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同人]九剑》
1、第一章 宫九
眼一闭,人死了。眼一睁,人又活了。
上一刻才心脏破裂而死,这一刻却躺在自己的床上,成为了十年前的自己。
换做任何人遇到这种事,大概都要不可置信地掐自己两下,迷茫彷徨几刻钟,然后不知所措,抑或者感激上苍垂怜,豪言壮语一番,发誓要补偿情人亲人,再咬牙切齿放出狠话来要让仇人后悔降生于世,最后仰天长笑壮怀激烈,畅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放眼四海谁是敌手的美好人生——
可他只是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便一如平常地坐起身来,下了床,走到明亮的落地镜前,开始打理衣冠。
死又如何,活又如何,他依旧还是……宫九。
从始至终,都是宫九。
来自海外的上等贡品琉璃镜中分毫无差地映出了丰神俊朗的青年,可他的表情和动作却平添几分诡异——他正好似抚摸着情人一般、陶醉地抚摸着自己完美无瑕的脸庞,表情荡漾、眼神迷蒙。
良久,宫九才清醒过来,随即半眯起了双眼,无声地叹息道:宫九啊宫九,你竟然没死,还回到了过去……
祸害遗千年,这话果然不假。
可是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宫九慢慢地放下了手,完全从不清醒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就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回忆起他的失败和死亡,宫九逐渐锐利起来的双眼中压抑着无穷的狂暴和疯癫,他定定地凝视着镜中年轻了十岁的自己,脑海中却是雷鸣一般轰然作响——就在“上一世”他被杀之前,宫九已经知道了当年母亲身死的真相,那么多年的自我压抑几乎要将他生生逼疯,全靠心中最坚定的信念和仇恨,他才支撑了下来……他想报仇,想证明自己,更想站在众生之巅,把天下人都踩在脚底——而这一切的动力,最初都来源于他的母亲。
可宫九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竟会是那样的,他对生身父亲二十余年的仇恨原来全无意义,而他所苦心谋划多年的问鼎天下的大计也好似玩笑一般地被破坏了,就连他自己也因为女人的背叛死在了陆小凤的手里……他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柄!他的人生、他的骄傲和他那令人不齿的隐秘全成了别人的传说、故事里的装饰品,而他的成就也只是妆点了那个名为陆小凤的人的辉煌的一生……他被人愤恨,被人不齿,被人背叛,被人嘲笑,甚至于……被人怜悯,他根本就已一无所有。
宫九一时间只恨得浑身发抖,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他忽而就有了一股冲动,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把自己的胸腹撕裂开来,生生地掏出自己的血淋淋的心……额上滴下了冷汗,此时宫九只能咬紧牙关,死死地握紧双拳,去努力抑制他那刻入灵魂里的暴虐的冲动。
“九哥,九哥……你在房里吗?”便在此时,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从不远的院子里传来,仿佛带起了一阵欢快的风,也打破了房中正在酝酿的风暴。
宫九浑身一震,猛地睁大了双眼,心脏扑通扑通、仿佛想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宫九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而后他松开紧握的双拳,眉目微挑,语调自然地应道:“我在。”这话说着,他从表面上看已完全恢复了正常,又成了那个白衣翩然、风采慑人的宫九……可这世上,岂非只有一个宫九?一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那么宫九,又岂非就是一个怪胎?
宫九冷漠地望着镜中的那个人,那神态,倒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有欢快的脚步声远远而来,还夹杂着银铃一般的笑声,便是宫九听在耳中,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期盼。
下一刻,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就旋着一阵桃花的香气闯进了房里来,笑吟吟地背着手、歪着头,说:“九哥,船已经备好了,穆叔在等你呢,别光顾着打扮了。”说着灵动的双眼骨碌碌一转,又伸出嫩白的手指拽住宫九的衣摆,边摇晃边说:“对啦九哥,你回来的时候可不要忘了给我的礼物,不然我可要生气的。”
宫九从头至脚细细地把小姑娘打量了一番,眉目间带着细微的怀念神色,片刻后才微微颔首,用手指戳着小姑娘的额头,说:“知道了,你个馋嘴的小丫头,不就爱吃牛肉干么,九哥走到哪儿都给你买,带回来保证够你吃一年的。”小妹还是那个小妹,也只有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弃宫九,无论是哪个宫九,她都不嫌弃。这样想着,宫九的心里忽地便生出了一股暖流,淡漠的神色中也多了一分柔和。
小姑娘顿时笑得只见牙不见眼,欢快地说道:“就知道九哥最疼我了。”
宫九也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纵容,语气熟稔地问道:“小妹最喜欢谁?”这个问题,每次他出门的时候都会问。
小姑娘一下子蹦了起来,仿佛带着一阵风,直接就蹦到了宫九怀里,坐在仿佛天生就是为她准备的臂弯里,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弯起嘴角,大声说道:“最喜欢九哥,小妹最喜欢九哥了!”每次都是这个答案,从来也不会改变。
宫九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中郁气消散不少,他熟练地托着小姑娘,稳稳地迈步走出房外,淡笑道:“小丫头,轻功有长进啊,却是越长越重了。”随即不等小姑娘露出得意又懊恼的神情,便转而问道:“九哥这次出岛,带几个漂亮的姐姐回来陪你玩,小妹觉得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小姑娘大力地摇着头,愤愤地嘟起嘴,说:“才不要什么姐姐!谁也不能跟我抢九哥!”小姑娘明亮的眼睛里泛出怒意,还带着强烈的独占欲,与此同时,她白嫩嫩的小脸也皱了起来,就像热腾腾、新出炉的包子。
“九哥谁也抢不走,”宫九依旧笑着,却是眼神悠远,说:“九哥最喜欢的,永远只有小妹。”
一摸一样的对话,一字不差,一如当年。
此时朝阳还斜斜地挂在海上,温和的金光洒在兄妹两人身上,小姑娘坐在宫九的臂弯里,一只手环在宫九肩上,另一只手把玩着宫九颈上穿线挂着的一块玉石,大眼睛眨啊眨的,长长睫毛的阴影打在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上,嘴里还叽叽咕咕地说着话。
宫九抱着小姑娘一路往码头走去,烦躁的心就那样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更真了几分:小妹,这世上值得我相信的人,也只有一个你……只有你,在最后的最后,还愿意站在我身边,和天下人为敌,与我同生共死。
去码头的路不长,一会儿就到了。小姑娘只得从宫九的怀里蹦下来,那不舍的样子好似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这样生动的表情落入宫九眼中,仿佛让整个世界都生动了起来。宫九笑着上了船。
“九哥,九哥,要早点回来……”小姑娘又蹦又跳地挥着手,看着那华丽的大船渐渐远去,甲板上白衣男子的身影也化在了朝阳的清辉中,隐隐没没地渐渐看不清了。
海水好似一块蔚蔚美玉,朝阳晕开在流波里,仿佛无尽的金子碎在这水波当中。站着吹了一会儿咸咸的海风,直到那岛屿消失在眼前、消失在了天边,宫九这才慢慢地转身回到了船舱里。
宫九并不是他的本名。他本是当朝太平王的世子,过目不忘、资质卓绝,什么武功都能一学就会,更兼心机深沉、智计百出,是真正的绝顶奇才。
然而那一年,太平王的小世子才十岁。那一次他因为贪玩,在他父王的书房中巨大的书柜后面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时却窥见他的母妃浑身浴血地死在了父王怀里,从此他便也没有了童年,从此便也有了宫九。
太平王对外宣称王妃因产女而逝,却不知最后那一幕被他的儿子看在了眼里。在往后的岁月里,母亲的死成为了宫九心中解不开的死结,他的性格越发扭曲,在人前是睿智果断,人后则是心狠手辣,暗地里却以受虐为乐,似是想以肉体上的痛苦来缓解他心里的无时不在发作的毒疮。
后来太平王世子年少离家,拜了南海外神秘岛的岛主吴明为师,从此以宫九为名,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建立了属于他的极为庞大的势力网,只盼有一日能一飞冲天,登极九霄,同时将太平王打落淤泥之中,为母报仇……可就在最后一环的计划里,他死了,因为一个女人,死在了陆小凤的手里。更因命运的捉弄,让他在死前得知了母亲之死的真相,憾然而逝。
“沙曼……沙曼……”宫九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这个名字,“这次出岛,我就会把你带回来……”
十年,沙曼曾陪伴宫九整整十年。“十年里你对我不假辞色,却一遇到陆小凤就倒贴了上去……”宫九思及过往,好似饿狼看到了猎物一般舔了舔嘴角,挂上了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我还是会把你带回来的,我的好沙曼。你不过是我的玩物而已,这一世还很长,我们可以慢慢玩……”
坐在整洁明快的船舱里,窗外是蔚蓝的海天一色,耳边是浪击船身的沙沙声响,宫九的神情微微有些茫然,脑海里又回响起了小妹的那一声声不舍的呼喊——“九哥,九哥……”
“九哥永远是最完美的……”宫九低低地呢喃着,他正握着一把精致的小刀,神情很是温柔,慢慢地用尖锐的刀刃在手背上划下,看着皮肉缓缓破开,鲜艳的血一点点渗出来,然后越积越多,滑过肌肤,滴在雪白的桌布上。
鲜血、疼痛。是最美好的景致,最销魂的体验。
宫九眼中带着几分迷蒙之色,看着那纯白之上越发浓艳的鲜红,良久才打了个激灵,舒爽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慢慢抬起手来,细细地欣赏了一番自己那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的手指,然后才把目光移到那血肉模糊的手背上,低下头,用舌尖细细地描摹着伤口的形状,一点点地把新鲜的血液舔净,品味那咸腥的、带着些诱人味道的血,自己的血。
没过多久,伤口便不再流血了,皮肉开始收缩,结起了一层淡褐色的痂。常人怕要一个月也难好的伤势,放在宫九身上,大约只用两天。等船到岸时,这伤口就会不存在了,仿佛从来也没出现过。
宫九淡淡地笑了笑,而后十分熟练地执起一方白帕子,拭去了手上残余的血迹和唾液,又将匕首擦净收回鞘中,利落地藏入袖中。
这一次品位痛苦带来的欢愉,却让宫九有些的失落,不尽兴,却不是意犹未尽,倒似味同嚼蜡,无甚新意。
终究还是,变了。心变了,人又怎能不变?
宫九微微叹息,随即又豁达地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生一回,何不趁机去找些新乐子?
“少爷,膳食已经准备得当,现在可需传膳?”平板恭谨的声音从门外十步远处传来,这是宫九定下的规矩,除非他有令在先,否则下人们谁也不准靠近他房门十步内,违令者死。
这都是因为宫九那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听到问询,宫九微微抬眼,很淡然地将手中染了血的白帕子扔入火盆,又将桌布也扯下来一起扔了进去,这才缓缓地应了一声:“传。”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开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托着餐盘的妙龄少女。看到火盆里烧得还剩下一截的桌布,那中年人没有露出半分异色,他手中正捧着一块崭新的白色桌布,熟稔地走上前将桌布铺开来、抹平,而后面无表情地指挥侍女们摆好菜肴。
宫九平静地点点头,说:“麻烦穆叔了。”
“少爷客气了。”那穆姓的中年男子恭谨地躬身后,又带着侍女们退出了船舱。
穆叔……坐在饭桌前的宫九蓦然想起,穆叔本是跟在他母亲身边的忠仆,从小看着他长大,母亲死后更是尽力为他做事,宫九待他向来亲厚,两人相处犹如叔侄,甚至连宫九那最难以启齿的秘密也没有瞒着穆叔。前世穆叔死在几年之后的一次意外中,当时宫九也是颇为伤痛的,但这时宫九却是在想,母亲的事情穆叔应当也是知道的,可前世却从未与他提起,究竟是死得太突然来不及说还是另有原因?宫九敲了敲桌子,眸光微暗地想了一会儿,这才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开始用饭。
看来这一世……大概会很有趣。宫九满意地笑了,人生的乐趣,岂非就在于不断的探索未知的奥秘?
将前世的疮疤一道一道地揭开,让脓血流尽,方能真正痊愈。重来一次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玩笑,又有何所谓?放眼未来,而非拘泥于过去,把握好这天赐良机,而非忐忑惶恐踌躇不前——这,才是他宫九该做的事。
宫九的眼神越发明亮了起来,他已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像此时这般冷静地活着并思考了。前世死前,他已几近疯癫……可谁又能说清疯癫与理智的界线?
海船破浪而行,不出几日,便可至中原。
2、第二章 初见
大街之上十分热闹,宫九漫步其中,神情悠然,似乎没有感觉到那些时不时偷瞄向他的灼热的目光。
宫九原本就生得极其俊美,再加上衣料挂饰无一不是上上之物,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必然是非富即贵,且其气势非凡,走在大街上,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然而活了两世的宫九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自是熟视无睹,依旧一派悠然神情。
上岸后一路行来,宫九坐着马车经过了好些城池,巡视他明里暗里的产业。宫九有着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又武功高绝,这些年来自是培养了不少独属于他的势力,遍布神州各地,从江湖到朝堂都有他的暗线。
宫九的势力藏得很深,上一世及至他死了,也不过只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已。思及此处,宫九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很多事情,并不是杀一个人就能完全解决的。
前世宫九死得太过突然,那些准备好要造反的手下们瞬时便没了首领和约束,他们爆发出来的力量难保不会祸乱整个天下……若再被些有野心之人挑唆,后果当真难料。宫九既自恋又幸灾乐祸地想着,不知道朝廷还有太平王府要怎样解决那些麻烦事?更不知道,陆小凤能不能处理好“宫九的后事”?
死,当然是一死百了;可活着,难道就是真的赢了?
想起上辈子那个笑到最后的“胜者”陆小凤,宫九半敛了双目中的精光,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其实宫九对陆小凤并无多少恨意——这话说起来倒似有几分矫情,毕竟他宫九可是真真切切地死在了陆小凤的手中,要说一个人能完全不恨杀了自己的人,这怎么可能?
然而他是宫九,宫九岂非本来就不可以常理推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于陆小凤,宫九非但不怎么恨,反而还有几分欣赏——他宫九固然是天之骄子,然而陆小凤岂不也是人中英豪?他们或许是“既生瑜何生亮”,彼此之间并非有仇,只是分属敌对。
若换一个死在陆小凤手中的人重生,可能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陆小凤给剁碎了煮烂了……但宫九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不但不会去杀陆小凤,还要和陆小凤做朋友。
没错,就是做朋友。这一辈子,宫九要和那个上辈子杀了他的陆小凤做朋友。
和陆小凤做朋友,其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关于陆小凤的种种传闻,宫九早就熟悉得不得了了。而陆小凤所经历过的种种传奇,宫九也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宫九早就知道了陆小凤、且还欣赏陆小凤,但上一世中,宫九实在背负了太多,无论是仇恨亦或是野心。
没有人能明白,宫九在极度的自信中其实深藏着极度的自卑,他被这种矛盾压抑得完全扭曲了真性情,以致于他终究没能和陆小凤成为朋友,反而成了敌人。
如果说陆小凤就像温暖的阳光,能照进他每一个朋友的心里;那么上一世的宫九,就只敢躲在阴影后,一如舔舐伤口的独狼。
宫九忌惮陆小凤,却也难以自制地欣赏和羡慕陆小凤。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死陆小凤,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他,最终被陆小凤揭破了计划、抓住了把柄,终于死在了他的手上。
宫九和陆小凤就好像是宿命的对手,死在陆小凤的手里,宫九虽觉挫败不甘,却也可以接受——人在江湖,胜负本为平常事,今日胜明日负、今日生明日死,这岂非就是所有江湖人的宿命?
而如今死后重生,宫九已然知道了母亲死亡的真相,自是消减了很多偏激的思想,他本就是个极度聪明的人,一旦想通了,自然也就正常了许多。
无论这一世宫九还想不想要造反去当皇帝,和陆小凤交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宫九已然发现,陆小凤是个运势极强的人,根本就是老天爷的宠儿,与其逆天去杀他,或者施诡计拉拢他利用他,还不如想法子成为他真正的朋友。
陆小凤绝对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只要他的朋友对得起他,他就不会先对不起他的朋友。
其实上一世宫九就从所得的资料中发现陆小凤那神一般的好运气了,但当时宫九逆反心起、偏不信邪,还想把陆小凤玩弄于股掌之中,结果一如之前所有倒霉的人们一样,宫九也栽了,用他的死来证明了陆小凤那真正无敌的好运气。
如若宫九清醒一点的话,分明可以利用陆小凤的运气和实力,借势达成自己的目的,根本无需和他交恶的。但前世宫九从小就被巨大的仇恨和疼痛压得喘不过起来,癫邪痴狂生了心魔,最终除了灭亡一途,其实也不会有别的结局了。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宫九的师父,那神秘的老头子,吴明,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利用宫九的仇恨,在背后煽风点火,还用宫九的名义做了不少事……他们师徒俩各有所谋,早已面和心不合。以宫九的才智,自然也准备了后手对付老头子,只等最终的计谋一成,便可反诛吴明,真正掌控一切——可宫九还没来得及动手,自己已被陆小凤杀了……
上一世的最终究竟是谁渔翁得利,笑到了最后?是老头子棋高一着,还是陆小凤气运无敌?宫九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一切都已重来,宫九相信,这一世的命运只会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谁也无法摆布愚弄他。
这一世,到最后,也总该轮到宫九笑了。
至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当今朝廷势微,江湖中风波跌宕,各方势力纷纷角力,皇帝这个位置,有时候真是吃力不讨好。
可即便是那样,仍有人前仆后继地、要去抢去争去造反,即使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皇帝的位置,岂非就是这世上最大的诱惑?
此时风高日暖,天气正好,宫九让仆从下人们在太平王府的产业里待命,自己则是出来四处闲逛。
太平王府的产业分布各地,他每到一处都有地方落脚,上一世他每每安置好仆从之后就忙着偷偷摸摸地联系暗线,布置计划,还要防止被王府中人察觉,使太平王有所警惕,当真是奔波劳碌,无一刻得歇。而这一世宫九平白多了十年阅历,处理事务时手段更为老练,眼界也更高了,还能预知一些未来走势、知晓谁忠谁奸,势力的发展必然比上一世更为顺利。是以宫九便放开了心胸,每到一城都游览一番,也算是补偿他汲汲营营、辛辛苦苦的上辈子吧。
宫九颇有闲情地慢慢游荡到目的地,抬头看了一眼被粉绸妆点的匾额,乍见“聚春楼”三个大字,心中便是一跳,闲情尽散——只因那陪了他十年的女人,沙曼,此时便是这聚春楼里的头牌。
宫九可以不与陆小凤计较杀身之仇,却不可能原谅沙曼。沙曼本是青楼里的花魁,上一世宫九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在被老鸨逼迫着去接客——此前她得以保持完璧之身,并非是那老鸨善心,只因她年纪尚小、容貌又美,身价还有上涨的余地罢了。而那一夜有富豪出了高价,纵使沙曼再怎么不情不愿,也不得不走上卖身的道路了。
然而好运的是,宫九恰好在那里。
宫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偏偏沙曼的声音实在是和他的亡母太过相似了,听着那一声声哭喊,本来是在看热闹的宫九还是忍不住出手了,是砸钱也好,是以武压人也罢,总之沙曼最终成了宫九的所有物,从此跟在他身边,整整十年。
宫九待沙曼是很不错的,身为太平王世子的宫九本来也荤素不忌,是而他自然玩过很多女人,甚至还有不少男人。但他偏偏就没碰过沙曼,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也许是因为沙曼从来都是冷冰冰不假辞色的样子让宫九不好下手,抑或是宫九本质上并不想要这个声音和母亲相似的女人,只是想把她供起来作为心灵上的慰藉罢了。
其实宫九不是不知道沙曼的本质,青楼里出来的女人能清高到哪里去?沙曼一开始的那副冷淡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挑起宫九的兴趣,这不是什么罕见的手段,是男人,谁没有些征服欲呢?而后有一次沙曼故意让宫九看到她洗澡的样子,那不着一缕的风情、极端的诱惑,任何男人见了恐怕都难以把持——宫九自然也是个男人。
沙曼的手段是很不错的,对付男人也确实有效。然而偏偏,那个男人是宫九。
宫九有一个致命的毛病,因为心理的原因,每当他心情激动或是欲.火焚身的时候,就很可能会神智昏聩,难以控制地想要发狂、想让别人用鞭子抽他,抽得越狠,他就越兴奋,沉沦于受凌.虐的快感中,从而忘掉那令他痛苦不堪的回忆——完全地抛弃过往、甚至抛弃自己,在痛苦中享受欢愉……
其实宫九并不每次都会那样的,他在大半情况下都是正常的,能够用意志力控制自己。但是失控的时候也不少见,宫九曾有很多床伴,从前也有过一些男人和女人见识了他疯狂的样子,或是被吓到、或是满足他,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在完事之后,宫九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对方——除了前世死前最后的那一段无可救药的疯狂时光,其它时候,宫九还是有羞耻之心的,他并不愿意让外人知晓他的“隐疾”,那是他的心病、也是他的破绽。
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者是因为沙曼的声音,在她第一次诱惑宫九的时候,宫九便发了狂,想来那时候的宫九绝对是风度全无地,状似疯癫地递上鞭子,一声声地嘶喊着“打我,打我!”还顺便撕扯自己的衣服——沙曼大概是被吓到了,或者是被恶心到了。总之,从那以后沙曼对宫九的冰冷就是完全真实的了,还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被沙曼知晓了最大的秘密,宫九自然是恼怒而不自在的,但他又有些舍不得杀了沙曼,或者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只把她禁足在岛上、困在身边,甚至于后来的几年中宫九越发地难以遏制他受.虐的欲.念,便每每在压力极重想要宣泄的时候就去找沙曼,让她拿着皮鞭狠狠地抽他——总之沙曼是属于他的,便是让她看到了他的丑态又怎样?宫九不是看不出沙曼对他的厌恶以及愤恨,但宫九自信沙曼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禁.脔,就当是养了一个专门满足他受.虐.欲.望的奴隶好了,而且这个奴隶还足够讨厌他恨他,下手够重,让宫九十分满意。
但沙曼背叛了宫九,也许宫九可以理解沙曼,但却绝对不会原谅沙曼,宫九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德报怨对他来讲是个笑话——这一世他可以为了利益交好陆小凤,但对一无所有的沙曼,宫九不可能怜香惜玉。
沙曼是他买下来的,对于宫九来说,就是个人所有物。上一世的最后,沙曼勾引了陆小凤,还把宫九最大的秘密告诉了陆小凤,直接导致了宫九的死亡,这无疑是罪无可恕的。
宫九重生以后,对于自己的控制能力是大大增强了,他既已经解开了最深的心结,便自信能一步步克制自己的狂性,慢慢变得正常起来——其实若能如此,对宫九自己也大是有好处的,因为这就是他的死穴。上一世里,陆小凤的武功分明不如他,若非宫九在交战之时被沙曼弄得发狂失了神智,也不会被陆小凤趁机杀死……这样的死法,宫九绝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收回晦暗不明的眼神,宫九转身走向了聚春楼对面的酒楼,现在方才正午时分,这聚春楼还没到开门营业的时候呢。
聚春楼对面的观湖楼依湖而建,楼起三层,装潢雅致,正是此城中赏湖观景、邀朋聚友的最佳去处。
宫九在酒楼小二谄媚的招呼声中走了进去,直接往三楼雅座而去。挽着一丝不乱的发髻,穿着连一根皱纹都没有的雪白衣衫,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睛锐利如刀锋——这就是宫九,他就那样缓缓地走上楼去,带着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气势。
此时的宫九才刚满二十岁,武功远不如巅峰时候的他。但他回溯了十年的人生,从内里透出的气势,却隐隐有着绝顶高手的风范,顿时吸引了酒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缓步而上。
当是时,这酒楼的三楼上并无多少人,均寥寥散坐着。然而在靠窗的雅座上却坐了一个白衣男子,他正细细地品着一杯茶,动作说不出的优雅。他的气质仿若远山之莲,双目却似无尽寒池。他的手边放着一把剑,宝剑。
有一种人,无论身处何地,都仿若就是这世界的中心。那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
宫九也被吸引,不禁朝那边多看了两眼,那人立刻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两个俊美的白衣男子四目交汇,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又有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相似的高贵。
刹那间,宫九微微一怔,脑海中顿时闪过好些念头。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宫九便抬脚换了方向,走向白衣男子所在的那一桌。
半道上有两个青年仆从挡住了宫九的去路,而后侧身看向他们的主人,那神情,就好似正在看着他们所信奉的神。
宫九见状淡淡一笑,洒然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只是想与阁下小酌一杯,却不知是否孟浪?”他眼中带着笑意,那股孤高冷酷的气质也散去了大半,显得颇为温和可亲。
那白衣男子微微颔首,仆从们便让开了路。宫九走上前去坐在了白衣男子的正对面,目光坦然,颇为友好地拱手示意,道:“还未请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贵气。
“叶孤城。”那人只淡淡地道出了一个名字,却似惊雷劈在心头。宫九眼前一亮,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较。
“在下宫九,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不料今日竟能与白云城的叶城主同坐一桌,真是幸甚。”
3、第三章 城主
叶孤城的大名宫九自然是听过的,而且如雷贯耳。
相比之下,宫九一直在暗中行事,默默无闻,就连最后他死的时候,江湖上也没几个人听过“宫九”这个名字。即便是陆小凤等人,也只是窥见了宫九庞大势力的冰山一角罢了,更不用说其他的江湖中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宫九拥有的势力是多么令人震惊、骇人听闻。
但叶孤城是不一样的。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那一夜,剑圣叶孤城殒命,剑神西门吹雪登顶——那一战,怕是千百年后还会为向往江湖或是正在江湖中漂泊的人们所津津乐道。
提到叶孤城,纵然他是失败者,更多的人却是为他感到可惜。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原来在紫禁之巅那场旷世决战的背后大有玄机,南王想趁此机会造反,叶孤城也是为他所用。但计划却是被陆小凤察觉了,最终叶孤城背着叛乱谋反的大罪与西门吹雪一战,胜也是死,败也是死……与其因叛乱被杀头,倒不如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也全了他们两人的剑道。
这其中的内.幕宫九知道得很清楚,甚至比叶孤城还要清楚——因为他也插了一手,还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
宫九是太平王世子,自然不可能帮助南王。事实上宫九对南王的计划嗤之以鼻,觉得荒谬无比。只因南王世子长得和圣上十分相似,南王便想趁机以假换真夺得大权,宫九从暗探处得知了这件事后,立刻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假如南王成功了,让南王世子来假扮皇帝,但那毕竟是两个人,怎么可能不被人察觉?即使南王世子装得再像,亲近的大臣们以及后宫内眷们也必然会有所怀疑的——更何况就算南王世子真的演技高超,能半点儿不露馅,宫九也会煽风点火去让人怀疑他的。到了那个时候,身为太平王世子的宫九若是能拿出确凿证据来揭破南王的阴谋,指出圣上被谋害并假扮的惊天真相,南王就会被千夫所指,为天下所恨,死无葬身之地……圣上年轻无后,那皇位,自然而然地就会落到仅存的王爷——太平王这一脉的头上。至于之后要怎样对付他老爹太平王,那就要看宫九的手段了。
即使南王失败了,宫九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但少了一个对手,甚至还可以暗中接手南王的一部分势力,因而对于南王那无比幼稚的计划,宫九完全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来对待的。
不过叶孤城倒着实有些可惜了,他本是前朝皇室的嫡系后裔,但在那件事中只是被南王利用了。叶孤城武功虽高,对于皇权黑幕却了解不多,抑或者他本是受了胁迫、无奈而为之?其中的种种隐秘外人不得而知,但白云城主这堂堂的一代剑中皇者终究是因此陨落,成了西门吹雪剑道封神的垫脚石。
宫九对叶孤城总有些惺惺相惜的唏嘘之意,尤其是他们两人的经历还如此相似。
他们两人皆是欲求高位而不得,都从云端掉进了泥淖,一朝身死,百念皆空。
他们都遇到了宿命的对手,并且都是失败的那一方。
然而叶孤城一剑成绝响,总算还是留下了绝世的声名,留下了天外飞仙的飘渺传说;宫九却是狼狈而死,世人从未懂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曾经历的煎熬,也不知道他所付出的努力……
但叶孤城会在乎他死后的名声么?天外飞仙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九天之上,无论凡人如何唏嘘感慨,与他何扰?那么宫九岂非也是如此?与其成为江湖中人的饭后谈资,倒不如就那样寂寂死去——既无人能懂,便也毋需人懂。
宫九没有料到他这一趟出门竟会遇上叶孤城,但这缘分本为天定、无可琢磨,既有缘遇上,交个朋友,倒也不错。
不过就在宫九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却见叶孤城骤然间双目微闪,宫九顿时又多生出了几分兴趣以及探究……有意思,难道叶孤城竟然听过“宫九”这个名字?但那不可能也不应该啊……
宫九微微敛目掩下眼底的深思,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不知叶城主怎会驾临中原?如蒙不弃,在下或可充当向导,只不知城主欲往何地?”
叶孤城径自饮茶,过了半晌,才抬眼看向宫九,冷淡地说:“无可奉告,不必劳烦。”
方才叶孤城分明有意相交,才会示意仆从让路;却在互报姓名后不欲多谈,如此刻意,岂非惹人生疑?
宫九心中更奇,面上却不露半分,也不生气,只稍稍挑了挑眉,依旧微微笑着,说:“是在下唐突了,既如此也不好强求,只盼我与叶城主有缘,或可再遇。”说罢站起身来,拱手一礼,便径自离去了。
面对这样明显的冷遇,在外人面前一向风度翩翩的宫九自然不会再死皮赖脸地继续留下、意图相交了,宫九的自傲是深入骨子里的——且宫九此人睚眦必报,若非他有心探究内里情由,叶孤城此等言行便已然得罪了他……不过,来日方长,不是么?
于是宫九便那样潇洒地走下了楼,径自离开酒馆,却又在踏出店门后若有所觉,猛然抬头看向酒馆三层的窗户,正好看到叶孤城边喝茶边打量着他——四目相对,叶孤城似乎因被宫九察觉而猛然一惊,结果被茶水呛到,憋得连苍白如雪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淡红,不禁低低地轻咳了几下。
以宫九的武功修为,目力自然是极好的,这般一看却是心下生疑……这叶孤城,怎么和传言中的颇为不同?
殊不知其实这一位白云城主,还真不是原来的那一位。
叶孤城无声地咳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了下来,堂堂的白云城主竟然被茶水呛到,实在是太丢脸了,这样一想,叶孤城的心里就不禁生出了几分恼怒之意。
其实他原本确实不是叶孤城,但他死了以后,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叶孤城。
白云城主叶孤城只是睡了一觉,就换了一个魂,这一个他得到了叶孤城所有的记忆,却又清楚地知道叶孤城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甚至知道紫禁之巅、知道他的死……不由得他便生出了一种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恍惚之感,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真正成为了叶孤城。既然他成为了叶孤城,自然也就接受了叶孤城的一切。
叶孤城的身份、财富、势力、生活习惯,以及叶孤城的剑,和那无双的剑法——天外飞仙。
白云城主很少说话,每出一言必然字字珠玑——所以在获得新生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忍得颇为辛苦,因为他本来并不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相反还挺开朗健谈的。但为了维持白云城主孤高的形象,他必须忍。
其实他大可以不忍,因为他通过白云城的势力大致调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物,想来这世上应该只有他一个穿越者。那么他就是叶孤城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叶孤城。如果他想把叶孤城变成一个聒噪话唠的剑圣,也完全可以随心所欲。退一步说,即使真的还有穿越者那又怎样?他是堂堂的白云城主叶孤城,谁敢胡乱造谣就一剑过去,让他们体验一下天外飞仙的滋味。
叶孤城身边的人当然需要防备,但由于叶孤城积威很深且御下甚严,下属和仆从们早已养成了不多问、只做事的好习惯,所以问题也不大,完全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叶孤城的形象。
但他舍不得。白云城主叶孤城这样一个顶尖的剑客,其人就犹如一句苍远的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叶孤城本来就是他心中的神。
倘若从此以后叶孤城变得整日里笑眯眯的还话多得不得了,光是给人的印象都会下降好几个档次。他实在舍不得——唉,谁让他没有穿成陆小凤呢?
