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蛰伏十年,世人唤我夜天子》 第一章 她只是玩心大 元胤历四十七年,京都,公主府。 偏院中,一名青年坐在池水边,面无表情得磨剑。 他身后站在一名仆妇,身高八丈,身材魁梧如小山一般,一张脸上满是横肉,奇丑无比。 丑妇看着默默磨剑的少年,讷讷不敢出声,半晌才道:“爷,您别往心里去,公主只是玩心大……” “我知道,我没往心里去。” 青年说话时不急不缓,透着股儒雅之气。 他弯腰从池中掬了一把水,泼到磨刀石上,接着之前的动作继续磨。 剑刃刮在石面上,发出瘆得人牙疼的声音。 丑妇听得牙酸,龇着牙:“您这可不像是没往心里去的样子。爷,您这刀头都快磨没了。” “这不是刀,这是剑。磨剑不是目的,我是在从磨剑的过程中,参悟剑道。” 对于青年的解释,丑妇只是撇了撇嘴。 谁人不知道三公主的这位驸马爷,是个没有半点武道天赋的废人? 不过这位驸马爷,也是个苦命人。 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事,却只能窝在这儿,磨磨刀泄愤,连去质问公主一声的胆都没有。 青年许是看出了丑妇的心思,拂了拂袖:“你莫管我,退去退去。” “那,爷您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公主身边有护卫的……您也不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啊!” “呿呿!” 等到丑妇离开了,青年这才无奈得坐回了自己的小马扎上,看着手中越来越薄的铁剑,轻叹一声:“这年头,说实话怎么没人信呢。” “罢了,不管她!” 他俯身下去,继续磨砺铁剑,眼神中有无人注意到的光彩。 【剑道感悟+1】 【剑道感悟+1】 【剑道……】 …… 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有八。 赵祈安很幸运,他这一世出身东海赵家,乃是大乾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说一句富可敌国当真是不为过。 不过富则富矣,赵家发家史太过短暂,从原本的地方豪强到掌控整个大乾经济命脉的首富之家,不过仅仅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朝堂底蕴不足,这是赵家的弊端。 赵家越是富有,就越像是一块肥肉。 群狼环伺,这块肥肉谁都想吃,但想要吃这块肥肉有两个条件—— 权势。 以及愿意付出的代价。 而大乾国最有权势的人,莫过于当今陛下。 恰直此时,大乾国连年遭灾,大荒年紧跟着兵灾,纷乱二十载,国库连年亏空早已入不敷出。 皇帝有权,但是没钱。 赵家有钱,但是没权。 恰好,一拍即合。 赵家几乎一口气将国库经年亏损的账抹平了,投捐的钱粮堪比大乾五十年税收。 但赵家也得到了许多,赵家家主赵万金赐封东海大公,荫其子赵祈安子爵之位,封海青子爵。 陛下更是亲自下旨,将当朝三公主许配给了赵祈安。 当朝三公主封号“玉真”,婚旨下达之时,年仅十岁。 赵祈安十八岁奉旨入京,在京都府硬生生等了五年,才等到玉真公主及笄,这才奉旨成婚。 到了现在。 赵祈安和玉真公主已经成婚五年。 但这五年间,二人相处的时间加在一块儿也未必有一个月。 别说是和玉真公主晚上躲被窝里玩拍手游戏,就连小手都没拉过一回。 更悲催的是,就在今日,他亲眼撞见了玉真公主和一个小女道在公主府里颠鸾倒凤的场景。 都拉丝了的那种! “噫,真不要脸。” 这是赵祈安第一个念头。 “完了,我被同骗婚了!” 这是赵祈安的第二个念头。 但最终,赵祈安只是默默看了一会,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偏院,默默磨剑。 哪怕在贴身婢女看来,驸马爷这只是无能狂怒。 但这在旁人看来无能狂怒的行为,早在昨日赵祈安就已经开始了。 …… 【剑道感悟+1】 【剑道感悟+1】 【借命时间已到,您完成了成就“磨剑万次”,已点亮:剑仙之路】 当脑海中最后那道声音响起,赵祈安停下了磨剑的动作。 他拿起手中铁剑打量了一下,这柄剑已经被打磨得薄薄一片,虽是锋利但是剑身过软,稍一晃动就“玲琅”作响。 可就在下一秒。 赵祈安随手一舞,原本软趴趴的剑身变得梆梆硬,一道残影在半空划过。 那池塘边上,坚硬无比的磨刀石悄无声息的裂成两半,切口整齐光滑。 剑气! 若想修成剑气,没有数十年苦功根本做不到。 可赵祈安满打满算,不过是一日功夫,便做到了。 如此天赋,堪称妖孽! 而这一切,源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开启的金手指。 “谁能想到自己做的游戏会跟着穿越过来啊,早知道搞个一刀九九九的‘私服’版了。” 赵祈安对此有一肚子牢骚要说,但实际上他已经很满意了。 至少在这世间,他有了自保的能力。 他起身正要在院中耍几式剑法,起身时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院门口那颗榕树后。 “阿丑,那棵树可挡不住你的身子,出来!” 赵祈安一呵斥,果不其然丑奴扭扭捏捏得从大榕树后头走了出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丑奴那满脸横肉的脸上,眼眸中淡蓝色光屏浮现: 【姓名:赫萝娇】 【骨龄:21】 【命:祸国之美(金)、力拔山兮(紫)、亡国公主(紫)、吃苦耐劳(蓝)、女红精通(白)、厨艺精通(白)、守财奴(灰)……】 【忠诚:60】 【资质:甲中(可展开查看根骨、悟性、福源等属性)】 【修为:罗刹(堪比五品周天)】 【是否对其借命?借命后,您将随机抽取其一项命格词条,并有概率洞悉借命者一段“天命结点”】 这就是赵祈安穿越到这个世上所带的金手指,是他上一世自己开发的一款仙侠养成类游戏的系统。 他能够洞悉他人命格,并能从中抽取出一条借到自己身上使用。 例如丑奴,若是能够抽到她“力拔山兮”的命格词条,赵祈安便能够立刻拥有远超常人的力气。 但除了金、紫、蓝、绿、白的正面词条之外,每个人身上都还有灰、黑二色的负面词条。 灰色词条还好,但黑色词条……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抽词条虽好,但也要慎用。 不过赵祈安的金手指真正强大之处并非仅限于抽词条,它真正逆天的地方在于—— 【您的奴仆“赫萝娇”,正在进行血肉修行】 【您的气力得到了微不足道的提升】 第二章 养生堂 赵祈安的目光落在了朝他走来的丑奴身上。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但是系统却在提醒赵祈安,她无时无刻都在修行。 只是她修行的路子,与大乾国主流武夫的修行法门显然不同。 丑奴并不是宫中跟来的宫婢,也不是赵祈安从东海赵家带来的仆从。 她是大乾国攻破阿努弋国后,俘虏回京的奴隶,被印了私奴戳子放出来官卖的亡国奴隶。 赵祈安来京十一年从未错过京都的官卖场,自然也就一眼看中了这带着一金二紫两条命格词条的“人才”。 紫色的命格词条,已经是万中无一了。 而金色,赵祈安一生也未见过几个人有金色的命格词条。 所以他毫不犹豫得就买下了她。 只是…… 每一次当他看到丑奴的面板时,都会产生一种自己金手指是不是出bug了的疑惑。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把这黄发绿瞳,活脱脱罗刹在世的“女壮士”说成是“祸国之美”吧? 难不成阿努弋国的破亡,是因为她的“美貌”? 赵祈安曾一度以为丑奴是乔装打扮成如今的模样,刚买下她那段时间甚至还暗地里试探过几次。 试探的结果是,丑奴以为他口味重到连长成她这样都不放过,竟然偷看她洗澡,差点没一拳打死赵祈安。 赵祈安觉得自己的试探是有结果的——至少“力拔山兮”这个紫色词条没错。 就这庭院里的假山,丑奴一拳真能打碎一座。 虽然不知道这条“祸国之美”是啥意思,但是丑奴身上这“一金二紫”的命格词条,就足够让赵祈安把她留下了。 丑奴来到赵祈安面前,悻悻笑着:“爷,您磨剑悟道悟得怎么样了?悟到了吗?” 其实她是担心赵祈安想不开,所以从刚刚就一直守着。 毕竟亲眼目睹了那种事,哪个男人能想得开? 赵祈安负手而立,淡然道:“大道三千,如今剑道一途,我已初窥门槛。” 面对如此自夸之语,丑奴撇撇嘴,自然不信。 她尴尬笑着:“要不您……再悟一会?您要嫌我妨碍到您,我可以躲远点的。” 赵祈安正要回答,脑海里却突然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您的义子“赵成武”突破入六品境,您的修为得到了些许提升。】 【您的义子“赵成武”参悟《赤雷枪法》已臻至大成,您对《赤雷枪法》的感悟已臻至完美】 赵祈安怔了一下,旋即面露喜色。 他当即改变了主意,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养生堂。” 丑奴错愕道:“昨天您才去过,今日还去么?” 她又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这个时候去?” “叫你去准备就去准备,哪那么多话。” “诶,您是主子,您说了算。” …… 京都府分为三层,最中心的皇城,其外便是内城、外城依次。 公主府坐落于内城,毗邻皇城不远。 赵祈安坐轿出门时,已近黄昏,街上已有了巡逻的兵丁,开始清街宵禁。 不过十三公主府有“夜间行走”的文书,兵丁拦停马车后,丑奴上前交过文书看过,也就得到了放行。 赵祈安坐在马车里,手缩在袖子里,背依着车厢,闭着眼小憩。 车夫是个聋哑的老仆,驾车很稳,坐在车里几乎没有什么晃动。 丑奴没在马车里,跟着马车走着,不时透过窗儿和赵祈安搭话,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赵祈安都不回答,但她也不在意自顾自说得起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变得颠簸了起来,而原本安静的街道也喧闹了起来。 街旁的烛灯映进车窗,沿途多了小贩的叫卖声,车马行声、附近酒楼文人骚客的高谈阔论声…… 赵祈安没睁眼,就知道马车已经到外城了。 内城有宵禁,外城没有。 所以青楼酒馆都在外城,往来商贾云集其中,即使夜间也是灯火通明,比之内城要热闹不止一筹。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马车外的声音渐渐远了,最终马车停下,车窗外传来丑奴闷沉的嗓门: “爷,到地方了。” 赵祈安走下马车,面前是一座高门大院。 此地,便是京都的赵氏养生堂。 所谓养生堂,就是收留孤儿老小的善堂,除了京都府衙立的一座官堂之外,还有许多大善之家私立的养生堂。 赵家富可敌国,久富之家自是积德行善,上至都郡、下至县城,整个大乾国都有赵家开设的善堂。 京都府自然也是不例外,原本是赵家的一名管事负责,后来等赵祈安来到京都之后,就接管了京都的善堂,大肆兴建规模,这些年家里给的钱几乎都投在了这上头,规模比之官堂还要大上数倍。 时至今日,赵氏养生堂收留了一千多名孤儿,而这些孤儿都是赵祈安精挑细选过的。 眼前这府邸,本是一个富商的宅邸,后来那富商欠了赵氏商行的货款,就拿这宅子抵债,被赵祈安看中后拿了过来。 之后几年,陆陆续续又买了边上的地,推倒了院墙重新修剪了一番,占地足有百余亩。 纵然这儿是城北,全京都地价最贱的地方,想要拿下这百余亩的地,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天文数字。 但赵祈安最不缺的,就是钱。 丑奴从车厢里拎着大包小包下来,拢共七八口箱子,她一个人全扛在肩头,跟个没事人一样小跑着,自告奋勇得去敲门叫人去了。 没过一会,一名老翁披着薄袍,举着蜡烛开门,待看清楚站在门外的赵祈安之后,顿时喜不自胜:“爷,您回来了?” 赵祈安微微颔首,迈步走入大门。 老翁举着蜡烛,殷勤得在前头带着路。 绕过前院,刚一到后院,就听到院中“汀汀磅磅”的声音。 那是一名少年在与十几名护院同时交手。 少年赤着上身,肌肉盘虬威猛无比,手中一杆长枪二丈八尺,重一千二百斤! 这普通人连举都举不起来的重枪,在他手中却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枪挥出,都带着刺耳的破空声。 那一个个实力不弱的护卫,竟是没有他的一合之敌。 “呔!” 他脚下向前一跺,地面硬生生被踏出一个坑洞,磅礴的血气透体而出。 长枪砸在地上,发出如龙吟般的颤鸣。 一声爆喝,惊得原本持刀上前的几名护卫呆愣在了原地。 短短瞬息之间,长枪已至。 还没回过神来的护卫被一枪一个扫飞了出去。 其中一名护卫被吓破了胆,手中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举起双手就要投降。 可精壮少年双眸赤红,状似疯魔一般,浑身透着殷红血煞之气。 他高举长枪,纵身一跃,长枪刺出直取首级。 枪声呼啸,宛若龙吟! 可就在他即将失手杀了陪练护卫的那一刻。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已经吓傻了的护卫身前。 抬起手,轻描淡写般握住了来势汹汹的枪身。 第三章 剑仙之资 “呼!” 枪势荡开,将院中尘土扬起,推向两旁。 但镔铁铸就的枪身,已经被那一双肉掌牢牢锢住,竟是进不得半点。 赵祈安单手擒枪,看着面前精壮少年,眼中淡蓝光屏渐渐浮现。 【姓名:赵成武】 【骨龄:16】 【命:武狂(金)、无双之勇(紫)、领袖风采(紫)、枪道专精(蓝)、待人以诚(白)、愚忠之徒(灰)、头脑简单(灰)……】 【忠诚:91】 【资质:甲中(可展开查看根骨、悟性、福源等属性)】 【修为:六品化煞初期】 【是否对其借命?借命后,您将有机会随机抽取其一项命格词条】 直到这个时候,赵祈安才出声唤道:“阿武。” 那少年眼中凶色渐渐散去,身上血煞敛入体内,这时方才认出擒枪者是谁,惊呼出声:“义父!” 他环顾四周受伤的护卫,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有心想说什么,可又不善言辞,憋得脸都红了,也没能说出句话来。 赵祈安松开手,让少年收回了枪戟,说道:“初入化煞,刚能引煞入体,最是容易被煞气影响心智的时候。你连自身那点血煞之气都还掌控不了,为何与人比武?” “义父,您、您怎么知晓我突破了?” 赵成武瞠目结舌得看着赵祈安。 他刚突破不过两个时辰,正手痒难耐找人陪练,结果自己前脚刚突破,后脚义父便知道消息赶来了? 不过若不是义父即使赶到,他今日就要犯下大错了。 少年惭愧得低下头:“义父,我错了。” 赵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自己这名义子,虽然性格毛躁了些,但是天赋是真的强啊。 十六岁的六品武夫,放眼整个大乾,都是顶尖的天才。 武者之道,九品最低,一品为顶。 江湖中大多数的江湖客都只是些不入品流光有一膀子力气的莽汉,入了九品已经算是小有名堂了。 赵成武年仅十六,跟随他之后才开始修行,至今方才五年,便修至六品化煞之境,足可见其天赋有多妖孽。 赵祈安说道:“待你能将自身血煞收放自如了,来府上找我。” 赵成武当即眼眸一亮,神色露出激动之意。 义父这意思……自己终于能够离开养生堂,为义父效力了! 他压下心中激动,连忙躬身抱拳:“是,义父。” 赵祈安点点头,目光看向了这偌大的养生堂。 在他收养的义子义女中,赵成武的天赋并不是最出色的。 他一生收了八名义子女,每一个人都至少带有一条金色命格词条,资质皆为甲等以上。 除此之外,养生堂内有足足一千多个孩子,都是他一个个亲自挑选出来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至少带有一条紫色命格词条。 这是赵祈安穿越过来二十多年的积累,是他问鼎武道巅峰的基石,是他核心培养的班底,更是他的命根子! …… 丑奴站在廊桥里头,嘴巴长得老大,见赵祈安过来还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爷,说好的武道废人呢?” 她跟随赵祈安的时间不长,被赵祈安赎买走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多,在此期间可从未见过赵祈安出手。 甚至她对自家这位主子都还不是很了解,许多事情都还是从公主府里的丫鬟口中八卦到的。 例如赵祈安是来京都当质子的。 例如三公主和驸马爷关系不睦,成婚五年都没圆房过。 例如驸马爷那方面不太行,年近三十,还是个雏儿。 还例如驸马爷身子孱弱,手无缚鸡之力…… 狗屎的身子孱弱! 狗屎的手无缚鸡之力! 赵祈安扫了她一眼:“都说了,我悟道了。” 丑奴先是呆滞,旋即恍然,紧跟着纠结。 磨一磨剑,真能悟道? 自己明天是不是也买一把剑,在池子边磨一磨? 但当她注意到赵祈安唇角卷起的些许笑意,顿时又羞恼了起来。 她知晓,自家主子这是拿她寻开心呢! …… 夜色渐深,养生堂中多是孩子,早早得也就睡下了。 赵祈安虽是养生堂的东家,不过只有每个月初一十五会来看看,给养生堂的每个孩子分发月奉已供修行,偶尔也会亲自下场指导。 养生堂的孩子们都是他一个一个亲自接进来的,自然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所以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是养生堂的大日子。 但今天不同,今天刚是初七,赵祈安来养生堂只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没有让养生堂的仆役去通知堂里的孩子们过来,让丑奴把带来的东西搬去养生堂的库房,自己则是一个人安静得逛着。 他今日里,一是为了看看刚突破修为的义子赵成武,二是为了一个刚送进养生堂的孩子。 一个真正拥有着“剑仙之资”的孩子。 赵祈安穿过廊桥,前走几步,就来在了大堂门口。 外堂昏暗,绕到后面,却发现内堂亮着烛火,影绰绰看见屋内有几个人投在窗户纸上的剪影。 “我之秘法,最善养气,吞风服露,习之可延年益寿,你可愿学?” “……” “我主修体魄,初窥门径便可开山裂石,臻至大成更有移山倒海之能,你可愿学?” “……” “御灵之道,世间罕少有人能修行。你有这个天赋,注定该是我弟子。” “……” 内堂之内,七八名养生堂的“武师傅”正围着一个孩子,轮番上去尝试,俨然车轮战的模样。 那是六七岁模样的小道童,学着道士模样扎着“混元髻”,身上的青色道袍并不合身,显得有些宽大。 脸蛋有点儿婴儿肥,粉嘟嘟的倒也可爱。 只是小道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乌溜溜的眼眸总是无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浑然没有听到外界的声音。 几位武师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间眼神都有些无奈。 这孩子也不知恩主从哪找来的,完全一个自闭儿,来堂中两天了,都没听他开口说话过。 也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未开口的老人拄着拐上前一步,对那小道童和蔼说道: “老夫习武六十载,练剑四十载,京都之内比肩老夫的剑客只手可数,你可愿随老夫习剑?” 第四章 爷,有狗挡道 这句话一开口,其余几位武师傅顿时错愕惊讶,忍不住窃窃私语。 “铁师傅要亲自收徒?” “这可是泼天的机遇!” “这孩子的天赋,竟是让铁师傅都动心了么?” 随着众人的窃窃私语,那小道童的双眸瞳孔终于是有了聚焦。 他第一次抬起头,看向了眼前拄拐的老人,上下扫量,仔细端详。 老人面带微笑,静静等待小道童开口。 可片刻之后,小道童便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太差了。” 稚嫩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却如同炸雷般响在在场众人的耳中。 众人瞠目结舌,而那被称为“铁师傅”的老人也是不由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拄着拐杖的手紧紧攥着,青筋暴起。 但最终,他长吁一口气,面带苦笑。 不愧是恩主看中的孩子。 恰在此时,内堂大门被推开,有声音自外头传来: “童言无忌,铁师傅莫往心里去。” “另外这孩子……你确实是教不了他!” 当赵祈安从外走进来,屋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恩主。” 铁师傅先是朝他行了一礼,然后有些生气道:“恩主此言何意?老夫再不济,莫非还教不了一童子入门?” 赵祈安笑道:“铁师傅莫气,他有自己的一番造化,谁都教不了。” 他的目光看向小道童,眼中淡淡蓝光闪过: 【姓名:凌云子】 【骨龄:7】 【命:剑仙之资(金)、大能转世(金)、天人交感(紫)、过目不忘(蓝)、天生傲骨(蓝)、恩怨分明(绿)、路痴(灰)……】 【忠诚:70】 【资质:甲上(可展开查看根骨、悟性、福源等属性)】 【修为:无】 【您近期已借过其命格词条“剑仙之资”,十二时辰内您无法对“凌云子”进行抽取词条】 剑仙之资! 大能转世! 双金色词条,赵祈安一生都未见过几人拥有。 他自然是动了收为义子的心,只是小道童并不是那么好收服的。 另外大能转世这个词条……也让人不由有些担心。 倘若有朝一日凌云子前世记忆觉醒,对自己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若是这小道童的前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 不过,赵祈安仔细思考一番后,觉得也不必太过担心。 这孩子成长的再快,也快不过自己噶韭菜的速度。 真等凌云子恢复了前世巅峰,到那个时候,自己也未必怕他。 更何况两人之间结的是善缘。 赵祈安朝他走了过去,小道童的目光依旧涣散,小脑袋前后微微摆动,一点一点的。 待来在小道童面前,他伸出肉肉的小手,紧紧得抓住赵祈安的袖子,口中喃喃着:“你答应过我……”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仰着头看着赵祈安,清澈的眼眸中目光灼灼:“报仇!” 直到见到了赵祈安,小道童的情绪终于出现了波动。 赵祈安能够感觉到他攥着自己袖子的小手越攥越紧,伸手轻轻拍了拍:“我帮你。” “嗯。” 一句许诺,不问前因,不问后果。 但铿锵有力! 小道童目光又开始变得涣散,再一次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只是攥着赵祈安衣袖的手,再不肯松开。 …… 从养生堂离开,回公主府的路上。 赵祈安的车厢里多了一个人,便是那道号“凌云子”的小道童。 小道童依旧是不理生人的模样,上了车之后也是不发一言,盯着车厢的一个角落看着,动都没动弹一下。 只是他紧挨着赵祈安坐着,似乎这样会安心一些。 丑奴在车厢外步行,隔着车窗,和马车上的赵祈安说着话。 “爷,您真要把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带回公主府?就不怕府里人说闲话,在背后嚼您舌根么?” 正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赵祈安缓缓睁开眼,说道:“现在知道说来历不明?当初你也是这般想的?” 丑奴顿时尴尬,目光悻悻得看向车内,透过车窗依稀能够看到赵祈安身边的小道童,脑海里能回忆得起自己头次见到这小道童时的画面。 拿着一柄玩具般的小木剑,满身是血的走在京都的街道上。 一步……一个血脚印。 若不是丑奴刚好在胭脂铺里买胭脂出来撞见,只怕这小不点的东西早就被官府抓了去。 可她自己都只是赵祈安的私奴,思来想去偷偷摸摸把小不点送去了赵氏养生堂。 她本来想着养生堂本就是收留孤儿的地方,养生堂里这么多孩子也不多这一人,自己主子估计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可她并不知道赵氏养生堂对于赵祈安意味着什么。 养生堂里每一个孩子,都是赵祈安亲自挑选后送去的,他能够清楚得知道每一个孩子的名字,知道他们的身世,知道他们所擅长的天赋,甚至就连近况都了若指掌。 养生堂里的每一个仆役,每一个文武师傅,都是赵祈安的心腹。 多出一个孩子来,怎么可能不会引起赵祈安的注意? “那您知道他的身世?”丑奴压低了声音,问道,“若是他……招惹了些不该招惹的人呢?” 京城这块地儿,达官显贵如过江之鲫。 坊间戏称,东直门一块板砖砸下去,不是公卿,便是勋贵。 这般说来,赵祈安这驸马爷的身份,贵则贵矣,但惹不起的人还是很多的。 可赵祈安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杀人当偿命,欠债当还钱,无甚招惹不招惹得起……” 马蹄踏踏,仿佛是静谧长夜中唯一的声音。 只是长街上,似有一声哂笑,打破了这份静谧。 “天经地义罢了。” …… 回到公主府时,已是三更天。 聋哑老仆驱赶着马车,想要将马车赶至府邸后门,那儿离赵祈安住的小院近。 他和玉真公主成婚五年,但在大婚那日没见到自己的“娘子”。 成婚之日,婢女相代。 洞房之时,更是床榻无人。 自那之后,赵祈安便自觉搬去了后院,选了间僻静的小院住下,这一住也就是五年。 可没等到地方,马车便被拦停了下来。 “为何停下?” “爷,有狗挡道!” 听到丑奴隐隐含怒的声音,赵祈安掀开车窗帘子,一抬眼便看到府门前站着两名女婢。 一身着绿衣,一身着紫衣。 皆是公主府中贴身服侍玉真公主的大婢女。 “驸马爷,您可让奴婢好等啊。” 第五章 潜龙在渊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玉真不是宰相,但她是公主。 她身边的两名贴身婢女,许多时候她们的话便代表着公主的意思,自然在公主府中地位极高,在府中被下人们阿谀奉承惯了,俨然半个主人的模样。 绿衣婢女持着灯笼,来在马车前,讥讽了一句:“我等奉公主之命,前来召驸马爷过去一叙。爷不在府中,可是去了何地儿?倒是让奴婢好等。” 她打心眼里看不太上这位驸马。 这些年来,赵祈安这位名义上的主子,在公主府如同隐形人一样。 人虽住在府上,可府中事宜一概不问,即不管账也不管下人,贴身服侍的人之前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现在更是换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壮硕婢女。 公主殿下不与他睡,他就灰溜溜自己找了个小院子窝着。 这不是窝囊是什么? 懦弱无能! 本来毕竟主仆有别,绿衣婢女心里再瞧不上自家驸马爷,也不敢当着赵祈安的面甩脸子。 但她出来之前,公主殿下说过不必太给驸马面子。 她是玉真的忠仆,自然是主人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再加上今晚赵祈安不知道跑去了哪儿,自己和鸾奴二人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 如今可是四月,夜里冷风一吹,鼻涕泡都快下来了。 她等得是一肚子火,好不容易等到赵祈安回府,那是忍不住的冷言冷语,讥讽相加。 绿衣婢女上前一步,冷笑道:“莫不是去外城染脂粉去了?莫怪奴婢话不好听,爷您若是去那不干不净的青楼地儿,传出去可是我们家公主掉了面子。” 赵祈安坐在马车里,目光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在窗沿边轻轻敲着。 “笃,笃……” 绿衣婢女浑然未觉有何异常,反倒越说越是来劲,叉着腰道:“你还不下车?公主可是等了你……” “笃!” 三声轻响,异变突起! 一根纤细的银丝缠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紫衣婢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双手缠着银丝,两只手交叉狠狠一拉! 绿衣婢女猝不及防,舌头伸长,白眼猛翻,手无力得向后抓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面露气愤的丑奴表情瞬间傻眼,呆若木鸡。 啥、啥情况呀? 她俩不都是公主殿下的心腹么?咋掐起来了? 这都翻白眼了,自己要不要拦一下呀? 就在丑奴犹豫这么一会的功夫。 紫衣婢女松了手,银线很快收回她的袖子里。 她的衣襟上还沾着血,点点沾开如同梅花。 “恩主。” 紫衣婢女来到马车前,毕恭毕敬得跪下,磕头行礼。 赵祈安面无表情得看着她。 他是个谨慎的人,这公主府是他的安身之所,这种地方若不能完全掌握在手中,又怎能安心? 那绿衣婢女至死都想不到,同为宫中出来、常年朝夕相处的同伴,居然会是这位“无能”驸马的人。 “我不记得我有让你杀了她。” 紫衣婢女跪地俯首,不卑不亢道:“主辱臣死!” 赵祈安摇了摇头:“这理由不够。” “有凤奴在,我在公主身边行事不便。”紫衣婢女答道,“公主更信任凤奴,与白云观那位女道长私会皆是凤奴安排。凤奴死了,她就只能用我。” 赵祈安冷漠得看了她一眼。 若是这般想法,何必等到凤奴出言冒犯了他,才出手杀人? 无非,便是想要在他面前表忠罢了。 他心中看得通透,但手下人这点小心思,他还是能够容忍的。 赵祈安问道:“这婢子死了,你如何与玉真交代?” “凤奴与府上养马官张四郎有染,于今夜私奔,不知所踪。恩主放心,张四郎那边,府上其他人会妥善做好。” 紫衣婢女答过之后,忐忑得等着自家恩主的回应,不敢抬起头。 半晌之后,她才听到赵祈安出言问道: “公主找我何事?” 紫衣婢女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殿下备了些薄酒,想请恩主过去一叙,戊时便差我二人来了。” “既是薄酒,那就不喝了。” 车厢里,帘子放下。 “回吧。” 聋哑老仆扬起马鞭,抽了一鞭子。 车轮缓缓向前,绕过地上早已没了声息的女尸,朝着后院驶去。 …… 公主府,后院。 丑奴回到自己的屋子,把抗在肩上的小道童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拎下来,放到自己床上,弯着腰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睡觉不可以尿床,知道么?” 隔壁的厢房还没收拾出来,今晚这小不点得和她一块儿睡。 虽然她的嗓门很大,但是小道童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安安静静得坐在床上,涣散的视线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 丑奴看着这近在眼前的孩子,总觉得自己和他隔着一个世界一样。 她不由得嘟囔了一句:“要不赶明儿让爷请个郎中给这孩子看看吧。” “看着跟中邪了似的,要不请个道士和尚啥的?” 她不放心得盯着小道士看了一会,确定这小不点不会在自己床上乱拉乱尿之后,这才走出了房间。 丑奴的房间和赵祈安住的主卧是相连的,叫做耳室。 所谓耳室,就是主人夜里渴了、饿了、想上厕所了,咳嗽一声,睡在隔壁小房间的婢女就能听到,起来服侍主子。 原本耳室和主卧是相通的,仅仅用一块屏风挡着。 但赵祈安很是贴心得给耳室加了道门,算是给隔开了,平日里他也很少会进丑奴的房间。 丑奴离开耳室,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赵祈安。 屋中,烛火摇曳。 赵祈安坐在桌边,借着烛光看着手中牒牍。 她过去为他斟茶,借着烛火悄摸偷瞧赵祈安的脸。 不得不说,自家这位主子,皮相是极好的。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今日之前,丑奴只当他是位不得志的世家子,虽出身高贵,但文不成武不就,和京都城其他家的富贵草包也没什么区别。 但相处下来,她又觉得赵祈安和旁人是不同的。 他很寡欲。 不近女色,不慕权势,不享口舌之欲,坐拥万贯家财却不贪图享乐…… 除了喜欢收养孤儿,赵祈安似乎没有其他任何爱好。 无欲无求,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但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么? 无欲无求的人,会武艺高强而藏拙?会手眼通天而不露? 丑奴心中似有明悟。 或许,寡欲不是不贪,而是图谋更大。 赵祈安如同一只潜龙,潜伏在京中,无人察觉、无人提防、无人重视……却又在积蓄着力量。 终有一日,潜龙将会破海而出。 直冲云霄! 第六章 玉真公主 “咳咳!” 当赵祈安的咳嗽声响起,才将思绪跑远的丑奴唤回了神。 她这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斟茶斟得茶水溢满了出来,忙不迭放下茶壶,用袖子擦着桌子上的水渍,露出尴尬但不失讨好的笑容。 赵祈安嗔怪了一句:“想什么呢?” “没、没想啥!”丑奴下意识得回答。 但很快她又觉得这回答太过敷衍,忙不迭补了一句:“只是在想那鸾奴是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婢女,自幼和公主一块儿长大,怎么就成了爷您的人了?啊,您不用回答,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呢。” 赵祈安笑道:“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今儿个倒是学会跟主子小心翼翼了?” 丑奴讪讪笑着:“我……奴婢以前是太放肆了。”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赵祈安随手将手上牒牍放在案上,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十八岁入京,那时候玉真不过十岁,送些人入宫并不是难事。” “可您怎么知道您送进宫的人能成为公主的近婢呢?” “她能接触到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婢就那么一些,选谁都是一样的。”赵祈安语气平淡,像是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过凤奴是她母妃贞贵妃赐下的,不便换。” 丑奴都听呆了。 自家主子这是把手都伸进皇宫后院里去了呀。 想做到这一点,至少得收买敬事房的大太监才能做到,这可不单单是有钱就行的呀! 但她有点想不通:“您都忍了玉真公主这么久,为何今日突然……啊,我明白了,爷您这果然是很在意今天的事?” 她像是发现了华点,暗自点头:“也是,哪个男人会不生气呢。要我是男人,我现在就提刀杀了那对奸妇淫妇!” 好一个奸妇淫妇! 赵祈安颇为无语,看着她那满脸的愤慨,若不是知道她对自己的忠心刚到合格线,还指不定以为这是多么忠心耿耿的忠仆呢。 他摇头道:“我若是在意,大婚那日她换婢女和我拜堂,我就该当众揭穿。” 丑奴疑惑道:“那是因为什么?” “她越线了。”赵祈安拿起桌上的牒牍,在她面前晃了晃,“枭卫布在养生堂的眼线,发现了公主府的人。” 丑奴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终于明白赵祈安今日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了。 养生堂……那是赵祈安看的比命都重要的底线! 赵祈安将手中牒牍放在烛火上烧着,平静的神情却在微弱的烛火映衬下显得阴沉。 他不介意玉真公主蠢,不介意她奢靡无度,甚至连找个小女道恩恩爱爱都可以不介意…… 但她越线了。 她不该派人去查养生堂,更不该妄图安插人手在赵氏养生堂之中。 但玉真是个蠢货,她不该会想到去做这些事。 这蠢货是被谁蛊惑了? …… 公主府,正寝殿内。 一尊尊青铜鹤嘴灯立在两侧,鹤嘴口放置烛台。 火苗摇曳,照得寝殿灯火通明。 卧榻正对殿门,宽大的纱幕从吊顶垂下,遮住整个卧榻,隐约可以透过烛光看到卧榻上那曼妙婀娜的身姿。 整个寝宫中充盈着一股异香,闻之如登仙境,飘飘然不知身处何处。 也就在这时,遮着卧榻的纱幕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一把拉开,传来一声隐隐含怒的叱喝: “赵祈安当真这么说?”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 一袭大红长裙,长长的裙摆曳在地上。 齐胸的襦裙包裹着呼之欲出的饱满,纤细的腰肢可堪一握。 头上发髻高盘,各种昂贵的头饰点缀其间,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一对足有十斤重的金步摇。 雍容华贵,莫过于此。 即便是整个京都府的贵妇人,如玉真公主这般华贵招摇的,也再无他人。 只是此刻她那双娇媚的桃花眼,却满含怒气,微蹙的眉头让她的眼神更是逼人,紧紧盯着跪在殿中的紫裙婢女。 紫裙婢女沉浸在殿中的异香之中,眼神迷离,等到自家主人喝了一声方才如梦初醒,连忙低头跪倒:“奴婢不敢隐瞒。” 玉真公主闻言柳眉一挑,冷笑连连:“他这是要在我面前硬气一回?” “鸾奴,去取我鞭来,我倒要让这狗东西知晓知晓,在这府中到底谁才是主人。” 紫裙婢女连忙应下,撩起裙摆便要起身去取挂在架上的黑鞘鞭。 可当她靠近架子时,榻上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 “殿下,何必意气之争?” 直到这时,鸾奴方才发觉那笼罩床榻的纱幕之下,竟还有另一道娇柔身影。 作为玉真公主的贴身侍女,她自然是知晓这深更半夜出现在公主榻上的女子是谁,连忙低下了头。 听到那清冷女声,玉真公主这才止住脾气。 她轻哼了一声:“难道让本宫忍下这口气不成?今日他敢打本宫婢女,明日他就敢打本宫!” 纱幕轻动,一名女道赤着玉足从卧榻上走出。 素朴的道袍藏不住玲珑有致的身姿,不施粉黛的脸上却宛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白皙无暇, 她神色淡然,透着圣洁之气。 女道手持拂尘,施施然走到玉真公主身边。 她比玉真公主要娇小许多,仅仅只到玉真公主胸围胸襟那儿,可气场却比之玉真公主更引人眼球,不容忽视。 玉真公主一见这小女道,原本羞恼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宫心荧拂尘微动,平静道:“争一时之快,虽解恨却不解忧。殿下要清楚,驸马爷若是心中不忿,去当今陛下那告了御状……陛下若派人来查,查到贫道根脚,那于我、于殿下,都是灭顶之灾。” 她心中轻叹,若不是玉真公主贪恋双修之好,不满足每周去一次白云观,硬要她来公主府上,又怎会节外生枝呢? 她与玉真公主在做的事,若是暴露,那可是杀头之罪! 相比于宫心荧的忧心忡忡,玉真公主却不屑一顾,冷笑道:“他去告了也没用,赵祈安不过是一枚质子,谁会在乎?本宫只要不是把他杀了,就是天天欺他、辱他、骂他,他又能奈我何?谁能管得了我与他之间的‘家事’?” 她故意在“家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可是陛下总要顾及颜面……” “你勿担忧,本宫最是了解父皇,父皇如今深居宫中,只求仙途大道,哪会管这些事?赵祈安若真告到他面前,扰了父皇清修,父皇只会觉得他是个连家事都管不好的废物,更不会理睬他半分。” 玉真公主自信满满,对自己今天的事儿被赵祈安撞见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宫心荧心中却没有因为玉真公主的话而放松,微微蹙起眉头。 今日她与玉真公主入府密会,在这寝殿外布下了层层防线,有教中高手坐镇,怎会让一个普通人靠近还毫无察觉,导致一些不该被看到的,却被撞了个正着。 赵祈安……当真是普通人? 一股淡淡的危机感萦绕心头,挥散不去。 宫心荧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贫道欲请教中一位‘血菩萨’与赵祈安结合,殿下意下如何?” 第七章 睡觉都变强 血菩萨? 玉真公主瞪大了眼睛,看向身旁美人眼中多了一分狐疑。 所谓血菩萨,乃是宫心荧背后密教精心培育的“秘密武器”,玉真虽不知道那密教是如何将女子练成所谓的“血菩萨”,但是却知晓但凡与“血菩萨”有过欢好的男子,心智行为皆会为血菩萨所控制。 玉真公主再是喜欢宫心荧这小女道,也希冀得到她背后密教的支持,但这不代表她愿意将赵祈安交由她背后的密教控制。 她可以不在乎赵祈安,但她不能不在乎赵祈安的“钱”。 她这公主,看似光鲜亮丽。 但实际上,这些年来不仅仅是国库亏空,就连皇家内帑都早已所剩无几。 皇子皇女连搬离皇城另建府邸的钱,内帑都拨不出,只能都挤在皇宫里头,每个月领的月奉更是少得可怜。 若无其他经济来源,怕是连一宫的人都养不起 玉真公主如今住着整个京都府最奢华的公主府,穿金带玉、锦衣玉食,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她嫁了个好丈夫,靠的是赵家的钱! 宫心荧现在这提议……很难不让她多想。 玉真公主心中百转千回,但面上不露声色。 她轻笑一声,将玉心荧揽进怀中,耳鬓厮磨:“放心,本宫有办法让赵祈安乖乖听话,你再给本宫些日子。” “眼前要紧的,是父皇三个月后的八十大寿,有你炼制的仙丹做礼,四哥这一次必能压得过二哥一头。你不是说炼制那仙丹的‘药引’逃进了赵祈安那家伙办的养生堂里了么?你看我这两日就让赵祈安乖乖把那药引给你送来……” 温声细语,伴随着不老实的手在宫心荧身上上下游走。 宫心荧没有反抗,轻声嘤咛。 寝宫之中,多了一分香艳的旖旎风景。 …… 【您的门徒赵行舟修为突破至八品搬血境,您的修为得到了精进】 【您的门徒赵虎修行刀法《五虎断门刀》臻至大成之境,您的刀法境界得到了精进,您对《五虎断门刀》的感悟臻至完美无瑕】 【您的义子赵观象参透了堪舆棋局之谜,从中悟出功法《阴阳纳元之法》,您已掌握《阴阳纳元之法》】 【您的奴仆“赫萝娇”,正在进行血肉修行,您的气力得到了微不足道的提升】 【您的门徒……】 翌日清晨。 当赵祈安醒来之时,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系统提示的声音。 多么美好! 他心情愉悦,没有什么比睡觉都在变强要更爽的事情了。 就连一大赵睁开眼就看到丑奴那肌肉狰狞的面容,都不觉得那么丑陋了。 尽管还是会吓一跳。 “爷,您要是每天早上都一惊一乍的,干嘛不找几个漂亮的小婢来服侍?” 丑奴帮着赵祈安穿衣,言语中满是牢骚不满。 赵祈安伸手进了褂子,在丑奴的服侍下穿戴着衣物,随口答道:“身边总得是信得过的人。” 丑奴颇为狐疑得看了他一眼:“您就这么信任我?” 她虽是赵祈安的私奴,按理来说生杀大权全掌握在主子的手中。 可赵祈安会那么轻易信一个人么? 明明昨日之前,自家这位主子在她面前什么端倪都未显露,和普通人相比除了身份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值一提。 防了自己这么久,怎么昨日就突然间愿意在自己面前漏一些底? 难道说信任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恰在此时。 赵祈安似是无意似是满含深意得看了她一眼,含笑道:“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我知道捏着你什么小尾巴,你就会给我做牛做马,反倒是叫人放心一些。” 这玩笑般的语气。 但却让丑奴心中一颤,正在为主子穿腰带的手也抖了一下。 信任或许不会一蹴而就。 但把柄可以! 莫非主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历? 不过下一刻,赵祈安话锋一转:“例如我上个月让你帮我置办纸墨的钱,你偷摸把我要用的‘玉绵连’纸换成了次一等的‘平阳纸’,昧了二两银子买胭脂……” 丑奴:“???” “现在去给夜壶洗了,不然这钱从你下月月奉里扣!” 扣、扣工钱?! 赵祈安你不是人! 赵祈安看着丑奴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得跑去洗夜壶,不由得暗自点头。 看来她那守财奴的灰色词条还真是没错。 他哼笑了一声,自己将腰带穿好,站在铜镜前打量了一番仪表。 不错,很有精神! …… 赵祈安从主屋出来,来到了院中。 院子里,丑奴正蹲在池塘边,涮洗着夜壶,嘴里头还碎碎念着些什么,整个一怨妇模样。 而在她不远处,小道童坐在池塘旁的大石上,手里摩挲着他的那柄小木剑,双眼无神得盯着池塘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祈安径直朝着他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小道童的身后,他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不曾回头看赵祈安一眼。 若是普通人家,定以为这孩子就是个痴傻儿,若是出身穷苦,恐怕早就被家里赶出家门自生自灭了。 这世上,恐怕只有赵祈安一人知道小道童是个什么情况。 他把手轻轻抚在了小道童的脑袋上。 这个动作才引起了小道童的反应,有些不情愿得偏了偏脑袋,不想让赵祈安摸头。 但这已经足够了。 【是否抽取目标命格词条?】 【注:若目标修为高于你,抽取命格词条将有概率失败】 “抽取。” 赵祈安心中默默选定,眼眸底部有神光闪动。 抽取命格词条,若目标实力不如他,修为差距越大,越能抽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条。 但目标实力若是高于他,修为差距越大,抽取的成功率就越低,抽取到的词条随机性也更强。 小道童不是普通孩子,虽才七岁,但已经初入修行门槛。 但他与赵祈安的差距,宛若云泥之别。 【抽取成功,您抽取到了命格词条——剑仙之资(金)】 当系统提示成功的那一刻。 赵祈安依旧能够感觉到自己仍身处院中,但他的视线里却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动了,手持一柄剑,向前一刺。 尽管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刺剑”的动作。 但却蕴含着恐怖的剑意! 剑若惊龙! 第八章 这定是撞邪了! 院子里,洗完夜壶的丑奴直起身,正要回屋。 可她一起身,却吓了一跳。 池塘边那呆愣楞的小道童,身旁多了一个同样呆愣楞的人。 是赵祈安! 此时此刻,赵祈安和小道童如出一辙,双眸无神,仿佛丢了魂一般。 一大一小两个人,宛若父子。 丑奴大惊,这小道童该不会真是撞邪吧? 把小道童带回家,结果把他身上的邪祟也带了回来,把自家主子也给传染了? “对、对了……阿嬷说过,邪祟最怕秽物!”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上的夜壶上。 丑奴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把这玩意洗得太干净了。 她摸了摸肚子,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管了,救人要紧!” 就在丑奴拎着夜壶急匆匆离开小院的时候。 赵祈安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目光落在了朝着茅厕一路狂奔的丑奴身上。 “她这是要干嘛?” 他摇了摇头,没多理会自己这个喜欢一惊一乍的女婢。 赵祈安进了主屋,从屋子里取出了一柄剑,又重新回到了院中池塘边。 他刚刚,感觉自己一剑将天捅出了个窟窿。 但实际上,现实中他只是呆呆得在池塘旁站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做。 那一切,都只是脑海中的幻影。 但刺出那一剑所能感悟到的恐怖剑势,却并非虚幻。 赵祈安放松心神,再一次沉浸到了幻影中。 幻影中的他,不断重复着那刺出的一剑。 现实中的他,也举起剑,模仿着那一道身影的出剑。 【剑道感悟+1】 【剑道感悟+1】 幻影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合。 他试图让自己这刺出的一剑,追上幻影中的那一剑。 可无论怎么尝试,始终做不到。 一剑又一剑刺出,仿佛不知疲倦。 每一次都失败,每一次都不如那惊龙一剑。 但每出一剑他就越能从幻影中的那道恐怖剑势中感悟出更多的东西。 身体力量的爆发方式,灵力运转经脉的路线,以及那虚无缥缈却又切实存在的“剑势”。 在“剑仙之资”的加持下,他对剑道的感悟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简单的一记刺剑,在他心中演化出无数剑法。 但最终,万法归一,又化为那惊龙一剑! 赵祈安刺出的剑,渐渐得与幻影中的那一剑在重合。 从一开始出剑便失败,到后来逐渐追上动作…… 他感觉自己快要悟了。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危机感逼近。 赵祈安不再沉浸幻影,眼神瞬间恢复清明,手中铁剑挽动,剑锋直指危机来源的方向。 淡淡的威压透出体外,身后池塘的水面泛起涟漪。 下一刻,赵祈安已经看到了身后来人。 丑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手里头举着一个夜壶举过头顶,但却因为点在她喉间的剑锋而身体僵直,眼睛不由自主得下瞟着,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感觉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自己面对的不是往日温和的主子,而是一头巨龙一般! 恐怖的威压让她两股战战,甚至连防御的念头都没了。 明明小时候在老家和狮子搏斗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赵祈安身上的威压很快消散,收回了剑。 丑奴这才感觉自己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抱着夜壶,摸着自己的喉咙直喘气。 赵祈安收剑回鞘:“你站我身后做什么?” 丑奴反应过来,立刻把手中夜壶藏到背后,结结巴巴道:“没、没干什么呀?” “你背后藏什么呢?” 正当赵祈安要绕到她背后去看的时候,她抱着夜壶就跑:“我、我想起来厨房还煲着汤呢,我得赶紧去看看。” “爷,您练好了,记得回房吃早点啊!” 看着丑奴慌慌张张跑开的身影,赵祈安无奈失笑着摇了摇头。 …… “你也能看到?” 当赵祈安来到池塘边青石上坐着的小道童身后时,这一次,小道童不再无视他,而是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目光闪闪。 赵祈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刚刚所看到的幻影,是因为抽取了小道童“剑仙之资”的命格词条才看到的。 这幻影极有可能是小道童的前世为了转世后的自己留下的“剑道传承”。 这也是赵祈安曾言小道童不用师傅教导的原因,他有最好的“老师”。 不过赵祈安只是蹭传承,唯有“剑仙之资”词条生效的时候才会看到那传承幻影。 但小道童不是,他一直都能看到,也做不到赵祈安那样自如切换现实与幻影的视角。 他沉浸在幻影之中,一遍遍得感悟学习着前世留给他的剑道传承,很难注意到外界的事物。 这也是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表现得像个自闭儿一样的原因。 赵祈安摸了摸他的脑袋,答道:“偶尔能。” 小道童点了点头,问道:“今天可以去报仇了吗?” 赵祈安摇头道:“还不能,我还在找你的仇家。” 小道童“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托着下巴,重新看向那池水,很快又变成了双目无神的模样。 …… 吃过早点过后,一名不速之客来了赵祈安的小院。 “今日贞贵妃于福延宫设家宴,殿下请驸马爷提前做好准备,于申时在府外与殿下一同入宫。” 鸾奴向赵祈安福安之后,道明了来意。 赵祈安手指掐算了一下日子,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贞贵妃摆家宴请他与玉真入宫,恐怕是与陛下即将到来的八十大寿有关。 他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和你家殿下说一声,我会去的。” “恩主,还有一事……” 鸾奴朝他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凤奴之事,今日已在府上传开,公主震怒,已派人搜寻凤奴和张四郎的下落……不过殿下派出的人马中多是我们的人,什么都不会查到的。” 这公主府上,除了玉真从宫中带出来的一些老人之外,大多数都在这几年不知不觉中被赵祈安换成了自己的人。 包括玉真自以为的一些心腹。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恭敬得呈上:“这是恩主所托之物,凤奴不在,奴婢才好得手,还望恩主明鉴。” 赵祈安接过紫檀木匣,并没有着急打开看,问道:“白云观那边可有结果?” “不曾,白云观一切如常,也未曾听说过近来有什么血案发生。” 这个结果,并不让赵祈安满意。 但他并没有过多表示,挥了挥手示意让鸾奴离开。 待到鸾奴离去,他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紫檀木匣上。 第九章 炼人丹 “这是啥?” 当赵祈安打开木匣,丑奴好奇得凑了过来,低头看到匣子里装着的是一些白色粉末,颗粒大小不一。 赵祈安答道:“玉真寝宫里这些日子多出了一口丹炉,这是丹炉里的残渣。” “药渣?” 丑奴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公主找的那姘头不就是一女道么? 道士会炼丹,想想倒也合理。 “炼的什么丹?能让主子您这么重视……” 她说着,便用小指在紫檀木匣中沾了一点粉末,放进了嘴里。 只舌尖轻点了一下,丑奴当即就变了脸色,呸呸呸个没完,晦气道:“人骨?!呕……” 她忙不迭得去那桌上的茶壶,也来不及拿杯子,直接对着壶口就是一通猛灌,漱口之后吐在了地上。 如此反复数次,还是止不住干呕。 赵祈安诧异得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家伙舌头这么灵,还能尝出这残渣是何物。 丑奴好半晌才止住,黑着一张脸,恶心道:“炼的什么狗屁丹药,要拿人骨炼丹?” “不是人骨。”赵祈安从匣子里拾起一抔粉渣,看着它从指缝里落回匣子中,纠正丑奴的说法,“是活人。” 用活人炼丹,以他人之道补自身不足…… 这是,炼人丹啊。 这种邪法,玉真不可能懂,必然是她身边那小女道带来的。 可白云观在京城传承千年,香火鼎盛,不少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都会去祭拜,观中更有朝廷认证的“真人”,那可是有官衔在身的,怎可能会藏有这种邪法?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有巡天监的存在,白云观若真是藏污纳垢的淫祠邪寺,怎可能传承千年而不被人发现? 还有凌云子…… 赵祈安瞥了一眼正在小口喝粥的小道童。 这小道童被丑奴发现的时候,可是穿着白云观的道袍。 “看来,要好好查一查这白云观了。” …… “主子,您真不用我跟着?” “不必,你在家看着这孩子吧。” 早饭过后,聋哑老仆牵来了马车,在后门候着赵祈安。 赵祈安上了马车,进了车厢后掀开帘子,对丑奴说了一声:“午时不必为我留饭,我中午在外面吃。” “诶。” 待丑奴应过之后,赵祈安放下帘子。 聋哑老仆一甩马鞭,“啪”得一声轻响,马匹嘶鸣一声,向前缓缓踏动。 赵祈安要去的,是京中的赵氏商行。 赵家发家于海外,靠着与海外诸族的贸易积累了基本盘,如今生意越做越大,既从海外搜集着海量的奇珍异宝输送大乾国,又从大乾国置办各种瓷器、茶叶、酒、丝绸等物卖给海外蛮夷,如今大乾国几乎每个城池都有赵氏商行的铺子。 京都也不例外,而且京都的赵氏商行规模最是庞大,甚至将城西码头一整块地都给买了下来,把这块原本只是群在码头扛包的“苦哈哈”们住的泥房子全部推倒,建造了一条商业繁华的坊市。 从粮米铺子到珠宝首饰店,再到酒楼、青楼、赌坊……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而这些店背后的东家全都是赵氏商行。 京都原本的商业重心在外城的东城区,自从十年前赵氏商行入驻京都,商业重心已经逐渐在向着西城靠拢了。 如今光是西城赵氏商行这一座坊市每年缴纳的税银,都堪比大乾国半个州的年税了,而整个大乾国整个版图也只有九州之地。 就是这样一个销金窟,每年赚取的海量的钱财并不经过东海赵家,绝大多数都落入赵祈安自己的口袋里。 世人觉得赵家嫡长子来京都做驸马,是为了安当今陛下的心,是来当质子的。 但实际上,他来京都,是为了坐镇中央,主持赵家在大乾国内大大小小所有的赵氏商行。 赵家的东海大公远征海外。 而他海清子爵,便是赵家在大乾内陆唯一的话事人! …… 马车停靠在了赵氏商坊外,赵祈安下了马车。 坊市内禁止马车通行,这条规矩是他自己定下的,赵祈安也没有为自己破例的打算。 他刚一下马车,坊市门口便有人快步迎了过来。 那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身上穿着的学服看着有些年头了,穿的都褪了色,但却涤洗的很是干净。 “贵人可是要买什么?可需要代排服务?” 他笑吟吟朝赵祈安作揖行礼,客客气气得问道。 这书生刚一靠近,马车上的聋哑老仆便直起了身板,目光如鹰隼般看来。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脸麻木,扭回了视线。 赵祈安疑惑得看向这自来熟的书生,问道:“代排?” “贵人许久未来了吧?”书生指了指商坊内部的方向,解释道,“这赵氏商坊不比从前,如今名声大噪,每日来此游玩消遣的人络绎不绝。一些有人气的店白日来都得排着长队,动辄便是一两个时辰,贵人们都是日理万机的,哪能将时间浪费在这上?” “所以您要是有想去的店,又恰好要排队。而在下手里又恰好有靠前的号牌,您拿着号牌便无需等待可以直接进店,为您节省了时间,在下也赏光从您这儿讨口饭吃。” 黄牛? 赵祈安都没想到,自己的坊市竟是生意好到都有黄牛了。 他问道:“你这号牌,什么店都有?” 书生腼腆笑笑:“也不是什么店都有,我手下弟兄不多,一次能排的商铺也不多,但大多都是最热门的几个商铺。不过您也不必担心,您要去的店就算我这儿号牌没有,我可以找其他的‘号老大’那儿取,不过……得加点钱。” 还以为是与店家勾结卖号牌,没想到还只是非常原始的代为排队么? 也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有个戴着袖章的男人正在赵祈安的马车旁,牵马车的缰绳。 书生看向那边,笑着解释道:“您不必担心,这是坊市的人把您的马车牵去‘停车场’……嗷,就是坊市东边专门划分出来给马车停靠的地方,也不知谁起的这名,不过倒也贴切。” 赵祈安说道:“这商坊背后的东家起的。” “难怪能做这大买卖,头脑就是好,停车费一个时辰五十文钱呢。” 书生眼神中颇为仰慕。 赵祈安说道:“我来这商坊只是随意逛逛,没有专程要去的店。” 书生也不恼,热情道:“那贵人可需要向导?” 赵祈安本要拒绝。 可当他看到书生面板的那一刻,顿时改了主意,改口道:“也好,带路吧。” 第十章 李于吕 【姓名:李于吕】 【骨龄:25】 【命:经商奇才(紫)、算筹精通(蓝)、品性纯良(绿)、花拳绣腿(白)、懦弱胆小(灰)……】 【忠诚:0】 【资质:丙下】 【修为:无】 【非宿主从属,不可抽取其词条】 赵祈安都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街上随意碰到的一个人,竟是有一条紫色命格。 别看养生堂的孩子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紫色命格词条,但那是赵祈安花费了海量的金钱、时间、经历,才搜罗到的人才。 紫色命格的人才未来不一定有所成就,有许多紫色命格者受限于自身条件与环境,终其一生都庸庸碌碌与普通人无异。 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赵祈安便是乐于挖掘千里马的“伯乐”。 李于吕很幸运,他遇到了赵祈安,而恰好他那条紫色命格是赵祈安感兴趣的。 不过赵祈安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让李于吕给自己当了一回向导。 李于吕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得给赵祈安介绍着坊市。 “这宝鼎门寓意着八方来财,贵人看到宝鼎上那颗金元宝没?有人说那是纯金的,但谁都没验证过,这坊市可是有强大的武者坐镇的,没有哪个毛贼敢犯蠢。” “入了门便是琉璃街,此街名从何来,贵人抬头一看便知。整条街道的铺子都铺着琉璃瓦,这在以前可是宫廷御品,一块琉璃瓦能换等重的银钱呢。但后来赵家从海外挖掘仙人古迹,得到一本名为‘天工造物’的神书,从中得到了人工造琉璃的技术,琉璃价格也就下来了……喏,前面便是卖琉璃器的铺子,贵人若是有需要,我这也有号牌插队。” 入宝鼎门,越过琉璃街,又穿过一座汉白玉桥,便来到了坊市中心。 李于吕对这坊市很是熟悉,如数家珍一般,介绍时也加些坊间传闻和自己的看法,倒也妙趣横生。 “这些香皂、香水,听闻都是赵家从海外运回来的,造价高昂,却最是受高门大户的娘子们喜欢。” “还有这钻石店,如今这钻石可不得了,价值比黄金还贵哩。听闻是天上的月老仙那颗绑红绳的仙树落入凡尘所化,若是给心爱之人增上一枚,便可永结同心,生生世世不分离……在下觉得这传言有些离谱,不过这钻石确实是坚硬无比,比任何质地的宝剑都坚硬,只可惜数量太少,价格也太高了。” 狗屁! 赵祈安心中嗤笑,这东西在海外压根不值钱,赵家就掌握着好几条钻石矿,这一枚钻戒顶上那钻石的真实价值还没有那戒托贵。 李于吕感叹道:“二十年前,赵家还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富之家。当今那赵家家主当真是惊世之才,能想出如此多巧夺天工之物,短短二十年不到就让赵家成了大乾第一富商,若能拜在赵家主门下学习经商之道,在下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提及那位赵家主,他满是仰慕之情。 赵祈安不置可否。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却见前面拥堵了起来。 赵祈安有心考量,问道:“前面是什么店?怎的这么多人堵着?” 李于吕说道:“这是赵氏粮行开门了。” “粮行?这么多人?” “便宜呀,这儿的米比京都其他米店一斗足足便宜一钱半银子呢,外头都卖五钱一斗,唯独这儿只要三钱半一斗。这城西百姓可不蜂拥而至?只是这赵氏粮行每日只在巳正时二刻开卖,午正时二刻结束,一天只卖一个时辰的米。” 李于吕叹道:“这赵氏商坊内的铺子一年租金都多少钱?这般卖米……能卖几个价?怕是连伙计的工钱都开不出。” “若说是赵氏商行想要做善举,可为何又只卖一个时辰的米?除了西城百姓,京城中绝大多数百姓都惠及不到呀。” “更不用说如今这赵氏商坊内多是达官显贵,寻常百姓来得少,这每天到这个时辰这条路便会被蜂拥来的百姓堵住,惹得许多贵人都不愿挑这个时辰来,明明这时辰正是好做生意的时候,旁边酒楼都受了牵连。” 赵祈安问道:“那你若是这坊间管事,你该如何?” 李于吕不假思索道:“至少也该将粮行开到坊市外头去,西边便是码头,码头有大仓可以租赁,空地也多,赵家思量的若是生意,那儿至少不会亏租金。若是思量行善举,在那卖粮,真正生活困顿的穷苦之人也会去买。” 他一拍脑子,讪笑道:“瞧我这张嘴,净说些贵人不爱听的无聊事。您这边请,我知道有条小路能绕过这边……” …… “贵人,您是要进这儿?” 片刻功夫之后,李于吕站在一栋五层高的阁楼前,看着阁楼匾额上龙飞凤舞的“珍宝阁”这三个烫金大字,有些露怯。 他这一路上察言观色,早就发现了这次的“客人”似乎对坊市很熟悉,进了坊市之后便径直朝着这边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是要进这“珍宝阁”。 珍宝阁开在赵氏商坊最豪华的中心地带,与周围店铺热闹非凡的景象相比,此楼门前算是门可罗雀。 然而,这地方才是整个坊市的核心。 珍宝阁主营两项业务,第一是大宗生意的买卖,第二便是稀世珍宝的拍卖。 想要进入此楼,必定是真正的非富即贵的贵人! 李于吕苦笑着朝赵祈安拱拱手:“贵人若是要入内,在下就不奉陪了。这地方入门便要十两银子,在下从未进入过,也无法给您当向导。” 赵祈安点点头,从腰包中掏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了他。 李于吕借过一掂量,足足五两银子,顿时是喜不自胜。 他刚要道谢,却发现对方已经朝着珍宝阁走去,而阁中匆匆出来数名管事,竟是将自己刚刚的那位客人迎了进去。 这是真遇到贵人了啊! 而此时,刚踏入珍宝阁大门的赵祈安拉过一名管事,耳语了几句。 管事脸上流露出些许诧异,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站在珍宝阁外的李于吕,朝赵祈安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第十一章 闹够了没有? 珍宝阁分为五层,一二两层皆是各种大宗商品的样品展览台,从昂贵的瓷器、香料、丝绸等,到价格低廉的粮食、布匹、纸张……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会来这两层的,基本上都是大乾国各大商行的管事,负责分销赵氏商行的商品,从赵家这儿进了货之后,再各自运回各自经营的地盘分销,从中赚取利润。 大乾国得益于上上任先皇的壮举,国内运河修得是四通八达,交通便利的同时,也带动了商业的发展。 这些生意不必赵祈安亲自去过问,坊间管事自会处理得井井有条。 买卖做得大了,什么事都想着亲力亲为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赵祈安最善用人,也不担心手底下人会有异心,这些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大纰漏,生意每日都在蒸蒸日上。 而珍宝阁的第三层,名为“奇珍馆”。 神兵利器、稀世珍宝、灵丹妙药…… 无数宝物陈列馆中,大多都是武者修行所需的宝物,而能够被奇珍馆陈列的宝物,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每月初七,奇珍馆便会举行一次盛大的拍卖会,每次都有能够被拍上天价的压轴宝物,吸引了大半个京都的权贵云集而来。 过了奇珍馆,再往上走,就不是外人能够进入的了。 赵祈安在几名管事的陪同下,来到了珍宝阁的四楼,只听得“啪嗒”“啪嗒”的算珠声不绝于耳。 珍宝阁的四楼,摆着一张张小桌,鳞次栉比。 每张小桌后都有一位幕僚先生盘膝坐在蒲团上,正对着账簿敲着算盘,不时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有几名婢子侯在一根柱子旁,柱中藏有暗格,一根根细线从暗格中引出,悬在一旁摆满了铃铛的木架上。 当木架上的某个铃铛响起,侯在一旁的婢子便根据铃铛所在行列,找到对应的暗格,打开后从中取出纸条,按照“天、地、玄、黄”四种等级,将纸条给对应组别的幕僚先生。 当赵祈安来了之后,四楼里的幕僚们才纷纷站起身,行礼问候。 “东家。” “恩主。” 赵祈安点头回应,刚要往里走,就被几名幕僚先生拿着写满了数字的纸张围住了。 “东家,荆州粮价上浮五成,恐又有天灾发生。可如今京都不见来报,怕是荆州上下官员共同隐瞒,牵扯甚大,请东家定夺。” “恩主,冀州来报,威武侯请恩主派商行行队运一万铁戟、五千铁甲、精马两千匹、粮草五万担……” “恩主……” 一时间,吵吵嚷嚷。 赵祈安摆摆手,等到众人安静下来,这才道:“都各自回去拟个章程,等我回去再看。” “是。” 幕僚们纷纷行礼,一刻也没敢耽搁,又回去干活去了。 赵祈安这才得以安然离开四楼,朝着五楼走去。 待走到楼梯口,几名管事便不再跟随了,站在楼梯下行礼,目送着赵祈安上去。 再往上……就不是他们这些商坊管事可以去的地方了。 …… 珍宝阁的五楼,与其他几层都不相同。 当赵祈安一踏进珍宝阁第五层,四层那嘈杂的声音顿时便消散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屋书香。 楼梯左侧是一排排整齐的书架,略一估摸足有二十余座,每一排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其中孤本、珍本更是数不胜数,都是赵祈安动用赵氏商行的力量从天下各地搜罗来的,其中动用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想象。 而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层楼的主人。 赵祈安站在楼梯口,朝着右侧看去。 几扇屏风隔出了一间屋子,矮榻、长案,以及几把椅子,便是这间屋子的全部了。 一名老者正坐在敞着的窗边,借着从窗子外透进屋中的阳光,正伏案攥写着一本书籍。 待赵祈安来到跟前,老者这才停下笔,伸手揽袖,将手中毛笔搁在玉石质地的笔枕上,这才抬头看向赵祈安,微微笑道:“还未到初七,赵东家今日怎么来了?” 赵祈安朝老者作揖:“安院长。” “诶,莫称呼什么院长,当年赵东家愿意暗中资助学院渡过难关,老头子我自愿为东家镇这商坊十年,早就卸任了院长之职。”安院长捻了捻胡子,玩笑道,“如今反倒是老头子我在东家手底下讨口饭吃。” 赵祈安正要开口,突然微微皱起眉头,鼻翼微动。 他似是无疑得瞥了一眼桌上那墨迹未干的书页,眼中流露出恍然,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若安院长想讨口饭吃,便是当今陛下也会倒履相迎,如今国师之位也该换一换位置。” “东家谬赞……” 话未说完,赵祈安突然暴起。 他向前踏出一步,踩在桌子上,借力飞身腾起,右手成爪,朝着安院长的咽喉抓去。 安院长当即变了脸色,身子猛地向后仰去,试图躲避这一爪。 电光火石之间,那凌厉的一爪却在半空硬生生止住,毫无惯性般笔直落下,最终……轻轻拍了一下“安院长”的脸。 “闹够了没有?” 赵祈安淡淡道。 话音落罢,“安院长”的脸上似有无数蠕虫爬动,骨骼发出“嘎啦嘎啦”爆豆般的声响,整个人硬生生拔高了数寸,脸上的容貌也在迅速变化。 不多会,原本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便化为了一高挑婀娜的女子。 那女子姿容艳丽,身材丰腴,眉眼间带着些天然的魅意,轻抚着刚刚被赵祈安打了一下的脸颊,颦眉不悦道:“义父,你怎舍得打我?” “连我都敢戏耍,该打。” 赵祈安见到她时,脸上难得的有了些许的笑意。 此女不是旁人,乃是他的第三义女——赵霓裳。 【姓名:赵霓裳】 【骨龄:20】 【命:先天神通·千幻圣体(金)、先天神通·虫语者(紫)、蛊毒大家(紫)、医道圣手(紫)、刑罚精通(蓝)、能歌善舞(蓝)、施虐者(灰)……】 【忠诚:95】 【资质:甲上】 【修为:五品周天境】 一金三紫的命格! 二十岁的五品强者! 放在整个大乾的修行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第十二章 极划算的买卖 如今赵祈安在京中的义子义女之中,赵霓裳是排行最大的,也早早得被他放出了养生堂做事,如今更是为他执掌枭卫,暗中网罗天下讯息。 要暗中网罗天下讯息,遍布天下的赵氏商行就是最好的助力,所以赵霓裳明面上的身份乃是京都商行的一名执事,负责青楼、酒肆、赌坊一类的业务。 赵祈安今日来坊市,就是为了见赵霓裳的。 赵霓裳很是懂事的让开了位置,迎着赵祈安坐下,又为他倒了茶水:“义父您是怎么发现我的?就是安院长,十次也有七次猜不中我的变幻。” 赵祈安端着茶盏,悠悠道:“安院长曾与当今国师争国师之位而落败,我当他面提及国师之位的事,他觉得他会说一句‘谬赞’?还是当场翻脸?” 赵霓裳颦眉轻咦道:“那也不对啊,您必是先有怀疑,才会出言试探不是?” 面对她的疑惑,赵祈安手指在桌上敞开的书页那几行墨迹未干的字上敲了敲:“安院长的行书,岂是那么好仿的?再回去多练几年吧。” 赵霓裳顿时懊恼不已,没想到自己这临场加戏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赵祈安对她这懊恼不已的举动笑了笑,问道:“安院长呢?” “院长说这五楼阴冷潮湿,老在这儿坐着风湿骨都犯了,趁着今儿天色好,出门逛逛去了。” 赵霓裳这回是老实了,如实得回答着,问道:“您今日来也没提前来个信儿,我这就差人去把安院长找回来。” 她起身要往外走,赵祈安出言把她留了下来:“不必,我就是来找你的。” 他沉吟了一会,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这才开口道:“今晚贞贵妃在宫中摆家宴,邀我与玉真入宫,你替我准备份礼,一会装我马车上。” 赵霓裳气愤道:“这贞贵妃一家子,三天两头不是过这节就是摆家宴,都是借着由头在您这儿要钱呢。义父,您何等人物,何必受玉真公主这一家子的气?” 赵祈安却是淡然一笑:“一个后宫地位不低但母族势弱只能依靠我这女婿的贵妃,一个既非嫡子也非长子的皇子,一个从不多问我半句的公主……我付出的不过是些许钱财,得到的却是天皇甲胄的身份、海清子爵的爵位,何来受气一说?我只看到一笔极划算的买卖。” 赵霓裳眉毛都快纠到一块儿了,她很想说怎么能把婚姻大事当成买卖呢。 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自己义父心中怀着的是何种宏图伟愿,而在这份宏图伟愿前,儿女情长都显得可笑。 她只能说道:“可玉真公主近来可不安分,她都派人查养生堂了。上一次公主府派来的人被枭卫处理干净了,可再一不可再二。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养生堂却固若金汤,接连派遣高手都无法探查其中情况,玉真公主再蠢也会发现赵氏养生堂的不对劲了。” “义父,不如让我杀了玉真公主,由我变化成她的模样……” 赵霓裳跃跃欲试,心中早就有了这种想法,如今总算找到机会提出了。 赵祈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可。” “为何?” “玉真再怎么也是公主,往日也时常入宫,你就确定皇宫中没有能看穿你的伪装的高手?就算旁人看不穿,你能瞒得过贞贵妃?能瞒得过天子?最起码,你瞒不过国师。” 赵祈安和大乾国师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也未曾交过手。 但赵霓裳的“千幻之术”连安院长都能看出端倪,更何况是当年胜了安院长一筹的当朝国师呢? 赵霓裳顿时蔫了,没精打采得耷拉着脑袋。 赵祈安说道:“玉真这边,我自会处理。而你还是替我先打探清楚那位‘宫心萤’的来历吧。” “白云观中高手太多了,枭卫是暗探,不好查消息。”赵霓裳提议道,“我想让老四帮我,老四好歹是当差的,有时候一身官服比什么都好用。” 她口中的老四,乃是赵祈安的第四义子——赵观象。 这是个有反骨的逆子。 当初从养生堂出来,赵祈安本想给他安排去处,可他却不愿再受义父荫蔽,硬是隐姓埋名把自己真当个孤儿去报名了朝廷的巡天监考试。 可巡天监是什么地方? 那是国师的地盘! 有国师坐镇,赵祈安的手根本插不进巡天监内。 而赵观象加入巡天监,最后一道关卡是查出身,看看身份是否清白。 那会的时候赵氏养生堂为了应对巡天监的审查,简直是鸡飞狗跳。 到五年过去了,赵观象在毫无赵祈安的帮助下,在巡天监混得倒也不错,如今也是巡天校尉,从七品的官职,底下也管着百来号人。 官职虽是不高,但在巡天监中备受重视,有着“雏虎”之称,也称得上京都城中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了。 赵祈安应允了下来:“此事,便交由你和观象去做。” “是。” …… 李于吕从坊市出来,已是晌午。 他刚走出坊市,便有几个在坊市外蹲守着等活的毛头小子迎了上来。 “阿驴哥。” “阿驴哥,我今天赚了三钱银子呢!” 这几个小孩年岁都不大,大的有十五六岁,小的只有七八岁。 李于吕拂袖,气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什么驴啊马的……我乃功名在身的秀才……秀才知道么?见了府衙老爷都不用下跪的!岂能如此粗鄙称呼?” 可他这装出的生气模样,属实是没什么牌面,非但没吓住这几个毛头小子,反倒是让他们挤眉弄眼得推搡着同伴,彼此嬉笑着。 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孩子挤到李于吕的脚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摆,仰着头露出还挂着青鼻涕的稚嫩小脸,一笑起来便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牙齿: “阿驴哥,俺赚钱啦,瞧~” 他献宝似的摊开手掌心,露出里面两枚大铜板来。 李于吕抱起他,哼笑道:“这算个什么钱?我今日可是真遇到了贵人,赚大钱了!叫声秀才哥,秀才哥请你们吃火烧!” 其中一个孩子顿时眼睛一亮:“有、有肉吗?” “有!就吃驴肉……驴肉香!” 李于吕大手一挥,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围着李于吕超大声得喊着“秀才哥”、“秀才哥”,像是生怕自己被落下了一样。 第十三章 得罪了贵人 坊市内,卖火烧的小摊旁。 孩子们一人手里拿着个驴肉火烧,也不去占专门给贵人们的带着遮阳棚的座儿,就蹲在墙根边,狼吞虎咽得吃得满脸油光,别提有多香了。 这些毛头小子,都是城西码头那些卖苦力的苦哈哈们的孩子,家里穷也上不起学,平日里就在窝棚区里抓鸡撵狗的,偶尔也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李于吕也住在城西的窝棚区,不过他的出身比这些穷苦孩子们要好不少。 他的父亲早些年在药铺当学徒时跟药铺老板学过字,在赵氏商行入驻城西后很是走运的成了商行里的一位小管事,负责清点码头运来的货物。 而李父自感自身仅仅只是因为识字,便与码头做苦力的苦哈哈们有了云泥之别,对“学习改变命运”这话更是重视,于是不遗余力栽培自己的儿子,紧衣缩食为他置办文房四宝、请教书先生、供他考取功名。 只可惜李于吕虽也勤奋苦学,但却实在不是读书料子,学了小半辈子也只考了个秀才。 两月前,李父去世,李于吕要丁忧三年,下次京考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更甭提当举人做官了。 而家中经济原本全靠老父,如今老父去世,家中还有病弱的老母待养,养家的重担就落在了李于吕的身上。 李于吕读书不行,但头脑却是聪明,原本只想在商坊中谋个差事的他,在逛了一圈商坊后,便想出了远比给人当学徒、当伙计更好的赚钱路子——代排。 这事儿他一人做不了,于是便回窝棚区拉来了左邻右舍这些毛头孩子帮忙,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成想生意竟是不错。 跟着他的这些孩子,有时一日入账的银钱,比他那在码头当苦哈哈的老爹还赚的多哩! 李于吕也是饿了,三口两口的就吃完了一个火烧,也只是个三分饱。 他意犹未尽得看着油布包里剩下的两个火烧,又垫了垫藏在袖里的银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油布包上,将两个火烧包好后放进了怀里。 “好了,吃饱了下午再好好干!今儿个太阳不大,别拿个号就跑没影了,人家店里时不时查人的!” 正当李于吕朝着自己手下这般孩子们吆喝的时候。 长街那边,几名持着木棍的坊市护卫气势汹汹得朝着火烧摊走来,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狗油胡的管事。 管事来到火烧摊前,摸着自己那两撇狗油胡,环顾周围人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李于吕的身上,伸手一指,驱使左右:“就他,带走!” 李于吕吓得当场腿就软了,心道:“完了完了,果然还是被坊市上面的人注意到了!” 当两名人高马大的坊市护卫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的时候,他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扯着脖子喊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这些孩子没关系……” “哦对,还有这些毛孩子。都带走!” …… 李于吕和那群孩子战战兢兢地跟着坊市的人走了,最终被带到了一处铺子前。 “这不是……粮行么?” 李于吕有点儿懵,他本以为自己这些人会被坊市的人关起来,亦或者是打一顿丢出坊市,可没想到竟是被带到了粮行这边。 他注意到此时粮行里有不少工人,或是坐在梯子上拆着店铺门上的匾额,或是从铺子里往外搬东西。 进进出出的,倒也热闹。 这是……在干嘛? 李于吕还搞不懂情况呢,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愣着做什么,去帮忙搬!” 为啥…… 这句话他还没说出口,扭头看到凶神恶煞、提着棍子的坊市护卫,顿时把话都咽了回去,乖乖得过去和工人们一起搬货。 他手底下那群孩子也跟着一起搬,帮忙把粮行里库存的粮米装袋运出来,搬到粮行外的驴车上。 新米、陈米,装了一袋又一袋。 载满了米袋的驴车停了一辆又一辆。 一直忙活了两三个时辰,粮行里的东西才算是被搬完,只余下一个空壳般的铺子。 李于吕只觉得两眼发晕,手上都被粗糙的米袋磨出了血印子。 他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可从小到大家里没让他刚过什么重活,可以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今日这番苦力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他靠在驴车后的货板上,大口大口得喘气。 可还没等休息两分钟,又有监工提着鞭子过来催促: “歇什么歇?把东西运到了地方再歇!” 李于吕只好强撑着身子,起来帮忙。 驴车的货板上,压着的粮米袋子摞得高高的,又没有麻绳固定,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这时就得需要有人在后面托着。 李于吕跟在一辆驴车后面托着粮米袋子,跟着驴车朝着坊市外走去。 饥渴感让他眼前都变得恍惚了,两条腿又酸又涨,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只能是放空脑袋,麻木得跟着队伍朝前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听得驴队前头,传来了一声: “停!” 驴车停下,李于吕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在地上。 当他扶着货板,抬头朝前望去的时候,愕然发现眼前竟是城西码头。 码头外,一艘赵氏商行的大货船正停靠在岸,船板从船仓上支下来搭在港口,穿着麻布劲装的苦哈哈们赤着脚来返穿梭在船与岸边,把一箱箱的货物从船上扛下来。 而在码头的西北侧,建着几个木质的大仓,那是码头临时囤放货物的地方。 从坊市过来的这支驴车队伍,正有条不紊得把运来的粮米搬到其中一个粮仓里去。 粮行……码头大仓…… 李于吕心中默默咀嚼着这几个词,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留着狗油胡的商坊管事朝他走来,手里头提留着一个水袋子:“喝口水。” 李于吕接过水带,迫不及待得喝着。 今日之前,他从未觉得白水竟也如此甘甜。 等到“咕噜噜”往肚子里灌了一肚的水后,他才放下水带,把水带还给狗油胡管事,道了声谢:“多谢。” 狗油胡管事收起水带,轻哼了一声道:“知道你今日为何在此了不?” “知道。”李于吕苦笑道,“是在下今日胡言乱语,唐突了贵人。” 第十四章 经商之道为利己,更为利国利民! 狗油胡管事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也莫觉得冤,你带着那帮小孩在坊市里的事儿,看着没什么,可你知道你带了多坏的头么?” “这才多久,坊市外头出了多少个‘号老大’?你李秀才还读过书,还知廉耻,可那些人都是地痞无赖出身,这坊市来个客人他们便堵着人,逢人便问买不买号牌,若是不买还拉着不让走……多少客人因此不愿来了,我们坊市得损失多少生意?” “如今只是让你干些苦差,叫你长个记性,已算是仁至义尽,懂么?” 一番话,倒是叫李于吕羞愧。 狗油胡管事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另外那位贵人对你还有一番校考,让你细想想,为何京都其他米行卖米五钱一斗,而赵氏粮行只卖三钱半一斗,而且一日只卖一个时辰?” “这……” “给你个提示——‘今岁大旱,荆州无米’。” 李于吕脑海中立刻呈现出大乾地图。 大乾国中,粮米多产自梁州、荆州、扬州三地,其中荆州与京都最近,京运河五日便可往返京都城与荆州,所以京都的粮米大多由荆州供给。 荆州大旱,必定带动京城米价暴涨。 可往年京城米价也只是四钱,今岁不过涨了一钱,涨幅虽不小,但也在百姓可以接受的范围…… 那些奸商素来囤货居奇,怎会如此好心稳定米价?又不见朝中有相应公文放出…… 李于吕抓住了心中的灵光一闪,顿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赵氏商行卖米,不是为了卖给百姓米。而是让京都城中其他粮商知晓,赵氏商行今日米价,只作三钱半!” 他终于是明白赵氏商行为何不在意粮行的盈亏。 京都城中绝大多数粮商进货,都是从荆州进货,若是联合起来要涨价,恐怕京都城的米价早就上了一个天价。 但京都城多了一个异数,那就是赵氏商行。 赵氏商行的根,在扬州。 相比于面积不大的荆州,扬州才是大乾国真正的“粮仓”,赵家真要从扬州调粮,能把整个京都城的粮行全都挤兑没了! 所以赵家卖粮卖三钱半,其余人便不敢把粮卖到天价去。 赵家卖粮一日只卖一个时辰,便是给其他粮商留了一条活路! 狗油胡管事诧异的看了李于吕一眼,点点头:“脑子倒确实灵活。不过你看的还不够透彻。” “此次荆州大旱,这京都城中的粮行手头上都闻风囤了一批米,都等着发一次国难财,不少家为此借了高额的借贷。东家这一次出手,不知道多少家粮行积着大批的粮米出不了手,怕是要吐血了,这粮放仓库里只会越放越陈,越放越不值钱。但欠下的高额借贷却是一天滚着一天的利息,一天欠的比一天多。” “到最后,那些还算有良心没去借贷囤货的粮行至少还能活,但其他的粮行……呵,为了还上借贷,积压的米只能以比收来时更低廉的价格抵给作为债主的我们赵氏商行不说,还得砸锅卖铁添上一大笔钱呢,到最后连商号也姓了‘赵’都说不定。” 感情放贷也是赵氏商行在放是叭?! 李于吕只觉得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原来经商之道还能这么玩? 买卖若是做得好了,不但能够利己,还能—— 利国利民! 李于吕对赵氏商行幕后的东家更是心生敬佩,仰慕之情到了极致,恨不得当门下走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朝着狗油胡管事一拜:“不知在下可否见一见那位贵人?” “呵,东家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狗油胡管事呵笑了一声:“也算你小子走运,在东家面前说对了一件事。粮行选址是我当年考虑欠妥,只想着东家也不在意一间铺子得失,开在坊市繁华地带也好叫京都城的人都看看我们赵氏商行对粮价的态度。” “但现在想来,就算赵氏粮行开在臭水沟里,京都城其他粮行也得天天派人守着,何必占了坊市的铺子,还影响了其余铺子的生意。” “你没答对东家的其他问题,但至少对了这一条,东家也愿意给你个机会……” 狗油胡管事看向李于吕,问道:“你若是愿意,往后便跟在我身边当个学徒。看你还有个秀才功名,往后月俸便是十两银子,没有休沐日,午间管一顿饭,你可愿意?” 十……十两?! 李于吕瞪大了眼睛,他就是给大户人家坐馆教书一个月顶多也就二两银,没想到只是给赵氏商坊的管事当学徒,一个月竟都有十两银子入账! 若是他混成管事了呢?那一个月月俸银得是多少? 他当即不再犹豫,立刻躬身道:“愿为驱使。” “嗯。”狗油胡管事摸了摸小胡子,满意得点了点头,“一会回坊市街去领两身衣服,明日辰时前换了衣服来坊市管事院报道,随便找一人与他说是苟执事让你来的便可。” …… 从坊市出来,李于吕美滋滋得摸着新领来的两身衣服,他都没想到赵氏商行对自己麾下的伙计这么大方,就是一个小学徒的衣裳,那用的都是顶好的料子。 比他身上这身洗得浆白的学子服的料子还好! “阿驴哥,以后我们不可用来坊市这赚钱了吗?” “阿驴哥,以后是不是没火烧吃了?” 早就等候在坊市外的那些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得问着。 李于吕说道:“好了好了,别吵了。苟执事说啦,他说我的想法很好,但是得规范化,往后咱们不用给人代为排队了,想买啥铺子里就直接准备好,由咱们直接给人送府上去,一趟赚的更多呢!苟执事还说啦,以后这事儿归我管,你们就还跟着我干,好不好?” “好!” 孩子们顿时一阵欢呼。 “苟执事还说啦,往后干活要穿一样的衣服。要给大家都办一身新衣服呢,好不好?” “好!” 李于吕大手一挥:“那现在,回家!” 他在孩子们前簇后拥下,准备离开坊市,朝着城西窝棚区的方向走去。 也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 驾驭马车的是一位聋哑苍老的老仆,眼睛目不斜视得看向道路前方。 李于吕察觉到马车经过他们时,车厢的帘子掀开了一会。 他也认出了马车,停住脚步,毕恭毕敬得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深施一礼。 戴着虎头帽的小男孩吸哼着鼻涕,歪着头看他:“阿驴哥,你干嘛呀?” 待马车远去,李于吕才直起身,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没啥,回家!” 第十五章 他怎么能忤逆我呢? 马车里,赵祈安放下了帘子。 他今日来坊市,李于吕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之喜。 不过他对李于吕并不是太上心,算是随手落下的一枚闲子。 这世上有天赋的人太多,但真正能够成材的却寥寥无几。 李于吕毕竟不是自己栽培出来的,也到了这岁数,将来成就如何还不好说,赵祈安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最终能否把握住,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赵祈安离开城西坊市的时候,已经是未正时二刻。 在坊市耽搁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要长,离开坊市之后已经没时间回公主府了,索性直接去了皇宫。 大乾皇宫共有五道大门,一十六道小门。 其中玉乾门位于皇宫西侧,连通着深宫后院,也是皇亲国戚入宫访亲时常走的门。 当赵祈安的马车到了玉乾门前,玉真公主的坐辇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相比于赵祈安这位驸马爷只带一仆一马的低调,玉真公主就高调的多,光是负责拉车的马匹便是四匹精壮的马匹,每一匹马都是一水的毛发纯白,就是大小高矮也都是一致的高大壮硕。 除此之外,马车前后跟着八名婢女,一致的高矮胖瘦,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 当赵祈安从马车上下来,对面马车才卷起帘子。 玉真公主坐在车厢内软垫上,一席红袍奢华,齐胸的襦裙露出玉碗的白皙嫩肉,云鬓花颜金步摇,两根玉簪垂下流苏穗儿,肤如凝脂,眉如黛。 只论外貌,玉真是极美的。 她也自持自己这份美貌,哪个男子见她不倾心? 可她看到赵祈安那毫无神情变化的脸时,心头便不由火起。 在鸾奴的搀扶下,玉真下了辇车,朝着赵祈安走去,颦眉道:“怎得来的这么慢?倒要本宫等你。” 赵祈安看了看天色,淡淡道:“还未到申时。” 这番作态落在玉真眼中,心中更是不喜。 装腔拿调给谁看呢? 不过当她看到赵祈安身后的聋哑老仆从车厢里搬出一口口大箱子时,脸色这才好转,决定不与赵祈安计较。 “鸾奴,去叫些奴才出来,把这些礼物搬去福延宫去。” 玉真公主吩咐了一声,鸾奴轻声应下。 说罢,她施施然朝着玉乾门走去,不与赵祈安多说一句话。 赵祈安也不在意,跟在玉真公主身后,从玉乾门走入了皇宫。 …… 福延宫内,灯火盏盏。 贞贵妃还未到,殿中只余下几名服侍的宫女,引着赵祈安与玉真二人落座,奉上了瓜果茶水。 夫妻二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像这样一同坐着饮茶却是许久未有过了。 彼此无言,落座后各自品茗。 沉默良久之后,玉真公主率先开了口:“一会见了母妃,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赵祈安平静道:“说与不说,有何意义?” 公主府中,可是有不少福延宫出来的老人,玉真公主玩小女道的事,贞贵妃会不知道么? 大抵知道了,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吧。 大乾朝的贵人们,玩的比这花的比比皆是。 玉真公主对他这番态度很是满意,说道:“你有这想法,倒省了本宫一番口舌。另外还有一件小事……” 她装作随意提起般道:“前些日子本宫入宫见母妃时,听母妃抱怨福延宫冷清,想着送些人入宫陪陪母妃。你们赵家不是在京中开养生堂收了不少孤儿么?过些日子我派人去赵氏养生堂挑选些孩子……” 话未说完,玉真公主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她惊疑不定得朝赵祈安看去,却见赵祈安面色如常,并不见任何异常。 错觉么? 在玉真公主狐疑得左顾右盼之时,赵祈安放下茶盏,问道:“京中有官堂,收养的孤儿数量更多,殿下为何不去官堂选人入宫呢?” 玉真公主一时语塞,蛮横道:“本宫与你说得着么?你照做就是!” “恕难从命。” 当这四个字从赵祈安口中说出时,玉真公主顿时瞪眼看向了他,一时间脑子都没转过弯来。 这家伙这是……拒绝了本宫?! 玉真公主已经习惯了赵祈安往日里的允取允求,就是买再贵的珠宝,花再多的钱,他从来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今日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又不花他一分钱,他有什么资格拒绝? 玉真公主怒从心头起,拍案道:“你说什么?” 面对震怒的玉真公主,赵祈安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低垂眼帘,把玩着茶盏:“赵家开养生堂,不是做慈善。堂中的孩子,皆是赵家挑选过的好苗子,自幼传授经商之道,将来都将是商行中的中流砥柱,每一个孩子赵家都投注了心血栽培,为何要将他们送入宫?” 狡辩!都是狡辩! 他定是因为昨日撞见自己与宫心荧的事,而心怀不满。 这是在向本宫表达他的不满么? 玉真公主拍案而起:“赵祈安,你是要忤逆本宫的意思么?” 直到这时,赵祈安才将目光看向玉真公主。 玉真……当真是被宠坏了。 作为当今陛下老来女,最小的孩子,自幼在宫中便是受尽恩宠,身边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养成了她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蛮横性格。 若非如此,也不会大婚之日做出婢子代嫁的荒唐举动。 这些年来,在赵祈安有意的纵容下,玉真公主的性情越发的乖戾。 偏偏她一生顺风顺水,从未与人勾心斗角过,喜怒形于言表,毫无城府可言。 所以在赵祈安眼中,玉真就是个空有美貌的蠢货,不值得他在她身上花什么心思。 她要什么,满足她便是,这种女人反倒好应付得紧。 若非是那来历不明的宫心荧,他也不介意一直纵容着玉真。 无知,有时候反倒是一种幸福。 玉真公主原本正处于震怒,可被赵祈安这么一盯,心头却是没来由得一紧。 她竟是感受到了淡淡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她唯有在自己父皇的身上感受到过。 一时间,她神情一滞,紧跟着色厉内荏道: “你、你这般看着本宫作甚?”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第十六章 你俩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贞贵妃到!” 随着一名老太监在殿外尖着嗓子高喊,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贞贵妃如今已是知命之年,保养得却是极好,容貌与玉真有七分相似,一个模子般的精致绝伦,肌肤如雪,细腻而富有光泽,年近五十却还如三十岁出头的美妇,颇具成熟韵味。 尤其是那双媚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眨眼间仿佛能勾人心魄。 如今这后宫,除却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便是贞贵妃与淑贵妃。 相比于母族乃手握重兵的北方豪族出身的淑贵妃,贞贵妃不过是小小郡守之女,能够走到如今这地位,靠的便是她那敲骨吸髓犹让人叹牡丹风流的美貌。 当今陛下少子,贞贵妃是宫中少有的为陛下诞下一子一女,子女双全的妃嫔。 贞贵妃一入殿,殿中便升起一阵异香。 赵祈安向她作揖道:“拜见泰水。” 贞贵妃见到赵祈安,眉眼便弯起了月牙,笑吟吟道:“祈安啊,上次送进宫的香水还未用完,你这又送来一批,太过破费了些,下次可不许了。” 赵祈安说道:“前些日子坊中造了些新款,香气与以往都不同,本想着过些日子再送进宫中,不过今日泰水召见,便亲自带来了。” “哦?本宫便说这香味怎得之前不曾闻过,原来是新款。可曾开售了?” 贞贵妃来了兴致,拉着赵祈安坐下,与他谈起了香水的事。 赵祈安轻叹一声,摇摇头:“有一味原料稀罕,致使造价过于高昂,往后也不会大肆生产,怕是这些年中香水最限量的一款。” 什么“香水”、“限量”、“开售”这些词,这些年都是新兴的时髦词汇,尤其在京都城贵妇圈中盛行。 而贞贵妃一听到“限量”这词,眼睛顿时一亮,连忙唤过身后侍奉的老嬷嬷,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叮嘱道:“驸马爷新送来的那批货,别给其他宫的妃嫔们送了,留着。” 她心情大好,本想和赵祈安再多聊两句,一旁的玉真公主亲热得挽过了她的手:“母妃,我难得入宫一趟,你怎得光顾着与驸马说话,也不与我这女儿多说说话?” “好好好,真这般想本宫,晚上便在福延宫住下。” 贞贵妃无奈得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中满是宠溺。 玉真公主笑着应道:“那自然是要陪陪母妃的。” …… 宴席摆下,宫女进进出出,各色佳肴美食摆上了桌。 赵祈安陪着喝了几杯酒,看着贞贵妃与玉真公主在那母女情深,目光不由自主得落在了对面的座位上。 在他的对面,空着一副碗筷。 那是给四皇子,也就是玉真一母同胞的哥哥,他的大舅哥姬青空留的。 贞贵妃到现在也不过是话些家常,看来是想等自己这位大舅哥来了之后再谈正事。 不过等来等去,四皇子没有等来,反倒是去给四皇子报信儿的宫女回来了。 宫女来到贞贵妃身边,欠身耳语了几句。 贞贵妃当即脸色沉了几分,低声骂了一句:“这个逆子,还记得谁是他亲娘么?” “母妃,四哥怎么了?” 玉真公主关切得问道。 贞贵妃平静了脸色,轻哼了一声道:“不必等你那四哥了,今晚他随二皇子去赴了皇后的宴,不来福延宫了。” 赵祈安默默喝了杯酒,心中了然了几分。 当今陛下年过耄耋却不立太子,可谓是国本动摇,朝野内外无不希望早日立下太子,且这些年呼声越来越高。 四子夺嫡,早已是明里暗里的开始了交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了。 而陛下对此的态度就是不表态,既不明确倾向哪一位皇子成为储君,也不明面打压皇子间的交锋,就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冷冷看着,大有一种“谁斗服了其他人,我便将皇位传给谁”的态度。 不过说是“四子夺嫡”,但是混进去了一个打酱油的。 那就是四皇子。 四皇子虽是贞贵妃所生,但母族势弱,既非长又非嫡,在朝中没什么根基。 除此之外,他既没有经天纬地的文韬武略,武道天赋也只是个平平无奇,实在是让人想不出可以支持他登临圣位的理由来。 就是宫婢所生的大皇子,好歹人家是武道奇才,五十岁便已踏入天人之境,再加上有征西拓疆的累累战功,总归是有些人愿意押宝在他身上。 赵祈安没有想过帮自己这位大舅哥一把。 因为就算是他,也看不出四皇子有任何登基的可能。 他素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更何况夺嫡之事……赵祈安另有想法,还不是他踏入这个泥潭的时机。 不过四皇子看来至少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 自知自己没有争夺皇位的资本,索性早一些抱个大腿,希冀着对方登临皇位之后,记得自己这从龙之功,得一处好的封王之地,裂土为王去。 只是四皇子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但有人却没有。 玉真公主闻言顿时琼鼻皱起,啧道:“四哥这是做什么?上赶着去受辱么?他明知二皇兄……” “慎言!” 贞贵妃一惊,连忙制止了玉真继续说下去,同时给身后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人把殿中其他人都清下去。 等到老嬷嬷将殿中宫女都清下去之后,她才皱眉道:“你怎么什么话都说?这福延宫可是有其他人的耳目,就不怕祸从口出?” 玉真公主轻咬下唇,压在宫裙上的玉手攥起拳来,恨恨道:“若我是男儿身便好了……” “说什么胡话,祈安还在这儿呢。” 贞贵妃笑骂了一句,端起酒杯敬向赵祈安:“祈安莫怪,你四哥今日是有事,未能一家人聚聚。” 赵祈安端起酒杯:“无妨的。” 贞贵妃轻抿了一口酒,双颊泛起微微红晕,喃喃道:“这宫中……还是冷清了些,你与玉真常年住在宫外,一年到头也入不了几次宫。青空又日渐忙碌,虽每月也都来福延宫给本宫问安,但总是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 赵祈安安慰道:“泰水说的是,是小婿考虑不周。往后会与殿下勤来宫中走动。” 贞贵妃摇了摇头:“本宫不是怪你二人,说这番话,只是想着你们早些要个孩子,到时候本宫给你们养着,也好让这福延宫添些热闹。” 孩子? 玉真公主面色顿时一僵。 第十七章 娘娘,殿下还是原封未动 “母妃~” 玉真公主拉着贞贵妃的手臂,娇声道:“孩子这事儿,哪是说有就有的?二皇兄都年近五十了,都还没个一子半嗣,更何况我还年轻,还不想那么早便为人母呢。” 贞贵妃叹道:“年轻什么?本宫十五岁入宫,十六岁便生下你四哥,你与祈安都成婚五年了,连半点动静都没,怎叫本宫不着急?听闻京郊白云观求子灵验,你与祈安得了空便去拜拜。” 赵祈安点头应道:“小婿知道了,过些日子便会带殿下去白云观拜拜。” 白云观…… 说话间,他似是无意得瞥了一眼玉真,果然见玉真听到这三个字时,神色变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贞贵妃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你们不爱听的。吃菜吃菜。” …… 这一顿饭吃下来,赵祈安本以为贞贵妃会提及不久之后陛下八十寿辰的事情。 但贞贵妃却像是忘了这件事一般,席间只话家常,不聊其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祈安眼神有些迷离,脸上泛起红光,起身便要告辞。 “小婿不胜酒力,再喝怕是要在泰水面前失态,今日就先到此,小婿告退。” 贞贵妃也未挽留,福延宫毕竟是后宫女眷之地,哪怕是驸马爷留宿也不妥,派了两个宫人送送赵祈安。 赵祈安朝她施行一礼,在两位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玉真没有随他一同离开,她今夜要留宿福延宫。 贞贵妃目送着赵祈安的离开,待他的身影离开殿外,原本慈和的脸色渐渐消失,冰冷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玉真,冷哼一声,吩咐身后老嬷嬷:“阿萍,带她下去验验!” 老嬷嬷当即心领神会,朝着玉真上前一步:“殿下,得罪了。” 玉真一惊,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被老嬷嬷一根银针插入后脑,整个人顿时一僵,身体竟是动弹不得。 “母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玉真大急,可贞贵妃却充耳不闻,任凭老嬷嬷将玉真一把扛起,朝着殿后寝宫走去。 只听得殿后传来一声闷哼,几声娇喘,之后便是玉真羞赧交加的谩骂声。 过了片刻,老嬷嬷从殿后走出,唤人端来了一盆水,净手之后,这才来到贞贵妃面前,低声禀报:“娘娘,殿下还是原封未动。” 玉真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两条腿夹得紧紧的,双颊带着不正常的红,紧咬着唇,脸上满是羞赧之色,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她对贞贵妃发了火:“母妃,我是你亲女儿,你怎可叫手下人如此羞辱我?” “啪!” 回应她的,是琉璃酒盏狠狠掷在地上,一声脆响让整个大殿都鸦雀无声。 贞贵妃站起身来,冷笑一声:“羞辱?你如今还知耻辱?你连本宫都敢骗!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亲?” 玉真脸色苍白,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贞贵妃朝她走去,冰冷道:“这些年,你一直推脱说祈安身体有恙,你真以为本宫信了?前些年由着你,可如今是什么时候?若是七年无出,光凭这一条,赵祈安便能休了你!” 玉真惊怒有加:“他敢!” 贞贵妃道:“他敢不敢不知道,但赵万金敢!” 她来到玉真面前,轻抚自己女儿那张娇媚的脸蛋:“本宫知你不喜赵祈安,可喜欢有什么用?这事又哪由得了你自己作主?如今你嫁给了赵祈安,就该认命,早就该认命!” “你玩女人也好,找姘头也罢。这些本宫管不着你,但你必须要为赵祈安诞下子嗣!” “赵万金只有赵祈安一个儿子,将来赵家的一切都属于你的孩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东海大公之爵位,还有赵家那泼天的财富,都落入旁系手中么?” “更何况,唯有赵家彻底与我们绑在一条船上,你四哥方才有出头的希望!” 玉真呆呆得看着贞贵妃,心中不由悲起,噙泪不甘道:“母妃,您考虑了将来,考虑了四哥,为何偏偏没有考虑过我?难道我这一生,就该是靠着公主名头、靠着这一身皮囊,来换个好价钱的么?” 贞贵妃看着玉真不甘的神色,神情微怔,恍惚间看到了从前。 半晌,她才幽幽道:“不甘又如何?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 玉真没再吭声,只是倔强得偏过了头。 贞贵妃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轻抚她的发丝我,眼神柔和了下来,轻叹了一声:“趁早与祈安圆房,莫要让本宫帮你一把。待有了子嗣之后,本宫也不再管你的事。” “你莫怪本宫心狠,前些日子你父皇病了一场,朝局已经不一样了,你四哥……近来过得很难。” 提及此,她神色黯淡了几分。 玉真神色动容,张口欲言,眼神几次犹豫,但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何尝不知道四哥在朝中过得很难? 她何尝没为了自己的胞兄,在暗中做着努力? 但……现在还不是和母妃说的时候,待心荧练成了丹,父皇寿辰那日,便是四哥峥嵘显露之时! 药引,只差那一味药引了。 赵祈安不给,那她就自己拿! …… 赵祈安出了宫门。 离开皇宫时,已是入了夜。 宫门外,聋哑老仆还在等待着,见到赵祈安后便驱着马车过来了。 赵祈安上了马车,闭目假寐着。 长街宁静,唯有马蹄声踏踏,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行驶。 车轮滚滚向前,车厢也微微颠簸,充当车窗的布帘不时飘荡,卷进一缕带着凉意的夜风。 突然间,车厢的颠簸停下,那车轱辘声与马蹄声都似在这一刻消失。 风停了,车厢外树叶沙沙作响声也戛然而止,就连虫鸣也不见了踪影。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世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车厢内,原本正借着微醺的醉意小憩的赵祈安,猛地睁开了眼。 他张口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身上的酒气也瞬间荡然无存。 赵祈安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可拉车的马儿却不见了踪影,缰绳、马嚼之类的东西散落在地上,就连负责赶马车的聋哑老仆也不知去了哪里。 整个街道上,只余下光秃秃的马车车厢。 也就在这时,长街渐渐起了白雾,雾气中隐隐约约传来嘤嘤的女子啼哭以及诡异的低语声。 赵祈安屏气凝神,朝着长街另一头看去,只见一名素袍女子举着一把伞,在夜色中朝着马车走来。 当她来到马车前,在赵祈安的注目下合起纸伞,身上白裙无声滑落。 一声娇笑,划破长街宁静: “公子,我美吗?” 第十八章 一拳打死个魅 是夜,京郊城外,白云观。 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古老的建筑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白云观的大门紧闭,朱红色的漆面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暗淡,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静静地守望着,威严而又庄重。 这名满京都的道观,白日里来来往往不知多少善男信女,却鲜少有人知晓这道观地下,藏着一间密室。 昏黄的烛光下,一尊诡异的神像矗立在密室的深处。 那是一尊端坐在黑色莲台之上的神祇,头生双面,正面为男、背面为女。 不着片缕的神像胸前挺立着傲人的丰满,但在其下却有着结实的腹肌,展现出男性的阳刚之气。 男女的性征同时存在这尊神像上,甚至有着过度的夸大。 烛光在神像身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阴森。 而在神像前,几道白花花的人影正交合在一起,男子野兽般的怒吼与女子低声娇喘声彼此交融,狭小的密室内充盈满了荷尔蒙的气息。 若是常来白云观的人在此,定能一眼认出密室中这几个如同野兽般毫无理智的男人,正是白日里道貌岸然的道长们。 而那些女子,每一人背部纹刻着一朵黑色莲花,图案之大几乎将整个背部遮蔽。 密室内,除了这些在神像前沉浸在欢愉中的“野兽”,还有其他几人跪在神像前,虔诚得顶礼膜拜着。 哪怕是一旁糜乱的氛围,也没有让这几人动摇分毫,每个人脸上都是虔诚模样。 拜三跪九叩之后,几人起身。 为首之人转过身来,黑色的兜帽下露出那令人难以生出杂念的面容。 宫心荧依旧是那气质圣洁、出尘不染的模样,站在这诡异的神像前,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在她面前,站着一名老者。 那老者脸上满是沟壑纵横的褶皱,松弛的皮肤如同枯树皮般包裹着骨头,看着随时都像是要入土一般。 她微微蹙起眉头:“让血菩萨们注意一些,莫做得太过火了。这是天子脚下,巡天监总司衙门所在,若是被看出端倪,引来巡天监的人,我们都得有大麻烦。” 老者发出几声沙哑的笑声,躬身说道:“圣女见谅,这白云观中的几位道长皆是气力绵长之辈,若是不让血菩萨们全力施展,怕是很快就会冲破控制。” 宫心荧略带深意得看了他一眼,而老者把头低得更低,像是在表达自己的臣服与忠心。 她收回目光,没再深究,沉吟了一会,问道:“炼制‘长生丹’需要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老者答道:“老夫都已亲自清点过,圣女无需担心。只等今晚‘药引’就位。” 宫心荧犹豫道:“是不是该与玉真说一声……她说过会有办法让赵祈安乖乖奉上。” “圣女,转世金童对我教而言何其重要,唯有炼成长生丹,教主方才能再活出一世,事关我教存亡之危啊。”老者苦口婆心劝着,“之前让转世金童逃出白云观,已是平添变数。如今当是当机立断之时,迟则生变啊。” 宫心荧皱眉道:“毕竟是天子脚下……” “再是天子脚下,谁会去关注一个住着孤儿老小的养生堂呢?”老者再次劝道,“这一次由两位‘天人’护法亲自带领教中精锐,还请圣女在此等上些许时候,静候佳音。” 所谓“天人”,便是武道修为到达了四品的武者。 四品之下,皆为凡俗。 四品之上的武者,便有了凡俗难以想象的神通手段,元胎替代了原本的肉体凡胎,不再是“凡”,而是“天人”。 可以说,四品元胎境便是武者修行的分水岭。 这一次,宫心荧背后的神秘组织可以说是下足了血本,两位‘天人’级别的护卫,率领教中好手,攻打一座城池都绰绰有余了,只是为了京中小小一个养生堂,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了。 按理来说,绝无出现纰漏的可能。 话虽如此…… 宫心荧轻轻捂住心口,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另外还有一件事,老夫需向圣女禀报……” “说。” 老者躬身,说道:“老夫听闻今日赵祈安随玉真公主入宫,便擅作主张,派了‘伞姑娘’……” 宫心荧不等他说完,杏眸圆瞪,打断道:“谁让你对赵祈安动手的?” “老夫只是请驸马爷来此一叙。” 老者面对宫心荧的问责,并无惧色流露,淡然道:“教主听闻了圣女在京中所为,他对东海赵家的这位驸马爷很感兴趣。” 当“教主”二字被搬出来时,宫心荧愣愣了半晌,最终黑着脸一言不发。 她现在只希望,今晚……别出什么岔子! …… 京都内城,皇宫之外。 长街上,赵祈安面对着那诡异女子。 “公子,我美吗?” 他并不作答,只是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那露出姣好身段的女子裂开唇,蛇信般的长舌朝着他的面上扫去:“公子,莫躲着妾身……” 空气中,暗香浮动,惑人心智。 赵祈安眼神闪烁,似是在动摇。 在那长舌即将拂过他面庞之时,他轻叹一声,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伸出了手…… 那女子裂开的嘴唇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残忍和兴奋的光芒。 不过是对付一个普通人,何须她亲自出马?简直是大材小用! 虽是如此,这驸马爷皮相是极好的,或许交给主人之前,自己可以先尝尝鲜。 就在那鬼魅女子以为即将得手之际,赵祈安伸出手的手突然间一把抓住了蛇信般的长舌。 鬼魅女子:“?” 紧跟着在那鬼魅的震惊的面容中,赵祈安浑身爆发出血煞之气,一拳朝着她的头颅砸去。 磅礴的血煞透体而出,拳势如龙。 那鬼魅女子头颅瞬间炸开,团团污秽的黑血炸向四周。 意识消散之前,她依稀听见赵祈安喃喃之声: “天子脚下,怎么会有魅出现?” “砰!” 周围幻象瞬间破除,街道两侧的虫鸣声再次响起。 赵祈安站在马车上,从怀中掏出一张白净的帕子,默默擦去脸上的污血。 他看向马车前,只见那女子原本站着的地方,此刻只余下一张人皮。 赵祈安下车将人皮捡起,环顾四周,却不见为自己驾车的聋哑老仆。 “聂老呢?” …… 长街之内,一座民宅中。 “噗!” 那在暗中操控着鬼魅的邪修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神中依旧残留着那难以复加的惊骇。 “那、那是赵祈安?” “一拳打死五品境的‘魅’……你管这叫普通人?!” “上当了,情报有误!” 他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嘴里喃喃道:“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告知给圣女……” 可就在他摇摇晃晃得起身时,房间里却多出了一股烟草的味道。 那呛鼻的气味,来自身后…… 他战战兢兢得向身后看去,惊悚得发现身后竟是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老人。 那老人如同普通的老农一般,穿着下人的麻衣布裳,抽着一杆大烟,砸吧了两口烟嘴后,吐出一口烟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却让那邪修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弹。 “什么时候进来的……” 老人把烟枪塞回了腰间,取下了腰间系着的朴刀。 他把朴刀握在手里,朝着那邪修笑了笑,露出几颗黄牙来。 第十九章 猝不及防的突破 当赵祈安收起人皮时,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赶马车回府时,抬眼间正好看到那原本负责驾车的聋哑老仆,从长街的另一头回来。 老仆右手拿着一柄朴刀,刀身上沾着新鲜的血,沿着刀锋下滑,最终“滴答”落在地上。 而他的左手,正抓着一把头发,将一颗人头拽着。 人头断口处,光滑平整,脸上还残留着死前难以置信的神情。 赵祈安皱眉道:“聂老,该留个活口给我的。” 老仆默默把人头放到马车的车板上,来在赵祈安身前,伸手在耳朵旁比划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到。 赵祈安摇头道:“莫装,你听不到还看不懂我的口型?留个活口,我有的是办法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还有,你该是先杀那找上我的‘魅’,如今我正值蕴养元胎的关键时刻,不宜出手……” 老仆坐回到车板上,从车板下翻找出一块黑不溜丢的破布。 对于赵祈安的责备,他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是专注自己的事情,用破布默默擦着朴刀上的血迹。 赵祈安轻声叹着,问道:“都杀干净了么?” 老仆这才抬眼看他,朝他点了点头。 赵祈安一摊手:“你看,明明就是听得见。你出漏子便是出漏子……” 老仆立刻眼神涣散,装作迷茫的样子,再次重复着手靠向耳后的动作,示意自己听不见。 赵祈安对此也是无奈。 虽然明面上这位是他的仆从,但却是自己请回来供着的一尊“大佛”。 他只能是低声骂道:“再有下次,扣你工钱!” 老仆笑了笑,将擦拭好的朴刀重新塞回了车板下面。 赵祈安正要上马车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声音。 【您的门客,赵风死亡】 “嗯?” 突然间的系统提示,让他眉头一皱,神色不由得严肃了几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赵风是枭卫的一名守卫,负责守护赵氏养生堂。 但这条系统提示,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您的门客,赵缪月死亡】 【您的门客,赵三行死亡】 【您的门客……】 叮叮叮的提示音,一口气连响十三条。 十三响,便意味着十三位枭卫的死亡。 一直以来,无论什么时事都古波不惊的赵祈安,在这一刻终于是变了脸色。 死去的枭卫,无一不是被赵祈安安插在养生堂附近的守卫,竟是一瞬间死了十三人? 有人在强攻赵氏延生堂 赵祈安闭上眼睛,胸膛几次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充斥着愤怒与杀意。 他的异常,也引起了赶车老仆的注意。 当赵祈安再睁眼时,神色已经冷静下来,只是眼神中透着森森冷意:“养生堂遇袭,聂老,留一个贼首,其余人等……斩尽杀绝!” 老仆轻叹一声,无奈得将刚藏在车板下的朴刀再次取了出来。 他跳下车板,正要朝着城北方向去,刚走两步疑惑得抬头看看天空。 原本明月高悬、没有任何乌云遮蔽的天空,竟是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雷光闪动的怪云。 “霹咔!” 雷声响起,翻滚的黑云中雷光闪动,隐隐有紫光萦绕其中。 老仆似有感悟,猛地回头看向赵祈安。 只见赵祈安此刻牙关咬紧,额头青筋隐隐暴起,像是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他咬着牙,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得往外蹦:“莫管我,走!” 老仆皱起眉头,直到赵祈安再次大喝一声:“走!!!” 他无奈,只好拿着朴刀朝城西走去,身影渐渐融入了夜幕的黑暗之中。 待老仆走后,赵祈安攥着自己丹田的位置,奋力压制着体内汹涌的灵力,咬牙暗道:“铁师傅突破了?情况竟是这般危急。” 【您的门徒“铁无痕”元胎铸成,脱胎换骨、受箓于天,成就天人之躯。您获得了鸿蒙紫气一道。】 【您的门徒“铁无痕”突破至三品神通境,开启了人体密藏,您的修为得到了巨幅提升。】 铁无痕,便是养生堂中的铁师傅,四品元胎境界! 元胎之境,便是在旧有的身躯中凝聚“元胎”,最终以培养完善的元胎取代原本的肉身,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这是“人”向着更高生命层次的“天人”进阶的过程,得天道眷顾,锻造元胎时,会引动天雷洗礼肉身,每经历一次雷劫,元胎上便会多一道紫纹。 三纹便可尝试突破至神通境,而九纹元胎是极限。 这是为未来打基础的阶段,每一名武者在元胎境都奢求以更多的紫纹突破。 元胎境武者,真正有天赋且有武道追求的,在这个阶段体内灵力大多都在蕴养元胎,几乎不会与人交手,唯恐伤及元胎,坏了自己未来的根基。 铁无痕也不例外。 他为了追求极致九纹元胎,已困在四品境四十载,如今突破至三品境,在赵祈安看来根本不是好事。 因为赵祈安上一次见到他时,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底蕴根本不够,不足以让他成就九纹元胎。 也就是说……铁无痕放弃了四十年的坚守,以八纹元胎突破到了神通境,只为了应对养生堂的敌袭。 看来养生堂那边,情况已经很是危机了。 不过铁师傅既然已经突破,聂老又前去驰援,养生堂那边必无大碍。 赵祈安对于自己布置在养生堂中的防御力量,还是有信心的。 而且眼下,他也无暇顾及那边了。 因为铁无痕一突破,系统反馈的力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嗬啊啊啊……” 赵祈安仰头发出一声低吼。 天空的雷劫,与他体内蕴养的元胎隐隐间产生了某种联系,交相呼应,让他的身体表面不由自主得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紫色的纹路。 一道、两道、三道…… 到了极致九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十道、十一道…… 再到后来,根本数都没法数! 他身上的道道紫纹宛若一个复杂的刺青,甚至蔓延上了他的脸庞,带着一分奇诡的美感。 极限九纹,在赵祈安身上就是个笑话! “不能,不能在这里突破!” 赵祈安强压着体内不断涌动的灵力,强行不让自己渡劫再添上一道紫纹。 这里离皇宫太近了,若在此地招惹雷劫,巡天监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巡天监背后是大乾国师,若是被国师注意到,那么他接下来事事都将暴露在国师眼皮底下。 没有聂老帮忙遮掩,安院长又远在城西……得回公主府去! 唯有公主府中的“布置”,方可遮挡得住国师的“眼”! 第二十章 谁家善堂藏正规军啊?! “驾!” 赵祈安跳上马车,用力一拉缰绳,马儿顿时吃痛得发出一声嘶鸣,全力朝着前方奔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队人马从皇宫方向匆匆朝这打来。 一名银甲小将飞马在前,身后左右二名仆将策马跟随,每人手中执着一杆大旗,奔袭时旗帜猎猎作响。 左旗自上而下烫四个大字——“代天巡守”。 而右旗则横写三字——“丙二六”。 执旗仆将后方,各有五名黑甲卫军跟随,每一人手中都持着二人长的战戟,奔跑时身上甲胄“琳琳作响”,动作整齐划一。 能够在京都内城的宵禁之时策马游街者,唯有巡天监! 而那“代天巡守”四个大字,便是大乾朝开国皇帝创建巡天监之初,赠予国师的。 巡天监的职责有很多,其中一条,便是京城昼夜巡查之职。 “停!” 当两名仆将来到马车原本停着的位置时,勒停马匹,抬手攥拳,喝停队伍。 可他们抬眼看去,最前面那马匹却依旧向前奔着,眼看着都要到长街另一头了。 而马上的那银甲小将却似乎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雏虎!” 随着一声大喝,那银家小将猛地一个激灵,连忙勒住马,回头看看已经脱离了好长一段距离的队伍,赶忙策马赶了回去。 待与队伍汇合,他翻身下了马,朝两位仆将拱拱手,打着哈欠:“两位哥哥莫怪,这大半夜的,嗷呜……着实是困得紧。” 两名仆将将各自旌旗束在马上,这才下了马,左边那仆将笑道:“我们寻到你时,你在早春坊搂着姑娘饮酒时,可一点儿不显得困。” 右边那仆将冷哼一声:“当值时去教坊司寻欢作乐,待明日天明,某定去上将军那参你一本。” 打趣也好,冷嘲热讽也好。 赵观象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一声:“少年风流,当如我也。” 众人皆是无奈,但毕竟是在赵观象手底下做事,也习惯了巡天监这位新星的做派。 几人闲聊的功夫,下属们早已将现场勘察完毕。 “报,发现一处打斗痕迹。” “报,发现一处血迹,属下尝了,有点苦。” “报,空置民宅中发现无头死尸一具。” 应对这种事,巡天监的人都已经是井井有条了,取证的取证,搬尸的搬尸。 而在这时,有一名下属捧着一张人皮,匆匆赶了过来: “报,发现人皮一张。” 原本几人还不在意,可当仆将接手拿过时,却变了脸色:“诡邪之气?雏虎。” 赵观象脸色一沉,快步上前,从仆将手中接过人皮,经手一摸便知此为何物,笃定道:“有人在京中养‘魅’。”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魅,鬼术也。 若要养出一只魅,需寻得一名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处子,杀于及笄之年,剥下完整的皮,取其精血于皮上画咒,将其生魂拘于皮内,再以秽物温养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成“魅”。 不管是炼制魅的邪法,还是此等鬼物的存在,都过于伤天害理,是大乾国法文明令禁止的邪法。 京都城,天子脚下,滋生鬼魅…… 不管是天生,还是人为,这都是巡天监的大失职! 几人顿时忧心忡忡,这事落在他们手上,若是查不出这“魅”的来历,他们这一小队的人麻烦可都大了。 赵观象将人皮拿起,放在鼻下轻嗅。 魅精通幻术,寻常兵器对之都无用,唯有武者血煞可以应对一二。 每一名武者,化煞境后,都可外放血煞。 但每一人的血煞,哪怕是同门同派的师兄弟,所炼就的血煞也是有些许不同的。 普通人难以分辨这其中细微的差别,但赵观象可以。 他当年初入巡天监之时,就是靠着他那敏锐的鼻子破了不少案子,这才得到了上头赏识,得以在巡天监中崭露头角。 要查这“魅”的来历,自然要查是谁出手灭了这只“魅”。 不过赵观象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谁知道这京都城卧虎藏龙都藏了些什么人?这人皮上残留的血煞之气若是陌生,他也认不出是谁来。 可当他细细嗅过之后,表情却是当场僵住。 这血煞之气非但不陌生…… 反而是有点熟悉过头了吧?! 正当赵观象愣神的功夫,京都城上方突然炸开一团烟花。 他抬头看去,绚烂的烟花在眼底炸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 那是巡天监的召集令…… 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事端?! “上马,上马!” “走!” 赵观象厉声喝了两声,立刻翻身上马,带队朝着城北赶去。 …… 城北养生堂,此刻已经成了混战之地。 东边的大门被轰碎,无数黑衣刺客试图攻入养生堂,但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堵堵坚硬的盾墙。 盾墙后,是一名名戴着黑铁面具的枭卫。 今夜夜袭养生堂的刺客,可谓是江湖好手,每一人都是入了品阶的武者,其中甚至出现了五六品武者的身影。 但他们如同一群散兵游勇,面对的却是成编制、训练有素的军队。 枭卫们以盾墙阻隔,配合后方弓箭手阵营的箭雨齐射,竟是让刺客们疲于奔命,更别提攻入养生堂内了。 刺客们初时还能应对,但随着体内灵力耗尽,渐渐得开始出现了伤亡。 但局势并未朝着枭卫们一面倒,因为黑衣刺客之中,有一位不容忽视的存在。 那是一个“怪物”般的男人。 男人脸上戴着镔铁面具,上身只穿着无袖短褂,胸怀敞开,露出一块块盘虬的肌肉,三丈高的身躯宛若巨人一般,寻常人站在他身边只到腰间,就如同稚童一般。 而在他的肩头,长着一颗小脑袋,竟是一面容娇媚的女子。 女子的脖子很长,如同蛇一般灵活地扭动着脖子。 正是这个“怪物”,从天而降撞碎了养生堂的大门,否则只凭这群黑衣刺客们连养生堂大门都闯不进来。 “吼!” 怒吼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 巨人武者冲入枭卫围起的盾墙中,挥舞着巨大的拳头,一拳砸向最近的一个枭卫,那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轰然间便落了下去。 那枭卫连闷哼都发不出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鲜血流了一地。 巨人武者宛若战神,冲杀着枭卫的阵列,也让枭卫们产生了伤亡。 可伤亡并未击溃枭卫的士气,越来越多的盾队围了过来,竟是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巨人武者脖子上生出的那颗女人头,顿时满面惊怒:“这么多精锐武者,这是收留孤寡的养生堂?还是皇宫禁地?!” “难不成……来错地方了?” 第二十一章 我家主子投井了怎么办 这长了两个脑袋的巨人武者,便是宫心荧教中护法,今夜奉教中长老之命前来养生堂中带回转世金童。 一开始,他兄妹二人只觉得长老有些过分小心,纵然这养生堂乃是东海赵家的产业,可东海赵家在京都城中产业可多了去了,有的是赚钱的买卖,怎么可能会重视一个收留孤儿老小的善堂呢? 就算赵家重视,顶多也只是派些看家护院的护卫罢了。 他们今夜带的可都是教中好手,更何况还是自己这个天人武者亲自带队? 但……谁能想到他们今夜遇到的不是看家护院的护卫,而是一支明显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啊?! 养这么支精锐之师,赵家这是要造反?! 退一万步说,赵家就算有这么一支精锐之师,不去守着日进斗金的赵氏坊市,也不去公主府中保护赵家的少东家,而是守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善堂? 有病是吧?! 女人头甚至怀疑是不是教中有人和赵家通了气,今日难道不是为了转世金童,而是为了要害他兄妹二人而布的局? 也不怪她如此阴谋论,她是真被这赵氏养生堂的阵仗吓到了。 眼看着自己阿兄被一群凡俗蝼蚁打得红了眼,女人头厉声喝道:“阿兄,莫要缠斗!先找转世金童!” 这一句话,让男人头眼神中的煞红血气退去,闷不做声得朝着养生堂内部奔去。 “拦住他!” 枭卫中有人大喝,数人不顾生死得朝着巨人袭去。 巨人武者不躲不避,任凭长戟砍在他身上,也只能在他肉身上留下一道浅白的印子。 天人武者,肉身早已超脱凡俗! 就在他要闯入内堂之时,养生堂深处突然间爆发出一道恐怖的威势。 女人头惊恐得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原本无云夜空不知何时雷云密布。 “有人在突破三品神通?!” 她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这养生堂原来不止藏着一支精锐之师,甚至还有随时可以踏入三品神通境的天人武者坐镇! 这还说不是搞针对? 她突然间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威压,只觉浑身气机被锁定,顿时肝胆一颤,厉声尖叫:“阿兄,逃!!!” 话音落罢,一道剑光自养生堂深处斩出,裹挟着滚滚雷芒,呼啸而至。 “斩!” 一声落罢,巨人武者身子一僵,一条血线自头顶贯穿下身。 下一刻,那庞大魁梧的身子一分为二,轰然倒向两侧。 只一剑,原本不可一世的天人武者身死于此! …… 一炷香后,养生堂外。 一颗女人头缓缓从阴影中浮了出来。 “八纹元胎踏入三品神通……这种怪物怎么就让我兄妹二人碰上了!” 她喃喃自语着,眼神中是忍不住的哀伤,嘤嘤哭道:“阿兄死了,这天大地大,何处能容得下我呢?” “若回教中,我与阿兄此次失手,长老定不会为我重塑肉身。没了阿兄保护,将来我可如何是好?” 她伤心得情真意切,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得滚落。 待哭了一会,她咬咬牙,眼神中满是阴毒:“今日之仇,我记下了,还有那救世青莲教……狗屁的手到擒来,狗屁的毫无危险,全是假情报。必是有人在暗中谋害我兄妹!” “报仇之事,徐徐图之……那神通境的剑修不好惹。当务之急还是尽早找个肉身寄宿,好不容易脱离了阿兄,也该找个富贵人家的漂亮小姐当肉身了。” 女人头心里头合计得正美,扭头正要去寻觅目标。 可一扭头,就看到不知何时,身后竟是站了一个老人。 那老人打扮得像个仆役,满脸老褶,若是白日在街上,引不起半个人的注意。 但在这深夜时分,冷不丁回头瞥见,着实是吓鬼一跳。 女人头正疑惑这老头怎么见到自己不害怕,却见那老头亮出手中朴刀,朝自己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来。 “你……” “噗!” …… 另一边,赵祈安匆匆赶回公主府中,立刻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轰!” 院门被门栓栓上,他顾不得去叫醒丑奴开门,一掌拍在门上,将门后的木栓震碎,推门迈步就朝里走去。 这巨大的声响,顿时惊醒了在屋子里睡觉的丑奴。 “谁?何方贼人偷你姑奶奶院里来了?” 丑奴抄着把笤帚就冲了出来,骂骂咧咧的。 结果一出来,恰好就和站在院中水井边的赵祈安打了个对脸。 丑奴赶忙把笤帚往身后藏,讪讪笑着:“爷,您啥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知会一声,我还以为来贼了呢。” 她这时一低头,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裙呢,原本穿在普通女人身上略显宽松的睡袍,在她饱满的胸大肌下显得那么紧致。 她先是紧张了一下,旋即想到自己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是个男人也不会将她当做女人看待。 更甭提自家主子,那是不把她当女人看么?那是不把她当人看! 这么大个院子就留她一个仆人,让她一个人收拾里里外外的。 赵祈安此刻没顾及丑奴的腹诽。 他甚至连丑奴说了什么都没留心听,目光落在身前的水井前。 深沉一口气…… 头朝下,一头载进了水井之中。 这突然间的“噗通”一声,把思想开了小差的丑奴瞬间惊觉过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可水井旁哪里还有赵祈安的身影? 丑奴:“???” 她连忙去井边查看,可无论是放下桶去捞还是朝井底喊,底下都是毫无动静。 “这……这咋办?!” 她站在水井边,有点傻眼。 白日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投井了?! 主子晚上不是去宫中吃酒么?这是在宫里头受到了什么刺激? 自家主子内心有那么脆弱么? “惨了惨了,主子若是死了,自己这奴婢的可不好过啊,最好的下场就是再次官卖。” 可……上哪找赵祈安这么大方还好糊弄的主子去啊? “怎么办?要不要和府上管事说?还是说去报官?” 丑奴急得汗珠子都出来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起赵祈安明显武道修为极其不俗…… 她的目光落在水井上,这口井应该淹不死自家主子吧? 第二十二章 极致九纹?可我有三百多道啊 水井之下,甬道深入二百米,连通着地下暗河。 如今这大乾国,连皇子都没有单独的府邸,还住在皇宫之内,所以这公主府压根不是皇室拨款建造,而是赵氏出钱出工匠建起来的,皇室只是大方得表示内城空地,皆任由赵家挑选。 最终赵祈安选在了如今公主府所在的这地方,最大的原因便是地下这条通着京运河的地下暗河。 如今这条直达京都城外的“暗道”,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地下暗河水势湍急,赵祈安借着这汹涌的水势,不过是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顺流离开了京都城。 待水面上有了盈盈亮光,他这才向上游去。 “呼……” 当他浮出水面时,不远处便是京都城城西的高耸城墙,知晓自己是离开了京都城,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寻岸上岸,而是又往前游了好长一段距离,这才找了处滩涂地上岸。 赵祈安这般小心,是有原因的。 巡天监监察京都城内外,监中有一至宝,名曰“浑天仪”。 京都城内,一旦发生任何值得注意的风吹草动,这“浑天仪”便会有所警示。 具体是怎么做到的,赵祈安也不知晓,纵然他的第四义子在巡天监中当差,但哪怕以赵观象的级别也接触不到“浑天仪”,只知晓上头时不时会批下条子,让监里的人去京中某处,甚至能精准到是在哪一条街道。 所以若有天人级别的武者在京都城内交手,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巡天监的人半个时辰内就能赶到。 这也是赵祈安不敢在京都城里炼化雷劫紫气的缘故。 如今终于是来到了城外,他不再压制自己体内的灵力,丹田中的灵力如同开闸洪水一般涌入身体百脉。 赵祈安身上原本已经淡去的紫纹,在此刻终于再次道道浮现。 在他的头顶,须臾间便出现了一团闪动着雷光的乌云,雷云中隐隐蕴含着某种与他身体交相呼应的力量。 “轰隆!” 当劫雷轰然落下,犹如天崩地裂,粗壮的紫雷如一条狰狞的巨龙,朝着赵祈安的头顶落去。 赵祈安盘膝而坐,任凭紫雷自天灵盖灌溉而下。 一道紫气自天灵盖在他体内垂落而下,沁入体内诸窍穴。 这紫气,便是雷劫之中的“天道馈赠”! 赵祈安闭目入视,炼化这一缕紫气,肤表散发出莹莹白光,在黑夜中颇为醒目。 若有附近的山野村夫路过此地,见到了这一幕,定会以为仙人临凡,顶礼膜拜。 …… 晨曦破晓,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也在河边悟道的赵祈安身上留下了一层熠熠金辉。 直到此时,他方才终于炼化了那一道劫雷中的紫气,右手掌心处多了一道紫纹。 他缓缓睁开眼,倾吐出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赵祈安方才抬起手,看着掌心处多出的紫纹,默默感受自己体内的力量。 仅仅一道紫纹,便让他增长了至少二成的力量。 他喃喃自语道:“三百五十一……还差十一道,我便臻至圆满,混元无缺了。” 曾几何时,他也曾以为九纹元胎,便是元胎境的极限。 古往今来,再强大的武者,在元胎境也未曾突破过这个极限,久而久之这便是世人公认的尝试。 可当赵祈安修行到这个境界,却发现这世间常识,在他身上不管用了。 不过细想自己修行以来,许多常识本就是不管用的。 就比如九品炼骨,普通人炼化九根主骨便算是踏入了此门,若能炼化九根主骨之外,还能炼化四十九根以上的属骨,便算是到了天骄的门槛。 而赵祈安,九品境时,炼化了二百零六根骨头。 之所以是二百零六根,是因为凡人只有二百零六根骨头。 再比如八品搬血境,此境旨在将心头精血搬运至五脏,强化五脏力量。 普通人血气搬运九轮即可突破下一层,搬血十六轮以上便算是罕见的天才。 而赵祈安,是极致的四十九轮。 之后几层境界,大抵也类似。 赵祈安每一层境界都做到了极致,每一层境界都打下了从未有过的坚实基础。 正因此,他的元胎境特别难熬。 根基太扎实了,想要脱胎换骨,便要积蓄更多的力量。 赵祈安一练便是十年,养了十年的元胎,也蛰伏了十年。 如今他终于是感知到了此境的巅峰,那便是三百六十二道紫纹。 “如今尚且还差十一道紫纹,我的肉身便已经强悍到了如此地步。真到了‘混元无缺’,元胎该何等坚固,如何突破‘胎衣’便成了难题。”赵祈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不会因此‘难产’吧?” 如此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转瞬即逝。 他不可能就此满足,以此踏入神通境。 既然要做,那便做到极致! 他深知自己从不是什么随遇而安之辈。 他赵祈安,要争,便要争那天下第一! …… 赵祈安回京都城时,并未沿着京运河底下的地下暗河游回去。 这一来逆流而上费时费力。 二来顺着暗流找到原本的地下暗河游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京运河的河床底下暗流无数,任谁也记不得哪个洞通往公主府,哪个洞又是一条死路。 他就从城西城门,跟着那些等待城门开启的农户、商户们一起等着城门开启。 入城时,还交了十文钱的城门费。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天蒙蒙亮,路旁的早点铺子早早得开张,一名老翁正卖力得吆喝着。 这附近便是城西码头,在码头做工的苦力不少,每天都是天不亮便睡醒上工。再加上赵氏商坊离这儿也不远,时不时会有那边的伙计来吃早点。 所以早点铺子开得虽早,但生意却是不差。 赵祈安来到早点铺子边,要了一个烧饼两个肉包。 老翁伸手从屉中取刚蒸好的包子时,压低了声道:“东家,三小姐传了消息,莫去善堂。” 赵祈安不动声色,默默点了点头。 待交过铜板,接过递来的油布包后。 赵祈安离开了早点铺子,老翁依旧笑吟吟得迎着下一位客人。 刚刚的对话,好似从未发生过,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二十三章 爷,您是人是鬼? 等到赵祈安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天色还是蒙蒙亮,还没有出太阳。 他来到自己小院,推开虚掩着的院门,一走进去就看到水井边趴着个魁梧的身影。 赵祈安走近一看,却见是丑奴正依着水井坐在地上,两只手搭在井沿上,托着脑袋瓜子睡得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她这是守了一夜? 赵祈安哭笑不得,想想自己当时投井匆忙,也没和她解释一句,怕是让她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 他伸手推了推丑奴的肩膀,可丑奴只是梦呓得吧唧了几下嘴,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赵祈安伸手捏住她的鼻子,直到她呼吸不上来,脸一点点涨红,这才一下子松开。 “哈……” 丑奴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惊醒,瞪开了铜铃般的眼睛。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赵祈安,忙不迭得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挣扎着站起身来:“爷,您、您……” 她本想说“爷,您回来了?”。 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愣了一会,狐疑得看向赵祈安: “爷,您是人是鬼啊?” 赵祈安木着脸:“要不你试试?” 丑奴可听不懂他的好赖话,还真小心翼翼得朝他靠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试探性的戳向主子的脸。 待手指头接触到细腻的肌肤,感受到指尖的温度……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活的,喘气的。 不过丑奴刚松一口气,就察觉到了一道冷冷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行为作为奴婢可是大大的失礼,连忙是松开了手。 她讪笑道:“爷,昨晚可是吓死我了。您怎么一声不吭便投了井?我差点就报官啦!” 昨晚的情形,确实是不容赵祈安多做解释。 想到丑奴守着水井守了一夜,他脸色稍缓,没有计较她的逾礼之举,说道:“往后再有类似的事,不必担心我。” 丑奴抱怨道:“至少该和我交代一声才是,不然怎可能不担心?” 赵祈安点点头:“买你那十两银子倒是没白花。”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逗趣……” 丑奴无奈,跟随着赵祈安进了屋。 …… 昨夜养生堂遇袭,聂老至今未归。 但赵祈安很是沉得住气,整个上午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没有去养生堂查看情况。 一直到晌午时分,聂老从城北回来,来到了赵祈安的小院中。 赵祈安正在院中池塘便喂鱼,手中鱼食不时撒入池中,引得一群锦鲤争先恐后得浮出水面吃着。 小道童就坐在旁边的青石上,双目无神得盯着池塘水面。 聂老风尘仆仆,来在赵祈安身后,静静等待。 赵祈安察觉到身后来人,并不着急,继续抛洒鱼食,淡淡问道:“养生堂那边无事了?” 待手中鱼食喂完,他这才回首望去。 只一眼,当即便愣住了。 只见聂老手中捏着一条“蛇”一般的东西。 那“蛇”无鳞,表皮如同人的皮肤,最令人惊骇的便是它的脑袋是一颗美人头! 那颗美人头此刻耷垂着脑袋,气息微弱,虽然还活着但是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赵祈安:“……这是啥?” 聂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捏着美人头如蛇身般的“脖子”,朝着赵祈安递过去,示意他接过去。 赵祈安立刻抬手,表示敬谢不敏。 就在这推让之时,那美人头悠悠醒转。 她似是被什么气息所吸引,涣散的目光恍惚一阵,最终视线落在池塘旁的小道童身上,失声尖叫:“转世金童?!” 这突然间的喊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连无时无刻处于“悟道”的小道童似乎也被这叫声吸引,目光落在了“美人头”上。 美人头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看了看那皮相极好的公子哥,最终又扭头看向身后的老仆,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 “看来是找到正主了。” 赵祈安虽然隐约对昨夜夜袭养生堂的敌人有所猜测,但当美人头朝着小道童喊出这一声“转世金童”时,便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不假。 恐怕昨晚夜袭养生堂的那批人,目的也是小道童凌云子! 赵祈安走到小道童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她是敌人么?” 小道童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审问过后,将她交给你?” “好。” 惜字如金的小道童言简意赅得吐出一字。 随后,他不再去看那诡异的“美人头”,继续望向池塘那边,继续悟道。 赵祈安朝着美人头走来。 那美人头没来由得感到一阵窒息感,眼前这看着人畜无害的公子哥,此刻在她眼中宛若洪水猛兽。 她想要逃,可身子被聂老的大手死死钳住,哪里能逃? “你、你不要过来!!!” …… 晌午过后,赵祈安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北养生堂。 他下马车时,手中多了一个笼子。 笼子用黑布盖着,里头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嘤嘤抽泣声。 赵祈安伸手一拍笼顶,里面的抽泣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提着笼子,朝着养生堂走去。 昨夜养生堂的院墙被撞毁,今天赵氏商行那边便派来了工匠,此刻正进进出出得修葺着围墙。 赵祈安的到来很是低调,进入养生堂时都未从大门进,而是选择了西侧门,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与此同时。 养生堂内,文武师傅齐聚一堂,彼此不时低声交流着什么。 铁无痕坐在座首,模样与之前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他今年已经年逾七十,原本须发皆白,气血空乏早已显现老态。 可如今踏入三品之境,以元胎孕育出的天人之躯取代了原本苍老的肉身,浑身如玉般白皙,脸上老褶全然不见,就连花白的头发都重新变得乌黑。 哪里还有半分老态?分明便是四十岁正值巅峰的模样! 举手投足间,都蕴含着莫大的伟力。 在场众人看向他时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之情。 三品神通,便是纵观整个大乾国,也当得起“大宗师”之名! 但他依旧只是坐在下沿座首,堂中主座空着。 堂中的文武师傅们交头接耳,不时目光落在堂外,眼神中透着些许的焦急。 铁师傅纵然德高望重,可他终究不是养生堂的主心骨。 有些事,唯有东家在,才叫人安心。 第二十四章 四十年苦修,尽付东流 当赵祈安提着黑笼来到堂中,文武师傅们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起身相迎:“恩主(东家)。” 赵祈安一一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当堂中师傅们看到东家那依旧从容不迫的脸色时,原本心头的焦虑担忧仿佛也都放下了一般,神态轻松了不少。 有些人的魅力便是如此,未必多俊美、未必多慈和,可只要他在,便让身边人觉得安心。 赵祈安来在堂中,目光看向座首的铁无痕。 铁无痕在看到赵祈安来了之后,原本紧绷严肃的脸色也瞬间缓和了下来,紧蹙的眉头渐渐舒缓开,紧跟着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起身,朝赵祈安拱手拜下:“少东家。” 赵祈安问道:“昨夜我已派了聂老驰援,以聂老的脚程,半柱香的时间便能赶到。铁师傅这是何苦?” 在场其他的师傅们听得一头雾水。 在旁人看来,铁无痕突破四十年桎梏,晋级三品神通,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赵祈安却是知道,铁师傅若想以八纹元胎突破,早在十年前就可以了,何必等到现在? 元胎一养,便是四十年。 四十年苦修,四十年坚守……一夜之间,尽付东流。 铁无痕苦笑着摇头:“梦该醒了。” 赵祈安皱眉:“何出此言?” 铁无痕喟然叹道:“老夫起于贫困之家,十二岁方才接触武道。世人皆说武道之路,何其难。可在老夫看来,有甚难的?一年炼骨,两年搬血,四年融窍,五年年化煞,九年周天……三十三岁便踏入四品元胎之境!” “老夫也曾被誉为天纵之才,也曾意气风发、视天下英杰如无物,奔雷剑铁无痕之名也在江湖中闯下赫赫威名。” “老夫也想成为聂无敌、楚人王、东华剑尊那般的剑道至尊,做那天下第四剑!” “不以九纹元胎晋级,终无望道成一品。” “老夫也曾满腔热血,立誓不以九纹元胎突破,便死在四品元胎之境。” “可这一等,便是四十年。” “四十年啊……” 铁无痕眼神中流露出悲哀之色。 极致九纹…… 为了追求此道,他错过了多少事,错过了最好的年华。 这本该是自己追求的理想,究竟从何时起,这四字竟成了困住他的梦魇? 他早就知道,他的心气早就散了,早已没有冲击九纹的能力了。 就算真让他侥幸凝聚九纹元胎,以九纹元胎之身晋级神通境界……又还有多少年华让他追求武道巅峰呢? 铁无痕看向赵祈安,说道:“少东家,老夫知你亦在元胎之境,就请以老夫为戒,莫蹉跎了岁月。” 他凄笑一声:“世间极致,哪是那般好求的?世上又怎有那么多十全十美之事?” 赵祈安沉默以对。 他不知道铁无痕的话是对是错。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对的。 又或许,铁无痕的现在,就是他赵祈安的将来。 但至少,这番话对于现在的赵祈安而言……他不认可。 因为他的心气儿还没散! 若有南墙,那便撞碎南墙。 若撞不碎,他情愿撞死在南墙上。 欲要攀登武道绝顶,没有这样的心气儿,又该如何成事? 但他这番话,没有说出口。 铁师傅的心气儿已经散了,昨晚养生堂遇袭,或许正是他就此突破的最好借口。 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赵祈安自然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铁无痕见赵祈安难得的沉默,笑道:“少东家,无须记挂老夫之事,至少突破神通之境,老夫脱胎换骨,可以多活几年,也是好事。” 赵洽安点头道:“铁师傅能想得开便好。” 两人落座,不再提铁无痕晋级三品的事,提起了昨晚养生堂遇袭之事。 铁无痕惭愧道:“少东家将养生堂交由老夫坐镇,只可惜老夫出手慢了一步,枭卫死伤一十三人,不过好在昨夜的刺客未闯入内堂,堂中孩子与文武师傅们未有伤亡。” 赵祈安摇头道:“守卫养生堂,本就是枭卫应尽之责。铁师傅无需自责,霓裳那边也会做好抚恤,他们的家眷老幼皆由赵家养着。” “昨夜巡天监的人来了。” “京都城中,天人武者交战,更有三品神通出手,巡天监会来也不奇怪。铁师傅可是被带回监中问话了?” “是,不过四少爷也在,再加上老夫出身东海赵氏,属于朝中在册的武者,身家清白经得起查。巡天监并未刁难,问过些话后便让老夫回来了。” 昨夜养生堂遇袭的事,想要彻底瞒下来是不可能的。 不过赵祈安倒也不慌,养生堂在赵家摆在明面上的产业,不管从哪都是经得起查。 至于为何会派一名天人武者坐镇也好解释,毕竟四品元胎境的武者找个闲职“养胎”也很正常。 就算有心人发现赵家借着开善堂的名义,在培养人才,估计也不会太在意。 毕竟大乾国诸多世家,谁家不会寻一些好苗子从小培养? 这也是赵祈安将养生堂开在京都城内的缘故,除非有人将手插入了养生堂内部之中,否则不会发现出什么异常来。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枭卫的存在。 不过幸好枭卫撤走及时,在巡天监的人赶到养生堂之前就撤走了,连战场都打扫了一遍。 再加上巡天监里有“内鬼”,帮着遮一遮并不难。 铁无痕这时提了一件事:“关于昨晚的刺客,老夫交手过后发觉那些刺客的功法很是古怪,而且昨日领头的那天人武者……分明是元胎境,却无一道紫纹不说,还能施展些许神通境‘肉身不灭’的力量,这好像是邪教之法啊。” 他看向赵祈安问道:“大乾国邪诡教派不在少数,少东家可有线索?” 赵祈安点点头:“心中大致已有猜测,不过有些事还是再问问清楚为好。” “问谁?” 他轻轻敲了敲脚边黑布盖着的笼子,笑道:“自然是问一问当事人。” 铁无痕顿时来了兴致,在得到赵祈安的首肯后,扯下了盖在笼子上的黑布。 黑布落下,赫然是那美人头! 通知:十九到二十四章进行了修改 给大家磕头道歉! 前面几章在读者的反馈下,我好好反思了一下,确实是写的有问题。 赵祈安这么个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养生堂的布置不足呢? 养生堂夜袭的戏份,主要是想铺垫一下人物,像是小六、小七还有天生魔种的赵守真,这本书的人物上我下了很大的功夫,希望能够写出一些能给读者老爷们留下印象的人物。 但确实线铺开太多,反倒显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而且养生堂的戏份也显得有点水。 在编辑的意见下,我思来想去决定改文——从十九章开始到二十四章! 请已经看过的读者老爷们回去重新刷新一下,十九章只改了一点点(未改动标题),后面几章改动颇大,刷新后章节名若是变了,就是改过后的文了。 改文的举动对一本书的新书期影响很大,有可能被移出库,甚至是影响到明天的追读,从而影响下周的推荐。 但我觉得应该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不要在意眼前一时的成绩起伏。 话虽如此,真的求求你们继续追读下去,救救孩子。 往后我会尽量留够存稿,方便在发表前就进行修改,不影响读者老爷们的阅读体验。 给大家磕头,orz 以上。 ps:今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今天的两更不会赖的。 《京中蛰伏十年,世人唤我夜天子》通知:十九到二十四章进行了修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严刑逼供?你倒是问啊! 养生堂的地下,修建着一座地牢。 这间地牢虽是修在养生堂的地下,但是堂里的师傅们和孩子们几乎无人知晓。 知道这处地牢存在的,唯有枭卫,以及少数的几个人。 牢房外,赵祈安和铁无痕坐在原本看守地牢的守卫们休息的地方,桌子上还摆着茶水,显然已经等候了有一阵了。 就在这时,牢房门打开,一名枭卫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背着一个背囊,弓着背缓步走进地牢。 他身形佝偻,仿佛被岁月压弯了脊梁。脸上的皮肤如干枯的树皮,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下巴处却光溜溜一根毛也见不着。 赵祈安起身相迎:“魏公公。” 魏公公躬身拜下,嗓音尖锐:“老奴早已于宫中告老,幸得主子赏识,得了口饭吃。主子唤奴才一声魏江便是。” 赵祈安和颜悦色道:“我只让枭卫传讯,派个擅审讯的人来。魏老派个学生来便是,怎么亲自来了?” “那些学生都不济事,怕耽误了主子的正事。老奴一把老骨头,但手艺并未生疏,主子放心便是。” 魏江笑眯眯得应着,阴翳的目光环顾地牢一圈,问道:“三小姐差老奴来此,却未告知是要审哪一位?可是在监牢中?” 赵祈安摇头道:“不在监牢,就在这儿。” “这儿?” 魏江目光诧异,可这屋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赵祈安以及身后的铁无痕了。 赵祈安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将桌子上放着的笼子黑布扯去,露出里头关着的东西。 笼子里,那美人头已经奄奄一息,足有三四尺长的脖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盘着,如同蛇躯。 魏江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阴邪之物,“啊”得叫了一声。 赵祈安问道:“魏老可有办法从此物口中挖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魏江迟疑着,问道:“她可懂人话?” “听得懂,也会说,智慧与常人无异。” “可知疼痛?” “知的。” “那便没什么问题。” 赵祈安提着笼子,说道:“里头有刑房,魏老随我挪步刑房。” “不必不必。” 魏江笑吟吟得解下身上一直背着的行囊,从中取出一件巴掌大的针袋,解开后里头系着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金针。 除此之外,他又从行囊里取出了短刀、金钩、竹扦子等物,在桌上一字排开。 他看向桌上一字排开的刑具,修长的手指一一划过,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喜爱,喃喃道:“先用哪一样呢?” 魏江挑出一样金钩子,向赵祈安行礼道:“还请主子回避。” 赵祈安大手一摆:“不必,我就在一旁看着便是。” …… 半刻钟后。 赵祈安脸色难看得离开了地牢。 地牢里,依旧传出美人头的痛苦尖叫以及凄厉嘶吼: “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不急,不急……呵呵,还有许多宝贝没试过呢。” 赵祈安默默得把牢房门关上,努力不去回想刚刚的画面,免得自己吐出来。 一旁的铁无痕感叹道:“老夫这一生,杀过的人也不算少。直至今日,才发觉‘死’原来是最痛快的事。原来还可以把血肉一根根如丝般抽出来还保证不断……” “别说了!” 赵祈安捂着嘴,脸色更难看了。 缓了好一会,他才放下手,看向铁无痕幽幽道:“铁师傅,你就待了半盏茶的时间。” 铁无痕面色不改:“老了,看不得这些东西。” 忒没道义! 每个月领着那么高的月俸,跑得却比兔子还快! 赵祈安默默在心里记下,回去后就克扣铁师傅这个月的月奉。 也不怪他这般生气。 那美人头虽然被聂老打伤了根本,已经奄奄一息,但毕竟是天人武者,而魏老太监可没习过武,若是它突然暴起,那赵祈安就要痛失一位重金聘请来的“专家”了。 而铁无痕只待了一会就走了,赵祈安只能自己待在里面,直到确定美人头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这才出来。 赵祈安和铁无痕守在地牢外,听着里头的动静。 每一次惨叫声从凄厉到虚弱,都以为那美人头要不行了,但下一秒也不知道魏老太监换了什么刑,惨叫声又再次凄厉了起来。 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终于是没了动静。 地牢的门打开,魏江从内走出,朝着赵祈安拱手一拜:“幸不辱命。” 赵祈安再次回到地牢中,地牢内充盈着淡淡的血腥味。 还不等他问,那美人头突然间直起脖子,如蛇立起,眼睛里满是血丝:“我招,我什么都招……你们倒是问啊,呜呜呜,我早就愿意招了!” …… 之后的审讯,毫无难度。 甚至赵祈安都没有问的问题,那美人头也如同挑豆子般一一交代了出来。 赵祈安面色毫无变化,但心中微微一沉。 “我与阿兄乃是救世教红莲分舵的金银护法,教中分册?我只知晓红莲分舵的一部分人,我教素来隐秘,哪怕是内部成员也不知全貌。” “宫心荧乃我教圣女,我们来京都城本是为转世金童而来,是她自己勾搭上了玉真公主,教主好像对此乐见其成,让我们都听令圣女吩咐行事。” “教主?我不知道,我看连圣女都未必知晓教主真正的身份。” “转世金童不止一个,教主明明让我们找的乃是一个佛陀转世的佛童,我不知道为何会是一个小道童啊,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白云观的道士都被‘血菩萨’所控制,‘血菩萨’只信奉教主,唯有教主的令符能够让她们听命行事。令符在谁手中我真的不知道……” 待问过话后,他将美人头又重新装回了笼子里。 “给我个痛快!给我个痛快!” 美人头不断得用头撞着铁笼子,状似疯魔:“我什么都交代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赵祈安置之不理,伸手一掌拍在铁笼上。 铁笼并未有丝毫受损,力道竟是透入笼中,震晕了里头的美人头。 赵祈安重新将黑布盖上,这才慢慢回味着刚刚美人头交代的事情。 救世教…… 大乾朝欲除之而后快的邪教。 玉真好好的公主不当,去勾搭邪教? 第二十六章 什么身份?也配和我说话? “铁师傅可曾听过救世教?” “杀过不少。” 当赵祈安询问铁无痕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铁无痕提及“救世教”时,脸色不大好看:“一群修邪法的武者,信奉着所谓的‘生之母’,欺骗了不少愚民百姓,总而言之若见救世教教徒,老夫必杀之!” 赵祈安对救世教的了解也不多,只是知道这是个时不时就在大乾国中冒出来搅风搅雨的不法组织。 近些年随着大乾国国力衰弱,这救世教越发猖獗了起来,竟是连京都城都敢闯进来。 铁无痕这时面露恍然:“难怪,老夫就道昨夜斩杀的那巨人武者为何如此奇怪,此等修邪法之徒,元胎境自然无天道眷顾,怎可能会有紫纹。” “这救世教也不知从哪弄来的那批邪法,与正统武道格格不入,不过却是能让人走捷径的路子,不知蛊惑了多少武者。” “另外少东家若是遭遇救世教的天人武者,还请万分小心,救世教中有秘法,能够让四品境的天人武者挖掘出部分人体密藏,掌握一些神通境的手段,很是难对付。” 他想起了当年闯江湖的一些事,对救世教颇为忌惮。 赵祈安心中了然,对救世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心中也有了数。 紧跟着,他眉头便不由皱起。 他知道玉真蠢,但只以为她的蠢是眼界与阅历所致,只是被娇宠坏了罢了。 但现在,他觉得玉真是真的没脑子。 堂堂一个公主,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去勾搭救世教这样的邪教? 她可以不管不顾,但却是给赵祈安抛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在旁人眼中,他与玉真乃是夫妻。 玉真勾结救世教的事情一旦暴露,那他的处境同样很是不妙,怕不是要假死脱身才行。 幸运的是,除了他之外,暂时还无人察觉此事。 他还时间,彻底消除这件事的影响。 不过…… 这也未必是坏事。 玉真如今越来越不安分,而现在她这是把自己的把柄往赵祈安手里塞。 赵祈安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管教”“管教”玉真了。 …… 白云观外,有两人站在外头松柏下,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进出道观。 “义父说白云观有异变,可我亲自装作香客进去过,未曾打探到白云观近来有血案发生。” 说话之人,乃是一容貌平平的村妇,土里土气的打扮,只是声音与相貌极为不匹配的好听。 而在她身边的,是一相貌俊朗的少年。 这二人,赫然是变幻了相貌的赵霓裳。 以及巡天监雏虎,赵观象。 赵霓裳有些纳闷道:“观中那些道士,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都是些香客们熟识的面孔,看不出端倪。” 赵观象笑道:“三姐,若是表面上看都能看出来,怎可能瞒得到现在?你要打探消息,自然该潜入白云观重地才是,装作香客有什么用?” 赵霓裳轻哼一声:“说得轻巧,这白云观武学昌盛,观主更是天人武者。我手下枭卫可没有天人武者,而义父身边那几位,不是藏得够深,便是我拉不下脸请来做这种小事的大人物,怎么深入打探?” “其实也不难。” 赵观象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这事儿交给我就是。” “你?” “我与你不同,我可是穿着这身官皮的。” 赵观象拍了拍腰间官刀,笑了笑。 …… 半个时辰之后,巡天监的人一脚踹开了白云观的大门。 “巡天监办事,闲者退避!!!” 当巡天监的旌旗亮起,白云观的香客们无不作鸟兽散,连忙退出了道观。 原本还拥挤热闹的大殿瞬间清空,只余下巡天监众人以及道殿之上的尊尊神像。 人的名,树的影。 巡天监在京都城中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巡天监的突然到来,也很快就引起了道观里道士们的重视。 “官爷,官爷……” 一名负责接待香客的知客满头大汗得跑了过来,冲着领头的赵观象点头哈腰的:“道观清净地,不知官爷到访,所为何事?” 赵观象瞥了一眼那肥头大耳的知客,指着他与身旁仆将玩笑道:“什么清净地,看这道士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的。我就说得常来,这些狗道士是真有钱。” 知客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陪着笑脸压低了声:“官爷,借一步说话……” “滚!” 赵观象却是不吃他这套,拂袖一挥,恶道:“什么身份,你也配与我说话?让你们观里真正管事的来!” “是是,小人这就去请观主前来,官爷们稍候。” 知客识趣得应下,好一番点头哈腰后,这才退出殿外,紧跟着飞似得朝着后院跑去。 …… “不好了,观主,巡天监的人来了!” 当知客快步跑到讲经殿时,殿中除了白云观观主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道士。 这些道士都是道观里的生面孔,都是数月前跟随云游的青山师叔回观里借挂的,听闻是荆州的同门。 荆州那地方救世教猖獗,拆了不少道观佛庙,有道士从荆州出逃借挂其他州的道门,倒是十分常见。 知客匆匆赶来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群陌生道士中的道姑。 那真是天仙般的女子,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不过他也不敢多看,入殿赶忙在观主面前跪倒:“观主,巡天监的人来了,把香客们都赶跑了!” 一听到“巡天监”这三个字,殿中众人脸色皆是一凛。 白云观的观主号苍柏子,如今八十有六。 他听到了禀报,迟钝了半晌,这才说道:“巡天监?来做什么?” 知客偷偷抬眼瞧了一眼观主,只觉得观主双眼木然,神情如同人偶般毫无变化。 以前观主并不这样,是个和颜悦色的老人,总是笑眯眯的。 不过想想也是,观主寻了半生的衣钵传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在不久之前下山走丢了,心情抑郁难解也是正常。 知客低头答道:“没说来做什么。不过依我看……像是来打秋风的。” 苍柏道人又是半晌之后才问道:“打秋风?” “就是讨要好处……”知客学着赵观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连语气都学的惟妙惟肖,然后说道,“那领头的官差说了,要您亲自去见。” 殿中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放松了不少。 苍柏道人点点头:“知道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殿外走去。 如同提线木偶。 第二十七章 钓鱼执法 “贫道苍柏子,乃白云观第一十三任观主,受陛下恩赐,赐“大德”之名,授红袍大褂,见过几位官爷。” 苍柏子带着几名白云观道士,来到前殿,向赵观象等人行礼。 他身上裹着一件大红道袍,肥大宽松的道袍耷垂着,袖袍曳下,几乎要碰着地板。 虽显得华丽隆重,但也极为不便。 往日里这件道袍唯有重要的日子,苍柏子才会穿,今日穿着这一身来见巡天监的人,一来表示重视,二来也是提醒对方白云观也非可以任意拿捏的。 苍柏子是受朝廷赦封的“道门大德”,虽只是个挂名虚职,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七品官身。 他自报名号也好,穿着这一身相见也好,都是有着心思在其中。 只可惜,巡天监的人并不吃这一套! 赵观象嗤笑一声:“什么狗屁大德,巡天监‘代天巡守’,上斩王侯重臣、下杀妖邪鬼祟。你这老头莫来这套!” 苍柏子默然以对,良久才说道:“不敢,贫道只想问白云观所犯何事?劳烦几位官爷至此。” “奉上将军手谕。” 赵观象取出一块腰牌,朝白云观众人一亮:“昨夜京中发现邪祟踪迹,据线人所报,疑与你们白云观有关。今日我等奉命特来调查此事!” 苍柏子尚未有反应,他身后那群道士却是一阵慌乱。 苍柏子问道:“可否让贫道看过手谕?” 赵观象向身后仆将努努嘴:“给他看看。” 仆将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封公文,交到了苍柏子手中。 这封公文确实是没问题,上头还盖着巡天监的大印。 昨夜巡天监发现了“魅”,消息传回监中果然备受重视,此事由巡天校尉“赵观象”发现,自然也就由赵观象带队调查。 而赵观象厚着脸皮,向顶头上司讨要了“诸事便宜”这四个字。 只凭这四个字,京都城他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只要最后能够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一切都好说。 顶多事后被言官们上奏告他“暴力执法”,但这对赵观象来说都习以为常,不痛不痒,压根不当回事。 苍柏子还在细细看着公文,他身后的道士们却是义愤填膺。 “线人?那线人姓甚名谁?难道空口白牙就能污人清白么?” “我白云观数百年传承,乃是道教正统,怎可能与邪祟有关?” “巡天监办事,难道就不用证据么?” “对,拿出证据来!” “若没有证据,我看哪个敢查!” 道士们越说越是激动,面红耳赤得朝着巡天监的人嚷嚷了起来。 “蹭!” 只听得一声宝刀出鞘的声响。 赵观象拔出腰刀,直指白云观的道士们,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光。 他目光环视白云观众人,缓缓开口:“代天巡守,如天子亲至,若有拦者,可先斩而后奏!” 赵观象不复往日嬉笑模样,面色森寒,眼神中透着凶光:“你们,可是要拦巡天监办案?” 一语落罢,身后甲卫齐齐上前一步,腰刀出鞘,亮出白晃晃的刀身。 肃杀之气,瞬间盈满整间大殿。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道士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脸色都是煞白了几分。 赵观象目光落在苍柏子的身上,问道:“证据?这不是正要找么?老头,我现在要去找证据了,你可要拦?” 苍柏子默默将公文交还,侧过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观象呵笑了一声,收刀入鞘,迈着大步朝着白云观内部走去。 …… “查,都给我查仔细了,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赵观象站在白云观殿前,负手看着手下人进进出出得彻查观中每一座殿宇。 而整个白云观所有在册的道士,都被集中在了殿前庭院中,由巡天监的人拿着名册一一比对。 待比对过后,那下属拿着名册来到赵观象身旁禀报:“大人,少了不少人。” 赵观象接过名册,匆匆略过一眼。 他身旁的苍柏子解释道:“官爷明鉴,贫道门内有些弟子常年云游在外,今日不在观中也是常事。” 赵观象突然一合名册,发出“啪”得一声。 他把名册交给身旁仆将,负着手在排成一排的道士面前走过,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容。 苍柏子不明所以,只能亦步亦趋得跟着。 “奇怪。”赵观象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苍柏子,带着不明意义的笑容,“我怎么听说这白云观近来多了一位绝色的女道长?听闻京都城多少不拜神佛的公子哥,近些日子来白云观可来得勤,只为一睹芳容。怎么今儿个却不见人呢?” 苍柏子木然答道:“官爷说的可是宫师侄?” “人在何处?” “官爷有所不知,宫师侄并非本观出家的道士,只是从荆州而来,借挂在本观的同道。”苍柏子一句话停顿了许久,这才回道,“不过不巧,宫师侄前两日便离开了本观。” 赵观象眯着眼:“离开了?去了哪?” “这……贫道便不知了,只是借挂的同道,来自皆自由,观中从不多问。” 赵观象冷笑了几声:“那还真是巧。” 苍柏子垂首作揖,神情如入定了一般。 赵观象也没再多问,转过身来朝着下属们挥手喝道:“查!便是掘地三尺也给我好好查查,就是蚂蚁洞也给我挖开看看!” “今日若查不出线索,岂不是说我们巡天监空口白牙在污人清白?查不出来今夜都给住在这白云观里!” 这番话,顿时让白云观的道士们朝他怒目而视。 查不出线索,就一直查? 那如果本来就是清白,如何查得出线索? 这不是耍无赖么? 可偏偏……敢怒不敢言。 “是,大人!” 巡天监的人大声应着,再次四散开来。 眼看着有人冲进殿宇中,似是要把殿上的神像都给挪开看看…… 有人终于是坐不住了。 原本还跟个木头一样杵着的苍柏子,突然间身子一顿,眼神中多了几分灵动。 他上前一步,来在赵观象的身边:“官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观象不耐道:“要说便在这里说。” 苍柏子低声道:“贫道有证明本观清白的证据,还请官爷一观。” 说话间,自袖袍中取出一叠东西,隐晦得递向赵观象。 赵观象低眼一瞧,不由“嘿”笑了一声。 那赫然是一张张银票! 每一张都是千两的面值,足有好几张呢。 “你早这般不就好了。” 赵观象笑容满面,伸手就接过了银票。 苍柏子似是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他正要收回手时,却有一双手抓住他的手腕,牢牢得攥紧,竟是叫他动弹不得。 抬眼看去,却见赵观象满是狞笑。 第二十八章 不讲道义,不讲武德 “都给我过来!” 随着赵观象一声爆喝。 周围下属纷纷噌冷冷拔刀,杀气腾腾得围了过来。 赵观象一只手攥着苍柏子,另一只手高举银票,看向自己下属道:“公然行贿,大家可都看到了。” “看到了,大人!” 众下属齐声高喝,吓得道观中道士们一个哆嗦。 “若不是做贼心虚,何必向我行贿,还说你们是清白?” 他大笑着,凑近苍柏子的耳边,轻声道:“你看,证据这不就来了么?” 苍柏子大惊:“分明是你……” 赵观象却不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闭嘴!有什么话回监里说!全都给我带走!” “是!” …… 白云观地下密室之中。 救世教众人纷纷躲在其中,有些惶恐得等待着外面的消息,彼此间交头接耳。 “巡天监的人都查到了这儿?怕不是真知晓了什么线索……” “未必,或许只是打秋风,这些当官的都是如此。在荆州见得还少么?我看这京都城也好不到哪去。” “若只是要钱,那就赶紧给些钱打发走便是。” 宫心荧也在其中,听着身边门人的窃窃低语,脸色渐起阴霾。 堂堂巡天监,岂是几个银钱就能打发走的? 她心头那股不安感越发强烈,不由捂住心口。 从昨天夜里,这股心悸感就从未停过。 金银护法带着那么多的教中精锐,不过是去一小小善堂带回转世金童,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出岔子的…… 白云观在京都城的城郊,并不在城内,所以宫心荧此时此刻还并不知晓昨夜京都城中发生的情况。 但金银护法至今未带着转世金童回来,就已经让她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她忧心忡忡之时…… 救世会的长老松开一名“血菩萨”的手,睁开眼怒道:“巡天监当真欺人太甚!!!” 他长压一口气,起身朝宫心荧拱手道:“圣女,大事不妙,白云观的道士被巡天监的人带走了。” 宫心荧神色一冷,凛声道:“巡天监可是在白云观中发现了什么证据?” 长老气得直哆嗦,忍不住爆粗口:“屁个证据,分明就是栽赃陷害、不讲道义!” “这事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蛮横不讲理的人!小小一个校尉小官,若是在京都城之外……” 他恶狠狠得放着狠话,像是恨不得啖某人的肉、喝某人的血。 宫心荧愣了许久,不知外头究竟是发生了何时,竟是气得救世教的长老都要和人讲“道义”了。 长老狠狠发泄了一通之后,急道:“圣女,我教秘法虽隐蔽。但那些被血菩萨们控制的道士若是五日不得血菩萨‘肉身布施’,便会彻底解开控制,届时我们定将暴露。后果不敢设想。” 宫心荧喝道:“急又能如何?难不成去巡天监的监牢中抢人不成?” “若是玉真公主出面……” “不行!” 长老话未说完,便立刻被宫心荧否了。 长老愣了一下,突然间皱眉看向宫心荧。 但宫心荧很快就给出了合理解释:“巡天监直属皇权,唯天子可调动。玉真再是得宠,也只是外嫁的公主,哪里命令得动巡天监放人?” 玉真虽受皇帝宠爱,若是进宫去求皇帝开恩,以那巡天校尉的做事手段,极有可能会放了白云观的人。 但若是因此皇帝注意到了白云观呢? 哪怕这个可能性再小,宫心荧也不敢赌,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其实也不必让玉真出面……” 这时,宫心荧心中浮现出一个人来,看向长老,幽幽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人若愿出面,巡天监也未必不卖面子。” …… 白云观山脚下,早有囚车等候。 赵观象是有备而来的,来时也早就拿定了主意要拿白云观的道人们。 如今提前备好的囚车果不其然的派上了用场。 他站在囚车外,看着手下人把白云观的道长们一一“请”进囚车内。 哪怕白云观的道士们不乏武道高手,但在这时没有一个人敢反抗,只能乖乖得钻进囚车里头。 也就在这时,一名执戟铁卫来在他身边,问道:“你在巡天监,一直都这般行事?” 这执戟铁卫相貌如男子,声音也如男子。 可赵观象一听对方说话口吻,当即便认出了对方身份,挑眉笑道:“三姐,威风不?” “我只庆幸你没按义父想的接管京中的赵氏商行,不然商行这些年不知要被你霍霍成什么样。” 赵霓裳有些幽怨得瞥了赵观象一眼,明明她现在是男子模样,可这动作却也有说不出的勾人韵味。 她怨道:“倒是可怜了我,枭卫的事要管、商行的账也要查,好不容易等到小五能出来做事了,义父却又对小五另有安排。” “能者多劳嘛!” 赵观象颇为殷勤,说话都好听了许多。 毕竟就他的行事风格,三天两头便被监里申饬、处罚,俸禄早就扣到明年了,如今还欠着赵氏商行的贷。 有些人,他表面上是威风凛凛的大乾新星、巡天雏虎,但实际上背地里的身份却是大乾国贷款上班第一人! 这事儿赵观象一般不和别人说,倍儿低调。 他问道:“义父对这些道士有何打算?如今我在监中也算能说得上话,安排些人与这些道士关在同一个监牢里是不难的,义父可要安排人进监牢中审讯?” 赵霓裳摇了摇头:“不必,就这般关押着。” “就关押着?不必从他们口中问些话么?” “义父说了,关着就好,关得越久越好。” “行,包在我身上。”赵观象咧嘴一笑,朝赵霓裳拱拱手,“那我便先带人回监中,三姐自便。” “等等……” 赵霓裳拉住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替他立了立领子,说道:“出门在外,也该是注意些形象。也爱惜些名声,有朝一日,义父招你回身边,别是声名狼藉的。” 赵观象心头一暖,笑道:“有娘亲的话,大致也就是这般感觉吧。” 见赵霓裳扬起巴掌以示威胁,他连忙抱头离去。 …… “回京!” “驾!” 当巡天监的人马返回京都城,赵观象坐在囚车上,亲自赶着马车。 他摸了摸赵霓裳刚给他整理的衣领,指尖触到“糙糙”的触感,愣了一下,伸手进去摸了一阵。 拿出一看,是几张卷好的银票。 赵观象看着银票,怔了一会。 他很要强,要强到从养生堂出来就不愿受义父荫蔽,自己找了门路去加入了巡天监。 要强到哪怕去商行借贷,也没有伸手朝“家里”要钱。 但总有人在乎的,是你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赵观象摸索着银票粗糙的纸面,最终笑了笑,将银票揣进了兜里。 第二十九章 假的,都是假的! 公主府中,丑奴哼哧哼哧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院中。 晌午时,赵祈安出门要去养生堂看看,临行前吩咐她跑了一趟赵氏商坊,说是让带些东西回来。 可也没说东西这么多呀!足足十好几件,估摸着都有二三十斤重。 知道公主府离城西多远么?来回一趟要两个时辰呢,更别说一路上还得扛着这么多东西。 这家伙,净会使唤人! 丑奴一路上是满肚子牢骚,忍不住腹诽了自家主子几句。 其实赵祈安走之前给了她几锭散银,是让她去外头租马车的费用,也没说让她一路走着去、扛着回。 但丑奴下意识得便忽略了这个问题,心安理得地将这几锭散银装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赵祈安答应过她,等什么时候攒够一千两银子了,就给她一个自赎的机会。 她掐着指头认真盘算了一下,若是跟在主子身边每一天都有这样的额外收入的话,再加上自己的月奉……只要二百多年就可以攒够一千两啦! 未来可期! 丑奴一想到这儿,也不觉得累了,扛着大包小包进了屋。 “爷,东西我给您带回来了!” 她这大嗓门,一进屋就嚷嚷了起来。 赵祈安果然比她提前回来,此刻正和小道童一块儿发呆。 听到丑奴的嚷嚷声,赵祈安涣散的瞳孔这才重新聚焦,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起身走来:“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丑奴支吾道:“路上……堵车。” “堵车?” 赵祈安皱起眉头,有些好笑得看向她。 丑奴虚着眼,挪开视线:“是这样的啦,这个点,正是坊市铺子关门休息的时间,那下班的伙计多呀,一多……不就把路堵着了么?” “那些伙计都坐马车?” “呃……爷您饿了吧?我去给您准备晚膳!” 丑奴见谎言遮不住,抬手遮着脸逃似得就跑开了。 赵祈安看着丑奴壮硕的身子灵活得溜出屋去,哂笑着摇摇头。 些许小事,倒也不值得追究。 赵祈安让丑奴去赵家商坊带回来的,是一些药材。 灵骨藤、玄玉参、紫阳花…… 任何一个略懂药理的武者,都能够认出这些药材无一不是武者入门淬骨所需的、最上品的药材。 武道下三品境,都是打基础的阶段。 九品炼骨,八品搬血,七品融窍。 三道关,将天下无数寒门子弟挡在了武道之途外的天堑。 因为这是最费钱的阶段。 就好比这炼骨期,每日都需浸泡药浴,但最低级的炼骨药液也需百两银子。 至于赵祈安准备的这些,若是要去市面上买,至少千两银子。 还只够一个月的分量。 其中一些珍惜的药材,便是有银子也没门路能买到。 赵祈安准备这些,自然不是为自己用的。 他是为了小道童准备的。 “算算时间……子时前应该能熬好药液。” …… 不多会,赵祈安的小院里便飘起了药香。 院子里的池塘旁,支起了一口鼎炉,丑奴拿着小板凳坐在炉火前,拿着把蒲扇正顾着炉火,时不时被呛得直咳嗽。 “咳咳……怎么这么难闻,呕……” 说好的药香,但丑奴是闻不出来了。 她只觉得这味道又呛又臭,从人鼻孔里钻进去直冲天灵盖。 倍儿上头! 她实在是忍受不了,撕了两团纸塞鼻孔里,用嘴巴呼吸,这才觉得好受些。 最让她无法理解的是,自家主子居然就站在鼎炉旁,浑然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还时不时解开盖子,从手边的药囊里摸一把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药材,就往里头撒。 是真滴猛士! 丑奴张着嘴哈赤哈赤得喘气,给炉火扇风的同时,忍不住问了一句赵祈安:“主子,你就不觉得臭么?” 赵祈安指了指自己鼻子:“我能封鼻窍,闻不到。” “……” 丑奴恨得直咬牙。 中原的武学这么好用……不是,这么能作弊的么? 她表情都因嫉妒而扭曲,手上的动作都大了几分,炉膛里的火苗蹭蹭蹭得往上涨。 …… 在赵祈安与丑奴主仆好人辛苦熬药的时间里。 玉真公主从宫中出来,回到了府上。 她昨夜留宿福延宫中,直到今日傍晚才回来。 坐在寝宫中,玉真脑海中不时回闪昨夜母妃与她说的话。 “趁早与祈安圆房,莫要让本宫帮你一把……” “不给赵家留下子嗣,东海大公的爵位和赵家的万贯家财,难道要落到赵家旁系手中么?” “你要帮帮你四哥,他近来过得很难……” 一句句话,如针扎般刺进她的心头。 她突然觉得,一贯以来宠爱她的母妃,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爱她。 玉真脸色一沉,突然拿起一旁的花瓶,猛地砸在了地上。 寝殿中的侍女们闻声纷纷惶恐得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她身旁的鸾奴默不作声得走出来,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着满地的瓷器碎片。 玉真坐在榻上,无神得看着鸾奴收拾。 “你说……”她突然开口,问鸾奴,“本宫若是男子,母妃是不是就不会事事先想着四哥?而是也会为本宫考虑?” 鸾奴停下手中动作,恭敬道:“娘娘自是为殿下考虑的。更何况,四皇子殿下的婚姻大事,也是陛下钦点的。” 四皇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那若是做了皇帝呢?是不是世间诸事,皆可顺心如意?” 玉真此言一出,吓得鸾奴当即面色苍白,跪倒在了地上。 玉真这才回过神来般,哂笑道:“本宫不过玩笑。” 她这一生,生来便无缘那皇权宝座。 她的兄长们在学武道、学四书五经、学行兵布阵、学士农工商…… 她在学什么? 弹琴、作画、围棋…… 尽是些声色娱人的东西! 直到嫁给赵祈安,离开皇宫,她才知道自己至少在武道方面天赋不差,若是自幼打好基础,未来未必不可入天人。 可……这么多年,宫中就无一人发现么? 大抵都不过是觉得到最后,她玉真也不过只是个外嫁的公主,学会如何相夫教子便是。 学什么文? 习什么武? 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么多年来,父皇的宠溺、母妃的疼爱、兄长们的和善……假的,都是假的! 不过是无足轻重罢了! 玉真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那皇权宝座,那她就要助自家阿兄去坐那位置,唯有阿兄坐上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到那个时候,她的愿望,也能够得以实现吧? 玉真终于是回过了些神气,对鸾奴说道:“派人去准备晚膳,去请驸马爷过来一起用膳。” 末了,又叮嘱了一句:“准备得丰盛一些。” 第三十章 玉真:糟了,被暗算了 虽已是傍晚,但玉真还是让宫娘为她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宫娘为自己盘起发髻,将沉重的金银珠宝点缀其上。 她继承了贞贵妃的美貌,即便翻遍整个京都城,也未必找得出比她生得更好的女子。 “这次见了赵祈安……还是说些好话吧。” 玉真觉得之前几次赵祈安拒绝她的原因,只是还在赌气罢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暂退一步,适当得与赵祈安服个软。 上次被拒绝,或许是那养生堂的孩子都是赵家辛苦培养的,自己讨要太多才被拒绝。 那这一次自己只要一个,还是不相干的一个,他总没理由拒绝了吧? 玉真仔细端详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施以薄妆之后,本就出色的面容更显精致。 她颇为满意,心中甚至想着赵祈安一会见到了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就在这时,被她派去请赵祈安的婢女走了回来。 婢女好像喝多了一般,来到玉真身边时,还有点昏头涨脑的模样,愣了许久才慌忙行礼:“殿下。” “赵祈安何时来?” “驸马爷他……他说不来。” 玉真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猛地站起:“什么?他不来?!” 婢女吓得一激灵,连忙跪倒:“殿下息怒。” 息怒? 玉真气得快炸了。 自己三番两次去请赵祈安,他竟是还推脱上了? 这一次更是给了好脸,她特意叮嘱婢女见到驸马爷时,要客气些呢! 结果赵祈安狠狠得打了她的脸。 玉真深呼吸了几口气,压着怒道:“本宫亲自去,就不信赵祈安不来!” 婢女猛地想起什么,伸出手想劝:“殿下,这会不能去……” “滚开!” 玉真却是不听,拂袖而走。 这是公主府,是她自己家,哪里不能去? …… 当玉真带着几名婢女,怒气冲冲的带着人来在赵祈安的小院前。 几名婢女来在院前,鼻翼微动,顿时变了脸色。 可玉真却没有察觉到,她此刻正是恼火的时候,就连些许异味也没留神。 她捏着裙摆,步上台阶,发觉院门虚掩着,想都不想抬手就推。 “吱呀……” 院门应声被推开一条缝隙,浓郁的气味从里头汹涌而来,迎着玉真的面门就涌了过来。 玉真公主何许人? 那是千金之躯,从小到大就没接触过什么脏的臭的,就连出恭那都是侍婢们捧着香囊侯在一旁,确保没有任何异味的。 “这……这什么味……呕……” 玉真被这院中气味一扑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臭味中带着腥、腥气里透着苦…… 这富含着刺激性的味道,瞬间让她眼泪簌簌就下来了。 这赵祈安……在院里煮屎不成?! 他为了不见自己,竟是做到了这种地步?! 玉真掩着口鼻,脸色苍白得吐了出来。 刺激性的气味让她眼泪流个不停,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带着哭腔道:“姓赵的,算你狠!” 她甚至连赵祈安的面都没见着,赶紧带着人撤回去。 …… “爷,门咋开了?” 院子里,扇着炉火的丑奴注意到院门被打开了。 赵祈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院外的方向,不动声色得将手上的天心藤粉末放回药囊中。 这位药材若是添得多了,这药液的味道便会变得腥臭无比。 不过不影响最终药效,多熬煮一会就好了。 他若无其事回道:“许是被风吹开了院门,去把门关上吧,免得闲人进来。” “诶。” 丑奴应了一声,起身去关院门,用门栓抵着。 而在她关院门的时候,那一炉药液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当赵祈安把着火候,将最后一味药加进去之后,那原本难闻的气味竟是渐渐淡去,原本浑浊乌黑的药液也一点点变得清澈了起来。 到最后,那一炉药液竟是生出了淡淡清香的味道。 就连药液也变得如琥珀般澄清,只是有些粘稠。 丑奴把塞在鼻子里的纸团拿出来,打鼻子一闻,意外道:“这么香?是不是坏了。” “什么坏了,这是成了!” 赵祈安见她伸出手指想沾点药液尝尝的模样,没好气得拍了她的手一下:“什么都用嘴尝,上次尝到骨灰的事忘了?改改你这毛病。” 丑奴赶忙缩回手,显然对上次的事还有点心有余悸。 赵祈安说道:“去拿个浴桶来,顺带把小道士带过来。” “诶。” …… 当药液倒入浴桶之后,丑奴也将小道童从里屋带了出来。 赵祈安三下五除二帮小道童脱去了身上的衣裳,抱着他把他放进了浴桶之中。 当小道童的身体浸泡在如琥珀般的药液中之后,赵祈安来到他的身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天灵盖,灵力缓缓从手心注入小道童的身体之中。 武道九品,乃是炼骨期。 一般来说,正常人十二岁之后方可习武,若是十二岁之前习武,过早淬炼骨骼只会导致骨骼发育不全,影响后续修行。 但要在十二岁之前修行,也并非没有办法。 那便是请一位五品周天境以上的武夫,为刚刚踏上武道的孩童护法,以自身灵力护住孩童的根骨周全,徐徐引导药力淬炼孩童根骨,便可提前开启修行之路。 至于为何是周天境以上的武夫? 那是因为五品周天境的武者,方可突破经脉限制,让灵力突破体外,成周天大循环。 五品以下的武者,是做不到灵力外放且收放自如的。 这就导致五品武者备受追捧,哪怕混得再落魄,仅仅是应世家邀请去给他们族中的孩子启蒙武道,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赵祈安原本是想请其他的五品武者为小道童启蒙武道,毕竟他如今正在“养胎”呢。 但知晓了小道童便是那“救世教”的目标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亲自为他启蒙。 当赵祈安的灵力缓缓注入小道童体内之后,很快便借着他的经脉游走周身,最后附着在了骨骼之上。 紧接着,药液中的药力开始疯狂涌入小道童的体内,竟是在浴盆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药力之强悍,即便是一直冷着一张脸的小道童也变了脸色,闷哼一声,紧蹙起了眉头。 “放开心神,专心炼化。” 当赵祈安的提醒响在耳边,小道童强忍着不适,在浴桶中盘膝坐好,竭力炼化着药力。 第三十一章 这不对劲 当赵祈安为小道童武道启蒙之时,灵力附着在他的骨骼上,很快便发现小道童的九根“主骨”早已有了些许炼化过的痕迹。 “果然。” 他心中暗道了一声,这个结果并不出他的预料之外。 当赵祈安第一眼见到小道童之时,便看出了他已经叩开武道之门,踏入了九品炼骨之境。 这就说明有人在赵祈安之前,为小道童启蒙了武道。 联想到小道童被发现时,身上穿着的那一身白云观的道袍,不难猜出为他武道启蒙者,应当是白云观的道士。 白云观即是道观,也是一武道宗门。 但此观之中,唯有老观主踏入“天人”之境,且是古稀之年才踏入四品元胎境。 武者若是年岁过大,血气枯竭、肉身衰弱,即便是强行突破进了四品元胎境,也扛不住“天道赐福”的雷劫,连凝聚一道紫纹的资格都没有。 老观主便是如此,他已经没了破胎重生、成就无暇天人之躯的机会,终生无法突破三品神通。 除了他之外,白云观中五品周天境的道士有五人,其中两人常年在外云游,那便只剩下了三人。 为小道童武道启蒙的,应该就是这四人中的某一个。 “小道童的主脊骨炼得这般通透,看来白云观也是下足了血本栽培呀……” 可以想象,白云观在老观主寿元将近之时,发现了小道童这转世剑仙的绝世天骄,该是多么不遗余力的栽培,用的淬骨药液也是市面上能够置办到的最好的那种。 只可惜白云观护不住这样的好苗子,到头来反倒是招惹了无妄之灾。 赵祈安摒去杂念,不再想这些,专心为小道童淬炼根骨。 每个人生来武道天赋便是不一样,而其中根骨便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若要看一个人根骨如何,从武道启蒙时吸收淬骨药液的速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根骨越好,吸收药液的速度便越快,淬炼后的根骨也会更加的“无暇”。 赵祈安操控着药液中的药力进入小道童身体中的速度,可不管药力进入的有多快,都很快便被小道童的骨骼吸收。 “咦?” 他轻咦了一声,渐渐加大了灵气席卷药力的速度,引导着更多的药力进入小道童的身体中。 小道童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身体表面每一个毛孔都在不断冒着“黑泥”。 但赵祈安只感觉到他的每一块骨头都如同无底洞一般,贪婪得吞噬着药力,骨头越发洁白,到最后呈现出了琉璃之色。 随着主脊骨被炼得琉璃宝色,紧跟着左大臂骨…… 左小臂骨…… 一直到第四根主骨被炼化了一半,浴桶中的药液不再粘稠,而是变得清澈起来,带着些从小道童身体中冲刷出来的“淤泥”。 这一桶足够普通人药浴一个月的淬骨药液,彻底没了药力,成了一盆污水。 赵祈安注入小道童体内的灵力,按照周天大循环,被收回了他的体内。 他松开了按在小道童天灵盖上的手,扶了扶额,喃喃道: “这不正常……” 小道童炼骨的速度,显然是不正常的。 他虽是甲上的修行资质,可赵祈安麾下的义子之中,并非没有“甲上”之资。 但仅论炼骨的速度,无人能够比得上眼前这个小家伙。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他似乎天生根骨通透,十之八九是与“转世大能”的来历有关。 照这样来说,或许这小家伙在达到前世的高度之前,破镜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远远不是“甲上”之资那么简单。 赵祈安看向小道童的眼神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殷切。 “或许这小家伙将来的破镜速度,比之当年的无双还快。”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一个人来。 至今犹记得自己收养的第一个义子,在离开他之时,笑着说“要为义父争一个天下第一回来”。 只是一去十年,一去不返。 如今,也不知道人在何处。 赵祈安轻叹一声,收回思绪,目光再次落在小道童的身上,摸了摸他的脑袋。 …… 结束之后,小道童很快便被丑奴抱去洗澡去了。 虽是刚从浴桶里出来,但毕竟泡的药浴,体内污浊被排出,还是得重新洗漱一番。 赵祈安回到自己屋中书房,没过一会便有人敲门。 “进。” 聂老推门走入,他背着一个书篓,一声不吭得把书娄放在了书房地上,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竹筒,递给了赵祈安。 带赵祈安接过,他不满得伸手指了指赵祈安,比划了几个手势。 赵祈安一看便明白了,这是老头子嫌近来事多,要求他再招两个服侍他的人,别老使唤他这把老骨头。 想想丑奴近来也总是抱怨,一个人忙不过来,或许身边真该多一两个服侍的人选了。 赵祈安点头道:“我会考虑的。” 他一边拆着小竹筒,从里头取出密信,一边问道:“你刚可见到了那小道童凌云子?” 聂老点了点头。 赵祈安问道:“这孩子如何。” 聂老比划了个大拇指。 “跟着你如何?” 这话,赵祈安一说出口。 聂老脸色顿时犹豫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老脸整个都皱了起来,显得有些愁苦,眼神很是犹豫纠结。 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赵祈安也不再强求,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也不再提这茬,低头看着手中密信。 聂老脸色有些遗憾,但最终也只是向赵祈安躬身拱手,退出了书房。 待聂老走后,他这才细心看完手上的密信。 “义父,一切顺利,白云观众道士皆被带入巡天监监牢中。” 一切,都如赵祈安预料的那样发展。 若是那金银护法交代的都是真的,那么只需将这些道士关押上几日,便可让他们摆脱血菩萨的控制。 到那个时候,有些人可就要倒霉了。 只是不知道这血菩萨是何物…… 赵祈安想着这些事时,顺手将手中密信放入烛台的火苗上,点燃后随手丢进了书桌旁的铜盆中。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落在了聂老带来的书娄上。 这书娄里装着的,都是枭卫们搜罗的有关于“救世教”的一切消息。 第三十二章 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 夜色渐浓,书房的书桌上,一盏精致的铜质烛台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光芒。 赵祈安背靠着檀木椅上,借着烛光轻轻翻动着手上的书页,轻轻翻动着书页。 这上头都是有关于“救世教”的记载,有地方志、官方文书、以及一些江湖传闻。 只可惜内容虽多,但大多都是些无甚紧要或者不能分辨真伪的消息。 赵祈安所能了解到的,也只是救世教信奉名为“生之母”的神祇,信奉的教义大抵是就是“天灾将至”“世界大清洗”那一套,宣扬信奉生之母,净化灵魂,方能在天灾之时灵魂才能被“生之母”接引去“彼岸”。 欺骗愚民的教派,大多都是这种调调。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信奉。 而根据对教义的解读,救世教中又分成了三派——青莲舵、白莲舵、红莲舵。 其中青莲舵最是神秘,由救世教教主亲自统领,无人知晓其行事准则,甚至世人们都鲜少知道救世教青莲一派。 而白莲舵则是信奉多行善事方可净化灵魂,这一派也是救世教中传播信仰、广收信徒的主力,在大乾国的百姓中竟是风评不差,杀贪官污吏、劫为富不仁、救济黎明百姓……类似这样的事情没少做。 这一派的教徒中也不乏所谓的江湖豪杰、古道热肠的富商、名满天下的大儒…… 至于红莲舵,则是认为若要纯净灵魂,便要掌控七情六欲。 他们修的是欲,修的是血肉修行之道,多行诡邪之事。 那些救世教流传出的邪诡之法,也多是红莲一派的东西,但也正因此收拢了许多强者,教派势力并不弱。 虽然同为救世教,但是白莲一派与红莲一派行为处事差距如此之大,倒也叫人匪夷所思。 只可惜枭卫们收集到的消息并不多,那厚厚一沓大多都是些江湖流言,有用的东西加一块还不到三页纸就能讲清楚。 “枭卫收集情报的能力,还是弱了一些啊。” 赵祈安有些无奈,在这京都城还好,京都城毕竟是他坐镇之地,布置最是严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通过枭卫传进他的耳朵里。 但出了京都城……枭卫收集情报基本上都是靠着赵氏商行来开展,只能收集到市面上能够收集到的消息,再深入也只是江湖客口口相传不知真假的情报。 再细致些的消息,就得派专人专程赶往消息来源地,去一查究竟了。 不过枭卫带来的消息中,也有让赵祈安感兴趣的东西。 例如救世教如今最猖獗的地方,乃是荆州。 他回想起不久之前在坊中听幕僚提起的一番话——荆州大旱,今岁无米。 荆州发生了旱灾,如今这消息还没传回到京都城,显然是整个荆州上至刺史、下至县官,共同的在欺上瞒下,将消息捂得死死的不曾露出来一点。 但消息捂得再死,总有些蛛丝马迹会露出来。 例如米价。 例如……流民! 荆州上下的官员捂得住消息,却安抚不住要求活的百姓。 荆州大旱,必定会有许多百姓抛弃田地,为了求活而迁徙数千里去其他州。 京都城与荆州不算近,但亦不算远,再加上是大乾国的国都,按理来说这么天过去,总该是会有流民到京都城。 但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京都城中没有出现一个荆州的流民! 那么这些流民去哪儿了呢? 赵祈安想起白云观那伙救世教的人,想起玉真寝宫中发现的炼人丹,想起巡天监近来的“日志”中并没有提到京都城有频繁出现百姓失踪的案件…… 这一条条散碎的消息,单独拿出一条来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当所有线索拜在台面上,就好比拼图被一块块拼接,背后的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屋中无风,台上的烛火却是摇曳一阵。 昏暗的火光映衬在赵祈安的脸上,添了几分阴沉之色。 …… 翌日天明,赵祈安起了个大早,准备马车去城西坊市。 这一趟,他没带丑奴,不过带上了小道童。 清晨的坊市,许多铺子还未开张,偌大的坊市显得有些冷清,时不时路边的铺子里出来个伙计,打着哈欠把自家招牌挂上,拿着笤帚清扫着地面。 赵祈安牵着小道童的手,穿过坊市的街道,朝着珍宝阁走去。 待进入珍宝阁之后,立刻便有人迎了上来。 “东家。” 赵祈安点点头,吩咐了一句:“派人去一趟浮香楼,让霓裳来此见我。” 那管事恭敬得答道:“三小姐今日恰在珍宝阁,此刻应该在安院长那儿。” 赵祈安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 这倒是巧儿。 “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上去。” “是。” …… 当赵祈安带着小道童上了珍宝阁五楼之后,刚到楼梯口便听到里头一个有些无奈的苍老声音。 “你呀,静不下心,不是下棋的那块料……” “观象都能下得,我下不得?院长,你这忒是没道理。” 赵祈安寻声看去,就见两人坐在窗边,正支着棋盘下棋。 安守道捻着胡子,看着对面满脸不服气的赵霓裳,有些无奈得摇着头。 他一抬眼,看到赵祈安来了,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赵东家来了。” 赵祈安拱拱手:“倒是打扰院长雅兴了。” “诶,不打扰,不打扰。” 安守道连连摆手,脸色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来是没少被赵霓裳这个臭棋篓子折腾。 赵霓裳也起身过来,款款行礼:“义父。” “嗯。” 待赵祈安应下,她这才缓缓起身,目光看向了他牵着的小道童,笑吟吟道:“这就是那个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小道童视若无睹,眼神依旧涣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赵祈安轻抚着小道童的脑袋,看向安守道,道:“今日过来,主要是想让安院长看看这个孩子。” 安守道原本慈和的目光,落在小道童身上时,细细打量,很快看出端倪,不由轻咦了一声。 “咦?这孩子……” 他视线看向赵祈安,在得到赵祈安的首肯之后,上前一步,蹲下身子上上下下摸着小道童手脚以及后脑。 赵祈安将小道童交给安守道后,拉了拉赵霓裳,将她带到了一旁,这才说道:“今日我来,还有两件事交代你去做……” 第三十三章 查公主府的账? “流民?” 当赵霓裳听到赵祈安提及荆州流民时,不由得一愣。 她不清楚自己义父怎么突然间关心起了千里之外荆州的事,赵氏商行在荆州的产业不多,此地民风封闭,有点排斥外来人。 不过想不明白不要紧,义父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做就好了。 赵霓裳对赵祈安的吩咐很是上心,自告奋勇道:“需要我亲自带人去荆州一趟么?” 赵祈安摇头道:“派些枭卫暗子去即可,最好是荆州出身,懂荆州民风的。” 如今京都城不算太平,他还需要赵霓裳在身边做事,不方便放去荆州。 赵霓裳答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这是第一件事,另外赵祈安还有一件事要她去办。 “这第二件事……”赵祈安面沉似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商行中,调几个管事给我。” 这是小事,赵氏商行对赵祈安这位幕后真正的东家唯命是从,只是调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但赵霓裳却从赵祈安的神色中察觉出了一丝肃杀之意,脸色当即严肃了起来,问道:“义父要人是做什么?” “查账。” 