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私密生活全记录》 第1页 [史学研究] 《朱元璋私密生活全记录》作者:司马路人【完结】 朱元璋是明朝开国皇帝,杰出的地主阶级政治家和军事家,史称明太祖。朱元璋出身贫寒,自幼流浪街头。为了生存,他当过和尚,做过乞丐,也不乏偷鸡摸狗、调戏女子的把戏。他大字不识几个,弓箭也没准星,但他的理想与抱负却从未停止过升华。朱元璋一生勤于政事,事必躬亲,是我国封建社会中不多见的杰出君主。他建立了明王朝,为我国民族统一大家庭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 第一部分 ◎第1节 孤庄村 孤庄村其实并不孤单,距热热闹闹的濠州城不过咫尺之遥。村庄本身也不冷清,大大小小至少有千余人口。但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很奇怪,这么一个大村子,村名儿偏偏叫“孤庄”。 孤庄村里最富有的人叫刘德。村中二百来户人家,有一多半都种着他的田地。刘德曾对他的哥哥刘继祖说:“我如果把田地都收回来,村子里起码有一半人会饿死。” 刘德的话也许有点夸张,但对朱五四来说,刘德的话对极了。朱五四应该是孤庄村里最贫穷的人了,全赖租种刘德的十几亩荒地养家餬口。 朱五四的老婆陈二娘曾建议朱五四说:“在这儿过活太艰难,还是挪个地方吧……” 朱五四回答二娘说:“往哪挪呢?祖祖辈辈挪来挪去的,也没挪出个好日子啊!”朱五四的祖籍是沛县,也就是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出生的那个地方,后来,因为生活困难,朱五四的祖先就把家从沛县迁到了集庆路的句容县(今南京市句容县)。朱五四8岁那年,同样是因为生活困难,朱五四的父亲朱初一就带着全家,逃迁到了淮河岸边的泗州盱眙县(今江苏盱眙县)。没有多久,朱初一得急病死去,朱五四一家被迫再次流浪,先流到灵壁(今安徽灵壁县),后流到虹县(今安徽泗县),最终流落到距濠州城(今安徽凤阳)不远的孤庄村。 朱五四本来还有一个哥哥叫朱五一。打灵壁分手后,朱五四就几乎没有朱五一的什么消息了。朱五四只隐约听人说,朱五一结了婚,并生了四个儿子,分别取名重一、重二、重三和重五。后来,朱五四和陈二娘也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在那个时代,女儿有名没名关系不大,只是儿子好歹也要取个名字。所以朱五四就自作主张地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别取名叫重四、重六和重七。重七生下来之后,朱五四对陈二娘说:“家境太困难,以后不要再生娃娃了!” 朱五四一家祖祖辈辈四处颠沛流离,到头来,自己连一分田地也没有。如此一来,儿孙的婚事便成了难题。 大儿子重四都快三十岁了,重六和重七也都早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家境虽困顿,朱五四也想抱孙子。总不能让朱家在他朱五四的身上绝了后吧?虽然朱五四的哥哥朱五一生有四个儿子,但朱五一早就失去了音讯,又常常听说外面哪个地方打了多少仗又死了多少人,朱五一一家是否还活在世上都很难说,所以,朱五四便觉得,朱家延续香火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可问题是,朱家这么贫穷,哪个人家愿意眼睁睁地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里来活受罪? 朱五四很急,陈二娘也很急,可光急是没有用的。夫妻两个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去找汪大娘和刘继祖帮忙。 汪大娘一家住在朱五四家的东边。说是一家,其实就汪大娘和儿子汪文两个人。汪大娘结婚后不久就死了丈夫,汪文是遗腹子。汪文出世后,汪大娘决计不再嫁人,母子俩相依为命。她因擅长织布,在孤庄村小有名气,所以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有时,她还会伸出援助的手,接济一下朱五四家。因她面容一团和气,所以陈二娘就说她长得像不远处那皇觉寺里的观音菩萨。刘继祖一家住在朱五四家的西边。他虽然是孤庄村大地主刘德的胞兄,他和刘德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平日也很少来往。以占有的土地多少为例,孤庄村四周的土地,十之六七归刘德所有,而刘继祖的名下,却只有几十亩薄地。但刘继祖好像很知足,靠这几十亩薄地来维持生计,整天还笑嘻嘻的。农闲时,他亲自领着家人在田地里侍弄,农忙了,他就雇一些短工。朱五四是他经常僱佣的短工。他僱佣朱五四,实际上就是在帮助朱五四一家。陈二娘是在一个下雨天走进汪大娘家的。当时汪大娘正在织布。汪文才一周多,踡在一边,睡得很香。见陈二娘冒雨前来,汪大娘便停止了动作。“二娘,你是有事找我吧?” 陈二娘不想拐弯抹角:“大娘,我来找你,是为我家重四的事情。”汪大娘明白了,就轻轻地嘆了口气说:“二娘,你家重四的事情,我一直惦记着呢……这么大的一个男人,也该讨房媳妇了。” 陈二娘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家五四说了,大娘你常常走村串户的,认识的人多,如果费心打听,说不定……” 汪大娘笑了:“那倒也是。多打听一些人,多打听一些地方,说不定就会给你家重四打听出一个媳妇来。” 陈二娘赶紧道:“大娘你答应了?那我和五四就先谢谢你了!”汪大娘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陈二娘走时,汪大娘将一小卷家织布塞到陈二娘的手中。陈二娘慌忙言道:“大娘,我们不能老是拿你的布……你织这些布也不容易。” 汪大娘回道:“你家重四也大了,要讨媳妇了,总不能整天都穿着补丁套补丁的衣服吧?再说了,我给你的这点布是次品,卖不了几个钱的,还不如送给你家重四做套新衣服穿。” 陈二娘千谢万谢,最终还是收下了布。不只是重四,包括陈二娘和朱五四在内,哪个没穿过汪大娘送的布衣? 朱五四走进刘继祖家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刘继祖虽然不能跟他的弟弟刘德相提并论,但若和朱五四相较,那就要气派得多。不说别的,单就住家而言,朱五四是三间茅草屋,而刘继祖则是一熘好几间瓦房,瓦房前面还有一个占地好几亩的大院落。院落里面养着猪羊鸡狗等牲畜,很有生活气息。朱五四踩着明媚的阳光走进刘继祖家院落的时候,刘继祖正在餵鸡。几十只鸡正抢着啄食。 刘继祖发现了朱五四,忙着招唿道:“五四啊,是有事找我吗?”朱五四和他的老婆陈二娘差不多,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大老爷,我来求你帮帮我家重六和重七。” 孤庄村的人都喊刘继祖为“大老爷”,喊刘德为“二老爷”。刘继祖曾叫朱五四等人不要喊他“老爷”,但朱五四就是改不了口。刘继祖一时间没有听懂朱五四的话:“五四,你家重六重七要我帮什么忙?” 朱五四回答说:“我想请大老爷帮我家重六重七找个媳妇……” 刘继祖乐了:“五四,你家重四还没有媳妇呢,你怎么急着替重六重七操心啦?” 朱五四把陈二娘去汪大娘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刘继祖皱了皱眉头道:“五四啊,我不想瞒你,你家重六重七要讨房媳妇,难哪。”朱五四咧了咧嘴:“大老爷,如果不难,我就不会来麻烦你了……”刘继祖张开了嘴:“五四,我跟你说实话,要我帮你家重六重七找个媳妇,实在是太难了,不过,如果你同意让你家重六重七去入赘,我倒可以想想办法。” 所谓“入赘”,就是让男的“嫁”到女的家去,所生的小孩,无论男女,一律跟女的同姓。在当时,“入赘”是一件最没出息又最被人看不起的事情。 朱五四犹豫了。 刘继祖见朱五四沉默不语,就催促道:“五四,我只是向你提个建议,你可以不同意的……” 朱五四连忙道:“大老爷这么说,我一点意见也没有。就让我家重六和重七去入赘好了。” 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了。朱五四别了刘继祖回到家中,把这事儿跟陈二娘说了。陈二娘虽有些难受,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重六和重七打一辈子光棍吧?她只是这样对朱五四说道:“先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重六重七,等大老爷找定人家了,再对他们挑明。” 第2页 叫朱五四大伤脑筋的是,三个儿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的当口,自己的老婆陈二娘的肚子不知为什么又鼓了起来。 屈指算一算,陈二娘肚子里的娃娃至少有三个多月了。如果不要这个娃娃,那就得想办法把娃娃从肚子里头打下来。朱五四和陈二娘商定,去找汪大娘解决这个问题。汪大娘比陈二娘还年轻,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肚子里的娃娃打下来。但架不住陈二娘的再三哀求,汪大娘最终还是答应“去找别人想想办法”。仗着认得的人多,汪大娘弄来了一包又一包草药,可打来打去,几乎一点效果也没有。朱五四真是既痛苦又无奈。这一年,是公元1328年,也就是中国歷史上的元朝统治时期。当时的皇帝叫图帖睦尔,史称元文宗。这一年的七月,元王朝的第十个皇帝也孙铁木耳在大都(今北京)死去,元文宗依仗武力,赶走了皇太子阿速吉八,自己做了大元帝国的第十一位皇帝,并改元天历,这样,公元1328年,也就成了元文宗的天历元年。陈二娘肚里的那个娃娃,是在这一年的农历九月十八那天出世的。出世的时候,天还没有黎明,只有耐不住寂寞的几个大公鸡,此起彼伏的叫得很欢。 若干年以后,便有了这么一种传说,说是陈二娘生肚里的这个娃娃的那天夜里,朱家三间茅草屋的上空,祥云缭绕、霞光普照,四方邻里还以为朱家遭了火灾,纷纷拎着水桶赶到,赶到一看,才知是陈二娘生娃娃,虚惊一场,再看朱家三间茅屋的上空,祥云也没了,霞光也没了,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夜空。四方邻里交头接耳,无不惊嘆万分。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种很美丽又很神奇的传说,原因是,陈二娘在九月十八那天夜里生出来的这个娃娃,后来成了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这就是朱元璋。 朱元璋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名字。见陈二娘生产后母子平安,朱五四自然很高兴。 陈二娘对朱五四道:“又生了一个儿子……你该给他取个名字了。” 朱五四想都没想就回答陈二娘说:“按顺序排名吧。这娃娃就叫重八。” 重八生下来的时候确实有点奇怪。一般的小孩子,从母亲的体内钻出来之后,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啼哭,好像世间太痛苦,他们本不想降临人世的,是他们的父母硬把他们拽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而重八生下来的时候却没有啼哭,不仅没有哭,还撇着小嘴有模有样地笑,好像他重八十分喜爱这个世界。 见重八笑,朱五四就疑疑惑惑地道:“二娘,这娃娃跟重四他们都不一样呢。” 陈二娘以为朱五四讲的是重八的长相,于是也嘆了口气道:“是啊,五四,这娃娃长得也太丑了。” 有一句俗话叫“母不嫌儿丑”。儿子长得再丑,在母亲的眼里,也总是漂亮的。现在,连陈二娘都以为重八长得丑了,那重八恐怕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漂亮可言了。 重八皮肤很黑,从头到脚,找不到一处可以称得上是“白净”的地方,就连手掌心和大腿丫,也是黑乎乎的一片。他的脸庞看起来很宽,两边颧骨高高地耸起。颧骨的下面,是两只又长又大的耳朵。耳朵的上面,是方方正正的额头,额头上有一块异骨赫然突起,像是一个大肉包。 陈二娘望着重八的脸,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五四,我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丑八怪来?” 朱五四猜道:“八成是你吃那几副打胎药弄的。”陈二娘认为朱五四说的有理,又不无担忧地言道:“这娃娃长这么一副模样,以后还怎么讨媳妇?” 说来也怪,自重八降生,朱五四家的喜事是一件跟着一件地来。刘继祖在东乡为重六重七分别找着了一个好人家去“入赘”,而那个汪大娘也喜滋滋地在西乡为重四说定了一房媳妇,姓齐。正好今年的收成不错,在刘继祖和汪大娘的大力相助下,重六重七顺利地“出嫁”,重四也顺利地娶回了老婆齐氏。 ◎第2节 打架的本事 三个儿子好歹都算是有了媳妇,朱五四和陈二娘长长地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松多长,朱五四和陈二娘的眉头就又锁了起来。他们的四儿子重八病了,而且还是一种异常奇怪的病。 重八好像十分讨厌陈二娘的身体了。有时候,陈二娘好不容易地将自己干巴巴的奶头塞入重八的嘴里,可重八“噗”地一声又将它吐了出来,吐得很响,也吐得干脆。 后来,重八的小肚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点点地胀鼓了起来,越胀越明显,越鼓越厉害,像是有谁在往重八的肚子里吹气一样。听说重八得病了,那汪大娘也很急,就从一个99岁的老太婆那里弄来一大包草药给重八吃。草药吃下去了,重八的肚皮依然鼓胀着。朱五四一咬牙一狠心,请了一个郎中来。那郎中对重八“望、闻、问、切”一番后,不知为何,突然脸色大变,一句话也没说,一文钱也没要,就狼狈地离开了朱家。见郎中这副模样,朱五四和陈二娘对重八的性命便差不多绝望了。眼看着,重八就瘦成皮包骨了。 那汪大娘又急急地跑到朱家来,说是她听到一个九十九岁的老头子说,像重八这种怪病,必须到和尚庙里去捨生,只要舍了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3页 所谓“捨生”,简单点解释就是,孩子由父母领着,去到庙里向主持方丈许愿,许愿孩子长大之后入寺为僧,而这期间,佛祖就会保佑这个孩子平安顺利地长大。 一般人家,是不大情愿让自己的孩子长大去做和尚的,只是朱五四和陈二娘没有选择,惟一的选择,就是尽力挽救重八的生命。于是,朱五四带上一小口袋面作为香火钱,陈二娘抱着重八,赶到距孤庄村十多里外的皇觉寺里请主持高彬法师为重八舍了生。那时候的和尚在社会上还是有一定地位的。特别是庙里的一些大和尚,不仅可以娶妻生子,还占有相当数量的田地。比如皇觉寺里的高彬法师,就有妻子儿女。而皇觉寺里的几十个大小和尚,也主要靠的是收租过活。 说来也怪,重八捨生之后,硬鼓鼓的肚皮就瘪了下去,而且一颗小脑袋还拱进陈二娘的怀里寻找着乳头。朱五四和陈二娘终于卸下了这桩沉重的心病。 一晃八年过去了。八岁的重八,还是那么浑身黑乎乎的,耳长,脸宽,两个颧骨突起,额上有一块高耸的异骨,样子很怕人。不过,虽然只有八岁,但那时的重八,就已经成了孤庄村里小伙伴们的头儿了。重八能成为“头儿”,有一段比较曲折的经歷。当时,常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中间,比重八大的,主要有徐达、周德兴和汤和三人。徐达十一岁,周德兴一岁,汤和九岁,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见村子里的小伙伴平日对重八都很敬畏,有些不服气,于是就在一天下午把重八约到了村外的一处空地上,说是要与重八结拜成生死弟兄。重八一开始没起什么疑心,如约来到村外。等到了村外之后,重八才明了徐达等人的意图。徐达等人确实想同重八结为兄弟,说要按年龄大小来排列兄弟的次序,还说古书上就是这么讲的。但重八不同意。因为重八悟出来了,如果按年龄排列大小,那重八只能排在四人当中的最后一位。那样的话,重八以后说话就不算数了。 重八提议凭打架的本事来排列大小,徐达和周德兴打,他和汤和打,双方胜者再在一起打,谁是最后的胜者谁就做四人中的老大。重八说这个提议显然是经过一番思考的,无论徐达还是周德兴,重八都无取胜的可能,只有汤和,虽比重八大一岁,但个头还没有重八高,重八打汤和,取胜的把握比较大,而且,在这四个人当中,汤和的胆子也是最小的。重八的意思是,周德兴平时很不服气徐达,这回为争做老大打起来,周德兴肯定会拼尽全力的。即使徐达最后能取胜,也会被周德兴打得精疲力尽,只要自己想个办法轻松地打败汤和,那自己就有余力同徐达一争高低了。徐达等人与重八的脑袋瓜比起来,毕竟差了一些。听了重八的话后,徐达还夸赞道:“重八说得对,大的跟大的打,小的跟小的斗!” 周德兴和汤和也没有意见。这样,徐达和周德兴就迫不及待地率先打在了一起。因为二人都想尽快地打败对方争得老大的位子,所以二人都打得十分地卖力。殊不知,二人越是卖力,就越是中了重八的计。 重八虽然有把握打败汤和,但也不想在汤和的身上多浪费时间和体力。他瞅了个空,冷不丁地将汤和裤裆里的玩意儿一把攥住,攥得汤和“哇哇”乱叫。汤和害怕了,只得求饶认输。就这样,重八轻松地战胜了汤和,然后便悠闲地观看徐达和周德兴的苦斗。斗了半天,徐达虽然将周德兴打倒在地,但自己也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可不起来还不行,重八走到跟前挑战了。徐达刚一摇摇晃晃地爬起身,重八就一头撞在了他的腹部。徐达“啊呀”一声,仰翻倒地,跌得头晕眼花。重八可不管这些,顺势骑在徐达的身上,抡开双拳,只顾朝徐达的脸上打,一直打到徐达鼻孔冒血,服输之后才停手。跟着,重八“唿”地一声从徐达身上跳起来,站稳了,然后冲着徐达、周德兴、汤和喊道:“你们听好了,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大了!以后,我说什么话,你们都要听!” 汤和没有意见,周德兴和徐达也没有意见。四个人学着说书人讲的那样,一起跪在地上,撮土为香,乱七八糟地叫了一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话,就算是结拜成兄弟了。重八最小,却做了“大哥”。徐达、周德兴、汤和都比重八大,但只能依次成了重八的兄弟。 有一回,重八领着四弟汤和到淮河边上玩。重八看见有一个人正划着名小船在淮河里用卡子卡鱼。那个人重八认识,是同村的胡大。重八曾去过胡大家几次。他去胡大家是想看胡大的老婆胡氏和胡大的女儿胡充。重八以为,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孤庄村有三个,一个是胡大的老婆,一个是胡大的女儿,还有一个是算命先生郭山甫的女儿郭宁。 重八对汤和道:“四弟,我们就偷胡大的鱼烤着吃吧。”汤和回道:“我一切都听大哥的。” 一个“四弟”,一个“大哥”,还真有那么一点结义的味道。接着,重八和汤和就坐在草地上等候着胡大的小船靠岸了。从下午等到傍晚,胡大的小船终于靠了岸。重八叮咛汤和几句,然后起身向胡大走去。 胡大平常很讨厌重八,看见重八走来,厌恶地哼了一声。重八好像不在乎,先伸头望了望船舱,然后从地下抓起一把沙子,噼头盖脸地撒向胡大,撒完后拔腿就跑。等胡大好不容易地睁开眼,重八已经跑远了。气得胡大操起一支船桨便骂骂咧咧地朝重八追去。胡大刚一离开,那汤和就跳出来,从船舱里抓了两把鱼,并很快地消失在愈来愈浓的夜色中。等重八回到自己的家时,那个胡大正站在朱五四和陈二娘的对面,唾沫四溅地大声叫嚷着什么。重八知道,一顿打是肯定免不了了。果然,那朱五四看见重八,抢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将重重的巴掌甩在重八的脸上。而重八也没有分说。 第4页 第二天晚上,重八找到汤和,说是要去把胡大家的房子烧了。汤和有些害怕,怕烧死了人。重八犹豫了。他不是担心胡大被烧死,他担心的是胡大的老婆和胡大的女儿。那么两个漂亮的女人被烧死,重八有些捨不得。 重八最后对汤和道:“我们不烧胡大家的房子了,我们去把胡大的鱼网都偷出来烧掉。” 汤和点点头。两个人拣着黑暗的道路摸到了胡大的家。胡大家外面有一个篱笆小院落。重八在先,汤和跟后,悄悄地钻进了院子。胡大家的门开着。胡大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他的老婆胡氏正在给他倒酒,他的女儿胡充正在为他夹菜。 胡大四十多岁,貌不惊人,但三十多岁的胡氏却粉嫩可爱,而十多岁的胡充显然是个美人坯子。重八一边看着胡大有滋有味地喝着酒一边很是不满地想着:胡大这个混蛋,凭什么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和这么漂亮的女儿? 汤和碰了碰重八。原来,有好几张鱼网都晾在院子里,八成是白天拿出来晒太阳现在还没有收回去。那几张鱼网都很大,重八和汤和拖不动。原先是要烧胡大家房屋的,所以重八身上带有火种。而晒干了的鱼网又非常好烧。只听“嗤啦”一声,那几张鱼网上就窜起了火苗。 重八和汤和钻出院子后,并没有马上就离去,而是趴在地上准备看热闹。第一个感觉到异样的是胡大的老婆胡氏。她走出屋子,一看鱼网着了火,马上鬼叫起来。胡大和胡充立即跑出来。折腾了一番,火是被胡大熄灭了,但那几张鱼网也差不多烧光了。重八低低地问汤和道:“四弟,好玩不好玩?” 汤和答道:“不仅好玩,还很解气,这也算是为大哥报了仇。”就听那胡氏凄悽惨惨地说道:“胡大,这几张网值不少钱吶,这可怎么了得啊……” 胡大高声地叫道:“一定是那小兔崽子重八干的!” 胡充也大声地问道:“爹,那个丑八怪为什么尽干坏事?” 胡大一家骂骂咧咧了一通,最后返入屋内。热闹看完了,重八和汤和也离开了。重八对汤和说道:“这件事情,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胡大就拿我们没有办法。” 二人分手的时候,重八突然又问汤和道:“刚才胡大的女儿说我是什么?” 汤和回答的声音很低:“她说你是丑八怪。” 重八不再言语,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家,脸也不洗,倒床就睡。陈二娘问他一句什么,他也不搭理。他只想着胡充说的那三个字:丑八怪。他想起来了,那个算命先生郭山甫的漂亮女儿郭宁,见了他重八好像也是这么称唿他的。 那么漂亮的两个小女人说他重八是“丑八怪”,重八当然感到很难受。本来,这似乎应该是胡充和郭宁两个小姑娘的错,但重八却把这错加在了那个胡大的身上。重八将徐达、周德兴、汤和召到一起道:“狗日的胡大太可恶,应当好好地教训他一顿。”重八是“大哥”,说话自然算数。这一算数,那胡大就倒大霉了。胡大爱喝酒,常常在晚上从村外喝酒回来。重八、徐达四兄弟就瞅了个机会把喝得东倒西歪的胡大在村外用绳索捆住手脚,并用棍棒在胡大的身上乱抽。将胡大抽昏过去后,重八命令汤和往胡大的脸上尿尿,硬是用尿把胡大浇醒。自此以后,胡大见了重八四兄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胡大不敢把自己挨打的事告诉重八的父母或者徐达等人的父母,原因是,重八曾威胁过胡大,要是胡大把事情说出去,他就一把火将胡大一家人连同房子一起烧掉。看重八兇巴巴的样子,胡大知道重八不是说的大话,更不是说的玩笑话。重八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第3节 杀人居然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重八九岁那年,朱五四家的田地里多收了三五斗粮食。大老爷刘继祖跑来劝朱五四送重八去读书。朱五四把这意思跟重八说了,但重八高低不同意,理由是,书读再多也没有用。重八还举例说,那个张先生读了许多书,可要是别人家不把小孩送去上私塾,他就要活活饿死了。气得朱五四差点就将巴掌甩在重八的脸上。但最终,重八还是去读书了。原因是,汤和的父亲硬是把汤和送进了张先生的私塾。汤和哭哭啼啼地来找重八。重八觉得,自己是四兄弟中的老大,汤和是老小,做老大的,不能让老小在私塾里受气,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重八又回过头来向朱五四请求。朱五四很高兴,就用一石粮食做学费,送重八上了学。张先生的私塾自然是在家里,地方不大,学生也不多,连重八、汤和在内,只有十几个人。张先生六十开外年纪,身体很单薄,雪白的鬍鬚从下巴一直飘到肚脐眼。年轻时曾有过一个红颜知己,因为战乱,那红颜知己不知去向,张先生痴情所恋,终生不娶。只是重八不这么看,重八对汤和道:“张先生是最没有出息的了,比我大哥还没有出息,连一个老婆都娶不到。” 重八刚进私塾的时候,张先生曾给他取了一个学名叫“兴宗”,但因为重八这个名字被人叫顺口了,所以没过几天,连张先生自己也恢復了“重八”的称唿。重八曾对汤和评论说:“兴宗这个名字还是有点意思的,看来张先生确实有点学问,只是这学问没多大用。” 第5页 张先生体罚学生的时候是毫不留情的。谁要是背诵不出他规定的诗文,他就会在谁的手心中央重重地抽上二十大板。重八虽不怎么用心听讲,但凭着小聪明,几乎一次也没挨过罚。汤和就不同了,虽然也有点小聪明,但或许是太不用心了,常常遭张先生的打。打到最后,汤和一跨进张先生的家门,浑身就止不住地打颤,颤得重八比汤和还要难受。 重八找到徐达、周德兴道:“这书再不能念下去了,再念下去,四弟就要被狗日的张先生打死了!” 那张先生有这么一个生活习惯,晚饭后不久,肯定要去屋外不远处的那个大粪池旁边大便,这便给了重八等人以可乘之机。于是,在一个黑漆漆的晚上,张先生习惯地来到那个大粪池边上,刚褪下裤子蹲下,重八四兄弟就扑了过来,用四根棍子硬是将张先生抵进了大粪池。看着张先生在粪水里“扑通扑通”的样子,重八十分开心地道:“这下好了!我和四弟再也不用读书遭罪了!”重八本以为,粪池里那么深的粪水,张先生八成是活不成了。但实际上,张先生并没有被粪水淹死,不过,他也没再教书了,只身一人离开了孤庄村。算起来,连头带尾,重八读私塾的时间,不过三个月。 重八是在他12岁那年的春天替二老爷刘德家放牛的。原因是,徐达、周德兴、汤和他们都替刘德家放了牛,所以重八就主动向朱五四提及要放牛的事。 说句公道话,重八替刘德家放牛,算不上很苦,把牛赶到山坡上让牛随便地吃草,自己就可以同徐达等人随便地玩了,玩得很尽兴,玩得很快乐。只是每天要起得很早,吃不上早饭,而往往到下午才能把牛赶回牛棚,这样,重八等人的肚子每天就饿得慌。这一饿,就饿出一个闹剧出来。 这天,重八、徐达等人先是玩捉迷藏,徐达、周德兴带几个人躲,重八、汤和带几个人找。玩了一会儿捉迷藏之后,又开始比赛爬山,看谁先到最高处。几番折腾下来,天已经是正午了。重八等人又累又饿,便一起倒在山坡上,边休息边吃干粮。 干粮是早晨从自家带的。家中有米面的,便带点饭糰或面饼,家中没有粮食的,就随便带点能吃的东西凑合。不管带什么东西来,早晨都捨不得吃,留在中午,两顿算一顿。还有一点,不是你带了什么东西就吃什么东西,而是到了山上之后,由重八统一分配,所有的东西放在一块儿吃。重八把这个叫做“有福同享”。徐达、周德兴、汤和当然没有意见,其他的放牛伙伴也没有意见,即使有意见,也不敢不听重八的话。 所有人带的东西都吃完了,所有人的肚子也都没有吃饱。但毕竟肚子里有了些着落,又休息了好大一气,重八等人的精神就又上来了。一上来精神,便又想到玩。重八对徐达等人言道:“你们想想点子,看有没有更好玩的。” 徐达等人开始想点子了,也确实想了不少点子,但重八都不满意。最后,汤和想出的一个点子让重八来了兴趣。汤和道:“不如大哥当皇帝,我们都当大臣向大哥下跪,这肯定好玩。” 汤和的这个点子显然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众人都认为汤和的这个点子想得好。好是好,但皇帝究竟该是一副什么模样,众人就很难取得一致意见了。有的说重八缺少一顶皇冠,有的说重八缺少一件龙袍,还有的说重八缺少一把尚方宝剑。众人正叽叽喳喳呢,重八突然言道:“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皇后!” 汤和马上道:“大哥说得对,皇帝没有皇后,那不成了光棍皇帝了吗?” 汤和说完话,忙着要去为重八找皇后。反正山坡上挖野菜的小姑娘有的是,随便拽一个来也就成了。谁知重八嘱咐汤和道:“你一定要找一个漂亮的小女人,不漂亮的我不要。” 汤和不辱使命,工夫不大,连拖带拽弄来一个小姑娘,让重八欢喜得嘴都笑歪了。你道是为何?原来,那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重八心目中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之一、算命先生郭山甫的女儿郭宁。重八一下子跳起来,一把将郭宁抱在怀中,然后急急地冲着众人道:“你们快跪下给皇帝和皇后磕头吧!” 七八个小傢伙在徐达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跪在了重八的面前。可那郭宁却在重八的怀里又哭又闹,还一口一声“丑八怪”,叫得重八大怒不已。哭一点闹一点重八不在乎,可“丑八怪”三个字却让重八觉得很没有面子。于是重八找来一截绳子,将郭宁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把郭宁往乱草丛中一丢,气唿唿地言道:“我要把你丢在这里过夜,让你餵野狗!” 郭宁胆子不小,但岁数小,有些害怕了,也就不敢再叫“丑八怪”了。重八十分得意,学着说书人的样儿,对着众人叫了一声“爱卿平身”,徐达等人一边乱闹闹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嘻嘻哈哈地爬起来。这时汤和又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叫重八和郭宁亲个嘴,还问重八敢不敢这么做。重八一时豪气顿生,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腰一弯,头一伸,双唇就拱到了郭宁的嘴边。郭宁虽然极度恐惧又极端厌恶,无奈手脚被缚,只能将头扭来扭去,最终,还是让重八如愿以偿地很响亮地亲了一个嘴。这一亲,重八更加得意,仿佛自己真的是个皇帝了。而郭宁却欲喊无声泪流满面。周德兴有些不忍,看了重八一眼后,解开了郭宁手脚上的绳索。郭宁这才得以哭哭啼啼地跑下独山,连挖野菜的篮子也忘了拿。 第6页 郭宁跑了,当皇帝的游戏也就结束了。七八个放牛娃懒懒地躺在山坡上,既提不起精神来,肚子也饿得厉害。 徐达有气无力地道:“能有一个馒头吃就好了……” 周德兴接道:“就是有半个馒头也不错啊!” 汤和咽了一口唾沫道:“如果这时有肉吃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重八一骨碌从草地上翻起来,并很快将一头小牛犊拉到徐达等人的跟前道:“这里有现成的肉,我们为什么不吃?” 徐达等人许是都饿坏了,一个接着一个地跑到重八身边,七手八脚地将小牛犊捆翻在地,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砍柴刀。操刀的是重八,几刀便将小牛犊砍咽了气。剥牛皮的是汤和,汤和似乎天生就有剥皮的手段,顶多也就一顿饭的时间吧,那头小牛犊除了一张皮一根尾巴和一堆骨头外,其余的,全让重八等人用火烤着吞进了肚里。吞得汤和一边捂着鼓鼓的肚皮在山坡上打滚一边不停地大叫着“快活”。 穷人家的孩子,能吃上火烤牛肉,的确是一件很快活的事。但没有快活多久,一个七八岁的放牛娃就啼哭开了:“我们吃了二老爷的牛,二老爷还不把我们打死啊。” 这一啼哭,汤和也慌了,赶紧看重八的脸。那徐达和周德兴也不约而同地盯向了重八。重八却满不在乎地言道:“二弟三弟四弟你们都不要害怕。这点子是我出的,牛也是我亲手杀的,只要我们不把这事说出去,我心甘情愿让二老爷打我一顿。我一个人挨打,大家吃肉,还是划得来的。” 听重八这么说,众人便多少有些放下了心。但怎样才能让二老爷刘德只打自己一个人,却让重八着实费了一番脑筋。不过脑筋也不是白费的,重八的目的达到了。 黄昏的时候,重八等人赶着牛群回到了刘德家的牛棚。刘德像往常一样,站在那儿过数。重八从怀里掏出那头小牛犊的尾巴递到刘德的面前说,有一头小牛,钻进了一条山缝,他拉着牛的尾巴拼命地往外拽,结果小牛钻进山肚子里去了,牛尾巴被他拽了下来。刘德当然不相信重八的鬼话,一脚将重八踹倒在地,又召来两个家丁,命令他们将重八“往死里打”。打得徐达、周德兴、汤和等人浑身直哆嗦,可又不敢上去帮重八,只得慌里慌张地去喊朱五四和陈二娘。等朱五四和陈二娘赶到时,重八已经躺在刘德家牛棚的外面大气不出、小气不进了。 陈二娘以为重八死了,眼泪突地就冒了出来。朱五四抱起重八血淋淋的身体要去找刘德论理。就在这时,重八忽然睁开眼,并且还说了这么一句话:“爹,娘,我们回家吧。我们现在还斗不过二老爷。” 斗不过二老爷却能斗过胡大。重八在床上一连躺了近二十天,躺好了被刘德家丁毒打所留下的满身伤痕。伤刚一好,重八就找到徐达、周德兴、汤和言道:“二老爷打我打得那么狠,肯定是有人事先告诉二老爷说是我们偷吃了他的小牛。我想来想去,能告诉二老爷的人,只有胡大。所以我们应该再好好地教训一次胡大。” 很显然,重八不仅被刘德打得死去活来,还被打出了一肚子的怒气。只是这怒气不敢朝刘德发,便只能发到胡大的身上了。徐达等人虽然听出了重八的话里没有多少道理,但结果却又一致认为重八说的有理。原因只能是:一,牛肉是大家吃的,但挨打的却只有重八一个,徐达等人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更何况,重八还是“大哥”,替大哥出出气,应当是做兄弟的义不容辞的责任;二,胡大就像是一只软柿子,好捏,以前已经教训过他一次了,现在再教训他一次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重八、徐达、周德兴、汤和四兄弟各准备了一根小木棍,天天晚上躲在胡大家篱笆院落外面等机会。终于,有一天晚上,胡大在老婆胡氏和女儿胡充的伺候下,喝完了酒,从家里出来,到院外小便。重八四兄弟就像四头小狼羔,裹着四股寒风,一起扑向胡大,手中的木棍没头没脑地朝着胡大的脑袋打去。胡大也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重八四兄弟打倒在地。 重八本来的意思,也只是想拿胡大出出心中的恶气。没成想,胡大被他们四兄弟一顿木棍痛打之后,竟然卧床不起,而且,十数天之后,死了。这着实让重八四兄弟有些后怕。但后怕了一阵子,平安无事,这便又让重八的胆量陡然增大了许多。原来杀人居然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第4节 乖乖地做我的老婆 重八十六岁那年,朱家租种刘德的十几亩田地,获得了大丰收。在朱五四的印象中,他种了一辈子的田,还从没有收过这么多的粮食。粮食收多了,心眼儿也就多了。陈二娘对朱五四道:“我们家重八已经是大人了。趁今年收成好,托人给重八说房媳妇吧。”朱五四听了陈二娘的话后只是笑笑,没言语。虽然他也有和陈二娘同样的想法,但却又明白,凭重八的长相和德性,要想在孤庄村一带找个老婆,那实在是比登天还难的。然而,陈二娘好像不死心。尽管朱五四没有明确表态,她还是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找到了汪大娘,把自己的心意表达了出来。热心的汪大娘虽然感到很为难,但还是村里村外地为陈二娘张罗着。张罗来张罗去,汪大娘居然在村外找着了一户愿意把女儿嫁给重八的人家。只是那户人家的女儿有一条腿不大方便,走起路来就像是喝醉了酒。尽管如此,朱五四和陈二娘也对汪大娘千恩万谢,欢喜异常。但是,重八知道这件事后,死活不同意。朱五四揍重八,重八就装模作样地又是拿绳子准备上吊又是跑到淮河边上要投水。唬得陈二娘再也不敢在重八的面前提那个跛腿女人的事。朱五四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地问重八究竟想讨什么样的女人做老婆,重八回答说,我只想讨三个女人做老婆,一个是死鬼胡大的老婆,一个是死鬼胡大的女儿,还有一个是算命先生的女儿。朱五四冲着重八吼道:“你为什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第7页 然而,陈二娘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心。她又把重八的意思跟汪大娘说了,还说胡大死了,剩着胡氏和胡充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的,说不定重八就有希望,又说那算命先生郭山甫曾经为重八算过命,说重八将来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既如此,郭山甫的女儿郭宁嫁给重八也就有了可能性。汪大娘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去胡家和郭家走了一遭。结果是,胡氏和胡充异口同声地表示绝不会与“丑八怪”重八攀亲。那郭宁说得就更干脆:即使嫁给一头猪一条狗,也不会嫁给“丑八怪”重八。到了这种地步,陈二娘才算是真正地死了心。 重八得知此事后,把徐达、周德兴、汤和召到一起,咬牙切齿地咆哮道:“我可以对你们发誓,我现在虽然不能娶她们,但总有一天,我会叫她们都乖乖地做我的老婆的!” 汤和马上言道:“大哥说过的话,肯定都能实现!” 这一年,是元朝第十四位皇帝妥懽帖睦尔在位的第十一年,称做至正三年,也就是公元1343年。这一年的夏天,孤庄村一带爆发了一场大灾难。先是旱灾,旱得每株稻穗上只有可怜的几颗饱粒子。接着是蝗灾,蝗得那可怜的几颗饱粒子也找不到了。蝗虫过后,不等秋天到来,整个孤庄村就已经是颗粒无收了。连二老爷刘德,也闭口不提田租的事了。 孤庄村的灾难,不仅仅是旱灾和蝗灾。蝗灾过后没多久,先是村中的一个老妇人,突然发烧,突然上吐下泻,然后就死了。接着是算命先生郭山甫的老婆,也发烧,也上吐下泻,也死了。再接着,村东村西村南村北,不断地有人发烧,不断地有人上吐下泻,不断地有人死去。有一天,一个村子,大大小小一共死掉了十个人。连村子里的郎中也无可奈何地死去。郎中临死前对村子里的人说了这么几个字:“这是瘟疫。” 旱灾人们可以忍受,蝗灾人们也可以忍受,但瘟疫不同,人们无法忍受,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也不单是孤庄村,整个濠州一带,瘟疫大流行。只是孤庄村的情形显得更加严重罢了,天天都有人死,天天都有人亡,有几户人家,居然死得连开门关门的人都没有了。 朱五四一家也死得所剩无几。一开始是重四的大儿子文直,上午发烧,下午又是吐又是泻,晚上就闭上了眼睛,还不到十岁。重四流泪流出血来,齐氏哭晕过去好几次,陈二娘看着文直的尸体几乎是呆了。朱五四强忍悲痛,叫上重八,连夜将文直的尸体丢在了一条早已干枯的水沟里。朱五四丢文直的尸体的时候,重八也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文直的死只是个开始。没几天,重四也发起高烧来,高烧过后便是上吐下泻。重四咽气后,朱五四与陈二娘也未能倖免。朱五四和陈二娘又几乎是同时地死了。劳累了一辈子,终于不需要再劳累了。重八跪在朱五四和陈二娘的床前,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直到这个时候,重八才真切地感到,自己很对不起爹娘,所以重八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给爹娘弄一块坟地,好好地安葬一下。 恰在这个时候,重八的二哥重六回到朱家的三间茅草屋里来了,重八这才知道许多有关的事情。重六入赘的那户人家都死光了,只剩重六一个。重八三哥重七入赘的那户人家更惨,死绝了,包括重七。重八二姐家还算幸运,二姐死了,二姐夫李贞还活着,二姐和李贞的儿子保儿也活着,重六回朱家的时候,李贞已经带着保儿外出逃荒去了。 偌大的一个朱家,到这时候,只剩下重六重八,还有重四的二儿子文正。本来还有一个重四的老婆齐氏,在朱五四、陈二娘发高烧的前一天,回娘家去了。 于是重六和重八就在家里昏天黑地的哭。邻居汪大娘和儿子汪文,在这场瘟疫中没碰到什么意外,见重六重八哭得不成人样了,就过来劝,还把饭菜送过来。可汪大娘怎么劝,也不顶用,送什么饭菜过来,重六重八也不吃。汪大娘无奈,只得对重六重八道:“你们再这么哭,五四和二娘的尸体就要烂了。” 重六和重八清醒过来,再怎么哭也不顶事了。天气还很热,不及时地把朱五四和陈二娘葬入土里,尸体就真的要腐了。重八不哭了,告诉重六,不能把爹娘的尸首乱抛,那样太不孝,一定要给爹娘弄块坟地。可听了重八的话后,重六又号啕大哭起来。重八问重六为什么又哭了,重六回道:“兄弟,我们到哪儿弄一块坟地啊……” 朱五四种了一辈子的田地,属于自己的居然没有一分,连自家三间茅屋的房基地,也是二老爷刘德的。如果把朱五四和陈二娘葬在独山上,现在也行不通了,因为在今年春上,独山就被刘德强行占去了。重八将大哥重四的尸体丢在独山上的时候,也还是偷偷摸摸的。 刘继祖一家子人在这场瘟疫中死得只剩下他和儿子刘英了。刘继祖到重八家去找重八,是要把独山南面的一块地送与重八用以埋葬朱五四和陈二娘。重八一听,立即跪地给刘继祖叩头:“大老爷,你这份大恩大德,我重八永世不忘。等重八有出息的时候,一定重重地报答大老爷。” 重八这回说的是实话。刘继祖在这种时候慷慨赠地,重八没有理由不感动。他当时流泪了。叫重八很感动的,还有汪大娘。朱五四、陈二娘劳苦了一辈子,死时连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也没有。汪大娘临时用自己织的白布,为朱五四和陈二娘一人缝了一身寿衣,还亲自给朱五四和陈二娘套上。重八拉重六一起给汪大娘下跪。汪大娘扶起重八、重六道:“别耽搁了,还是让五四和二娘入土为安吧。” 第8页 文正拿着哭丧棒走在前面,重八、重六用门板抬着朱五四、陈二娘跟在后面。汪大娘和儿子汪文也没闲着,一人扛了一把锹伴着重八、重六。朱五四和陈二娘也太瘦了,轻飘飘的,两个人并排躺在门板上,重八和重六抬着,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中午出发的,没多大工夫,一行人就来到了独山南边的一块空地上。重八和重六放下朱五四和陈二娘,请汪大娘在空地上选了一个位置,然后重六、重八就准备动手挖土。 有点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重六接过汪文手中的锹,在地上连挖了几锹,什么事也没有,而重八从汪大娘手中接过锹,刚把锹插进土里,天气就突然变了。来的时候太阳还火辣辣的,可顷刻间太阳就不见了,天上翻滚着的乌云,哪一块都比独山要大。这个时节天气变脸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天气变了凉快了,正适合干体力活,所以重八也就没在意,继续挖土。可是,重八挖第一锹的时候,天变了,挖第二锹的时候,天上就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第三锹刚挖过,倾盆大雨便把独山一带遮住了。重八、重六本想继续挖,可雷声太响,震得人耳朵一嗡一嗡的,雨点又太大太密,砸得人眼睛根本就睁不开。重八、重六无奈,只得丢下锹,拉着文正,和汪大娘、汪文一起,找了一棵大树避着。人在树底下避着了,心却系在朱五四和陈二娘的身上。重八很是有些后悔,应该把爹娘一起抬到树底下来,让爹娘的尸首任雨点砸着,也太不孝敬了。 一道闪电裂过,一声炸雷响过,突然就雨止云散了。重八等人离开大树的时候,天上的太阳也出现了。奇怪的事情便也出现了。朱五四和陈二娘的尸首不见了,被一大堆黄土严严实实地盖住。那一大堆黄土的形状,很像一座缩小了的独山。 重八、重六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汪大娘对重八、重六言道:“这叫天葬。你们快给你们的爹娘磕头吧。” 重八拉着文正,和重六一起跪在了那堆黄土前。重六只是跪着不说话。文正先前被雷声吓得不轻,到现在还不由自主地哭,也算是给这个场面增添了一些悲剧气氛。重八双腿跪得很直,两眼里明显地有泪水。重八对着黄土堆言道:“爹娘,我和二哥现在只能这样把你们葬了,等重八有出息的时候,一定回来给你们修一座天底下最大的陵墓。” 许多年以后,便开始流传着这么一种神话,说是重八、重六葬朱五四陈二娘的时候,老天爷实在看不下去,就从别处运来一堆黄土,把朱五四和陈二娘埋了。实际情况呢,却是因为独山上太干,干得裂了一道又一道的大缝,突如其来的雨水一浇,山坡上的泥土就成片成堆地坍塌,只不过很凑巧,将朱五四和陈二娘的尸首掩盖住了罢了。 埋葬了朱五四和陈二娘,重八、重六又面临着生计上的艰难。二老爷刘德早派家丁来放过话,限重六、重八三天之内交出房屋,否则就将重六、重八捆了送官。重八真想去同刘德拼个你死我活,但想想自己还不是刘德的对手,硬拼只能白白地丢掉性命,太不划算,所以最终只得作罢。 ◎第5节 我重八一定会回来的 孤庄村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重八、重六就是不想走也得走了。汪大娘找到重八道:“你生下来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怎么吃药也吃不好,后来你爹娘把你抱到皇觉寺里去捨生,你的病才好起来,所以,依我看来,你就让重六带着文正去逃荒,你呢,就去皇觉寺里还愿。” 汪大娘的意思,是叫重八兑现当年“捨生”的诺言,去皇觉寺里当一个和尚。重八很不情愿当和尚,但考虑来考虑去,为了餬口,最终还是点下了头。这样,重八和哥哥重六及侄儿文正便分了手。重八本不想哭的,但见重六和文正都哭得很伤心,也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这种流泪分别的场面,自然很感人。 更感人的场面,还是重八与徐达、周德兴、汤和之间的分别。徐达等人都要跟着家人外出逃荒了,所以赶来与重八道别。听说重八要去庙里当和尚,四兄弟就抱头痛哭,一是哭各自的亲人都死的死亡的亡,二是哭四兄弟从此分散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团圆。最后,重八以“大哥”的身份对徐达等人道: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顽强地活着,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地死掉。徐达等人哽咽着各自走开了。 到了皇觉寺的寺门前,重八才发觉,这并不是他想像中的什么破庙。光两扇红漆漆的庙门,就足以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了。进了庙门,更让重八感到吃惊。庙里地方特别大,瓦房一间连着一间,一排接着一排,比二老爷刘德家还要气派。穿过一间大屋子时,重八看见有四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塑像,横眉怒目,很叫人害怕。汪大娘告诉重八,这四个塑像就是四大金刚。重八听说书人讲过什么四大金刚,但没有想到四大金刚原来是这副模样。又穿过一间大屋子,里面有许多佛像,汪大娘说,这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的后面是和尚念经祷告的禅堂。禅堂的左边是伽蓝殿,供着专管天下殿宇的伽蓝神。禅堂的右边是祖师殿,供着皇觉寺歷代主持方丈的牌位。禅堂的后面就是寺里大小和尚的生活区,有吃饭的食堂,有睡觉的僧舍,包括主持方丈高彬法师的一个家庭。汪大娘在高彬的家门口把重八交给了高彬。高彬本想拒绝的,因为瘟疫虽然没有给寺内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寺内的境况也不太好,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吃饭的口,但一来汪大娘同高彬比较熟悉,高彬多少要顾及点情面,二来重八虽然只有17岁,却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好苦力,所以高彬最终还是将重八留在了寺里。 第9页 汪大娘刚一离开皇觉寺,高彬就叫过来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按高彬的吩咐,找来一把锃亮的小刀子,也不说话,“咯吱咯吱”地便将重八一头乌黑的发毛刮光了。 重八变成了一个光头。看模样,重八很像是一个小和尚了,但实际上,重八只是皇觉寺里的一名苦力,还是高彬一家的佣人。高彬不让重八跟着众和尚去念经祷告,只让重八去打扫各个殿宇里的灰尘,打扫完灰尘之后,还要到高彬家里去做小工,高彬家在寺里的一块菜地,也由重八负责整理。一天下来,重八总是觉得很累。 高彬一家子根本不把重八当作一个人看待,顶多是当作一个下贱的僕人看待。也不说高彬和他的老婆了,就是高彬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对重八也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重八对此不仅气恼,更气愤。有一回,高彬的两个儿子大龙和小龙,在寺里的一块空地上截住了重八。重八当时正要去禅堂打扫卫生。大龙一把夺去重八手中的扫帚扔在地上道:“小和尚,我们来比试一下拳脚。” 大龙小龙的年纪都比重八要大几岁,个头差不多少,但身体比重八粗壮。重八虽也有几分力气,更不惧怕大龙小龙兄弟,但重八却也知道,别说大龙小龙是两个人了,就是大龙小龙当中的任何一个,他重八也不是对手。如果真的跟他们动拳脚,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而且还肯定会吃大亏。就是自己被他们打断了胳膊打折了腿,甚至被他们打死了,也不会有人来问有人来管。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不跟他们动手,顶多挨上三拳两脚也就完事。这么想着,重八便没理会大龙小龙,而是去弯腰拣扫帚。大龙见重八不理睬自己,感到很丢面子,于是就飞起一脚,将重八踹了一个狗吃屎。 小龙见大龙动了手,当然不甘示弱,更不甘落后,就走过去,左手一把将重八拖起来,右手照着重八的胸口就是一拳。只听“嗵”地一声,重八就摔了一个仰八叉。看来小龙拳头上的功夫不弱,一拳打过去,重八的胸口就像是被一根木棍子捣了一下,很疼。小龙的嘴里也言道:“不识抬举的小和尚,竟敢对我们兄弟不理不睬。” 重八还是没说话,也没有还手,只是又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拣扫帚。大龙小龙真的生气了,便开始对重八大打出手。大龙专门用脚,小龙专门用拳,把重八打得晕头转向,摔倒在地上十几次。每次摔倒之后,重八都咬着牙爬起来,刚一爬起来,就又被大龙小龙打倒。摔倒了十几次之后,重八干脆不爬了,就趴在地上。反正爬起来还是被打倒,不如趴在地上省事。 大龙小龙见重八趴在地上耍赖,也没放过,而是跟上去对着重八的身体拳打脚踢。可打了一会儿踢了一会儿之后,大龙小龙觉得这样打人太没有意思了,加上自己也确实打得有些累了,便一人打了重八最后一下,然后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大龙小龙走了,重八想爬起来了,可爬了好长时间,也只能在地上坐着,只要一动身体,就到处都疼。为忍住这种疼,重八的脸上,几乎挂满了汗珠,这汗珠虽然没有和尚念经的佛珠大,但看上去却好像比佛珠还要圆、还要沉重。 看着大龙小龙的背影,重八恨恨地想道:狗日的大龙小龙,等我有本事能打过你们了,我一定把你们都打死。 而高彬的女儿大凤和小凤就更让重八难以忘怀。高彬离美男子的差距显然很大,他老婆和美女也沾不上边,两个儿子大龙和小龙,除了四肢还算发达外,也是谈不上什么英俊不英俊的,但阴错阳差的,两个女儿大凤和小凤却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虽然,重八主观上以为,大凤小凤无论多么美,也是不能同孤庄村里的胡氏母女和郭宁相比,但客观上说,大凤小凤姐妹,也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漂亮姑娘了。只是这一对漂亮姑娘所做的事情,好像不太那么漂亮。发生在一个下午。重八在高彬家的一间屋子里扫地,刚把地扫完,那大凤和小凤就双双走了进来。大凤盯着重八言道:“丑八怪和尚,我的梳子不见了,是不是你偷去了?” 小凤紧接着言道:“丑八怪和尚,我的梳子也不见了,肯定是你偷去的。” 听到“丑八怪”三个字,重八是满肚子的恼怒,可也只能在肚子里面恼,脸上却不敢怎么太怒。重八回道:“我只是在这里扫地,根本就没看见什么梳子,再说了,我的头上光熘熘的,一根毛也没有,要梳子毫无用处。” 梳子对和尚来说,确实是多余的东西。但大凤不信,小凤也不信。大凤言道:“这里除了你这个丑八怪和尚,没有第二个人,梳子不是你偷的会是谁偷的?” 小凤说得更肯定,也更明白。“一定是你这个丑八怪和尚把我们的梳子偷去藏在身上了。” 重八听懂了,这大凤小凤姐妹闲着没事干,故意跑来找茬取乐。于是重八就带着一丝不快言道:“我说没偷就没偷,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大凤小凤对看了一眼,然后一起走到重八的面前。大凤道:“你光说没有用,把衣裳一件件地脱了,让我们检查,如果真的没有梳子,那你就不是小偷。”小凤道:“如果你不肯脱,我就告诉大哥二哥,叫他们来揍你。”重八虽不怕揍,但也不想挨揍,于是只好脱衣服。当时天气还不冷,除了一件破旧的袈裟,重八的身上就没穿什么衣裳了。大凤紧紧地盯着重八,小凤也紧紧地盯着。重八脱了袈裟之后,大凤小凤命令重八继续脱。重八心里道:这两个臭女人也不怕丑,我再脱,身上什么东西就都露出来了。 第10页 重八最后心一横:管他妈的,这两个臭女人都不怕丑,我还有什么害怕的?眼一闭,“吱熘”一下,重八就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衣裳。等重八再睁开眼时,大凤小凤都不见了。重八不禁暗自笑道:臭女人,看起来胆子怪大的,可也还是不敢看我两腿间的那个东西。可很快,重八就暗自笑不出来了,因为,大凤小凤离开的时候,把重八所有的衣裳都拿走了。赤条条的重八,有些心慌起来。 重八心慌的主要原因是,他扫的这间屋子,高彬的老婆会经常来,如果她现在来了,一头撞见一丝不挂的他,即使他有十张嘴来解释,恐怕也是越解释越麻烦,而高彬要是知道了,不打烂他重八的头颅,也要打断他的嵴梁骨。 重八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如果能找着一块破布遮住下身也好呀,可屋子里面什么东西也找不到。屋外好像有人走过,重八赶紧伸头探望,什么人也没看到,但却看到了一样东西,就是重八的那件破旧袈裟,而且就扔在离重八十几步远的地上。重八心头一紧,又两边看了看,还是不见什么人影。重八也顾不了其他了,憋住一口气,飞似的冲出屋去,跑到那地方,抓起袈裟就胡乱地套上。身上有遮盖的东西了,重八才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一口气还没有出完,重八便看见,在一个墙拐角处,那大凤和小凤正笑得前仰后合。不用说,重八刚才的一切,肯定都被她们看得一清二楚。于是重八就又在心里面骂道:狗日的大凤小凤,等有一天,我重八一定亲手扒光你们的衣裳,叫你们也在我的面前好好地出丑丢人。 自踏进皇觉寺之后,重八几乎每天都要遭到戏弄、辱骂、训斥甚至殴打。戏弄辱骂训斥殴打重八的,主要就是高彬法师一家子人。其他的和尚,虽然也大都瞧不起重八,但对重八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也许正是因为还有这点温和,重八才能够一天接着一天的支撑下去。但是,有一天下午发生的一件事,却使得重八生起了要逃出皇觉寺的念头。 那天下午,重八拿着鸡毛掸子到伽蓝殿里给伽蓝神塑像掸灰尘。没成想,殿里早有人了,一男一女。男的是高彬,女的重八不认识。要命的是,重八推开殿门时,高彬和那女人正搂成一团胡乱抚摸。这本不是重八的过错,但高彬却恼羞成怒,对着重八施以一顿拳脚,居然将重八打晕了过去。等重八醒过来之后,高彬和那女人都不见了,只剩下那尊伽蓝神。重八扶着伽蓝神一点点地爬起来,浑身疼痛不说,伸手一摸,满脸都是血。重八真是越想越生气,可暂时又不敢对高彬怎么样,便只能拿死气沉沉的伽蓝神出气。于是,重八就用自己的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伽蓝神的后背上写下了五个鲜红的大字:发配三千里。虽然重八只念过可怜的几天私塾,但“发配三千里”几个字却写得既端正又遒劲。重八不想再在皇觉寺里呆下去了。来皇觉寺一个多月,不是受气受辱,就是挨打挨骂。照这种情形呆下去,就算不被高彬等人活活打死,到头来也会被自己活活的给气死。重八想,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老是挨别人的打,老是受自己的气? 重八一边想逃出寺院,一边想着报仇,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一个和尚从濠州城回来,带了一包毒药。毒药是白色粉末状的,许是砒霜之类。这事让重八知道了,重八就偷了一些毒药,趁夜里熘进高彬家的厨房,把毒药洒在锅里的剩饭中。重八实指望能将高彬一家子人统统毒死,但实际上却只毒死了高彬老婆一个人。这令重八多少有些遗憾,但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更主要的,高彬老婆被毒死后,高彬并没有怀疑重八。因为重八虽然已经行走自如了,但却依然整天地睡在床上,装作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最后,从濠州城带回毒药的那个和尚便做了重八的替死鬼。让重八喜出望外的是,就在重八一心想逃出皇觉寺却又无计可施的当口,那高彬主动地将他重八撵出了皇觉寺。 皇觉寺里的所有和尚,包括高彬一家子,都是靠收田租过活的。虽然皇觉寺的土地很多,每年都能收到许多田租,但今年不一样,孤庄村一带接连闹了旱灾蝗灾和瘟疫,到秋后,皇觉寺和高彬,几乎连一粒田租也没收到。库存的粮食,只能维持高彬一家人的生活。所以,高彬就在一天早晨,把所有的和尚都赶出皇觉寺去化缘。算起来,连头连尾,重八只在皇觉寺里呆了50多天。还算不错,重八离开皇觉寺的时候,还能走路,还是一个活人。重八虽然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和尚,但毕竟也剃过光头,所以,在离开皇觉寺的时候,也就领到了一个木鱼和一个瓦钵。有十几个和尚走出寺门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好像很伤心。重八当然一点也不伤心。重八心里只有恨,只有怒,所以重八都走出多远了,还冲着皇觉寺的方向暗暗发誓道:狗日的高彬,你等着,我重八一定会回来的。 ◎第6节 重八认师 重八没有急着到外地去化缘,而是回了一趟孤庄村,先去看了看父亲朱五四和母亲陈二娘的坟,接着又去看了看汪大娘和大老爷刘继祖,然后才孑然一身地朝孤庄村外而去。 孤庄村外是些什么景象,重八几乎一点都不清楚。他没出过什么远门,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只要听说哪个地方年成好,有饭吃,他就朝哪个地方走。反正,混饱肚子是重八当时最大的目的。重八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能在化缘的路途中,碰到徐达、周德兴、汤和。结果呢,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重八的肚子混得半饱不饱的,更没有碰到他想碰到的人。 第11页 重八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究竟混了多少日子,只看见太阳出了又落、落了又出。实际上,重八自1344年离开皇觉寺外出化缘,直到1348年才又重新回到濠州。他在外面整整化了四年的缘。或者说,他在外面整整要了四年的饭。要饭的滋味,重八算是饱尝够了。 重八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究竟走过哪些地方,只知道有村过村、有寨穿寨,遇到城市了,就到城市里面多呆一些时候,因为城市好像总比乡村要富裕,在一个城市里呆得腻了,就想法子去找下一个城市。实际上,重八在4年的化缘生涯中,曾越过许许多多的州县。他离开皇觉寺后,先到的是合肥,然后转向西,到过固始、光州、息州、罗山和信阳,再向北转,到过汝州和陈州,最后由东返回,经过鹿邑、亳州和颍州。 重八在外面游荡了四年,经过那么许多的地方,到底吃了多少人生辛苦,已经很难计算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重八也得到了不少收穫。重八至少得到了两大收穫,那就是,一,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孤庄村太小,孤庄村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二,重八的身体变得更壮,重八的意志变得更强。如果说,以前的重八,就已经没有什么困难能够使他屈服,那么,经过四年外出游盪后的重八,在他的眼里,天底下就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叫困难了。穿过颍州城再向东走不多远,便是濠州地界了。换句话说,重八在外面飘荡了几年,又要回到家乡了。令重八异常高兴的是,他在颍州城里意外地撞见了汤和。 汤和已完全是一副叫化子模样了。他告诉重八,他一家人都在逃荒的途中死掉了。他还告诉重八,早在一年前,他曾听别人说,二哥徐达和三哥周德兴已经回到了孤庄村,所以他正急急地一边要饭一边往家乡赶。重八迫不及待地叫道:“四弟,我们还呆在颍州干什么?” 俩人急急忙忙地走出了颍州城。虽然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二人的气色倒也十分鲜活。兄弟相伴,比肩携手,虽不敢说多么叫人称羡,但一眼看过去,那种融融洽洽的气氛,却也足以让孤独的游子平添一丝嫉妒的。 二人说说笑笑走得很轻松,说着说着,就说过了颍州地界,笑着笑着,就笑进了濠州地界。重八对汤和言道:“四弟,我们又回家了!” 这一天,重八和汤和就赶在了一条大路上。大路当然很宽,而且好像还没有尽头,天气又热,直走得重八、汤和二人口干舌燥。一开始,重八和汤和还不停地叽叽咕咕,可后来,谁也懒得再说话了。再后来,汤和实在走得累了,就想建议重八休息一会儿。可汤和刚一抬头,却见重八就像喝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摆起来。汤和急忙过去搀扶,但双手还没够着重八的身子,重八就“咕咚”一声栽在了地上。 汤和慌了,赶紧跪在重八的身边。重八已经双眼紧闭、大气不喘了,而且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纸一样。从汤和那个角度看去,重八差不多就等于是死了。汤和更慌了,连连唿叫道:“大哥,你怎么了?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汤和只顾伤心只顾落泪了,没看到大树底下已经站着了两个道士。两个道士一个胖一个瘦,胖的高瘦的矮。胖道士很丑,而瘦道士好像就更丑。但胖道士盯着重八看了半天之后,却这样对瘦道士言道:“师弟,我本以为,天底下就数你最丑了,没想到,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比你还要丑。” 瘦道士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言道:“师兄,说的很对。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不仅是天底下最丑的,而且是天底下最兇狠的。”汤和即使再伤心,也不会听不见两个道士的话。于是汤和就勐一抬头,冲着那两个道士吼道:“臭道士,我大哥都快要死了,你们还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两个道士就好像没有听见汤和的话。胖道士继续问瘦道士道:“师弟,你说说看,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究竟是活的多还是死的多?” 瘦道士回道:“依我看来,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一半已经死了,另一半却还活着。” 汤和忍不住了,一下子窜将起来,一边大骂“臭道士”一边举拳就向瘦道士打去。可是,又瘦又矮的那个道士只伸出右手轻轻一拨,汤和就不仅没打着别人,自己的身体反而在原地滴熘熘地旋转起来,只旋转得汤和眼也看不清了耳也听不真了,身子还没停下来呢,瘦道士左手一推,汤和就一连倒退了十几步,“咕咚”一声跌了个仰八叉。看来,瘦道士是手下留情的,汤和虽跌在地上,但身体也不怎么疼。 汤和被跌得有些清醒了。尤其是跌倒了又爬起来之后,汤和就更加清醒了,因为他听到了那胖道士和瘦道士的又一番说话。这回是那个瘦道士先说话的。瘦道士说:“师兄,如果不遇见你,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就活不成了,可现在遇见了你,他就又死不了了。” 胖道士言道:“师弟,若不是看他长得这么丑这么凶,我真不想救他。” 瘦道士笑了。“师兄,这傢伙毒气攻心得这么厉害,你若不救他,恐怕世上就没人能够救活他了。” 胖道士也笑了。“师弟,我不是不想救他,我是怕这傢伙被救活了之后,会在这世上胡作非为一番。” 第12页 瘦道士言道:“师兄,你只管救命,其他的事情,好像与我们无关。” 胖道士回道:“师弟,不是与我们无关,而是这世道,也应该出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傢伙。” 汤和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那两个道士所说的话,但他也听出了那两个道士能救活重八,于是就跑到两个道士的跟前,很响亮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恳请两位道长救救我大哥。” 两位道士好像这才发觉还有汤和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瘦道士看了看汤和圆乎乎的脸,然后对胖道士言道:“师兄,这傢伙好像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呢。” 胖道士哼了一声道:“这傢伙再难缠,也比不上这半死不活的傢伙。” 胖道士说完之后,就蹲下身去,对着重八又是推又是按。看胖道士的手法,好像跟先前的那个郎中差不多,又似乎不大一样。胖道士脸上的汗下来了,不是一滴两滴汗,而是一条两条汗河。瘦道士也变得严肃起来,低低地问胖道士道:“师兄,还要多长时间?” 胖道士没吱声,继续推继续按。终于,重八被推得翘起头来,被按得“哇”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来。那血不仅黑乎乎的,还很酸,很臭,就像腌烂了的菜的味道。重八吐出血之后,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恢復了原样。 汤和正要问句什么,只见胖道士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对瘦道士言道:“师弟,总算没白费力气。” 瘦道士赶紧道:“师兄,把药拿出来,我来餵他。” 胖道士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来。瘦道士接了药丸后,弯腰在重八的头边,一只手在重八的腰间一戳,重八紧闭的嘴就张开了,把药丸塞进重八的嘴里后,那只手又在重八的腰间一戳,重八就不自觉地将药丸吞进了肚里。 汤和已经看出,这两个道士不是一般的人,说话有些离奇,一身功夫好像更是离奇。那胖道士似乎休息好了,又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递给汤和道:“等这傢伙醒来,你就让他把这药丸吃下去。”瘦道士拉了胖道士一把。胖道士起身就和瘦道士并肩离去了。汤和想说句什么感谢的话,可抬头一看,两个道士已经走出很远了,再一看,太阳也已经落山了。 汤和自然不敢睡觉,脱下衣裳盖在重八的身上,生怕重八着凉。汤和就坐在重八的边上,为重八驱赶蚊虫,等候着重八的醒来。汤和坚信,重八是一定会醒来的。重八大约是在后半夜醒来的。汤和见重八终于睁开了眼,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重八问汤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汤和原原本本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么一说,便记起那粒药丸来,于是汤和连忙取出那药丸送进了重八的嘴中。重八吞下药丸后,什么也没说,又唿唿地睡了过去,而且,好像还睡得非常香非常甜。看到重八这么一副睡相,汤和便“咚”地一声落下了一直悬着多高的心,苦苦挣扎了一会儿,也无可奈何地合上了眼皮。 迷迷煳煳中,汤和听到有人在叫他,睁眼一看,天已大亮,重八就坐在自己的身边。汤和又惊又喜地问道:“大哥,你没事了?”重八揉了揉太阳穴回道:“没事了,只是头还有点晕。” 汤和道:“头晕是饿的。”连忙翻出两个窝窝头来递给重八。“大哥,吃点东西就不晕了。” 重八知道汤和肯定也没吃东西,就硬塞了一个窝窝头在汤和的手中。兄弟二人刚刚吃罢,就听一个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道:“师兄,真看不出来,这两个傢伙还挺仗义的啊!” 重八、汤和急忙回头,却见那两个道士正笑模笑样地站在那里。汤和赶忙言道:“大哥,就是这两位道长救了你。”重八一个翻身,便跪在了两个道士的脚边,而且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两位道长救命大恩,重八只能这样表示感谢。” 那瘦道士对胖道士言道:“师兄,这傢伙不仅挺仗义,而且好像还很知书达礼啊。” 胖道士却对重八言道:“你看起来像个和尚,僧道本为一家,你也就不必多礼了。你若真要表示什么谢意,就念声阿弥陀佛吧。”重八很听话,果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瘦道士笑着对重八道:“你这个和尚,听好了,我师兄认定你是一个胡作非为的傢伙,又考虑到你什么本事也没有也不好怎么胡作非为,所以就叫我回来教你一套拳法,你可愿意学?” 重八也没考虑,马上就冲着瘦道士磕了一个响头,还有模有样地言道:“师傅在上,受弟子重八一拜!” ◎第7节 怎么能够找仇人算帐 瘦道士连忙言道:“你这个和尚,怎么突然就不懂得规矩了?我只是说教你一套拳法,并没有说要收你为徒,再说了,也没有道士收和尚做徒弟的道理。” 汤和一见,也赶紧跪倒给瘦道士磕了一个头。瘦道士指着汤和言道:“我没说要教你,你就是磕破了头也没用。不过,你可以在旁边看,看多少算多少。” 胖道士好像有些不高兴了。“师弟,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的事办完了,我还有事呢。” 瘦道士答应一声,就走到了重八的对面。重八当然早已爬起了身,眼睛紧紧盯着瘦道士。瘦道士站稳了,双手一比划,两只拳头就一起朝着重八打来。重八虽不会什么武功,但脚步身体都很灵活,可刚一闪躲,瘦道士的右拳就击在了他的鼻樑骨上。尽管瘦道士是点到为止,可重八的鼻子还是一酸,差点落下泪来。瘦道士言道:“这是无赖拳中的第一招,叫无事生非,左手虚,右手实,专打对方的脸部。” 第13页 听到“无赖拳”三个字,重八心中倒也暗自喜欢,于是依照记忆,将“无事生非”复习了一遍。瘦道士点点头,身子一动,双拳又飞快地向重八击来。重八一偏头一猫腰,想避开来拳,可胸口处却早让瘦道士打了个正着。瘦道士这一拳略略打得有些重,重八直感到心窝有点隐隐作痛。但重八忍着,没叫唤,也没动弹。瘦道士言道:“这是无赖拳中的第二招,叫无中生有,右手虚,左手实,专打对方的胸部。” 重八又学了一遍“无中生有”,倒也像模像样。不仅像模像样,当瘦道士的双拳又向自己打来的时候,重八还活学活用,竟然用“无中生有”进行还击。只是,重八的“无中生有”还没有完全使出来,他的头上和胸部就同时吃了一拳。 瘦道士对重八有这么高的悟性多少有些吃惊,只是没把这种吃惊表现在脸上,而是继续用原先的语调言道:“这是无赖拳中的第三招,叫无理取闹,左右手皆虚,但左右手也皆实,一手打对方的脸部,一手打对方的胸部。” 接着,瘦道士又教了第三、四、五、六招。 瘦道士又叫重八把“无赖拳”中的六个招式从头到尾地演习了一遍。重八演习得很慢,很认真。瘦道士不时地在一旁指指点点。演习完毕,瘦道士对重八言道:“你已经掌握了无赖拳的基本套路,但要用于实战,你还得长时间地加以苦练。记住,无赖拳讲究两个字,一个字是稳,另一个字是狠。” 重八问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无赖拳”练得像瘦道士这般纯熟。