不过陆小凤又怎么比得上叶孤城?陆小凤那个家伙麻烦一大堆,还是叶孤城比较逍遥。而且叶孤城地位崇高,除了要时时注意形象以外,他这次真是赚翻了,至今都常常在心中暗喜不已。
他不仅得到了南海飞仙岛上的那一整座白云城和吃不光、花不完的财富;还得到了完美一剑天外飞仙,声名煊赫无人敢惹;更熟知剧情未卜先知,这世界简直能任他折腾。
那么既然他是叶孤城了,就要爱惜叶孤城的名声和形象,他想做一个完美的剑圣。
原著里叶孤城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叛上作乱,但是现在的叶孤城其实并不太爱皇位和权势。能做皇帝当然好,但白云城主叶孤城本身身份就足以令人仰望了。相比于谋反而言,他有一个较易达成的追求,那个追求就是找美男陪他一起过好日子。
不错,其实这位如今身份是白云城主叶孤城的仁兄,他两辈子都只爱男人不爱女人。可是现实社会中有太多的束缚,令他全然不敢把自己特殊的性向表现出来,这无疑是他的一大憾事。
然后他死了,成为了全新的叶孤城。
身为剑圣的白云城主叶孤城就算是喜欢男人,放眼天下谁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废话?!再说他也不会四处宣扬自己的断袖之癖,这一世他无亲人、无牵挂,亦无后顾之忧,相信必然能找到相守一生的伴侣,然后一起逍遥江湖,纵情四海。
所以今天叶孤城的心情本来是很好的,他把白云城的事务都交给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而后便乐呵呵地跑到中原的花花世界里来享受人生了。
别以为刚刚叶大城主是真的在动作优雅地喝茶,其实他只是端着剑圣的架子装闷骚,摆着一张面瘫脸去欣赏窗外古色古香的美景,顺便在心里盘算着陆小凤世界里的美男们。
这里简直就是为他而生的美男后宫世界嘛……叶孤城荡漾了。他也知道“荡漾”这种形容词简直辱没了叶孤城这个名字,不过反正没有人会知道,在他这么一副肃然的表情下竟会藏着一颗荡漾的心——所以荡漾就荡漾,谁也管不着他。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还没有遇上,叶孤城很有兴趣去和陆小凤做朋友,然后顺带认识花满楼、西门吹雪……貌似这两位大帅哥都有和叶孤城配对的潜质。西门吹雪就不用说了,剑神剑圣双剑不相离什么的实在是无比般配;而叶孤城和花满楼更连名字都是对仗的,这其中真是大有深意啊。
不过西门吹雪貌似太冷了,叶孤城有些苦恼,他虽然也会天外飞仙,也挺爱练剑,但毕竟不是原装的那个剑圣了。要是和西门吹雪在一起,以后天天吃白水煮蛋、喝白开水、讨论剑意、然后比剑、最后一起去追杀人……子啊,这样的人生……
花满楼貌似很不错,君子温润如水,又细致体贴——但花满楼却是双目失明的,要想和他一起游遍大好河山逍遥一生貌似有些困难……而且叶孤城自认为他虽算不上粗枝大叶、却也并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完美情人,如果和花满楼那样敏感的人在一起,恐怕时常都要自我反省、自感愧疚、自我检讨不够体贴……唉,可真纠结啊。
不然干脆就找陆小凤算了,这人除了喜欢胡乱蹦q、桃花运多了点儿、麻烦总会找上门以外,似乎还算……可以……吧?
唉,美男太多了,选择也成了一个问题。要不考虑一下西方魔教神秘的教主玉罗刹?好像有八卦说他是西门吹雪的老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是都不合适,兔子吃吃窝边草也没啥不行的,比如那个整天冒牌剑神的堂弟叶孤鸿什么的;又或者去认识一下峨眉三英四秀里的三英,那肯定也都是美男子啊。
叶孤城陷入了无穷的白日梦中,至于其他的,他懒得多做考虑——白云城主叶孤城如果看上了什么人,还怕到不了手?想来应该没有人比西门吹雪更难攻略了吧。就算是真的要去倒追西门吹雪,叶孤城都是信心满满的,更遑论其他人?真是“一朝攻略在手,天下美男我有”啊。
不过说来也巧,刚刚叶孤城才在心里比较各路美男的优劣,结果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美男子缓缓地走上了楼来——叶孤城顿时眼神一亮,心里更加荡漾了。
那人绝对是个顶尖的美男子,若论俊俏,可以说比叶孤城还要更甚几分。如果说叶孤城的俊美有种深藏不露的高手风范,那么那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他的俊朗容颜便是张扬的、洒脱的、不羁的、狂放的,又带着凛然的尊贵气质,能够给人一种很直观的震撼感受。
不仅如此,叶孤城还能感觉得出——那人是个高手。
这样年轻俊美的高手,会是谁呢?他心中正考虑着该怎样去认识一下这位美男……如果西门吹雪、花满楼和陆小凤等等美男都不合适他的话,叶城主大可以挖掘其他更多的美男子嘛,比如这个萍水相逢的绝顶美男看上去就很不错,而且也和他有缘——叶孤城已经不仅仅把这世界当成简单的几本书了,这是个真实而完整的世界,天下间的美男子更是何其多矣,根本用不着发愁。
叶孤城还在想着该怎么去和美人搭讪呢,却没料到那位美人直接就送上了门来……可还没等叶孤城高兴,那美人居然报出了一个让叶孤城风中凌乱的名字——宫九。
总算宫九还比较识相,在遭到变相拒绝之后并没有死缠烂打,很快就离开了……但叶孤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什么?!本城主第一个遇到的美男居然会是大变态宫九!我珍贵的第一次啊……
4、第四章 青楼
宫九离开之后,叶城主确实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近人情、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便是原本的叶孤城,恐怕也未必会这样冷淡,毕竟宫九的种种表现都优雅得体,举手投足之间还有种尊贵气质,态度更是十分友善,完全就挑不出半点儿刺来。
但那一位可是宫九啊,宫九!叶城主真有种抚额叹息的冲动——为什么偏偏就会遇上他?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叶城主一边哀叹自己的运气一边抬起茶杯来喝茶,眼睛不经意地往楼下看去,却是正好看到宫九走出了酒楼。
凝视着宫九挺拔如松的背影,身为外貌协会成员的叶城主不得不说,宫九从容貌到身材都是得天独厚的,因而叶城主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饱饱眼福,却没料到宫九居然会蓦然回过头来看他,导致……他堂堂的白云城主叶孤城竟然被茶水呛住了!
叶城主也知道这样十分的破坏形象,本来还想强行忍住,但事实证明,被水呛到的时候,会使天外飞仙的剑圣和凡人没什么区别,无可奈何之下叶城主只好低声地咳了起来,真是……太丢脸了!
片刻后叶孤城眼中冒火地再次看向宫九,却见那人似乎是挑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略带着嘲讽的笑容,然后就转身走了……如果白云城主的眼睛也可以施展天外飞仙的话,非要把宫九戳成窟窿人不可!不过……城主能不能打得过宫九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叶孤城之前十分美好的心情已然被破坏殆尽了——任谁遇到一个绝顶美男心情大好的时候陡然发觉那美男其实是个绝顶变态,心情都难免破灭,更何况叶孤城还被那个变态嘲笑了,真是叔叔可以忍婶婶也不能忍啊。
而且那人还是宫九,变态的受虐狂,连剑神西门吹雪都能被他恶心得吐了,所以叶孤城的态度……大概也可以理解了吧。
不过怎么看起来宫九倒是蛮正常的?叶孤城赶紧把这种漫无边际的想法甩出了脑海,大变态宫九的演技和变脸功力,绝对不是一般凡人能妄自揣测的。
叶孤城回想起原著里宫九的变态程度,便连那颗继承于原城主的、无比强悍的心脏也跳慢了半拍,随即是头皮发麻背后发冷——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吃饭了。
这边厢叶孤城因为宫九而吃不下饭了,另一边宫九却是因为叶孤城而没吃上饭。
本来宫九是打算进那酒楼吃饭的,不料会遇上叶孤城,而且那人“敬而远之”的态度还表现得那样明显,导致宫九只能“识相地”离开,再寻另外的酒楼吃饭了。
事实上宫九真的很疑惑,“宫九”这个名字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前世一直到最后真相大白之时,陆小凤才知道了他宫九的真实身份,更别提早早就死掉了的叶孤城了。紫禁之巅的大战后又过了好几年,宫九才发动了造反的计划,叶孤城怎么可能认识他?
难道叶孤城也和他一样是重生的?宫九皱了皱眉,不可能,即使叶孤城也是死后重生的,也没理由认识他宫九……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宫九想了一会儿,越发地好奇了起来:呵……叶孤城,有意思,这一世倒有不少时间可以和他好好玩玩,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有着怎样的秘密……啧啧,看来重活一世还当真不赖嘛,趣事儿真多呢。
那边厢叶孤城回到租赁的院子里,练了一下午剑,又让下人们备好热水,沐浴焚香,这才将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提剑出门,挥退了从者们,一人走向热闹的夜市。
似叶孤城这般的孤高气质,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路人们都很自觉地纷纷避让,方圆三米之内,真是神魔辟易。
叶孤城今年二十有五,已然成名多年,以一招天外飞仙被江湖中人奉为剑圣,不知有多少人向往着海外飞仙岛,想要一睹白云城主的尊容。
一跃就得到了这样的声名,叶孤城不是不欣喜的。然而过得久了,却会觉得寂寞。
高手寂寞,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也许原来的叶孤城并非不寂寞的,但他有剑,还有野心,便能稍稍消减这种寂寞。可如今的叶孤城……却真的有些寂寞了,这种被旁人避开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孤独清冷的生活,即使是锦衣玉食,也会觉得无趣无味,觉得厌倦的。
难道真要去挑战一下造反的难度?叶孤城心里晃过这个念头,马上就自嘲着否决了——他还不想死呢,这赚来的一生,还是好好过吧。至于寂寞这个问题,倒不如赶紧找到陆小凤,交个朋友,大约就不会寂寞了。叶孤城想到这里,忽然就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西门吹雪愿意帮陆小凤解决麻烦了,也许真相只有两个字——无聊。
叶孤城边想边走,不知不觉中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抬头一看,咦?这不就是他之前遇到宫九的那个酒楼吗?真晦气,叶孤城面无表情地想着,正要离开,却是听到了一个他绝对不想听到的声音正在叫他:“叶城主。”
板着冰山一样的脸转过身来,叶孤城无奈地看着那个笑眯眯的白衣男子朝他走来,以一副“我们很熟”的口气说:“我们可真是有缘呢,叶城主也有兴趣到聚春楼里逛逛吗?”
聚春楼?叶孤城有些疑惑,顺着宫九的眼光看去,原来正是酒楼对面的那一间……青楼……居然让他堂堂的白云城主去逛青楼?!有没有搞错!
叶孤城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但他还没来得及施展冰冻大法来解决某变态,就被宫九直接拉进了聚春楼里,而尽职尽责的老鸨也顿时卷着一股浓浓的胭脂香风迎了上来,一甩手绢,说起了十分经典的开场白:“哟,两位俊俏的公子,这是头一次来咱们聚春楼吗?”
“妈妈眼光不错,”宫九语气温和地却又十分老练地说道:“雅间、好酒,我们只是来坐坐。”
老鸨心领神会地领着两人进了二楼的半开放的雅间里,便退了下去,吩咐姑娘们上酒,雅间里便只剩下宫九和叶孤城两个人了。
叶孤城直直地盯着宫九,毫无意外地开始释放杀气。但宫九半点儿也没被影响,依旧温和地笑着说道:“叶城主大概不习惯这样的地方,然醇酒美人皆如过眼云烟,想来也不会影响到城主的剑道,尝试一次又有何不可?”哼,他宫九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杀气影响?!
去你的……过眼云烟!叶孤城既想生气,又想叹气。其实他心里也对青楼很好奇,很跃跃欲试——穿越到了武侠世界,而且还有钱有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逛逛青楼还真是说不过去。只不过因为他是叶孤城,怕破坏形象,所以心底有些犹豫罢了。但没想到他竟就这样被人拉了进来,而且那个人还是宫九。如果是陆小凤,叶孤城大概就会半推半就地欣然接受了……
胡思乱想一通,叶孤城却是板着脸,目光凛冽地看着宫九,冷冷地说道:“你不怕死?”
宫九目光坦然地回望叶孤城,微微笑道:“人皆惜命,宫九怎能例外?可在下只是想和城主交个朋友,城主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时有美人入内斟酒,两人都没有说话,宫九挥退了俏脸生晕、眼波含情的美人之后,这才继续疑惑地问:“城主似乎对在下抱有偏见,可在下却不记得曾与城主相见?”
叶孤城心中一震,却是不动声色地回道:“叶孤城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又怎知朋友的好处……在下不才,却想试试去做那第一个。”宫九的神情很真挚,但他分明看到叶孤城的眼中有一丝挣扎闪过,不过也许是因为寂寞,又或者是不想再露破绽,叶孤城终于淡淡地说道:“随你。”
宫九绝对误会了那丝“挣扎”的深刻内涵。
其实叶孤城是想要交朋友的,不然他也不会离开飞仙岛跑来中原到处乱逛了。但他此时得了“第一个”朋友,唯一的感觉却是憋屈。他有想象过和陆小凤交朋友,然后认识花满楼、西门吹雪、司空摘星……甚至是木道人、老实和尚等等奇葩人物,但他却从没想到,他会在那之前首先遇到了宫九,还“被迫”交上了宫九这“第一个朋友”——天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叶孤城无法确定宫九的武力值,早就一招天外飞仙过去了。
叶孤城心里有些无奈,因为他不是原版的叶孤城,天外飞仙的意境尚未完全领悟,是而剑招的威力也发挥不到最大,能不能打得过原著里神秘莫测的大反派宫九,叶孤城真的没底,所以只能端着架子敷衍着。
但是很快,叶孤城就发现,宫九其实是个十分风趣的人。至少在他显露变态本性之前,似乎是个不错的朋友人选。
宫九说话很随意却不失礼,从坊间传闻说到江湖秘事,又时不时地点评着聚春楼一层高台上正在表演的花魁们,字字珠玑又诙谐幽默,而且十分善于揣摩人心。对于叶孤城不感兴趣的事宫九总会一语带过,而只要发现叶孤城对某个话题有稍许倾听的意向,便能说得天花乱坠,即使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也依旧不会冷场。渐渐地,叶孤城也放松了下来,时不时地“嗯”两声作为回应——无论宫九是个怎样的人,叶孤城总也不好太过失礼,毕竟那人现在对他还是友好的。
宫九倒是对叶孤城越发地感兴趣了,他发现这位白云城主似乎有不少秘密。叶孤城固然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孤高冷傲,但宫九总觉得这其中有着些许的不协调,就仿佛叶孤城本来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只是戴上了一个面具……宫九真的很想把那个面具撕开来看看……至于原因?嘿,宫九的任性和探究欲,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素闻叶城主的天外飞仙是至完美的剑法,却不知我是否有那个荣幸能看上一看?”聊得久了,气氛缓和了,宫九倒是开始顺杆爬了。
叶孤城顿了顿,他没有立刻回答,却是反问了一句:“你用剑?”
宫九执起白瓷酒杯来浅抿了一口,悠然说道:“可以用。”一直以来都只有他在慢慢地品酒,叶孤城滴酒不沾,果然是绝顶的剑客,难道真是无欲无求之人?
宫九自然是用剑的,而且他剑法之高,怕是不输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只不过宫九从不在江湖上扬名,故而不为人所知罢了……其实这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人,未必就是最厉害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表面上巨浪滔天,内里却是深不可测。
“想要看天外飞仙,就要有死的觉悟,我的剑法,是用来杀人的。”叶孤城难得对宫九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晃了晃酒杯,宫九半眯着眼笑道:“可惜啊可惜,我却是不想死的,倒不如等城主杀别人的时候去旁观好了。”宫九虽也自信他的武功并不输于叶孤城,不过生死相搏却并无必要,况且宫九也察觉到,在他说了这句话以后,叶孤城似乎也悄悄地松了口气——他的表情虽无半点破绽,周身的气势却有着极其细微的缓和——奇怪,叶孤城难道不该十分狂热地要求比剑吗?又或者西门吹雪才是那样的剑客,而叶孤城却不是?
原来的叶孤城大概是的,但现在的叶孤城……真心不想和宫九打啊……叶孤城暗自松了口气,默默地转过头去,看向楼下热热闹闹的花魁表演,骤然间眼前一亮——美人啊,大美人!即使叶孤城本质上喜欢的是男人,但也不妨碍他欣赏美丽的女人。事实上叶孤城能“忍受”宫九这么久的骚扰,也和宫九俊美无俦的样貌是分不开的。
然而叶孤城却因为看美人而错过了宫九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5、第五章 朋友
大美人的出场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聚春楼里的热闹气氛一下子达到了最顶点,就连叶孤城也看向了台中央那个抚琴的女人。
宫九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酒,悠然地笑道:“叶城主也对那位花魁感兴趣?”
叶孤城转回头来,冷淡地瞥了宫九一眼,默默不语。宫九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位白云城主有些别扭得可爱,他大概能猜到叶孤城许是在腹诽他,但偏偏还要端着一副冷冰冰的架子,实在很有趣。而且宫九越发有种预感,叶孤城并不想和他动手,所以宫九才会越发地放肆起来,毕竟暂时来讲,宫九也不愿意吃一剑天外飞仙的。
所以说,有时候是不能姑息养奸的,尤其是对待变态,小儿科一般的漠视只会让对方蹬鼻子上脸纠缠不休,倒真不如一开始就以雷霆之势施以打击……也许很快叶孤城就会为他这种逃避的思想而后悔不已了。
那美人表演完后,老鸨用扇子半遮着那张不遮也没人想看的脸,一摇一摆笑得很猥.琐地走到了台上,大声宣布要当场拍卖这花魁的初.夜,顿时引起一阵巨大的欢呼喧哗声,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报价。
这时候叶孤城的表情倒是微微地变了,因为他分明听得很清楚,那女人的名字叫做沙曼——他不禁看了宫九一眼,同时心里也不禁了然:难怪他会遇到宫九这个变态了,原来是赶上了沙曼的这一码事儿。
宫九的表情很平淡,也没有报价,似乎对那女人半点儿也不感兴趣,倒是回望叶孤城,很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城主有何指教?”叶孤城不答,宫九便半眯着眼,暧昧地笑道:“若是城主对那花魁有意……在下便将她买下来送给城主如何?”
“你失礼了。”叶孤城似乎真的生气了,但他内心里更多的却是疑惑——宫九和沙曼是什么关系,叶孤城再清楚不过了,宫九怎么可能不把沙曼买下来?总不会是因为他这个蝴蝶吧……
神游天外的叶孤城不禁想着,若是没有沙曼,陆小凤肯定会死在宫九手里,这下子真是糟糕了,看来蝴蝶效应的威力真的不可小觑啊……不过叶孤城又想着,他自己也不打算参与南王的那个造反计划然后死在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了,剧情早就变了,又何必再多纠结呢?再说了,以陆小凤那无敌的运气,根本不必为他担心,就算没了沙曼,说不定还会有风曼浪曼什么的,那谁说得准呢。
这般想着,叶孤城却是忽地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神情也舒展许多,就连和宫九做朋友,也没什么抵触了,毕竟古龙世界里的奇葩实在太多了,既已来之,就要让自己适应这些性格奇怪的人,要是总抱着偏见,生活会很不愉快的。
“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城主总是这般自持,岂非少了许多乐趣?”宫九不知死活地继续说着,其实他内心里甚至有种想要惹怒叶孤城的潜在意识,这大概和他本性里的受.虐倾向是分不开的。
“既喜爱之,买下便是,这般扭扭捏捏,其男人乎?”叶孤城很意外地没有发怒,只是这样淡淡地带着嘲讽的语气反问了一句,倒是把宫九惊得不行:“城主……竟是在和我说笑吗?”
“我为何就不能说笑?”叶孤城缓缓说道,竟是执起一直未动过的酒杯来喝了一口。
宫九真是又惊又奇,叶孤城不但会讽刺说笑,还喝了酒!这……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宫九却不知叶孤城其实是想着,反正宫九以前也不认识白云城主,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那他稍稍改变一些,也无不可……他却是忽然有些想通了,不想再那么拘束着自己了——既能重活一世,但求逍遥而已,若是被刻意的模仿给束缚了自己,反倒落了下乘。
随性便好,总之他都会是叶孤城,自始至终。
“城主这是,把宫九当作朋友了吗?”宫九表面上很随意地问着,心里倒真是多了几分期待——两世为人,他其实也一直很寂寞。
叶孤城瞥了宫九一眼,没有否认和拒绝,只是说:“这世界上还有比你脸皮更厚的人吗?”
宫九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看向叶孤城,似是说笑又似认真地说:“如果只有天下第一厚脸皮的人才能成为城主的朋友,那我可要努力保持这个名号才好。”
叶孤城不得不承认,宫九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这一笑简直快要晃花了叶孤城的眼,身为外貌协会成员的叶孤城……真的很难拒绝一个送上门来的美男的友谊。
直到这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才总算不那么诡异了,然而一声哭喊却骤而打破了这种和谐,转头看去,原来是沙曼……她此时正被一坨穿金戴银的肥肉拖着走向房间,显然,她已经有主了……再怎样美的女人,在这聚春楼里,也不过是货物罢了,哪里又有自主的权力呢?
沙曼哭得很伤心,她想把手从那个猥琐的富豪手里抽出来,还抱着渺茫的希望,想摆脱她那已然陷入了泥淖里的命运,可那些来找乐子的男人们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价高者得,他们都没有异议,也不可能去多管闲事——来逛青楼的男人,又怎么会有廉价的同情心?
宫九却是有些恍惚,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个总能让他心软的声音。说起来,自从沙曼成为他的人后,总是那般冷冰冰的,此时陡然看到十五六岁的沙曼哭得这样伤心,宫九的感觉……真的有些难以形容。
“你究竟为何犹豫不决?”叶孤城看着宫九,这个一直风度翩翩、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男人,如今正神色难辨地看着沙曼在各种暧昧的笑声中被拖进了房里,不自觉地,却是把手中的酒杯都捏碎了。
宫九有些怔愣地看向叶孤城,眨了眨眼,半晌才恢复过来,笑得微微有些涩然,解释道:“城主多想了,宫九只是骤然思及亡母,心生感慨罢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倒是与先慈略有几分相似。”说着便拍掉了手上的碎末。
叶孤城心下大吃一惊,他和宫九不过才相识了一天不到而已,怎么宫九竟会这么直白地提到他死去的母亲?!据叶孤城所知,宫九的母亲是他的死穴心结,他似乎从来不会对外人提及半分,甚至听到相关的话题都会发疯发狂,如今这是……难道真是因为哥的魅力举世无双?叶孤城木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怀疑这世界莫不是玄幻了。
宫九其实也挺惊讶的,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他竟是下意识地就对叶孤城说了真话……不过他此时是今非昔比,既已知道了真相,便也在慢慢地解开心结,自然不会太避讳提到母亲的事了。况且叶孤城绝对会为他保守秘密,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
“既有这等移情之巧合,将那女人带回去也无不可。只是……终究是风尘女子,若陷太深,恐遭反噬。”叶孤城想了一会儿,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既然宫九都对他“推心置腹”了,怎么也该提醒两句,沙曼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女人。诚然宫九更加不是什么好人,但沙曼是个“背叛者”,这就足以令人避而远之了。
“反噬?”宫九微微一顿,心中却是一凛,暗自苦笑着想到:可不就是反噬么?前世他都被这个女人给害死了……再看向面无表情的叶孤城,宫九心下却是忽觉几分暖意,这番提醒殷殷恳切,足见其面冷心热了。而且……不愧是白云城主,一语道破天机。
听得宫九这一声反问,叶孤城却以为对方是没往心里去,不禁微怒,带着几分冷笑道:“可别小看女人,至死方知后悔,便已太迟!”说完这话,叶孤城又有些后悔——干嘛要多管闲事呢?明明一开始他就是想要摆脱这个变态的不是?
宫九顿时回神,温声说道:“城主一番好意,宫九自是铭记在心。这等风尘女子还不至于让我放在心上,更不必为她扫了我俩的兴致。”说着翻起了一个倒扣的酒杯,斟满了酒慢慢地品着,把话题带开了去,再不提沙曼的事了。
叶孤城看宫九失去了要带走沙曼的兴致,不知怎地就有了种欣慰的感觉……难道他是,真把这个变态当成了朋友?叶孤城不禁抖了两抖,却也无可奈何地认了,心底深处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欣喜。
当拥有友情的时候,寂寞自然再难侵蚀人心了。
两人一直聊到三更已过、月上枝头,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宫九在自说自话,叶孤城只寥寥数语,但两人都觉得颇为惬意。此时聚春楼里已没什么人会在大堂喝酒了,雅间也都拉上了帘子,那些个浪吟之声从四方传来,宫九和叶孤城对视一眼,便十分默契地扔下银钱一同离开了。
“城东的进斗钱庄是在下的产业,却不知城主在何处落脚?”两人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后,宫九眼中含笑地看着叶孤城问道。
“我亦住在城东,租了一座庭院。”叶孤城语气淡淡地回答,又加了一句“明日午后,我便会乘渡船沿江而上。”说罢飘然远去。
宫九站在原地,不禁笑出了声来,这个白云城主实在是有些可爱,完全不像是传言里的那个冷漠无情的剑客,抑或者……那只是他在人前的伪装罢了,不懂他的人只觉得他难以亲近,可宫九却觉得,叶孤城其实挺好打动的,心也有些软,还有些别扭,真是越来越让他感兴趣了。
回转过身,宫九却是又往聚春楼的方向缓步走去了。
次日,聚春楼内一阵骚乱,城中某富商当夜死在楼内,作陪的花魁沙曼却是不知所踪。
正午时分,城东某庭院内,才练剑沐浴后的叶孤城在客厅里见到了宫九,以及侍立在宫九身后的沙曼,脸色骤然黑了几分。
6、第六章 调戏
两个丰神俊秀的白衣男子并立在船尾,远眺青山怪石,近看江中游鱼,不自觉间,便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然而其中一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城主……今日心情不佳?”
叶孤城根本懒得理宫九,心里也在唾弃自己——明知道宫九是个什么德性的家伙,还会想要和他做朋友,真是自作孽、自寻烦恼。
宫九眨了眨眼,话说今天从见面到上船,叶孤城半声也没吭,到底他是哪里惹到这个别扭的剑圣了呢?
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沙曼?宫九摸了摸下巴,忽然就变换了一副暧昧的表情,语调轻浮地说道:“城主莫不是吃醋了?呵,那样一个女人,又如何能与城主相提并论……宫九心里,只有城主一人……”调笑的话说到这里就已无法再继续了,因为霎时间便有极其明亮的剑光闪过,宫九微微一侧身,身后的栏杆就已断成了两截,切口十分平整。
叶孤城从出剑到收剑不过刹那之间,他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至于损毁船只、让大家都去江里游泳,只是斩断了一截护栏稍作警告罢了。事实上叶孤城算不得很生气,他只是哭笑不得——叶孤城并不介意被美男调戏,真的,尽管他更希望发生的事是他自己去调戏美男……但对于被变态调戏这件事而言,叶孤城自认还没那么重口味……
更何况,叶孤城确实因为沙曼而心下不虞。
一剑过后,宫九却是正经了起来,语气肃然地说:“剑光如虹,剑出如神,白云城主果然名不虚传。”只这一剑的出手速度和控制力度,就可以看出叶孤城的底蕴了,应该说,幸好叶孤城不是真的想戳死他……宫九心内暗笑,若是真打起来,恐怕一船的人都要成落汤鸡了。
“哼。”叶孤城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
愿意出声总比不理不睬要好,宫九见状连忙讪笑着解释道:“城主昨夜好心提醒,宫九自是承情。然沙曼此事却不似城主所想,若因这么个误会而失去了城主这个朋友,那可真要令宫九饮恨终生了。”
叶孤城微微挑眉,淡漠说道:“夜半折回,英雄救美,又有什么误会之处?”其实按理说叶孤城不该为此事生气的,因为沙曼和宫九本来就很有“渊源”,叶孤城也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意愿。但经过昨日,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些认可了宫九这个朋友,若是昨天宫九直接把沙曼买下来,叶孤城也是无话可说的,但偏偏宫九已经说过不在意了,今日却又“反悔”、带了沙曼上船,实在令叶孤城觉得很不爽。城主大人把这种不爽归结于“恨铁不成钢”——因为他心知沙曼不是什么好女人,甚至是宫九未来的死因,他明明都已经提醒过了,宫九还这么不识好人心,真是“死有余辜”。
但是随即,宫九便无辜地瞪大眼,苦笑说道:“城主误会我了,那人不是我杀的,而是沙曼杀的。”
叶孤城微微一怔:“她?”
宫九点点头,说:“说来也巧,昨夜沙曼把那个买了她的男人给杀了,然后逃出聚春楼四处躲藏,至今日上午,她偏偏就遇到了我……我当时正要来找城主,那女人却死缠着我不放,我担心被她拖延了时间以致于会与城主错过,便也只好由她去了。”
听到这番解释,叶孤城心里的闷气忽然就那么散去了,表情和语气虽然依旧冷淡,却分明少了些许寒意,问:“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宫九沉吟片刻,凝视着叶孤城说道:“那就要看城主的打算了。”
“嗯?”
“之前在下询问城主前来中原意欲何为,但城主并未答复……”
“关你何事?”叶孤城语调中的冷度又下降了几分,但眼中分明还是带着暖意的。
宫九笑眯眯地说道:“怎会不关我事?在下对城主一见倾心,只盼日夜相随……哎哎,城主别忙着拔剑,在下的意思呢,是愿与城主同游中原……至于那个女人嘛,她爱跟不跟才是真的与我无关呢。”
叶孤城用寒冰眼瞪着那只按在他右手上的爪子,方才他正要拔剑,却被宫九先一步按住了,其实叶孤城心里不是不吃惊的——宫九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即使叶孤城只是随意而为未尽全力,但这世上能阻止他拔剑的人又有几何?更别说宫九还能吃到白云城主的豆腐了。
宫九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冰冷的视线,手抖了抖,却是不知死活地在叶孤城的手上摸了好几下,这才悠然地笑着说道:“城主的手保养得真是好,比那花魁的手还要滑呢。”
“你找死?!”死变态还蹬鼻子上脸了!
“呵呵呵,”宫九很是自来熟地拍了拍叶孤城的肩膀,在剑圣几乎要暴走的目光中用一副“哥俩好”的口气说道:“城主,总是这样严肃,人生会少了许多乐趣的。我们既要一道游遍这大好河山,沿途中若是在下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城主也就莫要介怀了吧?”摸个手什么的,在宫九看来,真的不算什么……不过那是白云城主的手……
叶孤城总是无奈于宫九的自来熟和“熟了以后”的死皮赖脸,只得转移话题,说:“你怎知我来中原不是另有要事?”事实上叶孤城倒真有点儿被宫九打动了,找个美男一起逍遥江湖,这不正是叶孤城的心愿吗?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而且这位美男的身份还那么地令人惊悚而且神奇。
但无论宫九的本性如何,叶孤城还是必须得承认,他对宫九的印象着实不错,如果抛开叶孤城上辈子从小说的描述中所生出的那些对宫九的偏见的话,他们的关系说不定真能更进一步呢……什么?!叶孤城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开什么玩笑?和宫九在一起?!叶孤城连忙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九霄云外——就是选择陆小凤那个花心大萝卜也比宫九好啊,宫九是个变态啊……这真不是能开玩笑的!
宫九丝毫没有察觉叶孤城的纠结,依旧得体地浅笑着,说:“在下只是揣测罢了,若城主真有要事,宫九保证决不干预,那么……当城主闲暇之时,在下是否有那个荣幸能与城主同行呢?”