赵祈安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赵霓裳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义父是要查公主府的账目?” 赵祈安点了点头。 赵霓裳顿时高兴了起来:“早该查一查了,近来公主府可是从商行支走了不少钱,我听说玉真公主就连陛下赐的皇田都在偷偷售卖,她还让我们商行卖,真是不要命了……” 这些日子,公主府上的资金流水不正常,有一大笔钱不知所踪。 这事儿赵祈安是知晓的。 可在昨日之前,他只当玉真是拿着钱暗中资助了宫中的母兄。 毕竟陛下寿辰在即,四皇子可比不得其他几位皇子,莫说是准备一份在寿辰宴上力压四座的宝物,即便是稍称心如意的贺礼,他恐怕都难拿出来。 玉真会想到帮四皇子准备贺礼,这并不让人意外。 但经过昨夜之后,赵祈安隐隐猜到玉真把钱花在哪了。 赵霓裳兴奋之余,又有些疑惑:“可是义父,玉真公主花钱大手大脚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您之前都是置之不理的,这次怎么转了性子?” 赵祈安摇了摇头,平静道:“这次不一样。” 赵霓裳不理解赵祈安口中的“不一样”是怎么回事,联想到义父突然要派人查荆州流民的事…… 莫非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不过,义父愿意“管教”“管教”那个玉真公主……这是好事,大好事! 赵霓裳已经盘算起商行里有没有什么厉害的账房,最好行事毒辣一些的。 …… 待赵霓裳离开之后,赵祈安看向了安守道和小道童那边。 安院长就仿佛发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东摸摸西瞧瞧。 但他注意到小道童双眸无神,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样子时,顿时皱起了眉头,嘟囔了一句: “小孩子别老看些没有用的,小孩子就该是玩的时候。” 说罢,伸出手指,朝小道童后脑枕骨处一点。 小道童身子激灵了一下,原本涣散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只是眼神有些茫然。 他看看周围,又看看面前笑眯眯的老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被幻象干扰,没有听到那呼啸的剑吟,如此清晰得看到这个世界。 他小眉头紧紧蹙着,有些慌张得抱紧了小木剑,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些许的困扰。 直到这个时候,小道童才流露出了他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模样。 安院长笑眯眯得摸着他的脑袋,弯下腰,和蔼得问道:“会下棋么?” 小道童问道:“什么是棋?” 安院长把他带到窗边,指着那摆好的棋盘:“这就是棋。” 小道童认真得看着棋盘,似是要将棋盘上的黑白子都记住,然后摇了摇头:“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老夫教你呀。” 安院长乐呵呵得让小道童坐在棋盘前的蒲团上,自己亲自弯着腰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局棋子,对一旁的赵祈安笑道:“赵东家怎么还没走?莫非是也想留下来陪老朽手谈两局?” 赵祈安走了过来,问道:“安院长这是愿意收下这孩子?” “谈什么收不收下的,老朽能教他的不多,这孩子有自己的‘道’要走。” 安守道一个一个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拾捡进棋盒里,目光落在棋盘对面的小道童身上:“不过老朽亦有能教他的东西,就让这孩子留在我这儿学棋五年。” “五年之后,我再将这孩子交还给赵东家,如何?” 赵祈安会心一笑。 能够让安院长起了爱才之心,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这个结果,他自然是满意的。 “那这孩子,我便托付给安院长了。” …… 待赵祈安从五楼离开。 刚到四楼,便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东家,三小姐让小的在此等候您。” 那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相貌属实是不太好,一颗黑痣点在嘴角,两撇狗油胡让整个人都看着有些猥琐。 虽是相貌不扬,但此人却是赵氏商坊的八大执事之一,名为“苟向西”。 不过因为其说话较为刻薄的缘故,商行里其他人也在背地里都叫他“狗东西”。 赵祈安记得他的名字,因为此人身上有一条“八方来财”的紫色命格,倒是让他印象挺深刻的。 他一挑眉,有些意外:“霓裳让你来办这事儿?商行里的事还不够你忙的?” 苟向西把腰弯得低低的,两只手抱着拳,陪着笑道:“是小的听闻东家要找人办事,便自告奋勇而来。能在东家身边鞍前马后,是小的做梦才敢想的事情。” “至于商行中的事,东家放心,手下人中也都机灵,小的也请了其他同僚兼着照料,不会耽误任何事。” 赵祈安点点头,问道:“霓裳可和你说了,我是要你去查公主府的账,甚至会牵扯到皇子,你可敢查?” “看来东家是忘了。”苟向西自嘲得笑了笑,“小的不正是查了‘天子武库’方才拜入东家门下么?天子的账小的尚且敢查,公主的账有何不敢?” 他把腰埋得更低,只是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透着些阴冷:“只是不知东家是要文查……还是武查?” 赵祈安沉声道:“你看着办就是。” “那小的便明白了。” 苟向西脸上笑容更甚了几分,俯身拜下。 第三十四章 谁给刑部的勇气,插手巡天监的事? 正当赵祈安与苟向西交谈之际。 珍宝阁四楼的“天机柱”突然间丝线大震,牵动着丝线另一端的铃铛也开始“丁零当啷”响个没完。 “甲字一号!” 守柱的婢女高喝了一声,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天机柱内的消息分为“甲乙丙丁”四等,而“甲字一号”则意味着这则消息,四楼所有的幕僚们都无权查看。 能看者——唯有赵祈安! 若是往常,天机柱内出了“甲字一号”的消息,那么商行便会遣派专人把消息送到赵祈安的府上。 但幸运的是,今日赵祈安恰好在场。 守柱的婢女打开天机阁的格子,从里头取出信囊,快步送到赵祈安面前。 她没有离开,低声问道:“主子,可要哪一号的密本?” 照理来说,甲字级别的消息都是密信,旁人拿在手里也只是看不懂的天书,唯有对应的“密本”可以破解。 可当赵祈安解开信囊,从中取出信纸,摊开后扫过一眼,瞳孔微微一缩。 他轻声喃喃:“不必了。” 信上的内容并未用密文来写,显然这消息来得快、来得及,而且对方也笃定了赵祈安就在珍宝阁,可以当场看到。 只见信上,快笔疾书,写下一行字——刑部接手“魅鬼案”,白云观道士从巡天监监牢转移到了刑部大牢。 “刑部?刑部怎么插手得了巡天监的事?” 赵祈安在看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竟是疑惑。 虽然刑部乃朝廷六部之一,有审案断案之职,甚至有监察百官之职。 可自巡天监成立以来,其权能中有极大的部分与刑部重合,而当今陛下不喜朝廷上背后关系错中复杂且派别林立的朝廷六部,对只听令皇帝一人的巡天监极尽恩宠,最大程度的放权。 这一来,巡天监便日益膨胀,权势无两。 便是巡天监的七品小官,也敢在宰相府前叫门,气得当朝宰相差点大病一病。 事后那七品校尉也不过是被停薪罚俸,除此之外屁事没有。 从此事中看,便可见巡天监如今有多如日中天。 而与之职能重合度最高的刑部则是倒了大霉,案子是没有的、大牢是空荡荡的、油水是捞不着的…… 原本六部之中,刑部还有个工部垫着。 但现在,工部官员下值后都不乐意喊刑部的同僚喝酒了。 所以刑部抢了巡天监的案子? 谁给它的底气? …… 巡天监内,一辆辆囚车从监牢的大门出去。 赵观象站在监牢外,看得眼里都快喷出火来。 囚车后头,几名刑部官员一边朝监牢外走,一边低声议论着什么。 当他们走出监牢,看到持刀守在监牢门口的赵观象,不约而同得收了声。 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为首的刑部官员走上前来,来到赵观象面前拱手:“这一次,还多亏了雏虎大人。” 这刑部官员年俞四十,身上官袍补子只看样式,便知晓只是从九品的刑部司狱。 就这么一个屁大点的芝麻官,却是敢从巡天监的监牢中往外带人! 那名中年的刑部司狱低着头,没注意到对面脸色越发难看的赵观象,恭维道:“若不是雏虎大人发觉了这些白云观的妖道与‘魅鬼案’有关,我等怕还查不到白云观……” “是啊。” “多谢雏虎大人。” 几名刑部小官连连说着好话,陪着笑脸。 可这些话,落在赵观象耳朵里,却是格外的刺耳。 他看着战战兢兢的几名刑部小官,脸色难看了几次,最终重重得哼了一声,拂袖离开。 和这些刑部小官置气,又有什么用? 赵观象离开监牢,朝着巡天监总司衙门大步走去。 一靠近,门口立刻有两人一左一右站起身过来阻。 “雏虎,莫急……” “我就知你性子,老高,架住他!” 赶来阻止的乃是赵观象的两名仆将。 赵观象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大喝一声:“让开!” 两名仆将自是不肯,好声好语的劝着。 也就在这时,总司衙门的大门猛地被推开。 三人听见动静,连忙松开。 两名仆将回过身一看,当看到来人身影,当即是心头一惊,连忙躬身一拜,恭敬道:“少将军。” 赵观象却是不肯拜,一声不吭得低着头。 从总司衙门里出来的,乃是一个魁梧无比的大汉,寻常成年男子不过到他腰身之处。 “少将军”只是官职,这大汉正值壮年,四十有六。 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一道刀疤贯穿了额头下颚,下巴上长满了络腮胡子,显得粗犷。 巡天监之内,无人不识此君——炎尊祁连支! 也是赵观象的直属上司。 祁连支负手而立,一看赵观象那模样,一咧嘴:“我就知你小子这死倔的性子,就得来兴师问罪。” “将军。”赵观象这才开口,“我只想问将军一句,他刑部凭什么抢巡天监接手的案子?” 祁连支无奈:“这事儿也没办法呀,那人家刑部都拿出证据了,那只‘魅’被杀之前,刑部早就已经盯上了,只是被不知名的强者斩杀了魅,害他们失去了线索……这案子照理来说,也是他们先入手,咱们才是中途抢来的。” “我是问……” 赵观象抬起头,直勾勾得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刑部,为什么,敢抢,巡天监的案子!” 祁连支无奈道:“你把白云观那些道士怎么带回监里的?你是我带出来的兵,我能不了解你?若是闹大了,反而是不好替你遮,你已经被降了半职,难不成重新去给人扛旗?” 赵观象倔道:“不够!” 祁连支渐渐收起脸上笑容,恼怒得看了赵观象一眼。 但最终,还是没好气得挥了挥手,对一旁的两名仆将不耐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是。”两名仆将识趣儿得退了下去。 祁连支等人走远了,才骂道:“都吃过多少亏、得罪多少人了?你这刨根问底的性子到现在也不能收敛?” 赵观象倒是笑了:“怕是死那日才能收敛。” “你真要知道?” “是。” 祁连支叹了一声:“劝不动你。也让你知晓,这次刑部背后的人是二皇子。” 赵观象听到名字,愣了许久,旋即失声道:“二皇子?” 他有所猜测,可猜的却是三公主玉真公主在背后使力。 即便不是玉真公主,也该是玉真公主的胞兄四皇子。 赵观象不解,急问道:“二皇子明明与白云观不相干,为何要救白云观的道士们?” 祁连支却嘿笑了一声:“不相干?谁告诉你的?这里头干系可大了!” 第三十五章 皇子妃怀的,确定是二皇子的? “如今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四位皇子之中,二皇子可谓是众望所归。” “二皇子的生母是吴皇后,外公更是当朝左相,吴党党魁,当了四任的春闱主考,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如今的刑部尚书便是他第一次主持春闱时考中的进士,也是在吴相的扶持下才能坐上尚书之位,整个刑部都可以说是二皇子一系的官员。” 祁连支对二皇子颇为了解,这是大乾朝如今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子。 他继续说道:“不过这些年来,朝中支持二皇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于哪怕是原本最坚定的二皇子派的吴党成员都开始态度转向中立,更有甚者暗中开始接触其他几位皇子……你可知为何?” 赵观象很想问一句,这和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知晓自家上司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说了,那么这背后肯定是有关系的。 他只能压下性子问道:“为何?” “因为二皇子五十而无子!” 祁连支压低了声音,向自己最是上心的下属分享了个小八卦:“上一任皇子妃便是因七年无出而被休回了家。但按我说,女人就是块田,这结不结出瓜,是她说了算么?不还是看种下的种子怎么样么?二皇子纳的妾室还少?也没见一个下蛋的。” “大家虽然面上不说,可都心知肚明这一点。二皇子恐怕是身子有些问题,生不出孩子。你说一个无法拥有子嗣的皇子,哪怕再有文韬武略,哪怕母族再是势力强大,陛下能选他当太子么?” “这是二皇子一派离心离德的最大原因,但现在却是不同了。” “二皇子自己能不知晓?他早就急得要疯,派人遍寻名医,什么样的药都快吃了个遍。不光是二皇子急,这新的皇子妃也是着急,如今她与二皇子成婚也有六年了,再有一年便是和之前那位皇子妃一个样的下场。” “直到不久之前,皇子妃听闻白云观求子灵验,去拜了拜香火,回来之后你猜怎么着……嘿,还真怀上了!” 祁连支啧啧了两声,说道:“也有传闻是白云观云游八方的道士回观带回了求子仙方……这消息有真有假,也难以分辨。但总而言之,你甭管怎么着,二皇子自己承白云观这个情,如今白云观落了难,他在背后出手帮一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观象顿时明悟,但紧跟着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狐疑得看着祁连支:“将军,你确定皇子妃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二皇子的?” 他想起自己老家的一些传闻,一些怀不上孩子的女子会被婆家带到庙里祈愿,待上一两个晚上再回来就大了肚子。 但实际上,那些所谓求子灵验的寺庙,就是给这些女子怀上庙中和尚道士的种罢了。 都是些没办法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 也不怪赵观象会联想到那方面去,这二皇子都快五十岁了,妻妾没少娶,该做的也没少做,始终是没个子嗣。这冷不丁皇子妃去庙里拜拜就得了孩子,岂不是很奇怪么? 祁连支伸出硕大的巴掌,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胡说些什么呢?你真当宫中的人都是摆设?哪怕孩子还在腹中,也有‘金针刺腹’的法子验明血脉,断不可能出错。” 如此一来……倒也算合理了。 可赵观象还是眉头紧皱:“即便如此,巡天监只听天子令,二皇子就算真派刑部来要人,不给他,他又能怎么办?天子脚下,滋生鬼魅,这不是小事……” “确实不是小事,可比之‘皇子夺嫡’之事,算什么大事?”祁连支轻叹一声,“小小一则‘魅鬼案’都牵扯出了皇子,谁知道是不是有谁给咱们巡天监下的套?” “如今京都城中还只是二皇子与三皇子冷战对峙,双方都还克制,一时间倒也风平浪静。可他们都是在等,在等大皇子回京!” “边境战报已传回京都,大皇子两月后回京,为陛下庆寿。到那个时候,才是真‘开战’的时候。” 说到这儿,祁连支有些幸灾乐祸,对赵观象说道:“不过这些和咱们巡天监没关系,巡天监‘代天巡狩’,只听皇命、不问其他!” “你也是走运,像是京都出邪祟的案子,办好无功、搞砸便是大错。有人愿意替你接走这烫手山芋,偷着乐吧。” 赵观象勉强得挤出了一个笑。 他已经能够明白巡天监的上司们背后考量和顾虑的事情是什么,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明面上的一个小小案子,背地里怎么有这么多的瓜葛? 皇子也好、夺嫡也好……这些和他一个小小校尉有何干系?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把义父交代的事给搞砸了…… …… 白云观中,奔波了一日的宫心荧回到了地下密室之中。 她看着密室里的诡异神像,回想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心神疲倦。 自从那一日去了公主府与玉真私会之后,原本一切顺利的事情,怎么开始多了这么多的风波? 转世金童不知所踪,金银护法带着教中半数的精锐攻打个善堂却遭遇了三品神通的剑修大能,就连栖身在京都城外的京郊白云观也被巡天监的人查了…… 若说是巧合,未免太巧。 宫心荧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有一只手在默默推动着一切……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如今不得不冒着暴露的风险,请了二皇子出手,这才让白云观的道士们从巡天监的大牢里出来。 但这么做,隐患极大。 宫心荧不愿去想那些事,两脚并膝靠在墙边。 疲倦感沉沉袭来,也让她渐渐睡去。 她梦到了以前,梦到了幼年,梦到了荆州东阳郡郡守府地下的幽暗地牢,梦到了那位老人枯骨般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抚,梦到了刻刀刻进血肉中的痛楚…… 她是天选圣女,她是世间最纯净的血肉,是要承载着“生之母”行走世间的“壳”。 直到那一天,地牢里闯入了不俗之客,一缕不属于此处的光驱散了幽暗。 “喂,你这家伙,要不要跟本公主一起玩?” 那日的她,穿着一身红棉袄,粉雕玉琢得像个瓷娃娃,大咧咧得伸出了手。 那只小手掌心的温度,宫心荧至今还记得。 第三十六章 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 “圣女,圣女……” 密室外的呼唤声,让在诡异神像前睡着的宫心荧缓缓睁开了眼。 她的神色有些怅然若失,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梦中。 但她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站起身来,平静喊道:“进来。” 外头很快便有一救世教的成员打开密室的门入内,恭敬行礼。 宫心荧平静问道:“何事?” 教徒恭敬道:“玉真公主来访,请您一见。” 玉真? 宫心荧眼神中些许异色一闪而过,旋即点头道:“请她在飞仙亭等候,我这边去。” “是。” …… 白云观,山门入口。 “都在外头等着。” 玉真一袭便装,戴着一顶斗笠,垂落的薄纱遮挡着面部。 她吩咐随行的仆从婢女在山门外等候,跟随着接引的道士步入白云观内,最终来在了山门后院的飞仙亭。 这是整个白云观景观最好的地方,一条缘廊横穿了大半个山头,亭子建在山崖上方,右手边便是飞流千尺的瀑布,亭子往左便可俯瞰大半个京都城。 玉真进了飞仙亭,那接引的道士躬身作揖:“还请殿下在此稍候,圣女很快便来。” 玉真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今早下了场小雨,雨后的空气清新,只是亭子外围的廊椅沾了些水,让人难以落座。 若是往日,玉真少不得要不满几句,但今日她却没这个计较的心思,只是在亭子里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摘下斗笠放在一旁,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心绪不宁的心事。 昨日从宫中出来,她就差人来白云观寻宫心荧,可结果手下人回来却是回禀白玉观的道士们都被巡天监的人带走了,惊得她差点以为要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她在公主府忐忑得等了一晚上,没等到巡天监的人来公主府,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后,得知巡天监的人已经被放了出来。 玉真松了一口气之余,忙不迭得便来白云观寻宫心荧了。 她坐在亭子里,翘首坐等右等,终于是等来了宫心荧姗姗来迟的身影。 “心荧!” 玉真一见到她,展露笑颜,忙不迭得起身,捏起裙摆小跑了过来。 她拉过宫心荧的手,问道:“巡天监的人怎么会查到白云观,是不是他们查到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得问道:“会不会……查到我头上?” 宫心荧平静解释道:“殿下放心,只是教徒中有人不慎放出了鬼物,被巡天监勘察到,这才惹来了祸端。如今已是妥善处理,不会牵扯到殿下。” 玉真拍了拍饱满的胸脯,轻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时才想起什么,看向宫心荧,尴尬道:“你没事吧?昨日可有影响到你?” 宫心荧摇了摇头。 玉真见她不似说谎,彻底放下心来,笑道:“没事就行,本宫只是担心你。说来本宫也有两日未曾‘修行’,咱们去观中修行吧?” 说着,她便要去拉宫心荧的手。 但宫心荧却是不动声色避开,答道:“殿下,‘升仙丹’来之不易,贫道手中此丹已经耗尽。更何况殿下的根基已被‘升仙丹’所弥补,往后修行,可自食其力。” 玉真二十岁之前,不曾接触过武道修行,早已错过了修行的最佳时间,等同是毁了根基。 但“升仙丹”已经将她落下的“根基”弥补,往后修行可以自食其力。 然而走过了捷径的人,你让她去走正道? 如何还能走? 玉真对“升仙丹”早已食髓知味,也难忘双修之道销魂之感,如今冷不丁听到宫心荧手中没了此仙丹,当即流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她倒是没对宫心荧发脾气,只是想了想道:“无事,丹没了可以再炼!” “殿下,此丹不是……” “我知道,耗资颇多罢了。你等我两日,本宫回到府上很快就能筹出钱来。” 从小到大的养尊处优,让玉真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自己有需要,只要吩咐一声,就有花不完的钱。 所以她拍着胸脯便大包大揽了下来,准备现在就回公主府上准备银钱。 待玉真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宫心荧忍不住唤住了她。 玉真回过头,疑惑得看她:“心荧,怎么了?” 宫心荧轻抿下唇,眉眼间罕见得流露出些许犹豫,许久方才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幼时在荆州的事?” “荆州?” 玉真疑惑得想了一会,恍然道:“本宫幼时每年都去荆州看望外公,只是十岁那年父皇将本宫许给赵祈安那家伙,不许本宫离开京都城,便再没去过。对那也不是很有印象,只知道外公府上的孩子都喜欢我,陪着我玩,还要荆州的甜米糕很是好吃……你问这个做什么?” 宫心荧眼帘低垂下来,眸底的光亮一点点熄灭,轻声道:“只是在想,殿下与小时候……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那自然是不一样了。”玉真并未看出她的异常,不假思索道,“人总是会变的。” 宫心荧自嘲得笑了笑,稽首俯身,道:“殿下所言甚是。” …… “来人,把海管家唤来!” 从白云观回来,玉真心情大好,吆喝着身边人去将府上的大管家喊来。 不多会,一名五十来岁的男人小跑着进了前堂,看到玉真时候,脸上满是谄媚笑容,身子压得低低的:“殿下,奴才在呢。” 这位海管家虽是上了年纪,但是面上无须,那标志性的尖嗓还有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叫人一见就知晓这是个阉人。 他是福延宫的老人,服侍了贞贵妃二十年,自玉真公主出嫁后又出宫伺候了玉真公主十年,如今乃是这公主府说一不二的大管家,管着这府上大大小小所有事务。 玉真公主对他说道:“去看看库房里还有多少钱,全都支出来!” “嗻。” 海管家也不问自家主子取钱有什么用,应过之后转身就朝着库房走去。 玉真坐在大堂上,端起婢女递来的茶盏,心里头盘算着:“不知府上的钱还够不够,若是不够便从赵家的商行里再拿些过来……”、 正想着这些事时,就听到庭院里噼里啪啦的声音,隐约间还能听到有人的哀嚎惨叫。 这动静顿时打断了玉真的思绪,她当即皱了眉头,寻声朝堂外看去。 还不等她找人来问问,只见大堂外慌慌张张跑进一小厮,见到她磕头便拜: “殿下,不好了,库房被驸马爷的人接管了……海管家、海管家他……他要被打死了!” “什么?!” 玉真瞬间呆滞,手上茶盏滑落,啪嗒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碎片。 第三十七章 被气哭的玉真(上) 听到府上仆从来报,玉真只觉得一口气顶在了嗓子眼,怒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她柳眉倒竖,银牙暗咬,卷了卷袖子:“速带本宫过去!” 说罢,她也不理会那来报信的小厮,自顾自脚步匆匆得朝着堂外走去。 反了天了,她倒要看看,这公主府哪个贱仆敢动她的人! …… 当玉真怒气冲冲得带着人赶到公主府库房时,却见库房门前,挡着几个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 她快步朝着库房里走去,可结果那几名彪形大汉却是上前堵了一步。 见去路被堵,玉真愣了愣。 旋即,她不可置信道:“你们……敢挡本宫的路?你们可知本宫是谁?” 几名彪形大汉眼观鼻鼻观心,如同雕塑一般。 但是路却是堵得严严实实,连动都没动弹一下。 也就在这时,库房里传来海管家的哀鸣哭喊: “爷爷们饶命,爷爷们饶命,奴才招了,奴才什么都招了……” 玉真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大喝一声:“滚开!” 那群护卫之中,为首的那名大汉这才上前一步,敷衍得拱拱手,懒散道:“公主,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莫让小的们难做。” “奉谁的命?!”玉真勃然大怒,如同一只母狮般,“你们擅闯公主府,不怕杀头么?” 外头的吵闹声,顿时也引起了库房内的人的注意。 “吱呀~” 库房门从内打开,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玉真急忙看向库房方向,只见库房内一群戴着方帽的先生们正在来来往往得走动,不断从架子上取下书册翻阅,手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而从库房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相貌奇丑的中年人。 他身材矮小,有些佝偻,右手捻着一撇稀稀疏疏的狗油胡,迈着外八的步子朝外走了出来:“怎么回事?吵吵得老子的人都查不了账了!” 那些护卫见到此人,收起了之前的傲慢无礼,抱拳俯身:“苟执事。” 玉真上前一步,拧眉喝道:“你是何人?” 苟向西其实第一眼便注意到了玉真公主,只是一直到玉真出声喝问,这才仿佛刚注意到一般,“哎呦”一声,快步走下台阶。 “不知公主到临,小的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他小跑着来到玉真面前,躬着身子笑眯眯得拱手:“鄙人苟向西,乃赵氏商行京都分会的执事,殿下唤我一声‘苟执事’便是。” 玉真冷着脸道:“赵氏商行?赵氏商行的手何时能插进公主府来?本宫不管你是谁的‘狗’,今日不给本宫一个交代,小心你的狗头!” 苟执事缩了缩脖子,摸着后劲有些害怕一般,但旋即又是嘿嘿一笑:“赵氏商行的执事自然是管不了公主府的事,但鄙人不才,得东家赏识,如今被调为公主府总管家,负责为府上打理财务……” “东家?赵祈安?!” 玉真杏眸圆瞪,旋即怒道:“凭什么?赵祈安凭什么管公主府的事?” 苟向西微微眯起眼,看着愤怒失态的玉真,眼神流露出了一丝阴冷。 他渐渐直起腰,轻哼一声:“凭什么?凭这公主府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草,皆是用赵家的钱建的!” “你这奴才,胆敢如此和本宫说话!” “还有更敢的!” 苟向西一扫之前奴颜婢膝的模样,即便是面对公主亦是狠声:“公主府吃穿用度,皆出自东家,皆出自赵氏商行!凭这,东家能不能管?赵氏商行能不能管?!” 这一瞬间,这往常浑然不放在眼中的小人物却是爆发了不容忽视的气场。 玉真一时间竟是被其气势所迫,言语一噎,下意识得退了一步。 苟向西不等她反应,喝道:“如今府上财权不清、府上仆从杂役中饱私囊,为恶首者,便是这大管家海怀恩!” 他抱拳高举,高声道:“我等奉东家之命,彻查公主府海大管家中饱私囊之事!从今往后,公主府内政财权,皆在吾辈之手!” 贪墨?!中饱私囊?! 玉真仿佛抓住了话柄,立刻喝道:“胡说八道!本宫自幼便是海管家看着长大,他出宫之前更是母妃心旁亲近之人,他无儿无女贪钱有什么用!你空口白牙便污人清白,若拿不出证据,本宫为你是问!” “证据?” 苟向西轻笑了一声,回头看向库房里头,喊了一声:“来人,殿下要看证据,那便拿些证据来!” 一声喝罢,库房里匆匆跑出一人,拿着厚厚一沓账簿,半蹲着身子恭敬得双手捧着,让手上账簿恰好是苟向西方便翻阅的高度。 苟向西抬起手,手指在嘴边轻啐一口,随后把面前账簿翻开,随意翻了几页,然后从腰间取下一物。 那是一只金算盘,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可上头算珠却是粒粒分明,工艺极为精巧。 “公主府上上下下仆从共计一千三百人,其中无需月奉的私奴五百一十二人;护卫一百二十人,每人每月二两银;杂役二百人,每人每月二钱;三等丫鬟三百一十二人,每人每月三钱……” 灵活无比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几乎都出了残影,算珠被打得“啪啪”作响。 苟向西明明刚来公主府,可对公主府的事了如指掌。 他从仆从的月钱,到公主府的吃穿用度、玉真买的那些金银首饰、以及人情往来……这一桩桩、一项项都列的清清楚楚。 那些数据就像是印在了他脑子里一般,几乎不需要怎么看账簿便能理得清楚。 “……全部算好,公主府三月的开销也不过三千六百一十八两七钱。可整个三月公主府却向赵氏商行索要了一万两千两银子。” 他一抖算盘,算珠尽数归回原位,随后目光看向玉真,露出笑来:“殿下,多的钱去哪了?” 玉真不吭声,可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钱去哪了? 她当然知道! 可是能说么? “看来殿下也不知道,那定是有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苟向西故作恍然,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库房里头吆喝了一声:“把他给我拖出来!” 第三十八章 被气哭的玉真(下) 随着苟向西一声大喝。 库房之内,一名大汉拖着鼻青脸肿的海管家出来,像是拖一只死狗一般。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海管家在出来见到了玉真公主之后,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一般,连滚带爬得爬到玉真脚边,抱着她的大腿便开始大哭。 “殿下,您要为奴才作主啊!这些天杀的,是真将奴才往死里打啊,您看奴才这牙,哎呦哟~~~奴才对您一直忠心耿耿,哪里敢贪墨府上一分一厘,那些钱分明是奴才……” “够了,住嘴!哪来什么钱?” 玉真黑着脸喝骂了一句,看着海管家抱着她腿哭嚎的模样,眼神嫌恶,抬脚将他踢开。 苟向西指着被踢翻在一边的海老管家,看向玉真说道:“阖府上下,若说有人能够欺上瞒下到连殿下您都不知晓的话,那必是海怀义!如今人便在这儿,殿下觉得该如何处置?” 海老管家闻声一颤,趴在地上也不起来,“呜呜”得哭着,边哭边颤抖,身上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衫,那模样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殿下,老奴服侍贞妃二十年,又为您鞍前马后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才的命苦啊,您定要为奴才作主啊……” 苟向西的逼问,海老管家的涕泪,让玉真烦躁之余又难掩恻隐。 不管如何,海老管家并没有做错事,更是看着她长大的宫中老人,再如何也不能叫一个外人欺负了! 她定了定神,正待开口…… 可就在这时,苟向西突然向趴在地上的海老管家快步走去,抽身从一旁的护卫腰间拔出刀来,面上狰狞显露,反手一刀从后背扎进了海老管家的心口。 “噗嗤!” 这猝不及防的一刀,谁都没有预料到,谁都没反应过来。 海老管家难以置信得缓缓低头,看着贯穿胸口的白刃,咳出一口血来。 他艰难得抬起头,颤巍巍伸出手,用沾满了血的手向玉真伸去:“殿、殿下……” 当殷红鲜血从眼前飞溅,玉真当即大脑一片空白,呆愣愣得看着眼前这一幕。 苟向西面色不改,拔刀出来,又是一刀捅入。 “噗!” “噗!” “……” 接连数刀,直至海老管家的眼神再也无光,举起的手无力垂下,彻底死得没了动静。 苟向西最后拔出刀,擦了擦脸上血迹,那丑陋不堪的脸如同恶鬼一般,朝着玉真咧嘴露出几颗黄牙:“差点忘了,鄙人拿的是东家的月奉,领的是东家的命令,何必和殿下商量?您说……” 当刀锋调转方向,指向玉真的方向。 “是不是这个理儿?” 玉真像是回过了魂,睁大了眼看看地上没了声息的海老管家,又看看满脸血污的苟向西,心中惊怒难以复加,瞪着苟向西,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中喷射着怒火,整个人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手指着苟向西,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沉重:“你、你怎么敢……” 对啊,他怎么敢的? 他不过是赵祈安的一条狗! 连赵祈安在我面前也不敢这般行事,他一个奴才、一条狗…… 面对玉真的指责,苟向西从容不迫得将手中沾血的刀插回了护卫的刀鞘中,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家奴,杀了以儆效尤。杀之,不可惜!” “来人!” 玉真厉声高喝,公主府上侍卫纷纷涌了出来。 她指着苟向西,怒骂道:“你不也只是一个奴才?你敢杀了本宫的奴才,那本宫便杀你!给本宫拿下他!” “谁敢杀我!!!” 面对着公主府的众多护卫,苟向西一声怒吼,竟是喝得周围公主府的侍卫们停住脚步。 他怒目圆瞪,从怀中取出鱼符,高高举起: “我乃天子门生!天武三六年一甲探花,见官不跪、刑不加身,谁敢上前杀我?!” 众侍卫皆是懵了,万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有功名在身。 科举四年一考,大乾国无数读书人趋之若鹜,可能中进士者有几人?能在一干进士中,入头三甲又有几人? 这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男人,竟是力压一众读书的探花郎?! 玉真见身旁侍卫踌躇不前,当即便是急了,喝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没有听到本宫的命令吗?给本宫杀了他!” 这……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读书人若是中了进士,等同于有了官身,若是杀他等同杀官啊! 一时间,院中近百护卫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一群没用的废物!” 玉真大怒,从身旁侍卫手中抢过刀来:“你们不杀,本宫亲自动手!” 她提着刀要朝苟向西而来,可那几名魁梧汉子却上前一步,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闪开!” 她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得朝着面前的一名壮汉便是一刀砍去。 可那壮汉不躲不避,任凭那刀砍在身上。 这一刀玉真使出了十成的力,可一刀落下,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却未发生。 只听得“铿锵”一声,宛若金铁交鸣。 那刀刃砍破大汉衣裳,与肩膀触碰,却只在肩头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反倒是玉真,因为这一刀带来的巨大反震力,虎口当即吃痛,一松手,刀身飞脱了出去。 “呵呵……” 她捂着右手虎口,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听得耳畔边一阵哄笑。 她难以置信得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眶里噙着泪,却见那些护卫都在指着自己哄笑着什么。 不只是苟向西带来的那些护卫,还有公主府的侍卫……也有不少在笑。 他们……在笑话本宫? 本宫是公主,他们这群贱奴……在笑话我? 玉真脑子一片空白,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绪涌入心头。 她鼻头一发酸,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咬着唇转身就走。 身后,苟向西的声音高声传来: “还请殿下放心,公主府的钱财,不管是千两万两……哪怕是一个铜板,鄙人也将查得清清楚楚!” …… 当晚,苟向西便来到了赵祈安的小院。 “东家。” 他再无白日的恣意张狂,如同谦卑的仆从,看向赵祈安时,眼神中满是敬畏与憧憬。 赵祈安微微颔首,朝着自己对面的椅子伸手示意: “坐。” 第三十九章 不能告诉母后! 苟向西连忙坐下,屁股只敢挨着椅子边那么一点,半躬着身子。 赵祈安刚抬手要拿桌上茶壶,他忙不迭得起身,拿过茶壶给赵祈安杯中的茶盏倒满,小心翼翼将茶盏递到赵祈安的手边,谄媚笑着:“东家,您喝茶。” 赵祈安手按在茶碗盖上,也不急着端起,眼帘低垂,问道:“今日查得如何?” 说到账目上的事,苟向西便来了精神,说道:“东家,时间短暂,小的和手下人只查了三月份的账。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着实是吓了小的一跳,你猜怎么着?” “莫卖关子。” “是,是。这光三月份的账目,公主府便有八千三百八十一两三钱银子不知去向。这还只是一个月,小的根据府上账目推测,这种情况是年前就开始,如今至少都有四五个月了,少说也得有两三万两的银子流向不明。” 苟向西随后又将自己如何发现公主府原本的账目有假,又是如何找出真账本的过程事无巨细得与赵祈安说了一番。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得看着自己东家脸上神情的变化。 可赵祈安从头到尾都只是面色平静得听着,既没有打断他,也没有流露出对哪部分感兴趣的地方。 仅仅几万两银子,对于偌大的赵氏商行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苟向西知道赵祈安感兴趣的是什么,识趣得转移了话题,就不再说账目上的事情,说起了今日拿下那海老太监之后,对上玉真的事情。 其实这些事,赵祈安今日早就听手下人汇报过。 玉真都被气哭了,这事儿在府上下人们口中可是津津乐道。 “东家,小的自作主张,打死了那海怀义,是不是……有些过了?” 苟向西小心翼翼得请示着。 他知晓东家如今正值韬光养晦之时,而且东家似乎对宫中颇为忌惮,素来不愿招惹宫中事。 也不知宫中哪位能够让东家都如此忌惮…… 是那不理朝政的陛下? 还是那风华绝世的国师? 苟向西当过几年官,对朝中事有些了解。 但也因此,他更是不敢妄自揣度,连忙打住念头,不敢往下细想。 赵祈安揭开茶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自若道:“我既然让你放开手去干,怎么做那便是你的事。海怀义杀了便杀了,他出了宫就是公主府的私奴,一个私奴,死活又有何干?” 苟向西问道:“东家就不担心消息传到福延宫里去?” “你只管做你的事,不必考虑这些。” 赵祈安的话,只到这儿。 但苟向西有了这句话,心中便有了底。 他微微眯起眼,笑容更甚:“那小的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了,还请东家放心。” …… 公主府,寝宫内。 “咣啷!” 瓷器狠狠掷在地上,殿内一片狼藉,花盆瓷器都被推倒。 寝宫中服侍的婢子们纷纷噤若寒蝉,对殿中打砸的东西发泄脾气的那道身影只当看不到,只是时不时响起的瓷器破碎声,让她们忍不住眼皮一跳。 待狠狠发泄了一通之后,玉真这才坐回到软塌上,呼哧呼哧得喘着气,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就被哭花了,两只眼睛红肿得厉害,眼泪把胭脂糊成了两道黑色的泪痕挂在脸上。 她从库房回来之后,在自己寝宫里狠狠哭了一抱,委屈得紧。 可委屈过后,心头涌起的便是羞恼的愤怒。 她堂堂公主,竟然被一个奴才骑在了头上! 还是一个恶心、猥琐、一口烂牙……奇丑无比的奴才! 还有那些奴才,他们竟敢笑话本宫! 这群贱奴……都该死! 去死去死去死…… 玉真越想越气,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狠狠得将自己寝宫里的物什打砸了一番。 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玉真看着寝宫里那些战战兢兢的侍女们,心中郁结这才舒缓了几分,脸色好看了不少。 直到她停止了这无意义的发泄,贴身的婢女鸾奴这才上前来,轻声细语道:“殿下,您消消气,何必和下人置气?” “那狗东西到底是什么人?敢来公主府撒野?” 玉真咬着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得扣进了肉里。 鸾奴答道:“奴婢已差人打听清楚,苟向西乃是赵氏商行的八大执事之一,在商行中除了东家、主事之外,便是他地位最高。而且此人乃天武三六年探花郎,坐师吴相,曾官至翰林院侍读,有望入阁。” “后因经筵之时,陛下见其面目可憎,说了句玩笑,他因此便被外放。天武四五年,因卷入‘天子武库’之事中,被罢黜流放,不知怎得摇身一变成了赵氏商行的执事。” 她将苟向西的身份一一道出,这一件件事倒是让玉真脸黑了不少。 但玉真很快狐疑得看向鸾奴:“你怎么这么了解?” 鸾奴面色不改,答道:“殿下,此人在京都城中很是出名,奴婢稍一打听便打听到了这么多。” 玉真顿时不疑有他,重重得哼了一声:“再厉害,也不过是赵祈安的狗!真正要本宫难堪的,是赵祈安!” 她眼神中多了一抹怨毒,喃喃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不都说赵氏商行在京中另有主事么?赵祈安哪来的那么大能量?” 今日之前,她从未正眼瞧过赵祈安。 因为赵祈安甚少会去赵氏商行,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公主府中,京都城里也都知晓赵氏商行在京都城的主事乃是一位大人物,不是海清子爵、驸马爷赵祈安。 而京都赵氏商行背后那位是谁,京都城中有心人一查便知。 否则光凭赵祈安,赵氏商行在京都城做那么大的买卖,京都城里那些大人物能干看着? 赵祈安能守得住? 玉真原本也这么想,可今日见那苟向西提及赵祈安时恭敬到几乎谦卑的模样,哪怕她再蠢,此时也有点琢磨过味来了。 “殿下。” 鸾奴出言打断了玉真的思绪。 她躬着身,恭敬得请示着:“海管家死了,是不是该知会宫里一声,娘娘那边……” 玉真哆嗦了一下,连忙说道:“不能告诉母后!” 第四十章 只有我才懂父皇! 海怀义是服侍了贞贵妃二十年的老人,他的死,于情于理都该告诉贞贵妃一声。 更何况玉真憋着劲儿想找回今日的场子,这时候更该进宫向贞贵妃诉苦告状才是。 可她却是一口否决了将今日之事告知贞贵妃。 鸾奴看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可玉真此刻哪里注意的到,冷汗下来了,心头一阵慌乱。 若是任由那“狗东西”查下去,说不定真会被他查到些什么。 可那些钱……早就换成了“飞仙丹”! 而其中大头,更是用来资助宫心荧背后的救世教炼制“长生丹”。 玉真再蠢,也知晓一旦自己和救世教合作之事暴露,会对自己产生怎样的影响。 因为这事儿有前车之鉴! 十五年前,陛下的亲弟弟,永安王姬宏德,便是在领地中与救世教合作,将一城百姓血祭炼丹。 是国师亲自南下,拿下了永安王,将他押解入京都问罪,结果那名王爷在巡天监的监牢中畏罪自杀。 此事轰动朝野,无数官员在殿上死谏,逼着天武皇帝下旨杀自己的亲弟弟,殿中的柱子都被死谏臣子的血染红。 当时玉真虽还年幼,但四哥却已经可以上朝听政,回来时总是绘声绘色得与她说这些。 这让年幼的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是永安王之事过后,大乾王朝对救世教深恶痛绝,若是自己与救世教合作的事情败露…… 朝中言官们绝对会像是闻着了腐肉的苍蝇一般揪着她不放! 一想到这儿,玉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若是长生丹炼成,能让父皇更进一步的话,我何必惧怕这些……” 玉真心中暗恨。 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自然也知道父皇这些年来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若是能让父皇更进一步,什么皇子夺嫡……都是笑话! 哪位皇兄活得过父皇? 储君之位,更是只是父皇的一句话罢了。 也唯有如此,方才能让毫无胜算的四哥一步登天! 可如今此丹未炼成,少了最重要的“药引”。 如果在这之前,自己暴露,只会有过,不会有功! 所以在事成之前,她连母妃、连四哥都不敢透露半点。 如今海怀义死了是小事,苟向西追踪公主府银钱去向才是大事! “赵祈安……” 玉真口中呢喃着这三个字,喃喃道:“若是能让赵祈安唯命是从,什么苟向西,还有那药引……就都解决了。” “让赵祈安乖乖听话……这事其实也不难!” “到了如今,只能相信心荧不会负我!”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透出了决绝的阴冷。 “备车,本宫要去白云观!” …… “二皇子?” 当天夜里,枭卫那边送来了密信。 赵祈安接到消息时,颇为疑惑。 他不知道白云观的案子,怎么又牵扯上了二皇子? 而且二皇子竟是不惜动用了刑部的关系,冒着风险从巡天监里头捞人。 这得是多大的人情? 不过当赵祈安看过密信后,心中疑惑便也就解开了。 密信是赵观象那边递来的消息,为赵祈安解释了这背后的来龙去脉。 二皇子生不出子嗣的事,在京都城不是什么隐秘。 不过这新任的皇子妃近来竟是有了身孕,这消息显然是被故意压了下去,十有八九这是二皇子埋了什么坑等着某位皇子跳进来呢。 “难怪二皇子愿意出手帮忙,原来皇子妃怀孕有白云观一份功劳在。” 只是赵祈安心头闪过了一丝和自己义子一样的疑惑。 皇子妃腹中的孩子,当真是二皇子的? 他自然是知晓皇子妃腹中胎儿的血脉不会出错,必是出自皇室,否则也瞒不过皇室高人的探查。 但问题是,皇宫中能人无数,都解决不了二皇子子嗣的问题,一个小小白云观的求子仙方就能有这么灵验? 赵祈安摸了摸下巴,沉思了起来。 看来,这白云观中还藏着一些隐秘。 …… 翌日,天光微亮,京都城还处于一片灰朦之中。 一辆马车从皇宫低调出行,朝城东方向驶去,叫开了守城门的士卒,提前打开城东大门,离开了京都城。 待到卯时二刻,马车来在了京郊白云山的山脚下。 待马车停下,青衣小婢从车厢里挑开车帘,跳下了马车,将马扎放在地上,这才挑着帘子,轻声道:“主子,到地方了。” 车厢里,一名女子款步走出,穿着一身素裙,戴着一顶白纱垂落的斗笠,遮挡着面容看不清模样,只注意到她小腹微微隆起,与苗条的身段并不相衬。 她将手搭在青衣小婢的小臂上,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肚子格外得在意,只敢迈着小步向前走着,每一步都时刻小心注意着。 主仆二人进了白云山,沿着青石道向上走去。 白云观的山门处,观主苍柏子亲自带人在此候着,见到主仆二女时,稽首行礼,客气得请人入了道观。 …… 白云观,在三清殿的神像之后,藏着一处不为人知的密室。 “青莲救世,圣母诞尘……” “无上般若天……” “弟子感恩三灯之上灵主,赐我骨血,赐我孩儿……” 狭小的密室里,香案上摆着一尊巴掌大的怪异神像。 它与白云观后山地下密室中的男女性征皆具备的双面神像不同,外形如同佛门那老僧圆寂后的尸首制成的“肉身活佛”一般,干枯的尸身外涂上了金漆。 唯独不同的是,这尊神像是一个巴掌大的婴儿外貌,盘膝入定,通体金光灿灿。 只是这神像不似死物,胸膛还在不断起伏着。 随着那女子虔诚的三跪九叩,那神像竟是缓缓睁开了眼,双眸中一道金光射出,落在那女子的腹中。 那女子只觉得腹中一阵暖意,当即面上流露喜色,再次叩拜:“多谢灵主,灵主保佑……” …… 片刻之后,那女子离开密室,早已等候在外头的苍柏子快步上前。 苍柏子依旧是那不自然的麻木神情,只是与那女子说话客气:“这一次贫道与诸门徒能够平安无事,还要多谢王妃出手相救。” 王妃微微一笑,抚摸着腹中胎儿:“道长客气了,婉儿能有今日还得谢过道长才是。贵观不但是帮了我,也是帮了殿下一个大忙,这份恩情我与殿下都是铭记在心的。” 第四十一章 真假皇妃 秦沐婉看向苍柏子时,眼神中的感激之情真切,说得都是心里话。 她出身显赫,娘家梁蒙秦氏乃是梁州数一数二的大族世家,家祖更是上一任的吏部天官。 只是她的祖父过世之后,秦家便有些青黄不接,家中长辈在朝中做到最高的官职也只是礼部郎中。 若不是嫁给二皇子,恐怕秦家就要就此没落。 可嫁给了二皇子……也未必是好事。 前一任皇子妃是如何被休的,又是落了个怎样的下场…… 秦沐婉历历在目,也无比惶恐自己终有一日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惶恐又有什么用? 她与二皇子成婚六年,什么偏方都尝了,什么姿势都试了,肚子始终就是不见动静。 直到身边侍女提及白云观求子灵验,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拜神,没想到竟然真有了身孕。 她欣喜若狂,恨不得昭告天下。 二皇子同样兴奋,可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却是把消息压了下来。 这男人家的事,她这小小妇人理不明白,也不想去想这些。 她只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自己不会被休回家,不会被逼着剃发为尼,下半辈子也不必守着什么青灯古佛。 虽然拜的神仙有些奇怪,可这世上奇怪的神仙多了,偏偏其他的神仙都不管用,就这一个是真神仙。 秦沐婉轻轻抚摸着初有显现的肚子,脸上不由自主得挂起慈爱的笑容。 或许……这怀的是未来的太子也说不定呢? 正是怀着这份心思,当她听闻白云观的道士惹了官司,被巡天监的人带走之后,才回去求二皇子殿下出面,救下这些道人。 这些道人,可是恩人呢。 …… 待秦沐婉走出了三清殿,随行的贴身婢女赶忙上前几步,搀扶住了她。 三清殿外,已经陆陆续续有了香客来白云观拜香火。 苍柏子依旧是那副暮气沉沉的面容,说道:“贵人来访,本该是肃清道观的,惭愧。” “这本就是我的要求,道长不必如此。”秦沐婉声音温婉,看向那前庭热闹景象,说道,“我也喜热闹,不过自打怀孕了之后,殿下便不许我出门,今日难得允我来观中还愿,都把人清了出去,该是多清冷。” “皇妃所言甚是。” “道长观中事务繁忙,还请留步吧。” “皇妃慢走。” 从白云观离开之后,秦沐婉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马车很慢,小心翼翼得控制着速度,生怕颠簸了车厢里的贵人。 秦沐婉渐渐得便泛起了困意,近来她颇为嗜睡,不过听闻怀了孕的女子就是如此。 她眯着眼准备小憩一会,手不自觉得便放在了肚子上,感受着肚子里一个小生命的活力,脸上不自觉的泛起笑意。 “孩子,是殿下和我的孩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秦沐婉迷迷糊糊间,马车突然停住了。 这一下,她顿时惊醒。 青衣小婢立刻掀了车帘,探头朝外问道:“怎么回事?惊扰了皇妃,十个你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车厢外,负责驾马的小太监诚惶诚恐:“皇妃娘娘恕罪,并非奴才故意,实在是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随着车帘掀开,车厢内主仆二人也瞧见了外面。 原来马车经过了京郊的一处村落,此刻正来在了这村头路口。 官道与村庄的乡道相连,村门口一颗大榕树下,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而在众人当中,有一长相粗犷、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正拽着一个妇人的头发,嘴上骂骂咧咧得说着不干净的话: “来,都让大家伙看看,老子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把家里的地都卖了二亩,才娶了这么一个媳妇。他奶奶的,谁知道娶了个不会下蛋的!” “乡亲们评评理,母鸡都会下蛋,这女人七年连个肉坨坨都没出来,倒了八辈子血霉……” “老子今天就是打死她,说到官府去也是我有理!” 周围村民们不由得指指点点,可说的话却都是在数落那女子的不是。 “王二牛也真是倒霉……” “谁说不是呢?当初给他说媒的媒婆也是黑了心的。” “估计是收了女家的钱。” “打,打死她!” 那妇人被拽住了头发,连腰都直不起来,又听到周围乡亲的数落,不由得悲从心起,掩面痛哭出声。 可她这一哭,非但没得到同情,反倒是让那黝黑的庄稼汉子勃然大怒。 “还哭!” 他一巴掌打在了妇人的脸上,随后又是一脚蹬了出去,将那妇人踹翻在地,骑在身上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都是你这扫把星,你怎么还有脸哭?” “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这一场闹剧,尽皆落在了皇子妃一行人的眼中。我 青衣小婢皱眉道:“还不去把人驱散?” 外头太监正要应下,秦沐婉抬起手,出言制止:“慢着。” “娘娘?” “拉开那两人,把那二人带到跟前来。” 那青衣小婢虽是无奈,可皇子妃这不容置喙的口吻却不容她拒绝,只好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人把人带来。 不多会,那夫妇二人就来在了马车前。 黝黑的庄稼汉子早没了刚刚的凶狠,腿抖得更筛子似的,一到马车前便跪下,不住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小小小人没没想冲撞……” 他害怕极了,牙齿不住得打架,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整话来。 那妇人衣衫不整,脸上都是淤青,头发都被扯下来不少,跪在地上只是掩面低低的抽泣着。 秦沐婉看着那妇人,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同情。 她本不想多管这闲事,可或许是发生在这妇人身上的事让她内心产生了一些波澜,忍不住插手了此事。 她柔声问那妇人:“七年无出,为何不和离?” 那妇人还没回答,那汉子跳脚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是俺花钱买的婆娘!” “掌嘴。” 秦沐婉一声令下,身旁的太监大步上前,揪住那黝黑汉子的脖领子,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拎到了一旁。 不多会,巴掌声就在一旁响起。 秦沐婉又问道:“若是我给你拿些银子,让你丈夫同意与你和离,你可愿意?” 那妇人低声抽泣道:“如今乡里乡间都传遍了我生不出孩子的事,即便和离,我回了娘家又哪有好日子过?怕是生不如死。” 她用了锤了锤自己的肚子,自怨自艾道:“要怪便怪我这肚子不争气,二牛他本不是这样的,刚成婚时他也待我极好,也踏实肯干……是我,若不是我生不出孩子,呜,呜呜~” 说着妇人又是掩面痛哭了起来。 这幽幽怨怨的哭声,让秦沐婉不由动容,心中也起了恻隐之心。 秦沐婉问道:“你家就住在这白云观山脚下,怎不知这白云观求子灵验?去白云观请香拜佛,请道长赐下求子仙方,若是心诚,要有子嗣也不是难事。” 妇人依旧是哭:“说的倒是轻巧,那山上的道士都是敲骨吸髓的主儿,若无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哪会帮忙?什么求子仙方,我一小小村妇,如何买得起?那观中神佛,又岂会向我这等卑贱之人敞开大门?” 秦沐婉闻言,向青衣婢女吩咐道:“青儿,去把仙方取来。” 青衣婢女顿时焦急,忙劝阻道:“娘娘,那是道长给您安胎用的。” “取来!” “这……唉,好吧。” 青衣婢女不情不愿得进了车厢,从车厢里取出一包药来,交在妇人手中:“喏。” 秦沐婉想了想,又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来,让青衣婢女代交给妇人:“进了观中,你与道长道明求子之事,若是观中道长不让你参拜,你便将此物交给他们看。” 那妇人拿着这两件东西,呆愣楞得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紧跟着,她噗通一声跪下,噙着泪感激涕零道:“求恩人告知名讳,民妇定日夜向菩萨祷告,为恩人祈愿。” …… 马车渐渐驶离,朝着京都城的方向,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娘娘,您似乎很高兴?” “青儿,原来做善事是这种感觉。往后是不是该多行善事,也好为殿下与我儿积些阴德……” 车厢内,主仆二人交谈声也渐渐远了。 而在马车离开之后。 那妇人收敛了脸上的凄苦,神色淡然,目光看着手上那包药材,垫了垫:“倒是有意外之喜。” 在她身后,刚刚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渐渐得围了上来,站在那妇人的身后。 只是此刻,这群村民没了之前质朴、无知的神情,反倒是整齐有素,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刚刚那黝黑汉子也是走了过来,捂着红肿的脸颊满脸幽怨:“三小姐,那群太监是真打我啊!” 那妇人冷道:“事情办好了,枭主自然有赏,先去办事!” 她转过身来,朝身后那群村民喝道:“可都看清楚了?” “看清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速速去做准备!” 随着那妇人一身令下,村民们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 有人吹响了哨子,村子里涌出了不少早已潜伏在屋子里的人。 这些人的身上,竟是穿着与秦沐婉随行太监们一般无二的衣裳。 就连与秦沐婉一模一样的马车,也被人牵了出来。 一名与秦沐婉身旁青衣婢女面容七八分相似的女子,穿着与那青衣婢女一般无二的衣裳朝着那为首的妇人走去。 “三小姐。” 她恭敬得奉上手中一件素裙,随后上前帮那妇人开始更衣。 当那妇人穿上与秦沐婉身上那件款式一模一样的素裙之后,面容开始渐渐发生变化,身上骨骼也“咔咔作响”,硬生生拔高了数寸。 只三个呼吸的功夫。 原本面容普通的农妇,竟是变成了与那皇子妃一模一样的面容! “秦沐婉”清了清嗓子,发出与皇子妃一样柔和的声音:“去白云观。” 众人俯首行礼,随着那假皇妃上了马车之后,纷纷站好队列。 马车缓缓驶动,朝着白云观的方向。 …… 白云观中,当皇子妃再次登门拜访的消息传来。 “不是刚走么?怎么又来了?” “不知道,让苍柏子去问问。” “这些日子,那老道露面的次数太多了,血菩萨控制‘天人武者’还是太过吃力,这样下去要出岔子。” “至少先应付了这皇子妃再说。” 交流声很快停止,达成了共识。 …… 苍柏子匆匆赶来,便看到皇子妃在前庭等候多时了。 他上前稽首:“贫道于后院修行,不知皇妃到来,怠慢了。” 皇子妃柔声细语道:“不碍事,我临时折返,倒是打扰了道长清修。” 客气过后,苍柏子问道:“不知皇妃这次来,是为何事?” 皇子妃不好意思道:“刚刚拜神之时,不慎将随身之物落在了神堂之中,那物件虽是不珍贵,但却是王爷赠我的,这才折返过来取。” 不管是容貌气质、还是声音谈吐,都与真正的皇子妃一般无二。 苍柏子没有产生丝毫怀疑,拂尘一甩,朝三清殿走去:“请皇子妃稍候,待贫道将三清殿中闲杂人等肃清。” 三清殿? 皇子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什么时候……三清还管送子的事了? 她将心头疑惑压下,在苍柏子客气的邀请下,去了偏殿用茶。 等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苍柏子又将皇子妃请到了三清殿。 “皇子妃自便吧。” 说完之后,他守在了门口,并没有进去。 皇子妃步入殿中,只见大殿内冷冷清清,唯有三清神像高坐祭坛之上。 她来到神像前的蒲团处,正要俯身去拜,却突然间听得身后苍柏子的声音: “三清殿中理应没有皇妃随身之物,皇妃还是进三灯之上灵主神堂看看吧。” 不是这儿?! 皇子妃正要拜下,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半蹲的身子顿时僵住,当即冷汗便下来了。 三灯之上灵主……那是什么神仙名?从未听过? 这三清殿中,莫非还有密室? 怎么办? 皇子妃额头豆大的汗珠落下,思绪百转千回飞快转动。 可她僵硬的动作,却引起了苍柏子的注意。 “皇妃?” 他疑惑得唤了一声,朝着殿中迈开了步子,即将进入殿中。 第四十二章 这不欺负老实人么?(求追读) 眼看着苍柏子要步入殿中,情势已是千钧一发。 皇子妃突然“哎呦”了一声,捂着肚子缓缓蹲下了身子。 “娘娘!” 侯在殿外的青衣婢女听到动静,忙不迭得进了殿中。 她搀着皇子妃的手,关切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什么紧要的。” 皇子妃轻轻抚着肚子,眼神中满是母性的慈爱,无奈道:“只是小皇孙闹腾得厉害,我歇歇便好。” 她看向苍柏子,歉意道:“我这会身子不便,还请道长代劳一二。” “应该的。” 三言两语间,一场危机悄然无息得化解。 苍柏子没再怀疑,拂尘一扫,踏步迈入殿中。 他来在了三清神像前,将香案上的一口巴掌大的紫鼎向右挪动。 只听得“咯咯咯”的声响响起,三清神像侧面一道暗门被打了开来。 皇子妃在后面看得真切,默默记下了这间暗室的位置以及开启方式。 过了片刻之后,苍柏子从暗室中走出来,关了暗室的门,这才对皇子妃说道:“贫道找寻了一圈,并未发现皇妃娘娘遗留之物。” 皇子妃流露出遗憾神色:“那许是丢在了半道,看来是难找回来了。” 她在青衣婢女的搀扶下,挺着肚子上前,对苍柏子说道:“既然找不到,那我就不叨扰道长了。” “贫道也会让门人留意,若是发现了皇子妃遗留之物,定会派人知会,还请皇妃放心。” “道长有心了。” …… 从白云观中出来,待下了山之后。 那“皇子妃”松开了要身旁婢女搀着的手,面容再次变化,眼角上翘,五官蠕动,最终原本温婉的模样变得有些妩媚。 赵霓裳回头看了一眼那白云观,眼神中有些忌惮。 三清殿中的那一道暗室打开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那苍柏子亦是天人武者,即便气血再衰弱,真动起手来,自己不是对手。 好在,此行也是有收获的。 赵霓裳思忖片刻,与身旁那青衣小婢说道:“去一趟巡天监,给四少爷带个口信……” 她压低了声音,细细交代了几句。 那青衣小婢认真听着,最后点点头,悄然离去。 …… “开门,查道观!” 一个时辰之后,巡天监的队伍浩浩荡荡得又来了白云观。 为首的赵观象“啪”一脚踹开了道观大门,带着人就闯了进去。 巡天监的官差们一入内,轻车熟路得开始清退香客、揪着观中道士们去前庭,随后在各个大殿里翻箱倒柜。 还是熟悉的流程、还是熟悉的味道。 道观里的道士们瞬间炸了锅。 还来? 这不欺负老实人么? 得到消息的苍柏子无奈再次出面,急匆匆赶来前庭。 他来到赵观象面前,这次连作礼都不曾,直接问道:“刑部已证实了贫道与门徒清白,官爷何故再来此地?” 赵观象负手走来,哼笑道:“我来可不是为了上次的事。” “那官爷此次又为何事?” 赵观象唤过身旁仆将,接过一张纸立在苍柏子的面前:“据线人举报,这白云观与我等追查的一伙私奴贩子勾结,掳掠良人,私蓄私奴,供京都城中达官贵人淫乐,可有此事?” “私奴案”确实是他手上正在负责的几起案子中的一件,但是否与白云观有关…… 无妨,会有关的。 苍柏子表情木然,但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拳头。 又是那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线人”?! 巡天监何时成了这般的无赖? 苍柏子身后的道士们纷纷喊道: “无稽之谈!” “污蔑,纯属污蔑!” “我白云观千年传承,怎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观象哈哈大笑道:“有稽没稽的,查过便知!” 苍柏子上前一步,说道:“官爷这是借公事报私仇,如此三番两次折腾,毫无依据便来本观寻衅滋事,就不怕贫道入宫告御状么?” “毫无依据?” 赵观象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你确定?” 说罢他不等手下人汇报,大步朝着三清殿中走去。 这目标明确的模样,让苍柏子瞬间心头一颤。 只见赵观象入了三清殿后,径直来到神像前,目光落在香案的紫色香炉上。 他将手放在香炉上,侧过身看向苍柏子,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苍柏子原本木然的神情,此刻出现了挣扎之色,表情变得极为古怪。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有人借苍柏子的眼目睹了这一切,惊得肝胆欲裂,险些对苍柏子的控制失控。 苍柏子藏在袖中的手暗暗运气,一缕灵力自掌心溢出。 杀机……渐起。 但最终,这缕灵力消散。 他什么都没有做,再次恢复了木然的神情。 “咔咔咔……” 赵观象还是扭动了那紫色香炉,三清殿中的暗室被打了开来。 周围的巡天监成员无不震惊,尤其是赵观象身旁两位仆将。 他们以为今日雏虎来白云观找事,只是宣泄上次的不痛快。 什么所谓“线人”,每次他都用这般的借口。 可当着暗室门缓缓打开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原来那个莫须有的“线人”真存在啊?! 原来雏虎今日来不是找麻烦的,是真掌握了线索啊?! 赵观象伸出手指,指了指苍柏子,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他朝着暗室走去,对要跟随进来的同僚说道:“我一人进去,你们把这老道给看好了。” “是,大人。” 巡天监众人不疑有他,立刻拱手应命。 赵观象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苍柏子,见他没有异动,这才踏步走入了暗室之内。 …… 暗室中,漆黑一片。 赵观象取出火折子,吹亮了之后举起。 暗室很是狭小,容纳不了三五个人,唯有一张香案摆放。 赵观象用火折子点亮了香案上的烛台,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整个空间,也将香案上方神龛中的神像照亮。 “什么东西?!” 赵观象一抬眼,只见神龛内那诡异神像给吓了一跳。 那神像只有巴掌大小,形如一个胖头娃娃,婴儿般的体态却像是老僧般盘膝入定,莲藕一样的小胖手手心朝上置在膝上。 婴儿神像宛若刷了一层金漆,通体金光灿灿。 若只看这些,这神像倒也憨态可掬。 然而这婴儿神像的身上布满了一团团肉瘤,半张脸塌陷着,着实是恐怖骇人。 就在赵观象好奇打量的时候,那原本双眸紧闭的婴儿神像竟是缓缓睁开了眼,一道金光自双眸中射出,不偏不倚得射中了他的肚子。 第四十三章 当反贼还要被勒索?(求追读) 赵观象当即大变脸色,身上血煞冲出体外,全身灵力疯狂运转。 可最是能消磨邪祟的血煞却在此刻浑然失去了作用,那金芒毫无阻碍得穿透了护体血煞,打在了他的腹腔位置。 赵观象只觉得肚子里一股暖流涌出,冷汗瞬间流了下来,立刻催动浑身灵力运转周身。 可他体内的灵力在腹腔内打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按照小周天的轨迹返回了丹田之内。 “这……” 赵观象神情一怔。 他惊疑不定得摸着肚子,又上下摸索了一下身子,看向那婴儿神像,脸上渐渐起了疑惑之色:“这玩意,莫不是唬人的东西?” 赵观象不敢怠慢,站在原地又小心提防了一阵,可始终不见身体有什么异样。 他这才放下心来,快步近前,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布袋。 巡天监难免要处理一些妖邪之事,这黑色布袋不是凡物,名为“封魔袋”,乃是监中高人亲手炼制,能够封禁鬼祟妖邪、隔绝诅咒等等效果。 封魔袋颜色不一,效果也不同。黑品为最佳……但也最贵,足足花了赵观象两千多两银子,上次赵霓裳偷偷塞给他的银钱全都用在这上头了。 他撑开袋口,踮起脚将神龛里的诡异婴儿神像丢进了袋中,随后一拉袋口绳子将封魔袋给封好了口。 赵观象把它系在腰间,随后垂下衣摆遮好,这才朝着暗室外走去。 …… 三清殿内,两名仆将带着巡天监众人守在暗室门口,一见到赵观象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大人,可是拿到了切实的证据?” 仆将一问,殿中巡天监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目光不善的看向白云观的众道士们,只等着自家上司一声令下,他们就请这群道士二入宫。 囚车都已经在山脚下备好了! 苍柏子依旧是那不为所动的木然表情,可他身旁的道士们皆是面色一凛,紧张不安得看着那赵观象。 就连他们,也不知道日日呆着的三清殿中竟是藏了这样一间暗室。 难不成……这朝廷爪牙说的都是真的? 可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赵观象时,他却摇头道:“什么都没查出来,里头是空的。” 此言一出,巡天监众人皆是失望,而白云观的道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可唯独一人,猛地抬头看向赵观象。 那就是苍柏子! 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情感,表情不再木然,此刻正惊愕无比得看着赵观象。 赵观象朝他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说了什么,只是那苍柏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赵观象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过头朗声笑道:“看来是搞错了,兄弟们,撤!” …… “雏虎,你走时与那老道说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赵观象与两名仆将各骑着一匹马走在队伍前头,那老成些的仆将策马近前,在赵观象右手边好奇的问道。 赵观象骑在马背上,双手拉着缰绳,笑道:“能说啥,放些狠话而已。上次的事监里的人都知晓我被刑部那群软蛋从手里头抢走了人,我忍不下这口气。” 年轻些的仆将也策马近前,讥讽道:“我还以为你真拿了证据,到头来还是在滥用公权,待回监里……” “定要去上将军那告你一状!” 赵观象和老成仆将异口同声得抢了话,随后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 年轻仆将脸上顿时浮现羞恼,气得嘴唇哆嗦:“粗鄙武夫,羞与尔等为伍。” 又是一阵哄笑,一时间气氛融洽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赵观象突然间一阵恶心感泛起,捂着嘴干呕了一声:“呕……” “雏虎,怎么了?” 高姓仆将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心问着。 赵观象皱着眉,右手双指并拢暗在左手手腕脉门上,片刻舒展眉头:“无事,许是昨夜酒喝大了,还未缓过酒气来。” 年轻仆将哼道:“夜夜饮酒作乐,你迟早要死在酒色上!” 赵观象不搭理他,朝着身后手下们吆喝了一声:“今日让兄弟们白跑一趟,回去之后,我请喝酒!张旅帅(注:1)除外!” 年轻仆将顿时恼怒,咬着牙骂道:“雏虎!” 赵观象哈哈大笑,策马加快了速度。 …… 是夜,公主府中。 黑色布囊已经交到了赵祈安的手上。 与这东西一同被交到他手上的,还有一包药,以及一封密信。 信中详尽得写了赵霓裳与赵观象白日在白云观做的事情,也写了这黑色布囊里的东西来历。 赵祈安不着急看其他两样东西,先是细细看了那封信上的内容。 “巧遇”皇妃,伪装皇妃进入白云观的举动有些冒险,不过结果是好的。 知道暗室的存在后,没有轻举妄动,不贪功的做法也很稳妥。 赵观象代表巡天监出面,当着一干白云观众道士的面,打开那暗室,等同于是将所有的锅都扣在了巡天监的头上,这招祸水东引……或许会打草惊蛇,很容易惊到了潜藏在白云观中的救世教一伙人。 最可能的,便是救世教在察觉到自己有可能暴露之后,暴起强杀追查白云观的巡天监这一伙人,随后立刻消失匿迹离开京都城。 虽然还有玉真这样的“鱼饵”在,但是一旦那样的事情发生,想要将京都城这一伙救世教的人一网打尽就有些难了。 “不过……观象应该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赵祈安看着信中最末尾的几行字,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这四子,竟是用那暗室中得到的诡异神像,在勒索救世教那一伙人! 而且还要两万两银子! 他与白云观的人约好三日之后,在城西码头交易,否则便要将神像上交给巡天监。 “救世教的人十有八九以为自己遇上了个贪财的,反倒会误以为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赵祈安心里清楚,赵观象这是在拿自己钓鱼。 暗中控制了白云观的救世教就算真捏着鼻子给了,后面必然也是观象无止境的勒索,直到忍无可忍派人去杀他。 真是……反贼遇上了官痞。 只能说很有巡天雏虎的作风了。 赵祈安想想那画面,便觉得有些好笑,哂笑着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二人做得都不错。 他将手中信放在烛台上烧毁,丢进铜盆里,随后解开了那黑色布囊。 当黑色布囊解开,那长满了肉瘤的金色婴儿诡异神像露出了真容。 “砰砰……” 赵祈安似是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心跳声,目光落在婴儿神像的胸膛处,却见它胸膛起伏。 他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这是活的?” 第四十四章 主子,你要保胎啊? 赵祈安将那诡异神像拿起,这婴儿神像只有巴掌大小,一只手便可拿起。 虽通体似黄金浇筑,敲击时亦有金铁交鸣之声,但是入手却是一阵温热。 赵祈安将婴儿神像放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番。 他在第一眼看到这神像时,脑海中冒出的便是佛门的“肉身佛”。 在“天武灭佛”之前,佛门在大乾国还是非常昌盛的,几乎垄断了民间信仰,大乾境内任何一座城池领土内,建的最奢华的既不是官府衙门、也不是道观,而是佛庙。 也就是在“天武灭佛”前夕,佛门流行起在得道高僧圆寂之后,用铜汁铸成“肉身佛”,供人朝拜。 那个时期,什么稀奇古怪的佛都有。 而以救世教的“前科”来看,用邪法炼婴,制成这诡异神像是极有可能的。 念及此。 赵祈安伸出手指,指尖点在那婴儿神像眉心上,缓缓向着这婴儿神像中注入着灵力。 “咦?” 可当灵力注入这婴儿神像之后,他却是轻咦了一声。 这神像竟不是婴尸炼成,内部并无尸骸存在,通体都是由不知名的金属打造。 而在这金属内部,不知藏了什么东西,竟是阻隔了他灵力的窥探。 即便是他的灵力,也无法穿透其中,看清楚这婴儿神像内部藏着的那东西的真容。 “要砸开这神像看看么?” 赵祈安看着手中神像,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 片刻之后,他决定暂时还是不轻举妄动。 救世教的东西,多是邪物,更何况此物十有八九与二皇妃的身孕有关,冒然打开,难保不会触动什么机关,把这神像里头的东西毁去。 赵祈安小心谨慎起见,决定还是等明日将此物送到赵氏商行,请安院长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他将婴儿神像放回到书桌上,目光又落在了与婴儿神像一同送来的那包“求子仙方”。 白云观的道士们倒是贴心,将“求子仙方”的药材都给备好,用油纸包着药材包成小包包了足足十包,用细绳捆成一提,应该是够十次熬煮。 他提着这帖药离开书房,去到了自己的寝卧。 丑奴没有在她自己的耳室里,而是坐在赵祈安房间的桌子边,借着桌子上的油灯正用针线缝着一件小孩子的衣裳。 她手上活干得正认真,连赵祈安出来了都没注意到,魁梧得身子将油灯那点火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这一身横肉的女壮士真看不出还擅长女红,线脚缝得又细又密。 直到赵祈安在她身后轻咳了两声,她这才注意到身后来人,忙不迭得把手上的活放下,站起身来:“爷,您忙完了?” 赵祈安摇摇头,看向她手上新缝制的衣裳,逗趣道:“这布料,不是商行这月送来给我制衣的布匹么?你这衣裳这么小,我怕是穿不上。” 丑奴当即把手上的衣裳往身后藏了藏,讪讪笑着:“给您制的有呢,我明儿个拿给您看,这……这就一点边角料弄的,小孩子的衣服又用不了多少布。” 赵祈安好笑得瞥她一眼,并不与她计较这些,将手中药递给她:“拿去煎一帖药来。” 想了想,他又叮嘱了一句:“别偷喝。” 丑奴嘟嘟囔囔了几句“药谁偷喝啊”,乖乖得把药包接过去,准备下去煎药。 临出门前,她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问赵祈安:“爷,小道童……不回来了?” 赵祈安笑着答道:“多数时候不住府上了,商行那边有位老前辈对他颇为喜爱,留他在身边学五年本事。不过你若是想他,可以拿我手令去城西坊市看望他。” “谁想他?尿床的年纪就整天板着个脸装酷,和他说话都不理人的,亏我待他那么好……” 丑奴又嘟嘟囔囔得抱怨了几句,拿着药下去煎去了。 …… 过了一会。 丑奴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回来了。 赵祈安端起药碗,喝了一小口。 以他的修为,这点剂量的药液,即便是穿肠毒药也毒不死他,倒是无需担心。 滚烫的药液进入口腔,一股淡淡的苦涩感从舌根处渲开。 “龙骨腾、赤血参、青叶莲……” 只是这么浅尝一下,赵祈安很快便辨认出了这“求子仙方”里都有些什么药材。 大多数都是市面上常见的药材,唯有少数几位主药颇为稀有珍贵。 但…… 赵祈安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眉头微微蹙起,看了看药碗,轻声自语:“这什么‘求子仙方’?怎么净是些增强血气的东西?” 单说这其中龙骨藤、赤血参这两位主药,都是武者搬血境才用得上的宝药。 若是普通人不是得了重疾恰好这两味宝药来补充血气,服用了这两味宝药怕不是要气血逆行而亡。 而二皇妃秦沐婉,只是一普通人,并非武者。 每年的年节,当朝天子都会设家宴,赵祈安作为驸马自然是会去,前后两任二皇妃他都见过,能够确信秦沐婉确确实实是没有半点修为在身。 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隐匿修为,这一点赵祈安很是自信。 也正因此,赵祈安尝出这包药材的成分后,心头才会生出疑惑。 在确定这药没有其他问题之后,他将药碗递向丑奴:“尝尝?” 丑奴瞪着眼,看着他递来的药碗:“这是药,我又没病……” “补药。” 听到赵祈安这么说,丑奴这才将信将疑得端过药碗,提着鼻子细细嗅了嗅,小心翼翼得尝了一口,紧跟着眼睛一亮,端起药碗,咕噜一口直接一饮而尽。 【您的奴仆“赫萝娇”,正在通过“药补”进行血肉修行】 【您的气力得到了小额的提升】 丑奴的体质很是特殊。 旁人通过宝药提升修为,十分药力能够炼化七分已是难得,而且用得多了还会产生药力减弱甚至是副作用。 但丑奴却能将十分药力炼化九分,而且不会药力减弱也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产生。 这或许与她特殊的修行途径有关。 赵祈安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在丑奴身上一些事还未查明之前,他并不打算大力栽培她。 待丑奴喝完了这一碗药,意犹未尽得舔了舔唇,问道:“爷,您怎么配了这么一副药啊?这在我们老家,是保胎用的呀。” 第四十五章 你没病,只是怀孕了 “保胎?” 赵祈安闻言一怔,意外得看向丑奴。 丑奴本来只是下意识的一句话,被他这么一盯,才后知后觉这话不妥,顿时冷汗下来了。 她到现在还以为赵祈安从官卖场买下她只是机缘巧合,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来历。 而刚刚随口说的一句话,若是赵祈安深究下去,说不定她就瞒不住了。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这会再装傻也是无用。 丑奴只好硬着头皮,讪讪笑着:“爷,我老家那的孩子,还在腹中时,和中原的孩子不大一样。” “怎么不大一样?” “就是、就是……” 她心一横,说了实话:“我老家那的孩子在腹中时,会以母体血气为食,要是母体不够强大,就得靠着这种药方来保胎。但就算这样,我老家那生孩子的女人能活一半都是好的了,所以生孩子对我们那的女人就如同走一遭鬼门关一样……” 一边说,她一边偷眼观瞧着赵祈安的反应。 幸运的是,赵祈安并无深究的意思,只是静静听着,陷入沉吟。 这让丑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她并不知道,赵祈安对她的身世早已了若指掌。 若不是知根知底,怎放心留在身边任用? 也正因此,赵祈安浑然没在意丑奴的心事,心里想的是有关于阿努弋国这已经破亡的小国的事。 阿努弋国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天生的战士。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环境导致阿努弋国的人能征善战,未曾想原来那儿的人自胎儿之时就与中原人不同。 胎儿在母体之中便以血气为食? 难怪需要这滋补血气的药方来保胎。 但二皇子体内没有阿努弋氏这样的异族血脉,二皇妃怀孕为何要这样的药方保胎? 赵祈安已经敏锐得意识到二皇妃腹中的胎儿……不对劲。 一想到此事与救世教有关,他脸色不由得凝重了不少。 此事……莫不是关乎天家内的夺嫡争储? “只是不知道,玉真又在这事儿中牵扯了几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热闹的街市上行人如织。 这条街最是热闹的,莫过于开在此地的教坊司。 此刻,教坊司的二楼雅阁灯火通明,隐约见一名歌姬影子。 琵琶声响,曲调婉转。 而在教坊司街对面,一家小酒馆夜里也营业,支棚在店门口摆了几桌,此刻也坐满了客人。 这客人虽是穿着常服,但有几人腰间佩刀印着巡天监的印子,店家不敢怠慢,亲自给这几桌客人端酒上菜。 酒坛子上来,高仆将端起酒坛,用嘴咬开塞子,发着那一肚子的牢骚道:“雏虎,你请我们喝酒就在这儿喝?” 赵观象倒是脸皮厚,笑道:“这不好么?夜景晚风,美酒佳肴,还有窑姐儿唱曲儿,有何不好?” “怎么也去教坊司大堂坐坐不是?” 高仆将也只是玩笑几句,知道赵观象近来日子难过,挤得出钱请兄弟们喝酒已是难得。 那性子耿直的张仆将却是说道:“我觉得这儿不错,若是去教坊司,我今日便不来了。” 他说完这句,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又补了一句:“我娘子不让我去那种地方。” 赵观象和高仆将都是翻白眼。 高仆将给赵观象倒了酒,劝道:“不过雏虎你是太拗,那大家都收的钱干嘛不要?我孤家寡人倒是无所谓,小张可是刚娶了媳妇,跟着你喝西北风真是倒了霉了。” 赵观象端着酒杯转了转,眼睛微微眯起,笑道:“有些钱,我收。但有些钱,烫手。” “高家都把钱塞到你手边了,你都不收。你真就铁了心查私奴案?高家背后可是监里的白少将军,这一年来,他在上将军那给你上了多少眼药?咱们事事都被他管着,祁少将都保不住你。你说你图什么?” 赵观象还真认真想了想,说道:“图个念头通达吧。” 高仆将顿时头大,看向一旁默默喝酒的张仆将,瞪眼道:“老张,你也不劝劝?” 张仆将摇头,朝赵观象端起酒杯:“唯独这件事上,我高看赵校尉一眼,敬你一杯。” “去,别添乱。” 高仆将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劝赵观象:“哥哥我虚长你几岁,你莫闲我说话难听,有时候该低头就低头。你和白少将军认个错,有些事儿该遮就遮过去,早点把你这品级弄回去不是?干着校尉的活儿,领着七品的俸……哦,你罚俸都罚到明年了。” 赵观象不以为意,刚要开口解释。 可突然间,他却不吭声了,脸色突然间变得有些苍白。 高仆将见他这幅脸色,摆摆手:“得得得,我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我自罚三杯。” 张仆将说道:“总共一桌就这么几坛子,你就是找个理由多喝几杯。”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是吧?” 正当两名仆将玩笑之际,赵观象突然捂着嘴,俯下腰,干呕了一声。 两名仆将赶忙放下酒杯,过去查看。 高仆将搀扶着赵观象的胳膊,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还没喝酒就先醉了?” 赵观象却是一把脱开他,那高仆将没来得及反应,跌坐在地上“哎呦”了一声。 他捂着屁股,满脸吃痛,张嘴就要骂,可一抬眼却震惊得发现赵观象浑身血气笼罩,仿佛凶煞一般。 这是将自身血煞都施展了出来?! 高仆将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至于这样么?” 可赵观象却来不及和他解释什么,右手食指中指并着,压着左手手腕脉门,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在两名仆将惊异的目光中,他身上的血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我体内血气,为何衰竭得这般快?!” 赵观象此刻心已经乱了。 刚刚摸向脉门时,他发现自己体内的脉象竟是无比古怪。 而且那股恶心想吐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他仔细想想,自己这番症状是从白云观出来之后就初显端倪。 是那婴儿神像?! 赵观象很难不联想到密室中那一道金光打向他腹部的诡异神像。 虽然当时觉得身体没出什么问题,但果然还是中招了。 一滴冷汗,顿时从他的额头滴落。 冷静、冷静…… 他在心中反复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微微颤抖的身子却明显看得出他冷静不下来。 “义父,义父必能救我!” 在这危急时刻,赵观象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人,正是赵祈安。 他来不及和两位仆将解释太多,对两人一抱拳:“二位哥哥,对不住了,我想起一件急事,先走了。” “发生什么……” 高仆将刚要出言询问,却见赵观象脚尖一使劲儿,身子腾上高楼,在屋檐之上飞跃,“唰唰唰”几下便不见了人影。 在他离开之后,高仆将与张仆将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雏虎把酒钱付了么?” “没……” …… 赵观象强压着身体的不适,从外城潜入内城,最终来在公主府后院。 所幸,他体内气血衰竭的速度并不快,一路奔袭而来也无意外发生。 他叩开了公主府的后院小门,很快就有府上仆人开门。 赵观象捂着肚子,满头大汗,咬着牙道:“速速带我去见义父!” 那仆人面色一凛,迅速侧开身子,让赵观象进来。 …… 等到赵观象如愿去到赵祈安的小院,见到了赵祈安。 待赵祈安细细检查了一番之后,脸色露出古怪。 赵观象看着他那不对劲的脸色,脸色顿时也晦暗了几分,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义父,你直说吧,我这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不,你怀孕了。” “?!” 第四十六章 注定一场空 “怀、怀孕?!” 赵观象的表情在短短数秒内,由呆滞变得错愕,又由错愕变得惊悚…… 他瞪眼看向赵祈安,忍不住道:“义父,您莫寻我玩笑!” 赵祈安松开他的脉门,神情变得有些严肃,沉吟不语。 赵观象一看到赵祈安如此脸色,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都黑了,像是吃了只苍蝇般难受。 他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憋得脸都红了,才蹦出来一句道:“天底下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是啊,这天底下哪有男子怀孕的奇闻? 总不能是那民间神话传说中,无论男女喝下一口河水就能怀孕的“子母河”真的存在吧? 不,不是子母河……是那神像! 是他从白云观三清殿暗室中得来的那诡异婴儿神像! 赵观象浑身汗毛立起,猛地看向赵祈安,只觉得一阵口舌发干,就连说话都结巴了一些:“义、义父,三姐她……她把那神像交到你手上了么?” 赵祈安点头道:“在书房。” 糟了。 赵观象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那鬼东西被他想都没多想得就交到了义父手上,此刻自己遭了暗算,那义父…… 他的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得瞥了一眼赵祈安的肚子上。 赵祈安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直言开口道:“那神像在我手中并无异常,我没事。” “那便好,那便好。” 赵观象松了一口气。 旋即,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是一阵愁眉苦脸:“您说,我这……究竟怀了个什么东西?” 赵祈安冷不丁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 赵观象瞬间错愕抬头,恰好便注意到赵祈安一掌拍在了他的腹腔。 这看似轻飘无力的一掌,却是让赵观象感受到了千钧般沉甸甸的力道。 赵观象只觉得自己腹内五脏庙都挪了个个儿,一股难以言喻的绞痛感瞬间袭来。 他脸唰得便苍白了,紧跟着便是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甚至来不及惨嚎,便是一股强烈的欲呕感袭来。 “唔,唔……” 赵观象跪倒在地上,四肢着地,张开嘴巴猛地呕了几声。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肚子里被逼了出来,从腹腔顶到了嗓子眼。 他的脖子粗壮了几圈,如同鼓气的蛤蟆。 那东西卡着他的喉咙半天不出去,气管被堵住,窒息感憋得他的脸瞬间通红。 赵祈安出手帮忙,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掌。 “呕!” 赵观象终于是吐了出来,只觉得浑身舒畅了起来,大口大口得喘着气,视线都变得花白起来。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劲来,这才有功夫去看自己吐出了个什么玩意。 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当场呆愣,好半晌才惊叫出声。 “啊!” 赵祈安也低头看去,只见地上那一滩未消化的秽物之中,藏着一块拳头大的“肉块”。 那“肉块”犹如无数脓包拼成,散出无数细细密密的肉须,哪怕离开了宿主身体,依旧还在不断地“膨胀”“收缩”,好似会呼吸一般。 天底下最恶心的东西,怕也不是莫过于此。 赵观象看了一会,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脸都绿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就生了个什么个玩意?” 盯了一会之后,他只觉得腹腔内又泛起一阵恶心,赶忙是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赵祈安却是不怕这些,盯着地上的“活肉块”,淡然道:“此邪物倒是诡谲,在人体之中竟是能够模拟出胎儿脉象。” 这事上,哪有什么男子怀孕的奇事,根本就是邪祟作怪! 脉象摸不出、灵力探查不出,除非用刀剖开了肚子,真拿出来用眼看一看,否则当真发现不了异常。 赵祈安若不是疑惑“男子如何怀孕”,恐怕也看不出端倪来。 这邪物在观象肚子里时,附着在胃部。 肉块上的那些肉须穿透了胃壁顺着他的周身经脉在汲取着他的精血,不断壮大着自己。 赵观象乃五品周天武者,短时间内这邪物对他造不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却会让他的血气一天天衰竭下去,恐怕修为也会随时间渐渐跌落。 幸好发现得及时。 幸好他身边有赵祈安在! 这邪物无数肉须扎根宿主经脉之中,医术高超者发现不了那细如牛毛的肉须,能够发现这肉须的高品武者却未必有足够的医术医治赵观象。 也唯有赵祈安,能够为他毫无副作用得拔除这邪物。 只是…… 赵观象体内的“假婴”被拔除了,但有人的还没有。 赵祈安看着那团“膨胀”“收缩”、肉须蠕动的诡异肉块,心中暗道:“若是所料不错,二皇妃腹中怀着的……怕也是假胎。” “二皇子,注定是空欢喜一场。” 此事影响……非同凡响。 若是二皇子得了子嗣而欣喜若狂的昭告天下,可最终皇子妃生了个怪物出来……朝野上下,谁还会支持他当储君? 救世教从来都不是二皇子的“盟友”,而是送了个随时引爆的炸弹在二皇子手里。 若是正常发展,那么他们的计划或许真有可能成功。 但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不该将赵祈安牵扯进来! 赵祈安本只是想处理干净一切有可能牵扯出他的隐患,可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这风波之中。 天家的事,时机未到,本还不到他下场的时候。 但既已在风波中,断无独善其身的可能,那便—— 做他个彻底! 赵祈安右手化掌,灵力在掌心缭绕。 一掌落下,磅礴的灵力透体而出,化作一道利箭般打在了那拳头大的诡异肉块上。 肉块如同冰雪消融,密密麻麻的肉须开始蜷缩,本体更是从原本的殷红一点点变得黝黑,最终化成了一滩黑水。 “观象,速速离开。” 赵祈安收回手,负手而立。 他的目光落向了室外,眼神深邃难揣心思,对赵观象淡然道:“今夜府中有事,你身份敏感,不便留在此。” 赵观象心头一颤。 在这一刻,他突然间察觉到自己义父的气质……似乎变了。 如果说曾经的义父,如同黑暗深邃的深渊,无人能够窥探其真正的深浅。 那么此刻的他,便如同出海的蛟龙,昭示着风雨欲来! 今夜的公主府,怕是有事要发生。 赵观象脑海中升起这样的一个念头,但心中却升不出半点忤逆义父意思的想法,拱手领命:“是。” 第四十七章 血菩萨 赵观象走了,如同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赵祈安唤来丑奴,让她随自己出门。 “爷,这大半夜去哪?” “自会有人相请。” 听着自家主子那智珠在握的语气,丑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一脸无语。 这都后半夜了,今晚天还不好,乌压压一片,眼瞅着马上就要下雨…… 这会有人来请? 丑奴刚有这样的想法,只听得院门被叩响。 “叩叩叩……” 她当即便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赵祈安瞥了一眼她,随后先一步朝着院门那边走去。 丑奴这才快步跟上。 当赵祈安来到院门前,推开院门,看到便是公主身边近婢鸾奴。 鸾奴见赵祈安亲自出来,有些意外,但很快福安行礼,说道:“公主请驸马爷去寝宫一见。” 之前数次,玉真都来请赵祈安去寝宫一见。 丑奴都不奇怪了,也没见自家爷哪次赴约过。 她本以为赵祈安这次也不会答应,可下一秒赵祈安却是点头道:“带路吧。” 鸾奴压低了声道:“恩主,公主夜间出了一趟府门。她去了白云观,回来时还带了一个人,但即便是奴婢也不知道她究竟带了谁回来。” “我知道。” 这些事,赵祈安早就已经知晓了。 公主府中,处处都是他的眼线,若是他想,玉真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知晓。 鸾奴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苟执事所为,怕是逼急了殿下。不知她搬来了什么救兵,但您何必冒险?君子不立危墙。” 赵祈安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入枭卫几年?” “回恩主,已有六年。” “六年……难怪。” 他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再多做解释,说道:“带路吧。” …… 当赵祈安来到寝宫,推门步入。 丑奴亦步亦趋得跟随在后头。 她心中有点儿古怪的感觉,刚刚入门时,她看到了窗户纸上贴上了大大的喜字。 红绸彩缎,装饰着大门。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新娘子出嫁时的场景,虽是简陋了一些,可却惹人遐想。 这……莫不是公主在有意示好,有意主动修缮和驸马爷的关系? 丑奴心中正想着这些事,刚走进寝宫大门,一股浓香迫不及待得钻入鼻翼之中,一时间竟是勾动体内气血翻涌。 她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满是横肉的脸上很快便多了两道红晕。 这、这是…… 迷香?! 当察觉出了身体不对劲的地方,丑奴是又羞又怒,立刻意识到了这殿中香炉里在烧着什么东西。 不过这香没那么大的功效,不至于影响到人的心智,应该只是情趣之用。 也正因此,丑奴确信了一件事——公主要修缮与驸马爷的关系。 问题是,自家这位主子,为何带自己来? 难不成我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丑奴惊惧不已,默默提着气。 也就在这时,赵祈安已经步入了殿中,朝着卧榻的方向走去。 卧榻前的屏风已被撤去,但幔帐垂落,薄纱遮挡着视线,只隐约可见其中一道曼妙的身影,投影在薄纱上的影子显露着惹人遐想的姣好身段。 “夫君~”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随后一只纤纤玉手伸出纱幔,似是要赵祈安握住。 赵祈安看着伸出纱幔的手,面无表情,甚至是不为所动。 他只是一步步向前走去,最终停在卧榻前,一把将幔帐扯去。 床榻上玉真只穿着一件短窄的裹胸,大半的雪白暴露在空气中,两条纤细白皙的腿交叠伸直,摆出那最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姿势来。 她一笑,千娇百媚…… …… “啊!!!” 当赵祈安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只听得耳畔边一声大吼。 那原本安静侍立在他身后的丑奴,此刻却如同发怒的母狮,扑在床榻上,狠狠掐着一个人的脖子。 她额头青筋暴起,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整个人龇牙咧嘴如同罗刹一般! 足可见她手下的力道有多大。 而被丑奴掐住脖子的,并非是玉真公主,而是一个奇诡的女子。 她身材凹凸有致,无比婀娜,便是京都城所有的大小青楼中,都找不出这般身材的女子。 可这傲人身材之下,却是没了面皮的脸部,鼻子、嘴唇都被削去,背部刻着一朵血色的莲花。 她双眸赤红一片,没有眼白眼黑之分。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怪物。 “这就是血菩萨?” 只一眼,赵祈安便对这怪女人的来历有所了然。 他粗一估摸,自己刚刚都被其影响了两息时间。 血菩萨的幻术很厉害,但是真正强大之处并非在于幻术。 而是隐藏在幻术之下,那勾起人原始欲望的能力。 人有七欲,而血菩萨勾动的,是“情欲”。 肉身布施、以欲火净化浊世灵魂,渡万千之民入圣母天国。 这便是血菩萨! 至少救世教红莲一脉的教义里是这样写的。 若做不到太上忘情、斩情忘性,无人能逃脱得了这血菩萨的影响。 连赵祈安都能够影响到,怕不是稍弱些的天人武者,会彻底被这“血菩萨”所控制。 “啊!!!” 当丑奴感受到身下的怪女人渐渐没了挣扎,脸上那狰狞神情这才逐渐收敛。 她仿佛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突然间“啊”得喊了一声,跳下了床。 随后,脸色苍白,背过身去扶着一根柱子大吐特吐了起来。 …… 赵祈安今日是特意带丑奴在身边的。 虽然不知道玉真去白云观请来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救世教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邪物,最是怕这世间气血方刚之物。 丑奴那一脉的修行法,让她无惧任何鬼物。 所以赵祈安让她一起跟来,只是一贯以来的谨慎作风。 却不曾想,这份谨慎倒是有了小小的收获。 血菩萨连他都能影响两息的幻术,却是丝毫影响不到丑奴。 而丑奴不顾暴露实力,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他的行为,更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 赵祈安只是瞥了一眼“血菩萨”,便确定这东西死得透透的。 看来这鬼物本体并不强大,竟是能被人活生生捏死。 丑奴吐了一阵,好半晌才回过劲儿来,脸色晦暗得回过身。 可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赵祈安已经在床榻边,一只手抓着那血菩萨的头发丝,另一只手拿着一柄黑色的匕首。 对准后颈,一刀…… 人首两分! 丑奴脸色瞬间再次苍白了几分。 第四十八章 提头去见 赵祈安是个好主子。 自从丑奴成了他贴身奴婢之后,心中便一直这样认为。 不管外头传他什么,可真正接触之后,方才觉得驸马爷真是位好人。 这世上就好像没有什么能惹他生气的事一般,永远是那平静自若的模样。 其他府上的主子,甭管在外界是什么样的好名声,可哪个没打骂过下人? 唯独驸马爷,丑奴从不见他苛责过仆从,哪怕是自己的一些小毛病,他也都能包容。 性情如君子,淡薄似水。 直到……现在。 丑奴亲眼看着赵祈安背对着自己,手起刀落,动作娴熟得割下了那怪人的脑袋,身上不沾一点血,依旧是那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模样。 她看到赵祈安提着那人头,转过身来,神态依旧是往日里的平静从容。 这一幕深深得映在丑奴的眼里,一时间她内心中赵祈安那谦谦君子的形象……崩塌了。 赵祈安提着人头,转过身来看向丑奴,见她面色发白,问道:“你是第一次杀人?” 丑奴嚅嗫了几下,很想说些逞强的话来,不想被人看不起。 但在赵祈安的目光下,她还是老实得交代:“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只杀过野兽,狮子、老虎……什么的。” 她没杀过人,虽然天赋异禀但却被氏族保护得很好。 狩猎,也只是阿努弋氏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兴趣爱好。 她忍不住问道:“爷,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祈安平静道:“我第一次杀人时,也与你这般无二。” 丑奴微微一怔,旋即问道:“那,您是怎么克服的?” 赵祈安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呵笑了一声: “杀的人多了,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说罢,他提着血菩萨的脑袋,朝寝宫外走去。 丑奴呆愣得站在原地怔了许久,直到赵祈安走出了寝宫,这才回过神来了,连忙快步跟上。 …… 当赵祈安提着血菩萨的脑袋,走出寝宫的大门。 庭院之中,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个人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往日里,他们只是公主府的下人。 或许是负责清扫的婢女、或许是后院摆弄花种的花匠、又或许只是整日在马厩中照顾马匹的马夫…… 他们的身份,完全不起眼,但公主府上上下下却处处离不开他们的身影。 而在这一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枭卫! “拜见恩主!” 众人齐齐拜下,望向赵祈安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 若说苟执事接管公主府大管事之职,只是一个讯号的话。 那么今夜赵祈安提着人头从公主寝宫中走出时,便意味着……时机,已至! 赵祈安环顾四周,看着众人那热烈殷切的目光,问道:“玉真在何处?” 庭院中的众仆从让开了一条路,位于寝宫西侧。 那是通往客院的路! …… 公主府共四进五出,占地之大,整个京都城都找不出几座能够匹敌的府邸。 自然,客院也是极多。 其中一座客院中,玉真正在屋中来回踱步,时不时蹙眉看向窗户外头,眼神中透出些焦急来。 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静待结果。 可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玉真脑海中浮现过去种种,不由化作一声轻叹: “为何本宫的夫君……偏偏是赵祈安呢?” 做出了这种事,即便刁蛮如她,此刻也心有戚戚。 说伪善也好、虚伪也罢,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其实是有些超出玉真的预料的。 成婚之前,她也曾是怀春少女,也曾幻想过自己将来会嫁给怎样的人。 是能征善战的将军? 还是武道无双、快意恩仇的大英雄? 亦或者是诗文传天下、文才动人的大才子? 可到头来,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世家子,若非父辈荫蔽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其中落差,让玉真从见到赵祈安第一眼起,便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也时常在想,若赵祈安是她心目中的人,她是不是也能和其他贵女一样,安安心心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玉真想不出这答案,就好似她也想不出自己那无能的丈夫会摇身一变成为那盖世的英雄。 不过……从一开始时,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要对赵祈安动手的。 或者说,赵祈安从一开始本就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是……她将宫心荧带回公主府的那一次开始的么? 她这般天真的想着,觉得那天没有带宫心荧回公主府就好了。 但事实上,在她那日踏青在白云观“偶遇”宫心荧,与救世教有了交集之后,隐患就已经埋下。 正当玉真六神无主之时,鸾奴匆匆从外面进来。 还不等鸾奴见礼,玉真快步朝前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忙问道:“怎么样?赵祈安可曾赴约?” 鸾奴被玉真攥着手臂攥得生疼,可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殿下,驸马爷去了。” 玉真瞬间放下了心来,用力攥了攥拳头:“好,本宫还怕他不上钩!” 之前几次,她亲自派人去请,赵祈安是半点颜面不给,连面都不曾露,压根不见她。 这一次,玉真让鸾奴将自己的贴身帕子送去给赵祈安,又在帕子上留了首暧昧的诗,委婉得暗示一下。 这一点甜头,果不其然得让他上了钩。 原本心中的忐忑,甚至是隐隐有些后悔的情绪,此刻也随着心中大石落地,而变得烟消云散。 她,就是这样的人! 如今玉真只后悔一件事—— “或许,都不必用到血菩萨,本宫也能让赵祈安继续乖乖听话。” 这事儿成的比她想象中的简单,这反倒让她心里头有点后悔了。 血菩萨虽是好用,可毕竟是救世教的玩意。 万一他们控制了赵祈安之后,贪图赵家的钱怎么办? 那都是她的! “控制了赵祈安之后,钱财问题便得到了解决,另外让他交出药引,待炼成了‘长生丹’之后,在父皇寿辰宴上,让四哥去献丹……” 玉真开始畅想着美好未来,只觉得除了赵祈安,近来困扰她的一切都得到了解决。 可就在此时,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她的思绪。 “轰轰轰……” 闷沉的响声撼动着整个房屋,桌子震颤不已,桌上的茶盏更是不断得磕颤着,发出瘆牙的声响。 “砰!” 客院大门……开了! 第四十九章 主子觉得您该病了,那公主您就得病了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玉真一个哆嗦。 本以为只是被强风吹开,可当她循声朝着屋门看去时,整个人魂都快吓飞了—— 那被她视作废物的丈夫,京都城的三驸马,赵家世子,海清子爵…… 赵祈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屋门口。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当玉真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花了眼看错了。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赵祈安手上提着的东西时,“啊”得尖叫了一声,一屁股从椅子上跌坐下来。 那是…… 一颗人头! 断口处,尚有鲜血滴落。 玉真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血菩萨的首级,战栗的瞳孔紧缩如针尖,看着血菩萨脖子断口处那鲜血缓缓坠下…… “嘀嗒!” 血落无声,只是地板上多了一抹梅花般的殷红。 也在玉真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她呆若木鸡的目光中,赵祈安进了屋中,提着血观音的脑袋朝她走来。 随着他缓缓靠近,玉真吓得连连向后退着。 她色厉内荏得喊道:“赵祈安,你、你要做什么?!” 赵祈安俯下身,将血菩萨的脑袋放在她的身边,缓缓道:“今夜遇了刺客,公主不妨看一看……是否眼熟?” 玉真只是一瞥,那剥去面皮、割去鼻唇的可怖模样便深深印在了脑海中。 她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得朝着屋外跑去。 赵祈安并未阻拦,看着她狼狈得逃出屋去。 当玉真跑到院中,推开院门想逃出去的同时,慌慌张张得向后看去,想要看看赵祈安有没有追来。 她一时没注意脚下,跑出屋时,却被高高的门槛绊倒,整个人跌了出去。 “痛……” 玉真狼狈不已,膝盖也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刻让她红了眼眶。 也就在这时,一只手朝她伸来。 “殿下,您没事吧?” 玉真猛地抬头看到那伸出手的人,赫然是自己贴身婢女鸾奴。 她大喜过望,拉住鸾奴的手,厉声喊道:“赵祈安疯了,快,速速去叫人!让府上的人都来!” 鸾奴没有动,指了指屋门外头:“殿下,大家都在呢。” 玉真一楞,朝着院外看去。 只见客院外头,人头攒动,府上的仆人竟是都来了,围聚在客院外。 可……现在是后半夜了啊。 玉真没细究这个问题,因为眼角余光已经瞥到赵祈安从屋子里出来来到院子里了。 此时此刻,身边这么多人,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她对赵祈安喝骂道:“赵祈安,你敢吓唬本宫?莫不是觉得自己长本事了?” “你这废物,本宫给你些甜头,你摇着尾巴乖乖过来不就好了么?” “杀了血菩萨,你可知这是……” 话到一半,她突然间卡了壳,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表情逐渐变得懵逼。 不、不对啊! 血菩萨勾人心欲的本领,即便是天人武者都抵御不了。 她是亲眼见过的啊! 可为什么……对付赵祈安这样没有武道修为的普通人,却是被砍下了头? 在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后,玉真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之处,背后顿时冷汗出来了。 是谁杀了血菩萨? 玉真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指着院中的赵祈安,对院门外的护卫们喊道:“驸马爷疯了,速速将他拿下!” 可当她的命令下达,那些平日里对她奴颜婢膝的奴才们却一脸漠视,也未有半点动作。 她大怒:“你们是耳聋了不成?本宫的话,你们听不到么?” “本宫让你们去把赵祈安拿下!你们这群狗奴才居然敢不听我的?” “信不信本宫进宫和父皇告状,把你们的脑袋全砍了?!” 可不管是口头谩骂,还是拳打脚踢。 身边人都不为所动,所有人都将她视作空气一般。 这诡异的一幕,让平日里在公主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玉真心里发寒。 一股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感,在她心中升起。 赵祈安来到院门口,目光从玉真身上掠过,对院外的府上仆从说道:“今夜公主府中有刺客,殿下受了惊吓,该是病了,好好看护。” 本宫没病! 玉真很想大声反驳,而这一次她的脑袋意外灵光,竟是意识到了赵祈安这话意思。 这家伙……要软禁她?! 可他凭什么觉得府上的人会听他的? 这公主府上的人,谁不是对她马首是瞻? 他们、他们刚刚……可能只是一时间没能理解自己的指示…… 玉真在心中试图说服自己,哪怕理由显得无力可笑。 但下一刻,众仆从纷纷朝着赵祈安躬身行礼,恭敬无比:“是。” 这一幕,让玉真脸色一白,震惊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赵祈安,你究竟买通了府上多少人?还是说……你给他们下了什么邪法?” 她死死得盯着赵祈安,想要从他口中得知一个解释。 可结果却注定让她失望。 赵祈安压根没想和她解释半句,甚至看都没再多看她一眼,竟是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别走……” 玉真想要拉住他,从他口中逼问出个答案来。 可她身子刚一动弹,身旁的鸾奴却是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 “啊!” 玉真吃痛,脑袋猛地向后一仰,两只手护着头,难以置信得看着鸾奴:“鸾奴,你……” 她不敢相信就连鸾奴都会背叛她! 明明鸾奴是从小就选出来给她的玩伴,是从小就服侍着她的近婢,是自己身边最最心腹之人。 可鸾奴却没了往日那温顺恭敬的模样,面上净是她从未见过的阴冷与寒霜。 “殿下。” 鸾奴拽着玉真的头发向后拉着,身子贴近,在她耳边说道:“恩主觉得您该病了,那您就得病了。” 在玉真惊恐的目光下,她一指点在玉真的气海丹田,废了玉真那微不足道的浅显修为。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在场众人却皆是不为所动。 在场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清楚了一件事。 这间府宅,已是变了天了! 第五十章 丑奴:懂不懂什么叫糟糠之奴啊? 翌日清晨。 当丑奴打着哈欠,挎着菜篮子从院中出来时,外头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她比往常要起得晚了许多,往常五更天的时候她就起床去东市买菜,那个时候城门刚开,菜农刚刚进城,可以抢到最新鲜的瓜果蔬菜。 只是昨天夜里,她没怎么休息好,今天也就起得晚了。 昨晚她第一次杀人,整个人都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从寝宫出来之后自己怎么回的小院都不知道,也不知晓自家主子提着那人头去了何处。 不过睡了一夜之后,丑奴的心态就调整了回来。 有时候没心没肺的,也是一种好事。 虽然只是睡了两三个时辰,但她还是强撑着困意起床了。 毕竟她得准备自己和赵祈安主仆二人的伙食,还得清扫屋子、洗衣裳、修剪院子里的绿植……一天忙得连轴转,时不时还得被无良的主子吩咐出去跑腿做这个、做那个的。 其他府上的主家,身边怎么着也有好几个仆从服侍。 但赵祈安就可着她一个人使唤。 哦,还有个又聋又瞎的养马老仆…… 但那老东西除了喂马赶车,其他屁事不做,吃饭还得自己端去给他,衣裳也是自己给他洗的。 该收钱! 丑奴心中腹诽不已。 不过……这样的日子,其实她并不讨厌。 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她还偷偷养了一窝鸡,就养在院子东南角那儿,每天拾捡几个鸡蛋就是最快乐的事情了。 刚刚她就去鸡舍看过了,今天又下了六个鸡蛋,干脆中午炒鸡蛋、晚饭焖鸡蛋羹,这样今日菜钱能昧下三分之一…… 想着这些事,丑奴心里就开心了起来。 又离一千两更近了一步! 正当她开心的时候,迎面走来一名婢女,看其服饰那是府上的一等婢女。 丑奴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侧过身让开道,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虽然她是驸马爷的贴身婢女,可在这公主府上却是毫无地位可言。 没办法,毕竟公主府上谁都知道公主殿下与驸马爷不和,而府上的人又都听公主的,自然驸马爷就遭到了冷遇,连带着她这贴身婢女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再加上她丑陋且明显带有异域人的相貌特征,就更是被人看不起了。 丑奴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她干脆就不和府上其他奴仆们来往,真遇上了被冷言冷语讽刺几句,也就全当没听到,尽量不给主子赵祈安带来什么麻烦。 今日,就是这样。 她本以为那一等婢女会无视自己走过去,可那婢女走到自己身边时,却是停下了脚步。 丑奴当即紧张了起来。 自己都没挡路了,难道她故意找自己麻烦? 但下一秒,那婢女竟是毕恭毕敬得朝她福安行礼:“阿丑姐,早。” 阿丑……姐?! 丑奴眼睛顿时瞪大,如同铜铃一般,满是难以置信。 …… “阿丑姐。” “阿丑姐早。” “阿丑姐,这是主子今日的食谱,您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阿丑姐,主子今日可有外出的想法?我好吩咐人提前预备马车……” 从第三进的院子,到公主府大门。 这一路走来,丑奴走得极慢。 因为府上的婢女奴仆们像是吃错了药一般,纷纷围在了她的身边,又是恭敬得打招呼,又是嘘寒问暖的…… 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让原本在府上宛若小透明的丑奴有点受宠若惊。 这待遇,当初的海老管家也没有呀! 就在丑奴都有点惶恐不安的时候,在众人的拥簇下来到前堂庭院,迎面便遇到了带着一批人赶过来的苟管家。 丑奴一见到苟管家,心里头顿时有点儿紧张了起来。 别看这两撇狗油胡、个头才到她腰那儿的男人其貌不扬,接管府上总管之职也不过才两日,可谁不知道他来时那日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之前那在府上只手遮天、威风八面的海老管家,被新来的苟管家当着玉真公主的面,一刀就给宰了。 这份威风,谁敢不服? 苟管家身后跟着一大批人,抬头看向丑奴身旁的仆从,当即便是皱了眉头,喝道:“大清早的,都不用干活的么?都散去!” 他一呵斥,那些下人们这才哄散离去。 丑奴见他朝自己走来,当即便慌了,忙解释道:“我、我啥也没干呀,他们自己就围过来……” 却不曾想,那原本还面色严肃的苟管家,在来到她面前后,脸上表情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露出笑来,笑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谄媚讨好:“阿丑姑娘,您在这府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和我说的。” 丑奴愣神的功夫,苟向西向后招呼了一声:“都过来。” 他身后十几名婢女近前来,每一个都是差不多的身高体型,每一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苟向西说道:“叫人。” 那十几名美婢齐齐下拜:“阿丑姐。” 这么大阵仗,着实是把丑奴给惊到了。 苟向西看向丑奴,笑容再次挂上,拱手道:“往后这些婢子您任意驱使。” 丑奴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归我管?” “那是自然,阿丑姑娘可是恩主身边的贴身婢女,身边没几个使唤的下人那哪行呀。”苟向西看她手上还提着菜篮子,亲自过去拿了下来,“您看您这还亲自买菜,往后这些事和厨房吩咐一声便是。” 丑奴被他这殷勤的态度,弄得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问道:“苟管家,您和我直说,发生啥了?” “没什么,只是这公主府从今往后只有一位主子,那便是赵恩主!” 苟向西笑容更甚,拱手道:“还望阿丑姑娘往后在恩主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 当丑奴带着一堆美婢回到小院时,脚步都还有点飘飘然的。 从苟向西口中,她大致上已经知晓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自家主子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是这雷霆之势。 她觉得玉真公主真蠢,好端端招惹自家爷做什么?乖乖得享受她的荣华富贵不就好了么?明明穿金戴银、吃着山珍海味、做什么事都有专门的仆从服侍……这样的生活已经神仙都羡慕不来了。 怎么还会有人不知足呢? 到头来,惹出了篓子,惹得驸马爷亲自出了手,那还能有个好? 但不管怎么说…… 丑奴觉得自己算是熬出头了,她作为赵祈安的贴身奴婢,以前自家那位爷不接手府上的事时,日子过得可没现在好,自己不也陪着过来的么? 怎么也该算是个……糟糠之奴? 一想到这儿,她腰板挺得更直了,下巴也昂得更高,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不过当她回到小院时,恰好看到鸾奴正低眉顺眼得给赵祈安斟茶。 第五十一章 时机,已至! 赵祈安一夜未眠。 对玉真动手,接管公主府,一切都如他预想中的顺利。 但这……并不是结束。 有些事,决定了去做,就当施以雷霆手段,既要做得彻底,也要消弭一切有可能带来的后果。 这一夜,无数道命令从公主府中传出,京都城内无数人被秘密调动着。 直至天明,赵祈安依旧坐在堂中,手中翻着一本折子。 折子上写着的,都是公主府内管事、仆役的名册,上上下下足有一千三百多号人。 他拿着朱砂笔,略过名册上的人名几眼,提笔在上面圈了几个人名出来。 随后,他将折子递向身旁的鸾奴:“此几人乃福延宫出身的老人,你负责此事,若有需要可让苟执事与你配合。” 鸾奴接过名册,柔声应着:“府上哪些人信得过、哪些人信不过,奴心中都有数,还请主子放心。” “莫在京都城内动手。” “是。” 这左右了数十人性命的事,三言两语间便被敲定了下来。 赵祈安看向鸾奴,点头道:“这些年来,你做得不错,如今已不需要你潜伏在玉真身边,往后有何想法?” 鸾奴乖巧道:“但凭主子吩咐。” 赵祈安心中早有想法,说道:“若你想回枭卫,我可破格赐你‘银面’之位,往后便在霓裳手下做事。” “你也可留在府上,苟执事毕竟是商行执事,事务繁忙,待此间事了便会回商行任职。你对公主府上事务娴熟,可接管府上大管事之职。” 鸾奴心头微微一颤,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犹豫。 可还不等她回答,屋外传来响动。 “爷,我回来了!” 这沉闷似闷雷一样的大嗓门,屋内二人一听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赵祈安正纳闷丑奴怎么刚出门就回来,抬眼往屋门那边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丑奴身后,屋门外的院中,站着一批美婢。 每一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高矮胖瘦都差不多,身材都是一样的匀称,脸蛋都是精致的美人。 一时间,如同选秀现场。 赵祈安起身,诧异问道:“你从哪领回来这么一批人?” 丑奴得意道:“苟管家派来的,说是以后都归我管!” 赵祈安脸都黑了:“送回去。” 丑奴当即老大不情愿:“为啥呀?我好不容易可以有手下可以使唤。” “院里哪住得下那么多人?” “那搬去寝宫住吧!苟管事派我和您说一声,寝宫那边都清理出来了,咱们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丑奴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虽然现在还是奴婢身份,但是不妨碍她想住大房子、想有人使唤、顿顿吃山珍海味! 多质朴、多真诚的愿望呀! 以前没条件,也就想想。 但现在,好像真的可以做到。 但赵祈安打碎了她的美梦:“这院子我住的习惯,你去与苟向西说一声,不必费什么心思。另外这些婢女也用不上,让他从哪弄来就送回哪里去。” 丑奴在看出自家主子不是在开玩笑之后,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哦”了一声,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情绪瞬间变得怏怏不乐了起来。 她不情不愿得去屋外撵人,把那些美婢都给打发走,这才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今天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鸾奴正在桌边为赵祈安斟茶。 “嗯?” 丑奴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她当然认得鸾奴,这可是玉真公主身边的大婢女,之前在府中的地位除了公主之外,就仅次于海老管家了。 不过她更知道鸾奴另一层身份,那就是赵祈安安插在玉真公主身边的自己人。 如今玉真公主被软禁,鸾奴也不再需要伪装,可以光明正大得跟在赵祈安身边。 丑奴刚过了一把“大婢女”的瘾,还想着自己作为赵祈安“糟糠之奴”的身份,以后在公主府上作威作福呢,可结果这么快就来竞争对手了? 她是“糟糠之奴”,可人家鸾奴也是“卧薪尝胆”,功劳不相上下。 在看她那姣好的面容,勾人的身段,甜酥酥的柔声细语…… 再看看自己…… 唯一的优势,就是拥有着健硕的胸大肌! 丑奴心中升起的危机感都快爆棚了,酸溜溜得想着早知道当年就不练功了。 她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狠狠得瞪着鸾奴。 而鸾奴也似有感应,为赵祈安斟好茶后,抬头看向怒目而视的丑奴,怔了一会。 但她很快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朝着丑奴微笑着点点头。 也就在这时,鸾奴对赵祈安道:“主子刚刚不是问奴婢想做什么吗?如今主子身边只有阿丑姐姐一人服侍,想来是担子重了些,不如……” 不等她说完,丑奴立刻嚷嚷了起来:“不重,一点儿也不重!我天天都闲得无聊,哪里有更多的活干呀?” “爷您肚子饿不饿?我现在亲自给您熬粥去!” 她卷卷袖子,干劲满满得就朝着屋外冲去。 这一惊一乍的,倒是让赵祈安有些无语。 他看向鸾奴,说道:“莫逗趣她,真逼急了,她能捏碎你脑袋。” 鸾奴脸上的笑容顿时一点点变得僵硬了起来。 …… 时间一连过去两日。 京都城内,依旧是一派繁华似锦。 公主府内发生的事,消息没有传出半点,府上亦不见半点骚动,所有人都依旧各司其职,似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唯独原本日夜灯火通明的公主寝宫,已经变得冷清了起来。 赵祈安这两日都没什么动作,只是在自己院中喝茶看书,仿佛日子回到了从前。 只是手下人这两日时常来报,说是玉真要见他,但都被他置之不理。 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直到第三日,一口箱子,被秘密得送到了公主府中,送到了他的手上。 箱子里装着的……是荆州密报! 他派去荆州的人马,终于是查到了他要的消息! 赵祈安翻看了箱子里的几分折子后,瞳孔微微紧缩。 良久之后,他合上折子,轻轻倾吐出一口气: “时机,到了!” 第五十二章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公主府,后院客宅。 阴冷幽暗的房间内,屋门紧闭。 玉真蜷缩在地板上,显得有些狼狈。 以往的她,光鲜亮丽,美艳动人。 穿最好的衣裳、用最艳的胭脂、戴最贵的首饰。 每日要洗三遍身子,都需要应季的花瓣沐浴,光是伺候她沐浴的婢女就有足足六人。 可如今,她哪里还有之前的光鲜。 她头发散乱,披头散发,脸上的妆容早已哭花,身上的衣裳都已经三日未曾换过了。 玉真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挣扎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的气海被破,用邪丹补全的武道根基彻底被废去,现在就连普通人都不如,稍一动作,脐下三寸地便传来火辣辣般的疼痛。 可即便再痛苦,玉真依旧是强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抹羞恼的红晕,手捂着肚子,两条白皙修长的腿不住得摩挲着。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了开来。 外界的光照了进来,顿时亮的玉真睁不开眼,下意识得便将手抬起遮挡着眼睛。 屋门外,传来冷冰冰的声响。 “殿下,吃饭了。” 是鸾奴。 玉真听到鸾奴的声响,下意识地攥紧了手,眼眸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鸾奴对此不以为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来到玉真身边,抚平裙摆蹲下身,将食盒一一打开,把里头的菜肴摆在了玉真的面前。 菜色,其实并不差。 一小碗萝卜炖肉,一盘新鲜的时蔬,还有一小碟腌渍菜。 府上寻常下人,还吃不上这么好的。 可在玉真看来,这和猪食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本宫平日里一餐要几道菜肴么?你知道那一道菜得花多少心思么? 鸾奴当然知道,她怎会不知呢?她服侍了本宫多少年? 她就是想借此羞辱本宫罢了! 玉真深呼吸了几口气,强压着身体的不适,也将内心怨恨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不去看鸾奴摆在她面前的菜肴,哪怕饥饿了几天的肚子已经让她头昏眼花,可与生俱来的高贵让她难以放下内心的矜持,去吃那如猪食一般的食物。 她不是没有闹过,刚被囚禁在此地时,她也曾勃然大怒,也曾一袖子扫开送来的食物。 但换来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那火辣辣的痛感,她至今记忆深刻,直到现在也感觉脸颊还红肿着。 而那一巴掌,也把她打清醒了。 “鸾奴。” 玉真的声音很是沙哑,虽然尽可能保持着平静但声音依旧有些颤抖:“本宫一直待你如姐妹,他赵祈安究竟许诺了你什么,值得你为了他背叛本宫?” 见鸾奴并不言语,她直起身子,苦口婆心般劝道:“不管赵祈安许诺了什么,可他敢如此对待本宫,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么?父皇迟早知晓,他是最疼爱本宫的,定不会轻饶了赵祈安。” “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肯去宫中替本宫传个话,之前一切,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她说得情真意切,像是出于真心为鸾奴考虑一样。 可鸾奴闻言,面上露出讥讽的笑来:“既往不咎?殿下您说这话,自己信么?” 玉真咬着牙,鉴定道:“本宫金口玉言,怎会骗你?” “可奴婢不信,奴婢服侍了殿下十年,怕是比殿下更了解你自己。”鸾奴站起身来,走到她身侧,幽幽道,“殿下此刻心中想的,怕不是有朝一日得以脱困,定要将奴婢制成人彘,都不足以解恨呢。” 玉真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思绪此刻被一言道出,心头顿时一阵慌乱。 鸾奴哂笑道:“殿下还是省省力气吧,若不是恩主十二年前我就被蛮子当做随军的干粮分食了,他教我识文断字、传我武道功法,早在那时奴婢这条贱命,就卖给了恩主。” 玉真顿时大为惊骇,难以置信得看向鸾奴。 鸾奴分明自幼便服侍在她身边,她怎会是赵祈安的人? 也就是说……赵祈安在来京之时,便有能力往她身边安插眼线,而她竟是至今才发觉? 玉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没一头栽倒。 她强撑着身子,失声喃喃:“不,不可能……赵祈安只是个庸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突然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如果说鸾奴是赵祈安早早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那公主府上那些奴仆…… 那天晚上,她见到的那些对赵祈安唯命是从的奴仆,本以为只是被赵祈安威逼利诱的收买了。 可现在想来……怕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赵祈安的人! “假的……都是假的!” 玉真情绪瞬间崩溃,脑海中冒出一个让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想法。 她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赵祈安编制的罗网之下。 赵祈安的平庸无能……都是装出来的! 可若是有这样的手段,为何要瞒着自己?为何要藏拙到现在?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接纳自己! 当玉真想通了这一切,心目中那懦弱无能的“赵祈安”节节崩塌。 余下的,唯有隐忍、无情…… 鸾奴注意到玉真不对劲的脸色,目光又落在了她忍不住摩挲的双腿上,顿时眉头一挑,露出玩味笑容来:“殿下,何必忍得这般辛苦……” 玉真看她走来,心中顿时升起阴霾,声音发颤,色厉内荏得喝道:“你、你别过来!” “让奴来帮帮殿下。” 鸾奴抬起脚。 一脚…… 狠狠揣在了玉真的小腹上。 …… 当赵祈安来见玉真时,见她狼狈的模样,不由皱眉,轻掩口鼻。 玉真低垂着脑袋,羞愤难当已经到了想死的地步。 他对身旁鸾奴吩咐道:“将她带下去,更衣洗漱再来见我。” 鸾奴低眉顺眼道:“是,奴这就去办。” 过了一刻钟,已经洗漱完换上了干净衣裳的玉真来到了侧屋茶室,被鸾奴搀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虽然已经洗漱打理过一番,可玉真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显得颓然。 看着,也不似从前那般好看。 她话未开口,泪便簌簌流下:“你杀了我吧!” “啪!” 赵祈安一句废话没有,怀中匕首抽出,插在桌上。 玉真一时间连哭都忘了,低头呆呆得看了看插在桌上的匕首,又怔怔得看了看赵祈安。 赵祈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五十三章 我给过你体面! 茶室内,鸦雀无声。 横在赵祈安与玉真之间的,唯有沉默。 当赵祈安手指向匕首之时,不发一言,意思明确。 玉真怔怔得看着那柄被插在木桌上的匕首,愣了许久之后,才抬起手朝着匕首伸去。 赵祈安甚至都没在看,低头为自己倒茶水。 当她的手越来越靠近那柄匕首,手臂也越发得颤抖了起来,哆嗦得和筛子似的。 到最后,指尖触及匕首的握柄,那金属表面冰冰凉的触感袭来,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仿佛触电般得缩回了手。 她不敢。 “呵。” 赵祈安呵笑了一声:“死是天底下最容易不过的事,也是最难不过的事,你没那个胆。” 他将匕首拔了出来,低头把玩着:“若你刚刚干净利落的死了,我倒也敬你三分勇气,也随你的愿。但如今,就没这份好事了。” 赵祈安将匕首收起,重新纳入袖中,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些东西,放在桌上。 玉真的目光缓缓移到桌上,看着那些东西。 那是几张纸,和几块腰牌。 她瞳孔猛然一缩,越看这些东西越是眼熟,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赵祈安拿起那几张信纸,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些信,是你这两日托人给你送入宫中的,有给贞贵妃的、有给四皇子的,还有几封是给陛下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五侯千岁的……” 他将信纸递给玉真:“你看看,有没有落下的。” 玉真整个人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视线直勾勾得盯着那几张信纸,但却不敢去接。 赵祈安见她不接,又把信纸放回桌上扣下,随后又拿起那几块腰牌中的其中一块,转过来念着腰牌上的字样:“张福安……福延宫出身的太监,随嫁进了公主府,掌管府上采购之事,两日前离府下乡采办,回程时路遇强盗,死于强盗刀兵之下。” 他再拾起一块腰牌,扫一眼上头名字:“李永贵,负责管理公主府上花鸟的鸟苑主管,昨日与友人饮酒后,不慎跌入河中,今早刚被人从河中捞起。” “陈福海……” “许翠娥……” 赵祈安每念一个名字,玉真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这些人,她都记得,都是福延宫出身的老人,在公主府上也都是兼着要职。 可现在……都死了。 这些日子她以为她能够收买的仆从,却把本该送入宫中的信一封不差的送到了赵祈安手上。 她希冀着能够发现端倪、入宫报信的亲信,也被赵祈安一一挖出来处理掉了。 赵祈安每念一个字,便是将她内心的侥幸心理粉碎一分,每道出一个名字,都是在她心头狠狠得猛击。 玉真内心的防线终于是崩溃,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不要再念了!” 她抬起头,声泪涕下得控诉道:“赵祈安,你怎么能这般残忍……” “残忍?” 赵祈安豁然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放在脚边的箱子:“和你比,我算什么残忍?!” 坚硬的木箱被他一脚踢碎,炸裂开的木屑四处飞溅,其中一根划破了玉真的脸颊。 可她顾不得脸上的痛,顾不得拭去伤口滑落的血珠,只是低头呆呆得看着那木箱中被踢得散落一地的书籍。 其中几页书摊开在了地上,上头赫然是一个个的人名! 牛二、马铁栓、杨三、赵狗剩、孙福来、周喜顺…… 这一个个平凡无奇的名字,却都被朱笔划了大大的“x”。 屋外一阵堂风穿过,卷动地上散乱的书籍,书页“簌簌”翻了过去,一个个人名一闪而过。 映入玉真眼帘的……是红色! 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的红色! 赵祈安指向地上,寒声道:“知道这些人是谁么?” 玉真下意识答道:“本宫怎会知……” “啪!” 话未说完,一巴掌重重得打在了她的脸上。 赵祈安胸膛起伏,喝道:“这是你吃下的‘丹’!这就是救世教炼的‘升仙丹’!” 他抓住玉真的头发,让她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脸几乎贴在了书页上。 “睁开你的眼,好好看清楚了!这箱子,是荆州足足一十三万人的人命!这只是我查到的,不是所有!” “玉真!你是要复刻‘永安惨案’么!!!” 一声怒喝,似是惊雷般响在玉真脑海中,也吓破了她的胆。 哪怕是她,也意识到这一箱子名单代表着什么。 永安王姬宏德屠城惨案,也莫过于此,而她那位皇叔落得了怎样的下场,她作为宫中亲历者,更是再清楚不过。 “不是……”她崩溃了,哭得涕泗横流,“不是本宫,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赵祈安再无往日随和,怒视喝道:“你敢说你不知升仙丹是如何炼制?” “我、我……” 她六神无主,边哭边道:“我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我以为、以为……”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话怎么都说不出。 赵祈安索性替她说了接下来的话,冷笑道:“你以为只是区区三五个贱民的命,就能炼制成‘升仙丹’。三五个贱民的命,就能替你这高高在上的公主补全根基,你是不是甚至觉得这是这些贱民的荣幸?” 玉真没有回答,只是哭声止了一下。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得来到赵祈安的脚边,抱住他哭求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把这事捅出去,不要让父皇知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赵祈安,我们不是夫妻么?” 这高贵得平日得连尘土不染的公主殿下,此刻却奴颜婢膝,甚至想要去擦干净赵祈安鞋上的脏泥。 但赵祈安却是索然无味。 直到现在,她想的依旧是保全自己,独善其身。 她……甚至都不曾为这十三万条人命惭愧过。 赵祈安抬起脚,一脚将她踢开。 他从袖中再次取出匕首,看着玉真,说道:“莫说我不念夫妻情分,我给过你体面,是你不要这份体面!” “但现在!” “一命如何抵十三万条人命!” “玉真,我让你多活一会,你就睁开眼好好看着!看你究竟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那黑玄铁铸就的匕首在赵祈安的指下缓缓变形。 最终…… “啪嗒”一声。 两块碎刃,在玉真震惊惶恐的目光中,掉落地上。 第五十四章 不得不杀赵观象 京郊城外,白云观中。 往常此观中香火鼎盛,每日来上香拜神的香客络绎不绝,门庭热闹。 可在三日前,观里便不接待香客,早早得封了山门。 到了今日,原本热闹的门庭冷冷清清。 三清殿内,依旧庄严肃穆。 殿内香烟袅袅,烛光摇曳。 高大的神像矗立在殿堂中央,元始天尊居于中位,面容慈祥而威严,双目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慈悲。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分坐两侧,神态庄重,令人心生敬畏。 宫心荧站在神像前,仰着头看着巍峨的三清神像,眼神中并无敬意。 作为救世教的圣女,她只信仰“生之母”以及祂的属神们。 和这些冷冰冰的神像不同,“圣母”是真实存在的。 她虽然没有见过,救世教也一直在寻找“圣母”的现世身,不过她亲眼见到过“圣母”的属神——“三灯之上灵主”。 哪怕只是“灵主”的部分残骸,也足够让她坚定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灭世之劫将至,唯有“圣母”方可救世! 但“灵主”的残骸……被那巡天监的小官抢走了。 这事若是传回教主耳中,恐怕连她这个圣女都要遭殃! 必须将“灵主”的残骸找回来! 宫心荧紧紧攥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也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了脚步声。 她察觉到有人靠近,眼角余光撇去,见来人是教中大长老,心中警惕这才放下。 大长老来到她身边,拱手道:“圣女,除了血奴之外,这白云观其他人等都处理干净了。” 救世教这一批人中,唯有大长老被教主赐予了操控血菩萨的权柄。 但大长老一个人能够操控的血菩萨是有限的,而且每一尊血菩萨都是弥足珍贵,不可能控制得了白云观上下所有人。 原本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并没有动白云观的普通门徒,只是将白云观的几个核心人物控制住,从而自上而下得掌控整个白云观。 而现如今,他们要舍弃白云观转移阵地,自然不可能留着那些人碍事。 宫心荧淡淡点头,问道:“这白云观的资产可都理好了。” “能带的都理出来了。”大长老叹了一声,“只可惜白云观的这些田地,着急出手必引人疑心,只好放下不管。” 救世教……还是很缺银子的。 这白云观久在京都城富有盛名,千年传承着实是底蕴不少,光是周遭的土地就有一百多顷,这若是能卖了,可就是足足上万两银子呀。 甚至就连白云观的东西都不便拿出去换成银钱,只能带走观中现有的积蓄,以及一些珍贵的字画、法器之类的东西。 不便携带不说,到时候如何换成钱也都是难事。 大长老说道:“圣女,如今京都城内已加强了布防,教中子弟若是进城,恐怕引人耳目。今夜行动,我打算带血奴行动。圣女和教中其他子弟便在观中等候消息吧。” 宫心荧微微蹙眉,问道:“真要杀那巡天校尉?那毕竟是巡天监的人。” 大长老苦笑道:“可不杀能如何?他夺走了‘三灯之上灵主’神像,那里头可是‘灵主’残骸。若是落在巡天监手中,除非教主出手,我等绝无夺回的可能。”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若是惹得教主出手,他们这些人没一个能落得好的。 包括圣女宫心荧。 宫心荧也知道这个道理,说道:“我的意思,是为何不答应那巡天校尉?只要能将神像拿回来,不与巡天监作对是最好的。若是杀了那巡天校尉,即便一切顺利,往后我们的人想进京都城,怕是都不容易了。” 大长老闻言,面露犹豫,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在宫心荧追问的目光中,他咬咬牙还是道出了实情:“没那么多钱。” 宫心荧沉默了。 大长老气愤道:“那狗官定是早就摸清了白云观的底细……若不卖田,压根就没那么多钱拿出来给他。除非,除非若是公主那边……” 提及公主。 宫心荧的眼神黯淡了一些。 那一日,玉真公主信誓旦旦得许诺她回府上筹钱。 当天晚上,不知为何又来白云观寻她,提出要借一尊血菩萨。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用血菩萨控制赵祈安,是救世教求之不得的事情,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可那日过后,她就再也没见到公主。 宫心荧将手轻轻捂在自己的心头,一股不安之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 是夜,明月高悬。 京都城内,城西码头。 朦胧的月色如水般倾洒在河面上,泛起细碎的银鳞。 岸边,几盏老旧的灯笼在微风中悠悠摇曳,散发着昏黄且微弱的光晕。 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皆被粗布遮掩,形状各异的轮廓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踏踏踏……” 直到马蹄声打破了这一份静谧。 一辆马车穿行过一个个码头大仓,缓缓朝着港岸的方向行驶。 苍柏子依旧是那木讷的表情,只是常年不换的道袍今日换成了一身普通的麻衣,戴着一顶斗笠,坐在驭夫位亲自赶车。 当马车来到码头泊位时,他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也就在这时,停靠在泊位的一艘货船突然亮起了火把,火光朝着下方晃了晃。 苍柏子抬头看去,却见赵观象站在货船甲板上,手持着一个火把,朝他笑道:“倒是守时,把马车赶上船来!” 货船停靠在泊位,连通着甲板的跳板一直都放在那儿,连接着货船与江岸。 苍柏子沉默了一会,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赵观象咧嘴一笑,将那婴儿神像取了出来,在手里抛了抛。 有人看得眼皮直跳,生怕他一时失手,将“三灯之上灵主”神像掉入这江水中。 苍柏子确认无误后,这才默默走回马车上,赶着马车上了船。 可当马车来到货船甲板上,苍柏子愕然发现赵观象不知何时站在了货船另一侧。 他朝着苍柏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将一个哨子塞进口中。 “咻——” 随后,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坠入了江水之中。 悠扬的哨声响彻整个江河之上,江河深处又有一声同样声响的哨声回应。 苍柏子突然间汗毛竖起,猛地抬头向东北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幽暗一片的江河远处,突然亮起光芒,冲散了夜晚江面上的迷雾。 那……竟是一艘巨大的楼船! 第五十五章 中计了! 京都运河上,一艘小舟隐藏在黑暗之中。 在船舱之内,一尊血菩萨正盘膝而坐于船板上,不着片缕的身躯呈现出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红色,那恐怖的无皮脸庞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然而,她却如同佛庙中的菩萨一般,双目紧闭,盘膝而坐,在这诡异的表象之中,竟隐隐透着一股神圣高洁之气。 在血菩萨的身后,大长老双掌抵在她的背部,口中念念有词。 血奴离开血菩萨的掌控之后,仅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指示。 而想要精准掌控血奴的一言一行,就得需要有人在背后操控,而且血菩萨不能离开血奴太远的距离。 大长老是白云观这一伙救世教徒中,唯一一个懂得如何使用血菩萨的人,但他做不到教主那般能够以一己之力同时操控数十尊血菩萨所控制的血奴。 他只能操控苍柏子这一具天人武者级的血奴,操控苍柏子的一言一行,即便是与人作战也能发挥出苍柏子七八成的实力。 十几名七品到五品境的血奴,加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武者,用来杀一个巡天监的小官,都有些大材小用了。 之所以如此谨慎,便是担心那巡天校尉假借着“交易”的名头,实则暗中在周遭埋伏了巡天监的人,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顾虑,所以他才会派血奴去杀人,而不是调动教中精锐。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亲身涉险,而是与控制着“苍柏子”的血菩萨藏在这京运河上的小舟中,防的就是这一手! 反正白云观已经待不下去,这些血奴迟早是要弃的,只要能杀了那可恶的朝廷鹰犬,那就够本了。 只是可惜了一尊天人武者级的血奴。 “不过居然把交易地点选在了这城西码头……” “若是在京都城内,我出手必被巡天监的‘浑天仪’所感知,但是这是京运河,已在京都城之外……或许我可以亲自取下那狗官的脑袋来。” 大长老心中颇为意动。 他是真恨极了赵观象,若不是他三番两次搅局,又怎会逼得他们不得不舍弃白云观这么好的地方? 这狗官明明是什么证据都没有,靠着下三滥的手段凭空污蔑,连救世教这群穷凶极恶之徒都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憋屈感,甚至还要忍受他的敲诈勒索,让人憋屈到几乎吐血。 最可气的是,这家伙居然还歪打正着了! 不过思索过后,他还是放下了这个心思:“若是靠着血奴就能杀了那狗官的话,那就够了。若是事情有变,再出手也不迟。” 他闭目凝神,双手贴在血菩萨的背后,以秘法操控着苍柏子的一举一动。 借着苍柏子的眼睛,他“看”到了赵观象手中的“灵主神像”。 当马车上了货船,他也“看”到了主动坠入江河中的赵观象。 下一刻,大长老猛地睁开眼,满面惊容: “糟了,中计了!” …… 货船上,苍柏子猛地看向东南方的江面。 火把亮起的光芒驱散了江面上的水雾,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庞大楼船如同突破迷雾的巨兽般探出了身子。 苍柏子微微眯起眼,看向那远方缓缓朝这边驶来的楼船。 作为天人武者,他的目力极好。 只见那楼船足有三层,每一层的甲板上都站着一位位戴着铁面具的弓弩手,粗一眼略过,竟有上千人! 京都城中何时有这样一方势力?! 他突然注意到楼船侧边船舷外似乎印着什么图案,随着船上火把的光亮,缓缓露出了一角阴影。 苍柏子眯着眼,竭力辨认。 那似乎……是个“赵”字? 就在他想要看得再仔细些的时候,突然间耳畔边隐约听到“咻咻咻”的破空声。 他抬头望去,顿时一股寒意侵蚀着他的身体。 天空中,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如同蝗灾一般朝着货船落下! “中计了!” 随着苍柏子一声大吼,身后马车车厢炸裂开来,十几名身着黑色劲衣的人手持利剑冲了出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白云观的精锐,面对这漫天箭雨浑然不惧,抬起手中利剑,将一支支箭矢斩落。 苍柏子侧身一闪,躲过数支箭矢,可一抬眼就发现又是几支利箭朝着面门射来。 他一拍腰间剑鞘,宝剑“蹭冷”一声出鞘,握住剑柄,向身前一斩,斩断那几支迎面射来的箭矢。 “嗡……” 剑身大震,发出阵阵鸣颤。 苍柏子只觉得虎口发疼,错愕得看向那几支被斩断的箭矢。 箭矢断口处,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精钢箭?!” 这个发现,让他顿时震惊不已。 普通箭矢很难对有灵力护体的武者造成杀伤,但不包括这种精钢练成的利箭! 这一支通体由精纹钢制成的箭矢,比寻常箭矢重了十几倍不止,配上特殊的弩弓,足以穿透半里外的坚石。 这是专门用来猎杀武者的箭! 但问题是,精纹钢造价几何?一支箭矢至少消耗半斤精纹钢,而一斤精纹钢至少值五两银子! 也就是说,这一轮齐射,射出的不是箭,而是数千两银子! 这些弩兵究竟是何人的部下?! 箭雨一波过后,一波又来。 似是永无停歇之时。 苍柏子身边的同伴终于是体力不支,渐渐有了伤害,开始接二连三的倒下。 不踏入天人之境,灵力终究是有限的,当护体罡气被破,被这精钢箭射杀只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召回这天人血奴,必暴露我现在的位置。与其如此,倒不如冲上那楼船,杀他个够本!” 苍柏子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提剑朝着货船船舷冲去。 他一跃而下,灵力运在足下,踏江水而行,朝着那数百米外的楼船冲去。 楼船上的弓弩手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靠近,对他进行了几次齐射。 “叮叮叮!” 苍柏子毫无惧色,磅礴的灵力灌入剑身,提剑向上一挥,斩出一道剑气,将箭雨尽数斩落江河中。 近了,更近了…… 当他终于是靠近那楼船,纵身一跃,身影如鸿鹄般飞起,朝着甲板冲去。 可就在他即将冲上楼船甲板时,突然间一只大脚从踹在了他的身上,竟是将他踢飞了出去,重重得跌落江河中。 “老夫正要亲自出手,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一声冷哼,从楼船甲板上传来。 冰冷的江水中,苍柏子浮出水面,仰头看去,迎面而来的是那雷霆凝聚而成的一道剑光。 他瞳孔紧缩,那道剑光在瞳孔的倒影中越来越近…… 这难以生出抵抗之心的一剑,也让他明白了自己与出手之人之间那难以跨越的鸿沟。 三品……神通! 第五十六章 把剑举起来,我帮你报仇 赵氏商坊就在城西码头的不远处。 若是平时,哪怕是入了夜,坊市内也依旧热闹非凡。 外城无宵禁,许多铺子夜里都还开着门,尤其是青楼、赌坊之类的地方,更是入了夜才来生意,一直到天明才会散去。 但今日,坊市内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间铺子挂着灯笼迎客,街道内寂静黑暗,没有顶点声响。 唯有珍宝阁内,依旧灯火通明。 安守道站在五楼露台,眺望着京运河的方向,望了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砸吧砸吧嘴,转过身对身后的赵祈安说道:“赵东家,你深夜来访,就是请老朽看个热闹?” 赵祈安摸了摸身边小道童的脑袋,淡淡道:“无意叨扰院长,只是答应过这孩子一些事,今天来便是为了兑现承诺。” 他蹲下身,看向小道童,问道:“想报仇?” 小道童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点了一下脑袋。 “那把剑举起来。” 小道童不明所以,但还是举起了手中的木剑。 那是他师父为了哄他开心,特意为他亲手制的,平日里他从不离身,不管走到哪都带着。 赵祈安站起身来,走到小道童身后,手托着他握剑的手,另一只手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俯下身,纠正了小道童木剑指着的方向,指向了那京运河上的某处,在小道童耳边说道:“看得见那边么?” 小道童点了点头。 “那看好了。” 他右手往小道童背后轻轻一拍,一股绵韧有劲的灵力瞬间注意小道童的体内。 磅礴的灵力,自小道童经脉窍穴游走,最终灌入手中木剑之中。 小道童还来不及反应,赵祈安便握着他的手,指引着他将木剑挥出。 木剑自他手心骤然飞出,化作一道绚烂如虹光的金弧,瞬间爆发出破空之声,仿若要将空间生生割裂,裹挟着无比恐怖的威势,朝着那京运河上的某处迅猛疾行而去。 …… “三品神通?!” “是那赵氏养生堂的那剑修!” 京运河上,潜伏在暗处的小船之内。 大长老已经将心神收回体内,冷汗直下。 他知道,苍柏子完了! 八纹元胎晋升的神通武者,在整个大乾朝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远不是苍柏子这气血枯竭才勉强入天人的迟暮武者可以比拟的。 可是……为什么? 他想过今夜可能会遭到埋伏,但考虑的也只是巡天监的高手。 那夺走了“灵主神像”的人不是巡天监的官差么?为什么东海赵家的供奉会出手? 还有那批精锐弓弩手,难道都是赵家的部下? 赵家敢养这样的精兵,不怕被当成造反吗? 而且他们凭什么出手? 就因为救世教袭击过他们的善堂? 这不神经病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善堂坐镇着一位八纹元胎随时可以突破的天人武者已经够离谱的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布下今日这种杀局?! 大长老想不通,只觉得诸多事有层层迷雾遮挡,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背后或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他看不清、想不通,只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赵家会是敌人,甚至因为那驸马爷赵祈安,觉得赵家只是个允取允求的钱袋罢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喃喃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得逃。若是被那神通境剑修发觉我的踪迹,我必死无疑!” 现在想拿回灵主神像,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灵主神像没有落入巡天监手中,而是落在了赵家手里。这样一来或许教主的处罚能轻一些…… 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时间逃命,与圣女汇合后先退回荆州,待教主归来再另做打算! 大长老离开船舱,来到船头。 可就在他准备收回船锚,乘着水流离开时,耳畔边却突然间听到一声尖啸般的破空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金虹划破浓郁的夜色,朝着他呼啸而来。 “那是什么?” 当利剑贯穿他的心脏,他的脑海中才刚刚浮现出困惑。 “砰!” 天人武者的无暇肉身,瞬间炸裂成一团团的肉酱,泼洒在了船上。 …… 金虹散去,夜色依旧静谧。 珍宝阁五楼露台上,安守道看着那一剑去的方向,不由感慨了一句:“赵东家这一剑,便是老夫也使不出。” 他转过头看向赵祈安,绿豆大的眼睛挤在了一起,显得很是困惑:“你真还是元胎境?” 赵祈安松开手,面色不改得答道:“安院长说笑了,自然是如假包换的元胎境。” “你说骗人是小狗。” “院长……” 见赵祈安露出无奈模样,安守道这才乐呵呵得不再开玩笑。 他目光重新看向京运河那边,说道:“你这一剑,怕是瞒不住巡天监里的那一位,那位可是执掌着‘浑天仪’,若是她想看,便是那猪龙皇帝一天解手几次都能看得到。” 赵祈安平静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是瞒不住。” 安守道看看他,“哦”得拉起了长音,似是恍然:“难怪你来老朽这儿,是想让老朽背这口锅么?” 赵祈安拱手,朝他深施一礼。 “老朽便知道赵东家的钱最是不好拿。”安守道叹了一声,“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锅,老夫背着就是。” “多谢院长。” 赵祈安拜下,随后拉过小道童:“这孩子我带走一会,迟些再给您送回来。” 安守道兴致缺缺,也没问赵祈安带小道童去做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 当赵祈安带着小道童来到城西码头时,楼船已经停靠在了泊位上。 枭卫们正在打捞着精钢箭,虽然此战看似消耗不小,但损失的除了被江水冲走的精钢箭之外,其他的大多能回收,重新打磨一下就好。 哪怕是被剑斩断的,也可以重新熔铸。 所以实际上,也没多大损失。 赵祈安一来,很快便有人迎过来了。 “东家。” 铁无痕朝赵祈安拱了拱手,近前一步压低声凝重道:“三小姐那边传来消息,出意外了。” 第五十七章 你能不死么? 意外? 赵祈安微微蹙起眉头。 今晚上,他要拔除潜伏在京都城的救世教这一伙人,所以也是做出了准备。 不止是城西码头,东郊白云观更是赵霓裳亲自带领枭卫去攻打。 而赵霓裳办事,他素来是放心的,带去了多少枭卫,他心里也有数。 怎么会出现意外呢? 赵祈安心中虽是疑惑,但面上依旧镇定,问道:“发生何事?” 铁无痕说道:“三小姐本想趁着夜色集结人手,攻打白云观。可不知为何,那红莲圣女带着些救世教的人下了白云山,负责监视白云山的人只有一些斥候,三小姐只能亲自带人堵截,但是不敌那红莲圣女,被她突围了出去。” 赵祈安眉头皱起,问道:“宫心荧是警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才临时弃观而逃么?” 铁无痕摇了摇头:“不像,红莲圣女下山时只带了三五个救世教徒,而且若是察觉不对想弃观而逃,也该往京都城外跑才是,可她是往京都城来的。” 他停顿了片刻,补充了一句:“另外三小姐攻下白云观后,发现了大量的财物,若是弃观而逃,至少银票、金银细软之类好带的东西该会带上。” 这么说来,宫心荧并不是发现了埋伏在白云观外的枭卫斥候,而是另有什么原因促使她离开了白云观,来了京都城。 而京都城中与这伙救世教徒有关系,甚至要宫心荧亲自前来的,无非也就是三个人。 二皇子。 玉真。 以及刚刚被他隔空一剑斩杀的救世教大长老。 不管是哪一个选择,都是自寻死路罢了。 念及此,赵祈安便不在意了:“无妨,进了京都城,她便注定了逃不掉,霓裳会处理好的。” “是。” 铁无痕应下,心头悬着的大石似也落了地。 明明他觉得京都城那么大,一个人若真想藏匿,那无疑是大海捞针一般。 这话换做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定是不信的。 可不知为何,这话从东家口中说出来,他却是连怀疑都没有怀疑便选择了相信。 大抵……是因为东家从未让他失望过吧。 三言两语聊完了白云观那边的事,赵祈安果真没再多过问。 他摸了摸小道童的脑袋,问道:“苍柏子还活着么?” “东家交代过的事,老夫自然留心注意着。只是……” 说到这儿,铁无痕面露犹豫,目光看向小道童,似是有些为难。 他来到赵祈安身边,压低声道:“活是活着,但怕是活不久了。” 赵祈安瞥了一眼小道童,也压低了声:“怎么回事?” “苍柏子被救世教的邪物所操控,精血被日日吸食。纵然现在杀了那邪物解除了控制,若是其他天人武者修养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可他年岁太大,已经油尽灯枯,一口气散了便找不回来,已是弥留之际。” 铁无痕摇了摇头,有些惋惜。 修行修了一辈子,到头来也抵不过岁月无情。 若是不突破至神通之境,打破人体极限,以元胎孕育的无暇肉身取代原有身躯,寿元比之常人也长不了多少。 可天下武者何其多,又有几人能成就“天人”? 苍柏子拼尽一生勉力突破到了四品元胎境,已是胜过了天下九成的武者。 但八十岁才踏入元胎境,终其一生也无法凝聚出哪怕一道紫纹,到最后还是落得个年老体衰、血气枯竭的地步。 赵祈安罕见得流露出一丝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轻叹了一声:“我带这孩子过去。” 他低垂眼帘,牵着小道童的手,朝着楼船走去…… …… 楼船的甲板上,苍柏子背依靠在船舷,坐在地上,花白的头发凌乱散下,苍老的面庞毫无血色,眼神涣散无神,已然是弥留之际。 当赵祈安牵着小道童走来时,他依旧毫无反应,脑袋不自控得向左右微微摆动着。 直到…… 一只小手摸向了他脸皮松垮的老脸,苍柏子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聚焦,缓慢又有些吃力得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当他看清面前小道童那稚嫩的脸时,这才露出慈和的笑来,喉间轻颤着:“赫……赫……小娃娃,你没死么?太好了、太好了……” 小道童依旧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冰冰的,似乎对苍柏子快要死了的事,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你要死了么?” 稚嫩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感变化。 这冒失的话,却并没有让老人生气。 他咳嗽了几声,咳出些血痰来,笑容也变得无力了一些:“人都是要死的。咳咳……” 小道童问道:“那为什么我没死就太好了,人都要死的。” “不一样,不一样……” 苍柏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神也重新变得涣散。 在最后的时刻,他艰难得将目光挪过去,朝着小道童竭尽全力得抬起右手,想要在最后摸一摸他的脑袋。 他知道这孩子最是讨厌被人摸他的脑袋,哪怕平日里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但只要摸摸他的头,他就会不高兴得拍开。 以前他总是这样逗自己这个关门小弟子,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这小弟子有点人情味。 但这一次…… 任凭右手不住得颤抖,始终是差了一些。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可就在手臂无力垂下之时,一只小手却握住了那苍老的大手。 小道童将他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拉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走到苍柏子身边,背依靠着船舷坐下。 小小的身子紧紧得挨着那迟暮的身躯。 短暂的沉默后,小道童说道:“我替你报仇了。” “嗯……” “我有在努力练剑。” “嗯……” 两句简单的话,已经让不善言辞的小道童说穷了词。 他沉默了许久,这才再一次开口。 只是这一次,稚嫩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能不死么?” 但这一次,苍柏子没有再回应。 他的双眸渐渐闭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似是睡入了一场梦中。 一场……再也不会醒来的梦。 第五十八章 第九义子—赵凌云! 码头上,白云观道士们的尸体被一具具摞起。 枭卫们从巨船上搬下一桶桶装酒用的木桶,搬到尸体堆边上,随后打开木桶的塞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桶桶得倒在了尸体上。 只是这桶里装着的并不是美酒佳酿,而是黑漆漆的黏液,也不只是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些黑色黏液名为“赤火胶”,乃是赵家为了冶炼炼钢而请能工巧匠研发的一种助燃剂,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炼钢所用,但“赤火胶”偶尔也会派上一些特殊的用途。 例如现在。 枭卫们动作娴熟得为每一具尸体倒满赤火胶后,又搬来了稻草、木材,随后拿来火把,丢了进去。 “呼!” 火势立刻涨起,随着江风蹦起三米多高的火苗。 在赵祈安的吩咐下,苍柏子的遗体被单独焚烧。 他亲自拿着火把,丢进柴火堆中,火势很快熊熊燃起,吞噬着老道的身躯。 小道童站在他的身边,静静得看着。 稚嫩的小脸,依旧平静。 唯有火光,在他瞳孔中倒映跃动。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过去的画面。 …… “小娃娃,从哪来到哪去?家在何处呀?没有家啊……那有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你去不?” “你得叫我师尊呀,叫老道一声师尊不吃亏,老道我给你做一把最帅的剑!” “小徒儿,师尊我啊没什么本事,师尊的师尊,也没什么本事,但你以后会成为这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啥?要是有人比你更本事?那你拜他为师,学他的本事,比他变得更有本事!” “等你什么时候淬骨成了,老道我带你去吃酸枣糕好不好?你问啥是酸枣糕?呃……总之对你这种小孩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啦!” 记忆中的白云观里,老道士总是说着不着四六的话,粗糙且布满了褶皱的大手总是喜欢摸向身边不发一言的小道士小脑袋瓜上。 待引得那小道士冷着脸拍开他的手后,又会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 小道童不知道自己脑海中为什么总是浮现出这些画面。 他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小手轻轻捂在心口的位置,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迷茫。 他拉了拉身边的赵祈安。 赵祈安侧过身,柔声问道:“怎么了?” 小道童仰着头,看着他,认真道:“我病了。” 赵祈安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疑惑,但还是探出手,手指在他眉心一点。 灵力如涓涓细流,自他指尖缓缓从小道童的眉心进入身体。 赵祈安很快收回灵力,看向小道童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当然查得出小道童身体很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 赵祈安轻轻抚了抚小道童的脑袋,说道:“是病了,江风凉,一点小风寒。” 小道童皱起眉头:“风寒不是这样的。” “风寒……也是有很多种的。” “哦。” 他眉头舒展开来,似是解开了心头的疑惑,回过头继续看着那篝火燃烧,不再问了。 赵祈安不再作声,陪他一同看着。 看了一会,小道童再次出声问道:“你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么?” 赵祈安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回应道:“现在不是,但未来……或许是。” 小道童侧过头,仰着小脑袋看他:“那我以后能跟着你么?” “你愿意当我的义子么?” “嗯。” “既如此……” 赵祈安轻轻摸着他的脑袋,目光看着那熊熊火光,似在许诺:“往后你便是我的第九义子——” “赵凌云!” …… 苍柏子的遗体烧了两个时辰才结束。 枭卫们收敛了骨灰,收入一个白瓷坛中,毕恭毕敬得送到了赵祈安面前。 赵祈安将装满了骨灰的白瓷坛交给了赵凌云,问道:“沉么?” 赵凌云摇了摇头,问道:“我的剑?” “一柄木剑,你还要么?” “要。” 赵祈安吩咐了枭卫几句,枭卫很快便将那柄小木剑送了过来。 小木剑上,鲜血已经沁了进去,擦洗不掉了。 但赵凌云并没有任何的在意,将白瓷坛放在地上,将小木剑系回腰间绑好,这才再次抱起白瓷坛。 赵祈安在一旁静静看着,等他做完了之后,这才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安院长那边。” “嗯。” …… 当赵祈安带着自己新收的义子来到坊市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坊市内的许多铺子,都还未营业,但在坊市外却是聚满了摊贩的摊位。 城西的小贩们都知道赵氏商坊热闹,但商坊内不许随意支摆摊位,这些小贩只能早早得在坊市未开张前,聚在此地,卖些早点点心之类的东西。 坊市内,是有一些只有晚上做的生意。 青楼的酒客、赌坊的赌徒、铺子里的小厮杂役还有早起上工的码头苦役,都是这些小贩们的客人。 虽是天光未亮,但坊市入口处却是显得热闹。 早点铺子冒着热腾腾的烟,卖炊饼的小贩挑着担,穿街走巷的吆喝着。 赵祈安穿行在街道当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融入这份热闹之中。 而在他的身后,个子小小的赵凌云抱着白瓷坛,亦步亦趋得跟着他。 赵祈安既然答应了安院长,让赵凌云跟随他学棋五年,自然没有反悔的打算。 能够随安院长学棋……这是一份天大的机遇。 学的是“棋”,传的是“意”。 就在赵祈安准备直接去珍宝阁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赵凌云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他回首看去,却见赵凌云抱着白瓷坛,小脑袋却转到街道右侧,目不转睛得在看着一个小贩。 赵祈安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看到那是一个卖酸枣糕的摊位。 他走上前去,从怀中摸出了几个铜板,买了两份。 赵祈安递给赵凌云一份,拆开自己那份,咬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家做的,酸得有些过分了…… 他看向赵凌云,却发现赵凌云似乎察觉不到酸一样,默默得将他那份一口一口得吃下去。 本就分量不大的一份酸枣糕很快就见底了。 “有这么好吃么?” “嗯。” 赵凌云默默咽下最后一块酸枣糕,这才点头应道:“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了。” 第五十九章 送上门来? 公主府外,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你们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 “是,圣女。” 宫心荧吩咐过了身后几名救世教徒之后,轻移莲步,朝着公主府的正门走去,轻轻扣动了门扉。 虽依旧如画上仙女般的面容,只是脸上失了几分血色。 若有高手在旁,定能看出此时此刻的她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宫心荧有些心绪不宁,下山时遭遇的伏击显然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哪怕现在已经突围脱困,可她依旧不知道伏击她的人是谁。 尤其是那为首的女子,年纪轻轻却已是触及了天人门槛,灵力浑厚无比显然不是寻常野路子,而是背后有大势力扶持的天骄人物。 若非她掌有教中秘法,怕是都未必是那女子的对手。 自己带下山的教徒,五人死了二人,唯有三人一同脱困。 会是巡天监的人么? 宫心荧下意识觉得是巡天监的人,毕竟灵主神像便是落在了巡天监那校尉的手中。 可但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对方若是巡天监的人,何必等到今天动手?早在灵主神像暴露的那一天,就该抄了白云观。 而且最奇怪的是,对方追自己一伙人一路追到了京都城,待进了城之后,对方反而没再追过来。 也因此,宫心荧确信那伙不知来历的神秘势力必不是巡天监的人,甚至对方还担心会暴露在巡天监眼皮底下,所以才没有追进城里来。 但不管怎么说,白云观……暂时是回不去了。 为今之计,是先与大长老汇合,再做打算。 大长老乃天人武者,掌握了神通境的部分能力,又掌控着一尊天人武者级的血奴,唯有他在才能尝试救出白云观中的教徒们。 不过在此之前,宫心荧先来了一趟公主府。 自从玉真公主从白云观中借走了一尊血菩萨之后,这些日子就一点儿信也没有。 宫心荧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有些放心不下玉真公主。 …… 在叩过门扉后,她静静站在门外等待门内回应。 过了一小会,门房打开了门,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谁啊?这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当他看到门外头站着的是个天仙般的道姑时,不由一愣,睡意也被驱散了。 宫心荧近前一步,压低声道:“贫道乃贵府公主好友,今有要事,还请代为通报。” 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宫心荧察觉到他眼神有些不对,心中顿时起疑。 就在她保持着面色不变,手往腰间摸去时…… 那门房点了点头,说道:“那贵客稍候,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她看着门房进了府,捎带手把门也重新关上,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奇怪之处。 是自己多心了么…… 宫心荧在府门前又静静等候了一会,过了好一会之后,府宅大门再一次打开。 这次来的人,是鸾奴。 当宫心荧看到鸾奴的那一刻,心里当即是放松了下来。 她与玉真公主交往如此密切,自然也认得公主身边的近婢。 鸾奴见了宫心荧,有些惊讶:“仙姑为何深夜至此?我家殿下已经睡下了。” 宫心荧说道:“实有要事,还请带贫道去见殿下。” 鸾奴面上浮现出些许为难之色,探头朝着府外长街左右看了看,伸手拉过宫心荧:“仙姑还是先进来说话,这内城夜里还有宵禁,若是被巡逻的兵差看到了,还有得麻烦。” 宫心荧被她拉着进了府中。 随后府门“碰”得一声关上。 …… 府内前堂庭院,鸾奴走在前打着灯笼,领着宫心荧穿过回廊,朝后宅走去。 路上,鸾奴柔声道:“殿下若是睡下,脾气最是不好,若是不慎发出动静将她惊醒,少不得一顿打骂。届时还望仙姑替奴婢解释一二。” “贫道自会向殿下亲自解释,你且放心。” 宫心荧想起玉真公主的脾气,也知道自己这深夜来访让鸾奴是有些为难,所以也好言说着。 但听鸾奴这话,玉真公主显然是无事,她不由得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宫心荧问道:“为何殿下这些日子都不曾露面?三日前她还曾来白云观寻过贫道。” 鸾奴回应道:“说来也不巧,宫里头来了一位嬷嬷,也不知和殿下说了些什么,可那日之后殿下就有些郁郁寡欢,这些日子都不怎么肯出门。” 定是因为贞贵妃强行要玉真与赵祈安圆房之事。 宫心荧没有起疑,因为这事儿玉真和她提及过,提及时也是咬牙切齿,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已经穿过了前庭回廊,来到了后院。 见鸾奴还要领她往里走,宫心荧怔了怔:“这不是去寝宫的路。” 鸾奴面色不改,答道:“殿下近来不喜在寝宫睡,这几日都住在客院中。” “为何?” “这……殿下是如何想的,奴婢也不知。” 宫心荧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她还是面色不改,默不作声得跟在鸾奴身后。 又进了一道门槛,来到第三进的庭院中。 随着鸾奴在前头走,宫心荧终于是认出了这是去哪的路! “这不是去客院的路,这是赵祈安的院子!” 她一声喝出。 但这一次,鸾奴却没有解释,突然间脚步加快,闷头朝着赵祈安的院子狂奔而去。 宫心荧察觉到不对,立刻悍然出手,一掌朝着鸾奴后背拍去。 仓促之下出手,这一掌力度并不大。 但击毙一个小丫鬟,本该是绰绰有余。 可鸾奴仅仅只是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晃荡了几下,便稳住了身形,一头撞开了赵祈安的院门。 这婢女有修为,而且不低?! 就在宫心荧心惊不已时,只听得闯进赵祈安院中的鸾奴发声大喊: “聂爷,快抓住她!她是恩主要抓的人!” 聂爷?! 宫心荧疑惑不已,突然间感觉到了院中有一股视线锁定了她。 从所未有过的危机感压迫着她的心脏,让她瞳孔猛然紧缩战栗,浑身毛发立起。 一股不寒而栗之感浑然而生。 她竭力控制着不安心绪,朝着敞开的院门看去…… 但看到的,唯有自眼前一闪而过的一道白华。 那是一柄朴刀。 第六十章 老了?提不动刀了? 月光下,院中一柄朴刀掷出,刀锋在莹莹月光下如白华飞过。 院门外那道倩影被白华贯穿咽喉,身影迅速萎靡了下去,变成了一滩。 “叮~~” 朴刀钉在了坚固的墙面上,刀身不断震颤着。 过了片刻,院中跑出一名聋哑老仆,看看地上那张干瘪的人皮,又看看墙壁上嵌着的朴刀,本就黝黑的老脸更黑了几分。 他一伸手,将嵌在墙壁里的朴刀给拔了出来。 随后他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张人皮,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就在聋哑老仆检查人皮的时候,鸾奴拖着受伤的身体,从院中出来,倚靠在院门边,嘴角还渗着血。 她震惊道:“聂爷,您把人放跑了?” 聋哑老仆侧过头,假装自己真的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懂唇语。 只是原本黝黑的老脸,现在有点难为情的红。 鸾奴轻叹道:“聂爷,您老啦。” 这一句话,仿佛戳到了聋哑老仆的痛脚一般。 他跳着脚站起来,嘴里发出“啊啊啊”含糊不清的声响。 虽然鸾奴听不懂,但看的出来。 骂的很脏。 聋哑老仆抽出刀来,卷了卷袖子,脸上露出几分凶悍之色来。 真是老脸丢尽了,他聂无敌手底下居然跑了一个天人境都不是的小丫头片子。 还要被另外一个小丫头片子嘲讽老了! 虽说是因为在京都城,他不敢擅自动用灵力,怕被巡天监的浑天仪所感知。 但也已经足够丢脸了! 聋哑老仆拎着朴刀,杀气腾腾得朝着府外的方向走去。 …… 公主府外,宫心荧跃身而出。 她身上不着片缕,原本就显得娇小的身躯,此刻更是幼态。 不仅仅是身高,还有容貌、身材,甚至连胸前的发育都至少倒退了十岁不止。 原本二十多岁的清冷美人,竟是变成了十五六的少女模样。 不仅如此,她原本五品周天境的修为,也跌落到了六品化煞的地步。 当宫心荧冲出公主府时,原本就潜伏在周围等候的那三名救世教徒立刻迎了上来:“圣女大人……” 可当他们看清楚宫心荧的模样时,不由得都愣住了,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宫心荧厉声喊道:“逃!快逃!” 那三名救世教徒从未见过圣女有如此慌乱的时候,仿佛这公主府中藏着什么凶狠猛兽一般。 她们顿时惊慌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得选择了服从,连忙跟在宫心荧身后逃走。 四人朝着外城逃命,一口气奔袭了数里地,才从内城逃到外城。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巡天监夜巡的官兵。 但不幸的是,外城今日不知有什么庆典。 街道两侧,每一家商铺都开着门,灯火通明。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沿途还挂着彩灯,道路两旁全是摊位,不时有小贩卖力吆喝,招揽着生意。 这热闹景象,让宫心荧都愣了一下。 怎么这个时间,还这般热闹? 夜风一吹,一股凉意卷来。 宫心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停下脚步,朝身后一名女教徒伸手:“把你外衣脱给我!” 那女教徒不敢违背,连忙脱下外衣递过去,哪怕自己里头只有一件抹胸。 宫心荧将外衣披在身上,此刻她体态娇小这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像是裹了一层毯子般严严实实。 幸好她身旁亲信皆为女子,才没有丢太大的人。 可即便如此,她这一次也是损失惨重! 十年寿元,十年修为……皆被“往生虫”吃了。 但若不是这教中圣物,她已经死了! 公主府中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大能坐镇? “圣女大人,我们……还要逃么?” 三名救世教教徒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四人正藏身在内外城分隔的城门甬道中。 宫心荧回头看了一眼内城长街。 长街上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影追来。 可她心中依旧被强烈的不安感笼罩。 宫心荧当机立断道:“去城西码头!” 去城西码头,并不是为了与大长老联手对付公主府中遭遇的那一位。 她虽然不知道赵祈安院子里究竟藏着怎样一位大能。 但她清楚知道一点,那……绝不是大长老能够对付的。 哪怕算上那天人武者级的血奴,也远远不够! 但城门一关,唯有城西码头能够离开京都城! 若是能够弄到船,两日功夫就能回荆州。 白云观中的教徒,还有那些钱财……顾不得了! 她要立刻回荆州,请教主亲自来一趟京都城。 若是玉真还活着,那么唯有教主出手,方才有可能从公主府中的那一位手中救出玉真。 若是玉真死了,教主也定会为玉真报仇! …… “四散开来,莫聚在一起惹人眼。” “是,圣女。” 宫心荧与亲信分散开来,孤身一人穿行在热闹非凡的夜市中。 她甚少在夜里来京都城,竟是不知外城的夜市竟是如此热闹。 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是在荆州不曾见过的光景。 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宫心荧的心情似乎也镇定了不少。 此地人这么多,公主府中的那一位未必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 “圣女大人也不说见到了什么,只顾着让我们跑!” 夜市的另一边,那名脱去了外衣给宫心荧的救世教教徒心中腹诽着。 她将外衣脱了给宫心荧,自己身上便只剩下了一件抹胸。 就算她是红莲教徒,可走在这熙熙攘攘的夜市街上,周围又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由有些难堪。 不过就在她不远处的地方,就有一个卖成衣的小摊。 她顿时意动,朝着那衣摊走去,挑选起了成衣。 也就在这时,一名挑着烧饼的小贩从她身边经过,卖力吆喝着:“烧饼,新鲜出炉的烧饼。” 可就在这小贩经过走在最末尾的那名救世教教徒身边时,突然从肩上的扁担里抽出了一把短匕,毫无征兆得从后抹向了那救世教教徒的咽喉。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满了这衣摊上的所有衣裳。 那救世教教徒愣了许久,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呲血的喉咙,被隔开的气管发出“斯哈”声。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是谁暗算了她,捂着喉咙踉踉跄跄得朝外跑去。 可没跑出去两步,身后却有数只手伸来。 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有的手拉住了了她的手臂。 有的手按住了她的腿。 她就这样,淹没在了人群中…… 当冰冷的尸体被藏在卖衣摊的桌布下,老板娘神态自若得将染血的成衣换成干净的一批。 “烧饼,新鲜出炉的烧饼。” 卖烧饼的小贩吆喝声依旧响着,周围的人也都如常,热热闹闹、沉浸在夜市的氛围中。 今晚这里本没有夜市的。 今晚的夜市,就是为她们准备的。 …… 这一切,宫心荧浑然未觉。 当她走出拥挤的夜市,走到僻静的地方,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苍老的老仆,站在长街的另一头,静静伫立着,宛若一尊雕塑。 直到他注意到了宫心荧,目光朝她看来,不由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来。 但宫心荧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上……握着一柄朴刀! 第六十一章 要动手么? “东家,三小姐来信,那红莲圣女抓到了。” 当赵祈安将赵凌云送到了安院长那儿之后,迎面便遇到了兴冲冲赶来报信的铁无痕。 待赵祈安从他手中接过密信,拆开看着信上内容,神色并不见意外。 铁无痕高兴之余,又有些不解:“三小姐是如何知晓那红莲圣女会去公主府上?” 赵祈安看着信,答道:“不难猜,白云观那伙救世教徒虽来京都城已有几月,但不敢冒然进城一直盘踞在京郊之地,关系网并不复杂。” “宫心荧要入城无非也就三处去处,皇宫、公主府,以及城西码头。” “不管是皇宫还是公主府,都在内城,内外城有围墙阻隔,守住几处出入的城门甬道便可。” “若她来的是城西码头,呵……” 虽然赵祈安没有说下去,但是铁无痕也明白过来。 若是那红莲圣女来城西码头,那更是死路一条! 这可是赵家的地盘! 有自己这三品神通境的天人武者在此,东家更是亲自坐镇,坊市中还有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说是龙潭虎穴,都是轻的了。 赵祈安看过信后,将信纸折好,收入了怀中。 他麾下的这一支枭卫,大多都是在东海时期,便随他征战海上的骁勇。 要将这么一批人送入京都城,还不让巡天监的人察觉到,着实是费了不少心神。 赵祈安当年来京都城第一件事,便是建造赵家商坊,以以工代赈的名头接济当年流落到京都城的一批流民,将枭卫藏身在这些流民之中,这才得以不被怀疑得进入京都城内。 随后又让枭卫在商坊中做了几年事,从而得到京都城的官面身份,再让他们离开商坊,去做那京都城中的平民百姓。 经过这十年的沉寂期,枭卫已然彻底融入了这京都城的平民百姓的生活之中。 平常时候他们是那码头上的苦力。 是走街串巷的小贩。 是青楼赌坊的打手。 是学院中孜孜不倦学习着的学子…… 千人千面,皆是平凡。 待到用时,便戴上铁面,成为了枭卫。 所以宫心荧怎么识得破枭卫们的伪装呢?他们本就是这京都城中的寻常百姓。 有心算无心,她又如何防备得住? 如今宫心荧已被抓去了公主府中,同行的同伙被枭卫杀了两个,留了一个活口,也关押在了公主府内。 赵祈安想到这儿,唤来了一名商坊管事,吩咐道:“去请魏供奉去一趟公主府上,若是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 “是,东家。” 吩咐完之后,赵祈安对铁无痕拱手,淡淡道:“今晚辛苦铁师傅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铁无痕似乎有话想说。 但思虑再三,觉得东家这会显然是有正事要去做,自己的不过一些私事。 于是他拱手还礼,改口道:“东家只管去做事吧,不必在意老夫的。不过……待东家空闲之时,还望东家来一趟养生堂,老夫有事相商。” 赵祈安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商坊街。 …… 马车从西面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公主府的府门前。 府门外,早有小厮等候,见马车停下,忙不迭得便上去放下矮凳,方便车上的贵人下来。 赵祈安下了马车,等了片刻,车厢里颤颤巍巍走出一位面上无须的老人。 他亲自搀着对方下来,倒是让那老人受宠若惊:“哎呦,可不敢呀,哪有主子扶奴才的道理,这是折煞老奴呀。” “老奴自己来,自己来……” 魏老太监紧了紧肩上挎着的小布包,身子虽然踉跄,但也稳稳当当得踩着矮凳下来。 他一下来,抬头看见公主府的正门,眼神中有些诧异,看向身旁赵祈安,抬手一指:“主子,从这儿进?” 赵祈安点头:“从这进。” “不打紧?” “不打紧。” 魏老太监似是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满是老褶的脸上便像是绽开了花一般。 他低眉顺眼不再多问,跟在赵祈安身后,走进了公主府中。 …… 公主府中,宫心荧被单独关押在了一间客院之内。 她的三名亲信只余下了一名,和她关押在了一起。 “圣女大人,这些人是公主府的人?可玉真公主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么?为何……为何要派人抓我们啊?” 亲信慌张无措,迫切得想要从宫心荧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但宫心荧闭着眼,没有任何的回答。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看不出公主府的不对劲之处。 想来那在京郊白云山山脚下袭击她的人,也和公主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这一切,绝不是玉真的手笔。 也就在这时,屋门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宫心荧睁开眼,待看清来人之后,心中猜测终是成了真。 “果然是你!” 赵祈安沉默不言,向身后挥了挥手。 他身后几名家丁壮奴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那救世教的女教徒,拖着便要往外走。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圣女大人,救我!” 救? 如何去救? 宫心荧自身难保! 她只能冷眼看着自己的亲信被拖走带下去。 魏老太监笑眯眯得朝赵祈安行礼,随后跟着那些家丁壮奴们出门,出门时还不忘悄悄把门带上。 “啪嗒”。 房门关上,屋中只剩下了赵祈安和宫心荧二人。 宫心荧细细打量着赵祈安,面上浮现出一抹苦涩:“之前我便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 早在之前,她就察觉到赵祈安隐隐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可玉真一遍又一遍得打消了她的顾虑,让她始终没有真正怀疑到赵祈安的身上。 直到现在,赵祈安站在她的面前。 这些日子,那一直萦绕心间的不安感究竟源自何处,也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当赵祈安朝她走来,宫心荧只觉得心脏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砰砰作响。 哪怕离得这么近,她也感受不到赵祈安身上半点灵力波动。 他举手投足间,表现得与常人无异。 这个发现,让宫心荧心中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想法。 此时此刻,屋中只有她与赵祈安两个人在。 她虽然修为跌落,可依旧是六品化煞境,更是掌有一门秘术可使自己强行恢复至巅峰修为一刻钟的时间。 而此时此刻,她与赵祈安之间的距离,哪怕那可怕的老人就在屋外守着,也绝来不及救他。 自己……是不是可以擒住赵祈安,挟持他为自己换来脱困的机会? 当这个想法浮现在宫心荧的脑海中,她不由意动了起来。 “要动手么?” 第六十二章 道成一品的大能? 可就在宫心荧心动不已,准备有所动作时,眼角余光注意到赵祈安似是不经意般得朝她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她如坠冰窟。 她只觉得浑身僵硬,呼吸也为之一滞。 与生俱来的危机预警从未似现在这般强烈,似是从四面八方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啊!!!!” 也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声音之激烈,竟是穿透墙壁依旧清晰可闻。 这突然间的惨叫声,吸引住了赵祈安的注意力,让他侧头看去。 也正因此宫心荧才从那股窒息感中喘过气来。 “呼……呼……” 她跪趴在地上,重重得喘了几口气,这才发觉冷汗已经浸湿了全身。 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浮现在脑海中的思绪,瞬间将她一时上头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恐怖的老人将她擒来,不废她修为,甚至连找根绳子将她捆起来都没有,难道只是疏忽么? 赵祈安藏得这么深,十年间滴水不漏无人察觉出他的异常,今日这般轻易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会是因为大意么? 他……是笃定了自己无法伤他分毫! 也就在这时,赵祈安感觉到了那股杀机退散,回头看向宫心荧,轻笑了一声:“倒是警觉。” 这份警觉,他并不意外。 当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宫心荧时,眼神中神光闪动: 【姓名:宫心荧】 【骨龄:22】 【命:神降(黑)、临危先觉(紫)、蝶变(紫/灰)、痛觉耐受(蓝)……】 【忠诚:无】 【资质:乙上(根骨跌落)】 【修为:五品周天境(修为受损)】 【是否对其借命?借命后,您将随机抽取其一项命格词条,并有概率洞悉借命者一段“天命结点”】 早在赵祈安看到宫心荧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查看过她的面板了。 她拥有着“临危先觉”这项罕见的紫色词条,能够让她提前预感到危险,算是非常实用的能力词条。 所以她察觉到了对自己出手的危险性,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让赵祈安真正在意的,是她身上另外两项词条——神降(黑)、蝶变(紫/灰) 黑色词条意味着必死词条,虽然不是即时性,但也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应验。 而灰色词条,则是代表着存在着“副作用”亦或者是负面效果的词条,例如丑奴身上就有一条“守财奴”的灰色词条。 这两种词条其实并不算罕见,不过宫心荧身上的两条词条却是赵祈安第一次见到。 上一次他只是匆匆一撇,没来得及细看这两项词条的具体功效。 但这一次,宫心荧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赵祈安意识一动,点开了“神降”词条。 【神降(紫):以“七苦欲”滋养无罪之躯,迎圣母临凡!】 这词条的解释,多少是有些谜语人了。 赵祈安不知晓这“七苦欲”和佛门七苦有什么联系,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后半句话。 “迎圣母临凡……” 他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这所谓圣母,十有八九便是救世教所信奉的“生之母”。 宫心荧这所谓的红莲圣女,便是接纳“生之母”降临的“容器”么? 这样一来,也就解释了“神降”这项词条为何是黑色的。 恐怕圣母临凡之时,就是宫心荧魂飞魄散的时候。 只是……这“生之母”难道不是救世教捏造出来哄骗愚民的么?难道真有本体存在? 若真有“生之母”存在,那传说中的种种神仙手段,只怕是…… 道成一品! 当赵祈安意识到救世教背后可能站着一位道成一品的大人物时,哪怕仅仅只是一种可能,也让他心中大为警觉,对救世教的重视程度也上了一个档次。 不过,就算“生之母”真的存在,显然他/她的状态出了问题。 否则何必准备“宫心荧”这样的一副身躯? 赵祈安念及此,心中稍安。 他稍定心绪,又点开了“蝶变”词条。 【蝶变(紫/灰):逆蝶九变,脱胎换骨。每一次蜕变可使身体趋于无暇,资质大幅度提升,然而阳寿减损十年】 这词条,似乎是修炼某种功法带来的。 赵祈安心中有些惊异,因为这词条所带来的能力,似是要跨越四品元胎境,取代元胎温养新的身躯的过程,将旧有的身躯强行向无暇之躯蜕变。 不过代价,也十分大。 修为不至“天人”,寿元与普通人无异,哪怕是突破了四品元胎境,没有破胎换躯,平均也仅有一百二十寿。 这蝶变一次,便要消耗十年寿元。 九次,就是九十年寿元。 如何消耗得起? 赵祈安终于是明白为何宫心荧仅仅乙上的天赋,竟是会在二十二岁如此年轻的年纪便突破到了五品周天境。 要知道甲上之资,拥有着一金三紫命格的赵霓裳也不过是五品周天境的修为。 显然,宫心荧依靠的便是这“蝶变”的命格词条! “只是不知道这词条究竟是宫心荧与生俱来独有的天赋词条,还是修行了某种功法带来的功法词条。” 当今圣上,天武皇帝最值得称道的丰功伟绩,便是建天书阁,收罗天下功法入阁,大乾境内几乎所有宗门世家的功法都在天书阁内。 但救世教的“邪功”,显然不在其中。 而现在,赵祈安对救世教的功法,显然是产生了浓厚兴趣。 这让他看向宫心荧的眼神,也变得饶有兴致了起来。 …… 在意识到自己再无逃脱可能之后,宫心荧万念俱灰,反倒是心若止水起来。 无非,死而已。 她并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死之前没有见到玉真一面。 不过,黄泉路上做个伴……倒也不孤单。 只是令宫心荧意外的是,赵祈安见到了她,只是静静得站在那儿,许久没有动作,甚至不发一言。 就在她疑惑之时,却发现赵祈安目光朝她看来,脸上带着玩味般的微笑。 这般神态,让本心如止水的宫心荧情绪瞬间紧绷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你可想见玉真? “我本以为观象查抄了你们白云观之后,会打草惊蛇,让你们这些救世教徒跑了。没想到你们竟是为了夺回那婴儿神像竟是赴约去了城西码头,倒是叫我意外。” 出乎意料的是,赵祈安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只是话语平静得和她说着这些事,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那婴儿神像,对你们而言很重要?” 宫心荧闻言一怔,旋即震惊得看向赵祈安。 那巡天监的“雏虎”,竟然是赵祈安的人?! 难怪、难怪那狗官三番两次找白云观的麻烦,明明没有证据也要胡搅蛮缠。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看重赵祈安了,可竟是还远远不够! 他……竟是敢把手插进巡天监里去! 赵祈安再次重复问道:“那婴儿神像里……藏了什么东西?” 宫心荧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用力咬了咬下唇,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犹豫。 迟疑过后,她开口道:“你若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话刚说完,隔壁有传来一声惨叫,让她眉头忍不住一跳。 赵祈安摇摇头,道:“你不说,会有人说的。” 说罢,他不欲再与宫心荧多说一句,转过身就要走。 宫心荧见他并非惺惺作态,反倒是急了,说道:“等等,我只想知道玉真……玉真是不是还活着?” “呵。” 赵祈安冷笑一声,不欲多谈,连回头都不曾,人已经到了屋门口。 正当他要推门出去时,宫心荧狼狈道:“那是三灯之上灵主的神像,里面有一块三灯之上灵主的残骸!” 当赵祈安毫不留情的准备离开,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虽然这是救世教中的秘闻,许多救世教徒都不知晓,若是传出去,麻烦必定不小。 可落入赵祈安手中的救世教教徒之中,知晓神像真相的又不止她一个,这条秘闻压根瞒不住。 与其这样……若是、若是能够从赵祈安口中知道玉真的下落。 也是值得! 当宫心荧说出实情之时,赵祈安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又问道:“三灯之上灵主?” 宫心荧硬着头皮道:“三灯之上灵主是圣母麾下属神,掌管着‘魂’的权柄。这些年来我们红莲一脉一直在收集灵主残骸,以众生香火供奉,终有一日灵主将重现世间!” 她说这话时,眼神中不由自主得闪过了一丝狂热。 赵祈安皱眉道:“可有名号?” 宫心荧反倒是奇怪得看了他一眼:“神祇只有神道尊号,怎会和凡俗武者一般有名号?” 观她反应,她竟是真信这些。 但赵祈安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所谓的神灵。 不过…… 残骸…… 被分尸而不死的强者,至少是挖掘出人体密藏的神通境。 武者若入神通境,已是与传说中的神仙差不多了。 但神通境还做不到死去千百年,还能靠残骸复生的。 若是这三灯之上灵主真的存在,也真的有可能死而复生,也不知道是哪一层次的强者。 赵祈安不动声色,问道:“救世教圣母麾下,有许多属神?” 