瘦道士回道:“你虽然悟性很高,天资也聪明,但要想将无赖拳练得炉火纯青、应用自如,恐怕至少得两年时间。”汤和异常惊讶地道:“只有六招,竟然要练两年?” 重八却说道:“两年时间不算长。就是十年八年,我也不在乎!”瘦道士哈哈一笑道:“看来,我这套无赖拳,还真的有人会将它发扬光大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胖道士这时冲着瘦道士言道:“师弟,别只顾着在那得意啊。你的事情办完了,该轮到我办事儿了。” 瘦道士立即抽出佩带的长剑递给重八,并对重八言道:“我师兄要与你比剑呢!” 汤和赶紧叫道:“不行!我大哥从来没摸过剑,怎么能与你们比剑?” 重八低低地对汤和道:“四弟怎么看不出来?这不是比剑,这是在教我剑法呢。”汤和连忙低下头,退到一边去了。这不是汤和太笨,而是汤和太牵挂重八的安全了。那胖道士冲着重八言道:“你拿着剑,只管朝我刺,刺得越狠越好。” 胖道士说完话,也拔出了身上的剑,而且慢慢地,把剑横在了胸前。重八心里话:胖道长,是你叫我刺得越狠越好的,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重八虽然没有练过剑,但一把剑拿在手中,却感到非常地舒服。只见他,冷不丁地朝前勐跨了两步,手中的剑就直直地向着胖道士的身体刺去。眼看着,重八的剑就刺到了胖道士的身。可就在这时,重八只觉得手腕一震,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就偏向一边,而胖道士的那柄剑的剑尖,却已经停在了重八右眼珠的前面。重八差不多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要胖道士的那柄剑再向前伸那么一点点,重八就至少瞎了右眼。重八惊过之后想道:胖道长能把剑耍得这么地道,肯定是耍剑这一行里的高手了。 就听胖道士言道:“这是龙虎剑中的第一式,叫龙盘虎踞,以守为攻,后发制人,反攻对方头部。” “龙虎剑”这个名字好像没有“无赖拳”这个名字顺口好听,但其中似乎含有一种霸王之气,所以重八听了也暗自喜欢。胖道士很负责,手把手地教重八练了一遍“龙盘虎踞”。然后,胖道士迈了一个弓步,将剑沖天竖起,对着重八言道:这龙虎剑共有五式,第二式为龙潭虎穴……”胖道士边说边教,一会儿功夫便尽倾本领传给了重八。 重八默默地把胖道士的话记住了。胖道士又道:“无赖拳讲究一个稳字一个狠字,而龙虎剑却讲究一个快字一个准字。” 重八突然插话道:“如果把无赖拳的稳狠二字和龙虎剑的快准二字结合起来,那无论是无赖拳还是龙虎剑,威力岂不是更大?”重八说这话,并没有经过考虑,只是一时想到便说出口来。胖道士和瘦道士听了重八的话后却不禁对看了一眼。对看了一眼之后,胖道士吁了一口气道:“师弟,你先前说的没错,不管是无赖拳还是龙虎剑,到了这个和尚的手里,就肯定会发扬光大的。”瘦道士摇了摇头道:“师兄,我们把这套拳和这套剑教给这个和尚,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胖道士苦笑了一下道:“师弟,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重八最后把“龙虎剑”五式从头到尾地耍了一遍,然后问胖道士道:“我要想把这套剑法耍得同你一样地道,最少需要多长时间?” 胖道士回答得很干脆:“三年!” 重八言道:“我准备练它四年。” 胖道士和瘦道士又不禁对看了一眼。瘦道士言道:“师兄,我们的事情办完了,也该走了。” 第14页 胖道士言道:“是该走了。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两个道士说走就走,而且走得极快。重八想跪下给两个道士叩头表示感谢,可双膝刚一打弯,两个道士就几乎没了踪影。重八不由得赞嘆道:“真是奇人啊!” 可汤和却在一边低低地言道:“就是他们教得太快,我几乎连一招都没有学会。”又问重八道:“大哥,那套拳那套剑,你都学会了?” 重八回道:“学会谈不上,只能说记住了。要想学会,只有苦练。” 汤和问道:“大哥真想苦练个三年五载?” 重八的目光投向了孤庄村的方向。“四弟,不练成一身过硬的本领,怎么能够找仇人算帐?” 汤和马上道:“大哥说得在理。以后,大哥练拳我练拳,大哥耍剑我耍剑!” 重八和汤和便继续往孤庄村的方向走去了。走来走去的,就走到了孤庄村的边上。那是黄昏的时候,夕阳正变幻着一套又一套美丽的衣裳。重八的一只脚刚刚踏上孤庄村的土地,汤和却突然止住脚步问道:“大哥,我们到哪里去?” 重八一愣。是呀,他和汤和要到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他没有家了,汤和也没有家了。家乡虽就在眼前,却没有落脚的地方。重八深深地嘆了一口气道:“我们到汪大娘家去吧。” 汪大娘家还住在老地方,没发生什么大变化。最大的变化,是汪大娘的儿子汪文已经结了婚。几年过去,又见到重八和汤和,汪大娘母子都很高兴。重八和汤和不仅在汪大娘家吃了晚饭,还在汪大娘家住了一宿。这一宿,重八和汤和都没有睡好觉。原因是,那汪文新婚不久,在重八、汤和的追问下,汪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境况。 从汪大娘的口中,重八得知了这么几件事。徐达、周德兴一年前确实回来过,回来后就忙着去皇觉寺找重八,然后又离开了孤庄村,不知去向。二老爷刘德家已经养起了一百多个舞枪弄刀的家丁,势力比以前更大。死鬼胡大的女儿胡充已经嫁人,不过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算命先生郭山甫的女儿郭宁,也已经谈妥了人家,很快就要结婚。皇觉寺的主持高彬法师一家人早已离开了皇觉寺,寺里现在只剩下几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依汪大娘的意思,是叫重八、汤和就在孤庄村里住下来,去租大老爷刘继祖家的田地过活。但重八没同意,非要回皇觉寺。汤和不理解。重八轻轻地道:“庙里现在没什么人,我正好可以在那儿练拳练剑。” 就这样,重八、汤和告别了汪氏母子,走出孤庄村。重八先领着汤和到父母的坟边跪拜了一番,然后领着汤和直奔皇觉寺。到了寺内,重八发现,皇觉寺明显地变得荒凉了,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连一个和尚的影儿都见不到。 但隐隐约约地,有敲木鱼的声音传来。重八对汤和言道:“和尚们都在禅堂里念经呢。” 重八路径熟悉,汤和就紧跟着重八。二人穿过了大雄宝殿,便走进了禅堂。果然,禅堂里有几个和尚正在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合目祷告。几个和尚都是老和尚,而且好像都老得不能再老了。重八大声地咳嗽了一下,又大声地言道:“我回来了!我重八又回来了!” 几个老和尚一起睁开了眼,又一起回过头来。其中一个老和尚认出了重八,便对着重八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重八几乎是下意识地也回了一声“阿弥陀佛”。剩下的几个老和尚便赶紧都“阿弥陀佛”起来。 重八和汤和就算是在皇觉寺里安下了身。寺里除了这几个老和尚之外,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小和尚,负责在寺里煮饭和到寺外去催租子。几个老和尚加上两个小和尚,当然不敢赶重八、汤和走。重八二人呢,也不怎么为难几个老和尚和两个小和尚。寺里倒也平安无事。这可能就是老天在成全重八了,让重八有几年安稳的时光,在皇觉寺里苦练“无赖拳”和“龙虎剑”。 一般情况下,大白天里,重八、汤和在寺里几乎什么事都不做,饿了便吃饭,困了就睡觉。而到了晚上,天黑下来之后,重八、汤和就开始干事了:找一个偏僻安静的拐角,借着天空中的月光星光,认认真真地习练拳剑套路。 ◎第8节 好好地算算帐 和尚们不知重八、汤和在干什么,重八、汤和呢,好像也不知道和尚们心里在想什么。更主要的,和尚们也好,重八、汤和也罢,都不知道在皇觉寺的外面,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元朝,是中国歷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入主中原而建立的封建王朝。为维护其统治,元朝统治者实行了民族等级划分政策,把全国各族人民划分为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四等。蒙古人就是成吉思汗统一中国的那个民族。色目人包括畏吾儿、吐蕃等少数民族。汉人指的是原来在金朝统治下的汉族,包括被汉化了的女真、契丹等少数民族。南人则是指原来在南宋统治下的汉族。四个等级的民族顺序是这样排列的:蒙古人最高贵,属上等民族,色目人的地位比蒙古人低,但比汉人、南人要高贵,大体上也属上等民族,汉人和南人是下等民族,而南人的地位最低。因为是下等民族,所以汉人和南人就处处受到排挤、歧视和打击。汉人和南人几乎做不了官,偶有少数人做官,也只能充当副职。如果汉人、南人犯了盗窃罪,第一次犯在左臂上刺字,第二次犯在右臂上刺字,第三次犯就在头上刺字,而蒙古人和色目人犯盗窃罪却不刺字。再比如打死人,蒙古人如果打死汉人、顶多判罚出征,但汉人只要打伤了蒙古人,就立即处死。汉人、南人的政治地位既如此低劣,那就更没有什么经济地位可言了。所以,在如此苦不堪言的境地下,汉人、南人就不断地起来反抗。元朝末年,统治者日益腐败,对人民的压迫愈烈,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交织在一起,加上天灾人祸不断,终于,到元至正十一年,即公元1351年,农民反抗元朝的武装斗争,达到了高峰。1351年5月,韩山童、刘福通和杜遵道等人,在颍上县准备起事,不幸走漏消息,被元兵包围,韩山童被俘被杀,他的妻子杨氏带着儿子韩林儿趁混乱逃脱,刘福通、杜遵道等人则杀出包围,很快占领了颍州城,正式举起反抗大旗,立刻便有数万人响应。刘福通、杜遵道等人率军沿淮河西上,几个月之内,就接连占领了汝宁、汝州、光州等地,队伍发展到十几万人。 第15页 1351年8月,邳州人芝麻李,伙同彭大、赵均用等,准备起事。这是一个很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一天傍晚,彭大、赵均用等四人混入了徐州城,四更时分,他们在城中到处放火,并打开城门,正在城外等候的芝麻李等四个人冲进了城内。八个汉子在城内横冲直撞。守城的元兵还以为是刘福通、杜遵道的大队人马杀来,纷纷越城逃命。到天亮的时候,芝麻李、彭大和赵均用八个人竟然控制了整个徐州城。“八条好汉闹徐州”的故事就越传越神、越传越远。不几天,芝麻李、彭大和赵均用的身边就聚集了十多万人马,一时声威大振。 许许多多反抗元朝的起义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个人的头上都裹着一块红布,所以,当时的老百姓就称他们叫“红巾军”。这也就是中国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元末“红巾起义”。 当时的红巾起义军,东边从淮水流域,西边到汉水流域,差不多把元朝帝国拦腰斩成了南北两段。从此,元帝国的南北两地,就陷入了一种几乎完全隔绝的状态。元帝国已经风雨飘摇了,而皇觉寺内却似乎依然平静。那些老小和尚们,依旧吃饭睡觉念经,重八、汤和二人,也依旧吃饭睡觉练拳耍剑。重八、汤和睡的大床,不是僧舍里的,而是高彬法师家的。准确点讲,就是高彬法师睡的床。本来,重八跟汤和也是睡在僧舍的,可觉得同那几个老和尚小和尚睡在一起不很方便,所以就搬到高彬的床上睡了。那几个老和尚虽然很气愤,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1352年即元至十二年,一天下午,重八、汤和还在高彬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呢,一个十多岁的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直跑到重八、汤和的床前。重八还以为是来喊他们吃饭的,便没好气地言道:“我们不吃了,等晚上做一顿吃。” 谁知,那小和尚却这样对重八言道:“师兄,你们快起床吧,方丈回来了。” 重八进庙比这个小和尚早,所以小和尚就喊他“师兄”。而小和尚口中的“方丈”,则是指的高彬法师。 重八对汤和道:“四弟,起来吧,准备动手。”又对那个小和尚道:“如果你说的是真话,过一会儿,我就让你当这个庙里的方丈,但你如果说的是假话,那你连和尚都当不成了。” 小和尚说的是真话。高彬法师一家子,本该几个月前就能够回到皇觉寺,可踏入濠州地界时,不小心被一股红巾军逮住了,所有的财物被抢去不说,还被红巾军扣押在军营里。后来,这股红巾军同其他几股红巾军一起,攻进了濠州城,只顾在城里抢东西,放松了对高彬一家子的监视,高彬这才找着一个机会带着家人逃了出来。 无缘无故地被红巾军扣押了几个月,钱财又被红巾军搜刮一空,高彬当然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可踏进皇觉寺的大门之后,准确点说,还没有踏进皇觉寺的大门呢,几个老和尚就迎上来,七嘴八舌地向他控诉重八在寺里所犯下的一桩又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行。高彬听了,就更加火冒三丈了。 当时,随高彬一起回寺的,有他的两个儿子大龙小龙和两个女儿大凤小凤,还有一高一矮两个亲信和尚。 高彬对一高一矮两个亲信和尚道:“去,把重八抓来,我要跟他好好地算算帐!” 忽地,一个声音在高彬的对面响起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了!” 这声音自然是重八发出的。重八的左边,站着汤和;重八的右边,站着那个报信的小和尚。见着高彬,那小和尚有些害怕,想往重八的身后躲。重八一把抓住他道:“小师弟,你不想当方丈了吗?” 小和尚看看高彬,又看看重八,最后点了点头。重八便笑着道:“小师弟,你要想当方丈,就站在这里别动弹,明白吗?”小和尚赶紧挺挺干巴巴的胸脯回答道:“师兄,我明白!” 见重八和那个小和尚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高彬气坏了。高彬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也气坏了。尤其是两个女儿大凤、小凤,一起亮开脆生生的喉咙冲着重八叫嚷道:“丑八怪和尚,你竟敢睡我爹的床铺,是不是不想活了?” 汤和连忙对重八言道:“大哥,这两个臭女人喊你丑八怪呢。”重八点点头,脸上冷冷的。如果重八真的有什么忌讳的话,那忌讳肯定就是“丑八怪”三个字。所以,重八点过头之后,就一步一步地朝着大凤、小凤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阴森森地言道:“你们这两个臭婊子,我现在实话对你们讲,我这个丑八怪,不仅要睡高彬的床铺,而且还要睡你们这两个臭婊子的床铺。” 没等高彬发话,大龙和小龙就张牙舞爪地向着重八冲去。可重八就像没看见大龙小龙一样,依然一步步地朝着大凤小凤走去。重八虽然走得不快,但兇狠的目光却早就盯在了大凤小凤的脸上。大凤小凤有些慌张,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重八笑了,还笑着言道:“两个臭婊子,我先把话搁在这儿,我不仅要睡在你们的床上,我还要睡在你们的身上。” 汤和突然叫道:“大哥,小心!” 原来,大龙率先冲到了重八的跟前,右拳“唿”地就朝重八的脸上打去。重八就像长了第三只眼,将大龙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大龙的右拳使出来了,重八一侧身,“无赖拳”中的第一招“无事生非”也几乎同时使出。就听“砰”地一声,一只拳头砸在了一个人的脸上。拳头是重八的,脸是大龙的。拳头不仅砸得准,还砸得狠,所以,大龙的鼻血顿时就窜了出来。也真的是窜出来的,那两股鼻血差点从大龙的脸上喷到重八的脸上。大龙虽然没有栽倒,但被重八的拳头砸愣了。想当年,他大龙想怎么摆布重八就怎么摆布,可现如今,刚一交手,就让重八砸了个满脸开花。 第16页 不仅是大龙愣住了,紧跟着冲到重八面前的小龙也愣住了。小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八的拳头怎么会砸在大龙的脸上?应该是大龙的拳头砸在重八的脸上才对头啊。 小龙这一愣住,可就吃了大苦头了。他是站在重八对面的,好像要挡住重八的去路,重八看得真切,也用不着什么第三只眼了,只双拳一舞,右拳绕花了小龙的眼,左拳结结实实地击在小龙的胸口上。虽然是左拳,却也非常有力。 小龙当然不知道,重八刚才所使,是“无赖拳”中的第二招“无中生有”。小龙只知道,重八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胸口上,自己心里很不好受,而且,很快地,有一股什么东西涌进了嘴里,涩涩的咸咸的,越涌越多,嘴里实在装不下了,就一张口,把那股东西吐了出来。小龙这会儿看清楚了,那东西红红的,是血。小龙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这样一来,大龙小龙兄弟俩儿就背靠背地坐在那儿只顾叫唤呻吟了。 高彬气炸了肺,实在受不了了,就主动冲上来,对着重八施展出拳脚。还别说,高彬虽然也有一把年纪了,但拳脚施展出来,也“唿唿”生风,很有些怕人。 只是重八不怕。他先是后退了几步,避过高彬的锋芒,然后双拳虚出,身子一转,右脚就踢在了高彬的裤裆里。高彬“啊”地一声怪叫,身子就弓成了煮熟的虾米,两只手不自觉地便捂住了裤裆。重八所使,乃“无赖拳”中的第四招“无恶不作”。 重八笑模笑样地言道:“高彬,你吃了我这一脚,以后恐怕就不能玩女人了!” 一转脸,重八看见了那一高一矮两个和尚,于是就命令道:“你们找些绳子来,把狗日的高彬捆上,还有他的两个狗儿子,也一起捆上,然后抬到禅堂去。”把大凤、小凤关到卧房去,把门锁上! 高矮两个和尚这回不敢不听话了,乖乖地跑去找了一些绳子,又乖乖地跑回来将高彬和大龙小龙的手脚捆起来。 天已经黑了。重八弄了两碗饭,向着一处亮灯的地方走去。那亮灯的地方,就是大凤、小凤的卧室。 推开大凤、小凤卧室的门,重八看见,大凤小凤都被捆了手脚,扔在床上,而汤和,则拿着剑站在床边认真地守卫着。似乎,只要汤和一离开床边,那大凤小凤就会飞出这间屋子。所以,汤和的表情就不仅认真,还很紧张。 只是,重八走进屋子的时候,并没有怎么看汤和,而是很注意地看着大凤、小凤。大凤、小凤并不是什么美人儿,但灯光下的女人似乎总是很美的,尤其是比较年轻的女人,而且,大凤、小凤仰在床上,鼓胀胀的胸脯随着唿吸一起一伏的,在重八看来,她们好像真的是天底下的大美人儿了。 汤和迎住重八言道:“这两个臭女人太不老实,我只好把她们捆起来。” 重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将一碗饭递给汤和一边言道:“快吃。吃完了我们就干一件从来没有干过的事情。” 汤和连忙问是什么事。重八道:“你快吃饭,吃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但汤和很聪明,见重八的目光老是往大凤小凤的身上瞟,就立刻悟出该是一件什么事了。是呀,除了和女人睡觉外,重八、汤和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干过?这么想着,汤和就迅速地激动起来。汤和吃饭吃得很快,但重八好像比汤和还要快。重八丢碗的时候,汤和的嘴里还包着最后一口团饭。汤和就一边使劲地吞饭一边含含混混地问重八到底要干什么事。重八瞟了一眼大凤小凤后对汤和言道:“你都猜到了,还装模作样地问我干什么?” ◎第9节 离开皇觉寺 于是汤和就催重八抓紧时间。但重八好像并不急,而是问汤和道:“这两个臭婊子,你喜欢哪一个?” 汤和对着大凤小凤看了又看,最后指着小凤言道:“我喜欢这一个。” 重八走过去,将小凤从床上抓起来,放到汤和的肩膀上。“你把她扛走吧,扛到高彬的床上,随便怎么玩。” 汤和一时很感动。他喜欢小凤,重八就把小凤让给了他,真不愧是他汤和的“大哥”。但感动归感动,汤和也没来得及说话,而是扛起小凤,乐乐颠颠地跑出了屋子。 重八把油灯往大凤的脸前移了移,然后阴阳怪气地言道:“臭婊子,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下午当着你爹的面对你说,我不仅要睡在你爹的床上,我还要睡在你的床上。现在你相信了吧?”大凤说话了,说出来的话,让重八十分惊讶。大凤是这样说的:“我相信。我记得,你还说过这样的话,你不仅要睡在我的床上,你还要睡在我的身上。” 重八想说的话叫大凤抢先说了,所以重八就不仅惊讶,还很生气:“你以为我是跟你说了玩吗?想当年,还有你妹妹,赖我偷东西,硬是逼着我脱光了衣裳,让我出丑,现在,我也要扒光你的衣裳,叫你也难堪一回。” 大凤笑了。她笑着对重八道:“丑八怪,你怎么光说不动手啊?”重八发怒了,对重八来讲,“丑八怪”是天底下最刺耳最难听的三个字。所以,重八一边大叫着“臭婊子,谁喊我丑八怪谁就没有好下场”,一边像疯了似的撕扯着大凤的衣裳。只三撕两扯,大凤就光熘熘的一丝不挂了。 第17页 重八立刻就不再疯了,他呆了。他还是第一回看到一个女人的裸体,而且距离还这么近,看得又这么地清晰逼真。大凤虽然不是什么二八妙龄,但乳胸挺拔圆润,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很柔软,也很透明。 重八的目光也变得硬了。硬硬的目光,老是在大凤的胸前上刺来刺去,怎么也捨不得离开。重八的唿吸急促起来,他禁不住甩开自己的衣服,扑到了大凤身上……24岁的大男人了,头一回尝到了女人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在这之前,重八和汤和曾经听汪大娘的儿子汪文讲过男女之间的勾当。可讲得再详细再生动,也毕竟是理论。而现在,重八伏在大凤的身体上,却是实践。不管怎么说,实践总是比理论具体得多,更鲜活得多。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重八几乎一夜没睡,由着性子在大凤的肉体上折腾,实在困了累了,就稍稍地打个盹,打盹过后,就又趴在大凤的身上玩乐。重八如此疯狂,好像要把二十多年积蓄的精力,一骨脑儿全发泄出来。而那个大凤,似乎也识情识趣,不管重八怎么纠缠,她也尽心尽力地相配合,还循循善诱地教导重八各种玩耍的技巧和方法。这样一来,重八便玩得天昏地暗,耍得如醉如痴。 天亮的时候,重八实在熬不住了,便搂着大凤沉沉睡去。大凤也困得慌,陪着重八一同合眼。中午的时候,重八睁开了眼,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开门一看,门外站着汤和。汤和的手里端着一大盆饭。重八这才觉得肚子饿了。 重八吃饱了之后,将盆里剩下的饭推给大凤吃。重八问汤和怎么安排小凤的。汤和道:“我拿走了她的衣裳,就让她睡在床上,又把屋门栓死,这样她就跑不掉。” 重八认为汤和的点子高明,便也拿走了大凤的衣裳,还这样对大凤言道:“你什么也不用穿,干起事来方便。” 等走出屋子并把屋门栓死之后,重八、汤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起大笑起来。汤和道:“大哥,昨天晚上干得真过瘾!” 重八道:“女人就是他妈的奇怪,真奇妙!” 两个人一边兴沖沖地走一边兴沖沖地谈论着各自在昨晚上的动人经歷。俩人谈论得最起劲的最有滋有味的,就是一开始都不知道该如何同女人玩耍。重八还深有感触地言道:“看来,干什么事情都得亲自试一试才会明白啊!” 三个晚上之后,重八和汤和就离开了皇觉寺。 重八当然不是主动要离开皇觉寺的。离开的原因,是发生了件事情。这个下午,也就是重八和小凤睡了第二晚的第二天的那个下午。重八正与汤和在禅堂外面拿高彬父子肆意开心呢,一个小和尚匆匆地跑过来,说是寺外有一个年轻人要见重八、汤和。这小和尚,便是被重八封为皇觉寺新“方丈”的那个。除了重八、汤和,寺里所有大小和尚,都得要听这个小和尚的号令,所以这个小和尚就很威风,也很尽职尽责,时常向重八汤和报告其他和尚的动态。重八、汤和跟着这个小和尚来到皇觉寺的门口。果然有一个年轻人直直地站在庙门外。重八不认识这个年轻人,看看汤和,汤和也摇摇头。于是重八就对那个年轻人言道:“我叫重八,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年轻人瞟了重八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重八,口里言道:“有人托我带封信给你。我还有事,告辞了。” 那年轻人说走就走,而且还走得很快。重八自言自语地道:“这人也多少有点奇怪。” 汤和一旁催道:“大哥,还是先看信吧。” 重八一边点头一边急急地拆信。重八念过私塾,信上的文字倒也大致看得通。信还没怎么看呢,重八就高兴得又是跳又是叫。重八这样了,汤和就更是叫个跳个不停。 你道重八、汤和为何会如此高兴?原来,这信是徐达、周德兴写来的。徐达、周德兴在信中说,他们已经加入了郭子兴领导的红巾军,现驻扎在濠州城里,听说重八、汤和回到了皇觉寺,所以特地捎信问候,并希望重八、汤和也赶往濠州城,一来四兄弟可以再次团聚,二来也可以在红巾军里图个前程。徐达和周德兴在信的末尾处强调:一切当然都凭大哥作主。重八看完信后,对汤和说道:“四弟,你我就快要有出头之日了,快快准备一下,随我前去濠洲!” 主意已定,重八和汤和把心一横,把高彬父子杀了。倒是对大凤、小凤,毕竟有过肌肤之亲,二人没捨得下手,兀自放她们逃生去了。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重八、汤和二人就空着双手离开了皇觉寺,直奔濠州城而去。这一去,重八就踏上了通往皇帝宝座的路途。 1352年春天的一天,在通往濠州城的大路上,急急忙忙地走来两个人,这两个人当然就是重八和汤和。从皇觉寺到濠州城,不过三十多里路,重八和汤和不歇气地走,也没走多长时间。只是离开皇觉寺时没有吃饭,又赶了这么远的路,重八和汤和的肚子饿得不轻。 濠州城外如临大敌。重八、汤和刚一靠近南城门,就被数十名头裹红巾的大汉团团围住。重八再三说明自己是来投奔郭子兴郭大元帅的,可那些红巾军官兵就是不相信,非说重八是官府派来的探子,还把重八、汤和捆了起来,要“就地正法”。亏得一条大汉适时赶到,重八、汤和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第18页 那大汉阔脸长须,相貌十分威严,他正是红巾军元帅郭子兴。郭子兴的父亲原来是山东曹州(今山东曹县)人,靠替人算命为生,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的,跑到成年了,也没娶上媳妇。后来,郭子兴的父亲南下,跑到了定远(今安徽定远县),跑得时来运转起来。郭子兴不像他的哥哥也不像他的弟弟,他的哥哥弟弟都很会做生意,把郭家的钱财越敛越多。而郭子兴从小就好像露出了一种侠客风范,专门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刘福通、杜遵道等人树起了红巾军大旗之后,郭子兴就开始跃跃欲试了。后来芝麻李、彭大和赵均用等八条好汉控制了徐州城,郭子兴就毫不犹豫地领着几十个江湖朋友前往投奔,在芝麻李的手下当了一个头目。1352年初,芝麻李奉刘福通、杜遵道之命,派郭子兴、孙德崖和俞老大、鲁老二、潘老三五个人,率三千多红巾军南下攻打濠州。经过仔细的准备,郭子兴、孙德崖等五人,于这一年的2月27日深夜,一举攻下濠州城。郭子兴、孙德崖等五人都被芝麻李封为大元帅。只不过,孙德崖、俞老大、鲁老二和潘老三的元帅位次都排在郭子兴的前面。也就是说,郭子兴是濠州城内五大元帅中位次最低的一个。先前把守南城门的红巾军士兵,正是孙德崖的手下。孙德崖、俞老大、鲁老二、潘老三四个人,和郭子兴是面和心不和。重八、汤和说来濠州城是投奔郭子兴的,孙德崖的那些手下当然不快活。如果不是郭子兴及时赶到,重八、汤和就真的要在濠州城外送了性命。由此可见,郭子兴同孙德崖等四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是相当的深了。 这些情况,重八是到后来才一点点地搞清楚的。当时,重八、汤和只是跟在郭子兴的后面在濠州城里走。城里几乎都是红巾军士兵,很难看到真正的老百姓。走到一个营房门口的时候,郭子兴停下脚步喊道:“王队长,我给你带来了两条好汉”从营房里跑出来一个瘦高个儿男人。这男人先是规规矩矩地向着郭子兴行了礼,然后才把目光转向重八、汤和。这一转不大要紧,那瘦高个儿男人和重八、汤和都不由得一惊又一怔。原来,这瘦高个儿男人本也是孤庄村人,姓王,人唤“王二狗子”。小的时候,重八四兄弟曾用棍棒整治过他。 郭子兴匆匆地走了。王二狗子对重八道:“徐达、周德兴在北城墙上巡逻,我把他们叫来。” 重八道了一声“谢”。王二狗子言道:“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以后互相帮衬也就是了。” 王二狗子也匆匆地走了。汤和小声地问重八道:“大哥,我们过去曾揍过王二狗子,他现在会不会报復我们?” 重八慢慢腾腾地回道:“他要是敢报復,我早上不弄死他,晚上也会弄死他的!” 重八、汤和正嘀咕呢,勐听得一个声音大叫道:“大哥!”又一个声音大叫道:“四弟!” 重八、汤和赶紧冲着声音转过脸去。远远地,有两个人疾步如飞的跑来。一个人长着三角形的脸,是徐达。另一个 重八、汤和急急地迎了上去。四兄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又是笑又是叫,还分别洒下几行热泪来。引得过路的红巾军士兵,都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 从此,重八四人,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日子过得倒也亲密融洽。大约是重八走进濠州城后的第十天,红巾军得到战报,说是元朝廷派了一个叫彻里不花的将军,领兵数千,开到了距濠州城只有几十里地远的淮河北岸。濠州城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五大元帅联合发布命令:“紧闭城门,任何人不许外出,准备同元军战斗。” 然而几天过去了,濠州城外都没有发现一个元兵,孙德崖及俞老大、鲁老二、潘老三合伙找到郭子兴,“请”郭子兴派人到淮河北岸去侦察一下。郭子兴心中虽然不快,但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同意了。于是郭子兴就把侦察的任务交给了王二狗子,而王二狗子又把这任务交给了重八四兄弟。搞侦察任务本是一件苦差事,没料想,这件苦差事却多多少少地成全了重八。原因是,完成这次侦察任务之后,重八在濠州城内一下子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第10节 红匪打过来了 虽然是春天,淮河水很冷,但重八四兄弟还是在一个夜里顺利地渡过了淮河。渡过淮河之后,重八四兄弟各执长剑摸到了彻里不花的营地附近,没成想,迎面撞到了四个巡逻的元兵。重八眼疾手快,一剑报销了一个元兵。徐达、周德兴的动作也不慢,另两个元兵跟着就送了命。只是汤和的动作有点迟疑,等手中长剑刺出去的时候,最后一个元兵已经转身逃掉了。那元兵一边拼命地逃一边拼命地叫喊道:“不得了啦!红匪打过来了!” 重八四兄弟大惊失色。甭说多了,只要有几十个元军围过来,他们就很难跑掉了。然而事实是,彻里不花和他的数千官兵,听说“红匪”打来了,连衣服也没顾上穿好,就一起乱闹闹地向北逃去。到天亮的时候,数千元军官兵,竟然跑得精光,只有十几个被踩伤的士兵,在狼藉不堪的营房里痛苦地呻吟着。就这么着,重八四兄弟立下了一件奇功。四个人吓退了数千元军,还抓到了十几个俘虏,并缴获了不少武器粮草。重八四兄弟回到濠州城的时候,简直就成了盖世的英雄。濠州城内的红巾军官兵,几乎都在谈论着重八四兄弟的事情。有人把“重八四兄弟击退彻里不花”的故事与当年芝麻李、彭大、赵均用等“八条好汉闹徐州”的故事相提并论。更有人说,重八比芝麻李还厉害,芝麻李当年有八个人,而重八只有四个人。一时间,重八在濠州城的知名度大升。他刚来濠州城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而现在,则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第19页 很快,郭子兴元帅就将重八四兄弟调到自己身边做了亲兵,还任命重八为亲兵九夫长。九夫长虽然只是一个小军官,只管九个人,但因为是跟在元帅身边的,所以即使是将军,也要对重八刮目相看。比如那个王二狗子,虽然曾经是重八的上司,可现在见了重八,不仅要主动打招唿,而且神情态度也十分地谦恭。 重八,因为做了郭子兴的亲兵九夫长,所以郭子兴的许多事情,比如家庭事情,重八就一点点地开始知道了。 郭子兴在定远居住的时候,曾讨过一个大老婆。大老婆人很好,但好人不长寿,为郭子兴生下两个儿子郭天叙、郭天爵之后没多久,就撒手西去。郭子兴很怀念大老婆,好长时间没再续娶。反正郭子兴有很多江湖朋友,无论白天黑夜,也不怎么感到寂寞。后来,郭子兴的一个姓张的朋友,硬是把自己的妹妹张氏送给郭子兴做填房。郭子兴有些盛情难却,只好将张氏娶作小老婆。张氏长得小巧玲珑的,人又温柔甜蜜,郭子兴很是喜欢。嫁给郭子兴后的第二年,张氏为郭子兴生了一个女儿叫郭惠。生郭惠的时候,张氏不慎受了风寒,虽保住了性命,但身体却变得十分虚弱,也不能再生育了。所以郭子兴对张氏就越发地怜爱。有人说,郭子兴的耳朵根子软,只听张氏的话行事,这话虽不很确切,倒也有些道理。 住在濠州城郭子兴元帅府里的,除了郭子兴、张氏、郭天叙、郭天爵和郭惠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叫马氏。马氏本是郭子兴的一个朋友的女儿。那朋友在一次聚众斗殴中死去,临死前将马氏託付给郭子兴。郭子兴便把马氏收作了养女。虽是养女,郭子兴对马氏也并不比对郭惠差。张氏也非常喜欢马氏,甚至,喜欢得都让郭惠有些嫉妒。 马氏的模样算不上多漂亮,只是皮肤非常白净。如果与重八站在一起,好像只能用“黑白分明”来形容了。马氏给别人最突出的印象是脚特别大。那个时代,女人大脚是很不雅观的。传说,有一回,马氏乘轿子,无意中把一双大脚伸出了轿外,旁边的人便指着她的大脚窃窃私语道:“露出来了,露出来了。”据说,有一句话叫“露出马脚”就是从这儿来的。 重八忘不了同郭子兴的女儿郭惠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郭子兴元帅府邸的一个墙角处。郭惠在那儿跳绳,重八恰好打那儿经过。郭惠跳绳跳得很投入,一时没发现重八。而重八,却不由自主地打住脚步,定定地看了郭惠很久。 从年龄上来讲,郭天叙、郭天爵比重八只小一点点,而郭惠就小了很多,差不多小重八有十来岁,当时大约是十四五岁光景。然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重八的眼里,却早就具备了女人的风味儿。尤其是当时,她忘我地跳着绳,不仅跳得脸上热汗涔涔,而且跳得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那热气一股股地向四周扩散,很快就将重八整个儿笼罩住了。 郭惠长得确实很美。这种美,似乎用“鲜嫩”一词来形容比较贴切。不说别的,就说她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吧,简直鲜嫩得叫人碰都不敢碰,仿佛只要轻轻一吹,那皮肤就会被吹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这样了,那藏在衣服里面的皮肤又该会鲜嫩到什么程度?尤其是她胸前已经鼓出来的那两坨肉,又会是个怎么样的鲜嫩法? 重八看得痴了,也想得痴了。他有过和女人亲热的经验,所以他就可以一边看着郭惠跳绳一边尽情地想像。越想越痴,越痴越想,重八的目光变得直直的、硬硬的,僵了。以致于,郭惠不跳绳了,他的目光也没有能够及时的收回来。 郭惠生气了。甭说是郭惠了,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被一个大男人这么眼巴巴地盯着看,也会十分难堪和恼火的。所以郭惠就尖起嗓门叫道:“丑八怪,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重八立刻就惊醒过来。惊醒的原因,不是因为郭惠的嗓门太尖细,而是因为那“丑八怪”三个字。对这三个字,重八算是早就刻骨铭心了。孤庄村的胡氏母女这么叫他,那郭宁也这么叫他,还有皇觉寺里的大凤小凤也是这么叫他,现在,郭惠又这么叫他了,他能不立刻就惊醒过来? 只是,重八这一次没有生气。或者说,至少从重八的脸上看,看不出重八有什么生气的表情。重八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道:“二小姐,你刚才是叫我丑八怪的吗?” 那马氏虽然不是郭子兴亲生女儿,但郭子兴视若己出,所以众人便称马氏为“大小姐”,而郭惠则只能屈就为“二小姐”了。郭惠气鼓鼓地回答重八道:“我当然是叫你丑八怪。濠州城里头,还有比你更丑陋的人吗?” 重八确实很丑,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宽脸,长耳朵,颧骨突起,额上还长着一块异骨。重八惟一感到自豪的是,自己个头很大,而且非常结实。但是,重八以为,自己虽然比较丑,可一点也不“陋”。所以,重八就又淡淡地问了一句道:“二小姐,我重八真的那么丑吗?” 郭惠的脸上现出一副鄙夷的神色来:“你撒泡尿照照,就知道你究竟有多丑了。” 正好有两个元帅府的僕人打此经过,郭惠叫住他们,指着重八问道:“你们说,他是不是世上最丑的男人?” 第20页 元帅府的僕人,自然会听郭惠的话,所以那两个僕人听了郭惠的话后就一个劲儿地直点头。重八朝两个僕人一瞪眼,两个僕人害怕了,赶紧夹着尾巴逃跑了,因为重八不仅长得丑,而且长得凶,瞪出来的目光就更凶。重八收回凶兮兮的目光,朝着郭惠鞠了一个躬,还笑容可掬地言道:“重八感谢二小姐刚才对我的夸奖。”说完就不紧不慢地离开了。郭惠当然不会理解重八的心思。重八离开郭惠后马上就找到徐达、周德兴、汤和言道:“我发现,郭元帅家的二小姐,也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在这之前,徐达曾见过郭惠一次,所以徐达就言道:“郭二小姐确实长得很漂亮。” 汤和马上问道:“大哥是不是也想把郭二小姐娶做老婆?” 重八郑重其事的回答:“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不过现在不行。好在她现在还小,我可以耐心地等她几年。” 周德兴笑着问道:“大哥,你到底想娶多少个老婆?” 重八毫不迟疑地回道:“只要是我看上眼的,我都想把她弄来做我的老婆。” 重八与马氏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重八就更难以忘怀了。重八是在一天下午见到马氏的。那天上午,重八来向郭子兴汇报。当时,那马氏就站在郭子兴的身边,重八就得以和马氏打了个照面。 马氏比重八小五岁,长相又不出众,所以重八虽然知道她是谁,却也没怎么太注意,只是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大小姐”,然后就专心致志地向郭子兴汇报了,并未多看马氏一眼。但事有凑巧,郭子兴的一个手下来找郭子兴有事,郭子兴就急急地离开了。郭子兴临走时什么话也没说,重八不便擅自走开,只好留在原地。这样,重八就有了一个和马氏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一开始,重八很是有点不自在,因为马氏不是美女,重八不想多看她,可这里除了马氏又没有别的人,更没有什么美女了,所以重八的目光最终还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马氏的脸上和身上,只是那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很像小偷的脚步。而马氏却很落落大方,要么不看,要看就直直地望着重八。有一两次,重八竟然被马氏望得很有点害羞起来。能把重八这样的人望得害羞起来,会是什么样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目光? 马氏发话了。她的声音很轻盈,像她的一双小手。她的声音又很实在,像她的一双大脚。她是这样说的:“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重八。” 重八一愣,“我当然是重八。濠州城里,叫重八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过,大小姐刚才说‘那个’,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马氏笑了。她长得虽不怎么美,但笑起来却很美。她笑着言道:“因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可能把彻里不花的几千人马给吓跑了。” 重八渐渐地来了兴趣:“大小姐,为什么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把彻里不花吓跑呢?” 马氏朝着重八走近了一步,脸上依然是那种很美的笑:“因为,在我看来,你是男人中最棒的,谁也比不了你。” 马氏的话说得热乎乎的,而重八的心里就更加热乎。太热乎了,重八的话就有些飘忽。太飘忽了,重八的身体就有些颤抖。“大小姐,我重八……真的有那么棒?” 马氏又朝着重八走近了一步:“你是天底下最棒最棒的男人。”一时间,重八只觉得,马氏的声音,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马氏脸上的笑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笑容。有这么动听的声音和这么美丽的笑容的女人,当然也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了。所以,重八的目光再看马氏,便觉得马氏身上的任何地方,都长得很漂亮,包括她那一双让许多男人都有些害怕的大脚。这么一想又这么一看,重八的心里就很是甜蜜,心里甜蜜了,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重八笑着,马氏也笑着。俩人都笑着互相望着对方。 忽地,重八不笑了。见他不笑,她也就收了笑容,还轻轻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第11节 重八有什么心思? 重八点点头,但没有说话。她又言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就说出来,闷在肚子里是很难受的。” 重八动了动嘴唇,终于问道:“大小姐,你对我说实话,我重八真的长得那么丑吗?” 马氏却清清楚楚地反问道:“重八,你也对我说实话,我真的是郭元帅的大小姐吗?” 重八先是没听明白,但很快就全明白了。马氏应该是郭子兴元帅的“大小姐”,许许多多的人都这么叫她,但实际上呢,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也就是说,重八应该是长得很丑的,许许多多的女人都这么认为,但实际上呢,他根本就不丑,一点也不丑。至少,重八从马氏的话中,听出了这个意思。 于是,重八就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认为他重八不丑了。所以重八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像夏天的太阳那么热那么烫。这么热这么烫的目光一起倾泻在马氏的脸上身上,马氏又如何经受得住?经受不住,就只好后退,而且马氏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双大脚还一晃一晃的,像是站不稳。重八赶紧跟上几步,想伸手去搀扶。手虽然伸出去了,但重八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重八只是言道:“大小姐,我告辞了。” 第21页 重八几乎是一蹦一跳地找着了徐达、周德兴、汤和。见重八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徐达就打趣问道:“大哥,是不是又看到一个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了?” 重八可能是太高兴了,只顾点头,没有说话。汤和赶紧问道:“大哥,那女人是谁?” 重八不无自豪地回道:“四弟,我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了,那女人就是郭元帅的大小姐,郭大小姐!” 徐达等人听了都是一愣。周德兴皱着眉头言道:“大哥,我虽然没有你会看女人,但我也能够看得出来,那个郭大小姐,长得并不怎么太好看……” 重八一本正经地言道:“郭大小姐皮肤白,是天底下最白的女人。”马氏的皮肤确实很白,但说她是“天底下最白的女人”,也未免有些吹牛了。汤和挠了一下后脑勺言道:“大哥,那郭大小姐的一双脚,好像有些……太大了。” 重八正儿八经地言道:“脚大走路稳,郭大小姐是天底下走路最稳的女人。” 周德兴、汤和怎么理解也理解不了“天底下走路最稳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徐达干咳了一声,然后言道:“大哥,我现在觉得,你好像非常喜欢那个郭大小姐……” 重八十分认真地言道:“二弟,你说得很对。我特别喜欢郭大小姐,因为她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女人。”说完话,重八就又蹦又跳地离开了徐达等人。周德兴疑疑惑惑地言道:“大哥今天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啊?” 汤和更是有点紧张兮兮地言道:“大哥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 徐达的脸上倒很轻松:“三弟四弟,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大哥是真的喜欢上那个郭大小姐了。” 汤和“啊呀”一声言道:“这怎么可能呢?随便从哪儿弄一个女人来,也比郭大小姐要漂亮啊!大哥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周德兴一边摇头一边言道:“我真不明白,大哥到底看中郭大小姐什么了。” 徐达却笑哈哈地言道:“三弟四弟,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没过几天,重八又把徐达仨人叫到一起,有点神秘兮兮地言道:“我们要想在红巾军里混出点头绪来,就必须要找一个比较得力的靠山。你们说说看,濠州城里五大元帅,哪个元帅才有可能成为我们的靠山?” 周德兴、汤和望着徐达。徐达言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郭大元帅了。” 重八一拍巴掌:“这就对了。你们想啊,如果我成了郭大元帅的女婿了,那我们兄弟几个,是不是就在濠州城里出人头地了?” 汤和急忙问道:“大哥是不是要娶郭二小姐?” 徐达白了汤和一眼:“四弟真煳涂。大哥要娶的,一定是郭大小姐。” 周德兴“唉”了一声道:“大哥娶了郭大小姐,就算我们真的出人头地了,也实在太委屈大哥了。” 重八赶紧摆了摆手言道:“一点都不委屈。我是为我们兄弟几个前程考虑,还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再说了,就我自己来讲,我也确实很喜欢郭大小姐,她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还有啊,我娶郭大小姐,只是让她做我的大老婆,以后条件成熟了,我还可以娶很多小老婆嘛。还有你们,如果我们真的出人头地了,大老婆小老婆还不随便你们娶?” 重八这么一说,徐达、周德兴、汤和就一起笑了起来。徐达一边笑着一边言道:“大哥,我们只是在这里说说而已啊。你虽然想娶人家郭大小姐了,可人家郭大小姐会答应吗?” 周德兴也道:“是呀,就算郭大小姐同意了,如果郭元帅和郭夫人不同意,大哥也只是在空想啊。” 汤和却信心十足地言道:“凭大哥一身能耐,娶那个郭大小姐做老婆,郭元帅和郭夫人还会不同意?” 重八微微一笑言道:“四弟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二弟三弟又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这几天里,我仔仔细细地想出了一个计划,那就是,先多多地和郭大小姐约会,然后找一个机会和她睡一觉,只要睡过一觉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就只能乖乖地嫁给我了。她同意了,再叫她去跟郭夫人说,我也去跟郭夫人说,郭夫人很喜欢她,事情既然到这种地步了,郭夫人就一定会同意的。郭夫人同意了,郭元帅那里就没多大问题了,因为郭元帅是听郭夫人的话的。他们都同意了,好事不就办成了吗?” 汤和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大哥这主意好,大哥这主意妙……”徐达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兴奋。“大哥这个主意是很不错,直接从郭大小姐那里下手比从郭元帅郭夫人那里下手要简单些。不过问题是,郭大小姐会按大哥计划的那样去做吗?” 周德兴接着道:“还有啊,如果郭大小姐不听大哥的话,反而把大哥的企图报告郭元帅郭夫人,那这件事情恐怕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汤和觉得徐达和周德兴的话都有道理,于是赶紧绷住脸皮盯着重八。重八胸有成竹地言道:“二弟三弟放心,如果我对郭大小姐没有把握,我就不会制定这个计划了。” 第22页 既然重八说得这么有把握,徐达等人也就没再追问。徐达只是轻轻地问道:“大哥干这件事情,需要我们兄弟做什么?” 重八言道:“我不能老是往郭大小姐那儿跑,那样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我需要你们为我传达消息。” 徐达笑道:“这好办,我们三兄弟随时听候大哥差遣。” 重八四兄弟都是郭子兴的亲兵,平日常在元帅府内走动,自然与郭子兴一家比较熟悉。因为郭子兴的儿子郭天叙、郭天爵都看不起重八,而郭子兴的女儿郭惠又喜欢喊重八为“丑八怪”,所以,重八只要一踏进元帅府,就尽量避免与郭天叙、郭天爵和郭惠见面,而是尽可能地多看上那个马氏几眼。重八以为,自己多看马氏一眼,马氏对自己的好印象就会增加一分。不过,自从决定了要讨马氏做自己的大老婆之后,重八就故意避开马氏了。有时候,重八在元帅府内明明看见马氏向自己迎面走来了,却有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绕到一边去了。重八一连这样装了十来天。重八对徐达言道:“我越是这样做,郭大小姐就越是想我。她想我想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可以同她约会了。” 徐达对重八的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徐达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人家马氏也是郭元帅的大小姐,她长得哪怕再丑,也不一定就会稀罕你一个重八,更不可能会有什么“想得受不了的时候”。但很快,徐达便发觉自己想错了,因为那马氏确实很“想”重八。那是一个上午,徐达在元帅府内正好碰见马氏。也不能说“正好”碰见,应该说是马氏主动走过来的。徐达正在元帅府内走着呢,马氏看见了,就比较快地走到了徐达的身边。徐达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大小姐”。马氏却东张张西望望,然后问徐达道:“你大哥重八……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徐达一愣,连忙回道:“大小姐可能是误会了。我大哥为人善良,是不会对任何人有意见的,更不敢对大小姐有什么意见。”看徐达的表情,好像重八真的是一个“为人善良”的人。然而马氏不相信。她压低声音问道:“徐达,如果你大哥对我没有意见,那为什么这阵子……他一见到我就躲?” 徐达已经明白了一切。重八真的是走进马氏的心里了。于是徐达就故意吞吞吐吐地道:“我大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听说,他这阵子,好像有什么心思……”马氏马上问道:“重八有什么心思?” 徐达摇了摇头,摇得很慢,像是一边在摇头一边在考虑什么。“大小姐,实在对不起,我大哥有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我只知道,我大哥的心思,好像挺重的,有时候,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稳。我这个做兄弟的,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徐达说得情真真意切切的,说得马氏几乎都要红了眼眶。“徐达,重八的心思这么重,你就不能……好好地问一问?” 见马氏的眼神充满了焦急和关切,徐达差点要笑出来。徐达心里话:郭大小姐哎,重八哪里有什么心思啊,他是在同你玩点子呢。但徐达的表情依然是愁眉苦脸的,在说话之前还唉声嘆气了一下。“真没有想到,大小姐这么关心我大哥……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地问一问,看我大哥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马氏立刻言道:“徐达,你回去问的时候,千万不要提到我……”徐达装作很不理解的样子,定定地看着马氏。马氏的脸庞一点一点地变红了,说出来的话音也走了调。“反正,你问你大哥的时候,不要提到我就是了……”马氏说完,一低头,一扭身,慌慌忙忙地走了,就像是做了一件什么亏心事。徐达呢,也一扭头一转身,急急地出了元帅府。找到重八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大哥,那郭大小姐已经想你想得受不了了……” 徐达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然后很是感慨地道:“大哥,你在女人方面,也是料事如神啊!”重八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又收起笑容言道:“我也许真的是料事如神,但我不是在玩。其他的女人,我都可以去玩,但对郭大小姐,我却是认真的。” 看重八的模样,好像他对马氏确实很认真。徐达也没刨根究底,只是问重八什么时候同马氏约会。重八言道:“你下午进元帅府一次,想法子见到大小姐,你就对她说,出元帅府不远向左拐,有一条死胡同,黄昏的时候我在那儿等她,有事跟她说。”徐达答应一声便要离开。重八忙着叫住道:“到时候你一定要在胡同口望风,有人过来了你就大声地咳嗽一下。” 徐达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还嬉皮笑脸地言道:“预祝大哥今天黄昏过得愉快!” ◎第12节 和马氏的第二次约会 虽是重八和马氏约会,但徐达的心里也急切得很。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徐达故作镇定地走进了郭子兴的元帅府。 徐达正想去找马氏,忽听有人言道:“徐达,你在干什么吶?”听到有人说话,徐达赶紧掉过头来见正是大小姐,忙说道:“大小姐,我是在找人。” 第23页 马氏忙问徐达要找谁。徐达作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道:“我大哥叫我来找大小姐。” 徐达把重八吩咐的话说了。马氏支支吾吾地道:“你大哥找我……会有什么事?” 徐达装出一脸的茫然:“我大哥的事情,我不知道。大小姐的事情,我更不知道。” 徐达说完就要走。马氏急忙喊住道:“喂,你回去告诉你大哥,我……不一定会去的……” 徐达离开元帅府后没有走远,而是找着一个方便的地方偷偷地注视着元帅府的大门。这已经是春暮夏初时候了。徐达穿得虽不多,但也觉得有些燥热。没多久,徐达就看见,那马氏一个人走出了元帅府,东张张西望望之后,就向左边拐去了。徐达禁不住地想:这郭大小姐也太性急了,离黄昏还早着呢就跑去同重八约会了。马氏向左拐,徐达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很快,马氏就走进那条死胡同了。徐达紧走几步,来到那条胡同口边站着,装着没事人样儿,一会儿看看别处,一会儿又瞟瞟胡同里边。 既然是死胡同,那就不会有第二个出口,马氏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徐达皱着眉头想:莫非,重八比马氏来得还早? 太阳渐渐西沉,黄昏应该是到了。死胡同里面,依然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可徐达突然看见,那重八正悠搭着双手从别处走来。徐达急忙迎上重八道:“大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人家早就在里面等你了。” 重八一惊,看了太阳一眼,然后就慌慌忙忙地朝死胡同里面钻。死胡同大约有100多步长。重八一直钻到底,终于看见,那马氏靠在墙上,正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胡同里不透风,加上心里急,还有些惶恐,所以马氏不仅汗流满面,连身上的衣衫,差不多都汗湿了。 重八看见马氏之后,没等马氏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举动,就“咕咚”一声跪倒在马氏脚下,几乎是眼含热泪言道:“重八让大小姐空等了这么长时间,真是罪该万死啊。” 马氏本来有很多话想对重八说的,可重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却让她一时间无话可说,只愣愣地呆呆地看着重八。好一会儿工夫之后,她才像是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言道:“重八,你快起来,你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重八没有起来,只是低低地言道:“大小姐如果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下去。” 马氏张大眼睛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事,我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但重八就是不起来,而且还红着眼眶盯着马氏看。马氏的心被重八看得一跳一跳的又一酸一酸的,只得十分慌乱地言道:“重八,你起来吧,我原谅你了还不行吗?” 按理说,重八也该起来了,可重八还是没有起来。他依然直直地跪着,依然直直地盯着马氏。马氏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只能心慌意乱地也看着重八。重八开始走动了,也不是走动,而是用两只膝盖在挪动。重八一点点地就挪近了马氏。重八的眼脸,都贴到了马氏的肚子上。就在马氏不知所措又惊慌失措的当口,重八突然抬起双手,一下子搂住了马氏的腰身,而且搂得非常紧,几乎要将马氏的腰身搂断。马氏不自觉地就发出了一声非常短促的“啊”字。 “啊”字发出之后,马氏的身体就软了。身体一软,马氏也就跪在了重八的面前。只不过,那么软的身体是不可能直直地跪在地上的,所以,马氏实际上是连头带身体一骨脑儿全栽在重八的怀抱里,而且栽得很重,差点把重八顶翻。重八当然不会让自己的身体翻倒,他只是迅速地把跪姿改为坐姿,这样,马氏就整个儿地坐在了重八的双腿上,与重八身贴身脸贴脸了。从马氏嘴里唿出来的气流,一股股地往重八的鼻孔里钻,而从重八嘴里唿出来的气流,又一股股地钻到了马氏的鼻孔里。两张嘴紧紧地吸在一起堵在一起,那气流就没法往外跑了。死胡同里好像也就变得异常安静了。 太阳下山了、天渐渐地上了黑影子。徐达看见马氏从死胡同里往外走,就赶紧闪过一边。闪之前,徐达发现,马氏一脸都是春风,连眉梢里都藏着浓浓的笑意。过了一会儿之后,重八出现在胡同口。虽然天色已暗,但徐达还是看出,重八浑身上下都喜滋滋的。于是徐达一边向重八靠近一边笑呵呵地问道:“大哥,刚才在胡同里过得怎么样?” 重八眉飞色舞地回道:“很好,很舒服!这种感觉,我重八还是第一回尝到。” 重八说的是实话。重八和马氏是动情了。尽管重八在后来的日子里,曾经拥有了许许多多的女人,但正儿八经的相爱,重八这还是第一次。 徐达追问重八与马氏在胡同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情。重八回答道:“没干什么事情,只和她亲了一会儿嘴。” 徐达不相信。像重八这样的人,不会只满足与一个女人亲亲嘴就完事的。重八言道:“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大小姐,我和她除了亲嘴之外,别的什么事情也没干。” 徐达当然不会去问马氏,但看重八十分认真,徐达便知道重八说的肯定是实话。事实是,重八和马氏接吻的时候,马氏的身子软软的,就倒在重八的怀里,重八确实想过再顺便干些别的事情,比如把手伸进马氏的衣服里啊等等,但最终,重八克制住了自己。重八以为,第一次同马氏约会,事情不能干得太多,应该一步步地来。更主要的,马氏是第一个认为重八长得并不丑的女人,重八不想也不忍心刚同马氏约会就对她太过粗暴。男人自然是要粗暴一些的,但要看对什么人,更需要一定的时间。 第24页 所以,当徐达问重八准备什么时候同马氏第二次约会时,重八回答:“几天以后吧。不能那么太性急。” 这一回徐达明白了。“大哥,几天以后,那大小姐就又想你想得受不了了。” 大概是三天之后吧,重八派人去约会马氏。这一次派的是周德兴,还是老时间,还是老地点。周德兴回来对重八道:“我告诉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好像激动得浑身颤抖呢。”重八笑着言道:“我现在也激动得浑身颤抖呢!” 重八确实很激动。吻了马氏之后的三天内,不知怎么搞的,重八老是想去见马氏,见不到马氏,重八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一点也不踏实。然而重八就是没去见马氏。有几次,重八在元帅府里办事,事情一办完就急急忙忙地离开。只有一回,重八在离开元帅府之前,迎头撞见马氏,没办法,重八只好叫了一声“大小姐”,可“大小姐”刚一叫完,重八就不见了人影,弄得马氏想同重八说半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老时间到了,重八迈着悠悠闲闲的步子朝着老地方走去。如果按重八的心情,他恨不得一步就跨进那条死胡同里。但重八不仅步子迈得悠闲,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地悠闲,谁也看不出来他正要去做一件很不悠闲的事情。 第一次约会,重八迟到了,所以这一次重八去得就很早。然而,重八还没走到胡同口,就看见周德兴正装模作样地在胡同口附近转悠呢。周德兴既然来了,那就说明马氏已经到了死胡同里边。重八顾不得同周德兴打招唿,只用目光重重地看了周德兴一眼,就飞快地闪进了死胡同。 闪进死胡同之后,重八便甩开大步狂奔起来。100多步长的小巷道哪够重八狂奔?重八的速度还没有跑出来,就一头撞在了一堵墙上。那墙软绵绵的。不是墙,是马氏的身体。重八正跑着呢,那马氏迎上来,重八收脚不住,就一头撞在了马氏的身体上。可能是重八撞得太勐了吧,马氏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非常短促的“啊”字。 也就发出了那么一声“啊”字,然后就没有多少声音了。重八跟马氏死死地抱在一起,什么也顾不上说,只顾用自己的嘴唇舌头和牙齿,在对方的脸上拼命地吮着,吮得对方的脸上到处都是唇印。最后实在吮不动了,重八和马氏就双双坐在地上互相搂抱着大喘气。也不是都坐在地上,像第一次约会一样,马氏是坐在重八的腿上的。和上一次约会有点不一样的是,马氏坐着坐着就靠在重八的身上了,而且是用嵴背靠着重八的胸脯,这样,重八的双手就自然而然地搂在了马氏的胸脯和肚子之间。 吻了几个回合之后,真正的黄昏也就来到了。重八的双手就一点一点地移到了马氏的胸脯上了。胸脯是一个女人身体当中最饱满的地方。重八的两只手就在那地方又摸又捏又揉了,重八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双手了,所以重八的左手依然在马氏的衣裳外面摸着,右手却悄悄地向着马氏的衣裳里面探去。 重八的右手触到马氏腰了,马氏好像浑然不知。重八的右手只要再向上一爬,就能够真真切切地爬到马氏的胸上了。但重八没有这么做。重八的手刚一碰到马氏腰间的肌肤,就迅速地缩了回来,好像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马氏腰间的肉再热再烫,也不可能是一块烙铁。重八之所以缩回右手,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抚摸马氏了。如果自己的手伸到她的衣裳里,那接下来自己恐怕就把持不住了,一把持不住,就会同她干那种事情,而这个死胡同里是不能干那种事情的,如果干了,万一有人走进来,那就躲也躲不掉赖也赖不掉,再传到郭子兴的耳朵里,那这“好事”就只能变成坏事了。所以重八缩回了右手之后,马上扶正马氏的身体,对着她的耳朵言道:“大小姐,天快要黑了,你也该回去了。” 天确实快要黑了,马氏也清醒过来,“是呀,重八,我应该回去了。” 马氏想站起来,可双腿没有力气。在重八大力的扶持下,马氏终于站直了身。也不是站得很直,她的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只能歪歪地靠着重八的身子。重八又附在她的耳边道:“大小姐,你确实该走了……” 朱元璋私密生活全记录 第二部分 ◎第13节 婚事 和马氏第二次约会之后,重八把徐达、周德兴、汤和召到一起,直截了当地言道:“兄弟们,我要和大小姐睡觉。” 周德兴言道:“大哥,你才和大小姐单独见了两次面就要和她睡觉,是不是太快了?” 重八回道:“一点都不快。我已经故意放慢速度了。如果再慢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郭元帅的女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出人头地?” 徐达笑着言道:“大哥,你要同大小姐睡觉你就睡好了,我们几个在胡同口那替你们看着,保证不会出事。” 重八摇头道:“那死胡同不太安全,万一有人钻进去,我跑都跑不掉。” 汤和笑嘻嘻地言道:“大哥不用急。这事就交给我办好了。我保证为大哥和大小姐找一个既宽敞又安全的地方。”重八立刻就盯住了汤和:“四弟,你我都是正人君子,自古君子无戏言,你不能光说漂亮话哦?” 第25页 汤和一拍胸脯道:“大哥,有二哥三哥作证,如果我完不成这个任务,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兄弟好了。” 重八和马氏的第三次约会,是在一个午后,距第二次约会又整整隔了三天时间。这天上午,汤和走进了郭子兴的元帅府,找了一个理由见到了马氏。汤和对马氏道:“我大哥要见你。吃过中饭后,我在元帅府门口等你,你只要跟在我后面走就行了。”刚吃过中饭,马氏就迫不及待地朝元帅府门口走。郭子兴的夫人张氏问马氏干什么去,马氏说有些闷得慌想出去走走。于是张氏就对郭子兴说,马氏年纪不小了,该考虑给她说个丈夫了。郭子兴回道:“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种事情?她的婚事,就你全权做主吧。” 马氏没能听到张氏和郭子兴的对话,她一门心思全想着和重八约会了。走到元帅府门口,马氏看见,那汤和果然在不远处蹓跶。汤和看见马氏出来,也不说话,转身就走。马氏心领神会,立即就跟在了汤和的身后。马氏和汤和之间,大约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不知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汤和是在给马氏带路。走了一段大街道之后,汤和拐进了一条巷子。马氏跟了进去。汤和在前面走,马氏在后面跟。马氏正走着呢,冷不丁地从旁边冲过来一个人,将马氏揽腰抱起。马氏大吃一惊,不自觉地就又发出了一声非常短促的“啊”字。随后,马氏便立刻欣喜若狂起来,因为将她连根抱起的人,正是重八。重八抱起马氏之后,朝着回过身来的汤和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将马氏抱进了小巷边上的一间石头房子。 这间石头房子非常小,也非常破烂不堪。真不知道汤和是怎么找着的。但对重八和马氏来说,这小间破烂不堪的石头房子却的确是“既宽敞又安全”。而且,在石头房子的一个拐角处,还铺了一层厚厚的草,草上面还铺着一块又破又旧的布片。这草和布片也是汤和事先备好的。就男女偷情而言,这间石头房子简直就跟天堂差不多了。 重八轻轻地将马氏放在了那块破布上。实际上,重八是和马氏一起倒在那层草上的,只不过重八没有直接碰到草,他是趴在马氏的身上的。显然,马氏的身体要比草柔软得多,也温暖得多。马氏有些害羞和惶恐,所以就一动不动地摊开四肢躺在草垫上,闭着眼,还屏住气。而重八就不同了,虽然他只在皇觉寺里和大凤小凤睡过几晚上觉,但那不是普通的几晚上,大凤小凤也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们教会了重八许许多多的床上功夫和技巧,所以,同当时的马氏比起来,重八就算得上是一个有丰富床第经验的男人了。 只不过,重八的这种经验毕竟还有明显的局限。比如,他就不知道,一个和男人睡过觉的女人与一个没有和男人睡过觉的女人究竟有什么不同。当他在她的身上发起冲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马氏的表情非常痛苦。这真的是痛苦,与大凤小凤那种快乐的呻吟明显不同。重八慌了,他不想伤害马氏。当他低下头去,看到竟然有点点滴滴的鲜血洒在那块破布上时,重八就更加地慌乱,一时不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了,只弓着身子,呆呆地望着马氏。如果不是马氏也多少知道一点这种事情的话,那重八和马氏的这次偷欢就很可能草草收场了。马氏忍住痛对重八言道:“你不用担心……我听人说,女人头一回干这种事,总是会有些疼的,也总是要流点血的……你不要怕,我能坚持得住……” 马氏这么一说,重八顿时就全明白了。重八至少明白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皇觉寺里的那个大凤小凤,在跟他重八睡觉之前,早就跟其他的男人睡过觉了,这样看来,重八喊她们是“臭婊子”,倒也名副其实。另一件事情是,他重八是大小姐马氏的第一个男人……这么明白过来之后,重八的心里就对马氏越发地爱怜。虽然马氏说她能“坚持得住”,但重八还是把心中的爱怜用在了行动上,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柔…… 夕阳西下的时候,重八和马氏恋恋不捨地离开了那间石头房子。离开前,重八对马氏道:“我是一定要娶你做老婆的。你有机会,就同郭夫人说说这事儿,但不要讲我们今天干的事。等你说得差不多了,我再去找郭夫人谈。如果郭夫人同意了,那我们的婚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马氏郑重地答应了重八。并且还真得去找了张氏。张氏平常对重八印象就不错,再加上马氏苦苦哀求,也就把这事放在心上了。郭将军也是个耳根软的人,架不住夫人的“枕边风”,虽心中对重八仍有疑虑。可口中也不得不答应了。 翌日,郭子兴把重八叫到家中问道:“我已做出决定,把大小姐嫁给你为妻,你可愿意?” 重八慌忙站起,双膝一弯,就跪在了郭子兴的面前,诚恳地道:“重八何德何能,竟蒙元帅如此厚爱……重八父母早亡,如果真的能与大小姐结为连理,那元帅和夫人便是重八的再生父母。” 重八毕竟上过私塾,说起话来也有点文绉绉的味道。他磕头言道:“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重八一拜!” 重八这一改口,郭子兴还真的很高兴,连忙将重八搀起来,看着重八坐下,然后乐哈哈地言道:“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女婿了,老是重八、重八的叫着小名儿不太雅观,所以我昨天考虑了一晚上,给你起了一个大名儿叫元璋,还起了一个字儿叫国瑞,你可喜欢?” 