努力也没能拉住他们，让他心中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 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块大白板，上面贴着球员的姓名和照片，头一个星期，他将这些照片按照球风球路大致分成两类，前场意识强的放在左，后场能力强的放在右，乔云和海风的照片就在这一左一右的阵营里。刚开始汤指导还没决定如何分派这些球员，如今既然他们自己有了意向之人，如何组对他也就更好做明确的打算。照这两个月的成果来看，这些人里能进国家队的最多不超过六个人，这六个人里将来要如何统率又是另一番打算。他将这些球员的照片用线连起来，一条线代表一对，乔云和海风是他连的第一条线。 汤指导在办公室运筹帷幄的时候，另一边尹壮壮已在宿舍向乔云打听他写的是谁。乔云故作神秘地笑说：“不是说不唱票么，那我当然也不能说。” 尹壮壮一脸狐疑：“我不信你一点不好奇。” “我当然不好奇，”乔云拿起肥皂盒，正准备去洗澡，“反正肯定有不少人选我。” 尹壮壮起闹似的哟了一声，神秘兮兮地搭着他的肩又问了一遍：“那你都写了谁？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乔云把他的爪子巴拉下来：“反正没有你。”转身去了浴室。 尹壮壮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小身板还挺神秘。 就在票选结束后第二天一早，汤指导点了十位球员暂停早上的训练，到办公室报到，其中也有海风的队友李华。被点到的人惴惴不安，隐隐猜测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还是要提拔自己进国家队，这两种结果一好一坏，他们都期待着好的结果。 他们到了办公室，见汤指导的白板上挂了十多人的照片，唯独没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汤指导开门见山，没起什么头，先是表扬他们这段时间进步斐然，听到此处，李华的直觉已经暗嘆不好，因为领导说话往往先抑后扬，如今先扬，紧接着的一定是后抑。果然，汤指导的表扬结束后，话锋一转，说：“但是……” 李华低着头，任由汤指导的话钻进耳朵里：“你们的水平距离进入国家队，甚至是和印尼队那样的强队战斗，还是有很大一段差距，所以我还是决定让你们先回省队练习，这不代表你们以后都没机会进国家队，每个人的潜力不同，还是希望你们能继续努力。” 直到最后一句，李华都没有抬起头，他的脸涨得红红的，耳边的声音飘得越来越远，他不知道汤指导接着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的未来无望了。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到寝室，他坐在床沿，头垂得低低的。他已经20了，如果在国家队也是到了进一队的年纪，可是他连在这里的第二关都闯不过，还有什么理由再做梦？集训是他最后一丝希望，这次失败了，就不会再有下次了，哪里还有什么前途。 第13页 未来就像一片海，铺满在他的前方，让他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海风刚从外面回来，集训筛人的消息已经散步在走廊里，随了他一路，陪着他回寝室，他们都说早上被叫走的那几个人都要退回省队，他不信，可是一眼看到李华垂着头的样子，他还是难以接受。 他放下球包，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他不知道该对师哥说什么，他不善言辞，面对正在被迷茫痛苦折磨的李华，海风只能理解，只能感同身受，却说不上来一句安慰的话，他知道安慰是最没用的。师哥的难过，他都能体会，对他俩而言，这次集训都是最后一张登上国家队的车票，海风虽然年纪小，但是和他同一届的时宇已经早他两年上国家队了，他也想过退役回去读书，可是队里没批准，他们想让海风留下，但留下不是去比赛，留下只是为了当陪练。海风明白，如果这次集训的机会没抓住，他们就要和国家队永别了。 他心情沉重，一晚上李华不开口，他也不开口，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想装着比李华还重的心思，受着煎熬。哪怕入夜躺在床上，他也是无眠。这天晚上，被退回的队员有些已经开始收拾起行李，走道里比往常安静，接驳的大巴车安排在明天下午，可是李华却一动没动。 海风看了一眼李华的背影，翻过身去。 太阳照常升起，这是乔云醒来被阳光晒一脸后第一句想到的话，昨晚闹哄哄的风波好像已经过去。该留下的留下，该走的走，所有人都专注在自己的事，平静如水。训练馆安静了些，也冷清了些，冷清到乔云能听见教练训话时的回声，让人恍恍惚惚的。 接驳车停在大门外，海风路过走廊时已经看见了，白色的，和他们来时的一样。 今天乔云和所有人练得一样多，他的腰有点隐隐作痛，但是没和教练说。雪白的羽毛球在场上跳跃，球拍声啪啪作响，教练严厉如常，他们汗流浃背，但是他还是似乎能听见汽车发动声响，那些人或许再也见不到了，乔云这样想着。 海风一路跑回寝室，小小的房间空了一半，李华已经走了。 他连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对李华说。 作者有话要说：　　宝哥的小竹马离队了。。。集训的结束可能要放到下一章了 第8章 七 李华回广东后，海风的寝室空了一半，很快新的室友又来，两份陌生凑在一起，两个寡言的人填满沉默。 训练依旧，大家依然每天带着一身汗臭和疲惫回到寝室，越繁忙心越空，心好像随着走的那批人走了一半，收不住的冷清，时时刻刻都砸敲打着他们，他们中谁会是下一个？ 最后一个月训练进入冲刺期，谁能留下，最终会在集训的最后两星期循环赛后见分晓，国家队的张琨在前线与他国厮杀，而他们则要从内部厮杀开始学起。没有人说起过最终这些人里会选几位晋级国家队，或许两三对，也或许一个都没有，全部打道回府。 总之，对他们而言，这场仗一过，他们要么再不能相见，要么就算抢下了名额也不是皆大欢喜，竞技运动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是在钢索上跳舞，进一步退一步，横竖都是不得已，哪怕到了终点，脚下也藏着千千万万落下的兄弟。这种感觉，就像冬天喝酒，就算能暖身，也要先将冰冷一口吞下。 他们早已习惯，习惯于朝不保夕的淘汰机制，也习惯于将无聊的多愁善感藏在心底，荣誉和输赢已经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他们甘愿为此付出一切。 为了缓解他们作祟的焦虑，汤指导特意放了一堂体能训练，改让他们去游泳。游泳虽说也是运动，但对他们而言，是桩美事。教练难以看管，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们这群血气方刚的单身小伙难得能有偷瞄女生的机会，什么旧友拆散、开战在即，一下都抛诸脑后，说到底，他们也不过一群小孩。 乔云换上泳裤正要下水，旁边的救生员却把他当成附近的大学生，被尹壮壮嘲笑了老半天。海风从旁路过，听了两句，也打量起乔云，只见乔云身形比自己还瘦，生得又白，被尹壮壮调笑后脸上红了一阵，可不是会被当成学生么？ 乔云扳着脸，见尹壮壮还没有住口的意思，恼羞成怒，按着他就往水里推，俩人都滚到泳池里，溅了海风一身水花，逼得救生员赶紧在岸上吹哨。 他们运动员差不多都是皮大的，一身闲劲没处使，哪儿会消停，况且旁边就有个把女生划水，让他们怎能不心生荡漾？不过，他们是绝不会对着女生直勾勾地看，最多只是时不时地用眼角去扫，女生多半都在浅水池，与他们隔了一条走道，为了招点回头率，他们又是蝶泳又是跳水，反正是争着表现自己，游泳馆里全是青春鲜活的□□，一派景象倒还挺赏心悦目。 出风头这种事，乔云最有经验，不仅要展现英姿，连出水都要潇洒漂亮，如果是被头髮盖了一脸，反倒窘了，所以每回出水，他都得先在水里抬起头，让头髮往后顺，这样才能保证英俊，结果又被尹壮壮逮个正着，笑他骚包。 两个人游累了，就趴在旁边喘喘气，边歇边聊，聊的无非也是女生。乔云这才知道，原来尹壮壮人壮，心倒软，喜欢娇小的女生，脸要圆圆的，身上也要肉嘟嘟的，他觉得这种女孩可爱、乖巧，像栀子花一样。 乔云嗤之以鼻，反过来说他不懂欣赏：“女生当然要高挑苗条了，而且要白，要聪明还要温柔，你不行，什么圆脸方脸，分明是按着你自己找的。” 第14页 尹壮壮大笑，反问乔云：“你不是？又白又高又瘦，不也是你自己？” 两个人又没头没脑地互掐了会儿，玩得还不到尽兴的时候，所有人又被教练悉数叫了回去，带他们来的是蒋其，教练里最好说话的一个，一群人盯着他扯皮，搬出百般理由，反正就是不想训练，最后把他烦得直挠头，临近发火了大家才作罢，大家都不免有些悻悻然。 乔云回到寝室，翻了翻日历，最后的队内循环赛越来越近，咫尺之遥，不知道他最后会和谁配对，打得好不好。那股刚启程来集训的焦虑心情又来了，他实在是有些害怕再被退回省队的日子，害怕那种不甘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的日子再重来一遍。 这种心神不宁到了淘汰赛这天才好了点，乔云努力保持住这种轻微的紧张和兴奋，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状态。 果然，第一场比赛，乔云打得顺手，搭档是曾经配合过的浙江队队员，他们的轮转还不很顺畅，但乔云在前场已经拿了不少分，也算够用。赢得不算费劲，也算是开门红。 状态稳定是乔云的一个优点，汤指导在一旁观察，看着乔云尽管累，出球做球的水平仍能维持，赢了一场，下一场眼见着是越打越自信，甚至到后来的对手，只要站在他面前手脚就开始放不开，碰上实力稍逊的，干脆放弃反攻的尝试，只能恶性抗。 这样的表现让汤指导和陈栋都很满意，像乔云这样的水平和发挥，留下来已成定局。 海风在旁等待上场的时候，身边同伴已开始交头接耳，都说乔云此次留下无疑。 “当时汤指导让我们选搭档，我头一个就写得他，”其中一个队友说，“只是我想和高手搭，人倒不见得理我。” 海风心想，竟有这么多人同自己一样欣赏乔云，不禁有点羡慕起他来。乔云一开始就是高高在上，纵观他的履歷，早年以第一入国青队，又代表国青队去英国交流比赛，单打稳定双打灵活，怎么着都是难得的人才。差只差一个后场保护的伙伴，那就真是能所向披靡，海风有点期待那个伙伴能是自己。 循环赛倒数第三天，成绩好坏已成定局，海风挤进前三，乔云遥遥领先，留队名单怎么写，大家心里都有数。掉在车尾的那些个，已做好准备回老家，下了比赛在寝室里聊天，有些还要接着打，有些已经准备转行，要么读书，要么工作，总之就是不再碰球了。 海风的室友是末尾的其中之一，看着他对自己的未来早有打算，在这里打不出名堂也不灰心的样子，海风忽又想起已经归队的李华。李华同他不一样，羽毛球是他唯一的梦想。 “为什么你不想再打球了？你都能进第二关了，放弃了不可惜吗？”海风操着一口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说。 “唉，进了第二关又怎样？没能走到最后，之前的努力都不作数，你看看我们的师哥，哪个不是打得一身伤回来，有牌有奖自然拥戴你尊敬你，那要是没有呢，你就什么都不是……反正我总要想办法转业，与其拖到二十老几才开始，倒不如现在就做起来。” “那，你准备干什么？” 室友往床上一倒，说：“没想好呢……我读书是不行，但很多东西咱们都不得不学，我算是明白了，生活不能只是打球而已，不是我放马后炮，我是早有这种打算。运动员的生涯，只有二十年，可是人生那么长呢，要面对之后几十年不做运动员的日子，你总得做点准备。” 海风知道他说的都不错，也知道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只是字里行间透露的消极让他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而在海风为未来迷茫时，尹壮壮也深陷在左右不知方向的情绪中，他的比赛成绩排第五，和第四只差一局，正是可进可退的水平。比赛只剩最后两场，他必须赢下一场才有希望，可说赢哪儿有那么容易，况且最后一场，尹壮壮对阵的还是乔云和海风，当他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已经心如死灰，第一次大个子的尹壮壮在寝室一言不发。 他不用说，乔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觉得，好歹共事三个月，自己总得做些什么帮帮他。 比赛这天，乔云看见站在球网对面的尹壮壮，难得的没有向同伴海风说什么勉励加油的话，让海风有种不好的直觉。 果然，在头几个来回过去后，乔云就不大愿意攻了，要么是沖网慢了一拍，要么是攻了几拍就准备轮转换海风顶上，海风前场功夫不大扎实，网前容易失误，这样拉开的差距又被尹壮壮追了回来。 海风明显感觉到这是乔云有意放水，又气又失望。休息的间隙，他就看着乔云，乔云扭头见着海风一双大眼沖自己眨巴，心虚露馅，也不敢对视。海风见状，凑到他身边，说：“要不就好好打，不然我们四个人都要被开除。” 乔云停住脚步，直勾勾瞪着他，海风倒有点怂了，但还是强装镇定说：“连我都看得出你放水，教练他们肯定也知道。” 乔云转过身向教练席看去，大家虽不形于色，但他心里有愧：“我身体不舒服，没放水。” 海风生起无名火，他想到李华这样努力较真，却只能退回省队，乔云这样天赋异禀，反而要拿自己的前途作赌注，他不能原谅乔云的这种草率：“人情不能在赛场上做，我们打球都是为国家，出去了可没人会让你。” 第15页 这一句话激得乔云不知如何回嘴，他不是生气，而是意外，眼前这个小孩，居然比自己想得还要长远，让他惭愧。连他都懂的道理，自己却不明白，聪明反被聪明误，真是枉为运动员。 海风的话无疑是给他敲了记警钟，他上国家队的第一天尤涛就说过，比赛是严肃的，是神圣的，不是拿来取乐的。这话他原本早就忘了，现在因海风才又记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海风一眼，看着海风不服输的神气，他有种敬佩。是啊，尹壮壮能不能留，是看他自己的能耐，可要是因自己的私心扯了海风的后腿，他良心不安。 终于，接下去的比赛，他拿出了自己该有的勇气和闯劲，在公私之间做了了结，尹壮壮虽然输了，但也心服口服。这场集训，他尽管没能晋级，但也交了个兄弟，值了。 这时候结果已经见了分晓，乔云的小动作被汤指导一个不漏看在眼里，他即便能留下，也免不了一通狠罚。 大家纷纷回寝，海风随大流走在路上，中途停了停脚步，往操场的方向望着，只见乔云还在操场一圈圈跑着…… 作者有话要说：　　福州大集训算是彻底结束了，这一段用的篇幅不小，但是却有很大想像空间的歷史，我本意是想写成一段鲜衣怒马的少年往事，想要表现运动员们的彷徨、热血、勇气和智慧，但因笔力有限，始终感觉未能将理想中的状态写好…… 附上一张那个时期的风云图 第9章 八 三个月的集训就这样结束了，满满三十二人的场地，最终只留下了四个，乔云、海风，还有从湖南来的陈一平和浙江来的桑梓。他们同其他所有被淘汰的球员一起回省队，但是心情却完全不同，一个是暂别，一个是归乡。 他们浩浩荡荡到了火车站，登上不同的列车，有人先走有人后走，心里都挺不是滋味。 “没事儿，反正我在北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尹壮壮拍着乔云的肩说。 乔云苦笑：“这个时候，没想到还是你安慰我。” “那怎么滴，要这话换你说，我岂不是太惨了点么？……怎么，你都不跟我道个别啥的？” 乔云抬起头看他，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他内心本来就有点善感，此时更是万般捨不得。但表面还是一副大大咧咧样，拍着尹壮壮的手臂说：“道什么别！咱们北京见！” 尹壮壮看着他弯弯的下垂眼，漆黑的眼珠里照出自己的样子，他伸手唿噜了一下乔云的头顶，把他出门刚打理好的髮型弄得一团乱：“你可得打出名堂来啊！你是把好多人淘汰了才回的国家队，我们都看着你呢！” “这还用你说！”乔云拍开他的爪子，把髮型整理好：“等着吧，到时候找我签名可得排队了。” 尹壮壮也笑了起来，面对着他倒退着朝列车走去：“我走了啊！”他登上车，坐在窗口的位置，对乔云挥手。 乔云就这样一直目送着壮壮，直到列车看不见才转身登上自己的车，乔云坐定看着窗外的倒影，景色和人都还是那样，来的时候他是满怀期待，如今也算愿望达成，却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高兴。 回到南京，周教练已经在车站等着了，见他便是一计热情的拥抱，嘴里还喃喃着：“我就知道你能成！” 乔云此时才有从高处安全降落，双脚触地的踏实感，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竟然在说：“谢谢教练。” 教练还不知道这声谢谢背后的深意，只当他行程疲惫，于是帮他接过他的行李，说了点队里的家常：“刘林已经去国家队了，你什么时候去报到知道了么？” “十五号，到北京。” “那你们还能遇上了，到了北京还能相互照应。” 乔云想起刘林那副拽得要命的样子，还是算了吧，他自己不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十四号晚，乔云搭上了去北京的火车，那个时候他只能搭绿皮车，车厢里什么气味都有，傍晚上车白天到达，真的是一天一世界。他睡眠不好，在车厢里永远都睡不着，所以只要长途跋涉，他都在走道上看书。深夜的火车特别安静，车外一片漆黑，行驶得慢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星星，车里的人天南地北的来，像浓缩了一个小小的中国，这个时候的他特别幸福。 驶到目的地的时候，乔云下车，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又回来了！ 北京的天，北京的景，一切都让他甚是想念。 他的宿舍被安排在四楼，在单打组楼下，他心血来潮想去原来的宿舍看看，原先他住过的那间房，现在的主人是谁。但想着或许会碰上刘林，还是作罢。他推开寝室门进去，只见床边已站着一个少年，剃着寸头，正收拾床铺。 那少年闷头背对门外，只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起：“怎么是你？！” 海风循声回过头去，只见乔云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沖自己笑着。他抬高了眉毛，一双大眼忽闪着，摸摸头，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巧。” 乔云放下行李，走到空余的床铺旁：“可不是！我俩竟成室友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也才刚到没多久。” “真好，”乔云低着头收拾着东西，由衷地说，“咱俩还挺有缘。” 第16页 “是啊。” “我估计桑梓和陈一平也快到了，”乔云从行李箱里拿出几本书，立在桌上，“咱们待会儿碰个面，你看怎样？” “好。”海风嘴上回应着，眼睛却飘到乔云带来的几本书上，两册《大秦帝国》、一本《万历十五年》，还有几本海风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大约也是歷史类的书，旁边放着两张小野丽莎的cd，心想，这个乔云爱好也如人一样秀气，他倒是从没见过这样的球员，像是搞文艺的。 “你从广东过来的吧？路上多久？我从南京坐到北京，老半天呢，累得要死。”乔云是苏州人，哪怕在北京呆过，说话还是不自觉带出些惯用语。 “我花了一天多吧。” “也是，”乔云往衣柜里挂衣服，又从包里拿出七七八八好几罐东西，放到卫生间：“广东到这儿，时间自然长了……现在大部队都在备战苏迪曼，你那些广东来的师哥是不是也都去了？” “这我还不清楚。” “肯定是，一队里好几个主力都是广东来的，”乔云终于忙完了，站起身，沖他微微一笑：“你以后一定也是。” 海风觉得乔云这话说得滑稽，他现在连和谁搭档都还不知道呢，谈何主力？ “你才来，还没时间上这附近走走，这里离天坛近，每回球员探亲，那里总是要去。” “哦。”海风回答。 乔云看了会儿海风，噗哧笑了下，心想，这小孩话这么少，净是自己在东拉西扯地说，他倒一句话都不问，别怕是合不来吧？ 海风看他笑，不明所以，红了红脸，也不知乔云在笑什么，两人相对而站，说不上话，连手脚都不知放哪儿。 乔云见他腼腆的样子，往床上一坐，给海风解围：“行了，你接着忙你的，我看会儿书，舟车劳顿，我也正好歇会儿。”说完顺手拿起本书，倚在床头看了起来，也没理海风。 海风见状，继续打自己的游戏，又看会儿比赛，不知不觉就消磨到了中午。 乔云歪头，从面前的书本探了出去，偷偷看了眼海风，见他还在专心打游戏，咳嗽了一声，说：“走海风，吃饭去了。” “恩。”海风听他的话，起身阖上电脑，乖乖跟在乔云身后。 到了食堂，乔云又来了精神，跟他介绍哪儿是普通灶，哪儿是一等灶，由于现在主力都在为苏杯集训，北京只留了一半人，一等灶不开，只剩下普通灶。 “咱们现在还没成绩，只能吃这些了，”乔云指了指普通灶的饭菜，耸了耸肩。 “哟，你来啦！”海风还没来得及说话，感觉身边立着一个高个和乔云打着招唿，便把话头咽了下去。 乔云循声望去，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来人正是刘林，多时不见，小子又长高了。乔云没理他，接着关照海风，哪儿拿筷子哪儿拿汤。 刘林见他这样，也不动气，也打了份饭，硬要坐在乔云旁边：“这是你搭档啊？嘿，我叫刘林，你呢？”他问海风。 “海风，我和乔云还不是搭档。”海风老实的说。 “你俩住一间寝室？” 海风看了眼乔云，嗯了一声，他隐约直觉乔云不大爱搭理刘林，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昨天你回来的消息队里就传遍了，我就说嘛，你要被淘汰了绝对是队里的损失。”刘林倒一点不介意，还在眉飞色舞地和乔云套近乎。 “我谢谢你啊。”乔云终于回了一句。 “住哪儿？” “四楼。” “那我晚上上你那儿玩。” “有什么好玩儿的，”乔云一脸嫌弃：“我晚上要看比赛录像，没空和你玩儿。” 刘林坏笑：“那我就找海风。” 海风抬头，恰好对上乔云的眼神，也不知怎么接这个话，只能低下头继续挖饭。乔云烦刘林，他也烦，并不太喜欢他。 “你们现在应该暂时归陈栋管吧？不过，明天尤导就要带队回来了，到时候你和谁搭档就知道了。”刘林挖了口饭，塞了满满一嘴，口齿不清地说：“本来我也有集训名额，但是队里还是让有经验的去了，唉，下回，下回我肯定能上……” “你别把饭喷我们碗里，看你这一口饭渣。” 刘林愣了愣，憨憨地沖海风笑起来：“他这个人可挑剔了，你当他室友可有得受了。” 乔云啧了一声，不搭理他。 北京的伙食海风还不是很吃得惯，口味偏咸，一顿饭下来，菜没动多少。乔云以为他是被刘林烦的，有点抱歉地说：“刘林他那人就那样，跟谁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口无遮拦，在省队的时候我就不爱理他。” “也还行吧。”海风礼貌性回了一句。 下午两个人和陈一平、桑梓到陈栋办公室报到，陈栋例行公事，交代他们一些队里的规章制度和训练课程，便让他们自己去办手续领队服。 乔云自然是熟门熟路，其他三个都是第一次，就跟着他跑东跑西。 队服到手，海风捧在手里左右端详，手指摸索着胸口的国旗章，激动万分，一股骄傲油然而生，终于穿上有国旗的衣服了！ 第17页 “以后比赛，就是为国而战了。”海风抬起头对乔云感嘆道。 乔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闪亮亮的眼睛，像他那天火车上看到的星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同学们，多多评论呀！指出缺点或者给予支持我都很欢迎哒，有人看我才有写下去的动力啊！ 第10章 九 尤涛带着主力是在乔云上国家队报到后第二天回来的，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这时候，国家队人都到齐了，公寓里熙熙攘攘的，热闹起来。尤涛放下行李，还没收拾，就把乔云海风他们叫到办公室，当场就宣布了一个让他们都傻眼的消息——苏迪曼杯，他们也去。 这有点太草率了吧……乔云心想。尤涛提前一个月从福州的集训离开，他们打什么样都还没看过呢。 “当然不是主力，你们是候补人选。”尤涛补充到，“集训的情况我也听汤指导说过了。你们不要紧张，就是候补而已，不一定会上场，对自己有点信心，知道么。”尤涛做事说话都雷厉风行，这话说得和命令无异，说完就让他们回去训练，完全不给他们留下异议的余地，虽然能去苏杯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事，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苏迪曼杯和汤尤杯是羽球界最重要的团体赛事。汤尤杯，实际是汤姆斯杯和尤伯杯的简称，汤杯是男团赛，尤杯则是女团赛。苏迪曼杯与汤尤杯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男女混合团体赛，象徵着这个国家的整体羽球水平，是代表国家荣誉的重要赛事。苏迪曼杯和汤尤杯一样，每两年举行一次，苏杯每奇数年举行，汤尤杯则是在偶数年。 苏杯赛制是以国家为单位出战，每局比赛採用五场三胜制，由男子单打、女子单打、男子双打、女子双打和混合双打等五个项目组成。以小组赛排位决定淘汰赛座次，每局出战的双打球员可以由教练员决定拆配，报由裁判即可出战。 苏杯自1989年开办以来，中国队是在1995年第四届位于瑞士洛桑的赛场第一次问鼎捧杯的，至今已是四连冠，世界强队之称当之无愧，风光无两，此次出征更是势在必得。只是这两年世界羽球格局不明，丹麦韩国都成中坚力量冲击这印尼中国分守的羽球江山，表面看，单打和混双依然是中国队赢面更大，但一到了关键比赛，输赢都是说不准的，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前两届，尤涛已经感觉到群雄逐鹿的局势渐起，中国队虽然捧杯，但赢得难免战战兢兢。尽管如此，他在接受媒体採访的时候还是放出豪言，称苏杯会在中国队留四五届。如今四五届期限将近，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看这位总教练能不能兜得住夸下的海口。 乔云跟着大部队到了荷兰，他耳朵里塞着小野丽莎的音乐，和荷兰这样欧洲小资风景特别贴合。荷兰人爱足球，名将频出，羽毛球在此地遇冷，况且此时正逢英美发动对伊开战，荷兰派兵镇守土耳其，埃因霍温的反战情绪高涨，一些街道上更是上演□□，□□令中国队的大巴车不得不绕道才能到达宾馆，比原定的下榻时间晚了四十分钟。 这座酒店里汇集了大多参赛的运动员，乔云下车来到大堂，一路上都看到不少曾经只在录像里看到过的名将，自己有朝一日能和他们同场竞技，对于运动员而言是莫大的骄傲。乔云和海风取好行李搭乘电梯，大战在即，金髮碧眼的或是黑眼黄皮的，都拥挤在同一部电梯里，谁能想到此时这座城市还要被反战情绪围绕呢？ 乔云照着尤涛的通知，按下5楼按钮，侧过头去正巧与一位金髮女士的眼神对上，那位女士身着职业正装，胸口挂着一块苏杯工作人员的出入证，上面写着gill，乔云猜大概是她的名字，对她绅士地一笑。 gill只觉得来人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照理说她这样一个世界羽联的解说，对每个运动员都是瞭若指掌，连他们亲缘关系都能说个大概齐，更别说是姓名这类基本信息了。如今见眼前这位清俊少年，却想不起来也是奇怪。 乔云到了五楼，和海风进了房间，这时候球队还没全部入住完毕，他们先到的也就只能在房里听候差遣。于是两个人稍稍整理下行李，脱掉外套拿着球拍做挥拍动作练习，找找手感。过了晚饭，尤涛还没有要找他们的意思，俩人也就以为这次出行真的是旁观学习，心底还有点失望，四下无话，各干各的。 此时房门倒敲响了，开门一看，竟是汤指导单独来访，乔云心下都不由一紧，要知道汤指导可是从来不在休息时间找球员的。 汤指导拨开座椅上的衣服坐下，乔云海风面面相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汤指导大手一挥，示意他们别紧张，两个人才敢坐下。 “我来就说一件事，你们听了负担不要太重。”汤指导说。 乔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似乎不像好事，紧张得连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明天开始小组赛，第一场男双我和尤指导商量下来，准备派你们上……你们别紧张啊，小组赛而已，就是想趁这个机会锻鍊一下你们，你们正好也熟悉一下大赛氛围。” 乔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情况下，只知道对汤指导说会尽自己所能完成任务。 汤指导见他俩拘谨，拍拍他们的肩：“你们放开了打，五局三胜，其他都是老将，你们就算输了也还有老将顶着，知道吧？” 第18页 乔云抬头看着他，讷讷地点点头，汤指导说得云淡风轻，但他仿佛已经感觉到肩上的重担正慢慢向自己压来。只是他此时还没料想到，这次苏杯之旅，让他始料未及的故事，甚至是事故，还有很多很多。 第11章 十 要说苏杯小组赛，对乔云而言也算是国际赛场处女秀，然而这天他却并没有想像中不安。早上起来出门前往头上抹了点髮蜡，吹了吹髮型，把妈妈之前求的护身符放在球包里就进了场地。他们那场小组赛安排在下午，对阵瑞典。瑞典羽球水平有限，个个人高马大，这点和丹麦人相似，但他们没有丹麦的羽球基础，自然也没有丹麦人的羽球技术。 他和海风上场的时候，前两场师哥师姐已经赢下了，他们两个毛孩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上去对着瑞典队就是一阵狂噼，海风的杀球凶，对方回球又差，所以只要是他杀下的球，对手几乎很难接下，更别提转守为攻了。乔云看赢得留有余地，便将脑中常想的几个招数一一在瑞典对手身上试验了一遍。这一局下来轻松以2：0获胜，毫无悬念。 尤涛和汤指导在教练席上看着，敏锐如他们，虽然比赛看着是轻取，但是乔云海风到底还是小将，经验不足预判稍逊不说，防守上也不很稳定，一旦想打些刁钻的球就容易失误，如果对手换成以灵活迅勐闻名的印尼队、或是以防守稳健固若金汤闻名的韩国队，难免会被对手抓住机会，逼到死角，无法招架。 所以，在面对小组赛里的另一支队伍——韩国队时，尤涛并没有再用乔云海风对付他们的男双，而是保险起见派出主力张琨袁巍，张袁二人已经搭档一两年了，一开始成绩喜人，但是到了今年也出现了瓶颈，加之袁巍状态不佳，导致两人在全英公开赛第二轮就败北，此后状态一直时好时坏，但老将毕竟是老将，心理素质和经验能力综合来看，对付韩国人，纵使说不上绝对实力，总还是比起小将具备一定优势。 这一轮两国交战五场打满，中国队赢，而此时b组的消息传来，劲旅印尼队小组赛输给了丹麦，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印尼队小组第二出线，按照苏迪曼杯的交叉淘汰制，a组的第一名中国队，将和b组第二的印尼队在半决赛对碰。 印尼队这两年来风波不断，王牌男单都以伤病为由提出出国比赛，女队更是留不住人，男双奥运冠军吴俊明出走美国，大名鼎鼎的西吉特又因吸毒丑闻被禁赛一年，但不是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即便深陷内忧外患，印尼依然凭藉强大基础和让人始料不及的多变球路扎根于世界第一梯队，仍然是中国队不可小觑的强大劲旅。 半决赛这天，埃因霍温的场馆里坐满了人，看台解说席上也多了比前两轮近一倍的嘉宾，旁边的摄影师已经加上了□□短炮，等待队员入席。乔云也是在昨天小组赛结束后才知道这一场半决赛尤涛准备派出他和袁巍的全新组合来对付印尼队重新復出的西吉特。 尤涛这一布阵颇有点出奇兵制胜的意思，但从整轮上看而言，印尼虽有被誉为天才、手握反手杀球大绝招的陶菲克，有鬼手之称的西吉特重回赛场，和奥运冠军陈甲亮组对男双，男队水平如果说还算保持水准的话，相比之下女队和中国队的差距就有些悬殊了。半决赛头三场：男单、女单、混双，已是两胜一负，只剩男双和女双，如果男双赢下了，就是锁定胜局，女双不用再比，如此当然是最好，但如果男双没能顶住，女双依然有很大胜算。 但这是尤涛的想法，对乔云而言，只要上场了，就是信任和机会，是不能辜负的，他一旦上场，就没有什么虽败犹荣、“输了也没关系”的说法，输就是输，就像尹壮壮说的，他是打过了多少对手才能站在这块场地上，心脏手术以后那么迷茫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他不是为了应付才打球，所以也不能灰熘熘地轻易输掉。 他此刻与其说紧张，不如说兴奋，他感到一种隐隐的刺激在作祟，激得他热血喷张，迫不及待。海风在场下坐在陈一平旁边观赛，看着场上的乔云面不改色的淡定样子，真是很难和昨天晚上在房间里夜不能寐的样子挂钩。 看台上gill翻看着参赛选手的资料，乔云的名字闯入眼帘，照着场上的人对上，原来就是电梯里那个小男孩？看着不过十□□，不过如今见到他换上球衣后的样子倒让gill突然想起来，原来3年前她在英国的一次表演赛上其实已见过他，当时他和张琨作为青少年球员来英国的羽毛球队交流比赛，乔云表现让还在给世界羽联当助理的她眼前一亮，她一直觉得这孩子很有潜力，也一直很期待能在国际赛场再次见到他，只是很奇怪，这三年他没有再出现过，如今重见竟在苏杯赛场，真是个神秘的男孩，让她拭目以待。 比赛一开始，乔云就感受到对方在网前的惊人速度，陈甲亮完全没给乔云反应的机会，稍有不慎立刻会被封网压制，陈甲亮和西吉特轮转流利，上来几个变线，打得行云流水，一下就跟乔云袁巍拉开了三分的差距。乔云不能等机会，得创造机会才能突围，于是放吊结合再寻机会杀，和袁巍配合，杀不死也攻不了的时候，就力求将球往后场的两对角挑，尽量避免在网前和他们斗法。 乔云在后场把球打出大大的对角，逼西吉特来回跑，等后场空出余地，立马直线点杀，球就落在离界线两三厘米内，拿下一分。这一分让乔云摸出了门路来，尽管和袁巍还不甚默契，但保持住大开大合，将球路拉开的策略，避开了网前抽当，他们的余地依旧大很多。这一策略颇为有效，一时间两方比分胶着，谁都没拉开差距。 第19页 西吉特对乔云知之甚少，不知他什么习惯，这样打下来，原本以为是轻取，却不想成了鏖战。加之，他手上失误的增多，自己这方没一会儿功夫就又落下了三分的差距。为了扭转，他用一拍假动作准备以吊换杀，结果不想这一球下网，三分的差距变成四分。 乔云此时反而打上兴头，也不想太多了，和袁巍两个人一味往前沖抢，乍看之下没什么章法，接二连三的错落球路之前，反倒又拿下两分，可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印尼这边也没法操之过急，像西吉特这样把球玩转得眼花缭乱，看着好看，但对今天的他而言，失误风险未免大了些，于是两个人还是老老实实靠球路争网前，知道乔云袁巍配合不久，多杀中路，让两个人因接球迟疑而让开一球，这才勉强拿回一分。 即便如此，印尼还是反转无望，虽靠成熟的技术又追回几分，但奈何先前比分差距太大，加之西吉特又多了两个失误，第一局还是以15：10输给乔云袁巍。全场都响起喝彩声，直播的解说说得激昂澎湃，谁都没想到几乎没什么人看好的一场比赛会是这样的开场。 第二局印尼队明显加快了网前的速度，发接发的攻势更加迅勐，一开始抢网封网一下拿下三分。乔云和袁巍沉住气，没有被陈甲亮带偏，还是延续上一局的优势，把球往开了打，袁巍守住网前，一记反手将球在前场勾出对角，让西吉特差点漏掉，印尼的节奏打乱，乔云趁势勐攻，西吉特再次失误，终于扳回一分，两个人越打越顺，屡破印尼的发球局，不仅把分数追平，甚至还反超了几分。 海风在场下看着，比自己上场打还紧张焦急，洁白的羽球在空中乱飞，他边看边学，乔云在场上像小豹子一样要杀有杀，要防有防，前场后场都能吃住，一点都不比经验丰富的袁巍逊色，自己的搭档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他又羡慕又骄傲。 海风在场下看得满手是汗的时候，乔云正在场上和西吉特熬多拍，他是无招胜有招，把球打过去再说，来回打了三四十个多拍，眼看西吉特又要杀过来，没想到再次失误，球没过网，乔云握紧球拍大喊一声，这时候已经没什么能阻挡他赢了。他和袁巍两个人一路高歌勐进，一球球杀一球球赢，随着他杀下最后一球，比分落在15：12。 总分2：0，赢了。 全场沸腾，中国队的观赛球员全体起立，国旗在场边飘着，乔云扔下拍子冲到场边对着观众席，兴奋得直喊，海风望着他不住敲加油棒，袁巍蹲在地上抱头，这是他赢得最高兴的一场球。 第二天，国内的网站、报纸对这一轮半决赛的报导都是：苏迪曼杯中国队争得决赛入场券，乔云袁巍立下奇功。 乔云自此一战成名。 作者有话要说：　　写竞技体育，我最担心的是比赛的赛况无法传达出应有的激盪，所以考虑下来，一些重大赛事还是扒原就有的真实的比赛视频，所以这场乔云一战成名的比赛，也是照着2003年苏迪曼杯中国对印尼的男双比赛全程扒下来的，包括对手的姓名也没有用化名。一是因为取名麻烦，二是因为这样会更有真实感。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点开连结，看这场比赛的实况： 第12章 十一 球最后落地的那一刻，乔云都不知道是怎么赢下来的，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冲到队友观战的区域抱着汤指导和尤涛笑个没完。 这一场比赛打下男单局的薄莱和他都是国家队的新秀，薄莱是炙手可热，早早拿下世青赛冠军，可谓千唿万唤众望所归，而他则是名不见经传却一鸣惊人，加之小组赛海风桑梓等新人的抢眼表现，让人不得不对决赛时中国队的表现更加期待。这一仗赢得之漂亮，让全队士气大涨，开始畅想最终捧杯时的荣耀。 这边a组的中国和印尼的比赛提前结束，b组韩国和丹麦却是打满五局，韩国队经过一番苦战，最终将丹麦队挡在决赛门外，结果也不算太出人意料。 决赛又是上演中韩大战，这两方阵营是由来已久且未来仍不免恩怨纠葛的老对手了，然而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的苏迪曼杯韩国的教练席上多了一个中国面孔——秦茂。 乔云第一次进国家队的时候，秦茂还在，他当时已在离队边缘，而乔云也是刚入二队，交集并不多，只是抬头低头相见，大家都会尊称他一声茂叔。茂叔长得圆头圆脑，为人高傲，当时球队内部已经过了和尤涛最剑拔弩张的时期，看上去好像回归了平静，但代价就是众多教练员和一线球员离队出国，茂叔也是在这个当口被韩国招了过去。这些年体育总局卯足了劲备战申奥，这些球队里的恩怨过去了，也就无人在过问了，茂叔成了球队的一道疤，大家都讳莫如深。 这些内情外情海风都不知道，他当时远在广东，只是隐约听师哥们说起过，他向来不过问球队政治，他的信条只有一个，就是打好球。在那段时间，秦茂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煳的名字，那些国家队里的权利争斗，于他一个在省队都差点当上陪练的小球员而言，无疑是像天空中挂着的遥远恆星一样渺小。 但这次他看秦茂，近在咫尺，那个人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眉头紧锁、双臂交叉于胸前坐在韩国队的教练席上，那些曾经听过的传闻才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自然无法断言秦茂和尤涛之间谁对谁错，但一个中国教练现在站在敌方阵营，带领着一众韩国球员和中国人夺杯，他心里总是有根刺，梗着别扭，所以想看中国队赢的愿望更急切。 第20页 海风还在走神时，等待上场的球员已经在休息室严阵以待。乔云也在其列，正和袁巍提前到休息室换衣服做准备活动，这一场尤涛依旧派他，可见是对他寄予厚望，任务重大。 而对袁巍而言，这场比赛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站上国际赛场，乔云海风还有桑梓陈一平从福州空降国家队，这次苏杯的表现有目共睹，未来笃定是国家队一双二双的人才，他年纪已到，老搭档张琨潜心于混双，他再留下去没有多少机会。他们运动员，怕的就是输，不想最后等到冷板凳都坐不了被人轰走的地步。所以这次他比谁都想有个完满的结局，带着光荣退役。 今天的球场观众席爆满，尽管决赛都是黄种人的战争，看台上还是坐满了金髮碧眼的老外，丹麦队的运动员也在近处看着，融化在观众里，场馆里一下热了起来，海风左右看着，心想这种场面自己将来或许会见识很多。 第一场混双比赛，由乔云的师哥张琨出战，他和搭档仇玲玲是新科奥运冠军，与韩国队出战的金东文罗景民也是老对手了，双方势均力敌，有的好打。他俩今年伊始状态不错，尤涛排兵，派他俩打头阵，对他俩信心满满，也是指望他们能开个好兆头，他们搞竞技的多少有点迷信，信运势，深信头阵顺利，接下去的运势也不会差。 暖场结束，混双的运动员纷纷上场，海风在场下，特意朝秦茂多看了几眼，两国交战，大将总都是不动声色。 然而这场比赛打得并不顺利，才一刻钟的时间张琨仇玲玲就把第一局丢了。这还不是最让人咋舌的场面，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第一局已然丢掉后，第二局已经过半，张琨一方竟还是一分没得，尤涛和汤指导的神情都紧张起来，场下运动员也有些焦急，而相比他们的不安，韩国队却是越战越勇，气势压人。张琨和仇玲玲想尽办法反击，却总是在发球就被抓个正着，求胜心切的他们又主动送上好几个失误，结果等到第二局韩国队已经拿下了10分，他们还是颗粒无收。 海风他们还在坚信一局没结束就一定有转机，专注地观赛，心里在默默祈祷，可是他们是懂行的人，张琨一方求胜心切，这让原本就显出强弱的局势变得更加悬殊，真的很难再现什么逆转，败势似乎已成定局，眼看这一场就要丢了，而且是以极大的落差终结。 体育往往能给人以意外的惊喜和意外的惊吓，当张琨看到这一局比分是11：0的时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他们被剃了光头。 这是他的运动生涯中，从来，也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状况，如今却实实在在的，在苏迪曼杯的赛场上抽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打得人晕头转向，连坐在场下的海风都傻了眼，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尤涛愤懑发怒的气场，时间仿佛停滞，卡在他们尴尬而迫切突围的心情里，理想中应当见证中国队光荣的场景如今将他们的难堪全部记录在案，这场只有35分钟的比赛，简直像一场漫长的大梦魇一样勐烈击打着他们的信心，打得他们摇摇欲坠。 乔云在后场热身，此时对赛场的局势全然不知，他和袁巍配合次数太少了，两个人都不想错过任何机会磨合。半决赛的胜利多少有点运气的成分，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这些成功的经验在于韩国队的决战中根本不值一提。正在这时，张琨仇玲玲以如此尴尬的姿态输球的消息传到后场，乔云一听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再三确认后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张琨是他的师哥，也是袁巍的搭档，这样的结果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心情也一下沉重起来。 之后两场，女单和男单，一场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赢了下来，另一场则是再次爆冷输给素有“温柔一刀”之称的李玄一。轮到乔云登场了，可这也代表，如果乔云这一盘再输，那么中国队就要把已经坐拥了8年之久的苏杯拱手让人。 重担全部压在乔云和袁巍身上，他们上场的道路步履维艰。路过安全通道的时候，乔云似乎听到仇玲玲的哭声，仿佛在这座冰冷的场馆上盖了悲伤的穹顶。 他觉得那片赛场，已经不只是施展的舞台，而成了国之荣辱的战场，是你死我亡的生存决斗，这种殊死较量令他险些喘不过气。他往座席看了眼，恰巧与海风四目相对，海风的眼睛里亮闪闪得似乎盛满了期待和鼓励，好像站在这里和他一起杀敌的是他。 短短一瞬，好像又回到福州集训时的样子了，乔云心想，心却反而冷静下来，喝彩和喝倒彩的声音都渐渐疏远，那颗原本沉重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决赛和乔云相碰的是亚运会的男双冠军李东秀、柳墉城，实力又胜陈甲亮西吉特一筹，二人在前一轮的半决赛里因轻敌差点输给丹麦的对手，发誓这一场胜利在望的比赛绝不会再错过时机。 一开始他们没有给乔云袁巍任何机会，以老练成熟的技战术领跑三分给了乔云一个下马威，经验颇丰的李柳二人，趁胜追击，攻防轮转简直无可挑剔，抓住乔云袁巍配合不久，默契不佳的弱点反覆戳刺，不出意外的，以15：3的比分先胜一局。 中场休息时，汤指导难得上场，他的声音必须盖过喧闹的场馆，这让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有些吃力。 “放下思想包袱，”汤指导说：“之前的比赛，结束了就结束了。知道吗？他们进攻不行，你就不要怕挑后场，你让他们打，你们要防住，他要攻你就拖住他，然后再找机会抢。” 第21页 乔云点点头，和袁巍重新规划策略。 第二局开始，双方又打成14：6，眼看中国队又要输的档口，乔云和袁巍终于摸出了点门路，按照汤指导的方式，尽力让对方不舒服得攻，并加快抢网速度，将球尽量控制在网前，结果成效显现，一分分追过来，终于追成14平，大家终于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海风看得如坐针毡，几乎就要站起来，恨不得自己上场杀对手个措手不及。然而，李柳二人经验丰富，再次遏制住乔云袁巍的攻势。最后一球，袁巍判断失误，被李东秀抓个正着，他一个跳杀，球落地，比分停留在17：14。 苏迪曼杯赛程全部结束。 韩国队沸腾起一片欢海，他们围上主教练和秦茂，紧紧抱住相拥而泣。他们曾说要为秦茂赢下一场漂亮的比赛，现在看来没有食言，他们架起秦茂往天上抛，全世界的光环都是他们的。 秦茂带着笑意落地，望着放在高处的奖盃，心里五味杂陈。他到韩国当教练，受他们的信任和重用，哪怕他坚持拒绝学韩语，是个不折不扣的哑巴教练，他们也依然相信他，如此知遇之恩他感激不尽。但他此刻回过头看着痛哭的中国队，那些曾经的兄弟、学生和那些他不曾谋面的新人，却实在是快乐不起来。 袁巍是队里最后一个离场的，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这块四四方方的绿色场地，百感交集，这一仗输在他手里，他有种深深的负罪感。他的心愿怕是不会再有机会了了。奖盃熠熠生辉，距他只有几米，这几米却是最遥远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秦茂的原型为李矛，其余国外选手皆用的本名 第13章 十二 国家队从荷兰回来后，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媒体的一片骂声和球迷的痛心疾首，每一条都在质疑运动员的集体精神和教练员的执教能力，所有矛头指向张琨仇玲玲以及男单教练，前者是批评他们得意忘形，后者是批评他们排兵草率，这时候去网上总能捞到一大票事后诸葛，球不是他们打，话却都被他们说去了。 海风写完训练日记，在宿舍刷着这些新闻，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看了，给自己找那个不自在。”乔云按下他的电脑说，“汤指导明天会给我们安排新的训练课，明早还要找我们谈话，你早点睡。” 海风看看时间，也的确不早了，转身准备洗漱，抬眼瞥见那块苏杯银牌挂在乔云床头最显眼的位置，他以为乔云早把这块牌给扔了。他记得很清楚，颁奖礼上，他们看着韩国人捧杯，听着韩国的国歌，眼前是韩国国旗冉冉升起，韩国人踌躇满志，中国人万箭穿心，奖牌鲜花都收得不情不愿。 乔云下了台就是一扯，把银牌拉了下来，本不想把它带回国去，就这样扔在酒店的，想了想还是收进行李，回国后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枕戈饮胆，扣心泣血，誓要雪耻。银白色的牌子在灯下泛光，不是纪念，不是殊荣，而是心头的一根倒刺。 苏杯一战的失利，雅典奥运近在眼前，大家卯足了劲逆转，催化了国内教练团队的换血之意，男队的重新安排也在此时公布，经过之前几次公开赛的积分，乔云海风和桑梓陈一平分列一双二双，乔云的师哥张琨主攻混双，不再是男双的主力军，袁巍经歷苏杯的起落，替补的命运难逃，也是在这时递交的退役报告。 新人蓄势待发，老将潦草收场，本是一悲一喜的时候，恰遇国内非典余迹未消，国家队在荷兰刚迎战世界劲旅，现在回了过又要迎战来势汹汹之疾，又要训练又要检查，想走的人没走成，训练馆里又开始新一轮比赛的准备，馆里反而热闹了。 过了一两个月，情势重回太平，奥运积分赛又开始了，汤指导给男双队凡要出战的都加了量，由原来的一天两练，改成一天三练，海风素质好，加之防守薄弱，多练也是应该，但饶是他这样天天如此，也开始有些疲乏，之后的训练多少都有点差强人意。汤指导在旁边看着，也不发火，只闭着眼不看，要么就是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药。海风为人善良，见汤导这样，心里就过意不去，于是扛不住的训练也要往下扛，久而久之，反倒习惯了。 别看汤指导如今羸弱的样子，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魔鬼教练，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一身慢性病，不服药不行，也就魔鬼不起来，但虎将之名还在，威慑力还是一样的。乔云他们敬重汤老，这样好的教练，自己不珍惜岂不是不识时务？因此，汤导越是示弱，他们就越是用功，每天下了训练回寝室就是踏踏实实写训练日记，一点别的心思都没动过。 他们这样日復一日，每隔几天就看得到进步，队里的陪练马上就不够用了，后来得和几个师哥和男单组的球员来配。 这几个陪练的师哥里，有几个是广东来的，和海风也算省队的相识，训练的时候不喊他本名，倒叫他阿宝，乔云在旁边听了纳闷，这海风人高马大的，怎有这么个娇惯的小名，跟家里的受惯了万千宠爱的小少爷似的，听多了又觉得耳熟，这才想起来，那时候在威海，那个掉了定远舰吊坠的少年，似乎别人也称他阿宝。 原来就是他？！真是感嘆缘分奇妙。 海风其实不怎么爱听别人叫他阿宝，因为那时候他在省队年纪小，又有天生一双大眼，杀球速度在队里无两，才被人开玩笑叫起来的。可他现在已经不小了，还这么宝来宝去的不是臊自己么？ 第22页 乔云在旁边看着，不知道缘由，只觉得好笑，中午吃饭的时候问起来才知道背后说法，转头看看海风，说：“还好吧，眼睛也没那么大啊……海风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要叫小名。” 这话海风一直记着，阿宝的绰号还是在国家队叫开了，可直到后来他从阿宝，成了宝哥，乔云也还是叫他海风。 北京秋风乍起，乔云海风和桑梓陈一平踏上了新一轮比赛的征程，羽毛球的公开赛很多，级别高高低低算起来几乎每个月就有两场，乔云他们不用每场都去，但必出席的赛事排在一起还是紧凑。 他们第一站去的法国，因为积分不够，要从头开始打起，为了快些找到状态，尤涛帮他们把混双都报了。乔云两天打了六场，每场还打满了三局，后来身体受不了了，连衣服都没换，倒在场边浑身抽筋，可把海风给吓坏了，担心得要命。结果乔云回了酒店，休息一会儿，精神头又来了，嘻嘻哈哈的去隔壁找人聊天，海风看着都拿他没办法。 最后法国的比赛，乔云海风止步半决赛，回来后尤涛也不敢再让乔云兼项了，老老实实打男双吧。 回来在北京呆了没半个多月，又到香港去比赛，接着又是周而復始辗转多地，没完没了的比，他们还没拿过公开赛的冠军，但基本上都能进前四，小半年比下来，积分也排了世界第七，成绩算是不错，当然离汤导和自己的目标还差很远。 这半年的结伴拼搏，原本还不相熟的乔云和海风彼此也慢慢熟悉起来。他们组双打的有这么种说法，刚开始搭档的一两年是蜜月期，过了蜜月期就是疲乏期，原本不知道的缺点都暴露出来，原本没遇见过的问题接二连三，好多球员都因为没顶过这短时期，最后都以拆对转项收场。 乔云海风此时还沉浸在蜜月期的兄弟情谊里，两个人打得顺顺熘熘，上场前都不用反覆交代什么技战术，拿起拍子就打，几乎没有错的。海风虽然话不多，但乔云就是觉得他们投缘得不得了，什么疲乏期啊，不存在的。 就这样起起伏伏的到了年底，比赛数量不减他们多少有点倦意，幸好这时候欧冠开打，算是给他们无聊的训练生活加了点寄託。 乔云小时候就喜欢踢球，没练羽毛球之前在体校学过半年足球，只是后来有天妈妈来接他，看到纤弱白皙的乔云在场上跟人又推又跑，最后摔得跟泥猴一样，连衣服本来的颜色都看不出了，心疼得不得了，这才改练羽毛球。所以乔云对足球是有情结的，更不想错过任何一场球赛，所谓得不到的总念念不忘，踢不成，就只能看看过干瘾了。 这天晚上是ac米兰的比赛，乔云期待已久，可是欧洲的比赛和这里有时差，比赛开始的时候队里按规定都要熄灯了。他灵机一动，教练员查房的时候装模作样地睡着，等查完了再起来照样看直播。 海风被他勾得蠢蠢欲动，干脆起来和他一起看，两个人边看边聊，乔云发现他和海风的共同点还挺多，对赛事的分析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难怪他们能成搭档，註定的！ 比赛渐入白热化，双方争得难分难解，踢出好几个好球，眼看卡卡抬脚射门，还不知球进没进时，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他俩都蹭得站起来，吧嗒一声，屋里白炽灯打开，白色强光晃的两个人一阵眼晕，定睛一看，尤涛正竖着眉毛看着他俩，他俩心下一颤，都暗嘆一声不好。 “我就听到楼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就是你们两个，”尤涛指着他们说，“是不是嫌训练太少了！精力多得用不掉是吧！……到我办公室去！”说着就进来把乔云的电脑收走，一阵风似的往外走。 到了办公室，兄弟俩只有低头挨训的份，尤涛说的一套套的，乔云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没得比赛看，人有点犯困，还得站着思过，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他心里不服，看看比赛又怎么样了，况且教练半夜突击，根本是侵犯人隐私。 不过即便这样想，他面上也不能真这么顶，毕竟他们不守规矩在先，但他也不愿就这样吃这个憋，开口先服个软：“尤导我们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犯。”话锋一转：“但是电脑我们之后看比赛查资料都还得用。”言下之意就是能不能把电脑还给他们先！ 尤涛冷笑一声：“教练手里的录像还不够你们看是吧？你说说你网上都能找啥东西？” 这下乔云编不了瞎话了，不出声。 尤涛接着说：“我也不用你们写什么检查，电脑我可以给你们。” 俩人一听，眼睛都亮了。 “下届汤杯，要是我们能拿冠军我就把它还你们。” “好！”乔云海风异口同声，立马答应下来。 回去后，乔云海风都绝口不提电脑的事，专心训练，作息规律，日益长进。但唯一与其他队员不同的事，他们每晚睡觉都坚持把门开着，这也算是对侵犯隐私的规章的一种无声的抗议吧。 第14章 十三 春节一过，能打奥运积分的比赛就更少了，这些赛事级别有高有低，放往常，级别低的比赛往往号召不到多少顶级球员，看点不足，此时就不一样了，是年恰好是奥运年，无论球员世界排名在前在后，每一站都不会错过，这个月初开始的瑞士公开赛就属这种情况。 第23页 乔云此时正在寝室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瑞士比赛的事宜，海风被教练叫去加练，狭小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日子照常过，比赛一场场打，离奥运会的赛场也就一步步近起来。 “你去瑞士比个赛还要带那么多东西。”身后没有脚步声，只听有人说话，乔云吓了一大跳，飞快转过身，只看见刘林那张脸都快贴上自己了。 “吓我一跳，”乔云一屁股坐地上，“你特么有病啊！进来敲门懂不懂……你起开，别靠我这么近。”说着一把推开刘林。 “我都听说了，反正你们房间晚上睡觉都不关门，我敲不敲门有什么关系。” 乔云白他一眼，没给好脸：“找我啥事，我们忙着呢。” “诶，我从印尼打完青年赛回来，”刘林拿出一块金灿灿的奖牌沖乔云直晃悠，“怎么样，好看吧。” 乔云心里一酸，被戳到痛处，因为他和海风还没拿过世界级比赛的冠军，那是他俩梦寐以求的荣誉：“我就说么，你来干嘛，原来是沖我臭显摆，”乔云继续整理行李，大件小件往里塞，“谁还没个牌子，有什么了不起。” “哟！那你得一个给我看看。”刘林把玩着奖牌，哈了口气，用袖子擦擦干净。 “瞧把你给鲜的，前世没见过”乔云拉上拉杆箱的拉链，把箱子扶正，“受不了你。” “知道么，我这次成绩这么好，能提前进一队，进了一队，我就能进汤杯集训，只要进了集训就是替补。到时候咱俩赛场见。”男单此时老将光芒犹在，又有薄莱、时宇两位新人横空出世，世界前十占了四位，其实像刘林这样二队的小孩能进替补已是不错。 乔云噗嗤笑了下：“走开走开，谁跟你赛场见……显摆完了吧？显摆完了就走。” 海风早在走廊里就听到乔云在和人聊天，走到门口才见屋里站着一个大高个，大高个看着挺眼熟，就是老觉得乔云不怎么待见他。 “阿乔，”海风在他们身后叫到，屋里两个人都朝他看来。他和乔云熟悉如此，已经按着广东人的习惯叫上暱称了，他转眼看了看刘林，“你是刘，刘……”刘林的名字就在嘴边，然而就是叫不出来。 “刘林啊！”刘林大咧咧地拍了拍海风的臂膀，“我是乔云的师弟，你不记得啦！” 海风拖长音地啊了一声，好像记起来了：“你来找他有事儿啊？”海风来北京久了，说话还是有点广普，但也跟着会说儿化音，一句话说得口音千奇百怪。 “别理他，他去印尼打青年赛，拿了个冠军回来，跟我们显摆来了。”乔云说。 海风笑了笑，眼睛亮闪闪的：“这样啊，那恭喜你了。” “嘿嘿！谢谢你啊！”刘林一下勾住海风的脖子说：“你比这朵云懂事，他只知道轰我。” 乔云把他的手从海风身上扒开，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好话也听到了，你还有事没？没事就让我们准备行李。” 刘林把金牌挂脖子上，双手一摊，耸耸肩：“好吧，你们忙，等你从瑞士回来咱们再聊。”长手一挥，转眼就不见了，不知道又跑哪儿去显摆他那块金牌。 乔云摇摇头，小子没大没小瞧把他给得瑟的，又关照起海风：“你把东西先收拾好，今晚要开始倒时差。” 海风平时就很勤快，东西置放都挺有条理，他不像乔云，光用在头髮上的东西就好几样，他是有电脑万事足，行李就球衣球拍球鞋外加电脑，三两下就归置完了。 两个人第二天上午赶上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睡了一觉，落地时乔云脚都肿了。 瑞士巴塞尔这天正在下雨，大巴车路过莱茵河，雨水打得水面坑坑洼洼的，让乔云想起苏州老家的小河了，想想自己打球以来，几乎就和苏州老家再没什么关联，连春节都没时间回去，此时此刻还真的有点想，也不知道父母在家好不好，这个念头一动，心里就多愁善感起来，胡思乱想间，就这么到了宾馆，乡愁又放在一边。 这次比赛，国家队的主力几乎都参加了，男双这个项目中的四对选手，老将新秀聚齐。男双的比赛打得激烈而艰苦，除了乔云海风，其余几对都在前两轮就败下阵来，包括桑梓和陈一平，可见成绩并不理想。 乔云海风作为硕果仅存的一对，担当起突围重任，好在稳扎稳打，一路闯进决赛，正与李东秀柳墉成狭路相逢。 好小子，撞枪口上了，乔云看到名单后心想。苏杯一战，他介怀多时，此刻两方撞个正着，雪耻的时候到了，乔云只恨还不是在大赛上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海风这是第一次和李东秀他们交锋，当时苏杯输球，他不在乔云身边，此后每次看到乔云床头那枚银牌就在想，要是最后决赛是他出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他知道乔云有多在乎眼前这场球的输赢，他俩是一体的，所以只有和他一起攻下这场球，决不能输。 “拿出勇气，我们一定要赢！”上场前乔云对海风说。 海风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其实必胜之心已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了。 比赛一开始，李东秀就被海风的几记重杀震慑到了，他们之前在看录像的时候也知道海风杀球重，但一直没有真切地感受过，现在海风一球球杀过来，速度之快，强度之大，都让他们措手不及。乔云和海风前封后杀的战术，速战速决，抢攻迅勐，一下子让他们无所适从。 第24页 不过当时乔云海风初出茅庐，敢打敢拼不假，失误频频也不假。李东秀抓住这点，频繁攻击两人中路，造成两人因抢球而漏球，追分也很快，第一局就打得很胶着。 海风心急加之防守较弱，柳墉成控球又细腻，打出好几个平高球和海风对拉，海风攻不能舒服得攻，守又不能坚持住守，没两三拍球就落地，对方得了分，于是更着急。 这时候乔云看出他求胜心切，用拍子轻轻拍他的肩，说：“没事，不错啊。”他和海风打比赛久了，知道海风这孩子不能压着，情绪波动的时候还是要鼓励夸奖才能稳住。这一招对海风很受用，只要乔云稍稍安抚，他果然就能自己重新调整好状态。 乔云边打边想，怎样才能不再让对手抓到这样的机会，于是加快网前的速度，韩国队防守固然好，可论抢，乔云海风不见得落下风。 李东秀见两人似乎摸到门路，靠申请暂停或换球来打乱场上节奏。可这招对已经积累了一定大赛经验的乔云海风而言，不再那么有用。暂停过后的来回，柳墉成专打海风，但没想到海风竟运出一记漂亮的变线，又得了一分。两边拉开了微弱的差距，两个人此时活动开了，也越打越顺手。 第一局最后一球，乔云偷发后场球，柳墉成接球质量不高，没几下就被海风拉开，和乔云形成双压，两边双管齐下，李东秀回天乏术，乔云海风以15：10先下一城。 第二局，李东秀柳墉成显然更不好对付，毕竟是大赛经验丰富的一流球手，见局势不利立马变更了策略。乔云打快攻，李东秀也不怕起高球，往对角线方向拉开了打，他们对自己的防守有自信，海风纵使杀球重，连着好几拍威力也会递减。 这一局开始几个来回，韩国队一度掌握节奏，乔云海风被压着打，进攻优势都施展不开，比分一度被拉开成12：9。 不能心急，要冷静，冷静，乔云对自己默念。于是他也学李东秀，此时申请暂停换球，老球手对新人往往是利用经验坑蒙拐骗偷，乔云有样学样，还治其身，耍小聪明、打心理战谁不会啊。 这时候海风突然想起之前在训练日记里提到过，柳墉成的中后场反手回球后会有沖网的习惯。他马上和乔云通了气，乔云计上心来。他先做球让海风杀他们的中路，尤其是柳墉成的反手位，柳墉成一旦沖网，乔云就用假动作，以近搏远，看似放网实则打直线。这招还挺有效，靠它乔云海风破了韩国队的发球局。 重新拿到发球权，乔云毫不犹豫偷发一个后场，柳墉成回球不力，被海风一拍杀下，李东秀勉强救起，乔云网前重重封网，前封后杀，这一拍打得就像自己出了口闷气，乔云登时骂了md，心里总算是痛快一点了。 这口气出了，乔云海风的小宇宙也开始真正爆发了。无论什么机会，乔云就一路对对角勐冲勐扑，引得网前的柳墉成不得不跟着球左右来回救，角度一大，这球救得就没什么质量，乔云就这样来回逗弄，海风在他身后伺机而动，只要柳墉成回球稍高，他就一记点杀。两人配合默契，这一招屡试不爽，终于比分追平，全场观众被这几个多拍点燃热情，掌声雷动。 这一追平，反倒是李东秀柳墉成情绪不稳，乔云海风气势越来越盛，李东秀几下回球下网，拱手一送就把乔云送上赛点。 最后一球，双方又熬成多拍，左右开弓，又杀又放，好几次眼看球就要落地，又被救起来，一路打得眼花缭乱，观众都忍不住发出惊唿，最后海风在网前一记反手将球打到李东秀柳墉成中路，李东秀被动回球，海风刚往后退一步，乔云在后场对海风大喊一声：“网前！”海风旋即正手一扑，球落地，比赛结束，乔云海风获胜！ 乔云兴奋地跪地欢唿，海风转身沖他咧嘴笑着，笑弧挂在嘴角，朝他走去，张开手指和他的手紧紧扣在一起，把他拉着站起来，两个人轻轻拥了拥，内心都高兴得直翻腾，笑容止都止不住。颁奖台上，两个人戴着贊助商给的一蓝一红的鸭舌帽，换上了新的球衣，拿过奖盃，他们笑得眉眼弯弯，映衬着场边星星点点的鲜红国旗，喝彩声、掌声经久不息，都是送给他们的。 他们的第一个世界比赛的冠军。 他们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了。 第15章 十四（上） 瑞士一战之后，乔云海风很快从夺冠的喜悦中冷静下来，毕竟冠军距离他们最终的目标仍然很远。整顿心情，他们回国半个月，又走上比赛的征程，去了日本，拿了个亚军回来，世界排名升至第三，创下国家队男双有史以来最高的排名。 两个人绑在一起，犹如摸石头过河，前追后堵，现在也是被人反覆研究的知名球手了。人们对他们的期望越来越高，似乎奥运会的夺金就近在眼前了。 这种期待在这时候的中国，随着网络的发展蔓延很快，此时已经有各色各样的论坛开始出现了，无论是八卦的还是羽毛球爱好者的，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他们，尤其现在汤杯开战在即，更是让人对他们充满好奇，网友欣赏他们，有人夸他们球风霸气发挥稳定，有人夸他们英俊阳光偶像气质，无论怎样看好与不看好都让他们感激。 转眼北京的春天到了，满城都是纷飞的柳絮，乔云第一次来的时候，很不习惯，成天鼻子红红的，过敏，但那会儿觉得新奇，白色的柳絮像冬天的雪花，天地之间乱飞，他从没见过。然而，他现在在这里呆这么久，依旧不习惯，只是新奇已经没有了，只有厌倦，每当这时候，他就不爱出门，正巧，和海风宅一块儿了。 第25页 汤杯临近，这天，海风被叫去加练，乔云被叫去看技术录像，忙完都已经快到查房时，两个人的话本来就少，现在就更懒得张嘴。 默认的手机铃响，是海风的电话，他的球包还挂在身上，看到来电是家中座机，连包都没放，就这样说上话了。乔云在旁边听，广东话他一句都听不懂，看海风神色也没什么紧张焦虑，大概就是普通的问候吧，转身就到卫生间洗漱了。 等他出来，海风举着电话还在打呢，乔云抬头看了眼钟，本想让他放下电话好好休息，但又顾及到这是家人的来电，海风面带微笑听着，脸颊挤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想想挺不容易，动了点恻隐之心，平日见不到面，总不能连话也不让人说，于是也就没去管他，自己管自己写训练日记。 要是放过去打单打的时候，乔云可不会这么客气，他对小队员都严厉得很，但凡与打球有关的事他从来都不留情面，加之他寻常队里来往走动间又骄傲得不行，令队里男男女女都有点怕他，也就刘林张琨这些江苏来的还会往他这儿凑。 现在改练双打，乔云多受了汤指导教诲，才懂得打球不是一往无前得横冲直撞，而是和做人一样，要讲究宽容谅解，讲究同情接纳的，他也是刚开始才慢慢学着怎样对待搭档。 所以，他现在听着耳边一颗颗粤语字句从海风嘴里往外蹦，屋里都是海风的声音，他一点不觉得吵闹，也不觉得海风耽误休息时间，反而在想，平时见海风在队里总是不声不响，原来要健谈起来也是很健谈的。 海风煲他的电话粥，乔云看自己的书。一通电话打完，乔云的书也看了几十页了，大家都不觉得顺理成章。 “父母啊？”乔云问他。 “嗯。”海风点点头，“还有爷爷。” “哦？”乔云边翻书边说，“你爷爷和你很亲吧。” 这话其实就顺嘴一问，没想到戳到海风心上，倒让他有点感伤了，只听他说：“爷爷是印尼华侨，六十年代遇上排华，好不容易才回国的，我第一把羽毛球拍就是他送的。” 乔云阖上书，看着海风，说起远在广东的家，一脸幸福，感嘆到底还是小孩子啊。 “这次打完奥运会，不管结果怎样，你都能回去看他了。”乔云说。 他们国家队有这个周期，四年一度奥运会结束后，参赛的球员都有几天短暂的休息时间，得了金牌就更忙了，上人民大会堂受一番接见，去一趟港澳参加一次汇演，再是各路电视台七七八八的访谈和综艺，说是放假，其实这样一看也不见得比比赛松快。 “那你会说印尼话了？”乔云带着笑问他。 “就会一句，吃饭。”吃饭两个字，海风是用印尼语说，乔云眨巴了下眼睛，问他什么意思，他回答：“吃饭。”这次是普通话。 乔云一听，笑开了，觉得可爱。 两个人都傻乐起来。 其实，海风这次接到家里的来电，还是有些奇怪的，平日常常是他打过去，妈妈嘘寒问暖一番，爸爸严词厉句教育一番是惯常的内容。而这次他们打来，嘘寒问暖还是一如既往，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和爷爷说话。爷爷平日话其实并不多，他们这一代人，都不太懂怎么表达感情，都觉得男儿志在四方，本就该出去闯一闯，海风离家多年，他也很少关怀。这次也不知怎么，抓着电话交流和海风说了好久，海风直觉有事，可听爷爷的语气又开朗健康得很，只说在新闻里看到海风拿了冠军替他高兴，海风也就没当回事。 转眼到了五月，在国内正逢五一假期，路上车辆来往，大多都是举家出游的，而他们也搭上了前往印尼的飞机，不是去玩，而是去驰骋汤杯赛场。乔云特意看了圈，刘林竟不在单打替补里，不在也好，省得他老没事跑自己旁边来罗嗦。 比赛安排在印尼雅加达，他们其实不太喜欢上印尼打球，因为那里的球迷总喜欢用吶喊攻势加油，比赛的时候球员多少都受干扰，且场馆又小，风就大，打羽毛球最怕风，有一点点吹动就是界内界外的区别，完全不受控制，于他们也总不好发挥，他们打球不光要顾及技战术，还要和观众斗心理战，一趟下来总打得心烦意乱。 这场汤杯之战，无论是尤涛汤指导这样的局中人，还是媒体记者球迷那样的局外人，都是信心满满，有所期待的。因为这时候，男队新旧交替已成，格局大动，男双老将彻底沦为替补，关键分也不会再用，结果如何完全看海风乔云、桑梓陈一平；男单中，时宇横空出世，年初几站比赛打下来，已挤下多国名将坐上第一的位置，理所应当成男队一单，薄莱依然保持着出道时的良好状态，虽不是第一，但也能长期盘踞世界排名第五，如此一单二单可谓是双保险了。 相比他们，其余强队多少还是需要老将坐阵的境遇，现在的国家男队可谓青春逼人，几大主力年龄都不超过25，他们这样年轻，可谓前途光明，也难怪尤涛有这个底气早对媒体放口风，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其实，国羽男队在此前经歷过一段辉煌的时期，从1986年开始，连夺三届汤杯，当时的尤涛和乔云海风一样，还是二十出头的男双运动员，是国家队不可缺少的主力之一，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当时全队携手登上领奖台时的心情，激动、兴奋、骄傲、自信，好像就在昨天，那时候他们多年轻啊！ 第26页 谁能想到到了后来他们退役的退役，出国的出国，曾经尤涛专攻的男双竟成了拖累男队的软肋，印尼男队强势崛起，国羽新人一代代出，也一代代输，再也没有将汤杯重新捧在手里。终于到了乔云这一代，尤涛又看到了希望，这群青年背负着他们老一代国羽球手的梦想，是十多年的不老情怀，尤涛知道，这个时代终究将是他们的。 果然，这些新鲜血液没有让大家失望，他们在印尼的小小场馆里一路高歌勐进，直到半决赛前都一局未丢，无论单打双打，皆以2：0痛快拿下，爽利难当，势若勐虎，汤杯近在咫尺。 第16章 十四（下） gill坐上解说席，深唿吸了一口，这是她第一次担任大赛解说，她苦熬多年，终于坐上了梦寐以求的解说台，却没办法放松下来，身边kris给她倒了杯咖啡，放在话筒旁，安慰道：“别紧张。” gill对他笑了笑，眼睛还是专注地看着显示器，等讯号稳定下来，场馆里报幕员用略带口音的英语一一介绍参赛运动员的名字，场边观众陆续落座，手里的加油棒敲击出清脆的砰砰声响。她长长舒了口气，靠近话筒开始播报：“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是中韩之间的男双比赛，韩国队派出李东秀、金东文，他们是00年雪梨奥运会男双银牌以及铜牌的获得者，此次是第一次配对，而中国队派出的是乔云、海风，他们在去年于伯明罕举行的世锦赛中，半决赛负于陈甲亮、西吉特，现排名世界第三……” 两对球员此时已经进入绿色场地热身，场边观众席传来中国观众整齐的加油吶喊，乔云海风精神高度集中，视线聚焦在小小的羽毛球上，心无旁骛。 和韩国队打比赛是最消耗体力的，如果和印尼打是斗战术和脑力，那么和韩国对战拼得就是耐心和体力，韩国的防守固若金汤，像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和他们打，是一场耗尽精力的心理战，这一次韩国教练拆了奥运亚军和季军的老搭档，金东文、李东秀是头回搭档打比赛。汤指导在场边定睛观察，心里对这种组合不以为然，双打可不是1+1=2的数学题，不是两个人相加就成了双打。双打是把两个人揉在一起，要一起度过漫长而波折的排异期，要两个人同心协力用心经营才能走下去的事，与其说它是讲能力的，不如说它是讲缘分的。 乔云海风面对强敌，一点都不害怕，他们是怀着必胜的信心来的，这一年多的配合、训练，成绩窜升有目共睹，什么样的对手没打过？ 奥运亚军有什么了不起？ 他们连奥运冠军都打赢过。 羽毛球在场上飞来飞去，gill和kris看得眼花缭乱，场下观众看得带劲，多拍熬得他们赞嘆声不息，喝彩声四面八方起起伏伏，这才是第一局。 乔云海风在场上快抢快攻，到底是年轻，前封后杀，又沖又压，双方交战正酣，打得异常胶着。gill在看台看得嘆为观止，她还没在第一局看到这么激烈的战况，每个多拍来回都惊险刺激，她的形容词换了又换，快要词穷都无法表现出场上的精彩。 乔云海风和对手的发球局相互破了又破，来来回回，比分拉开了又追平再拉开，险象环生，终于他们以15：13拿下这一局的时候，抬头一看远处的电子屏，竟然已经打了45分钟！这样的时长，放平常，他们整一场比赛都打下来了。 进入局歇，gill的紧张心情才平復一点，kris原先还笃定地以为韩国的奥运冠亚军组合能获胜，这样一看，这场仗的输赢才没那么好推断。场边的观众已经调动开了，连印尼当地的异国观众都加入助威行列，学着中国观众的口音，叫着乔云海风的名字，这一局打得真的生勐，两个小将像小豹子似的，张着利爪撕得老将精疲力尽。 第二局时金东文已经没那么多精力耗了，注意力开始涣散，无谓的失误越来越多，比赛打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是在苦苦煎熬了，身体机械地挥拍，脑子却已经做不出预判，第二局他们打得相当艰难，心有余而力不足，草草就以15：11结束了这场男双混战。 累！真的累死了！金东文在最后一球落地时只有这个想法。他看着隔网而立的海风已经蹦得三尺高地欢唿，感嘆，年轻人，真是年轻人， 全场的中国人都站起来了，尤涛难得露出欣慰的表情，也和队友、观众一样热切地鼓着掌。汤指导一把搂过这两个得意门生，这一刻他真的没有想到，他就知道他不会看错人！ “乔云和海风，他们击败了韩国的金东文、李东秀！”gill拔高音量重申着，“中国队此前从来没有用2：0的比分击败过韩国队！这次他们做到了！” 真的没有人能相信乔云海风能赢得这么漂亮，连尤涛自己都难以置信，雅加达这座羽毛球文化发达的城市，马上就要见证歷史了！ 乔云海风这一战真是队里的强心针，给单打的时宇薄莱和二双的桑梓陈一平无穷的信心。乔云海风此时还不知道，这时候的桑梓陈一平正处在难过的时期，两人年初的公开赛多半都在第二轮就落马，这让他们一开始配合的自信大受打击。乔云海风的胜利让他们又有了底气，连那么艰难的比赛都打下来了，他们也能做到。 这种底气也的确助力他们在决赛的表现，让他们放下彼此的龃龉，将锋芒对准决赛的对手丹麦队，可谓是立下了一锤定音的神功，为中国队拿下了至关重要的制胜的一分。 第27页 这场决赛，乔云海风并不是没有参赛，他们的比赛安排时宇之后，迎战的是当时世界第一的丹麦男双——帕斯克、拉斯姆森。丹麦的男双有个人种上的特点——人高马大，臂长过人。这种优势往往比亚洲选手的防御面积更广，几乎整个场子都是满的，他们的平均身高比亚洲人多了10厘米左右，出球往往形成下压之势，像乔云海风那时候还是以快攻为技战术特点，对方如果时刻保持下压，他们就没什么办法。帕斯克、拉斯姆森也是因为这样的优势，盘踞世界第一多时。 欧洲球员不比亚洲球员，职业运动通常不是国家选拔集合成队，安排在一起全日制训练，每月在队里下苦工换来国家每个月给开的工资，他们一切都是要自己来的，自己找教练，找贊助，打比赛，有时候公开赛上场，两个人连球衣都是不一样的。像帕斯克平时的工作就是卡车司机，用当司机的收入来餵养羽毛球的专业，所以他的身高比拉斯姆森又高出5公分，两个金髮碧眼的丹麦球手，像两座铁塔，高耸让人窒息。 海风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总有点心神不宁，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这个人比乔云迷信很多，所以总担心这次决赛打不好，结果这样一担心，发挥就更失常。帕斯克、拉斯姆森早就把乔云海风研究通透，整场球，他们始终保持下压，根本不给乔云任何做球的机会，乔云只要一放网，他们就往下扑，球一往下，乔云就只能第一个挑高球，这一招帕斯克、拉斯姆森屡试不爽。男双就是这样，只要自己始终防守，就等于送给人别攻，那时候他又没那么狡猾，还不知道怎么转守为攻，所以这场他们只能败下阵来。 好在丹麦队整体实力并不比中国队完善，帕斯克拉斯姆森作为丹麦的一双，打下了乔云海风是没错，但他们的二双却比不上桑梓陈一平，所以这场决赛，中国队还是以3：1击败丹麦。 当桑梓挥下最后一拍，丹麦队回球下网的时候，中国队里所有的男孩子们都跳了起来！他们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冲上场去，紧紧抱着桑梓陈一平，一簇簇的人，相拥而泣。 只有他们知道这一场胜利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个梦，他们做了十二年！ 终于在这一年，在这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们手中又被夺了回来，所有人相拥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尤涛和汤指导被围在中间，将尤涛抱起来高高抛起。 尤涛的双眼似乎都开始模煳了，一瞬间好像回到他第一次夺汤杯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还没结婚，也没有育子，身边的队友都还在，如今他已没有机会再上赛场了，身边的队友也离开了一大半，或许毕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恍如隔世，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啊，汤指导在一旁微笑看着。 这群孩子们高举彼此紧紧拉着的双手，几乎是跳上的领奖台，他们笑得这么骄傲，每张脸孔上都写着不服输的倔犟和自信，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金灿灿的奖牌，抓起来放在嘴边狠狠咬一口，硬得隔牙，却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谁说姜是老的辣？他们就是最好的一代。 汤姆斯杯的復古而闪亮的奖盃在他们手中一个个传过，鲜花、掌声相迎，他们高唱国歌。 雅加达今晚的天特别晴朗，稀稀落落的星星挂在夜空，他们是其中最亮的一颗。 乔云此时绝对不会料想到，在十二年后的中国，退役的他坐在解说台旁，见证了丹麦队第一次捧起了汤杯，那一次，中国队连季军的领奖台都没能站上。 第17章 十五（上） 2004年的这个夜晚，乔云海风坐在回酒店的大巴上，心潮澎湃，起伏不定，难以偃息。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乔云和海风说：“是不是在做梦？” 海风坏笑，掐了掐乔云的胳膊，乔云痛叫一声，海风说：“会痛就不是做梦。” 乔云笑得更欢了，勾住海风的脖子狂揉他的头：“小子敢掐我！”心里却高兴得像飞到云端上去似的。 两个人闹了一番，才消停下来，海风将头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原来当运动员这么美妙。” 乔云看看他，笑着伸手又揉他的头，一头短硬的发扎了一手，两个人看了眼，不言自明地傻笑。 到了酒店，乔云立马钻进浴室沖了把澡换了身衣服，准备一会儿还要去尤涛的房间和集体庆功。海风这时候已经迫不及待了，拎起电话就打，跟家人报喜。乔云在浴室的水柱里哼着歌，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那场比赛国内会不会播，父母看不看得到？ 草草沖了一把，乔云打开浴室的门，边喊着：“我好了，你进……”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阵抽噎的哭声传来，乔云心沉了沉，知道大事不好，朝海风那儿挪着脚步。 只见海风坐在地上，靠着床，手边电话已经挂上了，头埋在膝盖间，吸着鼻子在哭。 “怎么了？”乔云蹲下身，轻声问他。 海风没说话，还是在哭，乔云也不问他，在他身边坐下了。过了会儿，海风哭得不那么勐了，头还是这么埋着，断断续续地对乔云说：“爷爷，我，爷爷去世了……”说完，又陡然悲伤起来。 第28页 乔云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起那晚海风说起他爷爷的样子，说起爷爷送给他的第一把球拍时黑亮的眼睛，心里一酸。他小时候也是外婆宠大的，海风这一哭他就想起远在江南的外婆来，不是滋味。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这样坐着静静地陪在海风身边，庆功也不去了，在那样的时刻，扔下海风一个人去狂欢，他良心不安，也不想。 “爷爷几天前，就走了，家里都不敢告诉，我……”海风悲从中来，原来那种不详的预感不是自己，而是家人，原来之前那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竟是他能听到的爷爷的最后的声音，他居然都没有觉出任何异常，都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乔云心情沉重，手边抽了几张纸，凑到海风脸旁：“爷爷不会怪你的……想哭就哭吧。” 海风低着头接过纸，在自己脸上胡乱擦着，眼泪止不住，滑到嘴边，又咸又涩。 乔云就这样陪他坐着，刚才还在云端，才一会儿功夫就摔下了地。 球队聚在尤涛房里，买了一大箱啤酒，一瓶瓶开了，都灌在奖盃里，尤涛在起闹声中把这缸超级大酒杯捧起，往嘴里倒酒，气氛high到不行。 汤指导环顾四周，总找不到乔云海风的身影，他俩平时最爱玩，这种场面没什么事儿都不会错过。尤涛疯得差不多了，汤指导赶紧把他拉到一旁，指了指那些球员，说乔云海风没到，他们该去看看。 于是汤指导带着一身酒气的尤涛按响乔云的门铃，门倒是立刻就开了，可乔云出来把他们挡在外面。 “海风爷爷去世了，他现在情绪不太好。”乔云压着声音和教练说着。 汤指导心里一紧，他素来知道海风孝顺：“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就去世了，家里人都没敢告诉他……还在里面哭呢。” 尤涛的酒劲也散了，神情严肃起来，他拍拍乔云的肩说：“我们先进去看看。” 乔云点点头，让开了身，开门放教练进去。 汤指导的眼睛不是很好，酒店昏黄的灯光下，他就看见床边一团黑漆漆的，再往前走两步，才看清那正是海风。海风抬了抬头，满脸都是泪水，一见教练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哭，强忍着，可是哪里忍得住，眼泪鼻涕自己就会往下掉，他两手乱抹都抹不净。 尤涛就着他对面乔云的床坐下，乔云站在一旁，靠着书桌，看着。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比赛的时候家里人去世，我也经歷过。”尤涛说：“哭吧，哭出来好受点。” “你今天早点休息，等回去了，我和尤指导给你放几天假，你好回去看看家里人，”汤指导安慰道。 海风点点头，抽抽噎噎地说：“我知道，谢谢，教练……” 汤指导嘆了口气，心疼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要和教练道谢。 尤涛站起身：“这样，乔云你照顾好海风。今晚什么都别想了，明天回国再说，好吧？”说罢转身揽着汤指导一起出了门。 乔云送到门口，转身再看海风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按照队里的计划，大家这次比完第二天下午就搭飞机回国，不准备在雅加达多呆，所以此时海风已经从地上站起来，默默收拾行李了。 “你留着明天收拾也来得及。”乔云对他说，“先去沖个澡吧。” 海风没说话，自顾自整理东西。 乔云嘆了口气，也不多催他，自己到浴室搓了把毛巾，递给海风：“擦擦吧，看你脸上……”脏的。 海风看了乔云一眼，眼泡都是肿的，真是满目的哀愁都要溢出来，把毛巾接过来，还是温温的，煳在脸上，揩了一把，眼睛清楚多了。 “给我吧。”乔云见他擦完脸了，说。 “我待会儿自己洗。”海风知道乔云洁癖，平时他连床都不允许别人坐，更别说去洗别人用下来的毛巾。 乔云以为海风还要用，并没想到他是以为自己会犯洁癖，也就随他去。 两个人自此一夜无话，各自躺在床上，脑子里悲的喜的事情乱窜，弄的人心神不宁，都是一夜未眠。 第18章 十五（下） 回国后海风在队里停了一天，第二天就搭上火车回广东了。 乔云也没闲着，还记着那台被没收的电脑，回来放下行李还没来得及打开，转头就跑到尤涛办公室，伸手就要电脑。尤涛前一晚没睡好，精神还有点不济，被乔云一问，一下子还没想起来，害得乔云以为他耍赖，哭笑不得。 前脚刚从尤涛办公室出来，后脚二队的教练就进去了，看上去火急火燎的，门都还没来得及掩上，就商量上了，话从门缝里飘出来，朦朦胧胧的，“刘林”两个字钻进耳朵。乔云心下犯疑，想是不是那小子出事了？但也没多想，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了。 等到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才听队友说，刘林犯事，汤杯没选上，消极训练，吃了个处分，结果事情越闹越大，当天晚上干脆不归队了。 在国家队，彻夜不归是很严重的问题，除非教练准假，不然是要被退回省队的。乔云暗骂刘林这个傻x，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一个二队的，就拿了个青年赛的冠军，什么成绩都还没有呢，和教练置什么气，没选上就没选上，这点事都过不去。 第29页 “那他现在回来没？”乔云问。 “听说还没回来呢，他再不回来，这辈子都别想进国家队了。”队友说。 此话不假，尤涛这个人睚眦必报，不是什么能善心大发、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况且刘林是犯了纪律上的大忌讳，本就理亏，就算队里教练都帮他说好话，都过不去尤涛这关。更别说刘林这人平时就张狂，谁知道背地里得罪过多少人。 “要我说呀，他还是太沉不住气。论成绩，本来他是入选的，后来名单让另一个人顶了，他不服气，不服气有什么用啊。”队友挖了口饭，“二队的，成绩再好也是二队，又不是主力，谁上谁不上都没什么差别，被替掉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被谁替了？”乔云问。 “那个那个，好象是叫黄，黄祖新。” “没听说过么这人。”乔云说：“这人球打得好么？” “谁知道呢，没见过。” 乔云猜到大半，大概他和哪个教练有什么裙带关系，刘林为人不怎么样，但是论打球，实力还是有的，和时宇薄莱自然不好比，但假以时日晋升主力之席希望也是很大的。想到这里不禁对刘林恨铁不成钢，一点都不懂给自己留退路，周教练为了他白费那么多苦心，现在好了，栽了个大跟头，从国家队退回去容易，可要想再从省队回来可就难了，单打组现在人才济济，少他一个不少，这个笨蛋。 不过，气归气，他急也没用，现在刘林人在哪儿都不知道，自己惹的事要自己负责，乔云也就没再往下深究。 到了下午，乔云腰疼提前结束负重训练，在队医那儿正做着推拿，就听见手机铃响，一看竟是尹壮壮发简讯过来。他俩自集训别过，几乎就没见过面了，乔云赛事繁忙，尹壮壮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也就偶尔发发简讯，靠文字沟通也说不了多少话。这时候他倒主动联繫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打开信息，乔云跟着字字默念：【乔儿，汤杯比赛我看了，带劲，恭喜你，今晚有空吗，咱俩出来吃个饭聚一聚，给你庆功。】 