宫心荧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说完之后,像是生怕赵祈安不信,语速加快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若是抓住一个,就能挖出整个救世教,救世教早就被大乾国覆灭了。” “即便我是红莲圣女,但是对于教中的事情,很多是不知情的。” “红莲一脉的圣女……根本没你想象中的那般重要。” 看来,救世教要比赵祈安想象中的还要棘手一些。 想想也是,若是救世教这么容易对付,怎么可能在大乾国建国之初存活到现在,历代皇帝都剿灭不干净呢? 不过……既然已经与救世教结了仇。 赵祈安倒也没打算就此放过救世教,更何况他还看上了救世教的功法。 徐徐图之,此事不急。 他素来是有耐心的。 “现在能告诉我,玉真……她还活着么?” 话到最后,宫心荧近乎是祈求般得看向赵祈安。 这让赵祈安心中微动,有些诧异得看向她。 这宫心荧与玉真之间……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利用关系。 他思索了片刻,答道:“还活着。” 当宫心荧听到这个答案时,整个人猛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庆幸之色。 可下一秒,她从赵祈安口中听到了一个让她错愕不已的话: “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 “你……要见么?” …… “他……会有这般好心?” 本来能够从赵祈安口中得知玉真还活着的消息,已是庆幸。 可宫心荧自己都没有想到,赵祈安竟会大发慈悲让她去见玉真一面。 她一时间甚至起了疑心,觉得这是赵祈安的圈套。 赵祈安见她迟疑的脸色,也不勉强:“你若愿意跟来便跟来,若不愿意,就在这儿待着。” 说罢,便率先推开屋门朝外走去。 宫心荧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跟在赵祈安身后走出了屋门。 公主府上,几间客院都是相互挨着的。 当赵祈安带着宫心荧去了隔壁的院子时,守在院门口的鸾奴与几名护卫立刻上前。 “恩主。” 鸾奴向赵祈安行礼,目光很快注意到他身后的宫心荧,眉头立刻皱起。 她昨夜被宫心荧打了一掌,虽无性命之忧,但也受了不轻的伤势,直到现在脸色都还有些苍白。 如今见恩主带了这阶下囚来了这里,顿时不解。 赵祈安看出鸾奴心中困惑,摆摆手道:“无妨。” 鸾奴乖巧应道:“是。” 有恩主在,这小女道自然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她在前头带路,恭敬得请赵祈安入内。 待进了院中,宫心荧跟着赵祈安走近屋子。 还未进屋,隔着屋门,只听得屋内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声音……真是玉真没错! 宫心荧心中酸楚,未曾想自己被囚了一夜,原来玉真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正当她想着这些时,鸾奴已为赵祈安推开了屋门,朝里说了一句:“殿下,主子来看您了。” 第六十四章 跪下,向我乞求 当宫心荧跟着赵祈安进了屋,见到玉真的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印象中,玉真一直都是那般雍容华贵的模样。 淡妆浓抹、锦衣华服。 是个精致到头发丝的人。 可在看眼前的玉真…… 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精致的脸蛋上再无半点妆容,眼睛始终红肿着,眼窝黑黢黢也不知道多久没睡了。 宫心荧怔怔得看着这般模样的玉真,半晌未能说出话来。 就在她看着玉真的时候,玉真也抬起头看向了她。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玉真的目光仅仅只是在她身上逗留了一瞬,便半点留恋都无的挪开,唯有看到赵祈安时眼眸才亮起。 在宫心荧的注视下,玉真几乎是连滚带爬得来到了赵祈安的身边,痛哭流涕: “赵祈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求你、求你不要告诉父皇……” “你放过我吧,我们是夫妻啊……” 听着玉真声泪俱下的模样,宫心荧心中一根弦隐隐被触动。 她忍不住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起玉真:“殿下……” 可当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玉真的胳膊时,却被玉真狠狠拂袖甩开。 宫心荧愣在了原地。 玉真躲到赵祈安身后,拉着赵祈安的袖子,指着宫心荧,厉声喊道:“是她,是她逼我的!我没想那么做,我真没想那么做!” 宫心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往昔的记忆一点点浮现…… “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么?没关系,以后你就跟着本宫。” “本宫保护你,本宫可厉害了,四哥读不懂的书,本宫一下就读懂了,父皇都说我厉害呢!” 她依稀记得那天在那颗梧桐树上,年幼时的玉真对她说的话。 她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这句话。 还有那天的玉真…… 熠熠闪光。 “是她,是她蛊惑了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做那种事的!” 尖锐的嗓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宫心荧缓缓得抬起头,看着玉真面露狰狞得指着她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 就在宫心荧眼神渐渐变得暗淡时,赵祈安突然动了。 他一把擒住玉真的脖子,那尖锐控诉的聒噪声瞬间戛然而止。 玉真瞬间无法呼吸,不断挣扎着想要掰开赵祈安的手。 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她丰腴傲人的身子在赵祈安手中仿佛轻若无物,竟是被他掐住咽喉硬生生拔地而起。 她双脚不停扑楞着,舌头渐渐伸出,整张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不断暴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宫心荧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赵祈安……要当着她的面杀玉真! 几乎没有思考,她下意识想要救玉真,可脚步刚刚踏出,却有一股强烈的威压席卷全身。 赵祈安身上血煞之气透体而出,浓郁的血气几乎凝成实质,充盈着整个房间。 他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养出这样的血煞?! 宫心荧瞬间绝望。 她看不穿赵祈安的实力,但只知道一点,她与赵祈安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赵祈安面前做出任何试图阻止他的行为,都是可笑且无用的。 她只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着。 也就在这时,赵祈安开口道: “玉真对我已经没什么价值,之所以留她到现在,一是想若是观象那激将之计不成,便以她引你等救世教徒现身……” “二,则是想看看你与她之间情谊有几分,你又肯为她做到哪一步。” “你对我而言,比玉真更有价值。” 他侧过头,看向宫心荧:“你想救她?” 宫心荧眼眶噙满了泪水,说不出话来,不住得点头。 赵祈安面色不改,只是掐住玉真咽喉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那便跪下,向我乞求。” “呃……” 玉真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球已经开始翻白,从嘴里不断有白沫吐出。 宫心荧没有半点犹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脑袋重重得磕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流泪满面:“求你……求您不要杀她!” “不管您吩咐什么,我什么都会做。” “叛出救世教也好,为您做内应也好……求您,求您放过玉真。” 赵祈安面色平静,只是看着宫心荧额头磕出血来,心中并无什么波澜。 【姓名:宫心荧】 【……】 【忠诚:80/(死仇)】 【……】 他松开手,玉真的身子软趴趴得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宫心荧不敢停下,跪在地上,依旧在不断磕头。 赵祈安越过她,推开屋门,朝院子里喊了一句:“来人。” …… 宫心荧很快便被带了下去,送回了关押她的客院中。 她没有任何抵抗,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任由仆从领着,宛若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人影进了屋中。 “义父,为何不按计划行事?” 赵霓裳从原本的杂役面容恢复了本来面貌,有些困惑得看了一眼宫心荧离开的方向。 一开始的计划中,赵祈安压根就没想留宫心荧的命。 救世教固然是不可小觑的威胁,它的功法赵祈安也想要“借”来一观。 但这并非一定需要宫心荧才行。 因为这一切,赵霓裳也可以做到。 只需让赵霓裳与宫心荧相处几日,学一学宫心荧的言谈举止便可。 至于危险……赵祈安并不担心。 因为他准备让聂老动动身子骨,陪霓裳去一趟荆州。 有聂老保护,只要不是那疑似道成一品的圣母临凡,想来全身而退并无太大问题。 不过…… 当赵祈安看到宫心荧八十的忠诚值时,心中便改变了计划。 八十的忠诚值,辅佐一点手段控制,几乎没有背叛的可能。 但这份忠诚,建立在玉真在他手中掌控着的情况。 只是赵祈安没有想到,宫心荧竟是对玉真的情谊深厚到了这种程度。 一次试探,倒是换回了不小的收获。 这些事,赵祈安没法和赵霓裳解释,换了种说法道:“荆州的事,被捅出来也只是近在眼前,救世教自顾尚且不暇,短时间内对我们的威胁也没那么大,布下一枚闲子便已足够,不必你亲自去荆州涉险。” 这番解释,倒也合理。 赵霓裳笑了起来,脸上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断章取义道:“原来是义父舍不得我去荆州涉险。” 赵祈安习惯了她这性子,说道:“莫打趣,去将魏供奉请来。”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玉真身上,道: “还有正事要办呢。” 第六十五章 蝴蝶(二合一) 玉真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的她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时候的福延宫。 那时候的福延宫,还是很热闹的。 父皇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沉迷修行,虽然不常来福延宫,可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好玩的新奇玩意,亦或者漂亮的衣服、好看的首饰……她每天都很期待父皇来福延宫的日子。 母妃也很期待,天天翘首以盼得等着。 那时候的母妃比现在还要漂亮,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后宫中没有哪一个妃子是比得上母妃的,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比不上她。 她喜欢趴在母妃的膝上,听着母妃讲故事。 母妃讲这个世界上有妖魔鬼怪,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 不过她才不怕呢,她素来都是最听话的孩子。 母妃还爱讲救苦救难的神仙,一碗符水救济世人…… 讲快意恩仇的江湖…… 讲书生小姐的情爱…… 这一切,都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种子,她很向往外面的生活。 那时的四哥也不像现在这样阴沉,那时的四哥还很爱笑,有少年的意气风发,也爱带着她玩,会在夜里在她睡不着的时候抱着她和她说着朝堂上的事,说他若是父皇会如何做,侃侃而谈、能聊一夜。 虽然那时候的自己听不懂,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时候的她,觉得四哥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比其他的皇兄都要聪明。 每年最开心的时候,还要数过完年节后,去荆州外公那儿小住的日子。 虽然外公家不大,比不上皇宫。 但是她不必再被约束在宫墙之内,可以漫山遍野得跑,可以去山上摘野果,还可以去溪水里摸鱼…… 只是这一切,什么时候变了呢? …… 当玉真悠悠醒来,脑子还沉浸在梦乡的美好中。 喉咙处传来疼痛感,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肺部火辣辣的疼痛。 她渐渐恢复了体感,也因此感受到房间内一股寒意侵蚀,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脑子渐渐清明过来的同时,视线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这可是当朝三公主。主子您可想好了?” “事到如今,岂有退路?” “这……唉,主子既有抉择,老奴便放手一试。” 屋中,似是有人在低声交流着。 玉真认得其中一个声音是赵祈安,而另一人的声音苍老又尖锐,像是一个太监。 她刚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了一张矮榻上,手脚都被人用麻绳捆住,绑在了矮榻的四角柱子上。 她一动,很快便引起了屋中一人的注意。 “义父,她醒了。” …… 随着赵霓裳一声提醒。 赵祈安和魏老太监停止了交流,看向了矮榻上的玉真。 玉真与他眼神交汇,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只觉得脖子上的伤口痛感更甚了几分。 她现在怕极了赵祈安。 魏老太监挎着布包,朝矮榻上的玉真走去。 “殿下,得罪了。” 他朝着玉真深行一礼,随后跪坐在了地上,将布包放在身前,摊开之后是一件件小巧精致的刑具。 玉真斜着视线,只瞄了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 “你、你要做什么?!” 她色厉内荏得喝骂着魏老太监,随后侧头看向赵祈安,凄厉道:“赵祈安,你说过不杀我的!” 赵祈安神色平静,一如平日里的温良恭谦,视若未闻。 而魏老太监也不为所动,干净白皙的手在那些小巧精美的刑具上一一掠过,最终取出了一个针包,从中取出了一枚银针。 他捻着银针,朝着矮榻上的玉真过去时,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侧过头问向身后的赵祈安: “主子可要回避?” 赵祈安摇了摇头,道:“不必,魏老尽情施展。” “嗻。” 魏老太监低头应下,这才回过身来,捻着银针的右手朝着矮榻上玉真的头顶而去。 玉真眼神惊恐,不停得扭动身子,想要躲开,厉声喝骂着让魏老太监滚开。 直到魏老太监另一只手如大钳般“箍”住了她的头,竟是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一针落下,稳稳得插入了颅内。 “啊!!!!” 凄厉的惨嚎声响彻整个房间,而赵祈安只是在一旁,静静得看着这一幕。 玉真只觉得脑子裂开般的痛疼,脑子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几乎无法思考。 她在榻上不断得打滚,哀嚎,被麻绳捆住的手脚瞬间被磨破了皮,磨出了血来。 “赵祈安!”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挺着身子,哪怕肩膀关节脱了臼,也要死死得盯着赵祈安。 她泪痕满面,可眼中却是疯狂之色:“莫说我对不起你,你又好到哪里去?” “成婚五年,你可曾想过接纳我?你可有一日当我是妻?” “你没有!你若有,就不会装作一副废物的样子!不会装作老好人的样子!不会装作对我无可奈何、事事纵容的样子!!!” “你可曾想过这对我有多不公?你可曾想过若你一开始在我面前就不藏拙,我们或许也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可这一切可能,不是你亲手扼杀的么?!” “我变成如今这样,你难道就没有责任么!?” “我又何尝不想嫁给那盖世的英雄?我又怎会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不世之英才?” “我姬乐瑶……凭什么要嫁给一个废物!!!” 玉真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 声声控诉、字字诛心。 赵祈安微微皱起眉头,脸色沉了下来。 魏老太监看了一眼赵祈安,却见他毫无表示,于是再次从针包中捻出一枚银针,刺入玉真的天灵。 玉真瞳孔瞬间涣散,几乎稳不住身形。 可她强撑着身子,死死得咬着下唇,咬得嘴唇发白,咬得铁锈味的鲜血渗进嘴里…… “赵祈安……”她的声音虚弱了下去,可话语中依旧是透骨的恨,“你才是真正的薄情寡义,你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和你比,我姬乐瑶算得了什么……” 赵祈安轻叹了一声,终于开口:“天武四九年,陛下赐下你我婚约,你做了什么?” “我……” 玉真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迷离的眼神中闪现过一丝迷茫之色。 赵祈安朝她走来,沉声道:“你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失手打死了一名宫女。随后在养心殿前跪了一夜,以求陛下收回成命。未果之后,又被人蛊惑,请朝中供奉取我项上人头……” 他走到玉真身边,停下脚步,目光挪向她:“那时的赵家,于大乾朝名声未显。京都城中,更无人知晓我赵祈安是怎样的人,可你不依旧是做出了最坏的选择么?” “那幕后蛊惑你的那一位,是为了避免四皇子得了赵家之势而有了起势的兆头,不愿夺嫡之争中多一劲敌。” “他不愿自己动手,毕竟这婚事是陛下所定,陛下在看着这一场婚事。而你对此毫不自知,被人当了枪施却浑然未知,事后还主动背下了这口黑锅……” 赵祈安停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愚不可及、乖戾蛮横、视人命如草芥……我尚未入京,便知你天性如此。” “我又何尝没想过若你贤良淑德、通情达理,便认下了这门亲事,我赵祈安一生从不负人,也曾未想过耽误良人。” “但这一切……” 他的目光,渐渐冷下,话语依旧平静:“是你亲手扼杀的啊,玉真。” 玉真身子微微颤栗着,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嘴里喃喃着:“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话语逐渐变得含糊,眼神中的迷离之色渐渐浓了。 随着魏老太监第三针落下…… 玉真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周围景物在她视线中变得模糊不清,耳畔边不断响起嗡鸣声。 她感觉到自己模糊一片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光点,原本只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个小点,可那光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她……看到了小时候。 福延宫中,母妃牵着年幼的她在宫外散步。 她看到一只蝴蝶,从头顶飞过,晃晃悠悠的飞过了宫墙,飞出了皇城。 “母妃,为什么侍卫们不把它射下来?” “它?” “就是那个……” 她指着飞去的蝴蝶,对贞贵妃说:“四哥说宫里的人都不可以出去,要是有人想出去,侍卫们就会拿箭去射。” 年轻的贞贵妃笑了,一如既往的漂亮:“傻孩子,因为那是蝴蝶啊。” “蝴蝶……蝴蝶就可以飞出去吗?” “嗯,蝴蝶可以出去,但人不行。” 她看向蝴蝶飞走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羡慕: “那我也想做蝴蝶。” …… “哈哈哈哈,蝴蝶、蝴蝶……” “我会飞……” 三针过后,玉真眼神中的理智彻底消失。 她头上还插着那三枚银针,神情变得痴痴傻傻的,被麻绳捆住的双手张开,学着蝴蝶振翅的动作不断上下扇动着。 她脸上洋溢出从未见过的纯真笑容,咧嘴一笑,口水便流了下来。 魏老太监从地上晃晃悠悠得爬起身来,抬手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珠,随后朝着赵祈安一拱手:“幸不辱命。” 赵祈安静静得看了玉真一会,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模样。 赵霓裳等了一会,许久未见赵祈安动,疑惑道:“义父?” 赵祈安这才收回视线,神色一如往常,淡淡道:“走吧。” 不等身后的赵霓裳与魏老太监,他率先离开了屋内。 …… 几日过后,公主府内一片安宁。 玉真公主数日未曾露面,但府上仆从没有一个人提及,纷纷心照不宣得做着自己分内之事。 公主府除了少了玉真这么一位女主人之外,其他再无变化。 赵祈安没有搬去寝宫,哪怕那奢华的寝宫已经空了出来,可他还是住在自己的小院里,身边服侍的近仆也只有丑奴和那又聋又哑的赶马老仆。 于他而言,锦衣华服、珍馐佳肴……都没有什么意义,习惯便好。 只是丑奴少不得碎碎念着,她心心念念的想去“大房子”里住着。 可赵祈安都翻身做主人了,她吃得不见好、穿得不见好、住也不见好,还是干着以前那些活,替赵祈安洗衣做饭打扫屋院。 连工钱都没涨! 主子不显山不露水时就这样,显山露水了还这样……那不是白显山露水啦?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至少她现在去到大院里,那丫鬟杂役见了她,都得毕恭毕敬得喊一声“阿丑姐”。 倍儿有面!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公主府上再无“外人”之后,赵霓裳便来得勤了。 几乎每日都来,有时有事,有时就坐着和赵祈安闲聊些坊市里的八卦,惹得赵祈安都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这三女肩上的担子还是轻了些,是不是该多委派些活儿? 一连五日过去…… 终于在第五日这一天,赵祈安离开了自己的小院。 他去了关押宫心荧的客院,见了她一面。 宫心荧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 她的屋中,摆满了各式的书卷,都是她这几日日日夜夜用手誊写下来的。 她见到赵祈安的第一眼,便说道:“我已经将我知晓的功法都写下来了。”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来。” 赵祈安应了一句,随后拿起桌上一卷新的书卷,翻开看了几眼。 只是看过之后,有些失望。 这书卷上确实是记载了一门天书阁不曾收录的功法,只是此法邪诡,竟是以活人祭炼,养自身修为。 这种功法,他自然是弃之不用,也不可能拿给手底下人用的。 他收起书卷,朝着屋外拍了拍手。 屋外一名壮仆推开门,小心翼翼得护着一碗黑水进来,放在桌上后,朝赵祈安一行礼,又退了出去。 赵祈安朝着那碗黑水对宫心荧示意了一下:“喝下。” 宫心荧连犹豫都没有,立刻端起来就喝。 只是喝完之后,脸色顿时晦暗了几分。 赵祈安取出一枚丹瓶,递给她:“吃吧。” 宫心荧面露迟疑,但还是接过丹瓶,从里头倒出一枚丹丸来,咬咬牙一口吞下。 待吞下之后,一股清凉感自腹内传来,她脸色瞬间好转了过来。 这是解药? 赵祈安没有解释,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拍在桌上:“今日放你出城,往后每隔一月,便持我腰牌去任意一家赵氏商坊,将此腰牌给大掌柜看,他自会将解药给你。若是有要紧的消息传我,也可这样做。” 宫心荧目光落在腰牌上,随后抬起头看向赵祈安: “走之前,我想再见一眼玉真。” 第六十六章 霉星,赵无玟 “玉真我会让她活着,你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 赵祈安并不答应宫心荧的请求。 宫心荧轻轻咬了咬唇,但最终还是无奈得接受了这个现实。 如今她也不过是赵祈安的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赵祈安去做什么呢? 赵祈安也没有在宫心荧这儿多做停留,离去前对她说道:“我会安排你离开,你到了荆州之后,该如何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莫让我失望。” …… 宫心荧很快便被送出了公主府。 若是不出意外,她会从城西码头乘船离开京都城,几日间便可抵达荆州。 有了这一步闲子落下,赵祈安能够源源不断得掌握救世教的情报。 救世教一些不为人知却又举足轻重的教徒,救世教的窝点,以及救世教的功法…… 具体能发挥出几成效果,他不清楚。 不过一位红莲圣女,总归是有些价值的。 在宫心荧离开公主府后,时间又过了几日。 转眼间,便来到了五月十五这一天。 赵祈安离开了公主府,去了一趟城北的养生堂。 每月初一十五,他都会去养生堂一次,十年间都不曾间断过。 当赵祈安的马车来到养生堂门外,养生堂外的文武师傅们早早就在此等候,连忙迎了上来。 “东家。” 赵祈安刚下马车,文武师傅们纷纷行礼。 他正要张嘴说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顿时注意到大门口有几个小鬼头藏在门板后头,见到他之后撒丫子就往里头跑去。 一边跑,一边高兴得嚷嚷着: “赵恩主来了!赵恩主今日来养生堂了!” 赵祈安看着那几个小鬼头跑开的身影,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孩子们的吵闹声,也让在场的几名文武师傅们注意到了。 威望最重的那一名文师傅佯装生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像话,叫东家见了笑话。在下这就回去教他们抄十遍‘弟子训’……” “孩童天性,不必计较。” 赵祈安不以为意得摆了摆手。 而在这时,正从马车上扛箱子下来的丑奴,见那群文武师傅和赵祈安闲聊了起来,顿时瞪着眼骂道:“别在那干看着呀?过来帮忙搬东西,这么多箱子,指望我一个奴才抬进去呢?” 几名武师傅连忙过去帮忙。 赵祈安拉过了一人,问道:“铁师傅呢?” 那名武师傅答道:“铁师傅在演武厅,在给成武喂招。” …… 几名文师傅殷勤得将赵祈安迎进了养生堂中。 丑奴左右手各拿着一口大箱子,抗在腋下,跟在他身后。 那箱子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看着都沉。 可她一口气抱了两个,脸不红气不喘,看着一点儿也不费劲的模样。 赵祈安吩咐丑奴和其他几名师傅将箱子送去前堂之后,自己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路过书社,听到里头读书声琅琅,偶尔会有文师傅严厉的训斥声。 而在庭院中,一群半大小子正拿着刀枪,在武师傅的指导下,有模有样得耍着。 “这养生堂规模,该是要再扩一扩了。” 赵祈安心中想着这些事,不过养生堂如今若在城北再扩建规模,该是要惹人注意了。 他想起京郊白云观,那观中道人如今死伤殆尽,过不了多久那块土地估计就要被朝廷收去了。 那地方僻静,又离京都城不远,或许可以将那地买下来,用来建养生堂。 只是毕竟是在城郊,若有意外发生,枭卫怕是无法第一时间集结驰援…… 想着这些事,赵祈安注意到庭中池塘旁,正蹲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身素白的襦裙,稚气未脱的脸蛋明明颇为漂亮,只是眼神像是死掉了一般毫无生气,长时间缺乏睡眠也让她原本好看的眼眸旁有着常年不去的黑眼圈。 明明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可却让人在她身上看到“日暮西山”的气质。 显得又颓又丧的。 此刻她正蹲在池塘边,宽大的袖袍被另一只手轻轻挽起,露出如藕般的纤纤玉手,手上拿着一个白面馒头,似乎是想要喂池塘里的鱼。 “小七。” 赵祈安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可她浑然没注意到身后来人,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得整个人激灵了一下,脚下一滑跌进了池塘里。 “噗通。” 池水溅起水花,好一副美人喂鱼图。 赵祈安:“……” 幸好池水不深,只到腰间,那少女很快就从池子里站起来,只是头上的发髻不慎落入了水中,一头乌丝披散了下来。 她沉默得朝着岸上走来,身上白裙已经湿透,滴答滴答向着地面青石砖上滴落,披散下来的头发遮挡住面部,透过发丝可以看到她布满血丝的左眼。 活脱脱女鬼出浴图。 饶是赵祈安,都给看沉默了。 她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朝赵祈安走来,缓缓拜下:“义父。” 这丧气满满的少女,是赵祈安收养的第七义女,赵无玟。 【姓名:赵无玟】 【骨龄:14】 【命:霉星(灰)、天煞孤星(灰)、九龙之气(金)、否极泰来(紫)、决胜千里(紫)、内务精通(蓝)……】 【忠诚:90】 【资质:甲下(可展开查看根骨、悟性、福源等属性)】 【修为:七品融窍境】 【是否对其借命?借命后,您将有机会随机抽取其一项命格词条】 当初赵祈安对于要不要收下赵无玟这件事,还是犹豫了许久的。 他从未见过负面命格这么多,而且还专门影响周围自己人的。 但犹豫再三,他还是收下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赵无玟的名字并不是赵祈安起的,而是她自己起的。 这么说也不对,她本给自己起的名字,是“赵无命”。 只是赵祈安为她改了一个字,将“命”改成了“玟”。 虽是同音,但至少不至于有那般重的戾气。 赵祈安盯着赵无玟看了许久,替她把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脸来。 做完这些,他眉头才舒缓了一些。 好多了,至少看着不那么阴森恐怖。 赵无玟有些难为情得低下头,脸颊露出些许粉意,抬手用手指捋着发丝。 第六十七章 薄酒相送 “去让堂里孩子们来前堂……算了,你先下去换身干净衣服,我让其他人去做。” 赵祈安本想吩咐赵无玟去做,但侧过头看着她一身湿漉漉的样子,还是决定换个人。 赵无玟顿时摇头,轻轻攥了攥拳:“我,我能去的。” “能帮上义父,我、我很开心。” 明明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她却像是接受了一样神圣的使命一般,脸色都变得坚定严肃了起来。 不等赵祈安有所表示,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得转过身去,快步小跑着离开。 在赵祈安的注视下,赵无玟没跑两步路,平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着实是不轻,鼻血都出来了。 可赵无玟爬起身来擦擦鼻血,像个没事人一样朝前小跑去,好像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赵祈安看得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得摇了摇头。 …… 半刻钟后,养生堂前堂。 赵祈安坐在堂上,丑奴站在他身边,拿着一本花名册,雄赳赳气昂昂,声音洪亮得唱着名: “下一个,张猛。” 大堂外围满了养生堂的孩子们,在堂内师傅们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得排好了队伍,一个个张着小脑袋,忍不住好奇得朝着堂内看去。 而被叫到名字的孩子走进堂内,从丑奴手里领到这个月的修行资源,然后在张祈安面前恭敬得喊一声“恩主”,磕过一个响头之后,这才离开。 赵祈安记得养生堂里每一个孩子的名字,每一个人来他面前行礼鞠躬,他都会陪着说几句话。 或是勉励,或是敲打,或是指点修行上的疑惑…… 让这些孩子意识到就算恩主不经常来养生堂,对他们的近况也是了如指掌。 随着堂内一个个孩子在他面前拜过,赵祈安带来的那几口大箱子也渐渐得见了底。 而当堂内最后一个孩子在他面前拜过之后。 铁无痕这才从堂外进来,朝堂上坐着的赵祈安行了一礼:“东家。” “铁师傅,坐吧。” 赵祈安点头示意过后,从丑奴手中拿过花名册,拿起搁在桌上的朱砂笔,在花名册上翻了翻,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画上了“圈”。 做完这一切,他将朱砂笔放下,将手中花名册递给铁无痕:“照例。” 铁无痕知道赵祈安说的“照例”是什么意思。 这名册上若是被画了“圈”的孩子,则是需要堂中师傅重点注意的,若是连续三个月都被画圈,名字便会被打上“叉”。 而被打了“叉”的孩子,要被送出堂去,送到东海海青城的赵氏本家,做普通的奴仆,得不到赵东家的静心栽培,从此再无一飞冲天的可能。 至于考核标准是什么…… 铁无痕不知道,因为有些孩子在他看来是很优秀的,可赵祈安却弃之不用。 他曾试着问过赵祈安,而赵祈安的回答唯“忠心”二字。 有些人,养不熟。 铁无痕知道这个道理,但赵东家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眼分辨出一个人的忠奸…… 想不通,不明白。 但他索性就不去想了,毕竟赵东家从未错过。 幸好,养生堂建成十年,真被送出堂的孩子也不过寥寥几人。 铁无痕下意识得接过了名册,但并没有打开看上头被画了红圈的人名,而是将名册合在了桌上,犹豫了片刻,朝着赵祈安拱手,露出一丝苦笑:“怕是不能再为东家效力。” 赵祈安怔了一下,问道:“为何?铁师傅可是不满我给的待遇?” 铁无痕摇了摇头:“老家主曾救过老夫一命,老夫又怎会在意待遇不待遇的?更何况东家给的待遇,便是皇室供奉也比不上,老夫怎会不满?” “老夫养胎四十年,四十年间受了赵家无数恩情,亦是看着东家长大,此时正值东家需要人手之际,老夫却要离开……心中实在惭愧。” 他将背上剑匣摘下,横在腿上,轻抚剑匣,叹道:“只是老夫心未死,想看看八纹元胎晋升,能否走到此世间武道之极。” “四十年过去,当年的三大剑仙是否风采如旧……” “这世间繁华,老夫还想仗剑再走一遭!” 赵祈安沉默了许久。 他此时正值用人之际,铁无痕一走,他便得再寻一位天人武者为他坐镇养生堂。 还得是一位擅长教导门徒的老师。 更何况铁无痕好不容易晋升三品神通,整个大乾朝能有几位神通境的武者? 即便是对于赵祈安,这也是极大的助力。 可良久过后,赵祈安还是点了点头:“铁师傅无需心中有负担,只管去吧。” 他这般干脆,倒是让铁无痕动容:“东家……” 赵祈安说道:“赵家从不曾挟恩求报,铁师傅亦为赵家效力多年,不欠什么。既要走,我便以薄酒相送。” “丑奴,去取酒来。” 丑奴闻言照办,很快拿了一坛子酒来,还有两个小碗碟。 赵祈安亲自斟酒,两杯倒满,自己端起一杯,另一杯递向铁无痕,看着他道: “若有一日,铁师傅厌倦了这江湖,想寻个落脚地,我这儿也随时欢迎。” 说罢,一口饮尽。 铁无痕是个纯粹的武者,这么多年从未介入过什么纷争,一生只追求自身武道。 留不住,那便不留了。 祝一句“安好”,足矣。 …… 两盏酒喝下肚后。 赵祈安让丑奴撤去酒坛。 铁无痕心中仍有傀意,他领了赵家四十年的俸,却因为元胎期一直处在静养之中,甚至还不如其他供奉为赵家做的多。 如今自己突破,本该是回馈赵家的时候,却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离开。 东家的这一份大度,他也只能铭记在心。 “若东家危急,随时可派人寻老夫回来,老夫绝无二话。” 铁无痕郑重其事得向赵祈安承诺。 赵祈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随后,铁无痕压低了声音道:“另外老夫这一走,老家主怕是会借着陛下寿辰的由头,另外派人来京都。” 他面色渐渐凝重,道:“老夫虽是受老家主的恩,可也毕竟看着东家长大,东家的事老夫自然尽心竭力。可之后顶替老夫来京都城的赵氏供奉……却不好说,还请东家务必小心。” 赵祈安对此只轻笑一声,面色从容不迫道: “无妨,让他来。” 第六十八章 无他,唯有钱尔 再有两月,便是天武皇帝的八十寿辰。 先皇圣德皇帝五十六岁而终,而当今陛下天武皇能活到八十岁,在大乾朝历任帝王之中都算是长寿的存在。 可以想象,两个月后的京都城会是怎样一派热闹的盛景。 如今整个大乾国都在为陛下寿辰做着准备,京中公侯百官自不必说。 京都城外,大乾九州,各州府也已经在紧锣密鼓得准备着恭贺陛下寿辰的生辰纲。 这不送……还不行。 因为陛下身边的五侯千岁早已让东厂太监们去到个州府监办此事。 东厂那群太监,便是石头都能拧出水来,再穷的地方也能刮出油膏来。 如今离得近的一些州府,已经陆续将生辰纲押运到了京都城中。 这些生辰纲大多是走水路,通过京运河从城西码头进入京中,所以自然是逃不过赵祈安的耳目。 每一艘船藏有银钱几何,货物多少,都有人暗中一一记录下来,赵祈安都过目过。 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触目惊心! 陛下寿辰,东海赵家自然也不会毫无表示,也早已准备了生辰纲押运来京。 送多少银钱,送多少奇珍异宝,东海本家都曾来信与他商议过。 唯有他颔首,这事方能定下。 不过东海赵家本来负责押送生辰纲的人选,该是他留在东海的心腹海卫。 现如今铁师傅要走,本家另外派一位供奉来顶替他的位置,顺带正好押送生辰纲入京,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赵祈安没有拒绝的理由。 对于铁师傅的提醒,他虽表现得不甚在意,但还是有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 “阿丑,把这些东西送去后院,我都标注好了是给谁的,莫送错了。” 赵祈安指着余下几口还未开封的箱子,对丑奴吩咐道。 这几口箱子,比之其他的箱子要小巧许多,但里头的东西却要珍贵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专门给几位少爷小姐们准备的。 赵霓裳和赵观象都已出堂做事,每月修行所需,可以直接从赵氏商坊中领。而新收的赵凌云如今跟着安院长,也不必他操心。 如今养生堂内,尚未出堂的义子义女们,还有四人。 这是他的孩子,虽无血缘,但皆视如己出,更是天底下最为天骄的几人。 赵祈安自然不会轻视对他们的培养。 他虽然不能做到每一个人都亲自栽培,但幸好他很有钱。 也幸亏五十年前,当今圣上建天书阁,收罗天下功法入阁,大乾境内几乎所有宗门世家的功法都在天书阁内。 功法,不再是武者修行路上的壁垒。 只要天书阁内有的功法,赵祈安就能够找人抄录一份抄本出来。 最顶尖的功法,最珍贵的丹药,最厉害的神兵利器,最好的老师…… 赵祈安都能为他们找寻到,这就是他培养这群天骄的方法。 无他,唯有钱尔。 丑奴应了一声,过去就准备搬箱子。 她心里头对养生堂还未出堂的几位少爷小姐还挺好奇的。 她跟了赵祈安一年,虽然每个月都会陪赵祈安来养生堂,可堂里的几位少爷小姐中,唯有赵成武经常能见到。 至于其他几人,她是一次都没见到,赵祈安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后院,从不让她跟着。 没想到这一次,主子却是让她亲自去送东西,也不知道余下几位少爷小姐都是什么模样。 就在丑奴刚扛起箱子,准备出门时,却听得赵祈安在身后叮嘱道:“送给六少爷的那一份,放在他房中,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搭话,不管他做什么都当做没有看见。莫害怕,他不会伤你。” 丑奴身子一僵。 啊? 主子这叮嘱是什么意思? 六少爷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自己怎么会害怕一个孩子?她超勇的好么? 但见赵祈安交代这事时面色严肃,她不由自主得咽了口唾沫,好奇之余心里头还有点打鼓。 赵祈安又说道:“送给七小姐的那一份,你放在院中就好,不要与她接触,尤其不要有肢体接触。若真不要心接触了,记得及时找个地方洗漱身子,换上干净衣裳,否则……”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摇头道:“也无大事,顶多受点伤、丢个钱袋什么的。” 什么?丢钱袋?! 丑奴面色凝重,在心目中默默把七小姐的危险性排在了六少爷之上。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赵祈安提及最后一位,委婉提醒了一句:“爷,还有一位……没其他交代的了吗?” 赵祈安想了想,说道:“八小姐那份,你交给她的奶娘就好了。若是她喜欢你,你可以和她玩一会,不过不要耽误时辰,还得回府呢。” 丑奴放下心来,看来八小姐是正常的。 不过,主子的吩咐真是多余。 她最讨厌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和小孩子玩到忘了时间嘛…… …… 当丑奴扛着箱子离开之后,赵祈安吩咐人把赵成武寻来。 在前堂等了那么一会,赵成武兴冲冲得赶来了。 “义父。” 他进了前堂,跪在地上给赵祈安磕头问安。 这孩子心眼实,说磕头那是真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磕过三个响头之后,赵成武才站起身来,朝着赵祈安咧嘴笑着。 赵祈安斜眼瞥了他一眼,说道:“血煞都炼化完了?” 赵成武乐道:“是,多亏了铁师傅,亲自陪我练了几日,我才能这么快掌握自身血煞。” 武者自八品搬血境开始,便要祭炼精血。 到了六品化煞,浑身血液已蕴“罡煞”,正统武者一身血煞最克世间阴邪鬼祟之物。 武者初入化煞境,必定血煞外泄,唯有彻底炼化了自身血煞之后,方可做到“不漏身”。 赵祈安只看了赵成武一眼,见他举手投足间不见血煞外泄,便知他已经彻底掌控了自身血煞。 武道一途到了这一步,再往前走,便需要“引外煞入体,祭炼全身”。 赵成武颇为期待得看向赵祈安,想开口说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笑着。 赵祈安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到了六品化煞的境界,赵成武已经有了“出堂”的资格。 赵霓裳与赵观象,也都是先后到达化煞境之后,才离开养生堂,被他外放出去做事。 而对于赵成武出堂后的安排…… 赵祈安心中也早有定数。 第六十九章 赵成武出堂 当赵祈安从养生堂走出来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他这一整天都待在养生堂中,事情虽是不多,但也足够消磨时间的。 他一出门,一直守在养生堂外的聂老便把马车赶了过来。 等赵祈安上了马车,聂老露出些许疑惑神色,拿手比划了个手势,然后指了指养生堂大门的方向。 他这意思,是问跟赵祈安一起进去的大丑丫头哪去了。 赵祈安哂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等她,让她自己走回来。” “回吧。” 车帘放下,赶马的老仆拉动缰绳,马匹缓缓向前踏足,车轮在青石板上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 赵成武终于是等到了自己“出堂”的这一天。 他都不知道自己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每次三姐或者四哥来堂里看望他们这些兄弟姐妹的时候,讲着外面的故事,他总是羡慕不已。 他也想像是三姐或者四哥那样,帮上义父的忙。 如今这样的日子,终于是来了。 等到赵祈安一走,赵成武便迫不及待得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开始收拾东西。 虽然在养生堂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他的东西并不多,挑来挑去……似乎什么都不带也可以,义父都有为他准备好。 赵成武最终只带了两身衣裳,便走出了门。 他刚到院子里,就看到一道阴森森的身影正依在院门边,眼神幽幽得看着他这边。 是七妹。 “五哥,你要出堂了么?” 赵无玟声音如同蚊呐,站得离赵成武老远,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 赵成武咧嘴笑道:“是啊。” “去哪?” “冀州。” “冀州……冀州那边在打战呢,和胡图人打,那些胡图人都是红发红瞳,很可怕的。”赵无玟畏缩得缩了缩脖子,虽然她也没见过胡图人,但听上过战场的武师傅提过,光是想象就已经很可怖了,“义父让你去那里干嘛?” 赵成武压低了声说:“义父本来不让我跟别人说的……你别外传哦。” 赵无玟小脑袋不住得点着。 赵成武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义父命我护送军备粮草给威武侯。” 赵无玟也看了看周围,这院子里除了她兄妹二人,哪还有其他人。 有必要这么小声么? “送了就回来吗?” “暂时……应该不回来了吧?”赵成武挠了挠头,自己也有点不太明白,“义父让我留在威武侯麾下听命,学着怎么打战,说威武侯欠他的,等到了时候就让威武侯都交给我。” “威武侯?他欠义父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 赵成武倒是想得开:“反正义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脑子笨,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义父会替他想的。 他只要按照义父的话,乖乖去做,能帮上义父的忙就好了。 赵无玟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担忧之色,只是看到赵成武这兴冲冲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乖乖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她就站在院门口,也不进去,就看着赵成武拿着扫帚打扫着庭院。 等到赵成武打扫完院子,把扫帚放回墙根处的时候,她才再次开口道:“五哥,你什么时候走?” 赵成武放好扫帚,闻言答道:“现在就走,义父说三姐会派人送我去城西码头,到时候坐大船走。七妹,你坐过船么?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船呢……” 赵无玟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心中有些酸酸的。 三姐和四哥虽然出堂,但好歹都在京都城,偶尔也会回堂里探望。 唯有五哥,被义父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下一次兄妹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 赵成武的离开,并没有惊动养生堂内其他人。 唯有赵无玟陪在他身边,送他到了养生堂的大门口。 送他去城西码头的马车早已在养生堂外等候。 赵成武出了大门,正要上马车,回过头看了看这生活了小十年的养生堂。 明明今日之前,他都期盼着出堂的日子。 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头竟是有些不舍。 已经踏在车板上的半只脚渐渐得收了回来…… 赵成武转过身朝着养育了他十年的善堂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起身上了马车,脸上满是决然之色,再不回头看一眼。 …… “去了冀州,一切小心,自己性命最是重要,那种边境地方比不得京都城,危险得很!” “就算被胡图人掳去,莫念一时英雄气,该投降投降,该求饶求饶。只要保住命,义父总能想办法救你回来!” 城西码头上,一艘巨大的货船停靠岸边。 赵霓裳不厌其烦得叮嘱着,抬眼看着比她高半个头的赵成武只顾咧嘴傻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与你说话呢,都记住了么?” 赵成武不笑了,忙不迭点头:“记住了记住了,阿姊,我都听着呢。” “你最好是。” 赵霓裳哼了一声,随后说道:“京运河通不到冀州,你到了兖州就得走旱路,虽然那边也都备好了马车,但是山路比水路总是难走,你少不得吃苦头。” “阿姊,我不怕苦的。” “可我心疼……要不你别去了,就往阿姊的紫云楼里一躲,义父那边,我去说。” 赵霓裳终究还是舍不得把赵成武送去边境。 可赵成武却面色一肃,摇头道:“阿姊,我不能不去,这是义父交代的事!” 赵霓裳擦拭了下眼角,笑骂道:“我就一句玩笑,你还当了真。木头脑袋,我才不管你的事,船快开了,莫耽误时候。” 赵成武正要应下,却听得长街另一头马匹嘶鸣,有一人正纵马而来。 “等等,等会!” 码头上二人寻声看去,却见赵观象策马狂奔而来。 待马匹到了码头边,赵观象下了马,一路跑着到了两人身旁。 赵霓裳见他身上还穿着巡天监的官服,低声骂了一句:“疯了?穿着你这身官皮就来这儿?” “刚刚枭卫才来信,我才知道小五今晚就走,哪顾得上那么多。” 赵观象自知理亏,解释了一句之后就不与赵霓裳争辩。 他看向赵成武,拍了拍赵成武的肩膀:“莫听三姐妇道人家的话,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等你军功累累、衣锦还乡!” “看四哥给你带了什么来。” 赵观象从挂兜里掏出一坛子酒来,嘿嘿笑着:“阿武还没喝过酒吧?如今堂里师傅也不在,你也长大了……” “四哥这一坛酒,就当为你践行!” 第七十章 送别(改书名了) 坛子不大,只是一斤的分量。 姐弟三人在码头上,顶着夜晚的江风,分了这一坛酒。 赵成武虽是高兴,只是眼角余光时不时朝外看去。 可长街那头,再无人来。 他眼神一抹失落转瞬即逝,但很快又露出憨直的笑容来,与自己的兄长姐姐做着最后的道别。 待货船敲了三声锣。 赵成武朝相送的兄姐折腰一拜,随后转过身,大步流星得上了船。 赵霓裳与赵观象皆是目送,一直到货船拉起船锚,扬起风帆,缓缓朝着北方而去。 赵观象看着货船远去的方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叹道:“威武侯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义父明知此事,还将阿武送去……真的好么?” 赵观象白了他一眼,明明刚刚还是他说的“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小五一走,便立刻担心上了。 她摇头道:“边军之事,比你我想象中的更是复杂。威武侯再威风、铁狼卫再勇猛,他们敌得过强敌的刀枪,却敌不过自己人的暗箭。” “无兵无甲,难道赤手空拳上战场?无粮无米,难道饿着肚子杀敌?” “若无赵氏商行暗中援助,十年前大乾就再无戍边的铁狼卫了。” “莫说威武侯与我们不是一路人,即便义父杀了他全家,他也得咬着牙挤出一个‘谢’字来,阿武去冀州不必担心威武侯对他如何,他若有闪失最该担心害怕的是威武侯才是。” 赵观象面露疑惑,威武侯虽是寒门出身,底蕴不深,可如今在军中也是威风八面,俨然又是一方巨擘,不至于像三姐说的出境这般如履薄冰吧? 他正要反驳,脑海中蓦然想起封存在巡天监库房里的一卷卷宗,顿时一惊:“‘天子武库’案是真的?!” 赵霓裳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这事儿也不是你个七品小官该管的。” “迟早升回去的,迟早升回去的。” 赵观象悻悻应着,不敢顶嘴。 但他也对赵成武的命途放心了下来,问道:“阿姊既然知道这些,那还担心小五什么?” 赵霓裳再度看向船只远去的方向。 只是夜色渐浓,江面上已不见货船踪影。 她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忧色,声音轻颤:“去的毕竟是边疆战场,打战是真,死尸遍地也是真……” “自己弟弟去那尸山血海的战场,做姐姐的,哪有不担心的?” …… 货船甲板上,赵成武站在船舷处,一直看着渐渐远去的京都城。 直至船只绕过一道弯,再也看不见了。 他还是站在那儿,任凭江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五少爷。” 直到一名枭卫来到赵成武身后,朝他一行礼,说道:“恩主有一件东西早早得送到船上,说是送您的礼物,您要不要看一看?” 赵成武当即一愣,旋即露出莫大的惊喜:“义父有礼物送我?是什么?快拿上来,给我看看。” “您稍等。” 不多会,五六名枭卫扛着一件长条形的物件上来。 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外头用黑布裹着,五六名好手一起抬竟是每一个人都咬牙到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 待东西抬到赵成武面前,众人才小心翼翼放下,撤去了外头裹着的黑布。 那竟是一杆长枪! 通体苍青色,不知何种金属打造,刃口处光滑如镜面,吹毛可断。 赵成武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了,怎么看怎么合心意,怎么看怎么喜欢。 为首的枭卫擦了擦汗,介绍道:“此枪名为擎苍,乃大乾地煞谱七十二名器之一,重达千斤,非寻常武者可使。” “恩主有言,五少爷若用此枪杀够三千敌首,便可回京。” “此枪若非周天境武者,怕是难以如臂驱使,五少爷初入化煞境,还是……” 他话还未说完,赵成武便兴致勃勃得去将那苍青铁枪单手拎了起来。 那足需五六人一起抬的名枪,竟是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在场的人无不瞪大了双眼,而刚刚说话的枭卫更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这是义父送我的礼物?” 赵成武轻抚枪身,越看越是欢喜,原本因为赵祈安没有亲自送他而产生的一丝失落情绪这会也是一扫而空。 他提枪便舞,在甲板上练了一套枪法。 枪声呼啸,似若龙吟。 …… 另一边,公主府内。 赵祈安从养生堂回来,在书房中待了一会。 书桌上,堆满了等他批复的公文,大多都是商行幕僚们送来的,也有一些是直接从枭卫那送来的。 往日早早就能处理完的公文,但今日确实一封未启,原原本本得堆在书桌上。 赵祈安在书房坐了一会,又起身离开屋子,来到院中。 明月高悬,银色的月光挥洒在小院中。 院中几颗小树,刚抽出嫩芽的枝丫在月光下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影子。 庭院中央的小水池波光粼粼,圆月的倒影在水中微微摇曳。偶有一片落叶悠悠飘落水面,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悄然打破了这如水般的宁静。 赵祈安静静得在院中站了一会,目光看向西北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发出一声“吱呀”轻响,也拉回了他的心绪。 赵祈安看向院门方向,却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猫着腰,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进了院里。 “阿丑。” 赵祈安想都没想唤了一声,他就算没看到脸,光是那肉山般的身子都猜得出是谁了。 他这一出声,倒是把试图偷摸溜回院中的丑奴给吓了一个激灵。 她战兢兢看来,看到院中身影,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爷您这大晚上不睡觉,站院里做什么?不瘆得慌么?” 她一边拍着胸脯喘着大气,一边朝着赵祈安走来。 赵祈安似笑非笑道:“回来了?” 丑奴一见他这样,顿时心虚,挪开视线:“啊,回来了。” 还不等赵祈安说一句重话,她立刻认错道:“爷,我错了。” “今天认错这么干脆?” “我错就错在我不是不喜欢小孩,只是以前没碰上八小姐这样的孩子。” “?” “八小姐真可爱呀,嘿嘿,她要是我闺女就好了。” “?” “我以后的孩子,一定也和八小姐一样可爱。” 赵祈安沉默着上下打量了丑奴,随后收回目光,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许愿去庙里,现在回屋睡觉!” 这番话,让丑奴一怒之下…… 怒了一下。 她用力攥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怠惰了。 从明天开始要好好修行,早点突破“罗刹”这鬼境界。 第七十一章 八百里加急!荆州血案!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了几天。 自那一日去了养生堂之后,赵祈安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悠闲。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府中看书,偶尔来了闲情雅致也会练一练书法、画一画水墨画。 唯独……不见过他修行。 这让每日服侍着他的丑奴倍感奇怪,甚至有想过中原武者,难不成真如坊间话本中写的那样,可以将武道修行融入琴棋书画之中? 写字画画,就是磨砺武道? 可她偷摸看过赵祈安的字画,字写得极好,画也是惟妙惟肖……但字只是字,画也只是画。 拿出去卖,也卖不上几个银钱。 在偷偷拿字画出去卖未果后,丑奴很快就失了兴致,不再关注赵祈安的业余爱好了。 丑奴还是那个丑奴,虽然那一日下定了决心好好修行,可转过天来便又懒散了下来,每天的活干完之后,就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五月的京都城,天气渐暖,白天的阳光暖洋洋的。 她倒一杯清茶,窝在庭院的躺椅上,一坐就能坐一整天。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倒也不错嘛。” 丑奴这段时间,心中总是冒出这样的想法。 她本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不过…… 她心中隐隐有预感,这样平和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 “爷,您打算就这样把玉真公主一直藏在府上么?” 这一日,丑奴还是没忍住,问了赵祈安。 玉真疯了,公主府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虽然对外只是称公主抱恙,但当朝三公主迟迟不露面,总归是瞒不了太久的。 别的不说,再过两月可就是皇帝寿辰了,作为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女儿,玉真公主能不露面么? 丑奴知道赵祈安绝不会做出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行为,可这段时间迟迟见他没有动作,她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忍不住问了。 赵祈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丑奴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爷,十九了。” 赵祈安掐指算了算日子,点头道:“差不多该来了。” “啊?什么该来了?” 丑奴一头雾水,可赵祈安却没回答。 他站起身来,对丑奴吩咐道:“让聂老备好马车,我要去一趟珍宝阁。” …… 也就在这一日,外城东城。 赵观象挎刀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高、张两位仆将。 他没有乘马,也没有带仪仗,就连手底下的兵差们都没带。 可尽管如此,走在这街上,光是身上巡天监的那一身官服,就足以让周围的百姓们纷纷退避。 京都城外城的东城区,是京中平民百姓居住最多的地方,而东城门是京都城最大的城门楼,出城便是连通“六府十八城”的官道。 外地人要来京都城,若是不选水路,大多数便是从东城门入京。 再加上东城区还有胡商云集的坊市,这就让东城区成为了京都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之一。 赵观象来到东城门边的集市上,这条街尽头就是东城门,他在的位置能够一眼看到城门外排队等着入城的队伍。 他侧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见城门处并无异常,便朝着街边的一个卖烧饼的小摊走去。 那卖烧饼的老伯将烧饼装进油布包里递给赵观象,讨好得点着头:“官爷,您的饼。” “好。” 赵观象从怀中摸出几枚铜板,本想递过去,可那老伯眼神畏惧得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官服和腰间挎刀,连连摆手不敢收下。 他露出一丝不耐的恶色,那老伯才战战兢兢得将铜板收下。 待赵观象买完了饼,和两位仆将汇合,边走便拆开油布包,给二人各分了一块。 “我就不明白了,这家的火烧有这么好吃么?值得雏虎你这几天天天来的?”高仆将满脸抱怨,咬了一口饼子,啧了一声,挑剔了起来,“这饼子也不好吃啊。连点肉腥都不沾,好歹买个驴肉的……” 张仆将慢条斯理得吃着饼,细细咽下之后,才开口说道:“现在还是上值的时候,东城今日可不是我们辖区,赶紧回去,今日可是白将军坐堂,若是被他发现你又擅离职守,你又要挨挂落。” “我就多余带你俩出来。” 赵观象有些无奈,他带两人出来本是想要带两人“沾沾光”的,没想到还落一顿数落。 只是这背后缘由……这会他也没办法跟两人说。 他瞥了一眼东城门的方向,见那边依旧是井然有序之景,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义父说的日子明明就在这两日,怎么还没来…… 看来今天又是白跑一趟。 “行了,先回监里……” 正当他和两位仆将说着话时,东城门那边突然间开始骚乱了起来。 “让开!” “让开!” “八百里加急……” 几声嘶吼传来,东城门外一名骑兵朝着排队入城的人群纵马狂奔而来,顿时引起一阵慌乱。 守城的士兵立刻排好队列,长矛对准来人。 可对方扬起手中一块令牌,满是血污的脸上狰狞无比,高声喝道:“荆州血案,八百里加急,速速让开!” 骏马不曾减速,一刻未停得朝着城门冲来。 守城士兵们见状,连忙让开道来,撤去拦路桩。 当骑兵冲入城门内,街道上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疾驰声惊动,纷纷侧目而视。 那马上的骑兵入城后,便高声喝道:“荆州天灾,异教肆虐,官员欺上瞒下,百姓死伤百万,求陛下主持公道!” “荆州天灾,异教肆虐,官员欺上瞒下,百姓死伤百万,求陛下主持公道!” “荆州天灾……” 他纵马狂奔,高举手中令牌,不断一遍遍重复得喊着。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聚了过来,也越来越多的人议论纷纷。 突然间,那骑兵跨下战马前膝一折,发出一声悲鸣,重重得摔在了地上。 那马背上的骑兵更是被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周围路人无不惊骇远离。 高仆将和张仆将都还一脸懵逼的时候,赵观象低声喝道:“愣着做什么,上啊!” 说罢,他率先一步走了出来,掏出腰牌,高声喝道:“巡天监办事,统统给我退开!” 第七十二章 天武皇不死,我怎安心出世? “巡天监办事,统统给我让开!” 这一声威严,也赖得“巡天监”这三个字在京中的分量,让周围原本还好奇围凑上去的路人们纷纷变了脸色,赶紧让开了道。 赵观象一上,高仆将和张仆将这才反应,连忙过来维持秩序。 他朝着那一人一马走去。 马还活着,胸膛不断起伏,嘴里吐着白沫子,赵观象伸手在它身上一抹,摸出一把血汗来。 显然是连日的奔袭,让这马脱了力,即将累死。 赵观象朝着那骑兵走去,待看清对方身上伤势何等惨烈之后,不由得神色一怔。 那骑兵也已是奄奄一息,身上甲胄不多少裂口,几道伤势深可见骨,干裂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显然血都快流干了。 能从荆州赶到京都城,纯粹靠着一口气在撑着。 如今这一口气,怕是坚持不了了。 他看到赵观象,目光在赵观象身上的官服上停留了一会,嘴唇蠕动着,颤巍巍的手伸向怀中,似乎是想要拿什么东西。 赵观象在他身旁蹲下身,帮他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当看清那骑兵护在怀里的东西是什么时,赵观象瞳孔猛然一缩。 那是……一封血书。 “啪!” 突然间,那骑兵似是回光返照一般,伸手用力抓住赵观象的手,努力得扬着头。 赵观象俯下身,贴过耳去,直到对方嘴唇嚅嗫,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替我……替我送进宫里,给陛下。” “荆州一十八万百姓……” “死了,都死了啊……” 赵观象嗯了一声,说道:“后面的事,我来做。” 当一句许诺允下。 那双颤抖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道,无力垂落。 赵观象将血书折好,站起身来,侧身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原本还在维持秩序的高仆将一侧头,注意到赵观象的神色,立刻惊道:“雏虎,这事儿不对劲,你别冲动。” 张仆将也立刻劝阻,以极快的语气说道:“此人装束,不是负责消息传递的驿官。他的手令也不是荆州太守府的,身份存疑,消息未必是真,先回监里禀报上将军才是!” 不是负责八百里加急消息的驿官,而且入城不朝皇宫去,反而沿途便喊,似是要闹得整个京都城皆知…… 两位仆将都敏锐得嗅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更何况……若荆州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背后牵扯太大了。 遇上这样的事儿,根本不是什么功劳,而是无穷无尽的大麻烦! 可赵观象心里清楚,荆州的事儿是真的。 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替这位兄弟收尸,我去去就回。” 赵观象撇下一句话后,提了提腰间官刀,大步流星朝着皇宫走去。 …… 城西坊市,珍宝阁顶楼露台。 赵祈安与安守道对面而坐,两人中间摆着一张矮案,上头摆着一副棋盘。 安守道捏着一枚白子,观察着棋盘看了许久,这才缓缓将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 “啪。” 赵祈安心思并不在棋局中,扫了一眼之后,随意落下一子。 安守道捻着胡子,低头看着棋盘,笑道:“赵东家倒是下了一步好棋,只是老朽有一事不明……” “院长请讲。” “东家既有如此布局,为何隐忍十年?”安守道缓缓抬头,深邃的目光看向赵祈安,颇有深意得问道,“东家在等什么?” 赵祈安认真思索后,答道:“很多。” 他目光落在棋盘上,在那一枚枚黑子上扫过:“我在等院长你摆脱被国师争走的‘道’的影响,等你证得‘文圣’的那一日,等白鹿书院学子步上仕途,看那新学儒生,能否一扫朝堂沉疴……” “我在等无双归来,看那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绝世妖孽是否真成了天下第一……” “我在等我破镜神通,看这世间是否还有人能杀我……” “我在等赵氏海卫一统东海十二国,这摇摇欲坠的大乾王朝若真无救,我亦可退守东海,做回那东海之王!” “最重要的是……” 话到此处,却是无声。 赵祈安直起身来,侧头看向了东边,那往日里平和的眼神在这一刻陡然凌厉。 目光所及之处,是那巍峨皇城。 “若天武皇不死,我怎能安心出世?” 安守道原本微笑捻胡,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手上动作不由一顿,竟是揪下了一小撮胡子。 他微微眯开眼,看着赵祈安,问道:“既如此,东家又何必急于一时?何必留着玉真公主,去试探那龙椅之上的那一位呢?” 赵祈安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淡淡道:“我只是想看看,这龙椅上坐的,究竟是不世武功的圣皇?还是横征暴敛、贪图享乐的猪龙?” “东家心中明明早有答……” 安守道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口。 突然间有人匆匆从里屋出来,赶到露台,是赵祈安麾下的一名幕僚。 那幕僚匆匆赶到,向赵祈安与安守道各行了一礼,语气急促道:“恩主、院长,荆州东阳郡守麾下亲信入京,暴死街头。巡天监校尉赵观象持血书入皇城,敲登闻鼓,欲达天听……” 这番消息,在场二人皆早已心知肚明。 赵祈安看向安守道,拱手道:“事到如今,总得给陛下一个交代。” “我看是你想让陛下给一个交代。” 安守道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老朽便知道赵东家的好处不好拿,老朽刚过了几日安稳日子,东家便给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赵祈安也笑了,亲自拿起桌上酒壶,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静候院长佳音。” 安守道接过这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啪”得将酒杯掷在案上,转身朝着下楼的方向走去。 “那就劳烦东家温酒,不过是入宫面圣,待老朽回来,再与赵东家下完这一局。” …… 巍峨皇宫,午门之外。 赵观象一手持刀,一手持鼓槌。 在他对面,赫然是皇宫上百禁卫,将他团团包围,皆拔刀操戈,俨然严阵以待的模样。 可竟无一人,敢近他身前。 赵观象凶煞的眼神在面前禁卫身上一一扫过,浑然没了平日半分混不吝的模样。 他抬起鼓槌,重重砸在了那立在皇城外的登闻鼓上。 “咚!” “荆州天灾,饿殍满地,人相食……” “咚!” “官僚相互,欺上瞒下,知情不报……” “咚!” “荆州百官与救世教狼狈为奸,掳掠流民,炼人为丹,荆州血案,天泣之……” “咚!” “求陛下,主持公道!!!” 一声闷响,鼓槌竟是砸破鼓面,砸了进去! 第七十三章 安院长入宫 安守道走出珍宝阁,抬头便看到了侯在这儿的马车,以及马车上那聋哑老仆。 这平日里连赵祈安都不太搭理的聋哑老仆,见了安守道之后,却是从车板上下来,煞有其事得行了一礼。 安守道面色一肃,郑重其事得还礼。 可在聋哑老仆请安守道上车时,安守道却是摆了摆手:“不必劳烦阁下,老朽自己驾车。宫中不便,阁下还是留在此地为好。” 他从聋哑老仆上接过马鞭,坐在了车厢外的驭夫位,轻扬马鞭: “驾!” 马车缓缓驶动,朝着内城皇宫的方向。 …… “站住,皇宫禁地,来者止步!” 当马车来到皇宫,禁卫们立刻喝止。 安守道放下缰绳,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和颜悦色道:“老朽欲见驾,还请几位帮忙通报。” 禁卫头领上前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小心翼翼得双手交还令牌,恭敬道:“大人稍候,小人这便去通报。” 说罢,那禁卫头领吩咐身边人几句,便快步朝着皇宫内跑去。 时间没有过去太久,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宫门内便有人匆匆赶来。 来人,是一名太监。 身着一袭深紫色的宫服,领口处绣着精致的金色云纹。 虽年事已高,头发与眉毛早已花白,可面上却看不见一丝皱纹,仿佛三四十岁的壮年一般。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比之其他太监都要高大许多的身材,若不是面上无须、喉结不明显,其余与正常男子无异。 比之太监,更像武将。 当那大太监从宫中走出时,守门的禁卫纷纷一惊,连忙单膝跪地,恭敬喊一声:“千岁爷。” 大太监却置若罔闻,快步朝着宫外走去,来在马车前,看着安守道,眼神中满是故友重逢的欣喜:“多年不见,院长风采依旧。” “五侯说笑了,老朽老喽,哪还有什么风采可言。” 安守道捻着胡子哈哈一笑,这才从马车上下来,朝那高大太监行礼。 大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回礼。 这太监不是别人,赫然便是天武皇帝身边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五侯千岁”。 这“五侯”并非是戏称,而是真真正正的爵位,也是大乾国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封了“侯爵”的太监。 不过太监封爵,这事儿并无复刻可能。 五侯千岁能得这爵位,背后原由错中复杂,只需知他是先得了爵,再入宫当的太监。 以至于如今五侯千岁本名是什么,朝中已经鲜少有人知晓,都以“五侯”称之,就连皇帝也是如此。 安守道与五侯千岁熟识,倒是知晓他本名,不过……那也称不上是个名字,不大好听。 所以平日里,也都是以“五侯”称呼。 故友相见,自是一番寒暄。 五侯千岁叹道:“自那一日,安院长罢官致仕,在金銮殿上解了印绶,我还以为安院长要返乡去,未曾想却是应了赵家的邀,做了那赵家的供奉。” 安守道笑道:“赵家大方,有何不可去的?” 五侯千岁深以为然。 赵家能请来安守道坐镇,自然是该大方的。 不然这赵氏商行光是京中的坊市便是日进斗金,怎不见京中权贵眼红? 光凭那驸马爷赵祈安,怎么守得住赵家在京中的产业? 无非,也就是仰仗了安院长罢了。 不过这些事,五侯千岁并不放在心上,他一个太监,也无所谓那些身外之物的。 五侯千岁只是有些不满:“既然留在京中,为何这些年来,也不见我等故友?” 安院长笑了笑:“败家之犬,又有何颜面见故友。” “那你今日来……怕不只是寻我叙旧吧?” 话到这儿,五侯千岁眼角余光才朝着马车一瞥,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的说道:“能够让院长您纡尊降贵,亲自赶马车……不知这车里坐着的,是哪一位?” 安院长侧身让开路来,笑吟吟道:“五侯不妨亲自一见?” 他这般坦诚,倒是让五侯千岁狐疑得看了他一眼。 不过见安守道并非是说反话,他这才迈着碎步,朝着车厢走去。 待来到车厢旁,五侯千岁伸出修长的二指,捏着车帘布的一角,微微掀开了一些,狭长的眼眸朝内看了一眼。 只一眼,那细长的眼眸瞬间瞪大。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噔噔噔”向后退了三步,指着车厢,又侧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安守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到最后,竟是破了音。 安守道说道:“为今日之事而来。” 今日之事…… 五侯千岁顿时想起来,今天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可这车上…… 安守道朝他拱手:“请五侯千岁为老朽上禀天听,老朽自会向陛下解释。” 五侯千岁脸色沉了下来,点了点头:“随我入宫。” …… 皇宫之内,金銮殿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排,手持笏板,纷纷与身旁同僚交头接耳,不少人面上流露忧色。 整个金銮殿上,竟是闹哄哄如同菜市口一般。 今日并非朝会日。 自天武皇帝醉心求仙问道之后,朝会早在数年之前就由原本的三日一次,到七日一次,到一月两次……再到如今,两三个月也未必能够开一次。 但在今日,不但文武百官来了,就连平日里不爱出来走动的天武皇帝也破天荒得来到了这金銮殿上。 只见大殿上,台阶铸成的高台,几面屏风挡着朝中百官的视线,隔开了当朝帝王与文武官员。 即便班列中有官员大胆抬头去看,也只能看到屏风上隐约可见的一道身影。 “呼哧、呼哧……呼噜噜……” 文武班列,站在前排的官员隐隐听见屏风后传来的呼噜声。 有人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愠怒,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但站在文官最前的左相吴庸却对那呼噜声置若罔闻,只是扫了一眼屏风后,上前一步喝道: “肃静!”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呵声,顿时让原本嘈杂如菜市口的金銮殿安静了下来。 吴庸侧过身,淡淡道:“诸位若有言,可上前陈表,陛下自有决断。” 见众人噤若寒蝉,吴庸便点了其中一人:“秦尚书,本官见你之前高谈阔论,可有高见?” 第七十四章 这是给朕一个台阶啊 被点到名的,乃是六部之中的吏部尚书秦德胜。 大乾六部,吏部地位最高,掌品秩铨选之制、考课黜陟之方、封授策赏之典、定籍终制之法。 吏部尚书,也被称之为“天官”。 在朝中文官之列,可以说秦德胜便是除了左右二相之外,地位最高的官员了。 可在左相吴庸点了秦天官的名后,秦天官却讷讷不敢应声。 朝中谁不知荆州太守张汉卿乃是左相吴庸的得意门生? 若荆州的事情为真,张汉卿自然是万死难辞。 可谁敢当着左相的面说? 秦天官捏着笏板,额头汗便下来了,含糊道:“荆州之事,骇人听闻,不可不重视。但此事是否为真,却还有待商榷,卑职以为当派钦差去往荆州查明情况,是为第一要务。” 这番话,看似摆明了态度,但实际上却是在打太极、踢皮球。 朝中立刻有人喝道:“若此事是真,荆州情况之危急,耽误一日便要死多少人?那无辜百姓的命,拿你秦天官的项上人头来顶么?” 秦德胜当即大怒,猛地回头朝班列后头看去。 还不等他找出刚刚说话的人是谁,又有官员出列道: “左相,秦天官视百姓如草芥,当为国之奸邪,请左相请示陛下,拿下此獠,以正视听!” “你……” 一时间,群起而攻讦。 秦德胜气得快吐血,可注意到这些官都是吴党官员,忍着青筋暴跳,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吴庸看着这朝堂闹剧,扶额轻叹了一声,随后沉声喝道:“肃静。” 一声“肃静”,闹哄哄的朝堂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走出班列的官员也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着笏板,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可就在吴庸再开口之前,一名小太监匆匆从殿外进来,在朝堂诸公诧异的目光中,低着头迈着小步子快步从殿旁侧边饶了过去,去了那高台上的屏风后。 屏风后的呼噜声突然停了。 过了片刻,一名太监从屏风后出来,站在殿旁,嗓音尖锐:“陛下有旨,朝会继续,吴相代为决策。”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荆州之案,堪比当年的永安王屠城之案,如此重要的事,这做皇帝的竟只是旁听了一阵,就这样走了? 朝中百官议论纷纷,有年轻官员满脸怒色,咬牙切齿得从牙缝里崩出话来:“哪像人君?” “噤声!” 身旁年长的同僚连忙投去一个严肃的眼神,出声制止。 相对于百官哗然,吴庸显得淡定从容,作揖一拜:“臣领旨。” …… 养心殿内,安守道被引来此处,在偏殿用茶。 一盏茶还未喝完,五侯千岁便来了,对安守道作揖道:“安院长,随我去见陛下吧。” 安守道起身,跟在五侯千岁身后,从偏殿朝着正殿走去。 待来到了正殿之后,他一抬头,便看到一排屏风之后,有一道身影隐约可见。 即便是见安守道,天武皇帝依旧不以真身相见。 安守道上前几步,来到屏风外,拱手拜下:“草民安守道,见过陛下。” 见天子不跪,这是天武皇帝对安守道的礼遇。 屏风后,天武皇帝的声音传来:“安院长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见朕,可是为荆州之事而来?” 明明已到了耄耋之年,可他的声音却丝毫听不出苍老,反倒是低沉浑厚,似寺庙古钟般。 安守道微微笑道:“是,也不是。” 也就在这时,五侯千岁步入了屏风后,在天武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屏风后,不多会便响起天武皇帝一声错愕的声音: “玉真?” 过了片刻,天武皇帝声音沉了下来:“安院长,可否给朕一个解释?” 安守道面对天武皇帝的责问,并不慌张,心中早有腹稿,不紧不慢道:“陛下既要交代,老朽自有交代。还请五侯替老朽将带来的东西呈给陛下一观。” 五侯千岁朝着殿外,对侯在殿门口的小太监喝道:“呈上来。” 不多会,一群小太监排着队入殿,每一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红布。 殿内一阵堂风拂过,吹起红布一角,里头赫然是一颗腌制好的人头! 安守道说道:“这些都是救世教教徒,红莲一脉修行‘欲’道,泥丸宫与寻常武者不同,陛下可问一问五侯,这些人身份是否有误。” 五侯千岁入了屏风后,低声私语几句。 屏风后的天武皇帝沉默了一会,出言问道:“这与玉真有何干系?” 安守道说:“这些人都是窝藏在京都城的救世教教徒,而幕后资助者,正是玉真公主!” 五侯千岁闻言错愕,瞪眼看向安守道,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养心殿内,顿时寂静,针落可闻。 良久,屏风后天武皇帝开口:“可有证据?” 安守道自若得从怀中取出一封奏折,看向五侯千岁:“请五侯代为呈给陛下。” 五侯千岁将这一封奏折取走,交给了屏风后的天武皇帝。 那奏折上,写了赵氏商行是如何通过公主府钱财流向,察觉出了不妥,查出了白云观,查出了潜藏在白云观中的救世教一伙人。 也写明了玉真与小道姑之间的桩桩件件事,此道姑正是救世教红莲圣女。 更是写了派人深入荆州,查探失踪流民的下落…… 条理清晰,细节周到。 桩桩件件,不容辩护! 当天武皇看到这一封奏折上的内容时,便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与荆州来京都城的这一伙救世教,有脱不开的干系…… 养心殿内,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安守道仿佛没有感受到突然间变得沉重的气氛,继续说道:“老朽受赵家所托,为赵家供奉,坐镇赵氏商行,自不能坐视不管。派人查下去,便牵连出了荆州血案,查到了京都城这伙救世教,正是出自荆州!” “荆州血案,触目惊心,却不是老朽一介草民能管该管之事,只好入宫觐见陛下,告知此事。” 此时此刻,大殿内,再无人对他的话有质疑。 五侯千岁对天武皇帝说道:“陛下,有件事我没来得及通报,几日之前国师曾通过‘浑天仪’察觉到城西坊市有大能出手,但城西坊市有安院长坐镇,觉得也出不来什么事。现在想来,那会是安院长在出手拔除京都城这一伙救世教的孽障。” “嗯。” 天武皇帝应了一声,此事也恰好佐证了安守道说的这些事。 他透过屏风,问向安守道:“玉真,是怎么出的事?” 安守道面色不改,答道:“自是被这救世教所害。” 话音落罢,他便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满含深意。 良久,那道目光才撤去,屏风后传来低沉嗓音:“朕最疼爱的,便是玉真……” 安守道面色不改,作揖一拜:“还望陛下节哀。”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叹:“玉真自幼被娇惯,这一次虽是受奸人蒙蔽,但亦是酿下大错……如今落到这番田地,也算是她罪有应得。” 似是自语的话,让安守道颇为深意得看了一眼屏风方向。 这就是天武皇的答案么? 只是这答案,会是赵东家想要的结果么? 他心中闪过数道想法,面上却依旧是那慈眉善目的模样,收回目光,再次作揖拜下: “陛下所言甚是。” …… 入宫见驾,不过盏茶功夫。 安守道几句话罢,便要辞行离开。 在他走时,天武皇突然出声问道:“安院长韬光养晦多年,莫非真耽于享乐,忘了心中抱负?可有想过重出仕途?” 安守道停住脚步,笑了笑:“老朽年岁虽大,但心中亦有鸿鹄之志。只是陛下如今并不需要老朽辅佐,老朽哪有施展之地?” “院长何时出山?” “待陛下定下东宫之位,待大乾朝下一任雄主出现,方才是老朽再入仕途之日。” 安守道走了,并不在意天武皇的挽留。 天武皇也未强留,任由他离去。 世间安得两全法,当年他既是选了那“天上谪仙”,又哪能再拥有这“人间圣贤”。 安守道走后,五侯千岁来到屏风后,压低声禀报道:“陛下,公主殿下气海被破,虽然丹田枯萎,但看得出有用过救世教‘飞仙丹’的痕迹,与救世教勾结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公主殿下的‘疯病’,像是医术高绝者施的针法,并不像是救世教所为。” 他在说这番话时,面色平静,哪怕明知这番话对安院长极其不利,但他还是不假思索得说了。 安院长固然是他的挚友,他也钦佩安院长的胸襟与才华。 但对于五侯千岁来说,这一切都敌不过对陛下的忠。 不过天武皇在听完这些之后,非但没有怪罪,反倒是叹了一声:“这是安院长给朕的台阶呀。” 永安王之事,历历在目。 天武皇试图保全,却遭受到了朝中百官前所未有的反弹。 那一次的争,并没有出结果,最终以永安王自缢在了宗人府告终。 如今荆州血案,比十五年前的南国屠城案要小么? 未必见得。 玉真牵扯在其中,下场就会比永安王好么? 以安院长在朝中威望,他大可押着玉真上金銮殿,请百官公审。 但最终,还是来了这养心殿,先见了天武皇。 不管安守道是否存了其他的心思,至少……没有把事情做到没有转圜余地的地步。 天武皇兴致不高,问道:“玉真这孩子,可还有康复的可能?” 五侯千岁躬身道:“若我出手为殿下温养泥丸宫十年,可去其疯病。但……施针之人手法高绝,即便去其疯病,怕也只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商,终生无望恢复。” “这样啊……” 天武皇拉长了声音,似是沉吟,摇头道:“也是她命里该着,她比她母亲,还不知安分二字。” “就留她在养心殿吧,你多看着。” “是。” 五侯千岁低头领命。 天武皇随后又说道:“既然安守道都为荆州之事而来,看来荆州之事并非空穴来风。传朕旨意,点巡天监上将军凌放为钦差,授‘诸事便宜’之权,三品之下,皆可先斩而后奏。赐‘王命旗’,荆、梁、豫、扬四州之地府兵皆可号令。” “令兵部协办此事,你的东厂也派些人去,查一查荆州这几年账目。” 五侯千岁一一记下,恭敬道:“遵旨。” 他行了大礼,正要退下,却被天武皇留住:“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事? 五侯千岁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荆州之事这样安排已是妥当,玉真公主如何处置也已说明…… 他常年服侍陛下,自以为对陛下的心意揣摩得极好,但这次却不知道陛下所说的“还有一事”究竟是何事。 天武皇开了口之后,罕见得迟疑了许久,都没再说话。 到最后,五侯千岁出言问道:“陛下,还有一件什么事?” 天武皇帝这才问道:“朕那女婿,该如何处之是好?” 五侯千岁怔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他终于是想起了自己疏漏了什么事情。 当朝公主有三位,但陛下现在说的,必定是三驸马,也就是玉真公主的夫君——赵祈安。 也不怪五侯千岁记不住,毕竟赵祈安入京以来过于低调,既不入朝为官、也不闹出事端,听闻每日都在公主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反倒是玉真公主喜欢交集、时常在外应酬。 五侯千岁在赵祈安入京和成婚之时都有关注过,但实在是过于平庸普通,很快也就没了印象。 如今玉真公主变成这幅模样,与安守道或有脱不开的干系,而安守道是赵家的供奉…… 但赵祈安对这其中实情知晓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五侯千岁觉得自己明白了陛下思忖的是什么了,思索过后答道:“陛下,虽然如今京都的赵氏商行是安院长在代为主持,可赵祈安毕竟是东海大公赵万金的独子,如今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也该拉拢安抚才是,莫让其离心背德。” 天武皇缓缓点头:“言之有理。” “既如此,那便宣赵祈安明日入宫,朕要亲自见一见他。” 第七十五章 陛下的“答案”,东家可满意? 当安守道从皇宫出来,回到城西坊市的珍宝阁。 赵祈安依旧在五楼露台等他,见他回来,起身相迎。 两人落座,安守道将今日入宫见驾之事,一一说给了赵祈安听。 “不知陛下给出的这个‘答案’,东家可是满意?” 他目光微移,看向赵祈安。 他本以为自己会从赵祈安脸上看到失望亦或者不忿。 但并没有。 赵祈安神色从容,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平静道:“无甚满意不满意,只是陛下既然这般选,我也明白往后该如何做了。” 安守道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一阵,见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这才挪开视线:“荆州事发,朝中必有所动作。玉真公主牵扯其中,即便陛下再是疼爱她,也知此事该点到为止。京中即便有有心人要查,查到老朽身上,也就止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该到此为止了。东家不必再为这些俗事所忧,可继续韬光养晦。” 到此为止? 赵祈安摇了摇头:“这只是开始。” 安守道讶异得看了他一眼。 虽然赵祈安还是那个赵祈安,但在安守道眼中,他却是有些不同了。 似是一柄温养多年、尘封已久的剑,要展露些许锋芒。 赵东家那颗沉寂的心,似是变得活络了一些。 他的这份变化,是从他借玉真公主、借自己的手,试探了当今那位天子之后的结果。 看来当今陛下给出的“答案”,终究是让赵东家的心思有了些许的改变。 安守道苦笑道:“看来老朽向赵东家要的那一份俸,是要少了。” 赵祈安笑了笑,起身朝安守道作揖行礼,随后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安守道在他身后问道:“这一盘棋还未下完,东家不陪着老朽下完再走么?” “不必了。” 赵祈安没有回头,迈步进了里屋,只留下淡然一句:“胜负已定。” 安守道一怔,随后低头看向棋盘,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棋盘上,原本白子遍布之地尽数换成了黑子,黑子连成一片,形成“屠大龙”之势。 但…… 安守道分明记得,自己入宫之前,这棋盘可不是这样的。 赵祈安这臭棋篓子,居然趁他不在,偷摸换子?! 难怪跑得这么快! …… “敕谕驸马赵祈安……” “今朕欲设家宴,着驸马即刻入宫,共赴家宴,同享欢乐。望驸马勿辞,速速前来。” “钦此。” 翌日午时,宫中便有太监来到公主府上宣读旨意。 读诏太监李公公宣读完旨意,奉着圣旨看向在他对面鞠躬行礼的驸马爷。 他是第一次见这位三驸马,听过些京中传闻,本以为是个不堪的模样,没成想却是八尺男儿、一袭青素儒衫,倒也是个透着几分儒雅气的翩翩佳公子。 只是这驸马爷精神头看着可不好,面色有些发白,眼睛里满是血丝,眼袋颇深也不知道多久没休息好了。 虽然不知道老祖宗为何特意交代要看一看驸马爷的状态如何,但李公公还是很好的将驸马爷现在的模样一一记下,准备回宫之后复命。 “驸马爷,接旨吧。” “臣领旨。” 赵祈安持礼上前,恭敬得将圣旨接下。 他身后一姿容普通的小婢也跟着上前,动作隐晦得将将一个钱袋塞进李公公怀里。 “一点茶水钱,公公辛苦,领兄弟们喝口茶水去。” 李公公不用去掂量,光是感受了一下分量,脸上笑容更甚几分,对赵祈安也更热情了一些。 没想到这位三驸马,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大方。 也是,毕竟是东海赵家的人。 李公公左右看看,凑近赵祈安,压低声道:“这一次虽是家宴,但陛下只宴请了驸马您一人,咱家不敢揣度圣意,驸马爷自己小心注意着些。” 赵祈安道谢道:“多谢公公提点。” “记得酉时之前就得入宫,驸马爷切莫误了时辰。” “一定一定。” 一番寒暄过后,李公公带着人这才满意离开。 等读诏太监走后,赵祈安直起身来,对身旁人吩咐道:“端盆水来。” 很快就有下人端了一铜盆的清水来。 赵祈安拿着干净的毛巾洗面,洗去了脸上的妆容。 身边服侍的婢女开口道:“义父,您要赴宴?” “陛下设宴,哪有不去的道理?” 赵祈安净面之后,哪还有之前那憔悴的模样。 他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将毛巾丢进铜盆里,挥挥手示意下人端走。 随后,他目光看向身旁婢女,问道:“你今日匆匆来寻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够在赵祈安身旁服侍的婢女,且是陌生面孔,那自不必猜,十之八九都是赵霓裳。 赵霓裳皱眉道:“四弟还被关着,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赵祈安笑道:“正常,荆州案朝中诸公已有决策,这苦差事落在了上将军凌放头上。上将军固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巡天监里有些人怕是要迁怒观象多管闲事。” “巡天监不去领人,三司不敢审,禁军不敢放……可不就关着呢么?” 他见赵霓裳忧心,安慰道:“无妨,巡天监中有的是人护着观象,过两日也就放出来了。登闻鼓放那就是让人敲的,荆州案本就属实,观象说不得还会被嘉奖赏赐。” 不过破坏登闻鼓……这属于破坏公物,观象的俸禄还有的罚么? 赵祈安都在想,是不是委婉点一点赵霓裳,让她偷摸给她弟弟塞些钱? 赵霓裳却是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有一件事不对劲。” “什么?” “按理来说,本该来京中报信的,应该是被我们安排在荆州的人手鼓动的一名小旗官。可那小旗官今日才进京,昨日死在东城的荆州死卫并不是我们的人。” 赵霓裳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之色。 按照原本的计划当中,根本不需要赵观象入宫去敲登闻鼓,让赵观象过去候着,不过是想要看看京都城中是否会有阻拦消息入京的人出现。 可结果,赵观象成了将消息送入宫中的人,现在人都还在大牢里头关着。 赵霓裳觉得不对劲,便差人去查,这一查惊愕得发现从荆州赶来京中报信的人,压根不是他们安排的人。 也正因此,今夜她匆匆赶来公主府,见了赵祈安。 第七十六章 聂老的许诺 赵祈安听完赵霓裳的疑惑,表现得并不意外。 他早已知晓了此事,说道:“昨日死在东城街头的,乃荆州东阳郡郡守卢怀慎手下亲信,为东阳郡尉史。” 赵霓裳错愕道:“义父您知道?莫非这尉史也是您安排的?” 赵祈安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安排了人手,他何必多此一举,多安排一个人手来京中送信? 对方的身份,也是他昨日才派人查清的。 赵霓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是义父安排的么? 她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感慨道:“看来荆州亦有不同流合污的好官,愿冒死将这消息送入京中。” 赵祈安呵笑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当初他派枭卫去荆州打探消息,荆州防守有多严,自是清楚。 一个九品尉史,有能力躲过荆州府兵的追捕,一路逃到京都城来? 他背后……又是何人在指使? “卢怀慎……” 赵祈安心中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闪过有关于卢怀慎的消息。 此人乃东阳郡郡守,亦是这尉史效力的恩主。 天武一二年三甲进士,自上任以来便一直在京都城外做官,先后在豫州、徐州当过官,从一介县尉慢慢爬到了如今荆州东阳郡郡守的位置。 官途不算顺利,官声不好不差,没资格进京当京官,一辈子没犯过什么大错,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功之事。 做到郡守,已经是到了头了。 这本是大乾朝一个不起眼的外放小官,京中大佬都未必注意得到有这么一号人。 但卢怀慎有一件让京都城所有人都知晓了他的大事——他生了一个极美艳的女儿。 而此女,正是如今陛下宠妃,贞贵妃。 也就是说,卢怀慎是玉真的外公。 若论身份,赵祈安也得称他一声“外祖”。 正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赵祈安才会对卢怀慎的信息如此了解,了若指掌。 在此之前,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但是对卢怀慎并不是很关注。 毕竟卢怀慎如今七十有六,早已老眼昏花、老耳聩聋,既不是有治世之才的贤臣,也不是横征暴敛的贪官,除了是个官迷,年级这么大还恋栈不去之外,实在是挑不出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来。 可如今荆州被救世教所盘踞,玉真又与救世教勾结…… 这老头在这个时候走入赵祈安的视野之内,又是荆州的官员,又恰好手下心腹不早不晚只比他安排的小旗官早一日入京送信…… 这很难不让赵祈安注意到。 也很难不让赵祈安多想。 “如今荆州之事,朝廷已经介入,负责此事的更是巡天监上将军凌放,凌放不是庸才……” “再观望观望吧。” 赵祈安最终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 回到小院。 赵祈安沐浴更衣之后,很快就有下人送了一套华服过来。 丑奴服侍着他更衣,啧啧道:“爷,您还有这样的衣服啊?这布料,啧啧,这得多少钱一尺啊……” 这“人靠衣装马靠鞍”,丑奴觉得中原这句话说得是一点儿没错。 平日里自家爷打扮颇为素朴,虽也儒雅气十足、仪表堂堂。 可今天这一身,却是穿出了几分贵气,举手投足都显得那么有气势。 丑奴看着赵祈安,都觉得自己小心脏“砰砰”加速,摸着那细腻的锦缎,心里忍不住想着: “若是把爷这一身扒下来卖了,就这料子,啧啧,就算拿去最黑心的典当铺里典当,也该得……十两银子吧?” 赵祈安一把拍开她不安分的大手,狐疑得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丑丫鬟的眼神有些失礼。 像狼见了肉,也像狗见了…… “厨房那边备好了晚膳,你去取来。” 赵祈安穿戴完了之后,吩咐了丑奴一句:“另外还有一份药汤,霓裳在护着,你也一道端来吧。” 丑奴一听,纳闷道:“爷,您糊涂啦?今晚不是万岁爷请您去用晚膳么?在家还吃什么饭?” 赵祈安笑着摇了摇头:“天子宴席,哪真是吃饭的地方。” 丑奴听不懂,甚至有点纳闷。 在她老家,请人吃饭要是客人没吃饱,那可是极失礼的事情,主家人非得被寨子里其他人指指点点不可。 这中原,怎么皇帝请人吃饭还不让人吃饱呀? 虽然不太懂,但丑奴“哦”了一声,就下去照办了。 赵祈安坐在桌边等了一会。 没过一会,丑奴便回来了,提着份沉甸甸的食盒。 待食盒里的菜肴一一端到桌上,最后一层却是一碗气味难闻的药汤。 丑奴端起那药汤,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她倒不是嫌弃这药汤难闻,而是这药汤古怪,只是嗅一嗅气味,她便觉得浑身力量都凝滞了,若是闻得久了,整个人都要萎靡不振。 这药汤,不对劲。 可赵祈安浑然未觉一般,端起药汤一饮而尽,随后放下碗来。 丑奴把空碗端走,忍不住问道:“爷,这是什么药?” “药名我也不清楚,不过药效可以让一名武者短时间内体质如同常人,旁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赵祈安难得解释了一句。 其实他并不畏惧陛下或者他身边的五侯千岁发现他的端倪。 因为他试过,二人皆发现不了。 但今晚晚宴若是国师在,而她身上又恰好带着那一件秘宝“浑天仪”…… 概率虽不大,但未必没有可能。 赵祈安觉得还是小心为好。 …… 在家中简单吃过几口之后。 赵祈安稍有一些饱腹感,便停了筷子,准备出门。 至于那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 赵祈安并不担心会浪费,毕竟丑奴都已经虎视眈眈得盯了许久了。 她这一身块头并不是白长的,饭量一个人顶得上七八个普通青壮。 就这,还只是个七分饱。 离了府,聋哑老仆早已套好了马车,在府门外等候多时了。 赵祈安还未上车,一抬头看到聋哑老仆坐在车头,脸上没了平日里半点的懒散,眼神凝重,满脸肃杀之意。 他愣了片刻,旋即莞尔:“聂老,不必这般紧张,还没到那一步。” 他来到马车车厢边,一步迈了上来,往车厢里进。 在半个身子即将进入车厢时候,他手指轻捏车帘布,似是想起件事般,转过头来,似是玩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聂老可要记得护我周全。” 聋哑老仆瞥了他一眼,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意思,是“护不住”。 赵祈安刚露出一丝苦笑,却见聋哑老仆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得比划了一连串的手势。 那意思是—— “但我会先死” 赵祈安瞳孔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放下车帘布。 随后车厢里,一声轻声响起: “走吧,去见一见天子。” 第七十七章 猪龙皇帝 马车来在了皇宫城外。 赵祈安下了马车,只身一人入了皇宫。 东华门后,早有太监等候,见了赵祈安后,上前迎接。 “驸马爷,请随咱家来。” 赵祈安在太监的带领下,沿着宫中的廊道前行。 宫墙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见到驸马,纷纷行礼避让。 一路来到养心殿外,引路太监转过身来,客气得对赵祈安说道:“驸马爷在此稍候,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公公自便。” 赵祈安在养心殿外等候,整了整身上衣冠。 当引路太监进入殿中,没过一会,就听得殿中有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宣,驸马赵祈安觐见!” 守在殿门口的宫中禁卫这才拿开交叉的长戟,推开了宫门,朝赵祈安躬身行礼。 赵祈安昂首踏步,朝着殿内走去。 …… 赵祈安刚进入殿中,还未转过屏风。 只听得屏风后的屋中,有细细声音传来。 “嘎吱、嘎吱……” “啪叽、啪叽……” 这声音,似是猛兽咀嚼。 又有狼吞虎咽之声。 殿内有异香飘来,让人闻之不由食指大动。 恰在此时,只听得殿中有一声不耐的声音响起: “撤去,撤去,朕欲与驸马同食,遮得这么严严实实作甚?” “是,殿下。” 赵祈安绕过屏风,步入殿中,几名宫婢正拿着布屏风从他身边退下。 他抬头看向殿中,呼吸不由一滞。 只见殿中,一张足以容纳数十人的长桌横陈当间,一名名宫女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摆放在桌上。 桌上珍馐美食多得让人眼花缭乱,除了猪牛羊鱼之类常见的食材之外,还有许多连见都不曾见过的食材。每一道菜都是宫中名厨精心烹调,无论是色香味都是寻常酒家做不出来的。 而在那长桌后,坐着的却是一座“肉山”。 甚至很难形容那竟是一个人。 接近一丈(约三米)高的身高,腰身竟也有这般宽,四肢竟是与身材一般比例的粗壮,左手握着一整只羊、右手抓着一条不知何种兽类的腿部,左撕一口右咬一口,大快朵颐。 他身上层层叠叠的肥肉耷拉下来,需要好几个小太监在一旁托着。 席间不断有小太监飞快得夹着桌上的菜肴,摆放在“肉山”面前的盘子里,方便他食用。 那“肉山”见到赵祈安进来,这才停下进食的动作,抬头看来。 身旁的几名宫婢快步上前,替他擦拭着油腻腻的嘴脸,和手上的油污。 那“肉山”笑着,与身边的五侯千岁说道:“朕的爱婿来了。” 赵祈安眼神中的惊色渐渐淡去,逐渐平静下来。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武皇天子,但每一次见,都是这般的令人印象深刻。 他上前一步,躬身作揖一拜:“臣赵祈安,见过陛下。” 天武皇并不喜欢别人向他跪拜,所以 “不必多礼,坐。” 赵祈安却是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原本行礼的姿势,低头道:“臣有事要禀。” 天武皇不以为意,笑道:“天大地大,不过吃饭最大。有什么事一会再谈,先坐下吃饭。” 随着天武皇一挥手,太监很快搬来了春凳,摆在赵祈安的面前。 赵祈安见他这般说,这才坐下。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桌上菜肴,眼神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旁人观这一桌菜,不过是珍馐美味。 可在赵祈安眼中,这哪是佳肴?分明便是一道道灵力充沛的人间大药! 世间难寻的圣药,有了道行的妖兽……都只是这桌上的一道菜。 哪怕是最寻常不过的一道小菜,普通人吃上一口,都有“血沸而亡”的危险。 天武皇似是没注意到赵祈安逐渐难看的脸色,依旧和颜悦色道:“你这后生,太精瘦了些,多吃些,多吃些,不必在朕面前拘谨。” 在天武皇的催促下,赵祈安终究是动了筷子。 他目光在身前几道菜上来回扫视,最终筷子落在了一道肉菜上。 那肉炖得烂糊,筷子一夹便连皮带肉得夹了一筷下来,丝毫不费劲。 赵祈安将这筷子肉送进口中,只觉得一股异香在口腔中散开。 即便是对口舌之欲淡薄到几乎无求的赵祈安,也不由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但下一刻,他突然掩住嘴鼻,鲜血似是喷出般从口鼻而出,顺着指缝往下溢着,滴答到了自己的衣摆上。 天武皇不满道:“身子骨这般弱,连口肉都无福消化,你若是朕亲子,朕非得罚你不可。” “臣……告罪。” “行了行了,五侯,让人给他换一份吃食。” 五侯千岁躬身领命,又唤过一名小太监,轻声低语了几句。 小太监领命下去,不多会便有宫娥入殿,撤去了赵祈安面前的几道菜,换了几道家常小菜,虽也精美,但普通人也能吃。 另有人端来清水与毛巾,让他洁面。 赵祈安洗去手和脸上的血迹,缓了许久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才渐渐退去。 待饭过五味、酒过三巡之后。 天武皇帝停止了进食的动作,对赵祈安说道:“海青进京多少年了?” 这一声“海青”,是当今陛下对赵祈安的称呼。 赵祈安虽无官职,但有爵位,因东海赵氏本家所在的海青城而得名,封为“海青子爵”。 但海青城一开始并不叫海青城。 是因为赵祈安得长辈赐“海青”二字为表字,这城方才有了“海青城”的名字。 所以“海青”二字,即是赵祈安的表字,亦是爵名。 只是往日里,甚少有人会这么称呼赵祈安。 赵祈安放下碗筷,归整了姿势,答道:“回禀陛下,有十年了。” “十年啊……” 天武皇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笑道:“这般说来,朕上一次亲临东海也在十年前了,这日子过得还真快。” 提及十年前,天武皇亲临东海之事…… 赵祈安面色无改,但低垂的视线,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只一瞬,他又恢复常态,低头道:“对臣而言,恍如昨日。陛下英姿,臣此生难忘。” 天武皇心怀开慰,哈哈大笑:“老了,不比从前。不过那时,朕初见你,对你倒是印象极好。” 他笑得眯起眼,眼角余光向桌对面那低眉顺目的赵祈安看去,说道: “似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朕最是欣赏喜欢,若不是如此,朕又岂会非要你来京中给朕当女婿?” 下一刻,话锋一转: “可海青啊,朕就一个女儿可以嫁给你的,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七十八章 赵祈安要当官? 天武皇这一句话,语气依旧随和,似只是与女婿闲谈。 可话中机锋,唯有懂者才懂。 赵祈安起身后撤,长揖至地:“玉真被奸人所害,臣身为人夫,照料不周,无可争辩,万死不敢辞。请陛下责罚。” 天武皇问道:“玉真的事,你可有参与?” 赵祈安不曾抬头,答道:“不敢瞒陛下,公主殿下素来不喜臣管她的事。” “你该管的。”天武皇只是嗔怪,语速依旧是那样的不急不慢,“朕既将玉真许给你,你自有管教之责。为人夫者,夫纲不振,祸起家门。” “陛下责备的是。” 这般不痛不痒的责备了几句之后,他轻叹了一声:“不过此事也不赖你,是朕将玉真娇惯坏了。这些年,倒也为难你……唉,朕最疼爱的便是玉真,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也是她命里该着。” 他目光挪向赵祈安,似是可惜道:“只是你为赵家嫡长,你父亲也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若要和离朕也理解,可朕膝下再无其他女儿许给你。” 赵祈安躬身,恭敬道:“公主殿下害了癔症,是臣照顾不周,臣难辞其咎。臣无和离意愿,请陛下让玉真公主随臣回府,臣愿继续以妻礼待之。” 天武皇看向赵祈安,眼神里满是欣赏之色:“好,你有这份心,朕心甚慰呀。不过玉真还是暂且留在宫中,五侯略通医术,未必治不好玉真的癔症。或许假以时日,能还你一个完好的玉真,你且暂待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赵祈安,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可赵祈安从始至终都是神色从容,拱手道:“臣无异议,愿听陛下吩咐。” 天武皇兴致缺缺得收回目光,说道:“平身落座吧,朕与你乃是翁婿,这私下不必这般拘着。” “谢陛下。” 赵祈安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与天武皇对面而坐。 天武皇虽尽量摆出和蔼的态度,可他那庞大如山般的身躯,以及需要数名太监托着的肥肉,都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赵祈安低垂眼帘,表现得不敢直视天子,坐在天子对面身子挺得笔直,方方面面让人挑不出毛病。 桌上的食物渐渐见底,但很快又有宫娥端着新一波的菜肴入殿,撤去空盘,填补了一轮吃食。 天武皇的胃宛若无底洞一般,进食速度看着不快,可桌上的食物却肉眼可见的减少,一边进食一边同赵祈安说着话,竟是两不耽误。 不过不再提及玉真之事。 赵祈安已经箸止,在他面前显得话少,唯有天武皇问及时,才会回答几句。 天武皇很快又问及了赵祈安自己:“朕这些年来,久居仙山求道,甚少过问俗事。对子女也少了几份关切,朕询问五侯,你这些年来似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有建树,可是当真?” “臣惭愧。” “你这般的才俊,怎能如此懈怠呢?朕虽非汝父,也当勉励你上进。往后莫总在你那府里待着,朕给你寻份差事,也做些实事。” 赵祈安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但很快躬身领命:“臣谢陛下恩典。” 天武皇嘬了嘬油悻悻的手指,满意得点点头:“行了,那此事便这样说定,你既然吃饱了,朕也不留你了,那便回去吧。” “是,臣告退。” 见天武皇有了送客的意思,赵祈安不敢逗留,起身行礼告辞之后,便在宫人的带领下,离开了养心殿。 …… “驸马爷,咱家就不远送了,还得回去向陛下复命。” “公公留步。” 东华门内,赵祈安与引路太监说过几句之后,便出了宫门。 接他回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那聋哑老仆直到见到赵祈安出来,紧绷的面色才渐渐舒缓,依靠在车门边等他上车。 赵祈安上了马车,坐在马车车厢内,原本淡然的脸色才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闭上眼,脑海中回顾着自己入了皇宫之后的点点滴滴。 片刻之后,脸色才渐渐舒缓了下来。 “不过陛下竟是主动任我为官……看来比起玉真这个女儿,他更看重的是东海赵家。” 天武皇帝表露出想要任赵祈安为官时,虽是如长辈般关怀的口吻。 可世上又岂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此番举动,是为了安抚赵祈安,也是为了安抚他背后的扬州士族、东海赵家。 “不过,倒也不是坏事。” 若是以前,这纷乱朝局,赵祈安觉得自己还不到入场的时机。 天时在我,静观其变便是。 但昨日过后,他的心思有些变了。 有个官身,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坏事了。 …… 养心殿内,送赵祈安离开的宫人回来向五侯千岁复命。 五侯千岁对依旧还在进食的天武皇说道:“陛下,驸马爷出宫了。” “嗯。” 天武皇应了一声,并不关心。 五侯千岁有些不解,思来想去还是问道:“陛下,我有一事不解。” “说。” “陛下为何这般看重那赵海青?我试过他,并无半点武道在身,也未听闻他有文治之能。若非玉真殿下这事……我甚至不曾想得起京中还有这样一号人。” 天武皇放下手上的食物,目光看向五侯千岁:“你这老狗也想不通?” 五侯千岁摇摇头,老老实实道:“想不通。” “朕也想不通啊。” 天武皇感慨了一声,随后问道:“自他入殿,见朕以来,可曾面露惧色?” “这……” 五侯千岁低头细细想了一番,不大确定道:“似是不曾。” “朕当年只身赴东海,无意见他一眼,也不曾见他有惧色。”天武皇面上流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他怎么就不畏惧朕呢?” 五侯千岁闻言一惊。 当年天武皇亲赴东海,他没有陪同。 可他却知道那一次,天武皇带走了人皇剑。 那便……绝无可能是和和气气的去的。 五侯千岁很快平静下来,躬身道:“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天武皇笑道:“谁知道呢?不过赵海青是真有一项本事的。” “什么本事?” “他真能变出钱来。” 第七十九章 这官,似是为他量身打造 自赵祈安入宫面圣那日之后,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几天。 转眼间,便来在了六月初。 京都城的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起来,白日里不再见有人穿着棉袄上街,都换上了轻薄些的褂子。 荆州血案,这些日子已渐渐在京都城里传开了。 那日朝会过后,过了五日,上将军凌放便率领巡天监精锐奔赴荆州,随行者还有巡天监的“百里雪”白玉川、“人屠”李胜天两位少将军,监中三位少将军他一口气带走了两人,只余下“炎尊”祁连支一人坐镇京中巡天监。 除此之外,随行之人还有兵部侍郎林东诚、东厂提督魏三印。 虽然从旨意上来看,只是让他们去探荆州消息属实与否。 但从这阵仗来看,这分明是已经心中有数,做好了将整个荆州的天都给掀翻的准备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观象已经从大理寺的监牢里放了出来,原本他的顶头上司祁连支好不容易给他争了一个随上将军凌放去荆州协办此案的机会。 这一次机会可是难得,可以说哪怕赵观象去了荆州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跟在上将军身边,混都能混一份功劳回来。 不说其他,至少赵观象被降到从七品的官职总是可以恢复到原本的六品官的。 若是做出些成绩来,往上提一提都未必不可能。 但也不知道赵观象是出于何种考虑,竟是想都不想都拒绝了。 气得祁连支准备将他关进巡天监的监牢里好好清醒清醒脑子,也因此赵观象这几日都躲在赵霓裳的浮香楼里,连上值都不敢去监里上值,每日点卯都是请自己手下两位仆将代为点卯。 对此,赵祈安也有些遗憾。 如今宫心荧那一枚闲子已回荆州,传来了不少关于荆州内部的消息。 赵祈安本还想着借此机会,让自己这第四义子去荆州好好捞一笔功劳,在巡天监里也好往上再爬一爬。 但赵观象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封书信差人送来了公主府,信纸上道明了缘由。 赵祈安看过信后,面上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他在书房中,提笔欲回信,拿起笔来心中便有千言万语想交代。 但最终,落在纸上的,却只是简短的两句话: “这世道,虽是好人难做。” “但你即是我赵祈安的义子,只管放手去做。一切其他,皆有我在。” …… 赵祈安在府上等了几日,终于是等来了宫中来人送旨。 这送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一次来府上宣读旨意的读诏太监李公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序,统御四海。国之昌盛,赖贤良辅弼;宗室之宁,需忠正之士以理。今有海清子爵赵祈安,才德兼备,品行端方,夙怀忠义之心,素具勤勉之德。” “朕观其才,可堪重任。特封赵祈安为宗正寺丞,正六品之职。望其恪尽职守,佐宗正卿理宗室之事,善修谱牒,严正族规,悉心护佑皇族血脉之纯正,勤勉经办宗正寺诸务。务使宗室和睦,亲族有序,以彰朕恩,以显国威。 “钦此。” 李公公宣读完了旨意,笑吟吟得对赵祈安恭贺道:“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驸马爷如今得了天子赏识,将来必有大好前程。” “来人,还不快快将驸马爷的官服、官印呈上?” 待赵祈安领旨之后,吩咐人将官服官印拿下去,又差人取了一袋子“喜钱”来,递给李公公。 这一回生,二回熟。 李公公也不推脱,娴熟收下,随后看了看身后的人,挥挥手吩咐道:“你们都去府外等候。” “是。” 待宫里来人都退到了府外,他这才拉着赵祈安,去到一旁,苦笑道:“驸马爷,这京都城的官,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凡放出个缺来,那朝上各个党派都是争破了头皮。” “所以您也莫嫌这官小,宗正寺本来也不缺人,陛下为了把您安排进去,原来就两个寺丞的职务,硬是添成了三个,这才安排得下来。” 这人呐,都是现实的。 刚刚李公公还虚伪的恭贺,这几锭银子下去,也就打开了心房,也愿意给这出手大方的驸马爷说几句体己话。 赵祈安心中倒说不上失落,甚至早有预料。 毕竟他无功名在身,又有驸马身份掣肘,朝堂上又是豫、梁二州出身的“吴党”把持朝政,扬州士族本就势弱不说,赵家这样的新贵还不被扬州的门阀世家所容…… 综上种种,朝堂六部就不必想了,清流言官所在的都察院无他容身之处,直属皇权的巡天监与东厂对外也因他身份敏感,不会敞开大门。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九寺”可以安排。 而官员品级,六品到五品是一道天堑,没有足够的资历与功劳,是绝无可能晋升的。 初入仕途,便是六品,这已是能够封赏的最大的官职了。 但李公公之所以这般好言安慰赵祈安,甚至看他的眼神中都有些同情,问题就出在这位驸马爷要去的,乃是“宗正寺”。 所谓宗正寺,就是负责管理皇族事宜的衙门,能够在里头当官的,皆是王公贵族,甚至绝大多数都姓“姬”。 可赵祈安,姓的是“赵”,是个外姓。 最重要的是,当今天子薄情,不近亲族,这是世人皆知的。 这就导致原本高高在上的皇族子弟,现如今落魄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宗正寺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虽也是京中九寺之一,但对朝局影响可谓是微乎其微。 这不是火坑是什么? 赵驸马入了宗正寺,那必是吃力不讨好。 没有任何上升空间,所忙事务也都是些皇室宗亲的家长里短,偏偏还都因为是皇室宗亲,有些本来好处理的事情反倒棘手。 饶是经验丰富的李公公也给不了什么好建议,看在怀里那沉甸甸的银子的份上,只能是好言安慰了一番。 对于李公公的同情安慰,赵祈安看在眼里,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但对于旁人来说是“火坑”的宗正寺,在赵祈安眼中,却是一块宝地。 这官身,似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第八十章 备了一场好戏 送走了李公公之后,赵祈安站在院中,静静沉思了许久。 天子薄情寡恩,除了几位皇子之外,其余皇室宗亲空有贵族头衔,手中却毫无权势可言。 大多数时候,这都是一群毫无价值的人。 但有些时候,这看似毫无价值的人,却能派上令人意想不到的用场。 赵祈安脑海中浮现了救世教如今落在他手中的“灵主神像”,想到了那腹中怀了一个“怪异”的二皇子妃…… 那是一颗引而不发的炸弹,一旦引爆,整个京都城都将陷入震荡之中。 这是一张王牌,如今捏在了赵祈安手中。 但如何用好这张王牌是关键,若是用得不好,王牌成了鬼牌,反伤自身。 赵祈安原本是想借即将回京的大皇子做些布置,但他与大皇子交集不多,若借大皇子之势,这其中变数太多。 而如今他在得了这宗正寺寺丞之位后,原本的想法瞬间推翻重来。 一个新的思路,在他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 “说来,观象要查的高家,是三皇子的皇妃母族……” “看来在宗正寺的收获,或许会比我想象中的更多。” 赵祈安心中自语。 他收回思绪,侧过身对身后的仆役说道:“让苟管家来我书房一趟。” …… 翌日天明,公主府正门前。 赵祈安一身官袍,负手站在院门口,看着面前的家丁仆役正从府里搬着一箱箱大木箱出来,装到府门外的马车上。 在他身边,苟向西今日却显得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了许久,最终还是向赵祈安行礼问道: “恩主,您当真要用我?” 昨天夜里,他与赵祈安可谓是彻夜长谈。 等了这么多年,恩主终于是“动”了。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恩主不动则已,一有所动作,竟是这般骇人。 若是这事成了,怕是这京都城的天都要被捅出个窟窿来。 苟向西很是兴奋,对于赵祈安留他在身边任命之事,更是激动不已。 可兴奋过后,却是迟疑。 赵祈安微微一笑,道:“苟执事也会怕?” “只怕坏了恩主的事。”苟向西苦笑道,“我毕竟得罪过吴相,朝堂上更是不知多少人记恨,只担心恩主用我,反倒是添了些不便之处。” 赵祈安摇了摇头:“无妨。” 宗正寺地位特殊,其中官员无不是皇亲国戚,甚至大半都是皇室宗亲。 吴庸即便贵为左相,但是却影响不到宗正寺内部的事。 赵祈安既然敢用苟向西,自然是权衡过利弊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苟向西是个人才,用得好了,便是一把又快又狠的刀。 些许弊端,也就不值得计较了。 苟向西这才放下心来,心中也是豪气万千。 他侧头看向那装得漫漫一车厢的马车,问道:“这阵仗会不会太大了一些?宗正寺那些穷官,怕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赵祈安瞥了他一眼,哼笑道:“若是阵仗不大,岂不是堕了你‘鬣狗官’的名声?” 这听着满是侮辱意味的名号,苟向西竟是也不反驳,哈哈一笑。 今日虽是赵祈安走马上任。 但这场戏若要唱得好了,却要看这“鬣狗官”! 待马车装好,丑奴又牵来了一匹骏马。 赵祈安翻身上马,牵动马绳,看了看已经装载好的马车,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喝了一声: “走,该上任了!” …… 京都城内城,以皇城为分界,分为东西两块。 西边多为府邸官宅,居住着京都城里真正的权贵之流,赵祈安的公主府便在此地。 而东边则多是衙门,乃是“五府六部九寺”部堂所在之地。 其中也包括了宗正寺。 宗正寺在朝堂上虽然不属于要部,但因其特殊性,衙门位置甚至比六部的衙门还要靠近皇城。 与皇城也不过一街之隔,出了宗正寺的衙门口抬眼就能看到那巍峨的皇宫午门。 就在赵祈安骑马带队朝着宗正寺而来的时候,此时此刻宗正寺内已是吵吵嚷嚷。 “凭什么一个外姓,能来宗正寺中任职?” 一名身穿六品官袍的青年豁然起身,怒道:“我姬姓宗亲,何时轮得到一个外人来管?” 宗正寺内,其余官员也是议论纷纷。 “自开国以来,寺丞之职素来只有二人,哪有临时添一个的道理,这有违祖宗法制!” “陛下此举,确实有些不妥,我们应该上书陈表……” 部堂上,一名老态龙钟的老人缩着身子,捧着一杯没几个茶叶的热茗,没有参与底下人的争论。 他的眉毛极长,几乎盖住了眼睛,坐在那儿若是不动,极容易被人认为是睡着了。 直到那一开始起身发怒的青年快步走到他面前,愠怒道:“国公爷,您也说句话呀。” 此老人正是这宗正寺寺卿,英国公姬礼元。 虽然寺卿官职不高,只是从三品,但是姬礼元乃先皇圣德天子兄长之子,与当今的天武皇乃是堂兄弟。 天武皇那一辈的人,如今死得也只剩下英国公一个了。 英国公比天武皇还大了两岁,如今已是八十有二的高龄。 整个姬姓宗亲中,再找不出比他更德高望重的了,地位自然不凡,成为这宗正寺寺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姬礼元老则老矣,但脑子却不糊涂,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青年,道:“说什么?违背陛下旨意,把那赵祈安赶出去?” 他“啪”得一声将手上茶盏拍在桌上,重重哼了一声:“本公观尔等,皆是比吾更昏聩之辈。陛下亲旨,尔等要违背?先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他一发话,部堂内众人顿时讷讷不敢作声。 姬礼元目光在部堂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神顿时浮现出一丝无奈。 说来说去,到底不过是一个“利”字。 皇室宗亲说着好听,可京都城里皇室宗亲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些人不事生产,都是宗正寺出钱养着。 而宗正寺的银钱可不是户部从国库里拨的,而是从皇室内帑中出,可当今天子天武皇帝骄奢淫侈、挥霍无度,哪有那么多闲钱养着这些只会张嘴要饭的皇室宗亲? 到最后,也只是划了些皇田出来,又分了些食户,每年利益便由宗正寺分配。 这笔钱养不活所有的皇室宗亲,怎么分便是门极大的学问了。 皇室宗亲中亦有血缘上的亲疏远近,难不成和当今陛下已经八竿子打不着的姬姓宗亲分的,能和陛下的亲堂兄一样多么? 谁都想多分一点,谁都想多要一点。 到最后,不过是看谁把着分配利益的权力罢了。 在这么个节骨眼,陛下将赵祈安这么一个外姓塞进来,原本早已墨守成规的利益分配便被打破,也就难怪这些宗正寺的官员们会如此群情激愤了 宗正寺可不比其他衙门,这里头任职的,除了最底层的吏员之外,都是皇室血脉,大多都沾亲带故,脱了官服,不是这家哥哥,便是那家叔伯。 一个外姓想来这儿做事? 难! 第八十一章 谁给谁的下马威? “国公爷……” “国公爷,您给拿给主意吧。” “是啊,国公爷,大伙都听您的。” 部堂上,众人纷纷开口,都看着英国公姬礼元,期待他能给拿个主意。 姬礼元喝道:“慌什么,堂堂天潢贵胄,这点小事就慌张,成何体统?” 众人皆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唯独那身穿六品官服的青年并没有那么畏惧英国公,倔着性子道:“反正这宗正寺没有活给那姓赵的做。” 也不怪他反应这般强烈,因为他与赵祈安同官同品,一样是这宗正寺的寺丞,新宁伯姬恒毅。 宗正寺内,除了寺卿英国公以及一位不怎么管事的少卿之外,便是两位寺丞地位最高,权力最大。 如果寺丞之位多了一个,那原本两位寺丞手上的权力,岂不是要分润一部分出去。 分权,便是分利。 所以姬恒毅对赵祈安的敌意才会如此之大,甚至想调动同僚情绪,将赵祈安排挤出宗正寺。 姬礼元瞥了他一眼:“谁说没有?” 姬恒毅顿时面露错愕:“国公爷,您这意思……” 姬礼元说话慢,温吞道:“部堂里,不是正缺人手重新编修谱牒么?如今陛下既然送了人过来,不是恰好么?” 姬恒毅这才反应过来,眼睛顿时一亮。 编修谱牒,这本是刀笔吏做的事情。 国公爷这意思就很明确了,这是要把那赵祈安给“供”起来呀。 让堂堂寺丞去做那无官无品的吏员所做的事,他就不信那赵祈安能受得了! 姬恒毅放下心来,国公爷果然是站在自己人这一边的。 姬礼元清清嗓子,姬恒毅一看他桌上的杯子空了,忙是去给他倒了杯热水来。 姬礼元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囊,从里头小心得捻出几根茶叶来,放到杯中。 虽说这样泡出来的茶叶,少了几分滋味。 可若是一壶茶直接泡好,多浪费茶叶呀,被部堂里其他人端去喝了怎么办? 他捧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轻呷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说话依旧是慢吞吞的:“若他耐得住性子,真肯做那刀笔吏做的事,又该那什么实绩来应对明年京察?” “待来年京察,本公给他一个‘中庸’之评,将他调出去,下放到陵台署去守皇陵,谁能挑出个不是来?” 宗正寺除却管理皇族属籍、皇爵俸禄、祭祀等事之外,还下辖陵台、崇玄二署。 前者负责皇陵看守、维护、祭祀之职。 后者负责京都城周围的宗教事宜,掌管京都诸观名数与道士帐籍、斋醮之事。 若是被外放去陵台署守皇陵,那可是份苦差事,毫无油水且清苦无比不说,但凡出点纰漏那都是要杀头的大罪。 姬恒毅钦佩道:“还是国公爷主意正。” 可他很快又有些担心,问道:“那若是赵祈安状告到陛下那去呢?他毕竟是陛下安排进来的。” 姬礼元低头看着手中茶杯,看着那一汤清水飘着的三两根碎茶叶,轻叹道:“你呀,怎么就看不清呢?” 他环顾四周,部堂破旧,即便是堂中宗亲大多都面有菜色、官裳有补,摇头道:“若是陛下愿意管,我等身为皇室宗亲、天潢贵胄又岂会落到这种地步?” 这一句话,倒是引得堂中众人共鸣,面露悲色、心有戚戚。 正当众人沉浸在感伤的氛围中时,突然间有吏员从堂外匆匆赶来,满脸慌张。 “诸位大人,新来的寺丞来……来了!” 姬恒毅喝道:“来就来了,慌张什么?” 那吏员面上还余有惊色,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您最好出去看看……” 姬恒毅勃然大怒:“什么意思?他来便来,莫不是还要我等出去迎着?”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那吏员急得连手带比划的,可半天憋不出什么词来,憋得脸都通红了,说道:“大人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姬恒毅还要开口时,英国公姬礼元抬手制止,目光看向堂内众人:“看来这新来的寺丞还不大懂规矩,诸位不妨都去见见,也教一教他这宗正寺的规矩,如何?” 众人顿时哄笑了一阵,纷纷说道:“国公爷所言甚是。” “同去同去,好教一教他这宗正寺的规矩” …… 在姬礼元的带领下,众人出了部堂,来到院中,朝着衙门口走去。 姬恒毅走在最前头,主动去开官衙大门。 他倒是想看看这赵祈安是何方神圣。 当朱漆红木的两扇大门打开,姬恒毅正待往前走,却发现门外似有一堵“肉墙”挡住前路。 那竟是一个身材魁梧无比的“壮士”,身高八丈,棱角分明的块块肌肉饱满有力,往门外一堵,竟是如同一座肉墙挡得是严严实实。 在普通人中不算矮的姬恒毅,在此人面前竟只到前胸的位置,顿时被这“壮士”格外饱满的胸大肌所震慑。 他呆呆抬头看去,只见这“壮士”发色焦黄,铜铃般的大眼瞳仁竟是青紫色,脸上是横肉连连,活脱脱壁画上的“夜叉”模样。 姬恒毅当场被吓到,面露惊恐,连连后退数步,“啊”得叫了一声。 这青天白日的,见鬼了不成? 他这一叫,那“壮士”脸色更黑了几分,伸手将他一把抓起,如同抓小鸡崽一般,口中发出闷雷般的声音: “让开,莫挡了我家爷的道!” 这声音虽是低沉,但却听得出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还是个女鬼?! 姬恒毅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被人像小鸡崽一样拎到了一旁。 那女壮士让开路来,身后竟是浩浩荡荡的队伍。 为首一人身骑骏马,竟是连府衙台阶也不顾,直接踏马闯入了宗正寺的官衙内,进了院中。 “吁!” 他一拉缰绳,胯下骏马嘶鸣一声,慢慢停了步子。 赵祈安坐在马上,看向院中众人,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视而过。 院中宗正寺的诸多官僚都看傻了眼,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前问话。 那英国公更是瞪着眼,仰头看着那马上的赵祈安。 他想喝问几句。 但他不敢。 若不是身旁人搀扶着,他已经两股战战坐到地上去了。 因为赵祈安身后,紧随着的便是足足近百人的护卫,源源不断得涌入宗正寺内。 这赵祈安……是来当官上任的? 还是来攻打宗正寺的?! 第八十二章 你管这叫“废驸马”?! 那高头大马在院中闲庭游步般踏了几步,迈着蹄子“踏哒”“踏哒”得踩在院中青石板上,朝着宗正寺诸官僚而去。 它近一步,宗正寺的人便一阵慌乱得往后退一步。 赵祈安单手拉住缰绳,身子随着马背前后摆动着,回眸瞥了眼身后带来的随从,目光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未来同僚们,目露疑惑: “诸位大人不坐高堂,来这院中,可是迎我赵祈安?” 无人应答,整个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回应。 宗正寺中的官员即便有人心有怒气,可看到赵祈安身后那些一个个壮如牛犊的护卫时,硬生生把话憋进了肚子里。 就在这时,赵祈安身后有一人走出,来在马前。 此人身材短小,五官歪斜,一双眼睛狭长,留着两撇狗油胡,鬣狗般的眼神在宗正寺众官脸上扫了一遍,脸上挂起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拱手道:“诸位大人,莫要惊慌,此皆我家大人随行仆从,来此是为了替我家大人给诸位运一些见面礼的。” 他向身后挥了挥手,身后仆役快步上前,每两人抬着一口箱子,很快便将一口口箱子摆在了宗正寺诸官面前。 “这是我家大人投捐宗正寺的,算是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苟向西说完,一脚踢翻脚边的一口箱子。 随着箱子倾斜,里头装的东西“哗啦啦”涌了出来,倾泻了一地。 当宗正寺众官员看清箱子里倒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时,顿时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原本还两股战战,需要人扶着的八旬老国公,此时就仿佛回光返照了一般,整个人都精神得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 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苟向西慢悠悠得走到其他箱子后头,亲自一个个揭开。 那一箱箱银子,就这么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宗正寺的众官员都看傻了眼,一个个都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眼睛直不溜丢得盯着地上那一箱箱银子,只觉得那一抹银白耀得人眼花缭乱。 英国公揉了揉眼睛,盯着银子看了一会,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会…… 是真的! 这些银子都是真的! 苟向西看着这些人不堪的模样,面上笑容更带几分讥讽。 他弯下腰,随手抓起几枚银锭,慢条斯理道:“我家大人初来乍到,诸位大人或许还不知晓我家大人名讳。那今日就让诸位大人知晓知晓……” 手上的银锭从渐渐松开的手上滑落,跌在那满地银山上,发出悦耳好听的声音。 “我家大人的‘赵’,是东海赵家的‘赵’!” 他这时才抬头看向身前众人,微微一笑,拱手道:“诸位,现在可认得我家大人?” 一时间,宗正寺众官员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 狂! 太狂了! 可偏偏这满地银山,让这份狂妄有了底气,“东海赵家”这四个字,更是叫人连反驳都反驳不了 这满地银山压在了众人的眼里,压在了众人的心头,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非得用力呼吸才能缓解一二。 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道苍老的身影突然间快步朝赵祈安走来。 “认得认得,赵寺丞之名,本公早有耳闻,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当真俊才之资……” 英国公看向赵祈安的眼神,别提有多火热了。 虽然今日之前,他对这位赵寺丞了解不多,甚至因京中传言,还对赵祈安有些误解。 但现在看来……都是谣言! 全他娘的在放狗屁! 京中那些造成“废驸马”这种谣言的人统统该杀,竟是让他这老狐狸都险些被误导了。 在他殷切热情的目光下,赵祈安翻身下了马,行礼道:“国公爷。” “喊什么国公爷,若论辈分,你该唤我一声‘伯祖父’才是,都是一家人。” 姬礼元浑然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了什么,与赵祈安攀着关系。 赵祈安摇头道:“官场之上,不好这般称呼。” “是,是。” 姬礼元悻悻应着,目光忍不住又落到一旁的满地银山上,试探着问着:“赵寺丞,这些银子,这是……” 赵祈安一皱眉头:“陛下让我来宗正寺当差,难道不是因为感念皇室子弟生活困苦,让我来改善一二的么?” 他看向一旁的苟向西,而苟向西也立刻会意,说道:“看来是小的妄自揣度圣意了,那东家这些银子……” 眼看着苟向西要吩咐下人们搬走银子,姬礼元再次一把抓住赵祈安的手,眼神坚定道:“没弄错!陛下就是这个意思!” 他激动得手都在抖。 本以为来了个瘟神,可现在看来,这哪是瘟神? 这分明是送了一位财神爷来! 苟向西却在这时轻咦了一声,面露尴尬朝赵祈安贴近,附耳小声道:“大人,不过即便是欲投捐朝廷,也需上一份公文禀报户部,咱们确实是没按流程走……” “不需要!” 姬礼元突然间中气十足,大喝了一声。 开什么玩笑,宗正寺的银钱和户部压根不是一个体系来的,一个从内帑来的,一个是国库税收,能一样么? 这赵祈安的钱进了户部,这还要的回来?! 姬礼元像是生怕惊着赵祈安,又陪着笑道:“本公事后自会上书陛下,赵寺丞无需担忧。” 赵祈安点头道:“有国公爷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不过下官有一个要求……” 姬礼元满口答应:“赵寺丞但说无妨,本公无不应允。” 赵祈安瞥了一眼苟向西,而苟向西也立刻上前一步道:“陛下让我家大人改善皇室子弟的生活,自是无可推脱。但既然这钱是赵家的钱,怎么花,给谁花,自然也该由我家大人分配。” 姬礼元满口答应下来:“应该的,应该的。” 苟向西又说道:“既然如此,劳烦国公爷带我家大人去贵衙‘簿书库’,看看往年皇室内帑拨给宗正寺的银钱都是如何分配,也好叫我家大人有个参照。” “这……” 一听到要查簿书库,姬礼元顿时浮现一丝迟疑,眉头不由皱起。 赵祈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地上那一箱箱银子,道:“这只是投捐的第一批。” 姬礼元顿时瞪大了眼,惊道:“往后还有?” 赵祈安点头:“自然。” 姬礼元瞠目结舌,整个人都恍惚了一阵。 他心下一横,原本那点顾虑瞬间抛之脑后,咬牙道:“行,本公答应了。” 苟向西看着姬礼元那财迷心窍的模样,心中却是冷笑。 这钱,当真以为这么好拿? 过不了多久,怕是要连本带利得还回来。 恩主在意的是大局,不会在意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 但他苟向西是干什么吃的? 今日这“投捐”之策,是他献上,若是让他赔了恩主的钱,他非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不可。 这宗正寺在其他人眼中是食之无味的鸡肋,甚至是烫手的山芋。 但在他这“鬣狗官”手中,还是能拧出些油水来的。 这“买卖”,可不会赔。 就在事情说定,姬礼元要将赵祈安请入部堂之时。 突然间,有人高声怒喝: “凭什么!”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大门那边,怒气冲冲走来一人。 姬恒毅已经缓过劲儿,怒气冲冲得卷着袖子过来:“姓赵的,冲撞九寺衙门,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刑部部堂就在隔壁,你当我不敢差人拿你不成?” “你还想插手宗正寺大权?做梦!” “我今日就来告诉告诉你,这宗正寺的规矩……” 正当他来到赵祈安身旁,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时。 一个巴掌重重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 那力道之大,打得他直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赵祈安似笑非笑得瞥着姬礼元,问道:“国公爷,这宗正寺可是有下官不知道的规矩?还望不吝赐教。” 姬礼元不动声色得揉了揉打得生疼的手,面色不改道:“寺丞哪里话,我们这儿很随和的,哪有什么规矩?” 第八十三章 这不是人,这是菩萨! 赵祈安笑了,目光落在姬礼元身后的宗正寺众多官员,问道:“诸位,是这样么?” “是啊,是啊!” “我们这儿不比其他部堂,最是没规矩。” “就跟自己家一样,大家都是很随和的。” 宗正寺众官纷纷附和着。 他们离得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位赵寺丞刚刚许诺的是什么。 这么多银子……居然是投捐给宗正寺的! 而且这还只是这个月的,下个月还有! 这是什么人? 这就不是人。 是菩萨! 这群穷官,明明刚刚还怂恿着姬恒毅出头,俨然一派以新宁伯马首是瞻,簇拥着新宁伯想给新来的寺丞一点颜色看看。 可现在。 明明姬恒毅还倒在地上,捂着脸直哼哼,半天站不起来。 但这么多宗正寺的官员,竟是一个个全都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围着赵祈安是好一阵嘘寒问暖。 姬寺丞是谁? 咱们宗正寺不就一位赵寺丞么? 真不熟。 “赵寺丞,请。” 宗正寺寺卿,英国公姬礼元老脸上是容光焕发,笑吟吟得伸手朝着部堂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祈安也不客气,瞥眼向身后,对身后壮仆们吩咐了一声:“把地上收拾干净,送去……” 他这时才想起来,问姬礼元道:“对了,都还未问,部堂内可有库房。” 姬礼元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本公……” 他险些差点想自己亲自带人去。 可他毕竟是寺卿,又是国公,怎好将眼前这位财神爷撂在这儿呢? 于是乎,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姬礼元看向身后宗正寺众官员,看着他们那一个个殷切的目光,点了一人:“姬十一,你带他们去府库。” 那被唤作姬十一的官员木讷得走出列,“哦”了一声,便去帮忙。 姬礼元再看向赵祈安,陪着笑,伸手示意:“请。” 赵祈安也不客气,负手率先朝着部堂走去。 …… 一进部堂,这狭小的部堂便拥挤了起来。 宗正寺的官员并不多,算上吏员,也不过二三十号人。 可问题是,此时此刻部堂上足足有七八十号人。 姬礼元看看赵祈安,又看看赵祈安身后一同跟进部堂里的那些随从。 那长相獐头鼠目的男人也就罢了,看他那一身华贵的衣着,也能看出这其貌不扬的男人是这位赵寺丞的心腹。 可问题是,这些其他人跟进来是做什么的? “赵寺丞,这些人是……” 姬礼元此刻是一点儿“上官”的气势与架子都没有,试探性得指了指赵祈安身后的人,问道。 赵祈安还未说话,他身旁的苟向西上前一步,朝着姬礼元躬身作揖,陪着笑道: “国公爷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毕竟是第一次当官,又是陛下钦点,生怕办事不利,那丢的乃是陛下的面子,所以就从‘家’中带了些人手,协同我家大人做事,务求事事做得尽善尽美,不负陛下圣恩。” 他停顿片刻,眉眼轻抬,皮笑肉不笑:“小的也查过,九寺六部的官员是有权自行招募吏员的。” 姬礼元看看赵祈安和苟向西身后的人,咋舌道:“话虽如此,可这……这也太多人了。” 整个宗正寺的官吏加一块也就不到三十号人,赵祈安这带来的人,粗一眼估摸竟是和宗正寺所有官吏人数相当了。 苟向西笑呵呵道:“国公爷无须担忧,这些人的月俸皆有我家大人负担。” “可这部堂就这么点大……” “国公爷此言在理!所以我家大人准备明日再投捐一笔钱,专门用来重新扩建扩建这宗正寺的部堂,顺带也翻新翻新……”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一把椅子,手在椅背上抹了一把,啧了一声,满脸嫌恶:“啧,这怎是白蜡木的?还掉了漆……不行不行,若不是紫檀木的,我家大人坐了,那屁股是要起疹子的!” “咳咳!” 赵祈安咳嗽了两声,苟向西这才住了嘴。 赵祈安看向眼睛发直的姬礼元,拱手,语气温和道:“国公爷若是觉得下官带这些人不便了诸位同僚,那下官便差他们回去……” 话音未落,姬礼元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再次变得坚定了起来:“方便,非常方便!” 赵祈安点头道:“既然方便,那下官便放心了。这会应该已经是上值时间了吧?” 姬礼元摆摆手:“虽是已经到了上值的时间,但毕竟赵寺丞初来乍到……” 未曾想,赵祈安竟是仿佛没听到他后半句话一般,对苟向西说道:“既然已经到了上值时间,那你带人去做事吧。” “是,大人放心。” 苟向西笑眯眯得朝赵祈安躬身行礼,随后直起身板。 当他侧过身看向身后人,面色已经严肃了起来,厉声喝了一声: “都听到了?把家伙事都拿出来!给我都打起精神来,若有懈怠,严惩不贷!” 随着苟向西一声令下,那带来的人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算盘、笔墨纸砚,齐声高喝: “是!” 这齐声一声喝,竟是有一股肃杀之气。 险些没惊得姬礼元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苟向西转过身来,对姬礼元行礼,又变回了那笑眯眯的样子:“国公爷,不知贵衙历年账目和宗室谱牒何在?” 姬礼元愣愣得看着满脸谄笑的苟向西,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一批严阵以待、满面肃杀的人。 这些人是来帮忙做杂事的? 真的不是来抄家的么?! …… “啪嗒、啪嗒……” 部堂内,算盘珠子砸击的声响此起彼伏。 姬礼元有些不放心得探头看去,只见赵祈安带来的那些人在“甲库”、“簿书库”之类的房间是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忙碌无比的模样。 不只是他,宗正寺内所有官员都坐在自己的公职席位上,时不时翘首看着。 姬礼元忍不住看了一眼赵祈安。 此时此刻,赵祈安高坐堂上,面色从容,坐得位置比谁都高,随意一瞥便能将整个部堂的景象尽收眼底,谁在开小差谁在认真做事,他一眼就能看见。 恍若这宗正寺内最大的官。 他坐的是姬礼元的位置。 第八十四章 苦命的皇室宗亲们 这也没办法,宗正寺一开始还准备给赵祈安难堪,怎可能给他提早准备公职席位? 谁能料到“煞星”竟是成了“福星”? 底下吏员本来准备先拿把春凳来给赵祈安先应付着,但是却被姬礼元制止了。 没听刚刚那赵祈安的亲随是怎么说的? 他家大人不是紫檀木的椅子,坐了是要起疹子的! 可这匆匆间,上哪找把紫檀木椅来?去皇城找陛下借嘛? 姬礼元一咬牙,索性便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先让赵祈安坐着。 自己的椅子虽不是什么紫檀木的,但却也是黄檀木,先给这位大少爷凑活凑活吧。 幸运的是,赵祈安本人倒是不像他那亲随一样挑剔,黄檀木的椅子坐着也没什么怨言。 也就在这时,炉上的热水烧开了,发出了“嘟嘟”声。 有吏员过来,倒了一杯热水在杯子里,准备给赵祈安送去。 姬礼元走过去,伸手抵住托盘,吩咐道:“你下去吧,本公来。” 那吏员一惊:“国公爷,这……这不合规矩吧?” “下去。” “这……是。” 待那吏员走后,姬礼元从袖中取出那丁点大的小茶囊,手指伸进茶囊中一捻,捻着茶叶放进茶杯里。 茶杯水面上,不多不少,刚刚好飘着三根茶叶。 他看着茶杯想了想,满脸肉痛得又从茶囊里取了一些出来,洒进茶杯中。 这一下,茶杯水面上就有足足十几根茶叶了。 姬礼元心疼得够呛,这一袋好茶还是陛下前年在他八十寿辰时赏赐,他这两年来每次都只敢放三根茶叶,一天只敢喝一杯呢。 为了招待好赵祈安,他是下了血本了。 姬礼元收拾了下神情,端着茶盘,朝赵祈安走去。 “赵寺丞,用杯茶吧。” “怎敢劳国公。” “诶,无妨无妨。” 赵祈安起身接过茶来,道过声谢,随后捧起茶浅茗了一口。 当他放下茶盏时,却看到英国公姬礼元眼巴巴得看着他,不由一愣:“国公爷,怎么了?” “赵寺丞觉得,这茶如何?” 赵祈安低头看了一眼桌上茶盏,随口道:“这茶,陈了一些。” 姬礼元等了好一会,却没等到下文。 这可是陛下的御茶! 这小子是喝不出茶的好坏?还是说他平常喝的比皇室贡品还好? 姬礼元有点拿捏不准了。 他把一旁的春凳搬过来,自己坐下,索性问道:“赵寺丞,你的这些人……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你不去过问过问?” 赵祈安平静道:“家父曾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苟执事乃商行八大执事之一,执掌商行之事多年,最是擅长这账面上的事,交给他下官是再放心不过的。” 姬礼元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站在簿书库门口做着监工的苟向西,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悟。 他算是渐渐琢磨过味来了,这赵祈安自来了宗正寺之后,实际上就是往那一坐,什么都没管。 一切事宜,都是他身边那位亲随在办。 如今听到赵祈安亲口承认了他这亲随乃是京中赵氏商行的八大执事之一,姬礼元原本还只是猜测的想法顿时肯定了下来。 看来京中传言也没错,这位东海赵家的驸马爷或许确实是没什么本事,陛下突然起兴将他塞进宗正寺来,引得赵家的重视,怕他出错或难堪丢了赵家的脸面,这才将八大执事之一派遣到他身边来,替赵祈安办事,求一个稳妥。 姬礼元这想法一旦确定,心里头也就安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赵家要投捐宗正寺的事是真的,对宗正寺以及所有的皇家子弟都是大好事呀。 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光是赵祈安今日带来的银子,都抵得上陛下赐下来的那些皇庄、皇田、食户等等所有加起来一年能兑成的银钱都多。 姬礼元一想到这儿,脸上的老褶都笑开了花,对赵祈安就更殷勤了。 …… 对于姬礼元的殷勤,赵祈安看在眼里,面上毫无表示。 但在心中,却是轻叹了一声。 堂堂国公,当今陛下的亲堂兄,却要向一个后辈晚生献殷勤,实在是让人有些唏嘘。 赵祈安自身有爵位,乃海青子爵。 若是在朝中其他部堂,六品官有子爵之位,已是难得。 但在这宗正寺,真不够看的。 不说寺卿乃是国公,就是同为寺丞的姬恒毅,亦有伯爵之位。 部堂上的官员,一大半都有着爵位在身,比赵祈安这子爵之位高的还真不少。 若是天武历之前,贵族爵位还是非常有分量的。 但现在的贵族爵位,仅仅只是一份“荣耀”,并不代表任何实权。 为何? 没有封地! 天武历二十年,天子削藩,连下两道诏书“贵族袭位,一世减一等”、“非亲王者,不可有封地”。 前者看似还好,历代皆是如此,天武皇这旨意无非是将某些得了前几任皇帝特许“世袭罔替”的一些特权贵族的权力给摘了。 但唯独这“世袭罔替”的贵族,才是真正难惹的豪门。 可后者……更是闹翻了天了。 这意思,便是亲王可以有封地,但是他的下一任子嗣就得将封地交出来,皇室旁系子弟不得继续留在原本的封地。 大乾朝没有异姓王,这就意味着原本分封出去的藩属国全部取缔,领土重新归回中央。 这纯粹是在针对皇室宗亲。 这两件事若是换个朝代,行之不易。 但天武皇之所以用“天武”为号,是有原因的。 别看现如今天子不理朝政,一心求仙问道,在当年却也是军功累累的马上皇帝,兵权牢牢握在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大乾朝数代以来子嗣不兴,裂土封王者不多。 承平太祖只有四名子嗣,其中只有一位是皇子。 而先皇圣德皇帝子嗣不少,但膝下只有四名皇子,大皇子早夭,死时都尚未就藩封王。 而二皇子,也就是英国公的父亲广庆王,在天武二十年的时候也已经过世好些年了。 唯有小皇子永安王姬宏德,能够保有封地。 所以天武皇这番政策,待杀干净了几个门阀,打了几个藩属国…… 竟是意外顺利得进行了下去。 只是可怜了这些皇室宗亲,没了赖以生存的领土,又放不下自己高贵身份的脸面去谋生,到最后只能依赖皇室内帑养着。 可偏偏当今陛下还是个穷奢极侈的性子,皇室内帑又能匀出几个钱给这些不受待见的皇室宗亲?又有多少人空有高贵的身份,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第八十五章 猪笼皇帝?猪龙皇帝? 虽说无情总在帝王家,但如今的天武皇薄情寡义到了这种地步,其实这背后也有隐情。 这事儿,还得从先皇圣德皇帝说起。 圣德皇帝在位期间,乃是整个大乾国建立以来,天灾最少的时期。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那太平盛世,至今被人所怀念。 但在圣德年间,曾发生过一起轰动一时的“废后案”。 天武皇正是被这位大乾朝有名的奸后迫害,于襁褓之时流落民间,早年间流落到了青州、徐州一带。 据野史所传,天武皇初时跟随镖局武师学艺,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浸过猪笼。 侥幸未死,但也被赶出了镖局,随后竟是落魄到了以乞讨为生的地步。 被寻回宫中时,已是及冠之年。 而这些事,也被后来的民间艺人编成了曲艺、话本,流传坊间,其中一些经典桥段,例如“草莽分公候”、“龙台铡妖后”、“午门杀兄”之类的知名桥段,至今在那戏院茶苑里都天天上演着,是座无虚席。 所以民间戏称当今天子乃是“乞丐皇帝”、“猪笼皇帝”。 天武皇帝对这方面倒也大度,从不因言获罪,也不搞什么文字狱,就任由这坊间传着这些事。 甚至传闻早些年还没求仙问道的时候,还会招京都城里有名的曲艺班进皇宫为他排戏,最是爱听以他生平改编的这些曲儿。 也正因为早年的这些经历,天武皇对自己这些亲戚并不念什么亲情。 但若说他薄情寡义,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他对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永安王姬宏德是极好的,哪怕天武二十年削藩,永安王也成了唯一一个保留了封地的亲王。 而后就算永安王勾结救世教,血祭屠城,被国师押回京都城时,天武皇也是想保他的。 这人呐,总是复杂,哪是但“好”或“坏”一个字可以概述? 对永安王来说,天武皇是极好的兄长。 但对其他的皇室宗亲来说,这是最无情的天子。 …… 赵祈安坐在部堂里,如泰山巍然不动。 姬礼元一开始还坐得住,可毕竟是八十岁的老国公,这连个靠背都没有的春凳属实是磨人。 这坐了一上午,他就感觉自己这老腰有些顶不住了。 待到午间休憩之时,也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姬礼元实在是顶不住了,找了个由头对赵祈安说道:“本公下午有公务,云心观那边今日有斋醮大典,邀了本公前去观礼,赵寺丞可愿一同去?云心观的素面做得极为不错,可以一饱口福。” 这宗正寺,除了有管理皇室宗亲的职务之外,还有一项职务就是管理京都城附近的大小道观、寺庙。 这算是宗正寺少有的有油水的活儿,那群道士可比皇室宗亲们有钱。 所以“观礼”的差事,在这宗正寺算是抢手的活儿。 不过姬礼元相信赵祈安看不上道士们孝敬的那点小钱,所以大方邀请。 赵祈安婉拒道:“国公爷既有公务,不必在意下官。下官初来乍到,还是先熟悉些简单的内务比较好。” 姬礼元无语,这一上午也没见赵祈安去熟悉内务呀,不就干坐着么? 不过赵祈安不愿意去,他也不勉强,笑道:“那寺丞自便,若有需要,可与同僚相商。” “多谢国公爷提点。” 话过几句之后,姬礼元离开了部堂。 这个点已经是午膳的时间,宗正寺的部堂内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找地方用饭去了。 若是家境不好的,也自备了饭团、梅干之类的东西,坐在自己公廨内默默吃着。 赵祈安环顾四周一圈,随后站起身来,朝着簿书库走去。 待来到簿书库门口,苟向西一见到赵祈安来,连忙躬身作揖:“恩主。” “让手下人先去用饭吧,不急于一时。” “是。” 苟向西领了命,随后朝在公房内忙碌的众人吆喝了几声,让他们先去用饭。 随后,他请赵祈安进了簿书库。 所谓簿书库,就是记录各种政务、账目、户籍等文书档案的地方。 这地方是有专门的吏员把守的,宗正寺内寺丞以下的官员没有许可都无权入内,姬礼元放赵祈安的人进簿书库算是给足了面子。 一进簿书库,一股积年陈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不大的房间里,摆满了一排排架子,架子上各种文书罗列得整齐,只是有不少被赵祈安带来的人从架子上拿了出来,摞在了地上。 一时间,这簿书库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赵祈安站在门口往里观瞧,没有进去,因为这里面实在是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苟向西倒是浑然不在意,快步进了簿书库后,取了几本簿子翻了翻,随后挑拣出几本来,出来交给赵祈安:“恩主,你看看这些。” 赵祈安接过来,翻看了几页之后。 这几册簿子都是记载着内帑拨给宗正寺的皇庄、皇田的每年收成,以及各个皇室宗亲每月在宗正寺内领取的月俸。 不得不说,其实天武皇拨给宗正寺的皇庄、皇田、食户并不算少,若是能够均摊到每个皇室宗亲头上,至少能够让每个皇室宗亲过得比普通人要体面许多。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别的不说,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子,每月的月俸也是从宗正寺拨出去的,这就占去了大头。 尽管如此,想要维持皇子体面,光是宗正寺每月这点钱,远远不够。 大皇子常年在外出征,倒是好说。 二皇子也好说,他母族强势,用度所需大多来自吴家,而吴家这样的千年门阀也养得起一位皇子,也愿意投资一位极有可能当上皇帝的皇子。 四皇子日子过得紧巴了些,还得靠亲妹妹的嫁妆过活,时不时还需要赵祈安这妹夫接济一二,肉眼可见的穷酸。 唯独三皇子,他的母族虽也强势,但强在军中有权,要说多有钱,倒也未必。 但赵祈安不曾见三皇子缺过钱。 不过他大致猜得出,为三皇子提供资金的,不是他的母族,而是他妻子背后的家族——高家。 也就是赵观象目前在查的那个高家。 但高家并非吴家那样的千年门阀,也非赵家这般富有四海的新晋豪门,而是西漠军伍出身的新贵,哪来的那么多钱? 靠着打劫西域的那些胡商么? 高家是如何起家的事,在京都城里并不算多大的秘密。 真正的权贵看不大上这样的新贵,哪怕同为新贵的赵家也看不上兵匪出身的高家。 书页在赵祈安手中“哗哗”翻过,他的眼睛也一一扫过每一页纸上的每一个字,几个呼吸间便翻完了一本,随后取下一本来看。 速度之快,很难让人相信他竟是一字不落的记住了。 很快,最后一本簿子翻阅完了之后,书页被“啪”得一声合上。 赵祈安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睁开眼时倾吐出一口气:“果然如我所料,高家动了皇田。” 之所以会注意到高家,是因为当初玉真公主出嫁时,陛下赏赐给她作为陪嫁的那些皇田。 玉真名下的皇田,与陛下拨给宗正寺的皇田,都在东郊。 而这些年来,赵祈安虽不管玉真名下那些皇田的事,但那些皇田每年送进公主府多少钱,送进福延宫又是多少钱,枭卫们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此,他才察觉到有人在动玉真名下的皇田,派人粗略一查,便注意到了“高家”。 如今看过了宗正寺的账目之后,赵祈安这才发觉,高家主要目标,是宗正寺的这些皇田皇庄。 玉真的那一部分,算是捎带了一把手? 苟向西钦佩道:“恩主果然慧眼如炬。”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来,摊开后是一份京郊皇田的地图。 这地图十分详尽,但上面的墨迹显然是新痕,最边上的墨迹甚至还有些湿润。 苟向西说道:“小的凭借这账目所记,绘了一份地图,还请恩主过目。” 赵祈安凑上前去,仔细看着这地图。 这地图画的是京都城东郊,那地方地势平坦,河水充足,有着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皆是皇庄皇田所在。 玉真被赏赐的皇田也在这地图上。 他注意到地图上许多田地都被苟向西画了个红圈,问道:“这些地,现在归高家?” 苟向西笑了笑道:“高家不要命了,才敢拿皇田。这些地明面上分散在各个皇室宗亲手中,但实际上的掌控人乃三皇子,而高家则是在为三皇子打理这些皇田。” 他惭愧道:“至于这些皇室宗亲为何心甘情愿把封赏得来的田地让给三皇子……这事还需要点时间,或许得派人去打探几户人家才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嗯。” 赵祈安点点头,倒是没有怪罪。 毕竟仅仅半日功夫,能够理出些头绪来,便已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 皇宫城内。 自打天武皇从“仙山”下来,住回皇宫城后,这御膳房是忙活开了,一日十二个时辰那灶上的火都不曾停歇。 那负责端菜的宫婢、太监更是一拨换了又一拨的来,白日要吃、夜里也要吃。 宫里人都犯了嘀咕,这当今陛下莫不是饕餮转世?怎这般能吃? 而也就在赵祈安去宗正寺当值的这一日,五侯千岁来养心殿见了天武皇。 “陛下。” 他立在殿下,躬身行礼,眼观鼻鼻观心。 天武皇肥硕如山的身子依旧坐在那长桌后,桌上依旧是一道道堪称“大药”的食补佳肴。 五侯千岁目光瞥了一眼桌上那一道道佳肴,问道:“陛下,您的伤势……” 天武皇浑然不在意得摆了摆手:“小事小事,多吃两口就好。” 五侯千岁轻叹了一声,面上露出了些许悲色。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亲自上前,为天武皇夹菜。 “陛下,荆州传来消息,凌将军已经到了荆州。” 天武皇两只手拿着一只不知何种肉类的腿部,奋力撕咬,嘴里含糊不清得应了一声。 五侯千岁又说道:“另外吴相送来一封折子,上头只写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 “‘大乾无事,陛下勿忧’。” 五侯千岁说完之后,踌躇了片刻:“陛下是不是对吴相太信任了些,这似有独断专权之嫌……” 如今的大乾朝,哪一点像是没事的模样…… 千疮百孔,如大厦之将倾。 天武皇却似乎浑然没注意到zhe''yi''dain笑骂了一句:“你这太监,管什么朝堂事?” 五侯千岁不由轻叹了一声。 若是安守道尚在朝中,也不会让吴庸在朝堂上独断专权。 可他毕竟只是个太监,这些事,他也确实管不到。 五侯千岁又说了几件其他的事,这一次转挑着天武皇乐意听的去说。 例如哪家哪家运来了什么稀奇宝贝来祝贺天武皇八十寿辰,又例如这坊间又编排了什么好听的新曲子…… 而天武皇只顾着吃,也不知道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讲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五侯千岁准备离开。 天武皇却像是想起了一件什么事,喊住了他:“说来,赵家那小家伙,是不是今日上任?” 五侯千岁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陛下明明连几位皇子的事都懒得听,却会去在意那赵祈安的消息。 不过他还真有关于赵祈安的消息。 “陛下,说来也巧,昨日英国公上了份折子,说是驸马爷想投捐宗正寺。” 五侯千岁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也没有递给天武皇,而是直接打开来念了起来。 天武皇默默听着,待听完之后才说了一句:“不像是赵海青会做出来的事。” “陛下英明,确实不是。” 五侯千岁收起奏折,禀报道:“赵家派了苟向西在赵祈安身旁做事,这些事,倒像是苟向西的行事风格,他素来是狂妄不悖的。” “苟向西?” 天武皇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对这名字即是耳熟,又一下子不大能想的起来。 五侯千岁委婉提醒了一句:“陛下,就是那‘鬣狗官’。” “原来是他!” 天武皇一听到‘鬣狗官’这三个字,顿时回想起来这苟向西是谁了。 他不禁哑然:“那狗东西辞了官,竟是跑到赵家去做事了么?” 五侯千岁问道:“要不要给赵家那边提个醒?” 当年的那“鬣狗官”可是曾查案查到当今陛下头上来,更是上书陈表,奏文第一句话便是—— “陛下为何造反?” 说是胆大包天,都是小觑了这“鬣狗官”。 也幸好当今天子肚大能容,否则早就砍了他脑袋,哪还能让他留住一条命来? 天武皇摇头道:“提醒什么?这事儿十之八九,是安院长的安排。”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沉思了一会,笑了笑道:“把鬣狗官那样的人安排在赵家嫡长的身边扶持……看来安院长是准备离开赵家,回他的白鹿书院了呀。” “罢了,安院长既是给了朕一个面子,那朕也给他一个面子。” 第八十六章 这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赵祈安上任第一天,如果说谁最是不开心,那必定是同为寺丞的新宁伯姬恒毅了。 姬恒毅坐在自己的案牍后头,看向赵祈安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幽怨。 今天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到了现在,他这脸上都还觉得火辣辣的,英国公那一巴掌可是着实力道不轻。 但丢人也罢、羞辱也好,这些都不是关键的! 姬恒毅目光时不时瞥一眼簿书库里那些赵祈安的手下,眼神中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不对劲,这赵祈安这阵仗……这哪是‘做个参照’?这分明就是冲着簿书库来的啊!” 簿书库里藏着什么样的猫腻,姬恒毅最是清楚不过。 他这心中一慌,脑子里想法就更多了:“陛下莫不是早就察觉出了宗正寺的端倪,所以派这姓赵的来查账?大有可能,否则好端端为何将这姓赵的塞进宗正寺来?” 这般一想,倒是逻辑自洽。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 这一下,姬恒毅彻底坐不住了,如坐针毡一般。 等到中午休憩之时,他换下官服,朝着衙门外走去。 从宗正寺出来,过了“千步廊”,便是一间酒肆。 这酒肆档次不高,那些大官老爷们自然是不屑来,不过各部堂的一些小官、吏员最是喜欢来此。 无他,实惠而已。 姬恒毅平日里也爱来这间酒肆吃饭,可今日哪有吃饭的心思,快步匆匆得走了过去。 可他这一匆忙走过,却是没有注意到这间酒肆内原本熟识的店家伙计都已经换了人,全都是陌生面孔。 连招牌也重新翻新过,显然是连店一起兑了出去。 他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脚步匆匆经过这酒肆之后。 原本两个在酒肆外的桌子上饮酒闲谈的男人,彼此看了一眼,放下手中酒碗,随后起身朝着姬恒毅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姬恒逸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踪,离开内城之后,雇了轿夫载他去了城东。 到了城东之后,他七绕八拐,最终来在了一间雕梁画栋的建筑前。 姬恒毅不假思索得走入其中。 而在他进去后不久,那两个男人从暗中出来,抬眼看了一眼这建筑的匾额,只见那高悬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烫金大字——“如意赌坊”。 …… 赌坊内,嘈杂的人声、骰子的滚动声、牌九的碰撞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一张张桌子前,赌客们或兴奋高呼,或垂头丧气,百态尽显。 姬恒毅看得意动,总觉得手痒难耐,恨不得自己也下场能够玩两把。 也就在这时,有小厮上前,笑脸相迎:“姬寺丞,有日子没来了,今日还玩牌九?” 姬恒毅摇了摇头,压低声道:“我有要事,要见高二爷。” “二爷说了,若是借钱,他就不见您了。” “不借钱,我真有要事。” 那小厮看看姬恒毅焦急的面色,见他不似作假,点头道:“那您稍候,小的为您通报一声。” 姬恒毅只得应下。 待小厮进去通报的时候,他听到一旁赌桌上赌客们齐声喊着: “小,小,小!” 姬恒毅忍不住摸了摸怀里,摸到了几块碎银。 这钱是他今日刚向好友借来,准备给家中妻子留作家用的。 不过这么点钱,似乎也撑不到下次领月俸的时候,倒不如…… …… 待小厮回来时,却发现姬恒毅没在原处,愣了一会四处望了一阵,这才在一旁的赌桌前看到姬恒毅。 “大,大,大!” 姬恒毅红着眼,跟着身旁的赌客们一起齐声大喊着。 可最终摇倌揭开骰盅,瞥了一眼点数,拖长了声音吆喝着:“三三一,七点小~” 姬恒毅心态顿时崩了,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几块碎银被人收了去,下意识摸口袋,却是摸了个空。 “姬寺丞,姬寺丞……别玩了,二爷要见您!” 小厮连唤了姬恒毅几声,他都跟丢了魂似的,直到听到“高二爷”这名头,他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姬恒毅恋恋不舍得看了一眼赌桌,这才说道:“走吧。” 小厮在前头领着,领着他去了后堂。 …… 赌坊后堂,几名壮汉赤着上身,其中有两人正拿着兵刃对练,浑身上下热汗淋漓。 姬恒毅一进来,就被那几名壮汉盯着,背后顿时是冷汗直下。 他低着头跟个鹌鹑似的,跟在小厮后头走着。 待来到一处房间门前,小厮敲了敲门:“二爷,姬寺丞来了。” “进吧。” 房门推开,姬恒毅终于是如愿见到了那位“高二爷”。 这位高二爷年近五旬,身材有些干瘦,干瘪的脸颊很长,如同驴脸一般。 他身着一袭暗纹锦袍,领口和袖口处绣着精致的金色丝线,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玉扳指,像是要将自身的富贵与权势穿在身上,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能够第一眼看到。 姬恒毅进了屋后,正要行礼,却看到地上一箱箱的金银,不由怔神。 高二爷看都没看他一眼,对屋内另一人说道:“把这些送到东郊去。另外上次那批货也送去,记住挑选些有姿色的,不要什么歪瓜裂枣都送去,若是冲撞了贵人们,我们吃罪不起!” 屋内那人躬身道:“是,二爷,我亲自去做。” “嗯。” 交代完了之后,那高二爷才坐到椅子上,端过美婢递来的茶水,低垂眼眸道:“姬寺丞今日来,是来还钱的?” “我……” 这一句话,顿时让姬恒毅窘迫。 高二爷轻笑了一声:“还钱,倒也不急。上次朝廷发放下来的那笔抚恤可是到了?还是老规矩,如何?” 姬恒毅顿时眼神流露出惶恐之色,连忙摇头:“这事儿怕是做不得了,陛下派人来宗正寺查了!” 这一句话,顿时让高二爷顿时皱起眉头,问道:“当真?” 姬恒毅连连点头:“八成是这样的。” “八成?你不确定?” 姬恒毅见高二爷沉了脸色,连忙将赵祈安今日上任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高二爷原本听到“赵祈安”的名字,面上还是不屑一顾。 可当他听到赵祈安身旁跟着的亲随面容时,顿时一惊,瞪大了眼。 矮小丑陋,獐头鼠目,背有罗锅…… 这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第八十七章 二位皇子,皆来相邀? “不不不,不可能,那人早就被罢免了官职。更何况陛下怎么可能会用他?” 高二爷心中浮现出一个人名来,但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可就在这时,姬恒毅说道:“赵祈安那亲随,叫什么不知道,但我听赵祈安唤他‘苟执事’。” “嘶……” 姓苟?! 高二爷豁然站起身来,朝着姬恒毅语气急切得追问了一句:“那人下巴这,是不是有一颗痦子?” “二爷您认识?确实是有颗痦子长在下巴这。” “是不是笑起来怪是瘆人?” “是。” “背上有没有一道刀疤?” “……二爷,这我上哪知道去?” 他这么大动静,倒是惊得姬恒毅一惊一乍的,老老实实得答着话。 高二爷几个问题问过之后,心中彻底确认了那赵祈安身边亲随的身份。 还真是那鬣狗官?! 也不怪他这么大反应,“鬣狗官”这三个字,在京中官场,尤其是武将们的耳中,如雷贯耳。 哪怕“天子武库案”已经快过去了十年,但依旧有人心有戚戚。 而高二爷本就是西漠武将出身,如今虽也辞官不做,留在京中为三皇子效力,可听到鬣狗官这三个字还是难免反应过激。 可……陛下怎么会用鬣狗官呢? 陛下再大度,也不至于重新任用一个敢骂天子为“国贼”的人吧? 高二爷想不通这些事。 但他也不用想通。 只需要知道鬣狗官碰了宗正寺的账目这一点,就可以了。 虽然宗正寺的账目上做了些手脚,但那若是能够瞒得过苟向西,那他就枉称“鬣狗官”了! 这事儿他做不了决定,得赶快告知三殿下才好。 幸好今日三殿下在宫外设宴,他今日本就准备出门去赴宴,姬恒毅这消息来的,倒也赶巧。 高二爷看着面露惶恐之色的姬恒毅,强压下心中情绪。 他抬脚踢了一脚跪在身旁侍奉的美婢,将她一脚踢翻:“姬寺丞来了这么久,不知道倒杯茶么?没点眼力介的东西!” 他又对姬恒毅挥手示意,笑着道:“不必慌张,莫自乱阵脚,小事,小事而已。” “恰好今日殿下有一场晚宴,我去了之后告知他一声,殿下自有办法。” “辛苦姬寺丞送来这消息,今晚姬寺丞就在我这赌坊中好好玩,若是输了就记在我账下,玩个尽兴便是。” 姬恒毅愣了一下,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行礼:“多谢二爷。” …… “如意赌坊?” 到了傍晚下值的功夫,赵祈安收到了手下人汇报来的消息。 “是高家的产业,负责坐镇的是高氏兄弟中的高田虎。”苟向西略一思量,便给出了答案。 他朝赵祈安拱拱手,笑道:“看来今日这打草惊蛇之计,还真有收获。” 宗正寺内有人勾结三皇子,这是昨日赵祈安与苟向西夜谈之时,就已经确定的事情。 若非有宗正寺内部的人配合,如何遮得住皇田被侵占的事? 今日这般一试探,果真有了收获。 “不过我本以为勾结三皇子的会是寺卿英国公,没想到只是个寺丞。” 苟向西啧啧了两声,似是有些可惜。 今日要查那簿书库的阵仗,若是英国公心里有鬼,自然不可能答应。 可那老家伙却是大开方便之门,自然也就没了嫌隙。 赵祈安摇头道:“国公爷未必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苟向西更是肯定,嗤笑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老狐狸,嘿……” 主仆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去。 刚走出衙门口,迎面就碰上了英国公姬礼元从外头回来。 他红光满面,衣兜里鼓鼓囊囊,看来去那道观观礼,没少得了好处。 姬礼元一见到赵祈安主仆二人,笑呵呵得迎了上来:“赵寺丞,幸好本公回来及时,险些还得跑一趟你府上寻你。” “国公爷。”赵祈安站定见礼,随后抬头有些意外道,“已是下值时间,下官以为你今日已经回去了。” 姬礼元摇头笑道:“这不是受人所托,特意来寻赵寺丞你么?” “寻我?” 赵祈安很是疑惑。 姬礼元说道:“今晚这京都城有两场晚宴,最是盛大,京中百官大多都在。” 他停顿片刻,笑吟吟的目光落在赵祈安身上:“而恰好,这两场晚宴的主人都托人给本公带了话,问一问赵寺丞是否肯赏脸赴约。” 赵祈安心中顿时了然,但面上却是装着糊涂:“不知这两场宴席的主人,都是谁?” 姬礼元压低了声道:“这二位,皆是皇子。二皇子姬皓宇、三皇子姬云睿,看你想去哪一家。” 其实今日这两场晚宴,赵祈安早就已经知晓。 只不过这两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赵祈安本以为自己暂时还接触不到。 而且今日之前,这二位也无一人将请帖送来公主府上。 赵祈安没想到,此刻这二人竟然全通过英国公来邀请他。 这分明是两位皇子临时起意,看来今日赵祈安闹出的那动静,已经传开了。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作揖问道:“国公爷今晚要去赴谁的宴?” 英国公姬礼元呵呵一笑:“二殿下自幼与本公亲近。” “明白了。” “另外本公觉得赵寺丞今晚应该随本公一道去赴宴,毕竟今晚二殿下那边,你那‘内兄’也在席。当然了,最重要的是……” 姬礼元笑容不减,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赵祈安身后的那群手下,说道:“三殿下那边今夜邀你过去,怕是来者不善呐。” 苟向西说得没错。 这英国公,是个老狐狸。 赵祈安拱手道:“国公爷所言甚是。” “那二殿下那边……” “下官想先回去换身衣服。” 这回答,便是答应了下来。 姬礼元脸上笑容顿时更甚,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那本公先随你回府,倒是也借你那马车一道去,如何?” 赵祈安没有拒绝,应允道:“有国公爷代为引荐,自然是再好不过。” …… 回到公主府上之后,英国公被请去前堂看茶。 苟向西随赵祈安往后院走去,压低声问道:“恩主,您为何答应赴宴呀?” 他确实是不解,本以为以恩主的性子,应该是哪家的宴也不去,哪家的席也不吃。 但没想到,赵祈安却是选了二皇子的宴席赴约。 第八十八章 赴宴 “只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既然英国公是二皇子的人,他岂会不知三皇子操控高家侵占皇田之事?为何不管?” 赵祈安这提点了一句,苟向西立刻便想明白了。 虽然宗正寺的账目被动过手脚,可苟向西带着人一日就能看出端倪来,没理由英国公担任宗正寺寺卿这么多年,却浑然未决的道理。 原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苟向西一开始会认为英国公是三皇子的人。 现在英国公已经在赵祈安面前展露了立场,自然也就排除了嫌疑,但他既然是二皇子的人,没理由二皇子会不知晓。 知晓了,但什么都不做? 这就很蹊跷。 苟向西细细思量,答道:“当今朝堂最有希望争得储君之位的便是这二位皇子,但太子终究只有一位,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自无转圜余地。” “而二皇子既然清楚宗正寺中的猫腻,却按兵不动,要么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要么……是在等待时机。” 说到这儿,他恍然大悟:“万寿宴么?” 万寿宴后,请立东宫。 这是朝中百官心照不宣的信号。 如今两位皇子明里暗里的斗法都偃旗息鼓,各自休养生息,似乎也证实了这个信号的准确性。 赵祈安补充道:“或许这二皇子自己屁股也不干净,所以这个‘盖儿’谁也不想去揭,揭开了也只是两败俱伤。” 这三种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究竟是哪一种……去见了二皇子也就知道了。 “另外这朝野都传,二皇子有圣德天子之遗风,将是这大乾朝的中兴之主。” 赵祈安来在院前,手抵触在院门上,轻声道:“我倒也想看看,这姬皓宇是不是当真是世人称赞的明君。” 这话,似是自语。 又似是在说给苟向西听。 …… 待赵祈安换下官服,换了一身华衣常服之后,很快便与英国公一道离开了公主府,去赴二皇子的晚宴。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车厢里唯有赵祈安与英国公姬礼元二人。 姬礼元抬头看了看这车厢,本以为这位赵家的小财神爷出行必定排场极大,可没想到除了一名赶车的老仆之外谁都没带,这出行的马车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雕梁画栋,反倒是质朴简陋。 他还有点儿遗憾,本想着蹭赵祈安出行的仪仗摆摆威风呢。 “贤侄孙,怎不见你身边那位苟先生随行?” 姬礼元注意到此行赵祈安谁都没带,不由好奇得问了一句。 他以为苟向西是赵家安排给赵祈安的幕僚、客卿,专门负责为他出谋划策的,堂堂国公爷称他一句“先生”,算是给足了面子。 似是今晚这种场合,赵祈安独身一人去赴宴,没有带上那位姓“苟”的幕僚,当真能行么? 赵祈安解释了一句:“苟先生早些年在京中得罪了一些人,今晚这宴席他不愿去,怕扫了主人家的兴。” 姬礼元却笑道:“苟先生多虑了,二殿下素来是平易近人的,往来宾客也皆是儒雅之士,就算有些许不愉快,看在二殿下的面上,也断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赵祈安倒是有些奇怪得看了一眼姬礼元,见这老国公说这话时神情不似作假,这才发觉原来他真不认识苟向西这位“铁嘴探花”、“鬣狗官”。 这就奇怪了,虽说宗正寺处于朝堂边缘,不触及权力中心,但英国公好歹是个国公,又有三品寺卿的官身,至少是能去上朝会的。 他问道:“国公爷,咱们宗正寺的同僚,需要去朝会么?” 姬礼元只以为赵祈安初入官场,对这些好奇,笑呵呵解释道:“这要去朝会,需得五品以上官员,贤侄孙现在还去不了。” “不过这朝会也没什么好玩的,本公刚回京都那几年倒是还去,可这朝会去十次也未必见得到陛下一次。朝中有什么决议,也无本公说话的份,每日去朝会就是干站几个时辰,本公这老胳膊老腿哪里受得了?” “也幸好那会陛下还未去‘仙山’修道求仙,本公给陛下上了几份折子,陛下体恤本公年纪大了,恩准我免入朝会,才少受那罪。” 他说这话时,脸上颇有些自豪。 这朝堂中,谁能像他一样,能够把奏折不经吴相的手,直接递到陛下面前去的? 赵祈安顿时恍然,不再作声。 算算日子,英国公被召回京都城都是天武二十年的事情,而苟向西是天武三六年的探花。 难怪不认识。 …… 黄昏时分,华灯初上。 贯穿大半个京都城的内城河上,几艘画舫正在河上慢慢游着。 画舫上的歌女悠扬的歌声传到岸上,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而毗邻这内城河的街道上,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 今夜不时有马车经过,从车上下来一位又一位衣着华贵之人,在小厮的殷勤相应下,进入了这栋高楼之中。 当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这建筑前时,那刚刚还将贵客笑脸相迎请进去的小厮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不好意思,今晚摘星楼有贵客包场,恕不接待外客。” “等等,等等,我们也是受了邀请的。” 姬礼元匆匆从马车上下来,拿出请帖递了过去。 那小厮看过请帖,狐疑得看了一眼衣着寒酸的姬礼元。 姬礼元没穿官服,身上常服更是普通,虽是干净但洗得都褪了色,衣摆处还有一个内补,看着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实在是难以将他与“国公”二字联系在一起。 恰在此时,马车上的赵祈安也跟着下了马车。 那小厮原本还想拿着请柬进去问问,可一看到赵祈安,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原来是贵客,贵足踏贱地,小店真是蓬荜生辉,贵客快快请进。” 那态度殷勤的,活像是见了亲爹。 姬礼元有点诧异这小厮前倨后恭的模样,不过想来是认出了自己这位国公爷。 他顿时神气了起来,腰杆也挺直了一些,斜眼看了一眼身旁正仰头看着这酒楼牌匾的赵祈安,笑道:“贤侄孙可是第一次来这摘星楼?” 第八十九章 感情这酒楼是你家的啊?!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十年前这摘星楼建成之时,这酒楼的幕后东家提了这半篇残诗在这酒楼之中,这‘摘星楼’之名因此而来。” “靠着这半篇残诗,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想要补全后半篇,这摘星楼的顶楼,自然也就留下了无数文人墨宝。” “而且这摘星楼中,还有着许多名人字画的真迹,以及市面上罕见的珍本、孤本,这来京都城的文人,但凡口袋里有几个子,都想进这摘星楼坐坐。但这摘星楼也不是谁都能进……” 进了摘星楼内,姬礼元还是滔滔不绝得和身旁的赵祈安说着这些事。 饶是赵祈安的心性,脸上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了。 特色化经营、打造品牌、设置消费门槛、饥饿营销…… 这一套流程,赵祈安比谁都熟。 老国公没注意赵祈安不对劲的脸色,一边反反复复念叨着“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半篇残诗,一边还隔那摇头晃脑:“好诗啊好诗,这酒楼东家当真有惊世诗才。” 赵祈安汗颜道:“其实这酒楼东家倒也未必有什么诗才,放出这残诗说不定也只是吸引客人的手段而已。” 姬礼元却是生气道:“可不能胡说,这读书人的事……哪能说是生意?这话也就与本公说说,贤侄孙可不能叫外人听见。你呀,也就是不知道这酒楼东家是谁,否则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这话,倒是让赵祈安有些意外:“哦?国公爷莫非知晓?” 姬礼元捻了捻胡子,自鸣得意道:“在其他人那儿,这酒楼幕后东家是身份神秘。但本公好歹是国公,自然是知晓些内幕的。” 他一开始还想卖些关子,可等了半晌见赵祈安无动于衷,自己先忍不住,压低了声道:“听说是白鹿书院的安守道安院长,有人曾见过安院长来这摘星楼。” 院长还真是辛苦了…… 赵祈安心中有那么一瞬间都在犹豫,是不是再找个人来,替安院长分分锅? 姬礼元感慨道:“不过也只有安院长这样的文坛魁首,方才能提出如此诗句来,只可惜至今不将此诗补完,虽也有名声极大的文人慕名而来,但补的下篇总是差强人意,可惜可惜。” 他砸吧了几下嘴,很是惋惜的模样,随后看向赵祈安,大度道:“这摘星楼平日里虽不接待外客,不过无妨,本公虽非文官,但在这京都城也算有些文名,也时常受邀来此,往后再有这样的机会,自会带贤侄孙一道来,也让你见见世面。” 看着老国公那一副“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的模样,赵祈安一时间面色古怪。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拱手谢道:“多谢国公爷提携。” 英国公捻着胡子,微微眯起眼来:“好了,我们也快进去吧,莫让二殿下久等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英国公总觉得今日这摘星楼里的小厮、管事见到自己时,格外的恭敬。 这让他很是受用,内心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赵祈安一直跟在他身后,默默观察着今晚来赴宴的客人。 厅中喧嚣,酒客酣畅。 英国公走在前头,笑呵呵说道:“这一楼,都是些五品以下的小官,本来你来赴宴,也只能坐在这一楼,不过二殿下特意叮嘱让你上去,你随本公来,真正的大人物,都在楼上呢。” 说话的功夫,两人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这一道二楼,喧闹声顿时小了,整个厅堂都显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厅堂两侧,各站着几名甲卫,皆是实力不俗的武者。 而厅堂内,摆着几张桌子,桌上美酒佳肴琳琅满目,落座宾客也皆是气质不俗,偶有与身旁人交流,也都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赵祈安与英国公一来,只听得厅堂内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我家妹婿来了。” 此声一出,厅堂内众人齐齐朝着赵祈安看来。 赵祈安抬起头来,寻声看去。 只见主座之上,一名身着紫袍的男人正笑吟吟得朝着他招手。 这紫袍男人,赫然便是今晚在宴席的主人——二皇子姬皓宇。 这亲昵的称呼,让赵祈安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神色,不徐不缓得朝着二皇子走去,待来在身前后,躬身行礼:“臣赵祈安,见过二殿下。” 离得近了,也就看得更清楚这位二皇子的模样。 姬皓宇虽是皇子,但如今已经年过五旬,鬓角头发有些花白,虽看得出有精心保养,但眼角还是起了些皱纹,显出了些许的老态。 如今陛下已经快要八十岁了,几位皇子年纪都比较大,赵祈安与姬皓宇虽是平辈,但姬皓宇的年纪比之他的父亲赵万金也小不了几岁。 赵祈安在京十年,见到这位二皇子的次数并不多,大多都是宫宴之时隔着老远见一眼。 不过印象中的二皇子,不苟言笑,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 但今日再见,却是红光满面,脸上也是笑吟吟的,整个人都看着和气了许多。 看来二皇妃有了身孕的事,让二皇子消了心头郁结之气呀。 赵祈安本想见个礼后,便寻个末座坐下。 他今晚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来。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姬皓宇竟是站起身来,揽过赵祈安的肩,对席间众人说道:“诸位或许不知,我这妹婿可是这摘星楼的东家。海青,今夜我来你这捧场,是不是该送些酒来?” 这似是玩笑的一句话,却让在场众人纷纷讶然侧目。 这京中八大酒楼,自然是闻名遐迩,而这摘星楼是近些年来才声名崛起的,幕后东家更是身份神秘,众说纷纭。 谁能想到,竟会是眼前这青年的? 若论最吃惊的,那自然是与赵祈安一道来的英国公。 老头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赵祈安的背影好一会,嘴巴嚅嗫了好一阵,老脸臊得是通红。 他刚刚心中还在笑话赵祈安有钱也进不来这摘星楼,还说将来要多带他来此见见世面…… 感情这整个酒楼都是你家的啊?! 上架感言 今晚十二点,本书将会上架。 上架当日,爆更五章! 上架后,每日至少三章。 跪求读者老爷们支持! 另外,为回馈广大支持本书的书友,咱们也举办个抽奖活动,限时两天。 奖品:国产3a游戏大作《黑神话:悟空》20份!价值328的豪华版和价值268的普通版各10份(可折现)。 活动时间: 从9月1日零点开始到9月2日夜里24点。 参与方式: 从该时段内给本书投月票的书友之中抽出20位幸运者,按照月票纪念册的投票序号来抽。 特别提示: 每投给本书《大乾夜天子》一张月票,即可获得一次抽奖机会,投票越多,机会越多,中奖几率越大! 《黑神话:夜天子》上架启动! 冲冲冲!! 兑奖途径:9月3日零点过后书友群视频直播抽奖,需要兑奖的宝子们加书友群联系管理 《京中蛰伏十年,世人唤我夜天子》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人未至,声先至(求首订) 摘星楼并不在赵氏商坊内,整个京都城鲜少有人知晓这是赵家的产业。 如今在这晚宴上,二皇子一言道出,却不知怀的是什么心思。 赵祈安不做反驳,面色平静道:“家中产业,我素来不曾多问。不过既然二殿下开口,几坛酒我还是能够作主的。” “来人。” 他一声轻唤,在席间帮忙端菜斟酒的小厮们纷纷上前,朝赵祈安躬身行礼:“东家。” 赵祈安吩咐道:“莫叫殿下见了小家子气,将店中所有醉仙酿都搬来!” “是,东家。” 摘星楼有三绝,景绝、酒绝、菜色绝。 其中这“酒绝”,说的便是摘星楼中的醉仙酿。 赵祈安一说要将店里所有醉仙酿都搬来,一时间席间不少好酒之人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能够与二皇子同席共饮的,无不是这京中真正的高官权贵。 可他们听到这“醉仙酿”三个字时,眼神中也不由流露出神往之色。 如今这大乾朝的酒,虽已有了蒸馏酿酒的雏形,但因为技术不达标、工业不成熟等原因,酿出来的酒虽然口感更浓烈,但却失了原本发酵酒的风味,能够喝得来的人少之又少。市面上盛行的还是度数低的浊酒、黄酒之类的酒水。 在这种情况下,一款工艺成熟、味道甘醇浓郁却又度数奇高的酒,流入市场堪称是降维打击。 喝过了这酒中仙品之称的“醉仙酿”,其余的酒再喝就如同洗锅水一样,叫人难以下咽。 可偏偏这京中八大酒楼,唯独摘星楼规矩最多。 每日只售二十壶醉仙酿,售完为止,先到先得。 再有权有势,也是无用,因为这酒是贡品。 摘星楼每年供应百斤“醉仙酿”,供给宫中,得了天子赐字,供在高楼上。 试问这京都城谁的权势,能大得过天子? 而“宫廷御酒”这四个字,让更多的人对此酒趋之若鹜。 如今这黑市上,醉仙酿的价值已经被炒到了百两一壶的天价。 也正因此,当赵祈安说出要把摘星楼所有醉仙酿都搬来时,在座不少人都振奋了一下,对这位“赵驸马”也改观了不少。 姬皓宇有点吃惊道:“不过说笑罢了,海青不必当真。” 赵祈安却是答道:“殿下既有吩咐,臣自当认真。” “不心疼?” “不心疼。” 赵祈安这话,倒是认真的。 这醉仙酿卖得再贵,于他而言,说穿了也只是粮食酿的酒,他刚收拾了京中不少粮行,得了比之平常价格还要低廉许多的海量粮食,酿酒成本就更不值一提。 更何况莫看这厅堂人多,略一估摸也不超过五十人,就算一人喝三斤,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姬皓宇露出笑容,热情更甚几分,拉着赵祈安说道:“莫站着说话,来坐我身边。” 赵祈安瞥了一眼英国公那边,婉拒道:“殿下,臣无论年纪阅历,都不及在座诸公,不敢高居上座。” 姬皓宇并不在意:“这席上都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你若在意,我这便让人撤了此桌,换来圆桌,无有主次,这你可满意?”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若是今夜不打算与二皇子撕破脸皮,已是不好拒绝。 赵祈安答应了下来。 待酒楼小厮过来换了桌子,又重新上了一遍新菜,又搬来了一坛坛醉仙酿,众人这才重新落座,赵祈安也就坐在了姬皓宇身边。 姬皓宇是个好酒之人,醉仙酿一上桌,便迫不及待得先为自己斟上几杯,待几杯酒下肚后,脸上便也有了红晕。 他问道:“玉真怎没陪你来?她最是喜爱这热闹的场合。” 赵祈安握着酒杯,不动声色道:“她近来身子不大好,陛下心疼她,将她接去了宫中,让五侯千岁为玉真殿下治病。” “也唯独对玉真,父皇能有慈父的一面呀。” 姬皓宇轻叹了一声。 这话敏感,赵祈安只当没听到,并不接茬。 不过姬皓宇很快便圆了回来,笑道:“不过也是,这宫中谁不喜欢玉真呢?莫看我与老三争的厉害,可对玉真都如同胞妹一般,宫中若有赏赐,我也时常让人带一份送去公主府去。” 说到这儿,他又有点可惜:“不过今夜玉真没来,看不到她的醉舞了,可惜我还从宫中带来了最好的乐师。” 赵祈安眉头渐渐皱起。 谁家哥哥,会让妹妹当着臣子下属的面,去舞一曲? 姬皓宇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莫不是在试探什么? 一想到这儿,他脸上明显流露出了不悦之色。 果不其然,姬皓宇虽是醉眼迷离,但这会却立刻转了话题,笑道:“不说这个,来,我为你介绍……” “这位是户部尚书,李玄章……” “这位是刑部尚书,尤检方……” “国子监祭酒,孙思路……” 姬皓宇为赵祈安一一介绍着这一桌的宾客,每一位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六部尚书,来了两位。 其余朝中要职官员,也有不少在场。 而这些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吴党一派。 不得不说,二皇子姬皓宇背靠吴相,在朝局之中的掌控力是其他几位皇子望尘莫及的。 赵祈安一一举杯示意,心中默默想着,若是唤来枭卫把今夜的摘星楼一锅端了,是不是就可以改朝换代了? 不过……也只是心中玩笑话罢了。 这些人虽是高官厚禄,但朝廷有的是能替补他们的人选,一旦死了,三两天时间吴相就会扶持新的心腹上位。他们背后的各个门阀世家也会选新的代言人。 朝局乱不了两日,就会恢复正常。 待一圈介绍完了之后,赵祈安注意到众人筷子未动,而姬皓宇右手边还空了一个位置。 他心中清楚是谁没来,但面上还是装着糊涂:“二殿下,可是还有人未至?” 姬皓宇笑道:“还能有谁?自是你那亲舅兄!” 话音刚落,只听得楼梯那边传来“噔噔噔”的急匆脚步。 “亚父,亚父,孩儿可是来迟了?” 这声音带着殷切焦急,虽是男声,声音却也悦耳动人,这京都城歌声最美妙的歌女,在这声音下也是逊色了几分。 可席间众人听到这声音时,却无不皱眉,面露嫌恶之色。 不像话! 第九十一章 贪狼姬青空(求首订) 赵祈安一听到这个声音,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朝着楼梯口那边看去。 只听得“噔噔噔”几声匆匆脚步声。 有一人匆匆赶来,出现在二楼厅堂众人的视线当中。 他一袭青墨长袍,及腰长发用发带随意绑着,左耳垂坠着一颗红玉镶嵌的耳环,显出几分放荡不羁。 眉如远黛,眼若星辰。 肌肤细腻如雪,竟比女子还要白皙嫩滑,面庞轮廓如精心雕琢般完美。 明明是男子,却尽显阴柔之美,而且美得足以让京都城绝大多数女子都自惭形秽。 这便是赵祈安的舅兄,当今天子膝下第四位皇子——姬青空。 …… 天武皇的子嗣中,也唯有四皇子姬青空、玉真公主姬乐瑶这兄妹二人最是俊美,毕竟他们的生母乃是那位贞贵妃。 当年的贞贵妃美到什么程度? 那是让早已无心后宫之事的天武皇,在选秀女时只见了一面,便心心念念难以忘怀,只觉得百花失色,独将她一人点入宫中的程度。 随后更是一连升了数品,以一介郡守之女,一跃成了后宫中地位仅在皇后之下的“西宫娘娘”。 贞贵妃肚子要说争气,倒也争气,毕竟后宫妃嫔三千,唯独她一人为天武皇诞下了两名子嗣。 但要说不争气,也确实是不争气。 玉真公主姬乐瑶是什么性子,赵祈安算是领教过了。 而他这位“舅兄”,也没有好到哪来去。 不过与玉真相比,这位“舅兄”的性子却完全截然相反。 说好听些,是“毫无人君之相”。 说难听点,就是奴颜婢膝、没脸没皮,空有一副好皮囊,却跟条癞皮狗似的。 但或许是爱屋及乌,天武皇对其他皇子皇女都不管不问,但是唯独对贞贵妃诞下的这一对子女颇为宠爱。 在姬青空年幼时,曾偷偷摸摸溜进金銮殿中,坐在那龙椅上,学着陛下的模样在那“挥斥方遒”。 侍读学士将其状告到了天武皇面前,天武皇非但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得说了一句“此子类我”,事后竟是没有任何处罚。 若说早些年时候的姬青空,倒也勤勉肯学,也有不少过人之处。 可或许是渐渐懂事,逐渐意识到以他的母族出身,压根参与不到夺嫡争储的事情里去。 于是乎……开摆! 姬青空彻底放弃了学业,变得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更是沉浸女色,最爱在自己殿中办什么无遮大会,宫中宫女被他霍霍了不少,甚至有传言他与后宫中某些妃嫔有染。 朝中大臣视他如烂泥,宫娥太监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言官们更是视他为仇寇,每日上的奏折里,少不了弹劾四皇子“祸乱宫围”的。 只可惜当今天子不管、不问、不理会。 而到了这两年,随着夺敌争储之事愈演愈烈,原本只是暗中较劲,到如今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这位四皇子自觉自己争储君无望,脑门一拍,又想出了一个骚操作——那就是投靠二皇子。 若只是投靠,倒也无可厚非,说不得还有人夸他一句聪明。 毕竟二皇子是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人选,若真克承大统,自然不会亏待从龙之功的皇弟,封赏出去当个逍遥的王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四皇子投效那日,却是让人为他制了婴儿的衣服,穿着小孩子的肚兜就去了二皇子的“文华殿”,见到二皇子就哭喊“亚父”,趴在文华殿的地板上,让二皇子为他包裹襁褓,发誓以后要以对待父皇一样的礼仪对待他。 这像话吗? 对兄长以父礼相待,那对天武皇以什么礼仪对待? 前所未闻,想必将来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也唯有这姬青空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来。 没脸没皮,纯粹一个无赖。 他这般疯,可二皇子又不是疯子,派人将他撵了出去。 可姬青空却并不气馁,每日早晚问安,二皇子若要出行,他必鞍前马后,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这时间一久,二皇子见他真是忠心、情真意切不似作假,只能是捏鼻子认下。 不管怎么说,一位皇子倾力支持,总归是有些用的。 就算没用,也只当千金买马骨。 …… 姬青空一来到二楼厅堂,目光很快锁定了二皇子姬皓宇,笑颜展露,快步过来,也不嫌地脏,直接跪伏在了地上,宽大的袖袍甩动,煞有其事得行了个大礼,俯首拜下: “孩儿见过亚父。” 若是私下,姬皓宇倒不在意,说不定还会说笑几句。 可今日这场合,却是隆重,这些玩笑能随便开么? 姬皓宇注意到席间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赶忙摆下脸来,呵斥道:“四弟,不是让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么?快快起来。” 姬青空抬起脸来,一脸无辜:“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是,阿兄。” 姬青空这才起身,那上挑的眼眸流转,落在赵祈安身上,颇为惊喜道:“没想到妹婿也在,妹婿倒也有眼光,知晓投靠明主……” 赵祈安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一方面他是真觉得这个时候和姬青空扯上关系丢人。 另一方面,姬青空一句话,竟是直接将他当做投效了二皇子麾下。 旁人只当姬青空又犯蠢了,甚至他自己眼神中都仿佛透着清澈的愚蠢,仿佛只是无心的一句话。 赵祈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只管笑眯眯喝酒的姬皓宇…… 当他目光再次投向姬青空时,眼眸中神光闪动: 【姓名:姬青空】 【骨龄:36】 【命:贪狼(金)、明珠自晦(紫)、龙章凤姿(紫)、饱览群书(蓝)、隐忍之道(蓝)、体虚乏弱(灰)……】 【忠诚:无】 【资质:乙中】 【修为:八品搬血境(虚)】 【非宿主从属,不可抽取其词条】 都是老狐狸。 赵祈安收起了心中思绪,起身见礼:“见过舅兄。” 姬青空依旧是一脸真诚的笑意,拍着赵祈安的肩膀:“以后都在阿兄手底下做事,我与妹婿可以说是亲上加亲了!” 赵祈安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可我这官身,不是陛下恩赐的么?” “莫非……”他侧过头,看向姬皓宇,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是二殿下下的旨意?” “咳咳……” 这一句话,顿时姬皓宇直接呛了一口酒,险些没咳嗽出声来。 第九十二章 千两黄金一两茶(求首订) “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 赵祈安那一句话说出来,坐在对面的英国公姬礼元是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制止。 他这出头,倒是让赵祈安有些意外。 赵祈安看向姬礼元,却见这位老国公满脸焦急,额头汗都出来了,不住朝他使眼色。 姬礼元是真被赵祈安这大胆发言吓着了。 二殿下下旨封官……这话能说么? 这不是说二殿下意图取代陛下么? 今晚虽然是二皇子一派官员的宴会,但万一这席间有个二五仔,把今天的话捅出去了呢? 姬礼元擦了擦额头汗,对姬皓宇连忙解释道:“二殿下,赵寺丞没有多的意思,只是无心之言。” 姬皓宇捋顺了气,从怀中取出绣帕擦了擦嘴,摆摆手大度道:“海青久不经事,如今初入官场,无心之言我自是不会怪罪。”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话若是传出去,总归是麻烦。” “海青既是在皇伯父手底下做事,往后有些事皇伯父还是教着点。” 见姬皓宇没有怪罪的意思,姬礼元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是是是,本公回去之后定会教他这官场之道。” 随后,老国公是狠狠瞪了赵祈安一眼,示意他别再乱说话了。 赵祈安只当没看到。 姬皓宇对姬青空就没有对赵祈安这么和颜悦色了,没好气道:“行了,你也别在这站着,坐下坐下。” 姬青空顿时露出唯唯诺诺的神情,不敢违背:“是。” …… 宾客满座,觥筹交错。 二皇子没再一昧拉着赵祈安说话,而是和同席的大臣们聊着最近的时政。 在座皆是朝廷要官,彼此又属同一个派系,聊起话来自然是百无禁忌,不时也引起争辩,吵得面红耳赤。 好端端一个饭局,俨然一副小朝廷的模样。 但这“小朝廷”却有三个局外人。 一个是一心给二皇子夹菜斟酒的姬青空。 一个是只喝酒,偶尔夹一两筷子菜肴,默默听着却不发表意见的赵祈安。 还有一个是浑然不管别人在聊什么,猛猛干饭喝酒的英国公姬礼元。 看得出来,在座的人里头,只有英国公是真饿了。 不过聊着聊着,话题就又聊到了两月之后的万寿宴上。 这与往年的天子寿辰有所不同,这可是天武皇的八十大寿,可以说是举国欢庆的大事,届时将会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如今各地的生辰纲都已经陆续运来了,在座的人之中多少知道些内幕消息,提及哪州哪府运了多少多少金银来,装了几条船。 又是哪家寻得了什么祥瑞,什么奇物至宝,要献给陛下的。 还有那倒霉的,运生辰纲遭遇了劫匪,官府派出多少人去剿匪。 一时间各自倒也津津乐道。 姬皓宇已经喝得有些上头,脸色通红通红,笑吟吟道:“要给父皇献礼,送金送银无非也就是一个数字。真要送,当是送父皇心仪之物。” 他醉眼迷离,伸着手指头掰扯着:“要说父皇喜欢什么,其实也简单……父皇最希望的,不还是求仙问道么?” “父皇建华都宫,召天下方士入宫,不就是为了所谓金丹大道?” “然后又是天书阁,网罗天下功法典籍,要国师创一门天下第一的功法来。” “还有那从极北之地搬来宫里头的那座仙山……” 他一一细数着天武皇这些年做的事,每一项都是极其的劳民伤财,天武皇这些年横征暴敛收来的钱全都花费在了这上面。 但在场没有人敢去提这一点,识趣得闭嘴听着。 这世间虽有武道,修行至极致,宛若那神仙中人。 可不是所有人都追求武道的,毕竟即便道成一品,不过是多活几年,又不是长生不死。 武道之路难且艰阻,许多人修行一辈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天不敢停歇,一辈子都过着苦修般的生活,一辈子没享受过,临死都在修行…… 这样的日子有意思? 当今陛下早些年倒也算是明君圣主,可临老了反倒是离谱起来,居然想着求仙问道以求长生。 众人心中虽是腹诽,但上行下效,心中各自盘算起万寿宴之时,该给陛下献上什么礼物好。 有人借着酒兴,问道:“不知二殿下准备了什么样的礼,欲献给陛下?” 姬皓宇似是早料到有此一问,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放在了桌上。 