第26页 朱元璋赶忙又道:“岳父大人给小婿赐名赐字,小婿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这样一来,重八从此就姓朱名元璋字国瑞了。郭子兴哈哈一笑道:“元璋,我找人算了一下,后天便是黄道吉日。你和大小姐就在后天把婚事办了吧。” 重八心中暗喜,但面上却也恭恭敬敬地言道:“小婿一切但凭岳父大人作主!” 这时,那张氏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笑嘻嘻地望着重八言道:“元璋,莫非你只认岳父不认岳母吗?” 重八——不,应该是朱元璋了。朱元璋急忙翻身冲着张氏跪下,“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张氏的脸上简直乐开了花,“元璋,都是一家人了,你以后不必再这样客气。” 郭子兴也道:“是呀,元璋,你动不动就磕头,磕坏了膝盖,就算我不心疼,你岳母大人也肯定会心疼的。” 朱元璋似乎很腼腆地笑了,张氏也笑了。 朱元璋和马氏的婚事是在公元1352年的夏天举办的。当时,朱元璋二十五岁,马氏二十岁。朱元璋来到濠州城只短短几个月,便由一名普通的士兵摇身而成为郭子兴元帅的乘龙快婿,这变化不能说不大。尽管郭子兴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及小舅子张天祐等人都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但郭子兴拍板的事情,他们也是无力改变的。 婚事办得很俭朴,把马氏的闺房稍稍装饰一番,就成了“洞房”了。不过婚事办得又很热闹。濠州城内红巾军中几乎所有的军官,包括孙德崖、俞老大、鲁老二、潘老三四位元帅,都参加了朱元璋和马氏的婚礼。连徐达、周德兴、汤和三人,仗着与朱元璋的特殊关系,也受到了郭子兴的热情邀请。 问题就出在这个热闹上。本来,朱元璋在酒席丛中虚应一番之后便可以回“洞房”与马氏共度良宵了,然而,郭子兴却偏偏把朱元璋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叫朱元璋陪孙德崖等人好好地干上几杯。郭子兴此举也许是出于对朱元璋前程的考虑,让朱元璋藉此机会与孙德崖等人联络联络感情。但是,孙德崖等人都是粗人,喝酒从不用杯,只用碗,这就苦了朱元璋。朱元璋还没说上两句诸如“元璋不会饮酒”之类的话,那郭子兴的阔脸就足足拉了有好几尺长。朱元璋没办法了,只得一咬牙一横心,同孙德崖等人一连干了十大碗酒。干完之后,朱元璋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了,郭子兴这才放朱元璋离开。 徐达等人见朱元璋已经喝成这副模样了,都劝朱元璋回新房休息。郭惠和祐迎面走了过来。那郭惠在离开时,明明白白地说了一声“丑八怪”。“丑八怪”三个字说得很轻,轻到徐达等人好像都没有听真,但朱元璋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并且从耳朵一直听到了心坎里。 朱元璋的一口气足足憋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时间过后,他那一口气裹着浓浓的酒味终于冲出了双唇:“今生今世,我一定要把郭惠弄到手!不把郭惠弄到手,我就不姓朱!” 婚后的朱元璋,倒着实过了一阵子既安稳又舒适的日子,每天,带着手下到城外巡逻,等着他的,总是马氏那张极其温柔的脸蛋和一桌香喷喷的饭菜。饭菜虽不很丰盛,却是马氏亲手做成。尽管郭夫人张氏给朱元璋的家里配了好几个僕人,但许许多多的事情,马氏却喜欢自己操劳。而到了晚上,朱元璋则又可以尽性地在马氏的肉体上猎取男人的快乐。诚然,就相貌而言,马氏并不是朱元璋理想中的女人。有时候,朱元璋在马氏的肉体上还会心猿意马,但总起来说,朱元璋在那段时间里,过得还是十分舒心的。至少,有马氏相伴,朱元璋体味到了一种家的感觉。 朱元璋过得舒心了,当然不会忘了徐达、周德兴、汤和。他们是兄弟,是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除了马氏,朱元璋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拿出来与徐达等人分享。所以,隔三岔五的,朱元璋就会叫马氏多做点好菜,把徐达等人叫到家里来相聚。马氏本来就与徐达等人很熟,加上现在又来又往的,马氏与徐达等人之间,也相处得异常融洽了。朱元璋怎么称唿徐达等人,马氏也怎么称唿,而徐达等人则一律称唿马氏为“大嫂”。有时候,不管朱元璋在不在场,徐达等人还会与马氏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而不管徐达等人开的是素玩笑还是荤玩笑,马氏表现得都落落大方。四周没什么战事,郭子兴和孙德崖等人的矛盾似乎也淡化了,整个濠州城便如同朱元璋一样,显得十分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朱元璋也好,濠州城也罢,没有多久便又重新陷入了一种非常不平静的环境当中。邳州(今江苏省邳县)人芝麻李与彭大、赵均用等八条好汉一夜之间占了徐州城之后,影响非常大,方圆数百里之内的贫苦百姓,成群结队的赶到徐州城来投奔芝麻李。日子不长,芝麻李的手下便有了一支十多万人的队伍。他除了派遣郭子兴等人南下攻取了濠州城之外,还肆无忌惮地带着彭大、赵均用等人在徐州城周围攻城掠寨。一时间,以徐州城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都成了芝麻李所率的红巾军的天下 ◎第14节 朱元璋的开国功臣 元朝统治者受不了了,于这一年(元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的9月,派当朝丞相脱脱为统帅,领兵30多万,突然包围了徐州城。芝麻李、彭大和赵均用等率众拼命抵抗,终因寡不敌众,徐州城被脱脱大军攻破。城破之前,芝麻李表现出了一种捨己为人的英豪之气。他对彭大、赵均用言道:“徐州城看来是保不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带一部分人向东突围,拖住敌人,然后你们率众向南沖,冲到濠州城去。只要能够守住濠州城,我们这支红巾军就还有希望!”因为当时战事紧急,彭大和赵均用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果然,芝麻李率部向东一突,便吸引了脱脱的大半人马。彭大、赵均用领数万红巾军打开徐州城南门,没费多少周折就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只是,芝麻李的结局却很不妙,兵败后被杀。芝麻李死了,彭大和赵均用却比较顺利地带着五六万残兵败将逃到了濠州城里。彭赵二人虽然都是同芝麻李一起大闹徐州的好汉,但各自的性格却不大相同。彭大为人耿直,性格粗犷,和郭子兴有许多类似之处。而赵均用却属于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喜欢玩点子,看不起别人。按常理,彭大、赵均用是不可能在一起好好相处的,只是因为本来有一个芝麻李在上面罩着,二人虽然是神离,但看起来却也貌合。而现在芝麻李兵败身亡,彭赵二人还能做到貌合神离吗?这里还要顺便提一下,在逃到濠州城之前的一个黄昏,彭大、赵均用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那姑娘不仅穿得破破烂烂,还蓬头垢面,看起来骯脏无比,很难猜着她的实际年龄。当彭大得知那姑娘姓赵时,便同赵均用开玩笑道:“赵将军,她和你本是一家人呢。我看这姑娘怪可怜的,你就把她留在身边吧。”冲出徐州城的时候,彭大还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而赵均用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顾自己,自己的妻儿老小全留给了元军。见那姑娘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赵均用本来是懒得收留的,但一对眼珠子在那姑娘身上滴熘熘地转了几圈之后,赵均用却又有了另一种想法:别看这姑娘脏,到时候洗一洗梳一梳,说不定还是一个大美人呢。如果不是大美人呢?如果不是大美人,就将她随便赏给一个手下也就是了。这么想着,赵均用就回答彭大说:“彭将军言之有理,这姑娘确实怪可怜的。正好我赵某现在孤身一人,我就把她收做我的妹妹吧。” 第27页 彭大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赵均用却好像当了真。彭大就不禁暗自嘀咕道:“赵均用这傢伙怎么也会发善心呢?” 彭大正嘀咕呢,只见那姑娘“咕咚”一声就跪在了赵均用的面前,口里还称道:“大哥在上,受小妹一拜!” 那姑娘的声音很甜很香,就像蘸了蜜抹了油。彭大又不禁嘀咕道:“看来,这姑娘恐怕很不一般呢!” 彭大想对了。这姓赵的姑娘确实很不寻常。当晚,部队露宿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小镇里。赵均用想法子弄来了一大盆热水让那姑娘洗澡。浴后的赵氏姑娘亭亭玉立,赵均用当时就让她成为了自己的爱妾。 几天之后,彭大、赵均用的五六万人马开赴到了濠州城下。因为后面没有元军追赶,所以彭大、赵均用的部队就显出了一种大摇大摆的样子,好像他们不是战败的逃兵,而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英雄。由于彭大、赵均用是和芝麻李一起举事的,在红巾军里的名望很高,更主要的,他们带来的虽然是败兵,但人数众多,差不多是濠州城里红巾军的两倍,所以郭子兴、孙德崖、俞老大、鲁老二、潘老三五个元帅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打开城门,列队将彭大、赵均用迎进城去。这样一来,濠州城里就不是郭子兴、孙德崖等人说了算了,彭大、赵均用成了濠州城的新主人。本来,濠州城内的红巾军分为两个派别,郭子兴一派,孙德崖、俞老大、鲁老二、潘老三一派。郭子兴处于劣势。彭大、赵均用来了之后,濠州城内的红巾军很快又形成了两大阵营。郭子兴与彭大早就认识,又脾气相投,自然站在了一边。孙德崖等人用贿赂赵均用“妹妹”的手段立即与赵均用勾结在了一起。两大阵营明争暗斗,火药味十足。火药味最浓的一次,是孙德崖等人在赵均用的支持下绑架了郭子兴,并把郭子兴关在地牢里酷刑拷打。亏得朱元璋藉助彭大的势力大闹孙德崖的元帅府救出了郭子兴。至此,两大阵营越闹越僵,几有火併之势。 濠州城的僵局,是在公元1352年的冬天被打破的。僵局之所以会被打破,不是因为濠州城内两大阵营有谁主动让步,主要原因是,据侦察得知,元朝大军正在向濠州城方向开来。 元军就要开来,濠州城内顿时就陷入一种紧张和慌乱之中,原先种种的内部矛盾和冲突马上就退到一个很次要的位置。由赵均用出面,孙德崖、俞老大、鲁老二和潘老三在孙德崖的元帅府摆下一桌酒席,盛情邀请彭大和郭子兴,以示道歉和赔礼。郭子兴虽然对被抓被打一事依然耿耿于怀,但出于对大局的考虑,最后还是随彭大一起去赴宴了。这样,濠州城内红巾军的头头脑脑们,至少是暂时把个人的恩恩怨怨搁在了一边,而团结起来,集中所有的力量,去对付元军即将到来的侵犯了。彭大、赵均用、郭子兴和孙德崖等人还庄严地宣誓:尽释前嫌,共同抗敌,力保濠州不失。 再说元朝丞相脱脱,一鼓作气攻下徐州、捕杀芝麻李之后,又连下汝宁等地,使徐州一带的北方红巾军遭到重创,一时好不得意。为扩大战果,脱脱就派部下贾鲁领兵18万,进逼濠州。脱脱对贾鲁言道:“不管花多长时间,也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你一定要把濠州城的红匪统统歼灭!”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并未如元军所想的那样,在围攻濠州最关键的一役中,贾鲁言突发重病,元军失去领袖,大败而还。红巾军乘势掩杀,大获全胜。 胜利之后,彭大、赵均用、郭子兴、孙德崖等人便坐下来开会了。这也可以算作是一次军事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讨论在这次守城的战斗中,谁的功劳最大。孙德崖、俞老大、鲁老二和潘老三几个人一致公认赵均用的功劳最大,因为元军首先是从赵均用的防区开始撤围的,这就说明赵均用对元军的打击最得力。而郭子兴则认为彭大的功劳最大,因为彭大的兵马损失最多。 最后,经过商量讨论得出结果:在这场保卫濠州城的战斗中,赵均用的功劳最大,而彭大的功劳也是最大。至于郭子兴、孙德崖等人,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功劳不是最大。 既然立下了最大功劳,那就应该得到最大的封赏。可在濠州城内,彭大、赵均用的地位是最高的,无人可以给他们封赏。于是,在经过了认认真真反反覆覆地思考之后,赵均用突然有一天对着全城的红巾军将士宣布,从现在起,他就不是什么“将军”了,而是“永义王”了。他赵均用既然是王爷了,那他的小妹妹赵氏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王妃”。赵均用如此了,彭大当然不甘示弱,也在一个阳光不很明媚的日子里宣布自己为王,号“鲁淮王”。这样,被战争搞得乱七八糟的濠州城里,便有了两座庄严堂皇的王府。而郭子兴、孙德崖等人,因为功劳不大,所以仍然当着元帅,接受“永义王”和“鲁淮王”的辖制。 对赵均用和彭大相继称王的事,郭子兴不很快活,也不很在意。不很快活是因为,郭子兴认为自己在保卫濠州城的战斗中,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赏。不很在意是因为,郭子兴认为,不管赵均用和彭大自封什么称号,哪怕他们二人都自封为皇帝,只要他郭子兴能与彭大一直保持着十分密切的关系,那他郭子兴就能在濠州城内占有一席之地。由此不难看出,虽然不能说郭子兴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人,但他的理想和抱负,也确实有限。 第28页 可朱元璋和他的三个弟兄却有着自己的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越来越觉得在濠州城处处受人牵制,手脚施展不开。于是朱元璋产生了一个想法。一天他召集他的三个弟兄商议。朱元璋言道:“有一个想法是早就有了,但拿不准,怕自己又想错了,所以找你们来一起商量。现在,我们都认为,在濠州城干下去是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离开这里。离开是离开,但红巾军的名头不能丢。丢了红巾军这块招牌,我们还是什么事也做不成。所以,我们必须要徵得我老丈人的同意,他同意了,我们就扛着他的大旗到外面去招兵买马,扯出一支自己的队伍来。只要我们有了一支自己的队伍,我们还他妈的怕谁?” 周德兴问道:“我们究竟什么时候离开呢?” 朱元璋回道:“在离开前,我们必须要考虑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我老丈人是否会同意,另一个问题是,我们应该到什么地方去。” 接下来,朱元璋四兄弟就开始仔仔细细地商量在离开前和离开后应该要做哪些事情,一直商量到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朱元璋找到郭子兴,说是要扛着岳父丈人的旗帜到岳父大人的家乡定远一带去发展,为岳父大人另开闢一块根据地。郭子兴当即表示同意。郭子兴之所以这么爽快,大致有两个原因:一,他在濠州城内的处境很不妙,如果没有彭大的支持,他就无法在濠州城立足,所以朱元璋另外开闢根据地的想法,正合他的心意。二,定远是他的家乡,如果朱元璋真能在那儿立住脚,他郭子兴就可以衣锦还乡了。得知朱元璋要出走的消息,那张天祐和郭氏兄妹自然欣喜万分。 朱元璋走出了濠州城。走出濠州城的,除朱元璋四兄弟和马氏外,还有一支二十人的卫队。这二十人,全部来自孤庄村,而且也全部是朱元璋四兄弟小时候的伙伴,其中就包括那个郭宁的两个哥哥郭兴、郭英。这二十个人,除了阵亡和其他原因死去之外,剩下的,都成了朱元璋的开国功臣。 别看朱元璋离开濠州城的时候连自己连马氏在内笼共只有二十五个人,但没有多久,他的身边就聚集了一支近七千人的军队。原因是朱元璋踏进定远境内后,十分顺利地办成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定远境内有一个镇子叫张家堡,离张家堡不远有一个大庄子叫驴牌寨,寨内共有三千寨丁。大寨主叫张济世,二寨主叫张济生。因为两个寨主有矛盾,所以大寨主就率三千寨丁驻在驴牌寨里,而二寨主则常年孤身一人住在张家堡。朱元璋四兄弟摸清情况后,先用武力杀掉了张济生,接着又用计将张济世诱到张家堡并砍下了张济世的脑袋,然后用两个寨主的令牌收降了所有寨丁。一夜工夫,三千名驴牌寨丁就变成了朱元璋领导下的红巾军。 第二件事情。定远城西边十几里地有一个大村子叫冯家庄。冯国用和冯国胜兄弟统治着冯家庄。冯氏兄弟本是读书人,想通过科举博取功名来光宗耀祖,但元朝统治者歧视汉人的政策彻底粉碎了他们的梦想,于是兄弟二人便弃书学武,还训练了三千多庄丁,准备在这混乱的世上闯一番事业。恰在这时,朱元璋走进了冯家庄。冯氏兄弟与朱元璋一拍即合,当即表示死心踏地地跟着朱元璋干。这样,冯氏兄弟就成了朱元璋的得力手下,而冯氏兄弟的三千庄丁便也成了朱元璋的红巾军。 ◎第15节 朱元璋攻占定远城 几乎是前脚刚出濠州城,后脚就拥有了一支近七千人的军队,朱元璋自然十分畅快。他有些自鸣得意地对徐达、周德兴、汤和言道:“如果我们一直窝在濠州城里,能有今天这个局面吗?”畅快之余,朱元璋便想攻打定远城,进一步发展自己的势力。巧得很,那冯国用、冯国胜兄弟与定远元将李杰素有来往,这便为朱元璋攻占定远城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 定远城内的元军共有万余人,分别由“武将军”缪亨和“文将军”李杰统帅。看起来,元军的数量要比朱元璋的红巾军多,但据冯氏兄弟介绍,定远城内的元军,除缪亨手下三千“黄巾军”较有战斗力外,其余全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更主要的,那缪亨和李杰矛盾甚深,极有可能将李杰争取到红巾军这边来。李杰和女儿李淑相依为命。因为李淑长得美貌,缪亨就想纳李淑为妾。李杰不同意,缪亨便仗着官阶比李杰高,又仗着自己的“黄巾军”兵强马壮,处处欺凌李杰,还藉故砍去了李杰一条胳膊。要不是闻听濠州城的红巾军已经向定远方向开来,李杰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结局。 因为在定远城内很不如意,李杰就和冯氏兄弟交上了朋友。有时冯氏兄弟到城里去与李杰小酌,有时李杰赶到冯家庄与冯氏兄弟同饮。 朱元璋叫冯氏兄弟进城去与那李杰接触。接触的结果是,李杰虽不愿意投奔红巾军,但却愿意为朱元璋做两件事,一件事是,他李杰保证按时打开西城门,另一件事是,他李杰保证其手下数千元军不与红巾军交战。不过李杰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要朱元璋占了定远城后,绝对保证他与女儿李淑的生命安全。朱元璋当然笑哈哈地答应了。 于是,在一个黎明时分,朱元璋发动了对定远城的攻击。李杰如约打开西城门,朱元璋、汤和及冯氏兄弟率五千人马冲进了城,并直扑城北的“武将军”府,与缪亨的三千名“黄巾军”展开激战。缪亨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是率“黄巾军”顽强抵抗。直至天色大亮之后,缪亨眼见守城无望,这才慌忙带着数百手下出北城门而逃。谁知,徐达、周德兴正领着近两千人在北城门外等着呢。缪亨走投无路,只得自刎身亡。这样,朱元璋就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定远城。 第29页 拿下定远城之后,朱元璋做了两件比较重大的事情。一件事情是,他替徐达、周德兴、汤和三个人各找了一个老婆,另一件事情是,他自己又找了一个小老婆。 替徐达三兄弟找老婆,并不是朱元璋想起来的,是马氏出的主意。占领定远城后的当天晚上,朱元璋和马氏在床上很是放浪地亲热了一回。这也难怪,攻下定远,终于有自己地盘了,朱元璋怎能捺止住勃勃的情慾?与马氏亲热一番后,朱元璋大叫“快活”。马氏却幽幽地言道:“二弟他们一点都不快活呢。” 马氏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朱元璋。是呀,自己有马氏可以快活,而徐达他们却还是光棍一条,自己作为大哥,当然不能对此不闻不问。于是,朱元璋终于想出一个他认为是绝妙的办法来。 朱元璋先是跟徐达、周德兴、汤和打了声招唿,说是要给他们找老婆,然后也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就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了。他找到了冯国用,口述了一段话,叫冯国用写在纸上贴到大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冯国用一边写一边忍不住地笑。原来,朱元璋是这么说的:“红巾军大将徐达、周德兴、汤和,至今还是单身一人,现在想讨老婆了,有愿意嫁给他们的女子,请在第三天后的下午,到冯国用将军的住处报到。” 贴出去后,反应特别强烈。至少有二百多个年轻的女子赶到了冯国用的住处。朱元璋也没喊徐达他们,而是自己从应徵的女子中精心地挑选了三位,并且于当天晚上就为三人举行了婚礼。朱元璋讨小老婆的事情,似乎出于一种偶然。那是在徐达等人举行了婚礼后的一天下午,朱元璋带着汤和走进了李杰的“文将军”府。朱元璋去见李杰,本来是出自一番好意。李杰不仅在朱元璋攻定远城的时候打开了西城门,而且其手下数千元军后来大半都参加了红巾军。李杰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朱元璋当然要去感谢一番。没料想,朱元璋这一去,却断送了李杰的性命。李杰的妻子早亡,剩着一个女儿李淑,长得实在是漂亮。漂亮到什么程度?朱元璋只看了她一眼,便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天底下已经有五个最漂亮的女人了,孤庄村有三个,第四个是郭子兴的小女儿郭惠,李淑便是第五个。 朱元璋看李淑第二眼的时候,觉得李淑的身段相貌与那个郭惠很是相似,但又有明显的不同。如果用“鲜嫩”二字来概括郭惠的话,那李淑就似乎只能用“鲜活”二字来形容了。朱元璋还觉得,不仅李淑的小嘴巴肯定会说话,就是李淑的眼睛甚至鼻子和耳朵看起来也都会说话。 走出“文将军”府之后,朱元璋便有了很浓重的心思。这心思,汤和一眼就看了出来。于是汤和就叽叽咕咕地对着朱元璋说了一番话,说得朱元璋顿时眉开眼笑,还连连夸赞汤和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接下来,便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有一天夜里,有两个身影窜进了“文将军”府。当时,李杰和李淑还没有休息,正在一间屋里拉家常。那两个身影一下子扑到了李杰的身边。只剩一条胳膊的李杰刚觉出情况不妙,就被两把匕首刺中了胸膛,含冤死去。那两个身影正要对李淑施暴的当口,朱元璋和汤和突然走进了屋子。那两个身影显然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朱元璋和汤和突然亮出两柄短刀将他们给宰了。他们直到死时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是汤和叫他们来杀李杰的。 跟着便有了这么一种说法,说是“武将军”缪亨的两个手下,因为痛恨李杰勾结红巾军,所以刺死了李杰,恰好被朱元璋、汤和发现,于是朱汤二人就当场捕杀了兇手,为李杰报了仇。朱元璋不仅为李杰报了仇,还为李杰举行了一个隆重的葬礼,感动得孤苦伶仃的李淑,眼泪直往下掉。 李淑在世上不再有亲人,当然可怜。于是汤和就找到大嫂马氏,用开玩笑的口气,说是朱元璋想要娶李淑为妾以便好好地照顾她,来告慰李杰的在天之灵。马氏一眼就看出汤和是朱元璋派来的,来试探她的态度。所以马氏就笑微微地对汤和言道:“转告你大哥,男子汉大丈夫讨个三妻六妾,也是很寻常的事。”马氏如此开通,朱元璋就得以把天底下最美貌的一个女人尽兴地搂在怀里了。 朱元璋讨李淑为小老婆,知道的人很少。虽然在徐达等人的催促下,朱元璋勉强同意搬进了“文将军”府,但人们大都只知道朱元璋占了死鬼李杰的屋子,却不知道朱元璋还娶了李杰的女儿,更不知道朱元璋是用什么手段娶了李淑的,连马氏也被蒙在鼓里。朱元璋和李淑的婚宴是马氏亲手操持的。参加婚宴的只有徐达、周德兴、汤和等寥寥数人。婚宴上,许是高兴的缘故吧,马氏喝了很多酒,但头脑还清楚,婚宴还没结束呢,她就催着朱元璋去洞房与新娘欢聚。朱元璋也没客气,冲着徐达等人拱了拱手,就喜滋滋地跑开了。 新娘子李淑正静坐在新房中等待新郎的到来。几日来的大悲大喜让从小娇生惯养的她颇有些不适应。丧父的大悲还没释怀,被英雄的救并迎娶的大喜又降到了她的头上,李淑的心中真如倒了五味瓶一样复杂而又忐忑。应该说样貌丑陋的朱元璋并不是她少女怀春梦中的如意郎,可朱元璋不但能为她捕到杀父仇人,而且还如儿子般办了一个盛大的葬礼,这个中的恩情是李淑无法忘记的,而朱元的的仗义情怀也掩盖了他样貌的平庸。所以,她不但极为满意自己的郎君,而且还怀有着一颗终生报恩的敬畏之心。 第30页 既然心中只想着如何回报朱元璋的恩情了,所以当朱元璋酒意朦胧地踏进房门时,李淑也就没有了羞涩之意。她一边自己抬手撩开了大红的盖头,一边搀扶着朱元璋坐在了床上。 在这个时候朱元璋是断不会喝醉的,他一边抬手解着衣襟,一边对李淑道:“天不早了,快些安歇吧。” 李淑赶紧双膝跪下,磕头道:“请先受小妾一拜,谢大人葬父之恩。” 朱元璋没想到李淑会在洞房中给自己叩头,他面色一凝,甫又浮上了笑意:“我做这一切不是冲着你,全为了一个义字。你也不必谢我。” 李淑听罢,心中更是涌起了敬佩之情,她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双手则开始为朱元璋脱靴子了。 朱元璋看着侍候自己的李淑,不禁心中一动。只见李淑如墨的黑髮垂在肩畔,白的颈项稍向前倾,变成了一道美丽的曲线,秀丽的柳眉下,一双美目顾盼流兮,如丹的小嘴半张着,露出了一排细米贝齿。特别是那双忙碌的小手如青葱般纤美、温软。朱元璋一冲动,伸手便把李淑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时,几偻羞涩的红云才袭上了李淑的俏脸,她微微地阖上了双目,准备用自己的身体至一生去侍奉他了…… 看起来,朱元璋真是春风得意。有了一个天底下最美貌的小老婆,还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地盘,他朱元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谁也无权干涉。他朱元璋再也不会受任何人的窝囊气了。然而,随着对李淑肉体的越来越熟悉,朱元璋渐渐地疑惑和纳闷起来:难道,拥有一个最美貌的女人,拥有一个小小的定远城,就是我朱元璋最大的追求? 朱元璋找不到答案,便把徐达、周德兴、汤和叫到身边来询问。周德兴、汤和也不知所以。徐达虽然认为老是困在一个定远城里不是长久之计,但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朱元璋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在朱元璋有些不知所措的当口,老天爷适时地把一个人送到了朱元璋的身边。 有一天,徐达告诉朱元璋道:“大哥,几天来,总有一人在你住处张望,我起了疑心,经查问,方知他叫李善长。” “哦?这人有何来头?” “问问冯氏兄弟便知。” 找来冯氏兄弟一问,朱元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善长,字百室,原是徽州歙县人,后来在定远境内安了家。但同时,朱元璋又对李善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李善长曾在定远城内住过,死鬼李杰曾请李善长做定远的地方官,可李善长不仅没答应,还说了一句“大元气数将尽”的话,气得死鬼缪亨要砍李善长的头。亏得有人通风报信,李善长才倖免于难。朱元璋本来是很看不起读书人的,认为读书人除了会耍嘴皮子外,什么事也干不成。但这一回,朱元璋却认为李善长这个读书人很是不寻常。寻常的读书人是不会说出“大元气数将尽”一类的话,更不会站在那个客栈的门口朝他朱元璋住处的上空望。于是朱元璋就派冯氏兄弟带上礼物去请李善长过来“小酌几杯”。李善长悠搭着双手走到了朱元璋的对面。跟着,他的目光“唰”地就罩在了朱元璋的身上,竟然罩得朱元璋很是有点不自在。而李善长也只是那么定定地罩着,并不言语。这就使得朱元璋不得不先开口问道:“李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李善长先是冲着朱元璋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然后颇有感慨地言道:“朱将军,我果然没有看错啊。” 众人都稀里煳涂的,不知李善长什么意思。只见李善长微锁双眉十分沉稳地说道:“九天前,我偶然路过城外,突然看到这个城市的上空有一朵五彩祥云缭绕。我大为惊诧,赶紧入得城来,住进那家小客栈里仔细地观瞧。我一连看了九天,我发现,那朵五彩祥云只在一个地方停留变幻。” ◎第16节 我朱元璋真的能够做上皇帝? 朱元璋隐隐地听出些门道来了:“李先生,你是说,那朵什么云彩是在我朱某的头顶上?” 李善长即刻回道:“正是!九天来,那朵祥云不仅一直停留在朱将军的头上,而且还始终只变幻着一种形状……那是一条巨龙的形状。今日得见朱将军,见朱将军果然生就一副帝王之相。”李善长的意思明显了:别看朱元璋长得丑,但却是真龙天子的模样。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想,只得眼巴巴地盯着朱元璋。而朱元璋此时脸上的颜色,却又真的像一朵五彩祥云般,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最后变成一种不白不红又不青不紫的颜色来。徐达从没见过朱元璋有这种脸色,于是赶紧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朱元璋打了个嗝,脸上的颜色迅速恢復正常,“二弟,李先生是我们的客人,此话从何说起?快请坐。” 谁知,李善长刚坐好,朱元璋就冷冷地望着李善长言道:“李先生,你说谎的本领并不高明啊。你先装神弄鬼地说我的头顶上有一朵什么五彩祥云,见了我的面又说我长着一副什么帝王之相,李先生,难道我朱元璋就是这么好欺骗的吗?” 众人的目光,马上就齐刷刷地射向了李善长。只见李善长微微一笑言道:“敢问朱将军,我李某为何要欺骗你?” 第31页 朱元璋笑了。他笑着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言道:“李先生,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听冯国用、冯国胜将军说,你李先生肚子里面的学问比海水还要多,你有这么多的学问,稍稍玩个点子,我可就一辈子都猜不出来了……” 李善长“哈哈”一笑道:“朱将军,如果你真的以为李某是在跟你玩点子,那李某这就告辞。只希望朱将军好自为之,万万不可耽误了锦绣前程。 李善长说走就要走。徐达赶紧言道:“大哥,马上就是中午了,何不留李先生在此吃顿午饭?” 朱元璋立刻道:“二弟说的是。如果李先生不见外,朱某想与李先生好好地聊一聊。” 显然,徐达已经看出来了,朱元璋嘴里说的是一回事,而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说句大白话吧,徐达已经清楚地知道,朱元璋对李善长所说的“真龙天子”几个字非常感兴趣。讲起来也奇怪,自李善长说过朱元璋长着一副“帝王之相”之后,徐达怎么看朱元璋,朱元璋就怎么像一个“帝王”。 李善长没有离开。一是朱元璋等人表现得异乎寻常的热情,二是他李善长既然来了本也没打算离开。中午陪李善长吃饭的,除朱元璋、徐达及冯氏兄弟外,还有周德兴、汤和等红巾军中的高级将领,一共有十多个人。 席间,朱元璋等人频频向李善长敬酒。虽然朱元璋敬酒只是象徵性的,但徐达等人的敬酒却是实打实的。席间,李善长突然问道:“朱将军,你可知你的祖籍何处?”朱元璋虽不明白李善长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回道:“朱某曾听先父说过,朱某的祖籍好像在一个叫沛县的地方。” 李善长点了点头。“不错,朱将军的祖籍的确是在沛县。不过朱将军可否知道,沛县那里曾出过一个皇帝?” 朱元璋摇了摇头。冯国用插话道:“朱将军,沛县那里确曾出过一个皇帝,叫刘邦,开创了大汉王朝,人称汉高祖,距今有一千五百多年了。” 朱元璋马上道:“这么说,我与那个汉高祖刘邦,还是老乡啰?”又迅速转向李善长问道:“李先生,那个刘邦,本来是干什么的?”李善长“哈哈”一笑道:“朱将军,那个汉高祖本来也十分平常,三十多岁才做了一个小小的亭长。” 朱元璋眼睛一亮:“李先生,那个刘邦的出身也并不比我朱某高贵在哪里呀!他三十多岁才做小小的亭长,而我现在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了!” 李善长乐呵呵地言道:“所以呀,朱将军,那刘邦能做皇帝,你朱将军为什么不可以?” 朱元璋的双眼一下子瞪得比皮球还大还圆。“二弟三弟四弟……你们说,我朱元璋真的能够做上皇帝?” 这不是一个小问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回答的,所以众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徐达的脸上,因为在定远城内,除了朱元璋,徐达的身份地位就是最高的了。若是别的什么问题,汤和肯定要奉承朱元璋几句,可这个“皇帝”的问题,汤和也就不敢随便奉承了。 徐达十分平静地望着朱元璋道:“大哥,我觉得李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我还觉得,李先生既然认为大哥能做上皇帝,那李先生就一定还有能让大哥做上皇帝的方法。” 在这种很重大很严肃的关口,朱元璋是十分相信徐达的。故而,徐达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朱元璋就迫不及待地问李善长道:“对呀,李先生,你说我能当上皇帝,那我怎么样才能当上皇帝呢?” 按朱元璋的城府,他是很少在众人的面前如此直露自己的真情实感的,显然“皇帝”这个词,使得他太激动了。李善长不紧不慢地言道:“朱将军,怎么样才能够当上皇帝,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讲清楚的问题。不过,我倒可以提出两点建议供朱将军参考。” 朱元璋立刻道:“李先生快说,我正洗耳恭听吶。” 不仅朱元璋在“洗耳恭听”,在座的人全都凝神屏气地在谛听。只听李善长言道:“朱将军,所谓失民心者失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天下到处都不安宁,暴乱迭起,为什么?因为大元朝早就失去了民心,改朝换代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再想想那汉高祖刘邦,他为什么能够打败比他强大的楚霸王而开创了一代帝业?就是因为他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拥护。他靠的是什么?他靠的是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朱将军,如果你也能够像汉高祖刘邦这样对你的手下约法三章,你还怕得不到天下的民心吗?有了民心,你还愁帝业不成吗?” 朱元璋心悦诚服地点头道:“李先生,你讲得好,讲得实在是太好了……不过,你好像只讲了一点,还有一点是什么建议?”李善长悠悠地喝了一杯酒,然后言道:“朱将军,现在天下的形势与汉高祖刘邦那时候的形势大不相同。那个时候,楚霸王项羽的势力是最强的,只要能想办法打败项羽,那天下就是他的了。所以刘邦就使出浑身解数,联络各路诸侯,在垓下逼得项羽刎剑自杀,做了天下的至尊。但现在不行,现在还没有到群雄逐鹿的局面。现在只能首先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然后慢慢地向四周蚕食发展,待形成了一定的气候之后,再去图帝王之业。而李某以为,朱将军的根据地最好是选在集庆。集庆是长江以南地势最为险要之地,自古就有龙蟠虎踞之说,许多朝代都曾在那儿建都。如果朱将军占了集庆,把集庆当作自己的大本营,那就等于是扼住了天下的咽喉!” 第32页 尽管朱元璋当时甚至连集庆在哪个方位都搞不清楚,但却凭他的直觉认为,李善长所说的两点建议是极其正确的。于是朱元璋就亲自为李善长倒了一杯酒,然后亲切地问道:“不知道李先生愿不愿意留下来与元璋一起共事?” 李善长意味深长地回道:“如果朱将军不再认为李某是个骗子,那李某就很乐意留下来。” 朱元璋笑道:“李先生一肚子大学问,怎么会是骗子?” 朱元璋当即任命李善长为军中的“掌书记”。专为朱元璋出谋划策的,无论地位和身份,都是很高的。在问清了李善长的家人住在何处之后,朱元璋又命令冯氏兄弟火速去把李善长的家人平安地接到定远城内来。 这顿午饭,一直吃到临近黄昏时分。席散之前,朱元璋重重地言道:“今天李先生所说的话,在座的谁都不可以擅自外传,谁要是在外面乱说,就别怪我朱元璋对他不客气!” 是呀,能当上皇帝自然让人无比的兴奋,可朱元璋知道,就凭自己现在的地盘和实力,要走到皇帝那个位置,中间的道路也确实太漫长了,而从现在开始,每走一步路,都要格外的小心。当晚,朱元璋又设家宴盛请李善长。这一回,作陪的只有徐达、周德兴、汤和三个人了。当然,既然是家宴,马氏和那个李淑也是不能少的。她们分别坐在朱元璋的两边。确切讲,马氏是坐着的,而那个李淑却很多时间是站着的。因为朱元璋给她们分了不同的任务:马氏负责陪李善长喝酒,李淑则负责给李善长斟酒。如果撇开马氏的酒量确实很大这一点不说,那就不难看出,朱元璋的大老婆和小老婆,其地位和作用是有着显着区别的。喝完酒后,朱元璋又拽着李善长彻夜长谈,真是越谈越投机,越谈越热乎。朱元璋越发坚定和明白了这么两点,一点是什么才叫真正地出人头地:当皇帝,做天下的主宰;另一点是怎么样才能够真正地出人头地:占领集庆,然后向四周扩张。以致于,别了李善长之后,朱元璋兴致勃勃地爬到李淑的床上,在和美妙的李淑做爱的时候,脑海里也在不断地翻滚着一个人物的形象。那个人物形象是刘邦,和他朱元璋的老家在一个地方。有了明确的目的,又有了明确的方向,朱元璋便准备开始向南发展了。当时,朱元璋的力量虽然还称不上多么强大,但也不可小视。他有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而且这支军队还被徐达、周德兴等人调教得颇具战斗力。如果撇开军队的数量和规模不说,那用“兵强马壮”来形容当时的失元璋,也不算过份。可就在朱元璋等人积极准备向南发展的当口,朱元璋却突然接到了来自北方的两封信。一封信是郭子兴写来的,叫朱元璋赶快去泗州救他。另一封信是赵均用写来的,赵均用以“永义王”的身份命令朱元璋立即率本部人马去守盱眙。 原来,为了争权夺利,郭子兴的靠山彭大被赵均用设计毒死了,赵均用本想再把郭子兴也一起收拾了,可顾忌朱元璋的兵力在外,一时不敢下手。那郭子兴也不是傻瓜,看见彭大不明不白死了,自己也开始担忧起来,故写信向朱元璋求救;而赵均用也写信给朱元璋,让他调兵回日于胎,其意在于把他一併剿除。于是郭子兴亲笔写了一封信,先简要叙述了彭大死前死后的情况,接着强调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危险境地,最后希望朱元璋速想良策来救他。信写好后,费了好大週摺,郭子兴才让一个亲信手下带着信混出了泗州城。而几乎与此同时,赵均用也派了一个手下带着一封信南驰定远。两封信在同一天送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朱元璋看完两封信后,略一思索,计上心来。 救郭子兴的办法,强攻显然不现实,只能智取。朱元璋想起了赵均用的那个“王妃”赵氏。赵氏极贪财,如果能够弄到一些稀世珍宝送与赵氏,那郭子兴一家就不愁没救,因为赵均用对赵氏几乎是言听计从。李善长得知赵氏的事情后,慷慨地献出了自己珍藏的几件珠宝。据李善长说,这几件珠宝是当年从刘邦的皇宫中流落到民间的。有了这几件珠宝,朱元璋的信心就足了。考虑了一番之后,朱元璋决定派徐达和周德兴去泗州走一趟。 那几件珠宝也真顶用。“王妃”赵氏接受了珠宝后,一个劲儿地在床上对着赵均用的耳边吹风。赵均用耳根子一软,便不顾孙德崖等人的反对,不仅放走了郭子兴一家子,还让郭子兴的一万军队也跟着郭子兴一起走出了泗州城。这的确让郭子兴大为惊喜。让郭子兴更为惊喜的是,他一家子人和徐达、周德兴刚刚走到定远城西边的冯家庄,就碰到了朱元璋的欢迎队伍。从冯家庄到定远城西门间,一路上都有人在敲锣打鼓地欢迎。定远城西门外,朱元璋率汤和、李善长及万余军民列队恭候,把欢迎郭子兴的仪式推向了高潮。 ◎第17节 约法三章 郭子兴一家人被朱元璋安排在了缪亨的“武将军”府内居住。郭子兴是下午走进定远城的。当晚,朱元璋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席为郭子兴一家人接风洗尘。席间,甭说郭子兴夫妇了,就是郭天叙、郭天爵、郭惠和张天祐,也都对朱元璋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是呀,没有朱元璋,郭氏一家人就不可能死里逃生。对朱元璋露点真诚的笑容,似乎也是应该的。 第33页 朱元璋建议郭子兴应向外发展,军队不能只窝在小小的定远城里郭子兴同意,同时又提出:最好能向北发展。 这是公元1354年春暮夏初的时候,朱元璋明白郭子兴的意思:先占领濠州,然后再向北推进,最后与赵均用和孙德崖等人摊牌。显然,郭子兴主张向北扩展,主要还是基于个人恩怨的。他忘不了彭大被毒死的事,他忘不了自己一家人在泗州被困的事,他要向北扩展以壮大自己的实力,最终的目的是找赵均用、孙德崖等人报仇雪恨。从这个角度来看,郭子兴的眼光确实太狭隘了。朱元璋自然不会同意郭子兴的主张。他已经和徐达等人商量好了,不管情况发生什么变化,坚决按李善长的主意去做,向南发展,逐步向集庆靠近,等时机成熟了,将集庆拿下,并以集庆为大本营,向四周扩张,一点一点地完成平定天下的重任。 朱元璋不同意郭子兴的主张,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尽管赵均用和孙德崖等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毕竟也属于红巾军,毕竟也在同元朝政府对抗,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与朱元璋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同一战壕的战友如果互相残杀起来,那高兴的就只有元朝政府了。而朱元璋是不想看到元朝政府高兴的,他的最终目标就是要将元朝政府取而代之。换句话说,至少从目前来看,赵均用、孙德崖等人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处心积虑地去和他们较劲儿了。至于以后该怎么对付赵均用、孙德崖等人,那只能是以后的事情。 当然啰,朱元璋是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告诉郭子兴的。他只把自己的一点点想法告诉了郭子兴。他这样对郭子兴言道:“岳父大人,你的心情小婿完全能够理解,但小婿以为,我们现在的兵力还不够强大,还不是向北方发展的好时机,小婿的意思是,不如趁现在元兵在南方的兵力比较空虚的时候,全力向南方发展,等我们真正地兵强马壮了,再挥师北上也不算迟。” 郭子兴很快就同意了朱元璋的看法。这就说明,郭子兴满心想着向北发展以图报仇,但对朱元璋的意见,他却是极为看重的。这也就同时说明了,郭子兴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么一点,那就是,在战略眼光和战术思想上,朱元璋的确有过人之处,甚至,郭子兴认为,在许许多多方面,朱元璋好像已经超过了他郭子兴。 郭子兴还这么对朱元璋道:“你决定往哪个方向发展,我们就往哪个方向发展,你决定攻打什么地方,我们就攻打什么地方。所有的兵马,你可以任意调动,我决不横加干涉。” 从郭子兴的这番话中可以听出来,在军事指挥这方面,郭子兴对朱元璋已经是十分地放心了。这也难怪,四万来兵马中,有三万都是朱元璋发展起来的,如果郭子兴再把兵权控制得死死的,那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该向南边的什么地方发展了。郭子兴叫朱元璋自己拿主意。朱元璋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找徐达几人还有李善长等人商量。 李善长对朱元璋等人道:从这里往东南走大约不到两百里,有一座城池叫滁阳(今安徽省滁州市),是一座古城,不仅城池比定远要大,而且粮食也比较丰富,城内的老百姓好像也比较多,更主要的,从滁阳再往东南走上一两百里路,就是集庆了。李善长建议朱元璋南取滁阳,说是把滁阳攻下来之后看情况再决定下一个攻取目标,也不一定就急着去攻打集庆。朱元璋问徐达等人有没有意见,徐达等人都摇头。朱元璋最后拍板道:“那就按李先生的意见办,先攻占滁阳。不为别的,就因为它靠近集庆。” 朱元璋派人到滁阳一带侦察后,又派徐达、汤和到滁阳探听情况,徐达轻易地就占领了滁阳城。 滁阳城里的百姓虽然比较多,但早已被元兵折腾得人心惶惶。所以,在派人回定远通报郭子兴之后,朱元璋便开始着手整顿滁阳城内的秩序。整顿秩序的手段无外乎有这么两种,一是叫李善长等人写出许多“安民告示”张帖在滁阳城内,二是用刘邦的“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一“约法三章”来约束红巾军官兵。这两种手段还挺有效,只一天多时间,滁阳城内的秩序就安稳了下来。 滁阳城离定远城虽然不到两百里,但郭子兴没有好几天时间是到不了滁阳城的,因为红巾军官兵的妻儿老小全在定远,还有军队粮草什么的,这些必然大大影响郭子兴的行军速度。朱元璋在滁阳城内没什么事情可做,除了选好一处房屋预备给郭子兴做元帅府外,其余的时间,他好像就是在滁阳城里到处转悠了。有一回,朱元璋在徐达、李善长等人的陪同下,转悠到了滁阳边上的琅王牙山的山顶上。当时是下午,光线特别好,从琅王牙山顶向南俯视,万里长江尽收眼底。长江南岸,有一座古城静静地卧在那儿,像是不经意地睡着了。朱元璋脱口而出道:“那一定就是集庆!” 没错,那座古城正是集庆。当时的朱元璋恨不得一步就跨过江去站在集庆城里。当晚,朱元璋睡得很踏实,以致于第二天凌晨徐达等人跑来喊他的时候,喊了好多声,他才睁开眼。睁开眼之后,朱元璋迷迷煳煳地看见在徐达等人的身后,还站有三个人影。因为光线比较暗,朱元璋看不清那三个人影是谁,只看出那三个人一个高些另两个矮些。朱元璋刚想问徐达等人是怎么回事,那两个矮些的人影开口说话了。一个冲着朱元璋喊“叔叔”,另一个则冲着朱元璋喊“舅舅”。朱元璋一楞。但很快,他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34页 朱元璋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十年前,淮河流域连遭旱灾蝗灾和瘟疫,朱元璋的家乡孤庄村几乎是十室九空。特别是那场瘟疫,给了朱元璋一家以沉重的打击。朱元璋的家人相继死去,当时只剩下朱元璋和二哥重六及大哥重四的二儿子文正,另外还有二姐夫李贞和李贞的儿子保儿。十年来,朱元璋没有听到二哥重六等人的一点消息。现在,喊他“叔叔”和“舅舅”的那两个人,只能是侄儿文正和外甥保儿了。 朱元璋一骨碌便从床上窜到了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果然是文正和保儿。虽然相隔了十年,文正和保儿的面貌已经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但朱元璋的二姐夫李贞,朱元璋却是绝不会认错的。朱元璋就一把抓住李贞的肩,急急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二哥呢?他怎么没来?” 朱元璋的二哥重六死了,死了没有几天。重六和文正与李贞和保儿本不在一起,只是都听说了朱元璋占了滁阳城的事情,便没日没夜地朝滁阳城赶,四个人就这样在半路上相遇了。可能是赶路太急了吧,加上天气太热,身体又不大好,和李贞、保儿相遇之后,重六便中了暑,而且,只两天不到的工夫,重六就咽了气。咽气前,重六紧紧抓住李贞的手,嘱咐李贞无论如何也要把文正送到朱元璋的身边,因为朱家除了朱元璋之外,就剩文正这一支香火了。 听了李贞的叙述,徐达、周德兴、汤和都禁不住欷歔起来。朱元璋也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眼泪当然有喜有悲。喜的是,他朱元璋在这个世上毕竟还有亲人。悲的是,就算把李贞和保儿也包括在内,朱元璋也没有几个亲人了。 从此,文正、李贞及保儿就留在了朱元璋的军中。许是觉得自己的亲人太稀少了吧,朱元璋后来不仅把外甥保儿收为义子改名文忠,而且还陆陆续续地一共收了二十多个人做自己的义子。这二十多个义子,除不幸阵亡外,后来大都成了朱元璋手下的战将,有的则成了朱元璋用来监视其他大将的密探。 不几天,郭子兴带着家人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滁阳城。朱元璋把徐达只领着一千人便攻占了滁阳的事情禀告了郭子兴。郭子兴异常高兴,当即重赏了徐达大批银两和布匹。徐达没有把赏赐独吞,而是把赏赐的银两再赏给自己的手下,又把赏赐的布匹分送给朱元璋、周德兴、汤和等人的老婆。朱元璋笑着对徐达道:“二弟,你立了战功,我们都跟着沾光呢。” 徐达言道:“我认为,攻下滁阳,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如果就我一个人,我能攻得下滁阳?” 滁阳城虽然比定远城要大许多,但数万官兵和众多老百姓都集中在这里,这里也同样显得十分拥挤。差不多有半数红巾军官兵只能扎营在城外。于是郭子兴就找朱元璋商量,是否可以再到别处去占领几个城池以缓解滁阳城的压力,朱元璋没有意见。朱元璋早已和徐达等人商量好了,以目前的实力,还很难去攻占集庆,更没有一支像样的水军,所以朱元璋和徐达等人就暗中决定,先在滁阳城好好地发展一下,然后分兵向长江北岸推进,等完全控制了集庆以北的江岸,再设法渡江以图集庆。当然了,朱元璋等人的真实意图,是不会对郭子兴说的。 几个月时间过去了,说话便到了这一年(公元1354年)的秋暮冬初。朱元璋认为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徵得郭子兴同意,决定发兵三万,分三路同时向江岸挺进,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一举打通从滁阳到集庆的道路。三路兵马的指挥是这样安排的:北路,由张天祐和郭氏兄弟指挥,南路由徐达、周德兴指挥,中路由朱元 然而,就在三路人马即将离开滁阳城准备向南进发的前一天,滁阳城内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不仅一下子打乱了朱元璋的全盘计划,而且还使得滁阳城内的气氛一下子骤然紧张起来。你道为何?原来这几个不速之客是那个“永义王”赵均用派来的。赵均用毒死彭大控制了泗州城之后,又派部下攻占了六合(今江苏省六合县)。而现在,元朝军队正大举进攻六合,因滁阳城距六合比较近,所以赵均用就派人到滁阳来叫郭子兴赶快发兵去救援六合。这里就不能不首先提到一个叫张士诚的人了。 张士诚,原来的小名儿叫九四,是当时的泰州白驹场(今江苏省东台一带)人。泰州靠近东海,那里的百姓多以贩盐为生。张士诚和三个兄弟士义、士德、士信都是当地着名的盐贩子,那时盐业为政府官营,私自贩盐是违犯法律的,所以张士诚四兄弟就经常遭到官兵的追捕,不仅如此,当地的豪绅们也经常地对张士诚四兄弟进行敲诈,张士诚四兄弟实在忍无可忍,便纠集了李伯升、潘原明、吕珍等一共十八条汉子,杀死了豪绅,扯起了反抗元廷的大旗,贫苦的盐丁们纷纷聚拢在张士诚的大旗下。张士诚率着盐丁们频频进攻四周的盐场,尽管在一次战斗中,他的大弟弟张士义不幸阵亡,但他的势力却在不断地壮大。不久,他便率众攻下了泰州城。 ◎第18节 该判什么罪 泰州地区是当时元廷盐税的重要来源地。张士诚占了泰州,自然大大地影响了元廷的盐税收入。于是元廷就数度派兵前往泰州镇压,但都遭到了失败。后来,在丞相脱脱的建议下,元廷改镇压为招抚,派使者去泰州劝降,并封张士诚为“万户侯”。张士诚一时心动,就接受了元廷的封号,在泰州城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但没过多长时间,张士诚觉得“万户侯”头衔太小,又打起了反元旗号,并很快占领了高邮,还在这一年(公元1354年)的正月,于高邮自称“诚王”,改国号为周,改元为“天佑”做起王爷来了。又在这一年的六月,也就是朱元璋等人向滁阳进发的时候,张士诚派兵攻占了江北重镇扬州。 第35页 扬州等于是京杭大运河的咽喉。张士诚占了扬州,就切断了大运河的漕运。元廷在江南一带徵收的粮食,主要就是通过大运河往大都(今北京市)等地调发的,大运河一被切断,整个元朝北方包括大都在内,随时都面临着缺粮的危险。元廷无奈,只得听从丞相脱脱的意见,让脱脱率大军——当时号称“百万”——出征高邮,企图一举盪灭张士诚。 当时的张士诚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元相脱脱率百万大军将高邮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昼夜不停地攻打,破城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了。张士诚找来张士德、张士信商量。两个兄弟也都认为除了投降之外别无更好的选择。恰好,高邮外城被元军攻破,数不清的元兵又马不停蹄地向内城攻来。张士诚无可奈何地对两个兄弟道:“吩咐弟兄们,不要再抵抗了,一起投降吧。” 张士诚都准备打开高邮城的城门了。可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令张士诚很难相信的场面:围攻高邮的数十万元军,突然四处溃散,而且溃散的速度快得更是难以置信。张士诚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打开城门,倾全力向元军追击。 张士诚只有不到十万人马了,而且几乎有一半都是伤号,却追得几十万元军——号称百万大军——疲于奔命。最终,张士诚大获全胜,光抓到的元军俘虏,就达数万之众。从此,张士诚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当时已经无人能够将其轻易地消灭。后来,他便成了朱元璋的一个劲敌。 高邮之战是元朝末年农民战争的一个转折点———张士诚虽然没有打着红巾军的旗号,但也毕竟属于元末农民战争的一部分。打那以后,元朝统治者就很难再集中优势兵力对全国各地的农民起义进行大规模的攻击了。可问题是,元相脱脱马上就要打进高邮城了,他手下的百万大军为什么会突然间就作鸟兽散?原因是,在元军即将攻克高邮的关键当口,元顺帝妥懽帖睦尔给脱脱来了一道诏书,削去了脱脱的丞相之职,并由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等人接替脱脱做前线统帅。脱脱接到元顺帝的诏书后,不禁悲从心来、仰天长嘆,可又不敢违抗元顺帝的命令,只得同亲信部下洒泪告别。脱脱的部下闻听此事后,都极为恼火,虽不敢对元顺帝怎么样,却敢带着自己的军队逃跑。这就是元军眼看就要打进高邮了却又全线溃散的原因。 他们当时只顾夺取集庆附近的和州。郭子兴任命朱元璋和张氏兄弟各领一只人马,全力攻打和州。不几日和州城被胜利攻占。闻听和州城被拿下后,郭子兴急忙派使者赶到和州,一面对张天祐和郭氏兄弟大加嘉奖,一面又同时任命朱元璋为“和州总官”,但张天祐和郭氏兄弟等人,根本就没把朱元璋放在他们的眼里,所以,朱元璋虽然是“总官”,却几乎形同虚设。比如,诸将在一起开会了,等朱元璋等人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桌右边的几个位子早就被张天祐和郭氏兄弟一帮人占下了。元朝时候,以右边为大。张天祐和郭氏兄弟这么做,显然是看不起朱元璋,而且还含有嘲弄侮辱的意思。一次是这样,两次三次还是这样。朱元璋看起来好像还没有什么,但周德兴、汤和等人却沉不住气了。周德兴气哼哼地对朱元璋道:“大哥,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那姓张的一批人如此明目张胆地不把你放在眼里,那我们还怎么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不站稳脚跟,又怎么能够再向外面发展?” 汤和说的火气就更大:“大哥,下次开会,他们要是还敢占着那些位子,我就他妈的把他们统统抓起来解决了!”朱元璋问徐达:“二弟,你怎么看?” 徐达回道:“我以为,我们暂时还不能对姓张的那些人做得太过火,不过,稍稍教训一下他们也是必要的。” 朱元璋点头道:“二弟说得对。我自有办法教训他们。” 于是,朱元璋就以“和州总官”的名义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张天祐和郭氏兄弟照例地把右边的几个位子占了。朱元璋就像没看见似的,稳稳地在左边坐下,然后说出了这次会议的主题:和州城墙太矮,元兵随时都会来攻城,为确保和州不失,城内的每个红巾军高级将领,一人负责一段城墙的加高加固任务,限期十天完成。 和州城内的红巾军高级将领实际上只有4个人,朱元璋、张天祐和郭氏兄弟。徐达等人当时只能算作是朱元璋手下的高级将领。朱元璋最后不轻不重地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完不成任务,我就找谁算帐!我朱元璋要是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我就到滁阳城当面向郭元帅请罪!”张天祐和郭氏兄弟笑嘻嘻地答应了。因为这是军事任务,谁也没有理由拒绝。 十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除朱元璋外,张天祐和郭氏兄弟都没有完成任务。朱元璋又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会上,朱元璋问张天祐和郭氏兄弟:“你们没能按时完成任务,我该怎么处罚你们?” 张天祐漫不经心地道:“这有什么好处罚的?没完成任务继续干也就是了。” 朱元璋问站在身后的李善长:“李先生,像张将军和郭将军他们这样,该判什么罪?” 第36页 李善长掏出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言道:“不听号令、玩忽职守,死罪!” 朱元璋勐然一击掌:“来啊!把几个玩忽职守的傢伙拉出去砍了!”汤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领着十多个手下,将张天祐和郭氏兄弟擒住。 郭天叙急了:“朱元璋,你究竟想干什么?”郭天爵怒了:“朱元璋,你无权处死我们!” 朱元璋虽是和州城的最高行政军事长官,但要处死像张天祐郭氏兄弟这样的高级将领,那就必须要报经郭子兴批准才行。谁知,朱元璋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往桌上一撂,然后冷冰冰地盯着郭天爵道:“我朱元璋真的无权处死你吗?”朱元璋撂在桌子上的那个东西自然是郭子兴给他的元帅令牌。这下子郭氏兄弟慌了,忙朝着张天祐看。张天祐也有些慌乱,急急地堆起笑脸道:“元璋,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当真?” 张天祐是在以“长辈”的身份说话了。可朱元璋好像不买帐,大叫大嚷着非要“按军法从事”。那汤和也十分配合,命令手下一个劲儿地将张天祐和郭氏兄弟往外拖。郭氏兄弟脸都吓白了,身体不住地在颤抖。就在这时,徐达、周德兴出场了,七嘴八舌地为张天祐等人求情。最终,朱元璋看在徐达等人的“面子”上,饶了张天祐和郭氏兄弟的“死罪”,并严令他们在三天之内必须把城墙修好,否则“定斩不饶”。张天祐及郭氏兄弟哪敢不答应? 三天时间没到,张天祐等人的任务就完成了,而且是保质保量。再逢着开会,张天祐等人也变得乖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桌子的左边。一句话,自“城墙事件”之后,朱元璋在和州城的威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朱元璋连张天祐和郭氏兄弟都敢治罪,一般的红巾军官兵还敢违抗朱元璋的命令吗? 朱元璋没有就此罢手。他针对有些官兵喜欢抢老百姓东西这一具体情况,特地制定了一个“约法四章”。实际上,这“约法四章”就是在刘邦的“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中间加上了一条“抢人者亡”。徐达得知此事后,非常感慨地对周德兴道:“只有大哥才能想出这么一句歪话来。” 朱元璋入住和州城不久,地位就得到了巩固,和州城的一切秩序也都运转正常。紧接着,他开始着手办两件事情,一件事是大力扩充军队,另一件事是加紧筹措粮草。在徐达等人的鼎力相助下,朱元璋的这两件事情进行得都非常顺利。军队很快发展到近两万人,粮草也筹措得非常丰盈。朱元璋看到此情此景,一个久久压在心的中念头浮现出来,他要干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 到底是什么大事呢?在一个晚上,朱元璋召开了一次十分秘密的军事会议。 既然是“秘密”的军事会议,那参加会议的人就只能是朱元璋的心腹和亲信。实际上,只有四个人参加了这次会议,这便是朱元璋四兄弟,连李善长那样的谋士都不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会议是在朱元璋的小老婆李淑的卧室里召开的。李淑自然早被朱元璋打发到别处去了。看来,这次会议的内容似乎也不能让马氏知道的。不能让马氏知道的事情,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当时,开会的时候,朱元璋的脸上是很严肃的。朱元璋严肃了,徐达仨人的脸上就肯定不会有什么笑容。朱元璋首先道:“今晚我们四兄弟聚在一起,是要商讨一下和州城的局势。”此时因为孙德崖“暂住”在和州,对处理孙德崖的问题上郭子兴与朱元璋意见不统一,于是二人闹翻了。 没有人说话,都在听朱元璋说。这好像已经形成一种惯例了,朱元璋没徵求别人意见的时候,徐达等人一般是不轻易开口的。朱元璋接着道:“和州城的局势很明朗,我和我老丈人已经撕破了脸,但我又不想和我老丈人开仗,因为开仗要死很多人。可问题是,照这种局面发展下去,就算我永远不想开仗,恐怕仗都得开起来。我把你们叫来的意思是,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办法,让和州城的仗永远都打不起来。” 朱元璋开始徵求别人的意见了。周德兴看了一眼徐达,又看了一眼汤和,然后看着朱元璋道:“大哥,我以为,要想使和州城开不起仗来,除非是我们主动地离开这里。” 汤和忙接道:“大哥,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老丈人他们主动地离开这里。” 朱元璋问徐达道:“二弟,三弟四弟他们说的有没有道理?”徐达回道:“三弟四弟说的话,看起来是两码事,其实是一回事,道理肯定是有的,但不现实,因为我们不会主动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们就不好向南发展,有郭元帅呆在和州城,我们总是会有顾虑的。而郭元帅他们也不会主动地离开这里,不说别的,如果离开这里,郭元帅至少会觉得丢了面子。” 朱元璋点头道:“二弟说得对。我们和我老丈人,谁都不会主动地离开这里。” 周德兴道:“既然谁都不想离开,那我们就只能准备打仗了。”汤和接道:“既然肯定要打仗,那迟打不如早打,早一点把郭元帅他们从这里赶走,我们也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第37页 徐达言道:“三弟四弟,不是我吹牛,如果要打仗,我一天之内就能把郭元帅他们从这里赶走。可大哥刚才说了,他不想在这里打仗。” 朱元璋问徐达道:“二弟,你说说看,有没有既不打仗又不离开这里的可能?” 徐达回答得很干脆,只有一个字:“有!” 周德兴、汤和马上就盯住了徐达。朱元璋轻轻地道:“二弟,你把话说的明白一点,三弟四弟的脑袋瓜好像转不过弯来。” 徐达言道:“三弟四弟,如果郭元帅他们的兵马都属于我们的了,那我们岂不是既不要打仗又不要离开这里?” 汤和即刻张大了眼,“二哥,这怎么可能呢?郭元帅他们怎么可能会把他们的兵马拱手送给我们?” ◎第19节 他不仁,我就可以不义 周德兴也将信将疑地盯着徐达。徐达连忙道:“三弟四弟,你们别再问我了,还是问大哥吧,大哥的肚子里其实早就有主意了。如果这主意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那大哥就会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了。” 朱元璋开口了:“好,二弟不肯说,那我就来说。三弟四弟,我问问你们,我老丈人的部队,为什么现在不属于我们?” 汤和言道:“大哥,这还用问吗?有你老丈人,还有张天祐和郭家兄弟,他们的部队当然不会属于我们了。” 朱元璋的目光紧紧地罩在周德兴、汤和的脸上。“三弟四弟,我再问你们,如果我老丈人,还有张天祐,还有郭天叙、郭天爵,突然都不在了,他们的部队是不是就会属于我们了?”活蹦乱跳的几个人,为什么会“突然都不在了”?周德兴明白了,汤和也明白了。他们跟着朱元璋多年,心肠早变得坚硬了,手段也早变得狠辣了,可听了朱元璋的话后,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因为,这一回,朱元璋要下手的对象,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他的老丈人郭子兴,还有郭子兴一大家子人。汤和有点不敢相信似的问道:“大哥,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朱元璋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不如一了百了。还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老丈人已经想要我的性命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对他客气了。他不仁,我就可以不义。” 周德兴木呆呆地言道:“大哥这主意虽然阴毒无比,但确实是一个一了百了的好办法……” 朱元璋笑了笑道:“实际上,这主意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你们还记得那个彭大吗?他被赵均用他们毒死了,他的部队也就被赵均用他们瓜分了。” 徐达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就别谦虚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这主意已经酝酿很久了。” 朱元璋“哈哈”笑道:“二弟,我的心思你什么时候猜错过?不过,说实在的,如果事情不是到了这种地步,我还真的不忍心出这个馊主意呢。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我的岳父大人,没有他,恐怕就没有我的今天,也不会有我们四兄弟的今天。”徐达问朱元璋道:“大哥,我们先向谁下手?” 朱元璋淡淡地说出了五个字:“擒贼先擒王。” “王”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接下来,朱元璋四兄弟就又详详细细地商议着如何才能把主意变成现实,一直商议到黎明时分方才告一段落。 朱元璋的此条计策选择这时实施,是有原因的。因为当时郭子兴,恰巧有病在身,并且病得还挺重。朱元璋去问大夫此病如何医治,大夫告诉朱元璋:郭元帅的病不稳定,时好时坏,不生气病情就会好转,一动怒病情就会加重。大夫还告诉朱元璋:最好能弄一些纯白毛的老母鸡给郭元帅吃,这种老母鸡熬出来的汤对补养郭元帅气坏的身体很有好处。 很快,和州城内的大街小巷里,张贴出了这么一种告示:谁家有纯白毛的老母鸡请送往郭元帅府,朱元璋以重金酬谢。 告示是朱元璋叫李善长写的。朱元璋贴这种告示的目的,倒不是真的希望能在城内找到多少这样的老母鸡,这样的老母鸡很难找,即使城内有那么几只,恐也早被张天祐和郭氏兄弟等人弄去了。朱元璋贴这种告示的真正目的,是要让和州城内的军民知道:朱元璋和郭子兴已经和解了。 跟着,和州城内的军民便得知了这么两条消息,一是朱元璋的夫人马氏已经住在了元帅府里伺候郭子兴了,另一个消息是,为了给郭子兴治病,朱元璋已经把周德兴、汤和派出城外去寻找那种纯白毛的老母鸡了。 这两条消息应该讲都是真的,马氏确实住进了元帅府,周德兴、汤和也确实出了和州城。这样一来,和州城的军民就确信,朱元璋和郭子兴的关系开始好转了。而和州城内本来十分紧张的气氛也多少有些缓和。 但和州城内的军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那就是,周德兴、汤和出城去除了寻找纯白毛的老母鸡外,还同时在寻找另外一样东西。那另外一样东西,才是朱元璋真正需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周德兴、汤和一共在城外呆了三天。三天之后,他们回来了,果然找着了好几只纯白毛的老母鸡。老母鸡送到了郭子兴的元帅府,却有另一样东西送到了朱元璋的手中。那是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有一些淡黄色的粉末。周德兴解释道:“这东西往水里一放,什么颜色也看不出来……” 第38页 朱之璋问道:“这东西可符合我对你们讲的要求?” 汤和回答:“大哥,完全符合。人吃下去,当时没事,三四天后才发作,而且什么地方也不流血,只是肚子有点发胀。” 朱元璋笑道:“我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自去了一趟元帅府后,朱元璋就三天两头地往元帅府跑。跑来跑去的,元帅府上下,除了张天祐和郭氏兄妹还对朱元璋充满敌意外,其他的人,大都对朱元璋转变了态度。而朱元璋到元帅府,一般也不去郭子兴的病房,说是怕惹老丈人生气从而加重老丈人的病情。他一般都是陪着张氏聊天,或者帮着马氏干一些杂活儿,再顺便瞅瞅郭惠的美貌。对郭惠,朱元璋总是难以释怀的。虽然郭子兴病了,郭惠瘦了,但朱元璋却以为,无论郭惠怎么变,都只能越变越好看。只不过,在当时特定的环境下,朱元璋是不会主动找郭惠搭茬的,甚至都没有大明大亮地去看郭惠一眼,他只是偷偷地瞟她,暗暗地在心底琢磨,越瞟越有意思,越琢磨越有滋味儿。 周德兴、汤和送了几只白母鸡到元帅府后,朱元璋主动要求承担杀鸡和拔鸡毛的任务。张氏过意不去,没让朱元璋干那种粗活。那种粗活就落在马氏的身上了。马氏不仅负责这种粗活,还负责把白母鸡熬成汤。那汤熬得白乎乎香喷喷的,闻上一闻也要醉上半天。可马氏却很伤心,因为她只能熬汤,却不能餵汤。她几次把汤端到郭子兴的床前,但郭子兴就是不喝她餵的汤。 按照大夫的吩咐,一只白母鸡熬出来的汤,分早中晚三次给郭子兴喝。还别说,这种白母鸡还真管用。几只白母鸡快吃完的时候,郭子兴的病情大有好转,竟然不用人搀扶也能下地行走了。张氏对郭子兴言道:“这都是元璋的功劳啊……”郭子兴听了,没有说话。自生病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朱元璋的名字而没有发火。郭子兴的心中,是不是也有了同朱元璋重归于好的念头?但一切都太迟了。当最后一只白母鸡的最后一碗汤,由马氏的手中递到张氏的手中时,汤里已经融进了周德兴、汤和从城外搞来的那种淡黄色的粉末。那是一种比较慢性的毒药,当然是朱元璋下的毒。朱元璋下毒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在皇觉寺当小和尚的时候,他就曾下毒毒死了寺里主持高彬的老婆。可怜的张氏全然不知,竟然带着对朱元璋的感激,亲手把毒药一口一口地送进了郭子兴的体内。 当张氏餵完了毒药从郭兴的房里出来之后,朱元璋还这样对张氏言道:“岳母大人,明天我再叫我的三弟四弟出城去弄几只白母鸡回来给岳父大人吃。” 张氏轻嘆一口气道:“元璋,难得你一片孝心,可是你岳父就是不理解啊!” 朱元璋言道:“岳母大人,我不怪我岳父。我想,过一阵子,我岳父就会理解我了。” 朱元璋还真的派周德兴、汤和到城外去了。他对周德兴、汤和道:“不管能不能弄到白母鸡,你们都在三天后回来。” 