叶孤城此时思绪都成了乱麻一般,哪儿还有心情与宫九胡侃?只得强行控制住表情,淡漠地说了句:“随便你。”而后便一拂袖、逃也似的回船舱去了。
宫九看着叶孤城俊美挺拔的、却怎么都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忽而就无声地笑了起来——有趣,当真有趣,这才多久,他的全部心神竟都被叶孤城给牵动了,还从来没有谁能让他这样地兴起、想要去探寻……而兴趣,岂不正是一切故事的源头所在?
宫九已然发觉,他和叶孤城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好,虽说往往是他说上十句话、叶孤城也不接一句,但叶孤城只要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宫九便能感受到一种兴奋——似叶孤城这般的强者,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便能让常人感到压迫了,可……宫九偏偏是最爱这种感觉的,尤记得在前世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宫九已然丧失了大半的神智、几乎难以克制他内心的冲动了,以至于居然在遇到西门吹雪时被他的杀气激起了性.欲,当场失态,把堂堂的剑神都恶心到吐了……每每回想起那次的经历,宫九都不禁嘴角抽搐——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其实很想和剑神打一场,可惜人却被他吓跑了……
叶孤城是和未来的剑神西门吹雪齐名的强者,其气势之强自然也非同一般。但叶孤城却又与西门吹雪不同……西门吹雪的气势是完全的杀意、煞气,就似一把以血作补的宝剑!西门吹雪剑锋之所向有死无生,不是敌人死、就是他自己死,是以便连宫九也不敢轻易地直面其锋芒……西门吹雪连他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剑道!西门吹雪就似是纯粹为剑而生的,凡是想与他为敌的人都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死的觉悟。
至于叶孤城……他很复杂,远比宫九曾经从传言中知道的那个白云城主要更生动、且更神秘。即使是他外放杀气的时候,宫九以一个高手的敏锐也能感觉到其实叶孤城并无杀心——叶孤城究竟是根本没有杀心,还是只对他宫九没有杀心?若说拥有偌大一个白云城、也曾身经百战才得到剑圣名号的叶孤城会没有杀心,那宫九是万万不信的……这么说,看来叶孤城对宫九也是不同的?
宫九为他自己的这种猜测而心情愉悦,更下定了决心——既然他自己喜欢待在叶孤城身边,那就待着好了,况且他还生出了一种恶趣味,喜欢看叶孤城“变脸”——即使叶孤城的表情纹丝不动,但他周身的气势总有微小的变化,这一点是很难掩饰的。
就是从这气势的变化中,宫九发现叶孤城此人其实有着很丰富的心里活动,但他偏偏要摆出一副冰山的表情来,真是……太有趣了。
“怎么办呢,叶孤城……我好像,有点儿看上你了呢……”宫九意味不明地半眯起眼——叶孤城不但是个合他心意的绝顶高手,而且长得好看、脾气又有趣、还有不少秘密有待发掘,哎呀呀,真是越想越喜欢呢……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人,宫九从来不会轻易放过。可是这个男人是堂堂的白云城主、剑术通神,当真不好得手啊,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来点儿下作手段不成?宫九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很是欢乐:宫九啊宫九,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变态啊,这么快就想要把人拐上床?!
不过……如果能把白云城主拐上床的话……那岂非是一件大大的妙事?不知滋味会是何等的……销魂啊……宫九荡漾地笑了,惊起一片飞鸟。
宫九根本完全不在意他看上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被他拐到手的男女还真不少……对于变态来说,男女算什么,快乐和欢喜才是有意义的。这样的想法或许荒诞,但岂非是最为恣意的?自诩正常的人们总要被这样那样的条条框框所束缚,又岂会知道那些所谓的变态有可能活得更为快乐且自由呢?
是男是女不重要,可叶孤城的实力这样强,这就比较重要了……不过征服强者的过程,岂非比欺负弱者更要有趣许多?
前世里宫九收了沙曼之后,硬是把一个青楼出生毫无武学基础的弱质女流教成了一个一流高手——他甚至不介意沙曼恨他,因为他有那个自信,沙曼就是练上一百年的武功,也不可能是他宫九的对手。
宫九不畏惧任何挑战,他从来都更喜欢强者。
斜倚在船舷上,宫九的眼神很亮,就仿佛是顽童发现了新的玩具一般。
江风拂面,宫九挑起嘴角看着追在船后的一群鱼,忽而兴致盎然,十指连弹,疾若无影,只听得嗖嗖的劲气打在水上,溅起一簇簇水花,而此时,船已渐行渐远了。
良久,再度平静下来的江面上浮起了一大群白鱼——之所以白,是因为那些鱼全都肚皮上翻、没了生机,这样的画面,使这艳阳下的江上陡然泛起了一股诡异的感觉。
宫九心满意足地晃荡回了船舱,却不料他迎面便遇上了沙曼。
7、第七章 沙曼
之前宫九与叶孤城在甲板上闲聊吹风时,沙曼正在船舱里,坐立不安。
沙曼明明出身风尘,却带着一种孤高出尘的气质。这并非全是假装的,因为那实在太易露馅了。
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总之一种面具戴习惯了,便成了由内至外的气质。
她的眼睛很美,柔柔的眼波仿佛总在悄然吐露着无声的情话;她的声音也很美,她说出的话,即便毫无道理,也让人难以反驳。
沙曼从来不甘心、也不认命。她不愿意在青楼里卖笑直到年华老去寂寥而终,更不愿意随便委身于那些猥.琐而无情的嫖.客们,就如同货物一般被卖来卖去。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对于沙曼来说就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当那个像猪一样的男人朝她扑上来时,她终于忍不住从枕头下面抽出了那把锋利的匕首。沙曼曾以为她会用这把匕首来结束自己美好如花的生命,以免受屈辱。但人皆畏死,蝼蚁尚且偷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沙曼的那把匕首,最终插进了那个买了她的男人的心口。
在那一瞬间沙曼蜕变了,她忽而生出了无穷的勇气——她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于是她一路摸索着逃出了聚春楼,在黑夜里躲藏,想等天亮的时候逃出城去,开始新的人生。
但沙曼没想到,天亮后她一走出巷子口,便遇上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这个男人符合沙曼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底深藏的、所有关于男人的、最美好的幻想。在那一刻,沙曼忽而便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似乎她和这个男人有着很深的关联,抑或者可以叫做,缘分。
但这时候的沙曼不知道,有一种缘分,叫做孽缘。
沙曼从未想过她会那样死皮赖脸地跟着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片刻,便默认了她的跟随,还说出了他的名字,宫九。
经历了那样刺激的一夜,沙曼把宫九当作了她的救赎。但从小在青楼里长大的沙曼很明显地感受到,宫九并没有爱上她——莫说爱,甚至便连欲.望都没有,他看她的眼神……好似包涵了许多内容,但沙曼看不透。
所以沙曼的心里很慌乱,因为她此刻一无所有,只能依靠那个男人。
女人要依靠男人,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让那个男人爱上她吗?
可宫九似乎没有爱上沙曼,所以沙曼觉得心里没底,或许船一到岸她就会被抛弃?但她无处可去,她只能跟着宫九,别无选择。
还有另外的那个白衣男子,宫九称呼他为“城主”,沙曼能感觉到,那人看她的眼神比宫九更冷、冷到了心底,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直让沙曼忍不住发颤……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其实沙曼很无辜。
但命运岂非从一开始就已改变?沙曼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被宫九和叶孤城认定“有罪”了,她在他们眼里,从最开始就是个“背叛者”——此间因果,前世今生,又有谁说得清呢。
宫九进了船舱里,便迎面遇上了沙曼。
沙曼的容貌很美,美到……即使宫九根本不可能原谅她,却也忍不住在心下暗赞一声。
此时沙曼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青涩而纯美、还带着几分忧伤和彷徨,看着便让人怜惜。她就那样娉娉袅袅地移步过来,脸色苍白、依稀还挂着泪痕。
带着一副恍恍惚惚的表情,沙曼好似没看到宫九一般径自走着,却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忽然脚步不稳地往宫九这边倒了下来。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放任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摔在地上,更不舍得错过这一场温香软玉的惊喜——宫九……自然还算比较正常……于是他立时一伸手,便把沙曼抱进了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宫九的表情温柔又怜惜,沙曼的脸便慢慢地红了,就好似一朵绝美的花忽而盛开一般,简直让人移不开脸去。
宫九看着这样的沙曼,心里惊奇极了——看来他还不够懂沙曼,他小看了她……男人总是容易小看女人,直到宫九死过一次,才真正晓得了“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的道理。
沙曼的演技简直是天生而来、出类而拔萃:前世宫九从旁人的手里把沙曼“抢”了过来,未免宫九只是一时兴起、又“挟恩”而不把她看得太重,沙曼便以高贵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态度来对待宫九,表现出一种“我感激你,却不会轻易以身相许”的意思,使得宫九又惊又奇,既对她生出了兴趣,又不会随意地冒犯她——倘若不是宫九,而换了另一个男人,恐怕就会慢慢地落入沙曼的陷阱里,对她越发地爱重了。那么两人最后水到渠成,或者真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也难说……但前提是他们夫妻俩不会遇上什么大难,否则一旦大难当头,以沙曼的秉性绝对会抛夫弃子、另攀高枝。
像沙曼这样的女人聪明、自私、冷静而薄情,总知道什么是对她最好的。若非是宫九身有怪癖,以他的权势、才貌和武功,绝对是值得相许的良人……沙曼只是想抓住这样一个夫婿而已,但宫九的“内在”却令沙曼既害怕又恶心,所以她只能蛰伏下来、静待良机,等待一个能带她出“火坑”的人,并最终在十年后选定了陆小凤。
陆小凤是个浪子,风流多情,他从来不会为某一朵花而停留——可沙曼会不会就是他的最后一朵花?宫九不知道,但他居然霎时间便有了这样的猜想……以沙曼的手段,当真难说。
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陆小凤其实也是个悲剧——纵然他运气再好,难道会一直好么?他的武功再高,难道他不会老么?他的朋友很多,但难道他真的就不会失败?如果他失败了,那么沙曼……只会落井下石!想到此处,宫九幸灾乐祸又得意地笑了,如果沙曼真能让陆小凤吃瘪,那是多么有趣的事啊!
不得不说,沙曼其实很厉害,否则似宫九这样的人,又怎会在她手里栽了跟头?
宫九蓦然发觉他自己竟是有点儿佩服沙曼了,这一次他没有去救沙曼,是沙曼“倒贴”了上来,所以沙曼就变换了策略,以这么一副柔弱的样子来博取宫九的怜惜——那么她这一次最终的目标,莫不是让宫九对她“因怜生爱”?
哎呀呀,果然不能小看女人啊……宫九忽而大生兴趣,表情更加温柔地看向沙曼,柔声道:“姑娘身体不适么?如此佳人,可要多多爱惜自己啊,否则岂不令人心疼?”
宫九这话中分明带了讽刺和调戏之意,但他的语气太过认真,表情又是那样地深情,以至于沙曼全然没有怀疑,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蜜桃一般诱人了。
沙曼轻轻地挣动了两下,宫九会意地松开手,又扶她站稳,这时沙曼才姿态优美地俯了俯身子,微启红唇,轻声慢语,说:“承蒙公子相助,沙曼感激不尽……”说着又红了眼眶,微微哽咽道:“只是沙曼当真不知该往何处去,天地茫茫,可我却如浮萍一般无根可依……”接着再是一副故作坚强的表情,只听她说道:“是以小女子心神恍惚、彷徨不安,这才一个不小心……我并非是身体不适,公子不必担心……”
宫九心内暗赞沙曼这出戏演得当真精彩,便顺着她的话,眼中流露出情意,慨然说道:“沙曼姑娘既无去处,若不嫌弃,却不妨暂时跟着我,只要我宫九尚有一口气在,自也能护着姑娘一世安康无忧。”宫九的承诺……能信么?
沙曼又惊又喜,迷蒙的美目朝宫九投去一个盈盈眼波后,说:“公子……沙曼得遇公子,当真是上天垂怜……”
宫九温柔浅笑:“沙曼,我这样叫你,你以后便喊我九公子罢。”
“九公子。”沙曼这一声喊得宫九险些连骨头都酥了。
于是两人又是好一番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宫九亲自送沙曼回房去,再度你来我往、好一番磨蹭,这才饱含笑意地出了沙曼的舱门。
才一出门,宫九的笑意就收了。
方才沙曼倒在他怀中的时候,宫九霎时间想到了一个报仇的好方法——以他宫九的身份和能力,倘若亲自出手杀掉沙曼,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那样岂非无趣得很?
再说了,沙曼这样一个大美人,这辈子也还来不及“背叛”宫九,就这么杀了岂不更是可惜得很?
如果能让沙曼真正地爱上他,那才有趣呢……不过那实在是很难……因为沙曼这种女人最不好打动了……宫九摸着下巴,无奈地想着。再加上此时的宫九对叶孤城的兴趣还远大于沙曼,他缠着叶孤城都来不及了,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征服沙曼的心呢?是以只要能让沙曼对他略有好感也就是了……宫九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坏主意,笑得好似一只偷了腥的猫。
宫九晃荡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叶孤城的房门口时忽然顿了顿,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敲了两下门,问:“叶城主,不知可有时间和雅兴与在下手谈几局?”
里面沉默了一阵,传来一声淡淡的招呼:“请进。”宫九又笑了起来。
此时船行江上,乘风破浪,只需一日有余,便能到达下一个热闹繁华的港口城镇了。
8、第八章 杀手
船靠岸时正是傍晚时分,红霞漫天,华灯初上。
叶孤城的侍从们当先下船去准备食宿事宜,而后叶孤城也以一副完全符合“天外飞仙”的姿态缓缓地走下了船,岸边的人见了,都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怀疑他们是不是看到天外的仙神降临了人间。
紧随其后的自然是宫九,同样是一身白衣若雪,穿在宫九身上却绝不是那种飘渺若仙亦或是孤高冰洁的感觉,宫九的神态和动作都是那么地温文且潇洒,最大的区别是,他的手里执了一把折扇,就像是一个富贵世家的公子哥儿,而非是江湖中人。
宫九手腕轻摇,“唰“地一下便抖开了手里的折扇,带着一种风流的感觉晃了晃,笑问:“叶城主久在海外,不知是否初来此地?”
叶孤城假作没有看到宫九那一脸荡漾的笑容,淡淡颔首道:“确是未曾来过,尚属首次。”
宫九笑眯了眼,略略凑近,以一种带着引诱意味的口气说道:“本公子倒对此地颇为熟悉,不如便由我来做个向导,带叶城主领略一番这城中的极乐之地如何?”
这个拥有港口的城镇也是宫九原计划中的目的地之一,宫九的生意和人手遍布天下,而且还在不停地扩张、壮大着——那么似这般繁华且富有商机的城镇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宫九的产业呢?
既然这城中有宫九的产业,自然也有需要他来处理和拿主意的事,不过如今显然是叶孤城更能引起宫九的兴趣,是以当他被告知这艘船只会在港口停留一晚,明日一早便要转道支流而下时,什么意见也没有——产业什么的宫九多得是,可叶孤城这么有趣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个,若是这次没跟上,下次可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以宫九的性格,这二者之间根本不需要抉择。
不过宫九随即又想,不如把叶孤城带到他的地盘住一晚,那岂不是两全其美?说不定还能借机亲近一番……这样想着,宫九那温文尔雅的笑容里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几分荡漾之意。
而叶孤城闻言却是微微皱眉,心里暗骂:死变态,上次被你拽进青楼那是纯属意外,这次还敢邀请我堂堂的白云城主去逛青楼,活得不耐烦了?!当即冷淡说道:“你若有意,自去便是,恕不奉陪。”
宫九正要再说,沙曼却是刚好也下了船,怯怯地唤了一声:“九公子。”
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宫九不着痕迹地瞥了叶孤城一眼,随即不知死活地给沙曼抛了一个媚眼,笑道:“沙曼,快过来。”果不其然,周围更是冷了几分——宫九暗笑不已:看来叶孤城肯定也对他有意,不然为何会讨厌沙曼呢?
眼看叶孤城已颇不耐烦,抬腿就要走了,宫九连忙拽住叶孤城的袖子,说:“城主误会了,我要带城主去的好地方,沙曼也能去,绝非是青楼楚馆。”
叶孤城冷冷地扫了沙曼一眼,心下依旧不虞,正要拒绝,却忽然眼神一厉,瞬时拔剑在手,剑光如虹、人似白练一般地朝着一颗合抱的大树倏忽而去,及至树前,叶孤城脚步稍稍变换便绕了过去,下一刻那寒气森森的剑尖便刺入了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之中。
拔剑之后,叶孤城一跃而上,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已连杀了三人,将暗藏在这树上的几个杀手都一灭而净。
随即叶孤城立于树枝之上,收剑还鞘,抱剑而立,往来处看去。
此时宫九和沙曼已被一群黑衣人执刀握剑环绕其中,沙曼吓得瑟瑟发抖,死死地窝在宫九怀里恨不能钻进去一般……但下一刻,杀手们还没看清楚宫九的动作,沙曼便已飞了起来,只听她尖叫一声,便飞出了包围圈,落在叶孤城所在的那棵树下,好好地站着——但她已站不稳了,扶着树缓缓地滑坐在地,那姿态是何等的惹人怜惜。
不过宫九没空去怜惜,叶孤城更不可能怜香惜玉,那边已经打了起来。
此时这情形已然再清楚不过了——杀手们的目标是宫九,他们招式凌厉、处处杀机,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宫九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只是使出了轻功闪避而并不还手,随着杀手们的攻势愈发凶狠,宫九的脚步好似也有些乱了……他似乎就快要支持不住了,见此情形,杀手们更是兴奋,刀、剑、暗器全如流水一般地向宫九涌了过去!
难道宫九会被杀手们杀死么?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淡定而闲适的、正在树上观战的叶孤城很清楚,宫九的步子看起来像是乱了、仿佛是内力不济又或是因害怕而失常,但事实上那却是更为精妙的一种步法,便连叶孤城也暗自惊叹,瞪大了双眼想要研究一番。
无数的刀、剑和暗器,各种精妙的招数,从一群武功一流的杀手中使了出来,却连宫九的半片衣角也没有挨到。
叶孤城不禁暗自为那些杀手以及幕后指使之人道一声可悲可叹:也只有陆小凤那等运气逆天的人,才能用匪夷所思的方式除掉宫九这妖孽……而在那之前,凡是与宫九为敌的人下场如何……那还需要问么?
到了这个时候,宫九终于是不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其实是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的,但却总让叶孤城觉得虚假而且不正经;现在他不笑了,徒让人觉得十分危险,就连叶孤城也心生警兆,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谁说看起来像富贵公子哥儿的人就不能是高手?又有谁知晓,折扇握在宫九的手中,岂非和宝剑并无差别?
宫九把展开的折扇收了起来,握在手中——那短短的一柄折扇,竟似忽然间就变成了一把利刃,随即是一道白影在杀手之中穿梭着,就好似一条诡异而灵动的蛇,不过片刻,场中所有的杀手都不动了。
宫九停了下来,再度站在了正中,随意而悠闲地抚平了衣服上因打斗而起的微小的褶皱。
所有杀手的颈脖上都多了一道口子,长度分毫不差、短短的、却全都开在最为要害的那一处——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瞬间,不知这些杀手们是否想到了,之前宫九虽是只用轻功而不还手……但他的手却一直都在摇着扇子呢,就仿佛是一个正在闲庭漫步、吟诗赏月的雅士。
杀手们“咚”地一声,整齐划一地倒下了。血腥味渐渐弥散,宫九动作潇洒地将那扇子又展了开来,遮着大半张脸,深吸了一口气,又享受地呼了出来——这种咸腥的味道,总能让他心生愉悦之情。
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走到树下,宫九微微仰头,喟叹着说:“我被众多杀手围攻,城主却见死不救,可真让人伤心哪。”
叶孤城轻轻一跃,飘然落地,嘴角微挑,带着点儿嘲讽之意,说:“你是要我救你,还是救他们?”宫九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哪儿还需要他来救,真是笑话。
见叶孤城竟是笑了,宫九眼睛一亮,心下微动,正要凑上前去调戏一番,一直瘫坐在树下的沙曼却忽然姿态妙曼地站起身来,扑进了宫九怀里,带着一脸后怕的表情,泪眼迷蒙地看向宫九,说:“九公子……刚刚实在是太危险了……沙曼好担心你……”
宫九的兴致被打断,心下颇为不耐,却不料叶孤城又说:“明明轻而易举,却要故作姿态,徒惹美人忧心,哼。”装模作样什么的最讨厌了。
宫九听得叶孤城那一声冷哼,心里忽而一荡,脱口而出:“怎敢让城主为我忧心……”宫九本来想在“城主”的称呼后缀上“美人”二字,总算还是忍住了,但见叶孤城一怔,立时就要反应过来了,宫九便马上转移话题,说:“本公子之前只是想探探他们的武功招数,推测出究竟是哪路人马在针对我罢了。”
叶孤城决定忽略宫九的那句充满调戏之意的话,以免麻烦,故而淡定地接话,问:“可看出是哪路人马?”
宫九心觉可惜,若非沙曼在此,可真想摸他一把……宫九自己虽然一点儿也不介意被人围观,但叶孤城肯定会介意,遂只得无奈摇头,说:“这些人武功驳杂,共用了二十九种武功招数,而那些武功分属十四个不同门派,却又不是什么秘传绝学,因而暂时不知是受何人指使的。”
沙曼还靠在宫九身上,有些不乐于被忽略,当下接口道:“竟有人要对公子不利,公子可要小心提防啊……”
宫九伸手在沙曼的翘臀上拍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说:“在男人说话的时候,女人可不该插嘴。”他的语调温柔缱绻,似在责怪,却更像调情。然而宫九的眼神却是一片清明,面上还闪过一丝不耐和不屑的表情。
叶孤城看在眼里,心情倒是不知为何地好了起来,问:“你有何打算?”其实叶孤城颇为好奇,那些杀手实力不弱,究竟是谁派来的?在陆小凤传奇里,如今这个时间段,距离宫九出场的时间还久得很,一切都是未知,这让熟悉剧情的叶孤城生出了探究的意愿——人生的乐趣,岂不就在于未知的将来?倘若当真能一切了然于心,那么人生便也索然无味了。
沙曼却是没看到宫九的表情,只听到他说话,又被拍在了那处,不禁“嘤咛”一声,羞红了脸,埋头在宫九肩上再不言语了。
宫九感觉到叶孤城略有和缓,言语间更似暗含关切之意,不禁愉悦地笑了,傲然道:“城主不必担心,宫九在江湖上虽是籍籍无名之辈,但这世上能动我的人却还没有几个!”所以说,其实我不会配不上你。
宫九这话说得,气势外露,在这昏暗的码头上,竟好似发出了光芒一般卓然而立。叶孤城不禁想着:这才是最终大反派应有的气势嘛……宫九这个变态可总算是现了形了,不过少来自作多情——谁担心了?叶孤城暗中腹诽不已,却依旧表情肃然,颔首肯定道:“你的实力,确实极强。”
宫九也不知为何,似是忽然起了谈兴,又似乎是……想得到叶孤城的肯定——他既然看上了白云城主,想要把他搞到手,自然不能叫叶孤城看低了他,故而便傲性十足地反问道:“武功只是实力的一部分罢了,城主可知,一个人最重要的实力是什么?”
叶孤城心下微微震动,却不动声色,道:“你说。”
宫九又笑了,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说:“那便是‘势’。”说着他也不再卖关子了,解释道:“一个人武功再高,若没有势力,那也只是无根的浮萍,漂不了多久便要湮灭在江湖之中了。”前世的叶孤城可不就是如此么?他虽然是白云城主,但这称谓却是荣誉多些、实际事务却并非由他来管。而且白云城的势力多在海外,叶孤城却独自到了中原,南王造反这么一件大事,叶孤城只是以顶尖剑客的身份参与其中,而非是以白云城主的身份倾全城之力相助,这其中的奥妙……重活一世的宫九当然一清二楚,但叶孤城呢?他自然是不知晓的,他只是一个纯粹的剑客而已。
叶孤城,他的名字,其实就已道尽了他的一生。
宫九这样想着,再度为叶孤城感到遗憾,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向那已然灯火通明的城镇,说:“这城里便有我的‘势’,之前的那些杀手,纵然我看不出他们的来历,但我的属下们却能为我找出幕后之人……城主可有兴趣一见分晓?”叶孤城,你的身边只有几个忠心的随侍,而我宫九的得力属下却遍布天下——前世我们两人虽然都是因为造反而死,但你和我……其实是天差地别。
这其中的道理,前世的宫九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说,但今世的宫九却想要和叶孤城分享一二,只不知……叶孤城愿不愿意承宫九的“情”?
9、第九章 神秘
遭遇杀手刺杀这种事情对于宫九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唯一的问题在于幕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又属于何方势力?
宫九并不能够依靠上辈子的经验来弄清楚这件事,因为他此次来到中原,已然改变了巡视产业的路线;而且在这一路之上,宫九所发布的指令也大有差异,是以很多事情已然改变了——对于宫九而言这变化自然是好的,他的决策能让他的势力扩张得更快、影响力也逐渐增强……因为他的先知先觉,宫九已然不需要再像前世那样隐藏得极深了,不出数年,他的势力就能达到他前世经营了十几年的水平,而后朝着更为广阔的未来继续前行。
宫九根本不会去在意,他的所作所为会大幅度地改变“已知”的未来——老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岂非就是让他来改变人生的?
但是这样一来,宫九这一世激进的势力群体必然会极大地触犯到其他一些暗势力的利益。于是那些神通广大的首领们,必然要竭尽全力查出势力背后的人——查出“宫九”这个人,以及他最近留下的动作痕迹……很显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故而杀手们这么快就出现在了宫九的面前。
但对方既然已经发现了宫九以及他的一些势力,又怎会在没有摸清楚宫九的真正实力之前便贸贸然地得罪他?若是宫九很强,这样做岂非不智?
而能够建立起大势力的人,又怎会是不智的?
所以,宫九几乎可以确定,这次派来的杀手们不过是对他的一次小小的试探,首尾痕迹肯定已经被处理得极为干净了。
查,未必能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不查,又显然是不行的。
对方既然已经查到了宫九的行踪,倘若宫九还弄不清楚是谁要和他作对,那岂不是相当于宫九已然输了一筹?
宫九此时正端坐在马车里,仿佛是在闭目养神,但每个人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在心里寻思着刚刚发生的事。这里的所谓“每个人”,暂时只包括了叶孤城和沙曼两人,此时他们都静默地坐着,听着车外“哒哒”的马蹄声,却不知将要去往何处。
这辆马车以及车夫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之前宫九轻描淡写地杀完了人以后,又和叶孤城说了几句话,他们三人便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由远至近而来。
很快马车便驶到了近前,车夫跳下车来,朝宫九行了一个礼,宫九微微颔首示意,而后伸出手去示意叶孤城和沙曼上车。
之前没有人注意到了宫九是怎样传讯给了他的势力,这仿佛凭空而降的马车给宫九增添了不少神秘感。
沙曼很干脆利落地上了车,她认为自己已经算是宫九的女人了,当然不会对宫九所决定的去向和行程有任何异议,只是有些好奇。但她已经逐渐摸清了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以及哪些事情不该问,沙曼无疑是聪明的。
叶孤城也没有异议,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心里却在想着:宫九果然不愧是古龙世界里典型的反派人物、幕后黑手,也喜欢搞这种神神秘秘的调调……古怪的马车,还有古怪的车夫。
那车夫的样貌十分平庸,但叶孤城自然知道,他是个高手。至少方才的那些杀手们的武功就远不如这个车夫。
这样的人,究竟是杀手还是车夫?叶孤城也不能确定。但暂时来说,他作为一个车夫却是十分称职的。这架外表朴素而内里豪华的马车在这高手车夫的操控下,就仿佛行驶在云端上:平稳、而无一丝杂音。
不过,之前宫九先是说了一番“势”的道理,而后又玩了这么一手,究竟有什么目的?他这么做,是真的只为了交叶孤城这个朋友,还是在炫耀?抑或者是另有所图?叶孤城总不吝于以从最坏的角度来猜测这个神奇的世界里的神奇的人们,尤其是宫九,这个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变态。
倘若让宫九知道了,他有感而发、出于朋友的角度说的那一段话竟会让叶孤城“想得太多”,大概会怪笑的吧……宫九自然不会有苦笑这种表情,更何况他确实是“另有所图”,叶孤城的猜测并没有冤枉他。
坐在平稳的马车上,耳边回响着一成不变的马蹄节奏,叶孤城也静静地闭目调息了起来,全然不去管目的地究竟是哪里:一来宫九既然要卖这个关子,那么即使问了也是白问;二来叶孤城自信他堂堂的剑圣,只要有剑在手,便是龙潭虎穴也能闯一闯;三来,叶孤城也实在对宫九的势力很是好奇,因为宫九的势力在古龙的原著中是最为神秘的,及至宫九死时也只露出了冰山一角,此时能够亲身探究一番,岂非能一解心中所惑?
马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左拐右拐后终于停了下来。就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刹那间,宫九睁开了眼,而后非常及时地说了一句:“到了。”与此同时,那车夫也非常及时地撩开了车帘,宫九便跃下了车去,又站在车边,伸出手等着。
没有人知道宫九心里真正想等的是谁,但每个人都有着最为符合实际的猜测。
沙曼笑吟吟地把白嫩的柔荑搭在宫九的手上,借着力下了车。叶孤城提剑而出,站在车辕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宫九却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暧昧地笑了起来,说:“城主何不也让我扶上一扶?”
沙曼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宫九,又看了看叶孤城,脸色蓦地煞白。
叶孤城瞪了宫九一眼,暗想:这变态又露本性了,不过刚刚才杀了人,也不嫌手脏。
叶孤城的脸色也很白,却是一直都这样白,并不是和沙曼一样,是因为听了那句调戏的话而变白的。他仿佛无动于衷。
只见叶孤城淡定而淡然地脚尖轻点,便翩然落地,连一个眼神也不再分给宫九,而是开始打量眼前的这扇门。
马车停在一扇很普通的门前,这是一扇被岁月褪去了一小半漆彩的木板门,两旁是斑驳的土墙,有稀疏的树影就着朦胧的月光洒落在墙上——这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和四周围许许多多的、算不得富裕的平常人家的院落没什么差别。
宫九见叶孤城完全忽视了他,心底微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随即又笑道:“城主总是这样严肃,真是无趣;随着我来罢,等会儿便会很有趣的。”而后“啪”地一声拍在沙曼柔软的臀上,温柔地说:“怎么脸色这样白?可是受了风着了凉?”
沙曼怔了怔,随即顺从地依偎过来,靠在了宫九肩上,微微摇了摇头,脸色又渐渐红润了起来,但眼神深处却仿佛多了些什么。宫九也不在意,就这么揽着沙曼,当先走进了那扇门。叶孤城发现那架马车和车夫又很快地消失了,无声无息,脚步不禁顿了顿,这才跟着进了门。
走进了门的叶孤城并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这门内并不是像他之前所想象的那样:是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面摆着各种奢侈的珍宝;亦或是四周点着火把的阴森大堂,火把下还站着一堆包着黑头巾的神秘人,团团拱卫着高高的台阶之上的尊贵宝座……这里既没有醇酒美人,也没有武林高手。
这门里面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庭院,院子里有几棵普普通通的树,树下摆了几个小石凳,脚底下长的是些杂草,连花都看不到一朵。再向前看去,不远处的厅堂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宫九依旧一脸淡然,跨进了大堂中,叶孤城紧随其后,忽而“唰”地一下,四周亮了起来。
厅堂的四个角上忽而各自亮起了一盏琉璃灯,将这厅堂照得明亮如白昼。
这厅堂里仍然没有什么金银玉器、古董书画——但这厅堂却也不是普通的厅堂,普通的厅堂里应该有桌有椅、有茶有壶,再摆几个花瓶、挂几幅字画……这里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厅堂里只有三面白刷刷的墙,很白,白得没有一丝瑕疵;虽然没有瑕疵,却有字——正对着门户的那面墙上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贵客到否”。
叶孤城差点儿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宫九你个死变态,你不装神秘会死啊!