乔云心里一暖，没想到尹壮壮还记着自己，旋即回復同意，两人约好当晚在天坛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见。 当晚乔云自行前往约好的饭店，在大堂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于是打个电话过去，窗口一个圆乎乎的身影站起来，和他招手，乔云定睛一看，又沖电话里确认一下，才知道这圆乎乎的就是尹壮壮。 妈呀，这才两年不见，走路上他都能认不出来尹壮壮。尹壮壮还是一身运动装不变，只是这身形跟吹了气球似的，横着大了好几圈。 “你怎么这么胖了！”这是乔云第一眼见到尹壮壮后说的话。 尹壮壮挠挠头：“伙食太好，没忍住。” 两人落座，乔云问他：“你教练不管管你。” “嗨，我早打了退役报告了……水平没法再提高了，年纪也这把了。”其实这是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总得早点想退路。” 乔云给他倒杯啤酒：“那你现在去干嘛了？”他其实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可惜，但这也是很多地方队同样面临的困境，上到不了国家队的中坚力量往往不会坚持多久就退役。 羽毛球讲究童子功，一开始光挥拍就得练一个月，是非常费时费钱的运动，他们能进省队的，都是从小学就开始打球，一直到了二十，可以说最好的岁月都给球队了。为了打球，放弃了很多东西，放弃读书，放弃生活，甚至有时候会像刘林那样放弃自我，能像乔云这样打响国际的到底是少数，最多的其实还是像尹壮壮和李华那些名不见经传，来不及亮相就要下场的人。 “我呀，跟着我原来北京队的师哥去尤尼克斯跑业务呢。”尹壮壮接着说。 “难怪，你借着这个机会蹭了不少山珍海味吧。” “哪儿啊，全是让白面馒头吹起来的。” 乔云知道他开玩笑，哈哈一笑。 “我可全看到了，”尹壮壮眼睛盯着待滚熟的锅底，边说：“汤杯的比赛体育台全程直播，真特么带劲！我当时看得都快哭了。” “卧槽，你打住啊，”汤滚起来了，乔云往里扔了一大筷子肉，“你就吹吧，我还不知道你。” “我说真的！”尹壮壮把肉捞起来，自己先吃上了：“我们男队啊，是看着汤杯比赛长大，小时候每回看到的都是印尼捧杯，心里什么滋味啊……”吃完了，手背从嘴上一抹，油光光的爪子搭上乔云的肩，还特认真的说：“我就说你会打出名堂来的。” 乔云本来还挺感动，被他那爪子一碰，立马嫌弃上了，旁边一挪躲开：“没纸啊，擦嘴用手，都蹭我衣服上了。” “我手背擦的，衣服没脏……” “一点德行没变，跑业务怎么没学点绅士风度回来。” “跑腿拉活要什么风度，只要没脸没皮……”尹壮壮这话说这半真半假，乔云侧头一看，他脸上倒不全是笑意，多少有点辛酸，“其实我啊，除了打球什么都不会，多想再回赛场……”一言难尽啊。 第30页 火锅热气冒着，在窗户前涌着白色的蒸汽，稀稀落落的人从窗前走过，两个人推杯换盏，越聊越热络。 乔云喝酒没什么量，两三杯下肚，脸就红了，头开始犯晕。这时候迷迷煳煳间，窗外有个熟悉的人影掠过，又高又瘦，不就是刘林吗？ 他放下筷子就追出去，脚上发软，又喊又叫的，前面的人才回头，好不容易才赶上，抓着那人看了老半天。 没错，就是刘林那小子。 乔云气闷，一拳就打在刘林脸上，幸好乔云这会儿手上力不大，没打得太重，只是他自己一个重心不稳，左右晃了晃才重新站稳。一把揪着刘林的衣领大骂：“你个傻x，你跑这儿来干嘛！你跟我回去！” 一听要回去，刘林奋力挣了起来，结果一甩，没个轻重，把乔云甩到地上。乔云追出来的时候，尹壮壮立马结了帐跟了出来，就见着俩人扭打上了，赶紧冲上前去，把乔云从地上捞起来。 “诶哟，这什么日子，给我这么大个热闹看。”尹壮壮边扶着乔云边自言自语。 乔云此刻也笑不出来了，指着刘林就嚷：“你特么这么有本事，跟教练、跟我犯浑，还没脸跟我回去？！”说着，也不服气地拉过刘林，任刘林怎么挣都不撒手，“我今天非把你带回去不可，周教练这么器重你，你不拿自己当回事，你说你对得起谁！” “是他们对不起我！”刘林狠狠地说：“凭什么把我换了！” 尹壮壮定睛一看，这小高个连眼泪都冒出来了，声音都发抖了，可见真是伤心了，本来张嘴还想劝。 乔云气得脸通红，一巴掌扇在刘林脸上：“你少废话！你这点委屈就受不了你干脆打退役报告算了！你整这一出想干嘛，给队里示威啊！他们才不怕你来这招！”乔云打了个酒嗝，照样说的情绪激昂：“今天你被那个黄什么的给替了，往后可有的人能替你了！” 刘林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尹壮壮算是看明白了，就是小孩名额被压了觉得不服气。他抵着乔云，嘆口气，有些人想方设法进国家队都不成，有些人有这个机会还耍小性子说不干就不干，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你今天非跟我回去不可！”乔云看刘林气瘪了，拉着他就往队里走，尹壮壮跟在后面，放心不下。 “你告诉我，你这几天待哪儿了。”乔云语气也稍微平復一点。 “天坛饭店……”刘林小声说。 这下乔云尹壮壮都不走了，尹壮壮心想，真是不同命啊不同命，这傢伙够有钱的…… 乔云冷笑一声，说的话和尹壮壮想的一样：“卧槽，可够有钱的。难怪一点亏都不吃，原来在家就没吃过亏。” “我只服能胜我的人，不服靠关系的人。”刘林还来劲了。 “行了行了，你这话憋回去，待会儿见了尤指导，你不服软也得服软，你干的这个傻事只能退回江苏了，以后能不能再上来，还得看他的意思，所以你不能得罪他。”乔云告诫。 刘林心里不以为然，他已经有另一番打算。他父母因工作需要，现在要移民到美国去，准备把他也带走，球可以到美国去打。他之前一直没答应，尤其是拿了青年赛的冠军，他觉得自己前途可光明了，可到现在他却迟疑了，不是拿了冠军就能继续打下去，至少在国家队是这样。 一身酒气的乔云一路把他拽到办公室，尤涛一见着刘林心里就窝火，冷冰冰地听刘林说要退出国家队的话，冷笑一声，眼皮连抬都不抬。他向来只用自己能用之人，刘林这种刺头，给自己找的麻烦还不如他能拿的奖牌多，他要走就走，也别指望会被挽留。 尤涛立马就找出准备好的开除报告，签了字，朝刘林脸上一扔：“你今天晚上就走，国家队不是你待的地方。”这是尤涛给刘林最后的国家队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刘林这个人物完完全全是虚构的 第19章 十六（上） 乔云一觉醒来才知道刘林已经走了，可见尤涛是光了老大火了，连给他准备行李的时间都没留，直接往外轰。这时候他还以为刘林只是和众多退回省队的球员一样，在地方乖乖等待着被国家队重新召回的日子，等他知道刘林准备去美国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了，那时候他已经和海风一路凯歌拿到全英公开赛的冠军了。 他是在全英公开赛结束后的一个星期才收到刘林发给他的简讯，他没有刘林的手机号，所以一开始看到那串陌生的号码还纳闷了一番，只见简讯上写： 【乔云你好，我是刘林，我在省队已经待了大半年了，明天就要动身去美国，那之后我会以美国运动员的身份参加比赛。希望你不要怪我。我看了你在全英的比赛，你真的很棒，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中国最好的男双运动员，祝你越来越好，不受伤病困扰。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在赛场相见，希望我们还能握手聊天，不要把彼此当成敌人。祝好。刘林】 乔云合上手机，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没有回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把刘林抓回来的情景，就跟在昨天似的。从国家队离开，走出国门的人有很多，刘林去了美国，在他之前袁巍去了丹麦，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和选择，乔云也说不好谁对谁错。他从来都是心无旁骛只专注打球的事宜，哪怕是自己的未来都没敢想过，更别说是这种国家和个人之间的矛盾了，但是此刻他有一瞬间，仅仅是短短的一瞬，他也在反问自己，如果到了那一天，国家队不再需要他，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他能有什么样的退路？ 第31页 退役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乔云而言无疑是太早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始终是杵在他身后的利刃，是他不敢触碰的命题，他不是对离开赛场不捨得，而是对前途茫茫不自信，未来的新身份甚至会令他感到恐惧，所以除非到最后关头，他几乎从不去想这么长远的事情。 这时候他还在旗开得胜的兴头上，年初和海风拿下被誉为小世锦赛的全英公开赛冠军，五月苏迪曼杯在北京开赛，意料之中的，中国队将苏杯捧回，从小组赛但决赛一局不落，秋天全运会和张琨为江苏夺下单项、集体的金牌，年末的世界盃又击败老对手陈甲亮西吉特拔得头筹。 他和海风已经成了网上的热门，和时宇、薄莱被称为国羽黄金一代，他们的盛名在外，成了国际知名的羽球新星，去韩国比赛都能收到那里球迷的一大堆热烈的示爱，高挑英俊如薄莱，已经有自己的球迷后援会，每场比赛出场，必有女球迷送礼关怀。 前一年奥运会他们和时宇因为年轻紧张而在一开始被淘汰的尴尬都已经被人遗忘了，大家早就不记得当时给时宇起“时一轮”的绰号来奚落他的恶意，也不记得重新对男双的怀疑，现在给他们的都是追捧和崇拜，那一页都翻过去了。 那场奥运会打完，队里不少老队员退役，又有不少新队员从省队上来。以乔云海风如今的地位，也不用挤在一间房里，头等灶的菜式他们已经尝遍了，上上下下也有人尊称他们一句师哥。 也是在那一年，汤指导离开了国家队，解甲归田。他和尤涛共事多年，知道他的性格，汤杯一战结束，网上对他追捧至极让他诚惶诚恐，尤涛不是心胸宽广的人，用贤也妒贤，况且他身体境况也不允许再这样全身心扑在队里，于他于己，退隐都是正确的选择。 他走的那天队里给他办了欢送会，黄金一代全都来了，大家端着酒却喝不下去，心里万般捨不得。 “你们吶，现在已经是顶级的球员了，我对你们也没有别的要求，路你们要自己走，你们的每一步都要为自己负责。”汤指导喝了口酒，开起玩笑：“还有一件关键的事，要谈恋爱，知道吧？” 大家都笑了，汤指导又说：“爱情是人生重要的事情，不过不能太专一，不然你们都没心思打球了……”说完大家又笑了，几个人眼睛齐刷刷看着时宇，让他羞赧地头都抬不起来。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乔云笑话他，“我们还没有呢。” 时宇看了眼乔云，那天他约女队队花看电影，结果没想到正被乔云看见，搞得第二天全队人尽皆知，幸好他和队花谈成了，不然让他和队花进进出出的多尴尬，还好意思说呢。现在大家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让他说什么好。 “这样很好，打球是打球，生活是生活，羽毛球馆以外的世界是很广阔的，平时要多读读书，多学习点知识，对你们都有好处。”汤指导语重心长地说：“未来可能十年，你们都是球队的主力，你们身体都要当心，尽量不要有无谓的伤病，都好好的。”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席话说的让乔云他们心里五味杂陈的，他们才不过二十出头，放寻常人还是在读书在学习的单纯年纪，而此刻他们已经尝遍失败、成功、别离和捨弃了。不过，好在他们年轻，那种借着酒劲发挥的多愁善感马上就散了，训练、比赛，第二天就重回正轨，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追去赶，每天看着升起的太阳都是一样的求胜心情，很长时间都不曾变过。 第20章 十六（下） 汤指导走后，陈栋接任他们的教练，日子还是这样过着，好像和过去都没什么不同。张琨自打和乔云打完全运会后，状态就下滑得厉害，眼看下一年就是亚运会了，尤涛果断拆开他和仇玲玲这对奥运冠军，改让陈一平和仇玲玲组对。陈一平原先和桑梓，都是汤指导配成的男双新人，但是汤杯结束后，两人在公开赛的成绩输比赢多，陈一平脾气急躁固执，桑梓又不爱说话，到最后两个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场下不乐意交流，场上就打气球，尤涛和陈栋中间已经调停不了了，也没法再继续配下去，没多久，队里给桑梓搞了个退役仪式，他就算是正式退出国家队，回省队训练了。 乔云、海风当天送桑梓上的车，三个人在训练馆门口站着，好像回到三年前还在福州集训的时候，没想到现在有一个人已经要走了，乔云和海风心里都有些感概。桑梓和陈一平当年也是被寄予厚望，桑梓虽然为人内向，但绝非不是好球员。他走，不是输在球技，而是输在人际，这是乔云觉得多少都有点无法接受的现实。 他暗想，如果有一天他和海风也遇到一样的龃龉，决不能就放任问题这样继续发展下去。 桑梓的车开走了，陈一平始终没有出来，海风看他越走越远，感嘆道：“没想到，好好的搭档会变成这样……” “闹成这样又是何必呢，”乔云看着远去的桑梓哀嘆道。 海风点点头。 其实陈一平就在楼上，早早就在那儿隔着窗户看着了，心里是真不好受，但到头来都不愿意说一句抱歉。 当时乔云和海风都没有想到，没多久就面临和桑梓、陈一平之间同样的问题。那时候他们刚拿下全英的冠军，胜利给他们的兴奋和荣誉还来不及消化，他们就已经被世界各地的羽球教练研究透了，此后的比赛打得都不尽如人意，他们的优势完全被限制住，空有一身本领无法施展，到了同年世锦赛，他们的境况还是没多少好转，连八强都没进就出局，一下场乔云就把球拍砸得稀烂，两个人心态都有点崩。 第32页 两个人现在不住在一起，平时交流就不多，这下更不愿意说话。乔云体质差，有一半时间是练半天为止，就算是练全天，也常和陈栋请假，海风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就介意上了，总怀疑乔云散漫，对他就更亲近不起来。乔云则自认自己没有错漏，是海风对自己有成见在先，看海风对着他老不说话，分明是在消极应对，心里也很不爽。 旁人谁都不知道他们心中意见，只当是两个人太熟，不用再千言万语聊个没完，但教练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明白。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搭档间出了这种问题，他们即便是教练也没法从中间圆场，该不和的始终是不和，外人再劝再逼也没用，就跟汤指导说的一样，这和夫妻相处之道是差不多的，得靠他们自己去经营，别人帮不上忙。 可是对乔云、海风两个人来说，此时没人开导，让他们自我调节显然是不太现实，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哪里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哪里会自己先退步给对方台阶下？你不主动，我干嘛要上赶着？就这样这个别扭一闹就是好久。 终于这个癥结在一天队内训练的时候爆发了，乔云海风和队友打对抗，海风随手一个放网，想回球球却没过得去，顺着球网就落下了。海风这一拍打得漫不经心的，他自己也知道不对。结果乔云先发上火了，在他身后语气颇生硬地说了句：“你就不能认真点么！” 这话在海风听来像抬扛一样，他这时候也没什么好性子了，也很不服地回嘴：“我哪儿不认真了？” 乔云一听海风这意思是和自己槓上了，一下脑子里就窜了火苗，球拍啪地往地上一甩，也不练了，冲着海风就走过去：“你哪儿不认真？你认真这球怎么就下网了！你想练么还，不想练就走！” 乔云气势汹汹的，一开始海风还有点发憷，后来索性不管了，放着胆子喊起来：“我凭什么走！你成天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不好好练还请假，现在还好意思说我不认真，让我走？！”海风怒目圆睁，声音都高了，引得旁边场地上训练的队友都侧目看过来。 “艹！”乔云脾气本来就大，这下彻底被点着了，大骂一声：“你特么现在跟我翻旧帐是吧！好！你自己呢，我平时跟你说技战术你理都不理，现在你特么装什么装！” 眼看乔云伸手就要抓海风衣领，海风正要还手，陈栋赶紧上去把他俩拦住，巴拉开：“干什么干什么！不好好训练吵什么吵！” 海风也不理陈栋，照样喊自己的：“你以为你比我大我就要听你的！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我特么！”乔云气得脸通红，瞪着他，“你不服你说啊！让我听听你有理没理！你成天闷着还以为我能猜中怎么着！” “好了！你们两个！”陈栋夹在中间，都劝不住他俩：“你们当着小队员的面好意思吗！”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吵了半个小时，到后来尤涛都来了，照样劝不住，干脆把他俩都轰走，罚他们在寝室思过，训练馆里才算安静下来。 馆门口的路现在特别空旷，宽敞的一条道只有乔云和海风两个人在走，乔云刚吃了一包气，现在吹吹风，好歹冷静了一点，吵了半小时，嗓子都有点哑，海风走在后头，他也不想回头去看，管他好好坏坏，反正就是自己做的没错。 海风此时跟在他身后，今天的事是他理亏在先，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乔云这一出，显然是借题发挥，现在好了，两个人把心里的话都倒出来了，什么难听的都说了，现在让他再回去道歉，他才不要先丢这个面子。 走到公寓楼，俩人连头都不回就钻进各自的房间，乔云倒在床上，气得胸口都疼，来队里那么久，从来没人给他这个气受！气得他连饭都吃不下，后来还是张琨给他打了点。 “行啦，别气了，你看你嗓子哑的。”张琨给他多盛了点甜口的东西，他从女朋友那儿听来，吃甜的心情会好，乔云别人不知道，他清楚得很，脾气上来了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说你这么大人，还和小孩生气，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大不了？他分明是对我早就有意见，一开始就跟我翻旧帐。” 张琨听着好笑：“那怎么办？你就准备这样一直憋气憋下去？” “反正我不会先服软。” “你多大他多大？你好意思么你？”张琨笑话他：“你俩的问题，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你们今天吵一架也好，至少把话都说开了。男人之间有啥好别扭的？你这个当大哥的，请他吃顿饭，喝个酒，把该说的好好说清楚，该怎么办怎么办，问题放在那儿，你不去解决总归还是要发生，你说是这个理不？” 这话乔云是听进去了，这事不去解决就不会跑，没那么容易算了。 “你难不成还要和桑梓陈一平一样啊？”张琨又说。 这下张琨算是戳到乔云痛处了，桑梓那天失落的模样一下就重新回到乔云脑海里。他放下饭碗，扔下张琨就往海风房间那儿走，也不想那么多了，抬手就敲响海风的房门。 海风这个时候还没去吃饭，坐在书桌旁边，拿着手机想给乔云发简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门敲响了，他起身把门打开，一见到乔云的脸，心就定下了，心里百转千回，什么想法都有，瘪了瘪嘴，一股委屈沖了上来。 第33页 只听乔云说：“海风，咱俩好好谈谈成不？” 海风如释重负，心头一下开朗了，眉眼也舒展开了，沖乔云特别真诚地点了点头。 第21章 十七（上） 乔云带他去以前和尹壮壮去过的火锅店，点了好几盘肉，聊天他有经验，要想在饭桌上说话，火锅是最好的选择，边说边吃边喝酒，一直能说到天尽头。乔云给他开了瓶啤酒，他俩酒量都差，也没敢点多，就意思意思一人一瓶，给他满上。 “海风，”乔云端端正正地举着酒杯，特别郑重其事地说：“我今天说话冲动了，很多话都没过脑子，你不要往心里去，是我做的不好，我在这里跟你道歉。”说完仰头把杯里的酒干了。 一口凉酒顺着唇舌往下滑，喉结一动下了肚，酒意未上头，心却已经暖了。海风看乔云一杯干完，又要倒一杯，拿过酒瓶自己就先为他满上了。乔云给他赔不是，令他心中大动不已，乔云什么个性，队里从来没人敢得罪他，他也自然从来没买过谁的帐，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主动跟人致歉，这样的人都把自己放这么低了，他还有什么好拿乔的？况且今天的事，本来也是他有错在先。 “是我的不对，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说罢海风也将酒一饮而尽。 两杯实实在在的啤酒灌下去，两个人身上都热了，脸上晕着两坨红。 “我们俩在一起也有三年多快四年了，好多大场面也都经歷过了，说真的，在这个队里能配在一起的人到底不多的，我心里是很珍惜你这个搭档的，”乔云说的情真意切的，用的都是情感上的词彙，他从来都没对人这样说过话。 海风边听边点头。 “所以我今天请你出来，也是觉得我们俩之间现在的确出了问题，但是这些问题不能老闷着，闷着问题是得不到解决的，你说对不对？” “是，我知道。” “今天我也是想开诚布公地跟你好好聊聊，我想听听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是不是我做的哪里不对？” 海风看着他，眼光闪了闪，也没想好应该怎么说。 “海风，我跟你凭良心讲，我每次在场上都是不留余地去拼的，这点你应该看得到……在打球上我从来没想过矇混过去，而且这也混不过去。” “我知道，乔云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态度问题……”海风着急要打断他。 “我知道我们之前比赛打得不好，我的确是要负责任的，是我打得不够好。” 海风听他这话，分明已经是退无可退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状态的确有点急躁，对手跟进都很快，这些他都清楚。乔云说责任在他，其实是一揽子担了所有骂名了，双打是两个人的事，乔云说他打得不好，那海风自己呢？想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不是的，我觉得我们虽然现在也算是有点成绩，但是世界各地的球员也开始研究我们，我们没有改变策略去应对这个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有责任。”海风说。 “这点我也清楚，所以我们都有点着急，我们的短板还是比较明显的，要想一下子就把短板消除掉也是不现实的，这段时期我们是会走得比较艰难，我们都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要解决是要花时间和精力去补的……就是现在我老觉得，我还想去努力，但是老得不到你的回应，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海风有点为难，他不知道乔云指的是什么。 “在场上我又叫又干嘛的，你也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我觉得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乔云就了口肉说到。 海风这下就觉得有点委屈了，也直言：“阿乔，但是我没有办法，你让我像你一样去叫去喊，我不喜欢，我也叫不出来，这是我个性上的问题，我只能和你赔不是，但我自己也没有办法去改变我自己，而且我也很难受。” 乔云喝了口酒，不说话了，心里也在想海风的话。其实乔云小时候也不爱说话，很多场合别人都俏皮活络得很，一套套的，他就是不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海风现在和他说他不习惯，不适应，他都能理解，他也知道这个问题要说改是改不掉的，他当年还小的时候姑且已经这么勉强，海风个性都养成二十年了，让他怎么改得掉呢？ “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海风接着说，“以前我在省队，教练队友也说过我这个问题，但是我真的没办法，让我每天去强颜欢笑，我自己也会觉得很累。” “我懂了……”乔云思忖片刻说，“我不逼你，我们都退一步，我不强求你来适应我，生活上我也可以不干涉你的喜好，但是打球上，我们有什么意见一定要说出来，这样好不好？” “好！” 乔云嘴角展开了，总算是笑了出来，两个人心上的冰封终于敲碎了些，彼此愿意靠近了，甘愿亲近地聊着天，好像重新回到当时刚组对还有些陌生的情景下，三杯酒下肚，大家都交了心。 “我初中的时候，家里人想让我继续读书，”乔云有点朦朦胧胧的醉意，和海风说起往事了，“他们觉得打羽毛球没什么前途，要是打不出来就等于白练这么多年了，想叫我放弃，当个业余爱好就行……那时候我啊，在球场的时候最自信，也最自在，从来没想过以后的日子里不打球了会怎么样，我那会儿啊，就想着拿冠军，我就觉得我以后一定能成世界冠军，带一块最金光闪闪的奖牌回来。” 第34页 海风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不信我啊？”乔云搭着他的肩，掐了掐硬邦邦的手臂，问道。 “没有，”海风抿着嘴看他：“我打小家里就让我打球，就是想培养冠军出来的。” “哟呵，那你小时候是众星捧月啊。”乔云开他玩笑，海风也跟着笑，脸颊上结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面前的锅里还冒着热气，漂了一层肉油，桌上一片狼藉，菜都见了底。 “我一定要拿世界冠军，奥运冠军，”乔云忽然敛容说到：“明年世锦赛，08年奥运会，我一定要赢，一定要拿下金牌，一定一定一定！”说完往前一倒，额头磕在桌上，敲出咚地一声响，海风推推他，也不见动弹，看来是真醉了。 结果说好的请客，也变成海风埋单，不仅花了钱，还要架着醉成泥的乔云回寝室。幸好乔云身薄，不重，海风自己脚底也有点飘忽，左摇右晃地把他带了回去，两个人一身火锅味，也没劲再洗，倒头就睡着了，四仰八叉的不成样子，心里却是特别的踏实。 第22章 十七（下） 这次和好后，对乔云、海风产生的可谓是立竿见影的改变，加之陈栋新官上任，总想着做出成绩来。他是深得汤指导信任的人，汤指导走后，尤涛眼下无兵可用，还是留了原先福州大集训时担当教练的班底，毕竟大家也都算知根知底。 陈栋有个习惯和汤指导很像，就是到东到西手里都拿着个小本，比赛比多久就能记多久，刚开始接管男双，另一边混双的工作还没结束，两头都忙得四脚朝天。他们有时候出去比赛，中央台的解说看见了还会玩笑两句，说他是奋笔疾书的夺命书生。 他除了让乔云、海风加强体能和防守之外，还放了好几节课程在他俩的网前小球技术上，尤其是对乔云，因为他前场技术比较灵活，与其等着海风杀，倒不如直接在网前得分。尤涛倒是很中意陈栋的这套方案，没多久就打通单打双打，让两个组里的主力交叉训练，高手和高手打才能有所进益，很快乔云、海风的水平肉眼可见地长进不少了。 年底国际羽联更改赛制，羽球比赛改15分制为21分制，发球局得分也被取消，选手中途也不可申请暂停，必须满11分后才能进入局歇。这样一来乔云海风的课程又要做小幅度改动，海风网前技术比较粗糙，封网虽重，但也常伴失误，这一个规定下来，发球也要费多些时间去训练。国际羽联赛制这样朝令夕改，幸好他们训练有素，还不至于能有多大影响但也挺无可奈何。 “还行吧，改变也不算特大。”海风在训练馆被记者堵个正着，正好问起羽联改赛制的事儿，他如是回答。 他们现在小有名气了，两个人成绩斐然，样貌又生得英俊青春，连英国的解说在转播时都会惊唿他们帅比rock star。海风一双大眼人送外号“国羽黄日华”，女队里想给他递情书的姑娘多了去了，乔云则是比较受海外女球迷爱戴，上次去韩国比赛，抬脚才要搭上大巴车，就被女球迷拉住了，怀里登时被塞了一大盒巧克力，脸颊上落下一枚香吻，那姑娘倒没啥，冲着他还笑，他自己的脸倒是红得跟关公一样，被薄莱笑了好几天。 好大喜功如尤涛原本就一心想着提高国羽的知名度，好拉贊助，这下天上掉下的大帅哥，走出去一排跟模特队似的，关键是球打得好，还不用操心被扣什么“不务正业”的帽子，这样好的条件，他怎么会错过？于是只要有机会拉上几个体育记者来队里採访，他绝对不会错过。 也碰上国际羽联作死搞大动作，记者正好有料可写，在训练馆里把黄金一代都集齐了，都问了个遍。 “那对平时比赛会有影响吗？”记者接着问海风。 “影响啊，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吧，但真的到比赛的时候还是每一球都要全力以赴，所以也没什么特大的差别。”海风摸了摸耳朵，抬头刚好看到乔云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一时使坏，怂恿记者，沖乔云一指：“问他，去问他。” 乔云和记者眼神对个正着，就看旁边海风一脸坏笑，心想坏了，自己今天不知道馆里有记者，头髮都没做，刚练完头髮乱蓬蓬的，这要是播出去让他怎么见人。刚转身要走，就被记者叫住了，只好转身应付起来。 “乔云，国际羽联最新提出的21分制，你听说了吗？” “嗯，知道。”他说，下垂眼瞪了海风一下，海风才不怕，沖他嘻皮笑脸，马上就窜出场馆逃走了。 “那对比赛有影响吗？” “影响肯定有影响的，”乔云声音清脆，一口普通话还带点苏州口音，“对我们而言，像平时训练啊，肯定要做调整的。” “那还习惯吗？” “唔，也不至于不习惯，打几分这种问题，反正上场每一球都要一样打，就是比赛时长就比较拿得准一点吧，发球得分制有时候会把比赛时间拉很长。” “平时训练有什么变化吗？” “就是发球加强了吧，以前15分制的时候有两次发球机会嘛，现在就不行了，别的也就还好，像体力和技战术上和以前也没多大差别，技术全面规则怎么改也都不怕，国际羽联改规则肯定怎么改都能找到理由嘛。” 第35页 “那你和海风，你们在技战术上有什么应对的措施？” “就好好练呗……”说完和记者一起笑了两声。 下了採访，乔云逮住海风：“好啊，你小子坑我！” 海风笑出声来，脸上挤出笑窝来：“尤指导说了不要羞于在镜头前表现自己，我要把机会留给年长的队员……” 乔云一听，小傢伙还敢拿自己开涮了，笑得更乐了，整个人都歪在海风身上，勾着他的脖子就揉他的脸，海风好不容易一个借力从乔云的魔爪下挣开，刺熘一下人就跑的老远了。乔云也不去追他，就这样闹一闹他心情也舒爽多了，看海风人不见了，又拐去队医办公室做治疗。 两个人有惊无险，打打闹闹，没心没肺地过了这一年，多年后乔云时常会想起那段时光，尤其是当他正经歷在国家队最艰难的那几年，好像是自己在给自己找补一些仅有的安慰一样，在国家队的这么些年，或难或易，最困难的境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顶过来，这些在集体生活时的小小的温暖，就已经是他在这里能得到的全部的美好，这些记忆于他，就好比是小孩把心爱的玩具藏在铁盒里一样，每次想起的时候，都有种孤独的慰藉。 第23章 十八 年初，新的世界排名公布，乔云、海风稳坐世界第三，头两名还是印尼和丹麦的老将，大家积分都比较接近。队里新组了几对男双，陈一平现在兼项，混双配仇玲玲，男双配甄荣，甄荣刚从二队升上一队，也是主攻网前，和陈一平打了几站比赛，成绩还算不错，世界排名也能挤进前十，理所应当接任男队二双，单双新老交替，主力也有十来人了，称得上是稳定整齐的队伍，一群人浩浩荡荡随队里去青岛集训，备战这一年的汤杯。 乔云、海风现在打汤杯已经是有一定把握了，况且这次比赛在日本，也不用担心时差问题，状态保持得不错。日本这时候还有点冬季遗留的寒意，乔云喜欢冷的地方，日本街面干净，他走着也很舒爽。海风也喜欢在日本打比赛，虽然房间小，但是整体氛围和在中国是差不多的，而且日本好吃的多，他是个吃货，每次来日本都能心满意足地回去。 自从上一次他们勇夺汤杯之后，中央台也开始直播汤杯赛程了，酒店的大堂里见到好多熟人，一时间还真有些熙熙攘攘的，乔云平时好交朋友，爱聊天，这几个解说和他都相熟已久，往来间寒暄问候。 解说洪涛和他聊着聊着就忍不住往他头髮上看，特感慨地问他：“这段日子压力挺大吧？你看你白头髮都出来了。” 乔云一惊，忙摸了摸头顶：“啊？这么明显啊？” “啊！”洪涛满脸关怀：“唉，运动员是挺辛苦，上回我看丹麦那对，头髮都秃了一半了。” “啊？！”乔云又是一惊，如果有一天他要秃头他宁可去死。 “人种问题，人种问题。”洪涛来个大喘气安慰他：“咱们国家的运动员，我还没见过谁在役时期就谢顶的……都是当教练以后才秃。” 这话一说，乔云马上又被逗乐了，仔细想想可不是么，在大堂里就笑上了，下垂眼弯弯的，亮着一口大白牙。 回房间后，他马上翻出带来的染髮膏，看说明。海风在旁边整理行李，准备一会儿去练力量，见他蹲在地上手里捧着染髮膏横看竖看，就问他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健身房。 “恩，去，我先把头髮染了，你们先去。”乔云回。 “你要染头髮？”海风朝他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染髮膏，“染头髮我会啊。” “嗯？”乔云眼睛亮了亮：“正好我后脑勺看不着，你帮我呗？” 海风当然愿意，拆开染髮膏，纳闷一声：“这里面怎么没配塑料的衣服罩子啊，弄衣服上怎么得了。” “嗨，那还不简单，”乔云不知从哪儿找来两个塑胶袋说：“套这个就行了呗……赶紧赶紧，早点弄完早点训练。”说着就拉着海风往卫生间里钻，两个塑胶袋往身上一套，乔云看着镜子里自己滑稽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日本酒店的卫生间特别小，两个一米八的人挤着显得尤为侷促，海风站在乔云身后，前面是洗手台后面是浴缸，俩人前胸贴后背的，最后海风只得一脚跨在浴缸里才刚好能转个身，这景象如果在外人看来一定觉得奇怪，不过对他俩而言却是一点毛病没有。 海风熟练地帮他调好染髮膏，拿着刷子帮他一根根仔细刷着，生怕弄到他脸上。 “你怎么会弄头髮的？”乔云看着镜子里的海风问道。 海风没抬头，自顾自给乔云弄头髮：“我妈妈是理髮师，我在旁边看看就会了。” “哟！你挺厉害啊。”乔云恭维他。 海风心里一个得意，抿着嘴笑，小酒窝又跑了出来。 “那你也会剪头髮了？” “会一点吧，修修长短还行。” “这个好、这个好，那我以后都不用去外面剪了。” 海风知道他在开玩笑，乔云对头髮不要太宝贝，他剪头髮才不是长了短了去修一修，而是要紧跟时尚潮流整造型的，怎么可能真的叫海风去剪。 第36页 “那我剪坏了你不能罚我。” 乔云坏笑：“剪坏了我就罚你一个月不准玩电脑。”说完俩人都哧地笑出声。 乔云就想，也难怪他们都叫海风阿宝，阿宝阿宝，他可不就是个宝贝么。 当天晚上他们在健身房遇到时宇，乔云就和他吹海风手艺是多么多么好，把他的白头髮都盖住了，时宇也有少白头，正巧乔云那点染髮剂还没用完，于是乎海风又被拉去给时宇当理髮小弟。结果汤杯直播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头乌黑粗硬的头髮，就他俩，黑中还带点棕。 这次汤杯他们这群小将可谓是势如破竹，一局都不落下风，痛痛快快就把汤杯捧回来了。颁奖仪式上，女队的队花也来看，满场日本留学生加油助威和他们一起高唱国歌，还给球队寄了一封感谢信，解说直播的时候念出来，乔云他们之后才知道，心里别提多激动了，打了那么多年球，这才真正尝到什么叫祖国同胞的信赖，心下发誓此生都不会辜负同胞的信赖。 乔云的父母也看了直播，又紧张又期待，看到儿子站在领奖台上，满眼泪水。想想当时乔云要上省队那会儿，才不过十三四岁，要不是乔云坚持打球，他们也早就放弃了，如今想来，真是庆幸他当时倔犟，为他骄傲，也为他心疼。 到了开春的时节，天气渐转暖，国家队已经进入新一轮训练。乔云的父母也相继办了退休手续，趁着腿脚还灵便，想去北京看看乔云。乔云接到电话就高兴得要跳起来，他自打来北京以来，几乎就没什么机会和父母见面，爸妈要上班，他又是比赛训练连轴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一家人天各一方，心里记挂着却只能靠电话联络。他是多想能有一天过上白天训练，晚上回家，陪父母说说话聊聊天，吃妈妈做的饭菜的日子啊。 海风知道乔云父母要来，特别懂事地准备了一份薄礼，和乔云一起去火车站接他们，帮他们提提行李也好，乔云别提多感动了。乔云这个人，是直来直去、一点不计较扭捏的性子，有人对他好，他就要加倍去还，他把海风当兄弟，是堪比手足的情谊。 乔云去年在北京买了房，和海风一起把父母接到那里住，海风听他们之间说着吴侬软语，好像乔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别提多乖巧文静了，真是很难将他和球队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万人不敢招惹的样子联繫起来。 这天队里晚上不训练，乔妈乔爸留海风在家吃饭，海风不好意思，不能白吃人家的饭，于是提出自己也做两个菜，算是给乔妈乔爸接风。 乔云一听，眉眼一抬，特别稀罕地说：“你还会做饭呢？” 海风挠挠头，有点难为情：“我爸爸是厨师，小时候在旁边看着，会做一点。” “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乔云感嘆，大宝贝，真是个大宝贝。 “也没啥，只能做点家常菜。”海风被他弄得怪不好意思。 “我们小乔连煮饭都不会呢，”乔妈在旁边揶揄：“这么大个人也没有你懂事。” 乔云撅撅嘴，和妈妈撒娇耍赖起来，说她偏心。 “你别黏我，海风做菜，你还不给他打个下手？人家是客人，不好没规矩的。”乔妈边抹灰边说。 乔云听话，转身和海风就在厨房忙开了。别说，海风做菜真有大厨风范，跟电视里专业厨师似的，利落地就把一桌子菜都做好了。乔云闻着肉汤的缕缕香气，口水都要流下来，海风先拿小碗盛了几勺，尝尝咸淡，一个没注意，乔云的脑袋就凑过来，也要偷吃，海风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由着他把自己手里的小碗拿过去，只见乔云嘬了一口，没完没了地叫着好喝，海风被他搞得笑出来，心想都说乔云比自己大三岁，这个样子倒看着更像十来岁的小孩。 终于等到菜端上桌，一家人可以开饭了。海风是广东人，饭菜的口味比较清淡，正好合乔妈乔爸的胃口。 乔云往嘴里送了一口菜，登时眼睛就亮了，惊唿：“好吃啊！” 海风抿着嘴，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 乔云又喝了口汤，赞嘆连连：“好吃好吃好吃，比饭店里的都好吃！”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海风被他夸得受不了：“哪儿能和饭店比。” “真有真有，”乔云再问爸妈：“是不是？特好吃吧？” “好吃，”乔爸笑着点点头说：“今天要多谢海风，辛苦了，又要给我们接风，还让你做饭真是不好意思。”举起酒杯就要敬他。 海风诚惶诚恐，放下筷子端着酒杯就回敬。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乔爸乔妈喜欢海风得紧，和他说了好些话，海风也难得能重温一家人的感觉，心里也是暖融融的。 一顿饭吃完，乔云洗完碗筷，收拾干净厨房，又陪父母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又到了要回队里的时候了，每当这时候乔云心里就酸酸的，难受。 临走前，乔妈乔爸塞了好多东西给海风，海风都快拿不下了才作罢，乔云沖父母撒娇说：“我的呢？” “你多大人了，还耍赖。”乔妈哭笑不得，作势要轰他。 乔云才依依不捨地和他们道别，同海风一起回去了。 海风一路捧着乔妈给的礼物生怕丢了，乔云一边开车，一边余光看他，觉得他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第37页 乔云载着海风回队里，回寝室一路上逢人就说海风厨艺了得，做的菜有多好吃多美味，说得两眼直放光，海风在旁边越听越难为情，乔云一边吹，他在一边往回拉，硬说：“没那么夸张，瞎做的，别听他瞎说。” “我就觉得挺好吃的！”他要这么说乔云一定会这样打断他，搞得他后来都习惯了，随乔云去。 第二天，尤涛给乔云一天假，准他陪父母在北京玩一天。乔云当然求之不得了，上午一早就起床去北京的家里接父母，动身去颐和园。乔云来北京那么些年，很多北京的名胜古蹟都没怎么去过，这次难得和父母出游，真有种回到小时候爸妈带着自己上外地玩的时光。 到晚上，乔云归队的时候手里又是一大堆礼物，有些是给队友和教练的，主要是苏州和南京的特产，还有些是今天颐和园里买的小东西，看着挺好玩的，专门送给海风，别人都没有的。海风昨天收了满满一大捧的礼，今天乔爸乔妈又送，海风直觉着乔云父母太客气了，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好回，这叫他怎么是好？ “你不用有什么负担，”乔云说：“我爸妈喜欢你，你就收着呗，客气啥。” 乔云离开父母太久，老人家多年父爱母爱无处施，昨天一见着海风，瞬间就像见着刚做完心脏手术回家的那个乖巧的乔云一样，想他也是一个小孩一个人在北京，家在广东，境遇和乔云也是一样的，一时把海风也当成自家孩子，又恰巧海风那么懂事能干，更是喜欢。 乔爸乔妈在北京就待了三四天，离开的时候就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一声，为了不让乔云训练分心，都没让他来送，乔云握着电话缩在训练馆的角落里听着父母的叮嘱，鼻头忍不住发酸，眼眶都红了，他当运动员这么多年来，对家庭的照顾可谓少之又少，除了平时电话联繫，过年过节替家里订一束花，也没尽过什么孝，现在父母连送行都不敢让自己去，此时此刻让乔云心里如何好受，挂上电话，那一脸落寞神色连陌生人都看得出来，再大的人也还是会想家呀！ 第24章 十九 六月中旬，国家队难得去台北参加公开赛，这对他们而言是一次太难得的经歷，国家队上一次去台北比赛已经是1999年的事了，当时恰逢李登辉发表“两国论”，使得两岸的羽球交流被迫中止，台湾的球迷自那次后也只能通过电视和网络才能一睹中国球星的风采。如今，国家队再次踏上台湾的赛场已是相隔七年，且这次派出的都是队里的主力，包括时宇这样的超级球星，对球员和球迷都是一次值得庆幸的经验。 乔云、海风此前从没去过台湾，对当地的101和夜市文化早有耳闻，也很是期待，到这个地步，两岸之间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羽毛球成了一种政治风向和立场，成了缓和两岸问题的外交大使。 决赛那天，时宇登场备受球迷和解说的追捧，而乔云和海风也因为高超球技和英俊相貌捞了一大票热情粉丝，他们一上场解说就夸起他们的明星气场，说海风像极了他们当地的一位小生演员。 与乔云海风决冠亚军的是来自韩国的郑在成、李龙大，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开赛交锋。乔云一上场，看见对手的样子心里还忍不住犯嘀咕。原来韩国这对组合，一个郑在成身高只有168，一个李龙大年龄刚过17，两个人拼在一起多少看着甚不整齐得甚至可以说是奇怪。乔云海风都是180，国家队里几乎也都是178以上的高个，身体条件不说多好，但绝没见过这么怪诞的组合。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有168的条件缺陷和17岁的经验劣势还能一路打进决赛，说明这俩人不是能力超群就是意识过人，至少是有优于其他球员的地方。 果真，乔云防守挑高球到对方后场时，正是这168的郑在成在那儿，只见他一蹦三尺高，矮矮的个子弹跳力、爆发力却很是惊人，别看他人矮腿短，速度倒是出奇得快，也难怪身材如此不占优势还是能成韩国男双主力，不说与乔云交手过的韩国球员，就算放眼全球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乔云瞧着这个小个子在后场又跑又跳，又杀又救的，他和海风倒也很难一拍杀死，心里不免纳闷，这傢伙吃啥了，这么矮跳这么高？！ 这场比赛，乔云海风一扫上一站马来西亚公开赛上的疲惫状态，一上场就充分调动开了，加之场边观众都在给他们加油，其实跟在内地比赛氛围差不了多少，乔云海风花了40分钟拿下比赛，两局制胜，每一局都和对手保持两分左右的差距，郑在成李龙大虽然也在努力苦追，但始终有这样的微弱分差在，其实也是很打击人的一件事。郑在成和李龙大一路发挥受限，又是经验不足，心态不稳，实力上硬碰硬都未见得能胜过乔云海风，更别提此刻此地又贡献了几个失误，比赛输得情理之中。 只是当时他们谁也没想到，彼此会在此后缠斗近六年，两方会成为彼此今生最大的对手，几年后他们携手几乎是各顶下世界羽坛男双界的半壁江山，而李龙大后来也终于成为实至名归的超级球星，郑在成则在11年后以教练的身份帮助韩国队从中国队手中夺走镇守多年的苏迪曼杯，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台北的赛程，主办方安排得特别周到，比赛结束后还留他们在台北游玩一日，派了专门的领队导游。乔云海风先是去了台北101，晚上又去了饶河夜市。 第38页 乔云早听说50岚的奶茶好喝，恰好没走多久就遇一家，当然是掏腰包买了，一口喝了，的确美味。 海风逛吃的有经验，奶茶刨冰杨桃汁这样一买就得一大杯，灌下去就饱了。 “你别一开始喝那么多，待会儿都吃不下了。”海风看着乔云手里的奶茶说。 “没事。”乔云嚼着嘴里的珍珠说，反正他平时就不比海风爱吃，来夜市本来就只图个热闹。 海风一路上买了麦格问格药炖排骨，又吃了胡椒饼牛肉面，面食肉食都有，林林总总几乎是看着新奇的都尝过了，乔云在旁边就着他买的蹭了两口，好吃是好吃的，但也实在吃不下更多了。 这时候海风就说：“看吧，我就说别先喝那么满。” 乔云撇撇嘴，没回话。 两个人一路逛，听着导游跟他们说台湾的歷史，知道台湾小吃多由眷村起，当年大陆军人背井离乡初到此地，蜗居在小小眷村里，可谓是天南地北哪儿的人都有，从村头到村尾几乎是能听到全中国的口音，所以台湾的味道也是冗杂了东西南北的口味。 乔云是江苏人，淮扬菜里有一道麻辣鸭血，也是小吃，恰好夜市里也有，乔云买了一碗，尝一口，自然是和南京的口味不同，但也算聊解乡愁。 海风站在旁边，东张西望看看左右摊位还有什么好玩的，眼前忽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矮矮的，圆圆的，穿着运动服也正低头逛着。海风瞪着眼睛一看，不正是那个郑在成么？也没顾上乔云，转身和他招唿上了。 海风不懂韩语，两个人只能靠简单的英文大致交流交流，幸好身边导游还能说上两句，三个人背着乔云半比划着名聊。乔云正端着鸭血仰头灌汤，好不容易吃完了，捂着嘴打了个饱嗝，回头一看身边导游和海风都不见了，再转身，才瞧见他们两个中间围着个矮个子说的热火朝天手舞足蹈。 乔云走过去一看，认清来人，也上前去打招唿。尤涛前段时间找来英文老师，给国家队的球员开业余辅导课，也不强迫，想去学的就去，乔云到现在一节还没落下，平时又爱看英美的电视剧光碟，英文比海风稍稍强点。他和郑在成聊得兴起，甚至还伸手去揉他的脸，郑在成被他揉也不恼，反而是一脸笑，三人间一点不见没场上针尖麦芒的架势。 四个人在夜市玩的差不多了，各自打道回府，韩国队给他们订的酒店和乔云海风的不在一处，于是郑在成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导游见他走远，才和乔云海风说：“韩国队的教练蛮逍遥的，一个人就出来逛街了。” 乔云海风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弯着腰哈哈大笑，笑得导游都没明白什么缘由，一脸难以置信得看着他们。 “他不是教练，他是韩国队的球员！”海风回过气和导游说。 导游才知道自己失言，拍了拍脑袋，大嘆自己失礼，还好每当着面和郑在成说。 “你别说，他还比我小两岁呢。”乔云又补了一句。 “啊？”导游怔住，定睛认真瞅着乔云，看他那样子跟二十似的，再想想那位郑在成，看着少说也有三十了，他能比乔云小？！ “我八零年的，他八二年的，严格算起来他比我小两年半呢。”乔云又说。 “哦，哦……”导游脸不由红了红，尴尬地笑道：“那你是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们只有十八九岁。” 海风摸摸头，不好意思地低头，心里还有点小得意，侧过头去看了眼乔云。 “这有点夸张。”乔云客气，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导游用心，一直送他们到房间门口，晚上乔云海风洗完澡，边看世界盃边收拾行李，准备乘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北京。在机场球迷早早就等在那儿了，摇着旗子和海报送他们出发，队里一行人看到一时感慨万千。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半年的比赛太多，还是回来的时候遇上春夏换季，乔云下了飞机，在寝室一晚上没睡好，凌晨三点才迷迷煳煳睡着，清晨起来一摸额头，又发烧了，硬撑着去附近医院检查，原来是扁桃体发炎，立马吊上点滴。尤涛念他体质脆弱，就放他上午在寝室休息。 乔云从医院回来，还是头重脚轻的，勉强换上睡衣，一头倒在床上。此时，大家都在训练，走道里没有人声，空落落的一个人没有。不远处车来车往的杂音从窗口飘进来。乔云伸手打开电脑，刷了刷博客，又打开小野丽莎的歌，歌一首首放着，他就稀里煳涂地听着。 裹着被子，身子软软的，忍不住又眯了一会儿，音乐声车流声忽远忽近，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现实。朦朦胧胧的，觉得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喉咙正痛着，发不出声音，眼皮重的抬不起来，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脑子里胡思乱想，想起小时候在苏州，妈妈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背后就是外婆无线电里传来的句句评弹。 乔云就觉得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再醒来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被被子捂了一身汗，抬头一看钟，原来才睡了一个小时。时针指着十二点，已经是吃饭的时候了，乔云掀开被子，额头上的温度好像下去点，小野丽莎的歌还放着，他起身把它关了，一回头就看见桌上放着饭盒，一打开，满满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第39页 会是谁呢？乔云心想，哪位天使大姐给自己打的饭？田螺姑娘啊！ 肚子咕噜一声叫上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先把饭吃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郑大叔对不起了！！ 其实风云和郑在成04年就打比赛了，不过当时郑在成旁边是李在真，李龙大还没出道 现在还没有把成龙写的很厉害，因为成龙和风云真的势均力敌是在08年奥运会之后，之前还是钻石的锋芒更露一些，当然钻石马上就要写到了，钻石之后还要写泡沫 06年的内容好写很多，因为蔡队那年开了新浪博客，几乎日更，好多内容都是博客里发散而来，真怀念那时候的蔡队 第25章 二十 乔云病好了之后继续投入训练，当时是谁给他打饭这样的问题隔天就忘了，没有再去过问，总之就是有个人在关心自己，不论是谁都足够让乔云感动。 累了一天晚上洗了澡抱着电脑窝在床上，这天公寓的网络很不稳定，世界盃也没法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尹壮壮聊qq，尹壮壮现在在公司混得还不错，这两天去广州陪玩客户，明天还约了朋友去打高尔夫。乔云挺感兴趣，尹壮壮是不愁热闹的人，旋即就邀上乔云一起，有个世界冠军在旁边撑场面，当然求之不得了。乔云也是爱玩的人，加上明天是星期天，照例下午是要休息的，便一口答应下来。 哪知到了当天下午，才知道尤涛给他们接了杂志採访，要请几个世界冠军和教练拍封面，时宇、薄莱、海风和陈栋都到齐了。乔云向来不喜欢拍照，一听有这个任务就更泄气，可是队里安排又脱不开身，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和尹壮壮赔不是。 乔云坐在镜子前，任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的，让他闭眼就闭眼，化妆师边化边夸乔云皮肤好，鼻樑生得好看，这些恭维在乔云听来一点意思都没有，长得好坏是天生，他就算长得和郑在成一样也没法子呀。如果一年前有人这么夸他，他或许还会窃喜，可如今这些恭维他已经听够了，别人说好，他也只是礼貌的点点头，说句谢谢。 杂志社给他们准备了几件衬衫，他挑了件白色的套上，随摄影师安排站在一边，和海风陈栋一起，算是双打组聚在一起了。时宇、薄莱是单打组的被安排在另一边，尤涛在这两组人中间，领头羊一样的地位。 他们几个运动员是一点姿势都不会摆，或站或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摄影师一会儿要他们冷峻，一会儿要他们开朗，一会儿要他们看着一脸霸气，一会儿又要他们表现忧郁。像乔云这样生来坐不住的人，可真是够难为他的，一整个下午都耗在相机镜头前，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白白浪费了他们难能可贵的自由活动时间，算什么名堂。 他们一群人，赛场上都气场满满，万人拥戴，现在被几个相机镜头就打回原形，一个个都乖得和小学生似的。等到被折腾完，天色都渐黑了，原本还想和尹壮壮晚上去吃顿火锅的心思也没了，心里已经怨得不行了，在杂志摄影棚附近的餐馆凑合吃了一顿，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 世锦赛日益临近，队里对男队的人员又重新进行组织，人员一旦调动，寝室安排也会紧接着做相应更改，乔云原本就嫌房间太小，趁着这个机会和队里要了隔壁一间双人房，陈栋算了算人数，又看其他人也没反对的意思，就同意了。 当天乔云就收拾东西陆陆续续搬家，扔了不少平时攒下的不需要的东西，那块苏迪曼杯的银牌这时候被他从床底下重新找出来了。去年夺回苏杯后，乔云就发现银牌不见了，那时候还在纳闷，原来是被弄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要是放两年前，他肯定会把银牌扔了，因为当时功不成名不就，卯足了劲雪耻，和现在的情况比简直一天一地、一云一泥。人就是这样，心里有气，就变得什么都容不下，被金牌的欲望占满了，留不下一点点空间给别的，可是一旦当荣誉满怀的时候，胸怀也就大了起来，此时他看着这块银牌只觉得那是一段值得纪念的记忆，他可以把它收藏起来。 乔云前面抱着，后面背着，总算把东西都运到新房间，收拾停当，人也累了，把双人房的两张床并在一起，地方一下宽敞多了。乔云窝在床上滚了两圈，中午四仰八叉地团在床上睡了一觉，下午元气满满地继续训练，怎一个爽字了得。 其实他们羽球运动员，一年到头也就只有一半的时间在国内，一个月总有出国比赛的需要，往往一去就至少一个星期。乔云在新房间还没爽几天，又搭飞机去澳门比赛。澳门的公开赛和泰国公开赛挨得紧，他们上半年比赛太多，男队女队大家状态都有点疲惫。 海风找上乔云，想和他一起同教练说说，去了澳门比赛，要不就别去泰国了，不然实在有点受不了。这想法和乔云一拍即合，他体质本来就差，连海风这样从不去队医那儿的金刚不坏之身都喊累，更何况是身体动不动就要出状况的乔云。 两个人敲了敲陈栋的门，一前一后进去了。 乔云进去就直截了当开口：“陈指导，我和海风想跟您商量商量，澳门和泰国的比赛能不能就去一站？汤杯到现在比赛太多了，人也很疲惫，状态也不好。” “两站比赛都是男队女队一起报的，打比赛会累这是很正常的事。”陈栋这意思，有点想回绝乔云。 第40页 “身体疲惫是一点，还有心理上也很厌倦。”海风在旁边插进去一句。 “而且精力也有点散，注意力不集中，一丢球心态也很差，甚至有时候都不想打了。”乔云又说。 陈栋低头想了想，也没有一嘴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说：“那这样，我们先去澳门，澳门这一站肯定要打，结束了之后再看各自状态，如果还有余力，就去泰国。” 乔云海风彼此相视，思忖片刻，点点头，暂且同意下来。 然而澳门的比赛并不是很好打，场馆风大，用的球又是他们从来没用过的威尔逊，头一天就有两个单打主力被淘汰，第二天女单干脆全军覆没，尤涛光了老大火了，晚上就盯着乔云海风的半决赛，去做场外指导，乔云海风忌惮尤涛威信，哪里敢出一点错。半决赛虽然赢了，但也赢得辛苦。 这几天的疲劳在那场比赛中一下都爆发出来，场上乔云的精神就很涣散，节奏跟得慢一拍，手上失误也很多，到了第三局，又因为和海风抢一个网前球挨了海风一拍，海风的手多重啊，当时啥也没听见就听见背后骨头啪嗒一声，倒还没觉得异常，坚持打完比赛，以两分优势险胜后下场一看，右手都发紫了，手指都肿了，才知道事态严重，海风在旁边看着也吓了一跳，内疚得要命。 “没事。”乔云看他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还安慰他。 尤涛见状，还是松了口：“这样，这站打完你们俩和女队回北京吧，你们状态不好我也看出来了。” 乔云海风镇定地点点头，其实心里乐开花了，乔云手上的伤也不觉得痛了，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乔云可好，都不用得到结疤的时候。 不过回了北京，乔云的日子依旧不好过，手指的硬伤才好，训练的时候又拉伤了胸口肋间肌，唿吸间都是剧痛，没过两三天又感冒了，真是祸不单行，自己都觉得倒霉。 谁知更倒霉的还在后头，动身去晋江那天，遇上大雨，又碰上机场高速瘫痪，大巴车几乎是一步一步挪到机场，到了机场又是人山人海，都是因误点搁浅的。国家队浩浩荡荡三十人，只能改签，但是直飞晋江的机票已经没了，只能改厦门，可是去厦门的机票也不多呀，还是最后尤涛靠手上关系解决的。 他们这么壮观的队伍，在机场窝到八点才能登机，一行人百无聊赖就只能团在一块儿靠打牌消磨时光，乔云牌技特臭，海风又是老手，时宇薄莱都还算熟练，乔云是打一局输一局，后来也干脆观战，也不碰了，去一旁的机场书店随便翻翻书，买了本和歷史有关的，在一旁看起来。 他们落地厦门，再辗转到晋江的酒店入住，乔云又是飞机又是大巴，屁股都磨酸了，乔云和海风紧挨着坐，彼此后来也懒得张嘴，聊天聊不动，也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看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车厢里关着灯，外面一片漆黑，看样子也知道是午夜时分，天与地之间都写满了寂寞，乔云和海风一左一右托腮发呆，两个人都觉得一路太不容易，比打比赛还累。 晋江正值酷暑，乔云最是怕热，他伤好了之后队里立马就上量，最悲催的是沙坑步伐训练还是在室外，乔云每次都要在队友阵阵鼓励加油声中才能挺过来，练完就倒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浑身都被汗洇湿了，也不想起来。 海风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他躺着侧过头，夕阳西下，落在海风身后，还是有点刺眼，但已经不像中午那么毒辣了。乔云大喘了两口气，伸手握住海风的手，一鼓作气借着海风的力站起来。 起来的时候还不忘说笑：“都快化在地里了，我特么都快虚脱了。”海风只是笑。 几个先练完的队友在树荫底下喝水，见着乔云走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你少来，你就把俩消息并一起说吧。”乔云说。 “切！不好玩……”一群人扫兴：“今天教练很满意，然后决定这星期再练一次沙坑步伐。” “卧槽！！”乔云大唿。 第26章 二十一 在晋江集训的最后两个星期，乔云海风又去香港打了场公开赛，他们的男双安排在晚上，等比完已经凌晨两点半了，苦苦煎熬准备上场的滋味不好受，乔云精神也不集中，比赛成绩自然也不是很理想，回来后重新整顿心情，数数日子马上又要出发去西班牙参加世锦赛。这时候乔云海风刚登上世界排名第一的位置，新科头号种子，也算是了了他和海风组对以来的小小心愿，同时使他们备战世锦赛也有了更多信心。 说起世锦赛，与他们男双可是有一段渊源，尤其是对尤涛而言，更是绵延17年的夙愿。算起来，中国队上一次获得男双世锦赛金牌已经是八九年的事了，那时候尤涛还是运动员，那块金牌就是他夺下的，所以男双可以算是尤涛真正的老本行，是他埋在心底的不老情结，自打九三年执教以来，培养出能重夺男双桂冠的选手一直都是他的梦想。只可惜，出色的搭档可遇不可求，默契如乔云海风也是他等了十七年才得见。去年乔云海风的世锦赛之行不太顺利，而今年在晋江的集训两人状态都还不错，于是，这一年无论是乔云海风自己，还是尤涛，对这块金牌更是如枯苗望雨。 第41页 九月的马德里，正值旱季，乔云海风一落地，迎面被灌了一口和煦的风，天色正好，风和日丽，乔云抬头望天，被阳光刺了一眼，抬手挡了挡，总算是从晋江酷热难耐的氛围里逃出来。 乔云原本奢望能在西班牙看一场皇马的比赛，如今真到目的地，也是大赛在即，除了比赛哪里还能去想别的，养精蓄锐时，只恨不得赶紧上场。 乔云、海风紧张兴奋，晚上睡得特别轻，此时时差还没倒好，两个人辗转反侧，也是要熬到凌晨才半梦半醒地睡着。乔云的脑子里模模煳煳地做着梦，梦到自己在赛场打球，球很快，可是他的脚根本挪不动，急得他满头是汗，大嘆糟糕，转念一想这肯定是做梦，肯定是做梦，便硬是催促自己要快点醒过来。 他勐地一惊，睁开眼睛，眼珠子朝四周转了转，一片漆黑的房间让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置身马德里，虚惊一场如释重负，幸好不是真的，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哪知这时候玄关处传来啪嗒一声响，乔云的心立马绷起来，竖起耳朵，再听，门吱呀一声已经被推开，着实吓了他一跳，心勐然跳了两拍，伸手摸黑赶紧把海风推醒。 “海风海风！”他压着嗓子叫唤他，“赶紧醒醒，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海风一开始还迷迷瞪瞪的哼哼，一听有人偷闯进来，一下翻身坐起，和乔云凝神摒息。 只听一阵叮叮噹噹声随笨重的脚步，从玄关又钻到浴室，隐约还从里面传来呕吐声，乔云鼻子灵敏，一下就闻到一股酒气。海风起身蹑手蹑脚信手拿了把球拍，往浴室那儿走去，只听见一阵醉酒的咕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人揩了揩嘴又从浴室出来了，开了房门又走出去。 莫名其妙，海风腹诽道。 门砰的关上，乔云海风面面相觑，海风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房门锁好，再三确认。再转过身开灯，一看浴室，被里面的景象噁心坏了。 乔云见他愣在浴室门口不动弹，也凑过去，只见浴室被弄得一片狼藉，马桶上地上全是那人呕吐的残秽。乔云陡然浑身起了寒毛，气得不轻，浑身发凉，立马打电话又是投诉又是找保洁清洗，闹了一两个小时才结束，房间回復平静后，天都亮了。 乔云、海风在马德里的第一夜就这样闹闹哄哄地渡过，一通闹下来大家心里都挺不爽，陈栋原本想给他们换个房间，乔云想想还是算了，再收拾再搬他自己都觉得累。 不过好在前几轮的比赛他们打得顺利，基本都是半小时内速战速决，也算是补偿了酒店里的乌龙所造成的怨怒。 然而，对比他们的顺风顺水，其他队友和一些劲旅就没那么走运了。这两天赛事冷门频爆，在台北和乔云、海风打的郑在成李龙大在四分之一决赛败给世界排名五名开外的马来西亚的老将，而马来西亚的老将又爆冷输给从来没输过的丹麦选手，可谓险象环生，悬念迭起。陈一平和新搭档甄荣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最终中国队只剩下乔云、海风独苗一根，和丹麦老将相见决赛场。 决赛前一天晚上，乔云海风心神不宁，精神状态始终很亢奋，两个人谁都没睡着，可是又不能彼此倾诉，生怕影响对方。乔云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弄出声响，横竖都是睡不着，干脆拿了本书往厕所里一坐，百无聊赖地翻着。 海风听着从厕所传来的细微声响，也是辗转难眠，脑子里一片空白，和比赛有关的事宜概不去想，可翻来覆去的就是无法入睡。最后索性不管了，倒在床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听乔云从厕所出来，赶紧再把眼睛闭上，就这样将就着在凌晨三点打了会儿盹。第二天俩人起来照照镜子，气色都不大好，心里仍是紧张的，连早饭都没吃，就去场地热身了。 入口处已经乌泱乌泱地挤满了工作人员和随行记者，乔云海风熟门熟路，挤过人群径直往热身场地去了。才一个转弯，刚巧遇上gill，差点撞了个满怀。乔云林林总总打了两年的比赛，和gill也算是老相识，彼此相见都是一笑，用英文互道早上好。 gill自从上次汤杯之后，就对乔云赞赏有加，乔云从哪个省来，过去动过心脏手术，曾经在哪儿得了什么奖，无一不是信手拈来。如果你听过她的解说，就能真切感受到她对乔云的赏识，只要是乔云的比赛，她就没有不变着花样夸的，甚至每次去公开赛两人相遇，乔云和她用英语问候——这样在常人看来寻常的动作，在她眼中也是亲切可爱的优点。 “你的英文越来越好了。”gill对乔云说。 乔云眉眼一亮，倦意一扫而光：“真的吗？谢谢！我在学英语，正好可以，恩，练习一下。”他的英语还是很生疏，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不过他也不怕丢丑，中国人英语说不利索很正常嘛。 “哦？那祝你今天好运，能赢！”gill真心祝福道，还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重复了两遍win。 “谢谢！”乔云赶忙道谢，身心都被暖了一下，抬眼一望钟，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指了指热身场地，示意自己要进去。 gill瞭然，做了个请的动作，看着乔云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放下。她相信，眼前这个开朗爱笑的中国小伙，一定能在球场迎来他最完满的结局，她替他默默祈祷。 第42页 男双的决赛是世锦赛的压轴，一方是乔云海风，一方是丹麦的帕斯克、拉斯姆森，帕斯克、拉斯姆森是三年前的世锦赛冠军，今时不同往日，名次早被后生晚辈挤下来，勉强维持在十名以内，论战绩也是互有胜负。 他们在场上角逐，场下丹麦和中国的啦啦队也正上演声量的混战，丹麦来的都是高中生，也不懂看球礼仪，不管是非不懂规矩，又是喇叭又是鼓，张嘴就冲着场上乱喊：“let’s go denmark,let’s go!”跟在看足球似的，声之喧譁让gill在场边听着都摇头。 乔云海风倒是没看出来受了干扰，全情投入于赛场，还不至于因此打乱节奏，不过出球拿球多少还是慢了一拍。双方一开始就展开激战，看得gill惊嘆连连。 场下丹麦的啦啦队越是嘘声阵阵，海风就越是要靠大叫调动自己，乔云一听平时比赛不管多激烈都是面瘫脸的海风都叫上了，知道他调动开了，于是更放开了打起来。比分交替上升，鏖战正酣，海风被场边啦啦队烦得不行，难免急躁，一开始送了几个失误，脸色就青了，乔云懂他，赶紧拿球拍轻轻碰他的屁股，手往下一摆说：“没事。” 海风要炸毛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一点，紧接着打了丹麦一个大对角，得了一分才算出了口气。 十分过后，两个人手感渐佳，打开了，周围的干扰也就不放在眼里。海风攒着一口气，杀球就狠狠杀，要么追身要么重杀，反正是让丹麦队一点回手余地都没有，比分马上就追平了。场边啦啦队开始嘘他，他一双大眼一瞪，朝观众席甩了一个白眼，精力一个分散，网前又因失误丢分，气急地抓了抓头，眼看要发火。 乔云怕他烦躁，拍他肩膀顺毛，同时加快跑动，网前限制对手，后场频繁点杀，杀不下就做球给海风，他再找机会封网。海风重拍之下，对方还是怕的，来来去去，终于把比分反超，海风的眉头才算舒展一点，精力也较开始更集中，第一局很快就拿下。 第二局，乔云海风没有再留机会，海风抢了几个好球，乔云就会拍肩示意认可，海风受了鼓舞，脸上就不自觉流露得意之色，莞尔浅笑，脸颊一个浅浅的酒窝，可谓迷倒万千少女。 丹麦一对眼看开局不利，手就越发紧了，发球就送出去两个失误，气势不免掉了大半，打不出状态，又找不到对策，没多久就溃不成军，相比之下，乔云、海风一路长驱直入，并未交战多久就以21：15结束了比赛。 球落地的最后一瞬，几乎是同时的，乔云扔下拍子就朝着观众席跳起来，握拳落地嘴里大喊：“m！”这话对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或许觉得好笑，可对乔云而言是多年累积的心愿得偿，他们运动员，生来不懂优雅庆贺，真情流露是人之常情。 他站起身和裁判对手握手示意，转眼就蹦蹦跳跳朝教练席去了，跳到尤涛身上，尤涛一个回抱，揉了揉爱徒的背，松开的时候乔云一看，他双眼都红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十七年了。”乔云听到他这样感嘆。尤涛作为总教练，在队里是不怒自威的人物，只要往那儿一站，就没有人会不怕，今日他这样动情，乔云也是第一回见，真是万千滋味在心头。 “阿乔。”乔云回过头，海风已经将他扔地上的球拍捡了起来，站在场上对他笑，他一步步向海风走去，两个人相视着紧紧拥抱在一起，海风把头埋在他颈窝，周围闪光灯此起彼伏地闪着，好安心。 领奖台上两个人十指紧扣，展开国旗，胸口一人一块金牌挂着，一副画面熠熠生辉，世界的目光投注在他俩身上，怎是风华正茂足以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　　马德里世锦赛的决赛原本是风云对英国，后来把全英的决赛挪到这一场写，因为对英国的实在太轻易，没啥好写的 第27章 二十二 薄莱看着最后一球落地，闪光灯几乎是在同时四面八方亮起，但不是拍他，而是尽数对着时宇。时宇就在球网的另一边，新科男单世界冠军，不需要欢唿洒在身上，他站在那里就散发着荣耀和光芒，他是羽坛的霸主，无人能及。而与他隔网对立的薄莱看着时宇以军礼示意四周时，却只能以苦笑了之，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他已经不会再像全运会那样，输给时宇后捧着脸痛哭了。 他哭不出来。 都说少者不哭，他现在在笑，却有股心都老了的错觉。人都说他是千年老二，他偏不信，从来不信。可如今他却没有一点办法了。不如人，他没什么可埋怨的。 他这次一路挑下高手，打赢了过去许久没打赢的对手，拼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决心，他只想夺冠也只有夺冠，已经耗尽了所有，却还是不能如愿，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却还是被时宇力挽狂澜，上演逆转好戏。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他命中注定是赢不了时宇？ 他勉强牵动嘴角，一身疲累。累的是身，累的更是心。 时宇的骄傲，全世界都看到，他的骄傲，却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到头来落得个千年老二的名号，夸不是夸，贬不是贬，只剩下多余。 时宇被记者围堵在一边，尤涛在解说席上已经恨不得跳下去和他一起庆祝，世锦赛男单冠亚季军被中国包揽，这是他多少年的梦想，三面国旗同时升起，何等风光！ 第43页 薄莱只想默默收起球拍，一把一把塞在球包里。亚军也光荣，亚军没什么不好，只要冠军在中国，亚军就亚军吧。 哪怕亚军不是他想要的…… 时宇被记者团团围住，他们称他“羽球王者”，证明他这两年来的耀眼成就，他是无敌的、伟大的，他的传奇还将继续书写下去。 “这次你和女队的方芳夺下男女单打的冠军，大家都说你们是神鵰侠侣，你有什么感想吗？”一个新人记者终于挤进人群，向时宇大声问道。 时宇腼腆笑了笑：“我们之前就约定好了08年的时候也要一起现在最高领奖台上，这次比较可惜的是我没能现场看她比赛。” 那个记者又问：“你曾经说每次和薄莱打比赛心里都会很奇怪，那今天呢？” 时宇朝她歪了歪身子，再次听清问题后愣了愣，回：“和自己人更难打，因为彼此球路都很熟悉，其实我和他理想的决战应该在08年奥运会上，我们把所有外国球手挡在门外，会师决赛，只是我们把这一幕提前了，我相信在08年奥运会上，我们会打出更精彩的比赛。” 08年的决赛，多浪漫，多残酷。所有人都期待着，让人光这么听着就浮想联翩，翘首以盼。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记者，伸出录音笔，差点捅到时宇脸上：“时宇，有人说你和薄莱是既生瑜何生亮，这次你也用事实证明自己的实力，你对未来中国男单有什么期待吗？” 时宇皱了皱眉：“我和薄莱，永远都是兄弟，我也看到有人说我们的关系，说只要有我在，他就赢不了，这么说对他是不公平的，我也从来不认同这种说法，我和他从小打到大，不管训练生活有难处有困扰都是相互鼓励，一起成长，他是优秀的球手，他这次能把陶菲克，李宗伟击败，已经足够证明他自己，比赛有输有赢，我这次赢了他不代表他不如我，比赛有很多因素……恩，我期待我们在奥运会的表现。也期待更多年轻的力量加入到国家队的主力阵营里。” “刚才我採访薄莱，他说今天输给你，大概就是命了，你对此怎么看。” 时宇一下怔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薄莱说输给他是命……他是在认输吗？ 这个笨蛋。 “我也输过，薄莱第一次出国去公开赛比赛的时候，我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我觉得我们还很年轻，路还很长，还有无数赛场等着去征战，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对他也很有信心。我不相信命，我只信我自己。我要做直到退役了都没人能超越的球手，这就是我的信念，我相信薄莱也有他自己的信念。” 那位记者一下被这番话镇住了，他採访过很多国内运动员，体操的、羽毛球的、游泳的、射击的，几乎大家都以谦虚为高，中国队的运动员都懂说话之道，懂得给自己留有余地，像这样直愣愣地把求胜欲公之于众的，他真的很少见到过。 他在想，薄莱或许就是没有时宇那样一往无前，无问西东的霸气。如果薄莱多一点唯我独尊的执着，今日羽坛又是什么景象呢？ 时宇的这番话后来被众多球员奉为座右铭，而他也的确靠自己的实力实打实地打出一片天下，他的霸气几乎垄断了一个时代。但是那个时代已经没有薄莱的份，这就是竞技体育，冠军台上容不下第二个人。 那时候，多少人都希望薄莱能赢一次，可这种期望中，是不是多少有些同情心作祟？ 同情是薄莱最讨厌的，等同于施捨，他宁愿不要。他不仅要凭实力赢，还要赢得漂亮。说到底，他也是骄傲的呀！ 球队在马德里的最后一天早上，薄莱天刚亮就醒了，睡不着，也不想吵着时宇，便一个人走在路上闲逛，路上已经有围堵在酒店的留学生找他签名，送了他一件皇马的球衣，他欣然收下，无缘看球赛，有件衣服做个纪念也不错。 他总是这样，给自己留遗憾。 走到酒店旁边的小巷子，那里人不多，街很窄，挨着后厨的走道，有点污秽，他站在那里，抬头吹吹风，眼睛被迷住，有点泛红。 脚边传来猫叫，他一低头，一只小奶猫正挣扎着站起来。 薄莱蹲下来，小心翼翼把它托起，好让它站起来，可才放手，小猫又趴了下去，薄莱一看，原来是受了伤，也难怪这样吃力，孤零零的，只有它一个。 “你妈妈呢？”薄莱轻轻问它。 猫自然不会说话，但好似有灵气，粘人的叫着，头蹭着他的手，蹭得薄莱犯痒。 “你是不是也掉队了？”薄莱又问它。 “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薄莱又说，小傢伙乖巧的叫了声，薄莱笑了，转身到商店买了个三明治，分一半给小猫，各自吃了起来。 “可是我不能带你走，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你妈妈会来的，你要好好的。”薄莱起身，准备走，却有点依依不捨。 “小薄，”薄莱听身后有人叫他。其实薄莱年纪在队里已经不算最小，算起来他比海风、时宇还大点，可是大家从小相熟，无论多大了，都还是习惯称他小薄，哪怕到后来他们人到中年，小薄变成老薄，他们也依然像以前那么叫他。 薄莱回头望去，乔云、海风和时宇正朝着自己走来，脸上带着笑意，风吹过来，打乱了他的头髮，之前被迷住的眼睛没好，反倒更酸了。 第44页 “在干嘛呢？”乔云问他：“正找你呢。” “谁找我？”薄莱说。 时宇抬头看他：“当然是我们……大家了！大家都在找你。” 乔云笑着指了指时宇：“他看到房里没人，还以为你在我们这儿，一大早就把我们给敲醒了。”乔云海风在决赛那天晚上，兴奋地一夜没合眼，想着是下午的飞机，还准备睡个懒觉，没想到被时宇搅了。 薄莱笑出声：“我还能跑哪儿去，又不会丢了。对了，忘了恭喜你们。”伸出手要和乔云海风握。 海风一笑，朝着他的手就拍过去，两掌相击，啪得一声。 “假惺惺。咱们哪儿用得着整这个！”乔云帮腔，拉着薄莱就走，边走边和他跑小火车：“你可不知道，我昨天老遭罪了。昨晚比完，我肚子都快饿死了，打电话给前台，说厨师都下班了，我又没东西吃，只得出去买点饼干，晚上都睡不着，肚子饿得都疼，你说我惨不惨？我就想快点回北京，回去我就要吃火锅。” 海风和时宇两个人落在后面，听着乔云乱扯，薄莱跟着他，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他们平时都很少讲打球的事，小小一块赛场已经占据他们太多，已经不想在珍贵的日常生活里掺入这些输赢成败的负担。 “你早说呀，我房里有泡面和水果。”薄莱接着乔云的话说。 “我不要吃泡面，每次出国比赛都是泡面，人也成泡面算了，水果冷冰冰的，我不爱吃。”乔云说到此处，脸都不由皱起来，满眼写着嫌弃。 时宇看着背对着自己高挑的薄莱，百感交集，如果他们不是运动员，他们就会是一辈子最铁的兄弟。可是他们如果不是运动员，他们又如何相识？他们从小在那些天王挑战赛里认识彼此，那段比赛结束就背着包去吃肯德基的日子多简单，可是如果让他用现在的成就去换那些单纯的少年岁月，他愿意吗？ 薄莱说的命运，大概就是如此吧，你看，谁都逃不过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林鲍，林丹报春来，彩云赴海峰。。。这一代多么动人，再花哨的文字都无法和他们的真实人生相媲美 第28章 二十三 乔云海风世锦赛一战，名声大噪，国内铺天盖地的报导，各路访谈蜂拥而至，一回来又要拍杂志封面又是电视台专访，训练娱乐两头都要顾，一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马德里归来，国家队每天收到的情书和礼物数也数不过来，这样的盛况可是国家队过去从来都没有过的。尤涛又想保持训练强度，又想给国家队长脸，羽毛球公开赛又多，乔云都被折腾的有点吃不消了，作息紊乱，终于又发烧了倒在床上，晚上偶尔还犯了失眠的毛病。 陈栋放了他一天休息，他也没力气出去，只能呆在寝室刷刷博客。此时他开博也有大半年了，在上面分享日常，发发牢骚，和球迷聊聊天，也算是解压。现在身体抱恙，裹着被子，把“生病”二字写在博客里，自然收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关心和祝福，窝心的同时，也很受鼓舞，更觉得责任重大，得好好打才行，为自己，为国家，也是为球迷。 乔云爱生病的问题从他还在苏州的体校里就出了名了，后来到了国家队也常是半夜起来问队医讨退烧药吃，查也查过，看也看过，就是不知道因何而起，现在索性也不管了，发烧感冒见怪不怪，也不去吃药，洗把热水澡，被子捂一身汗，第二天自然就好多了。所谓久病成医嘛。 但是球迷可都当了真了，他现在是国宝，发烧了还了得，于是第二天他下了训练，一走到寝室门口就看见一大堆的慰劳品，明信片，泡腾片、板蓝根，暖手的暖脚的，还有他最喜欢的布艺娃娃，简直垒成小山。 把礼物都归置在一起抱进屋，一个个打开看。有些只是图好玩，他收了也就收了，直到在五颜六色的包裹里，拿出来一个精美的礼盒，打开一看竟是tiffany的手环，陡然诚惶诚恐起来。 他和海风，在海外比赛，得到的奖金除去队里的抽成，也是笔丰厚的收入，所以名牌名表这些东西，乔云都是识货的，然而球迷送的终究不同于自己买的，这样的厚礼，他怎么能收？ 正准备将礼物包好退回去，底下露出一截卡片来，乔云抽出来，上面写了一段话，字体娟秀，措辞文雅，应是女孩子的手笔。只见那卡片上写： 【乔云惠鉴，知你近日抱恙，十分担心，苦无身边无物，也不能伴你左右，不知如何聊解你病忧，唯赠手环一枚，祝君身体安康，期待来日赛场神威。 马德里一役，大快人心，我关注你已久，知你往年困顿迷茫，可惜当时你我不识，无法替你排忧。望来日有缘相见，有缘相知。 桃桃】 乔云越往下读，心越七上八下，忐忑不已，这信措辞一点不同于其他球迷的日常用语，言辞这么谨慎，字里行间满是暗示，还附赠那么贵重的东西。乔云虽然身处球队，环境单纯，可也是懂的。 有缘相见可以，有缘相知，他消受不起。 他收到礼物的时候，一点不觉得得意高兴，反而满心都是抗拒和不安，不只是因为小时候教养使然，也是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名草有主，心有所爱，这样的求爱，他万般不能接受，更不能语焉不详地收下给那姑娘留下什么不该有的念想，耽误她。 第45页 乔云的女朋友是花样游泳队的主力娜娜，俩人已经好了一年多了。乔云和她认识，是一个巧合的邂逅，当时他正走在体育总局的路上，低头看手机，迎面就和娜娜撞上了，没想到这一撞，撞得他春心荡漾，撞得他心猿意马，对不起还没说出口，脸就红了。后来费了番周折，才打听到她的手机号，在乔云的甜蜜攻势下，好不容易才追求成功。 乔云相信一见钟情，全凭感觉，平时浪漫又讲理，而娜娜善良聪明，乔云遇着她就没脾气了，只要她一撒娇，乔云就爱她爱到心坎里去，两个人琴瑟和鸣，恩爱得不得了，站在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有了娜娜，乔云就没想过今生今世还会爱上别人。他平日比赛和她聚少离多已经让自己足够愧疚，如今又怎能心安理得接受球迷示爱，不做一点回应？ 于是没等到第二天，乔云当日就把礼物和信件退回去。附上一封信，信上写： 【桃桃： 感谢你的厚爱，你对羽毛球队的支持我和我的队友们都欣然接受，感激万分，但是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有缘人，切不可因为我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已经有女朋友，感情甚笃，今年年底就会结婚，我会继续为羽毛球事业效力，希望你也能收穫自己的幸福。 乔云】 信一寄出，乔云也不知道桃桃会不会听进去，只知道这件事必须去做。他之前完全没想到女球迷的疯狂有一天会栽在自己身上，甚至让他有点害怕。 想想博客里留言几乎都是说爱你，他原来只把它当作玩笑话，现在这样，难道还有人是认真的？ 这样一想，更加惶恐起来。 要不索性把感情公之于众，免得让人错以为自己尚有机会，白白耽误了人家。 此时，也不知道记者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要来报导乔云的感情生活，要是放过去，乔云一定一口回绝，他向来不爱抛头露面，更不爱大庭广众的跟人分享私人生活，刚开始开博客的那会儿，球迷也在上面抱怨他太低调。 他和球迷聊天，从来都只以为是聊些和体育、训练有关的事，他把打球当工作，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虽然外向，但也不喜欢闹腾。 可如今看来，这些事不说是不行了，不说恐怕只能招致没完没了的误会，伤了娜娜的心，耽误了别人，也让自己里外不是人。 他找娜娜商量，最终定了个日子，答应了记者的请求，他们俩都不爱照相，合照本来只有三两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照张相，也算是世锦赛后的纪念。 乔云和娜娜的报导一出，往他这儿寄情书的姑娘就少了一大半了，但在博客上留言的球迷依然热情，大家谈谈日常生活，心照不宣地绕过乔云和娜娜的情感八卦，依旧像往常一样谈天说地。那场天知地知的礼物风波，最终随风消散，她和娜娜都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不留情，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爱情的插曲刚演完，事业的波折又接踵而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焦头烂额。 乔云海风的胜利已经过去，他们作为胜者身在明处，打法特点都会被拿来百般研究，他们哪些比赛如何赢，哪些比赛如何输，都成为对手的课题，同时也是他们自己的课题，他们的过去成为需要再三考量的参照系，而研究的成果则被拿来在各种公开赛上进行演习。在紧接着进行的公开赛上，乔云海风与陈甲亮吴俊明再次相遇，正是这种情况。 陈甲亮吴俊明是2000年的奥运会男双冠军，01年后吴俊明离开印尼，改美国国籍，而陈甲亮则留在印尼和復出的西吉特重新组对，05年吴俊明以美国国籍的身份带着同为美国籍的白国豪参加世锦赛，再次夺得男双金牌，现在到了2006年，陈甲亮和吴俊明终究又“重修旧好”，以跨国组合的身份参加各大公开赛的角逐。 说真的，乔云有时候甚至很羡慕陈甲亮、吴俊明这样的关系，他们撑起当年印尼男双的风光，而当国家的风光不再，球员各奔东西的时候，他俩过尽千帆，最终却还是要在一起携手征战赛场，哪怕不再是大势也依然奋力追赶着现今的强势后生，甘于寂寞，好像世外高人，输赢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搭档，这就是羽毛球的魅力，多么奇妙，多么浪漫。 人们看待这场比赛，是将它视作一场时代的交锋，乔云海风这对现世界第一，与过去的霸主之间的对决，让人有种错乱，总是不小心会流露出唏嘘。 球迷和媒体，大多是本着必胜的信心的，但是陈甲亮和吴俊明到底是“原配”，已经不是势如勐虎，却也是不可小觑，他们抱着冲击的心情来打乔云海风，拿出多年积累下的经验，换了新的对策，在第二轮几乎是轻而易举将乔云海风击败。 这场败仗让乔云海风受挫不已，更让很多球迷大失所望，乔云的博客一时被留言刷爆了，里面有安慰的，有鼓励的，另外还有不少指责和怒骂，甚至有人说他们是国羽的耻辱。 乔云一条条留言看过来，好话坏话无一错漏，鼓励的他很感动，批评的，只要言之有理他也谦虚接受，只是有一条，说得言辞激烈，指责他们不该输给年纪大他五岁的老将，称他和海风是国家队的耻辱。“耻辱”这两个字太重了，像是无缘无故就被人闷头打了一顿，气得他头皮发麻，手都在微微抖起来。 第46页 乔云的博客国家队的队友有时候也会去踩，看看上面的球迷留言，乔云看到的，他们也看到了，所有人都怒不可遏，包括海风在内。海风平时为人好相处，可这次踩到他的原则性问题，他也控制不住，看到“耻辱”二字，登时就摔了滑鼠。 他们两个打球这么久，自问从来都是毫无保留、问心无愧，作为运动员，他们从没有对不起球队，对不起球迷，对不起自己，这次仅仅因为输了场公开赛就被说成国家的耻辱，怎么能接受得了？！ 乔云简直气得要锤墙，网友十指一敲，指点江山，对自己的失言一点意识都没有。乔云看不过去，啪嗒啪嗒就在键盘上敲字，敲得噼里啪啦的，差点把键盘敲穿，先感谢长期以来鼓励和支持他们的球迷，随后自我检讨这次公开赛的不足和弱点。 他说道：【有球迷留言说我们没尽力,而且说对方都31岁了,我们输给他们是耻辱.但他的说法我不太认同.第一我们对每一场球都会全力以赴,这是作为一个运动员最基本的.还有就是年龄的大小和输赢是没关系的.因为双打体力消耗没有单打那么多,而且双打年龄越大经验也会更丰富.运动是没有长胜将军的,输赢很正常.在前面的香港我们也胜了吴俊明和陈甲亮.我认为耻辱和我们不搭边.我不想为我们输球辩护,这场球我们打的是不太好,而且作为场上的组织者我的责任更大!但这位球迷的话很过激,你有你的看法,但我也有,看了你的留言我们很气愤,耻辱这两个字希望你可以收回!!!我知道我的这些话会得罪某些人,但我不想说假话.这就是我的看法.对于比赛我们的目标永远都力争第一,这是不会动摇的.在明天开始的中国公开赛会继续加油,打出我们的气势,我们有信心!!!!!!!】 