这三天里,朱元璋没有到郭子兴的元帅府里去,原因是,朱元璋病了,据说,朱元璋病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于是,和州城内就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朱元璋的病,是为郭子兴的病操劳出来的。三天之后,周德兴、汤和从城外回来了,只弄着两只纯白毛的老母鸡。许许多多的人都看见,朱元璋抱着十分虚弱的身体,一手提着一只白母鸡,踉踉跄跄地朝着郭子兴的元帅府走去——当然,许许多多的人都不知道,朱元璋根本就没有病,他踉踉跄跄的模样,完全是装出来的,只是装得非常逼真而已。 说来也似乎很巧,朱元璋刚刚走到郭子兴的元帅府门前,那马氏就慌不择路地奔出来,正好与朱元璋撞了个满怀。朱元璋好像很吃惊地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什么地方着了大火?”马氏的脸上满是泪痕:“元璋,我正要去找你……我父亲,快不行了……” 朱元璋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看模样,他是极度的震惊。朱元璋就带着白惨的脸色,拎着两只白母鸡,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向郭子兴的病房走去。他走得太快了。他走到郭子兴病房的门口时,马氏几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朱元璋一走进郭子兴的病房,就“扑通”跪倒在地,然后以膝代步,匍匐到郭子兴的床前,并且早已泪流满面:“岳父大人,怎么会是这样……” 朱元璋丢下的那两只白母鸡,在郭子兴的病房里“吱吱喳喳”地乱飞。病房里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两只白母鸡,肯定倾注了朱元璋对郭子兴的一片孝心和一腔忠诚。 当时病房里,除了几名大夫外,就是张氏、张天祐和郭氏兄妹了。郭子兴还能说话,他挣扎着对朱元璋道:“贤婿,一切都是我错怪你了……你起来,我有话对你们说。” 郭子兴弥留之际说出这样的话,是真的清醒了还是真的煳涂了?反正,当时的事实就是这样的,郭子兴在临死前说了三点意思。一点意思是,他不该在滁阳时对张氏发火,他请求张氏原谅他,另一点意思是,他不该对朱元璋心存疑忌,请朱元璋不要太过计较,第三点意思是,他希望朱元璋能够与张天祐及郭氏兄弟同心合力,共同开创美好的明天。在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剎那,他向朱元璋提出了一个要求:把他的遗体运到滁阳城安葬。朱元璋含着眼泪答应了,而且很快地,他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事实是,朱元璋真的派人把郭子兴的遗体运到滁阳城隆重地安葬了。郭子兴向朱元璋提出要求后就咽了气。这里有两个疑问一併提出。一个疑问是,郭子兴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遗体安葬在滁阳?另一个疑问是,郭子兴临死前,是真的以为自己误会了朱元璋,还是因为看透了朱元璋的本质而请求朱元璋以后不要对他的子女太过刻毒?这两个疑问都没有答案。反正,郭子兴是死了,而且,没有任何人怀疑这是朱元璋捣的鬼。郭子兴死时,肚子鼓胀胀的,人们至多认为,郭子兴肚量太小,是被气死的。 第39页 不过,郭子兴死后,和州城僵持的局面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张天祐和郭氏兄弟的兵马,与朱元璋四兄弟的兵马,不再像过去那样东西对峙了。而是各司其责分散驻札在和州城的每个角落。这种局面的形成,当然与郭子兴的临终遗嘱有关。实际上,无论是张天祐和郭氏兄弟,还是朱元璋四兄弟,对这种局面的形成都非常满意。张天祐和郭氏兄弟之所以满意,是因为他们的兵马比朱元璋四兄弟少,这样混合在一起,也就没有多少区别了。而朱元璋四兄弟满意的原因是,兵马混合在一起,就更容易除掉张天祐和郭氏兄弟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朱元璋十分明确地对徐达仨人道:“毒死我老丈人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再用下去,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所以,对付张天祐他们,只能用别的方法。” ◎第20节 全民皆兵 如果,形势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那么,不管朱元璋四兄弟採用什么方法,张天祐和郭氏兄弟也会很快地必死无疑。问题是,就在朱元璋四兄弟准备採用什么方法的时候,和州城的形势却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使得朱元璋四兄弟不得不暂时放弃自己的计划,而张天祐和郭氏兄弟,也得以苟延残喘了好一段时间。元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5月初,中书省栾城(今河北栾城)人韩山童在颖上县(今安徽颖上县)与刘福通、杜遵道等人以红巾军的名义举起了反元大旗,因为消息走漏,元兵突然包围了韩山童等人,韩山童在激战中被俘牺牲,他的妻子杨氏带着儿子韩林儿逃到武安山(今江苏徐州境内)中,而刘福通、杜遵道等人则杀出重围,攻占了颖州等地,队伍发展到十几万人,成为当时北方乃至全国最大的一支反元武装力量,这样,他们自然就成了元廷的心腹大患,屡屡受到元军的重兵围攻,形势一度很是不利,但自元相脱脱在高邮之战中被元帝解职之后,他们的力量又迅速壮大起来,刘福通出于自身的考虑,派人找到了韩山童的妻子杨氏和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把杨氏和韩林儿接到亳州(今安徽亳州市),立韩林儿为皇帝,称小明王,建国号为“宋”——因为韩山童生前自称为大宋徽宗皇帝第八代子孙,年号为“龙凤”,尊杨氏为皇太后,以杜遵道为丞相,刘福通自己为平章政事,刘福通的弟弟为枢密院事,又拆邻县鹿邑太清宫的木材建造宫殿,组建了一个基本上模仿元制的政权。有了政权,就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实力和自己的势力范围,因为韩山童是江北最早起义的红巾军首领,现在“宋”政权又是江北最大的一支红巾军武装,所以刘福通便以为“宋”政权完全有资格统领江北各地所有的红巾军,于是,“宋”丞相杜遵道便以“宋”皇帝小明王的名义派使者分赴江北各地的红巾军驻地,让各地的红巾军选一名代表到亳州商议统一指挥和论功封赏的事情。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宋”丞相杜遵道派了一个使者到和州城后不久,杜遵道就死了。杜遵道是刘福通派亲信害死的。杜遵道死后,刘福通就自命为丞相,后来又自封为“太保”。实际上,“宋”政权是掌握在刘福通的手里的。“宋”皇帝小明王只不过是刘福通的傀儡。 和州城的人当然不知道“宋”丞相更迭的事情。杜遵道的使者到和州的时候,朱元璋不在城里,他领兵去平定和州城外的一处地主武装的挑衅。张天祐和郭氏兄弟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便瞒着徐达等人,由张天祐作为和州城的红巾军代表,随杜遵道的使者去了亳州城。张天祐从亳州城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张“宋”皇帝小明王的“委任状”,任命郭天叙为和州城红巾军的“元帅”,张天祐为“右副元帅”,朱元璋为左副元帅。“委任状”中还规定,从此以后和州城军中文告,均用“龙凤”年号。刘福通的“宋”政权委任郭天叙为和州城红巾军的“都元帅”,朱元璋的心里很是不快活。“都元帅”就是主帅,而“右副元帅”又比“左副元帅”大,也就是说,在“宋”政权的委任下,朱元璋只做了和州城红巾军的第三把交椅。 汤和愤愤不平地对朱元璋道:“大哥,这是什么混帐任命?我们不能听亳州的,我们应该自己说了算。 周德兴似乎比汤和看得深远些。他对朱元璋道:“大哥,如果我们听从亳州的,那我们就又没有翻身之日了!” 周德兴的意思是,天下最大的官就是“皇帝”,现在,亳州的韩林儿做了“皇帝”了,如果朱元璋四兄弟同意在这个“皇帝”手下做事,那朱元璋四兄弟就没有大前途了,以后朱元璋也不好自己当皇帝了。 朱元璋徵求徐达的意见。徐达言道:“我以为,我们暂时投靠亳州,并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北方的各路红巾军再也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可以一心一意的向江南发展了。”朱元璋同意徐达的观点。他对周德兴、汤和言道:“我们投靠亳州,只是权宜之计。赵均用和孙德崖他们不是也投靠了吗?现在亳州的势力很强大,如果我们不投靠,它就很有可能派兵来攻打我们,而我们投靠了它,它就可以为我们阻挡着北方的元兵南下,而且,如果我们有危险情况了,还可以向它求救。这种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事情,如果我们不去做,那我们岂不是太傻了?” 第40页 汤和言道:“投靠亳州我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我最大的意见就是,亳州方面不应该只任命大哥做什么左副元帅……” 周德兴接道:“凭大哥的能耐和地位,应该做和州城的都元帅才对。” 徐达言道:“这阵子,郭天叙和张天祐他们,肯定是非常高兴的。” 朱元璋言道:“就让他们高兴一阵子吧。不过,他们再高兴,也不会高兴得太久,而且,这支红巾军队伍,最终也只能是姓朱的。” 由于和州城内义军的规模迅速扩大,元政府大为恐慌,于是集庆的元军从水路大举进犯。一千多艘元军的战船从江南开到了江北。近十万元军,兵分四路,杀气腾腾地逼向和州城。这一消息,很快就被和州城的红巾军知道了。郭天叙和张天祐马上找着朱元璋。郭天叙问道:“朱元帅,来了这么多元兵,我们能否守得住?” 朱元璋还没回答呢,那张天祐便紧接着言道:“朱元帅,如果守不住,那现在撤走还来得及,如果等元兵围住了我们,就是想撤恐怕也撤不掉了。” 郭天叙和张天祐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们十分害怕。他们就像郭子兴一样,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人。他们是在担心,元军来了那么多兵马,如果肯定守不住和州,那还不如抓紧时间逃跑。然而朱元璋却像是铁了心似的非要固守和州城。他对郭天叙和张天祐言道:“能不能守住和州,我就跟你们一样,心中没底儿,但是,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们要离开,我没有意见,但我决不离开!” 朱元璋的态度既明确又肯定,郭天叙和张天祐不觉对看了一眼。最后,郭天叙对朱元璋道:“大姐夫,即使守不住,也大不了一死。我们就同仇敌忾地保卫这座城市吧。” 郭天叙、张天祐和朱元璋等人迅速作了紧急部署:郭天叙带一万人守西城,张天带一万人守南城,朱元璋、汤和带一万人守东城,徐达、周德兴带一万人守北城。郭天爵带一千五百多人作预备,哪里情况紧急就支援哪里。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经过上一回元军的围攻,和州城内的红巾军只有四万来人了,所以郭天爵那一万五千多人,几乎全是老百姓,而且有相当数量的老百姓还是临时从城外招募的。 和州城内的男人几乎全部动员起来了。和州城内的女人也没有闲着。在郭子兴遗孀张氏和朱元璋大老婆马氏的带领下。和州城内的妇女们全都组织起来了。她们主要的任务,就是送茶送饭和救护伤员。张氏和马氏还有明确分工,张氏主要负责西城和南城的后勤工作,马氏主要负责东城和北城。可以这么说,当时的和州城已经是“全民皆兵”又“众志成城”了。 和州城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就绪,近十万元军就将和州城四面包围了。可以看得出,这近十万元军来自四个不同的地方。兵马数量也有着明显的差别。北城外的元军数量最少,只有一万多人。西城和东城外的元军数量差不多,在两万与三万之间。南城外的元军数量最多,至少有三万五千人,军旗上映着一个斗大的“陈”字。这样,就防守而言,徐达、周德兴的压力最轻,而张天祐的压力最重。 一天黄昏,马氏带着一百多个年轻妇女到东城墙上给红巾军官兵们送饭。当时东城外没有战事,四周显得很宁静。夕阳映着城外,也映着城墙,要不是触目可见的尸体,黄昏的景色应该是很美的。好在马氏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就是从尸体上跨过去、甚至不小心踩着了尸体,她也不会有多少异样的感觉。 朱元璋吃完了饭,马氏又递上一壶水。等朱元璋喝饱了水之后,她轻轻地问道:“元璋,你说,这和州城能守得住吗?”朱元璋问道:“是不是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马氏点头道:“是的。我和母亲盘算了一下,城中的粮食,只够你们吃十天的了,如果十天之后,元兵还不撤走,那你们就只能饿肚子了。” 饿肚子当然不能打仗。朱元璋想了想,这样对马氏言道:“夫人,你不要太担心,十天之后,如果元兵还不撤,我就想办法把他们打回到江南去。” 朱元璋究竟会有什么办法击退元军?如果马氏刨根问底,朱元璋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马氏没有问下去,她不想问,因为她相信朱元璋,相信朱元璋总会有办法的。 就在这时,朱元璋看见了自己的小妾李淑。李淑站在距朱元璋大约有十来步远的地方,怯生生地朝着朱元璋和马氏看,似乎想过来而又不敢过来。马氏也看见了,一边起身一边对朱元璋道:“我叫她不要来的,她还是来了。” 马氏走过去,拉起李淑的手,一点点地将她拉到了朱元璋的身边。之所以走得这么慢,是因为城墙上到处都可看见红巾军官兵的尸首,李淑很是害怕。 等李淑走到跟前时,朱元璋含笑问道:“爱妾,你今天怎么也有兴致跑到这里来了?” 李淑低低地道:“元帅天天在这里打仗,妾身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朱元璋听李淑说的怪有情意的,就一把将她拽在地上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口里还言道:“既然爱妾有心来看我了,那我们一家三口就好好地呆上一会儿吧。” 第41页 也真的是一家三口。朱元璋坐在中间,马氏和李淑贴在朱元璋的左右两侧,朱元璋还用双手紧紧地搂住她们的腰身。夕阳映照在这一家三口的脸上,倒也别有情趣。 尽管,有许许多多的心愿还未能实现,但左搂着大老婆右拥着小老婆,朱元璋也多少有些满足。他似乎很是深情地言道:“如果和州城保不住,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起从城墙上跳下去。” 李淑的身体顿时就颤动了一下:“元帅,城墙这么高,这么跳下去,还不……一命呜唿?” 朱元璋马上问道:“爱妾,莫非你怕死吗?” 李淑赶紧言道:“不……马大姐对妾身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元帅从这里跳下去了,妾身没有理由不跟着跳下去的……” 朱元璋喜滋滋地点了点头道:“爱妾这就说对了。和州真的不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我的老婆丢给元兵糟踏的。不光是我了,我还要下命令,叫所有的女人都跟着她们的丈夫从这里跳下去!”朱元璋这么一说,李淑的身体抖动得就更加厉害了。虽然隔着一个朱元璋,可马氏也清晰地感觉到了李淑身体的抖动。于是马氏就轻轻地言道:“淑妹,你不要害怕。元帅刚才说的,只是最坏的打算。你要相信元帅,只要有元帅在,元兵就肯定进不了和州城。” 以陈野先为首的元军,对和州城围攻了近一个月后,突然只围不攻了。北城外的元军,足足向后退了有十来里路,然后安营扎寨。东城和西城外的元军,也向后撤了有七八里。南城外的陈野先,虽然停止了进攻,但依然驻扎在距和州城约有三里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瞪着和州城,好像要随时扑进城来。 ◎第21节 争取二个月内打过长江去 元军只围不攻的主要原因,是和州城里已经断了粮。陈野先从熘出城找粮食的老百姓口中知道这些的。陈野先的意图是,既然城内已经断粮,那只需将城池团团围住,和州便会不攻自破。陈野先又派了一个使者进城。让那使者告诉郭天叙、张天祐和朱元璋等人,如果红巾军现在投降,他陈野先还能保证红巾军高级将领的生命安全,反之,那他陈野先就要杀光城内所有的人。 确实,经过元军一月的围攻和封锁,本就人多粮少的和州已经断粮了。陈野先就是利用围而不打的策略困死红巾军,从而让他们投降。朱元璋一看情况,觉得守只能坐以待毙。于是杀掉元兵使者,决计出奇兵突围。计策一定,朱元璋亲率将士,于当晚杀出城去了。 七千红巾军将士,在朱元璋的率领下,一起扑进了陈野先的营地。几乎与此同时,徐达、周德兴也从左右两侧动了手。两万多名红巾军官兵,一起冲进陈野先的营地里砍杀,那场面是极其壮观的。只可惜,星月太过黯淡,郭天叙和张天祐等人虽然一直站在城楼上,却很难看清那壮观的场面。 陈野先显然被朱元璋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和他的部队,几乎全在睡觉。他根本就没有料到和州城的红巾军敢冲出城来与他陈野先交战。朱元璋率军冲进他营地的时候,他正在做着踏进和州城的美梦。美梦被一阵阵的喊杀声惊破,他赶紧爬起来问手下发生了什么事。手下告诉他,红巾军打过来了。他一惊,急忙命令手下顶住。手下告诉他,恐怕顶不住了,因为红巾军太多了,至少有好几万人。陈野先大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红匪?他很快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一定是别处的红匪赶来支援和州城了。于是陈野先就命令手下赶快去联络其他三路元军赶到这里来增援他。手下回答说,暂时无法联络,因为红巾军已经从三面包围了。陈野先慌了,就下了这么一道命令:撤! 陈野先自然是“撤”往江边的,因为江边有大批船只,如果船只有了闪失,那他陈野先就回不到集庆了。而实际上,在陈野先下达撤退的命令前,大股大股的元军就已经开始往江边逃了。从此不难看出,朱元璋等人的偷袭计划一开始是非常成功的,他们不仅打了陈野先一个措手不及,还把陈野先的部队打懵了,而且让陈野先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而红巾军官兵们一开始的砍杀也确实非常地过瘾。元军都睡在梦里呢,一点防备也没有,红巾军官兵们或提枪或举刀或扬剑,看到人就戳就砍就噼,一戳就戳穿了一个元军的肚子,一砍就砍掉了一个元军的脑袋,一噼就噼开了一个元军的身体。 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朱元璋的部队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因为元军被打乱了套,只想着逃命,根本没有抵抗的念头。一个时辰左右,陈野先的营地就被红巾军彻底摧毁了。火光几乎映红了大半个夜空。朱元璋命令手下道:“弟兄们,一直朝前追,把元兵赶过江去!” 陈野先带着部队在前面跑,朱元璋带着部队在后面追。跑着跑着,陈野先有点清醒了,便时不时地留下一小股军队迟缓红巾军的追击速度。虽然一小股一小股的元军很快被红巾军消灭了,但红巾军的追击速度却明显减慢。徐达找到朱元璋道:“大哥,这样不行啊……如果让陈野先喘过气来,发现我们的兵马并不是很多,那我们就赶不跑他了……” 如果天亮了,还没能把陈野先赶过江去,那形势就会发生逆转。于是朱元璋就命令周德兴带三千人继续按原路追下去,负责解决陈野先留下来阻拦红巾军的小部队,他和徐达则率主力,兵分两路,从两侧包抄向陈野先追击。朱元璋对徐达言道:“二弟,我们只有拼命地追,才能迫使陈野先过江。” 第42页 然而,就在朱元璋将要大功告成的当口,天色却一点点地亮堂了起来。天色一亮,陈野先就会发现朱元璋的底细,发现了朱元璋的底细,陈野先就不会过江,而会在江边组织抵抗,然后派人去通知其他各路元军,那样的话,被包围被消灭的,就只能是朱元璋了。 徐达、周德兴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周德兴找到朱元璋道:“大哥,再不把陈野先赶到江里去,我们就没有时间了。” 朱元璋是在半夜时分向陈野先发起进攻的,如果朱元璋进攻的时间能提前一个时辰,那么,陈野先逃到江南之后,天色恐怕才能大亮。但问题是,如果朱元璋真的提前发起进攻了,那还能打得陈野先如此惊慌失措吗?宽阔的长江一点一点地映入了朱元璋和徐达的眼帘。徐达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支军队插入到江边,去抢夺陈野先的船队,那么,陈野先就没有时间组织抵抗,只能一门心思想着逃跑。” 朱元璋嘆息道:“二弟,我们哪来的那么一支军队啊……”如果“那么一支军队”是个奇蹟的话,那这个奇蹟就在最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也许,朱元璋是“真龙天子”,一生总是会有很多奇蹟相伴的,没有诸多的奇蹟,他就做不成皇帝了。或许,这也应验了一句老话,做无巧不成书。 就在朱元璋深深嘆息的当口,徐达突然惊叫道:“大哥,你快看!”朱元璋不看则已,一看就高兴得跳了起来。你道为何?原来,真的有一支军队冲到了江边,和陈野先的人马厮杀了起来。那支军队不知是何来歷,但足足有好几千人,为首的一个大汉,不仅个头很高,而且身躯异常的魁梧,手提两把板斧,一看就是那种“万夫不当之勇”的壮士。如果那大汉的个头稍稍矮一些的话,就跟水泊梁山上的“黑旋风”李逵没什么两样了。朱元璋不禁仰天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徐达赶紧命令左右道:“冲上去,把元兵彻底打垮!”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能大致看见周围的景物了。陈野先也大略知道了在后面追赶的红巾军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尽管他的部队在仓惶逃窜了三十里地后损失很大,但他也还有足够的力量在江边组织抵抗。正如朱元璋等人所预料的那样,陈野先知道了朱元璋的底细后,就准备一边抵抗一边派人去联络其他三路元军。因为陈野先已经明白,朱元璋大胆的弃城出击,是在孤注一掷。可就在陈野先准备抵抗的时候,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道:“一股敌人已经冲到江边夺船。” 陈野先大惊失色,连忙问那股“敌人”有多少。那个手下可能是被红巾军打害怕了吧,竟然结结巴巴地将几千人的队伍说成是“一万好几千人”。陈野先听说有“一万好几千人”在断自己的后路,心中当然恐惧,也就顾不上什么组织抵抗了,而是赶紧命令手下道:“快,冲到江边去,把船只夺回来!” 陈野先当时还有不到两万人,而冲到江边去的那股来歷不明的队伍只有几千人。几千人的队伍自然无法阻挡近两万人队伍的冲击。陈野先的部队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船队。这里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陈野先只顾带着军队抢船只逃跑了,根本没有去组织有效的反抗,这样,他的军队的损失就十分巨大。那股来歷不明的武装,还有随后赶到的朱元璋的部队,围着陈野先的兵马就乱砍乱杀。侥倖上船的元军,就随着陈野先逃跑了,而未能逃上船的元军,不是被红巾军杀死,就是乖乖地做了红巾军的俘虏。陈野先当初从江南到江北来的时候,带了近四万人马,而现在从江北再回到江南时,身边已不足万人。这不仅对他陈野先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损失,就是对集庆城的元军来说,也是一个很难补救的巨大的损失。 不过,对当时的朱元璋来说,还没有想到如何去攻打集庆城。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那个手提两把大板斧的壮汉身上了。只见那壮汉,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两把大板斧在身前身后左右翻飞,凡被大板斧沾着碰着的人,不死也得削下一层皮。朱元璋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前前后后被那大汉的两把板斧砍死的元军官兵,少说也有二十来个。 朱元璋问徐达道:“二弟,你见过世上还有比这大汉更勇勐的人吗?” 徐达没有回答朱元璋的话,而是转向周德兴言道:“三弟,快去叫那大汉过来,大哥要封他做将军呢!” 周德兴刚要挪步,那大汉已主动朝这边走来。大汉的身上,早沾满了斑斑的血迹。他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大唿小叫道:“谁是朱元帅?谁是朱元帅?” 朱元璋赶紧迎上去道:“朱某在此。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那大汉:“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朱元璋的面前:“朱元帅,常某终于见到你了。” 原来,这大汉姓常名遇春,本是怀远(今安徽省怀远县)人氏,因不满元朝政府的残酷压榨,便跟着别人起来造反,可反来反去,也没有反出个名堂来,只能在当地称霸一方,后来听说了朱元璋的名头,觉得朱元璋是个有大出息的人,就想一心一意地投奔朱元璋干一番事业,但苦于不知道朱元璋的确切位置,便领着一哨人马忽南忽北地寻找朱元璋,说来也巧,就在朱元璋等人死守和州城池的时候,常遇春打听到了朱元璋的下落,于是就带着手下火速往和州城赶来,更巧的是,在朱元璋、徐达、周德兴几乎对陈野先无计可施的关键当口,常遇春带人杀入陈野先背后,从而扭转了整个战局。如果不是常遇春的到来,那朱元璋等人及和州城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第43页 听罢常遇春的简要叙述,朱元璋连忙伸双手将常遇春从地上扶了起来,口中还深情地道:“常贤弟,我朱某正需要你这样的勇士来助一臂之力啊!” 朱元璋当即就以“左副元帅”的名义封常遇春为“先锋大将军”。后来,朱元璋、徐达、周德兴、汤和又与常遇春盟誓结拜。这样,朱元璋四兄弟就变成了“朱元璋五兄弟”,常遇春也就成了朱元璋的“五弟”。 常遇春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材。有人说,如果单以军功论,常遇春是明朝开国武臣中仅次于徐达的第二号人物,功劳比周德兴、汤和都大。如果把朱元璋比做是一头勐虎,那他得了常遇春,便等于是如虎添翼了。 和州城的红巾军虽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毕竟粉碎了元军的大规模围攻,从而在和州城一带真正地站住了脚,为进军江南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还有,陈野先等元军在仓惶逃跑的时候,留下了大批粮草,这些粮草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和州城军民的温饱问题,但至少,和州城内的军民暂时是不会饿肚子了。跟随朱元璋出城与陈野先交战的红巾军官兵,是很难忘记他们凯旋迴城的情景的,和州城内的军民,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还能走得动路,都一起涌出和州城外,几乎是狂热地欢迎他们,那万人空巷的狂欢场面,一个人的一生是很难遇到几次的。 朱元璋自然也无比的兴奋。只不过,朱元璋的兴奋恐怕比别的人的兴奋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郭子兴的小女儿郭惠也挤在欢迎的人群中,不仅如此,郭惠还涨红了脸挤到朱元璋的身边冲着朱元璋大喊大叫道:“大姐夫,你带两万人就打败了十万元兵,真是了不起啊。” 朱元璋朝着郭惠笑了笑,还挥了挥手,看起来十分地冷静。朱元璋悄悄地想道:“等我打过长江占了集庆有了一块巩固的根据地后,我就再也不会放过你了。 郭氏兄弟和张天祐当然不会知道朱元璋关于郭惠的某种想法。他们都承认这么一点,没有朱元璋就没有和州城。所以,他们就诚心诚意地摆了一桌还算丰盛的宴席——当时的和州城,一时间很难搞到什么美酒佳肴——为朱元璋庆功。朱元璋在席间提出:“争取二个月内打过长江去。” ◎第22节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天祐提出疑问:和州城被元军围得伤了元气,短时间内很难恢復过来,二个月之内就想打过长江去,恐怕不太现实,即使能够打过去,恐怕也难以在江南站住脚。 朱元璋言道:“江北已经很难再筹集到多少粮食了,如果不尽快地在江南开闢新的根据地,那我们就要整天为吃饭犯愁。和州被元兵围了一个月,我们确实伤了元气,但江南的元兵也伤了元气,我们抓紧时间打过长江去,元兵肯定会惊慌失措的,这样,我们就会很容易地在江南找到一个立足之地。” 郭天叙表示同意朱元璋的意见,他似乎已被朱元璋的军事才能征服了。他问朱元璋准备先攻江南的什么地方,又如何能弄到渡江的大批船只。朱元璋言道:“如果大元帅信得过我,这些问题就都由我来解决。” 郭天叙点下了头。他也很想早一点打到江南去,可怎么个打法,是否真的能在江南站住脚,他就一点把握也没有了,便只有依赖朱元璋了。 徐达也参加了郭天叙、张天祐为朱元璋举行的庆功宴会。宴会散了之后,徐达笑对朱元璋道:“大哥,那郭天叙现在好像很信任你呢。” 朱元璋也笑着言道:“他现在很信任我,我现在也很信任他。” 徐达接着问道:“大哥,这种信任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朱元璋反问道:“二弟,你说这种信任关系还能维持多久?”徐达先是看了看天空,四月的天空,十分明媚。然后,徐达轻轻言道:“我想,等过了江之后,这种信任关系便不復存在了。” 朱元璋言道:“二弟,准确点应该这么说,等我在江南有了一块地盘,一切该结束的就都会结束了。” 徐达又笑了,朱元璋也又笑了。俩人笑的含义略有不同,徐达是一种会心会意的笑,而朱元璋则是为即将到来的美好明天而发笑。朱元璋开始准备过江了。过江的准备大致有这么三件大事,一是攻击的方向,二是渡江的船只,三是作战的军队。朱元璋叫李善长和汤和等人负责选定红巾军过江的攻击目标,叫徐达、常遇春等人负责操练准备过江作战的红巾军官兵,自己则带着周德兴等人想方设法去弄渡江的船只。 选定攻击目标不是太难的事,操练作战军队也没有太大的困难,而要寻找到大批渡江的船只,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完全可以这么说,在短时间内,纵然朱元璋和周德兴都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弄到足够的船只。 常遇春又立了一大功。或者说,巧事又发生了。就在朱元璋和周德兴等人为船只的事情弄得一筹莫展同时又焦头烂额的当口,常遇春找到了朱元璋说:“大哥,有一个地方有一千多艘船,但不知道能不能弄到和州来。” 朱元璋一把抓住常遇春的肩膀道:“五弟,快说,只要有船,只要不是扣在元兵手里的,哪怕是在阎王老子那里,我也能把它们挖出来。” 第44页 常遇春在投奔朱元璋的路上,碰到了一支红巾军,头领叫李扒头。李扒头手下有数万将士及大小战船近千艘。常遇春因帮助李扒头打败了他的对手左君弼,把左赶回了庐州,李扒头很感激常遇春。并且常遇春与李扒头的心腹谋士廖永忠私交甚笃。但常遇春投奔朱元璋心切,婉拒了李扒头要他留在巢湖的邀请。常遇春说完了往事,朱元璋“哈哈”大笑道:“五弟,李扒头那一千多艘战船,不就是为我们渡江准备的吗?” 常遇春犹犹豫豫地道:“大哥,李扒头说了,他跟我们不是一路的,他那些战船,我们不一定能够弄来……” 朱元璋言道:“五弟,我们不是去弄,我们是去借,而且是有条件的借。” 朱元璋在常遇春的面前是这么说,但到了徐达的面前就不是这么说了。因为,虽然常遇春已经同朱元璋等人结拜为兄弟,但常遇春毕竟不同于徐达仨人,徐达仨人都是朱元璋儿时的伙伴,朱元璋做什么事情,他们都能理解,也都会同意,而常遇春恐怕就做不到这一点了,至少暂时还难以做到,因此,朱元璋也就暂时还不想在常遇春的面前把自己的本质暴露得太充分。反正,时间长着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遇春在朱元璋的身边呆得久了,自然就会变成跟朱元璋差不了多少的人了。 朱元璋设下一条妙计,假意与李扒头达成协议。协议的内容是李的水军先助朱攻打江南採石,然后朱军再助李攻占庐州,赶走左君弼。头脑简单的李被朱元璋的热情打动,同意出借舰船,他哪里知道,他自己从此踏上了一条死亡之路。公元1355年(元至正十五年,宋龙凤元年)六月的这天下午,在朱元璋的统一指挥下,一千多艘大小战船,载着三万多红巾军将士——包括李扒头、廖永忠的一万多名水军,开始由江北向江南挺进。 採石镇下面的江岸地形有点奇怪,只有不到一里路的地段勉强可以靠船,其他的地方几乎全是悬崖峭壁。也就是说,常遇春要想攻进採石,就必须先从那不到一里路的地段处攻上岸。而此时,採石镇里的元军早已发现了红巾军的船队,已经派出3000多人在那不到一里路的地段处构建了一道防线。这3000多元军,大多是弓箭手。 李善长对那一段江岸地形非常熟悉,他曾和汤和等人几次来这里侦察。见常遇春的先头船队越来越靠近江南了,他便不无担忧地对朱元璋道:“朱元帅,前面的江岸易守难攻,仅凭常将军一人,可否有把握攻得下来。” 李扒头大大咧咧地言道:“李先生太多虑了!常将军何等神勇,攻下一道江岸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徐达对朱元璋道:“大哥,五弟攻下江岸攻进採石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在天黑前完成任务。” 朱元璋想了想道:“二弟说的对,李先生说的也有理,我们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只交给五弟一个人。” 朱元璋说完便要乘小船赶到常遇春那儿去。徐达劝道:“大哥,你是军中主帅,应该站在这里和李头领一起指挥整个船队。这冲锋陷阵的事情,就由我来代劳也无妨。” 徐达办事,朱元璋是十分放心的。于是朱元璋只叮嘱了一句道:“二弟务必与五弟一起尽快地攻上岸去。” 徐达跳上一只小船。小船如箭一般直向前射去。赶到船队前头时,见常遇春正要组织进攻,徐达就高声喊叫道:“五弟,后面的战船快要抛锚了。” 徐达的意思是,再不攻占江岸,后面的船只就只好停在江心了。常遇春也大声地回道:“二哥放心,我马上就发动进攻。你不要太着急,只管在一旁观战是了。” 徐达慢悠悠地言道:“如果有一支小部队,能够冲到元兵的弓箭手当中,把元兵的阵形搅乱了,那我们的大部队就可以趁乱攻上去了……” 常遇春眼睛一亮,召来一只小船,一边往小船上跳一边对徐达言道:“二哥,我先攻上岸去,搅乱元兵的阵形,然后你带着大部队攻上去!” 徐达想拦阻,已经迟了。常遇春是怀远人,就靠着淮河边上,自幼便能在淮河里驾船如飞。 常遇春上了岸之后,确切点讲,常遇春的双脚刚一落地,本来插在他腰间的那两把大板斧就握在了他的手中。这可不是普通的两把大板斧,即使是最普通的斧头,一旦到了常遇春的手里,那好像就只剩下一种功能了,这功能便是两个字:杀人。常遇春似乎天生就是一架杀人的“机器”。两把大板斧抽出来之后,他这架机器便开始高速运转了。这么说吧,当时凡是和他照了面的元军官兵,几乎没有一个能活命的。他两把大板斧所到之处,便不会再有生命存在。说来也许令人不敢相信,就常遇春一个人,竟然把两三千元军兵杀得呆了、杀得愣了、杀得傻了,更杀得乱成了一锅粥。 徐达不会错过这个良机。常遇春刚一跳上岸,他就指挥着身边的战船向江岸逼近。三千来个元军,被常遇春杀得根本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防守。第一批红巾军官兵冲上了岸。紧接着,徐达带着第二批红巾军官兵也冲上了岸。元军再也不敢抵抗了,死了的就不用说了,没死的赶紧掉头往採石镇方向跑。常遇春正要奋力追赶,徐达堵在了他的前面。常遇春急道:“二哥,快让开,我要打进採石镇去!” 第45页 徐达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不过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两把板斧有多重?” 常遇春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道“一共一百五十斤。”然后就带着人马去追赶元军了。徐达微笑着摇了摇头,也带着身边的部队向採石方向冲去了。 当朱元璋大摇大摆地走进採石镇夸赞常遇春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时,常遇春很是有点羞涩地言道:“大哥,别夸我了……要不是有二哥在帮我出点子,我现在恐怕还上不了岸呢。” 一边的徐达赶紧言道:“五弟,你可不能太谦虚了。你那一对大斧子,一路上至少砍死了一百多个元兵,这攻占採石的功劳,自然非你莫属了。” 常遇春还要说什么,朱元璋哈哈大笑道:“五弟,你不要再推辞了。攻占採石,你立的是大功,二弟呢,立的是小功。我这样评价,还算是合情合理吧?” 不管合不合情合不合理,反正採石是攻下来了。朱元璋的第一步计划算是顺利地实现了。只不过,要想顺利地实现第二步攻占太平的计划,还有一点小麻烦。 无论是红巾军官兵还是李扒头的水军官兵,都受粮食短缺问题困扰好长时间了。现在,看到成堆成堆的粮食摆放在面前,他们的眼睛都几乎变绿了。于是,天黑下来之后的採石镇里,就展开了一场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抢粮食大战。 朱元璋没有派人去阻止抢粮食的行为,他就是想阻止恐怕也很难阻止。因为,李扒头和廖永忠也亲自参加了抢粮。若要硬行阻止,势必引发两家红巾军的武装冲突,而朱元璋不想看到这种冲突在江南发生。 但朱元璋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让那些粮食装到船里再运回江北去。他既然打过长江了,就没想着再回去。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是不会再回到江北去。实际上,在未过江之前,朱元璋就考虑到了这种抢粮食的行为,他早已做好了应付的准备。所以,就在李扒头、廖永忠带着手下如火如荼地抢粮食的时候,朱元璋却悄悄地吩咐徐达道:“二弟,你可以行动了。” 徐达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周德兴、汤和、常遇春及一百多个亲兵往江边摸去了。天上好像没有月亮,只有数不清的星星在不停地眨眼。星星的光,淡淡地映着江面,可以看见,上千艘大小战船紧紧地挤在一起。无论是大船还是小船,都空无一人。李扒头和廖永忠的一万多水军全加入到了抢粮食的行列中。徐达吩咐周德兴等人道:“动作快点,不要让人发觉了。”你道徐达等人在江边干些什么?原来,他们是奉朱元璋之命,来把李扒头的战船全部毁掉。也不是真的毁掉,而是解开拴船的绳子,让大小战船顺流而去。六月的长江水已经算得上浩大了,水流也比较湍急,拴船的绳子解开之后,一千多艘大小战船就一艘一艘地从这里消失了。等徐达等人若无其事地从江边回到採石镇里之后,李扒头的所有战船都从这里的江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23节 常遇春 没有多久,李扒头就发现了自己的战船已经失踪一事。李扒头闻听此事,当时就在粮仓里惊呆了。而粮仓里其他的人,无论是李扒头的手下还是朱元璋的手下,听说战船全不见了,都立即停止了抢粮,因为没有船了,粮食抢得再多也是白搭,总不能背着粮食游到江北去吧? 廖永忠问李扒头道:“头领,一千多艘战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都失踪了呢?” 李扒头嘆息道:“廖兄弟,我们只能找那个朱元帅去问个究竟了。”不用李扒头去找,朱元璋带着徐达等人自己走到粮仓里来了。一见李扒头的面,朱元璋就大声地问道:“李头领,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战船怎么连一只都看不到了?” 朱元璋用的显然是“倒打一耙”的招数。当时的李扒头确实是被朱元璋唬住了,李扒头多少有点结结巴巴地言道:“朱元帅,我也刚刚得知此事,我和廖兄弟正要去找你呢。” 朱元璋的目光立刻射向廖永忠:“廖将军,连一只船都没有了,我们还怎么回到江北?粮食抢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如果集庆城的元兵大举来犯,我们该往哪里跑?” 廖永忠被朱元璋问得傻了眼。“朱元帅,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朱元璋突然唉声嘆气地道:“李头领啊,水军是你和廖将军的人马,战船也应该由你和廖将军负责看管,可现在呢,战船全没了,你叫我们以后怎么办?看来,我们只有捆在一起等着元兵来攻打我们了。” 朱元璋一席话,说得李扒头和廖永忠的心里惶恐不安。尤其是李扒头,如果说在朱元璋到来之前他对朱元璋还很是怀疑的话,那现在,他对朱元璋就一点怀疑也没有了。因为李扒头认为,他李扒头过不了江,朱元璋也过不了江,俩人只能在一块儿等死,既然是等死,那朱元璋就不可能故意弄走所有船只,除非朱元璋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边的徐达突然言道:“大哥,我们并没有绝望,我们还有办法过江。” 朱元璋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问道:“二弟,快说,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过江?” 李扒头和廖永忠等人也都紧张兮兮而又满怀期望地盯着徐达。徐达不紧不慢地言道:“从这里沿长江往南走上三十来里路,是太平镇,太平镇上的元兵只有五千人,而且有五百多艘战船,如果我们马上向南攻占太平镇,夺取元兵的战船,我们不就可以渡过长江去了吗?” 第46页 朱元璋装模作样地一拍巴掌道:“对呀,二弟,你有这个好办法,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呢?害得我和李头领、廖将军都急出一身冷汗来。” 徐达微微一笑道:“大哥不能怪我,因为我也是刚刚听一个手下说的这情况。” 朱元璋和徐达的“双簧戏”演得很逼真,逼真得让那李扒头都主动地提出了要求:“朱元帅,既然徐将军说太平有元兵的船队,那我们就快点去攻打吧。” 朱元璋回道:“李头领说得对,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着元兵来攻打我们。” 朱元璋渡过长江以后的第二步行动计划就这样巧妙地开始实施了。当时,已经快到半夜时候了。三万多红巾军官兵带着对粮食的依依不捨的心情,悄悄地离开了採石镇,开始向太平镇扑去。因为路途不太熟悉,三十多里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等红巾军大队人马开到太平镇附近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打头阵的常遇春跑回来向朱元璋报告道:“大哥,我已经叫我的部队冲到江边去夺船了!” 朱元璋称赞道:“五弟做得好!”又问看守战船的元军有多少人。常遇春说只有几百人。朱元璋笑道:“看来这里的元兵还不知道我们攻打採石的事,或者知道了而没有料到我们会来得这么快,所以还没打算逃跑。” 朱元璋又叫廖永忠带上几千个巢湖水军跟着常遇春一起去把元军的船队控制住,然后命令徐达、周德兴、汤和等人道:“全力发动进攻,争取在中午以前拿下太平!” 李扒头很是不解地问朱元璋道:“朱元帅,我们来这里是夺船的,这个太平镇攻不攻打也就无所谓了,更何况,一打起仗来,总是要死人的。”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李头领,这里的粮草更多,莫非你是在嫌粮食太多了?” 李扒头没有回答朱元璋的话,因为,不知怎么搞的,朱元璋刚才那“嘿嘿”一笑,李扒头直觉得浑身寒冷。这么个热天,朱元璋又笑得那么温暖,李扒头为什么会觉得寒冷呢? 攻打太平镇的战斗持续了约一个时辰,吃中饭之前,太平镇里的战斗全部结束。可能是因常遇春受伤的缘故吧,朱元璋这一仗打得十分残忍,除少数元军侥倖逃跑外,绝大多数元军官兵,无论投降与否,几乎全被朱元璋下令处死。事后,朱元璋多少有些后悔。他这样对徐达言道:“我们不应该把所有俘虏都杀死的,这对我们以后的战斗很不利。” 徐达宽慰朱元璋道:“大哥,这样的事偶一为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们不这样做也就是了。” 许是为了弥补滥杀俘虏的过失吧,太平镇刚一攻克,朱元璋就命令李善长等人在镇里的大街小巷处贴上了“约法四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抢人妻女者斩首。“约法四章”明明白白地贴出去了,这样一来,许多红巾军官兵就只能傻了眼。他们不会忘记朱元璋在打下和州城之后所做过的事情。朱元璋是说话算数的,谁敢违背“约法四章”,谁就要丢脑袋。 当时的太平镇里确实发生好几起乱抢东西杀人的事情,朱元璋毫不客气地进行了严惩,被严惩的官兵,既有朱元璋的手下,也有李扒头、廖永忠的手下。廖永忠对朱元璋的做法并无多少反感,而李扒头却多少在些不快活。 李扒头对朱元璋不快活,而朱元璋对李扒头就更是不快活。准确点讲,朱元璋以为,李扒头的歷史使命已经完成,已经没有理由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打下太平镇没有多久,也就是在一块儿吃中饭的时候,李扒头问朱元璋什么时候回到江北去。朱元璋回道:“弟兄们接连打了两仗,很辛苦,很累,休息两天再过江也不迟。” 而刚刚吃过中饭,也没顾得上休息,朱元璋就把徐达、周德兴、汤和三个人召到了一起,秘密商讨关于巢湖水军的问题。按朱元璋的意思,要做就做得干净彻底,把李扒头和廖永忠一起解决了,巢湖水军就改姓了。汤和支持朱元璋的意见。周德兴有点犹豫。徐达言道:“我认为廖永忠和李扒头好像并不是一样的人,似乎可以考虑留下廖永忠。再说了,如果一下子把李扒头和廖永忠都干掉,恐怕巢湖水军会发生动乱。”周德兴接道:“我同意二哥的意见。就目前而言,留下廖永忠比除掉廖永忠要妥当。”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二弟,你去对五弟说,叫他今天晚上找廖永忠谈一谈,如果姓廖的有留下来的意思,那我们就留下他统水军,如果他执意跟李扒头回巢湖,那就是他命短了!”徐达点点头,别了朱元璋,找到了常遇春。常遇春有箭伤,未能参加朱元璋先前召开的秘密会议,另外一方面,朱元璋暂时还不想让常遇春介入杀李扒头之类的事情。 朱元璋的这种心思,徐达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所以,见了常遇春之后,徐达并没有马上就把朱元璋的意思和盘托出,而是稍稍地拐了一个弯子问道:“五弟,我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看来,对那巢湖水军,我们该怎么处置才比较妥当?” 常遇春一时没言语,徐达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五弟,莫非你有什么话不好当着我的面说吗?要不要我去把大哥喊来?” 第47页 常遇春道:“不……二哥,我不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你的面说,我的意思是,大哥要想在江南发展,是应该要有一支水军的。”徐达点头道:“五弟说的是。没有一支水军,我们就不能更好地在长江一带发展。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并无水军,那水军是李扒头和瘳永忠的,他们很快就要回巢湖去了。” 常遇春眨了眨眼睛道:“二哥,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徐达道:“我们都是好弟兄弟,你不必有什么顾忌的。” 常遇春顿了一下言道:“二哥,那水军确实是李扒头他们的,但如果我们把水军扣住不放,水军不就变成我们的了吗?”常遇春说完,紧紧地盯着徐达看。从常遇春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多少有点紧张。 徐达微微一笑言道:“五弟,你这主意是不错,可是,水军是李扒头他们的,你扣住不放,李扒头他们怎会答应?” 常遇春吞吞吐吐地道:“二哥,如果我们……把李扒头秘密解决了,那巢湖水军……不就是大哥的了吗?” 徐达心中一喜,但徐达的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五弟,就算我们把李扒头解决了,可那个廖永忠,会答应吗?” 常遇春马上言道:“二哥,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和大哥。太平攻下来之后,廖永忠曾来这里看过我,他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在这江南呆着,并不比在巢湖差。我看他的意思,好像不再想回到巢湖去。” 徐达“哈哈”一笑道:“五弟,你和大哥想的是一个意思呢。”徐达这才把朱元璋叫常遇春找廖永忠谈一谈的目的说了。常遇春言道:“二哥放心,我一定能说服廖永忠。” 徐达赶紧强调道:“五弟,不是要你去说服廖永忠,而是叫你去试探他。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他不是诚心诚意地想留下来,那也就犯不着费力去说服他。五弟明白了吗?” 常遇春回道:“我明白了。二哥放心,我不会勉强去说服廖永忠的。” 通过这件事情以后,常遇春便算是真正地融入到朱元璋几兄弟当中了。朱元璋以后再也不考虑背着什么常遇春了。 ◎第24节 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当天晚上,常遇春按照朱元璋的吩咐,派人找来了廖永忠。经过一番交谈,常遇春肯定地得出结论:廖永忠确实想留在江南跟着朱元璋干。当朱元璋得知这一消息后,很是高兴地对徐达等人道:“看来,那姓廖的不仅命大,也很识时务。”第二天上午,朱元璋派人到採石一带侦察,看看集庆城的元军有无南下的迹象。得知採石以北没有什么动静的消息后,下午,朱元璋派周德兴、汤和及廖永忠等人率数百艘战船开往採石去搬运粮食。朱元璋的目的自然是把採石的粮食搬运到太平来储藏起来用做军需的。只是李扒头不知道。李扒头认为朱元璋要兑现诺言了,要回到江北去了,所以李扒头的心里非常高兴。李扒头甚至这样想:待回到江北,向朱元璋借得两万兵马,就可以开到庐州同那个投降元军的左君弼一决高低了。 当天晚上,朱元璋的脸上看起来比李扒头还要高兴。他这样对李扒头言道:“李头领,廖将军他们去搬运粮食还没有回来,我们就一边喝酒一边等他们回来可好?”李扒头本是个酒鬼,就是半夜睡熟了把他喊起来喝酒,他也绝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更不用说,他现在心里高兴,正想大醉一场呢。所以,朱元璋一提议,他就满口答应。 李扒头酒是喝了,但命却没了。朱元璋眼看着李扒头沉入了水中,便跟徐达等人找到了廖永忠。朱元璋让那廖永忠做了自己的水军头领。虽然廖永忠对李扒头因醉酒不慎跌入江水中淹死的说法颇为怀疑,但自己能取代李扒头在水军中的地位,心中也还是十分高兴的。更何况,朱元璋还放心大胆地让他廖永忠独自率1万余人水军驻扎採石,这就更加坚定了他廖永忠决心跟朱元璋干一番大事业的信念。 朱元璋让廖永忠驻守採石,固然是出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考虑。在当时,朱元璋以为,採石镇的战略地位是十分重要的,既可以缓冲集庆城的元军对太平镇的压力,又可以保护太平镇和江北和州之间的联络。不说别的,就马氏而言,便也足以让朱元璋时时想起和州来。在朱元璋看来,廖永忠刚刚入伙,是一定会尽职尽责地驻守着採石的。集庆城的元军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徐达对朱元璋言道:“大哥,我估计,集庆的元兵要么是被我们打怕了,要么就是兵力不足,所以暂时还不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朱元璋言道:“元兵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先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 朱元璋的头等大事,是尽快地发展壮大自己的军事力量。太平镇里里外外都是老百姓,这就为朱元璋招兵买马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加上从採石镇运来的大批粮食,又使朱元璋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必为军队的后勤供应犯愁。这样,朱元璋的军队,单就人数而言,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有了一个很大的发展。到和州城的郭氏兄弟和张天祐等人来到太平的时候,朱元璋手下,已经拥有了一支五六万人的军队了。 第48页 不过,朱元璋在招兵买马前,还做了这么一件事情,那就是,依据李善长等人的提议,朱元璋把太平镇改作了太平府,而且採纳了李善长等人的意见,任命当地名儒李习为太平府知府,任命当地另一名儒陶安为幕府参事,太平府内“帅府令史”和“帅府教授”两个职位,也分别由当地儒士汪广洋和潘庭坚提任。不要小看了朱元璋将太平镇改作太平府一事。因为,朱元璋把“太平府”里的重要职位都给了当地的汉族知识分子,朱元璋就已经从一个农民阶级的代言人,开始自觉不自觉地向汉族地主阶级的代言人道路倾斜了。只是由于朱元璋当时的势力还小,影响也不够大,所以他的这种倾斜还不够明显罢了。 在太平站住脚了,力量也壮大了,朱元璋便想起了和州城的郭氏兄弟和张天祐。他找到徐达言道:“二弟,现在可以把他们接到这里来了。” 徐达问朱元璋准备如何处置郭氏兄弟和张天祐。朱元璋回道:“处置是一定要处置的,只是我目前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反正,反正我们不能再用对付李扒头的方法来对付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小明王的臣子,我们只要还打着小明王的旗号,就不能对他们做得太露骨,太露骨了,会给自己找麻烦。”徐达建议道:“既然我们一时不到什么好办法,那就等一段时间再把他们接过来。” 朱元璋言道:“不需要等了,我也有些等不及了。也许,我天天看到他们,我就会很快地想出一个对付他们的好办法来。”徐达回江北去了,从採石经过,跟廖永忠借了大小战船一百多艘,徐达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和州城。朱元璋之所以要派徐达回和州,是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徐达是朱元璋手下地位最高的人,派徐达去和州,至少表明了他朱元璋对郭氏兄弟和张天祐是极为看重的,尽管朱元璋的内心里恨不得郭氏兄弟和张天祐马上就突然死去,但在他们没有死之前,朱元璋是不会忘记做一些假像的,假像的一个好处,是能消除别人的某些疑心。另一方面,朱元璋、徐达回和州,是让徐达去说服郭天叙,叫郭天叙仍然把红巾军官兵的家属留在和州。朱元璋的理由是,与元军的大战还没有开始,如果红巾军的家属全部过了江,则势必会增加红巾军官兵作战时的顾虑。而朱元璋的真实意图是,集庆城还没有拿下来之前,把红巾军官兵的家属扣在和州城做人质,依然是十分必要的。 徐达果然不负朱元璋的期望,将郭氏兄弟和张天祐等人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地接到了太平府,同行的还有数千红巾军官兵。郭氏兄弟和张天祐满心以为自己到了太平可以放心大干一场,从而削弱朱元璋日渐隆起的实力,可他们不知道朱元璋此时已经对他们动了杀机,只不过是朱元璋一直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郭氏兄弟来到太平后不久,朱元璋等待的时机来了。事情是这样的元将陈野先上次攻和州失败后,筋骨大伤,只好驻在採石镇休整。朱元璋决计攻打採石,一方面为攻打集庆作准备,一方面他要藉此收拾郭氏兄弟。于是朱元璋亲率五大军,向採石进发。天黑下来之后,朱元璋的五万大军就已经离採石不远了。如果只想抓住陈野先,朱元璋马上就可以向採石发动进攻。但朱元璋还有一块心病,那就是元军的那支船队。廖氏兄弟离开太平两三天了,按约定,他们今天夜里应该向元军船队发动进攻了。所以,朱元璋就没急着攻打採石,而是叫部队停在採石镇外不远处隐蔽待命,等待廖氏兄弟的消息。如果今天夜里廖氏兄弟还没有动静,那就说明极有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朱元璋也就只好在凌晨时分向陈野先发动进攻了。 巧事好像都被朱元璋碰上了。半夜时分,打前哨的常遇春匆匆跑来告诉朱元璋,说是廖氏兄弟已经动手,长江水面上火光沖天。朱元璋举目一望,虽然这里距长江还有一段路程,但仍可看出长江上的夜空里有大团大团的红光在闪烁。朱元璋急忙言道:“五弟,你赶快带一支人马冲到江边去。”又叫过汤和道:“四弟,命令部队,包围採石镇,决不能让陈野先跑了。” 朱元璋叫常遇春领一支人马赶往江边,是因为江边停靠着元军的几十艘战船,如果这几十艘战船开到廖氏兄弟那儿,就会给廖氏兄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常遇春去江边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将那几十艘战船劫住或毁掉。 常遇春动作很快,汤和的动作也不慢,催起数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採石镇围了个水泄不通。朱元璋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陈野先,上一回让你跑了,这一回我看你还往哪里跑!”陈野先这一回真的是没法跑了。他只有几千人,怎么沖也沖不出红巾军的包围圈。他情知这一点,所以根本就没打算突围。他只是命令手下死守採石。 打了一个时辰左右,陈野先卫队的抵抗力明显地减弱。这就说明,陈野先的卫队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朱元璋正要命令汤和发动最后一次进攻,常遇春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常遇春告诉朱元璋,他领兵赶到江边时,已有十来只元军船离开了江岸,不过,剩下的元军战船及两千多个元军官兵一个也没有跑掉,全部被消灭了。常遇春还告诉朱元璋,廖氏兄弟的“火攻”很成功,八百来艘元军战船大半已经烧毁,廖氏兄弟正带着手下四处截杀跳水的元军官兵。 第49页 朱元璋高兴地对汤和道:“四弟,廖永安、廖永忠干得很不错,五弟在江边干得也很不错,现在就看你的了。” 汤和就点起一支人马,亲自带领着向陈野先发动最后一击了。汤和的最后一击十分顺利,没费什么周折便攻进了粮仓,攻进了粮仓之后,汤和召来几个部下命令道:“除了陈野先,其他的人统统杀死!“ 上百个红巾军士兵一起涌进了陈野先的住处。汤和也快步朝陈野先的住处奔去。陈野先的住处,本是元军用来看守粮仓的宿舍,大小房屋有十多间。汤和刚刚走到那十多间房屋的近旁,一个红巾军小头目就从屋里跑出来向汤和报告道:“我们抓住了陈野先,还抓住了一个女人……” 汤和不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不加思索地言道:“陈野先留着,那女的杀掉!” 小头目答应一声,执剑就跑回屋内。汤和也大步跨进了屋子,屋里居然点着灯,照得屋内一片亮堂。 那小头目长剑一挥,就要击杀陈野先身后的那个美丽的女人。陈野先双臂一张,挡住了那小头目的剑锋,且冷冰冰地言道:“不要碰她!要杀就来杀我!” 小头目两眼一翻:“陈野先,你当我不敢杀你啊?若不是汤将军有令,我早一剑把你捅死了!”小头目说完,身体一晃,依然要杀死那女人。汤和突然喝道:“退下!不得无礼!” 汤和命令手下严加看管陈野先夫妻,然后就喜滋滋地走出屋子去找朱元璋了。 你道汤和为什么会如此喜滋滋的?活抓了陈野先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那个孙氏,在汤和看来,孙氏的美貌一点也不亚于朱元璋的小老婆李淑和死鬼郭子兴的小女儿郭惠。汤和是这么想的:大哥朱元璋自渡江以后就未沾过女人的边了,现在,逮住了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大哥朱元璋岂能轻易放过?汤和刚走出关押陈野先的屋子,朱元璋和常遇春就并肩迎面走来。看见汤和,朱元璋就急忙问道:“四弟,可抓到了陈野先?” 汤和兴沖沖地回道:“大哥,姓陈的正在屋里老老实实的坐着呢。” 常遇春言道:“四哥,这一仗,你可算是立了头功啦!” 朱元璋环视了一下四周,虽然星月黯淡,但仍可看清楚,满目之下,几乎全是死尸。朱元璋不由得喟嘆道:“如果陈野先有一万人马,那我们现在就只能站在粮仓的外面……” 朱元璋说完,抬腿就要朝那间屋里走。汤和连忙拦住朱元璋道:“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朱元璋私密生活全记录 第三部分 ◎第25节 朱元璋和陈野先结为异姓兄弟 看汤和挤眉弄眼的模样,朱元璋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什么事情,“四弟,莫非,屋里除了陈野先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人?” 汤和低低地言道:“大哥,陈野先的老婆也被我抓住了。” 常遇春笑道:“四哥,只不过是陈野先的老婆,也值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汤和转向常遇春道:“五弟,你有所不知啊,陈野先的老婆,不是个寻常的女人,在我看来,她应该算得上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 听到“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几个字,朱元璋的心就不禁一动。他好色,但并不是所有的“色”都好。他最好“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这种色。因为这种色好起来最过瘾最刺激。所以,汤和的话音还未落,朱元璋就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间屋子的门外,小心翼翼又神情专注地伸头朝屋里张望。屋里,灯依然明亮,陈野先还是坐在椅子上,只是手脚不知被谁捆住了,陈野先的旁边,站着十多个手拿刀剑的红巾军士兵。当然了,陈野先也好,红巾军士兵也罢,都不是当时朱元璋观察的对象,更不是观察的重点。朱元璋的目光,全罩在陈野先身后的那个孙氏的脸上。汤和压低着嗓门儿问道:“大哥,那女人可称得上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 朱元璋好像没听到汤和的话,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果然是天姿国色……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女人……” 常遇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虽然他加入朱元璋兄弟行列比较迟,但也有一段时间了,平日和徐达、周德兴、汤和混迹在一起,也大概了解了朱元璋在女人方面的志趣。故而,看到朱元璋自言自语的那副模样,常遇春就低低地言道:“大哥,既然你看中了那个女人,干脆就把她纳为妾吧。” 汤和忙着接道:“是呀,大哥,五弟说的很有道理。反正你已经有一个小老婆了,再多一个小老婆也无所谓。再说了,大嫂那么好的人,也不会介意的。”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嘻嘻地对汤和、常遇春道:“你们如此关心我,我当然不会拒绝你们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说完,朱元璋就领着汤和、常遇春走进了屋内。刚一走进屋子,朱元璋就大唿小叫地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敢这样对陈将军无礼?” 朱元璋亲自为陈野先松了手上的绑绳,再弯下腰,蹲下身,把陈野先脚上的绑绳松开。 第50页 别的人只看见朱元璋是在专心致志地替陈野先松绑,殊不知,朱元璋是一心二用的,他一边为陈野先解绑绳,一边用目的余光瞟那个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似的孙氏。因为离得近了,朱元璋就不仅看清了她的脸,同时还看清了她的身段。朱元璋马上就得出了结论:无论她的脸蛋还是她的身段,都是无底下最美妙的。只不过朱元璋瞟孙氏瞟得十分巧妙,也别说其他的人了,就是近在咫尺的陈野先,也未能看出朱元璋的目光有什么异样。 朱元璋解开了陈野先脚上的绑绳之后,直起身子,拍了拍手,然后轻声对陈野先言道:“陈将军,朱某来迟,害你受了莫大的委屈,还望陈将军不要责怪朱某为是。” 汤和跟上去言道:“陈将军,这位便是我大哥朱元璋朱元帅。”陈野先慢腾腾地站起了身子。朱元璋的大名他早有耳闻,现在,朱元璋又亲手为他松绑,不管怎么说,他陈野先也要还以相应的礼节。于是,陈野先就朝着朱元璋拱了拱手道:“朱元帅威名,如雷贯耳……只不过,陈某乃一战败之将,朱元帅为何对陈某如此客气?”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陈将军怎能这样说话?两军交战,胜败本是正常的事,陈将军又何必耿耿于怀?老实对你说,你虽然战败了,成了我的俘虏,但我对你的顽强拼搏的精神却实在是佩服之至。如果,我的军队中能有像你这样的大将,我朱某恐怕高兴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呢!” 陈野先听出了朱元璋话中的意思,但却佯装煳涂道:“朱元帅,恕陈某愚钝,陈某有些听不明白……” 朱元璋继续笑道:“陈将军,你那么聪明,岂有听不明白的道理?不过,我朱某从来不做勉强别人的事情。如果陈将军想离开这里,我马上就可以放行。” 如果陈野先真的提出回到集庆的要求,朱元璋是否会说话算话呢?陈野先闭了口,思忖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开口言道:“朱元帅如此大仁大义,陈某情愿归降。” 朱元璋一把抓住陈野先的肩膀道:“陈将军,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如果陈将军不嫌弃,我朱某现在就想与你结为兄弟,如何?”朱元璋的话,令汤和、常遇春都大吃一惊。陈野先也很是意外:“朱元帅,你刚才是说,要与陈某结为兄弟?”朱元璋点了点头:“不错,但不知陈将军可否愿意?” 陈野先的眼珠子滴熘熘地转了几圈之后,忽然十分动情地言道:“朱元帅,陈某能与你结为兄弟,何止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当下,朱元璋和陈野先手拉手肩并肩地走出屋子,双双跪倒在地,撮土盟誓,说了一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话,便算是结为异姓兄弟了。因陈野先比朱元璋大,所以朱元璋就喊了一声陈野先“大哥”,喊得十分亲切。朱元璋爬起身来后,还喊了那孙氏一声“大嫂”,又喊得十分地甜蜜。只可惜,那孙氏依然处于一种极度的恐惧中,未能品尝出朱元璋话中那甜蜜的滋味儿来。很快,朱元璋和陈野先结为异姓兄弟的消息便在红巾军上下不胫而走。 撮土盟誓之后,天就蒙蒙亮了。首先是廖永安、廖永忠兄弟走进了採石镇。廖氏兄弟夜袭元军战船非常成功。他们至少烧毁了六百多艘元军战船,还杀死了1万多名元军士兵,而自己的损失却非常小。朱元璋诚心诚意地夸奖了廖氏兄弟一番。跟着,朱元璋得到消息,攻打太平的元军,有两万多人正朝着採石开来,另有万余元军被徐达、周德兴紧紧咬住,难以脱身。汤和、常遇春得此消息后,马上就向朱元璋请求带兵去迎击元军。常遇春还道:“我们这么多兵马,加上廖永安、廖永忠的水军,配合二哥三哥他们,就完全可以将这批元兵全部吃掉!” 朱元璋没有同意汤和、常遇春的请求。朱元璋道:“如果要硬拼,我们就用不着费力巴巴地抓住陈野先了。” 朱元璋找到陈野先道:“大哥,你的部队正朝着这边开过来,我的两个兄弟吵着嚷着要去迎战呢。” 陈野先忙言道:“兄弟,万万迎战不得,愚兄我只需写上一封信,我的人马便会缴械投降。” 陈野先真的写了一封信,朱元璋派人送出去了。很快,开到採石附近的那两万多元军,立即停止了前进,呆在原地等着朱元璋的手下去受降。而拖后的万余元军,却被徐达、周德兴打得七零八落,等到朱元璋派人去通知徐达、周德兴不要再打时,万余之军只剩下不足三千了。 临近中午时,除了郭氏兄弟和张天祐外,红巾军中的高级将领,几乎全聚拢在了採石镇。朱元璋对汤和言道:“四弟,你辛苦一趟,去把郭天叙他们叫到这里来,就说我要跟他们商议攻打集庆的事。” 汤和往太平方向去了,但不是一个人去的,同行的还有陈野先的老婆孙氏。朱元璋是这样对陈野先说的:“大哥,太平的条件虽然比不上集庆,但要比这採石好得多。这里驻的到处都是军队,大嫂呆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所以,小弟就想把大嫂送到太平去呆上一段时间。” 陈野先的心里虽然极不愿意,但嘴上却也不好说,而且还只能表示同意。陈野先知道,朱元璋把孙氏送往太平,并非是出于对她的关心,而是要把她扣押为人质。殊不知,朱元璋不仅要把孙氏扣为人质,而且还要把她占为己有。 第51页 汤和在往太平去之前,朱元璋谆谆嘱咐汤和道:“四弟,一定要派心腹亲信看守她,切莫出什么意外。” 汤和保证道:“大哥放心。等你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不会少一根头髮。” 汤和到了太平,先找到郭天叙和张天祐,把採石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番,又转告了朱元璋的话,然后便忙着去安置陈野先的老婆孙氏了。 傍晚,汤和、李善长等人从太平赶到了採石。採石镇上,出现了一个少有的大聚会。除了郭天爵,红巾军中的高级将领和幕僚差不多都到了。只不过,以上人员好像还都是配角,主角是那个陈野先及手下十多位将领。近20个红巾军的高级将领与十几个元军将领同桌共餐,在採石镇的歷史上,显然是第一次。 这次酒宴的主题看起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热烈欢迎陈野先等人“弃暗投明”。而实际上,酒宴的真正主题却是:商议如何攻打集庆城。陈野先等人本来就是从集庆城里出来的,所以最有发言权,因而也就成了这次宴会当中的真正主角。 陈野先看起来也无愧于主角人选。他说了很多很多。归纳起来,大致有这么两方面,一是集庆城很大很繁荣,光老百姓就有五十万众;二是集庆城很容易攻打,虽然城内还有数万元军,但分散在集庆各地,防守就十分薄弱。听陈野先话中的意思,似乎只要派一支两三万人的军队到集庆城里一冲,集庆城就可以拿下来了。 张天祐开始跃跃欲试了。陈野先刚刚把集庆城的情况介绍完,他就迫不及待地对郭天叙道:“大元帅,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就带兵去攻打集庆!” 郭天叙看着朱元璋道:“朱元帅,听陈将军这么一介绍,集庆城其实空虚得很,我看,就让张元帅带兵去攻打一回试试。”朱元璋笑道:“大元帅,就是让张元帅带兵去攻打,也不能明天就去啊?总得要准备准备吧?” 郭天叙一听,觉得朱元璋有同意的意思,于是就面向张天祐言道:“是啊,张元帅,朱元帅说的对,攻打集庆的事情不能太性急,要从长计议。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去攻打集庆,粮草问题总是要首先解决的。” 陈野先忙着言道:“陈某愿带部下随张元帅一起去攻打集庆。”陈野先的理由是,他虽然加入了红巾军,但还未立有功劳,心中总觉得不安,还有,集庆城中另一元军大将陈兆先是他的弟弟,若他前去攻打集庆,他便可以劝说陈兆先“反正”。 