盒子打开,顿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盈满了整个厅堂。 众人提鼻子一闻,只觉得脑海中一股清流涌出,原本因为酒劲上头而昏沉的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 他们不由好奇得探头看去,只见小盒中装着的是一块黑漆漆的茶饼。 在座中有识货的,不由惊呼道:“悟道茶?!” 姬皓宇哈哈笑道:“正是此茶。” 他小心翼翼得将盒子盖好,随后又放入了贴身的内兜中,拍了拍胸口,这才放心下来。 赵祈安见他拿出这茶叶,也是不由一愣。 在座宾客中,有人艳羡道:“听闻此茶乃是武道修行之极品,国师曾开出千两金一两茶的价格,可至今那悬赏贴在巡天监的告示上,也不见有人去揭。二殿下这茶是从何处来的?” 姬皓宇笑道:“千两金怕是不够,这一两茶饼,足足花了我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数字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咋舌。 如今大乾朝金银对比,大致是1:8,也就是一两黄金兑换八两白银。 一万五千两,那都将近两千两黄金了。 这居然只是为了买一两茶叶?! 赵祈安这时注意到,自己那大舅哥姬青空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那模样仿佛是在邀功。 他只当看不到,低头默默喝酒。 姬皓宇颇为享受周围人震惊的目光和吹捧,却见赵祈安一言不发默默喝酒,不由问道:“说来,还不知晓东海赵家准备万寿宴送什么礼物给父皇?”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向赵祈安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当年东海赵家的阔气手笔,让整个京都城都狠狠震惊。 如今这万寿宴,也不知赵家会献上什么令人吃惊的宝物来。 今天还有两章,还在写 第九十三章 私下相约? 赵祈安没想到这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众人的目光下,默默放下了酒杯,沉吟片刻,说道:“赵家这些年来,收集了不少海外小国的修行之法,与中原武学大相径庭,是天书阁不曾收录的。父亲应该会将这些作为寿礼重头,献给陛下。” 姬皓宇微微皱眉:“应该?” 赵祈安哂笑了一声:“本家那边,毕竟与京都城相隔数千里,有些事我知晓的也不比在座诸公要多。” 姬皓宇斜着眼,不易察觉的目光凝视了赵祈安许久,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这番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赵祈安脸上只是带着自嘲般的笑意,看着……不似作假。 而今日赵祈安入席以来这一番表现来看,只给姬皓宇留下了话少、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印象,再联想到赵祈安入京十年却毫无作为、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该是那么有城府的。 姬皓宇对赵祈安的些许猜忌也就放下了,反倒是对他在赵家的地位大致有了想法。 而在座众人听完赵祈安说的话,眼神中都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但在座众人都是文官,大多不曾修行过武道,即便有修行过也只是浅尝辄止,胜在一个强健体魄,对赵家这份礼还真不是很感兴趣。 他们背后的家族中,自然都是有武者坐镇,若真是什么稀世功法也会起心思,即便自己不练,用来培养家族心腹也是不错的。 可自从天武皇建立天书阁之后,这武者间的门户之见早已被打破,他们这些达官显贵若真想要弄来武道传承,并不算是难事。 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尚且学都学不完,哪家会稀罕些蛮夷不入流的武学? 赵家这份礼也就胜在一个稀罕,胜在一个“奇”字,估计也是花费了一番心血准备,消耗不小的财力物力人力才收集得到。 这份礼,不可谓没有花心思,反倒是投其所好,想来天武皇会很喜欢。 可对于天武皇之外的人来说,这些所谓的蛮夷功法,就没什么在意了,更不会惹人觊觎。 众人意兴阑珊,不再对赵祈安有所关注,很快话题也就换了一茬。 ……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这晚这场晚宴,也就渐渐到了尾声。 众人不敢留得太晚,这些日子因为荆州之事,以及即将临近的“万寿宴”,原本三两月才开一次的朝会,最近是天天都要去上早朝。 众人又都是朝中要臣,天不亮就要去上早朝,其中几位老大人更是岁数颇大,熬不起这夜。 赵祈安也跟着起身离开,和国公爷姬礼元一道下了楼。 刚到楼下,姬礼元就忍不住埋怨了起来道:“往后在这种场合,可不能乱说话。贤侄孙,你这一句话,本公都捏了一把冷汗……” 赵祈安态度也好,张嘴就是“是,国公爷教训的是”。 可姬礼元瞥他一眼,见他那一脸淡然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没听进去,还是听进去了但是死不悔改。 他只当赵祈安不谙世事,叹道:“往后这种场合,还是让你身边那位苟先生随行,要不就少说少错。” 他絮絮叨叨得说着,为赵祈安倾囊相授自己那为数不多的“为官之道”。 不过是真热心肠,还是担心赵祈安招来祸事牵连到他这位老上司……那就无从考究了。 就在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摘星楼大门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尖着嗓子的声音。 “赵寺丞,赵寺丞留步。” 赵祈安和老国公都停住脚步,回身看去。 只见二楼楼梯上下来一名宦官,碎着脚步快步来到了两人身前。 随后,那宦官朝着赵祈安一行礼:“赵寺丞,二殿下有请,请您挪步静室,有事相商。” 赵祈安并不意外,心中道了一声果然。 今晚这晚宴,姬皓宇明显一开始并没有打算邀请他,否则请柬前两日就该送来公主府上。 而突然间临时起意,恐怕是因为听说了白日宗正寺的事情。 席间没有主动提,看来是人多不方便,是想要两人单独谈一谈。 看来今日这“打草惊蛇”,不仅仅是惊出了寺丞姬恒毅那么一条小菜花蛇。 姬礼元不知道这背后缘由,惊讶道:“二殿下寻他?这位公公,二殿下可有说找赵寺丞是因为何事?” 那小宦官答道:“这奴才就不知晓了。” 姬礼元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因为赵祈安那一句话,二殿下席间不方便发火,现在单独来找他麻烦? 以二殿下的气量,应该不至于呀。 姬礼元不想惹这种麻烦事,可赵祈安毕竟是他的下属,又是宗正寺的财神爷,只能硬着头皮道:“好,那就请公公带路。” 他本想跟着赵祈安一同去见二皇子,自己是二皇子的大伯,好歹也算是实在亲戚,想来二皇子总归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可未曾想,那小宦官竟是不曾挪步,反倒是躬身对姬礼元道:“国公爷请留步,二殿下只请了赵寺丞一人。” 姬礼元顿时错愕。 赵祈安走上前去,说道:“国公爷无需担心,我去去就回。” 姬礼元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赵祈安那淡定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也稍安了一些,叮嘱道:“莫忘记本公说的啊,少说少错。” 赵祈安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跟着那宦官离开。 …… 摘星楼三楼,皆是雅室隔间。 赵祈安跟着二皇子身边的小宦官上了三楼,被领进了一间雅阁中。 “赵寺丞稍待,二殿下马上便到。” 说完之后,小宦官便朝着赵祈安行了一礼,退出了雅阁。 赵祈安站在雅阁门口,微微闭目凝神,很快便对周围一切有了感知。 雅间隔壁,坐镇着一位天人武者,气息不算强大,血气似有枯竭,恐怕大限将至。 与白云观观主苍柏子差不多属于伯仲之间。 当赵祈安睁开眼时,心中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看来这位二殿下,对今晚单独见自己这件事颇为重视。 第九十四章 这家伙是真听不懂? 雅阁间内,屋子当中有一方长桌,似是读书人的案牍,只是要大上许多,足以容纳数人落座。 珠帘之后,一张瑶琴摆放,旁边还有一个小香案,精致小巧的紫金香炉摆放其上,有袅袅白烟升起,满屋檀香。 说是酒楼吃饭的雅间,倒更像是读书人的书房。 赵祈安虽是这摘星楼的东家,但赵氏商行在京都城的产业着实是不少,他个人又不好口舌之欲,所以很少亲自来此,对这雅间倒也不甚熟悉。 正当他抬头四处看着这雅间布局时,只听得身后有推门声响起,还未寻声看去,只听得一声爽朗笑声: “抱歉抱歉,送诸公出门花了些时间,让海青久等了。” 赵祈安回过身来,朝着从门口进来的姬皓宇行礼:“二殿下无须在意,臣也只是刚到。” “这私下无人,唤我舅兄便是。” 姬皓宇依旧是那热情态度,拉着赵祈安坐到桌边:“来,坐着聊。” 赵祈安坐到桌边,借着烛火,比之刚刚席上更是看清二皇子的模样。 虽然这位二殿下言谈举止,极力表现得少年气。 可他确实是已经上了年纪,鬓角的白发比之同龄人还要多些,脸上皮肉也已经松弛,能看得出许多皱纹。 今夜这一番应酬,让姬皓宇也显出了些许的疲态。 可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笑吟吟得拉过赵祈安的手,以示亲近:“海青可知我为何单独留你下来?” 赵祈安不动声色道:“殿下,臣不知。” “你看你,都说了私下唤我舅兄便是。” “殿下,尊卑有别。” 见赵祈安油盐不进,姬皓宇轻叹了一声,摆摆手:“罢罢罢,称呼而已,都随你。” 赵祈安问道:“所以殿下留我,所为何事?” 姬皓宇却是绕起了弯子,问道:“海青对这朝中局势怎么看?” 按他设想,赵祈安恐怕在赵家并不是很得势。 他虽是赵家嫡长,但赵家似乎并不信任他的能力,赵家在京都城的生意还得请来外人坐镇,赵氏商行的事情似乎也不让赵祈安接手。 在京都城十年,愣是一点有关赵祈安的消息都没传出来,宛若透明人一样。 如今好不容易被陛下钦点进了官场,赵家也是立刻派了能人去他身边,名义上是辅佐他做事,但从今天传出来的消息来看,这不还是不放心他做事么? 不被家族所信任,还要被管束,家中又有悍妻……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形象,顿时是跃然纸上了。 所以姬皓宇觉得,自己只要对赵祈安释放那么一点善意,表露出对他的赏识,定能让他心生好感。 他想先听听赵祈安对朝堂之事的见解,看看此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外头传的,终究是空穴来风的传闻。 真正要看一个人怎么样,还得亲眼见过才行。 可但他兴致勃勃得问出了这句话后,赵祈安却说道:“殿下有话直说就好。” 姬皓宇笑容顿时僵硬了几分。 许是酒气上来,他冷不丁道:“既然你让我有话直说,那我便直说与你听!” “你看我与老三之间……谁有人君之相?” 赵祈安眉头一挑,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意外。 这话,属实是大胆! 但细细想来,二皇子意图太子之位,早已是人尽皆知,这话传出去又如何? 如今坦荡说出,落在旁人眼中,足以让人觉得他是在推心置腹、坦然相对。 何以换真心? 也唯有真心。 可这屋中有的不是旁人,只有赵祈安一人。 赵祈安按下心绪,面上装作疑惑道:“人君之相?那自然是当今天子,殿下为何这么问?” 姬皓宇原本还在等着赵祈安的回答,可这回答,却让他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宛如全力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 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姬皓宇黑着脸看了赵祈安好一阵,可看到的只有徒留表面的疑惑神情。 他感觉自己知道为何赵家会如此不信任这位少家主的能力了。 姬皓宇扶额揉着眉心,只觉得与赵祈安说话累。 他长叹一声,道:“罢了。” 赵祈安立刻起身:“那既然殿下没什么事了,臣告退。” “且慢。” 姬皓宇见赵祈安起身就要走,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连忙唤声留住他。 赵祈安回过身来,疑惑道:“殿下还有事?” 姬皓宇觉得不能和他再这般绕弯子,这人听不懂。 索性,开门见山! 他神情严肃下来,沉声问道:“陛下突然间将你调去宗正寺,对你可有特殊的交代?” 赵祈安面无表情:“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姬皓宇笃定道:“若只是让你去宗正寺那般无关紧要的地儿做个闲官,何以引得赵家如此重视?竟是寻来那鬣狗官为你做幕僚!海青,你与我实话实说,父皇是不是让你查皇田之事?” 赵祈安依旧是那面无表情:“殿下何出此言?” “你只需与我交代,今日你身边那幕僚查了宗正寺的账面?” 赵祈安不说话了。 他这一沉默,姬皓宇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只觉得一切都不出所料。 原来父皇还真让赵祈安去查宗正寺的账面啊! 这是否说明父皇对老三暗中做的那些事,颇为不满,欲要敲打敲打? 如今立储在即,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明明赵祈安一句谎话未说,但姬皓宇脑海中已是有了他自以为的“答案”。 这位二皇子再看赵祈安时,越发满意起来,只觉得自己这妹婿也是一表人才嘛。 他笑着宽慰道:“海青莫慌,此事上,唉,老三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作为兄长也不忍他一错再错。” “你放心,此事我支持你去做,你只管大胆放心去,有任何需要,都可来寻我帮助。” “刚好我这手边,有一些或许对你有帮助的东西,你走时带走就是。” 赵祈安拱手道:“谢殿下。” 姬皓宇细细思索,保险起见又叮嘱了一句:“我交给你的东西,你若看不懂,你就交给你身边那幕僚看看,记住了哦。” “是,臣记住了。” 今日五更奉上,明天开始三更,大家踊跃投月票呀,群里人还挺少的,中奖机会很大 第九十五章 邀功的姬青空 告别了二皇子,赵祈安从摘星楼里出来,手里便多了一个书匣。 他的马车就在酒楼外等候,令他意外的是老国公并没有在马车里等候,而是站在马车外与人交谈。 赵祈安一出酒楼大门,那原本正在交谈的二人便注意到了。 那与英国公交谈的人转过身来,颇为亲切得与赵祈安打着招呼:“妹婿。” 此人正是赵祈安的大舅哥,姬青空。 赵祈安停住脚步,看向姬青空,疑惑问道:“舅兄在此,是在等我?” “那是自然。” 姬青空与老国公说了一声后,快步朝着赵祈安走来,脸上带着笑容,看着颇为亲昵热情。 他生得比玉真还要好看,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可赵祈安却是皱了眉头,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麻烦一般。 姬青空来在赵祈安身前,眼神好奇得看看摘星楼的大门,说道:“我等了妹婿好一阵,二殿下这是与你私下聊什么呢?” 赵祈安见他伸手想揽自己的肩膀,不动声色得挪了身子,说道:“舅兄何不去亲自问问二殿下?” 姬青空伸手落了空,讪讪笑着收回手,也没再提这茬。 他朝旁边无人处瞥了一眼,说道:“借一步说话?” 赵祈安淡淡道:“就在这里说。” 二人虽是郎舅关系,可几句话就明显感觉到两人关系并不是十分融洽,甚至是有些冷漠了。 但姬青空脸皮厚实,浑然不在意这一点,照样贴上来。 他有些嗔怨得瞧了赵祈安一眼,说道:“妹婿你也太不近人情,不管怎么说,玉真是你娘子,又是我一奶同胞的胞妹,我们是一家人才是。一家人就该多亲近亲近……” “四殿下若是无事,我就先离开了。” 见姬青空打起感情牌,赵祈安理都不想理会,转身就要走。 姬青空连忙拉住他:“等会等会……二殿下买了你家的悟道茶,还是我引荐去的,也是我暗中遣人抬高了价。不管怎么说,你这次赚了这么大一笔,也该有我一份不是?” 这番话,倒是让赵祈安停下脚步多看了他一眼。 他不动声色道:“舅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青空得意笑着:“你莫与我装傻,如今陛下寿辰在即,你赵家有悟道茶这样的宝物,自己不留着献上去,却摆出来拍卖,不摆明了是要宰冤大头么?如今我牵来的肥羊,你家可还满意?” 很难想象这是刚刚在二皇子面前表现得低眉顺眼的姬青空。 眼下只有他与赵祈安二人,他竟是直接称呼二皇子为“肥羊”。 赵祈安瞥了一眼身后的摘星楼,冷冷道:“二殿下可是还在这摘星楼里,舅兄就不怕这隔墙有耳?” 姬青空嬉笑道:“此地只有你我郎舅二人,而这事儿你也莫说全是赵家的主意,你是赵家的少家主,这事儿与你也是洗不脱干系的。所以谁会把这话传出去呢?” 赵祈安也笑了,说道:“赵家商行的拍卖会,自是童叟无欺,有人恶意抬价,与我何干?与赵家何干?” 姬青空顿时不嘻嘻了。 他憋了半天,说道:“莫开玩笑,妹婿怎会出卖阿兄我?” “呵呵。”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总归你家是多挣钱了不是?” 赵祈安打断了他,直接了当道:“说吧,你要做什么?” 姬青空这才脸色好看起来,陪着笑道:“这不是父皇寿辰在即,只是我这……确实是囊中羞涩,还请妹婿施以援手。” 赵祈安问道:“要钱?” 姬青空严肃了脸色,摇头道:“要一份能让父皇称心如意的宝物,不求比皇兄们准备的贺礼出色,只求叫人挑不出错来。” 说完之后,他有些紧张得看着赵祈安,像是生怕他不答应。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祈安很爽快得点头答应下来:“可以……” 姬青空眼睛顿时一亮,面色流露出喜色。 但下一刻,赵祈安一句话便让他面上笑容凝固:“把一些本该是我府上的东西还来。” 姬青空神情有些无措:“妹婿这话意思……” 赵祈安不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拍了拍他的肩膀:“舅兄回去好好想想,若是想好了,便来我府上找我。” 说罢,他与姬青空错身走过,朝着马车走去。 而姬青空脸上轻浮模样尽去,眼神变得阴沉了下来。 …… 公主府上,赵祈安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一进屋中,就看到丑奴正坐在桌边,手撑着下巴,打着小盹。 许是开门声惊扰,她脑袋猛地点了一下,随后睁开眼来,迷茫得看了看四周,待见到是赵祈安时,忙不迭得擦擦嘴,站起身来:“爷,您回来了?” 赵祈安问道:“怎么不去睡?” “您今晚不是去赴宴么?想着您该是喝了酒回来,给您煮了醒酒汤,在灶上温着呢。我去给您端来。” 丑奴虽然做事大大咧咧了一些,但心思还是细腻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屋外走去。 这院中有厨房,是丑奴来了之后亲自搭建的窝棚,里头就几个土灶,前不久她还天天用这土灶给赵祈安做饭吃。 不过现在这院中伙食,都是府上后厨负责,丑奴省了些力气,但也没拆去这窝棚,赵祈安偶尔夜深还在书房忙碌,她就会去亲自做些宵夜端来,也省得大半夜叫醒府上的下人们了。 没过一会,丑奴端着碗热汤进来。 赵祈安虽然夜里喝了酒,不过以他的修为,倾吐一口酒气便能化解。 不过他也没拒绝丑奴的好意,接过碗来用调羹小勺小勺得喝着。 汤还温热,里头有山楂、乌梅带来的酸味,还有葛花、枳椇子带来的淡淡草药味,甚至还放了几片驱寒暖胃的生姜。 算不上多好喝,不过倒也不算难喝。 正当赵祈安喝着汤的时候,丑奴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说来您今日去赴宴之后,有人来府上送了份请帖来。” 她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份请帖来,放到赵祈安面前。 赵祈安放下汤碗,接过请帖一看,待看清是谁送来的之后,眼神流露出微微诧异。 这请帖,是三皇子送来的。 亲自派人来府上送了请帖,倒是心诚。 第九十六章 三皇子要的,恰恰也是我要的! “送请帖来的人,可有说什么?” “没有,听到您去赴二皇子的晚宴之后,放下请帖就走了。” 赵祈安并不意外,对丑奴说道:“不必理会,往后若是三皇子那边再有信来府上,你交给苟管家就好。” “哦。” 丑奴记了下来。 赵祈安继续将那半碗没喝完的茶汤喝完,将空碗放到托盘上,对丑奴吩咐道:“去和苟管家说一声,让他来我书房。” 丑奴诧异得看了看窗外,问道:“这个点?这个时辰苟管家怕是睡下了。” “应该没有,你去看看。” “行,那您等会。” …… 片刻之后,赵祈安的书房内。 苟向西匆匆赶来。 他显然还未睡下,穿戴整齐就等着赵祈安回府后将他召来议事。 待来到赵祈安的书房后,见赵祈安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几本陌生的簿子正在翻看。 桌上油灯旁,放着一个打开的书匣。 苟向西将这些都看得清楚,心知赵祈安今晚是有所收获。 他走上前来,来在赵祈安面前,躬身拜下,恭敬道:“恩主。” 赵祈安将手中簿子放到桌上,推到苟向西面前,说道:“这些是今夜二皇子交给我的,你也看看吧。” 苟向西拱手领命,走近书桌旁,伸手拿起那几本簿子,翻看了几页。 这一看,他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赵祈安笑道:“谁说咱们这位陛下对亲族无情?至少还是有开恩的一面的。” 天武二十年,改制削藩,收回藩国领土之时,天武皇也下了几项恩泽皇亲的政策,也算是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废除了之前不允许皇族参加文武科举的限制,额外开设恩科,只允许皇室宗亲参加。 理论上来说,这皇室亲族比之其他士族举子更容易入朝为官。 但开设恩科,得天武皇亲自主持。 可天武皇不理朝政都多少年了,这一条也就成了摆设,上一次开恩科选官还是十几年前,而且选出来的官也就是补了宗正寺和皇宫内卫的缺,都是些朝堂的边缘人,触及不到权力中心。 除了“开设恩科”之外,还有一条惠及皇室宗亲的政策。 在天武皇之前,皇亲是不允许参军入伍的,这虽不是成文的规定,但却是历朝历代都遵守的规则。 而天武皇则是明文废除了这项规定,允许甚至说是鼓励皇室宗亲参军入伍,若是不幸死在战场上,抚恤照旧的同时,内帑中还会拨出一笔钱来,甚至还会分皇田给战死皇亲的家中,抚恤不可谓不丰厚。 虽是政策如此。 但天潢贵胄,谁愿意放弃显赫身世,入军中从一个大头兵做起? 所以政策开放以来,皇室宗亲中鲜少有人响应这一条,也唯有一些踏上武道之路的皇亲会去军中博一个前程。 可就在七年前,皇室宗亲中参军入伍的人数开始激增。 而且每年死亡率有些惊人,去十个恐怕一年后就只剩下两个还活着。 好巧不巧的是,这些皇亲参军去的军队,皆是西漠军。 更巧的是,三皇子的母族周家便是这西漠最大的军阀,整个西漠都是周家世代经营之地。 而高家,也是依附于周家之下的西漠世家。 苟向西看过那些簿子之后,也是从中看出了端倪,嘿笑了一声,指着这簿子上一处道:“恩主你看这儿,这有个叫姬安的,天武五七年入伍,短短一年时间竟已是军功显赫,亲手手刃胡敌一千二百余人,从一介兵卫升到六品校尉,这晋升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这该是何等勇武之将呀?” “可惜今年开春时,率队冒进,陷入胡敌包围,不幸身死。死后抚恤银一百六十两、田地二百亩。” 他啧啧了几声,似是唏嘘,只是脸上笑容更是玩味:“不过奇怪的是,这姬安参军之前不曾修行过半日武道,甚至街坊皆言他身患痨病,命途无多……这军中可是能治痨病?” 说着,他又将手上簿子翻了几页:“还有这儿,这有一个叫姬河清的,八十老叟拄着拐亦能上阵杀敌,真是可敬可佩呀!” 类似姬安、姬河清的例子,在二皇子交给赵祈安的这几本簿子里,那是比比皆是。 由此可见,二皇子其实早就已经在查这事儿了,手上还掌握了不少证据。 可他迟迟没动,赵祈安也能猜出缘由。 “可就凭这些,可扳不倒三皇子呀。”苟向西将手中簿子合上,面上流露出些许可惜之色,“这些皇亲参军的手续皆是合规,挑不出错来。” “若要查伪造军功之事,即使陛下派了钦差去查,这西漠离京都城可十万八千里,更何况那西漠是周家积年经营之地,又是边境战乱之地,山高皇帝远的,一刀将钦差宰了,推脱给胡人,谁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就算真查出点什么,真正经手此事的是高家,有什么证据证明三皇子沾过这事儿?三皇子也大可壁虎断尾舍了这高家,虽是少了臂膀,可只要周家兵权不减,对他都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端倪,但恐怕不会有人敢管这事儿。 三皇子能够与背后站着皇后、吴相的二皇子抗衡这么久,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可就在苟向西眉头紧锁,思考如何破局之时。 赵祈安冷不丁道:“为何要扳倒三皇子?” 苟向西一时不解:“恩主的意思是……” “怎么对付三皇子,那是二皇子该考虑的。” 争敌夺储,还不到赵祈安下场的时候。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之所以要查宗正寺,是因为三皇子要的,恰恰也是我想要的!” 赵祈安取出一张地图,摆在书桌上。 苟向西近前一看,这上面画的是整个大乾国所有皇田分布的地图。 白天他给赵祈安画的地图,不过是京都城周遭的皇田,可赵祈安这份地图却是整个大乾国所有皇田分布! 而且这地图看着老旧,显然是时常翻看,不似近来才准备的东西。 还有一章,正在修改,马上更 第九十七章 舐犊情深 苟向西看了地图许久,却是有些不解。 他迟疑了许久,说道:“皇田收益,虽也不差。可东家富有四海,赵氏商行日进斗金,这似乎……并不值得您亲自下场。” 赵祈安笑了笑,伸手摘下书桌笔架上的一支朱砂笔,用笔在这地图上将一部分皇田给圈了出来:“这些,是内帑拨给宗正寺的皇田。” 宗正寺名下的皇田,大多分布在东郊之外,连绵到了豫州、徐州、荆州之地,属三州交汇。 赵祈安有在这皇田范围之内,画了一条线:“这是官道。” 这条官道,是大乾朝最大的一条官道,连通六府十八城,往西北去,一直连通到靠近大乾朝外的外藩小国,许多胡商都是走这条陆路,来大乾国进行贸易。 而往东北去,直通北海。 赵祈安又在官道附近添了几个圈:“这些是目前查得出已经落入三皇子手中的皇田,这仅仅只是宗正寺名下的皇田,至于他有没有动陛下的那部分,就不得而知了。你可从中看出了什么?” 苟向西看出来了,三皇子侵占的皇田,全都分布在这官道附近。 他点头道:“此官道之重要,小的之前也看得出。京运河水路虽是便利,可终究囊括不到大乾九州之地,只是便利了南边的几个州,京都城以北还是多以陆路为主。而北边的胡商,都是走这条道进入大乾朝进行贸易,这其中利润却也是惹人眼红。” “小的在宗正寺有今日这番举动,最终目的也是意指皇田。种田能有几个钱?若是一切顺利,盘下京郊一带的皇田,建造新商坊,其盈利能力,比之城西坊市,必定也是不遑多让。” “至于其他……” 他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小的看不出了。” 赵祈安将他脸上犹豫神色尽收眼底,笑道:“你不是看不出,你是不敢说。”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官道,朝着西北而去:“这官道往西北去,穿过豫州、雍州,到了三途关,再往前去,便是西漠!若是此道尽在三皇子掌握之中,半个月时间,西漠大军便可畅通无阻得攻入京都城。” “更何况这么多皇田,是需要人去耕种的。这人拿起锄头,是为农。但若拿起了兵甲……可就不好说了。” 苟向西看这地图,看到最多的,是经济意义。 但对于赵祈安,对于三皇子姬云睿,看到最多的,恐怕是战略意义。 非是苟向西眼光不行。 而是……野心不同! 苟向西弯腰下来,谄笑道:“恩主高瞻远瞩,小的自然是拍马莫及……” 说话的功夫,他瞥了一眼地图。 这官道过了豫州可就是四通八达,不仅仅只能往西北去。 那若是往东北去呢? 那便是冀州威武侯! 是那令无数蛮夷闻风丧胆、威震大乾边境的铁狼卫! 有些事,东家不提,还是糊涂一些好。 不过苟向西倒是也清楚了赵祈安为何会对这宗正寺这般上心了。 这官来得,有些巧了。 苟向西这时想起一件事:“说来,玉真殿下作为陪嫁的那些皇田,规模可着实不小,恩主不打算收回来?” 赵祈安神色平静道:“过些日子,应该也就能收回来了。” 见他这般从容,苟向西明白恩主这是早有布置,也就放下了心来。 赵祈安指了指桌上那些簿子,说道:“明日差人将这些抄录一份,给观象送去。往后此事,你与观象协力去做。” 苟向西应了一声,随后笑道:“东家亲自下场,是不是也因为观象少爷牵扯其中?以四少爷的作风,若是查,那便要查到底,可谁都知高家背后是三皇子。旁人若是查到了三皇子头上,也就退让了,但观象少爷的性子,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您是担心四少爷斗不过三皇子,所以才亲自下场,为四少爷保驾护航?” 赵祈安不置可否,说道:“只是碰了巧了。” 苟向西心中却是不信。 说实话,哪怕东家看重这皇田官道,可那地图都放了那么多年,怎会急于一时? 更何况,许多事,他就能办。 若以东家的性子,更喜欢居于幕后、作壁上观,轻易间怎会亲自下场,甚至去赴二皇子的宴席呢? 说到底,还是舐犊之心。 苟向西看得穿,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笑容更甚,躬身应道:“东家说的是。” 东家对待自己人,素来是不差的。 …… 翌日清晨,赵祈安早早便起了床,不过并不着急去部堂点卯,而是在院中练剑。 昨日他去赴了二皇子的宴席,国公爷担心他喝得多了,早起难受,很是慷慨得给了他半天的假,允许他下午再去部堂。 他已经吩咐苟向西先去宗正寺那边,自己倒是不着急,准备下午再去。 而丑奴也随赵祈安早起,这会正坐在屋墙前的小板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赵祈安练剑。 不过自家主子练剑,和那个一脸冷漠的小屁孩一模一样,都是拿着把剑在院中发呆,好半晌动弹一下。 总结,没什么看头。 丑奴意兴阑珊,默默磕着瓜子。 一主一仆,虽是无话,但也悠哉怡然,岁月静好。 但很快,这份悠哉怡然就被打破了。 有下人来到院中,快步向赵祈安赶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赵祈安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听完后,放下了剑,朝着院外走去。 丑奴一脸错愕,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干嘛去? …… 赵祈安来到前堂庭院,一队宫中仪仗早已在此等候。 为首的读诏太监上前一步,对赵祈安冷漠道:“赵寺丞,接旨吧。” 这太监并不是之前来过府上两次的李公公,而是陌生面孔。 赵祈安上前听诏。 读诏太监揭开圣旨,诵读圣旨。 “……朕观尔于职事之中,多有懈怠,竟将诸多事务悉委于下属。为官者,当以身作则,亲力亲为,岂可为图一时之安逸,而弃职责于不顾?政务之繁杂,关乎社稷之安危、百姓之福祉,岂容尔等如此敷衍塞责?” 略去前言后语。 这一封圣旨,竟是申饬赵祈安! 归根缘由,便是因为赵祈安昨天带了三五十“吏员”上任之举,以“史无先例”为由,不许他带一大帮子“吏员”上值,只允许最多带两个。 连带着寺卿英国公都被牵累,落了个“纵容下属”、“治下不严”的名头。 赵祈安顿时明白,这是三皇子的反击到了。 今日第三更,另外抽奖结果出来了,中奖请加群兑奖 第九十八章 吴相是吴相,二殿下是二殿下 “臣,赵祈安,领旨。” 赵祈安领下圣旨,吩咐身旁婢女送上一袋银钱。 可这一次的读诏太监却是对那袋银钱看也不看,冷冷说了一句“驸马自重”,随后便带着宫里的仪仗离开了公主府。 待那读诏太监走后,赵祈安细细看着手上的圣旨。 只是申饬,倒是无关痛痒。 不过这下来的处罚,除了以后只允许他最多带两个吏员上值之外,便是让他停值三日,闭门思过。 这刚上任,便被停职。 赵祈安也算是官场第一人了。 他刚看完圣旨,吩咐人把圣旨拿下去放好,不会多便有下人匆匆来报。 “主子,有人来府上拜访,自称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的人? 赵祈安有些意外,对那报信的下人说道:“将人请进来。” 下人应声退下。 没过一会,从大门那儿便有一人被府上下人领着进来,穿过庭院回廊,来到了前堂。 那人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面上无须、喉结不显,长得说不上好看,但颇为憨态可掬。 赵祈安起身相迎:“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没名没姓,单字一个福字,驸马爷叫咱家‘阿福’便是。” 福公公笑容憨厚,言语中颇为客气友善。 赵祈安其实认得这太监。 此人名叫“魏福”,早年间拜了“大内官”魏老太监为干爹,被赐了姓氏,只是后来魏老太监与五侯千岁相斗,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魏福便是当年背叛者之一。 赵祈安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这魏老太监不是旁人,正是他麾下“供奉院”中的魏供奉。 作为当初“大内官”的义子,在大内官倒台之后还能混得风生水起,这一来是因为他撇关系撇得及时,二来便是因为他乃是二皇子的“大伴”,自幼便服侍二皇子。 这一位,可是二皇子真正的心腹之人。 不过赵祈安认得他,但他显然是认不得赵祈安。 也不会知晓他“日思夜想”的干爹,就在赵祈安手下做事。 赵祈安面上不动声色,将福公公请进堂来,吩咐人送上了茶水。 福公公喝过茶,看向赵祈安,歉意道:“咱家这次来,是二殿下不想让驸马爷误会,有些事托付咱家亲自登门解释一二。” 赵祈安故作糊涂:“公公此话怎讲?” “刚刚可是宫中有人来过?” “是来过,送来陛下旨意,申饬我贪图享乐,弃职责于不顾。” 福公公哂笑摇头道:“陛下哪有功夫管这些闲碎小事,这是言官上奏,朝廷诸公商议,吴相拟旨,送给陛下盖了章罢了。” 听着,这事儿没有任何三皇子参与的痕迹,反倒是从言官上奏到吴相拟制,倒像是吴党的倾轧。 赵祈安问道:“这点小事,也值得惊动朝堂诸公么?” 福公公一时倒是有点儿尴尬:“若是以往,倒也确实是不止于此,可见这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不过这些都不要紧,问题根本还在于驸马爷您身边那位幕僚……” “苟向西?” “正是。”福公公看向赵祈安问道,“驸马爷可知道您这位幕僚之前当过官?” 赵祈安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苟先生之前当过官,还当过扬州江都郡守,当初便是在扬州与我赵家结缘。” 福公公苦笑道:“若只如此,那您倒是小瞧您身边这位幕僚了。这位苟先生在京都城,是要做那独官孤臣的,那是见谁咬谁,得罪了京都城不少大人物。如今您放他在官场做事,有些大人物自然是坐不住,恰好有这样的事由,便在其中借题发挥,才惹得您落了申饬。” 他缓了口气,又说道:“二殿下有一句话,让咱家务必带到。” 赵祈安伸手示意:“公公请讲。” “左相虽是站在二殿下这一边。但有些事,左相的意思是左相的意思,但不是二殿下的意思,这不一样。” 赵祈安听明白了。 苟向西之前也说过,他曾得罪吴相。 看来当年得罪的着实是不轻,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让那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宰相还记着呢。 而二皇子试图从中斡旋,但是却改变不了吴相的主意,只好将身旁心腹派来公主府上,与赵祈安说个清楚,避免这其中误会。 毕竟今日落井下石者,皆是吴党。 看着都像是他这个二皇子要对付赵祈安似的。 福公公这次来,还带来了些朝堂外的消息:“另外二殿下让咱家提醒驸马爷一句,那几个言官不是三皇子的人,不必费心查了。但您身边那位幕僚的消息却是三皇子放给都察院的。今日在朝堂上推波助澜者,也皆是三皇子一脉的官员,叫您务必小心。” 说完之后,又是客套了几句。 赵祈安将这位“福公公”送出了府门,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开。 待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赵祈安轻声自语了一句:“难怪苟向西要做那两手准备,看来是料到了今日这朝堂的反应。” 不过这会苟向西还未回府,莫非是已经去着手准备了? …… 皇城门外,有一人在焦急等候。 此人不是旁人,乃是宗正寺寺丞,姬恒毅。 姬恒毅面上焦急,在皇城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驻足伸着脑袋看向皇城门后,嘴里嘟囔着:“怎么还不下朝。” 他倒是想进去,可官品不够,六品官除了都察院的言官之外,可没资格去旁听朝会的。 也得亏这些看守皇门的禁卫对他多少有点印象,否则早就将他赶走了,连这皇宫门外也不让待。 姬恒毅等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下朝的时间,陆陆续续有官员从皇城门内走了出来。 他连忙退到一旁,不敢挡这些大人们的路,但眼睛不时转悠着,想看到这些人之中的熟面孔。 还没等他找到人,倒是有人先找上了他。 一名身上官袍绣着四品武官补子的官员快步走来,一把拉过他拐到一旁角落,压低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莫让人看到。” 这武官与高二爷面容有几分相似,姬恒毅看到他便露了怯,讪讪道:“下官只是想着三殿下或许对下官有所吩咐……” 那四品武官上下扫了他一眼,嗤笑道:“殿下怎会见你这小人物?莫想太多,赶紧回去,赵祈安被下旨申饬,停职三日,他手底下那些人也得从宗正寺滚蛋,抓紧时间把宗正寺的账面该改的改,该挪走的挪走。” 姬恒毅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躬身道:“下官这就去办!” 第九十九章 罚的是我家大人,与我苟向西何干? 京都城内,百官早朝的时间与上值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早朝躲在卯初时便开始,百官来上早朝,到皇宫时天都未必亮了。 而五府、六部、九寺这些部堂上值点卯的时间,约莫是在辰时,和早朝间隔了快一个多时辰。 今日朝会散的颇晚,而姬恒毅一直在皇宫外等到朝会结束才去上值,实际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他到宗正寺的时候,部堂内同僚早就已经全都来了,坐在自己的案牍后头,见姬恒毅这会才来,有些诧异。 “新宁伯怎晚到了?” 有相熟的官员招呼了一声,好奇得问着。 姬恒毅随口答了一句:“昨日贪了几杯,今早便起晚了。” “哼,有钱喝酒,没米下锅?” 不知从哪冒出这么一句讥讽话,让原本心思不在的姬恒毅顿时回过神来,勃然大怒。 可环顾四周,却是不见刚刚说话的人。 这让姬恒毅有气使不出。 定是自家那婆娘又差使丫鬟去别家借粮,叫人看了笑话! 他堂堂新宁伯,乃是当今陛下亲侄孙,自家还得去别人家借粮,脸面不要的么? 不过是这几日手气不好,等过几日……就这么几天,忍一忍又能如何? 姬恒毅心中盘算起要不要卖了家里那丫鬟,可他好歹是天潢贵胄,连个使唤下人都没有,难不成要自己亲自洗衣做饭? 而且那丫鬟虽是干巴瘦了点,但好歹也还算标志……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把三殿下吩咐的事办好了,难道还会少了我的赏赐?” 一想到三殿下的赏赐,姬恒毅顿时振奋了精神。 他装作若无其事得在部堂里看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赵祈安没在,他身边那个丑八怪也不在。 部堂的簿书库也关着门,没有那讨人厌的算盘珠子声。 姬恒毅放下心来,看来高家大爷说得都是真的,赵祈安是真被下旨申饬留在家中反省去了。 这一下,他倒是不慌不忙了起来。 毕竟赵祈安被停职三日呢,三天时间,足够他将簿书库一些不太稳妥的东西处理掉了。 冷静想想,簿书库那些账面,他是下了功夫的,寻常人压根看不出来。 自己不过是被那赵祈安昨日带来的那阵仗唬住了! “不过毕竟是三皇子派人交代的事,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姬恒毅坐在自己的案牍后,斜眼瞥了一眼部堂里的其他人,暗自想道,“这会部堂里人还多,等下午下值之后,再进簿书库处理也不迟。” 也正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却突然间听到部堂外传来老国公的笑声。 “哎呀,赵寺丞真是太客气了……” “谈不上客气,这毕竟是我家大人坐堂的地方,若是不气派,坏了我家大人心情怎么办?就是这朝中刚下旨申饬,这事儿能办么?” “能!有何不能?不是本公吹嘘,这朝堂诸公虽位高权重,但除了吴相之外,也唯有本公一人能够把折子递到陛下面前去……不,本公亲自去面圣,当面道明!” 说话的功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部堂内。 英国公姬礼元脸上满是笑意,老褶都快绽开了花,浑然没有刚被申饬过的苦恼忧愁,反倒是红光满面仿佛家中老树开了花。 而他身边那人…… 当姬恒毅看到英国公身边的人时,豁然站起身,指着那人,一脸惊愕:“你……你怎么在此?!” 苟向西斜着眼,撇着姬恒毅,皮笑肉不笑道:“新宁伯此话何意?在下为何不能在此?” 姬恒毅羞恼道:“朝里不是下旨申饬赵祈安了么?停职三日闭门思过,三日未到,怎可离府?” “对啊。”苟向西摊了摊手,一脸坦然,“朝中申饬的是我家大人,与我苟向西何干?” 姬恒毅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呆滞住了。 对啊,上头是让赵祈安闭门思过三日不许离府,可确实是没说赵祈安的手下幕僚也得跟着闭门思过呀。 场面一时尴尬住了。 姬礼元轻咳了一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恒毅你也坐下,都是同僚,和气一些。” 这一句话,顿时让姬恒毅脸憋得涨红涨红。 他堂堂天潢贵胄,六品官身,伯爵之位……什么时候一个不入品流的吏员能和他并称同僚了? 这狗东西也配?! 姬恒毅偏偏还没法发脾气,因为说这话的是他爷爷辈的英国公姬礼元。 他只好忍下这口气,对姬礼元说道:“阿爷,再怎么说,这赵祈安被停职,您放他身边吏员在部堂做事,这不是钻空子么?若是那些言官知晓了,又要上殿参您了。” 姬礼元看向姬恒毅,只觉得这以前还看着顺眼的侄孙,现在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虽然姬恒毅喊姬礼元“阿爷”,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姬礼元的亲孙子。 姬礼元是广庆王的嫡长子,而姬恒毅的亲爷爷是广庆王庶出次子。 虽然如此,但好歹两人也算是同一支亲族,血缘关系亲近,所以姬礼元对姬恒毅这些年来照顾颇多,这寺丞之位都是他想办法给姬恒毅调上来的。 可现如今,宗正寺好不容易来了位财神爷,这小子怎么老是跟人不对付?老想着给人使绊子? 这万一给这财神爷赶跑了呢? 一想到这儿,姬礼元脸色就冷了下来:“这你莫管,苟先生也不是来部堂公务的,而是来投捐咱们宗正寺,修缮部堂的。” 投捐?修缮部堂? 姬恒毅顿时愣住了。 姬礼元也不管姬恒毅什么反应,绕过他后,对众人说道:“诸君暂停手上公务,本公有话要说。” “这朝堂之上五府六部,每十年修缮一次部堂,唯独宗正寺自天武历以来便不曾修缮过。如今赵寺丞不忍同僚在这破落的部堂内公务,愿亲自出资供宗正寺修缮部堂之用,这不动户部银钱,想来朝廷也无话可说,诸君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宗正寺众官员顿时沸腾了。 昨天苟向西说要修部堂,在座众人大多都没听着,即便听到了也只当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啊! 众人都是开心,唯独一人不开心。 姬恒毅心中大惊,若是部堂修缮,他还能进得了簿书库改账本么? 嗓子发炎,白天在医院挂水,还有一章稍微迟一点,见谅见谅 第一百章 死要面子 “不行!绝对不行!” 在宗正寺众官员欢呼雀跃之时,姬恒毅站了出来,态度坚决得表示了拒绝。 原本还气氛融洽的部堂,瞬间冷了下来。 姬恒毅只觉得如芒在背,部堂里这些往日里对自己还算客气的宗亲同僚们,这会一个个看自己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而英国公姬礼元更是恶狠狠得剐了他两眼,重重哼了一声道:“本公觉得可行,诸位同僚觉得可行。你姬恒毅觉得不行?莫非这宗正寺,是你姬恒毅的一言堂了么?”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姬恒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听得出国公爷是真动了怒。 可他没办法,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道:“阿爷,您听我说……” “莫叫我阿爷!这是官场,不是你攀亲带故的地方!” 姬恒毅只好改了称呼,拱手道:“国公爷,下官反对,是出于公务考虑啊。若是修缮部堂,堂上诸君该去何处办公?难道他修缮一日,宗正寺便停摆一日么?那这繁重公务谁来处理?宗亲间若是有事,又该找谁作主?” 他说得情真意切,似是事事为公家考虑。 有人不由嘟囔了一声:“宗正寺平日里哪那么多事。” 可身旁人立刻制止,因为这话不能说。 哪怕是事实,但这话也不能往外说,当心隔墙有耳。 若是传到御史言官的耳朵里,被参一个“尸位素餐”,找谁说理去? 姬礼元倒还真有些犯难。 为何? 因为姬恒毅说得不无道理。 这宗正寺自不可能放所有官员的长假,宗正寺再不重要,每天总是有公务要处理的,而且事情比一旁的部堂还繁琐麻烦。 都放长假,谁来做这些事? 朝堂也不会答应呀。 就在姬礼元为难之际,苟向西上前一步,不慌不忙道:“诸位大人勿要担忧,此事我家大人早有预料,所以在这内城包了一座宅子,就离这宗正寺的衙门不远。部堂修缮期间,还请诸位大人挪步宅邸。” “这文房四宝皆有供应,还有壮仆美婢服侍,大人们只管忙于公务,其余杂事皆有人负责。” “每日呢,也供应着一日三餐,皆是由摘星楼的厨子负责。若是大人们不嫌弃,可在那宅邸中用餐。” 他每说一条,部堂上的官员们便惊呼一声,且是一声高过一声。 苟向西将众人反应看在眼中,脸上笑意更甚,拱手道:“大人们,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再是满意不过。” “什么时候走?明天?本官这也没什么值得收拾的,不如今日就走?” 有些事,用钱总归是好解决的。 而恰好,能用钱解决的事,对背靠着赵恩主的苟向西来说,都不叫事。 姬恒毅听到这堂上兴高采烈的议论声,脸色顿时流露出了惊慌。 当他听到苟向西和老国公商量先将簿书库的公文、账目之类的东西搬去那宅邸时,更是坐不住了。 可他看着对一介小吏客气说笑的英国公,又看着身后兴奋交谈的同僚们,阻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会被同僚排斥。 这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同僚们,突然间变得好陌生。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 下值之后,姬恒毅郁郁寡欢得回到自己家中。 他家住在内城永康坊,位于内城北部,原本这一块是皇子、亲王们的府邸。 由于现如今几位皇子都住在宫中,存世的亲王又是一个都没有了,所以这地方便被朝廷收了回去,推平了原本的旧宅,重新规划了街道,建了一座坊市,专门用来安置被迁入京中的皇室宗亲们。 姬恒毅的家并不大,单独的一个小院,就一进的院子,显得有些寒酸。 他一进院,就踩到一脚鸡屎,顿时羞恼得瞪了一眼鸡笼。 说是鸡笼,可里头只有一直孤零零的母鸡,傻头傻脑得站在那儿“咕咕哒~”得叫唤着。 姬恒毅脱下鞋,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擦了擦,但是却擦不干净沾在上面的鸡屎。 他就这一双体面的鞋,还是宗正寺每年发放的官靴,明日上值若是叫同僚们看到他这沾了秽物的鞋,岂不是叫人笑话? 他可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孙,这身份比其他那些宗亲可显贵多了! “杏儿,杏儿!” 姬恒毅一脸不爽得推门进屋,进屋便嚷嚷起了自家丫鬟的名字。 这屋不大,没有单独的房间,只有一块布料搭在屋梁中间,将这屋子隔开两边,一边是做饭吃饭的地儿,另一边则是主人家晚上睡觉的地方。 这充当“隔帘”的布料遮得并不严实,姬恒毅一进屋就看到卧榻那儿有人慌慌张张起身。 他快步走了过去,掀开帘子,皱眉喝了一声:“藏什么呢?” 卧榻上躺着一个样貌不算多出众但显得几分贵气的女子,此刻满脸憔悴,脸上浮现些许病容的苍白。 而被他唤作“杏儿”的丫鬟,就站在卧榻边,手正掖着被子,听到身后呵斥声,慌慌张张得直起身来。 这丫鬟本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但却因为长时间没吃饱,身体发育跟不上,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比起同龄的少女要明显矮上一个个头,身材也是干瘪无比,瘦得都快脱了相了。 姬恒毅黑着脸走了过去,那主仆二人脸上明显流露出慌张之色。 他伸手要去掀被子,床榻上的女子下意识伸手去挡,见他抬起手来,咬了咬下唇,眼眶渐渐泛红噙了些泪,缓缓松开手来。 姬恒毅掀开被子,只见被子下盖着半碗菜粥。 说是菜粥,可碗中除了清水便是野菜,米粒却是见不到有几颗浮在上头,也唯有用羹勺在底下搅和搅和才能看到一些黍米。 姬恒毅勃然大怒:“你又带着这死丫头去挖野菜?谁让你去的?叫别人看到,都不够我丢人的!” 那妇人面对指责,只是低着头咬唇,却不曾说一句话,只是泪在眼中打转。 那叫杏儿的小丫鬟怯生生解释:“伯爷,是我、是我一个人去的,而且我是出城去挖的,没人看见……” “这有你说话的份?” 姬恒毅抬手就是一巴掌将那小丫鬟打翻在了地上,捂着脸,身子靠在床榻边,呜咽得哭了出声。 她哭,床榻上的妇人泪也啪嗒啪嗒得掉着。 妇人伸手揽着杏儿,哭道:“你别打她……不吃这个,难道叫我去死么?” 这章是昨天的 第一百零一章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求月票!) “这一个来月,你可曾给过家里一个铜板?” “宗正寺里的俸禄再是不多,可堂兄与你都是寺丞,为何他家有衣有食?我们家连下锅的米都没有?” 姬恒毅听她哭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拂袖道:“男人家的事,何时轮得到你这妇人指手画脚?” 妇人哭得哽咽,气喘了起来。 杏儿不顾身体的疼痛,连忙起身给她抚胸捶背。 妇人好不容易捋顺了气,梨花带雨得看着姬恒毅,面容凄苦:“你是皇亲贵族,你是伯爵老爷……你嫌我给人缝补衣裳丢了你面子,杏儿挖些野菜来,你也说丢你面子。” “面子,面子……面子能抵得了饭吃么?” “姬恒毅,嫁你之前,我也是富家小姐,我这十指哪一根沾过阳春水?可如今呢?” “你昨日说你会去找族兄借几两银子家用,我满心欢喜等着你买来米面回家,可你人呢?你去哪了?” 素来温婉顺从的妻子,终于是忍不住第一次在他面前爆发了出来,哭声泣诉着。 姬恒毅瞪大了眼,向后退了一步。 可旋即,心中一股羞恼的火气升起。 他宛若被人戳到了痛脚一般,暴跳如雷:“哭,哭什么?哭得家财散尽,全是你这扫把星的错!自从你过了门,我这手气就没旺过……是了是了,全是你这丧门星的错!” 明明是毫无道理的推卸与指责,可姬恒毅说着说着,反倒是把自己给说信了。 他越想越觉得如此,当初太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他在藩地里跟人斗鸡玩牌,那手气明明旺得很。 这娶了这丧门星,来了京都城后,手气便一落千丈,还欠了赌债。 不是她的错是什么? 妇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这些年来心中还抱着的一丝侥幸终是灭了,心灰意冷得对杏儿说道:“杏儿,把那东西取来给他。” 杏儿有些犹豫,嚅嗫着说:“夫人……” “取来!” 她低声一喝,杏儿擦了擦脸上泪,应了一声,起身去一旁的柜子旁。 杏儿打开柜子最上一层,从几件旧衣服上取出了一张压在下面的纸张,走到姬恒毅身前,交给了他。 姬恒毅愣了许久,这才接过,展开一看。 下一刻,他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握着那纸文书的手都在颤抖,又惊又怒:“你……你要和我和离?!做梦!休想!” 他伸手用力得将手上文书给撕烂,一把掷在地上。 那床榻上的妇人没有阻止,只是冷冷看着他歇斯底里,说道:“你撕了也无用,明日我便去请宗伯公裁!宗伯若是不管,我便去宗正寺闹。宗正寺不管,那我便去京都衙门。若是都不管,我便敲御鼓,告御状!” “你敢!” “事到如今,我有什么不敢?” 姬恒毅指着她,眼神满是难以置信,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你怎变成这样的泼妇模样。” 妇人笑得凄凉:“是谁将我逼成这样?” “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姬恒毅一拂袖,转过身去:“我还有要事出门,懒得和你这妇人计较!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说着,他朝着屋门外走去。 只是离去的脚步匆匆,似是逃一般。 …… “她怎么便成这个样子?” 从家里出来,姬恒毅心中稍微定了一些,忍不住腹诽了起来。 他明明记得,自家娘子是个温婉忍让的性子,说话也素来低眉顺眼。 怎么现在,像个泼妇一般? 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但紧跟着,他想到的是若是让这“泼妇”真去闹了,岂不是整个京都城都要看他的热闹? 一想到将来,自己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姬恒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婉君也就是吓唬吓唬我,她那个性子……她没那个胆子,待办成了三殿下交代的事,领了赏钱回家,她也就气消了。” “这次拿了赏钱,可万万不能再去赌了……” 他在心中暗自赌咒发誓,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 但这世上,最是两种人的话不可信。 其中一个,便是赌鬼。 他们连自己都会骗。 姬恒毅恐怕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赌咒发誓了,只知道每一次都是信誓旦旦,每一次都是下定决心。 不过有一件事,姬恒毅没有说谎。 他今晚确实是有要事要做。 而且,是一件大事! 从永康坊出来,姬恒毅并没有立刻去宗正寺,而是去了部堂外不远处的一处卖酒食的摊位上。 “客官要来点什么?” 小厮拿肩上抹布擦干净桌椅,客气得请他坐下。 姬恒毅已是有些饥肠辘辘,但比起食物,他现在更需要另一样东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要喝酒。 要烈酒! 可伸手一摸口袋,姬恒毅的脸色顿时露出了几分尴尬。 他故作镇定,对小厮说道:“我还有朋友要来,先拿壶凉茶来。” “诶,好嘞,您稍等。” 小厮不疑有他,给端来了凉菜,便退下去做事了。 姬恒毅喝着茶水,心中默默推算着时间。 街道上还有不少行人,现在去宗正寺,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内城是有宵禁的,再过一个时辰,便会有巡天监的兵卫夜巡,若无夜行文书,被巡天监抓着可是极麻烦的。 姬恒毅虽然没有夜行文书,但他敢在夜里行动,自然是有所依仗! 这巡天监夜巡,是有规律的,只要知晓什么时候他们会来这条街上,就可以避开他们。 他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从高家那知晓的。 听闻高家与巡天监里的大人物都能攀上关系,为了方便内城的贵人们去他那赌坊玩,可是花了不少钱才疏通好关系,得来了巡天监夜巡的路线。 但姬恒毅从高家得来这巡天监的夜巡路线,可不只是为了大半夜偷偷溜去赌坊耍玩,而是为了能在半夜进入宗正寺的部堂,做一些白日不方便做的事情。 都是为了三殿下效力,将来三殿下若是克承大统,自己这也算是从龙之功。 待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已经灌了一肚子水饱的姬恒毅放下茶碗,起身朝外走去。 那酒肆小厮快步追出来:“客官、客官……茶水也算钱呐!” 可那客人似是没听到,脚步反倒是更快了几步。 “什么人呐这是!” 小厮生气得骂咧了一句,一脸晦气得进了屋。 第一百零二章 一波三折(求月票!) 夜色渐浓,残月如钩。 街道上,很快有兵丁净街,敲一声锣鼓,吆喝一声: “戌时日暮,宵禁禁行!” 街道两侧的商贩有条不紊得收拾着摊子,在榕树下玩耍的孩子们也被家中大人捏着耳朵拎回来家去。 不多会的功夫,原本还有些烟火气的街道上,已是再无行人出现。 一时间长街静谧,唯有蟋蟀声响。 又过了片刻,一队兵卫从长街那头走来。 领头那银甲将领骑在马上,双手拉着缰绳。 他胯下骑着一匹颇为健硕的黑马,马儿戴着口嚼,马蹄儿不徐不缓得向前走着,踩在街道的青石板上,发出“踏踏”的声响。 在他身后,两名仆将一左一右,策马跟随。 仆将手中各自持着一杆旗帜,左边那将领拿着的那杆旗帜上写着“代天巡守”四字,而右边将领手上拿着的则写着“丙二六”三字。 这三位骑马将领后头,跟着一队黑甲卫军,手持丈二的长戟,走起路来身上甲胄是“琳琅作响”,脚步声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 这就是宵禁时,最常见的夜巡游街的队伍,皆是巡天监的人。 待这队人马走后,一条小巷的空水缸从内部被顶开盖子。 姬恒毅探头朝外观察着街道,注意到巡天监的队伍刚刚过去,这才放心得从空水缸里出来。 “接下来半柱香内,不会再有巡天监巡街的队伍经过……够我进部堂了。” 他心中默默盘算着,随后一点头,走出了小巷,来到了街道上。 姬恒毅藏身的这地方,离宗正寺的部堂并不远,也就过两条街道的功夫。 但就这么几步路,他心却是提到嗓子眼了,毕竟这千步廊可不比永康坊,虽都在内城,但千步廊这一带皆是朝中各个部堂的官署衙门,里头有的是要紧的公文文书,所以巡天监巡逻这条街的频率要比其他地方勤得多,而且是多个队伍都会经过这一块巡逻。 幸好,如意赌坊那得来的消息靠谱,姬恒毅一直到来在宗正寺官署门口,这一路上也没碰见夜巡兵丁。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官署大门,心中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待歇了口气之后,他走到大门前,抓起门上铜环,叩动门扉。 “咚咚……” 几声闷沉的响声过后,那官署大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里头一个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得探出头来,见门外是姬恒毅,这才松了一口气,让开身来。 待姬恒毅进了门之后,这官署大门咪开的那一条缝,立刻便关上了。 门后,那中年男人去栓门栓,心有余悸得说道:“还好新宁伯没提前来,今日国公爷和那姓‘苟’的一直留到了宵禁前不久才走,您若是来得早了,非得碰上他俩不可。” 这中年男人乃是宗正寺的一名吏员。 宗正寺毕竟是官衙,每日都会留吏员轮流守夜。 这中年吏员早已与姬恒毅同流合污,这些年来姬恒毅为三皇子做事,时辰需要半夜进这宗正寺内,皆是由这吏员配合。 姬恒毅一听,也是不由后怕。 还好他留了个心眼,一直等到宵禁才溜进来,怕就怕这种意外发生。 他问道:“那姓苟的刚刚才走?他可有进过簿书库?” 中年吏元摇头道:“没呢,是国公爷拉着那姓苟的在聊,部堂修缮后先添置的东西,您别说,赵家是真有钱啊。” “哼,不过不义之财罢了!” 姬恒毅哼了一声,眼神中透出几分鄙夷不屑。 这赵家往上倒几代,说不定就是个出海打渔的渔夫,这么低贱的出身,有什么资格过着那么优越的生活? 反观他,堂堂天潢贵胄,身体里流淌着皇室血脉,却只能喝水当饱,自家娘子还得去挖野菜吃…… 当真是苍天无眼,命运不公! 姬恒毅虽然极力想要表示出自己“视金钱为粪土”的高傲,但这话让人听着却是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他自己说完这话,就觉得眼前中年吏员那陪着笑脸的表情是在嘲讽自己,羞恼道:“行了,油灯给我,我要进簿书库。” 那吏员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激怒了姬寺丞。 …… 姬恒毅与那吏员一前一后,进了簿书库内。 他随手抄起一本架子上的书,放在油灯上烧着。 这举动,顿时让那吏员顿时一惊:“伯爷,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姬恒毅冷笑一声,将手中燃起的簿子丢到架子上,“那赵祈安不是要修缮部堂么?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让他重建一座,岂不是更好!” 那吏员瞪大了眼睛,连忙道:“可是……” 姬恒毅却是不听,一挥手,冷冷道:“没什么可是,事到如今你我犯下的事若是暴露,到底还是死路一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不是,小的是想说……” “此事是为了三皇子的大计,待将来三皇子克承大统,你我皆是从龙之臣!” “您听我说……” “莫再劝了,我心意已决!”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那团火却是渐渐熄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 好半晌,那中年吏员苦笑道:“伯爷,小的之时想说,近来京都城下过雨,有些湿潮,您这么点,点不着的。” 姬恒毅:“……” 中年吏员说道:“您既有这样的打算,莫非没准备火油?” 姬恒毅视线心虚得挪开。 中年吏员叹了一声,委婉道:“要不您今晚先回去?” “不行。” 姬恒毅直到这个时候,才开了口。 明日部堂修缮,簿书库里这些就要被搬到赵家准备的宅子里。 还怎么动手? 姬恒毅轻咳了一声,对吏员吩咐道:“替我掌灯,我取几本账目走。”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把有问题的账目给带走再说了。 …… 这一忙活,就是一个多时辰。 姬恒毅没带书匣,只能撑起衣摆,用衣裳包着那些账目簿子,准备先回家再说。 他在官署门口一直等到三更锣响,这才推开官署衙门的大门。 可正当他大摇大摆得朝着永康坊走去的时候,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爆喝声: “宵禁时间,何人夜行?!” 这一声,险些把姬恒毅的魂都给吓飞了。 第一百零三章 死得荒唐(三更求月票!) “宵禁时间,何人夜行?!” 随着身后一声爆喝,姬恒毅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用衣摆包在怀里的账目簿子簌簌掉了下来,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他僵硬着脑袋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那为首的银甲将,与身后两杆旌旗,心中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巡天监的夜巡兵差! 可…… 特娘的,为什么? 这个时间,为什么巡天监的夜巡兵差会出现在这条街道上? 姬恒毅又不是第一次夜入宗正寺,所以可以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记错时间,按照高家给出的消息,这个时间点不会有巡天监的夜巡兵差经过此地的。 这问题,他想不通。 但他现在也没时间去想这事儿了! 因为姬恒毅意识到……自己麻烦大了! 范宵禁者,笞五十。 五十鞭子下去,一个普通人至少得在床上躺个个把月的。 可这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他怀里抱着的这些账目簿子。 这些账目簿子上可都盖着宗正寺的戳子,是正儿八经的部堂公文! 再加上这里是千步廊,是朝堂诸部官署所在。 这大半夜的,有人冒着犯宵禁的风险,带着这么多公文,鬼鬼祟祟得走在千步廊的街道上…… 这若是被巡天监抓住了,长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更何况姬恒毅怎么解释? 这些公文本就是他窃取来的。 私窃公文……丢官弃爵都是轻的,恐怕要被流放三千里。 一想到这儿,姬恒毅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巨大的恐惧感,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宛若一双手扼住了咽喉,教他喘不上气来。 他连地上掉落的那些账目簿子都不敢去管,身子下意识得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跑! “站住!” 身后的喝声宛若惊雷,但更是加深了姬恒毅的恐惧,慌不择路得向前跑着。 …… 巡天监的队伍中,骚乱了一阵。 那高、张两位仆将皆是一脸诧异得看向前头骑在马上的赵观象。 本来他们这夜巡都是有固定的路线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赵观象临时起意要来这条街上再巡一遍。 没想到这一巡逻,还真有所收获。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两位仆将都怀疑自己的头儿是能掐会算不成? 到最后,也只能归功于赵观象敏锐的第六感。 要不怎么说,这监里那么多青年才俊,唯独自家的头儿有个“雏虎”之名呢? 张仆将指着长街那头,说道:“看,那贼人要跑。” 高仆将策马上前,中气十足得爆喝一声:“站住!” 这不喊不要紧,长街那头的人跑得更快了。 赵观象这时才有所动作,朝身后两名仆将伸手:“取我弓来!” 张仆将立刻解下身后长弓,递给赵观象。 赵观象接过弓来,将包裹长弓的皮革褪去,那弓身竟是金黄璀璨。 随后又便朝高仆将伸手:“取我箭来!”。 高仆将取下箭囊,从中抽出一支精钢箭,递了过去。 赵观象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瞄准着长街上逃跑的那道身影,竟是一把将金弓拉满,随后松开手指…… 只听得“嗖”一声破空声响。 似是平地起惊雷,叫所有人都不由屏气凝神。 那精钢箭快速闪电,呼啸穿过长街,看似遥远的街道瞬息便至,不偏不倚扎在了那人的腿上,瞬间将左腿洞穿。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长街,但紧跟着又戛然而止。 赵观象微微皱眉,流露出些许疑惑,吩咐手下:“去个人看看。” “是,大人。” 一名黑甲兵持着长戟,快步匆匆朝着长街那头跑去。 随后,一声大喊声传来: “大人,人死了!” 这一句“人死了”,让高仆将顿时面露诧异,驱马来在赵观象身边,挠了挠头,纳闷问道:“雏虎,你失手了?” 赵观象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可能,不过半里地远,我怎可能失手?” 今夜又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他没想杀人。 他一看身旁张仆将眼神不对了,连忙道:“过去看看。” …… 待赵观象等人一过去,看到那姬恒毅的死状,顿时无语。 高仆将脸皮抽动了几下,哭笑不得:“这也不知道该说是他倒霉,还是雏虎你倒霉了。” 地上躺着的那尸体,脑浆子都出来了,显然是死得透透的。 但此人的死,却不是因为赵观象那一箭。 虽然隔着半里长街,可赵观象这一箭却极为精准,只射到了此人脚踝,力道虽大,连踝骨都粉碎了,但这也不致死。 可此人中箭之前,整个人正处于狂奔之中,这一箭射碎脚踝,却是叫他因惯性而跌飞了出去。 这一跌飞出去不要紧,若是摔在地上,顶多破点皮,痛上几天。 可问题是,他这一跌飞,不偏不倚撞到了一座抱鼓石的尖角上。 这抱鼓石与石狮类似,都是大户人家放在宅门前装饰之用,有辟邪之寓意,非富贵人家不可用。 这石鼓侧边,有四个石刺,不知道是什么含义,但这犯宵禁的贼人就是撞在了这抱鼓石的石刺上,脑袋扎了进去,脑浆子都撇飞出来了。 赵观象脸都黑了,这都什么事? 这人死了,他怎么和义父交代? 他看着那沾着血迹的抱鼓石,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抱鼓石骂道:“这是谁家宅子?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摆在外头?给我砸了!” 高仆将提醒了一句:“这是秦天官的宅邸。” 能够被称之为“天官”的,朝堂上也只有吏部尚书秦德胜了。 “那也砸!现在就砸!” 不过赵观象现在正在气头上,谁的面子也不卖。 高仆将有些头疼,只觉得这和秦天官有啥关系,这不净得罪人么? 不过想想今天赵观象也是倒霉,平白手上沾了条人命,回监里说不定还要挨批,砸个破石头给他消消气也行。 索性他也就不说啥了,招呼手下人过来砸石头。 也就在这时,张仆将拿着几本书簿过来:“雏虎,看看这个,这人身上掉出来的。此人怕不是在偷盗公文?” 第一百零四章 放手去做 “姬恒毅死了?” 当消息传到赵祈安耳中时,已是翌日清晨。 他有些意外,因为这新宁伯的死,并不在他的安排之内。 直到苟向西将昨夜的来龙去脉细细解释了一番之后,他这才明白,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苟向西苦笑道:“小的料到若是有人想动簿书库的文书,必定会在昨日有所动作,所以请四少爷夜巡之时,多关照着些宗正寺那儿。本只是以防万一之举,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按照原本的计划,宗正寺今天开始就要修缮部堂,宗正寺的官员会去赵家准备的宅邸中当做临时办公之地,而部堂簿书库里那些公文文书也将全数搬过去。 这样一来,那些有问题的公文文书便等同于落在了赵祈安的手中,旁人再想动这些账目,可是千难万难。 若是有人想动宗正寺的账本,昨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姬恒毅上钩了。 到这一步,都还在预料之中。 但姬恒毅的死,却是出乎意料的意外。 死得猝不及防,也死得过于荒唐。 苟向西说这些事时,小心翼翼观察着赵祈安的脸色,说道:“东家,四少爷虽是好心,但也坏了您的事,要不您把他唤来骂两句?” 赵祈安呵笑了一声道:“行了,少来这套。” 苟向西这明面上是指责赵观象,但上来先表明赵观象是处于好心,随后把这事儿定性成骂两句就过去的小事,这是在替赵观象说话。 这浅显的话术,赵祈安哪里看不出? 他说道:“这事儿不怪观象,也是这姬恒毅命里该着。” 苟向西陪着笑脸:“是,东家此言甚是,定是那姬恒毅平日里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多了,才有此一劫,又怨得了谁呢?而且姬恒毅死了,其实也不打紧,毕竟如今宗正寺上下所有人,都在我们眼皮底下呢……” 固然姬恒毅活着,等同于三皇子落在宗正寺的暗子暴露在自己这一方的眼皮子底下,一切更可控一些。 但他死了也不打紧。 毕竟今日开始,宗正寺上下所有人都得在赵家准备的宅邸中办公,而那宅邸中的仆役婢女,皆是从三小姐那请来的枭卫精锐,等同于宗正寺上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这一方的眼皮子底下。 即便三皇子重新收买宗正寺的官员,除非什么都不做,否则一旦有所动作,必能第一时间揪出来。 所以姬恒毅死便死了,无关大局,无伤大雅。 苟向西将这些事,事无巨细得说给了赵祈安听,随后说道:“东家,下一步,小的准备协同四少爷,厘清宗正寺的田地,查一查这账面上被隐匿起来的皇田究竟有多少。” 此事,是份苦差事。 皇田面积极大,甚至很多一部分都不在京都城的范围了,要一亩一亩厘清土地,得派下去不少人手去田地里查,取不了巧,下得都是苦功夫。 赵祈安却是听出了一些其他的事:“协同观象?不从宗正寺这边入手?” 苟向西摇头道:“老国公虽非三皇子的人,可却是个怕事的性子,若要让他同意厘清皇田不知要费多少功夫,而且小的也不觉得老国公是那清正廉洁、两袖清风的官,怕是手底下也有不少糊涂账。索性想个法以贪污案投到巡天监去。” “能成?” “能成,昨夜巡天监抓了宗正寺守夜吏员,那吏员也是个没骨气的,看了姬恒毅的尸体便吓得腿软了,进了巡天监的大牢更是什么都交代了。” 宗正寺那守夜的吏员被抓,倒是不难查。 毕竟姬恒毅死的时候,地上散乱的部堂公文上头,可都盖着宗正寺的戳子呢。 苟向西停顿片刻,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最重要的是,如今这巡天监中,那位白少将军可不在,在的可是祁少将。” 他口中的这位“祁大人”,便是巡天监少将军“炎尊”祁连支。 巡天监除去了高高在上、不问世事的国师之外,真正的领导者便是这一位上将军,三位少将军。 如今因为这“荆州血案”,巡天监精锐齐出,上将军凌放更是带走了其余两位少将军,独留祁连支一人坐镇京都部堂。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整个巡天监都是祁连支说了算! 最最关键的一点,另一位白少将,如今不在京都城内。 “百里雪”白玉川,这是高家在京都城中的另一尊靠山。 赵观象没有听从祁连支的安排,没有跟随上将军凌放去荆州“捡军功”,就是为了趁着白玉川不在京都城,能够放开手脚来查高家! 如今,就是最好的时候! 赵祈安不再有异议,点头道:“此事既是交给你与观象去做,如何做你二人看着安排,不过事前先拟一份章程给我过目。” 苟向西领命:“是,小的这就回去拟一份章程送来。” 他向赵祈安躬身行礼告辞,随后匆匆离去。 …… 姬恒毅的死,对于赵祈安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但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永康坊内,一处破旧的院落中。 那叫杏儿的婢女抱着那傻头傻脑的母鸡蹲在地上,眼眶红彤彤的,哼哧哼哧得抹着泪。 孙婉君坐在床边,朝她挥手:“快走吧,把这鸡拿去卖了,当做盘缠。去寻个生计,也好过在这待着。” 杏儿忍不住泪,哭腔道:“我走了,夫人您怎么办?” 孙婉君苦笑,她还能怎么办呢? 姬恒毅猜得没错,她是个没胆的妇人。 到头来,不过三尺白绫挂在梁上,也好过在这人世间受苦。 只是委屈了杏儿这丫头,自幼跟随她,一天的饱饭都不曾吃过。 主仆二人抱着哭了一抱,心中苦痛是说不完、道不尽。 可就在这时,那院门突然间“啪”得被人一脚踹开。 只见两个黑甲卫手抵官刀把,扶着腰进来,一看院中抱头痛哭的主仆二人,喝道:“你们可是宗正寺寺丞姬恒毅的家眷?” “姬恒毅死了,派人随我等去监里认尸!” 这突然间的消息,顿时让孙婉君都忘了哭,抬头怔怔得看向巡天监两名兵差,一时间竟是不知作何反应好。 第一百零五章 “天下三剑”中最弱的那个 另一边,公主府内。 在苟向西匆匆离开之后,赵祈安本以为自己能难得清闲一日。 但刚吃过午饭,丑奴从外头回来,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她刚刚给赵祈安跑完腿,送了些东西去养生堂。 赵祈安若是吩咐她去其他地方跑腿,丑奴肯定是老大不乐意,但唯独去养生堂,她倒是高高兴兴得去。 因为又可以见到可爱的八小姐了。 她回来的时候,赵祈安刚吃完饭,她就过来利索得帮忙收拾着碗筷。 收拾的时候,丑奴对赵祈安说道:“对了,爷,铁师傅托我问问你,您可有选好了接替他的人选?” 这一句话,倒是把赵祈安给问住了。 前些日子,铁无痕便向他请辞,准备离开养生堂。 这事儿,他也答应了下来。 不过铁无痕是个负责的人,想等到赵祈安找到人手接替他之后,再离开京都城。 赵祈安倒是有想过,只是能够接替铁无痕替他坐镇养生堂的人选并不好找,甚至于他都有想过让聂老去养生堂待上一阵子。 只是聂老实力足够,但让一个聋哑的老人去教导堂中孩子们的修行……这属实是有些为难人了。 更何况聂老那性子,最是不爱搭理这种麻烦事,他若不肯,赵祈安也拿他没办法。 而后又是荆州血案,又是皇帝赐官……种种事接踵而来,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下来了。 赵祈安只好说道:“接替铁师傅的人选,我还在商榷。不过铁师傅若是等得急了,先离开养生堂也无妨。” 但不曾想,丑奴却说道:“铁师傅说,若是您尚未定下人选,他有一人想引荐给您。” “哦?” 这……倒是有些出乎赵祈安的预料。 赵祈安问道:“铁师傅可有说那人身份?” 丑奴摇头道:“那我哪知道呀?不过看着是个挺有书卷气的儒生,四十来岁的模样,好像是铁师傅的故友来看看他,带着个小姑娘一块来的。” “你见到人了?” “见到了呀,就在养生堂里坐着呢,铁师傅说您要是有意愿,可以去养生堂见见。” 赵祈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下午去见见” 能够被铁师傅认为足够接替他的人选……这倒是让赵祈安起了浓厚的兴趣。 …… 城北,赵氏养生堂中。 前堂之内,坐着几人。 其中一男一女,似是父女。 男子身穿一袭白袍,虽是有些年纪,可看得出年轻时的风流倜傥,夸一句剑眉星目,倒是一点儿也不为过。 而那少女,岁数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娇俏,只是神情冷淡了些,对什么都有点儿漠不关心的感觉。 那男子端着茶盏,有些坐立不安,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铁无痕,说道:“铁兄,我看我父女二人还是走吧,今日能够见到铁兄,已是一件幸事。” 铁无痕说道:“楚兄来京都城也是为了贵侄女武道筑基之事,你欲要投效这京都城其他人,为何就不愿在我家东家麾下做事呢?” 楚轩苦笑不已。 他遇见铁无痕,其实只是很碰巧的事情。 故友相逢,自是欢喜。 但是他并没有投效赵家的意愿,来京都城原本是想要投效在皇子麾下。 至于是哪位皇子……暂时还未想好。 赵家有钱,这他知道。 但他要的,却哪是钱财能够买得来的? 楚轩心中已起了离开的意思,但是每次想走,都被铁无痕劝了下来。 “老夫已经差人去通知东家了,楚兄即便是要走,也先见东家一面如何?听一听东家愿意开的条件,权当货比三家不是?” 这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楚轩也只好坐了回去。 铁无痕倒是热情,吩咐人又重新上了茶,对楚轩说道:“楚兄是如何知晓我在京都城的?” 楚轩含糊道:“前些日子,拜会了一位京中友人,那位友人在巡天监中有些关系,看到了你在监中录过牒牍,知晓你也在京都城中,便告知了我。” 铁无痕倒是没起疑,恍然道:“想必是老夫踏入神通境时,被巡天监所召,去监中重录牒牍之时遇见的。不知楚兄这位朋友是谁?我可认得?” “铁兄不认得的。” 楚轩见铁无痕还要问,岔开了话题:“说来铁兄竟是以八纹元胎突破了?那你这些年……” 说到这个,铁无痕果然无心再问之前的问题,长叹一声:“年岁渐涨,于今年便已感觉到自身血气已开始枯竭,再不突破,怕是连八品元胎都无法破胎,不突破能如何?” 不入三品神通,武者的血气会随着年纪逐渐枯竭。 而对于四品元胎境的修士来说,一旦血气开始枯竭,那便再无多凝聚一道紫纹的希望。 若不立刻破胎,随着血气越来越枯竭,恐怕连破胎的希望都没了。 铁无痕是在察觉出了自身血气开始枯竭这才没那么坚持,而养生堂遇袭之事也给了他台阶,也就顺势破胎,以八纹元胎凝聚无暇肉身,晋升神通之境。 楚轩沉默了一会,说道:“八纹元胎也未必没有道成一品的可能,不管怎么说铁兄晋级三品是好事,从此肉身不朽、神通自现,也称得上世俗所称的‘陆地仙人’。” 铁无痕知晓老友这是在安慰他,笑道:“我也这般想,所以才准备再入这江湖,磨砺剑技,终有一日,要与那天下三剑之中的楚人王交手一二。” 楚轩却是面露尴尬,轻咳一声,说道:“不过虚名,铁兄何必这般在意……不过为何是与楚人王交手?” 铁无痕郑重其事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都说楚人王是‘天下三剑’最弱的……” “胡说!” 不知为何,楚轩勃然大怒:“东华剑仙暂且不论,为何那聂无敌要排在楚人王之上?” 铁无痕倒是奇怪得看了他一眼:“不过是江湖传言,楚兄为何这么大反应?” 楚轩顿时尴尬:“我……” 还不等他想好说辞,外头有人来报。 “铁师傅,东家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楚轩的条件 当赵祈安被人领进前堂,铁无痕起身相迎,笑道:“东家,你可算来了,再晚来,老夫可留不住人了。” 赵祈安向铁无痕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目光落在了堂上另外二人身上。 他见到楚轩时,倒是意外此人竟是仪表堂堂、气质儒雅,看着倒不像是武者,反倒像是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 不过转念一想,此人看着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可却是铁师傅的故交…… 铁师傅在东海赵家当供奉都已经有四十年了,如今虽是因踏入三品神通而变得年轻,可实际年龄却已经八十好几了。 能够被他称之为故交,那此人年纪不会小,可依旧保持着这幅面容,只怕早已步入“天人”之境。 难怪会被铁师傅引荐来接替他的位置,想来不会是普通人。 不过赵祈安并没有当下做出决定,毕竟这养生堂乃他心血所在,更是他武道精进的“命门”,若是心怀不轨者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也幸好,这人能不能用,赵祈安亲眼看过一眼,也就知晓了。 他目光凝视,瞳孔深处渐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光。 片刻后,神光消散,赵祈安面上露出了一抹错愕。 铁师傅怎么找了这么一位来?! …… “楚兄,这位便是我如今效力的东家,如今官拜宗正寺寺丞,乃是海青子爵赵祈安。” 铁无痕热情得为楚轩介绍着赵祈安。 楚轩这时才终于是见到了铁无痕一直挂在口边的“东家”,究竟是何许人也。 只是这一看,却是当即一惊。 这赵家的东家,未免也太年轻了一些。 楚轩初来京都城不久,对这京都城的事了解不多,并不知晓赵祈安这号人。 他虽也听过东海赵家的名头,毕竟这赵氏商行遍布大乾九州,可也仅仅知晓这东海赵家富甲天下这一点。 如今见到这赵东家这般年轻,再听起官身爵位,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或许已是值得傲视同龄人,但对于楚轩来说,当真不够,非是明主,也帮不上他的忙。 他心中本就不大愿意投靠的心思,此刻更是散了一些。 正当他楚轩中这般想着时,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凉意。 只觉得一道视线锁定了他的气机,有一种整个人赤身露体得走在大街上的荒唐感。 这感觉来得蹊跷,散得也快。 楚轩惊疑不定得看向赵祈安,可见这赵东家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错觉么?” 他心中起疑,但并未表露,面上依旧是客气,上前作揖道:“在下楚轩,梁州人士。这是小女无心,见过赵东家。” 赵祈安拱手还礼:“东海赵家,赵祈安。” 简单介绍过后,几人各自落座。 赵祈安坐在主座上,而铁无痕问道:“东家这些日子未派人来养生堂报信,想来是还未定了接替老夫的人选吧?老夫愿为楚兄作保,不如就让楚兄坐镇这养生堂如何?” 这话一出,楚轩却是沉了脸色。 他本就不愿为赵家效力,是铁无痕一直劝,他才愿意留下见一见这赵家的东家。 可没想到,铁无痕亲自作保,结果是让他看着一个善堂? 这小小一个善堂,有什么值得他这堂堂……亲自坐镇的? 若不是与铁无痕的交情,让他知晓铁无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非得以为铁无痕这是故意羞辱他。 楚轩态度冷淡了下来,拱手道:“怕赵东家误会,楚某今日来,只是与故友叙旧,并无为赵家效力的想法。” 赵祈安还未说什么,铁无痕倒是急了:“楚兄这话忒没道理,是你与我说来京都城是要寻一方势力栖身。既是如此,我为你引荐东家,可我家东家尚未开口,你连东家愿意给的条件也不听,现在又说得这般决绝?” 自己舍下脸来让东家亲自来养生堂,又亲自作保,可结果楚轩连条件都不听,就先把话说死,这不是落他面子么? 楚轩也是无奈,解释道:“铁兄,非是我落你面子。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说,我来京都城,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进天书阁上三层。” 天书阁可以说是对天下武者开放,交钱就行。 但唯独这上三者,非有功勋者不得入内,考核颇为严格。听闻天书阁最上一层,唯有天武皇与国师二人能进。 这也是楚轩不愿投靠赵家的原因,这赵家虽是有权,但是听闻在朝堂之上并无什么权势,想要安排他进天书阁上三层,只怕千难万难,这并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他站起身来,面朝赵祈安,沉声问道:“敢问赵东家,楚某若愿投效东家,东家可能助我入天书阁上三层?” “可以。” “赵东家既是知晓……什么?!” 楚轩下意识得开口,待反应过来,错愕不已得看向赵祈安。 可赵祈安面色平静,似只是答应了一件寻常小事一般。 楚轩本以为说出了自己的条件,这赵东家会退却,也算是给了自己老友一个交代。 这就答应了? 他怎么敢开口答应的? 楚轩忍不住说道:“赵东家,这非是玩笑。” 赵祈安皱了眉头:“我既开口,自然不会是玩笑。” 楚轩气笑了:“那楚某倒想听听,赵东家准备如何助楚某入天书阁上三层?” 赵祈安说道:“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 “能够入天书阁最上层的,并不只是天武皇与国师二人。当年建造天书阁的人,可还有第三人。” “何人?” “白鹿书院院长,安守道!” 赵祈安停顿片刻,说道:“一年后,春闱在即,安院长将证得‘文圣’,道成一品。届时他便重新有了入天书阁上三层的资格,你要查什么,到时候与他说就好。” 楚轩愣了许久,一时间不知是该震撼天书阁最顶层竟还有其他人,还是该震撼这京都城中竟是一年之后要出一位一品阳仙。 但他反应过来不对劲,说道:“那与你有何干系?” 铁无痕咳嗽一声,解释道:“楚兄有所不知,安院长如今也是东家的供奉,为东家坐镇赵氏商坊。” 这半只脚已踏在一品门槛上的大能,竟是赵家供奉?! 这赵家究竟什么来头? 楚轩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一百零七章 畏惧着赵祈安的少女 楚轩再看赵祈安时,脸色已经明显带上了几分慎重。 他拱手拜道:“赵东家何许人?” “生意人罢了。” 赵祈安淡淡回答,看着楚轩,问道:“这份买卖,楚前辈可是满意?” 楚轩面露踌躇,犹豫了起来。 赵祈安将楚轩有些意动的神色看在眼中,不动声色道:“除此之外,楚前辈的待遇就暂定为与铁师傅等同,每月月银千两,四品丹十枚、五品丹百枚……” 赵祈安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在他麾下所有供奉中,这份待遇也排得上前列了。 可他却是觉得这是值得的。 【姓名:楚轩】 【骨龄:???】 【命:???】 【忠诚:0】 【资质:???】 【修为:四品元胎境/???(修为受损)】 【非宿主从属,不可抽取其词条】 这是赵祈安通过系统能够看到的楚轩的面板,而这一连串的问号,赵祈安身边有两位,一位是安守道安院长,另一位则是养马老仆聂老。 如今还多了一位铁无痕,铁师傅。 这三人无一例外,皆是境界在他之上。 虽然这位“楚前辈”不知道为何境界跌落,但却也是实打实的天人武者,且不同于寻常四品元胎境的修士需要温养元胎不宜动手,他并没有这样的桎梏。 如今赵祈安麾下正缺人手,这样的助力若愿投效他,他自然不会轻易错过。 但能否坐镇养生堂……这还不好说。 这一来忠诚至少得在及格线以上,否则的话他怎能放心? 不过忠诚值只能等到楚轩真正投效之后,方可看见,一时也急不得。 二来,这楚轩修为受损,却是不知道还能发挥出几分力量,若是再遇到类似救世教夜袭养生堂之类的事情,他是否有能力护住这堂中孩子们的周全? 这一切,还需考量一二才行。 …… 当赵祈安一一道出这供奉待遇时。 每说一条,都让楚轩眼神多一分惊色。 他知道赵家有钱,却不知道竟是阔绰到了这种地步。 即便是他最辉煌的时候,也不曾享用过这般修行资源。 难怪铁无痕极力劝他留在赵家做供奉。 只是……他想不通,这赵东家花这么大的代价,只是让他坐镇一处善堂? 莫不是这善堂地下,藏着赵家的金山宝库吧? 也就在这时候,他身边的楚无心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随后弯腰下来,附耳过去。 楚无心伸手挡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这少女说了什么,只见楚轩怔了片刻,面上明显流露出错愕之色,忍不住拉高了调门:“真的?” 楚无心点点头。 楚轩再看向赵祈安时,神色凝重无比。 父女二人的小动作并没有遮掩,赵祈安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那少女楚无心的身上。 谁都不曾注意到,当赵祈安初入堂内时,这少女明显变得紧张,一直轻抿下唇,小手在微微颤抖。 直到这会,赵祈安目光朝她看去,她竟像是受惊的兔子般一下子站了起来,躲在了楚轩的身后。 过了一会,她又探出半个小脑袋,小心翼翼看着赵祈安,眼神又是畏惧又是好奇。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在堂中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铁无痕看看自己好友的闺女,又看看自家东家,有些纳闷。 东家的相貌是极好的,性格也是温文尔雅,有这么吓人么? 而赵祈安却是目光一凝,看向那少女时的脸色变得严肃了几分。 这女孩……似是看出了些什么? 可赵祈安的藏气功夫是世间最上流,纵然是面对天武皇与五侯千岁之时,也不曾被识破…… 她凭什么能看得出端倪? “赵东家。” 就在赵祈安和那名叫楚无心的少女大眼瞪小眼时,楚轩开口道。 他护在自己女儿面前,朝赵祈安一拱手:“东家大气,愿许以楚某如此丰厚的条件。但赵东家还不曾试过楚某本领,既是买卖,不怕赔本么?” 赵祈安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楚轩问道:“楚前辈的意思是?” “赵东家不妨亲自试一试楚某本领,如何?” 他竟是想与赵祈安交手。 一旁的铁无痕听到老友这话,顿时觉得不妥。 楚轩四十年前便是入了天人,如今容貌不老,怕已是三品神通。 而东家虽是天纵英才,但毕竟年轻,又值温养元胎的时候,哪能轻易与人交手? 但就在他起身要为赵祈安回绝的时候,却不曾想赵祈安竟是爽快得答应了下来:“好。” 铁无痕连忙起身:“东家,这不合适吧?” 赵祈安笑道:“点到为止,无妨。不过此地不宜比试,还请楚前辈随我挪步演武场。” 楚轩点头到:“可。” 见二人三言两语间定下了此事,铁无痕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 堂内众人挪步演武场,演武场中已提前派人清过场,一路走来并不见一个堂中孩子。 赵祈安先一步走入演武场中,来到演武场边缘的兵器架旁,询问道:“楚前辈用什么兵器?” “剑。” 楚轩言简意赅得答了一字。 赵祈安挑出一把未开锋刃的铁剑,再次询问道:“既只是切磋,就用这不开锋的剑?” “可以。” 楚轩对此并无意义,接过剑来,端详了一番。 虽只是给堂中孩子练习用的剑,连锋刃都不曾开,但这柄剑品质并不差,竟是比外头卖给那些江湖客的剑还要好上不少。 不过对于楚轩来说,用什么样的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重剑用得、软剑亦使得,纵然是捻叶飞花,在其手中,亦能如神兵驱使。 他将剑鞘丢置一旁,一抬眼便看到赵祈安没有拿任何一件兵器,目露诧异:“赵东家不用兵刃么” 赵祈安摇了摇头,平静答道:“不必。” 这话,倒是不假。 他每一层武道境界都是此境界的极限,如今温养的元胎更是有三百多道紫纹…… 这就导致,赵祈安若要与人交手,也不必借用什么兵器。 一双肉拳,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神兵利器! 只是这话落在旁人耳中,未免有些狂妄。 可楚轩闻言只是沉默,目光不易察觉得朝着台下楚无心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沉了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得罪了。” 话音落罢,他气势陡然一变。 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身隐隐有流光闪动。 滔天血气自体内逸散而出,仅仅瞬息之间,气质便从那儒雅儒生化作了霸道不可言的剑客! 第一百零八章 这赵祈安究竟会多少武学?! 微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 当楚轩持剑一步踏出,浑身上下笼罩的血煞仿若燃烧的火焰。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楚轩一刹那仿若“消失”在了演武场上。 唯有一道寒芒闪过,直取赵祈安咽喉要害。 赵祈安不动如山,体表竟是散出淡淡金光,抬起手竟是以肉掌对抗那剑锋,一经接触,竟是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只呼吸间,竟是数十次交锋,快得台下众人压根看不清,只听得“铛铛铛”的响声。 楚轩身形猛地退去数步,错愕无比:“般若功?你是佛门余孽?!” 自从天武皇灭佛以来,曾在大乾朝香火鼎盛的佛门已经彻底退出了大乾朝的国土,只能居于西土灵山,这是世人皆知的。 如今见赵祈安竟是有如此高深的佛门修行之法的造诣,自然是惊愕。 赵祈安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是体表金光淡去。 楚轩神色变得严肃,原本试探的心思已经散去。 刚刚那粗一交手,他便能肯定这赵东家绝对是天人武者! 这般年轻的天人武者……为何此前从未在中原听过他的名头? 不过将近三十岁的天人武者,虽也称得上此世之天骄,但每个时代都会出几个这样的天骄人物。 自己踏入天人之境时,也不过是与眼前这赵东家相仿的年纪。 但楚轩知道,眼前这位赵东家,恐怕不仅仅那么简单。 否则……无心怎会怕他到那种地步? 楚轩知晓自己闺女的神异之处,也正因此,他才会忍不住起了试探这位赵东家的心思。 眼下,恐怕还远远没到这位赵东家的极限! 他深吸一口气,那游历于空气中的灵气几乎凝聚成了实质,胸膛高高鼓起。 随后他身形如闪电般疾驰而出,眨眼间便来在了赵祈安的身后,灵力灌入手中长剑,朝他身后挥斩出一道剑气。 剑气凝成实质,化作龙形,剑鸣似是龙吟,恐怖的威势瞬间向四面八方荡开,将这院中绿植压得弯了腰。 面对这一道龙形剑气,赵祈安却是连身都不曾转过来,抬起手来,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竟是用这袖子将那龙形剑气卷入其中。 随后轻甩衣袖,竟是将那龙形剑气再次放出,只是这一次却是朝着楚轩而来。 “混元太极?道家的手段你也懂?” 楚轩面上已是惊悚,但还来不及多问,却是奋力先去化解自己的那一道剑气。 般若功、混元太极……一佛一道,皆是无上之法。 莫说神功难寻,如今这两门功法皆在天书阁中,一直到四品元胎的修行法门皆是对外开放的,谁都能学。 可就是这么明晃晃摆在世人面前,摆在天下武者面前,又有几个人能真入得了门? 越是强大的功法,对资质的要求就越是苛刻。 再是天骄能得一门而入小成,已是不易。 可看赵祈安,这分明是已经将两门功法都修行到了收发自如、信手拈来的大成之境。 但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楚轩一步步试探,赵祈安皆是换一种功法破招。 到了最后,就连楚轩都木然了,只觉得赵祈安突然间施展阳仙术他都不意外了。 不是,这位赵东家……他究竟会多少功法? 每一门功法修行总是需要时间的,这么多功法,正常人怕是学个一千年都学不会,难道这赵东家是什么返老还童的怪物不成? 这……并非没有可能。 传说中,若是道成一品的阳仙,大限来临之时,可保一点灵识不灭,重新转世投胎,待到合适之时,便可恢复前世记忆,重活一世! 莫非这位赵东家,就是其中一位转世金童? 这念头一经出现在楚轩脑海中,初时觉得荒谬,只觉得是异想天开。 可细细想来,若真是如此,这赵东家会的这么多功法,以及无心如此畏惧他的原因……似乎也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楚轩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 …… 姓楚,擅用剑,梁州人士,剑谷一派的剑法…… 赵祈安几番交手下来,对这位“楚轩”的身份大致也就有了数。 尤其是他原本至少三品神通境以上的修为,也让他有七分把握确信这位楚轩究竟是何许人也。 天下三剑——剑谷楚人王! 虽然不排除有猜错的可能性,但赵祈安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他对楚轩展现出的实力大感失望。 若真是“楚人王”,哪怕境界跌落,他也该发挥出四品巅峰的实力。 甚至于……还能拥有一些神通境的手段! 可他所表现出的实力,却仅仅只是四纹左右的元胎境实力。 普通、中庸,也担不起坐镇养生堂的重任。 但赵祈安能够感觉到,楚轩的实力远不止如此,从始至终这剑法也只是一流,辜负了“剑王”之名。 而且“楚人王”赖以成名的绝技,到现在都还未施展。 “他在藏拙!” 赵祈安顿时明白了楚轩的想法,也意识到他或许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想要在他面前藏拙,却又怎是这般容易的事情? 一想到这儿,赵祈安转守为攻,第一次主动出击。 他一挥手,两指间夹住了一片剑刃。 那来势汹汹的一剑,竟是在这一刻偃旗息鼓。 恐怖的剑势,在这两根指头下,宛若被扼住了七寸的巨蛇,任凭施展百般手段,竟是也挣脱不开。 这不是什么功法,也不是什么神通。 只是真正的……一力降十会! 在楚轩错愕的目光中,赵祈安从他手中拿过剑来。 “说来,近些日子,我也曾学过几式剑招……” 他举起剑,摆出了一个稀松平常的架势。 随后,一剑刺出,朴实无华。 然而落在楚轩眼中,这一剑却是剑招、剑蕴、剑势三者归一、返璞归真的一剑。 他瞳孔猛然紧缩,刹那间只觉得身上汗毛全部立起,唯有三字失声喊出: “阳仙法……” 这世间,阳仙法流传下来的不少,但阳仙剑法却一卷都无。 此世剑客,也唯有一人的剑法臻至圆满,踏出了“阳仙法”的雏形。 可他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第一式“阳仙剑法”,竟不是东华剑尊推演完善他的阳仙剑法雏形,而是在这里看到全新却又陌生的阳仙剑法! 在这一剑面前,楚轩战栗不已。 可那不是害怕,却是极致的兴奋。 还有一章,马上 第一百零九章 难怪这俩能当朋友 “朝闻道,夕死可矣!” 虽然楚轩并不知晓这句话,但在这一刻,他内心的想法却与这一句话不谋而合。 在这一刻,他心中的顾虑都被放下,那些纷杂的思绪都摒弃脑后。 他的内心中,唯有一种渴望升起。 那便是用自己的剑道,与这真正的“阳仙剑法”一争高下! “玲玲玲……” 兵器架上,那一柄柄宝剑突然震颤,琳琅作响。 楚轩心意一动,那些宝剑自行脱鞘,飞旋而起,似是游鱼般飞来。 灵力离体,如同丝线般细密,粘附在那一柄柄剑上。 而每一柄剑,而随着楚轩的心意驱使,施展着不同的剑法。 他竟是以一人,施展出本该数十人方可施展的剑阵! 剑阵合击之法,可以弱胜强,却需用剑者长年累月的磨合,方可发挥出剑阵威力。 但即便是孪生兄弟,配合再是默契,又怎比得上一人自己的心意驱使? 单是这一手,哪怕楚轩依旧停留在四品境界,亦可发挥出不逊色三品神通的威能。 楚轩深沉了一口气,心神散在一柄柄飞剑上,主动迎上了赵祈安刺来的一剑。 “轰!” 剑尖相撞,竟是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鸣声。 演舞场上,漫天烟尘扬起。 …… “谁赢了?” 演武场下,铁无痕都看懵了。 他亦是剑道高手,可竟是一时间没看出谁胜谁负。 而且不是说好的切磋么?这演武场都被打废了,这也叫切磋? 还有楚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这漫天飞剑……看着很像一位江湖传说中的前辈啊。 东家又是什么时候学的剑?没听说过呀。 待到演武场上烟尘散去,只见楚轩上空亦有数柄飞剑盘旋。 而赵祈安手中的剑……却是碎了。 赵祈安倒也不以为意,随手将仅剩了个“把儿”的剑柄丢掉。 楚轩看似赢了,但面上却不大好看,问道:“为何停手?” 赵祈安笑了一下,答道:“就学了这么三两式。” 楚轩紧跟着问道:“东家是从哪儿学的这剑法?” “楚前辈就当我梦中偶得吧。” 这话……连敷衍都算不上。 但楚轩心中却是信了几分。 梦中所得……果然这赵东家乃是大能转世么? 赵祈安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竟是产生这么大的误会,让楚轩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楚轩询问道:“赵东家觉得楚某如何?” 赵祈安笑道:“若是楚前辈愿意留下,我自以供奉相待。” 楚轩侧过身来,朝赵祈安躬身作揖:“既如此,楚某便在赵东家麾下讨个生计。我与小女,往后还要劳烦赵东家许多。” 赵祈安回礼,应下了此事。 也就在这时,他耳畔边响起系统提示音,提醒他“门客”增加的提醒。 在系统的划分中,赵祈安身边的人分为了三类,一是“门徒”、二是“门客”、三是“奴仆”。 门徒便是他一手栽培的人选,所有赵氏养生堂出去的孩子,包括他的几名义子,皆属于门徒之列。 而门客就是赵祈安招揽的这些客卿,本就是某个领域的高人,只是如今在赵祈安麾下做事罢了。 诸如这养生堂上的文武师傅,赵氏商行中八大执事的绝大多数,还有安院长、聂老等人,皆在门客之列。 至于奴仆,自不必说。 这三者的区别,在于每日能够提供给赵祈安的武道感悟不同。门徒与奴仆几乎是每日修行了多少,便等同于赵祈安自己修行了多少。 而客卿修行一日,分享给赵祈安的武道感悟只有门徒、奴仆的一半左右。 尽管如此,赵祈安也已经知足了。 若是他强行将自己身边的客卿,给自己为奴为仆,又会有多少人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呢? 他素来是尊重有本事的人的。 如今楚轩拜在他门下成为赵家的客卿,而赵祈安也终于是可以通过面板看到他的忠诚值。 赵祈安打开了看了一眼,忠诚值显示在七十。 比起他的几位义子义女动辄九十多的忠诚值,这看起来并不高。 但这已经是出乎赵祈安的预料了。 六十的忠诚值算是合格线,处于这个忠诚值以上,已经轻易不会被收买背叛,分内之事会尽心完成。 而七十的忠诚值,则代表着哪怕自身利益受到些许损害,也依旧会坚守在赵家这一边,这是极其难得的。 不过造成忠诚值高的缘故,未必是因为忠于赵祈安、忠于赵家。 或许……是因为有求于他。 看来进入天书阁上三层,对于楚轩来说,当真是挺重要的。 赵祈安看着新收的客卿这七十的忠诚值,突然想到了在自己身边贴身服侍了一年的某个婢女,到现在也才只是六十的忠诚值。 这个发现,让他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铁无痕朝二人走来,笑着朝赵祈安恭贺道:“恭喜东家,有了楚兄相助,相信东家将来定能如虎添翼。” 随后他看向楚轩,疑惑得挠了挠头:“楚兄,你刚刚最后那一招……我怎么从未见你用过?” 楚轩面色不改,说道:“铁兄,你我都多少年未见了,我会些新剑法也是很正常的。” 铁无痕眉头紧蹙,摇了摇头:“不对,我怎么瞅着,你这招分外眼熟?怎么像是传说中楚人王的‘飞剑术’?” 楚轩反问道:“铁兄见过楚人王的‘飞剑术’?” 铁无痕是个老实人,摇头道:“那倒是不曾。” 楚轩一摊手:“那何谈眼熟一说?光是靠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东西去臆想,能有几分钟?怕是真的楚人王在你面前施展飞剑术,你也不知。” 铁无痕恍然:“倒确实是这个理。” 赵祈安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话,面上浮现出几抹疑惑之色。 铁师傅与楚轩相识多年,竟是不知晓这位故友就是楚人王?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楚轩不是楚人王? 也就在这时,铁无痕感慨道:“若是有生之年,能够亲眼一睹楚人王的飞剑术,倒也算是一件幸事。说来,我最是崇拜这楚人王,据说他年轻之时……” 他虽是一把年纪,可提及天下三剑时依旧是侃侃而谈,言语中不无憧憬与崇敬。 楚轩在一旁默默听着,嘴角渐渐有了些许笑意,不时点头。 而在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赵祈安:“……” 他似乎明白为何楚人王会隐藏身份和铁无痕成为顶好的朋友了。 第一百一十章 往昔江湖事 赵祈安唤过堂中老人,吩咐他带楚轩下去,熟悉熟悉这养生堂的事务。 随后,他又拉过铁无痕,询问道:“铁师傅和楚前辈是如何熟识的?” 铁无痕捻着胡子,回忆了一阵:“算来时间也是极久了……当年老夫不过初出茅庐,向往那快意恩仇的江湖,也想‘凭三尺青峰、荡世间不平’,恰好碰到一窝强盗劫掠商队,我自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赵祈安恍然:“楚前辈就在这商队之中,为你所救是么?” 铁无痕摇了摇头,老实道:“非也,只是老夫没料到那帮子土匪有二百游骑,为首的匪首更是五品周天境的武者,老夫那会才刚七品融窍呢,被打得抱头鼠窜,不知南北……” 赵祈安:“……” “也就在这时,楚兄恰好路过,救老夫于水火之中。” 感情您是被救的那一个是吧? 铁无痕倒是也乐意讲他当年的江湖事,这会提起也不觉得丢脸,反倒是津津乐道:“随后老夫与楚兄结伴而行了一段时间,一路上又相继相识了许多江湖友人。但唯有我与他皆是醉心剑道,自然更细更近一些,无话不谈,引以为知己。” “后来楚兄去了梁州学艺,我去了扬州谋生,也就分道扬镳了,一开始每年都有通书信,十几年前不知为何突然失了联系,老夫还担心他是无望天人,未能敌过岁月。万没想到能在这京都城见到楚兄,依旧还是那翩翩君子的模样。” 如此说来…… 虽然铁无痕与楚轩早年关系莫逆,但后来的关系更像是……笔友? 一直有书信往来,却无缘再见一面。 难怪铁无痕会不知晓楚轩的真实身份,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赵祈安明白了这其中缘由,心中疑惑也就被解开了。 他不再问这个,转而问道:“铁师傅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养生堂?” 这个问题,让原本还侃侃而谈的铁无痕顿时声音一止。 他面上流露出了些许犹豫。 明明在今天之前,他都想着早一点离开京都城,甚至心中还埋怨过赵祈安找个能接替他的人也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可如今楚轩的到来,让他终于是可以放下肩上的担子。 但铁无痕心中却是有些不舍了起来。 他侧身向后,抬头看了看这大堂,又看了看大堂外的庭院。 他是随赵祈安从东海海青城来京都城的赵家老人,是看着这养生堂从无到有一点点建起来的。 堂中的孩子,也是赵祈安一个个送到他手上的。 虽然铁无痕平日对堂中孩子们颇为严厉,管教起来也是不手软。 但在他心中,早已将这些孩子们视为自家后生晚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一下要走,心中多少有些惆怅不舍。 铁无痕踌躇了片刻,对赵祈安拱手道:“楚兄初来乍到,老夫再留几日,交代些事情方能安心走。” 赵祈安自无不可,点头道:“若是铁师傅什么时候决定走,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亲自送你出城。” “东家客气了。” 铁无痕看着赵祈安,目光也柔和了几分,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 之后几日,赵祈安一直在公主府中不怎么出门。 虽然朝廷的申饬令只是让他停职三日,但三日过去之后,他也只是偶尔去宗正寺如今办公的宅邸转转,点个卯之后,坐一小会也就离开了。 对于他这公然摸鱼的行为,宗正寺内的同僚们选择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们如今办公的地方,还是赵家准备的宅邸。 每日好酒好肉伺候,不管做什么都有壮仆美婢代劳。 再想想之前过的日子……那都是什么苦日子? 此间乐,不思蜀! 所以宗正寺上下官员,对这位新来的“赵寺丞”,那是格外的宽容。 至于赵祈安的顶头上司,寺卿老国公姬礼元……他现在完全顾不上赵祈安这边。 因为姬恒毅的死,已经是让他焦头烂额了。 赵祈安听闻老国公还找过巡天监的祁少将军,试图把姬恒毅的死压下来,结果连人带贿赂用的二十两银子被丢到了大街上,气得他在大街上骂娘。 这事儿是这段时间京都城上层的笑谈。 二十两想要贿赂巡天监的少将军,还是军中出身、作风最为硬派的祁连支…… 该说老国公这是异想天开,还是在侮辱人呢? 总而言之,他这行为非但没能压下姬恒毅的死,反倒是激怒了祁连支,公开表示宗正寺这位新宁伯的死,不但要查,还要着重去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些东西。 “英国公这老狐狸……” 对于这些日子已经快沦为京都上流圈子笑柄的英国公姬礼元,赵祈安听说了之后,却是失笑着摇了摇头。 英国公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脑子却是一点儿也不糊涂。 他会不知道用二十两去贿赂堂堂巡天少将军是多么荒唐的事? 他会不知道一个六品官犯宵禁、偷公文,最后还死了……这是求情就能压得下去的么? 或许现在这样……才是老国公想要的结果。 如今宗正寺这些年的公文文书都被运到了巡天监监内,不过负责此案的乃是祁连支铁杆心腹,有着“雏虎”之称的巡天校尉赵观象。 对于赵祈安来说,也就是左手倒右手。 而这些日子,赵观象已经带着人去京郊查皇田去了,随行的还有苟向西,以及他麾下那一票的“查账小能手们”。 相信再过几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只是不知晓那位三皇子,会有出什么招来应对。 赵祈安将这些事交给了赵观象与苟向西二人之后,虽也时常过问,也对两人的进度了若指掌,但是并没有给什么意见,而是任由二人施展。 如今京都城官场的目光都注意到了宗正寺,而他这处于旋涡中心的人,反倒是低调了下来。 时间渐渐来到了六月中旬,而铁无痕也终于是准备离开京都城。 那一日,赵祈安亲自为他送行,与楚轩一同将铁无痕送出了京都城的大门。 今天白天有事,我通宵写,大家白天看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先天神通 京都城,东城门外。 铁无痕牵着一匹瘦马,背着一个剑匣。 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他牵着马绳,看向面前的赵祈安和楚轩,咧嘴笑道:“东家你给老夫准备的那些,想想还是不带了。当年老夫便是一匹马、一把剑,进了这江湖路。如今这一马、一剑,已是足矣。” 这一次辞别,赵祈安为他准备了许多东西。 足足两大车,确保铁无痕这一路上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 可到了最后,这份好心没能派上用场,被铁无痕所婉拒。 赵祈安从袖中摸索片刻,拿出一块令牌,问道:“这也不带?” 那是赵家的供奉令牌,凭此令牌,若有需要可以去任意一个赵家商行寻求帮助。 赵祈安手中这块,是铁无痕交还给他的。 铁无痕目光在他手上令牌停顿了许久,摇了摇头,笑道:“就请东家为我暂且保管,等老夫回来再向东家讨要。至于路上……就不带了。” 随后,他又看向楚轩,拱手拜道:“堂中的孩子,就拜托给楚兄了。” 楚轩面色一肃,拱手还礼:“铁兄放心。” 铁无痕与二人一一道别过后,回头看了一眼京都城。 恍惚间,他竟是觉得自己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离开小镇,外出闯荡的时候。 虽然当年的少年已经双鬓白发,韶华不复。 但,热血难凉! …… 铁无痕最终还是走了。 背着他的剑,骑在那匹瘦巴巴的矮马上。 宛若当年他走出小镇时的少年模样。 赵祈安与楚轩父女为他送别,看着他乘马上了官道,渐渐在路的尽头远去…… 良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看向了楚轩父女。 楚无心依旧是很怕他的模样,每次赵祈安的目光投向她,就会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躲在她父亲的身后。 她对别人的目光很是敏感,并非是视线观察到,而是一种近乎于直觉的第六感。 一开始,赵祈安还有些疑惑,不过当看到她的面板之后,也就恍然了。 【姓名:楚无心】 【骨龄:14】 【命:先天神通·灵识眼(紫)、赤子之心(紫)、过目不忘(蓝)、编织技艺(蓝)……】 【忠诚:0】 【资质:乙中】 【修为:八品搬血境】 所谓神通,乃是武者踏入三品之后,逐渐挖掘出“人体密藏”所能掌握的力量。 如神游太虚、断体重生、法天象地、呼风唤雨…… 种种手段,宛若仙家。 所以三品神通,亦有“陆地神仙”的别称。 但也有一些特殊的存在,生而便具有“神通”,谓之“先天神通”。 拥有先天神通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不同的人所掌握的先天神通亦是截然不同,有强有弱,弱小的先天神通有等于无,而那些真正强大的先天神通者,即使不曾修行,亦可掌握不逊色天人武者的力量。 但赵祈安麾下,拥有先天神通者,还是有几位的。 赵霓裳就是其中之一,掌握着名为“千幻圣体”的先天神通,能够一人千面、变幻随心,用于收割情报,可谓是所向披靡。 也正因此,赵祈安才会安排她来执掌枭卫。 至于他手底下其他几位先天神通者,拥有的先天神通大多都不算强大,不说“有等于无”,但基本上也只是“聊胜于无”的地步。 楚无心之所以会如此畏惧他。 想必,是看到了他肉身的秘密,也看到了他体内无边无垠的灵力。 说不定,连他元胎上有多少道紫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赵祈安的藏气功夫那么高明,她都能“看”得见的话,那么她这名为“灵识眼”的先天神通,比想象中的要厉害得许多。 难怪会有紫色等级。 赵祈安对这门先天神通颇为感兴趣。 不过楚无心并不是他的门徒、亦非他的门客,暂时无法抽取她身上的命格词条。 赵祈安对此倒是不着急,往后机会有的是。 更何况比起楚无心,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这位新客卿,楚轩。 作为养生堂的幕后东家,赵祈安说道:“楚师傅今日可有空闲?” 他一开始对楚轩的称呼是“楚前辈”。 不过如今楚轩接替了铁无痕的位置,自然也就接替了铁无痕原本教导堂中孩子的职务,自然也就成了“楚师傅”。 对此,楚轩并不是很抗拒。 他还挺喜欢教导弟子的,尤其是天赋高绝的弟子。 为人师表,这是一件极具成就感的事情。 而曾经是剑谷掌门的楚轩,更是深谙此道,曾几何时,那也是门下弟子无数。 这几日他住在养生堂中,对赵家的这处养生堂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理解。 这堂中孩子,除了一些不学武道的孩子外,其他人等竟是无一例外都是难得一见的“天骄”。 剑谷一年能收一个这样有天赋的弟子已是难得,几位长老都得争破头皮。 可在这堂中,竟是足足上千人! 而且除了他之外的武师傅们,虽然没有天人级的武者,但每一个人实力皆是不俗,且教导弟子之事做得得心应手,就算是请一些天人武者来授课,效果也未必有他们那么好。 在楚轩眼里,这哪里是个善堂,这分明就是个孕育着武道未来的宗门嘛! 天骄般的弟子,经营丰厚的长老…… 而自己,就是被高薪厚禄挖掘来当宗主的! 这般一想,楚轩心中那一点点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的芥蒂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说道:“东家吩咐,即便今日是不得空闲,也该是空出闲来。东家这是有事交代给楚某做么?” 赵祈安含笑道:“你若无事,随我去我府上一趟。”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特意将他唤去府上说? 楚轩眼神中闪现出些许困惑。 …… 虽然赵祈安并没有说强制他必须得来。 但是楚轩带着他的女儿一道儿还是跟着他去了公主府上。 楚轩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如今他初来赵祈安麾下投靠,赵祈安既然有请,他又怎能不去呢? 只是…… 原本以为那小小善堂已经足够给他惊吓与意外了。 可没想到这公主府……也是不简单呐! 扛不住了,欠一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丑奴:仙子?啊?我? 当楚轩父女跟随赵祈安来到公主府上之后,刚踏过公主府的大门,楚无心突然间停驻了脚步,有些迷茫得看了看周围。 庭院里,有仆从在洒扫,几名婢女正端着新鲜的果盘从回廊中经过。 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正常。 可落在楚无心的眼中,却是处处不正常。 “怎么了?” 楚轩见女儿停下脚步不走,不由疑惑得问了一句。 楚无心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轩顿时瞪大了眼睛,目光落在了院中几名仆从婢女的身上。 他虽踏入天人多年,但论洞察力,还不如他这初涉武道的闺女。 毕竟无心生来一双眼睛,便能看到天地间的“气”,也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气”。 不过楚轩毕竟是强者,哪怕境界跌落,该有的眼光还是不会有差,经过楚无心这么一提醒,他留心观察着这公主府上的奴仆婢女,顿时很快发现了端倪。 这一路走来,这公主府上的仆从杂役之中,竟是有不少实力颇为强大的武者。 这哪像是个府邸?这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赵祈安原本正神态自若往里走,突然注意到身后二人并未跟上,回头看到楚轩父女正在府门口窃声私语得交流着,顿时明白过来,说道:“这位是楚师傅,乃是接替铁师傅坐镇养生堂的供奉。” 他这突然间出声,若是旁人眼中恐怕要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 但楚轩却明显感觉到,当赵祈安说完之后,原本那几道暗中窥视他父女二人的目光瞬间便淡去了。 他抬头看向赵祈安,只见赵祈安面色平静,伸手朝里道:“楚师傅,请。” 楚轩这才带着自己闺女再次跟上。 只是这一次,他多留了一份心眼,眼角余光一直观察着这公主府上的人与物。 …… 府内后院。 丑奴正抱着一盆谷糠站在鸡舍的篱笆前,嘴里发着“咕咕咕”的声音,时不时撒一把谷糠到鸡盆里。 这是她自己搭的鸡舍,养了十几只鸡。 搭这鸡舍的时候,她原本还担心赵祈安不让她养,毕竟总有些味道不大好闻。 但赵祈安是个好相处的主子,即便是在他的院子里养鸡他都不说什么,偶尔得闲空了,还会抓一把谷糠,帮忙喂一喂。 丑奴喂了鸡后,进鸡舍拾捡着鸡蛋,嘴里嘟囔着:“今天又有七颗鸡蛋……很好,又离一千两更近了一步!” 她心中还心心念念着赵祈安答应她的,等她攒够了一千两,就许她自赎的这件事呢。 虽然赵祈安是个极好的主子,可以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丑奴都有些习惯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得伺候着的日子了,反正自家爷给啥吃啥,好伺候得很。 但自赎的念想,总是有的。 正当她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院门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丑奴连忙撩起衣摆,用衣摆把鸡蛋兜着,然后离开鸡舍,把篱笆门关好防止鸡逃出来之后,这才去院门口迎接。 “爷,您回来了?” 赵祈安看着她用衣摆兜着东西过来,大肚腩都露出了一些,瞪眼问她:“你在干嘛?” 丑奴把衣摆打开,献宝一般,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捡鸡蛋,你看都是新鲜的,还沾着鸡屎呢。” 赵祈安见她还要拿起一个沾鸡屎的鸡蛋给他看,连忙咳嗽了两声,板着脸道:“咳咳,好了好了,还有客人呢,赶紧放下去,不雅观。” 听赵祈安这么一说,丑奴这才注意到院门口还站着两人,仔细看看,竟是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这让她不由得感觉到有些稀奇。 只是当她注意到这一老一少的父女见到自己时,表情明显流露出错愕惊讶的神色,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这让丑奴不由抿了抿嘴,原本和赵祈安分享的喜悦,这会全化作了不开心。 不过她也习惯了旁人看她时的异样目光,心中虽是不快但也什么都没说。 可丑奴并不知晓,楚轩父女二人见她时,并不是因为她的身形样貌而失态,而是因为其他的事。 “这……这是什么人?血气如此充沛,肉身如此强大,这一拳得有多大的力道?莫不是上古之时只修肉身、不练灵气的‘力士’?” 楚轩见到丑奴的第一眼,瞬间察觉到了她那浮夸肉身之下隐藏着的力量,内心为之震撼。 他没想到赵东家身边还有这样的能人异士。 他本想唤自己闺女看看这位“力士”还有什么神异,可一回头却发现自己闺女竟是不见了。 楚无心原本一直亦步亦趋得跟在楚轩身后,可这个时候竟是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走到丑奴身边,仰着头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姐姐”。 她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满是艳羡得说道:“你好漂亮。” 丑奴:“?” 这谁家熊孩子?怎么还骂人呢? 楚无心又问了一句:“你是仙子吗?” “噗。” 丑奴原本还有点懵,听到身旁一声笑声,顿时大怒得看了过去。 赵祈安一脸平静,见她瞪自己,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怎么了?” “……爷,你是不是笑了?” “不可能,你知道我的,我生平不爱笑。” 丑奴狐疑得盯着他看了一会,可赵祈安神态自若的与她对视,倒是把她看得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她只好当自己是听错了,低头看看那小姑娘一脸小迷妹的神情,实在是架不住,说了一句“我去厨房帮忙准备晚膳”,便落荒而逃。 楚无心还想跟去,被楚轩皱着眉喝了一声:“无心。” 赵祈安倒是大度道:“无妨,想跟去就跟去,她不让你跟着,你就说是我说的。” 楚无心眼睛顿时亮起,害羞得点了点头,随后提着裙摆,小跑着朝丑奴离去的方向追去。 楚轩看着自己女儿离去的样子,转过身对赵祈安歉意道:“东家见笑,小女平日不这样……待回去后,我一定多多管教。” 他既是惭愧,心中也是疑惑。 自己的闺女自幼便不会说谎,今日怎么会说出这么无礼的话? “些许小事,楚师傅不用在意。” 赵祈安摆了摆手,显然没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不过……楚无心这是看到丑奴的真实容貌了不成? 这让赵祈安都有些好奇,他至今都还不知道丑奴那只凭美貌便被定为金色命格的“祸国之美”,究竟是美到了何种地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这就收拾收拾走人 赵家虽然富有四海,但作为东家的赵祈安,他的晚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丰盛。 八个热菜、四道凉菜……虽是丰盛,但也都是家常小炒,没有什么龙肝凤髓、鲍参翅肚的。 就这,还是因为来了客人。 若是往常,赵祈安一人吃饭,一碟青菜、一小碗烧肉,配上米饭,已是足矣。 负责服侍他的丑奴,一开始还以为赵祈安吃得这么寡,是因为在公主府中日子过得不如意。 可到了如今,公主府里都没了“公主”,他每日还只是吃这些东西,丑奴这才明白,自家爷是真对口舌之欲没什么需求。 楚轩倒是不在意这桌上菜色,只是想着赵祈安请他来府上,总不可能只是吃个饭这么简单吧? 但赵祈安不提,他也不便主动问。 楚轩落座之后,发现这桌上多了一副碗筷,问道:“今晚东家这儿可是还有客人?” 赵祈安点点头:“应该快到了。” 楚轩心中顿时猜起了另一位客人的身份。 这莫非……是那位白鹿书院的安院长? 也不怪他会这么想,毕竟当初赵祈安就说过等安院长再次入仕之后,会请安院长待他入天书阁上三层。 今晚这局,怎么看怎么像是要介绍他给安守道安院长认识。 一想到马上要见到一位即将道成一品的绝世大能,楚轩心中竟还升起了那么一点紧张。 他在江湖中,是有那么一点点虚名。 可是比之半只脚踏在阳仙门槛上的绝世大能,还是差之远矣。 楚轩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思,等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待桌上的佳肴菜色都有些凉了,赵祈安吩咐厨房重新热过一轮后,那位迟到的客人,这才姗姗来迟得赶到。 待屋门推动,楚轩一听到推门声,连忙是从桌边站起身,转身朝向门口,拱手便要拜下。 可当他看清来人时,原本恭敬的神色猛然一止,半弯的腰身僵硬住了。 身后,赵祈安略有些不满的声音传来:“聂老,你今日去哪了?一日不着府上了,今天可没到你休沐的日子。” 从屋外进来的,哪是安守道。 而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老褶,打扮得像是个老农的老人。 楚轩身子不由得抖了几下,那是被气得。 他猛地起身,瞪眼骂道:“聂修远?!怎么是你这老匹夫?!” 他下意识得想要祭剑出鞘,可这时才想起今日没有带自己的剑来。 聂老抬眼看他,似乎有点意外楚轩怎么在这儿。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当楚轩不存在,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得拿起一副碗筷,扒拉起今晚的菜来。 楚轩转过身来看他,那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既是忌惮又是嫌恶。 他含着怒气,指着上桌吃饭的聋哑老仆,问着赵祈安:“赵东家,为何聂修远这老匹夫在这儿?” 赵祈安这次是真有些意外。 他之所以今晚让聂老来,是想看看这位新来的楚师傅是不是天下三剑中的“楚人王”。 本想着两人或许认识。 可现在看来,两人何止是认识,看这架势,这是有仇啊? “楚师傅认识聂老?聂老是服侍我母亲的老仆,我娘去世后,便一直跟随我做事,聂老虽是仆从之身,但我一直将他视为长辈。” 赵祈安思考片刻后,如实说着。 楚轩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脸震惊得看着聂老道:“你这些年失踪,是跑去给人当奴仆?你怎么想的?” 一直不搭理楚轩的聂老,直到这会儿,才放下筷子,侧过头上下扫量了他一眼。 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好像在说“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 楚轩脸色顿时涨红,咬牙道:“我与你不同!我是有原因的!” 聂老嗤笑了一声,端起酒杯喝酒,又不理睬他了。 楚轩强压着怒气,看向赵祈安,含怒道:“赵东家身边既有了聂无敌,又何须我这无名小卒?” “楚人王也算是无名小卒了么?” 赵祈安冷不丁得一句话,让楚轩心中怒火瞬间浇灭,震惊错愕得看向他。 赵东家他……他竟是什么都知道?! 不对,他身边既然有聂修远这老匹夫在,认不出自己才是不正常。 楚轩欲要拂袖离开,可这时楚无心却是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向楚无心,只见楚无心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哀求。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来京都城的缘由,想起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担子…… 已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只是与聂修远共侍一主,往后还得互为同僚……一想到这儿,他心里总觉得有道坎儿过不去。 就在楚轩两难之时,聂老吃饱了饭,放下碗筷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这才站起身来。 他转过身,看向楚轩。 楚轩也是满眼怒火得瞪着他。 可聂老朝他张开嘴,伸出左手手指,指了指舌头。 随后,又指着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他不能听、亦不能言。 随后,聂老抬起右手,露出了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只有三根手指。 食指和大拇指,竟是被人连根削去。 楚轩的脸色变了数遍,怒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难以置信:“你……他们也找上了你?” 聂老听不到声音,但是读得懂唇语,点了点头。 楚轩脸色顿时晦暗了下来,颓然得坐到了桌边。 聂老倒是淡定从容,转过身朝赵祈安摸了摸肚子,赵祈安无奈朝他挥了挥手,他咧嘴一笑,径直离开了屋子。 待聂老走后,楚轩消沉了好一会。 片刻之后,他才看向赵祈安,苦笑问道:“东家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赵祈安细细咽下嘴里的一块肉,放下筷子,答道:“剑谷的功法,我也有所涉猎的。” 剑谷的功法,亦献给了天书阁,除了楚人王的“飞剑术”之外,大多数在下六层都能找得到。 楚轩这才明白,原来是一开始就暴露了。 难怪这赵东家会给他开如此优渥的条件,他还以为是赵家一贯以来便如此财大气粗呢。 楚轩叹道:“若东家是看在‘楚人王’这三个字,才给我如此优渥的条件。那恐怕是要让东家失望,如今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楚人王’,实力也仅仅只是普普通通的天人武者,当不得东家给的这些条件。” “待回去后,我父女二人这就收拾收拾离开,不会让东家为难。” 还有一章,稍微迟一点,求点月票!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东家,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赵东家说过,他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自然是不愿做那赔本买卖。 楚轩以为赵祈安是看破了他的身份,才愿意给自己这份待遇。 可自家人自知自家事,如今话都摆在了明面上,还是自己识趣一些才是。 但赵祈安接下来的一席话,却是让楚轩改变了主意。 “楚师傅若是与聂老有仇怨,不愿与他共事,那要走我不挽留。但如果只是担心我是看中‘楚人王’这个头衔,那倒也大可不必离开,我本就知晓楚师傅实力受损的事。” 楚轩惊讶道:“东家知晓?” 赵祈安点头道:“交过手,自然看得出来。若是楚师傅实力全盛,待遇还能往上再提提。现在的待遇,就是给现在的楚师傅的。” 楚轩这才放心下来,拱手苦笑道:“东家大气,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赵祈安似是无意般得点到:“只是楚师傅与聂老那边……” 楚轩似乎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一番,掩面道:“东家莫问了,说来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看在东家的面上,与那老匹夫共事……也可。” 虽然说着“也可”这样的话,但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简直是在咬牙切齿。 赵祈安只当没注意到。 楚轩愿意留下,自然是好事。 赵祈安问道:“说来,楚师傅体内伤势是何人造成?不在梁州剑谷待着,来这京都城,又是所为何事?” “剑谷,哪还有什么剑谷呀。” 楚轩提及这事儿,脸色顿时晦暗了下来:“都死完了,我也仅能护住无心逃出来。” 事到如今,他也不瞒赵祈安,一五一十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七年前,剑谷来了一伙神秘人,用着我平生未见的武学,明明未至天人境,却能施展神通手段,剑谷弟子根本不敌,就连我本人,也被那伙神秘人的首领打伤,拼死护住无心逃了出来。” 他起身解开衣袍,当着赵祈安的面,露出下腹的皮肉。 只见他脐下二寸的地方,皮肉竟是黢黑发皱,如同被烤焦了一般。 赵祈安面色凝重,仔细观察过后,抬头询问道:“楚师傅全盛之时,是什么实力?” 楚轩答道:“神通境巅峰,只等一线契机,悟出自己的‘心像’,便可踏入二品造化之境!” 他回答完之后,苦笑摇头:“我知道东家要问什么,神通境可腰斩不死、断肢重塑,但是没用,即便我将整个下半身斩去,新生的丹田依旧附着着这一团魔气。” 赵祈安眉头一挑,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诡邪的功法。 他突然想到聂老刚刚朝楚轩做的那些动作,突然明白了什么…… “聂老的伤势,和袭击剑谷的是同一伙人?” 楚轩沉重点头:“十之八九是如此,我万万没想到聂修远竟也遭了此劫。不过他似乎有秘法,将那魔气的影响控制在耳与口之内,实力并无受损,只是他握剑的手……” 赵祈安之前一直不大相信聂老是真的聋哑。 毕竟聂老的实力百分百是在神通境以上,而神通境的武道修士,怎么可能会有身体残缺的困扰。 但是现在看来,这是另有隐情。 赵祈安突然发现自己对这陪同自己长大的老仆知之甚少,聂老不愿意与他说他自己的事情。 既是不愿,他也就没多过问,更没想过派人去查自己身边最亲近的长辈。 毕竟他可以不信任赵万金,但他不能不信任这护了他半辈子的聂修远。 只是现在看来,赵祈安觉得还是有必要和聂老聊一聊了。 赵祈安暂时先将聂老的事放一边,问道:“所以楚师傅要去天书阁上三层,是想找寻治疗的办法?” “不。我要找的,是屠我剑谷满门的凶手下落!” 在这一刻,楚轩的眼神中……杀机毕露! 他看向赵祈安,苦涩道:“我至今不知道那伙神秘人究竟为何屠我剑谷满门,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他们的功法不是中原武学,这些年我便踏遍蛮荒,可哪里都找寻不到,没有一种异族的修行法和那伙人相似的。” “如今我最后的希望,就在天书阁了!” 赵祈安终于是明白为何楚轩会这么执着去天书阁。 天武皇所建立的天书阁,可以说是将天下武学都收罗其中,哪怕是异族修行之法也不例外。 若是天书阁中都没有,那么恐怕楚轩这辈子都很难找到仇家身份与下落。 楚轩站起身来,朝着赵祈安深行一礼,诚恳道:“还望东家……助我一臂之力!” 赵祈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起来。 就在楚轩内心都忐忑是不是赵祈安不想惹这个麻烦时,他突然开口道:“或许,也不一定非得去天书阁。” 楚轩诧异抬头:“东家此言怎讲?” “凭借你身上这团魔气,我可以试一试逆推功法。若是有了那伙人的功法,再去寻这伙神秘人,想必会简单许多。” 赵祈安一说完,楚轩整个人都懵了。 啊? 靠着残留的力量,逆推功法? 东家,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 这是人能办到的? 楚轩自诩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什么没见过? 但这能力,他真没见过。 这得是多深的武道造诣,才能做到? 就算是一品阳仙转世,这听着也太离谱了些。 赵祈安看他那懵逼的神情,补充了一句:“不一定能成,只能说试试。不过就算不成功,应该也能替楚师傅拔除这团魔气。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楚轩表情已经从懵逼,渐渐转为木然了。 这团魔气困扰了他这么多年,寻遍天下名医却依旧无法解决。 到了东家这儿,解决它好像只是捎带手的事情一样。 他都已经分辨不清赵祈安的话是年少无知的狂言,还是认真的了。 但事到如今,只管让赵祈安尝试尝试再说。 哪怕赵祈安说的话有一成真,他都愿意去尝试。 更何况……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位赵东家还是很靠谱的。 一想到这儿,楚轩再次拜下: “那一切,就拜托东家了。” 三更奉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气海魔气 公主府,一间静室内。 楚轩躺在一张长椅上,衣裳卷起,露出腹部那块黢黑的皮肉来。 赵祈安坐在一张竹椅上,抬起手,悬在楚轩的腹部魔气笼罩的下丹田之上。 一缕灵气自他掌心逸散而出,在他的操控下,细如牛毛,缓缓钻入楚轩的腹部,进入他的下丹田。 这一幕落在楚轩眼中,却是又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讶。 虽然他已经觉得在赵东家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了,但赵祈安总有办法刷新他的认知。 武道修士,到了五品周天境,便可成周天大循环,将体内灵力发出体外。 可一旦灵力离体,操控难度堪称是几何倍增长,远不如在体内时那般如臂驱使的灵活。 想要将离体灵力控制得这牛毛一般细,还能运用随心的话,按理来说也唯有拥有了元胎孕育出的“无暇肉身”的三品神通境才能做到。 可楚轩与赵祈安交手过,能够感受到这位赵东家虽已踏入天人,但是绝对还未达到三品神通的境界。 这……倒是个修行“飞剑术”的好苗子。 楚轩的绝学“飞剑术”,真正的奥义在于他所掌握的种种强悍无比的“剑阵法”。 但飞剑术本身的原理,很简单——那便是对于离体灵力的完美掌控。 不但要分出数份灌注在不同的剑上,还得分心操控这些飞剑施展不同的剑诀,组成对应的剑阵。 可他是踏入三品神通,修成无暇肉身之后,又修炼了剑谷“心剑术”多年,在漫长岁月磨砺之下,方才能做到的。 这其中有多难? 试问天下剑客何其多,又有几人能练成这“飞剑术”呢? 楚轩心中有光复剑谷的心思,如今看到如此适合继承自己衣钵的人选,顿时起了收徒的心思。 可他看到赵祈安那平静的神情,顿时苦笑。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这可是那位精通百家之法、疑似大能转世的赵东家呀。 自己视作剑谷绝学的功法,说不定在人家看来也不过尔尔。 毕竟赵东家可是连“阳仙剑法”都会。 阳仙法,哪怕天书阁里有,那也必定是在上三层,不是谁都能学的。 这般一想,楚轩很快就歇了那份心思,省得说出口自讨没趣。 …… 赵祈安若是知晓楚轩起了收他为徒的想法,恐怕会错愕莞尔。 不过他这会并没有心思去在意楚轩心里想什么,全部心思都在楚轩的下丹田上。 武者体内,共有三处丹田。 上丹田“泥丸宫”,三魂七魄所在,五感之中枢,乃是“藏神”之所。 中丹田“黄庭”,蕴养精血,武者一身气力皆由此而来。 下丹田“气海”,内外交汇,武者引天地灵气入气海,化为自身真元,乃是灵气储存之所。 这三处丹田,分别对应着“精”、“气”、“神”三处。 中原武者修行,亦是先修“精血”,后修“灵气”,最后方才是修炼“精神”。 而楚轩此刻的下丹田内,魔气占据“气海”,同化着“气海”中的灵气,颇有鸠占鹊巢的意思。 最关键的是,这团魔气已经开始侵蚀血肉,与他的气海开始融合,让原本正常的气海一点点变得畸形。 赵祈安通过自己这一缕注入楚轩体内的灵力,內视着他气海的情况,只觉得楚轩气海中那生长出的一根根“畸形肉芽”,有些眼熟。 他细细一想,很快便回忆起这股眼熟的感觉出自何处了。 当年赵观象被三灯之上灵主的神像力量所影响,“生”出的那一个怪胎,不正是一团血肉化作的触须么? 莫非袭击剑谷的那伙神秘人……是救世教? 一想到这种可能,赵祈安的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他微微集中精神,进入楚轩下丹田处那一缕牛毛般的灵力瞬间凝实,宛若利刃般在楚轩气海中盘踞的那团魔气中,“切割”下了一小块。 但下一刻,令赵祈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被切割下来的魔气,竟是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顺着他的那一缕灵气,竟是要逆行而上! “唔!” 楚轩突然间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声声,脸色瞬间白了,冷汗直下。 他的肚脐眼上出现了一个针眼大小的细孔,一缕黑漆漆如石油般浓郁的魔气破体而出,沿着赵祈安的灵气细线,朝他本体猛地钻来。 赵祈安反应极其迅速,长袖拂动,手掌萦绕着一层淡淡灵光,朝着那如线虫般的魔气擒去。 可手掌接触到那线虫般的魔气,它竟是自他掌心中钻入。 赵祈安眉头皱起,手掌处浮现出一道道紫纹。 那紫纹宛若活物,在他的皮肤游走,而且数量越来越多,眼看着要从脖子处攀爬上他的脸部。 这些雷劫紫纹,乃是天地对武者的馈赠,蕴含着一缕特殊的伟力。 即使毁灭,亦是新生。 随着这一道道紫纹的出现,赵祈安终于是将侵入体内的魔气逼了出来,抓在了掌心。 这魔气明明只是一团“气”,可在他手心中竟是有了实体,像是抓了一条满是黏液的鱼,还在不断得挣扎着。 赵祈安望着掌心中的那道魔气,眼神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都没想到这魔气竟是这么难缠,竟是将他逼得动用了元胎。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魔气与三灯之上灵主的力量并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更难缠。 赵祈安试着再次调动元胎之力。 当他掌心中浮现出一道雷劫紫纹,那道魔气竟是开始变得稀薄了起来。 他眼中露出了恍然,果然这魔气畏惧的是这鸿蒙紫纹中残留着的雷劫气息。 也就在赵祈安研究这魔气的时候,另一边的楚轩却是突然间惊喜道: “东家,当真有用!” 楚轩此刻显得有些虚弱,刚刚那道魔气离开他身体,席卷走了他海量的灵气。 可即便如此,他面上依旧是兴奋无比的喜悦。 少了,真的少了。 哪怕相比于气海中依旧残留的那部分魔气相比,少的仅仅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但是这已经足够让楚轩泪流满面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还有重回巅峰的那一天!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拉钩 楚轩敢以“楚人王”这名头闯荡江湖,足可见他当年有多心高气傲。 可自从剑谷覆灭的那一日起,他就像是被人打断了脊梁骨,没了傲气,也没了心气儿。 若不是有复仇的执念支撑着他走到今天,恐怕早已一死百了。 事实上,他就算找到了当年的仇家又能如何? 当年他便不敌那伙神秘人的首领,难道如今境界跌落还有复仇的希望么? 无非,也只是想死在复仇这件事上。 可现如今,他却是看到了希望! 当年他便离突破只差一线之隔,这些年来的经历,让他心境更上一个层次,若是能够恢复修为,他有把握凝聚独属于自己的“心象”,踏入二品造化! 而这份希望,是赵祈安给的。 楚轩不由得看向赵祈安,眼眶都红了几分,眼神中满是感激。 【您的门客“楚轩”,对您的忠诚大幅提升】 赵祈安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系统提示音。 他麾下门徒、门客众多,每天反馈来的修为精进的系统提示早已屏蔽,能够被系统特意提醒一句,想必不是无的放矢。 赵祈安特意调出楚轩的面板看了一眼,发现忠诚值那一栏,竟是从原本的70,瞬间暴涨到了85。 这……都已经超过了他身边不少心腹的忠诚值。 赵祈安都想叫某个婢女过来好好看,好好学了。 不过他此刻内心并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沉重。 为楚轩拔除魔气,他做得到,但是得动用元胎。 四品元胎境,又被武者戏称为“养胎境”,不是没有原因的。 赵祈安若是为楚轩拔除魔气,少不得会损及自己的元胎,而这关系到他自己本身的武道根基…… 楚轩察觉到赵祈安脸色不大好看,而且不发一言,心中原本的喜悦渐渐淡去,问道:“为楚某疗伤,可是让东家为难?” 赵祈安问道:“这魔气畏惧天道赐予的鸿蒙紫纹,楚师傅这么多年没试过以紫纹之力炼化么?” 楚轩闻言却是苦笑:“哪里炼化得了,楚某乃是九纹元胎晋级神通,可九道紫纹仅能封锁住气海,不让这魔气从气海逃离,侵蚀我身体其他地方。这已经是花去了全部精力了。” 他话一说完,愕然惊觉,抬头看向赵祈安问道:“东家是动用了元胎为我疗伤?” 赵祈安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这……” 楚轩不知所措,心中顿时起了愧疚。 元胎对于有武道追求的武者来说有多重要,自然是不言而喻。 楚轩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也正因此才了解赵祈安刚刚那出手意味着什么。 他心中虽是更升感激,但是原本炙热起来的心,却是凉了下去。 让赵东家不顾自己未来武道根基,强行动用元胎为自己疗伤?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只是…… 楚轩不明白,自己已是极致九纹,却对这魔气毫无办法。 那……赵祈安究竟是几纹境?竟是能够炼化这魔气。 这个疑惑,他没有问出口,而是藏在了心底。 赵东家毕竟不是凡人啊,似他这样的人,或许前世拓宽了武道的路,踏碎了所谓“极致”也是未必不可能的事。 有些事,自己还是糊涂一些比较好。 楚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反倒是宽慰起赵祈安来:“除非楚某气血衰竭,否则这魔气出不了楚某的气海。赵东家还这般年轻过,楚某这些年也都过来了,也不急多等东家几年。” 这份乐观,倒不是作假。 赵祈安确实是年轻,迟早是会踏入三品神通的。 自己还能撑个十年八年的,也还等得起。 赵祈安沉吟了起来。 楚轩见他似在思考什么,虽是故作不在意,但还是忍不住眉头挑动,心中不由升起奢望…… 这莫非……赵东家,还有办法?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可毕竟是赵东家呀。 经过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新三观之后,楚轩觉得赵祈安再有什么惊人之举都不奇怪。 哪怕赵祈安说他不是人,是千年的老妖变的,楚轩的态度都是“先相信”。 过了半晌,赵祈安才开口道:“楚师傅怕雷劈么?” 楚轩:“?”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能够拔除魔气,雷劈算得了什么?” 赵祈安点点头:“好,这些日子,楚师傅就在养生堂中待着,待我做好准备,再请你过来。” 楚轩下意识应下,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危险大么?” “无妨……” 这两个字从赵祈安口中一说出来,那是极有分量的,楚轩心也就放了下来。 但下一刻,赵祈安后半句话一说出口,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能请大乾国最好的医师,也能用最好的疗伤圣药,再加上楚师傅的修为……至少能活!” 但也只保证“能活”是吧?! 有那么一瞬间,楚轩都想撂挑子了。 可到最后,也只是苦笑了一声,躬身行礼: “一切,都听东家的安排吧。” …… 当赵祈安从静室中出来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楚无心竟是偷偷找到了赵祈安。 她踮起脚,在赵祈安耳边轻轻说道:“我告诉你我爹为啥讨厌聂修远,你能不能留我和神仙姐姐一起住一个晚上?” 她说话声音柔柔弱弱的,带着几分奶气,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若是不仔细听,倒是听不清楚。 赵祈安一挑眉头,看向她道:“你不怕我了?” 楚无心顿时心虚得挪开眼,视线低垂得看着自己的绣花鞋,有点呆呆的。 显然她还是很怕赵祈安的。 但是想和丑奴亲近的想法,却是战胜了这种恐惧。 不过赵祈安还真对她说的事感兴趣,说道:“说来听听。” 她却是朝着赵祈安伸出了小拇指,小拇指递到了他的面前。 赵祈安摇头道:“我答应了,你只管说。” 可楚无心很是执拗,把小拇指又朝他凑近了一些。 赵祈安心下无奈,自我安慰几句只当逗趣小孩,伸出手与她拉了个钩。 楚无心这才露出笑容,小小的身子再次贴近赵祈安,踮着脚在他耳边低语了起来。 赵祈安也半蹲下身子,方便她在耳边说,静静听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和真货一模一样,能叫赝品? 楚轩在静室中缓了好一会。 他气海中的魔气虽是被拔除了一部分,可也因此灵气外泄,如今气海空乏,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武者三丹田虽是各司其职,温养着武者的“精”、“气”、“神”,但并非完全独立,而是彼此之间互有关联,牵一而发全身。 气海空乏,极有可能导致黄庭失守,血气暴走,若是血气逆流入经脉,对武者的身体都是极大的损伤。 静室之内,楚轩盘膝入定,以自身功法运转周天大循环,疯狂汲取着此方天地的灵力。 原本空气中没有形体的灵力,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了有形之物,似是道道“彩带”,朝着他的身周汇聚。 一时间,楚轩仿佛坐在万千霞光之中,一呼一吸间,缕缕“霞光”被他吸入体内,游走全身经脉,最终流入气海之内,凝聚出一滴滴灵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 楚轩倾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欣喜。 他这一次补全气海灵气,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实力恢复了不少。 原本仅仅能够发挥出三四纹左右的元胎境实力,而现如今至少有五六纹的实力。 虽然对于巅峰之时的他来说,这点实力提升不过微末,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足够欣喜的了。 楚轩的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矮案上的一个紫檀木匣,匣内有一颗浑圆的明珠散发着道道霞光。 “东家还真是财大气粗,这么大的海王珠,拿出来仅仅是为了替我补充灵气。” 这世上,拥有着许多富含充沛灵气的天地奇物,乃是武者练气的无上珍品,必要时刻可以用来快速补充灵气,可以说是五品以上武者的第二条命都不为过。 “海王珠”,就是此类天地奇物中的佼佼者。 一万颗珍珠里,都未必能有一颗“海王珠”。 即便有,也只是黄豆粒那么点大。 而赵祈安的这枚“海王珠”,都得有鸡蛋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蚌王才能产出的。 楚轩以前都不曾用过这么好的东西,打坐完了之后,连忙起身下榻,小心翼翼得将那枚“海王珠”的匣子盖好,防止灵气外泄。 他原本想直接离开静室,可临出门前,看看桌案上的紫檀木匣,总觉得不大稳妥,又进屋将它拿起,收进袖中:“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我亲自交还东家比较好。” …… 楚轩从静室里出来,找府上下人询问赵祈安在哪,得到就在庭院中的答复后,连忙去庭院中找。 这一出屋,他就看到了不远处赵祈安的背影,一边走去,一边正要出声喊:“赵东……” 话还未说完,却是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那站着的并不仅有赵祈安一人。 在赵祈安的对面,自家闺女正伸出小拇指,凑近赵祈安,像是索取着什么许诺。 再看赵祈安,素来波澜不惊的脸色也带了几分无奈,伸出手指和她拉了钩。 楚无心腼腆得笑着,似乎很是开心。 下一刻,她凑近赵祈安,踮起脚在他耳边说话。 夜色未央,晚风恰好。 缘廊里的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倒也和谐。 这一幕落在楚轩眼中,却是不由满脸错愕。 …… “我爹早年的时候,要与聂修远争天下第二剑……” 随着楚无心在赵祈安耳边轻轻诉说着,而赵祈安的脑海中也渐渐浮现出了当年那件事的全貌。 说来说去,也只是争个虚名。 楚师傅早年心高气傲,自知敌不过东华剑尊,就想与聂老争个高下。 结果聂老嫌他烦,夜里偷摸溜进剑谷,敲了正在闭关的楚师傅一闷棍,给他丢到了船上,往江里一堆,等楚师傅醒来都出了出海口了。 最可气的是,原本对这些虚名表现得不屑一顾的聂老,趁着他被送出海的时候,竟是大摇大摆去剑谷赴约了。 在江湖同道的见证下,聂老等了楚师傅一整天也没等到人,连比试都没比试一下,就拿了个“天下第二剑”的名头。 等楚师傅赶回来的时候,时间都过去了一个月,木已成舟,什么都晚了。 偏偏他一鼓作气想要找聂无敌一雪前耻,夺回天下第二剑的名头时,好巧不巧的聂无敌失踪了。 赵祈安听完之后,有些无语。 这事儿……还真像是聂老干得出来的。 他推算推算日子,估摸着那段时间前后就是聂老隐姓埋名来赵家的日子。 都是三十多年期的事了……那会连他都还没出生。 不过在知晓了这二位之间的矛盾之后,赵祈安倒是放心了下来。 至少,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仇恨。 说实话,这事儿放他身上,三十年过去,他估计早都忘了。 赵祈安想起楚无心的神异,问道:“在你看来,你爹和聂老相比,谁更厉害。” 楚无心几乎是不假思索得肯定道:“聂修远厉害。” 那这般说来……楚师傅这“天下第三剑”的名头,背得也不冤。 赵祈安现在看出来楚师傅私底下其实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想了想与楚无心交代了一句。 “这事儿别和你爹说,就当咱俩的小秘密。” 楚无心轻轻捂着嘴,小脑袋猛点。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几声轻咳。 二人侧身看去,这才看到楚轩朝着这边走来。 楚轩先朝赵祈安行礼,将那紫檀木匣从袖中取出归还:“此物太过贵重,楚某思来想去,还是亲自交还给东家吧。” 赵祈安摇了摇头:“不值钱的小玩意,楚师傅收下吧。” “楚某知晓东家财力,可这价值连城的海王珠,怎么也不能说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楚轩不大乐意得说着。 虽然赵祈安可能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可落在旁人耳朵里,却是有些太过了。 像是在炫富。 赵祈安察觉出他不满,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不由莞尔笑道:“这是假的,我麾下一位擅炼金之术的供奉造的小玩意,这东西我可以批量造。” “啊?” 楚轩顿时傻眼,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木匣,不解道:“可它的功效……” 赵祈安微微一笑道:“知其然,然后知其所以然。知晓这灵气为何物,以此造出容纳灵气的物件,便简单了许多。铁师傅手上这珠子成本虽不算小,不过也就不到百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就当是给楚师傅的见面礼吧。” 楚轩有点难以想象,甚至颠覆认知。 总而言之,就是东家破解了“天地奇物”的奥妙,能够批量人造出“天地奇物”了……是这意思吧? 他都不敢想,光是这一门“炼金之术”,能够赵家带来多少利益。 难怪赵家那么有钱。 楚轩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匣子,纠结起了一个问题。 如果赝品和真品,所发挥出的功效都是一样的…… 那么这赝品,还能说是赝品么? “对了。” 赵祈安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挡在唇前,道:“此事不易外传,楚师傅记得三缄其口。” 楚轩神色一凛,郑重点头。 这可不是小事,他都不敢想这事儿若是传入江湖中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又生事端 “今晚楚师傅就先住在这儿吧,晚上内城宵禁,回养生堂不大方便,待明早之后再走不迟。” 赵祈安说了个小谎。 公主府内是有夜行文书的,宵禁之后送人去外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毕竟答应了楚无心让她在这府上住一晚,自然也不会食言。 楚轩倒是不疑有他,点头道:“那楚某恭敬不如从命,东家安排便是。” 赵祈安吩咐仆人带楚轩去客院休息。 楚轩道谢过后,跟着那领路的仆人正要走,待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自家闺女正跟在东家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 他黑着脸上去,把楚无心给揪了回来。 等赵祈安走远了之后,楚轩才问着自己闺女:“刚刚你和东家聊什么呢?” 楚无心正要说,可话到嘴边想起与赵祈安的约定,摇头道:“不能说。” “有什么和爹都不能说的……”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楚无心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认认真真的说道:“他说这是我和他的小秘密,就算和爹都不能说。” 楚轩:“???” 他僵硬着脖子,朝着赵祈安离去的方向看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好。 当天夜里,楚轩一宿没睡好觉。 …… 翌日,天光未亮。 赵祈安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楚师傅带他闺女一大早就离开了。 “这般着急走,楚师傅是怕耽误堂中孩子们上晨课么?” 赵祈安还不知道这其中乌龙,还以为楚师傅这是敬岗爱业呢。 他顿时对楚师傅这种敬业精神肃然起敬。 赵祈安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一份图纸上,喃喃自语道: “只是可惜,本还想让楚师傅来看看这份图纸的。” 这是他今天一大早起来画的,所画之物唯有一个用途,那便是“引天雷”。 他本想让楚师傅自己过来看看,也好听听他的计划来着。 结果楚师傅这走得匆忙,倒是让赵祈安的计划落空。 不过……影响也不大。 先吩咐人造出来再说。 赵祈安将这份图纸画完,随后卷起,收入画轴内,交给侍奉在旁的下人:“送去珍宝阁,交给林执事。” “是。” 下人恭敬接过画轴,躬身领命下去。 这下人刚下去没多久,很快又另有一位下人匆匆赶来。 “东家。” 新来报信的下人站在书房门口,朝赵祈安行礼:“苟先生回来了。” …… 苟向西这些日子并不在府上,而是跟随赵观象在东郊查皇田。 他今日回府,连下去洗漱一番都顾不得,风尘仆仆得便来见了赵祈安。 待一见到赵祈安,他行过礼后抬起头来,苦笑道:“东家,出事了。” 赵祈安神情镇定,也不见着急,朝他压压手道:“坐下说,出了何事?” 苟向西坐在一旁椅子上,沉声道:“死人了,死了几个皇室宗亲,如今不少皇室宗亲联合起来告到了宗正寺,还写了状纸递到了三法司,联名控诉巡天监草菅人命、以权谋私,视皇族脸面于无物。若不是老国公压着,恐怕已经去皇宫门外敲登闻鼓了。” 赵祈安一挑眉,意外道:“观象杀人了?” “哪呢。”苟向西不由苦笑,“死的那几人是自缢而亡,只是留下血书控诉。” 控诉什么? 那自然是巡天监查这些皇室宗亲的事。 “你将这事细细与我说说。” “是。” 苟向西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开口道:“这些日子,我带着我手下一些账房随四少爷去了京郊。而后兵分两路,小的带着手下人在厘清田亩之数,而四少爷则是带着巡天监的人挨家挨户去那些皇亲家中走访,特别是那些分了抚恤田的。” 他停顿片刻,说道:“这一查,还真查出些事来。那些家中有人战死、领了抚恤田的家庭,竟是大多都欠着高额的外债,这边抚恤田一下来,很快便有人上门收走,用以抵债。” “买卖皇田?高家敢明着做这事?” 赵祈安有些意外。 这皇田纵然作为抚恤田,分给了那些皇室宗亲,但是那些皇室宗亲也只有耕种收成的权力,并没有买卖的权力。 这是大乾律令中明文规定的,高家若是真明着做买卖皇田的事,那是自寻死路。 但显然,高家没有那么蠢。 苟向西摇头解释道:“并非高家,甚至高家都没参与这事。这放债的都是京都城中的一些地头蛇,也不是要走了田契,只是要走了这些皇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经营之权,白纸黑字画押,不给都不行。” 说到这儿,他看向赵祈安,拱手道:“东家,死的这户人家也是蹊跷。四少爷都已经说动对方供出那放贷的债主,怎么好端端当天夜里就全家上吊了呢?还留下血书,控诉巡天监逼得他们全家走投无路的?” 赵祈安说道:“这是有人不想你们再往下查了呀。” 苟向西点点头:“小的也这般想,四少爷对幕后之人下如此黑手十分震怒,想继续往下查,但小的觉得还是得先见招拆招,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这眼前的麻烦,自然就是群情激愤的皇室宗亲们。 若是旁人,恐怕是要束手无策,哪怕是巡天监。 这些人虽然手中没有太大的权力,可身份高贵,若真闹起事来,一半人还压不住。 可苟向西却是胸有成竹,对赵祈安说道:“此事小的心中已有章程,还请东家放心。今日小的还得去与老国公细细商讨一番,先行告辞。” 他匆匆回府,只是为了与赵祈安汇报一二,如今汇报完了,又雷厉风行得准备离开。 虽能看出他眉眼中的疲倦,但更多的,是兴奋。 赵祈安看着苟向西离开的背影,沉默了一小会。 他还以为苟向西回来,是想让他帮忙拿个主意,想一想如何解决眼前的事呢。 结果苟向西只是来汇报工作,汇报完了之后,又自顾自得准备去解决了。 这…… 赵祈安决定,下次与苟向西说,再有这种事,派人来传个话就好,也不必亲自回来。 他哂笑着摇了摇头,拿过桌上一本闲书翻看。 手下人能干,终究是好事。 他这东家,也乐得个清闲。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家有悍妇 巡天监总司衙门,居于内城,却不与其他部堂一同设在千步廊那儿,而是在皇宫以北的内城范围内。 占地一千二百亩,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内城几乎是难以想象的,足可见所受皇恩之深厚。 这一块地方除了辉煌大气的官署之外,在官署后头还建着一片宅院。 这些宅院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都是分给巡天监的官差们的,不少巡天监的官差都带着家眷,住在这片地方。 这里,可以说是整个京都城最为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大半夜敞着门,也绝不会有那梁上君子光顾。 毕竟哪个蠢贼会这么想不开,偷到巡天监的老巢去? 而在巡天监总司衙门后方,一栋不起眼的小院中。 小院不大,唯有一颗老槐树,一口水井,一个鸡舍,便再无他物。 赵观象此刻站在鸡舍里头,赤着上身,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得朝着一只大公鸡靠近。 篱笆墙外,高仆将正一脸兴奋得看着,而那位年轻些的张仆将则是强装着镇定,只是偶尔眼神流露出些许担忧。 赵观象猛地一个饿虎扑食,一把架住那大公鸡的脖子,趁着大公鸡惊慌得扇着翅膀扑棱的时候,大手按住翅根,一把提起,扭头对篱笆墙外的二人兴奋道:“架火!架火!” …… 不多会,院中升起炊烟。 赵观象三人围着一口土灶,灶上放着一口砂锅,砂锅里正咕噜咕噜冒着泡,带着诱人的香气。 高仆将往土灶灶膛里添着柴火,笑着说道:“小张,你不怕你家媳妇回来揍你?” 张仆将眉头一皱,侧过脸去:“贱内素来贤良淑德,何曾有过如此逾礼之举?你们就是以讹传讹,今日让你们来家里,正是为了让你们往后替我正名一二。” 赵观象往砂锅里洒了把葱花,闻言也笑,打趣道:“那你半月前黑着眼眶……” “摔的。” “摔能摔到眼眶淤青?” “对!” “那你脸上抓痕……” “野猫挠的。” 张仆将梗着脖子,一一辩解,说得煞有其事。 主打一个嘴硬。 见赵观象还要说,他羞恼道:“我乃一家之主,还作不了一只鸡的主?莫问了,快些吃才是。” 说着,他先自顾自得揭开砂锅盖子,盛了一碗鸡汤,顺带还捞走了一只鸡腿。 高仆将当即急了:“嘿,那只鸡腿我先看中的。” “锅里还有……” “不一样,那是左腿,你这是右腿,右腿的肉更加肥美。” “哪来的歪理?” 赵观象看着两位仆将吵吵嚷嚷抢着鸡腿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其实知道,今天这局是自己这两位老哥哥特意为了排解他心中郁烦才组的。 小气的张仆将冒着被媳妇揍的风险,将家里鸡都拿出来分享了,这份心意赵观象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赵观象手里捏着盛了鸡汤的碗,看着碗中汤水上飘着的油腥,突然开口道:“要不我还是想办法,把你们调去监里其他校尉手底下去吧。” 他这冷不丁开口,高、张两位仆将停止了打闹,彼此对视了一眼。 高仆将故作不高兴道:“干嘛?嫌弃老哥哥帮不上你的忙了?” “我倒是早有此意……” 张仆将一开口,立刻被高仆将恶狠狠瞪了一眼。 但他不紧不慢得说出了后半句话:“不过先扳倒了高家再说。” 赵观象还要开口,高仆将不耐道:“行了行了,说好今天不聊公事的。罚你今天没有鸡腿吃,你吃鸡翅膀,两个鸡腿就我和老高分。” 赵观象气乐了:“凭啥?我才是你倆的头儿!” “都说了不谈公事,再说哪有职位比下属还低的头儿?” 正当三人吵吵闹闹的时候,突然间院门被人推开,一个女人从外头走进了院中。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岁数不大,相貌姣好。 盘起的头发插着几根玉簪,垂下一咎发丝,只是那眼角微微上扬,看谁都像是欠了她几银子钱没还。 这妇人一进屋,看到院中围着土灶的三个大老爷们,不由一愣。 三人见她,也是瞠目结舌。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气氛宛若凝固。 直到张仆将忙不迭站起身,朝着那妇人,结巴道:“娘、娘子,你不是今日回娘家省亲去了么?” 赵观象也起身,讪讪笑着:“张家嫂子。” 那妇人没回话,只是瞥了一眼土灶上吃了一半的砂锅鸡,又看了看院墙角落鸡舍里的鸡,心中默默数着数量。 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静了屋。 三人见她进屋,这才各自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下。 张仆将硬气了几分:“都说了,这家是我当家做主,怕什么?一只鸡我还做不了主了?” 可他话刚说完,没等来两位同僚的夸赞,二人反倒是面露惊悚之色,盯着他后面在看。 张仆将还不明所以,往身后一看,顿时瞪大了眼。 只见那刚刚进屋的妇人,不知何时重新出来,手中多了一把杀猪用的屠刀。 那妇人冷着脸,举着刀盯着三人,幽幽道: “我鸡呢?” 赵观象立刻说道:“我给钱!” 他恭恭敬敬得奉上了三十文钱,叮嘱道:“张家嫂子,我视张旅帅为至亲手足,你不能……” 那妇人冷冷扫视了他一眼,顿时让赵观象面露讪讪,声音也小了下去:“这至少不应该……” “嗯?” “总之,轻点。” 那妇人这才接过铜板,点点头,说道:“好。” 随后,捏着张仆将的耳朵,一把提起。 “跟我进屋。” “疼疼疼……娘子轻些。” 在赵观象和高仆将的注视下,屋门“砰”得一声关上。 随后,是一声河东狮吼: “张居正!!!” 院子里的赵观象和高仆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彼此对视了一眼。 赵观象感慨道:“你说成亲究竟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高仆将不乐意道:“也不都是这样的,小张媳妇早年是北边的响马,那能是一般女人么?那一对弯刀耍得可是厉害,说真的,我感觉我都不是她对手。” “那倒也是。” “这鸡还吃么?” “吃,为啥不吃?我花了钱的!” 屋里,呯磅交错,颇为惨烈。 但显然,并没有影响到院中二人的食欲。 第一百二十章 做朋友?你也配? “光有肉,没有酒哪能行,等着。” 高仆将站起身来,飞身上了院墙,随后翻身下去,落到了隔壁院子里。 巡天监的这些官宅都是并排挨着的,这院子隔壁就是高仆将的院子,赵观象的住所要稍远一些,也比二人的院子要大一些。 没过一会,高仆将又重新翻回院中,手里已经多了两个酒坛子。 他将其中一坛酒交给赵观象:“给。” 赵观象单手接过,问道:“干嘛不去你院子里喝?” 高仆将笑吟吟道:“说不定小张一会出来陪咱俩喝两杯呢?” 赵观象翻了个白眼,知晓高仆将这是想看张仆将笑话。 他咬开红布塞,仰头灌了一口酒,斯哈一口酒气。 这酒是市面上少有的蒸馏酒,名叫“火炭烧”,比不得摘星楼的醉仙酿醇香浓郁,唯一的优点就是够烈,一口下去,宛如生吞了一块烧得正旺的火炭,直击胃部。 文人雅客觉得这酒俗,难登大雅之堂。 可在武者中,这酒却是颇受欢迎,最重要的是它够便宜。 高仆将喝得比赵观象要文雅一些,倒进碗里小口抿着,酒气上来时紧皱眉头,放下了酒碗:“这次死的那户人家,我打听到那寡妇大字不识一个,哪懂写血书啊。” 明明说好今日不谈这些,可总还是忍不住。 巡天监不泼人脏水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日被人给泼了脏水。 赵观象默默放下酒坛子,说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高仆将立刻反驳,认真分析着,“那些皇室宗亲一个个群情激愤,话也听不进去。可祁将军听得进去呀,我们只要向祁将军解释清楚,任凭那些皇亲们闹去,能有什么结果?” 赵观象哂笑道:“若真那样做了,那么这案子也就和我没关系了。” 祁将军哪怕相信他,也会出于护着他的考虑,而让其他人来负责这案子。 可说实话,监中绝大多数同僚,赵观象信不过。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收高家的“孝敬”? 高仆将错愕道:“能抽身而出还不好?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不好,很不好!”赵观象摇了摇头,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咧嘴笑道,“就这么半途而废,老子念头不通达!” 他不怕骂名,也不怕被千夫所指。 这世间的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他只求一个“公道”。 若是旁人给不了这个“公道”,那他就亲自给一个“公道”! 高仆将叹着气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陪你玩命……” 他抬起酒坛子,猛灌一口酒,升起一股豪气,将手中酒坛子往地上一掷,瞪眼骂道:“草,不就是高家么?干他丫的!” 就在这时,屋门又打开,里头传来张仆将“算我一个”的呐喊声。 张家嫂子抱着手,斜靠在屋门旁,冷测测的目光看着院中二人。 两人低头看了看一地的酒坛碎片,不等她开口,立刻道:“收拾,我们这就收拾!” 张家嫂子点点头,转身回到屋里。 屋门“啪”的一声又关上。 赵观象和高仆将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尴尬笑着。 …… “嘶……你们二人,忒是不讲义气!羞与尔等为伍!” 到了下午,张仆将骑在马上,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一枚剥了皮的鸡蛋在自己黑黢黢的眼眶上滚着,疼得龇牙咧嘴之时,还不忘埋怨身旁二位同僚。 三人虽然这几日不必内城巡逻,但赵观象说是有事要办,二位仆将自然是跟随。 “张旅帅,你一家之主的威严呢?” “说好的贤良淑德我是没看到,不过嫂子略通拳脚这事儿我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张旅帅不愧是文武双全,求饶起来都那么多新词,文绉绉的。” 赵观象和高仆将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气得张仆将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那岂能说是求饶……求饶……夫妻间的事,能叫求饶么?” 接着絮絮叨叨得净是些难听懂的话,什么“君子”“女子”的,什么“家和万事兴”、“吃亏是福”之类。 这怨妇般的碎碎念,引得赵观象和高仆将哈哈大笑。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快活了起来。 可这份欢快的气氛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长街拐角处,一顶轿子拦在了街道中央,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那轿子颇为华贵,上好的红木制成骨架,顶篷由金丝绣线织就的锦缎覆盖,阳光洒下,熠熠生辉。四角处垂挂着玲珑剔透的玉坠,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而抬着这轿子的四名轿夫,每一个人都是孔武有力,天庭饱满、双目有神,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老茧,显然都是惯用兵刃的武者。 轿子外,更是有一人单独乘着一匹马,身高八尺,壮硕如山,身上穿着淡蓝劲裳,露出肌肉盘虬的胳膊,一柄大刀横挂在马身上。 赵观象勒停了马,皱起眉来,斜视着这顶轿子。 轿中人并未下乘,而是轿外候着的一名中年人上前来,站在赵观象的马前,脸上挂着笑,拱手道:“可是雏虎大人当面?我家二爷想请雏虎大人下马过去一叙。” 赵观象斜视了他一眼:“你家二爷是个什么东西?” 那中年人面上顿时一僵,腰板渐渐直起,冷下脸来:“雏虎大人何必口出伤人?我家二爷是为了替雏虎大人解忧而来。” 赵观象大笑道:“那你家二爷倒是贴心。” “那雏虎大人不妨下马……” “你去跟他说,我现在最烦的就是高家的狗东西,让他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给我当球踢,那我真是什么烦恼忧愁都没有了。” “你!” 那中年人顿时大怒,朝着赵观象怒目而视:“我家二爷可是带着诚意来,你可知你大祸临头……” “够了。” 直到这时,轿中人才缓缓开口出声。 那中年人闻声立刻退了下去。 轿中人说道:“赵观象,昨夜的事,算是一个警告,你是祁将军的人,我没想对你如何。你就此罢手,从此你与我高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当然,若你愿意做我高家的朋友,我高家自然也以诚相待。这每个月该有的‘孝敬’,自是也少不了赵校尉的一份。” 赵观象呵笑了一声:“若是有人想与我赵观象做朋友,我自然欢迎……” 他策马向前几步,目光落向那顶华贵的轿子,面上虽还在笑,可眼神却是冰冷一片:“但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和我赵观象做朋友?” “我赵观象,什么时候贱到这份上了?” 昨天临时被通知去开会,今天忙碌一整天,所以昨天还欠一章,抱歉抱歉,今天争取补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二爷,今日教你个道理! “赵观象!” 赵观象的答复,自然是惹得轿中人的震怒:“我今日带着诚意而来,你句句辱我,真当我高家可欺?” “莫要忘了,白将军只是被暂调去了荆州,终究还是会回来的!你终究不过一个小小校尉,真以为就没人动得了你不成?” “你莫觉得祁连支护得住你,赵观象,你就能保证你永远不犯错?真到那一天……” 轿中人话未说完,声音突然间变得惊恐起来:“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长街另一端,赵观象接下了绑在马身上的金弓。 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浑身气力爆发,弓身挽至半圆。 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高二爷,今日教你个道理……” 赵观象微微眯起眼,将箭头瞄准轿子,寒声道:“巡天监的总司衙门,不是你一介白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赵观象,你敢!!!” 轿子旁,那骑在马上的高大武者厉声爆喝一声。 可随着他这一声爆喝声响起的同时,还有箭矢破空之声。 “咻!” 箭矢宛若惊龙,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狂风,声如风雷! 那高大武者怒喝一声,身子从马上腾飞而下,竟是要去拦那一箭。 可这如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箭射穿轿子,射入其中。 轿帘被这一箭之威卷动,露出轿内景象。 只见轿中那高瘦的高二爷头顶发髻之处,被那一支利箭洞穿,箭头扎在轿板上,箭身还因为那一箭的威力而不断颤动着。 那高大武者快步走来,掀起轿帘,看到高二爷吓得面色苍白,闭着眼缩着脖子好似一只鹌鹑。 “二爷,二爷……” 听到手下人呼唤,高二爷这才缓缓睁开眼,忙不迭是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和脑袋,确定没有哪里出一个窟窿,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刚刚,当真以为赵观象要杀他! 就在他还沉浸在劫后余生中时,却听得轿外赵观象那讨人厌的声音。 轿外,赵观象鼻翼抽动,侧头看向身后二仆将,掩着鼻道:“二位哥哥,可是有闻到一股什么味?” 高仆将故作惊讶:“呦,这是谁家小孩尿了裤子不成?” 这二人一唱一和,一旁的老实人张仆将说道:“这是总司衙门口,哪来的小孩?” 赵观象目光再次转向轿子,眼神玩味:“对啊,这儿又没小孩,那许是哪个老不修老得管不住裤裆,在这大庭广众得乱撒乱尿了。” 轿中的高二爷,被这一番话气得是眼前发昏,险些没气昏过去。 而那高大武者则是勃然大怒,转身朝着自己的马匹走去,取下缚在马身上的陌刀。 他手持长柄陌刀,朝着赵观象三人走来,身上血煞气缭绕,杀气腾腾。 赵观象还未动,他身后两位仆将立刻抽出官刀,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待那高大武者持着陌刀来到跟前,赵观象却是笑了:“你敢杀我?” 下一刻,他竟是把手中长弓收起,翻身下马,又把腰间佩刀放在了马背上。 他就这么赤手空拳,来到那手持陌刀的高大武者面前。 这一举动,别说让他身后两位仆将都是一惊,就连那高大武者都愣了片刻。 赵观象看了看身后两位面色严肃的仆将,挥挥手道:“把刀都收起来,今日我倒要看看这京都城中,有没有这样的勇士,敢在巡天监的衙门内,杀巡天监的官差!” 这一句话,瞬间让那高大武者眼神中的血红之气退去,面露迟疑之色。 可赵观象却是来在他身前,一把握住他的刀柄,举起陌刀,横在自己脖子上:“来,照这砍!” 那高大武者勃然大怒:“你真当我不敢?!” 就在这时,身后轿中传来一声冷冷的呵声: “阿平,回来!” 那高大武者闻言面露不甘,却也只能愤愤得收回陌刀,转身就要走。 赵观象瞥了一眼身后轿子,呵笑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不屑:“你敢,你家主子不敢!主子开了口,一条狗能怎么办呢?” 高大武者瞬间攥紧拳头,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闷头朝着轿子那边走去。 那轿子高二爷忍着恼火,放着狠话:“赵观象,你最好好好记住你现在的嘴脸!有你求我的一天!” “我们走!” 见轿子抬起,赵观象不紧不慢,又去解弓。 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那边一阵恐慌。 高二爷又惊又怒:“赵观象,你又要做什么?” “再教高二爷一个道理,巡天监内,非监中马匹不得通行,非监中官员,不得披甲挂刃!” 眼看着赵观象又要弓弦上箭,高二爷惊怒道: “马留下,刀也留下,给他就是!” 随后一行人,抬着轿子,灰溜溜得离开了巡天监。 …… 等高二爷一伙人走后。 赵观象喜滋滋得去收拾战利品。 他一手牵着马绳,一手拿着陌刀,朝着两位仆将走来,笑嘻嘻道:“这算不算走在路上,有人给咱来送礼来了。” 高仆将眼神兴奋,翻身下马,跑去看收缴来的那匹马,又是掰开嘴看牙口,又是看蹄子的:“嚯,西漠战马呀,而且还是品质上佳的,这马可精贵了,比监里给咱们配的马都好。这少说也得几百两银。” “还有这陌刀,这是宝器级的呀,这比马都贵!一千二百两往上走,差不了!” 高仆将眼光老辣,一眼就看出这两样东西的价值。 这么一会的功夫,这就进账将近两千两了? 赵观象都有点想去专业碰瓷高家这种狗大户了,这不比每月领着监里仨瓜两枣的窝囊费要来钱快? 不过想想这京都城乃至整个大乾国最大的狗大户……算了算了。 赵观象很是大气,大手一挥:“等我拿去换成银子,咱仨分钱!” 这三人算是监里少有的没什么灰色收入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所以这冷不丁天降横财,都还挺高兴的。 唯独张仆将,微微皱起眉来,问向赵观象:“为何不把高麟祥抓起来?他那番话,分明就是承认了他害死了那一户人家。” 赵观象摇头道:“除了我们仨,谁还听到他说的话了?没用。” 张仆将疑惑得看向赵观象:“这不像你平常做事的风格,你平日无理还要搅三分呢。” 高仆将在一旁回答道:“能一样么?这监里多少人收过高家的钱?再加上白将军是去荆州办差,又不是死在荆州了,监里那么多‘白党’,只怕我们前脚抓了这位高二爷,后脚就有人把他放出去。” 张仆将一脸愤恨:“我等入巡天监,只忠皇权。白将军勾结世家门阀,在监内更是党同伐异,待上将军回来,我定……” “你觉得上将军会不知道?” 赵观象冷不丁的一句话,倒是给张仆将泼了一盆冷水。 他见张仆将黑着脸不吭声了,轻叹道:“行了,大人物们怎么考虑,我们猜不到。眼下,还是先对付了这高家再说。” 二人默默点头。 只是这意外横财带来的喜悦,一时间也冲淡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二章 病皇子 京都外城,一栋豪华的府邸之内。 这“高府”的丫鬟婢子们发现,自打二爷那一日去了巡天监,回来之后脾气就越发暴躁了。 据这几日服侍的侍妾所说,高二爷这两日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便睡去了,也总会冷不丁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话。 这高二爷脾气本就不好,这些日子府上丫鬟婢女们就更是艰难,稍有不顺,被打骂一顿那都是轻的。 一时间,高府是人人自危。 这一日,高二爷坐在庭院中喝茶,冷不丁自言自语道:“当日他那样骂我,我该用‘****’这样的话来反击才是,怎么当时就没想起来呢。” 随后,便是一脸懊恼,悔不当初的模样。 陪同他喝茶的侍妾,以及一旁服侍的美婢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可这心里头,却是纷纷提心吊胆了起来。 每每这个时候,都是高二爷最暴躁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上去搭话,那就是自找不自在了。 高二爷自言自语着:“不过他也没几天好日子能蹦跶的,公权私用、逼死皇亲……这罪责若是坐实,我看他不死也脱层皮。” “不过那帮子皇亲怎么还没把事情闹大,是不是该再推波助澜一手?” 他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将桌上茶水端起,往嘴边送。 可嘴唇刚挨着茶碗沿,他顿时眉头皱起,呸了一口:“呸,怎么是凉的?谁煮的茶?!” 话音落罢,一名婢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哭道:“老爷饶命!” 还不等高二爷做出处罚,只见庭院外有一手下匆匆赶来,见到高二爷便高声呼道: “二爷,大事不好了!那些皇亲息讼了!” “什么?!” 高二爷顿时没了惩罚婢子的心思,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手下,语气急迫,又惊又怒:“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息讼了?这都死人了!” 那手下顿时惊慌,忙道:“属下、属下也不知,只是那巡天监贴了告示,直言死的那户人家是他人杀害,还罗列了诸多证据……” “证据?证据有个屁用!” 高二爷大怒,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桌案。 桌案倾倒,上头的茶壶、茶碗碎了一地,满地茶水肆意流淌,周围侍妾、婢女纷纷惶恐站起。 他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心中却是不信巡天监一纸告示,能将这事儿给压下去。 就是摆再多的证据都没用,因为那些皇亲中有不少人是收了钱的! 哪有拿钱不办事的道理? 高二爷觉得这事儿不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手下道:“去内城一趟,将大爷请来,就说有要事。” 高家大爷,高麒瑞,乃是“五府六卫”中骁武卫中郎将,正四品的武官,也算是三皇子一脉在朝堂中的核心人物。 相比于替三皇子充当“黑手套”的高二爷,高大爷自然是风光得多,自然也有本事的多。 所以出了这预料之外的情况,高二爷立刻便想到了请自家兄长来主持大局。 …… 皇宫内,天心殿中。 虽已是初夏,但殿中却依旧升着炉子,炉火烧得旺盛,整个宫殿都是暖洋洋的。 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身上衣物都尽量选择得轻薄了些,可即便如此,额头上依旧是汗珠不停下来。 可他们不敢擦拭,静静站在殿中角落,任凭汗珠从额头滑落。 在大殿中央,有一人跪坐在矮桌后,看样貌虽是五旬出头,可精气神却是十足,跪坐得笔挺,身上明明穿着厚实的甲胄,可在这蒸笼般的大殿里却丝毫不见身上有汗。 此人,正是高家大爷,四品武官,高麒瑞。 “咳咳……” 几声轻咳声从大殿之上响起。 高麒瑞闻声看去,只见这大殿上,有一紫袍男子侧躺在矮榻上,正抚着胸口咳嗽着。 三皇子姬云睿年纪比二皇子要小一些,不过今年也已经四十有六了。 他看着倒是不显老态,相貌如同三十岁的青年,脸色不见有半点皱纹。 姬云睿的相貌虽不似姬青空那般俊美近妖,可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只是脸上过于病态的苍白,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弱不禁风的阴柔。 很难想象这满朝武官心之所向的明君圣主,与二皇子分庭抗礼这么多年的三皇子,却是个这般的病秧子。 高麒瑞看着三皇子,目光中投以担忧之色。 殿下这身子……这些年来是越来越差了。 三皇子咳过几声之后,喝过宫女端来的药汤,这才缓过了劲般,唤道:“阿大……” 高麒瑞起身作揖:“殿下,臣在。” 姬云睿吩咐道:“阿二那边,你去与他说说,该让就让了,该舍就舍了,不必在意的。” 高麒瑞顿时瞪大了眼,错愕道:“殿下……” 姬云睿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道:“我知道这事儿蹊跷,父皇好端端怎会派赵家一个外人来查我?巡天监竟是配合赵家行事,也是古怪。” “可……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你敢赌么?” 高麒瑞沉默了。 姬云睿看着他的这份沉默,苦笑道:“我不敢。” “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也就在高麒瑞起身领命时,一名小宦官匆匆从殿外进来,来在姬云睿的身边,低语了几句。 姬云睿露出笑容来,对高麒瑞说道:“你看,阿二派人入宫寻你来了,你去吧。” 高麒瑞躬身领命:“是,臣告退。” …… 高麒瑞离开天心殿,本想朝着宫外走去,突然听到有人唤他。 “大叔叔!” 这个称呼,他的亲子侄都不会这般称呼他。 全天下也唯有一人会这么称呼他。 他驻足脚步,寻声看去,只见宫殿拐角处,站着一白衣少年郎,负着手站在那儿,笑嘻嘻得看着他。 那白衣“少年”唇红齿白,胸前有些微微隆起,喉结却是不明。 显然,这是位“女公子”。 高麒瑞朝这位白衣“少年”行礼,无奈道:“郡主,您这是又闹哪出?” 这位“女公子”,乃是当今三殿下的独女,长宁郡主姬明月。 姬明月走了过来,嘿嘿笑道:“大叔叔和小叔叔也不来宫中看我,我只好出宫看你们啦。” 高麒瑞说道:“郡主可有与三殿下报备过?” 姬明月装着糊涂,一边朝前走去,一边自言自语般得说着:“哎呦,得快些走了,一会宵禁了可就不好走了。” 高麒瑞抬头看了看头顶高悬的太阳,笑容无奈得摇了摇头。 还有一章,迟一些,各位明天看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坏了,冲我来的! 高家府邸,高二爷来回踱步,不时抬头往府门方向看看,面上难掩焦急之色。 “大哥怎么还没来?” 高二爷心中正犯嘀咕,这时府上下人匆匆来报: “二爷,大爷来了。” 高二爷顿时面露喜色,急忙道:“快快去请……不,我亲自去迎。” 他撩起衣摆,三步并做两步,脚步匆匆得快步朝着府门方向走去。 刚来到前堂庭院,看到高大爷已经进了院中廊道,快步走去:“大哥。” 等他靠近之后,这才发觉高大爷身边还有一白衣少年郎,正疑惑此人是谁,抬眼一看其相貌,顿时吃惊:“郡主,您怎么来了?” 姬明月顿时不满得鼓起嘴来:“小叔叔这是不欢迎我?” 高二爷面露无奈,笑道:“哪的话,我可想郡主得紧,不过我和你大叔叔还有些事呢,郡主要不先去后院和她们玩会骨牌?” 姬明月兴致缺缺:“你那些小妾都不敢赢我,放水就没劲了,不好玩。” 高二爷说道:“哎呦小祖宗,她们上赶着给你送钱还不好?这样,你先和她们玩一会,等明天小叔叔带你去郊外的皇庄,这几日兽园进了一只西域珍兽,乃是一只白毛的猴子,保管你没看过,让你瞧个新鲜。” “真的?” “那当然,小叔叔哪有骗你的时候?” “那可说定了嗷,明天去,那我今晚在你这儿住下啦。” “行。” 眼看着哄好了姬明月,不等高二爷吩咐下人带她过去,她自己熟稔得就朝着后院走去了。 对于这高家宅子,姬明月熟悉得很,这宅子里还有专门留给她的院子,比高二爷自己住的都还气派,可以说是回自己家一样。 对于三皇子的这位独女,高家兄弟是真如掌上明珠一般对待,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比自己亲闺女还要亲。 两人都是带着笑意看着姬明月离开,直到她绕过回廊身影不见,二人脸上笑意才渐渐淡去。 高二爷问道:“大哥,怎么带郡主来了?” “宫里烦闷得紧,郡主想出来逛逛,怎么?你不欢迎?” “欢迎自然是欢迎,只是这会真不是时候。” 高二爷也是面露无奈,这会他是真没心思去陪着郡主玩乐几天。 兄弟二人很快聊及正事,高二爷问道:“大哥,那些皇亲息讼的事情你知道了么?” 高大爷点了点头。 高二爷啧了一声,眉头拧得紧巴:“我左思右想想不通,这巡天监是用了什么手段?” “想不通就对了,这事儿不是巡天监做的。” 听到高大爷这般说,高二爷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巡天监?那还有人敢与我们高家作对?” 高大爷瞥了他一眼,看着自家弟弟面上的戾气,微微皱眉。 这些年来,让二弟负责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仗着背后有靠山,近些年来做事越发跋扈,脾气也越发暴躁。 他冷着脸说道:“这京都城敢和高家作对的人多了,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不成?” 他这脸色一肃,高二爷脸上的戾气顿时消了,忙赔笑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冤有头债有主,我总得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不是?” 高大爷面色这才缓和,说道:“宗正寺。” “宗正寺?英国公?这老东西没少收我们好处,他敢明着使绊子?” “是赵祈安!” 高二爷闻言一惊:“赵祈安?他……不是有宫人说陛下将他安排在宗正寺,只是无心之举么?” 一开始的时候,高家还以为赵祈安被安排进宗正寺当了寺丞是陛下要查账,也让高家着实是紧张了一阵。 可后来宫中传出消息说并非如此,只是陛下随意为之,再加上巡天监因为宗正寺寺丞姬恒毅之死查起了皇田,导致高家兄弟的目光都放在了巡天监的雏虎校尉身上,一时间都疏忽了这新寺丞赵祈安。 高大爷问道:“你收买的宫人,可是五侯千岁?” 高二爷讪讪笑着:“这……自然不是。五侯千岁何等人物,哪看得上我这等小人物。” 高大爷哼了一声:“那不就得了,不是五侯千岁,哪个宫人能说揣摩得透圣意?” “可赵祈安近些日子……一直在他府上,我派人查过。” “赵祈安没掺和,但他麾下幕僚,那鬣狗官苟向西,这些日子却是陪着那雏虎校尉去了京郊皇田,你连这都没查到?” 高二爷被连翻训斥,头也抬不起来。 可他突然想到一点:“那雏虎校尉也姓赵,难不成是赵家的人?” 高大爷却是摇了摇头:“赵观象入了巡天监,除了这次皇田案,其余经历皆无赵家插手的痕迹。若是赵家扶持,以他的天资,怎还会只是个校尉?” 早在皇田案之前,高家就注意到了赵观象这个总和他们不对付的刺头。 只是哪怕有白玉川这位巡天少将的关系在,查赵观象的出身也是查不到。 但查赵观象加入巡天监之后的履历并不算难事。 哪怕是高麒瑞,在看到赵观象的履历之后,也不得不说这是个少年英才,武道天资可谓绝顶,三十岁前必将踏入天人之境。 不仅如此,他更是精通断案之事,屡破奇案,功绩煊赫。 只可惜为人过于刚直,行事更是百无禁忌,屡屡犯上犯禁,好几次要被革职问罪,皆是少将军祁连支护犊子死保着,背后皆不见有赵家出手的痕迹。 所以高麒瑞觉得,赵观象虽是姓赵,但与东海赵家应该没什么关系。 毕竟赵乃大姓,光是京都城中,除了东海赵家,还有博林赵家、戎阳赵家这两个规模不小的赵氏门阀有入京当京官的成员,势力不算小。 听到高大爷这般说,高二爷也没起疑,只是问道:“说来说去,宗正寺那边是怎么让那些皇亲息讼的?” “你还记得前不久赵家给宗正寺投捐了一笔钱财?” “是,听说那银子铺满了宗正寺的部堂,好多人都津津乐道,都说赵家这是有钱没地方撒。” 这事儿,也算是京都上流圈子的一时谈资。 高二爷觉得这赵家是真人傻钱多,巴结皇亲有什么用?这又不是前朝。 可高大爷却是冷哼一声:“有钱没地方撒?你知道赵家这钱是怎么用的么?” “除了分发下去……还能怎么用?难道是搞授人以渔那套?给皇亲们找个营生?” “错了,赵家投捐宗正寺的这笔钱,第一步就是帮那些皇亲遗孤赎田!” 帮皇亲遗孤赎田?! 高二爷闻言怔在了原地,旋即脸色大变。 坏了,这是冲他们高家来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就按我自己的办法来! “这不对,这不对!” 待高二爷回过神来,立刻嚷嚷道:“这都是一开始就说好谈妥的,皇田归我们,抚恤给他们家里,他们都是同意的,都是签过字画过押。” 高家大爷冷冷道:“有多少是真同意的?又有多少是你威逼利诱的?而且那抚恤银有几两能落到那些遗孤手里?你连这都贪!” 高二爷被骂得不敢吭声,讷讷半天,才说道:“可、不管怎么说,我们有字据,都是签过字画过押,租借了他们的皇田用来抵债……” “人家连本带利还,你能怎么办?” 高家大爷直接不耐得打断了高二爷的话。 高二爷瞪大了眼睛,否定道:“不可能,几十万两银子……赵家说拿就拿出来?” 赵家是有钱,可这京都城的赵氏商行,又不是东海本家,即便资产加起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可谁家买卖人会在手头压几十万两现银的? 最重要的是,赵家图什么? 高大爷重重得哼了一声:“人家有必要出那么多银子么?几十万两?连几万两都用不着!几千两就够了!” 高二爷闻言险些没跳起来:“凭什么?!” 他虽然没有细细算过那些皇田的价值,可高家暗中经营此事都已经快十年了,麾下皇田少说有个数百顷,那就是几万亩良田,一亩田地即便按照十两银子算,那也值个数十万两银子。 赵家凭什么拿几千两银子,替那些皇亲遗孤把田地赎买回去? 高大爷劈头盖脸得骂道:“你有找过一家正经的钱庄么?你手底下的那些地头蛇,有一个是经得起查的么?” “那雏虎校尉这几日回京可没闲着,你要不试试看还能不能联系上你手底下那些地头蛇?怕是全都在巡天监的大牢里头!” 这些地头蛇,多是京都城里的地痞无赖,上不得台面,手底下也多少做着些不干净的事情。 即便经得起查,又怎么解释几个地痞,却坐拥着价值数万两的田地? 就算你说是借贷抵债而得,那本钱是怎么来的? 这在以前,民不举官不究。 可如今巡天监硬要往下查,高二爷高麟祥手底下这些地头蛇哪里经得起细细盘查的。 巡天监不擅长查账,但鬣狗官苟向西擅长啊! 赵氏商行有的是人擅长啊! 而债主都被端了,这些欠账即便要还,还给谁去? 几千两? 那都高估了! 难怪那些皇亲突然转了口风,突然息讼,现如今这巡天监这是帮着他们拿回田地,这比高家给的蝇头小利不知道高出多少倍,谁还会去告赵观象? 高二爷顿时慌了神,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是已经恶劣到了这一步。 “白将军……对,还有白将军!” 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高大爷说道:“大哥,白将军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有他在……” 高大爷摇头道:“莫想了,荆州那边并不顺利,白将军一时半会回不来。更何况……” 他说到这儿,面露犹豫,但还是继续往下说道:“你莫觉得那姓白的有多可靠,若是高家无事,他自然是照吃照拿。但若真有事,恐怕与高家撇得最干净的也是他!” “不可能!”高二爷立刻摇头,不敢相信,“你我兄弟与白将军同袍十余年,他也是西漠军出身,我还曾为他挡过一箭,他怎会不顾这份情谊?” “莫把你在军中那套带来,这是官场!我且问你,你可见过那姓白的有半点与殿下亲近的意思?” “那、那是因为巡天监毕竟只听皇命,若冒然与皇子亲近……” “行了,他糊弄你的鬼话,你还真信了不成?” 高大爷毫不留情得粉碎了他的念想:“如今上将军凌放没有动白玉川,他还好好坐在他那巡天少将的位置上,就是最好的证据!” 高二爷不吭声了,脑海中回想起过往种种。 细细想来,白少将军这些年来,帮高家所做的也不过是一些举手之劳的小事。 反倒是高家这些年来,往巡天监每年砸进去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 付出与收获难成正比,本以为至少白少将军是站在自己这边,只是碍于上头还有一位凌上将军,所以不便与高家走得太过亲近…… 如今高大爷这一番话,不啻于是当头棒喝,让他顿时醒悟了过来。 高二爷苦涩道:“大哥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你听么?别人给你两颗甜枣,你便觉得对方是与你推心置腹。我对你的话,你听不进去。别人糊弄你的鬼话,你却奉为圭臬!” 高大爷是恨铁不成钢,说话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高二爷脾气再是火爆,可对着自家大哥也是发不出半分,低着头乖乖听着训斥,满脸的愁云遍布。 好半晌,他才讷讷道:“大哥,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高大爷瞪了他一眼,说道,“该放的放,该舍的舍。莫在乎眼前之利!” “什么?!” 高二爷错愕抬头,一脸难以置信得看向自己大哥:“放?舍?大哥这意思,是要我放舍什么?” 高大爷斩钉截铁道:“巡天监查什么,就放什么!他们要什么,就舍什么!” “这不可能!” 高二爷声音陡然高了几个调门。 这时他在兄长面前,第一次公然唱起了反调。 可他不甘心啊! 高二爷不住摇头,眼神都直了:“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知道你这轻飘飘一句话下面,放弃的是多少财富么?” 高大爷皱起眉头,劝说道:“不要为眼前一点利益……” “一点利益?!说得轻巧!” 高二爷重重一拳砸在了回廊的立柱上,咬牙切齿到额头青筋暴起,咆哮道:“这是我十几年来的心血,你现在说让我放弃我就放弃?那我这十几年算什么?高麒瑞,你告诉我,我这十几年算什么?” 他恶狠狠得看向高大爷,眼眶都红了:“当年你贪功冒进,误了周老太爷的军机。是我替你去扛了罪,最后是我落得武功尽废、终生不得领兵的下场!” “十三年前,你我兄弟一同来的京都城,说好的荣华共享、富贵同求,可你入朝为官威风八面,我却只能做些下三滥的事情!” “你武道踏入‘天人’之境,而我现在是连枪都已经举不起来的废人!可在当年,我天资比你更胜一筹!” “这么多年,我一直告诉自己别去想、别去想。我念着咱俩要求的‘富贵’,我想着三殿下的大业宏图……我觉得至少我也参与其中,我也有出一份力不是?” “可现在……你告诉我,让我放弃我奋斗了十几年的成果?我这十几年的努力、十几年的心血,在你眼里就只是‘一点眼前利益’?” “我若放了、舍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我就是一个废人,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殿下身边任命?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京都城?” “可难道让我回西漠么?回去继续当一个笑柄么?!” 话到最后,声音已是呜咽。 这一番肺腑之言,却是让高大爷彻底沉默了下来,内心之中难免触动。 曾几何时,自己弟弟也是那意气风发的马上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万众瞩目、万人敬仰。 可现在…… 敏感、易怒、跋扈张扬、性情扭曲…… 他变得就连自己都快有些嫌恶。 可手足亲情,血浓于水。 天底下最不能嫌弃他的,就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 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会不知道弟弟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的原因呢? 高大爷长叹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无奈:“这是殿下的意思。” 只这一句话,顿时让高二爷身子一颤,仿佛定住了一般。 他面上表情数番变化,从错愕到颓废,又变得面如死灰,可到最后眼神中尤残留有一丝不甘。 只是一个校尉,一个寺丞……屁大点的官,怎会将他逼至如此? 何至于此? 说到底,是大哥与殿下不放心他。 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做不好这些事! 这样的念头一起,高二爷心中反倒是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甘与不服。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高麟祥,不是个废人! 但这些心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深深埋在了心底,对自家大哥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高大爷还以为他是服了软,劝慰道:“放心,最多只是舍了京郊的那些皇田,你京中的产业不会出事,这些年努力的心血也不算白费……” 高二爷打断道:“大哥,我乏了,就不送你了。” 这明显的送客之意,顿时让高大爷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弟弟,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他只以为是高二爷心情不好,并没有多想,点头道:“好,这事儿你看着办。至于巡天监那边,你放心,有我和殿下在,查不到我们高家头上,也牵扯不到你。” “嗯。” …… 待高家大爷离开了宅子之后,高二爷很快唤过一名仆从,吩咐道:“去把阿平唤来。” “是,老爷。” 待仆从领命下去。 高二爷心中默默想道: 是大哥你让我看着办的。 那我,便按照我自己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 这高家两兄弟一个高麒瑞一个高麟祥,起名起得太相近了,感觉放一起可能会让读者阅读混乱,所以直接高大爷高二爷这样一目了然一点,见谅见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提刀而去 巡天监,监牢大狱内。 一辆囚车缓缓驶来,停在大门入口的方向。 赵观象从囚车上跳下来,朝着监牢大门走去。 身后高仆将正打开囚车的门,朝着里头关押着的犯人呵斥道:“下来,下来!那边那个,腿抖什么,下来!” 犯人排着队下了囚车,手上都捆着麻绳,一个个面带惶恐,更有甚者腿软的都走不动道,还得随行的差人架着进去。 赵观象来在监牢大门前,大门前几名狱卒见到他时,不由得面露苦笑。 “雏虎大人,这几天你都往这里头送多少人了?” 说话的那狱卒朝身后那群犯人瞅了一眼,说道:“你看,监里铐子都不够你用,用麻绳捆能行么?万一里面有武者呢?” 赵观象笑道:“都查过,放心放心。” “唉,往常咱们监里的监牢那都关的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犯禁武夫……您可倒好,这什么人都往里抓呀。” 守门狱卒会忍不住抱怨,也是无可厚非。 这巡天监的监牢大狱都是冷冷清清的,偌大的监牢也关押不了多少人。 毕竟能够进这巡天监监牢大狱的人,不是高官贵族,便是那犯禁武夫,寻常一般的犯人还真进不来。 可这几日,这座监牢大狱却是陆陆续续关押进来不少人,一次就是十好几人,有时候一天都有近百犯人被抓进来。 现在这巡天监监牢人满为患,住都快住不下了,这全都是拜了赵观象所赐。 赵观象哈哈笑着,拱拱手:“见谅见谅,这不正好都和我在查的案子有关联么?放心,等我这两日审完了人,揪出几个贼首,其余人我都送刑部监牢去,哥几个这几日就受点累,等完事之后,我请诸位喝酒。” “雏虎大人的酒,那等到猴年马月去。” 