乔云跟连珠炮似的打完一长串内容，都没来得及没有分段，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转换就直接发表，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依然气得要死，当晚就约了队友去吃了顿火锅。 不过乔云快人快语，直来直去，这样直截了当和网友互呛之后，之后倒也没有网友在他博客上说什么过激又难听的话了，而他和海风的训练也加大了强度，年底亚运会的比赛一触即发，这些嘴仗没几天也就忘了。 多年后，当乔云经歷起起落落，在退役前再次因输球被网友奚落谩骂时，他已经释然多了，哪怕说他不行，他也不过回一句“不服输”而已，只要他自己初心依旧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写风云的感情生活，想写是因为想给风云的成长增加年龄感，不想写是怕看的人觉得这样不够耽美。。。好纠结 对了，文中那段乔云呛网友的话，是从蔡赟的博客里直接搬来的，要看原文的亲可以搜蔡赟，新浪博客，写在2006年10月中旬，蔡赟写这话的时候气还没消，第二篇博客的评论里因为那位网友更生气了，让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博客中23333，当时蔡赟的脾气真的好爆啊hhhh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时候的他们 第29章 二十四（上） 乔云这段时间的腰间盘突出在高密度的比赛中又加重了，晚上睡觉都疼，现在回了北京，队友和海风都忙于训练，只有他关在房间里。腰伤倒不是主要原因，而是尤涛鑑于他这段时间在公开赛的表现，罚他在房里面壁思过，写检讨。 如之前所说，乔云海风在世锦赛后就被世界各地的球手摸索出一些限制的办法，他们进攻性强，防守却没跟上，自然就给对手可趁之机，于是在三站公开赛中，都没能夺冠。乔云吃了两场败仗，腰上又有旧伤，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在最后一个公开赛上的第二局被裁判判了个发球违例后，把球拍往空中一扔，又吃了张黄牌，比赛结束后，还没到场下就气得抬腿一脚把旁边的gg牌踩坏了。 尤涛马上摁住他说：“赛场是神圣的地方，你作为队里的师哥要冷静知道么？啊，知道吗？”尤涛这话，虽然没怎么骂他，但乔云也看得出是强压怒火，他手指按着乔云的肩，乔云都能感觉到他指节的发力。 “你在场上是组织者，你不能把你的情绪带上来，更不能影响你的搭档，懂不懂！”尤涛又警告他。 乔云这才想起海风，头往旁边一转，只见海风就在旁边看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眼睛眨巴着，又无奈又着急，看着可怜巴巴的，明显是被吓到了，他心里一抖，自惭形秽，跟尤涛点点头，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也一下后悔起来，说：“对不起，我不是在跟你生气。” 他其实没有怪海风的意思，他是在怪自己，海风也能理解，输了比赛他自己也很丧气。 比赛结束后，他们回北京，尤涛又找他谈了一次，也不像平时那样强势厉害，而是放平姿态来开导他，说：“我也是从运动员走过来的，你场上什么想法我都知道，我也能理解，你和海风现在遇到点困难，都是很正常的事，有伤病或者状态不好，都是你早晚都会遇到的问题，你终归要想办法去克服去调整。你现在是师哥，有情绪可以，但不能当着小队员的面想干嘛干嘛，做事都要考虑队里的影响。你看场上那么多人，观众、记者、解说，大家都拿眼睛盯着你，你不能在场面上就失态。知道么？” 乔云低着头，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越听越觉得自己那时候太荒唐。 第47页 “我们出去比赛，每次都是主力小将一起上，你现在是一双，你要起到表率作用，你看要是小队员有样学样，中国队以后跑出去还成什么样子？你的表现，就是国家的脸面，你做得不对别人除了说你乔云怎样怎样，还要说中国的球员素质怎样，你觉得这样说出去好听么？”尤涛这话就有点指责他的意思了。 乔云当时发脾气的确没想过会有这么严重的影响，他脑子一热，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尤涛这么一说才知道事态严重，自然也不好意思回嘴，乖乖挨批。 尤涛责怪归责怪，乔云保证归保证，但心里多少不是很相信乔云真能完全改掉这个场上发飙的毛病，亚运会近在眼前，罚他检讨两天，姑且又放他回去训练，比起脾气，成绩才是最要紧。 回到训练场，乔云倒是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平时他和小队员对抗训练，也是看不过去就直言批评，从来没拐弯抹角过，说的虽然都不是难听的话，但认真起来咄咄逼人的总让人觉得压力很大，更加觉得自己不好，连带的，哪怕不训练的时候低头抬头间见着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一点不敢造次，所以乔云因为发脾气当着全队检讨，他们也是意料之中，大家都没当回事。 但是检讨是一回事，根源还是在乔云海风的技战术上出了问题，所以怎样挣脱现在的瓶颈依然是乔云的心事，这件事要是不解决，乔云就寝食难安，回到房间，乔云思来想去，晚上还是失眠了，脑子里就在想那几场输掉的比赛，想逆转的办法，想得心都发慌，想着想着就冷静不下来。 这一关要是过不过去，以后什么难关都闯不过。 于是这天晚上，乔云吃完饭就来找海风，本来想约他出去边吃边聊，可是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人多嘴杂，他怕吵。 海风这时候刚准备看比赛，乔云来了知道他有话要说，也就放在一边。 “海风，”乔云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马上亚运会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沟通一下，关于打球上的事。” 海风点点头，起身给乔云倒了杯茶。 “我之前比赛情绪处理上有问题，没做好，你不要见怪。”乔云先赔罪，把水杯放在桌上。 “嗯，我知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对我自己不满意，比赛输了我要负很大责任，我作为组织者没抓住机会，没组织好球路创造进攻。是我打得不好。” 海风搬弄着手指，看着乔云，脑子里也在想这段时间的比赛。 乔云继续说：“这几站比赛下来，我总体感觉我们的优势打法还是被限制住了，我相信你也有这种感觉。我们的进攻一直是我们打法上的特点，但是我们的短板相比之下比较明显，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样，就是我觉得我们的防守跟进攻比起来太薄弱了。” “这一点我知道，回来我就跟教练商量过，平时训练还是要专攻防守……” 乔云认同地点了下头：“世锦赛我们打得还是比较顺利，但是我们之前也打过几个韩国的男双，他们手法简单但是防守面积都挺大，如果只靠强攻是很吃力的，那些丹麦的手长脚长的就更不用说了，你看现在印尼的、马来西亚的进攻也都不弱，我自己还是有危机感的。所以我们的技战术和训练要做更大的改进，毕竟我们都是把目标放在08年的，对吧？我们之前也沟通过这个问题。” 海风忙说：“对，这个目标我没变过。” “我知道，但是我们现在是遇到了点困难，所以我才找你，我们在比赛中遇到的问题总归要想办法解决，这个坎要是过不去，我们以后就会变得更困难。对不对？训练的课程我也是要做点变化的，但是还有一点我觉得也很重要的就是我们之间要达成一致，我在场上发的脾气，你听过看过就忘掉，不要放在心上，我自己也在想办法改，以后出去比赛尽量控制住自己，但是我还是希望我们两个之间是相互信任的。” “你放心”海风紧接着说道：“阿乔，我们搭档也有四年了，不管是在场上还是场下我都相信你。” 海风这句话让乔云备受鼓舞和感动，只听海风话锋一转，又说：“阿乔，有的时候打比赛不能那么着急，尤指导和陈指导都说过。我们这四年都是有输有赢，以前都是抱着冲击的心态去跟人打，现在是别人抱着冲击的心态跟我们打，我们的心理也要转换过来，越急越打不出来，我们的问题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解决的，但你要马上就看到效果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也要有这个耐心。” 海风真是难得和他说这么一长串话，乔云此刻听着，脑子里想着，纵观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的确是有点急于求成，很难静下心来，不是有句话是欲速则不达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乔云和海风对面相坐，乔云低眉，海风就这样看着他，两个人想的都是一件事，海风一番话不得不说是给了乔云启发，让他从钻了多时的牛角尖里出来了一点。别看乔云比海风大，平时相处也以大哥的标准要求自己，但说到底，他也是二十多的小伙，血气方刚的，哪儿可能面面俱到，这时候年纪比他小的海风反而能挑出他的问题，一针见血，让他顿悟。 第48页 但是他们目标统一，达成一致是一回事，能不能突围又是另一回事，诚如海风所言，要实现质变哪儿有那么容易呢？这时候在队内，后生晚辈也在冲击着他们，而放眼海外，前辈未退，新人辈出，羽球高手林立，于乔云海风正是前狼后虎、左右夹击的局面。 世界第一不好当啊。 他们此时还没想到的是，这一年涌现了他们的运动生涯中最重要的几对对手，他们的激烈角逐也将羽球男双带上了新的高度。 第30章 二十四（下） 乔云自从和海风谈完之后，在训练中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全身心专注于球场事宜，收效还是不错的。但是由于备战亚运，乔云的训练又上了量，一天下来身心疲惫至极，回到寝室只想躺着挺尸。 尹壮壮给他发qq，想约他和几个朋友出来吃饭，世锦赛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呢。乔云训练辛苦，每天拖着酸软的身子，静下来了就想休息，可是朋友邀请他也不想回绝，他这个人是很重兄弟情谊的，况且聊天对他而言是解压，现在这样的时刻就更想和朋友倾诉一番，聊以疏解，于是累归累，还是去赴了约。 和尹壮壮见面，乔云依旧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高兴样，但是尹壮壮和他毕竟曾是室友，看着他满嘴跑火车，反倒特安静地不说话了。 乔云奇怪，问他：“怎么都是我说，你老看着我干嘛？” “乔儿，”尹壮壮特语重心长地说：“我没想到你累成这样……” 此话一出，乔云也语塞了，顿了顿才嬉皮笑脸地说：“怎么啦？你现在怎么回事，搞得这么惨兮兮的？” “乔儿，咱俩是好兄弟，我请你吃饭只是想见见你，你要是累可以不来，我不会介意的，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求一定要在这个时候。” 乔云眼睛闪了闪，心里一股暖流涌上来：“你这说的……我这两天是有点累，压力也大，但是越这样越想找个人说说，不然我会闷死……我这段时间比赛你也大概知道，状态一直不太好，人也急躁，再不出来透口气，我怕我会钻牛角尖……” 尹壮壮静静听他说着，也不像平时那样跟他插科打诨。 “跟你说实话，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精力很分散，总是觉得不够用，你也知道我以前，训练完跟朋友出来聚餐吃饭，虽然忙，但是就觉得很充实，状态也很好，也很开心。现在就老觉得不行了，回来的时候晚上还失眠，容易累。我也不是说我老，但就是不比以前了……你别老弄得一张老父亲脸好不好，我怪不习惯的！” “乔儿，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乔云揉了揉眉心，苦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难不成我以后生活就这样了？” 尹壮壮安慰他：“你还年轻着呢，别说丧气话。” “我倒不是丧气，我就是跟你实话实说，这话我也没法和海风说，怕影响他情绪，但是我自己又没法那么快调整过来，你懂这种感觉吧？”乔云又说：“有时候我就想，我当初干嘛要死乞白赖打球，要是没搞体育，现在是不是就没那么累了。” 尹壮壮愣了下，他从集训那会儿直到现在，从来没见过乔云这样。他怕越往下说，乔云越想得多，干脆眉目一展，没心没肺地说：“那敢情好，那我就能进国家队了。” 乔云知道他说反话，跟着他哈哈一笑，尹壮壮又跟他扯开话题，东拉西扯的逗他开心，一顿饭下来，他情绪才好一点。 另一边，海风边看网上的比赛录播，一边在想，这段时间他和乔云一起训练，乔云虽然每次都是全力以赴，但是下来后的状态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周围队友都看不出来，但是海风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出去比赛几乎是朝夕相处，乔云有什么细微的变化他都察觉得到。 乔云这个人，体质很弱，人也很单薄，男人嘛，有的时候也难免粗枝大叶，对自己的身子一直都不算太宝贝。所以每次训练计划，教练也要考虑很多因素，又怕乔云吃不消，又怕他不见效果，好在乔云聪明，知道怎么让每次训练都能实现效率最大化，这是他还在省队的时候，看着退役的世界冠军赵剑华学来的。 赵剑华是江苏出来的单打名将，鼎盛时期是羽坛四大天王之一，后来退役，曾经回江苏替省队打全运会，乔云就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也是第一次领悟到到底什么才叫真正的训练，从赵剑华身上学来的高效的训练法门，乔云一直坚持到现在，也是这种办法，才让天生体质不佳的他能在有限的训练课上汲取到足够的养分。 可再如何高效，训练也还是训练，对人体的消耗都是一样的，海风刚和乔云搭的时候，就知道乔云是个精力很充沛的人，白天打球晚上看足球，熬夜熬到凌晨第二天起来也还是一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再这样连轴转一次两次的，第二天脸上马上就写着疲态。 海风就在想作为搭档为乔云做点什么，想让他把情绪排解出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了，乔云爱聊天，以前还怪自己不理他。 要不，跟他多说说话？有些事说出来会不会好点？ 这样想着，脑子里就打起了草稿，凭空预演起来。 第49页 第二天，海风到训练馆的时候，乔云已经坐在那里低眉缠上手胶了，见他来了抬头招唿了一声，海风粗粗扫过一眼，只见他脸水肿得厉害。 “阿乔。”海风又叫他一声，他抬抬头答应，又低着眼睛干自己的。 乔云知道海风平时话不多，所以现在两个人相处，除了技战术也不聊别的。 “你昨天怎么不在寝室？”海风难得主动问他。 “尹壮壮约我吃饭。怎么啊，有事找我？”乔云压根没当回事，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回答他，换了把球拍继续缠着手胶。 “没，没事。”海风讷讷道。 没事问啥呀，乔云心想，嘴上也没说。 “你跟他聊得怎么样？”海风又问。 “啊？”乔云抬抬眼皮，一脸不明白地说：“聊天还能聊得怎样？就这样聊呗。” “哦，”海风又低下头，这时候馆里其他队友陈一平，甄荣也都来了，和他们打完招唿都开始准备上。 乔云手胶缠好，球拍在手上试了试，起身要做准备活动，回头一看发现海风什么工作都还没做呢，就说：“赶紧把球拍弄好，做准备活动了。”也没再说别的。 海风看着他，找不着插嘴的地方，只好低着头整理起来，一个上午也没话。 等到训练课结束，海风叫住乔云。 “一起吃饭吧。”海风这样说。 乔云当然是点头，不过总觉得海风今天有点不一样，具体是哪儿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让他老觉得别别扭扭的。 该不会有事要求他吧？ 这样一想，乔云就恍然大悟了，也是，毕竟海风这个个性，从来没开口求过人。 俩人到了食堂，海风又问他昨晚和尹壮壮都聊些什么了，乔云一觉起来，哪儿还记得那么多，就只说：“嗨，昨晚的事我都忘了，就天南地北地瞎扯呗。” 结果过一会儿，海风又问他，今天训练感觉怎样。 乔云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两个人落座了，干脆直接问他：“海风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啊？”这下轮到海风语塞：“没有啊。” 乔云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说：“有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我都会尽力的。”说着俩眼睛盯着海风。 “真没有！”海风叫道：“我没事要求你，真的！” “那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今天怎么了？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你平时跟我说的话除了打球，不会超过三句，而且从来不问我生活上的事，你说你今天这样是不是反常？奇怪不奇怪？” 海风瘪瘪嘴，无言以对，被抓住了，本来还想沟通于无形，现在只好招了：“我是看你最近很疲惫，怕你压力太大，所以想听你说说，把烦恼说出来。”这句话到后面海风说得越来越轻，但还是被乔云听清楚了。 乔云顿时有点懵，他从来以为海风是小孩子，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大哥，得主动沟通，主动关怀，现在海风用这种笨拙老实的方式来帮助自己，他还真有点没想到，不得不说心里还挺暖的。 “你想什么呢！”乔云笑出声来：“咱俩用得着这样么？我最近压力是有点大，我自己可以调整，你不要被我影响，相信我！” 海风红了红脸，大眼闪了闪。 “你啊……”乔云刚挖了口饭就笑出来，笑得都止不住，一个人呵呵呵地，眼睛弯成月牙儿，这一笑，心情都舒畅了。 这小孩儿，乔云心想，还挺好玩儿。 海风看着乔云一个人乐得人都要歪过去，也被跟着笑两声，把话说出来心里如释重负，这一天他提心弔胆战战兢兢的别提多累了。 “我说你啊，”乔云断断续续地说：“你以后还是该怎样怎样，我本来已经习惯你这性格了，现在你要整这一出，我心里反而别扭，你也难受对不对？” 海风不好意思点点头，没错，大家做真实的自己不是挺好的吗？ 海风难得才有的搭讪就此告终，以后乔云倒再没有埋怨过他如何内敛，如何不声不响，而海风也和乔云的相处越来越自然，越来越舒服，这一场乌龙，他们都没再提过。 作者有话要说：　　海风搭讪乔云这段，我是根据一个风云採访发散而来，当时蔡队说我已经不强求让他（宝哥）来适应我，这样我也舒服一点。宝哥也说，我每天还要强颜欢笑来面对他（蔡队），我觉得我们两个没必要这个样子啊。 根据这一段，我就想要是宝哥也搭讪看看蔡队，不知道什么效果，出于这种恶趣味心理，才写了这一段 第31章 二十五 十一月一到，国家队的训练正式进入冲刺阶段，乔云原本训练量已经不小，好不容易习惯了，又上了运动量，短短几天就练得他浑身酸痛，手都抬不起来，肩酸得连刷牙都疼，每天都要做冲浪治疗来缓解，后来索性练到麻木，让肌肉自己记忆这种强度。 到了这个时候，乔云就算挨不过去也只能硬挺了，毕竟眼前有亚运会，日常训练马虎不得，不能再像平时能偷懒就偷懒。每天训练馆出来，乔云就要花多一倍时间在放松治疗上，这样才姑且好受点。 第50页 尤涛知道他们辛苦，倒也见怪不怪，但还是在北京的最后一天，放他们半天，让他们好好休息，准备第二天启程多哈的事宜。 乔云的女朋友娜娜这次也是亚运会主力，但是两个人两个项目，训练时间也是彼此错开，就算是都在一个大院也是难得相见。乔云趁着今天得空，临行前想去花游队看娜娜。 中国花游队实力尚佳，娜娜作为主力，而且是队里的师姐，很受器重。但是娜娜天生患有过敏性紫癜，疲劳过度抵抗力下降就会犯病，当初也是因此差点放弃，所以得知乔云当年因心脏问题离开国家队时，可谓感同身受。 两个人，经歷过差不多的逆境，都更加惺惺相惜，大概就是命运的交融。 谈恋爱后，乔云成了花游队的熟人，只要他有时间，就会过来看她，花游队的小花早就知道娜娜师姐交了个羽球队的帅哥男朋友，见着他也不怕生，还老拿他开玩笑，他也不动气，只是笑，师妹见他笑模笑样的，还以为他老实，便更加乐得和他说话。 这天，乔云走进花游队的训练馆，一股泳池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正巧她们训练完，几个小姑娘成群结队往外走，一见乔云，立马就调侃上了。 “哟，又找我们师姐呀。”小花们对乔云说。 乔云脸红，不好意思，低头抿嘴笑着，心里都乐开花了。 “师姐～～～”娜娜这时候出来了，小花们沖她撒娇，“你的骑士来了！” 娜娜害羞，听到师妹这样打趣也没说什么，沖她们使了个眼色，裊裊婷婷地朝乔云走过去：“等久了吧？” 乔云顺手一搂，摇摇头说：“我也刚到。” 两个人你侬我侬，两情缱绻，小师妹望着师姐的背影，直望到俩人都走远了消失了才罢，嘆了口悠长的气，说：“真般配……好羡慕啊。” “要不你跟师姐说说，让她把羽毛球队的其他几个帅哥介绍给你？”另一个师妹打趣到。 “人家海风已经有人大高材生的女朋友了，薄莱又那么抢手，哪里轮得到我？”小师妹说。 “你就知道这三个……他们长得好看，成绩又好，抢手也是自然嘛。” 这话倒是实话，要知道当时薄莱、海风、乔云人称国羽小虎队，名声在外，圈子里，几乎是无人不晓，无论在圈里还是圈外，示好的人都不在少数，只是后来乔云的恋情公开了，上了新闻，那些示爱才消停了些。 但示好的人少了，挖新闻的多了，八卦谁不爱看，所以每次要採访乔云，都喜欢若有似无地套他的话，以为他和娜娜就跟时宇和方芳一样，神鵰侠侣。 别看乔云在场上个性挺张扬，平时也喜欢结交朋友，可一旦涉及到私人生活，他却并不喜欢和人分享，只是记者有时候问起，他就应付着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好让他们交差，久而久之，只要不是队里联繫的採访他能推就推。 记者一看，软的不行，索性就去机场堵着。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这次他们去多哈，羽球队和花游队一班飞机，于是架起相机就在入口处等。可惜，等了老半天，乔云却是和娜娜分批进来，没留给他们机会，记者也只好作罢。 到了多哈，乔云和娜娜跟着各自的队伍马上就开始熟悉场地，这次他连电脑都没带，和娜娜也再没有腻腻歪歪的机会，所有中国队的队员都投入到紧张的备战状态中。 亚运会的羽毛球比赛赛制和别的比赛都不同。无论是什么级别的赛事，有的团体赛有的公开赛，都是“术业有专攻”，只亚运会，单项团体一起比，对球员的体力要求更大。况且，羽毛球的最高水平运动员几乎都凝聚在亚洲，所以亚运会对羽毛球运动而言，其实是最难打的比赛。 乔云这段时间苦受失眠困扰，到了多哈又有点水土不服，身体一直不很舒服。 这种身体不适一直伴随乔云好几天都没能调整过来，比赛的第二天，乔云干脆发起低烧，让队医尤涛都止不住地皱眉。 乔云自己也很着急，然而身体的问题不受他的控制，光急是没用的。后来的单项比赛虽然硬扛过了两轮，但又是比赛体力消耗，又是身体微恙，到了八分之一决赛身体还是跟不上，一开始领先到了第二局便渐渐落了下风。 这场比赛和乔云海风对决的是来自马来西亚的古健杰陈文宏，一个小乔云五岁，一个小他七岁，比海风都小，在乔云眼中和小孩差不多，真是后生可畏。 乔云海风过去和他们打过，只是那时候他们还不是一对，各自搭档的是马来西亚的两员老将，有输有赢。这次因为古健杰的老搭档丧父之痛未愈，才临时和陈文宏新组起来，可谓是全新的阵容。 古健杰这个人，大概因为生在美国，所以做派也有点美式，头髮染成黄色，自由张扬，放纵不羁，场上出球回球常常花样百出，让人始料未及，乔云和他比莫名有种和西吉特比试的意思。 据说在马来西亚有这样一个传说，古健杰有近千度的近视眼，然而却只看得清羽毛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足以见得，在马来西亚的球迷眼中，他很传奇就是了。 乔云上了场，头还是有点晕晕的，第二局体力下降后，节奏就更慢，海风这时候防守和网前都不算太好，遇上古健杰这种专喜欢在网前“放浪”的球手就更招架不住，虽然和乔云顽强抵抗，却还是没办法挽救败局，第三局打到20:22，还是败了。 第51页 这场败仗打得乔云又气又恼，洗完澡了还是冒虚汗。 他想不通，他怎么会输给这两个小孩？！ 他完全想不通。 要说网前，古健杰虽然发挥出优于他年龄的技术，但到底还是新人，比他功夫更花哨的乔云都赢过，这次却输了？！ 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乔云有一个习惯，只要一有想不通的事，他就喜欢在想事情的时候闭着眼睛听古典乐，不上网，也不出去招人聊天，不和海风搭话。 海风知道乔云这是钻牛角尖了，他只要压力太大就会靠听古典乐放松自己，让自己安下心来，听不进别的，便安安静静的在旁边打游戏解压。 耳边仙乐飘飘，乔云脑子里满是比赛的节奏，单项团体赛程密度高，要他都夺冠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现在已经输了，愣是他再纠结，再恼，也改变不了现实，但团体荣誉为上，他如果真到了坚持不下去，也必须把团体赛扛下来。 他跟着音乐，在臆想中运算出球反击的层层套路，闭着眼动着手指，预演理想中的球路变化，把输给古健杰的那些记忆里的球再次演习一遍，一定要找到致胜的办法，后面的团体赛还有一战，他乔云可没有认输。 海风在旁边偶尔瞥见乔云这样，感觉他的手指跟跳舞一样。 心想，乔云做什么都这么“小生”。 换作是他，想赢就在训练场里苦练，办公室里狂啃录像，然后再写长篇累牍的总结和心得，绝对做不到听古典乐手指飞飞弹弹这么浪漫。 乔云的mp3里古典乐一曲终了，徐徐睁开眼，正碰上海风盯着自己眼睛，四目相对。 “怎么了？”乔云问他。 “没怎么。”海风回答。 乔云也没当回事，照常脱了衣服去洗漱，准备躺床上睡觉，抬脚刚进洗手间，回头看了眼海风，拿出大哥的架势：“海风，游戏玩太久了啊，洗洗睡了。” 海风本还准备再杀一盘，结果被乔云一念，答应了一声，还是把电脑阖上。 两个人洗漱完了，各自躺在床上，乔云还没入睡，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着，感觉又要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海风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阿乔，”他的声音很轻：“我们04年奥运会都输过了，亚运会我们不用怕。” 这句话乔云听到了，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心里的某个地方被戳了一下，鼻子一酸，眨了眨眼睛。 “我们一定能赢，我相信你。”他又听见海风说。 乔云嘴角微微往上扬，原来海风一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一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到国家队，他就特别感性。 他没有看海风，也没有接着他的话说，只回了一句：“睡吧……”尔后闭上眼。 奇怪的是，这一晚是来多哈以来，乔云睡得最好的一天，明明输了比赛，明明不服气，竟然睡得那么好，乔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眼睛睁开一下觉得特别清醒，他也是难得感觉到醒着真好。 到了场上，乔云对面再次站着古健杰陈文宏，在他们之前的一场男单赛上，时宇爆冷输给马来西亚的一单，开门不利，压力落在乔云海风身上。 乔云一反之前的疲惫，表现神勇异常，没给古健杰陈文宏一点点机会，二比零马上拿下这对神童小孩。 海风这场比赛打得顺畅痛快，看到乔云终于又活过来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最后一球落地的时候，海风看着站在他身前的乔云高高跳起，竟然会觉得特别感动，他拉着落地的乔云，开心得用头蹭了下乔云的额头，两个人抱在一起，享受全场观众的喝彩。 第32章 二十六 尤涛安排队员在多哈多呆了一天，休息休息，四处玩一玩，中东地区他们往常没来过，想像中以为是沙漠戈壁，其实到了才发现和普通城市也没两样，也是楼房林立，车水马龙。国家队派车把他们载出城，这才能有机会一睹沙漠风景。 尤涛安排了滑沙，他们去国外比赛，能留下玩两天的机会不多，除非是特别重大的赛事，不然都是打完了带着一身疲累就走。这次他们夺下男团冠军，是从来没有过的，碰上尤涛高兴，才有了他们难得的一天的玩耍。 他们男队员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女队员在远处看着男队员在黄沙里打滚，摇摇头，又晒又脏，都不肯下去。乔云海风生□□玩，听翻译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就拿着装备往下沖，在沙子里又翻又滚，灌了一嘴黄沙，沙子都从衣领里渗进去了也不管。 海风眼睛大，明明戴着墨镜沙子还是吹进眼睛里去，迷得睁不开，站着不动，摘下墨镜就像用手揉。 乔云马上拦下他的手说：“你别揉，手脏。” 海风低着头不让风再把沙子吹进去：“可是我眼睛难受。” “我看看，”乔云说着一把把海风拉到身边，帮他把风挡住，捧着他的脸，只见他睫毛上都挂着黄色的沙粒，乔云扒开海风的眼皮往里吹气，吹了几下，才放开海风：“好了。” 海风眨眨眼：“好像是好点了。” “队医那儿大概有药水，你再难受去问她要点。”乔云开起玩笑：“你看眼睛大也有不好吧？” 第52页 “喂！乔云！”海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远处是队友在叫乔云。 “来啦！”乔云和他对喊，扔下海风就往那边跑去。 海风看着他在刺眼的日头下越跑越远，白色上衣上斑斑驳驳的粘着黄沙，摇了摇头。心想：平时训练总和教练耍赖喊累，这下玩起来精神头倒挺足。这么想着嘴角却不住往上扬。 多哈之后，乔云海风又去哥本哈根打了场比赛，拿了个冠军，这时候队里上上下下已经在准备过年的事宜，他俩刚打完胜仗，劲头十足，又是赢球又是节庆，心情大好地回来了。刚下了飞机回到队里，就被尤涛叫到办公室，连球包行李都还没收拾。 进了办公室，尤涛大手一挥，气派十足，让他们坐下，说：“你们俩这一年成绩不错，年底队里会有奖励，还有啊，中央电视台要办体坛风云人物的颁奖礼，名单下来了，你俩是最佳组合，记得到时候穿正式点出席。”说完低头整理起手边的文件，头也不抬，以为乔云海风自己就会出去。 乔云海风相互看了眼，还没听清尤涛说啥，尤涛余光一扫，俩人还在，便抬起头又问：“有问题吗？” “不是，尤指导，我们没听清，什么颁奖礼？”乔云说。 “体坛风云人物，中央台的，你们不知道吗？” 乔云海风面面相觑，他们还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不太喜欢抛头露面出席活动，也从来没有关注过，只知道国外有个劳伦斯，并不知道国内也有这种奖。 “你们不用紧张，就是穿着西装去说两句话，要觉得心里没底就看看以前的录像，别说错话。” 这下乔云海风听清了，但此时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都是：又要因为乱七八糟的事耽搁休息。 当初他们今年拿下世锦赛后，也曾经被中央台拉去做访谈，这次亚运会也被网站拉去採访，这种场面倒是不憷，就是出场前要被按在椅子上化半小时妆，还要在话筒前没完没了地说话，他们不是很习惯，多少有点别扭。 不过既然尤涛都开口了，他们也不好回绝，于是两个人约着周末休息的时候，去附近商场买衣服。 一说要逛街，海风又头大了，海风刚来北京的时候和乔云出去逛过街，那感受一言以蔽之——昏天黑地。乔云这个人小资细緻，挑衣服针针角角都看得仔细，颜色好不好搭，款式是不是容易落伍，材质有没有质感，这些他比女孩子都懂，他给娜娜买的几件衣服，花游队的小花们都夸娜娜穿着洋气时尚，比她自己的衣服都好看。 每次和乔云逛街，他都非要每家店都看过来，熘达得海风腿都酸了，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到最后海风也不陪他进去逛，就提着袋子在门口等。这一通没半天下不来，弄得海风又累又饿，比训练还吃力。海风没乔云那个耐心，他觉得衣服嘛，不就是一个领口两个袖子？哪有那么多讲究，乔云买的那些衣服，白色衬衫一件件的，在他看来都差不多，这次又是因这么隆重的事去置装，也不知道又要折腾多久。 这天，海风穿着运动装，坐在乔云宿舍里等他弄完头髮出门，乔云不准别人坐他的床，他就只好缩在旁边的凳子上，边坐着边环顾乔云的房间，忽然想起当年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光，你看时间过得多快呀，那段福州集训的日子就像在眼前似的，转眼竟四年过去，走的走，散的散，当年提拔上来的两对，也只剩下乔云和海风了，连汤指导都离开了国家队，真是让人唏嘘，也不知道国家队里的小队员多久能战胜他们，也不知道他俩能打多久。 海风悄然嘆口气，正巧被从卫生间走出来的乔云听到，问他：“嘆什么气啊？” “我在想，桑梓在干嘛呢。”海风喃喃说。 乔云一下愣了，桑梓和陈一平，当年也是被汤指导和尤涛看好的，以为他俩能和乔云海风撑起中国男双的招牌，后来没想到桑梓走了，陈一平在男双也再打不出什么起色，转战混双。有时候乔云和尹壮壮见面，脑子里也总是会出现当年的画面，但是他这种心思从来不对外人说，他一直暗示自己运动队是残酷的地方，只能两眼朝前看打出好成绩，是没有退路可言的，出不了成绩连原来的球迷都不会理你，然而当过去的朋友真的因此走了，他心里却还是如被堵了块石头一样难过。 “走吧。”乔云没接着海风的话说下去，他不想让海风因为人情的事软弱下来，做运动员不可以软弱，赶紧将话头转到买衣服的事情上：“想买什么款式？” “没想好呢，就普通的就好。” “普通的不好，款式像乡镇企业家似的，咱们代表的是羽毛球队，得时尚一点。” “我跟着你。” 乔云看着他笑了笑。 到了商场，乔云怕海风没耐心，先给他挑西装，首先就往西装品牌店走，他们练羽毛球的，左右手臂都不一样粗，乔云还好，本身就很纤细单薄，海风就比较明显了，袖子收得细，他的左手臂就伸不进去，非定做不可。乔云到了店里，一件件先给他比照款式，给他挑了件黑色西装上面带黑色亮片点缀的，海风不喜欢，觉得太闪太风骚，又给他挑了件深灰色的，海风试着觉得不错，可乔云看着直摇头。 第53页 “深灰色老觉得旧哈哈、松松垮垮的，不好，老气。”乔云说。 最终还是选了件黑色的，干净利落，百搭，以后海风也能穿，再给海风选了双鞋，顺便也给自己定了件和海风的颜色差不多的西装。 看着乔云边试衣服边和店员侃侃而谈穿衣经的样子，海风在一旁忍不住感嘆，人跟人真是千差万别，怎么乔云穿衬衫就是“小生”样，又斯文又俊朗，换他同样的衣服，左看右看都像服务生，穿来穿去还是运动装最适合自己。 乔云结帐的时候，海风正红着脸让店员量尺寸，身上上下摸了个遍，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乔云买完单在旁边看他这样就好笑，心想就是量个尺寸而已，怎么比姑娘还害臊。海风自然不知道乔云正看着自己，量完尺寸还和乔云装大人样，乔云也不拆穿他，心里暗自发笑。 挑完外套，还有内搭，乔云逛起来没个完，海风到后来看得眼花缭乱，吃不消了，就接过乔云手里的袋子，在门口等，任他自己进去选。哪知乔云进去没多久有出来了，手里什么都没买。海风还奇怪，乔云却说：“有个人在门口等，我怎么好意思在里面逛。” 最后乔云去g-star买了条最新款的牛仔裤，奢侈品店买了两件衬衫，临走前乔云特意叮嘱海风衣服到手了之后不能折，要套防尘罩挂着，海风一一记住，两个人又去川菜馆吃了顿饭也就归队了。 颁奖礼当天，海风照着乔云给他搭的行头，拾掇拾掇头髮，和乔云一起出了门，乔云见着海风就夸他穿上定制的西装，眼前一亮。 “挺合身啊！”乔云说。 海风挠挠头，笑起来，脸颊挤出深深的酒窝。 “反正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挺有颱风的。”乔云又夸他，搞得海风难为情。 那天的颁奖现场，星光熠熠，乔云海风并不是最夺目的，当时全民都在追刘翔，他们见到刘翔也很激动。刘翔高高在上，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作为运动员能和他共襄盛举，乔云和海风也为中国的体育事业感到骄傲。 给乔云海风颁奖的是乒羽中心的领导李富荣，李富荣当年也是国民偶像，现在老了，慈眉善目的，不见当年赛场霸气，他对乔云海风和薄莱时宇都很器重，04年他们夺下汤杯的时候，他还来现场看过。 乔云海风站在台上，从李富荣手中接过奖盃，千言万语都从青涩稚嫩的嗓音里来，此时此刻他们要感谢的人太多，未来还要征战的赛场也太多，这个奖就像一个美好的祝愿，鼓励着他们新一季的征程。 第33章 二十七 这个新年对乔云而言註定是难熬的，风云人物的喜悦还没过去，乔云在训练中就把腿给拉伤了，这次伤得比较严重，尤涛和队医商量开了乔云两个星期的病假。乔云一开始还窃喜能歇一会儿，结果养了不过两天，就坐不住了。由于腿上有伤，陈栋不给他安排需要动用腿部力量的课程，只让他练练发球和一些站着不动的轻技术。乔云连着练了快两个星期，越发觉得无聊得要长毛，闲极无聊就拉着小队员聊天，干扰队员训练。 尤涛见他这样就头痛，一看日历，反正也快春节了，队里正好要搞联欢，他们男队安排唱歌跳舞，反正乔云交友广泛，现在又刚好闲着，就干脆把排练任务一股脑都交给他算了，省得他成天无所事事。 然而，别看乔云性格爽朗爱玩，对文艺其实并不很嚮往，说来他和时宇小时候的经歷差不多，一个被逼着拉手风琴，一个被逼着弹钢琴，都是在位子上一分一秒都觉得难熬才放弃，可是乔云此后再不碰琴，只留着当时培养成的乐感，训练之余充当调剂，时宇则是很喜欢弹一弹，唱一唱，也喜欢去外面社交场合里露一手。 对时宇而言是放松解压的社交，对乔云海风而言都是让自己无所适从的负担，乔云交朋友，都是凭真心交换，他给别人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所以希望别人对他也是一样。他也不是不会说场面话，不懂得什么场合该逢场作戏，只是他不喜欢，也深知这不是运动员的工作，如果他当年没有继续打球，而是如父母所愿读书考大学，成了打拼在江浙沪的普通职员，或许他会迫于工作需要去社交，然而他既然现在选择体育，这条路就跟他无关了。 他从省队到国家队，这一路过来，见过那些师哥走上云端，飞黄腾达，荣誉、财富捧得满满一手心，受万人爱戴，也见过一些师哥跌倒泥地，从主力变成替补，从受人敬重到无人问津，最后灰熘熘提交退役报告，这时候队里嘴上说着感谢他的付出，转身就命令他三天之内打包好行李离开国家队，给新人腾地方。 这样的云泥之别全部仰仗你自己的成绩和实力，不会因为长得帅、唱歌多好听、琴弹得多好而改变，一旦手里的成绩撑不起荣誉，你原本的光环也会很快暗淡下来，任你过去有多少球迷，他们也会转而崇拜成绩更好的球员。 这一点乔云在动心脏手术的那一年就已经彻彻底底明白，所以他如今即便成了大热门也很清醒。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点点都不好奇那些社交场合的、手头好几个品牌的代言意向也是能拒就拒的原因，他的心被体育伤过，所以现在才能变得坚强而有力。 现在尤涛安排他张罗联欢的节目，他心里其实是一万个不愿意，一方面他自己不喜欢，另一方面是三月就是全英公开赛，大家的训练量都挺大，春节本就思乡情重，若不是尤涛要求，乔云也不忍心看他们这么疲累。 第54页 隔天，乔云就找朋友联繫上一家京城小有名气的舞蹈工作室，请他们吃了顿饭，谈好价钱，第二天就开始排练了。 乔云体贴队友，特意关照朋友别编排太剧烈的动作，毕竟马上就要开赛，别伤着是最重要的，至于好不好看则另说了。 乔云有伤，正好逃过一劫，但每次排练也都时刻跟着，生怕他们偷懒划水，他们队员也只能忍着继续练下去，讨饶耍赖也没用。 不过做运动员的，打球在行，跳舞是真不行，挥着膀子又蹦又跳，怎么看都像广播体操，他们也不怕难为情的，回队里还和乔云学今天新学的动作，逗得乔云每次都笑到整个人都歪过去。 哪知，一个星期过去，眼看乔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队友节目也排的有点样子了，另一组负责唱歌的队员因为飙高音嗓子哑了，唱不成了，乔云一看，没办法，尤涛本来就和他说好了让男队搞两个节目，都是他负责，现在看样子只好自己上了，脑袋瓜一动想把海风也拉过来，海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乔云拿过他俩的歌单，《死了都要爱》，就想发笑，嗓子死了看怎么爱得起来，别说是他们，就是这歌换乔云海风也吼不动。 这一年正是好男儿大江南北红遍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在放年轻的战场，乔云把歌词找出来，好像比死了都要爱更贴切。 “要不干脆唱这个吧？”乔云拉着海风商量。 海风听着，点点头：“我听你的。” 乔云一笑，就这么定了。 乔云现在训练开始上量，每天都练得精疲力尽，如今一天忙完，还要牺牲休息时间去ktv练歌，乔云简直不胜其烦，奈何他是大哥，也不能当着海风的面说队里的不是，有苦难言。 进了房间，昏昏暗暗的，乔云抓紧时间，和海风分工划清，连着把歌唱了三遍，唱得嘴都酸了，歌词也没记住。 乔云小时候就看到背书头痛，读书的时候，但凡遇到背诵全文四个字他头皮就发麻，每次都是被班主任抓着留校到傍晚才勉强把书背完放回家，这么多年过去，不用背书，倒要背歌词，乔云依然头痛。 往旁边一看，海风唱得行云流水，小子还挺像那么回事。他和海风从来没出来唱过歌，乔云和朋友在一起，很少去唱歌泡吧，他爱交朋友但却好静，平时只爱吃吃饭聊聊天，就算是解压了，从来没和别人来过ktv，一下还是挺不习惯。 回到寝室，乔云把歌词打出来，贴在墙上，电脑外放的不是小野丽莎，变成年轻的战场，乔云走进走出，跟着哼哼，他乐感够好，其实听一遍就能记住，然而每次看到白纸黑字的歌词，还是犯晕。 乔云背词背得怨念不已，前背后忘，正巧尹壮壮打电话来，拎起电话就和他抱怨教练不为队员考虑。 今天其实是乔云生日，尹壮壮本想跟他祝声生日快乐，约他吃顿饭，结果一听，反而笑起来，说：“啊呀，乔云啊乔云，你长得比我好看，球打得比我好，比我能说会道，书看得比我多，现在你总算有一样不如我了。” 乔云嗤之以鼻：“我又不是超人，我不会的东西可多了。” “那不管，我现在心里平衡多了，你知道吗，我人送外号中华曲库，就没我不知道的歌。”尹壮壮一点没有安慰他的意思，还得意上了。 “滚！”乔云喷他一脸：“那这技能你好收着，下回我还说不准真用得上。” “那我可要收钱的，你不能让我义务劳动。”尹壮壮调侃他。 乔云总算被逗笑了。两个人一言一语地来回斗嘴，乔云心情也平復了点，不然他晚上又要失眠。 到了表演那天，尤涛把认识的文艺界名人都请到了，现场来了好多电视上的熟脸，乔云感嘆，交际还是尤指导会交际。 乔云海风不约而同穿了件白衬衫，尤涛不知情，还以为他俩商量好的，表扬他俩准备充分。其实乔云心里只在腹诽，搞这种花样，还不就是给外人看，可不知道我俩被这个联欢折腾到不行。 乔云海风的节目被安排在倒数第三个，乔云小时候因为手风琴拉得好所以常上电视表演，现在上台唱歌也一点都不憷。他一看海风，手插在口袋里，随意一站，也是笃笃定定的样子。 看不出来，小孩还挺有颱风，怪不得队里那么多女孩喜欢他。乔云想。 他俩一登场，一开口，简直艷惊四座，电视台的记者闪光灯狂闪，尤涛都得意得不行了，歌才放一半就拿着花冲上去。 后来乔云海风这段表演在他俩的资料片里必备的片段，这首让乔云一度头痛的年轻的战场，竟也成为他和海风在球迷心中的标志。 当天的晚会曲终，尤涛非常满意，队里的主力可是争气，可给他长了脸，电视台的策划都和他约访谈和节目，眼看着国羽的知名度就要往上窜。 他一高兴，买了好几箱烟花，带着队里的球员去什剎海那儿放烟花玩。 什剎海这时候结了一层冰，波澜不惊的，海风在车上眯了一会儿，下了车，一股冬天的凛冽寒风扑面而来，他一边拉着羽绒服的拉链一边和队友说话，一双大眼睛睁着东张西望，嘴里还在叨叨：“乔云呢？乔云去哪儿了？” 乔云早下车了，海风往左一瞧，他正和几个队友嘻嘻哈哈地聊天，远远的就见着他那一口白牙。 第55页 海风叫他，他也听不见，只好自己跑过去。 尤涛差遣几个小队员把烟花抬到湖边，招唿着几个队员站远点，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准备放了。 乔云现在海风旁边，问他：“你小时候有没有放过烟火？” “岂止放过呀！”海风调皮地说，“小时候淘气，手还差点被点了。” 乔云眼睛闪闪：“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小时候也不爱说话。” 海风腼腆地笑起来，摸了摸头。 “我小时候练琴，特别宝贝手，爸妈都不准我碰。”乔云言语间有点落寞：“那时候胆子也小。” 海风看着他，天上烟花一颗颗绽放，照着乔云的脸红红绿绿的。 乔云看着天上的烟花，旁边的女队员都在许愿。海风跑到尤涛那儿，和他说了几句话，又兴沖沖跑回来：“走乔云，还有一只，我们去点！”说着就拉着乔云走到烟花旁。 海风往乔云手里塞进打火机：“点完就跑！” 乔云攥紧手，看着海风，展眉一笑，只听海风又说：“我才想起前天是你生日，我老忘了，祝你生日快乐！” 乔云差点哭出来，眼睛都有点模煳，今年为了队里的联欢，他都没心思过生日，忙起来连他自己都忘了。 乔云点燃烟花，拉着海风跑到一旁，火顺着引子往上爬，爬到烟花上，窜出一柱柱花花绿绿的光来，照得乔云眼睛都快睁不开。 “谢谢你！”乔云转过头对着海风说。 海风与他四目相对，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抬抬眉毛，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乔云这次回得大声。海风听清了，两个人傻乎乎地笑起来。 天空开起火树银花，开了马上就冷下来，烟花下的世界好像只有他俩。 作者有话要说：　　刚码字码到一半，看到郑在成去世的消息，震惊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我觉得那个时代在渐渐远去，有些球员还在赛场，有些开始了新生活，有些却已经不在了。。。 郑在成是一个很孝顺很可爱的大叔，虽然我们都叫他大叔，但他其实比蔡赟还大两岁，愿他安息，一路走好！ 第34章 二十八（上） 新年已过，全英公开赛正式进入倒计时，队里的训练也到冲刺期，之前乔云因伤少参加了两站公开赛，之后又赶上春节节庆，紧张的训练节奏放缓，国外的羽坛格局陡然生变。之前那对在亚运会击败了乔云海风夺得男双冠军的古建杰陈文宏，在07年年初的公开赛里依然抢眼，参加了四站比赛，拿了三个冠军，他俩还这么年轻，简直势如破竹。 坐拥三座公开赛奖盃，古建杰、陈文宏现在再一出场就不是小孩了，而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原先但凡有比赛，都优先採访老将的记者，此时第一时间就涌到他们身边，镜头聚焦在两张稚嫩的面孔上，连珠炮一样的问题蜂拥而至，他俩倒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样的成绩是连他们的教练都没想到过的，这样快，还这么好，谁能预料到一对当时是应急才撮合在一起的搭档飞升得如此之快。教练简直如获至宝，他们的出现正处在青黄相接的当口，怎能不说是老天爷眷顾？ 古建杰、陈文宏自己当然没想那么多，他们是初生牛犊，谁都不怕，一心只想打好球，拿冠军，除了赢还是赢，两人搭档初始就能有如此夺目的成绩，他们哪有不信心满满的道理？ 教练也是从运动员成长来的，对这对宝贝百般保护，记者长枪短炮对着，一个个问题抛过来，他生怕把他俩吓着，便总是笑盈盈地对记者忠告：“希望大家好好爱护他们，让他们这对闪闪亮的钻石，亮的更久一些。” 于是，“钻石”一词便叫开了，现在不论球迷还是媒体，每每提到古建杰、陈文宏，都要捎带脚叫他们一声“钻石组合”，这个词对他们而言倒不是过誉，也算是对他们实力的认可，只不过在他俩心中的分量却是旁人都不同的。 古建杰其实无所谓这样的称唿，钻石也好宝石也好，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从来没服过谁，再炫的词安在自己身上他都自信能担得起。可陈文宏就不这样想了，虽然他比古建杰小两岁，性格却比他沉稳许多，大家对他们的恭维也好，崇拜也好，他感谢之余，还是会诚惶诚恐。比赛是靠自己一拍拍打，而不是靠吹的，别人说自己是钻石，也代表他们对自己的期望有多高，头顶皇冠，脚下却是如履薄冰，这滋味可不见得好受。现在全英就要开打，所有人都箭在弦上，大家的眼睛就看着自己，陈文宏都不敢想要是让大家失望了会怎样。 古建杰自然没陈文宏顾及那么多，这些恭维他都照单全收，只有进，从不想着退。现在为了全英，也为了给自己换心境，还特意去理髮店新染了个头髮，染成黄色的，黄得金灿灿的，染完了还问陈文宏好不好看。陈文宏左右打量着，也是替古建杰的审美着急，直接扔给他“不好看”，话锋一转又是提醒他抓紧训练。 古建杰表面说他不懂时尚，一转身就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喃喃自语：“难看吗？挺好看的啊……不好看吗？……好像真的有点奇怪……” 第56页 队里的朋友看他这样拿头髮当回事，只觉得好笑，便想了一招去激他，跟他打赌：“喂，阿杰，这次全英敢不敢打赌？” 古建杰一听两眼放光：“好，怎么赌？” “赌……你要是输了我就剃光头，你要是赢了你就剃光头怎么样？” 古建杰嗤地一笑：“你有毛病，我赢了我干嘛还要剃光头？” “你不敢？” “谁说我不敢！你等着我换新髮型吧。” 陈文宏在一旁还在负重训练，就听见旁边一小撮人聚着肯定没好事，下了训练才从队友那儿得知古建杰跟人拿头髮打赌。第二天就见着古建杰闷着头苦练，陈文宏摇摇头，心想，真是受不了这人。 人们正对“钻石”拭目以待的时候，乔云海风也整装待发了。他俩之前在亚运会输给过“钻石”，没参加公开赛的这段时间，平时也是和陈栋啃录像摸“钻石”的底，身不在赛场，心却是一刻没离开过。毕竟男双格局变化是很快的，乔云海风虽然还是世界第一，但每次比赛输赢都是说不准的。 此时男双组里也来了几个新人，其中一个也是从江苏来的，乔云之前还在省队恢復的时候见过，那孩子叫陈旭，爱玩爱闹爱交朋友，常会做一些让他们啼笑皆非的事。还在省队那会儿在队里就出了名，不是因为球打得好，而是因为那时候他们打羽毛球的每天都得和田径队的举重队的抢午饭，陈旭那天好不容易打到个鸡腿，结果被碰了掉地上，当场哭得大雨滂沱的，被他们笑话了小半年，整个省队都传遍了。 前年陈旭从二队调上一队，主攻双打，男双还是混双都还不确定，所以和当初乔云海风一样，两项都参加。乔云看着陈旭跟他们一起去全英打比赛，以前还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如今才真感觉到。 陈旭自然是记得乔云这个师哥，他这个人不怕生，跟乔云有说有笑，小队员里怕乔云的不少，陈旭是难得会跟他亲近的一个，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出战全英，他紧张，跟在乔云身边讨了好些经验，乔云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队里这时候，张琨已动了退役的心思，开始往助理教练转型，和他们已经不那么近了，乔云和陈旭又是同乡，性格也相处得来，自然也就越来越亲。 陈旭就奇怪，早听队里朋友都说乔云这人不好相处，脾气暴，可是他这么一路跟着，只觉师哥亲切爽朗，分明很好相处啊。 哪知到了伯明罕，才算是真正尝到这位师哥的厉害。 那是他们第一天到伯明罕，陈旭先一步到场地热身，熟悉环境，刚开始练，乔云海风后脚也到了，球包放在一边，先是各占一块场地。陈旭刚下飞机，他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飞机，脚下还有点肿，头也晕晕乎乎的，训练的时候回球都不很走心，老是走神开小差。 乔云这边热完身，看他这样，便要和他们一起练，打一会儿双打。陈旭毫无戒备，一口答应下来，和乔云打球依然不够专注。 海风看陈旭这样，显然是撞在乔云枪口上了。乔云虽然平时训练老请假，但只要在场上练着就必然全神贯注，力求事半功倍，平日就最看不惯队员训练浑水摸鱼，那些混久了没出成绩的小队员没少被他抓住批评过，甚至碰到心理恰好容易起波动的，把人训哭都有。 果不其然，乔云打了几拍火就上来了，球拍往旁边一甩，就朝陈旭走过去。 “你来比赛还是来玩儿了？”乔云问他。 陈旭一下被问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听乔云又说：“上来了就把状态调整好，别东张张西望望。” “我，我就是飞的时间长了有点没回过神来。”陈旭支支吾吾地解释。 “那你就下去回过神再上来，既然上来了就把状态调整好。”乔云这句话语气说的有点咄咄逼人：“我们整个国家队都是从北京飞来的，谁都没比你少在路上花时间，是你在打比赛，比赛不会跟着你，谁会等你慢慢回过神来？” 海风和陈旭的搭档都没敢出声，海风想着让乔云敲打敲打陈旭也好，到底是陈旭没做好，况且他才第一次来全英，这次受点教训，还有的都是机会补漏。陈旭的搭档则是被乔云吓到，心里还在庆倖幸好刚才表现没问题。 陈旭呢，被乔云一训，红了脸。乔云说话直来直去，也是句句戳中红心，他本来也没理，现在更没什么可说的。 “你现在要么回去干脆调整好了再上来，要么就好好打。”乔云眼睛一瞪又说：“你现在是把我们当陪练了？”这个我们指的是他和海风，他这么一说，事情就更严重了，陈旭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好连连认错，接下去和乔云的训练就一点都敢再含煳。 这一出也搞得陈旭回房间情绪低落了半截，他倒是也想有好状态，可就是怎么都调整不好，乔云训他，他虽知道自己不对，但也觉得委屈。后来，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不紧张，他和搭档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到了半决赛，国家队就只剩下乔云海风还能晋级。 决赛的时候陈旭在看台上看着乔云，也不得不佩服起他来，想自己那个被淘汰下来的第一轮，面对的对手和平时在国内遇上的真不是一个档次，一招一式都是直逼命门而来，也难怪乔云当时会沖自己发火，对羽毛球而言，无论多么天才都得靠平时训练日积月累，一刻都松散不得，他也是见到山外有山才真的有切身体会。 第57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写钻石和风云的全英赛，还有风云对钻石三连败 第35章 二十八（下） 乔云此时在场上，当然不知道陈旭在台下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现在对面站着古建杰陈文宏，两颗钻石闪得刺眼，全情投入，还没开打就已经剑拔弩张了。 “钻石”这对，对乔云海风研究透彻，比赛开始就盯着海风勐攻，前三拍就和海风拉平抽挡。海风虽然通过训练和比赛功力见长，但平抽挡是东南亚羽球选手的看家本领，海风这样的后场大杀器在网前根本占不到便宜，还很容易失手，两者打其弱，“钻石”这招很是灵验。 乔云海风自己当然知道软肋被抓住，所以乔云每每手握髮球权，都是力求下压。这段时间因脚伤而苦练发球，看来全然不浪费。乔云的发球逼得陈文宏不得不挑球，乔云海风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容错过任何时机的，抓住漏洞就下压勐抽。双方一个是揪住要害屡试不爽，一个是伺机而动箭不虚发，在比赛一开始就打得胶着，比分交替上升，观众看得惊叫连连。 gill在看台上跟着观众一起惊唿，她看着乔云因疲倦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脸，相比古建杰那一头黄髮，张扬恣意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感嘆，羽坛男双真是人才辈出，乔云现在是世界第一，这场比赛看来也不是绝对实力。 她正感嘆着呢，那边场上乔云海风又一个来回，回球下网，丢了一分，“钻石”领先。乔云看海风皱了皱眉，知道他又着急了，赶忙用拍子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背：“很好啊。”他这样鼓励海风道。 海风锤锤胸口，也没多余的表情，和乔云配合着保持快攻，前封后杀，轮转跑动，保持大范围的防御面积，终于又把比分追平。 都说古建杰是网前小鬼手，乔云也不是吃素的，陈文宏发球，海风接发球，这次没给“钻石”一点点机会，一会儿乔云在后场杀，一会儿换海风到后场，“钻石”一拍拍顶住，乔云网前杀陈文宏不成，球被送回来，他的动作都变形了，手指一转，看似要再攻陈文宏，可球路一下转到古建杰身旁，球落地，又是挣了一分，比分反超。 gill对着话筒直唿乔云网前功夫进益飞速，配合海风超快杀球简直所向披靡。对乔云抱着满满的信心，这一场他一定能扛住！ 局歇过后，乔云海风求胜心切，打得还是着急，海风反手正手两次失误，再被“钻石”追分反超，你来我往的，异常激烈。 古建杰趁胜追击，海风网前放了个对角，古建杰接球，他不往中后场打，而是眼尖看到网前空档，手腕一转，直接网前轻轻一放，球眼看落地，乔云一计飞身，整个身体直愣愣地拍在地上，仍没把球救起来，还是丢了一分。 乔云无暇管那么多了，拍拍胸口，用鞋底把地上的汗水抹掉，继续跟“钻石”打磨起来。双方都在争取下压之势，多拍之下，海风手腕动作变换，杀就狠狠杀，终于追回一分。哪知下一球，乔云想发个后场，结果被陈文宏逮住，一击将球送到对方网前，乔云反应不及，飞过去救球不成，比分再次拉开，乔云只得另想办法。 乔云记得以前和印尼的老将打球，他们曾经用过一招声东击西，就是挥拍时靠吼让对方以为自己要发力，其实手根本没使劲，把对手调到远处，手上握着球拍却只是轻轻一挑，这样对方很可能抓不着。乔云以前没试过这招，这次想用在“钻石”身上。于是球到了网前，他在前面高高跳起，配着动作大叫一声，“钻石”倒是被调在后场了，海风从身后跟来，一个重杀，结果球没过网，白白浪费了他的好演技啊！gill看着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钻石”才没这个闲心和观众会心一笑，他们现在只记得教练和他们交代过的战术，教练出行前就和他们频频关照，说打海风是最有效的得分方式，“钻石”对这点铭记于心，实打实贯彻在比赛中，一连几个球都没给乔云插入的机会，接二连三，打得海风应接不暇，又丢出去好几分，一看记分牌，15：20了。 第一局最后一球，古建杰发球，乔云正手想推对角，结果手一偏，球没过网，古建杰狡黠一笑，拿下了一局。 第一局的顺势无疑给“钻石”打了强心针，第二局他们打得有底气，乔云海风倒是被逼到被动局面，想要回击的心就更迫切。 和东南亚的选手打球，前三拍尤为重要的，网前的发接发每一拍都是剑拔弩张，这一局也不例外，才不过两三分钟，五个球过去了，比赛打得胶着而简短，看台上的观众都还没过瘾，新的一球就又发起来。 尽管胶着，钻石却很笃定，一脸自信，古建杰出手常出其不意，似乎没有不敢打的球，倒不再紧盯着海风进攻，但也知道海风回球不会像乔云那么刁钻，只要他稍稍一逼，海风就能回个稍高的球，这不正好就被古建杰抓个正着，一记正手，球又杀向乔云身前，一下比分拉到2：6，钻石领先自己4分。 这时候乔云海风都有些急躁，动作节奏也流畅不起来，乔云打得憋闷，想要发火又碍于海风不能发作，只好自己在心里“念经”，安抚自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乔云神经紧绷，精力倒也集中，他自己深知海风的杀球是绝活，所以古建杰发球无论在网前怎么勾引，逼他起高，他都顶住往下扑，古建杰见状也无法，只好把球挑高，正好送给海风，一记勐杀，乔云海风总算是心里出了口气。哪知下一分乔云后场回球，球又下网，原先的差距还是拉不上，总是有着4分的差距。 第58页 乔云意识到这样被钻石带着节奏打行不通，这样的局面只有破了他们的发接发，和他们拉开了打多拍才有胜算。于是上场几拍来回，海风一下就感觉出乔云的战术，既然钻石想让他们挑高球，他们就挑，干脆把球挑到后场，逼得古建杰在后场来回跑动，又恰好古建杰的球拍线断了，他往旁边一跨，伸手迅速把球拍换上，海风趁势打空档，没想到古建杰倒也还是接得上，只是就算接住了，回球质量不高，这一分还是乔云海风拿下了，比分终于追回两分。 钻石求胜心切，下一分古建杰后场重杀，球没能过网，比分的差距又缩小了。gill在解说席上看着7：8的比分兴嘆，再往下一看，两对又是勐拉对角大开大合的，白色羽球在空中来回飞舞，简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乔云在前封网，陈文宏回高球，海风再杀，一来二去忽左忽右，随着海风高高跃起的一记点杀，这一球杀的刁钻，古建杰跪地手在身后挥拍却没能救起，姿势有点好笑，看得gill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来。 比分终于追平了，乔云心里堵着的石头总算挪开，他伸出手臂和海风击掌，又是鼓励又是痛快。现在乔云海风开始打得顺手，古建杰手上技术花哨，乔云也开始跟他鏖战，和海风两个人又是对角又是直线又是放网，比分居然反超，让场下的留学生啦啦队无一不振奋。 只可惜好景不长，中场休息后的两球，乔云发挥不如人意，连着丢了两分。海风也不说话，只是拿球拍拍拍他的肩，面无表情。现在比赛到了关键阶段，海风手感渐好，乔云倒有些着急了，失误频频，错过了好几个机会。古建杰抓住乔云正手位的漏洞，接连几个球都给得刁钻，逼得乔云动作变了形，总是打出下网的球。 海风眼见乔云被钻石越逼越紧，接连几个球往前沖，原本冲着乔云打得球，都被他抢过来，出手果断又兇勐，直截了当到连古建杰都反应不过来，挥拍都来不及，总算是追了一分，也让乔云喘了口气。 乔云边打边调整状态，可是钻石这下倒抓住了对手的弱点，不盯着海风，改盯着乔云。乔云只能苦顶，海风就算能帮也帮不上了，双方你来我往的交战，一分一分苦熬也到了18：19，可乔云海风就是没能反超对方。 古建杰此时已经打上兴头，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乔云的发球上，一待乔云发球，他手腕往右一推，球贴着往就到了对角，几乎是滚着网落下，乔云扑过去救都不及，高兴得古建杰直跺脚。 最后一球，乔云海风还是没有放弃，试图和钻石熬多拍，海风本想正手推个后场，没想到球出界，比赛就这样到此为止，全场沸腾，欢唿声一阵阵盖过来，围着钻石打转，几乎让乔云有点恍惚。 乔云海风的全英夺冠落空了，他们看着对面那两个小孩把球拍往天上一抛，冲着观众席吶喊，从亚运会到现在的比赛歷歷在目，不得不感嘆后生可畏，因为算上这一场，他们已经连续在三场比赛中输给钻石，这是乔云海风从来没经歷过的低谷和挫败，是他们从来没想过的境遇。 所有的媒体都在说世界第八的古建杰、陈文宏，击败了世界第一的乔云海风，钻石之名实至名归，此刻他们就是站在羽坛中央的明星，可对乔云海风而言，此时的钻石，是树在面前的一座不得不逾越的山。 乔云的自信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打击得如此彻底过，他下了场一句话都不想说，那种受挫的感觉四面八方朝他涌来，几乎都要将他淹没，让他无所适从。陈栋在赛后跟他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段时间的体能状态都恢復得不错，为什么还是败了？问题到底在哪儿？ 海风跟上他，并肩走在他身边，两个人一路无话，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的，回到酒店都没能睡着，翻来覆去的，比赛中输的那几球总是时不时会跑到眼前，睁眼闭眼都是，窗外的伯明罕一片沉寂的夜色，谁又会知道，从另一个窗口看去，是什么景象？有些人不眠是在庆祝胜利，有些人不眠却是深陷困局，不堪其扰。 这一条路，总是艰难，却总是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因为这段时间工作量太大，每天工作都要熬到凌晨十二点，真的没时间填坑，周五又生病了，发烧想吐，连着歇了两天，今天稍回过劲了赶紧更文。。。。感谢大家还来看文！多谢大家的支持 第36章 二十九 乔云回到北京，飞机落地，在机场的出口有的是记者和球迷堵着，球迷张着红色的横幅，这次全英除了乔云海风与金牌擦肩而过，其余四项的冠军皆被国羽收入囊中，英雄归来可谓实至名归。乔云海风也替队里高兴，然而要说不遗憾，也确实是骗人的。 这天晚上，乔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眼睁睁看着周围高楼的灯暗下来，眼睁睁在看着天亮起来。 居安思危，更何况他们也并不是“居安”。 乔云知道此时他一定不是唯一一个夜不能寐的人，他的大脑正在重复演练一场场比赛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一样在温习球赛。 录像室的屏幕射出花花绿绿的光照在陈栋脸上，这一夜看来他又要工作到凌晨，他的行李还没收拾，孤零零地躺在寝室的地板上。他其实在北京有家，可也已经两个月没回去了。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乔云海风的技术漏洞，他一页页翻看，一页页核对，温故而知新。 第59页 他这样奋笔疾书地工作，倒不是全在为乔云海风找漏洞想策略，毕竟作为男队双打组的教练，这次全英三对男双出战，最后只有乔云海风一路走到决赛，这样青黄不接让陈栋不能不着急。这三对球员的录像他都仔细拉了一遍，表现不能说多差，只是和世界高手相比实在是太稚嫩了些。 陈栋担心的是，乔云海风固然是男双的王牌，可韩国的李龙大，马来西亚的钻石，却都是二十不到的年纪，换谁都会多想一遍，要是有天乔云海风打不动了，谁又能接过他们的战旗？每每想到此处，他就心神不宁。 这个问题，不光是他在想，尤涛也在想，哪怕是乔云看着平时训练的一队二队的小孩，也不是没想过，所以他在伯明罕才会对陈旭那样不留情面，爱之深责之切，正因为这些小孩肩上有他们的担子，所以平日训练的一举一动才让乔云这么介意。他是师哥，也是国家队的老队员，他总有一天要退役，他不想等自己退役的时候，男双再次回到被人频频戳软肋的境地。 乔云心里有数，队里这样的局面，连他都能感觉到危机，更别说是尤涛，尤涛做事从来没有“算了”之说，出现的问题除非彻底解决，不然永远没个完。果不其然，第二天，尤涛组织全队教练和这次全英出战的球员开总结大会，在会上尤涛单拎出男双组批评了一通，一方面是乔云海风这段时间成绩不理想，另一方面，更着重批评男双组新人的表现不佳。尤涛说话声高，话也重，陈旭、陈一平几个人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有些队员，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全英，但是每次都在第一第二轮就淘汰，队里还给你机会，是因为想让你起到师哥的带头作用，让你去带动小队员。”只听尤涛这样说着，话里句句都冲着陈一平来，“作为师哥，能力不行这是能力问题，我可以不怪你，但是在大赛上没有起到引导作用，没有跟队员分享经验，不去沟通，不去主动问题，这样的球员，队里也没办法信任，我这里不点名是谁，但是听到这个话的人都要好好检讨自己。” 其实对陈一平而言，这些批评他听了两年，多少也已经习惯。想想他在男双的这些年，除了和桑梓搭档还算出了点成绩外，和别人永远都打不到一起去，陈栋也训过，尤涛也骂过，但球不会因为被骂两句就能打好。 他不像海风那么忘我，能完全将自我置身事外，也没法像乔云这么拿得起放得下，只要为了打球无论对错都能放下架子和队友沟通。他有自己的脾气，无论是好脾气还是臭脾气，都改不掉，后来有段时间索性被尤涛安排去打混双，这个毛病也改不掉。 陈一平低着头，尤涛的话他已经没心思再听，对责备已经没什么委屈和脾气，但是却很奇怪，他忽然想起和桑梓在福州打球的时光，那时候他们也是像这样低着头挨训，又会不约而同沖对方做个鬼脸，他只是很感嘆，光阴如梭，他和乔云海风现在一天一地，他想他在男双这条路上，大概是走到尽头了。 乔云就坐在陈旭旁边，余光看到陈旭高大的身躯弓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脸都是通红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刘林来了，不知道他现在在美国怎么样了，原来还说要继续打比赛，可他已经走过那么多场公开赛了，却从来没听过刘林的名字从广播中被报出来，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干嘛呢。 尤涛在台上眼睛四下一扫，前面的训话刚落，又见乔云坐着双目眼神涣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声音都高了几分，点了乔云的名就让他站起来：“你是不是觉得你打进决赛我刚才说的话就跟你没关系了是吗？”尤涛这样责问他。 乔云哪儿敢回嘴，知道这时候尤涛在气头上，身边海风见状，也跟着站起来，比赛是一起打的，没有一个人挨训的道理。 “这次你和海风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你们和马来西亚已经三连败了，我要听听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你说。” 乔云吸了口气，心一横，说：“这次比赛是我打得不好，没有做好组织者的工作，古建杰在前四五拍可以连拿，这也是我做的比较差的地方，我准备接下去和陈指导、尤指导商量，改进训练课的内容，在防守和网前的平抽挡上加强训练，争取在接下去晋江集训的时候能解决这个问题。” 此话一出，全场都冷了几秒，乔云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反正尤涛既然发问，他就把自己这一夜得出的结论告诉他。他抬头看着尤涛，想看清尤涛的反应，可是尤涛此时沉着眉毛，不动声色，像要发火，又像不是。 乔云只听尤涛冷笑一声：“你们两个在防守上已经改了四年了，还想怎么改？”这话说得海风心里不住沉了一下，一股不服和屈辱感冲到脑门，明摆着是在奚落他俩，只听尤涛又说：“四年打了那么多对手都没发现自己的问题，是教练的失职，也是你们的失职，你们要总是等着在赛场上出现问题，输了，再去解决，你的处境就会一直被动下去。” 乔云和海风一下没了脾气，因为尤涛的话正在点子上，他说的也正是乔云和海风一直在困扰的事。尤涛这话自然是不错，如果能在训练中捷足先登，修补弱点，先发制人，当然胜券在握。只是这话是容易说出口，要兑现谈何容易。 第60页 “你们在座的所有队员和教练员都要记住，我们中国队现在强势，是很风光，但是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你的神经要绷紧了，平时训练、比赛，你要找问题，世界上其他高手打出每一个球的时候，你不能只是看，你想这个球换你你怎么打，你怎么打会输，怎么打会赢，不要等到上场了输了再去想办法。”尤涛这话说得颇有点推心置腹，也是他多少年的经验，打球说是说技战术，但归根结底还是只有“用心”二字，无比用心，要百分之百用心。 尤涛的这番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深深刻在乔云的脑海里，每每迴响都发聩，他之前打球，只知道看自己输了如何输，赢又是怎样赢，却从来没有代入过其他运动员，没有想过自己站在他们的角度，会怎么打，怎么打会赢。他原以为自己是世界第一，对外一直谦逊，其实心里对自己一直很自信，如今尤涛短短几句话，他就被打回原形，原来他要做这个单项的常胜将军，还有这么一段的距离。 原来问题是在这里。 而另一边，尤涛沖队里发了一通火后，也在苦想对策，现在其他几项奥运会都有胜算，就是男双只有乔云海风一支独苗风雨飘摇，实在是太难看，看着手下教练班底工作多年，再要让他们发挥什么才能，把队员水平带高一个水平，恐怕也难。 尤涛坐在办公室，看着眼前的电话出神，他想起一个人，倒是能帮自己，只是之前他俩之间结束得不算太愉快，尤涛并不情愿去拜託他。可是想想眼前困局，又不得不提前为奥运会好好准备。 尤涛思来想去，在电话前左右权衡，面子和实绩，孰轻孰重，终于痛下决心，拿起电话听筒，拨通号码。 三天后，乔云海风随队又到了晋江，两个月后苏杯再战，现在全队都要来晋江集训。晋江是老地方了，连住的酒店都是一样，乔云海风轻车熟路，拿上行李办了入住，当天下午就开始训练。 两个人背着球包，刚睡了三刻钟的午觉，脸也是肿的，头髮毛毛躁躁的，还不很精神。训练馆里球员和教练陆陆续续已经到了一些，窗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乔云海风都看着眼熟。 海风问乔云：“这是不是汤指导？” “不是吧？他不是在广东休息吗？” “嗨，叫一声就知道了。”海风调皮地沖乔云一笑，转身就沖那个人影高唿了一声：“汤指导！” 只见那人转身，果真是那张乔云海风再熟悉不过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身体刚好，每天有工作到半夜，真的没时间写，真的特别不好意思，但是我会更下去的，过两个星期可能时间会宽裕一点，大家不要觉得我弃了啊，我不会弃坑的 第37章 三十 汤指导是昨天到的晋江，比国家队大部队早了一天，他现在身体比四年前又差了点，过去当运动员时留下的老伤，加上人老了不得不患的那些老年病，沉珂累满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身体，消磨他的精力。 原本他带了一届奥运会，以为男队基础已经打好，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也无意去争抢尤涛的功劳，可现在北京奥运周期眼看又要开始，男双还是后继无人，他也深感忧虑。所以尤涛那天一打电话，同他商量回来带队，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汤指导到了晋江，再次见到乔云海风，心里感概万千，想着当初海风在福州集训的时候，还是生涩乖巧的样子，对着教练只是听，却很少说，现在在训练场，有时候竟比乔云更积极。 真是不得不服岁月，大家都长大了。汤指导心里这样想着。 只是有一桩事让他遗憾，就是陈一平和桑梓，那时候在福州，他对两人的看中不比乔云海风少，原以为这两对会成男双的双子星，没想到却连三年都熬不过，他走了那么久，男双挑的新人那么多，兜兜转转，最终能打的却还是只有乔云海风。 现在陈一平的成绩註定在男双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尤涛把他放在混双，也算是正确的选择，汤指导也没有提出异议，尽管他心里是真不大情愿。 陈一平知道自己的处境，进进出出见到汤指导都难为情，觉得自己辜负了恩师的期望，觉得自己没脸见他，甚至都不敢看他。 汤指导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点破。其实陈一平大可不必如此，他带了那么多球员，其实也不是个个都能出成绩，比赛靠球员自己打，他不是免死金牌，况且他此番来还有更重的任务，既然陈一平已经定下呆在混双，他也不会去强求。 汤指导带队员，从来不会在休息时间找球员开小灶，因为他认为打球是凭主动，顶尖的球员不会等着教练拨一拨才动一动，这也是乔云和陈一平的区别所在，这个道理乔云懂，海风现在也懂，陈一平却不懂，所以才一败涂地。 只能说，陈一平和男双没有缘分，所以汤指导不伤心，不悲痛，只是遗憾，仅此而已。 此番他来，一是帮乔云海风调整战术，二是从男双组里跳出能接班的后起之秀，前者他有把握，后者他却没个准，两边担子都不轻，也更没有心思去关怀别人。 汤指导现在场地让踱步，眼睛紧盯着训练中的队员，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接下去什么打算。 乔云海风是早就习惯了汤指导的做事风格，有他在，他俩的心就很定，好像又回到当年福州集训的时光，不同的是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那时还担心被淘汰的小孩了，如今成了队里的前辈，卯足了劲冲击世界高手的时期已过，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如何守住优势，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所以现在他们的训练针对性更强，专注于提高防守。 第61页 乔云海风之前和教练商量过，在这方面的训练课强度加码，一堂课下来，全身都被汗水洇透了，连头髮丝都是湿的，每天练到浑身酸痛，刷牙时连肩都抬不了，可即便如此，到了和队友打对抗模拟赛的时候，乔云还是觉得他俩的训练见效不显着，每每挥拍都觉得不对劲，但就是说不清楚是哪儿出了问题。 “乔云海风，你们这种打法太被动了。”汤指导旁观了几天，终于言归正传，只听他这样说，“你们不能等着对方打好了再去防再去攻，知道吗？” 乔云一下有点不明所以，他和海风一直都是以快攻闻名，怎么现在又变成被动了？ “乔云你不能碰到对手不变，一直用你的特点去打，每个对手都有自己的优势，你不要光想着发挥自己的优势，你要想办法让对方的优势发挥不出来，知道吗？”汤指导又说。 乔云一听，只觉脑中灵光一闪，好像顿时茅塞顿开。原来他之前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这儿！他垂着眼帘，回想之前被钻石压住的那几场球，可不就是这样输掉的么！ 只听汤指导又说：“你看古健杰，他网前四五拍能连拿，那你就一开始不要给他机会，你想办法不要让他在能拿的位置上。你也一样海风，乔云抢机会下来给你攻，是你们的惯用打法，但是你同时也要注意对方的出球，你有一点很好，就是会保护乔云，有空档就能马上去抢，这一点保持住。” 海风听着，点点头，侧过头看了眼乔云，他和乔云有默契，一看乔云垂着眼帘，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打算，正想主意了。 果然，晚饭过后，乔云找到海风，和他开了个小会，两个人意见统一，又去了陈栋那儿，商量怎么优化自己第二天的训练计划，即刻就要实行的样子。 乔云海风现在对有些问题已经摸索出了解决方法，乔云觉得无论怎样，第一时间和海风直截了当地沟通总是没错，海风虽然内敛，但对打球也是精益求精，大家都讲理，就不会感情用事，这对两人而言都是庆幸。 他俩边改练，不遗余力，很快就到了又一轮内部对抗赛的时候，这场比赛是苏杯预演，每场比赛大家都当决赛打。 乔云海风现在最怕和自己人打，因为球路都熟，小队员和他们对抗没什么包袱，所以都往死里打，两个人这段时间场场打场场输，打得乔云都没想法，丧气到哭笑不得。 海风看他表情整个垮下来，走到他旁边说：“阿乔，我们想法是对的，你不要怀疑我们之前改的策略，我们只是还没完全从以前的思路里转出来。” 乔云看看他，海风过去是从来不会安慰他的，也不知他今天怎么了。 海风和他四目相对，还不知他心中所想，伸手拍拍他的肩。 乔云这时候正是心灰意冷，被海风如此安慰一番，一下就暖了起来，一时感激得很，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弧度，对他点点头，意思是让他不用担心。只是嘴上这么说，实际心里却并不是那么有底气。 乔云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多少有点动摇，始终在犹豫要不要和教练重新制定技战术打法，这时候汤指导的重心全在队里的小队员和单打组身上，已经很少来看乔云海风，每次来也只是在一旁看一会儿，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又要走，弄得乔云都怀疑他是不是要放弃他们了。 这时候倒是海风比他自信，始终坚持现在的技战术策略，他对乔云说：“阿乔，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不会再输给钻石。” 乔云望着他，看到他眼里满满的坚定，心不自觉被触动。他们俩是搭档，是一体的，他自然相信海风，永远。既然如此深信，乔云索性也不再瞻前顾后，这次就把海风当成灯塔，就跟着海风一路走下去，兵来将挡。 乔云海风按照规划的战术继续走下去，直到他们启程去苏格兰打这届的苏杯之前，乔云依然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不甚满意。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比赛，乔云心总是慌里慌张的，他没别的办法，只好拿出妈妈之前给自己求得那枚护身符，放在衣服内插袋里，贴在胸口，时不时用手按着，生怕掉了似的。 海风怕他这样到时候又睡不着，特意把陈旭拉来，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着说着把乔云也拉进来，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乔云的紧张才好点。 到了苏格兰，乔云一切照常，这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场馆相对比较熟悉，gill这次和他们住在一家酒店里，和乔云偶尔还能碰到，两个人不免寒暄，gill夸他英文又流利多了，可把乔云乐坏了。 海风见状，本以为乔云状态调整好了，结果两个人打完八进四，知道明天半决赛对阵马来西亚的时候，乔云晚上还是翻来覆去弄到很晚才睡着，海风第二天早起，看见乔云下眼睑上淡淡的阴影，知道他昨晚又没睡好。 海风怕打乱乔云的节奏，忍了一路，临到上场了，才说：“你放心，有我在。” 乔云一听这话，什么反应都没了，只听海风又说：“他们总体是打不过我们的，我们就拿之前汤指导给的战术，放开打，我在后面保护你。” 乔云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却一下激动振奋起来，走到场地上，好像四周都安静了。 古建杰这时候站在他们对面，如前两月承诺的那样，顶了个半寸头出场，他因为头皮容易过敏，所以没敢剃光头，现在他正意气风发着呢。 第62页 比赛一开始，双方就打出好几个漂亮的回合，乔云海风前几拍都尽力将球打到钻石的后场，等古建杰陈文宏都钉在那儿时，乔云在手一拐，把球推个网前对角，又或者在陈文宏和海风对抽的时候，乔云在网前找机会把球截下，手上一用力，将球封死，总之乔云现在是积极去沖，每个球都打出刁钻的角度。而钻石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用一样的方式一招一式都以牙还牙，乔云前一拍怎么赢，下一回就怎么输，你来我往的，直打到5：5平。 这一次海风没再给钻石机会，照着在晋江训练的那样，前场后场积极地跑动，该抢的一个不漏，抢下来全都下压着推，逼得钻石不得不起高球，让古建杰的花招一招都使不出来，乔云海风有趁势在后场接连杀，攻得密集，钻石就算接起来了，到最后也因失误把球又丢了，这招屡试不爽，一下使乔云海风把比分拉开，马上就以11：6进了局歇。 乔云海风士气渐盛，马来西亚的平均水平不及中国，钻石已经是他们最有信心的得分点，这样一来，压力一下就转到钻石身上。乔云这下出球更敢，先前的思想包袱随着比赛全卸下了，忘我地和古建杰斗控球的功夫，又是推大对角又是抢封网，好几个球都细腻到连解说席上的gill都傻眼。比分越打越开，打得钻石快要溃不成军，局歇过后就拿了三分，最终以21：9的悬殊比分拿下一局，让乔云海风好一阵爽快。 第二局，钻石稍稍调整战术，但任凭他们怎么调整，乔云海风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他们之前对钻石分析得透彻，知道钻石已经固定了连抢快攻的打法，怎么改也不足为惧。加之这场比赛，海风打得灵活，让古建杰颇有种和两个乔云打的错觉，让他怎么能习惯得了。 于是这一局，钻石依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他们的优势完全被乔云压制住，无法发挥出来，在后场被乔云调得死死的，第二局很快以21：14结束，整场比赛用时半小时。 乔云终于赢了，虽然赢了，却没有想像中高兴，就像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样，只觉得心安理得，连海风伸出拳头示意庆贺他也没看见。 三连败后的反弹，竟然在他心中掀不起多大的波澜，这让乔云也没想到。 后来乔云想，之所以那么平静，或许是因为钻石的出现，只是填补了他之前打法上欠考虑的漏洞，算不得是对他真正的挑战，因为那时候的他还不是最好的自己，在最好的自己面前，钻石的光芒早已无足挂齿。 第38章 三十一 苏杯一战，中国赢得最终胜利已经毫无悬念，最后一场印尼和中国的决赛以3：0轻取，回到北京后，尤涛在总结大会上点名表扬乔云海风，称他们发扬无畏艰难，勇敢作战的羽球精神，是全队小队员的表率，那一顿夸得肉麻，让乔云海风都没耳听没眼看。乔云对尤涛的表扬早免疫了，总教头今天表扬球员，下次输了检讨还是照样做，想想上次叫他站起来那一顿冷嘲热讽，现在哪儿还会把这些好话听到心里去，认真你就输了。 这不，才表扬过乔云海风，尤涛就又把时宇拎了出来，苏杯夺冠本来是胸有成竹，然而却因为对马来西亚的那场半决赛中，时宇输给李宗伟而被媒体抓住大写特写，尤涛当场就指出他比赛不够激情，不够专注，回到北京后现在依然把他当反面典型当着全队批评，措辞之严厉，比上次对乔云的奚落还要极端。尤涛之前对时宇多宝贝啊，时宇就是他的王牌，他都恨不得把时宇的名字刻在羽球馆的门上，可现在要批，照样是不留情面。 乔云看尤涛在上面恣意地批评，真切感受到，越受尤涛看重，越不能有闪失。苏杯胜算本就大，时宇失局，已经被批得这么惨，到了八月世锦赛打响，他俩要是输了还不知道要被尤涛说成什么样。乔云的目光往旁边一扫，汤指导坐在尤涛右手边，一句话都没说，脸色铁青。 汤指导这次回归，是为了队里备战奥运，所以除了男双，也花了不少精力在时宇身上，要保证时宇的正常发挥。尤涛知道时宇敬重汤指导，当初他在国青队成绩不理想，也是汤指导慧眼识英，亲自点拨，才成就了所向披靡的时宇，无论何时汤指导都是恩师，只要汤指导来，无论说什么时宇都会听。可是尤涛想靠汤指导出成绩，又忌惮到时候他的威信胜过自己，所以才在会上揪住时宇痛批。也是知道尤涛醉翁之意不在酒，汤指导的脸色才会这么难看。 薄莱坐在角落，看着这一齣戏，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在球队的多年努力，换来的起起落落歷歷在目，无论褒贬，都只能让他越来越疲惫。现在已经没人再期待时莱之战谁赢谁输，所有人都知道时宇是羽坛霸主，而他薄莱只要为中国队扫清障碍就是自我价值的实现。以前他还能不服输，可到现在，他已经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坚持能不能换来想要的结果，虽然他还在努力，然而只要时宇在前，他却越来越没有底气。 此时他好像局外人，将这支队伍看得清清楚楚，尤涛的恩威并施，汤指导的无奈不甘，乔云海风的进退两难，时宇的踌躇满志，这支队伍团结义气，却也等级分明，让人又爱又恨，想留也想逃。 一场大会，台上台下，大家各怀心思。乔云也懂的，这一年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北京奥运越来越近，像是一柄达摩克里斯剑悬在头顶。登高履危、惴惴不安之间，却又蠢蠢欲动、暗自较劲，大家都搞得很紧张，所以心这样忐忑。 第63页 乔云晚上带着海风在外面吃饭，算是庆祝这次苏杯佳绩。喝了几口酒，看着桌上的酒杯，有感而发：“这次去打苏杯的时候，大巴路过鸟巢，我看着那儿都成型了，还记得去年还没弄好。”他嘆了口气，手一把搭在海风肩上：“时间过得真够快的，奥运会越来越近了啊……有信心吗？” 海风瞪着大眼睛看他，笃定地点点头，没说话。 乔云把手拿了下来，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了句：“你有信心就好，没有你就没有我。” 这话像是对着海风的心勐地敲了一下，海风直觉乔云开始说胡话了，只听乔云又说：“这个金牌啊，有时候真是很恨它，因为它太招人了，只要是打球的，人人都想要，你说是不是。” 海风刚要张嘴说，话头又被乔云截去了，乔云拿筷子敲了下酒杯，发出铛的一声：“它要是一杯水，放在这儿，你想喝，拿起来就能喝。可是，这要是一堆钱放在这儿，大家都只会说‘哦我不要我不要’。”