陈野先说的情真意切的,郭天叙不由得动了心。郭天叙对朱元璋道:“我以为,如果让陈将军与张元帅一同出征,确实有许多的便利。” 朱元璋却笑着言道:“大元帅,陈将军刚刚入伙,我们就叫他去征战,这好像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吧?” 郭天叙马上道:“朱元帅说的是。我们红巾军怎么能做无情无义的事情!” 陈野先好像感到十分失望,但也没有多言语。他已经看出来了,虽然郭天叙和张天祐的职位比朱元璋高,但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朱元璋。朱元璋既然不同意他陈野先去攻打集庆,那他说多少话也只能是废话。 最终,酒席快散了的时候,在徵得了朱元璋的同意后,郭天叙以“都元帅”的名义做出决定:张天祐、郭天叙及陈野先和部下去攻打集庆城。 ◎第26节 把元兵打回到集庆去 郭天叙见朱元璋同意了,他便心花怒放地去找张天祐商量攻打集庆的事了。而张天祐听到这一消息后,似乎比郭天叙还要高兴。无论是郭天叙还是张天祐,都坚定地认为,此次出击集庆,一定马到成功。郭天叙甚至还想到了这么一点,只要攻击了集庆,自己就有了莫大的功劳,有了莫大的功劳,自己就可以同朱元璋分庭抗礼了,说不定,小明王和刘福通知道了这件事后,还会升自己的官。自己已经是“都元帅”了,再往上升,会是什么官呢? 郭天叙不知道的是,那个陈野先比他还要高兴。当得知自己就要同郭天叙、张天祐一道去攻打集庆后,陈野先差点高兴得要在採石镇上大喊大叫起来。虽然他最终并没有在採石镇上大喊大叫,但还是捺止不住自己的激动和兴奋心情,把自己的几员心腹将领召到一起,秘密商议如何“报仇雪恨”的事情。显然,正如朱元璋和徐达等人所料,陈野先是假投降。 然而陈野先没有想到的是,他和几个心腹将领秘密商议的事情,被朱元璋派来暗中监视他的手下打听到了。那些手下赶紧将此事向朱元璋报告。谁知朱元璋却淡淡地言道:“我知道了。你们不要到处乱说就行了。” 明知道陈野先要反叛却还要把陈野先派到集庆去,这让周德兴、汤和等人很是不解。倒是常遇春很快悟出了其中的玄机。他对周德兴、汤和言道:“三哥四哥,大哥不是说过要借刀杀人吗?我看这一回,大哥就是要借陈野先这把刀去杀郭天叙、张天祐这两个人呢。” 常遇春这么一说,周德兴、汤和便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难怪朱元璋要劝降陈野先还同他拜为兄弟了,原来是留着这么一手啊。如此一来,周德兴、汤和二人,包括常遇春在内,就更加佩服朱元璋的老奸巨猾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郭天叙和张天祐准备去攻打集庆了。这一次,他们所带的兵马数量相当可观,光红巾军官兵就有三万,加上陈野先的两万降卒,总共五万大军。所以,还没离开採石镇呢,郭天叙和张天祐就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第52页 徐达轻轻地对朱元璋言道:“大哥,你这借刀杀人之计确实巧妙无比,但是,我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朱元璋点头道:“是啊,我们放走了陈野先,同时还要赔上许多红巾军的性命……但愿,我们的损失不会太大。” 徐达言道:“从长远的角度看,即使我们这次的损失比较大,好像也是值得的。” 郭天叙、张天祐走了,朱元璋等人也没有闲着。朱元璋估计,要不了多久,元军就会大批地开到採石来。尽管朱元璋极不情愿在採石与元军展开大战,但事已至此,除了做好同元军进行大战的准备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被郭天叙、张天祐带走了三万人,当时朱元璋的手里还有四万多人,包括廖永安、廖永忠的水军和留守在太平府的几千人马。朱元璋把这4万多人统统集合在採石,然后分成三路。一路近万人,由廖氏兄弟率领,以几百艘大小战船做依託,在长江水面上构筑了一道防线。朱元璋估计,元军如果大举来犯,肯定有水军同行,不把元军水军阻在採石以北,那元军水军就极有可能去突袭太平,太平是红巾军的基地,红巾军的一切后勤保障全依赖太平,要是太平有了什么闪失,那红巾军的阵脚就必然大乱。另一路兵马近两万人,由徐达、周德兴、汤和率领,沿採石向东北方向,构建了一条长达数里的防线。第三路人马两万人,由朱元璋和常遇春率领,驻守採石,作为与元军交战的正面部队。不难看出,朱元璋在採石一带已经摆出了同元军决一死战的态势。最后,朱元璋命令太平府知府李习和幕府参事陶安等人,组织了一支由一万多名老百姓参加的后勤供应队伍。朱元璋深知,与元军进行大战,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事情,后勤供应决不能马虎。 看起来,朱元璋在採石摆出的三路人马中,以廖氏兄弟的水军为最弱,只有不到一万人,而实际上,如果以武器来衡量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的话,那廖氏兄弟的水军最为强大,因为水军里有水枪,还有火炮。 朱元璋等人在採石一带为备战而忙得不亦乐乎,那郭天叙、张天祐及陈野先等人似乎就更加地忙碌。因为求胜求功心切,恨不得马上就打进集庆城里,所以,从採石到集庆,七十多里路程,郭天叙、张天祐及陈野先的五万大军,几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走完了。站在集庆城郊,看着仿佛伸手可及的集庆城楼,郭天叙和张天祐激动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集庆城确实很大,内城外城加在一起,差不多有方圆几十里那么大的范围。郭天叙虽然心情很激动,但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该从何处向集庆城发动攻击。在张天祐的印象中,南门元军的防守看起来并不很强。于是郭天叙就作出决定,把南门作为主攻的方向。陈野先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向郭天叙请求,让他带着他的手下去攻打集庆城的东门。陈野先的理由是,守东门的元军大将恰是他的弟弟陈兆先。陈野先对郭天叙、张天祐道:“如果我能说服我的兄弟归降,那我们就不用打了,直接可以从东门开进集庆了。”不用打便可以占领集庆,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郭天叙和张天祐几乎没有考虑就同意了陈野先的请求。 郭天叙和张天祐带三万人马驻札在集庆城的南门外。陈野先带着两万部下去了东城外。双方约定,先让陈野先派人进城去说服陈兆先,如果说服不成,再同时向集庆发起攻击。陈野先真的派了一个手下进了集庆城。只不过,那手下进城并不是去“说服”陈兆先,而是给陈兆先带去了一封信。信也不是给陈兆先看的,而是叫陈兆先把信转呈给元军驻集庆城主帅福寿。福寿看了陈野先的信后,思忖了约有半个时辰,然后派人把元军水军统帅康茂才喊来。福寿、康茂才和陈兆先几个人又仔仔细细地商议了约有一个时辰,之后,陈兆先就单人匹马地出了集庆城。苦苦等待消息的郭天叙和张天祐,终于等到了陈野先的一封信。陈野先在信中称,他的弟弟陈兆先同意归降,现已来到他的营中,但陈兆先对归降后的待遇有些顾虑,不知道红巾军究竟会怎样对待他,所以陈野先请郭大元帅和张元帅到他营中走一趟,当面把话对陈兆先讲清楚以打消陈兆先不必要的顾虑。陈野先的这封信显然是诡计,可是,郭天叙和张天祐却对此深信不疑。郭天叙和张天祐竟然只带了一百多个亲兵就急匆匆地赶往陈野先的大营了。 这些人自然成了陈野先的刀下鬼。杀了张天祐和郭天叙后,福寿传令陈野先、陈兆先及水军统帅康茂才:开始行动! 驻扎在集庆城南郊外的那三万红巾军官兵可就遭了大殃了。首先,他们遭到了陈野先和陈兆先兄弟从东边发起的攻击。还算不错,还活着的红巾军官兵还知道一个劲儿地往採石方向跑。红巾军官兵拼命地在前面跑,三路元军就拼命地在后面追。准确点讲,是两路元军在追。正如朱元璋所料,那福寿命令康茂才率两万水军乘船南下,直取太平。 这一回,福寿是倾巢出动了。他的意图是,跟在那三万红巾军的后面穷追,一鼓作气拿下採石再拿下太平,永绝朱元璋这一心腹之患。也就是说,如果朱元璋不早在採石一带布下战阵,那福寿的这一战略意图恐怕就实现了。因为单就军事力量而言,元军显然比朱元璋强大。假如朱元璋真的被福寿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朱元璋似乎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第53页 郭天叙和张天祐带去的三万红巾军官兵,经元军围追堵截,伤亡极其惨重,侥倖逃回採石镇的,已不足万人。尽管朱元璋得知了郭天叙和张天祐的死讯后很是高兴,但顷刻间便折损了这么许多人马仍然让他痛心不已。他禁不住在常遇春的面前破口大骂道:“狗日的郭天叙,狗日的张天祐,你们两个死就死了,可为什么要我这么多的弟兄陪你们一起死?” 元军虽然在集庆城外杀死了二万多红巾军,但自己也折损了一万多人。数那个康茂才折损得最少,大约只死了两千水军。 徐达等人的手下只有不到两万人马。不过,陈兆先对徐达等人根本没有防备。按照福寿的先前部署,陈兆先应该从採石的东边绕过去,然后配合康茂才的水军攻下太平。不料,徐达等人正在採石的东边等着他呢。徐达看出了陈兆先的大意,就叫周德兴、汤和按兵不动,自己亲率一万人朝着陈兆先的中军勐冲勐杀。陈兆先没想到这里会突然杀出一支红巾军来,不敢贸然前进,只得丢下数百具尸体,一连向后退了六七里才稳住阵脚。徐达情知自己的兵马太少,如果追赶就露了馅,便喝令收军,与周德兴、汤和会合。东边战场暂时平静下来。 东边战场暂时平静了,朱元璋和常遇春的正面战场却热闹起来了。福寿带着三万五千人本来就是主攻採石的,所以兵马一开到採石镇外,福寿就向採石镇发起了勐烈的进攻。 这场採石江面大水战,从早晨一直打到黄昏,整整打了一天。其结果如下:康茂才的水军共损失大小战船六百余艘及官兵万余人,败退回到集庆,廖氏兄弟的水军共损失大小战船三百余艘及官兵六千余人,依然坚守在採石江面上。从统计数字中可以看出,廖氏兄弟获得了大胜利。获胜的原因,一是廖氏兄弟具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二是他们很好地发挥了火枪火炮的威力,战术运用得比较妥当。 得知廖氏兄弟获胜、康茂才退回到集庆的消息后,朱元璋兴奋得对手下人道:“廖永安、廖永忠真是了不起,他们不仅仅是打败了一个康茂才,他们的胜利,对岸上的元兵也是一个极大震动。”于是,趁着战斗的间隙,朱元璋把徐达和常遇春等人找来。朱元璋言道:“自开战以来,快二十天了,我们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现在,廖永安、廖永忠胜利了,我们也可以反攻元兵一回了。”徐达和常遇春等人都同意。常遇春还道:“如果反攻得好,说不定就把元兵打回到集庆去了。” 反攻的时间选在一个晚上,而且是一个月不明星却很稀的晚上。黄昏的时候,徐达、周德兴、汤和把有限的人马分成三路,一人带着一路,呈环形开到了陈兆先的营地附近。陈兆先不知究竟,赶紧戒备起来,命令手下就呆在营地里,不得轻举妄动。天黑下来之后,常遇春带着他的机动部队,悄悄地摸到了福寿大营的东侧隐蔽待命。与此同时,廖永安、廖永忠也带着仅存的三千水军,在夜色掩护下,乘船登岸,埋伏在了福寿大营的西侧,并遵照朱元璋的指令,把十多门火炮和六十多杆火枪也一起带到了岸上。朱元璋的意思是,火枪火炮在岸上不一定能打死多少元兵,但却能把元兵吓得不轻。 各路人马依计而行,终于打败了福寿。 歷时二十多天的採石大战就这么匆匆地结束了。表面上看起来,是朱元璋的红巾军取得了胜利,而实际上,无论元军还是朱元璋,都大伤元气。福寿倾巢而出,实指望能一举荡平朱元璋的红巾军,但事实却让他不得不承认,要想荡平朱元璋,恐怕比登天还难了。而朱元璋,虽然倾全力守住了採石,可也不能不痛苦地承认,元军的实力还相当强大,若想在短时间内攻占集庆,恐怕只能是一句空话了。 ◎第27节 真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 採石大战之后,出现了这么一种奇特的现象,集庆城的元军不再南下攻打朱元璋,而朱元璋的红巾军也没有北上去攻打集庆,而且,这种奇特的现象竟然持续了好几个月。似乎,元军和朱元璋有了约定,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不过,只要认真看一下当时元军和朱元璋都在忙些什么,便不难发现,这种“相不干涉”的状况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元军忙着在集庆四周加固防务,而朱元璋则忙着派兵向南攻占了芜湖(今安徽省芜湖市一带)等地。显然,採石大战之后,集庆城的元军和朱元璋都在积极地准备着,所不同的是,集庆城的元军在准备防守,而朱元璋则在尽力地发展自己准备进攻。也就是说,经过採石大战,集庆城元军和朱元璋之间的攻守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这期间,朱元璋派人将郭天叙和张天祐“战死”的消息禀报了在亳州的刘福通。刘福通以小明王的名义给太平府下了一道“圣旨”,委任朱元璋继承郭天叙的“都元帅”的职位。也就是说,朱元璋从此便是小明王“钦封”的堂儿皇之又正儿八经的红巾军的大元帅了。而郭子兴仅存的一个小儿子郭天爵,则被刘福通假借小明王的圣谕封了一个“中书右丞”,在朱元璋手底下做事。郭天爵做了“中书右丞”后没多久,也死了。关于郭天爵的死,有两种比较流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朱元璋随随便便地找了一个藉口就把郭天爵杀了,还有一种说法是,郭天爵对这支红巾军由姓“郭”改成姓“朱”极为不满,于是就联络一些郭子兴的旧部下,阴谋暗杀朱元璋,重新夺回这支红巾军的指挥权,不料阴谋败露,被朱元璋逮住,以“反叛罪”处死。不管哪一种说法正确,有一点是肯定的:郭天爵确实死于朱元璋之手。这一年(公元1355年,元至正十五年,宋龙凤元年)的年底,朱元璋带兵南下,攻克了芜湖等地之后回到太平,身子突然不快活起来。这“不快活”好像也不是什么病,朱元璋似乎很少得病的,就是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李善长等一班幕僚认为,朱元璋这种状况是过度劳累造成的。自渡江以后,朱元璋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神经高度紧张,即便是铜铸铁打的身躯,也吃不消。于是李善长等一干幕僚就建议李元璋在太平府好好地歇息一阵,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去考虑各种军机大事也不迟。朱元璋本来不想同意的,认为集庆城的元军虽然一时没有南下侵扰,但这种“侵扰”的可能性却是一直存在的,所以採石一带的防务依然不能马虎。他朱元璋也就不能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问。徐达、周德兴、汤和、常遇春一起跑来劝朱元璋,说是躺在床上并不代表什么事也不问,该问的事情就是不想问也不行,再说了,如果把身体搞垮了,就是什么事都想问恐怕也问不了了。朱元璋被兄弟们的情义所感动,便勉强答应呆在太平休息一小段时间。朱元璋强调说:“我只能休息十来天。既然是休息,那我什么事都不问,一切由二弟说了算。” 第54页 朱元璋便忙里偷闲地在太平养身体了。徐达考虑到在五个兄弟当中,数汤和的心最细密,最会体贴人,于是就把汤和留在了太平照顾朱元璋。 汤和的心确实很细。他认为要很好地照顾一个身体不好的人,最好由女人来服侍。而朱元璋的大老婆马氏和小老婆李淑都远在和州,一时间不可能把她们都接到太平来,因为朱元璋还没有把红巾军官兵家属都接过江的意思。于是汤和就向朱元璋建议道:“大哥,让那个陈野先的老婆来伺候你,你看行吗?” 朱元璋似乎把这档子事情给忘了。“哦,原来她也在太平。”自朱元璋叫汤和把孙氏带到太平府看管起来后,朱元璋不仅碰都没碰过孙氏一根手指头,甚至连见都没看见过她一面。像朱元璋这么一个惜香怜玉的人,放着孙氏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那儿不闻不问,倒也着实有点奇怪,更似乎很难得。朱元璋问汤和道:“那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汤和回道:“她很好。我叫几个手下整天看着她,她哪儿也去不了。” 朱元璋摇头道:“四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那女人是不是整天哭哭啼啼的,还在想着那个死鬼陈野先?” 汤和笑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据我所知,她来到太平之后,一次也没有哭过,就是听说陈野先死了,她的眼睛也没有红。只不过,她好像很担惊受怕的样子。” 朱元璋也笑道:“那是自然的了。一个女人,被我们抓来一直关着,也不晓得今后是死是活,如何能不害怕?” 朱元璋最后郑重做出决定,就让孙氏来服侍他。朱元璋还嘱咐汤和道:“你把她弄来的时候,最好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看见,不然的话,影响恐怕不大好。” 是呀,让一个元朝大将军的老婆来伺候一个红巾军的大元帅,影响确乎不怎么样。汤和会心地一笑道:“大哥放心,我晚上把她弄到这里来,别人不就看不见了吗?” 朱元璋点点头,汤和就乐颠颠地走了。于是,朱元璋就躺在“大元帅府”的一间屋子里的一张宽大的床上,等待着那个孙氏的到来了。还别说,当时朱元璋的心里确实蛮激动的。也许,一个男人,在等待一个美貌女人到来的时候,都会有像朱元璋当时同样的心情吧。更何况,朱元璋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呢。自刘福通任命朱元璋做“都元帅”后,太平城里就有了朱元璋的“大元帅”府。实际上,太平城里本来就有一个“大元帅”府,是郭天叙的。那时,太平城里还有两个“元帅”府,分别是张天祐和朱元璋的。数郭天叙的“大元帅”府最为壮观,其次是张天祐的“元帅”府。朱元璋住的地方,说是“元帅”府,其实就是几间寻常的屋子。李善长有些看不下去,就派人将朱元璋的住处围了一个院子,修了一个院门,这样,朱元璋的住处才有点像“府”的模样了。郭天叙和张天祐死后,朱元璋以“命令”的形式,硬是把郭天叙的“大元帅”府送给了李善长,而叫徐达搬到张天祐的住处去,他自己,则把原来的住处翻修翻修,就变成“大元帅”府了。这倒不是说,朱元璋想藉此来笼络李善长和徐达等人的心,实际上,李善长和徐达等人都清楚,朱元璋对衣食住行是不怎么讲究的。 朱元璋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他也真的需要闭目养神,他虽然没有什么头疼脑热之类的病,但浑身上下一点精神也没有,似乎比有病还难受。 也不知道朱元璋当时的那个症状叫什么病,反正,汤和亲自给屋子里生了两个火炉,暖洋洋的,叫人昏昏欲睡。朱元璋自然不想入睡,可躺着躺着,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汤和是在朱元璋睡着了之后走回朱元璋身边的。朱元璋醒来,没看见汤和,看见了那个孙氏。她就站在他的床边,身体有点颤抖,许是时间站得太长了吧。屋里很闷热,她却穿着厚厚的棉衣,所以她的额上和鼻尖上都是汗,那汗水看起来十分晶莹。朱元璋努力地动了一下身躯,然后挤出一缕笑容问道:“屋里这么热,你为什么不脱衣裳?” 她哆哆嗦嗦地言道:“大元帅不发话,妾身不敢擅自脱衣裳。” 朱元璋觉得孙氏这个人有点意思:“好了,现在我发话了,你就脱衣裳吧。” 她却又低低地问道:“不知大元帅叫妾身脱多少衣裳。” 朱元璋越来越觉得孙氏这个女人有意思了。“脱多少衣裳你自己看,只要不觉得热就行了。” 她赶紧言道:“妾身听从大元帅的吩咐……” 朱元璋笑道:“孙夫人,别妾身不妾身的,真要说起来,我朱某应该叫你一声大嫂才对。” 朱元璋这是指的曾与陈野先结拜为兄弟的事。孙氏慌忙道:“大元帅千万不要这样论……大元帅这样说,妾身实在受不了。” 朱元璋似乎有些奇怪地言道:“你这有什么受不了的?你是大嫂,我是小叔子,这件事许多人都亲眼看到的,我就是不想承认恐怕都不行。” 孙氏吞吞吐吐地道:“大元帅,如果……你真是妾身的小叔子,那妾身……好像就不应该站在这里。” 第55页 显然,孙氏接受过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儒家思想的薰陶。谁知,朱元璋说出来的一番话着实让她茅塞顿开。 “孙夫人,你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有这么两句话,一句叫做小叔子不搞嫂子,树上不结枣子,还有一句话叫做姐夫不搞小姨子,树上不结梨子,你听说过吗?” 孙氏张口结舌地回道:“大元帅,恕妾身孤陋寡闻,妾身确实从未听说过如此生动的话语。” 朱元璋歪了歪嘴道:“孙夫人,看来你真的是孤陋寡闻,这么两句广为流传的话,你竟然没有听说过。好,现在我问你,世上的枣树结不结枣子?世上的梨树结不结梨子?” 孙氏惶惶张张地回道:“枣树自然结枣子,梨树也自然结梨子。” 朱元璋邪邪地一笑道:“那不就对了吗?那不就恰好证明了我刚才所说的话是真理了吗?” 孙氏轻轻地问道:“大元帅,妾身这样……可以了吗?” 原来,孙氏已经脱去了棉衣,露出一身雪白雪白又紧绷紧绷的内衣来。雪白雪白的衣衫,映得她的肌肤越发的细嫩,紧绷紧绷的衣衫,又衬得她的身体,凸得更凸、凹得更凹。加上她那么一副楚楚怜人又楚楚动人的表情,使得朱元璋不禁暗嘆道:“真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啊!” 这么想着,朱元璋就不觉嘆出了声。那孙氏慌忙道:“大元帅,是不是肚子饿了?汤将军吩咐妾身给大元帅端饭的。” 朱元璋露出一丝苦笑道:“我动都懒得动一下,还想吃什么饭?你过来,坐在我身边,让我看着你也就行了。” 看来,朱元璋也是懂得“秀色可餐”的道理的。只不过,当孙氏磨磨蹭蹭地坐在了他的床头之后,他的一只手就一点一点地爬上了她的大腿,而且还一点一点地朝着她的两条大腿爬去。显然,对朱元璋而言,仅仅“秀色可餐”是远远不够的。可惜,身体,还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没有什么反应,但她的反应却十分明显。她的身体有些痉挛起来。她的上下牙齿也“咯噔咯噔”地直打架。似乎她穿的太少了,有些怕冷。朱元璋不高兴了:“你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是隔着衣裳摸摸你,你就抖成这样,要是我把你的衣裳都扒光了,你还不打起摆子来?” 孙氏赶紧回道:“不……大元帅,妾身不是在发抖,妾身是想……给大元帅按摩按摩。” 朱元璋不觉“哦”,道:“你,会按摩?” 孙氏言道:“妾身曾经跟别人学过按摩术……汤将军告诉妾身,说是大元帅浑身无力,妾身想,也许按摩能使大元帅恢復过来。” 朱元璋不相信:“我的兄弟曾找过几个大夫来看我,可那几个大夫都不管用,连我为什么会搞成这样都说不清楚。你,按摩按摩就能使我恢復过来?” 孙氏犹犹豫豫地道:“妾身也不敢肯定……妾身只是想试试。如果大元帅不愿意,妾身也就作罢。” 朱元璋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她试一回吧。于是朱元璋就言道:“你给我按摩吧。如果你真的把我按好了摩好了,我就讨你做我的小老婆,也算作是对你的奖赏。” 孙氏连忙道:“大元帅,这……恐怕不太合适。” 朱元璋似乎很惊奇:“难道你不想做我的老婆?告诉你,很多女人都想做我的老婆,可我就是看不上眼。现在我想娶你做我的小老婆,就说明你在很多女人当中,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头。” ◎第28节 一女不嫁二夫 孙氏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低得似乎只有朱元璋才能听清楚:“大元帅,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的意思是,一女不嫁二夫,妾身已经有过丈夫了。” 朱元璋微笑着言道:“什么狗屁一女不嫁二夫!你那个屌丈夫已经死了,现在我来当你的丈夫,不是正合适吗?你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丈夫,那呆在屋子里干什么?”孙氏只得诚惶诚恐地言道:“是,大元帅说的是真理……女人总是应该要有一个丈夫的……”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了:“别再啰嗦了,快给我按摩吧。你要是按摩得不对劲儿,我还不一定讨你做我的女人呢。” 孙氏不敢再多言,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在孙氏的帮助下,朱元璋好不容易地翻身趴在了床上。孙氏不敢怠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为朱元璋用心地按摩了。 如果朱元璋懂得按摩之道,便会发觉,那孙氏确实是此道中的行家里手。她的一招一式,不仅很有章法,而且每一次用力,都透入到了朱元璋的肌理之内。就是外行人看去,她的推拿滚按,也极富美感。 不过,朱元璋虽不懂得按摩,却能感受到她按摩的独到之处。她的手指只要一按下来,他那个地方便会酸热发胀,而且酸热得舒服,发胀得痛快。 孙氏用的是“穴位按摩法”。这种按摩方法,不仅要准确,而且还需要一定的力度。孙氏毕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按摩了一会儿之后,便大汗淋漓。许是她内心深处也有嫁给朱元璋做小老婆的意愿吧,纵然早已按摩得气喘吁吁,可还是依然一丝不苟地按摩着。而朱元璋,却在酸热发胀的感觉中,又一次睡着了。 第56页 这次朱元璋睡得很短,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他就睁开了眼。睁眼一看。那孙氏竟然趴在他的背上也睡着了。自然,她是太累了,是不知不觉地睡着的。 朱元璋不知道她有多累,只觉得她趴在他的背上蛮好玩的,于是就拱了拱腰身言道:“喂,你怎么偷懒啊?你只按摩了我的后面,我的前面你还没有按摩呢。” 朱元璋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一拱腰身,竟然将她从他的背上拱下来了。朱元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我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莫非,我的体力又恢復了?他试着动了动身子,一下子,他就翻过身子来了。他再一翘头,竟然“唿啦”一声坐了起来。他不相信似的又一屈膝蹬腿,果然,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回朱元璋相信了,他的体力真的恢復了。而恢復他体力的,只能是孙氏的双手,只能是孙氏的按摩。于是朱元璋就兴奋地扭头对孙氏叫道:“好老婆,你这个按摩还是他妈的有效,我什么毛病也没有了呢!” “好老婆”三个字至少说明了朱元璋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已经把孙氏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小老婆看待了。然而,孙氏没能听到朱元璋这个崭新的称唿。她从朱元璋的背上滚下来之后,依然十分香甜地打着轻微的唿噜。 朱元璋坐回到床上。此刻,他有的就是使不完的力气。一个人的力气如果太旺盛了,那总是闲不住的。不过,朱元璋一开始也没有对孙氏动手动脚。他就那么坐着,两眼直勾勾在盯着孙氏看,看她的脸,看她的胸,看她的大腿。她的脸那么动人,她的胸那么诱人,她的大腿又是那么蛊惑人。看着看着,他的身体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他开始为她做起按摩来。他的按摩与她的按摩截然不同。她是按摩他的背,而他则是按摩她的胸。 他只按摩了片刻,她的双眼就睁开了。睁开了眼之后,她有些煳里煳涂地问道:“大元帅,你这是……想干什么?” 朱元璋就一边扒她的衣服一边道:“你是我的小老婆,我是你的大丈夫,大丈夫想对小老婆干些什么事,这你还不懂吗?”朱元璋积蓄多日的精力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那可真像决了堤的江河,一泻千里、势不可挡。 他发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现象:孙氏的身体里,好像没有骨头。她平躺在床上,躯体能拐几道弯,抓起她的脚趾,向上抬起,能碰到她的鼻尖。他想叫她摆出什么姿式,她几乎都能摆得出。这种“柔若无骨”的女人,朱元璋还是头一回碰到,也是头一回听说。 朱元璋在太平的“大元帅府”里和孙氏缠绵了一宿之后,不仅身体什么毛病也没有了,而且身体似乎还比过去更加强壮了。朱元璋虽然什么毛病也没有了,但一连六七天,他几乎连“大元帅府”的院门都没有迈出过。别的人,甚至包括汤和在内,都以为朱元璋身体依然欠佳,还在卧床休息。只有孙氏才真正了解实情。六七天之后,朱元璋就又开始东跑西颠了。尽管他十分迷恋孙氏的肉体,但他绝不会因为迷恋孙氏的肉体就淡忘了心中做皇帝的念头。他自知这么一条真理:只要当上了皇帝,天下的一切都归自己所有,包括女人。 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朱元璋最迫切需要做的,是尽快地攻取集庆。徐达告诉朱元璋,元军在集庆构建了两道防线,一道是外城,由陈兆先把守,率着四万多元军官兵,另一道防线是内城,由福寿镇守,手下有两万多人。除了陈兆先和福寿,还有康茂才的一万多水军及四百多艘战船。 第二年(公元1356年,元至正十六年,宋龙凤二年)的二月。当时,朱元璋已经拥有水陆军八万多人。尤其是廖氏兄弟的水军显得更加强大,拥有大小战船八百百艘,官兵两万余人,还有一百多门在当时十分先进的火炮。 有了充足而雄厚的实力,朱元璋就准备向集庆发动最后的一击了。然而,当朱元璋找到徐达徵求意见时,徐达却明白无误地摇了摇头。朱元璋愕然言道:“二弟,你还认为我们没有把握打下集庆吗?你别看元兵也有好几万部队,但那都是拼凑起来的,没什么战斗力。” 徐达回道:“大哥,我不是讲的元兵,我们讲的我们自己。我们自己的军队,现在很不适宜去打仗。” 朱元璋越发地惊奇:“二弟,我们的军队怎么不适宜打仗了?莫非,他们变得胆小了?” 徐达言道:“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军队的士气现在很低落。”朱元璋更加不解:“二弟,我现在是不直接带兵了,但除了水军之外,军队一直是你和三弟四弟五弟几个人统率着,士气怎么会变得很低落呢?” 徐达轻轻地嘆了一口气道:“大哥,你把三弟四弟五弟他们都喊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朱元璋不仅把周德兴、汤和、常遇春喊了来,还把廖永安、廖永忠等大凡手里握有兵权的将领统统地召集在了一起。经询问才得知,红巾军官兵的士气的确不高。原因是,红巾军官兵都在想念自己的亲人了。而他们的亲人,父母也好,妻子儿女也罢,全被朱元璋“扣”在了和州城。 朱元璋皱着眉头对徐达言道:“二弟,我的老婆孩子不也在和州吗?我怎么就能够受得住?” 第57页 徐达笑道:“大哥,你怎么能把他们跟你相提并论?如果他们都跟你一样,那以后天下该出多少个皇帝?” 朱元璋本来是想等打下集庆之后再把红巾军官兵的家属接过江的,可现在看来,不把那些家属接到太平来,红巾军官兵们就没有心思去打仗。不把心思用在打仗上,那仗自然就没法打。无奈之下,朱元璋就只好下令把所有红巾军官兵的家属全接到太平来,让官兵们和各自的亲人团聚一番后再去攻打集庆。 不过,朱元璋没有马上就派廖氏的水军过江去和州。他考虑问题确实很周到,在和州城的红巾军官兵家属———不包括留守在和州的数千名红巾军官兵,少说也有两万余人。这两万余人,不是老的小的,就是年轻的女人,包括马氏和李淑,包括那个郭惠。如果在这些人渡江的时候,康茂才的水军前来骚扰,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在徵求了徐达等人的意见后,朱元璋找到廖氏兄弟,命令他们在去和州接红巾军官兵家属之前,先把水军开到集庆水面上,把康茂才狠狠地揍一顿,叫康茂才的水军不敢轻举妄动。廖永安、廖永忠愉快地接受了朱元璋的命令。朱元璋似乎有点不放心,叫常遇春也随廖氏兄弟同去。 常遇春和廖氏兄弟凯旋而归后,朱元璋大为兴奋,真想马上就发兵攻打集庆,但想到自己已经对手下许诺过要把他们的家属从和州接到太平来,于是就强压住这种兴奋,命令廖氏兄弟的战船全部开过江去接人。 随同廖氏兄弟一起过江的,还有汤和。过江前,朱元璋把汤和找去问道:“四弟,我吩咐你的事你都还记得吗?” 汤和点点头。朱元璋道:“你把我吩咐你的事情说一遍给我听听。”汤和笑道:“大哥,莫非你是怕我忘记了?” 朱元璋的脸上却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四弟,我叫你说一遍你就说一遍。” 汤和不再笑了,也做出十分认真的样子言道:“大哥,你叫我过江,主要是办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叫我去对大嫂说说关于你和死鬼陈野先的老婆孙夫人的事情;第二件事情是,叫我看好大哥的小姨子,千万不能让她出什么意外。大哥,四弟我说的对不对?” 朱元璋这回笑了:“四弟,你说的非常对。办这些事情,只有你最合适。” 于是汤和就肩负着朱元璋交给的神圣使命随廖氏兄弟一同过江了。因为刚交二月,通往和州城外的那条小河水位比较浅,所以廖氏兄弟的战船就只能停靠在长江北岸。之后,廖氏兄弟就和汤和一道步行至和州城,安排城内的红巾军官兵的家属们上船的事宜。刚一走进和州城,汤和就急急忙忙地找着了朱元璋的大老婆马氏。见着汤和,马氏十分高兴,她询问起徐达、周德兴和常遇春等人的情况来。汤和回答说“他们一切都很好”。最后,马氏才问及朱元璋的近况。汤和回答说:“大哥现在很好,不过,前些日子,大哥突然患了一场病,整天睡在床上,不思茶饭,可把我们几个兄弟给吓坏了。” “吓坏了”三个字,明显地含有夸张意味。马氏急忙问道:“元璋怎么会突然患病?他患的是什么病?现在真的全好了吗?”马氏问话的语速很快。于是汤和把朱元璋的病情以及孙氏为其按摩并被朱元璋收为小老婆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马氏。起初马氏一直不相信是那孙氏按摩治好了朱元璋的病,她一直以为按摩是他纳妾的藉口。 一直到过江以后,马氏才明白,汤和说的“按摩”一事,确实不虚。不过,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对马氏而言,好像都没有太多的意义。 别了马氏之后,汤和就去办第二件事情了。见了郭惠的面,汤和发觉,郭惠的面容虽然比过去有所憔悴,但她的皮肤,却依然一如过去那么鲜嫩,似乎用手指一碰,她的肌肤就会破裂。汤和叫了一声“二小姐”,郭惠没有理睬。汤和不以为意,只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二小姐,我是奉我大哥的命令来接你过江的,请你快收拾收拾跟我走。从这里到江边,还有一段路要赶呢。”郭惠忽然啼哭起来,一边啼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言道:“我哪儿也不去……我父亲死了,母亲死了,舅舅死了,两个哥哥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汤和言道:“二小姐,你用不着这么太伤悲的。你还有大姐,你还有大姐夫。他们肯定会好好地照顾你的。” ◎第29节 我也没有这个贼胆 她好像有多日没梳洗了,头髮蓬松而零乱,加上一个劲儿地哭,看起来也着实可怜。但汤和却没觉着有多少可怜,他只是感到有点着急:“二小姐,你别只顾着哭啊,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啊,我大哥还在江那边等着你呢。” 朱元璋“等着”郭惠自然有特定的目的。这特定的“目的”,郭惠应该很清楚。因此,郭惠就越哭越厉害,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先前说过的话:“我哪儿也不去……我不想活了。” 汤和真的急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二小姐,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人来抬你走了。” 郭惠依旧是哭个不止,汤和真要出去找人了。可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主动地走了进来,是马氏和李淑。汤和一怔,又马上喊了一声“大嫂”和“李夫人”。 第58页 马氏看到汤和站在郭惠的房里,也有些意外,但旋即,她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四弟,是你大哥叫你到这里来的吗?”汤和敢对郭惠不恭敬,但对马氏不敢。当下,汤和十分规矩地回答马氏道:“是,大嫂,是大哥叫我来接二小姐过江的。” 马氏点头道:“好了,四弟,你忙你的去吧。我会带二小姐平安地渡过江的。”又走到郭惠的身边道:“小妹,别再哭了,当心哭坏了身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吶。” 对郭惠而言,现在世上最亲的人,就是马氏了。所以,她一下子就扑在了马氏的怀中,口里悲悲悽凄地言道:“大姐,我不想过江,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死……” 马氏亲切地拍了拍郭惠的背:“小妹,别说傻话,快擦干眼泪,跟我过江吧。”又吩咐李淑道:“淑妹,帮二小姐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一起走。” 汤和虽然走出了郭惠的屋子,但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一辆大马车在屋外等候着。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把郭惠安全地带过江,所以他不能离郭惠太远。 一会儿工夫之后,马氏、李淑和郭惠三个人一起走了出来。郭惠的脸上虽然还有泪痕,但已不再哭泣。显然,马氏的话对郭惠是有很大作用的。这也难怪,除了马氏,郭惠还能听谁的话?汤和殷勤地迎住马氏道:“大嫂,请你和李夫人、二小姐上车吧。”马氏也没言语,让郭惠先上了马车,然后和李淑一前一后也钻进了车厢内。汤和高叫一声道:“大嫂,你们坐好了,我要驾车了。”当廖氏兄弟的一千多艘战船满载着红巾军官兵的家属停靠在太平府江岸的时候,整个太平府就全沸腾起来了。不说别的,就当时江岸边的情景,便着实壮观而感人。数以万计的红巾军官兵,拥挤在江岸上,见了自己亲人的面,有的大笑不止,有的嚎啕大哭。朱元璋,挺立在江岸上,老远就看见了马氏、李淑和郭惠,当然还有汤和。估计马氏还没有注意到他,所以朱元璋的眼睛就不停地在那郭惠的脸上身上转动。尽管还有一段距离,朱元璋转动得不很清楚,但有过去的印象做填充,朱元璋依然把郭惠看得十分透彻。 那只战船靠岸了,汤和第一个跳下船来。汤和刚要开口说话,朱元璋率先言道:“四弟,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快去接你老婆吧。”好个汤和,去了一趟和州城,连自己老婆的面都没见,只一心一意地为朱元璋办事,可见他对朱元璋该有多么地忠心耿耿了。再说朱元璋,见船靠了岸,目光便早就从郭惠的身上移到了马氏的脸上。汤和刚从船上跳下来,他就一个箭步地跳到了船上,朱元璋一把抓住马氏的手,用力地摇动道:“夫人,多日不见,可想坏我元璋了。” 看朱元璋当时的表情,他似乎很想扑上来把马氏紧紧地拥住。马氏微微一笑道:“元璋,这么多天来,你真的很想我?” 朱元璋一边很小心地搀扶马氏下船一边回答马氏的话:“夫人,一个男人如果不想念他的老婆,那还称得上是男人?” 马氏一把拉过李淑的手问道:“元璋,淑妹也是你的老婆,你难道不想念她吗?” 李淑此时已经为朱元璋生下了长子朱标。 朱元璋听了马氏的话后,连忙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李淑的胳膊,口里还言道:“夫人这是怎么说话?你的淑妹是我的爱妾,我如何能不想念于她?” 朱元璋一手拉着大老婆一手抓着小老婆,确实很有一种恩恩爱爱的味道。蓦地,马氏又一把将那个郭惠拉到朱元璋的面前道:“元璋,自你过江以后,你可曾想起过我的小妹?” 朱元璋很自然地看了郭惠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回答马氏道:“夫人,你的小妹就是我的小姨子,做姐夫的,当然也会时不时地想起小姨子来。” “时不时地想起”好像有两种意思,一种意思是“偶然地想起”,另一种意思是“经常地想起”。朱元璋究竟说的是哪一种意思,似乎马氏比朱元璋还要清楚。 朱元璋没话找话似地问道:“夫人,你我分别这么多天,你可是常常想起一个人来?” 马氏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常常想起一个人……” 朱元璋含蓄地一笑道:“夫人,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常常想起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马氏摇头:“元璋,你猜错了,我常常想起的那个人,并不是你。” 朱元璋很是吃惊道:“夫人,你常常想起的不是我,那又会是谁?” 马氏言道:“我常常想起的那个人,是孙夫人。我常常这么想,那个孙夫人,今年多大了?会长着一副什么模样?” 朱元璋赶紧言道:“夫人,关于那个孙夫人的事,我早就想告诉你,可一直没有机会。这不,四弟到和州,就是专门去告诉你这件事的,还望夫人不要太生气。” 马氏轻轻一笑道:“元璋,我没有生气。只不过,在我看来,四弟到和州去,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朱元璋十分隐蔽地瞟了满面愁容又一言不发的郭惠一眼,然后低低地凑在马氏的耳边言道:“夫人,路上说话不太方便,有些事情,我们到家里再谈。” 第59页 马氏不再言语。走了一段路,进了太平府,又走了一段路,就走进朱元璋的大元帅府了。马氏吩咐李淑道:“淑妹,你带二小姐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我和大元帅有事情商谈。”李淑很乖,带着郭惠走了。朱元璋也很乖,忙着唤人将那孙氏叫了来,并且让孙氏很亲密地站在马氏的面前,还叫孙氏喊马氏“大姐”。看来,孙氏属于那种“嘴甜”的女人,一声“大姐”喊得异常的甜蜜,几乎都甜到了马氏的心坎里了。 马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孙氏,然后朝着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元璋,你真是好眼力,我这位孙妹妹,果然长得十分标緻。” 朱元璋连忙冲着孙氏一摆头道:“还不快快谢过你大姐对你的夸奖?” 孙氏“哦”了一声,甜甜地对着马氏道了谢。马氏言道:“孙妹妹,你也去休息吧,我和大元帅还有事商谈。” 孙氏的动作只慢了那么一点点,朱元璋就很是不高兴地对她言道:“你给我记好了,以后,你大姐叫你干什么,你就只能干什么,你大姐叫你离开,你就只能离开。你记住了吗?” 孙氏再也不敢怠慢,低低地说了一声“记住了”,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马氏微微嘆了一口气道:“元璋,你不需要这样对待她。” 朱元璋正色言道:“夫人,不管我讨了多少小老婆,也不管我讨的小老婆是谁,她们都只能无条件地听从你的吩咐,谁敢说一声不字,我就给她好看。” 朱元璋这话倒也是出自真心。马氏淡淡地一笑道:“元璋,你这样说话,我真的很感动呢。” 马氏这话也应该是发自内心。朱元璋笑容可掬地问道:“夫人,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谈?” 马氏顿了一下,继而言道:“元璋,我想和你谈谈郭惠的事情。”朱元璋心里不禁一“格登”。马氏主动要与他谈论郭惠,他多少有些意外,“夫人,我以为,郭惠的事情,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 马氏问道:“郭惠现在孤单单一人,你这个做姐夫的,就不想帮帮她?” 朱元璋有板有眼地回道:“夫人,天地良心,我如果不想好好地帮她一把,我就不是人。可是,我是大姐夫,她是小姨子,我这个大姐夫到底该怎么帮助她这个小姨子,我确实说不出个准头来。” 马氏言道:“元璋,你不知道该怎么样帮郭惠一把,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朱元璋问道:“不知夫人有什么高见?” 马氏言道:“郭惠在世上已经没什么亲人了,而且年纪也不算很小了,如果我们能替她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她的生活岂不是会变得快乐些?” 朱元璋顿时就有点紧张起来:“夫人,你这主意听起来是很不错,可郭惠一直心高气傲,我们到哪里才能为她找到一位如意的郎君?” 马氏苦笑道:“心高气傲,那是过去的郭惠,现在的郭惠,只能是苟且偷生了。一个苟且偷生的女人,还怕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朱元璋十分小心地问道:“听夫人的话音,莫非夫人已经为她找着了那个如意郎君?” 马氏“唉”了一声道:“元璋,你何必还要隐瞒?你的心里,不是一直都在想着郭惠吗?” 马氏一下子捅破了窗户纸,倒着实让朱元璋觉得很尴尬。“夫人,我承认,我的心里确实一直在想着郭惠,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况且,如果你不同意,我即使有这个贼心,我也没有这个贼胆啊!” ◎第30节 我是你的什么人 马氏笑道:“元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世上还有什么事情你不敢做?” 朱元璋也笑道:“好,既然夫人大力支持,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马氏主动建议朱元璋娶郭惠为妾,其实是出于一种无奈。朱元璋一心想把郭惠弄到手,谁能阻挡得住?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提出。主动提出至少有这么两点好处,一是显示马氏比别的女人要聪明,二是表明了马氏对朱元璋的生活十分关心。而对朱元璋来讲,则似乎从中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即使他朱元璋想娶天王老子的女儿为妾,马氏也是不会反对的。 不管怎么说吧,在马氏“主动”建议下,朱元璋和郭惠的“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心仪已久的女人马上就要弄到手了,朱元璋心中的那份激动和兴奋,那是可想而知的。不过,朱元璋似乎还有点顾虑。他顾虑的是,那郭惠是否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为妾。如果到成亲的那天,郭惠突然寻死觅活起来,那就不仅大煞风景,而且也会大大地丢了他这个红巾军大元帅的面子。马氏宽慰朱元璋道:“你放心吧,郭惠也许不会听你的话,但我的话,她还是会听的。” 马氏如此鼎力相助,朱元璋也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因为不久就要发兵去攻打集庆,所以朱元璋就决定在攻打集庆前把自己和郭惠的婚事给办了。实际上,就是没有攻打集庆之类的事情,朱元璋也不会让那郭惠“闲置”太久的。又考虑到诸多原因,朱元璋便又决定他与郭惠的婚事一切从简。不仅从简,还很隐密。除了朱元璋几个兄弟及红巾军一些高级将领和幕僚外,大多数红巾军官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知道这么一个事实:朱元璋的小姨子,已经变成朱元璋的小老婆了,而从中牵线搭桥的“媒人”,却正是朱元璋的大老婆。 第60页 朱元璋的大元帅府内,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既不见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也不见人头攒动的热闹场面,只有徐达等十数人在府内说笑走动。这徐达等十数人便是朱元璋请来喝喜酒的客人了。不过,大元帅府内有一间屋子却布置得非同一般。这间屋子是马氏带着李淑及孙氏一块儿亲手布置的。屋子不仅布置得富丽堂皇,而且还布置得如梦如幻。置身其中,就仿佛是步入了仙境。红炉红烛,映着红红的双“喜”,真令人如痴如醉。这如痴如醉的场所,自然就是朱元璋与郭惠的“洞房”了。 郭惠坐在床沿,浑身上下被马氏等人妆扮得花团锦簇,头上还盖着一块红布。一眼看去也确实很像一个新娘子。而朱元璋不同。他是站在郭惠身边的,从头到脚是一副短式打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他也不像是一个新郎官,更像是一个猎人。 本来,屋内就郭惠一个人,朱元璋在外面应酬。那个时候,郭惠在床沿坐得还比较平静。后来,朱元璋就大踏步地踏进了屋内,脚步踩得“咚咚咚”的响。那沉重粗暴的脚步,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踩在她的心坎上。所以,自他踏入屋内的那一刻起,郭惠的身体就瑟瑟瑟地颤抖起来。 朱元璋站在了郭惠的身边。有好一段时间,他就那么站着,什么也没做,只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停抖动的身体看,脸上是得意的笑容。是呀,苦思好几年,今日终于把她弄到手了,朱元璋至少也有一万个得意的理由。 她抖动得太厉害了,蒙头的红布一点点地往下滑落。朱元璋伸出两根手指头,只轻轻一夹,那块红布就落在地面上。她的脸蛋呈现了出来。那是一张非常忧伤的脸,忧伤得能拧出一盆冷水来。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美貌的女人,在忧伤的时候,似乎更能吸引男人。朱元璋当时就是被郭惠的忧伤深深地吸引住了。张开如蒲扇般的大手掌,一下子就将郭惠的小脸整个儿地盖住了,盖住之后,便是揉、便是捏、便是搓,揉得她浑身直打寒颤,捏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搓得她浑身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朱元璋一边抚着她的脸蛋一边兴高采烈地言道:“你的皮肤看起来那么嫩,摸起来就更嫩,就像是刚出锅的豆腐。” 朱元璋的大手离开了她的小脸。她的小脸几乎被他的大手揉搓得变了形状,且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朱元璋突然厉声喝道:“抬起头来,转过脸来,看着我!” 她被吓得一哆嗦,但还是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转过脸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泪眼朦胧中,朱元璋显得是那样的阴森恐怖。但朱元璋的脸上,却忽然堆上了笑容,而且笑容还很浓冽,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郭惠,你告诉我,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好像想讲话,但没能讲出声音。他一把就将她从床沿上提熘了起来,口里恶狠狠地言道:“我告诉你,我问你话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叫你没有好果子吃!快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前胸被他提熘着,她喘息十分艰难,可又不敢不回答他的话:“你……是我的丈夫……” 他轻轻地把她放回到床沿坐下,还轻柔地为她抚了抚胸口。“这就对了。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我就不会为难你了。现在,我再问你,你是什么人?” 她怯怯地回道:“我是你的老婆,不,是你的小老婆……” 她的回答应该说没有错。然而,他却又突地大发雷霆起来:“臭女人,你简直是满嘴胡话!你不是我的小老婆,你是红巾军大元帅郭子兴的千金小姐!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丈夫,我是你的丑八怪大姐夫!我说的对不对?” 他翻起了陈年老帐。正是因为这陈年老帐,她才会如此伤心,他也才会如此动怒。然而,过去的时光不会重现,现在,他可以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咆哮,肆无忌惮地嘲弄她侮辱她,而她在他的面前,却几乎连伤心的权力也被他剥夺了。 她被吓坏了,身体不自觉地就从床沿上滑到了地面上,而且,看她的模样,她好像是想跪在地上的,但因为身体毫无力气,所以她就只能软软地瘫在地上。不过,她想说的话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我……贱妾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你……贱妾现在懂事了,从今往后,贱妾甘愿一心一意地伺候你……”她认命了。一个女人如果缺少死的勇气,似乎就只能认命。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他得意极了。他不仅仅是完全征服了郭惠这么一个女人,他是通过郭惠这么一个女人而完全征服了过去。一个人能够完全征服自己的过去,还不值得大笑狂笑吗? 这个时候,她不再是什么郭惠,他也不再是什么朱元璋。她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女人,他只是一个想摆布任何美貌女人的男人。为了侮辱她嘲弄她,他已经忍耐很久了。他不想再忍耐下去了。“唿”地一声就腾上她的身,死命地撞击起来。 尽管时间很短暂,但他获得的满足都是巨大的。在他看来,只有这样冲刺过了,他才算是真正地占有了她。占有一个早就想占有而又一直未能占有的女人,对男人而言,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胜利。这一夜,她定然是终生难忘了。他没让她休息片刻时间,他想尽了招数和花样,在她的肉体上取乐。早上,他则扬眉吐气又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剩着她,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眼泪扑哧哧地往下淌。是呀,朱元璋走了,她可以大胆地流一回眼泪了。在朱元璋众多的小妾当中,郭惠是为朱元璋生下儿女最多的女人之一。郭惠前前后后为朱元璋生下了三男二女。这三男二女是:蜀王朱椿,代王朱桂,合王朱木惠,还有汝阳公主和永嘉公主。朱元璋十分尊重的大老婆马氏,只生有宁国公主和崇庆公主两个女儿,朱元璋最喜欢的小老婆孙氏,更是几乎没生下什么儿女,而朱元璋异常痛恨的小老婆郭惠,却为他生下了一大串儿女。朱元璋得了郭惠之后,着实快活了好一阵子。在与郭惠“新婚燕尔”的那段时间里,朱元璋甚至都有些纵慾过度了,常常感到腰酸背痛的。不过他有一个善于按摩的小老婆孙氏。腰酸的时候背痛的时候,他跑到孙氏的屋子里一趟,她就会把他按摩得舒舒服服又充满活力。这样,他便又可以随心所欲地从郭惠的肉体上寻找自己的快乐了。 第61页 诚然,郭惠那具娇嫩的肉体很让朱元璋着迷。加上一种復仇的心理在作怪,朱元璋就更加迷恋郭惠的身体。那么一段时间里,马氏也好,李淑、孙氏也罢,她们的身体,朱元璋几乎碰都没碰过。朱元璋把自己全部的精力,一骨脑儿都发泄在郭惠的身上了。但是,如果朱元璋只耽于郭惠的肉体中而不能自拔,那就不是朱元璋了。他之所以那么昏天黑地地在郭惠的身体上玩耍,是因为当时的红巾军官兵也大都在与自己的亲人团聚。现在,郭惠已经弄到手了,红巾军官兵们也都与自己的亲人团聚过了,朱元璋就要去干自己的大事业了。 朱元璋找到徐达问道:“二弟,现在可以去攻打集庆了吗?”徐达回道:“可以了。现在士气很高涨,正是攻打集庆的好时机。”于是,朱元璋就在太平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朱元璋在会议上说:“现在,集庆城很孤立,但是,我们要拿下集庆,就必须分三步走。第一步,尽快地扫清集庆的外围,第二步,击溃陈兆先的兵马,最后,与福寿决战。” 朱元璋还强调说:“第一步是基础,第二步是关键,第二步走好了,最后一步也就好走了。”朱元璋的这种整体构想是非常正确的。福寿纠集了一些地主武装分散驻扎在集庆城四周的一些村镇里,虽然这些地主武装对红巾军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但如果不先把这些地主武装清除掉,那红巾军在攻打集庆的时候,肯定就会有一种碍手碍脚的感觉。而红巾军攻打集庆城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设法击溃驻扎在集庆外城的陈兆先。陈兆先有近五万人马,不把这几万元军消灭掉,红巾军就无法开进集庆城,而只要消灭了陈兆先,龟缩在集庆城里的福寿就孤掌难鸣了。虽然福寿的身边还有一个康茂才,可康茂才的水军却早已被常遇春和廖氏兄弟歼灭。朱元璋的具体战略部署是,徐达、周德兴带一路人马,出採石向东,先扫清集庆城的东外围,然后折兵向北,扫清了集庆城的北外围后,直抵集庆城的西面;常遇春和廖氏兄弟率战船千艘、水军3万人沿长江北上,直接开到集庆城的西部江面上,与徐达互应;朱元璋自己,则和汤和一道,领第三路人马,出採石向集庆城的南面进军,扫清了集庆城的南外围后,也折向西挺进。朱元璋的战略意图是,由常遇春和廖氏兄弟引出陈兆先的四五万兵马,待徐达、周德兴和朱元璋、汤和赶到,三路人马一会合,就可以将陈兆先击溃在集庆城的西面。 对朱元璋的这种战略构想和战略部署,徐达等人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惟一提出异议的人,是李善长。李善长也不是提出什么“异议”,他只是向朱元璋提了一个建议。李善长的建议是,在扫清集庆城外围的战斗中,应以安抚招降为主、军事手段为辅。李善长的理由是,集庆城的外围,大都是一些地主武装,只要红巾军向那些地主们宣布,不杀他们的人,不抢他们的田产财物,那么,那些地主武装就不会与红巾军为敌。李善长还解释说,如果红巾军真的这么做了,那红巾军就会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同时也会加快攻打集庆城的速度。 朱元璋最终採纳了李善长的建议,决定尽量避免与地主武装开战,还吩咐徐达等人:告诫手下,不要滥杀地主家的人,不要哄抢地主家的财物。 这一年(公元1356年,元至正十六年,宋龙凤二年)的三月一日,朱元璋的红巾军开始向集庆城进逼。常遇春和廖氏兄弟一路,朱元璋和汤和一路,徐达和周德兴一路,三路大军从水陆两路同时朝集庆城开去。还没正式攻打集庆,朱元璋的人马就和在蒋山一带驻扎的陈兆先相遇了。几番较量之后,陈兆先首先败阵,投降了朱元璋,还带了三万多降卒。 纳降了陈兆先之后,接下来就要向集庆城发动最后一击了。实际上,还没有打集庆城呢,红巾军上上下下便都敢肯定:集庆城一攻就破。因为同福寿和康茂才比起来,当时的朱元璋实在是太强大了。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就找到徐达、李善长等人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就派人到亳州去,向小明王和刘丞相禀告我们已经打下集庆城的事,这样,说不定我们刚刚打下集庆,小明王和刘丞相的封赏也就跟来了,这岂不是更加令人兴奋?” 徐达也好,李善长也罢,都以为朱元璋是太过激动了。是呀,一直苦苦地想占据集庆这一龙盘虎踞之地、继而争霸天下,现在,终于兵临集庆城下了,朱元璋无比激动的心情应该是可以理解的。更主要的,现在的集庆城,就像是红巾军嘴边的一只煮熟的鸭子,红巾军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断无飞走的道理。所以,徐达和李善长等人对朱元璋的这一提议表示同意。 徐达问朱元璋打算派谁去亳州。朱元璋道:“攻克集庆不是一件小事情,我们派去的人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我打算派四弟前往。四弟脑子灵活,手脚麻利,干这种事情比较合适。” 徐达点头,李善长也点头。朱元璋开心地“哈哈”一笑道:“你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31节 什么人叫我终生难忘 你道朱元璋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即将攻克集庆当然是开心的一个重要原因,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当时徐达和李善长都不知道。汤和本来也不知道,但被朱元璋找去之后,汤和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62页 朱元璋找来汤和,先把去亳州的事情说了一遍。汤和一开始有点不乐意,想留下来攻打集庆。朱元璋道:“四弟,如果仅仅是向小明王和刘丞相禀报这里的战事,我何苦派你亲自去?” 汤和听出些门道来了:“大哥是不是要我再顺便办些其他的事情?” 朱元璋言道:“正是。你去过亳州之后,从孤庄村走一趟。”孤庄村是朱元璋的家乡。莫非,朱元璋多年飘泊在外,现在生起了思乡之情?但汤和知道,朱元璋不是那种会常常思念故乡的人。于是,汤和就睁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朱元璋的脸。 朱元璋的脸看起来很平静,语调也很平稳:“四弟,为了安全,你从和州路过时,多带些弟兄一同北上。回来经过孤庄村的时候,代我去看看我爹我娘的坟。还有,汪大娘和大老爷,你也带我去顺便看望一下。最好,你能带些银子送给他们……” 汤和低低地问道:“大哥,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朱元璋一时没说话,而是将脸转向北方,像是在凝望着遥远的孤庄村。汤和也学着朱元璋的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北方。看着看着,汤和心里一动。他已经猜着了朱元璋的心思,但没有马上说出来。朱元璋开口了:“四弟,在孤庄村,除了我爹我娘的坟,除了汪大娘一家和大老爷一家,还有什么人叫我终生难忘?” 汤和回道:“还有二老爷刘德。小的时候,我们在他家放牛放羊,你带着我们偷吃了他家的一条小牛,他差点活活地打死你。你曾经说过,你长大了,一定会报这个仇的。” 朱元璋言道:“四弟说的没错,刘德那个老混蛋,我总有一天会找他算总帐的。凡是与我结下怨仇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汤和轻轻地道:“大哥,我以为,在孤庄村,还有几个人你也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朱元璋笑了:“四弟,我叫你到孤庄村去,就是要你把你刚才所说的这几个人,统统带到这里来。” 汤和笑着问道:“大哥,她们都有丈夫呢,她们的丈夫怎么办?” 朱元璋回道:“四弟忘了?我曾经跟她们说过,她们的丈夫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汤和点了点头道:“大哥,我明白了。我去收拾收拾,马上就出发。” 朱元璋嘱咐道:“四弟,有两点你一定要记着,第一点,你必须活着回来,第二点,那几个臭婊子也必须活着带到这儿来。” 汤和保证道:“大哥放心,我回来的时候,不会少一根毫毛,她们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也不会少一根毫毛。” 汤和就肩负着朱元璋的重託起程了。红巾军上下,都知道汤和是提前到亳州去报捷的,却都不知道汤和还同时负有一项特殊的使命。依红巾军当时的实力,无论怎么攻打,那福寿和康茂才也是守不住集庆城的。所以许多红巾军将领,都纷纷向朱元璋请求带兵攻城。尤其是那个常遇春,攻城的决心最大。他找到朱元璋道:“大哥,给我两万人,我一天之内要是攻不进城里,你就砍我的脑袋。” 朱元璋笑着回道:“我若是砍下你的脑袋,我又到哪里去找回我的五弟?” 但笑归笑,朱元璋却并没有同意常遇春的请求。这不是说朱元璋不相信常遇春。恰恰相反,朱元璋对常遇春的能力深信不疑。即使常遇春说带5000人就可以攻进城里,朱元璋恐怕也会相信的。问题是,朱元璋不想强攻集庆城。 持朱元璋同样观点的,还有徐达。徐达对朱元璋言道:“大哥,要是能把福寿和康茂才引出城外来交战,那是最理想的了。”朱元璋和徐达的意思是,如果强行攻城,肯定会给集庆城内带来很大的破坏,说不定,福寿和康茂才还会驱赶着老百姓走上城墙同红巾军交战,那样的话,无论是红巾军还是城内的老百姓,都将会有很大的伤亡。而朱元璋和徐达都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出现。他们攻打集庆不同于攻打别的城池,别的城池攻下占领也就算是达到了目的,而攻下集庆的目的,则是要把集庆当做争霸天下的总大本营,所以他们不想集庆受到较大的破坏,他们希望得到一座完整而又安定的集庆城。 于是,朱元璋、徐达和李善长等人就花了一整晚时间研究制定了一套攻打集庆城的计划。计划大致是这么一个内容:廖永安、廖永忠带三万人及一百多门火炮开到集庆的东城,做出一副要在东城发动总攻的模样;周德兴带两万多人开到集庆的北城,徐达带两万多人开到集庆的西城,也都摆出一种进攻的态势;朱元璋率一万余人驻扎在集庆南城外,做出一种防守的架式,而在朱元璋的后面,则由常遇春带一万人马暗暗地埋伏着。 这套攻城计划的意图是,无论廖氏兄弟还是周德兴、徐达,只要他们发兵攻城,集庆城就断难守住,故而,在这么一种形势下,那福寿和康茂才就很可能不会死守城池,而选择弃城突围的道路,因为死守城池必败无疑,而弃城突围则有可能获得生机,从福寿、康茂才的眼光来看,朱元璋的防线兵力最少,最容易突破,福寿、康茂才要突围,似乎只有选择南城方向,这样,朱元璋就可以先行后退,然后会同暗伏的常遇春,把福寿和康茂才死死地堵住,同时,东城外的廖氏兄弟和西城外的徐达,迅速派兵赶到南城外,把福寿和康茂才围而歼之。 第63页 其中有这么两点,朱元璋也没有忽视,一点是,福寿和康茂才不一定会弃城突围,另一点是,福寿和康茂才也不一定会选择南城突围。朱元璋对这么两点做了相应的布署。一切计划妥当后,朱元璋就下达了作战命令。 徐达对朱元璋道:“大哥,我估计,福寿和康茂才那两个傢伙是不会坐着等死的,他们一定会弃城突围,也一定会从你那个方向突围。” 朱元璋笑着回道:“二弟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朱元璋、徐达估计得对了。但是,有一点他们没有想到,那就是,福寿确实是想突围,而康茂才却不想突围。康茂才想投降。早在陈兆先的兵马被红巾军团团包围的时候,康茂才就想投降了。这是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集庆城是肯定守不住的,他更看出来了,元朝统治也就像集庆城一样,也是保不住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投降红巾军,为自己的未来另谋一条新路。 于是康茂才在红巾攻城之战一开始的时候,就主动打开东城门投降了。福寿得知后,只好带元将阿鲁灰打开南城门突围,正好撞入朱元璋的埋伏,被常遇春斩杀于集庆城南郊,红巾军以极小的代价就攻下了集庆。朱元璋得知康茂才归降后,马上就去见他。 朱元璋走到康茂才的身边,语气非常温和地言道:“康元帅,你献城有功,可我却没什么奖赏你。如果你愿意,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将军。只不过,你本是元帅,现在做了将军,也有些太委屈你了。” 康茂才慌忙单腿点地道:“大元帅如此厚待我康某,康某愿为大元帅效犬马之劳,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元璋又召来廖永安、廖永忠兄弟,然后对康茂才道:“康将军,你本是水军出身,以后,你就与两位廖将军一起,共同掌管我的水军吧。” 康茂才连连点头称是。在朱元璋的军队中,有许多像康茂才、陈兆先这样的降将。这些降将,有的后来阵亡,有的后来背叛,也有的后来像徐达等人一样,成了大明王朝的开国功臣。进得集庆城之后,天色就有些昏黑了。朱元璋看到一队一队的红巾军武装整齐地在大街上巡逻,便高兴地夸赞周德兴道:“三弟,干得不错,刚进城就搞得这么井然有序的。” 周德兴却道:“哪儿呀,大哥,这城里面几十万老百姓,都人心惶惶的,我不多派些人巡逻,恐怕会出事的。还有啊,我叫弟兄们把其他的城门都关上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听到“人心惶惶”四个字,朱元璋就赶紧叫来李善长吩咐道:“李先生,快把我那约法四章写在纸上贴出去,安定民心要紧。”李善长点点头,然后道:“大元帅,光贴约法四章恐怕不行。集庆不比别的城市,老百姓很多,我们不可能把老百姓所有的事情都管到。” 朱元璋问李善长有什么好办法。李善长回答说:“这城里本来有一套很完整的管理机构,大小官吏也都还在,我们让那些大小官吏还担任原来的职务,城市的秩序就会稳定下来了。” 朱元璋觉得李善长说得很有道理,便叫康茂才、陈兆先等人把城里的大小官吏召集到一起,然后训了一通话。其实也称不上什么“训话”。朱元璋只是强调了自己起兵的目的是要推翻元朝统治———当然,他当时还是打着小明王的旗号的,接着对那些大小官吏安抚了一番,再接着,朱元璋就让那些大小官吏回去干自己原来干的事了。 如果说以前的朱元璋攻城掠寨,是在破坏原有的封建秩序,那么进了集庆城之后,他就自觉不自觉地在维护原有的封建秩序了。对朱元璋来讲,这应该是一种质的变化。 集庆城打下来了,便了却了朱元璋的一块大心病。打下集庆城的第二天,朱元璋在徵得徐达、李善长等人的同意后,将集庆改作“应天府”,其中的含义是,他朱元璋之所以要打下集庆,乃是“顺应了天意”。看来,这时候的朱元璋,已经多少有点“天子”的味道了。 有人向朱元璋建议,马上派人去太平府把那些红巾军官兵的家属接到应天府来。朱元璋回答说:应天府的秩序还有点乱,等几天再说。听起来,朱元璋说得很有道理,而实际上,他是在等着汤和的归来。 汤和一行人顺利地到达亳州后,见到了“宋”丞相刘福通和“宋”皇帝小明王。小明王还只是个孩子。汤和一看便知,大“宋”王朝的事情,全由刘福通说了算,小明王只不过是个摆设。于是汤和就恭恭敬敬地向刘福通禀告了朱元璋等人已经打下集庆城的事———汤和向刘福通禀告的时候,朱元璋确实已经占领了集庆——刘福通听了异常兴奋。刘福通之所以这么高兴这么兴奋,原因是,他当时虽然拥有很强大的兵力,但只控制江北一带,江南的许多红巾军,并不受他刘福通的管辖,现在,朱元璋攻占了江南重镇集庆,就等于是为他刘福通日后向江南发展建立了一个稳固的桥头堡,至少,他刘福通当时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汤和就受到了刘福通的热烈欢迎和盛情款待。刘福通叫汤和一行人在亳州一带好好地玩几天,待他与小明王商量好了再对朱元璋等人进行封赏。然而,汤和并没有在亳州逗留多长时间,理由是,集庆刚刚拿下来,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他汤和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见汤和说的正儿八经的,刘福通也就没再挽留,只是向汤和许诺道:要不了几天,小明王的钦差就会抵达集庆城。汤和心道:钦差不钦差的是你刘福通的事,我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就要到孤庄村去办那件事情了。汤和带着亲兵赶到了孤庄村,依照朱元璋的吩咐,先是看望了汪大娘及大老爷刘继祖的家人,并留下了许多银两后,就专心地去找那两位令朱元璋“牵挂”的胡氏、胡充和郭宁去了。 第64页 ◎第32节 以绝后患 数年来征战南北,汤和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不顾胡、郭二女对家人的不舍,掳来便塞进了车中,径直向集庆而去。但汤和粗中有细,离开孤村庄时,他没有忘记让亲兵悄悄地把胡、郭二女的丈夫“解决”掉,以绝后患。 汤和在孤庄村做完这一切后,就带着这三个女人赶往集庆,他知道:他的大哥——朱元璋也许有些等不及了。