守门狱卒小声得嘟囔了一句,随后拉开大门上一道小窗,朝着里头喊了一声:“放行!” …… 待将犯人都交接完了,又归还了囚车之后。 赵观象等人朝着巡天监的总司衙门走去。 路上,高仆将忍不住问道:“雏虎,你真神了,这青林帮的头都出京躲着了,你咋就知道他在京郊的庄子里?” 张仆将也是好奇,不由朝着赵观象看去。 面对两人好奇的目光,赵观象只是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我有线人来报。” 高仆将顿时不满:“不愿意说就算了,每次都扯你那什么线人,我怎么没看到过?你连我俩都瞒着。” “真想知道?” “哼,你不说,我还不想听。” “那张旅帅,我与你说。” 见赵观象凑到张仆将身前小声说着,原本还摆出爱答不理姿态的高仆将忍不住还是凑过耳朵听。 待赵观象说完之后,二人皆是错愕。 “乞儿?妓子?这就是你口中的线人?” 赵观象摊摊手,说道:“你看,我说了,你们又不信。我还真和你们说,莫小看了这些三教九流,消息最是灵通。” 张仆将紧蹙眉头,突然面露恍然:“哦,所以你借钱都要去勾栏留宿,其实是为了打探消息?” “这都被你发现了。” 赵观象叹了一声,面露戚戚:“我牺牲良多,费钱又伤身,但为了公事,也只能委屈我自己了。” 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得朝前走去。 张仆将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肃然起敬。 直到高仆将肩膀撞了他一下,骂道:“听他胡扯呢,走了。” …… 这几天赵观象忙得很是充实。 每日不是扫荡京都城的黑恶势力,便是在牢里审犯人,没得一天空闲。 这几日京都城里连地痞流氓都少了,就算不是投靠高家的势力,也都选择了这几日低调做人,免得触到了巡天监那位虎官的眉头。 而就在第三日时,一封请帖送来了巡天监的总司衙门,被放在了赵观象的案牍上。 等赵观象回来看见时,拆开请帖一看,不由呵笑了一声。 这请帖内容,竟是高家想请他过府一叙。 这是摆鸿门宴?还是要求饶? 不管是哪种,赵观象显然是懒得搭理。 事到如今,他与高家还有什么好谈的? 赵观象想也没想,随手将请帖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 …… 令他没想到的是,高家第二天竟然又送来了请帖。 请帖上的内容,还是昨日的那些内容。 只是这一次,请帖中夹了一条发巾。 赵观象拿起那发巾看了看,不明所以。 他除了看得出来这发巾是女子款式,而且不是新的,而是被人用过的旧物,上面留有些许余香……其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莫非……高家是要对我用美人计?” 赵观象心中揣测着。 可不说半夜塞个美人进他被窝,好歹也送点惹人浮想的旖旎之物才是。 寄一条女人用过的发巾? 怎么想的。 赵观象随手将发巾放在一边,伏案写着公文。 可笔刚蘸到墨水,他的目光又落在那案牍角落的发巾上,微微皱起眉头。 他总觉得这发巾看着有些眼熟。 赵观象又将那发巾拿过来,在手上翻来覆去看去,脑子一直思考着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等等,他想起来了! 当赵观象回想起这条发巾的来历时,眼神中流露出惊骇之色,腾得从案牍后站起身来。 部堂里还有其他人,都被他这突然间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可同僚们惊疑不定的视线下,赵观象抓起那发巾就朝外冲去。 他刚冲到部堂门口,与迎面进来的高仆将撞了个满怀。 高仆将直接被他冲得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尾巴骨嗷嗷直叫唤: “嘶……雏虎,你发什么疯?!投胎啊?” 赵观象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面上难掩焦急:“张旅帅呢?!” “小张、小张……” 高仆将都被他这突然间的举动吓得怔住了,好半晌才指着外头道:“小张不是帮你审犯人呢嘛,那老些人……” 赵观象听到张仆将的下落,不等高仆将把话说完,拔腿就朝着监牢的方向冲去。 …… 待他来到监牢,好容易将张仆将从刑房中唤了出来。 张仆将从刑房出来,还有点不大高兴:“我正审着人呢……” 可当他看到赵观象脸色难看,眼球里都是血丝的模样,顿时神情严肃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赵观象问道:“你媳妇呢?” 张仆将:“?” 这般严肃,甚至不惜打断他的公务,就问这事儿? 不过见赵观象面色严肃,张仆将还是如实说道:“回娘家省亲去了,前两天半道回来取东西的时候,你不是撞见了么?” 他狐疑得看了赵观象一眼,不明白他为啥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难不成还想因为那天的事,笑话自己一顿? 赵观象却不管张仆将怎么想,直接从怀里掏出那条发巾,递给张仆将:“这是不是你媳妇的发巾?” 张仆将一头雾水的接了过来,拿过来一看,眼神惊讶:“还真是。” 他突然直起脖子,惊愕万分得看向赵观象:“不对,我家娘子的发巾为何在你这儿?” 赵观象脸色更是难看了一分,问道:“确定么?”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看这上头有一块地方颜色不对,是我不小心……不是,是我娘子自己洗的时候不小心洗坏的。” 张仆将将发巾翻过来,指着上头一小块有个小补子的地方说着。 旋即,他又眼神不对劲得看向赵观象:“我先说好,你若起了什么心思,我可以让我家娘子介绍她寨中姐妹给你,都是武力不俗……哦,不是,都是秀外慧中的姑娘。” 赵观象心中侥幸荡然无存。 在张仆将絮絮叨叨的时候,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当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是寒霜遍布,杀意难掩。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手腕却被一把拉住。 他回身看去,只见张仆将一脸严肃,认真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观象嘴唇微动,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但最终,张仆将松开了手,说道:“记得回来告诉我。” 赵观象很是诧异,可他很快注意到张仆将面上虽是强装镇定,但却是紧紧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了肉里。 他郑重其事,眼神变得坚定:“好!” …… 待赵观象走后,张仆将呆呆站了良久,缓缓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条发巾。 他是突然想到,这条发巾……分明就是自家娘子离家时戴着的那一条。 这不应该出现在赵观象手中的。 张仆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会是累赘。 因为他的手在发抖,腿也在发软。 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没办法思考! …… 公主府,后院。 赵祈安正在清点一些丹药。 为了帮楚师傅清除气海魔气,他近来准备再突破一道紫纹。 为此,他挑选了一些临近突破的门徒、门客,斥巨资买来了一些武道修行用的丹药,准备亲自出手,为他们破境突破。 这段时间,他可以说一直在忙这件事。 只可惜收获有些差强人意。 这元胎紫纹每多一道,难度便是几何倍的提升,铁无痕四十年养胎,至少有二十年时间是想从八纹突破到九纹,到最后都没能成功。 而赵祈安想从三百多道紫纹再多提升一道,足可见这其中难度有多大。 照他估摸来看,除了这段时间的积累之外,至少还得门徒中有一位突破至天人境才够他再冲击一道紫纹的。 而他的门徒之中,最有希望的便是赵霓裳,卡在五品巅峰已经快一年了,也该突破这道横在所有武者面前的天堑了。 除此之外,便是赵观象,亦是五品巅峰,只是晚了赵霓裳半年才达到的周天境巅峰。 正想到赵观象的时候,突然有下人来报。 “主子,有枭卫看到四少爷提着刀朝着高家去了,要不要派人去询问?” 提刀?去高家? 赵祈安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还是摇了摇头,哂笑道:“随他去,派些人去高府府门前候着就是。” “是。” 今天后两章都是3k章,大家就当我补上前天欠的那章了好不好,给大家磕头orz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赵观象在即将抵达高府之时,反倒是停驻了脚步。 他平复了许久的心情,随后将官刀收回刀鞘内,转身拐去了另一条巷子。 而那条巷子通往的方向……是教坊司! …… 夜色渐暗,高府大堂内却是灯火通明。 高麒麟坐在堂中,面前是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 这一桌酒席,是他早早就吩咐府上备好,就等着赵观象登门拜访。 一开始的时候,他脑海中还想着赵观象一会求饶的模样,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将这几日苦思冥想想出来的讥讽话语痛痛快快得说个够。 光是想想赵观象屈辱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只觉得浑身痛快,这几日心中郁结都全好了。 可这一等,就是从下午等到了傍晚,又从傍晚,等到了现在。 现在外面天都黑了,桌上的佳肴也是热过又热,他还是没等到赵观象来府上。 高麟祥脸都黑了,只觉得怒火中烧,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怎么回事?!四喜,四喜!” 那被唤作“四喜”的人,正是前些日子陪他去巡天监的中年男人,也是这高府管家,高四喜。 高四喜就站在他身后,听到他发怒,连忙近前:“二爷……”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送请帖去巡天监么?你难不成没送?” “这……小的真送了啊。” 高麟祥怒道:“那为何人没来?” 高四喜面露悻悻,好半晌才小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那雏虎校尉没认出那发巾来?” “啊?” “二爷您想啊,若是有人寄了大爷的夫人戴过的发饰给您,您能认得出来么?” 这一句提醒,瞬间点醒梦中人。 高麟祥张了张嘴,半晌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能说和自家大哥不亲近么? 那天底下怕是没有再亲近的兄弟了。 可他鬼知道大嫂戴过什么首饰,平日里不是逢年过节,他也不会见到自家大嫂不是? 别说是大嫂,就是天天与他同床共枕的枕边妾室,拿一件她用过的东西来,他也认不出啊。 他又不是属狗的,能闻得出来不成? 而在这时,高四喜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而且我也未必觉得那雏虎校尉会在意那女人的死活,又不是他媳妇……” 他说得虽是小声,但是高麟祥听得清清楚楚。 高麟祥瞪了他一眼,他难道不想绑赵观象的媳妇么? 但能绑人家媳妇的前提……是人家有媳妇才行。 赵观象孤家寡人,别说媳妇,家里连条狗都不曾养过。 怎么着?现给他介绍一个? 自己是不是贱呐? 他唯一能够查到的,也就是赵观象和他麾下两名仆将关系莫逆,而那旅帅张居正的媳妇姜柳儿回家省亲,又恰好走得是城东外的那条官道,刚好是他势力所经营的范围……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高麟祥便派人将那姜柳儿绑了,不曾想那姜柳儿还是个武道好手,折损了不少人手,最终还是出动了阿平才抓到。 本以为一张好牌捏在了手中,自己有了能和那雏虎校尉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资格。 可现在问题来了……人家要是压根没认出来他派人寄去的“信物”,那该怎么办? 高四喜小心翼翼问道:“要不……把人放了?” 高麟祥险些没一脚踢死这蠢货。 放了? 为了抓那姜柳儿,他麾下足足四五名好手死在了那婆娘的掌下,怎么可能轻易放了? 那他不是成冤大头了么? “蠢货!”高麟祥骂了一句,恶声道,“明日把请帖寄给那张居正,他还认不得他婆娘的东西么?赵观象请不来,还请不来他么?” 也就在这时,门房匆匆赶来堂内。 “二爷,外头有个醉汉叫门,凶得狠哩!” 高四喜张嘴就骂道:“敢来咱们高家叫门?喝多了马尿,不知道几斤几两了,这点小事要劳烦二爷么?去把人赶走!” 门房正要老实应下,高麟祥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制止:“慢着。” 他问门房:“那醉汉什么来头?” “不知道哩,他没说……” “把人赶走。” “不过他穿着官袍,瞅着像是巡天监的人。” “……” 高麟祥起身踹了门房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蠢货,下次挑重点的说!快去把人给我请进来!” …… 当赵观象被请进高府大院之时。 一进堂内,一股酒气混杂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赵观象满面春光,衣裳也不整齐,进屋见到高麟祥,呵笑一声也不见礼,大咧咧得坐了下来。 他坐在高麟祥的对面,拿起桌上酒壶,打开盖闻了一下,皱眉道:“我今日酒是喝够了,来壶茶。” 高麟祥愣愣得看着他,原本脑海中排演了无数次今日见到赵观象后要怎么说,可到这会却是忘了词。 这……和他预料中的不一样啊! 见堂中众人愣在那儿没反应,赵观象用力一拍桌子,不满道:“不是你们叫我来的么?这就是高二爷的待客之道?” 高麟祥这才回过神来,朝管家挥挥手:“去泡壶热茶来。” 等热茶送来,赵观象自顾自倒着茶水。 高麟祥捋了捋心中思绪,开口问道:“雏虎大人,这是从哪儿来?” 赵观象喝过一口热茶,把茶杯“啪”得拍在桌上,不耐道:“问那么多干嘛?想找人弹劾我?直接说,找本官何事?” 见他这警惕的模样,高麟祥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十有八九还真是刚喝完花酒过来。 高麟祥也不再装了,开门见山道:“今日请雏虎大人来,只为一件事……” “说。” “皇田一案,还请雏虎大人高抬贵手。” 赵观象却是笑了,只觉得听了个笑话般,只回了三个字: “凭什么?” 高麟祥面容肃穆,朝身后管家挥了挥手。 高四喜顿时会意,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递给赵观象。 赵观象接过折子,展开一看,随意瞥了一眼上头内容。 高麟祥说道:“雏虎大人一年年俸多少?虽然巡天监比之其他部堂衙门给的俸禄要丰厚得多,可据我所知,正六品的校尉一年所有俸禄折成银钱,最多不超过三百两,更别提雏虎大人还被降了品,只能领七品俸。” “当然,这明面上的俸禄自然是做不得数,可雏虎大人两袖清风,应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营收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若你肯答应我说的事情,我可以作主,一次付清你两万两银子,够你挣七八十年的!” “雏虎大人,意下如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杀我弟兄婆娘一人,我便杀你全家! “美女佳人、金银财物、绫罗绸缎、仙丹灵药、武道奇物……” “只要高家有,雏虎大人要,那么我们便给!” “除此之外,还有一枚‘天人丹’,可助武者踏破武道天堑,步入天人之境。雏虎大人天资绝顶,或许用不到,可若是培养一个天人境界的心腹……难道你不心动么?” 不得不说,高麟祥这一次是真的下了血本。 那礼单上的东西,足以让一名天人武者为之卖命。 而现在,仅仅只是需要赵观象行个方便,高抬贵手。 这代价哪怕是高家,也足以肉痛。 但比起高家在京都城这十几年的经营,这些损失,也还是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高麟祥觉得自己的诚意已经足够了。 赵观象“啪”得将折子合上,随手放在了桌上。 他这个举动,却是让高麟祥眉头一皱,喝声道:“赵观象,这你还不满意?” “满意?呵。” 赵观象嗤笑了一声,伸手一指桌上折子:“就这点钱,和我的良心相比,还是差了点意思。” 出乎意料的是,高麟祥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不动声色得问道:“那雏虎大人觉得,你的良心……值多少?” 赵观象今日愿意来,而且这态度明显是在嫌钱少,却并不算一口回绝。 这让高麟祥觉得——有得谈! 赵观象伸出三根手指:“翻三番。” 这……无疑是狮子大开口! 难怪赵观象此前对高家的贿赂一直视若无睹,还真以为他是两袖清风的好官,现在看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但他的胃口实在是太大,已经大到了高麟祥给不出的地步。 他愿意给赵观象的,已经是他能给的极限,最多能再上浮个两三成。 但高麟祥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眯起眼,意味深长道:“我手中有一个筹码,雏虎大人不妨听不听,看看能折多少银子。” 赵观象不以为意道:“说来听听。” 高麟祥这时才抛出自己的杀手锏:“雏虎大人手下那张旅帅,张居正。他的婆娘就在我手中,雏虎大人觉得若放她平安离开,您这条件,能折多少?” 赵观象似是有些意外得看了他一眼。 可高麟祥预想中的勃然大怒亦或者兴师问罪……都没有。 赵观象只是沉吟了起来,手指敲着桌面,似是真在思考着这能折多少。 到最后,他朝着高麟祥伸出了两根手指。 高麟祥皱眉道:“只少二万两?” 赵观象摇了摇头:“二百两。” 高麟祥猛地抬头看向赵观象,怔了片刻,旋即勃然大怒:“你耍我?” 赵观象奇怪得看了他一眼:“本官怎么就耍你了?这又不是我媳妇。” “你与张居正关系莫逆,怎会如此不在意他妻子性命?” 赵观象倒是愣了,旋即好笑道:“高二爷绑人之前,没去打听打听?” 高麟祥皱眉道:“打听什么?” “你若打听过,就该知晓张旅帅家中婆娘是个什么性子。他夫妻二人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监里都知晓,那张家嫂子更是马匪头子的女儿,这般出身、这般性子的女人,我都不知道领她回去,我那弟兄是哭还是笑。二百两?二百两都够给我弟兄娶个书香门第的女人了!” 赵观象说得煞有其事。 而且他真不怕高麟祥去打听,这张居正惧内的事儿监内都知晓,黑着眼眶带着巴掌印上值也是三天两头的事,在旁人看来还真是夫妻不睦的证据。 高麟祥见他说得振振有词,一时间还真被唬住了。 他费尽周折还死了好几个好手,就抓了个值二百两的添头? 高麟祥咬牙道:“三番……绝对不行!最多最多就高三成!” 赵观象直接身子往后一仰,靠着椅背:“那就是没得谈了?” 高麟祥说道:“赵观象,没有这么谈的……” “我的规矩,就是这么谈!” 赵观象并不给他面子,直截了当得打断了。 高麟祥不肯放弃,试探道:“不管怎么说,那姜柳儿都是张居正的发妻,你就真一点不重视?就不怕我真将她杀了?” “杀!”赵观象不假思索道,“正好监里有人还向着你们高家说话,如今你敢动监内女眷,我倒要看看监内谁还敢为高家冒头!” 他朝着高麟祥,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狰狞:“你杀我弟兄婆娘一人,我杀你全家!合适,再合适不过!” 高麟祥拍案而起,指着他:“你……” 他伸出的手都因愤怒而颤抖,可话卡在喉咙里,除了一个“你”字,却再也说不出来。 赵观象却浑然不惧,同样站起身,身子朝高麟祥倾去,右手三根手指敲着桌子:“今日我话撩在这儿,三番就是三番,少一个子都是没得谈。你若想好,派人来监里寻我,若没想好,那就公事公办!” 说完,他不理会面色铁青的高麟祥,转身就走,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高麟祥只能眼睁睁看着赵观象走。 直到赵观象离开,他才像是恍然一般,扭头看向身旁的管家高四喜,怒道:“他一个小小校尉,凭什么敢说杀我全家?” 高四喜也是老实,答道:“二爷,他不是普通校尉,他是雏虎校尉呀。大爷都说他若不夭折,三十岁前必入天人,五十岁前必成神通,他要是舍得下前途,真铁了心杀您全家……” 话说到这儿,他猛然察觉到自家二爷眼神越发不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他脑筋急转,赶忙找补:“您放心,这雏虎校尉再厉害,至少五十岁之前肯定杀不了大爷的,也就不算杀您全……” “滚!” 高麟祥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高四喜。 …… 赵观象刚一走出高府大门,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今日这番举动,看似荒唐,实际上却是冷静下来思虑过后的结果。 如今张家嫂子已经落在高麟祥的手中,急有什么用?反倒是会让高麟祥觉得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唯有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方才有可能让高麟祥觉得张家嫂子没那么重要,从而放松了警惕。 但今日,能做到的也只是稳住高麟祥,让他不至于狗急跳墙! 他得抓紧时间,将张家嫂子救出来才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受委屈了? 从高府出来,走出胡同,来到长街上。 赵观象朝着街对面一家酒摊走去。 酒摊上三三两两有几桌喝酒的客人,说着闲话,喝着闲酒,倒也热闹。 赵观象随意找了一张桌子,也不顾这桌已经有人,随意坐了下来。 “来碗面。” 赵观象朝着小二招呼了一声,便坐着等待。 他一落座,在座客人纷纷都停止了交谈,整个酒摊都安静了下来。 待小二送来一碗肉臊面,赵观象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搅动着面上臊子,似是自言自语道:“下次换些这附近的枭卫来,都是生面孔,也不怕惹人起疑。” 桌上那几名酒客这会也不装了,面露惭愧,拱手道:“四少爷见谅,消息来得匆忙,您去的又是高家,只能我等兄弟率西坊精锐来。” 赵观象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三姐么?” 那人不敢隐瞒,答道:“是恩主。” 赵观象没再说什么,低头夹了一筷子面,吹吹热气,便往嘴里送。 众人就这么看着他吃着面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话。 一碗面条,分量不少。 但赵观象吃得快,几口也就吃完了。 刚刚说完的那枭卫小头目问道:“要不……再给您来一碗?” 赵观象摇了摇头:“不吃了。” 他站起身来,对枭卫说道:“替我安排一下,我要去见义父。” …… 没过多会,赵观象便来在了公主府外。 他抬头看着公主府那高耸的院墙,露出无奈的笑容,心中自语:“到头来,我还是得向义父求援。”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因巡天监的事,向赵祈安主动求助过。 因为他觉得入巡天监,是为了自己心中理想,而不是义父所期望他去做的。 自然,也就没有脸面来求赵祈安帮他。 可仔细想想……为何其他人当官是那么如履薄冰,唯独他这般恣意妄为?总是无所顾忌、百无禁忌? 除了性情使然,最重要的是——他心中有一份底气在。 这份底气,来自赵祈安! 只要有义父在,赵观象觉得自己终究是有退路的。 也正因此,当他真正束手无策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正是赵祈安! “也不知义父会不会觉得我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 赵观象站在公主府的大门前,踌躇了许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进家门。 他几次想转身就走,可想到张家嫂子,想到张旅帅临走时那一句“回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他咬咬牙,还是叩响了门环。 当门房为他打开门,领着他进入前庭。 令他没想到的是,今夜义父并没有在自己院中,而是就在这前庭的庭院之内,站在大堂门口。 当赵观象来的时候,他正在和贴身服侍他的那个又高又壮的丑丫鬟低声说着什么。 赵观象走上前去,正要行礼。 直到这个时候,赵祈安才停下与丑奴的交谈,朝他看来,语气一如记忆中的温和,问道: “观象,这是在外头受了委屈了?” 只一句话,便让赵观象红了眼眶。 …… 赵祈安今夜倒是没算到赵观象会来。 他来前庭,是因为丑奴这些日子把前庭园圃里的花草拔了,全种上了菜。 说她,她倒还振振有词的。 “这大葱长出来也很好看啊,而且还能吃,完全就是两全其美!” 这让赵祈安觉得该管管丑奴了,不然总有一天,这丑丫鬟敢在他卧室里养猪。 只是话还未训完,赵观象倒是来了。 赵观象收拾好心情,走到赵祈安身前,躬身拜道:“义父,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赵祈安点点头,随后对身旁的丑奴说道:“你先下去。” 丑奴才没兴趣听他父子俩谈事,心思还沉浸在被训斥后的郁闷中,垂头丧气得“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等丑奴走后,赵祈安才看向赵观象,问道:“陪我走走?” “是。” …… 父子二人在院中随意逛着。 公主府景致别致,宛若林园,假山、溪水、名花异草……一应俱全。 就算是皇宫里头,绝大多数的宫殿,都是比不得这公主府气派的。 这些还是当初玉真的功劳,不得不说公主殿下的品味不错,也舍得在自己的宅邸花钱。 即便是到了夜里,这庭院中一根根石柱立起的灯台,点着油灯,外头用罩子挡着,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只可惜赵观象今夜无心赏景,跟在赵祈安身后,说道:“高家绑了我麾下旅帅张居正的发妻,想要以此要挟我。我想请义父帮忙,替我找一找人。” 赵祈安看着面前池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问道:“人可是在京都城中被绑?” 赵观象答道:“不会是,张旅帅亲自送出的东城门,必定是京都城外。” “姜柳儿的娘家在冀州龙门郡附近,是走东城门外的‘北关道’北上而去。从她离开京都城高家给我第一次寄请帖,相隔不超过三日,姜柳儿走时坐的是驴车,带的东西又多,脚程不会太快,也就是东城门外的‘北关道’往北去,三百里地范围之内出的事。” 说到这儿,他苦笑道:“若我派出监内人手去查,恐怕比起找到线索之前,更容易先打草惊蛇,若是惊动了高家高麟祥,将姜柳儿转移了阵地,就更难寻了。所以这才想请义父出手。” 方方面面,都有考虑。 赵祈安都有些意外,看了赵观象一眼,笑道:“发生这种事,若是以前,你定会提着刀杀入高家,逼问那姜柳儿的下落。如今倒是能冷静下来想这些,知晓找我帮忙,看来这些年,你也长进了许多。” 赵观象笑得腼腆:“好歹也随安院长学了几个月的棋……” 他没好意思说一开始得知消息时,他心中想法与赵祈安预料的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因为几句夸奖而洋洋得意的时候。 赵观象问道:“义父,那姜柳儿那边……” “你拿我令牌,去一趟供奉院,请‘天听’、‘地闻’那对双子供奉协助你,他二人掌有先天神通,最是擅长搜寻之事,想来会对你有帮助。” 赵祈安接下腰间一块玉牌,递给赵观象,又说道:“枭卫那边,你想调动多少人马,与你三姐去说,你姐弟二人自己商量便是。” 赵观象接过令牌,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只要义父愿意帮忙,他就感觉这事儿稳了。 他露出笑容来,朝着赵祈安一抱拳道:“谢义父!” “救人要紧!义父,我过两天再来看您。” 说罢,连一刻都没有逗留,向赵祈安拱手告辞。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入眼,既是地狱!(求月票) 翌日,京都东郊。 “驾!” “驾!” 那名为“北关道”的官道上,几匹骏马一骑绝尘。 当抵达距离京都城一百六十多里的地方时候,突然间为首马匹上坐着的那人抬手一挥:“停!” 赵观象翻身下马,而在他马后,载着两个小侏儒。 那两个小侏儒都不过四五岁孩童的模样,四肢短小,脑袋却是奇大无比。 最骇人的是,这孩童的身子,脑袋却是中年人的脑袋,一个留着垂到腰间的白胡子,另一个则是满脸络腮胡。 两个大头娃娃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一左一右来到赵观象的身边。 赵观象手按在腰间官刀的刀柄上,环顾四周。 可在他看来,这地方和刚刚经过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没看出来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他不由疑惑问道:“两位供奉,确定是这里么?” 那满脸络腮胡的大头娃娃从怀里拿出一块布来,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抬起头嗅了嗅,点头道:“我闻到那女人的气味,在这里分外浓郁……她应该在这里和人交过手,发了汗。” 而那白胡子的大头娃娃,则是整个人趴在地上,耳朵附在耳边:“是这里没错,我听到三日前,残留在这里的打斗声。” 赵观象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他虽是赵祈安的义子,但是对于义父那神秘的“供奉院”,却是知之甚少。 他只知道供奉院不在京都城,而在京都西郊外的“白鹿书院”中,除非持赵祈安的信物,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 所以赵观象长这么大,都不知晓供奉院中有哪些供奉,只知晓安院长是这供奉院最大的供奉。 除此之外比较熟悉的就是魏老太监,在三姐那儿见过几次,他是三姐的其中一位老师。 而眼前这一对“大头娃娃”,却是赵观象见都没见过的两位供奉。 这二位供奉实力并不强,因身体的先天畸形,恐怕有把子力气的庄稼汉都比他俩要强。 但两位供奉却有一种非常诡异的先天神通。 白胡子的那一位一个能够听到三日前此地的声响。 而另一个络腮胡的供奉,则是能够嗅到三日内所有残留的气味。 赵观象不知道他俩名讳,只能以他俩的先天神通,称呼前者为“天听”,称呼后者为“地闻”。 地闻供奉寻着空气中的气味,在原地兜了几个圈,随后指着一个方向,拽了拽赵观象的裤脚:“带我上马,往那边去。” 赵观象一把将他抱到马上,又将天听供奉也抱到了马上,随后自己上马,扬起马鞭:“驾!” 方向调转,一行人驾马离开了官道,踏过野草丛生的荒野,朝着林子行驶而去。 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 当地闻供奉再次喊停时,众人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即便不用他说,几人也看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有一摊燃尽的篝火。 有人在此地焚烧过什么东西,虽然重新在上头覆上了沙土,可是那光秃秃的地面与周围杂草丛生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边上还能看到被烧得焦黑的野草。 赵观象翻身下马,摘下官刀,用刀鞘戳着那光秃秃的地面。 松软的沙土很容易就被刀鞘插了进去,随意翻了翻就能看到燃尽的灰烬。 赵观象叫来两名枭卫,将这地方挖开。 很快,一些没烧干净的木料残骸被翻出来,凭借其中的车辕和轮毂,能够确定这本是一辆板车。 随后众人又在地闻供奉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处地方,挖出了几具尸体。 尸体被火烧过,面部全毁,也没有衣物,找不出半点有用的线索。 可赵观象猜都能猜得到,这些人必定是高家的人。 不管怎么说,能够找到姜柳儿遇到袭击的地方,是一个好的开始。 赵观象推算了一下时间,姜柳儿大概是上路二、三日左右遭遇的袭击。 她一个女子,固然可以靠着干粮在路上吃,但到夜里应该还是会寻家客栈落脚。 这北关道一路过来,都有不少的驿站、客栈,若是一家家排查过去,想要掩人耳目根本就是在吃人所梦,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也幸好,他向义父借来了“天听”、“地闻”两位供奉出手相助,否则事情还真有些棘手。 赵观象看向地闻供奉,语气都客气了许多:“地闻供奉,要找的那人,下落在哪?” 地闻供奉拿出手中布条嗅了嗅,摇头晃脑了一阵:“哎呀呀,味道到这儿便淡了许多,你要找的那人,怕不是被人装进了车里、桶里之类的地方。” 赵观象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那……还能找到么?” “不好说,我试试……” 两人正嘀嘀咕咕的时候,一旁的天听供奉捻着白胡子,气道:“你问他,还不如问我。小子无礼,莫不是觉得我比地闻要弱?” 赵观象一愣,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天听供奉能找到?” “哼,有何不可。” 天听供奉往地上一趴,耳朵贴着地方,撅着屁股,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在这一片地方走来走去。 过了片刻,他直起身来,指着一个方向:“是往那边去了!” …… 赵观象就这样,带着人在京都东郊奔波了一天。 就在即将找到人下落的时候,他突然喊停了队伍:“停!” 天听供奉不满道:“停下来做什么?我感觉离这儿不远了。” 地闻供奉则仰着头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前面什么地方?我闻到了好浓郁的血气……数百名武夫?还有一名天人武者?什么地方,戒备竟是如此森严?” 赵观象驱马向前,来在一处土坡高处,向远方望去。 只见一处峡谷之内,隐约可见一片规模不小的庄子,其内建筑富丽堂皇,藏在这京郊荒野中,竟是有如世外桃源一般。 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义丰皇庄! 也是赵观象前几月查高家“私贩良民案”,最终线索中断的地方! 这地方,对京中某些权贵来说,无疑是天堂般的享乐之地。 可对赵观象而言,这美如画卷的山庄……入眼之处,皆是地狱! 这两天先两更了,抱歉抱歉,前几天村里让我去弄什么资料,结果我苦逼手抄了四五千字,交上去跟我说不是这个。 我已经红温了,还得重新手写一份四五千字的东西!抄一下午也抄不完,淦! 大家见谅一下,给磕头!orz 最后求一下月票,这个月在新书月票榜上,所以月票对本书真的很重要,大家有多的月票的话,希望能够踊跃支持一下orz 第一百三十章 乐天派的小姑娘 阴冷潮湿的牢房中。 姜柳儿倚靠在墙壁上,肩头两个铁钩贯穿了琵琶骨,干涸的鲜血将肩头的衣物黏在了皮肤上。 她的脚上还戴着厚重的枷锁,能够活动的范围也只有周围半尺地。 她是七品融窍境的武者,在这江湖中已算是不俗的好手。 虽是女子,却也巾帼不让须眉,提起刀来杀人那是一点儿也不手软。 只差一点,她便能突围成功,逃出生天。 只可惜临紧关头,突然间出来一高大武夫,只一拳便打得她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便已经是这牢房之内了。 牢房的上方有一扇狭小的闸窗,阳光透过闸窗透进里头来,不偏不倚正好照射在姜柳儿的身上。 这算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唯一能够慰藉的地方了,失血让她体温降低,这牢中只有一条臭烘烘的脏被,也只有阳光晒到的时候,人会舒服一些。 她通过阳光出现的次数,大致推测出自己已经被关了三天。 可整整三天,姜柳儿都不知晓究竟是谁抓了她。 会是自己以前的仇家? 还是因为夫君近来得罪的人? 姜柳儿本以为会有人来提审她。 可是并没有,哪怕偶尔从牢房外路过的人,也从不与她交流。 也就在这时,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端着一个木盆进来。 那是看着岁数不大的女娃娃,脸上还带着青涩的稚气,说是十六七岁也合适,只是身材太过干瘦贫瘠,看上去的模样比之真实年纪小上许多。 她身上穿着粗质的宽大麻衣,胡乱得套在身上,像是一条“大裙子”兜住了身子,下身没有穿裤子,走路时隐约可见两条纤细如筷般的腿。 她气力不大,那装满了水的木盆端着极是吃力,整个人腰身都弯着,费劲八啦得才走进来。 等她好不容易把木盆端到姜柳儿身边,仰着头对姜柳儿有点开心的说:“我今天将林总管伺候得很好,林总管答应让我带份清水进来,我给你洗洗吧。” 她脸蛋脏兮兮的,但看得出来底子不错,只是脸上长了一小块红色的胎记。 人也太干瘦了些,脸颊上没几两肉,头发都是枯黄的。 姜柳儿看着她,没吭声,只是目光注意到了她脖子、手腕之类的地方,有几道新添的淤青痕。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姜柳儿的目光,有点难为情得把衣服领子往上拉了拉,挡着脖子上淤青。 这女娃娃叫红昭,姓什么不知晓,她不愿意说。 但姜柳儿从她的言谈举止,能够猜得出红昭应当是出身不错的,寻常人家养不出这样的女孩。 红昭比姜柳儿要早得多被关在这儿,据她自己所说估计都得有三四年了。 姜柳儿试过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东西来,可是她虽然在这儿被关了许多年,但对这地方却知晓不了太多,只知道像是她这样的女孩,被抓进来的有不少,只是都被关在不同的地方。 会被关在这牢里的,她这些年来也只见过姜柳儿一个人。 相比于姜柳儿被抓进来之后,锁了琵琶骨便不闻不问的态度,红昭三天两头便会被一个叫“林总管”的人叫出来。 每次回来,总是带着一身腥臭,身上也会多一些淤青伤势。 每每看到,姜柳儿总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可到最后,她也只是用力咬咬嘴唇,什么都没说。 能说什么? 如今她也是阶下囚,自己生死尚且未卜,哪有余力去管他人? 红昭总是表现得满不在乎,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努力保持着乐观,虽然自己过得也不好,但是会努力帮忙照顾姜柳儿。 喂她喝水、喂她吃饭…… 只是每每夜里,姜柳儿总是能够听到若有若无的抽噎声。 …… 红昭蹲在地上,朝着她睡觉的干草堆底下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个“碗”。 说是“碗”,但实际上那只是一块残破的瓦片,看着有些脏。 但就是这么脏兮兮的一片瓦,也就是她平日里吃饭的“碗”。 她用这片残瓦伸进木盆里,舀起一些清水,小心翼翼得送到了姜柳儿的嘴边。 清凉的清水沾湿了她干得没了血色的嘴唇。 姜柳儿吃力得喝着水,整个人脸色都恢复了一些。 红昭又用这片残瓦,给姜柳儿洗着伤口。 一片小残瓦,装不了多少水。 红昭动作也很小心,生怕弄疼了姜柳儿。 即便只是简单清洗一下伤口,就已经花去了两个时辰。 幸运的是,此刻的两人其他的东西不多,也唯有空闲的时间多了。 做完了这一切,红昭把残瓦小心翼翼得又放回到她睡的干草堆里藏好,然后开始踩着墙壁上的凸起点,朝着上方的窗户口爬去。 姜柳儿替她捏了把汗,目光瞥了一眼外头守着的狱卒。 但红昭是算准了狱卒们换班的时间,有那么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没人守着外头。 这五分钟,也是她一天里头唯一可以看到外面世界的时间。 五分钟一过,她就从墙壁上跳了下来,坐在姜柳儿身边,和她说着外面的事情。 “好几天没有看到那些很漂亮的马车过来了。” “嗯。” 红昭小脸上浮现出些许的低落,抱着膝把脸埋在腿上。 过了好一会,她才问道: “会有人来救我们嘛?” “会的。” “那来救我们的一定是个大英雄。” 红昭似乎又恢复了那份乐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向姜柳儿叽叽喳喳得说着救她们俩的大英雄,一定是虎背熊腰、满脸胡子,会耍一把大刀,一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说不定还会喷火…… 她用话语,一点一点勾勒着脑海中大英雄的形象。 姜柳儿只是沉默得听着。 也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厮杀声。 两女不由彼此对视了一眼。 …… 时间回到白天。 当赵观象发现了那义丰皇庄之后,并没有轻举妄动。 这一趟出来,他没有选择大张旗鼓,除了“天听”“地闻”两位供奉之外,只是零零散散带了几名枭卫精锐前来。 仅仅凭借自己这么一点人,想要冲入戒备森严的义丰皇庄把人救出来,无疑是异想天开。 但不要紧,只要确定了人在义丰皇庄,那就好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戮开端 义丰皇庄,原本是先皇圣德天子赐予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前朝太子的产业。 后来前朝太子早夭,天武皇登基,这皇庄也就收了回去,由官家经营了二三十年后,随着散落在大乾各地的皇族血脉被召回京都后,连通周围的皇田都一同割让到了宗正寺的手上,用来养着这些皇室宗亲们。 到了现在,这义丰皇庄就落在了高家的手里。 在高家接手这义丰皇庄之前,这是一处颇为荒凉的庄子,住着些零散的耕户,没什么太大的收益。 但在高家接手之后,驱赶了皇庄内所有的耕户,大兴土木,在这京郊之地建造了这么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山庄。 说是山庄,但四面围墙高耸,唯有东面有门可以进入,这完全就是一座难攻的堡垒。 “……这地方易守难攻,真要强攻,枭卫难免会有损失。” “所以你就把我请来了?” 一处山坡上,恰好能够看到大半个义丰皇庄的景象。 赵观象站在山坡处,身旁站着一名女子,赫然便是赵霓裳。 这一次,他请示过了义父赵祈安,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干脆连自家三姐都寻来帮忙。 赵霓裳被这临紧拉过来,那脸耷拉着,甭提有多臭。 她近来事忙,“万寿宴”眼看马上就到了,许多还未准备后寿辰贺礼的京都世家正眼巴巴得蹲着各大拍卖会,希冀着能够买到足以献给圣上的稀罕玩意。 珍宝楼的拍卖会更是办得如火如荼,原本半个月才举行一次,如今三天两头便开一次,甚至偷偷摸摸扶持了个“异宝阁”的拍卖会与珍宝阁拍卖会打擂,但实际上俩都是赵家的产业,纯纯蒙那些人傻钱多的大户们。 赵霓裳曾听义父说过“当一个人的智慧配不上他所拥有的财富时,那么财富就会以另一种方式流回市场”。 她近来琢磨过味来,这句话另一个意思就是——“傻子钱好骗”。 商行赚钱,这本是好事。 但好死不死的是,商行八大执事中,负责拍卖事宜的那一位执事,叫赵霓裳。 也正因此,赵霓裳这几日每日忙得是不可开交,钱赚得都有点麻木了。 她都搞不懂,义父手指头缝里漏出点东西来,怎么外界这些人都当宝贝似的,成本那么低廉的东西,却能炒出个天价来。 那真是上赶着送银子,你若不卖,那些买家反倒要和你急眼。 现在被赵观象拉来帮忙,她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成山的银子和自家弟弟两相权衡,最终还是过来了赵观象这边。 但指望她给赵观象什么好脸? 那是不可能的。 她走到山崖便,朝下眺望一眼,说道:“这地形,火攻不就行了?供奉院那边又有新玩意出来,比‘赤火胶’还厉害,还在实验阶段,但听闻一经点燃,能在水上燃烧,扑不灭、浇不灭,须臾便可勾动周遭火势。” “你若需要,我可去要一批过来,够你烧个庄子的。” 赵观象苦笑道:“三姐儿,有人质在里头,可不能火烧啊。” 他和姜柳儿不算熟,但以这种方式成为“熟人”,那也大可不必。 赵霓裳想了想,又说道:“为何这次要动用枭卫?如今巡天监里如今管事的不是炎尊祁连支么?既是查清了你要找的人的下落就在这义丰皇庄,带你那些手下直接上门要人不就好了?” 赵观象摇头道:“我不是没查过这义丰皇庄,但每次去都是空无一人,这说明我一带巡天监的人离京,这边便接到消息将人撤走。而且这义丰皇庄内必定修有暗道,否则不可能撤离那么快。” 他停顿片刻,说道:“枭卫不同,要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撤走人手。” 赵霓裳认可了他这种说法,只是再看看皇庄地形,皱眉道:“若是不能取巧,选择强攻……” “不,其实还是有取巧的方法的。” “?” …… 片刻之后,义丰皇庄外。 有一人乘在马上,身材干瘦,一张长脸好似驴脸,身上衣物华贵得似是要将金银穿在身上。 他转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突然压低声,对在一旁跟随的随从说道:“这能行么?我就见过那高二爷几面,若是他身边亲近人,我可没把握不露破绽。” 赵观象脸上戴着一副面具,打扮得和高二爷身边的管家高四喜一样。 只是若是凑近了看,赵观象更高些也更精壮些,并不是很相似。 但眼下已经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只要远远看过去,乍一眼相似,也就行了。 赵观象呵笑了一声:“能骗得开了山庄大门就行了,先拿下这城门口,一切都好说。” 赵霓裳总觉得不大稳妥,再次问道:“你确定那名天人武者离开了?” 赵观象点头道:“地闻供奉这么说,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一名天人武者,所带来的威胁,比二三百名低品武夫更甚! 武道天堑,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是天骄如赵观象、赵霓裳姐弟二人,想要跨越武道天堑,斩杀天人武者,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一行人渐渐来在了义丰皇庄外,那高高的围墙堪比城墙,上头立刻有人询问: “来者何人?闲人免入!” 那马上的驴脸男人抬起头来,张嘴喝骂:“瞎了你的狗眼,认不出我来?” “二、二爷?” 这一张标志性的脸一出现,还有那熟悉的喝骂声…… 守门护卫们竟是没有一个人起疑心的,连忙放人下去开城门。 当义丰山庄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行人缓缓朝着山庄内部进发。 就在经过甬道时,一名似乎与高府管家高四喜相熟的护卫上前:“高管家,您……咦?” 就在对方眼神中闪现一丝惊疑之时…… 赵观象突然暴起,伸手拔出腰间佩刀。 刀光一闪,一颗人头飞旋而起,断口处鲜血喷涌而出。 当人头落地,那无头的腔子才慢了半拍,直挺挺得朝前方倒了下去。 这突然间的出手,震惊了所有守门护卫。 但这一刀,也拉开了厮杀的开端!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散兵游勇,如何敌正规军? 锵! 短兵相接,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庄园大门已成了混战之地,人影交错间,只听得刀刃刺入身体时的闷沉响声不时响起,伴随着杀伐声叫人浑身毛发立起。 “铛铛铛~~~~” 围墙上方,哨塔之内,钟鼓声不时响起。 哨塔上方,有人声嘶力竭得嘶吼着“敌袭”,不时慌乱响起“落闸门”、“快关城门”的声响。 可就在这时,他们却惊悚得发现有一武者仿佛壁虎一般攀在墙壁上,口中咬着一口刀的刀脊,爬上了城墙上。 “什么……” 赵观象起身一跃,一刀劈向那正敲着大鼓的一名哨兵。 动作利落,手起刀落。 无头尸体应声倒落,他振刀一挥,刀刃上的鲜血如墨抖洒,倾洒在这城墙砖石上。 他浑身血煞缭绕,宛若杀星一般,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几名哨兵,咧嘴一笑。 “杀!” 一声令下,他身后数名枭卫精锐冲上城墙,朝着那些哨兵冲杀了过去。 有哨兵反应极快,反身就朝着城门钩索处冲去。 这义丰皇庄被打造得如同碉堡,大门是提拉式的闸门,一旦钩索被砍断,万斤巨石制成的石门便会落下,再想进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只可惜那人刚有所动作,突然间一点白芒闪过,胸前便穿透出一截染着殷红的刀刃。 赵观象一脚将尸体踢开,随后吩咐人将城门用钩索吊起,自己走到城墙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哨子,放在口中。 “哔!!!!!!!~” 尖锐清脆的哨声如同鸟鸣,穿透力极强,方圆数十里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哨声响过后没多久,庄园外不知从来了一队黑衣精锐,数量之多竟是足有上千人,每一人皆是披甲挂刀,装备精良,如蚁潮般朝着入口涌了过来。 …… “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来高家的地盘撒野!” 当代表着敌袭的鼓声被敲响,高家养在这义丰皇庄的武者们立刻涌了出来。 他们本以为是不开眼的山匪,亦或者是哪个敌对势力派来的人马。 本以为自己一方势力如此庞大,即便是有敌人寻上门来,也将会成为他们论功行赏的“功绩”。 可当一群人兴冲冲得冲出来,看到那漆黑的乌金盾塔排成有序的阵列,看到乌金盾墙缝隙中伸出的一把把手弩,还有弩上泛着冷光的精钢箭时…… 高家的武者们都沉默了。 “放!”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喝令。 乌金盾练成两排的盾墙之后,精钢箭如雨点般齐射而出。 “咻咻咻……” 强劲的弩弓射出一支支箭矢,刺入骨肉之内,绽开一朵朵血花。 …… 高家蓄养在这义丰皇庄的武者足足将近三百余人,每一人都是入了品阶的武者。 而哪怕是最低级的九品武者,在江湖上亦称得上是不俗的好手。 可就是这么一批人,在面对和他们武道修为差不多的敌人时,却是被打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如同羔羊般,只能顾着仓皇逃跑。 这就是散兵游勇,与军队的差别了。 高家这些武者,皆是招募来的江湖浪人,甭管实力如何,总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在外头,真打起来实力未必差劲,若是一对一捉对厮杀,未必就会输给同阶武者多少。 可当他们面对的面对训练有素、成建制的军队时,单打独斗无疑是与送死无疑,面对强弓劲弩,还不等靠近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不成天人,个人伟力在强军阵前,也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 哪怕能够剑斩箭矢、刀断盾牌,可不成天人,武者的气力终究是有被耗尽的时候。 等到了气力枯竭,落入大军阵中就只是一个死字罢了。 但让高家招募来的这些江湖浪人彼此联手,冲杀军阵,那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专门的训练,半点默契都无的情况下,联手无异于一个笑话。 更何况这些江湖浪人,又如何放心将后背交给其他人? 都想着别人多承担一些风险,自己少出些力气……每个人都这么想,到最后互相猜忌、谁都不愿意去当冒头的那一个。 散兵游勇,注定无法和成建制的军队相抗衡。 这是无数次血淋漓的教训,验证出的铁律。 …… 赵观象本以为今晚会是一场苦战,甚至做好了枭卫会有死伤的心理准备。 可一经交手,他却错愕得发现高家这些看似精兵强将的护卫们,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仅是一轮齐射,就开始溃逃了? 好歹也奋起反抗一下吧?!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枭卫们有条不紊得缓慢向前推进着,将敌人向后逼着。 每到一个建筑旁,就会散出一支小队伍,拿着短刀进屋搜寻,若有敌人藏匿,干净利落得割喉杀人,绝不拖泥带水得便离开,重新回到队伍内。 庄园内部,已经彻底变成了血腥的地狱,惨叫声、求饶声…… 红褐色的血液在地上肆意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铜臭般的甜腥味。 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被像是破布袋一般被拖行到路旁,无人关注、无人在意。 “砰!” 突然间,一声爆鸣声响起。 一旁一栋建筑燃起了火焰,不知道是谁放了火,等到发现的时候,那木质的房子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竟是朝着周围的建筑蔓延了起来。 队伍骚乱了一阵,而赵观象也变了脸色。 这把火显然不是枭卫放的,那么也就只能是高家自己放的火。 可这皇庄出入口都在同一处,已经被枭卫牢牢把控,高家放火,自己怎么逃出去? 赵观象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这皇庄之内必有能够逃出去的暗道! “观象。” 赵霓裳找到赵观象,对他说道:“这火发现得晚了,火势已经止不住了。附近没有水源,来不及救火了,枭卫们都穿着铁甲,没办法在这地方待着,得退出去!” 赵观象额头汗都出来了,急道:“人还没找到呢。” “那也得退!”赵霓裳这一次却是不容置喙,脸色神情都变得冷漠了起来,“莫怪我说得无情,再待下去,若是被火势困住,枭卫必有死伤。你要救的是一条人命,可眼前这些为你出生入死的枭卫也是人命,在我眼里,枭卫更加重要!” 赵观象知道这个道理,可若是任凭姜柳儿葬身在这火海之中,他如何和张居正交代? 若是地闻供奉在,寻找姜柳儿的下落易如反掌。 可地闻供奉没有任何武道修为,不可能以身犯险,所以压根没跟随队伍进来。 如今想再去寻他来,却是晚了。 正当赵观象两难之际,只听得不远处几声女子慌乱的求救声。 “救命、救命啊……” 赵观象当即不再犹豫,对赵霓裳说道:“阿姊,你带人先退回去。” “慢着,你干嘛去?!” “我去救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今日就杀赵观象! 赵观象收刀入鞘,转身就朝着火海走去。 赵霓裳拦他不及,急得跺了跺脚。 在她眼中,什么姜柳儿,听都没听过,死了就死了,与她何干? 可赵观象不行,赵观象是她弟弟,哪能真看着出事。 她在心中,将赵观象骂了个遍,但到最后还是黑着脸,吩咐身旁枭卫道:“一营、二营脱甲!随四少爷去救人!三营收走身甲,先退出去!” “一炷香后,四少爷若不肯走,就给老娘绑了他走!” 身后枭卫毫不犹豫,纷纷开始解除身上甲胄。 沉重的甲胄被一一脱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又被同僚快速得拾捡走。 赵霓裳带着脱了甲胄的枭卫,迅速朝着赵观象冲去的地方跑去。 …… 这火势一起,便来势汹汹。 整个义丰皇庄很快沦为火海,浓烟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 当赵霓裳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只见那是连成一排的木屋,每一栋都有二三层楼高。 不少衣衫褴褛的女人正躲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眼神中流露着恐惧,三三两两抱成一团,呜咽的哭声不绝于耳。 而在那排起火的木屋中,还有许多女人在二楼窗户那儿呼救,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你们是什么人?” 赵霓裳喝问了一声。 可那些女人面对那不知来历的枭卫们,只是唯唯诺诺得低着头,无人敢作答。 正当赵霓裳要寻出一个来细细盘问时,赵观象抱着一个女人从火海里冲了出来。 那女人衣裳都被烧着了,白花花身子露在外头,身上满是烧伤的痕迹,意识都迷离了。 赵观象把人放下,对赵霓裳说道:“别问她们了,都是被高家绑来的可怜人,有买来的私奴,也有良家女子……总之,你们先救人。” 赵霓裳见他放下人要跑,连忙抓住他的手,问道:“你又要去哪?” “张家嫂子不在这儿。” 赵观象心急,但是被赵霓裳拽得重了,也只好解释一句:“我问过这些女人,没人看到这些日子送新人来这边。不过这庄园里有一处牢房,专是关押一些身份特殊的人,十有八九张家嫂子在那边,我得去看看看。” “带几个人手。” 赵霓裳闻言不再阻止,而是点了几名枭卫中厉害的好手,让他们跟着赵观象一起去。 赵观象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不过没有过多交流,带着人匆匆朝着监牢那边赶去。 …… 监牢之内,姜柳儿和红昭已经注意到外头局势不对。 似是有火光升起,透过牢房上方的小窗,投进牢房内部。 牢房外的几名狱卒都匆匆被人唤走了,眼下外头一个守着牢门的看守都不在。 种种情况来看,这外面必定是发生了大事。 这让牢房内的二女,一时间,纷纷是心情激荡。 姜柳儿心中有直觉,外头来的应该是巡天监的人,是来救她的。 她忍不住抬头朝着牢房上方那小小的窗户看去,可稍一动作身上便“哗啷”作响,粗重的铁链将她四肢都固定住了,肩头处穿刺了琵琶骨的铁钩更是牵动了血肉,疼得她当即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对方显然深谙如何囚禁一名武者,如今她被放了两天血,身上气力早就荡然无存,再加上这一身束缚,根本无力主动逃出去。 能做的,也唯有祈祷对方是来救她的,而且能够在火势没烧到这里之前先找到这个地方。 红昭在激动过片刻之后,心情突然间低落了起来。 她沉默了好久,问道:“这次我们会被救出去吗?” 还不等姜柳儿回答,她抱着腿,笑容有些苦涩:“我好怕这一次又落空啊。” 又? 姜柳儿这时才看向她,第一次主动挑起了话头:“之前你有机会逃出去么?” “其实之前有一次,我看到过哥哥的马车在外面的。” “?” “我想喊的,但是我没敢。嘿嘿。” 她虽然努力在笑着,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抬起手,用脏兮兮得袖子挡着脸,露出的一行小嘴努力得抿着:“我好怕……被他看到我这样子……” “姐姐,我是不是好脏?” 这一句话,瞬间让姜柳儿心头柔软之处被触击了一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忍着疼,稍微往红昭身边靠了靠。 红昭擦了擦眼泪,不再哭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丫发呆。 过了一会,牢房外头突然间传来声响,一个男人的厉声喝问。 “王平,你究竟去哪里?为何不在皇庄内?如果你在,我也不必放这把火了!” 那进来的,是两名男人。 这二人其中一名是位身材高大的武者,而另一人则是穿着白袍的青年。 红昭在看到那白袍青年时,不由得身子一颤,眼神中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此人正是这义丰皇庄的林总管。 也是红昭最为害怕的人。 但此刻,在她眼中威风八面的林总管,却对着那高大武者是敢怒不敢言,低声喝道:“王平,此事你欠我一个解释!” 王平这时才沉声道:“解释什么?比起地面上的这些生意,‘地下的事’才是重中之重。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你!” 林总管指着他,怒笑道:“我没资格问?是,我是没资格问,但我烧皇庄,却是因为你的失职,你可敢随我去二爷面前辩驳?” 他伸手便要去捉王平的手。 可就是这么一个行为,终究是惹怒了王平。 他伸手一掌,打在了那林总管的胸膛处,那林总管是个无甚气力的书生,瞬间被这一掌打得倒飞了出去,砸在石墙上,重重咳了一口血来。 王平扫了他一眼,不屑道:“我曾为二爷牵马扛旗,西漠将领有我一名,你什么东西?不过一处皇庄的管事,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对峙?呸,对汝母!” 他没那么多功夫和这林总管浪费。 他来这儿,是为了姜柳儿这个女人而来。 因为王平看到了,在来袭的敌人之中,有赵观象的身影! 那个羞辱他的雏虎官…… 他知道赵观象必定是为了救人而来,刚好拿了这女人叫他投鼠忌器! 这里不是京都城,巡天监的“浑天仪”管不到这儿,他出手再无顾及! 他……要杀赵观象! 已改完,大家可以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英雄 王平看都不看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林总管一眼,直接朝着牢房走去。 “当啷!” 他抽刀,一刀砍在牢房的铁锁处,伸手拽过铁锁链条,随手一把仍在地上,随后走了进来。 进了牢房,他抬眼看了一眼缩在姜柳儿身边的小丫头,微微皱了皱眉头,提着刀便走了过去。 眼看着锋刃举起,红昭吓得闭起眼睛来,整个人缩成一团。 “你若杀她,我立刻咬舌自尽!” 但很快,耳畔边便响起了姜柳儿冷冰冰的声音。 姜柳儿死死得盯着面前的王平,整个人身子都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冷意。 她认得这个男人,此人正是将她掳到这监牢内的罪魁祸首! 只一拳,便让全盛之时的她丧失了战斗力。 姜柳儿全盛之时尚且挡不住王平的一拳,如今浑身被束,体内更是气血空乏,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又怎么能够对付得了王平呢? 可眼看着红昭要死在王平刀下,她还是坐不住了。 姜柳儿在赌。 她不清楚眼前这高大武者,亦或者说他背后的人为什么将她掳来此地。 但自己的性命,对于对方来说,应该是有价值的! 姜柳儿说完这句话后,眼睛死死得盯着王平,似是只要王平落刀,她便立刻咬断自己的舌根。 若是赌错了,那么她和红昭都得死,也没什么差别。 但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王平在听到她的话之后,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 可他还是将刀刃转至了刀背,朝着红昭脖间一砍。 那小丫头眼睛顿时翻白,身子软条条得朝前倒去。 王平走到跟前,用脚尖勾着红昭纤细的腰肢,随意得踢到了一边,落在了牢房的干草堆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随后,他朝着姜柳儿走去,抬起刀在束缚住她手脚的铁链上挥下。 “锵!” “锵!” “锵!” 只听得几声刺耳瘆人的金铁交鸣声过后,那坚硬的铁链被斩断。 王平伸出左手,抓住姜柳儿肩头两侧的铁钩子,往外一拔…… 姜柳儿当即疼得脸色煞白,咬着下唇发出几声吃痛的闷哼声,咬得嘴唇都破了皮,只觉得一股锈味的甜腥在口腔中渲开。 伤口再一次被撕裂开,鲜血汩汩流下,将衣服粘附在了身上。 疼痛、饥饿、干渴、失血…… 她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眼前所见之物一阵阵发飘,最终意识也变得迷离了起来,一头朝前栽倒了下来。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红昭恍恍惚惚从昏迷中苏醒时,浑身上下都仿佛散架了一般,腰间更是火辣辣的疼,几乎让她蜷缩着身子半晌直不起腰来。 可她还是强撑着从干草堆上爬起来,抬头看向关押姜柳儿的地方,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地上还散落着被砍断的铁链,以及还未干涸的新鲜血液。 “姐姐……” 红昭顿时慌了神。 她想要从干草堆上下来,可一着急却踉跄得摔在了地上,好半晌捂着腰直起身。 当她站起来之后,眼神茫然得环顾了牢房一圈。 牢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姜柳儿和那个高大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牢房的门开着,微微晃荡着,发出“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响。 红昭无神的目光,随着那声响,渐渐落在了那扇半开的牢门上。 她的眼里,渐渐有了光。 “我……能离开这儿?” 红昭从未想过,奢求已久的自由,就离她眼前那么近。 好像伸出手,就能够触及。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即便是晚上做梦的时候也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她甚至想着,自己如果现在跑出去了,是不是下一刻就会被抓回来,被狠狠得教训一番,像是块破布一样再被丢回这牢房里。 她……不敢出去。 红昭呆呆得坐回到干草堆里。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家的话,那么这小小的一堆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干草堆就是她的家。 是唯一能够给她一点安全感的地方。 外头的火势似乎已经蔓延到了牢房这边,滚滚浓烟从牢房上方的小窗口涌了进来,呛人的味道带着火星味,让人忍不住咳嗽。 “小……小疤脸……” 也就在这个时候,牢房外的过道里响起了微弱的声响。 可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却让红昭整个人身子抖了抖,紧跟着整个人在干草堆上蜷缩起来,像是鸵鸟一样。 “你过来……咳咳……火要烧过来了……老子让你过来!” 当那声音变得凶狠,红昭内心中的恐惧再难压下,往日里种种痛苦的回忆让她难以思考。 只要听话,就不会挨打。 只要听话,就不会被欺负。 只要听话,就可以得到奖励。 她像是提线木偶般得站起身,只是犹豫片刻,又返回了干草堆,从那堆枯黄的甘草底下,把那个残破的瓦片捏了出来。 除了身上这身麻布衣之外,这片小残瓦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 牢房外,林总管虚弱得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 王平那一掌,没有要了他的命,但也让他肋骨断了数根,昏迷了好一阵。 眼下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大口大口得喘着气,直到看到红昭从牢房里出来,站在牢门边手里捏着一片残瓦,眼神无措得看着他。 他才露出笑容,朝她招了招手:“来,过来。” 红昭脸上流露出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顺从得走了过去。 “好孩子,好孩子,你没跑。” 林总管伸手轻轻摸着红昭脸上那道红色胎记。 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稚嫩光滑的脸蛋,她显得有些抗拒,微微偏了偏头,可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得忍受着。 林总管用力咳嗽了几声,好半晌才缓过劲来,虚弱道:“火要烧过来了,咳咳……我带你走,我带你活命。” 他低头示意了一下,说道:“我内兜里有一枚红丸,你帮我拿出来,给我服下,我能恢复些气力。” 红昭麻木得照做,伸手进林总管的怀中,刚摸索了一阵,摸到一个硬硬的匣子,便取了出来。 当丹匣被取出的同时,一块布料也被带了出来,轻飘飘得落在了地上。 红昭顿时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忙不迭得弯下身子要去拾捡。 可当她看到那东西时,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那是……一块白绢。 白绢上染着点点殷红鲜血,似是梅花一般。 林总管浑然没发觉什么不对,催促道:“小疤脸,快将红丸拿来给我服下……” 当红昭恍若未闻,怔怔得看着那白绢,浑身不住得在颤抖,眼睛里渐渐噙满了泪花。 “老子和你说话,你听到……” 当那声音逐渐变得不耐烦…… 可话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林总管瞪大了眼睛,呆呆得看着他面前的红昭。 那张他最是欢喜不过的脸蛋,往日在他面前或是天真灿烂的笑容,或是唯唯诺诺的屈从,或是梨花带雨的可怜…… 却从未像是现在这般,任凭脸上泪肆意流下,却是满脸狰狞、满眼仇恨。 红昭两只手抓着那片残瓦,狠狠得将尖锐的那一端刺入了林总管的咽喉。 这块瓦片本来是完整的,是她日日夜夜的打磨,磨得残碎,也磨出了尖角。 她本来是留给自己的。 林总管惊愕得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可被割开的喉管只能发出“嘶嘶”的气响。 他身子无力得从墙壁滑落,倒在了地上。 红昭跪在地上,两只手抓着那残瓦,拔出后举过头顶,用力得再次落下。 “砰!” “砰!” “砰!” 原本锋利的尖端被血肉磨平,到最后只是砸入了喉间,将那咽喉血肉砸成一片模糊。 红昭双手被瓦片割破,伤口很深,鲜血不断从掌心流淌出来。 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麻木得重复着举起、砸落的动作。 直到身下的身躯已经不再动弹。 直到入眼的血肉已经捣烂成了难以直视的模样。 她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瘫软得跪坐在地上,手中残瓦无声息得掉落在了地上。 “呜~” 她肩头微微颤抖,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哭声。 随后,她缓缓仰起头,眼泪再也止不住得流下。 哭声从原本的呜咽,到放声痛哭,再到最后只是一声声悲鸣…… 外头的火势烧塌了牢房的房顶,砸落在了那单薄的身影旁。 外界,已是一片火海! 而在火海中,那道身影依旧跪坐在地上,那一声声悲鸣依旧响着。 她不想逃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大英雄,那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房梁终究被烧塌,不偏不倚得朝着红昭砸落了下来…… …… 可有时候,意外总是会比预期更快的到来。 那房梁粗壮的木柱即将落到头顶的那一刻,却被什么东西狠狠得砸偏了方向,擦着红昭的身子,砸在了地上。 红昭呆呆得扭过头,却看到一名身穿白袍男人拿着一柄金黄巨弓,站在她身后。 既不虎背熊腰,也没有满脸络腮胡,腰间虽也有佩刀,可也不是想象中那样一挥刀刀背上九个金环琳琅作响的大刀…… 她还没回过神来,脑袋上便被重重得敲了一下。 “特娘的,着火了没看到么?哭?哭也给我上外头哭去。” 红昭吃痛得捂着脑袋,呆愣了许久,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会喷火吗?” “哈?说什么蠢话?!” 那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嘀咕了一句“不会救了个傻子吧”,随后一把抄起红昭,夹在腰间,一边骂一边朝着外头冲去。 …… 当赵观象冲出火海时,随手将救出来的小丫头交给手下:“这女娃被高家这伙人单独关押着,身份要好好查查。先单独派人看着,估计是吓傻了,莫吓着她。” 大多数女子,都被养在楼阁里头。 这监牢里单独关押着的,着实是身份可疑,自然要多留个心眼。 但赵观象这会顾不得过多盘问,因为他没找到姜柳儿。 可如今火势已经熊熊燃起,这监牢不能再进人了。 赵观象心顿时沉了下去。 枭卫已经将义丰皇庄搜查得差不多了,其余没找过的地方全都化作了火海。 这监牢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若是连这里都没有…… 姜柳儿要么不是死在了火海中,要么便是被人从义丰皇庄的暗道里带走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对赵观象而言难以接受。 “四少爷,又救出个女人,这是不是您要找的?” 赵观象闻言,连忙匆匆赶了过去。 …… “你们……是不是二皇子的人?” “殿下还没有忘记我是不是?” “是殿下让你们来救我的么?” 当赵观象赶到时,一名面容颇为艳美的女子正抓着一名枭卫,神情激动得问着什么。 他只看了一眼,当即便是失望。 这女人虽是保养有术,姿容美貌,可看得出来年纪不小,怎么也和不到三十的姜柳儿联系到一块儿去。 赵观象当即没了兴趣,直到枭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顿时错愕:“二皇子妃?” 赵观象这才重视,上下扫量了一下这美妇人。 可他虽然没见过二皇子妃,但是听三姐提及过,现如今的二皇子妃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且是怀了身孕…… 这女人,虽也美貌,但多的是妩媚之色,看上去年纪和现如今的二皇子妃传出的年纪,显然是不符的,要大上不少。 而且看着,也不像是有身孕的样子。 但当今这位二皇子,并不只有一任皇子妃。 之前那一位皇子妃,因七年无出,而被休回了娘家,被娘家人强制出了家,青灯古佛长伴,从此京都城中再无声迹。 可若是这女人真是那位二皇子妃,她为何会被囚禁在这义丰皇庄之内? 这义丰皇庄,可是三皇子的产业。 赵观象嗅到了皇子间倾轧交锋。 这事儿与他没关系,但义父或许会感兴趣。 赵观象管不得什么二皇子妃的,吩咐道:“好生看管,等带回去之后,再由义父定夺。” “是。” 正当赵观象刚吩咐完事之后,突然间耳畔边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响: “赵观象!!!”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这章二合一,一会还有一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阿姊,助我! 城门之上,几名枭卫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王平站在城墙之上,凌冽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将肩上扛着的姜柳儿放下,抓着她的头发,让她露出脸来,朝下喝道: “赵观象!!!” 这一声大喝,竟是在整个义丰皇庄内回荡,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平喝完一声,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再次运气喝道: “出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姜柳儿陷入昏迷之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王平摆弄着,发丝扯动时,微微蹙紧的眉头方才能证明她还活着这件事。 随着这一声落罢,没过多久,下方传来一声尖啸般的声响。 王平伸手一抓,虎口处疼痛感传来。 那竟是一支箭矢,威势不凡,不偏不倚朝他面门而来。 可他用力一抓,硬生生将箭矢抓住,掷在地上。 通体精钢铸造的箭矢与地面接触,发出“当啷”一声声响。 王平朝下看去,只见赵观象手持金弓而来,满面怒容。 他呵笑了一声:“赵观象,那日你辱我无种懦夫,今日你再看我,可有种乎?” 赵观象匆匆赶来,看到城墙上那王平与生死不知的姜柳儿,当即是面色铁青。 王平既然是登上了城门楼,那留在上头的枭卫定然是遭了毒手。 听到王平这般话语,赵观象反唇相讥道:“绑人家小,算什么有种?若真有种,可敢站着不动,接你爷爷三箭?” 王平自然是不会上这种激将法的当,如枭目光环视庄园内部,在那赵观象的身后,缓缓有许多身影朝着这边靠近。 他冷笑道:“你们巡天监好大本事,出动这么多人,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大爷说得没错,那姓白的不可信,他手底下的人更是一个都不可信!” 他是误将今夜攻打皇庄的枭卫当做了巡天监的人马。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赵观象带队,而京中这样的精锐,除了巡天监之外,哪里还能培养的出来? 京中六卫么?那些老爷兵能有这般精锐? 简直就是玩笑! 王平虽然从西漠军中投奔到京都城时日不久,可他自认为对京中局势已经了然于心,所以笃定这些人必定是巡天监的人。 否则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赵观象听他这番话,自然不可能反驳。 而他的沉默,在王平看来更是默认。 他扫向赵观象身后的那些人,眼神中满是忌惮。 最让王平投鼠忌器的,是他不确定这些“巡天监”的人中,是否藏有天人武者。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巡天监内不说校尉之上还有左右郎将、左右中郎将、少将军、上将军等武官,便是这校尉之内,有些资深校尉便是天人武者。 这支队伍,看似是赵观象这巡天校尉作主,但未必没有请来同僚助拳。 这也是王平不敢借着这庄园地形袭杀赵观象的原因。 若真有天人武者潜藏其中,配合这些精锐,他未必能够在杀了赵观象之后逃出生天。 “赵观象!” 王平扣住姜柳儿的咽喉,低着头看向下方的赵观象,说道:“我给你一个救人的机会,出城与我一战,你若胜,这女人便让你带走。” 赵观象骂道:“无耻狗贼,你一个天人武者,战我这凡品武夫?你不如在这等着,我回去请祁将军来,你和他打!” “收起你的尖牙利齿,你大可不来,等着收尸便是!” 王平早就领教过赵观象那张嘴,索性不与赵观象做过多交流,说完之后就扛起昏迷的姜柳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赵观象眼睁睁看着王平的身影消失在了城墙上,心中惊怒交加,立刻将手上金弓收起,背在背上。 可他却不是立刻追赶出庄园,而是朝着枭卫之中走去,最终来在赵霓裳身前,郑重其事得深施一礼: “阿姊,助我!” 赵霓裳脸上浮现怒色,抬脚便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踹得重,可赵观象不偏不躲,硬生生挨了这一脚,身子晃了晃但最终还是稳住。 赵霓裳蛾眉微蹙,秀目含怒:“你疯了不成?这王平虽是刚刚突破不久,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天人武者,你拿什么去和人搏杀?” 自从赵观象对上了高家之后,枭卫便一直在收集一切有关于高家的信息,这其中也就包括了王平的出身、来历等等。 这是货真价实的天人武者,且不是苍柏子那种血气枯竭的天人武者,而是正值巅峰的天人武者。 哪怕是刚突破不久,仅仅只是二纹元胎之境,也不是赵观象能够碰瓷的。 武道天堑,不是说说而已。 赵观象、赵霓裳之流,纵然习得世间最上乘的功法,四品之下跨境杀敌亦是常事,可想要跨越武道天堑,以五品之躯斩杀天人武者,却还是不够格! 至少从正面厮杀,几无胜算! 可赵观象既然求赵霓裳,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他说道:“阿姊习得银针秘术,我想请阿姊赐我三针。” 银针秘术,乃是供奉院魏老太监的绝学。 魏老太监自身不通武学,可一手银针秘术,却有莫大神通。 若为善,此法可医世间百病。 若为恶,此法亦能叫人生不得、死不能。 若是用于武者之身,银针秘法还有激发人体潜能之功效,足以让一名寻常武者短暂爆发出数倍的力量。 能够与五侯千岁争斗这么久的“大内官”,哪怕最终落败,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而他,也是赵霓裳的老师。 赵霓裳也是唯一从魏老太监那儿习得了银针秘法的传人,哪怕是魏老太监的干儿子魏福也不曾习得此绝技。 可当赵霓裳听到赵观象的请求,却是千百个不愿意:“以银针秘法提升实力,无异于杀鸡取卵。稍有不慎,便是根基受损,你将来怎么办?” “阿姊,只要运用得到,顶多身体匮乏几日……” “两针,我最多能够保证你两针之后,根基不损,但是只能持续两个时辰!” “两针……不够。”赵观象深吸一口气,表情无比严肃,“阿姊,帮我。” 赵霓裳抬手要打他,可他也没有躲避的意思。 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叹道:“三针,最多维持半个时辰。但我要告诉你,即便如此,你与王平亦不过三七胜负。武道天堑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赵观象坦然受之:“至少尽力一试。” 有读者提到红昭的年纪问题,确实是我的问题,写得疏忽了,造成不好导向,诚恳道歉,已修改。 与主线剧情无关,不影响后续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是君子 姜柳儿恍恍惚惚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人抗在肩头,正在快速移动着。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没有选择挣扎,而是选择假装依旧昏迷。 可她醒来的微小动作,并没有逃出王平的注意。 王平带着她穿越进一片山林中,最终来到一处溪流旁,将她丢在了地上。 “醒了?醒了就莫装死。” 这人一言道破,姜柳儿自知伪装不过,只好睁开眼睛,冷冷得看着面前的高大武者,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绑架她的人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王平也不屑与姜柳儿解释,面对她的质问,也只是撇下一句:“要怪,便怪赵观象。” 赵观象? 听到这个名字,姜柳儿眼神流露出些许错愕,但很快又是了然。 她原本就觉得自己被绑,不是往日仇家所为,便是和自家夫君近些日子办的案子有关。 近些日子,自家夫君一连好几日没回家,想来是又有要案在办。 如今冷不丁听到赵观象这个自家夫君上司的名字。 姜柳儿初觉得预料之外,但细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 看来绑架自己的这伙人,与夫君在查的案子有关。 可姜柳儿并不知道自己夫君张居正近来在查什么案子,别看自己夫君在自己面前百依百顺,似是这样的事情,一旦触及公事,他却是只字不肯透露的。 也正因此,她还是猜不出这绑架自己的这伙人的来历。 突然间,林子里发出一声尖锐啸鸣。 “咻!” 破空声伴随着林中树叶簌簌抖动,朝着溪边滩涂地激射而来。 姜柳儿只见一道白光惊鸿般掠过,朝着那高大武者而去。 王平竟是变了脸色,不敢像之前那样伸手阻拦,而是抬起放在一旁的大刀,狠狠朝前劈斩而去。 “当啷!” 刀在半空与什么东西交碰,爆发出阵阵火花。 直到那一刀斩落,精钢箭断成两截,掉落在了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姜柳儿才看清楚,刚刚那一道惊鸿般的白芒,竟是一支箭矢。 而王平虽是挡下了这一箭,刀身却是震颤不已,持刀的右手更是因为对碰时的余力微微颤抖着。 他的虎口处,裂开了一道口子,流出鲜血。 他……竟是受伤了? 王平突然“哈”得笑了一声,朝着西南方看去,目光穿过林子:“还真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姜柳儿不明所以。 但下一刻,她突然注意到林子那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动静。 那动静,仿佛林中藏匿着某种凶兽,哪怕尚未出现,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在二人的注视下,那林间出口缓缓有一道人影走出。 那是赵观象? 姜柳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观象再无往昔浪荡俏公子的模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下满是暴起的青筋,甚至有血珠从皮肤下渗出,看上去很是狰狞可怖。 最让人在意的,便是他那双黑色的眸子,如今竟是变成了一片血红之色,竟是有几分妖冶。 但这份诡异之下,潜藏着的是危险! 这一系列的变化,都意味着赵观象的血气在暴走,灵力在失控,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王平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赵观象动用了临时提升自己修为的秘法。 此类秘法在江湖中并不罕见,尤其是南边救世教的那些人,更是有着层出不穷的此类秘法。 但这种秘法,临时提升战斗力的同时,也意味着极大的副作用。 王平盯着赵观象看了许久,说道:“你与这女人莫不是有什么奸情?竟是真肯为了救她动用这种秘法?” 赵观象? 救她? 姜柳儿闻言,错愕不已。 可她看到暴走边缘的赵观象,眼神中浮现出不解。 她与赵观象接触并不多,哪怕自家夫君在赵观象手底下做事也快两年,可她与赵观象见过面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因为她不喜欢赵观象这个人。 浪荡、轻浮、不修边际、鲁莽……总之,不像个好人。 她甚至一度将自己夫君的仕途不顺怪罪在了赵观象的头上。 姜柳儿突然回想起,自己曾要求夫君与那雏虎校尉走得远一些,甚至想过托关系把夫君从赵观象手底下调走,调到其他校尉手底下去。 但那一次,素来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却是第一次与她发了脾气。 “赵校尉,哪怕他总是爱耍小聪明、霸道不讲理、脾气又臭又硬、还总是贪图美色……但他是真正的至仁至信、至真至诚,他是君子!” “谁?” “赵校尉!” “他?” “君子者,在其行而不在其言,论其心而不论其表……总之你再说赵校尉不是,我、我……我不与你过这日子了!” 她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赵观象会在自己夫君心中地位如此之高。 …… 赵观象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涨”得厉害。 这种涨,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直接“砰”得一声炸成一团肉泥。 他的后脑、胸膛、下腹三处,被刺入了三根细细的银针。 而这三根银针,本身无半点力量可言,只是刺激着他体内的力量不遗余力得爆发出来。 赵观象能够感觉得到,自己一拳的力道,至少比之之前翻了三倍。 他本就是五品巅峰的修为,又修行着世间无上法,本就是与天人武者最为接近的凡品武夫之一。 如今有银针秘法,将力量增幅了三倍,若只论力量,不逊色普通的天人武者。 这也是他挑战王平的底气所在。 但这份力量的代价,同样是巨大的。 赵观象驻足脚步,看向王平,说道:“过河交手,否则我现在就走,你拦不住我!” 两人若是交手,即便是战斗余波,也可能伤及显然已经没有自保能力的姜柳儿。 也正因此,赵观象要与王平过河交手。 王平自信一笑:“好!” 这赵观象,未免也太自大了一些。 真以为以秘法提升实力,就能够跨境与天人武者为敌么? 武道天堑之所谓被称之为天堑,一方面是凡品武夫蜕变为天人武者之难。 但另一方面,却也是在说天人武者与凡品武夫之间的差距。 再厉害的天骄,也不可能跨越得了这道坎! 第一百三十七章 跨越武道天堑的一战! 赵观象收起金弓,率先踏步朝河中奔袭。 那江面水流湍急,水势颇深。 可当他的足尖点在那江面上时,竟是落水不沉,仅仅是溅起些许水花,竟是如履平地般踏步穿行。 只这一手,便让那王平高看了一眼。 踏水而行,说得轻巧,但却是对灵力的精妙把控,将灵力灌注入双腿之内,借助这水面浮力踏水而行。 但这一般不是五品周天境的武者能够做得到的,至少王平他自己在未突破天人之前,做不到将灵力发出体外依旧自如掌控的地步。 一抹惊讶,在王平眼中转瞬即逝,旋即便是冷笑连连。 “凡品武夫,纵然臻至巅峰,又能如何?” 赵观象表现得越天才,他便越是兴奋。 一想到如今天骄,今日将折损在他手上,他浑身都兴奋得战栗着。 王平提起大刀,紧随着赵观象的身后,身子一跃,便是数米开外。 狂暴的灵力自他身体中爆发而出,每一次踏足,江面上便激扬起数米的水花。 仅仅几个呼吸间,他便来到了江对岸,跃身而起,长刀向前一扫。 金芒自刀锋处浮现,磅礴罡气化作金龙,声势浩荡! 江河对岸,茂密的森林中,数棵巨树被刀罡波及,轰然间折断倒塌,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王平这时才落在岸边,元胎境的强悍气息再这一刻毫无保留。 这里已经不是京都城了,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 “赵观象!” 他引刀一指,磅礴的血煞缭绕刀身,尖锐处直指前方之人。 他刚刚那一刀,为的是断了赵观象的去路! 此刻巨木横陈大地,堵住了所有去路。 可……赵观象哪里要逃的模样! 他就站在那儿,身形笔挺,任凭刀罡带起的劲风吹得他身上衣袍猎猎作响! 他丝毫不惧王平的气势威压,目光落在王平手中的长刀上:“刀法不错,可刀……却差了些。” 只一句话,顿时将王平心中的怒火点燃。 他真正的兵器,早就被赵观象收去,如今方才用了这么一柄寻常兵刃。 赵观象现在提起这事儿,却是叫他想起了那一日的屈辱,怎能不怒火中烧? 他当即大吼一声,提刀朝着赵观象扑杀了过去。 面对王平的袭杀,赵观象抬起手中金弓,搭箭拉弓,爆喝一声。 往日里,他需得十分力道方才能拉满的金弓,今日却是瞬间拉至满月。 “绷!” 随着一声弓弦振鸣,箭矢发出一声破空尖啸,朝着王平袭去。 王平只能停驻脚步,抬刀斩向箭矢。 “铛!~” 这一箭力道之大,竟是叫他险些连手中刀都没能握稳,差点没脱手而出。 当他劈开那箭矢时,再度朝着赵观象扑杀而去时。 赵观象却是早已拉开了位置,随后又是数箭射出。 他先天五感敏锐,修行箭术更是事半功倍,如今天底下箭术能与他比肩者不多。 他手中金弓,更是巡天监中赐下的宝器,名为“金煌”,乃是大乾国师亲手炼制,更是地煞谱七十二名器之一。 武者用兵,定是少不得灵力灌入自身兵刃,增幅刀兵威能。 但大多数兵刃,灵力灌入其中是有极大的损耗的,军中制式兵刃,损耗足足六成。 若是损耗仅到四成,便称得上宝器。 损耗二成以内,便是“传世名器”! 不过除了兵刃自身品质之外,灵力损耗也与“人”有关。 不同的武者,运转灵力时的周天大循环是不同的,所以同样一柄“传世名器”,落在不同人手中,灌入灵力之后的损耗也是不相同。 唯有常年佩戴温养,方能让手中兵刃适应自己的灵力,从而降低灵力折损,发挥出更大的威能。 这“金煌弓”被赐到赵观象手中,时日不算长,不到两年时间。 但他与此弓的“相性”极好,灌注入此弓之内的灵力,损耗仅有一成半。 也正因此,他这一箭之威,比之同阶武者不知道强了多少。 再加上银针秘法的加持,他几箭射出,竟是逼得王平不得不原地防守,一时间竟是近不了赵观象的身。 “我倒要看看你带了多少箭矢!” 王平脸色铁青,脸颊上还有一道淡淡的擦痕伤口。 他没想到自己面对一个凡品武夫,竟是没能立刻拿下! 不过王平料想得不错。 赵观象一个人,又能带多少精钢箭呢? 当赵观象便退便射,将王平引入山林中,二人奔袭数里地。 终于赵观象再次伸手摸向背上箭袋时,却是摸了个空。 他离开皇庄之前,仅仅只是向手下要了一个箭袋,毕竟这一箭袋的精钢箭,已是十多斤重,携带不便,没办法带太多。 “没了箭,你还有什么手段?” 王平也察觉到了这一幕,目露兴奋,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可正当他要提刀向前,逼近赵观象之时,却愕然发现赵观象不紧不慢得从怀中取出一个哨子,含在嘴中吹响。 “咻——” 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在这寂野中显得突兀刺耳。 王平陡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朝着江河那边看去。 可他已经被赵观象引入林中,入眼之处皆是林木,哪里看得见那条河。 这时,他耳畔边听到一声讥笑。 赵观象戏谑得看着他:“王平,你还不跑?我的人马上也就到了。若是再不跑,你怕是跑不了了。” 王平狞笑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巡天监的人来之前,我足够时间杀你!” 他哪里看不出来,赵观象是引诱他离开,方便巡天监的人去救那个女人。 可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能够将赵观象单独引出来,已是发挥出了她的作用。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杀赵观象! 如今赵观象就在眼前,赶在巡天监的增援赶来之前杀了他,时间足够! 王平身上渐渐浮现出两道紫纹。 那紫纹似是活物,如同游龙般在他身上游走,不时显露在没有衣物遮盖的皮肤上,宛若刺青。 紫纹浮现,便意味着他……要动用元胎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晋升天人! 元胎者,天地灵气之道果,生于气海,长于黄庭,破在泥丸。 受天地之赐福,降雷劫洗礼,得紫气道纹加身。 生生不息,方可谓天人! 到了四品元胎境,若是武者强行将温养在黄庭的元胎提入泥丸宫,便可使元胎加持肉身,显露尚未“混元无暇”的新生身躯。 在元胎加持下,原本的旧躯力量涨幅是几何倍增长! 除此之外,元胎乃“天生地养”,自成形便与天地共鸣,呼吸间便可纳入海量灵力。 这是彻底区别了元胎境武者与凡品武夫的缘由。 不过尚未“混元无暇”的元胎终究是脆弱,一旦伤及元胎,影响的是未来的武道成就。 所以四品元胎境的武者,甚少与人动手,甚至会选择隐姓埋名,低调度日,直至自己晋升神通的那一日。 但有那么一批四品武者,却是出手无所顾忌。 例如王平。 因为他是靠着功勋,换了一枚“天人丹”才晋级的四品元胎。 似他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希望突破到三品神通。 也正因此,他压根不用顾忌什么未来根基,毫不犹豫得动用元胎,要的就是速战速决,解决掉赵观象! “给我死!!!” 王平几乎瞬间欺身压近赵观象,面容狰狞,嘶吼着,持刀手臂疯狂挥舞,刀刀爆发出凌厉的罡气。 面对这般狂暴的攻势,赵观象浑然不惧,抬起手中金弓抵挡,以弓身挡住那一刀刀攻势。 “铛铛铛……” 残影掠过,不见交锋,唯见那道道火花亮起。 一时间,赵观象竟是未显败向,厮杀得难解难分。 可他心头却是渐渐沉了下去,丝毫不见喜色。 如今他靠着银针秘法增幅自身,方才能够与王平正面硬撼不落下风,可银针秘法这三针,仅仅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他坚持不了多久! 杀王平……以他现在来说,恐怕做不到。 但是逃出去,他却有极大的把握! 赵观象敢只身前来,自然不仅仅是依靠着赵霓裳的银针秘法。 他们兄弟姐妹,都有赵祈安留给他们保命的底牌! 可如果就这样逃了,那他就不是赵观象! 他……要在临走之前,给王平一点“惊喜”! 当王平再度一刀挥落,赵观象向后猛地退去一步,双腿一张,身子压低,右手扶住了腰间刀柄。 “其实,我也用刀!” 一声轻叱,伴随着刀身出鞘的声响。 赵观象握住刀柄,自下而上挥刀,一记圆斩挡住了王平落下的这一刀。 那二指宽的窄刀,在那宽面长刀面前宛若孩童手中玩具一般。 可当二者触碰的那一刹,那窄刀却是切豆腐般切入了那长刀刀身。 随着赵观象提刀上刺,那柄长刀竟是直接被削成了两截。 这一刀威势依旧不减,刺入了王平的胸膛处。 王平原本狰狞的神情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愕。 他难以置信得低头看着那贯入自己的胸膛的剑,又缓缓抬头看向赵观象:“这是什么刀?” “刀名——诛邪!” 这是赵观象上任巡天监的第一日,赵祈安送给他的礼物。 天罡谱三十六神兵,排名二十三,诛邪刀! 当赵观象出刀的那一刻,暴乱的灵力注入诛邪刀之内。 这再从落在他手中,就一直古朴无华的神兵,却在此刻骤然大放光彩。 刀身之内,一股莫名的力量顺着刀柄,进入他的体内,下一刻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似是在油盆中掷下了一根火柴…… 赵观象体内本就紊乱的力量,在这一刻瞬间被点燃。 …… 山林外,赵霓裳带着人匆匆赶来河边。 她见到姜柳儿,双手按住姜柳儿的肩膀,厉声喝问:“人呢?!” 姜柳儿肩头有伤,瞬间闷哼了一声,冷汗当即便下来了。 可赵霓裳现在没心情管姜柳儿如何,她现在只想知道赵观象怎么样了! 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如果赵观象没能杀死王平,也该从王平手上逃脱,毕竟他身上还有义父赐的“拓武牌”。 可为何还没回来? 就在姜柳儿强撑着意识,准备回答的时候,突然间河对岸的山林中爆发出一股莫名的力量。 周围天地的灵气,像是得到了什么指引,朝着那个方向涌去。 天空中,从四面八方涌来云朵,汇聚成一片云层,云层内部竟是出现一个旋涡,搅动着周围的云,最后像是漏斗般打着卷儿得向下垂落,降下缕缕白烟。 八方聚灵,灵韵天降? 谁在突破天人?! 赵霓裳心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却有些难以置信。 她顾不得身后的下属们,朝着那江河对岸赶去。 …… 当赵霓裳找到赵观象的时候。 他躺在一颗大杨树下,背靠在树干,怀里横放着他那把刀。 身上那一袭白袍,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半边,有他的血,也有敌人的血。 大杨树旁,还倒着一具尸体,比之常人更加高大魁梧,只是此刻已经尸首分离,掉落在一旁的脑袋依旧是怒目圆睁,哪怕死了也没有闭上双眼。 当赵霓裳靠近,赵观象才抬起头,望向她那边: “阿姊,是你吗?” 赵霓裳看向他,却见他双眼一片血红,鲜血从下眼睑不断向下溢出。 他看不见了。 这是银针秘法的后遗症,血气失控,眼球中的血管都爆掉了。 说好的半个时辰,但显然赵观象不止战斗了半个时辰。 赵观象没听到来人的回应,但是却像是笃定了是赵霓裳,轻笑了一声,说道:“阿姊,是我赢了。” “他原来这么弱,我突破了元胎境后,他连我一刀都挡不住。” “原来这就是武道天堑啊……” 他想要笑,但是却猛地咳嗽了几声,咳出些血来。 “你还笑?!” 赵霓裳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连忙快步上前,来在赵祈安身前蹲下身子,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赵观象没有抵抗,任凭赵霓裳将一缕灵气注入他的经脉。 赵霓裳缓缓闭起眼睛,操控着注入赵观象体内的那缕灵气,探查着他的身体。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神中满是复杂与心疼。 赵观象的身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浑身经脉破损、短暂失明、甚至气海受损…… 这些都只是小问题,花些钱财买些大药,温补一段时间就能补回来。 可问题是……赵观象的中丹田“黄庭”现在就跟个筛子似的,几乎是整个破碎开来。 “怎么会这样?” 赵霓裳抓住赵观象的手臂,又急又气:“你玩什么命?义父赐给你的那块‘拓武牌’呢?为何不用?” “咳,咳咳……我来不及。” 赵观象被她这一推搡,直咳血,掩着嘴半晌才来得及解释一句。 “来不及?”赵霓裳懵了,“什么意思?” 赵观象却是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吗,只能苦笑道:“阿姊,能不能先救救我?我感觉我快死了。” “救个屁,你现在就死去!” 赵霓裳终于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她还有很多话想骂赵观象,骂他不听话、骂他多管闲事、骂他不自量力…… 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都在她脑海里过了个遍,可看着赵观象现在这幅惨兮兮的模样,却又一句都记不得了。 她只能无奈得伸手,从发髻中抽出几面银针来,为赵观象施针,稳定伤势。 可根基受损,又岂是施针就救得回来的? 赵霓裳能做的,也只是让赵观象现在的身体不继续恶化,他如今黄庭受损,血气很容易逆行冲入经脉,若不是突破了元胎境,怕是性命都有危险。 如今有她在,命是能保住,但根基能修补多少……她不敢保证,也不觉得有多乐观。 赵霓裳为赵观象施完针后,站起身来,说道:“跟我回去!” “去哪?” “去见义父!难道还有别人能救你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义子突破,修为反哺 京都城,城北养生堂内。 露天的演武场上,一名身材健硕的武师傅手拿着一柄长刀,他的面前站着一群岁数不大的孩子,从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皆有,个个神情专注,充满了期待。 武师傅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学生。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昨日我教了你们《百锻刀法》前二式,今日便传授你们《百锻刀法》的第三、第四式。” 他摆出架势,开始做起了演示,刀风凌厉,一刀快过一刀,让人眼花缭乱。 打过流畅的几式刀法之后,他又开始讲解:“《百锻刀法》这第三式名为‘叠浪’,讲究力大势沉,大开大合,起刀之时……” 他一边讲解,一边再慢慢得拆解着招式,讲得极其细致。 而在他对面,学生们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得看着,学得极其认真。 唯有几个性子跳脱的,在听武师傅讲解时,总是忍不住朝后看去,直到被任教的武师傅皱眉喝骂一声,才激灵一下连忙收回心神,专心得习武。 演武场外,赵祈安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静静看着孩子们习武。 他的到来,也让这些孩子们心头紧张,一个个生怕在他面前表现得不好,学得那叫一个认真。 等到传授刀法的武师傅结束了招式的讲解,让孩子们两两捉对练习刀法时,这才朝着赵祈安走来。 他来在赵祈安身前,躬身行礼:“恩主。” “李师傅辛苦,喝口茶水。” “哪敢劳烦恩主,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见赵祈安亲自斟茶,那李师傅受宠若惊,连忙上前自己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随后牛饮般得一饮而尽。 他歇过口气,在赵祈安身旁椅子坐下,笑着道:“恩主一来,这些小子都比往日要更加认真听讲,进步很快。不过楚师傅近来是怎么了?突然病了,我去看望时,见他浑身焦黑……这也不像是生病呀。” 李师傅确实是好奇,自从前几日楚师傅得了恩主召见,回来之后就直接抱病了几天。 只是这问题一问,倒是让赵祈安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尴尬。 他总不能说李师傅猜得没错,楚师傅不是病了,而是被雷劈了吧? 自从上一次赵祈安发现了楚轩气海中的“魔气”被雷劫气息所克制之后,回去便找人做了一根大号的避雷针。 恰逢昨日雷雨,赵祈安便将楚轩绑在上头试了试,引天雷灌体,试图驱散他气海中的“魔气”。 这事儿看着危险,但实际上风险并不大。 楚轩虽然境界跌落,但他的身躯依旧是混元无暇的“新躯”,远不是寻常元胎境修士可以比拟的,拥有着货真价实神通境修士那恐怖的自愈能力,断肢亦可重生。 只是尝试过后,终究是失败了。 普通的雷电压根对那团“魔气”无用,反倒是把楚轩劈了个外焦里嫩,这几日都一直卧榻在床,体表皮肤都还没重生出来,着实是惨。 这一次实验,也让赵祈安明白那团“魔气”畏惧的不是雷电之力,而是紫纹中所蕴含的那股“天道赐福之力”。 赵祈安看书颇杂,曾在不少古籍中都有提及元胎紫纹。 古籍《得天箓》中有所记载——“万物伊始、万物之终,是为鸿蒙”。 而百多年前一位阳仙大能留下的《武道真解》中,亦有记载——“武入天人,非人哉,乃天地之子,得天地垂怜,赠鸿蒙紫气庇佑。” 类似的书籍还有许多,其中理论也多有不同。 有人觉得元胎紫纹蕴含着“生死之力”,有人觉得这里头蕴含着最原始的“混沌之力”。 但不管怎么说,元胎紫纹是蕴含着一股特殊的伟力。 而正是这股伟力,方才是楚轩气海内那团“魔气”的克星。 只是普通的元胎境武者,哪怕是九纹元胎,所蕴含的“鸿蒙之力”都是不足以消灭楚轩体内的魔气的,反倒是会被魔气反噬。 但实际上,武者能够纳入自身,化为元胎上一道紫纹的“鸿蒙之力”是非常有限的。 “鸿蒙之力”最为充沛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元胎境武者历雷劫的时候。 这就让赵祈安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要想实施他这个大胆的想法,他得先突破,为自身再添一道紫纹先。 也正因此,楚轩“病”后,一直是他这些日子亲自坐镇养生堂,督促着这善堂内孩子们的修行。 一些已经处于突破边缘的孩子,更是被他赐下海量的丹药、资材,又是亲自指点,帮助他们突破晋级。 李师傅都不由感慨:“近些日子恩主送来堂上的资材比往月多得太多,好多资质不错的小子们都突破了境界。只是这个月出堂的孩子也多了,堂里都冷清了下来,倒是叫人不大适应。” 养生堂内是有规矩的,武堂的孩子若要出堂,要么是年满十六,要么便是境界突破到了七品融窍境。 能够被赵祈安选入武堂的孩子,自然是天资卓越,每一人都至少是乙等资质,大多都能在十六岁之前达到七品境离开善堂,为赵祈安所用。 若是往常,一个月顶多也就十几个孩子出堂。 但这几天赵祈安不遗余力得投入海量资源,又是亲自坐堂指点门徒修行,六月才过去一半,这就已经有七八十名孩子出堂了。 门徒境界突破,反馈给他的修为是海量的。 可对于赵祈安来说……却是还不够。 他如今想要再突破一道紫纹,可以说是千难万难,这些日子的努力,却始终让他还差不少积累方才能突破。 但近期堂中门徒临近突破的,都已经在他的帮助下突破了境界。 余下的想要突破晋升,都还差了不少积累。 赵祈安固然可以用海量资源将一个人的武道修为硬堆上去,可武道之途需要脚踏实地,强堆出来的修为如同无根浮萍,非但无利反倒有害。 此事……看来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正当赵祈安这般想时,耳畔边却响起一声意外的系统提示音: 【您的义子“赵观象”突破入四品元胎境,您的修为得到了显著提升。】 这一声响起的同时…… 赵祈安身体表面不受控制得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紫纹! 第一百四十章 收拾烂摊子的赵祈安 猝不及防间,海量的修为灌注入赵祈安的体内。 起于气海,游走周身经脉,最终落于黄庭,被黄庭内温养着的元胎所吸收。 那本是无形之物的元胎,几乎凝成实质。 一道道紫色的纹路,也渐渐浮现在赵祈安的皮肤表面,形成繁杂的花纹。 与此同时,在他头顶之上,原本无云的夜空不知何时凝聚了一团乌云,将整个养生堂都笼罩在下方。 赵祈安面色不改,但黄庭内血气翻涌,瞬间将躁动不安的元胎镇压了下去。 只一瞬间,他肤表凝聚的道道紫纹全部消散,整个人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天空中的乌云,也随之退去,消散不见。 赵祈安瞥眼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师傅,只见李师傅正抬头望着天空,嘴里嘟囔着:“奇怪,这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赵祈安见他没注意到,也没有费心解释,只是附和了一句:“雨季是这样的。” 李师傅也觉得如此,京都城的初夏,有些雨水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也就在这时,演武场上突然有孩子扑到了另一个孩子身上,看起来是对练打出了真火。 “恩主,我去收拾一下这两个小兔崽子。” “去吧。” 李师傅告罪了一声之后,忙不迭起身,卷着袖子怒气冲冲得就朝着演武场上打成一团的两个孩子去了。 赵祈安见他离去之后,这才打开了面板查看。 【姓名:赵观象】 【骨龄:19】 【命:大道为公(金/灰)、超凡五感(紫)、一闻千悟(紫)、任侠之心(紫)、浪子(绿)、睚眦必报(灰)……】 【忠诚:90】 【资质:甲中】 【修为:四品元胎(受损)】 直到看到系统面板之后,赵祈安才确定赵观象是真的跨越了武道天堑,成为了天人武者。 这令他有些意外。 若论武道资质,赵观象是比不上赵霓裳的。 他的命格词条,那条金色词条“大道为公”是与心境有关,赋予了赵观象几乎不会被外物所动摇的强大内心。 但这条金色词条想要发挥其真正功效,得等到赵观象从三品神通晋升二品“造化”的时候。戌时 那个时候,方才是赵观象真正大放异彩之时! 但在此之前……“大道为公”这条金色词条,对武道修行毫无帮助。 所以赵观象会比赵霓裳先突破天人,属实是在赵祈安的预料之外。 “不过……怎么一突破就修为受损呢?” 他给赵观象的保命之物,是一块拓武牌。 想要炼制“拓武牌”,唯有二品造化境方才有这样的手段。 赵祈安是花了大代价,请安院长出手炼制的,麾下义子义女们人手一块。 而给赵观象的那块拓武牌中,封存着一道名为“御风神行”的神通术。 捏碎之后,可凭虚御空,借风而行,瞬息百里。 虽然没办法拿来对敌,但是用来逃命简直不要太好用。 赵祈安是知晓赵观象的性子的,故意在安院长会的神通术里选了这么一门只有保命能力的神通术给赵观象。 如今有此保命之物,却依旧是修为受损…… 赵祈安想到赵观象那性子,不由得轻啧了一声。 …… 按照这几日惯例,赵祈安会在养生堂待到戌时才会离开。 但今日,他知晓了赵观象突破天人的消息后,便不再在养生堂内逗留,直接起身朝着公主府回去。 果不其然,正当他刚到公主府门口,丑奴正着急忙慌地从府上出来。 她一看到赵祈安的马车,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得上前拦停:“停,停停!” 赵祈安直接从马车上下来,丑奴赶忙走到他身前,急得直跳脚道:“主子,我正要去寻您呢,大事不好了!” 她满面焦急,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赵祈安解释。 但赵祈安却依旧是面色从容,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啊?” 丑奴愣了一下,不理解赵祈安在养生堂里待了一天,是上哪知道的消息? 难不成自家主子真的能掐会算? 她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测了! 赵祈安吩咐了赶马车的聋哑老仆一句,让他将车停去后院,随后跟随丑奴从府上大门走了进去。 …… 待回到自己院中,赵祈安很快见到了“气若游丝”的赵观象。 令他意外的是,赵霓裳也在。 “义父。” 赵霓裳一见到赵祈安回来,忙不迭得站起身,满脸忐忑得看着他。 赵祈安朝着躺在床榻上的赵观象走去,对赵霓裳说道:“把今日的事与我说说。” “是。” 赵霓裳不敢隐瞒,在赵祈安坐在床榻边为赵观象把脉时,站在他身后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就连她不在场时,赵观象如何请“天听”“地闻”两位供奉帮忙查找姜柳儿下落,最终查到义丰皇庄的事,都交代了清楚。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祈安的脸色。 可赵祈安永远是那平静的模样,只是伸手扣着赵观象的脉门,都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在听。 不过当赵霓裳说完之后,赵祈安略作沉吟,说道:“去一封信,给豫州柏同郡的宋义章宋镖头,请他带人火速赶来京都城。” 赵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大乾朝。 如今赵祈安坐镇京都城,自然以京都赵行为中心,南边的生意有京运河,运输便利,有枭卫护送不必担忧。 而京都城以北的生意,却大多都得走陆路。 而为赵氏商行的陆路行商保驾护航的,就是这位宋义章宋镖头的“天威镖局”。 宋义章,豫州人士,曾参军入伍,乃是威武侯的副手,后因“天子武库案”,暴起杀了东厂派下的随军太监,率了一队军中精锐叛逃,而后在赵家帮助下隐姓埋名,在豫州开了一家镖局,为赵氏商行的陆路行商保驾护航。 他所开设的那家“天威镖局”,收留的皆是东北铁狼卫退下来的军卒,实力彪悍,个人武力比之枭卫亦不会逊色太多。 如今听到赵祈安要调宋义章入京,赵霓裳顿时意外:“义父,北边可不太平,若请宋镖头抽调精锐入京,那咱们在北方的生意怎么办?” “若是不请宋镖头入京,那就把今天在义丰皇庄的人都杀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赵霓裳面色一凝。 躺在床上装死的赵观象都忍不住脸皮抽动了一下。 但幸好,赵祈安也只是说说而已。 残杀无辜的事,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 不过今日就算赵观象姐弟二人做得干净,被救出来的人认不得枭卫,可那些人赵祈安又不可能养着她们,总是要放她们走。 这样一来,这京都城中有一支神秘势力的事肯定会不胫而走。 一旦有人注意到了此事,若是赵祈安再调用枭卫出手,难保不会有一日暴露。 “今日之事……”赵祈安看着床榻上装死的赵观象,说道,“观象请的是‘天威镖局’的镖师襄助,明白么?” 赵霓裳一点就透,明白了赵祈安心中顾虑,恨恨得瞪了一眼躺在床上闭目装死的赵观象道:“都怪这个家伙,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明明不必花这么大代价的。” 义丰皇庄虽然防守甚严,可它的本质依旧是玩乐之地,纵然成为它的客人条件极其苛刻,但总归是有办法混进去的。 赵祈安倒是没有生气,说道:“虽是莽撞了些,但救人心切,可以理解。” 有些事,赵观象不是想不到,但正如赵祈安所说,救人心切,哪顾得了“徐徐图之”这事儿。 赵祈安交代完这事儿之后,又说道:“今日救出来那些人,不着急放走,等观象去巡天监述职之时都带上,另外那王平尸首也去寻回来,一同带上。” 这一回,高家要有大麻烦了。 他继续说道:“被关押在义丰皇庄那两个女人先留着,查一查身份,那位前二皇子妃若是身份属实,我另有安排。” 此时此刻,他关注的还是那位前二皇子妃,并没有在意那个叫“红昭”的小丫头,只是吩咐赵霓裳去查一查身份。 赵霓裳也没多想,一一应下。 赵祈安随后又安排了一些事,例如被烧毁的义丰皇庄该如何处置,例如如何收拾枭卫的痕迹,再例如那些救出来的女人和王平的尸首运去巡天监之后后续该如何办…… 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井然有序。 有些事,赵观象办得太糙。 但赵祈安并没有苛责于他,耐心为他收尾。 躺在床上装死的赵观象一一听在耳中,心中颇为感动。 想到自己还担心被义父责骂,而在床上装死……这让他很是惭愧。 可渐渐听着听着,赵观象听出些不对劲来了。 因为义父从头到尾一直在吩咐着这些事,却闭口不谈他的伤势…… 这让赵观象坐不住了,眯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得提醒了一句:“义父,是不是……先医治我先?” 直到这个时候,赵祈安才停止与赵霓裳的交流。 他低垂视线,看向赵观象,面无表情道:“救不了。” 这三个字,瞬间让赵观象惊得血都凉了。 差一千字,写不动啦,这章3k,当我欠一章吧,明天还!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能够救治赵观象的人 赵祈安收回扣着赵观象脉门的手。 刚刚他通过灵力探入,已经探查清楚赵观象身体内部有多糟糕。 身体的伤势都还还好,纵然是三丹田受损亦有修补的可能。 但元胎受损,这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若是元胎受损那么好治,那为何这么多天人武者都在元胎境选择低调“养胎”,不敢轻易与人动手呢? 连赵祈安都不能例外! 赵观象怔怔许多,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知晓自己身体现在有多糟糕,但是在见赵祈安之前,心中总是抱着一丝幻想。 义父总会是有办法的。 可现在赵祈安亲口说了“救不了”这三个字,无疑是将他的心打入了谷底。 赵祈安问道:“为何不用拓武牌?” 赵观象声音低落,答道:“我来不及。” “为何?” “突然间便突破了,我压根无力压制。”赵观象表情闪过一丝迷茫,“本来银针秘法至少还能持续一炷香的时间的,可突破之后我体内血气彻底暴走,反噬了自身。” 赵祈安顿时闪过一丝疑惑。 原本他以为赵观象是明明能逃,却选择强杀王平,方才将自己落得个如此下场。 可这般说来,却是也不怪他。 只是听他这么说,不像是厮杀间有所感悟临阵突破,倒像是外力襄助。 赵祈安沉吟片刻,对赵观象说道:“那柄诛邪呢?” “这儿。” 赵霓裳这才连忙将赵观象的刀取来,交到赵祈安的手上。 赵祈安双手将刀横在胸前,拔刀出鞘。 “嗡~~” 刀身颤鸣,竟是有一股巨力,似是要从他手上脱逃。 神兵有灵,只认其主。 但当赵祈安磅礴的灵力霸道得灌注入刀身之后,“诛邪刀”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祈安微闭眼眸,感悟着从手中刀身反馈而来的力量。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 他感受到这柄神兵,变得“虚弱”了下去。 再联想到赵观象的临阵突破,心中顿时了然。 该说是机缘,还是赵观象倒霉? 赵祈安将刀收回了刀鞘之中,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义父。”赵霓裳走到他身边,表情有些复杂,压低声问道,“四弟真的……没办法了么?” 赵祈安瞥了一眼赵观象,却见赵观象也是满脸忐忑,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说道:“今夜观象先住在我这儿,我替他恢复体内伤势。” “至于元胎受损……待明日见过安院长之后再说吧。” …… 翌日,天光未亮。 公主府后院,一辆马车轻装简行,低调得朝着外城城西的方向行驶而去。 …… 城西坊市,珍宝阁五楼。 赵祈安坐在露台喝茶,身前一副棋盘,坐在对面的是他的第九义子赵凌云。 小道童虽然如今跟了安院长,不做道士了,可身上依旧穿着素青的道袍,不是原来那一身,料子都是新的,只是样式和之前的道袍大差不差,并无区别。 他如今虽然不受前世幻象所困扰,可做事情仍旧是专注,这会正沉浸在眼前棋盘的棋局上,心无旁骛到忽略了旁人,仿佛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他一边看着棋局,手里拿着一块酸枣糕,正往嘴边送。 可酸枣糕还未送到嘴边,赵凌云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对面静心沉气喝着茶的赵祈安。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糕点,朝着赵祈安递了过去:“阿爹,吃。” 赵祈安有些意外,笑容浅浅,摇了摇头:“阿爹不吃。” “哦。” 赵凌云木讷得应了一声,自己咬了一口,随后又低头关注着面前的棋局。 那是安院长留给他的残局,赵祈安随意得扫了一眼,已经是棋路颇深的局了。 看来小家伙在安院长这儿,学得还是不错的。 赵祈安在一旁看了一会,就见安院长从里屋出来。 安守道还是那小老头的模样,胡子花白,面容慈祥。 只是见了赵祈安,他不由面露苦笑:“每次东家来,都给老朽提个大难题。” 赵祈安微微皱眉:“观象的情况,院长也束手无策么?” 安守道坐在矮榻另一侧,对赵祈安说道:“老朽是个腐儒,不是医道圣手,若是做学问,老朽倒是颇有造诣,但治病救人终究不是我所擅长。不过赵东家不是与百花婆关系颇好么?她还是霓裳那小丫头的老师吧,为何不请百花婆来?” 赵祈安摇头道:“百花谷太远,更何况我治不了元胎之伤,仙姑也无手段医治的。” “倒是忘了,东家本就是医道圣手。” 赵祈安默默喝茶,安守道也不急,陪着喝茶。 一杯茶水下肚,终究还是赵祈安先开了口:“当年院长的道基之伤,是何人出手医治?” 安守道笑道:“赵东家沉不住气了?老朽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把人往老朽这一抬,就只顾自己在这儿偷闲,我还以为你真不急呢。” 赵祈安轻咳一声,朝安守道拱手:“还望院长解惑。” 安守道捻了捻胡子,轻叹道:“你若指望老朽出面,请那人出手,怕是注定希望落空。不过……幸好是观象,想来要请那人出手,也不是难事。” “此话怎讲?” “因为当年老朽前路被断、道基受损,与出手医治之人,乃是同一人。” 赵祈安瞬间明悟:“国师,水月仙?” 安守道点头道:“正是。” 赵祈安这才明白,安院长那番话的意思。 请国师出手,千难万难,哪怕拿出金山银山来,也打动不了这世间谪仙。 想通过安院长的关系请国师出手,亦是不可能,当年的大道之争已经让两人的关系不可缓和。 若是赵祈安自己元胎受损,恐怕都无法请来国师出手相助。 但赵观象可以。 因为赵观象是巡天监的人,是巡天监年轻一辈最为天骄的人物! 而巡天监虽然大小事务皆是上将军凌放负责,但真正执掌着巡天监的人,是国师水月仙,就连巡天监都是国师亲手创建。 虽然水月仙大多时候并不理会监中事物,专心辅佐天武皇求仙问道。 可赵观象终究是巡天监的“明日之星”,更是炎尊祁连支的心腹,祁连支必会为他去向国师求情,想来请动国师不算是难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赵祈安不愿提及的过往 安守道提到国师之后,看向赵祈安,笑问道:“赵东家知晓该怎么做了?” 赵祈安微微一笑,说道:“早知如此,昨日就先不替观象医治外伤,原原本本的叫人抬去巡天监里就是了。” “哈哈。” 安守道抚着须,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该是如此。” 说笑过后,气氛轻松了不少。 安守道这才问道:“说来,老朽刚刚为你那四子探查伤势时,在其泥丸之内,发现了一道心相烙印,这是怎么回事?他此番突破,想来与此有关,这是赵东家为他安排的机缘?” 提到此事,赵祈安有些无奈道:“算是吧,只是弄巧成拙。” 他侧过身,将放在蒲团旁的一柄古朴长刀拿出,递给安守道。 安守道没有接过来,只是看了一眼,顿时明悟:“诛邪?此刀竟是落在了东家手中?” 赵祈安说道:“此神兵之中,留有原主的一道‘心相’,与观象极为契合。我赐他此刀,本是想他能有朝一日领悟刀中‘心相’,只是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让他在如此不恰当的时机突破,落得元胎受损。” 安守道摇头道:“世事难料,哪能怪赵东家。” “不过……”他停顿了片刻,望向赵祈安,疑惑道,“赵东家不怕观象那孩子误入‘歧途’,他人之道,再是强大,也终究是别人的东西。” 赵祈安却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自若道:“大道万千,触类旁通,总归是有收获。” “只怕深受其影响,终其一生受其所困,无法走出自己的道。” “其他人会,但观象不会。” 安守道抬眼看了一眼赵祈安,却见赵祈安面色平静,似是有十足把握,并非夸夸其谈。 他不理解,为何赵祈安会对赵观象有这番信心。 所谓“心相”,乃武者心境之具化,也是踏入二品“造化”境界的关键。 这诛邪刀的原主,便是一位二品造化境的武者,此刀常年被其温养,承载了其原主的“心相”烙印,也因此有了灵性,踏入神兵之列。 承他人“心相”,纵然是跨入二品造化的捷径,但再无再进一步的可能,属于是自断前路。 但赵祈安放心大胆地让赵观象去感悟他人“心相”,却不担心他被困在他人“心相”之中,是有原因的。 究其原因,是因为赵观象那条名为“大道为公”的金色命格。 这条命格,对前期武道修行几乎毫无帮助。 可一旦到了三品神通突破二品造化的时候,却是它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 在其他神通武者还在苦苦追求凝聚自身的“意”,希冀“心相”自成的那一天…… 赵观象却只要达到神通境巅峰,就能够水到渠成凝聚出自身“心相”,且是世间最强大的几种“心相”之一。 只是“大道为公”,不仅仅是金色命格。 它还是一条带有副作用的灰色命格…… “过刚者,易折啊……” 再艳丽的花,若是在盛开之前夭折,那一切都是徒劳。 赵祈安这一声轻叹自语,被安院长听到,望向赵祈安,笑问道:“赵东家是在担心观象那孩子?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他强行召回?你若有命,他怎敢不从?” 赵祈安沉默了片刻,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曾经,我也这般想过。” 他停顿片刻,这才说道:“入京之前,我曾收养过两个孩子,其中二女赵红袖比之观象还叫人不省心。” 安守道倒是诧异得看了赵祈安一眼。 他知晓在赵霓裳之前,赵祈安还有两名义子女,其中大义子赵无双是赵祈安时常挂在嘴边的。 “天上地下,举世无双。” 这是赵祈安对自己大义子的评价,安守道光是听了些只言片语,都知晓那是比赵祈安本人还要妖孽的天骄。 但唯独二女,他从未听赵祈安提起过。 今日,是赵祈安第一次主动提及。 安守道默默听着,而赵祈安继续说道:“我这二女,一面佛心、一面魔相,比之观象更是极端,我便对她严加管教,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做什么事、见什么人、去什么地方……皆是我一手安排。” “我教她仁善,教她礼、教她义,教她这世间之事皆有两面,并不是非黑即白。” “我本以为只要好好教导,严加约束,总能为她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可最终……” 见赵祈安没有往下说,安守道忍不住问道:“最终怎么样了?” 赵祈安苦笑道:“跟人跑了。” 安守道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 赵祈安说道:“天性如此,终究是约束不住。所以对于观象,与其一味打压,不如疏通引导,至少……他尚在我羽翼之下,不至于轻易夭折。” 安守道问道:“若是有一天,他惹出赵东家都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呢?” 赵祈安端起桌上茶盏,呷过一口茶后,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将茶盏放下,淡淡道:“他不去刺王杀驾就行。” 安守道微微一笑,不再问了。 赵东家……终究是个护犊的人呀。 …… 巡天监总司衙门。 祁连支坐在自己的值房内。 值房内,摆着三张案牍,不过其他两张案牍桌面干净,唯独祁连支的案牍上摆满了公文,堆积如山。 这值房本是三位巡天少将军共用,但如今另外两位都随上将军凌放去了荆州,整个巡天监除了不管事的国师之外,也就是祁连支最大了。 也正因此,这些日子监里大大小小的公文都被送到了祁连支面前。 这般大权在握,对于祁连支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可他并不觉得欣喜,反倒是对着这堆积如山的公文头疼不已。 监里人都觉得巡天监三位少将军,唯独祁连支不争权。有人觉得他是生性淡薄不慕名利,也有人觉得他不善官场经营之事,被另二位同僚给架空了权力。 但实际上,巡天监里只有高层才知晓一件隐秘——祁连支不大识字。 这事儿,还得从他的出身说起。 祁连支乃是军妓所生,自呱呱坠地便在军营,五岁便随军打战,七岁便亲手宰了一个奴隶,被当时西南军节度使——“佛屠”林虎所看中,收为亲随,而后一路起家。 一直到巡天监成立,天武皇帝为国师“天下选官”,挑中了在西南军中声名鹊起的祁连支,调回了京都任职。 可正因为幼年经历,祁连支杀起人来那是得心应手,但是让他习文读书无疑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好在是林虎硬压着他,让他学了几年字,可祁连支大字还没认全,就又被调动到京都城中。 这一待,这么多年过去了。 到了如今,祁连支大多数字也算是都认得了,但坊间的白话话本读起来还是磕磕绊绊,更别说那些咬文嚼字的公文了。 那些繁文缛节的公文,有些字拆开明明都认识,连在一块就不解其意了。 而有些字,更是他觉得认识,但对方表示不熟。 也正因此,别人眼中的“权”,在祁连支眼中那都是麻烦事,谁要争去做谁就争去做好了。 就姓白的那小子,他最是喜欢把这些事包揽过去,祁连支索性就一股脑抛给他。 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开心么? 也或许正是因为祁连支这态度,这一次凌放索性就不带他去荆州,让他留在监中主持事务。 这一下,就让祁连支头疼了。 虽然大多数事务,都有监中的“录事参军”协助处理,有些琐事都送不到他案前。 但是有些事,却是唯有他才能够定夺。 例如近来朝中左相又斗倒了一位政敌,扬州士族出身的一位吏部侍郎,听说是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请巡天监去派人抄家。 那位吏部侍郎有没有收受贿赂,祁连支不清楚,但他清楚近来左相和吏部的秦天官斗得厉害。 祁连支是不太愿意掺和朝政,但他又不是傻x,这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的事情,他能不知道吗? “唉,总觉得自己在给人当枪使唤。” 祁连支不惧怕左相,也不怕得罪秦天官,左相拿得出证据,那巡天监就奉旨拿人然后抄家就完事了。 但他很是不爽左相趁着上将军不在,拿巡天监当枪使唤,卷入这政治斗争的事情。 可偏偏,他拿左相吴庸没什么办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祁连支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小老弟了。 “这些事,还是雏虎那小子擅长。” 他觉得自己做得最对的,就是把赵观象这巡天雏虎抢到了自己麾下。 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任用这小老虎做事的时候,得时刻紧盯着些,不能让他做得太过了。 否则到最后,还得给赵观象收拾烂摊子。 “说来,雏虎这小子这几天跑哪去了?我怎么好像没看他来监里?” 祁连支想到赵观象,这才想起已经好几日没有看到赵观象来监里了。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前些日子赵观象在京郊查皇田案的时候,吃了个大瘪。 估计这小子这会正心情郁郁,躲在家里喝闷酒呢。 一想到赵观象吃瘪的模样,祁连支就忍不住想笑。 “这泼皮校尉,终也是有他吃瘪的时候……” 正当他想着派人去把赵观象叫来的时候,却见吏员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 “少、少将军……快去衙门口看看吧,出大事了!” 祁连支面色一沉,起身道:“何事慌慌张张?” “是、是赵校尉……” 一听到这事儿和赵观象有关,祁连支当即勃然大怒:“他又惹了什么祸?” 却不曾想,那报信的吏员却是连连摇头,面露焦急道:“不,不是赵校尉惹祸,是、是……是赵校尉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祁连支表情惊愕呆滞片刻。 但下一刻,他的怒火却远超之前: “特娘的,谁敢动老子的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暴怒的祁连支 祁连支怒气冲冲得赶出了总司衙门的衙门口。 可刚从大门出来,却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巡天监总司衙门的衙门口,密密麻麻站了一片人。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只是身上脸上多带着些黑灰,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女人大多数身段相貌都是上佳之选。 当祁连支带人走出衙门时,这些女人便纷纷跪了下来,齐声哭诉: “求大老爷为民女作主!” “民女有冤,请巡天监的官爷作主!” 到处都是啼哭声,既是狼狈、又是可怜。 这番声势,引得巡天监的衙门口都围满了人,除了路过的路人之外,就连其他部堂的官员都赶了过来凑热闹。 祁连支都懵了,下意识得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牌匾。 是“巡天监”这三个字没错啊,这是巡天监的总司衙门,又不是京兆府。 巡天监是不主动受理案件的,百姓若要伸冤,当去京兆府的衙门递交诉状,若是冤屈大了也该是去敲皇宫门前的登闻鼓,来巡天监伸冤算怎么个事儿? 正当他疑惑之际,有人推着一辆板车,排开众人,来在了衙门大门前。 祁连支低头一看,只见那板车上躺着赵观象,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他快步下了台阶,走到板车前头,恐怕的威压自那魁梧的体内爆发,原本喧闹的现场,只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变得噤若寒蝉了起来。 祁连支环顾四周众人,阴沉的脸色配合那贯穿了半张脸的刀疤,分外瘆人,沉声问道: “谁干的?” 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是低头不敢言语。 也就在这时,有人朗声答道:“害赵校尉者,已被赵校尉斩杀,人头在此!” 祁连支寻声看去,只见一人单手拎着一个匣子,穿过人群快步走来。 那人身材矮小,背部微驼。 一口碎牙、两撇狗胡。 嘴唇边,还有一颗豆大的黑痣,长着几根黑毛。 祁连支皱起眉头:“鬣狗官?” “见过祁少将军。” 苟向西笑眯眯朝着祁连支行礼,随后直起身来,说道:“在下已不为官多年,如今投效海青子爵麾下,为吾主幕僚,任宗正寺刀笔吏员。” 祁连支冷冷看他一眼。 他知晓鬣狗官如今作为赵家幕僚,在辅佐初入官场的赵家大少爷在宗正寺任职。 近来宗正寺死了一个寺丞,牵扯出了“皇田案”。虽然那新宁伯不算赵观象所杀,但也因赵观象而死,所以这案子最后也被赵观象接了过去。 而宗正寺配合查案的,便是新任寺丞赵祈安。 不过那赵祈安是个不管事的主儿,真正为他处理职责要务的都是这赫赫有名的“鬣狗官”苟向西,所以实际上是赵观象和苟向西联手在查京郊皇田的案子。 这些事儿,赵观象并未隐瞒,所以作为上级的祁连支都是知晓的。 可赵观象近些日子不是因为皇亲上告之事,撤回京都城了么? 怎么好端端的,成这副鬼样子了?! 祁连支的目光,很快落在苟向西手上的匣子上,问道:“这匣中,装的是何人人头?” 苟向西微微躬身:“将军何不亲自看看?” 他打开匣子,露出一颗满面狰狞、死不瞑目的人头来! 其余围观者,无不被这凶相狰狞的人头吓得捂嘴后退,更有不堪者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当祁连支看清人头长相,顿时满面惊容:“这这这……这是他杀的?!” 无怪他这般惊讶,因为他认得这人头是谁! 凡入京的天人武者,除非藏头露尾隐匿行踪,否则必须得到巡天监报备,留下一道自身血气,以便管理。 而王平跟着高家做事,自然不可能不在人前露面,所以是正常来巡天监报备过的。 整个京都城,天人武者也就那么些人,祁连支还是记得住谁是谁的。 也正因此,当祁连支看到那人头竟是王平时,才会如此惊骇。 因为王平,可是货真价实的四品武者! 赵观象再妖孽,但终究还只是凡品武夫,这横着武道天堑,他如何能够越阶杀人? 除非…… 赵观象突破了? 祁连支连忙快步来到赵观象的板车前,伸手一指点在赵观象的眉心,一缕灵力从指尖注入从眉心进入身体之内。 片刻后,他脸上表情是又喜又怒。 喜的是,赵观象竟然真的突破到了天人之境! 十九岁的天人武者?! 这意味着什么? 十九岁的五品巅峰武者,虽已是天骄之资,但是还不足以让人过分重视。 巡天监中,天骄不再少数。赵观象当年入监,虽然巡天监不少高层都对他感兴趣,但当祁连支摆明态度想收赵观象这个苗子,其他人也就不与他争了。 但十九岁的天人武者,却值得巡天监的高层们抢破头皮。 别说什么祁连支祁少将军,上将军凌放来了也没用!谁的面子都不给,必定是抢到底的。 恐怕就连久不问事的国师,都会对十九岁的天人武者起爱才之心,说不定会亲自栽培。 若能被国师指点,那是多少武者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以预见,赵观象将来的仕途将会是一帆风顺,整个巡天监都会将他当做下一任“上将军”来栽培,几位少将军都会甘心为其陪衬。 但让祁连支愤怒的是,就是这样的绝世天骄,他的元胎竟是受损了! 元胎对天人武者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未来武道的基石! 以赵观象现在这样子,别说什么下一任“上将军”了,能不能稳住天人修为都尚在两说。 “王平!” 祁连支愤怒得瞪向匣中首级,若是眼神能够杀人,这王平的脑袋早已被千刀万剐。 也就是王平已经死了,否则的话祁连支必定叫他再死一回! 苟向西近前过来,正要开口,却被祁连支大手一挥打断了:“现在什么都先别说,我现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这些娘们是来干什么的。一切都等老子带这小子见过了国师再说!” 他连连爆了几句粗口,随后一把将板车上的赵观象抱起,忙不迭得朝着巡天监跑去。 今日国师……就在巡天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感动的心,说去就去 祁连支带着赵观象匆匆离开之后。 巡天监一名中郎将前来主持,本想将这些女人驱散,独留苟向西在这儿等候。 可苟向西却制止了,见对方目光疑惑,解释道:“此皆人证!” 中郎将顿时无奈,若是往常,他也就驱人遣散了。 可这一次,同僚身受重伤,少将军都急得直爆粗口了,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先将人请入官署内。 也幸好巡天监财大气粗,总司衙门建得够大够气派,方才能容纳得下这么多“人证”。 只不过这些位“人证”皆是姿容不错的女子,虽然一个个都像是闹了饥荒的流民一般脏兮兮的,可总归是燕瘦环肥,惹人注目。 巡天监内当值的成员,听到这事儿,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儿,过来看热闹。 这其中,就包括了高、张两位仆将。 张居正闷头走在最强,拽着那高河的手,硬拉着他到了一楼大堂。 平日里最是不正经的高河,此刻却是急了,一把甩开张居正的手,骂道:“老张,你怎么还有心思来看女人?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不行,我得去看看雏虎。” “祁少将带雏虎去顶楼了,你上不去。先陪我寻人。” 张居正面露焦急,解释一句之后,便匆匆朝着那群被带入堂内的女人走去。 …… “姐姐,大英雄会死么?” “那不是什么大英雄,那是赵观象,你见到他要叫赵大人。” 人群之中,姜柳儿和红昭两人也在其中,并不显眼。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各自经历了一番艰苦,都险些丧命,今日再见,看到对方皆是安好,都是喜不自胜。 赵观象这一趟,虽然主要目的是救姜柳儿。 不过姜柳儿救出来之后,并没有受到什么优待,和这些被解救出来的女人一起待了两天,直到今天才被人一同带到巡天监来。 也是直到今天,她才再次见到赵观象。 只是没有想到赵观象受了不轻的伤势,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及性命。 若是以前,姜柳儿定然是不会为赵观象所担忧。 但现在,她心中对赵观象已是大为改观,更是被赵观象救了性命,自然是态度不同。 她甚至想到赵观象至今尚无婚配,若是能够将寨中姐妹介绍给他,也是极好的。 她想起家中尚未出嫁的大姐,一时间起了心思。 只是赵观象现在伤势未定,只好把这份心思压下。 红昭坐在台阶边,托着下巴看着赵观象被带离的方向,小脸满是担忧。 姜柳儿注意到了,说道:“放心,赵大人是巡天监的红人,又是祁少将军的心腹,定会受到最好的医治,不会有事的。” “嗯。” 红昭用力得点了点头,随后看着赵观象离开的方向,怔怔得看着,也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也就在这时,人群中发生一阵骚动。 “我不是……我只是在寻我家娘子……” “小张,你冷静点!哥几位,都是自己人!” 姜柳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脸上表情顿时一怔,猛地寻声看去。 人群之中,几名巡天监的同僚正一左一右抓着张居正的胳膊,一旁的高河正在满脸焦急得求着情。 当张居正那满面通红、青筋暴起,却也不断挣扎着,想要从人群中寻找自家娘子的模样…… 姜柳儿也只有见到他,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这才涌上心头,眼前视线都模糊了。 可就在这时,却见张居正梗着脖子,仰天大喊:“姜……二……丫!!!” 心中的感动退去如潮水。 姜柳儿豁得站起身,满面森寒得看向了张居正那边。 而此时此刻,正在张居正身边打圆场的高河猛地一个激灵,惊疑不定得看向左右。 有杀气?! …… 巡天监总司衙门门口,祁连支呆呆得仰头看着那衙门口熟悉的牌匾,呆滞了许久。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带着赵观象直接去了巡天监的顶楼,想要求见国师水月仙。 这巡天监的顶楼,自建成之后,唯有一人能够自如进出。 那就是国师,水月仙! 若无水月仙召见,即便是上将军凌放,也不得擅自进入。 祁连支这一次未得召见,直接带着赵观象闯到了顶楼,其实是颇具风险的。 幸运的是,国师并未怪罪,听他道明原委之后,只是淡淡点头,道一声“知道了”。 随后,拂尘朝他一扫…… 祁连支只觉得眼前一花,人便从这总司衙门的顶楼,“变”到了这总司衙门的大门口。 他呆愣愣得站立了许久,好半晌回过神来,连忙左右看看。 见周围不见赵观象的踪影,祁连支松了一口气。 看来,国师这是将赵观象留下了。 既然国师愿意留赵观象,那便是愿意出手相救的意思。 至于能不能补全受损元胎……若是国师都没办法,那全天下也再无人能帮赵观象。 祁连支对此帮不上忙。 但是有一些事……他要代替赵观象做下去! 真当他祁连支是泥捏的不成? …… “将军,您、您怎么从外边进来了……” 当祁连支再次进入大堂,沿途遇到的巡天监成员无不面面相觑。 就在刚刚,他们明明亲眼看着祁将军带受了重伤的雏虎匆匆去见国师,怎么一下子又从外面进来了? 刚刚眼花了? 祁连支懒得和手下人解释,吩咐道:“去将那鬣狗官唤来!” “是。” 没过一会,苟向西匆匆赶来,见到祁连支后拜下行礼。 祁连支沉声问道:“你与我细细说说,赵观象为何和高家的王平对上了?” “将军既然问起,在下自然不敢隐瞒。” 苟向西停顿片刻,说道:“此事,还得从下官与赵校尉联手去京郊查皇田之事说起……” 从皇亲遗孤上吊,留血书泣诉巡天监以权谋私,引起众皇室宗亲群情激愤,上告衙门。 到他是如何为皇亲遗孤赎买田地,化解这一次危机。 再到赵观象扫荡京都城黑恶势力,到最后高家坐不住约谈了赵观象…… 苟向西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得将此番经过向祁连支交代了清楚。 当祁连支听到此事牵扯到高家时,尚不惊讶。 但当他听到高家竟敢绑架巡天监成员的家小,当即是勃然大怒:“西北来的泼皮,竟是连半点规矩都不讲了么?!绑人家小这等下作手段都做得出,老子扒了他们的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去高家拿人! 祁连支如此怒不可遏,也是有原因的。 他亦是军伍出身,但高家背后的西漠军阀,可没有半点同袍之情,完全挨不着边的。 他当年追随的,乃是南征军中的林虎林老爷子,而高家背后的西漠军却是周家老太爷周天胜暗中掌控。 周天胜与林虎皆是先皇圣德天子时期的老臣子,更是圣德天子时期熠熠闪耀的“将星”,被世人称之为“狐虎二将”。 但两人关系其实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连带着南征军和西漠军都水火不容,彼此看不大起对方。 祁连支虽然已经脱离了南征军,但毕竟是林大将军一手提携上来的,平日里见到西漠军出生的将领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如今听到西漠军出身的高家,竟是敢绑他手下的家小? 这如何能让他抑制得住心中火气? 更何况赵观象的伤就是因为西漠军的王平而伤了根基,这就更可恶了。 也就是王平死了,他没办法和个死人计较。 但王平毕竟如今是为高家效力,这笔债自然而然得也就被算在了高家的头上。 祁连支一挥手,说道:“继续说,说些我不知晓的。” 苟向西拱拱手,说道:“后续有些事,在下也不大清楚,只是赵校尉寻到在下时,已经查明了那被绑架的姜柳儿被藏身在了义丰皇庄之内。” “这义丰皇庄,本是前朝太子产业,天武天子登基之后,便收回国库,后又划给了宗正寺。” “宗正寺经营不善,荒废多年,不知怎得就落在了高家手中,重新翻建之后,就成了京都城最为有名的地下赌坊,若要成为这义丰皇庄的客人,非得是在京都城的如意赌坊中挥霍过三五千两银子才能被如意赌坊的高二爷高麟祥选中。如若不然,便需要三名义丰皇庄的客人作保方才能让新人加入。” 祁连支疑惑道:“既然有如意赌坊,这高家为何还要在京郊开设赌坊?” 苟向西提醒道:“将军,赌坊虽是合法,但是税收却重。更何况京中某些大人物,也不可能去那鱼龙混杂之地和一些下三滥的赌鬼耍钱,自是要寻那清雅僻静之地。据我所知,这义丰皇庄若是生意好时,一日流水都能到上万两银子,哪怕十抽其一,那都得是多少银子入账了?” 他停顿片刻,又说道:“再者说了,谁说这义丰皇庄只做赌局生意?也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祁连支不再有疑义,点头道:“继续说。” 苟向西说道:“赵校尉此前也曾查过这义丰赌坊,但是数次带人上门却屡屡扑空,疑心巡天监中有人通风报信,便来在下这儿希望赵家能够出手相助。” “高家侵占皇田,已是事实。若是能掌握高家罪证,自是对我家大人仕途有利,更何况赵校尉愿一力承担后果。于是在下便自作主张,请了为商行陆路行商保驾护航的天威镖局总镖头宋义章率领镖局精锐秘密入京,协同赵校尉入皇庄救人。” “此战一战功成,大歼敌人,却不曾想,敌人竟是丧心病狂到放火烧了庄园。那为首匪徒王平,更是掳走姜柳儿,逼迫赵校尉孤身一人出城救人。” “待我们的人赶到时,王平已死,姜柳儿被成功解救。” “但赵校尉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只好先送到赵氏商行的坊市,请了名医救治。” “如今两日过去,赵校尉伤情稳定了下来,在下这才将其送回巡天监。” 祁连支皱了皱眉,指了指大堂一旁的那些女人,问道:“那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苟向西答道:“都是从义丰皇庄救出来的。在下派人询问过,这堂中女子,非是奴籍、皆是良家女子,却被那高家所掳,逼良为娼,供人淫乐,实在可恶!” 牙行买卖人口,这在大乾朝还是挺常见的。 不过牙行的买卖,除了本就是贱籍出身的人之外,只有三类人会被合法买卖。 一是因罪剥了良民身份者,二为异国俘虏者,三为自愿卖身入贱籍者……除了这三类人之外,贩卖良民,是被大乾朝明令禁止的。 良民身份,就好比是大乾国的公民身份。唯独有了这层身份,方可享受得到大乾律法保护。 苟向西朝着祁连支拱手一拜,诚恳道:“如今她们来此,就是想请巡天监为其讨回一个公道!” 祁连支沉着脸,点头道:“冤有头,债有主,高家逃不掉。但这么多女子,为何不见京中报上这么多失踪人口?” 这本是一句正常的询问。 但苟向西却表现得很是谨慎,左右看看后,凑近祁连支,压低声音道:“在下派人询问过,这些女子大多是雍州人士,且籍贯多在西衢、折桐一带。” 西衢、折桐,皆是郡城名字。 其位置坐落在雍州西北部,乃是大乾边界之地,再往北过了“三途关”,便是西漠了。 但祁连支听到这两个地名时,却是想起了今岁年初时,朝中听到的战报,说是西北的“赤发鬼”部落绕过了三途观,南下奇袭雍州,烧杀掳掠了不少地方,也卷走了不少大乾子民。 这其中,就包含了西衢、折桐两个地方。 而原本被异族掳掠走的大乾良民,却在京郊的义丰皇庄被发现…… 再看这些女子相貌身段,必定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被留下的。 那么其他人呢? 祁连支心中只是不好学文章,又不是真蠢,瞥了一眼苟向西,见他那故意做出的小心做派,哪里看不出这鬣狗官是在提点他? 他心中原本只是气恼愤慨,但此时此刻心思却是变得凝重了起来。 区区高家,西漠出来的兵匪,崛起不到一代人的新兴世家,纵然是抱了三皇子的大腿,也还不值得被巡天监少将军放在眼里。 但现在,祁连支不但要将高家放在眼里,还得将它记挂在心上。 若是猜想成真……这恐怕是一桩大案! “来人!” 祁连支在堂中大喝一声,值房内巡天监所有人都赶紧出来,来在他的面前,齐刷刷行礼: “将军!” “点齐人马,随本将亲自去高家拿人!” “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哺而来的圣骸之力 当巡天监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得去高家拿人的时候。 消息很快也就传到了公主府上。 只是赵祈安并没有立刻知晓消息,因为他正在静室内闭关,无人敢打扰。 静室之中,袅袅白烟自香炉内升起,漫屋皆是异香,嗅之能清神醒脑。 屋中东南角,一张矮案上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紫色香炉,三支安神香插在香炉内,已燃至一半。 一小截烧尽的香渣掉落,落在香炉中摔成了点点灰粉。 而在香案左侧,赵祈安侧躺在一张矮榻上,左手撑着后脑,身子侧躺,右脚弯曲踩在榻面上。 他眼皮盖阖,似在小憩,只是每一次呼吸便有霞光自鼻息纳入体内,胸膛内不时鼓起,发出如雷轰鸣声。 这是“采气纳元之法”,亦也称“食气之法”,乃是武者踏入五品周天境之后,方才能够学习的一种炼化天地灵气纳入己身化为己用的法门。 也就是世人俗称的“呼吸法”。 这世上,呼吸法成千上万,大多出自佛道二门,但除此之外,也有许多武道先贤开辟出其他的呼吸法。 赵祈安大多数时候不需要自己“食气修行”,麾下门徒、门客每日反馈的修为,让他无时无刻都在增长着灵力。 但今日,他却很是罕见得主动修行了起来。 随着呼吸法的运转。皮肤表面,竟是熠熠生辉,白皙宛若玉石一般。 一道道紫纹似是活物,在他身上不断游走,形成复杂而神秘的花纹,似有“大道之蕴”蕴含在这些先天而成的纹路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祈安那不断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不再有雷霆轰鸣声响起。 他缓缓睁开眼,倾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在矮榻上坐正了身子。 随着他坐起来,那游走在肤表的紫纹渐渐淡去,那熠熠生辉的肌肤也收敛自晦,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赵祈安心中默默预估着:“再有两日,当能够再冲击一道紫纹。” 这是他这些年来,两次渡劫时间间隔最短的时候。 这一次不比铁师傅晋级三品神通的那一次,铁无痕哪怕只是“门客”,反馈的修为不如“门徒”那么多,可毕竟是八纹元胎晋级三品神通,反馈的修为还是太过庞大,赵祈安压制不了太久,就得立刻寻机会出城渡雷劫。 但这一次,赵观象跨域了武道天堑,从五品周天境突破到了四品元胎境,固然是可喜可贺,但是仅靠他一人反馈来的修为,还不足以让赵祈安再突破一道紫纹。 哪怕是加上这些日子,他投下海量资材亲自指点了不少门徒突破反哺而来的修为……也还需要两日积累,方才有把握再渡雷劫、冲击下一道紫纹。 赵祈安轻抚腹腔,感受着自身越发“坚固”的元胎,一时间是又喜又愁。 修为精进,固然是好事。 可元胎坚固成这样,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今还未到达极限,也不知道到达极限之后会是怎样一个地步。 到了那时,自己还有能力“破胎”么? 赵祈安心中并无把握。 但就此放弃,并非他的性格。 他也想看看这境界的武道尽头,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赵祈安有预感,当他的元胎彻底圆满之后,将会引来一番天翻地覆的异变。 “这世间能敌我者,已是寥寥。又何必着急突破?” 一句自语,让原本泛起涟漪的心湖再次变得古波不惊。 赵祈安平复了心情,神情恢复了那往日泰然自若的模样。 也就在这时,他耳畔边响起了一声系统提示音。 【您的义子“赵观象”正在接受“天地熔炉”祭炼,部分“圣骸”正在与其融合,修补受损的道基】 【您获得了些许圣骸遗留的力量】 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出现在了赵祈安的“黄庭”之内。 他顿时变了脸色,灵力运转,强行将那试图与自己身体融合的不知名力量逼了出来。 幸运的是,这股突然出现的莫名力量很是温和,几乎毫无抵御得便被他逼出了体外。 下一刻,他摊开手,掌心处出现了一道凝而不散的“彩带”。 赵祈安脸色慎重,灵气探入其中探查。 只是这股力量虽是不多,但是力量层次极高,他竟是一时间探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察觉出这股力量并无害。 虽是无害,但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赵祈安也不敢随意融入自己的身体。 他思索过后,将这股力量重新收回体内,镇压在了自己的黄庭之内。 “看来,国师已经在出手帮观象修补道基了。” 赵祈安再次看了一眼系统面板,看着上头提醒赵观象的道基正在受到修补,心中也是轻松了不少。 他还担心国师不会那么轻易帮忙,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想也是,十九岁的天人武者,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赵观象只要不夭折,有生之年内大乾朝必定再出一位“镇国”武勋级的国柱。 若要成为大乾国柱,那必是武者中个人伟力走到了极致的存在。 如今大乾朝几位国柱,多是“听调不听宣”,天武皇都指挥不动,只是负责一些自己分内之事。 一位出身自巡天监,完全由自己栽培出来的心腹,哪怕有一丝成为国柱的可能,都是有极大诱惑的。 纵然是高高在上、超凡脱俗的国师,亦是不能免俗。 而这,也是赵祈安乐见其成的。 “圣骸……是与三灯之上灵主残骸类似的东西么?” 赵祈安放下心之后,对国师治疗元胎道基之伤的手段产生了浓厚兴趣。 他想到了自己手上的那尊灵主雕像,只是不知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 或许安院长会知情,毕竟国师也曾为他修补过一次受损的道基。 但这些事,都得等观象恢复了身体,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赵祈安将这些事压在心底,并不着急。 他起身下榻,朝着静室外走去。 刚推开静室的门,却不曾想外头早有人正焦急等候着他出来了。 赵霓裳不知何时来了府上,看样子都已经等了好一会。 她这会见到赵祈安出了静室,快步上前,压低声道:“义父,巡天监的祁将军已经亲自带人去高家拿人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人敢揭?(4K大章) 对于这个结果,赵祈安并不意外。 哪怕其他的事都能被推脱出去,但王平对赵观象出手,这是实打实的,如今王平的脑袋就在巡天监,容不得高家狡辩。 而从义丰皇庄救出来的女人们,也都是刺向高家的一把尖刀。 这也不怪高家会这般大意。 高家在义丰皇庄的布置,已经是严密防守、把控森严,寻常势力谁能强攻数百武者坐镇的义丰皇庄? 京都城内,明面上有这样的能力的,也就是京都六卫,以及巡天监与东厂。 除此之外,即便是京兆府和三司衙门的差役,也是不够格攻得下义丰皇庄的。 而京都城内谁不知晓高家是三皇子麾下犬马,乃是三皇子的死忠? 高家大爷高麒瑞更是“京都六卫”中骁武卫中郎将,正儿八经的四品高官,六卫之中谁不卖他个面子?即便不卖骁武卫中郎将的面子,也得卖他背后的三皇子面子不是? 而另一边巡天监更是不少人收了高家的好处,虽然未必会帮高家办什么实事,但是通风报信者未必不会有。 最重要的一点,即便巡天监想动义丰皇庄,不多出动些人是不可能的,出动的人多了,这声势一浩大,怕是还不等出城,义丰皇庄那边就早早得了消息,带着人从暗道潜逃了。 这一点,赵观象已经验证过了,他不是第一次查义丰皇庄了,但都是无功而返。 也正因此,义丰皇庄在京郊经营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平安无事。 久而久之,就连一直驻守在此的高家武者们,都懈怠了不少。 也正因此,赵观象率领枭卫奇袭义丰皇庄,才能这般顺利得把这些被高家所圈养的女人解救出来,切切实实得掌握了高家罪证。 这就是占了一个“敌明我暗”的便宜,打了一个信息差。 高家没有料到京都城潜藏着一支“枭卫”这样的精兵,也没有料到赵观象不讲法理,直接带人偷袭。 若是能够提前知晓,哪怕义丰皇庄内的守卫力量还是挡不住枭卫强攻,但靠着城墙布防,总是能争取到时间把庄子里的人撤走,销毁罪证不是?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既已发生,就不会再有“如果”二字,也没有重来可能。 高家至少是坐实了一个“贩卖良民”的罪名。 不过仅仅如此,未必能将高家兄弟钉死。 所以赵祈安在其中,稍微的推波助澜了一下。 他看向赵霓裳,询问道:“你的人安排进去了么?” “是,都是我楼里的姑娘,最是擅长演戏,交代过她们该怎么说、怎么演了,出不了岔子。” 赵霓裳自信满满的说着。 也幸亏从义丰皇庄中解救出来的姑娘,在被解救之前,都按照三六九等住在不同的阁楼里,彼此之间并不相熟。 所以这就给了赵祈安可操作的空间了,吩咐赵霓裳换了几个人进去。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有时候想要调动一批人的情绪,往往只需要有那么几个人站出来发声就够了,在符合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其余人只会摇旗呐喊。 另一方面,赵祈安也需要人手从这些被解救出来的姑娘口中,打探一些消息。 例如……她们平日里接待的“贵客”,都有谁? 只是这方面的消息打探得并不是很顺利。 这些姑娘大多都是雍州人,哪里认得京都城的达官显贵? 更何况据她们所说,平日里接触到的那些“客人”每次来时都戴着各式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若是能让人在她们面前再发出声,或许能认出来,但对方若是抵死不认,也是无用,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 赵祈安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只能作罢。 “这一次,高家应该是完了吧?观象这一次算是断了三皇子的一条胳膊,怕是要被这位皇子给记恨上了。” 赵霓裳说这话时,透着几分担忧。 赵祈安摇了摇头:“未必。” “啊?”赵霓裳怔了片刻,眼神中透出不解,“三皇子有这般大度?” “不,我的意思是,高家未必就是完了。” 赵祈安面色平静,停顿片刻后,说道:“高家会不会就此完蛋,取决于巡天监会不会将这‘贩良案’查下去。” 赵霓裳终究是聪颖,很快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义父的意思是……巡天监或许只是会将此案只查到这次义丰皇庄解救出来的这些女子为止?” 赵祈安点了点头。 赵霓裳大为不解:“巡天监凭什么要卖高家这个面子?即便是三皇子,也不可能让巡天监说不查就不查了。” 赵祈安伸手指了指上头:“若是那一位让巡天监别往下查了呢?” 赵霓裳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很快明白了他说的是谁。 能够命令得动巡天监的,除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还能有谁? 赵祈安说道:“我查过近些年来的边军战报,自十三年前,西漠之外的异族便时常入我大乾国境掳掠。巧合的是,十三年前是高家兄弟入京的时候,更巧的是同年周老太爷的长子周铭弃军从商,回到雍州北芪郡故土。” “这周铭明面上做的是异族宝货的生意,从亲近大乾的异族领地置办大宗货物运到大乾南部贩卖。但实际上他做的是牙行生意,大乾境内近百家牙行都与他有所合作。” “而每当异族南下入侵大乾之地掳掠,那些家牙行供应的私奴数量便会激增……这也是巧合?” 这些事,都是赵祈安从珍宝阁“天机柱”中所获。 赵氏商行遍布大乾国各地,更是涵盖到了各行各业,而每一家铺子,都有专人负责收集情报,整理后逐级上呈,最终送到京都来。 这大多数情报,大多数时候都看似无用。 可当赵祈安需要查某件事时,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情报竟是会环环相扣、彼此应证,无用的情报竟是能够从中抽丝剥茧出至关重要的讯息。 赵霓裳皱眉道:“这么多年,无人发觉这些事?” 赵祈安平静道:“或许有人察觉,但没有勇气揭开这个盖子。” 当今陛下,醉心求仙问道,还真未必知晓此事。 而如今朝政被左相吴庸把控,吴庸是个聪明人,未必察觉不出西漠军的猫腻。 但吴庸的聪明更多得被用在了“党同伐异”和“和稀泥”这两件事上,对此事态度却是不得而知了。 赵霓裳思忖了许久,还是觉得不理解:“以前就当是无人察觉,可如今巡天监都去高家拿人了,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为何义父会觉得陛下会将此事压下?” “这买卖,不管是‘人’还是其他货物,有卖家,自然也就有买家。如今这卖家是周家,那买家是谁?” 赵祈安冷笑一声,说道:“怕是这朝堂诸公中,凡出身世家者,皆在其列!” 如今这个世界,还是农耕为主。 大多数的世家都坐拥着大量的土地,有了土地自然也就需要人口去种,若是雇佣佃农,还需要分账。但若是用私奴,却只需要给一口活命的口粮就是。 牙行中买卖最多的也就是正值壮年的农奴。 赵家算是特例中的特例了,赵家靠着经商发家,没什么田产。 赵祈安也不需要在大乾置办什么田产,东海十二国一大半的土地都是他的,剩下那些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赵家和周家,没什么生意往来。 但赵祈安知晓土地对于其他世家的意义,所以他也知晓和周家合作的人,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家中有人在朝中为官的,怕是不在少数。 所以这背后,是个牵扯极广的利益链,不仅仅只是动一个“周家”那么简单。 以赵祈安对当今这位“猪龙皇帝”的了解来看,他未必愿意从修仙大业中腾出手,收拾这个烂摊子。 至于那位“和泥宰相”吴庸,也未必敢将这盖子彻底揭开。 若是深查下去,真把周家逼急眼了,直接起兵造反都是有可能的。 若是逼反了周家,那雍州可就危险了。 赵祈安继续道:“若是一边是百官进谏劝阻,讨伐周家更是劳民伤财、费心费力,而另一边大家继续相安无事,你觉得当今这位一心求仙的天子该如何选?” “哪怕当今天子难得下一次决心,要对周家下手,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毕竟比起周家这‘沉疴宿疾’,眼跟前还有一桩‘荆州血案’亟需处理呢。” 关于“荆州血案”,赵祈安虽然没再参与,但一直有关注。 不过从荆州那边打探到的消息,上将军凌放一行人到了荆州之后,却是不大顺利。 救世教一直藏在幕后,鼓动着一些愚民信徒和官方作对。钦差们这些日子也抓了不少人,砍了不少脑袋,但是真正属于救世教的人却寥寥无几。 而被赵祈安放回荆州的宫心荧,这些日子倒是传了些有用的消息来,不过因为赵观象没去荆州,那些消息也就暂时被赵祈安束之高阁了。 在这种情况下,巡天监就算真从高家那儿拿了切实的证据,也极大可能直接被天武皇给压下去。 毕竟这么多年不都这么相安无事的过来了么?那就暂时保持现状就好了,一切都等到荆州的事平定下去再说。 经过赵祈安这么一分析,赵霓裳终于是听明白了。 她面露怏怏,嘟囔道:“那这事儿就这样翻篇了?如果只是义丰皇庄救出来的那些女人,恐怕连高家兄弟都除不掉,说不定只是找些替罪羊,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观象若是知道了,以他的性格,恐怕肺都要气炸了。” 赵祈安说道:“周家之事,确实得徐徐图之。不过高家……想要就此翻篇,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赵霓裳闻言一怔,旋即笑容嫣然:“义父,您要出手?” “我不过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会有人自告奋勇的。” 赵祈安微微一笑,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来。 不过此事要做,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他想到这儿,对赵霓裳吩咐道:“去查一查与高家相关的那些家牙行,看看近些年来都有谁从高家手中买过私奴。” 赵霓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高家?不是周家?” 赵祈安点头:“高家,京都城附近的牙行买卖,都是高家在打理。周家的买卖散在大乾各州,查起来太耗时间,过些日子再说,先查高家。” “好,我这就派人去查。” …… 赵霓裳离开后不久,丑奴端着茶水进来。 她一边朝着赵祈安这边来,一边还扭头朝外看着,问道:“刚刚那是三小姐?走得那么匆忙,我唤了她好几声,她好像没听着。” 赵祈安从她手里接过热茶,说道:“她有要事去做。” “一天天哪那么多事呀,我看她满脸倦容,这两天肯定没休息好。”丑奴倒是心疼起赵霓裳来了,又不敢说赵祈安不是,叹气道,“三小姐和我一样,也是命苦。” 赵祈安瞥了她一眼,这话什么意思?因为都是跟了他,所以命苦吗? 这丑丫头阴阳人的功力是见涨了。 不过这两日霓裳确实是辛苦了一些,商行那边拍卖会的事虽然交给了其他执事在管,但这两日为了赵观象的事也是四处奔波,片刻不得歇息。 等此间事了,干脆放她个长假,让她也好好休息一阵子好了。 赵祈安呷了口茶,将手中茶杯放下,对丑奴说道:“你心疼她?她一个月光是买胭脂就得二百两银子。” 丑奴原本心疼的表情,顿时没了,咬牙切齿道:“就我命苦!” 赵祈安心满意足,继续喝茶。 待喝过茶后,他询问丑奴:“让你去接人安顿下来,可都做好了?” 一提到这事儿,丑奴表情就变得怪怪的,既有有些羞臊,又有些生气。 她似是难以启齿,好半晌才闷闷不乐道:“接到了,人也安顿好了。我一把人送到坊市那边,坊市的管事就把人接走了。” 赵祈安问道:“这不是做得挺好的么?你这神情是什么意思?” “好什么呀!”丑奴气愤道,“那个姓宋的老头,他看我眼神不对劲。” “啊?” “他还说看上我了,说要从主子你这赎我!” “?” 赵祈安第一反应是先质疑。 宋镖头虽然瞎了一只眼,可应该……也没瞎到这份上吧? 赵祈安宽慰了气愤不已的丑奴一句:“兴许只是误会。” 丑奴委屈道:“可他占我便宜,要不是我反应够快,一拳把他打飞出去,可就吃大亏了!” “啊???” 饶是赵祈安的心性,此刻表情也瞬间呆滞了。 他就说为何只见丑奴一个人回来,不见宋义章来府上拜会。 前几天欠的,这两天都会还上,给大家磕头orz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宗正寺被查,赵寺丞难得上值 宋义章奉命入京,于情于理赵祈安都是要与他见一面的。 不过他下午有事,倒是不着急去见宋义章,收拾过后便乘着马车离开了公主府。 今日是宗正寺部堂修缮完毕的日子,已经旷工多日的赵寺丞久违得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官职的事,准备去宗正寺内看看。 …… 当赵祈安来在宗正寺的官署衙门前,站在门口看了一会。 整个宗正寺都已经焕然一新,原本泥塑的院墙换成了砖石砌成的高墙,原本衙门口两座因为年代久远加上雕工粗糙,比起狮子更像是猪的两座石雕也被换掉了,雕工更加精细、用料也更加的好。 朱红的大门立在台阶之上,门上头一块匾额自上而下,书着“宗正寺”三个大字。 这整个千步廊上的官署部堂,再找不出比宗正寺更气派的门头了。 赵祈安拾级而上,进了官署大门,院中变化倒是不大,不过地上都铺上了青石砖。 这样一来,这院子至少不至于再和以前一样,一下雨就泥泞得不行,从大门到部堂这么点路,都踩得一靴子泥。 部堂大门敞开着,宗正寺的同僚都聚在门口,纷纷朝里头张望,但是都不进去,一群人堵在门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知谁喊了一声:“赵寺丞来了。” 众人这才纷纷回头看来,不少人都和赵祈安打着招呼,颇为善意。 没有人敢指责赵祈安这些日子磨洋工的事儿,毕竟他们这些日子在赵家准备的宅邸中办公,可是舒服得不行。 如今这漂亮气派的新官署,也是眼前这位财神爷的功劳。 更何况赵祈安本人也没什么架子,在众人看来是极好相处的,自然也没人非得跳出来和赵祈安做对头。 之前要和赵寺丞不对付的新宁伯,现在估计坟头都开始长草了。 赵祈安这才过去,与诸位同僚见礼,询问道:“莫非这部堂修缮的大家不满意?诸位为何不进去?” “哪有什么不满意。” “赵寺丞多虑了。” 众人纷纷开口,随后便有人压低声对赵祈安说道:“赵寺丞还不知道呢,巡天监的人来了,把我们都轰出来了,就国公爷还在里头。” 赵祈安心中明白巡天监的人为何来宗正寺,不过其他人未必知晓,毕竟这会巡天监去高家拿人的消息还未传开。 也就在这时,巡天监的黑甲卫从部堂里出来,为首的是个银甲校尉,正在和英国公姬礼元说着话。 围聚在部堂门口的众人让开道来,目送着巡天监的人离开。 英国公姬礼元亲自将人送出了官署大门之后,这才回来,其他人顿时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得问着: “国公爷,巡天监的人来咱们宗正寺做什么?” “莫不是查贪污?我看他们好像从簿书库里拿走了些公文,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都怪那该死的姬恒毅。” 众人纷纷面露担忧,对于巡天监的到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更有甚者忍不住咒骂起了姬恒毅。 也不怪他们反应这么大,毕竟巡天监有一项职责就是“稽查百官”,莫说是宗正寺,就是五府六部被巡天监盯上,哪个官员心里头不犯憷? 而宗正寺原本处于朝堂边缘,再加上又和皇室宗亲挂钩,不管是巡天监还是都察院,都不怎么管宗正寺的事,就导致宗正寺内部贪污比其他部堂还严重一些。 真要查,那肯定是经不起查的。 也正因此,不少人都恨上了姬恒毅,若不是姬恒毅的死,宗正寺怎么会被巡天监盯上呢? 姬礼元本就心情不好,被众人这么围着一问,当即更是心烦意乱,挥挥手道:“行了,都各自办事去,别瞎想,和我们没关系。” 众人闻言,心头还是难掩忧虑,但见国公爷隐隐不快的态度,也只好各自散去,进部堂做事去了。 姬礼元这时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赵祈安,愣了片刻,他都没想到赵祈安今天居然来部堂上值了。 不过,来得正好。 “赵寺丞,你随本公来一下。” 他对赵祈安吩咐了一句,随后率先进了部堂。 赵祈安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在了姬礼元的公房内。 在原本的部堂内,哪怕是作为寺卿,姬礼元都是没有自己独立的公房的。 但是这一次,赵家重新修缮过部堂后,很是贴心得为他建了间单独的公房,其中文房四宝皆是用的市面上能寻到的最好的。 姬礼元上午来时就在自己公房内仔仔细细看过了一番,越看越是欢喜。 可这会,他心中却没了那份喜悦,一进公房脸便耷拉了下来,愁眉不展:“赵寺丞,你可知巡天监去高家拿人了?外城那座府宅,上上下下一个都没落,足足好几百号人呢,光是囚车就去了十几辆,还分了两趟才将人运到巡天监大牢里头去的。” 这事儿,看来已经在京都城传开了,但凡消息灵通点的官员估计都接到了消息。 赵祈安故作糊涂道:“高家暗中指使城中泼皮侵占皇亲门抚恤田,如今被巡天监拿下,不是好事么?” 姬礼元苦笑道:“若只查高家,那自然是好事。可赵寺丞知晓刚刚那批巡天监的人,来咱们衙门是做什么的么?” “做什么?” “拿寺内所属皇田的鱼鳞图册,说是要一亩一亩厘清皇田归属,可是这……这波及的不仅仅是高家呀。” 赵祈安看着姬礼元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心里头顿时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天武皇从内帑中拿出皇田、皇庄赐给宗正寺,是为了安置京都城内这些皇室宗亲的。 但这每年的分配,谁拿多一些、谁拿少一些,都是宗正寺说了算。 而英国公做了这么多年寺卿,任劳任怨到这个岁数还不肯卸任,那必然是在这里头没少拿。 赵祈安这些日子让苟向西早就查清了宗正寺的账面,对老国公在里头贪了多少心中大致有个数。 实际上,不只是老国公。 宗正寺上下所有官员,除了一个叫姬葳蕤的主簿之外,其他没一个人手脚是干净的,多多少少都在这公账上,往自己腰包里塞了一些。 也正因此,当“稽查百官”的巡天监一来这宗正寺,寺内大小官员除了赵祈安之外,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这是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贪腐成风 其实不止是宗正寺,大乾朝贪腐成风,“五府”、“六部”、“九寺”这些个部堂,哪个敢拍着胸口说自己两袖清风的? 这种风气,追根溯源,还得怪在天武皇头上。 自天武皇上任以来,这官员俸禄是数次连削,除了巡天监之外,其他部堂的官员俸禄是一降再降。 就好比赵祈安,六品寺丞,一年俸禄不过是俸钱二万文、禄米一百石。 这点俸禄,别说过上多好的生活,就是租个宅子,都只能租在外城最边缘的地方,而且还只是仅够一家四五口人生活的单进小宅。 至于什么官员体面?什么同僚应酬? 那是想都别想了。 所以这种情况下,为官者不想点办法“创收”,怎么活得下去? 这是根子上的问题,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这么个理儿。 英国公贪污的账面,其实不算多。 可巡天监要来查,他心里哪能个不犯憷的? 若不是当着赵祈安的面,恐怕他都两股战战、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赵祈安佯作沉思,随后说道:“此事说来,也是我身边幕僚与巡天监共查皇田而起。国公爷若是信得过下官,不妨将这些事全权交给下官如何?” 姬礼元眼睛一亮,问道:“贤侄孙的意思是……” 赵祈安爽快道:“咱们部堂人手紧缺,若是账面出现些许纰漏,也属正常。若有亏空不足之处,下官出资补上便是。” 姬礼元顿时喜出望外。 他留赵祈安单独聊,心中也就是存了这么个心思,只是一时间难以开口求这位财神爷。 可没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口求,赵祈安就主动提出了此事,这倒是叫他有些不好意思。 姬礼元假意推诿道:“这不好吧,哎呀,哪能都让贤侄孙破费,这也毕竟不是小数目……” 赵祈安不在意得摆摆手,说道:“毕竟此事因下官身边幕僚而起,也是应该的。巡天监那边既然要宗正寺配合,那就由下官出面接洽,这些事就不劳烦国公爷。若出了什么事,也由下官一并担着,如何?” 姬礼元生怕赵祈安反悔似的:“那就一言为定,若有本公需要做什么,贤侄孙只管开口。待来年京察,本官定亲自为你夸功!” 他好似将一块烫手山芋扔了出去,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但却不曾想,这“烫手山芋”,恰恰是赵祈安想要的。 赵祈安微微一笑,拱手道:“那下官先谢过国公爷。” …… 和英国公私谈过后,赵祈安回到了值房自己的那一张案牍后。 旁人的案牍上,堆满了公文。 但赵祈安的案牍上却是干干净净。 苟向西是个能人,如今在他身边做幕僚,知晓东家不会在意那些皇室宗亲们的家长里短,所以将一些琐事都给包揽了过去做,唯独一些重要的事会交给赵祈安批注一下。 这反倒让赵祈安难得来部堂一次,却没什么活儿可干。 不过他并不无聊,因为巡天监大张旗鼓去高家拿人的事儿已经传开了,同僚们都无心办公,一直交头接耳地讨论此事。 赵祈安对这些事儿也早就了然于心,没参与同僚间的交谈,可听着旁人八卦之余的胡乱揣测,倒是也挺有趣,够消磨时间的。 一直到了下午申时,苟向西从巡天监回来,来到了部堂上寻到了赵祈安。 “东家。” “出去说。” 赵祈安也没再在部堂久留,和身边几位同僚道了声别后,就带着苟向西离开了部堂。 出了宗正寺的大门,他问着身边的苟向西:“观象如何了?” 虽然心中知晓,但他还是先关心了此事。 苟向西答道:“四少爷被祁少将军送到巡天监上层之后,就没再下来过,小的一时也不是那么清楚。” 赵祈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心中已经国师已经出手医治赵观象,只是担心国师医治元胎道基之伤的手段会不会有些副作用。 但担心也是无用,只能等赵观象回来之后,再看看。 赵祈安压下心中情绪,和苟向西说起下午和英国公的谈话。 苟向西闻言倒是欣喜:“这是好事,如今高家陆续吐出了那些皇田,更愁找不到理由接手这些田地,老国公这是送上了门来。” 赵祈安说道:“皇田的事,暂时不急。不过白云观那边的土地,可以先赎买过来。” 白云观因救世教被灭了满门,如今那曾香火鼎盛的千年道观已经被封了,白云观麾下的山林田地无人继承,是要被朝廷收回来的。 按理来说,这事儿归宗正寺下辖的崇玄署管理,毕竟崇玄署专管宗教相关的事宜。可户部盯上了白云观这块蛋糕,哪肯让崇玄署连锅端了? 崇玄署也不肯坐以待毙,这两日那边的“崇玄令”已经接连写了求助信到宗正寺来,希望英国公能主持公道。 毕竟崇玄署上司衙门就是宗正寺,下辖官署做不了主的事,寻求上司衙门帮助也很正常。 老国公虽然看着胆小怕事,可触碰到这真金白银的利益时,那就跟斗鸡似的,谁也不怵。 往日常年不去的早朝朝会,他这几日是天天起个大早就去,上朝就和户部骂战,一个人喷户部一群人,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再加上这事儿本就宗正寺占理儿,一时间还真就僵在了那儿。 但在赵祈安看来,这俩都白忙活。 白云观被朝廷收回去,前提是“无主”。 但白云观并非死绝了,至少观主苍柏子的亲传弟子可活得还好好的。 就连掌门令牌,在苍柏子死后,也落入了赵祈安的手中。 而赵祈安也早就盯着白云观那些山林田地许久了,一直想扩建养生堂,把养生堂迁到京郊去。 只是京郊毕竟多是皇田、皇庄,之前时机还不大合适。 至少,也该是将高家赶出去先再说。 如今差不多算是时机成熟,赵祈安便着手准备收回白云观山林田地、迁移养生堂的事宜了。 另外也该是时候……收回公主府归属的那部分皇田了。 赵祈安把这些事都交代好了之后,苟向西提及了另外的事情: “对了,东家。从义丰皇庄救出来的那两个被单独监禁的女子,身份已经查出些眉目了。” 第一百五十章 学成归来的鸾奴 义丰皇庄内,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人数不少,但唯独有两个女人被单独关押了起来,严密看守。 这其中一人,自称皇妃。 另一个小姑娘,不清楚身份来历。 会被单独关押,自然身份不简单,赵祈安也就留了个心眼,派人去查一查。 如今总算是有了眉目。 苟向西说道:“那叫‘红昭’的女子,暂时没查出京都城哪家权贵丢了女儿的,小的就自作主张,将她放了出去,看看她是否会与家人联系。” “至于那位自称皇妃的女子,查过身份,确实是如今二皇子的前任皇妃,扬州王家的王颜芷。” 扬州王家,算得上是大族,否则族中女子也不会与皇子联姻。 二皇子休妻之事,在当年的京都城也轰动一时,不过时间渐渐过去,也就平淡了下来。 赵祈安算是亲历者,毕竟他十年前就在京都城待着了,以前也与这位前皇妃在皇宫家宴上见过,所以这一次隐于幕后,只是让手下人去探探王颜芷身份真伪。 京都城都说前二皇妃是因为七年无出,方才被二皇子所休。 但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赵祈安知晓一些更多的内幕。 归根结底,当初二皇子姬皓宇会娶王氏之女,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拉拢当时还算鼎盛的扬州党派官员。 扬州乃江南繁华之地,文风鼎盛,原本朝堂中扬州党一直势力不弱,党魁更是如今的吏部天官“秦德胜”。 秦德胜也是官运亨通,如今不到五十便已到了吏部尚书之职,更是联合扬州众门阀造势,向着“宰相”之位发起冲击。 左相吴庸,不是个大度的性子。 如今天武皇不管事,朝堂事宜皆由他一人抓在手中,可以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哪能容忍他人觊觎权柄? 自从那一次扬州门阀为秦天官造势之后,与吴党便算是撕破了脸皮。 吴庸堂堂宰相,连任四任春闱大座师,毫不掩饰得开始打压扬州士子,即便头一轮是糊名考,阻止不了扬州士子中进士,可后面殿试乃是吴庸代替陛下审考,春闱前十甲别想出一个扬州士子,别说进翰林院,就是想留在京中都是不可能,哪怕选官也净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送。 这样一来,逼得扬州士子是纷纷找门路,改换出身,不以扬州士子身份进京赶考,朝堂上扬州党的新鲜血液几乎被截停。 而朝堂上已有的扬州党势力,这些年来也接连遭受吴党的打压分化,一时间遭受重创,从原本的朝堂第二大党派成了如今势微力薄的地步。 秦德胜这些年来,还能当着吏部天官,已经算是有本事了。 只不过在吴相面前,也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 但这样一来,二皇子姬皓宇的处境就分外尴尬。 他娶王氏之女,本是想拉拢扬州党的官员,可他真正依仗还是吴党,是吴相。 吴党和扬州党的党争,是在他娶了王颜芷之后的事,这样一来他就得做出权衡了,而恰好二人因为子嗣问题夫妻本就有所离心,借着这么个机会,也就有了皇子休妻这么一个大瓜。 赵祈安虽不在朝堂,但对于朝局还是了解的,自然也就知晓这些内幕。 只是他有些疑惑:“休妻之后,王颜芷不是被送回了扬州王家么?有传闻,王家为了挽回些名节,硬逼着她出了家。” 苟向西已经打探清楚了,答道:“是回了扬州,可王颜芷不甘就此被休,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妃,摔进了泥地里,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于是便偷偷从王家溜走,返回了京都城中,本想找二皇子讨要一个说法,但是却被人掳掠到了义丰皇庄内,关了整整五年。” 说到这儿,他哂笑一声:“这般说来,三殿下这是为二殿下解决了个麻烦?” 赵祈安眼神变得有些玩味,道:“或许是想让这个‘麻烦’,在合适的时候爆出来。” “还别说,这位前皇妃手中还真有一个对那位二殿下十分不利的消息……” 苟向西凑近了赵祈安,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祈安听完之后,眉头一挑,询问道:“当真?” 苟向西说道:“此事虽有待查证,毕竟以这位前皇妃对二殿下的怨恨,出言诋毁也是极有可能的事。但……二殿下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子嗣,我觉得不似作伪。” 赵祈安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把柄握在手中,总是好事。 …… 赵祈安回到府上,出来迎接他的人,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主子。” 鸾奴来在赵祈安身前,款款下拜。 随后她又向赵祈安身后的苟向西行礼:“苟先生。” 这些日子,她并不在府上,而是去商行那边学习经营去了。 如今苟向西当了赵祈安的“属官”,宗正寺那边的公务都需要他来打理,自然也就没办法再兼着公主府大管家的职责,赵祈安选的下一任府上总管的人选便是鸾奴。 自从玉真被送入皇宫之后,原本贴身服侍她的鸾奴也就卸下了肩上的担子,不必人前人后的伪装,整个人都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虽然相貌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形象气质却比之从前更诱人了几分。 但赵祈安用人,还是看重能力。 鸾奴能力不错,赵霓裳都向赵祈安讨要了好几回人,想要调到自己手底下任用。 但鸾奴自己愿意留在公主府上,赵祈安点了头,这事儿也就定了。 不过公主府麾下是有些产业的,赵祈安又打算把被福延宫占了去的皇田、皇庄收回来,自然需要擅长经营之道的人来帮忙打理,于是便将鸾奴送去商行学习了一段时间,顺带也学一学如何管理府邸。 赵祈安本以为她还要过两个月才会回来,未曾想这才一个来月,就回府上了。 苟向西解释道:“东家见谅,是小的作主让她回来的,近来事忙,实在是无力兼顾府上事宜。不过鸾姑娘学得很快,小的也让我一位学生随同鸾姑娘来府上当副手,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赵祈安这时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仔细看看竟是认识,赫然便是那日在商行无意间遇到的向导李于吕。 本只是无心之举,让苟向西去看看此人可否堪用。 未曾想,苟向西似乎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亲自收为弟子不说,做什么事也时常带着。 李于吕注意到赵祈安目光朝他看来,连忙局促不安的行礼,紧张得人都站不稳。 对于能够再见到赵祈安这位自己人生中的“贵人”,他显得很是激动与紧张。 赵祈安朝他点头示意,随后收回目光,对身边二人道:“苟先生既然这般说了,那就这么定了。往后这府上大小事务,便由鸾奴来打理。” “谢主人。” 鸾奴面露喜意,态度也越发殷勤热烈。 她说道:“另外奴婢从商行回来时,天威镖局的宋镖头也随奴婢来府上拜会,主子可要现在见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个镖头过分热情 宋义章来了? 赵祈安本是想明日再与宋镖头见一面,没想到他倒是急着来拜会。 他问道:“人在哪儿?” “在前堂,未得主子允许,奴婢不敢擅自将人请去主子院中。” 鸾奴说完之后,走在头前带路,朝着前堂方向走去。 穿过前院廊桥,赵祈安刚走到前堂门口,只听得里面有一个大咧咧的嗓门: “大兄弟,我不是和你吹,我和赵东家关系莫逆,只要我开口,东家不会不给我面子,定会将你的身契归还。” “滚啊,谁和你大兄弟的?” “脾气够暴,我喜欢,咱们镖局都是这般直爽的汉子!你看你做个奴才有什么前途?来走镖,我一年给你开八十两银子!” “……当真?” 赵祈安刚站门口听了一会,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咳嗽了两声,这才进了堂内。 一进堂中,只见丑奴身前站着个身材堪比她那般壮硕的“猛男”。 那男人看似只是四十出头的岁数,个头比之常人高出大半个脑袋来,身上肌肉块块隆起,只是脑门锃光瓦亮,光秃到一根毛发都没有。 而且他左眼瞎了一只眼,眼皮耷拉下来,看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其相貌着实是有些吓人。 若不是赵祈安知晓丑奴出身,不然都得以为眼前这两人是不是父女来着。 不过别看宋义章这幅模样,今年已经六十又二了,只是练得一身横炼功夫。 宋义章一见到赵祈安,顿时是哈哈大笑,连忙过来:“赵东家,真是许久不见,可想死老哥哥我了。” 对于宋镖头这过分的热情,也就赵祈安能以平常心对待,旁人恐怕都消受不了。 赵祈安拱手道:“宋镖头。” 宋义章咧嘴笑着:“接到东家你的信儿,我放下手上的活儿就赶来了。谈事之前,我能不能求东家件事儿?” 他走到丑奴身边,一拍她的肩膀:“我听这位兄弟说,他是东家的私奴。东家手底下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服侍的人,要不让他就跟在我门下,学几年本事如何?” 赵祈安看向丑奴,笑问道:“你愿意跟他去了?” 丑奴压低声说道:“他一年给八十两呢,主子你这一年才给我这么一点。” 她伸出手,用食指挨近大拇指,比划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这财迷…… 赵祈安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我怕你吃不了这份苦。” “吃苦?”丑奴缩了缩脖子,问道,“拿这钱还要吃苦么?” 宋义章不满道:“东家这是吓唬你呢,有什么苦的?也就是随着商队赶赶路,遇着山匪水匪啥的杀杀人。” “啊?还要杀人?” “多新鲜,那土匪来抢你,你不杀他们?记得杀人的时候别往脸上招呼,杀了人把脑袋砍下来,拿盐腌上,等到了周围的郡城里头,说不得还能拿脑袋换些赏钱呢。” 丑奴听得,大脸煞白。 她长这么大,也就那次为了救赵祈安情急之下杀了位“血菩萨”。 而且“血菩萨”也很难说那还是个人,更像是邪诡之物。 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没杀过人了,也没那个胆。 宋义章看丑奴脸色不对,赶忙说道:“其实也没那么多匪徒敢劫赵家的车队的,一年砍不了几十个脑袋。这不算啥,想当年我在东北那时候,那才叫杀得多,那刀子刺进肚子里头,再往外一喇,那肠子……” “呕!” 丑奴听不下去了,光是听听就恶心得干呕,忙不得得就朝外跑。 宋义章还不知道自己说错啥话了。 赵祈安笑着道:“行了,宋镖头,我这丫鬟胆子小,打打杀杀的事也不适合她,还是留在我身边当个使唤丫头吧。” “丫、丫鬟?!” 宋义章怔怔看着丑奴离去的方向,愣了好半晌,陡然拉高了音调:“女的?!” 他就纳闷为何丑奴唯独胸大肌练得如此健硕。 原来是女的么…… 宋义章顿感惋惜:“难得遇到一个适合继承我衣钵的,血气这么旺盛,我上哪再找一个去?” 赵祈安宽慰道:“强求不得,更何况我堂中还有不少天赋不错的孩子,宋镖头这次要暂时在京都城待上一阵子,慢慢挑选便是。” 至此,误会解开。 他了解宋义章想找个衣钵传人的心思,宋义章的功法没那么好修行,非是血气异于常人的强悍怕是连门都入不了。 其实赵祈安手底下倒是有一个绝好的苗子,那便是第五义子赵成武。 不过宋义章的功法,乃是威武侯所创。 而比起宋义章,威武侯的武道造诣何止是胜出一筹。 所以赵祈安没安排赵成武在宋义章门下学习,直接安排去了冀州铁狼卫,去和威武侯本人学去。 丑奴的事暂且揭过,赵祈安聊起了正事:“宋镖头可是已经知晓我唤你入京所为何事?” 宋义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失落过一阵后,很快也就重新调整了心态,答道:“东家放心,三小姐在信中都说得很是清楚。若是巡天监召我询问,我就按东家说得答就是。不过东家这召我入京,镖局的生意暂时不做了?” 赵祈安正色道:“京都城怕是太平不了太久,赵家需要宋镖头这样一支明面上的势力协助。” 宋义章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大脑门,说道:“我是个粗人,搞不懂这些门门道道的,总之东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 “眼下有一件事,就需要宋镖头帮忙。” “东家请说。” 赵祈安唤来鸾奴,让她去自己书房取一些东西。 过了片刻,鸾奴过来,交给张祈安一张地图。 他将地图交给宋义章,说道:“这是义丰皇庄的位置所在,皇庄内有几条暗道已经找到,但甬道都被人为破坏,坍塌堵死,宋镖头这些日子,带着人在京郊寻一寻这暗道的‘出口’,我会让天听地闻两位供奉协助。” 义丰皇庄被烧毁是前天的事,但今天才报到巡天监,这中间一天的功夫,枭卫们并没有闲着。 义丰皇庄的暗道有三处,都被枭卫们地毯式的搜索寻到,只是王平死前将所有暗道的自毁机关打开,内部坍塌堵死再也进入不得。 赵祈安有些好奇,义丰皇庄被攻,那王平既不想着逃也不想着去寻观象报仇,反倒是先毁去暗道。 这暗道里究竟藏着什么隐秘,值得这般小心? 带着这份好奇,赵祈安决心查一查。 虽然入口被堵死,但暗道总有出口,有天听地闻两位供奉在,未必就找不到。 宋义章一拍胸脯,豪气得打着包票:“赵东家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若是没办成,我提头来见!” 赵祈安其实想说这事儿没成就算了,也没那么重要。 但看着宋义章干劲满满的样子,他只好说道: “那就祝宋镖头,马到功成!” 今日第四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国师与赵观象 巡天监,总司衙门顶楼。 赵观象悠悠醒转过来,刚想要动弹,却发现手脚似是被束缚住,身体竟是动也动弹不得。 他猛地睁开眼,愕然惊觉自己竟是置身于一口丹鼎之内。 青铜鼎盖盖阖着鼎身,唯独顶部有一个“孔”,恰好让赵观象的脑袋从这“孔”中冒出来。 而他的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在这口丹鼎之内。 他感觉这丹鼎内装满了类似的“石膏”一样的东西,自己整个身体都“嵌”在了里头,巨大的压力压迫着他身体的每一处肌肤,让他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是痴心妄想。 这丹鼎内,那“石膏”一般粘稠厚重的东西正在不断穿透他的皮肤,在与他的每一处血肉融合。 赵观象觉得自己好痒。 这股痒,不是皮肤表面的痒,而是深入自己血肉之下、深入五脏庙内、深入骨髓的“痒”。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出来。 这无疑是一种酷刑般的折磨,如果不是他现在浑身不能动弹,恐怕已经开始用指甲去扣自己的血肉,非得把整张皮都掀开来挠一挠才肯罢休。 只清醒了那么一小会的功夫,赵观象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恨不得自己再昏迷过去。 “唔!”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因痛苦而发出嘶鸣。 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空灵的女声。 “想喊就喊吧,融入圣骸,是会有一些难受的。” 这冷不丁出现的声音,让赵观象吓了一跳。 他想要回过头去看看身后说话的人是谁,可是身体“陷”在丹鼎内那些不知名的东西里头,压根也没法转身。 不过赵观象已经知晓说话的人是谁了。 巡天监的顶层,还能是谁? 自然是国师,水月仙! 只是令赵观象想不通的是,他明明被祁连支带到巡天监顶层时,都还是清醒的,为何一踏入顶层的大门,就跟断片似的昏迷过去了? 而且自己是昏迷多久了? 不过他这会连开口询问的力气都没有,忍耐身体的那股瘙痒感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赵观象一开始还想忍着,但最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发出一声声哀鸣般的声音。 他明明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可每到精神到达极致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清清凉凉的力量自眉心涌现,垂入泥丸宫,强撑着不让他昏厥过去。 到了最后,哀鸣声也渐渐弱了,嗓子也渐渐哑了。 哪怕眉心处那股清清凉凉的力量不断涌出,但赵观象还是要坚持不住了,意识变得模糊,眼前都快出现人生走马灯了。 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回想起初被赵祈安收养时,与义父之间的对话。 “为何我爹、我娘、我小妹……他们都要死?” “因为这世道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 “公道。” 这一句话,让那时年仅七岁的他铭刻在心十二年。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暗暗许下大愿—— 若这世间少了公道,那他……要做这世间的公道!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许下的宏愿,就连赵观象自己都觉得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可他这些年在做的,却始终是在朝着以自己曾许下的宏愿为目标前进。 甚至为此不惜第一次不听从赵祈安的安排,没有走义父为他铺好的路,而是选择了加入巡天监。 始终是……初心未改。 在赵观象意识快要被身体的苦痛折磨得坚持不住时,压在心底的信念涌上心头,竟是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意志力。 “哆!” 似是一滴水滴入清泉中,空灵的响声在他耳畔边响起,模糊的意识渐渐恢复,眼前的景物再度清晰。 赵观象依旧能够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可刚刚还折磨他到欲仙欲死的“瘙痒感”,却渐渐变得可以忍受。 这并不是痛苦减轻了,而是他精神的阈值提高了。 “嗯?” 赵观象似乎听到了一阵轻咦声,随后只觉得一缕清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特殊的淡雅香味。 下一刻,他只觉得身子一轻,一股力量柔和得裹住了他,像是拔萝卜一样将他从丹炉里“拔”了出来。 赵观象从丹炉里被提溜到了半空,然后摔在了地上。 这地上铺着一层厚实的羊毛毯子,倒是没把他摔疼。 只是他很快察觉到自己此刻浑身光溜溜的。 这光溜溜,不仅仅是指没穿衣服,而是他体表的毛发竟是全没了! 不管是头发也好、眉毛也好,还是某处不可直言之处的毛发,就连皮肤表面的汗毛都没了! 他嘴角瞬间抽搐,完全能够想象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颗卤蛋。 但赵观象很快意识到另一个大问题——这房间内可不止他一个人在,还有国师呢! 赵观象连忙捂着要害,窘迫得趴在地上。 刚刚那清冷空灵的女声再度响起:“起来吧,我看不见的。” 直到这时,赵观象才大着胆子,自下而上得抬头看去。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玉足精致小巧,洁白的脚背微微弓起,脚踝纤细,仿佛轻轻一握便能握住,肌肤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让人不禁想要触摸。 再往上,一身清白素裙没有半点花纹,裙摆褶皱随风飘动,腰间一根玉带束紧,将纤细的腰身显露出来。 而当赵观象看清对方相貌时,却是呆愣了许久。 赵观象这一生,其实见过许多美人。 不管是当红的花魁,还是后宫的妃子娘娘,亦或者是京都城中的大家小姐…… 他什么没见过? 就算是如今艳压京都的玉真公主,那也是自家义父名义上的娘子,自己也是见过的。 而眼前这女子,披散下的长发如瀑布星河、曳至地上,银白色的发丝不掺杂丁点异色。 虽已是发丝银白,可她的面容依旧如少女一般,肌肤紧致白皙,只是双目用一根绸缎缚着,遮挡住了整个眼睛。 若只论相貌,眼前女子并不算太出众,若论轮廓之精美,怕是随意挑一个花魁出来,都要胜过她。 但在赵观象严重,若用“美貌”来形容面前的人,反倒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那不是美,而是一种不容于世俗的超凡脱俗。 她明明站在你面前,却仿佛二者之间隔着天堑,触之便会如同泡沫幻影般消散。 他似乎明白,为何见过国师的人,都称她为“谪仙人”。 赵观象将信将疑得站起身,看着用绸缎遮住双目的水月仙,忍不住在她眼跟前伸手晃了晃。 水月仙不为所动,平静道:“我双眼病变,早已看不见东西,不必试探。” 嘶…… 赵观象心中惊疑不定,若是看不见,她怎知自己这点小动作的? 五更奉上,久违得有底气的求几张月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妄之主 似是察觉到赵观象心中所想,水月仙微微侧过头来,面朝向赵观象的方向。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衣服在架子上,你自行穿好吧。” 赵观象也不敢多问,不管国师看不看得见,还是老老实实得朝她拱手行礼,之后才小跑去一旁的架子上取自己的衣物。 待他穿戴好衣物之后,这才有心思好奇地打量起了自己的房间。 巡天监七层楼高,但这顶层赵观象却从未来过。 他十四岁入巡天监,如今十九岁已是巡天校尉,这升官速度并不算慢,可五年过去,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总司衙门的顶层见到这巡天监真正的幕后执掌者——国师水月仙。 只是略看过一眼之后,却是让他惊讶。 这巡天监第七层,是空的。 除了房间正当中的一口丹鼎之外,再无其他家居,连张桌子、连把椅子都没有,唯独有的就是铺满了每一个角落的柔软羊毛垫子。 另外这房间西北方的墙面被整面拆除,毫无遮拦,不偏不倚恰好对着皇宫的方向。 水无月就站在顶楼边缘,背对着赵观象的位置,明明双目被绸缎遮挡住视线,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眺望着那皇宫。 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她素白的裙摆猎猎作响。 赵观象只看了一会国师的背影,随后注意力又放在了那口丹炉处。 他有点好奇这炉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只记得自己好似被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包裹着身体。 正当赵观象想要靠近丹炉的时候,水月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不建议你打开丹炉去看,一般人很难忍受里面的东西,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心智也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这句话,让原本正朝着丹鼎炉盖伸手的赵观象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他瞪着眼看着那个丹鼎,这里头装的,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么? 令赵观象奇怪的是,国师依旧是背对着他,并没有回过身来,怎么看得到他在背后的小动作的? 水月仙转过身来,朝向赵观象的方向,说道:“虽然你与‘无妄之主’的相性很好,但很少有人能够忍受得了与圣骸相容的痛苦,你的意志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大。” “无妄之主?”赵观象有些疑惑,向国师拱手询问道,“那是什么,还请国师大人解惑。” “无妄之主……你可以当做是一位曾经的强者。” 水无月朝着赵观象走来,白玉般的赤足踩在柔软的羊毛垫上,没有任何的声响。 “武者修行,到了神通之境,便拥有了不死不灭的能力,纵然神魂泯灭,但肉身不朽。神通境以上陨落的强者遗体,便是圣骸。” 说话的功夫,她便来在了赵观象的身前。 水月仙抬起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位置。 那里,是温养着元胎的黄庭位置所在。 赵观象只觉得鼻翼间有香风袭来,微微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近在眼前的国师。 这个总是流连花坊的浪子,却在这一刻表现出纯真少年的一面,脚指头都在扣地板上铺着的羊毛毯了。 国师右手轻按着赵观象的胸膛,声音依旧是清冷空灵: “我修补道基之伤,便是以圣骸补全你受损的元胎,你会因此得到一部分‘无妄之主’的神通,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踏入三品神通之后,需要你将体内无妄之主的残余力量排出体外,否则……” 赵观象听到这还有副作用,顿时错愕:“否则会如何?” “你将会被‘无妄之主’取代。” “?!” 借……借尸还魂? 赵观象脸上神情顿时僵硬了,嘴角抽了抽,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听到过的民间传说。 另外,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从白云观那些救世教徒中抢来的“三灯之上灵主”神像。 据义父所说,那尊神像之中封存着“三灯之上灵主”的残骸,而救世教红莲一脉的成员正在收集“三灯之上灵主”的残骸,希冀着这尊陨落的“神祇”有朝一日能够复生。 这般说来,义父手中的那尊灵主雕像里的残骸,和国师为自己修补道基之伤所用的“圣骸”,是一个东西吧? 这“无妄之主”与“三灯之上灵主”,或许生前也是同层次的人。 就是不知道与国师相比,孰强孰弱? 赵观象一想到自己身体中融合着一部分别人的残骸,这让他有点儿不大舒服。 但至少,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原本像个筛子似的黄庭已经焕然一新,而黄庭内温养着的元胎也不再千疮百孔。 甚至……更加的强大。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换了一个心脏,每一次心脏跳动吞吐出的血气都比之曾经强大了何止数倍,浑身都像是有使不完的气力。 赵观象略一探查身体过后,面上不由自主得流露喜色,朝国师拱手拜下:“多谢国师出手相助。” 这一份感谢,发自肺腑。 国师摆摆手:“不必谢我,请我出手,外加消耗了一份圣骸,你需要三十点万功勋来抵。” “多……多少?!” 赵观象猛地抬头看她,脸上瞬间变得惊愕。 三十万功勋?! 这“功勋制”是唯有巡天监内方才推行的制度,其目的一开始是吸纳不归属朝堂的江湖武者加入巡天监,引进人才。 只要能够成为巡天监外围成员,便可接到巡天监发布的任务,完成之后皆有功勋积累。 功勋可以换取官身、换取金银、甚至是神兵名器、功法丹药……一切想象得到的,都可以从巡天监换取。 这政策颇为有效,让江湖武夫多了一条投奔朝堂的途径,也让朝堂吸纳了许许多多实力强悍的武者。 现如今巡天监三位少将军之中,“人屠”李胜天便是出身江湖宗门,是最为典型的例子了。 赵观象作为巡天监正式官员,自然也能享受到这“功勋制”带来的好处,甚至正式官员还能打八折呢。 而三十万功勋,能够让赵观象从原本的“校尉”直接跃过“郎将”,飙升到“中郎将”都够了。 这在巡天监中,已经是仅次于上将军以及三位少将军的官职了。 可想而知,这三十万功勋对于赵观象来说,是多么骇人的数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叫一声师尊,富贵可得 赵观象现如今的功勋……是负的。 他这些年确实是办了不少案子,得了不少功勋,可因为行事百无禁忌,屡屡犯禁的缘故,扣去的都占了大半。 若非如此,他哪会被降了官位品阶呢? 整个巡天监的校尉里头,就他一个“七品”校尉,这都是独一份的。 所以冷不丁听到自己欠了三十万功勋,他把自己融入的那份“圣骸”挖出来还给国师的心都有了。 赵观象冷静道:“下官乃是监内正式官员,为监里流过汗、撒过血……八折行不行?” 水月仙摇了摇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非你是监内官员,三十万功勋,可换不来一份圣骸。” 这圣骸……原来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么? 赵观象额头冷汗都冒下来了,心里头甚至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干脆不还了? 就好似那欠债的泼皮,任打任骂,但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可一想到这可是欠了国师的债,他……不敢不还呐。 