乔云偏过头，看着海风：“对不对？……虚伪。” 海风一下被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乔云这个人说事，总喜欢找些奇奇怪怪的比喻，每次他都觉得有意思。可现在，他只能从乔云的话里听到无尽的怨气和愤怒。 “阿乔，我打比赛不为别的，就是想赢。”海风想给乔云定定心，说，“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们还很年轻。” 乔云心想，年轻的是你不是我。这话本来要出口，结果还是被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知道海风最讨厌别人说他小，于是话锋一转：“八月就是世锦赛了，把那场比赛打下来再说吧。” “阿乔，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没必要这个样子。”海风有点担忧；“比赛有输赢这个都很正常，你这样逼自己，会出事的。” 乔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正色到：“你这个话在我面前可以说，但是心里不能这么想，知道吗？我们当球员，只有赢了才算有价值，我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赢了球就有钱有奖励，输了球就要挨罚就要受气，就像我们那时候在福州，就是赢了那么多队友才能进来，你说，我怎么能不逼自己？” “阿乔……”海风真的有点担心他了。 “我们输球了，球迷和媒体指责我们打得不好，尤导怎么说我，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因为每次输球，没有人能比我自己更难过。队里这次把汤指导找来，就是冲着五金去的，我这次不行，再让我等四年，四年里又会有多少球员冒出来，那时候我又到了什么岁数？”乔云越说越激动：“我就是因为每天都在逼自己，才有今天的成绩，我要是放过自己，我六年前就特么回苏州读书了，球拍我连碰都不会再碰。” 海风不知道乔云今天怎么一下子发这么大火，但他也知道这些话不是冲着自己来，是乔云自己在跟自己生气，所以他在旁边也就安安静静听着看着，让他把气发出来也好。 乔云又喝了几口酒，苦水越倒越多，越说越上头，让饭店里的服务员进进出出上菜都忍不住侧目。乔云一个劲的说，饭菜都没动几口，最后说得都累了，才稀里煳涂被海风架着回了队，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早上起来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色，低头一看，睡衣都被换上了。乔云回想起昨天自己的失态，原本在海风面前还假模假式是大哥，现在什么糗样都被海风看见了，一时懊恼不已，简直羞得想死。 到了训练场，再见到海风，乔云还要强装镇定，在旁边缠手胶练挥拍，其实已经心虚到不行。索性海风也没再提昨晚的事，乔云就干脆装死。可是尽管两个人都不说，乔云的话还是刻在海风的脑海里，他原以为乔云表面云淡风轻，没想到竟是每时每刻都在煎熬，他在佩服的同时，也决心一定要和乔云打出一片天下。 可惜，在这一年，他们在球场的表现，并没有如他们理想中那样顺利。在八月的世锦赛上，他们在四分之一决赛中败给马来西亚老将，不是锋芒毕露的钻石，而是两名已经淡出人们视野已久的老将。 止步四强，这是乔云海风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乔云自问这段时间的训练都是毫无保留，不遗余力，然而等着他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百般不服。 那场比赛输得不甘心，他下了场，将上衣一脱拎起球拍就往地上砸，砸得地上都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后场记者都在，中央台的摄像把他的样子都拍了进去他也不管。把球拍砸得断成两截后，他往墙边一坐，一句话都不说，身上的汗水一滴滴地滴在地上，他也不管会不会受凉，就这样看着指尖发呆。海风也没比他好多少，在他身旁平躺着，挠着头皮生闷气。 这场世锦赛，他们被给予多少厚望，他们自己又给自己定了多大的目标，彼此不说，却是心知肚明。 后来直到尤涛来叫，他们才意识到已经这样呆坐了半个小时。 乔云原本以为这场败仗吃完，尤涛要怎么教训他俩，没想到尤涛一来，只喊了声归队，便再没指责过他们什么，甚至还对乔云说：“坐在地上想再发烧是不是？” 他记得以前在省队，他输了比赛，周教练也是这么说他。那时候他调皮，平时又要读书，没时间多练，身体素质总是在队里排倒数，仗着手感好天分高，在教练的坚持下才能留住。那时候他输了比赛不高兴，周教练也是这样问他。 第64页 他低着头走在尤涛身后，跟着尤涛往大巴车的方向走去，心不在焉，精神还在球场上，好像刚才输球就是一场噩梦，眼睛一睁，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此时没注意到的是，走出门口的瞬间，正与一人擦身而过，那人生得人高马大，照理在人群中特别扎眼，可乔云只顾闷头就走，全然没把周围的人事放在眼里。 那人一眼就认出了乔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走远的乔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一年的刘林。 第39章 三十二 乔云海风一路无话，回到酒店在水龙头下勐冲了一阵，出来后直接一头倒在床上胡思乱想。把桌上的ipod捞起来，耳朵里塞上耳机，把古典乐开着，一曲接一曲的，一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白色的羽毛球在飞。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乔云以为是尤涛找他们谈话，赶紧把耳机拉了下来，人也坐起来了。海风起身开门，一见到来人，登时愣在门口。眼前的人似熟非熟，看着似曾相识，就是叫不上名字，只好讷讷地问：“找谁？” 那人咧嘴一笑，熟悉的声音飘进房里：“海风，是我啊！” 乔云一听，便赶忙出来看，心里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 刘林站门口，见着海风身后的乔云，高唿一声好久不见，也不管有没有被邀请，抬脚就闯了进来，冲着海风就是一记拥抱，张开长臂刚要搂乔云，就被乔云叫住：“诶诶诶，你谁啊。”这话当然是在开玩笑，刘林见乔云似笑非笑的样子也懂了，说了句&ldquoe on”还是执拗地搂住乔云。 “你怎么找来了！你还真阴魂不散啊！”乔云说。 海风顺手给刘林拿了瓶水，坐在床上听他们说话。刘林抬手接过水瓶，沖海风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跟在国家队时的习惯一样。 “我在球馆门口出来就见着你了，跟他们打听了中国队住哪儿，也巧，咱们住一家酒店，就找来了……诶，海风长高了，高过你了。”刘林打趣道，换来乔云一个白眼。 “你不是说要打比赛吗，怎么我俩打了那么多站都没见着你？”乔云问他。 “我也是三个月前才再开始打比赛，之前在美国读语言学校，你也知道我一见着书就头疼，所以别人花一年，我得花一年半。美国又没什么像样的羽毛球教练，我也都是自己单打独斗。”刘林说。 “那你这次还能来世锦赛，看来这三个月的成绩还不错吧。”海风说。 刘林一笑：“那当然，我也是进了国家队的，出去可不能给中国队丢人……诶，你们的比赛我可是场场都看，你俩越来越厉害了。” 乔云脸上一红，冷笑：“你知道我们刚输完一场么？说什么假话。” “那是你们太轻敌，好好的局势没把握住。” “那也是输。”海风说，乔云点点头，沉思。 刘林拍拍乔云的肩：“一流运动员都得经歷这段日子，抗不过去以后就什么坎都过不去。” 乔云抬头注视着他，好像被戳到痛处，一时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海风看他这样，干脆另起话题，问刘林：“美国生活还习惯吗？我看你都壮了不少，伙食那么好。” 刘林看了眼臂膀：“有吗？我在美国是跟着篮球队的教练练体能，身上很多小肌肉群都练到，怎么样？还不错吧？刚去的时候真跟豆芽菜一样。现在我一天打三场，也觉得还行。” “篮球的教练能知道羽毛球该怎么练么？”乔云回过神，问他。 “他不是一开始就上手教，他先在旁边看我打球看了两天，才给我制定体能计划。而且他们美国教练训练，花样多，量不大但是效果都挺好，我头天练第二天连牙刷都拿不起来，我觉得他挺适合你的。”刘林对乔云扬了下下巴。 “算了吧，你那教练资歷怎么样还不知道呢，队里也不是说上就上的。” 刘林眉毛一挑：“怎么？看不上我啊？人教练可是和×××球队的××球员签约的，都干了好多年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能跟他训练，花了我多少钱呢。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乔云有点犹豫：“见面倒是可以，不过要劳资太高，队里也不一定有这个预算。再说了，老外，怎么跟我们交流，还要配翻译啊？国家队请教练流程可是很严格的，他一个美国人，信得过么？” “我教练是华裔，会说中文，五岁的时候才跟着父母移民到美国，原来就是北京人，况且现在各个项目国家队里的外籍教练还少了？……诶，我就先回去问问他，看他有没有兴趣来中国，是来做短期还是长期，可以先见个面聊一聊，谈不拢就算了，就当交个朋友，你看咋样？” “我觉得行，”海风想到这段时间乔云的体能训练一直没效果，倒有点动心说：“可以试试看，怎么训练到时候可以再谈，他就负责体能，我们调整时间，把专业训练的时间和他的错开。” “对这些都可以商量……你别想那么多，他那边要不要答应还不知道呢。” 乔云想了想，终于点了头：“那你这儿有没有他训练的录像之类的东西，先给我看看，我得知道他到底靠不靠谱。” 第65页 刘林斜睨他一眼，说：“小样还挺谨慎，我这儿正好有，待会儿我回去发你。你给我个邮箱和手机。” “你留海风的吧，我出来比赛都换卡。”乔云说。 “成。”刘林一口答应下来，和海风互换了通讯帐号，三个人又谈了会儿旧事。 乔云发现刘林去了美国也没几年，已经是十足的美式做派了，这种做派他只在古建杰身上见过，也是张扬不羁，什么狠话都放在前面，一点都不懂得给自己留余地，大概这种性格在国外见怪不怪，可在他们国家队这个集体里，却是最要不得，所以刘林的离开，对他自己大概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事。 从比赛成绩上说，这次世锦赛他从资格赛打起，闯进八强，对他一个没教练团队当智囊团的运动员而言，着实不容易。也许也是因为孤军奋战，经歷过磨砺，所以现在的刘林考虑事情也比过去全面多了，性格也稳重多了。当年那个还会为尤涛不让他参加大赛而夜不归宿的刘林，已经成长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战士，他的天分没有浪费，乔云打心底里替他高兴。 当晚，刘林就把美国体能教练的训练视频和简歷发到海风的邮箱，乔云凑过去和海风一起看着，感觉这教练训练的方法的确是有不少干货，思路也很对乔云的路子，按着简歷去网上搜了搜教练的信息，和刘林说的大差不差，一问海风，他也觉得可以试试看。于是就托刘林问问那个叫mike的教练意下如何。 刘林一问才知，mike九月正好要回国探亲，那时候乔云海风也还在队里训练，恰巧能约个饭局，打探打探情况，这桩事在他们之间就这样敲定了。 到了九月，乔云海风在北京见到mike，一眼只见他一身的腱子肉，嘆为观止。一聊才知道这教练是运动机能学的硕士，科班出身，现在和美国的篮球队约满了，趁着这个档口，本想休息一段时间，所以为了奥运，短期的训练mike还可以考虑，但目前还没有长期留在中国的打算。 乔云海风原本也是想先和他练个两三个月看看效果，听他这么一说，倒觉得正好。乔云只觉这个mike的专业还挺扎实，说话也是实实在在，一五一十的，没什么添油加醋，还算靠得住，和海风两人都动了点心思，想把他招来。 于是回去就找着尤涛和他商量，想和mike再约个时间，和队里的教练一起见个面，谈一谈。 尤涛一定乔云想找个美国教练来，当下便冷笑一声：“美国自己羽毛球都不咋地，能练出什么名堂？倒是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美国人？从哪儿搭的线？” 乔云不想把刘林的事情说出来，刘林离队到底不是好聚好散，他怕尤涛连带着对mike有成见，于是把话题岔开了，拿出视频来访给尤涛看：“这是他之前在美国的训练视频，您看看，他专业也是□□动机能的。” 尤涛原本对这个教练并不以为然，可看着看着倒发觉这教练的确也是对路，并不是三脚猫的功夫出来招摇撞骗。乔云看尤涛的神情，估摸着也不会一口回绝，于是趁热打铁说：“他这次在北京会呆到九月中旬，我意思您觉得可以的话，要不要和他当面聊聊？” 尤涛一愣：“呵，你可是把我的行程都订好了？” 海风一听这话，知道尤涛的疑心病又犯了，赶紧打圆场：“我们还是要看教练的意思，我和乔云在体能上老是没什么进展，我们这个年纪每次都和小队员一起训练，小队员体能本来就好，我们两个人都觉得这样训练还不够。” 尤涛看了眼海风，想了想：“那你把这教练的资料都发给我，我看过之后再说。”尤涛说话利落，哪怕是洽谈也像下命令。乔云一口答应下来，心里的石头落地。 第三天尤涛就通知乔云联繫mike，约他周五下午到队里的会议室谈谈。乔云海风自然高兴，趁着mike还没回美国，最好是能把事敲定，以免夜长梦多。 到了周五，mike如约而至，坐在会议室里，尤涛刚从总局开完会回来，晚到了十分钟。mike这人守时，见尤涛迟到对他印象打了折扣，所幸后来尤涛稍稍解释了一句，也就没放在心上。 尤涛对mike的履歷问得仔仔细细，简直刨根问底，好在mike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比起事后枝节横生，他自己也是喜欢丑话说在前。只是mike听尤涛的意思，是想他最好再包揽其他几对男双主力的体能训练。 mike还没把话听完，就打断尤涛：“尤指导，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说清楚，我这次来，只是和乔云海风合作，我的训练课都是一对一的，其他人的训练我恐怕没有精力再去为其他球员做计划。另外，中国队的球员素质已经很好，乔云只是他年龄和体质问题，需要做精准化的调控而已，我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让其他球员跟着我训练。” 尤涛没想到这个教练说话这么直，让他碰了一鼻子灰，一下有点尴尬：“要是这样的话，那恐怕酬劳也要另算了，另外我们也要先看看你的训练计划，具体对乔云有没有效果。” mike点点头：“这些我都是可以视具体情况考虑，乔云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前我和他谈过，也专门看了他这几年的比赛和指标，如果担心效果，先跟着我试几次再决定是否要进一步跟进也是没问题的，至于酬劳，这些可以按照训练时长做调整，但是你知道，我的训练费用不可能比这个再低。” 第66页 尤涛感觉这个美国教练说话密不透风，他一点漏洞都抓不着，乔云的体能问题的确是他一直以来都头痛的事，量大了他受不了那个负荷，量少了又达不到效果，没法全程跟着队里训练，但也找不多好的对策。乔云自己和mike接洽，尤涛是相信他的判断，只是这个mike一看也不是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才，多少不甚合他心意。 mike见尤涛犹豫不决，耸了耸肩说：“这样，尤指导，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计划，安排乔云海风跟我练几堂课看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也不强求。” 尤涛笑了笑，和他打起官腔，说套话，总之就是不拒绝也不接受。mike对中国的人际交往之道似懂非懂，对尤涛的意思了解了大半，也没有强留的心思。 两个人一个是求贤若渴，一个是可有可无，心理上还是有高低之分。 一周后，mike见尤涛还是没回音，他的假期也差不多到期了，于是收拾行李准备回美国，正在此时，尤涛的电话姗姗来迟，请他先试着带乔云训练一周。mike料想尤涛已经动用关系摸清了他的来歷，知道他在美国也不是什么可以小觑的人物，才会甘愿反过来拜託他。 尤涛的做法让mike多少不爽，本想拒绝，可听了尤涛给的酬劳，心又动了，加之他和乔云之后来来去去又见了几面，聊得甚欢，实在很想交下这个朋友。稍稍权衡一下，还是决定十月再回中国，正式开始他在羽毛球队的教练生活。 第40章 三十三（上） mike之前是篮球教练，在美国羽毛球也不是多流行的运动，他自己都没打过。第一天到国家队，举手投足都与国内教练大不相同，他刚上任，也不急着上手练，只在场边看乔云怎么打，羽毛球和篮球不同，对技术的要求高，往往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每一跳的落地都是以关节的损伤为代价，因为对关节损伤严重，所以更需要增加肌肉的力量。 连着看了两天，上场挥了几拍，哪些肌肉群要加深力量，该用哪些方法训练才能见效果，mike心里已经有了数。他边看，心里就已经大致做好了计划。只还有一点，就是乔云这个人，以mike对他的了解，乔云这人做事不喜欢墨守陈规，训练亦是如此。他看国家队平时训练，体能训练节奏慢且用时长，事倍功半，难怪乔云之前偷偷和他说自己是能偷懒就偷懒。 第三天，mike带了个篮球来训练馆，这就算是对乔云的训练正式开始了。乔云见着篮球就那么点大，也不必哑铃重，还在狐疑这小小一颗球能练出什么来？反正mike来都来了，他就先姑且这样练着？ mike可不管乔云现在脑子里在想啥，一脸不苟言笑，一反前两天同乔云谈笑风生的样子。上来教乔云几个减少损伤的热身动作，等身体活动开了，就正式进入训练课程。刚开始mike没有一下上量，用篮球为器械示范了几个转体抛球的动作，要求把抛球路线要与地面平行，抛出去的球弹到墙壁要能回到手上，mike轻轻松松做了示范，把球往乔云身上一扔，让乔云跟着做十组。 乔云看mike的样子很像是小菜一碟的样子，还在想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做到第五组腰就不行了，腰侧肌肉又酸又涨，想偷懒把篮球抛低一点，马上就被mike抓住，狠狠批了顿，又被加了五组，乔云有苦难言，谁叫是一对一的训练，教练每分每秒的眼神都不会移开，他还哪有偷懒的机会。这下他才后悔，早知道就不和mike说自己爱偷懒的毛病了。 好不容易练完了这组，乔云的腰都酸得动不了，才喝了口水喘了口气，又是下一轮新的练习，这次mike要他双手抓着篮框做引体向上，掌心相对，每次头部超过篮框的时候，后背都要夹紧，动作不合格就再加五组。乔云听命，抓着篮框一次次拉着身体往上抬，没两下就浑身是汗。 乔云训练有个习惯，只要耐力承受不住，练得时候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好像这样身体就能好点似的。mike的训练方法乍看之下没什么轻而易举，但真当上了手，才发觉功夫在诗外，每一寸肌肉都得发力，简直苦不堪言，练得乔云哼哼哈哈得在训练馆旁的篮球场乱叫。 正好这时候男双组的球员刚练完负重上来，他们听说乔云带了个美国教练来，都稀奇得不得了，纷纷前来围观，看这个洋教练怎么虐他们师哥的。 结果还没到门口，乔云的叫声就从门缝里传来了，凑上去一看，乔云脱了上衣，正练得大汗淋漓的，背上的皮肤都透着水光。 陈旭他们新奇得很，看着乔云乖乖被虐就忍不住要笑。乔云这人敏感，听门口的动静就知道是陈旭他们在看戏呢，望过去，朝陈旭那群小屁孩瞪了眼，哪知正被mike抓个正着，没二话，又被罚多做十组。这下那帮小孩在门口看得更开心了，嘻嘻嘻地笑个没完。 无聊，乔云边做动作，心里边腹诽着，死小子，敢看我笑话。 好不容易把mike罚下的都做完，乔云倒在地上都不想起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还没过，就又被mike拉起来做新一组动作。等这一天的训练完成，乔云倒在放松治疗室里，连喝水的劲都没了，想想上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是在市队的事了。 海风早听陈旭他们说乔云被洋教练虐惨了的事，看着陈旭他们把这事当笑话说的样子也能想到乔云当时有多狼狈。海风心里也在偷笑，他早就说过乔云平时训练总偷懒，有时候连尤涛都拿他没办法，现在好了，遇到克星了，也好。 第67页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海风还是为乔云的身体有些隐隐的担忧，毕竟他和自己不一样，海风是从不去治疗室的人，体格倍儿棒，可乔云却是隔三差五都要去报到的体质，也不知道mike会不会虐得太过头，把他给伤了。 这样想着第二天下午海风趁着早早训练完就去篮球馆那儿去看看乔云，陈旭他们一听海风要探班，也嚷着要去关心师哥。海风哪里不晓得他们的意思，但也随他们去了。 结果到了篮球馆，一开门就听到乔云哼哼啊啊的叫唤，海风转头一看，陈旭那几个小孩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再看一眼乔云，正沖他翻白眼，可知心里是不乐意。 “笑什么，你们训练那个样子还有脸笑别人。”海风训了小队员一句，那几个小孩登时就不敢出声了。 海风从旁边拿过一个球，在手里抛抛扔扔，随手打了起来，陈旭打篮球在行，被海风勾得也和他对打起来，一时间那群看热闹的小孩就都围着海风和他争抢上了，也没再管乔云。 之后几天海风和队员只要训练结束得早就回来看乔云训练，一开始看热闹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乔云也已经习惯。有时候乔云叫得实在惨烈，小队员还会给他加油，乔云受了鼓舞，训练再累也挺了过来。 就这样闹闹停停的，法国公开赛又在眼前，乔云海风今年成绩不理想，这次法国公开赛是势在必行。mike回了趟美国没跟着他去，只能通过邮件吩咐乔云的饮食和每日的训练，都到了比赛的当口，休息就比训练更重要。 乔云跟着mike训练的这段时间，明显感觉自己出球比以前效果好多了，一场比赛打完关节也不比过去损伤严重。 果然，训练的成效在比赛中得到印证。公开赛乔云海风一路都打得顺利，过关斩将不在话下，高歌勐进打到了决赛碰上的又是世锦赛和他们对战的马来西亚老将。 上次乔云海风输，是因为他们轻敌，这次乔云海风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把冠军拱手让出去。加之这段时间乔云海风各有进益，更是势在必得。 要说马来西亚这对老将，两个人都是已过30的年纪，巅峰时期遇上印尼的西吉特陈甲亮，现在国内有古健杰陈文宏这对钻石闪闪，国外又是中韩高手辈出，打到现在也知道自己是打一场少一场。 这对老将现在在这场法国公开赛和乔云海风再战，看着乔云海风虎虎生风的样子，拼得再不遗余力，心里也有数。江山代有才人出，有人要来自然有人就要走。所以最终这场比赛乔云海风2:0取胜，对他们四个人而言都不算太意外，对国内外的媒体也是意料之中，乔云之前的状态不好，这次夺冠而归，纷纷说他的状态恢復，来年奥运定是热门中的热门。 尤涛见乔云成绩回温，心里也对mike承认几分，只是他介意的是mike註定成不了他麾下的人，即便是奥运至上，他也只能容mike在国家队做阶段性执教。 第41章 三十三（下） 要说来，这一年也不知道队里是怎么了，时宇和薄莱都有几次在大赛的前两轮被淘汰，乔云海风也是一样，现在乔云拿了冠军，总算多少疏解前几个月的郁结之气，海风见他脸上又重见了发自内心的爽朗，也替他高兴。但对于目前总体的表现，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点破，等着靠一场场比赛和一日日的训练调整好自己。 尤涛看在眼里，心里也着急，毕竟08年对他们的意义太重大，所以弄得他们每个人的神经紧紧绷住，脆生生的，生怕突然就断了。 于是，回到北京，尤涛想着找个法子带他们放松放松，和汤指导商量着带队员去青岛集训，换个环境，汤指导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 这下可是中了乔云的意，乔云海风都喜欢有海的地方，恰好青岛这时候正是夏末初秋的节气，恰是一年到头最舒服的时候，国家队准备在这里训两三个月，乔云还没出发呢就和小队员商量着休息日要去看海，小队员对他又爱又怕，哪里还能不同意呢。 这次集训之前汤指导在全国又另挑了几个好苗子，单打双打都有，也随队伍来到青岛，新人跟着汤指导，像乔云海风这样的老队员照旧随尤涛安排。 乔云进出训练馆时见过那些小孩几面，真都是青春羞涩的脸，见着乔云也会恭恭敬敬问声好，让乔云难免想起五年前那场威海的全国锦标赛，那也是有海的地方。那场比赛是他们辉煌的起点，是烙印在心上的青涩记忆，叫他们怎么能忘怀呢！一想起来就会涌上难以抑制的感嘆，那些青春往事一股脑都会浮现出来，原来都过了五年了啊…… 有时候尤涛会在那些小孩里挑给乔云海风当陪练，但那些孩子水平有限，只能陪着练些基本功。来往对打间，乔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群孩子比起当年福州集训的海风差了很多，或许只在当时尹壮壮的水平而已，比起尹壮壮也少了一份必胜的执着，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松松垮垮的散漫之气。 难道这就是未来国家队的主力吗？算了算他们的年纪，遥远的2016也许就是他们的战场了，可那时他们的水平真能进益到和世界高手对抗的地步吗？乔云这样想着不免有些担忧，只是这些担忧记挂在心，这些孩子毕竟是汤指导找来的，乔云没资格置喙，或许汤指导另有打算，能带出奇兵，所以那些心里话他谁都没告诉，包括海风在内。 第68页 平凡而又枯燥的训练日復一日，乔云早就习惯了这种没有休息的日子，小队员显然还需要适应，虽然在省队也是一样忙碌，但和国家队的训练量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汤指导看他们几个小孩练得越来越倦怠，便想带去爬崂山锻鍊体能。也是託了他们的福，尤涛干脆也把他们几个大师哥也带上了，说是练体能，其实比在训练馆里要有趣得多，简直都快有种去秋游的感觉了。 尤涛下了车交代了两句，一下就沖在前面，反倒是他们几个队员不疾不徐的，落在后面，转眼二十分钟过去，尤涛已经在山顶等着了，趴在栏杆上远远就望见乔云海风拖拖拉拉得爬着。 “什么世界冠军啊！”尤涛冲着乔云大喊，“水货！” 乔云已经满身大汗，也没力气回嘴，闷着头，拿起在路边买的矿泉水勐灌。他这段时间腰伤又犯了，去队医那儿查过，说是腰间盘突出更严重了，队医直接让他去医院拍片，他还没来得及去呢。刚才爬到半山腰他的腰就犯疼，额头上的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疼的，折磨的人连风景都没心思看。 乔云不堪腰伤，停下歇了会儿，以为自己大概要落在最后了，回过头一看，没想到海风正跟在自己身后，原以为他年轻力壮的早在山顶看风景，没想到原来菜的不止他一个，心下忽然好过多了。 海风抬眼撞上他的眼神，只听他说：“你怎么比我还后面。” 海风笑笑：“我不是一直在你后面吗？” “待会儿上去，尤指导又要骂咱俩了。”乔云带着笑，脸因为运动而发红，嘴上说着担心被骂，双腿却站着不动，等海风上来。 海风挥挥手：“你先上去，不用管我。”说罢用手指将脸上的汗拨开。 乔云不搭腔：“诶，要不要和我比？” 海风只见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只觉得乔云又要使什么坏了，摇摇头：“我不跟你比，你跟着美国教练训那么久。” 乔云眉毛一挑：“你怕什么？” 哼，激将法没用，海风心里这么想着，脚却突然间跑起来，三步并两步顺着阶梯就往上窜，等乔云反应过来海风都跑老远了，这才反应过来海风这是耍自己玩呢。 臭小子，敢使诈！乔云冲着海风的背影大喊。他的胜负欲本来就强，这下更被激得不服，也紧跟着往上勐追。原本乔云还累个半死，现在一下又精神了，嘻嘻哈哈地和海风较劲。 海风这一出倒有效，没多久两个人都到了山顶，乔云一看，才聚了一半人，还好还好，他一个老队员，成绩也不算差。 站定了吹吹风，才觉得腰又疼了，只好又找了个台阶坐下。 这时候尤涛走到他面前，奚落他：“你干脆明天再上来更好。” 乔云擦了把汗：“我是真不行了，我腰疼。”说得委屈巴巴的。 尤涛皱皱眉头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话好说又走开了。乔云念天气不错，阳光晒得舒舒服服的，一歪身子，就近躺下，闭着眼放空。 只听海风的声音飘进耳朵：“你小心着凉，别腰又伤了。” 乔云睁开眼，坐起来，只听海风又说：“改天去医院拍个片子吧，又要比赛了。” “好不了了，这病得靠养，你看咱们养得起么。”乔云无奈道，“只能到时候绑护腰……你别压力那么大啊，比赛还是能打的。” “我不是怕比赛……”海风说：“比赛年年都有，就怕以后的路还很长。” 乔云定睛看他，他以为海风只是小孩想不到还挺有远见。拍拍海风的肩，乔云说：“放心吧，我好着呢。”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乔云的心却不敢真的这样笃定。他现在的伤病在队医和教练眼中，算不得多严重，毕竟他们接受的运动员太多，那些被常年被伤病困扰的或许早就回了老家。可对乔云而言，却已经足够让他恼怒。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在调节适应这副不怎么理想的身体，但老天似乎始终并没有多照顾他。 就在集训过后乔云海风要打的四场公开赛里，他们只赢了一场，剩余的三场不是止步半决赛，就是头两轮就被淘汰出局，连决赛都没能闯进。 国内媒体已经开始唱衰，又把男双是软肋的帽子扣在乔云海风身上，这些话他们听久了只觉得越来越刺耳。 每次看到海风对着记者皱眉头，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不甘心，乔云怕他负担过重，所以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着记者坦言是自己打得不好，只是自己的问题，和中国男双没关系。 海风知道他的用意，所以心里就更佩服感动，他暗自给自己下决心，08年，他一定要帮阿乔拿下奥运会的冠军，这条路他不会让阿乔带着伤心离开！ 第42章 三十四 2007年对乔云而言是难熬的一年，这一年他们的劲敌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亚洲的欧洲的。奥运会是云端上的梦想，人人都想要，可对乔云而言，也是抵在背后的刀子，像一场悬而未决的审判，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刀就伤得你体无完肤。 乔云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怎么过来的，翻开积攒的训练日记，痛苦和紧张似乎已经浸在字里行间，透过一页页纸张叫嚣着。这一年，乔云败多胜少，他也知道。国内的媒体和球迷信他的少，疑他的多，顺带着脚踩国羽男双的整支队伍，所以他更不服气。一年的奔波刚过去，又要收拾行李去韩国打比赛，乔云只觉得那把刀逼得越来越狠了。 第69页 比赛前一个星期，正好赶上乔云的生日，这次尤涛、汤指导都来庆祝，还给了他半天假。海风、娜娜和男双组的兄弟订了个大包间，舒舒服服请乔云吃了顿火锅，还给他订了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一群人围着桌子有说有笑，最后蛋糕只吃了一点，都被娜娜和海风涂在乔云脸上，队友照了几张相，乔云整张脸都还是白一块黄一块，乔云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乔云还记得当时许愿的时候，娜娜偷偷问他许了什么愿，乔云故作神秘，就是不说。哪知娜娜凑近他耳朵，只是对他说：“无论你遭遇什么困境，你都会克服的，你从来没输过。” 乔云看着娜娜专注的眼神，一时间，胸口就像块被捂化的冰。娜娜真是懂他的人，无论他们相聚时间多少，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或许就像娜娜说的，他经歷的挫折有很多，可一次都没有退缩过，只要他勇往直前，上天就不会亏待他，他只是经歷了考验，却没有被打倒过。所以奥运会越来越近，可那又怎样？ 乔云看着队友、海风、娜娜，这些人都信他，他终究还是幸运的，他不能辜负他们，辜负自己。 可这一年又是那样不巧，乔云在韩国公开赛上伤了膝盖，勉强打完比赛，拿到冠军，回来后拍了片子，情况却很不容乐观。mike已经从美国回来了，看他的伤势也不敢给他安排强度太大的训练，如此便又把体能落下了。一直等到三月的全英赛，膝盖情况才将就好一点。 但是乔云的伤病和体能已经为他的比赛带来很大阻碍，导致他俩首轮就被香港的新人淘汰，这场比赛的爆冷程度，怕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对手和记者直言这场比赛能赢是抓住乔云体能的弱点，这下国内媒体又将笔头对准乔云，可算是又抓着内容写了。 可是记者不懂的是，对双打组合而言，因一个人的状态不济而惜败，恰恰是将整个组合的漏洞明晃晃地昭示天下。 所以在这些批评声中，海风仿佛是旁观者，没有人指责他，他反而更惭愧。海风的身体一向很好，打球到现在，从来不去队医室，除非比赛强度太大，不然连放松治疗都不用做。可乔云是那么金贵，身体原本就单薄，每次比赛，海风又总要靠他组织球路，这种策略导致他们俩的组合显出一种不平衡。 如是，乔云成，他们就成，乔云不成，他们也就不成。每次比赛都依靠乔云在网前的逼抢，给海风创造进攻机会，一旦遇上乔云的体力不济，他们就很容易落于被动之势。这样的不均衡，恐怕也是很难抵挡住各国高手的夹击。想到这里，乔云海风和教练们都开始不安，心照不宣地担忧起来。 国家队从英国回来在北京短暂停留休息训练，到四月初全队启程又去了晋江集训，这次集训汤指导、mike，所有国家队的教练都出动了。鑑于这次全英男双在首轮全军覆没，汤指导向尤涛主动请缨，想再次担起对乔云海风的训练任务。 如果是三月前，尤涛肯定不会答应汤指导的这个请求，倒也不是说尤涛对乔云海风有多信任，而是当时时宇薄莱也一个因状态不稳成绩波动，另一个因膝盖旧伤始终有气无力，尤涛知道汤指导的话时宇最听，所以才要稳住汤指导，趁着他把时宇的成绩调整稳定，再让他接手乔云海风的事。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考虑，就是时宇奥运夺冠希望很大，他不想到时候被抢了功劳，所以最后这半年，他一定得自己盯着，至于男双，向来都是夺金点里排最后的，就算汤指导这次带队不成，对他尤涛的口碑和威望也没什么影响。 就这样，汤指导重新成了乔云海风的教练，给乔云海风规划了新的训练计划。这时候，乔云膝盖的伤已经好了七八成，mike见状也抓紧时间，逐渐给乔云上量，争取汤杯时把乔云的体能调整到最佳状态，为此他还特地给乔云准备了食谱，也是巧了，全是乔云不爱吃的东西，可为了成绩没办法，乔云只能照单全收。 中午，海风看了看他的餐盘，简直不见油水，全被实实在在的食材和谷物夯足了，说：“你看你平时不好好吃饭，现在遇上克星了吧。” 乔云夹起一块西兰花，放在嘴里嚼得有滋有味，眉毛一挑：“挺好吃的，你要不要来点？” 海风知道他是生气呢，也不往枪口上撞，走到一边和小队员吃饭去了。 不过别说，mike 的食谱搭配训练，乔云的身体状况的确是肉眼可见地有了起色，这也给乔云增添了不少信心，应对眼前的汤杯也更有底气了。 另一边，汤指导在海风的技术上下了不少功夫，每一堂课的训练他都盯着。海风从02年受汤指导栽培，知道他现在的身体越发不好了，所以更是专心。不过技术的粗细是厚积薄发的，意识更不是能练出来的，就这么几个月，也只能长进多少是多少了。 启程去印尼参加汤杯前，队里搞了场对抗赛，乔云海风各有进益，在对抗赛里得的成绩也都不错，他们和自己人打，向来是输赢各半，这次赢多输少，乔云海风都觉得很有把握。 他们攻下一场场比赛，在决赛前，中国队全部以3：0击败对手，四分之一决赛乔云海风完胜印尼男双，半决赛乔云海风淘汰马来西亚的钻石，全部是以两局制胜，一局未丢。尤其对战钻石的那一场，海风又抢又攻，乔云又逼又封，两个人双管齐下，整场比赛节奏都紧紧握在自己手里，那叫一个痛快淋漓，打到最后，海风拿下最后一球，都少见地、张扬地庆祝起来。 第70页 乔云看着古建杰日益发胖的身形，曾经网前快攻和连拍的优势在古建杰的身上已经渐渐削弱，他和海风都已经看出，自由的钻石和自律的他们，慢慢拉开了差距，虽然钻石仍然是不得不重视的强敌，但威慑力早不比亚运会时。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的胜势没有延续到与韩国队的决赛中，这一次他们迎战的是老对手郑在成李龙大，双方都清楚彼此的套路。或许对手恰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有时候对手将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自己看不明白的弱点，对手往往是抓得最精准的人，这一点在这场决赛中得到了印证。 乔云海风和对手拉开阵势刚开始打了几个来回，就明显感觉到对方已经换了策略和打法，显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往常他们和乔云海风打，都是以多拍的攻防为主，而今天他们忽然加快了网前的攻抢，一时让乔云海风有点措手不及，乔云顾得了前顾不了后，两个人防多攻少，一旦有了机会攻就更加心急，恨不得一拍打死，结果越这样想越容易失误，再连连送对方几分，局势一下就不乐观起来，一下就丢了一局。 到了第二局乔云海风想把握住节奏，奈何对手已经有所预见，依旧没给乔云海风多大的发挥空间，他俩反弹无力，很多球以为能将对方拍死，都把李龙大打得坐在地上，却还是被救了起来，又陷入多拍的僵局，打得海风几乎就要没了耐心，乔云也是强压着自己的急躁在死抗。 这样狼狈的坚持还是没能扭转先败一局的局势，这场比赛，乔云海风终究没能拿下。 虽然队友争气，将其余三场比赛拿下，最终还是以3：1将汤杯捧回，对中国队这个整体而言结局是好的，但对乔云而言，多少是美中不足，同时还令他有了种挫败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片沼泽地里拔不出去了，拼劲全力，想各种策略要打败的对手，倒下了一个，却还有另一个更厉害的在前方等着。 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真是有点灰心了，脑袋空空的，什么都不愿意想，木然地收拾着行李。 一直到第二天，队伍要启程去北京了，他的心结依旧没有放下，整个人都不如以前精神。 在机场等飞机回北京的时候，他百无聊赖的在书店随手翻看着打发时间，忽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句话“in the face of adversity”，这句话队里的英语老师曾经教过他们，意思是“直面逆境”。 看到这句话，乔云的脑子里突然想起生日会时的娜娜：想起娜娜对自己说的“无论遭遇什么困境，你都没有输过。” 乔云看着杂志上的字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错，对他们运动员而言，等待自己的永远只有胜和败，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就像自己曾经战胜印尼黄金一代的球员一样，总有一天他也会被取代，总有一天不会再有人想起自己的名气，也不会再有人对自己喊“老大，加油！”，但这一天绝不会是现在。 迎难而上是运动的代价，乔云从来不会认输。 第43章 三十五 国家队在印尼奋战的同时，中国也正面临2008年最大的难关，512大地震的消息在飞机的电视上滚动播出，乔云因为有出国比赛关机的习惯，所以比赛的这些天他对国内的变化一点都不知道。尤涛怕影响队员，也故意避而不谈。尤其乔云的未婚妻娜娜是四川人，他怕乔云分心，所以一直瞒着他。 乔云看到新闻，灾区满目疮痍，到处是受难的孩子，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一下飞机就赶紧打电话给娜娜，才知道原来娜娜的老家也受了波及，索性父母没事，家也还在。虽然如此，乔云还是能从娜娜的只字片语间感觉到她当时的不安和惊恐。乔云生长在苏州，从小没经歷过地震，没有体会过那种生命在摇摆中无处着陆的慌张，但是乔云能理解，他知道此时此刻娜娜是多么需要安慰和依靠，地震刚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在印尼，没有陪在娜娜身边，想到这里他就内疚不已。 乔云原本提出这段时间让娜娜把老家的父母接到北京来，住在他北京的家里，可是娜娜想了想还是没答应，一方面他们俩都在备战奥运，马上体育总局就要封了，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老两口毕竟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谁来照顾他们呢？老家虽然受灾，但好歹家里亲眷都在，娜娜已经拜託亲戚把父母接到较安全的地方，有熟人在多少能相互照应。 娜娜的情况还算好，乔云的一些老家四川的队友都慌了神，还有人当时没能联繫上父母，这下急得恨不得马上飞回去。尤涛也着急，托关系一通好找才联繫上那位队员的父母，知道大家都平安无事了，才姑且将悬着的心放下。 这天他们还在训练，防空警报响彻整个体育总局的大院，他们纷纷停拍肃立，为罹难者默哀，心里都不是滋味，mike信基督，他们在默哀时他也拿着十字架祈祷着，一整天的训练气氛都很凝重。 尤涛平时就常组织队员参加慈善公益活动，这次天灾在前，更要召集队员开募捐会，这次募捐会尤涛请了国羽的合作伙伴和新闻媒体一起到场，排场还算不小，整场活动下来，合作企业的善款加起来已经破亿。乔云作为师哥，又是党员，带头捐了小两万，小队员还没出去打比赛的，就意思意思，没什么数额要求，这样男女队员总共加起来，也有28万多。 第71页 此后，尤涛就和红十字会建立了联繫，在之后常年的训练中国羽都积极参与红十字会的公益活动，乔云作为师哥也很乐意加入。 因为每次看到那些孩子，他就总能想起当年在病房里的小石头。 这次活动的组织由尤涛一手把控，一场活动结束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在队员中需要一个帮手，毕竟年纪越长，他大权在握却总不能握一辈子，运动员做教练总是归宿，他私心也想看看队员内部民心所向，更服谁。 于是尤涛在周末召开了一次集体会议，除了奥运的动员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推选男女两队的队长，推选方式是不记名投票制。乔云以为大家都会投海风或者时宇，海风平日和小队员相处得最好，小队员每次出去比赛海风往往是取经的第一选择，即便不说比赛，平时也会和海风聊聊游戏，而时宇自然不用说，他的成绩最好，声名远扬，二队里很多单打的小孩都是时宇的球迷。 乔云想到这里就有点庆幸，以前张琨还在男队当运动员的时候，因为年纪最大常被安排干行政上的杂事，什么苦活累活排第一的肯定是他，乔云只想管好自己就行了，也不想多一份这样的差事。 哪知他眼神稍稍往旁边一瞥，就看到海风在纸片上写了自己的名。 他偷偷凑海风旁边说：“诶，可千万别写我。” “为什么？”海风纳闷，“当队长有什么不好？” “队长干的都是杂活，我不要。” 海风坏笑：“那不选你，选别人，你也不会服别人管，到时候还不是为难别人吗？” 海风一句话一下把乔云噎住了，越发觉得这小孩嘴利，蔫儿坏，却也沖他生不了气，哭笑不得，想想算了，反正到时候投自己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少，就随海风爱写谁写谁。 然而出乎乔云意料的是，到了唱票时，结果竟是乔云高票当选，票数简直一骑绝尘，着实把乔云惊了。上去发表感言的时候，海风偷偷和他说：“你别怪我哦，我没写你，你看你是众望所归。” 乔云斜睨他一眼，笑道：“起开，队长要上去说话了。” 其实乔云嘴上说当队长吃力不讨好，但看到那么多队友还是信任自己，多少是感动的。他这人所有事都是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对自己对他人都是挑剔而严厉，或许也因此才会让人信赖吧。 既然是众望所归，他就不能辜负。 自此，乔云在球迷中又有了一个称唿：乔队。到东到西无论是记者还是观众，都喜欢这么称唿他，让他有点不习惯。幸好队友都了解他，团队上下也没有那么森严的等级分明，兄弟们还是照旧叫他云哥、老大，谁叫他现在年纪最大呢。 球迷可爱，给他和海风的名字里各取一字，组成“风云”二字，每每上场都喊得响亮。 乔云觉得这名字又风又云，潇洒飘逸，正合了自己打球也追求观赏性的习惯。海风就直接多了，他只是觉得风云二字简短有气势，球迷加油比较好喊。乔云每次都笑他一点都不懂浪漫，怎么和女朋友谈恋爱的，海风也只是挠挠头笑笑，脸颊挤出酒窝，什么话也不说。 乔云感激之余更觉任务之重：奥运得好好打呀！可再看一眼羽联的排名，心情又沉重了下来，因为这一赛季乔云海风的发挥不甚理想，他们的排名从原来的世界第一，掉到世界第三，排在老对手郑在成李龙大之后。 第一则是印尼的基多/亨德拉，这一对是07年的世锦赛冠军，要说这一对，年龄比海风还小一岁，出道也比乔云海风晚了两年，刚开始在高手云集、诸国混战的羽球场上，算不得有多大竞争力的对手，那时候他们印尼的老将风华未散，比赛还有的可看，印尼的老中青三代与北欧丹麦和东亚中韩大马相互撕咬，打的球都恨不得快得像刀子，谁都没注意这对在场上少跑少跳的小孩。 哪知他俩打了两年，年年进益喜人。原本大家都看好的印尼男双新人，有些渐渐转战混双，再看这一对，一个基多，不过才168，弹跳力也不见得高过韩国的郑在成，一个亨德拉在场上也甚少跑动，开始都是不被大家看好的人，如今已经稳坐世界第一，积分甩第二千分有余。 乔云与他们此前交手甚少，从04年到现在总共交手也就两次，可这两次都是以乔云海风2：0告负收场。 在基多亨德拉位列第一之前，国内的记者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对印尼选手，所有人都在关注大马的钻石、韩国的成龙、中国的风云三强之间的来往厮杀，这三对一个是球风放纵不羁，一个攻防固若金汤，一个见招拆招见于无形，只要他们打起来，比赛註定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可是基多亨德拉就不一样了，他们一来总给人温和的印象，两个人都是好脾气的脸，很难让人过目不忘；二来他们和对手打比赛似乎很少跑动，不像浪里小白龙的钻石，也不像拼扎实基本功的成龙，他们就这样站在网前伺机而动，还没怎么跑就能把球挡回去，在观众还在大唿没看够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比赛。 乔云在第一次和他们交手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困难的准备，绝不打无准备之战，因为他见识过印尼的羽毛球环境，过去他还在打单打的时候他曾经也随队去交流过，见识过印尼人的青训有多扎实，乔云觉得这些印尼的羽球小运动员倒不是在打球，而是在玩球，好像搞艺术似的，天地间能想到的招式无论好坏都能用，只要把球送过去就行，久而久之，教练根据球员的习惯和特长，调整他们的打法和动作，那些正手反手石破天惊的招式就是这么来的，简直让当年还是小孩的乔云大开眼界，万般不敢小看他们。 第72页 在之后和海风、教练对他们的录像分析中，印证了他之前的想像，那就是他们的预判能力。和他们打球与其说是运动，不如说是在攻心，双方之间像是在下棋，往往对手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亨德拉窥伺得一清二楚，他的这双小眼睛从一开始仿佛就已经将对手看穿，一步步逼对手就范。 世人只知那些看似张牙舞爪的，研究他们如何抽挡，却不知，像基多亨德拉这样静水深流的，才是最大的威胁，因为只有他看透你，却没有你看透他。比起成龙和钻石，他们才更让乔云海风忌惮。 你看，这羽坛风云变幻，哪有什么消停的时候？对手来自五湖四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让乔云怎能不提心弔胆？ 碰巧这时候，尤涛又下了通知，这周周五，体育总局的大院就要陆续封锁了，门口是武警站岗，可不像以前那样好煳弄。乔云心想，以前集训要出去买个日用品就得打报告获批才行，现在要是比那会儿还严格，岂不是整个大院都成了监狱？ 更不幸的是，乔云连去花游队的训练馆串门都不行。他和娜娜刚经歷过地震的动盪，现在感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如今整这一出，让他俩只能打打电话，用电脑视频聊解相思之苦。这时候乔云就有点羡慕时宇了，两个人都在一个队里，怎样都能见面。 乔云有时候会和海风说笑，说现在大院就像天坛监狱，再好的人都给关出问题了。 全中国都把期望压在他们的身上，这不是运动，这是审判。 第44章 三十六 乔云的训练现在已经进入冲刺期，汤指导对队里的训练也制定了越来越高的标准，他扑在国家队的时间那么长，随身带的药罐也多起来，他回到国家队的这几个月，白髮见长。汤指导对乔云海风有知遇之恩，为己为他，每次训练都力求事半功倍，两个人都是兢兢业业。 非常时期连尤涛来训练馆的日子也多了，他一来，整个球队就集体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他和汤指导在商量过后，又给乔云和海风的训练加了难度，原先乔云是一打四，和二队的小队员练攻防，现在则是从四升到五，不仅如此，还把二队小队员换成男队主力，根据乔云海风每次训练的主题，针对性换上主力球员，混双的单打的交叉对抗，包括时宇薄莱这样的名将，也包括陈一平陈旭那样的混双高手。 乔云因为过去刚进国家队的时候就是一打三练起来的，这么些年，从三升四，从陪练到小队员，早就已经习惯了。加之现在有mike的体能训练辅助，乔云在和五个主力的对抗里也并没有方寸大乱。有时候他甚至会从和队友击打甚欢的来回中摸出他们每个人的习惯和特点，这些都是此前他们看比赛录像时都注意不到的细节，乔云喜欢这种练法，他非但不乱，还能回出漂亮的球，能激得对手打出更刁钻的球路。 这就是尤涛要安排这种混搭训练的用意所在，教书有教学相长，在体育里就是切磋进益，尤涛也是运动员出身，知道每个项目都有个基本的打法惯例，但有时候闭门是造不出车来的，从其他项目中汲取养分，说不定会有喜人的效果。不得不说，尤涛在这一点上还是有所远见，这样的训练课程更是正好对上了乔云的胃口，乔云在男队是出了名的球路活，这一点海风在当初全国锦标赛之前就知道了，所以现在男队的主力能过来和乔云切磋，大家都很乐意。 有时候乔云和时宇、陈一平、薄莱这些老队员对打，有种重返青春的感觉，这当然不是说他老了，只是一种温故知新。 时宇的球风霸道，有种压制性；薄莱则是优雅，非打出完美的路线不可，这两个人一个受汤指导教训，一个天赋异禀，都骄傲，也是各有各的刁钻。但是混在五个人里和乔云面对面，要么缺了果断要么缺了积极，都是易攻易守，好处只在与细腻了技术，但多少还是脱颖而出，只要乔云松一口气就能被扳回。 倒是陈一平，自从桑梓走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搭档，常年在混双领域，过去打男双时他虽是后炮手，但网前技术也不能算不细腻，可现在换成混双，原先就有待增进的网前就更生疏，也没了当时的意气，混在那五个人里，被盖得严严实实。 好好的搭档，就这么散了，哪怕桑梓已经回了他那个鱼米之乡那么多年，乔云还是唏嘘，忍不住想有一天他和海风打不下去的时候，海风会是什么样？ 训练馆的墙上贴着奥运倒计时的横幅，大家或来或走，都刻意不看横幅上每天都会变小的数字，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节奏，甚至练到大汗淋漓，也会忘记此年此月此时，终点线就在前方的事。 不知不觉，上面的数字就变成了30。 你看，时间多可怕。 乔云这两个月除了一打五巩固防守，体能、负重、应变、进攻，每天都练得连刷牙的劲都没有，不在治疗室做一个小时的放松治疗就没办法走路，每次在治疗室被队医按着拉筋的时候，都能看见海风甩甩胳膊从门口走过，跟没事人一样，真是不由自主地羡慕。 现在，连国际羽联的尿检也比过去频繁，不知为什么乔云总是频频中招，碰巧他尿检的时间又特长，国际羽联面子大，只有他找你，没有你找他，每次都在他已经收拾完了要休息的时候找他，或者是在他还在吃饭的时候找他，一检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候非弄到深更半夜才算完。 第73页 乔云的耐心每天都被一点点消磨，到后来，只想快点把比赛打完，快点结束在天坛监狱坐地望天的日子，转头一看海风，还是那样笃定，面无表情好像是胸有成竹了，便笑他现在是大将之风。 海风和乔云合作那么多年，当然知道乔云这是在解压，所以乔云怎么拿他开涮他都不介意，还会顺着话头和乔云聊起来。他们走到今天，成了双打组的老大哥，教练、队友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更多的是学会了自我调节，有时候下了训练和汤指导聊起来，汤指导也不由感嘆，离开国家队这些年再回来，再见到他俩，只一面就能真切感到他们的成熟，真是和过去不一样了。 乔云海风听到这话，有点庆幸也有点感慨，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哪知就在全队高度紧张冲刺奥运的时候，男双组又出了岔子。 原本按照积分，男双除了乔云海风，也只有甄荣陈旭能参赛，甄荣过去和陈一平做过搭档，组织能力倒也不错，这次奥运虽算不上和风云能成双保险，但对他、对国家队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甄荣不像陈旭，还有混双兼项，他全力扑在男双，搭档从陈一平到陈旭，算起来也换了三四个，都是有点成绩后又不了了之，总是想着在奥运上能得块奖牌。他心中的情结重，压力大，训练就更加刻苦，每天都是队里最早来最晚走的那一个。 每次乔云放松治疗做完了，才见到刚从训练馆出来的甄荣拖着全身酸痛的身体挪近队医的医务室，手肘、膝盖都缠着厚厚的冰袋，手臂上打着点滴，筋疲力尽地倒在治疗室的躺椅上睡着，连衣服都懒得盖上。 乔云看他这样，心中不忍，也担心，常常提醒他：“现在虽然关键，但是更重要的是不能落下伤病，休息和训练都要把握分寸，不然训练的效果也会打折扣。” 甄荣这些日子心情本就不安，他不像乔云海风那样有天分，越练越只觉和他们的差距，他的信心在乔云面前本就薄弱，整个人的情绪都明朗不起来，现在一听乔云这话，根本尝不出乔云这话里的安慰，只品出乔云话里的轻巧和嘲笑，干脆脸色一沉：“我每天的训练都和教练、队医做过计划。”言下之意，不需要乔云瞎操心。 乔云这人脾气多火爆，马上觉出甄荣此言不善，一下冒了火，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队长，要体恤队员，不能像以前那样发作，便又硬是把话压了下去，也不跟他罗嗦，自己收拾完球包就走。 队医见状只能嘆气，说：“甄荣，作为队医，我还是要劝你，这个月控制好自己的训练量，这么个强度保持下去，你的关节受不了负荷，上次拍片，你的膝盖什么样了，你自己也知道，身体是自己的。” 甄荣哪里不懂这个道理，他的身体条件在队里算不上多好，陈旭又有兼项，国羽男双在领导的夺金点表格里永远都是排最后，这一点他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简直是开诚布公地告诉他们，像陈旭那些兼项的球员，本就没底气混双男双都拿牌，这时候就只能二者取其一，国羽的姑娘们能力强，换谁都知道要保混双。 甄荣也理解，可毕竟是家门口的奥运会，等来这一次，就没有下次了，谁不想拿奖，甄荣理解陈旭，理解队里，可是谁来理解他？难道他不知道养精蓄锐，避免伤病吗？他没有乔云海风那样好的天分和条件，又没有亨德拉、郑在成那样的赛场经验，队友陈旭又顾左顾不了右，连尤涛都不对他抱什么期望，他除了自己努力，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比谁都在乎自己的身体，可是，他也比谁都更想争这个荣誉。 荣誉和身体只能取其一，他选前者。 他已经一身伤病了，他不在乎再落下更多，他不委屈。他只有一天天起早贪黑地练，练到连晚上回去换衣服的力气都没了。 终于有一天，他在起跳落地后伤到了膝盖，登时就倒在地上疼得浑身都冒着冷汗。送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原来甄荣伤了跟腱，再一看整个膝盖早伤透了。甄荣还是不死心，问医生能不能在一个月里养好上，能不能在训练去打奥运？ 医生眼睛一瞪，声音冷静得像刀子：“一个月就打球！你想什么呢！你这都伤到跟腱，膝盖也磨得分泌不出粘液，没三个月好不了了，以后能不能打球还要看你的恢復情况。” 甄荣一下觉得耳朵闪过一阵轰鸣，接下去医生还说了什么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他不相信，他可以以后都不打球，但那不是现在，绝对！ 医生还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觉得面前路过一阵风，再抬起头来才发现医生已经走了，留下他一个人默默消化刚才的诊断。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尤涛给他在医院安排了病房，对他说这段时间不用在操心比赛的事，他的名额他会看情况处理，是保留是替补，他有分寸。在说了些安慰勉励的话，甄荣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尤涛像在交代退役祝词，说的全是他不爱听的，可也只能听下去。 乔云来看甄荣的时候，甄荣还躲在被子里睡着，背对着门，让乔云不住想起动心脏手术哪年的自己。他虽和甄荣没什么来往，可此时此刻，却最懂他。 乔云在甄荣床边静静坐下，见到甄荣的被子动了动，也不见有翻过身来见自己的意思，便知道他在装睡，于是说：“当年我被国家队退回省队的时候，也是在病房里这样等，等医生告诉我没事，我还能继续打球，等队里的教练告诉我国家队还会继续要我，后来我做完手术重新打了全国锦标赛才有机会回队里，打男双，等于是从零开始……你经歷的，我都经歷过，我理解你……我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和男队里所有的兄弟一样，都对你有信心，我们都会等你回来，你还年轻，不要灰心……运动员的寿命是在透支自己的未来，它是有额度的，你的运动生涯还很长，不要现在就把它都用光。” 第74页 乔云看了眼甄荣悄悄动了动的被子，又说：“看来你是睡着了，你好好休息，我再来看你。” 甄荣听着病房里的动静，等确认乔云离开了，才转过身去，看着桌上留下的礼物和慰问金，想着乔云刚才的话，他说男队的兄弟都在等自己回来，他知道乔云不会撒谎，那些话都是真的，他不感动是不可能。 可是他现在还没办法像乔云当时那样坦然接受现实，他不自觉自嘲，连面对逆境这种事，他都没乔云有天分。 乔云回到队里，队友纷纷问他甄荣的情况，现在门口武警站岗，乔云作为队长，打了报告，体育总局通过了才能出去几个小时，队友关心甄荣也只能靠电话和乔云的转述，原本就紧张的训练馆，现在气氛更加僵持。 乔云海风知道自己的压力更大，因为男双少了甄荣就等于所有压力全部压在乔云海风身上，等于到时的男双淘汰赛，已经没有队友能帮他们提前淘汰国外的高手，乔云只能再加量训练。 乔云每天依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快扛不住了，他每天挥拍、每天跑动，仿佛像一个在沙漠里干渴的人等着别人来拯救，想要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全身的肌肉还在坚持带着他走动，求胜的意识已经不见了，只有求生。 一天晚上，乔云晕倒在器械室，等海风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第45章 三十七 乔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治疗室被白炽灯打得荧白的天花板，耳边是夜里独有的安静，灯里的钨丝跳动着，一切都清清楚楚，一时间以为回到苏州的家里，也是奇怪，他已经很久没梦到过苏州了，也不知是好的徵兆还是坏的。 “你可算醒了。”医师的声音飘进耳朵。 乔云回头望她，才想起自己原是在器械室加练，也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晕倒了。 “我没事吧？”乔云的声音软软的，问她。 “没事，就是太累了，有点低血糖，刚给你吊了点葡萄糖，睡一觉，吃点东西就好。”队医还在案头整理文件，连头都没抬，“你们双打组也真是，一个接一个倒，来我这儿睡觉来了？”队医贫嘴，其实队员晕倒这种事，她早见怪不怪，一点都不同情。 乔云眨眨眼，意识清醒了点，掀开身上的毯子，他这人有洁癖，队医这儿的毯子许久不洗，他宁愿受冻也不想盖着：“不会影响我训练吧？” “不会，”队医这才抬头，“但是你的强度不降降，明天还得在这儿睡。” 乔云笑笑：“不会了，我有分寸。” “你们每个人都有分寸，结果我的话从来不听。”队医埋怨道，“海风把你送来的，你要是倒下来，他这次也歇菜了。”言语里有些埋怨乔云不为搭档考虑，乔云听得出来。 乔云也没力气说话，他此时只想着明天的训练还能不能坚持，也来不及埋怨自己的疲惫，只是撑起身子，连自己都觉得勉强，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常，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慢慢挪回房间，一头倒在床上，衣服裤子也懒得换，闭着眼也睡不着，身体一块肌肉都动不了，心里脑子里却是东南西北地跑，满满的却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门被敲开，回头一看，海风站在门口：“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他说。 乔云翻了个身，坐起来：“好多了，谢你啊！”嘴一咧，笑着展出一拍大白牙，“要你不来，我估计晚上就睡在器械室了。”他还在开玩笑。 海风看他：“你还行吗？” 乔云以为他问的是比赛：“嗨，这有什么，以前在省队，又不是没晕倒过，该比赛比赛，该训练训练，不影响。”这倒是实话。 “我是说，你有没有不舒服。”不是在说比赛。 乔云双手一伸：“你看这不挺好的？” 海风莫名有些生气，他知道乔云这是怕影响自己，报喜不报忧，要放过去，他都理解，也都感激，可现在他只觉得乔云不把自己当兄弟：“你能不能别嬉皮笑脸的？”他语气都厉了起来。 乔云一愣，也不知哪里做得不对，只觉得海风今天奇怪：“你怎么了？” 海风也说不上来，冷静下来了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一下又变得尴尬，红了红脸，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好扔下一句：“没什么，你好好休息……”转身就走，把乔云抛在房里，落荒而逃。 等他走远了，乔云也没搞懂他在生什么闷气，最近训练强度大，也没时间和他聊天，乔云只当他和自己一样承受不住心理的负担，想着第二天下了训练得和他沟通沟通。 可到了第二天，海风照旧训练，没事人一样，昨晚的事似乎都不曾发生过，各归各位。 乔云便有些侥倖，不细究其中的缘故，反正一切恢復原样，这些龃龉也不重要。 乔云此时也想不到在以后的日子里，在风云之间这样的误会再没发生过，起先是因为乔云海风经过了08的奥运，铸就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情谊，默契到没有误会，后来则是乔云被国家队放弃，两个人也再没有搭档的机会，没时间误会。 第75页 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后来乔云回想起这一年的点滴日常，无论是误会还是默契，都让他感觉到安慰，至少说明他曾经被人需要过。 大院里的蝉鸣一阵阵传进训练馆里，传进乔云的耳朵里，北京的夏天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奥运已经踏着脚步走到北京了。鸟巢里彩排紧锣密鼓，乔云的训练也放缓了脚步，已经到了最后，就像高考生一样，最后一星期反倒不用再做习题，但内心却是更加煎熬了。 队里把参赛代表队的衣服发下来，印着国旗，一大片红，一大片黄，球衣是无袖的，也是一片红色，表示吉兆，但愿是真的吉利。 海风把球衣捧在手里摸索着上面的国旗，好像当时刚上国家队那样，满心是为国争光的壮志凌云。 而乔云想的却是02年在福州，汤指导问他们，目标几年内拿奥运冠军。02到08，恰好六年，容得下很多事，下一个六年，2014，是远到乔云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汤指导老了，乔云也会，不知道到那时候是不是还会有人记得自己。 他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不，才刚感慨上，尤涛一声令下，他又成了爽朗厉害的国羽队长。 最后一个星期，尤涛安排全队到工业大学的体育馆做适应性训练。乔云海风到场的时候，边上已经零零落落站着些记者，端着摄像机，握着录音笔。乔云一看见他们只能想到“奥运健儿全力备战”的新闻标题，满是官腔。 适应性训练，虽说是训练，但对国家队队员而言，都是真枪实弹的比赛，一点马虎不得。乔云海风是把这对抗赛当成决赛打的，每一球落下挑起都凝结了这几个月的苦练，两个人打得专注，精力集中在小小的白色羽球上。 羽球跟着风云的拍子起起落落，小小的白点看得周围的志愿者和大学生目不暇接，只见它在绿色方块里四处弹射，快得像长了一张虚网，志愿者大多没实地见过这样的场面，此番近在眼前，忍不住就要把掌声送上。 侷促的体育馆里转眼人渐渐聚得多了，一下点燃了乔云的人来疯，打得更带劲，重重一挥，球拍线都断了，还是有点意犹未尽。 果然，比赛才是最好的解压。 这一场球打完，乔云被汗得跟水里捞起来似的，赶忙脱了上衣，从球包里拿出替换的，海风在一旁擦汗喝水，两个人各干各的，连话都不说，但却又是一起收拾干净，一起离开球场，还是不说话。 记者在门口拦住他俩，如乔云预期地问了几个备战奥运的官方问题，无非是准备的如何，有没有信心，官方的问题，就用官方的回答。 乔云猜这个记者是刚入职的小菜鸟，因为她一开口说话就止不住脸红，怕是老油条懒得大夏天的跑採访，就干脆推给小姑娘。小姑娘看样子不太懂球，问来问去也就是些最寻常的问题，乔云海风怎么攻怎么守，她一概不知，只是脸红。 “你声音可得大点，”海风调侃她，“周围那么多人我都听不见。” 海风长得帅气，大眼睛一眨，好好的问话也成了放电，看得那姑娘脸更红了，乔云在旁边观戏不语，只是笑，笑得一脸慈祥。 小姑娘还强装镇定，问起乔云：“我看你身上有一排纹身，上面是什么字？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这个啊，就是英文直面逆境的意思，”乔云说：“嗯，也没什么意义就算是给自己一个激励吧。” “那这次比赛有信心吗？”其实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一边，那姑娘还不知觉。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奥运了，我力争打好吧。”乔云说。 这话传进海风的耳朵，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嘴角都往下深深跌了下去，调侃记者的机灵气没了，又成了19岁那个毛头的小孩。 採访结束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在体育馆的走廊上走着，乔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你真准备打完这届就不打了吗？” “嗯，我年纪也到了，这届要能功成身退，了了自己的心愿，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海风想问，那如果没能成呢？但一下又意识到这话不吉利，也只能吞回去。 “可是我觉得你的条件，还能再打。”海风说。 乔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笑道：“我一直不走，到时候没人跟我搭档了我也还是要走的呀。”乔云的眼睛一闪闪的，笑起来弯弯的，但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那么不动听。 “不会没人跟你搭档的。”还有我呢，海风想说。 乔云笑着摇摇头，他知道海风的意思，有些尴尬于是岔开话题：“想那么多呢，还是先把眼前的熬过去吧。”转过头继续走着。 海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消瘦修长的背影，鼓励的话总是梗在喉头，一句都说不出来。其实海风想告诉乔云，自己捨不得他离开，他和队里都需要他。只是这句话他在心里练习过很多遍，却从来都不敢说出来。 第46章 三十八 2008年8月8日，哪怕多年前过去，乔云早已习惯了遁形远世的生活，他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留在他的记忆力的，北京晴朗的夜晚、漫天喧嚣的喝彩，一束束红的紫的白色金色的烟火，划破漆黑的天空，一团团的光，留下一簇簇的烟，众生喧譁，好像就在昨天，一层层地推到他的耳边。那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如火如荼，天这样炎热，人这样热情，蒸腾得他满身汗水，却是那样心甘情愿。 第76页 这一场全世界的赛事，就像绑在运动员膝盖上的冰袋，暂缓了这个国家三个月前的伤痛，冰袋撤下，便又能跑跳，所有人都活跃起来。 中国的运动员入场队伍里有他，混在一大片红红黄黄的色块里，两旁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演员姑娘欢迎着他们，四周来自五湖四海的观众欢迎着他们，他是如此光荣，为己为国。 乔云看着各国的运动员，每个人衣服上都贴着国旗，国旗红红绿绿白白，尽是不同的，可是这些不同之下却是同样的心。 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这么多年的付出就为了等这一刻。 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这一刻过了，就没有下一次。 这一天，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这一天，远在苏州的乔家父母终于在电视上见到久未谋面的儿子，感嘆了一声，瘦了。 羽毛球男双的比赛安排在五天后，像乔云海风这样的种子选手，直接就从淘汰赛开始打起。老对手新对手该来的都来了，热闹是热闹的，只是心境完全不是世锦赛、公开赛的心境，只消一个对视，乔云就能觉出对手必胜的信念，乔云想，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也是一样。 乔云海风到此时早已心无杂念，担心的不担心的念头一概没有，旁人如果对他们说“加油”、“别紧张”，在乔云眼中只是一开一阖的嘴唇。 然而等到他们真的上了场，场馆里球迷的阵仗还是多少震撼了乔云。乔云之前在世锦赛、汤杯苏杯的大赛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排场，紧贴着地面的一层层蓝色gg牌上，是一张张红色的脸，一面面红色的国旗，一阵阵助威几近疯狂，从四面八方袭来轰炸着他的耳朵。观众离自己好远，却又离自己那么近，虚虚实实的，像白噪音一样瀰漫着。 这一轮，和乔云对战的是丹麦老将，要说他们之间也有些渊源，从03年他们第一次交手到现在的这五年，乔云海风眼看着他们老去，而他们也目睹了乔云海风的成长。这对老将本在八个月前准备退役，可无论怎样都不甘心，还是决定再试一次，他们不是廉颇，却也已经老了。 一方走低，一方走高，早已没什么交集可言。 这场比赛乔云海风打得专注，他们也是一样，只是结果已无多少悬念。35分钟，比赛结束，乔云海风晋级下一轮。 与此同时，赛场另一边传来冷门，男双三号种子郑在成李龙大首轮出局。李龙大还兼项混双，算是留了后路，放下了所有包袱。如果你在之后李龙大的混双比赛里注意过观众席，就会看见韩国的啦啦队后坐着的郑在成，依然面善，只是嘴旁结出一层鬍渣。他的奥运梦中断了，他的搭档梦还能继续做，权当是把自己剩下的运气给他吧。 成龙的落败这时候对球迷而言算不上对重要的消息，可对乔云海风而言却是意外许久，但乔云在意外之余也有些许庆幸，至少是少了一个有力对手。 第二场比赛乔云海风迎来一对美国选手，两张黝黑的脸，矮壮的身材，亚洲的面孔，亚洲的身材，头上束着星条旗的头巾，好在有头巾，不然乔云也分不清谁是谁。这一对美国人，其中一个曾和印尼的吴俊明拿过世锦赛的冠军，那时候吴俊明带着印尼男双的余辉，在大洋彼岸让印尼男双迴光返照，然而此后两个人再也搭不起来。现在身边的人从吴俊明换成名不见经传的小将，落差自然悬殊，对乔云海风而言，也是一场20分钟的认真的轻取。 这两天的比赛之于乔云海风如一马平川，他们经歷的对手，是老将，或是“未老先衰”，像是经歷的两个时代在面前游/行，但两个人的危机感却是越来越重，一点都不敢得意，更不用说忘形，转眼间就到了半决赛，冠军就在眼前，却是近乡情怯。 这场半决赛乔云海风面对的是韩国的选手，不是郑在成李龙大，而是一对以老带新的组合，这对组合带着韩国男双的特点，稳定扎实，却缺少惊喜，拿不出成龙那样漂亮坚稳的球路，连他们自己对自己能走到半决赛而意外。 乔云海风刚上场，观众席上已经传来稀疏而整齐的唿喊，激得中国的球迷卯劲反击，加油声此起彼伏的，“加油”一下盖过“大韩民国”，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剑拔弩张了。 可韩国到底是以双打为看家本领的传统强队，比不上成龙的，也不是什么能轻取的对手。韩国队全无包袱，中国队志在夺金，各有各的心理压力，谁都不甘落下风。 羽球像梭子一样在绿色的场地上空来回逃窜，每一次球落下又被挑起都带动着观众高昂的欢唿，声浪人浪，几乎要把这四个人交战正酣的人吞噬了。 转眼就到了第一局局歇，乔云打得疯了，连海风都张扬地吶喊，尤涛和陈栋坐在旁侧教练席，指导技战术几乎是要用喊的了。 这场比赛，似乎又是顺理成章的胜利，尤涛在心里默想着。 局歇后，乔云发球，球拍当地一响，羽球飞过网，裁判也是一声响，喊了乔云发球过腰。全场嘘声一片，是场下的抗议，乔云在场上，朝主裁理论，不成，气闷地绕着场地走了半圈，海风伸出拍，轻轻拍了他的屁股，表示安慰，这是男双常有的动作，两人都伸出手掌，击了一下，才算调整好了心情。 哪知又打了五六分，换成海风发球，还是被裁判判了过腰，海风大眼一瞪，就要和主裁申诉，依旧是不成，气得乔云无可奈何，轻拍海风才有算回復到比赛中来，最终还是乔云海风先到局点。 第77页 尤涛此时已看出苗头，火冒三丈，又想，这次男双的裁判对发球都判得严，要靠发后场出其不意，恐怕是不成了。 乔云稳了稳神，站在网前，局点就在手中。乔云只觉得裁判“目光如炬”，也知道必须小心。轻轻一拍，将球送出去，迎来的不是对方的回球，而是裁判第三次的判罚。乔云心重重沉了一拍，跪在地上，手扶着头，趴下，崩溃地喘息，手指将光线挡在眼外。 冷静，冷静，他对着自己默念，强迫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像乔云这样靠技术和智慧打球的球员，也必然有强大的内心，乔云记得汤指导曾和他说过，技术型球员心理素质差就什么都不是，甚至还不如技术差的球员。这句话在乔云六年间的比赛被屡次印证，所以乔云必须稳住自己的心，稳住了心，就稳住了手，才能有球路，才能有气可活。 尤涛已经坐不住了，冲到主裁团就要理论，比赛也打不下去，场下嘘声一片。就连gill坐在解说席都看不下去，她的屏幕反覆播放着乔云发球的慢镜头。 “这个判罚绝对是不公平的。”gill对着话筒说。 比赛继续进行，可节奏已经打乱，乔云手感偏差，回球没能过往，丢了一分。下一球，海风沖在网前，球被挑到后场，乔云一杀，又出了界。一下连丢两分，连局点也没有了。 乔云彻底怒了，一脸兇狠地等在网前，反倒兴奋起来。对方发球，他就往对角分球，让韩国队的两个人都跑到一边，乔云逮住空档，狠狠一抽，球应声落地，乔云海风重又领先，郁结的气一下解开。乔云海风再没给对方机会，出的球果断又刁钻，对方动作变了形，回球都失去了重心，直接把球打出了界，第一局有惊无险。 到了第二局就算是裁判的判罚对他都起不到作用了，因为海风最清楚，乔云现在反倒被激得兴奋了，他知道乔云一旦生起气来，只会比以往更难对付。只要乔云敢的，他就一定会去做。两个人配合默契，一瞬间气势就像要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一样。 海风勐杀勐攻，乔云变幻莫测，前后左右各路开弓。乔云把气全部灌到这枚羽球上，就算裁判作梗也拦不住他，这气势反倒把对方吓得不轻，回球也软了，加上连连的失误，没多久就溃不成军，气势上矮了一截，胜负就成了定局。 乔云海风一气呵成，把对手打得只有个位数，21：8，比赛结束。 乔云海风跪地高唿，乔云把上衣一脱，露出肩上的纹身。 全场沸腾，所有观众都用尽了力气将欣赏送给乔云海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face of adversity，”gill念了一遍乔云的纹身，“乔云海风用他们的实力和风度彰显了他们的强大，哪怕是面对不公，他们也能赢得实至名归。”她这样说道。 乔云站起身，搂住海风，用力拍打着海风的背，两个人都解了一口气，和裁判礼节性地问候握手后，转身收拾起自己的球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第47章 三十九（上） 乔云海风下了场，脑子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好像做了场梦似的，乔云忍不住问自己，刚才的胜利是真的吗？他来不及意犹未尽，也来不及高兴欣喜，金镶玉离他越来越近了，他却不敢想太美，也不敢想太坏，他生怕自己的想像太庞大，会把美梦挤走。 海风的缄默此时成了最好的安慰，乔云觉得这种感觉就好像许愿一样，一旦说破就不灵验了。人或许对他们最渴望的事物都是这样的感情，只要你想，就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 记者将他俩围住，本就不大的採访区显得格外拥塞，闪光灯对着乔云，话筒对着乔云，接二连三的提问对着乔云，此刻乔云身经百战歷练的勇气不知去了哪里，话到嘴边，却始终蹦不出来，他才感觉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这一次半决赛成功晋级，你们已经创造了歷史，对此有什么感想吗？”记者问到。 乔云喘着气，声带微微震动，发出一个音节，钻进耳朵里，听着却像别人的声音。 “现在还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吧，”海风见状把话头带过，“我们的目标不只是进入决赛，还是回去好好准备迎接决赛吧。” “那对刚才裁判的判罚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记者把话筒递到乔云面前，这下不作答不作数了。 海风偷偷在背后杵了乔云一下，乔云才稍稍回过神，开口道：“比赛中需要裁判，还是希望裁判能让比赛更公平，而不是给运动员阻碍，但是我们之后的比赛也要考虑这方面的因素，还是尽力做好调整吧。” “我刚才看到尤涛教练还在跟主裁申诉，所以你们面对这种突发事件会怎样处理呢？” “恩，”海风摸了摸耳朵说，“教练有自己的应对方法吧，我们作为球员还是主要把比赛打好。” “明天你们就要和刚才打败钻石组合的基多/亨德拉决赛了，大家都说你们两对这场决赛是这个周期的巅峰对决，你们对此有什么期待吗？” 乔云心想，他的期待就是金镶玉，他从来没觉得进入决赛是什么突破歷史，对他而言，他就要冠军，别的无论什么赞誉都毫无意义。但乔云没把心里话说出口，他知道这种话听上去未免太嚣张，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第78页 “就好好准备吧。”他说，其实这话也是实话，不算违心。 一说到决赛两个人神情已飘到不知何处，记者一看便知他们身在心不在，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好心地送给他们两句祝愿，就放他们走了。 可人是走了，乔云海风各自的心还留在赛场，两个人都在想，不知道明天晚上，这个场馆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到时上了领奖台他们是什么心情？想到此处，又怕到时不如愿，干脆不想。 回到房间，依然是长久的沉默，但他们都清楚彼此心里的七上八下。乔云依照习惯往耳朵里放古典乐，努力让自己平復下来，海风也是照旧端着笔记本玩游戏，一切都一如往常，和平安静。 安静到连夜晚的灯管里的钨丝在噼里啪啦作响他们都能听见，乔云才明白，原来时间是实实在在可见可感的，好像全世界都在跟着自己颤抖。 乔云和海风各自躺在床上，被时间吵得无法入睡，海风背过身，瞪着大眼睛，目光所及是白色的墙，白色的门，白的让人空虚，满目都被塞满，却不知道看的是什么。他知道乔云睡不着，乔云失眠他也听队医说过，但只要乔云不说，他就不会问。 乔云转过头，看着海风微微起伏的身体。“居然睡这么熟。”他心想，也羡慕，他已经多年没尝过粘着枕头就着的滋味了，年轻真好。 乔云眨眨眼，左右都是醒着，干脆拿本书起身去洗手间，把门关上，轻手轻脚地翻起来，熬到凌晨五点，天都蒙蒙亮了，才有些倦意。一开门，瞥了眼海风，还是侧躺睡着，心想这小子睡觉连姿势都不换，也脱衣讲究睡了三四个小时，也不能算睡只能算打了个盹。起来洗漱完也到了十点，比赛在晚上，时间还是很充裕。 等待的这段时间，乔云海风在队医那儿做最后的检查，两个人的手机都嗡嗡直响，收到了无数亲友发来的信息，打开一看，无一例外恭喜他进入决赛后又让他放轻松，每个人都跟拿过奥运冠军的前辈似的。乔云看着这些信息哭笑不得，他当然也想不紧张。只有尹壮壮是知道他这个习惯，并没有混迹在遥祝大军里。 乔云看了看钟，队医凑过来和他聊天，指了指海风，说：“今天你俩家里可得热闹了，每年决赛街坊四邻都得上球员老家家里看比赛。” 这习惯乔云海风都知道，真是跑得连和尚跑不了庙，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海风无奈笑笑。 队医见他俩不接话，又补了一句：“放轻松。” 又是放轻松，乔云这天收到最多的话就是放轻松，多到让他想派发给街边路人，你们才要放轻松。 “唉，”队医突然又嘆了口气：“也是各有各命，时宇也进了决赛，他倒高兴不起来，打完八分之一决赛才知道薄莱被淘汰了。他之前还说，要是决赛是他和薄莱打那该多好。” “比赛的事谁算得准呢。”乔云感嘆，他们俩和时宇薄莱算是一路见证成长，四个人团体赛，乔云海风也是眼见着时宇薄莱渐渐疏远，好好的兄弟被成绩离间，乔云想，要有一天海风和他隔网相立，为了奖盃争得头破血流，他大概只有比时宇更不舒服，可他毕竟比海风大了四岁，照着队里的惯例，他就算是退队，也还是会先安排带一阵小队员，两个人总有对打的时候。 “幸好我们不用这样，”海风突然开口：“我们是双打，到哪里比赛都是一起。” 乔云没想到海风会这样说，转过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真的，这话他听着窝心。乔云很想说，要是他退役了呢？临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也对，双打有双打的好处。”队医说。 乔云笑笑，没说话，又看了看钟：“快到时候了。” 第48章 三十九（下） 乔云到场馆的时候，亨德拉已经先到了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眼前的人影走来走去，他的目光扫过，只发现了有趣的事物才会停留一会儿，不过多久又流转眼珠，四处望着，虚虚实实，也不知他看进去了多少。乔云推开休息室的门，海风紧跟着，一下就跳进亨德拉的眼睛里，他依然坐着不动，面上却泛起腼腆的笑容，就好象是你曾经再熟悉不过却又日渐疏远的同桌，相逢只好含首微笑，已经没什么谈资，但你却明白，你的秘密他都知道。 这两对人，同样在等场地，同样在热身，同样走在上场的路上，心是一样齐，话却是一句都没有，缄默地走完去赛场的全程。 乔云远远听到广播里播报着自己和海风的名字，听到观众几近歇斯底里的吶喊，原来决赛场上的氛围是这样疯狂的。乔云入场，观众席上人挤得满满的，到处是五星红旗，夹杂着角落里的三两面印尼国旗，都是红色，红得让人发慌。 乔云深唿吸一口气，手已经热了起来，热得发汗。海风已经准备上场活动，走前用球拍轻拍乔云的屁股：“信心！勇气！加油！” 六个字，是乔云最需要的。 乔云捏了捏包里的护身符，给自己打气，拿了支球拍，上面缠着白色的手胶，对自己喊了一声，上场了。 第一局，乔云海风打得神勇，变线、变速、打得灵气又默契，海风防得严攻得凶，乔云抢得快封得死，加上主场优势，一下把基多亨德拉打懵了，两个人受伤失误频频，双方你追我赶，还是和乔云海风拉开三分的差距。乔云打疯了，每一球都像赛点，得了分一定挥臂高唿，衬得对王的亨德拉像个乖巧的小学生一样束手无策，眼看着分差从三变十，甚至还打了空拍，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亨德拉拱手就把第一局送给乔云。 第79页 所有观众都站了起来，冠军眼看就要到手了，比赛竟然能打得这么轻易？连乔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第二局，交换场地，乔云上手一打才发现原来场上有风，一挑后场球就出界，刚开局就丢了一分，原来刚才那一局亨德拉是输在这里。 原来根本不是自己打得多好，而是他们打得太差。乔云隐约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个人拿下一分后，紧接着被亨德拉连追四分，比分拉开差距，一下成了5：1。乔云知道亨德拉的手感回来了，场馆的风餵大了这个对手。乔云来不及慌神，只能奋力追赶，封网给海风创造机会杀球的战术已经不够用了，乔云必须参与网前的进攻中去，再网前攻了基多好几拍，没攻死，基多挑了高球，正好被海风抓到，一计重杀虽没成，但基多的回球也失了质量，乔云假动作挡网，球被亨德拉救起，再一个挡网，球终于落地，乔云海风追回一分。 发球权重回手中，海风唿了口气，乔云拍拍他的肩。没想到，海风刚把球打过网，半决赛的一幕再次重演——海风被裁判判了过腰违例，气得乔云海风绕圈走。 尤涛终于坐不住，对着海风喊：“别发后场了，你只要发了，他还得判你。” 海风回想半决赛，还是有些犹豫。只听乔云对他说：“没事没事，很好啊。”他才稍稍找回补偿。 可乔云心里明白，基多亨德拉的气势渐渐找回来了，比赛越来越难打。果不其然，接下去的几分，亨德拉似乎总能预判乔云的球路，往往刚拉开进攻就被亨德拉一拍拦下。乔云海风努力追赶，也还是始终拉开六七分的差距，于是便越发急躁，两个人手感都有偏差，到最后又因失误丢了几分，很快就以11：21输掉了第二局。 终于进入决胜局，场地再次交换，乔云知道现在处在逆风的场地，必须在局歇前将比分拉开，不然等到局歇后再想拉开差距就更难了。可他也知道基多亨德拉现在已经习惯了场地的风向，这一局，真能如他所想么？ 乔云当然不能预知结果，他只能奋力去打。可是他越打，越发显自己的无路可退，他换了各种战术，想要突破亨德拉的网前，可每次他的出球都似乎能被亨德拉提前洞见一样，死死遏制住，他几乎退无可退，进更无可进，原还想在全半局拉开的差距，反被亨德拉拉开。乔云看着记分板上的分数，那短短五六分的差距像一条看不见头尾长河，横贯在他和亨德拉之间，乔云只能看，却用尽全力都追不上。 分数已经到了18：12，乔云还在攻抢，可他的内心已经开始犹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打才能不被亨德拉抓住漏洞，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逃过亨德拉织的步步陷阱，他不敢挑高球因为怕出界，他也不敢打网前因为怕被亨德拉拦死，他看着基多和亨德拉越来越活跃自信的控球，他好像忽然不会打球了。 