在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汤和赶到了集庆,不,应该说赶到了应天府了。夜阑更深,偌大的应天府内,除了时不时地走过一小队巡逻兵外,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了。汤和这还是头一次踏进这座城市,不仅道路不熟,更不知道朱元璋住在哪里。恰好守城门的一个士兵知道朱元璋的住处,于是汤和就叫他领路。 这里先把朱元璋的住处简单地介绍一下。以前,朱元璋对住处是不大讲究的,而且往往把大房子好房子让给别的人住。但这次不同了。攻下集庆之后,朱元璋住进了原来福寿住的地方。福寿是元朝在集庆城里的最高长官,他住的地方,自然是集庆城里最宽敞最壮观又最气派的。朱元璋为什么会改变了以往的居住方式?原因是,李善长、徐达等人一致要求朱元璋这么做。 在李善长的策划下,徐达派人对福寿的住处进行了一次较大的改建。改建后的朱元璋住宅,大致是这么一副模样:一个很大的院落,院落外及院门处屯有大批亲兵拱卫,院内的建筑物可以明显地分为三进,一进是朱元璋办公的地方,有大小会客厅及大小会议室等,二进是朱元璋吃饭的地方,包括厨房饭厅及用来储存什物的仓库,还有僕人们睡觉的房间,三进就是朱元璋休息的地方了,拥有大小卧房数十间,其中有朱元璋的单人卧房,还有朱元璋与马氏的双人卧房,其他卧房,则属于朱元璋的小老婆们,有些贴身丫环,也在三进的卧房里休息,为的是更方便地伺候朱元璋及朱元璋的妻妾。当然,汤和走进应天府的时候,三进的那几十间卧房里,几乎只睡着朱元璋一个人,马氏及李淑、孙氏和郭惠等朱元璋的妻妾,还滞留在太平府。朱元璋还没有把她们接到应天府来。 朱元璋在应天的住宅,不仅规模庞大,而且戒备森严。任何人想见朱元璋,都必须先通过门卫,然后由门卫告之僕人,再由僕人禀告朱元璋,最后朱元璋才出来见客。而以前,任何人想见朱元璋,几乎都能随时见到。现在大不相同了,就是朱元璋的那几个把兄弟来见他,也必须先通过门卫,然后到一进的会客厅里等候。 以上这些都是李善长制定的。朱元璋本来很不以为然。但李善长却很严肃地对朱元璋道:“大元帅,没有规矩,便没有方圆。占领应天之前,你可以随随便便点,但占了应天之后,你就要为开创你的帝业而努力奋斗了。既然要开创帝业,那你就必须具有相应的威严,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随随便便的了!” 徐达等人也都贊成李善长的观点,认为大元帅就应有大元帅的威仪,不然还成何体统?朱元璋最后只得同意了。不过,朱元璋依然坚持一点,那就是,他住宅内的一切摆设,都不能过于奢侈豪华。结果,朱元璋住宅的规模虽然在应天城内数第一,但住宅内的装饰却十分俭朴,俭朴到都令人有些不敢相信的地步。再说汤和,带着那三个女人,在一个士兵的引导下,走到了朱元璋的住宅前。虽是后半夜了,但朱元璋住宅的院门两边,依然直挺挺地站着好几个卫兵。这些卫兵都认识汤和。汤和刚一靠近,便有一个卫兵迎上来道:“汤将军可是要见大元帅?大元帅早就休息了。” 汤和撇了撇嘴道:“大元帅休息了也要把他喊起来,我有军机大事要向他报告。” 这些卫兵都知道汤和北上亳州的事,又见汤和身后站着三个美貌的女人,也不清楚汤和究竟有什么军机大事,所以不敢怠慢,忙着请汤和在院门前稍候,他们进去禀告大元帅,看大元帅想不想这个时候见汤和。汤和不禁暗自嘀咕道:这怎么了?见大哥一面怎么变得这样费事? 如果汤和走进院里,便会发现还有费事的事呢。一个卫兵打开院门跑进了院里,找着一个僕人,将汤和的事情说了一番,然后,那僕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朱元璋的卧房前,在门外轻声地唤“大元帅”,待把“大元帅”唤醒了,这才又转声地禀告了汤和的到来。朱元璋醒了之后,他连外衣都没顾上穿,套上鞋子就一熘烟地跑到了院门外。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僕人,已经上了年纪了,好不容易地小跑到院门边,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了。 朱元璋第一眼看到的是汤和,之后才看见汤和身后的那三个女人。他看汤和时的目光是激动的,朱元璋勐然扑上去,一把抱住汤和的肩膀道:“四弟,你可想死大哥我了。” 汤和说:“我也想大哥,大哥你看,我把人给你带回来了”。 朱元璋说:“你平安归来就好快到屋内歇息一下,快、快!” 朱元璋就带着汤和走入院内了。当然,他不可能忘了那三个女人。在走进院子之前,他吩咐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僕人道:“带她们到后面去,先弄些热水给她们洗洗澡,然后再找些干净的衣裳给她们换上。”朱元璋还特意对那个僕人交待,哪个女人应该睡哪间卧房。僕人点头答应,领着三个女人率先走入院内。 第65页 胡氏母女从朱元璋身边经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恐惧。朱元璋冲着她们一笑,她们差点吓晕过去。郭宁就不一样了,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朱元璋对她笑的时候,她冷冷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朱元璋知道她们各自的性格,所以也没太在意。反正,等一会儿,他就要给她们好看了。 一间小客厅里亮起了灯。有几个僕人在里面忙碌。朱元璋领着汤和走进去后,摆了一下手,那几个僕人就悄悄地退去了。汤和一边落坐一边嘆道:“大哥,这里真气派啊……” 朱元璋不以为然地回道:“哪里,是李先生和二弟他们硬叫我住这儿的,说是大元帅应该有大元帅的气派。呶,刚才还让四弟你在院门口站了那么长时间。” 汤和连忙道:“大哥,李先生和二哥他们做得对,你就应该住在这种地方。” 朱元璋淡淡一笑道:“四弟,不说这里了,还是说说你的经歷吧。”于是,汤和就把自己一去一回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也不是什么事情说得都那么详细,汤和主要是把从亳州回来的过程说得很透彻,虽没有多少夸张,但讲述得十分生动,用“绘声绘色”来形容,好像也不为过。 等汤和把来回的经歷都讲完了之后,朱元璋总的评价是:“四弟,真难为你了,也太辛苦你了。” 接下来,朱元璋就要汤和留下来与他一起休息。汤和低低地言道:“大哥有那几个女人相陪,我留下来何用?” 朱元璋似乎还想挽留,但汤和已经起身告辞了。朱元璋好像无奈般地把汤和送到院门口,又命令一个卫兵把汤和领到汤和的住处去——每个红巾军将领在应天城都有自己的住宅,只是汤和当时不知道。 送走了汤和之后,朱元璋的热血马上就沸腾起来。自己小的时候在孤庄村看中的三个“天底下最美貌的女人”,现在就在后面的卧房里等着他,这叫朱元璋如何不亢奋万分? 但朱元璋往后面走的时候,步子迈得并不是很大。他好像很能沉得住气,尽管,他恨不得马上就跨到她们的房里肆意地凌辱她们。原先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僕人依然在忠诚地恭候着朱元璋。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女僕。朱元璋问那僕人道:“一切都弄妥当了吗?”那僕人小声地答应了一声。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们辛苦了,都去休息吧。” 那僕人带着几个女僕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也不全是黑暗,有三间相邻的卧房依然亮着灯。朱元璋知道,那三间卧房从左到右依次住的是:胡氏、胡充和郭宁。 朱元璋走进了胡充住的卧房。可怜的胡充,竟然一直站在房内。朱元璋走进来的时候,她吓得连看都不敢看他。朱元璋哼了一声,然后大大咧咧地走到床边坐下了。 她虽然也知道应该面对着朱元璋,但头颅怎么抬也抬不起来,只能跪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很温和地道:“胡充,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就像是一只木偶,任由他操纵。他叫她抬头,她就抬头。他叫她看着他,她就看着他,只是她看他的那种目光,实在难以形容,也说不上是凄凉还是悲伤。 朱元璋双脚一抬,就夹住了她的脸颊,差点把她蕴在眼眶里的泪水夹出来。“嗯,不错,脸蛋还和以前一样漂亮……”又更加温和地问道:“胡充,你喜欢我吗?”胡充不自主地点点头。 “那就快上床。”朱元璋说着把胡充抱到了床上…… 朱元璋快活完了,他就这么快快活活地对胡充道:“听我四弟说,你和你那个耍剑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以后,你就为我朱元璋也生一个儿子吧。” 后来,胡充真的为朱元璋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便是楚王朱桢。 朱元璋在胡充的身体上玩耍好了,自己的身体也差不多恢復过来了,于是就去准备找郭宁。 就这么着,郭宁和胡充一样,都成了朱元璋的小老婆了。后来,郭宁为朱元璋生下了鲁王朱檀。 没几天,小明王的钦差到了应天城。小明王御封朱元璋为大“宋”朝的枢密院同佥。可仅仅过了几天,小明王的又一个钦差赶到了应天,升朱元璋为大“宋”朝的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江南等处最高军事行政长官,封李善长为左右司郎中,徐达等朱元璋手下原来的大将军,一律升为元帅。 这一年,朱元璋才二十九岁,却已经是大“宋”朝的一位拥有十万大军的封疆大吏了。当然,朱元璋绝不会满足于此。他接受小明王的封号只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他对徐达、李善长等人道:“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扩大我们的地盘,发展我们的势力!” 朱元璋虽然占据了应天,但距离皇帝的宝座,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程。 朱元璋攻占应天城的时候,元朝统治者更加腐朽,腐朽得都令人吃惊。 元朝统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以刘福通为首的北方红巾军——即“宋”政权统辖下的红巾军,朱元璋除外——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分派几路大军北伐,把北方红巾军的形势推到了鼎盛时期。 ◎第33节 天下大势 这里把北方红巾军几路北伐的情况简单地交待一下。第一路大军越过太行山,连续攻占了辽潞(今山西辽县一带)、冀宁(今山西太原)、保定(今河北保定市)、完州(今河北完县)、大同、兴和(今山西大同、河北张北县),还攻下了元政权的上都(今内蒙多伦县附近),然后又攻占辽阳(今辽宁辽阳),一直打到高丽(今朝鲜)。第二路军攻占了凤翔(今陕西凤翔)、兴元(今陕西南郑),向南挺进四川境内。第二路军的一部还攻占了宁夏境内许多城池。第三路大军占领了山东的西北部和河北的南部,又向北攻占了蓟州(今北京蓟县)、柳林(今北京通县南),直接威胁着元政权的大都(今北京)。除了上述三路北伐大军之外,刘福通自己也亲率一路大军北上,并攻占了汴梁(今河南开封)。汴梁是北宋王朝的首都,刘福通把自己的政权名之“宋”,含义就是要恢復宋朝的汉人统治。所以,刘福通攻下汴梁之后,马上就把小明王韩林儿从亳州接到汴梁,将汴梁定做自己“宋”政权的新首都,这也算是实现了刘福通的心愿。 第66页 总起来看,当时北方红巾军的北伐战争,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时有一首童谣这样写道:“满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这里的“红军”,指的便是红巾军。可见当时刘福通北伐的时候,声势是多么浩大。 刘福通北伐,不仅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而且还牵制住了元军的主力,使元军主力无法南下作战,这就为其他一些割据势力的迅勐发展——主要是长江以南的一些军事集团——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比如前面提到的那个建立“天完”政权的南方红巾军首领徐寿辉,从公元1355年(元至正十五年,“宋”龙凤元年,“天完”政权治平五年)开始,接连攻克襄阳、中兴(今湖北江陵)、武昌和汉阳等地,接着又攻占了岳州(今湖南岳阳一带)和饶州(今江西波阳一带)等地,并于公元1356年正月迁都汉阳,改元太平,重组了政权,以倪文俊为丞相。一时间,浙江和安徽等地境内的许多城市,也被徐寿辉的红巾军所攻占。 再比如那个张士诚,要不是元顺帝撤掉了元相脱脱的职务,他恐怕在“高邮之战”中就惨败得再也抬不起头来了。然而,元顺帝帮了他的忙,他在高邮转危为安了。转危为安之后,他四处出击,拼命地扩大地盘。公元1355年,他派二弟张士德带兵攻占了通州(今江苏南通)和常熟。第二年,他又攻下了平江路(今江苏苏州一带),把平江路改为隆平府,将政权机构从高邮迁到这里。接着,他又派二弟张士德全面出击。张士德一鼓作气攻下了常州、松州、湖州和杭州等地。这样,富饶的长江三角洲一带,几乎全成了张士诚的天下。 这便是朱元璋攻下应天后的天下大势。从这个大势上看,朱元璋当时是十分安全的。北面是刘福通的红巾军,元军主力忙着与刘福通交战,一时不可能顾及到他朱元璋。西面是徐寿辉的“天完”政权,东面是张士诚的部队,虽然徐寿辉和张士诚跟朱元璋并不是一家子人、不属于刘福通的“宋”政权统辖,但他们当时也都在与元军交战,这便从客观上保护了朱元璋。而朱元璋的南面,主要是浙江的东部地区,只存在着一些零散的元军据点,这些元军据点,自保都成问题,当然更不可能对朱元璋构成什么威胁了。 朱元璋对天下形势的了解是很透彻的。看起来,应天城的北面西面和东面都有一股很强大的军事势力阻挡着元军,朱元璋的红巾军似乎应该向南向浙东一带发展才对头。但朱元璋不这么看。朱元璋以为,向南发展那是以后的事,首当其冲的是要确保应天城的安全。朱元璋当时的地盘很小。以应天为中心,西北到滁州(滁阳),西南到和州,东南到句容溧阳,南面仅达芜湖。朱元璋看得很清楚,西边的徐寿辉和东边的张士诚,现在虽然都在与元军交战,但只要一腾出手来,就肯定会朝着应天一带发展。朱元璋小小的地盘,怎禁得徐寿辉和张士诚两边的挤压?所以,朱元璋就必须抓紧时间在应天城的东西两面抢占一些战略要地作为屏障,来拱卫应天城。 相比较而言,当时的徐寿辉距应天城还有一段距离,即使徐寿辉想向应天一带发展,也还要等相当一段时间。而张士诚就不一样了,他几乎只要向西跨一步,就可以跨到应天城下了。因此,朱元璋的当务之急,是要在应天城的东面构建一道防线,挡住张士诚西进的步伐。而且动作还要快,慢一慢,等徐寿辉也要图谋应天了,那朱元璋就两面受敌了。而朱元璋当时的实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时向张士诚和徐寿辉开战的。 这样看来,当时的朱元璋又是很不安全的。虽然元军暂时顾及不到他,但张士诚和徐寿辉却对他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张士诚也好,徐寿辉也罢,地盘都比朱元璋大,军队也都比朱元璋多。朱元璋实际上是处在两面夹击之中。 朱元璋巧就巧在,张士诚和徐寿辉正忙于同元军开战的时候,他趁机占领了战略要地应天。当然,刘福通也帮了朱元璋的大忙。不过,功劳最大的,应该还是李善长。李善长为朱元璋指明了方向。没有李善长,朱元璋是不大可能打过长江的。 朱元璋和徐达、李善长等人一致认为,应尽快地向东扩展。经侦察得知,应天城的东边、距应天有一百多里路程的镇江,目前还在元军手里,守城的元军将领是一个平章,叫定定。如果把镇江攻下来,不仅可以挡住张士诚西进,而且还把朱元璋的地盘向东扩展了一百几十里。 李善长多少有些担忧地道:“如果我们占了镇江,则势必会引起我们与张士诚之间的战争。”朱元璋回道:“如果我们不占镇江,镇江被张士诚占了,我们之间还是要爆发战争,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们先占领镇江。”李善长对朱元璋具体的军事行动,一般不多过问。于是朱元璋就决定:抢在张士诚之前,拿下镇江。 朱元璋问李善长,派哪位大将去攻打镇江比较妥当。李善长回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徐达了。” 朱元璋笑道:“李先生和我想的一样。” 李善长虽然被小明王御封为“左右司郎中”,但人们还是习惯称他为“先生”。就像徐达等人,虽然都被小明王擢升为“元帅”,但一般还是称唿他们为“将军”。只是朱元璋例外。朱元璋现在是“宋”政权里的一个重臣了,所以除了他那几个结拜兄弟之外,马氏当然也除外,包括李善长在内,包括朱元璋的小老婆在内,都要唿朱元璋为“大人”。 第67页 派徐达去攻打镇江的事情定下来了。实际上,只要朱元璋不亲自挂帅,那么统军出征的人就肯定是徐达。因为攻打镇江事关重大,所以朱元璋又派周德兴做徐达的副手。 在去攻打镇江之前,朱元璋和徐达、李善长等人共同上演了一齣戏。这齣戏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朱元璋“罗列”了徐达及徐达部将的一些“罪状”,诸如搔扰老百姓强抢老百姓粮食等等,下令将徐达一干人等推出应天城外斩首,就在这当口,李善长等人赶到,拼命地为徐达一干人说情,最后,朱元璋似乎无可奈何地对徐达一干人言道:“看在李先生的面子上,我今天就暂且饶过你们一回。”又马上用十分严厉的口吻言道:“但是,如果你们以后出征打仗,还敢这样对老百姓胡作非为,那即使是天王老子来为你们说情,我也要砍下你们的脑袋!”据说徐达当时表演得非常逼真,脸色苍白,浑身不住地颤抖,朱元璋“赦免”了他之后,他还跪在地上向朱元璋叩谢。 这一切当然是朱元璋事先安排好了的,目的是要整肃军纪以争取“民心”。朱元璋当时虽然拥有十万大军,但军中有很多是降兵,还有不少刚参军的老百姓,这些人过去没多少约束,更谈不上有什么严明的军纪,加上攻打镇江又迫在眉睫,没什么时间来整顿军队,所以朱元璋就只能用这种“演戏”的手段来力求“杀一儆百”的效果。还别说,朱元璋、徐达、李善长等人共同出演的这场戏,还真的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红巾军上上下下都有了这么一种认识:以后千万不能去糟踏老百姓了,否则就绝不会有好下场,朱元璋连徐达的脑袋都想砍下,谁的脑袋比徐达的脑袋还要牢固?从这件事情也不难看出,为了争取所谓的“民心”,朱元璋也实在是用心良苦。 徐达、周德兴带着两万兵马,是在这一年的三月下旬向镇江开进的。三月上旬占的应天,中间只隔了十多天,朱元璋就又开始新的军事行动了,这便说明当时的形势确实很紧迫。 占了镇江,但徐达并没有高枕无忧。他对周德兴道:“我估计,张士诚迟早会派兵来攻打我们。” 周德兴同意徐达的估计。本来,隔着镇江等地,朱元璋和张士诚之间还有个缓冲地带,现在好了,徐达占了镇江,朱元璋的地盘和张士诚的地盘就互相接壤了。两支不是一家子的部队挨在一起,总归是要发生冲突的,只是不知道这种冲突是由谁先挑起、又有多大的规模罢了。 他们估计得没错。张士诚看见朱元璋竟然打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于是调集部队,向镇江的朱元璋发起攻击。朱元璋在应天得到消息,张士诚派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从水陆两路向镇江发起了攻击。很快,朱元璋又得到消息,一支近万人的张士诚的部队,从苏州出发,越过太湖,将占领宜兴的红巾军又赶回到了溧阳,而且,占领宜兴的那支红巾军的首领阵亡。 张士诚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挑起了战事。朱元璋就是不想应战也变得不可能了。关键的问题在于,朱元璋该如何应战。朱元璋已经看出,张士诚出兵攻占宜兴,其目的只是要确保大本营苏州城的安全,并非是要在南边与红巾军全线开战,更何况,宜兴距应天城有好几百里路程,就是让张士诚的部队从宜兴跑到应天,也要跑上好几天呢,所以,朱元璋就认为,南边的战事当不足为虑,只需叫从宜兴到应天一线的红巾军保持足够的警惕就可以了。而镇江就不一样了。如果镇江失守,朱元璋在应天就睡不好觉。故而,朱元璋就决定在镇江好好地同张士诚打一仗,一定要把张士诚打老实了,轻易地不敢再挑起事端。于是,朱元璋就决定向镇江派出援兵。常遇春和汤和都争着要去。朱元璋考虑后面可能还有硬仗要打,便让汤和做了援兵的统帅,另外,朱元璋又派廖永忠再率二百艘战船去镇江支援廖永安。实际上,镇江一带的战事并不很激烈。张士诚的军队虽有三万之众,但都是从各处抽调来的,没有一个明确的指挥中心,这样,虽然攻城也还算勐烈,但大都各自为战,形不成一个大气候。徐达、周德兴身边有两万人,虽然比张士诚的军队少,但守起城来却也从容自如。只有江里的廖永安没有徐达那么快活。 但不管怎么说吧,镇江之围解了,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汤和对徐达言道:“二哥,张士诚这次被我们狠揍了一下子,恐怕好长时间都不敢再派兵来攻打了。” 徐达却沉吟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张士诚再来攻打?”周德兴道:“照我看呀,反正我们也已经同张士诚撕破脸皮了,他既然敢来攻打我们的地盘,那我们也就可以去攻打他的地盘。” 徐达点头道:“三弟说的有理。实际上,我们这次虽然打了胜仗,但并没有把张士诚打疼。我们应该趁张士诚的兵力还不够集中的情况下,再主动地狠狠地打他一傢伙,把他真正地打痛了,打得他再也不敢重新挑起事端了,这样,大哥才可以放心地向南去发展。” 周德兴、汤和都认为徐达说的有道理。于是,他们就派人回应天向朱元璋报告,一是报告这里的战况,二是报告他们的想法。徐达等人的使者赶回应天城的时候,是一个深夜。遵照徐达事先的吩咐,这使者走进应天城之后,没敢休息,而是连奔带跑地来到了朱元璋的住宅前,要求马上进见朱元璋大人。 第68页 ◎第34节 我不同意交换 朱元璋还没有休息,见了徐达的使者,得知一切情况之后,朱元璋马上派人把李善长叫了来。朱元璋先是将有关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李善长道:“徐达他们的想法可有道理?” 李善长回道:“我以为,徐将军他们的想法确有见地。与其被动地挨打,还不如主动地出击。更何况,大人一心想南下发展,如果不与张士诚作个明确了断,大人的愿望又如何实现?” 朱元璋点头道:“李先生言之有理。在我看来,我们这次要么不打,要打就集中应天所有兵力找一个张士诚的重要据点打。把那个重要据点拿下了,张士诚就会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就会知道害怕了。他一害怕,我们的东边就会没事了。” 李善长言道:“大人,如果我们真的去攻打张士诚的一个重要据点,恐我们的兵力不足啊,我们的兵力也实在是太分散了。”朱元璋笑道:“李先生不必担心。我在应天还有3、4万人马,到时候,我可以把这些人马全部开出去。张士诚跟我不一样。他的大本营虽然也有很多兵马,但他不敢轻易使用。这样一来,尽管他的军队总数比我多,但在局部地区,我的军队却会占人数上的优势。李先生,我的话可有道理?” 李善长心悦诚服地道:“大人气高胆大,那张士诚只能俯首称臣了。” 看得出,朱元璋不仅懂得知己知彼的道理,而且还懂得“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战术。显然,朱元璋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却是个天生的军事家。 接下来,朱元璋就与李善长一起,仔仔细细地研究商量,看究竟向张士诚的什么地方发动攻击比较合适。朱元璋总的原则是,选定攻击的地点,既不能离苏州太远,也不能靠苏州太近,离苏州远了,对张士诚不会产生太大的震动,而如果靠得太近,张士诚就极有可能倾苏州之兵前去增援。狗急了还会跳墙,如果朱元璋对张士诚的大本营苏州构成太大的威胁,那张士诚是肯定会倾全力与朱元璋交战的。而朱元璋暂时还不想同张士诚做最后的决战,因为他没有多少取胜的把握。只要能够将张士诚打得不敢乱动弹,朱元璋就满足了。 一直到鸡鸣时分,朱元璋和李善长才最后敲定了方案。方案敲定之后,朱元璋不觉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毕竟一夜未眠,他焉能不困?朱元璋对李善长道:“你速速派人把我们的计划通知徐达他们,叫他们不要耽搁,立即行动!” 那段日子里,朱元璋用来睡觉的时间很少。他当时的实力还不强大,地盘也很小,为了实现最终当上皇帝的理想,他就必须处处小心谨慎。只要一步走错,他就很可能输掉全局。多亏那贤惠的马氏,天天亲手熬鸡汤给朱元璋喝,要不然,朱元璋的身体很可能就在那个时候被累垮了呢。 徐达派使者回应天之后的第二天深夜,朱元璋的使者就赶到了镇江城。朱元璋的使者是李善长的手下。李善长的手下详详细细地向徐达传达了朱元璋的命令。徐达闻听后不觉自言自语地道:“大哥实在是英明!” 你道徐达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原来,朱元璋和李善长商定,叫徐达等人除留下一支兵马驻守镇江外,其余兵马立刻向东南开进,攻打当时张士诚的第二大城市常州。常州不仅是张士诚的一个大据点,而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距镇江大约有一百六十多里,距苏州大约有200里。如果占了常州,就可以确保镇江的安全,确保镇江的安全也就是确保应天的安全,同时还可以对张士诚的大本营苏州进行监视和威慑,而又不致于叫张士诚调动所有兵马来与红巾军交战,因为常州毕竟和苏州还有一段距离,是全力保卫常州还是全力保卫苏州,张士诚显然会选择后者。这就是徐达为什么会说朱元璋“英明”的原因。 第二天一大早,徐达、汤和就带着两万多步军离开了镇江城。走的最早的是廖永安,徐达、汤和的军队还没有出发,他的两百艘战船就从镇江东边的长江里开进了大运河。可见,廖永安求战的心情是何等的迫切。 周德兴把徐达、汤和送出镇江城多远。临别时,周德兴对徐达跟汤和言道:“二哥四弟,常州是张士诚大本营的北方门户,我估计肯定很难打,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徐达点头道:“三弟你也要小心啊,我和四弟走了,镇江就等于是空了,如果张士诚的兵马再来侵犯,你的处境就很艰难了。”汤和接道:“是呀三哥,你应该比我们更加小心才是啊……”周德兴憨憨地一笑道:“我没事,你们去打常州了,张士诚的大队人马就过不来了,附近一些小股部队,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徐达对周德兴留守镇江是很放心的。汤和的脑袋瓜子虽然比周德兴灵活,但徐达认为,汤和攻城还可以,守城就不如周德兴了。看来,徐达也和朱元璋一样,是个很善于用人的人。徐达、汤和走后,镇江以东的一些张士诚的部队,果然联合起来进攻镇江,但都被周德兴和廖永忠击退。有一回,周德兴甚至带兵出城追击,一直追击到镇江以东六十里外的江边小镇大港,只是考虑到镇江的安危,周德兴才从大港撤兵回来。周德兴牢牢地控制着镇江,无形中就给徐达、汤和攻打常州创造了一个十分安定的北部环境。别了周德兴之后,徐达、汤和就向常州进发了。他们几乎一直是沿着大运河进军的。大运河从长江几乎是一条直线地通到丹阳,再从丹阳又几乎是一条直线地拐向常州。因为丹阳已经在红巾军的手里,所以徐达、汤和就先南下,到丹阳补充了一下给养,然后再拐向东南,沿着大运河直向常州开去。 第69页 当时固守常州城的头领叫吕珍,他是张士诚手下的一名悍将。据说吕珍为人有两大特点,一是不怕死,二是擅长守城。就是这个吕珍,让红巾军在常州城下吃尽了苦头。 吕珍一方面死守城池,一方面派人去找张士诚搬援兵。常州城城墙厚,吕珍又一味死守,徐达施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攻下常州城。战斗打得非常惨烈。 正在徐达拼命攻城时,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领着援军赶来常州解围。那张士德可不是常人,他武艺高强,善于领兵,是张士诚最为喜爱和信任的人。正当徐达要被张士德的援兵和常州军夹击时,常遇春领着人马出现了。常遇春不愧为勐将,他在戚野堰一地阻击张士德,最后竟生擒张士德,灭敌两万,此赫赫战绩一下震动了交战双方。 听说抓住了张士德,朱元璋高兴得连饭都不想吃连觉都不想睡。他对李善长言道:“李先生,你知道吗?抓住一个张士德,比消灭张士德的五万兵马还要让我高兴啊!”李善长也喜形于色地道:“朱大人,何止是五万兵马,就是十万兵马,也抵不上一个张士德。兵马再多,张士德都能招得到,但张士德,张士诚却只有一个!” 朱元璋笑道:“在我看来,张士德就好像是我的二弟徐达,我要是没有徐达,就甭想打什么天下了,而张士诚少了张士德,恐怕就再也猖狂不起来了。” 李善长也笑着道:“朱大人说的是啊!”张士德虽然不能完全和徐达将军相提并论,但就张士诚的部将而言,也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能和张士德相提并论的人了!” 因为张士德对张士诚来说太重要了,所以朱元璋就有了招降张士德的念头。如果能够把张士德招降过来,那对张士诚及张士诚的部将无疑有着莫大的震动,说不定,张士诚的部将都会效仿张士德而来投奔他朱元璋。要真是那样的话,张士诚即使部队再多,朱元璋也不足为虑了。 于是,在张士德被解到应天的第二天,朱元璋和张士德之间有了这么一场对话。当时,李善长和常遇春等人也在场。而且,朱元璋还叫人为张士德松了绑。在应天城里,朱元璋才不怕张士德逃跑呢。 朱元璋首先安慰张士德:“张将军,胜败是兵家常事,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被俘而一直耿耿于怀哦?” 张士德十分平静地回道:“张某无能,被你们抓住,只能任由你们处置了。” 朱元璋继而引诱张士德:“张将军这样说话,分明是小看了我朱某。我朱某虽然称不上英雄,但却喜欢和天下的英雄豪杰在一起共创大业。如果张将军肯屈就在红巾军里做事,我朱某就马上禀奏小明王陛下,让张将军也与我朱某一样,做个大宋朝的重臣,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啊?” 张士德淡淡一笑道:“朱大人,我已经战败,自然无话可说,不过,我请朱大人你也不要在这里浪费什么口舌,我张士德是绝不会投降任何人的。” 朱元璋接着就开始威胁张士德了:“张将军,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纵使他是一位盖世的英雄,可长在脖子上的脑袋也只有一颗啊!” 张士德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朱大人,我既然落入你们之手,便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又转向常遇春道:“常将军,请送我回牢房。”常遇春带张士德走后,朱元璋不禁赞嘆道:“张士德真不愧为大英雄啊!” 李善长却无奈地道:“英雄虽是英雄,但不能为大人所用,也只是枉然。” 朱元璋“嘿嘿”一笑道:“张士德虽不能为我所用,但我有他在手,那张士诚就不能不有所顾忌。张士诚肯定会派人来找我。”果然,没几天,张士诚的特使就走进了应天城。张士诚的特使给朱元璋带来了一封信,是张士诚的亲笔信。信中,张士诚保证永远不再侵犯朱元璋的地盘,并愿意每年供给朱元璋粮食20万石及黄金白银若干,只要求朱元璋放回张士德。 朱元璋拿着张士诚的信对李善长道:“看看,我们抓到张士德,就抓到张士诚的痛处了。” 李善长笑道:“张士诚的条件很优厚啊。看来那张士德真的值不少钱啊!” 朱元璋言道:“即使他张士诚把他的大本营让给我,我也不会放张士德走人。” 于是,朱元璋就叫李善长给张士诚回了一封信。信的大致内容是,朱元璋认为张士诚每年供给二十万石粮食太少,起码每年也要供给五十万石粮食,而且,朱元璋还要张士诚先把这一年的五十万石粮食送到应天来,然后,朱元璋才会考虑是否放人。 张士诚接到朱元璋的信后,也看出了朱元璋根本就无意放人。虽然他对朱元璋又气又恨,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朱元璋。恰在这当口,手下向张士诚报告,说是在太湖里抓住了朱元璋的水军大将廖永安。张士诚闻言大喜,以为兄弟张士德这下子有救了。于是他给朱元璋写了一封信,要求用廖永安换回张士德。 朱元璋接到张士诚的这封信后,半天没言语。廖永安的最终被俘,应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也没想到,廖永安早不被俘晚不被俘,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张士诚抓住了。朱元璋不禁这么想道:“廖永安啊廖永安,你为什么不光荣地战死在沙场? 第70页 朱元璋把李善长和常遇春叫到自己的跟前,先让他们把张士诚的信好好地看两遍,然后问他们道:“张士诚想用廖永安换回张士德,你们同意吗?” 李善长看了一眼常遇春,却发现常遇春正在看他。李善长嘆了一口气言道:“朱大人,这等大事情,李某不便擅发议论……” 朱元璋问常遇春道:“五弟,你怎么看?” 常遇春回道:“这等大事情,应该由大哥作主张。” 朱元璋既然问了,李善长和常遇春为什么不明确表态?却原来,李善长也好,常遇春也罢,都知道朱元璋肯定不会同意用廖永安换张士德,但李常二人同时也知道,朱元璋这么做,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因为廖永安毕竟是红巾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朱元璋这么置廖永安的生死于不顾,红巾军的其他将领心里会怎么想?还有,廖永安的胞弟廖永忠,心里又会怎么想?连朱元璋都有这种矛盾存在,李善长和常遇春又如何好开口? 当然了,对朱元璋来说,这种矛盾只能是暂时的,更何况,在这种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朱元璋早就把它划得一清二楚了。因此,朱元璋重重地看了李善长和常遇春一眼之后言道:“你们不明说,我明说,我不同意交换。” ◎第35节 取南方的战略计划 这本在李善长和常遇春的意料之中。朱元璋说出来了,李善长和常遇春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李善长还起身言道:“大人既然已经作出了决定,那我就准备动身去镇江一趟找廖永忠好好地谈一谈……只要把廖永忠说通了,其他的将领也就不会有太多的看法了。”朱元璋连忙也起身言道:“如此,就有劳李先生了!” 李善长不仅在帷幄中为朱元璋运筹谋划方针大略,还负责沟通朱元璋与手下大将之间的关系。从这个角度来看,李善长还真的有点像当年刘邦身边的萧何呢。 李善长刚一离开,朱元璋就问常遇春道:“五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交换吗?” 常遇春回道:“因为张士德对张士诚太重要了。没有了张士德,张士诚就不敢轻易地与我们开战。” 朱元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但不全面,我不同意交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常遇春定睛地看着朱元璋。朱元璋缓缓地言道:“因为廖永安不是你五弟,不是二弟三弟四弟,如果是你们,我朱元璋就是拼个倾家荡产也要把你们解救出来!” 朱元璋的声音虽不高,语气也不是很重,但常遇春听了,却好生的感动,热泪直在眼眶里面打转转。多么好的大哥啊!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大哥,还不值得为他卖力卖命吗? 几天之后,李善长从镇江回来了。李善长此行的任务完成得十分圆满。在李善长的循循善诱下,廖永忠不仅对朱元璋的决定表示坚决支持,而且还对胞兄廖永安不听徐达命令擅自闯入太湖表示强烈不满,认为廖永安的被俘,纯粹是“自作自受”,廖永忠还希望全体红巾军将领,要以廖永安为鑑,一切行动必须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朱元璋对李善长此次镇江之行大为赞赏,一边下令将廖永忠官升一级,一边设宴为李善长接风洗尘。李善长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地道:“李某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何劳朱大人如此关爱?” 朱元璋回道:“李先生此言差矣。没有李先生的镇江之行,我朱元璋就总是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心病。” 许是廖永安被俘,朱元璋总是很气愤的吧,故而,朱元璋就断了那张士德的饮食,胁迫他投降。张士德也称得上是铮铮男儿了,忍飢挨饿,就是不投降。结果,张士德竟活活地饿死在应天城的监牢中。 廖永安的日子也不妙,张士诚见朱元璋不同意交换,便在极大失望中改变了主意,三番五次地劝说廖永安投降。谁知,廖永安也是那种宁断不弯的硬男儿,任凭张士诚说干了口舌劝破了嘴皮,廖永安自始至终就是一个态度:绝不投降。张士诚没有办法了,只好将廖永安囚在了死牢中。不过,张士诚比朱元璋要仁慈点,廖永安在牢中的吃喝还是不成问题的。廖永安的结局是,被张士诚囚禁了好几个年头,最后因病死在牢中。失去了廖永安,张士德又饿死了,而徐达、汤和那边,常州城老是攻不下,朱元璋就来火了。他先是想方设法地拼凑了两万来人,重新夺回了太湖西岸的小城宜兴,又命令占领广德的红巾军首领邓愈,领兵向东北攻入浙江境内,占领了太湖西南岸的小城长兴,从太湖西面和西南面两个方向威胁和牵制着张士诚的大本营苏州,然后亲自赶往常州城外,与徐达、汤和一起谋取常州。 朱元璋的红巾军前前后后共围困了常州城八个月。守将吕珍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带着精疲力竭的手下冒死突围。还算不错,吕珍总算是侥倖地逃回了苏州城。 朱元璋占领了常州之后,又命令徐达向常州东北面的江阴城发动攻击。这回很顺利,徐达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拿下了江阴城。江阴是长江南岸的一座小城,距常州约八十里。朱元璋占领江阴的目的,是堵住太湖进入长江的又一个出口,因为从江阴到无锡,有一条人工运河连接。 这样,朱元璋占领了江阴、常州和宜兴、长兴之后,就从三面对张士诚的大本营苏州构成了威胁,而且还把张士诚的主要势力紧紧地压缩在了太湖流域以东。张士诚如果想向太湖以北以西以南发展,就必须要同朱元璋爆发全面战争。但张士诚似乎被朱元璋打怕了,不敢冒然同朱元璋决战,而且张士诚的“老毛病”又犯了,见自己孤立无援、势单力薄,便赶紧向大元朝廷表示归顺。元廷正愁没有力量来对付江南的红巾军呢,见张士诚归顺,马上表示同意,而且还封了张士诚一个“太尉”的官衔。而实际上,元廷接受张士诚归顺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张士诚朝云暮雨反覆无常,元廷比谁都清楚,只是苦于大军被刘福通的红巾军打得七零八落,一时无力南顾,而张士诚此时归顺,至少可以牵制住江南的红巾军。而张士诚呢,归顺元廷也只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朱元璋看来太厉害了,不找个靠山,张士诚整天都提心弔胆的,尽管张士诚也知道元廷这个靠山不一定能够靠得住,但有一个靠山总比没有靠山要强得多。若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张士诚似乎是在寻找一种心里平衡。只不过,像张士诚这样首鼠两端、拿不起又放不下的人,在那个乱世出英雄的年代里,是应该没有太远大的前程的。 第71页 对张士诚作战,取得节节胜利,朱元璋的许多部将就涌起了一股勃勃野心。他们纷纷直接或间接地向朱元璋建议:趁热打铁,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张士诚的大本营苏州,把张士诚问题彻底解决了。这些向朱元璋提建议的将领当中,包括周德兴、汤和,常遇春多少也有这种类似的想法。没向朱元璋提这种建议的将领不多,只有徐达等少数人。也就是说,当时朱元璋麾下的红巾军官兵,大都已做好了同张士诚决一胜负的战斗准备,就等着朱元璋一声令下了。 朱元璋不无担忧地对李善长道:“将领们的这种想法很危险呢。”李善长很有同感地言道:“他们是被眼前的一点胜利沖昏了头脑,只看到眼前的一点利益了。” 于是朱元璋就和李善长商定,在应天城召开一次军事会议,统一思想统一认识。朱元璋规定,除了带兵驻扎在应天城100里以外的将领,其余将领,都必须参加这次军事会议。 这是一次空前的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大大小小将领,差不多有1000人。朱元璋在会议上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言道:“许许多多的人都想马上就去攻打张士诚的大本营,但我的看法是,我们现在不能打。为什么?因为我们打不下来。据我所知,张士诚的大本营附近,至少有十万军队。我们要去攻打他,我们要想取得胜利,得准备多少兵马?起码也要准备十几万兵马吧?可我们现在有这么多兵马吗?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把驻扎在外地的军队都调回来,凑齐十几万兵马了,我们就一定能够打败张士诚?谁敢说他有这个绝对把握?要知道,张士诚现在的地盘比我们大,他的兵马总数仍然比我们多,我们集中全部力量去攻他的大本营了,他会怎么做?他只能把他所有的力量也集中起来与我们对抗。这样对抗的结果会怎样?只能是两败俱伤,或者叫做鱼死网破。再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打赢了,把张士诚的大本营攻下来了,可弟兄们好好地想一想,我们这样做值得吗?为了一个张士诚的大本营,把我们的老本都拼光了,把我们多年来抢占的地盘全丢了,我们要经过多少年才能恢復元气?还有啊,弟兄们,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一个张士诚,还有北边的元兵,还有西边的徐寿辉,如果我们与张士诚拼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时候,元兵突然南下了,徐寿辉突然东进了,我们怎么办?只有被人家撵得到处乱钻了,而且恐怕钻都没有地方钻。弟兄们,你们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吗?” 当然没有人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于是红巾军将领们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现在还不能去攻打张士诚的大本营,因为条件还没有成熟,而且还有潜在的大危险。 就听朱元璋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去攻打张士诚的大本营呢?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我们只要维持现状,不再去抢占张士诚的地盘,张士诚就不会主动地挑起战争,这样,我们的东线就是安全的。北面,元朝的主力部队被我们的小明王陛下和刘丞相死死地拖住,一时根本不可能南下,所以我们的北面也是安全的。徐寿辉虽然跟我们不是一路,即使他积极地向东扩展,恐怕也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至少在一两年的时间内,我们的西线也是安全的。弟兄们,可不要小看这一两年时间啊!有这些时间,我们能抢占多少地盘?我们能增加多少兵马?而那个张士诚,已经没有多少发展的空间了,那个徐寿辉,正忙着同西边的元兵交战,发展的速度也不会很快,只有我们,发展的余地最大。等我们发展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我们还会怕谁?怕张士诚?怕徐寿辉?就是北边的元兵主力南下,我们也不怕!” 红巾军将领们算是彻底明白过来:现在不是逞勇斗狠的时候,现在应该力求发展自己。这样一来,红巾军将领们的思想认识便算是统一了,而朱元璋召开军事会议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当时,朱元璋发展的空间确实很大。可以向南发展,也可以拐向东南向浙东一带发展。浙东一带是朱元璋特别想占领的地方,因为那里盛产粮食,占了浙东,大军的粮草供应就有了充足的保障。不过,南边的土地,朱元璋也不想放弃。因为南边的土地要是被徐寿辉的红巾军占了,那即使朱元璋完全拥有了浙东地盘,也会很不安全的。于是,朱元璋就决定,在攻占浙东之前,先把南边的地盘抢到手。 向南发展的最大后顾之忧,就是那个张士诚。虽然张士诚目前很老实,但朱元璋却不能完全掉以轻心。他让周德兴依然驻守在镇江,而让汤和在常州镇守,考虑到常州距苏州比较近,地理位置特殊,朱元璋又把廖永忠的船队从镇江开到常州,协助汤和一起监视苏州的动静。后顾之忧基本上解除了,朱元璋就开始全力向南发展了。这里的“南”,指的是今天的皖南,也就是今天安徽省的东南和中南部。当时,徐寿辉“天完”政权的控制范围,还只达到安徽省的西南部,安庆以东地盘,依然是元军小股武装据守。朱元璋就是要赶在徐寿辉之前,把安庆以东芜湖以南浙江以西和江西以北这一大块地盘率先抢到手。 朱元璋千方百计地从各处抽调了近6万兵马,然后集中在芜湖一带。统帅这支大军的,是朱元璋,以下有徐达、常遇春等大将,镇守广德的邓愈,也被朱元璋调到了身边。因为在皖南一大块地盘当中,只有宁国城里面的元军最多,所以朱元璋就命令大军首先集中兵力攻克宁国,然后再分兵出去。 第72页 宁国在芜湖的东南方,距离芜湖有两百多里地。朱元璋命令徐达、常遇春率两万人作为先头部队开赴宁国。攻打宁国的战斗也许是朱元璋在夺取皖南地盘的过程中所进行的最激烈的战斗了。红巾军伤亡较大不说,常遇春还负了伤。所幸常遇春负伤不太重,还能行军打仗。宁国之战结束后,朱元璋的红巾军在皖南一带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了。 占了宁国之后,朱元璋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向西,由徐达、常遇春统帅,向铜陵一带开进。一路向西南,由朱元璋、邓愈统帅,向徽州一带开进。占了铜陵占了徽州,皖南一大片地区就属于朱元璋的了,朱元璋夺取南方的战略计划也就实现了。 ◎第36节 北上与张士诚展开决战 两个多月后,徐达、常遇春十分轻松地攻占了铜陵。按照朱元璋的部署,攻占铜陵之后就可以止步不前了。因为再往西去,就要进入徐寿辉的地盘了。然而,徐达、常遇春见铜陵西南一百多里外的池州非常空虚,就自作主张地由常遇春率一支军队开进了池州。徐达、常遇春的动机应该说是很正确的。池州西南一百多里就是安庆城。安庆城是徐寿辉的地盘。安庆在江北,池州在江南。占了池州,就可以不远不近地监视着徐寿辉的动静。 朱元璋、邓愈一路军队,从宁国出发,直向徽州地区挺进。当时的徽州地区叫“徽州路”,设一州五县,“州”就是徽州,五县分别为:歙县、绩溪、休宁、祁门,徽州治所设在歙县。 徽州地区距宁国大约也有400多里地。就像徐达、常遇春一样,朱元璋、邓愈在向徽州开进的过程中,也没有打过什么恶仗。徐达、常遇春占领铜陵池州后不久,朱元璋和邓愈也拿下了徽州路一州五县。邓愈攻下休宁之后,听说本地有一个非常有学问的读书人,叫朱升。邓愈知道朱元璋现在很喜欢和读书人交往,于是就派人向朱元璋推荐。朱元璋到哪儿,总喜欢把李善长带在身边。朱元璋对李善长说道:“你先去调查一下,看看朱升是不是真有学问,如果真有学问的话,我就去拜访他。” 李善长经过一番仔细认真的调查后,回復朱元璋道:“那个朱升真的很有学问。” 朱元璋在这方面自然相信李善长的话,于是就和李善长一起,赶到休宁,在邓愈等人的陪同下,去见那个朱升。 休宁一带多山,朱升就隐居在休宁城附近的一座小山上。这倒不是说,朱升本来就是一个隐士,他曾做过池州学正,任期满后,觉得做“学正”一类的小官很难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及远大抱负,于是就退隐故乡休宁,闭门读书着书。 在往朱升隐居的那个小山去的路途中,朱元璋似乎有些不解地问李善长道:“李先生,为什么很多有学问的人,都喜欢住在山里呢?” 李善长道:“凡真正有大学问者,绝不会故作清高。他们隐居山中,只想钟天地之灵秀,借山中奇妙景致,来参悟天地人生的真谛!” 朱元璋不由笑道:“李先生,你这话我不大赞同。你曾经跟我说过,当年的诸葛亮隐居卧龙冈,那里山青水秀,的确招人喜欢,可你再看看这个地方,山光秃秃的,连树都很少见到,更看不到什么清清的溪水,这里的景致,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奇妙来形容的,住在这种地方,还怎么参悟天地人生的真谛?” 这一座小山的确没有什么景点,甚至都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李善长“哈哈”一笑道:“朱大人,所谓萝蔔青菜各有所爱。在诸葛亮的眼里,山青水秀的卧龙冈是奇妙无比的,而在朱升的眼里,这光秃秃的小山却是无比奇妙的。朱大人,我说的可有一点道理?” 朱元璋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山上走,倒也不觉得累。顺着这条山路一直往前走,走到两间茅屋处,便是朱升隐居的地方了。等看到两间茅屋的时候,朱元璋突然打住脚步对邓愈道:“邓将军,你脾气暴,到时候见了朱升你不要乱说话。朱升年纪大了,你一乱说话,说不定就会把他吓出个三长两短来。” 邓愈讪讪地笑道:“朱大人,读书人的胆子不会那么小吧?你看,李先生的胆子不就很大的吗?” 朱元璋很认真地道:“读书人跟读书人是不一样的。李先生是主动来帮我的,而这个朱升,却是我来见他。邓将军,你明白了吗?”邓愈赶紧道:“明白了,朱大人,到时候我装哑巴,一声不吭不就行了吗?” 说着说着,就来到了那两间茅屋跟前。还别说,整座山看上去不咋的,但这两间茅屋跟前的景致却十分别致。不说其他,单说茅屋附近的一个小山洞,就很能引发来访者的兴趣。洞口本也不算小,却被左右的松柏掩映得只剩下一个缝隙了,恰恰有一股清泉从那缝隙中涌出,又若即若离地绕两间茅屋一周,然后缓缓地流向远处的山谷。 李善长不禁脱口而道:“不是仙境,胜似仙境,妙哉,妙哉!”话音刚落,从一间茅屋里跚跚走出一个老头来。这老头个子很矮,也很瘦,但一把雪白的鬍鬚却垂散在胸前,几乎遮去了他半截身体,看起来多少有点怪异。这老头漫不经心地扫了朱元璋等人一眼,然后又跚跚地退回了屋里。李善长急忙紧走几步,跨到那间茅屋的门口,冲着那老头弓身拱手言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是朱升朱学正?” 第73页 因为朱升曾做过池州学正,所以李善长才这么称唿。谁知,那老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李善长道:“你是谁?” 李善长回道:“在下姓李,名善长,在大宋朝小明王陛下中书省平章朱元璋朱大人帐下做一名幕僚……” 那老头点了点头:“哦,你就是李善长?我听过你的大名。”恰好朱元璋和邓愈也走到近前,李善长便向那老头介绍道:“这位便是朱大人,这位是邓愈将军。” 老头又点了点头道:“邓大将军占领休宁城的那天,老朽也在城里游玩……早就听说朱大人相貌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说朱元璋“相貌不凡”,朱元璋当然高兴。于是朱元璋就上前一步,朝着那老头施礼道:“朱元璋特来拜见朱先生。” 没想到,那老头连忙冲着朱元璋还礼道:“朱大人,你认错人了,老朽不是朱升,老朽只是朱升的一个亲戚,来这里帮朱升整理整理书籍。” 朱元璋等人大失所望。搞了半天,这老头原来不是朱升。李善长先是看了朱元璋一眼,然后问那老头道:“可知朱先生去往何处?” 老头皱了皱眉:“这就不好说了……朱升三天前出外游玩,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更不知他何时回来。” 邓愈实在忍不住了,就凑在朱元璋的耳边道:“大人,既然朱升不在这里,那我们就回去吧。” 邓愈虽然是凑在朱元璋的耳边,但说话的声音却很大,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那老头笑微微地望着朱元璋道:“朱大人,邓将军说得对,你们还是抓紧时间下山吧。这里虽然离休宁不远,但山路崎岖坎坷,实在不易行走。”朱元璋狠狠地瞪了邓愈一眼,然后面带笑容对那老头言道:“老人家,如果那朱先生回来,烦你转告他,就说应天的朱元璋前来拜访。” 老头忙道:“一定,一定。朱大人慢走,李先生和邓将军好走,恕老朽不再远送。” 几天之后,朱元璋带着李善长和邓愈等人,第二次去见朱升。同上一次一样,朱升不在,只有那个长鬍鬚老头。朱元璋真的没泄气,又过几天之后,他带着李善长、邓愈等人第三次上了山。上山途中,邓愈问李善长道:“李先生,朱大人这次该能见到那个朱升了吧?” 李善长笑着反问道:“邓将军,此话怎讲?” 邓愈回道:“想当年,刘备三顾茅庐,终于见到了诸葛亮,今天,朱大人也是三顾茅庐了,该不会又是白跑一趟了吧?” 李善长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邓将军,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啊。” 显然,李善长对此行并未抱太大的希望。但朱元璋却显得信心十足,一鼓作气地率先到达了朱升的两间茅屋前。然而,那长鬍鬚老头告诉朱元璋说:朱升外出游玩,还没有回来。 这下子,朱元璋也有些垂头丧气了。下山的时候,他不仅步调迟缓,而且一言不发。到了山脚下,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道:“难道我朱元璋,真的与那朱升无缘见上一面?” 李善长突然言道:“大人,我想我们已经见过朱升的面了。” 朱元璋勐然醒悟道:“李先生,你说那长鬍子老头就是朱升?”李善长点头道:“大人,你想想看,朱升一大把年纪了,他怎能外出游玩这么多天?还有啊,他与诸葛亮毕竟不同,诸葛亮胸藏治国平天下之志,自然需要四处走动,而他是个做学问的人,做学问的人怎能长期在外游玩不归?” 朱元璋言道:“李先生言之有理。实际上,也是我们太笨蛋了。休宁城里肯定有很多人能认识朱升,我们找个人来认认那长鬍子老头,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朱元璋当即叫邓愈回休宁城找人询问,并对邓愈言道:“如果那长鬍子老头真的就是朱升,你就带些酒菜回来。朱升在跟我们玩点子,我们就陪他好好地玩。” 邓愈去了又回来,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菜。远远地,邓愈就高声叫道:“朱大人,李先生,休宁城里几乎人人都认识朱升,我一说长鬍子老头,他们便说就是他!” 朱元璋就带着李善长和邓愈第四次上了山。来到那两间茅屋跟前,朱元璋也没直接去找那个长鬍鬚老头,而是和李善长、邓愈一起席地而坐,摊开酒菜,有滋有味地吃喝起来。朱元璋虽不怎么喝酒,但菜却嚼得“叭嗒叭嗒”直响。长鬍子老头虽然躲在屋里,但朱元璋嚼菜的声音,却肯定能钻进他的耳鼓。 顶多一盏茶时间吧,那长鬍子老头走出了屋子,来到朱元璋身边长揖道:“老朽朱升,见过朱大人。” 朱元璋佯装吃惊道:“喂,你不是朱升的亲戚吗?怎么变成朱升啦?” 朱升又长揖道:“老朽早就闻听朱大人雄才大略英名盖世,也早就想投效在朱大人帐下略尽绵力,但又自忖年纪老迈,恐无所作为,故又打消了此念……朱大人三番五次来此,老朽实不敢以真面目相见,还请朱大人恕罪。” 朱元璋一边大笑一边起身言道:“朱先生何罪之有?我朱元璋既然拿定了主意来拜见朱先生,那就一定要见到朱先生的真面目才肯罢休的呀!” 第74页 朱升似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朱大人如此诚意,老朽却避而不见,想来真是惭愧啊!” 李善长起身言道:“朱先生,别惭愧不惭愧的了,快坐下来与朱大人畅饮几杯,朱大人还要向你讨教方针大略呢!” 朱升含蓄地一笑道:“李先生,老朽哪有什么方针大略?只是想送朱大人九个字罢了。”朱元璋赶紧言道:“朱先生想送我哪几个字?请朱先生明言,我正在洗耳恭听。” 朱升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三句话,每句话三个字,一共九个字。这九个字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高筑墙”的意思不仅仅是指把城墙筑得高高的,更主要的是指把后方巩固好、用心地去发展军队。“广积粮”当然是大力发展农业生产、积极储备军粮的意思。“缓称王”三个字是暗示一个人要想最终成就霸业,就不能沽名钓誉,因为树大容易招风,早早地称“王”称“霸”,就会为自己树立许多敌人。想当年那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结果成了众矢之的。 不难看出,朱升早就明了了朱元璋有一颗想当皇帝的心,故而用这么三句话九个字来劝告朱元璋。朱元璋将这九个字反反覆覆地念叨了几遍之后,突然一拍巴掌道:“好呀!朱先生,你真是一个有大学问有真本领的人啊!你这九个字,恰恰说到我朱元璋的心坎里去了!” 而实际上,在这之前,朱元璋也大体上就是按照朱升这九个字去做的。他努力地发展自己的力量,而且始终打着大宋朝小明王的旗号。只不过,朱元璋过去那么做,好像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直觉,还不是什么自觉的有意识的行为。现在,朱升用九个字来概括,便把朱元璋过去的所作所为明朗化了、制度化了,也规范化了,使朱元璋深切地认识到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朱升送给朱元璋的这九个字,对朱元璋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于是朱元璋就热忱地邀请朱升到应天城去为红巾军做事。朱升欣然答应下来。这样,朱元璋的帐中就又多了一名智囊。在那个群雄并起的年代,像朱元璋这样礼遇併网罗仁人智士的豪杰,确实罕见。这或许也是朱元璋最终能脱颖而出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到龙凤三年(公元1358年,元至正十八年)年底,朱元璋拥有的地盘已经超过了张士诚,兵力总数也已经超过了张士诚。但朱元璋没有急着朝外作新的发展,而是依照“高筑墙,广积粮”这个方针,巩固后方,积储军粮。到龙凤四年秋,朱元璋就变得更加强大。于是朱元璋就决定,先把浙东肥沃的土地抢到手,然后北上与张士诚展开决战。 朱元璋私密生活全记录 第四部分 ◎第37节 倪文俊之死的前因后果 在朱元璋向浙东进军之前,朱元璋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天完”红巾军的丞相倪文俊死了,是被一个叫陈友谅的人害死的。断断续续地,朱元璋也大致了解了倪文俊之死的前因后果。 陈友谅原来是湖北玉沙县一个打鱼人的儿子,不仅力大过人,而且还有点文化,曾在玉沙县衙里做一个小吏,因个人野心太大,经常受到上司的指责,于是一气之下,跑去投奔了徐寿辉的红巾军。由于他打仗不怕死,得到了徐寿辉的赏识,一步步地从一名普通的士兵跃至“天完”红巾军的统兵元帅,成为了“天完”政权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公元1357年初,徐寿辉迁都汉阳,以倪文俊为丞相。倪文俊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傢伙。当时,徐寿辉名义上虽是皇帝,但朝中大权却基本上掌握在倪文俊的手里,而兵权又掌握在陈友谅的手中,所以徐寿辉差不多就成了一个空架子了。徐寿辉为人比较老实,不然,他与朱元璋之间恐怕早就发生冲突了。对大权旁落在倪文俊和陈友谅手中,徐寿辉也不以为意。然而,倪文俊对此并不满足,他觉得做一个丞相很不过瘾,便想把徐寿辉取而代之,于是就处心积虑地找机会要害死徐寿辉。不料,徐寿辉预先得知了这一消息,这个老实人再也老实不下去了,暗暗地调一支亲兵进驻汉阳,想先下手为强地除掉倪文俊。倪文俊见势不妙,只得仓惶地出逃黄州(今湖北黄冈)。当时陈友谅正好在黄州,觉得独揽“天完”朝中大权的机会不可失去,便叫手下把倪文俊杀了。陈友谅杀死倪文俊,徐寿辉当然高兴,于是就更加器重他。这样,徐寿辉的“天完”政权实际上就操纵在陈友谅的手中了,只是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徐寿辉而已。朱元璋当时并不十分清楚“天完”政权内部发生的事情,更很难预料后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当时只是觉得,“天完”政权的内闹,更有利于他向浙东一带发展。于是,朱元璋就把倪文俊之死一类的事情搁在一边,全心全意地着手准备向浙东进军了。 这里讲的“浙东”,指的是元朝浙东道宣慰司属下的温州、庆元、台州、婺州(今浙江金华)、处州(今浙江丽水)、衢州和绍兴七个地方。当时,这七个地方中,绍兴在张士诚的手里,而温州、庆元和台州却是在方国珍的手里。朱元璋决定,暂不向张士诚和方国珍开战,集中力量先把婺州、处州和衢州拿到手。绍兴在浙江的北面,温州、庆元和台州是在浙江的东南拐角,而婺州、处州和衢州则呈三角形状态居于浙江的中心地带。也就是说,占了婺州、处州和衢州,就等于占了浙江的大半个世界了。朱元璋决定暂不向张士诚占据的绍兴发动进攻,原因很容易理解。他只是想把认为该抢到的地盘率先抢到手,然后再与张士诚摊牌。如果攻打绍兴,激怒了张士诚,那肯定会有麻烦,至少,他不能一心一意地在浙江发展了。然而,他为什么又决定暂不向那个方国珍开战呢? 第75页 方国珍是在浙江东南沿海造反起家的,他造反的目的,是想捞个大官做做,所以,等他的势力渐成气候之后,他就开始向元廷要官。由于方国珍的势力控制了东南沿海一带,影响了浙江福建的粮食从海上运往大都,元廷无奈,只得封了他一个“庆元定海尉”的官。方国珍觉得这官职太小,不满意,便继续招兵买马,攻打附近的城池。元廷派人向他招降,他把元廷派来的人杀死,气焰十分嚣张。后来,浙江元军集中力量向他围攻,他感到害怕了,便表示愿意归顺元廷。元廷授予他“徽州路治中”这一官职,并同时要求他遣散军队、交出所有战船。而方国珍赖于要胁元廷的最大资本,就是他的水军。故而,方国珍拒绝接受元廷的封官,更加进一步地向元廷发难。大约是朱元璋集中精力在江苏发展的那个时候,方国珍出动兵马,一鼓作气地攻下了台州、温州和庆元等地。那时,元朝大军正被刘福通的红巾军搅得精疲力尽,无可奈何之下,元廷便封方国珍为“海道运粮漕运万户”兼“防御海道运粮万户”。通俗地讲,元廷把东南沿海一带漕运大权和治军大权都交给了方国珍。方国珍感到满足了,连忙宣誓效忠元廷。不久,元廷又升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差不多把江浙一带的行政大权也交到了方国珍的手里。方国珍更加得意,便按照元廷的指示,北上和张士诚开战。他利用强大的水军,屡次打败张士诚在江苏沿海一带的军队。这就是张士诚在朱元璋攻占镇江攻打常州时不敢全力与朱元璋开战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只是朱元璋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这同时也是张士诚在常州失落之后马上就归顺元廷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张士诚归顺了元廷,方国珍当然就不好与张士诚继续开战了。 按理说,方国珍同张士诚一样地归顺了元廷,朱元璋更应该抢占方国珍的地盘才是。当时朱元璋连张士诚都不放在眼里了,就更不会把方国珍放在眼里。不过问题是,方国珍的势力范围距应天城太远,几乎对应天城不构成任何威胁,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元璋都决定暂不向张士诚开战了,就没有什么理由再向方国珍开战。还有,方国珍和张士诚虽然并不是亲如一家,但毕竟都在名义上归降了元廷,如果朱元璋大举抢占方国珍的地盘,那就很容易促使张士诚和方国珍联合起来。这种联合,朱元璋当然不愿看到。让方国珍和张士诚各占一方,显然符合朱元璋的意愿。把夹在方国珍和张士诚之间的地盘抢到手,方国珍和张士诚好像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朱元璋没有抢占方国珍地盘的更主要原因是,朱元璋刚刚掠取了皖南地盘,还没有向浙东进军呢,那方国珍就派了一个亲信手下找到朱元璋,表示愿意与朱元璋结为盟友来共同对付张士诚。为显示诚意,方国珍不仅送给朱元璋大量的金银和布匹,还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到朱元璋的身边做人质。朱元璋这才明白方国珍和张士诚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有这么一个方国珍在南边牵制着张士诚,朱元璋又何必要向方国珍开战呢?于是朱元璋就把方国珍的儿子放了回去,以示友好。方国珍又表示愿意把温州、台州和庆元三地让给朱元璋。朱元璋回复方国珍道:“我们既然是朋友,我就不会要你的一寸地盘。”一时间,朱元璋和方国珍眉来眼去,打得十分火热。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朱元璋也好,方国珍也罢,都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利益打算罢了。一旦双方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彼此就只能打得死去活来了。要是在一年前,朱元璋恐怕还不敢轻易地率兵进军浙江。但现在不一样了,朱元璋占领皖南都一年多时间了。他按照朱升提出的那个“九字”方针办,实力得到了大大的加强。过去,他要想集中五万兵马就很是不易,而现在,他在很短的时间内集中个十万八万兵马,也是非常从从容容的了。 于是,在龙凤四年的秋天,朱元璋派他的义子李文忠——李文忠就是保儿,本是朱元璋姐夫李贞的儿子,也就是朱元璋的亲外甥。前文中曾提到过,保儿是在滁州投奔朱元璋的,朱元璋把他收为义子,并改姓名叫朱文忠,后来又将姓改了回去,唤作李文忠。当时任朱元璋的亲军左副都指挥——率一支数万人的军队首先挺进浙江。朱元璋给李文忠的任务是,一步步地靠近婺州,如果有可能,就率先把婺州拿下。李文忠率数万大军从皖南进入浙江境内后,进展十分顺利而迅速。他先是攻占了新安江水库西岸的淳安城,然后绕过新安江水库,又拿下了水库东岸的建德。建德是浙江西部的一个重镇。李文忠奉朱元璋之命,将建德改作严州府。婺州元军曾几次发兵攻打李文忠,想把严州府夺回来,但都被李文忠击退。李文忠在严州府经过短暂的休整后,继续向东攻掠。几天工夫,他越过新安江,攻克了婺州以北100多里的浦江小城,又过了几天,他拿下了婺州以北仅30多里地的兰溪城,直接对婺州构成威胁。当时守婺州的元军大将叫石抹厚孙。石抹厚孙和母亲及妹妹住在一起。石抹厚孙的妹妹,当时大约二八年纪,尚未出嫁。石抹厚孙的哥哥石抹宜孙,是元军驻守处州的统兵元帅。听说红巾军占领了兰溪,石抹宜孙就赶紧派人赴婺州,问石抹厚孙要不要增援。石抹厚孙回復石抹宜孙道:“这股红匪,谅也破不了婺州城。”石抹厚孙不是在吹大话。他当时手中还有二万多兵马,这还不包括城中上万名的地主武装,加上婺州城高墙厚,石抹厚孙对守住婺州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76页 果然,李文忠带兵从兰溪南下,一连对婺州勐攻了十几天,但除了伤亡万余人之外,毫无结果。 朱元璋得知李文忠攻婺州受挫的消息后,勃然大怒道:“这狗日的石抹厚孙,竟然把我的义子给打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徐达和常遇春也在应天,得知此事后,便向朱元璋请求带兵去驰援李文忠。而李善长、朱升等人则建议朱元璋“亲征”,理由是,婺州城一带文化名人很多,朱元璋去了,有更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朱元璋最后决定,徐达留守应天,他和常遇春、李善长等人远征婺州。朱升本也想去,但朱元璋考虑到他年岁较大、行动不便,就没有同意。朱元璋之所以没有带徐达同往,是因为当时其他地方也有零星的战事发生,朱元璋需要徐达坐镇应天统一调度。于是,这一年(龙凤四年)的十二月初,朱元璋带着常遇春、李善长等人开始远征婺州。这一次远征与过去朱元璋远征皖南不同。远征皖南的时候,朱元璋好不容易地才拼凑了五六万人马,而现在,朱元璋向婺州开去的时候,身边是整整十万大军。 红巾军见朱元璋亲自挂帅,一个个情绪高昂,不几日就赶到了婺州。元军一看朱元璋亲自出动,加之婺州战略重地事关重大,于是派衢州守将宋伯颜不花和处州守将石抹宜孙同时支援婺州。可是朱元璋的大军岂是他们所能挡住的。两军才一交战,元军的两路援军就知晓了朱元璋和他的部队的厉害,最后两人损失惨重,只好逃回各自驻地,龟缩不出,只求自保了。 那婺州守将石抹厚孙一看如此情况,自知难逃劫数,只好开城投降,向朱元璋举起白旗了。朱元璋受降后,命石抹厚孙和其母自杀,其妹因年轻貌美,自然成了他的又一个小老婆。 朱元璋占领了婺州之后,叫李善长等人把他的“约法四章”写在纸上贴满婺州全城。朱元璋对李善长道:“我们刚刚来浙江发展,军中又有很多新兵,所以军纪一定要严。军纪涣散了,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李善长深以为然。 朱元璋不仅贴出了“约法四章”,还命令义子李文忠组建了一支“执法队”,不分昼夜地在婺州城内巡逻检查。朱元璋对李文忠道:“只要抓住了违犯约法四章的人,不管是谁,一律就地正法!”同时,朱元璋了解到官兵中喝酒的人太多,他怕官兵喝酒误事,便又下达了“禁酒令”。 朱元璋麾下的一员战将姓黄,手下指挥着上万名红巾军。“禁酒令”颁布之后,他是这么认为的:这“禁酒令”只对下级官兵有效,像他这样的高级将领,如果只在家里喝点酒,那什么事也不会有的。所以,有一天晚上,当他的在他手下做一个小头目的弟弟走进他住处的时候,他便拿出一壶酒来自斟自饮。自斟自饮的原因是,他叫他弟弟同饮,可他弟弟不仅不同饮,而且还劝他不要饮,说是如果让朱大人知道了不得了。 如果仅仅是黄将军和他弟弟两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那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但不知为何,这件事情被李文忠的“执法队”知道了。因为黄将军不是寻常的军官,所以李文忠不敢草率,亲自找到黄将军的弟弟核实了之后,才将此事告之朱元璋。朱元璋这一回没有马上就作出什么决定。这个黄将军跟着朱元璋战斗好几年了,立过大大小小许多功劳,他的“将军”头衔就是靠着战功得来的。故而,朱元璋与李善长、常遇春等人商量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拿定了主意。 ◎第38节 不宜离开应天一步 主意拿定了之后,朱元璋带着李善长、常遇春等人走进了黄将军的住处。黄将军一看这阵势,就立即明白了一切。朱元璋把一柄短剑交到黄将军的手里,双眼含泪言道:“兄弟,你不要怪我心太狠手太辣……如果有令不行,军队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兄弟是带兵的将军,你知道一盘散沙的军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黄将军点了点头:“朱大人,我不怪你,是我的错,” 朱元璋继续含泪言道:“兄弟,你的家人我会妥善照料,你的职位由你弟弟担任……你就放心地去吧。” 黄将军放心了,两眼也充满了热泪:“朱大人,兄弟我走了,如果有来生,兄弟一定还会追随在朱大人的身边。” 黄将军用朱元璋亲手递过来的那把短剑自刎而死。朱元璋也说话算话,马上就把黄将军的弟弟擢升为将军。朱元璋这一杀一擢之举,勾引得许许多多的人都欷嘘不已。 不管朱元璋在黄将军面前所含着的那眼泪究竟有多少热度,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朱元璋在执行纪律的时候,是绝不会手软的。正因为如此,红巾军在占领婺州城后没多久,城内城外的秩序就都按照朱元璋的意图运转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就着手做了他的第三件大事。 接着朱元璋在婺州城内设置了“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分省”,或者叫做“浙东行省”。再通俗地讲,“浙东行省”就是应天城在浙江的一个派出机构。也就是说,朱元璋在名义上已经把浙东地盘正式划为他的势力范围了。