即使叶孤城心里憋得险些岔了气,偏偏面上还要半点儿不露,依然是一副淡定的、冰冷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因为那属于剑圣的极度灵敏的感觉告诉他,宫九正在暗中观察他……叶孤城的表情更加毫无破绽了:哼哼,死变态,想看我的笑话?门儿都没有!
沙曼倒是带着一脸诧异而好奇的表情看来看去,但她也忍住了,没有说话。
一时间这屋子里很静,很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宫九才愉悦地笑了一声,说:“贵客到了!”话音刚落,这厅堂里的地板忽而开始下落——速度不快,而且很稳,原来这地板是一块完整的石板。
石板的四周却好像一直都是雪白的墙壁,是那三面雪白的墙一直延伸到地下了么?甚至连原本是门的那一边,也变成了雪白的墙壁。随着石板的下落,仿佛这房间忽而被拉长了,深入地底,给人以一种诡异的感觉。
一盏茶的时间后,那石板终于落到实地上,与此同时,四周的雪白墙壁霎时间便落了下来——不是倒,而是落,原来这并不是墙壁,而是四块雪白的帷幕。
眼前豁然开朗,叶孤城定睛看去,又是一扇门。
但这扇门可不是之前的那种普通甚至破旧的了,而是一扇雕刻着繁杂花纹的……石门。
不是那种以纯金作门板、用白玉为扣环的“金碧辉煌”的门,一看即能让人得知主人家的大富大贵;但这石门却不普通,只因这石料极硬——要想在这样硬的石头上雕花,若非有神兵利器,便要那雕花匠具有深厚的内力,这其中哪一样儿都很难达成,更何况这花纹还是这么的繁杂,一眼看上去似有几千朵各类的花儿在绽放着,而且每一朵都是栩栩如生的。
石头雕刻的花儿,却显出了生动来,岂不比那些色彩鲜艳的假花更胜许多筹?再加上竟要用神兵利器和内力深厚的高手来做这扇门,岂非太过夸张了?
光看这扇门,都已足够震撼了,那么门的后面又会是什么呢?
宫九得意极了。其实这里是他所拥有的一处很是重要的地方,是以才要故弄玄虚……但确实足够神秘和吸引人,不是么?
宫九看向叶孤城,如果不是为了在他看上的人面前显摆一下,他是绝不会带外人来这里的。事实上宫九也不免疑惑,他和叶孤城明明才认识了没几天,怎会这样冲动?宫九把这一切都归于他的任性和恣意妄为——不过他所拥有的这一切,岂非就是他恣意妄为的资本?而他之所以要建立这样大的势力,岂非也是为了能让他自由地去做任性的事?
宫九连造反都敢,何况是去勾搭剑圣叶孤城?
但是叶孤城却在暗中撇嘴:装!你就装吧!可劲儿装!我要是稀罕才奇怪了!
10、第十章 地宫
当那一扇看在叶孤城的眼里“装得不能再装”的巨大石门缓缓打开后,宫九的“秘密基地”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眼前——这里只能用“果不其然”这四个字来形容,正如叶孤城所想象的那样,这是一间极其庞大的地下宫殿,里面大到梁柱、厅台、帷幔,小到桌椅、茶具、桌布……没有哪一样不是以最上等的材质和最精美的手工制成的,甚至就连椅子的四个腿上,都雕刻着金纹花饰,底下还垫着软玉。
二十个容貌或娇媚或清纯,衣着和妆扮也完全符合个人气质的各色美女们顺着迎宾毯分站两列,用最为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走进地宫的人,即使沙曼是个女子,她们眼中的情意竟也能不减半分,只要她们看着你,就仿佛在她们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究竟要何等心肠坚硬的人,才能在面对着她们的时候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宫九领着沙曼和叶孤城,踩着雪白的皮毛毯子走进了这巨大而豪华的地下宫室内。他此时的神情,自负而骄傲,仿佛孔雀开屏一般,却奇异般地并不惹人讨厌……似乎他本来就该是如此的一个人,那种温文尔雅的面具其实并不适合宫九——真正的宫九,或许会令人感到害怕或者厌恶;但他敢于面对真实自己的这种勇气,却足以傲视天下。
不是每个人都敢于承认自己、为自己感到骄傲的。即使宫九真切地知道他自己本性中的扭曲和弱点,清楚自己的不正常之处——他可以戴上面具,去隐藏这些秘密;可他却从不会对自己失望、也从未因他自己扭曲的性格而感到耻辱……一个人,若是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有谁能瞧得起他呢?
宫九的“真”,就是他自傲的本钱。
挥了挥手,宫九姿态潇洒地招来一个身姿妙曼、容貌绝美的女子,指了指沙曼,说:“你带这位姑娘去客房休息,好好伺候着。”说罢又看向沙曼,温柔地说:“天色已晚,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罢,我与城主还有事要谈。”
沙曼顺从地点点头,便跟着那美人离去了。今日她实在是看到太多她几乎无法想象的情景了,以她如今的阅历和眼界,也着实需要消化一番,再好好地想想……沙曼故而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此时的她也才十五六岁,从小长在青楼,还远远不是“十年后”的那个成熟深沉的、能迷倒陆小凤并将宫九解决掉的沙曼。
“十年后”的沙曼,就如同一朵盛放的罂粟,成熟诱人、而又美丽危险——但这样的她,是宫九成就的。如果没有像宫九这样自负的人,既将她当做了一个玩物,又肯教她高深的武功,还带着她走遍各地,甚至于在处理许多事情的时候也没有避讳她……沙曼不可能变得那样完美而耀眼。
宫九禁锢了沙曼,却又给了她希望——在那样的处境下,沙曼又怎能不蜕变?她想要摆脱宫九这个强大无比的束缚,就不能不努力、不能不变强——就连宫九也低估了她!低估了女人!
在那十年中,沙曼无时无刻不在恨着宫九、想要摆脱他;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向宫九学习着,从他的身上汲取能量和智慧——而最终能够借着陆小凤的运势战胜宫九的那个沙曼,莫不是本身就带着宫九的影子?她不但思维缜密,一步步地抓住了陆小凤的心,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脱得精光来诱惑宫九,只为了给陆小凤制造杀死宫九的机会……这样狠辣而决绝、甚至于不顾一切的沙曼,即使是亲眼目睹了宫九的死亡,也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宫九的烙印了。
那样的沙曼,岂不就是宫九的延续?
而宫九呢?他确是无法原谅沙曼的——或者说,他从未把沙曼放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上,又谈何原谅?一个人去吃一只鸡,却反被鸡骨头给噎死了——他若是重生了,难道会考虑去原谅那只鸡么?
但宫九对于沙曼的感觉,却又没有那么简单。沙曼之于宫九,不仅仅只是一个玩物、一只鸡,还可能是一件作品……“十年后”的这个女人,难道不是宫九一生中最为完美的一个作品吗?他的造反失败了,他的计划破灭了,连他自己也死了,唯有他所造就的沙曼是成功的。
这岂非正是命运所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宫九重生后之所以不立刻杀死沙曼,谁又能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待得沙曼离开了地宫大殿,宫九又一挥手,其余的那些美人儿们也退了下去——她们莲步亭亭、娉娉袅袅地走了,竟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直到此时宫九才转身看向表情毫无变化的叶孤城,笑吟吟地问:“以城主的眼光,觉得此地如何?”
叶孤城淡然地说:“斥资甚巨。”这根本就是烧钱啊……死变态、死败家子,难怪要被打倒!打倒宫九一个人,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叶孤城十分淡然地想着,最近他对情绪的控制能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这可都是宫九的功劳啊!
果然,和宫九在一起,任何人都能够不断地进步。
即使调动了全身的感官,也仍旧感觉不到叶孤城的情绪有半点儿波澜,宫九略微感觉有些挫败和失望,但是这样的叶孤城,无疑更让他兴致高涨。
于是宫九笑眯眯地说:“城主所言甚是,我为了此地,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城主可知宫九为何要建造此处人间胜景?”
这个地宫乍眼看上去会觉得豪华无比、奢侈无双,但随后便只会是眼花缭乱的感觉——这里有高台,还有赌桌;有饭厅,却也有浴池;甚至还有摆放得满满的巨大书柜和各式各样的武器,以及各类珍宝玉器、各色古董书画……那么,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叶孤城微微冷笑,说:“人间胜景还称不上,不过是待客之地罢了。”显摆,你就可劲儿显摆吧。
宫九微微一怔,随即叹息道:“不愧是叶城主,却不知以城主的高见,怎样才算得上是人间胜景呢?”
这个地方确实是宫九用来招待客人的,只不过能够来到这里的“客人”,那绝对是不一般的贵客——非是一方豪杰,也该有一技之长……简而言之,就是宫九想要拉拢却又不大容易拉拢的人。
在宫九组建各地势力的过程中,总会遇到那么一些人,或者与他暂时是对手,又或者与他有着共同的目标和追求。这些人全都不简单,暂时还不能轻易杀掉,那就只能拉拢、必须拉拢——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所有的手段都要使出来,所以宫九专门建造了这个地下宫室。
首先那种神秘的进入方式就足以让人摸不着头脑,并因而生出敬畏之感;而那扇石门代表了什么,有眼色的人都能懂得背后的含义——说明宫九的势力庞大,下属中高手众多;而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来彰显了宫九的雄厚财力,二来这里应有尽有——表示只要跟着宫九走,想要什么都能有,无论是美人、钱财、宝物还是神兵利器,甚至连武功秘籍都摆满了一个巨大的书柜……在经过了这环环相扣的一番震慑后,基本上很少有人还能对宫九升起抗拒之心。
不过,如果某些意志坚定之辈至此还不愿意和他宫九合作——那没关系,这宫室下面还有一座大型的刑房,贵客们大可以继续参观一二,那刑具保证也是应有尽有的。
叶孤城此时,果然是半点儿也不为所动,只听他淡淡地说:“唯山之厚重,海之壮阔,天之高远……天地自然之美,举世无双者,方为人间胜景。”哼,你装?我也装!什么叫做高人风范?这才是高人风范!
宫九的神情果然变了,良久,才“哈哈”地大笑两声,说:“好,好!果然妙极!叶孤城,凡是到过这里的人,从来都只会有两个下场:一是成为我的人;二就是做了鬼——可是对于你,我却希望是第三种结果……”说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孤城,续道:“那便是做我宫九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既然暂时镇不住你,更吃不掉你,那就还是做朋友好了,做“真正的朋友”……反正迟早也还是会成为我宫九的人,没有例外,也不会有意外。
叶孤城顿了顿,见宫九神情一片真挚、不似作伪,终于颔首应了一声:“好。”看来哥的魅力果然无穷,就连大变态宫九也被我倾倒了……咳,话说宫九的这段话听着……怎么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宫九温柔地笑了,说:“我与你做朋友,只因你是叶孤城,而不为你是白云城主,希望对于你而言也是如此。”宫九虽说是“另有所图”,但他图的就是叶孤城这个人,而并没有想要借此拉拢或是利用白云城的意思,宫九还不屑于那样做。
事实上宫九觉得,能和叶孤城交上朋友也是很不错的,毕竟他还真的没有交过朋友,只不过……朋友嘛,熟悉了之后更进一步岂不是更好?
叶孤城看向宫九,问:“你有很特殊的身份?”难道宫九真的会把他是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告诉我?如果是那样的话……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哥以后罩着他,不叫他给陆小凤杀掉就是了。
“城主识人果然目光如炬,”宫九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这辈子的造反计划本来也需要改变,不过……总还是得保留一点儿,慢慢露出来,才能显出他的真挚啊……是以宫九微微露出一点儿苦笑,语气为难地说:“其实……唉,其实我本是当朝太平王的世子,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我才离家多年漂泊江湖……这其中的内情实在是难以启齿,我……”
“既是为难,便不必说下去了。”叶孤城打断了宫九的话,语气略微柔和地说:“我们是朋友。”居然连这个秘密都能告诉我,这再往下……还是不要揭人伤疤了吧……其实宫九这人还真是不错,真诚而不作伪。而且他也挺悲剧的,和原著里的叶孤城都是悲剧的反派啊……唉,如今既然换成了我,叶孤城是肯定不会悲剧的了,那干脆顺便也拉一把宫九好了,话说有个这么厉害的朋友……虽然变态了一点儿,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嘛。
宫九闻言,不禁在心里偷笑:叶孤城果然是外冷内热的。但他面上却依旧神情真挚而感动地说:“宫九能得一知己,真是不枉此生。”随即又温和道:“其实这地宫中还另有玄机,城主若不急着休息,不若随我参观一番,如何?”
叶孤城点头同意:“嗯。”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大饱眼福一番,干嘛不看?为此一个晚上不睡觉都没有问题……话说知己什么的,还真是煽情啊,放心吧宫九,有了我这个朋友,保证你“不枉此生”,一定不叫你死得那么地……令人无语。
完全不知道叶孤城的脑补是何等丰富的宫九,带着叶孤城走进了一处帷幕后的隔间,这其中有粉床轻帐、还香雾弥漫,一看就知道是颠鸾倒凤之所在。
宫九回过头来暧昧一笑,随即便走向了那张床。
“……”叶孤城继续保持着面瘫脸无语着,暗道:你要不要这么荡漾,要不要这么快就来诱惑哥?哥可是经不起美男诱惑的……
11、第十一章 神偷
眼看着宫九笑得一脸暧昧地走向了床边……叶孤城“身不由己”地荡漾了。
其实就是用脚趾头来思考,叶孤城都能猜到那张床大概会是个什么密道出入口之类的——这么小儿科的机关,基本上每本武侠小说里都会有的好吧……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密道,而是大众版的安全出口吧?!
虽说叶孤城的理智在告诉他不要乱脑补、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但由于宫九的相貌实在好,身材也是一级棒,而且他还“回眸一笑百媚生”……身为外貌协会成员的叶城主真的快要顶不住了……不过随即叶孤城就顶住了,原因无他,只因叶孤城稍稍脑补了一下他手里拿着小皮鞭的情形——立刻浑身恶寒,半点儿也荡漾不起来了!
叶孤城不禁在心里哀叹:可惜啊可惜,这么一个美人儿却是个变态……更可惜的是我不好那一口,只好做朋友饱饱眼福算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说时迟那时快,虽说叶孤城的脑补已经转过了一个轮回,但实际上也不过只有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宫九貌似完全没有产生“色.诱”的想法,而是很干脆利落地走了过去,手往床沿某处一拂,便已启动了机括——不过实际情形并不是床板“唰”地一声向两边分开、露出黑漆漆的地道;而是正对着床的那面墙壁豁然朝两边分成两半,露出了一条亮堂堂的路……
“……”叶孤城默默转过身,对此感到无语至极:在墙后面的密道,开关机括莫不应该是转花瓶啊转烛台什么的么?怎么竟然要走到床边去按机括?这真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变态果然不可理喻!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的纠结和腹诽,他微微地笑着,伸手示意了一个“请”的意思,随即便走入密道,当先走前带路。叶孤城一言不发地跟上,默默地欣赏着宫九的身材。
这条密道很长且岔路极多,叶孤城怀疑这里可能原本就有一个废弃的地宫或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洞穴群,否则以宫九现在的年纪,即便他背景雄厚、富可敌国也不可能完成这样大的工程——而事实也的确与他的猜测相距不远。
宫九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用起了轻功。叶孤城紧随其后,也使出了看家本领,死死地盯着宫九——若是没跟上,他非要迷路不可!
总算在经历了好一番上上下下、下下又上上的穿梭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宫九这才回过头来,笑道:“城主的轻功果然非比寻常。”
叶孤城一脸淡然,瞥了宫九一眼,表达出一种“这种轻功,小意思啦”的暗示。不过暗地里却是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死变态,飞得比鸟还快,要不是我有天外飞仙的绝技,还真撵不上你!
可知天外飞仙的奥秘是什么?那就是无论叶孤城是使出了一分力还是十分力,表面上看起来都是轻轻松松、飘飘欲仙的——简而言之,这轻功绝对已达到了“装”的最高境界!
殊不知宫九也在内心里苦恼:叶孤城的轻功果然很好,我已用出了八分的速度,他却还是这般的轻松自如,这样的话我以后可得小心了,否则一个不留神叫他跑了,我还不一定能追得上呢。
两个心思百转且大相庭径的人一起走出了密道,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普通的包间——而且还是赌场的包间,房间正中是一张赌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牌九和几个骰盅。而更有甚者,这包间的隔音效果似乎并不怎么样,以高手的耳力能清楚地听到屋外热闹吵杂、吆五喝六的声音……这里明显就是一个赌场。
果不其然,宫九笑眯眯地说:“上次我邀请城主同游青楼,此次又带城主来逛赌场,还望城主多多包涵,可不要与我生气啊!”
叶孤城默然无语,冷着一张脸,但他心里头其实是十分期待的:青楼和赌场,可不都是江湖中最大的事故发生地?若是让他自己来,恐怕还不得其门而入,毕竟原来的叶孤城是绝对不可能到这些地方来的——幸好有了宫九这个“五毒俱全”的朋友,看来以后都会热闹不断啦。
宫九似乎知道叶孤城不是真的在生气,便笑得贼兮兮地拽住叶孤城的袖子,说:“既然来都来了,就与我出去见识一下罢。过红尘而不染秽,区区旁门左道,是绝对无法动摇城主的剑道的,是不?”说罢也不等叶孤城回话,便拉着他出了门去。
叶孤城任由宫九拉着走,心里却在想着一件他一直都在避免去想的事:他自己的剑道究竟该是怎样的呢?他既已是白云城主,是堂堂的剑圣,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剑了——可问题是,他并没有找到自己的“剑道”!
他并不是没有努力,也依旧天天练剑,但他只是继承了剑圣的剑法,却无法继承剑圣的剑道……剑之道,与心相合;心已生异,剑道又怎能不变?
即使他仍能使出天外飞仙那一式绝招,可心境大所不同,纵是他的剑法练得再纯熟,那天外飞仙的威力也总达不到巅峰——他绝不能甘心……即使绝顶的剑法缺了那么一丝威力并不会让他跌落巅峰,甚至常人都很难察觉出其中的差距,但叶孤城必然会遇到、而无可逃避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这世上顶尖的高手:陆小凤、西门吹雪、甚至还多了个宫九,难保不会再多几个,譬如木道人之类的……一旦和这些高手过招,一丝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所以叶孤城不是不心急的,但他也明白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他没有经历过叶孤城二十余年的练剑之苦,而是轻而易举地就捡了大便宜——这样的好事,可一不可二,剑道乃心魂之所系,除了自己领悟别无他法……不过刚刚宫九随口说的一句话,倒好似让他隐隐有了些明悟……
就在那一瞬间,叶孤城的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等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大而杂乱的大厅的一角,这厅内摆满了赌桌,每个桌边都挤满了人,所幸宫九并没拉着叶孤城过去和人挤,而是一起站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那些心神都被白花花的银子占满了的二三流的江湖草莽们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
宫九这时却是在和旁人说话,那人衣饰华贵、相貌富态、眼神精明,周身却还带着煞气,显见是这赌场的老板——那么自然也是宫九的下属了。
不知那老板和宫九说了些什么,宫九的眼神冷冽了起来,挑起嘴角,道:“哦?竟有这等事,那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那老板听到这话,又讨好地笑了笑,说了几句好话,便退下了。
宫九转过头来看叶孤城,哼笑着说:“叶城主果然是心无外物,到了这么热闹的地方都能视而不见,难不成还在心里体悟剑道?”
叶孤城很认真地点头,说:“是。”这次还真的是,他可没有说谎。
但宫九显然觉得叶孤城这是故意噎他,一口气差点儿憋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剑道固然重要,然而即使是这天下第一的剑,也不可能斩去一切俗缘……”说着话锋一转,又道:“方才这赌场的老板告诉我,有一个人赌术超群,已在此连赢了三天,赢去了我这赌场本月以来的大半收入……叶城主剑术绝顶,不知可否帮一帮朋友,去解决这个麻烦?”他专门强调了“朋友”两个字,话里带着一种不由拒绝的意味。
叶孤城倒没听出什么画外音来,因他本身就对“赌神”那一类的奇人好奇得不行,自然应道:“好。”答应得爽快极了。
宫九心下得意:看来叶孤城也并不是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就怕叶孤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那样可不好下手,所以总要时不时地试探一番,只要叶孤城起了一点儿兴致,他就能见缝插针、趁虚而入了。
宫九带着叶孤城走进了另外一个隔间,很显然,这隔间里的人赌的银钱可要比外面的人大得多了。
一个满脸流油、穿金戴银的中年人正在坐庄,只见他身材微胖,但一双手却是十分灵活,摇色子都摇得好似分花蝴蝶一般。
见有新人进屋,众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瞅了一眼——这一瞅可不得了,宫九和叶孤城皆是身着白衣、气质高贵,简直和这赌场格格不入。
不同的是宫九的白衣上还绣着繁杂的花纹,手里执一折扇,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来赌场虽有些降了身价,却也不是不行。倒是叶孤城,一身纯粹的白,手上还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剑,表情冷若冰霜,这哪里是来逛赌场,简直就像是来决斗的。
一时间众人都愣住了,就连那庄家也停下了手中的骰盅,怔愣了片刻,这才问:“你们也是来赌的?那就快下注吧。”
宫九笑着走前几步,语气温和地说:“我就赌你这个人,你看我该下多少钱才合适?”这话音虽温柔,听着却好似带着点儿杀气——在江湖上混的人,招子不亮可不行,眼看宫九和叶孤城应该是来者不善,围在桌边的几个人都“唰”地一声退开了。
那庄家闻言不禁冷笑了起来,说:“哟,看来是赌场找人收拾我来了,我就说嘛,我已经赢了这么多,要是这赌场还不找人来,那就不是赌场而是善堂了!”接着又说:“不过这间赌场已算是很不错了,竟能由着我连赢三天,之前我去的赌场,一天都不到就已喊打喊杀了……”说着眼睛咕噜噜一转,撇嘴道:“不过我看你们这样子,也不像是会赌的,莫不是也要来朝我喊打喊杀?”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了看宫九,却没看出什么来;又看向叶孤城,看到了他手里的剑,瞳孔骤然微缩,背也稍稍弓了起来——这是即将施展轻功奔逃的前兆。
宫九视若无睹,依旧温和地笑着,说:“我虽不常赌,却也可以赌。”说着略略回头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淡定地任由各色目光朝他打量来又打量去,冷冷地说:“我不赌。”
“噢,”那庄家警惕地问:“这里是赌场,你却不赌,那你想怎样?”
“要么杀,要么走。”叶孤城从上至下扫视了那中年微胖的庄家一圈,道:“你还不配我出手。”
那庄家好像被气得笑了,便说:“那你就走罢。”而后对宫九说:“我和你赌,你赢了,我自然走;要是你输了,就回去告诉赌场的老板,再派些更厉害的人过来。”
宫九笑得眯了眼,说:“我不和你赌。”
“什么?你们俩能打的不出手,能赌的又不和我赌,那你们是来干嘛的?”那庄家瞪圆了一双眼,怪叫道。话说这人的一双眼睛灵活而明亮,和他的那双灵巧的手相得益彰,但安在他这样的身材和脸孔上,却是半点儿也不相配,实在有些可惜。
宫九笑得高深莫测,说:“他不和你打,是因为你不配;而我不和你赌,是因为你并不是在赌,而是在偷!”
这个“偷”字一出,那庄家的眼神就变了——可他的脸色竟半点儿也不变,难道他也似叶孤城那般练成了面瘫神功?显然不可能……叶孤城终于恍然大悟,这人原来是易了容!再看宫九,定是一进门就看出来了,叶孤城的心里不禁微感挫败:看来他的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所幸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那庄家依旧不肯认,反诘道:“你凭什么说我‘偷’?哈!这间赌场可真是有趣,见我赢得多了,派了人来,却不赌也不打,倒来诬赖人!”
宫九一点儿也不介意那庄家的讽刺,笑容不变,却是问道:“你知不知道,赌术和偷术的区别何在?”
那庄家已经有点儿心虚了,却依旧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用不屑的口吻说:“什么区别?我又没有偷,我怎会知道?”
“你当然知道,”宫九收敛了笑容,淡然地说:“赌术的精髓在于‘变’、‘换’二字,而偷术当重‘取’和‘快’……”说着倏忽之间便已出手,如闪电一般地攫住了那庄家的手腕,幽幽地说:“敢于自称是‘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你会不懂么?”
12、第十二章 赌局
乍然之间便被叫破了身份,还被抓住了手腕,司空摘星心里漏跳了一拍,暗道:糟糕!这个小白脸儿公子哥原来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连老子都给他骗了!
当偷儿被人发现并抓住了,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当然是跑!使劲儿地跑!即使司空摘星是“偷王之王”,那也照样要跑,别人可不会因为他这个名号而不揍他——小偷嘛,挨揍那是常有的事儿。
不过司空摘星虽是在刚出道的那会子挨了不少揍,但当他的技术和轻功都越发地好了之后,这挨揍……已经是许久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今夜虽是失手了,但他却是不想挨揍的。
于是司空摘星把手一抽,身体一扭,好似泥鳅一般地破窗而出,一溜烟地跑了。
宫九狠狠地、一把甩掉了手里从司空摘星身上抓下来的假皮和易容填充物,冷笑了一声,霎时间就化作了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地射出了窗外!那速度,比之宫九之前在密道里和叶孤城较量轻功之时更快了一两分——叶孤城虽被“司空摘星”四个字惊了一下,但他的反应也不慢,脚尖一点,飘也似的也追了出去。
还留在包间里的众人看着烂掉的窗户,都大眼瞪小眼地定住了。
一排排的房屋飞速地朝后方退去,宫九很快便追到了旷野之上,二十步开外便是正在飞奔的司空摘星——司空摘星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碍事的衣服和易容物都扯了下来往后甩去,不一会儿便从一个微胖的中年富商变成了一个身材消瘦、眼圆脸尖、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灵动青年。
宫九偏头躲开那些杂物,脚上又快了一点儿——这下子他是真的有些动怒了,想来也是,若非司空摘星易容成了一个略胖的人,又怎可能以金蝉脱壳的方法从宫九的钳制下把手抽回去逃走?能从他宫九手底下脱身逃走的人,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
暗暗咬牙,宫九冷笑不止:陆小凤的朋友果然了不得,不过我今天不抓住你,我就不叫宫九!事实上宫九会生气,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叶孤城。宫九自认为他好不容易在叶孤城的心里留下了温文尔雅又个性开朗、武功高强且神秘莫测的形象,可不能被司空摘星给破坏了!
殊不知此时叶孤城正在后面努力地追着,顺带咬牙切齿不已:死宫九,大变态,原来之前那还不是他的最快速度……真是岂有此理……你怎么不干脆飞到天上去?
事实上叶孤城的轻功那也是绝顶的,此时如果从高空俯瞰的话,旷野上正在飞奔的三个人中:司空摘星跑在最前面,叶孤城在最后,但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其实是在缓慢地拉近着,可见叶孤城的轻功还胜过司空摘星一筹。
只可惜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另外的那个人,是宫九这个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变态——变态的轻功……那自然也是变态的。
只见宫九和司空摘星的距离从二十步,到十步,再到五步、四、三、二……宫九猛地向前倾了过去,就好似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都要倒到了地上一般——可他显然不是被绊倒了,而是趁势伸长手抓住了司空摘星的衣摆,随即借着那么一点点的力,身体一扭一荡,便跃到了司空摘星的前面,此时他手上出招的速度几乎已超越了人眼能够分辨的极限。
司空摘星的轻功虽是绝顶,但他的武功最多算是一流——当他被宫九追上以后,逃是绝对不可能再逃上第二次了,打嘛……这个……不过片刻,司空摘星就被宫九扭过手来擒住了,顺带还被点了双腿上的穴道,然后宫九狠狠地一放手,司空摘星就摔了个狗啃屎。
像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司空摘星却是半点儿也不显惊慌,反而神态悠然——果然不愧是惯偷中的惯偷……
只见司空摘星慢慢撑起身来,扭过头,吊儿郎当地说:“哎呀呀,爷爷我居然被你这小子给抓住啦,真是老 彼底庞肿澳w餮厣焓址鲅氯碌溃骸鞍パ窖剑ぷ乓难 彼髅髦槐裙糯罅肆2咚辏昊共坏侥鼐透易猿啤耙保庾炜烧婀磺返摹
不过司空摘星可不只有嘴欠的功夫,就在他伸手扶腰的下一刻,那双灵巧的手已经翻了过来,猛地朝前一推,一把白烟就“呼”地一声撒向了宫九!
可惜宫九的反应更快,“唰”地一下展开了折扇,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挥动之后,半点儿烟也不剩下了。
就在此时,叶孤城飘飘然地落在了宫九身边,连地上的一颗杂草都没有惊动,身轻如羽,在月光之下恍然若仙。
一阵烟雾之后忽然多了一个人,本来就有点儿“装神弄鬼”了,偏偏叶孤城的皮相比之真的神仙也差不到哪里去——司空摘星简直看得呆住了,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哎呀呀,爷爷我莫不是年纪大了眼也花了?要不怎么竟会看到了神仙?”他倒是把把刚刚撒迷烟的事儿给一带而过了。
宫九冷哼了一声,眼中露出了杀意。司空摘星好似被电到了一样,抖了抖,说:“喂!你不会是想要杀我吧?”
宫九冷笑道:“我的爷爷早已死了,你怎么还能活着?”
叶孤城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糟:可不能让宫九把司空摘星给杀了啊……这也太离谱了……最终决战什么的难道要提早十年?哥的影响力果然如此不凡么?
司空摘星也变了脸色,不敢再装大爷,可怜巴巴地说:“不是吧,你揍我一顿就好啦,杀人是不好的……这个,我刚刚说错了,你才是我爷爷,行了吧?”
见宫九的脸色更冷了,司空摘星眼睛一转,贼兮兮地低声说:“喂,那赌场花了多少钱请你来对付我?我给你两倍好不好?”看到宫九还是半点儿也不为所动,司空摘星只得改口嚷道:“三倍!我给你三倍行了吧!”说了之后却是一脸心痛的样子,嘟嘟喃喃地说:“什么嘛,能请来这样的高手,那价钱都远远超过我赢的钱了……这赌场老板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宫九半眯了眼,阴阴地说:“赌场老板就是我!”
“哈?”司空摘星瞠目结舌地说:“你是赌场老板?不对啊,那老板我之前见过……难不成你也易了容?”
叶孤城无语扶额:司空摘星简直是……宫九不想杀他都奇怪了……唉,还是赶紧想个理由救一救他吧。
不过叶孤城显然猜错了,宫九没有更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又过了片刻,才正了神色,问:“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叫做陆小凤?”
司空摘星瞪圆了眼睛,大喊:“你认识陆小鸡?你也是他的朋友?”叶孤城听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宫九要是陆小凤的朋友,他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的基友呢!
不过……叶孤城又不禁有些怀疑:宫九怎么会问陆小凤?他没理由想去认识陆小凤啊。
宫九挑起嘴角,说:“我还不认识他,不过倒有兴趣见一见他。”
司空摘星撇嘴,不屑道:“他就是一只四条眉毛的小鸡,有什么好见的?难道你也听信了江湖传言,以为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宫九又笑了起来,说:“在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对我说——陆小凤很厉害,而你又是他的好朋友,所以我最好不要动你么?”
司空摘星愤愤说道:“胡说!陆小鸡上次还输给了我,他哪里厉害了?爷爷我难道还需要沾他的光么?”说着忽而反应过来,瞅了瞅宫九,见他仍然笑着,这才暗松了口气,讪笑道:“这个……我看您老的心情好像不错,咱们不如就一笑泯恩仇……一起去喝酒吧?”
宫九眼睛一亮,说:“我听闻陆小凤很会交朋友,只要他想,就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友情……看来你也深得他的真传,这顺杆爬的本事不小啊!”