国师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整个大乾朝地位最为超然的人,她只要开口,天武皇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 赵观象愁眉苦脸,想着下半生怕是要卖给国师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水月仙却是开口道:“不过……也可以不给。” “嗯?” 赵观象闻言并未欣喜,反而是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得问道:“国师大人可有条件?” 当年赵祈安是准备安排赵观象去接管商行事宜的,自然是请了不少能人教导赵观象的“经商之道”,甚至亲自教导过赵观象一段时间。 也就是那几年的学习,让赵观象明白了,什么叫做“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每一份看似不求回报的东西,都在背后标好了“价格”。 国师先提及“三十万功勋”,之后又说“不给也行”,那这背后必定是另有要求的。 果不其然,在赵观象开口询问过后,国师提出了要求。 但这要求,却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拜我为师即可。” 水月仙面朝向赵观象的方向,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神情自若道:“拜我为师,这份圣骸便是我赠你的见面礼。” 就这么简单? 赵观象很是意外。 这条件,听着都不像是条件。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天骄想要拜在国师门下,可无一人成功。 水月仙自成为大乾国师以来,就从未收过弟子,若是赵观象点头答应,便是她麾下第一个弟子。 若论地位,国师的地位可谓超凡脱俗,隐隐还在左相吴庸之上。 若论修为,国师亦是当世至强者之一,乃是武道巅峰的存在。 能够拜国师为师,这其中好处,可想而知。 赵观象没有一点点犹豫,撩袍就要跪倒。 他又不是傻子,这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为何要错过? 至于拜了国师为师,会不会惹得义父不快? 这一点赵观象并不担心,义父在这方面素来是大度的。 学本事而已,只要不动摇立场,都是无碍的。 可就在赵观象双膝一弯,动作丝滑得就要给水月仙跪下之时…… “拜我为师之后,就与那赵家断得干净些。” 只这一句话,让赵观象的大脑宛若遭受重击,脑海一片空白。 他原本要跪下的动作顿时停住,本已弯曲的双膝渐渐得又直了起来。 赵观象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但面上强装着镇定,问道:“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与赵家有所关系?” 水月仙平静道:“监中所有人的出身,旁人看不到,我会看不到么?” “你虽是孤儿出身,但却是在养生堂中长大,据我所知,那城北的养生堂乃是赵家出资建造。虽是收养孤儿的善堂,但堂中孩子多是赵家精心培养,出堂之后也多为赵家效力做事。” “唯独你……”水月仙朝着赵观象近前一步,说道,“唯独你一人,出堂之后不为赵氏效力,反倒是投效了巡天监。” “十四岁便是六品化煞之境,即便是天资超绝,也非苦修便可达到。显然赵家在你身上倾注了海量资源,对你精心栽培,怎会这般轻易放你离开?” 这一句句话,却是将赵观象的底儿都给拔了个干净。 赵观象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可他依旧是保持着镇定,深呼吸了一口气,拱手拜下:“我可发誓,绝非赵家打入巡天监的暗子!加入巡天监,是我自己的意愿。入监之后,尽心尽职,事事遵从本心,更不曾以权谋私,暗中帮助赵家行不法之事!” 水月仙侧过身,面朝着他。 虽然她的双目被缎带所遮挡,可赵观象似是还是能够感觉到有目光在审视着他。 他只觉得浑身汗毛立起,耳膜里是阵阵心跳声砰砰直响,依旧是保持着动作,不曾有半点动弹。 良久之后,水月仙才回过了身,点头道:“你没有说谎。” 这一句话,就让赵观象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晓国师是如何判断他话中真伪,但她似乎竟真没有再怀疑。 水月仙说道:“其实你是赵家的人也无妨,巡天监用人不问出身,只看怎么做。这也是为何至今还留你在监中的缘由。” “那国师这番话……” “可我的弟子不行,巡天监下一任上将军也不行。一心,怎能侍二主?” 她停顿片刻,说道:“十九岁入天人,虽是世间罕见,但还不至于让我亲自收徒。不过我喜欢你的心性,至圣之心,我也唯独在一人身上见过。” “你若愿意拜我为师,我保你入二品造化之境。当你入了二品造化,这巡天监,就由你代我打理。” “你,可愿意?” 她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二品造化,那已经是江湖传说般的人物,凤毛麟角,是当之无愧的此世强者。 而巡天监更是独立于朝堂之外的超然存在,执掌巡天监意味着世俗顶峰的权势。 而这一切,只需要赵观象轻轻一跪,喊一声“师尊”,就触手可得。 问世间……谁人不心动?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不是圣骸,这是活的! 水月仙给出了自己的条件之后,便不再多言,静静等待着赵观象的答案。 可赵观象最后只是洒脱一笑,说道:“懒散惯了,怕是担不起国师厚望。” 这句话,便是直接表明了拒绝的态度。 水月仙微微皱眉:“你不愿与赵家割断联系?为何?” 她第一次神情有变,变得很是困惑不解。 她询问道:“赵家许诺了你什么?” 赵观象咧嘴一笑,摇头道:“什么都没有,大概……只是希望我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吧。” 水月仙沉默住了,微微偏了偏脑袋,似是在侧耳聆听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轻轻颔首:“你没有说谎。” 随后,她就像是失去了对赵观象的兴趣,提起裙摆,席地而坐,盘膝做入定状,淡淡道:“你可以走了,记得三年内还清三十万功勋。” 赵观象立刻弯下了腰板:“能不能再宽限些日子?” 可水月仙却像是不想再和赵观象多说一句,伸手朝他一挥,宽大的袖袍摆动。 赵观象只觉一阵香风袭来,随后眼前一花…… 当他视线渐渐重新聚焦之时,只感觉自己双脚踩在了地砖上,有些冰凉。 “雏虎?你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耳畔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满是错愕。 赵观象懵了好一会,这才寻声看去,却见自己手下两位仆将正满脸错愕得看着他。 他这才抬头看向前方,愕然发觉面前熟悉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巡天监”三字。 他竟是从巡天监的顶楼,来到了巡天监总司衙门的大门入口?! 赵观象难以置信,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来的? 这就是当世至强者的手段么? …… “圣骸?” “神通之上的武者身死,留下蕴含着‘灵性’的遗蜕便是圣骸。” 城西坊市,珍宝楼内。 顶层露台,安守道正在为前来请教的赵祈安解惑。 赵祈安微皱眉头:“我于东海,曾挖掘出一处阳仙洞府,其中便有那坐化的阳仙尸骸,可并无半点神异之处,这也是圣骸?” 安守道笑呵呵答道:“死太久了,遗蜕中的灵性全都重归天地了,自然不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神通武者,除非刚死便人为抽取其残留灵性,否则大多也无法形成圣骸。唯有二品造化,死后依旧能够长久维持灵性不灭,大多遗蜕之中会有圣骸形成。” 赵祈安点了点头,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修补大道之基竟是需要这般珍贵之物,看来这一次国师也是为了观象付出了不少代价。” 安守道撇撇嘴,像是个老顽童一般,说道:“莫为她心疼,这东西旁人寻不到,但在她手中可是不少。” “圣骸形成如何苛刻,国师手中怎会多?” “那老朽就不清楚了,只知晓大多是天武皇为她弄来的。” 安守道摊摊手:“这大乾九州何等浩瀚,总有宗门世家供奉老祖肉身,当今天子若要收集强者圣骸,总是有办法的。不说别的,当年灭佛之时,佛门中多少‘金身菩萨’、‘肉身活佛’被收缴的?” 赵祈安眉头舒展开来,点头道:“说得也是。” 他随后伸手入袖袍之内,取出了一物,摆在了两人中间的桌案上:“院长替我看看,这算不算圣骸?” 一尊三寸高的神像,栩栩如生的婴儿外貌,那婴儿学着道人打坐的姿势盘膝入定,通体金光灿灿。 正是赵祈安手中那尊“三灯之上灵主”神像。 安守道将神像取了过来,探查了一番,不由紧皱眉头,轻咦了一声。 赵祈安问道:“院长为何眉头不展?” “这不像是圣骸呀,这里头的东西……怎么还是活的?” 安守道将手上的三寸神像翻来覆去得看了一遍,眉头紧锁,似是不解。 赵祈安怔了一下。 活的? 可惜的是,安守道研究了好一会,没研究明白,把神像还给赵祈安:“恕老朽才疏学浅,看不大懂。不过这神像中封存的那块肉身,原主修行的绝非中原武道,不过老朽知晓的异族功法中,也没有一个能对上的,不大明白。赵东家是从何处得来的?” 赵祈安将神像收回袖中,听到安院长询问,并不隐瞒,答道:“前些日子剿灭的那伙救世教中所得,传闻乃是红莲一脉所信奉的神祇,名为‘三灯之上灵主’。” “救世教的东西,难怪……” 安守道顿时恍然,只是低头看看自己刚刚接触过神像的手,有些不悦。 仿佛刚刚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他倒了些清水净手,对赵祈安说道:“救世教的东西,多是些邪诡之物,赵东家还是少接触的好。莫说是红莲一脉的东西,就是那看似善教的白莲一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可恶可恶。” 能够让安院长一口气连说两个“可恶”,足可见他心中有多嫌恶这救世教。 赵祈安好奇问道:“院长与白莲一脉有过过节?” 安守道有些不愿意提及,含糊道:“老朽曾经的亲传弟子,也不知被蛊惑了些什么,如今入了那白莲一脉,与老朽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安院长作为白鹿书院的院长,麾下弟子自然是不少的。 但能够称之为“亲传”的,也就寥寥数人,其余的都是些记名弟子罢了。 能够成为安院长的“亲传弟子”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可这样的人物竟是加入了救世教? 这着实是有点超乎赵祈安的想象,也让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救世教在大乾国的影响。 安院长摆摆手,说道:“不提这个,不提这个。” “你也不必太担心你那四子,水月仙这女人,既然愿意出手帮助,也不会藏私。若有什么问题自然是会说给赵观象听的。若是她解决不了,你寻到老夫这儿,老夫也更是解决不了。” “行了,莫想这些,赵东家陪老朽手谈一局如何?” 赵祈安想想也是,随后便答应下来。 两人摆开棋局,不再谈俗事,只沉心棋盘之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被排挤了?! “雏虎,你见着国师了?国师长啥样呀?” 巡天监的部堂内,高河一路跟在赵观象屁股后头,东问问西问问,满是好奇。 也不怪他这般好奇,谁都知晓巡天监幕后执掌者乃是国师,可莫说外人,就连巡天监内部成员,都没有几个见过国师的。 国师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巡天监内,而是在皇宫里头那座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仙山”上,辅佐天武皇求仙问道。 高河加入巡天监比赵观象久得多,如今都已经十六年了,至今都没见过国师一面,现在听到赵观象亲自见了国师,哪能不好奇的? 赵观象被他问得心烦,不过回忆了一下国师的样子,认真道:“仙子般的人。” “雏虎都这般说了,那得多漂亮呀。” 高河咋舌了一阵,对赵观象不加掩饰的羡慕嫉妒。 赵观象不满道:“你与其八卦这个,不该先关心关心我么?” 高河不屑道:“看你这生龙活虎的,哪用得着我关心。再者说了,国师出手,那自然是手到擒来、药到病除的……”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但张居正却站在一旁没有参与进去。 他面露踌躇,似是犹豫,好半晌才鼓足勇气道:“赵校尉!” 赵观象这才不和高河闲扯,对张居正说道:“人,我安全带回来了。” 张居正当即就红了眼眶,朝着赵观象郑重其事的深行一礼: “往后我这条命,便是赵校尉的。虽死无悔!” 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让一旁至今还不知情的高河看得眼睛发直,大呼小叫了起来:“小张,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你俩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呢?” 赵观象咧嘴一笑,一手扶起张居正,说道:“哪那么严重,你往后少参我两本就是了。” 张居正直起神来,抬袖擦拭下眼角,但还是一脸认真得摇摇头:“做得不对,还是要参的。” “你这家伙……” “诶不是,你俩能不能来个人回答我一下?” 高河傻眼了:“你们背着我还有什么小秘密?” 明明在此之前,他都觉得自己三人的关系,一直都靠着他在维系呢。 毕竟小张看不惯雏虎那些事,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还得是他这个老哥哥,和雏虎、小张关系都好,这才把三人维系在一起,不然他们仨都得散。 可高河现在觉得,自己怎么被俩人给排挤在外了。 霸凌?! 张居正对赵观象说道:“贱内想在家摆宴感谢一下你,下值后你随我回家去。” 赵观象倒是谦虚:“都是应该的事,说什么谢不谢的。” “不行,你一定得去。”张居正却是认真,“我家娘子说,不把你请去,我也不要回家了。” 赵观象想了想,索性答应了下来:“行,正好也该是要庆祝庆祝。” 高河忍不住又问道:“庆祝什么?” 赵观象哈哈大笑:“我武入天人了!” 话音落罢,他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肆意宣泄而出。 高河和张居正感受到那强大的威压,一时间都愣住了,懵逼得看向赵观象,眼睛瞪得老大。 武入天人?! 二人皆是武者,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 可……赵观象才几岁啊?! 十九岁的天人武者?! 他俩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听得部堂内一阵轰动。 赵观象毫不掩饰自己的天人威压,而这巡天监可都是武者,哪里察觉不到? 一时间,巡天监上上下下全都跑出来了,把廊道都占了个水泄不通。 待他们听到赵观象那肆意大笑时,终于是有人忍不住爆了粗口:“入汝娘,雏虎这小子真成天人了?!” “我还以为是有人闹事,原来是……等会,雏虎突破了?!” “真该死!十九岁的天人?!” “他这是炫耀,兄弟别客气!” 赵观象就是在同僚面前炫耀,他本就是个爱显摆的人。 只是这一次,是真让人红了眼。 一群旁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巡天官僚,个顶个的武道强者……此刻一个两个的都没了平日里注重的形象,撸着袖子就朝着赵观象来了。 这里可是巡天监的总司衙门,天人武者在别处少见,但在这儿还真不罕见。 赵观象的突破,意味着天赋,但不意味着他能扛得住那么多天人武者的围殴。 所以显摆过后,立刻抱头鼠窜得带着两位仆将逃了。 …… “你说你,突破就突破,显摆什么……嘶!” 张居正的小院前,三个大老爷们此刻都有些狼狈。 高河左眼跟熊猫眼似的,手一碰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随后朝着赵观象怒目而视。 赵观象也没好到哪去,衣裳都被扯破了,袖子都被扯下来一只,露出内襟。 他提了提裤子,不满道:“他们都不怕的么?若有朝一日我爬到他们头上,定把他们都外放到鸟不拉屎的边镇去!” “别想着升官了,先想想你欠国师那三十万功勋怎么办吧。那可是三十万啊!” 赵观象已经把许多事都说给了两位仆将听,二人也就知晓了赵观象虽然被国师出手医治好了,但也因此欠下了巨额债务。 一提到这个,赵观象便愁眉苦脸了起来。 三十万呐…… 他得破多少案子,抄多少高官的家,才能凑得到? 不还清债务,可想而知,升官是铁没戏了。 高河见赵观象神情低落,安慰道:“旁人可能很难,但你是谁?你可是巡天雏虎,监里最年轻的天人武者,有生之年一定能还清的。” 赵观象幽怨得看了他一眼:“国师就给了三年时间。” 高河顿时不吭声了,讪讪笑着。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但相比于三十万功勋,那可就太短了。 张居正惭愧道:“都是为了救我家娘子才让你落得这种地步,唉。” “那这功勋……” “对了,我家娘子今天买了不少好菜,这都到家门了,走走走,快进去。” 张居正一转身,推开自家院门就进去。 赵观象骂了句“不讲义气”,随后一脸无奈得跟着二人身后,一同进了这小院之内。 今日四更奉上!月底求月票~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给我做媒? 张居正夫妇要宴请赵观象,是要答谢他救了姜柳儿性命,那排场自然是不会小了。 等赵观象三人进屋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佳肴。 清炒时蔬、红烧肉、醋溜河鲤…… 虽都是家常菜肴,但色香味倒都不差,不比外头酒楼要差。 桌上还摆着几坛子酒,都是市面上能买的最好的酒了。 赵观象三人落座的时候,姜柳儿还在厨房里忙活。 张居正一派主人做派,招呼其余二人坐下,随后朝厨房喊了一声:“红昭,把碗筷拿出来。” “哦。” 厨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声。 随后布帘掀开,一个十五六的少女拿着碗筷出来,摆在桌上。 她这时抬头,这才注意到三人中的赵观象,脸当即红了一下,不大自在得低了低头,侧过了身去。 她把额前的头发拨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也挡住了眼睑下方那一小块不大好看的胎记,这才回过身来,分发碗筷。 赵观象没认出这被他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小丫头,从她手里接过自己那份碗筷,道一声谢后,便跟着身旁的张居正说着话。 “不不……” 红昭憋得小脸通红,结巴了几下,可那声音小得像是蚊呐声般,压根没引起赵观象的注意,顿时泄气,小跑着回了厨房。 隔着布帘,隐约可见守着灶台的妇人身影摸了摸比她矮一大截的小姑娘脑袋,似是在安慰着什么。 外堂上,高河倒是注意到了那面生的小丫头,问道:“小张,你家啥时候买了个丫鬟?” 张居正正给三人倒酒,闻言放下酒坛子,摇了摇头道:“不是买的,没签身契呢。是我家娘子被绑之时遇到的女孩,也算是共患难。唉,也是可怜人,就算得了解救,也没有地方去,就先作主让她住在我家中,往后若有亲人来寻,再让她回去就是。” 二人这才知晓,原来这女孩也是赵观象从义丰皇庄中解救出来的。 如今那些从义丰皇庄中解救出来的女子,还留在巡天监里,这些人皆是检举高家的人证,轻易私放不得。 至于姜柳儿,虽也算是人证,但毕竟是监内下属的家眷,祁连支便开恩允许张居正将自己媳妇先接回家里去,若有需要再来监里问话。 而红昭是张居正作保保出来的,倒是没受什么阻碍。 这是人证,又不是人犯。 况且这人证足足好几百人,少一个也无所谓。 三人又聊起监里正头疼如何安置这些“人证”们,又是这样的可怜身世,把人赶出去那得被戳脊梁骨。 可这样一来,就得给人吃、给人住,总不能安排到监牢里和犯人同吃同住吧? 三百来号人,着实是让巡天监内头疼了许久,最后还是监内单身的汉子腾出了自己的院子,和其他单身的同僚暂时挤一挤,空出些院子来,这才把人都给安置了。 这些事,都是赵观象不知道的,如今听到张居正和高河兴致勃勃得说着这些,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聊过一会过后,姜柳儿从厨房里端着一大锅鸡汤出来了,几人这才动了筷子。 姜柳儿不善言辞,给赵观象郑重其事得敬了一杯酒之后,便坐在张居正身边,倒有那么点小媳妇的模样。 不过几杯酒下肚之后,她脸上浮现出两道红晕,话也多了起来,时不时能跟着几人的谈话聊上几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柳儿看向赵观象,询问道:“妾身听夫君提及,赵校尉小他八岁,那算算岁数,也即将到弱冠之年,可有想过婚配之事?” 这一句话,让一旁默默吃饭的红昭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赵观象顿时想去自己欠下的巨额债务,苦笑道:“我可以说是债台高筑,哪家姑娘肯跟着我受苦?” “你好赌?” “那倒不曾。” “那欠些银钱也算不得什么,总是能还清的。” 姜柳儿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家也算薄有资财,家姐大你七岁,却至今未有人家,我爹爹时常写信让我物色京中才俊。正好回家省亲没去成,过些日子我再去娘家,等回来时我准备带上家姐来京玩些日子。到那时,我安排你俩见见如何?” 赵观象呛了口酒。 他本以为姜柳儿只是随意问一句,没想到居然是存着给他牵线做媒的想法? 可问题是,他又不是不知道姜柳儿的出身,她家是招了安的马匪,她性格尚且如此,她家姐姐能是个什么性格? 现如今这大乾朝,女子二十六岁还未嫁人,已是不折不扣的大龄剩女。 似是这样的大龄剩女,年龄,反倒极有可能是最小的问题。 张居正一时也是尴尬,咳嗽了两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姜柳儿的衣角,压低声道:“别说了。” 姜柳儿不悦道:“为何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人之常情。” 张居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总不能明说自家那“大姨姐”配不上赵观象吧? 虽然赵观象只是“校尉”,看其品阶,在这京都城中一砸一大片,算不上什么高官。 可问题是,在校尉前头加上“巡天”二字,就截然不同了。 再若是在这前头,加上“年方十九”这四个字,那简直就是香饽饽了。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赵观象踏入了天人之境,十九岁的天人武者……这已经与普通人产生了云泥之别。 张居正再是不懂变通,不擅官场经营,也懂得赵观象是祁连支的接班人这事儿已经是再无争议的,成为“巡天少将军”只是时间问题。 即便……有朝一日成为“巡天上将”,也是未必可知的事情。 自家那位“大姨姐”哪里配得上眼前这位雏虎校尉? 最重要的是,自家那位“大姨姐”是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 十个姜柳儿的泼辣,都抵不上一个“大姨姐”。 若非如此,以她那般相貌的女子,会至于二十六了还嫁不出去? 张居正不能眼睁睁看着赵观象往火坑里跳呀! 只是当面和自家娘子说这些,他也说不出口。 思来想去,张居正对姜柳儿说道:“赵校尉欠了国师三十万功勋。” 姜柳儿怔了片刻,随后招呼桌上众人:“吃菜吃菜。” 至于为赵观象牵线搭桥的事,却是再也没提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张好牌入手 酒足饭饱之后。 赵观象没着急离开张居正的家,而是和两位仆将坐在小院里喝茶醒酒,顺带纳凉。 “等高家的事了结,我准备去荆州了。” 赵观象捧着热茶,对身旁两人说道。 他这一句话,顿时让高河和张居正都愣了一下。 高河似是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问道:“前阵子祁少将军撵你去,你都不去。现在去?现在荆州那边局势可不好,我还正庆幸没去呢。” 赵观象苦笑道:“不去怎么办?如今能捞一笔大功勋的地儿,也就是荆州。” 如今大乾朝虽然边关常年征战,可那是军方的事儿,不是巡天监的地盘了。 巡天监不管边军之事,即便是“监军”,那也都是东厂的太监去监军的。 巡天监的职责,是守卫京都、监察百官……以及诛杀妖邪! 近些年来,大乾朝内的妖魔邪祟越发多了,而背后大多都有救世教的影子。 救世教对于大乾朝来说,好比是附骨之疽,虽不致命但也恶心。 算算时间,救世教在大乾境内重新开始活跃,是在“天武灭佛”之后。 朝廷想要斩草除根又做不到,几次围剿,换来的只是些许日子的沉寂,可到最后都会死灰复燃。 几次过后,朝廷索性捂起耳朵、闭上眼睛,只要不出大纰漏,那就当救世教不存在。 但这一次荆州血案,却是再不能让人视若无睹。 朝廷派了人过去,这才发现这荆州何止是“血案”那么简单啊,整个荆州都已经沦陷了,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全在救世教的掌控中。 荆州虽然是大乾九州中最小的一州,可它位于腹地,毗邻京都城,更是重要的粮食产地,沦陷之后的后果太过严重,朝廷根本承担不起。 现如今凌将军已经调动了周围几州的府兵,要对荆州进行“清洗”,可想而知这地方不日之后会成为怎样一个血肉战场。 也正因此,赵观象在这个节骨眼说要去荆州,着实是出乎两位仆将的预料之外。 之前大家都以为去荆州是捞战功的时候,你不去。现在大家都意识到荆州是块烫手山芋了,你倒上赶着去了? 贱不贱呐! 高河忍不住劝道:“你可想清楚,别病急乱投医的,荆州不是太平地儿。我听说钦差团遭受了救世教的袭击,白少将军都受了伤,礼部侍郎都死了,你……” “你若要去,我陪你!” 张居正却在这个时候,看向赵观象,语气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赵观象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老高也就算了,你家中还有女眷……” 张居正也不废话,站起身来,就从院中朝着屋内走去。 过了片刻,他从屋内出来,说道:“我娘子同意了。” 赵观象挠了挠头:“你想好了?” “想好了,大不了也就是死在荆州,监内会照顾好我娘子。我家里也还有个弟弟。” 眼看着张居正态度这般坚决,高河在一旁大呼小叫起来:“等会等会,你家有弟弟,我家可没弟弟……我家就我一根独苗,我都没娶媳妇呢!” 赵观象说道:“那你不用去,我和张旅帅去。” 高河急眼了,骂道:“我就知道你俩排挤我!干了,去就去。反正我全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就死了!” “错了。”赵观象摇了摇头,笑道,“这叫风浪越大鱼越贵!” 他要去荆州,并非临时起意。 赵观象知晓赵祈安也想他去荆州,义父手中有能保他升官的“东西”。 只是他之前铆足了心思要趁着白少将军不在弄高家,所以才拒绝了。 眼下高家已经关进了巡天监的大牢里头,等此间事了,再去荆州看起来也还来得及! 三人正说话的功夫,红昭从屋里出来,看着坐在竹椅上的赵观象背影,犹豫了许久,这才朝着他走去。 赵观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回过头发现是那小姑娘,问道:“有事?” 红昭红着脸点了点头,嚅嗫般得小声道:“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 “秦家的闺女?” 公主府内,赵祈安坐在书房中,看着新送来的一份密信,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封密信内,记载的是枭卫查明的,被关押在义丰皇庄监牢内的那女孩身份。 义丰皇庄监牢内,总共就关押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已被验明确实是二皇子姬皓宇的前妻,前二皇子妃王颜芷。 而另一个岁数小些的女孩,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查出身份。 但能够和前二皇子妃一同关押起来,重兵看守的,又岂会是普通身份? 赵祈安觉得不对劲,于是便派人再仔细深挖了挖。 但随着枭卫这些日子深入的探查,终于是有了眉目。 只是这结果,有些出乎赵祈安的预料。 他没想到那女孩,竟是吏部天官的小女儿。 如今这大乾朝,虽立了左右二相,但自从上一任右相离任之后,这位置便一直空悬着。 所以这朝堂之上,几乎是左相吴庸一家独大。 这些年来,唯一有机会威胁到吴相地位的,也唯有这位扬州门阀出身的吏部天官秦德胜了。 秦德胜今年刚满五十,家中子嗣不少,有五个儿子,三个闺女。 其中最小的女儿,便是赵观象从义丰皇庄救出来的那女孩——秦红昭。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秦德胜丢了女儿,却不报官寻找,也没有对外声张,居然是隐瞒了下来。 这番举动,属实是有些出人预料。 若不是秦红昭脸上有胎记,才有了线索去寻,否则的话似是这种高门大院里的深闺小姐,很难查得到身份。 赵祈安沉吟了一会,随后又派人去珍宝楼取了一份文书来。 这文书上,都是记载了这些年的朝局变化。 待他看过之后,眼神中似有明悟:“若是所料不差,这秦红昭是四年前失踪的?” 四年前,正是左相对秦天官全面打压之时。 秦德胜……莫不是以为秦红昭的失踪,是吴相对他的警告?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闹了一场笑话。 “能够做到吏部天官的人,不会这般蠢……” 赵祈安若有所思,看来这件事背后,三皇子出了不少力呀。 若是所料不错,姬云睿指使高家绑走秦红昭,是要激起秦天官与左相之间的矛盾,引起文官内斗。 姬云睿的基本盘在武将、在边军、在西漠……可在朝堂上,他并不占据优势。 但若是秦天官愿意投效三皇子麾下,那情况又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至于三皇子是如何哄骗秦天官的,赵祈安不得而知。 他也不需要知晓,因为如今这秦红昭,落在了他的手中! “笃笃笃!” 屋门敲响,也拉回了赵祈安的思绪。 书房门外,响起鸾奴的声音: “主子,四少爷求见,说有要紧事禀报。” 先更后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家 “主子,四少爷求见,说有要紧事禀报。” 听到书房外鸾奴禀报,赵祈安这才停下思绪,回过了神来。 观象来了? 自从两日前赵观象被抬入巡天监之后,这两日都没有从巡天监出来过。 但赵祈安知晓国师在出手救治他,只当元胎道基之伤难补,需要些时间。 没想到今日已经出关了么。 赵祈安对书房外的鸾奴说道:“让他来书房见我。” …… “义父!” 当赵观象来到书房见到赵祈安之时,身上酒气未散,脸色都还有些红。 他毕恭毕敬得朝着赵祈安行礼,随后脸色凝重得提及了今日见到国师的事情。 当听到国师知晓赵观象和赵家的关系时,赵祈安并不惊讶,只是轻叹道:“当年你出堂之后,冒然便去了巡天监,待我知晓时已是来不及为你安排新的身份,国师知晓你出身来历,哪里想不通你与赵家的关系。”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巡天监内世家门阀出身的也并非你一人,祁连支是‘佛屠’林虎的弟子、白玉川也是‘碧眼狐’周天胜的亲随出身,巡天监容得下他们,哪能容不下你?” 赵观象苦笑道:“可国师却要求我与赵家恩断义绝。” 赵祈安微微一怔,疑惑道:“这是为何?” “因为国师想收我为弟子,若是拜她为师,她便保我入二品造化,更许诺这巡天监将来由我接手,成为下一任巡天上将军……” 赵观象停顿片刻,苦笑道:“我现在想想,是不是拒绝得太过干脆了一些。原本国师或许还摸不清我与赵家之间的关系,这般干脆利落拒绝,却是等同于告诉国师我就是赵家的人一样。” 赵祈安听过他的话,却是摇了摇头:“我曾与安院长聊起过国师,当初水月仙尚未道成一品,便修有‘他心通’,如今她大道已成,耳能洞悉世间真音,说谎在她面前并无意义,你实话实说才是对的。” 赵观象愣了片刻,回忆起国师总是作侧耳聆听状,还会言之凿凿的说一句“你没有说谎”,他还以为是自己真诚话语说动了国师,结果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国师此生从未收徒,如今有意收你为徒,你不动心?” 赵祈安话锋一转,目光便落在了赵观象的身上。 赵观象却是认真道:“动心啊,当然动心,从国师那儿出来,我心里头都后悔。” 赵祈安:“……” “我都想过,干脆义父你带着我们兄弟姐妹改姓,咱们从赵家独立出来,这样我也算和赵家断了个干净,大大方方给国师当弟子,将来当上了巡天监的头儿,也是威风!” 赵观象一拍大腿,懊恼道:“我当时怎么都没想到呢。” 赵祈安轻咳了几声,板起脸来,训斥了一句:“正经一些。” 赵观象这才讪讪笑着,不再说这些戏言。 可他话里话外,却是不愿意割舍自己的“家”。 他不在意什么赵家不赵家的,但他在意的是收养他长大、教他武道、教他为人处事的义父,在意的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们。 这世间有几人,愿为了富贵,连“家”都不要了的? 更何况他早在十二年前,就把命“卖”给了赵祈安,没有第二条命为国师效力。 忠心,不事二主。 赵祈安之后又细细探查了一番赵观象的身体,原本残破不堪的黄庭已经被修补,受损的元胎也得以修复,甚至比之之前更加强大。 但国师修补道基之伤的手段,是有后遗症的——需得在二品造化之前,将“圣骸”中残留的力量排出体外,否则那圣骸原主竟是有鸠占鹊巢的风险。 此事,安院长没有提及,他还是从赵观象口中知晓,是国师亲口所说。 不过细细想想,也就明白安院长为何没提及这事儿了。 安守道当初被水月仙用圣骸修补了道基之伤,是在与水月仙争夺大道失败之后。 那个时候,安院长便已经是造化境巅峰的强者,本就踏出了自己的“道”,不会受外道所影响。 别说只是无妄之主死后遗留的些许灵性,即便是无妄之主复生,也未必会是安院长的对手。 他或许都没察觉到圣骸的威胁。 但赵观象不同,他初入天人之境,无妄之主的圣骸中残余的灵性对于他来说,力量层次高出了太多。 这该如何解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好赵观象离晋级三品神通还早,这些事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赵祈安想起自己的黄庭之内亦封存着一道“无妄之主”的灵性。 也幸亏他多留了一份心眼,没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外界力量融入自己的体内。 只是如今如何处置,倒也头疼,直接释放掉总觉得有些浪费。 赵祈安一时间没想出好的处理方法,只能先暂时搁置,反正他封印在自己黄庭中的那道“无妄之主”的灵性力量并不多,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对赵观象说道:“看你这模样,想必也不是从国师那儿出来就来我这儿,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瞒不过义父。”赵观象挠了挠头,笑容讪讪道,“本来我是想马上来义父这儿,只是我这不是救出了手下仆将的妻子么,他夫妻二人要设宴感谢,我也不好推脱,本想着明早再来见义父的。” 赵祈安问道:“那为何这会来了?” 赵观象这才想起正事,从怀中取出几张宣纸,交给赵祈安:“义父,你看看这个。” 赵祈安接过那几张纸,吩咐鸾奴去给赵观象端份醒酒茶来,边将手中纸张打开。 纸张是普通的宣纸,质地粗糙,纸面也有些不平,显然是普通人家买去练字用的。 而这纸上墨迹未干,手指碰到笔画时,指尖便沾了些许的墨痕。 赵祈安一看这字儿,便知道是赵观象写的,只是看到上头内容,疑惑问道:“这么多官员……你写这些做什么?” 这纸张上,记载了不少朝廷高官的官职姓名,从七品官到三品要员,皆有人名列纸上。 赵观象压低声说道:“这些人,皆是去过义丰皇庄的‘客人’!” 第一百六十章 追随义父的理由 “义丰皇庄的客人?” 赵祈安颇为诧异。 他此前一直想得到义丰皇庄的宾客名单。 只是高家足够小心,枭卫攻打义丰皇庄,留在义丰皇庄内的人眼看事不可为,竟是一把火将皇庄给烧了。 至于什么账目、名册之类的纸质书文,那是一样都没留下,烧得是干干净净。 他也曾想过从义丰皇庄救出来的那些女人那儿下手,毕竟那些义丰皇庄的“贵客”都是这些女人接待。 可这些女人都是雍州人,有些人甚至都是一口的西北方言,连京话都不会,更别说认识什么京中的高官了。 更何况去义丰皇庄在这方面也是小心,每次都给客人准备了面具、斗篷,便于遮掩身份。 即便把满朝文武拉来对峙,让那些被救出来的女人去听口音认人,可对方只要咬死不认,谁能有办法? 也正因此,赵祈安暂时歇了这个心思,准备从其他方面入手,例如那些牙行的“买家们”。 所以当赵观象冷不丁将这份“宾客名单”交到他手上的时候,着实是出乎赵祈安的预料。 赵祈安问道:“这份名单,你从何而来?” 赵观象答道:“义父可还记得当初与前皇妃一同关押的那个女孩?她如今被张家所收留,这名单是她交给我的。” “秦红昭?” “义父知晓她的家世?!” 赵祈安不假思索的说出了“秦红昭”这三个字,着实是让赵观象吃了一惊。 就连张居正夫妇,也只知晓那女孩叫“红昭”,她唯独私底下与自己一人坦白了她是秦天官的小女儿。 赵观象还想在赵祈安面前卖个关子呢,却没想到赵祈安早就已经知晓了秦红昭的身世。 不过赵观象疑惑道:“既然义父知晓她的身份,为何不严加看管?竟是让那张家嫂子将她给带了出去。” 赵祈安摇头道:“初时并不知晓,苟向西将她放出去,也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与家中人接触,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没有与秦家接触,反倒是被你那下属收留。” 赵观象猜测道:“不愿回家……可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或许吧。”赵祈安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还是说说这秦红昭如何知晓这宾客名单的?” 赵观象叹道:“这义丰皇庄往日里,是一名姓林的执事在管理,皇庄账目、宾客名册皆在他手上,而他时常会将那秦红昭召至公房之内用私刑取乐。” “偶然一次那高家二爷来义丰皇庄视察,他情急之下将秦红昭留在了公房内,自己出去迎接。而他没有想到秦红昭自幼聪颖,看得懂账目名册,且过目不忘,看过几遍,便深深记下了。” 赵祈安疑惑道:“她记这些做什么?” 赵观象苦笑道:“她曾看过秦家马车来过义丰皇庄,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赵祈安看着赵观象写给他那几张纸上,第一条便是国子监监生,秦家秦天勇。 若是记得没错,此人乃是吏部天官秦德胜的第三子,也是与秦红昭同一个母亲所生的亲哥哥。 秦天勇去了义丰皇庄次数可不少,看起来也不像是找妹妹去的…… 而秦红昭身处这般地狱一样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来过,却从她眼跟前走了过去,内心受到的冲击恐怕是不小。 也难怪,她会不愿意回秦家。 赵祈安沉默了一会,问道:“那林总管呢?” 赵观象答道:“死了,被她亲手所杀。” 赵祈安点了点头:“也算是因果报应。” 他将纸张折起,收入袖中。 赵观象带来的这份情报,很有用。 不过要将它利用起来,还需要费一番脑子。 赵祈安对赵观象说道:“高家的事,祁少将军已经接手。如今你欠下三十万功勋,我准备将你送去荆州,那红莲圣女宫心荧手上有些有用的情报,够你在荆州打开局面,出一波风头,也能赚一笔功勋,你意下如何?” 赵观象这次没有犟嘴,他本就有意去荆州赚功勋,拱手道:“听义父的安排,不过最好晚几日,至少等高家之事尘埃落定了先。” 赵祈安答应了下来:“晚几日倒是无妨,你先回去做准备吧。” “是。” 赵观象拱手拜下,随后便要告退。 只是等他走到书房旁时,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对赵祈安说道:“有一件事,我想请义父网开一面。” 赵祈安问道:“什么事?” “义父能不能……莫将那秦红昭推至台前?” 赵观象知晓秦红昭的身份,也知晓若是将秦红昭推出来,不说其他,光是让她出面状告高家,足以把高家钉死。 可他不知晓,对于赵祈安来说,秦红昭的用处看不仅仅只是对付一个高家。 若是赵祈安所料不差,现如今的秦家哪怕明面上和三皇子没什么瓜葛,但屁股可能早就已经偏向了三皇子那边。 若是秦红昭放出来,那么三皇子想要收拢秦家这一派文官的想法,是要落空了。 绑人家小这种事,恐怕还会受到朝官的疯狂攻讦。 在这种情况下,赵观象请求赵祈安不要用这张牌…… 赵祈安面无表情,询问道:“为何?” 赵观象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着实是……可怜了一些。” 这样的理由,似乎也薄弱了一些。 但赵祈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赵观象有些意外,他其实知晓自己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这世上可怜之人多了去了,但赵祈安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若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得将秦红昭推出去。 义父之所以会答应,也只是看在了自己开头的份上。 他不由得展露笑颜,朝着赵祈安再次行礼:“谢义父。” 其实有时候,义父也不是那么的铁石心肠。 也或许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如此死心塌地地追随义父。 赵祈安不理会他这套,摆摆手道:“去吧,去了荆州之后,多立功、少惹麻烦。” “义父,这俩是相悖的。” “……出去!” 又阳了,全家中招,我尽量更…… 疫情不是过去了吗,真晦气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赵海青?他来做什么?(求月票) 送赵观象去荆州,这本就是赵祈安所希望的。 哪怕赵观象十九岁入天人,哪怕巡天监再重视他,想要迅速提升在巡天监的地位,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现如今的荆州,是最有机会积累功勋的地方。 赵祈安手上有宫心荧送来的情报,足够让赵观象去了荆州之后打开局面,迅速得到主将凌放的赏识,并得以重用。 至于赵观象最终能爬到哪一步……赵祈安说不好。 巡天监是国师的地盘,他无法给予赵观象太多的帮助。 像是这一次让赵观象率领枭卫去攻打义丰皇庄,已经是颇为冒险的举动了,也是占了宗正寺与巡天监联合执法的由头,可再一不可再二,巡天监里的人不是傻子,更何况还有个洞悉世间真言的国师在。 往后赵祈安最多能做的,也只是像从前一样,给予赵观象一些情报上的帮助。 不过……这也够了。 自己这第四子的办事能力,还是值得让人放心的。 真办砸了,大不了让赵观象从此隐姓埋名,换个身份去东海重新替他打理其他的产业就是了。 …… 赵观象走后不久,又有从枭卫那边送来的密信送入了赵祈安的书房内。 “主子,前些日子,您让枭卫去查与周家勾结的牙行买家,已经查出些‘大客’来了。” 鸾奴毕恭毕敬的将密信呈给赵祈安,随后守在书房内等候吩咐。 赵祈安看过信后,微微皱眉道:“吴家也在其中?” 鸾奴心中早有腹稿,流畅得回答道:“徐州吴家本就是千年门阀,乃是徐州最大的地主,垄断了海盐生意。这些年随着吴相越发得势,徐州吴家也一直在向外扩张,最是需要人手的。” “徐州人口少,愿意卖身为奴的也少,只能通过牙行买外地的官奴、私奴,会和周家打交道也在情理之中。” 赵祈安瞥了一眼鸾奴,而鸾奴低眉顺眼,十分温顺。 显然她在赵祈安要查周家相关的牙行买家时,就一直跟进着枭卫那边的进程,做足了功课,就等着赵祈安询问了。 虽然她不像是苟向西那般足智多谋,能够在遇到问题时立刻给出建议。 也不像是赵霓裳那般大小事务都做到事必躬亲,只有无从解决的问题才会请示赵祈安。 但鸾奴很快找准了自己在赵祈安身边的定位——那便是帮赵祈安处理一切不必要的琐事,做好赵祈安的“传声筒”。 赵祈安将两份文书摆在书桌桌案上,一份是赵观象送来的“义丰皇庄宾客名单”,另一份是枭卫查得的“与周家有关的大小牙行买家名册”。 他看着这两份文书,沉吟了许久,随后将两份文书都收好,装进衣袖中,起身道:“替我备一份礼,另外准备马车,我要去宫中拜会。” 鸾奴面上闪现惊讶之色,但她什么都没有多问,温顺得低头行礼:“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 皇宫大院,承平宫中。 庭院之内,鸟语花香。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左右两名宫婢正小心搀扶着怀有身孕的二皇子妃,身后还有一名宫婢在帮忙打伞遮阳。 秦沐婉如今已经快有五个月身孕了,其他孕妇这个月份肚子还只是初显规模,但她的孕肚早已是高高隆起,和寻常八九个月份的孕妇都差不多了。 她仅仅只是在室外站了一会,就已经是额头见了汗水,轻轻抚着肚子,面上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随后目光看向了前方。 只见前方草地上,身材很是肥胖的姬皓宇正亲自当着木工,旁边有几个内官太监正手忙脚乱得将木材搬去。 一上午的功夫,一座秋千的雏形便在这草地上搭建好了。 “殿下,歇一歇吧。” 听到皇妃呼唤,姬皓宇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将手中锤子交给侍奉一旁的太监,笑吟吟得朝着秦沐婉走去。 他接过秦沐婉端来的凉汤,指着那边秋千说道:“待到将来,皇儿长大几岁,爱妃便带着皇儿来这儿玩耍,这儿可是我亲手建的。” 秦沐婉拿出干净的绣帕,举止温柔得给姬皓宇擦汗,依旧温婉的声音有些无奈:“殿下,孩子又不是生下来就能跑能跳的。等皇儿能玩上这个,还好些年呢。” “哈哈,再过些年,我怕是弄不动这些了,上年纪了。” “殿下怎能这般说……” 姬皓宇虽然看似不在意得用玩笑话说出,但嘴角笑容有些苦涩。 其实若论年纪,他刚满五十也还算壮年。 可或许是因为肥胖的缘故,他这些年身体衰弱得厉害,精力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和老三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呢?老三比他身体还差,根本就是个病秧子,他俩真能活得过父皇么? 他轻轻抚摸着秦沐婉的肚子,脸上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该争……还是得争的。 哪怕自己当不了两年皇帝,但至少,也该为自己的皇儿争一个坦荡前途出来。 “哎呦。” 秦沐婉突然嘤咛了一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了下来。 姬皓宇当即大慌:“爱妃,你没事吧?” “没事,殿下。”秦沐婉在左右宫婢的搀扶下,这才勉强站直身子,挤出一个笑容来,“皇儿在里头闹腾呢。” 姬皓宇却是不敢大意,吩咐宫婢道:“你们将皇妃扶下去歇息,去将保胎药熬一贴给皇妃服下。” “是,殿下。” 宫婢搀扶着秦沐婉离开。 姬皓宇看着她们离去,眼神中有些担忧。 这一胎不好保,他是清楚的。 只是那白云观也不知道牵扯进了什么事中,一夜之间竟是满门皆死,观主苍柏子更是不知下落…… 虽然白云观中求得的保胎药,他已经让手下能人辨别过,只是一些强补血气的补药,也让人重新配了几副让秦沐婉服下。 但不是从白云观中求得的,总归是觉得有些不保险。 “唉。” 姬皓宇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却看到自己的大伴“福公公”正匆匆朝自己走来。 福公公来在姬皓宇身前,躬身拜下:“殿下,海青子爵求见。” “赵海青?”姬皓宇有些意外,旋即好笑道,“平日里请他来都请不来,今日倒是亲自入宫见我?” “那殿下可要见?” “让他进来吧,去偏殿等我片刻。” “是。” 这几天双倍月票,希望大家踊跃投票,跪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就是证据!(求月票) “海青子爵,殿下请您去偏殿稍候。” 承平宫外,等候了一会的赵祈安,很快就被前来接引的太监领进了宫内。 或许是因为他这次拜访带了颇重的礼,又或许是二皇子当真看重他,前来领路的太监不是别人,而是二皇子身边大伴“福公公”。 福公公依旧是胖墩墩的模样,脸上笑容一如既往的副和蔼可亲。 赵祈安身为驸马,得当今陛下恩准,赐了“宫中行走”的腰牌,所以是可以自如出入皇宫,并不需要提前通报。 但他也没权力带随从入内,所以是孤身一人来见二皇子姬皓宇的。 现如今的二皇子,住在皇宫内的承平宫中。 这曾经是太祖皇帝承平皇帝的寝宫,就连宫殿名都是以“承平”为名取的,现如今却是二皇子的住所。 这显然是不太合礼制的,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以前的皇子们成年之前都是与各自的母妃同住后宫,可现如今大皇子都五十多岁了,最小的四皇子也是三十好几的岁数,这在住在后宫之中与母妃同吃同住显然是不合适。 但储君之位一日悬而未决,其余皇子便一日无法分封落藩。 原本内城中是有些旧王府的,可没被封王的皇子住在王府中,是不是逾越礼制? 朝堂上因为这事儿吵来吵去,最后也没得出一个解决办法出来。 到最后干脆就不解决,如今四位皇子依旧住在皇宫内,只是搬出了后宫,另寻其他宫殿安置。 原本那些旧王府,也在后来的“天武削藩”后,被铲平重建成了“永康坊”,用来安置召回京都城的皇室宗亲们。 赵祈安入宫次数倒是不少,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去福延宫见贞贵妃,几位皇子的住所,他也只去过大舅哥姬青空的“平乐殿”。 二皇子的承平宫,倒是头一次来。 当他跟随福公公进了庭院,入眼看的却是布置颇为风雅的庭院。 小桥流水、竹林假山……虽然庭院不大,但也看得出是花了一番功夫布置的。 赵祈安看到一处草地上,建的一座歪歪扭扭的秋千,显得和周围景色格格不入,不由好奇问道:“福公公,那是何人所建?” 福公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笑着解释道:“那是我家殿下心血来潮所建。” “二殿下好木工?” “这倒不是,只是……心血来潮。” 如今二皇妃怀孕的事,还未对外公开。 所以福公公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向赵祈安解释,只能是含糊其辞。 幸好赵祈安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再多问下去。 福公公松了一口气,伸手朝右做个了“请”的手势,道:“迎客殿在这边,海青子爵请随咱家来。” …… 来到偏殿看茶。 赵祈安没等多久,很快便见到了姬皓宇。 他起身行礼:“二殿下。” “海青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坐。” 姬皓宇依旧是那般热情大方,似是真将赵祈安当做了自家人。 他是个极讲究礼仪的人,因为肥胖的缘故时常有汗,所以一日要沐浴数次,确保身上没有异味。 如今来在赵祈安面前,姬皓宇已经是沐浴更衣了一番,整个人倒是显得精神气了不少。 姬皓宇落座之后,轻喘了口气,随后露出笑吟吟的模样看向赵祈安:“玉真身子可好些了?近些日子可都没听到她的消息了。” 他与赵祈安之间,也算是郎舅关系,以“玉真”来打开话题也是正常。 上一次赵祈安赴宴之时,他就有问及玉真怎么没来,被赵祈安用玉真病了这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如今再度问起,赵祈安摇头道:“不见好转。” “哦?病得这么严重?我认识些名医,可需要让他们去府上给玉真看看?” “殿下有心了,不过玉真如今已经入宫,五侯千岁在出手医治。” “这般严重?!” 本只是寒暄,但姬皓宇听到玉真被送进宫来,连五侯千岁都请动了,一时间心里头惊疑不定。 难不成这玉真当真害了什么重疾? 赵祈安面色如常,答道:“无性命之忧,殿下放心。只是顽疾难以根治。” 姬皓宇将信将疑,但见赵祈安这般说了,也只能点点头:“难怪我之前几次请你赴宴你都不肯来,未曾想是府上发生了这等大事,想来也是无心赴宴。倒是我这做哥哥的连这事儿都不知,也是惭愧。” 他轻叹了一声,随后看向赵祈安:“不过你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说吧,今日来承平宫见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姬皓宇自诩已经摸清楚了和赵祈安的相处方式。 和这般“憨直”的人搞那些弯弯绕绕没用,还是直接开门见山比较好。 他心中大致也清楚赵祈安为何来找他。 前些日子巡天监抄了高家在外城的宅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高家老二都被拿入了大牢中。 而这事儿背后,可不仅仅有巡天监出手,还有赵家的身影。 所以姬皓宇直接问道:“是为了高家的事来的?” 赵祈安点头道:“殿下果然慧眼如炬。” 姬皓宇爽朗笑道:“那你可找错人了,我可插手不了巡天监的事。更何况这一次巡天监是帮着咱们对付老三的狗,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高家被巡天监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若是高家被除,那等于是老三被砍了一条胳膊。 他自然乐得看老三吃瘪倒霉,眼下有人代劳,简直是求之不得。 赵祈安却是摇了摇头:“高家有巡天监整治,但朝堂上不少人与高家勾结,甚至殿下您麾下亦有倒戈之人,这些人如何处置?” 姬皓宇皱了眉头,无奈道:“海青你不懂这官场之事,我难道不知晓这些年来老三拉拢了我这边不少人么?” “可问题是……难不成你跑到人家面前去问,人家就会老实告诉你他有没有和高家勾结么?” 他摊摊手,说道:“没证据,你能怎么办?凭空猜测给人定成分么?若真这样做,只会让底下人寒心。” “有证据。” “是吧,没证据就是……你说什么?!” 姬皓宇反应慢了半拍,待反应过来后,满脸错愕的看向赵祈安。 而赵祈安也不废话,从中取出了几张纸,轻轻放在了茶案上,手指轻扣:“这就是证据。” 从昨天开始一直低烧不退,喉咙痛,浑身也疼得厉害,明天去医院打吊瓶了,这两天更新大家见谅一下,后续补。 另外看在作者菌发烧依旧在更新的份上,求几张票,感谢!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赵祈安,你当居首功! 赵祈安将一册牒文,放在了桌上。 赵观象交给他的只是潦草的几张纸,上头还是他自己的字迹,所以赵祈安留了个心眼,自己亲笔誊抄了一份,并用册子装订好,显得格外重视。 但他将牒文放在了与姬皓宇两人之间的茶座上后,却是不再去看,只是端起自己的茶盏。 姬皓宇看着茶座上的牒文,强压着几分激动,问道:“海青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祈安眼帘低垂,右手托着茶盖,细细抹去茶碗边沿的茶叶沫子,淡淡道:“殿下为何不亲自看一看呢?” 姬皓宇定定得看了他一会,这才缓缓拿起茶座上的牒文。 他只看了几眼,脸上便难掩惊容。 这牒文上,写满了官职与姓名,其中不乏如今还投在二皇子麾下的官员。 数量之多,足以惹人侧目。 姬皓宇没有着急询问,而是耐下性子仔细往下看。 足足半刻钟时间过去,他这才抬起头来,询问道:“海青,这份名单你是从哪来的?你怎知这些人暗中与老三勾结?可还有其他的证据?” 他虽然强压着内心情绪,询问起赵祈安时语气也依旧温和。 但这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显然内心并不像是表面所表现得这般平静。 赵祈安只回答道:“此乃义丰皇庄这些年来接待过的宾客名单。上头这些官员是不是与三殿下暗中有联系……我不敢妄言,只是想着这名单或许对殿下有用,所以拿到手第一时间我便来呈交给殿下。” “有用,有大用!” 姬皓宇眼睛都亮了几分,一把拉过赵祈安的手,用力拍了拍:“海青这一次,可谓是大功一件!” 他心中很是高兴,看向赵祈安也是顺眼了不少。 另一方面,赵家愿意将这名册通过赵祈安的手交到自己手中,这是不是意味着……赵家在向自己示好? 一想到这儿,他脸上笑容便更甚了几分,对赵祈安说道:“今晚便留在这承平宫用饭,海青与我小酌几杯。” “不敢叨扰殿下。” “一定要留。” 姬皓宇这次却是不容置喙,旋即又露出笑来:“有要事与你相商。” …… 姬皓宇盛情难却,不容赵祈安拒绝,很快就吩咐宫人去准备晚膳。 待到晚宴期间,赵祈安也终于是知晓姬皓宇为何将他留下用饭了。 他看着被姬皓宇亲自搀扶入殿的二皇妃秦沐婉,目光很快落在秦沐婉高高隆起的孕肚上,神情很明显得怔怔出神。 直到姬皓宇轻咳了一声,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朝着姬皓宇拱手道喜:“恭喜殿下。” 随后他又向秦沐婉行礼,客气道:“见过皇嫂。” 姬皓宇拿手一指赵祈安,对身旁的秦沐婉笑道:“你看,哪怕是海青这般初入仕途的人,看到你这肚子,都得愣了神。” 秦沐婉掩着嘴轻声笑着,随后朝赵祈安福安还礼。 “行了,都坐吧。” 姬皓宇招呼一声过后,便带着秦沐婉坐到了主座上。 赵祈安落座之后,目光还是忍不住朝着姬皓宇身边的秦沐婉多看了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 他刚刚的愣神,并不是作伪,是在看到秦沐婉之后真的惊讶了。 他是知晓秦沐婉有了身孕这事儿的,令他惊讶的自然也不是这个,而是因为秦沐婉的肚子。 若是他算得没错,秦沐婉现在身孕不过五个月,可肚子已经是高高隆起,看着都像是快要临盆的产妇。 而且他注意到秦沐婉鬓角有了不少白发,眉眼间满是疲倦,皮肤发黄起皱……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血气亏空了,而是她体内精血流逝,已经到了影响寿元的地步。 这让赵祈安不由开始怀疑,秦沐婉当真能活着产下腹中怪胎么? 若是秦沐婉提前临盆,亦或者未到临盆之前便一尸两命,都会让许多事提前发生,或许会让局面脱离赵祈安的掌控。 但眼下……赵祈安能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 宫婢们端着一道道佳肴,鱼跃般入了殿中,将佳肴放在各自身前的矮案上,随后退去。 姬皓宇端起酒杯,对赵祈安说道:“婉儿有身孕这件事,除了这承平宫内的宫人和我几个心腹知晓之外,就只有海青你知晓了,我可是将你当做了自己人。” 赵祈安同样端起酒杯,答道:“承蒙殿下看重,臣不慎惶恐。” 姬皓宇饮过一杯酒,随后叹道:“可你知晓我为何要瞒下婉儿有身孕的事?” “臣不知。” “因为我看不清身边谁是忠、谁是奸!” 姬皓宇将酒樽重重往桌上一拍,沉声道:“就因为我膝下无子,他们便觉得我当不了皇帝,竟是连吴党立场也不顾,暗中与老三接触、勾结,这是连自己退路都找好了!” “我不瞒你,以前我有过心灰意冷的时候,甚至明知道这些事,我也不想管。但现在不同,婉儿怀孕了……” 他身后抚摸向身旁秦沐婉的孕肚,秦沐婉也贴心得将她的手放在了姬皓宇的手背上。 姬皓宇露出笑容来,看向赵祈安:“也正是因为婉儿有了身孕,所以我重振旗鼓,也决心肃清队伍。隐瞒婉儿怀孕之事,就是为了查清我身边哪些人是人在我这儿,心却向着老三那边!” “说实话,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我一旦收网,总会有漏网之鱼,若是些小鱼小虾也就罢了,就怕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他再次将赵祈安给出的那名册拿出来,说道:“这份名单至少为我圈定了人选,让我知晓我身边哪些‘大鱼’需得好好查查。” “海青,这一次,你当居首功!” 这是姬皓宇第二次说这番话,看来赵祈安呈上去的名单,确实是很重要。 赵祈安问道:“殿下准备怎么做?” 姬皓宇也没有隐瞒,笑道:“待我将这份名单交给外祖,外祖自有办法。” 赵祈安站起身,朝着姬皓宇拱手道:“那我等着殿下的好消息。” 明日的朝堂,定是很热闹。 只是可惜,赵祈安还不能亲自上朝参加朝会,倒是无缘一见难得一见的吴党内部倾轧。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陛下亲旨?袒护高家? 翌日清晨,巡天监的监牢内。 赵观象带着两位仆将进来,一进监牢便有狱卒快步上前:“呦,雏虎大人,听说您因公受伤了?怎么不在家多歇两天呢。” “小伤,不碍事。” 赵观象对狱卒说道:“高麟祥在哪间牢房?带我去见他!” 这本是例行的小事,可这话一说出口,那狱卒脸色顿时变了,笑容都变得不自在了几分:“这……不大合适吧?” 赵观象皱了眉头:“有什么不合适的?” 狱卒笑容讪讪,吞吞吐吐道:“高家的案子,不是祁少将军接手了么?按理……您不能提审和您负责的案子无关的犯人呀。” 赵观象心头起疑,不由探头朝监牢里头看了一眼。 而狱卒赶紧挡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时,张居正不悦道:“赵校尉尚未将案子交还监内,于情于理他依旧是此案主官,有权提审犯人。” 狱卒摊摊手:“那我做不了主,几位要不先回总司衙门,找祁少将军批了条子再来?” “嘿,你这厮……” 高河火爆脾气上来,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却被赵观象伸手挡在了身前。 赵观象见这狱卒在他面前耍无赖,哪里会察觉不出这其中有猫腻在。 但……在他面前耍无赖? 他朝着狱卒走了一步,伸手指了指自己,笑道:“你第一天认识我?” “自、自然早就认识。”狱卒还以为赵观象要攀交情,虚着眼道,“但一码归一码,交情归交情,这公事上……” “我意思是,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何曾见我死守规矩的?” “?” 狱卒意识到不好,就被赵观象一刀鞘拍在了后脑。 赵观象收了刀,看在倒在地上的狱卒,满意点点头,朝着身后二仆将说道:“走吧。” 高河和张居正纷纷沉默了一会,但默契得谁都没说啥,跟在赵祈安身后进了监牢。 …… 巡天监的监牢内,自然是不止一名狱卒的。 赵观象三人进了监牢内部,里头顿时慌慌张张站起来好几名狱卒。 “赵校尉?”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阿金呢?阿金怎么没敲钟?” 赵观象见几人慌慌张张的模样,随口扯谎道:“哦,阿金肚子痛,去茅房解手去了,我就自己进来了。” “赵校尉,这……” “少啰嗦,带我去见高麟祥!” 显然,眼前这几名狱卒比刚刚那位看门的狱卒要了解赵观象得多,知晓这位雏虎校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段,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无奈派出一人为赵观象带路。 有狱卒带路,赵观象等人绕过了几条甬道,很快便在监牢深处的一间牢房内,见到了高麟祥。 巡天监外面的牢房,都是阴冷潮湿,铺了些干草堆就当做犯人的床铺了。 可眼前这间牢房,却是干净整洁,显然是时时有人打扫。 里头不仅有一张小床,甚至还有桌椅,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而高麟祥此刻坐在牢房的床榻边,平日里身上的华贵衣袍虽然被扒下,换上了囚服。 可其他犯人都要戴的镣铐,他身上却是没有戴。 不仅如此,他此刻面前正摆着一张小桌,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一看都是外头酒楼买来的,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赵观象隔着铁栅栏看了一眼,不由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身旁狱卒的领子:“让你们看守犯人,你们就这么看守的?这是监牢?还是酒楼?你们把他当大爷供着不成?” 狱卒当即求饶:“赵校尉息怒,赵校尉息怒……” 也就在这时,监牢内的高麟祥倒是笑了一声:“赵校尉,何必迁怒下面人?这些,可都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 他拿着筷子,指了指这干净的牢房:“似是这样的牢房,十两银子住一日。” “这些菜,外头也就一钱银子,我给了二十两。” 随后,他又不紧不慢得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一口喝完之后,笑了:“这一口,二两银子没了。这一壶酒,要五十两银子呢!” 说完之后,他侧头看向监牢外的赵观象:“赵校尉,这钱……你干嘛不让他们赚?他们得了好处,我也少受点苦,这不两全其美?” 赵观象哼了一声,放开那狱卒,看向高麟祥,冷笑道:“倒也是,都死到临头了,钱留着不花做什么?” “你还是这般伶牙俐齿,我不与你争辩这些。” 高麟祥几次三番被赵观象气得脑溢血,现在学聪明了,索性不和赵观象起口舌之争。 赵观象说道:“你说不争辩就不争辩?来人,把监牢门打开,我要提审此犯!” “大人大人,使不得……” 刚被骂过的狱卒,这会又忍不住过来阻拦。 赵观象怒道:“有何使不得?” 狱卒满脸苦涩,随后伸手小心翼翼指了指甬道尽头,小声道:“大人,你看那边……” 赵观象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险些没吓他一跳。 只见那角落里的火把下方,一道人影坐在木凳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心无旁骛的看着。 那人似是察觉到有目光投来,这才抬起头,露出了擦满铅粉白得像鬼一样的脸来,火光将他的脸部照应的明暗分明,也让他脸上的笑容更显阴恻。 赵观象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得看着此人。 他五感比之常人不知敏锐多少,步入天人之境后更是有了显著提升。 可即便如此,他竟是没注意到那边坐着一个人!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巡天监的监牢里?” 那人听到责问,不紧不慢得放下手中书籍,站起身来,朝着赵观象行礼,尖着嗓子答道:“咱家乃是东厂贴刑官卫卓,特奉皇命,来此督刑。” 他双手抱拳,朝东边一抬手,语调依旧是不紧不慢:“陛下亲旨,此案疑点重重,高家未必乃确凿疑犯。非到水落石出之前,不得私用刑罚。” 随后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瞥了一眼赵观象说道:“雏虎校尉若要用刑,可是有陛下旨意?” 东厂的太监? 陛下亲旨? 赵观象一时间竟是懵了。 许久不理朝政的当朝陛下,竟是会为了一个小小高家,亲自下旨? 写得不满意,删了重写了一份,更新晚了,抱歉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乱了套了 巡天监总司衙门,五楼公房之内。 当赵观象带着一肚子火气从监牢离开,来到这儿要去见祁少将军的时候。 刚上楼还未敲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怒骂声: “无勇匹夫,难以理喻!岂有此理!” 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一名身着紫袍金鱼袋的年老官员气呼呼得朝外走去。 赵观象让开道来,却不曾想那紫袍官员朝他怒视一眼,重重得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我这是招他还是惹他了? 赵观象惊疑不定得看着那人离开,随后想起自己的事,收回目光快步进了公房内。 公房中,祁连支正坐在案牍后,扶额闭目,一副头疼模样,听到人进来,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说道:“又来做什么?本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大人,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祁连支这才睁开眼,看到了站在身前的赵观象。 赵观象来在面前,朝他行礼,眼睛还往外瞥,询问道:“大人,刑部的尤尚书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给高家求情的呗。” 祁连支是头疼得不行,说道:“这已经是这几日第六波人了,未曾想这高家出了事,倒是让这么多人来求情。” 他轻啧了一声道:“毕竟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会有高官求情,也是正常。” “不止是京中武官,文官当中也有不少高官来说情的……也不算说情,只是希望将高家的案子,转给三司衙门。这些狗东西,是觉得事成了,要抢一份功劳不成?” 赵观象问道:“那您怎么说?” 祁连支不耐烦得骂了一句:“还能怎么说?让他们从哪来滚回哪里去。这里是巡天监,不是讨价还价的菜市口!” 随后,他看向赵观象,问道:“你来做什么?” 赵观象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轻哼了一声:“卑职刚从监牢出来。” “去见了高麟祥?” “是。” “所以来我这抱怨?” “什么叫抱怨……大人,没有这么办案的!” 赵观象一想到高麟祥在巡天监监牢里小日子滋润的模样,心头顿时火气就起来了:“有酒有肉,好吃好喝……这哪是审犯人?这样如何撬得开那高麟祥的口?大人若是不擅审讯,我认识此道高手,可以请来帮忙。” 祁连支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骂道:“行了,巡天监会没有擅审讯的人才么?用得着你请?看不见那东厂的太监在咱们监牢里守着呢?” 赵观象拍案道“东厂的人,何时能插手巡天监的案子?” 祁连支无奈道:“说到底,巡天监与东厂,都是直属皇命,这一次东厂派人监刑,是有陛下背书的。” 他停顿片刻,说道:“抓了高麟祥当天,三皇子便连夜入宫,在御前求情……小小一个高家,不值得陛下关注,但三殿下是献了重宝将人保下来的。” “重宝?” “听闻是一副画卷,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祁连支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但不论如何,陛下龙颜大悦,大手一挥便答应了三皇子的请求。” 赵观象藏在袖下的拳头当即握起,眼神都快喷火了。 祁连支摆手道:“你也莫太过生气,陛下也并非全然听信三皇子而包庇高家,只是令东厂贴刑官督刑,除非高家罪名坐实,否则不得擅动刑罚。仅此而已。” 赵观象不悦道:“我从义丰皇庄救出来那么多人证?还有宗正寺的账本和我抓捕的那些地痞流氓……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算铁证如山?” 祁连支摇了摇头,说道:“高麟祥很聪明,这些事都是手下人在代劳。几次三番提审他,一会说是‘王平’背着他干了这些事,一会又说是手下一个叫‘林宇’的管事做的,反正这二人都是死得不能再死,死人可没办法反驳。” 赵观象惊怒道:“那难不成还真放了他?” 祁连支嗤笑了一声:“呵,哪有那些便宜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从案牍后绕出来,来在赵观象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压低声道:“高家掳掠平民,贩卖私奴,可不仅仅只是义丰皇庄的那些女人。你救出来的那些女人之中,我已经查明有几人知晓她们同乡被卖到了哪去,等一切打探清楚,容不得那高麟祥狡辩!” 赵祈安安插在那些女人中的暗子,还是派上了用场的。 苟向西对祁连支的提醒,也起到了作用。 只是祁连支本人,对于这案子深入往下查意味着什么,尚未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还只是沉浸在案子有进展的舒畅当中,甚至现在看赵观象这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这家伙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他瞅着赵观象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模样,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这事儿我接手了,往后就没你什么事,你这些日子给我老老实实回去休养几天,听见了没?” 这话听着,都像是下属做出了功绩,上司出来抢功。 因为这案子明面上最苦最累的部分都是赵观象在做,祁连支只要把高家的人抓了定罪就好。 但实际上,真正难的还是高麟祥进了监牢之后的事情。 祁连支要顶住的压力很大,而且这些日子派人去查南边的牙行,也让他隐约感觉到高家背后,还有“大鱼”在。 在这种情况下,雏虎这惹事精,不能再牵扯进来了 现如今赵观象突破天人之境,在祁连支眼中就更加宝贝,生怕他夭折在了这些事上。 祁连支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护不住赵观象,心中可惜国师没有留他的意思…… 既然赵观象没那个机缘留在国师身边,那巡天监内最有能力庇佑他成长的,也就是凌上将军了。 “修整几日,你就给我去荆州报道!听见了没?” 祁连支语气不容置喙,唾沫星子都快飞到赵观象脸上了。 赵观象本就有心去荆州,这会也没敢顶嘴,乖乖挨训。 也就在这个时候,公房外钟声大响。 有下属快步进了公房,打断了祁连支的训话,说道: “祁少将军,陛下有旨,刑部尚书尤检方贪污受贿,着巡天监即刻缉拿!” 公房之内,两人不由都愣住了。 赵观象怔了好一会,他记得没错的话,刚刚在祁少将军面前吵的,就是刑部的这位尤大人吧? 这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缉拿他的圣旨? 祁连支更是糊涂:“尤检方贪污?朝堂有人当着吴相的面状告他的得意门生贪污么?这般勇猛是何人部将?秦天官的人么?” “不,不是秦天官!”来报信的下属低头拱手道,“就是吴相!今日朝会乱了套了!吴相在拿自己人开刀!” “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赵祈安决定再添一把火 有些事,赵祈安不必亲自下场,自然会有人替他出面。 就好比对付三皇子姬云睿这事儿,姬皓宇要比他热衷得多。 当天晚上,在赵祈安离开皇宫后不久,二皇子便轻装简行,悄悄摸摸从皇宫里溜了出来,去到京都城内城吴相府邸上,亲自去见了吴相面谈。 这次面谈的结果,除了二皇子与吴相之外,无人知晓。 只是翌日朝会上,吴相突然间向吴党内部的几名高官发难,一时间惊动朝野。 ……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五日。 这一日,赵祈安正坐着马车,从城西坊市准备返程回内城公主府。 在回去的路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他向外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主子,巡天监的人占着道呢,我们得避避。” 赵祈安听到车厢外丑奴的声音,撩开车帘朝外看去。 果不其然,外头大道上,一支巡天监的队伍正匆匆押车前行,占去了街道。 在京都城之内,除了当今陛下的坐辇之外,哪怕是再高的官、再大的爵,路上遇到巡天监的队伍,也得退到一旁让开道来。 哪怕赵祈安这驸马身份,也是无用。 这是天武皇给巡天监的特权,毕竟“代天巡守”不是说说而已,冲撞了巡天监的队伍,相当于冲撞了皇驾。 丑奴指着巡天监队伍离去的方向,说道:“主子,他们这是干嘛去?我刚刚好像看到四少爷的身影了。” 赵祈安笑笑道:“又是抄家吧。” 这几日,吴相可谓是稳定发挥,短短五天时间已经有两位三品大员以及好几位各部高官落了马。 对付政敌,恐怕没那么容易。 但收拾自己党派的人,却是不要太容易。 毕竟既然要拜在吴相麾下,自然是得要一份“投名状”的。 而那些曾打开了一条青云大道的“投名状”,此刻也成了勒在这些人脖子上的索命绳。 朝野内外都觉得吴相是疯了,这“斗鸡宰相”斗得朝堂上没了政敌,现在开始斗自己人了是吧? 但唯有少数人,知晓这其中内情。 而赵祈安,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这事儿的导火索,就是他点燃的。 只是这一切的起因是他,但他自己本人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只管着隔岸观火,这把火再怎么也烧不到他的身上来。 这一次虽然是文官集团内部肃清,但是也称不上是大动荡。 吴相真不可能把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党派给真搞垮了,只是杀鸡儆猴般的立了几个典型,让原本有些不安分的官员安分一些。 甚至赵祈安还恶意揣测过,说不定吴党这些官员暗中接触三皇子,是吴相默许的。 不然如何解释权倾朝野的左相,这么多年发现不了自己党派内部成员的二心? 原因……或许真是因为二皇子没有子嗣的事。 若是二皇子当真生不出子嗣,那就注定成不了储君。 他是皇后亲生,是皇子之中的嫡长子……也是无用! 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一个“无后之人”成为一国君主的。 就连他自己的亲外公,都不会再在他身上投资,毕竟那都是无用功的浪费。 不过吴相自己本人不会轻易动摇立场,但让手底下人先尝试接触下三皇子姬云睿也是很正常的。 你看现在二皇妃有了身孕,吴相便有了回旋余地,损失的也不过是手下一些无足轻重的下属。 赵祈安是知晓这几日落马的官员都有谁的,这不难查,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官职是不小,若是先皇在位时,也是六部中排名靠前的官署了。 但在天武历年间,巡天监建成之后,刑部就越来越像个摆设。 小案子有京兆府管理、大案子有巡天监管理,一年到头也捞不着多少案子,而刑部监牢更是空得只能跑老鼠了。 这手里无权,刑部尚书的地位也就越来越低,在朝堂上几乎是个泥塑的摆设,除了跟在吴相后头摇旗呐喊几句之外,干不了什么实事。 所以刑部尚书落马,对于吴党来说,还真不是多大的损失。 更何况补缺上去的官员,依旧还是吴党的人。 这压根就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肃清行动。 这种结果,吴相能满意,但是二皇子姬皓宇不会满意。 他是真的存着一口气,要将这些曾经背叛过他的人全部清理掉。 赵祈安回想起当初自己被申饬之时,姬皓宇曾派身边大伴福公公亲自来了公主府上,带了一句话给他——“有些时候,左相的意思是左相的意思,但不是二皇子的意思,还请驸马爷分清楚才是”。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就隐隐感觉到二皇子与左相吴庸之间,似乎并不是那么紧密相连。 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有了裂缝存在。 而这一次的文官内部肃清之事,也佐证了他的这个猜想。 马车内,赵祈安轻轻摸了摸胸口,在他的衣襟内,还藏着一份牒文。 那是有关于从周家所控制的牙行中大规模购买过私奴的买家名单。 上一次,他见二皇子姬皓宇之时,并没有将这份牒文交给他。 但现如今,随着朝堂吴党内斗的纷争渐渐有了平息的趋势,恐怕二皇子对吴相的不满,已经压制到了一个极限…… 欠缺的,也就是一把火了。 想到这儿,赵祈安掀开轿帘,对外头的丑奴说道:“你先回府上吧,我还有事,要去一趟皇宫。” 丑奴意外道:“这个时候去皇宫么?那还回来吃晚饭么?” “不回来了吧。” “嘿嘿,我今儿难得拿了一只老母鸡,炖了一大锅补汤呢。那主子没口福,我就不客气了。” 听着丑奴抱怨声,赵祈安笑了笑说道:“你不是之前一直说你有个同族一同被卖了么?我替你查遍了京都城也查不到下落,想来应该是进了宫。正好我有些东西要去送给二皇子,顺带也请他帮忙找一找你那位同族。” 丑奴一听到这个,情绪当即激动了起来:“当真?!” “自然当真。” “主子你真好!那你快去吧,我回家替你温着汤,等你回来!”她伸手发誓,“你回来之前,我绝对不偷喝一口!” 赵祈安见她这认真模样,说道:“莫抱太大希望,我只能是尽量问问。”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毫无城府赵祈安(4K) 承平宫内。 “哒!哒!” 一间幽闭的院中,鞭声呼呼响起。 姬皓宇手拿着乌鞘鞭,胖乎乎的脸上没了往日的和煦,满是狰狞。 “哒!” 他扬起乌鞘鞭,奋力抽打了下去,用力之猛,连带着脸上的肥肉抖动。 而在大殿之上,一名年纪不大的小宦官整个人缩成一团,身上衣袍裂开数道口子,那衣服口子下露出的皮肤上是一道道鞭痕。 随着鞭子落在小宦官的身上,那衣袍再次被抽裂了一道口子,皮肤被抽得留下一道血印子,血珠子顺着伤口往外渗。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在殿中回荡,紧跟着便是哭喊求饶的声音。 可他越是哭喊,姬皓宇就越是来劲,鞭子抽得越来越狠,嘴上也在骂着: “我的花被你养死了!你是不是和我作对?” “你们他妈的,为什么都要和我作对?” “我就是他妈的这么好糊弄么?” 平日里,他从未说过一句粗鄙之言。 他熟读经纶,与人交谈,多是引经据典叫人信服,朝臣之中无不称赞他有“大雅之风”,有“贤君之资”。 可现在,他却是句句不离粗鄙,恶毒的咒骂。 一开始,只是在责备这小宦官因为疏忽而养死了他的一盆喜爱的花,但后来的咒骂却渐渐从这件事上偏离。 像是要将往日压抑在温良恭谦的表面下,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出来一般。 “哈赤、哈赤……” 宣泄过后,姬皓宇喘着粗气,恶狠狠得看向地上的小宦官。 可那原本哭喊求饶不止的小宦官已经昏厥了过去,软趴趴倒在地上。 他用脚尖踢了踢小宦官的身子,却没有半点回应。 这让姬皓宇顿感无趣,骂咧了一句,将手上的乌鞘鞭一把扔在了地上。 他走到一旁的茶座旁坐下,将衣襟敞开,露出白晃晃的肉来,身上的肥肉一层层堆叠下来,配合着那气喘的哼哧声…… 像一头大肥猪。 如果只论身形外貌,与当今被世人戏称为“猪龙皇帝”最像的儿子,便是二皇子姬皓宇。 只是肉山一般的天武皇,给人带来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哪怕是赵祈安,在他面前也尽显小心,将内心的一根弦紧绷起来,哪怕是简短的几句交流,都得在离开之后反复在心中复盘几遍。 但姬皓宇的肥胖,只是让人察觉到他的虚弱。 他没有武道基础,肥胖的身体令他身体更加孱弱,哪怕是拿鞭子抽打下人,反倒是把自己累得不行,发出猪叫一般的哼哧声。 他拿起茶座上的茶壶,仰头给自己灌了几口茶水,伸手随意得擦着下巴。 也就在这个时候,偏殿的门被打开。 福公公走进殿中,看到地上奄奄一息昏厥过去的小宦官,以及坐在一旁敞胸露腹的二皇子,眼神中闪现过一丝诧异。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迈着小碎步朝着姬皓宇走来。 “殿下。” 福公公来在姬皓宇身前,欠身行礼。 姬皓宇伸手指着地上的小宦官,说道:“他把我的花养死了,我最爱的那盆兰花。” 哪怕是在自己最亲近的心腹面前,他也会为了这种事找一个借口。 好像这样做,就给自己的残暴有了合适的理由,他依旧是那位以“仁爱、贤良”著称的皇子。 可福公公记得姬皓宇不爱兰花。 承平宫中,也从未种过兰花。 福公公低垂眼帘,恭顺道:“是奴才管教不严,奴才这就将他带下去好生责罚。” “算了,我已经惩罚过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姬皓宇摆了摆手,适时得表露出自己的大度。 他询问福公公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我不是说了,我想一个人安静会么?” “殿下,有客来访。” “可是外祖派来的人?” “这……倒不是。” “那就不见!” “是,那奴才这就去知会海青子爵一声,让他先回府去。” 姬皓宇愣了一下,旋即喊住了福公公:“等等,让赵祈安进来。” 福公公没有问姬皓宇为何改变主意,依旧是低眉顺眼的应着:“是。” …… 当赵祈安再次来到承平宫内,依旧是在待客偏殿等候。 当他见到姬皓宇时,姬皓宇依旧是满面笑容,热情相迎。 “这些日子,来我这儿求情的人太多,险些就将海青你也给拒之门外了。坐。” 二人落座之后,赵祈安这才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姬皓宇说道:“这几日外祖肃清朝堂,不就是你献上的名册引起的么?外祖要整治他麾下与老三接触的那些人,有些人坐不住,有的去了外祖府上求情,有的不就求情求到了我这儿?” 说到这儿,他脸上浮现出些许厌恶之色:“他们还敢来找我求情?既然背叛过我,我哪里还敢用?真到了将来……我是要去赌他们的忠心么?” 赵祈安安静得听着,直到姬皓宇发完了牢骚,才适时地说了一句:“幸好吴相是站在殿下这边的,有吴相襄助,想必殿下身边很快就都是忠心可用之臣。” “海青你真是……看得太表面了。” 姬皓宇看向赵祈安,面上流露出些许的无奈。 他与赵祈安接触,说实话看重的不是赵祈安,而是赵祈安背后的赵家。 只是原本赵家在京中势力,皆是安守道安院长代为打理,而安院长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哪一个皇子敢与白鹿书院的安院长接触? 老三敢么? 京都城里,谁不知道安院长与国师曾有过大道之争? 谁敢冒着交恶国师的风险,去安院长面前献殷勤的? 就连父皇都选了“谪仙”,没有选“至儒”,他们哪个敢做出与天武皇相左的选择来? 但他们也不敢交恶安院长,至少姬皓宇不敢。 所以在此之前,谁都知晓赵家在京都城生意做得很大,但所有人都默契得当做没看到。 而现在,赵家竟然让自家大少爷入了官场,而且也投注了一定的资源在赵祈安身上,连大名鼎鼎的鬣狗官都给他当了副手…… 这似乎是一个讯号——东海赵家要将赵祈安推到台前来了! 姬皓宇觉得交好赵祈安,多少能够交好到东海赵家。 即便到最后没捞到什么好处也不要紧,有枣没枣打三竿的。 这也是姬皓宇对赵祈安一直表现得这么友善的原因。 不过经历了身边这一番尔虞我诈,姬皓宇看身边谁都觉得可疑,这些口口声声对自己效忠的家伙,指不定都骑在墙头上,看着风往哪边吹,他们就要齐刷刷往哪边倒。 反倒是初入官场的赵祈安,在他眼中“没那么多心眼子”,也“没那么多城府”,虽然说话耿直、难听了些,但现在听着倒是让人喜欢他这份“真挚”。 他轻叹了一声,在赵祈安面前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截了当道:“若按我的想法,自然是要将背叛过我的人全都‘一刀切’,可外祖不那么想,他只想杀鸡儆猴,你莫看这几日朝堂上闹得厉害,但实际上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撤了些不痛不痒的官职罢了。” “我昨日去吴府去见外祖,本想让他给个解释,可他就给了两个字——政治。” “狗屁的政治,说白了他手底下没那么多人补缺,他觉得我是要安插我自己的人上位。” “是,我确实是这么想。可我与外祖之间,不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我若是能安排些自己人去朝堂要紧的位置,不是更能够收拢人心、树立威望么?可我觉得他在防着我!” 这些话陪在姬皓宇心头许久了。 可他找不到人倾诉。 和身边太监倾诉么?这些太监大多数这辈子都还没走出过承平宫的门,能听懂个狗屁! 至于他手下那些官僚……他不敢说。 他身边这些官员,哪一个不是吴相送到他身边来的? 哪一个没打着“吴党”的标签? 他早在几年前就察觉到这一点了,也试着自己培养了一些人才,可他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几名人才,现如今一个个都只能当些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连一个能参与朝政的官都没有。 自己外祖在有意无意地打压他自己栽培的势力! 这“斗鸡宰相”,连他自己亲外孙都斗! 真该死! 到头来,这些话,他竟然只能说给赵祈安这个严格来说都不算他这一派的外人来听。 至少赵祈安是死里得罪了老三,也完全接触不到吴相。 即便如此,姬皓宇也只敢和赵祈安说一半心里的牢骚话。 赵祈安默默听完,眼神中有些诧异。 他都没想到姬皓宇竟会找他倾诉这些。 这点城府……让人失望。 赵祈安能说什么,只能说:“应该只是误会,二殿下无需多想。” 姬皓宇苦笑着点头:“是,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他也没指望赵祈安能给他出个什么好主意,今日和赵祈安说这些也只是发发牢骚,找个人倾诉而已。 姬皓宇转而问道:“说来光听我说话了,海青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他知道赵祈安是个不喜交际的人,一般找上门来那肯定是有事的,若没有事请都难请来。 赵祈安说道:“今日来,是想请殿下帮个小忙。” “何事?先说来听听。” “我有一名近婢,乃是阿努弋国灭国后被卖来京都的异族奴,我曾许诺她为她寻找亲眷,只是查遍了京中也不曾发现她亲眷下落,后来打探到皇宫内买了一批阿努弋国的奴隶,不知那批奴隶现在在哪?我想查一查我这近婢的亲眷在不在其中。” 赵祈安没有着急将怀里的东西交给姬皓宇,而是问起了这件事。 他说得,倒都是真的。 当初买下丑奴之后,他就已经大致查到了丑奴的来历。 当初大皇子的“征远军”攻破阿努弋国,许多阿努弋国的战士成了大乾国的奴隶。 丑奴是阿努弋国的皇族王女,不知怎得流落到普通牙行当中。 她要寻找的,应该也是阿努弋国的皇室遗族。 赵祈安私下曾帮忙寻找过,只是查到阿努弋国的俘虏中除了一些普通人被当做奴隶流入牙行之外,其中真正的精锐却是下落不明。 阿努弋国和大乾国不同,这是个全民皆武的小国,即便是普通人都不逊色八九品的武夫,更别提那些修行了武道的异族,即使只有一千来号人那都是不得了的战力。 赵祈安身边留着丑奴,就是想要这一支异族精锐。 可查来查去,整个京都城都查不到下落。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些异族精锐在皇宫里。 这事儿一牵扯到皇宫,即便是赵祈安也不方便再查了。 毕竟他买下丑奴的时候,魏老太监已经不是能够和五侯千岁掰掰手腕的“大内官”了,只是个在他麾下讨口饭吃的“魏供奉”。 这事儿也就只能耽搁了下来,一直到如今与姬皓宇关系交好了一些,他才想着通过姬皓宇查一查。 姬皓宇听了赵祈安的话,皱眉不解:“只是一个私奴,至于海青你这般上心?” 赵祈安不动声色道:“顺手为之,若是殿下不方便就算了。” 姬皓宇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些私奴罢了,我派人问问就是。不过宫内的异族奴不少,你那私奴是哪一族的?” “被征远军灭国的阿努弋国。” “阿努弋……” 姬皓宇眯着眼想了一会,但对这个词陌生的很,于是也就点了点头:“行,我让阿福在宫中扫听扫听,有了消息就让人去你府上告知。” “多谢殿下。” 赵祈安道谢过后,身子顿了片刻,这才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本牒文册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茶案上。 姬皓宇低头,看向那本牒文册子,眼神发直。 上一次,赵祈安也是这般不紧不慢得掏出一本牒文册子,摆在他面前。 和现在这本……一模一样。 “海青,这是……什么?” 赵祈安目光落在茶案上的牒牍册子上,答道:“我曾为我那近婢寻找亲眷之时,查了些牙行,未曾想寻找那近婢亲眷下落之事没什么收获,反倒是查到了些有些棘手的东西。”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要不……” 他抬起头,看向姬皓宇,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道:“殿下替我拿个主意?” 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就是还流鼻涕水。 一会再更一章,往后恢复6k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盟友 姬皓宇听到是牙行相关的事,心头一松,顿时不以为意了起来。 他并没有联想到这牒文上的内容会和现如今的朝局息息相关,只以为是赵祈安遇到了些地方上的阻碍,来寻求他的帮助。 他一边拿起牒文册子,一边说道:“若是这京都城里头的事,我倒是能帮得上忙,可出了京都城,我可就……” 话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牒文上的内容,嘴巴微微张大,合不上去,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当中。 “天武四七年,周家利用胡人商队从雍州运奴三万人,经‘三途关’,走‘北关道’,至终南地界入梁州,于梁州金池郡分卖私奴于和盛、通源、开丰、临信四大牙行。买奴者——梁州江阳、武阳、南安三郡铁司,三万私奴尽数归入铁矿山。” “天武五一年,周家运奴两万一千人……买奴者——徐州吴家,购三千私奴为佃奴;雍州吕梁孙家,购六千奴隶为自家煤山采煤;豫州熊山冯家,购一千二百名私奴……” “天武五四年……” 姬皓宇只觉得这纸上的文字,一个个的都变得扭曲,惊得他一把将牒文册子从手上丢开。 一时间,他额头冷汗瞬间下来了。 这竟然是……这竟然是…… 竟然是西漠周家贩卖私奴的账目?! 这上头虽然没有明确写明周家是如何得到这些私奴的,但还用得着明说么? 周家唯一合法能贩卖的私奴,就是打战俘虏的异族! 可他卖的,有多少异族?占比有一成么?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四年…… 其他人不知晓这个数字的含义,但姬皓宇可是时时刻刻准备着当储君,对整个大乾朝的国事都是非常关注的。 四年时间,不就正好是那“赤发鬼”掳掠大乾边境的周期么? 这哪是什么“赤发鬼”,这不分明就是西漠军麾下的异奴营么?! 姬皓宇瞬间想到了最近巡天监在查的高家那起案子,想通了高家只是贩卖良民案的其中一环,这背后真正站着的……是周家! 周家,老三背后的周家! 而这本牒文册子上,还清晰得记载了周家是在哪一年,卖了多少私奴,都是通过哪些牙行,卖给了哪些势力…… 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得清清楚楚。 可这些消息,为何会落在赵家手上? 甚至连周家真正运作的地方是在梁州金池郡这种事都查出来了! 姬皓宇知道这牒文上的内容若是一经公开,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会让周家陷入何种难堪的境地。 而周家,是老三背后真正的助力。 周家若是倒了,老三也就完了。 姬皓宇无数次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而现在似乎只要他弯下腰,将地上的册子拾起来,就变得触手可及了起来。 可这样的机会刚刚就在他的手中,却被他当做烫手山芋一样扔了出去。 为何? 牵扯太大了! 那些买奴的买家,有朝廷内部的铁司官员,有各个地方门阀世家……就连徐州吴家,亦在其上! 也就是说,吴相……亦在其中。 姬皓宇一想到这事儿被彻底揭开后的后果,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连带着脸上的肥肉都抖了三抖,瞬间瞻前顾后的迟疑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地上的牒文册子被一只手拾捡起来。 姬皓宇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正弯腰起身的赵祈安身上,看着他伸手拍了拍册子上灰尘,随后又看着赵祈安走到自己面前。 “殿下。” 赵祈安来在他面前,将牒文册子重新放到姬皓宇手边的茶座上,似是无意得说道:“要小心一些呀。” 他这话,似是在提醒姬皓宇不要这般不小心,将册子都弄掉了在地上。 但似乎……又是在提醒姬皓宇要好好想想怎么用这牒文上的内容。 …… 赵祈安没有久留,将牒文交给姬皓宇之后,很快也就告辞离开了。 而姬皓宇满脑子都是牒文上那些事,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间连让福公公送送赵祈安都忘了。 一直到赵祈安走后,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渐渐平复下内心的情绪。 “我该问一问海青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的。” “把这些消息传到我手上,是海青自己的意思……还是赵家的意思?” 其实姬皓宇心里头也清楚,即便是问赵祈安,恐怕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来。 或者说哪怕赵祈安给了他一个确切的回答,他也未必会信。 不过从这份牒文上的消息,姬皓宇也足以从中看到赵家展露的些许实力。 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足以让人侧目。 东海赵家,虽不是千年的门阀,但却是风头最劲的新贵世家,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只可惜东海赵家只愿意与父皇合作,对于几位皇子,都是无有偏向,一直保持着中立的。 但现在,立储之事迫在眉睫,这素来中立、重心也并不在京都城的东海赵家……是不是也坐不住了,想要下场分一杯羹了? 这由不得姬皓宇不多想。 无论是赵家大少爷赵祈安入了官场,摆明要去查老三的账。 还是赵祈安与自己交好,甚至两次送上了帮助他的重要消息……似乎都在预示着东海赵家要在自己身上下注的征兆。 “若是我能得东海赵家支持……是不是至少在一些方面,能够制衡外祖?” 这个想法,让姬皓宇心头变得火热了起来。 他没有想过彻底摆脱吴相,毕竟吴庸是他的亲外祖,这是先天的盟友,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可……吴相太得势了。 有时候姬皓宇觉得不是他在得到吴相的帮助,而是他在受着吴相的摆布! 尤其是这一次与吴相意见相左的纷争,到最后吴相对他的解释都是那般敷衍了事。 这让姬皓宇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若是有朝一日真成了皇帝,那到头来把持着朝政的究竟是他,还是吴相? 一想到这儿,他不由喃喃自语:“我需要外祖的帮助与扶持,但我不能仅仅只有外祖的帮助扶持。” 他需要制衡! 他需要新的盟友! 而东海赵家……就是值得他争取的新盟友!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人能体谅我的辛苦? (前文有所修改,大家可以返回去重新刷新一下,章节名变了的话就是修改后版本,抱歉抱歉) “你说,当今这位二皇子,当真有‘仁君之相’么?” 从皇宫出来,在回去的路上,赵祈安坐在马车里,询问着驾马的聂老。 聂老那眉毛拧巴在了一块,眼神古怪得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在说“这事儿你确定问我”? 这仁君不仁君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下一任皇帝就算是给狗当,那也不关他什么事呀。 他没有什么家国情怀,也没有什么忠君报国的想法,平生只好三件事——喝酒、吃肉、杀人。 谁当皇帝,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除非……这皇帝能轮得到赵祈安去坐。 那他倒是想过一把护国国师的瘾。 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当一位镇国国柱也行。 多威风。 聂老不由嘿嘿笑了几声。 赵祈安没有从聂老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但这也很正常。 他也没想过从别人口中问出一个答案来,否则他又怎么会去问一个哑巴呢? 他自己心中有答案。 赵祈安离开承平宫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姬皓宇的答复。 但是他知道,姬皓宇会将那份牒文拿去给吴相看的。 诚然,若是私下周家贩奴的“遮羞布”,会让姬皓宇惹得吴相不喜,会与支持他的吴党文官、地方世家交恶,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二皇子终究会意识到,一旦周家倒台,那他的争储之路再无阻碍。 毕竟他只是伤了,但三皇子却是死定了! 三皇子一倒,谁还能与他争夺储君? 拥有一半异族血统的大皇子?还是烂泥一般的四皇子? 哪怕姬皓宇意识不到这一点,他身边的人总有人会想通这件事。 到时候,姬皓宇会放弃这个彻底按死三皇子姬云睿的机会么? 至于牒文落到吴相手中……不管吴相做哪种选择,都将是赵祈安希望看到的。 若是吴相将此事压了下去,那么他与二皇子之间的些许隔阂,会转变成难以密布的裂缝。 到那个时候,姬皓宇会无比渴求一股外力援助,一股足以制衡吴相的助力。 而若是吴相真上纲上线查周家贩奴案,那就是当朝左相亲自下场要与西漠周家打对垒。 “斗鸡宰相”吴庸和“碧眼狐”周天胜之间的交锋,会让整个大乾官场的水搅浑,而浑水才好摸鱼。 所以只要那份牒文通过姬皓宇的手,送到了吴庸手上,那赵祈安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有心算无心,吴庸也是在暗处被赵祈安摆了一道。 此事过后,恐怕吴庸会注意到东海赵家进场了。 但是……也无妨。 …… 当天晚上,宰相府邸之中。 吴庸坐在书房内,手中翻看着一本牒文册子。 桌案上的蜡烛火光照得他脸上明暗分明,显得几分阴沉。 他身材挺拔,脸上并没有太多褶皱,不管何时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样,尽管他已经六十有二了,可头发却还是乌黑,不细细找寻都看不出有多少白头发。 最让人难忘的,还是吴庸那双眼睛,永远是炯炯有神,仿佛鹰隼一般。 虽然朝堂上不少人在私底下都说当今左相是“和泥宰相”,但实际上他的气度颇为不凡,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鲜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但这一刻,他身上不再是不怒自威的威严,而是真正的怒火翻腾! “啪!” 他合上手上的牒文册子,狠狠一把砸在了桌案上。????这牒文册子,赫然是赵祈安送给姬皓宇的那一份! 就在刚刚,就在这书房内,他与姬皓宇大吵了一架。 他万万没有想到,素来对自己听话的外孙,竟是公然忤逆他的意思。 但是令吴庸真正愤怒的,不是周家犯下的罪行,也不是因为姬皓宇的公然忤逆…… 而是这本册子本身! “这东西,到底是谁交给二殿下的?” 能够将周家的底儿都给抄出来,这压根不是寻常势力能够做到的。 也就是说,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在暗中接触着二皇子。 会是谁? 那几位游离于朝堂之外的镇国国柱麾下的势力? 国师? 还是哪位手握实权的武官勋贵? 不管是哪一方势力,这对于吴庸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今二皇子背后,只有自己在支持。 而一旦他有了除了自己之外的选择……那么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二殿下,将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就好比这一次,吴庸想要将这消息压下去,但姬皓宇却一定要求吴庸严查周家。 “唉。” 吴庸扶了扶额,显露出几分疲惫之色。 直到这时,一直神采奕奕的他,也显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苍老。 周家那点事,他能不知晓么? 可周家为什么敢这么做? 因为他们已经找好了退路! 一旦把这盖子揭开,周家立刻就会占据三途关,直接将西漠从大乾版图中分裂出去,与阿罗那、泰西勒等异族王国结盟,到时候大乾边疆再无安宁之日。 但是大乾朝不能乱! 至少现在不行。 世人都觉得他是个“和泥宰相”,只管朝堂内部倾轧,对于大乾九州之事却是能糊弄糊弄、能压下去就压下去…… 可他不这么做能怎么办? 现如今的大乾朝就好像是小孩搭建的积木塔一般,哪怕你明知道它这样是不稳的,它这样迟早会坍塌。 可你敢动么? 至少不动,它能够维持现状。 但你一旦要去动了,或许它会立刻坍塌! 吴庸这个宰相要做的,就是让一切都维持现有的稳定。 他要为天武皇争取时间! 吴庸看向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公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未脱去的官袍。 现在已经是夜深之时,可他官服未解,还有做不完的公务在等着。 这些年来,他一日只能睡两个时辰。 他不由苦笑一声,轻声自语道:“都当我这宰相风光,有时候真想爱谁当谁当……不想干了啊。” 他真的累了。 吴庸闭着眼睛,揉按着眉心许久。 随后他再次睁开眼,眼神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站起身来,将桌案上的牒文册子收起,随后朝书房外走去。 事到如今,这事儿已经不是他能压得住的了。 他要入宫,请示陛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我得救了? 皇宫,养心殿。 吴庸站在殿外,静静等候着。 片刻之后,一名高大的太监从殿内走出,脚步声引起了吴庸的注意。 他侧身看去,随后拱手行礼:“五侯爷。” 堂堂左相,权倾朝野,却是对一名太监主动行礼,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这太监若是五侯千岁,那也就合理了起来。 五侯千岁向吴庸还礼:“吴相国,陛下已经知晓了吴相国的来意。” 吴庸等候片刻,可五侯千岁依旧是挡在身前,眼神顿时流露出些许意外:“陛下不愿见老臣?” 五侯千岁左右看过,这才压低声道:“陛下的伤……这些日子,加重了些。” 吴庸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他不再强求见天武皇,只是问道:“那陛下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陛下只说了四个字——‘就此为止’。” 这一切,也没有出乎吴庸的预料之外。 他说道:“老臣想要从巡天监中提人。” 五侯千岁询问道:“吴相国是觉得这些消息,是从那高家高麟祥口中泄露出来的?” 吴庸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若是高家泄露,那今日来此求见陛下的,就不会是老臣,而是巡天监的祁连支祁少将军了。” “那吴相的意思……” “陛下既要‘就此为止’,那一切总得有个交代。” 五侯千岁微微笑道:“我听不懂你们这些当官的弯弯绕绕,不过陛下许吴相国诸事便宜,吴相国看着办就好。” “是。” 吴庸转过身,看向养心殿紧闭的大门。 他双手拂动袖袍,深行一个大礼:“陛下,臣告退!” …… 巡天监的监牢内,这些日子热闹了不少。 但高麟祥这几日,却是越发觉得煎熬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那些被送进巡天监监牢里,和他做“狱友”的,无一不是熟面孔。 都是这些年,与高家私下交好的吴党文官。 高麟祥原本觉得自己被关几日,就会被放出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仗着会有大官向巡天监施压求情的。 可如今,自己本以为的依仗,却成了狱友…… 这怎能不让他心里头打鼓。 “二爷,吃饭了!” 监牢外,狱卒打开了牢门,为他送来了酒菜。 高麟祥看着那还算丰盛的一桌酒菜,此刻却没了胃口,拉住正要走的狱卒,往他怀里塞“条子”:“这位官爷,这些日子,外头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进了监牢,自然带不进银两。 但是他可以写“条子”,毕竟高家二爷在外城的府邸被查抄了,但高家大爷在内城的府邸又没有被查抄。 狱卒们领着这条子,可以去内城高府上换银钱。 这些日子,高麟祥都是这么做的,这些酒菜还有这间舒适的牢房,都是这么结的账。 那被他拉住的狱卒,不动声色得将条子收起,随后冷笑着回了一句:“我一个狱卒,整天待在这鬼地方,出都出不去,我哪知晓朝堂上的事?” “嘿!” 高麟祥当即大怒,感觉被人耍了。????你不知道,你收什么钱? 他正要与对方理论,可那狱卒一亮腰间的腰棍,顿时让他把话给憋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讹了他钱的狱卒离开。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 高麟祥来不及感慨自己虎落平阳,心里头开始不踏实起来。 前些日子,这些狱卒对自己都还很是客气,现在这种态度,是不是意味着……大哥在外头为他奔走得不顺利? 这,不可能啊,殿下又怎会放着他不管? 高麟祥想不明白,一整天都惶惶不安。 一直到下午,又有人来到了他的牢房中。 “高麟祥,出来吧。” 高麟祥老老实实的站起身,跟着那人出了牢房。 这些日子,巡天监那边时不时会有人来提审他,不过有东厂贴刑官督刑,至少没人对他动用私刑,所以他倒是也不怕。 可这一次,当他离开自己监牢时,却发现那位总是坐在墙根火把下的东厂贴刑官,此刻却正在与人交接公文。 待公文交接完,那名为卫卓的东厂宦官起身就往外走,经过高麟祥身旁时,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匆匆离去。 高麟祥愣了片刻,紧跟着毛发竖起,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公公!” 他身子朝着那卫太监离去的方向拱去,却被身旁人一把拽住。 可高麟祥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惊慌喊道:“他们要带我去提审,你不能走啊,你不看着,他们对我用私刑怎么办?公公!” 身旁领着他的官员忍不住说道:“别喊了,我不是巡天监的人,我是要带你去刑部!这是陛下旨意,入了刑部,也已经不需要卫公公督刑,他自然要回去向五侯千岁复命。” 刑……刑部? 高麟祥心情就仿佛从最低谷升上了天,整个人如同笼罩在了云雾里,完全都是懵的。 直到他被人带出了巡天监,被关进了黑布盖着的囚车当中时,他才晃过神来。 自己……是不是要脱罪了? 一时间,高麟祥心中涌现狂喜之色。 虽然刑部是二皇子的地盘,但毕竟是离开了巡天监。 只要离开巡天监,那一切都还有操作的余地。 …… “下来。” 当囚车到了地方之后,高麟祥很快被人催促着下了车。 他一路被带进了刑部监牢,沿途遇到了不少人,每一人看他的眼神都冰冷异常,让他心头也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 可他转念一想,这刑部毕竟是二皇子的地盘,这里头的官员又怎会对自己这个三皇子的亲信有什么好脸色呢? 高麟祥渐渐放下心来,跟着人朝着监牢深处走去。 一直到……来到了刑房外头。 “进去。” 带路的刑部官员打开了刑房的大门,冷声对他喝了一声。 高麟祥刚到门前,便闻到了里头的血腥味,整个人汗毛立起。 他忍不住停住脚步,踌躇着不敢上前。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是一脚踢了过来,硬生生将他踢进了刑房之内。 “进去!” 高麟祥被猝不及防得踢了进去,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旋即爬起身来看向身后正要动怒。 可就在这时,刑房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二!”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给陛下一个交代! “阿二!” 当熟悉的声音在刑房内响起,高麟祥心头不由一颤,面上难掩欣喜,忙是回头看去:“大哥!” 可当他回头看去时,却发现这刑房内站着的不仅仅是自家大哥高麒瑞,还有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左相,吴庸! 虽然高麟祥如今早已辞去官身,只是一介白身,但他为三皇子姬云睿效力这么多年,早已对这京都城内外了若指掌,哪里会认不得这位权倾朝野的大相国? 纵然他与吴庸立场不同,可面对这位大人物之时,他也不敢撒泼耍横,老老实实得站在了一旁。 只是心里,泛起了嘀咕。 大哥和吴相国怎么混在了一块? 难不成为了把自己从巡天监里救出来,三殿下甚至拉下脸来去求了吴相国? 还是说……大哥为了救自己,暗中投靠了吴相国? 在高麟祥心中犯起糊涂的时候,吴庸瞥眼看向身旁的高麒瑞,冷淡道:“事情,本相也已经与三殿下说过清楚,三殿下派你来,你可知晓该怎么做?” 高麒瑞双眼发红,紧咬牙关,朝着吴庸抱拳:“下官……明白。” “好,那本相便不打扰你兄弟二人叙旧。” 吴庸点了点头,随后目不斜视,朝着刑房外走去。 在经过高麟祥身旁时,他赶忙低头行礼,直到刑房大门打开,他才偷偷抬起头,看着吴庸离去的背影。 等到刑房的门再次关上,高麟祥才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下来,朝着自家大哥走去:“大哥,吴相怎么在这儿?我听他这意思,是三殿下出面让吴相救我么?” “殿下为了救我,想必牺牲了许多,我真是……老脸也不知道往哪搁。” “大哥,这一次我认栽了,大不了京都城这些我都不要了,我回西漠去……大哥?” 他絮絮叨叨得说了许多,可迟迟不见自家兄长回应,不由疑惑看去。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家大哥双眼通红,脸上神情满是哀恸绝望。 高麒瑞很快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再抬头看向自家弟弟时,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阿二,大哥有件事求你。” 高麟祥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兆,咬牙道:“是不是殿下要罚我,这次是我不对,殿下不管罚我什么,我都认罚。” “你来,来这儿坐下。” 在高麒瑞的带领下,高麟祥坐到了一张桌案后。 桌案上,一张宣纸摊开,用镇纸压着纸张上沿。 一旁的砚台里,已经研好了墨。 高麒瑞提着袖子,伸手拿起笔搁上的毛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水,随后递给了高麟祥。 高麟祥不明所以得看着他,但还是下意识得接过了毛笔。 “我说,你写,一个字也别落下,一个字也别错。” 高麒瑞声音尽可能的平静温和,只是平静的话语下却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高麟祥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道:“大哥……” “照做!” 直到高麒瑞情绪爆发般的低吼了一声,高麟祥这才不敢再问,连忙提笔落在了宣纸上。 高麒瑞良久没能说出话来,直到那笔尖墨点在宣纸上渲开,他才缓缓开口: “天武四七年,西漠军异奴营校尉官哥舒瀚与草民密谋,欲引五千异奴军乔装‘赤发鬼’挥兵西衢、折桐一带……” 写到这儿,高麟祥握着毛笔的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他难以置信得看向高麒瑞:“大哥!” 可高麒瑞脸上唯有冷漠,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冷道:“接着写。” 高麟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写。 这是一封认罪书。????写他是如何在西漠军麾下异奴营的校尉威逼下,让异奴军伪装侵略大乾领土的异族,对雍州边境烧杀抢掠,甚至掳掠了雍州良民百姓,拉拢西漠周家一位嫡系进行贩奴之事……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唯以死谢罪,望陛下念草民检举之功,只杀草民一人,饶我三族性命!” “罪人高麟祥,叩首以求!” 当最后一个字落在纸上。 高麟祥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掏空了一般,手上毛笔当啷一下掉落到了桌上。 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冷汗不停不停得往外冒着。 高麒瑞绕到他的身后,右手搭着他的肩膀,眼神中满是悲恸:“贩良案……压不下去了。” “陛下不想查下去,但他现在要一个台阶……” 西漠军异奴营是主谋,高麟祥、周家一位嫡系皆是从犯……这就是吴相替陛下讨要的台阶! 三殿下认了。 那么高麟祥……也该要认了。 高麒瑞从袖中掏出一卷白绫,缓缓缠住了高麟祥的喉咙,闭上了眼,老泪流下:“阿二,我没办法!” 他手上渐渐加重了力道,白绫向着两边绕去,越缠越紧,越绕越死…… 高麟祥身子像是虾一样拱起,两只手不断得伸向咽喉,想要将绕在脖子上的白绫扯下。 他眼睛瞪得极大,舌头渐渐伸出,发出不似人声的声音:“呃……” “阿二,莫怪阿哥!” 高麒瑞老泪纵横,可手上力道却是越加越重。 他能够感受到高麟祥在不断挣扎,直至那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当高麟祥的双手无力垂落,高麒瑞才松开手,抱着弟弟余温尚存的尸首,恸哭出声。 …… 吴庸在刑房外等候了许久,听着里头传来的恸哭声。 他面上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等待着。 过了一会,那刑房的门打开,高麒瑞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走了出来。 他失魂落魄得走到吴庸面前,将那墨迹未干的纸张递给吴庸:“这是我家殿下……给吴相的交代。” 吴庸接过了,眼神在纸上内容扫过了几眼,最终落在了那纸张角落的血手印上,满意点头,收入袖中,这才抬头对高麒瑞说道:“这不是给本相的交代,这是给陛下的交代。” 说罢,他起身便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高麒瑞却是出声留住了他。 “吴相。” 高麒瑞脸上泪痕未干,只是面容不再哀恸,眼神中满是仇恨的火:“事到如今,下官只有一件事想问。” “何事?” “究竟是谁……将那些消息告知给吴相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丑奴的妹妹? 高麒瑞死死盯着吴庸,希冀着从他口中能够得到一个答案。 可吴庸面色不改,答道:“你觉得是何处?” 这回答……几乎就是明确告知了高麒瑞,他不想回答。 但其实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吴庸。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把这些消息告知给二皇子的。 总觉得……自己被人当了一回枪使。 这种感觉,很不好。 吴庸心中微沉,决心回去之后,好好查一查此事。 不过他心中这些想法,有什么必要和三皇子的狗说? 他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之后,转身便离开了刑部大牢。 在吴庸走后,高麒瑞许久没有动弹。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直起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看到衣袖上沾着的些许血迹,双手不由渐渐得颤抖了起来。 他必须要找到一个仇家,来替阿二的死负责。 否则他的内心……会被无穷的愧疚感所吞没。 吴相不愿意说那些消息的来源是谁,那他就自己查! 而且除了泄露消息的人之外……还有巡天监的那个小杂种! 若不是因为那小杂种,带人抄了义丰皇庄,又怎么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一切的源头都是他! 赵观象! 高麒瑞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脸上也逐渐露出了凶狠之色。 …… 几日之后,京都城东城门口。 一家绸缎庄内,赵祈安正带着丑奴在这儿挑选绸缎。 丑奴对这些漂亮的布匹很是喜欢,东看看西摸摸,一会看看花色,一会比对比对料子。 铺子里时不时有客人进出,在看到那身材又高又壮、黄发赤瞳的异族奴时,都不由纷纷驻足侧目,不时还和身边同伴窃窃私语几句。 丑奴对外人异样的目光早已不在意,她早就习惯了这些。 她挑了块上好的料子,问道:“爷,这料子如何?这料子透气,给你置办些夏衣正合适。” 赵祈安心思却不在布匹上,听到丑奴询问,也只是回答道:“你喜欢便好,我无碍的。”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店铺外头,目光所及是那东城门的方向。 丑奴听出他话语中的敷衍,目光朝着他看去的方向,对赵祈安说道:“爷,您真不去送送四少爷啊?” 东城门那边,此刻围聚着不少巡天监的人。 今日,是赵观象去荆州的日子。 赵祈安闻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这些日子,高麟祥于刑部监牢中自尽的消息已经传开,随之一同传开的便是他自尽之前的自罪书。 这一场惊天大案,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压了下去,甚至于朝堂诸公许多人都还不知道这案子,案子便了结了。 其中主谋,乃西漠军异奴营枭卫哥舒瀚,株连九族。 西漠军异奴营全员落入奴籍。 而次谋高麟祥自尽、高麒瑞被罢官,高家家产尽数抄没。 另一位次谋,乃是周家嫡系周文浩,秋后问斩,周家上缴不法所得,周老太爷周天胜进京问责。 而所有买家,不知内情,只是被责令释放买来的雍州私奴就作罢了。 这个结果,看上去也足够让人满意。 但赵祈安心中却是清楚,这分明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西漠军一个异族校尉,能背得起这口黑锅么? 真正背后主谋周家,损失的不过是一些钱财,以及一名被推出来顶罪的族人罢了。 至于缴上去多少钱……这里头可以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同理,那些被责令释放雍州私奴的“买家”,这放多少奴隶也是有回旋余地的。 不过这个结果,也没有出乎赵祈安的预料。 现如今的大乾朝,若是要倾国力剿灭周家,收回西漠的话,不是一件易事,打上十年八年的也是很正常。 当今陛下,恐怕不乐意花那么多银子。 而这事处理结果来看,也符合如今那位吴相国的一贯作风。 整个朝堂上,唯一对这次处理结果不满的,恐怕还是二皇子姬皓宇。 虽然二殿下不会与吴相撕破脸皮,但心生间隙总是在所难免。 不管怎么说,高麟祥一死,这“贩良案”也就暂时落下了帷幕。 赵观象也没了继续留在京都城的理由,带着两位仆将,准备奔赴荆州。 昨天夜里,赵观象便来见过了赵祈安,而赵祈安也为他准备了一些东西,让他带去荆州。 该给的东西也给了。 该叮嘱的话也叮嘱过了。 所以送不送赵观象的也没什么。 更何况,今日祁连支亲自送他出城,巡天监来送赵观象的人也不少,这个时候赵祈安并不适合露面。 丑奴看着赵祈安的注意力放在了这架子上的布匹身上,不由得朝着东城门那边看了一眼,又看看赵祈安。 她觉得自家爷这性格也怪别扭的。 说着“没什么好送的”,可到最后不还是来了东城门这边么? 总不可能真是来陪她买布料做衣服的吧? 怪让人难为情的。 正当她想要揶揄赵祈安几句的时候,却听见赵祈安对着店里伙计指了指架子上的布匹:“这些,都包起来吧。” 他想着也快换季了,该是给府上的人都换身衣裳,索性也就都买了下来。 丑奴当即瞪大了眼睛,揶揄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 收回前言,她现在已经快爱死了和赵祈安出来买东西的感觉了! …… 当从绸缎庄里出来,已经是傍晚了。 赵祈安坐着马车打道回府,丑奴依旧在马车外跟着,车子走得慢慢的,主仆二人也隔着车帘不时闲聊几句。 “对了,前些日子爷不是说替我去宫里打探打探消息么?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 其实这样的对话,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会发生一遍。 赵祈安问道:“说来,你要寻的那亲眷,是你什么人?” 丑奴沉默了一会,才答道:“我妹妹。” “你妹妹……” 赵祈安在脑海中按照丑奴的模样设想了一下她妹妹长啥样…… “那应该是挺安全的。” “才不是!我妹妹……很柔弱的,很小一只,和我不一样的。” “阿努弋族,我记得长相不都和你差不多么?” “……” 丑奴顿时生气,决定今天都不再和赵祈安说话了。 …… 令赵祈安没想到的是,等他回府之后,发现今日二皇子那边派人来府上给他送了一封信。 是有关于丑奴亲眷的事情。 下个月要结婚啦,今天被拉去挑喜糖去啦,所以耽搁了一下,抱歉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主仆间的坦诚相见(5K) 赵祈安坐在堂内,借着桌上烛火,看着手中书信。 他看着信上内容,眉头渐渐皱起。 前些日子他请二皇子帮忙查了当年那批阿努弋族的下落,今日终于是有了答复。 但结果,却并不是很好。 赵祈安放下信,沉吟了许久。 恰在这时,丑奴从外头进来,端着托盘,进来之后对赵祈安开心道:“爷,今天厨房备了凉汤呢,我给你端了一份过来,您先歇歇吧。” 她也服侍了赵祈安这么久,对自家爷的一些习惯早就了解。 若是赵祈安在书房里,那她是不敢打搅的。 但赵祈安不在书房,那说明他现在手头上的事也不是很紧要,打断一会也没什么关系。 她走到赵祈安身边,把托盘上的一碗凉汤放在他手边茶座上。 说是凉汤,其实是应季水果泡成的甜水,里头还有用糯米搓成的小丸子。 小丸子里加了红糖、枣泥之类的馅料,煮熟捞出放凉之后,再加到糖水里头去,再从地窖里凿出些冰来,加入其中。 夏天时候来一碗,吃起来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这也是京都城里富贵人家夏日最喜爱的小吃了。 如今六月刚过半,京都城里还不算炎热,公主府上这么早会有凉汤,还是托了丑奴这个大馋丫头的福。 毕竟这糯米丸子是她自己做的,水果也是亲自上街买的,就连冰块都是她不辞辛苦拿着小凿子去地窖里一块一块凿出来的呢。 其实这些事,丑奴都已经不用自己效劳了,如今她可是这府上的“大丫鬟”,就算已经成了府内大管事的鸾奴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得喊上一声“阿丑姐姐”,别提多威风了。 想吃什么,和厨房吩咐一声就好了。 不过她享受了几天啥也不用干的日子后,就开始浑身不自在。 啥事都有人代替她为赵祈安效劳了,那还要她干嘛? 她又不是啥也不用干的阔太太,说到底不还是服侍人的婢女么? 丑奴在敏锐嗅到了自己的“下岗危机”之后,于是乎又把打扫院落、为赵祈安洗衣做饭的活儿给抢了回来,做啥都还是自己亲力亲为。 除了工钱没涨这点之外,丑奴可以说是对现在的小日子满意得不得了。 比她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日子过得还要好。 所以她可不敢让赵祈安察觉到有她没她都一样,万一被卖了怎么办? 那自己的好日子,不就到头了? 丑奴把凉汤从托盘里拿出来,放到茶案上,喜滋滋道:“在我老家的时候,一年到头都热,可没有这种好吃的解暑。” 以前的时候,丑奴对自己的过去忌讳莫深,轻易不会提及过去。 但自从和赵祈安的相处越来越融洽了之后,她渐渐也就放松了下来,聊天时总是时不时提及老家那边的风俗之类的事情。 赵祈安端过凉汤,拿勺子搅了搅碗底,冰块和碗壁碰撞出“叮朗”的响声。 他问道:“阿努弋国,是怎么样的?” 丑奴有些意外,这还是赵祈安第一次主动问及她老家的事情。 不过她也没隐瞒,想了想说道:“就很小很小的国家呀,也没多少人。我们也不和中原一样,住在固定的地方,还有高高的城墙。我们都是跟着水走的,那河道一天一个样,跟着水走能打到最多的猎物……” 她坐到了赵祈安边上,开始说起来了她的故土。 赵祈安静静得听着,偶尔喝一口凉汤,但大多数时候都在专心听。 其实丑奴说的这些,他大多都知晓。 阿努弋国是大乾南部的一个小国,说是国家,但国民总数不超过十万人,以游牧为生,虽然国土面积不小,但是绝大多数的土地都不适合耕种,总体来说是个非常贫穷的国度。 但阿努弋国的每一个子民都是天生的战士,不管男女只要到了成年便是力大无穷、刀枪难入,哪怕不曾修行也有中原武者八九品的实力。而其中阿努弋族作为王族,人数更加稀少,仅仅只有一两千人。 赵祈安听了许久,询问道:“我听说阿努弋国的王族,自称是天神‘达贡’的子嗣,体内流淌着黄金的天神血,每一个阿努弋族族人生来便是体冒金光、肤如黄金,所以又被称之为‘黄金血族’,这是真的?” 丑奴猛点头:“真的,这是天神‘达贡’对子孙的赐福,每一个阿努弋族的族人都和其他人不一样,很漂亮的。” 赵祈安点点头,将手上端着的凉汤放到桌案边,上下扫量了丑奴一眼:“可我看你……也没有肤如黄金呀。” 丑奴脸上表情当即僵住,眼神开始飘忽不定:“爷,你说啥呢,我当然……我又不是王族。”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显得没底气。 她小心翼翼得瞥了一眼赵祈安,见赵祈安面色平静,忍不住小声嘟囔道:“爷,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祈安微微一笑,问道:“我难道没和你说过,我不会放不放心的人在身边这件事么?” 丑奴猛地抬头看他,瞪大了眼睛:“所以您是从一开始买下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赵祈安没有隐瞒,点头道:“确实如此。” “可是……您从哪里看出来的?”丑奴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明明和其他族人长得都不一样。” 赵祈安自然不可能对她说是从她的面板看出来的,这太过匪夷所思,常人理解不了。 他思索片刻,说道:“大概是因为看出你的气力无时无刻不在增长时看出来的吧,一开始只是对你的修行法门感兴趣,将你买了下来,留在身边时时观察。不过后来查了查阿努弋族的事,大致也就猜得出你的身份。” 靠着一双肉眼,看得出一个人的气力是否有增长…… 这是人啊? 丑奴很想吐槽一句,但这会气氛微妙,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爷,您和楚师傅家那个小鼻涕虫一样,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吧?” 赵祈安愣了一下:“小鼻涕虫?” “就是楚师傅那个闺女,甩都甩不掉,不和鼻涕虫一样吗?” 赵祈安这才知晓她说的是楚无心,不由莞尔,告诫了一句:“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不许给人起这样的外号。” 楚无心身负先天神通“灵识眼”,能够洞悉天地间所有灵气运转,就连赵祈安的藏气功夫这般强,在她面前也无所遁形。 若她能踏入五品修为,开始打通气海丹田炼化天地灵气之后,她这天赋才会真正开始显露威能,修行比之常人必定是事半功倍的。 也算是个不错的人才,赵祈安有心想将她收为门徒,不过不知为何楚师傅上次来公主府做客之后,好像就开始不太愿意楚无心见他,这事儿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如今丑奴询问他是否和楚无心拥有一样的天赋,赵祈安思索片刻,点头道:“算是吧。” 丑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幽怨得看着赵祈安:“您既然早已知晓我的身份,那您为何不早说?” 赵祈安笑着反问了一句道:“说了,难道会有什么改变么?” 丑奴细细一想,好像也是。 难道赵祈安看出她是阿努弋国的王女,她就不用给赵祈安铺床叠被、洗衣做饭了吗? 难道会涨一文钱工钱么? 压根不会! 她顿时气馁了下去。 赵祈安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为王族,为何没有黄金血?” “其实……是有的。” 事到如今,丑奴对赵祈安也不敢隐瞒什么。 她总觉得赵祈安什么都知晓,之所以现在问她,也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老实回答。 所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儿得都交代了:“如果我没有黄金血的话,我就修行不了天神留给阿努弋族的修行法了。” 她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其实天神‘达贡’的肉身也和普通人一样,并不是金光璀璨的。所以族里长辈研究后,都说是我体内黄金血脉太浓了,和天神一样,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 “返璞归真?” 赵祈安突然皱了眉头,看向丑奴:“你见过天神肉身?天神‘达贡’真实存在,不是神话传说?” “当然不是。”丑奴一脸自豪得说道,“我们阿努弋族的历史,比大乾朝还要悠久呢。天神肉身一直被阿努弋族世代供奉,都有好几千年的历史啦。每年祭拜的时候,我都能看到呢。” 数千年而不朽? 赵祈安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东海仙府中见到的那位一品阳仙的骸骨,也是数千年前的人物,但依旧栩栩如生,如同还活着一般。????甚至尸身尚温。 看来这位阿努弋族世代供奉的天神,亦是一位曾道成一品的绝顶大能啊。 赵祈安问道:“如今阿努弋国灭国,天神肉身可是落入了征远军的手中?” 一提到这事儿,丑奴表情就像是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咬着牙恨道:“没有,早在大乾的军队来之前,就被那群秃驴抢走了。那群秃驴真可恶,明明是我们的先祖,他们非说是他们的‘金身明王’,说着什么……和佛祖有缘,硬是从我们手里抢走了!” 赵祈安这回是真有些吃惊:“秃驴?” “就是……南佛国那些和尚啊!” “怎会如此?” 赵祈安面上流露出费解之色,这消息着实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当年天武灭佛之后,佛门在大乾境内销声匿迹,但并不是彻底消失了,而是被尽数赶出了大乾国土,如今在大乾南部国境之外建立了“地上佛国”,也称为“南佛国”。 南佛国建立之后,一直在收拢异族势力,渐渐壮大,如今已经隐隐成了大乾南部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如今佛屠林虎带着灭佛军依旧坐镇西南,就是为了打击镇压南佛国,扼制住南佛国逐渐壮大的趋势。 大皇子姬武昌的远征军,更是离开大乾边境,深入异族腹地,清扫与南佛国勾结的异族势力。 阿努弋国,就是因此而亡。 可现如今听丑奴的话,却是在说阿努弋国与南佛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丑奴委屈道:“爷,事到如今了,我骗你干啥呀。” 赵祈安也觉得丑奴不会骗他。 那会是大皇子欺骗了世人? 可这样一来,大皇子为何要率征远军,灭了阿努弋国? 他难道也是想要那天神肉身? 赵祈安想到了二皇子为他打探的消息,心中另有猜测。 或许大皇子姬武昌的真正目标……是流淌着黄金血的阿努弋族? 丑奴有些不安得问道:“爷,您今天和我说这么多……是不是我妹妹有消息了?” 赵祈安将茶案上那封二皇子派人送来的信交给她看:“你看看吧。” 真有消息了?! 丑奴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连忙伸手接过信,迫不及待得看了起来。 赵祈安也在旁说道:“当年大皇子押送阿努弋国战俘入京,确实是进献了一批战俘给当今陛下。那被送入宫中的那批战俘……皆是阿努弋国的王族,若是所料不错,你妹妹也在其中。” 丑奴已经将信上内容看完,指着末尾一行字问道:“爷,这峦雉山是什么地方?皇宫里头还有山?” 她手指所指的地方,上头写着姬皓宇亲笔写下的一行字—— “……我久居深宫,却从未见过宫中有异族宫奴,遂请大伴向宫内内官询问此事,方才得知这些异族俘虏,被送入到了‘须弥山’之中。” 赵祈安点头道:“有,就在皇城中央,不过此山外围被国师布下了‘天幕’,寻常时候看不到。” 他停顿片刻,面色显露出些许凝重之色,沉声道:“那是一座真正的仙山。” “仙山?” “你可曾听闻过坊间有这样的传说,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里,却藏着一方神州大陆。” “啊,有有有,还有袖子里能藏得下一座城池啥的。” “须弥山便是如此,若从外看,此山高不足百米,横不过二里,可入内却别有洞天,浩瀚五千里,玉瑶为林、紫霞为石,如仙门别府。” 丑奴像是听故事一样,只觉得难以想象。 赵祈安却是清楚,这事儿是真的。 这“须弥山”,乃是国师的手笔。 没有人知晓她从哪儿“搬”来了这座仙山,就如同水月仙自己本身的来历一般,充满了传说,却从未得到过证实。 赵祈安只知晓,当初正是因为水月仙替天武皇搬来了这座仙山,让她与安院长之间争了数年的大道之争,一锤定音,落下了帷幕。 天武皇在“谪仙”和“至儒”之间,做出了抉择,最终成为国师的也是水月仙。 现如今,天武皇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须弥仙山之内,国师也常年陪伴他在须弥仙山中悟道,以求仙家大道。 整个大乾国上下所有人,对须弥仙山内部是个什么样,都不甚了解。 赵祈安也不例外,他比之其他人多了解的一些,也就是这仙山内除了天武皇和国师之外,还驻扎着一支规模不详的禁军。 如今巡天监的上将军凌放,就曾是驻扎在须弥仙山上的禁军统领,但是谁顶替了他的位置,就鲜少有人知晓了,只是流传是一位镇国国柱。 赵祈安将自己知晓的有关于须弥仙山的事,都告知了丑奴。 丑奴当即就苦下了脸来:“那这须弥仙山,是不是很难进呀?” “要进须弥仙山,恐怕……还得等一年时间。” 再等一年,就是安院长道成一品,重入仕途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他是有资格进须弥仙山的,帮忙打探一下那些被送进须弥仙山的阿努弋族的下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丑奴很快就乐观了起来:“没关系,至少知道下落了,这么久也等了,只是再等一年罢了。” 但赵祈安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因为他不清楚当今那位陛下,将那些阿努弋族送进须弥仙山是要做什么? 这位猪龙皇帝的心思素来是难以揣测的。 就好比,赵祈安不知道猪龙皇帝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何还会入了魔一般的修行。 他隐约猜测到,这些阿努弋族被送入峦雉仙山,可能与猪龙皇帝的“求仙”有关。 “黄金血……” 赵祈安心中默念着这个词,脑海中也有了些许不好的猜想。 那些阿努弋族……真的还活着么? …… 随着高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京都城又开始平静了下来。 三皇子现如今彻底龟缩了起来,皇田那边彻底放弃,高家的产业被巡天监全部查抄也是不闻不问。 往昔作为左膀右臂的高家兄弟一个死了,一个贬官流放出了京都城,他也毫无反应,主打一个“隐忍”二字。 这倒是有些出乎赵祈安的预料,他还以为姬云睿是个比较暴戾的人,没想到居然能忍到这个份上。 不过姬云睿的隐忍,对他是有好处的。 皇田全数收回了宗正寺,苟向西正在想办法通过赵氏商行和宗正寺接洽,希望能够租借皇田用来开发陆路上的新商坊,准备挖城东胡商坊市的根。 赵氏商行早已和持有田地的皇室宗亲们接洽,一亩地开出的年租比之种田高出一倍不止,那些皇室宗亲们自然都是肯的。 只不过国公爷姬礼元有所顾虑,毕竟高家强租皇田之事还历历在目,他有点担心眼下是赶走了虎、又跑来了狼,没了高家,又来了一个赵家。 不过赵家没兴趣赖这点田租,说服国公爷也就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赵祈安倒是不担心。 苟向西更是看出国公爷有坐地起价的意思,索性也不惯着他,将国公爷晾在了一边,开始专心致志做另一件事。 何事? 写状纸,打官司! 他要告户部与宗正寺,强占良民土地! 白云观那些土地,明明还有继承人,怎么就要收归官府了? 告!必须告! 先从京兆府开始告,京兆府不受理就逐渐上告,大有一副不告到御前不罢休的模样。 只是苦了赵凌云,从棋桌前被揪起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苟向西奔波辗转各个官府衙门,原本就整天板着个脸,现在更进一步,改成天天皱着个眉。 赵祈安对此只是关注,但并未参与。 他这些日子,在专心闭关。 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第三百五十二道紫纹,终于可以尝试突破了! 这章不好分,就并章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赵东家,你是人啊? 当楚轩接到赵祈安出关的消息时,匆匆赶到了公主府上。 “东家。” 他见到赵祈安时候,上前正要行礼,可只是抬头那么无意间看了一眼赵祈安,整个人却是呆愣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赵东家,和往常变得有些不一样。 赵祈安的藏气功夫堪称举世无双,哪怕是强如五侯千岁、安守道安院长之流的顶尖强者,也看不出他体内的灵力波动。在旁人眼中,赵祈安只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里看得出他有半点武道修为? 楚轩也是如此。 也唯有楚无心那般能够洞悉世间灵气运转的先天神通,方才能看得出赵祈安的不凡之处。 但现在就在楚轩面前的赵祈安,却是和往常不同。 他明明只是坐在那儿喝茶,可却仿佛一只恐怖的凶兽蛰伏眼前,肉眼便可感受到他身躯之下蕴含着的力量。 恐怖的灵压从他身体中散出,让整个房间内的人都几乎难以站稳身形。 楚轩都不由白了几分,下意识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使得赵祈安摆出这番姿态来,是要对他进行敲打。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赵祈安并非有意如此。 这份灵压是赵祈安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了,这是突破的征兆! 楚轩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躬身道贺:“恭喜东家,武道之路再进一步。” 赵祈安将手中茶盏放到一旁茶座上,目光看向楚轩,语气和煦得询问道:“楚师傅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赵祈安为了研究怎么治楚轩气海之中盘踞的魔气,造了根避雷针在雷雨天将楚轩绑了上去,引天雷灌体试图驱散气海魔气。 只是那一次的实验,无功而返。 楚轩白白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在养生堂里躺了足足半个月才下床。 现在赵祈安提起这事儿,他不由老脸抽动,无奈道:“承蒙东家挂念,我身体大致已经无碍了。” 虽然因为魔气侵蚀了气海,导致楚轩境界跌落,但他的肉身还是实打实的破胎肉身,仍旧具备神通境那恐怖的恢复能力,再加上赵祈安为了治疗他也是出手阔绰,所以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并没有落下什么病根来。 赵祈安微微笑道:“我今日准备出城渡劫,楚师傅做做准备吧。” 这话说的,让楚轩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东家,这……我能为您做什么准备?这渡劫之事,借不了旁人之手的。” 他摆出老前辈的架子,对赵祈安劝诫道:“这四品雷劫,乃是天地赐福。虽然渡劫之时,天雷入体难免几分苦痛,但不染太多杀孽,自身血煞别太重,大多都能顺利渡劫。” “若是因为畏惧天雷入体的疼痛,请来其他强者为你抵御天雷,只会招惹来更强大的雷劫,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危险。” 元胎境想要添一道紫纹的难处,不在于雷劫本身,而在于从一道紫纹到下一道紫纹的积累,那是壮大元胎的过程,需要恐怖的血气和灵力供养元胎,要的是漫长的岁月和海量的资源投入其中。 但四品元胎的雷劫,看似凶险,其实对于正常的壮年天人武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危险性。 因为这更像是一种天道的“奖励”,而非一种“生死磨砺”。 除非是像是救世教那些修炼邪法的武者,不走“正道”,方才会招惹来危及性命的恐怖雷劫。 不过……若是有人试图干扰旁人渡劫,那将会引来雷劫反噬,那个时候的雷劫可就不是“奖励”了,而是不死不休的雷罚。 即使干扰雷劫者修为高深,足以替渡劫者驱散雷劫,那也会导致渡劫者的元胎无法顺利添上一道紫纹,可以说是完全得不偿失了。 也正因此,楚轩出言告诫了赵祈安一番,避免他误入歧途。 可赵祈安都被紫雷劈了三百五十多次,他会不懂这些?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懂渡劫! 赵祈安见楚洵面带严肃的告诫,知晓他是出于好心,微笑着摆摆手道:“楚师傅误会了,我渡劫之时,会擒一道劫雷,灌入你体内,助你拔除气海魔气。” “擒……擒一道劫雷?!” 楚轩的表情变得精彩极了。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傻眼般的看着赵祈安。 那眼神分明就在说——“赵东家,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赵祈安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妥,语气自若得往下说着:“元胎境之中的劫雷中蕴含着浓郁的鸿蒙之力,乃是你气海之中的魔气克星。所以我会斩下一截劫雷,待灌入你身体之后,你立刻运转功法,引入气海……” “赵东家。”楚轩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他,瞪着眼问道,“劫雷乃无形之物,如何擒得住?” 赵祈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自己的右手。 在楚轩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右手渐渐变成了白玉一般的颜色。 赵祈安说道:“楚师傅,外放些灵力。” 楚轩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得将自身灵力外放了一些出来。 他抬起手,缕缕丝线般的灵力自掌心抽离而出。????下一刻,赵祈安伸出那化为玉石之色的右手,伸手一抓。 那本是无形的灵力丝线,在这一刻却像是有形之物,竟是被赵祈安牢牢抓在了手心之中,半点动弹不得。 楚轩只觉得眉心一痛,目露愕然得看着被赵祈安擒在手中的灵力,瞠目结舌:“这、这……” 武者外放的灵力,就如同多出来的“手臂”一般,收放随心。 可在这一刻,他竟是感觉到自身外放的灵力被斩断了联系! 收不回来了! 赵祈安这才松开手,解释道:“此技名为‘大玉手’,可擒风拿火、捉雷夺气。专克世间万千神通法,夺他人之力为己用。” 随着他松开手,那些被他擒在手中的灵气方才摆脱了束缚。 楚轩这才重新感应到这部分灵气的联系,赶忙将灵气收回了体内。 此时此刻,他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若是上一次他与赵祈安切磋之时,赵祈安施展此法,直接就可以斩断他与飞剑之间的联系。 也就是说赵祈安的这门武技,完完全全就是他成名绝技“飞剑术”的克星。 他对上赵东家,压根就没有胜算! 赵东家上一次,竟然还是留了手的! 楚轩眼睁睁看着赵祈安的手从白玉色恢复成原本的肉色。 阳仙法…… 又是一门阳仙法! 楚轩原本以为赵祈安是传说中的“转世金童”,上一次的那门阳仙剑法,只是前世记忆觉醒之后方才掌握的。 那现在这门全新迥异的阳仙法,又是怎么回事? 赵东家究竟掌握了多少“阳仙法”? 每次他觉得赵东家身上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会惊讶的时候,赵东家总会再“显露”那么一点东西,刷新自己的三观。 楚轩现在只感觉自己看到的赵祈安,也只是赵祈安让他看到的部分。 如同海面上的冰山一般,你以为露出海面的那百丈冰山就是它的全部,却不知藏在海面下的部分直达万丈。 “冷静冷静,不能在赵东家面前表现得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楚轩悄悄得抓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在心中默默得告诫着自己。 他可是“天下三剑”之中的楚人王啊!堂堂剑谷之主,是见过世面的,不能随便震惊这个、震惊那个的。 就算下一刻赵东家告诉自己,其实他早已是道成一品的阳仙,自己也要微微一笑,平静自若得说上一句“原来如此”。 楚轩默默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之后,尽量绷起脸来,让自己表情看起来严肃无比。 赵祈安似乎没有察觉楚轩心理变化,继续说道:“大玉手能够擒住劫雷,我已经试过许多次了。” 试、试过很多次?! “我曾试图保留劫雷,在必要时刻用出去,当做一门应敌的手段。但是劫雷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保存住,一旦雷云消散,它也会跟着消散。我甚至试过将它封存在自己体内,但也是无功而返。” 把劫雷封印在自己体内?! 这是人啊? 楚轩原本严肃的脸色,此刻憋得很辛苦。 赵祈安像是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楚师傅切莫去尝试炼化劫雷之中蕴含的鸿蒙之力,注定是无功而返的。渡劫时间短暂,抓紧时间借助劫雷的鸿蒙之力去拔除魔气,浪费不得时间。” 鸿蒙之力,只能以紫纹的形式留在元胎之上。 这一点,赵祈安有三百多次的经验,验证过这一点。 也正因此,他担心楚轩贪心,试图将这份天地赐福的力量炼化,而错过了拔除魔气的时间。 他想了想又给楚轩打了针预防针,宽慰道:“若是这一次拔除不干净,楚师傅也不必太担忧,下一次渡劫我再带上你就是。” 楚轩终于是绷不住了,崩溃般得问道:“赵东家,您究竟是几纹元胎?” 如此恐怖的灵压……这一次渡劫完了,还有下一次?! 唯独这个问题,赵祈安并没有正面回答,委婉道:“我与常人不大一样。” 只有这句话,楚轩无比认同,甚至觉得赵祈安说得太委婉保守了一点。 这样的妖孽,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这都能碰见故人? 赵祈安要渡劫,自然是不会选在京都城内。 他还不想和国师过过招,也不想惊动皇宫中的那位猪龙皇帝。 不过这一次时间还充裕,也不必像是上次那般跳井,顺着地下暗河冲到京都城外头的京运河去再渡劫。 所以他从公主府离开之后,带着楚轩坐着马车去了外城城西码头。 城西码头依旧热闹不凡,港口处停靠着一艘艘货船,这些货船大多数都是相同款式,船身上印着赵家的海鹰图。 除了赵家的船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商行的船只,只是数量并不多,而且大多都只是小货船,停在赵氏商行那吃水极深的巨型货船旁显得格外袖珍可爱。 负责做苦力的苦哈哈们一个个赤着脖,从货船上搬下一箱又一箱的货物,排着长队向码头货仓走去。 也有不少商人,带着厚厚的钱袋子,正在与船主商讨着什么。那都是想以低价大量吃进货物,赚一手倒买倒卖钱的掮商。 赵祈安这一次出行,特意选了没有任何赵家与公主府标志的马车。 可尽管如此,当载着他的马车经过码头上的路上时,总会让对方脖颈生寒,下意识得便为这辆马车避让开道路来。 只觉得……这马车里头不是坐着什么人,而是关押着一头恐怖的凶兽一般。 一直到马车到了港口附近,有人早已在此等候,亲自上前迎接。 “东家,船都已经备好了。沿途关卡也都打点过了,不会有官府的巡船经过。” 当赵祈安与楚轩先后下了马车之后,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很快迎了上来,朝着赵祈安抱拳说道。 楚轩看了一眼此人,初时还没太在意,只是略过一眼。 可这一眼,却是让他轻咦了一声,因为这人他看着眼熟。 他再仔细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熊山月?!” 这在赵祈安面前恭敬行礼、口称“东家”的魁梧男人,他认得! 此人乃是梁州八百里浪阳湖的水匪头子! 浪阳湖就在剑谷不远处,也因此楚轩认得这大水匪。 若按照江湖里的论,剑谷乃是名门正派,而浪阳湖水匪自然没什么好名声,剑谷门人也时常会去浪阳湖剿水匪。 既能磨砺门人,又能领一笔官府赏金,何乐不为? 只是后来剑谷灭门,楚轩就带着楚无心浪迹天涯,没再回过梁州,自然也不知道浪阳湖发生了什么。 曾经的水匪头子,怎么如今在赵东家手下效力了? 在楚轩惊讶出声之后,熊山月也注意到了赵祈安身旁的这位剑客,满是横肉的脸上都抖了几抖:“楚人王?!” 他下意识就要护在赵祈安身前,可没成想对面的楚轩比他更快一步护在赵祈安的身前,甚至对赵祈安喝道:“赵东家,此人乃是浪阳湖水匪!” 熊山月愣了半晌,有些委屈得看了一眼赵祈安:“东家。” 赵祈安拍了拍楚轩的肩膀,说道:“我知道。” 楚轩大为困惑:“您知道?” 熊山月撇撇嘴,说道:“哪还有什么浪阳湖水匪?早就被东家的人灭了,如今我在赵东家麾下行事,早就从良了。” 楚轩上下扫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不相信道:“你……从良?” 熊山月对他眼神中的质疑很是受伤,嚷嚷道:“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么给东家效力,要么就是死,不从良能怎么办?” 他又有些庆幸,舔了舔嘴唇笑道:“再者说了,从良好啊。跟东家之前,我可从未想过做正经买卖,赚得比劫船都多得多。有的选,谁愿意当水匪的?”????楚轩将信将疑得看着他,随后目光又落到赵祈安身上。 赵祈安解释了一句:“熊执事如今确实是在我麾下效力,且是这商行八大执事之一,主管商行船队之事,一直在京都城和扬州往返,平日里并不常驻京都城。” 楚轩闻言是大吃一惊。 商行八大执事,他只接触过苟向西和赵霓裳,那可都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没想到,这熊山月竟是得东家如此看重,能够与这两位平级? 赵祈安也向熊山月介绍了一下楚轩:“楚师傅乃是铁师傅故交,铁师傅离去之后,便是楚师傅接替了铁师傅的位置,如今替我坐镇养生堂。” 熊山月咧嘴笑道:“不愧是天下三剑之中的剑王,一来便能得东家如此看重,佩服佩服。” 说是佩服,可态度极为敷衍。 楚轩轻哼了一声,显然也看不大上这曾经的水匪头子。 赵祈安看得出两人不大对付,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家大业大,手底下人也多,若想要所有人和气一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也不担心两人将来共事会暗中给对方使绊子,毕竟养生堂和商行这两边压根就是两套体系,两人职责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出不了什么事。 他说道:“叙旧的事,一会再说。先忙正事,船在何处?” 熊山月自然不敢怠慢正事,连忙说道:“船就在这边,东家随我来。” 在他的带领下,赵祈安和楚轩二人来到了码头侧边。 只见两艘仅能容纳下三五人的小型船只停靠在码头边,船身上没有任何标记,而且崭新无比,像是刚造成不久。 赵祈安和楚轩上了第一艘船,而熊山月自己一人上了第二艘船只。 待船锚被收起,两艘小船一前一后,也就很快驶离了港口。 …… 船只顺流而下,绕过几重山关,渐渐远离了京都城。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在船舱内闭目养神的赵祈安缓缓睁开眼,吩咐了一句:“放锚。” 船头正在撑船的船夫闻言,立刻收起竹竿,随后将沉重的船锚扔进了河里。 做完这一切,船夫向敞开的船舱方向郑重行礼,随后朝着江河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坠入了河里。 赵祈安从船舱内走出,抬头看向天空。 只见之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已经乌云密布。 天空渐渐暗淡下来,密布天际的乌云形成一个旋涡,旋涡内不时有紫色的雷光跳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渡劫突破! 原本碧空如洗的天空,仅仅一瞬间却乌云压低,仿佛天穹下沉,触碰着江河大地。 江面上有狂风呼啸而起,将原本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阵阵波纹。 “轰轰……” 乌云之内,一道旋涡将云层翻涌,旋涡内部隐隐有紫雷闪动,发出一声声摄人心魄的轰鸣声响。 电光跳动,雷蛇乱舞,似有一池雷液藏于黑云之后。 “这是元胎境的雷劫?!” 楚轩刚从船舱内出来,当看到天空中的雷劫之时,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元胎境的雷劫,并不凶猛,乃是天道赐福。 这是所有中原武者的共识,只要不是气血枯竭方才踏入天人的武者,大多都不用什么准备,就可以平平安安渡过。 可现如今眼前这一幕,着实是颠覆了楚轩的认知! 这雷劫……不对劲! 声势之浩大、劫雷之恐怖,都是楚轩平生仅见的。 “楚师傅。” 赵祈安负手站在船头,仰头看着天上雷劫,斜眼看着身后的楚轩,淡淡道:“要开始了,封闭五感吧。” 随着他话音落罢,天空中猛然一道惊雷落下。 “轰!” 声如山崩地裂,似有天龙咆哮九州,让人瞬间陷入短暂的失聪之中。 一道粗壮的雷柱朝着下方江面上的船只而来,在楚轩惊愕的目光中不断靠近…… 这,已经不是元胎境武者可以平安渡过的雷劫了啊! 他甚至怀疑就算是他全盛之时,在这雷劫下也是非死即伤的结果。 赵东家究竟杀了多少人,方才会招惹来如此凶悍的雷劫? 可就在楚轩惊愕的目光中,赵祈安朝着那自他头顶冲灌而来的紫色雷柱伸出了手。 他的右手瞬间从肉色变得白玉,那原本无形的雷劫竟是被他一把扼住。 紫雷仿若活物,不断翻腾挣扎,却始终被赵祈安牢牢抓在手中。 他侧过身,对楚轩说道:“快。” 楚轩当即不敢再耽搁,迅速在甲板上盘膝坐下。 形、声、闻、味、触……五感封绝。 他对外界彻底失去了感知,而自身的存在感也瞬间变得淡薄了起来。 这是一门秘法,目的就是让天劫失去对他的感应。 否则二人同时渡劫,这雷劫威力还会大上数倍,那样的话,即便是赵祈安都未必能够吃得消。 当楚轩封闭自身五感之时,赵祈安也终于是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将大玉手全力施展,原本如白玉般的手掌渐渐朝着琉璃水晶般的颜色转变。 被擒在手中的劫雷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原本粗壮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与之相对应的,是浑身雷光闪动的赵祈安! 紫色的雷弧在他的身体表面不断跳跃,体表之处浮现出道道紫纹。 仿若魔神!????那游走在他身周的三百五十一道紫纹,随着他举手投足之间,都似有一股伟力在激发。 与此同时,他的眉心之处,正在淡淡凝聚一枚新的紫纹。 这新生的紫纹刚刚浮现,十分暗淡不清,不断吸收着被赵祈安纳入体内的劫雷之力,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当赵祈安祭出元胎之后,隐隐能够感应到雷云之后有一股浓郁的“鸿蒙之力”正在与他的元胎紫纹交相呼应。 他心意一动,牵动着那隐藏在雷云之后的天地伟力降下…… “轰轰轰!” 赵祈安的行为似是激怒了这“雷劫”一般,劫雷不再是一道道落下,而是黑云之后的一池雷液,“倾泻”了下来。 紫色雷海淹没江河,似要将这方天地的生灵尽数清洗一般,恐怖的威能让人灵魂都不禁为之战栗。 赵祈安瞬间被雷海淹没,浑身上下被紫雷包裹。 他脚下那艘船只在雷霆洗礼之中摇摇欲坠,最终分崩离析,燃起了火焰。 那封闭了五感的楚轩更是凄惨,浑身上下都变得皮开肉绽,身体焦黑一片,鲜血从变成一片片焦炭的皮肤底下渗出。 但作为雷海中心的赵祈安,在雷劫洗礼下,身体却变得越发璀璨,甚至有紫光萦绕在肤表之上。 这恐怖的雷劫,赵祈安却显得从容不迫,甚至还有余力替楚轩消弭掉一部分雷劫余波,确保他还能留一口气在。 “这一次的雷劫,比之上一次要恐怖得太多。看来想要凝聚这最后十道紫纹……难度比之前面要大上了不止一倍。” 赵祈安心中默默想着。 如果说普通人的九纹元胎,都是天地赐福,是被动的接受。 那么赵祈安这三百多道紫纹的元胎,就是对这一方天地的掠夺,是主动的索取。 要应对的雷劫,自然也就不可相提并论。 但幸好,赵祈安还能应对。 他不但能应对,他还能在渡劫的同时,顺手“抓”几道劫雷下来,去给楚轩拔除气海魔气。 楚轩已经被雷劈得跟块黑炭似的,身体都开始发硬了。 不过这都只是表面现象,神通境武者的肉身可没那么容易死。 赵祈安想着楚师傅封闭了五感,感知不到外界,也不会感到痛苦,索性也就将劫雷直接灌入了他的身体。 楚轩原本只是有点发硬的身体,瞬间被劫雷电得直挺挺了起来。 一道黑雾,自他腹下三寸的地方逸散而出。 那团占据着楚轩下丹田气海的魔气,竟是被硬生生“逼”出了气海。 磅礴的魔气,很快汇聚成一个球体,仿佛察觉到了周围的危险,似是活物般朝着下方的江面钻去。 “想逃?” 赵祈安全力施展“大玉手”,浑然不顾周遭劫雷,朝着那团魔气擒了过去。 此刻他元胎毫无顾忌得祭出,浑身都被紫纹笼罩,那身上密密麻麻的紫纹散发着令那团魔气恐惧的气息,迅速朝着背离他的方向逃去。 可它再快,却又怎么和无所顾忌全力爆发的赵祈安相提并论? 仅仅一个瞬间,那团黑气便被他擒在了手中。 那原本无形无影的魔气,却在大玉手的五指之下有了实体,再也逃脱不出。 魔气之中,隐隐有一张人脸浮现,发出凄厉的咆哮: “风霄,我没寄生于你!放我走!” 真是活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已经不是我的雷劫! 当赵祈安听到这声音从手中这团魔气中发出时,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只不过……它这是把自己认错人了? 赵祈安知道“风霄”这个名字。 此人正是创造了“大玉手”这门武技的前辈大能,也是他在东海寻觅到的那处仙人洞府之中的那具阳仙尸骸的生前名号。 “你是何人?” 赵祈安试图与它沟通。 可那团魔气中只会重复的嘶吼那一句话。 赵祈安反复试过几次之后,发觉这一团魔气并不是真正的活物,它只有一些类似活物的本能。 它更像是……武者死后残留下来的“灵性”。 赵祈安不大肯定,毕竟“灵性”这东西,都是依附在“圣骸”之中。 这团魔气若是武道大能死后残留的“灵性”,为何它会单独存在? 又为什么会寄生在其他人的气海之中? 赵祈安不清楚这些事,但不妨碍他对这团魔气产生了几分兴致。 他思索片刻,随后垂落左手。 一柄袖剑,从他袖中滑落,被他握在了手中。 赵祈安微一闭眼,再睁眼时,气势陡然变化。 他仿佛一柄凌厉的剑,剑势自体内勃然爆发。 那团魔气开始收缩,似是在发抖,那原本嘶吼的声音也瞬间变了。 变得无比畏惧。 “玄剑仙,饶、饶命……” 嘶。 赵祈安轻嘶了一声,眼神中满是诧异。 他现在所施展的乃是赵凌云前世传承的剑法,本只是想着这团魔气既然认得出“大玉手”的主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要看看在它面前施展这阳仙剑法会怎样。 只是没想到,这团魔气竟然还真认得。 但让赵祈安没有想到的是,同为阳仙大能,这团魔气面对“风霄”之时,是气愤的指责。 可面对玄剑仙时……却是惊恐的求饶! 从这番态度中,就可以看出同为阳仙大能的“风霄”与“玄剑仙”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而这玄剑仙,就是小道童的前世么? 看来自己还真是收了个不得了的义子。 赵祈安本想再用其他阳仙法试试这团魔气,可就在这时,天空中又有几道紫雷轰落。 但这一次,目标竟不是他这个渡劫之人,而是他面前那团魔气! “啊!!!!” 凄厉的惨叫声自魔气中发出,而原本西瓜那么大的“黑球”,一点点的缩小,成了拳头般大小。 这一切,都发生在赵祈安的眼皮底下。 这显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令他错愕不已:“雷劫不是该结束了么?!” 此时此刻,他眉心那道紫纹已经凝聚完成,身体之中也再吸纳不下劫雷中所蕴含的鸿蒙之力。 按理来说,这一次渡劫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可当赵祈安抬起头时,却惊愕发现天空中的乌云竟是比之刚才还要浓郁,从原本的几十里范围范围扩大了到了百里。 那乌云旋涡之内跳动的雷电,也从一开始的紫雷,渐渐变得漆黑。 赵祈安浑身汗毛立起,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然而他已经感受不到自身与这片劫云之间的感应。 赵祈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无之前的从容不迫,立刻动身去抓住了全身如同焦炭一样的楚轩,扛着他就朝外跑去。 这已经不是他的雷劫了!????…… 在距离赵祈安选中的渡劫之地外头百里左右的河段。 熊山月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的乌云。 他拿出哨子,含在嘴里吹响。 “咻~~咻咻咻!!!” 哨声按照一个奇异的规律,在这片水面上向四周传播,传开极远极远。 过了一会,远处又有同样的哨声响起,似是回音。 熊山月这才放下心来,嘟囔道:“东家这渡劫动静一次比一次大,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惊动京都城的那些大人物。” 他刚刚就是察觉到赵祈安这次突破的动静又大了许多,担心肃清的河道范围还不够,这才向同伴确认。 不过同伴的回应,确保了三百里内不会有船只经过,这也就叫人放心了不少。 熊山月放下心来之后,就回到船舱内,躺了下去休息了起来。 他知道东家不会那么快结束,稍微偷会懒也没什么。 可正当他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间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响声惊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得蹦起来。 “什么动静?!” 熊山月惊疑不定得朝船舱外走去,刚一出船舱,一抬头,整个人便呆住了。 乌云……怎么蔓延到他这头上来了。 就在他仰着头看着天空发傻的时候,突然间船体一沉,前半段船身都深深压进了江水当中。 待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熊山月身边竟是多了一个人。 “东、东家?!” 他魂都差点被吓出来,好半晌认出那浑身布满着紫色“刺青”的人,竟然是赵祈安,顿时瞠目结舌。 更令他震惊错愕的,是赵祈安扛在肩头的一具乌漆嘛黑的玩意,仔细辨认,才知晓这团焦炭竟是个人。 刚刚和赵东家一起离开的……不就是楚人王么?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王,怎么变成这样了?! 熊山月虽然和楚轩不对付,可看到对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一时间心中也不觉有什么畅快的,懵逼得话都说不出来。 赵祈安这会也没心思解释,喝道:“快走!回京都城去。” “啊?哦哦,好!” 熊山月这才如梦初醒般得回过神来,忙不迭得去拉船锚,待船锚收回船上之后,又赶紧去起船帆。 这原本回京都城的河段,是逆流而行的。 可现在这江面上一股强劲的怪风逆向而来,就算没有扬起风帆都是推着小船往京都城的方向去,此刻扬起风帆那更是快得不得了。 赵祈安将楚师傅放下,第一时间也没有替他解开封闭的五感,而是面色凝重得看向那不断扩大的乌云。 他原本还想将盘踞在楚轩气海中的魔气拔除出来之后,就收起来研究一番,也好从中找出灭了剑谷满门的那神秘势力来历。 但这突如其来的雷劫,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雷劫如此恐怖……恐怕,想不让京都城中某些人察觉到都不大可能了。” 赵祈安心中微沉。 今日之事,确实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是无用,还是想想此事所带来的后果才是。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唤我一声恩主,可知意味着什么? 皇宫之内,养心殿中。 那体型庞大无比的天武皇帝依旧坐在那摆满了美食的长桌之后,大快朵颐得吃着。 自打天武皇从须弥山出来,回到养心殿居住之后,这御膳房的灶火就没有停歇过,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时时忙碌,不断得为天武皇端上来一道道堪比大药般的膳食。 天武皇每一日在吃上的开销,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天文数字。 五侯千岁依旧在一旁陪伴着他,站在天武皇的身后仿若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正当天武皇两只手抓着一只不知何种兽类的躯体,准备一口撕咬下一块大肉时,动作却突然间停顿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得看向大殿上方。 直到这时,那雕塑般的五侯千岁才有了动作,上前一步,问道:“陛下,伤处又疼了么?” 天武皇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困惑:“这京都城外头,是谁来了?” 五侯千岁眼神中有些讶然,他可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北武尊?金身如来?还是阿难?” 天武皇低头喃喃了数个名字,可到最后都摇了摇头。 他想不出来是谁,因为没他的允许,这几人谁敢来京都城? 难不成……是来给他祝寿的? 天武皇索性不想了,继续着进食的动作,只是对身旁的五侯千岁说道:“去城西河上看一看,是谁来了。” “喏。” 五侯千岁躬身领命。 他躬着身等待了一会,不见天武皇下文,于是问道:“陛下,见到来人之后呢?” “让他入京给朕祝寿,看看带什么贺礼来了。” “若是对方不肯来,我恐怕请不过来。” 五侯千岁虽是太监,可不和其他太监一样,自称“咱家”,也不会口呼“奴才”。 他哪怕是面对天武皇,依旧是自称为“我”。 这是天武皇给他的特许。 但天武皇自己却是笑骂道:“你这奴才,自然没那面请人入京。去,把朕的剑带上。” 五侯千岁闻言,面上顿时一松。 似乎连他自己都认定了,只要带上“天子剑”,便有足够的面儿将天武皇口中的那些人“请”进京都城来。 哪怕道成一品的大能,也是不例外的。 …… 京都城下了一场雨。 这雨来得突然,明明前一秒还是晴朗的天空,下一秒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来势汹汹。 但这场雨,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毕竟六月的京都城,本就是多雨的季节,天气反复无常。 巡天监总司衙门的最上层。 这间房间内,面朝着皇宫方向的墙壁依旧是空空荡荡的,自从那面墙被推倒之后,就再也没修补过。 水月仙就坐在顶楼边缘,两只脚伸到了外头,就仿佛坐在了悬崖边,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这在旁人印象中,犹如天上仙人般不可亵渎的国师,此刻私下无人时,却像是小女孩般晃荡着脚,嘴里哼着不知名但却好听的曲儿。 她的眼睛依旧被那层薄纱遮挡,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面朝着皇宫的方向,像是在看着什么。 雨水从天空坠下,但是却落不到她的身上,甚至就连她周围一片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轰!” 突然间,京都城西南边的天际,一道惊雷照亮了半边天空。 水月仙像是触电了一般,突然站了起来。 她伸手一拂袖,袖子里掉落下了几枚铜板下来。 铜板一一落在地上,不多不少,刚刚好六枚。 每一枚铜板都与市面上常见的铜板不同,两面的图案都被磨平,完完全全就是一块圆滚的铜片,也不知道被人盘玩了多久,才会变成这个模样。 水月仙低着头,面朝向地上那几枚铜板的位置所在。 过了好一会,她若有所思的低声喃喃: “潜龙出渊么……” “会是谁?” …… 楚轩不知道自己封闭了五感多久。 封闭五感之后的感觉,犹如置身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当他从那虚无的黑暗中重新恢复过来感知时,只觉得周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慢慢变近,渐渐得肤表也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温度。 “楚师傅醒了。” 他听到了赵东家在自己耳边说话,也听到了自己女儿怯生生得喊“爹爹”的声音。 奇怪,赵东家怎么和无心在一块? 自己不是陪同赵东家出了京都城了么? 楚轩下意识得坐了起来,可一动身就听到“咯愣”声,那声音就好像是某种动物被烤得焦脆的表皮被捣碎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低头一看自己,只见自己身上大片大片的焦黑表皮道道龟裂。????他愣了好一会,下意识得伸手一扒拉,就将那层被雷劈得焦黑的表皮毫不费力得扒拉了下来,露出里面新生的皮肤。 而在这时,赵祈安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响起:“看来魔气被拔除之后,楚师傅已经恢复了神通境的自愈能力。这次被劈得比上次还严重,这么快就恢复身体了。” 魔气? 被拔除了?! 楚轩闻声,连忙闭目内视,赶忙查看自己 当他睁开眼,脸上已经满是惊喜之色。 没了,真的没了! 困扰了他这么多年的魔气,竟然一日之内被拔除得干干净净。 “哈哈哈……” 楚轩放声大笑了几声。 可笑过之后,眼眶却是红了,泪水都在眼中打转。 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 楚轩低头擦拭了下眼角,随后转过头来,向赵祈安看去。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郑重其事的拱手拜下:“楚轩……见过恩主!” 赵祈安微微一怔,因为楚轩此刻不再称他为“东家”,而是称他为“恩主”。 所谓“恩主”,这里头占了一个“主”字。 这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他正要开口,却听得系统提示音传来。 【您成功解决了门客“楚轩”体内魔气,门客“楚轩”的好感度大幅提升】 【您的门客“楚轩”,希望能够成为您的仆役,是否接受?】 赵祈安不动声色得打开面板看了一眼,只见楚轩的忠诚度竟是从原本的70,直接跳到了85。 虽然还未到“愚忠”程度的九十忠诚,但八十五的忠诚,意味着赵祈安除非触及楚轩的底线,否则楚轩绝不会主动背叛他。 算算时间,楚轩父女投靠在他门下,里外里也不超过一个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楚轩的忠诚便达到了85,除了赵祈安有恩于他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品质。 喂不熟的白眼狼,喂的再多也不会对投喂者有半点感恩之心,它只会盯着你手中还未喂它的“肉”。 而楚师傅虽然好面,也喜欢摆武林名宿的架子,但本质上还是个忠义为先的人。 赵祈安并不着急表态,目光落在自己手边,手指轻点着椅子扶手,似是沉吟。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唤我恩主者众多,但这一声‘恩主’意味着什么……楚师傅可是真想清楚了?” 楚轩还真认真思考了一番,随后问道:“若有朝一日,我寻到了仇家,东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楚师傅只当供奉,力所能及之下,我自会相助。”赵祈安回答道,“但若事不可为,即便楚师傅奉我为主,我也不会拼尽所有去为你报仇。” 这番回答,明摆着告诉楚轩,不管他奉不奉赵祈安为主,都是一样的。 可楚轩听到这个答案,却是露出了笑容:“有此,便也足够了。” 他再次朝着赵祈安,深深一拜: “楚轩,见过恩主。” 赵祈安点点头,说道:“往后,楚师傅暂时还是先顾好善堂那边。” 这话,也就相当于是应下了。 …… 片刻之后,赵祈安离开了楚轩的住处,在养生堂里巡视了一番。 楚轩刚刚苏醒,身上焦皮未去,能够和赵祈安谈那么多事,是因为心情激动的缘故。 但他也不能浑身挂着焦黑的死皮赤着身子躺在床上和赵祈安一直聊事吧? 楚师傅是个好面的人,虽是武夫,但比寻常儒生还讲究“礼”,于是便先将赵祈安请了出去,自己先去沐浴更衣一番。 赵祈安本来还想就他气海魔气的事儿和楚轩好好谈谈,这魔气可不像是那神秘强者残留的力量,更像是故意“种”在了楚轩气海里的。 但楚师傅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不急着说这事,正好出来走走,顺带也看一看系统提示的消息。 【门客“楚轩”的身份已变更为的“仆役”,修行反馈得到了大幅提升】 门客的修为得到精进,反馈给赵祈安的修为是最少的。 而仆役与门徒之间的修为反馈是相同的。 赵祈安的仆役不少,公主府上的仆从都算是他的仆役,包括丑奴在内。 可没有一个,是神通境巅峰的仆役! 一名神通境巅峰的仆役,每日能够反馈的修为,是不可估量的。 哪怕对于赵祈安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惊喜。 而且楚轩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二品造化,假以时日当他晋升二品之时,反馈过来的修为赵祈安估摸着够他一口气渡两三次劫的。 值得一提的是,聂佬并不算是他的仆役,而是属于“门客”。 赵祈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聋哑老仆自幼就在照顾他,怎么就不算仆役呢? 他思来想去,也就琢磨出两个字“认知”。 其他仆役,在主观意愿上,便是奉赵祈安为主。 但聂佬……虽是仆从,但大概率他在心里也没把赵祈安当主人。 更像是孙儿一般的后辈晚生吧。 赵祈安对此也不只是哭是笑好,但他也没有想过去改变。 就保持这样,也挺好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将这善堂,做大做强! 如今楚轩修为暂时还未恢复,但他气海中的魔气已经被拔除干净,恢复至神通境巅峰也只是时间问题。 并且经历了这些年的大起大落,楚轩的心境已经比之当年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想来很快也就会朝着二品造化发起冲锋。 想要突破二品造化之境,最重要的,是“心境”。 唯有心境蜕变,凝聚出自身“心相”,方才能突破肉身桎梏,踏入造化之境。 若是楚轩能够突破到二品造化之境,那赵祈安手中便多了一位对他唯命是从的造化境强者。 如今大乾内陆,愿意为他出手的造化境强者,只有安院长和聂修远二人。 但安院长是客卿供奉,和赵祈安是平级关系,他最多请安院长帮些忙,还得落个人情。 而聂老是个懒散性子,又要贴身保护着自己,轻易调动不得。 若是楚师傅能够踏入二品造化,那很多事做起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另外,现如今楚师傅已经彻底摆脱了魔气影响,那么看来赵祈安的方法没有问题。 下一个,该是聂老了。 不过赵祈安刚刚突破,下一次突破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此事也急不得。 …… 当楚轩沐浴一番,换过衣裳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 他虽然年纪不小,可相貌与中年无异,端的是风度翩翩,皮相极为不错,看得出年轻时该是多么英姿勃发。 只是之前或许是心中郁结未解,楚轩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身上带着几分颓废的丧气。 但在今日,这份颓丧之气一扫而空,气质也就截然不同了起来。 当他寻到赵祈安的时候,发现赵祈安正在书院外,听着里头的老儒生教导堂中孩子们念书识字。 “恩主。” 楚轩来在赵祈安身前,询问道:“恩主这是在想什么?” 赵祈安收回目光,侧头看向楚轩,说道:“只是觉得这堂里冷清了许多。” 这两个月以来,他为了突破,倾尽资源帮助许多卡在瓶颈期的门徒突破,导致这善堂内大批孩子都出堂做事了,养生堂确实是比之之前要冷清许多 楚轩闻言笑了笑,答道:“这不是好事么?恩主手底下有更多人可用。” 他初掌养生堂,对堂中孩子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纯属是扯淡。 所以他对于堂中孩子出堂为赵祈安效力这事儿,并没有太多感觉,反倒觉得这是好事。 赵祈安摇了摇头:“还是热闹些好。” 他伸手示意楚轩陪他走走,楚轩自无不可,跟在赵祈安身后。 主仆二人走在善堂的庭院之中,踩着青石板向演武场方向走去。 赵祈安说道:“过段时间,京郊白云山的地儿会归我们,到时候我准备将养生堂迁到那边去,规模也会比现在大上十倍不止,到时候楚师傅会辛苦一些。” “辛苦……倒也不至于,只是恩主为何突然要扩大善堂的规模?”????楚轩有些不理解,侧头望向演武场的方向,遥遥看着演武场上孩子们在练武,说道:“这堂中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天骄。听闻每一人都是恩主亲自选入堂中,这若是扩大规模,从哪弄这么多天赋异禀的孩子来?近来京中可倒了好几家牙行了。” 因为“贩良案”的事,不少牙行都受到了牵连,被巡天监查的查、抄的抄。所有牙行是风声鹤唳,哪怕是和周家没什么关系的牙行都开始龟缩了起来,通过牙行这条线来为善堂添人是有些难了。 赵祈安解释道:“这善堂的孩子,从牙行置办的其实只是少数,大多是从另外的渠道被我收养在善堂中的。” “什么渠道?” “战争遗孤!” 事到如今,赵祈安对楚轩也没什么隐瞒的,这些事楚师傅也迟早会知晓。 他对楚轩说道:“我曾答应冀州威武侯,他麾下铁狼卫的老兵、伤兵,我皆会接纳。而他麾下军士战死之后,留下的遗孤我亦会妥善安置。” “这些战争遗孤,若无天赋,我便教他们手艺、教他们识字,让他们能在这世道不至于饿死。” “若有天赋,便送到各地善堂培养,为我赵氏所用。” “若天赋上佳,便送到京都城来,由我亲自照看,也就是这座善堂里的这些孩子。” 赵祈安说道:“如今,我准备让赵氏商行与西南灭佛军,以及各州府兵接洽一番,由赵氏出资,替他们解决战争遗孤抚恤的问题。哪怕是百里挑一,送到京都善堂来的孩子,也该是比现在多十倍不止。” 楚轩大为不解,蹙眉问道:“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 他知道赵祈安开善堂不单单是做慈善,也是要培养自己的班底。 可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 哪怕他不懂财政上的事,也知道赵祈安这番手笔之下,代表着要消耗多大的资源与财富下去。 赵祈安自然没法和楚轩道明他广开善堂真正目标是为了自身武道,这事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所以,他也只能笑笑道:“楚师傅就当我爱做善事吧。” 楚轩愣了愣,旋即面色严肃得拱拱手:“恩主当真是大善人。” 但很快,他思索了一会,疑惑问道:“可若是善堂规模扩大,那堂内的文武师傅肯定数量不够,恩主可有想过怎么解决?” 赵祈安答道:“我会从海青城中抽调一些人来京都城,问题不大。”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楚轩说道:“不过楚师傅若是有故友愿意投奔,也是极好之事,薪俸方面不必担心。” 楚轩苦笑道:“恩主出手自然是大方的。只是自剑谷被灭,我只顾着亡命天涯,许多旧友都是许久不联络了。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约好的,这些年这江湖上也从来没怎么听说过那些与我同一时代的老人消息,仿佛突然间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赵祈安敏锐得察觉到了些什么,重复了一句:“都销声匿迹了?” 楚轩初时还未反应过来,但紧跟着脸色有些变化。 只听下一刻,赵祈安问道:“楚师傅,你与聂老乃是同时期的人,可你们二人都遭遇了那神秘势力的袭击,在这江湖上销声匿迹。” “那……其他人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受害者的数量还在增加! 从楚轩变了的脸色中,就不难看出他已经听出了自家恩主的话中深意。 剑谷被灭,仅是个例么? 那伙神秘人,仅仅是对他和聂修远下手了? 现在看来,怕也未必见得。 自剑谷满门被灭之后,他一直在苦苦追寻仇家下落,这些年来大多数时候都在大乾境外寻找那与中原武道迥然不同的修行法门,直到今年才回到大乾境内,只是江湖上也已经听不到曾经那些故友的消息。 赵祈安也在这时,方才提及楚轩体内那团魔气的异常:“另外在我为楚师傅拔除魔气之时,发现了一件事。” “何事?” “那魔气并非强者的力量残留,更像是那屠戮剑谷的神秘人特意‘种’在你体内的。” 赵祈安停顿了片刻,随后又讲起了那团魔气离开楚轩气海,被他擒住之后的场景。 楚轩渐渐的瞪大了眼睛。 这些事,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自己能够活下来,居然还是对方特意留了他一条性命的结果? 他张了张嘴,本想反驳些什么,可想到当年剑谷被灭门的那一夜,自己虽然是不惜燃烧寿元施展秘法,但那真的能从至少是造化境的敌人手底下逃出性命么? 更何况,还是带着楚无心一起逃命。 楚轩渐渐露出苦笑,心中已经认同了赵祈安的说法:“若不是遇到恩主,恐怕我毕生修为是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赵祈安遗憾道:“只可惜那团魔气被天劫所灭,不然我还真想试一试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轩对此有所猜测:“造化境的强者,舍肉身依旧能活,即使肉身陨落,依旧有千奇百怪的复活手段。那团魔气,大抵也是某位造化境的强者留下的手段吧。” 不,大概率不仅仅是造化境。 至少它在面对“风霄”这位阳仙时,表现得毫无惧色。 所以创造了这团魔气的主人,也是一位阳仙强者。 这些猜测,赵祈安并没有与楚轩说,毕竟未曾得到过证实,现在说出来也只是打击楚师傅报仇的信念。 楚轩对赵祈安拱手道:“我这些日子,会试着联系一下故友。” 他停顿片刻,面上露出些许踌躇之色,好半晌才不大好意思得开口道:“只是若是他们也被魔气所困扰,恩主是否……能够出手相助?” 虽然现在他已经自愿奉赵祈安为主,可心中怀揣的却是报答赵祈安的恩情。 现如今还未替赵祈安办过什么实事,就求着恩主出手帮忙,着实是让好面子的楚轩有些难为情。 赵祈安看出他的局促不安,笑道:“既然是楚师傅你的朋友,哪怕不愿留在我麾下做事,我也会考虑为他们出手拔除魔气。只不过来了京都城之后,需要等待些日子,这时间恐怕会很久。” 他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毕竟在他突破三品神通境之前,想要为他人拔除体内魔气,需得借助渡劫劫雷方才行。 楚轩心照不宣道:“我明白。” 赵祈安问道:“楚师傅若要恢复巅峰之时,需要多久?” 楚轩沉吟了一会,说道:“三个月时间,足以。” 三个月……倒是不算久。 赵祈安点头道:“若需要什么天材地宝,楚师傅只管与商行那边提,我会与那边交代一声的。” “多谢恩主。” …… 从养生堂出来,马车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赵祈安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板,那躺在车板上呼呼大睡的聋哑老仆才将盖在脸上的草帽拿下来,坐起身子朝着赵祈安讪讪笑着。 他朝边上坐了坐,方便赵祈安上马车。 但赵祈安并不着急上马车,而是站在他面前,说道:“聂老,楚师傅的魔气我已经尽数拔除了。” 聋哑老仆疑惑得看着他,不明白赵祈安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赵祈安说道:“下一个,我准备替你拔除魔气。”????聋哑老仆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想到了楚轩被扛上马车时,那浑身焦炭的模样…… 闻着都一股子的肉香。 他激灵了一下,忙不迭地摇头,表现得极为抗拒。 不过他见赵祈安露出不悦神色,忙不迭得伸出手,指了指养生堂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摆了摆手。 随后他又是用手指点点自己喉咙,又是指着自己耳蜗的地方画圈,好一阵比划,像是在和赵祈安解释着什么。 见赵祈安还是面露不解,他索性抓着赵祈安的手,往他的喉咙放。 赵祈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外放一缕灵力,注入他的体内。 经过一番灵力内视,赵祈安的脸色渐渐浮现出些许错愕:“你在炼化这团魔气?” 聋哑老仆嘿嘿笑了两声,露出几分得意的表情。 他和楚轩不同。 楚师傅受魔气所困扰,气海被占据,修为跌落,如果不是赵祈安出手相助,等他血气枯竭之时,这团魔气必定会攻出气海,侵占他的身躯。 但聂老却压根不是这样,他虽然同样无法将这团魔气逼出体外,但却并非毫无防守之力,将这团魔气封闭在自己的两处大窍之内,依靠着长久的水磨功夫在炼化这团魔气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虽然这过程很漫长,且损失了听觉和说话的能力,但是他体内的魔气其实量已经很稀少了,即便放着不管也不会危及到他自己。 赵祈安紧跟着问道:“你知道这团魔气的来历?” 聋哑老仆摇了摇头。 赵祈安问道:“除了楚师傅和你之外,你还知道其他人体内被种下魔气的么?” 聋哑老仆继续摇了摇头。 这一问三不知,赵祈安有些无奈。 但不管怎么说,聂老身体无碍这事儿,还是让他心中轻松了不少。 …… 在回府的路上,赵祈安坐在马车里,心中还在想着“魔气”,以及袭击了剑谷和聂老的神秘势力上。 赵祈安的前二十年人生,重心都在经营东海上。 在天武皇亲临东海之前,他甚至都没想过要进入中原。 虽然后来在天武皇亲临东海之后,他改变了主意,主动走进了大乾王朝这滩“泥水”之中,也靠着赵氏商行搭建了情报网络,对大乾九州许多事都已经了若指掌。 可这是对现如今的大乾朝,而不是二十年前的大乾朝。 曾经在大乾江湖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都已经销声匿迹这事儿,他原本还以为是天武皇建立天书阁的缘故。 毕竟当年天书阁建立之始,天武皇要大乾九州的宗门世家统统交上各门各派的武学传承,不知道闹出了多少腥风血雨。 一些人因此“销声匿迹”,这很正常。 但现在赵祈安看来,这些人的销声匿迹或许也未必是因为天武皇的缘故。 那股神秘势力,极有可能是借着大乾朝堂镇压江湖之时,在背地里浑水摸鱼,对曾经的江湖名宿们下手的。 赵祈安有一种直觉——被种下魔气的前辈大能,远不只有楚师傅和聂老两个人。 但具体有多少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可惜楚师傅和聂老这两位当事人,对这些事都是一问三不知。 赵祈安要查……恐怕得去天书阁一探究竟。 天书阁中有许多有关于江湖之事的杂闻记载,要查大乾的武林江湖,再没有比天书阁记载更多的地方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礼物 天武五九年,甲辰月,己丑日。 宜,祭祀、沐浴、扫舍。 忌,嫁娶、动土、安葬。 六月二十五,这一日是“灵佑节”。 传闻先皇圣德天子大限将至之际,于梦中得仙灵指点,寻得了遗落民间的天武皇。天武皇登基后,便将今日定为了‘灵佑节’,准开宵禁,免京都城内一日赋税。 而在这一日,京都城的百姓们大多都会烧香拜神,京都城附近所有道观这一日都是香火鼎盛,人山人海的。 到了晚上,还有灯节夜市,热闹非凡。 这已经是赵祈安在京都城渡过的第十个“灵佑节”了。 一大早,公主府内便在前庭拜了祭坛,焚香拜神,宰了一整头猪用来祭祀,也当是给府上人加餐了。 赵祈安虽然不信这些神鬼之事,但也不在意让府上人享受一番节日喜庆,吩咐了府上账房给仆从婢女们都给了一份赏钱,也允许入了夜之后,府上的人可以离府参加灯节夜市。 在府上众人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时,赵祈安自己却并没有参与进这份喜庆中。 他今日一整天,一直都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丑奴一大早就出去烧香拜神去了,赵祈安也不知晓她一个信奉天神“达贡”的异族去道观里拜的哪门子神,天还未亮就兴致勃勃得出门,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有多虔诚。 不过还未到中午,她就闷闷不乐的回来了。 赵祈安有些好奇得问了她一句,她顿时气恼道:“那些道士都掉钱眼里头去了,平常入观里拜拜都不要钱的。今天居然把功德箱摆在了大门口,不给香油钱不让进去!” 今天去道观里烧香拜神的香火客可以说是把道观的门槛都踏破了,远远超出了寻常道观的接待能力,有此一手也不稀奇。 赵祈安倒不觉得奇怪,但丑奴这平日里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性子,自然不自然想。 她在屋里自顾自生了好一会闷气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来:“要钱才肯显灵的神仙,都不是好神仙!” 这话,倒是句至理名言。 …… 用过午膳之后,赵祈安坐在前堂小憩。 丑奴把窗子打开,看了看外头阴雨不断的天色,忍不住又嘀嘀咕咕得抱怨了几句“这雨下个没完”、“衣服洗了干不了,都快出霉味了”之类的话。 她今天怨气有些大,早上回来是恨不得斩尽天下道士的狗头,这会这架势赵祈安都觉得要是给她一柄剑,她要让这满天乌云再也遮不住她的眼。 不过这些日子的京都城里,雨水确实是多了一些。 自从那一日赵祈安渡劫之后,这雨就没停过。 虽然这两日雨小了一些,可依旧是阴雨连连,一连好几天都没看到过出太阳。 京运河上的水涨了,许多货船都停运了,赵氏商行的船队也不例外,幸好库存的货源还算充足,暂时还不会影响到京都商行的生意。 但其余州府的赵行分支,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影响,这些日子不少消息被送到了京都城里,都是各个分支商行大掌柜向京都总行告罪或求援的书信。 赵祈安并不在意这些一时得失,水路不能走就走陆路,哪怕成本大一些,总归也是能赚钱的。 他真正在意的,是东海赵家运纲的队伍,为何还没到京都城? 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五,距离八月初八的万寿宴,只剩下一个半月不到的时间,按照原本计划,东海赵家的生辰纲早该在半个月前就到京都城了才是。 再联想到赵万金没有知会他一声,私自将运纲的领队换了人…… 这是要试探他离开东海这十年,对东海还有多少掌控力么? 赵祈安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身子向后倾着,背靠在了椅子背上,微微闭上了眼。 他的食指不断轻轻敲着扶手,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些事情。 铁师傅临走前叮嘱他要小心运纲入京的领队,对方恐怕来者不善。 但其实赵祈安并不在意被赵万金派来京都城的人是谁,他在意的是赵万金这样做是抱着一个怎样的想法。 当赵祈安心思越发沉重时,耳畔边似是响起了幻听: “祈安,答应娘,永远不要走到那一步……” 记忆中,有一只枯槁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现在想来,那病榻上的妇人,是看出了他那时眼中的杀意。 正当赵祈安脑海中想起那许久不曾记起的妇人身影时,突然间觉得有人伸手摸了他的手腕。 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丑奴那魁梧身子正猫着腰站在她面前。 被他这一眼看去,丑奴顿时身子激灵了一下,板板正正得直起身,两只手举过头做出投降的模样来,结结巴巴道:“爷,我我我……” 她是真被赵祈安这睁眼时的煞气给吓到了。 如果说平日里的赵祈安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和模样,那么刚刚的他就仿佛是被激怒的凶兽,瘆人得很。 丑奴见过赵祈安杀人,甚至亲眼见到赵祈安将那“血菩萨”脑袋割下来时,他都是一副平静从容的模样…… 何时见过他这幅样子? 丑奴被吓得保持着投降姿势动都不敢动。????赵祈安揉了揉眉心,神色方才缓和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看到手腕上被绑了一根由五种颜色的线混编成的绳子,绳子底下还挂着一枚小铜钱。 他抬起手,问道:“五线钱?” 这是灵佑节的传统,这一日京都城的百姓都会在手腕上佩戴这五线钱,以求神祇保佑平安。 丑奴立刻说道:“我、我亲手编的!” 她有点委屈,小声嘀咕道:“就给您编的这一根上的铜钱,是用符水开了光的,我花了五个铜板才买回来的!” 明明是一枚铜板,却花了五枚铜板才买回来。 对于丑奴这个“没赚到就是亏了”的守财奴来说,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事了,非得是下了好大决心不可。 赵祈安低头摸了摸手腕上那根绳子下坠着的铜板,许久没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说道:“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这个。” “谢谢。” 丑奴渐渐瞪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赵祈安对她说谢谢呢。 这让她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原本举着的手也放下来,摸着后脑勺难为情地笑着:“也、也不是值得道谢的东西啦,做这个很简单的。” 不过赵祈安很快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不过道观里做开光法事,不都是下午么?你上午怎么买得到这些开光铜钱的?” 他虽然不喜欢掺和这些,但毕竟在京都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一日道观里的流程都还是比较清楚的。 但丑奴不清楚呀,上一次灵佑节的时候这公主府还是玉真说了算呢,她可没敢私自跑出公主府去,她是私奴,被府上主人打死了官府都不带理会的。 所以严格来说,今天才是她在京都城经历的第一个灵佑节,哪里知道这些事。 “啊,那个王八蛋居然骗我!” 她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钱之后,脸是肉眼可见的红了。 气的! 她伸手就要去拿赵祈安手上的五线钱,说道:“那爷您先还我,我去找那王八蛋退钱!” 可她这一伸手,却是扑空了。 赵祈安躲了过去,袖子落了下来,把手腕上那枚五线钱藏进了袖子里:“不给。” 他看向丑奴,眉眼间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抬起手又露出手腕上的五线钱,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这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这玩笑般的一句话,却是让丑奴怔怔得愣在了原地,好一会才低着头,像是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她才扭扭捏捏得说:“那……这钱能报销吗?” 赵祈安竟是有点无言以对。 这守财奴…… …… 下午的时候,赵祈安离开了公主府。 不过他并不是要去凑一份节日的喧嚣热闹,而是去了皇宫。 他要去天书阁。 天书阁在皇宫西侧,是皇城内唯一一个对外开放的区域,凡是入了品阶的武者,进门时验明身份、缴纳一笔钱财,便可入天书阁遍览天下武学。 这里,也是整个京都城内城最为热闹的地方。 每日都有来自九州各地的武者,想要进入天书阁借阅,但天书阁一天接纳的人都是有限制的,所以若是不得门路的武者,排上数月才能进入天书阁都是常有的事情。 赵祈安的马车来到皇城西侧时,门口已经排满了九州各地的武者。 皇城入口处,一对披甲佩刀的兵卫正负责守门和维持秩序,大门旁还搭了一个小帐篷,里头有一名文官负责登记来客。 虽然来此的都是武者,但是没有人敢仗着自身武艺在这里耍横,毕竟负责看守天书阁的乃是京都六卫之中的羽林卫,是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卫,也是六卫中实力较强的一支军队。 所有人都在老老实实排队,唯独赵祈安的马车直接从队伍一旁穿过,羽林卫中有人亲自给开了一扇平日里不开的大门。 马车停在了皇宫门前,众人亲眼看着一名贵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被那羽林卫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 “凭什么那人不用排队,可以直接进去?” 有愣头青不服,指着那辆马车质问着。 一名维持秩序的羽林卫瞥了一眼那边,嗤笑道:“你一年在天书阁花个上万两银子,你也可以不用排队。而且除了上三层之外,其余地方随你去!” 原本还有几个不服气的刺头,在听到那羽林卫的话之后,顿时都不吭声的回到了队伍之中。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书阁借阅 虽然天书阁所在的这部分区域对外开放,而且与皇宫重新砌了围墙阻隔了开来。 但它还是属于皇宫的一部分,所以非得特许,马车是不能入内的。 别说是驸马爷,就算是皇子也得守这份规矩。 赵祈安进了皇城门后,一条汉白玉铺造的道路横陈眼前,连接着云水桥。 云水桥对岸,是一座精致的塔楼,共有九层。塔楼入口左右立着两根白石柱子,柱身上雕纹着两条缠绕柱身的龙,龙头衔咬着匾额,匾额上龙飞凤舞横着三个大字——“天书阁”。 赵祈安到了天书阁前,抬头看着那栩栩如生的两条石龙和那大气磅礴的三个字。 传闻天书阁的匾额是天武皇亲笔所写,不过这消息是否准确,赵祈安就不得而知了。 想想天武皇那肉山一般的身躯,很难想象当今陛下握着笔挥斥方遒的模样。 这天书阁,赵祈安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得进入了塔楼之内。 天书阁一层,一排排书架鳞次栉比,上头摆满了各色书籍,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粗一估摸,光是单单这一层,就至少有上万本藏书。 这最底层,亦有不少人在此借阅,时不时有人影走动,但是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唰唰”地翻书声。 赵祈安刚踏入一楼的大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那是一名宦官,乃是司礼监的太监,与东厂一样都是隶属于五侯千岁麾下。 宦官年纪颇大,脸上擦着白粉,整个人显得阴恻恻的。 不过他面对赵祈安时,态度却是颇为客气:“驸马爷请随咱家来。” 赵祈安跟着那宦官,来到一张书案旁,桌上摊着一本簿子,上头写满了人名。 他也在上头写下了自己的姓名,随后那宦官说道:“驸马爷也不是第一次来,规矩也都是懂的,咱家也就不赘述了。” 所谓规矩,其实也就是“不要大声喧哗”、“不能损坏书籍”、“不准私自将书籍私自带出”等等,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 那宦官交代完了之后,停顿了片刻,这才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的又提了一句:“另外提醒一句,驸马爷今日最好是不要去上几层。” 赵祈安伸手进了袖中,随后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了桌上。 那老宦官不动声色的抬手一挥,袖袍掠过桌面,桌上那一荷包的银子也就没了踪影。 老宦官眯着眼,左右观瞧了一阵,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道:“国师来了。” 国师来天书阁了么? 这倒是有些不凑巧了。 赵祈安微微蹙起眉头,心思沉重了几分。 虽然老宦官提醒他这一句,是担心有人冲撞了这天书阁的“半个主人”。 但赵祈安本人,也是不大愿意在国师水月仙面前露面的。 他的藏气功夫虽好,即便是在天武皇和五侯千岁面前,都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可却未必在水月仙面前藏得住。 这是安院长亲口与他所说,让他万千小心水月仙这个女人。 此女能听世间真音,亦有“望气”之术。 赵祈安怀疑她有类似自己看到他人命格的手段,不过他依靠的是系统,而水月仙所掌握的大概率是一门神通术。 他人在京都城,与国师碰上是迟早的事。????为此他学了几门专门应对国师的小手段,就是为了哪天真对上水月仙,能够不暴露。 之前几次在天武皇的宴席上,他曾见过国师,并没有引起对方注意。 只不过当时两人隔得极远,国师也未必注意到了他。 若是两人面对面站着,那会不会被国师看破,就不好说了。 幸好,赵祈安今日来天书阁,没打算去上几层,只打算在这一层待着。 而国师来天书阁,大概率是在上三层。 两人碰个照面这种事,概率小到几乎忽略不计。 想到这儿,赵祈安朝老宦官拱拱手,说道:“多谢公公提醒,不过我今日就在这一层借阅。” 老宦官放下心来,含笑道:“那便好,不知驸马爷是要借阅什么书?” 赵祈安答道:“江湖杂谈,最好是有关于天武二十年到四十年之间的。” 老宦官闻言有些奇怪得看了赵祈安一眼,似是疑惑赵祈安好端端借这些没用的书看做什么。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细细思索片刻,说道:“应当是在‘丁二六’那一块地方,咱家带驸马爷过去找找。” “多谢公公。” …… 不得不说,赵祈安这笔钱花得是值得的。 这一层的藏书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收录的各门各派九品炼骨的修行法门、五花八门的入门武技之外,还有药石丹学、奇门杂学、地方志、医书巧匠书之类的书籍。 