20：13，最后一球。如果这一球没能坚守住，他的运动生涯也将结束了。 乔云海风双压夹击，置之死地，用最后的信心和勇气追回三分，20：16。 乔云努力忘记比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挑高球就挑吧，让基多攻就攻吧，他就算只能防，也不能一点办法都不试。他把球挑到后场，把基多控制在那里，羽球来往穿梭，乔云伺机，他不知道亨德拉也同样等候在一旁。 基多用力一拍，球打到后场，海风补位救球，这个球回得不高不低，恰好被亨德拉逮个正着，他长臂一挥，那球被挡在中场，落在乔云身旁那片无人防守的空地上。 21：16，印尼赢了。 基多躺在地上，筋疲力尽地喘息，可乔云的脑子还是空白的。他怎么就躺下了？乔云还在纳闷。 印尼队的教练冲上赛场，和基多亨德拉抱成一团，滚在地上，乔云的心沉到谷底。 镜头记录下印尼队的忘情庆贺，也记录下乔云抿着嘴，轻打球拍向观众致意时脸上的失意。 失意会传染，穿过千万里的信号钻到远在苏州的父母眼前。乔爸乔妈家中围着的里外三圈的亲友全部噤声，他们尴尬到连面面相觑都不敢，摆在房间里的鞭炮和礼物横陈在眼前像是一场漫长的讽刺，每一件都扎在乔爸乔妈心里。 “哦哟，亚军么，也蛮好蛮好。”不知姓名的邻居突然插嘴道，“小囝已经很不容易。”他以为这是安慰其实是带刺的。 乔妈说不出话，她看着屏幕上的乔云，那么瘦。 他是多么需要她呀！她真心疼。 围观的亲友们稀稀落落地扔下几句客套话，作鸟兽散似的从乔云家逃出来，把满地的狼藉扔给乔家父母，这就叫祝福。 乔妈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背着小小球拍的青葱少年，在阴沉的雨天穿梭在小巷子里，一步步朝着体校走去，少年的身影越变越小，知道快看不清了才回过头，再回头时，少年已经长大，他已经为自己的梦想拼搏了那么多年，她为他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把亨德拉和陈宏麟并在一起写的，把亨德拉写成戴眼镜的书生，一来是觉得这样很有种二次元漫画风，二来是觉得斯文的形象和装备比较贴近亨德拉在我心中羽球扫地僧的感觉，但是后来又放弃了这么中二的念头，因为太中二了，怕自己写着写着会忘23333 第80页 乔爸乔妈家里的亲友祝贺团的灵感来自于当年朱建华奥运会夺金失利的新闻，也算是表现顶级运动员和他们家人的一种心酸吧。。。之后可能还会带过刘翔退赛的事情，不会很多，就两三句，毕竟这也是一件大事 第49章 四十 海风盯着地上那枚羽球，耳边的掌声远隔在天外，他蹲下身，默默捡起它，没有照惯例还给裁判，而是偷偷藏在手心里。这时候，所有镜头都给了胜者亨德拉不轻易露出的笑容，给了败者乔云如人所料的失望，没有人注意到海风，没有人知道最后一球对他的打击。 场地上的人散了，暖场的啦啦队穿着奥特曼的服装张牙舞爪地跳动。就在球场旁，红色的地毯四四方方，上面堆着三座领奖台，黄灿灿的，是国旗的颜色。记者脖子上挂着单眼相机在记者区排开。广播里纯正的法语播报传出，啦啦队识相退场，全场都安静下来。 法英中三国语言做了开场，运动员入场音乐响起，乔云海风在场下早早把中国队的外套穿上，八月的北京，他们却热不起来。他们几个冠亚季军拍成一列，一步步商场，冠军信步而走，乔云海风却是脚步沉重，走到领奖台旁，冠军的台阶只比亚军高了15公分，却像中间隔了崇山峻岭。 场边是印尼的观众高唿着“印度尼西亚”，是中国的观众响起的鼓励而敬佩的掌声，可是乔云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已经接受了输了的现实，可是他的本能却无法那么自如。这些海风都知道，他原以为自己能和乔云相互成全，能了却冠军的夙愿，可是他没有做到，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应该再好一点的。 他此刻站在乔云身旁，他欢唿听不见、掌声听不见，却能清楚听见乔云的唿吸。他想，他心里那么难受，乔云只会比他难受百倍。他知道乔云虽然看着前方，心思和眼神都是涣散的。他伸出右手，摊开，低下头说：“来。” 乔云顺着他的眼神，看见海风张开五指的手掌，那是他打球不曾用过的手，没有左手那样突出的指节，摊开看，掌心像是满的，盛满了遗憾和不甘，必须要乔云覆手盖上才不会溢出来。乔云牵住海风的手，一句话都没有，心终于动了。 他们牵着手，登上领奖台，亚军，多么美中不足。当播报员将他俩的名字念出，全场掌声雷动，乔云转身向观众致意，他感谢这些掌声。鲜花递到手里，银牌挂在他脖子上，颁奖的羽联主席拍拍他的脸颊，说：“你表现得很好。” 一句最平凡不过的安慰，他却没忍住，眼泪从眼眶流出，他赶紧用手指把泪擦掉。 他太不甘心了！ 金镶玉是印尼的，升起的最高的国旗是印尼的，播放的国歌是印尼，一切都似乎和他无关。 国歌终了，亚军季军登上一步，乔云和亨德拉之间隔了一个海风。亨德拉还是宠辱不惊的样子，脸上展现着招牌的腼腆笑容。六个人的合影，海风调皮得伸长手唿噜基多的脑袋，他们都笑了，可是乔云怎样也笑不出来。 gill在场下等他，远远看见乔云走进，她对他报以一笑，笑中千愁万绪。她用刚学不久的中文对他说祝贺，加了一句：“坚持下去，你会更好的。” 乔云眉头微微展开，尴尬地朝她笑笑，除了谢谢，他也说不出别的。 他们俩不同身份，不同国籍，乔云脑中闪过他一路的成长，能得到那么多人支持，此生足矣。 央视的记者此刻问他，这样的结果感想如何。 乔云的眼睛不敢看镜头，看着不远处的地面，说：“因为，也是我们男双那么多人一直以来的梦想，特别是我们俩一直承担着男双组的重担，我们也，没有辜负大家吧。虽然，今天没有取得冠军，但是我们俩已经做得非常好，我们已经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和信心。” 他面对镜头说着，海风伸出手搂过他的肩，轻轻地揉了揉，乔云没有看他，但是他知道这是寡言的海风安慰他的方式。 乔云看了眼胸前的银镶玉，本该是金的。他打球那么多年，只有两枚银牌最让他心痛，一枚是他第一次征战苏迪曼杯的时候，另一枚就是现在胸口的挂着的。前者开启了他长达五年的赛场征程，是绝处逢生，后者终结了他这五年的赛场征程，是走投无路，同样让人脱胎换骨。 他做完尿检，凌晨和海风回到房间，心中无限的空虚和落寞，脑子里却想的全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他坐在床沿，背对着海风，正脱衣准备洗漱。床头柜上放着那枚银牌，直晃得人头晕。 这一路的缓冲，他以为自己没那么难受了，反倒有种如释重负。回头扫了眼海风，只见他手里转着那枚偷偷藏起来的羽球发呆。 “你怎么把它拿来了？”乔云问他。 “恩？”海风头都没抬：“不知道。”其实他是有些鬼使神差的，只是凭直觉在做，他自己掰不出什么道理，是留作纪念吗？还是要激励自己？还是只是一种不想全剧终的愿望，好像留下这个小东西，那场比赛就没有真正结束似的？ “你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乔云说。 这话隐隐给海风一种有种散伙的错觉：“你难受吗？”他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我？”乔云依然背对着海风，说：“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真的，总算不用再呆在那个天坛监狱里。” 第81页 他骗人，海风想。 海风说：“我在想，如果我能打得更好，今天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乔云转过身子，只见海风和衣躺在床上，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直愣愣的。 “别钻牛角尖，比赛结束了就不要想如果的事，想了也没用。”乔云说：“你还有机会，下一届你还能打，这次吸取教训，以后整支队伍还要交到你手上，你要调整好自己。” 海风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千言万语，一闪闪的。 乔云仿佛知道他心里在问什么：“我可能再带带小队员，没个一两年就退役了，我年纪也到了。” 海风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眼睛还是盯着天花板，语气透着坚定：“如果你不打了，那我也差不多了。”他说这个话，也有些激将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自己此时不会甘心退役，也知道乔云此时只是一时气话。 乔云忽然不说话了，海风这句话把他心里所有的酸甜苦辣都打了出来。 “国家队里很难再找到像你这么好的搭档了。”这话一说，连海风自己都惊到了，他从来没有对乔云表达过自己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乔云夸他鼓励他，他知道乔云在每次输球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把责任担下，总是说自己不够好。他们这段时期过得很低迷，可是乔云的失眠、伤病从来都没对自己说起过。海风回忆起来，才知自己的不称职。 “我走之前会帮你选好的，”乔云说：“你不要放弃，知道吗？” “……如果你走了，你想做什么？”海风安静了一会儿问他。 “可能当教练吧，看队里安排，如果队里没这个意向，那我可能会先去读书吧，正好武汉大学那里的课程也还没结束。”乔云说。 “如果我不打了，我想开一家自己的羽毛球馆。”海风说。 乔云一笑：“原来你想当老闆啊。” 海风也笑：“我想教小朋友打球，非营利的，能让经济条件不好的孩子也能打球。” 乔云一直不知道海风还有这么高尚的理想，他心里不免有些肃然：“那你开，我教单打，你教双打，我给你打工。” “我可养不起你，到时候也是你管我，”海风嘆口气，嘟囔了一句：“队里现在后备力量还没培养起来，我们走了，也不知道队伍会怎么样……男双好不容易有起色。” 乔云想了想，说：“我从九岁开始打球，除了打球，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像你有个目标，很好。” “我也就是瞎想，开一个羽毛球馆哪有这么容易。”海风又说：“但是我也不希望自己以前的经歷就这样浪费掉，毕竟打了那么多年吧，对羽毛球总是有感情。” “那你还不想留在队里？在国家队当球员也好，当教练也好，都能发挥。” 海风摇摇头：“我还是想留些时间照顾家里，像尤导，一年能和家人碰面的机会不多，孩子也和他很疏远，我不想这样。” 乔云点点头，他也理解：“到时候你也有家庭，我也有家庭，很正常。以后我其实也不太想孩子走运动员这条路，出成绩还好，出不了成绩，到头来只有满身伤病。” “孩子的路孩子自己选择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他喜欢，我也支持……” “我想我退役之后，就不会再碰球了，还是会做和专业有关的事，但不想再打球了。” 海风有点可惜。 乔云继续说：“打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两年失眠得厉害，主要是心累了，不想再打了。” 海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在想，乔云这番话，其实大多是气话，这一点他自己或许意识不到，别人却是清清楚楚。想到这里他都有些庆幸，至少乔云心不死，总还是有再拼一次的愿望。 他们俩聊未来的十年、二十年，聊到他们的中年、老年，好像在放一个个时间胶囊一样，看会不会实现，再看窗外，天竟已经亮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聊了一宿，聊到天亮。北京的盛夏，奥运村的夜晚退场，新的比赛日又来。他们的成功失败，不过几小时就成了过去式。 人生如此，每一天都在清零，仿佛没什么得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风云对谈其实对我而言蛮难写的，因为我不想写那种一个人说我想退役，另一个人说为什么？你不准备打了吗？之类对话，因为他们是很默契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外显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那种，所以我希望能把对话写得有弦外之音，但是因为他们都是很率真的人，而这是日常对话，所以我还是想把语言写得直接简单，符合他们一贯的语言风格，这个分寸有点难以把握，我也不能保证我就把它写好了。。。 第50章 四十一 八月中旬，国羽的队伍离开奥运村回到天坛的大院，门口驻守的武警已经早早撤离，但是乔云一眼望去仿佛还是能忆起昔日大家紧张而疲惫的身影。 这一年的奥运，中国的金牌数破五十了，鸟巢里飞出了一个博尔特，水立方开启了菲尔普斯的时代。刘翔在赛道上摘下号码牌退出了比赛，一夜间从万人崇拜的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也就是这一夜间，品牌商撤下了他所有的gg，新闻轮番解读他是真伤假伤。 第82页 人情真是凉薄，乔云自己也是运动员，也同样是一身伤病，他是多么感同身受，后嵴发凉。他还记得06年在颁奖礼上与刘翔的一面之缘，那时候高高在上的只有他一个，如今被人踩在脚下的也只有他一个，河东河西景象竟是如此不同。一个个时代开启，一个个老将谢幕，竞技体育是多么迷人又是多么残忍的东西啊！ 国羽的成绩保持了优势项目应有的水平，除了男双和混双，其余都有金牌入帐，虽没有项目能在颁奖礼上三面国旗升起，但在各羽球强国间也算是一骑绝尘，大家还是皆大欢喜。 期间乔云海风和女单的芳芳被网站邀请参加了一个访谈节目，三个人两块银牌，面面相觑，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开口，不由自主透着的失落连他们自己都不觉得。 闭幕式上，娜娜安慰乔云，她这一次心愿得偿，花游团体得了铜牌，同样是创造歷史，但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乔云替娜娜高兴，娜娜却看得出乔云有心事。闭幕式变成一场大型派对，乔云身边站着娜娜，手被娜娜牵着，心里踏踏实实的。中韩的歌手在台上唱歌，周围的老外运动员都开始跟着跳起来，娜娜拉着乔云，也踩着音乐的节奏律动起来，逗他开心，乔云看着娜娜，不知不觉笑起来。 台上歌还没完，乔云只觉肩上一重，回头一看刘林一张大脸往他面前凑，还是一样嘻皮笑脸的样子：“云哥！”头一探，看见娜娜：“云嫂好！” 娜娜平时安静，与刘林又不认识，被刘林一声云嫂叫得不好意思，不由愣了一下，后来听乔云介绍才知道此人原是乔云江苏队的队友，现在在美国打球。 “我先恭喜你啊！”刘林说。 乔云心想你小子是存心还是故意的？但嘴上还是说：“谢谢。” 娜娜侧过头一看，觉得刘林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开口：“我去看看我队友，你们聊。”说完捏了捏乔云的手，转身走了。 “诶，你有没碰到过周教练？”刘林说。 乔云以为他的意思是周教练正在现场，便四下望了望：“哪儿呢？”一边说一边挪身子想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刘林弄走。 “我上次打完半决赛，在台下正好碰到他，他现在被派到墨西哥，做羽毛球交流，他还跟我说起你，你不知道，你每场比赛他都在看。” 乔云一听，有些感动，也有些惭愧。当初他还在打单打的时候，周教练就器重自己，那时候他还没做心脏手术，训练时常要休息要请假，结果每每都被当反面典型抓出来，最后差点闹到要开除，是周教练一再坚持，他才能留在省队。奥运会夺金原本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愿望没能实现，多少觉得辜负了教练的厚爱。 刘林见他有心事，用肩顶了顶乔云的背：“喂，你可别想太多啊，你看我，四分之一决赛就被刷了，连电视转播都没有。” 乔云一笑：“谁说我难受了，这些年的包袱总算是卸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诶，你能不能别碰我，热死了……那你下届还打吗？” “我？不打了，在美国没那么好的环境，请教练都不容易，更别说医生和营养师，这届我的成绩也算不错了，也算了了心愿了。” 话到此处，两个人都想起乔云把刘林从街边拽回队里的夜晚。乔云下意识说了句：“没想到周教练器重的人都没能争气。”此话一出，到让两个人都不免生出些唏嘘。 “周教练还在北京吗？”乔云问他。 “前天回墨西哥了，连南京都没去，我明天也要回美国了。”刘林忽然正色道，“乔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动退役的心思，但我觉得你还是要坚持下去，你状态很好。打球要有你这样的智慧和天分，真的不是很容易……” 乔云看着刘林，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点比所有人都强……就是你比谁都要强，你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迎难而上的人，你看你当初还在省队单打能把国家队数一数二的种子选手打下来，心脏有问题做了手术照样打球，国家队要你从单打变双打，你才转项第二年就能在苏迪曼杯胜了西吉特，你每次输球就像脱胎换骨，乔云，你的巅峰还没来，我看得出来你还有很强的求胜欲，所以你必须坚持下去。” 这是刘林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向乔云表达自己的欣赏，乔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刘林心中自己是这样坚韧有力量的人，不得不说他很感动，感动到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乔云说不出感谢的话来，但是他看向刘林的眼睛里写满了动容，连场地中央的演出都远了。 乔云原来一直以为刘林是直肠子，天真到简单，对乔云不服气就开门见山挑衅，在队里受了委屈就夜不归宿，他是想一出是一出，因为做事不计后果，所以无所顾忌。直到刘林说出那番话，乔云才真切感知到刘林的变化，这小子成熟多了。 刘林的话，恰是在乔云动了隐退的念头时往回推了他一把，可是勉励的话固然让人感动，但乔云一想未来四年依然要重复着没有结果的拼搏奋斗，还是苦感遥遥无期，好像再打一个周期，人都得少活几年，一想到此处还是有些踌躇。奥运会才结束，他就已经在考虑以后的事了。 第83页 这届比赛打完，尤涛给队里放了假，其实也就三五天。队里好多球员都准备趁着这时机会一趟老家，乔云回苏州，海风回揭阳，两个人其实都有点闷闷不乐。 海风的父亲原本就是羽毛球教练，海风受他影响六岁就开始打球，父亲原本严厉，可这次回家却只字不提比赛，海风就好像小时候放学回家一样，门一开，一桌子菜，爸爸妈妈妹妹都在迎接自己，有家才能心安理得。 乔云虽然知道妈妈其实不喜欢自己打球，但回了家也没有向他们提起退役的事。直到要启程回北京，听到妈妈对自己说：“你只管走你自己选的路，妈妈相信你。”顿时像受了无限的鼓舞，妈妈的话无疑是安抚了他不安的心绪，让他激动得差点要喉头都梗住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想继续打下去的。 回到北京，国家队的人员又开始了新一轮调整，老队员退役了几个，有些是功成身退，有些是及时止损。张琨从女队调到男双，汤指导再次离队隐退。训练馆旁的奥运光荣榜里又添了几个人，这些人的比赛服上自此印上了红色的五角星（国家队有规矩凡是拿过世锦赛、世界盃、汤尤杯、苏迪曼杯冠军的队员，比赛服上会分别印一个五角星，拿过奥运冠军的，则印上红色的五角星，比赛服上能印五颗星，是最高的荣誉）。 汤指导这次离开，拒绝了尤涛为他办欢送会的请求，只是临走前单独找来乔云，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交给他。 乔云结果，展开一看，正是02年当时在福州，汤指导让他们写的作业，上面写着何时成世界冠军，何时成奥运冠军的计划。那张纸一直被汤指导保存在文件袋里，还是崭新的样子。上面的字迹也不很工整，看得出书写之人半真半假的小心思。 掌心上摊开的小纸张，一下把乔云拉回到在福州的日子，那时他从心脏手术的创伤中恢復，满是重回国家队的信心，和对未来能否在球队长久下去的怀疑，看上去摇摆，但其实是很坚定的。 “这张字条你收好，”汤指导说：“这上面的计划，除了奥运会的你都实现了，下一次你要把奥运会的补上……有些事，可以迟些完成，但不能不做。” 乔云低着头，看着纸条，答应了一声。 “你的条件和状态还是可以再打一届，对你自己和队里都有好处……队里现在，至少在男双，还没有能冲击你们的球员，可能之后几年你和海风还是一双，你作为队长，要把这个责任担起来。”汤指导说。 “我知道。” “我自认为也算了解你的，这次比赛你肯定对自己也不满意，但是比赛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一直让你们自我补缺，在技战术上你可以找到自己的问题，作为教练我也可以帮你，但是在心理上的障碍，你自己的调整比教练的督促更重要。” “我只是觉得自己忽然没有动力了，以前训练打球是为了这次奥运会，现在奥运会结束了，我的目标没有实现，说实话我对自己很不满意，我内心上讲也是想继续打下去，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12年，我有点害怕，如果12年还是这种结果，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接受。”乔云说。 “你觉得现在想四年后的事有什么意义？”汤指导问他：“四年的周期，你的表现最终怎么样，都是要看你从现在开始的训练和成绩，在你还没有付出第一步努力的时候，没必要去想终点的事。” “这一点我也知道，但我现在……” “你现在其实是怕输，我带过好几届球员，都有你这种情况。乔云，你是已经有成就的运动员，但你不要把你的成就变成你的包袱，每一次的比赛对手其实都是新的，都是有准备的，你们自己也是一样，所以你不要带着过去的负担去打比赛，也不应该带着过去的负担去打比赛，知道吗？” 乔云若有所思，好像通透了点。 汤指导又说：“你也不要着急，队里会有时间帮你调整，你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我也相信你的判断。” 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乔云还是很庆幸当时有那么多人的支持和点拨，让他在最灰心的时候挺了过来，他有最默契的搭档，最赏识他的教练，最支持他的父母和朋友，那么多人理解他，他荣幸，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去就是乔云海风甜甜甜，大家放心食用 第51章 四十二 张琨来到男双组的时候，省队还没开始选拔小队员，老队员又走了几个。这次汤指导走得彻底，原先他那一派的教练包括陈栋，也在队里呆不下去，陆陆续续回了省队。洋教练mike搭上了回美国的飞机，整支队伍都显得有点冷清。 运动员退役后照惯例都会松懈下来，张琨向来爱吃，以前有大运动量撑着，所以吃下去的消耗大半也不算胖，更何况还要考虑尿检，对食物也小心。后来退役了去女双组，教练工作压力大，他就吃得更多，没多久就肿成了球。现在他圆乎乎的身影站在乔云面前，让乔云怎么也无法把他和当初那个“张一拍”师兄联繫在一起。 张琨刚开始知道自己要指导乔云海风，还有些露怯，毕竟要论成绩，乔云海风已经是歷史之最，男双队伍自尤涛退役后就再没出过球衣上印着四颗星的人，乔云海风是头一个，这成绩连张琨自己都望洋兴嘆。 第84页 尽管照尤涛的说法，调他到男双，重点还是在提高男双的整体水平，但整体水平不顶用，国家队的存在说穿了就是沖金夺金，不然去搞全民体育好了，何必在这里挥洒汗水。所以他不需要整体水平高，他需要的是能一鸣惊人、披荆斩棘的强将。可强将到底难寻，张琨在队里那么多年也知道要想再培养出一个风云是多不容易，连汤指导坐镇时都没能成的事，他又何德何能扛下这面大旗。 这样一想，又更加不自信起来。 乔云海风倒都没想到张琨这一层，对他们而言谁来当教练都一样，因为乔云海风都认为训练比赛，教练只是辅助，球员才是主体，对教练须尊重，但教练的话并不见得句句都得听，更不需要句句都去实施。 这是当年在福州，受汤指导教诲养成的习惯。乔云记得当时汤指导在福州带他们训练，每天让他们上交训练日记，训练日子清苦，像他们运动员又不常动笔，也不擅长写文章，于是一开始集训的这些人十有八九都在偷懒，日记里写的都是废话、车轱辘话，结果第二天被汤指导狠批。 乔云至今记得当时汤指导说：“比赛是球员在打，训练是球员在做，作为教练，只能在你出问题的时候帮助你，让你们写训练日记，就是要你们搞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觉得哪里有问题写下来，然后再结合教练的方法调整。训练日记不是让你们写今天干啥了，明天要干啥，是让你们学会找自己的漏洞，自己想解决的办法，自我补缺……你们不要觉得，当球员就是跟着教练的指挥去做，你到了赛场，打比赛的是你，你自己哪里有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教练告诉你？我今天很明确地跟你们说，一个高水平运动员，不是等着别人来给你想办法，而是自己会主动去想办法，这就叫自我补缺……小伙子们，羽毛球是一项需要智慧的运动，你们要学会用脑子打球。” 这一席话重重敲在乔云的心上，直到今天乔云依旧深以为然，所以谁当教练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选择。 球员做到他这个份上，打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比赛、战胜过上百个或强或弱的对手、跨过人生最难以逾越的障碍、挺过接二连三的打击依然一往无前，常人几十年才会经歷的波折他在几年间已经尝够了其中的辛酸苦辣，到如今真的已经不需要别人再告诉他该怎么做了。而张琨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对这个师弟，有敬有爱，也有点小小的畏惧。畏惧来自乔云有目共睹的实力，也来自他新官上任的压力。 通过不多时的观察，张琨发觉乔云在心理上对打球的厌倦和疲惫比他的伤病损耗了更多他的拼劲。张琨认为以乔云的经验和实力，再打一届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不知道队里还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乔云自己还想不想要。 恰好此时尤涛找到他，一方面了解他在男双是否适应，另一方面也是提醒他队里男双重组的决定。 “乔云最近状态怎么样？”尤涛问张琨。 “可能是打完奥运了，人还有点疲惫。”张琨说。 “他就是灰心而已，队里有这个想法，把他和海风拆开，带一个小队员。”尤涛说：“毕竟乔云这个年纪，能不能打下去还不一定，队里也考虑让乔云带小队员，他有经验嘛。” 张琨愣了愣：“乔云虽然现在有点消极，但是退役还早着呢吧。我觉得没必要把他俩拆开。” 尤涛手一摆：“乔云是高水平运动员，只要他想，状态是会自己调整，但是你现在是男双的教练，男双的中坚力量也要想办法培养起来。” 好么，这下把整个组的前途都搬出来了，张琨怎好再拒绝，但他也没立刻答应，只是不说话。 尤涛见状又说：“我知道你和乔云都是从江苏队上来的师兄弟，但是你现在是教练，要为整支队伍着想，之前你训练计划怎么写的来着？不是说要带出两对男双能拿超级赛冠军？你把他俩拆开，至少比你凭空带两对有把握吧。况且这是队里已经下的决定，你就算不答应，他俩也还是得拆。” 张琨听了心里倒有些释然，既然是队里的决定，本身也由不得他拒绝，又怪尤涛两边都要做好人，表面做什么民主样。 回去后，张琨就把乔云海风找来，把队里的意思下达给他俩。一听要拆，两个人心思都有些不同，海风自然是不愿意，偏头一看，乔云倒是一脸爱谁谁的样子。 海风想，乔云此时肯定以为自己年纪到了，而他却还是当打之年，既然队里有更合适他的，不如早点配对，早点磨合。而乔云此时却是有些失落的，好像是队里验证了他的想法，承认他老了，不重要了一样。 自那日后，乔云就和陈旭配了，海风则是和福建来的华辰组对，两个人训练也分开，比赛也各报各的，这也代表两个人一下就从好兄弟成了对手，场上再没什么和和睦睦，有的只有奋力拼杀，过去乔云海风互通的那些默契和战术，现在都成了握在对方手里的剑，拿住了就是要来刺自己的。 他俩不约而同想到这里，仗还没开始打，心就已经输了一大截。 过了两个月，这四个人飞到法国比赛，抽籤抽在一起，恰好又在八进四遇上。这回是真枪实弹，一点余地都没了，不是他淘汰你，就是你淘汰他。一场球打得大家都有点束手束脚，赢下了也不敢叫，杀球也重不起来，心里就是怪不好意思。 第85页 乔云倒还比海风好点，他想，反正这种隔网相立都是早早晚晚的事，也不必有什么包袱，就把海风当陈甲亮，该怎么打怎么打吧。 可海风就没那么好过，他这人胜负欲比乔云还强，比赛是很想赢，所以一旦漏了球，华辰跑动不及接不上，他就难免忆起和乔云搭档的日子，想乔云怎样积极，怎样聪明，怎样能在网前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再一看小队员，不是失误就是漏球，难得打出好球来，却紧接着要拿出两三球去还，搞得海风又要挥臂在后场杀，又要和对手打平抽挡，好一阵忙和。 这时候，纵是再好脾气的海风也难免没什么耐心，这样失误就更多了，结果不出意外地立马被乔云逮住，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这场比赛，赢是乔云赢了，可凭心而论，到底不很高兴。他和海风是从心脏手术后打过来的，说是搭档，其实已经结出了兄弟的情谊，海风输球就是他输球，从来都没有相互推诿过。现在两个人不是一支队伍了，海风输球，乔云还是依然觉得是自己输球，横竖都不自在。 一切都被张琨看在眼里，这倒好，原本以为拆一对带两对，概率上也总多些胜算，没想到是连一对都保不住，决赛一对都没进。旁边两个小队员，心里也总拿自己和乔云海风比，越是想做到最好，不拖后腿，就越是事与愿违，频频失误。老队员心散了，没被小队员的拼劲带动，反倒把小队员也带散了，如何是好？ 所以，飞回北京的第一天，张琨就马不停蹄找到尤涛，说：“这对是没法再拆了，以老带新现在放乔云海风真是不合适，他俩的气还在呢，拆开了俩人都打不好，别到了苏杯，原本指望上的小队员靠不住，连老队员都没保住。” 尤涛沉吟半晌，想了想，不作声。 这下倒轮到张琨来游说：“眼下苏迪曼杯是最大的任务，现在拆对培养，积分赛积分难说谁高谁低，到时候布阵也难，讲不定还是得让他俩重组打，他俩对国外那几对，震慑力还是够的。” 一说到苏杯，尤涛倒也的确是在考虑，张琨说的这些他也不是没想过。反正之前队里商量的结果，本就是让乔云海风带新人试试，现在既然效果不好，那也的确没必要强求，只是他和张琨信誓旦旦在先，现在又收回来，难免失了面子。 张琨几年教练当下来，也不是不懂，于是话锋一转，给尤涛一个台阶：“尤导，你放心，男双的成绩我会带起来的，之前也是我自己有这个拆对的想法，那是我考虑不周到，我是这么想，大赛的时候，还是让乔云海风上，平时训练和对内对抗的时候，我让他俩也试着重组，两边都不耽误，也给自己多条路。” 尤涛权衡一番，想着乔云海风的实力的确还够吃四年，平时重组训练，多少也能带动点中坚力量，关键是眼前大赛临近，还是不能太冒险，于是说：“那就这样，他俩再配回来，不过是暂时的，等明年全英和苏杯，看他俩发挥，好的就接着配下去。” 张琨的圆脸笑容一绽，爽快答应下来，转身就和乔云海风通了气。俩人听到总算是要组回来了，心里同时都长长舒了口气，眼睛一对上，笑得跟四月天似的。 第52章 四十三 都说“再见情更深”，放在乔云海风身上似乎也没那么夸张，毕竟国家队不过那些人，就算比赛不是搭档了，日常也还是会碰面，旁人再不和的人前也要客气问候一声，更何况是他俩。只是现在两个人配回来了，两人却也有种不约而同地喘了口大气的感觉，乔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退役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 于是，两个人重新凑在一起，还是训练比赛，心境与之前却是大不相同了，彼此都很珍惜共同奋斗的分分秒秒，万事都格外上心，万事也更愿意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那一次哪怕只是短暂的拆对，他们也不想再经歷一次。 因为奥运的关系，他们的球迷队伍陡然壮大了许多，大家原本还在为风云的拆对痛心，如今传来重组的消息，终于才又活跃起来。得知乔云海风报了中国公开赛的名，纷纷抢订门票，背着单反，还做了纪念册和t恤，已经互通有无约好了比赛日去助威观赛。 如果再过四年，他们一定会庆幸当时的自己，因为他们从此时起的四年间，见证了最好的风云。 这一年的中公赛还是在广州，乔云想起02年的时候他和海风第一次以男双组合的形式参赛，也是在广州的中公赛，再一看名单，老面孔新面孔都来了。两个人晋级八进四，对手竟然还是陈甲亮，02年他们就是败在陈甲亮手下，没想到事隔六年，对手还是他。乔云隐隐感觉，一切都归零了，仿佛时间轮迴了，他和海风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仿佛上天安排好的开场，日子又重来了。 “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兜了一圈，又回去了？”海风在大巴上这样问他。 他对海风一笑，头一仰，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后颈：“是啊，好像轮迴了，把前世的路又走了一遍。”伸了个懒腰，再回头看了眼海风：“嗯？你的头髮都有点长了，要不待会儿去酒店附近剪一下吧。” 海风抬眉，手抓了抓额前的刘海，都要戳到眼睛了：“哪有时间吶！现在都那么晚了，明天就要比赛。” 第86页 “看得见吗？”乔云问他。 “没问题……唉其实也没多长。” 乔云笑笑。 等到了酒店，去健身房活动，一动起来海风才觉得不自在，之前乔云不提，他倒不在意，乔云一说，反而才更觉得不舒服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总忍不住用手揉头髮。 乔云见他这样说：“你看吧，我就说你头髮碍事吧。” “没事，我回去剪就是了。”海风自己会理髮，出门在外比赛，尴尬时偶尔也会自己动刀。乔云想到此处，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哪知前台的剪刀又钝又脏，上面贴着好几层胶带屑，别说乔云这个有洁癖的，就连海风自己都下不去手。结果第二天，海风还是顶着半长不短的髮型去场馆熟悉场地。 大家看着人多，一时图好玩，男女混着打起了三打三。女孩子心思细，见海风总是弄头髮，便笑他：“宝哥也要甩头髮呢。” 海风如今是师哥了，但凡是比他后入队的队员都喜欢叫他宝哥，他虽不很喜欢阿宝这个小名，但想来大家也没有恶意，于是别人叫着他也会应。只有乔云，始终只叫他海风。 “海风最近太忙。”乔云说到。 “这样比赛没事吗？”芳芳问起。 乔云看看海风，见他低头尴尬地笑，忽然计从心中起，对几个女队员说：“诶，你们有啥卡子啊，皮筋啥的，绑一下夹一下不就好了？” 这话一说，女队员忽然有了画面感，七嘴八舌地边说边从包里搜刮，偏是最不巧，老半天也只拿出了个粉红色的小发卡，往海风面前一送，搞得大家都特别不好意思。 乔云看海风脸抽了抽，一脸拒绝的意思，在旁边笑得爽朗，腰都直不起来。 那姑娘红了红脸，小声说：“不好意思啊，只能找到这个……”说这话的女孩，也是第一次随队参加世界级公开赛，年纪很小，也很害羞，师姐要开海风玩笑，也没多想就把她推出去，这才让她又羞又怯。 海风见她是真窘了，心想她也是好心，干脆把发卡往头上一别，说：“挺好的，头髮也不戳眼睛了。”说完对小姑娘一笑，害得人更羞了。 “啊呀，不得了，宝哥，你可别乱放电。”女队员们一下闹起来。 乔云看了眼海风：“你这样到了电视转播怎么办？” 海风斜了眼乔云：“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诶，说起来，宝哥你好好的寸头，怎么突然留起头髮了？”芳芳问他。 “我也是有审美的嘛。” “不过我们之前还说呢，宝哥你剪寸头就没输过球，你有没这样觉得？”女队员又说。 乔云回想了下，还在心里反问，有吗？ “看来你是风度荣誉只能取其一了。”一群人又叽叽喳喳地起闹，闹了一会儿才散。 回去后，没想到海风就把髮型这件事记心上了，还问乔云：“我真的推了平头就没输过球吗？” 乔云想了想：“好像是吧？我也不确定。” “那我以后就不换髮型了，重大比赛的时候我就整一个那个。” “现在正好还早，我看你还是把头髮修一修，”乔云说，“你总不能真带个发卡比赛，这都直播出去岂不难看……我早上刚问过，酒店二层就有理髮店。” 海风看时间尚早，听话去了，回来果真顶了个寸头。 “这下好了，清清爽爽的。”乔云夸到：“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乔云心想，这孩子真是什么都信，要是换髮型能决定幸运，他这样赶时髦，什么流行剪什么，岂不是早就输得连国家队都呆不下去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是常把乔妈送的护身符放在身边，不是有个说法叫心理暗示吗？物件自然决定不了输赢，但若能让人在心态上自信些，什么髮型啊，幸运符之类的，无可无不可，正所谓大丈夫不拘小节嘛。 比赛当天，国家队在早餐厅遇见，大家似乎都忘了前一天对海风的玩笑，低着头，一张张脸也浮肿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家常聊比赛。那个借给海风粉红髮卡的姑娘，和海风打了声招唿，也只说了句好运，便走了，一切如初。 这也是海风喜欢国家队的地方，玩笑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家都很爽朗。 饭后，乔云海风休息了一小时，来到场馆，看到陈甲亮早早就到了场地热身，沖他们点点头，谦逊地一笑，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这场比赛他们打了一个多小时，由于不是世界级大赛，也不是决赛，海风如今都想不起最后的胜负，那个寸头的髮型有没有起作用也不记得了，但四个人在场上奋力拼搏，打得胶着而酣畅淋漓的感觉海风却记得清清楚楚。 认真打，对他而言就是运动给每一位运动员最好的尊重。 海风喜欢和陈甲亮打比赛，在他眼中陈甲亮代表一个运动员最理想的样子，看到他，海风就会想起自己对羽毛球最初的理解。 在海风六岁时爸爸和他说，羽毛球是贵族的运动，也是讲礼仪的运动，他保留了运动的竞争和战士的高贵。场上的对手，和你不过是一个小时的竞争，但场下，你们每日其实都重复着同样枯燥的训练，终身要忍受的同样是陈年累月的关节损伤，你们的共同点比不同点更多，你们是对手，你们又是同是代表这项运动的战友，所以在场上你们要为观众、为自己、为对手打出最漂亮的比赛，不能浪费你们任何一人的努力，在场下你们要对对手付出足够的尊重。 第87页 这是海风很长一段时间都深信不疑的观念，在他小小的还不甚成熟的心灵里，羽毛球是一种生活、是一种气氛，好像你一进羽毛球包裹的氛围里，你就能感受到那种神圣。 后来在省队，作为师弟，被师哥每天差遣跑腿，每天留下收拾散落一地的羽毛球，每天背着他们所有人的球拍，师哥管这个叫规矩，连教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海风没有一日不累得筋疲力尽，却也只能一个人面对。这时候他回想爸爸的那段话，才觉得爸爸的观念太理想了，在这里谁不是为一个出战名额争得头破血流，谁都是从被欺负的师弟变成接着欺负人的师哥。尊重换算成胜负，一分一厘都是可见的代价。 再后来到了国家队和乔云成队友。乔云是他的前辈，比他厉害，他还在省队为争一个国家队的推荐名额拼命努力的时候，乔云早就因为在全国比赛里战胜好几个国家队的种子选手，成了圈里小有名气的新人了。这样的乔云成了他的搭档，他何等荣幸，何等珍惜。乔云对羽毛球，敬业、认真、执着，是专业人士对待一份工作最极致的态度。乔云让他体会到的是直面逆境的勇敢和果断，是对求胜无所顾忌的直白，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的执着。这时候的海风爸爸的话就像是那些读书多年的孩子再不回去碰压在箱底的玩具，是心中一个稚嫩而美好的愿望，却只写了满满的不切实际。 直到见到陈甲亮，见到他每次无论对手是强是弱都用最漂亮的技战术回应的睿智。他是那样一种球员，就算你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赢过他，他还是会报以你最高水平的回球，哪怕你赢不了他，也还是能从他的招数中学到来自一个羽球传统强国的自信和修养。和陈甲亮比赛，不是胜负，不是工作，而变成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切磋和较量。 面对他海风才忽然意识到爸爸说的话，原来那样的人不是理想，是真的存在。原来爸爸所说的尊重不是打了追身会抱歉，不是换发球的时候将球递给对方，不是打完了球向观众致意的仪式感，而是对羽毛球、对竞技体育的敬畏，是面对任何一次机会都要打出运动的魅力的决心。 海风想当一个这样的球员，后来也的确当成了，甚至比陈甲亮更出色，更让人敬重。只是后来海风也没有再遇见过那样的对手，在他的记忆中，这场中公赛，是他和陈甲亮最后一次在赛场相遇，此生两人都没再见过。只是记忆中那个温和，像老师一样的对手，始终是那样，永远不会褪色。 作者有话要说：　　陈甲亮那一段是根据高崚对宝哥的採访，当时高崚问他：男双球员里你最喜欢哪一位？宝哥说维加雅（其实就是陈甲亮）说他每一次无论对手是弱是强，他都能全力以赴。由此发散而来的就是本章的后半部分。 第53章 四十四 乔云随队里回到北京的时候，从省队选拔来的男男女女的小队员已经陆续到齐了。每年，新来的小队员都是最用功也是最爱哭的，用功是因为从省队好不容易提拔上国家队，谁都不想被送回去，而这里又汇集了全国最好的苗子，谁又都有被淘汰的危险，于是这些小孩每次训练课都表现得积极，也正好合了教练的意，反正这些孩子年轻，便更要给他们安排加倍的训练量。 那些孩子，生来要强不愿落人后，就算哭也是偷偷的，偷偷的打电话回家，每次都说要走，却第二天还是照旧能看见他们在球场上继续拼了命的练着。 这一年，在他们这群小孩里，来了一个特殊的队友，是尤涛的儿子，叫尤垠，之前专打高尔夫，后来看乔云海风拿了世锦赛后能得那么多荣誉，便也有点跃跃欲试。只是羽毛球毕竟是讲究技术和基础的运动，天资优越如乔云，也是十年来，牺牲所有周末和节假日每天训练7小时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尤垠才练羽毛球没几年，基础很薄弱，真要论起实力，是没法拼杀得过队里那些披荆斩棘一路打到国家队的同辈的，只是大家知道他的身份，便也就心照不宣地容忍下来。 好在尤垠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加之尤涛平日也并不过分包庇，在队里行事训练和大家一样，也并不见嚣张，但大家念及他父亲是尤涛，还是会和他保持距离，生怕被人说巴结。 在这些国家队的大队员里，尤垠最喜欢乔云，他说乔云技术细腻、思路活跃，不说在队里，就是放眼世界，也不能不说是数一数二。尤涛知道儿子的心思，便把乔云叫去，让他闲暇多带着点尤垠。一方面因为乔云是队长，另一方面也是指望乔云能对尤垠严格一些，毕竟尤垠是他的独苗，他自己狠不下那个心，也知道乔云这个人傲气得很，向来不屑什么特权，对谁都是有一说一，为人也正派，把尤垠交给他，尤涛放心。 这件事很快就在队里传开了，大家表面不说什么，其实内心都觉出尤涛对乔云多少有些栽培之意，也不明说。只有陈旭这人比较鲁，之前和乔云搭档比赛，感情也比过去亲密得多，干脆直接戏嚯乔云照顾太子爷感想如何。 乔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该怎样怎样呗，照常训练。” “那他听话不？”陈旭又问。 乔云斜了他一眼：“反正比你听话，你这段时间训练质量有点下降啊。” 一句话把陈旭想八卦的心堵了回去，再不敢多说话。 第88页 “你手上动作幅度太大，如果我是对手，我马上就能抓住你，我之前和你打比赛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 陈旭答应着：“这我知道，我回来就和教练商量过，他给我的训练计划还没调整。” “那你现在就等着？”乔云反问他，“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打球上的问题，要主动去想办法解决，不要干等着教练给你安排，你光等在这里有用吗？” 陈旭被他这话一问，更说不出话反驳了。 “像你这种小动作的问题，就只有多练，训练的时候就要高度集中，没什么捷径可走，你找教练也没用，教练也不是万能的。”乔云说得干脆。 陈旭知道乔云说得不错，也知道自己没说话的份，只有任乔云教训，心下就后悔，提什么太子爷的事啊，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他也是一时大意，忘了乔云什么个性。 乔云不论对男队员还是女队员，都是严格到不讲情面。他们十年来都是在教练直愣愣的打击和直愣愣的褒奖中过来的，每个人顾及自己的训练成效还来不及，哪还有余力去管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在乔云这里，说的话只有服不服，对不对，从来没有好听不好听、委婉不委婉的分别。 现在陈旭问他，带尤垠有什么感想，他虽不敢说自己能全然不顾尤涛，但也能保证自己不会有所偏袒，定是一视同仁。这一点海风最了解，所以他也不会像陈旭那样傻乎乎地问乔云，只消在旁边看着，也知道乔云不是见权眼开的人，要尤涛果真有栽培之意，对队里也是好事。 尤垠喜欢双打，被分到乔云的双打组，由于年纪还小，所以姑且跟着二队训练。乔云路过他们的训练课，便多看了两眼，凭良心说，尤垠这水平和同辈的队友差得太多，想必尤涛把他安排在这里，也没想过要让儿子成什么世界冠军，纯是给儿子培养个爱好，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免得学坏。 那些二队的小孩一看乔云站在旁边，多少都紧张起来，毕竟他们也是一路看乔云的比赛长大，04年重夺汤杯的那场比赛，他们可都是在市队的大教室里兴奋得跳起来。现在大神就在眼前，大家练球都歪了心思，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就盯着乔云和海风，看着他俩怎么攻怎么防。 这些小孩终于等到下课，知道乔云海风这边还没结束，便纷纷围在旁边看着他俩，跟小球迷似的，一边崇拜着一边想办法偷学两招。只是乔云手上的功夫太深，他们光看却学不会，海风爆发力惊人，他们更学不会。 直到乔云海风打完了，一群小队员才散开，其中有一个走慢了一步，乔云转身收拾球包，匆匆一瞥看见他，也不放在心上，继续手上的动作。等背着球包要离开了，只听身后响起一声：“乔云……叔叔……你毛巾掉了。” 乔云一愣，一脸震惊地回过头，只见那小队员手里拿着他的白色毛巾，乖巧地站着。乔云接过，尴尬地说了声谢谢，眼见那孩子跑开，转过头对着海风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他刚才是不是叫我叔叔？！” 海风抿着嘴偷笑，嘴角边的酒窝都憋了出来，点点头，嗯了一声，好不让自己笑出声。 乔云扶额惊唿：“居然叫我叔叔！” “唉，你比他大了快十几岁，他叫你叔叔也没啥。”海风假模假式地安慰他，心里其实早乐开了。 “我差点没晕过去！”乔云只好苦笑。 “我们现在是老队员了，叫叔叫哥都差不多。” 也不知算不算是歪打正着，乔云一下对这队员有了印象，在训练馆和寝室楼间遇见，也会点点头招唿一声，无意间听到张琨提起，才知道小孩叫展安，原是北京队的，倒和尹壮壮是一个教练带出来的，算起来俩人也算同门师兄弟。 听张琨说，展安虽看着单薄，身体条件算不上顶好，但打球比较爱动脑，平时也用功，休息时间也会看录像钻研。和乔云最不爱加练，也不爱在休息时间和教练研究技战术不同，展安是恨不得每分钟都不肯从羽毛球里□□的人，可以说乔云的聪明是天才，而展安就是刻苦经营的典型。 乔云虽做不到这么孜孜不倦，却也十分佩服这样用功执着的人，连带着对展安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也不知他真打起比赛会是什么样子，倒让乔云十分好奇。 “那他是想选混双还是男双？”乔云问张琨。 国家队有个规矩，二队的小队员打双打是不定向的，双打的技战术都学，不分混双男双，直到升入一队开始有资格参加国际比赛了，再细分以后要专攻的项目，这时候大多数小孩都更加倾向于选混双，原因无外乎是女队队员实力强，打混双容易出成绩，乔云有时候见着队里那些球商特别高的，心里喜欢，可他们也多是不选男双，乔云惋惜之余，也只好理解。 “现在还没到考虑这个的时候呢。”张琨说，“但是，他要选男双，估计也有点难出头。” “为啥呀？” 张琨摇摇头说：“小孩是不错，就是球风偏软，后场肯定是不行了，前场意识是有的，但是组织球路一般，队里好像也没找出和他特有默契的。” 乔云瞭然地哦了一声：“那你看二队这些苗子里有没有打男双比较有潜力的？” 第89页 张琨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来：“嗨，现在哪儿能看出来呀，他们现在也就在国内打打，大赛上什么表现还不知道呢。平时好的不算好，平时差的也不算差，特别是心理素质这事，你在天坛这个训练馆里就更看不出来了。” “也是。”乔云说：“我只是现在担心，你看我，已经29了，还能再打几年？现在一队的水平你也知道，国外高手什么水平你也知道，现在队里说出去还能让国外的选手怕一怕的，还是我和海风，我当然是希望后继有人，能有新人来冲击我俩。” 张琨一笑，胖胖的手臂一张，拍了下乔云的肩：“你小子看不出来啊，还挺有大局意识！” 乔云干笑一声：“我好歹现在也是队长，我总得做个表率，考虑考虑整支队伍。要我说，既然现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大胆用新人，咱们不像韩国队基础扎实，乱配也没关系，也不像丹麦他们平时训练就各管各的，场上就人来疯，乱配更没关系。我们还是要提早着手准备后备力量，相信新人。” 张琨嘆口气：“你当人人都是汤指导啊，04年那叫是你和海风，08年汤指导不还是没挑出好苗子来？你也知道，队里要权力下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也是新官上任，头上还压着好几个老资格，我倒是想挑新人，可是……算了算了，这种话多说也没用，我自己也是摸石头过河。” 乔云看着张琨，忽然想起一句话：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国家为了08年积蓄的人力到了12年应该还够吃，可现在这状况，多少有些外强中干的苗头，到了16年局势如何可就真说不准了，届时他肯定是退役了，可他也一定还在这个圈子里。像他已经经歷过国家队从衰到盛，未来如要再面对衰败，心里得多不好受呢，想着这事，他就总是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写乔云同学上电视做小龙虾 第54章 四十五 年底，尤涛替乔云接了一档央视的综艺节目，这次奥运会，国羽的成绩还算是不错，男队那几个小子迷倒了多少女球迷啊，尤涛可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曝光机会，让他们多出镜，一方面能让国羽保持一点商业度，好多拉几个贊助，队里的经费也好宽裕点，另一方面对他们球员而言也是拓宽人脉，对退役后的规划也有点好处，如此双赢的事，尤涛何乐不为。 上节目乔云倒不陌生，不论是时尚派对或是竞猜游戏还是颁奖典礼，乔云林林总总也算参加过十来次，说不上多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至少也是落落大方，不会临阵怯场。只是这次节目主打明星私房菜，乔云这人从来没下过厨房，让他做菜不仅强人所难，也难免为难现场试吃的观众。也是搞不懂，这节目放着手艺一流的海风不请，偏请的是他是为何？ “要的就是这效果，”尤涛说：“都会做饭还要开节目干嘛呀，就是得找不会做饭的，出洋相才有意思。” “哦～～”乔云拖了个长音。我说呢，原来是来看我出丑的。 “你也别急，那节目还要你邀一个朋友去助阵，节目组意思是把海风叫上一起。” “那敢情好，就不知道他乐不乐意，他现在每天都要回家看老婆。” “你跟他说就是我给的任务。”尤涛开了个玩笑。 乔云从尤涛办公室出来，回寝室的路上恰好逮到海风，和他大致说了尤涛的意思，原本还担心吃闭门羹，没想到海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真的？这么爽快？” “难得你做饭，我当然要去蹭饭吃了！”海风的大眼睛一眨，调皮得很。 “我没做过饭，难吃你别怪我哦。” “能有多难吃，”海风不信：“反正都是能吃的东西，你也不可能把食材做成石头。” “哈哈哈哈哈”乔云大笑：“你……” “你笑啥？”海风莫名其妙：“不过你要是做饭做砸了，就再请我吃一顿补偿我。”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乔云一脸笃定。 乔云回去就临时抱佛脚在网上搜美食视频，刀分哪几种，菜刀怎么切，勺怎么颠，七七八八看了一个多小时，奈何寝室也没厨房，光看也没用啊。想问娜娜，娜娜自己也不怎么会做饭，一听他要上美食节目，惊得掉下巴。 录节目那天，乔云想快过年了，特意挑了件红色的t恤，休闲裤也微微修身，把臀形衬得很好，外面套了件厚实的羽绒服。和海风出门时，恰遇上几个正要去训练的队友，乔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几个人笑得贱兮兮的，时宇跟乔云打听节目啥时候播，说是要录下来多看几遍，陈旭干脆让海风多带几个打包盒，让他别浪费，把汤汁都带回来。 “我怎么觉得你们这群人不怀好心呢！”乔云说。 “老大！你想多了，”那几个损友异口同声：“哪儿不怀好心呢，我们明着也没安好心啊！” 气得乔云哭笑不得。 到了摄影棚，同被邀请的另两个女明星还没到，乔云海风就坐在化妆室化妆，化妆品在脸上堆着，旁边是编导和他们re稿，确定流程：节目先让每位嘉宾介绍今天要做的美食和帮厨的厨师，并要照着厨师的手法处理食材，然后进入竞猜环节，回答几个有关今日美食的小问题，回答的正确率越高，厨师帮厨的时间越长，接着就是请嘉宾带来的好友出场，暖一会儿场，问几个简短的问题，等菜做完了，就可以和现场观众评审一起吃了，最后再选出冠军，大致的流程就是这样，乔云做小龙虾，另两个女明星一个做西安的面，一个做河南的炸紫苏肉。 第90页 “问题难不难啊？”乔云说口问了句。 “诶……有难有易，但都是选择题，就两个选项，答对概率也挺高的。你不要紧张哦～”编导调戏道。 乔云不禁失笑：“我不紧张，我怕做得太难吃就不好了。” 这下可把身后的化妆师都逗乐了。 这时那两个女明星也前后脚到了，一位演员，一位主持人，两个人乔云都知道，大家点点头打了招唿，三个人性格都挺开朗，没多久就在化妆间里聊开了。随那位女演员来的还有位电视制作人，大家都管她叫冯姐，算是来玩的，在一旁和编导说话。 乔云一聊才知道，原来三个人都是第一次下厨，平时连厨房都不怎么进。 “呵，这节目组可够坏的，就想看我们出洋相！”那位女演员笑道。 “得让他们把我们的通告费加倍，这儿还有个世界冠军，手弄坏了那是多大损失！”女主持人又说。 乔云原本以为自己已够健谈的了，和她俩一比，完全找不到插嘴的空档。 冯姐在旁边看着，职业病一犯，心想要能把他签下来倒是不错。 等三个人化完妆，节目也开始录制了。三个人说了一通吉祥话，带着各自代表的地方美食和观众互动，乔云带了好几包盐水鸭，现场马上就分光了。 到了处理食材的环节，乔云一看面前活蹦乱跳的小龙虾就没了主意。心想，坏了，这怎么弄？ 只听身边的南京大厨对他说：“没事，你待会儿看着我弄照样学就行了，不难的。” 乔云姑且信他，只见大厨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抓起一只小龙虾，咔嚓两刀就把小龙虾的两块腮剪了下来，动作真是利落干脆。 轮到乔云，拿着剪刀和小龙虾一时还真有点无从下手，心一横，来都来了，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干脆痛快下刀，学着大厨的样子，咔嚓咔嚓地把小龙虾的腮剪下来，还别说，剪得还挺干净，大厨和主持人连连夸赞，评审下场一看，与大厨弄得不相上下，旋即就给他一个最高分，乔云的小心思一下就得意上了。 接着到了竞猜环节，出的题都和小龙虾有关，乔云倒是没想到，答得也不太好，不过和上一轮加起来，也有15分钟的帮厨时间，在三个人里和女演员并列第一。 终于到了烹饪环节，也轮到嘉宾请的亲友上场的时间了。海风和另两个亲友后援登场，机关一开，三个人被转到正面。海风说了几句新年快乐的吉祥话后，乔云才开始介绍他。 “这是我的搭档，海风，他现在是羽毛球世界球速最快保持者，”乔云骄傲地说：“时速372公里。” “诶哟，真不得了诶。”男主持人惊唿道。 “我一听乔云要来做饭，当然要来了，太难得了！”海风揣着一口广普玩笑道。 “那你搭档马上要下厨了，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 “阿乔！加油啊！”这句加油和他们平时在场上说的差不多，乔云今天可是高兴呢，笑得跟朵花似的站在他对面直拍手。 回到灶台，大厨已经将排骨酱汤熬上了，掐准时机往里加各种辛香料，东西一下锅一阵阵的香气飘出来。 “接下去你就只要等它慢慢熬就行了，”大厨偷偷和乔云说。 乔云照他的吩咐将小龙虾下下去，用勺子胡乱搅了几下，随后用锅盖盖上，焖着，只消等龙虾熟了就齐活了。 也不是很难嘛，乔云心想，看来我真是做啥都很有天分！ 乔云在这厢熬煮小龙虾，海风则被主持人拉去活跃气氛，带了两卷羽毛球，每一个上面签着名，从远处一个个向观众群方向打去，顺着球落下的方向，观众一簇簇地踊跃争抢着。乔云看锅里的小龙虾还得焖会儿，便下场和海风一块儿暖场，边发球还便和观众互动起来，场面一度很热闹。 玩玩闹闹等时间到了，乔云的小龙虾也开了锅，小心翼翼地盛出来也是满满一大盆，尽管乔云平日不爱吃小龙虾，但现在闻着刚出锅的美味，还是垂涎欲滴。 海风坐在一边已经等好久了，眼睛就盯着乔云手里的那盆小龙虾不放，根据他方才的观察，烹饪的还是以大厨为主，所以这顿小龙虾想必不会难吃。想想自己平时出去比赛，都是时宇和他掌厨伺候队里的这群老爷们吃饭，现在借光还能吃上乔云做的饭，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 小龙虾端到面前，乔云凑近，往旁边两个嘉宾那儿使了使眼色，说：“要不好吃就多吃点他们俩的……” 海风哪儿管那个，抓起一只小龙虾就开剥了，往嘴里一送，味道还真不错，到底是肉头汤底熬的料，味道就是很有层次感，于是乔云跟他说啥都听不进去了，一只一只剥了往嘴里送。 “味道怎么样啊，海风？”主持人问他。 海风连手还没来得及擦，就说：“太好吃了！我得让乔云多做几份，然后我打包带走。” 乔云一听简直乐开了花，手往海风肩上一搭，说：“其实吃饭在我们队里，尤其在我们俩之间，其实算一种文化吧，有时候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啦，或者要讨论什么技战术，我就会约上他，两个人去吃顿饭，或者喝点酒，把话说开，基本都马上能有效果。” 第91页 “哦！看来咱们中国人还真是民以食为天，世界冠军之间也还是离不了吃饭这回事。”说完，主持人话锋一转，採访起另两个嘉宾来。 乔云看话筒不再面前，歪过身子对海风说：“你别光吃这个，那两份菜也吃点……”有一看海风的手，说：“我给你弄点。”说罢便用面前的小碗从另两份里捞了点，“你喝点儿汤，你不干啊。” 海风吃了一小口，还是低头剥其自己的小龙虾：“还是这个好吃。” 乔云又乐了：“有那么好吃吗？” 这句话海风也没听进去。 等菜餚都分发完了，评审和观众都尝了这三道菜后，主持人让嘉宾站到台前来，等待观众和评审的投票。一声令下，观众一拥而上，把手里的小金牛公仔往三位嘉宾怀里塞，乔云和那位女演员的小金牛最多，两只手都拿不下，数了数两个人都有10只，甩开剩下那位女主持三票。 根据赛制，女主持是没有再竞争的资格了。这下就要看三位评审的投票了，其中两位分别投给女演员和乔云后，最后那票就变得很关键，那评审左右摇摆一阵，最终将小金牛送给乔云，乔云捧了满满一怀的公仔，高兴到简直要跳起来。 一旁的冯姐看了直笑，这哪儿是世界冠军呀，简直和小孩没两样嘛。 “那我们本期美食冠军就揭晓啦，恭喜乔云！”男主持说：“现在给乔云颁奖，这道酱骨龙虾呢，也将成为南京的城市名片，大厨所在的饭店也将挂上中华名菜的招牌，恭喜恭喜。”说罢，端上一个玻璃奖盃要递给乔云。 乔云顺手将怀里的小公仔往海风怀里一送，蹦蹦哒哒地接过奖盃，他这人胜负欲强，只要是拿奖的、赢了的事他都高兴。 乔云拿美食冠军这件事，于是成了国羽男队流传很久的段子，时宇没事拿这件事开玩笑，说乔云打比赛不得了，做饭也不得了，以后出去比赛就得让乔云留一手，乔云都能做饭了，大家还能不拿冠军吗？乔云才不怕别人说，照旧是时宇海风做饭，他来享受，这档美食节目也就成了乔云唯一的灶前掠影。 作者有话要说：　　做小龙虾这件事，是真的有节目可参照的，节目就是09年央视的美食冠军，在b站可以搜到视频，文字力弱，完全无法展现他俩的萌点，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这期节目 第55章 四十六 这次节目结束，海风早早告辞回家陪老婆。乔云走慢了一步，正巧遇上冯姐，冯姐作为影视公司的经纪人，从业多年也有些职业病，到东到西眼里都捨不得放过有潜力的好苗子，这次陪旗下女演员上节目，一见乔云职业直觉就来了，看他在摄影机前幽默开朗的样子就很喜欢，看他总是不自觉露出点大男孩的可爱，就更想把他签下。 于是下了节目等着乔云，拦住他，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想问他有意向在影视方面发展发展么？顺便和乔云互留个电话。 只是周遭吵闹，冯姐的话乔云虚虚实实也没听真切，以为冯姐说的是能不能合照，乔云这人向来是喜欢结交朋友，便将错就错，拿出手机把号码给了人家。 之后的几天，乔云和冯姐偶尔也会聊上两句，然而也是交浅言不深。这时候乔云才知道原来冯姐是想着自己能到她公司去演戏呢。于是连连摇头，笑道：“演戏我不行，我打小看到背书就头疼，路人甲当个背景板说不定还行，哈哈。” “那以后我请你来戏里客串吧，片酬不许太高，在影视圈你可是新人。” 乔云笑起来：“哪儿会呢。” 冯姐想像着乔云说这话时的样子，又夸他可爱惹人喜欢。 乔云常年在运动队，接触的都是心思粗狂的人，从来没被这样热情张扬地夸奖过，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从来没人说过我可爱，都三十岁的人了。” 其实很多项目运动员在退役后都会选择进军演艺圈，拍gg、演戏、当主持人，有些迎来事业的第二春，有些也泯然众人，久而久之被人忘记。乔云其实并不排斥影视圈，只是也没多嚮往，他打球那么多年，真要让他从此放弃，他其实也捨不得。 现在他虽说会继续坚持留在队里，但权衡年龄和队里的情况，要想打到伦敦奥运其实希望是有些渺茫的，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总有些犹疑。想着反正总要退役，不如早些开始新的事业，但又有些害怕和紧张，更多的是对国家队的留恋，一想到这个问题心中五味杂陈，什么记忆都涌上来了。 也因为前路不明，所以连求胜的心都没有过去坚定，这两个月又是年关将至，于是连训练都有些懈怠。海风和他身边，虽不说，但也是心知肚明，他也知道乔云的难处，可是还是有些生气，问他原因，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海风看着乔云的松懈心急，问张琨的意思，似乎也没准备再把下一届沖金的希望放在乔云身上，甚至还在帮他物色新的搭档，这一系列的变化都让海风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他很想知道乔云真的就准备这样放弃吗？对乔云而言，他们这个风云的组合对他而言就一点都没有值得为之努力的意义吗？ 他一直在等乔云自我调整，但他越等越不见出路，越等看到的越是一个不以为然的乔云。当他看见队里开总结会时，乔云看着训练馆上的世界冠军光荣榜上，男双组的其他两名队员上榜的时候那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就有种难以名状的委屈和愤怒。 第92页 乔云还是被推选为男队一队的队长，张琨还是盯着他和他沟通更换搭档的事，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好像一点都没有打动乔云。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有些责怪乔云，为什么他能和张琨说，队里他没有更默契的伙伴，而乔云却一点努力都没有？ 海风的心境愈加烦躁起来，脑子里全是那些奇怪的思想在乱窜，让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对自己说。索性起身，拿上毛巾和运动饮料去器械房练习。哪知平日会加练的小队员此时一个都不在，器械房的门上落着大大的锁。 海风进不去，又不想继续呆在寝室胡思乱想，干脆跑到楼下，准备围着大院跑几圈，出出汗再说。 结果到了楼下，路过平时训练的场地，门竟然留了条缝。海风放轻脚步，静悄悄地走上前去往里看，黑漆漆的一片，冷冷清清的，也不像是有教练带着队员加练的样子。还在纳闷小队员收拾完羽毛球怎么那么粗心，竟没把门带上，又听见里面笃笃的脚步声。 海风勐地拉开大门，伸手就摸开了场馆的灯，回头一看，怔在原地。 乔云的眼睛稍稍眯了眯，朝门口望去，只见那儿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一看才发觉竟是海风。 两个人，四目相望。 “你怎么来了？”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 乔云觉得场面有些好笑，但看海风还是冷漠的样子，也有些讪讪。 海风朝乔云走去，转过头一看，原来两个人站在训练馆旁的光荣榜上，他眉头一动，望着乔云。 “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乔云给自己找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尴尬，往左边一指：“你看那时候张琨多瘦。” “你在看什么？”海风问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声音飘荡在馆里，隐约间都有了回音，再飘回他耳中。 乔云没说话。 海风转身走到光荣榜前，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旁边是乔云清瘦的身子，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地。 “我第一天到国家队，就给自己定下目标，”海风的手往最前面的名单处一指，那里是奥运冠军的光荣榜：“我的照片要贴到那里去……乔云，你，你是不是不想打球了？” 这句话说出口，海风的心就悬了起来，他害怕乔云对他说他已经放弃了，他不会再努力了。 可是乔云还是没说话。 “乔云，我和你从02年一起打到现在，我原本在省队是要打退役报告的人，就算广东不放我，我也只能在那里当女队的陪练。跟你组队后，我才算真的在国家队定下来，我才穿上了有国旗的衣服，我跟你打了那么多场比赛，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兄弟。” 乔云有些意外，海风此前从不会和自己说这些掏心窝的话。 “乔云，你是不是不想打了？”海风再问一次，“虽然那天比赛结束后，你说你心累了，不想打了，但我一直觉得那是你在说气话，你只是想逃避现实，我不相信你真的就甘心这样放弃。” “放弃”两个字真的好刺耳，牢牢钉刺在乔云的心上：“我没有放弃……” “那你这样又是什么？”海风反问他，语气有些严厉。 乔云被他激得有些愤怒，但转念一想，火又平息下来，苦笑：“我知道队里在给你挑新搭档，我和你虽然配回来了，但是要拆还是早晚的事，我就算不放弃也无济于事。你还在当打之年，如果队里有新的安排，你好好打，以后奥运的那张榜里一定会有你的。” “乔云，上次我说，你不想打了，我也不会再打不是气话。”海风转过身看着乔云：“队里的情况你最清楚，如果你退役了，我再找人重新配，再想沖顶，可能比跟你再打一届还要困难。这样你都不愿意继续努力试试看吗？” 海风这话说的乔云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他怎么还说的出口，不想打了这样的话。 “乔云，我也是打过退役报告的人，我在省队那个当口，和我同年龄的时宇薄莱比我早上国家队两年，那时候你可能还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虽然那时候我才18岁，但我已经是尝过比你现在还要苦的滋味。我知道想退役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我一直觉得是我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国家队才不要我。你呢？你会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吗？” “当然不是。”乔云不假思索。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我的退役报告马上被省队驳回，但是我也没能继续打球，而是被安排去当女队的陪练。直到后来为了全国锦标赛，队里才又让我重新和师哥李华组对，参加比赛。我一路和李华达到决赛，所有项目的决赛里，只有我和李华不是国家队的人。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在比赛，我是把它当成我人生最后一场比赛在打，可能今后我再也不会上赛场了。乔云，你尝过那种滋味吗？” 乔云愣住了，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无法想像抱着和赛场诀别的心情打球的海风，他看着海风，语塞，心被震撼住。 “你没有尝过被逼到绝路的滋味，所以你就不配放弃。”海风的眉毛拧着，目光坚定地看着乔云：“但是只要你愿意，我就站在你这边。” 第93页 海风的话一字一句都勐烈敲击着乔云，把他逃避现实的心击得粉碎，连皮带肉地撕掉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在被失败蒙蔽的心终于开始露出真正的面目，紧接着又给了他世界上最好的武器。他真的被海风打动了，什么利弊的权衡、什么放弃的轻易，在这个执着的男孩面前完全卸下了武装，他之前想到漫长的比赛中必然会经歷的输和失败，是那样胆怯，然而在海风全然的信任下是显得那么的不值得。 第56章 四十七 这次乔云受了海风的“教训”，回到房间后打开檯灯，翻看着自己这两个月以来的训练日记。看着以前一笔一画老老实实的字迹，竟有些意外，原来如今的自己和过去比起来，显然是敷衍了，就连字迹都变得潦草起来，乔云看着都不由得脸上泛红，连自己都觉得有愧，也难怪海风生气。现在他的心思的确有点飘了，在队里嘻嘻哈哈的其实就像在混日子，混日子当然是舒服，但乔云也自问，他所谓的坚持如果只是如此而已，那这样和退役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反问自己，未来会为这段时间的自己而骄傲吗？ 这个念头一起，乔云就感到一阵惊恐，才意识到自己犯的是多严重的过错，不论是站在队伍的角度上说，还是仅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这样的错误，都是乔云一直以来所不能容忍的，然而现在却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让他良心不安。 亡羊补牢，于是第二天，他变成第一个到训练馆的球员，这在他们几个早已成名，战功赫赫的老队员而言，是多久都没出现的场景了。张琨、海风、甄荣，只要是一队的人，无论是谁都能明显感到乔云那股认真劲儿又重新被燃了起来，这让海风张琨都感到欣慰。这一天，乔云再没有找藉口请假，也没再偷懒，张琨见他这样反倒还让他量力而行，别一下练抽筋了，他也就一笑而过。 这小子，是要来真的了，张琨心想。 海风此时眼睛往上一瞥，正瞧见尤涛站在高处看着他们。海风的心情瞬间飘过一阵短暂的惴惴，尤涛之前如此不看好他和乔云，哪怕对着记者都将乔云不再备战伦敦奥运说得掷地有声，现在乔云回过神了，难道让他俩搭档打完全英和苏杯，尤涛还是要执意拆了他们？ 这份心思一直时不时地在海风的心里乱转，每一次见到尤涛，他都无法克制住这个念头的滋长，就算是他和乔云坐在飞往英国的飞机上，他依然被这股不自信折磨着。 “阿乔，”海风又这样叫乔云了，“不知怎么的，我有点怕。” 乔云此时正要往头上戴耳机，听到海风的话，扭过头看他：“怕什么？” “我怕，这次成绩要是不好。” “比赛么，有输有赢，正常。”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这次打不好，队里不会让我们再搭了。” 乔云一愣，看着海风亮堂堂的眼睛，心里感嘆，真是个孩子。 “不会的，我们不会输。”乔云说得那么笃定，“我们俩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海风只觉自己的背一下紧了起来，他从来没听过乔云说这么坚定的话，话一出就像是在他的心里注入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他什么都不用说了，乔云都懂得。海风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睛，再次睁开，看了看窗外飘过的异国的云，感到了短暂的心安。 这场全英可算是严格意义上乔云海风在奥运结束后，所面临的第一场有分量的比赛，两个人都是严阵以待，做好了艰难的思想准备。第一天上午飞抵英国，刚放下行李，两个人就到酒店的健身房开始训练，帮助身体找回机能的记忆，下午就到场馆熟悉环境。 也不知是归功于紧凑的训练，还是归功于奥运失利后给乔云的刺激，这次乔云觉得状态来得比去年还要亢奋，时差也不用那么费心思调整，精力恢復得飞快，仿佛跟羽毛球在不太愉快的小别后再相逢，羽毛球给他的回馈更多了，真让乔云惊喜。 国羽在场馆里各自分散着练习，乔云海风叫来甄荣陈旭，四个人先练练手，甄荣膝盖的伤虽已经好了，但要像过去那样也有些困难，尤涛给他报名也多有些试探之意，看看他的竞技水平到底还有没有回覆的希望。你看，尤涛对乔云和对甄荣都是这样，即便是不很信得过，也还是派他们出兵，可见男双的队伍是怎样脆弱飘摇，且看男孩子们怎样表现吧。 乔云此次出战，签运不错，身处的赛区乍看之下也对他有利。韩国男双中坚力量薄弱，09年一到，郑在成依照国法服了兵役，男双混双的担子都积压在李龙大的身上，混双打完，恢復恢復，照样接着打男双，也是年轻真好，只是没了郑在成，身边的人换成年轻小将，也不知能不能闯出一番新成绩来。再看，马来西亚也照旧是钻石，印尼还是基多亨德拉，看起来格局不变，保持着稳健的步调。 倒是丹麦的鲍伊摩根森这两年进步显着，乔云尤记得06年与他俩第一次交锋，恍惚间就觉得站在网那一边的不过是两个青葱的中学生，一上场，连球衣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那次比赛，一点都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乔云的英文不好，双方在场上争论界外球的时候，乔云只好捏着球拍柄前后轻轻晃一下，表示界限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沖鲍伊笑了笑，却不想鲍伊一看就明白了意思，倒不怒反而腼腆地抿了抿嘴，也对着乔云笑起来。 第94页 一晃三年过去，乔云和鲍伊又相遇了，他们一个是从谷底爬起来，一个是在冠军路上越战越勇。决赛场上对立，一眼看去，褪去了青涩，大家都成熟了。 鲍伊和乔云对这场比赛都是势在必得，鲍伊是正为了证明自己，而乔云的处境就有些危险了，海风那句“有点怕”言犹在耳，他怎能让海风失望？好在本次出征，他的状态不错，一路闯关都是2：0力压，尽管懈怠了一段时间，手感反倒是更好了。 如此天时地利，乔云怎会浪费？毫不犹豫就用一个后场发球先拿下一分，也是试试裁判底线。不过鲍伊也不是初出茅庐，并不会被不按常理出牌的乔云影响到，很快就进入了节奏和乔云海风激战起来。 鲍伊和摩根森出身丹麦，身高比乔云海风高出一个头，这种身材四肢修长，对亚洲选手天生就有进攻优势，无论挑多高的球，只要在界内就能保持下压，往往是要让对手措手不及。不过，羽毛球说到底还是技战术的运动，下压的优势虽能保证进攻，但一旦防守起来，身高过高转身挡网都会慢下来，这项运动，所有的优势都不是绝对的，只是一物换一物，也才是它的魅力所在。 刚开场的十几个球彻底展现了这项运动的特点，鲍伊跟乔云打进攻，乔云就跟他打球路，鲍伊回到网前抓机会，乔云就抓机会和逼摩根森挑高球，让海风打进攻，如此循环往復了十多分钟，双方比分交替上升，紧咬不放，一下就到了13：13。 乔云也没看海风表情如何，只伸出手搭了一下他的肩：“没事没事。”如此安慰道，也不知是说给海风听，还是说给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只专心想对策。 下一球还是鲍伊发，球过了往径直往乔云拍上跑，乔云灵光一现，在球刚要触到网拍时停顿一下，做了个看似挡网的动作，其实手腕手指的里都隐隐发大，挡网虽是挡网，但球不是回到对方网前，而是回到了对方的后场，摩根森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球落在后场的角落里，乔云不菲吹灰之力，拿下一分。 这一球，不仅打得漂亮，连带着把海风的脑袋也盘活了。紧接着的一球，海风呆在网前，也加快节奏攻抢起来，预判准了好几个摩根森回球的机会，刚巧抓住，和摩根森打了两拍，主动权都在手里，很快又拿下一分。乔云一个高兴，伸出手掌沖海风紧握的拳头上拍去：“牛逼啊！”他这样夸他，海风也不回，就是得意地浅笑。 只是鲍伊和摩根森也是越挫越勇的，这拉开的两分很快又被追上，结果又是上上下下的比分，彼此都是紧紧咬住，不一会儿就拼杀到了18：18。 乔云倒是很冷静，兵来将挡，他的思想只有一条：进攻，不惜任何代价的进攻，他的看家本领多着呢。 于是这一球，他和海风默契地跑动开，一边回球，一边拉开进攻的角度，很快就形成双压，场地两边都保持下压，连着两个球都是如此打法，很快又和鲍伊拉开了两分的差距。关键的局点，海风看了眼记分牌，心里有些着急，连着两个失误，又把这两分的差距收了回来，气得他转了圈球拍，懊恼地瘪瘪嘴，脸颊旁的酒窝挤了出来。乔云只好安慰：“没事啊，不错。”他的情绪才平復一会儿。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手都开始发紧，像羽毛球这样讲究技术的运动就是这样，心理即便是再细小的动摇，都会在手上十倍地放大，鲍伊和摩根森手上都有失误，机会瞬间熘走，机会走到乔云海风的手上，乔云可不会白白让它跑了，用球拍网住，不该有的失误一个没有，痛快地拿下两分，让第一局的比分停留在23：21，手握一个胜局。 这胜利有望，到了场边，乔云一瞥，之间海风的拍线都断了，忙提醒他换拍。海风从包里拿出一把新球拍，抠了抠球拍线，在手里挥了两下，网前一瞥，正好凑上乔云的头顶，顺手就把球拍在乔云新弄的髮型上唿噜了两下。乔云直觉头顶痒痒的，一抬头，才见海风对着自己使坏呢，旁边张琨还在讲战术，他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赶紧用手再把髮型梳好，喝口运动饮料，进入下一场。 第一局拿下，两个人心情都更加兴奋，乔云也才反应过来方才海风拿球拍逗自己呢，想来也是好笑，于是以牙还牙，伸手就把海风的头髮乱唿噜一通，笑得跟傻子一样。 稍稍活动开，第二局正式开始。 鲍伊摩根森开局攻势勐烈，利用身高优势马上就拉开双压局面，乔云海风一时被逼到被动救球，眼看着球一步步把自己往后逼，落到自己身后，乔云勉强背后救球成功后，还是没能守住这一分。 乔云调动回神，下一球接发球和鲍伊在往前抢机会给海风重杀，这条策略贯彻的不错，海风杀吊结合，一拍打出270时速，吊了两拍，再一拍打出285的时速，为自己夺回一分。 乔云重新拿回发球权，也不急着发后场，直接强攻，海风配合，只可惜海风不小心失误，球被挡在网前，气得他转身恨恨地跺脚。就听见乔云在身边对他说：“没事，漂亮。”让他冷静。 其实这段时间的训练，乔云和海风已经改变了以往乔云封网海风杀球的前封后杀经典战术，有时候乔云也会在后场杀落点，海风在网前一封即死，只是现在战术运用尚不成熟，大家都在尝试中，如今是在决赛，乔云也管不了太多了，拿球上手就打，什么战术，边打边想吧。 第95页 于是鲍伊再发球的时候，乔云照旧守在网前，从鲍伊的球路和动作判断他的球路，等在那里，抓住好几拍，接二连三把球聚在网前，和鲍伊打快攻。这下就让鲍伊很不适应，乔云牢牢抓住胜势，狠打了鲍伊一个追身球，比分反超。这一拍也正好打在海风手上，海风注意力还在比赛，等这一分拿下了手才觉得疼，也只是甩了甩，无暇做什么反应。 然而鲍伊摩根森也不是等闲，乔云在网前快攻，这一分，鲍伊摩根森就在中后场持续下压，海风找准时机想反击，还是被摩根森救了起来，鲍伊连续快攻，海风一记鱼跃，趴在地上把球救起，然而乔云顶了几拍，还是没能转守为攻，分还是丢了。 中后场双压给鲍伊摩根森挣了不少机会，下一分他俩还是保持着这样的战术，然而这一次海风没再错过反攻的机会，趁着乔云在后场救球的时机，冲到网前重拍抢下，摩根森回手不及，回球质量不佳，海风迎球重杀，就在最后两拍把这一分拿下。 “牛逼啊，海风！”乔云见状大喝一声，海风低头得意地抿嘴笑。 这一球让乔云士气大涨，精力也更集中，靠预判和网前紧凑的封网，配合两人的默契轮转，乔云接球封网一气呵成，两拍又重又刁钻的封网球，又为中国队拿下两分，比分的优势被拉开。 连张琨在教练席都在使劲鼓掌大喊：“漂亮！” 鲍伊也很聪明，马上意识到变换战术的需要，和乔云海风拼预判，靠着和摩根森的默契配合，再次把比分追平。 鲍伊的战术调整反倒激发了乔云的斗志，一下网前、后场、对角各路球路双管齐下，和鲍伊又打快攻又打球路，两边都高度紧张，多亏了海风的配合，几个多拍来回之后，乔云海风再次把比分拉开。海风知道乔云的战术可多了，完全放心和他配合起来，只要乔云状态亢奋，他就没在怕的。 比分进入11：10，双方进入局歇。 再次回到场上，乔云一来就发了个后场，鲍伊接球不及，一上来就被乔云拿住了一分，一下打乱了鲍伊的节奏。鲍伊手上连续失误，又送了几分给乔云海风，才不过六七分钟的比赛，双方就拉开了六分的差距。 摩根森的脸色一下紧张起来，他知道鲍伊这人脾气是很急躁的，失误的增多会让他的发挥更失水准。他伸手在鲍伊头上摸了一下，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聊表他的鼓励。 但是摩根森的安慰显然没有太多效果，鲍伊的心情变得急躁就很难控制，况且他是技术型的球员，心理一旦有了变化，无论多微妙，都会在手的动作上好几倍地夸大。狡猾的乔云怎会漏掉这样的机会，抓住鲍伊心理的动摇，立马打了几个变线，逼得摩根森回球出界，鲍伊就算想追回比分，也还是只能看着记分牌上五分的差距。 此时，乔云海风反倒冷静下来，和鲍伊摩根森拉开球路互攻，鲍伊步步紧逼，乔云招招回击，地上的汗水没擦干净，乔云脚底突然滑了一下，腰身往右稍稍歪了一点，一下把球回到鲍伊的反手位，乔云一看，心下惊嘆不好，没想到鲍伊回来的求在网上滚了一圈，顺着网掉下，还是落在鲍伊的区域内。 乔云海风自己都看傻眼，两个人都哭笑不得，反应过来才知道高兴，海风拉过乔云的手臂，单肩往乔云的胸前撞去，这是他撒娇的方式，乔云自己都说：“我自己都超无语你知道么。” 乔云海风高兴得眉飞色舞，这厢鲍伊的心态就彻底崩了。原本就拉开的差距后来回球的质量更差，没几分钟就把乔云海风送上赛点。 最后一球，在海风的一记重杀追身球后结束，屏幕放出他的球速，时速300！球落地的那一刻，全场都惊唿起来。 乔云和海风时隔四年，再次站在全英的最高领奖台上。乔云看着身边海风亮堂堂的眼睛，一双笑眼冲着他一眨一眨的，四年前的全英赛一下出现在乔云的脑海里，那一年的决赛，他们也是和丹麦的对手交锋，四年的日子，仿佛时空进入了轮迴。 海风张开手臂走到自己面前，前几天还在对他说害怕的小孩，此刻如此意气风发。乔云捧住海风的头，搂过海风，在他耳边说：“终于不用再怕了。” 这句话，海风一直记者，混杂着观众席的喝彩，在喧嚣中那样清晰。 第57章 四十八（上） 乔云海风带着全英的殊荣归来，连同剩余四个项目的奖盃收入国家队囊中，中国队难得的包揽了全英的全部奖项，预示着一个属于中国队的黄金时代的来临。国家队硕果纍纍，尤涛更是心潮澎湃，多少年了，梦寐以求，他的勇兵神将创下了这样的成绩，无疑也让他对五月的苏杯充满遐想和期待。趁此机会，特意留了三天的假期，放队员回家和家人小聚两天，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又要重新投入紧张的训练中了，收心之前让他们再感受感受家庭的欢愉，也免得显得他太不通人情。 要说尤涛的脾气，这几年已经收敛许多，或许是年纪大了，看着尤垠一天天长大，再往队里一瞧，竟是与尤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过去他没什么感觉，始终以教练和球员的关系衡量彼此，只有成绩好坏、利益收支。他那时对队员、对教练都很严苛，所以才搞得秦茂和手下几个冠军教练员出走。那件事对他打击不小，社会的影响也很恶劣，他虽现在仍然改不掉好大喜功的习气，但多少也开始学会体谅和包容。 第96页 乔云在国家队那么多年，放假的日子屈指可数，如今且有余暇，算算日子，也够他回一趟苏州探亲，顺便和家人商量商量自己同娜娜的婚事。一想起久违了的故乡，想想每天放学要经过的胥门桥，每天去报到的五卅路体育馆，苏州甜甜香香的口味和遥远的乡音，他在那里度过了13年的时光，这13年留给他的几乎都是快乐的、幸福的记忆，是他光想起来就能感到温暖的安慰。 另一边海风和时宇却还是留在北京，海风是由于路远，一南一北的其实不太方便，况且太太在北京多年，两人一直聚少离多，难得有时间，他也要好好陪陪她。 时宇则还是一头扎在训练馆里，雷打不动从早上六点练到晚上八点，每一天都保持高强度的训练，就连走路都不忘手里揣着球拍，琢磨动作。这种类似苦行僧一般的修行在乔云看来无疑是刻苦到近乎可怕的地步，后来当时宇已经成了男单的霸主，成了男队里唯一包揽五颗星的现役球员，这样苛刻的训练节奏他还是依然保持着。 乔云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 他轻轻一笑，说：“我就是享受这种感觉，全身酸痛，享受受苦、疲惫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乔云听了不由暗自倒吸一口凉气，他在想，眼前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但觉得恐怖之余又不得不敬佩。乔云这样从小练男单后来又转战男双的一路，见过和他一样讲究劳逸结合的天才，也见过靠身体的过人能力狂噼乱砍杀遍天下的高手，大家能走到冠军这一步，都是努力的。但能努力到时宇那个份上的人，时宇是独一个。 乔云想，这练到这个份上，他不拿冠军谁拿？ “其实，我的目标已经不是冠军了。”时宇说，“我享受的是打球、比赛的过程，因为我知道我肯定会赢。”时宇骄傲地一笑。 乔云一愣，旋即笑着伸手就揉他的头：“切！你装什么大人啊！” 这一时刻，好像每个人都已经从上一年的悲喜中甦醒过来，每个人都开始投入准备下一个四年。乔云在苏州度过了懒散惬意的三天，祭拜了过世的外婆，和家人短暂的重聚后，带着父母的不舍和依恋，再次踏上了回到北京的路。 乔云在飞机上看书，遥想当初刚来北京，只能住在二队的地下室，又冷又潮，结束繁重的训练后，就只能在寝室里看电视度日，那时候的他，每一天都在想家，每一天都在期待什么时候能快点结束这一切。