司空摘星怔了怔,忿然道:“怎么你也想和那只死小鸡做朋友么?哼,那可是一只麻烦的小鸡,到时候你可别要后悔。”
宫九微微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兴趣和他做朋友,”说着忽而一抬手搭在了叶孤城的肩上,问:“不知城主有没有兴趣?”
叶孤城心里正乱着呢,想着这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眼看着宫九都快要和陆小凤见面了,这可提前了近十年啊!冷不防被宫九搭在了肩上,叶孤城一愣,下意识道:“我不需要朋友。”
宫九笑眯了眼,凑近了叶孤城的耳边,语气暧昧地说:“城主这话说少了两个字,应该说‘我不需要其他朋友’,因为城主已经有了我呀……”说着不待叶孤城反应过来,又转向司空摘星,冷然说:“你帮我约陆小凤,就说我要和他赌一局,赌注就是你的命!”
司空摘星正在发呆呢——这两个男人怎么回事啊勾肩搭背还耳鬓厮磨的……啧啧,不会是那什么……断袖吧!咳咳,他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猛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司空摘星瞪大了眼,诧异地问:“什么?!你要和陆小鸡赌我的命?怎……怎么赌?”
宫九得意地笑了,说:“陆小凤不是很会交朋友么?我就和他赌这个。”
司空摘星稍稍松了口气,“嘿嘿”地说:“赌……交朋友?难道你的朋友能比他的还多么?”他对陆小凤的朋友人数还是很有信心的。
宫九微微摇头,道:“不,我只有一个朋友。”见司空摘星用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望着他,续又冷笑着说:“我要和陆小凤赌的是——我交的这个朋友,不会成为他的朋友……到时候,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司空摘星猛地明白了宫九的意思,转而看向叶孤城,怒道:“岂有此理!这叫什么赌局!你们根本就是串通一气的啊,陆小鸡就是神也赢不了,你们干脆直接杀了我好了!省得耍爷爷来玩儿!”
“哦,是吗?”宫九看向叶孤城,半眯了眼,好似很随意地问着:“那么城主觉得,谁会赢呢?”
叶孤城石化了。
13、第十三章 交锋
听到宫九所说的话,叶孤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宫九究竟只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想要试探他?宫九是不是已然看出他有心要保司空摘星的命,生了怀疑,所以才说出了那些貌似荒诞又暗藏机锋的话、定下了这个胜负全由他叶孤城来决断的赌局?
叶孤城的心乱了……但宫九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这般不按章法地出牌,会不会本就是为了扰乱叶孤城的心?
不过既是毫无头绪,那么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是以叶孤城没有回答宫九的问题。
按照叶孤城表面上看起来那冷冰冰、万事不入心的性格,他不答话,岂非恰是最正常不过的应对?
或许便连宫九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没有追问,就仿佛他只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本就不需要叶孤城的回答一般,神态自若地转而看向司空摘星,语调轻浮而又带着点儿威胁地说:“怎么,你不愿意……帮我约陆小凤?”
司空摘星挂了一脸壮烈的神情,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仰着头说:“不错,你要杀就杀,爷爷我虽然是个偷儿,但还不至于出卖朋友!”
“噢?”宫九挑起嘴角,故作疑惑道:“我只是要约陆小凤来赌一局,无论输赢他都不会有事,可他若是不来,你就会有事,这样……你也不干?”
司空摘星一脸鄙视地看着宫九,撇嘴道:“你这么坏,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其它的阴谋诡计?”
宫九无辜地“啧啧”了两声,说:“我这么好声好气地和你商量,你还说我坏,真是好没道理……既如此,我若不‘坏’上一次,岂不亏了?”说罢指风一弹,司空摘星还不及说话,便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到了这时,宫九才终于再度看向叶孤城,笑眯眯地说:“城主放心,这小贼死不了。”
叶孤城眼神一厉,冷冷地看着宫九,说:“与我何干?”宫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却不料宫九闻言,表情既委屈而又挫败,语气哀怨地说:“城主竟不觉得有趣?我只是想讨得你的欢心罢了。”那神情,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怨妇。
难道宫九弄了这么个的玄虚,还说要赌司空摘星的命,竟然只是为了有趣、为了玩一玩?
叶孤城被宫九的表情和语气、以及他话里的意思给“煞”到了,一时只觉寒毛倒竖、浑身发冷,同时也为司空摘星感到由衷的悲哀……他好歹也是个“偷王之王”,如今竟沦为了变态的玩具么?
而为了避免宫九再继续语出惊人,叶孤城赶紧狠狠地瞪了宫九一眼,斥道:“无聊之极,不可理喻。”说罢转身就往城里走去——大晚上的不早点儿洗洗睡了,反倒和一个变态一起跑来郊外旷野捉贼,还要被当做赌局里的骰子、应对变态的“奇思妙想”,这哪里有趣了?宫九莫不是脑袋里进水了:他当人人都和他一样的变态和莫名其妙么?!
无论宫九是脑袋进水也好还是打着其它的什么主意也罢,叶孤城下定决心要打乱宫九的节奏——不能再继续被宫九牵着鼻子走了,一定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叶孤城已然惊觉,自从他遇到宫九以来,总是有些被动:宫九这个家伙果然很不一般,他似乎极为擅长于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让别人跟着他的思路走……一旦上了变态的贼船,恐怕就下不来了……这样十分地危险!
幸而今天的事让叶孤城警醒了过来:他和宫九才认识没几天呢,还没摸清楚宫九和他结交的目的,可一定要处处小心才是……怎能够如此这般掉以轻心?尽管他的武力着实不凡,但宫九才是真的深不可测啊……不要因为看过原著,就自以为很了解宫九了!
叶孤城暗暗咬牙:他早已不打算参与南王那可笑的造反计划了,可不要一个不小心被宫九“阴”到了,反倒加入了层次更高的太平王世子的造反大军里,那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如果让宫九知道了,他今夜的所做所为反倒让叶孤城警惕之心大起,也不知会有何等感想。
此时此刻,见叶孤城转身就走,宫九果然怔住了,片刻后赶忙抬脚追了上去,讪笑道:“城主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想找点儿乐子……”就是想找你这个乐子,可是这“乐子”未免也太冷了,不好“找”哇!
叶孤城一言不发,表情冷若冰霜,心里暗道:找乐子?哼……是想找我的乐子罢!死宫九,装神弄鬼、莫名其妙,迟早要叫你吃一剑天外飞仙!
任由宫九这一路上怎么赔笑,叶孤城也不理他,两人就这样走回了赌场,又沿着密道走回了地宫……待得宫九吩咐属下为叶孤城安排好客房后,便在叶孤城冷冽眼神的注视下灰溜溜地走了。
之所以说是“灰溜溜”,无非是因为宫九被“赶”离了叶孤城身边,但事实上,才刚走出叶孤城的视线范围之外,宫九便“哼哼嘿嘿”地怪笑了起来:叶孤城好像越来越“难搞”、也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今晚的事儿,叶孤城好像想得太多了些,宫九真的只是想逗逗他、看他变脸而已,不知道叶孤城究竟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呢?暗暗揣测着叶孤城的心思,宫九笑得眯起了眼。
不过话说,貌似还有一个被打昏了的神偷孤零零地躺在旷野上晒月亮呢……幸而宫九的那些神出鬼没的属下们工作效率很高,早在宫九还在讨好叶孤城的时候,他们就把司空摘星给搬了回来——此时“偷王之王”应该正在“参观”地宫下面的那些“花样繁多”的刑具呢。
至于宫九,他慢悠悠地晃荡回了自己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还不如说是一间宫殿,若是让叶孤城看到了宫九这间巨大得可以用来开会的“卧房”,还不知要怎样腹诽呢……事实上,这间“房”原本就是这地宫的正殿,却硬生生地被宫九改建,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卧房。
以傲然的目光扫视着这间地宫之中最为恢弘而华丽的“卧房”,宫九自负地笑了起来:他宫九想要做的事情,哪会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呢?就算到了明天,司空摘星还不识趣儿,那也无所谓——以他宫九的能耐,难道还会找不到陆小凤那个浪子么?至于叶孤城嘛……
便在此时,有下属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向宫九禀报了一件事……宫九听得眼睛一转,心里立时起了一个念头。
想到就做,宫九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叶孤城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宫九伸出手,象征性地在门上轻敲了两下,随即也不等里面的回应,一推门就跨了进去。
甫一进门,宫九便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抬眼看去,叶孤城正从枕下摸出了那把海外精铁所铸的宝剑……
叶孤城此时衣衫不整,头发甚至还在滴水,一脸的愠色——和往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大相庭径!宫九的双眼亮得简直快要发了光,直直地盯着叶孤城连眨都不眨一下,内心荡漾的同时又深觉可惜:刚刚他过来的时候应该用上轻功,还不该敲门,说不定就能欣赏一番浴中美人的胜景……
不过想象终归不是现实,就在下一瞬间,一道白如练、快似电的剑光在倏忽之间便已射到了宫九的眉心,仿佛是直取他的性命而来!宫九心里一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伸出手来——剑光骤止,宫九的拇指和食指竟是分毫不差地捏住了叶孤城的剑尖,而那剑尖只差了一丝,便能点在宫九的眉心之上了。
宫九摆出一脸后怕的表情拍了拍胸口,随后讨好地笑道:“叶城主暂请息怒,我是有事来寻城主,一时着急了些……不过我是敲了门的……”幸好还是敲了门啊,不然这一剑恐怕就是天外飞仙了……
叶孤城的眼里几乎要喷出了火来,咬着牙,冷硬地说道:“何事?说!”这次是他疏忽了,以后洗澡的时候也要“身不离剑”才行!
宫九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已让手下安顿好了城主的侍从们,不过他们忠心耿耿,都对城主十分挂心,恰好他们所住的客栈也与这地宫有密道想通,因此我特特来此一问,不知城主现在要不要去见他们?”
叶孤城“哼”了一声,收剑回鞘,目光凛冽地从宫九脸上扫过,良久也没看成什么破绽来,遂冷冰冰地说:“不必,明日上船,自会相见。”死变态……分明是想偷看我洗澡,还找个这么烂的理由!若不是我剑法还没大成,看我不一剑戳死你!
不过……叶孤城也不是没有作为的,按理说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理应在此地多留几日——他们所乘的船就是飞仙岛白云城的“城主号”,是专属于叶孤城的豪华客船,行程安排还不是叶孤城一句话的事儿?然而这个地宫显然就是宫九的其中一个大本营,他们才在这里待了不过半个晚上而已都能发生这么多事,若是再多留几天,还不知宫九要出多少幺蛾子呢!
哼……你想留下来,我就偏要走!叶孤城一边忿然地想着,一边怀着报复的心态打量着宫九的神情。
宫九当然知道这个理由很烂,但理由烂不要紧,只要有理由就行了——能看到一个全然不同的、在沐浴之时被打扰、还真正生气了的叶孤城,而代价只是接了不轻不重的一剑而已,这可真是赚到了……宫九暗自荡漾不已,心怀大畅。
但听到叶孤城所说的话,宫九却也明白他之前的算盘是打空了:的确,他是有心在这里多留几天的,即便没有司空摘星的这码子事儿,宫九也会找些别的事情来吸引叶孤城的注意力……不过既然叶孤城一定要走,那么宫九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猎物还没吃到嘴呢,猎人只好继续努力啦。
可是宫九还是有些疑惑:叶孤城之前究竟为什么要生气?他拿叶孤城来打赌虽然不甚恰当,可依宫九的了解,叶孤城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拉着叶孤城进过青楼也去过赌场,不也都没事么?
再说了,叶孤城不是本来就“不需要朋友”的么?难道他心口不一?!
还是说……仅仅是因为陆小凤?
宫九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当下笑道:“如此也好,那么城主且先休息罢,明日一早我再来寻你一同登船。”说罢也不拖延,转身就走,倒让叶孤城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暗自气闷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叶孤城眼看着宫九“左拥右抱”着沙曼和司空摘星一起上了船……冰山脸差点儿就要碎了……死变态又是要闹哪样儿?!
而此时正躺在某位美人儿怀里的、长着四条眉毛的一只姓陆的小鸡,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封信:吾欲以偷王之命,诚邀阁下一晤。宫九。
14、第十四章 对付
沙曼挂着一脸完美的笑容倚靠在宫九怀里,大概她在昨夜里已经想通了,无论宫九有多么的神秘和诡异,淡定地接受就是了——总之宫九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沙曼对于“她的男人”的期望值:他不但武力超群,更有惊人的财富,长得又好,脾性嘛……沙曼觉得只要她不做不该做的事、不说不该说的话,宫九对她还是很温柔的。
能遇到一个这样“几已完美”的男人,沙曼觉得老天真是待她不薄了。况且以她的出身,沙曼根本不会去奢求这样一个男人会只有她一个女人——这种幼稚的梦想早就被沙曼抛弃许久了,只要宫九还愿意养着她,那就行了……至于男女通吃什么的……沙曼知道很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都有这个癖好,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况且男人和女人的竞争反而没有女人之间的暗斗那样激烈,所以经过一个晚上的自我安慰,沙曼彻底淡定了。
不过……即使沙曼已经淡定了,也不由得对宫九古怪的口味感到无语:看看那一位叶城主,那就是座冰山啊……沙曼几乎不敢直视叶孤城,好似看一眼就要被冻僵了。再看看宫九的“新欢”,那个叫做司空摘星的男人,身材干干瘦瘦的,样貌也是普通,只一双眼睛十分特别罢了,真不知道宫九看上他哪里了?
而且更让沙曼不能理解的是,那位叶城主貌似对宫九没什么好感,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而司空摘星更糟,应该是宫九在昨晚上强抢来的,瞧他那一脸愤恨的表情……沙曼在心里撇嘴:有钱人的口味就是奇怪啊,按说以宫九的财力和武力,想要什么样儿的人没有?偏要找些这么“难上手”的,唉,管他呢,说不定他就好这一口!
宫九可不知沙曼心里想了些什么,他左手搂着沙曼,右手“拎”着司空摘星,笑吟吟地对叶孤城说:“城主,还请派人安置一下这位偷王罢。”
沙曼暗暗咋舌:让旧爱来安置新欢,宫九也不怕他的新欢给“安置”没了?不过司空摘星看起来也不蠢,他不闹起来才奇怪了。
果然,司空摘星骤然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嚷嚷道:“城主?叶城主?叶孤城?!你……你是白云城主?!”他余光一扫,瞥见这大船上的飞仙岛标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咦?看起来这旧爱还是什么大人物……沙曼暗自记下几个名词,继续挂着完美微笑淡定看戏。
叶孤城冷眼扫过,“哼”了一声,径自走进了船舱。宫九“啧啧”两声,叹道:“又生气了,唉。”
司空摘星好似见鬼一般地看着宫九,说:“他……他是……你……你这个……你到底是谁?”
宫九斜着眼,不屑地笑道:“都过了一个晚上了还不知道我是谁?哼,我是宫九,你可以称呼我为九公子。”
沙曼朝司空摘星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昨晚都被那啥了,居然还不知道九公子的名字,真可怜啊……
司空摘星一脸嫌弃地说:“我呸!九公子?没听说过!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巴着叶城主的小白脸罢?居然没有挨一剑天外飞仙?”
宫九哼笑着说:“天外飞仙?我会怕么……至于我的名号,你以前没听过,那是你孤陋寡闻,现在知道了就行。还有,如今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小命儿,本公子的安危就不劳你挂心了。”说着一挥手,就把司空摘星甩给了两个在旁候命的白云城侍从,那俩侍从一左一右地夹着司空摘星也进了船舱——不过当然不是上面的贵客舱,而是去了下面的苦力舱。
沙曼暗想:看来那司空摘星还不够听话,所以九公子要好好地调.教他一番。这样想着,那笑容更是顺从了几分。
宫九到了这时才转而看向沙曼,温柔地说:“你还是住原来的房间,去歇着罢,今日风高浪急,当心晕船。”
沙曼轻轻地“嗯”了一声,微红了脸,柔柔地朝宫九投过去一个眼波,而后扭着盈盈的腰肢入了船舱。
“啧。”宫九暗道:沙曼那小腰扭的……弄得我都有些躁动了呢……这样想着,他眼睛一转,直往叶孤城的船舱而去。
客船再度扬帆,乘风破浪。
另一边厢,自认为逻辑正常的叶孤城此刻正在深深地反省着:你说你一个正常人,和变态较个什么劲儿?应该任由他怎么蹦q,我自岿然不动——这才是境界!
叶孤城想通了,浑身的气质也为之有了一些改变,显得更自然、却也更高深莫测和不好接近了。
宫九还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叶孤城、沙曼以及司空摘星都对他有了新的定义和认识,而且叶孤城和沙曼还为此提高了自身能力,启动了新的“变态应对策略”……
当宫九再来找叶孤城的时候,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叶孤城没有再继续和宫九生气了,他很淡定,太淡定了——淡定到宫九觉得他根本就被叶孤城给忽略了……宫九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在他刚和叶孤城相遇的时候,叶孤城对他也是很“在意”的,其实也就是这种区别对待,才让宫九顺杆子上爬,甚至对叶孤城起了别样的心思,有了想要“尝尝鲜”、“一亲芳泽”、“抱得美人归”等等的“不切实际”的“奇思妙想”……
可是现在叶孤城对待宫九的态度,就和他对待所有的其他人一样:即使他看着你,你也会觉得他根本就没把你看入眼内;即使他在听你说话,可你就是知道他没往心里去——就好似你只是一团空气……宫九在对叶孤城进行了各种“挑逗”均无果之后,终于是蔫了。
其实宫九还不明白,叶孤城这是……升级了:在这几天内,依靠着宫九提供的“经验”,升级了!
叶孤城如今在表面上,已经无穷地朝原版城主靠拢了……不过内里嘛,见得连宫九这样功力深厚的变态都被他“冻”蔫了,叶孤城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哼哼,变态又如何?本城主的“无敌冰山神功”已经升级了,专门就是用来克制变态的!
宫九蔫巴巴、灰溜溜地回去思考对策了:他现在再想引起叶孤城的注意……可是难得多了,唉,真是自作孽啊!
总算从宫九那里扳回来了一局,叶孤城神清气爽地吩咐侍从们把司空摘星带上来——哼,扳回了一局之后,就会有第二局、第三局……宫九想用变态的逻辑把他绕进去,他就偏要让宫九吃瘪!
司空摘星见到叶孤城之后,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战战兢兢地问:“您……您真的是剑圣……白云城主么?”
叶孤城对司空摘星的态度满意极了:这才是对待白云城主应有的态度!像宫九那样儿的……哼!
保持着冷冰冰的态度端坐着,叶孤城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司空摘星的问题。
司空摘星更激动了,结结巴巴地说:“叶……叶城主,我……我对您真……真是仰慕已久……”
叶孤城心里一颤:不是吧,哥居然被司空摘星告白了!宫九向我告白也就算了,那是个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变态……可司空摘星……难道这世界真的玄幻了?!
凝目看去,只见司空摘星的眼睛里都冒出了小星星……叶孤城大松口气,是小星星而不是粉红泡泡:看来司空摘星的“仰慕”只有崇拜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司空摘星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白云城主的声名太盛,本人又太过神秘而难得一见,所以他才会这么激动。不过激动之后,司空摘星猛地想起了宫九那个神奇的存在,不免大生疑惑,问:“那个……叶城主,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敢……敢问那位,呃,九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叶孤城神情淡淡地看着司空摘星,说:“和你一样,搭船的。”
“……”司空摘星默默无语:我是被绑架来的……不过,看起来宫九那个诡异又奇怪的家伙和叶城主也没什么交情嘛……哼哼,还敢扯虎皮做大旗来吓唬我,真是比陆小鸡还不要脸!
且不说这边厢司空摘星得到了叶孤城的“友善”对待,顿时底气十足,自认为宫九不可能在堂堂白云城主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他“偷王之王”的这条命可算是妥妥儿的了。
而另一边厢,收到了“恐吓信”的陆小凤可就真是急得鸡毛乱飞了。陆小凤的朋友虽然很多,但有几个人跟他的交情那是别人所比不了的——司空摘星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陆小凤先是动用了他广泛的人脉,想要知道司空摘星那个不省事儿的猴精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不过很显然,宫九的“反侦察”能力非同寻常,弄得陆小凤完全是一头雾水……总算宫九是真的想要见他,便让当初那个向陆小凤“投递”了“邀请函”的青楼老板再度向陆小凤表达了“九公子的善意”。
是以当挂着白云城旗号的豪华客船再度入港之时,众人走下船来,便见到了急得几乎要跳脚的陆小凤——大红色的披风和四条眉毛,只要看见他,就能知道他是谁。
陆小凤看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司空摘星,心就放下了大半;可随即又看到了叶孤城,简直快要惊掉了下巴,忍不住喊道:“死猴精,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难不成你偷了白云城主的剑?!”
宫九一直在留意叶孤城,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小凤瞧,心中便骤然生出了一股无名的火气,又听得陆小凤这样说,顿时冷笑道:“陆小凤,难不成你不识字?约你的人是我,宫九!”
陆小凤还不及说话,司空摘星便插嘴道:“死小鸡,算你还够义气,你欠我的就不用还啦!”说罢又面带嘲笑地瞥了宫九一眼,对陆小凤说:“你不用管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司空摘星的命,也是他想赌就能赌的?”说着得意地对宫九笑道:“叶城主和你根本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他是不会帮你来和我们为难的,你可是打错主意了,哼!”
而后司空摘星又讨好地看向叶孤城,指着陆小凤,说:“叶城主,这就是陆小凤,他这人虽然不咋的,但做朋友还是不错的。不如就由我做东,我们一起去吃一顿罢!”
司空摘星说着话的时候,宫九的脸就白了;他每多说一句,宫九的脸就更白一分——当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会发白……如果你以为他这是害怕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比如说司空摘星,他未免也得意得太早了些……想对付宫九的人多不胜数,但真能对付他的人,也不过只有“十年后”的沙曼和陆小凤而已……在那之前想要对付他的人,难道会好过么?司空摘星本身的武功不高,所以即使宫九擒住了他,他也不清楚宫九的真正实力,无知总是无畏的。
但叶孤城显然不是无知的,陆小凤也不是,他们都感觉到了宫九的杀意。
宫九的脸很白,但他依旧笑着,笑得很兴奋,眼里都好似发出了光,他根本不看司空摘星,也不去看陆小凤,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孤城,说:“叶城主,你曾说过‘我们是朋友’,这话还算不算?”说着,他的语气越发温柔,道:“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站远一点儿……我有些忍不住了……我出手的时候,可是不认人的……”
15、第十五章 出手
听到宫九这么直白的话,叶孤城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的脸也白了。不过叶孤城的脸本来就很白,所以这一点儿变化便也无人察觉。
感受到了宫九这么明显的杀意,陆小凤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唯有司空摘星依旧搞不清楚状况——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宫九敢在叶孤城和陆小凤的眼皮子底下对他动手,所以才这般的有恃无恐,到了这样剑拔弩张的关头,依旧嘴欠地挑衅道:“你忍不住?你想动手?怎么动,想一对三么?就凭你?!我看你是发了癔症……”
叶孤城暗暗摇头:司空摘星这个家伙还真是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宫九,就连他听着也觉得很是不爽,更何况是宫九?再说了,什么叫“一对三”?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站在他们那一边儿了?不管宫九怎么变态,他叶孤城说过的话都不会收回,他们还是朋友——如果他和宫九联手的话,就连陆小凤都得死!司空摘星才是自以为是、脑补过头了吧……叶孤城在心里不屑地撇嘴,随即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高深态度袖手旁观,暗想: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本来就不干他叶孤城的事儿,不出手才是最稳妥的。
事实上,司空摘星根本不知道宫九是个怎样的人,就算是叶孤城也不很明白宫九:不要说是一对三了,就算是西门吹雪也在这里,要一对四,宫九也会出手的!不了解他的人或许会说他自不量力,抑或者认为他就是个变态——但事实上,这就是他的“道”:随心所欲,当断则断,宫九从不害怕挑战,敌人越强,他只会越兴奋。
果不其然,司空摘星的话还没说完,宫九就已然出了手!
宫九的速度很快,极快——他全力施展轻功的时候,就仿佛一个幽灵:若说叶孤城的轻功总给人以翩然若仙之感,那么宫九的轻功就是若有似无的诡异……如果他在晚上施展,几乎就可以用阴风阵阵和鬼气森森来形容了。
陆小凤的轻功尚且还不如司空摘星,是以即便他早已凝神戒备,却仍旧来不及阻止宫九——宫九只在眨眼之间就贴近了犹自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的司空摘星,而后便好似有寒光一闪……
待得陆小凤也来到司空摘星身边时,宫九却已“飘”走了,他轻飘飘地落在了叶孤城的身侧,微微撇过脸来,温柔地笑了,轻轻地说:“你虽然没有帮我,但也没有阻止我,我便当做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叶孤城听到这话简直是感动得要命:宫九你可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而另一边厢,司空摘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感觉到一阵风从他眼前吹过……然后陆小凤就大惊失色地扑了上来,伸出手,用力地捂住了他的脖子。
司空摘星莫名其妙地问:“陆小鸡你在干嘛?”
陆小凤这下是真的快要急哭了,手都哆嗦了起来,怒道:“死猴精!你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宫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叶孤城的脸色倒是更白了:以他的目力当然看见了,刚刚宫九靠近又远离了司空摘星之后,司空摘星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痕,是以陆小凤才要伸手去捂住……可是,那口子开在脖子上,能捂得住么?!
叶孤城的心又乱了,如果司空摘星死在了宫九的手上,陆小凤是肯定要和宫九拼命的,那他该怎么选呢?和宫九强强联手干掉陆小凤?这真的可以么……把这世界的主角杀死会不会被天打雷劈啊?!可是若要他帮陆小凤杀掉宫九……虽然只是认识了几天,而且这个宫九还越来越变态了,可宫九还真没有对他不利,反倒算是信任有加……他还真不想让宫九死!
叶孤城忍不住在心底破口大骂:司空摘星你少说两句会死么?你多说了几句可就真的要死了!
不过……过了这么久,也没出现鲜血狂喷、司空摘星倒地身亡的景象……陆小凤捂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了手感有些不对,怔怔地松开手,只见司空摘星脖子上的那道“红痕”,也只是红痕而已,一滴多余的血都没有流出来!
在那样短的时间内,控制得这样精准,宫九的实力究竟如何……还需要问么?
陆小凤怔住了,叶孤城也不禁心惊,他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就连原版的叶孤城也做不到——西门吹雪一样做不到,因为他们的剑法都是杀人的剑法,剑出无回,绝无可能做到像宫九这般的收放自如!况且宫九……他的手里根本就没有剑,他是用什么来伤了司空摘星?是折扇,还是手指?不知道,没有人看见。
叶孤城的神情很凝重,宫九看着他,笑眯了眼,凑近他的耳边,用令人肉麻的语气说:“叶城主是在为我担心么?我真高兴……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想我杀他,我就不会杀他……”说罢,宫九退开了些,没有再继续挑战叶孤城的忍耐度。
陆小凤找准了机会,连忙插话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了,猴精这家伙就是嘴欠,我代他向你道歉,不如……”
宫九却不让陆小凤说完,而是冷笑道:“司空摘星的命是赌注,还没有开赌呢,他又怎么能死?”
陆小凤噎住了,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宫九不去理会他,又看向叶孤城,笑道:“我观城主似有战意,莫不也想试试我的剑法?”
陆小凤刚刚已经把那一道红痕的事儿告诉了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吓得腿都软了,这时候听到了这句话,不禁可怜巴巴地瞅着叶孤城,心里祈盼着白云城主能够大发神威、把宫九狠狠地教训一顿……不过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只见叶孤城目光灼灼地看着宫九,问:“你之前不是想赌么?”
宫九一愣,说:“不错。”叶孤城怎么也开始玩故弄玄虚这一套了……
叶孤城又道:“赌约?”
宫九有点儿明白了,玩味地看向陆小凤,笑道:“我要和陆小凤赌司空摘星的命,如果城主愿意交陆小凤这个朋友,就算我输,司空摘星我还给他;若否……司空摘星小命不保!”
司空摘星闻言不禁缩了缩脖子,又往陆小凤的身后躲了躲,抖抖索索地说:“我……我现在已经不在你的手上了。”
宫九傲然道:“可是你的命还在,只要我想取,随时都可以。”
司空摘星的脸色如丧考妣,陆小凤也是满脸的无奈,只得苦笑着对叶孤城说:“那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成为叶城主的朋友?”
叶孤城说:“有。”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宫九半眯了眼。
叶孤城又说:“有条件。”
司空摘星在大喜大悲之下已经快要晕了,忍不住问:“什么条件?”
叶孤城看着陆小凤,说:“你接我一剑。”
陆小凤的脸白了,司空摘星的下巴掉了,宫九笑了,笑得很欢。
可随即叶孤城又看向宫九,说:“他接我一剑未死,便留下司空摘星的命,你答应?”
众人都听出了叶孤城的言外之意——他会放水……如果剑圣不放水,陆小凤恐怕很难接住叶孤城的全力一剑而不死……陆小凤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司空摘星大喘了口气,宫九眉梢一挑,说:“我讨厌输。”
叶孤城冷冷地说:“你不答应,也行。你接我一招。”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几乎乐得要跳了起来——刚刚是“一剑”,而现在是“一招”,这一招指的自然是白云城主的绝招,天外飞仙。
宫九能接得住那一招天外飞仙么?
宫九没有说话,场中一时静了下来,很静。仿佛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
良久,宫九笑了,语气十分温柔地说:“为了你,我输也甘愿。”
司空摘星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陆小凤打了个寒颤,叶孤城已然拔剑!
此剑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没有人能形容出这一剑的壮丽,那剑光仿佛来自天外,只要看了一眼,就会明白,这一招,只有一个名字配得上,那便是天外飞仙。
剑光倏忽之间便射到了陆小凤的眼前,陆小凤已完全不能思考,他只得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那道要命的剑光……
司空摘星已经闭上了眼,他不敢看,更不想亲眼目睹他的好朋友的死。不过下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
陆小凤没有死。
陆小凤没有死,难道是灵犀一指接住了天外飞仙?
陆小凤的手指确实夹住了叶孤城的剑,但叶孤城丝毫不觉意外,十分随意地收剑回鞘,道:“你接住了。”
宫九撇了撇嘴,陆小凤感动得热泪盈眶地看着叶孤城,说:“叶城主……以后有事尽管找我,陆小凤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叶孤城的这一剑只有招式而没有“剑道”,更没有杀意——陆小凤自然明白,叶孤城已经手下留情了。
而见过了这一招的威势,就连宫九也不得不暗自评估,以他的实力,能不能接住叶孤城倾尽全力的一剑?难,太难了,不愧是天外飞仙……若是想赢叶孤城,就一定不能让他出剑!
宫九笑出了声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见他耸了耸肩,遗憾而又潇洒地说:“啊,我赌输了。”紧接着又温和地笑道:“我们一起去大吃一顿罢,我做东。”
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冒冷汗的冲动。
16、第十六章 结交
刚刚还说要“动手”啊、“杀”啊什么的,现在倒说起什么“吃一顿”、“我做东”了……这宫九的思维也转换得太快、太诡异了罢,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奇怪生物啊!
叶孤城已经完全无语了,司空摘星也是一脸茫然,他怔怔地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那道红痕,喃喃问道:“你……你不杀我了?”他本来还以为宫九会发飙然后和叶城主大战三百回合战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究其根本就为了他这么一条小命儿的归属呢……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司空摘星觉得,即使最后他还是要死,也算是“虽死犹荣”了。
不过司空摘星貌似把他自己的小命儿看得太过重要了:不提叶孤城根本完全不可能会为了他而去和宫九死磕……他又不是叶孤城的基友,叶孤城犯得着么?就算是宫九这样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人,恐怕也没兴趣挨一剑天外飞仙就为了杀司空摘星吧——至于理由啊,还是那个理由:司空摘星又不是叶孤城的基友,宫九他犯得着么?