但分明可以看出,朱元璋为贯彻朱升提出的“缓称王”策略,依然打出的是“大宋”旗号,而且,为强调这一点,朱元璋还叫李善长在“浙东行省”衙门前竖起两面黄色的大旗,旗上分别写着“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大旗两边又各立一块木牌,木牌上分别写着“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復宝图”。 第77页 旗上有“大宋”,牌上有“宋国”,朱元璋好像是刘福通“宋”政权下面的一名忠实的臣僕,而实际上,朱元璋只是在借“宋”这一块招牌,来争取汉族地主人士的支持罢了。 婺州是儒学的中心,号称“小邹鲁”,城内城外的封建文化人士,随便用手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来。所以朱元璋在设立了“浙东行省”之后所做的第四件事情,便是广揽封建有识之人为我所用,以扩大自己在地主阶级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朱元璋“广揽”的方法大致有这么几种:不太有名的有识之人让他们在婺州城内办学校——当时社会动盪不安,很少再能看到正正规规的学校,所以朱元璋此举是很得“民心”的——稍有名气的文化人士让他们在“浙东行省”衙门里担当相应的职务,对那些很有名气的知识分子,朱元璋则把他们送往应天,或让他们担任要职,或让他们给自己读史讲经。比如当时大名鼎鼎的两个文人,王冕和宋濂,朱元璋就委以重用,任王冕为咨议、参军,任宋濂为五经师。可惜王冕英年早逝,而宋濂则一直在朱元璋的身边为朱元璋讲经读史。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朱元璋认认真真地与儒学打得红火了。一时间,满嘴粗话的朱元璋,有意识地“之乎者也”起来。 几个月之后,朱元璋觉得以婺州为中心的一大块根据地已经比较稳固,便决定返回应天城。恰在这时——龙凤五年五月,也就是公元1359年及元至正十九年的五月——小明王得到朱元璋的战报,升朱元璋为“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朱元璋愉快地接受了这一任命。从此,他便是“宋”政权属下赫赫有名的丞相大人了。 陪同朱元璋一起回应天的,有李善长、李文忠、王冕、宋濂及那个石抹氏。朱元璋已经决定让石抹氏做自己的又一个小老婆。朱元璋对暂时留守婺州的常遇春道:“我回应天后,马上就叫二弟前来助你,等二弟来了之后,你们再合力去攻打处州、衢州。”这一年的七月,徐达、常遇春领兵八万围攻衢州。衢州城内元军有三四万人,守将除了宋伯颜不花之外,还有一个叫张斌的将领。宋伯颜不花负责防守东门和北门,张斌负责防守南门和西门。这两个元将,领着近4万手下,硬是把徐达、常遇春的红巾军堵在城外整整两个多月。 徐达对常遇春言道:“看来这宋伯颜不花打起仗来确实不赖。如果他有足够的援兵,我们还很难攻进城里去呢。”最后是徐达想出的一个点子才攻破衢州城的。徐达见衢州城防很牢固,不易攻打,就命令手下挖地道,一直挖到衢州城里,然后用火药炸开几个通道,开闢了从地下进攻的路线。这样,红巾军从地上地下同时发动进攻,元军就难以招架了。毕竟,红巾军的人数要占绝对的优势。 因为比较起来,宋伯颜不花比张斌要强悍得多,所以徐达的地道就是在张斌负责防守的南门和西门城下挖掘的。张斌见防得了地上就防不了地下、防得了地下又防不了地上,便丧失了继续守城的信心。为自己的后路打算,张斌就主动地打开城门投降。城门一打开,红巾军如潮水一般地涌进衢州城。宋伯颜不花即使再有能耐也顶不住了,只得带着一队人马冲出城外准备逃命。谁知,宋伯颜不花刚刚冲出城外,那常遇春就带人将他团团地包围了起来。常遇春哈哈大笑道:“狗日的元兵,常某在这里等你多时了,快束手就擒吧。” 宋伯颜不花在汤溪小镇曾与常遇春几度交手,要不是石抹宜孙早早地被朱元璋打败,他那回就肯定把常遇春赶出了汤溪小镇。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加上逃跑无望,所以宋伯颜不花就纵马扬刀直向常遇春扑去。待战马冲到常遇春的近前后,宋伯颜不花手中的大刀兜头就朝着常遇春砍了下去。 使大刀的人都是有几分力气的。只可惜,宋伯颜不花偏偏遇上了常遇春。四周都是红巾军,常遇春也不怕宋伯颜不花会逃跑,只将两把大板斧舞将起来,一把架住砍来的大刀,另一把朝着宋伯颜不花的人和马一起剁了下去。先听到“当”的一声脆响,那是宋伯颜不花的大刀被板斧震飞,又听到“扑”地一声闷响,那是宋伯颜不花的坐骑被板斧生生地剁折了嵴背。只差那么一点点,宋伯颜不花的坐骑就被板斧一分为二了。 宋伯颜不花到哪里去了?原来,他的大刀刚一接触到常遇春的板爷就觉得情况不妙,在大刀脱手的同时,他双脚一用力,硬是从马背上窜了下来。如果他窜得稍稍慢一拍,他的身体就要被板斧一噼两半了。 旁边的红巾军官兵见了,一起涌过去,七手八脚地将宋伯颜不花五花大绑了起来。 常遇春押着宋伯颜不花走进了衢州城。城内已经是红巾军的天下了。常遇春把宋伯颜不花推到徐达的面前请徐达发落。徐达笑道:“五弟,这狗日的元人你还留他干嘛?” 常遇春也笑道:“是啊二哥,我怎么发起善心来了呢?” 说完,常遇春就命令手下把宋伯颜不花推到城外斩首。徐达忽然道:“五弟等等,用不着你去杀这个元人。” 常遇春一时很有点纳闷。经徐达一解释,常遇春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衢州守将张斌投降了之后,表示愿意归附红巾军,徐达的意思是叫那张斌去亲手杀死宋伯颜不花。常遇春很是佩服地对徐达道:“二哥,你的点子就是多,张斌杀了这元人之后,以后就不大可能再叛到元人那边去了。” 第78页 徐达点头道:“我这种做法,就是大哥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无。” 过了一个多月,徐达认为衢州的一切基本上都上了红巾军的轨道,于是就与常遇春一道,在这一年的十一月,领兵六万,攻下了石抹宜孙的处州城。 红巾军攻下处州之后,浙江中部和西部就都成了朱元璋的天下了。这样,朱元璋的地盘便大为扩展,在当时的中国大地上占有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什么事情都有利有弊,朱元璋的地盘扩大了,而敌人也随之多了起来。他的领土,东面北面邻张士诚,西面邻陈友谅,东面邻方国珍,南面邻陈有定。四周的邻居,没有一个不是朱元璋潜在的敌人,而且还都十分强大。 朱元璋得知衢州、处州相继被攻下,心里异常高兴,急忙派人通知徐达、常遇春马上着手做好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着人南下去笼络方国珍,不要让方国珍与红巾军闹摩擦——这个时候,那陈有定在浙江的势力还相当地弱,对红巾军基本不构成威胁——另一件事情是,朱元璋叫徐达、常遇春筹集十万精兵,先北上攻取张士诚的地盘绍兴,然后马不停蹄地朝北打,一直打到江苏境内,最后逼向张士诚的大本营苏州。与此同时,朱元璋命令镇守镇江的周德兴南下,与驻守常州的汤和、廖永忠会合,先攻取无锡城,再向苏州城挺进。朱元璋还告诉徐达、常遇春、周德兴、汤和等人,他自己已经调集了十几万大军,计划先开到芜湖,然后一路东进,到达太湖西岸后,分兵两路,一路北上,与周德兴汤和会合,一路南下,与徐达、常遇春会合,两路大军,沿太湖东岸,从南北两面夹击苏州城,一举将张士诚的势力清除干净。徐达攻下处州之后,便学着朱元璋的样子,到处拉笼封建知识分子在处州城里为官。就在这拉笼的过程当中,徐达听人谈起,说是在处州青田县境内,住着一位名声十分显赫的读书人,姓刘名基。徐达还听人说,那刘基不仅满腹经纶,而且极富军事韬略。既有文化,又懂军事,徐达自然要把刘基向朱元璋推荐。不过,徐达是个稳重的人,在向朱元璋推荐刘基之前,他把刘基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刘基,字伯温,处州青田县人,世代书香门第,据说是北宋杨国公刘光世的后人。刘基打小的时候起就很聪明,有“神童”的美誉。长大后,刘基更是聪颖过人,十四岁考中了秀才,两年后考中了举人,二十三岁一举中进士。只是因为当时的元廷贬压南人,刘基虽然考中了进士,但却在家乡闲居了整整三年,三年之后,才被选派到江西高安县做了一个县丞。虽做了县丞,但也郁郁不得志,一是觉得自己的才华难以施展,二是那些蒙古贵族根本就看不起他刘基。于是刘基就有了辞官的念头。不久,刘基被擢升为江浙行省儒学副提举。看起来刘基的官是升了,但刘基仍然觉得自己毫无作为,一是那些蒙古贵族经常无端地陷害他,二是他自己的主要兴趣好像不是在什么学问上而是在军事谋略上面,所以他做了儒学副提举之后没多长时间,便辞官回到了家乡。方国珍起兵反元之后,元廷浙江行省推荐刘基为元帅都事,帮助那石抹宜孙镇守处州。刘基以为,他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于是,走马上任之后,他鼓动石抹宜孙,对浙江的农民起义军採取诱降和屠杀两种手段进行镇压,使浙江的农民起义大受挫折。对方国珍,他坚决主张用武力解决,并亲自徵调军队,还拟好了对方国珍的作战计划。然而,元廷不想对方国珍动武,只想对方国珍招安。刘基的想法与元廷的想法发生了冲突,冲突的结果是,刘基被贬为处州路总管判官。不仅仅是贬官的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刘基做了总管判官之后,手中就没有兵权了。没有兵权,刘基就不可能在军事上有一番大作为了。所以刘基就非常失望。失望之余,也就是朱元璋向浙东进军之前,刘基再度辞官回到老家青田。这期间,他写了许多诗篇,用来反映自己内心的不满和失望。比如,他在《次韵和孟伯真感兴》一诗中写道:“平时盗贼起成云,厚禄能无愧庶民。樽俎自高廊庙策,经伦不用草茅人。”诗中用“草茅人”自比,表露了一种深深的失落和怨恨。再比如,他在《忧怀》一诗中这样写道:“群盗纵横半九州,干戈满目几时休?官曹各有营生计,将帅何曾为国谋?勐虎封狼安荐食,农夫田父苦诛求。抑强扶弱须天讨,可惜无人借箸筹!”诗中流露的愤懑和失望愈加深沉。 除了以上一些情况之外,徐达还了解到了这么一些相关的情况。刘基有一个八十多岁的母亲,非常相信占卜算命一类的玩艺儿。刘基是个大孝子,对母亲几乎是言听计从的。刘基几度为官又两度辞官,都是徵得他母亲同意的,而他母亲在同意之前,又都是请人算过命和占过卜的。刘基还有一个兄弟叫刘陛,为人机智勇敢,统帅着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保护着刘氏家宅不受方国珍等人兵马的侵扰。到刘基二度辞官回家乡之后,刘陛的手下,已有一支近万人的军队了。摸清了刘基的情况,徐达知道了那刘基确实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大哥朱元璋要想得到天下,肯定用得着刘基这样文武兼备的人,徐达认为,刘基已经被元廷伤透了心,只要派几个人去游说一番,刘基就必然会兴高采烈地到应天去为朱元璋效力。但是,徐达连续派出了四支说客,都没有请来刘基,可带回给徐达的消息却是:刘基不愿意去应天。不愿意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刘基以为,他已经五十岁了,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下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他难以离开家;二是刘基以为,忠臣不事二主,他既然为元廷效过力,做过元廷的臣子,那他就不可能再为其他的什么人效力。徐达尽管知道刘基的“理由”都是託辞,但同时也知道,凭他徐达,是很难将刘基请出青田的。于是徐达不敢怠慢,连忙叫人把刘基的情况及自己派人去请刘基的情况一一写在纸上,然后派亲信回应天向朱元璋报告。 第79页 当时的朱元璋正在积极地徵调军队准备同张士诚爆发一场全面战争。接到徐达的报告后,朱元璋一开始很高兴,认为自己马上就要同张士诚开仗了,如果有刘基这样富有谋略的人来相帮,肯定大有益处。可等把徐达的报告看完,朱元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朱元璋皱眉的原因当然是:刘基不愿意到应天来。 朱元璋爱才心切,急忙把李善长和宋濂、朱升等一班高级幕僚召集在一起商议。朱元璋把刘基的情况介绍完后,又道:“我真想亲自把刘先生请到应天,助我大业呀。”李善长缓缓言道:“李某以为,应天与青田远隔千山万水,一来一回就要耗去许多时日,而朱大人现在公务繁忙,实在不宜离开应天一步。” ◎第39节 既爱江山又爱美人 朱元璋当时确实很繁忙。要与张士诚开战,就必然会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决策。所以朱元璋就又问道:“李先生,那就让宋先生去青田走一趟如何?” 李善长缓缓地摇了摇头:“李某以为,宋先生去青田,虽会有一定的作用,但作用不会太大。要知道,徐将军派去做说客的人,大都是刘基的熟人和文友,这些人都无法劝说刘基出山,甚至连刘基的面都难以一见,宋先生即使去了,恐也很难劝说得了刘基……” 李善长说的当然不无道理。朱元璋不禁喟嘆道:“如果不是难以走开,我真想亲赴青田,哪怕在青田住上一年半载,我也要把刘基请到应天来。” 朱元璋这话,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宋濂犹犹豫豫地问道:“李先生,照你这么一说,我们岂不是无法请动刘基了吗?” 李善长微微一笑道:“宋先生不用着急,办法自然是会有的。”朱元璋连忙言道:“李先生有何妙着?快说出来与我等听听……”李善长在朱元璋等人热切期待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说出了一番道理来,惹得朱元璋眉开眼笑地夸赞李善长道:“李先生,我看你越来越像那个刘邦身边的萧何了……” 李善长带着一队随从就要离开应天了,朱元璋一直把李善长送到了城外。李善长临行前对朱元璋言道:“大人,在李某从青田回来之前,请大人不要急着对张士诚用兵,李某以为,如果刘基来到应天,就必然会对大人做一番形势分析,依刘基的满腹韬略,说不定就会给大人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来。” 朱元璋点头道:“李先生放心,我决不会仓促同张士诚开战。再说了,李先生既然有把握将那刘基请来,那我就肯定会在这里等刘基到来,然后向他请教同张士诚开战的方略。还有啊,徐达那边也还没有做好北上的准备,我即使想同张士诚开战,恐怕也开不起来呢。” 李善长果然有本领,他先是做通了刘基老母亲的工作,后又说服了刘基。刘基经于答应去见朱元璋了。 朱元璋得知刘基到来的消息时,正准备吃饭。他坐在餐桌的这一头,那马氏坐在餐桌的那一头,其他小老婆则是坐在餐桌的两边。听说刘基来了,朱元璋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撂,顾不得同大小老婆打声招唿,就急急忙忙地奔出了宅院去迎接刘基。朱元璋这一走,他的大小老婆就犯了难,既不好开饭,也不便离开,只得在马氏的带领下,呆呆地坐在餐桌边,等候着朱元璋的归来。朱元璋奔出宅院的时候,天已经上了黑影。见李善长的身边傍着一位半大老头,朱元璋就直奔过去,一把攥住半大老头的手道:“这位一定是青田刘先生了!” 刘基的手被朱元璋攥得生疼。从这有力的一攥中,刘基感受到了朱元璋的热切和挚诚。于是,刘基就真心真意地言了一句道:“青田刘基,见过丞相大人。”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刘先生,朱某盼星星盼月亮,今天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刘基慌忙道:“刘基何德何能,竟让丞相大人如此挂牵?” 朱元璋一边大笑着一边执定刘基的手,双双走入“丞相府”——这丞相府,便是朱元璋刚进入应天时所住的那个大元帅府。在朱元璋称帝以前,朱元璋一直住在这里——李善长呢,也面带微笑地跟在了朱元璋和刘基的身后。 朱元璋一直把刘基领到了自己准备吃饭的地方。这算是破例了。前文中说过,朱元璋自住进这里之后,会见客人,一般都是在前面的客厅里,即使是朱元璋的几个结拜兄弟,也极少走到朱元璋吃饭和睡觉的地方。 朱元璋不讲究不在乎什么“规矩”不大要紧,可把他的那些大小老婆们吓得不轻。尤其是他的那些小老婆们,正呆呆地坐在餐桌边呢,冷不丁地看到朱元璋和李善长、刘基到来,一时都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做才好了,有的慌忙站起,有的动也不敢动,都把头颅半低着,暗暗地喘着气。只有马氏比较沉着,静静地站起,只静静地朝着刘基莞尔一笑后,施礼离开。 待女人们都走了之后,刘基才一边落坐一边笑吟吟地道:“如此看来,朱丞相不仅志向远大,就是在温柔乡中,也雅兴不小啊!” 听了刘基的话,朱元璋多少有些羞涩笑道:“朱某老婆多了一些,让刘先生见笑了。” 李善长插过话道:“朱大人不拘生活小节,想必刘先生定能理解。” 第80页 刘基“哈哈”大笑道:“李先生,自古以来,那些扬名青史的英雄豪杰,有的爱江山,有的爱美人,而在刘某看来,朱丞相是既爱江山又爱美人啊!” 朱元璋赶紧点头道:“刘先生说得太对了!一千多年前,有个叫孟子的大读书人曾经说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听起来,这个被称作亚圣的孟子说得很有道理,但其实不然。既然鱼我想得到,熊掌我也想得到,那为什么不兼收并蓄而要拿一样丢一样呢?我以为,江山就好比是熊掌,美人就好比是鱼,我不会扔下熊掌,也不会扔下鱼!”朱元璋说得铿铿锵锵的,非常有力。看看,他连“亚圣人”孟子的话都知道,而且还能类比发挥,真有点读书人的味道了。 闻听朱元璋说出这番话,刘基高兴得嘴都要笑歪了:“朱丞相说得太精彩了!我记得孟老夫子还说过这样的话: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义者也。不知朱丞相对孟老夫子的这番话又有何高见啊?” 朱元璋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的观点还和刚才一样,捨生取义我是不会干的。生,我当然需要,义,我也不会放弃。孟子说二者不可得兼,我朱元璋就偏偏要兼得!” 刘基微微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不知朱丞相口中的义字所指何事?” 李善长搭茬道:“刘先生从青田一路走到应天,一路上所见所闻,应该知道朱大人口中的义字所指何事。” 朱元璋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李先生,我们用不着和刘先生猜谜语的。刘先生既然大老远的从青田赶来,那就不是外人,和我和你都是一家人。”又转向刘基言道:“刘先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竹筒炒豆子,一骨脑儿全倒给你吧。我刚才讲的义,和先前讲的熊掌,都是一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朱元璋要在今生今世,把大元的江山夺过来,像我的那个老乡刘邦一样,当一回皇帝,做第二个刘邦。只是感到我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把刘先生请来为我出谋划策。” 刘基刚才还笑容满面神气活现的,而突然间,他却沉吟不语起来。朱元璋一时猜不出究竟。李善长倒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不管怎么说,刘基也做过“大元”朝廷的臣子,朱元璋适才那句“把大元江山夺过来”,多多少少会刺激刘基的心。 于是,李善长就用一种淡淡的语调问刘基道:“刘先生,莫非你以为朱大人今生今世当不成皇帝?” 刘基连忙开口道:“李先生何出此言?刘某从青田一路走到应天,所见所闻,颇有感慨:夺大元天下者,非朱丞相莫属也!”朱元璋不由得心花怒放,但他的脸上,却又显得十分平静:“刘先生,你这么说话,朱某自然高兴,不过,就目前来看,朱某四周强敌环伺,想夺得大元天下,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刘基轻轻地摇了摇头:“朱丞相未免太过虑了。放眼天下,能与朱丞相一争雄风者,寥若星辰。” 李善长笑道:“刘先生,寥若星辰,并不等于无人啊!” 刘基点了点头:“李先生说得对。就目前而言,确有人能与朱丞相一争高低,但是,只要朱丞相避虚就实、弃轻从重,假以时日,定无人能与朱丞相一争高低!” 朱元璋赶紧道:“请刘先生说得具体点儿。朱某现在最想听到的,就是刘先生这样的话。” 李善长也道:“李某也在洗耳恭听!” 刘基不疾不徐地言道:“大元疲废,群雄并起,势力强大者,莫过于北方的刘福通。但在刘某看来,刘福通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兵力太过分散,内部纷争不已,要不了多久,刘福通必将败于大元军队之手……只可惜,大元朝廷也像刘福通一样……” 刘基停了下来。显然,他为元廷内部只顾勾心斗角不顾国家安危而痛心疾首。朱元璋当然不会和刘基有同样的想法,他只是从刘基的口中听出了这么一个意思:刘福通虽然在北方闹得红红火火的,但要不了多久便会完蛋了。 刘基对刘福通的这种预测,使得朱元璋非常兴奋。朱元璋本来是这样想的,等自己把南部天下都打下来之后,再与刘福通公开翻脸。也就是说,在朱元璋的心目中,刘福通是最后一个敌人,也是最强大的敌人。可现在看来,刘福通不仅不强大,也不是什么最后一个敌人了。但问题是,刘基的这种预测,准吗?李善长低低地问道:“刘先生,如果刘福通真的战败,那元军岂不会大举南下、直接威胁朱大人的地盘?” 刘基言道:“李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元军打败刘福通之后大举南下,那朱丞相就确实面临着巨大的威胁。但是,在我看来,元军之所以能够打败刘福通,是因为刘福通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元廷的存在,故而元廷内部才会暂时团结起来。待打败刘福通之后,元廷内部又必将陷入混乱之中。这,恰恰是朱丞相在南方大力发展的最佳时机。待朱丞相完全控制了南方天下,即使元廷内部又团结起来,恐也为时已晚,更何况,这种团结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刘基显然对元廷完全丧失了信心。而朱元璋却对刘基的话听得入了迷:“刘先生,我朱元璋怎么样才能把南方天下完全控制住?” 第81页 刘基笑眯眯地反问道:“刘某在来应天的路途中,偶尔听说了朱丞相已经有了一个大的行动计划,不知可否说出来与刘某一听?” ◎第40节 一切果然如刘先生所料 朱元璋直言不讳地道:“我确实有了一个计划,而且正在加紧准备。我的计划是,东边的张士诚所占的地盘最富有,我要集中全力先把张士诚打败。只要夺得张士诚的地盘,大军的粮草供应就永远没有问题了!” 刘基转问李善长道:“莫非李先生也和朱丞相的看法一致?”李善长回道:“是的。撇开粮草问题不说,就地理位置而言,我们的地盘与张士诚的地盘已经成犬牙交错之势,即使我们不主动地同张士诚开战,我们的军队也会和张士诚的军队经常地闹摩擦。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地同张士诚大打一场以定输赢。” 刘基先是看了朱元璋一眼,然后轻轻地言道:“我以为不然。”李善长一怔,朱元璋也一怔。朱元璋盯着刘基的眼睛道:“愿闻刘先生高见。”刘基不慌不忙地言道:“天下诸雄,除去刘福通和朱丞相外,只不过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和陈有定四人耳。此四人中,陈有定最弱,虽对元廷忠心耿耿,但也终难成多大气候,又偏居福建一隅,实难有较大的发展,朱丞相目前完全可以把他放在一边不理。那方国珍虽有一定的实力,但却是个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之人,他时而降元时而又背叛,目的只有一个,保土割据,以维护他在江浙沿海一带的霸权。故而,朱丞相也大可不必把方国珍放在心上。待剿灭了张士诚和陈友谅之后,朱丞相再去对付方国珍和陈有定也不迟。此四雄中,张士诚最富,陈友谅最强。最富者,顾虑最多,疑心也最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所以,张士诚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设法保住自己的地盘,不让别人把肥肉从自己的口里抢走。而实力最强者,野心最大,欲望也最高。那陈友谅就是这样的人。他杀死倪文俊,就是要实现自己的野心。他架空徐寿辉,正是要满足自己的欲望。野心越大,欲望就越高。倪文俊死了,徐寿辉成了傀儡,陈友谅就必然要向东扩张。这样,朱丞相就成了他陈友谅最大的敌人了。我以为,即使朱丞相不找陈友谅开战,陈友谅也会主动地来找朱丞相开战。” 朱元璋简直听得入迷了:“听刘先生这么一分析,我们好像不应该先找张士诚开战……” 刘基重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朱丞相同张士诚开战,那陈友谅必定大举东进,朱丞相就要面临东西两线同时开战的危险。而如果朱丞相同陈友谅开战,那张士诚极有可能按兵不动,朱丞相就可以集中全力与陈友谅大打一场。像陈友谅那样的人,兵马虽多,实力虽强,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介匹夫之勇。只要朱丞相巧妙周旋、沉着应战,打败陈友谅也当在情理之中!” 朱元璋马上问道:“刘先生的意思,是叫我朱元璋首先与陈友谅开战?” 刘基显得很激动,居然激动得站了起来:“把方国珍和陈有定置之不理,对张士诚以守为攻,对陈友谅以攻为守,我估计,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南部天下将尽属朱丞相。朱丞相据有南部天下之后,便就算是夺得大元江山了!” 李善长也禁不住地站起身来:“刘先生,当年诸葛亮未出茅庐便知天下三分,今日你刘先生刚来应天就明确了天下大势,我李某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刘基赶忙言道:“李先生切莫这样说,刘某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仅供朱丞相参考而已。” 李善长笑模笑样地望着朱元璋问道:“不知朱大人是否已经在参考刘先生所说的话了?” 只见朱元璋,“啪”地一拍桌子,“腾”地就站了起来,说道:“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在我看来,就是读上一百年的书,也抵不上刘先生刚才讲的一番话!” 的确,如果没有刘基,朱元璋就很可能走错了路,而有了刘基,朱元璋就至少明白了自己该怎么走。一个人找到了自己正确的道路,又如何能不欣喜激动万分? 李善长哈哈一笑道:“朱大人,刘先生一直饿着肚子呢。” 朱元璋忙着道:“李先生放心,今天我破个例,要与刘先生痛痛快快地对饮几杯!” 这么三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一边吃喝一边谈论,直到东方破晓才算作罢。临散席前,朱元璋对李善长言道:“你曾经对我说过,我那个老乡刘邦,最后之所以从项羽的手里夺得了天下,主要是依靠了三个人,一个是萧何,一个是韩信,还有一个是张良。现在,我就是刘邦,你就是萧何,徐达是韩信,刘先生便是张良了。我有萧何、韩信和张良在身边,我愁夺不了元人的天下?” 听了朱元璋的话后,刘基对朱元璋道:“朱丞相,你现在并非是要从元人的手里夺得天下,你是要从陈友谅的手里夺得天下。陈友谅就是当年的项羽。你打败了陈友谅,就等于是夺得了整个天下了!” 朱元璋有些恶狠狠地言道:“刘先生,光打败陈友谅不行,还要把他彻底消灭。当年项羽妇人之仁,在鸿门宴上放走了刘邦,从而埋下天大的祸根。我朱元璋绝不会这样做。只要有机会有可能,我就一定要把陈友谅杀死!” 第82页 就这么着,朱元璋在刘基的帮助下,彻底改变了原先的要与张士诚大打一场的战略方针,而是调兵遣将向西,准备与陈友谅一决雌雄。当然,朱元璋也没有对张士诚完全掉以轻心。他在张士诚的大本营苏州城的北西南三面,依然陈设着一定数量的兵马,对苏州城形成一种遏制的态势。 以刘基为代表的一批封建知识分子,在应天受到了朱元璋的极大礼遇。举一个小例子来说明:刘基到达应天后不久,朱元璋就命人在应天城里盖了一座豪华而又壮观的住处,名曰“礼贤馆”,专供刘基等仁人智士居住。这些读书人在元廷的高压下,郁郁寡欢,现在,到了朱元璋的手下,尽享荣华富贵,他们又怎能不惟朱元璋的马首是瞻? 就在朱元璋加紧准备同陈友谅开战的当口,一条战报从皖南传到了应天:陈友谅的部将赵普胜领兵攻打池州。 朱元璋得到战报后,不禁自言自语地道:“一切果然如刘先生所料……” 徐寿辉虽然于公元1351年(元至正十一年)10月便在湖北蕲水县(今湖北浠水)建立了“天完”政权,自己当了皇帝,但实际上,徐寿辉并无太大的野心。就为人来说,徐寿辉显得过于老实厚道了。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人,做一个一般的农民军首领还可胜任,但要想真正成就一番霸业,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就是做了“天完”政权丞相的倪文俊为什么想取徐寿辉而代之的重要原因。这也是陈友谅为什么能够轻易地架空徐寿辉而徐寿辉还心安理得地听之任之的主要原因。 不过,在当时,徐寿辉名义上依然是“天完”政权的皇帝,陈友谅虽然大权独揽,但在人前人后,也依然要尊称徐寿辉一声“陛下”或“圣上”。所以,当得知陈友谅已经准备和决心同朱元璋大打出手的消息后,徐寿辉便召来陈友谅言道:“朱元璋是红巾军,我们也是红巾军,天下红巾军本是一家人,我们和朱元璋就像是一家人里面的兄弟,既然是兄弟,又何必互相残杀?”不难听出,徐寿辉的确是一个非常仁慈宽厚的男人。只是陈友谅根本不买徐寿辉的这个帐。陈友谅回答徐寿辉道:“陛下有如此好生之德,令陈某好生感动。但陈某以为,我们天完最大的敌人,就是朱元璋。我们和朱元璋之间,不是什么兄弟的关系,而纯粹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天完在,朱元璋就应该灭亡。朱元璋在,天完迟早要完蛋。天完完蛋了,陛下你也就做不成皇帝了。所以,我陈友谅去找朱元璋开战,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还望陛下不要着意拦阻。” 因为朱元璋在长江沿岸上距陈友谅地盘最近的一个城市是池州,所以陈友谅就决定率先在池州燃起战火。池州在长江南岸。沿池州向长江上游走一百多里(直线距离),便是陈友谅的一个军事重镇安庆城。安庆城位于长江北岸,是陈友谅向东北扩张的一个桥头堡。故而,陈友谅不仅在安庆城里屯兵数万,而且还让“天完”政权麾下的一员勐将赵普胜镇守安庆。攻打池州的任务,陈友谅就交给了赵普胜。 赵普胜接到陈友谅的命令后,没有丝毫的耽搁,马上就领步军两万水军一举,攻下了池州,并活捉了守将赵忠,诛杀了守城的大部分士兵。 赵普胜高兴了,朱元璋却气死了。池州失守,就意味着应天的南边门户洞开了。陈友谅占了池州之后,就可以顺江而下,略取铜陵芜湖,进而侵犯太平应天。所以,朱元璋就急命徐达率数万军队南下,迅速夺回池州,并在夺回池州之后,设法谋取安庆,给陈友谅来一个迎头痛击。 徐达当时正在从浙东回应天的路上。到达芜湖的时候,徐达接到了朱元璋要他夺回池州并相机谋取安庆的命令。徐达知道同陈友谅的战争已经正式爆发,于是就在芜湖周围调集了五六万军队,火速开往西南去夺取池州。 敌我遭遇在乌沙镇,一阵厮杀后,赵普胜大败,侥倖逃回了安庆,而手下的两万兵马,或被徐达部下杀死或被俘。 徐达得胜之后,并没有马上就去攻打安庆,而是先回到池州,一边派人向朱元璋报告,一边等候着水军的到来。 很快,一支万余人的水军从铜陵方向开到了池州,水军头领叫俞通海。又很快,朱元璋的“丞相令”从应天传到了池州。因徐达收復池州有功,朱元璋提升徐达为“奉国上将军”。这“奉国上将军”,是所有的将军里面级别最高的。这样,在朱元璋的军队当中,就武官而言,徐达是第一大将军。 如果客观地讲,徐达是不怎么在乎像“奉国上将军”之类的头衔的。他在乎的就是打胜仗,接连不断地打胜仗。因此,俞通海率一万多水军赶到池州之后,徐达马上就与俞通海一起,商讨如何去攻打安庆。 徐达与水军头领俞通海商量决定,由俞通海率水军经长江向安庆进发,先去试探一下赵普胜的虚实,然后再行研究如何攻取安庆。俞通海就领着二百多艘战船及一万多水军官兵往安庆开去了。大约走了一半水路,俞通海便无法再向前进了。他遭到了赵普胜水军的强有力的拦截。 俞通海问徐达怎么办。徐达道:“水路走不通,我们就走陆路。我们从枞阳绕过去,赵普胜的水寨就没有作用了。” 第83页 ◎第41节 学诸葛亮玩“空城计” 徐达走陆路围住了安庆,但是徐达率军一连勐攻了十几天,但未能踏进安庆城一步。虽然赵普胜的守军比徐达的军队少,但仗着地利之势,还是很轻易地就打退了徐达的进攻。徐达见攻取安庆无望,又处在陈友谅的地盘中,不仅供给比较困难,而且说不定陈友谅就会在什么时候派大队援兵过来,再加上始终牵挂着赵普胜的水军会偷袭池州城,所以,徐达经过再三考虑之后,便决定停止攻打安庆,先撤回池州城,待向朱元璋禀报后再行定夺。朱元璋接到徐达的报告后,很是有点焦虑。他对刚刚被召回应天城不久的汤和、常遇春言道:“连二弟都无法攻下安庆,这就说明,守安庆的那个赵普胜,一定是个非常勇勐的傢伙。” 常遇春忙着请求道:“大哥,让我去池州吧。我和二哥一道,保证能把安庆拿下来。” 朱元璋当然知道常遇春的为人。哪里有硬仗,常遇春总不想错过。只是,朱元璋并没有同意常遇春的请求。朱元璋对常遇春道:“五弟,那安庆城下不比别的地方,它四周都是陈友谅的地盘,我们要拿下它,只能速战速决,而不能在那里打持久战。二弟主动从那里撤回池州,是十分正确的。” 常遇春皱眉言道:“那赵普胜很难打,我们不大可能速战速决,该如何是好呢?” 朱元璋沉吟道:“如果能找到一个办法,先把赵普胜给干掉,那安庆城恐怕就好打了。” 暗害别人是朱元璋的拿手好戏。这一点常遇春当然知道。但常遇春同时又知道,那赵普胜躲在安庆城里不出来,即使派刺客潜入安庆,恐也很难暗杀掉赵普胜。 尽管暗杀赵普胜很难,但朱元璋还是利用借刀杀人之计除掉了他。汤和手下一个叫王仁义的同赵普胜手下的一縴夫长吴三省有旧。而且陈友谅同赵普胜关系一直不和,朱元璋正是利用吴三省调拨陈友谅赵普胜,借陈友谅之手杀了赵普胜。吴三省被封为大将军,镇守安庆城,尽管如此安庆城还是很难功打,因为吴三省见利忘义,并不可信。 恰好,侦察人员回来报告,说是那陈友谅带着一支水军正朝安庆方向开来。朱元璋对常遇春道:“我们赶紧撤回池州。陈友谅的水军比我们水军厉害,我们要是不赶快撤,就会遇到麻烦。”就这样,朱元璋和常遇春多少有些灰熘熘地撤回了池州。不久前,徐达攻安庆,没有结果。现在,朱元璋和常遇春联手攻安庆,还是没有结果。如此一来,安庆城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朱元璋的一块心病了。 朱元璋的心病似乎还不仅仅局限于安庆城本身。他曾懊恼地对徐达、常遇春言道:“我费尽了心机,终于借陈友谅的手除掉了赵普胜,实指望赵普胜一死,安庆城就可以拿下,可结果呢,赵普胜死不死,情况都他妈的一个样。我这番心机,岂不是他妈的白费了?” 常遇春言道:“大哥,安庆城拿不下来,我看不怪那个赵普胜,只怪那个吴三省。要是吴三省把城门打开,我们不就攻进城里去了吗?” 徐达摇了摇头道:“五弟,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便宜事?照你这种说法推下去,如果那个陈友谅向我们投降,我们岂不是用不着同他开战了?” 朱元璋总结道:“二弟说的有理,但五弟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个吴三省,如果被我抓住,我一定不会让他死得痛快!” 朱元璋和徐达、常遇春等人都认为,既然安庆暂时难以攻打,那就换一个地方同陈友谅开战。至于换个什么地方,朱元璋决定等回应天之后同李善长、刘基等人商量了再作定论。不过,朱元璋想在回应天之前,在池州这个地方再同陈友谅打上一仗。朱元璋对徐达、常遇春道:“我们两次攻打安庆都失败而归,陈友谅必定很狂妄。他一狂妄了,就会来攻打池州。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出气的机会。” 徐达、常遇春都同意朱元璋的看法。俩人都攻打过安庆,都憋了一肚子的气,当然都想找一个出气的机会了。朱元璋接着道:“我们几万大军都呆在这小小的池州城里,很不利于防守,就粮草问题便很够我们头疼的了。所以,我们应该把大部队撤到城外去隐蔽起来,城中只留下小股部队吸引敌人。等陈友谅来攻打我们的时候,我们城内城外一夹击,胜利就属于我们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几万大军应该撤到城外的什么地方去。徐达经过几天的侦察,认为池州东南边的九华山是一个大军的好去处。九华山是一个佛教圣地,距池州只有几十里路,大军跑得快,一天工夫差不多可以跑一个来回,而且山高林密,很适合大军藏身。徐达把九华山的情况跟朱元璋说了。朱元璋对徐达道:“你和五弟带大军去九华山。我带五千人留在这城里。” 徐达不同意,非要自己留在城里。常遇春知道了,也要留在池州。朱元璋对二人言道:“我留在这里,可以更好地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只要你们行动得快,我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是啊,朱元璋是大“宋”朝堂堂的丞相,留在池州城里自然可以更好地吸引陈友谅的注意力。徐达、常遇春听朱元璋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只得听从朱元璋的安排,带上几万大军往东南方向的九华山开去。临走前,徐达对朱元璋道:“如果陈友谅的军队真的来攻打池州了,如果情况真的很危急,大哥可以考虑先放弃这个地方。” 第84页 徐达如此关心朱元璋的安危,朱元璋很感动。“二弟放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会照你的话去做的。” 徐达、常遇春是在一个夜里离开池州城的,离开得悄没声息的,连池州城里的老百姓都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不过,徐达、常遇春在往九华山开去的时候,一边牵挂着朱元璋的安危一边在想着这么一个问题:那陈友谅,真的会很快地来攻打池州吗?还真的让朱元璋料着了。徐达、常遇春开往九华山后的第三天,陈友谅的军队就从安庆向池州开来。也不仅是陈友谅的军队了,连陈友谅自己,也参加了这次攻打池州的行动。陈友谅是这样安排的,叫那吴三省带3万多步军渡到江南,从东边攻打池州,而他则带两万多水军沿长江北上,从西边夹击池州。陈友谅这样对吴三省道:“朱元璋两次攻打安庆不果,我这次要一举拿下池州!”吴三省听了陈友谅的话后很兴奋。拿下池州,就能让朱元璋真正知道他吴大将军的厉害了,说不定,还能和自己的老婆再度重逢呢。一个人一兴奋,就很容易忘乎所以,加上曾在安庆城内击退过朱元璋和常遇春,吴三省就更加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有这种心理在作怪,吴三省便想一步就跨到池州城下,率先把池州拿下来,在陈友谅的面前显露一下自己的才华。因为据侦察,吴三省得知,池州城里已经没有多少朱元璋的军队了。 吴三省虽然不可能一步就从安庆跨到池州,但他的行军速度确实很快。凌晨从安庆出发,黄昏时候就赶到了池州城的东边。一天不到的时间,他和他的部队至少走了一百多里。而当他赶到池州城外的时候,陈友谅的水军才刚刚开到枞阳附近的江面上。如果吴三省开到池州城东边之后马上就接着攻城,那说不定吴三省就能立下大功一件:攻进池州城里。但吴三省没有这么做。不是吴三省不想这么做,他行军那么快就是想的率先攻打池州。吴三省没有立即向池州发动攻击,是因为他心里没底,有点害怕。朱元璋身边只有五千兵马,为什么会令吴三省感到害怕呢?原来,吴三省行军速度这么快,朱元璋也感到意外。即使徐达、常遇春得到消息马上从九华山赶来,至少也要花上半天的时间,而有这半天的时间,吴三省差不多就可以攻进池州城了。所以,朱元璋就决定,要想个办法来拖住吴三省,为徐达、常遇春突袭吴三省争取时间。 在吴三省的军队还没有开到池州城外之前,朱元璋命令把池州城的东城门打开,自己则和小老婆孙氏上了东城门的门楼,在那儿调情嬉笑。很明显,朱元璋是在学诸葛亮玩“空城计”。 朱元璋命令打开东城门,其手下大为震惊。那孙氏跟着朱元璋走上城门楼,也战战兢兢好不害怕。而实际上,朱元璋这么做,自己也很是担心。事后朱元璋向徐达、常遇春承认道:“当时我心里也没底,如果吴三省不吃我这一套,我恐怕跑都来不及呢。”而事实是,吴三省吃了朱元璋这一套,吴三省开到池州东边之后,马上就带着一干手下赶到池州城外察看。吴三省看到的是,在那东城门楼上,朱元璋正和那孙氏在搂搂抱抱说说笑笑,而东城门就在他吴三省的眼皮子底下敞开着。 吴三省的第一个感觉是大惑不解:朱元璋这是玩的什么鬼把戏?第二个感觉是高度的警惕:朱元璋为人诡计多端,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让我进城,城内定有什么鬼名堂。吴三省的第三个感觉是十分害怕,还是稳妥点好,等陈友谅来了再谈攻城的事。心里一害怕了,吴三省原先的锐气和豪气就消失了。他不仅不再想着攻城的事,反而命全部队东撤二十里安营扎寨、防止遭到朱元璋的什么暗算。吴三省将部队东撤二十里,不仅丧失了一个攻打池州城的绝好机会,而且加速了自己灭亡的进程,因为他向东撤得越远,离九华山就越近,这样就为徐达、常遇春的西进节约了许多时间。 如果当时的吴三省能够靠近了看朱元璋,便会发觉自己东撤是多么的愚蠢。从城外看城楼上的朱元璋,朱元璋搂着那孙氏笑逐颜开、轻松自若,一双手还时不时地在孙氏的身体上摸捏几把,好像完全陶醉在女人的妩媚之中了,而实际上呢,你要是站在城楼上看朱元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朱元璋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透,不止是朱元璋了,连坐在他腿上的那个孙氏身上的衣裳,也完全被朱元璋的汗水打湿了。 等确知吴三省的军队已经东撤之后,朱元璋才一把推开孙氏,又抹了一下满脸的汗水,然后长出一口气道:“那个诸葛亮确实了不起。” 一部将接着问朱元璋下一步该怎么做。朱元璋回道:“先把城门关上,然后把所有能打仗的人都集中到这里,等徐将军常将军在那边打起来了,你们就一起冲出去,痛打吴三省那个狗日的!” 部将忙着干活去了,朱元璋依然不轻松。他找到水军头领俞通海道:“如果在击溃吴三省之前,那陈友谅赶到了,你就拼死地顶上陈友谅一阵。哪怕把你的水军都拼光了,也要坚持到我们把吴三省彻底击溃为止!”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朱元璋又带着那孙氏上了东城门的城门楼。孙氏哆哆嗦嗦地问道:“大人,我们在这里要呆到什么时候?”朱元璋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害怕了?” 第85页 孙氏赶紧言道:“不……妾身跟大人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害怕。”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你记住,跟我朱元璋在一块儿,天就永远塌不下来!” 朱元璋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将孙氏搂在了怀里。这一回,他真的有点想搂抱她的身体了。尽管内心里依然沉甸甸的,但同先前相比,朱元璋无疑要轻松许多。故而,他一边用手在孙氏的身体上抚着一边自言自语般地道:“我估计,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走下城楼了……” 孙氏听了朱元璋的话后大吃一惊。天才刚刚黑,天亮时才走下城楼,岂不是要在这城楼上干坐一夜?然而,孙氏不知道的是,朱元璋又一次估计对了。 吴三省中了朱元璋的空城计,失去了绝佳时机。待到徐达、常遇春赶来时,吴三省才恍然大悟,才知道池州果然是一座空城,可这时醒悟太晚了。在徐达和朱元璋的夹击下,吴三省全军被歼,自己最后被活捉,朱元璋得胜后,率人马回到应天,他要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进攻陈友谅,可就在这时,那陈友谅却率先发难,朱元璋刚回到应天,陈友谅的水军就攻过来了。而且,陈友谅这一回进攻的对象,不是池州,也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而是应天城的南方门户——太平。 这是龙凤六年(公元1360年,元至正二十年)的夏末秋初时节。陈友谅在江西鄱阳湖一带纠集了二十余万兵力,包括大小战船近七百艘,从江州(今江西九江)出发,顺长江水而下,置朱元璋的地盘池州、铜陵和芜湖等据点于不顾,直达太平,向朱元璋发起了面对面的挑战。 陈友谅不仅兵马众多,而且那些战船也好生了得。六七百艘战船中,有一百多艘大战船。这可不是一般的大战船。看一看这些大战船的名字: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鰲……光听到这些战船的名字就足以让人感到心惊胆颤了。而实际上,陈友谅的水军,就战船而言,无疑是当时最先进的。 陈友谅如此兴师动众,当然不只是要攻占一个小小的太平。他是想先把太平拿下来,然后以太平为落脚点,去攻打朱元璋的大本营应天。太平距应天只有不到二百里路,打下太平,就等于是打到应天的大门口了。这样看来,陈友谅在池州送给朱元璋的那封信,当真不是开玩笑。 ◎第42节 向应天城开进 陈友谅本来想,二十多万大军,六七百艘战船,攻打一个小小的太平府,还不像随手捏死一个蚂蚁那样轻松自如?然而,陈友谅一连向太平勐攻了三天,竟然没有攻下来。陈友谅连攻太平三天失手,固然与太平府城墙比较坚固有关,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驻守太平的朱元璋的将领太过英勇了。因为太平是应天城的南方门户,所以朱元璋就派了两个得力大将镇守。一个是在朱元璋军中赫赫有名的黑脸勐将军花云——花云的勇勐之名,在朱元璋军中仅次于常遇春,另一位大将叫朱文逊。如果花云和朱文逊的身边,有个一两万人马,那陈友谅要想拿下太平城,恐怕很不容易。只可惜,由于朱元璋在长江沿线及皖南浙东一带发展太快,兵力都分散了。当时的花云和朱文逊的身边,只有3000兵马。3000兵马要想抗住陈友谅的二十多万军队,真是谈何容易。所以,尽管花云和朱文逊连续打退了陈友谅的三天进攻,但手下的弟兄已所剩无几,而且,在第三天的战斗中,朱文逊不幸中箭身亡。 尽管花云勇勐抗敌,但最终还是被陈友谅抓住乱箭射死。 攻占了太平之后,陈友谅十分得意,以为应天城指日可下。他这么想当然是有道理的。应天城内,朱元璋的兵马不过十万,而水军只有一百多艘战船,短时间内,朱元璋还无法从别处调集兵马,即使朱元璋有时间从别处调集军队,那朱元璋的地盘就得大大地收缩。 所以,陈友谅反而不急于去攻打应天了。一是应天毕竟是朱元璋的大本营,要去攻打,总得要准备准备;二是陈友谅以为,在攻打应天之前,自己得先把一件事情做了。 陈友谅派亲信张定边把皇上徐寿辉接到太平,后又杀死了徐寿辉,还对外谎称皇上暴病不治而崩。 杀死徐寿辉的第二天,太平一带连天的大雨。雨点不仅密,而且大,砸得人都不敢轻易地睁眼。然而陈友谅等不及了,带着一帮人,冒雨跑到太平附近的五通庙里,先祭天地,后祭祖宗,然后就自封为皇帝。为显示与徐寿辉的不同,陈友谅改“天完”国号为“大汉”,将都城从汉阳迁至江州。原先的“天完”政权,邹普胜是太师,为表现自己“知人善任”及笼络人心,陈友谅依然让邹普胜做“大汉”政权的太师。只不过,邹普胜是有职而无权,真正有权有势的,是张必先和张定边二人。张必先做了“大汉”的丞相,张定边做了“大汉”的知枢密院事,还兼着太师职。从此不难看出,邹普胜虽是太师,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匆匆称帝之后,陈友谅命张必先、张定边二人速回汉阳,带上邹普胜等一干原来的“文武百官”,迁至江州,营建新的皇宫,等他打下应天后去享用。接着,陈友谅又派人去苏州同张士诚联繫,约张士诚一同出兵。陈友谅的意思是,张士诚从东边向应天攻击,他从西边向应天攻击,东西夹击,一举将朱元璋彻底消灭。陈友谅以为,张士诚接到他的信后,一定会欣然同意向应天出兵的,因为朱元璋是张士诚的最大威胁。然而,陈友谅未能等到张士诚的回音,却等到了朱元璋的水军统帅康茂才的一封信。 第86页 康茂才本来是元廷驻应天城的水军元帅,朱元璋攻破应天城的时候,康茂才率部投降并愿意归附红巾军,朱元璋就让康茂才做了红巾军的水军头领。以后,康茂才一直得到朱元璋的重用。比如,朱元璋攻占了浙东以后,曾派康茂才做那里的都水营田使,专门负责修筑河堤,兴建水利工程,恢復农业生产,供给部队军需。俗语说得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朱元璋对康茂才如此看重,康茂才也就兢兢业业地为朱元璋效力。无论打仗还是搞水利,康茂才都干得十分出色,立下了许多功劳。 原来,康茂才和陈友谅是老乡。陈友谅是湖北玉沙县人,康茂才也是那儿的人。不仅是老乡,康茂才还救过陈友谅的性命。陈友谅力气很大,脾气又硬,仗着识得几个文字,在县衙里混了一个差事,可因为不服上司的管辖,常常受到上司的责骂。陈友谅怀恨在心,总想好好地收拾上司一顿。终于,有一回,他喝多了酒,在县衙里当差,他的上司又来训斥他,他便借着酒劲,先是甩了上司一个耳光,把上司的嘴巴甩得好几天都合不上,又踹了上司背部一脚,把上司踹得半个多月直不起身来,整天弓着腰身像一个虾米。当时的陈友谅,看到上司那么一副熊样,简直是开心极了。可开心归开心,麻烦事却跟着来了。把上司打得嘴歪眼斜背驼腰弓,那还了得?陈友谅立刻被投进了监牢,还不是一般的监牢,是死牢。这下子陈友谅就慌了。他的家人四处求情打点,但无济于事。 恰在这时,康茂才回到了故乡,听说了陈友谅的事。二人小的时候是朋友,现在陈友谅落难了,康茂才自然要拉陈友谅一把。康茂才是元军的大元帅,在一个小县城里搭救一个人,那自然是易如反掌。陈友谅被救出死牢后,对康茂才千恩万谢。康茂才劝说陈友谅跟他到应天去当差,陈友谅委婉地谢绝了,因为陈友谅对官府充满了憎恶。尽管如此,二人的私交还是很深厚的。康茂才在故乡的日子里,陈友谅天天和他泡在一起。康茂才前脚离开故乡,陈友谅后脚就去投奔了徐寿辉。 如此说来,康茂才是陈友谅不折不扣的故人和救命恩人。康茂才见陈友谅此次兵力强壮,来势汹勐,觉得与之硬拼恐难取胜,于是心生一计,他要利用与陈友谅的老关系,骗陈友谅上当,然后埋下伏兵围歼。 朱元璋得到康茂才的禀告后,连说“天助我也,康将军真妙计也”。朱元璋召集刘基、徐达,一块商议,写下一封诈降书,信中康茂才说自己当初投降朱元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眼下闻听故友当了皇帝,并且大军就在城外,故愿意藉此机会叛朱献城,并约定了起事的时间、地点,定为三天后傍晚在江东桥等候。为了让陈友谅更加相信,康茂才还特意找了一个自己的门房,陈友谅认识的老乡送信。 那送信人到了陈友谅行营,把书信呈上,陈友谅一看竟是康茂才的手书,心下大喜,他完全相信了康茂才的话。 陈友谅之所以如此轻信康茂才的信,固然与他同康茂才的“旧交”有关,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他的胸无城府。他只是仗着兵力强大而骄横无忌,若论玩阴谋耍手段,他在朱元璋的面前就要大打折扣了。这就註定了他在与朱元璋的争霸赛中,不会有什么太理想的结果。 转眼间,两天时间就过去了,陈友谅的大军开始向应天挺进。因为太平南面的芜湖等地都是朱元璋的地盘,陈友谅不敢让太平城空着,而是留下五万多人及一百多艘战船镇守太平,以防朱元璋的军队会从南方来对他进行骚扰。尽管如此,陈友谅开往应天的军队,也达十五万之众。这十五万大军,分乘数百艘战船,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声势也端的浩大而骇人。 过了採石镇,陈友谅找了一个熟悉应天城外地形的老百姓做嚮导。在这个嚮导的带领下,陈友谅的船队十分顺利地开到了应天城附近。那嚮导指着一条岔河对陈友谅道:“从这里一直向前开,就能开到江东桥了。”这时候,正是第三天的黄昏。 陈友谅的部将张志雄见那条岔河又窄又弯,就对陈友谅言道:“陛下,我们的船队开进这样的小河里,岂不是太过困难?万一遇到什么不测,我们就是想掉头也不可能啊。”这张志雄便是先前在太平提醒陈友谅防止康茂才的信有诈的人。陈友谅没好气地指着那条小河回答张志雄道:“小河里的水这么满,船队行进有什么困难!” 说来也巧,当时的长江正在涨潮,那小河里的水的确很多。张志雄还要说什么,陈友谅打断道:“你不要再啰嗦了!快命令船队,开进小河。康公正在江东桥那儿等着朕呢!” 虽然正是涨潮时候,但像陈友谅的那种“混江龙”之类的巨型战船,也只能两个一排地勉勉强强地在小河里行驶。如果陈友谅的头脑还有点清醒的话,他便会预见到这么一种潜在的危险:如果长江突然退潮,他的大战船还能在小河里走得动吗? 陈友谅似乎不知道这一点。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的船队刚一全部驶进那条小河,那康茂才就带着自己的水军在小河口处沉下了许多破船。也就是说,即使长江永不退潮,陈友谅的大战船也很难再开回到长江里了。 陈友谅煳里煳涂又明明白白地率着他庞大的船队开到了江东桥的边上。这时,正是傍晚,正是陈友谅与康茂才约定的时间。看来,陈友谅的时间观念还是很强的。 第87页 陈友谅走到了江东桥上。按照事先约定的联络暗号,他把双手撮成喇叭状,放在嘴边,一连喊了三声“老康”。当然没有人回答陈友谅,那康茂才正忙着在小河口沉船呢。陈友谅预感到大事不好了,但还是又一连喊了十几声“老康”。甭说是十几声了,就是陈友谅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答应他。就在这时,江东桥对面的卢龙山上飘起了一面夺目的红旗。虽是傍晚,那红旗也清楚得就像是在陈友谅的面前飘动。陈友谅不知道这红旗是朱元璋在命令各路伏兵作好战斗准备,而是忐忑不安地问身边的张志雄道:“爱卿,那红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张志雄有点哆哆嗦嗦地回道:“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微臣怎么会知道?” 张志雄说完,就悄悄地熘走了,他已经知道了今天一定是凶多吉少,他要为自己的后路作打算。而实际上,当时陈友谅的手下大将中,有许多人都有着同张志雄类似的想法,比如梁铉、俞国兴和刘世衍等人。也就是说,战斗还没有开始呢,陈友谅的军队就已经成了一群乌合之众。究其原因,当与陈友谅害死徐寿辉有关。像张志雄等人,本来都是徐寿辉手下的大将,陈友谅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害死了徐寿辉,张志雄等人当然不会甘愿为陈友谅卖命了。可惜的是,陈友谅并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更没有看清江东桥一带的地形对他很不利。尽管他已经知道康茂才的那封信确实是一个诡计,心中也确实很慌乱,但他还是仗着人多,要与朱元璋在应天一决雌雄。因此,他就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而是命令十几万大军全部弃舟登岸,向应天城开进。 ◎第43节 安庆失守 这时,天已经渐渐地黑了。陈友谅的十几万大军刚刚全部登岸,天空中突然乌云滚滚、雷声大作。顷刻工夫,一场大暴雨就兜天而下。说来也许不相信,那豆大的雨点直往陈友谅的十几万大军身上砸,而朱元璋的各路伏兵却几乎没有挨着雨淋。这便是老天爷又在帮朱元璋的大忙了。 朱元璋见时机已到,急令汤和竖起黄色大旗。黄色大旗刚一竖起,朱元璋的各路伏兵就一起向着陈友谅的军队沖了过去。徐达等人领着3万兵马从雨花台一带沖向了江东桥。常遇春等人领着3万兵马从石炭山一带沖向了江东桥,周德兴等人领着3万兵马从大胜茎一带沖向了江东桥。最后,汤和也带着一万兵马从卢龙山上沖了下来。只有朱元璋,带着李善长、刘基等人,坐镇卢龙山上,关注着山下那一场空前的大拼杀。 再说陈友谅和他的十几万大军,正忙着找地方躲避暴雨呢,突然间,周围的山上鼓声大作、鞭炮震天——这是刘基安排的上万名老百姓在山坡上鼓弄的,目的是迷惑和震慑陈友谅——跟着,朱元璋的几路伏兵就朝着他的军队冲杀了过来。天黑,又下着雨,陈友谅实在搞不清朱元璋到底有多少兵马,只听得耳边到处都是鼓声鞭炮声和喊杀声,好像他的周围全是朱元璋的军队,而他自己的军队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事实是,陈友谅的十几万大军几乎真的是消失了,既看不清朱元璋军队冲来的方向,也没有人指挥他们该如何应战,勉强有几位将领指挥着自己的手下想抵抗一番,可因为地形不熟,到头来只剩下挨打的份了。最后,陈友谅的十几万大军,至少有一半多官兵都放弃了作战的念头,纷纷往战船上跑,想离开这里跑到江面上去。可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虽然江东桥一带暴雨不断,但长江却退潮了,加上那条小河九曲十八弯的,陈友谅的大小战船只能在小河里搁浅。逃不掉,就只能往水里跳,跳到深水里的,大都被淹死,跳到浅水里的,好不容易才爬上岸,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朱元璋的军队就又冲到了跟前。圆圆的月亮不见了,圆圆的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江东桥一带的战斗便基本上结束了。再看朱元璋,同李善长、刘基等人一起,有说有笑,精神抖擞地从卢龙山上走了下来。 朱元璋完全有理由为这场大战而感到自豪。虽然这场大战只进行了一夜时间,但朱元璋取得的战果却无比巨大。陈友谅的十几万大军,掉到河里淹死的数以万计,被朱元璋军队杀死的,实在难以计数。光是俘虏,朱元璋就逮了两万多。陈友谅的数百艘战船,包括“混江龙”等一些巨型战舰,十有八九都成了朱元璋的战利品。说“十有八九”,是陈友谅见势不妙,带着一干亲信,乘坐着小战船熘回了太平,并迅速带上在太平的驻军,狼狈地又熘回到了自己的“都城”江州。 对朱元璋而言,应天城外一战的意义,不仅仅是他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主要的意义在于,经此一役,陈友谅元气大伤,他当时所能调集的有生力量,几乎全被朱元璋给消灭了,在较短的时间内,他陈友谅已经很难再调集到一支比较大规模的军队了。也就是说,应天城外一战之后,朱元璋和陈友谅的攻守形势正好调了个个儿,轮到朱元璋集中兵力向陈友谅的地盘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了。那张士诚虽然没有直接出兵配合陈友谅的军事行动,但在内心里,张士诚也是在期盼着朱元璋打败仗的,朱元璋要是吃了败仗,他张士诚就会毫不犹豫地向常州和镇江发动进攻,把应天城以东的地盘全部抢过来。然而,张士诚得到的消息却是,陈友谅不仅战败了,而且还败得很惨。这样一来,张士诚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苏州城里,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88页 朱元璋经审问俘虏得知,陈友谅兵发太平的时候,几乎把安庆城内的守军都带走了。也就是说,安庆差不多是一座空城了。于是朱元璋就找到徐达言道:“二弟,你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朱元璋是命令徐达去攻取安庆。常遇春知道了也要随同徐达南下,因为他曾同朱元璋一起攻打过安庆,但没有攻下来。朱元璋劝阻常遇春道:“攻取安庆当然是一件大事,但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有二弟一个人南下便足够了。” 常遇春问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情”。朱元璋反问道:“五弟想不想去攻打江州?” 江州是陈友谅的“都城”。常遇春赶紧道:“我当然想。狗日的陈友谅敢来打应天,我们就应该去打他的江州!” 朱元璋笑着道:“五弟既然想去打江州,那就老老实实地在应天呆着吧。” 只不过,常遇春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呆着的。他遵照朱元璋的吩咐,同周德兴、汤和等人一起,四方调集军队筹措粮草,虽然没捞着南下攻打安庆,却也忙得不亦乐乎。看应天城内那副模样,朱元璋真的是在做攻打江州的准备了。 徐达带兵半天就拿下了空虚的安庆城。安庆拿下来了,徐达也要回应天向朱元璋交差了。临行前,徐达郑重地对赵仲中言道:“赵大人,朱丞相把这安庆城託付给你,你可要仔细地守护啊!”赵仲中回道:“大将军放心,只要赵某在这里,安庆城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徐达还是不放心。他又嘱咐赵仲中道:“如果陈友谅的军队来攻打这里,你就一边抵抗一边派人去池州求援。” 徐达似乎是在教赵仲中怎么打仗了。赵仲中显然有些不快道:“大将军,赵某再无能,也打过几天仗。” 赵仲中这话倒也不是吹牛。他和俞通海二人本是那廖永忠的部下,都是从巢湖水军出来的人。若论行军打仗的年头,他恐怕比徐达还要长。徐达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点过份,便冲着赵仲中笑了笑道:“赵大人不必把徐某的话往心里去。徐某只是觉得安庆这个地方位置很重要,不能轻易地再把它丢失了。” 赵仲中也笑了笑,但笑得没有徐达自然,也没有说话。徐达不再多言,带着俞通海就离开了安庆。走时,徐达给赵仲中留下了一万人马和百余艘战船。 行至池州城时,徐达对俞通海道:“安庆是江州的北大门,我们占了安庆,就对江州直接构成了威胁,我估计,那陈友谅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派兵来攻打安庆的。” 俞通海明白了徐达的意思。“大将军,我就暂时留在池州吧。”徐达点点头:“俞将军,你留在池州,要密切留意安庆一带的情况。如果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请立即派人回应天报告。”俞通海答应了,把徐达送出池州多远。多远之后,徐达还朝着安庆的方向眺望,似乎他对赵仲中守安庆,很是不放心。 几乎与徐达攻下安庆同一时间,朱元璋手下大将胡大海也成功地攻下了信州。没多久,陈友谅的浮梁(今江西景德镇)守将于光投降了朱元璋。就像连锁反应似的,陈友谅的袁州守将欧普祥也步了于光的后尘。于光、欧普祥等人之所以相继投降,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他们本来都是跟在徐寿辉身边的,陈友谅取徐寿辉而代之,他们心中自然不快活,二是因为陈友谅在应天城外被朱元璋打得一败涂地,他们感到再跟着陈友谅走下去就没有出路了,不如早一点归降朱元璋。 于光和欧普祥等人归降了朱元璋之后,朱元璋的势力就扩张到了江西的东北部。浮梁距江州不过300里,加上已经沦入朱元璋之手的安庆城,陈友谅的“都城”江州已经受到朱元璋的来自北面和东面的双重威胁了。尽管朱元璋暂时还没有对江州发起攻击,但呆在江州“皇宫”里的陈友谅,其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龙凤七年(公元1361年,元至正二十一年)元月,大“宋”皇帝小明王封朱元璋为吴国公。朱元璋一边品咂着做了“吴国公”之后究竟有什么快感,一边积极准备着对陈友谅大举用兵。到了这一年的5月底,朱元璋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去攻打陈友谅的江州城了。可就在这时,驻守在池州城的俞通海派人回应天报告:安庆失守。 朱元璋大为震惊。安庆失守,就意味着从长江去攻打江州的道路被陈友谅又给堵上了。朱元璋马上就派汤和前往池州去调查安庆失守的原因。不调查似乎还没有什么,一调查,朱元璋差点气破了肚皮。 原来,安庆守将赵仲中因被派到安庆,心里不快活,所以只顾吃喝玩乐,不加固安庆城防,陈友谅的兵马打来时,他弃城而逃。朱元璋治他死罪后,让其弟赵庸接管了赵仲中的行枢密院佥事一职,算是对赵仲中过去的战功作了补偿。朱元璋本来是想直接去攻打陈友谅的“都城”江州的,可安庆失守,他只能临时改变作战计划。他把徐达、周德兴、汤和、常遇春几个兄弟叫到身边道:“先下安庆,再下江州!” 朱元璋决定亲自披挂出征。陈友谅敢跑到应天来向他朱元璋叫板,他朱元璋当然就可以跑到江州去还陈友谅以颜色。 尽管,朱元璋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也有信心和能力让那陈友谅再吃一次苦头,但打仗毕竟不是儿戏,更何况,南下安庆南下江州有那么远的路程,而且陈友谅的整体实力还不容低估,这一次南下作战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打到什么地步,朱元璋其实也是说不清楚的。作战途中,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朱元璋同样拿不准。所以,出征前的那个晚上,独自就寝的朱元璋,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他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第89页 翻来覆去当中,朱元璋突然想起这么一件事来: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和妻妾们同眠了? 打决定对江州用兵的那一天起,朱元璋就几乎天天独自入睡,尤其是许久没跟妻子马氏说说话了,想到此,朱元璋就感到很是内疚,甚至是不安。他和马氏可是正宗的结髮夫妻啊,他们还是一对患难夫妻。 在内疚和不安的催促下,朱元璋身不由己地就下了床。走进了马氏的单身卧房。 马氏的单身卧房里亮着灯。一个女僕正伏在案上打盹。然而,马氏并不在这间房里。那张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睡过了。 朱元璋唤醒了那个打盹的女僕,女僕非常惊慌。经询问得知,马氏确实很少睡在这里。她一般都是睡在那间她与朱元璋的双人卧房里。 ◎第44节 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 朱元璋一时感动不已,同时也自责不已。她睡在那间双人房里,是在等待他朱元璋啊。可他朱元璋呢,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离开马氏的单人卧房,朱元璋就朝着那间双人卧房走去。远远地,朱元璋看见,那间双人卧房里也亮着灯。莫非,马氏现在还没有入睡?马氏果然没有入睡。她正在灯下教两个女僕绣花儿。绣的是鸳鸯戏水。朱元璋走进去的时候,马氏和那两个女僕都很是吃惊。 马氏坐着没动弹,只有点怔怔地看着朱元璋。两个女僕赶紧过来给朱元璋请安。朱元璋对她们道:“你们出去吧,我和夫人有事要谈。” 两个女僕慌慌张张地走了。马氏轻轻地问道:“元璋,有什么事?” 朱元璋回道:“没什么事情,只是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 马氏起身,一边搀扶朱元璋就坐一边言道:“明天你就要远征了,今夜应该好好地休息,这么晚了,你不该再跑到这里。” 朱元璋趁落坐之机,很自然地就将马氏揽在了自己的腿上。“就因为明天要远征,所以我才睡不着觉。” 坐在朱元璋的腿上,靠在朱元璋的胸脯上,马氏感到异常舒适。她多么希望能够经常有这种舒适的感觉啊!可她同时又知道,这种希望只是一种幻想。 但她嘴里说的却是:“元璋,你再睡不着,也要强迫自己睡,不休息好,怎么去打仗?” 朱元璋把她的身体搂得死死的,“夫人,我只是来看看你,看完之后,我就回去睡觉……” 马氏不觉苦笑了一下。只是她背靠着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元璋,我都人老珠黄了,还有什么看头?你应该去看看其他的夫人,还有,你的儿女,你也应该经常去看看。” 朱元璋把马氏的身体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道:“夫人,今天晚上,我谁都不想去看,我就想来看你。”两滴热泪从马氏的眼睛里落了下来,落到朱元璋的身上,然后透过薄薄的衣裳,又渗到朱元璋的肌肤里。 朱元璋心头一热:“夫人,我这样来看你,次数太少,想来真是心中有愧啊!” “不,你只要带好兵,多打胜仗,我就满足了。” “夫人,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朱元璋有些激动了。 “我成了黄脸婆了,哪还是什么红颜?” 朱元璋痛惜地抚了抚马氏的脸,把她拥在了怀里…… 第二天(龙凤七年七月的一天),朱元璋精神抖擞地率大军离开应天南下。大军整整十万人,包括徐达四兄弟及康茂才、廖永忠等大将,还有以刘基为首的一大帮军事参谋。应天城内一切事务,朱元璋交给了李善长。 十万大军分乘五百多艘战船。这些战船中,至少有一半是在应天城外的战斗中从陈友谅的手里缴获的。朱元璋的坐船,恰是当初陈友谅的巨型战舰“混江龙”。十万大军乘坐数百艘战船沿长江南下,真可谓是舳舻千里,旌旗蔽日。不过,在林林总总的各种战旗中,要数朱元璋坐船上打出的那面战旗最为醒目,因为那面战旗上十分鲜艷地书写着八个大字:“弔民伐罪,纳顺招降”。 朱元璋此次亲率大军南下,目的是给已受重创的陈友谅致命一击,彻底扫清陈友谅的势力,为自己在江南一线的全盘规划做好一切准备。事实也正如朱元璋所料,陈友谅的实力在江东桥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加之众叛亲离,在与朱元璋的交战中一败再败,兵败如山倒。朱元璋的大军顺利攻克安庆,陈友谅一见大势已去,只好放弃江州这座他的“皇城”,只带着少数亲信逃往湖北武昌。朱元璋拿下江州后不久,刘基的老母亲在青田去世,刘基是大孝子,自然回浙江奔丧。朱元障虽捨不得刘基走,却也不好阻拦,只叮嘱刘基早去早回。 刘基在走前对朱元璋道:“一定要把陈友谅彻底打垮,然后才能去考虑东边的战事。”朱元璋郑重地答应了。 刘基离开了,朱元璋有一种很浓的失落感。加上陈友谅的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又投降了,朱元璋以为江西一带大局已定,便萌发了回应天的念头。正好徐达等人相继返回江州,朱元璋便命令徐达、常遇春为正副元帅,在江州一带集结兵马,准备去攻打陈友谅新的老窝武昌,然后自己带着周德兴、汤和、廖永忠及降将胡廷瑞等人,踏上了返回应天的路。 第90页 朱元璋是在龙凤八年(公元1362年,元至正二十二年)初回到应天的。占了江西全境和湖北南境之后,朱元璋的地盘空前扩大,而陈友谅的地盘却日渐缩小。论实力,朱元璋已经完全能够将陈友谅彻底打垮了。就是同时再与张士诚开战,朱元璋也能够从容应付。 按理说,龙凤八年应该是朱元璋最为春风得意的一年。然而事实是,在朱元璋通往皇帝的道路上,龙凤八年是朱元璋最为坎坷多舛的一年。原因是天有不测风云。 龙凤八年初,朱元璋回到了应天。这时,天下的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首先是“宋”皇帝小明王和刘福通遭到了元军的重创,“宋”都汴梁失守被元军占领,刘福通和小明王退缩到了安丰,不再敢出来,手下的红巾军所剩不多;其次是元军把注意力转向了朱元璋。这样,朱元璋不但不可能去全力赶尽杀绝陈友谅,也不可能东进攻伐张士诚了,现在首要问题是如何对付元军的围攻。 朱元璋得到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惊,也很是有点恐慌。他对着李善长发问道:“刘福通的军队怎么这么不禁打?我还没有把陈友谅打败呢,他怎么就被元兵打败了呢?” 朱元璋的这个问题,李善长自然无从回答。李善长只是这样道:“我们还是尽快地想出一个应对之策吧。” 刘基不在身边,朱元璋就少了一个参谋。但即使刘基当时在应天,恐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来。察罕帖木儿的元军已经南下了,东边是虎视眈眈的张士诚,西南边是尚有余力挣扎反抗的陈友谅,三面受敌,就算刘基是天底下最有能耐的战略家,也不会有什么回天之术。 朱元璋不怕陈友谅,也不怕张士诚,但着实惧怕察罕帖木儿的元军。元军有数十万之众,打到应天来了,朱元璋拿什么去抵挡?如果朱元璋把自己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也可以同察罕帖木儿一战。但朱元璋不会这么做。这么做了,几年来好不容易抢占到的地盘就又会被陈友谅和张士诚重新夺去。失去了地盘,朱元璋便失去了一切。 就在这关键时候,那李善长为朱元璋出了一个主意。李善长对朱元璋道:“我们可以向察罕帖木儿投降。” 朱元璋立即就明白了李善长的意思。投降是假,缓兵之计是真。