结果，积年累月的，他也早习惯了北京的生活，甚至爱上了这里的干燥和冷清，爱上了这里的古朴和厚重，他已经把北京当作家了。 乔云回队里，稍作休息，约了娜娜吃饭，两个人前段时间在北京购了新房，乔云找了朋友设计，可是一次都没进去住过，考虑到每天队里都要查房签到，两个人依然还是在天坛的大院里的寝室各住各的。 吃完了饭，他们又去看了场电影，等乔云回到寝室也快到了查房的时间，匆匆走在小白楼的走廊里，一路上听到队友隐隐约约的说着：“怎么回事？……你看到没有？”之类的话，乔云心里奇怪，好像队里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和他有关吗？不禁纳闷起来。但又是赶飞机，又是约会的，一天累下来，也不管那么多了，有事张琨尤涛自会找他，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也是一样。 第二天，乔云早早收拾了球包，三天不训练，筋骨也发紧，不练反倒想。到了训练馆，照旧在往日自己常训练的场地旁坐下，挥挥球拍先找感觉。海风后脚就来，俩人一句话都没说，拿起球就对打了几个来回，最后一拍乔云打了个变线，球正好落在海风身后。 海风正要转身去捡球，眼一抬，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由吃了一惊，手都停在半空。 乔云顺着他的目光寻去，这才看见眼前一个高挑的队员顶着个亮堂堂的光头就来了，在一看，这不是薄莱么？！ 再往前一瞧，时宇也正盯着薄莱，看样子是惊得话都说不出了。 薄莱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不在乎。他那天顶着光头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把头髮剃了？”然后在震惊而惋惜的神色后，再抛出一个同情的眼神：“也没啥，还是挺帅的。” “帅”这个字眼让他觉得刺耳，让他焦虑，好像他打了那么多年球，只留下一个永远屈居时宇之下的标籤，长相如何又有什么用呢？他有时候想，如果没有英俊的样貌，原来这些支持他的人还会在他身边吗？ 乔云环顾，一队二队的，眼神都齐刷刷聚焦在薄莱身上，他眉头一皱，提高音量有些怒意：“训练时间，你们眼睛不看球往哪儿看？！” 小队员一下噤声，才知道要收回眼神，把注意力放在训练上，有几个心下不服，嘴上嘟囔：“海风不也在走神……” 这句话一下被耳尖的乔云听到，循声走到那小队员面前：“就算你打出那样的成绩，你也没资格在这里挑三拣四。” 乔云这话说得又冷又狠，吓得那个小队员一句话都不敢说，场馆里彻底安静下来。乔云斜睨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和海风训练，好在教练也到了，大家各就各位，谁都没再提薄莱的事。 那日之后，薄莱就变得更内向安静，也和时宇彻底疏远了。乔云看在眼里，薄莱的感觉他都懂，所以才更不好受。旁人都笑谈薄莱的削髮明志，其实志在心里，哪里需要削髮来明示呢？在乔云看来，薄莱多少是在和自己赌气，无论外界是关注他的绯闻还是形象，对乔云而言，薄莱永远是那个04年和他们一起捧起汤杯的好兄弟，永远是那个在团体赛绝不会丢一分的好战友。这份感情，如果不是当初见证过他的辉煌、同他并肩作战的人，是不会懂的。 第97页 第58章 四十八（下） 乔云从来没问过薄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髮剃掉，他们都是多少年的好兄弟，同吃同住，薄莱在想什么他太清楚了，他不需要问，他也不需要说。好在过了两三天，大家也都见怪不怪，早从当初的好奇中摆脱出来，苏杯近在眼前，所有人都全身心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去。 4月底，尤涛召集队里的主力和教练员开会，正式宣读这次苏杯的出战名单，时宇依然是男单的第一单打，乔云海风还是男双的第一双打，不同的是，薄莱已经从原来的第二单打，被挤到第三的位置，中间被同样来自江苏的队员后来居上，加之薄莱这一年膝盖的旧伤復发，或许此次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苏杯举办地定在广州，队里提前一周到这里，在场馆附近铸下，熟悉一下场馆和当地的天气。广州也算是海风的主场，父母和妻子也都赶了来，队里纪律严明，白天训练，晚上又要查房，时间并不自由，海风只好趁着周日，训练任务稍有放缓的半天，和家人小聚。 乔云羡慕海风，又嫌在房里一个人怪无聊的，便约上薄莱、时宇一起出去吃个饭，转一圈。广州是他们来过多次的地方，这里的羽毛球文化很繁荣，羽毛球馆分布也很密集。 “海风的爸爸不也是羽毛球教练么。”时宇边开车边说起，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薄莱。 “恩，”乔云应答，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街边的彩灯看得清清楚楚，红的绿的跟着人群一盏一盏与他们擦过，“他爸爸是印尼华侨嘛，所以他六岁就开始打球了。” “哦……”时宇瞭然地点点头。 “放点歌吧。”乔云说，车里有什么碟？ 时宇笑笑：“租来的车，哪儿有碟，开广播吧。”说完伸手拧开车上的广播，又对乔云说，“你来换台，你挑剔。” 薄莱在后座悄悄微笑起来，往窗外望去，外面的天黑，映照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嘴角又落了下来。 乔云最终选了一个广州的音乐台，主持人的话乔云只听得懂一半，不一会儿，主持人的话说完了，切入了一首张学友的老歌。 “我第一次听这歌的时候，还是在市队的时候，那会儿我打球的体育馆旁边有一家音像店，每次训练完路过，就听他们放这首歌。”乔云说，“那时候我才十一？还是十二？” “这歌有那么老了么？”时宇惊讶。 乔云笑起来：“卧槽，你当我多老？” “那时候，海风已经打了三四年球了吧？”薄莱在车后座说起。 “哈哈，”乔云笑：“老球员了。” “打了好几场比赛了都，是经验丰富的老队员了。”薄莱补充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那我算算，那时候我大概才打了一年？半年？”时宇说，“刚从钢琴的火坑里跳出来。” “你现在是一点艺术细胞都看不出来了。”乔云说。 “弹钢琴太痛苦了，我连想都不愿意再想，看不出艺术细胞就看不出吧，反正我也不稀罕。”时宇接话。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学友的歌到了尾声，主持人的声音再一次插了进来，车窗外开始飘起小雨，一颗颗落在玻璃上，和霓虹灯化在一起，凝成水晶一样的圆点，乔云喜欢这种感觉，车漫无目的地开，带着他不知道驶到哪儿去。 面前一个红灯亮起，车停下了，路边的行人行色匆匆，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时宇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薄莱，嘴上却问乔云：“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打比赛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啊？”乔云望着车窗，有点走神，“忘了，小时候比赛可多了，只记得当时赢了就高兴，输了就发脾气，心里就想下一次一定要赢回来。” 时宇笑了笑：“我记得，小时候经常被请去打那些天王挑战赛之类的比赛，赢了会有点小奖金，然后我就拿这些奖金去吃麦当劳、肯德基……” 薄莱听这话，心不由一紧。 他和时宇同一年生，时宇口中的挑战赛，其实都是和他一起去打的。他想起那时候他和时宇刚进国家队，这些小比赛成了他俩赢小金库的财路。参加比赛，平时训练，都是一起的。他俩的饭量很大，每次比赛结束后的奖金到手也并不太多，也只能在肯德基、麦当劳消费，那时候，他俩就会点好几个巨无霸，不管多少都能扫得一干二净。这些事，薄莱原以为时宇已经忘记了。 薄莱看着车窗上的自己，有些难堪，他没有接话。时宇也没有再问。 “薄莱，你什么时候去德国做膝盖手术？”乔云开口问道，男队里人人都知道薄莱膝盖有伤，前段时间去德国比赛，还去专家那儿看了膝盖的伤，医生希望他手术，也不知下文如何。 “队里最后决定还是保守治疗。”薄莱苦笑。 时宇说不出话来。他和乔云都知道，像这种旧伤，不做手术已经无法根治，仅仅保守治疗，外加比赛和训练的强度，只会累计损伤，对伤势不会有任何良性的效果。错过了手术，运动生涯或许也要进入倒计时了。 乔云知道尤涛的个性，手术的费用如果要从队里出，尤涛就不会把经费放在薄莱身上，第一是因为男单除了时宇，已经有后起之秀输送到主力队伍里来，有没有薄莱都不重要，第二是因为薄莱这几年成绩和水平已经很难再有突破，即便是膝盖的伤治好了，恐怕也很难与李宗伟抗衡。薄莱和时宇，共同撑起的天地已经不再了。 第98页 “那你自己去治呢。”时宇突然开口。 薄莱摇摇头：“队里不同意，很难出去，自作主张去了，再要回来打主力就难了，况且每年比赛那么多，不去就罚钱，手续都在队里扣着……而且……我也还是想再为队里打几年，至少团体赛……” 时宇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他想，如果薄莱能自己去国外治疗，他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然而，他自己也知道，他们身为国家队的球员，前程都不是完全属于自己，去留也不是能完全自己做主，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广播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放起了歌，乔云听了会前奏，恍然，原来是张国荣的《春夏秋冬》，雨小一些了，雨刮器在床上画出一道道水痕。 时宇一边开车，一边想起当年第一次打汤杯时那个乖巧、颀长、意气风发的薄莱，从小到大，他和薄莱都註定是对手，可也註定是朋友。对手和朋友之间，容不得他们做出选择，总有一输一赢。 就跟歌里唱的一样，他和薄莱同途相遇在这个星球上，不止如此，他们同样行在这条狭窄的事业道路上，多一个人的空间都不允许，多么残酷的人生啊…… 第59章 四十九（上） 自奥运会结束后，乔云海风在制定新的作战策略和杀手锏的道路上摸索着，从02年亮相开始，海风在后场大力扣杀、乔云在前场快速沖抢的前封后杀就一直是震慑对手的招牌招式。只是招牌再亮，在赛场这么多年，也早被研究透了。 陈栋还在国家队的时候，乔云海风才刚崭露头角，海风的杀球固然杀伤力十足，乔云的网前固然灵巧迅勐，为海风创造了不少机会，但终究是小将，勇气可嘉，技术粗糙，实属强攻弱守。为此，陈栋多设了一倍的防守训练课，而乔云每天也要在治疗室花多一倍的时间才能缓解训练的酸痛。 如今教练从陈栋变成张琨，他们也成了队里最年长的现役球员，经歷过起起落落，对手交替更迭，早已不是靠强攻就能打下的天下。于是，几经商讨，张琨重新为他们制定了战术，一转以往以海风在后乔云在前的优势阵型，让乔云和海风的位置轮换。 张琨这样考虑，乔云的杀球爆发力虽弱，但技术却很细腻，手中握有假动作的绝招，这些年运用的愈加纯熟，张琨训练他的后场进攻，便是瞧准了乔云杀球的落点刁钻；而海风虽没有乔云那般虚虚实实的技术，在网前尚未炼出炉火纯青的绝招大法，但他的反应敏捷，爆发力惊人，只要被他抓住一拍，这个球就很难有救回的希望。张琨自然是看准了乔云海风的特点，才为他们制定了新的策略，也藉此弥补两个人各自的能力短板。 只是全新的战术尚未成熟，乔云海风在前几站的比赛中还没真正实行过，因此，此次苏杯也成了一场检验，验收他们这段时间的集训成果。张琨、乔云、海风，三个人都卯足了劲，想打一场漂亮的比赛。 而乔云对这场比赛多少也有些私心，广州对他而言，是和海风的起点，他们第一次以男双球员的身份参加比赛就是在这里，现在日子又重来了，时间轮迴，他们又回到梦开始的地方，他希望这段记忆是美好的。 这时候，苏杯赛制调整的消息传来，以往以混双或单打放在第一场比的惯例，改男双打头阵。尽管此时乔云海风早已国羽男双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也是世界范围内首屈一指的高手，是队伍中拥有四颗星的师哥，但此时也同样是国羽最光鲜最耀眼的时候，混双、女双、男单、女单，尽是被中国队统治，相比之下，男双仍是最不确定的。 对乔云海风而言，要肩负为中国队拿下开门红的责任，多少有些压力，况且这次同行的有一半是第一次参加苏杯的师弟师妹，乔云身为队长，又是在队里年龄最大的男球员，面前的这第一分拿不下，便等同于将压力转嫁给队友，恐怕连他自己都是无法容忍的情况。 他只能赢。 为自己，也是为团队。 乔云向来浅眠，现在心思又重，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厕所里看书到凌晨，才勉强睡了几小时，復又早早醒来。眼一睁，迷迷煳煳看见海风已穿上运动服，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脑子里还在想，这小子怎么起那么早？ 过了半小时，乔云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色还是蓝滢滢的，转过头看了眼钟，才五点。算了算，今天又只睡了四个小时。简单洗漱了一番，想到今天是第一场小组赛，对德国，没有电视转播，头髮也就不抓了。 这个点，连餐厅的早餐都没供应，乔云随便在队医那里吃了点，就往健身房来了。一开门，空荡荡的，只听见右边角落里蹬蹬的跑步声，循声望去，正看见海风在跑步机上练着呢，不禁展颜微笑起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早起了呢。”乔云朝海风走来，边说边打开海风旁边的跑步机。 “嗯，今天是第一场，早点来，提神。”海风回答。 乔云笑起来：“跑步机上提神啊？” “唉，就那个意思。”海风耍赖起来，乔云只是笑。 过了一会儿，乔云跑累了，身上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抬手就把上衣脱了，露出那横跨左右两肩的纹身。 海风头都没回，只听乔云又说：“这次比赛在广州，你家里人来看吗？” 第99页 “父母不来，年纪大了，老婆来。” “不用带小鱼儿吗？”小鱼儿是海风的孩子，才刚一岁半，圆头圆脑的，很是可爱。 “把他也带上。”谈及此处，海风莞尔一笑，脸颊上挤出深深的酒窝，满脸幸福。 天色半明半暗，两个奔跑的人在映衬在玻璃上，影子那么模煳，乔云还是能感觉到海风的甜蜜，心里其实有点羡慕，却笑问：“他看得懂吗？” 乔云回想起当时小鱼儿出生那天，海风和他还在国外比赛，他太太只能把电话凑近小鱼儿，才能让海风听见孩子的哭声。没想到和自己的孩子第一次见面，就是远隔千山万水，海风的脸，在听到小鱼儿的啼哭时的那种欣慰和心酸，乔云在一旁看着，完全懂得。 “不懂没关系，”海风接着说，“他能来看我就挺高兴，毕竟我在家时间太少……你那个时候跟张琨去看花样游泳，不也看不懂？”海风话锋一转，戏嚯起乔云来。 乔云眉毛一挑，哈哈一笑：“我现在说不过你……” “你那么喜欢小孩，以后我把小鱼儿多带来队里玩，只要国内有比赛的话。”海风透过面前的玻璃窗，看着乔云。 天渐渐亮了，橙红色的霞光渲染着天色，吞噬了清晨的平静和寂寞，世界热闹起来。 “我原本以为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苏杯，”乔云忽然说，“你知道的……我以为队里会有后备力量冲击我，这时候我也拿了该拿的奖，荣誉也有了，如果在这个当口退役，也算光荣……” 海风把跑步机关了，静静地听他说。 “所以我还是会把它当成我人生的最后一场比赛打……你懂吗？”乔云还在跑着，“我们不能输的，海风……”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我看到站内信息，现在评论打分和月石挂钩，评1分也要扣月石，我的天哪！没天理啊！我的月石本来就不多。。。 第60章 四十九（下） 这是海风的记忆中，最坚定也是最迷茫的乔云，尽管嘴里蹦出的字句昭示着他内心的斩钉截铁，可这种感觉就像是深处宇宙的孤单行星，在漆黑的真空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脚下却是万丈深渊，落不下去也漂不上来，唯有用同样斩钉截铁的默契来回馈他。 海风就是怀揣着这样的信念来面对乔云的，不仅为他，也是为自己，他们是共同体，成就是一起的，困难也是一起的，相互支持已经成了一种义务。 这种信念随着比赛的深入，越来越强烈。现在，他站在半决赛的战场上，面对的是同样坚定的古健杰陈文宏，面对眼前的“钻石”，而他此刻所想的都是乔云的那句“我们不能输”。 其实比起钻石，乔云海风并不是压力的那一方。诚然，男双一直以来都是国羽的弱势，是高手云集，竞争最激烈的项目，然而换个角度，也证明了中国对在男女单打、女双和混双中的绝对实力，苏杯毕竟是一个团体赛事，看的是一个国家队的整体实力，国外的男双虽实力不俗，但在团队尚存短板的前提下，并占不到多大便宜。 有短板比有优势更致命。 因而，此时的钻石肩负的是团队中不能丢掉的一分，这种“不能输”的欲望比乔云更加迫切，在心态上也就比乔云海风更紧张，落到手上，出球或许就更谨慎，更有顾虑。 而就他们自己而言，出道便是名扬天下，如今早过了年少的岁月，却偏偏不改自由的习气，不过自由虽好，在比赛中就难免显得懒散了些。乔云在场上见到古健杰，也直觉得他的体重比去年更长了不少，身形都大了一圈。要知道羽毛球是讲究灵活的运动，体重的基数越大，转身自然也会慢下来，在男双这样求快求攻的项目中，一个转身就是千差万别。 乔云海风一眼扫过，心中便有了一半的把握。 哪知上场热身的时候，乔云海风对打练拍总觉着球不顺手，飞来飞去的速度巨慢。要知道，乔云海风是以进攻为长，所谓进攻，不外乎快准狠，现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独独在一枚小小用球上折了兵，岂不是美中不足？ 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硬着头皮也要把比赛打下来。 比赛开始，乔云海风本不想先心急勐攻，因为他们知道钻石这一对对羽毛球总有些贪玩心态，喜欢放花哨的招式先声夺人，而这种招式背后又有缜密的战术托底，因此贸然进攻于局势不稳，索性开局以守为先，摸清来人招式再说。 然而正因比赛用球太慢，乔云海风的保守试探，恰恰给了钻石可趁之机，开局竟被对方打了个9:3，场边的观众一下都有些发愣。 乔云海风并不慌乱，因为钻石在这12个球里，并没有表现出更棘手的战术，依然是依靠古健杰在网前风骚的运拍来限制对手的发挥。然而这两年，乔云经歷过多次和钻石的交手，看过无数遍钻石的录像，发现古健杰的球风虽剑走偏锋，但在攻守之间却不如他们有效。 找乔云海风的思路，打球时，攻要一气呵成，守要花样翻转，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剑客，剑在手，刺出去要干脆果断，遇到高手要挡才需要用各种招数躲避进而才能伺机而动。而古健杰却是相反，进攻时他喜欢变着花样攻，守起来反倒没进攻那么有底气。 第100页 乔云现在试探两手，就知道古健杰的毛病还是不改，所以尽管现在9:3，内心里他是丝毫都不怕。于是，乔云瞬间加快进攻，球慢不慢的也不去想了，连连网前快攻抢网，海风配合两个人把压力集中在网前，连推连封，不仅把比分扳成10:10，还打了古健杰好几个追身，直把古健杰打得坐在地上。 场边观众的热情一下又被燃起来，士气一下奔涌而出。 陈文宏此时在古健杰耳边提醒几句，两人似要改变战术。下一球一开，果不其然，钻石也加快了进攻的速度，陈文宏也尽力将球路拉开，将乔云调到后场。原本陈文宏考虑到海风进攻快速，杀出去的球谁都不好接，而乔云爆发力偏弱，就算让他杀，自己也有更多的招架余地。 哪知这反倒中了乔云的计，乔云的这些老对手们虽然都知道风云二人尝试换技战术，但是人都想中国的教练，不至于放着海风这么好用的杀器不用，让乔云留后场？纷纷以为只是让乔云练个障眼法罢了。 结果陈文宏的球路一出，虽然成功将乔云调到后场，但也给了他更多转身反应的时间，加之乔云假动作纯熟，动作完全不露痕迹，他在后场杀吊结合，配合海风在网前突击封网，就算陈文宏古健杰拿了几分，但反过来也被乔云打得不轻，分数并没有如他们所愿拉开差距，一来一往间，分数到了19:19，依然打平。 争抢赛点的关键时刻，古健杰一个滚网球，为钻石率先拿到赛点，而下一球，海风回球出界，钻石拿下第一局。 双方交换场地后，乔云拍了拍海风的肩：“很好！漂亮！” 张琨上场和乔云海风交代战术，乔云听着，开口就说：“刚海风抢的好。” 海风面无表情，内心却很受鼓舞，只要乔云鼓励，他就很受用。 而乔云的脑中也快速復播方才和钻石的来回，运算着各种反击的套路。 第二局开始，钻石依然保持了上一局的兴奋，这一下古健杰彻底兴奋起来，有一局保底，就想速战速决，心里也就更要放开了打。 于是上来就亮出各种神乎其神的假动作，一口气拿了2分，简直都像是对对手的调戏。乔云看在眼里，心里却不以为然，头脑反倒愈发冷静。还了两个漂亮的分球，逼得古健杰回球失误出界，把比分扳平。 乔云拿到发球权，站在网前，羽球轻弹，球画出抛物线，晃过古健杰的眼。古健杰凭经验以为这枚球必不过回球区，哪知这球竟恰恰落在古健杰脚下回球区的边线上，瞬间比分反超，古健杰顿时傻了眼。 此后比赛的节奏便始终掌握在乔云海风的手里，纵使古健杰浪出花来，也还是和乔云海风拉开3分的差距，3分就足以让他望洋兴嘆。他使出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技术，到了乔云手里不仅通通被吃个干净，还被乔云以牙还牙，全数用在打压自己身上，真可谓四两拨千斤，看得让人忍不住尖叫。 海风在这来来回回间，也被调动得越来越开，这么久的网前苦练，海风早就不是那个等着乔云创造机会的小孩了，现在，他不仅会在网前抢，每一拍还会控制对方的发挥，抢下的球没一处是浪费的，全餵给自己最后一拍的大力扣杀中，一环扣一环，简直艷惊四座，打得对方险象环生。 钻石眼看这比赛渐渐落在风云的节奏里，想要突破，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恰当的方法，好像每条路都堵得死死的，他们追赶得费力，再一看对方，还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好不气人。而随着比赛的深入，古健杰的体力也被消耗大半，此刻，在身材上已渐显现出富态的他动作也不自主地放慢，精力也无法控制的涣散起来。 很快，这一局以21:15结束，乔云海风扳回一城。 第三局，古健杰终于意识到加快进攻的必要，知道乔云海风一个右手持拍一个左手持拍，两人中路容易起冲突，故而专攻这条中路区域，也依此得了好几分，只是，此时再想到这条攻打的技战术显然为时已晚。 乔云怎会是一个打无准备之仗的人？从出道开始，这条中路就早被考验过成千上万次，左右手的不习惯多少会有，却远不至于致他们于死地那么严重。 一方面，乔云海风是深谙羽毛球艺术的人，懂得如何控制对手，不让他们有突击中路的机会，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种讯号，乔云海风都感觉到钻石已走到死角。知道敌人已不足为惧，便更大胆地打起来。 可一旦大胆起来失误也在所难免，就算钻石无计可施，却仍然抱着反击的愿望，因此他们的回球并不会那么舒服送到乔云海风手里。海风接连失误，看到球没过网，懊恼地握着球拍用拍柄砸地，乔云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是不露痕迹，伸出手臂，张开的五指送到海风面前，海风登时平復了躁动的心绪，握住拳头，碰了下乔云白皙的掌心。 “没事。”乔云对他说道。 海风重重唿了口气，重新调动回注意力，全身心投入比赛中。这番调剂倒是高效，打了好几个好球，转身再一看比分，已经是14:9。 乔云海风趁胜追击，再次加快进攻速度。这时候，两个人回到最经典的战术，前封后杀。海风在后场一拍接一拍，观众也合着他的重杀有节奏地喊着，突然乔云听到从海风那儿传来的噔的一声，心里暗唿：糟了，他球拍线断了。 第101页 可此时古健杰也在步步紧逼，海风根本抽不出空换球拍，左右犹豫之时，乔云一步到后场，将原本钻石沖海风打去的球拦了下来，回给陈文宏，一个人控制球路，与钻石杀起来，一边杀，一边大声催促这海风：“快跑！！” 方才乔云为自己拦下那一拍时，海风已经瞭然这是乔云在为自己创造机会换拍，抓准时机冲到边区将手里的断拍一扔，抓起一把新的就沖回赛场，这过程只迅速简直让人惊心，所幸的是，乔云防得好，并没有让这一分丢掉。 这一记，简直是将乔云海风的士气推向高峰，再也没有别的阻力妨碍乔云海风的获胜了。 之后的八分钟，乔云海风一气呵成，痛快地拿下这场比赛。最后一球落地的同时，乔云海风跪在地上向着观众狂喊起来，汗水把乔云海风的衣服全都浸湿了黏在身上，两个人也丝毫不觉得不便，一旁观战的尤涛、张琨欣慰地冲上场拥住他俩。 这场仗面对了太多的阻力，客观的主观的，但最终还是被两个人的毅力和实力一一击破，是世人都想不到也是想得到的结果。 胜利有时候很神奇，它会伪装成各种各样的面目，带着各种各样的关卡来到你的面前，但只要你认出它来，它就会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也是让我有点累。。。。 第61章 五十 过关斩将，乔云海风拿下一分后，中国队很快就以3:0的结果赢下半决赛，进入到下一场决赛的准备中。 乔云随队伍回到酒店，一下车便到队医的房间报导。半决赛打得激烈，比赛临近尾声，乔云腰间就泛起一阵阵疼痛，知道一定是腰间盘的旧伤復发了，只是那时正是比赛最激烈的时候，乔云根本无暇顾及，也没和任何人说。等到了休息的时候，腰痛汹涌袭来，乔云连房都没回，直接就跑到队医这儿来了。 可是，酒店总不比在队里，队医最多就是喷点应急的药，稍作缓解。可乔云这也是旧伤了，就算是队医也是爱莫能助。 于是，回到房间，乔云只得三挪两挪的把床移到海风那边，将床上的铺盖都摊在地上，腰伤如此，这席梦思是怎么也睡不下去了。 等乔云大动干戈地把床都翻腾了一遍，海风才刚洗完澡从房里出来。一抬头，只见乔云的床紧贴着自己的，床的主人满头大汗地在旁边一层一层地堆床单。 “我腰疼得不行了，今晚睡不了床，只能打地铺。”乔云头都不抬地解释道，“还好这酒店的地毯看着还不脏，不然我还得叫保洁过来把地吸一遍。” 海风点点头，应了一声：“要帮忙吗？” 乔云自顾自弄着，摇摇头：“不用，别又搞得一身汗……你今晚有双人床能睡了。”乔云还不忘开玩笑。 海风看着他，想问他伤得严不严重，可转念一想，乔云的腰伤已经犯了不止一次两次，现在正是赛事的关键时刻，他唯恐自己表现出的关心会成为乔云的负担，会让乔云觉得腰伤会把压力转嫁给自己，所幸也就什么都不问了。 “那你床单够吗？”海风换了个问题。 “够了……”乔云说。 就在此时，门铃响起，海风转身开门，眼前张琨身上还散发这汗臭，只听他说：“下半区结果出来了。” 乔云循声抬头，只见张琨圆硕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谁赢了？” “韩国。” “我就知道。”乔云说。 “明天混双第一场，男双第三场，不出意外你们应该还是和李龙大郑在成他们打。” “反正都是老对手了。”乔云耸耸肩。 “李龙大兼项，打男双又打混双，刚才他们下半区的比赛他就是打混双，第二天接着打男双体力就没那么充沛，所以你俩今天晚上就休息好，精神状态调整好，知道了吗？” 乔云海风不约而同点点头。 “好，那你们继续，我走了。”张琨说完，转身走到尤涛的房间和几个带队商讨明天的比赛事宜。 目送张琨离开后，乔云海风照旧各干各的，等两个人都躺着准备休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2点了。 他俩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海风一转头，只见身旁是空落落、光秃秃的床垫，心想，这下乔云再怎么翻来覆去的，他也不会知道了。 乔云脑子里仍然都是比赛的事，他想到每次和李龙大他们打，都是熬多拍、打攻防，一场比赛下来，半条命都没了，也不知道这一次是怎样，海风是重型武器是没错，可到底也是肉做的，不可能整场比赛都维持那么高的水准，可他现在又伤了腰，明天也不知会不会好些。 “阿乔。”乔云只听海风叫他。 “怎么了？” “明天比赛，你不用担心我，你尽管抢，我愿意在后场花时间把他们攻下来。” 乔云一愣，分不清是受到了感动还是激励，但不得不说有些触动：“不行，那样太伤了。”乔云一口回绝。 “我不怕累。”海风说得同样斩钉截铁。 乔云浅浅地、无声地一笑：“早点休息，明天的比赛，明天再说。” 第二天，乔云海风照旧早早起来，两个人眼圈下都有层浅浅的青黑，神色都有些疲惫，一个照面便心照不宣，知道彼此都没有睡好。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似梦似醒的。乔云睡得尤其差，眼睛都还是肿的，上午尤涛召集全体主力召开动员会议，他就这样睡眼惺忪地去了。 第102页 会议室里，队员陆陆续续坐定，尤涛也节省时间很快入了题：“今天的比赛，我们的上场的程序是还是第一场混双，由我们的陈一平、于洋对韩国的李龙大、李孝贞，然后第二场依然男单，由时宇对朴成焕，第三场是男双，由乔云海风，对郑在成、李龙大……” 时宇奋笔疾书，低着头做会议记录，前后算了算，估摸着混双、男双之间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就是说李龙大一个人一小时内要打两场高强度的比赛。时宇不得不感嘆，得亏李龙大年轻，不然这么个用法，换谁都顶不住。 乔云海风还没顾得上这层，昨晚的失眠导致两个人对尤涛的话都有些左耳进右耳出。尤涛三两句交代了赛程，动员地话说了一堆，乔云是一大半都没记住，更无暇去想李龙大体力能不能恢復，自己能不能占优这种问题。 直到时间逼近上场时，乔云海风的精神头才算回了点血，两个人努力调整状态，精力开始慢慢集中起来。乔云这时候才想起来昨晚海风对自己说的那句“我不怕累……” 临上场前，乔云认真起来：“海风，等下李龙大连拼两场，对我们还是有利的，这次我们得想办法把李龙大调动开，让他在前后场跑动，消耗他的体力。多结合吊球，主要以打李龙大为主。” 乔云话说得快，但海风一字一句还是听的很清楚，点点头，恰好与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 果然一开场，乔云海风两人默契配合，杀吊结合的战术贯彻得非常到位。和风云交手经验丰富的郑在成也知道对方会主攻李龙大，于是多次尝试抢在前面，将对方的攻击点转向自己，然而乔云海风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权，强强对抗，要让局势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状况，谈何容易。这样你来我往的，比分很快就以11:5进入了第一局的局歇。 重新上场后，海风掌握髮球权，抱着打乱对方步伐的念头，海风发了个后场球，谁知球才刚打出去，就被裁判吹了个过腰违例。紧接着，郑在成也加快了进攻，分数一下就被追成12:11，只剩下一分的优势了。 海风转眼看出乔云面色微愠，拍子轻抚他的肩，两个人连对视都不需要，马上调整好心态。 这一次发球权落到郑在成手里，韩国队一看今天裁判手紧，便也不偷发后场。乔云接发球，拍一转，打出一记漂亮的分球，郑在成回球质量不高，马上被海风抓住空档，重重的一封，球弹落在前半场的空地上，分数再次拉开。 接下去乔云海风的手感也顺了，接二连三用噼吊结合杀球，再配合乔云海风的轮转，攻防双方频频转换，看得人眼花缭乱，海风尽是打让人接不过来的杀球，乔云尽是打让人应对不急的快球。 杀吊结合的套路果真管用，乔云海风再续优势，尽管控制不住成龙勐追，但乔云海风也始终保持两分的分差，没给对方追平反超的机会，就在成龙得到第14分后，乔云海风再也没让对方在这一局得分。 郑在成李龙大显然有点打蒙了，连士气都有些颓丧下来，面对乔云海风全新的打法，一时间不知如何适应。而反观乔云海风，却是越打越上了兴头。 海风本就是不怕累的，乔云此时更是兴奋得连几小时前的疲惫都不记得，两个人风一般的速度和爆发力，简直是玩转全场。乔云越打越顺，又和海风配合得这么默契，每赢一球都张狂地叫着，有句话叫势如破竹，就是此时的他。 在这样的精气神下，第一局乔云海风仅用了15分钟就以21:14拿下了。 乔云海风的表现让教练席上的尤涛、张琨无比满意，交换场地的当□□代下一轮战术时也不忘多表扬他俩几句，乔云海风倒不很以为然，现在得意，为时尚早。他们和成龙交手那么多次，是深知成龙的实力的，第一局的比分这样悬殊，第二局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况且韩国队已经输了两场，这一场再输，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所谓背水一战，说的就是现在的成龙，这是永远都不能小觑的力量。 果然，第二局开场，乔云就感觉到成龙的追击。先赢一局的求胜心让乔云海风不由自主地急躁起来，越是如此越想快点让比赛结束，于是在这一局两个人发接发不仅谨慎了，而且还增加了失误的频率。虽然第二局乔云海风打出了很多漂亮的球路是不假，但两人网前失误陡增也是事实，因而前半局才刚开始没多久，韩国队就以7:5拉开了比分。 那边的教练也拼命朝成龙打着手势，示意他们注意抢网，掌握更有利的攻势。 教练的这一招还是管用的，乔云应对不及，加之情绪急躁，像他这样的技术型球员，心理一旦波动，幻化成动作那便是百倍的偏差，于是手上频频失误，拱手送了几分给对方。海风知道乔云正是情绪不稳的时候，也没多话，只在场上更加积极地跑动起来，给乔云有力的保护，还还了成龙两个追身，比分一下变得胶着起来。到了局歇时，乔云再看记分板，他们拿了11分，成龙拿了10分，他们处在微弱的优势，却时刻不能放松下来，成龙的那10分里，有多少他不该送，却又送出去的分数呀！ 短暂局歇过后，李龙大依然快速沖网抢网，上来便得了一分，将分数扳平。乔云只能努力保持冷静，紧接着就用一招正手推直线的假动作，还了一分。只是这一局乔云的手感时好时坏，敏感如郑在成，一眼就看准了乔云的波动，拼命把球顶到乔云，角度之刁钻，让乔云正手反手防守都很是不舒服，这样就越是着急，越着急越失误，如是便陷入恶性循环。 第103页 海风当然知道乔云现在情绪大起大伏的，眼看他就要发火，赶忙走到他身旁，轻拍了下他的肩，聊表安抚。谁知，海风才刚给乔云顺完毛，自己就接连三个失误，连丢三分，这下比分一下成了16:12，海风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心情却不能不说有点浮躁。 风云努力追，成龙则是努力保持比分的差距，双方其实都没有占到多大便宜，只是相比之下，乔云海风的失误未免太多了些。 尤涛坐在教练席，面色有些愠怒，张琨则是紧张得不行，这是他第一次以教练的身份带队出征苏杯，风云在此次比赛中还一局未丢过，决赛若这一分丢在乔云海风这里，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媒体会叫嚣着让他下课。 乔云海风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这时候了，两个人唯有拼杀，也不去顾虑失误与否了，所幸放开了打起来，竟倒把比分扳平了。 这下郑在成、李龙大又紧张起来，压力全部集中在他二人身上，双方现在已经是火力全开了，郑在成全面提速，李龙大则在网前拉开球路，双方争抢正酣，李龙大一个挡网，球眼看就要擦着海风的左肩，海风一个转身躲开，球速太快，几乎就在要落地的时刻，乔云两三步飞扑过去，勉强把球救起来，却没能打过网，再一看乔云，飞扑过去后整个身子直挺挺地拍在地上，整个人都因为惯性飞出去，连gg牌都被撞翻了。 海风赶忙过去拉起他，两人也不多话，还是相互拍拍肩。 然而这一拍确实拍得不轻，拍的乔云前胸跟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一唿吸，胸口都扯着犯疼，抬手发力更是勉强，结果就是最后几球的草草结束以及第二局的落败。 交换场地时，乔云把衣服脱了，低头一看，前胸都整个都红了，他惯常是这样奋不顾身的鱼跃救球，也算是习惯了，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从包里拿了件换洗的球衣重新套上，等着方才的疼痛渐渐消了下去。 这时只听尤涛在说：“你们这局打得太盲目，不要盲目去跟着对方的节奏走，知道吗？你们要把压力放在网前，在网前给他施压，李龙大刚打过混双，现在再打第三局，你们还是占优势的，意志要坚定，知道吗！” 乔云心里也在盘算着战术，他想，前两局看出来李龙大喜欢正手推对角，那个位置正好是海风的，海风打球重，不管是前场后场，给他逮到一拍就几乎救不起来，李龙大只要出这招，他就全给海风去接。 海风也凑过来和乔云商量：“我们现在不要把他们当郑在成打，我们就把他们当印尼队打，我们就和他们打发接发……你也不要在意我体力问题，你就尽管去抢，你抢下来，我就能杀下来，你不要管我。” 乔云闻言，眼神闪了闪，求胜的意志更坚定了起来，是啊，这时候唯有相信搭档。 第三局开场，乔云已经把刚才的失败干脆地忘掉，所幸无所顾忌，在网前创造机会，把全部的杀球都交给海风，也把全部的信任交给他。海风也的确是不负所托，只要是后场的杀球，利用第一局噼吊结合的战术，出手更加果断，还真拿下不少分。 这几个球可是提气，把两个人的精力都再次调动起来。现在轮到郑在成束住手脚了，在风云的强势快攻下，郑在成手腕也压得紧了，就像第二局风云失误一样，这一局，郑在成也因失误送给风云好几分。 乔云海风越战越勇，抢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好几拍都让成龙反应不及。 就在将近局歇的几个球，乔云发现李龙大挡网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样习惯性的挡网也代表，李龙大的体力已经快跟不上了，他已经没力气在后场杀了。 准确抓住这一点的乔云，立马稳住前场，频频创造机会给海风杀球。临近局歇的最后一分，海风打出了时速310的球后，抢先一步沖网，在李龙大才把那个逆天的球救起来后，又补了重重的一拍，将球打死。 11:8，风云领先三分，第三局进入局歇。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局歇，海风想他们这场胜利或许会来得更快。重新回到场上的李龙大、郑在成，明显调整好了节奏，顺势连连追分。乔云深知这样连续追分对球员的情绪影响有多大，因此，聪明如他，旋即决定向裁判提出换球，又在李龙大下一个发球前，举手示意尚未准备好，一下打乱了李龙大的节奏。 事态不出乔云所料，李龙大的精力开始有些涣散了，乔云抓住这个机会，拉开球路，在关键分上连得，比分一路咬紧，转眼间就到了17:17，难分伯仲。 发球权再次回到乔云手上，双方又是轮转上的较量，海风防守严谨，就是不给成龙起高球，让成龙只能平推平挡，根本找不到攻的切入口，双方跑动的速度都加快，好几次动作都变了形却还是将球救起，海风眼尖抓住机会一个远推，球恰好落在成龙身后的对角区，郑在成飞奔救球，人都歪在了地上，球还是先一步落了地，他只好眼睁睁看着，斜躺着简直要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在郑在成，确切来说，在所有过去和风云交手过的选手的印象中，技术从来是乔云的不败法门，而海风虽在技术上进步不少，却始终因动作太大，出球总会被对手预判到，可这一拍却是让郑在成没想到，海风竟也打得出这样细腻的动作来，晃过了他们两个老将的眼。可见，郑在成还是低估了海风的技术。在平抽挡和防守上，海风度过了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严酷训练，也是这样几近变态的训练，才有了今日决赛场上的风云。 第104页 精力体力都消耗殆尽的李龙大，此时全凭着意志力在苦苦支撑着，然而面对士气已经涨到顶点的风云，这点意志力已经变得不堪一击，两场漫长的比赛已经让他的腿开始抽筋了，最后的两球，他已经挪不动太大的步伐了，郑在成一个人也无法覆盖全场，勉强追了一分，却还是无法阻挡风云走到冠军点上。 最后的一分，李龙大挑高球失误，球终于出了界。 乔云看着那条抛物线，球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跪在地上仰天长啸，海风等球落了地了，才忘情地将球拍甩在一旁，躺在地上高兴地像孩子一样把脚往天上蹬。 广州的场馆彻底疯狂了，观众的喝彩和欢唿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欢唿是红色的，喝彩是红色的。 乔云躺在地上，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不用再考虑退役了！”让他意外的是，此时此刻他竟然想的是这个。 尤涛冲到场上，紧紧搂着他俩，用手用力搓着乔云的脸颊。乔云这一年来的纠结，他其实是知道的。 这一场胜利，向全世界告示着乔云留下的坚定，他还能打出这样精彩的比赛！他还要打下一个四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好像是一口气更得最多字的一回。。。码得我手都酸了_(:_」∠)_我能求一下表扬吗？？？？？ 写于819：不好意思，追文的朋友们，这个周末陪来上海的朋友玩，实在没时间更，下周一定会补上的！爱你们！谢谢你们！ 第62章 五十一 虽说苏杯卫冕对球迷而言也是意料之中，但此次国羽能以一分未丢的绝对强势的姿态笑到最后，这样优异的表现还是让无数国人惊喜。在广东的场馆里，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羽毛球员也是有史以来难得受到这样的关注。 决赛的几位主力，下了颁奖台，作为队长的乔云和身为搭档的海风，转身就被央视邀请做了专题访问。乔云此时虽说精神还在兴奋中，但面色却已经显露出倦态，汗透了的头髮也因为他在场上乱抓，一根根地朝天乱刺。对着镜子，看了眼，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干脆拿起顶帽子往头上一戴，就这么上镜了。 乔云海风和央视的主持人都是相熟的，这几年零零总总的採访和活动也参加了不少了，加之乔云这人向来爱和人说话聊天，于是面对镜头夸夸其谈不在话下。 几番对话下来，主持人见两人也说开了，节目临近结束，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们看着这个奖盃，对国家羽毛球队有什么新的期许，或者说愿望呢？” 乔云海风都沉吟了一会儿，倒是海风先开了口：“这次拿冠军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激励吧，也希望苏迪曼杯能一直在国家队留下来，我也能继续为国家队效力吧……” 乔云听着，手抵住下巴，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他所经歷的变化，还是说：“我可能还不太一样吧……苏杯能一直留在中国队的手里，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激励，但是我在看着这座奖盃的时候，其实想的更多的是我们团队的建设，和，和后备力量的跟进吧……因为，我这次也经歷过一段比较犹豫的时期，我在考虑退役的时候是希望男双的中坚力量能担起队伍主力的这么一个责任的……” “我听下来，感觉你对队伍的集体优势比较担忧。”主持人说到。 “是，”乔云直言不讳：“因为你也知道，我在男队里现在是年纪最大的球员，我希望后备力量来冲击我们，能成为我们男双的主力，肩负起这份责任吧……因为从团队的角度而言，如果现在还是我和海风的积分排在最前，是能表现出团队的弱点的，所以我还是希望小队员能去拼、去沖，不要有太多顾虑。” 主持人打趣道：“看来队长比较有忧患意识。” 乔云自嘲地摇摇头，轻笑一声。 海风转过头扫了他一眼，乔云今天的话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过，甚至和海风也从来没说过的。海风原一直以为，乔云爽朗，心思也是直来直去，好坏都是放在面上，却从来没想到乔云的心思已经思虑到这么长远的地步，也没想到乔云对这个集体有这样强烈的主人翁意识。 他看着乔云，现下思绪万千，乔云一席话让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队里的位置。他与乔云相差四岁，恰是一个奥运周期。然而队里的现状，表面上看是全胜的盛世，实际上在男双这个项目上，从他和乔云出道至今，依然是他俩的主力。 那四年的年龄差，或许证明他是无法做到和乔云共进退的，在这个赛场，乔云总要比他先走，这么一想，不免有些沮丧起来。 录完节目，乔云海风回到酒店已经过了凌晨1点，两个人的身体都处于透支的状态，大脑却还在兴奋状态，一通洗漱过后，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却是干瞪着眼怎么都无法入睡。 海风脑子里还在想乔云方才的那番话，而乔云的思绪早神游在外，开始计划着全运会、世锦赛、各种各样的公开赛的事了，又将一队二队的小队员一一过了一遍，想着哪个看着像是又发展前途的样子，如是这般，一遍一遍的，也就不知不觉睡去了。 等乔云睡深了，打起唿来，海风却还瞪着眼呢。 第105页 苏杯征程了结，全队回到北京，这一次所有人都是春光满面的，真的叫不留任何遗憾。没能去成广东的小队员，在国家队的会议室里全程看完了比赛，此刻师哥师姐归来，国家队的庆功会上那些小孩都是那样崇拜地看着他们。 之前512大地震时期，和尤涛一起组织捐款活动的公益基金会，几番接触下来，知道乔云这人心善，又喜欢孩子，此时国羽荣归，也向乔云发起了邀请，想让他参加一场儿助会的公益活动。乔云自然是欣然前往，原本还担心尤涛不准假，哪知尤涛倒是很痛快就答应了。 乔云还开玩笑说：“以后得让儿助会多联繫我做活动。” 尤涛一拍他的肩说：“做慈善是正经事，我平时不准你假是因为你老想着玩，偷懒……” 乔云只好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再后来，很多商业推广活动也找上他们，贊助商也寻着金牌而来，知道如今国羽，单打有时宇薄莱，双打有乔云海风，正是球星云集，最风光的时候，于是好几个运动品牌都来洽谈贊助事宜。 几次商谈后，李宁旗下的凯胜品牌就把乔云海风签了下来，专供他俩的球拍球鞋球衣，乔云海风才在队里做完赛后总结，转头就要去凯胜做定制的工作，拍gg做宣传；后来又被邀请去时尚杂志做採访，又是免不了在摄影棚里镜头前后的一番折腾，这才不过一个月，两个人就忙得四脚朝天。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六月也临近尾声，世锦赛越来越近，依照传统，凡事报了名的主力，都开始着手准备起青岛集训的事宜。平日乔云一听到集训就头大，现在这一通奔波下来，反倒觉出集训的好和规矩来。 也正在他俩整理行装的时候，乔云得知，上次那个儿助会的活动做得成功，一个国际大品牌的中国区老总决定捐助200名儿童的手术费用，乔云欣慰，说了好几声谢，復又感觉出那些文娱活动的意义来。过去他受的教育往往是只计较输赢，完全没想过运动本身的社会价值，如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方觉得自己哪怕再小的贡献，或许都能换来别人的幸福。 自此，便对这些公益活动更加热心。海风都笑他是不是上了瘾。 乔云也不理他，此时在海风房里，正边按着腰边看着新到手的定制球衣、球拍。 “怎么了？你腰伤又犯了？”海风问他。 乔云眉毛都皱了起来：“好像是，奇怪，这几天也没什么大运动量……诶，你试过凯胜送来的新球拍了吗？” “还没，”海风说到：“接下去的新加坡和印尼赛，你腰受得了么？” “到时候再说吧，看腰伤行不行了，世锦赛重要，腰要实在不行，就只能放弃一站……我怎么觉得着拍线有点紧啊……”说着挥了挥手中球拍，示意海风：“打两拍试试。” 乔云四下扫了一眼，海风的房间没自己的整洁，桌上的书、笔记本、证件、记录都堆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颗球，快要被桌上的纸张淹没，只露出短短一节羽毛。 乔云拿起来，正要打：“这儿正好有一个。” “那个不行。”海风旋即就把球拿走了。 乔云一时愣住：“就用你一个球而已……”小气劲儿的。 “这个不能用。” “镀金啦？”乔云反问他。 “这个是我们那场（奥运会）决赛的球。”海风喃喃道，音量恰好能将话传入乔云的耳中。 这话一下让乔云有些傻眼：“你一直留着？没给裁判？” 海风低头顺着球上的洁白羽毛，点点头。 傻孩子……乔云不免心疼起来。原本已经过去的记忆，仿佛又被拉了回来。 “唉……”乔云轻嘆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海风把手里的羽球弄好，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台边，一脸的虔诚。 原来，他和我一样难过。乔云这样感嘆。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打苏杯时，就是以主力之势，却带了快银牌回来。那块银牌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乔云挂在床头，每每看着都无比触动，像把刀子似的戳在眼前、扎在心口，直到下一届重夺苏杯，这块心事才勉强放下。 像他们这样的运动员，正处在登顶的时候，就算不是会当凌绝顶，也足够一览众山小，然而赢得多了，金牌、奖盃多与不多都不算什么，往收纳箱里一放，生活还是生活。 但那几场输了的比赛，却是刻骨铭心的。乔云至今都没再看过奥运会的决赛录像，至今都无法做到对那场比赛的理性分析，这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所以此时此刻，他看着海风，多少有些佩服，那种直面失败的勇气，那种甘愿被失败凌迟的执着，那种能沉淀下来蜕变的决心，都是运动员最可贵的品质。 乔云想，他要感谢机缘，给他配了这么好的搭档。 第63章 五十二 海风随队抵达青岛，这里是大赛前集训的常来之地，也是海风无比心仪的城市，这里空气里都是海风清爽的涩涩的气味，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未来能和妻子在这里定居，倒也是不错。 国羽一行人运气不好，刚到下榻的旅馆，收拾停当，天便下起雨来。雨势不小，原本户外的体能训练也只好作罢，换成室内的器械、往返、拉伸。 第106页 乔云腰伤未愈，雨天潮湿，腰不仅刺痛，头也有些晕晕的，他向来是爱偷懒的人，这种力量训练是能躲就躲，腰一痛索性就往队医那儿跑，结果一去量体温，才知道自己又发了低烧。 “你体质也太差了……”海风帮乔云打完饭回来说，顺手将饭盒往桌上一放：“饭也就吃这么点，还挑食……”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乔云刚吞了两片退烧药，有些昏昏欲睡，说话也有点含含煳煳。接过海风手里的饭盒，打开一看，白饭、蔬菜、看着就很寡淡的小肉、还有一些水果。 “食堂换师傅啦？”乔云漫不经心地问道，勉强往嘴里送了两口菜。 “换菜谱了……师傅还学了西餐。”海风回答。 “好吃吗？” “还行吧……” 菜，乔云就动了两口，随即又放在一边：“太咸了，不想吃了……” 海风一看，餐盒里还剩下许多：“那你把水果吃了。” 乔云皱着眉头摆摆手：“我吃不动，不想吃。” “随你……”难道还要我餵你啊，海风想：“那我走了。” 乔云顺势就躺下了，闭着眼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对于这种小毛小病，乔云早就习惯了，海风也是，每每乔云不舒服的时候，打饭的活就是海风的。每次海风都感嘆，乔云少爷身子，弱不经风的，还特挑剔，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的，真不知道娜娜是怎么哄他的。 所幸的是，乔云的病在他勐睡了一天，捂了一身汗后，就好了大半，终于能照常训练了，总算也是赶上了进度。 只是低烧能愈，腰伤却难，照队医的话就是，腰伤这件事，在他退役之前是别想好了，目前如果乔云静养，保持现在的强度，世锦赛前能不加重便是胜利。 张琨左右权衡，还是决定帮乔云把新加坡赛退了，世锦赛前就参加一站印尼赛，算是提前进入状态。 乔云自然乐意，羽毛球比赛越来越多，这些年国内也开始有些要走俱乐部联赛的样子，一年下来，以乔云的体质，肯定撑不下来，但是后身心俱疲，还积了一身病，让他怎么去面对未来的人生？ 不过，没能去新加坡比赛，训练就要更细緻。张琨对这个师弟是既有期待，又很严格的，毕竟这是他带的第一届世锦赛，是他新官上任的重头戏，对外是回击质疑，对内是树立威信，横竖都不是能输掉的比赛。唉，真是感嘆，这当旁观者，比上场比赛压力大得多了…… 少参加一站比赛，海风自然也乐意，常年的飞机来回奔波，对他而言，是能少一次算一次，这样他也有时间多和父母、妻子说说话。 巧的是，这几天尹壮壮也在青岛出差，一通电话打来，乔云才知，下榻的宾馆竟和自己的相距不远，便更不能不聚。 尹壮壮找了家当地有名的烧烤店，也知道乔云不胜酒量，就只点了四瓶啤酒。和乔云把酒言欢，不亦乐乎。 乔云苏杯打得不错，和海风暂不拆队的决定也已经成了定局，看样子是没什么好忧恼的事了。听到了尹壮壮久违了的贫嘴，乔云笑得更加爽朗。 尹壮壮看着他，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忧郁：“你啊，嘴上说不想打，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就是放不下……你别说不承认，你这人，最不会藏心事……”说完咧着嘴一笑：“我可跟你预约，下块金牌我也要瞧瞧，让我过过手！” 乔云敛色，復又展颜一笑，说：“我艹……送给你算了。” “只要你敢送，我就敢接。” 乔云大笑，一把用手臂别住尹壮壮的脖子：“你替我去打？” 这时的尹壮壮，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在福州集训时的乔云，高高在上，勇往直前，没有一点点的忧郁和沧桑，似乎那段日日失眠的日子从来没有过，永远都是那样骄傲气盛的乔云。 可是乔云自己身在国家队，再清楚不过，自己内心的焦虑始终在心底作祟，看着每一年新人来，每一年旧人走，真怕未来心肠都变得凉薄。于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索性不想那么多了，只是比过去更珍惜还在打球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里，一半在这儿训练的队员都去了新加坡，青岛的集训中心多少有些冷冷清清的，场地上也空了一半，只剩下一些非主力队员，偶尔场边也会有突击採访的记者，才让场面稍稍变得热闹些。 记者见到乔云海风竟都在，自然意外惊喜，也算是守到了球星，报导也好交差。 在往后一看，原来陈一平也这儿呢，在角落里跟新人训练呢，正庆幸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我说，那会儿不是说陈一平没选上世锦赛备赛么？怎么我瞧着还在呢？”一个体育网站的记者和另一个电视台记者交头接耳地说。 “我听说，陈一平这次是作为替补，所以才在青岛集训，一方面也是带小队员训练的。” 那网站记者一脸意外：“那不就跟陪练一样么？” “可不？自打当年和他打混双的仇玲玲退了役，他就老没找着搭档，给他换人，他也配不好，成绩上不去，尤涛自然不会再重用他。” 第107页 “也是，这国家队混双人才那么多，他年纪也不小了，后起之秀一波一波的。”言下之意便是，哪儿还轮得到他？ 这时身后的摄像突然开口，那摄像是电视台的老人，从00年就开始跟着节目组跑乒羽新闻，多少旧事都还记着：“想当初，他和乔云海风，都是被汤指导带上来的人，没想到啊……” 那俩记者年纪轻轻，08年才从学校毕业，只知道陈一平和仇玲玲在北京奥运会首轮淘汰，却不知陈一平当年也曾是和乔云海风一样被看好的男双新星，现在那位摄影一说起当年往事，不免还有些不信：“他和乔云海风？看不出来……” “你们吶，只见眼前的成绩，可不知道，02年汤指导把他和桑梓配，原本是想看看这两对新人前路如何，两对实力都差不多，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陈一平和桑梓配不下去，桑梓没几年就申请退省队了。” “原来是这样……” “这陈一平也是够怪的，和谁配都是一开始成绩不错，过了两年就撑不住了。” “和谁都这样？那是什么原因？” 摄像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只听说，桑梓这人内向……” “那仇玲玲性格很好啊，能力也强，当初和张琨搭混双的时候，拿了不少世界冠军。” “我看是陈一平自己太乖张吧？……我听说，尤涛对他本来就不太满意，他也没少吃批评。” “那就是他们队里的事儿了。”摄像说：“现在他的处境就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能让他来集训已经不错了，将来也就带带新人吧。” 三人八卦完，齐齐把目光放在陈一平身上。陈一平自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自己的，只是他如今也是心事重重。 尤涛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这次对内对抗赛没能拿到好名次，别说世锦赛了，将来国家队都难留下。他这人脾气又暴躁，总觉得是队里处处针对自己，说话又直又刻薄，久而久之，把教练和队员能得罪的都得罪光了。现在教练也不待见他，二队一队比他优秀的都比比皆是，对他也就更加敷衍。 他自己何尝不知道？然而，也还是固执的觉得是旁人排挤自己，便更看着这个集体不惯，与教练的关系就更紧张，日常作风也更加孤僻，每每与乔云海风路过，也是形同陌路，也难怪那几个小记者都会对陈一平曾被汤指导寄予和乔云海风一样的厚望而惊讶了。 乔云表面与陈一平无甚瓜葛，但好歹都是从02年从一个集训里成长起来的，对于陈一平的为人处事，他从其他教练和队员那儿也多少听说了些。也想提醒他做事说话不要冲动，可这话第一次说出去，换来的只是陈一平阴阳怪气的回击，乔云原本性子就不好欺负，便索性放任他作，再也不去管了，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结果自然不出乔云所料，陈一平的待遇是越来越糟。 眼看对内对抗赛开始，对陈一平而言这场比赛是只能赢不能输，所以便愈发紧张急躁，偏和他配的是经验不足的小队员，场上几个球没处理好，陈一平的火气一下上来，也不管旁人在不在，到了场边就对着小队员大吼大叫的，把场面弄得特别尴尬。 小队员到底是女孩，心里也是委屈的不行，陈一平越骂，她越打不好，如众人所料，才28分钟，陈一平就输了比赛，气得他转身就把球拍砸了稀烂，地上都砸出了个坑，带他的教练喝住他，哪知更点了陈一平的火气，倒也不服上了：“你们要我走就痛快点，别塞给我个不会打球的，耍我！” 教练眼睛一瞪，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抬手就甩了陈一平一巴掌。 陈一平气得额头上青筋都爆了，伸手就还了教练一拳，乔云冲上前就把他拦下，怒斥：“你发什么疯！” 陈一平火气未消，一个手肘拐到乔云脸上，乔云的鼻子一下被打出了血，周围的教练、队友全都涌了上来，把陈一平和教练都拉开。 只听得陈一平嘴里还不清不楚地乱喊：“m的！敢打我！” 尤涛哪儿会由得他这般乱喊，给了陈一平左右两记耳光，打得他耳朵都听不清了，脑子都是懵的，原本乱成一团的场面一下肃静。 只听尤涛说：“你给我滚出国家队，我的队伍不需要你这种没本事、输不起，还只会撒泼的渣滓。” 陈一平一下被臊了一脸，愣了几秒，又把头昂起：“走就走！这地方，老子不稀罕！”说完，挣开钳制住自己的队友，拎起球包就走。 “球包球拍都是国家的，你没资格带走。”尤涛冷着脸说。 陈一平转过身，发泄似的，把球包往地上一扔，坚硬的球拍在地上敲出响亮的一声。 乔云看着陈一平离开的背影，颧骨传来一阵阵刺痛，舌头顶了顶上面的牙齿，疼得他眉毛都拧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陈一平的走是以这样不光彩的闹剧收场，连一份像样的报告都没有，尤涛连让他回北京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把他从青岛被赶回湖南，他的所有行李直到国羽整支队伍结束集训回了北京，才由行政寄回去。 第64章 五十三（上） 陈一平走得不体面，尽管是他自作自受，可乔云还是不免有些伤感，算一算，当年福州大集训留下的人，只有他和海风了。 第108页 像陈一平那样灰熘熘地被赶走，是乔云最不堪忍受的，他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要离开，也要带着光环和荣誉离开，也要漂亮地转身，绝不要被餵了几记耳光，吃了一顿打才走。他要把自己最美好的样子留给国家队，也要让在国家队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乔云惊讶地意识到，原来退役的恐惧还是在不停地折磨着自己。他烦心地抓了抓头髮，强迫自己将专注于眼下。 后天他们就要启程去印度海德拉巴的世锦赛了，陈一平的离开只能算个插曲，哪里再有时间留他在这儿哀伤感嘆。这两个月来，乔云因伤已经缺席了两站公开赛。这两站公开赛竞争激烈，没有了乔云海风，依然打得精彩。 在青岛集训的这段时间，乔云在队医这儿治疗修养，心里还记挂着前方战事，老对手钻石和成龙表现都不俗，丹麦的鲍伊摩根森也是稳扎稳打，时不时印尼和韩国还冒出几个新面孔，宜快宜慢，都不是省油的灯。乔云想想自己的伤，说不着急是假的，回到北京又重新失眠起来，第二天登上飞机了，头还是疼的。 乔云懊恼地敲了敲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又发了低烧。 海风偏着头一看，直到乔云身上又开始不爽，也对乔云一直以来的担忧心知肚明，于是开口安慰：“你不用担心……还有我在呢。” 乔云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笑了：“你可别小看我。” 海风抿抿嘴，脸颊挤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我哪里敢？你是乔队长，中国羽毛球队队长。” 乔云哪里不知是海风调皮笑话自己，无奈地嘆了口气，朝下翻了个白眼。 “阿乔，”海风突然敛色道，“你真的可以相信我。这次世锦赛我不会浪费机会的。” 这句话实实在在戳到了乔云的心窝子里，他的眼睛闪了闪：“当然。” “喂喂喂，”坐在前排的陈旭转身探出头来：“你俩够了吧？” 此言一出便将乔云从对海风的感动中拉了回来，又恢復了往日那嘻嘻哈哈的样子。 “我俩说话，你偷听啥？”乔云下巴一台，和陈旭呛了起来。 “我坐你们前边，还用得着偷么？”陈旭小眼一瞟，又说：“话都说得这么肉麻，我倒是想不听呢。” 乔云放下手中的杂志，就往陈旭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话多。” 陈旭被敲得诶呦叫唤了一声，倒是吵醒了在一旁瞌睡的时宇，时宇闷哼一声，由于戴着眼罩，便也懒得动，动静被乔云听了，忙压低了声音冲着陈旭说：“你别吵着别人。” 陈旭努努嘴，心想，也不知是谁先吵着谁，但也不好再打闹下去，也只能扫兴地坐下，结果也是没一会儿就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其实，若放往常，遇到时宇这样，乔云陈旭自然是第一个闹他的，只不过这次一来是世锦赛前路艰难，二来也是因为这一次，薄莱因伤，没能入选世锦赛阵容，时宇自然心情好不了，乔云哪里不懂，所以才小心起来。 要说薄莱的伤，也是旧伤，又落在膝盖，前几年，为了公开赛、团体赛一直是保守治疗，结果比赛越打越多，伤也越来越重，到了奥运会之后，就更加不可收拾。后来，队医为他联繫到德国的医疗团队，教练那里乔云也帮忙说了好些话，却还是没能得到出国治疗的批准，仍是被尤涛扣着在队里保守治疗。到如今，薄莱旧伤未愈，又要面对男单劲敌一个个的夹击，成绩也越来越没起色。尤涛本也不怎么喜欢薄莱，光荣时嫌他对球迷太热情，觉得他不务正业，现在就更把薄莱边缘化了，这次世锦赛干脆扣了他的名额。 乔云陈旭也是因为懂得里面的缘由，知道时宇为这件事介怀，所以也顺着他，毕竟没能比赛的人已经不能争取荣誉，得到机会的人就更要加紧把握才是。 殊不知，乔云还在想着薄莱的前途，前排陈旭竟睡得那样熟，连鼾声都传到他耳朵里，乔云好笑之余，也难免有些羡慕陈旭的稀里煳涂、没心没肺。 乔云之前鲜少在印度打过比赛，他天生怕热，海得拉巴现在的气候更比处在金秋的北京炎热许多，加之他又最容易过敏，所以一落地，鼻子便开始发痒流涕，真够惹人烦的。队医给他备着的抗敏药，他顾及到赛后尿检也不敢乱吃乱用，左右都够为难的，也仗着他多年过敏病史，说不舒服，也习惯了。 身体不适，人生地不熟，乔云也懒得出去，捧了本书看着，海风则是宅惯了的，照常窝在房里打游戏。俩人话也不多说半句，各干各的，心里却老想着明天的比赛。 这次世锦赛，是他们08年奥运会后最重要的个人赛，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乔云海风心里都清楚，经歷过08年的坎，再以搭档的姿态重战赛场，是必须每一场都奔着金牌去的。 回想03年他们刚出道时，在世锦赛上能闯入半决赛，和西吉特打得不分上下，就已经是国内男双难得的好成绩。08年前，他们俩对这样的成绩多少都是心安理得。 然而，时过境迁，现在的风云已经无法再接受不能闯入决赛的结果，无论是从他们自己，还是从整支队伍而言。他们如今是中国男双的表率，任何一场输掉的比赛都足够让彼此心有不甘。 第109页 乔云海风之前从来没有对对方明说过这些，不管是从这段时间的比赛，还是训练，他们都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默契、统一、且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 “我要赢。”这三个字是他们俩共同的信条，没有人能动摇这种信念，他们满腔的热情都是为了这三个字。在这三个字面前，连输都不算什么，连输都不会让他们畏惧。 他们就是带着这份执着的坚持，并肩而立，站在赛场上，打开了所向披靡的下一个四年。 第65章 五十三（下） 海得拉巴的场馆不大，风倒也小，只是实在太热，乔云海风经歷了三天的比赛，每一天都是带着一身薄汗入场，再像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出去，浑身都湿漉漉的，连头髮都是滴着汗水，乔云向来最易流汗，这一来怎么擦都止不住，衣服裤子全黏在身上。 只是幸好，这样不舒爽地黏一天，结果却是好的。乔云海风连挫三对对手，有赢得一气呵成的，也有赢得有惊无险的，好在都是赢了。 不过，决赛不胜，之前的赢都不作数，一场场比拼下来，乔云海风想到决赛，反而更兴奋了。等到半决赛所有场地的比赛都完成，他们决赛的对手也决出来了。 “还是郑在成李龙大。”张琨告诉他们。 “呵，老对手了。”乔云往嘴里塞了个香蕉，说。 “和他们打球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和体能储备。”张琨说，“你们谁都不能熬夜了，知道吗。” “教练，我们本来就没熬夜。”乔云嬉皮笑脸地说。 “就你话多。”张琨斜睨了乔云一眼。他俩早在苏州业余体校里便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过去，说话也从来不讲究什么身份。 海风看着，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年近三十的乔云，对上是能干争气的球员，对下是严厉较真的前辈，然而只有面对过去一路陪伴着走来的老队友，比如张琨，比如尹壮壮，比如他，他才会变得调皮起来，让海风一下又想起了还在福州集训的那些日子。 远在北京的尹壮壮准点守候在电视旁，也时时关注着乔云的比赛。他们的那场半决赛，尹壮壮全程都看了。 乔云海风在那场比赛对阵的是马来西亚的新人，这对新人第一局打得果断，尹壮壮看得出乔云紧张，果然和海风失误，浪费了三个赛点，第一局被马来西亚的新人赢下。到了第二局，也有点背水一战的意思了，乔云海风攻守间制衡对手方法有效，可对方也是不服的，双方来回拉锯，一直打到24:22才算扳回一局。 电视机里解说的声音传出：“乔云海风今天可能状态不太好，不知道第三局体能是不是跟得上，能不能扛住对方的攻势啊。” 尹壮壮不由鄙夷一笑，想着果然是业余的，不怎么懂球。尹壮壮虽很久不摸球拍，但对比赛的门路还是一清二楚。乔云海风前两居磨砺重重，但对方显然已经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比分看上去咬得紧，却不见章法，被乔云海风扳回一局并不奇怪，他们自己也是难掩灰心和失落，反观另一边乔云海风，杀手锏尚未用尽，想要限制住对方，办法还多的是。 果不其然，到了第三局乔云海风完全掌握住比赛的节奏，对手奔跑不及，完全陷在乔云海风的控制中，已经没有转圜的办法了。 “第三局现在局势已经扭转过来，乔云海风的进攻给对方压力很大呀。”电视里的解说如是说道：“这样下去乔云海风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还用你说。”尹壮壮自言自语，顺手拿了块鸭脖放嘴里啃着，眼睛还专注地盯着屏幕，片刻高唿了一声：“好球！” 只见乔云海风前封后杀，这是他们最经典的阵型，杀得对手都乱了阵脚，一下就缴枪投降了。 转眼第三局赛点将至，乔云海风已经率先拿到20分，与对手拉开了五个球的优势。 “稳赢了！”尹壮壮又拿了块鸭脖。 最后一球落地，在对手只拿了15分的时候，比赛终于结束，乔云海风的计分牌上跳出了21的数字，印度的场馆里观众一片欢唿。 乔云果真不会让他失望，尹壮壮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拿起了手机，思量了一番，噼里啪啦打起字来。 乔云的手机叮的一声响，界面上弹跳出的是尹壮壮发来的信息，乔云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出发了不要问它路在哪,迎风向前是唯一的方法。短短一句话，读罢，不由嘴角微扬起来，想起在青岛集训时，和尹壮壮说的那些体己话，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壮壮还能说这么诗意的话呢。 他和尹壮壮，虽不算是从省队就打上来的兄弟，不似海风和李华之间是打小的师门情谊，但自从上了国家队后，尹壮壮就成了他在队外的知己，许多不想也不敢和海风说的话，他都会说给尹壮壮听，于是两人都变成了彼此的安慰，因为都曾为这支队伍付出过，所以才会懂得。 尹壮壮的话，说的是乔云此刻心中勇往无前的坚决，事实也的确如此，此时的乔云早不会再像08年决赛前那样惴惴不安，乔云此时异常冷静而兴奋。 他盼了这场决赛，已经许久。 不知是决赛在前，他的状态太好，还是海得拉巴潮闷的天气让他想起家乡苏州，乔云这一夜很快就睡着了。乔云睡觉很轻，夜半又昏昏沉沉地醒过来，雪白的天花板在眼前，脑子里却混混沌沌地想：这里是外婆家吗？ 第110页 转头看见海风毛茸茸的头顶，才收回了意识：啊，原来是在海得拉巴。 这样想着，心里倒升起一股寂寞，迷迷煳煳间竟然在想，幸好还在打比赛呢。 这样想着復又睡了过去，只这一觉再难睡得沉静，晨曦微露，乔云已经醒了过来，伸手一摸手机，五点都不到。 算了，左右都睡不着，转头一看海风，还放心大睡呢。便干脆起身，拿了本书到厕所里翻着，不知不觉间，海风也起来了。 俩人洗漱、用餐、热身，一道道流程走完，一言不发，倒像是有了种仪式感。 再随着国家队前往海得拉巴的场馆，照旧是燥热难当，幸好已经习惯。乔云海风场下一边治疗，一边观战，前面的赛况捷报频传，除了混双没能进决赛，其他三项都是中国队夺冠，女单女双都是中国队内战，时宇继续稳坐世界冠军的宝座，三场决赛打得精彩，也是意料之中，尤涛在一旁看着，高兴归高兴，却也是尽在掌握。 直到八点，乔云海风的男双才到上场的时候，陈旭、甄荣、时宇、芳芳，队医翻译全都到齐了，坐在场边的看台上。 拭目以待。 “他们打球我总有点紧张。”时宇和身边的芳芳说。 芳芳一笑：“你紧张什么？还不信他们么？” “太快了，我怕看不过来。”时宇说。 “哈哈，你又瞎说。” 正说着呢，乔云海风一前一后的，已经大步踏风地走了进来，边走乔云还在跟海风说话，其实倒不是再说技战术，只是闲聊罢了。 gill坐在解说席，听着左手边的男解说播报两边球员的基本资料，点点头，以示正确，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乔云海风还在场上活动，gill也和同僚预测起这场比赛的局势。 “郑在成李龙大在这两个月的公开赛上表现抢眼，我认为会给乔云海风造成非常大的困难，乔云海风这段时间似乎在养伤，是不是能战胜郑在成李龙大，我认为胜算不大，郑在成李龙大在我心中是传奇的。”那位男解说说到。 “不，我并不能认同你的话，乔云海风的技术和心理素质在世界球员中出类拔萃，海风又是球速最快保持者，乔云更是我从2003年就一直看到他在比赛场上的表现的，我可以说，他们是世界范围内最有可能动摇郑在成李龙大的选手。”gill信心满满地说。 “好吧，”男解说补充到：“gill，你对乔云的评价一直很高，但愿这次他不会让你失望。” gill耸耸肩，轻笑一声，转而播报起现场，只见两边球员站定，选好了场地，比赛即将开始，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比赛开始，乔云海风率先发球，这段时间青岛集训所精细化了的网前技术，让乔云每一球都贴着网放过去，位置之刁钻，让郑在成只能挑球给乔云海风进攻，这下正中乔云下怀，藉此率先拿下三分。 三分过后，轮到海风发球，球刚打出去，却是旋即被裁判吹了个过腰违例，海风倒是不服，只是和裁判申辩也无用，乔云信步往前，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没事。只这好势头被打乱，也被韩国队抓住，他们盯着海风防守的漏洞勐打，很快就追平了甚至还反超了一分。 乔云当然不会被影响，这才是开始，李龙大发球质量不高，球到了中后场，海风在后回击，乔云在前封网，马上又把分扳平。双方都是追咬得紧，如此来往，还是5:5平。 乔云手握髮球权，贴着网就把球发了过去，李龙大挑高，给了海风杀球的机会，只是韩国队防守顽强，顶了两拍，又抓准时机放网，一下又把主动权抢了回来，照旧想钻海风防守的空子。 海风已经活动开了，防守的手感也越发顺了起来，韩国队没占到便宜不说，还被乔云抓了个空档封了一拍，李龙大下意识挡了一下，球竟回到前场乔云的反手位，李龙大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是乔云最喜欢的位置。果不其然，被乔云反手一封，这一分落到乔云海风的口袋里。 乔云趁胜追击，又是正手推直线，又是和海风双压强攻。乔云手上动作几乎看不出破绽，海风跑动又快，反倒是郑在成被逼得失误了几次，这几次失误，一下又拱手送了几分给中国队。 开局不利，郑在成李龙大手便越发紧，乔云的每一记回球又都是冲着限制自己来，动作就更加别扭，同时心里又急着进攻，多方的原因，造成郑在成的主动或被迫的失误，只见球回给海风，海风一个跃起，肌肉发力，向前挥去一拍，鞭子似的啪一声，球就跟箭似的冲着郑在成袭来，弄得他只能下意识举拍防守，整个角度都偏了，球从郑在成的拍子上弹出去，又跟箭一样落在裁判脚边，计分牌分数跳起11:6。 局歇过后，郑在成李龙大加快攻势，李龙大积极跑动，在中场后场都打出不少好球，给韩国队挣回了几分，只是这乔云海风防守实在是好，凭着郑在成李龙大能杀死的机会并不多，况且乔云跑动步伐又快，接发球连续跑动弹跳，连着几拍就能转被动为主动，封网落点又难以预测，弄的韩国队虽是拿了几分，却始终总体上落后五分。 这乔云实在难打，李龙大索性就把炮筒都对准海风，回球就冲着海风去，海风的防守固然是不错，可也架不住这么个攻法，一个不慎回球就被李龙大抓了，打出的一拍恰好擦着海风的头顶过来，海风一个下蹲，球拍还没到位，球就已经擦着落在对角，又被韩国队拿回一分。 第111页 乔云看在眼里，也不动声色，下一球又是海风来接，乔云只对着海风的屁股一拍，说：“没事。”淡定地后退一步站在后场，两个人都等着郑在成的发球。 郑在成发球的质量倒是不高，被海风推压贴着网过去，郑在成知道乔云杀球不会重过海风便放心将球挑高，想着乔云的杀球自己和李龙大总能防住，不免看着有点草率了。哪知郑在成眼看着乔云高高跃起，右臂一张似要挥拍重杀，球临触到拍线乔云却收了力只是轻轻一推，杀球变轻吊，球居然刚好擦着网过来了，正落在他们眼前的区块。 这时候，他们就算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等身体刚启动，球便已经落了下来。 gill不由得扬起嘴角，旁边的男解说竟也惊嘆上，全场观众都被调动起来，口哨声、喝彩声一层层推过来，再一看计分牌，已经是20:15，到了乔云海风的赛点。 郑在成李龙大也不是这么好认输的人，两个人轮转间将球路打开，一步步往前压，逼得乔云回球出界，这一招屡试不爽，为韩国队追了三分，这下这一局的悬念似乎又回来了。 然而就在大家揣测之时，乔云抢下一球，逼李龙大在网前挑高，海风趁势一记追杀，李龙大挡网不及，乔云海风还是拿下了这第一局。 再一看，gill身边的男解说早就winner、winner地叫上了，让gill都拿他没办法。 郑在成李龙大和乔云海风在休息时，教练都没有上场指导，比赛已经完全变成球员自觉自知的对决。乔云海风擦擦汗，喝了点运动饮料就又回到场上信步走了起来，而郑在成李龙大也站在场上前后踱着步，手上扣弄这球拍线，想着对策。不过几分钟，第二局的对抗又开始了。 这一局开场，乔云海风还是顺风顺水，郑在成李龙大各有失误，又是让乔云海风率先拿了三分，而自己颗粒无收。 “难道是又要重复第一局了吗？”男解说有些看好戏。 “不，你听我的劝，这场比赛没那么容易收尾，这绝对还会有一段漫长的路。”gill淡定道。 男解说倒有些不以为然。 怎知道话音刚落，李龙大便杀了乔云海风一记中路，追回了一分。男解说挑了挑眉，心里倒是狐疑上了。 一转眼只见场下交战局势竟开始逆转，先前乔云海风领先的分，很快便因防守的失误被韩国队追了回来，甚至反超了几分，韩国队不敢松懈，始终保持着这几分的优势，将场上的节奏把握在手里，一直到进入局歇。 难道第二局真要复制第一局的形势，只是胜负方恰好颠倒？gill心里这样猜测。 局歇过后，交战再次打响，这一次果真如gill所料，郑在成李龙大始终保持着五分的优势，乔云海风追得艰难，失误也开始增多，多了回球下网，多了杀球出界，有些来回的球路虽精彩好看，却架不住这样的失误白白浪费。 眼看着郑在成李龙大越打越勇，越压越紧，比分一下就到了13:20，让韩国队率先拿到了赛点，gill虽之前说过这两对相遇，总要交战惨烈，却仍不免有些紧张。 手握六个赛点的李龙大发球，海风挡网，球回到李龙大手里，本想速战速决，见乔云似有向左启动的嫌疑，便起跳偏向右打了个高球，没成想，乔云快速移动步伐，不仅将球救了回来，还吊了个网前对角，李龙大反应不及，直接鱼跃扑了上去勉强把球救起，只是也给了乔云再次进攻的机会，乔云轻推一个直线，四个人眼睁睁看着球落在李龙大身后的角落里，刚巧贴着地上的界内边线落下，真是够绝。 不过，乔云海风虽有好球能打，却也拉不回这五个赛点的差距，奋力追回两三分，还是架不住韩国队扳回一局。 “好了，进入第三局了，”gill说：“我敢说，第三局一定是精彩绝伦的。” 男解说已经信了gill的判断，此刻倒不多说了。听着场上的音乐放起，看着印度的观众在观众席上载歌载舞，只觉才没过多久，第三局又开始，这下真的是刺激了。 乔云海风才没有那么百转千回的内心戏，此刻更是完全专注于下一局的战术中，上一局的失利失误完全没动摇自己。 到了第三局，韩国队开局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势头，打得多少有些春风得意，与中国队还是拉开两三分的优势。然而不同于第二局的是，这一局，面对劣势，乔云海风的进攻变化更多，好几次都险些让韩国队招架不住。 而到了这步田地，乔云海风更是完全不顾一切蓄力进攻，前两局因没有十成把握而以将海风轮转到后场为先的战术，也变成无论谁在后场都勐力开火进攻的强势策略。原本对乔云的进攻毫不忌惮的韩国队，在乔云不遗余力的杀球中，竟然也开始失误，被连连追分，这下又双方又成了平手。 郑在成李龙大杀出去的球，夺下来的分，在下一来回，又会被乔云海风，或真动作假动作齐飞地、以牙还牙地悉数拿回来，这两对，一对拥有世界上最严密的防守，一对拥有世界上最凌厉的进攻，此刻站隔网相对，简直就是矛盾相争，看得连观众都忍不住站起来手舞足蹈。 乔云此刻已经深信自己不会输了，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激起心理的波动，而幻化到手上，便是乔云手腕手指的灵活和稳健，每一招调动对手的动作都是既稳又准，也让比分也开始反超，乔云海风继而又以11:8，进入局歇，交换场地。 第112页 局歇结束，照例是海风发球，也是如第一局一样，又被抓了个过腰违例。海风的大眼一瞪，眉头紧皱，走到裁判跟前，就是要申辩，乔云赶紧跟了上去，捏了捏他的肩，意思是算了，不要打乱自己的节奏。海风也瞭然，尽管心下不服，却还是乖乖归了位。 只是，这节奏该打乱的还是被打乱了，海风接连失误，韩国队还是把比分扳平。 这四个人，都是志在必得，都是坚不可摧，连比分也是你一分我一分地交替上升，完全看不出任何谁更有胜算的苗头。几个来回又是失误丢分、又是进攻得分、又是球路乖张到让人措手不及、又是防守稳健到让人百密一疏，运气球机会球争相出现，简直胶着到让人看着手心冒汗。 每一次乔云海风拉开了两分的优势，下一来回又会被郑在成李龙大追回来，他们之间又都是四五十拍的多拍来回，体力渐渐跟不上不说，就连精力恐怕都有些涣散，即便如此，比分还是19:19，观众已经坐不住了，抱着头五官都拧在一起。 乔云不憷，反倒更加兴奋，比分越紧，他进攻的欲望、想赢的欲望越强烈，每一拍都出得果断，很快便藉由一个假动作虚晃了李龙大一招，拿下一分。乔云不住仰天沖观众吶喊，他的血现在已经热得不行了，他们终于拿到了赛点。 然而，下一回，郑在成也同样用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配合李龙大的组织，再次对准乔云，用进攻消磨乔云的防守，毁了乔云刚到手的赛点。 羽毛球比赛，唯有手握赛点，拉开两分的优势才能算赢，显然，现在如果有人要胜便必须打到22分才行。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之后乔云海风虽然再次得分，再次拿到赛点，却也是再次被李龙大郑在成破功，再次失去赛点。 此外，更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才是这场比赛最扣人心悬的开始，这样的拉锯战周而復始。 这个时候，双方的球都开始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快了起来，多拍的来回就像雨点一样密集在四个人的拍线上来回跳动。这一分被韩国队领走了，下一分一定又回被乔云海风夺回来，好像已经没了尽头。 芳芳在看台上看得已经没有耐心，双手不住拍打膝盖。 “你别急，”时宇说：“淡定点。” “不行，我紧张死了！我手心都冒汗了！” 谁想就这说话间，比分居然已经跳到22:23，韩国对竟然领了先。 观赛的队员都摒住了唿吸，盯着场下战况生怕漏了什么。看到乔云海风又追回了一分，悬着的心才放下一点。 时宇坐直了身板，鼓起掌来，给乔云海风打气，心里也是按耐不住的紧张。 这时候，乔云拿住球，眼珠一转，嘴里默默念着什么，再一发力，竟发了个后场球，直接得分，让中国队重拿赛点。 陈旭直唿一声：“卧槽！老大你牛逼啊！”这一场比赛裁判判了海风、李龙大好几个过腰，大家都以为没人敢偷发后场，没想到乔云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兵行险招，竟然还成功了，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对方也是怀着必胜的信念，胆子虽没乔云大，但运气却十分好，一个轻吊弧度看着挺大，海风也以为是界外，没想到竟又被吹了回来，落在界内。 是的，比分又扳平了。 “不行了我看不下去了。”时宇边说，已经边站起身来。 “你给我坐下。”芳芳把人摁了回去：“不是叫我淡定点吗？……又26:25了！” 时宇一听，探头一看，乔云海风再次领先，才坐回去。哪知刚坐下，韩国队再次把比分追平。 “这打球是在折磨球员还是折磨观众啊！”时宇简直快承受不住。 时宇还没起身，芳芳已经喊上了：“快了快了，你别急。” 这句话刚出，场下韩国队推远网出界，那多出来的一分还是归乔云海风。 gill已经不敢多说话了，而她身边的男解说却在学场边观众喊着加油加油的助威口号。 谁都看不出来，乔云这时候腿已经抽了筋，他的步伐和挪动，已经变成肌肉自身的反应，他完全再靠意志力支撑，疼已经管不了了，知觉都麻木了。 最后一球，乔云咬着牙坚持着，和韩国队磨每一拍的来回，终于已经迫近他极限时，郑在成回球下网，比赛终于结束。 比分落在28:26！中国队终于赢了！ 乔云转身跪在地上，直挺挺扑向地面，往地胶痛锤了三下，腿上抽筋的痛感才汾涌袭来。 “天吶！终于结束了！”他默念着，如释重负。 欢唿声快要冲破屋顶，全场的观众起立，国家队的队友们、解说席上的gill和她的同事们，每一位印度的、韩国的、中国的球迷，都将掌声送给场上的四个人。尤涛、张琨在教练席上第一个冲上去拥抱住乔云海风。这场比赛让多年身处赛场，已经对赛场输赢麻木的尤涛重新找回了当年当运动员时的兴奋和敬畏。 而起身的乔云海风，也走向了郑在成和李龙大，这是他们人生中最艰难也是最精彩的比赛，是他们运动生涯中最值得铭记的比赛，对手让他们看到了自己，此刻他们不是敌人，甚至还要感谢对方。 原来体育，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次居然更了7k多字！我要求表扬！嗷嗷嗷！ 第113页 第66章 五十四 国羽带着四块金牌荣归，一切都发生地真实而遥远。飞离海得拉巴时，乔云从窗口俯瞰脚下的印度，回想起那场艰难困苦的比赛，还是跟做梦一样。印度的暑热还是难以消散。那天比赛结束，他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带着的护腰都湿透了。算一算日子，现在的北京已经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了吧？这样一想，思乡之情便愈加浓烈起来。 飞机上的队友还回味胜利的喜悦，或许是赛事劳顿，一个个的还在回味着站在领奖台上的兴奋，却又都没心思多说什么，毕竟对他们而言，世锦赛夺冠无论队内队外，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没得奖是要吃批评、反省的，于是，他们在高兴之余，也难免有些如释重负感，好像是一场艰巨的任务完成了，如此而已。 再转眼一想，这一年全运会又近在眼前，他们背着国家队的指标不算，回了省队还得出省队的任务，都是马虎松懈不得，哪儿就有什么休息的时候了？ 这回尤涛倒是“网开一面”，也是看在本次世锦赛队里成绩斐然的缘故。知道男队的小伙子都是喜欢足球的，还特意组织了一场国羽足球赛大家一起玩玩，让女队员坐在场边观赛加油，又是请来几个体育报的记者，好好出了迴风头。 “你们几个主力就别下场了，在旁边看着就行。”尤涛说。 乔云怎么肯，他小时候就在体校练过足球，后来是妈妈见着他每天都跟泥猴儿似的回来，心疼他，才转去练羽球。因此对足球一直是心存挂念，平时是碍于足球容易受伤，所以才不踢，如今绿茵场就在眼前，他哪儿有不下场的道理？不仅要踢，还要踢得漂亮，这不，还特意把ac米兰的护板都带上了。尤涛拿他没办法，只好关照他别受伤就是。 “哟，你这够专业的呀！”时宇在旁边看着有点羡慕。 “怎么样？”乔云还得意上了，“要不要下去踢两脚？” 时宇看着，摇摇头，手撑着下巴：“我不要，我怕受伤。” “瞧你！”乔云弯下腰给自己绑护板：“这种比赛，也就踢着玩玩，哪儿会那么容易受伤……你看着吧，我呆哪边都能赢。” “哟呵。”时宇眉毛一挑：“别吹牛吹过头了，看见没？后面女队员都看着呢，要没赢，可别觉着丢人。” 乔云绑好护板，抬头，冲着时宇一笑，弯弯的笑眼下一口洁白的牙齿：“看着吧，那个山寨大力神杯就是我的了。” “呵，”时宇摇摇头，又问：“诶？怎么不见海风？” “他呀，一大早就回家看老婆去了。”乔云说，“新好男人，是吧？” 俩人相视一笑。 “薄莱呢？”乔云问：“好久不见他了，昨天回来也没见着他人。” “去医院治疗了，”一提起薄莱，时宇有些心事，“队里不同意他去德国手术，你知道的。”