汗牛充栋,只要与武道修行有哪怕一丁点的关系,那么在这里便都有。 据为他领路的老宦官所说,光是这天书阁第一层就有一万六千多套藏书。 是套,不是本。 这数量,已经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了。 若是让赵祈安自己去找寻,那真是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也唯有这些大半辈子都走不出天书阁半步的宦官,方才了解天书阁这些杂书都摆在大致什么位置。 哪怕说不出具体位置,也能说个大概区域,总归是比自己一头扎进书海里翻找要快得多。 不过即便有这老宦官带路,两人还是找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找到赵祈安想要的书籍。 “驸马爷,这天武历之后的江湖杂谈就都在这儿了,不过您要找天武二十年到四十年之间的部分,就得辛苦您自己再仔细找找了。” 老宦官帮忙把一整套足足十好几本的书匣从书架上搬下来,随后对赵祈安说道。 赵祈安朝他拱拱手,见他走了之后,这才目光落在了那套书匣上。 他轻轻掸了掸书匣外壳,顿时扬起一阵灰尘。 看得出来,这些杂谈类的书籍放在这儿一直就没什么人关注,都积了灰了。 赵祈安打开书匣,从中取出一本来,翻看了起来。 而通过对这些江湖杂谈的翻阅,他心中也渐渐勾勒出了大乾武林的局势……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赵祈安与国师的初次交锋 所谓江湖,在旁人看来,是那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地方。 但在赵祈安看来,世俗眼中的江湖,是一群武者求生存的地方。 武者,也得吃饭。 一群人呆在某个山头,自立了个什么门派,就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心修炼? 哪有那么好的事。 修行武道,是要拿着金山银海往下砸才行。 就比如楚轩乃是剑谷之主,但剑谷是靠着护卫、走镖等等生意来养活自己宗门的。 后来巡天监成立之后,剑谷大半个宗门都是巡天监的外围成员,靠着巡天监的悬赏任务来养活自己。 这是名门正派,赚的都是辛苦钱。 还有更多的宗门教派,要么是武力垄断某个城的某些生意,要么干脆做起了私贩盐铁、甚至打家劫舍的无本买卖,都是官府的打击对象。 除此之外,就是各个世家出身的武者了。 这些世家一代代积累,拥有了田地,做起了买卖,富甲一方,不但会培养自己氏族出身的族人修行武道,还会重金聘请来一些武道供奉,为自家的买卖保驾护航。 这才是江湖,江湖从来都没有那么美好,那看似腥风血雨的打打杀杀背后,不是为了快意恩仇,说到底净是些利益牵扯罢了。 不过这都是天书阁建立之前的江湖局势,在天书阁建立之后,许多宗门都已经被覆灭了。 赵祈安一直觉得,天武皇建立天书阁,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收集天下武道修行之法,其实是为了扫清大乾九州这些以武犯禁的武者势力。 甚至大乾九州各处建立的巡天监分部,也都是为了监管这些不属于朝廷的武者们。 取得的效果,可以说是十分斐然。 至少现如今行商碰到匪徒劫车队的情况,要比二十年前好得多。 赵祈安想起,前些日子赵观象救出的那姜柳儿,不就是被招安的冀州马匪“姜临”的二女儿么? 他之所以知道这事儿,是因为招安“黄沙寨”那帮子马匪的人,乃是镇守冀州边境的威武侯。 就连马匪被招安之后也大多都充入了铁狼卫之中。 而姜临与他背后的“黄风寨”被招安,并不是个例。 当年大乾朝廷可是收编了不少武者势力,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玄道宗。 玄道宗宗主关云子,乃是现如今的大乾镇国国柱之一! 也是大乾九州,少数明确已知的阳仙强者。 寿过二百,自高祖皇帝时期就已得道成名,历经四任皇帝,直到“天武灭佛”时期,方才自天角峰下山入世,一剑斩了佛门一尊金身活佛,彻底挫败了佛门威势,逼得佛门退出大乾国境,在异族蛮荒之地建立南佛国。 也正因此,关云子得天武皇亲自赐封为“道门魁首”,赐武官一品,封“镇国国柱”,许其“听调不听宣”。 如果说大乾武林要选出一位“武林盟主”的话,那么“关云子”便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赵祈安没见过关云子,这道人素来都待在梁州最南边的天角峰之上,“天武灭佛”之后就再也没下过山。 也正因此,他无法衡量关云子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在大乾的几位“镇国国柱”之中能排行第几。 不过有关于道玄宗与关云子的事迹,这天书阁中收录的“江湖杂谈”里也只有寥寥几笔。 赵祈安也只是扫了一眼便翻页过去了。 他并不觉得那袭击了剑谷的神秘势力,会去招惹“镇国国柱”。关云子不是泥捏的,而玄道宗的整体实力也不是剑谷可以比拟的。 到最后,赵祈安锁定了几个已经覆灭许久的宗门世家势力:“梁州褚家、长谷拳宗、影刀门……” 他挑选的这几个宗门世家,都是明确有神通境强者坐镇,且在四十年前到二十年前之间颇有名望、并且在近些年来江湖上已经没有销声匿迹的势力。 赵祈安默默记下这将近十几个宗门势力的名字,准备回去之后让枭卫好好查一查这些宗门世家都是怎么“消失”的,现如今还有没有幸存者在。 就在他准备将手中书籍放回书匣,取出下一本书时…… 突然间,异变突起! 赵祈安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猛然攥紧,整个人汗毛立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踏……踏……” 整个天书阁一楼似乎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唯有一个脚步声响起。 一道倩丽的身影从那些在一层借阅的人身边穿行而过,但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视若无睹得做着自己的事。 最终,那道倩影来在了赵祈安的面前,两只手在身后抚了抚裙摆,蹲下身来。 银白的发丝如瀑般散着,如少女般的脸庞上,一根二指宽窄的绸缎遮住了双眼。 她就这样赤着脚,蹲在席地而坐的赵祈安身前,两只手托着下巴,明明眼睛被绸缎遮挡,可赵祈安却能够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之间。 她就这样托着下巴,静静得“观察”着赵祈安。 赵祈安也仿佛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依旧自顾自得看着书,甚至连眉眼都不曾抬起看一眼。 过了好一会,一阵空灵悦耳的声音响起: “你,看得见我。” 她这句话,并不是用了疑问,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但赵祈安置若罔闻,继续翻看着手上的书页。 而那空灵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潜龙……原来不是赵万金,原来是你么?” 在她说完这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许久没再说话,像是在等待着赵祈安的答复。 但等了一会,也不见赵祈安有所答复,她再次开口: “你抢了我的弟子,所以你要还我一个弟子!我知道你听得到。” 说完之后,她这才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直到那一抹银光消失眼前,周围的声音才渐渐再次“涌”了过来。 “啪!” 赵祈安收起书籍,从“无想”状态渐渐退了出来,缓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倩影离去的方向,脸色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于要来了? “你见了国师?” “是她找上了我。” 珍宝阁顶楼露台,赵祈安来见了安院长。 安守道今日并没有守着他的棋盘,而是在露台给几株盆栽浇水,显得颇为闲情雅致的模样。 当他听完赵祈安在天书阁见到水月仙的全过程之后,不由得莞尔笑了:“赵东家,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赵祈安微微皱眉:“此话何解?” 安守道把花洒放到一旁,笑着道:“这水月仙能够聆听世间真音,有听人心想之声的本领。你虽从老朽这儿学了‘静’字诀,可以做到‘无想无念、灵台清明’。可那天书阁中那么多人,唯独听不到你的‘心音’,你不觉得你自己很显眼么?” 这个问题,赵祈安想过。 但却无解。 赵祈安面露些许无奈:“若不用‘静’字诀,任凭水月仙窃我思绪,岂不是更糟。” 安守道笑着对赵祈安提醒了一句:“少想些有的没的就行,她只能窃人一时念头,还做不到读人记忆的地步。” 显然对当今国师有足够的了解,毕竟二人都斗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手段都可谓是知根知底。 可赵祈安眉头依旧皱着,有些不解:“我只是想不明白,今日天书阁中那么多人,她为何会找上我?” 他一开始并没有动用“静”字诀,和旁人无异,只是在借阅书籍,并没有做什么显眼的举动。 按理来说即便水月仙经过天书阁一层,也不会突然关注到他。 他又与水月仙也不是第一次打照面,若是水月仙注意到他了,早在之前就该试探他,何必等到今日。 安守道转过身来,面对着赵祈安,上上下下好一番观察,随后伸出手指,朝着赵祈安的黄庭点了一下。 赵祈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安院长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化。 下一刻,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很快有一条黄色的“光带”被他逼出了体外,在掌心处悬空漂浮。 那是……一道灵性! 是赵观象为了修补道基之伤,吸纳了无妄之主的圣骸灵性后,系统反哺给赵祈安的一道“无妄之主”的灵性。 赵祈安得到这一缕“灵性”后,并没有擅自将这道灵性炼化入体内,而是镇压在了自己黄庭之中,想着将来有一日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可没想到,还不等这玩意派上用场,自己倒是先被坑了一手! 赵观象的道基之伤,是国师出手修补的。 那“无妄之主”的圣骸,原本就掌握在国师手中! 赵祈安现在想来,水月仙是察觉到了他体内这道熟悉的灵性,这才过来的。 他想通了这些事之后,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反倒是安院长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赵东家擅百家之术,怎么对这高阶武者的知识如此浅薄?这是吃了读书少的亏呀。” 赵祈安面色凝重得朝安守道拱手:“事已至此,安院长可教我该如何应对?” “赵东家不必这般谨慎。”安守道倒是浑然不在意得摆摆手,似乎并不觉得这事儿有多大,“死不承认就好了。” 赵祈安神情顿时一怔:“死不承认?”“对,死不承认!”安守道点点头,说道,“那女人对你说的那些话,十有八九是在诈你。她未必看出了你修为深浅,大概也只是察觉到了你身上这道无妄之主的灵性。” “可世家之中,以强者遗留的灵性培养后辈晚生的秘法,不是少数,越是古老的世家越是喜欢搞这些东西。你亦是世家出身,身上有道灵性很正常,她会注意到你也只是因为你身上这道灵性是‘无妄之主’的而已,太过巧合了。” “再者说了,就算水月仙真看出了东家有修为在身,那又能如何?修行武道又不犯法。” “就算她看出了赵东家已臻至天人之境,可元胎紫纹若不显现,世上无人能看得出对方究竟有多少道紫纹。水月仙顶多觉得东家三十岁之前踏入天人,是个颇有天赋的武道天才。但巡天监中,不还有个十九岁天人的赵观象么?” “不稀奇,不稀奇。” 安守道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赵祈安也放心了不少。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还是有一股不安感。 最重要的是,水月仙有一句话,很值得玩味。 “潜龙……原来说的不是赵万金,而是你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 “另外把老朽那棋童还来,好不容易安心学两天棋,又被你指使去做这做那的,心思若是散了,可就不好进学了!” 赵祈安临走告辞的时候,还被安院长板着脸训了两句。 小道童被他送到安院长这儿学棋,这学了还不到两个月,就因为白云观那块地儿,让小道童这几天一直跟着苟向西在京都城各个衙门东奔西跑的,耽搁了学棋的事情。 这就很让安院长不满了,甚至说再有这样的事,就带着小道童要回白鹿书院去。 如今这京都赵行,可离不开安院长坐镇。 赵祈安也只能是自罪几句,好言安慰,许诺明天就把小道童送回来,这才平息了安院长的不满。 等他告别了安院长,便准备回府去了。 可等赵祈安刚迈出珍宝阁的大门,很快就有人匆匆赶来,出声喊他: “东家,东家留步!” 当赵祈安听到身后唤他的声音,这才停驻了脚步,回过头疑惑看去。 来人是珍宝阁四楼的一位幕僚,显然是来得匆忙,气都喘不匀。 那幕僚喘匀了气后,这才朝着赵祈安拱手,面色严肃道:“本家那边的运生辰纲的队伍有消息了,已经进了豫州境内,三日之后就将抵达京都城。” 他将一封密信交给赵祈安,随后再次躬身行礼,这才退下。 赵祈安捏着手中的密信,面沉似水。 豫州边境到京都城,从京运河走水陆一日就可以到。 运纲队要用三日? 还有这足足迟了将近二十天才到…… 赵祈安倒是想听听那运纲的领队会对他做出怎样一番解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赵祈安为何不来见我? 豫州,青石郡。 宽阔的江面上,一片黑影渐渐浮现。随着距离拉近,一支庞大的船队缓缓驶来。一艘艘货船首尾相连,宛如一条巨龙破浪前行。 船帆鼓鼓,在江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每一艘船都满载着货物,货舱被塞得满满当当。有的船只装载着一箱箱绫罗绸缎,在阳光下闪烁着华美的光泽;有的则堆满了珍贵的香料,丝丝异香随风飘散。 船队最前头的那艘货船甲板上,站着一名贵公子,身上穿着锦绣华服,披着件白狐皮制成的披肩,腰间佩着一块白润无暇的美玉,手中一柄象牙制成的折扇,扇尾处还坠着一枚鸽子血般的红宝石。 所用之物,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尽显华贵。 而他本人则是约莫三十多岁的岁数,面上无须,一双上翘的狐儿眼,让他那俊美的相貌添了几分雌雄莫辩的阴柔。 “阮先生。” 一名黝黑的汉子从船舱中走出,朝着那贵公子拱拱手,话语中隐隐有些不满道:“如今离京都城已经很近了,阮先生还要在青石郡逗留么?” 阮玉折扇一合,微微笑道:“不急,不急。说来这青山郡有我一位师兄在此做官,既然来了,哪有师兄弟不聚聚的道理?” “可东家那边……” “东家?” 阮玉侧过身,看向身旁皮肤黝黑的汉子,狐媚般的眼儿微微眯起:“你说的东家?是东海那位?还是京都城那位?” 黝黑汉子顿时沉默了。 阮玉拿着象牙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笑容不减,只是语气变得玩味了起来:“下次莫要说错了话,东家是东家,少东家是少东家。” 二人说话的功夫,船只已经靠了岸,船员们熟稔得抛下锚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随后将舢板放下,把船只与港口“连接”在了一起。 阮玉径直从那黝黑汉子身旁走过,朝着舢板走去,语气慵懒:“赵管事,我下去走走,你若不愿来,那就在船上等我回来便是。” 黝黑汉子望向他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凶光闪现。 但那眼神也仅仅只是一瞬而过,他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阮玉。 …… 跟随阮玉下船的,不仅仅只有那黝黑汉子一人,还有二十多名武者打扮的武夫,一十七名男性,六名女性。 这些人,都是阮玉的同门,也是随同船队为东海赵家护送生辰纲的护卫。 唯独那黝黑汉子,并不是阮玉的人。 他姓赵,东海赵家的赵! 如今东海赵家,本家嫡系除了赵万金之外,就只有赵祈安一人,可以说是人丁稀薄。 但旁系分支,人数却是不少,光是东海海青城内的赵家族人,在宗谱之内的就有三千多户,一万六千多人。 而这黝黑汉子就是东海赵家的一名旁系,名为赵临远,若是论资排辈,还是赵祈安的堂兄。 除了这一层身份之外,他还是赵祈安麾下的一名“金甲将”,曾追随赵祈安征战海上十二国数载,战功累累,亦是赵祈安留在海青城的心腹之一。 原本这一次为天武皇贺寿运生辰纲之事,是由他负责,率“龙渊卫”精锐来运送的。 可临行在即,赵家家主东海大公赵万金却突然改了主意,安排了这阮玉顶替了他的位置,让他担任阮玉副手,将这生辰纲从东海运去京都城。 这番举动,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赵临远一开始只以为是老家主觉得他来领队不稳妥,毕竟这一次东海赵家准备的生辰纲可谓是价值连城,路上难保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才请了一位家中供奉前来助阵。然而真正出发了之后,他却发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先是阮玉带着他这些所谓“同门”,换掉了几乎一半的“龙渊卫”精锐。 而后在运纲的路上,他每到一处大一些的郡城,便要停船靠岸,在岸上与这些郡城中的官员结交,送出了一份份厚礼。 这一下,时间也就耽搁了下来。 赵临远心中是憋了不少火气的,可偏偏阮玉他动不得。 阮玉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乃是灵萤岛的弟子,他的师尊更是大乾的“定波候”——阮神秀。 定波候的弟子,为何成了东海赵家的供奉? 赵临远不清楚,只知道大概是在四五年前,老家主和灵萤岛就走得很亲近,过了不久就从灵萤岛请了不少武道强者来赵家当供奉。 这阮玉,就是其中之一。 即便是撇去定波候亲传弟子的身份不谈,阮玉本人也是以七纹元胎晋升神通的三品高手。 这一次除了他本人之外,一同运送生辰纲的这些同门里,还有六名天人武者。 这份武力,足以瞬间镇压赵临远与他这一边的龙渊卫精锐。 阮玉带着这么多高手入京,再看他对赵祈安的态度…… 这让赵临远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可事到如今,他也做不了什么,甚至连派人去京都城给东家送信都做不到,因为阮玉的人把他的人看得死死的。 幸运的是,现在离京都城已经很近了。 想必东家已经知晓了阮玉的事,只是不知晓东家会如何应对。 …… 东海赵家的船队,在青石郡停留了足足两日。 这两日间,阮玉一直忙于应酬,每日都在和这青石郡的大小官员们推杯换盏,笑语连连。 他似乎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有相熟的旧友在当官。 这一点让一直陪同的赵临远看得眼皮直跳,从中也看得出定波候在这朝堂中的地位与背后错中复杂的人脉关系。 他只能默默记下这些,希冀着早一日能够抵达京都城,他好将这些消息都如实地汇报给赵祈安。 幸运的是,到了第二天傍晚,阮玉终于是带人离开了青石郡,继续运送着生辰纲朝着京都城方向行驶而去。 直到翌日中午,这一支船队,终于是姗姗来迟的抵达了京都城的城西码头…… 当船队停靠在城西码头,阮玉带着人下了船之后,左右看了看,立刻皱眉不满了起来: “赵祈安为何没来见我?”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后院起火 京都城的赵氏商行早早便知道了本家的运纲船队今日会抵达京都城,所以提早将城西码头肃清,今日能够入港的船只也只有赵家的船。 当运纲船队抵达,一艘艘巨船依次停靠在了港岸边,巨大的船身投下一片阴影。 船员们熟练地抛下锚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赵氏商行的几名管事早已带着码头的苦力再此等候,新的大仓也被腾空了出来,就等着将这一艘艘船上的宝货卸下来。 为首的那艘船放下了舢板,阮玉带着人从船上下来,来在了港岸口。 京都赵行的管事赶忙带人上去迎接,来在阮玉身前,拱手行礼,客气道:“可是本家供奉?” 可阮玉像是没听到一般,手中象牙扇子一拉一合,视线四处看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啪!” 突然间,那象牙扇被用力一合,在左掌心一拍。 阮玉皱眉道:“赵祈安为何没有亲自来?” 他这一直呼赵祈安的名字,顿时让周围人都变了脸色。 那原本还客客气气的管事,闻言身板渐渐直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得说道:“东家日理万机,似是这般的些许小事,我们这些下人来做就好。” 这一句话,顿时让阮玉瞪了眼。 赵临远心中有些感慨,东家不愧是东家,哪怕是来了京都城,手底下随便拉出一名管事,都是忠勇之人。 他轻咳了一声:“阮先生,该是我们去拜会少东家才是。” 阮玉原本眼神有几分不善,可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握着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不急不急,大家这一路舟车劳累,怎好这般风尘仆仆的去见少东家?” “待休息过后,再去见少东家也不迟。” “不过这京都城,我们可是初来乍到,少东家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给我们安排吧?” 那管事话语圆滑,说道:“自然是安排了院落,本家供奉请随小的来。” 阮玉挥着扇子,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同门:“你带他们去,我随便逛逛,听闻赵家在京都城建了个规模颇大的商坊,我正好去逛逛。” 赵临远不由看了一眼那管事,管事朝他摇了摇头。 …… 珍宝阁顶楼,安守道正在整理书架上的书册。 这上头的书,大多都是这些年赵氏商行为他收集的孤本、珍本,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 安守道的爱好,除了下棋之外,也就是读书了。 赵家这也算是投其所好。 正当他为书架上的书籍除尘时,有人匆匆赶来顶楼。 “安院长,有人想要见您,是本家的一位供奉。” “本家供奉?” 安守道有些疑惑,掐指算了算日子,恍然道:“是从东海运送生辰纲来京都的?” “是。” “不去见赵东家,见老朽做什么?” “这……小的不知,不过人已经走了,只是让珍宝阁的管事将一份厚礼送给安院长。” “厚礼?” “他还准备了一份礼单……” 那管事也是将一份礼单奉上。 安守道接过那礼单一看,渐渐皱起了眉头。 不得不说,这礼单上的宝物,即便是对于安守道来说,也是价值不菲。 可问题是,赵家的本家供奉,给他这个京都供奉送礼,是怎么回事?这份疑惑,直到安守道看到礼单末尾,方才解开。 这礼单末尾,写了两句话。 这第一句话,是表明这份礼不是他阮玉送的,而是东海大公赵万金送的。 这第二句话,则是态度恭谦的表示,不管赵家发生了什么,都将对安院长您奉为座上宾,一切都不会变。 这两句话结合在一起……就显得颇为耐人寻味了。 安守道看完之后,哑然失笑,捻了捻胡子,笑道:“看来赵东家,是有一点小麻烦了呀。” 他将手中礼单交还给那来报信的管事,对那管事吩咐道:“礼照收下,不过这份礼单……送去给赵东家看一看。” 那管事当即心领神会,将那礼单收入袖中,拱手道:“是。” …… 消息层层上报,最后赵霓裳亲自拿着那封礼单,去了公主府见赵祈安。 当她见到赵祈安时,赵祈安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她“啪”得将那份礼单拍在桌上,气愤道:“义父,您看看。” 赵祈安闻言笔尖停顿,将毛笔放在一旁笔搁上,这才拿起那封礼单,低头看了起来。 赵霓裳就在一旁等着他看完,眼巴巴等着赵祈安发号施令。 可赵祈安看过之后,面色毫无变化,只是将那礼单折起,重新放回桌上:“行,我知道了。” 赵霓裳愕然道:“义父,他这最后两句话……这分明是本家那边要对您不利啊。” 赵祈安摇头道:“有什么事等万寿宴之后再说。” 自己那位远在东海的父亲,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起了些心思。 这一点,赵祈安已经能够感觉到了。 可正如他所说,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天武皇的万寿宴。 他现在身边的人,只有少部分是从东海就追随他的心腹,而即便是那几位心腹,也没办法替他回东海处理这些“家事”。 也正因此,赵祈安要解决本家的事,必须得他亲自回一趟东海才行。 而万寿宴在即,他脱身不开。 这一次的万寿宴,可不仅仅只是为天武皇庆生那么简单…… 赵霓裳依旧是怒火中烧,恨恨道:“这本家供奉,实在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您为何不在路上直接杀了他?” 赵祈安瞥了她一眼,说道:“三品神通岂是说杀就杀得了的?” 赵霓裳有些不服气:“聂老总是能办到的。” 对赵霓裳这番想法,赵祈安无奈得摇了摇头。 武者三品,便是对无暇肉身的极致开发,挖掘人体密藏,显化诸多神通。 神通境的武者,可断肢重生、斩头不死,寻常认知中的“要害”对于他们已经没了意义,即便是捏碎了心脏,也能重新再长出一颗来。 所以要败三品神通的武者,不算难事;但要杀,却是千难万难。 聂老出手,哪怕有百分之一的概率让阮玉跑了,那都将招惹来不小的麻烦。 毕竟是定波候的弟子,身上难保没有“拓武牌”之列的保命之物。 更何况,人还没到京都城时,谁能知晓对方是怎样的态度? 万一只是一场误会?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海的无冕之王! 定波候阮神秀,乃是三朝老臣。 也曾是大乾海军统帅,统领三十万海军在海上为大乾开疆扩土,将大乾版图扩展了许多。 不过在天武皇继任之后,却是大规模裁撤了海军,收缩兵力进了内陆,只留下寥寥三四万人的海军编制守卫海上疆土。 之所以有这样的决策,是因为养着三十万海军的成本太大了。 这个世界的海洋比之赵祈安的前世要辽阔得多,每一次远航的成本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养着这三十万海军,几乎占据了每年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 但换来的是什么? 不过是海外一些蛮夷小国的俯首称臣,上贡的也只是些稀奇古怪但没啥价值的玩意。就这,大乾还得回赏。 付出与收获截然不成正比,已经成了大乾国尾大不掉的累赘。 承平太祖和圣德先皇,多少是想要这一份“开疆扩土”的功绩的,希望能够青史留名。 但天武皇帝不在乎这些,他本就是民间出身,要饭都要过,哪里在乎什么脸面名声的? 纯赔本的买卖,爱谁做谁做! 也正因此,天武皇上任后没多久,就开始裁撤海军,只留下三四万人守着大乾国的海岸线,以防止海上盗匪侵略大乾疆土。 而原本的海军统帅定波候阮神秀,在海军裁撤之后,索性告老还乡,回了自己的宗门灵萤岛专心培养门人弟子了。 灵萤岛是一宗门,亦是海外的一座岛屿,位处东海与黄海交接之处,也是扬州与徐州的海域交汇之地。 这宗门实力强大,天人武者众多,而其中佼佼者,便是阮神秀的几名亲传弟子。 阮神秀一生未有婚娶,膝下无子,亲传弟子之中有一对孪生姐弟是他自幼抚养的孤儿,被赐了阮姓。 阮玉就是那对双子之中的弟弟,也就是说他不仅仅是阮神秀的弟子,更是这位定波候的养子。 所以要杀阮玉,不仅仅要考虑到他本人,还要考虑到他背后的定波候。 阮玉好杀,但定波候……却非易与之辈。 这些考量,赵霓裳不知晓全貌,也就没法想得到这么多。 赵祈安看向赵霓裳,问道:“可有查到这些年来本家和灵萤岛有过往来的记录?” 赵霓裳摇了摇头:“这些年海青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都查了个遍,却是不曾有半点记录,除了五年前老家主曾去了扬州安淮郡待了三月,那儿离灵萤岛不远。” 赵祈安轻哼了一声,道:“阮玉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投奔赵家,如今东海赵家之中的供奉竟是有十几名灵萤岛的门徒,此事我竟是不知晓,还需得铁师傅提点一二。” 赵霓裳当即心领神会:“义父,您的意思是……本家那边故意瞒下了这些消息,不让这消息走漏到京都城来让您知晓?” 赵祈安不置可否,低垂下眼帘,似是沉思。 这事儿不知是自己父亲趁着自己不在,想要收回对赵家的掌控权,所以找上了定波候寻求合作。还是定波候是察觉到了东海赵家在东海之上的所作所为,起了想分一杯羹的心思…… 不管是哪一种,东海大公和定波候的结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目的,却是要对付他这个亲儿子! 赵霓裳很是不解:“可是,义父……为什么啊?老家主不是只有您一个继承人么?赵家的一切本就该是您的,他为何还要联合外人对付您啊?” 她虽是孤儿,但在被赵祈安收养之后,体会到了家的温暖,心中比谁都在意着自己的家人。 没有血缘的羁绊,尚且如此。 义父和老家主更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赵祈安淡淡道:“若是我父亲行将就木、寿元无多,他自然愿意我越有本事越好。可若是他正值壮年、雄心壮志……”他止住了话语,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现如今父子俩的局势,便是如此。 一山岂容二虎? 莫说虎毒不食子,自古权力动人心。 赵霓裳主动请缨道:“义父,不如让我带人回东海?” 赵祈安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东海局势,你去了没用。” 赵霓裳是在赵祈安离开东海之后,才跟随他的,也因此对海青城、赵氏本家以及东海海上的局势了解不多。 现如今赵万金与定波候结盟,海青城也就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若是赵霓裳折在了海青城,折在了“自己人”手里…… 这份后果,赵祈安不愿去想。 “这事儿,只能我自己亲自回去一趟。” 赵祈安停顿片刻,随后哂然一笑:“不过,他们恐怕要千方百计阻挠我回去了。” “为何?” “因为他们不敢!” 他话语平静,但这句话之下却是绝对的自信。 海青城的危机,其实在赵祈安看来都不算什么。 海青城,是赵祈安给赵万金,赵万金才能掌控得了的。 但有些东西,赵祈安不给,赵万金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到的。 例如……兵权! 自古以来,权力都诞生于武装力量之上。 赵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和气生财的商贾之家! 当年为何天武皇愿意给出一个“大公”之位,甚至与赵家结为姻亲? 难道真是因为赵家慷慨解囊,解了国库的燃眉之急? 如果真是那样,那赵家就是头任人宰割的肥羊,东海赵家在被天武皇盯上的那一刻,整个赵家都会被这大乾王朝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现实是,赵家成了公爵之家,成了皇亲国戚! 这是因为赵家有能够和天武皇坐下来好好谈谈的资本! 谈判后的结果,是赵家倾尽家财为天武皇解了国库的燃眉之急,以及后续每年充入国库的海量税收。 换回来的也很多,甚至公爵之位也只是其中的一份添头。 天武皇真正给赵家的,是东海海上的经营权,凡是赵家开拓出来的海域,皆归赵家所有。 除此之外,就是赵氏商行在大乾国的一路绿灯,否则赵氏商行如何能够做得到在短短十几年内在大乾九州开枝散叶的? 至于其他的一些协议……暂时不值得提。 赵祈安来京都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天武皇。 但这并不代表他彻底失去了对东海的掌控。 只要龙渊卫还在他的手上,当他踏足东海的那一日,他依旧是东海的无冕之王!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父子相残的“真相” 龙渊卫,赵万金是调动不了的。 哪怕他费尽心机撬动了龙渊卫中的哪路将领,远在京都城的赵祈安看一眼龙渊卫将领们的忠诚值就会立刻知晓,自会派出人去处理。 也正因此,他明知自己父亲心思不大安分,依旧是稳稳坐镇京都城,对自己的后方大本营并不是很担心。 如今看似后方起火,但赵祈安自信自己回到东海的那一刻,一切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除非……赵万金找来的这位定波候有办法让他永远留在京都城,从此回不了东海。 但定波候自己都没有亲自来京都城,只是派了一名亲传弟子来。那阮玉,有这能力么? 赵祈安并不觉得,也正因此,他心中其实并不着急。 等万寿宴结束了,再回东海也不迟,不急于这一时的。 赵霓裳见赵祈安这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担忧也就放下了不少。 只是她一想到还在京都城里蹦跶的阮玉,柳眉顿时都纠结到了一块去:“话虽如此,可那阮玉该如何处置?” 赵祈安沉吟片刻,说道:“先什么都不做,再等两日。” 赵霓裳不解:“等什么?” “等楚师傅修为恢复先吧。” 赵祈安说这话时,也是有些无奈。 他如今麾下能够调用的高端武力确实是少了一些。 阮玉毕竟是三品神通,一同带来的同门还有六名四品元胎境的天人武者。 这份战力,在这京都城之中,可以说是能横着走了。 赵祈安也不可能派聂老去盯着这些人,只能等楚轩这几日先将修为恢复至巅峰。 别看楚轩总是在赵祈安身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但他是实实在在的九纹元胎晋升的神通境巅峰。 天下三剑之中的“剑王”楚人王,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瓷的。 只是楚轩毕竟被魔气缠身多年,气海这些年被魔气侵蚀严重,想要恢复巅峰修为,需要花费的时间比预想中要更多一些。 赵霓裳看出了赵祈安脸上的无奈,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帮不上义父的忙了。 想想连观象都已经踏入天人之境,自己还在五品巅峰打转…… 这让她很是气馁。 “对了,派人知会苟向西一声,让他先放下白云观那边的事,来府上见我。” 赵祈安吩咐了一句之后,察觉出赵霓裳的情绪变化。 他站起身来,走到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莫想太多,安心做事。” “是。” 赵霓裳怏怏不乐的应了一声。 她心中暗下决心,回去之后潜心修行,争取早一些踏入天人之境。 …… 到了第二天,阮玉依旧没有来公主府拜见赵祈安。 倒是赵临远来了公主府,一见到赵祈安当即便激动拜下。“东家。” 他虽是赵祈安的堂兄,但是在赵祈安面前却是万万不敢自持身份的,也和其他人一样唤赵祈安为“东家”。 赵祈安见到许久未见的赵临远,面上流露出浅浅笑意,说道:“这一趟,辛苦临远堂兄了。” 赵临远顿感惭愧,拱手道:“不敢言辛苦,路上耽搁了许多时日。” 赵祈安并不意外,说道:“都说说,阮供奉都去了哪些地方。” “是。” 赵临远不敢隐瞒,将从东海出发之后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牒文,恭敬得递给赵祈安:“这一路上,船队在哪些郡城逗留,阮供奉见了哪些世家子弟、地方高官……属下都有好好记着,请东家过目。” 他虽看似粗犷,但心思缜密,知道拦不住阮玉,就将阮玉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都事无巨细得记录下来,就等着来京都城见过赵祈安后,交给他来定夺。 赵祈安接过后,只是略略瞥了几眼,嗤笑道:“没看出来,定波候离开朝堂这么久,人脉还是这么广。” 他将牒文册子合起,放到了一边,随后目光再次看向赵临远,问道:“这些年我不在东海,家中可是有什么变化。” 赵临远闻言,眼神中却是闪过些许诧异:“属下每年都遣人送信至京都城,东家这些年莫非一封都没有收到?” 赵祈安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确实是每年都有得到海青城的消息,但他从未收到过赵临远送来的信。 赵临远顿时明白过来,自嘲般的笑笑:“看来我送出海青城的信,都被老家主给截留了。” 他朝赵祈安俯下身,恭敬道:“不敢瞒东家,这些年来东家留在海青城的人,大多都被赶去了海上。少数留在海青城的人,像我这般被您委命负责海青城城防之事,老家主动不得我,但也渐渐让他的人替换了我的人,将我架空了起来。” 赵祈安点点头,对赵临远的处境大致有所了解。 这也不仅仅是赵临远的处境,被赵祈安留在海青城中任命的心腹,恐怕也都是这么个处境。 他问道:“我走之后,就是如此?” 赵临远摇了摇头:“没那么久,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是在那位阮供奉来了赵家之后。” 这般说来,东海大公和定波候的合作,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之后赵祈安又询问了几句,不过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但赵临远说的有一件事,却是引起了赵祈安的注意: “对了,阮供奉来海青城之前,曾有一名女人住进了赵氏祖宅,之后赵府上下仆从奴役皆被清洗更替了一番,我也再无法打探到主宅的消息。” “去岁我曾以祭祀祖宗牌位的名义进过祖宅,曾在后院听到过婴儿啼哭声。想看个究竟,但是却被阮供奉带人怒气冲冲得赶了出来。” 女人? 婴儿啼哭声? 赵祈安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父亲这一次为何能下定决心来对付自己这个“独子”了。 赵临远特意提及这些,显然他也是有所猜测的,说出这番话后,就小心翼翼得观察了一番赵祈安的脸色。 可赵祈安神色未变,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也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赶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东家,那位本家供奉去拜会了二皇子,二皇子让您最好亲自过去一趟。”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鸿门宴? 傍晚时分,夕阳西落,红霞满天。 京都城的六月末尾,很少有像是今天这般开晴的日子。 内城的文居坊中,有一座大院门前停着不少车马,来来往往不少人从门前出入,单看身上穿着,便知非富即贵。 这是梁蒙秦氏的府邸,不过京都城内都知晓,此府乃是梁蒙秦氏嫁女时,为二皇妃秦沐婉准备的“嫁妆”之一。 说白了,也就是梁蒙秦氏赠予二皇子的。 只不过现如今天武皇麾下的四名皇子都尚未分封,不得出宫开别府,也因此这府邸还挂着“秦家”的牌匾。 当今二皇子姬皓宇喜欢结交朋党,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宫中行走”的资格,这秦府大院也就成了二皇子一派时常聚会交际的地方。 像是今日,二皇子就在这秦府大排宴席,邀请了不少朝中官员、世家子以及一些富有才名的读书人前来参加。 大堂之上,宾客满座。 舞池中,有胡姬献舞,曼妙身段灵活得扭动着,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席间推杯换盏,不时有人高谈阔论,引得众人相捧。 管乐丝竹声、嘈杂交谈声……混杂在了一起,倒也显得热闹。 阮玉坐在席间,不紧不慢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情自怡得喝着酒,欣赏着胡姬美色。 而在他身后,那十几名衣服样式统一的武者整齐站着。 这架势排开,倒是比这宴会主人还要有气势几分。 其中有一人来到阮玉身后,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师兄,咱们真要做那么绝?毕竟赵家主那边……” 阮玉闻言放下酒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无妨无妨,阿姊那边会为我们兜底。更何况,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赵万金除了捏着鼻子认了,还能怎么办?” 他微微眯起眼来,眼角上翘了几分:“我倒还真想试试这赵祈安,是不是当真有他们传的那么厉害。” “他还真够能藏呀,入京十年,竟是不漏半点破绽。” 他这次来京都城,并不仅仅只是来替东海赵家送生辰纲的。 有些打算,就连派他来京都城的赵万金都不知晓。 阮玉问着身边的同门,饶有兴致得问道:“你说这赵祈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同门犹豫片刻,说道:“我没见过他。” “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大致猜得出他是个怎样的人。”阮玉砸吧了下嘴,摇摇头,“不过……也不好说。” “若他胜到了最后,那他便是运筹帷幄、三思而后定的雄主,若他败了,他也不过只是个优柔寡断的胆小鬼罢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舞池中,继续看着胡姬跳舞,感慨了一句:“真期待呀。” 身后众同门一头雾水,却是不知晓自家师兄在期待什么。 …… 阮玉这一次能够参加二皇子的宴席,是有二皇子麾下官员帮忙引荐,否则这秦府大门他都踏不进来。 不得不说,定波候哪怕辞官多年,这京都城还是有人承着他的情谊的,而这份人脉关系,现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这宴席上,许多达官显贵知晓阮玉的身份之后,便主动过来结交攀谈。 只是这一次宴席,二皇子竟是迟到了,久久没有来。 一直到宴会开始快半个时辰,宾客皆已是酒过三巡,这才有人喊道:“二殿下来了。” 酒席间,众人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迎去。 阮玉也在其中,带着几名同门师兄弟,想要去拜会二皇子。 可当二皇子姬皓宇步入厅堂之时,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僵硬住了。 因为姬皓宇不仅仅是一个人来,在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跟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祈安! 阮玉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赵祈安,可赵祈安的画像他看了何止一遍,早就对这位海清子爵的相貌了若指掌,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可……赵祈安不是一直在京中蛰伏么? 就他对赵祈安的了解,这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如今储君之位悬而未决,这样的人怎可能会做出这种公然站队的事? 而在阮玉一脸错愕看着姬皓宇身边的赵祈安时,赵祈安也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可他仅仅只是瞥过一眼,神色毫无变化,很快又收回目光和身旁的二皇子攀谈了起来。 但就是这一眼,让阮玉清楚,赵祈安绝对是注意到了他! …… 赵祈安确实是注意到了阮玉。 他虽然此前并没有见过阮玉本人,但这席间诸公大多他都认识,多出几张生面孔来就显得分外显眼。 更何况阮玉这一行人皆是修为不俗的武者,血气比之常人旺盛了何止十倍,想让赵祈安不注意到都难。 姬皓宇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朝阮玉那边也撇去一眼,笑着问道:“海青,你不与你本家供奉打声招呼?” 赵祈安这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无妨的。” 姬皓宇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了一遍,呵笑了一声。 他看出了两边的不睦,只是这会并未多提。 赵祈安本想找个地方坐下,但却被姬皓宇制止了:“海青,你随我来。”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在姬皓宇身后,朝着屏风后头的主座走去。 当两人绕过屏风,赵祈安不由一怔。 只见屏风后长桌摆起,桌上摆着佳肴美味,但长桌两侧却无人落座,空空荡荡。 这,显然是姬皓宇单独为赵祈安准备的! 赵祈安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鸿门宴”这三个字几乎是立刻涌上了心头。 可自从他帮姬皓宇拔除了自己队伍里的“二五仔”,又打击了三皇子背后的周家,两人关系按理来说正处于“蜜月期”才是。 有这番变化……莫非是与那阮玉有关? 姬皓宇态度随意得坐在了长桌主座上,落座之后,对赵祈安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说道:“海青,别站着了,坐吧。” 赵祈安这才落座,随后一旁有宦官拿着酒壶上前,为二人斟酒。 姬皓宇也不动筷子,看向赵祈安,含笑问道:“今日你赵家那位本家供奉可是带了‘厚礼’来见我,你可知晓他送了我什么?” 他特意在“厚礼”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得分外意味深长。 赵祈安低下头,摇了摇头,一板一眼道:“下官不知。” 姬皓宇轻啧了一声,看向赵祈安的目光也渐渐有些不满。 他伸手进怀中,很快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放在了桌上。 当包袱皮被打开,尚未露出里头的东西,一股独特的清香便飘逸了出来,缭绕在两人周围的空间。 当赵祈安闻到了这股清香,脑海中也似有清流涌出,整个灵台都变得清明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他脸色骤然变了。 而那包裹也彻底被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一块黑漆漆的东西来。 那是一块茶饼,看着黑漆漆朴实无华,重量约莫有一斤左右。 这是……悟道茶!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暗中交锋 姬皓宇拿起茶饼,放在鼻下嗅了嗅。 他脸上浮现出些许的迷醉之色,但很快脸色就沉了下去,将那茶饼重重砸在了赵祈安身前的桌面上,声音低沉道:“前不久,我花了一万五千两才买来了一两这悟道茶。海青,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谁能想到,我视若珍宝、花费重金才买来一两的悟道茶,现在竟是有人转手送了足足一斤给我!” “一斤啊!这若是换成银子,难道说值十五万两么!” 赵祈安眼神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已经听出了姬皓宇语气不对。 今日的二皇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物以稀为贵,一两悟道茶,可以卖出一万五千两的银子。 但若是悟道茶并不是那么珍贵的东西呢? 若是这东西,被人随手就可以送出一斤来呢? 姬皓宇看向赵祈安,眉头是紧紧皱起,许久没有言语。 他像是在等赵祈安给他一个回答。 可赵祈安只是不动声色得将那块掷在他面前的茶饼推了回去,问道:“二殿下此话何意?” 姬皓宇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开口道:“我听闻,这一次赵家送来的生辰纲中,有一整株的悟道茶树!” 这……就是阮玉见二皇子的真正目的! 直到这个时候,姬皓宇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被赵家给摆了一道。 若是万寿宴上,他毫无察觉得将那一两悟道茶当宝贝呈给父皇,而后赵家直接献上一整株悟道茶树…… 那他就将是整个万寿宴,最大的笑话! 这段时间,姬皓宇受到的背刺已经够多了,也正因此他才会对赵祈安这个“老实人”高看一眼,甚至时常家宴款待,也渐渐有将赵祈安视为自己人。 可也正因此,他实在是难以忍受来自赵祈安的背刺! 这看似忠厚老实的人,竟是设下了如此歹毒的局来陷害他? 姬皓宇知道阮玉带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是怒发冲冠,甚至想要向赵祈安发难。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 为何? 因为赵祈安已经因为“贩良案”把三皇子得罪死了,他已经不可能站在老三那边了,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坑自己这一手。 坑了自己,赵祈安图什么? 准备支持他那个大舅哥姬青空去夺嫡么? 正是想到了这些,姬皓宇方才冷静下来,愿意听一听赵祈安的解释。 当赵祈安从姬皓宇口中知晓东海赵家要将悟道茶树为寿礼进献天武皇时,眉头紧紧皱起,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 这事……他竟是不知情! 他已经派苟向西在赵临远的配合下,去清点生辰纲送来的东西。 可里头,并没有悟道茶的茶树! 赵家有悟道茶树么? 确实有。 当初赵祈安驰骋东海之时,发现过一处“阳仙”洞府,也就是那位“风霄”死后的洞府。 在那阳仙洞府之内,他得到了不少东西。 这其中就有悟道茶树。 一大一小,总计两株。 悟道茶树生长艰难,即便是长成的那颗,也只能十年一采,每次采摘也不过百斤的量。 而在赵祈安有意控制的情况下,流入市场的悟道茶数量极其稀少。 千两黄金一两茶,确实是这个价格。 姬皓宇虽然是花费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才购得那一两茶叶,按照黄金白银一比八的比例来算,是两千两黄金。看似贵了,但是临近万寿宴,这价格其实也是合理范围的。 但前提是,赵家没有将一整株悟道茶树当做礼物呈给天武皇。否则二皇子当宝贝一样献上去一两茶叶,转过头赵家把一整株茶树都献上去了……那二皇子的脸面就彻底被丢在了地上踩。 赵祈安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虽然不知晓阮玉为何能弄到自己留在阳仙洞府的悟道茶树。 但当务之急,是平复姬皓宇的怒火。 现如今,不是与二皇子翻脸的时候。 想到这儿,他看向姬皓宇,问道:“这些事,是阮供奉告知殿下的?” 姬皓宇哼了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赵祈安问道:“阮供奉可还有说了什么?” 姬皓宇深深看了赵祈安一眼,许久才有些不耐道:“他和我说,愿意将悟道茶树赠予我,让我来在万寿宴上献给父皇,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阮玉这是要搭上二皇子这条线么? 原本他作为赵家供奉,送完生辰纲之后就该回东海海青城。 可光是从他这一手来看,就能够看出阮玉压根就没有离开京都城的打算! 只是赵祈安很快笑了起来,问道:“殿下可有想过,阮玉仅仅只是一个供奉,他有什么权力将悟道茶树这样的修行至宝作主赠给殿下?” 姬皓宇微微一怔。 赵祈安似有所指:“我怎不知东海赵家,轮到一个外姓供奉指手画脚了?更何况他这开口,难道不知晓是会对我这少家主不利?” 姬皓宇若有所思:“东海大公与你不和?” “殿下。”赵祈安委婉提醒道,“即便再是不和,我爹只有我一个孩子,赵家也唯有我一名嫡系可以继承家业。” 这一句话,倒是把姬皓宇给点醒了。 是啊,赵家的一位供奉和赵家少家主……这选择题谁都会做吧? 即便赵祈安和赵万金这对父子不和,到最后赵家的家产总不可能落在了一个姓阮的手里。 自己即使是要押宝,也该押在赵祈安的身上。 想到这儿,姬皓宇脸色也就缓和了不少:“那这悟道茶树……” 赵祈安立刻说道:“万寿宴上,不会出现悟道茶树!” 姬皓宇这才有了笑容,只是对赵祈安多叮嘱了一句:“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也就不多指手画脚。不过这阮玉……你尽快让人离开京都城,今日还只是寻到我,若是寻到其他人头上,指不定闹出什么事端来。” 赵祈安心领神会,拱手垂首道:“殿下放心。” 只是当他垂首的那一刻,无人察觉,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冷意。 这阮玉……当真是来者不善呐。 …… “啪嗒!” 阮玉满饮完一杯酒,将酒杯放在桌上,随后站起身对身后人说道:“走吧。” 身后同门不由面露诧异:“师兄,您不是要见二皇子么?这面还没见到呢。” 阮玉瞥了一眼屏风方向,自嘲般得笑了笑。 当他看到赵祈安出现在姬皓宇身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小试牛刀的第一招已经被赵祈安无声无息得化解了。 那还有见二皇子的必要么? “没意思,走了。” 奶奶生病住院了,在网吧写的,已重新润色过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升官? 当赵祈安与二皇子密聊结束之后,二人转屏风出来,却发现阮玉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姬皓宇拍了拍赵祈安的肩膀,似是忘却了刚刚的剑拔弩张,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海青,你随意找个位置坐吧,我还需照顾下其他人。” 今天晚宴人数不少,他也不能只顾着赵祈安一人,还得与其他人应酬着。 赵祈安本想找个理由离开,可一瞥眼就看到席间末尾有人正朝他招手,于是对姬皓宇说道:“二皇子自便。” 等姬皓宇走后,他这才朝着刚刚朝他招手的那人走去。 “见过国公爷。” 刚刚朝他招手示意的人,正是赵祈安的上司英国公姬礼元。 姬礼元是二皇子的宴席常客,几乎次次都来,风雨无阻的从不缺席。 当赵祈安朝他行礼过后,姬礼元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待他刚一落座,就听到姬礼元捻着胡子打趣了一句:“贤侄孙,本公这寺卿要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呀。你是不是都忘了你还担着宗正寺丞的职位呢?” 赵祈安面色不改,拿起席上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提酒敬道:“惭愧,下官自罚一杯。” 这刚上任一个多月,大半时间都不去官署,若是换个人来,指不定要被弹劾尸位素餐,少不得吃挂落。 但在赵祈安这儿,也就是自罚一杯的事。 不过姬礼元今日却是面色严肃得提醒了一句道:“不是本公啰嗦,但这些日子,你每天得来部堂露个面了。” 赵祈安有些疑惑:“可是同僚有所不满?” 姬礼元摇头道:“同僚哪有什么不满,大家受了你的恩惠,替你说好话来不及呢。只是这些日子有人有事没事总来宗正寺的官署部堂,时不时还来打探你的消息……” 他说到这儿,声音戛然,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得抬起头,左右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到他二人这边,才压低声道:“十有八九是吴相的人,你近些日子是不是得罪吴相了?” 赵祈安眉头一挑,下意识以为吴庸这么快就察觉出是他在暗中挑拨了么? 心中虽是这样想,但面上他是立刻摇头否认:“我近些日子都在家中,怎会得罪吴相?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姬礼元摆摆手:“无妨,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一次吴相也不是暗中只在查你一人。本公大致猜得出是什么原因……” 他拖长了尾音,却不继续说下去。 赵祈安只好配合着他,拱手道:“还请国公爷赐教。” 姬礼元这才露出满意笑容,凑近了赵祈安,神神秘秘得说道:“前些日子,吴相和二殿下闹得很不愉快。” 赵祈安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这是为何?” “这若是旁人,本公还真不告诉,也就是贤侄孙你……” 姬礼元自鸣得意得说了一句,随后才继续压低声道:“听闻是二皇子要在来年春闱安排一些自己栽培的人才入官场,但吴相那边不同意,可不就吵吵起来了么?” 赵祈安皱眉道:“科举之事,也能安排?” 姬礼元理所当然道:“能啊,怎么不能?吴相都连任四任春闱大宗师了,来年那任想必还是他,这让谁中举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他看向赵祈安,笑道:“说来贤侄孙家财万贯,若是关系能打通吴相那边,直接买个举子身份也是不错。这宗正寺毕竟是清水衙门,望到头也就本公这位置,没甚意思,有个举人身份,来年京察之后,说不定能调去六部当官呢。” 赵祈安嗤笑了一声,心中却不以为意。 来年春闱大宗师是谁……还真未必呢。 吴庸的算盘打得再响,他再是权倾朝野,有时候也得给人让路。 姬礼元说得兴起,末了还不忘提醒赵祈安一句:“对了,贤侄孙切莫觉得如今和二殿下关系好,去走二殿下那边的关系,那只会适得其反。” “有些时候……吴相是吴相,二殿下是二殿下,有些事你得自己把握才行。” 这句话,让赵祈安听着分外耳熟。 这英国公莫看在朝堂上没甚地位,但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依旧安然无事,是有他一套做官的道理在,有些事还是门清的很。 赵祈安默默给自己斟酒倒满,随后又默默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多谢国公爷提醒,不过下官胸中无笔墨,弄个举人功名也只是贻笑大方,还是罢了。” 姬礼元有些遗憾。 他不是无的放矢和赵祈安说这些话,若是能够将赵祈安劝走,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虽然赵祈安这人看着无欲无求的,对功名利禄不是很上心,但他手底下那“鬣狗官”可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近来那“鬣狗官”更是绕过了宗正寺,和部分掌有皇田的皇室宗亲在串联密和,让姬礼元察感受到了些许的威胁。 还有之前说投捐给宗正寺的那笔钱财,姬礼元发现那鬣狗官在动用那笔钱时,竟是完全没走宗正寺的账面,这不是完全不给他过手的机会么? 这肥肉不过手,手上怎么留得下油腥来? 不过姬礼元也不至于和赵祈安撕破脸皮来,只能是惺惺作罢,想着以后该如何通过赵祈安来限制限制那“鬣狗官”。 赵祈安这时问道:“不过纵然吴相与二殿下闹矛盾,怎么牵扯到下官头上了?” 姬礼元答道:“说到底,还是你近些日子与殿下走得太近,而你既不是吴相的门生,也不是他的故吏,那当然关注你呀。不止是你,二殿下身边不少非吴党出身的人都被查了一遍。” 赵祈安心里清楚,这事儿恐怕不仅仅是老国公所说的那么简单。 十有八九,吴相是在查是谁人将周家的消息透露给二皇子的。 看这吴庸大张旗鼓的样子,看来二皇子那边口风甚严,并没有将他透露出去。 “那殿下那边……” “说我什么呢?” 正当赵祈安还要问的时候,姬皓宇不知何时端着酒杯来在了二人身后。 他一来,席上的人纷纷起身端起酒杯:“二殿下。” 姬皓宇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随后目光转向赵祈安,笑吟吟道:“说来,我都未恭喜你,这才刚上任多久,就要升官了。”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乌龙 升官? 赵祈安看了看姬礼元,可姬礼元这位顶头上司倒是表现得一头雾水的。 姬皓宇笑着道:“这一次皇田案包括周家的案子,都有你参与其中。这份功劳别人不替你讨,我替你讨……这段时间莫非吏部的人没去宗正寺么?” 许多事,都是鬣狗官参与其中,而他敏感的身份,也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现如今其实只是赵祈安手底下的一个“吏员”。 也正因此,苟向西立下的功劳,也就全都算在了赵祈安的头上。 姬皓宇这一次为了赵祈安的升官,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若是藏着掖着,那他不是白费功夫了?自然是要找个理由告诉赵祈安一声,好让赵祈安承他的这份情。 只是赵祈安听了之后,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老国公。 而英国公姬礼元更是尴尬得咳嗽了几声,随后扭过头去喝酒,假装没看到赵祈安投来的视线。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他这刚刚啪啪给人一顿分析,甚至连吴相和二皇子之间的矛盾都点到了。 可结果竟然是一场乌龙? 这他老脸哪里挂得住? 也赖他老眼昏花,光瞅着那来宗正寺部堂的人穿着六部的官服,就以为是吴相的人,没成想居然是吏部的人么? 虽然现如今这朝堂之上,吴相乃文官之首,吴党有一家独大之势,但朝堂中文官派系也不是只有吴党这么一派的。 至少吏部,还是秦天官的地盘。 别看秦天官这些年来在与吴相的争锋中屡屡落败,已有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但是吴相的手暂时还插不进吏部里头来。 这官员的升职、迁任,还是得经过吏部。 赵祈安觉得往后老国公的话,也就只能信三分。 剩下的九十七分……都有待考究。 他回过神来,朝姬皓宇拱手道谢:“多谢殿下。”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姬皓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得说了一句,“我素来是不亏待自己人的。” 随后,不等赵祈安有所反应,笑着又离开了。 …… 参加完二皇子的酒宴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姬皓宇将赵祈安送出了门。 临别前,他询问道:“近些日子,可有见到过你那舅兄?” 赵祈安知道他说的是四皇子姬青空,摇头道:“这倒是不曾。” 姬皓宇轻叹一声,说道:“有时间你也进宫去探望探望,听闻老四这些日子,恋上了‘蚀金散’,整日在宫中醉生梦死,连今日我唤他赴宴他也不来,你若见了他,替我劝劝。” 现如今的大乾朝,道教香火旺盛,也就有了许多游方道人。 而这“蚀金散”便是一方士炼制的秘药,服之能使人飘飘欲仙,体验仙家之乐。 赵祈安微微皱眉,问道:“这‘蚀金散’我有所耳闻,在扬州、荆州二地流行,何时流入京都城了?” 若是流入京都城,枭卫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打探出来? 姬皓宇提及此事,也是一脸无奈之色:“是凌将军在荆州清除救世教时,无意间清缴出的一批货,派人送到了京都城进献给了父皇,也不知老四是怎么从父皇手里要了一些过来。父皇素来就宠爱他兄妹二人。” 难得听到了有关于荆州的事。 只不过凌放不将“蚀金散”这害人玩意就地销毁,而是送到京都城呈给陛下,这是何意? 赵祈安心中疑惑,朝着姬皓宇拱手道:“若有机会,我会入宫劝一劝四皇子,不过四皇子是否能听得进去,那下官就不好保证了。” 姬皓宇叹了一声:“劝他一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赵祈安离开了秦府大院,坐着马车回到了公主府。 秦府大院和公主府都在内城,二者之间距离并不远,坐马车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 当他回府的时候,鸾奴已经在门口迎着了。 “主子,喝杯醒酒茶。” 她迎着赵祈安入了大堂,随后替他脱去外衣,又从旁边奴婢托着的托盘中,端来一份醒酒茶给他。 赵祈安吃着茶汤,心中想着今日晚宴的事。 当他想到姬青空时,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抬头问了鸾奴一句:“这些日子,福延宫那边可有信来?” 鸾奴站在他身后,柔声答道:“书信倒是不曾来,不过贞贵妃那边倒是派人来过几次,想请主子入宫用宴。奴婢都以主子公事繁忙,抽身不得为由,婉拒了。” 这理由,赵祈安都听笑了。 整个京都城,都找不出比他更闲的官了。 他提点道:“下次换个理由,不然让人觉得太过敷衍。” “是。”鸾奴点头应下,停顿片刻,好奇问道,“不过主子为何突然问起福延宫那边。” 赵祈安放下茶汤碗,淡淡答道:“只是觉得偶尔也该抽出时间去一次,不然该是叫别人觉得我薄凉。” 鸾奴柳眉微颦,眼神中有些不解。 在她看来,如今既然将玉真公主都送离了公主府,还有和福延宫那边保持关系的必要么? 她想起福延宫时,脑海中涌出的都是些不那么好的回忆。 玉真那性子,鸾奴自幼服侍她,能过得多好? 不过鸾奴相信自家主子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所以并未多问,只是问道:“那主子准备何时入宫见一见贞贵妃?” 赵祈安微微一笑:“不急,等过些日子,府上那些皇田皇庄都收回来先。” 鸾奴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光是想想嘴角就忍不住扬起。 公主府所属的皇田皇庄,自然就是玉真的那份嫁妆。 玉真出嫁之时,可是被当今陛下赐了千顷皇田作为嫁妆,也曾是京都城一桩美谈。 不过说是千顷,实际上能耕种的良田也就是六七百顷之间,其余大多数都是一些种不出粮来的烂地。 而这些皇田、皇庄的收益,大多也都被送到了福延宫中,被贞贵妃和四皇子所享用。 但现如今却是不同了,公主府当家做主的人换成了赵祈安,原本府上大管事是福延宫出身的老太监,被苟向西一刀杀了个利落,现在是鸾奴成了府上的大管事。 那些本就该属于公主府的产业,也该收回来了。 如今夏收已经开始,今年的租子一个子也不会落入福延宫中。 到时候,该着急的就是贞贵妃和四皇子了。 赵祈安之所以想到这事儿,是因为姬青空。 自己这位“舅兄”,虽然是个在京都城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烂人。 但用得好了,他也未必不能成为一步妙棋。 赵祈安准备用姬青空,来对付那位东海本家来的那位阮供奉。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迫在眉睫! 那就是……阮玉手中的那颗悟道茶树!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诡异的修行 皇宫深处,太和宫中。 朱红色的立柱高高耸立,支撑着巨大的飞檐,飞檐如展翅欲飞的雄鹰,气势非凡。金色的琉璃瓦在秋日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将整座宫殿凸显得恢弘大气。 哪怕是在皇宫之中,也挑不出几座比眼前这座宫殿更好的来。 这原本是天武皇早年居住的寝宫,而现如今此宫主人,乃是四皇子姬青空。 从这儿,也就能够看得出天武皇对四皇子的偏爱。 如今四位皇子之中,地位最高的毋庸置疑还是老二姬皓宇,但即便是姬皓宇所居住的承平宫,若论华贵也是远远不及这太和宫的。 而此时此刻,太和宫主殿之内,烟气弥漫,如在云雾之中,笼罩着整个殿宇。 大殿四周,以八角之势立着一个个香炉,炉中升起袅袅白烟,缓缓升至殿宇穹顶,似是多了一层云层般,隐约可见穹顶壁画。 异香满殿,伴随着靡靡之音。 无数曼妙的身躯不着片缕在殿中扭动,似是水蛇一般。 这些女子,大多是姬青空这些年来收罗的美婢,每一个皆是容貌上佳,窈窕的身段更是百里挑一。 她们迷醉在这殿中异香之中,眼神迷离做着各种令人热血喷薄的动作,雪白的肌肤也渐渐泛红。 而在这群女人当中,盘膝坐着的却是比之这殿中群芳更加绝美的男子。 青墨长袍,敞着胸怀。 微卷的长发留出一小撮垂在脸颊旁,右耳朵上戴着一个银白耳戒。 他坐在“欲望”当中,可面上却是无欲无求的“慈悲”。 双手捧作莲花状,又似是受缚的囚徒,约束的是自身的“欲”。 任谁见到这一幕,能将眼前这带着“慈悲”之人与平日里放纵形骸的四皇子联系到一起? 这一幕,太过诡异。 “生母救世,莲渡世人……” “欲中来,肉中求,证得无妄魂,方得三灯接引,可入天国……” 在姬青空身后,一座神龛耸立,红布盖着龛盒,这诵经声便是从中响起。 初时,此声如同蚊呐,嗡嗡嗡萦绕耳边,却又让人听不清其中声响。 可渐渐得,这声音渐渐变大,宛若老鼠窸窸窣窣得发出声响。 随着时间流逝,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 到了最后,竟是如晨钟暮鼓,响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洪亮到了振聋发聩。 那呈八角之势摆放的八个紫金香炉内,原本只是缓缓升起的袅袅白烟,此刻就像是有人往炉中内膛加了一把火般,烟雾滚滚冒出。 “蚀金散”的香味瞬间侵蚀着整个大殿,而殿中那些女子更是陷入了疯狂之中。 宛若无数“肉虫”蠕动,如同“浮世绘”般怪异离奇。 她们皮肤的“红”,越发浓郁,原本淋漓香汗渗出了血珠,随着炙热的肤表温度又蒸发到了空气中,形成一缕粉红色的“雾”。 这一缕缕粉雾自她们身上散发而出,最终又落在了姬青空的双掌之中。 他的双手之中,宛若真绽放开了一朵红色的莲花,双手相并是为莲托,五指皆为骨架。 那是“欲”。 肉眼可见的“欲”! 随着他的气息吞吐,这朵“欲红莲”被他吸入体内,他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不一会儿便高高隆起如同待产的产妇。 突然间,姬青空猛地睁开眼。 他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似有“活物”在动,从腹部移到胸膛,将整个胸膛都涨开,最后又移到了他的咽喉处。 姬青空仿佛蛤蟆一般,咽喉高高鼓起,喉咙间的皮肤都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他像是喘不上来气一般,脸开始憋得涨红,双眼外凸,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一时间,那俊美近妖的面容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呕……” 随着一声干呕,一颗拳头般大的“肉瘤”被他从口中吐出,沾染着各种不知名的黏液,落到了地上。 当吐出这异物之后,姬青空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脸色苍白无比,血气亏损,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 原本“慈悲”之色再也在他脸上看不到半分,他又恢复成了往日慵懒的模样,打着哈欠,眼眉间满是倦意。 姬青空站起身来,将地上的肉瘤捡起,也不嫌脏,就这样拿在了手中。 随后,他朝着那殿中立着的神龛走去,掀开红布一角,将手中那怪异的“肉瘤”递了进去。 大殿中,那时时呢喃着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那神龛红布之下,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嘎吱……” “嘎吱……” 大殿内,安静得唯有这怪异的咀嚼声响起。 那原本沉醉在“欲”之中的女人们,此刻横七竖八得倒在了地上,若不是偶尔间的胸膛起伏,还以为这殿中是横了一地死尸。 姬青空伸手扶着腰,挺了挺腰身,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面上露出了些许的酸爽。 他朝着殿外走去,沿途不时抬脚将地上的女人白花花的胳膊大腿往边上踢了踢,这才从殿中走出。 一出殿,迎面而来的便是刺眼的阳光。 姬青空仰着头,眯起眼来,享受着这一份阳光。 他已经许久没见到阳光了。 殿中,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悚场景,响彻着那咀嚼吞咽的声响。 殿外,是阳光和煦、鸟语花香。 姬青空保持着晒太阳的姿势一动未动,但他被阳光投在石板上的影子却是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淡淡开口:“莫跟着我,指不定哪日撞见国师,你我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 他的影子微微隆起,像是一滩黑水缓缓聚拢:“教主不日之后将随凌放入京,叫您提前做好准备。” 姬青空叹道:“外祖还是太心急了一些,荆州经营了这么多年,放弃了……终究是可惜。” “血祭十万人,瞒不住的,荆州迟早得放。”黑影中声音恭敬,“若您大业能成,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姬青空轻笑了一声,似是不信这黑影的这套说辞。 正待他还要开口,宫门外有宦官匆匆走来。 “殿下……” 那原本聚拢的黑影瞬间像是一盆水泼洒在了地上,重新恢复成了影子的模样。 姬青空身后殿门突然关闭,内里声音半点传不出去。 他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那宦官,挑挑眉道: “何事?”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迟来的“母爱” “娘娘让您去福延宫一趟,您这是……” 那宦官乃是福延宫的太监,奉了贞贵妃的命令来太和宫寻四皇子。 只是当他看到四皇子时,就察觉到了他那苍白的脸色,和深邃的眼窝,看起来一副身体空乏的模样。 姬青空笑容轻浮:“近来得父皇赏赐,弄了一批‘蚀金散’,舒服得我都忘了日子,倒是许久没去给母妃请安了。” 宦官是贞贵妃身边的老人,所以对这位四皇子也不是太敬畏,委婉得提了一句:“殿下,那‘蚀金散’非是好物,殿下莫要沉迷这些东西,惹了娘娘伤心。” “你这老货,哪来这么多话。” 姬青空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带路就是!” 宦官拍了拍被屁股上的脚印子,悻悻得闭了嘴,随后带着姬青空朝外走去。 姬青空跟在他身后,故意落了几个身位,目光落在自己的影子上,轻声道:“守好家。” 话音落罢,他的影子似是抽搐了一阵,随后“裂”出一条似是小蛇般的黑影,盘绕扭曲得朝着殿内游去。 …… “吾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姬青空刚进福延宫的大门,只听得殿内传来了嘤嘤哭声,满是幽怨。 他快步入殿,就看见贞贵妃坐在殿中矮榻上,手中拿着一块镶着金边的白绣帕正抹着泪。 她身边一群宫女、太监们围着,都在低声安慰。 整个殿中,都沉浸在一阵悲切的氛围之中。 “殿下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正低头抹泪的贞贵妃忙不迭得抬起头来,看到站在殿门口的姬青空,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起身朝他过来。 “皇儿、皇儿……” 她哭得脸上妆容都花了,胭脂被眼泪冲刷成了黑色泪痕挂在脸上,头上的金步摇都乱了。 姬青空轻笑了一声,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母妃,这是何事惹得你这般焦急?没甚要紧的,慢慢说。” 贞贵妃欲语泪先流,呜呜咽咽又是好一阵哭,好半晌才止住泪,哽咽道:“你个没良心的,你阿妹遭了大难,你怎得还笑得出来?” 阿妹? 姬青空心头疑惑,他前些日子见过妹夫,知晓自己妹妹玉真公主生病了。 也因此,他满不在乎道:“前些日子,我见过妹夫,知晓阿妹是病了。这是怎得,莫非病更重了?” “什么病了,她是害了疯病了啊!” 贞贵妃紧紧攥着姬青空的袖子,哭道:“她定是被奸人所害,否则好端端怎得就疯了呢?若不是……本宫竟是被蒙在鼓里到现在。” 若不是什么? 姬青空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一名太监上。 那太监被他这么一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老老实实答道:“今年皇田的夏租没送到福延宫来,娘娘派奴才去府上见一见玉真殿下……” 一旁有老嬷嬷补充道:“娘娘派人去过不少次公主府呢,都被府上人给挡了回来。” 刚刚说话那太监又接过话头:“这一次娘娘让奴才见不到玉真殿下不要回来,这公主府上的人才不情不愿得告诉奴才,公主病重被送到宫中救治了。”又有一宫婢接过话说道:“还是娘娘亲自去求见陛下,才知晓玉真殿下是害了疯病呢,五侯千岁出手都治不好她!” “我可怜的儿啊……” 贞贵妃又是一阵痛哭,哭声幽幽切切,倒是让一旁闻者都不容动容红了眼眶。 可姬青空却只觉得可笑。 若真这般关心乐瑶,母妃怎会到现在才知晓这些? 说到底,还是因为今岁的夏租没能送到福延宫来,她这才想起乐瑶来。 但他又能说什么? 他又何尝不是呢? 曾几何时,他和乐瑶也是无话不谈的兄妹,彼此关系感情很好。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乐瑶现如今过得怎么样都不管不问了? 姬青空的手轻轻攥着胸口的位置,只觉得有一股蚀心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他的心脏。 这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东西在啃咬。 因为他犯了戒! 姬青空深呼吸几口气,强压内心的情绪。 他再度露出笑来:“既然五侯千岁都出手了,那想必乐瑶总是会被治好的。” 贞贵妃摇头道:“五侯爷说至少要十年,而且治好了,也记不得以前的事。” 她再次攥紧了姬青空的袖子,身子前倾,焦急道:“皇儿,你说祈安会不会知晓乐瑶治不好啊?他要是要和离怎么办?” “还有那些皇田,本宫派人去问过了,说是公主府上已经收过租子了,可祈安为何都没入宫和本宫说呀,他也没把钱送来……” 她慌了。 可她慌的却不是因为玉真的事,不是担忧玉真的疯病。 她慌的……是自己会不会失去现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 若是没了赵家支持,没了那些本该是玉真嫁妆的皇田皇庄收成,那她该怎么办? 单靠宫中分配的那点补给,一年都不够她手上一个镯子的钱! 她只顾着哭诉自己的事,却浑然没察觉到面前的“皇儿”眼神变得很冷。 姬青空已经不单单是心脏在疼,就连五脏都有了被啃噬的痛感。 有时候,他是真的羡慕自己的母妃。 单靠着一张好看的面容,自幼便被外祖培养着准备进献给天武皇,也正因此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好啊,所以她还能哭、还能笑,还能在意自己的珠宝首饰是不是又多添了一件,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又没有崭新的衣裳可穿、新首饰可戴了。 他本以为乐瑶也能和母妃一样好命,就这样懵懂无知的一直生活下去。 不要像他这般,什么都知道了,反倒是再无快乐可言。 然而乐瑶却是出事了…… 姬青空脸上依旧是那什么都无所谓的笑容,甚至还能宽慰贞贵妃几句:“妹婿肯定是没有和离的意思的,不然早提出来了。母妃莫急,待皇儿亲自去见一见妹婿再说……” …… 姬青空在福延宫待了许久,直到第二天才离开。 可离开之后,他却并没有立刻动身去公主府,而是去了养心殿。 他要……亲眼见一见玉真!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兄妹相见 “孩儿姬青空,求见父皇!” 养心殿外,姬青空跪在大殿门前,朗声喊着。 殿门口守门的禁卫毫无动静,他们对这一幕早已有些司空见惯。 四位皇子之中,也唯有姬青空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得跪在陛下的宫殿前求见,而不遭任何责罚。 其余皇子若要见天武皇一面,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片刻之后,有一身材高大的宦官从殿中迈着碎步快步走来。 姬青空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来人是谁,竟是又纳首拜下:“见过五侯千岁。” 一个皇子,却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给一个宦官磕头……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姬青空就是这般没脸没皮地做了,甚至口呼“千岁”。 这“五侯”乃是陛下所封,实实在在的侯爵爵位,所以不管是谁,见到这位五侯千岁时,喊一声“五侯爷”、“五侯公公”都是可以的。 而私底下怎么称呼,也都不碍事。 可现在,是在天子殿前!直呼“千岁”,是犯了忌讳了。 更别提是从一位皇子口中喊出。 五侯千岁连忙闪避开来,不敢站在姬青空面前坦然受他这一拜,侧到一边才黑着脸道:“四殿下这是做什么?是要折煞我不成?起来说话。” 他说话颇为冷淡,显然和姬青空并无什么私交,也没有因为天武皇偏爱此子就对他高看一眼。 比起其他太监总是猫腰躬身,对待贵人总是阿谀奉承,喜欢低头抬眼得打量着人的态度,这位本就出生草莽的大太监就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虽已入了深宫多年,可如今在五侯千岁身上仍能看到那份江湖气,说话更加直接,对待他人的态度也更是平等,从不自称“咱家”“奴才”,即便是见了天武皇也是自称为“我”。 也正因此,他几乎是把不喜欢姬青空的情绪挂在了脸上,看向这俊美异常的皇子时,眼神也带着些许厌恶的冷意 姬青空明显能够感觉得出来,但他浑然不在意面前这大太监是如何看待他的,起身之后舔着脸笑道:“五侯爷,父皇可是愿意见我了?” 五侯千岁摇了摇头。 姬青空当即也不犹豫,一撩袍又跪下了。 五侯千岁说道:“陛下不愿见,殿下就是跪死在这儿也是无用。” 可劝说又能顶什么用? 姬青空打着哈欠,似是困意泛起,跪在那儿闭着眼睛小憩起来。 这架势,大有不见到天武皇就不起来了。 这泼皮耍赖般的举动,让五侯千岁也不由面露无奈,解释道:“贞贵妃前天才来过,在陛下面前哭过了一通,哭得陛下心情不好,所以不愿见你。殿下若是为了玉真公主的事而来,与我说就是。” “若我要见玉真?” “我可以作主,让殿下见一面。这等小事,也不必惊扰陛下。” 姬青空这才眯开眼,站起身来拍拍膝间的土,含笑道:“五侯爷怎也不早说,早说我费这事儿?” 五侯千岁面无表情,转身朝养心殿后方走去:“殿下随我来吧。” …… 绕过养心殿后殿,高围的红墙上有一道小门。门口有禁卫把守,见到五侯千岁带了四皇子来了,纷纷躬身行礼。 五侯千岁来到门前,淡淡道:“开门。” 待小门打开,他率先迈步进了门槛。 姬青空跟在五侯千岁身后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单独的小庭院。 一条青石铺就的道路,平平整整,连通四方。庭院中央,一座造型古朴的假山巍峨矗立,山上流水潺潺,飞瀑如练,落入下方的清池中,溅起晶莹的水花。池中五彩斑斓的锦鲤嬉戏,给宁静的庭院增添了一抹灵动。 青石道两侧,环绕着精心修剪的绿植,花圃中种着各种名贵的奇花异草,花香四溢、芳香扑鼻。 纵然比之皇宫的后花园,此地除了小了点,至于其他竟也是不遑多让。 姬青空有些意外,他虽时常来养心殿,可还不知道这后殿之中还隔出了这么一个单独的院落出来。 五侯千岁见他神色诧异,不经意间透露了一句:“以前国师偶尔入宫时,会在此小憩。” 姬青空眉头一挑,又四处看看周围,“哈”得笑了一声:“倒是处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他这一句玩笑,却让前头带路的五侯千岁停顿了脚步,转回过身来。 五侯千岁面无表情得看着姬青空,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姬青空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渐渐地,他额头冷汗不断冒出,藏在袖下的手也不禁抖了起来:“我、我只是……” 他想要解释自己刚刚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可解释的话却仿佛如鲠在喉,结结巴巴怎么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五侯千岁回过身去,继续在前头带路,只是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话语: “这些话,我会如实禀报陛下。” 直到这个时候,那笼罩在姬青空身上的恐怖威压方才消散,他如获新生般得大口喘了几口气,额头汗珠已经是如雨般得下来。 这一下,姬青空也就老实了不少,跟着五侯千岁在前头走着。 二人沿着青石小径前行,回廊蜿蜒伸展,走过几道岔路,终于来在了一处屋门前。 五侯千岁推开门,自己却没进去,侧过身示意姬青空进去。 姬青空这才迈步入内,只见小屋虽不大,但却颇为奢华,柔软的羊毛地毯铺满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进入屋内绕过屏风,有一张紫木长榻,有一少女正坐在床缘处,一动不动。 她身上没了往日的浮夸华服,仅仅只是穿着一袭素裙,身上也是干干净净,不见往日各种珠宝首饰、金银器物。 而那往日总是浓妆艳抹的脸蛋,如今更是不施粉黛,可尽管那张俊俏的脸蛋也足以艳压京都,一睹容颜难忘终生。 唯独那一双眼角上翘的眼眸,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尽是浑浊空洞。 在她身上,再无往日的娇惯跋扈,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漂亮却毫无灵魂。 “乐瑶?” 姬青空的轻声呼唤中,声音都带着些许的颤抖。 直到听到声响,玉真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斩断七苦,方得无妄 当玉真的目光落在姬青空身上时,她的眼神中好似恢复了些许的光彩,嘴唇微微颤动,似是要开口说话。 到最后,她竟是露出了一个痴痴傻傻的笑容,张着嘴含糊不清得喊着:“阿、阿……阿锅……” 说话时,她的口水不受控制得流了下来,打湿了前襟。 可她似是完全没注意到,依旧看着姬青空的方向,张大了嘴含糊不清得喊着:“阿锅、阿锅……” 姬青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双眼渐渐瞪大。 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扣入了肉里,直至火辣辣的痛感自掌心传来。 玉真刚出生时,福延宫的嬷嬷抱她,她总哭,母妃抱她也哭,唯有自己抱她的时候,她不会哭。 她会笑。 她第一次学会说话,就是喊“阿哥”。 不是“父皇”,不是“母妃”,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阿哥”。 而现在,这同样的字眼,却仿佛化作了一双无形大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一股窒息感让他难以呼吸。 姬青空伸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胸膛,这一次不仅仅是心脏传来啃噬的疼痛感,就连五脏都开始有了一股燃烧的痛感。 身体传来的疼痛,在不断提醒着他——他犯戒了、他犯戒了…… 去他妈的“戒律”! 姬青空伸出手,小心翼翼得像是在触碰一个快要碎掉的瓷娃娃,轻轻得将她搂在了怀里,轻声道:“阿哥来了,阿哥来了……谁把你害成这样了?” 玉真没有回答,只是在重复得喊着那含糊不清的字眼,口中流出的口水甚至沾湿了姬青空的衣襟。 “是救世教。” 可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五侯千岁不知何时进了屋,站在兄妹二人的身后,平静得回答道:“玉真殿下勾结救世教,后又与救世教内讧,被救世教的妖人所害,成了如今这模样。陛下念她可怜,不再责罚她,甚至留她在养心殿内,让我出手医治。” 救世教? 怎么可能,他明明答应过我绝不会让玉真牵扯到这些事中的! 是谁把她牵扯进来的?是谁害她的?! 姬青空心中有一股无名火腾起,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个个名字。 可他没有头绪,这一切出乎他的预料。 五侯千岁看了一眼玉真,说道:“公主殿下被人毁了泥丸宫,纵然是我出手为她重建泥丸宫,也还需些时日,未成想她这种状态下,竟还能认出你来,倒是一桩奇事。” 这句话,无疑再一次刺痛了姬青空。 他沉默了许久,问道:“赵祈安骗我,他说玉真只是病了……” “殿下是病了,疯病。” “他为何没有护好玉真?赵家在做什么?” “害了公主殿下的那伙救世教徒,是被赵家供奉安守道亲手铲除。”五侯千岁停顿片刻,看向姬青空,问道,“至于驸马爷……他又能做什么?” “赵祈安他……” 姬青空话说到一半,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中。 他现在心中谁都怀疑。 外祖、赵祈安、安守道……甚至是父皇! 谁都有可能是害了玉真的真凶。 这一次的沉默,被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的腥臊味所打断。 玉真素白的裙摆下方,很快出现了水渍,滴滴答答落在了地板的羊毛毯上。可她依旧浑然未觉,含糊不清得喊着“阿锅”,只是眼神中越发迷离迷茫。 这一幕,让姬青空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五侯千岁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瞥了一眼过后,转身便离开了房间,站在门口朝外喊道:“来人,带公主下去清洗!” 随后,他对屋内的姬青空说道:“四殿下,你该走了。” …… 姬青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养心殿,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魂一般。 当他重新回到太和宫中,整个人躺在大殿中央蜷缩了起来。 “噗……” 鲜血从他嘴中吐出,混杂着焦黑的内脏器块。 他费尽力气,撕开了自己前襟的衣裳,露出已经开始腐烂的胸膛。 一道黑蛇般的影子在殿中游弋,最终融入姬青空的影子里,影子快速聚拢隆起,发出尖锐爆鸣:“斩断七苦,方能‘无妄’,你怎么犯戒了?!” 姬青空不断吐着血,无力回答,只是冷冷得看着它。 影子化作一道黑鞭,缠绕着他的脚,将他的身体朝着神龛的方向拖去。 一阵风起,神龛上盖着的红布被吹开一角,露出里头一尊无目无口的怪异神像。 其神名为—— 无妄之主! …… 六月转瞬而过,时间便来在了七月。 每逢初一,赵祈安都会去养生堂,今日也不例外,在养生堂待了一个白天这才离开。 值得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是,楚师傅体内魔气拔除之后,修为恢复得不错,如今已经恢复了神通境的修为。 只不过这速度,比原本预期的要晚了许多。 不过对于楚轩来说,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每天都是笑呵呵的,连善堂里的孩子们私底下都说“楚师傅”脾气好多了。 赵祈安回到公主府后,苟向西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他了。 “东家,那阮供奉这些日子,一直在和这京都城里的达官显贵们联络,而且近来和三皇子那边似是也有接触。” 苟向西在汇报这些事的时候,脸上难掩疲色。 这些日子,他实在是有些太过忙碌了。 宗正寺的事要管,白云山那边的善堂新址也要管,新商坊也在如火如荼的筹备中…… 原本赵祈安想为善堂再收些战争遗孤,这事儿原本也要落在苟向西头上,后来自己心中都不落忍了,于是又从珍宝阁四楼的甲字幕僚中挑了几位出来,为他去办事。 苟向西继续说道:“东家,阮供奉终究是东海赵氏本家的供奉,若是放任他与三皇子那边联系加深,恐怕对您不利,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赵祈安轻托下颚,似是沉思,片刻后问了一句:“这些日子,四皇子那边可有联系府上?” 这话问苟向西,那他可就不知晓了,毕竟现如今他已经将府上事宜都交了出去。 不过如今府上的二管家乃是苟向西的弟子李于吕。 他很快派人将李于吕唤来,李于吕听过之后,立刻答复道:“没有,四皇子不曾派人来过府上,倒是福延宫那边时常派人过来,希望东家能去宫中走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祈安到底把人藏在了哪? 姬青空居然没来找他? 这倒是让赵祈安有些意外。 前些日子,福延宫派人来询问今年夏租的事情,赵祈安就在等着姬青空上门来寻他了。 可一连过去好几日,这都已经到了七月,姬青空还是没来,这属实是出乎预料。 他还以为按照姬青空那性子,早就该来公主府撒泼打滚索要夏租了才是,没成想却是这般耐得住性子? 不过赵祈安脸上的意外之色也只是转瞬即逝,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苟向西笑道:“看来东家也难得失算了一次。眼下楚师傅也正值恢复之时,耽搁不得,不妨就由小的为楚师傅拖几日?” 赵祈安有些意外苟向西居然主动请缨,好笑道:“苟先生还有闲心去做这些琐事?看你脸色疲惫,这些日子怕是都没休息好,还是先做好手上的事吧,这事儿我再择人选。” 苟向西受宠若惊,拱手道:“劳东家挂念,不过为东家效力,哪敢说辛苦。” 随后,他抬手一指身旁傻呆呆站着的李于吕,笑道:“更何况小的有些私心,想借这事儿锻炼锻炼我这小徒弟。小的这次也就帮着出谋划策,真正做事的……是他。” 李于吕在二人面前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只敢听着赵祈安和自己师父交谈,一个字不敢插嘴。 直到二人目光都朝他看来,他才后知后觉得抬起头,眼神意外得指了指自己:“我?” 赵祈安目光转向他,微微笑道:“李管家,你可能行?” 被赵祈安这么一盯,李于吕只觉得心中亚历山大,口干舌燥之余,心头也不禁是一阵慌乱。 “我,这……” 他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师父,可对上的却是苟向西朝他暗暗点头。 李于吕当即心头一热,不知哪儿升起一阵豪气来,朝着赵祈安作揖,脑袋深深扎下:“愿效死力!” 赵祈安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师徒二人尽情施展。” 苟向西与李于吕纷纷行礼:“是。” …… 等从赵祈安的书房出来,李于吕才有些后怕,面露苦笑,满脸不自信:“师父,我行么?” 苟向西捻了捻一撇狗油胡,嗤笑一声:“怕什么?” 李于吕愁眉苦脸得苦笑道:“我毕竟才跟着师父您不到三月,眼下连师父的三成本领都没学到,真能替东家做这些大事么?” 话音刚落,他后脑勺就被苟向西用力拍了一下。 “三个月,就想学我三成本事?你这小子是不懂谦逊二字怎么写是吧?” 苟向西骂了一句,随后撇撇嘴,不屑道:“你也就学个一成。” 李于吕哪敢说不,只好苦笑着点头说是。 苟向西继续捻胡子,微微眯了眯眼,拖长声音:“不过嘛……对付个本家来的供奉,你有为师一成本领,也就够了。” “您说是就是吧。” 话虽如此,李于吕满脸都是不信。 苟向西笑骂道:“你呀,脑子灵活,学东西也快,就是胆子小了些,太过循规蹈矩。我今日让你来主做这事儿,除了是让你在东家面前露露脸,也是要教你一课。” 李于吕这才严肃起脸色,朝苟向西拱手抱拳:“请师父指点。” 苟向西捻着胡子,眼神中闪过些许冷意,皮笑肉不笑道:“我之前教你都是如何在规矩之内做事,现在要教你的,是如何在规矩之外做事。” “之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明白么?” …… 京都城城西,距离坊市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 一辆马车停在宅门外,马夫跳下马车,去敲了敲院门。 片刻后,院门打开,一名穿着劲衫的男子探头出来,看过之后方才打开院门,迎接马车入内。 当马车驶入院中,阮玉方才从车厢内下来。 他披着白狐裘衣,带着几分微醺的醉意,在一名师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时,他的脚步还踉跄着,可朝着屋内走去时,每走一步脚步便从容了一分,到最后也不再需要人搀扶。 三五步间,酒气尽散。 阮玉驱散了酒气之后,脸上那看似轻浮的笑容渐渐收敛起,面色阴沉了下来。 “都过去了这么多日,你们都查到了些什么?” 他冷声喝问,身后几名师弟纷纷惭愧得低下了头。 阮玉侧过头去,看向身后众人反应,顿时心中火起,喝道:“都哑巴了不成?说话!” 几人哆嗦了一下身子,方才有人忙不迭开口: “有,有查到。” 一名师弟说道:“我们查到赵祈安这些年来,广开善堂,大乾九州但凡有赵氏商行入驻的地方,就有赵家的善堂。” “赵氏商行有八位执事,商行大小事务都是他们在打理,赵祈安没有参与实际管理,白鹿书院安守道院长也只是名誉上替赵家打理商行。” “还、还有……赵祈安似乎和玉真公主感情不和。” 同门们七嘴八舌,将这些日子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得说了出来。 可阮玉却是越听脸色越差,到了最后更是忍不住骂了出来:“这些事,用你们查么?说点我不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赵祈安从东海调走的那批人,他们究竟藏在了哪里?” 同门顿时被骂得不敢吭声,纷纷低着头,讷讷不敢语,生怕触了自家师兄的霉头。 阮玉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大堂走去。 当他入了大堂之后,坐在太师椅上,心头还是烦躁不已。 赵祈安来京都城这十年间,陆陆续续从东海调了足足一万多名精锐入京都城,这是东海大公亲口所说。 在他看来,赵祈安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找死。 真以为当今天子不理朝政,就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实际上那位天子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比谁都要清楚利害。 以当今天子的性格,岂会容忍京都城附近有这样一股完全脱离掌控的庞大势力存在? 只要阮玉能够找出赵祈安麾下的这批人,把证据呈给天武皇帝,那赵祈安就完了! 哪怕天武皇不杀他,这支精锐他也绝对保不住,这等同于斩断赵祈安一条手臂。 也唯有将这支精锐剪除,阮玉才能放手对付赵祈安。 他本以为来京都城之后,一切都会很顺利。 毕竟一支一万多人的精锐军如何藏得住,这一日日人吃马嚼皆是天价的花费,应该会有蛛丝马迹才是。 可……查不到。完全没有一点线索,这些日子他一路沿途都打探过了。 赵临安以为他这一路过来是在耽搁运送生辰纲的时间,故意给赵祈安难堪,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是在查赵祈安有没有屯兵在京运河沿途的郡城。 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毕竟赵家最强的便是航运之事,麾下船只无数,若是屯兵在京运河沿途的郡城内,临时调派人手入京都城是极其便利的事。 可沿着京运河一路过来的郡城都没有屯兵的痕迹。 阮玉又想过赵祈安或许是把人藏在了京郊,所以这些日子他在京都城内应酬时,手下人可没闲着,都被派出去打探消息了。 可京郊查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阮玉想不明白,是他没有想到赵祈安将人化整为零,全部都纳入了京都城之内。 他更是不知晓自己其实早就接触了他要找的那些人。 他们或许是沿街的小贩,或许是酒肆的小二,或许是酒肆里大摆排场的富家员外,又或许是羽扇纶巾的读书人…… 阮玉并没有注意到,也不知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暴露在了那些人的眼皮底下,每日做了什么、去拜会了什么人,都被整理成了消息传回珍宝阁的四楼天机柱里头。 他不知道,所以也就无从找起枭卫的下落。 他要查枭卫的下落,除非从商行入手,毕竟是商行为枭卫们洗白了身份。 可商行,是他能作主的地方么? 一群做账小能手,做些假的给他,他一个门外汉,又能看得出来么? 阮玉只觉得头疼,闭着眼揉着眉心。 也就在这时,身旁响起一个声音: “师兄,先喝杯茶吧。” 他睁开眼,面前站着的是一名相貌颇为英俊不凡的少年郎。 送茶来的是位少年郎,叫魏昭凤,看其相貌不过二十来岁出头,却已经是五品周天境。 阮玉见到他时,面色才缓和了许多,态度也不似与其他同门时那般恶劣,接过茶浅呷了一口。 魏昭凤送上茶水后,并未离开,而是侍立在阮玉身边,好奇问道:“师兄,您要见天武皇,有必要这么费工夫么?” 阮玉耐着性子,解释道:“当今天子,许久不问俗事,想要见一面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是师尊亲自入京,也未必能够见得着。” 他之所以会对魏昭凤格外和颜悦色,是因为这魏昭凤是他一手带大的师弟。 这一次他带入京都城的同门虽多,可定波候的亲传弟子,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魏昭凤了。 魏昭凤作为定波候最小的弟子,入门之时定波候年岁已经大了,所以魏昭凤修行入门皆是阮玉来负责代为教导,从魏昭凤还管不住尿的年纪就带在身边,说是一手带大也不为过。 二人关系与其说是师兄弟,倒更像是父子亦或者师徒。 这一次阮玉带魏昭凤来京都城,是带他来见见世面的。 魏昭凤还是第一次离开灵萤岛,对这外界尚有一份天真的懵懂,见阮玉这般说,分外不解:“师尊都见不到的话,您这些日子见的人,就能见到陛下吗?” 阮玉微微笑着答道:“他们也见不到,但是他们能够为师兄引荐能够见到天武皇的人。” “谁?” “自然是当今的几位皇子,陛下就是再难见到,难道连自己亲儿子的面也不见么?” 阮玉微微眯起眼来,答道。 二皇子那边既然走不通,那就换一位。 这大乾朝,又不仅仅只有一位皇子。 不过眼下赵祈安从东海调入京都城的那批精锐下落不明,倒是也不着急去见天武皇。 拿不到证据,见了又有什么用? 只可惜那位东海大公狠不下心来对付亲儿子,哪怕阿姊枕边风吹了个够也没用,否则若是有东海大公的亲笔证词,又何必他这般劳累? 现如今,他不但要对付赵祈安,还得尽快下手才行。 也唯有造成事实,方才能将东海大公下定决心站在自己这边。 魏昭凤有些泄气,站在一旁嚅嗫道:“那……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呀,您何必带我来京都城呢?” 阮玉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微微笑道:“不急不急,总有你能帮上忙的时候。” 安慰过魏昭凤一句之后,他又看向身旁其他师兄弟,脸上笑容收敛,淡淡问道:“今日赵祈安那边,可派人来寻我?” 被问及的同门身子哆嗦了一下,连忙老老实实得回答道:“不曾。” 阮玉微微皱起眉来。 这赵祈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得住气呀。 他本以为赵祈安从二皇子那儿知晓了他将东海那一株悟道茶树的幼苗带来了,该是会火急火燎的召他过去。 他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让赵祈安吃一个闭门羹。 可没想到,赵祈安压根就没派人来寻过他,甚至都不曾派人来问问。 这莫非……二皇子没有将悟道茶树的事情告知给赵祈安?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他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 阮玉一时间倒是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赵祈安不可能无动于衷,必定有所后手在等着他。 不过……和现如今的东海之王交交手,也正是他所期待的。 …… 翌日清晨。 阮玉尚在静室中修行,门外却有钟声大振,打断了他的修行。 被人打断了修行,他脸色当即不好看了起来,压着怒气匆匆出了静室。 当他走出静室的那一刻,却看到魏昭凤满脸焦急得在等待,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师兄,不好了,外头有官府的人来!” 官府? 阮玉顿时眉头皱起,疑惑道:“哪个官府的官差?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魏昭凤顿时一脸便秘般的表情,似是难以启齿:“是、是京兆府,说是……说是有人把我们告上了衙门!” “什么?!”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诬告 大堂门前,站着两名官差。 这二名官差身穿藏青色的官服,头戴一顶方布帽,腰间佩着一柄跨刀。 看其衣裳无补,就知晓这二人是无官无品的吏员,乃是京兆府的“执刀”,职责等同于普通县府衙门里的衙役。 虽是衙役,可在这京都城中,也算是半个官身,对待普通小老百姓,那是趾高气昂惯了。 毕竟现如今京都城有了巡天监,那些涉及武者、诡怪、朝廷要员之类的案子,都是巡天监接手了过去。落在京兆府里的,要么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要么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都是些普通小老百姓的案子,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这两位“执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两名“执刀”吏员来了这儿,直接就踹门喝问,丝毫没管这里头住着的是谁。 可现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排来自灵萤岛的精锐武者。 每一人都至少六品修为,其中不乏天人武者。 光是那不善的目光,就足够让普通人腿软了。 “小六,这不对啊……” 那年纪稍长些的执刀吏员拉过一旁的年轻些的同僚,小声低语:“头儿不是说就是桩小案子,让我们传唤被告么?是不是搞错了?要不我们先撤出去吧?” 那被称为小六的执刀吏员显然没听懂同僚退缩的意思,耿直道:“师父,没错,就这地方。我对过门牌了!” 他不等老吏员多说什么,上前一步,瞪着眼喝问道:“哪个是阮玉!” 明明这么多血气蓬勃的武者在面前,可这连入品都没入品的小吏员却初生牛犊不怕虎,浑然感受不到压力一般。 老吏员心中骂了一句愣头青,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在他身后,陪着笑脸:“误会,误会,我们只是奉老爷的命令,来传话的。” 正当众人僵持之时,阮玉带人匆匆赶来前堂。 他排开众人,来在那两名差役身前,瞥眼看了二人一眼,见二人身上穿着,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屑:“我就是阮玉,何事?” 不等老吏员开口,那小六便伸手指着阮玉:“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阮玉不由一怔,他做什么了? 他这些日子,还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就算真做出了出格的事情,也该是巡天监的少将军亲自带人来抓他,派个京兆府的小差役过来……这膈应谁呢? 那老吏员连忙上前打着圆场,两只手抱拳摇着,赔着笑道:“误会误会,只是近来城里闹采花盗,也叫阮玉,想来是同名同姓,我们再回去查查……” 他拉着人就要走,可那叫小六的吏员反倒是不乐意了:“师父,误会什么误会?这不连画像都带来了么?和这小子一模一样。” 他挣开老吏员的手,伸手进怀里,拿出一张画纸,抖落开来:“看看,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阮玉看了一眼,险些没气笑了。 只见那画像上画着的人,眼歪口邪、一嘴烂牙。 这哪里和他有半点相似?! 可他正要让人将这二人赶出去之时,眼角无意间注意到这画像下方还写了几个字——碧波公子阮玉。 也就是这几个字,让他瞬间改变了心意。 为何? 因为这“碧波公子”四个字,确实是阮玉道上的名号! 也正因此,他瞬间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误会,而是确确实实是冲着他来的! 会是谁?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只听得身旁一声怒喝:“怎敢如此辱我师兄?!” 魏昭凤满脸怒容,蹭冷一声拔刀。而他身边,一名名灵萤岛同门更是满脸凶煞,毫不遮掩得释放着自身的血煞之气。 那老吏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踉跄后退一步,摔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好汉饶命!” 可偏偏他那徒弟却是丝毫不怕,甚至大怒得拔出官刀:“贼子好胆!” 眼看着事情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最终还是阮玉开口叫停:“都住手。” 魏昭凤顿时不解:“师兄。” 阮玉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随后对那两名吏员说道:“我随你们去。” 小六这才收起刀,嘟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一扭脸,看着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的老吏员,面露疑惑:“师父,你坐地上做什么?地上凉。” 老吏员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他哆哆嗦嗦得从地上爬起来,只听得耳畔边“叮叮当当”的铁链声,一扭头就看到自己那二愣子徒弟正拿着镣铐朝阮玉过去。 看这架势,这是要把阮玉给拷上带走。 他注意到阮玉眼神中要杀人的冷意,吓得魂都快出来了,高声喝道:“住手!” 小六拿着镣铐,回头看去,满脸不解:“师父,不是您教我犯人要拷着押去部堂的么?” “什么犯人,案子没判呢!” 老吏员用力拍了一下小六的后脑勺,然后朝着阮玉挤出笑来,伸手朝外示意道:“您请,您请……” “哼!” 阮玉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朝外走去。 …… “大人,您要为民女做主啊!” 京兆府的衙门内,左右两排差役站得满满当当,手持杀威棒,倒也威武不凡。 而在大堂之上,跪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也不知道是野猪修成了精,还是大象化了形,浑身肥肉是五花三层,满脸麻子的脸上画着浓得不像话的妆容,猴屁股般的双颊,腊香肠一样的嘴唇,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哭起声来是嗷嗷叫唤,嗓门之大连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部堂之上,坐着一名身穿大红官袍的官员,年岁约莫五十出头,头发已是一半花白,方正国字脸似有刚正不阿之气。 那官员一拍惊堂木,喝道:“你可看清,此人就是辱你清白的采花大盗?” 他拿手一指,指的就是站在台下站着的阮玉。 那女子抬眼偷瞧了一眼阮玉,随后伸手指着他,一口咬定道:“就是他!他就是化作了灰,民女也不会认错,此人就是侮辱民女清白的采花大盗!” 她随后直接双手拜下,放声嚎啕:“求大老爷为民女作主啊!”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个赵家! 衙门外,围聚着的百姓一时哗然,皆是愤慨这采花盗的累累罪行,甚至连臭鸡蛋、烂菜叶都往堂上扔来。 然而守在衙门口的官差却对这一幕视而不见,连一句喝骂都没有,竟是任由这些百姓朝里头扔东西。 大堂之上,阮玉脸都快绿了。 就是这么一个极品,却是状告自己受了采花盗的欺辱,丢了黄花闺女的清白。 可他瞧一眼堂上官员,那大红官袍当间,却是麒麟补。 堂堂三品要员的京兆尹竟是亲自处理这种任谁看一眼都不会信的案子? 可偏偏,这京兆尹却一脸严肃,认真听着,不时还认同点头。 不对劲! 十分里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 一场闹剧,却是让阮玉整整一天都耗在了京兆府中。 原本这案子很简单,因为那肥婆告他侮辱她清白的那时间,他正在兵部一位侍郎的府上做客,请那府上的管事来一趟,做个证也就行了。 可架不住这京兆尹“拉偏架”,硬是把这么一件不复杂的案子,拖了一个白天。 到最后,也就是一句轻飘飘的“愚妇诬告”也就过去了。 最可气的是,那采花道的画像底下那“碧波公子阮玉”这六个大字还去不掉,在京都城的大街小巷的告示里都贴满了。 就算阮玉去京兆府质问,人家一摊手“那采花盗就是用的这名号,我们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呀”也就给搪塞回去了。 一直到天都擦黑了,阮玉这才从京兆府的衙门出来,脑子里还在想一件事—— 谁在暗中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 今日这事儿,摆明了就是冲他来的。 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祈安! 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阮玉想不明白,除了浪费他一天时间之外,实际上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师兄,您今晚不是要去拜会德灵公主府,还去么?” 一旁的魏昭凤看了看天色,询问道。 阮玉揉了揉眉心,点头道:“去,为何不去?” 这德灵公主,是天武皇帝的二公主,论辈分是玉真公主的二姐。 但玉真公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但这位德灵公主却已经是四十有三了。 德灵公主的母妃在后宫中并不得势,所以这位公主在皇室中地位也不高。 但她性格颇为强势,比较有自己的主张,见天武皇迟迟没有为她指婚,索性自己榜下捉婿,本是想捉天武三六年的状元郎为自己的夫婿。 可科举能考上状元郎,谁会想去娶个祖宗当驸马的? 那状元郎使计让德灵公主捉错了人,捉了天武三六年的榜眼林文旭为夫婿。 这一桩糊涂事,最终闹到了殿前,连不理朝政的天武皇帝都惊动了,随后哈哈一笑,还真为德灵公主赐了婚,让她与榜眼成婚。 这金口玉言,一桩亲事也就定下了。 也正因此,这林文旭和那位状元郎也就结下了死仇。 值得一提的是,那年的状元郎就是如今的吏部天官秦德胜,而那年的探花则是鬣狗官苟向西。 天武三六年,可谓是人才济济。 当年林文旭成了驸马之后,原本铁板钉钉的翰林编纂的职务没了,一直是郁郁不得志,每天都是饮酒消愁,然后写诗写词骂秦德胜,这位林文旭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才子,诗画双绝,所以坊间至今还有许许多多编排秦天官的诗句流传。 后来一直到天武四二年,秦德胜得了扬州党的帮助,入了吏部。而林文旭也时来运转,拜在了左相吴庸门下,成了吴庸的高徒,而吴庸也以他贤才再次引荐给朝廷,暗中运作硬生生将这驸马爷给安排进了通政使司,如今乃是正五品的中书舍人。中书舍人这官职,官品虽不高,但地位却是不低。 而他作为吴庸的高徒,很多朝政更是能够直接参与决策,就连拟旨这事儿都时常是吴庸交给他来拟办的。 也正因此,林文旭还是非常值得接近的。 阮玉想要直接接近林文旭,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还是走了德灵公主的关系才行。 所以今晚的宴席,他并不想错过。 抱着这样的想法,阮玉备好了礼物,来到了德灵公主府。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我家老爷不愿见,客人还是先行回去吧。” 德灵公主府的门房冷冷得将阮玉一行人给挡在了外头。 阮玉大为不解,要知道他为了今晚这次机会可是给德灵公主送了不少礼的。 他只好耐着性子道:“我与贵府公主殿下有旧,既然林大人不愿见,还请通禀殿下。” 门房有些不情愿,直到几锭银子落入袋中,态度这才热情一些:“贵客稍等。” 阮玉在府外等候了片刻。 过了一会,门房再次出来,脸上带着歉意:“殿下也不愿见,还让小的问贵客一句……” “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吴相了?” 吴相? 阮玉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他还想通过林文旭和吴相结交一二,可现在却是连吴相的面都未见到过,怎么就得罪这位宰相大人了? 一时间,他意识到问题很大。 他看了一眼这德灵公主府,知晓今日这两夫妇是不会再见他了。 阮玉带着满腔疑惑,只能是先离开了。 …… 宰相府上,吴庸待在书房里,听着一旁下属禀报着今日的事情。 “京兆尹那边已经都按您吩咐的去做了,今日那赵家供奉想见林大人,也被林大人拒之门外。” “嗯。” 吴庸挥挥手,示意下人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册子,轻轻摩挲着。 那本册子……正是周家那件案子的导火索! “赵家……” 吴庸轻声喃喃着这两个字,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冷意。 他已经查明,是这东海赵家,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现如今这东海赵家,又派了那姓阮的供奉,在这京都城里上蹿下跳,是真把他这宰相当泥捏的不成?! “哼!” 吴庸轻哼了一声,将那册子又重新丢了回去。 (本章完) 第二百章 倒霉的阮玉 翌日天明,天光未亮。 阮玉还在静室内打坐炼气,就听得屋外一阵喧哗声。 他再一次被打断了修行,满脸黑线的朝着屋外走去。 一到前堂,就看到庭院里站着那京兆府的执刀小吏。 今天来的,是那被唤作“小六”的年轻小吏,他那个师傅并没有和他一起来。 小六昂着头挺着胸,官刀一横,嚷嚷道:“哪个是阮玉?随我走一趟吧!” 阮玉见到他时,那表情就跟吃了只死苍蝇似的,脸都黑了。 而他身后的众同门更是勃然大怒,一个小小吏员敢在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撒野,这不是把他们灵萤岛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么? 可阮玉却抬起手,制止了身后众人的动作。 他心中有些忌惮。 但忌惮的不是这无官无品的小小吏员,而是这件事背后站着的“吴相”。 哪怕他是神通境的天人武者,可除非他这辈子不踏上大乾九州的土地,否则不可能不忌惮这位大乾建国以来的第一权臣。 原本以小六这吏员身份,还真不被阮玉放在眼里。 可小六越是肆无忌惮、越是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来,倒是让阮玉心中起了疑心。 这莫非,这吏员是得了吴相的亲自授意? 否则的话,这小小吏员,凭什么敢在他面前如此跳脱? 是不是吴相挖了个坑在等着他,让这吏员三番两次折辱他,就是在等他出手杀了这小吏? 只是……堂堂宰相,布局落在市井、落子落在小吏,是不是有点太没品了? 这看着,都不像是一朝宰相能干得出来的事。 莫非这杀招还在后头? 阮玉理不清楚这背后缘由,一时间也没对这在他面前吆五喝六的小吏员如何,耐着性子道:“昨日不是已经还我清白了么?你们京兆府要找的淫贼不是我,今日还来做什么?” 小六重重哼了一声:“谁说与昨日的案子有关?今日是有人状告你吃饭不给钱,都告到我们衙门口了!动作快些,府尹大人都还等着呢!” …… 之后几日,阮玉几乎每天都被以不同的理由传唤到京兆府去。 他是烦不胜烦,但是又不能不去。 莫看来传唤他的只是京兆府的小吏员,可那吏员手中拿着的却是京兆尹亲自签的“勾牒”。 若是阮玉不去,怕是京兆府第二日就下发海捕公文,把他的画像贴得大街小巷都是了。 可每次去了,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阮玉再好的性子,也要被磨得没耐心了,那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阴郁,但是却想发泄都没法发泄。 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左相? “难道说……是因为师尊的缘故?” 阮玉意识到问题并不是出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是没有做过得罪吴相的事,那么也就只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吴相所迁怒。 他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尊,定波候。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以定波候的亲传弟子的身份,在京都城中联络定波候旧部,顺带结识京都城内其他的达官显贵,尤其是在几位皇子身上下了心思。 自己会走入吴相的视线之内,这并不奇怪。 若是吴相与定波候之间有矛盾的话,自己因为身份的缘故被迁怒,似乎……听起来也挺正常的。 可阮玉有些疑惑,自己师尊乃是三朝老臣,自承平太祖执政时期便入朝为官,论资历比之如今的左相吴庸不知道大了多少。 定波候权势鼎盛之时,吴庸还在翰林院里头苦兮兮编书立著、养望声名呢。 而天武皇裁撤海军,定波候告老隐退之时,吴庸也还不得势,那时的左相是当时扬州党党魁龚向儒。 一直到过了二十年之后,至儒与谪仙之间的大道之争,现今国师水月仙将须弥山搬来京都城皇宫之后,方才是转机。 也就是那一年,安守道罢官离朝,天武皇自此不理朝政,吴庸上位左相,权力这才空前膨胀,成了大乾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权臣! 也就是说,定波候告老还乡,到吴庸得势,这中间隔着二十年呢。 怎么想,两人应该都不会有什么仇怨。毕竟定波候权势鼎盛之时,吴庸声名不显,恐怕定波候那时候都未必知晓朝中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赵家! 定是赵祈安说服了吴相,帮他对付自己。 “看来,赵祈安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更为紧密,他竟是能够让左相出手帮他!” 一时间,阮玉心中顿时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可由不得他不误会,因为这京都城谁人不知晓二皇子与吴相之间的关系? 而赵祈安与二皇子姬皓宇之间关系紧密,这更是他亲眼看到的。 这些事穿在一块儿,他很容易就想到赵祈安是通过二皇子来说服吴相来帮他对付自己。 而要做到这一点……赵祈安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必定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紧密。 也就是说,赵祈安在不久之后的夺嫡之争中,是把赵家的注压在了二皇子身上喽? 阮玉负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终阴沉着脸,朝府外走去。 …… “贤侄,不是本官不帮你,实在是左相那边……唉。” 阮玉备好了礼物,又重新拜访了京都城中一些故旧。 可原本对他还算热情的京都城的达官显贵们,现如今却都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这其中,不乏定波候的门生故吏。 但显然,定波候离开朝堂太久了,而且显然不可能再入仕途。而这些曾经的门生故吏比起与定波候之间的旧交情,更加畏惧头顶上的那位宰相,生怕帮了阮玉一把反倒是得罪了吴相。 好不容易有一户人家愿意见他,将他领进府内之后,吞吞吐吐还是忍不住吐露了一些事。 阮玉说道:“我觉得我与吴相之间,恐怕有些误会,若伯父愿意为我引荐一二,我定有厚礼相送。” 这一次他入京之后的出手阔绰,可是给京都城的这些达官显贵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也是他到哪都被奉为座上宾的原因之一。 可这一次……“厚礼”也是不好使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好个误会 阮玉的意思很简单,他想请个中间人,为他与吴相之间牵线搭桥。 他想与吴相阐明利害,说服吴相相信这东海赵家不是赵祈安一个人说了算的,自己虽只是赵家的一个外姓供奉,但同时也代表着东海大公的意志。 那官员听到他的话之后,苦笑道:“贤侄莫要为难本官,本官如何担得起得罪吴相的风险?你也莫觉得本官无情,当年本官虽是你师尊麾下副官,可你师尊那年与陛下殿前争执,直接就辞官不做,那时他也没管我们这些底下人的死活不是?如今本官愿意见你,给你提个醒,已是仁至义尽了。” 话都说到了这一步,连老一辈的恩怨都牵扯了出来,其实已经是把话给说绝了。 可阮玉并不打算放弃,象牙扇一展,凑过身去,压低声说了几句。 那官员初时还一副不愿听的姿态,可渐渐的脸色就严肃了下来,侧耳过去,认真聆听。 等阮玉说完,那官员是一脸讶然:“你能作主?” 阮玉扇动折扇,轻笑了一声:“东海大公的公印都在我身上,我入京来,便是代表东海大公的意思。” 那官员脸色犹豫一阵,最终一咬牙道:“好,那本官也豁出去了,一会我便亲自去吴相府上见他,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阮玉一合扇子,拱手道:“那就静候佳音。” …… 当阮玉心满意足离开时,他刚走出府宅大门,就看到京兆府的人在门口等候。 “阮玉,让我们好找啊!” 那京兆府的人鼻孔朝天,拿出一张墨迹未干的勾牒出来:“大老爷有令,吩咐我们召你过堂问话!走吧。” 阮玉脸皮狠狠抽动了几下,额头青筋都隐隐爆了出来。 …… “阮玉竟是会乖乖去京兆府?” 当赵祈安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是微微惊讶。 苟向西带着李于吕在做事之前,是写过一份详细计划给他过目的。 也正因此他知晓一切。 那吏员小六,还有这些日子上去京兆府告状的人,大多都是枭卫。 可说实话,赵祈安并不觉得这次的事办得有多漂亮。 这些案子,犹如泼妇撒泼打滚一般,既不好看也经不起推敲。 哪怕收买了京兆府内的法曹司法参军事,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阮玉怕是不够。 毕竟京兆府可不是赵祈安的地盘,他的人能够收买京兆府的法曹司法参军事,那阮玉自然也可以通过其他人的关系来和京兆府这边打个招呼。 不过赵祈安明知道这事儿未必能办好,但想到毕竟是李于吕第一次办这种事,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当是苟向西在磨砺他这个小徒弟。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事儿不但是办成了,而且还办得那么好! 阮玉也不知是抽得哪门子风,京兆府那边传唤他,他居然就乖乖得去了,一连好几天都耗在了京兆府衙门部堂上。 苟向西显然是打听到了些什么,面色古怪得躬身道:“东家,这一次……好像吴相插手了?” “吴庸?他替我对付阮玉?” 一时间,赵祈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都变得古怪了些许。 苟向西却是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真是吴相,这一次我那弟子阿驴只是买通了京兆府的法曹,可那些案子后来却被京兆尹给接手了过去。小的觉得古怪,派人打听了风声,现在京都城谁都知晓吴相是在故意整阮玉,一时间这京都城的达官显贵们都不敢和阮玉接触。”“前些日子,三皇子麾下的官员不是在和阮玉接触么?这一下,连三皇子那边都缩了回去,怕是阮玉要有阵子头疼了,京兆府那边可没人替他解围了。” 他在说这些事的时候,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赵祈安愣了一会,心中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非……吴庸是查到了周家的事情,是赵家在暗中帮助二皇子? 这阮玉,难不成是替他背了个锅? 赵祈安既然做了,自然是想到了迟早有一天吴庸会察觉到帮二皇子对付了周家的势力是东海赵家。 但吴庸不会想到是他,只会以为是东海赵家押注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旁人会畏惧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但赵祈安却看出了他的外强中干。 他笃定吴庸不会对东海赵家做什么。 别看这位斗鸡宰相在朝堂内部斗得凶得很,但实际上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件事——那就是维持朝局的稳定。 哪怕这份“稳定”是青楼妓子的兜裆布,形同虚设,也是他不得不去做的。 这一点,从周家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 周家支持三皇子,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站在了吴相的对立面上,可二皇子爆出周家贩良案的关键证据,吴庸做了什么? 他在为他的政敌遮掩此事,给了周家一个台阶下。 可以说,吴庸把他的另一个称号发挥的是淋漓尽致——和泥宰相。 面对赵家,赵祈安相信这位和泥宰相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毕竟天武皇帝是去过东海,知晓东海赵家虚实的,作为天武皇左膀右臂的吴庸没理由不知道。 旁人把赵家当做商贾之家,但吴庸绝不会。 也正因此,赵祈安才会将那份牒牍交到二皇子手上,为自己将来的“出仕”做准备。 但不能真对赵家做些什么,不代表吴庸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了。 他对赵家,估计还是憋着一口气的。 可赵祈安低调的不行,身份又比较敏感,不好做文章。 赵氏商行,又有安守道坐镇。而吴庸是万万不敢得罪安院长的,毕竟“至儒”的称号不是白称呼的,吴庸若是得罪了安守道,恐怕天下学子都会对他离心背德。 也就是这么一个节骨眼,出来了阮玉这么一号人,一来京都城就四处运作走动,算是个赵家管事的,但是拿捏了又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那不欺负他欺负谁? 所以吴庸是要在阮玉身上出一口气。 想明白了这些,赵祈安不由是哑然失笑。 恐怕阮供奉做梦都想不到,他是因为赵祈安的缘故,才会得罪吴相这么一号人。 而吴相恐怕也想不到,他这出一口恶气的举动,却是帮到了导致他这些日子心情郁结的元凶。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六爻卦术 相国府内。 吴庸刚从皇宫回府,一入府中,府上管家便来在他身边报信。 “老爷,今日白天兵部侍郎吕大人曾亲自来过府上,不过您不在,他留下一封信,也就走了。” 管家恭恭敬敬得将这些事告知了吴庸,不由让他皱起了眉头:“吕华昌?他是来做说客的?” 这吕华昌是朝堂上少数没有派别的官员,或者说是“中立派”。 他早年是定波候的旧部,随着海军裁撤,定波候被召回京中,带了许多当时的海上将军回朝,这其中就有这吕华昌。 后来定波候辞官告老还乡,吕华昌就留在了京都做官。 到了现在,他虽是占着兵部侍郎的位置,在这大乾朝堂上也算是实权重臣,但年岁已高,并不想参与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只想着明哲保身老老实实得在干几年之后告老还乡,也正因此是朝堂上少有的中立派官员。 因为年纪大,所以也没有人逼迫他站队,只是在等着他辞官之后留出来的官职空缺。 也正因此,吴庸对这位吕尚书的突然拜访,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那赵家供奉阮玉。 吴庸和阮玉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恩怨,之所以会对付阮玉,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来自东海赵家的本家! 在他眼中,就是因为东海赵家押注在二皇子身上,才让二皇子隐隐有了脱离掌控的趋势。 尤其是阮玉入京之后,四处结交京都城内的达官显贵,看着……也像是东海赵家想正式驻扎进这京都城的征兆。 这让吴庸隐隐感觉到了威胁。 但他没有想过与东海赵家撕破脸皮,如今吩咐下面人做的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举措,实际上对赵家更多的只是震慑罢了。 可没想到那东海本家来的赵家供奉,居然还舔着脸托人来自己面前当说客。 这家伙,是看不懂自己的暗示不成? 怀着这样的想法,吴庸对身旁老管家说道:“书信呢?” 管家从怀中恭敬取出信来,随后交到了吴庸的手上。 当吴庸从管家手中接过书信,拆开后扫了几眼,便不由眼睛渐渐瞪大,竟是因为信上的内容愣神在了当场。 老管家原本还低头躬身得等待,可久久没等到吴庸接下来的吩咐,不由疑惑得斜眼观察了一眼自家老爷,却没想到在自家老爷脸上看到了错愕惊讶的神情。 这让老管家不由好奇,自家老爷可是当朝宰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信上究竟是什么内容,居然会让自家老爷失态成这样? 吴庸全部注意力都在信纸的内容上,嘴里不由自主得失神喃喃着:“赵祈安居然会是……” 话说到一半,他似是察觉到这话不该说出口,回过神来注意到身边老管家正一个劲儿往他手上信纸瞥去,于是一把将手中摊开的信纸合上,问道:“这信儿,可是有其他人看过?” 老管家连忙低下头去,拜道:“老爷的信,万不敢让旁人过眼。老奴可以保证,吕侍郎将信交到老奴手上之后,没有任何人看过,老爷是第一个。” 吴庸这才点头。 老管家低着头,又说道:“吕侍郎还说过,若是老爷看过了信,有什么想要带去给他的话,可让相府的人带话给他。” “那就告诉他……” 吴庸背着手,微微眯起了眼睛,口中缓缓说出了四个字:“口说无凭!” 口说无凭? 老管家心中默默念着这四个字,并不明白这话中含义。 吴庸看向他,说道:“你只管将这四个字给吕尚书带去就是。” “是,老爷。” 老管家躬身领命,转身就要下去。 但吴庸思来想去,出声叫住了他:“慢着。” “老爷还有吩咐?” “去吩咐下人,替我备好马车。”老管家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看外头:“已是宵禁,您这是还要去皇宫?” 吴庸摇了摇头:“不。去巡天监!” …… 巡天监,顶楼之内。 水月仙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一身素白,裙子底下玉足赤裸,踩在羊毛毯上。 不过今日,这原本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却摆放着一张香案。 香案当中原本摆放着香炉的地方,摆放着一枚红色的镜子,镜子前用白色的瓷盘放着六枚青墨铜钱。 两根香烛立在香案两侧,正当中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铜盆内盛满了清水。 她走到香案前,抬起手,纤细修长的青葱玉指在红烛上一挑,一缕火焰就在她指尖跳动不已。 随后,原本指腹向上的双指翻转过来,指尖缭绕的火焰“滑落”到了铜盆的水中。 这无源之火接触到了铜盆中盛满的清水时,却并未熄灭,竟是钻入水中化作了一条火龙。 火龙不过寸许长短,分外小巧,可是却栩栩如生,在水下游弋着。 也就是当这水火交融的一幕发生时,那白瓷盘之中的青墨铜钱开始一个个立了起来,在瓷盘中开始旋转了起来。 “愣愣楞……” 铜钱与瓷盘发出摩擦的声响,最终又一个个落了下去。 当六枚青墨铜钱重新趴回白瓷盘上之后,水月仙低下了头。 当铜盆中的火龙消散,她脸上神情明显得怔了一下。 她最引以为傲的六爻卦术,竟是失去了效果。 “看不到过去,算不清将来……” “赵祈安……” 水月仙的心中,默默反复念了几遍赵祈安这个名字。 她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赵祈安的蛛丝马迹。 可连六爻卦术都算不出赵祈安的过去将来,就足以说明赵祈安不是一个普通人。 水月仙对赵祈安的兴致更浓了。 她脑袋歪了歪,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既然直接从赵祈安身上来一无所获的话,那就算一算知晓他过去的人。 水月仙再次施法,而香案上盘子里的铜钱再一次自行立起,又自行转动,最后一个个自行倒下,显露卦象。 只是这一次,她察觉到卦象之时,不由轻咦了一声。 “就在这儿?” 她自语声未落,只听得房门被敲响。 有人在门外恭敬道: “国师大人,吴相求见。”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赵祈安是真仙转世?! “多年未见,国师大人风采依旧。” 当吴庸见到水月仙的那一刻,主动朝她躬身行礼,客气了一句。 水月仙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得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动作。 二人虽都为天武皇帝左膀右臂,可彼此之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没有什么私交可言。 过了许久,水月仙才缓缓开口,声音空灵悦耳:“左相为何事而来?” 见国师并无寒暄的意思,吴庸索性也直接开门见山,面色严肃了下来:“我想请国师看一个人。” “何人?” “玉真公主驸马,海清子爵,宗正寺寺丞,东海赵家赵祈安!” 当水月仙听到吴庸想请她“看”的人是赵祈安时,心中并不惊讶。 她摇了摇头:“我看不出。” 吴庸一时间错愕抬头,看向了她。 因为他注意到,国师说的并非是“不愿”,而是“看不出”。 也就是说,国师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赵祈安,只是就连国师都看不出赵祈安的底细么? 吴庸沉吟许久,压低声问道:“当年天武皇入东海之时,那赵家之中挡了披帝王甲、执天子剑的陛下全盛一击的神秘人……是不是赵祈安?” 水月仙再次摇头:“那一年,赵祈安才十九,他做不到。” “可若是……他乃是真仙转世呢?” 真仙? 这个词,让一直神色无变的水月仙也终于是抬起头,脑袋侧向了吴庸的方向。 道成一品,是为阳仙。 能够以“仙”冠之,一品大能自然是拥有着如同仙家般的神妙手段,与凡人有了天壤之别。 可阳仙寿元是有尽头的,哪怕是道成一品,寿元也超不过二百载。 想要突破寿元限制,那么就唯有打破阳仙极限,踏出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一步。 阳仙之上,方才是真仙。 可真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世间是否真的有真仙存在过,尚是一个未知数。 纵然有人举国之力想要冲击这虚无缥缈的境界,可亦是没能成功。 吴庸见国师久久未语,继续说道:“道门兵解、佛门圆寂,皆有秘法可转世重生。” “但哪怕是一品阳仙,转世之后依旧是破不开胎中之谜,前世记忆只会随着年龄增长缓缓浮现。而朝廷已经掌握的几名转世金童,哪怕彻底苏醒了前世记忆,可性情大多与前世并不完全相同,足可见是今世记忆所主导。” “若我所知不错,赵祈安生来无妄,生而知之,哪怕不修行,修为也能自行日渐增长。万般法门,不学便通。” “这已经不是阳仙转世后的转世金童能够做到的了,也正因此,赵祈安前世身……或许是一位真仙?而他自己本人,也是保留着一名真仙的完整记忆。” 大乾九州,转世金童的存在是一件极其隐秘的事情。 可对于在场的二人来说,这却并不是什么隐秘。 吴庸虽然并非武者,可作为大乾宰相,他知道许多高品武者都不知晓的事情。 水月仙安静听着,直到这时才出言打断:“你从何处知晓的这些事?” 吴庸不假思索,直接说道:“赵家的一位供奉。他想请我帮忙,助东海大公赵万金收复赵家,给出的条件我难以拒绝。” “收复?”“如今赵家名满九州的商行,完全在赵祈安的掌控之中。”吴庸停顿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恐怕在赵万金眼中,赵祈安是个夺舍了他唯一一个儿子的老怪物,所以父子阋墙也是正常。” 水月仙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思考着这事儿的真伪。 吴庸也耐下性子,在一旁等候。 过了一会,水月仙缓缓开口道:“这个世界,还不允许有超脱于世的真仙出现。” 这句话,说得分外笃定,似是有十足的把握。 落在吴庸的耳中,就分外的耐人寻味了。 随后,她又说道:“我在赵祈安身上,没有嗅到‘阴府’的气息,他应该并非什么转世金童。” 也就是说,阮玉是在骗他? 吴庸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到了最后,水月仙说道:“但赵祈安身上,确实有些古怪。不过这京都城中,有古怪的人许多,并不只是赵祈安一人。” 她分明是已经对赵祈安产生了颇为浓厚的兴趣。 可不知为何,在吴庸面前,她却表现得并不在意。 吴庸眉头微微皱起,但不知是想通了什么,又很快舒展开来,朝水月仙拱手道:“我明白了。” 其实赵祈安是转世金童也好,不是也罢,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在意的是,是赵万金和赵祈安之间父子阋墙这件事是真还是假。 若这事儿是真的,东海赵家这分明就是有了分裂的趋势……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 若能得到赵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富支持,那这摇摇欲坠的大乾国等同于是补了一记强心剂,又能够多撑几年时间了。 不过具体如何,还是得看阮玉能否证实他所说的一切。 …… “口说无凭?” 当兵部的吕侍郎将吴相的这四个字带给阮玉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过来吴相的意思。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呀…… 可阮玉一时间有些犯愁。 若是能够查到赵祈安藏在京中的那批精锐,以此为证据呈上去,那么或许可以取信吴相。 但问题是,他这些日子被那些繁琐的官司缠身,压根抽不出人手去查,就算零散派出去一些人手,可到头来也是一无所获。 而让东海大公那边写封亲笔信来……这恐怕做不到。 他来京都城之后做的事,是瞒着赵万金的。 赵万金也是个怂蛋,分明早就想从赵祈安手上收回家主之权,可他这做老子的,却是怕这做儿子的。 不过……阮玉还有一个选择。 “这下下乘之选,本以为只是有备无患,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 他在心中轻叹了一声,随后对侍立在自己身后的小师弟魏昭凤说道:“小师弟,去把灵奴唤来……” 魏昭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提醒道:“师兄,这可是京都城。” “我知晓,去唤来吧。”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师娘,你也不想小师弟…… …… “当啷!”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魏昭凤从门外走了进去,手中拿着一盏烛火,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房间。 房间内,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一只类人的生物正坐在地上,手脚皆被铁链锁住,背对着魏昭凤蹲坐在墙角的位置。 它形似猿猴,但身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发,两只手臂奇长无比,关节处有骨刺长出,似是披了一层坚甲一般。 或许是察觉到了身后动静,它转过身来,竟是一张狰狞的脸,眼睛大到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脸,鼻子的位置没有鼻梁,只有两个空洞的孔,血盆大口上满是殷红血迹。 它双手拿着一只连毛都没脱的鸡,已经被啃食了一半,显然是活鸡直接喂了它。 尽管这不是魏昭凤第一次看到“灵奴”,但每一次看到都会有些畏惧害怕。 正当他举着蜡烛想要近前观瞧的时候,那无毛猿猴般的怪物身子猛然间便动了,宛若残影一般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得要将他扑杀。 “唧唧……” 它咧嘴龇牙,两颗獠牙上染着未干涸的血迹,双手竭力想要抓住魏昭凤。 可它身上的镣铐却死死将它锁住,铁链崩得紧紧的,发出玲玲朗朗的响声。 “啊!” 魏昭凤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中蜡烛也随之跌落,火油洒出,火苗也顺着火油在地上燃起。 他尚有几分青涩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倒映在了“灵奴”的瞳孔中。 它似乎认出了魏昭凤,表情从最开始的龇牙咧嘴的狰狞,到后来一点点变得呆滞。 下一刻,当它察觉到魏昭凤畏畏缩缩的害怕之情时,突然间像是触电般,发出几声怪叫声,逃似得缩回了墙角,背对着魏昭凤,像是要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墙里头一般,浑身都在颤抖。 魏昭凤原本正抱头跌坐在地,害怕得闭着眼睛。 可他久久没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这才大着胆子睁开眼看了一眼,随后便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怪物,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师兄说得没错,灵奴再厉害,也挣不开这陨星铁打造的镣铐。” 他大着胆子,朝着缩在角落里的灵奴靠近过去,只发现这怪物的肩膀不住得在颤抖,似有猫儿叫唤的声响传出。 声音凄凄切切,似是哭声一般。 魏昭凤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立,也没了把灵奴带出去见阮玉的胆子,忙不迭得退了出去。 …… “师兄,我不敢。” “你这胆子……怪我和师尊太过宠溺你,让你连点血腥也不曾见,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你记住,灵奴害谁也不会害你。” 铁门之外,很快响起阮玉与魏昭凤师兄弟二人的交谈声。 片刻之后,铁门再次打开,阮玉独身一人走入其中。 他将铁门关上,随后这才举着蜡烛看向房间角落,轻声唤了一声:“师娘。” 那无毛猿猴一般的怪物,当看到阮玉的那一刻,发出凄厉的尖锐爆鸣,仿若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扑了过来。 阮玉将蜡烛放到入门口处的台子上,不紧不慢道:“师娘,你该感谢我的,若不是我,你母子二人哪有见面的时候?” 他这才抬头望去,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也莫怪师尊心狠,将你变成这幅鬼样子。你看师尊对待小师弟不也是视如己出,你可放心了?” “唧唧!”无毛猿猴发出愤怒的叫声,似是在控诉着什么。 阮玉静静得看着它发泄,直到它累到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才开口道:“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可以放你离开。” “唧唧!” “我当然可以许诺让小师弟随你一起离开,可你敢信么?师尊年事已高,为了延寿,在小师弟身上下了多大的血本,你难道会不知?” 阮玉这番话,倒是显得诚恳:“师娘,你应该看得出我这些年来对小师弟如何,我是真不希望小师弟最终落在师尊手中。你帮我这一次,我发誓绝不阻拦你离开,你大可去找摩崖天圣子,他若能替你请动摩崖天的那一位,你还是有希望恢复本来面貌的。” 无毛猿猴渐渐得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被阮玉的条件说动。 过了片刻,它再次发出“唧唧”的叫声,只是声音沉稳了许多。 阮玉这才收敛脸上神色,摇头道:“我做不了什么保证,你也没得选,你只能信我。” “师娘,为了小师弟,你会去做的,对么?” 当他说这句话时,身子微微前倾,已经进了无毛猿猴的攻击范围之内。 可那无毛猿猴却像是丧失了斗志,身子垮了下来,仿佛是认了命一般。 …… 自从那一日被英国公提点了一句之后,赵祈安白日里都尽量去宗正寺的部堂一趟,点个卯。 若是不忙,他也会在部堂里坐上一天,偶尔陪着英国公外出,去京都城附近的各个道观里转转。 这灵佑节刚刚结束,京都城的大小道观都是赚得盆满钵满,老国公这出去转悠一圈,可是能打着不少秋风。 他倒是时常假惺惺要给赵祈安分一份,可赵祈安哪里不知晓他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而且也是着实看不上从道士手里抠出来的那仨瓜俩枣,从没要过,只当是出去散散心了。 也正因此,英国公就更爱带赵祈安出去了,态度也就更亲切了几分。 若是赵祈安白日事务繁忙,点完卯之后直接回家,英国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的。 不过之前姬皓宇说的赵祈安升官的事情,一时间却是没了动静。 赵祈安倒是不奇怪,既然吴相知道了赵家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事情,原本顺利的升官之事,也要变得不顺利起来。 他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他暂时也没有离开宗正寺的念头,升不升官对他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只不过他不在意,有人在意。 二皇子那一日可是在赵祈安面前夸下海口,要保他升官,如今被自己外祖吴相卡了脖子,对赵祈安一时间还颇为内疚,将他召去安抚了好几次,让赵祈安静等些时日,他不信自己连给赵祈安升个官都安排不了。 看那架势,赵祈安估摸着二皇子和吴相之间的矛盾恐怕还得升级。 去宗正寺新官署的路上,赵祈安坐在马车里想着这些事。 可正走着,他突然皱了眉,撩开帘子探头出去。 内城的大街上,没有任何行人,路边摊贩都不见了踪影。 这在往常极为常见,毕竟京都内城时常有贵人走动,会有巡天监的人帮忙清街,驱赶行人商贩。 可今日,赵祈安却是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忽然间,他抬起手,将两指伸出车窗外。 一滴雨,自天空落下,落在了他的指尖,伴随着一阵炙热的灼烧感,升起袅袅烟雾。 赵祈安目光停留在指尖,瞳孔猛然一缩。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刺杀 天空中绵绵细雨如针一般落下,洞穿了马车的车厢顶部,整辆马车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唏律律……” 拉着马车的黑马被扎出一个个针眼大小的血洞,双膝一曲整个马躯重重砸在了地上,鲜血飞溅出来,血肉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着,露出皑皑白骨。 马匹倒地,连带着马车也侧翻倒地。 那驾马的老车夫在马车翻倒的那一刻,早已是高高跃起,翩然落地。 聂修远落在地上,那一直藏于车厢底部的朴刀不知何时已被他拿在了手中。 他没有去顾车厢中的主人如何,只是面色阴沉得环顾四周。 他大意了,竟是没有提前感知到埋伏在这里的敌人。 可谁会想到竟然有人青天白日敢在内城截杀赵祈安的?! 这里是京都城内城! 这里离巡天监的总司衙门只有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也正是因此,聂修远才懈怠了,没有时时刻刻观察周围是否有潜在的敌人。 未曾想,竟是有人当真如此胆大包天! 雨还在下,落在聂修远略显佝偻的身上,与他那枯老的皮肤接触,竟是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声响。 他提起朴刀,右脚向前,缓缓踏出了一步。 “砰!” 当那只脚踏在地上之时,他体内浑厚的灵力顿时爆发开来,身周数尺之地都被狂暴的力量所笼罩,竟是将那古怪的雨水都隔绝在了外头。 也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街尾急速靠近,不断在街道两侧的房顶上跳跃着,几乎是瞬息间便来在了翻倒的马车附近,随后高高跃起,朝着聂修远的头顶砸来。 聂修远提起朴刀,向上挥斩而去。 刀口与巨掌接触,竟是绽开了火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 直到这个时候,聂修远才看清敌人。 那是一个比之常人高大许多的怪人,消瘦干瘪的身材被被黑斗篷遮挡得严严实实,唯独垂落的两只手与常人不同,长度竟是能够触及地面,显得格外怪异。 那足有半丈长的手臂宛若两根铁鞭,施展起来灵活无比,不断得朝着聂修远的身上砸去。 两道身影化作残影,交手之时让人难以看清,唯独金铁交鸣时的火光与声响 可仔细看来,节节败退的竟是聂修远! 也就在聂修远与那怪人陷入苦战之时,又有一道身影几个蹿身的功夫来在了那已经千疮百孔的马车车厢旁,修长的手臂一拳轰碎了摇摇欲坠的车厢。 可下一刻,它却是愣住了。 那车厢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目标的身影。 那黑斗篷人正愣神的功夫,却突然间感觉到一道来自身后的目光,回身看去,却愕然发觉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赵祈安站在一棵榕树下,右手拿着一把伞,左手托着一个黑色匣子。 他在黑色匣子底部机关处轻轻一扣,顿时数枚漆黑如墨的针射了出来。 那黑斗篷人立刻灵活得闪避,可其中一枚针竟是在半空中灵活得调转了方向,不偏不倚得刺中了它的腰身处。 “唧!~” 一声不似人类的声响发出,随后哇得一大口黑血喷洒而出。 赵祈安将手中黑匣收回了袖中。 能够对付天人武者的毒,虽不好弄,但是总归也还是能寻到几种的。 只不过在凡人手中都能够射中天人武者的暗器,这确实不好弄。但幸好,赵祈安在楚轩那儿偷学了一手飞剑术,可以暗中操控这飞针,这才射中了敌人。 若是楚轩知晓赵祈安能够操控细如牛毛的针的话,恐怕下巴都会惊掉下来,毕竟他作为飞剑术的创始人,做不到这般掌控入微的地步。 在赵祈安以为得手之时,却不曾想被那黑针刺入体内的怪人竟只是身子摇晃了一阵,随后跟个没事人一样朝着赵祈安扑了过来。 它那修长的双手伸出,空气中的水份化为两柄冰刺。 操控天地元素…… 三品神通? 赵祈安立刻认出了对方的实力。 他不再犹豫,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牌,捏在手中,厉声道:“止戈!” 随着一声喝罢,手中玉牌内一股伟力瞬间荡然开来,狠狠将那冲向他的黑斗篷人砸落在地上。 这一块拓武牌中,蕴含着安院长的“戒言”之力。 哪怕拓武牌仅仅能够显露安院长的一角力量,但应对绝大多数的危机都已经够用了。 不过拓武牌能够承载的力量有限,这“戒言”之力仅仅能够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但对赵祈安来说,一炷香也够了。 毕竟这里是内城,这刺客不计后果得爆发神通境的力量,一炷香的时间足够巡天监的人赶到了。 可就在赵祈安这般想的时候,身后突然间疾风呼啸。 他猛地身子向前踏出几步,身后凌厉的拳风擦着后襟而过。 赵祈安撑伞回身,身后竟又是一名黑斗篷人。 身后这个,和被戒言之力镇压在地上的黑斗篷人,无论是高矮胖瘦,还是那拖垂到地面的长臂,都是一般无二。 赵祈安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些人,莫不是都是同一人? 而那名新出现的敌人,正呆呆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拳头,似在疑惑刚刚那一拳为何没有打中。 赵祈安再看向聂修远那边,却发现聂修远原本只是在应对一个敌人,可现在敌人的数量却是成了三个。 加上他这边的两个,足足有五个之多。 这分身之术,很显然是神通,也让赵祈安更加确信自己面对的敌人乃是三品神通的敌人。 那新出现的敌人还想再次朝着赵祈安扑来的时候,赵祈安立刻拿起手中玉牌对了过去。 而对方很快畏缩地躲避,显然不敢硬对上这拓武牌内那一份造化境巅峰强者留下的力量。 相比于聂老那边打得火热的场景,赵祈安这边显得游刃有余的多。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拓武牌内的力量一点点消散,他的脸色也在一点点难看。 巡天监的人呢? 这可是距离皇宫不过几街之隔的内城,巡天监的人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没赶来? 赵祈安终于是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当他手中的拓武牌终于流逝完最后一缕力量,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牌时,那两名黑斗篷人也重新虎视眈眈的靠了上来。 他一把将手中玉牌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随后,赵祈安声音低沉,满是冷意: “聂老,别留手了,巡天监来不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造化心象 赵祈安在一瞬间,想到的是那日在天书阁见到国师的场景。 再将眼前自己遇袭,巡天监却迟迟不到场……很难不让他联想到今日的刺杀之事,是国师对他的试探。 只是他没有想到,国师对他的试探竟然会如此的简单粗暴,竟然在大白天在他去官署的路上派人袭杀,这分明是硬逼着他出手。 这不符合赵祈安印象中的国师形象,但眼下他也无暇深入思考。 在确定了巡天监的人不会那么及时赶到之后,赵祈安当机立断,立刻让聂修远全力出手。 天人武者入了京都城,若是想要方便活动,就得去巡天监登记,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巡天监的视野之内。 但聂修远跟随赵祈安入京十载,一直是以养马老仆的身份跟随,虽然偶尔也帮赵祈安做些暗中的小事,可从未真正肆无忌惮地暴露过自己的修为。 因为他是巡天监中不在册的天人武者。 他不喜欢有一双眼睛,高高在上,一直盯着他。 可当赵祈安让他全力出手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全力爆发。 一步踏出,整个人气势陡然变化。 当他再次挥刀的那一刻,映入那三个黑斗篷人眼中的却是他背后缓缓凝聚的巨大法相。 那是——修罗! 一刀落下,三个人头齐刷刷飞向了半空。 直到这一刻,那隐藏在黑斗篷之下的面容才显露出来,那是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怪物。 那占据了三分之一脸部的巨眼中残留着恐惧,三颗脑袋如出一辙。 聂修远背后的修罗法相晃动八臂,其中一只手臂伸出,要将那尸体之中的灵魂攫取出来。 可就在这一刻,不管是那三颗脑袋,还是那失去了头颅的三具无头腔子,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化作了三缕血气,朝着还存活的两名黑斗篷怪人钻去。 那两名黑斗篷怪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舍弃了近在咫尺的赵祈安,分头朝着东西两个方向逃去。 这一场危机,仅仅只是聂修远认真的一刀,便已经宣告了结束。 …… 在赵祈安遭遇袭击的街道不远处,东坊巷内藏着不少黑甲铁骑。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壮硕无比,胯下一匹黑马更是比其他马匹大了何止一圈,凶性十足。 他侧耳聆听隔壁街道的打斗声,露出无奈目光,看向一旁:“国师大人,咱们就这么看着?” 在那高大黑马旁边,站着一名白衣素裙的女子,与周围这些披甲挂刀的壮硕武者们显得格格不入。 可每一个人,都充满敬畏的目光看着她。 就连那匹极通人性的黑马,此刻也畏畏缩缩的,连响鼻都不敢打,生怕惊扰了这名女子。 水月仙此刻右手伸出,距离掌心三寸处“飘”着一枚椭圆梭子。 此物上下两头短窄,中间宽圆,像是一艘小船一般,而顶部与底部由一根根圆弧连接贯通,随着转动而不断散开、聚合,形成一个个迥然不同的“面”。 此物,便是巡天监盛名在外、压得无数天人武者不敢在京都城冒头的至宝——“浑天仪”。 哪怕是巡天监的将军们,也只能用这宝物最浅显的一些功能。 唯有在水月仙手中,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而在今日,她竟是将这宝物从巡天监中带了出来。 当水月仙听到祁连支无奈的话语时,只是淡淡道:“再等等。” 等什么? 祁连支也不知晓,他连那边交手的是谁都不知晓。 他也好奇,到底会是谁,让素来不管事的国师大人都亲自下场了。 过了一会,突然间大地颤鸣,周围人突然指着天空,面上流露出惊恐之色。 当祁连支抬头望去,只见一道三面八臂的修罗虚影浮现。 “造化境的心象?!” 他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场纷争之中,竟然有一名二品造化境的大能。 难怪国师会亲自过来! 现如今京都巡天监内,凌放上将军不在,修为最高者是他。可祁连支也只是三品巅峰的修为,尚且还在苦苦追寻自身心象的地步,对上一名实打实的二品造化境强者,是绝无胜算的。 幸好有国师在。 祁连支心中有些庆幸,得亏这段时间天武皇从须弥山回到皇宫里住,连带着国师也回到了巡天监,否则国师不在,凌放上将军又去了荆州,想对付二品造化境的强者,恐怕还得去皇宫请五侯千岁来。 那样的话,巡天监的脸都要丢光了。 祁连支的目光不由看向一旁的国师。 可不知为何,他感觉国师在见到那位二品造化境的强者出手之后,好像兴致一下子就没了,有点意兴阑珊的模样。 她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指尖朝着“浑天仪”一点。 浑天仪的顶端处顿时光芒绽开。 …… 内城,宝瓶巷。 五道血气似是游蛇,在地上蜿蜒爬行,最终钻入了一件斗篷底下。 那穿着黑斗篷的怪人微微抬起头,巨大的眼睛望向隔了几条街道的修罗法相,眼神中难掩畏惧。 二品造化……阮玉压根没想我活着! 仅仅一刀,便斩落了它辛辛苦苦修行出的三道化身。 它得逃,那造化境的强者说不定锁定了它的气机,再不逃迟早会被他找上门来。 就在它心中刚升起逃跑的念头,突然间天空中风起云涌。 一道光柱,自天空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它的身上。 “唧唧唧……” 那怪猿被光柱笼罩,发出痛苦的尖锐鸣叫,体内三处丹田被一股无上伟力封锁。 逃不了,避不开,躲不过! 它感受着体内力量在不断流逝,但是却连挣扎都做不到。 …… 水月仙手指收回,浑天仪散发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她对祁连支吩咐道:“派几个人,去宝瓶巷把犯人带回。” 祁连支有些意外。 这就解决了? 可他也不敢多问,目光看向刚刚发生战斗的方向,问道:“那这儿……” 水月仙似乎没了兴致,只吩咐道:“你看着办吧。” 祁连支有些糊涂,但还是拱手领命:“是。” 他目送着水月仙离开,直到国师身影凭空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祁连支这才直起腰杆。我d 随后,他对身旁一名中年下属说道:“林校尉。” “末将在。” “带你手下的人,去一趟宝瓶巷。” “喏!” 当那姓林的巡天校尉带人离开之后,祁连支目光环视其余众人,一拉缰绳,高声喝道: “其余人等,随本将走!” “喏!” 军旗立起,马蹄阵阵。 巡天监的队伍分成两波,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赶了过去。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赵祈安,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赵大人,你是说你一介凡俗,在三品神通武者的刺杀下,活了下来?” “是。” “连点伤都不曾留下?” “侥幸而已。” 巡天监总司衙门内,祁连支看着坐在对面的赵祈安。 一旁的巡天监官差站在祁连支身后,听着自家将军对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盘问,一个个不由得都有点面面相觑。 问到最后,祁连支终于是忍不住,一拍桌子喝道:“赵祈安,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赵祈安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无奈,说道:“祁将军,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人犯,我会不会武功这重要么?” 祁连支这才想起赵祈安是遭遇刺杀的受害者,不由尴尬得笑了笑:“本将就是好奇,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他朝着一旁的手下喝道:“来人,给赵大人送份茶来。” 赵祈安摆摆手,平静道:“不劳费心,只是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原本他作为遭遇刺杀的受害者,又是有官身的朝廷命官,都不必被巡天监带到总司衙门来问话,自会有巡天监的人去府上询问。 之所以被祁连支带到巡天监来,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赵祈安身边的那聋哑老仆身上。 祁连支这才脸色严肃下来,说道:“根据大乾律令,凡武者入京,皆得在巡天监录下牒牍。赵大人您也是朝廷命官,怎能纵容身边人知法犯法呢?更何况还是造化境的大人物,照理不得诏令,是不能入京的。” 京都城对于天人武者的管控极严,若只是三四品的武者还好,留下一缕血气录个牒牍,也就能在京都城内自由活动,大体上不会受到太多的限制。 可一旦到了造化境,却是监管甚严,不得诏令,不准入京。 这也是聂老跟随赵祈安身边,却一直没有来巡天监露身份牒牍的缘故。 现如今,千步廊刺杀之事,让聂修远暴露了修为,巡天监的麻烦也就找上了门来。 现在赵祈安被祁连支请到了客堂坐着,而聂修远还在一旁的静室记录血气,还得与之前巡天监一桩桩尚未解决的悬案收集到的武者血气一一比对,确定之前没犯过什么案子才行。 赵祈安说道:“我毕竟孤身一人在京都,家中不放心,这才让聂老陪在我身边。可否通融?” 祁连支摇头道:“国法无情,哪有通融的道理?” 赵祈安微微皱眉:“那不知有何处罚?” “若是你身边那位,没犯过什么案子,也就是将他请离京都城。不过鉴于他私自入京且滞留超过十年,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祁将军但说无妨。” “得罚钱。” 祁连支想了想,加重语气补充道:“罚的可着实是不少。” 赵祈安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 谁都知晓,罚款这种事,对于赵家来说,算得了什么? 真正让赵祈安在意的,还是聂老要被逐出京都这事儿。 说实话,他早已习惯了聂老形影不离的陪在身边。 自幼开始,至今如此。 若是聂修远不得不离开京都,对于他来说不单单是失去了一个助力这么简单。更何况他也需要这么一位实力超绝的强者护在左右,否则发生像是今天这件事,难不成让他亲自出手么? 祁连支见赵祈安许久不语,只以为他是不愿让身边那位离京,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冷不丁听到赵祈安开口: “今日巡天监为何这么久才来?” 他微微一怔,一时间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视线飘忽开来,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赵祈安遭遇刺杀的地方,就在内城千步廊。 千步廊那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众多官署所在,就连巡天监的总司衙门都离这儿不远,巡查更是严中之严。 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有天人武者交手,巡天监竟是足足半个时辰才赶到。 如今赵祈安会诘问,也是正常。 可祁连支却是犯难了,总不能说是国师想再观望一阵,吩咐他们迟一些再过去吧? 他轻咳了一声:“监里看守浑天仪的守卫官玩忽职守,一时疏忽未能及时观察到浑天仪示警,本将已将其革职查办,赵大人放心,定会给个交代的。” 祁连支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这一番话说出口,那原本黝黑的脸皮都闹了个大红脸,眼神一个劲儿的飘忽。 赵祈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若非聂老在场,我恐怕就遭了毒手,到时候祁将军也准备用一句疏忽,来打发东海赵家么?” “这……” 祁连支瞪了眼,一时间哑然。 若是东海赵家的嫡长子死在了京都城,那巡天监的麻烦可就大了。 更何况这位赵大人,还是当今陛下的乘龙快婿,有这一层身份就更是麻烦。 祁连支压低声道:“赵大人想要如何?若是想让你身边那位留在京都城,这不可能,莫让本将难做。” 赵祈安见他示软,面色也缓和了一些,说道:“不会让祁将军难做,不过近来天子寿辰在即,京都城内也是鱼龙混杂,为了避免今日之事再次发生,至少等到万寿宴结束之后,再让聂老离京如何?” 祁连支顿时踌躇。 大乾朝为何不许二品造化境的武者擅自入京?就是武者到了这一步,破坏力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神通境武者若是发狂,顶多毁去几条街,杀个上千名平民,就是顶了天了,巡天监分分钟就会派出强者镇压。 可造化境的大能若是心中起了歹念,能够一瞬间将小半个京都城毁去,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 赵祈安这时态度软了下来,劝道:“东海赵家作保,更何况聂老不也在京都城待了十年了么?” “这事太大,本将需得请示国师方可。” 祁连支最终还是决定把皮球踢回给国师。 毕竟若非国师想要观望一阵,也不会让这赵祈安抓了痛脚,借题发挥。 赵祈安再说更多,祁连支也是不为所动,咬死得让国师作主才可。 见祁连支不肯松口风,他也只好答应下来,看看国师是个什么意思。 话题很快又转回到了今日行刺之人的身上。 “对了,不知那行刺之人,是何身份?与我又有什么仇怨?”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同类的气息(4K) “对了,不知那行刺之人,是何身份?与我又有什么仇怨? 当问及行刺之人的身份时,祁连支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过后给了一个笃定的答案:“不是人。” 赵祈安:“?” 不是人? 难不成是鬼? 赵祈安一时间不明白祁连支这话意思。 其实交手之时,他曾试过窥探那刺客的真容面貌。 可那刺客身上穿着的黑斗篷是件宝器,能够隔绝外人窥探,隐匿真容。 赵祈安本想借来一道“破妄”命格,来看穿此人伪装。 然而当他正要那样做的时候,心中却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明明周围没有人,可他总觉得有那么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更像是那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在向他预警。 但这并非错觉,有些武者天生便通识六感,能够提前察觉到危机出现。 赵祈安就看过两条类似的命格,比如第九义子赵凌云的“天人交感”,又比如宫心荧的“临危先觉”,都有类似的能力。 也正因此,他立刻停止了窥视刺客的举动,所以至今还不知道是谁行刺了自己。 现如今听到祁连支说刺客“不是人”,他第一反应是不是救世教卷土重来,又派人来京都城了。 在他印象中,也只有救世教喜欢弄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驭使鬼物也素来都是救世教红莲一脉的好把戏。 可为何……宫心荧没有和他提及过? 赵祈安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偷摸看了一眼宫心荧的面板。 忠诚那一栏,依旧没什么变动,看着不像是反水了的样子。 祁连支说道:“是一只异兽,像是只没长毛的猴子。”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像是对这问题颇为费解。 赵祈安更是怔了片刻,这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异兽? 这世上虽也有上古蛮荒遗留下来的异兽,其中一些强悍的蛮荒异种更是能够比肩天人武者。 但在这个世界,兽就是兽,再通人性也不会修行,更不会像是民间传说那样有可以化为人形的妖存在。 可行刺赵祈安的那刺客,分明有清晰的灵力波动,显然是修行了成系统的功法的,而且还能施展神通之术……这怎么可能会是异兽? 但这些事,赵祈安没有问出口。 毕竟一个普通人,怎么能看得出这些呢? …… 赵祈安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耗在了巡天监。 一直到了晌午,巡天监那边才放两人离开。 离开了巡天监的总司衙门之后,聂老朝着赵祈安比划了几个手势,神色难得的流露出些许担忧来。 赵祈安摇头道:“我已与祁将军提过,万寿宴之前让你留在京都城,不过这事儿还得看国师是否点头。” 聂老指了指巡天监总司衙门的顶楼,双手比划了一个“x”,看向赵祈安。 赵祈安却似乎很是笃定,轻声道:“她会答应的。” 聂老疑惑得看了赵祈安一眼,像是在纳闷为何赵祈安这般笃定国师会答应他的要求。 可赵祈安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面色平静得朝着马车走去:“回家吧。” …… 巡天监的总司衙门之内,祁连支再送走了赵祈安和他那位老仆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奶奶的,不是说这赵祈安是个生瓜蛋子么?怎么也这么一套一套的?” 他不由得嘟囔了一声,最是厌烦和这些说话打官腔的官僚打交道。 本以为赵祈安初入官场,没什么城府,应该好糊弄。 可真对上了,发现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祁连支本想就赵祈安的事,去见国师一面,可去到顶楼之后发现国师并不在监里。 他只好先行回到自己的值房,看着桌案上又堆积得跟个小山一样,等着他处理的公文,只觉得一阵心累。 “荆州那边的事啥时候才是个头?他们几个再不回来,老子就要撂挑子了!” 祁连支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让他老老实实坐在部堂里处理那些咬文嚼字的公文,比杀了他都难受。 还不如提着刀上阵冲杀,只管砍人脑袋就是了。 他有点怀念当初在灭佛军砍光头的岁月了。 不过想到给林老爷子做亲卫那些年,老爷子拿着一根戒尺背在身后,穿着一身酸儒才会穿的衣裳,在他身后来回晃悠,盯着他在那习文学字,稍一打瞌睡,就是一戒尺朝脑门上砸来…… 祁连支一个激灵,突然就不怀念往昔了,觉得巡天监也挺好的。 正当他开始埋头批阅公文之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间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也让有些困意的祁连支瞬间清醒。 他猛地抬起头,不知何时自己值房里多了一个人。 水月仙就站在他案牍前,两只手背在身后,弯着腰在伏案看着他桌上摊开的公文牒牍。 祁连支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躬身行礼:“国师大人!” 水月仙这才直起身,声音依旧是空灵悦耳:“你去找过我?” “是,赵祈安身边那名强者来历已经查清,乃是……” “聂修远,我知道他。” 水月仙打断了祁连支的话,停顿片刻道:“修罗心象,七杀传人。” 欲成阳仙,需得踏出自己的“道”。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走出自己的“道”,也正因此会有人选择走旁人走过的“道”,晋升一品阳仙。 就比如七杀一脉,初代七杀必定是踏出自己的“道”的阳仙,而当初代七杀陨落之后,遗留的圣骸中所有灵性被其传人所吸收,方才能重走这一条阳仙之道。 圣骸中的灵性,是传承的关键! 七杀一脉,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下来,直到这一代的聂修远。 水月仙曾经想过赵祈安会不会是聂修远选定的下一任七杀传人,但很快也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因为聂修远寿元还久,不可能那么快挑选传人。 更何况七杀一脉“以杀养意”,赵祈安在京都城十年没任何动静,不可能会是七杀传人。祁连支有些意外国师竟是已经知晓聂修远的身份,不过并未多想,继续说道:“赵祈安想让聂修远在京都城逗留到万寿宴之后,再离开京都城。说是这段时间大乾各地来给陛下贺寿的人太多,鱼龙混杂,又出了今日刺杀这档子事,他不放心自身安全。”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赵祈安的这个要求,水月仙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可以。” 但下一刻,她话锋一转:“万寿宴之后想留在京都城也可以,让聂修远来巡天监挂职。” 这一句话,顿时让祁连支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给巡天监请了尊大佛来么? 若真这么办了,估计等去荆州的人回来,监里要大地震了。 不过既然国师发了话,这事儿哪怕是凌上将军反对都没用。 祁连支心态倒是挺乐观的,有点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味,反倒是有点期待聂修远那边答应下来,到时候监里肯定有好戏看。 他绷着脸,严肃点头:“末将会将此话带到。” 随后,祁连支又禀报了一件让他有些不解:“另外那名刺客已经关入了监牢中,只是有些事让末将分外不解。” “何事?” “那刺客分明是只异兽,可末将查过,它体内竟是和寻常武者一样有三处丹田,周身百窍也和普通人一模一样……这究竟是人?还是兽?” 面对祁连支的不解,水月仙没有着急回答。 她在房间来回走了几步,似是思考如何解释。 过了片刻,她缓缓开口道:“你可知晓关云子的那头驴?” 祁连支摇了摇头。 关云子他知晓,大乾镇国国柱,天下道门魁首,寿过二百的老神仙。 世间流传的有关于关云子的画像,这位老神仙大多都是骑在一头小毛驴上,可祁连支还真不知晓这小毛驴能有什么典故。 水月仙简洁道:“那曾是个‘人’。” 祁连支愣了许久,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水月仙抬起手,淡淡道:“二品造化,已有了化虚为实的能力,心中所想,便能成为现实。” 说话间,她摊开的左手点点光芒凝聚,自下而上缓缓凝聚出一把簪子。 她将簪子插到了自己盘起的发髻中,说道:“把人变成兽,不难。更何况关在监里的那只无毛猿猴,只是改变了外在,内里却依旧是‘人’。若是关云子座下的那只毛驴,就算将其扒皮拆骨,也和普通的毛驴无异,哪怕杀了吃肉,也是驴肉味。” 祁连支似有明悟,喃喃道:“那这般说来,这指使那无毛猿猴刺杀赵祈安的,想来至少也是造化境的强者?” “倒也未必。” 水月仙平静答道:“这事儿不必多管,我解了那刺客的口窍,你把人给赵祈安送去,赵家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去处理。” “是。” 祁连支拱手领命,转身就要下去照做。 可当他要离开值房之时,又驻足脚步,回首看去,有点儿欲言又止。 水月仙问道:“可是有不妥?” 祁连支赶忙说道:“并无不妥,只是疑惑国师怎会对这赵祈安如此上心?” 水月仙沉默了,似是思索。 只是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有些漫长,久到祁连支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国师并不准备回答。 他都想要打个哈哈过去的时候,国师却开口回答了他: “我只是觉得赵祈安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我在想……他会不会和我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 “我在想……他会不会和我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从值房出来,祁连支都还是有些懵的,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这句话。 关于国师水月仙的来历,其实朝野内外都是众说纷纭的。 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知晓水月仙究竟从何而来,水月仙的来历一直是个谜。 真正知晓国师来历的,恐怕只有当今陛下和国师本人而已。 当今陛下曾酒后戏言国师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谪仙”,自仙界下凡游历之时,被他偷走了飞升上界的“羽衣”,自此才留在了这凡尘俗世之中。 祁连支听说过这事儿,可这事儿越听越像是民间的一个传说,不过那偷“羽衣”的不是皇帝,而是个放牛的农夫。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酒后的话,也就图一乐,他还总是吹嘘自己梦中斩神鬼的事呢。 也正因此,虽然陛下这番醉语在京都城传了开来,但世人也就听个乐呵,没几个人信。 可现如今听到国师这番话,祁连支心里也犯嘀咕,难不成国师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赵祈安……也是仙界来的? 不能吧…… 国师是无根无源之人,可赵祈安是有根源的,他可是实实在在的东海赵家大少爷,国公世子。 总不能赵祈安不是东海大公赵万金亲生的吧?不应该呀,都说赵祈安和东海大公赵万金年轻时长得极为相似,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且这种门阀世家,是有检测亲缘的手段的,不可能存在世家下一任家主结果不是亲生的这种乌龙。 可国师也不会无的放矢,她确实是对赵祈安分外关注。 祁连支想不明白,决定还是先将今日行凶的刺客给赵祈安送去再说。 虽然这不符合监里的规矩,可国师的命令高于监里的规矩。 毕竟就连监里这些规矩,也都是国师定下的。 …… “爷,爷,您快来,巡天监那边给咱们送来一只会说话的猴子!” 当赵祈安正在与苟向西、赵霓裳以及两位刚从珍宝阁四楼放出来的甲字号幕僚书房议事的时候,就听到书房外传来丑奴大呼小叫的声音。 会说话的猴子? 书房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赵祈安一听到是巡天监送来的,立刻就知道了那会说话的猴子是什么东西。 是今日行刺的刺客! 只不过巡天监不好好查案,给他送来是什么意思? 赵祈安一头雾水,对书房众人说道:“你们在此等我,我去看看。” “是。”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是敌是友? 当赵祈安来到前院之时,庭院里几名巡天监的官差正护着一个铁笼子。 笼子里装着一只无毛长臂的猿猴,硕大的眼睛正恐惧得看着周围,神色极其拟人。 赵祈安快步走去:“几位,这是什么意思?” 那巡天监的官差这时才转身看来,朝赵祈安拱拱手:“赵大人,这是祁少将军的意思。将这行凶刺客交由你自行处置。” 赵祈安闻言顿时皱了眉头:“这不合规矩吧?” 一名巡天校尉正色道:“若是犯人行凶,我等自当拿下问罪。可您看这是人么?这律令法规也用不到走兽身上,现如今将它交给了赵大人您,您是打是杀,这我们巡天监也管不着。” 赵祈安轻声喝道:“这异兽非是常类,实力堪比天人武夫,就这样交给我就不怕出什么岔子?祁少将军为何没有亲自来?” “赵大人,监里事务繁重,如今又人手紧缺,祁少将军来不了,只能是托我等跑一趟。”那巡天校尉说话倒也客气,眼见着赵祈安不满,也是耐心解释,“另外你也无需担心,此异兽虽是凶猛,但眼下也没了伤人的能力。” 说话间,他朝着赵祈安走近两步,压低声道:“祁少将军也托下官给您提个醒,你们赵家内部自己的事,就不要劳烦巡天监掺和进来了吧?” 赵祈安神色明显一怔,猛地回头看向那笼中异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化。 见赵祈安不再有异议,那巡天校尉这才转过身去,朝着手下人吆喝了一声:“收队,回监!” “丑奴,送客。” 赵祈安吩咐了一旁的丑奴一声,丑奴当即会意,让人取几个“小荷包”来。 那巡天校尉一摆手:“不必送了,我等还有公务在身,留步吧。” 待他按着官刀带队离开之时,想起一件事来,回身提醒道:“对了,祁少将军还曾说过赵大人得了空,再去一趟我们监里,之前你和祁少将军商量的事,还得再谈谈。” 赵祈安朝他拱拱手:“多谢提醒。” 那巡天校尉拱手回礼,随后洒脱一笑,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 当丑奴带着几名仆人送巡天监的人出门之后,赵祈安这才看向那送来的铁笼。 他朝着铁笼走去,那笼中怪猿立刻缩到了囚笼角落,蜷缩着身子蹲坐着,身子在瑟瑟发抖。 赵祈安面沉似水,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他不明白巡天监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他本以为这次的暗杀,背后或许有巡天监的身影,心中甚至已经起了最坏的打算。 可到头来,将这“刺客”交给他的举动,又像是在示好。 尤其是祁连支托人提醒他的那句“赵家内部的事”,这分明就是把指使这怪猿行凶的幕后指使者是谁,明明白白得告诉了赵祈安。 这反反复复的举动……着实是让赵祈安都有点犯糊涂了。 只可惜现如今观象去了荆州,否则还能探一探祁连支的口风。 赵祈安摇了摇头,注意力很快再一次放到了笼中怪猿的身上,问道:“你能听懂人话?” 怪猿没有回答,只是身子缩得更厉害了。 丑奴这时送完人回来,来到院中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爷,巡天监怎么给您送了只猴来?您这准备要养起来么?” 她还不知道千步廊刺杀之事,也不知道她口中的“猴”,能一把捏死她。 她蹲在铁笼子外头,拿地上的树枝往里戳,嘟囔道:“这啥猴,我都没见过这么丑的猴子……啊,还是只母的。”铁笼中的怪猿明显流露出了羞恼愤懑之色,而这一幕恰恰好被赵祈安看在眼里。 看来这怪猿,是听得懂人话的。 赵祈安问蹲着铁龙前逗弄猴子的丑奴:“你不是说它会说人话么?” 丑奴以为赵祈安不信,跳脚道:“真的会说话,我刚刚明明听到了!您等会,我让它再开口说话给您听听。” 她四下寻找了一圈,随后从一个仆役手中拿过了一根扫地的笤帚,撸着袖子朝铁笼再次走来。 看那架势,是准备把这怪猿揍到开口方肯罢休了。 赵祈安制止了她,说道:“行了,让人把这笼子送到我院中去,另外你去一趟供奉院,让魏供奉来一趟。” “啊?” 丑奴张着嘴,愣住了。 她之前不知道魏老供奉是谁,可自从玉真公主的事过后,她已经知晓那用铅粉涂个大白脸的老太监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了。 每次赵祈安用到他时,都代表着有人要遭老罪了。 可问题是……有必要对一只猴子大刑伺候么? 什么仇什么怨?路上被这猴子给挠了? 赵祈安见她半点不动弹,催促道:“快去。” 丑奴这才回过神来:“哦哦,我这就去。” 她一个做奴才的,哪管那么多,自家爷吩咐去,那就去吧。 …… 铁笼子连带着那笼中怪猿,很快就被运到了后院。 赵祈安伸手进入笼中,一把抓住那怪猿的手臂。 它下意识便要挣脱,哪怕修为被封,可凭借现如今这具身体的体魄,力气比之常人大了何止数倍,更别提是看着文弱的赵祈安。 然而当它真有所动作时,却发觉赵祈安那只手牢牢锢着它的手腕,竟是一点都挣脱不开。 不止如此,它惊恐得发觉一缕灵力自赵祈安掌心逸散,钻进了它的体内。 谁说赵祈安不懂武功的?! 灵力外放,至少修行了周天大循环的五品周天境的武者方才能够做到。 可周天境武者绝做不到赵祈安这般外放的灵力控制得如此细密如发,游走他人经脉百窍却不受到什么阻碍的地步。 这赵祈安不但懂武功,而且至少是一名天人武者! 难怪,难怪自己之前刺杀时,有一次明明背后偷袭已经成功,却被赵祈安给躲了过去。 它还以为只是一个巧合,现在看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片刻之后,赵祈安收回了手,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这怪猿与他想象的一样,身体内部结构和正常武者一模一样,三处丹田尽开,体内百窍已被打通,肉身密藏也有挖掘的痕迹……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符合神通境强者的肉身构造的。 赵祈安看向那怪猿,沉声问道: “你究竟是人是兽?”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会有人让你开口的 “你究竟是人是兽?” 这一个问题,就让那怪猿不禁是心头一颤。 它自己有时候都快要忘了,自己究竟算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野兽? 若不是有人解开了它的口窍,替它炼化了喉间横骨,它甚至无法说话,只能唧唧乱叫,发出像是猴子一样的声音。 赵祈安久久没有等到它的回答,继续问道:“是阮玉派你来杀我的?” 怪猿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神中满是惊骇。 他……竟是知晓? 赵祈安似乎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摸了摸下巴:“我听闻定波候在灵萤岛上圈养了几只灵奴,本以为是什么蛮荒异种,原来都是像你这样被他变为兽类的武者么?” “能够做到这一步,看来定波候的修为已经到了造化境的上境。” 赵祈安虽然和定波候一样,都曾纵横过这大乾近海,可二人差了一个时代,并没有真正交集过。 但从定波候在这怪猿身上留下的手段,赵祈安大致看得出那灵萤岛之主的武道修为到了哪一步。 二品造化,若是心象初成,自凝泥丸宫中,方为入门初境。 心象外放,法天象地,是为造化中境。 颠倒五行、化虚为实,是为造化上境。 再往前,便是凝聚大道投影,只等灵光一现、大道自成,是为圆满之境。 赵祈安身边的聂老,大致是在造化上境与中境之间,毕竟聂修远受那无名魔气所限,实力有些折损,看不出真实实力。 而定波候这一手“化虚为实”的手段,却是实打实的造化上境。 不过定波候必定是比不上安守道的。 若不是国师,安院长早已道成一品,成就阳仙之位。 现如今原本的“道”被人占去,前路被断,可也不是定波候能够比肩的。 小院之中,已经没了他人。 唯有赵祈安一人,站在那笼子外,目光低垂,看着这笼中怪猿。 他面色平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够洞穿一个人的内心:“阮玉为何派你来刺杀我?” “你知道多少灵萤岛和海青城之间的事?” “为何我父亲会如此信任阮玉?甚至连风霄洞府都让阮玉进出,甚至挖了一颗悟道茶树。” “现如今那颗悟道茶树,又被阮玉藏到了哪儿?” 平静的口吻,却是一连串的逼问。 当笼子里的怪猿抬起头看向赵祈安时,眼神中瞬间变得惊恐了起来。 在它瞳孔的倒映之中,赵祈安浑身被浓郁的血气所笼罩,宛若魔神一般。 杀了多少人,才能养出这样的血煞?! 怪猿微微张开嘴,眼神逐渐变得呆滞起来。 但很快,赵祈安朝身后瞥了一眼,血煞消散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往常那有些文弱气的普通人。 “不说也没事,让你开口的人来了。” 他对笼中怪猿说了一句令它莫名其妙的话,随后侧过身去,正色道:“魏老,可是听清了我要问什么?” 不知何时,魏老太监已经来在了院中,而刚刚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笑眯眯朝赵祈安躬身拜下:“老奴岁数虽大了,可耳朵不聋,赵恩主放心,只要这东西会开口说人话,一定让它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带下去吧。”“喏。” …… “呜呜呜……啊!” 凄厉的怪叫声,不时从屋中传出,响彻整个院落。 丑奴一脸好奇得看去,像是想要知晓屋子里发生了啥。 赵祈安坐在屋檐下喝茶,瞥了她一脸意动的模样,脸上笑容意味深长,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好奇害死猫。” 也不知丑奴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自己想了个理由:“爷,我给您拿点瓜果去,今日府上刚进的水果,新鲜着呢。” “去吧。” “好嘞。” 赵祈安看着丑奴屁颠屁颠走了,随后目光落在同在院中的赵霓裳、苟向西几人身上,问道:“你们也想去看看?” 苟向西立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是知晓这魏老太监是什么身份的,也知道赵祈安召他来是干嘛的,哪敢去看呀。 赵霓裳则是撇了撇嘴:“看腻了,没啥好看的。” 她在赵祈安的安排下,跟随魏老太监学习银针秘法,连带着也学了不少刑讯逼供的手段,自然是观摩够了。 至于剩下的李于吕和两位甲字幕僚,连魏老太监都不认识,心里头也没什么可好奇的。 等待了片刻之后,赵祈安就看到丑奴从屋里出来,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此刻写满了无助与迷茫,苍白得吓人,整个人六神无主得恍惚着走了出来。 她也没拿刚刚说的什么水果,整个人就这样打着摆子来在了赵祈安跟前,抬眼看着赵祈安,嘴巴嚅嗫着想说啥,但话没说出口,一扭头,“哇”得就吐了。 众人看着跪地吐个不停的丑奴,眼神中有些同情,随后默默离她远点。 第一次看到魏老太监用刑,视觉冲击力是有点大的。 也就在丑奴出来后不久,魏老太监也就拄着拐晃晃悠悠得出来了。 “老奴幸不辱命,赵恩主可以进去了。” “辛苦。” 赵祈安朝他拱手道了声辛苦。 魏老太监拄着拐过来,多提了一句:“对了,这女人意志颇为坚韧,老奴在她泥丸宫内留了一面针,若是赵恩主觉得她回答的有问题,只需轻轻一碰针尾,就可叫她生不得、死不能。不过动静别太大,否则怕是将她魂儿都给搅飞喽。” 赵祈安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随后对一旁刚吐完,正晃悠起身的丑奴说道:“丑奴,送魏老离府。” 可不曾想,丑奴只瞥了一眼魏老太监,随后脸色难看,捂着嘴就跑开了。 这一下,倒是让赵祈安和魏老太监都有些尴尬。 幸好,赵霓裳掩着嘴笑着起身,主动搀扶过魏老太监:“义父,还是我来吧,我送老师回去。” “好。” 等目送着赵霓裳搀扶着魏老太监离开院子之后,赵祈安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屋子的方向。 他孤身一人,进了屋中。 只听得屋内凄凄切切的哭声逐渐响亮,幽怨无比。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好人妻者 当赵祈安步入屋中,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满地血污,看到令人生理不适的画面。 但实际上并没有。 房间里依旧是干干净净,屋内陈设和之前一样,并没有变得杂乱。 正当中有两张桌子并着,上头铺了一层毯子,而那怪猿就躺在那毯子上,浑身上下看不见一点伤口,和想象中被开膛破肚的场景是一点儿也不沾边。 可它那巨大的眼眸中,已经变得空洞,似是对这人世间都没了留恋一般。 而在它的眉心之处,一面银针不偏不倚正正好好从它的眉心扎进去,只留下半指长的针尾。 魏老太监可以说是将用刑已经上升到了艺术的层次,和普通只会凌虐肉身的新手有着天壤之别。 也唯有亲眼目睹过他用刑的场景,方才知晓他的手段。 赵祈安来在那怪猿身前,伸出手,手指轻轻触及了它眉心那面针的顶端。 单只是轻轻一碰,那怪猿便凄厉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开始不住翻滚起来,涕泪齐下:“饶命,饶命!” 赵祈安这才停下手,笑道:“你果然会说话。” 他向后退了几步,拉过屋中一把椅子坐下,询问道:“你是何人?和定波候是什么关系?” “魏、魏骐……” 那怪猿说话很是古怪,就像是一个哑巴突然学会了开口说话,声音很是含糊不清且语无伦次,磕磕绊绊道:“定波候,夫君,我的。” 赵祈安凝目看去,皱起眉头:“定波候终生未有婚娶,哪来的夫人?你在诓我?” “没,没……” 怪猿眼神中流露出畏惧之色,缩着脖子摊开手:“摩崖天圣子,掳我,摩崖天,三十六年……” 怎么又牵扯上摩崖天了? 赵祈安默默沉吟,脑海中闪过有关于摩崖天的消息。 大乾国除了九州之外,其实是还有一些藩属国的,这些藩属国并非是亲王的封地,而是归顺了大乾国的异族势力。 而在梁州境外的西南之地,有一异族擅使巫术蛊毒,名为巫疆族,其圣地便是这摩崖天。 巫疆族的圣地,便是这摩崖天。 摩崖天之主,也就是巫疆族大司祭乃是天武皇钦点的大乾镇国国柱之一。 而巫疆族除了大司祭之外,地位最高的便是圣子蚩延,被世人称之为“小巫主” 相比于巫疆族那位神秘的大司祭,这位小巫主在中原武林中名声更盛。 但最出名的,还是他那风流的性子。 他喜美人,但是口味独特,唯好人妻。 越是强者的女人,他就越是喜欢。 而他对于想要的女人,不是琢磨着如何讨人欢心,而是简单粗暴的一个字——抢! 这些年来,小巫主着实是抢了不少女人,招惹了不少强者,若不是巫疆族是灭佛军的盟友,一直奋战在对抗南佛国的第一线,恐怕就连朝廷都要忍不住对他动手了。 直到他有一次踢到了真正的铁板—— 小巫主作为藩属国首领亲自来了京都城上贡,无意间见到了一个女人。 惊鸿一瞥,引为天人!那女人名叫水月仙。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没人清楚,只知晓小巫主再没踏入过大乾九州半步,一直老老实实得待在了巫疆族的领地。 冷不丁听到小巫主的事,赵祈安都有点没想到。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怪猿,问道:“你从巫疆逃回来的?” “不,不。”怪猿摇了摇头,费劲得磕巴着,“他,京都城,回来,所有女人,放了。” 它说话太过语无伦次,赵祈安只能根据自己掌握到的情报,勉强才能听懂。 若是所料不错,也就是小巫主来京都城见到国师之后,回到巫疆族的领地,就把掳来的所有女人都给放了? 本以为他对于国师,也就是和之前那些女人一样,见到漂亮的就喜欢。 但现在看来,这是真痴心上了? 赵祈安没兴趣八卦这些前辈大能的事,只是寻思着这些消息配合上这落入他手中的“魏琪”,是否能够从中获利? 只不过小巫主显然是对这些女人不上心,说绑就绑,说放就放,魏琪对他应该没用。 更何况巫疆之地太远,又被南佛国钳制得死死的,暂时也想不出哪里有利可图。 唯一值得利用的,或许也就是定波候对小巫主的仇恨? 他将这些心思压下,不动声色得继续询问道:“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小巫主?还是定波候?” “阮……阮神秀。” 当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无毛猿猴的声音明显变得颤抖了起来,眼神中带着几分畏惧。 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怨毒之色! 赵祈安微微颔首,果然如此。 事情似乎也就明了了起来。 三十六年前,小巫主从定波候手中抢走了魏琪。 不管是定波候不敌小巫主,还是小巫主趁着定波候不在突袭灵萤岛,当人被掳到了巫疆族的领地后,结局也都注定了。 定波候不可能入西南巫疆,他再强也无法在一位镇国国柱的领地内撒野。 哪怕他手握海军大权,可那庞大的海军,又怎么可能横穿整个大乾版图,去攻打大乾国的属国? 结合定波候辞官的时间点来看,或许定波候的辞官也不仅仅是因为海军被裁撤的缘故。 朝廷一定是从中斡旋了,而且大概率是站在了小巫主这边。 赵祈安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若你说的都是真的,定波候怎可能会让阮玉带你离开灵萤岛?” 怪猿一五一十的答道:“他,死关,不知道。阮玉姐弟,代掌门……” 定波候闭死关了? 也对,他历经三朝,岁数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岁,再加上常年征战,身上或有旧疾,纵然是二品造化的强者,一百二十岁开始血气枯竭也实属正常。 那也就是说,灵萤岛和东海赵家的合作,或许幕后主导只是阮氏姐弟,定波候说不定都不知晓这件事? 赵祈安瞬间知晓了该如何破解海青城的局势。 原本他还准备着万寿宴结束之后,就立刻启程返回海青城,解决灵萤岛的事。 原以为和定波候过过招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东家这是要出手了 赵祈安本想从怪猿口中知晓更多的事情。 例如东海大公和阮氏姐弟是如何结交上的。 又例如阮玉来京都城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那颗悟道茶树的下落! 可这些问题,怪猿却是一问三不知。 哪怕赵祈安捻动它眉心的银针,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看来是真不知晓了。” 赵祈安有些遗憾,不再折腾那奄奄一息的怪猿,离开了房间。 当他出来之后,早已等候多时的苟向西带着另外两位甲字幕僚迎了上来。 “东家。” 赵祈安不紧不慢得吩咐道:“等霓裳回来,让她把这怪猿带走,好生关押。” “是。” “动一动承平宫中的暗哨,我要知道二皇子妃每日都做什么,会去哪些地方,见哪些人。” “是。” “让鸾奴去一趟福延宫……” 赵祈安一一下了命令,而两位甲字幕僚一一默记心中,随后很快拱手告辞,匆匆离去。 苟向西却留了下来,躬身笑眯眯得侍立在一旁。 他知道赵祈安没有交代他去做的事,是故意留他下来的。 果不其然,当所有人都离开,院中只余下他主仆二人之后。 赵祈安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这怪猿名为魏琪,乃是定波候的夫人。三十六年前,小巫主游历中原武林时,掳走的美妇人之一。” 苟向西顿时一愣。 赵祈安继续说道:“小巫主将她放了,现如今这幅模样,是定波候亲手造成的。” 苟向西捻了捻胡子,沉吟许久,突然嗤笑了一声:“本以为定波候也该算是位英雄,是该青史留名的名臣良将,未曾想却是个窝囊的狗熊。” 赵祈安微微一笑,问道:“何出此言?” “冤有头债有主,若他一怒提刀,杀向巫疆,我也敬他有几分血气。若是养精蓄锐,十年磨剑,也能叹一句心性坚韧。” 苟向西哼了一声,眼神中多有不屑:“他将发妻变为猿猴,可见其心中有恨。” “但他不恨自己无能,不恨小巫主蛮横,却是恨发妻不为守节而死,为求活命苟且偷生。” “这不是窝囊是什么?” “这不是狗熊是什么?” “求活何错之有?” 赵祈安瞥了一眼苟向西,只觉得苟向西今日有些激动了。 但他清楚,苟向西并非是同情魏琪,而是对定波候失望。 赵祈安了解苟向西,这鬣狗官这一生行事,只求两个字——“风骨”。 若是换做四个字,那便是——“青史留名”。 大乾朝历朝历代,名相贤臣不算少,可到了天武年间,朝堂上还能有“风骨”的臣子就好比去青楼找贞洁烈女一样稀罕。 原本定波候算是一个,但现在苟向西对他很是失望。 苟向西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当着东家面说这些,朝赵祈安拱手,悻悻道:“小的话多了。” 赵祈安摆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他说道:“魏琪刚刚与我说了一个极重要的消息。” 苟向西顿时有些好奇:“什么?” “定波候在闭死关,看来是寿元将近了。”赵祈安停顿片刻,补充道,“灵萤岛和我父之间的结盟,或许定波候并不知情。” 苟向西脸色变了变,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但他很是聪明,拱手问道:“东家的意思是?” 赵祈安淡淡道:“灵萤岛能和我父结盟,为何就不能与我合作?” “东海大公能许诺的,我便能许诺。” “东海大公不能许诺的,我也能给。” “这灵萤岛终究是定波候的灵萤岛,而不是阮氏姐弟的灵萤岛!” 苟向西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他猜到了赵祈安的想法。 灵萤岛实力不弱,门中天人武者众多,更有定波候这位造化境大能坐镇,别说是地方家族,就算是朝廷也做不到视若无物。 东海大公之所以敢与赵东家叫板,无非是觉得有了灵萤岛的支持,至少高阶武力上不惧怕赵东家。 而东海赵家名义上的家主,是东海大公,他要收回赵家的势力,听起来也很合理。 可若是灵萤岛真正的主人,突然间选择站在赵东家这边呢? 失去了定波候的支持,阮氏姐弟又还能拿什么去支持东海大公? 光阮玉一个三品神通么? 苟向西提醒道:“定波候虽闭死关,但也未必不知晓阮氏姐弟的举动。” “他会装作不知道的。” 赵祈安轻笑了一声,说道:“到了他这步田地,有什么东西比延年益寿更能打动他的?” 苟向西心中了然,朝他拱手拜道:“看来海青城之变,东家心中已有定数。” 随后,他朝着赵祈安看去:“东家刚刚那些吩咐,是准备动阮供奉了?” 赵祈安意味深长道:“难保定波候和阮玉之间情同父子呢?” 苟向西一点便通,明白了他话中含义。 若是情同父子,阮玉逃回东海,定波候定出手保他。 虽然结局或许未变,但等同于无端多了一个变数。 看来东家……是不打算留阮供奉了。 …… 太和宫中,姬青空缓缓醒来。 这几日,他一直在自己寝宫内疗伤,半步门都不曾踏出过。 他从卧榻上坐起身来,敞开的衣襟内大片大片新生的粉肉,还未长好皮肤,看着十分瘆人。 这一次,他破戒太严重了,五脏俱焚,纵然有“无妄之主”的神像,依旧到今天方才将自身伤势治了个七七八八。 当姬青空下了床榻,脚下的黑影立刻聚拢隆起。 姬青空扶着额,声音沙哑:“玉真出事的时候,京都城的同门是谁为首?” “一名红莲圣女,还有一位长老。” “都死了?” “不,那名红莲圣女回荆州了!” 