只要察罕帖木儿同意了朱元璋的请降,那朱元璋就至少可以获得以下两大好处:一,元军不会再来攻打应天了,张士诚也不会对应天有什么图谋,因为张士诚早已投靠了元廷;二,“投降”元廷之后,朱元璋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打着元廷的旗号,继续他对陈友谅的军事行动,消灭了陈友谅之后,再回过头来迅速地打垮张士诚,待打垮张士诚之后,朱元璋就不会惧怕那个察罕帖木儿了。要是在过去,朱元璋是不会生起投降元廷的念头的,也不敢生这个念头,因为那时候刘福通的实力非常强大,朱元璋还要靠着刘福通这棵大树乘凉。但现在不一样了,刘福通自身都难保全,朱元璋自然就不会再把刘福通放在眼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投降元廷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朱元璋和李善长虽然决定了要“投降”察罕帖木儿,但也没敢声张,而是极其秘密地做着有关准备。李善长为朱元璋写了一封“请降书”,其言辞诚恳委婉,足以让人动容。朱元璋立即就派亲信手下北上,将这封“请降书”送到了察罕帖木儿的手中。这以后,朱元璋就一心一意地等候着察罕帖木儿的回音了。 让朱元璋有些不解的是,察罕帖木儿好长时间都没有回音,而且,朱元璋派去送信的手下也没有回来。只不过,元军向应天进军的步伐,暂时停止了。 朱元璋问李善长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朱元璋就得到这么一个消息:那察罕帖木儿被手下田丰、王士诚等人刺死,其兵权由养子扩廓帖木儿继承。 经与李善长商量,朱元璋决定再“投降”一回。于是李善长又写了一封“请降书”,其措辞比上一回的“请降书”更为委婉诚挚。朱元璋派人将它送到了扩廓帖木儿的手中。 这一次,扩廓帖木儿的回音马上就传到了应天。说得准确点,也不是什么“回音”,而是扩廓帖木儿派了三个使者到应天来直接与朱元璋洽谈“投降”事宜。这三个使者的来头都不小,为首的叫张昶,是元廷的户部尚书,另二人分别是郎中马合谋和张琏。张昶等人给朱元璋带来了御酒、八宝顶帽和任命朱元璋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的诏书。显然,招降朱元璋,不仅仅是扩廓帖木儿的主意,更是元顺帝的决定。 张昶一行三人到达应天后,受到了朱元璋的热情款待。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的话,朱元璋是极有可能戴上元顺帝所赐的那八宝顶帽的,尽管这一切并非朱元璋真心所愿。然而,朱元璋最终并没有戴上那八宝顶帽。原因是,元廷内部的勾心斗角再一次成全了朱元璋:握有兵权的扩廓帖木儿和另一位握有兵权的元廷大将孛罗帖木儿互相之间打了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争权夺利,扩廓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的几十万大军绞缠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元顺帝几次下诏调停,却也无济于事。也就是说,元军主力忙于内战,已经没有时间没有力量再南下应天了。实际上,扩廓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的这次内战,几乎完全消耗殆尽了元廷的军事实力。从此,元军差不多已经无力再向朱元璋发动致命的进攻了。由此看来,朱元璋最终能当上皇帝,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沾了元廷内部勾心斗角的光的。莫非,这就叫做“天意”?朱元璋笑问李善长道:“李先生,我们现在还要向元朝投降吗?”李善长正儿八经地回道:“该投降时就要投降,不该投降时决不投降!” 第91页 ◎第45节 做着攻打安丰的准备 于是,朱元璋就在应天城里召开了一次文武官员大会。会上,朱元璋声如洪钟地言道:“狗日的元兵,竟然派了几个人到这里来劝我投降,你们说,我朱元璋能投降吗?” 以周德兴、汤和为代表的一批文官武将立即高叫道:“不能投降!决不能投降!” 朱元璋慷慨激昂地言道:“我朱元璋领着弟兄们起事,目的就是要彻底打垮元兵,那狗日的元兵不知好歹,竟然敢派人来劝我投降,这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 朱元璋当即下令:把元人派来的户部尚书张昶等一行三人即刻处死,并悬头示众。 三颗人头高高地悬挂在了应天城的城门楼上。这一举动,表明了朱元璋要与元朝政府斗争到底的坚强信念,无疑受到了广大汉人的支持和赞扬。 只是李善长多少有些遗憾。他找到朱元璋道:“大人,那张昶是元朝的户部尚书,对宫廷里的各种典章制度十分熟悉,大人以后做了皇帝,是能够用得着像张昶这样的人的……” 李善长的意思是,元廷派来的其他两个人可以杀,但张昶却应该留下后用。朱元璋淡淡一笑道:“李先生可知道中书省衙门里刚刚添了一个都事?” 李善长摇头道:“李某近来琐事太多,并不知道衙门里多了一个中书省都事……大人此时提起此事有何意义?” 朱元璋言道:“衙门里的大小官员都归你李先生管辖,现在多了一个都事,你自然应该认识一下的。” 朱元璋随即派人叫那个新上任的中书省都事来参见李善长。李善长一时有些煳里煳涂的。可等那个“中书省都事”来到李善长的面前时,李善长才恍然大悟过来:这个新添的中书省都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张昶。原来,朱元璋为张昶找了一个替死鬼,却暗暗地把张昶留了下来。 李善长不禁感慨道:“大人这般求贤若渴,李某只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李先生太夸奖我朱某了。我并不懂得什么求贤若渴,但我知道,只要是有本事的人,我就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留在身边。” 不管怎么说吧,在元朝统治者的“帮助”下,朱元璋的北方威胁总算是解除了。按理说,朱元璋可以安安稳稳地去同那陈友谅开战了。可就在这关口,朱元璋的“后院”却突然起火,而且这火还一把接着一把地燃烧,差点把朱元璋烧得焦头烂额。 朱元璋的“后院”突然起火,与北方形势的发展变化密切相关。短短几年内,朱元璋在北方刘福通红巾军的庇护下,地盘日渐扩大,许多原来元廷的将领,摇身一变,都成了朱元璋的手下。朱元璋的“后院”起火,问题就出在这些元廷降将身上。在许许多多的元廷降将中,有不少人是真心归顺朱元璋的,比如朱元璋的水军大将康茂才,对朱元璋可以说是忠心不二,也立下了很多赫赫战功。但同时也有不少的降将,本无心归顺朱元璋,只是迫于朱元璋强大的军事压力,才假意向朱元璋投降。这些人,只要形势一发生变化,他们就会蠢蠢欲动。而刘福通北方红巾军的溃败,正好成了这些人蠢蠢欲动的契机。他们以为,刘福通败了,朱元璋也就快要完了,于是他们就一个接着一个地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开始向朱元璋发难。 先是婺州的守将蒋英、刘震反叛,杀了朱元璋的心腹胡大海,继而是处州的李贺又背叛了朱元璋,再下来又是衢州的夏毅也反了。这样一来,徐达、常遇春二名大将不得不率军到处救火,今天去夺回处州,明天又要去平叛衢州,最后虽然是杀了叛将,夺回了失城,但也费了不少时间,耽误了剿杀穷寇陈友谅的最佳时机,给了陈友谅喘息、调整的时间。 徐达夺回洪都后,接到了朱元璋召他速回应天的指令。北方的军事形势又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元军攻下了刘福通在山东的最后一个据点益都后,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这一打,元军就没有什么余力去攻打刘福通的“都城”安丰了。元军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了,但元顺帝却还有力量把他的“圣旨”满天飞。这一天,不知怎么搞的,元顺帝的“圣旨”就飞到了那个张士诚的手里。元顺帝在“圣旨”中命令张士诚速速派兵去攻打安丰。张士诚马上就依“旨”而行,从各处调集兵马,做着攻打安丰的准备。 张士诚这一回为什么会这么听从元顺帝的话?他虽然归顺了元廷,但那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买元廷的帐,元顺帝也休想随意差遣他。过去都如此了,现在元军自己跟自己打得焦头烂额,张士诚就更没有理由听从元顺帝的号令了。然而事实是,张士诚这一回真的调集了一支大军共十万人,派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吕珍做统帅,去攻打刘福通盘踞的安丰城。 实际上,即使元顺帝没有发下那么一道“圣旨”,张士诚也在做着去攻打安丰的准备。原因是,安丰城就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张士诚的喉咙里,使得他连咽口唾沫都感到非常难受。 安丰城在江苏的中部、高邮湖的北面,距离高邮湖不过一百多里。高邮湖一带是张士诚的地盘,刘福通占了安丰,就等于是堵住了张士诚北进的通道。所以,打刘福通从汴梁退到安丰的那天起。张士诚就想派兵去攻打了,只是担心去攻打安丰会引起与朱元璋的全面战争,张士诚才迟迟没有行动。现在好了,朱元璋的降将一个跟着一个地发动叛乱,张士诚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胆子大了,过去不敢做的事情自然也就敢做了。所以这才有了张士信领兵十万南下进攻诸全州和吕珍领兵十万北上去攻击安丰的事。只不过,张士诚南攻诸全仓惶而归,吕珍北攻安丰又会如何?真要说起来,张士诚的心里面其实也是没底的。 第92页 张士诚的心里没底儿,那刘福通的心里面就更没有底儿。安丰城内只有数万兵马,而且还大都是残兵败将,虽然一时间安丰城还算是安全的,但充其量,刘福通也只是在苟延残喘,闻听张士诚的十万大军已经向安丰开来,刘福通慌了,急忙派人去应天,叫朱元璋发兵安丰护“驾”。朱元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调徐达、常遇春回应天的。 朱元璋调徐达、常遇春回应天,显然是想发兵去安丰。同意朱元璋这种决定的人不少,但不同意的人就更多。李善长就是不同意的人当中的一个。只是苦于朱元璋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很难轻易地改变,所以李善长就在期盼着那刘基能早一点从浙江回到应天。李善长以为,也许只有刘基才能够说服得了朱元璋。因为自刘基来了之后,朱元璋对刘基几乎是言听计从。 徐达、常遇春回到了应天。可刘基还是不见踪影。眼看着,朱元璋就要发兵安丰了,李善长真是心急如焚。然而就在这当口,应天城内发生了一起变故。 朱元璋本来决定,派徐达、常遇春和邵荣这三个最善于打仗的人领兵15万去救援安丰。因为邵荣平定了浙东降将叛乱后早早地回到了应天,所以朱元璋就把调集组织救援安丰的兵马的任务交给了邵荣。邵荣很卖力,不但在规定的时间内调集了15万兵马,而且还组织了一个大规模的阅兵式,请朱元璋前去阅兵。变故就发生在阅兵的那天。阅兵的时间定在下午。上午的时候,徐达和常遇春走进了应天城。朱元璋叫他们好好地休息一下,然后下午跟他一起去阅兵。可就在中午的时候,汤和慌慌忙忙地跑来告诉朱元璋:邵荣准备在朱元璋阅兵的时候搞兵变,兵变的重要内容之一便是杀死朱元璋。 朱元璋听了汤和的话后当然极度震惊,但同时也很是不相信。不相信的理由有二点,一是邵荣与朱元璋已经共事多年,朱元璋在濠州城做郭子兴的亲兵九夫长的时候,邵荣是朱元璋手下的一名亲兵,后来,朱元璋离开濠州独自发展,邵荣是紧紧跟在朱元璋的身边的,可以这么说,邵荣和朱元璋的关系,与朱元璋同徐达等人的关系,也实在是差不了多少的,这样的一个邵荣,怎么会生起谋害朱元璋的念头?第二点,朱元璋对邵荣并不薄,邵荣当时的官名叫“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这个官,在应天城内,仅次于朱元璋的“行中书省左丞相”,比徐达、常遇春等人的官位都要高,邵荣既有了这么高位的官,为什么还要对朱元璋图谋不轨?如果汤和的情报属实的话,那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邵荣有野心,想取朱元璋而代之,成为应天城内说一不二的人物。叫朱元璋多少有些失望的是,汤和的情报的确属实。是邵荣的一个手下向汤和密报的。据邵荣的那个手下称,邵荣和他的一帮亲信早就想对朱元璋下毒手了,那些亲信们三番五次地鼓动邵荣暗害朱元璋,但邵荣没有同意。许是还惦记与朱元璋共事多年的情谊吧,邵荣这样对他的得力干将赵继祖道:“我们不必干偷鸡摸狗的事,要干掉朱元璋,就大明大亮地干!” 赵继祖当时任中书参政,论官位,他和常遇春一样高。他对邵荣这种“君子”作风很是不满,但又无奈,只得同邵荣一走设计了这次“阅兵”阴谋。阴谋是这样的:在邵荣的中军大帐内埋下伏兵,待朱元璋站在大帐前阅兵的时候,以邵荣摔杯为号,伏兵冲出擒住朱元璋,然后邵荣当着众官兵的面宣告朱元璋的罪状,最后把朱元璋处死。邵荣要发动兵变的消息,徐达、周德兴、常遇春及李善长等人很快就知道了。其实也就这么几个人知道,绝大多数的人都还蒙在鼓里。尽管如此朱元璋还是决定不取消阅兵。明知阅兵是圈套,可朱元璋还是要往里钻,因为邵荣不是好猎手,朱元璋更不是轻易就能让人套住的猎物。最终朱元璋轻易地就处死了邵荣和赵继祖。 邵荣和赵继祖虽然被处死了,但朱元璋的心里却依然沉甸甸的,浙东和江西境内的降将接二连三地发动叛乱,朱元璋似乎还能理解,邵荣和赵继祖想谋反,朱元璋就觉着问题的严重性了。他以为,从邵荣阴谋叛乱这件事中,可以看出这么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那就是,随着形势的进一步向前发展,想发动叛乱想谋害他朱元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如此下去,那还怎么得了? ◎第46节 防患于未然的效果 基于这种认识,朱元璋便对手下的大将越来越不放心越来越疑神疑鬼。于是,除了徐达、周德兴、常遇春等极少数人外,其他带兵将领的身边,包括驻守浙东的李文忠和驻守江西洪都的朱文正,都被朱元璋偷偷地安插了奸细。确切讲,安插奸细的事情,是汤和为朱元璋去做的。汤和干这种特务勾当很在行,一张特务网被他编织得十分庞大,从事特务活动的人数以万计,朱元璋地盘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汤和的人在活动,而且活动得还极其自然隐密,被特务暗中监视的将领绝大多数都被蒙在鼓里。这些分散在各地的特务,定期把自己监视人的情况向汤和汇报,然后汤和再告之朱元璋。通过这些特务,朱元璋就能及时而准确地掌握各个将领的动向。这一招还真管用。有好几次,有几个将领想背叛朱元璋,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行动呢,就被朱元璋抓了起来,等他们人头落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弄清楚朱元璋为何对他们的事情这么清楚。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璋大行特务活动,确实起到了防患于未然的效果。 第93页 朱元璋本来想派徐达、常遇春和邵荣去救援安丰的,现在邵荣去不成了,朱元璋就得临时改变一下计划。改变的结果是,朱元璋决定亲自去安丰。他做了这么多年大“宋”朝的官,却还从未见大“宋”朝的皇帝小明王和大“宋”朝的主宰刘福通。 一想到要去安丰见小明王和刘福通,不知怎么搞的,朱元璋就异常地兴奋起来。人一兴奋了,就很难入睡。尽管朱元璋也知道,明天要兵发安丰,应该好好地休息一晚,可朱元璋心中的那种兴奋,怎么也抑止不住。最后,朱元璋索性不睡了,爬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卧房。 朱元璋走进了老婆李淑的房间。尽管当时还不算晚,但乍一看见朱元璋,那李淑还是很感意外的:“大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朱元璋笑着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不能来还是你不想我来?” 李淑慌忙道:“大人千万不要生气……见到大人,妾身实在是万分惊喜……” 李淑“万分惊喜”一点也没有夸张。一个月两个月,朱元璋也很难到这里走上一回。即使是天底下最娇艷的花朵,如此疏于浇灌,也会慢慢地憔悴枯萎了。 朱元璋伸手捏了捏李淑的脸,歉意地说:“近日我很忙,冷落你了。” 李淑含泪笑道:“大人,我一直都在盼着你来哪。” “盼我来干吗?” 李淑羞红了脸,扑进了朱元璋的怀里…… 朱元璋离开了李淑之后,便想回自己的卧房体息。不管怎么说,明天出兵安丰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可就在这时,一僕人过来通报,说是李善长和刘基二人求见朱丞相。 朱元璋先是一喜:刘基终于从青田回来了。继而朱元璋又有些疑惑:李善长和刘基此时结伴前来,所为何事?原来,在周德兴、汤和、常遇春对邵荣、赵继祖两家进行满门抄斩的时候,刘基就走进了应天城。那当口,朱元璋正好走进了李淑的卧房。刘基当然不知道邵荣和赵继祖的事。当时的刘基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徐达和常遇春二人被朱元璋调回了应天。朱元璋对陈友谅的军事行动暂时停止了。因此,刘基走进应天城后,没有马上回自己的宅第,而是立即就找到了李善长。见着刘基,李善长真是大喜过望:“刘先生,你终于回来了。”刘基顾不得同李善长叙旧,而是迫不及待地问李善长道:“朱丞相为什么要把徐达、常遇春调回应天?” 李善长回道:“因为朱丞相要去救援安丰,而且明天就要出兵。”刘基愕然道:“朱丞相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把陈友谅彻底击溃,何必急着对张士诚用兵?” 李善长轻嘆道:“我多次奉劝朱丞相,可朱丞相就是不听,就像铁了心似的,又像了魔似的,非要去救援安丰。所以我就天天盼望刘先生早日归来。也许,只有刘先生才能使朱丞相改变主意。”刘基摇头道:“我就是听说了北方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才匆匆赶回来的。我担心朱丞相会因此而改变原先的战略。没成想,朱丞相真的这么做了!” 李善长赶紧道:“这时候去劝朱丞相,应该还来得及。”刘基轻轻问道:“李先生,你以为我能劝说得了朱丞相?”李善长回道:“刘先生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谁还能做到?”刘基默然片刻,然后言道:“行与不行,都得要去试试。” 就这样,刘基和李善长二人就踏着夜色走向朱元璋的丞相府。尽管朱元璋平日很尊重刘基的意见,但这一回是否能劝朱元璋改变主意,刘基心中也是没底的。 刘基和李善长走到了朱元璋的丞相府门前。守门的卫兵不敢怠慢,慌忙把二人带进府内。按照惯例,刘基和李善长走进一间小客厅等候。很快,那朱元璋就来到了刘基和李善长的身边。由于在李淑身上消耗了过多的体力,朱元璋看上去有些疲惫。刚一跨进小客厅,朱元璋就抢上两步,一把抓住刘基的手道:“刘先生,你知道吗?你回青田的这段日子,可把我朱元璋想坏了。” 刘基微微一笑道:“让朱丞相如此牵挂,刘某心中委实不安……刘基此时前来打搅,还望朱丞相多多谅解。” 朱元璋忙道:“刘先生这话就说错了。你和李先生,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早已吩咐过门卫,只要是刘先生和李先生前来,一律不得盘问不得拦阻,并要速速通知我知道。喂,刚才门卫没有耽误你们的时间吧?” 刘基回道:“丞相大人的命令,谁人敢不从?也甭说是小小的门卫了,就是徐大将军和常大将军,丞相大人一纸手令,他们不也是乖乖地从武昌前线回到了应天?” 朱元璋立刻就猜出了刘基和李善长的来意:“刘先生,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也不同意我出兵安丰?” 刘基明明白白地点了点头:“是的,大人,刘某不贊成对安丰用兵。” 朱元璋看了一眼李善长。李善长静静地站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这一切跟他无关似的。朱元璋便把目光慢慢地移回到了刘基的脸上:“刘先生,能说说你不同意对安丰用兵的理由吗?” 刘基回道:“理由就是我过去对大人曾经说过的话:应该先把陈友谅彻底地解决了,然后再对张士诚用兵。” 第94页 朱元璋言道:“刘先生对朱某说过的话,朱某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只不过,这一回的情况有点不同。朱某的意思是,先救援安丰,然后再继续对陈友谅开战也不迟。” 刘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大人,如果真的发兵安丰,那想再继续对陈友谅开战,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朱元璋笑问道:“刘先生是不是在担心,如果我出兵安丰了,那陈友谅会在背后攻击我们?” 刘基点头:“大人说的对,我以为,那陈友谅是绝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刘先生太多虑了吧?那陈友谅被我打得溃不成军,仓促之间,哪还有多少兵马能向我发起攻击?我去救援安丰,只不过是让那陈友谅多喘几口气罢了。” 朱元璋说得相当自信,仿佛陈友谅只是一条小毛毛虫,而且已经攥在了他的手中,他想什么时候捏死它就什么时候捏死它。刘基却道:“朱大人,有句俗话叫做百足之虫虽死而不僵。更何况,陈友谅这只百足之虫现在根本还没有死啊!” 朱元璋似乎对“百足之虫”四个字来了兴致:“刘先生,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去对付陈友谅这个百足之虫?” 刘基道:“让徐将军和常将军重回西线,集中兵力,一举拿下武昌!” 朱元璋稍稍地皱了一下眉头:“刘先生的意思是,张士诚去攻打安丰,我们不闻不问?” 刘基言道:“张士诚去攻打安丰,正好给了我们时间去拿下武昌,待我们拿下武昌、将陈友谅真正击溃之后,再回到东线与张士诚开战,这才是上上之策啊!” 朱元璋道:“刘先生说的这上上之策,我懂。我本来也就是想这么做的。可后来我又想,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安丰就肯定会被张士诚抢去。凭刘福通现在的实力,根本守不住安丰。” 刘基立刻问道:“大人为何在乎一个小小的安丰?” 朱元璋回道:“如果安丰在我的手里,那就至少有两点好处。第一,张士诚不敢轻易地向北扩张,第二,元朝的军队如果南下,就必须先拿下安丰,这样,我们便有了时间去做必要的准备。” 一直默然不语的李善长此时言道:“听大人的话,大人是把安丰当作一颗钉子钉在了元兵与张士诚之间了。” 朱元璋道:“李先生的这个比方非常恰当。只要安丰不失,元兵就不好南下,张士诚就更不好北上。”实际上,元军如果真要南下,一个小小的安丰城是根本挡不住的。不过,从战略的角度上来看,朱元璋的这种说法还是能够站得住脚的。所以,听了朱元璋的话后,李善长就又闭了嘴。第二天(龙凤九年三月初一),朱元璋亲率近二十万大军并徐达、常遇春、汤和诸将,离开应天城向北开去。留守应天的李善长、刘基和周德兴等人,一起赶到城外为朱元璋送行。朱元璋信心十足地对刘基等人言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师应天,西攻陈友谅!” 李善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预祝朱元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刘基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顺在李善长的后面,也说了几句“马到成功”之类的话。就这样,朱元璋开始了他的救援安丰大行动。安丰和应天城的直线距离有四百多里,从苏州到安丰,路程比从应天到安丰还要远,但因为张士诚的部将吕珍走得早,速度也快,所以,朱元璋离开应天城之前,吕珍的十万大军就已经把安丰围困了一个多月。 安丰的城池很小,粮食也不足,在这种情况下,刘福通和他的残兵剩将们能在这里坚守了一个多月,也着实不容易。那吕珍面对着如此顽强的刘福通,即恨得咬牙切齿,又在心中暗暗地钦佩不已。然而,一个多月以后,安丰城内的情况就变得万分严峻起来。城内的粮食吃完了。不仅仅是粮食了,凡是能吃的东西,比如战马什么的,都被刘福通的军队吃光了。那少不更事的大“宋”皇帝小明王韩林儿,又饿又怕,整天啼哭不已。即使吕珍不再攻城,安丰城也守不了几天了。 刘福通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之所以死守安丰,是想等待朱元璋前来救援。可是,等待了一个多月,朱元璋却不见踪影。刘福通只得召来几个亲信手下道:“早就说那朱元璋有野心,现在看来,这种传闻一点不假。朱元璋是在借张士诚的手把我们给消灭啊。” 一手下问刘福通现在怎么办。刘福通长嘆一声道:“趁弟兄们还能走得动,往外突围吧,能突出几个就是几个。” 刘福通决定趁深夜突围。当天下午,天降大雨,雨大得站在别人的面前都看不见对方是谁。刘福通趁着天气的掩护,逃出了安丰城。刘福通带着小明王及二百来个手下艰难地向南挪动着。 走了小半天,来到一个小村庄。刘福通的一个手下好不容易地找来了一点吃的东西。刘福通把食物平均分给二百多个手下,小明王也分得了一份,看着小明王狼吞虎咽的模样,刘福通的鼻子不禁一阵阵地发酸。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跑来向刘福通报告:“村子里开进来一支军队,有二千多人。刘福通不禁悲从心来:完了,一切都完了。然而,那手下接着又道:“那支军队是从南边开过来的,是朱元璋的红巾军。刘福通又一下子喜气横生:吾这回有救了!这2000多人的军队的确是朱元璋的先头侦察兵。闻听刘福通和小明王就在这个小村庄里,这支侦察队的头领不敢有丝毫懈怠,一面派人回去向朱元璋禀告,一面派人继续向北搜索,而自己则留在了村庄里保护刘福通和小明王。 第95页 再说朱元璋,得到刘福通和小明王的消息后,很是吃惊地对徐达汤和常遇春言道:“这么说,安丰已经被那吕珍攻破了?” 徐达轻轻地言了一句道:“安丰城丢了,我们这次出兵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第47节 一个喘息的机会 对朱元璋决定救援安丰,徐达其实是有不同意见的,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常遇春好像不是这样想,常遇春重重地对朱元璋言道:“大哥,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听说那吕珍现在是张士诚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我们就在这里同他好好地打上几仗吧。”朱元璋言道:“我们还是先去见见刘福通大人和小明王陛下吧。”于是,朱元璋一行人就匆匆地开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要是过去,刘福通和小明王肯定会一动不动地呆在村里等着朱元璋来拜见。然而现在不行了,落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了。没有朱元璋,刘福通就无路可投。所以,听说朱元璋等人朝着村子开来了,刘福通就连忙带着小明王带着笑脸赶到村口去迎接。不过,朱元璋见了刘福通和小明王之后,规矩还是有的。他先规规矩矩地给小明王请了安,接着又规规矩矩地对刘福通言道:“朱某救驾来迟,让刘大人和陛下受了惊吓,还请刘大人恕罪。”朱元璋把“刘大人”放在“陛下”的前面,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陛下”只不过是“刘大人”手中的一个傀儡。而从外形上看去,似乎也的确如此。刘福通长得横眉怒目又膀大腰圆,确乎是一个能操纵别人的大英雄。再看小明王韩林儿,因为年少,长得瘦叽叽的,又可怜巴巴的,只能任由别人操纵了。 只见刘福通,紧走两步,一边搀扶单腿点地的朱元璋一边言道:“朱大人何罪之有?若不是朱大人及时赶来救驾,我刘某和陛下就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而实际上,在刘福通的心里,朱元璋的“救驾”一点也不及时,这便犯了“弥天大罪”。只不过,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刘福通也只能这么说罢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闻听朱元璋已经决定回师应天,刘福通很高兴。那小明王也很高兴,竟然破天荒地咧嘴笑了。朱元璋撤军的时候,那吕珍并没有追赶。很显然,张士诚只想夺回安丰,不想与朱元璋大动干戈。张士诚这种只图自保的观念,无疑成全了朱元璋一步步地向皇帝的宝座迈进。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朱元璋率军先向西行,绕过高邮湖,从洪泽湖的南端进入安徽地界,然后南下,向应天开进。经过十几天不紧不慢的行军,朱元璋的队伍开到了滁阳(今安徽省滁州市)。 滁阳是朱元璋的地盘,距应天不过一百多里。郭子兴和小妾张氏就葬在滁阳城外。刚一进滁阳城,朱元璋就找来徐达常遇春道:“那狗日的左君弼竟然敢帮着张士诚与我们开战,我心中实在气不过。你们两个带十万人到庐州去,把庐州城拿下,狠狠地教训一下左君弼那个狗日的。” 有仗打,常遇春自然高兴。徐达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从庐州到应天只有两三百里路程,左君弼盘踞在庐州,对应天大小也是一个威胁,还有,庐州恰好位于安徽的中部,如果拿下庐州,那安徽的中南部就都是朱元璋的地盘了,这对巩固应天的后方显然大有好处。庐州在滁阳的西南,两地相距三百来里路。徐达、常遇春在滁阳休整了一天后,就带着十万大军匆匆地奔庐州而去。朱元璋叮嘱二人道:“你们要快去快回,我还指望你们两个去攻打陈友谅的老窝武昌呢。” 徐达、常遇春离开滁阳之后,朱元璋在滁阳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不算大,但意义不小。朱元璋带着汤和等百余名将军一起到城外拜谒了郭子兴夫妇的陵墓。朱元璋直直地跪在郭子兴夫妇的墓前,神情十分凝重而悲伤,感动得在场的百余名将军一个个都眼泪汪汪的。第二件事情好像也不算大。这件事情是,朱元璋离开滁阳回应天的时候,把小明王和刘福通留在了滁阳城里。 他亲自带人在滁阳城里盖起了一座金璧辉煌的宫殿,宫殿的规模,就是放到应天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座偌大规模的宫殿,便是大“宋”皇帝小明王的皇宫。据说,小明王入住这座新“皇宫”的时候,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连连夸赞朱元璋是大“宋”朝中“最大的忠臣”。 只是刘福通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找到朱元璋问道:“为什么不让陛下去应天?” 朱元璋笑容可掬地回答刘福通:“我这是在为陛下和刘大人的安全着想。现在天下的形势很乱,应天城内的局势也不稳,如果刘大人和陛下去了应天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朱某如何能担待得起?刘大人放心,等天下形势不乱了,应天城内的局势平稳了,我保证马上就派人来把刘大人和陛下接到应天去。” 刘福通立即又问道:“朱大人,陛下去应天不安全,莫非在这滁阳就一定安全吗?”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刘大人,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天下大乱的时候,呆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绝对安全的。只不过,相比较而言,滁阳应该比应天要安全得多。” 第96页 刘福通的表情有些冷:“朱大人,你的话我有点听不懂。” 朱元璋的话倒非常热乎:“刘大人,我在滁阳留下一支军队,你和陛下不就非常安全了吗?” 这下刘福通懂了。朱元璋不仅在滁阳留下了一支军队,而且还把刘福通和小明王身边的侍从都换成了汤和的亲信。换句话说,刘福通和小明王已经被朱元璋软禁起来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刘福通和小明王在滁阳确实是十分“安全”的。陈友谅兵败应天城下,又丢了都城江州,只得仓惶逃往武昌,不仅元气大伤,而且内心也实在沮丧得很。虽然武昌城暂时还在他陈友谅的手中,但徐达等人的大军已经开始进逼武昌,如果武昌再度丢失,他陈友谅就几乎无处可逃了。故而,那么一段日子里,陈友谅整天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似乎只有在武昌等死了。可就在这当口,朱元璋的内部接二连三地发生降将叛乱事件,刘福通的北方红巾军又发生了重大变故,朱元璋便暂停了对武昌的军事行动。这样一来,陈友谅就获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陈友谅当然不会只在武昌城里喘息。他要找朱元璋报仇。他的实力本来比朱元璋强大,被朱元璋逼迫到这步田地,他实在是不甘心。所以,武昌城的危机刚一解,他就迫不及待地着手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把大“汉”政权统辖下的所有官兵和青壮百姓统统集中到武昌来,组成一支庞大的军队,由他陈友谅亲自指挥。另一件事情是,建造巨型战船。 陈友谅笼共徵集了数十万军队,不到六十万,号称六十万。需要指出的是,陈友谅的军队人数虽众,但半数以上都是没有受过什么训练的普通老百姓。得知朱元璋亲率二十万军队北上去救援安丰的消息后,陈友谅就迫不及待地倾巢而出。 除了几十万大军和上千艘大小战船外,陈友谅离开武昌沿长江向东攻击的时候,还把自己的两个弟弟陈友仁、陈友贵和两个儿子“太子”善儿、陈理统统带在了身边。此外,以张定边为首的一百多位“汉”朝文武大臣及一百多个陈友谅的“皇妃”,也都乘坐在巨型战舰上随陈友谅一同出征。很显然,陈友谅此次出征,是抱着“必胜”或“必死”的决心的,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朱元璋得知情报后,决计在江西境内与陈友谅展开决战,因为他心中隐隐地感到剿灭陈友谅的时机也许成熟了,他的皇帝之梦应该又真实了一步……,于是在徐达常、遇春领着十万军队回到应天的当天晚上,朱元璋在自己的丞相府召开了一次战前大会。参加大会的有好几百人。应天城内有一定级别的文官武将都参加了这次会议。一开始,朱元璋就直接了当地道:“明天,我们就要开赴江西了,可有的人对我们这次能否战胜陈友谅好像没有多大信心,更有一些人,认为陈友谅兵多,战船大,心中害怕。但我要告诉这些人,你们不要怀疑,更不要害怕。你们都不会忘记吧?几年前,陈友谅来进犯应天的时候,兵马也多,战船也大,可结果呢?不是被我们打得哭爹叫娘、只恨爹娘少生一条腿吗?” 有人轻轻笑起来。凝重的会议气氛开始逐渐松弛。朱元璋接着道:“我不是在这里吹大话。我说能够打败陈友谅是有充足的根据的。下面,就请李先生和刘先生把这种根据给大家讲一讲。”朱元璋坐了下去。李善长站了起来。李善长微微一笑言道:“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我这里只讲一点我们能够打败陈友谅的理由,那就是,陈友谅虽然号称有六十万兵马,但实际上,我们的兵马比陈友谅多!” 有人不自觉地小声嘀咕起来。是呀,二十万军队,怎么会比六十万军队多呢?只见李善长一捋颔下微微的鬍鬚,不慌不忙地言道:“陈友谅的身边的确有几十万兵马,我们姑且就算作是六十万吧,可是,他那六十万人马里面,至少有一半是临时抓来的老百姓。临时抓来的老百姓,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能打仗吗?不能。这样一来,陈友谅的兵马就至少要减去一半。一半是多少?三十万。也就是说,陈友谅能用来同我们打仗的兵马,顶多只有三十万。”众人都屏气凝神谛听李善长的下文。因为,三十万还是比二十万多。就听李善长接着言道:“众所周知,陈友谅一贯暴戾成性、唯我独尊,手下将官貌合神离、各行其事。这样的军队,其战斗力至少要折扣一半。换句话说,陈友谅真正有战斗力能同我们打仗的军队,至多不超过十五万。陈友谅是十五万军队,而我们是二十万。二十万对十五万,孰多孰少、孰强孰弱,各位大人和将军,还不一目了然吗?” 李善长的这番话,固然有狡辩的因素,但听起来也还是很有道理的,至少,它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于是会场上开始有人轻笑。会议的气氛也渐趋活跃。 李善长稳稳地坐了下去。那刘基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刘基先是扫了众人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言道:“各位,刚才李先生所言,是两军交战中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和。人和能干成一切事情!我们在朱大人的英明统帅下,精诚团结如一人,而陈友谅内部,却勾心斗角、离心离德。实际上,我们不仅占有人和,天时地利也在我们这一边。我这里不想多说,我只想说一点,那就是,陈友谅跑到我们的地盘里来同我们开战,他能讨得了便宜吗?不说别的,光粮草问题,就够陈友谅头痛的了。我们只要在洪都一带把陈友谅拖住,并切断他与湖南、湖北的联繫,那我现在就可以断言:陈友谅必将不战自溃!” 第97页 有人低低地欢唿起来。众人都知道刘基足智多谋。刘基说陈友谅必败,那陈友谅只有必败无疑了。而细想起来,刘基的话也确实很对。洪都在江西的中心,四周都是朱元璋的地盘,陈友谅的几十万大军陷在洪都一带,到什么地方去弄吃的喝的? 当然了,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是一回事,而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则又是另一回事。虽然朱元璋对此次出征江西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但在具体的军事布署上,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在人员安排上,除去周德兴、汤和等人留守应天外,其他能征惯战的大将,像徐达、常遇春、康茂才、廖永忠、俞通海等人,朱元璋统统带在了身边。武将如此,文官也不例外。李善长、刘基自不必说,就是那个曾向朱元璋提出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老儒朱升,也出现在朱元璋远征江西的队伍中。很显然,那陈友谅倾巢倾“国”而来,朱元璋也摆出了生死决战的架式而去。当然,朱元璋与陈友谅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尽相同的。举例说吧,陈友谅几乎把所有的“皇妃”都带在了身边,而朱元璋却连一个老婆都没有带。 ◎第48节 岂不是找死? 实际上,朱元璋的正妻马氏本来是想随朱元璋一同出征的。马氏是个聪慧的女人,她知道此次去解洪都之围对朱元璋来说意义非比寻常,她提出与朱元璋一同出征,是含有与朱元璋“同生死共患难”的意思。朱元璋自然明了马氏的心意,但最终没有同意。朱元璋对马氏道:“我走了,应天城就空了,剩着三弟、四弟在这里,也许会需要你帮衬的。”朱元璋既然这么说了,马氏只好点头应允。其实,朱元璋不同意马氏一起出征,主要的原因是,此次前去同陈友谅开战,规模大大超过以往,其战斗的激烈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如果马氏一同去了,那朱元璋就平凭了一层顾虑,要是马氏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朱元璋就很难原谅自己了。同理,朱元璋本来还想把自己的大儿子朱标带到江西去的。朱元璋最终还是打消了带朱标一同出征的念头。朱标还小,以后见世面经风雨的机会有的是。 朱元璋在离开应天前,特地把周德兴、汤和叫到自己的身边叮嘱道:“三弟、四弟留守应天,责任重大,一是要严防应天城内不出什么纰漏,二是要密切注意那张士诚的动静。”周德兴回道:“我已经同四弟商量好了,四弟在应天城内维护治安,我准备到镇江、常州一带巡视一番,叫那里的弟兄们时刻保持警惕。” 朱元璋对周德兴这样安排很满意。因为相比较而言,周德兴为人持重,到东线巡察军情很合适,而汤和善于玩小聪明,手段也毒辣,维护应天治安应该是最佳人选。 朱元璋又吩咐道:“你们只要把应天和张士诚这两件事处理好就行了,其他地方出了任何事情,你们都不要管,等我回来再说。”汤和言道:“大哥放心去吧。就是你走后,这里的天塌了下来,我和三哥暂时也能顶着。” 龙凤九年七月初,朱元璋率二十万大军分乘一千多艘大小战船离开应天浩浩荡荡地逆江而上去解江西洪都之围。有意思的是,朱元璋的一千多艘战船都涂成了白色。白茫茫的船队行进在白茫茫的江面上,颇有一种肃穆的气氛。据说这是李善长和刘基想出的主意。白色有“孝”的含义。古人云:哀兵必胜。看来朱元璋远赴江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与此相映成趣的是,前面说过,陈友谅的大小战船一律涂成了红色。红色含有“喜庆”之意。古人又云:骄兵必败。莫非,双方战船所涂的颜色,已经暗示了双方交战的最终结果? 朱元璋的船队不舍昼夜地在长江里行进了十余日,到达了江西北端的湖口。湖口是一个小镇子,也是从长江进入鄱阳湖的必经之地。此时,朱元璋并不知道洪都仍在朱文正的手里。他派廖永忠率一百余艘战船先朝鄱阳湖南边开去,自己率大队人马在湖口一带做了短暂停留。 朱元璋暂停湖口一带,休整部队固然是一个原因。自离开应天之后,部队几乎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回,连日的强行军,焉有不累之理?但更主要的,朱元璋是想趁部队短暂休整的机会,与李善长、刘基等人好好地商议一下应对陈友谅之策。尽管,行军路上,朱元璋与李善长、刘基等人一直在商议个不停,但越是临近战场,朱元璋就越是不敢大意。他清楚地知道,双方交战,哪一方要是犯了错误,那就一定离失败不远了。 刘基还是原来的意见:“陈友谅特地赶造了那么多艘巨型战船,其目的就是想在水里与我们决战。我的意思是,我们干脆将计就计,把陈友谅拖到鄱阳湖里来,把鄱阳湖当作主战场,这样,如果陈友谅是一头野兽,那这头野兽就被我们关在鄱阳湖这只笼子里了。” 李善长补充道:“我们再派一些弟兄到鄱阳湖四周去联络活动,把湖周围的粮草统统转移,这样一来,陈友谅这头野兽就要被困死饿死在鄱阳湖这只笼子里了!” 朱元璋下定了决心:“好,就照刘先生、李先生说的做。俗话说,关起门来打狗。我们就把陈友谅这只狗关在鄱阳湖里打!”于是,朱元璋在离开湖口的时候,顺便在湖口留下了一小支军队。留下一小支军队的意思是,把湖口封住,堵住陈友谅船队开进长江,把陈友谅严严实实地关在鄱阳湖里。 第98页 朱元璋的船队在长江里拐了一个弯,折向烟波浩淼的鄱阳湖里了。这时,朱元璋得到消息:朱文正还牢牢地守着洪都城。朱元璋对船队下令:全速前进,把陈友谅引到鄱阳湖里来。 鄱阳湖是中国四大淡水湖之一,但形状与太湖、洪泽湖及巢湖都不一样。鄱阳湖的南北跨度很大,有好几百里长,而东西跨度相对比较小,最宽的地方也不过百里。从湖口入鄱阳湖直向南走一百多里,湖东岸有一个小城叫都昌。从湖口到都昌这一段鄱阳湖最为狭窄,宽处不过二十多里,窄处只有几里,而且湖水很浅,有的地方,大战船行驶起来须格外小心,稍不留神就会搁浅。鄱阳湖经都昌之后稍稍向右拐了一个弯,拐弯之后,湖面就显得非常地开阔了。如果从南北方向计算,都昌小城差不多正好处在鄱阳湖的中央。如果把鄱阳湖比作是一具脚踩南方头顶北方的人体的话,那都昌小城就是这个人的腰部。 都昌小城是朱元璋的地盘,只是没有朱元璋的军队驻扎。朱元璋只任命了几个读书人在都昌城里做官。朱元璋的船队经过都昌的时候,又得到关于洪都的最新消息:陈友谅已经撤出洪都,正在鄱阳湖南岸一带集结军队。 李善长笑道:“陈友谅的消息很灵通嘛,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来了。”刘基也笑道:“看来,陈友谅真的想在这湖里与我们决一雌雄呢。”朱元璋没有笑。他找来几个亲信手下吩咐道:“你们马上在西岸登陆,找几匹快马直奔洪都,告诉朱文正,叫他设法多调集些军队,然后在湖四周监视陈友谅,如果陈友谅企图上岸或上岸抢粮,就坚决堵住。” 几个亲信刚要动身,刘基一旁言道:“还有一件事,告诉朱文正大都督,叫他设法保证我们大军的粮草供应。” 朱元璋笑了。“刘先生说得对。我们既要想法子断陈友谅的粮,但又不能让自己饿肚皮。不然的话,我们陪着陈友谅一起挨饿,岂不是太傻了吗?” 几个亲信带着朱元璋和刘基的嘱託登湖西岸而去。实际上,前面已经说过,朱元璋和刘基考虑到的问题,那朱文正早就考虑到了。几天过后,打前锋的廖永忠回来禀报,说是陈友谅的几十万军队都上了战船,正向北开来。朱元璋命令道:“继续南进,先跟陈友谅见个面再说。” 李善长言道:“陈友谅看见我们,便会放心地在这湖里呆着了。”当然不会真的只跟陈友谅见个面。见面就意味着开仗。所以朱元璋马上就进行了军事部署。大致安排如下:廖永忠率二百多艘战船突前,朱元璋和徐达、常遇春率四五百艘战船跟在廖永忠的后面,在廖永忠和朱元璋之间的左边,是俞通海的二百多艘战船,右边是康茂才的二百多艘战船。朱元璋的作战意图是,廖永忠接敌之后,俞通海和康茂才马上从两边包抄过去支援,而朱元璋的主力船队则视具体的战况而行动。 以能征善战着称的徐达、常遇春二人,一开始就被朱元璋放在了预备力量的位置上。原因何在?原因是,朱元璋以为,越是能征善战的将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决战中,就越要放在后面使用,这样才能达到“奇兵”之效。还有一个原因是,徐达、常遇春虽然是令对手谈之色变、遇之丧胆的战将,但那多指的是在陆地上,而在水面上,徐常二人的威力恐怕就比不上康茂才、廖永忠和俞通海等人了。徐达、常遇春二人的作战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但水上作战经验就相对比较缺乏了。而康茂才等人几乎正好相反。康茂才本来是元廷驻应天城的水军元帅,廖永忠和俞通海原来都是巢湖水军的将领。这三个人几乎整年都漂泊在水上,水战的经验与能力自然非同小可。朱元璋把这么三个人推在战斗的首发阵容中,自然是量材使用的。当然啰,在两军短兵相接的时候,徐达、常遇春就可以尽情尽性地施展他们过人的才能了。7月20日,朱元璋的船队与陈友谅的船队在鄱阳湖南端的康郎山(今鄱阳湖内的康山)相遇。双方战船总数达二千余艘,兵力总数达八十万众。这里要爆发一场空前绝后的水战了。 双方实力形势对比,应该说互有优劣。论兵力,陈友谅号称六十万,朱元璋只有二十万,显然优在陈而劣在朱。论舰船,双方数量相差无几,但陈友谅有一半是巨型战船,而朱元璋大多数都是小型战船,小到只有仰着头才能看见对面船上的敌人。朱元璋的劣势很明显,可优势也很明显。就士气来说,陈友谅久攻洪都不下,士气大为低落,而朱元璋千里救危城,士气极为高涨。再就军事谋略而言,撇开朱元璋不说,李善长、刘基等人满肚子都是主意,徐达、常遇春、康茂才、廖永忠俞、通海等人谁都是能够独挡一面的战将,且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陈友谅就不同了,唯我独尊又任人唯亲,搞得内部矛盾重重,谁也不敢轻易地提意见。还有,朱元璋有洪都等地的后勤供应,而陈友谅则几乎毫无后勤保障。 大军在鄱阳湖南岸集结好了之后,陈友谅洋洋得意地对陈友仁、陈友贵及张定边等文臣武将言道:“朱元璋从水路来挑战,岂不是找死?” 虽然陈友仁、陈友贵和张定边等人都因为洪都久攻不下内心沮丧万分,但也还是强打起精神附和陈友谅道:“陛下英明!大汉战船威力无比,朱元璋从水路而来,只能是死路一条!” 第99页 那“太子”善儿甚至这么对陈友谅言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你就不要下湖了。朱元璋就那么几条小破船,待儿臣领一支船队过去把他打垮了也就完事了!” 张定边马上逢迎道:“太子殿下如此神勇,那朱元璋又何愁不灭?”陈友谅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朕不能不亲自出马与他一战!” 陈友谅这几句话说的还是蛮有哲理的。只可惜,“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陈友谅的庞大船队开始向鄱阳湖的北面进发了。仗着舰船高大坚固,陈友谅把他的船队排成一字长蛇阵横亘在鄱阳湖水面上。最西边的是陈友仁,最东边的是陈友贵,靠着陈友仁的是张定边,挨着陈友贵的是“太子”善儿。陈友谅则坐在张定边和善儿之间的一条巨型战船上,带着小儿子陈理及一班文武大臣和“皇妃”,全盘调度指挥。从西边的陈友仁到东边的陈友贵,陈友谅的庞大船队东西绵延了二十多里,的确蔚为壮观。 于是就来到了7月20日那一天。下午,张定边的哨船回来报告:前面不远处的康郎山附近,发现朱元璋的船队。张定边跑来向陈友谅请示。陈友谅命令道:“你冲过去,把它打垮!” 张定边就带着二百多艘战船沖向了康郎山。驶到康郎山附近的正是廖永忠的船队。廖永忠和张定边曾在长江里交过手。这番相遇了,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没客气双方就炮来箭往地战在了一起。 陈友谅又得到消息,说是左翼发现一支朱元璋的船队正向康郎山一带靠拢。陈友谅即刻给陈友仁发号令:“冲过去,截住它,消灭它!” 陈友仁马上就率着二百多艘战船沖了过去,迎面碰上的是俞通海的船队。 陈友谅再次得到战报:右翼有一支朱元璋的船队正开向康郎山水域。陈友谅命令陈友贵:“火速前进,把它消灭!” ◎第49节 全线北撤 陈友贵没有怠慢,领着二百多艘战船在康郎山东部水域截住了康茂才的船队。因为康茂才曾经以诈降的手段使得陈友谅惨败于应天城外,故而陈友贵就怀着无比的仇恨对康茂才的船队发起了一波更勐于一波、一波更凶于一波的攻击。 陈友仁、陈友贵和张定边的三路人马都派出去之后,天色已近黄昏。没捞着仗打的“太子”善儿未免有些手痒心痒,便爬到陈友谅的大船上请战。陈友谅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言道:“你如此求战心切,朕很喜欢,但朕先要考你一个问题,你以为,朱元璋现在何处?” 善儿皱了皱眉,然后回答道:“以儿臣之见,朱元璋现在一定是躲在他与我们交战的船队后面。” 陈友谅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朱元璋十分地狡猾,他在这个时候是不会轻易露面的。他在观察,他在考虑。他会在他认为最恰当的时候率主力船队冲出来。” 善儿好像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儿臣以为,儿臣应该带领船队绕过康郎山,直扑朱元璋……”陈友谅勐地一拍巴掌:“对!直扑朱元璋,把他的主力船队打乱打垮,如此一来,这场战斗的主动权就操纵在朕的手中了!”善儿信心十足地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会把朱元璋的主力船队打个稀巴烂!” 善儿本想带300艘战船前往。陈友谅却给了善儿四百艘战船。给了善儿四百艘战船之后,陈友谅身边的战船就不足百艘了。善儿以为陈友谅身边战船如此之少十分危险。陈友谅满不在乎地道:“你去把朱元璋打垮了,朕还会有什么危险?” 善儿怀着无比钦佩的目光看了陈友谅一眼,然后就指挥着四百艘大小战船向北开去了。开到康郎山附近时,天已经大黑。康郎山一带水域里,不时窜出一道道火炮火铳的闪光。那张定边和廖永忠二人激战正酣。善儿不顾,绕过康郎山,直向前扑去。行不多远,哨船回报:前边水面上漂着一支船队,因为天太黑,看不清有多少船。善儿大喜:那一定是朱元璋的主力船队了。于是,善儿命平章陈普略率一百艘舰船从左、平章姚天祥率一百艘舰船从右,自己带两百艘战船从中间,一起向前面漂着的那支船队扑了过去。 那支船队的确是朱元璋的主力船队。近五百百艘白色的战船,在朦胧的星月映照下,虽然很难辨清具体的数目,但那么多白乎乎的东西漂荡在湖面上,却也是比较醒目的。 朱元璋一看敌军冲来,虽然觉得有些惊慌,但也得全力应战。于是,徐达迎住了陈普略,常遇春接住了姚天祥,那陈兆先一马当先,指挥着二百多艘战船堵在了善儿的面前。从战船数量上来看,朱元璋有五百来艘,而善儿只有四百艘。但是,善儿的四百艘有一大半都是巨型战船,而且,善儿所携的官兵数量,至少是朱元璋手下的三倍。尤其是,善儿亲自指挥的那二百来艘直冲向朱元璋中军的战船,几乎全是巨型战舰。故而,为朱元璋保驾护航的陈兆先,尽管拼尽了全力,也只能节节败退。眼看着,善儿就要击溃陈兆先、冲到朱元璋的坐船前了。徐达见情况不妙,赶紧撇开陈普略,向朱元璋的中军靠去。陈普略自然不会罢休,紧紧咬住徐达。双方又混战在一起。那边的常遇春,听说朱元璋情形危急,也连忙甩开姚天祥,朝着朱元璋拢去。姚天祥可不是那么好甩的,紧跟着常遇春,也朝着朱元璋扑去。如此一来,近千艘大小战船,杂乱无章地绞缠在一起,几乎是闭着眼在厮杀。 第100页 善儿铁了心了要把朱元璋杀死或生擒,仗着舰大兵多,一次又一次地催逼着手下向前勐攻,企图将陈兆先的防线撕开一个缺口,好直接对朱元璋发动攻击。尽管陈兆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朱元璋身边的人都能看得出,善儿冲破陈兆先的防线,只不过是个时间上的问题。 老儒朱升劝朱元璋道:“大人,你呆在这里已经很危险了,还是改乘小船先向北撤吧。” 李善长、刘基等人也劝朱元璋先行北撤。朱元璋回道:“我不能走,我一走,军心就不稳,军心一不稳,部队就会很快被那狗日的善儿击溃!” 朱元璋执意不走,李善长、刘基等人也只能无可奈何。就在这当口,善儿所乘的巨舰冲破了陈兆先的防线,径直向朱元璋的坐船冲来。朱元璋坐船旁边的一只小战船,想上前拦堵善儿,善儿的巨舰只轻轻一撞,那小战船就在湖面上翻了个底朝天。李善长急忙劝朱元璋道:“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朱元璋磨磨蹭蹭地终于有了走的意思。可说时迟那时快,善儿早瞅准了朱元璋的所在,拿过弓,搭上箭,仔细瞄定了,“嗖”地一声就朝朱元璋射击。这善儿不仅力道大,箭头也准,朱文正的部将赵德胜就是被善儿一箭射死的。 善儿射出的箭直直地朝着朱元璋的胸膛窜去。朱元璋一点也不知晓。李善长等人都忙着去准备别的战船来撤走朱元璋了。当时朱元璋的身边只有老儒朱升一个人。朱升看到了那支箭,想喊朱元璋躲避已然不及,情急之下,朱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鼓足力气,一头朝着朱元璋撞去。朱升这一撞,只把朱元璋撞了一个趔趄。可就是这一趔趄,救了朱元璋一条命。善儿射出的箭,堪堪擦着朱升的头皮从朱元璋的右臂边上飞了过去,重重地钉在了船舱板上。 朱元璋一把抱住朱升,欷嘘不已地道:“老本家,你救了兄弟我一条命啊!” 朱升答道:“老朽虽然是救的大人你,但同时也是在救老朽自己啊!” 朱元璋一时不解:“朱老先生此话何意?” 朱升言道:“如果大人你有了不测,那老朽又到何处去安身立命?”朱升一番话,说得朱元璋十分感动。因为朱元璋听出来了,就朱升而言,是死心塌地地跟定他朱元璋了。朱升如此,其他的知识分子也该大同小异。 李善长、刘基等人跑过来,听说朱元璋差点玩完儿,都大惊失色,慌忙劝朱元璋赶紧北撤,说是北撤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朱元璋脖子一梗道:“我不走了!我要在这里战斗到底!” 朱元璋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原来,善儿的坐船已经停止了前进,原因是,那陈兆先带着几只小战船冲破重重拦阻顽强地靠近了善儿的坐船,而且,陈兆先身先士卒,第一个爬上了善儿的坐船,与善儿的手下展开了面对面的厮杀。陈兆先如此,陈兆先的部下当然不会装孬,纷纷不顾一切地爬上善儿的坐船。也就是说,善儿已经自顾不暇了,朱元璋岂有仓惶逃走的道理? 说善儿已经“自顾不暇”也不够准确,因为善儿的坐船上至少有二千名官兵,而陈兆先的身边只有一千多人。只不过,陈兆先及其手下,个个捨生忘死、奋勇杀敌,用“以一当十”来形容也不为过。故而,善儿虽然人数上占优,但局面却是大为被动。刘基不禁赞嘆道:“陈将军果然神勇!” 朱元璋恨恨地道:“我真想冲过去助陈兆先一臂之力!”突地,李善长叫道:“那善儿跑了!” 那善儿逃离自己坐船之后,马上召来几艘巨舰,将自己的坐船围了起来,并且命令手下朝自己的坐船上放箭。善儿的意思是,要将陈兆先的部下和他自己的部下一起射死。刘基大惊道:“善儿如何这般毒辣?” 千名手下、还有善儿的二千多手下,已经完全笼罩在善儿的箭雨中了。甚至,善儿还命令炮手对自己原来的坐船开炮。 朱元璋自然很想救陈兆先回来,但他无能为力。他自己的坐船,根本无法冲到陈兆先的身边,相反,在几艘敌船的压迫下,朱元璋的坐船只能一步步地向后退。刘基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陈将军完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吧,徐达和常遇春各领着数十艘战船一前一后地靠近了朱元璋。朱元璋也没问战局如何,只命令徐达、常遇春道:“快,冲过去,把陈兆先抢回来!” 徐达、常遇春领命而去。他们真的把陈兆先抢回来了,只不过,他们抢回来的是陈兆先的尸体。有人统计了一下,陈兆先的身体上,至少中了一百支箭。 朱元璋痛彻不已地道:“狗日的善儿,竟然害了我一员大将。”而实际上,朱元璋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如果那陈友仁、陈友贵和张定边都能够像善儿一样拼命,那朱元璋的整个船队说不定就被陈友谅完全击溃了。事实是,经过一夜激战之后,陈友仁见取胜俞通海无望,首先脱离战场南撤。张定边虽然和廖永忠打得难解难分,但听说陈友仁撤了,也不敢恋战,匆匆鸣金收兵。尽管陈友贵在与康茂才的交战中一直处于上风,可听说陈友仁、张定边相继撤走,生怕自己独木难支,所以也慌忙向陈友谅靠拢。这样一来,俞通海、廖永忠和康茂才三人才得以集中力量回援朱元璋。善儿再英勇,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对他的攻击,苦战一番之后,不见援兵到来,只得无奈地向南而去。 第101页 陈友谅失去了打败朱元璋的一个好机会。主要原因是,陈友仁、陈友贵及张定边都不知道善儿正在与朱元璋交战,更不知道善儿极有可能击溃朱元璋的船队。如果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就不会撤离战场,只要善儿击溃了朱元璋,那俞通海、廖永忠和康茂才就只能跟着溃败。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陈友谅太过刚愎自用了,善儿去攻击朱元璋,陈友谅无论如何也该派人去通知陈友仁等人一声。然而,陈友谅好像忘记了这一点。等陈友仁、张定边和陈友贵的船队都撤回来之后,陈友谅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误,连忙亲自统率大军向北追击,半路上撞见善儿,善儿气咻咻地责问陈友仁等人为什么那么快地就退出战斗,陈友谅对善儿道:“这不是你皇叔他们的错,是朕的过失。”既有过失,那就要想法补救。陈友谅把自己所有的战船都纠合到一起,气势汹汹地朝北扑去。但有些迟了,朱元璋已经熘了。陈友谅不甘心,继续率军北上。他要追到朱元璋与之决战。但朱元璋不想与陈友谅决战,确切说,朱元璋不敢与陈友谅决战。朱元璋已经看出来了,这么硬打硬地跟陈友谅碰,绝无便宜可讨。所以,当善儿被回援的俞通海等人打跑了之后,朱元璋便急急下令:全线北撤。 ◎第50节 轻轻快快地返回了应天 陈友谅追得快,朱元璋跑得更快。七八天工夫,朱元璋的船队就从鄱阳湖的南端跑到了鄱阳湖的中部,再往后跑一点,就要跑到都昌小城跟前了。陈友谅追得累了,暂时停止了追击。朱元璋也稳住了阵脚,没再继续往北跑。 8月1日那天黄昏,朱元璋与陈将张定边在湖东大战,此战甚为酷烈。湖东一役,张定边折损了一百五十多艘大小战船及两万多名官兵。而朱元璋的损失,还不到张定边的一半。尤其是人员伤亡方面,朱元璋似乎就更讨巧。他虽然阵亡了万余官兵,却抓住了近七千个俘虏。这些俘虏,大都成了朱元璋的手下了。随后太子“善儿”也在一次上岸抢粮时被朱文正和邓愈伏击被扑杀于都昌东南地区,陈友谅闻之后,大为伤心,气血攻心之下身体也出现了问题。 8月23日,情况有了一些变化。朱元璋在刘基等人的建议下,把抓到的陈友谅的俘虏,挑出几千来,又放回到陈友谅的军中。朱元璋这么做,显然是想动摇陈友谅的军心。朱元璋的目的达到了。那些俘虏一回到陈友谅的军中,就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有说朱元璋的士气多么多么高昂,有说朱元璋手下的战将如何如何勇勐。陈友谅虽然知道朱元璋这一着的用意,但也不敢轻易地就将朱元璋放回的俘虏杀掉,只好拿那些被他抓住的朱元璋的官兵出气。 陈友谅一道“旨意”,张定边和姚天祥就把抓住的朱元璋的官兵全部处死。陈友谅以为,如此一来,军心就会被稳住。殊不知,事与愿违,陈友谅这么做,反而更加涣散了军心。其手下肯定会这么想:陈友谅多么残暴,而朱元璋又多么地宽厚。世上芸芸众生,有几个人会喜欢残暴而不喜欢宽厚?军心一涣散,局面就对陈友谅很不利了。 到了8月24日,局面朝着对陈友谅更加不利的方向进一步发展。因为粮食眼看着就没有了,抢又没处去抢,所以陈友谅就在自己的坐船上召开了一次御前军事会议,商讨军队的去向和前途。一开始,陈友谅叫众人发表自己的看法,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开口。渐渐地,有几个胆大的人开始发话了。众人见陈友谅的态度很和蔼、表情很温和,便也捺止不住地各抒己见来。当时众人的意见主要有两种,一种意见以左金吾将军为代表,另一种意见以右金吾将军为代表。右金吾将军以为:现在形势很糟糕,朱元璋死死地堵住通往长江的通道,而大军内部又因粮食短缺而人心浮动,想在湖里战胜朱元璋已经不现实了,不如速速南下,在鄱阳湖的南端焚舟登陆,摆脱朱元璋的追击,先去湖南,再回湖北。而左金吾将军则认为:尽管现在形势很不利,但我们官兵的数量依然比朱元璋多,如果大家同心协力、同仇敌忾,那就不仅可以在湖里与朱元璋一战,而且胜负也实难预料,反之,如果仓促在湖南端焚舟登岸,假如朱元璋在水里穷追不捨,假如朱元璋的部下在岸上迎头拦截,则大军必陷入前无进路又后无退路的危险境地。张定边小心翼翼地请陈友谅“圣裁”。陈友谅先是沉吟,然后铁青着脸言道:“朕,同意右金吾将军的意见。” 陈友谅的脸之所以铁青,是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要弃舟登岸,现在,他同意右金吾将军的意见,就意味着他已经改变了自己固有的想法。对陈友谅这样的人来说,改变自己的成见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左金吾将军见陈友谅同意右金吾将军的意见,就说明陈友谅对他左金吾将军心怀不满,根据以往的经验,陈友谅对谁不满了,对谁怨恨了,那谁就决没有好果子吃。这么一想,左金吾将军就害怕了。整整一个24日的白天,左金吾将军都是在提心弔胆中度过的。到了晚上,左金吾将军思前想后,几乎把孙子兵法中的三十六计都想遍了,最后想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句话。于是,当天夜里,左金吾将军就带着本部人马北上,向朱元璋投降了。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也就是8月25日的早晨,陈友谅才得知左金吾将军投降了朱元璋。陈友谅一时间大为震惊。虽然在24日的御前会议上明确表态同意右金吾将军的意见,可到了25日,他却没有下达南撤的命令。陈友谅没有下达南撤命令不大要紧,可着实把一个人吓坏了,这个人便是那个右金吾将军。 第102页 右金吾将军主张南撤,显然是早就对战胜朱元璋失去了信心。现在,左金吾将军投降了,陈友谅又迟迟不下达南撤的命令,右金吾将军就自然而然地这么想了:陈友谅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又改变了想法? 右金吾将军慌了。如果陈友谅真的改变了主意,那对他右金吾将军就肯定不利。为明哲保身计,右金吾将军就在25日的下午,仓惶带着一路人马,走左金吾将军的老路,也北上投降了朱元璋。左金吾将军和右金吾将军相继投降朱元璋,使得陈友谅军中一片的恐慌。若不是陈友谅派亲兵亲将严加看管,光25日那一天晚上,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或投降或逃跑。张定边惊恐不安地对陈友谅道:“陛下,再不採取果断措施,恐局面就不好收拾了。”是呀,如果官兵都跑了,剩着他陈友谅光棍一个人了,纵然他陈友谅真的是“真龙天子”下凡,恐也难以飞出偌大的鄱阳湖。听了张定边的话,陈友谅半晌没言语。半晌沉默之后,陈友谅有气无力地问张定边道:“爱卿,你对朕说实话,就你所见,朕究竟应该北上还是南下?” 不难看出,骄横刚愎的陈友谅,到了这步田地上,也变得犹豫不决举旗不定甚至是无所适从了。对大“汉”朝廷忠贞不二的张定边,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言道:“陛下,微臣以为,就目前局势而言,陛下应该北上而不宜南下。”看到张定边这副模样,陈友谅深受感动:“爱卿,你能对朕说说你的理由吗?” 张定边揉了揉双眼道:“陛下,现在士无斗志、军心不稳,从此处南下,路途遥远,微臣担心的是,陛下还没有走到湖的南端,恐官兵早已散去大半,加之湖岸上还有朱元璋的人马骚扰,陛下的前途实堪忧虑啊。” 要是过去,就是打死张定边,他也不敢当着陈友谅的面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但现在不同了。听着张定边的话,陈友谅仿佛看见了一颗火热而赤诚的忠心。陈友谅深深地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只不过,朕如果北上,士无斗志、军心不稳的问题,恐也很难解决啊!”张定边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陛下赐以重赏,微臣以为,军中面貌必将焕然一新。” 陈友谅言道:“只要能提高士气,冲破朱元璋的拦阻,什么样的重赏,朕都可以许诺!” 张定边道:“如果陛下信得过微臣,重赏之事,就交与微臣去办。”陈友谅点头道:“你就放开手脚去办吧。但不知爱卿以为,何时与朱元璋交战为妥?” 张定边回道:“依微臣之见,与朱元璋交战一事,当宜早不宜迟。”是呀,对一支军心涣散的部队来说,拖的时间越长,就越没有什么战斗力。陈友谅最后对张定边言道:“爱卿今晚去动员军队,明天一早,朕北上与朱元璋做最后一搏!” 张定边诺诺领“旨”。当晚,张定边在官兵当中做了战前动员。所谓动员,也就是张定边以大“汉”皇帝的名义对官兵许下重赏:只要能冲破朱元璋的拦截,保护皇帝陛下平安地回到武昌,则原来的将军,一律入朝为重臣,原来的官佐,一律升为大将军,原来的士兵,一律赏金千两。 张定边重赏之后,还真的收到了明显的成效。许多官兵,一时间情绪激昂了起来。 这便就来到了8月26日。凌晨,陈友谅的船队开始向北开进。在张定边的安排下,陈友谅率二百艘左右战船居中,姚天祥率近二百艘战船护卫在陈友谅的东侧,而张定边自己,则率近二百艘战船护卫在陈友谅的西侧。张定边给官兵们制定的战术思想是:不可恋战,只一心保护陛下勇敢地向北沖。 因为两军相距并不太远,所以陈友谅的船队没行多久,就碰上了朱元璋的前哨船队。前哨船队是负责监视陈友谅的动静的,由廖永忠统领,拥有大小战船百余艘。看见陈友谅船队开来,廖永忠一边派人回去报告一边率队径直迎上陈友谅。 张定边见廖永忠的船队扑来,急忙发信号给姚天祥。姚天祥率一百多艘战船火速赶到。姚天祥从东,张定边从西,陈友谅从中间,三路人马一起杀向廖永忠。廖永忠支撑不住,一个时辰不到,廖永忠的船队被打散。 张定边传令各部:不要追击逃敌,保持原来队形,继续向北挺进。行不多远,陈友谅的船队遭遇朱元璋的主力船队。双方在都昌以北、庐山以南的湖面上,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搏杀。 陈友谅兵分三路,朱元璋也兵分三路。俞通海迎击张定边,康茂才迎击姚天祥,朱元璋率徐达、常遇春等人迎战陈友谅。败退回来的廖永忠也加入到了朱元璋的战团。所以朱元璋一路兵马的实力最为强大。 大战开始后不久,三路战场的形势大致是这么一种局面:中路战场,朱元璋明显占优,陈友谅压力越来越大;东路战场,康茂才和姚天祥基本上呈现一种胶着状态;西路战场,俞通海比较吃紧,张定边略占上风。张定边见陈友谅情况不妙,就拼命地往中路靠,想与陈友谅会合一处,而俞通海则死死地咬住张定边不放,张定边的船队冲到哪儿,俞通海的船队就紧跟到哪儿缠住厮杀。故而,三路战场中,数西路战场的战斗最为紧张激烈。 朱元璋当时是和刘基、李善长等人同乘一条战船的。闻听西边的俞通海有些吃紧,便想派廖永忠过去支援一下。刘基劝阻道:“俞将军在几个时辰内不会有事,大人还是集中精力先把陈友谅这边的战事解决掉。”朱元璋听从了刘基的建议。是呀,不管俞通海那边的战事多么吃紧、损失多么严重,只要把陈友谅彻底击溃,这场战斗就算是取得了完全胜利。 第103页 朱元璋命令徐达、常遇春和廖永忠道:“狠狠地沖,狠狠地杀,要冲得陈友谅的船队七零八落,要杀得陈友谅的手下闻风丧胆!”徐达、常遇春和廖永忠其实早就在狠狠地沖狠狠地杀了,然而沖了半天也杀了半天,陈友谅虽然断无取胜的迹象,但陈友谅的船队却并没有被沖得七零八落,而是紧紧地簇拥在陈友谅坐船的周围,陈友谅的手下也没有被杀得闻风丧胆,而是顽强地抵抗着徐达等人的进攻。陈友谅的手下之所以有如此的战斗力,当然是张定边的那个“重赏”在起作用,只要保护着陈友谅冲破朱元璋的拦阻,他们人人都可以升大官发大财。 朱元璋急了。连徐达、常遇春都攻不到陈友谅坐船的近旁,看来要在天黑之前解决战斗是不大可能了。这时,刘基、李善长向朱元璋建议:如果朱元璋的坐船沖在最前头,或许能够缩短结束战斗的时间。于是,朱元璋的坐船就沖在了船队的最前头。朱元璋站在船头的最中央,两边分别站着刘基和李善长。朱元璋这一身先士卒的举动的确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主帅如此,手下哪还敢惜命?战至黄昏时分,陈友谅坐船四周的护船终于被打散。眼看着,徐达、常遇春等人就要攻上陈友谅的坐船了。 就在这当口,那张定边摆脱了俞通海的纠缠,带着几十只战船迅速地赶到了陈友谅坐船的旁边。并且,张定边还率着一批手下爬上了陈友谅的坐船。徐达、常遇春等人只好又同张定边的援兵混战在了一起。如果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朱元璋想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根本就不可能。 陈友谅本来是躲在船舱里的,在张定边率众爬上他坐船的一剎那,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地恰恰射中他的头颅,而且那支箭的力道奇大,从他头颅的左太阳穴穿进,又从他头颅的右太阳穴穿出。陈友谅死了。 陈友谅没了,即使能够冲破朱元璋的拦阻、能够平安地回到武昌,也没地方去领重赏了,故而,陈友谅的部下听说了陈友谅的死讯后,纷纷停战投降,连东边的姚天祥也向康茂才举起了白旗。尽管天黑,尽管场面很是混乱,但朱元璋一方,也至少俘虏了陈友谅的五六万官兵。 张定边没有投降。他趁着夜色逃走了。不仅他自己逃走了,他还带着陈友谅的小儿子陈理和陈友谅的尸体及部分大“汉”朝臣、皇妃,还有一万多名手下一起逃走了,并且几经周折,安全地逃回了武昌。 虽然张定边逃了,但歷经三十六天的鄱阳湖大水战,却以朱元璋的完全胜利而告终。此役过后,陈友谅建立的大“汉”政权基本上名存实亡。朱元璋最为强劲的对手不復存在了,朱元璋朝着皇帝的宝座迈出了最为坚实的一步。 鄱阳湖水战结束后,根据刘基、李善长等人的建议,朱元璋并没有马上就挥师直捣武昌,而是只派了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进驻武昌城附近监视张定边的动向。临回应天前,朱元璋召见侄儿兼义子朱文正。因朱文正在此次战役中功劳显赫,朱元璋便趁机委任他为江西等处行省左丞相兼洪都大都督,坐镇洪都城,总制江西全境及湖北南部的军政大权。这样,朱文正在江西,李文忠在浙东,朱元璋在应天,朱元璋以为,他的地盘已经牢牢地控制在他朱姓一家人的手里了。这一年(龙凤九年)的8月底,朱元璋离开江西,带着他的文官武将,沿长江顺流而下,轻轻快快地返回了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