宫九只是把司空摘星、把这场要命的赌局看作了一场游戏、一次消遣而已,他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去和叶孤城交恶?他的本意可是要去讨好叶孤城的,况且还有陆小凤这个“克星”呢,宫九也是不想与之为敌的。
是以众人只见宫九的气质骤然间就从阴森邪异转换成了温文尔雅,语气无辜极了:“杀人那么不好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去做呢?”说着温柔地笑道:“我可是个大好人啊。”
司空摘星险些扑倒在地——这……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是他之前说过的……
倒是陆小凤的思维跳转速度更快:否则他怎么可能交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甚至是奇形怪状的朋友?只见他也笑了起来,笑得如沐春风,好像他不是被宫九威胁过来赌司空摘星的命的,而是本就为了来和宫九交朋友一般,和气地笑道:“是啊,杀人什么的最扫兴了,还是大吃一顿比较好。”说着他摸了摸肚子,继续笑着说:“我可是真饿啊,饿极了,咱们快别在这儿废话了,走!”
想和某人交朋友,首先必须要跟上他的思维节奏——在这一能力上的造诣,陆小凤绝对堪称天下第一!
眼看宫九和陆小凤就这么说说笑笑了起来,叶孤城只得默默跟上,努力不让他的冰山脸裂了,不过司空摘星那是真的心碎了——他受了惊吓的弱小心灵怎么都没人来安慰的,呜呜……“化敌为友”什么的最讨厌了!
然而众人好像还忘了一个人呢,只听得一声娇啼:“九公子,等等我。”沙曼身着一套淡粉纱裙,好似蝴蝶一般翩翩然地扑进了宫九怀里。
陆小凤见了沙曼,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仿佛就像夜里那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而叶孤城见状,脸却是陡然黑了。
宫九温柔地搂着沙曼,说:“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沙曼双颊微粉,垂着头,娇声道:“我……我下船慢了些……”就是再慢也慢不成这样儿啊,其实是她在将要下船之际眺见宫九他们似要有一场打斗,便十分识相地躲在船上不下来了……直到宫九和陆小凤终于“化敌为友”、“勾搭上”了之后,沙曼才“姗姗来迟”。
陆小凤在女人面前永远是最有风度的,以他的聪明自然猜得到沙曼“来迟”的原因,又怎舍得让这样的一个娇艳美女感到为难呢?当即便插话道:“美丽的女孩子出门之前,总是需要时间来好好打扮的,但即便她们总是姗姗来迟,也是值得男人们去等候的。”说着他对沙曼露出了花心浪子招牌的迷人笑容,又看向宫九,礼貌地问:“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知道这位美丽的姑娘的名字呢?”
宫九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微微颔首说:“她叫沙曼,她的身世惹人怜惜,我便收留了她。”
“啊,”陆小凤感慨地拉起宫九的手,说:“你果然是个好人。”
叶孤城恨不能戳瞎自己的双眼——他看到了什么?宫九居然和陆小凤手牵着手,陆小凤还说宫九“是个好人”?!更令人无语的是,宫九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沙曼……这情景怎么这么的玄幻!当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发生最终决战的么?正确的情形明明应该是这样的:英勇无比的陆小凤把瑟瑟发抖的沙曼护在身后,然后对宫九说——我要代表全宇宙消灭你这个变态,还世间一个朗朗晴空!还有,沙曼的幸福也应该由我来给!
思维越跑越远的叶孤城在心中万分感慨:宫九和陆小凤居然都能“相亲相爱”了,这可都是哥的功劳!哥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无知的世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陆小凤和宫九就这么“哥俩好”了,沙曼却好似对陆小凤颇为关注,时不时地就瞥他一眼……在场的众人都是武林高手,哪个人会察觉不到?陆小凤不禁颇为自傲:他果然很有魅力,就连跟在深不可测的宫九身边的女人也会被他所吸引。叶孤城却是十分不爽,他本来就看沙曼不顺眼,现在就更不顺眼了:无知的女人,你可不要破坏了我对世界和平做出的贡献啊……否则我的剑可是不长眼的!
宫九倒是权当没看见一般,继续和陆小凤天南地北地胡侃。殊不知沙曼对陆小凤的印象其实是这样的:这个留着没品位的小胡子、叫做陆小凤的男人明明是为了“原属于他的”司空摘星而来和九公子决斗的,这下可好了,九公子魅力无穷,这陆小凤反而“顶替了司空摘星”成为了九公子的新欢……看吧,司空摘星都蔫了,唉,又是一个被朋友和情人一起背叛的可怜人啊……“化敌人为基友”什么的真是最过分了。
接下来,这表面上和乐融融、内心里的想法全是南辕北辙的五个人就去这城中最豪华的酒楼里大吃大喝顺便“培养感情”了。
陆小凤频频地向宫九敬酒,只要是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陆小凤这是想把宫九灌醉——宫九难道会不知道么?
宫九当然知道陆小凤在打着什么小算盘,可他一点儿也不介意。无论陆小凤给他斟了多少杯酒,宫九都来者不拒,尽数干了。
男人们的友情,都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原本陆小凤还对宫九抱有疑虑和防备,但喝着喝着,两人倒像是兄弟一样了——不得不说,宫九在不变态的时候,那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不但长得好,还笑容爽朗、谈吐幽默、态度谦和又才华横溢……就连之前被他狠狠地吓到了的司空摘星,也在宫九小露了一手偷术之后满眼发光地和宫九热烈地讨论了起来,好似遇到了知己一般。
叶孤城在一旁围观,却不由得感到有些失落——因为他是孤高如仙的叶孤城,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像宫九那样肆意妄为,与陆小凤他们喝酒谈笑。他只是稍稍浅酌了几杯,都惹得陆小凤大惊小怪了,可以想见如果他也一杯接一杯地喝……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叶孤城原本滴酒不沾的身体也是不胜酒力的,白云城主发酒疯什么的,实在是太有损形象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宫九那样对“形象”二字看得那么开的,单从这一点上来说,叶孤城还是很佩服宫九的——宫九一开始在他面前也是“人模人样”的,就好像现在这般,真可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九公子”了。不过这才过了几天啊,宫九的变态个性就逐渐显露了出来,而且叶孤城还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宫九虽然显出了一些“特别”,却很好地把握住了一个“度”,一个能够让人勉强接受的度,就比如说陆小凤,他现在或许只会认为宫九就是有那么一点儿诡异个性的隐世高手罢了,还算是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可这样一来,宫九以后恐怕也会慢慢地显露更多的本性,而大家就会慢慢地、一点点地习惯,到了最后……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猜想!
叶孤城猛地明白了:宫九一定深刻地懂得“温水煮青蛙”的道理——而他们就是那些青蛙,这样下去,说不定等到了某一天,即使宫九在他们面前撕扯衣服滚来滚去顺便高喊“来打我”,他们都能一边淡定地继续喝茶,一边熟练地接过小皮鞭了……
待得叶孤城从无限冷汗的脑补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已经东倒西歪地抱着酒坛子醉死过去了,就连沙曼也趴倒在了桌上,唯有宫九仍然笑吟吟地端坐着。
和变态拼酒力,陆小凤他们无疑是做了一大蠢事。
叶孤城暗暗摇头,随后站了起来,准备回房去睡觉。搬运醉鬼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轮到他来做的……事实上宫九也用不着去搬陆小凤他们,就在他们“倒下”之后不过片刻,宫九的那些神出鬼没的属下们就“凭空”出现了,并把那三个醉倒了的人“分门别类”地送回了不同的房间,行动极为高效。
可是还没等叶孤城走出几步,宫九就在忽然之间猛地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了叶孤城的怀里,半睁着一双迷蒙的眼,双颊绯红地喃喃道:“美人儿,大爷我今晚疼你。”
17、第十七章 示弱
宫九醉了么?显然没有。
能以这样矫健的身姿扑进叶孤城的怀里,让堂堂的白云城主都来不及反应;而且宫九还紧紧地搂着叶孤城的腰,顺带着挡住了他拔剑的角度……说他不是早有预谋都没人信啊!
不过,面对这样一个除了性格之外处处都很合他口味的美人“投怀送抱”——叶孤城立场十分不坚定地犹豫了,“心”不由己地开始考虑:美人在怀,是推开他呢还是半推半就呢还是直接推倒呢……可投怀送抱的是宫九啊,这样的“美人”能推么?!
事实证明,在面对变态的时候是不能犹豫的,就在叶孤城犹豫的片刻间,宫九的脸已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眼看就要吻上去了!
不管推还是不推,被变态强吻什么的都太弱了啊,应该反过来还差不多……叶孤城虽是在胡思乱想,可所幸他的反应也不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孤城骤然间并指成剑,抵在了宫九的背心要害上。
可不要以为叶孤城没机会拔剑就杀不了人了,以他的能耐,此刻只要剑气一吐,就算宫九再怎么变态也扛不住啊——可宫九呢?他敢于把这么要紧的死穴破绽露给叶孤城,难道不是吃准了叶孤城不会杀他?
变态的心思永远都是捉摸不定的,换了任何一个人,到了这般“性命攸关”之时,都不可能不服软退开……可宫九竟连停顿都没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地,吻了上去!眨眼之间,宫九便和叶孤城脸挨脸、唇贴唇、眼对眼了……
乍然一惊,叶孤城双瞳微缩,凝聚在指尖的剑气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放了出去——宫九眼中的一抹狡黠笑意瞬时变成了满满的惊讶,他瞪大了眼,松开手,连连后退了几步,背靠在廊柱上,这才站定了脚,面色陡然间由红转白……
不过这一次,宫九的脸白了却并不是因为生气,只见他猛地俯身吐出了一口浓血来,而后便连双眼都黯淡了几分,手捂着心口,抬起头来神情幽幽地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被宫九这样的眼神看着,只觉心里一突,隐隐地有些不自在,手却不由自主地扶上了剑柄——其实他没想再动手,真的,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但宫九显然不那么认为,偷香窃玉这般美事,为此受些伤他还真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受伤什么的,非但不会令他觉得痛苦,反倒会更感兴奋!可若是为此丢了命那就不值当了,宫九暗暗感慨,他只是得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已,还没吃到嘴呢……可惜他现在就是想吃也没力气吃了……
宫九生怕叶孤城下一刻就一招天外飞仙过来,那他恐怕真的要“飞仙”了——刚刚的那一下饶是他武功绝顶都受了不轻的伤,叶孤城的剑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宫九虽然变态诡异、任性不羁,但他却是一点儿也不想死的,是以他只得收敛了内心中越发浓厚的荡漾之情,语气虚弱地说:“叶城主,我……咳咳……”他本是想找些“醉酒”啊、“神志不清”什么的借口,却不料才一开口就牵动了伤势,猛地咳了起来,刺目的鲜血一口一口地往外涌,他想止都止不住。
殊不知歪打正着之下,这示弱的效果可比宫九说软话找借口可好得多了,叶孤城见宫九吐血不止,心里不自在的感觉越发地严重了,还隐隐有些担心他刚刚会不会是下手太重了?他真的只是下意识就出了手,不是故意的……这美人投怀送抱外加献吻什么的,其实他也没吃什么亏……是吧?
宫九可猜不到叶孤城摇摆不定的心思,否则恐怕要笑到岔气……此时的宫九却是大感不妙,这叶孤城的剑气果然非同寻常、后劲十足,他的伤势可比他原本预计的还要重:如果说宫九原来还有解释不成转身就跑的打算,现在却是不敢了——他受了重伤,轻功自然也大打了折扣,宫九只怕他才一回头,就已做了剑下亡魂……真不愧是剑圣叶孤城,堂堂的白云城主,对上他,果然是半分侥幸的心思也不能有!
反正都跑不了了,干脆就示弱到底:宫九继续咳啊咳,咳得撕心裂肺、血流了一地,随后腿一软,就顺着那廊柱滑坐了下去,萎顿在地起不来身了,真是怎么看怎么凄惨。
叶孤城看到宫九这样,不禁有些难过:这可不能怪叶孤城意志不坚定,只能说宫九的表象太具有迷惑力了,即便叶孤城清楚地知道宫九有多么变态,但此时眼见这样一个美人脸色苍白地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为外貌协会骨灰级成员的叶孤城真的顶不住啊!
再加上不久之前宫九还是耀眼夺目且强大自信的,如今这样实在是反差巨大,由不得叶孤城不动恻隐之心。
于是叶孤城走前了两步,想要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咳,他和宫九是朋友嘛,现在宫九受了重伤,他总不能把人扔这里不管吧?
可惜宫九完全不懂得叶孤城的“一片好心”,他见叶孤城缓缓走近,还当叶孤城将要出手了,不禁大感挫败——不错,就是挫败,而不是害怕什么的——按理说他都示弱成这样儿了,以叶孤城的孤高傲气,最多是约他伤好之后决战,没理由继续痛下杀手的啊?难道是他的演技下降了?还是他真的踩到了叶孤城的底线?
宫九暂时想不明白,但依着他对叶孤城的了解,便咬牙决定要示弱到底,是以宫九目光透着绝望地看向叶孤城,苦笑道:“是我……行为失当,今日就算是死在城主手里……我亦无怨……咳咳,只可惜……咳咳咳……”只可惜我还没吃到你啊……宫九继续吐血,暗自思考着他要不要干脆趁机表白呢?只不知那样做的话,是会激怒叶孤城杀他呢、还会是让叶孤城震撼得无法言语,然后他就能够趁机逃走?
不得不说,宫九的策略极其正确,叶孤城还就吃示弱这一套,而且叶孤城还误会了宫九话里的意思,以为是他刚刚一个不小心下手太重,宫九这是就快要死了……不是吧?!宫九可是陆小凤传奇里最后的、最厉害的“皇者级别”的大变态大反派啊——他没有打算去帮陆小凤提早十年通关啊!
叶孤城顿住了脚步,他看宫九的眼神已经变了——宫九虽然很变态、常常令他无语,但在这短短的几天中宫九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欢乐和精彩,而且宫九的身世其实也挺惨的……他可真的没想过要让宫九死啊……不过事已至此,他除了听听宫九的“遗愿”也别无他法了,他又不像西门吹雪那样有着高超的医术,难道西门吹雪的医术就是为了让他在杀错人的时候用的么?叶孤城神游了一番,回过神来,猛然想起宫九刚刚没说完的“只可惜”,可惜什么?
是可惜他没能为母报仇,抑或是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造反就“壮志未酬身先死”了?叶孤城想到了属于宫九的那个奢侈豪华的地宫以及神出鬼没的得力属下们,忽然觉得如果让他来“继承”宫九的“遗产”,然后去造个反什么的说不定还真是不错呢……
于是叶孤城目光灼灼地盯着宫九,说:“可惜?”可惜什么?宫九你有什么遗言就说吧说吧不要犹豫……
如果宫九知道叶孤城正在想什么,恐怕真的要吐血而死了……所幸他不知道,而且还在按照计划继续示弱——此时此刻也到了该下猛药的时候了罢,宫九一咬牙,眼中含着无限的深情,迎着叶孤城“打量死人”的目光,款款说道:“只可惜我对城主一片真情、倾心仰慕,却是此情难了、此梦难圆……”
叶孤城呆滞了:临终表白什么的,要不要这么煽情?!
宫九却是找准了时机,手一撑地,一个鹞子翻身后便如风一般地逃走了。
叶孤城没有去追,而是怔愣地想着:宫九跑什么跑?难不成变态表白之后也会害羞?还是不想死在我眼前?要不要这么煽情啊?!
而另一边厢,宫九找准了房间冲进去,握住墙角的一个花瓶转了一转,随即便跳进了骤然出现的地道里。
宫九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好险,为了一个吻,他险些就丢了命!
不过紧接着宫九便舔了舔嘴角,荡漾地叹息道:“好甜……”又捂着心口,半眯着眼,慨然笑道:“下手够重、够爽……我喜欢!”只见他眼中神光湛然,是灼灼的战意。
18、第十八章 事起
陆小凤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但他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宿醉带来的头痛。
身为浪子,陆小凤的酒量自然是好的,但更重要的是,宫九的酒很好,好得令人回味无穷,还不会伤身。
陆小凤的心情也很好:有什么事情能比交到了新朋友更让陆小凤开心的呢?更何况,宫九是个不错的朋友,大方、豪爽、不拘小节……在这些优点的映照下,宫九的些许小缺点儿也就很快地被陆小凤忘记了。
陆小凤推开房门,穿过精致的回廊,来到了一个有怪石、有池塘还有荷花的院子里,便见到叶孤城正在收剑回鞘,他看了过来。
陆小凤连忙致歉道:“打搅了城主练剑,是我疏忽之过,还望城主海涵。”
叶孤城淡然地颔首,显见是不以为意。
陆小凤在心下大舒了一口气,事实上陆小凤觉得像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样的,没有事情就不说话、有事也不说话而是直接拔剑的人……真是最让他苦恼的朋友了,相比而言,像宫九那种诡异的、喜欢恶作剧的朋友反倒更好相处些,至少他说话啊!
陆小凤这般想着,就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宫九呢?他不会还没起床罢?”说着笑了起来,道:“该!他昨天可是喝了我三倍的量了,起不来才是正常的。”
叶孤城默默无语,暗想:宫九说不定都死在哪个角落里了,他起不来可不是因为喝酒喝的,他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啊……
陆小凤也知道叶孤城不会答话,但和冰山交谈就是这样的,他也算是很有经验了,便接着说:“猴精也不见人影,看来还是我的酒量最好哇。”
正在此时,一个侍女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手上还端着一壶茶,远远地就香气四溢。
陆小凤眼睛一亮,忙走了过去把茶壶接了过来,放在了石桌上,翻了杯子倒了两杯,对叶孤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自己端起了一杯茶来品了一口,随后一脸舒爽地叹道:“好茶!”他又看向那侍女,笑吟吟地问:“这么好的茶,可不便宜罢?”
那侍女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着就十分可人,她听了陆小凤的话,笑眯了眼,好似两道弯弯的月牙,回答道:“那当然,若你们不是我们老板的贵客,才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呢。”她的声音清脆好似黄莺。
饶是陆小凤更喜欢成熟妩媚的女人,也不禁对这可爱的侍女生出了几分喜爱之情,便笑道:“你们的老板就是九公子罢?”
那侍女眨了眨眼,说:“不是的,我们的老板是那个胖胖的、笑得很和气的程老板。不过昨天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九公子,好像是我们老板的老板,从前我们都没见过他……不过他长得可真俊哪……”说到了宫九,女孩子的脸就红得像苹果一样了。
陆小凤轻笑了起来,圆脸的侍女瞪了他一眼,嘟着嘴说:“九公子就是很俊的,你羡慕?不过……如果你把胡子刮掉,也可以勉强和他比一比。”
一直不说话的叶孤城忽然开口道:“他人呢?”
侍女懵懵懂懂地说:“我不知道呀,是昨天他对老板说要好好招待你们,所以老板就让我送茶来啦。”
叶孤城不再问了,也端起茶来浅饮了一口,不知怎的心里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陆小凤完全没察觉到叶孤城的想法,继续问那侍女:“那你见着猴精了不?就是那个叫做司空摘星的,他可喝到了这么好的茶?”不得不说,陆小凤确实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只因他得了好处,也不会忘记朋友。
侍女捂着嘴笑道:“那个家伙已经走啦。”
陆小凤奇道:“我们在这里吃好喝好,他为什么要走?”
那侍女“咯咯”地笑着说:“因为你们在这里吃着喝着的都是他的钱啊!”
陆小凤大惑不解,那侍女就解释道:“昨晚九公子对我们老板说,等到了收钱的时候,就去找那位姓司空的神偷,似乎是那神偷之前偷了九公子的钱,所以啊,九公子请客,就要那神偷来付账!”
陆小凤捧腹大笑,说:“好极好极!不愧是九公子,一下子就抓住了猴精的痛脚,他最怕的就是付账啦!”不过随即他又道:“所以猴精就逃了?那他付账了没有?”
侍女有些苦恼地皱了脸,说:“没有呀,那神偷逃了,我们老板可追不到他,又一时找不到九公子……”
叶孤城的脸色微微地变了,陆小凤说出了他们俩的心声:“那该谁来付账?!”
侍女笑眯眯地说:“所以老板让我们好好地看着你,可不能让你也给溜了啊。”
陆小凤苦了脸,瞅了瞅叶孤城,那冷脸……显然不可能是个付账的主儿,于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道:“得了得了,我付账,唉,我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他这话刚落,便有妖娆的声音回应:“你交的当然是好朋友。”随即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的手上还提着一壶酒。
这是一个非常美的女人,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珑而丰满,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男人们看见了,都会忍不住想咬一口的。但是她身上最动人的地方,却并不是她这张脸,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种成熟的风韵。
她显然是陆小凤最感兴趣的那种女人。
陆小凤双眼放光地迎了上去,甜腻腻地喊了一声:“老板娘,你来啦!”
老板娘笑得花枝招展,道:“陆小凤,平时可不见你对我这样热情,是为了我的酒,还是想让我帮你付账?”
陆小凤一点儿也不脸红,笑嘻嘻地说:“都有都有,我没有钱,又不能让叶城主来付账,刚好你就来了。”
老板娘一脸兴奋地看向叶孤城,说:“白云城主?没有问题,你们的账都由我来付!”
叶孤城无话可说,其实他真心不介意付账,他很有钱的!但别人不需要他付,他也没必要浪费嘛。
那圆脸的侍女听了老板娘的话,开心地说:“那好极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就随时叫我。”
老板娘说:“等会儿我就去结账。”说着走过去挽住陆小凤的胳膊,暧昧道:“咱们去喝酒?”
陆小凤乐呵呵地说:“好啊。”随即又问叶孤城:“叶城主要不要一起?”他虽然这样问了,却毫无诚意,因为他和老板娘都不认为叶孤城会有那个兴致跟他们一起。
叶孤城感觉到他“被人嫌弃”了,很识相地微微摇头,随即便目送那对男女回了房间……叶孤城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忽然就有些想念宫九了!
宫九整天缠着他的时候,他会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露出破绽,也会被宫九的诡异思路弄得无语至极,但他其实一点儿也不觉得烦:有宫九在身边,生活是多姿多彩的,而且宫九还不是西门吹雪那种比武狂人……说真的,宫九不但武功绝顶、才学渊博,且财力雄厚、势力遍布天下,真是越想越觉得好。如今宫九“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叶孤城还真有些担心了,但他相信,以宫九的能力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死……的吧?
宫九当然没有死,他一直躲在密室里疗伤,还能在暗中窥视到院子里的情况。他从头至尾地看遍了叶孤城练剑时的英姿,看得目眩神迷,心里的小火苗就那么越烧越旺了。
宫九真是越来越喜欢叶孤城了,喜欢到……吐血!他一边吐着血,一边心潮澎湃:若是换了别人给叶孤城打成重伤,不是恨就是怕,可宫九这人偏偏是荡漾和兴奋——这一般人还真满足不了他!
可是宫九也是有分寸的,这一次叶孤城下手真是不轻,他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武功大损,自然不敢再跑到叶孤城眼前晃儿了:他平时那是有恃无恐,即便叶孤城真的全力要杀他,宫九也有自信能脱身;现在的话……还是躲着些罢。
于是叶孤城和宫九的思维终于达到了同一个层面上:他们都在想着对方。不过这“想”的具体细节嘛……依旧是南辕北辙。
陆小凤和老板娘正在喝酒,只是单纯地喝酒:陆小凤虽然是个花心浪子,但老板娘是他的老朋友朱停的老婆,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些什么。老板娘也是陆小凤的朋友,朋友之间一起喝喝酒,岂不是很平常的事儿?
本就是平常的事,并不会因为一起喝酒的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有所改变。
可是陆小凤忽然跳了起来,神情警惕地盯着一面墙。老板娘还没发问,那面墙已经分开了,她惊呼了一声,墙里面走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自然是宫九,但此时的宫九和昨夜的宫九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就连陆小凤也不由得惊呼:“你怎么了?难道是昨晚喝酒太多,竟变成了这样?”
只见此时的宫九神态萎靡,脸色苍白而泛着青色,便连嘴唇也失了血色,穿着一身朴素的灰布袍,哪里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的九公子?看起来简直像个久病虚弱的书生。
宫九看了看陆小凤,又看了看老板娘,冷笑道:“你倒是好快活。”
陆小凤得意道:“那是自然,你不能喝酒就说啊,弄成这样,渗人得慌!”
宫九没有说话,他根本不可能去解释,难道他会说:我这不是喝酒喝的,而是调戏叶孤城弄的?
便在此时,忽有两个人从窗口跃了进来,老板娘又惊呼了一声,但宫九和陆小凤都半点儿不诧异——以他们两人的能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有人来了?
来者是两个青衣大汉,其中一人的脸是紫红色的、满脸的大胡子,腰间还别着一副银光闪闪的双钩;而另一个人左耳缺了半边,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耳角直划到右嘴角,使得他铁青的脸看来更加狰狞可怖了。
他们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对陆小凤说:“陆小凤,跟我们走一趟。”
陆小凤还没答话,宫九已经冷哼了一声,说:“他现在是我的客人,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葱?!”很显然,此时宫九的心情并不算好。
那大胡子扫了宫九一眼,满脸的不屑,他甚至不屑于使出他看家的双钩本领,而是随意地抽出了一根蛇皮绞成的鞭子来,看也不看地就朝宫九抽了过去!
下一刻,宫九轻轻巧巧地捏住了那鞭梢,语调温柔地说:“敢在我的眼前使鞭子的人,一般只会有两个下场。”
那大胡子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把他的鞭子从宫九的手中抽出来,不禁变了脸色,色厉内荏地喝到:“哪两个下场?”
宫九轻轻地说:“你不会想要知道的。”他的眼里已然杀机毕露——可他没有出手杀人,而是忽然捂住了嘴咳了起来,有鲜艳的血从指缝里沁了出来。
大胡子见状一喜,立刻扔下了鞭子,抽出腰间的双钩挥出了呼呼声响,向着宫九当头而去!
陆小凤也变了脸色,抢上了前去想要帮忙,可有人比他更快——只见一道绚烂的剑光倏忽而出,眨眼间那大胡子就倒下了,咽喉上一个小小的口子,汩汩地冒着血,撒了满地。
叶孤城神情淡淡地站在门口,宫九的眼睛亮了起来。
19、第十九章 护短
眼看着同伴在眨眼间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那另一个青衣大汉原本就铁青的脸这下快要青得黑了,只听他沉声说:“好极了!你们这是要和青衣楼作对?”
陆小凤居然也冷笑了起来,他很少冷笑,显然他也生气了,说:“青衣楼确实很了不得,但我陆小凤不愿意去的地方,还没有人能硬拉着我去!”
那青衣大汉满脸的怒意,但他也知道继续留在此地绝对讨不了好处,便也干脆,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叶孤城正站在门口,但他没有去拦人,他走进了门里,目不斜视,好似那长相可怖的青衣大汉只是一团空气。
宫九摇摇欲坠地撑着桌子,一直在咳血,根本无暇顾及陆小凤他们。叶孤城走到他身边,问:“你伤得很重?”他的语气虽然冷漠,却暗藏着关切。
陆小凤忍不住说:“原来你是受了伤?是谁能伤得了你?”宫九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他至今都还摸不着头脑呢,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生了这样的变故?
宫九抬起头来看着叶孤城,眼神有些躲闪,苦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陆小凤的话。
叶孤城对陆小凤说:“他接了我一招。”
陆小凤瞪圆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颤抖着手,指着宫九,说:“你昨晚没有喝醉?!”
叶孤城险些绝倒,陆小凤的思维之古怪简直和宫九有得一拼!
宫九得意地笑了,说:“没有,当然没有,我的酒量,你根本无可想象!”
陆小凤瞠目结舌,叶孤城忽然“哼”了一声,宫九愣住了,脸色更青了——他这样说,岂不是承认了他昨夜是在装醉调戏叶孤城?!
刚刚还得意忘形的宫九立时便垂下了头,讷讷地说:“我昨夜说的……都是真心话。”完了,叶孤城要是一招天外飞仙过来,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恐怕也接不住啊!宫九不禁偷偷地眼光乱瞥,计算着再次逃进密道的可行性。
可是叶孤城没有拔剑,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此时正处于震惊之中,不是为了宫九,而是为了他自己:刚刚听到宫九说的话,他的心里竟涌出一股难言的欣喜来——这真是太吓人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他居然对宫九那个变态有了感觉!
这……这世界玄幻了!绝对的!叶孤城在努力地说服自己,比起宫九,他明明应该更喜欢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啊!可是往陆小凤那边瞥了一眼,再对比一下“虚弱垂首”的宫九美人……这差距也太大了!叶孤城不禁有种扶额长叹的冲动:陆小凤你再长帅一点儿会死么?你敢不敢比变态长得更好一些?!
宫九见叶孤城没有出手,心里一喜,暗道有戏,正想要再接再厉,却不料就在此时,一个人很不识相地走进了这屋子,手里还提着一颗滴血的人头,那正是方才走出去的青衣大汉的人头。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恰巧照在这个人脸上,那根本已不能算是一张脸:这张脸的左面已被削去了一半,伤口干瘪收缩,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过来——不是一个鼻子,而是半个;也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只。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额角被人用刀锋划了个大“十”字,双手也被齐腕砍断了:如今他的右腕上装着个寒光闪闪的铁钩,左腕上装着的却是个比人头还大的铁球。
老板娘被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不敢再看。
紧跟在这个只剩了半张脸的人后面的,竟是个长得很斯文、很秀气的人,就好似一个文弱书生,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给人以极其震撼的对比。
随即是第三个人,他走进屋来,抱了抱拳,颇有礼貌地对陆小凤说:“在下独孤方。”说着又指了指前两个人,说:“他们是柳余恨和萧秋雨。”而后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边,好像在等什么人,神态恭敬而期待。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美妙如仙。
陆小凤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忽然就发现这间本来充满了血腥味的屋子竟然变得充满了香气。
这香气从风中吹来,随着乐声传来,转眼之间房间里就都已充满了这种奇妙的香气。
所有的人都被吸引了,都想知道是谁要走进这间屋子、伴随着奇妙的花香和美妙的音乐?可是宫九却有些恼怒,任何人在计划被打断时都免不了恼怒——更何况他是宫九?宫九悄悄地去看叶孤城,见他也和房里的其他人一样全看向房门,心里的怒气就更重了。
殊不知叶孤城是在感慨着,这上官飞燕绝对是个故弄玄虚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她长得到底有多美?叶孤城也很好奇,不过这一次他们是看不到真正的上官飞燕的,他们只能看到易容之后的她,那是丹凤公主的容貌。
各式各样的鲜花从窗外飘进来,从门外飘进来,然后再轻轻地飘落在地上,仿佛铺起了一张用鲜花织成的毯子,直铺到门。
一个女人慢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陆小凤的眼睛又亮了:他这样的一个浪子,自然见过很多女人,但他却从未看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她身上穿着件纯黑的柔软丝袍,长长地拖在鲜花之上。她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脸色却是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黑得发亮。没有别的装饰,也没有别的颜色。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众鲜花上,地上五彩缤纷的花朵竟似已忽然失去了颜色。
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都已悄悄走到墙角,他们都看着她,那神情就仿佛是在看着他们所信奉的神。
黑衣少女静静的凝视着陆小凤,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
但叶孤城却忽然觉得很失望:丹凤公主的容貌也不过如此,不就是个走清纯神秘风的女人么?在他眼里还比不上宫九呢!
当这房间内故弄玄虚的气氛已达到了最高点时,眼看着那女人的大戏就要开场了,叶孤城却忽然觉得百无聊赖,半点儿也提不起兴致来。
所幸这房里还有宫九,不管他知不知道叶孤城在想着什么,有他在的时候,就总不会让叶孤城感到无聊——只听他很煞风景地咳了两声,打破了一室的神秘和寂静,而后病恹恹地说:“这位姑娘,你让人撒了这么多的花瓣,待会儿是很难清理的……怎么也该意思一下,赔偿一点儿清扫钱罢。”
所有人都愣住了,叶孤城险些笑出了声来,所幸他强大的面部控制能力发动,忍住了。
这时,就连一直都在和气地笑着的萧秋雨也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看向宫九,问:“你是什么人?”在他们的情报里,是肯定没有宫九这个人的。
不过现在的宫九实在是显得太凄惨了,一脸的病容,灰色的袍子上还沾了些暗色的血迹,怎么看都像个痨病鬼!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们的目标是陆小凤。
宫九又咳了两声,淡淡地说:“这间客栈是我的,小本生意不好做,你们要做戏,何不去租个戏台子?”