说完，俩人的心情又一道沉重起来，他们都知道，薄莱的这道坎是过不过去了，成绩或许也难有起色，恐怕再熬个一两年，也就退回省队，遥想当年那个世青赛上夺冠的颀长优雅的少年，落得如此，他们都有些不忍。 “乔云！！”心事往顾间，乔云只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转头一看，只见圆滚滚的张琨站在远处正朝自己挥手：“你还踢不踢了！！” “来啦！！”乔云回喊，也不管时宇了，起身就往绿茵场上跑，横冲直闯地就踢起来，尤涛也在场上，一边追着他脚下的球，一边叫着喊着让乔云注意别受伤别受伤，场面可是好笑，逗得一旁的女队员笑歪了，连时宇都忍不住笑出声。 左右踢了俩小时，乔云一个人射进两球，赢了尤涛带的队，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乔云只要赢，就开心，捧着山寨神杯，直到海风从家里回来，还在高兴着呢。 “赢个足球赛，瞧把你给乐的。”海风见他这样都懒得说他。 “你懂啥，赢了比赛这叫光荣，我有啥不能高兴？”乔云说。 “好好好，你高兴，你接着高兴……受不了你，上回做个小龙虾赢了也能乐半天。”海风摇摇头，一脸无奈。 “嘁，我这叫爱岗敬业，干一行爱一行。” “行行行。”海风也说不过他，自只好闭嘴。 这队里的庆功才完，尤涛又接到一档国内一线的综艺节目的邀请，节目组倒也真诚，想请几个主力做一档节目，其中有个环节是和几个当地体校的小朋友切磋切磋球技，也算是助力羽毛球运动的普及和发展。 尤涛一直都在寻求羽毛球商业化的办法，况且世锦赛后，比赛也没上半年那么密集，现在能有这个机会把球员带出去亮相，当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他横竖看着自己手下的小伙子们个个都是又懂生活又会打球的顶级运动员，喜欢得不得了，带出去不仅给国家长脸，也省得外界不看球赛的人老以为国家队养的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于是，也没跟底下的教练商量，一口就把节目组的邀请答应了下来，再跟总局领导提个申请，很快就拿到了批准。 那节目恰好是在薄莱的老家录制，倒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这几个月，他的日子不好过，尤涛扣着不让他去国外动手术，他自己对队里也有些怨念和不满，加之尤涛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这一点他也知道，于是，和尤涛的关系也越发僵了。 第114页 尤涛呢，当时没让他去国外手术，说到底，是有些私心的。现在的薄莱显然已经没法再回復到往日的状态，送他去手术，队里要拨人不说，成功不成功也是另一桩事，就算成功了，队里也不愁没有能担任二单的球员，左右一权衡，觉得此事多半是费力不讨好。 只是，后来每每见着薄莱孤零零的去治疗，看着队友一场场大赛打下来，却没自己的份，同是运动员出身的尤涛多少也能理解薄莱的心酸，想着当年那个乖巧又偶尔有些调皮的小少年，现在话却越来越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趁着此次队里去录节目，尤涛也把薄莱叫到办公室，自从全队去青岛集训，他俩还没怎么说过话。 “这次去湖南，正好也离你老家近，你回家看看吧，晚两天归队，车票到时候队里给你定。”尤涛和薄莱交代完录制工作后，跟薄莱这样说道。 薄莱没说话，点点头。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对队里有不满。”尤涛看着他，“队里要站在集体的角度考虑问题，有时候也没法所有人都顾及到，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过去也是运动员。” 薄莱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又马上闪开。 “但是也正因为我是运动员，所以我才知道运动员的原则，我们作为国家队的一员，拿着国家的补贴，就必须服从集体，服从国家……当运动员，没有身上没伤的，拼的时候要一往无前的拼，退的时候要潇洒大度地退，人吃五谷，就总有到尽头的时候，但要用什么姿态去迎接运动生涯的阶段，这是运动员自己的修行，你这个年纪，我知道心里有很多不服，但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的运动，你在队里的贡献，国家也不会忘记你。” 薄莱听着尤涛的一字一句，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尤涛拿国家集体压着他，他个人的生涯轻如鸿毛，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这种话他从小听得多了，国家队里一年年退回省队的人他也见多了，过去他只是旁观者，不懂那种滋味，然而如今自己眼见着在队里越来越边缘，却怎么也拿不出那么大度的胸怀坦然面对。 他也是人，也总想为了自己任性一回。为了让自己能重新站在场上，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所以尤涛尽管说了那么多，薄莱还是一句话都不讲，尤涛见他钉在地上，也没有服软的意思，心想给你台阶，你却不下，便对他最后的那点同情都消磨殆尽，挥挥手，打发了他出去，自顾自继续埋头工作。 这一出，是乔云海风他们都不知道的，他们只当是薄莱膝盖总也不好，沉疴难愈，才变得这样内向，连时宇开的玩笑都不接口。如此，谁也都没把薄莱的事放在心上，以为队里总有能解决的办法。等到录制节目的时候，薄莱在主持人的带动下才算稍稍开朗了些，毕竟回到家乡，总是乐事一件。 节目上，尤涛和主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聊，乔云因之前早有了录综艺的经验，主持人抛的话倒都能接住。 “说来，我们年底全运会也即将开始，到时候全运会你还是和海风搭档吗？”主持人问到。 “哦，那不是，我和我们江苏队的队友搭档。” “诶？那不是会不会你俩在决赛狭路相逢了？” 乔云轻笑两声：“有可能，毕竟他们广东队也是强队嘛。” “诶哟，那是！那到时候你们一个代表江苏，一个代表广东，兄弟战场相逢……诶，那你悄悄告诉我，对付海风你有什么绝招吗？” 乔云一个坏笑：“海风啊，我现在不能和你说这个。”咬了咬嘴唇，一本正经地开起玩笑，台上的众人，以及两旁的主持人一下笑了起来，“因为他是我的对手，”乔云依然面不改色地补刀，“我也不方便透漏。” 海风知道乔云是又在瞎说呢，也不当真，反而和大家一起笑起来，嘴角的酒窝挂着，摇摇头，想着真是拿他没办法。 薄莱看着台上的队友，带着冠军的光环，开怀笑着。这样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了。 第67章 五十五 全运会说是全国性的比赛，与羽联办的那些公开赛自是不同，但作为地方上的人才，国家队的球员也是省队一员，依然要一视同仁地重视。参加奥运会国家有指标，参加全运会省队同样有指标。只是，这次全运会对乔云海风都是别有意义。于乔云，此届全运会落地江苏，他是东道主。 而对海风，这场全运会或许就是他的省队搭档，也是他的师兄李华的人生中，最后一次比赛。海风难免会想起，02年的夏天，他和李华兴沖沖地奔赴福州的集训，但最后，也只是李华一个人回来。 带着光环离场，这是每一个运动员的理想，乔云如此，海风如此，李华也是如此。 也因此，作为李华的搭档，他必要拿到冠军，就算不是为了自己。 海风知道乔云此次的搭档多半是同为江苏人的陈旭，论实力，他们俩都是国家队的，自然高出停留在省队水平的李华许多，论配合，陈旭乔云平日训练混搭过，在京奥后，还搭档打过法国赛，而他和李华，除了有时比赛会落地广州，偶尔见一面叙旧外，他们已是多年不见，更别提打球了。 这么多年了，李华有没有进益？有没有旧伤？过去打球的旧习惯还在吗？海风什么都不知道。海风闭着眼，接下来的比赛，又要和师兄一起打比赛了，好像回到最初他刚到省队的日子。 第115页 到省队这一天，正好赶上下雨，街上的人步履匆匆，只是奇怪，即便是下雨，这里的天气都是温温柔柔的。想当初，他从揭阳来到广州，一呆就是好多年，这些岁月都是和李华在一起度过。 地方队的人欺小，每天他们训练完的球拍，都是海风背着，训练完满地的球，也是海风一捧一捧地捡起来。海风应付完训练，还要给师兄善后，每天回到寝室连喝杯水的力气都没有，连思念远在揭阳的父母的心思都动不了。 他还记得，有一天他晚上着了凉，一夜没睡好，白天起来早早起来就是极限防守训练，吃过午饭就吐了一地，队医量了量体温，虽说没什么事，但海风到底还是不好受，可即便如此也还是继续训练，球馆里留了一地的球也还是他的工作。 海风勉强支着疲惫的身子慢吞吞地捡球，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也跟着他一起捧过一把球往框里扔。海风抬头一看，那人就是李华。 “你休息下吧。”李华低着头，并不看他。 海风不说话，他的确是想快点回去躺着，可又怕得罪师兄。 李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知道他此时所想，又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他们知道也没事。” 海风又往框里放了几枚球，依旧没起身。 “那你就坐着吧，我同你一起回去。”李华说：“你也别怪他们，你知道的，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大家都习惯了，连教练都不会多管。” 海风看着李华埋头的身影，他刚来的时候，的确是怨过，每天想着回家，但想着想着，却也是在队里一天天地待下去。 “师兄，”海风终于开口了：“你想上国家队吗？” 李华此时正背着海风，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顿，笑了一声：“来省队谁不想上国家队？” “那我们得过多久才能上国家队呢。” “你打得好就能进国家队了。”李华有些敷衍地说。 海风想，来省队前，他也是一路顺顺噹噹地赢，到了省队才觉人外有人，可想而知，国家队远在北京，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你也别急，咱们广东在全国也是强队，只要你踏实认真，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海风此时坐在车上，回想起李华的那句“只要认真踏实，就会有出头的一天”，心口冒出许多感概来，后来他去了在福州集训才真正见识到，原来那些人除了认真踏实外，还有许多拥有惊人天分和头脑的人。 回想间，车在球馆附近停下。球队宿舍里场馆很近，海风到房间放下行李，信步往球馆走去。走到训练场门口，便听见里面羽毛球的击打声啪啪作响，小队员训练正酣，谁都没注意到这个世界冠军站在门口。 海风顺着李华的声音寻去，李华正背对这自己给小队员讲解，他走上前去，正要问候时，其中一个小队员竟直指着自己，大声嚷了起来：“海风！！”这一叫唤倒把整个馆里的队员都招了过来。 李华也不转身，接着训道：“干什么干什么？！我让你们停了吗？” 军令在上，小队员哪里不从，别别嘴，照旧练了起来。 也只有见到大傢伙重将注意力集中在球上，才转过身，对着海风一笑：“来啦，怎么这么早？”一切如旧，好像海风只是出了趟远门。 “早点进入状态，早点准备。” “教练那里去过了吗？” “还没有。” “那你等我带完这堂课，我和你去找教练。” 海风点点头，旋即在场边坐下。 这节训练课小队员难免心不在焉一些，李华也是严师，越是心不在焉的，罚得越重，好不容易熬到一堂课结束，几个小队员和海风亲近的心思也没了，早早离开。 “你还挺严格。”海风说。 “现在的小孩，不严格他当你傻。”李华喝了口水说。 “那你以后就继续留在队里当教练了？” 李华摇摇头：“怎么会呢。队里已经没有名额了，留不下来，以后可能就在大学里当个体育老师吧。”伸手拍了拍海风的肩：“你怎么样？世界冠军。” 海风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就还是训练打比赛啊。” “有比赛打是最好不过，你看我，这次全运会结束，怕是就没机会再在赛场上了。”一席话倒带出些感伤。 “有枚金牌的话，也是好的结局了。” 李华看了看海风：“金牌？我不敢想了，江苏队有你的老搭档乔云，四川福建也有国家队的人。” “不怕，广东也有我呢。” “幸好有你在……”李华说：“你知道吗，除了你广东队留在国家队的只有男单女单两个人，男单的小将才是90年，你算算和你差了多少。7年呢！好些队里的人都离开了，跳出去找了别的工作。所以这次全运会，教练的目标也是争取夺金。我们男双，能进决赛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会尽力打好每一场球的，我们不是没有机会。我们当年那场全国锦标赛，你我都是地方队的小队员，多少国家队的人，最后我们还不是拿了亚军？” 第116页 其实海风料想的并不错，全运会他们和四川的男双相遇，对面也是一个国家队一个地方队的配合，海风相信李华，毕竟他曾经和国家队仅一步之遥，在省队的运动员里，李华无疑是优秀的，而且他能感觉到李华强烈的求胜欲。 这场比赛，海风和李华打得胶着，不过好在赢了。才到休息室，边听到乔云陈旭也闯入了决赛的消息。 “你俩真是狭路相逢了。”教练对着海风说，这个你俩，说的是乔云和他，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乔云海风“风云风云”地叫着，早就成一体：“下一句怎么说来着，勇者胜。” 李华和海风都笑起来：“教练你还拽什么文啊。”似乎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然而回到酒店，海风还是有些紧张，他算了算自己和乔云陈旭的胜算，发现并不那么乐观，陈旭虽在国家队打的是混双，但总是国家队的，乔云就更不用说了，他和他搭档那么多年，乔云的弱点和习惯他知道，他的呢，乔云也是一清二楚，况且乔云向来在赛场上是不留情面的。 乔云和李华此前并无交手，李华或许能出其不意这当然是他们这一方的特点，然而海风也明白，乔云这人聪明，光靠前十分就能摸清来人套路，国家队里最不好骗的就是他。海风杀球快这也不假，可是杀球质量好坏，和组织的球路密不可分，在国家队里，论球路没人能赢过乔云。 如此这样易得易失之前，一再权衡，海风只觉得自己对乔云或许连五分胜算都没有把握了。 海风烦躁地翻了个身：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倒是不知，他难以入眠的这一晚，李华确实安然入睡。 其实对李华而言，从集训被退回的这件事，他早就释怀了，从他在各大国际赛事上，看到海风和乔云的完美配合的时候起。只有在转播着各大国际赛事的电视上，他才见识到海风真正的实力，原来一直以来，是他耽误了他，原来那个他从小一起成长的海风，根本不是他真正的自己。 于是，这场决赛的输赢又算得上什么呢？能站在场上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胜利。 他俩怀着不同的心情站在决赛场上，海风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从乔云的路线中突围，如何破了乔云的控制，而李华此时所看中的，只是比赛中每一分每一秒带给他的享受。 当他在比赛伊始便无法招架地落入乔云编织的陷阱中时，他已经知道了比赛的结果。 原来和乔云打球是这种感觉，李华此时心想，他尽管不想认输，却也已经足够服气。他忍不住想：海风啊，你的冠军路才刚开始呢。 第68章 五十六 也不知是时候不巧，还是造化弄人，乔云自从在全运会旗开得胜，一连拿了男双和团体两枚金牌后，旧伤便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处接一处地发作，这些伤在腰在腿在膝盖，又都是只能静养、不能速愈的硬伤。 眼见着男双组里甄荣渐退，水平好的也怕是等不到一个称心优秀的搭档，而陈旭那辈绝大多数又都转去混双，也没有再回来攻男双的意思。再看二队里，尤垠、展安那几个小孩资歷不足，水平层次不齐，像尤垠算是能早一步参加公开赛的了，却也是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乔云一想到此处就难免心急，左右到了晚上又开始失眠，如此加重在老伤上，又添了新的病症，发烧感冒不断，又逢秋冬，索性连过敏都赶了上来，鼻子始终是红的，一直到来年开春都是反反覆覆没见好的。 这边乔云自己想着快些痊癒却不如愿，另一边海风、张琨也都是恼得不行，乔云有伤，这半年来比赛退了许多，参加的寥寥无几，偏偏世界羽联对他们这些球星要求苛刻，凡事在编的运动员，几站比赛每年又必须打满，不然就是罚钱，乔云这一年磕磕绊绊，比赛勉强报了韩国公开赛，横竖一算，这半年竟已经退了六站比赛之多。 如此一番波折，相比起那些以赛代练的外国球员，他俩世界排名一下就掉了十几位，眼看就要跌出排名表的前二十了，他虽不轻易和人说起，更对海风闭口不言，但心里不起波澜又怎么可能呢。 他每天在训练场和队医处两边跑，治疗也做得勤勉，可这伤病也攒了好些年了，怎样都消不下去，常常是这儿总算有些起色了，那儿又不好了，拆东墙补西墙，乔云烦恼，队医也烦恼，过去乔云在办公室还能和医生谈笑风生的，如今只有各想各的心事，队医说的玩笑话，他也懒得去接。 等乔云走后，队医在走廊上遇到张琨，被问起乔云的伤病，不住嘆了口气：“他体质太差了，你们还是得换各训练节奏，重新定制适合他的方法。” 张琨也是头疼：“说来容易呢，他这样高水平运动员，你练得少了，达不到效果，练得多了又怕加重伤病。” “可为难死你了。”队医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不过还有件事，最近他来我这儿治疗，心情总不太好的样子，我也不敢多嘴问，队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了解他，他那是在跟自己着急呢。” “生病这件事啊，最怕的就是着急，你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也是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对了，今年全英是什么时候来着？” “还是三月初。” 第117页 “那他要是那时候还不行，也只能上封闭了。” 张琨低头想了想，说：“全英还是保守些吧，毕竟紧接着就是汤杯，要是全英时就打了封闭，万一韧带再出了问题，汤杯谁来盯着。” 队医的拳头轻轻顶了下张琨圆硕的肩头，说：“你这教练也够呛，那么多年了，还是只能指望他俩。” 张琨圆乎乎的脑袋上挂上一抹尴尬的笑容：“你以为呢，他俩是十年磨一剑，你在国家队那么些年了，你看有谁比得过他俩的？” 队医一笑：“那还真没有。” 乔云此时不在，如果在，怕也只是礼貌地一笑，夸奖他从小就听，骄傲了二十年，这二十年的结果就是，一旦有一天他从云端落下，恐怕是他最难接受的结局。 所以，如今他在球场分外珍惜，珍惜在国家队的每一日，过去不在日历上划日子的他，现在每一天都要记录些高兴的事来勉励自己。打开日历本再往后翻，翻到3月9日，那是今年全英公开赛的日子，日期上还被乔云用红笔圈了个圆，下面标记着数字100，这是乔云最近的目标。 今年是全英公开赛举办的一百周年，歷史悠久的全英赛，这么重要的一百年，这一年的冠军一定特别有纪念意义吧，乔云想。让他怎么不想赢呢。 只是转念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又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般满怀心事。 乔云泄气地往床上一躺，抓着被子的一角，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裹在被窝里，头也埋了进去，远远一看，就像一直剥茧的蚕蛹，这几天晚上总失眠，久困之下，不知不觉间竟就这样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等查房的教练到了门口，往里探头一望，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径直走了过去，也分不清哪儿是头哪儿是尾，只要把人拍醒。只见被子耸动了几下，一颗毛茸茸的头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睁眼还是迷迷煳煳的。 “赶紧躺好了睡，别又生病。”教练这样说，也是拿他没办法。 乔云此时脑子晕晕的，连说话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钻了出来把被子随便往身上一盖，照样睡着。那教练摇摇头，帮他关上房门，也没再管他。 怎知乔云这样一醒，只勉强睡到凌晨一点，便又是再睡不着了。爬起来开了床头灯，拿了本书看，一看又是一整晚，脑子里还是不住地想伤病比赛、比赛伤病，循环往復。眼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都有种想吐地感觉，心里也不自觉埋怨，为什么这种病便让自己赶上。 洗漱完，到了训练馆，原以为自己是最早到的，没想到门已经开了，往里一看，正与海风四目相对上。 乔云展颜一笑：“你怎么那么早。” 海风看着他眼睑下淡淡的青色，知道他又是没睡好：“你不也是。” 乔云把球包放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缠起手胶来，只是连着几天都没睡好，有些头重脚轻的，手都微微发抖。 海风见状，跑到器材室，把一整筐球都搬了出来。 乔云抬头：“哟，这活怎么成你做的了？” “没事，来都来了，就早点准备。” “挺好，”乔云开起玩笑：“刚进国家队那会儿也是咱俩搬球捡球，前前后后的收拾……诶那群小孩呢？” “跟朱教练出去跑步了。” “听说前两天朱教练把他孩子带来球队玩，我那时在治疗，没见着。” “嗯。” “他小孩多大？” 海风想了想：“小学，大概四年级吧？已经长老高了。” “朱教练训起人来那叫一个狠啊，我还练单打那会儿，极限防守训练，差点没把我弄死。不过，后来回了省队，再去打全国锦标赛，训练效果一下就出来了。” “全国锦标赛啊……你那时候和湖南队的比赛，我们还去看了。” “嗨，”乔云豁然：“那场比赛我打得不好。” “当时和你搭的小队员现在还打球吗？” 乔云想了想：“上回回江苏，和他们几个聚了聚，早就不打了，回去读书了，现在在企业里上班，孩子都老大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聊到小队员陆陆续续回来。然而，乔云这段时间状态反覆不定，今天虽然找海风聊天，看着心情尚好的样子，但他也清楚，乔云这人平时好静，需要解压的时候，才喜欢找人说话，越是聊得不错，便说明他的心事越重。海风思忖，多半他心里还是满满装着全英的比赛。 可是海风自己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打球的时候多分担些，指望到了比赛的时候乔云自己能调整回来，别把焦虑带到球场上。 不过，也有句话叫事与愿违。到了三月，乔云的失眠还是不怎么见好，在飞机上也是时不时心跳加快，手心冒虚汗，也不敢跟海风说，只以为自己是半年没飞那么远了，对高空飞行难免有些不习惯而已。 好在到了第一个比赛日，乔云出球接球手感还算不错，上了场心态也算稳定，自己的握拍推压，以及和海风的配合都挺流畅，比赛结果也够理想，半小时不到便把对手淘汰了。两个人彼此都不说，但也都心照不宣地放了心，以为下一场八进四也应该是会顺顺利利的。 第118页 八进四的前一晚，乔云意外睡得安稳，中间也没醒来，一睁眼便是天亮，这是久违了感觉了。乔云还是打地铺，在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如此，能有一次安稳的睡眠，对他就已经足够满足。 他心满意足地洗漱，心满意足地用餐，再心满意足地到赛场等着比赛，英国当地的天气都是那样风和日丽的，什么都没有错。 这一场和他们对战的是丹麦的鲍伊摩根森，也算是老对手了，此前乔云海风和他们交手是一场都没输过，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的，乔云信心十足，觉得只要正常发挥，怎么也是不会输掉的。 结果，站在场上，才打了前五球，乔云便觉出不好来。鲍伊摩根森过去擅长的是头顶突击，因为人高马大，所以下压速度快，加之手长脚长的，防守面积也大。只是过去他们的突击，每每都能被乔云预判，即便预判错误，也能快速二次启动马上跟进，防得滴水不漏。 而今天鲍伊，依然是有擅长的头顶突击，只是比过去角度更加多变灵活，球路也拉得更开，乔云防住一拍，回球的质量就不那么高了，等到鲍伊拿住这个回球，打一个变线，把乔云前后调动起来。过去乔云对这招也是见怪不怪，又所防范，可今天不知怎么，要二次启动时，脚踝总使不上力，时不时慢了半拍。 另一边海风虽能保护，但也架不住对方连续出击，况且他的进攻也需乔云做球才能使出最好的效果，现在乔云状态不对，他的进攻杀伤力自然也会有所减损。 这第一局乔云海风打得乔云海风很是被动，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双方耗了二十多分钟，还是被鲍伊率先拿下。 然而乔云尽管努力调整自己，咬牙坚持，也的确在第二局扳回一城，却还是在第三局以三分的落差丢掉了这场比赛，也打破了他们对鲍伊全胜的记录。 失望的情绪积压乔云满腔，他简直觉得自己丢脸，今天他的表现差到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对这个比赛期盼那么多，那么渴望，最终却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对自己的悲愤，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有一种压抑了已久的情绪正喷涌而出，已经把他的理智光了，收都收不住。 敷衍地和对手握手后，一个抬脚就泄气地把球包踢飞了，只剩下海风一个人帮他默默收拾好球拍毛巾。乔云什么都不管了，连记者採访都不理，自顾自走下场，将场边观众一阵阵的嘘声留在身后。 第69章 五十七 踢球包这件事当天便在国内的网络上传开了，几个知名的球迷论坛首页都在刷这件事，简直炸开了锅。 【乔云怎么了？还是队长呢？】开帖的人起了这个标题后，紧接着贴了一长串的新闻稿。 【是不是谣传呀？有图吗楼主。】 【我现场看的，真的踢了，还飞老远……】 【只能说输不起或者没受过教育[鄙视]】 【http://……楼主自己看】 【改踢足球吧，怪有潜力的】 【运动员也是人，一种发泄，大家就将就吧。不过，30岁的人了，这种发泄是颇为不堪】 【你们先问下自己会不会这样，不要用圣人的标准去衡量他。乔云也不是每次输球都这样！！！】 【看了大家的评论，真是奇怪了，哪个球员没有压力，怎么就不见李宗伟输了会踢包？这种根本就是不尊重比赛和观众，扣罚奖金都算是太轻的处罚了。】 【助跑飞踢？厉害厉害】 【确实太差了，如果要发泄也要注意场合啊，就算对器材有意见，至少也得回到休息室才能砸啊】 …… 然而还在英国等待全队完成比赛的乔云根本不知道，国内已经把他骂出花来了。尤涛远在瑞士，正带着小队员的瑞士公开赛，他自己都没想到，这边比赛还没结束，全英的胜果未落，乔云的丑闻倒先一步到了。 好小子！尤涛一听这消息，脸色顿时铁青：我就走开那么几天，你就给我捅那么大个篓子，回去好好得跟你算这笔帐不可。 乔云哪里知道国内已经腥风血雨成这般样子，他此时横在酒店的房间，国际羽联当天就做出了出发决定，狠罚了乔云一笔。 回到北京，飞机一落地，手机连上了网络，各种体育新闻在显示屏上蹦出来，乔云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再点进去一看，评论区已经沦陷得差不多了，骂声铺天盖地地涌上来，砸地乔云心重重一沉。 也是同一天下午，尤涛和教练组也搭上飞机回到队里，连寝室都没回去，便召集了全队的运动员，开了场紧急会议。乔云知道自己这一遭是一定得走了，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早早到了会场，还没落座就看见尤涛黑着脸盯着自己，搞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队员陆陆续续坐定，薄莱和时宇也都在，连女队的队员都到齐了。大家只听尤涛清了清嗓子，话筒将他的声音放大，每一个音节都敲打着乔云的背嵴。 “我今天开这个紧急会议，大家应该都知道为什么。”尤涛开门见山，也不废话：“我们国家羽毛球队，不管到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出去！都是代表国家的形象！”说着，尤涛的眼睛便落在乔云身上：“乔云！你站起来，站到前面，面对你的队友。” 乔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难堪，红了红脸，走到台前，等待着全队的批斗。 第119页 “刚结束的全英赛场上，出了一件让我，我们整个教练团队，以及我们所有在国外参与报导的记者都没想到的事！我们国家羽毛球队男队的队长，男运动员里年龄最长的运动员，就是这位，乔云！在输掉一场八进四的比赛后，一脚把球包，踢到场边。这件事，给我们整个团队，给我们国家，给羽毛球这项运动，都带来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还在瑞士的时候，就有记者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愤怒！同时也非常羞耻！” 话已至此，乔云无地自容，只好把头低着，惨白的脸上，泛着红，直要滴出血来。 “乔云，你作为男队的队长，作为这个团队里最年长的男球员，还是一名党员！你应该为小队员做出表率，然而！就在第一百届全英羽毛球赛的赛场上，这位我们一直一来都极为重视、信任的球员！竟然作出在赛场上踢球包，这么鲁莽、冲动、不计后果的行为！不仅是对对手的不尊重，对观众的不尊重，更是对国家、对整个羽毛球运动的不尊重！” “我之前跟你们每个人都说过，当运动员，状态有好有坏，结果有输有赢，都是很正常。输了，我们回来总结，赢了，我们也不能自满。但是输了就要拿球包球拍发泄，我不知道是谁交给你的道理，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乔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尤涛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要害上。 “海风！”尤涛突然叫道，这两个字让乔云勐地抬起头：“你也站上来。” 乔云有点慌了，回头看了看尤涛，再看着海风，脱口而出：“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不关海风的事。” 尤涛才不理他，照旧逼着海风，海风没法，只好乖乖上前。 “海风，是乔云的搭档，在全英比赛上，没有安抚搭档，没有提醒搭档，同样应该做检讨！”尤涛看着台下：“你们不要以为，搭档犯了错，你就没事了！在赛场上，搭档没有你我之分，什么是搭档，同舟共济的才叫搭档，只能享受胜利、但是不懂得如何在赛场上、训练中调节好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表现的，无论你实力有多强，你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国家队运动员。” “海风，没有在场下和乔云积极沟通，了解搭档的状态和问题，而是自己管自己去训练，去表现，导致没有人阻拦乔云在场上的失态，这是你们这个组合整体的失败！……再过两个月，汤尤杯就要开始，作为象徵男女团体最高荣誉的奖项，我不希望在比赛中再看到我们的球员，不懂怎样管理自己的情绪，不懂怎样处理和搭档之间的关系！你们既然已经到了国家队，就拿出国家队队员应该具备的素质和品质！” “现在国际羽联已经对乔云作出相应的处罚，但是作为队里，你也要做出深刻的检讨，这一个星期你都别训练了，也不许离队，就在队里反省检查……至于海风，你也一样。” “尤导！”乔云叫了起来：“我犯错我认，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怎么罚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是海风他没做什么错事，是我冲动，没有考虑到他，我恳请尤导酌情减轻对海风的处理。” 尤涛冷笑一声：“怎么？现在这时候想起搭档来了？你发火的时候有想过搭档和教练吗？想过整个团队吗？乔云，你在赛场上发脾气是不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谈过这个问题？” 乔云红了脸，点点头。 “那你就是屡教不改，我更要加重罚你！你还跟我谈条件？！” “教练！”海风忽然说：“我接受队里对我的处理决定，我会在这一周内认真反省，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乔云的喉头瞬间被哽住了，鼻子一算，都有种想哭出来的感觉，他受罚，他认了，错在他，他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是教练，或许会骂得更狠，他只是替海风委屈。 “还有，这次汤杯参赛名单还没报上去……”话到此处，乔云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只听尤涛接着说：“乔云、海风你们两个待定观察，不会被列入参赛候选了。” 话音刚落，全场譁然。 “尤导，汤杯事关整个集体的荣誉，乔云海风是男双一双……”时宇站起来给他俩求情：“现在把他俩换下，直接影响到汤杯的比赛……” “那我把你也换下你愿意吗？”尤涛直接打断时宇的话：“别仗着你是一单一双就以为什么错误都能得过且过，在国家队，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服从！是一双又怎么样？不要以为你赢过04年的汤杯就是元老，就能为所欲为，在国家队，没有阶级等级，只要你还在，你犯了错就要受罚，你们要是不服，就一个也别去，宁愿这次汤杯落空，到时候整个国家队一起丢人！” 这下全场噤声，大家都知道尤涛这次是来真的了。 “尤导，我愿接受处分，我会回去认真严肃地反思自己的问题，恳请教练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乔云的声音文弱而响亮，说到机会，声音更是不自主地颤抖，没有人能比他更珍惜在赛场上的日子，不能比赛这将是他最痛苦的事。 “好，散会。”尤涛说完话起身率先离场，连看都没看乔云一眼。而台下的小队员也战战兢兢地看了眼乔云海风，心情沉重地陆续走开。 第120页 “你放心吧，我没事。”海风走上前来，拍拍乔云的肩说。 “抱歉……”乔云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我连累你。” “才一个星期，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海风说。 一个星期已经够长了，乔云心想。 “是啊，汤杯的比赛那么重要，现在再上哪儿找合适的球员补，肯定不会那么严重。”时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悄声说。 “我不是怕严重，我是怕拖累海风。”乔云说：“我怎么罚都是应该的，是我自己做错事，可是海风……” “这不正好同舟共济嘛。”海风竟还有心思开玩笑，这让乔云心中更加苦涩而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踢球包这件事是根据人物原型蔡赟的真实故事写的，开头一段网贴也是从论坛选了几条放上来的，但是解决过程是自己加工修改的。。。实际情况是踢完球包后，李永波还在瑞士，蔡赟这时候已经回北京了，回来知道事态严重提前向李永波主动承认错误，向队里提交检查，做了全队检讨，而不是被教练在全队大会的时候批评。。。之所以这么写是想增加一些海风乔云的互动_(:_」∠)_，我们蔡队这个人是很棒的 第70章 五十八（上） 回到寝室，乔云就趴在书桌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篇检查，写检查这件事乔云过去没少做，记得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临启程去雅典的一周前，他偷偷请队里的陪练出去吃了一顿，结果被尤涛知道，勐批一顿不说，还罚了他5000，不仅如此，还特意让当时主厨的师傅将他们的那一桌菜每一样都重做一边，那时候的北京，还陷在非典的噩梦中战战兢兢，尤涛一怕菜里有什么违禁成分，二怕外来的厨师到底不很干净，要是把非典的病毒带来，别说运动员了，就是普通人也是有性命之忧，他们怎么承担得起？于是还专门请来防疫部门来一道道菜地检查，折腾了好一通。 乔云原本只是见陪练辛苦，又享受不到荣誉的光环，为了答谢才请客吃饭，结果没成想，反倒闹得鸡飞狗跳，里外都搞得很尴尬，最后也还是得交一篇真情实感的检查，非全队检讨才算放过。 如果乔云只被骂两句，停训一周，交个检查，这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会一併连累到海风头上。如此这般一想，更是愈发惭愧。 还队里的老大哥呢，乔云气闷地责怪自己。 可另一边，海风虽也在想办法要怎样能把停训一周落下的给补上，但最让他心烦的还是这检查该怎么写。毕竟事关能否重回汤杯名单的大事，总是要写得好些。无奈海风从小在队里是乖宝，不会无故外出，也不会轻易和教练顶嘴，即便有时候生气发火，那也都是事出有因，他自己是从来不会捅娄子的人。 所以这检查得怎么写呀，还真把这个从小见到写作文就头疼的人难住了，也不知道乔云有没有什么诀窍，他平时写报告写检查那么多…… 索性海风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也总算是把检查给写成了。早早交给教练，原本尤涛也是利用他敲打乔云，吓唬吓唬他而已，因此这两页纸的检查交到尤涛手里，他也就稍稍扫了一眼，便不提了。没松那个口说让海风早日归队训练，可也没再批评什么，只让他回去休息便是。 不过，这关乔云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交了检查，还和尤涛谈了老半天，晚上又是对着全队检讨，接受领导的批评，再加上罚款思过，总之也是谦逊、谦逊、在谦逊。乔云也不觉得委屈，本就是他理亏在先，怎么罚都是应该的，尤其看着海风的事似乎也再无大碍后，挨罚也挨得痛快多了。 于是，尤涛看两人教训也受了，保证也作了，也就不再揪着不放，仍然将他俩的名字算在汤杯出征名单内，向国际羽联提交了，也算是了了大家的一桩心事。 只不过，一桩麻烦刚解决，另一桩又起了。 这一张名单上，若按照国际羽联的积分排名，其他项目都好说，只是这男双，怕是要让乔云海风担当二双。 在团体比赛的规则中，一双二双都是按积分排名排列，并不能全由教练布置，也就是说，比赛中中国队的一单便只能对对方的一单，双打同样如此，这排布又偏是从一单一双打完再轮到二单二双，一路都得老老实实的，只能是实力比拼，难以田忌赛马，教练组若想兵行险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便只能临时拆对。 如此，中国队的胜算便不得不有所折损，一来乔云海风虽排名不高，但那只是因伤弃赛使然，并不是实力不佳导致，国外强敌不少，对付他们乔云海风依旧有足够把握，除去实力经验优势，责任心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在这一点上，这支队伍里，没有人能比过他俩。甄荣固然不错，只是缺少了些乔云的判断果敢。 而对乔云海风而言，打二双就相当于轮到上场就必须拿下，是只能赢不能输，且别国的二双与他们对抗是沖，他们则是守，心态上也有落差，赢了便罢，输了可得呕个好几天。 乔云海风过了冷冷清清的面壁一周，重回球场都是万分想念和珍惜，一点都不敢、也不想松懈。两个人的训练都上了量，两个人一摸到球拍，挥拍听着拍面敲击羽球的清脆声响，听着球拍在耳边划过似鞭子似的利落音调，简直神清气爽，想想思过的那一个星期，这日子他们是再也不要过了。 第121页 俩人对之前全英的事都闭口不谈，却都有齐心协力地比过去更专注地准备着这次二双的任务，那种不言自明的感觉，那种不需要语言的默契，让他们之间的配合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流畅。而就在他俩已经为打二双的事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时候，国际羽联新的积分排名规则又下来了，这一次，是按照超级赛的积分进行排名，以此结果决定一双二双的顺序。 羽球比赛级别等级分类清晰，由高到低所设奖金和积分各有所不同，超级赛的积分自然是最高的。张琨左右算了算，男队双打选手里，论超级赛积分，依然是乔云海风拔得头筹，也就是说，汤杯全程，他俩仍然是一双。 “呵！”乔云哼了一声，快人快语道：“国际羽联放个屁我们都得忙死。” “那怎么办，还是得准备呗……”张琨说。 “还好，之前的准备也不算白做。” “怎么不白做，战术、心理、打法都不一样。”乔云喝了口运动饮料。 “好在你们之前跟韩国、印尼那几个国家的一双交过手。”张琨说。 “说实话你高兴吧？”乔云的意思是国际羽联这番安排，队里的胜算多了几成，减轻了张琨的压力。 张琨被他一说，又不好意思又假装正经道：“哪里！该准备的不能少，比赛没开始谁都说不准……你俩也绷紧神经。” “那是当然！”乔云海风异口同声地说。 飞机抵达吉隆坡，东南亚的温热气息溢满乔云的鼻腔，南部温润，也缓解了他的过敏。汤杯的抽籤结果也于之前定了下来，不巧的是，这一次韩国队、马来西亚队、丹麦队都在一个半区，中国队要想锁定奖牌，必要冲破这重重强队阻碍才行，而印尼队远在对岸的半区，简直可以说是保送决赛。 “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张琨和乔云海风在房里说话：“李龙大手腕受伤，临时欢成申白喆和郑在成搭档。” “申白喆我们倒没打过……”乔云想了想说：“就看过录像，也不见得好打。” “能选上汤杯，当然不是等闲了，”张琨又说：“但是你俩经验肯定比他俩丰富，只要保持。” “教练对我们这么有信心呢。”海风插了一句，引得张琨、乔云都笑了两声。 等张琨走了，乔云又拿起桌上的签表，喃喃自语：“那也就是说，要是咱们打到决赛，那多半就是和基多亨德拉了。” 海风只是听着，也不说话。 “你藏着的那枚球还在吗？”乔云问他。 海风转过身去，从包里拿出一枚羽毛有些外疵的球来，摊开掌心，给乔云。 乔云直愣愣地看着这枚球，过了会儿，一笑：“傻瓜。” 第71章 五十八（下） 后来乔云回想那次汤杯，觉得那一路的比赛中，他俩多少是抱着补京奥之憾的心情和信念的，只是当时他们都不曾察觉，然而乔云却认为，那时候的自己，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没忘记过08年的遗憾，那种不平之心幻化到手中，才有了那10年一路的顺利。 在那场与印尼的决赛之前，乔云海风都是以一局未丢的胜势笑傲，无论是韩国的奇兵还是马来的东道主，他俩都没有任何迟疑和动摇。 羽球轻落，球拍迎击，一路高歌勐进，是与五年前横冲直撞截然不同的大将之风，一路登到决赛之颠。 重逢了，隔网而立，相望，以为已经忘却的两年前的记忆却清清楚楚地划过眼前。这近两年的时间，他们四人说变却没变，经歷了成长、伤病，復出又休憩，休憩又再次復出，仿佛变成了更强大的自己，也变成了更脆弱的自己。 这一次，不会再输给你们，这是乔云定下的志愿，他一直在苦等“报仇”的机会，只是不巧这两间他们四个人都是战战停停，受伤康復，这次重遇迟到了两年。 好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决赛的开局，乔云海风并没有率先拿出进攻的气势来，而是以防守试探、调动对手，给对手进攻，基多亨德拉也的确抓住机会打压，比赛才刚开始便拉开了与乔云海风的分差，遥遥领先近五分，场边全是印尼球迷的加油声，声高震动着球馆的小小穹顶，在拨弄乔云海风的思绪。 不巧，裁判又判了他俩两个过网击球，眼见着要追平的比分还是被拉开了。连尤涛都站了起来，目露凶光，这一场的裁判显然判决有失偏颇，过网击球本是可判可不判，且乔云的那一拍分明击球点就没有过网，这哪叫裁判，简直是故意针对。想要去和主裁申诉，但想着比赛才刚开始，打乱节奏对乔云海风也是不利，也只能忍下来，其实心里的火已经窜到头顶。 再看场上，基多亨德拉满场活跃，让乔云海风一时找不到机会，只能暂时用球路逼得对方失误来挽回几分，然而还是不可避免让基多亨德拉以11:6的分差率先进入局歇。 乔云脑内运转着各种解决的对策，教练的指导听着，自己的脑子也在转着，眼看基多亨德拉开局就打得顺风顺水，恐怕首先就是要破坏他的节奏。 于是，再次开战乔云与亨德拉过了两拍，拿到发球后，看亨德拉准备好了，突然向裁判示意要擦汗，观众此时只想看亨德拉痛快获胜，对乔云此举自然是看不惯，瞬间场内嘘声四起。 第122页 乔云可不怕观众嘘他，比这更大的嘘声他都听过。他在网前站定，举拍，轻轻一弹，竟然直接发了个后场球，基多人矮，非要后退几步才能接到，这样回球的质量都差了一大截，正好被海风抓住机会，亨德拉就算预判再好，反应再快都救不下这一分。 这一招亨德拉倒是没想到，原本以为这裁判显然针对中国队，发后场又最容易被吹过腰，没想到乔云还真能剑走偏锋。不过这一球也算他侥倖，他倒不信乔云没球都用这招。 谁承想，乔云还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刚一个后场发完，下一个照旧发后场球，依然是基多接球，依然是回球不利，又被乔云拿走一分。这些比分缩短，只有两分的差距了。 亨德拉这才提高警惕，想这乔云是完全不怕丢分在跟他们死磕，这种对手最可怕。 发球权还是乔云的，亨德拉和基多都不敢再多动弹，但两人心里都预估乔云会发一个近网球，毕竟两个后场发完。俩人聚焦精力，专注在网前。 乔云见状，挑了下眉毛，心跳都有些快，硬是催促自己冷静。唿吸一口，举拍轻打，发出了第三个后场球。 这一次基多算是有些反应，但奈何他实在太矮，后场球怎么训练都是短板。于是还是被乔云挣下了这一分。 尤涛在一旁看着只想发笑，这小子还真是啥都不怕。 基多亨德拉知道乔云不好打，所以转而盯着海风，海风防守再好也扛不住基多亨德拉双人连续的跳杀，最终只能是以回球出界收场。 重握髮球权的亨德拉之前连吃了乔云三个后场球的闷亏，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着乔云的眼睛，手指一抬也发了个后场球。怎知乔云早知道他要玩这招，脚下步伐早就等着了，将球餵回去，而海风见状也早先一步跨到网前，就等着基多回那一球，他再重重地将球击打过网。 风云两人珠联璧合，转身一个握拳一个摊掌，迎头击了一下，心下都得意。 当然，亨德拉也不好打，他们的球路紧凑且多集中在前半场，打出了快攻，也得了两三分，而乔云海风却是论默契谁都比不了的，立马在前场加强了逼抢，让亨德拉有劲没处使，竟一口气连追，一下就把比分反超。 这就到了关键分的角逐了，乔云海风自然是不在人下，亨德拉基多攻得虽然犀利，但都被救了回来，乔云看准时机网前轻吊轻放，给身后的海风创造进攻的机会，这是他们最舒服也是最有利的站位，海风每出一球都是不遗余力，乔云每封一拍也是落点刁钻。整个场上你来我往的，看的人紧张冒汗，海风杀出一个271公里时速的快球，球终于落在亨德拉身后的空档，中国队又领先了一分。看得场边的教练队友无一不过瘾、不解气，全都站着鼓起掌来。 乔云趁胜，对着基多，再发一个后场，再次把比分拉长，现在球馆的气势又集中到乔云海风身上了。乔云这一个后场球，颇有点挑衅的意思了，亨德拉已经意识到，乔云适应了他们快攻的节奏，他面色平静，却也在盘算着如何反转。 果然，下一球他和基多加快冲网，连续进攻，对乔云施压，乔云只能防，找不到时机反攻，还是被亨德拉咬回了一分，但乔云海风仍然保持领先，没一会儿就到了20:17的节点，乔云率先拿到局点。 技术纯熟如亨德拉，显然不会就此罢休，利用自己预判，紧接着就抓住海风几个回球，再乔云网前回球下网，或海风回球出界，如是又多追了三分，一下就破了乔云的局点。 到了这时候，双方都有些紧张，不是基多出界，就是乔云下网，失误加失算，局点拿了又被破，比分倒是越来越胶着，纯粹变成了脑力和运气的比拼，旁边的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呢，亨德拉竟然已经22:21领先了一分。 比赛还没结束，乔云海风是越打越专注，海风瞬间想起去年在海得拉巴那一场耗费了自己大半精力的世锦赛，那一场魔鬼比赛都能胜，这一场又算什么？蹲在网前，准备迎接亨德拉的发球，这一次他也和乔云一样提前预判亨德拉的球路，想着这一球他回了，亨德拉绝不会打给乔云，50对50的概率，海风选择了在网前等待机会。 果然，亨德拉如他所料直接把球还给他，海风早就等着了，脚下二次启动往后一腿，一个杀球拉出一条漂亮的对角线，直接把球打到亨德拉身后的角落里，连跑过去都来不及了，比分再次扳平。 这一球打得乔云是又惊又喜，拍着海风的肩就夸他牛逼，海风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基多有些开始着急了，回球时角度力量都略有偏差，直接把球送到乔云手上，乔云不急着封网，而是下压放网，逼基多起高球给海风杀，海风一杀一个准，基多就算接了也没什么质量，最后一拍直接下了网，乔云海风又率先拿到第23分。 海风看着乔云朝自己走过来，伸出手就和他的巴掌拍了下，凑近了还用肩轻撞了乔云的肩，这是他高兴时最喜欢做的动作。 只是比赛还在继续，亨德拉也不会认输，将乔云追击到死角，乔云本想打处直线贴着界线落，没想到分寸掌握不灵，球出了边线。 但此时乔云海风的精气神已经被打活了，基多的气势被压了过去，等到再发球，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到乔云海风手中，最后海风点杀噼杀结合，干脆打得基多摔倒在地。 第123页 终于到了最后一球，乔云落快刀，再次给亨德拉发了个后场球，速战速决，将第一局的胜利握在手中。 亨德拉基多到了场下，吃力之余，也在反覆思量如何应对，基多边听着教练的指挥，边处理脚上的伤势。两个人话都不多，但却都感觉到乔云海风的变化，两年前，他们是小豹子，恨不得什么优势都是自己的，贪心不已又急功近利，丢了一分两分心里就开始犹豫；两年后，他们是在天上盘旋伺机而动的猎鹰，又快又狠，还不怕地上的猎物反击，哪怕落下四五分，哪怕裁判不公正都能大胆出球把比分拿回来。 只是，他们自己也不是好打的人，更不会轻易认输，先丢了一局，第二局他们怎么也要赢下。结果就是，依靠基多大胆的出球，加之场上风向的影响和风云自己的失误，第二局基多亨德拉果然是以21:16胜。 追回一局不出任所料，但要连扳两局，也不见得容易不容易。 现在，仿佛又回到两年的场景，同样是三局决定胜负，同样是先胜后负。仿佛这两局，这两年，都是一场洗牌。 第三局，乔云海风不留任何余地地杀球进攻、逼抢抽挡，靠顽固的防守顶过了前四拍，与基多亨德拉形成多拍回合对抗。而基多亨德拉肩负印尼队全队的指望，完全无法放开，而这一局乔云又在网前变换了手法，球在直变之间，令人摸不着来路。 于是，双方从开局被亨德拉拉开两分差距，瞬间变成乔云海风反超领先的局面，风云风捲残云般地一拍一拍攻，亨德拉基多却好像被完全钉死在原地。第二局的果断在第三局的求胜欲下变得不那么利落，反而多出了许多失误，如此，两人变有些着急，而着急的代价就是动作更加变形，失误更加频繁。 结果可想而知，乔云海风在场上颳起的小旋风，席捲第三局，风云无双，以21:10，赢下这场比赛。 球落地的一霎那，乔云海风双双跪在地上，振臂高唿。尽管是团体赛，却好像完成了一桩多年来的夙愿。 他们等这场胜利，等了太久。看到比分，心就好像放下了一分繁重的报復，好像扫清了面前一堵沉重的阻碍。 他们俩冲到中国队的观赛席上，尤涛弯下腰搂过他俩，嘴里默默念着：“好样的，好样的！我就知道你们行。” “谢谢教练。”乔云这样说，却突然想起临行前差点没能来成的那几天，好像跟上辈子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这一次更晚了，因为上星期公司有点事，被安排出去出差，实在没时间更，感谢点击的小伙伴的捧场！ 第72章 五十九 乔云后来回想那场比赛，似乎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激动还是平静，对他而言，那场胜利反倒像是对他两年来的等待的补偿。亨德拉之于他，不是敌人，而是早已变成了一种负担。以至于那场胜利结束后，乔云都感觉不到那种想像中的惊喜，只是仿佛舒了一口长期淤堵在胸口的气，战胜亨德拉，并不能证明自己多强，而只是作为这两年来的回报，仅此而已。 乔云也不知道海风是怎么想的，他也从来不对自己说起。但他依稀记得，那时候比赛结束，他俩坐在回京的飞机上，全队都奔赴下一场公开赛，乔云因为伤病退了，于是只剩下他们两个。 那个时候，他似乎问过海风：“那个球你准备怎么办？” 他也不说是哪个球，只是海风一下便晓得他的所指，是在问那枚08年后被偷偷藏起来的决赛的球。 “还是留着。”海风说。 “为什么？” “留了它两年，有感情了。” 乔云一笑，伸了个懒腰，舒了长长的一口气，人像是能飘起来一样。他这个人不高兴的时候，未见得会表现出来，可要真是高兴了，却是谁都看得清楚。 海风此时就看着他，心里却在想，幸好这回赢了。话在心上，落到脸上，就成了浅浅的酒窝，挂在脸颊上。乔云无意间一瞥，正与他目光相对，竟一时不知想说什么。 “对了，这次咱们两站公开赛不参加，我爸妈正好也要来北京看我。”海风说。 乔云来了兴致，眼前一亮：“是吗？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月底吧，或者下月初。”海风说。 “那我可要好好招待他们了。” 海风失笑：“我爸妈，你招待什么？” “我是队长啊！” “你还要代表中国羽毛球队向冠军父母表示感谢吗？” 乔云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整个机舱都听见了，差点让海风以为他笑岔气，可见心情是真的好。 海风虽觉得这人笑得莫名其妙，却也禁不住不受感染，自己的嘴角也上扬起来。倒是让他想到小时候，爷爷家的笑声不倒翁，大人都说不倒翁笑你也会跟着笑，可小海风只觉得拿东西瘆人，足以见得也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笑声都能传染的，乔云的就可以。 两个人落地北京，当然尤涛也没让他们闲着，一方面世锦赛接踵而至，另一方面国羽今年成绩斐然，招商也颇有苗头，尤涛早早就谈好了几家贊助活动，他自己是去不了了，时宇也还在前线，乔云海风是国羽门面，又是队长，自然是义不容辞。 第124页 所以在等待海风父母来京探亲的那段日子里，乔云海风可也是一点都没闲着，平日训练自然不能马虎，还要精益求精，训练之余还有社交任务。乔云海风即便熟门熟路，从不怕生露怯，却也多少有些厌倦。 结果就是，乔云在一场活动的宴会上，觥筹交错间，不得不喝了几口。刚开始，乔云倒没什么感觉，怎知这酒后劲足，上了头，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周围的灯光又是晃眼，乔云才听到主持人正叫到自己，却觉得那声音忽远忽近，不知不觉站起来，可是没注意到脚下的玻璃台阶，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小腿似乎被刺进了什么尖锐物，一下疼得他整个人都醒了。 海风也是听到了周围人的惊唿，一回头，才看见乔云倒在地上。摔就摔吧，脸上还笑得怪尴尬的。海风忙转身把乔云捞起来，一低眉，见乔云耳朵都红了。 乔云软绵绵地被架起来，什么都还没说呢，只弯腰不住地摸小腿。 “磕哪儿了？”海风问。 “小腿……嘶！”乔云吃痛。 “没事吧？” “没事。” 乔云原以为这伤也就是普通的皮外伤，过会儿就不疼了，怎知整场活动勉强应付完，小腿却疼得更厉害了。回队里马上找到队医，才知道原来那不是被划伤的皮外伤，而是被玻璃扎进了皮肤里，是要打破伤风的。 “体质那么差，还不注意，你也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队医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说他。 “那地方灯光太暗了，还喝了几口酒，吵得我头昏眼花，一时没看清。”乔云讨饶道。 这医务室是乔云入国家队以来常来报导的地方，队医的年纪比乔云大一轮，这几年来乔云半夜高烧、训练偷懒、治疗康復，都是在这里，国羽的队员里，大概乔云是和队医最熟悉的人了，两人都把对方当成家人。 “你们教练也是，他自己拉的贊助商，自己不去，让你们去，可真够行的。” 乔云有点尴尬：“尤指导也是为队里考虑，他也走不开……嘶！” “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呢，我怕什么呀，他又没法管我……好了！”队医最后一剪子把线剪断说：“这段时间伤口千万别碰着水，我待会儿跟你们教练说，大运动量不能做了，你那么容易出汗，准得感染。” “啊？”乔云遗憾。 “别装了，心里不准多得意呢。”队医一边收拾手头的工具，一边说。 乔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正色道：“我也是真着急，再过一个月世锦赛又开了，我总不能天天站着就练练发球吧。” “练发球有什么不好，这全世界也找不出像你这样连发四五个后场球直接得分的人了……我可不是吓你，你这伤可大可小，我这儿没有破伤风针，你要是回去发烧了，还得去医院急诊打个破伤风，就是马上要世锦赛了我才让你别折腾。不行，我待会儿就跟尤涛说，什么商业活动，都别去了，他要出那个风头让他自己去，别指使着你们到处晃。” 乔云知道队医想来心直口快，只是这话在耳边，多少还是让他有些难堪。其实这两年，乔云帮忙队里的行政，知道国家队光靠国家的补贴还是不够的，多拉些贊助也是无可厚非，今天只是自己不碰巧而已。 “我在这总局大院里，什么事没见过没听过，运动员，只有在赛场上的成绩才算是成绩，没那个，什么活动贊助都是空话。这队伍以后总得交到别人手上，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人的精力总有限，抛头露面当然有他的好处，当散个心当然没什么，就是别让这些事耽误了你自己。”队医见他不说话，只接着说：“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早训练前先到我这儿来一趟，我看看情况。” 乔云点点头，记下了，一言不发地离开，走到门口只听见背后一声轻轻的嘆气。 回到寝室，才坐下，门又被海风敲响了。 “队医怎么说？”海风问 “比我想像得严重，伤口是处理好了，但明天还得再去一趟，要感染了还要去打破伤风针。”乔云边说边动了动腿：“还好，也不那么疼了。” “你还是别动了，”海风说：“那这两天训练呢？” “估计只能练发球了。” 海风笑了笑：“这样下去，你以后能连发十个得分了。” “哈哈哈，你怎么跟队医说的话都差不多……对了，你爸妈什么时候来？” “快了，定了20号的飞机票。” “那当天就能到了？” “嗯，下午三点左右到。我得请假去接他们。”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照样在队里练发球吧。” “嘿！”乔云作势要抄起枕头砸他，却没动手。 海风也不躲，还是乐呵呵，不知是心情大好的缘故，还是父母马上要来的缘故。 “飞机不准时，我一个人去，送他们到家你来吃饭就行。” 乔云忽然想到，那时候他父母来北京，海风可是做了一桌子的菜来招待，想想自己厨艺不精，真是不好意思。 第125页 “我倒是能去弄俩菜，或者买一点儿。”乔云说。 “得了，做酱骨龙虾吗？我家可是没有酒店大厨调配方。” 这不，海风一句话的功夫又把乔云逗得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记着上节目做菜那件事儿呢！” “我能蹭你做的一顿饭，真是太难得了，大概一辈子就那么一次了，我当然得记住……还有，刚才教练通知我，凯胜品牌那儿过两天会请我们去拍gg，这两天他们给我们定做的球衣球拍也会到了。” 凯胜是今年年初就和队里谈好，要给乔云海风定制专属球拍的品牌，先前为了给他们做球拍，反覆来队里跟他们确认过好几回，这下总算能拿到成品了，乔云还挺期待。 “那以后世锦赛，亚运会都用他们的东西了？” “嗯。” 乔云一眼瞥见球包里几把尤尼克斯的拍子，想起那时候做完心脏手术，送给小石头的那一把，又想起，从那时到现在的一路，都是这些拍子见证过来，用也用过，砸也砸过，如今全套从里到外都要另做，真跟脱胎换骨似的：“还真有点捨不得。”乔云喃喃自语道，旋即抬头，对海风笑道：“用了它八年，有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不好意思的是，本周末我因为在加班，所以还没有写新的一章，实在抱歉！下周我定会补上！——写于11/4 第73章 六十 乔云觉得，那场汤杯后的几个月，是老天特意留给自己整理过往的。在那段时间里，他和海风和亨德拉交手过，和古建杰交手过，老对手一个一个来，他们一个一个战，公开赛里胜了亨德拉，世锦赛里胜了古建杰，都是大快自己心，像是和过去的遗憾终于做了个了结。 那一年，乔云因为脚伤，退了几站国际公开赛，但也没闲着。国内的俱乐部联赛也办成了，联赛是尤涛极力促成，他们作为国家队的球员义不容辞。 乔云自然是贊成支持联赛制度的建成的，毕竟推广这项运动，推动羽毛球商业化，对运动员和整个项目的发展都有好处，而一直吊车尾，国际比赛没多少机会参加的球员，也能趁此机会锻鍊自己，保持水平。只是如此奔波，身体上总归是疲于招架，以至于到后来他一到机场就犯困，心生怯意。 不过，这一年过了大半，自己整体的表现都挺让乔云满意，手中握着汤杯，又是蝉联世锦赛冠军，他兴奋之余，还有些感动，回想那天在决赛打出最后一球，眼眶还是会湿湿的，那种复杂的心情还是会涌上来。 转眼间，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到了十月，又到了亚运会的时候。遥想四年前的多哈，他们输给古建杰，还像是在昨天似的。时隔四年，他和海风依旧是男双的主力，时宇依旧是男单的霸主，只不同的是，由于薄莱的膝盖旧伤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他的位置被后来人取代，虽随队同行，却上场无望。 乔云不对人说起，但心里却总是惆怅难解，他的年纪比薄莱大，看着薄莱被尤涛边缘化，难免会想到自己，说到底，他的不安是多过于惋惜的。不管男单的后起之秀有多少，对他而言，时宇、薄莱是不可替代的，04年后的那一拨人里越来越多人离开，所以留下的，才让他更加珍惜。 在广州赛前训练的时候，乔云会把薄莱也叫上，一群人打着三打三，这是他们练反应的玩法，游戏的意义多过训练，是放松的调剂。在球场上就是这一点好，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都能忘记，偶尔还能开开玩笑，仿佛这四年的时光对他们并没什么影响。 “你们这新球拍好不好用？”薄莱问到。 乔云把拍子往他眼前一递，说：“要不要试试？” 薄莱顺手接过，挥了两下：“哟，真轻。” “他的重。”乔云边喝着运动饮料边指了指海风。 “那是，他要杀球嘛。”薄莱将球拍送还给乔云，转头对着海风说：“新球拍，新时速啊。” 海风笑了笑：“我看能不能拿它打出400。” 乔云说：“那好！” “不用400，你俩胜算都大。” 乔云摇摇头：“也不见得，上回亚运会我们不也输给古建杰，三连败。” “后来你们不很快又赢他们了？” “那也是三连败，不过这回我估计碰到韩国队会比较胶着，他们现在梯队建设还可以，男双的一双二双水平都高，过去和李龙大他们打，也是有输有赢，没那么好打。” “而且他们韩国特看中亚运会，拿了冠军就免服兵役，决心肯定更大。”海风说。 “兵来将挡呗。”乔云说：“走，再打。” 不过，话虽这样说，真到了赛场，乔云海风却一点都不敢不小心，他们和郑在成李龙大也算交手过几次。09年苏杯后，李龙大逐渐将重心放在男双上，在几大公开赛上的发挥都很是抢眼，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对手。况且，正如海风所说，韩国人对亚运会非常重视，这一战绝不容易。 与成龙正式交手的这一天，乔云在后场热身，等待上场的时候，心里都有种惴惴不安的预感，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多想，还是上天给他的暗示，总之就是隐隐感到不妙。 第126页 总算熬到上场，乔云却总感觉心跳得很快，摸摸心口，给自己打打气，打开球包又用力握了握护身符，深唿吸一口，跟在海风的身后，上了场。他的紧张和不安都没有对海风说，不希望影响到他，但也不清楚海风此时的状态如何，总之就是有种莫名的慌乱。 果然到了赛场，和成龙真交起手来，便总有紧咬不放的紧张感。他明显感觉到，和过去的成龙相比，现在他们的打法，节奏更快，而且变化更多，乔云最近才看过他们的比赛录像，当下的成龙，与录像里的成龙已是截然不同，更锋芒也更稳健。 过去，乔云对成龙的招数，无外乎是网前抢网，然后给海风制造机会杀球。然而今天的成龙，非但在网前出球质量极高，他根本抓不到多高质量的回球，就连在后场，他们的杀伤力也比之前尖锐许多。 乔云海风与他们拼得胶着，每每好不容易拉开了五分的差距，却又会被他们一分一分地再蚕食回来，甚至很快又反超自己。乔云海风虽艰难拿下了第一局，但第二局实在难以做到固若金汤的放手，在大比分上被扳平。 乔云此时心里虽已有些预兆，但表面还是镇定自若地相互鼓励、沟通战术。哪知第三局过半，乔云海风还是未与对手拉开比分，成龙攻势勐烈，球路变化多端，乔云一个预判不及，飞身鱼跃救球，腿整个蹭着地胶滑过，小腿的伤口再次裂开，一阵阵地痛意传来。乔云暗吶不好，低头一看，伤口那儿隐隐约约似又要流血。 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和裁判请求暂停，擦了擦汗，又回到场上。结果可想而知，腿上的小伤、前两局的不利，都多少影响着乔云的发挥，作为一个技术型的选手，心理的一点点波动，都会在动作上得以放大。乔云占不尽天时地利，失误频频，感觉越来越糟糕。 乔云海风已经竭尽所能，想尽办法反攻，却总能被成龙的防守化解，到最后，他俩感觉这小小一块场地，都不知该往何处打了。眼看着比分渐渐拉大，却再也想不住如何扭转的办法。终于，歷时一个半小时，这一场比赛以乔云海风的失败告终，让这一对世锦赛的卫冕之王，止步于亚运会的四分之一决赛。 然而，让乔云海风没想到的是，这场比赛，竟只是他们被成龙压制的开始，团体赛，乔云海风在小组赛，淘汰赛上接连败在成龙的拍下，胜败虽乃常事，但这样一次亚运会的征程，却无法让乔云接受。 薄莱在看台上，目睹了时宇的光荣卫冕，也目睹了乔云海风的失落失意，乔云的失望他全都能体会。 回到酒店，乔云整夜都没有睡着，在灯光全暗的房间里，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耳边照例放着古典乐，心中确实乱糟糟的一团。 赛场上，他犯的每个错误都深刻地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更让他烦躁的是，到了此时，如果再给他一次反击的机会，他依然是有招却无式，那些复杂多变的球路，他能想到，但却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恐怕是做不到。 原来，成龙的招数，已经将自己逼到了极限。 乔云懊恼地翻了个身，房里安安静静，海风躺在旁边的床上，背对着自己，一点声不出，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海风睁着大眼，听着乔云在床上翻来覆去，知道他正在想什么。今天的败局，海风难过，乔云的心情他可想而知。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睡着，而同时，比赛的脚步也并不会因此停歇下来，亚运会结束后，中国公开赛、超级联赛、丹麦公开赛接踵而至，却不幸地，每一场与成龙的交战都以打满三局最终还是败北而告终。 每一次耗时一个半小时地拼满三局，每一次乔云海风的奋力拼搏，最终换来的却还是失败的结局。乔云真的觉得累了，甚至打到后来想要放弃，然而每次动了放弃的念头时，看着海风、教练、球迷，又咬着牙坚持下来。但结果却是愈加的身心俱疲，是一种深深的、刻骨的疲惫。 他是不是真的老了？乔云会这样问自己。 在场上的每一个动作，救球、抢网，都变成一种肌肉的自觉，一个鱼跃救球后，乔云终于撑不住了，坐在场边，将头埋在膝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海风不知道为什么，怕他哭。走了过去，身手摸了摸乔云的头，乔云有些自然卷，头髮因汗水和运动，都炸了起来，手指陷在里面，软软的，乔云任他弄着自己的头髮。海风侧过头看看他，见他只是闭着眼，并没有要哭的样子，放下心，手顺着乔云的头髮滑下，指尖触到乔云的衣领，轻轻拉了拉，提醒他比赛还在继续。 乔云此时唯有硬撑，勉强打完了比赛。回到酒店却是无穷无尽的失眠，眼睛闭上满眼是球，眼睛睁开依旧满眼是球，没完没了。 五连败，乔云计算着每一次的落败，得出最终的结论。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惨澹的结果。 他要怎样才能逆转？他还能有逆转的办法吗？乔云自问，心中却没有笃信的答案。 侧过头看着另一张床的海风，心想，自己是不是连累了他？ 眼看，来年全英、苏杯又要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他还有什么办法扭转败势呢？乔云反覆思考着这个问题。 第74章 六十一 乔云海风的五连败，是让国内媒体万万想不到的，在球迷圈内也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怀疑乔云是不是该退役了？他的运动生涯是不是该就此终止？甚至有人开始指责乔云性格太霸道，该把机会让给新人，也把这些年乔云在赛场上发脾气的旧帐又翻了出来。乔云不常看这些论坛八卦，但也料得到外面的声音，他心里不服，却也管不了。 第127页 此时元旦刚过，汤指导应邀到北京开会，正好来队里看望大伙，多年不见汤指导，之前他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广东，只能逢年过节发个简讯问候，如今再次见到，乔云海风只觉汤指导似乎更精神了些，或许是远离北京的圈子，反而怡然自得吧。 队里特意订了酒席，带上04年就跟着汤指导打球的那批孩子，给他接风。老人家身体不好，在广州多年，口味清淡，吃不了多少，酒席上也就聊聊天，菜倒是全给队里的几个小伙儿吃了。乔云海风坐在一旁，时宇薄莱坐在汤指导的另一旁，张琨尤涛都在，好像日子又回去了。 汤指导重见门生心里高兴，破例倒了一小杯红酒，稍稍抿几口，说：“据说这红酒少喝几口能帮着降血压。”说完，颇有些自欺欺人地一笑。 一杯酒下肚，汤指导又说：“你们现在都是球星了，对吧，用现在的话说……好事，都是好事。” 乔云一口肉下肚，摆摆手说：“什么星不星的呀，我们只管打球。” “那也是好事，”汤指导又说：“你们那会儿就看得出是要拿世界冠军的，不把功夫荒废了就是最好的事……就是别受伤。”说完还看了乔云一眼。 乔云是在座的这些人里体质最差的，挺汤老笑话自己，脸红了一红。 “你们别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了，你们现在岁数不比过去，我也知道现在搞的羽超联赛你们也要参加，事情是好的，就是马上开始奥运积分，比赛有的好打。” 说到比赛乔云的心事又来了，默默喝了口茶，不说话。 “他们几个我放心。”尤涛把话接了过去，“队里几个小的，表现也不错，国家队招商也很顺。” 汤老点了点头，说：“你在这些事肯定谈得下来，我是只知道闷头教球，其他的也不懂。” 尤涛哈哈一笑：“会教球就是大本事，说起来我最近也准备在广东开个羽毛球学校，做青训，到时候还要请教请教汤指导。” “嗨，客气了，跟羽毛球有关的事情，只要我身体允许，我还是会出力的。” “我也是有这个打算，既然说到奥运周期了，我也想请您来队里再指导指导他们。” 汤老喝了口酒，思考了一会儿，指了指在座的几位说：“他们几个都有沖金实力，我现在老毛病比前几年还严重，来不来的，可能不像过去有那么大的作用。” 尤涛倒也不动声色，说：“汤老谦虚了，老队员要保持实力，能力再上个台阶是最好的，最近比赛也不算好打，有您在他们和我都涨些信心。” 汤老听到这话，也不好回绝，毕竟是国家队的大事。 尤涛见汤老不说话，趁机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您是担心儿子呢，没事儿，他现在既然也在省队打球，一直在省队也没什么机会，现在让他来国家队和这几个师哥切磋切磋，也有好处不是？” 汤老知道这是尤涛想拿他儿子绑住自己呢，仓促之下，简直是威逼利诱下答应下来。心里暗想：这尤涛是醉翁之意，那是什么接风，早就知道这人不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 于是说道：“他的实力到哪儿了，就在哪儿，他水平够不上，到底不像尤垠，还要再歷练歷练。” 这话一出，倒让在座的心都紧了一紧，要知道尤垠在国家队表现并不佳，若论成绩是怎样都进不来的，不过是仗着尤涛的面子，才让他呆在国家队里，汤老这话一说，不正打了尤涛的脸？ 乔云看着尤涛，只见他依然面不改色，轻飘飘地说：“所以才要和他们几个师哥多练，不就进步了吗？” 一句话把在场的都噎住，乔云和时宇赶紧再把话题岔开，接着谈笑风声起来。 吃完饭，尤涛叫住时宇，和他并肩走在前，乔云他们则陪着汤老慢慢走在后面，走着走着，变成汤老和乔云掉在队伍最后。 “亚运会的比赛我看了，”汤老最先说起，一句话戳到乔云痛处，“算输也不算输。” 乔云苦笑：“比分输就是输了。” “五场比赛，一场你伤病退赛了，其余四场都打满三局，你体能本来就差，李龙大又和你打球路，连续比赛体力和心理都下滑也很正常，比赛嘛，本来就是有输有赢……你和李龙大他们要说有差距，你承认吗？你自己都不承认吧？你们都是全球一流的球员，水平上没有谁差谁，所以别否定自己。” “可是五连败，这个词我说出来心里都不舒服。” “每个运动员都有自己的坎，这关总得过。”汤老拍拍乔云的肩：“你的体能和力量是弱势，要想赢他们，还是要提高整体的实力。不要光想着技战术的调整，这当然也重要，但你说你有什么技战术是想不到的吗？你的整体实力就像是造房子的时候用到的钢筋，钢筋撑住了，你的房子想设计成什么样子才成立嘛，对不对？” “我知道。” “接下去开年都是大赛，全英、苏杯，每一次都是演习。虽然不一定每次都要拿冠军，但起码的，每一次都要有可见的进步，知道吗？” “嗯。”乔云点点头。 第128页 “我看过李龙大的比赛，他们韩国队，打不出多惊人的球，不像亨德拉，但是他们的球路和防守都是很清楚的，你要想战胜他们，你和海风的防守还是要加强，你们两个人在战术上还是要多配合，你抢他攻，也要他抢你攻。” “知道。”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到了汤老下榻的酒店。 “行，我到了，”汤老对大傢伙说：“你们回去吧。” 话到此处，倒生出些依依不捨的意思来。 乔云一直想着汤老的话，回去就找到海风、张琨，把汤老交代的话和他俩说了一遍，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也在考虑，我们的防守还是短板，前后场的界限还是太明显，我后场不行，把我轮转到后面的时候，攻击力就会打折扣。” 张琨说：“这一点我已经想好了，平时还要加强极限防守训练，之前因为你受伤，所以也不好让你练太兇，海风的网前呢，我还是考虑以抢网封网为主，组织球路还是你，”他对着乔云说，“李龙大的优势就是启动快，球路拉得开，这个还是要你起主导，海风积极配合，防守顶住。” 海风点点头，对这些都是照单全收，反正有乔云在，他只管相信他就是，很放心。 第二天，张琨就实施了训练的计划，念着乔云旧伤刚有好转，只调了一队的两个球员，其余三个从二队的小队员里选几个拔尖的，一共五个人，和乔云海风对打攻防。 乔云海风这一方球不能落地，落地了就重新加练，而且全都不起高球，全是平抽平挡的快球。乔云过去练单打的时候就打过一对五，时隔那么多年，再练时多少有些费力，好在最后勉强都支撑下来。下了训练就跑到队医那儿赶紧做放松治疗，再去做水疗对沖，来回折腾才算是对肌肉酸痛有所缓解，回房里就忍不住发微博。 没过两天，张琨看乔云似乎对训练有些习惯了，于是干脆把陪练队伍里那几个二队的苗子换成一队的，有时候甚至把时宇都叫来，若这时候乔云海风还能招架，张琨就干脆自己上。 别看张琨现在体重飙升，像个球似的，但到底过去也是大名鼎鼎张一拍，打球的手感还留有七八成，要给乔云陪练是不在话下。 这下可是把乔云虐惨了，有时候下了场都会抽筋。但比起过去，乔云却是越苦练，心越定，他相信天道酬勤，过去他是仰仗着头脑打球，也将不少聪明用在偷懒上，现在他不会再这么做了，2012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不能再容忍自己有一点点遗憾。 海风和他投入魔鬼训练的这段日子以来，他能感觉到乔云每一天的变化，不仅是在球技和实力上，还在情绪上。 “训练舒服吧？”海风少有地主动和乔云说话。 “嗯！”乔云喝了口运动饮料，才反应过来：“你笑话我呢？” 海风一脸被抓到的表情，坏笑道：“我等了你十年，总算等到你不偷懒的时候了。” 乔云皱着眉，无奈的笑到：“我等你十年，也总算是等到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了……虽然不是什么好话。” 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抿着嘴笑着，乔云看着眼前的海风，忽然想起过去央视的解说总说他俩像亲兄弟似的，那时他全然没当回事，如今一看，还真是有些像呢。 第75章 六十二 从洛杉矶飞往北京的飞机落地，mike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耳边听到的是空姐温柔的提示音，感觉到周遭乘客悉数站起，翻腾行李，方才完全醒了过来，再往窗口一看，穿过灰白色的机翼，就是北京阴沉沉的天，这里似乎比洛杉矶要冷一点。 这是他第二次受羽毛球队的邀请来到北京工作，还是担任乔云的体能教练，回想上回来已是三年前了，三年前许多相处的细节mike都记不清了，但08年决赛结束后乔云抿着嘴的失落样子，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mike拖着行李，走过人群，在接机处，远远地看见穿着白色卫衣的乔云。两人伸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mike忽然觉得乔云比三年前稍稍壮了点。 “好久不见！”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还特意来接。”自从mike三年前接手乔云，他对羽毛球的赛事也算是有了些认识，算算日子也知道现在正是国家队备战苏杯的时候，还想着乔云每天的日程定是被训练排得满满的，没想到今日竟能抽出空来接他。 “最近怎么样？”乔云问起他来。 “还不错，就是想这里的菜了。” 乔云哈哈一笑：“那正好了！想吃什么我请。” “你比之前健壮点了。”mike说。 乔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成这样还能看出来？哈哈。不过这两个月队里训练强度大，壮点才好。” “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到你12年比赛前，我给你安排的量都不小。”mike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沉了沉，态度严肃，让乔云一瞬间会想起08年的事，仿佛中间放了一个大假。 “拭目以待！”乔云灿然一笑，他才不怕魔鬼训练。 两人聊了一路，唠了唠家常，都没说工作的事，很快就到了天坛。下了车，乔云顺手帮mike提下行李，一掂量到还有些重，便说了句：“比上次来重挺多啊。” 第129页 “所以我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mike说道，可够首尾唿应的。 乔云原本以为，mike只是嘴上说得恐怖，其实方法论和08年的还是大同小异的，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mike竟在美国就开始着手为他定菜谱，看他的比赛录像，一到国家队就和尤涛、队医、汤指导开会商量训练计划。08年时，mike刚来国家队，只在天坛附近短期租了公寓，与他们同吃也不同住，队里去外地封闭集训他也不陪同。 然而这次来，尤涛不仅特意挪了个房间给他，就连不日后全队去晋江集训也通行跟随，都是让乔云没想到的，感激多过紧张，自己都在敦促自己，不能白白浪费了mike的劳动。 其实，mike之所以如今这样用心，也多少是出于对08年乔云失利的弥补。他想看着乔云拿到金牌，却只等来乔云抿着嘴含泪向观众致意的一幕，乔云难过，他也一样。所以自从08年后，他便断断续续关注过乔云的状态，他相信乔云能再拼一届，他从来不认为乔云比这些年轻人逊色。 mike知道，这三年间乔云旧伤新伤频发，参加的大赛也不多，世界排名起起落落，坎坎坷坷的一路，大赛的金牌拿过，也触到了五连败的瓶颈。他虽与乔云相识不久，但也自信是多少了解他的，五连败的滋味不好受，他知道乔云这个人有多骄傲就有多执着，他懂乔云的不甘心。 所以这一次，他还是要帮他，不仅是为乔云，也是为自己。 这些话mike和乔云从来没有说起过，乔云也始终将那些失败带给自己的挫败埋在心底。乔云感激，每一次mike的帮助都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他甚至会说：“乔云你知道么，你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乔云在国家队这么多年，这里人才济济，在他从小的观念里就知道30对运动员而言不是一个好年纪。过了30岁的运动员，就像是一件过时的家具，扔了可惜，放着多余，上下不及，不尴不尬，只能带带新人，完成交接，只是奖牌荣誉便都和你无缘，机会都是年轻人的。 也因此，他们运动员对年纪特别敏感。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30岁是他最好的时候。 只听mike接着说：“你现在，技战术也成熟了，而你的体能还能保持在一个比较好的水平上，所以现在你恰恰是最有机会的，所以你不要怀疑任何东西，相信自己。”mike带着些语病地说道。 这句话mike不止一次地对乔云说过，乔云一直记着，甚至乔云认为，它隐约间多少改变了他对未来的规划。mike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从不强调年龄的教练，他往往喜欢用意识、状态来形容一个运动员，却很少把年纪作为衡量的标准，虽然乔云不知道这是面对他才有的一种心理暗示，还是mike当真是相信如此，但不管怎样，乔云都非常感激。 mike和汤指导的归来，给乔云带来不小的改变，这种改变之显着，是作为搭档的海风在每天的训练中都能感觉得到的。张琨能捕捉到的是他俩在每一次的极限防守，打出的来回越来越长、越来越多。 而海风能感觉到的则是，乔云在这些来回中的投入和专注，仔细观察乔云每一拍击打出去的角度和发力点，就会发现，这每一个来回的对抗中，他都在尝试新的方法突破，不错过任何一个防守的机会，逆转局面，乔云越磨越厉，把他自己的求胜欲也煽动起来。 在乔云的刺激下，海风的网前也更加主动，于是看似是网两边的竞争，逐渐变成乔云海风之间的竞技。而他俩之间的竞争又与别人不同，旁人竞争是为了打压对方，他们却是要为对方创造进攻的机会，又能很默契地错开，从不为了一个球争抢。场面逐渐从多名队友的围攻变成乔云海风的反攻，只见乔云海风越打越顺，正到了兴头上，局面越来越一边倒。 汤指导踱步到场边，看着乔云海风的训练，也不说话，看到和乔云海风对打的那几个队员一个个没了气势，只是嘴角动了动。心里也有点哭笑不得：给你们偷师的机会都学不会。 乔云海风已经很久没有在训练中享受到过那份充实，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让他们无比踏实。乔云再也没有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天亮的时候，海风也在每一天肌肉的酸痛和内心的满足中等待着苏杯的到来。 他们都在期待着和李龙大的再次交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下一章要写风云战胜李龙大，为了把故事的转折点分割的整齐一点，这一张就只更2000多左右了，下一章字数会多一些，因为要写逆转啦 第76章 六十三 青岛的五月天正是春夏相交之际，只是好春光钻不进羽球馆。乔云海风备战正酣，无缘享受这么好的景色。苏迪曼杯的战火已经打响了，中国队攻克了印度和丹麦，而韩国了结了马来西亚后，鏖战五个小时再将印尼淘汰，两支队伍各占一席，并不出人意料地在决赛场上相遇。 “终于来了……”乔云这么说着，心里却一点都不敢想输赢。 中国队的队友围成一圈，彼此手搭肩弯下腰，尤涛站在中间叫道：“信心！勇气！加油啊！” “中国队必胜！”乔云和队友们齐声唿喊。 时宇用力捏了捏乔云的肩，乔云没有转头看他，但他知道这是时宇的激励。 “老大，加油啊！”陈旭走过乔云身旁，说道。 第130页 乔云抬头正见着李龙大看着自己，他没有说话，只感觉到海风用拍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腰。 “上场了。”海风对他说。 乔云一言不发，脱下外套，绑上护腰，检查了遍球拍，留了两把放在包外（方便中途换拍），上场了。和海风练拍热身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裁判带着浓重的口音介绍到：“在我右边的是乔云海风，在我左边的是郑在成李龙大。由乔云发球，李龙大接发球，开始。” 乔云踮起后脚脚掌，球拍轻击，上来就发个后场球，试探试探裁判的底线，也晃过了李龙大的防卫，晚一拍启动，乔云海风率先抢下一分。 似乎是知道乔云不会再发后场，李龙大早早等在网前，回球拉出对角的斜线，把海风的位置调开，再攻击乔云的正手位，本想逼乔云失误，没想到正推了直线给郑在成，四人轮转交换，球路张开，趁着乔云步伐调动不及，李龙大趁虚而入，抢回一分。 陈旭和几个队友看的气都不敢出，想才第二球就这么紧张，如果是自己这样的攻势他哪边都占不到便宜。 乔云已经不会再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他知道海风这个重炮手，是谁都怕，有武器就用，他抢下的球都给他。海风心领神会，起跳发力，例不虚发，连拿两分。 只是他们双方交手太频繁，李龙大知道乔云一定会给海风创造进攻机会，但也知道海风的技术不比乔云细腻，只要给他一个刁钻的角度，反手推对角准出界，果不其然，靠这招韩国队又把比分追平。 “很好啊，海风。”乔云照旧鼓励道，又压低声音对他说：“打平抽平挡，把球路拉开。” 海风把话听进，下一球乔云发出去，郑在成又往他这边拱，他一运拍把球推了个直线到后场，李龙大把球救起来，回到海风反手位，海风挡网，球飞了个对角到郑在成的正手位，这个位置也一样刁钻，郑在成就算防了回来也是餵了个高球给乔云，正被乔云拿住杀下，又丢了一分。 “对啦海风！”海风只听见乔云这样叫着，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郑在成李龙大以牙还牙，网前围住乔云，把乔云逼到失误。双方都是狠角色，比分胶着咬紧，已经好几个来回了依然是平局。 李龙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局还未过半，他就已经大汗淋漓了，只纳闷，不过几个月这俩人的防守竟然进步得如此神速？几次多拍来回他和郑在成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似乎对乔云海风的变化还没反应过来的李龙大，好几次被乔云带跑了节奏，弄丢了几分，等意识到要追回时，已经到了局歇。 到了场边，乔云依然是一言不发，目光扫过时宇，神色肃然，像完全没看见他似的迅速掠过。时宇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时候还在单打的乔云，就是这样的，骄傲得甚至有些冷漠，让人害怕。 