姬青空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凶光:“将她拿下!玉真出了事,她为何没死?” “遵法旨。” 那黑影恭恭敬敬的回应,随后影子回落在地上,重新化为了人影。 姬青空刚下床没多久,就有宦官来到了太和宫中。 “殿下,娘娘让您过去一趟。” 姬青空轻叹了一声,随后整理整理心情,应道:“你回去和母妃说一声,我这就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为何能活 将福延宫的来人打发走之后,姬青空独自一人又回到了自己寝宫之内。 他来在一面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俊美异常的脸颊苍白到毫无血色,深深的眼袋配合那总是耷拉着的眼皮,显得格外困倦慵懒。 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是面无表情。 姬青空两只手抬起,甚至两根食指,勾进了自己的嘴里,牵动着嘴角向上,露出一个夸赞又滑稽的笑脸来。 “哈,哈哈……” 他对着镜子发出几声干笑,随后用力得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用力得揉着。 当他松开手,再次看向镜子时,镜子中的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一样的放荡不羁,一样的玩世不恭,一样的…… 癫狂! “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几声,笑声从一开始的“假”,到现在的“真”,仿佛发自内心一般。 …… 当姬青空要离开太和宫时,身边带了几名美貌的宫婢。 可当他正准备朝着福延宫去时,突然改变了主意:“去给我备马车,我要出宫一趟。” 身后的宫婢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殿下,娘娘正等着您呢。” “我知道,不过……回来再见不迟。” 姬青空知晓贞贵妃唤他过去是为了什么。 可他已经不想再看着母妃在他面前假模假样的抹眼泪了,嘴里说着“亲情骨肉”,心中念着“富贵荣华”。 贞贵妃既想要赵祈安的钱,又想端着泰水的架子,拉不下脸在赵祈安面前撒泼打滚。 在姬青空面前哭诉,也只是指着他为自己出头。 无所谓,反正自己就是这么个泼皮无赖。 …… “主子,四皇子来府上拜见了。” 公主府后院,从门房那儿得知消息的鸾奴第一时间便来找赵祈安汇报了。 赵祈安问道:“你去过福延宫了?” 鸾奴摇了摇头:“还不曾。” 原本公主府上,是有不少从福延宫出身的宫中老人的。 只不过在赵祈安对玉真下手之前,就将这府上的这些“隐患”一一拔除了。 福延宫曾派人来询问过,可现如今公主府完全在赵祈安的掌控之下,一句话也就把福延宫的人给打发走了。 就算贞贵妃觉得古怪,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就算私下派人查,查出赵家把这些人杀了也是无用,哪怕告到天武皇面前去,天武皇也不会理会。 为何? 因为天武皇知晓玉真和救世教的人勾结,那公主府上这些福延宫出身的老人有多少牵扯在了其中? 赵家察觉过来之后,全部拔除了不是很正常? 就连玉真,天武皇都怀疑是安守道出手惩戒后的结果,可到最后不也就当做不知道么? 现如今公主府的格局,是天武皇和赵家之间的默契。 贞贵妃不知晓这些,她只是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察觉到了玉真出事之后,不管是赵祈安还是赵家对她的态度都变得很暧昧,但她不敢往下查。 她生怕真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让赵家彻底和福延宫划清界限。 就是这么个节骨眼,鸾奴算是为数不多公主府和福延宫之间联系的纽带了。 也正因此,赵祈安准备派她去福延宫,给贞贵妃“吹吹风”。 没曾想,鸾奴还没去福延宫呢,姬青空便主动来了公主府上。 赵祈安笑道:“那看来我那位舅兄还没吸‘蚀金散’吸坏了脑袋。”鸾奴也跟着笑,柔声询问道:“奴婢已吩咐人将四皇子带去了待客堂,主子可要见他?” “不。” 赵祈安摇了摇头,随后目光落在鸾奴身上:“你去见他。” 鸾奴微微一怔,随后脸上露出比之刚才更甚几分的笑容,欠身应下:“是。” …… 待客厅内,姬青空很是没形象得躺卧在椅子里,拿着一盏清茶,不住得打着哈欠。 当屋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坐起身子,抬头望去。 可进屋的并不是赵祈安,而是鸾奴。 姬青空脸上顿时露出无趣的神情,背靠在椅背上。 “见过四殿下。” 鸾奴款款拜下,礼节挑不出半点错来。 但姬青空显然不吃她这套,意兴阑珊道:“我那妹婿不亲自见我,就派你这么个奴才来打发我?” “殿下见谅,主子公务繁忙,并不在府上。” 鸾奴停顿了片刻,低眉顺眼道:“不过主子知晓四殿下的来意,所以有什么事,和奴婢说是一样的。” 她一抬眼,却看到姬青空不知何时凑近了她,脸和她凑得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还能嗅到他身上浓郁的香粉味。 二人几乎是脸对着脸。 姬青空细细打量着鸾奴,好半晌直起身来,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什么时候,认了赵祈安为主?” 他自然是认得鸾奴的,毕竟鸾奴是自幼跟随在玉真身边的亲信近婢,纵然是兄妹二人私底下见面,她也总是带着身边这鸾、凤二奴一同来。 可没想到,玉真这一出事,鸾奴转头就拜在了赵祈安的麾下。 鸾奴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平静道:“殿下,奴婢一介女流,总得寻条活路不是?” “玉真出事之时,你可跟在她身边?” “是。” 姬青空冷不丁询问,本是想看到鸾奴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 可鸾奴神色无变,甚至可以说是不假思索的给出了回答。 这一下,轮到姬青空不淡定了。 他一把攥着鸾奴的手臂,瞪着眼问道:“你知晓?是谁害了玉真?” 鸾奴脸上浮现出些许吃痛,强忍着声音道:“是救世教。” “不可能!” “殿下,这是奴婢亲眼目睹的!殿下瞒着驸马爷与救世教勾结,牵扯进荆州血案之中,后来赵家来了一位大人物,察觉出了一切,您没察觉到府上福延宫出身的下人一个都不在了么?殿下怕事情败露,怕重蹈永安王的覆辙,想要对救世教下手,想要抹除罪证,可她低估了那些救世教徒受到反噬,才沦落至此的……” 这些话,鸾奴不知在心中编排了多少遍。 这本是赵祈安准备给陛下的“交代”。 七分真,三分假。 若是深究,或许能够察觉出蛛丝马迹的漏洞。 可赵祈安拿捏住了天武皇的心理,那位陛下在这件事上,必然是不愿往下深查的。 也正因此,这番说辞,也就成了这件事的真相,为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但赵祈安的注意力都在天武皇身上,他忽略了旁人。 或者说,他并不觉得姬青空这得过且过的烂泥皇子,会真在乎什么兄妹亲情。 姬青空没有松开鸾奴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那你……为何活了下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讨价还价 “那你……为何活了下来?” 姬青空是什么德行,世人皆知。 而鸾奴自幼跟在玉真身边,自然比之常人更了解这位四皇子一些。 她年幼之时,那时候的四皇子并不是如今这样的。 他少年英才,也能勤奋苦读,哪怕年纪尚小但也能对时局内政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再加上高贵的出身,以及那堪称京都第一美男的皮囊,让年幼时的鸾奴都曾对姬青空有过憧憬向往之情。 可在他十二岁那年,被皇后召去为二皇子陪读,在广寿宫被皇后抚养了三年。 三年之后,姬青空回到福延宫,就已经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沉默寡言、阴沉无比。 一直到贞贵妃心疼皇子,将他带去荆州外祖那儿散心,才逐渐重新开朗。 只是从一个极端,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时至今日,他已经成了京都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肆意纵情、顽劣不堪,成了别人口中的“烂泥皇子”。 这些年来,就连玉真公主,都被他疏远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烂泥皇子,此刻的眼神却是骇人无比,竟是将鸾奴一时震慑住了。 她一时间,只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姬青空,而是赵祈安! 可下一刻,姬青空突然捂住了心口,松开了她的手。 鸾奴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 下一刻,她亲眼看着姬青空哆哆嗦嗦得伸手进了袖中,取出一个折好的油布包,拆开后里头是一些金色的粉末。 他当着鸾奴的面,小心翼翼得用小拇指点了一些金粉,随后放在鼻下,猛地一吸,脸上顿时流露出迷醉之色。 蚀金散! 鸾奴眼中顿时流露出了鄙夷,只觉得刚刚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她冷着脸,答道:“奴婢之所以能活……是因为奴婢不想见公主殿下一错再错。” 姬青空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闻言顿时笑了:“你这贱人,出卖便是出卖,倒是说得冠冕堂皇。难怪赵家让你来当公主府的大管事,原来是卖主求荣换来的富贵。” 鸾奴听着这些污言碎语,面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变化。 她本就是赵祈安的人,是恩主从胡图人手底下救回来的战争遗孤,何来卖主求荣一说? 姬青空的话,影响不了她半分。 姬青空骂过几句,竟是直接不提这事儿了:“玉真的事,暂且不论。赵祈安毕竟没休了玉真,那他还是我妹婿,那为何今年皇田的夏租没送到福延宫去?” 鸾奴说道:“皇田是陛下赐给玉真公主的嫁妆,自然也是公主府的产业。既是公主府的产业,为何盈利要送到福延宫去?” “每年都是如此!这是玉真自己心甘情愿的!” “可有契约为证?可有白纸黑字写着?” “玉真与我兄妹情深,更何况还有母妃,自家亲人,用不着这些。” “那四殿下去将公主殿下请来对峙。” 几句针锋相对,竟是半点都不退让。 姬青空直接用力一拍桌案,怒笑道:“你这贱婢,谁给你的狗胆敢如此和我说话?让赵祈安过来,有什么话我与他亲自说!”鸾奴轻叹了一声,朝姬青空躬身道:“殿下既是不愿谈,那奴婢告退。” “赵祈安若是不肯见我,我今日便不走了!” “不必今日,明日也行,后日也行。殿下要等,那就一直等着,府上总归是不缺您一口饭的。” 说罢,鸾奴竟是作势就要走,半点面子未给姬青空留。 “慢着。” 姬青空叫住了鸾奴。 鸾奴转过身来,却看到姬青空一扫之前的蛮横,满脸堆笑。 对着一个往日看都不曾多看一眼的奴婢,这位四皇子也能露出这略带几分讨好的笑容来:“我刚刚不过玩笑,再谈谈再谈谈。” 这能屈能伸的样子,倒是让鸾奴一时愣神。 姬青空主动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拉着鸾奴坐下,说道:“赵祈安既然愿意让我入府,说明他还是愿意和我谈的。说说吧,他想让我做什么,又能许我什么样的条件?” 他倒是聪明,竟是从这细节之中,已经察觉到了几分赵祈安的态度来。 若是今日入府,直接见到的是赵祈安,或许他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只不过赵祈安不露面,而是让鸾奴出面,这让姬青空忍不住试探,看看能不能坐地起价。 如今鸾奴态度如此坚决,他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可即便话到这份上,鸾奴依旧是不松口风:“主子不在府上,对殿下您拜会的事情也不知情。” 姬青空不满道:“这就没意思了,你看我都如此坦诚……” 鸾奴不为所动,只是下一刻话锋一转:“不过……近来京都赵行一直在苦恼东海本家来的那位阮供奉,若是殿下愿意帮些小忙。那殿下今日的来意,商行的几位执事可以作主答应。” “皇田、皇庄割让给我多少?” “殿下玩笑了,那些是公主的嫁妆,商行的执事哪能作主?更何况私贩皇家产业,那是犯法的,这犯法的事赵家不做。” 鸾奴一口回绝了姬青空的打算。 姬青空当即脸色难看了下来:“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鸾奴摇了摇头:“殿下稍安勿躁,即便是府上的皇家产业割让给您,您拿着不过也只是收夏、冬二季的佃租。说到底,也不过是银子的事。”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公主府的皇田虽号称千顷,但实际上能够种植的良田不过六百三十二顷又七十六亩地,每亩地一年算的收成八十文钱,一年也不过五千两银子入账。算上皇庄收入,一年大致七千两纹银。” “若是除去税收,以及留给佃农的部分,每年送到福延宫手上的,也只是在四五千两之间。” “碰上灾年,还能剩几成就很难说了。” 她连半点磕绊停顿都没有,流利得说出了公主府麾下皇田的详尽情况。 在赵祈安决定收回公主府的产业时,手底下人便立刻开始清点起了公主府麾下的皇田皇庄。 这一切,现如今都归鸾奴管理,自然是不敢轻易懈怠,早已将这些事烂熟于心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噫,我成了! 其实光是皇田、皇庄带来的收益,很难满足这一家子的开销。 不够的部分,自然是从赵家找补。 他们一家子,就好比几只蜱虫,一直挂在赵氏这庞然大物的身上吸血。 虽不致命,但是足够恶心。 赵祈安麾下,不止一人曾提议对玉真一家子下手,可都被他压了下来。 因为他们在赵祈安规划的蓝图之中,是有用处的。 玉真兄妹还有贞贵妃,都是赵祈安与天武皇之间的“桥梁”。 这位陛下的身上,有太多的隐秘了。 就比如当年他在东海的那惊绝艳艳的一刀,让赵祈安至今难以忘怀。 那一刀,改变了许多。 也让赵祈安好奇,天武皇深藏起来的隐秘,究竟是什么。 话虽如此,赵祈安对待福延宫的态度,已经不再是听之任之,允取允求。 当他开始“动了”,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起来。 …… “既然如此,京都赵行愿意每年给足六千两银子,一半入福延宫,一半入太和宫,如何?” 鸾奴到最后,给出了愿意给的条件。 姬青空面露犹豫,片刻后咬牙道:“好,但我有一个条件。” “殿下请说。” “每年赵家给的钱……四成入福延宫,六成入太和宫!” 姬青空竟是毫不犹豫就把贞贵妃的部分给昧下了。 鸾奴诧异得看了他一眼,可姬青空脸不红气不喘,仿佛理所应当一般。 她点点头:“此事,奴婢就可以做主答应。” 姬青空说道:“好,既如此,你与我说说,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只是些许小事罢了……” 鸾奴凑过身去,面色严肃,在他耳边压低声说了几句。 待细细交代完了字后,姬青空一脸错愕得看向她:“你确定?就这么简单?” 鸾奴给了肯定的答复道:“就这么简单。” 姬青空顿时露出笑来:“我还以为会是什么难事……此小事耳,我什么时候做?” “殿下先回宫等候,什么时候动手,会有人告知殿下的。” “好!” …… 待姬青空走后不久,鸾奴松了一口气,方才坐下歇歇。 她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赵祈安竟是过来了。 鸾奴忙不迭站起身来:“主子。” 赵祈安目光还在看向门外的方向,说道:“姬青空走了?” “是,四殿下刚走。” “如何?” “一切顺利,只用了六千两他便满足了,只不过……四殿下要求福延宫和太和宫四六分,他要六成。” 赵祈安目露错愕,旋即哂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倒也符合他对姬青空的一贯印象。 他朝着鸾奴微微颔首:“你做得不错。” 仅仅只是一句夸奖,便让鸾奴脸颊微红,心情激荡。 赵祈安夸过一句之后,目光再次落向了外头,眼神深邃:“既然一切顺利,就让大家都动起来吧。” 鸾奴躬身领命:“是。” …… “皇妃娘娘,您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必亲自去早晚请安,一日不落的,皇后娘娘会体谅的。” 承平宫内,大着肚子的秦沐婉在青衣婢女的搀扶下,从外头回来。 承平宫不算大,但也有四道门出入,而秦沐婉带人走的这道门名为“金凤门”,是通往深宫后院的。 秦沐婉听到身边小婢的抱怨,抚着大肚子,笑着道:“哪能不请安呀,皇后娘娘也是我腹中皇儿的亲奶奶,她对我这肚子也关切得紧呢。” 青衣婢女嘟囔道:“可这一路……多不方便,殿下也不让您在人前显露呢。” 秦沐婉满脸幸福,说道:“殿下虽是让我不往外声张,可他性子有时也像个小孩,忍不住便与关系好的大臣炫耀有了皇儿的事,其实这事儿早就传开了,无碍的。” 二人正说话间的功夫,便进了金凤门的门槛。 “娘娘,小心些门槛。” 这门槛颇高,在秦沐婉迈过门槛时,身边陪同的婢女都是一脸紧张,而那青衣婢女更是直接弯下腰去,时刻盯着。 待进了门之后,秦沐婉擦擦额头汗珠,抬眼便看到一群宦官正在修剪着这庭院的植被。 她也没太过在意,在众宫婢的陪同下,众星捧月般的朝着寝殿方向走去。 而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经过之后,那些修剪植被的宦官们的视线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盯着她这边看。 其中一名宦官,更是直接从袖中拿出了碳笔,在袖子干净地方,戳着一个个黑点。 这黑点看似杂乱无章,但实际上是有其规律在的,只是若要破译,还需要一本“密本”。 而破译之后,这上头留下的话语则是—— “卯时二刻至三刻,金凤门,风雨无阻。” …… 京都城西郊,有一座山,比邻京运河,叫做文运山。 山脚下,有一处书院,名为白鹿书院。 书院之外,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田地间,有靠着稻草堆小憩的农夫,手中捧着三尺经卷,摇头晃脑得念着“之乎者也”。 道路上,偶有行人相遇,也都驻足彼此行礼,称呼间皆是“学兄”“学弟”,皆是儒雅的读书人。 书院内部,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 这千亩占地的书院,足足容纳了三千多名读书人,皆是这白鹿书院的学子。 从乳牙未换的稚童,到意气风发的青年,再到那满头银丝的老翁……这些人也都是白鹿书院的学子。赵霓裳搀扶着魏老太监,走在书院内。 沿途学子不时停下行礼,对魏老太监恭敬称呼: “魏夫子。” “魏先生。” 魏老太监那一直以来阴恻恻的神情,此刻都变得阳光了许多,含笑一一点头,不时还能喊上几名学子的名字,停下交谈一番。 在和一名学生交谈过后,魏老太监不由感慨:“咱家给人当了一辈子奴才,不曾想到了半截入土的年纪,反倒是能被人称呼一声‘先生’。若是有来生呀,咱家就做个教书先生,教教孩童习字,求什么荣华富贵?” 他自嘲得摇了摇头,只觉得往昔不堪。 赵霓裳说道:“现在也不晚呀,老师若是喜欢,只管在这白鹿书院当个教书先生就是。” 魏老太监呵呵笑着:“算了算了,咱家这一生所学,教出你这么个小祸害,已是后继有人,至于其他人,都只是学了个皮毛。” 他本觉得自己这一身本领,都是祸害人的,本想着带进棺材里。 可东家告诉他,他的本领,不仅仅是能害人,还能救人。 他本是不信,可后来亲眼看见赵祈安将一个烂了心肠的病人,开膛破肚切了那么一块,还真就把人救好了。 这让他相信了赵祈安的话,也不遗余力的将自己的本领拿来栽培学徒。 只可惜真正得他真传的,也只有赵霓裳一人。 但魏老太监已是知足了。 活了八十多年,也唯有最后的这六七年才算是真正的活过。 魏老太监确实是老了,八十多岁的高龄对于一个没有修行武道的普通人来说已是高寿,走了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又得停下来歇一歇。 赵霓裳皱眉道:“义父也是,把这供奉院建在这儿,老师您这来回一趟,实在是太折腾了一些。” 魏老太监笑着解释道:“这就是你的不懂了,供奉院建在此地,让院中供奉来白鹿书院任教,本就是东家请安院长出山的条件。” “你难不成以为东家答应为安院长重振白鹿书院,只是帮忙买了一块地,建了几栋屋子么?” “这白鹿书院的先生们,有一半都是东家请来的供奉。书院里的学子,也有一半儿是赵家各地善堂层层筛选上来的人才,等这些人将来入了仕途,东家也就在这朝堂彻底站稳了根脚。” 赵霓裳索性也坐在石墩子上歇歇,闻言道:“吴相不倒台,怎么可能会让白鹿书院的学子中举呀?商行好几位执事可都是头疼每年白鹿书院和供奉院的开销呢。” 魏老太监只是笑笑道:“将来的事,谁料得准呢。” 二人正闲谈的时候,就听得后山发出“轰”的一声炸鸣,如同平地起惊雷。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魏老太监险些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还是赵霓裳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她搀着龇牙咧嘴的魏老太监,惊疑不定的朝着爆炸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只见后山方向,在林被茂密的地方有一块地方特意被砍伐得光秃秃的,而正是那地方此刻正冒着滚滚浓烟。 浓烟之中,有一人灰头土脸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激动大喊: “哈哈哈,道爷我成了,成了!” 他一边喊,一边朝着白鹿书院的方向跑去。 待离得近了,赵霓裳只看了一眼,便“呀”得喊了一声,捂住眼扭过头去。 那是个邋里邋遢的老道,浑身都染着爆炸后的灰烬,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身上道袍更是破破烂烂,大半个黑屁股蛋都露在外头。 最骇人的是他半条手臂都没了,血滋呼啦的伤口露出皑皑白骨。 可他像是完全察觉不到痛一般,满脸都是激动。 魏老太监张嘴就骂,尖着嗓子:“牛鼻子,你成个什么鬼东西?霓裳在呢,丢不丢人?” 他这一骂,那疯疯癫癫的老道才像是回过魂来,注意到了两人。 可那疯老道还是激动,把断臂抬向魏老太监,得意洋洋得仿佛不是展示伤口而是在炫耀自己的功勋章一般:“老太监,看看,看看……老道我这次的仙丹,连神通境的武者都能炸伤!” “再给老道我点时间,老子一定能造出东家说的普通人都能打死天人武者的宝贝来!” 但激动的劲头儿很快又过去,疯老道又蹲在了地上,拿着块石头一边在地上划拉,一边神神叨叨的念着:“但是这次炸的不对呀,怎么炸得这么早,而且威力不集中……龙骨加少了么?东家什么时候给我猎一条真龙来呀?” 赵霓裳捂着脸,无奈道:“黄爷,您至少先穿身衣服吧?” 也幸好,书院那边有不少人听到爆炸的动静,纷纷都跑了出来。 其中有一伙人最是特殊,似是早有准备,拿着干净衣裳就来了,给疯老道披上。 而那伙人也立刻注意到了地上被划拉的一些看不懂的“丹方”,看得如痴如醉起来,不时和身边同窗讨论着。 “龙骨品质不够,不是加少了。” “可已经是蛟龙级的了。” “或许可以再添一些鲸王油……” 疯老道当即不满,用力拍了拍提出意见的学生脑袋,骂道:“添什么鲸王油,老道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学狗肚子里去了!” 他站起身来,率先激动呐喊:“要真龙!” “要真龙!” “要真龙!” 其他学徒也抬起拳头,激动得跟着喊了起来。 现在这场景,活脱脱一个老疯子,带着一群小疯子。 赵霓裳只觉得诡异,恶寒得缩了缩脖子,随后搀着魏老太监只当没看到,准备先把魏老太监送回山上的供奉院先。 就在她准备开溜的时候,疯老道倒是注意到了她,出声喊住了她:“霓裳丫头,你先等会。” 赵霓裳只好站住,回身问道:“黄老有什么吩咐?” 疯老道准备伸手入袖,这才想起自己左手都炸没了,只好朝着自己右手袖袍努努嘴:“你义父刚刚派人来找老道要枚仙丹,但老道我刚刚正闭关炼丹,没工夫搭理。这会你来得倒巧,刚好你带回去给你义父。” 赵霓裳整张脸顿时皱起,满脸写着不情愿。 别人炼丹是吃的,但黄供奉的仙丹,一枚入肚,原地升天。 物理意义上的升天。 若非必要,这位黄供奉的一切物品,她是碰都不想碰,你压根不知晓哪一样东西会在什么时候给你来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黄供奉炸没了手臂,还能断肢重生,可她连天人武者都还不是,真被炸没一条胳膊,她可长不出来。 但毕竟是义父点名要的,赵霓裳再是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拿。 在一阵摸索之后,赵霓裳拿出了一枚白色的丹丸,黄豆般大小,外头有一层琥珀般晶莹的蜡膏包裹着。 赵霓裳好奇义父为何找黄爷讨丹,问道:“这仙丹有何功效?” “掷入水中,外头蜡衣遇水会融,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就会让里头的丹丸接触到水,这里头丹丸一接触到水就会爆炸。” 疯老道解释完用途之后,眼神不屑道:“除了隐蔽之外,这玩意没啥用,纯吓唬人的小玩意,也不知道你义父要这玩意做什么。” 听着没什么威力,赵霓裳也就放心了不少。 可她就更好奇义父为何要这样一枚“仙丹”了。 难不成……是拿去吓唬人?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打破武道极致的存在! “赵祈安身边,果然有高人在!” 阮玉重重得砸了一下桌子,面色不大好看。 站在他身后的魏昭凤小声道:“师兄,您不是一直说动用灵奴是下下之选么?这次损失了一只灵奴,赵祈安还平安无恙,若是师尊知晓了……” “好了,事已至此,不必再说了。” 阮玉挥手一摆,制止了魏昭凤继续说下去。 他难道会不知晓派出灵奴刺杀赵祈安,是下下之选? 赵祈安自身实力一直都是一个谜团,连他的亲父东海大公赵万金都不知晓。 可他纵横东海,短短十几年横推东海十二国,成为东海的无冕之王,难道会是易与之辈么? 而赵祈安麾下人才济济,纵然为了稳固后方,将大多数人都留在了东海,可谁知晓他手中还有多少底牌未出? 可阮玉哪怕知晓这些,事到如今他已无它策。 因为左相吴庸! 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前提是他能够证明他所说的是真的。 可想要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要么是找到赵祈安藏在京都城的那批精锐,证明赵祈安的狼子野心。 要么便是证明赵祈安是大能转世! 且他的前世,极有可能是一位真仙! 前者这事儿,阮玉一直没有线索。 而现在更是因为左相一句话,导致他在京都城中竟是寸步难行,更别说寻觅这批精锐的下落。 这仿佛就是一个死结。 他就只能选择原本的“下下之选”,努力去证明后者。 魏昭凤有些不明白:“师兄,若是赵祈安真如您所说,乃是大能转世,向左相证明此事又有何用?转世金童虽然稀罕,可也不是没有,不是还有几位都投效了朝廷么?” “因为一个传闻。” “什么?” 阮玉看向魏昭凤,反问道:“元胎境,至多可以渡几次天赐雷劫?” 魏昭凤不明白师兄为何这会校考他这些,但还是老实答道:“九次,九纹元胎是为四品极致,师兄这不是常识么?您问我这些做什么?” “可我若说赵祈安……不仅仅是渡过了九次天赐雷劫呢?” 阮玉这一句话,却让魏昭凤顿时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道:“这怎么可能?” 九纹元胎,已是四品极致。 这是所有武者公认的常识,千百年来无人能够打破。 能够以九纹元胎晋升神通,已经是世间翘楚,一世之中这样的天骄人物,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即便是魏昭凤憧憬无比的师兄阮玉,也仅仅是七纹元胎晋升的神通境。 魏昭凤忍不住问道:“师兄,这是真的么?那赵祈安究竟是几纹元胎?” 面对这个问题,阮玉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我亦是没有把握。” 海青城中一直有赵祈安亲自出手的一些流言。 传闻他出手之时,浑身紫纹遍布,如同魔神降世! 更有传闻,每当赵祈安回到海青城,海青城便有雷劫降世,隔三差五便来一遭,直至赵祈安重新出海,海青城方才会恢复风和日丽。也正是因为这些传言,在阮玉从东海大公口中知晓赵祈安是转世金童之后,才揣测赵祈安会是真仙转世! 打破武道极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到,除了真仙,还能是什么? 但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清楚。 正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阮玉才一直没有派出灵奴去试探赵祈安。 魏昭凤满眼羡慕:“赵祈安如果真的打破了元胎境的极致,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么?如果是我,我恨不得昭告天下,说不定连一品大能都会动心收徒。” 阮玉呵呵笑了几声,问道:“这一切若是真,你说师尊会作何反应?” 魏昭凤愣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得说道:“收他为徒?” “错!”阮玉一拍桌子,面上浮现出几丝狰狞之色,“师尊会将他带回灵萤岛,拆骨扒皮,一寸寸得研究他的肉身,希冀着从中找出赵祈安突破武道极致的法门!” “师尊困顿于瓶颈多少年了?如果有让他突破的契机,他难道会放弃么?” “你或许觉得师尊残忍,可我告诉你,师尊已算是名门正派的作为。有的是比师尊更心狠手辣之辈,难道天下武者,都是好人么?” 这一字字一句句,粉碎了魏昭凤的天真。 魏昭凤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阮玉摸了摸他的脑袋,意味深长道:“这世道就是如此,将来你就会懂的。” 此时此刻,魏昭凤还不明白阮玉这话中深意,只觉得自己活在师尊和师兄的羽翼之下,真的是太好了。 他问道:“可是师兄,这不仅仅只是你的猜测么?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阮玉摇了摇头:“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他之所以觉得这事儿可信,是因为赵祈安入京十年,蛰伏十年,愣是没敢显露半点修为。 若是传闻是真,那赵祈安入京之后,隐世蛰伏,韬光养晦,也就有了解释。 因为天武皇。 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天武皇更希冀“寻仙问道”的人存在么? 天武皇毕生所求,不过是“寻仙问道”四字,若是他知晓有人已经打破了一个境界的武道极致,绝不会放过赵祈安,势必想要了解他身上突破九纹上限的隐秘。 若传闻是真,觊觎赵祈安的人,根本就轮不到自己师尊定波候。 这才是阮玉派灵奴刺杀赵祈安的真正目的! 他没指望灵奴真能刺杀赵祈安成功,他只是希望灵奴能够逼迫赵祈安出手! 赵祈安只要出手,哪怕只是显露了一丁点武道修为,那他就注定藏不住的! 因为这京都城……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 而若是引起那一位的注意,赵祈安迟早会暴露出真正的实力。 只要赵祈安真的打破了武道极致,那他就完了。 陛下不会放过他的!他这辈子都别想回东海! 可偏偏,最终是出了岔子。 谁又能想到赵祈安身边一名平平无奇的马夫仆从,竟会是二品造化境的大能?!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燃的希望 虽然昨日千步廊刺杀之事,没有正式公文贴出。 巡天监和赵祈安那边,都没有消息对外传出。 可昨日出现的那十几丈的修罗心象,根本遮掩不住,内城之中许许多多人都亲眼目睹了。 直至今日,千步廊天人武者交手之事,早已在整个京都城疯传了开来。 阮玉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气得将自己很喜欢的一对瓷瓶都给砸了个粉碎。 他失算了! 选在千步廊这戒备森严的地方动手,看似荒诞,但实际上也是阮玉深思熟虑过的。 因为赵祈安平日里一直待在公主府中,即便出门也只是去城西坊市、城北养生堂、皇宫、宗正寺官署部堂这几个地方。 皇宫自不必说,这公主府、城西坊市、城北养生堂三处地方,皆是赵祈安多年经营的地盘,必定戒备森严,不知藏了多少高手。 而去这几处的路上埋伏,也不是好选择,因为赵祈安去外城时,都带着一名黄发绿瞳、犹如罗刹鬼一般的“壮士”,阮玉料定这“壮士”必定是守护赵祈安周全的强者。 所以他选择了避开。 也唯有赵祈安去宗正寺部堂上值的时候,身边仅仅一个驾马老仆。 阮玉已经打听过了,那是个又聋又哑的老仆,听闻是追随赵祈安生母的仆从,赵祈安念着旧情才将他留在了身边。 一看就是个普通人! 也正因此,刺杀的地点选在了赵祈安去上值路上必定经过的千步廊! 虽然这地方距离巡天监的总司衙门极近。 可神通境武者的刺杀,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而且阮玉也没想着灵奴能活着回来,事后不管是被赵祈安杀了,还是被巡天监抓了,都是无碍的。 他自信有魏昭凤在他手上,灵奴不会背叛。 一切都想得很好,一切都本该顺利。 可谁能想到赵祈安身边,就连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赶马车夫,都会是二品造化境的强者? 这一刻,阮玉甚至都觉得和赵祈安作对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其实根本就不清楚赵祈安的底牌有多少! 本以为赵祈安再厉害,也是把麾下雄兵虎将都留在了东海,在京都城中本该是孤立无援的才对。 他就算自身有些手段,可赵祈安不敢显露人前,而自己则可以放开手对付。 可真对上了,却又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赵氏商行压根不听本家调令,哪怕他有东海大公手谕也不行,完完全全被赵祈安掌控,根本没有给他插手的余地。 而那支查不出下落的龙渊卫精锐,更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就连吴相的针对,看着也有赵祈安在背后运作的痕迹。 “在造化境大能的面前,灵奴真能逼得赵祈安出手么?” 阮玉负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烦躁。 急躁间,他心中想道:“不行,不能这样干等着。得尽早做打算。” “吴相这边走不通……京都城中也不全都是吴相的人。” 他心中想到了另一个人—— 三皇子,姬云睿! 姬云睿背靠边军,虽然京都朝堂之上势力不及吴相,可他麾下也聚拢了一批以他为首的武官,是这京都城中少数可以不用看吴相脸色行事的官僚集体。 阮玉有想过与三皇子那边接触,可问题是面对他的示好,三皇子那边压根就是无动于衷,摆出了一副“不想掺和”的态度。 这让他有点费解,毕竟他明面上是代表东海赵家的本家入京的,是代表着东海大公的意志,而东海赵家在朝堂上素来中立,难道三皇子就不想争取一下赵家的支持么? 就在阮玉犹豫着要不要再次主动接触三皇子的时候,有同门匆匆入了堂内。 “师兄,宫中有人送了请帖,说是想邀您一见。”阮玉顿时露出喜色:“可是三皇子派人送来的请帖?” 报信的同门摇了摇头,答道:“我打听过了,是四皇子派来的人。” 四皇子? 阮玉顿时愣了一下。 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虽然同样是皇子,可这位四皇子在京都城是个怎样的名声,他可是素有耳闻。 也正因此,阮玉这次入京虽然想结交皇子,可是却绕过了这位四皇子,半点没和姬青空接触。 可令他没想到,这位四皇子居然主动送了请帖给他? “请帖何在?” 阮玉伸出手,从同门手中接过请帖,打开来看了一眼。 请贴上内容简洁,只是请阮玉今夜在外城某个酒楼一叙。 唯一值得他注意的,就是这位四皇子在请帖中委婉得提及他现如今在为二皇子效力。 莫非二皇子那边……还有转机? 就在阮玉陷入沉思之时,那同门小心翼翼问道:“师兄,要回绝了么?” “不。” 阮玉合上请帖,侧目吩咐道:“去备马车,我要赴宴。” …… 夜幕渐至,外城的街道上,一盏盏灯笼挂起。 城东坊市角落处一栋不起眼的酒楼中,阮玉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间。 雅间内,早已有人等候。 当阮玉见到姬青空的第一眼,一时间微微有些失神。 他还未见过世间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只看外貌,可是半点看不出眼前这位四皇子和传闻中那“烂泥皇子”四个字会牵扯上半点关系。 但阮玉很快收敛了神情,眼神再一次平静下来,朝着姬青空行礼:“见过四殿下。” 姬青空侧靠在桌前,左手托着下巴,笑得好看:“多礼什么,阮先生请坐。” 阮玉这才坐下,与姬青空对面而坐。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眼角余光又瞥了眼这雅间陈设。 桌上,除了一壶酒外,就只有三两道小菜,都是最便宜的。 雅间之内,陈设老旧,也无半点风雅,只是个普普通通吃饭的地儿。 阮玉似是无意得问了一句:“殿下怎么选了一个这么个地儿?” “嘿嘿,囊中羞涩,也是无奈。” 姬青空嘿嘿笑着,可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窘迫。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进嘴里,细细嚼着,说道:“反正今晚也不真是请你吃饭,这酒菜好坏,也不影响你我谈事。” 阮玉不动声色,但目光已经落在了姬青空的身上:“那殿下想和我谈什么?” 姬青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啪”得将空酒杯掷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眼神盯着阮玉: “我能为你和二哥牵线搭桥,你能给我多少好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宾客尽欢 嗯? 当姬青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玉都不由怔住了。 他在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姬青空会来找他的理由。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四皇子竟是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阮玉不由面露迟疑,拱手问道:“斗胆一问,殿下今日与我相见,可是二皇子授意?” 姬青空哈哈一笑:“那自然是没有的。” “那殿下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诶,阮先生稍安勿躁。” 姬青空拿起酒壶,拿起桌上倒扣的杯子,亲自为阮玉斟酒,放在桌上递了过去:“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找的你?” 阮玉视线低垂下来,看向递到他身前的酒杯,但是并不去碰,淡淡道:“愿闻其详。” “自然是二哥私下与我提及了你!” 姬青空加重了语气,停顿片刻后说道:“你愿将悟道茶树这样的至宝献给二哥,足可见你结交二哥的诚意。而二哥心中也是意动,只不过那赵祈安前些日子帮了二哥一些小忙,此刻若是抛弃了他,岂不是让二哥背上背信弃义的名?你叫其他投靠二哥的人如何看他,你这不是让他难做么?” 阮玉心中惊讶,不知其中还有此一节,问道:“少家主帮了二皇子什么忙?” 姬青空凑过身去,压低声神神秘秘道:“和三哥有关,你没看到三哥最近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么?” 他并不明说是什么事,只是点明了是什么人。 这顿时让阮玉心中升起了无限遐想。 难怪他试图与三皇子结交之时,三皇子的态度如此冷淡。 若是赵祈安帮二皇子对付过三皇子,那三皇子估计以为赵家是倾向了二皇子,自己这个赵家供奉在这个时候再去接近三皇子,可不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么? 这样一来,阮玉也就理解了三皇子这些日子为何对他的示好如此冷淡的缘故,心中对姬青空的话也就多信了几分。 姬青空见阮玉面露沉思,趁热打铁道:“那日二哥答应赵祈安将你拒之门外,是赵祈安同样说他会在万寿宴前将你从东海带来的悟道茶树献给二哥。” 阮玉冷笑了一声:“呵,绝无可能。” 他似乎很笃定赵祈安找不到悟道茶树的下落。 姬青空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点头道:“阮先生确实是将那至宝藏得隐蔽,如今时间一天天过去,赵祈安那边半点动静也无,二哥心中也着急,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赵祈安,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去搜罗其他宝物准备万寿宴上进献父皇。” “但时间紧迫,如何找得到一件能与悟道茶树媲美的至宝进献?” “二哥时常与我说,若那日再让他选,他定是不信赵祈安的鬼话。” 他望向阮玉,微微笑道:“你说,若是我愿意为你和二哥再牵线搭桥一次,为你在二哥面前极尽美言,如何?” 阮玉心动了。 灵奴刺杀赵祈安失败,吴相那边恐怕不会再给他机会。 之前他将厚望寄托在三皇子身上,如今从姬青空口中知晓了三皇子和赵家之间的过节,恐怕想要接近三皇子也是难事。 若是能够与二皇子再次搭上关系……以二皇子与吴相之间的关系,自己眼前的困境瞬间可解。 而赵祈安则是失去了二皇子的青睐,等同于少了一位极有分量的盟友。 此消彼长,自然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 但阮玉心中还多着分警惕,不动声色得问道:“四殿下为何帮在下?” “哈?” 姬青空啧了一声,露出不耐之色:“什么帮你?你难不成要我白帮?想什么好事!” 他这毫不掩饰自己贪婪的模样,反倒是让阮玉放心了一些,询问道:“那四殿下要什么?”????姬青空直接把两只手摊开在阮玉面前:“赵家在城西开的坊市里的十间铺子,而且什么铺子得我自己选,休想拿什么不赚钱的铺子糊弄我。” “恐怕……不只是因为这些吧?” 阮玉突然抬头看向他,缓缓道:“在下听闻四殿下与二皇子之间关系莫逆,二皇子每有宴席,四殿下从不缺席。可自从二皇子与赵祈安亲近之后,再有宴时,四殿下便时常缺席……” “四殿下愿意帮我,似乎也不仅仅是为了钱那么简单。” 姬青空怔了许久。 他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能编,竟是还自圆其说上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轻哼一声道:“看出来又如何?我要的半点都不能少!” 阮玉沉声道:“除了钱庄,其他铺子,任凭四殿下挑选。” “好,爽快!” 姬青空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朝他举起了酒杯。 这一次,阮玉不再拒绝,同样拿起桌上酒杯,朝着姬青空举杯示意。 酒杯一碰,似是为两人达成共识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二人各自喝过一杯酒,彼此之间气氛也就融洽了许多。 阮玉问道:“殿下准备何时为在下引荐二皇子?” 姬青空已有了几分醉意,脸蛋微红,呵出一口酒气,眯着眼道:“就这几日,你住处在哪我知晓,等我派人知会你便是。” “还是在秦府大院?” “呵,那岂不是显得我好拿你这好处?” 姬青空朝着窗外,抬手一指。 遥遥指着的方向,是皇宫。 他呵笑着说道:“我带你入宫去见二哥,不过我得回去准备准备……对了,把那悟道茶树带上,兴许能好谈一些。” 听到让他带着悟道茶树去见二皇子,阮玉面上顿时有些许犹豫。 姬青空一把揽过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阮玉身上一般,自来熟得很,说话间酒气喷吐到了阮玉的脸上:“怕什么?那可是皇宫,还能有人在皇宫里头抢你的悟道茶树不成?” 阮玉想想也是,于是道:“四殿下放心,在下必会带着悟道茶树赴约。” “好好好,我就喜欢和你这爽快人说话,来,喝酒喝酒。” 当天夜里,宾客尽欢。 …… 姬青空的动作很快,不知是为了赵氏商坊的十间铺子的好处,还是为了对付赵祈安。 总而言之,翌日中午,他便派人与阮玉知会过一声,让他在次日清晨寅时之前在皇城西边的一道小门碰头。 为此,姬青空甚至不知从哪给阮玉弄了一块“夜间行走”的腰牌来。 阮玉不疑有他,爽快得便答应了赴约之事。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杀机将至 到了七月初八这一日,也就是姬青空与阮玉约定好的日子。 未至五更,天色依旧是漆黑一片,阮玉便早早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门。 “师兄,这皇宫长什么样我都还未见过,您带我进去见见世面吧。” 魏昭凤服侍着阮玉更衣,少年忍不住好奇,央求道。 阮玉摇头拒绝:“这一次不比寻常,任凭四皇子说得再是天花乱坠,可二皇子那边究竟是何想法,没人知晓。这一次不是带你见世面的时候,你且安心在这院中等候。” 魏昭凤顿时失望,只好说道:“那我为师兄赶马,在皇宫外等师兄。” 少年心事藏不住,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 阮玉见他那满脸失落的样子,也不忍再拒绝,只叮嘱了一句:“在外等我的时候,别乱跑。” 魏昭凤又高兴了起来,连连点头:“是,那我现在去套马车。” 阮玉看着魏昭凤风风火火朝屋外走去的模样,脸上也不由多了一分笑容。 …… 从城西坊市外的小院出来,马车进了内城,朝着皇宫西侧的方向驶去。 宵禁未过,街上还有夜巡的巡天监兵差,马车也时时被拦下盘问。 幸好姬青空难得办事靠谱了一次,还考虑到了这一点,为阮玉准备了一块“夜间通行”的令牌。 所以即便被巡天监的官差拦下,也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很快就放行了。 当马车来到指定地点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阮玉刚一下马车,很快就看到了早已在皇宫小门处等候的姬青空了。 “昭凤,将马车停个隐秘些的地方等我。” 他吩咐了赶马的魏昭凤一句,待马车从身边驶离之后,这才朝着姬青空走了过去。 “四殿下。” “来了?在一旁等会。” 姬青空很没个皇子形象的蹲在皇城墙根处,若不考虑他身上华贵的锦绣服饰,以及那张俊美近妖的脸蛋,就跟个大街上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似的。 他还颇为客气得往边上挪了挪,给阮玉腾了个位置出来。 见阮玉一动不动,他也不在意,抬眼瞅着阮玉,问道:“东西呢?” 阮玉将原本挎着的一个小木箱,拿到了身前。 木箱不大,方方正正也就二尺多长宽的模样,跟个江湖郎中背着的小药箱似的,即便是个普通人也能随身带在身边。 姬青空顿时目露诧异:“就这么点大?不是说一棵树么?” 阮玉瞥了一眼手上木箱,解释道:“悟道茶树这般的天材地宝生长不易,这箱中装的是一颗幼苗。” 姬青空顿时不爽:“你这不是坑人?亏我好容易劝动二哥见你,你就带了一颗幼苗来,到时候二哥必以为我帮着你糊弄他。” 阮玉摇头道:“虽是幼苗,但此至宝依旧有无上功效,不会让二皇子失望的。” 姬青空被勾起了兴趣,问道:“什么功效?” 阮玉淡淡道:“见了二皇子,在下自会说明。不过四殿下让在下在此等什么?” 姬青空见他不肯说,也卖起关子:“一会你就知道了。” “为何选在了这个时候?” “一会你就知道。” 阮玉不再问了,他知道四皇子是故意这么说呢。 过了好一会,又有一辆马车,朝着二人的方向行驶而来。 待来到二人面前,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太监,朝姬青空行礼。 姬青空从太监手中拿过一身衣服,对阮玉说道:“来,换上。” 阮玉这才明白,姬青空让他在等什么了。 他竟是要让自己装作出宫采买的太监,混进宫里去。????姬青空见他脸色不对,催促了一句:“宫里规矩多,委屈委屈。” 事到如今,阮玉也只能是压下怒气,接过衣裳换上。 待换好了衣服之后,他将装了悟道茶树的箱子也放到了太监们的板车上。 “这车上装的是什么?” 阮玉察觉到板车上装着一个个大木桶,一有动静里头便是“咕隆咕隆”液体流动的声音,不像是装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的。 姬青空随口解释了一句:“水。” 阮玉疑惑:“宫中还要出宫买水?” “前几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宫里的井水变得又苦又涩,喝了还容易生病。无奈只能去外头买水。” “宫里这么多人,都从外头买水?” “想什么呢,这些都是上好的甜水井的水,只供贵人。至于其他太监宫女,那就喝原来的水呗,反正喝不死人。” 姬青空没了耐心,催促道:“普通采买的车可去不了承平宫,好了,快些上车,莫耽误时辰,我可只买通了这一班的禁卫,一会换值了可就麻烦了。” 阮玉只好不再问了,上了马车,装作和其他太监一个模样,随着马车入宫。 …… 送水的马车在这宫中,倒是一帆风顺。 皇宫内,戒备森严,不时有禁卫队伍巡逻经过。 可姬青空就跟在这辆送水马车边上,愣是没有一队禁卫敢上前盘问的。 一直到了承平宫,姬青空领着送水的马车,来在了金凤门。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二哥起床了没有。” 姬青空和阮玉吩咐了一句之后,随后孤身一人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阮玉没有多想,只是守着马车在原地等候。 原本和他一起入宫的两个太监,这会都扛着一个水桶离开了,只余下阮玉一人在此等候。 板车上还有十几个大木桶,而阮玉并不知晓,其中一个木桶里,不知被何人放了一粒白色的“丹丸”。 丹丸外,包裹着一层琥珀一般的蜡衣,此刻蜡衣与水接触正在一点点消融,眼瞅着蜡衣已经快要被彻底消化殆尽,里面白色的丹丸即将与水接触…… 与此同时,金凤门外,一群宫婢正围着一位身着宽松衣袍、小腹高高隆起的妇人朝着这边赶来…… …… 公主府内,赵祈安坐在书房里,正抚摸着膝上的一只小兔子。 那兔子身材干瘦无比,肚子却高高隆起,竟是将肚皮都快要撑到透明了一般。 而在赵祈安面前书桌上,放着那“三灯之上灵主”的诡异婴儿神像。 他将兔子放在桌子上,随后从袖中取出一粒白丸,掷入了书桌上的笔洗盆中。 盆中有水,白丸却没有蜡衣包裹,一遇到水便立刻燃起火焰,随后…… “碰!” 笔洗盆应声炸裂,其中的水漏满了整个书桌。 而书桌上的兔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炸响惊到,奋力想要逃脱。 可它刚有所动作,那撑得饱满的肚子突然间剧烈蠕动起来,肚皮竟如同雏鸟破壳般,出现皲裂。 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兔子在书桌上挣扎了一阵,随后彻底没了声息。 可它的肚子却依旧在不断蠕动着,最终破开肚皮,肠子流出,一块不规则的血肉钻了出来…… 赵祈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上毫无表情。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逃出去! “海青如我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我怎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置他的立场于不顾?” 承平宫内,姬皓宇脚步匆匆,面上满是痛心疾首。 而在他身后,姬青空受了训斥,可脸上笑吟吟的,似是完全没把姬皓宇的话放在心上。 姬皓宇呵斥道:“下次没我允许,不可再做这样的事!” 所以这次就先算了? 姬青空笑容更甚,拱手道:“亚父教训的是。” 姬皓宇甚至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呵斥自己四弟一句,纠正一下他对自己的称呼,急切问道:“这阮玉……当真能代表东海大公的意思?” 姬青空打着哈哈道:“孩儿不敢打包票,可那阮玉是亲口这般与孩儿说的,听闻东海大公的印章都在他身上,想来不是无的放矢。” 姬皓宇沉默了。 老实说,他和赵祈安关系近来是不错,甚至他主动有意的想要拉拢赵祈安入自己势力的核心圈子。 可这一切,是建立在赵祈安是东海赵家的少家主的份上。 他要的,不是赵祈安这个人的支持,而是富可敌国的东海赵家的支持。 但如果……能直接让东海大公支持自己呢? 也不怪姬皓宇会有这样的想法。 至少明面上,东海赵家的家主,是东海大公赵万金。 家主……总比少家主厉害吧? 姬皓宇心中不免有些牢骚,暗道:“他父子二人不合,倒是让我陷入两难之中。” 可转念一想,他和父皇之间,又会比赵家这对父子好到哪里去呢? 如果说赵家父子是不合,那父皇对自己……就是漠视。 有时候,漠视比之仇视,更加伤人。 姬皓宇对赵祈安起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情,不由叹息了一声。 再是共情,终究还是得考虑现实不是? 如今外祖与他心生间隙,自己也不满外祖行事浑然不顾及自己久矣,正是急需另外一支强有力的盟友的时候。 东海大公就是很好的人选。 原因无他,就是有钱。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可有了钱,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不至于现如今这般看似势力显赫但完全依赖着左相,脱离左相瞬间一落千丈的尴尬局势。 他不是要把自己外祖踢出局,他只是想要身边有一支势力能够稍微制衡一下外祖,手底下能够积攒出一套完全只效忠于他的班底。 至少让外祖再做决定时,能够顾虑到他的想法。 也正因此,他得见这赵氏本家的供奉一面! 可就在这时,突然间从前堂庭院传来了一声炸响。 “砰!” 姬皓宇顿时被吓了一跳,浑身肥肉都跟着一抖。 他瞪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认出那是金凤门的方向,随后加快脚步朝着金凤门赶去。 当姬皓宇匆匆赶到时,眼前一幕却是让愣在了当场,旋即脸色骤然惊变,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都凉了。 …… “砰!” 一声宛若惊雷般的响声,响彻整个承平宫。 那板车上原本整齐摆好的十几个木桶,突然间爆炸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让守在一旁的阮玉都没有预料到,整个人呆愣了好一会,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糟了,悟道茶树!” 他甚至来不及想几桶水好端端为什么会爆炸,立刻就朝着板车扑了过去。 入宫之时,他将装了悟道茶树幼苗的箱子放在了板车上,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已经让那箱子一同飞上了天。 悟道茶树虽是至宝,可它本身只是普普通通一棵树,非但没有多坚硬,反倒是极为娇贵,稍有不慎都可能养死了。 但幸运的是,那口箱子落下来后,掉在了花圃的草坪上,箱子本身并没有坏。 阮玉捡回那口箱子时,稍微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想要打开箱子检查一下时,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惊呼声。 “娘娘!” 他回头看去,只看到身后金凤门入口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群宫婢。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衣着华丽、环佩叮当的女子。 光看她这一身打扮,便知晓此女定不是这宫婢女官之流,必定是宫中贵女。 那女子肚子高高隆起,显然是一名孕妇。 而此时此刻,她正呆愣愣的捂着肚子,显然是被刚刚突然间的爆炸声吓傻了。 在阮玉的目光注视下,他看到那贵女的肚子在一阵蠕动,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肚而出一般。 但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因为他看到……那女人的下档竟是渐渐变得暗红,有血流出! 这一幕,显然不仅仅是阮玉注意到了,那女人身边簇拥着的宫婢都看到了。 其中一名绿衣小婢更是急得直哭:“快来……快来人呐!皇妃流血了!” 皇妃?! 阮玉一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可在这时,却听得身后有一声暴怒声传来: “来人,将那贼人给我拿下!” 阮玉再次转过身去,却见身后廊道不知何时站了两个男人。 姬皓宇满面通红,狰狞着脸色,狠狠指着他。 而姬青空站在姬皓宇身后,一脸的目瞪口呆,显然这眼前一切也完全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阮玉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直至承平宫中的禁卫拿着兵刃朝他冲来,他才后知后觉得大喊了一声: “冤枉!” …… 另一边,公主府。 赵祈安的书房内,不仅仅只有他一人。 当赵祈安拿兔子做实验的时候,赵霓裳几乎是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一切。 赵祈安淡淡道:“这神像到我手中,我便让人送到了供奉院,让供奉们研究一二,也琢磨出了一些门道来。” 赵霓裳瞪着眼问道:“这神像造出的血肉怪物怕声音?” “不是声音。” 赵祈安又从袖中取出一枚白色丹丸,夹在指尖,摆在赵霓裳眼前,平静道:“我曾截取天劫之雷,交由黄龙道人炼制‘雷劫丹’,然而天劫一旦结束,截取的天雷力量便瞬间流逝,最终只是炼了一炉废丹。” “可供奉们在研究这神像之时,无意间发现这雷劫丹爆炸之时,这神像竟是产生了‘逃’的念头。” “它畏惧的,是这雷劫丹中残余的天劫之力。” 这神像之中,封存着“三灯之上灵主”的血肉。 是“活着”的血肉。 这件事,赵祈安早就知晓。 但是这神像大多数时候都和死物一样,并不会有任何动静。 也唯有对这“雷劫丹”,产生了反应。 赵祈安觉得,或许是这“雷劫丹”虽然被炼废了,但其中应该还是有留存着些许的天劫之力。????而这天劫之力,正是这神像所畏惧的。 赵霓裳终于是明白赵祈安为何要去找黄龙道长取这枚毫无威力可言的“仙丹”了。 …… 承平宫内。 姬皓宇魂不守舍,呆呆得看着不远处的秦沐婉,看着她那写满了痛苦的神情,看着她那下身顺着裙摆向下流淌的血……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听不见声音了,周围一切声音都仿佛在水下一般朦胧。 “冤枉!” 直至不远处被禁军团团围住的那人的一声大吼,才将姬皓宇瞬间回过了神。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眼前景物都在天旋地转,整个人踉跄着就要倒地。 身后的姬青空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 “亚父、亚父……您没事吧?” 姬皓宇脸色铁青,紧紧闭着眼,万念俱灰。 那是、那是他的皇儿啊! 不,不,那更是他的皇位! 他五十岁才得子,这辈子难道还能再生第二个孩子么? 毁了,什么都毁了! 什么东海赵家,什么同盟,什么制衡…… 都没用了! 他突然间猛地睁开眼,身体中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竟是挣脱开姬青空搀扶着他的手。 他向前踏出几步,梗着脖子,脖子青筋根根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杀无赦!!!” 得了“杀无赦”这道命令的禁军,压根就没有留手,直接朝阮玉发起了进攻。 几柄长戈朝着阮玉刺来,招招直指要害。 阮玉当即大怒,挥手一掌,打退了数名禁卫。 “不是我!” 他怒声大喝,发泄着自己的憋屈。 可在场没有一个人听他解释。 阮玉郁闷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天大的冤枉啊! 他本不想抵抗,只想着将事情解释清楚,这压根就不是他做的事,他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那青衣小婢哭腔响起:“殿下,娘娘……娘娘她快不行了!” 阮玉心中咯噔了一下。 而当他看向姬皓宇那边时,只看到一张满是恨意滔天的脸来。 在那一刻,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了。 那女人真是二皇妃! 也就是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二皇子的子嗣? 二皇子五十而无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子嗣,可若是今天没了…… 谁能想象二皇子现在的怒火? 自己是不是凶手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束手就擒,根本等不到巡天监来查明真相,二皇子必定会先杀了自己! 阮玉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不再去解释什么,闷头朝着金凤门的方向冲去。 他要……杀出皇宫! …… 当阮玉下定了决心之后,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双手合掌一拍,心中默道: “风雷相助,神通易行!” 两掌分开,掌心之处各有两道光影凝聚字符,分别是两个篆字——“风”、“雷”! 下一刻,他速度陡增,直接冲上了高空,隐约间风啸雷鸣,越过禁军层层包围,直接冲出了承平宫。 禁军们立刻掏弓便射,可却无一射中。 “去追!” 姬皓宇勃然大怒,立刻命令禁军去围杀阮玉。 可在这时,身边传来一道焦急无比的声音:“二哥,先救皇嫂!” 姬皓宇这才冷静下来一些,转头看去。 不知何时,姬青空已经来在了秦沐婉身边。 他此刻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额头满是汗珠,神色是无比焦急,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难怪只要他把阮玉在指定时间带到金凤门…… 自己被赵家摆了一道!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赵家要坏了自己的大事! 圣躯还未孕育完全,秦沐婉绝对不能有事! 姬青空这一次是真急了,眼看姬皓宇还在跟那倒霉蛋阮玉较劲,急忙喊他过来先救人。 姬皓宇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得赶过去,朝着身边人怒吼:“都愣着干嘛,去请太医……不,去请五侯千岁!” …… 逃! 逃出去! 此时此刻,阮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再是托大,也万不敢在皇宫久留。 万幸他虽然在神通境之中不算厉害,可挖掘人体密藏获得的神通,却是“风雷御法”,拿来自保逃命在神通境中都是一等一的神通术。 也正是掌握了此等法术,才能让他获得短暂的飞行能力。 可就当阮玉在皇宫大殿上方疾驰之时,突然间下方传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只来得及低头看一眼,眼角余光只捕捉到一点寒芒,冲天而起。 那是……一柄枪? “轰!” 枪啸如龙,裹挟着强横无比的灵力,朝着他的胸膛刺来。 阮玉大惊失色,情急之下,迅速一合双掌。 他的身影猛地朝前冲去,瞬息间竟是出现在了数米之外。 他惊得一声冷汗出来,可听得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 “风雷御法?不错的神通。” 阮玉身子顿时变得僵硬,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手臂比之常人要长不少,身上穿着深紫色的宫服,领口处绣着精致的金色云纹。 明明头发和眉毛都已花白,可脸蛋却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里透红,看不见半点皱纹。 那宦官抬手一招,那杆长枪不知从何处飞来,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手中。 直至这时,阮玉才看清刚刚袭击他的那杆长枪模样。 枪身如白玉,一条栩栩如生的龙攀着枪身向上,三尖两刃。 天罡谱三十六神兵——蟠龙枪! 而使用此枪的人,整个大乾朝也唯有一人。 东厂厂公,司礼监掌印太监——五侯千岁!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见国师! 五侯千岁有多强,没人知晓。 可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阮玉便知晓,这绝不是他可以力敌的! 五侯千岁独臂擒枪,蟠龙枪向前一横,直指着阮玉,语气平静得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皇宫禁地?” 阮玉不敢作答,转身便朝着皇城外冲去。 五侯千岁眼眸中顿时闪过凶光,蟠龙枪向着阮玉遁去的方向一扫,那攀附枪身之上的青龙宛若活了过来一般,龙吟咆哮,化作一道枪势朝着阮玉腰间袭去。 “刺啦!” 血肉断裂声响起,那在空中腾跃的人影瞬间被恐怖的枪势所贯穿,腰身处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大洞,鲜血与脏器如雨落下。 可尽管如此,阮玉竟是未死,反而像是摆脱了束缚,双掌之间“风”“雷”二篆爆发出耀眼光芒,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 五侯千岁伸手一招,那青龙在空中蜿蜒翱翔,再次回到他手中。 当他准备再次出手之时,突然间目光注意到了阮玉体内有一物发出莹莹绿光,竟是将他断裂的血肉包裹住。 他看得真切,阮玉体内那散发出莹莹绿光之物,分明是一枚绿色大印。 大印之上,刻着二字——镇海! 定波候的镇海印? 怎会出现在这贼人身上? 五侯千岁略一迟疑,原本准备将那贼人一击毙命的杀招也停顿住了。 他正要亲自去擒拿此贼的时候,却听得皇城下方传来一声凄厉喊声: “五侯爷!” 五侯千岁寻声向下看去,只见姬皓宇带着一群禁卫正在下方皇宫甬道里朝他这边跑来。 这位二皇子身体肥胖,怀中抱着一名女子,身上衣裳沾了血迹,仰头朝着他悲愤喊道:“求五侯爷救我爱妃!” 五侯千岁看着贼人逃跑的方向,脸色阴晴不定一阵,随后一拂袖,朝着下方落去。 救人要紧! 至于抓人……有国师在,这贼人跑不了。 …… 公主府,赵祈安的书房内。 赵霓裳面露顾虑,迟疑了许久,偷眼观瞧了赵祈安一眼,却是不敢言语。 赵祈安拿手指一点她额头,似是责备般的说道:“有话便说。” 赵霓裳抬手轻抚额头被戳的地方,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义父,仅仅只是为了一个阮玉,就对二皇妃动手,是不是得不偿失了?” 二皇妃腹中胎儿,本该是义父对二皇子致命一击的底牌。 可如今义父和二皇子不是正“如胶似漆”呢么?这个时候将这盖子揭了,好端端削了自己在朝中的助力,怎么看都是一招昏招。 赵祈安摇头道:“秦沐婉不会有事,她腹中怪胎尚未成形,对这雷劫丹的反应不会太大。更何况……”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上一次我曾在承平宫内亲自见过秦沐婉,她腹中怪胎成长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按理来说她一个普通人哪怕有精进血气的灵丹妙药补身子,也绝无法负担这腹中怪胎吸食她的血气。” “义父是在怀疑有人暗中出手在保秦沐婉的命?”赵霓裳立刻明白了他话中深意,可很快又疑惑道,“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且不说宫中本就有不少高人,就是二皇子身边也有几位强者追随吧?” “没那么简单。” 面对赵霓裳的疑惑,赵祈安直接说道:“秦沐婉只是普通人,承受不了太强大的血气,若要让她与她腹中胎儿顺利活着,必是以外力直接将血气供给给那腹中怪胎。” “但三灯之上灵主神像的力量分外诡异,因它而生的怪胎若不从母体中分娩出来,哪怕是灵气内视也看不出异常,只能看到普通的婴儿胚胎。” 他停顿片刻,总结道:“所以以外力为这怪胎补给血气,寻常人根本做不到。唯有对三灯之上灵主这令人生子的诡异神通极度熟悉的人,方才能够做得到。” 赵霓裳吃惊道:“您是说……宫中有救世教的人?”????赵祈安不置可否道:“未必是宫中的人,但必定是接触过秦沐婉的人。” 秦沐婉这腹中胎儿,不仅仅是他将来对付二皇子的底牌,更是“钓鱼”的饵料。 而现在,鱼上钩了。 赵霓裳有些犯难:“可宫中那地方……实在是不好查呀。” 当初赵祈安搭上了“大内官”魏老太监这条线,往皇宫里是塞了些人。 可后来魏老太监斗不过五侯千岁,宫廷宦官是洗过一轮牌的,赵祈安送进宫里头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只有最是不起眼的那么几个暂且没被挖出来,可大多都是地位不高的小宦官、小宫婢,能帮着查查二皇妃每日行程这种不算隐秘的事情已经是极限了。 五侯千岁对于皇宫内部的掌控,比之吴相对于庙堂的掌控更甚。 大内官一倒,皇宫内的宦官之中,除了五侯千岁,再无其他声音。 赵祈安含笑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先紧着眼前事,将那阮玉收拾了再说。” 赵霓裳乖巧问道:“义父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赵祈安朝着窗户那边看去,看着屋外,眼神意味深长: “先去见一个人。” 他看去的方向,却是内城之中除了皇城之外最高的那一座“方塔”建筑。 巡天监! …… 巡天监总司衙门,顶楼之处。 水月仙原本正盘膝入定,突然间似有感应,侧头看向了皇城方向。 她伸手一招,“浑天仪”缓缓自她掌心中凝聚。 随后右指一点,浑天仪散发出一道亮光,似是水幕一般投在了她面前的空间。 水幕之中出现光影,赫然便是皇城上空手持着蟠龙枪的五侯千岁。 水月仙再次右指一点浑天仪,面前水幕中的光影陡然变化,变成了那半个腰身被洞穿正在亡命奔逃的阮玉身上。 她抬起手,右手指尖凝聚出点点光华,散发出恐怖的威压。 就当这一指即将点出之时,突然间水月仙发出了一声轻咦。 “嗯?” 指尖光华散去,随后她面前水幕光影再次变幻。 而这一次,水幕中出现的场景……赫然就在巡天监的总司衙门入口处。 只见巡天监总司衙门前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从马车上下来一人,气质儒雅、透着几分贵气。 那人竟是赵祈安! 而赵祈安站在巡天监总司衙门前,却不着急进去,而是抬头看向了面前这方塔建筑。 他的眼神平静似水,但却仿若能够洞穿一切。 二者之中,一个目不能视,而另一个没有浑天仪这样的法宝能够窥视到对方。 可隔着这么一层水幕,两个人却像是在彼此对视,默默观察着对方。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是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赵祈安站在巡天监的总司衙门前,仰头望着眼前这方塔形建筑的顶部许久。 良久之后,他收回视线,目光向后瞥去,看着马车上等候的聂修远,开口说道:“聂老,随我一起进去吧。” 聂修远那张老脸顿时流露出些许的不情愿,可最终只是认命般的轻叹一声。 他跳下马车,对着拉车的老马拍了拍屁股。 这马极通人性,自己寻了一个方向,朝着树荫的方向踏足走去。 赵祈安与聂修远一主一仆,先后进了巡天监总司衙门之内。 当他二人刚一踏入这方塔形建筑内部,很快便有人过来指引二人。 “赵大人,国师大人请您上楼一叙。” 赵祈安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 刚刚下了马车,他便察觉到自己被一道力量锁定了气机,那股气息连动这国都地脉,想必便是巡天监至宝浑天仪。 如今凌放不在,整个巡天监内能够动用浑天仪的人,只有一人——国师水月仙。 水月仙要见他。 赵祈安没有拒绝,微微颔首,朝来人拱手道:“有劳带路。” 可当聂修远跟随在赵祈安身后,准备一起上去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 领路的巡天监官员说道:“赵大人,国师只见你一人。” 赵祈安神色顿时一怔。 他今日来,便是为了答复巡天监邀请聂老加入巡天监的事情。 本以为国师愿意见他,也是表现对聂修远的看重。 可没想到,国师竟是只见他一人?! 聂修远一把拉住了赵祈安的袖子,眼神之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若是赵祈安孤身一人去见国师,而他被留在这巡天监一层,若有意外发生,他没有把握将赵祈安全须全尾的带出巡天监。 赵祈安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朝他摇了摇头,说道:“国师要见我,我自然是要见的。” 聂修远眉头顿时皱起,但见赵祈安不为所动,只能松开手。 赵祈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跟着领路之人,朝着巡天监上层走去。 …… 巡天监顶层,原本只铺着羊毛地毯的房间里,如今却多了一些东西。 几排书架,一张矮案,桌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 有写满了未知文字的人头骨,有一卷墨玉经书,还有一把白骨拂尘,一柄断剑…… 每一件物品都透着不详,每一样东西都蕴含着莫大的伟力。 而在这些东西后头,是整整一排神像。 这些神像,每一尊都是巴掌大小,可它们并没有寻常神像那般法相庄严、浩然正气,所雕刻的神祇奇诡无比,有的四面八臂,有的人身蛛尾,更有不是人形的诡异生灵。 当赵祈安来到这儿时,还未看到国师的身影,目光第一时间便被这矮案上的东西所吸引住。 他的目光在那些透着不详、伟力的物件上只是匆匆扫过,唯有后面那排神像,当看到其中某一尊神像时,顿时被吸引住,看了许久。 那神祇形似婴儿,侧卧在莲台之上,似是酣睡,憨态可掬。 可它的身上却是布满了一个个恐怖的肉瘤,其中后脑处有一个巨大的肉瘤破裂,钻出一根根触手,雕刻的惟妙惟肖。 赵祈安驻足看了许久,直到有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那是三灯之上灵主的神像,乃是最接近生之母的四属神之一,替生之母执掌‘浊之权’。” 那声音空灵婉转,如同梵音入耳。 赵祈安立刻收回视线,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那一袭白净素裙的水月仙就站在那儿。 赵祈安立刻作揖行礼:“宗正寺寺丞赵祈安,见过国师大人。”????水月仙朝着那矮案走去,光洁的玉足踩在羊毛毯上,缓缓朝着那矮案走去。 她来到一口破旧的黄钟旁,拿起一旁的钟锤,轻轻一敲。 “铛~~~” 钟声响起,厚重的声音在房间回荡。 赵祈安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破除”,可细细感觉身体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水月仙微微抬起头,面朝向赵祈安的方向,突然问道:“你欠我的徒弟,什么时候给我?” 赵祈安顿时一怔,脑海中不由自主得想到那日天书阁见到国师的场景。 下一刻,他脸色骤然变化,终于是明白刚刚那钟声有何古怪之处了! 安院长传授给他的静字诀……竟是失效了?! 不等赵祈安回答,水月仙点了点头道:“那日在天书阁,你果然看见了我,听见了我的声音。” 赵祈安面色不改:“下官不清楚国师大人所言何事。” 水月仙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不悦:“那书呆子教你的?” 可赵祈安不为所动,依旧是作着揖,低着头。 此刻他心中只记得安院长交代的那一句话,哪怕国师看出了他的端倪,咬死不认便可。 水月仙似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微微叹气,轻声低喃:“那书呆子……” 她摇了摇头,并没有去说安守道的不是,转而继续对赵祈安柔声道:“你不必如此提防我与陛下,早晚有一天你会知晓,我与陛下并不是你的敌人。” “下官受皇恩、享皇粮,自当为大乾完成分内之责,国师何出此言?” 赵祈安依旧是装作听不懂,平静回答。 水月仙鼻翼再次嗅动,只是这一次面上流露出困惑之色:“没有说谎。” 赵祈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微微一笑,低头道:“自然是句句肺腑。” “你可曾修行过武道?” “下官尝试过武道修行,只是性情慵懒,一年到头自己修行武道的时间,也只是十天半个月而已。” “当年东海赵家与天武皇对了一刀的神秘人,是你么?” “下官不知晓国师大人所说何事。” “赵家真正的掌权人,是你还是赵万金?” “国师大人说笑了,赵家的家主自然是家父。” “赵观象,是你将他安排入巡天监当耳目的?” “国师大人误会了,下官从未有这样的想法,入巡天监,更是赵观象自作主张的事。” 水月仙一连问了赵祈安许多问题,可赵祈安的回答,让她的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因为赵祈安的回答……都是真的! 他尝试过武道修行,可一年到头只修行十几日,武道修行不进则退,即便是靠着灵丹妙药强行入品,这样懈怠的修行,也早就浊气入体武道退步了,怕是连九品都没入。 而赵家家主依旧是东海大公赵万金,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而赵观象入巡天监,也不是赵家故意送到巡天监的暗子,而是赵观象自己的主意。 这结果,完全是出乎水月仙的预料。 不过这些答案,对她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 她突然抬起头,面朝向赵祈安的方向,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是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是一个世界 一连串的问题回答下来,赵祈安终于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已经明白国师“聆听万物真音”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本赵祈安以为国师能够听到他人内心心声,从而洞穿一个人话中真伪。 但其实并非如此。 国师的能力并没有那么逆天,她只是能够判断一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赵祈安终于是理解安院长为何反复强调在国师面前要“咬死不认”这件事了。 这是让他在国师面前装傻充愣,只要不正面回答,她就判断不了话中真伪。 而且……部分的事实,也是事实。 就如同他回答的那几个问题一样,每一句话都没有任何谎言,但只说一半的事实说出口,却会产生误导。 就好比修行之时,赵祈安确实是一年到头偶尔自己修行一下,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天半个月的。 毕竟门徒门客每日反馈过来的修为,无时无刻都在增长着他的实力。 所以赵祈安没有说谎。 可这话在国师听来,一个一年到头就修行十天半个月的人,能有什么武道修为可言? 能入品流都已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其他的问题也是同理,赵祈安的回答字字是真,但整句话连起来让旁人领悟到的意思却是错的。 也就在这时,国师沉默片刻后,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是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赵祈安耳畔边炸响。 他大脑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 但下一刻,无数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中。 水月仙为何这么问? 难道她也是穿越的?或者说她见过其他的穿越者? 在一瞬间,赵祈安猛然间想起有关于面前这位国师的传言。 无根无源之人,突然间出现在京都城,来自仙界的谪仙…… 这一连串的信息串联在一起,那份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即便是赵祈安的心性,竟是被自己的猜测冲击得一时失态,面部表情都失去了控制。 他瞪大了双眼,僵硬得侧过头,呆呆得看向国师。 而刚刚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都保持着平静的国师……此刻脸上却是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她像是在期待着赵祈安的回答,但又在害怕着赵祈安的回答会让她的期盼落空。 赵祈安张了张嘴,嚅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得试探道:“宫廷玉液酒?” 水月仙:“?” “奇变偶不变?” “……” “howareyou?” “……” 赵祈安在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已经逐渐意识到事情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冷静过后,便是沉默。 良久的沉默。 整个房间里再无声响,两个人仿佛两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到最后,是国师的一声轻叹,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在那边,已经被逼得这么疯了么……” 嗯? 赵祈安一时间没能明白国师的话。 水月仙却是面露些许犹豫,手轻轻捏了捏裙摆,但很快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抬起手,朝着蒙在眼上的绸缎伸去。 纤葱般的手指绕到脑后,解开了结。 绸缎缓缓从她脸上滑落,露出那鲜少有人见过的真容。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 当她睁开双眼之时,露出纯白的眼瞳。 赵祈安下意识看去,当他对上水月仙的视线时,整个人竟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耳畔边似有声音回响。 那声音万万千千,似有无数人在呢喃着什么,可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不知为何,赵祈安却能感受到那万千呢喃声中包含的情感。 是祈求。 如同信徒,长跪神像之前,祈求着神佛庇佑一般的声音。 当水月仙双眼之中流出鲜血,赵祈安耳畔边的呢喃声才渐渐消失。 他回过神来,背后已是被冷汗打湿。 刚刚自己那一瞬间的失神,若是国师要对他出手,恐怕他已经死了! 他没想到水月仙道成一品不久,竟是有如此神通。 世间一品,武道至高,果然是名不虚传。 看来自己与一品阳仙之间,还是有所差距。 水月仙已经拾起绸缎,重新将眼睛遮好,疑惑道:“我为何看不到你的‘权柄’?”????她侧头对向赵祈安的方向,问道:“你的前世身是谁?” 赵祈安心中凝重,但面上却是满脸疑惑:“国师为何如此问?我就是我,何来前世之说?” 这一句话,却是让水月仙嗅到了谎言。 可这一次,她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对赵祈安的态度多了几分亲近的意味。 她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对赵祈安告诫道:“不要再接受前世记忆了,有些东西哪怕转世重修,也摆脱不了影响的。” 刚刚自己问出赵祈安是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时,赵祈安那份震惊、那份失态,是做不了假的。 水月仙现在心中已是笃定,赵祈安和她一样,来自灵渊! 而赵祈安身上没有“权柄”的气息,也正好诠释了他为何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彻底陷入疯狂。 他和自己一样,摆脱了“权柄”,要以这个世界的“道”重回巅峰! …… 国师这份没来由的亲近,让赵祈安非但没有察觉到惊喜,反倒是心中升起了几分警惕。 他察觉到……国师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水月仙绝不会是和自己同一个地方穿越来的穿越者,她和自己的对话就如同鸡同鸭讲,压根没聊到一块去。 但问题是,水月仙究竟误会了什么? 赵祈安脑海中迅速衡量过利弊,决定还是和国师解释开误会。 国师对他亲近,看似是好事。 但这却是极有隐患的,一旦国师察觉到不对劲,这份亲近说不定会变为敌视。 和水月仙为敌……对于赵祈安来说,也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情。 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解释清楚。 可就在赵祈安准备张口解释之时,却听到水月仙说道: “多了你一个……那我们就更有把握了。” “等万寿宴结束,我带你去须弥山修行,你尽快恢复实力吧。” “阿蛮这些年一直在死撑,他的伤太严重了。” 仅仅几句话,就彻底让赵祈安闭了嘴。 因为他听到了“阿蛮”这两个字。 这个名字……是天武皇在流落民间时的名字。 陛下在死撑什么? 他又为何会受伤? 最重要的是,须弥山……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仅仅只是天武皇一处闭关修行的地方。 赵祈安试探性得说道:“下官不明白国师大人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有所误会?” 水月仙颇为耐心,轻声道:“你小心了这么多年,我知晓现在与你说再多,你心中亦有提防,我和阿蛮在做什么,你恐怕也不知道。不妨等万寿宴结束,去了须弥山,你亲眼看过之后,一切便都知晓了。” 天武皇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赵祈安这些年来一直想弄明白的。 而现在,这件事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势即将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算是……意外之喜么? 赵祈安一时间心中复杂。 他有心想再旁敲侧击出更多的细节,可水月仙却是不再提及这些事,转而问道:“你这次来巡天监,是为了阮玉来的?还是为了聂修远来的?” 赵祈安这才想起自己来是所为何事,可原本的正事这会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轻叹一声,收拾好心情,正色道:“巡天监想要招揽聂老,但聂老平日还肩负我贴身护卫之责,所以本想商量看看讨一份外围客卿的差事。” 水月仙说道:“条件是阮玉这次惹的事,交给你们赵家自行处理?” “话不能这么说。”赵祈安正色道,“聂老若加入了巡天监,自然也是巡天监的一份子,交一份投名状也是应该的。” 水月仙看出赵祈安的打算,不过她意兴阑珊,对这些事似乎并不感兴趣:“随你。” 赵祈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也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可到最后却是国师毫无所谓的态度。 这天大的案子,可国师似乎并不感兴趣。 水月仙似乎察觉出了赵祈安的腹诽,说道:“等入了须弥山,你就会懂这些俗事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提醒你一句,你京中这些产业,趁早交给旁人打理。” 赵祈安拱手道:“赵氏商行,没有下官也是一样能运行的。” 又是一句不算假话的假话。 …… 话说到了这一份上,赵祈安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了。 他向国师告辞离开,可快要走到门口之时,水月仙唤住了他。 “等一下。” 赵祈安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国师大人还有吩咐?” “收徒之事,记在心里。” 水月仙淡淡道:“你身边有人与我有缘,纵然赵观象有缘无分,也该是其他人。若是想到人选,带来给我看看。” 赵祈安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不白要你的。” 水月仙伸手一指,那房中桌案上的神像之中,有一个腾飞而起,不偏不倚得朝着赵祈安落去:“刚刚你进门便看你看了此物许久,那便将它送你。” 赵祈安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手上那尊神像赫然便是三灯之上灵主的神像! 被救世教视若珍宝的神像,可在国师手中却像是一件不值钱的物件一样,随手便可送人。 赵祈安将这神像拿在手中,只觉得这神像入手触感如同肌肤,带着温度,浑然不像是外表看上去一样的乃是木头雕刻的。 原本那尊三灯之上灵主神像,他已经了解了够多的了,如今这新的神像一入手,他便知晓自己之前的预感没错。 这尊神像里,同样藏着一块“活的”血肉。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莫让阮供奉久等了 “上马,升旌旗!” “封锁内城,别放跑了人!” “丙字营众将士,去赵家坊市将灵萤岛一干人等拿下!” “其余人等,随我缉拿凶犯归案!”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巡天监后衙,一支支巡天官差紧锣密鼓得排成方列,随着上级的命令开始调动起来。 祁连支骑在马上,听着手下副官连声吆喝,面容阴沉。 他刚刚得到消息,皇宫之中竟是出现了一名贼人,大闹皇宫之后逃了出来,如今还在内城之中。 贼人是谁,他尚且还不知晓,只知道对方是一名三品神通境的武者。 京都城中,已经多少年没出现过这般恶劣的案子了? 偏偏是巡天监精锐骨干都去了荆州的节骨眼,如今监中坐镇的只有他一名神通巅峰的武者,以及两位神通初境的中郎将。 神通境武者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生命力顽强,已经没有了要害之说,哪怕是刺穿心脏亦或者斩断头颅,都不会死。 这样的人若是一心逃命,祁连支哪怕亲自出手,也没有把握将人缉拿归案。 若是些许小事,放跑了也就放跑了,可这一次……却是大闹皇宫禁地的大事! 一旦让犯人逃走,祁连支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由抬眼看了一眼自家衙门的顶楼,心中难免嘀咕:“国师大人为何不亲自出手?”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监中至宝浑天仪竟是没有提前预警,还是宫里来人报了案,他才知晓出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国师行事,祁连支捉摸不透,只能是安慰自己国师自有她的打算,随后打起精神,准备带队出发。 可就在开拔之前,祁连支却听得耳畔边有一道空灵悦耳的声音传入脑海: “不必去了,交由赵家自己处理。” “去取一面‘王字旗’,交给赵祈安身边的聂修远。” 祁连支愣了片刻,旋即脸上露出喜色。 他转过身来,看向身后严阵以待的队伍,高声喝道:“收队!” 巡天监的官差们彼此面面相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祁连支身旁的中郎将顿时急了,驱马近前,压低声问道:“将军,这是何意?犯人不抓了?” “这是国师命令。” 祁连支直接翻身下马,看向一旁还惊疑不定的众人,咧嘴笑道:“放心,有人替我们抓人。” …… 当赵祈安来到巡天监一层时,却看到聂修远身边站着一名身披金甲的魁梧将军。 那魁梧将军全甲挂身,头上戴着镔铁帽,遮住了半张脸,直到扭头看向赵祈安这边,赵祈安才认出此人原来是祁连支。 这全副武装的模样,为祁连支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赵祈安朝他行礼:“祁将军。” 祁连支面色严肃,朝他微微点点头,说道:“赵大人,国师命本将送样东西给聂前辈。这一次缉凶,乃是巡天监‘王旗供奉’行事,你能明白?”????王旗供奉? 赵祈安这时目光才看向聂修远手中拿着的一面旌旗。 那旌旗金纹黑底,上头赫然用金线绣着一个“王”字。 他明白祁连支说这话的意思,这一次虽然阮玉交由赵家捉拿处置,但是这次的事件不是赵家家事,而是巡天监的一桩案子! 赵家的供奉大闹皇宫,赵家能脱得了干系么? 事后,还是要赵家给出一个交代的。 赵祈安明白这些,只是他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何是王字旗? 巡天监,其实是有两套系统的。 内官,便是赵观象这种,由巡天监选拔、又由巡天监培养,从执戟兵到队正、旅帅、校尉、参军、郎将、中郎将……这么一路升上来,这是有官阶品衔的。 而另一种便是外官,多是巡天监招募的江湖客,不必受太多规矩约束,靠着完成巡天监放出的官榜来完成任务赚取功勋,用功勋值兑换所需之物。品阶从最低的“无字旗”,到后面的“金银铜铁”四字旗作为区分,品阶越高,能够接到更高悬赏的难度任务。 金字旗之上,便是“王字旗”。 赵祈安本以为巡天监至多给聂老一个“金旗供奉”的衔,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王旗供奉”。 王字旗,若论地位,与几位巡天少将军同级,哪怕见到凌放,也以平辈为论。 可想要得到“王字旗”却不是单单只看修为的,更看重的是“贡献”。 赵祈安心中很快反应过来,国师愿意给聂老“王旗供奉”的身份,恐怕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 这算是……国师对他的示好么? 赵祈安作揖道:“赵家自会给一份满意的答复。” “好自为之。” 祁连支留下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径直离开。 赵祈安直起身来,看着祁连支匆匆离去的背影,随后侧过身去,面色平静得对身旁聂老说道: “走吧,莫让阮供奉久等了。” …… 皇宫之外,一处僻静的胡同口。 一间茶肆正开着张,在屋外搭了个纳凉的棚子,底下几张桌椅摆着,供过路的行人坐下纳凉饮茶。 其中一张桌子处,坐着一位略带几分稚气的少年郎。 魏昭凤喝着茶水,目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皇宫小门。 从阮玉跟随四皇子入宫之后,他恰巧看到这儿有一间茶肆,正好对着那小门的方向,坐在这儿能够第一时间看到自家师兄什么时候出宫。 于是他便将马车栓在了不远处的槐树下,自己在这儿喝茶等候。 魏昭凤目光一直盯着那边,正低头准备喝茶,却发现茶碗空了,于是侧头向店家招呼了一声: “小二,再添些茶水。” 店小二很快便拿着长细嘴的铜制茶壶从店里走来,为他添了茶水。 正当魏昭凤喝茶之际,突然间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尖细声响。 那声响似是哨声,长长短短极有规律。 魏昭凤还以为是夏日虫鸣,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他却是没有注意到,当这声似是哨声的声音响起之时,周围桌的酒客纷纷停止了高谈阔论,视线渐渐集中在了魏昭凤的身上。 而那原本一脸谄媚的店小二也直起了身,取下挂在肩上的白巾,双手勒紧白巾,拧成一条绳索模样,面无表情得朝着他身后走来……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逃离京都城!(要结婚了~) “噗!” 阮玉吐出几口血来,看向身后穷追不舍的禁军,眼神中难掩惊惧。 好消息是,五侯千岁虽然不知晓是什么原因,但是并没有对他穷追不舍。 但坏消息是,皇宫之中并不仅仅只有五侯千岁一位高手。 京都六卫之中,羽林禁军镇守皇宫,其中不乏天人强者,如今在他身后追赶最凶的便是一位神通境的禁卫统领。 二人之间,相隔千米。 可那位禁卫将军手持巨弓,朝着他一箭射来。 “咻!” 阮玉只觉得自身气机被锁定,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箭是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最终,箭矢刺入肩膀,附在箭身上的狂暴灵力瞬间炸开,将他半边臂膀炸断。 他却不敢还手,生怕被皇宫中还在源源不断赶来的高手围住,全力催动风雷之术,朝着皇城大门冲去。 皇宫大门处,一群禁军用木桩挡住去路,战战兢兢的看着那浴血冲来的阮玉。 “拦住他!” 身后那禁军统领厉声大喝,那守着皇城门的禁军纷纷弯弓射箭,试图阻挡着阮玉冲出去。 可这些禁卫没有一个踏入天人,射出的箭矢绵软无力,根本破不开神通武夫的肉身。 阮玉连躲都不躲,硬顶着箭雨前进,箭矢砸在他身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铿锵声。 “挡我者死!” 随着一声怒吼,他冲入了那群禁军之中,仅剩的那只完好手臂大臂挥去,一把拍在一名禁军的头颅上。 那禁军的天灵盖瞬间塌陷下去,整个人软条条倒下,但却没有第一时间死亡,身子在地上不断抽搐,红白之物流了一地,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这骇人一幕,让周围禁军无不胆寒,纷纷向后退去。 而阮玉便抓住了机会,瞬间冲出了皇宫。 皇宫之外,虽然行人稀少,但街道上还是有些人的。 突然间一个血淋漓的人冲出来,腰身之下几乎腰斩,左边臂膀更是只有些许皮肉相连,手臂无力的耷拉着。 这一幕,让街上行人无不吓得胆寒,几乎是连滚带爬得离开。 阮玉已经无法去在乎旁人目光,眼神焦急得环顾四周,厉声大喊:“昭凤!昭凤!” 小师弟还在皇宫外等他,若是自己一走了之,他绝对逃不出去,会被巡天监的人找到。 自己带来的其他门人,死了就死了,但唯独小师弟魏昭凤,绝对不能出半点纰漏! 哪怕情况已经如此危急,阮玉冲出皇宫第一时间不是逃命,而是去寻找魏昭凤。 可一连高呼几声,阮玉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联想到自己被人暗算,莫非那暗算自己的幕后之人,已经对小师弟动手了? 可就在这时,却听到一旁有一声高呼声: “师兄,我在这儿!” 阮玉连忙寻声看去,却见不远处魏昭凤正站在一处茶肆旁,正挥手示意。 他连忙冲了过去,魏昭凤见他这狼狈模样,当即面色大骇:“师兄发生了什么,您怎会变成这样?” 阮玉急得额头大汗,焦虑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皇宫大门的方向,见禁军已经冲杀了出来,立刻大喝一声:“来不及解释,快走!” 他一把将魏昭凤扛在肩头,立刻朝着外城方向冲去。 …… 京都城内,一个半残的身躯扛着一名少年闷头狂奔。 魏昭凤在他肩头趴着,喊道:“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阮玉脸色铁青,难堪道:“遭人暗算,如今这京都城待不下去了,得走!” 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没了之前的踌躇满志。 对付赵祈安,接管赵氏商行? 现在全都成了空谈!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出京都城! 这一次事牵扯太大,二皇妃肚子里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哪怕他初来京都城都清楚的很。 如今二皇妃腹中胎儿因他不保,这无疑是与二皇子不死不休的死仇。 留在京都城等待巡天监还他一个清白? 纯属扯淡! 刚刚他若是束手就擒,恐怕巡天监的人还没来,自己就得先死。 而如今他强行闯出皇宫,杀了不少禁卫,就算最后证明了清白,也是难逃惩罚,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最令阮玉感到憋屈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这幕后暗算他的人是谁。 吴相?还是赵祈安? 亦或者……是三皇子? 阮玉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沼之中。 这京都城的水太深了,他有些后悔冒然进入京都城的举动,至少应该先完全弄明白这京都城内的局势,再入京都城的。 可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束手就擒是死,负隅顽抗逃出京都城,反而是一线生机。 他要逃,逃出京都城去,之后再细细谋算,去寻出那暗中暗算他的人。 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也就在这时,魏昭凤突然说道:“师兄,别从城门走,城门有京中六卫的人把守,不好冲关出去!” “去城西码头!抢一艘船走,京运河上的漕运关卡赵家都打点过,趁着消息还没传出京都城,赵家的船不会被拦下盘问!” 魏昭凤的话,算是给阮玉提了个醒。 他立刻不再犹豫,带着魏昭凤朝着城西码头冲去。 在这危急关头,阮玉却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魏昭凤一直以来生活在灵萤岛,涉世未深,怎会对这京运河上的漕运关卡这么熟悉?就连赵家的船不会被官府盘问都知晓。 …… 外城城西,赵氏商坊之外。 一条胡同口,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的砸落在了地上。 街道上的砖石砸得龟裂,出现一个深深的大坑。 烟尘之中,阮玉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开始愈合,神通武夫的强悍自愈能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唯独腰身处被五侯千岁蟠龙枪洞穿的伤势,以及肩头被那禁卫统领一箭炸开的手臂,依旧是骨肉分离、惨不忍睹。 他伤得太重了,这一路奔逃,又没有时间给他去恢复身体。 魏昭凤从他肩头下来,说道:“师兄,这个时候顾不得别人,先保住你我师兄弟二人性命先才是。” “闭嘴!” 阮玉呵斥了一句,随后朝着自己落脚的小院飞去。 他得带其他同门走! 哪怕情势已经如此危急,他也必须带其他人一起走。 若是将其他同门留下,哪怕巡天监的人不对自己那些同门下手,赵祈安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一次性折损了六名天人武者,纵然是对于灵萤岛这鼎盛宗门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而阮玉……更是承担不起! 可当他来到自己落脚的小院前,不由得瞳孔紧缩。 就在他面前,那院门竟是大敞着。????出事了! 阮玉心中惊骇,快步冲入院门之内。 可院中却是一地狼藉,庭院中已然是一片残垣断墙,空气中暴乱未歇的灵力波动显示着这儿就在刚刚不久发生了一场恶战。 “老段!” “阿青!” “林武!” 阮玉一声声得喊着自己同门的名字。 可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回应。 他不信邪得冲进了屋中,但下一刻却又被屋中景象所震慑。 屋子正当中,三十余颗人头垒成“京观”,地板上鲜血未干,蜿蜒流至他的脚下。 死了…… 全都死了! 谁杀的,是谁? 阮玉眼睛瞪得眼角开裂,额头青筋根根暴起,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涨红一片。 他细细看过那“人头塔”,每一张面孔都是如此熟悉,每一个人都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同门。 自己手下那六名天人武者亦在其中。 他最终绝望得闭起眼,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完了! 六名天人武者的死,将近三十多名同门的死……即便是他,也承担不起师尊的怒火。 更何况,灵萤岛还有那些对他姐弟二人虎视眈眈的师兄弟们,他们不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阮玉心头一时间万念俱灰,甚至觉得即使逃出京都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呆呆站在屋中,面对着那人头京观,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直到……魏昭凤闯入屋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吼道:“师兄,事已至此,快走!晚了巡天监的人就要来了。” 巡天监…… 是啊,能够在京中肆无忌惮的对天人武者出手,除了巡天监还能有谁? 可巡天监为何没来找自己,反倒是把自己的同门给一网打尽了? 巡天监是奉了谁的命令在对付自己?赵祈安么? 可赵祈安怎么可能命令得动巡天监? 阮玉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一切。 京都城的水太深了,各方势力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泾渭分明,各种错中复杂的关系盘踞在一起。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魏昭凤面露急色,一把抓住阮玉的手:“师兄,快走!” 阮玉再次看了一眼那京观,只觉得心头滴血,死死咬着下唇,纠结之后,最终还是咬牙道:“走!去码头!” 事到如今,已无选择! …… 城西,码头。 阮玉与魏昭凤乔装打扮了一番,在胆战心惊中,却是一路顺利得来到了城西码头上。 可这非但没让他松一口气,反倒是心脏砰砰直跳了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落脚的地方被人端了,不管是不是巡天监下的手,但敌人必定在暗中设伏,等他上钩。 可一直到城西码头,却是没有撞见想象中的埋伏。 甚至连巡天监的追兵都没看到半个人影。 这不对劲! 可阮玉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当他环顾码头四周,脚步渐渐停下,喃喃了一句话:“太安静了。” 城西码头是整个京都城的水路中心,每日间有无数商行的船只来往与此,每天都是热闹非凡。 可现如今却正是晌午,本该是码头最热闹的时候,但今日的城西码头却是安安静静。 沿途周围,连平日里扛包的苦哈哈都没看到几个。 码头停靠的货船,更是只有三三两两几艘停靠,而且大多都只是吃水极浅的小船,唯有一艘赵氏商行的大型货船停靠。 这和平日里的城西码头截然不同,让阮玉心中顿时升起了警惕。 可一旁的魏昭凤却是出言打消了他这份顾虑:“师兄,这段时间运河涨水,船运大多都停了,可不就是没人么?” 阮玉诧异得看向他:“你如何知晓这些?” 魏昭凤反倒奇怪得看他一眼:“师兄,咱这一路走来,路上的船不就少了许多么?除了赵家的大型货船,其他商行的小船都停运了,您不知晓?” 运河涨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早在阮玉送生辰纲入京之时便已经涨水了,只不过赵家的大型货船吃水够深,才不惧这涨水时湍急的水流,能够逆流而上。 阮玉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小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只不过……小师弟素来马虎,没想到还有这般观察入微的一面。 魏昭凤指着停靠在港口的赵氏商船,说道:“师兄,那儿正好有一艘赵家的船,京运河沿途都有关卡,赵家的船不会受到盘查。” 阮玉却是摇头:“去抢小船!” 小师弟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压根没想着直接坐船回东海,他想得到,巡天监自然也想得到。 待离开了京都城之后,他便立刻会换到陆路,虽然路程遥远,直接往北上去逃,压根不会回东海。 …… 做出决定之后,师兄弟二人不再掩藏气机,爆发出所有力量朝着其中一艘小船冲去。 他二人冲上船头之时,那船艄处坐着的一名穿着蓑衣的守船人当即惊得站了起来。 “铛!” 阮玉从魏昭凤腰间拔出刀来,一刀斩断了船锚铁链,朝着那守船老人喝道:“开船!” 守船老人吓得两股战战,忙不迭得便拿起竹竿,撑船离开了岸边。 江水湍急,船只一驶离港口,便立刻顺着水流朝东南方而去。 一直到京都城的墙围在他身后渐行渐远,阮玉心中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竟是如此顺利离开京都城。 他甚至没有遭遇到巡天监的官差! 阮玉横刀跨坐在船头,闭上眼眸,抓紧时间疗伤自愈。 他从皇宫一路杀出来,一路奔逃,半刻不敢停歇,一直没有时间修补自身伤势。 也唯有现在,方才寻到了空档。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阮玉沉浸在修补肉身的过程中,半刻不敢停歇。 直到……船只渐渐停了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周围。 江面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白雾,将整个船只笼罩在雾中。 浓雾之中,一道庞大的黑影隐约可见,阮玉乘坐的小舟与之相比,显得袖珍。 二号结个婚,这两天更新可能不太稳定,大家见谅一下,给大家磕头orz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还是当个糊涂鬼吧! “呜~!” “呜~!” “呜~!” 当长号声在小船船艄响起,阮玉猛地回头看去。 原本那老老实实划船的船夫,此刻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兽角制成的长号,憋足了气吹响。 悠扬闷沉的号角声在水面上荡开,远山有回音回响。 雾气朦胧的江面上,一座“庞然大物”破开江雾的迷蒙,朝着阮玉所在的小舟正面驶来,露出那高耸的船身。 那是一艘巨船,船舷侧边开出一道道口子,无数火炮的炮口对着外面,黑黢黢的洞口让人不寒而栗。 而船首更是有一枚巨大的撞针,足可以想象这艘战船在海面上该是如何的所向披靡。 京运河江面已是极宽敞,可这艘巨船却是足足占去了三分之二的航道,所有船只经过此处想要绕开它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阮玉心中咯噔了一下:“糟了,中计了!” 惊怒之下,他伸手便要去抓船尾处吹号的船夫。 可那船夫早有预料,收起长号后朝他笑了笑,竟是丝毫不惧。 就在阮玉朝着船夫奔袭而去时,那船夫身后的巨船上,陡然一道十几丈高的修罗心相出现在巨船之上,缭绕身周的血煞之气破开沉沉白雾。 阮玉抬起头,呆呆得看着巨船上方出现的修罗虚影。 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是明白了暗中算计了他,杀他同门的人究竟是谁。 修罗心相,不正是不久之前让灵奴刺杀赵祈安之时,出现的么? 此人……必定是赵祈安身边的人! “赵祈安……” 阮玉失声喃喃着这个名字之时,那修罗虚影探出手,朝着小舟抓来,竟是将他拦腰抓住。 “咯吱……咯吱……” 巨手一抓之下,阮玉浑身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啊!!!!” 他仰天怒吼一声,中下二处丹田疯狂运转,血气与灵力交织在一起,爆发出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 然而这修罗心相巨手一抓,竟是让他爆发全力也是纹丝不动,更是缓缓向内收着力量,将阮玉体内的骨头都捏碎了几根。 二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二品造化境的大能哪怕不动用任何的神通术法,也不是神通武夫可以抗衡的。 修罗虚影抓着阮玉,高高举起,随后用力朝着甲板下方砸去。 “砰!” 阮玉的身影重重得砸在船只甲板上,将甲板上包了铁皮的木板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噗!” 他吐出一口血来,只觉得腹内五脏破裂,浑身骨头断开。 也就在这时,阮玉耳畔边响起一个声音: “阮供奉,又见面了。” 赵祈安!!! 当阮玉听到这个声音,睚眦欲裂,青筋暴起。 他挣扎着想要从甲板上爬起来,弯曲变形的右臂撑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想要爬起身来。 “呼哧……呼哧……” 阮玉用力得喘着粗气,竭力得抬起头,终于是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赵祈安就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一名满脸老褶的黄牙老仆。 那老仆看似平平无奇,可他身后却是出现了那如巨人般庞大的修罗心相。 此人……就是赵祈安身边的那名造化境强者! 就在阮玉想要站直身子时,赵祈安突然动了。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一步间,身上磅礴血气爆发而出,恐怖的灵力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暴乱起来。 “砰!” 似有千斤重物压在阮玉的身上,让即将站直身子的他一瞬间砸落在了地上。 他的脸紧紧贴在甲板上,嘴里不断涌出血沫子,眼睛死死得向上看去,不甘的话语含糊不清的嘶吼着:“赵……祈……安!” 他奋力想要挣扎起身,可不管尝试几次,都再也站不起来。 直到赵祈安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抓起,仔细得看了看阮玉的脸:“说来,这才算是我与阮供奉间第一次的正式见面?” 阮玉不作回答,只是满是仇恨的眼睛死死得盯着他。 成王败寇。 他败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本以为进了京都城,一切都将会如他预料的那样顺利。 就算赵祈安有些本事,就算自己最后败了,也该是一番酣畅淋漓的对弈交锋之后,败得心服口服。 可残酷冰冷的现实却是,他入了京都城之后,仅仅是与赵祈安有一面之缘,两人之间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甚至连给赵祈安没有造成什么麻烦,就直接输得一塌糊涂。 也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一跃而起,翻过船弦,来到了甲板之上。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魏昭凤! 赵祈安的目光朝着那二人看去,松开了阮玉,朝着那二人走去。 阮玉心中顿时惊惧,厉声喊道:“赵祈安,你有什么本事冲着我来!”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赵祈安尚未有所动作,那“魏昭凤”倒是轻笑了一声,对赵祈安说道:“义父,看来他还没搞懂是什么情况。” 随着声音落罢,“魏昭凤”的身形开始变幻,骨骼“咯咯”响着,整个人竟是“缩水”了下去,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伴随着“他”抬手往脸上一挡,宽大的袖子挡住脸部。 片刻之后,随着“他”放下手,容貌彻底改变,变成了一名娇媚的女子。 只短短一瞬间的功夫,“魏昭凤”就变成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身材相貌无一相像。 阮玉眼睁睁目睹着这一幕,只觉得通体生寒。 赵祈安身边竟是有这样的能人异士! 他竟是毫无察觉到自己小师弟被换了一个人…… 也就是说引领自己来到这里,本就是赵祈安的安排。 自己……一直都被赵祈安玩弄于股掌之间。 阮玉绝望得闭上了眼,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压根就没有胜算!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去想自己的小师弟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了,落入赵祈安手中,死了和活着有什么区别么? 就连他自己,今日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 良久之后,阮玉再次睁开眼。 但这一次,他眼中已无斗志。 他看向赵祈安,沙哑开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事到如今,阮玉只想死个明白! 赵祈安微微颔首:“可以,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如何?” 阮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赵祈安问道:“赵万金为何如此信任你?” 阮玉木然答道:“因为如今的赵家主母,是我阿姊。”此言一出,赵祈安身边几人的脸色纷纷有所变化。 自从赵祈安的母亲死后,赵家家主赵万金就一直没有续弦。 哪怕他子嗣不兴,身边不知多少人劝他为了家业传承,再续弦开枝散叶,可东海大公一直都不为所动。 可如今他竟是偷偷续弦,而且背着自己的独子赵祈安……这就十分的耐人寻味。 赵东家(恩主),会对这样的事作何反应?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赵祈安的反应。 可赵祈安面色依旧平静,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阮玉问道:“在二皇子面前陷害我的人,是你?” 赵祈安点点头,淡淡道:“是。” 阮玉忍不住问道:“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赵祈安却是摇头:“该我问了。” 阮玉面色顿时难看,但是却默不作声,等待着赵祈安提问。 赵祈安看向他,问道:“你阿姊是不是为赵万金生了子嗣?” 这话一问出来,阮玉顿时瞪眼看向赵祈安,满脸惊骇。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惊异,赵祈安笑道:“很好猜不是么?若不是有了新的子嗣,我父又怎敢将你阿姊娶过家门?恐怕我赵氏族老都在为我父遮掩此事,否则我在海青城留下的眼线又怎会连半点消息都没露出来?” 阮玉满脸惊容:“只是一个女孩,与你争不了赵家的!” “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何须去争?” 赵祈安负过手,平静的话语下却是不容置喙的傲然:“赵家无我,至今依旧是蜗居在海青一隅的地方小族!” 他不等阮玉开口,侧过身看向阮玉道:“这问题不算你回答的,不过我也没什么好问你的。” 阮玉却是锲而不舍的问道:“你是如何命令的动巡天监的?” 赵祈安没回答,只是瞥眼看了一眼身后的聂修远。 聂老顿时心领神会,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伸手进怀中,随后在阮玉面前一展。 “刷拉!” 旗帜落下,金绣纹边,黑底金字,上头写着一个“王”字! 王字旗…… 赵祈安身边这名大能,竟是巡天监的王旗供奉! 阮玉顿时明白自己从皇宫逃出来,一路上巡天监毫无动静,并不是巡天监毫无用处,也不是自己运气好。 而是因为巡天监将这事交给了这位“王旗供奉”! “我不明白!” 阮玉面色苍白,厉声喝道:“你为了陷害我,断送了二皇子登基称帝的希望!难道他不会放过我,就会放过赵家么?你苦心与二皇子结交,现在就为了对付我,连这都不顾了?赵祈安,你……” 声音突然间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向上竭力翻着,却是看到一根手指抵触到了他的眉心。 赵祈安低头看着他,冷冷道:“阮供奉,还是做个糊涂鬼吧。” 一股灵力顺着指尖从眉心注入,瞬间将泥丸宫引爆! “砰!” 阮玉的脑袋瞬间从后脑爆开一个孔洞,红白之物从孔洞中飞出,冲上足足半米之高。 他眼神中的生机渐渐变得暗淡,身子软绵绵得向前倾倒,载倒在了甲板上。 聂修远上前一步,想要查看阮玉的尸首,却听到一旁的赵祈安说道:“不必看了,阮玉还未能将命核从泥丸宫移出去,泥丸宫炸裂已是死透。” 他从身边人手中接过一张手帕,擦拭擦拭手指,对身旁人说道:“将他头颅割下,腌制好给我送来,我还有用。” “是,东家。” 熊山月乖乖领命,随后第一个自告奋勇得冲去处理尸首去了。 赵霓裳快步朝着赵祈安走来,压低声说道:“义父,阮玉那名小师弟还留着,要不要也一起……” 她在喉咙间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赵祈安说道:“灵萤岛的人都死了,总得留一个回去送信,就他吧。” 赵霓裳点点头:“行,我明白了,那我先将他关押起来。” …… 下午之时,城西坊市,一艘巨船停靠在了港口。 赵祈安从船上下来时,手中提着一口箱子。 在他身边,唯有聂老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至于其他人都没有跟随他离开。 码头这儿,早已有马车在此等候。 “赵东家!” 码头一名赵行管事毕恭毕敬得朝着赵祈安行礼,随后将马绳递给一旁的聂老,这才退下。 赵祈安上了马车,聂老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匣子,朝他比划了几个手势。 赵祈安摇了摇头:“先不去皇宫,先回府吧。” 他目光瞥了一眼皇宫方向,呵笑了一声:“估计这会,皇宫里还忙得不可开交呢!” …… 皇宫内,如今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 二皇妃受惊,腹中胎儿眼看着就不保,几乎整个皇宫都惊动了。 五侯千岁匆匆去了承平宫内,随后是整个太医院的医官们。 承平宫,寝殿大门紧闭着,不少人进进出出,每一个人脸色都是极不好看。 而在寝殿之外,二皇子负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抬眼看一眼忙碌不断的寝宫众人,又黑着一张脸继续来回踱步。 “可不能有事,可不能有事啊……” 这番话,却不是二皇子说出口的。 姬皓宇看了眼旁边的四弟。 此刻四皇子姬青空正毫无形象得坐在地上,两只手抱着膝盖,浑身都在哆嗦,眼睛死死盯着寝宫的方向,嘴里一直碎碎念着:“可不能有事,可不能有事啊……” 姬皓宇心中却是无名火起,快步上前,狠狠一脚踢在了姬青空的后背上。 姬青空哎呦一声,整个人跌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可姬皓宇却还是觉得不解气,狠狠一脚踹在他那张俊美的脸蛋上,踹得他口鼻出血。 “你为什么带这种歹人见我?!” “你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若是我皇儿不保,我扒了你的皮!!!” 若不是老四把人带来,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结完婚回来了!这几天真的累够呛,最可气的是,明明是我的婚礼,我自己的席一口没吃上! 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五脏为炉,肉身大丹! 如今这承平宫中,来来往往不少人。 可姬皓宇此刻浑然不顾平日里辛苦经营的仁德恭谦的形象,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自己的四弟姬青空拳脚相向。 没有人敢来阻止,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二皇子的霉头。 姬青空更是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的蜷缩着身子,不敢有半点的反抗。 可他心中的火气,又哪会比自己二哥要少半分。 “赵祈安,我与你不共戴天!” 姬青空眼睛都快喷火了,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心脏如刀搅般疼痛。 他哪里还不清楚,自己是被赵祈安给阴了! 难怪,难怪赵家只是让他把人在规定时间带进承平宫,就能许诺他那么多的好处。 原来是早就打定主意让自己做这替罪羔羊! 而真正让他愤怒的是,秦沐婉腹中圣胎竟是有了不保的征兆。 为了圣胎的降世,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十几万人命,荆州几十年的经营…… 如果圣胎不保,那这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赵家惩治家臣?! 姬青空一想到自己无意间被赵家所利用,成了亲手毁了这一切的帮凶,他就难以接受。 他突然间抱住姬皓宇朝他踢来的大腿:“二哥,二哥……你听我说,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救皇嫂!” 姬皓宇当即停住动作,只是面色惊疑不定得看着他,满脸不信:“你?伱能有什么办法?” 姬青空鼻青脸肿,语气急促道:“关云子奉旨炼丹一十八载,如今仙丹已成,已经送入京都城,就在父皇书房之中,那仙丹必能救皇嫂!” 羽化仙丹? 姬皓宇瞬间明白姬青空所说的是什么东西,脸色当即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 为了保住自己皇儿,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去跪在父皇面前祈求都可以。 但父皇……真的会答应将仙丹给他么? 道门魁首、第一柱国,关云子耗费一十八年炼制的仙丹,岂会是凡品之物? 那是父皇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他证得仙途大道的希望。 一边是皇孙,一边是自己证道仙丹……父皇会怎么选? 姬皓宇一念及此,脸色顿时晦暗了下来。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 天武皇若是会赐下仙丹,那他就不是那个天武皇了! 姬青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吸哼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咬牙道:“我去偷!” 姬皓宇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姬青空。 姬青空惨然笑道:“此事既是因我而起,我去偷丹救皇嫂就是。若是父皇发现,一切皆是我的错,父皇还能杀了我不成?大不了不做这皇子了!” 姬皓宇万万没想到姬青空竟是愿意做到这份上。 他看着姬青空脸上血污,抬手用袖子为姬青空擦拭了一二。 最终,姬皓宇什么也没说,只是叹着气,拍了拍姬青空的肩膀。 …… 姬青空退出了承平宫之时,从坤宁宫方向浩浩荡荡来了一批人。 他远远便瞧见凤辇,连忙退到了一旁路边。 凤辇匆匆从他身边路过,似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路边站着的四皇子,朝着承平宫的方向赶去。 待凤辇过去之后,姬青空才直起身,目光看向凤辇离去的方向。 在这深宫后院,能够用凤辇出行,仪仗如此隆重的,也唯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人。 吴皇后作为二皇子的母妃,如今已是六十有五的高龄,平日里住在坤宁宫中轻易不会出来,如今连她都匆匆赶去了承平宫,看来承平宫的事在这皇宫中已经传开了。 姬青空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但他去的方向,却不是御书房。 偷父皇的羽化仙丹? 可问题是哪来的羽化仙丹? 关云子奉旨炼丹这事儿不假,前些日子玄道宗派人送了些丹药来京都城也不假。 但是不是羽化仙丹,姬青空上哪知道去? 就算是,那仙丹恐怕在送入京都城的第一时间,就被父皇给吃下肚中,哪会留在御书房中等人去偷? 他骗了姬皓宇! 不过有没有羽化仙丹这不要紧,即使没有……他也可以“炼”一枚出来。 只要能够保住皇嫂腹中胎儿,二皇兄哪里会在乎呈上去的丹药是不是什么羽化仙丹? 姬青空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很冒险,一旦二皇兄和父皇询问一句,这谎言就会被攻破。 那么自己就很有可能会露出马甲,一旦被国师、五侯千岁之类的人发觉到自己的异常,那自己的下场必定是万劫不复! 但事发突然,这已经是他临紧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他不得不去做,事到如今也只能先保全圣胎要紧! “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暴露,二皇兄以为我是偷了父皇的仙丹救人,他又怎敢去父皇面前去问?” 姬青空喃喃自语了一句,宽慰着自己。 随后,他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得朝着自己的太和宫走去。 …… 承平宫,寝宫之内。 秦沐婉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几名宫婢站在床尾处,掀开被子,不时拿出一条条沾满了血的毛巾,丢进铜盆里,很快铜盆里的清水都染上了殷红之色。 五侯千岁坐在床榻边,修长的手指按住秦沐婉的手腕,源源不断得将自身的灵气渡入皇妃体内。 可他眉头越蹙越紧,不大好看的脸色闪过些许的困惑。 皇妃腹中的胎儿……有些不大对劲。 不管他渡入多少灵力进入皇妃体内,都被那尚未成形的胎儿吸收得一干二净。 要知道他渡去的灵气,哪怕是一名天人武者,都该被撑得暴体而亡。 可皇妃腹中那尚未成形的胎儿就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不但吞噬着他渡去的灵气,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得吞噬着母体的血气。 若不是他出手替皇妃保住心脉,恐怕皇妃现如今已经香消玉殒了。 但令五侯千岁不解的是,这胎儿分明有古怪,可他不管用什么手段去探查,都探查不出这胎儿的古怪之处在哪里。 真要说有何不同,就是皇妃这一胎成长速度比寻常婴儿要快许多。 按理来说,这五六个月的胎儿,应该尚未完全成人形,可皇妃腹中的胎儿却是已经发育完全,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先天神异么?” 五侯千岁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可是也不大确定。 这世上,生而神异者众多。 有生来便具备喷水吐火的先天神通者,有含珠降世者,亦有四目重瞳、身有羽翼之类的先天神异者。这类人一经降生,便与常人不同,未来成就大多也远超常人。 传闻大乾朝的开国皇帝归元皇,便是四目重瞳的先天神异者。 不仅仅是大乾朝,历朝历代的帝王之中,有不少先天神异之人。 也正因此,先天神异被视为祥瑞之兆。 五侯千岁没想到二皇子的子嗣竟会是如此非凡,心中不由感慨若是这皇孙能够顺利降生,这储君之位恐怕就该尘埃落定了。 只可惜,一切前提是这皇孙能够顺利降生。 但现在看来……情况并不容乐观。 五侯千岁视线不由瞥了一眼殿中众人,只见太医院的诸位太医正战战兢兢得侯在殿旁,大气都不敢喘。 没有人去商讨如何治疗二皇妃,如何保住二皇妃腹中的胎儿。 当五侯千岁目光看去,每落在一位太医身上,那太医便立刻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他们之中,或许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可他们不敢治! 一旦出了方子,皇孙没有保住,对他们都是抄家灭族的无妄之灾! 五侯千岁轻叹了一声,看向另一边守在床前的青衣小婢,依稀记得她是二皇妃身旁的贴身婢女,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青衣小婢匆匆过来,眼睛里噙满了泪,哽咽道:“公公,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娘。” “我尽力一试。” 五侯千岁应了下来,随后说道:“我开张方子,你且记下……” 青衣小婢擦了擦眼泪,忙不迭的点头。 五侯千岁说着药方一味味药材,青衣小婢认认真真记下,反复在心中默念几遍,生怕记漏记错。 末了,五侯千岁瞥了一眼那群抖得跟筛糠似的太医,对青衣小婢说道:“这里头大多数药材,太医院都有。不过后面我与你说的那几味药,你去内帑宝库中取,莫记错了。” 他摘下自己的腰牌,丢给了那青衣小婢。 青衣小婢接过腰牌之后,千恩万谢,不敢有任何耽搁,脚步匆匆得跑了出去。 当她跑出大殿大门时,迎面撞上了二皇子姬皓宇。 姬皓宇倒是没事,她自己被撞了个踉跄,摔在地上。 “殿、殿下……” “快去做你的事。” 姬皓宇之前在殿外就听到了几句,知道青衣小婢是去做什么,也没有计较她冲撞了自己的事,吩咐她赶紧下去。 他这时才转过身去,弓着腰护着道:“母后,小心台阶。” “都什么时候了!” 他身后那雍容华贵的妇人嗔怒得喝了一句,随后快步朝着寝殿内走了进来。 当那妇人步入殿中,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吴皇后虽已年过六旬,可保养极好,除了头上些许白发长出,面上不见褶皱,依稀可见当年风韵。 她颇有威仪,目光环视殿内众人,重重得哼了一声:“这个时候多礼什么?若是保不住皇孙,本宫拿你们是问!” 殿内众人讷讷不敢应声,忙不迭得去各自做事。 吴皇后朝着床榻走去,二皇子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她一把甩开袖子:“本宫还没老到这个份上!” 她来到床榻前,五侯千岁这时才站起身,作揖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也唯有见到五侯千岁,吴皇后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拉住五侯千岁的手,急切问道:“五哥,我这皇孙……” 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对这大太监兄妹相称。 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朝野内外都要震惊。 可殿内众人像是失聪了一般,都选择了当做没听到。 而侍奉在吴皇后身旁的姬皓宇则是知晓些其中内情,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五侯千岁默默摇了摇头。 见此情景,吴皇后当即是眼眶一红,喃喃道:“怎会这样?怎会如此……” 五侯千岁只是默默行礼,随后又坐了回去,继续为二皇妃输送灵气。 其实他有句话没有说,实际上皇孙无碍,只是作为母体的皇妃快撑不住了。 这皇妃腹中的胎儿几乎是掠夺式的不断吞噬母体血气,二皇妃肉体凡胎根本扛不住,若是他晚来一步,恐怕二皇妃都已经成了人干了。 “事到如今,娘娘和殿下还是尽早做打算。”五侯千岁看向母子二人,平静道,“若是我现在出手,去子留母,皇妃还有活的希望。若是晚了,怕是一尸两命。” 姬皓宇顿时面色灰暗,但仍旧不死心得问道:“五侯爷,真就没有保住皇儿的希望了么?您刚刚不是让小青去取药……” 五侯千岁摇了摇头:“治标不治本。” 短短几个字,顿时让姬皓宇如遭雷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袖子被一只手无力得抓住。 他呆呆得低头看去,却看到床榻上的秦沐婉面色苍白,疼得眉头紧蹙,额头豆大汗珠不断流出。 可她依旧是死死抓着姬皓宇的袖子,气若悬离得虚弱道:“保……保皇儿。” 这三个人,却让姬皓宇当即泪如雨下。 片刻之后,他擦拭去眼角泪水,转头看向五侯千岁,坚定道:“五侯爷,再拖一些时间,或许还有转机。” 五侯千岁刚要开口,一旁吴皇后上前一步,哀声恳求道:“五哥!” 他只能长叹一声,点头道:“我再试一试。” …… 太和宫内,姬青空盘膝坐在殿中,抬手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 “心为药……” “肝为柴……” “肺为鼎……” 他体内,渐渐弥漫出一股“药香”。 随着时间推移,姬青空面容逐渐变得狰狞,似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与之伴随的,是他身上越发浓郁的药香,这股药香弥漫在整座大殿之内,让人闻之飘飘欲仙。 他……要以自身五脏为炉,炼制一枚“肉身大丹”!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放长线,钓大鱼 姬青空头朝着穹顶探去,缓缓张开口。 一枚色彩斑斓的“丹丸”从他口中飞出,悬停在半空中。 大殿之内,氤氲升起五色之气,形成一个旋涡,最终化作一滴滴灵液滴落在了这枚丹丸之上。 而丹丸下方,盘膝坐着的姬青空却身形迅速“枯萎”,皮肤之下的血肉消融,原本饱满的肌肤起皱贴在了骨骼上。 他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下去,整个人散发着垂垂暮气。 姬青空缓缓抬起干枯的手,半空中那枚五彩丹丸落下,浓郁的药香渐渐内敛,丹药上那五彩之光也渐渐消散,变得古朴无华,只是丹身上多出了五道色彩各异的丹纹。 “噗!” 他猛地面色苍白,张口吐出几口血来,气息瞬间变得弱了下去。 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可他不敢闭眼,一旦闭眼便是真正的死亡。 姬青空强撑着精神,伸手朝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抓去。 “呃啊啊啊……” 他的手竟是伸进了自己的影子之中,影子如水镜般泛起波澜,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声。 下一刻,当他的手从影子里拔出时,一张黄符被他取出。 黄符之上,复杂的纂文自上而下写着几字——东方青木大帝。 他张开口,一把将黄符吞下。 待黄符下肚,他的面色便变得红润了一些。 紧跟着,姬青空再次伸手进入影子之中,依次掏出了余下四张黄符。 南方赤火大帝! 中央黄土大帝! 西方白金大帝! 北方黑水大帝! 这五张黄符,对应着五方、五行、五色、五神。 余下四张黄符,很快被姬青空一一吞入腹中,替代了他的五脏。 做完这一切,他原本干尸般的肉身像是吹气球一样再次膨胀了起来,最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姬青空轻轻抚着胸膛,喃喃自语着:“五脏为药、肉身为炉,为了炼制这一枚人丹,五脏皆毁,这具肉身用不了多久了……这五方神符至多延续我半年寿命。” “半年时间……足够撑到圣胎降世了。” “只是可惜了我温养二十载的影侍。” 他面上流露出些许的遗憾之色。 这些年来,他苦心修行“欲道”,大多数修为都封存在了手上几尊无妄之主的神像之中。 因为他现如今这具肉身,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被舍弃。 他只等待自己与圣胎合一,再从那几尊神像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修为,到那时他将不惧任何人。 除此之外,他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影侍上,避免自己在与圣胎合一之前早夭。 五方神符是影侍存在的根本,如今被自己强行取出,为自己续命,影侍也将不复存在。 “赵家!” 姬青空咬牙切齿的呢喃着这两个字。 多年的辛苦付诸东流,叫他怎能不恨?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如今他自身五脏炼成了这一枚丹,欲道戒律不再作用在他的身上,也彻底释放了他的天性。 可即便如此,姬青空还是只能强忍着将这份仇恨压在心底。 如今影侍被毁,他在这京都城中再无自保能力。 他只能等,等自己外祖进京之后,再做打算。在此之前……他只能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甚至还得仰仗着赵家的善心生存。 姬青空站起身来,将那枚丹药收入袖中,朝着殿外快步走去。 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下圣胎要紧! …… 此时此刻,公主府中。 赵祈安坐在堂上,低头默默看着手中密信。 枭卫已经将承平宫里的消息传递了出来,太医院中有他的人,可以说这是现场的第一手消息。 赵祈安在等。 今日这一局,借二皇妃腹中胎儿做文章,除了是对付阮玉之外,更是想抓出皇宫中潜伏着的“鱼儿”。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并不着急去承平宫见二皇子。 想来,现在的二皇子也无心见他。 只是当赵祈安看过枭卫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之后,微微皱了眉头。 “五侯千岁都没办法保住二皇妃肚子里的孩子……莫非真是我猜错了?” 他捏着密信,皱着眉轻声自语了一句。 赵祈安的猜测,是有道理的。 二皇妃肉体凡胎,怀着这样一个怪胎而活到现在,必定是背后有人出手保她性命。 如今她腹中胎儿即将不保,那幕后之人没理由会坐视不管,无动于衷。 一旦二皇妃流产,她腹中那怪胎必定会暴露人前,到那个时候姬皓宇的倒台,就成了必然。 赵祈安正是提早预知到了这一切,方才会选择接近二皇子。 可他并不希望二皇子那么早倒台,他甚至希望二皇子能在接下来的储君之争中,能够一家独大。 现如今,若是他猜错,就只能由他出手,保下二皇妃腹中胎儿。 赵祈安如今手中有两尊三灯之上灵主神像,这神像之中所蕴含的力量,足以安抚二皇妃腹中胎儿这一次的异动,让二皇妃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这是他敢拿皇孙做文章的底气所在。 在此之前,他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毕竟由他的手将三灯之上灵主神像送出去,恐怕京都城中不少有心人会注意到他。 不过现在他见过国师之后……已经无所谓了。 他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走进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更何况他还从国师那儿,得到了三灯之上灵主的另一尊神像。 赵祈安沉思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再等等。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 在赵祈安坐在堂上看密信的时候,丑奴正帮忙把他带回来的箱子放到一旁。 她偷摸看了一眼赵祈安,见他正专心看信没注意到她这边,于是耐不住心中好奇,偷偷摸摸打开了匣子往里头看了一眼。 待她看清匣子里装着的东西时,瞳孔瞬间紧缩,抬起手就给自己脸上来了一下。 “啪!” 赵祈安听到声响,疑惑看了过来。 丑奴满是横肉的大饼脸尽是苍白之色,结结巴巴得说:“有、有蚊子!” 赵祈安看着她脸上通红的巴掌印,笑道:“有蚊子也不必那么大力,这一巴掌老虎都给你打死了。” 丑奴只能讪讪赔着笑脸。 待赵祈安继续低头看信,她这才背过身去,懊恼得拍了拍自己的手。 自己这手咋就这么贱呢……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鱼儿上钩了 “义父,枭卫们在处理阮玉的尸身时,发现了这个。” 赵霓裳风尘仆仆得赶来了公主府,见到赵祈安之后,向他献上了一样东西。 赵祈安接过一看,发现是一枚大印。 那是一枚青铜大印,上面布满了青色的锈迹,印上雕刻着一只麒麟,底部刻着两个字——“镇海”。 “镇海印?” 当赵祈安翻过大印,看到大印底部的二字时,神色微微一怔。 一旁的赵霓裳看他神色,立刻问道:“义父,这东西算是宝贝么?” “天罡谱三十六神兵之一,自然算是宝物。” 赵祈安手指摸索着大印侧身的印子,低头说道。 这是定波候的成名神兵,也是灵萤岛的传承至宝。 没有想到,此物竟是会在阮玉身上。 若是所料不差,想必是定波候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提早为灵萤岛选定了下一任的掌门人。 只是灵萤岛毕竟是大乾朝一流宗门,只是一个七纹元胎晋升的阮玉,终其一生都不大可能踏入二品造化境。 这样的人,能成为灵萤岛新任掌门人? 又或许……这镇海印,并不是定波候交给阮玉的,它的新主人,或许另有其人。 赵祈安想到了海青城中自己父亲新续弦的继母,脸上浮现出沉吟之色。 看来自己的这位“继母”,比自己想象中会难对付一些。 不过现如今阮玉已经死在了他手下,人头也装进了匣中。 赵祈安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显了。 他随手将镇海印交到赵霓裳手中:“虽是神兵,不过对我们来说无用,此物唯有修行了定波候一脉的碧波诀方才能驱使,先收起来吧。” “是。” 赵霓裳依言收起镇海印,随后说道:“我刚刚派人去巡天监看过了,聂老还在述职,不过祁将军委婉问及二皇子那边需不需要巡天监出面解释。” 巡天监愿意出面,替他说话? 赵祈安怔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这恐怕是国师授意。 看来国师这一次对他,还真是上了心了。 他也相信若是国师出面说和,哪怕是二皇子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敢找京都赵行的麻烦。 不过…… 赵祈安摇了摇头:“不必了,些许小事,不必劳烦国师出面。” 承平宫的事,他自己能解决,又何需国师出面? 在去到那传说中的须弥山之前,他决定要尽量避开与国师的会面,避免被国师发现端倪。 只要能够进入须弥山,知晓国师和陛下这些年到底再做什么,在那之后,哪怕他自身暴露,也是值得的。 正当赵祈安和赵霓裳在堂前说话的功夫,突然间大堂外匆匆跑进一名仆从。 “恩主,天机柱甲字传密,请恩主定夺!” 那仆从朝赵祈安行礼过后,快步上前,将一封新的密信交了过来。 赵祈安给赵霓裳使了个眼色,她顿时会意,快步绕到堂后,去赵祈安的书房中取密码本。 待密信上的内容破译之后,赵祈安也不由愣住了,喃喃道: “二皇妃转危为安……谁出的手?” …… 承平宫内,众人退出了寝殿。每个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间气氛轻松了不少。 “这一次当真是多亏了二殿下。” “没想到殿下手中还有这样的仙丹,也该及早拿出来,害我们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噤声!” 姬皓宇正从殿内走出,那些太医、宦官见到他之后齐齐闭上了嘴,随后纷纷来到他面前恭贺。 可此时此刻二皇子面上并不见喜色,哪怕周围人纷纷道喜,反倒是惶恐不安,不停地拿着袖子擦着汗,时不时看向周围。 “殿下。” 当身后响起声响,姬皓宇猛地哆嗦了一下。 可他知道迟早是躲不过去,只能是硬着头皮回过身来。 五侯千岁就站在他身后,也不行礼,只是直勾勾盯着他,问道:“殿下救治二皇妃的丹丸,从何得来?” 姬皓宇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慌张,结结巴巴得答道:“是,是四弟送来的……我什么都不知情!” 四皇子? 五侯千岁顿时皱了眉头,随后看向姬皓宇肥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额头虚汗不断冒出,心中便有了数。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作揖拜下:“既然二皇妃已经转危为安,那我就不再逗留,此事还需得呈以陛下才行。” “五侯爷慢走。” 姬皓宇朝着五侯千岁拱手还礼,随后目送着他离开。 一直到五侯千岁的身影出了承平宫,他这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得朝着一旁倒去。 他身后的福公公立刻搀扶住了他,宽慰道:“殿下,老祖宗是个心软的人,想来就算看出什么,也能理解您的苦心。您还是先进去看看皇妃吧。” “对,婉儿……婉儿!” 经身边大伴提醒,姬皓宇这才如梦初醒般,忙不迭得撩起袍子,朝着寝殿内跑去。 待他入了寝殿之后,着急忙慌得探头朝床榻的方向看去。 只见床榻边,秦沐婉已经坐起,而吴皇后正坐在床榻边,拿着一个小碗,用小勺舀起一羹勺的白粥,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小心翼翼得送到秦沐婉的嘴边。 秦沐婉满是不好意思,可拗不过吴皇后的好心,只好默默喝了口送到嘴边的白粥。 “婉儿!” 姬皓宇面带喜色,快步匆匆得跑来。 吴皇后将小碗放到一旁宫婢端着的托盘上,呵斥了一句:“毛毛躁躁,哪有人君之相?” 可姬皓宇这会什么都已经听不进去了,来到床榻边,蹲着身子一把拉住秦沐婉的手。 秦沐婉也是眼眶通红,左手轻抚高高隆起的腹部,哭道:“殿下,皇儿保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 夫妻二人抱着哭了一阵。 素来严苛的吴皇后这会却没有出声,只是也扭头在一旁默默擦拭着眼泪。 过了好一阵,姬皓宇才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对旁边的宫婢太监们说道:“你们都先出去。” 他面色严肃,周围人自然不敢多言,纷纷退出了寝殿。 待寝殿内只有姬皓宇、秦沐婉和吴皇后三人之后,他将吴皇后拉到一旁。 “什么事?不能当着婉儿的面说?” 吴皇后有些不满,刚要呵斥自己儿子几句。 可下一刻,姬皓宇却是扑通一下跪在了吴皇后的面前。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宫中来人! “噗通!” 吴皇后看着自己皇儿跪在自己面前,当即是面容一惊,颦眉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她连忙伸手想要去搀扶姬皓宇,可她一介妇人哪里扶得动身宽体胖的二皇子? 几次搀扶,却是未果。 姬皓宇磕下头去,脑袋紧紧贴着地板,凄声道:“儿臣铸成大错,求母妃救我!” 吴皇后被他这番话惊得心头一颤,急声问道:“你乃陛下亲子,更是本宫所出,不是牵扯到什么造反之事,何事如此慌张?速速与本宫道明清楚。” 姬皓宇这时才直起身来,仰头望向自己的母后,满脸苦涩:“不是造反,但也胜似造反。救婉儿的那枚仙丹,乃是四弟为儿臣从父皇书房偷盗而得……” “只是一枚丹药……” “母妃,不是寻常丹药,乃是羽化仙丹!” 此言一出,吴皇后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姬皓宇。 姬皓宇低下了头,不敢与自己母后对视。 母子二人彼此寂静无声,显然二人都知晓羽化仙丹对天武皇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天武皇寤寐求之的成仙大道! 许久之后,吴皇后才缓缓开口:“成仙之事,本就虚无缥缈。靠着一枚丹药飞仙……不过是痴心妄想。自从那个女人入宫,你父皇就已经被蛊惑得走火入魔了。” “如今羽化仙丹被拿来保本宫皇孙一命,已是幸事。断了伱父皇不切实际的念想,更是好事一桩……” 她声音越说越小声,可面上神情却是越发坚定。 “啪!” 吴皇后一把抓住姬皓宇的手腕,尾指护甲甚至扣入了他的皮里,划破出血。 姬皓宇一时吃痛,可又不敢抽手,只能苦苦忍着。 “你记住!” 吴皇后俯下身去,眼睛死死得盯着他:“没有什么羽化仙丹,只是老四好心赠了你一枚丹药,而你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你根本不知晓那是什么丹药。” “不要去隐瞒这件事。你要去谢老四,大张旗鼓的去感谢,送他金也好、银也罢,他要什么给什么,要所有人都知晓是他拿出这枚丹药来救治婉儿的!” 姬皓宇被她此刻严肃郑重的表情所威吓,身上肥肉都不由抖动了几下。 他下意识想要像是往常那样应下来,可是一想到若不是四弟,婉儿和腹中的皇儿这一次都是危险了,面上不由犹豫了起来。 吴皇后见他犹豫,立刻喝道:“优柔寡断,你如何成得了大事?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和你无甚干系的四弟,放弃你的储君之位?若你真这般想,那你就去把这事儿扛下来,去你父皇面前跪着认错,看看他是不是会原谅你!” 她瞪眼一骂,姬皓宇顿时噤若寒蝉,心头那点因为礼义廉耻而产生的犹豫也随之抛之脑后,立刻说道:“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吴皇后这才表情柔和了许多,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眼神中有些无奈:“你呀,就是太心善了。本宫在时,还能为你出出主意,若是本宫走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年近五十的二皇子,在自己母后面前,却唯唯诺诺,表现得像个孩子。吴皇后轻叹一声:“这事儿,也就这么说定了。老四虽对你恭谦有加,可他毕竟臭名远扬。你与他厮混,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正好趁着这一次功夫,撇干净与老四之间的关系。” 姬皓宇还是有些担忧:“若是父皇执意要问罪于我,该如何?” “你外祖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不会真看着你失去夺储资格。这些年你父皇胡闹也胡闹够了,朝中早有诸多不满,若是这一次再因为求仙之事将你罢废,必定群臣激愤,你父皇再胡闹也该是有限度的。” 吴皇后停顿片刻,看向姬皓宇说道:“本宫知晓,你近来和你外祖有些不快,可再有别扭,也是关上门一家人的事,你要分清亲疏远近,有些事该听你外祖的还是得听你外祖的。” 姬皓宇脸色暗淡了些许。 在自己外祖眼中,自己做什么都不对,方方面面都得听他的安排,听他行事。 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自己登基称帝,那这皇帝到底是姓“姬”……还是姓“吴”? 也正因此,他才有培养自己班底,甚至是接纳其他势力助他制衡吴党的想法。 可现如今他若是听从自己母后的话,接受外祖的帮助……那么一切又都回到了起点。 但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姬皓宇只能长揖拜下:“儿臣知晓了。” 吴皇后这才露出满意之色,随后寒声问道:“那入宫行刺的刺客抓到了没有?什么来头可有查清?羽林军都是干什么吃的?还能让人跑出宫去!” …… “丹药?谁给的丹药?” “不知晓,只知道二皇子匆匆离开了承平宫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带回来了那枚丹药。” 公主府内,赵祈安见到了一位负责宫中暗线的幕僚,匆忙向他询问。 可那幕僚知晓的也并不比他多,毕竟天机柱传回来的消息,已经事无巨细的送入公主府了。 赵祈安轻轻扶额,沉了一口气,问道:“能查出二皇子出了承平宫后,去见了谁么?” 那幕僚顿时面露难色:“东家,这……” 见他这模样,赵祈安就知道自己问了也白问。 皇宫之内,他几乎没办法安插眼线,如今现有的几根暗桩,也是早年魏老太监还在职之时埋进去的,可那些暗桩也都是位卑人微的小角色,想要将皇宫之内全局掌握是不可能做到的。 赵祈安思索过后,又换了一个问法:“那是谁将二皇子从承平宫叫出去的?” 幕僚不假思索答道:“是二皇子身边的福公公。” 也就是说,对方是能够接触到福公公的角色? 这在宫中,已不是寻常小太监小宫女能够做得到的了。 会是谁呢? 还没等赵祈安想出什么来,只听得堂外几声大嗓门的大呼小叫声响起。 “爷,宫里头来人了!气势汹汹的来了好多人,把咱大门都给堵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都死了,还能如何? 宫里来人,堵了公主府的大门? 赵祈安一听,便知晓必定是承平宫派了人来。 赵霓裳闻言,提议道:“义父,我与鸾奴交代一声,让她代您前去交涉?” 赵祈安轻笑了一声,抬手制止道:“既然二殿下有闲心派人来寻我,想必皇妃已经无碍。如此一来,也该是去见一见二皇子了。霓裳,去让丑奴将阮玉人头取来, 于是我也翻开看看,包括过年那天我发过去到现在都没回应的短信,我和司辰全部的记录都不到一百条。其中最常出现的还是我问他,吃饭了吗?睡觉了吗?干什么呢? 一整个月许易都没有安排工作,过了年也和许尼亚一起留在了天津,我听说他和家里的关系不是特别好,又加上许尼亚开始经营江湖之后就直接在那里面收拾了个房间临时休息用。 天,这已经不是堪比那些神族万古无一的妖孽,而是神族历史上都没出现过。 “哼,你最好不要骗我。”张浩冷笑两声,并没有走出去,而是直接拔给了南天辰,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南天辰,让他派人去取,张浩却是把目标对向了君少梁。 主神的手下亲自出现在中海,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抽签仪式自然需要队长出场,所以即使戴华栋再不愿意,也只能被大师姐拖了起来。 “我才不信你。”雪见虽然这样说着,但却朝着后面看去,然而什么人都没见到,甚至吴阳都不见了。 当然这样的话,吴阳是不会说的,那样太打击人家姑娘的自信心了。 而这一步,那是玲珑五子的专属,要知道,玲珑弟子十数万,但真正万众瞩目的,只有五子,而如今,却出现第六子。 而此时,十大龙族齐聚,现场成千上万条真龙,那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 这半月时间,沈炎萧与他们同吃同住,他们训练的时候,她更多的是配在他们身边一起训练,而且他们也注意到沈炎萧的四肢也绑着和他们同样的沙袋。 “你也知道,我在国内没什么首饰的,有一套是之前尹妈妈送给我的,我不想借,剩下的都是尹少桀给我买的,我更不想借。”所以不如买新的给姜若茜。 每次宣传说是鬼片,在最后都他妹夫的,硬拗了个科学的皮披了起来。 感慨间,忽听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密道随之晃动,泥灰扑簌簌地从头顶上方掉落。 住宿舍虽说人多热闹,但是同样也没有什么隐私。刚开始认识也不知道同宿舍人的品性怎么样。要都是好的,那自然是好,但只要有一个极品,那住在一起别提有多糟心。 此时的无名神色有些狼狈,白色的衣服上有几处黑了起来,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段天一挥手,密室轰然关闭,一抬掌,直接将这尊族人抓在手中,敏锐的感应笼罩全身,瞬间找到了那张纸。 之前就说过,她是个声控,而陆以辰的声音就很有磁性,很好听。 这一句,既没有退缩,也没有直接回答。但既然没有反驳,也算是间接承认。 立即把王忠军给骂了一顿。说那些钱是王伶韵跟自己一起赚的,不是他给的。 一个鬼体爆炸,便让一个大活人生生被炸成碎片,准确的来说碎片都找不到,在王曦看来都是一件很玄幻的事情,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要不是汪楠当初有结界保护着,或许现在也用不着躺在医院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还能再撑几年 赵家的供奉,定波候的亲传弟子,三品神通的强者…… 这一个个名词,都预示着阮玉身份的不凡。 即便是巡天监出手,想要捉拿一名神通境武者归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可姬皓宇没有想到,赵祈安竟是如此果断,将那阮玉说杀就杀,人头现在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这……就是赵祈安给他的交代! 我估计在萧连山的常识中,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是怕火的,可忘了给他说,金蚕水火不济,意思是说水淹不死它,火也烧不死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金蚕活的时间都很长。 我让越千玲把这方砚台收藏好,就算我们知道了最后一座明十四陵的线索,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研究砚台中的秘密,当务之急是龙虎山的玄门比试。 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甄月才看清大殿中间高高的玉台上,摆着几尊灵位,金漆檀木,庄严肃穆,软沙上的清香明明暗暗,罗帐素白,风起绡动。 闻卓有些吃力的靠着破碎的石壁坐在地上,虽然还露着我们习以为常的痞笑,但脸色却异常苍白,就连呼吸都有些不协调,我看得出闻卓是在努力调息和控制,现在的他已经虚弱到极点。 说话间,他心中暗想:我的魂奴若是修炼出形体,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柳乘风顾不上多想,猛一跺脚震动机关,地面霎时间轰隆隆塌陷了一大片。那些桌子、椅子、酒坛子都一股脑的掉了下去。然而风象众人却没有一人掉下,显然早有防范。 墨离点点头说道:“梁姑娘的确身手不凡,墨某自愧不如,佩服之至!”这几句话倒是真心,墨离心想,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功夫,别说雁城,就是整个东北,只怕也没谁敢轻易来招惹了。 如果有人刨开拉贾克斯的脑袋就会发现,虫族将军的大脑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成了一团浆糊,脑浆脑仁之类的混在一起,黏糊糊的让人直犯恶心。 北墨凌低吼一声,火热的唇瓣近乎粗鲁的含住她胸前的粉桃,舌尖轻挑。 而白家本来的工作换了陆家来接手,退一步说,即便是白家全员没丝毫问题,只是白清一人出现变换,那么白家也回不去以往了,再回来西南,也没白家的一席之地。 这段时间以来,洛渊一直都是在密室之中闭关,并没有中途出来过。 萧族的传送阵跟其他的传送阵不一样,并不是阵对阵的传送,而是大概传送到一个范围之内。 云雀本姓陆,秋天出生,取名陆秋,他知道陆秋是在叫他,可他们说的话他却听不懂了。 赫连玥看着屌炸天的机甲,又看了看自己的短手短脚,有些胆怯,不敢立刻驾驶。 他本来美滋滋,觉得陛下怎么都好看,可现在看看萧忘送的,再看看陛下头上戴的,对比太惨烈。 王烨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此战中损失的契约物完全可以在日后再进行召唤和挑选、培养。 最靠近这名亡灵法师的一名黑袍人,反手抽出一把长刀,长刀上燃起了黑灰色的光焰,凌空一跃,便朝着幽灵猎手斩去。 如果那两只鬼有这种能力,也不必去扒了路好修父母的皮披在自己身上佯装成人类模样了。 那他为何要这么做呢?对他有何好处?勾龙如渊脑闪过了一丝明悟,可偏偏无法抓住,始终弄不清真相。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朕活着,便是友! 世人都以为天武皇不愿立储君,是因为贪恋权力,不愿分权。 但只有在场几人方才知晓,天武皇不愿立储,是作为一名父亲的慈爱。 他想要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多陪伴自己几年。 水月仙想要劝说,五侯千岁选择了沉默。 到最终,还是天武皇摆摆手,态度坚决:“朕意已决。” 他如同迟暮的雄狮, 他的人都已经得救了,他还想赖在这里,就不怕别人怀疑他居心不良? 节目组得另外准备两套服装,否则他们大摇大摆地坐飞机,相当于又暴露了自己装扮。 几个孩子今晚要去探险的地方是一座废弃的旧府。燕容滟打听过,这里曾经是一名吴姓官员的府邸,七八年前因为犯了事,被抄了家,至此这座府邸就荒废了下来。 一连串操作之后,林辰总算是从那种身心都被俘获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睡不着,听见你这边有开门声,就下意识开了门。”秦艽讪笑着挠挠头。 乔楚峰的亲信看着乔川柏远去的背影,匆匆回了房间,他在本子上将乔川柏的行踪记录下来。 “父……父皇……”燕容泰闻声看去,还以为自己在梦中,遂忍不住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腿。 这个阶段的闫长官自身都很难保,麾下的嫡系部队晋绥军由于缕缕在战场上受挫,总裁直接下令给晋绥军的物资减半。 大夫替他瞧过,说他是劳累所致,派人去长安坊抓了药,他用过药后是好转了一些,可在他又一次出城去查访时,病情骤然加重,直接不省人事了。 也许是因为启亲王曾经被关押的时候,睡了太久,他现如今倒是全神贯注地在与自己对弈。 “不用说了,肯定又是那老乌龟想抹黑我和陈阳。”苏嫣然有点激动了。 许心洁心里暗暗地想着。其实她也悄然不知,她的情愫在暗生着。 离开花家后,冯廷皓和军师回到了别墅里。因为军师是临时来到燕京的,所以并没有自己的房子,只能和冯廷皓住在一起。 说了几句话,她那边正在忙着,也就挂了,没了徐盛瑞这跟线,也就那样吧。 “我还以为你又躲在房间里啃鸡翅呢!”随口说着,夏瑾柒就走了进去。 现在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依旧让南宫月不敢相信这一切,还记得,十多天前,在执法派,他夸下海口,以大地之体一年之内突破气之境,当时南宫月只认为他疯了,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过林欢乐也知道,要完全杜绝,真的挺难的,除非形成行业共识,所有的酒楼,都统一起来,拒绝签单才行。 这一瞬间她也有些担心了,她还以为是吕布一直在装弱好引她打出这一招然后再趁机抓住她就想丢枪后退,却发现自己连退都做不到了。 “没……昨晚一开始时她说心里闷不舒服,后来……我们睡不着就说话聊天,到早上时梦璃才睡着了。”韩菱纱说着说着脸上更红了。 然而这正是丧尸病毒正在逐渐侵蚀他自己的意志的表现,也幸好徐老的身体状态不行,否则他们说不定还要想办法先把人给牢牢地固定起来,以免真的出去害到别人。 萧绝的脸瞬间被呛的通红,张了张嘴,想回呛君离一句,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同时纪元神宫的长老,当即跟随了上去,要保护帝天,打算为其看守。因为帝天是纪元神宫的未来,必须要保护好。而且帝城之中,帝天也有着仇人,所以必须回去守护才行。 第二百三十四章 物归原主? 赵祈安并不知道这大乾朝地位最是至高无上的二人,正在就他展开一场怎样的讨论。 而他若是知晓了养心殿的这场谈话,恐怕会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东海赵家并没有那么复杂,从始至终的掌舵人就只有赵祈安一人! 至于当年随他破了东阳国王城的“神秘强者”,并非赵祈安的长辈,而是他的第一义子——赵无双! 没错,苏逸苒这些天都是在摄影棚里面度过的,陪着那些人一直熬夜到两点。 现在的人……多了网络,多了各种各样的精神消遣,却是少了一些信念和信仰。 他和沐雨甜的心意相通,相知相爱,是许多人都羡慕的,是他感激的,他也很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艳羡的目光。 “老公……”沐雨甜坐在慕容衍刑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稍稍偏着脑袋,鼻头不由发酸。 “你们两个聊的热火朝天的,东西都被我们吃光了。”胡黎南昌某一个盘子已经空了一半了,觉得他们俩今天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 穆扬看到穆跃辰这种眼神,觉得自己如果不赶紧逃脱的话,肯定会被穆跃辰咬死的。 海面起了波澜,闪电犹如游龙一般穿梭在黑压压的云层中。海鸥嘶哑鸣叫,拼命想飞出这片区域。 包括旁侧盘旋的彩蝶,都开始有一只两只三只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那花像是听懂了似的,摇动叶子拍拍花径,顿时泥土下一阵起伏,往外面拱去。 ps:咱最近是写一章发一章,明天要上班,没法更新了,大家见谅。 还没有等林萧安慰好裂空座,昨天晚上自己休息的地方,伦多研究所内忽然发出一道亮光,紧接着一股强悍的气息从里面逐渐的弥漫出来,在气息弥漫不到两秒后,一道蓝色的极光顿时笼罩住,研究所的上空。 “看着那个金利好像揍他,但是现在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周梦月忿怒道。 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雨露感觉依旧很是疲惫,已经是很多年的时间都没有熬通宵了,她即使是休息了这么长的时间也都没有办法恢复过来。 这样的感觉真好,不用去担心两人因为相爱,而有些事情不能做。 背后突然有一股推力撞过来,季流年被撞的毫无防备,身体已经弹出一段距离后跌倒在地,一转头,就看到黄姗姗已经躺在血泊里,那鲜血触目惊心,黄姗姗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 比如,古代世界,有着给所有人准备的古装,不论东西南北,全都在里面了,同时,武器装备也一样是古代冷兵器大全,包括各种铠甲,而且是从布甲到皮甲,从重甲到板甲,一样是什么风格的都有,甚至游戏风格的都有。 心力入道,颇具想象力,引道则加身,模拟万道,施展神鬼莫测的力量。 “看来是掉下去了!”隔壁的阳台上传来一个声音,说得是意大利语。 城门口,有着十位身穿黑龙甲胄,手持黑龙枪,修为都在神帝三阶的护卫,见紫凌天向着这边走来时,都纷纷的怒喝出声。 枢机主教身后的带刀祭司向大家点头致意,表示自己就是那个“艾瑟”,并且很乐意帮这个忙。 羡慕的,感叹的,佩服的,平静的,生气的,嫉妒的,事不关己的,等等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这是唯一能够让千石王者停住的手段,也是千石王者唯一能接受的手段。其他的,只要风尘一动手,千石王者都会在瞬间将其击败斩杀。而现在,似乎也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小七的出堂日? 这一株悟道茶树,只有半米长,枝丫茂密,每一根枝条上挂满了叶片,每一片叶子都宛若翡翠般晶莹。 而它的躯干却是黢黑,犹如黑金一般,泛着金属质感的冷光。 看似仅仅只是一株幼苗,但其实它在赵祈安手中,已经有将近十余年的时间了。 十余年时间,普通的树木都足以成材,可这一株茶树仅仅只高了三指左 自从她带着橙橙出去旅游,离开慕家别墅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虽然如今不是什么关系,但是这样住在一起的感觉让她莫名有种踏实感。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浩子问道,他知道她一定在难过,他也很难过。 但是想想他作为有机会成为人类登陆火星的第一人,必定会被记载在人类历史中,想想都觉得兴奋。 因为火影世界,五大忍村最强的影,也不过才是四阶初期左右的实力。 酒店中,不少客人们,纷纷下楼,甚至有些人,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便是匆匆逃跑。 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凝雪和凝月就跟着动了起来,如果是在以前,她们估计也就能照着脑海里的想法做出几个动作,然后就会彻底走形,但这时候lv3的宅舞技能就显现出它的威力了。 “大概是你看到关于慕离的新闻,上面顺便提到了我吧。”提及男人时,林青不自知地莞尔。 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渴望这个怀抱,既便他那么的可恨可气,但我还是深深的迷恋这个怀抱。 正一脸惶恐的看着秦方,当然,在他眼底深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愤怒之意。 听到天凤公主这么说,张海涛只能按照天凤公主的意思,称呼他为天凤。 “如果不是我因为看到了母亲的原形而被吓得大哭,母亲也不会走。”他低低道,抬头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捋了捋她凌乱的发,宋昱沉声说道:“幸好,我先去沐浴!”为她整理好衣衫,宋昱便匆匆的行去了隔间的浴池。 “你是在拖延时间,让他恢复全部状态吧。”吴庸微微一笑看着妙莲法师。 他睡着了,头枕着双臂,浓密而厚实的黑有些凌乱的垂在额前,眉头轻轻蹙在一起,看上去疲惫而憔悴。 “你哭是因为他?”本来苏希听心疼的,得知是叶凌轩后心疼全转化为对慕容的讨伐。 这个壤驷尘决很不简单,二十四道圣脉、五彩圣魂,再加上九重气海,已经足以惊世了,然而上界却似乎从来都没有他的名字出现过,藏得太深了。 这一天,黑暗教廷在新京,举办一场酒会,就是邀请了华国的强者,商讨华国的统治事宜。 凤浅歌闻言,心头一震。容贵妃说的对,她所倚仗的不过是修涯对她的爱和容忍,如果……他不在意她,他大可以一意为之。 “我,我只是仰慕加尼卡婆须蜜的大名,所以想见见她的真人。”我挤出了一个笑容。 有三个老者,还有几个中年人,青年,吴庸稍微展开神识,就能够看到了他们的境界。 姜九笙没说什么,手自然地放在腹上,目光温柔,清光徐徐,她倒是很希望能怀宝宝呢。 在与托德的一番交谈之后,坎伯兰得知了圣卫城的局势,并得到了国王进军的命令。 这个摩尔信徒最多的教派总部位于摩尔圣地“卢奇尼”,教徒的足迹却遍布全世界。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既在此界,又在彼界! “想不想出堂?” 赵祈安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得表达了今日来的目的。 当他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赵无玟的眼睛瞬间便亮了一下。 但很快,她眼神又暗淡了下来,苦笑道:“义父,您看我……我又怎么能够出得了堂呢?” 她对自己还是有一份认知的,那是真正的霉星转世,天煞孤星。 这份霉运, 玲珑知道这些大家族宅子里的每个院落都会起名字,而嫡系必定是拥有单独的院落的。 而龙傲天和百里玉泽两人因为此刻注意着玲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见白云几人戒备,俩人也正准备掏出武器,这会儿又听到玲珑的提醒,两人更加的警惕起来,纷纷把魔兽也全部召唤了出来。 狼妖哀叹一声,早些时候,墨如漾进来后,那红木门板便没了影子,这个事,他还是知道的。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躺在地上的叶寒,身躯间竟不断释放出一缕缕黑气,黑气并未向外扩散,反而朝着大地深处钻了下去。 半空中战斗异常激烈,那里,神辉弥漫,幻雨倾洒,一道道空间裂缝相连,如巨大的蜘网,覆盖方圆数里。 那一声叹息,更像是一声春雷,将许多长眠在南荒的至强存在,也都惊醒。 这家伙……竟然能清楚的说出老板和少东家的名字,就连他们老大的名字也不例外。 唇彩很重,眼影很浓,指甲涂的五颜六色,连发型都是那种偏成熟的烫发,根本就不是高中生应该有的形象。 狼妖和墨如漾是一体的,对方心中想的啥,他自是清楚万分。当墨如漾刚刚想出‘拉我离开’时,狼妖就心有灵犀的走了过去。 少年再次听到“白君夜”这三个字,他瘦弱的身躯再次颤抖,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他再也没有丝毫的战意,伸手抱住脑袋,另一只握着刀柄的手,也向脑袋扶去。 进入咖啡厅,凌宙天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径直的就走向那个颓废的中年人。 一进武校就听到操场上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声。青莲闻讯走了上去。 可是怕啥就来啥,那熊孩子真的闹得更加厉害了,不仅哭闹,还摇起了手,瞪起了腿,两只泪眼汪汪的大眼,盯着熊先生就像是瞪仇人似的,压根就不给他老子面子。 竹兰玖他们悄悄的看向白羽凌,直觉告诉他们,这次封锁或许跟盟主有关系,这个宣布的时机很不正常,就像是临时决定似的。 过了一会儿,螟蛉族主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放下族主威严,走下来,附身在螟蛉公子身旁。 想着就要见到娘跟妹妹了,她在堂哥背上期待又忐忑,就没有注意身边的爹有所异样,这个粗枝大叶的汉子居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果然,只是增幅极限半个极限的差距,价值就相差足足五倍之多。 “忍忍吧”闫老大闻言长叹一口气说:“这件事情,我们或许都触及了族主的逆鳞,他未对我们下杀手已经看在我们是四方族元老的面子上了”。 在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柳玄妙在和自家老妈打了个招呼后,就回房间补觉去了。 狼妖凶残,修为也整体高于皇家卫,但是皇家卫训练有素,步伐统一,他们能三五结阵,也能组成上千人的大阵。 然而最为吸引叶寒的便是旁边那一团耀眼的赤霞,这赤霞灵光熊熊燃烧着,里面还依稀可以看到有一具魔族生物的尸体在里面。 第二百三十七章 那个世界,名叫灵渊! 这个世界上,来自其他世界的异界来客并不仅仅只是个例。 至少赵祈安自己就是如此。 而国师,应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民。 至于有没有其他人,赵祈安就不得而知了,至少他暂时还没有碰到过。 但不管是他自己也好,国师也好,都比不上赵妄这般特殊。 根据赵妄自己所说,他在那边的世界, 消息是前夜就送来的,对于皇帝此举,燕迟也不意外,他带着秦莞离开京城,皇帝一想便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与其等着他到了朔西控制住了朔西军,还不如先给他定个谋逆的罪名,有了这个名头,他这一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 商船的船长早苗龟二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而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武修平已经发现了巫云,阴沉着脸慢慢的来到了她的身后,要不是因为袁天正在跟她说话,她早就操刀上来劈砍了。 因此,即便是化身成为剑仙义林的陈毅在攻略着【猛鬼寺庙】也以失败告终,后来由于陈毅一直忙活着在灵异空间前线蛊惑各大公会玩家攻略新的灵异空间对于这公会副本【猛鬼寺庙】也就不再理会。 源岚帝国,这个与蓝天渊源极深的宇宙国度,如今早已换了主人。 少宇不得不改变飞行轨迹,他虽然抗性够高,但也经不起如此多的负面加持,万一中了就麻烦了。 夏菊这才想起来去把钥匙捡起来,颤抖着双手给左枫把手铐打开。 “盟主,粮食、英雄醉、肥皂、天然碱抛售一空,再加上这几天又出售了一些珍宝,我们百盟商行,现在能动用的紫晶币,大概有三十亿左右。”恩特萨斯说道。 两个时辰以前赵禹就应该回宫了,燕涵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没想到忽然来了军报,这一下便扰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忙了半晌,恭亲王妃却又入宫了,这出兵的细目还未定,却又得了秦莞失踪的消息。 艾达莰蒂丝将安瑾等人抛扔给唐纳德多夫,自己将全身气劲汇聚于右拳之上,狠狠地和火焰君主德莱格对撞在一起。 不过,在搜集到足够的情报并且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计划之前,基地并不打算对神术展开研究,怕的就是那些神灵万一真的存在,他们窥探神灵秘密的研究会惹怒他们。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闷雷般的响声,然后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腿和腰,但……腰部以上却是断掉的,血液就像是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走了十几阶后,古云再次停下脚步看着两丈外那插在石壁上的那把黑色长刀,这把黑色长刀也是残破不堪,却依然带着一股狂暴之意。 “没事吧山本君”山县有朋扬鞭追了上来,目光之中难免有些担忧。 自古以来,拳击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因为没有风,所以也被称为北海冠军。他的拳头让强壮的武术家们惊叹不已。 这话说完,顿时徐亮的脸色就变了,徐苗气的咬牙切齿,一旁的徐芽就更加的不干了,伸手指着吕氏就要说话,被徐苗一把给按住了。 其他弟子听古云这样说,眼中的都是露出欣喜之色,虽然只是多了一颗元灵果,但是要是平分下来,也是能够得到不少元石。众弟子看向古云的目光也是有些不同了,多了一些的认可。 虽说便是不用这白明石,古云也是能够勉强看到一些东西,但是看到的东西并不真切,所以这白明石还是有需要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救世教的来历 赵妄伸手在赵祈安胸口处轻轻一点。 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赵祈安的身体,但赵祈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黄庭之内有什么东西隐隐感受到了召唤一般。 那是——无妄之主的灵性! 这份灵性,是国师在治疗赵观象大道之伤时,系统反馈给赵祈安的。 赵祈安得到这份灵性之后,一直将它镇压在自己的黄庭之内,等 赵妄伸手在赵祈安胸口处轻轻一点。 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赵祈安的身体,但赵祈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黄庭之内有什么东西隐隐感受到了召唤一般。 那是——无妄之主的灵性! 这份灵性,是国师在治疗赵观象大道之伤时,系统反馈给赵祈安的。 赵祈安得到这份灵性之后,一直将它镇压在自己的黄庭之内,等 枯瘦老者登时一愣,这才注意到陈潇手里,抓着一道熟悉的元神。 陈铮循着冥冥之中一股熟悉的气机,在山间飞掠,约莫一盏茶时间,看到一座山头上影影绰绰,聚集了十几人。 而朱雀一族,天生能够操纵火焰,所以对火焰的感知也远远超过了其他强者。 然而要想如同眼前这般,将一方空间切割分离出来,炼成一片璀璨的星海,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了。 “难道又是人魔族的那几个畜生?他们杀死了我孙儿的道侣,已经令我孙儿伤心欲绝了!现在居然还敢来挑衅他!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白枫眼中有怒火喷涌而出,气地胡子都在颤抖。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些鬼路生灵,就全部惨死在了萧羿的手中,连一个都逃不了。 医生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他倒不是故意这样说出来刺激大家,而是这的确就是一个事实,一个不争的事实。 凌渡宇在这洞口落下来的时候,从这有十几米高的洞口中出来两个金甲武士。一看到凌渡宇的装扮就不做声了,对凌渡宇施礼后问好。带着凌渡宇进了洞中,就告辞去了一边站岗去了。 隐隐之间,他又有些兴奋。阴神境高手随处可见说明这方世界的底蕴深厚。 可是没想到这几人虽然没有受到影响,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离开这片沙漠的路。 回去的路,车里寂静得让人心慌,徐云起燃了一只烟,黄昏的风呼呼地从打开的车窗口灌进来,林向晚的一头长发就在风中飘舞,她蜷缩着身子,像只刺猜似的一动不动。 现实中,我们多半是在生活中蹉跎着,就慢慢忘了那个名字。现在再提起席晚来,她再也不会心痛,剩下的只是淡淡的惆怅,和为五年前的自己惋惜。 九十星以下的势力,恐怕倾尽所有,也拿不出这么多极品仙灵石。 说一生,已经太晚了。她的一生,早已在最开始时就注定了凋零。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终将身陷在污泥里,不能脱生,何必还要拉上一个不相关的无辜者。 “都给我滚吧,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杀人。”叶进提起了酒壶来,淡淡地道。 众人咂舌,龙青尘这话说的,也是够狠的,连一点脸面都不给东方家族。 严家和其他两大家族中的刘家达成了某一项协议,在严家准备攻击唐家时,他们刘家也必须贡献出一部分的力量。 对于这两个至尊天才,守关人还是比较欣赏的,一个用脑子最先完成任务,一个用实力第一个捕捉到了活的乌云马,他不希望这两个至尊天才提前火拼。 陈枫三剑得手,毁灭之翼一拍,连忙后退,坎坎躲过蚣蝮这一记冲刀攻击,却是错过了继续压制蚣蝮的机会。 “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姜华看着莘岚生气的模样,竟然别有一番韵味,笑了笑说道。 秦枫的目光转到三人身上,周迪爆发式的双臂犹如盘龙虬蛇,一件黑色的背心将大块凹凸有致的肌肉映衬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赵祈安!!!” 当满含恨意的声音从庭院中响起,赵祈安一挑眉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庭院当间,府上仆从正七手八脚得压着一名少年。 那少年约莫不到二十的年纪,唇边有着些许青毛,原本颇有几分俊秀的面容此刻正因为仇恨而扭曲着,眼睛死死得盯着赵祈安二人的方向,似是要喷出火来一般。 “我原本是想打探一下关于晓的首领的情报的,没想到遇上了。”自来也。 “不敢,不敢。”吴襄的冷汗差点没留下来,看来吴三桂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将打鬼符装进背包里,他背包里的东西比我多,有黑狗血,糯米等等,看来比起我,上官虫对这一行要更加了解。 不过她把那两道青菜非常自然地摆到这个男人那边了,酥牛柳和煎虾还有蔬菜肉丸子汤都放在爹地这边。 “曹大人,有些事咱们还得商谈商谈。”昆塔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扔过来一句话。 周沅芷听了众人的劝,方才停止了哭泣,喃喃道:“爹爹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朱温的欺诈之言!”,说完将目光转向朱温的大帅府。 不过他也理性,毕竟不是他的谁,一个实习医生而已,怀孕有她的自由。 寻易这下无可奈何了,跟他亲近的三师姐、六师兄、四师姐都刚去过虚水下的秘境,皆需闭关,他找不到谁能陪他走这一趟了。 就在此时,大船上一下子走出了许多身穿黄袍的道士。此时也纷纷向刘凌枫打招呼道,他们大多都是刘凌枫在龙虎山的同门师兄弟。 虽然已经被困了十几年,可现在人也许就在眼前,与他们只隔了那么一点距离,此时此刻别说等到明日,就是半柱香的时间他都不愿意等。 他当时那么说,其实并不确定巴西是否会受到主裁判的照顾,就是为了提前打预防针,把丑话说在前面。 看到猥琐男身子倒地,然后化作白光消失,李茜知道是张天赐出口了,知道张天赐在暗暗看护着的李茜心中一送,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这些人的上面。 有血花溅起,这是一颗苍老而满脸褶皱的头颅,自虚幻彻底化成真实,与佝偻的躯体分离,苏乞年手掌轻抚,迈步而过,掌锋刀光氤氲如流水,将那头颅淹没,绞碎成虚无。 说了一会儿打仗他突然扯到吃上面去了,正跟他吹牛攀比吃过什么什么好东西,他又想起村里有一条河,河里有多少鱼。 “有必要的,猜忌,可以存在,但是也可以合作的,但是如果他们猜忌占了上峰,那么我们就要顾忌一下了,以后和他们合作,就要长心眼了!”胡斌对着李念说了起来。 所以他们大本营这边也一直想要干掉胡斌,他们派出了好几拨的暗杀人员,都没有用,还没有靠近胡斌就被干掉了。 她的肌肤比她们更光滑,她身上的体味比她们更美好。她的身材比例很符合黄金分割,各个部分都长得恰到好处。 不过这套阵容在这半个赛季里也被别人所熟知,想要击败多特蒙德的球队也没少研究过他们的阵型和战术。 不光她,连自己都跟沾光,现在这身就是丝绸集团旗下服装厂的产品。 足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直接飞向了球门的右上角。迭戈·洛佩斯腾空而起,尽量舒展开自己的身体,扑向足球。 第二百四十章 收奴魏琪 无毛怪猿说完之后,胆战心惊的观察着赵祈安的反应。 可它实在是无法从这赵祈安的脸上看到半点的情绪变化,他永远是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模样,无法从面部表情琢磨出他的半点心思。 这也让无毛怪猿更加的提心吊胆。 片刻之后,赵祈安放下手,对一旁的赵临远说道:“把刀收起来,人先押下去吧。” 至于那些木族的长老,则是被他们当做了奴隶使唤,要么不给饭吃,要么被活活打死。 如果说陈青阳无法在年轻一代称霸,他又有何资格去面对更可怕的对手? 而且,现在天部长老和天九二人都失去了幽冥族的庇护,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最初的时候,他是为了逃脱东胜神国的通缉令才不得不跋山涉水隐姓埋名的赶路,再加上他迫切的想要去阎良山,那时候的赵羽巴不得所看到的城市都是北沙城。 一个星期后,龙平凡终于是把所有的剑气,全部融入到体内,这时龙平凡的身体已经结实地让人难以置信,已经能和中品法宝相提并论了。 若是正常来说,张直枕并不会开口催促战斗,因为双方都在蓄势,被他这样一催,反而两人更容易失去之前的气势。 连负责解说的主持人都惊叹道徐风的视野实在是太开阔了,一旁的首钢俱乐部主教练李超觉得要是让徐风打组织后卫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只是他的揣测,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正雨的举动无疑是一种表态,看到天寒锋等人的目光,其他原本对赵羽心存感激的人也不得不继续往后退,做出跟正雨一样的选择。 病房里面再一次的陷入安静的状态,陈雨舒现在低着头背对着杨明,杨明这么趴着就更看不见她的表情是啥了,这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来了好吧。 “不错,我就是哈克伍德。您一定是伦纳大师吧。”哈克伍德恭敬地道。 “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请庄先生不要见怪。”金志平对着庄逸一抱拳。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带着郁香儿求遍了浮游城格兰街道的所有医生,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最近的流年一直都在极力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司律痕怎么会看不出来。 一边刷牙一边想,像他们这样搂搂抱抱睡一宿,各自把自己内裤弄湿了的直男,恐怕绝无仅有吧? 李维斯拿着简陋的卡通图左看右看不满意,忽然想起某一次半夜起床找爸爸,曾经在地下室看到他在研究一些特别漂亮的大船图片。 到了晚饭点,剩下暖玉,其他人都去了白老头的院子里吃烤肉,夏梓晗就带着暖玉,去陪曾氏吃晚饭。 如果是上官墨,估计很麻烦了,上官墨可不是好惹的人。楚逸森一脸心思重重的离开了。 生楚月熙的气的同时,清慧也不好受,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个好觉了。 想到这里,年轻男人的脸色一寒,随后只见他身子一阵晃动,一下子就窜到了夜初晨的身前,不偏不倚的挡住了夜初晨前进的道路。 他不由自主的启用自身气韵抵抗却发现毫无用处,同时,他还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单衣不知什么时候干了。 几个精英守卫的身形瞬间被淹没在漫天的尘土中,道人只是看着这一切。 月半夏还是被吓着了,不是因为死人,是陈伯那种杀人后的淡定从容。 第二百四十一章 此刻大皇子还在驾马赶来的路上…… “哈哈哈,来来来,都满饮此杯!” 秦府之内,姬皓宇从席间站起,一只手亲昵得揽着姬青空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则举着杯子,朝着席间众人高声道:“我皇儿能得以保全,全赖四弟献丹之功!” “从今往后,四弟便是我亲弟弟一般,尔等见我四弟,当如敬我一般!” 宴席之上,无不是朝中要员,闻言纷纷举杯恭 等所有的五溪蛮消失在视线中,蒯越在城外安抚百姓,而赵云就下令关闭了城‘门’,然后带着一众亲随,往粮仓的方向行去。 比如有的人知道两人心地善良,喜好仗义疏财,纷纷想法设法的来找他们,专门弄一些不值钱的家当充作值钱的宝贝卖给陶商和陶应,有的还假装可怜找他们借钱。 “那就打扰老大爷了,不知您老贵姓?”看来这是一个淳朴憨直的老汉,杨旭暗叫一生幸运。 刘备杀出重围后,继续往前走,脸上有了一抹笑容。只要过了黎丘,进入南阳郡,一切就好了。只是他率军前进了不到五里路,通往章陵县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骑兵。 “爸你说啥呢,什么丢脸的又不是外人,再说冰叔叔也喝多了,不过人家经常应酬比你还强一点,好像回去没多久就醒了。不过爸你还是要注意酒可以喝但要注意量,这东西喝多还是伤身的。”昊洋叮嘱了爸爸几句。 也就是因为这个,那日在御花园凉亭中初见她时,何婕妤会瞬间燃起满腔的妒火,撺掇着林婕妤一起讽刺姚楚汐。 昨夜的时候,那些滚木礌石也在,甘宁也安排了不少人把守,可是,吕卓的人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时辰就顺利的拿下了北山。 轻轻吻下去,昊洋的嘴唇贴住了洛儿的双唇,一股触电般的感觉散布全身,香、滑、润击中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两人欲罢不能。 “叔叔,那佳佳我唱歌了,你可要跟着佳佳一起唱。”说完,佳佳就唱起了喜羊羊与灰太狼。 但他越是这样,做为他的朋友我就越是难过,但又帮不了他的忙。 “你……”我气的发抖,但看到我妈害怕的表情,我心下一横,握紧了双拳,扑腾一下,双膝跪在了地上。 李卫东看上去干干净净,连一丝雨水都没撒到,哪里像是被车撞过? 对方哈哈大笑,立刻将脖子上的毛巾递给身边的古装男,他则迅速的爬上了擂台,十分嚣张的跟我招了招手。 “轰隆隆”那巨大的金色战斧动了,缓缓的落了下来,战斧所过之处,虚空被撕裂,整个大地都在抖动,甚至在下沉。 今天大壮也本不想来仇人王计财家中,但是大宝开了口他推不过去,这才第一次硬着头皮很不情愿地来了。 刘得贵刚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难以承受如此大的打击,于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炕上,只剩下一口微微之气了。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冲动,千万不能冲动,冲动了魔鬼。 但是接着,后背感觉到的炙热让老二终于明白了老大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其还有一处,算是那推演的力量,一点都不敢靠近的,那便是太行山的方向,和沧瀚学院和千符城不同,那一丝推演的力量竟然相隔极其遥远便开始刻意的回避了。 “这是什么意思?”走出大厅之后,秦唐拿着腕表,便向黄音问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最安全的地方 “啊,我的灶!” 丑奴一边连忙用脚踩灭灶里倾倒出的柴火,一边看着自己的土灶,满眼心疼。 赵祈安住的小院里,是没有单独的厨房的。 当这公主府里还有公主的时候,府上的后厨供给主仆二人的饭菜并不好,所以丑奴就天天偷摸上其他院里撬砖头,藏在裙子底下带回来,用黄泥巴在自己的小院里垒了这么个小 ,对于这里面的轻重不会不明白,更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绝不应该问自己。他到底是对自己绝对信任?还是这背后另有什么原因? “这个何再道是谁?送礼如此大方?”霍楠衣虽然还是迷迷糊糊的,但是不知不觉已经履行起了做妻子的责任之一,记录礼单,也就是人情账,以后是要还回去的。 他有些失落,在边南奋战这么久,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见到王弗苓。他想听王弗苓夸他一句,或者是冲他笑一笑,这样他便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徐乐疾疾冲撞而来,俯身探手,直刀掠过。借着坐骑巨大的冲力,一下就割开了两名马夫的上半身,血雨蓬飞,撞开马夫围成的圈子。 李寻欢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百晓生也绝不是盗经的主谋,因为他根本无法令心鉴为他冒险。 他的能力稍稍发动,这段钢筋立刻像是一条花蟒般扭动起身姿,随之断裂成一段段带着尖锐长刺的投掷武器。 她看到外面那人身上有一股极重的阴气,就像是经常跟鬼物打交道那种。可是看他神情恍惚,眼神躲闪而惊恐,想来不是打交道,而是被鬼缠了。 离开吴兴郡,由于歆竹已经不再畏惧阳光,再加上这是军用的战马,只要草料给足,休息休息,其速度绝对不是一般马车能比。 而围观云中城军民和尉迟恭姿态差不太多,目光全都集中在刘武周的身形之上,屏气凝神,只待刘武周的决断。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村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一步走上这条路的。 静谧的星空下,晨光外围营地2区安宁的就像是睡梦中的故乡。除了探照灯在机械的巡视外,一切如故。 张四维倒背着手站在庭院的台阶上,视线仿佛能够穿越千山万水,一直看到山西蒲州自己的老家。 只要能找到入口,暂时的危机一定会全面解除;只要能进入金翅大鹏内部,找到华人智囊,那么所有的危险都将不复存在。 “我们要不要通知通幽派,让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玉阳子突然说道。 顿时,唐雪柔在听完张晓枫的解释后,脸上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不错!你要进入正题了!”严铭的嘴角勾勒而起,露出笑意,拿出葡萄酒并将其倒进高跟杯里。严铭拿起其中的高跟杯,递过去,黑暗进化者接下,再与严铭进行碰杯。 王灵官的想法很简单,奎木狼似乎已经投靠佛派了,而这白骨夫人似乎跟奎木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将来或许可以牵制他。 至于名气更弱的莱昂呢?也只不过是个极其平庸的球员,无论攻防都没有太大亮点。 护膝以下是铁足,除了反重力装置;引力波技术,还增添了能在短时间内驱动5次的宇宙网科技:夸克移相——四维履靴。 毕竟,张晓枫的实力恐怖异常自己等人已经见识过了,刚才这货就算展示的不是百分之零点一的实力,也绝对没有展现出全部实力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天神达贡的獠牙 “其实我都不明白,您这来京都城小心谨慎这么些年,是图什么?” 丑奴说这句话时,只是随口的一句牢骚。 随着她越是了解赵祈安,就越是不理解赵祈安。 好端端的土皇帝不做,来京都城受这窝囊气? 赵祈安只是笑笑,答道:“不出来看看,怎知这天地有多大?说不定,我就成了那夜郎呢?” 叶此刻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完好之地,就如同一个血人般向下冲来。而其身上所流之血竟是被那元灵蛊所产生力灵力漩涡直接吞吸过去。 两个年轻人替龙晨推开了门,龙晨缓步走进了会议厅内,这时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同时也都站了起来。 拥有重阳神体,不但对免疫火焰的伤害,对火焰也有特别的亲近感。 “你是不是要看任务单?”莲华从口袋里取出任务单,随手递了过去。 “少爷,你咋啦?是不是嫌弃我?”孟菲菲立即感觉到杨帆的不上心。 抬头望去,只见银刃浑身褴褛,那破烂不是他的服饰,而是他的肌肉和血管,他宛如一尊浴血杀神一般的在空中飞舞,他的血在燃烧,行业内称之为“血焚”,典型的是透支大量的生命在战/斗。 庄剑霸气十足,对于普通民众他还有点注意,对于修士,那就要用修士界的那一套,还想要挑动舆论,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直接把他打趴了,永世不得翻身。 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游戏者,参与着这一场的游戏,只要自己可以走到最后就胜利了。但在中途你被淘汰了,那游戏就结束你也就失败了。 大熊这时候也凑了上来,摸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说了一句,“我大熊也是中国的!”说完,直接一脚踹在刘裕华的肋骨上。 境界差距实在是太大,叶天虽然是已经竭力躲避,可那暗标依然是插在了叶天的右背。 我不明白这罗布泊的地下为什么会有体型这么大的蜥蜴,这种蜥蜴类似于远古时期的物种,差不多跟恐龙是一个时代的,但是为什么会留存到现在? 上了车子之后,看着窗外的天空,我不由的笑了一声,心中自然清楚,今天晚上,整个华国的地下势力都会迎来一场洗礼。 最后丘杰居然将胡晓燕带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建筑工地,而我也是尾随其后跟着她们到了建筑工地,并且在一处既可以藏身又可以观察拍摄到丘杰的地方躲了起来。 心中想着,玉骨魔是边战边退,往樟树外退走。而他的对手银甲男子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是紧追不舍。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见这个boss,之前的前两次不用多说,全部都是失败了,最好的一次则是差一点点将boss击杀掉。 不止是同天兑换了军职,还有冰神等人也是兑换了军职,只是他们的等级没有同天那么高,只能兑换三千将。 酥晴抿了抿红嫩的唇瓣,美目内有一丝不甘。可认真回头想了想,为了一张椅子得罪别人闹事的确没什么意思。 总之现在让我来管理公司,肯定没有让张莹莹来管理公司效果好,但是就现在这样的情况来看,我好像除了同意,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了。 虚影说着,化做一点灵光,在空中闪了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金毛鼠应着,再抬头看着向罡天所在方向,眼中露出柔和之色。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海外极地,灵渊入口 “赵东家,您这些日子来得可是够勤快的。” 下午的时候,赵祈安去了一趟城西坊市。 在他见到安院长的时候,小老头并没有坐在珍宝阁的顶楼露台喝茶下棋,而是在坊市内一块花圃地里,穿着粗布麻衣,抡着锄头松土。 小道童赵凌云也跟着换上了粗布麻衣,戴着顶遮阳的斗笠,蹲在一旁,两只手托着下巴正在看 翠浓的脸也是苍白的,虽然拉紧了衣襟,还是冷得不停发抖。在雾中看来,她显得更美,但神色间却已显得有些疲倦、憔悴。 说完这话,贺兰致远也有几分不可置信,什么时候她那个走路都低着头专找阴影走的姐姐也有了这般气势? 下一刻,伴随着所有乌恒骑长在乌木死命令的施压下开始全力的爆发所有人的战力,刚刚经历了一场箭雨覆盖打击被压下了自身士气的黄巾军就迎来了这批乌恒骑兵最后也最凶猛的一波反扑。 虽然也重要,也值得百分百的重视,甚至蔡旭本人也知道这些发展起来,比单一的所谓诸子经典更加重要。 也不知为了什么?若不是因为要向人打听消息,他总是宁愿留在黑暗的窄巷里。现在他们总算已走了出来。 毛乐言急怒攻心,收起匕首一个耳光便打在云妃的脸上,云妃身体一偏,跌倒在地上,铃儿急忙上前扶起她。 不过关晓军练拳多是为了健身与防身,绝不会将功夫作为生存的手段,只能作为爱好。 庆王拉着毛乐言匆匆告辞,毛乐言仓皇中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他的眸光也跟随她,四目交投,大家都有些难掩的不舍。 毛乐言命人关上门,然后燃起火把蜡烛,这个时代没有无影灯,只能将就着了。 好在韩平已经是最后一人了,在他过来后一天,张志平的符令便再次传达,在苍羽子的引领下,众人来到天坑界的天命殿中呈半扇形一一盘膝坐好,正前方是一座高大的云台,旁边侍立着两人,正是玉娘和薇娘。 霍尚宁还是一点儿都不为所动,摇着头的样子,有着非比寻常的坚决。 可是要说不是也说不通,扬哥哥昨天都是银灰色的眼瞳,昨天喝了用灵水熬的药就变成了黑色的。让人不得不怀疑,可是他的眼睛变成黑色也是好事,免得被村里的人看见了被当成妖怪。 “你……”肖纪深皱眉,内心翻涌的怒气一触即发,就在这个档口,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萧默捏了一下。 她摸了摸额头,勉强打起精神来,正要起身,却听到门口有声音传来。 谢大夫人正准备上前施礼,却见林家的一辆副车上,突然蹿出一道黄色的身影,而且还伴着一声愉悦的咆哮。 在听见王陈氏不要脸打马虎眼的话,云娘顿时气笑了!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冰冷。 “能装吃的就很好,而且保鲜效果不错!”灵犀嘴里吃着水果,含糊不清的说道。 她深知老爷厌烦眼前这个痴傻,对于惩罚,只要理由正当,不仅不会轻反而会更重。 “难道王爷你还有更好的办法?”这语气,这态度,顾嫣然明显就是还在跟黄浦玉置气。 布莱恩嗤之以鼻地说着,似是存心要爱德华难堪,瞄了唐诗一眼道。 “请允许我纠正一下,那不是铁,说钢更妥帖一点!”周运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