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的眼里几乎都要喷出了火来,“断肠剑客”萧秋雨的剑已出鞘了半寸。
叶孤城忽而说道:“在我的面前,你最好不要拔剑。”
场中气氛几乎已经凝固了,这时那花瓣中央的女人动了,她莲步亭亭地走过来,声音轻柔得像风,像黄昏时吹动远山上池水的春风,只听她说:“这位……可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不怪她认错了人,因为宫九和叶孤城不在她的计划里,而且她只知道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这样的白衣,这样的气质,这样的剑意,又在陆小凤的房间里,难道他会不是西门吹雪么?
可陆小凤的脸憋红了,宫九又咳了起来,叶孤城语气冰冷地说:“我是叶孤城。”随即他便再也不轻去看那个惊呆了的女人,以及那三个为了那个女人已然失去了全部尊严的男人们,他看了宫九一眼。
宫九乍然间就明白了叶孤城的意思,当下笑道:“你们有事就慢慢谈罢,我不打扰了。”随即指着地上的花瓣,对陆小凤说:“这些算在你的账上。”再不去搭理苦了脸的陆小凤,宫九说完话以后,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门去,把那一地的美丽花瓣踩得七零八落的。
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都有心想要出手,可叶孤城的气势压得他们几乎喘不上气,直到宫九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他们仍旧抬不起手来。
叶孤城也出去了。老板娘的眼睛转了转,对陆小凤笑道:“我也不打扰你的艳遇了哟。”说着抛了个媚眼,也扭动着出了门。
门内那种神秘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宫九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叶孤城,他已经明白了,叶孤城无心杀他,他的心又荡漾了起来。
不过当叶孤城也走出来了,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时候,就是叶孤城在等宫九了:宫九好像真的伤势沉重,走路的速度也和痨病鬼差不多了。
叶孤城不说话,可宫九必须找话说,否则就会冷场。宫九还摸不准叶孤城对于他昨夜“表白”的真实想法,更不想把事情弄糟,只得闭口不谈昨夜的事,而是笑了笑,神秘地说:“城主想不想知道刚刚来的那女人是谁?”
叶孤城冷漠地说:“与我何干。”
宫九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你总是这样,我……”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正是从刚刚他们出来的那间房那边传过来的。
于是两人又走了回去,陆小凤果然已经不在了,屋顶上破了一个洞。
那女人和宫九他们擦身而过,随后是她的侍女。那侍女随手扔出了一锭金子,扔在了地上,而后嫌弃地看着宫九,说:“赔给你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正如他们浩浩荡荡地来。
宫九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叶孤城却很清楚,宫九生气了——其实他也生气了,只因他似乎已经对宫九生了些好感,而且,叶孤城这人最是护短不过了。
宫九慢吞吞地弯下腰去,捡起了那锭金子,悠然地叹道:“钱虽然不多,但买几口棺材还是够的。”
20、第二十章 富豪
一锭金子能够买到多少口棺材?
在那一瞬间,叶孤城真心觉得宫九这话说得霸气极了,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数了一遍手指之后才得出了结论:这一锭金子已经足够买齐大金鹏王朝的一群人、霍休,甚至还能加上冤死的珠光宝气阁的阎老板以及独孤一鹤等人的棺材了,事实上依旧是绰绰有余,就算死的人再多一些,也不怕没棺材住,最多棺材的质量差几档而已……浪费是可耻的,自以为是是可笑的,而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则是可怕的。
宫九无疑是不该惹而且不能惹的人。
叶孤城毫无诚意地为这些率先出场的第一批反派们烧了一炷心香,随后便开始期盼以及好奇了:宫九会怎么对付上官飞燕那群人呢?还有,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次事件中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霍休?
同样都是幕后大反派,第一个出场的霍休和最后一个出场的宫九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呢?叶孤城非常想要对比一番。
不过宫九貌似根本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或者说,此时对于他而言,显然是叶孤城更重要一些。是以他只霸气外露了一刹那的时间,随即就又恢复了那种虚弱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重伤虚弱状态,慢吞吞地把那锭金子揣进了怀里,轻咳了两声,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叶孤城,问:“城主……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么?”
叶孤城最受不了宫九这种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的表情了,他已经猜到了宫九应该伤得没多重,只是在装可怜而已……不过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看好戏,而不是去和变态计较“投怀送抱”和“献吻”的旧账,于是他淡淡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宫九愣了愣,说:“那是大金鹏王朝的……”话才说了不到半句,他就反应了过来,顿了顿,忽而转移话题,反问道:“那个女人很美,城主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宫九这话说着,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一股酸味。
叶孤城不动声色地说:“红颜于我俱白骨。”事实是,他比较在意蓝颜,红颜什么的他才不稀罕呢。
宫九虽不能知晓叶孤城的真正想法,但他依旧愉悦地挑起了嘴角,说:“城主高见。刚刚那个女人是大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此来是给陆小凤添麻烦的。”
叶孤城说:“公主?”
宫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回应道:“城主果然慧眼,野鸟就是装得再像,也成不了凤凰。这个所谓的丹凤公主……啧啧!”
叶孤城暗赞宫九果然厉害,一语就道破了上官飞燕的把戏,便说:“有阴谋。”
宫九颔首笑道:“确实有,陆小凤这次的麻烦绝对不小。”
叶孤城目光灼灼地看着宫九,又问:“你要管?”心里暗道:管吧管吧,正好让他近距离领略一番大变态反派的行事手段。
可宫九只是云淡风轻地微微抬头,去看了一眼那破了个洞的屋顶,而后喟叹着摇头道:“陆小凤的本事那么大,他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来管呢?”说罢转移了话题,淡笑着邀请道:“城主有没有兴趣品一品今年的新茶?”
叶孤城无语地点了点头,他才不信宫九会不管呢,不提那只撞破了客栈屋顶飞走的小鸡,单是上官飞燕他们那种蔑视的态度,宫九都不可能轻易释怀……很显然,这变态又开始故弄玄虚了。
不过故弄玄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在之后的两天里,叶孤城品过了各类顶尖的新茶,尝到了种种让人恨不能咬掉舌头的美味,还聆听了江南水乡的柔情小调,欣赏了薄雾烟雨的湖光美景……只因为招待他的人是宫九,宫九有足够的资本,而且宫九还不吝啬——当然,宫九会对叶孤城大方,却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会这样的大方。
当陆小凤终于再度出现在宫九和叶孤城眼前的时候,他们正在湖边高地的亭子里下棋品茗。在这亭中,远眺是水光潋滟,近处有杨柳轻拂,台阶下是奇花异草,亭柱上有狂草书迹,缭绕的是郁郁茶香,就连那棋盘都是一块整玉,棋子更是晶莹剔透的黑白琉璃……
恰在此时,宫九扔出了一颗棋子,赞道:“城主好棋艺,我又输了半子。”叶孤城默默无语,他的棋艺确实是上佳,可宫九的棋风就和他的思维一样天马行空,总以极为诡异的方式攻城略地……他们下了好几局,每局都是宫九输半子,这其中的含义还用得着明说么?叶孤城不想理宫九这个“全才变态”了,侧过脸来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这悠闲惬意的两个人,险些没有吐出一口血来。
宫九也转过头来,斜眼看着陆小凤,撇嘴道:“陆小凤,你欠我的账什么时候才能还上?那些花瓣,还有屋顶,你……”
“够了够了,不要说了!”陆小凤跳了起来,抱怨地喊着:“你请叶城主喝的一杯茶都能值几十上百个屋顶了,为什么偏要与我斤斤计较?”
宫九哼笑道:“你怎么能和叶城主相比?”
陆小凤瞠目结舌,顿时蔫了。
叶孤城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随即他看到了陆小凤身后的那个人,微微一怔,说:“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着回答:“是的,叶城主,还有九公子,陆小凤和我提过你们,只可惜我不能亲见两位的风采。”他温和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能让躁动的人心安定下来。
叶孤城颔首道:“你果然名不虚传。”美人啊美人,叶孤城暗自评估着:花满楼果然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和宫九简直就像是两个极端,宫九平时虽然也戴着温文尔雅的面具,但他无论怎么装,都不可能像花满楼这样和谐自然。花满楼天生就该是如此的。
宫九有些不高兴,因为叶孤城把注意力放在了别人的身上,是以他不理会花满楼,而是微微皱眉,说:“陆小凤,你来打扰我们,有事?”他这几天和叶孤城在一起真是既舒心又快活,他故意不再说起调戏和表白的事,叶孤城也不与他计较,还常常对他这个“伤员”予以“关怀”,宫九别提有多满意和暗喜了,恨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偏偏陆小凤就要来烦人。
陆小凤轻叹了一声,他虽听出了宫九话语里的嫌弃之意,却不能识相地离开,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丹凤公主要帮她讨回公道……女人的债,岂非向来都是最难还的?所以他只能说:“我遇到了一个大难题,须得找人帮忙。”
宫九嘲讽道:“你是要找我帮忙,还是要找叶城主?”
陆小凤为难地瞧了瞧宫九,又看了看冷着脸的叶孤城,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要是你们都、都能帮忙就最好了……”
宫九表情一变,微微摇晃了一下,而后抬起手,捂着胸口,虚弱地说:“我受了重伤还没好,你是知道的,我帮不上忙。”
陆小凤只得可怜巴巴地瞅着叶孤城,事实上陆小凤本来就没对宫九报以希望,宫九此时的脸色虽已好了许多,但他才受了那样重的伤,要恢复应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所以陆小凤可没指望宫九能够帮他对付独孤一鹤。但是如果叶孤城愿意出手,那可就太好了。
叶孤城当然知道陆小凤是想找他来帮忙对付独孤一鹤的,本来帮个忙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剑道未成,以叶孤城现在的真正实力,恐怕还拿不下独孤一鹤啊……
独孤一鹤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之一,就连现在的西门吹雪也不是独孤一鹤的对手,只因西门吹雪沾上了陆小凤的主角光环,这才侥幸杀得了独孤一鹤,若是换了叶孤城……那可就很难说了,这样危险的事,叶孤城自然不愿意去做。这已经不仅仅是帮忙了,而是拼命啊!他并没有西门吹雪那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觉悟,于叶孤城而言,追求绝顶的武力是为了让他活得更恣意,又怎么可能为了追求绝顶的武力而不在乎生命呢?
所以叶孤城问:“是为了上次那个女人的事?”
陆小凤怔了怔,连忙说:“没错,就是上次的那个女孩子,她是……”
“你不必说了,”叶孤城蓦然打断了陆小凤的话,冷淡地说:“她的事,何不去找西门吹雪?”
陆小凤呆滞了,宫九轻笑了出声,道:“她认错了叶城主,也对我不屑一顾,她的事,又何必来找我们?”
叶孤城对宫九的知情识趣真是满意极了,这句话一说,便已完全打消了陆小凤的侥幸,见事不可为,蔫不拉几的陆小凤只得无可奈何地说:“唉,那我就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说罢转身拉着花满楼就要走。
却不料宫九忽然说道:“花满楼,如果你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找我。”陆小凤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宫九,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刚刚宫九根本就不理会花满楼,为什么会忽然这样说?叶孤城也大惑不解地看着宫九。
花满楼虽然同样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愉悦地笑了,说:“好的,谢谢你。”
陆小凤忍不住问:“为什么?”
宫九和善地笑着说:“花满楼并不像你那么麻烦,而且……”听到前半句话,陆小凤的嘴角抽搐了,后半句话宫九又卖起了关子,陆小凤只能无奈地问:“而且什么?”
宫九却不接下去,而是问:“这里的景色很美,是不是?”
陆小凤险些憋过了气去,叶孤城暗笑不已:宫九又开始耍人了,他忽然觉得宫九虽然变态,但他每次耍人时都很有趣。
花满楼温柔地说:“很美,非常美。”
宫九笑着摇头道:“其实这块地是我从江南花家的手里买来的,价格可不便宜。”
陆小凤瞪圆了眼:“所以你……”
宫九继续笑道:“所以我要和花满楼打好关系,以后我若是还想买地,或许就能议议价了?”宫九的话虽然很直接甚至很功利,但他的语气却能让人觉得他十分真诚:有些话,直接说出来,反倒比藏着掖着要好得多。
花满楼听到这话,果然对宫九的印象大是改观,友善地笑道:“我在花家并不管事,但九公子既愿意照顾我家的生意,我可以介绍我的哥哥们给你认识。”
宫九满意地颔首道:“那就要多谢你的美意了。”
待得陆小凤和花满楼离开了,叶孤城才猛然觉得,宫九这个人实在是很懂得抓住机会……陆小凤这一趟来找他们是徒劳无功,他和花满楼是纯粹的旁观者,唯有宫九,反倒借此机会和江南花家扯上了关系,果然了得。
宫九和叶孤城又下了几盘棋,天就黑了。他们在月光下漫步回到客栈,各自回房,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但两人都觉得很闲适、很舒心。
他们似乎,已经开始慢慢习惯彼此的存在了,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力量。
夜深了,万籁俱静,宫九的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宫九去了哪里?
此时的宫九,正背着手,仰着头,神情傲然地站在一个老头面前。
那老头瞪大了双眼看着宫九,良久才说:“你能进来这里、找到我,果然有些本事。”
宫九半眯了眼,嘲讽而骄傲地笑道:“九公子怎么可能没有本事?”
那老头沉了脸,说:“你来找我,是想怎样?”
宫九收敛了骄傲的表情,眨眼间就变得温文尔雅,只听他语气非常诚恳地说:“自然是来找你合作的。”
老头诧异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上次杀手的事来找我算账的,怎么竟是来找我合作的?”
宫九微微笑道:“霍先生的手底下高手如云,上次却只派了那么几个小喽矗炎慵晕业纳埔饬恕!
霍老头不禁失笑,他只派了几个喽ィ置魇乔撇黄鸸牛湃茨苷庋馑囊馑迹徊皇瞧胀ㄈ恕5故且x艘⊥罚担骸拔也蝗衔颐怯泻献鞯谋匾!彼饣袄铮松逼
宫九也摇了摇头,表情十分诚实地说:“霍先生最好不要再让你手下的那些个小喽浅隼戳耍仪凹溉绽锊虐ち税自瞥侵饕唤#耸敝厣嗽谏恚翟谖抟舛帧!
霍老头的脸色变了:宫九这不是在示弱,而是在炫耀——如果一个人真的挨了白云城主的一剑、却“仅仅是”受了重伤,甚至还能够穿过重重机关来到他的面前,那么这个人又该有多厉害呢?
宫九笑了,笑得十分友好,他说:“霍先生请放心,与我合作,你的钱只会越来越多——因为我的目标非但不是钱,反倒能让你赚尽天下的钱。”
霍休忍不住问:“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宫九一脸无辜地说:“自然是天下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21、第二十一章 合作
听到宫九的话,霍休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武功绝顶、神采飞扬、傲气天成……这无疑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唯一可惜的是,他太年轻了。
年轻人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说,逐鹿天下。
霍休早已不年轻了,是以他根本不会把“天下”这么一个恢弘的词当做他的目标,在他看来,把“天下”当做目标的宫九,就跟那些会把“天下第一”当做梦想的初入江湖的年轻人们一样,都是愚不可及的。
从根本上都已错了,纵使宫九心气再高、本事再大又能如何?
所以霍休顿时换上了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语气也平和了起来:“九公子好气魄,不过老朽年纪大了,已经不喜欢做太过刺激的事了,九公子若有生意上的需要,大可以来找我,但其它方面的事,就请恕老朽无能为力了。”
宫九笑眯眯地点头说:“当然,我来找霍先生,本来就是为了做生意嘛……”说着他顿了顿,收敛了笑容,复又正色道:“不过……倘若连利用陆小凤去除掉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以及珠光宝气阁阎老板这样的事情都算不上‘刺激’的话,我也只能佩服霍先生的胆量了。”
霍休闻言脸色骤变、杀意顿生,语气十分危险地说:“九公子好灵通的消息!”他自认为这计划周密详实,怎地竟会泄露了消息?真是要命……要谁的命?!
仿若并没有看见霍休青筋暴露的双拳,宫九不慌不忙地淡笑道:“霍先生还请稍安勿躁,你是陆小凤的朋友,我也是陆小凤的朋友;霍先生喜欢利用女人,恰巧我也颇具皮相……我们既是有意合作,消息互通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相反还能有利于彼此,霍先生以为呢?”
霍休的脸色忽青忽白的,宫九的话说得很明白,意思也很清楚,那就是——霍休所有的计划以及细节,宫九都已一清二楚……
不过这话里倒似还藏着话,说他利用女人?!难道是因为哪个女人在“左右逢源”,这才走漏了消息?可恶……该死!一时间霍休心乱如麻,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九公子高见。”
宫九和善地笑道:“霍先生客气了,想必霍先生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我就不多打扰了,后会有期。” 说罢拱了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霍休的脸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伸出手,朝虚空中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这天夜里,青衣楼里十分热闹,宫九的客栈也十分热闹。
叶孤城甩掉了剑上的血珠,回过头去狠狠地瞪着某个满脸无辜、抱臂围观的变态——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拨杀手了,而且他们的实力还一拨比一拨强。
当第一拨杀手出现的时候,叶孤城还颇为兴奋:这才像是江湖啊,整天和宫九一起“吃喝玩乐”,那算哪门子的江湖?
叶孤城提剑而上,尽显高手风范。
可等第一拨杀手死光了以后,才没多久又来了第二拨、第三拨……叶孤城烦了,也困了,这大半夜的没个消停,到底还要不要睡觉了?!
况且还有某个变态一直在旁边眨着闪亮亮的双眼盯着叶孤城“砍瓜切菜”的身影……咳,不对,才不是什么“砍瓜切菜”,应该是“一剑光寒十九洲”才对!“尽显高手风范”的白云城主不但要杀人,还要注意姿势的优美程度,并且小心不让血珠溅到他雪白的衣服上——这真是个费劲的技术活儿!叶孤城忽然明白了西门吹雪为什么一年只杀四个人了!
叶孤城冷冰冰地看着宫九,说:“你惹的麻烦?”
宫九讨好地笑道:“做生意嘛,肯定是会得罪人的,这些人应该和上一次的那些杀手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想杀我也就罢了,可竟敢搅扰了城主,真是万死也不足惜。”
叶孤城冷哼一声,收剑回鞘,转身回了房间,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这一夜,青衣楼一共损失了五批杀手,前三批杀手全部死于一剑封喉,就连伤口位置都几乎没有偏差。而后两批杀手……全部变成了烂肉,烂得就连那肉原本属于人身上的哪一部分都分不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堆成了一座小山的尸体和烂肉好似从天而降一般地出现在了霍休的小楼门前。
很快,宫九便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合作。
于是在之后的十余天里,宫九很辛苦:他白天要陪叶孤城,晚上得去找霍休,一天到头都没个休息的时候……不过他很兴奋,所以他不觉得累。
白天的时候和叶孤城在一起,宫九自然是兴奋的,叶孤城总能让他感到兴奋,这种感觉就好像会上瘾,怎么品尝也不够。
到了晚上,宫九要去和老狐狸霍休周旋,他要扮演一个有本事、有财力、有智谋却也有个致命缺点的年轻人——这个缺点就是自负,不过宫九却不需要“假装”自负,因为他本来就很自负。宫九真正需要“假扮”的,是年轻人。
莫要忘了,宫九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他的心却已老了,甚至死过一次——他根本已算不上是个年轻人了。
霍休是个老狐狸,霍休觉得宫九是个小狐狸,但小狐狸总归还是比不上老狐狸的,所以霍休胸有成竹。
可宫九呢?他是狐狸,还是猎人?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宫九也胸有成竹。
这一天的早晨,叶孤城练完了剑,沐浴焚香,在等宫九。宫九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然后两人一起出去“吃喝玩乐”。
不过这一次叶孤城没有等到宫九,却是等来了一个侍女,那侍女递了一张纸条给叶孤城,随后便满脸绯红地跑走了。纸条上写着:近日劳累太过,以致卧床不起,无奈失约,还望城主海涵。宫九。
叶孤城怔了怔,把纸条折起来收好,随即自己出了门去。宫九的这个理由找得一点儿都不好,叶孤城猜想宫九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他有那样大的家业和势力,必然是琐事缠身的。
宫九有些事不能让他知道,叶孤城完全能够理解,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叶孤城自己也有许多的秘密。但宫九不该找这样蹩脚的借口来敷衍他……叶孤城忽然觉得有些气闷,所以决定出门散心。
但事实上,宫九此时确实在睡觉,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睡觉了,而且今天晚上,他还有事要做。
原本宫九也想随便找些理由把叶孤城给“打发了”,不过最终他却鬼使神差地写下了实话……如果让他知道这些“实话”反倒让叶孤城不舒坦了,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有些时候,谎话比真话更像真的。
叶孤城在城里逛了一整天,却不是用走的,而是用飞的。只因他的形象太不一般了,一身雪白的剑客,若是走在大街上,不一会儿就粘满了眼珠子。之前他和宫九两个人一起走还不觉得,一个人的时候实在有些别扭,叶孤城干脆就飞了起来,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跃行,俯视这红尘百态。
这样的体验很不错,却有些寂寞。一个人在高处久了,就容易寂寞。
天渐暗了,叶孤城本打算回去,可却在路过一座巨大庭院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陆小凤。
不止是陆小凤,还有花满楼,他们正在参加一个酒席,酒席的主人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老板和一个精明干练的年轻人。
他们双方似乎起了争执,那老板要赶走陆小凤和花满楼。便在此时,一个白衣如雪的剑客站在了门口,只听他冷冷地说:“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那老板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那声音仿佛从极远的雪山上飘来,这个名字仿佛冰冻了所有人的心。
叶孤城的心里一跳,胸腔中似乎有蓬勃的战意汹涌着……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炸了开来……他此时正站在高高的屋檐上,他看到了西门吹雪。
这一刻,时空在他的脑海里错乱了——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白衣的剑客,正站在西门吹雪的对面,他说“学剑的人只在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那是谁?那是叶孤城……叶孤城就是他,他就是叶孤城。
叶孤城猛地睁开眼,他似乎懂了。这些天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的心沉淀了下来……他终于触摸到了剑道的边缘!
叶孤城握紧了剑柄,他忽然很想出剑。
西门吹雪已经出了剑。
阎铁珊的护卫们都倒在了地上,一剑封喉。苏少英使出了“刀剑双杀”的绝技,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见一种新奇的武功,就像是孩子们看见新奇的玩具一样,有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喜悦。
叶孤城的眼睛也一样地明亮,他从前或许不会这样觉得,但今夜他刚刚明白了。
苏少英在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后,被西门吹雪的剑洞穿了咽喉。
西门吹雪轻轻地吹掉了剑尖上的血,忽然就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屋顶,他看到了叶孤城。
看到了叶孤城,也看到了叶孤城的剑,西门吹雪瞳孔微缩,寒声道:“你也是他的帮手?”
叶孤城没有回答,他已拔剑!
22、第二十二章 追杀
叶孤城的人和剑仿若流光一般,从屋檐上直泻了下去——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西门吹雪,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在阎铁珊背后偷袭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鲨鱼皮的水靠,勾勒出苗条动人的身材,她的身上还在滴着水,显然是刚从荷塘里跃出来的。
她早就躲在了水里,只为等待最佳的偷袭时机。本来她的时机找得也算不错,可此时她正握着一柄断剑怔立着。
而阎铁珊则是惊魂甫定,刚刚只差一点点,那剑锋就会穿透他的心脏!可叶孤城从屋檐上直飞而下,速度竟比那个从水里钻出来的女人更快,他的剑光击在女人的剑脊上,生生地将那柄剑给击断了。
看了看叶孤城,又看了看西门吹雪,阎铁珊的眼里精光直冒,兴奋地大喊道:“白云城主!”
西门吹雪的眼睛里也泛出了光彩来,他的战意在不断地攀升着。
陆小凤惊疑不定地问:“城主为何会在此处?”如果叶孤城竟是站在阎铁珊那一边的,那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女人一把扯下了水靠的头巾,一头乌云般的柔发披散在双肩,衬得她的脸更加地苍白和美丽了——她就是丹凤公主。可是她眼睛里却充满了仇恨与怨毒,狠狠的瞪着叶孤城,厉声道:“他花了多少钱请你来助纣为虐?!”
叶孤城淡淡地对陆小凤说:“我只是路经此地。”而后他看向自从他出现以后就容光焕发、眼中充满了希望的阎铁珊,又说:“我不是来帮你的。”最后,叶孤城目光冰寒地看着丹凤公主,冷然道:“背后偷袭的人,不配用剑!”
西门吹雪忽而开口,说:“对!”而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孤城,说:“叶孤城,你很好。”
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目光中有寒星点点,他微微颔首,道:“西门吹雪,你也很好。”
西门吹雪兴奋地几乎快要颤抖,他大声地说:“与我一战!”
叶孤城刚要说话,忽然心生警兆,猛地转过头去,阎铁珊竟已死了!他的眉心上插着半截明晃晃的银针,没有流出一滴多余的血。
丹凤公主捂着脸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地说:“他该死,他该死!”在美丽的女人哭泣的时候,陆小凤除了安慰还能做什么呢?他朝叶孤城投去了一个恳求的眼神。
叶孤城没空理会陆小凤,他已经飞身追了出去——杀死了阎铁珊的人自然不是丹凤公主,她根本没机会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眼皮底下出手……更何况仅以一根银针就穿透了阎铁珊的颅骨,丹凤公主哪有这样大的本事?阎铁珊本身就是个高手!
屋顶上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随后是两道白影紧追不舍:就在叶孤城飞身而起之后,西门吹雪也追了出来。
他们不在乎阎铁珊是不是该死,他们在乎的是绝顶剑客的尊严!
是谁?竟敢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眼皮底下偷袭杀人?简直找死!
叶孤城的轻功提升到了极致,他此时满心都是战意:方才有所领悟,叶孤城本来就极想出手——可是他还有理智,很理智,所以他不可能去和西门吹雪生死相搏。击断丹凤公主的剑,叶孤城只略略发挥出了不到一半的实力,不够,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强的对手!
西门吹雪的战意也快要溢出来了,他今夜先杀了苏少英,又见了叶孤城,此时还有一个杀了阎铁珊的神秘高手在如鬼影一般地窜逃着——西门吹雪的剑好像正在叫嚣着要饮血!饮人血!
世间绝顶的两大剑客,他们的轻功也是绝顶:一个是天外飞仙,一个是万里追杀……那神秘的高手究竟是谁?谁能有这样的荣幸同时被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追杀?!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紧紧地盯着那道黑影,直到他蹿入了林子里,黑黝黝的林子。
“逢林勿入”对两大剑客来讲都是笑话,叶孤城信心满满,西门吹雪一往无前。
两道白影在漆黑的林中穿梭,快得如风似电。可那黑影的速度也很快,极快,快得若隐若现。
忽而“嘭”地一声,有极强的光在这丛林中爆闪了片刻,原来是那黑影抛出了一颗光雷炸开,想要借机隐遁……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个向左、一个朝右,继续追了下去。那个神秘的高手不可能躲过他们两人的感官就地隐蔽,更不可能回头,他只能朝前跑,不是左,就是右。
果然,叶孤城才追了没多久,就见那黑影在月光下现了形。叶孤城暗自冷笑,已握紧了剑柄。
略过了盏茶时间,那黑影逐渐慢了下来——诚然他的速度极快,却似乎有些后继乏力……时机已至,叶孤城终于出剑!
叶孤城畅快淋漓地使出了天外飞仙——剑意不断攀升,他已将要突破!能在这样的剑势下接招的人,无疑就是最合适于他的对手,叶孤城要借着这样的机会磨练自己的剑道,一次、或是几次,遇强则强……他终将在剑道上走得更远。
那黑影终于顶不住这样的压力,他也出了剑:那是一把缠在腰间的软剑,漆黑、极细,好似暗影里的毒蛇;那剑法也极为诡异,弯回折转,忽点忽刺——若说叶孤城的剑招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仙道,那这黑影的剑招就是诡道,这剑招不敢直面天外飞仙的威势,而是如蛇一般地缠了上去……
可这“蛇”的速度也很快,快得出奇,叶孤城已经可以预料到,当他的剑刺穿对方的心脏时,那剑“蛇”也将会在同一时刻咬上他的咽喉!
这是同归于尽!叶孤城的心里一片冰凉,但此时已无法可施——他不可能收手,收手死得更快!他只能祈盼自己的剑能更快一分……不,只要半分就够了……可这速度已是极致,竟是半分也快不了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方忽然在收势,那剑“蛇”倏忽后退,连连点在叶孤城的剑上,将他的剑点偏了半寸!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打法:如果叶孤城想偏回那半寸,完全可以;即使他不偏回半寸,对方也会重伤濒死、束手待杀,那么同归于尽就会变成一死一生——收招的人死了,而叶孤城依旧好好地活着,谁会这么“舍己为人”?
叶孤城忽然就懂了,他也在尽力收回剑势,而且配合着让那剑锋更偏了一点儿……剑锋穿胸而过,对方闷哼一声,松开了手,软剑落在了草丛里。叶孤城心里一跳,他没有收剑回鞘,而是也松开了手,弃了剑!
是谁能让白云城主弃剑?
宫九扯下了蒙面的黑巾,闷闷地笑了,叶孤城的剑还插在他的身上。
叶孤城的脸很冷,冰冷,话也是冰冷:“你找死?!”
宫九苦笑道:“城主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自遇到了城主,这伤得是一次比一次重,亏得我命硬……”
叶孤城抖出了一张纸条,寒声说:“你不是卧床不起么?”
宫九怔了怔,欢畅地笑道:“城主竟贴身收藏我的笔迹?我真是……嘶!”宫九捂着伤口,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微微摇头道:“这下子我是真要卧床不起了。”说着他可怜巴巴地瞅着叶孤城,说:“劳烦城主与我同路回去?”
叶孤城看着那把穿透了宫九前胸后背的剑,一时只觉得心惊肉跳的,也不禁暗自咋舌宫九变态的耐痛能力,这要是换了一个人即使不痛晕过去也要瘫软在地了,还能站着说笑,真不愧是宫九哇……叶孤城没有拒绝,他说:“走。”
宫九继续可怜巴巴地说:“城主可不可以扶我一把?”
叶孤城对宫九这种“打蛇随棍上”的本领真是领教足了——他的剑招就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变态是不能纵容的,是以叶孤城冷漠道:“你若再不走,等西门吹雪寻过来,就不必走了。”
宫九的脸色蓦然煞白,再不敢拖延了。
两人一路走回客栈,宫九越走越慢,最后连脚步都踉跄了起来。叶孤城见他不似假装,终于还是扶了一把——宫九借此机会,干脆整个人几乎挂在了叶孤城身上,缠得死紧。
叶孤城本想把某个得寸进尺的变态狠狠甩开,但见宫九紧咬着牙不说话,额上冷汗直冒,终究还是不忍心,就由得他去了。
待得回到客栈,又进了密道,宫九召来下属给他处理伤势,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是倒在软榻上起不来了。
挥退侍从们,宫九拿起那把刚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来的、还沾着血的剑,有气无力地说:“多谢城主,宝剑奉还。”他得谢叶孤城没有当场拔剑,否则他恐怕真是回不来了。
叶孤城收剑回鞘,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宫九不想告诉他的事,他问也没用。而今晚发生的事,他也需要好好想想。
可叶孤城才走到房门口,就迎面遇上了陆小凤、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丹凤公主留在了珠光宝气阁,因为那里现在是属于她的了。陆小凤帮丹凤公主和霍天青说和了,霍天青虽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但他只是阎铁珊请来的帮手,此时阎铁珊已经死了,而珠光宝气阁的钱本来就是大金鹏王朝的,所以霍天青已没必要留下。
阎铁珊的这件事在陆小凤看来已经很好地解决了,至于阎铁珊是怎么死的,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但叶孤城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没有追到人。”他不是向陆小凤解释,而是向西门吹雪,毕竟当时是他们两个人去追的。
西门吹雪冰冷冷地说:“我亦没有。”
陆小凤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虽说阎铁珊该死,可杀他的人竟连你们两个人都追丢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但随即他又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着说:“江湖上不知名的高手本来就很多,阎铁珊这些年恐怕也得罪了不少人。”他心里虽还有疑惑,但却不想节外生枝。阎铁珊已经死了,他们现在需要对付的,是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说:“若我与独孤一鹤一战而未死,迟早要与你一战!”