时间到了，乔云将就着把汗擦了擦，重新上场，在海风身后说：“别沖太快啊，跟他打节奏。” 海风听见了，抿了抿嘴，伸手拍了拍乔云的肩，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 短暂的休息给了李龙大机会，他知道乔云的回球一定会打难打的位置，这种策略要么出奇制胜要么失误丢分，李龙大不信乔云每一球都能回得那么恰到好处，于是和郑在成配合连攻乔云两球，果然逼出了乔云的失误，追回两分。 乔云知己知彼，下一球便干脆直来直往，在网前抓住机会勐杀两拍，拿下一分后，又虚虚实实地晃了郑在成一个假动作，再加一分。 李龙大转而又攻海风，不成想海风的防守却也如此顽固，一记远抽球落到网前，李龙大飞身去救已来不及，比分这就拉开了，眼看到了关键分。 这时候海风的求胜欲上来了，心也开始浮躁起来，手上的动作没法细緻，失误了两三次，比分就快要被追上了，就更生自己的气，乔云看他脸上像有不耐烦的意思，赶忙伸过手和他击掌，安抚他，才让他眉头松了点。 “挡网的时候注意别太快。”乔云再提醒他，才又冷静下来。 发球权落到李龙大手上，又开始和乔云海风展开攻防拉锯战，郑在成攻乔云，乔云防，几个来回不见球落地忽然风向一转，一个轻吊，球正擦着网要落，海风一步冲上前把球回过去，整个人拍在地上，李龙大眼尖照着海风的空位打，乔云就知道李龙大来这招，转身跨步再把这球救起来，海风手脚并用站起来，双方又是多拍来回，乔云盯住网前，抓住郑在成的回球作势要正手把球推到后场直线，见李龙大像是上钩了，手腕力一偏竟打出了个反手斜对角，四个人只见球擦着网落在郑在成的边上。 “好！”时宇按捺不住喊出了声，手掌鼓得通红，吓了陈旭一跳：“我靠61拍！” 郑在成李龙大仿佛是被这一球挫了锐气，之后连丢几分，郑在成虽靠起跳大力扣杀追回两分，但仍敌不过比分差距太大，最终以5分的差距痛失一局。 李龙大对自己摇摇头，没想到事隔几个月在和乔云海风交手，局面会完全不在他的掌控。双方提着自己的球包交换场地，乔云走过他身边时，他才看清他的眼神。乔云并不看自己，双眼坚定地看着前方。他们的防守简直强到可怕，李龙大忍不住想到。 第131页 乔云海风的变化是李龙大始料未及的，他自认在上一局他的发挥并不差，可这样的结果却令他失望，这也直接影响到他下一局的战况，他必须想出可行的办法结束这种被动。可要突破这样的困局谈何容易呢？乔云海风一个网前一个后场，水平都是拔尖的，乔云的发球、海风的重杀他们姑且破不了，更不用说现在技术已经越发全面的他们。 或许就是被这种摇摆的心态影响，第二局开局，李龙大郑在成便陷入完全被动的僵局，连续被乔云海风攻下好几分，比分瞬间落后六分之多。 “集中注意力，推后场。”郑在成凑近他说。 李龙大灵光一闪，扫了眼面前的几个出入口，门开着，有微风进来，在他的位置推后场原先应当是出界的球很容易被吹回来，原来如此。 李龙大就索性等着海风攻，他就用挑高球防，只是他挑高球的力度分寸多放些力，球的弧度看似出界，其实正巧压在线上，算作界内，以此晃过乔云海风，也算是追了几分，只是这般小伎俩虽挽回了两三分，却还是无法扭转大比分落后的事实，还没到他打出手感的时候，便又进入局歇了。 或许是五连败的挫败压抑乔云太久，乔云的胜负欲越临近胜利便越容易失误，局歇后再战，乔云的手腕或松或紧，不是过了就是不够，总之就是没能打出理想的球来，一下弄丢了两分。他知道自己着急了，心想不好，于是拍拍胸口，冷静下来。 乔云的变化李龙大看在眼里，便想方设法往乔云的手上攻，乔云顶了两拍没让他捉到机会，便又开始冲着海风打去，几次差点就要成了，却又被海风救起来，场边惊唿一片，海风一记平挡，李龙大只好挑球，正好给了海风杀球的机会，又为他们拿下一分。 只是李龙大郑在成也不是能轻易认输的对手，局面既然不利，那便更要敢打敢拼，索性去打自己过往不敢打的球，说不定会有奇效呢？这一招虽险，但不见得不管用。 于是李龙大大胆启用连教练都未曾尝试过的策略，这是他和郑在成在平时训练时偶尔用过的办法，不用说，郑在成看在眼里，心下瞭然，和他配合起来，两面夹击，竟然真的管用，将比分追平。 时宇的眉毛整个拧了起来，只听旁边陈旭说：“这李龙大突然变打法了。” 时宇抬眼看了看比分，总是交替上升，真急死人了。 李龙大虽然改变打法想突破困局，但毕竟不是他和郑在成最得心应手的招式，很容易就被乔云海风找到漏洞，一旦机会被他们抓住，球就没法救得回来。照此，他们虽再没落后于乔云海风许多，但也实在是难以反超，这样便又成了僵局，20:20平。 这一球考验着所有人，李龙大郑在成不愿错过任何机会，越压越前，眼看不利，却又都被乔云海风顶了回来，但李龙大毕竟占据上风，一分率先到手，20:21。 韩国队的加油声越来越高，离乔云很远，但他却知道那些加油声李龙大都听进去了。论心理素质，乔云自信他胜过李龙大。 打李龙大，乔云这样想着，和海风一起围着李龙大攻，果然逼着李龙大回球下网失误，比分又扳平了。 这一球，轮到海风发，乔云站定还喘着气，忽然说：“海风放好网前啊，后面给我！” 话语入耳，海风头也不回。 “相信我！”乔云又说。 海风的心却很坚定：当然。 羽球弹过网，被郑在成挡回来，网前海风平抽，李龙大再往后一挑，乔云迅速启动步伐，夸到位置弯过腰一个点杀，李龙大再要救，却再次回球下网，22:21。 只剩下一分了。 依然是海风发球。 乔云只见李龙大轻击球头，他正要跨步上前，却见球又一次下了网，23:21，赢了。 青岛的场馆全程沸腾，时宇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一群小队员跟着陈旭向场地上沖了过去。 乔云海风跪在地上才刚起身，两人还没拥抱庆祝，陈旭就已经窜到乔云跟前，拦腰抄起乔云转了起来，把乔云两条腿都甩成斜线。海风眼角一扫，就看见一群小队员朝自己沖了过来，有样学样也想抱起自己的样子，赶紧一个箭步躲开，场上一下子闹成一团，转眼间，乔云已被队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连躲都没地方躲，只会哈哈哈地大笑。 也直到现在，乔云才意识到，原来五连败的负担压抑了自己有那么久，久到让他觉得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第77章 六十四 乔云此时以为，哪怕过了好多年，哪怕到了他离开赛场的那一天，他也一定会记得这场比赛，记得这次饱尝了五连败的失落绝望后的逆转和振奋。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高兴到下了场他就立刻给娜娜，给父母打了电话，迫不及待要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和骄傲，过去一长段时间的低迷一下就结了痂，轻而易举就能剥掉，不痛不痒。 娜娜那时候还在花游队里带从省队刚上来的新人，她没有接到乔云的电话，下课了翻出手机，才看到乔云给她发的简讯，她很高兴，也终于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乔云的难熬于她也是同样的，他的低迷也影响了她的心情，好在他终于挺了过来。她其实比乔云更高兴，只是落在手机上，她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她的情绪，好像语言都失色了，她只能回：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行！我为你骄傲！永远爱你！ 第132页 乔云没来得及看娜娜的回信，他立马就被队友拉住了，颁奖典礼开始了，他们站成一派，七嘴八舌地吵吵嚷嚷，尤涛、汤指导等几个教练站在队伍前头，身后的声音闹哄哄的却觉得很踏实，他们站在领奖台上很踏实，脖子上挂上了金牌很踏实，听到国歌想起很踏实，捧起金灿灿的苏迪曼杯很踏实，整个体育馆都响彻着欢唿喝彩，只剩下喝彩，什么都听不见了，特别踏实。 乔云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回答完记者的採访，坐上了回程的大巴，才有机会掏出手机，他看到了娜娜的简讯，他知道娜娜更爱他了，他很满足，前所未有。 他这时候想，生活又重新开始了，仿佛又有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了，里面一片光明，不远处就放着金杯金牌，他马上就要拿到它了。 这个念头不是一闪而过的臆想，他是真的有这种直觉，他打败了正处在巅峰时期的对手，除非他自己放弃，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了，他志在必得。 回到北京，乔云向队里请了几天假，他回了趟苏州，看望了父母。再次回到童年的小家，原来在墙上挂着的球星海报因为褪了色都收起来了。 “扔掉吧。”乔云说，“反正都那么久了，现在网上什么都能看。” 妈妈也没说什么，点点头，把海报折起来，扔进垃圾桶。多年来老两口已经习惯了乔云的缺席，02年乔云刚回北京的时候，她还会捨不得，那些小时候的衣服、书本，都捨不得就这么扔了，好像留点东西给她念想念想也好。而现在，父母已经接受了乔云远在北京的日子，他们退休了出去玩了许多地方，也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圈子，旅行、聚会、看病、配药都是自己管自己。 只是乔云回家，他们还是会弄一桌子菜，他们吃得不多，也都是给乔云准备的，倒弄得他像个客人。 在苏州短暂停留了一天，乔云又去四川看望了娜娜的父母，娜娜提早一天在家等他了。那是比苏州更陌生的地方，乔云如果没有娜娜的陪伴是不会去的，他对这里很陌生，尽管他还是和岳父岳母谈笑风生，但他却在这里很依赖娜娜。后来他和娜娜走到她小时候常去的小花园，花园里有个鞦韆，好像看到了娜娜生活的影子，娜娜说小时候有了心事就会在那里坐一会儿才回家，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她父母都不知道。 这算是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了，乔云心想，他受到了娜娜的爱，他想回馈她更多。 “等奥运会结束，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乔云这样说。 他看到娜娜的脸微微泛了一阵红，她想说，不用等到那时候。可是她不好意思开口。 然而事实是，过了两个多月，娜娜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是在七月份，乔云已经在晋江集训了。这两个月里，打了新加坡、印尼两站比赛，拿了两块金牌，回到北京再飞晋江，刚开始训练，身边是海风和满满一地的羽毛球，他正大口喘着气，衣服被汗水浸湿了，被他嫌弃地脱下，脸上的汗水一滴滴从毛孔里蒸出来，汇成大颗再大颗，滑下来，滑到下巴，滴到地板上，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收到娜娜的简讯（娜娜知道他在训练，所以非常体贴地用简讯告知）。他擦了擦手，打开手机，看到了娜娜的话。 依照海风的话说就是，乔云整个脸都乐开了花了。他看见乔云那被汗水浸透的头顶，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再等他抬头，便是一张怎么都笑不够的脸了，弯弯的亮亮的眼睛，嘴角旁一道道笑沟，一口洁白的牙齿，满脸擦不完的汗水，这就是乔云最幸福的时候，哪怕是04年他们第一次把汤杯夺回来的那个晚上，他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我要当爸爸了！”海风听见乔云这么说。 海风也笑了：“哎哟，恭喜你！” 旁边陈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听到这话抱住浑身被汗黏住的乔云：“太好了云哥！恭喜！请客请客！” 乔云眼里只有亮堂堂的训练馆，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是亮堂堂的，满地的开了叉的羽毛球是亮堂堂的，面前海风的眼睛亮堂堂的，整个世界都是亮的。陈旭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该不会是在做梦吧？乔云看着海风的嘴一开一合的这样想。 “你不会傻了吧？”海风戳戳他的肩膀说。 乔云的触觉重新唤醒，他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得做点什么。”他说。 “你赶紧打个电话回去。”海风提醒他。 乔云恍然大悟：“哦，对对！”他抬起手臂，才发现自己的手激动地有些发抖。 他走到一边，按下回拨，焦急地等待着娜娜的接听，当听到娜娜温柔绵软的声音时，他觉得比在任何时候都安心。 这天晚上，乔云睡得特别沉，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个孩子的存在才被人知晓，就给了他最好的、最需要的睡眠，他要用什么才能回馈这个孩子呢？ 他原本想请假回趟北京看看娜娜，但是尤涛没有准他的假，汤指导也没有求情，苏杯打完他已经请了一次假了，这已经足够宽待他。娜娜有些遗憾，但旋即安慰着乔云，说好好备战世锦赛就好，她会照顾好自己。 娜娜真是懂事，但有时候又太懂事了。 尤涛原以为他没准乔云的假，乔云会懈怠或者耍脾气，但实际上，他来到队里，发现乔云比以往训练得更刻苦，mike给他准备的菜谱，再难吃的东西他都咽了下去。而这一切的付出，都将乔云的身体调试得很好，让乔云信心倍增。 第133页 集训寂寞又枯燥，乔云以往并不觉得，现在终于察觉出来了。他和娜娜聊天，聊得比以往还要久，越久就越难过，恨不得马上飞回去。在北京的时候，海风总是要在每天训练结束后开车回家，在家里和老婆孩子呆上两小时，做饭吃饭逗孩子玩，那种感觉，乔云现在懂了。 好在这回集训一个多月，乔云总算等来了国家队回北京的日子，尤涛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到底还是说：“你要回去看看吧。”一脸网开一面的样子。 乔云感激：“谢谢尤指导！”说完把行李往寝室一放，转身就开车回家了。 家门一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从鼻尖传过来，家里的灯都亮着，娜娜坐在客厅里，正在看体育频道的比赛。她听到门口的动静，有些警惕地转过头，再看到风尘僕僕的乔云，笑得温柔又乖巧。 “我从晋江回来了，行李刚放好就来了。”乔云边说边走进娜娜，小心地搂住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还好吧？” 娜娜点点头：“还好。” 才说完，父母的声音便在乔云耳边响起，打断了乔云和娜娜的温存。 “羊羊来啦。”妈妈这样说，手里端着刚出锅的饭菜：“你倒是早说，我和你爸还能多弄点菜。” 乔云和娜娜相视一笑，都红了脸，尽管自己也快要为人父母，可在长辈面前亲热他俩还是有些害羞，好像他们还是小孩子。 “你们怎么来啦？”乔云喜出望外。 “娜娜打电话跟我们报喜，我想着她在北京无亲无故的，队里能照顾好什么？你又成天不在家，还是我和你爸来照顾得好，过两天娜娜的爸妈也要来了，我们几个吃顿饭，我和你爸再回去。” 娜娜说了些感谢的话，乔云在身旁，笑得也是甜滋滋的。 乔云的父母和娜娜见面次数不多，却很投缘，乔云置身他们中间，被和气包容了，这是和他拿金牌完全不同的经验，是他真正的生活，或许退役后，他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这让他很舒服，这里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冠军，这里的人都在乎他幸不幸福，这种生活他在最年少的日子里鲜少感受过，在精力最充沛的那些年，陪伴他的永远是冷冰冰的训练馆，现在这样很好，让他感动得想哭。 他不想再过那样奔波的日子了，不想再没完没了地比赛、尿检，每天都在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中醒来了，熬过了这个奥运会，了了心愿，他无论如何都要走。 第78章 六十五 让乔云没想到的是，离开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然而事实上，有另一个人已经先他一步向尤涛提交了退队申请。就在当晚，乔云得知这个消息，那时候，队里还没别人知道这件事。 “申请是今天下午交上来的，”尤涛对乔云说：“队里也能理解，毕竟这次苏杯和世锦赛都落选对他打击也很大，不过马上就要世锦赛了，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队员情绪……尤其是时宇，他和薄莱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你作为队长要知道协助队里稳定好队员的情绪。”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尤涛的话一字一句，乔云一点准备都没有。 “知道。”乔云只能这么说。 “行，没什么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乔云转身，伸手要开门时，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问尤涛：“离开国家队，他会去哪里？” 尤涛头也不抬：“老样子，关系退回省队。” “他还会打球吗？” “那就看他自己和省队怎么安排了。” “他，膝盖的伤好点了吗？” 乔云看到尤涛的手停顿片刻，抬起头，皱着眉，说：“你要问他自己。”仿佛在回答一个多余的问题。 尤涛低头，注意力回到工作上，冲着乔云挥了下手，算是让他出去，那是隔着办公桌都能感觉的不耐烦。 他走到薄莱的寝室门口，薄莱的寝室在二楼，朝北，在他们几个世界冠军里，算是最差的房间，乔云才意识到，原来薄莱和他们的差距早就已经拉开了。 他站在门口乱想，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去和薄莱谈话的好时机，总是在犹豫该不该敲开门。 门就在这时候开了，薄莱和他都怔了怔。将乔云请进门后，给乔云倒了杯水，薄莱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乔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然你平时也不会来我这里。”说完还自嘲地笑了笑。 薄莱的话让乔云有些尴尬，他低头喝了口水：“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还会打球吗？” 薄莱耸了耸肩：“省队的联赛总要打吧……看我的膝盖允不允许……” “好点了吗？”乔云指了指薄莱的膝盖。 薄莱苦笑：“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期了，”他舒了口气：“以后就只能做普通人了啊……” 这句话让乔云的鼻子酸了酸，如果是十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时候风光的世青赛冠军，会是最早变成普通人的一个。 “好好养伤。”乔云安慰他，但也知道已经薄莱没什么希望了，他不想骗自己：“人生的路还很长，我们的生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134页 薄莱没说话，良久才说：“对了，还没恭喜你当爸爸了。” 乔云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名字取好了吗？” “取好了，小名叫安安。” “好名字啊，平平安安。” 乔云又笑了，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小薄，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告诉我……” 薄莱眼光闪了闪，愣了片刻才笑起来：“可不是？我们是好兄弟嘛……” 他们至此也没有提一句关于世锦赛的话，两个人都是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下，这个话题成了隐形的禁区，谁都不想先踏一步。 直到乔云要起身离开，才听到身后薄莱说：“世锦赛加油啊。” 乔云转过身子，似乎见到的还是那个04年的小薄，他们此刻只是像往常一样各自休息，明天还要在训练场见一样。 在他印象中，薄莱始终是优雅生动的，在球场上如此，生活中亦如此，哪怕如今，还是会绅士地邀请他进门，给他倒一杯水。 乔云看着地上的行李箱想着，总有一天，那个人也会变成自己。这么好的孩子，败得那么可惜。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不快乐，却不知该责怪谁。 薄莱的离开，再次带走乔云的睡眠，这一夜他看着窗外的星星，想的是04年在汤杯领奖台上的他们，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然而更让乔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薄莱退队的新闻便成了体育版的头条，所有人 都没想到，也想得到。想得到的是薄莱离队或早或晚，也因为大家才能默契地保持缄默，而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来临得这般突然，毫无防备，似乎薄莱是该走的时候，又似乎不该那么就走了。 大伙都不好受，尤其是时宇。看到新闻的当下，他便冲到训练场找到乔云，刚完成体能训练的乔云海风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时宇噼头盖脸问了一顿。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时宇问乔云，语气有些生硬。 乔云不想躲闪，点点头：“昨天知道的……” “尤指导和你说的？” “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他的决定，也是队里的安排，我们要做的就是尊重他的决定。告诉谁都无济于事，更何况我也来不及通知谁。”这话听着未免有些无情。 海风看看他俩，他夹在中间，什么都还不知道，也不知该如何劝好。 “你们少把责任推给他。”时宇激动道，他用了你们，在他眼中，就是把乔云等同于尤涛的同谋了。 “时宇，你冷静点。”海风劝他：“这件事乔云也没办法。” 乔云将低落的情绪埋在心底，嘴上说的却是：“小薄也是我的兄弟，他什么情况我也清楚，我们大家都想他好。” “想他好？想他好就不会让他错过治疗时间！”时宇有点激动地逼近乔云，海风挡在他面前想要隔开二人，怎知时宇手一挥，不巧手肘正戳在海风肩上，海风吃痛地叫了一声，时宇自己都傻了眼。 “你够了！”乔云吼他：“薄莱的伤我们所有人都很遗憾，队里也不是没想过办法解决，你不要在这里发脾气！” 时宇噤声，只好把不服咽下去。 “每个运动员都有伤，这是不能阻止的事，国家队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要有大局意识，队伍必然是把国家荣誉放在最前，你作为球队主力，不能用情绪说话！”乔云的声也高了，话说得没有转圜的余地。 时宇愣了愣，扔下了一句话：“你真是越来越像队长了。”愤而离开。 乔云眼看着他走，无心再解释什么，想起海风被时宇顶的那一下：“你还好吧？疼吗？” 海风锤了锤肩，安慰他：“没事！我不疼！” 乔云感嘆：“抱歉，我的麻烦，结果是你吃苦头。” “没事……但是，薄莱离队这件事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乔云摇摇头：“有些话我不能说太明，但是你知道的……唉，他们也是，第二天自己把新闻放出来，这让小薄也很被动。” “那这次世锦赛都不能打了吗？” 乔云蹙眉：“恐怕是没有名额了。” 海风不说话了。 “队里是想好准备给他办欢送会的……” “那他也没那个心情了。”海风打断他。 “你是不是也怪我？” 海风摇摇头：“我知道你不会让兄弟受委屈。” 乔云嘴角勉强扬起，拍了拍海风的肩：“好好准备世锦赛吧，能留在队里，每一天都要珍惜。” 海风眨了眨大眼，逗乔云笑似的：“是，队长大人。” “臭小子。”乔云无奈地笑笑。 临近傍晚，乔云找到队医，请他推荐几个国外的医生，又找到mike，把薄莱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希望能从他这里联繫到几个美国的医生，mike倒也是乐意引荐。乔云将几个医生的联繫方式和基本资料整理好，当晚找到薄莱。 碰巧的是，时宇也正在屋里，见他来了，也不知该说啥，白天刚闹了矛盾，现在见面，气倒是消了，但还是有点尴尬。 第135页 “我从队医和mike那儿找到几个美国的医生的联繫方式，都是这个领域比较权威的。”乔云也不管那些，走进屋里，将手里的资料放在薄莱桌上：“你可以考虑考虑，去美国治疗，如果需要帮忙，直接跟我说就好，我和mike，我们大家都会帮你。” 薄莱看看沉默的时宇，再看看从进门起就没和时宇打过招唿的乔云，心下瞭然：“谢谢，我很需要，真的很谢谢你乔云。” “回到湖南，记得和我们保持联繫。” “当然。”薄莱顿了会儿，干脆开门见山说：“时宇，乔云，你俩都是队里的领袖，下个星期你们就要去英国打世锦赛了，队里的荣誉始终是第一位的，你俩别闹别扭。” “没有。”“没有。”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抬头一见对方的脸，都有些不好意思，又愧疚又羞耻。 只听薄莱在一旁站着，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止都止不住。 时宇乔云刚才还莫名其妙地看着薄莱，有些迷惑，谁知，后来也被薄莱带得忍不住笑起来，三个人越笑越乐，越乐越笑，索性就笑成一团了，跟傻子似的，好像什么芥蒂都不曾有过。 第79章 六十六 薄莱的离开给乔云带来的与其说是遗憾和感嘆，不如说更多的是危机和警惕，他坐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看着机舱里的队友，少了他一个，马上又有新的顶上，看上去还是满满的，薄莱从国家队的公寓搬出去了，大家也就难过了一会儿，此刻，满脑子想的还是比赛和对手。 “这次不知道和李龙大他们又要打多久。”乔云半开玩笑地抱怨。 “一个多小时吧。”海风一五一十认认真真地回答。 “最吃不消的就那俩人，每次都搞那么久，整个人都烦躁了。” “那赢了就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 海风坏笑着锤了锤胸口，信心十足的样子。 不过，也不知是否是老天非要给乔云海风一点考验，这一次他们和成龙早在半决赛便相遇了，这也就代表着，在这两对世界最顶尖的男双组合中，总有一对在这一届大赛上只能到手一个四强的成绩，而晋级了，便代表决赛有了十成的把握了。这一年，乔云海风和成龙可以说是垄断了是年所有公开赛的冠亚军，因此对乔云而言，这次的半决赛便是决赛了。 他们四个早早到了现场，穿着运动服在后场热身，见到对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人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放在他们身上，却已是眼红不起来了。 对现场的观众而言，这场半决赛是一张超值票，四个人才开场不到五分钟，便已经打得浑身是汗。他们这两对的来回，即便已经看了多年，也仍旧不会厌倦，尽管每次都知道来回多拍分外磨人，却也还是甘愿坐在椅子上把比赛看完。 这一场他们都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和水平，一点都没有为决赛留一手的小算盘，他们都觉得，尽全力的比赛便是对对方最好的回报和尊重，越狠越快，也是越好。 这场半决赛，他们打了一个小时，最终乔云海风获了胜，这场胜利得来不易，却也没有想像中艰难，让他俩甚至有种意犹未尽的错觉。 “开心吗？赢了我们？”郑在成坐在休息室，关节上还包着冰袋，向乔云海风开着玩笑，是看不开也得看开了。 乔云伸手揉了揉郑在成的脸：“开心啊。” “另一场是我们的队友比赛，看他们能不能决赛对付你们。”李龙大断断续续地用学了一点的中文说。 乔云接过话和他俩又说笑了几句，心里却在想，韩国队的男双后备力量培养及时，那么快又有新的顶级球员出来了，可见梯队建设很是完备。然而反观我们，这几年也同样是在培养中坚力量，也不是没有新人冒头，却无一不是刚组对的两三年一鸣惊人，马上又因脾气、性格、技战术摩擦不断，终究也没能在国际大赛场拿到什么可喜的成绩。乔云的年纪已经不小，打完这次奥运未来还能服役多久实在说不准，就算海风留下，这黄金一代的优势又不知道能撑住多久，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担忧。 就在他还在想心事的档口，教练匆匆赶来，样子看上去心急火燎的，说：“咱得晚点儿回去了，伦敦暴乱，咱酒店附近的超市也被砸了，我们等这阵过了再回去。” “其他队员呢？女队员现在安全吗？”乔云立马问到。 “在比赛场地，那么多人在呢还没啥。” “但我们都是步行回酒店的啊。”乔云又说。 “我们就快去快回吧，这几天也只能在酒店用餐了。” 海风看乔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说：“我们多留个心眼，保护好女孩子。” 当晚，国际羽联便召开紧急会议，乔云作为中国队代表出席，会议内容除了加强保护措施外，也确定决赛照常进行，另外就是有一项新的举措需要在场出席人员投票决定。乔云原以为国际羽联所说的举措是调整赛制和赛事安排，毕竟他们羽球比赛太过频繁，不打还要罚钱，加之羽球比赛奖金也远不及网球，弄得大家都有些不满。怎知，乔云往下听着，羽协所说的举措竟只是让女运动员穿运动裙比赛。 第136页 此话一出，他们几个国家代表彼此相视，无奈地笑笑，摇摇头，语言不通却也知道大家心里都在想什么。乔云只恨这个羽联，只把运动员当苦力用，完全不为他们的死活考虑。如此憋了一肚子的火才回到酒店。 打开门，海风倒还没睡，开这个阅读灯在打游戏。 乔云走到床边，把身子往床上一甩，直愣愣倒在上面：“可累死我了。” 海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电脑关了，问他：“羽联说啥了？” “说以后女运动员穿裙子比赛，说什么，尽整些没用的。” “那这次暴动又说啥？” “说啥？就说比赛继续进行，也不知道能增派多少安保。”乔云烦躁地翻身，拿过一只枕头抱着。 “就这还开那么久？” “可不是！”乔云把枕头一扔，起身：“洗澡！浑身都臭了。” 乔云在浴室草草沖了一把，等出来的时候，海风都已经睡着了。 “睡这么早……”乔云纳闷，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才知道，这都已经半夜三点了。 第二天乔云的男双决赛被安排在最后一场，但由于伦敦暴乱余波尚在，乔云海风还是早早起了，和全队一起前往场馆。 前一天乔云忘了通知其他男队员早起护送女孩子，还想着人数够不够，结果一下大堂，便看见队里的男队员正无精打采地站着，虽嘴上嚷嚷着，嫌弃女孩儿们吃个早饭还这么磨蹭，但乔云数了数人，却是不管有没有比赛的，都到齐了。 一大群人走到了场馆，一路上还挺威风。女双和混双队员先进后场热身，其他人坐在看台上，乔云无聊，先上场馆里逛一圈，见着挺多一家人来观赛的，他记得以前和gill闲聊的时候，她说起过在欧洲看比赛也算是家庭活动，已经成了习惯。 乔云想到在国内，依旧还是球迷带动市场，要哪天也能像他们那样，把赛事变成家庭项目，那倒也能推动羽毛球市场化。 回到座位上，比赛也快开始了，观众席暗了下来，聚光灯打着场上的球员，全场都安静下来。乔云拿过加油棒，这一回中国队的成绩不错，出了男双，新人老将都出了成绩，几个项目都进了决赛，他们作为队友加起油来也带劲。 乔云海风在看台上呆到下午，男单比赛开始，便拿上球包去后场热身了。这一天，乔云只吃了三明治和咖啡，状态也因为前一晚的会议和比赛的消耗有些疲惫。为了准备决赛，他比平日更早开始热身。 昨晚在开会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决赛是和李龙大的师弟比，他那时候想，如果换他是李龙大，半决赛怎么也得跟自己磨个三局，就算自己拿不了冠军，也得把对手的精力拖垮才行。这样一想，倒有些庆幸了，幸好遇上的不是如自己这样难缠的对手。 两个小时后，才轮到乔云海风上场，时宇拿到了男单金牌，所向披靡，到此中国队已经包揽四个项目的金牌了，乔云海风不想这些。 乔云海风此前只在技术录像里见过这对要和他们对抗的韩国小将，据教练说，他们的年纪比自己小了八九岁，虽然这回是第一次打进世锦赛的决赛，但这一年已经是世界排名第五了，乔云会想那时候的自己，是满怀的野心和拼劲，初生牛犊，站在场上就是不顾一切的进攻，无所顾忌。 因此乔云海风不敢轻敌，在场上活动时也是神情肃然的样子，准备时一个在找放网手感，一个在后场挥拍起跳，反倒是把两个韩国小将吓到了。 乔云海风此前并未和他俩交手过，他们的打法虽说是一贯继承了韩国队精简的精神，靠扎实的攻防和严丝合缝的球路打天下，但相比前辈郑在成李龙大，却是攻击性更强。于是第一局韩方亮剑，几乎是拼出了所有能用的招数，又故意尽量不用李龙大的套路，想给乔云海风一个下马威。 而结果也的确是给了乔云海风一点障碍，但他们也是身经百战，耐心博抢，耐心攻防，一招招化解韩方的战术，虽然打得辛苦，让人不得不感嘆青出于蓝，鏖战到了24分，但至少也是赢了下来。 这样的结果就让韩方小将灰心了，到了第二局多少有些溃败之势，虽然还是奋力地拼，但信心已经不比第一局，乔云海风用了20分钟便以21:16的比分结束了比赛。 最后那一球落地的时候，乔云忽然不像以往那么兴奋。他激动也是激动的，只是想到之前的种种，觉得这场胜利走过了那么多波折，好兄弟离开了，到了此地又遇上了暴动，羽联又给不了任何安慰，自己的年纪又大了，面对的对手都快小了自己一个年代，简直是里里外外，哪儿哪儿都有不顺的事，就这样的情况下，他把这场比赛赢了下来，靠一股拼死的决心和常胜的习惯。 他坐在地上，顺势倒了下去，双手将眼睛盖住，都有点想哭了。 他还不知道，海风这时候是怎样振奋得意，他将球拍一扔，走到自己身边，高举左手，比出数字四，目光灼灼看向场边的观众。 这是他们第四次拿到世锦赛冠军了。 又算多，又不算多。 海风弯腰抓着乔云掩着眼睛的双手，将乔云拉了起来，伸手揽过他的腰，两人抱在一起。张琨和尤涛走到场上，拥住这对得意门生。 第137页 这是2011年的8月，距离明年的奥运会刚好还有一年。 第80章 六十七 到了下半年，许多举办公开赛的国家都步入降温的进程，日本、中国、法国、香港、丹麦，到来年的全英以及武汉的汤尤杯，一站站比赛都在秋冬打响。根据羽毛球比赛的惯例，气温下降，比赛用球通常是会改快为慢，作用在球员身上，便是进攻型向防守型的优势转移，就好像进入了一场冬眠，球员间的实力差距缩小了，对乔云海风，自然是不愿见到的。 这一周期中，乔云海风和郑在成李龙大仍然保持对高级别赛事的冠亚军垄断，在这一年中，真是很少能看到其他球员挤下他们闯入决赛。而用球上的变换又给乔云海风的获胜闯关增加难度，好在他们多年来也算习惯，虽不敢说场场胜场场赢，却也是彼此互有胜负，今天输给你，下一站又赢回来，递胜递负。 与此同时，远在北京的娜娜，肚子已经显出了形，每次与乔云视频，乔云都能看见娜娜的浮肿和发胖的身形，他看着眼前的娜娜，想着她肚子里正有个胎儿长大，那个胎儿后来会管自己叫爸爸，不得不感嘆自然奇妙。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孩子越长越大，作为父亲便会越来越老，也是自然的法则。乔云虽有了孩子，却也不再年轻，人生总是有得有失。时间的概念好像不需要时钟，便会有许多事的发生来提醒你。这时候乔云就总会联想到自己，知道自己的运动生涯已经开始倒计时了。也就是说这次冲击奥运，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于是对自己、对海风都变得很小心，生怕受了伤生了病，延误了训练的课程。 也是因为这样小心，所以这个冬天两个人都还算太平，只是大病没有，小伤也没断过。先是海风颈椎有了炎症，难受得眼冒金星，张口就吐，连看都看不清了，只好把比赛退了，后来再是乔云在汤杯集训那会儿被浴室的玻璃砸得满身是口子，再后来又是海风在山上被蜜蜂蛰了腿。 但最让他俩担心的还是海风的关节旧伤，这旧伤从10年便有了，这段时间愈发严重，严重到海风的左手手臂一发力就疼，碰上这么关键的时期，自然又是拍片又是会诊，折腾了一轮，如今所有人都是高度戒备，最后还是採取保守治疗，只盼到了8月正式比赛时不要加重。 “看来真是不如从前了。”海风感嘆道：“以前队医那里从来都不去。” “好汉不提当年勇，以前那得多以前呢。”乔云在旁边边低头收拾球包，边说：“当运动员，总不见得是铁打的，总归是要有这个阶段的。” “你反正已经是习惯了。” 乔云扭头看了海风一眼，知道海风是笑话自己体质差，成天跑治疗室，说：“可不，你们背后说在队里只有两个地方能找到我，一个是训练场，一个是医务室，别以为我不知道。” 海风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那不是怕当面说会挨你批吗。” “我又不是老虎，还能为这点小事发火？我不计较这种事。” “是是是，你是队长嘛，大人有大量。” 乔云斜睨了海风一眼，想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刚要和他打闹，正巧此时两人眼前二队的小队员三三两两地从眼前走过，一个一个同乔云海风打过招唿，打断他们。两个人等小队员走了，才站起身要走，这时候外面天色早黑了，训练馆里只剩下一地白色羽球，不远处两个小队员正蹲着身子一捧一捧地把球捞回框里。海风看着他俩，想起了自己，想着早年刚来，收拾的活都是自己的，乔云身体弱，又原是国家队单打组的，本不用陪他一起，却还是留下和他一起收拾。 那时候自己才19，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也不爱说话，空降一队，开始有些人还不服，他也生怕到了国家队会和省队一样被欺负，好在有乔云罩着，一转眼，都十年过去了。 “来国家队都快十年了。”海风又说。 “是啊，”乔云说：“嗯？你今天感慨怎么那么多。” 海风一笑，没接话，说：“真是觉得自己老了，再打四年都撑不动了。” 乔云伸手在海风头上唿噜几下：“说啥呢，你才几岁，在我面前喊老。” 海风扒拉着头髮，开乔云玩笑：“你是32的高龄，我哪儿能跟你比。” 乔云无奈地笑起来，又要伸手弄海风的头，海风躲了一下，之后便随乔云弄了。 俩人闹了会儿，快走到公寓楼门口，乔云才说：“海风，你得再撑四年才行。” 一句话让海风停了脚步，自打08年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对对方说过退役两个字了，连类似的意思都没表达过。 “你现在还不到三十，再打四年吧。”乔云几乎是有些恳求地说着：“你和他们几个小的都熟，或许比我知道得多，但是，我跟你说实话，”他放低了声音：“以我前段时间带队的观察，能再把男双队伍扛起来，能胜过他们印尼韩国的高手的，恐怕还得再等个几年才有，我这次打完不管结果如何，恐怕都是撑不动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把队伍带起来，不能让我们几个打下的成绩白白流走，知道吗？” 第138页 海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很少听到乔云这样交代，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退役以后，队伍里你和时宇就是老大哥了，你们得守住，不能再把汤杯苏杯流到别的国家去，听见没？” 海风讷讷地点着头，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在乔云说这番话前，他从来没想过乔云退役的事，在他眼里，乔云还是那个会陪着自己捡球的大哥。乔云终有一天会退役，这个问题他连想都没想过。他承认，自己有很多问题都没乔云想得长远，对他而言，定一个短期的目标，一往无前地冲过去就是他的做事方式。 乔云或许已经对这个问题想了许多年了，已经为自己离开想了许多后路了，可他，却从来没预见过离开乔云以后的赛场他要怎么面对。 海风后来回忆起那一天自己的反应，也才意识到，原来他这样依赖着乔云，无论是在赛场上还是队伍里，他都已经把乔云对自己的鼓励、包容、保护变成一种习惯。 海风回忆着自己一路和乔云打过的比赛，想起他们一个个击败的对手、一个个击败过他们的对手，想起那些他们过过的一招一式。他和乔云，一个保护另一个，一个助攻另一个，就跟亲兄弟似的默契无两，没人说得清他俩是谁成就了谁。 他对这些，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觉得这种思想所能证明的全是他生活的未知，而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很恐惧的。于是，他索性开始有些刻意迴避这个问题，好在乔云也没再提起，海风便顺理成章地一门心思练球打球，不去考虑别的，只等打赢了眼前的奥运会再说。但这件事，并不如他想像中乖乖被压在心底，每每到了深夜，周围静悄悄的，他就会想起乔云的话，就这样等到了开春的时候。 到了这个季节，乔云的过敏性鼻炎一如往常地来了，他们几个老队员看着顶着个红鼻子来训练的乔云，都笑他比天气预报还准，乔云也只好笑笑。 而同时，新一轮比赛又开始了，全英、汤杯、大大小小的公开赛，依然是照着上一年的步伐进行着，每一站的对手都在赛场上演练，每一站的积分都是算了又算，那些战绩累计下来，满满攒出一张奥运会的入场券，也满满熬出了一身伤痛，每疼一下，都是奥运会逼近的证明。 2012年春，国家队的大院里花草树木是一派欣欣向荣，这时候，他们都知道，武警驻扎站岗的日子快来了。 不能进不能出，如此天坛监狱，2008年的记忆又回来了。 第81章 六十八 就在武警站岗的那天，乔云的失眠症又找上了自己，在床上辗转无眠的他忽然非常想念安安，他想和安安、娜娜在一起暂时躲避比赛的压力，可是他没法让娜娜带着安安来天坛，自己又无法出去和家人团聚，思亲情结升起，眼前却只有冷冰冰的训练场，和没完没了的训练，他们分明没有失去自由，却最不能过自由的日子。 晚上如此，白天更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乔云再次失眠，队内办的模拟对抗赛，他和海风竟也是一次都没赢过。不仅输给一队的男双，后来连混双临时组成的男双搭档都赢不了。乔云感觉自己被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困住了，无比挫败，他本不愿承认，但也无法迴避的就是，只要他站在场上，脑子里就忍不住像那些08年的事，每挥出一拍，都会想如果是亨德拉，他会怎么打？ 过了四年，乔云以为自己早就将08年的失败淡忘，早就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了。却从没想过，时至今日，那场失败的比赛他其实是一直记着的。这是他最害怕的结果，害怕到这种情绪，他连对海风都不敢说。他每一天都在努力用理智压抑住那份不安和烦躁，但羽毛球却每次都能识破他的伎俩，用十倍百倍的让他的场上原形毕露。 乔云深知，这一次是他自己最后的机会，这支队伍里未来总会有超越他的人，他总有被人淡忘的一天，所以胜利对他自己就更为重要，那是他能证明自己存在过的证明，如今的他却已经是最后的、最好的他了，如果错过了，他不会原谅自己。 他害怕此时无法控制住心里的挣扎，他更害怕教练和搭档看出他的挣扎。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直到此后，他从张琨口中听到周教练的事。 这一天，队里已是过了教练查房点名的时候，桌上的音响还没关，刚从浴室出来的乔云，上身还光着，头上顶着一块白色毛巾胡乱擦着，门就是这时候被敲响的。 乔云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打开门，正是张琨。 “队里又有什么事？”往常也不是没有半夜三更来找他的经验，不是为训练就是为比赛，之后乔云当上队长了，还要照顾队里的日常行政，张琨找他，见怪不怪。 张琨没说话，径直跟着进了屋。 乔云正奇怪，便又问了一遍：“啥事啊？” “乔云啊……”张琨才说这两个字，嗓子就哽住了，乔云才听出蹊跷来。 “怎么啦？”乔云问。 “周教练，去世了。” 简短的六个字，却让他俩都无法说出话来。 他们都是周教练的学生，张琨乖巧腼腆，做事稳重，乔云聪明灵动，天赋异禀，都是周教练最得意的孩子。周教练带着他们训练，带着他们比赛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种少时的无忧无虑，像个影子，模模煳煳地拼成他们现在的样子。 第139页 对教练而言，与他们的相处，或许比和自己的孩子更久，而对他们而言，和周教练也是远高于教与学的关系，他们说是师徒，其实又有一半像父子。是周教练挖掘出乔云的天分和潜力，他对乔云的器重和信心，从他进体校开始，之后到市队、到省队，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他保护乔云，完全不是出于利益和荣誉，而是良心，如果让他放弃乔云，他的良心都无法允许。乔云不是一个省心的小孩，身体弱，性子活，每每比赛体力透支，都是周教练背着自己回宿舍，他想，如果没有周教练当年辛苦奔波让他有机会再比赛进入省队，他根本不会有今天。 乔云至今还记得那一年他落选省队后，周教练到处奔波，为他争取，到家里说服父母，一丝犹豫都没有。他那时信誓旦旦地向父母下过保证，这孩子以后会成为中国羽毛球的嵴樑，请你们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请求你们再考虑考虑。那些话说得那样恳切，甚至都有些卑微了。言犹在耳，这样器重，他简直无以回报。 后来08年，乔云失利，张琨退役，都不是得志的时候，周教练远在墨西哥。乔云只想着自己的失落和难过，只想着以后吧，以后有机会了，拿了最想要的那块金牌，再好好答谢周教练。只没想到，如此一个念头，却被时机拖垮了，耽搁了好几年，此生无法再见，想报答却已经错过了。 乔云的嗓子忽然哑了，喉头艰难地发出一声沉吟，眼眶却在此时红了起来。 “是血管肿瘤，发现的时候已经恶化了。”张琨说：“晚上在医院去世的。” 乔云点点头。 “师母说，教练临终前提起了你。” “他说了什么？” “他说乔云的身体一直不好，看上去开朗爱笑，其实心事很重，每个球员都有拿奥运金牌的愿望，但是他对这个特别在乎，让他千万不要把金牌变成自己的负担。” 乔云的眼泪似乎要涌了出来，他赶忙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止回去：“教练……” “周教练一生教学，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张琨走后，周教练那句“不要让金牌变成负担”，始终在乔云的脑海中回想。他无法说清那句让金牌变成负担到底意味着什么，却直觉地以为，那句话，恰好戳中了此时此刻他的焦虑。尽管周教练与他久未谋面，但他还是那个最了解自己的人。 又过了几天，乔云收到一个从苏州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他当年还在江苏队时的训练日记，周教练一本不落地保存好，每一本都整整齐齐的。乔云摸着日记本的边沿，翻开看到自己那时幼稚的字体和语句，倍感唏嘘，迫不及待地翻开读着。 “今天比赛输了，”乔云翻到自己94年的日记，上面如是写道： “但我并不沮丧，并不因为他实力比我强，输了能心安理得，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在比赛中打的好几次反击差点就要遏制住他的进攻，我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的，但是没有抓住，说明我的战术还有不成熟的地方，需要改进，我的意识还要进一步加快，下次绝对不会再输给他。” 乔云看到此处，不由地笑起来，原来自己那时候，还会说出这样的话。乔云又往后翻看着，这满满一本训练日记，记录的不是输就是赢，不是队内对抗，就是对外联赛，哪怕只是训练中和陪练的回合，乔云都把他当成比赛，非要决出个胜负。 我那时候胜负欲可真是强，乔云不免这样笑话自己。 他忽然记起小时候同样是一场比赛输了，满心不服的他留在球馆，他已经忘了当时为什么会对那个结果如此执着，只记得当时周教练告诉他：“输了，就在下次赢回来。” “可下次我碰不着他了怎么办？” “那你就打赢一个比他更强的人。” “为什么？” “比赛是为了证明自己，你既然能赢那个最强的，就是证明了自己，每个球员都会有输球的时候，区别只在于，你赢的时候赢过谁。” 周教练的这句话让乔云瞬间清醒，他赢过那么多高手，经歷了至少三代顶尖球员的退役，失去一个奖牌说到底又有什么？哪怕是奥运金牌，拿到了不也是证明你战胜了世界上最强的高手吗？所以归根结底，这依旧是一场人与人的对抗，而金牌只是将它化了妆，包装过了。 原来教练说的，不要让比赛变成负担就是这个意思。乔云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这个道理他原来小时候就知道，也听了那么多年，只是这么多年，他被输赢麻木了神经，已经忘了。他的心也变得轻盈起来，也终于意识到那个纠结着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他的底气是被他自己埋没了。 两个星期后，国家队踏上了前往伦敦的征途，乔云的心既不再有04年的兴奋、紧张，也不会再有08年的压力、沉重，而是平静地、释然地面对马上要奔赴的赛场。队友见他如此，甚至还会调侃两句，称他大将风度，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几个月的煎熬和看透的代价。 他这样的冷静，也抚平了海风原本还在起伏不定的情绪，他们都更沉着了。而竞技体育也给了他们想要的回报——他们带着一局未丢的战果，一路高歌勐进闯入决赛。 第140页 第82章 六十九 那天下午，乔云海风胜了古健杰陈文宏，2:0，是一场对他们而言不算意外的胜局，赢了，是一种心满意足。而在另一场半决赛中，鲍伊摩根森和李龙大郑在成鏖战三局，一直打到21：20，最终李龙大将鲍伊回的压线球误以为出界而惜败，多么称心如意的结果，怎能让乔云海风不动心。 海风这一夜都没有睡着，伦敦的夜很安静，也很漫长，他躺在床上，回忆排山倒海而来，满脑子竟是当年还在省队的日子。省队的日子并不好过，运动队里师兄弟等级森严，他体格向来强壮，每天是在来回往復的训练和无尽的被差遣中渡过一天又一天，每天都在没有尽头的疲惫中睡去，害怕自己撑不下去，害怕没人器重自己，害怕自己打不长久，害怕未来没有一个天地等着自己。 那些年里，他见过最意气风发的乔云，国青队的集训里、全国锦标赛的比赛里，人群中看着他高高在上的，眼睛都不愿低下，谁的帐都不买，好像这个世界上他谁都打得过，好像没有能难得倒他的事，他敬他，也有些怕他，还有些羡慕他。他很想知道乔云那站在云端上的日子是怎样的，现在好了，他和乔云站在同样的位置，他终于没了害怕的日子。 他在黑暗中闭紧眼睛，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他看不见，却有一种从没有过的真实感。他感觉到乔云的唿吸，他知道他睡不着，他不担心。 乔云的眼前一片空洞，黑魆魆的房里，窗帘半拉着，迷迷煳煳睡了一会儿，很快又醒了过来。他稍稍侧过头，也看不清海风。反覆斟酌，还是起身，顺手从桌上拿了本书，躲在洗手间里轻手轻脚地翻着。 两个人，一墙之隔，是十年的习惯。 待到第二天早上，屋子里都亮堂起来，两人话不多说，收拾好了，到了大厅，这些天队里气氛凝重，两个队友被判消极比赛，被取消了资格，他们谁都不敢多安慰一句，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乔云心不在焉地喝了点饮料，吃了半个三明治，转头一看，海风只是端着茶杯发呆。 “吃点儿？”乔云端着餐盘在海风眼前晃了晃。 海风只是摇摇头：“没胃口。” 乔云知道他在紧张，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点，队里的人到齐了都上了车，海风还是缄默。 乔云也不管，只是跟在海风身后，和他一起上了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个人坐定，乔云正要拿出耳机戴上，只听海风开了口。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海风眼睛看着前方，话却是说给乔云听的：“坐立不安，没有胃口，好像只有四年前08奥运会的时候才会这样。” 乔云突然有些傻了眼，08奥运会是他们彼此间的秘密，像是心里的一块基地，在那个基地里，关着的是最失意、最狼狈的自己，谁都看不见，谁都不知道。 现在海风自己提起，他是在等待什么样的答案呢？乔云想。 他以为他会对海风说许多话，开导也好，激励也好，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剩下的只有空白。 “没事。”这是乔云脱口而出的话：“正常。”照样低头弄这耳机线，照样听着音乐，冷静稳健，看上去怀揣着必胜的信心，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得见海风的眼睛，看得见海风的脸。 他们来到温布利体育馆，几天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粉红色的布置，没有08年整齐而忧郁的蓝色，没有鲜红的突出的一块块红色国旗。他们放眼望去，国旗还在，只是被粉红色的帷幕分散了，变成一片片红色的雾气，如果身体挪动的快，或许都看不见了。 乔云海风的比赛是压轴，时宇和李宗伟的男单就在他们这一局比赛之前。乔云远远的看见gill，看见她朝他点了点头。乔云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已然有些发福的gill，竟然恍惚间想起那次03年的苏杯，那真是一场让他难忘的比赛，难忘的赢，难忘的输，当初阵容里的那些人都退役了，张琨、仇玲玲、袁巍，还有那些男单女单的球员，只剩下自己。 乔云海风为了不让自己受影响，留在休息室等待，并没有到场边观赛。然而越等待越难耐，恨不得马上上场把比赛快点打完。 后场热身的人一组一组地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乔云海风和鲍伊摩根森。旁边的电视上同步播放这前场的战况，中国队已经拿走了三块金牌，时宇和李宗伟已经厮杀开了。 乔云海风在后场只觉得时间太慢，慢到还没开始使出全力，手脚便开始发汗了。他们在后场煎熬颇久，到最后，干脆和鲍伊摩根森在后场看起了比赛的转播。看着时宇胜了李宗伟，拿走羽毛球的第四块奥运金牌。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轮到了上场的时刻，只剩下他们了。 乔云意外地发现，他的心情竟是平静的，好像踏上场地的那一刻，世界的声音都远了。他面带微笑地向看台的观众挥手，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全然不知海风走在前面，已经是一脸凝重，一丝笑容都没有了。 伦敦的场地，为鲍伊摩根森加油的人更多，也好，乔云海风一身轻。 比赛的开局，双方比分咬得都挺紧，乔云在网前做球，给海风进攻，鲍伊摩根森知道他们的套路，便尽可能将海风控制在网前，或者先攻乔云，攻不下再突然转抓海风，软挡软推，逼得海风回球出界，双方紧咬不放，但乔云海风也没给对方反超的机会。 第141页 临近局歇，乔云海风加快进攻的节奏，乔云放网挡网紧贴网线，摩根森不得不起高球，如此餵给海风，正是正手位，海风连杀两拍很快便将比赛推入局歇，至此，乔云海风已有5分的优势。 乔云海风和鲍伊摩根森的交战记录胜多输少，丹麦的球员和教练对他俩都没什么有效的办法，教练唯有让鲍伊摩根森对勾对角调动海风跑动，尽量避免和乔云在网前来回。这样的对策鲍伊摩根森贯彻的不错，局歇过后的开局倒也追了几分。 乔云心知不能让鲍伊这样顺下去，伸出手向摩根森示意换球，摩根森与乔云也算老对手了，知道乔云这人心思活，一直没让那口气松下去。才拿到新球，就发了个后场球让接球的海风措手不及，海风下腰，勉强把球接起，质量就不如平常，这一分自然就丢了。 如是算下来，鲍伊摩根森竟一口气连追了6分之多，一下比分便平了。 乔云撸了撸头髮，眼睛上下一转，咬了下嘴唇，不气反笑，心里粗口已经爆出花了。 他其实已经有些怒了，摩根森不是不跟他斗网前么？不是要把线路拉开么？那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勾鲍伊的对角，他的对角可没有鲍伊的那么好对付，贴着边线落下，鲍伊原以为是要出界的，没想到球的走势不对，于是又挑了起来，这么一挑，回球质量等于断了，正落在乔云手上，乔云放网挡网之间，又做了一个正手位的好球送给海风，海风重杀之下，对手已无还手之力。 鲍伊眼看打后场已经占不到便宜，但中前场又有乔云这座大山在前。更不巧的是，比赛刚开局，乔云海风并没用处全力，留待看看鲍伊摩根森有什么战术，而他们连追六分后，好像已经彻底把乔云激怒了，让乔云在中前场更霸道起来，长前场后地盯着鲍伊摩根森的中路推后场，杀吊结合，快慢相宜，转眼又将比分拉开了，一口气把比分拉开。 鲍伊摩根森虽非等闲，紧跟之下，也抓了几个机会，打了几个快攻，也有让乔云回球不利的时候，只是小胜不掩落败之势，在乔云海风的疏忽中捡球赢，对这场比赛而言，多少有些渺茫了。 乔云又是高质量发球，又是高质量回球，逼得摩根森再往前好几个滚网下网，封网下网，实力差距不小，好运也失之交臂，对比乔云海风又杀又叫的，连士气都沉寂了下来。 鲍伊摩根森抢不过，也防不过，本想奋力反击的，却也没什么机会可找，于是乔云海风顺风顺水地拿了六七分，十分钟不到便将比分打到了20:16。 乔云手拿着羽球，默默念了几声，右手持拍轻触球头，铛的一声，球划过鲍伊额头，划出了一挑漂亮的抛物线，一个聪明的后场球，干脆利落的一分，第一局有惊无险地落到乔云海风手里。 半成胜算在手，乔云海风满意地下了场，交换场地时，海风突然觉得左手手肘一阵抽痛，他的心重重的跳了一拍，他的手肘有旧伤，在北京临行前才打过封闭，如今这样顺利的时刻，这样顺利的局势，他多说一句都有可能会影响到乔云。 海风心里想着心事，拿起水瓶喝了几口，也不把水瓶放回去，只看着张琨的嘴。乔云才看两眼，就直觉不对劲，把张琨的话听完，凑近海风，在他耳边说：“放心，我保护你。”头也不回地上了场。 海风伸了伸手臂，怎么也得挺过来。 不同于第一局乔云不惜一切代价创造机会给海风进攻，第二局，乔云就颇有些大包大揽的样子。前后场的连贯，让乔云将球路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但交换了场地，手感也有些偏差，开局并不很好，已经让鲍伊摩根森领先了两分。 “不用管我，我不怕累。”这时候海风对乔云说：“就照刚才那样打。” 乔云来不及犹豫，他和海风都想赢，这一次，他俩不能再次败给自己。乔云不说话，但该是海风的前场，他索性全部交给他，他相信海风能扛住，他来打后场，海风知道，他的话乔云是听进去了。 球就朝着海风飞来，他想不了那么多了，挥拍挡网，羽球擦网而过，鲍伊回球偏高，乔云眼尖一下抓住，抬手奋力一拍，将这一球封住，追回了一分。 乔云海风都知道对方更换了战术，他们自己当然也是一样，只是对他们而言有一件事永远不变，便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进攻。显然他们的进攻让鲍伊摩根森没有什么办法，故而便只能想方设法限制他们，于是双方在第二局的开始，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比分交替上升，鲍伊摩根森先声夺人，专供反手防守较弱的海风，碰巧海风手肘伤病復发，一时难以招架，失误丢分。 海风懊恼地挥了挥球拍，不知道乔云正朝着自己走来，等到抬起眼睛，乔云已在眼前。只见乔云也不说话，眼睛也不看着自己，却直愣愣地轻轻用肩膀撞了一下自己。这过去从来是海风向他撒娇的方式，海风没时间感受他的鼓舞，但就在乔云碰到自己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忽然开始灵活起来。 海风就这样等着鲍伊的发球，球过网时他没有立刻击打，而是等了一拍，再远推一下，球切过网前飞去，这是谁都没想到的路线，连乔云都想不到这个打法。球落地的一刻他们谁都没反应过来。 比分追平了。 乔云伸出手掌迎上海风的拳头，啪的一声拍响，海风得意地笑笑。 第142页 到了这个时候，鲍伊摩根森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靠打博球来争取机会，加快抢网，和乔云拼速度和运气。乔云虽不说运气多好，但在网前几乎是没什么漏洞可抓，拼速度，乔云预判在前，眼疾手快，拼技术，乔云指尖有利运转灵活，更是不在话下，终究还是把落后摩根森的比分吃了回来，形成反超，以11:9进入局歇。 事已至此，丹麦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有一分拿一分，而乔云海风看着渐渐拉大的比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08年的前车之鑑还在眼前，他们不敢轻敌。 比分一点点发生变化，15:11，17:12，19:14，20:15，直到这个时候，乔云海风依然高度戒备。 一定要咬住，这是他们共同的信念。 乔云海风专注地看着鲍伊手中的球，看着他发过来，看着自己打回去，杀挡变化之间，不自觉节奏落到乔云海风手中，海风一个噼杀，乔云正手反手两拍封网。 乔云的眼角看到球落了地，鲍伊错过了它。 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欢唿声在场馆里沸腾，乔云扔下拍子就往观众席跑去，他就像个球星，在场上和观众庆祝，那时候他多威风啊！ 他忘乎所以，等到转身，眼泪却突然夺眶而出，他不能自已，只能用双手掩住脸，他看到张琨向他走来，他哭出了声。 他看见海风双手展开的国旗，鲜红的，和场馆的颜色那么和谐，简直就像是为他们准备的。国旗在海风的手里，围住了他的腰，他伸手将海风抱住，海风侧过头靠在他的身上，他们就像亲兄弟一样。 “我忍不住。”海风说。乔云不知道他是在说忍不住哭，还是忍不住笑。 这一场胜利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久到这些年的日子他们都不愿再想起。 採访区里，尤涛已经等着他们了，乔云海风就在不远处，他们看见了。 “好样的，好样的！”尤涛一把抱住他俩，不停地说着。 这一句句的话，就像是时间的开关，把他们这十年的坎坷、遗憾、快乐、痛苦全都重新带到眼前，那些痛苦，终于换来了好的结果。 只要是好的结果就好。 乔云海风心里庆幸着，却再也无法忍住，他们失声痛哭，哭到双手发麻。 那些痛苦、怀疑、恐惧，他们终于熬过来了！ 可是，结果再好，过程也是那么痛苦的啊！ 那么痛苦的日子，他们真的没有力气再去过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去的剧情对乔云而言就有些虐了，但故事就此也进入尾声了 第83章 七十 2012年的那一夜，对如今的乔云而言实在是有些梦幻了，以至于现在回看都有些恍惚，那个世界熟悉又陌生，好像是和自己无关。后来乔云尽量不让自己回忆那个夏天，即便从那些初次见面藉此寒暄的人嘴里听到诸如奥运冠军的恭维，也是心怀感激的一笑，再报以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就此了结。 但午夜梦回，那个璀璨的温布利体育馆还是会闪现在脑海里，一整片的红，金色的奖牌挂在脖子上，不是沉甸甸的，倒是像羽毛一样飘起来，带着他一起，直到云端上。 每每醒来才知道，原来，那些他从没忘记过。 在那个晚上之前，在乔云脑子里盘旋不去的是退役，而那个晚上，他满脑子想的却是留下。这块金牌是对他多年付出的回馈，同时也让他倍感振奋，鼓舞了继续下去的士气。他这一路上，击败了多少对手，目送了多少前辈的退役啊，他已经32岁了，还能站在这里，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这时候他只有满怀的信心，他总觉得自己的运动生涯理应还能走过下一个四年。 他还记得当时送别mike时，mike在机场对他说：“乔云，接着打下去吧，你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你的能力现在还维持在高水平上，你的技战术和你的经验也已经到了巅峰的状态，打下去吧，你要把你和海风的传奇继续下去。” 后来，回到北京，尤涛、汤指导、张琨也说了和mike一样的话，算是表达出了为国家的梯队建设做准备的意愿。 所有人都在支持他，所有人都不想忘记他。 有时候他在想，是不是那个时候自己太得意了，因此忘了形。他从这个国家队送别过那么多队友，早该知道运动员的极限在哪里，现在想来，那时候其实多少已经有些侥倖了。 这大半年里，国家羽毛球队或许是同行中最风光的团队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也是在这大半年里，他的身体仿佛是一口气松懈下来，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的体重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身体此时已没有过去的轻盈了，他比过去更加依赖自己的头脑和经验，更糟糕的是，他开始比过去更容易生病，高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频繁。一根一根稻草压下，他有些害怕了，他害怕前方等着自己的是那个屡战屡败的未来，也害怕自己此时放弃会错过那个传奇的未来。 真正让他觉得不安的，是他们参加13年苏迪曼杯的时候，他和海风带着奥运冠军和世锦赛四冠王的光环，却在迎战的四场战役中，只赢下两场，以至于最后一场决赛，尤涛直接将他换下，让展安替代他和海风组合。最后展安果真不负众望，和海风力挫对手，乔云在场边为他们鼓掌，他是真心感到高兴，但也是真心有些失落的。 第143页 颁奖台上，乔云和队友仍旧一起捧杯，一起喝彩，一起庆祝，他虽然脸上笑得灿若星河，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他忽然想起03年他第一次打苏杯的时候，那年，海风和他搭档帮助中国队小组出线，但半决赛和决赛，海风却被尤涛换下，安排让师哥袁巍和自己搭档。那时候海风就在场下，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和自己此时一样的感觉。 这次苏杯对乔云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他和海风虽然表面上都没对此说什么，但他心里明白，海风正如四年前的自己，尚有似锦前程等着，他不得不承认，再这样下去，他怕拖累海风。 他忽然有些畏首畏尾，过去只要他想往前沖，他就像灯塔一样在前面领航，无论他在想什么，都尽可以大胆地和海风说明白。然而现在要往前沖的人换了，他害怕自己变成示弱的那个人、要人迁就的那个人，他乔云一辈子没当过别人的累赘，他心气高傲，万万不想沦落到这种地步。 于是在苏杯和世锦赛间隔的那两个月里，他更将加倍的精力放在训练上，但让他绝望的是，他训练得越认真，身体的状态便越差，短短一个月，发了两次烧。而他也知道队里见他这样，也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展安和海风搭档，他们或许已经开始训练的课程，海风没跟自己说，他也不想去打听。 他卯足了劲准备备战世锦赛，他偷偷和自己下了个赌约，如果这次世锦赛不成，他就再也不会和队里争取海风，他会听天由命。 然而老天并没有特别眷顾他，他和海风在决赛和亨德拉相遇，他顶着39度的高烧奋力拼搏，但他的手是软的，步伐是软的，尽管他都快被汗水浸湿了，却还是一阵阵发冷，他看到最后记分牌上2:0的比分，他和海风的名字就在“0”的旁边。那个“0”是这样醒目，醒目到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败局，但他已经用尽全力了。 他回到场边，低头收拾起球包，球包里一把把球拍，仔仔细细地包上了手胶。他也不知是为什么，一把把所有球拍都拿了出来，绕着场边，一把、一把地扔到观众席。球拍划出一道道抛物线，每次落下都有好几双手迎接，迎接的人高兴、快乐，却没人看到乔云通红的、凝重的脸孔，和那张脸孔上一双，泛红的眼睛。 他和那个张扬、不羁的乔云告别了。他想起过去曾和别人开的玩笑，说自己不想到了被打得稀里哗啦的才离开，他想把自己的生涯停留在最光鲜的日子里。这句话听者无心，他却是认真的。 后来，他找到张琨，简单说了下退役的想法。张琨也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有一大堆官话等着他。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情绪有些低落，身体的旧伤也总是不见好，上次发烧打完世锦赛，心脏也出了问题，还在治疗，这些我都是能理解的。但是，你知道队里现在的环境，男双虽然新人成绩还不错，但毕竟技战术上还不成熟，各方面状态都还不稳定，你这退役的想法，还是暂时先放一放，再帮队里带一带，再走不是更好。” 乔云就这样看着张琨，忽然觉得张琨说话的样子，竟已和尤涛有几分相似，一时有些恍神。他只听到张琨那句，帮队里带一带新人。 “那新人什么时候配给我？”乔云问。 张琨知道乔云的脾气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原本还准备了一堆话等着乔云来质问，却没想到乔云竟会这样痛快，他简直有些服软的样子了，这让张琨心软起来。 “这个还要再进一步讨论才能决定……唉，也不用瞒你了，应该就会是广西来的小凯了。” “嗯。” 张琨有些奇怪，乔云竟也没问小凯的情况，自己倒像是心虚似的，说：“小凯之前一直打混双，现在男双苗子少，所以我们希望你作为师哥，能带带他，多带他去打公开赛，以后对队里也有好处。小凯从省队时就看你打球，你是他偶像，听说要和你搭档，可把他高兴的。” “水平怎么样？” 张琨尴尬地一笑：“能进国家队，水平当然是好的，只是和队里其他的球员比，还是得加把劲。” 那就是没法和他拿世界冠军了。乔云有些意外，自己这时竟首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你好好带，我们都会帮助他的，你看那时候海风和你，不也是从小队员一路成长起来的嘛。” 乔云噗嗤笑出声，说得豁达：“那时候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我啦。” 张琨看了他一眼，像是要被他的目光灼伤似的立马躲开了视线，轻咳一声。 乔云见状也准备起身走了，站起身来才听张琨说到：“小云，”小云是那时候在省队张琨和几个师哥叫他时用的小名，乔云已经十多年没再听到过了：“你现在的处境，我很了解，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乔云回过头，给张琨一个灿烂的笑脸：”没事，都正常，我知道的。“ 一个星期之后，乔云开始正式和小凯搭档了，训练课也一起。乔云见小凯手长脚长的，身体条件的确不错，只是训练时，始终无法和他形成默契。乔云只能一步步教，他向来说话不留情面，小凯对他又敬又怕，从来不敢怠慢偷懒。只是用功是用功的，悟性和海风、陈旭比却还是差了不少，又唯恐做不好让乔云失望，于是便更加拘谨。两个人下半年也打了几次公开赛，场上不是漏球就是慢了一步，成绩一直也不太理想。 第144页 也是在那时候，他与海风在球场上又遇到了，再次搭档变成对手。乔云想想自己和海风，在打球的这十多年里，也有好几次换了搭档各自为战的时候，过去各打各的，却从来没放心上，总觉着将来定能再换回来，哪怕海风这段时间和他渐渐因训练而疏远了，他也从没当回事过。可现在这样切切实实看到了对方，才意识到，原来海风真的不是他的搭档了，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再是了，不免有些悲凉。 那场比赛，乔云没赢，没过八强就回来了。 也是自那次之后，乔云就再没关注过海风的动向和消息，因为他每天要花半天在治疗，所以后来连训练时都与海风错开，连见面都很少。海风现在已经成了队里不二的大哥，在资歷和成绩上都是，而他也已经渐渐被边缘化了。 当海风和队里的主力去国外比赛的时候，乔云却总因为受伤没能去成，他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二队的小孩还在，运动队是很现实的地方，乔云已经很久没出成绩了，连二队的小孩都不会再像过去的队友那样敬他。 他和海风是冰火两重天，如今可算是真正疏远了。 第84章 七十一 乔云能打的比赛越来越少了，一方面他伤病在身，另一方面小凯的混双胜算更大，对他依然是更重要的任务，因此他对男双比赛也不如混双那么重视。乔云和队里想要积极争取多报一些男比赛，可小凯自己都有些勉强，更不用说每次一提这话，张琨和尤涛就拿队里的情况搪塞，对他说，希望他多给小队员创造机会，有些比赛就别报了吧，让小队员出去锻鍊锻鍊。 乔云也不是没争辩过，但教练有教练的难处，队伍也有队伍的难处，他就算争也没用。 这时候14年汤姆斯杯的队内选拔赛才开始，这是乔云和小凯为数不多的合作机会。乔云把它当真正的比赛打，而小凯却因为前两个月连轴转的公开赛，又因为这次选拔赛一反往常安排了团体赛、单项赛两轮，只有小凯每一项都上，眼看着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不是慢了一步，就是漏了一球，根本来不及反应，乔云再一看小凯，眼睛里已经全是血丝，精力早散了。 这一下激起了乔云积攒多时的愤怒，他索性扔掉拍子，拿起球包转身就走，这是他第一次在赛场上这样失态，张琨上场劝，裁判二话不说就掏了张红牌，比赛直接作废。 到了场下，尤涛便抓住乔云开训，说他不顾及队友，不为队友做好表率，找了天大的帽子给他扣上。 乔云越听越气，当场便和尤涛吵了起来：“我不顾及队友？还是教练不顾及球员？小凯打了那么多场比赛，你们都没看到他什么状态吗？为什么还要每场都让他上？” “那是教练的工作，你是队长，你只能服从！” 乔云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是队长？作为队长我就应该为球员考虑。你们是在选拔人才，还是故意透支小凯体力，不让我俩去比赛！” “乔云！”尤涛指着他的鼻子，说到：“我告诉你，我是羽毛球队的总教练，在我这儿，没有什么球员不球员，只有一整支队伍。你别跟我这儿耍什么少爷脾气，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了，认清自己的角色。”说完，尤涛扔下乔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尤涛的话，一句句都扎在乔云心上，他再也没有回嘴，也没有找教练理论，他已经彻底清楚队里的态度了，他们是在强按他的头。 最终，不出意料的，乔云落选了14年的汤姆斯杯，半年内都不准再打比赛。 全队通报下来的时候，小凯找他谈过一次。 “云哥，这次处罚责任在我，是我没在赛程之间调整好自己。” 小凯的话让乔云心软，他其实根本不是在沖小凯发脾气：“今天的事是我冲动，我不是沖这着你，你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赶不上宝哥……” “嗨，别说这个，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千万不要拿自己和他比，我和你打球，也是重新开始尝试，大家都一样的，没必要给自己安这么重的包袱。” 小凯低着头不说话，乔云笑了笑，凑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开了句玩笑：“喂，你可别在我房里睡着呀？我可没那么大的被子能盖住你。” 乔云看小凯又笑了，才放下心：“好了好了，年纪轻轻的，多笑笑才会有好运气。我已经和队里说了，既然要停赛半年，还是给你重新找个搭档吧，时间浪费不起。” 小凯摇摇头：“不，我还是想和你搭，我可以等半年。” 这是乔云在队里这一两年来，听过的最温暖的话了，他忽然有些感动。他点点头，说：“到时候你可得和我拿个冠军回来，知道么？” 小凯展颜一笑，乔云才发现，他笑起来也有酒窝。 这半年里，乔云没有比赛，没有搭档，一个人训练，一个人治疗，偶尔和尹壮壮吃吃饭，聊聊天，听听尹壮壮的笑话，心情终于轻松些。偶尔他会收到mike和刘林的邮件，鼓励的也有，建议的也有，都让他对过去更加怀念了。 这段时间里，乔云也想了很多，而立之年，该得到的他都得到了，得生活，就总会放弃一些东西，失去一些东西。羽毛球并没有亏待他，国家队也没有，他不能责怪谁。 第145页 他每天提早训练一个多小时，也开始增加和朋友聚会的次数和时间，也比以往更依赖家庭和娜娜，他开始着手学一些过去不曾学过的东西，尝试着学会理财和生意，他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他已经错过了很多。 就在这种充实中，他熬过了半年之期，伤病也平稳了下来，他又重新回到了轨道。他开始翻看一些比赛的日程和报名官网，其实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继续打下去。 张琨敲响了他的房门，告诉他：“亚运会的报名开始了，你入选了。” 乔云感到意外，亚运会是被他们认为羽毛球最难打的比赛，他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去。他恨不得跳到张琨身上去抱着，喜出望外。 张琨见他这样，也难得笑起来，心想这么大的人，还跟小孩似的。 “你知道这次亚运会，是谁力保你入选的吗？”张琨偷偷和他说。 “总不见得是尤指导吧？” 张琨摇摇头：“是海风。” 乔云一时有些怔忡，这名字他已经很久不提了。 “他和尤涛说，如果你不入选，他就不打。” “这臭小子……”乔云有些生气，但也很受感动，这件事让他觉得很突然。 他找到海风的房间，可抬起手，又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是要责备他不顾及团队大局拿自己的成绩开玩笑吗？他有什么立场去责备海风呢？这两年都是他在支撑这国家队的男双。那是要感谢他吗？谢他拿团队的成绩作赌注？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敲海风的房门，而是走到训练场里。场馆里不知道是谁落下了一直球拍，他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捡了起来，下意识地挥了两拍，练习几下扑网的动作，一转身，只见门口正逆光站着一个人，看不清脸。 乔云一时有些尴尬，还没开口，只听到那个人说：“好久不见。” 是海风的声音。 乔云愣了愣，才答应：“好久不见……恭喜你，拿了新加坡赛的冠军。” “谢谢你，不敢忘了队长的託付。” 两个人都笑了。海风踱步进来，乔云终于得见他的脸，久违了。 他们找了个台阶坐下，在一片漆黑的训练馆聊了起来。 “亚运会的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乔云问他。 “亚运会难打，队里一定会排实力最强的选手，展安要和陈旭配。” 乔云开朗地笑起来：“虚伪，所以才想到我这个老傢伙了。” “我们从来没拿过亚运会的单项冠军，我想和你再试一次。” 乔云低下头：“你对我有信心吗？” 海风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乔云伸出手，唿噜了下海风的头：“如果我不行怎么办？” “那我也不后悔。” “没冠军，没奖牌，你也不后悔吗？” 海风想了想，说：“阿乔，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亚运会了，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 乔云停顿了一会儿：“我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我们已经一年多没配了，但是，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尽力，至于结果，我真的不敢再和你承诺什么。” “嗯，”海风轻轻地回应道，“我俩就算一年多不打，配合起来也一定会默契。” “你这么说我都以为咱俩要得冠军了，搞得我压力很大。” “没事，”海风笑着：“正常！” 那一次亚运会，海风乔云成了队里的二双，而时宇也因为伤病在前一年比赛太少，积分不够，而变成男队的二单。也难怪时宇开玩笑的说：“从一单到二单，从一双到二双，这就是我们的十年。” 一句说罢，三个人都有点苦涩。 这一年的亚运会，事情并没有如海风期盼的那样光荣收尾。他们没能打到半决赛，这是他们在亚运会最差的成绩。他们并不怨谁，经歷多了输赢，只是有缘无份。 而到了团体赛，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从巅峰处下滑的中国男队，面对的是一单一双连续两场输给韩国队的不利局面。时宇、乔云、海风，都已经过了30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正当盛年，虎虎生威的韩国队主力，他们没有退路可走，明知道就算赢了，也难以挽回败局，但还是奋力搏杀。 他们的胜利不是喜悦，而是有些悲壮的，就连对手都不得不肃然起敬。 “时宇、乔云海风，他们永远都是中国男队名副其实的黄金一代。”乔云还不知道，正在演播室解说的袁巍，看到这场比赛时会这样说。其实他也不知道，03年苏迪曼杯那一站，袁巍一直记得。 他们远隔天涯，但中国羽毛球国家队队员的使命却一直都在，一直将他们所有人都连在一起，不会消散。 第85章 七十二 2009年，乔云和海风站在苏迪曼杯的赛场上，为的是国家的荣誉、运动员的尊严，也有些和海风能重组的私心，那时候他有种直觉，他和海风踏入了一个轮迴。然而，2012年过去，轮迴已经结束了，乔云心里知道不会再有下一个。 所以，后来当小凯试探着问他，能不能再和宝哥配的时候。他只是坦然地一笑，说：“应该不会了吧。” 第146页 “为什么呀？你和宝哥这么默契，不打到巴西太可惜了。” “队里没这个安排。”乔云自嘲道，又打起精神开起小凯的玩笑：“怎么？这么不想和我打？我可有的好盯着你呢！” “不是！”小凯连连摇头：“我想和你搭！下一站瑞士赛，我想和你拿冠军。” 乔云心一动，笑了笑，没说话。 瑞士赛是他和海风第一次拿公开赛冠军的比赛，是他和海风梦开始的起点，他原本想回到那里走完自己的运动生涯。 也好，小凯也很好。 乔云记得，海风那时候和他说过，02年的全国锦标赛赌上了他的未来，是他拿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在比赛，他和李华两个人，把每一场比赛都当成人生的最后一场，置之死地，这才有了他被汤指导选走的机会，才有他们俩的故事。 12年过去，正好是一轮，乔云也把瑞士赛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场比赛打，他和小凯，正如当年的海风和李华，他们总是要走对方走过的路才算完整。 乔云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感受到对胜利的渴望了，如此，能让他再感受一回也好。 那一站的比赛，乔云打得很顺，和小凯也搭配的很默契，他们一步一步，终于打到决赛，聚光灯打在身上，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候场的时候，他又遇到了gill，她还是奥运会时的样子，一点没变。她笑起来很亲切，他们还是会对对方招招手，问候几句，她会说加油，乔云会说谢谢。gill自认从业那么多年，见惯了运动员或来或走，心肠也硬了。只是对乔云海风，她还是有些恻隐之心，青春总是难得。 那场决赛，她看得很仔细，出于专业，她知道乔云的技术有许多可讲的门道，而出于私心，她知道乔云在公开赛的机会不多了，她不想错过。 她所欣慰的是，那一天，乔云没有让她失望，他那样的拼抢，甚至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好像乔云的时间是停止的，他还是那个轻盈、灵动的小乔云，一点儿都没变。 她看到最后一球落地，乔云小凯以2:0的比分赢下比赛，她和乔云都很激动。乔云在场下跳跃着和小凯击掌庆祝，而她在解说台旁，用全部的理性克制着自己站起身来的欲望，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几近颤抖，在喊、在叫，她在说：“他没有老！他用他完美的表现告诉世人他没有老！他永远是那个网前的传奇！他就像他的纹身一样，直面逆境，在艰难的处境面前，永远都能勇敢地跨过去！感谢他！感谢他这十多年来对羽毛球的坚持，恭喜他！恭喜乔云！” 可惜，乔云没有听到gill的贺词，gill的话被全场的喝彩和欢唿淹没了，他此刻沉浸在这让人怀念和激动的时刻里！乔云还来不及收拾场边的球包，他的身体就不自觉地跑向观众，他把他的球拍、球衣都扔给他们，13年他在和张扬的自己告别，现在他想，他可以迎接新的自己了。 他沿着观众席慢慢地跑着，他听着熟悉又陌生的欢唿一声声擦过耳朵。 “小乔哥哥！！”他忽然听到有人喊道，他停住脚步，循声望去，一片笑脸，一片挥舞着旗帜的海洋。 “小乔哥哥！！”他又听到，这一次，他看见了声音的主人，一个带着眼睛，有些胖胖的男孩子，手里握着的是他十多年前用的球拍。 他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那男孩说：“小乔哥哥，我是小石头！我来看你的比赛了！你还记得我吗！” 乔云毫无徵兆地哭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身体里有什么开关。自己就会打开。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他从小石头的手里把球拍接过来，球拍有些旧了但很干净，上面缠着白色的手胶，手胶上籤着的是他的名字。 “这支拍子我一直留着，我的病好啦！现在我在英国留学，我知道你要来，我特意买了票，太好了，我能看见你！小乔哥哥，你真是太棒了！祝贺你！” “谢谢，”乔云止住了眼泪，他伸手抚了抚小石头的头顶：“病好了就好，病好了就好。” 他真的回到了原点了。 他感到满足。 他悲喜交加。 回到北京后，小凯继续他的混双，不再打男双了，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不可能打出比瑞士赛更好的球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拜了名师却没学到本事，乔云也只是笑笑，像看着一个小孩一样宽容，他也不是严师了。 乔云知道国家队不会再派给他搭档，也不会再让他报名参加比赛打积分了，在这里走不到巴西，他向队里提交了退队申请，拒绝了队里留任教练的建议。 后来，他又去印度打了一届联赛，又到印尼去看了看那里的羽毛球青少年培训基地，他在那里见到了西吉特，也向他取了些青训的经验。回国后，他有了开办自己的羽毛球青训基地的想法，依靠过去的人脉，拉到了投资，联繫好了教练，自己东奔西跑地申请各种证照，终于把自己的羽毛球馆开办起来了，那一年，正好是2016年。 这年的海风已经越走越远了，他走到了巴西，走到了西半球的赛场，那里是白天。 乔云留在东半球，这里是深夜。他看到海风的胜利，也看到海风因常年用力不均而粗细不等的两条手臂，他看到海风赛后虽然赢了，却哭着说“我已经没时间了”。 第147页 乔云没有成为传奇，海风做到了，他为他高兴，他愿意看见他能走得更远。 秋风起了，乔云也已经很久都不去想在国家队的日子了，他看着孩子们在他的羽球馆里奔跑跳跃，好像看到那时候背着小小球拍，穿过胥门桥的小巷的自己。孩子里有人打球输了眼看就要哭，他上前轻声地哄、轻声地鼓励，现在的他好像一点都凶不起来了呢。 “阿乔！”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这样叫他。 他回过头，看见海风，还是那样的少年，明亮的眼睛，深深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