叶孤城微微颔首:“好。”
陆小凤忽然问:“宫九呢?”江湖上不知名的高手其实也不太多,宫九就是一个。陆小凤忽然问起他,是不是也生了些许怀疑?
叶孤城淡然地说:“他受了伤,睡了。”叶孤城不说谎。
陆小凤瞪大了眼,说:“又受了伤?”
西门吹雪忽然说:“这里的血腥气很浓。”
叶孤城说:“不错,这里来过五批杀手。”之前确实来过,他说的是实话。
花满楼关切地问:“九公子的伤势怎样?需不需要帮忙?”
陆小凤笑道:“宫九的本事大得很,一定没事的。”
叶孤城微微摇头,说:“前些时日,也有杀手。”说着他看向陆小凤,道:“他的麻烦也不小。”他绝对不是在故意误导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说:“唉,谁说不是呢?不过他家大业大钱也多,惹上麻烦还可以理解,我一穷二白的也有这么多麻烦,真是命啊!”说罢他又皱眉问:“宫九难道伤得很重?”
叶孤城颔首道:“日前他接我一剑尚未痊愈。”这是大实话,若非宫九伤势未愈,叶孤城还不一定能追得上他呢。
西门吹雪的眼睛又亮了,说:“他竟能接下你的剑?待他伤好,也要让他试试我的剑。”
“……”叶孤城默默地为“一伤再伤、卧床不起”的宫九抹了一把汗。
23、第二十三章 故意
宫九“奄奄一息”地在密室里躺着,“光明正大”地听着院子里的人说话。
上辈子宫九没有遇到过叶孤城,是而除了最终死的时候,还没什么人能让他受这样重的伤。不过受伤对于宫九来说,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太坏的事儿,他此时只觉得从身体到心灵都十分地满足,这种满足,他以前从未有感受过。
叶孤城真是……越来越让宫九着迷了,而且叶孤城对宫九也是很不同的,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可以更进一步了?可是宫九这还是没做什么呢,都一伤再伤、伤成了这样儿,若是真做了什么……啧,思来想去有些拿不定主意,宫九喟叹着捂着自己破了一个大洞的胸口,忽然就想起了他的客栈里的那个也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貌似这些“洞”的来源都和陆小凤脱不了关系!
陆小凤难道真是他宫九的克星?宫九阴森森地想着……还有西门吹雪……什么叫做“你也很好”?!宫九的眼中泛出了浓厚的杀意,他真的很讨厌看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站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古怪、也很难形容、还很憋气,总之如果有机会,宫九是真的想要杀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是说要让他来“试剑”么?宫九冷冷地笑了,他还真想要试一试呢,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可说到“手下留情”,宫九还是有些想不通,想不通他对叶孤城怎么就敢那样地“手下留情”?!
就连宫九自己也搞不明白,在那种“生死一线间”的时刻,他怎么就敢肯定叶孤城不会杀他?怎么就敢收手?怎么就……不快上半分呢?事实上宫九当时的剑招还真的可以再快上半分,虽然他不确定叶孤城是不是也还能更快,但他竟下意识地就不想要伤到叶孤城、更舍不得杀他、也不想弄个两败俱伤甚至俱死,于是他干脆就收了手。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叶孤城什么事也没有,宫九反倒伤重卧床不起了。
危险,真危险!宫九悚然而惊,复又大感兴奋——刺激,好刺激!叶孤城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险?可这冒险似乎又还挺值得的,宫九荡漾地笑了:当然值得,叶孤城不但为他弃了剑,还欺骗了陆小凤……这简直让宫九兴奋得不能自已。
可现在的问题是,叶孤城觉得宫九骗了他。对此,宫九感到很苦恼:他没有啊,他之前是真的在补觉,补完了觉、睡饱了才出门杀人的。
叶孤城才不管宫九有没有补觉呢,他此时正为自己的猜测感到震惊不已:宫九和霍休有联系,这说明了什么?是说明了蝴蝶效应的恐怖,还是说明宫九其实一直都在暗处谋划着、他的造反大计根本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原著的故事里没有提到他而已?!
叶孤城静静地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他需要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因为那次上官飞燕得罪了他,所以他才一时兴起想要横插一手,不让阎铁珊死,好提早揭破霍休的阴谋。可没想到宫九竟一直藏在暗处,上官飞燕的偷袭被叶孤城阻止了,宫九就亲自出了手杀了阎铁珊!那么原来的故事该是怎样的?没有叶孤城,阎铁珊被上官飞燕杀死了,那么宫九呢?他是不是其实也是在的,只不过不需要出手了而已?
说不定,在原本的故事里,宫九“十年后”的出场只不过是他最终的了结罢了,而在此之前的种种阴谋,其实背后都有宫九在推动……保不准还包括了紫禁之巅的决战呢!叶孤城一时觉得有些背后发冷:如果真是那样的,宫九也未免太逆天了吧!
叶孤城甚至有些怀疑了,是不是原来的叶孤城,本身也是认识宫九的?他一直以为遇到宫九是出于他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可事实上,这还真不一定……书里没提,不代表就没有,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不仅仅是一本书!
那么宫九究竟有什么计划?他们的相识会不会也是设计好的?叶孤城有些越想越多了……可随即他又觉得不像,宫九应该不是在利用他谋划些什么。刚刚在林子里,只要叶孤城的剑稍稍偏一点儿,宫九就死定了,这相当于把命交到了他的手上——叶孤城不是不感到震惊和触动的,扪心自问,若是他们俩的角色换一换,叶孤城恐怕是不敢收手的……他不敢赌,可是宫九敢,所以叶孤城不得不佩服宫九。
唉,叶孤城不禁喟叹:唯一的问题是宫九是个变态,否则……不能否则了,再否则他都要动摇了!
总而言之,很显然,在这个混乱的夜里,宫九和叶孤城各自的思维又跑偏了。
但经过了这一夜之后,思维跑偏的,又何止是宫九和叶孤城?
珠光宝气阁里发生的变故,身为幕后黑手的霍休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假扮丹凤公主的上官飞燕偷袭阎铁珊失败了,就连她的剑也被叶孤城给击断了。可是,叶孤城为什么会出现?他说他只是路过,这本来是真话,但听到有心人的耳朵里,真话也可能会变成假话。
霍休就是有心人。尤其是当他和宫九那个小狐狸“合作”以后,由不得他不多心。
今天或许还是合作者,明天就可能变成敌人;今天还和和睦睦,明天或许已生死相搏。
如果有机会,霍休当然会除掉宫九;就是因为暂时没机会,他才会答应“合作”。
霍休的想法,宫九知不知道?他当然知道——那五批杀手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死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可宫九还偏偏要和霍休合作,他竟如此的有恃无恐?!依仗的是什么?武力,自然是武力。不仅宫九自己的武功不凡,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叶孤城。
叶孤城和宫九到底是什么关系?霍休很想弄清楚。可他派出了许多人,花费了许多钱,调查了好些时日,都只查出这两个人貌似才相识了一月余,只不过是偶然相遇,然后同船而渡,又一起遇到了司空摘星,借此认识了陆小凤罢了。
但这是真的么?霍休本来就不大相信,经过了这一夜,他更不信了。叶孤城阻止了上官飞燕,可宫九却亲自出手杀了阎铁珊——为什么?是故作玄虚,还是另有所谋?上官飞燕究竟有没有背叛他?宫九和上官飞燕到底有没有私情?宫九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计划的?叶孤城和宫九是不是站在同一立场上?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办法挑拨?
霍休想了许多许多,直到天亮,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在这新的一天里,有的人快活、有的人悲伤、有的人兴奋、有的人怨愤,而更多的人是一成不变、生活毫无波澜。其实每一天大多都是如此。
至于宫九嘛,他大概是痛并快乐着的。他贴心而能干的下属们在院子里安置了一张宽大、柔软而舒适的榻子,铺了厚厚的白熊皮,宫九正躺在上面,叶孤城就坐在他的对面。
几十步之外有乐女在奏琴,乐音悠扬,不远不近地传扬过来,宫九和叶孤城能够清晰地听到每一个调子的起落,可乐女却听不到他们说话。
即使叶孤城几乎不说话,宫九的安排也总是这样的细致而周到——只要是面对着叶孤城,宫九就仿佛会生出无穷的耐心和毅力。
更重要的是,宫九现在很怕“再次”惹火叶孤城,是以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着。
桌子上摆着极新鲜的水果和棋盘,耳边是柔婉的曲调,这又是很悠闲的一天,叶孤城的心静了下来,他不再去多想些没意义的事情了,他正在认真地下棋。一件事既然要做,就该认真。至于生宫九的气什么的,其实他没那个闲工夫。
宫九也很想认真,奈何他的身上多了两个洞,就好像会漏风一样,呼呼地往里灌,搅得他的思绪很难集中。
所以宫九不出意外地输了,而且还远远不止半个子。叶孤城很满意,宫九也很开心:直接输远比故意输要容易得多。
见叶孤城仿佛心情不错,宫九试探着问:“傍晚时有人要来此见我,不知城主可否陪我一起?”
叶孤城目光灼灼地看着宫九,不说话。
宫九微微有些为难地说:“那人是个高手,我实在是……”
叶孤城打断道:“你想让我护你周全?”
宫九顿了顿,苦笑着说:“怎敢劳动城主做护卫?我只是……”
叶孤城又打断他,说:“好。”
宫九惊了一惊,叶孤城继续说:“有条件。”
宫九舒了一口气,笑道:“城主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我无所不应。”
叶孤城沉默了片刻,他本来是想说“条件等我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的,可既然宫九都这样说了,那他还“客气”啥?是以叶孤城说:“好。”
宫九完全愣住了。“打蛇随棍上”什么的,到底是谁的看家本领?!
就在宫九愣住的时候,另一边厢,陆小凤也愣住了。
只因陆小凤此时正在洗澡,却有四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还提起了滚烫的水壶威胁他要把他烫成白切鸡……她们正是独孤一鹤的弟子,峨眉四秀,她们是来“请”陆小凤去赴约的,赴独孤一鹤的约。
傍晚时分,独孤一鹤走进了珠光宝气阁。
同样是在傍晚,霍天青走进了院子里,宫九笑着招呼道:“久违了,霍总管。”
霍天青目光如电地射向宫九,冷笑道:“我已不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了,九公子又何必一定要见我?”
殊不知叶孤城此时正坐在宫九的身边风中凌乱着——霍天青竟然在这个时候来见宫九,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霍天青没有去珠光宝气阁和独孤一鹤打一架——而原著里西门吹雪之所以能杀死独孤一鹤,正是因为在他们比剑之前,霍天青就已经消耗掉了独孤一鹤五成的内力……否则……否则死的岂不就是西门吹雪?
那么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独孤一鹤在珠光宝气阁,霍天青却来见宫九,那么西门吹雪呢?他马上就要到珠光宝气阁和独孤一鹤比剑了吧……叶孤城呆滞了:宫九偏要这个时候见霍天青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故意的?!
24、更新更新
宫九温和地笑道:“霍总管还请稍安勿躁, 你虽已不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了, 却可以来做我的总管,阎老板请你的价,我也一定出得起。”
霍天青紧盯着宫九, 严肃说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我的,九公子, 请恕我直言,若不是你和叶城主同在, 又与陆小凤相识, 我根本就不会来……”
叶孤城目不斜视地端坐着,仿佛万物不经心一般,但事实上他正强忍着不让嘴角抽搐起来——霍天青这话说得可真直接啊, 换句话说就是:什么九公子?哪里冒出来的, 根本没听说过……若非宫九借了叶孤城和陆小凤的光,霍天青才“不屑于”来见他呢!
叶孤城幸灾乐祸地暗想:宫九这下子可终于算是尝到了“低调”的苦果了吧。
宫九轻叹一声, 表情略带了些遗憾, 无奈地笑了笑,说:“看来隐藏得太深也有麻烦啊……”说着宫九微微摇头道:“既如此,此时此地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我仍旧很欣赏你,或许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只有跟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霍天青抿了抿嘴,生硬地拱手道:“那就多谢九公子抬爱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霍天青,”宫九叫住了他, 淡淡地说:“身为天禽老人的传人,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出身,可你非但不以此为荣,反倒最恨荫蔽于令尊的盛名之下。” 霍天青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宫九,宫九不为所动,继续故作高深地说:“所以你想做大事,轰轰烈烈的大事,恰巧我也想做。”
霍天青冷笑道:“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宫九挑起嘴角,说:“做大事只是你的其中一个追求。”他停住不再说,却是伸手从桌上捻起一颗葡萄吃了。
霍天青“哼”了一声,说:“九公子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不过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是毫无用处的,我还有什么其它的追求,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女人,”宫九半眯着眼,笑得很暧昧,轻轻地说:“一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你爱她,很爱她,爱逾性命。”语意不明地说到这里,宫九忽然用手指在石桌上敲打起了节拍,学着春闺怨妇的调子,捏着嗓子唱了一句:“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叶孤城打了一个寒颤:不是说宫九唱得不好,而是他唱得太好了,恐怕比伶人歌女唱得还要好——宫九果然是天纵奇才,学什么都能一学就会。可问题是他明明是正说着话呢,忽然换女声唱起曲子来什么的,能不能不要这么诡异啊!
可霍天青的脸色却忽然变了,他的双拳上青筋暴起,几欲出手!然而他猛地看了看那张石桌,愣了愣,又瞧了瞧坐在一旁、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叶孤城,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收敛了怒气,强忍着心里的惊涛骇浪,严肃而认真地问道:“九公子究竟想要怎样?”
宫九伸出手来,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微笑着说:“今日且到此为止,我有伤在身,只得躺卧见客,实在失礼,还请霍兄体谅我对你的赏慕之情,莫要见怪。等下次霍兄来时,我们再做详谈。”
霍天青又惊又疑,道:“下次?”
宫九神秘地挑起嘴角,笑道:“还请霍兄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先想一想‘名不见经传’的九公子,那么我和你的‘下一次’,就绝不会很远的……”
霍天青走了,他来的时候很干脆,走的时候却很迟疑。
天已经黑了,院子的四周不知何时已点起了灯笼,映得这花草亭台影影绰绰的。
宫九的脸也被映得影影绰绰的,他此时又绵绵地歪在了软榻上、闭了眼,还微微皱起了眉、手捂着伤处,一副很累、很虚弱的样子,惹人同情。
可叶孤城沉思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石桌,忽然就有了一种猜测:宫九让他陪在旁边,其实并不是为了借着白云城主的盛名来震慑霍天青,反倒像是想让叶孤城瞧瞧宫九的本事和手段……
石桌上究竟有什么呢?有水果、有棋盘、有茶壶茶杯……还有指痕,清晰的指痕:方才宫九打节拍时的动作轻轻巧巧、不声不响的,看起来像是只做了个样子,但事实上他却在那坚硬的石桌上印出了指痕来!
宫九的伤只是外伤,沉重的外伤虽会令人疼痛和虚弱,却不会减弱他的内力。
叶孤城相信,即使他不在,如果霍天青敢对宫九动手,此时恐怕也已经死了。
更有甚者,即使叶孤城不在,难道霍天青就敢动手么?他不敢,绝对不敢。叶孤城直到此时才反应了过来,宫九方才为什么要唱曲子,应该说,为什么要唱那一句——只因为“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这一句词所对应的,岂不就是“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么?这里的“飞燕”可不仅是指史上的某位擅舞的皇后……很显然,还借指了霍天青的心上人,上官飞燕!
这“皆尘土”三个字原意是感慨美色易老留不住,被宫九唱出来,却是明晃晃的威胁!是而霍天青绝不敢妄动,他既摸不清楚宫九的底细,更不晓得宫九和上官飞燕的关系,所以他只能走——因为宫九让他走。
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叶孤城忽然就站了起来,往院外走去。
宫九猛地睁开眼,手撑着桌面摇晃着站了起来,语气虚弱地问:“天已见晚,城主这是要去哪儿?”宫九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叶孤城不答话,继续走。
宫九顿了顿,忍不住说道:“据说就在今夜,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要和峨眉派的独孤掌门比剑。”
叶孤城停下了脚步,微微转头,说:“不错。”
宫九心里一跳,假笑着说:“城主这是……要前往观战?”
叶孤城微微颔首道:“自然。”
宫九笑得更假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说一些套话来拖延时间:“他们两位都是用剑的高手,城主更是剑中之圣,有意前往一观此战也属平常,只可惜我行动不便,无法同往。”
叶孤城淡淡地看着宫九,表达出一种“你去不去都无所谓”的态度,说:“无妨,我自去便是。”说罢转身继续走。
宫九不依不饶地追问:“依城主所见,胜者当为何人?”他问出这话,几乎已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叶孤城脚步不停,也不回头,漠然说:“公平之战,生死由命。”他出了门去,走进了夜幕之中。
宫九深深地凝视着叶孤城消失的背影,眼中溢出了一丝怒意,咬牙冷笑着,自言自语着,说:“若此战当真公平,西门吹雪必死!”他半眯着眼,恶声恶气地笑了几声,随即伸出手捻起了一颗葡萄,猛地将之捏破,紫色的汁水飞溅起来,洒在千金难买的白熊皮上,就着这昏黄影绰的光,看起来竟仿佛如血一般红。
另一边厢,珠光宝气阁里,独孤一鹤正静静地站在阎铁珊的灵位前,一动不动。他是个高大而严肃的人,腰杆挺直,钢针般的须发也还是漆黑的,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已经很多很深了。你只有在看见他的脸时,才会觉得他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再厉害的人也拼不过时光,是人总会老的。棺材里面躺着阎铁珊,棺材外独孤一鹤默默地肃立着,脸上带着种凄凉而悲伤的神情。
他是在感怀故人之死,还是物伤其类?
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原名严独鹤,珠光宝气阁的老板阎铁珊原名阎立本,而神秘莫测的“天下首富”霍休原名上官木,他们三人都是金鹏王朝的旧臣。
金鹏王朝覆灭后,他们三人受命托孤,带着内库的珠宝财富,一同来到了中土。从此他们就在中土扎根,各自雄踞一方,都闯下了赫赫的声名。
他们三人都是金鹏王朝的精英重臣,自然各有本事、能耐不凡。
但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在各自准备着,希望某一天能够兴复旧国。只可惜……只可惜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因为跟着国舅上官谨出逃的小王子,也就是最后的大金鹏王,他跟李后主一样,是个诗人,也跟宋徽宗一样,是位画家,他从小就已被人称为“诗书画’三绝——这么样的一个人,他的生性自然是恬淡的,对于王位的得失,他也并不太在乎,只想能诗酒逍遥、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所以这小王子非但没来找他们三人共谋大计,反倒东躲西藏,不愿扛起复国的重担。即使他们再怎么声名赫赫,也都无法可施,因为没有这小王子,即使他们起兵打回去,也是师出无名。
所以他们各自继续奋斗着,钱越来越多、武功越来越高、名声也越来越盛,从此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金鹏王朝的旧事。
可令独孤一鹤没有想到的是,他只不过晚来了一步,阎铁珊就已死于“仇杀”——而陆小凤的身边,更是多了一个自称为丹凤公主的女人:她心怀仇恨,要来找他们三人讨回公道……什么公道?他们根本从来就没有负于金鹏王朝!
独孤一鹤猜测这女人是个骗子,从前也有过一些骗子自称是金鹏王朝的后人,借此来找他们讹诈钱财,这一次的骗子只不过是手段更高明一些而已——因为她找到了陆小凤,爱管闲事的陆小凤,并且利用了他。
独孤一鹤有心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可陆小凤没有来,来的是西门吹雪。
日前西门吹雪杀了苏少英,而苏少英正是独孤一鹤的爱徒,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唯有一战,也只能一战。
这一夜,有冲霄的剑气,还有冰冷的风;在这样的风里,热血从剑尖上滴落,也很快就会被吹干。
25、更新更新
当叶孤城到达珠光宝气阁的时候, 比剑已经开始了。
西门吹雪的剑永远是一往无前的, 他似乎从来也不会犹豫。至于独孤一鹤,他的剑法威震武林数十年,不知有多少新晋成名的剑客死在了他的剑下。
剑是无情的, 但人又岂能像剑那般无情?
叶孤城深深地为眼前的这场精彩决战而心下震动,他竟是在忽然间觉得这场决战很美——那交错的剑光、同样执着的眼神, 以及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真的很美。
完了完了, 他竟然会觉得生死决斗很美?!叶孤城有种哀叹的冲动:难道他真的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江湖人”了么?江湖中人以杀为美, 以血为荣——这实在是太凶残,太不符合他的世界观了啊……难道他以后也会变得和西门吹雪一样,觉得血花在剑尖开放是人间最美的景致?!叶孤城觉得背后有点儿发毛。
然而不管这场决斗符不符合叶孤城的世界观, 既是决斗, 就不可能和平解决。此时决斗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生死的关头,西门吹雪剑出无悔——他已刺出了他的最强一剑!
叶孤城的眼睛很亮, 非常亮:他握紧了剑柄, 努力地克制着,仿佛他的剑已经忍不住想要自行出鞘了一般。
而叶孤城本人也忍不住要去想,他的天外飞仙究竟能不能胜过西门吹雪的这一剑?
天外飞仙能不能胜过西门吹雪,这要比过才知道;但此时此刻,西门吹雪明显比独孤一鹤慢了半分——叶孤城看出来了, 独孤一鹤自然也是知道的,西门吹雪更加清楚明白:在他的剑刺穿独孤一鹤的咽喉之前,独孤一鹤的剑已然先穿过了他的心脏!
在那一刻, 独孤一鹤的嘴角稍稍地弯起了一个弧度——将要赢的人是他,这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将要赢”并不代表已经赢了,独孤一鹤莫不是高兴得稍稍早了一点儿?!
那个小小的弧度永远地留着了独孤一鹤的脸上,只因他已经死了,而死人的表情,自然也就不会再改变了。
是谁杀了独孤一鹤?是西门吹雪的剑刺穿了独孤一鹤的咽喉,可独孤一鹤的剑竟在最后的刹那间停顿了——他的剑停顿了,所以死的是他,而不是西门吹雪。
但独孤一鹤本不该死的,这场决斗并非是公平的决斗!
西门吹雪猛地收剑抬头,他的目光很冷,其中藏着深深的怒意——这本来该是一场公平的决战,任何人都不该插手,即使那样他会死!西门吹雪的剑道就是“诚”,所以他讨厌“不诚”,更不能容忍“不诚”的事情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这简直是亵渎了他的剑道,是对他的侮辱!
可刚刚竟有人插了手,在最后的关头暗算了独孤一鹤!
插手的是谁?谁在暗算?!西门吹雪目光灼灼地盯着站在屋檐上的叶孤城。
叶孤城猛地拔剑,回身就是一刺,一个黑影翻身而起,踏碎了屋顶上的一块瓦片,又在瞬息之间将那碎瓦片踢飞起来,撞开了叶孤城的剑尖——之前暗算了独孤一鹤的,正是这黑衣人。
方才这黑衣人就趴在叶孤城身后的瓦片上,静得好似一只壁虎,悄无声息。三大高手俱在当场,竟无一人注意到了他!或许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这场决战之上,但这黑衣人藏匿的功夫也绝对是一流之中的一流。
高手,又是一个高手!这世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高手?
江湖,果然是深不可测的。
西门吹雪已提剑杀了上来,叶孤城撤剑站到了一旁——西门吹雪不需要他帮忙,这个道理叶孤城一直都很明白,这也是他刚刚不出手的原因:即使西门吹雪真的死在独孤一鹤手下,叶孤城大约也是不会出手的……可西门吹雪会死么?正因为叶孤城相信西门吹雪不会死,所以他才不出手。这看起来像是个悖论,但果不其然,即便叶孤城不出手,也有别人会出手的。
这个出手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
叶孤城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人就是宫九,可这黑衣人明显不是宫九。
且不说宫九根本不可能去帮西门吹雪,如果他在的话,不去暗算西门吹雪都算不错了;更何况以宫九的伤势和他与叶孤城分开的时间来说,他也没办法赶在叶孤城之前到达这里——宫九只是变态,而不是神。这个黑衣人明显已在这里隐藏了很久了,甚至于他可能比独孤一鹤来得还要早,才能不被后来的三个人察觉。
这个神秘的黑衣人的武功很高,叶孤城看了一会儿,就骇然发觉,在他剑道大成之前,他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西门吹雪也一样。更何况西门吹雪刚刚才和独孤一鹤决一死战,内力几已耗尽,此时是全凭着一股怒意在支撑着。
所幸这黑衣人并无恶意,这实在很明显,他暗算独孤一鹤,不就是为了救西门吹雪么?
黑衣人的武功诡异古怪,却又磅礴大气,他用手指拨开西门吹雪的剑,竟有铿锵之声“叮叮”作响——他那手指难道是钢铁铸造的么?叶孤城在心底抹了一把汗,古龙世界里的高手就是多,看来他必须要不断提高和进步才行,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啊……
不过,叶孤城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宫九此时是“完好无缺”的,他能不能敌得过这个神秘的黑衣人?
叶孤城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很容易就会想起宫九来,随便遇到什么人和事,都会不由自主地拿来和宫九作比较。
若是宫九知道了叶孤城的想法,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只可惜他不知道,他非但不知道,反而还很生气。
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宫九根本用不着派人去打探就已得知了西门吹雪战胜了独孤一鹤的消息。这消息如风一般地传播了开来,更助长了西门吹雪的“剑出无敌”名声。
宫九的脸黑了,很黑。
在宫九看来,这绝对是叶孤城横插了一杠子,否则西门吹雪怎么能杀得了独孤一鹤?明明霍天青已经被他支走了!
所以当叶孤城披着朝阳的金光走进院子里来时,看到的就是宫九漆黑的脸。
“城主去看决战,竟能看得彻夜不归,真是好兴致!”
叶孤城霎时间觉得宫九这语调中带着一种抱怨丈夫彻夜不归的小媳妇的感觉,背上不禁又生出了一种发毛的感觉。
想了片刻,叶孤城说:“此战甚美,我亦收获良多。”剑美人更美啊。
可宫九听了叶孤城说的话仿佛更不高兴了,只听他语气闷闷地问道:“高手决战,至多不过百招而已,在那之后城主又往何处去了?”宫九这话的内容听着倒有些像是在盘问,可是他睁着一双“幽怨”的眼,直盯着叶孤城瞧,让叶孤城觉得有些好笑,丝毫没有觉得不快。
是以叶孤城实话实说,道:“之后我与西门庄主论剑。”
叶孤城说的是真正的大实话,昨夜里那黑衣人和西门吹雪虚晃了几招之后就抽身离开了。西门吹雪没有追,叶孤城更不会去追,要追上那黑衣人绝对不容易,更遑论还要打败他?叶孤城其实已经对那黑衣人的身份有了猜测了。
再说了,叶孤城也暗自觉得西门吹雪实在有些太过较真了,并不是说较真不好,毕竟人家的剑道就是“诚”嘛,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但换位来想,倘若和独孤一鹤决斗的人是叶孤城,在生死关头有人“救”了他,他就只会庆幸而不会埋怨了,只能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他们的理念是不同的。
理念虽然不同,剑道却可以互相交流,于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就在互相示意以后,最终由叶孤城带着,在大半夜里一起飞到了上次叶孤城和宫九一起下棋品茶的亭子里去论剑了。
月光悠悠,湖水粼粼,亭中两个白衣剑客对坐论剑——按叶孤城的想法来说:这实在是太有范儿了!这根本就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该干的事!什么紫禁之巅,边儿去!他们俩,就应该是“倾心相交”、“互为知己”的,根本就不该生死相搏嘛,那太可惜了。
经过了这几天的顿悟,又和西门吹雪论剑之后,叶孤城感觉他的收获实在是很大,只要再和顶尖高手过招几次,他的武力定能达到巅峰。
不过叶孤城的实话显然把宫九气得够呛,宫九的脸色蓦然就白了,苍白如雪,随后他猛地咳了起来,吐了好几口血才作罢。随后宫九追问道:“论剑?城主不请西门庄主到客栈里来好好聊聊,大半夜的能去哪儿呢?”
宫九这已经是在明明白白地质问了,不过叶孤城看宫九都吐血了,体谅人家给他戳了两个洞也不容易,对他的剑道也算是有了“不输于西门吹雪”的贡献了,便继续实话实说,道:“湖光亭。”那个湖边的亭子就叫做湖光亭。
宫九简直憋屈得想把心都给呕出来,那个湖光亭是他的私人宝地,其他人就是开出天价来也别想进去坐一坐,除非宫九的心情很好。之前宫九带叶孤城去那里感受湖光美景是为了要讨好他,没想到叶孤城转头就和西门吹雪一起去那里论剑去了?!那个湖光亭是宫九的产业啊……叶孤城这样做实在是……让宫九想把那个湖光亭给拆掉!必须要拆掉!
宫九怒极反笑,忽然语气温柔地问:“叶城主与西门庄主是何关系?”
叶孤城认真地说:“知己。”
宫九又问:“那我与叶城主是何关系?”
叶孤城依然很认真,说:“朋友。”
宫九顿了顿,继续问:“不知我与城主能不能成为知己?”
叶孤城看着宫九,过了良久,这才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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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九被叶孤城的斩钉截铁给惊住了, 瞪大了双眼, 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不能?”他九公子那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哪里比不上西门吹雪了?
叶孤城淡淡地说:“道不同。”叶孤城的“知己”那绝对只能有西门吹雪一个啊,其他人想都别想。
宫九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定定地看了叶孤城一会儿,转身就走。
这还是宫九和叶孤城相识以来第一次把叶孤城撇在身后呢, 之前都是叶孤城撇开宫九来着……啧啧,叶孤城暗自撇了撇嘴:看来宫九是真的生气了。不过, 宫九不是总想要让叶孤城变脸么?那叶孤城为何就不可以故意让宫九生气呢……恶趣味什么的, 你有我也有,叶孤城在心里偷笑,淡定地转身回房去参悟剑道了。
刚好变态生气了不来烦他, 正是闭关领悟剑道的好时机。
这边厢, 宫九和叶孤城冷战了;而另一边厢,陆小凤去见霍休了。
是霍天青引导陆小凤去找霍休的, 因为丹凤公主失踪了。而在这种时候, 金鹏王朝的三个旧臣已经死了两个,不是霍休掳走了丹凤公主,还能是谁呢?
可是就在霍休的小楼里,陆小凤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丹凤公主告诉他的故事是,三个旧臣私吞了金鹏王朝的财富, 所以要请陆小凤为她讨回公道;而霍休的故事则是……则是真相。
不错,就是真相,比真金白银还真的真相, 那么无论陆小凤怎么查,都不会变成谎言——但问题是,这真相只是一部分的真相。用一部分的真相来欺骗,远比说谎话要高明得多。
霍休自然比假扮丹凤公主的上官飞燕要高明许多,他以事实说话,又举例证说理,陆小凤不得不信他。
陆小凤终于只能苦笑着承认,他被骗了,被女人骗了。
身为一个浪子,被漂亮的女人骗了,这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却因为陆小凤的上当受骗而死了,这些账又该怎么算呢?谁又能为他们来讨回公道呢?
阎铁珊没有后人,陆小凤他们曾经猜测他是个太监,因为他本来就是金鹏王朝的内务总管,所以他死了也就一死百了了。但独孤一鹤不同,他是峨眉派的掌门人,是武林名宿,他亲传的弟子三英四秀虽死了一个苏少英,但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不来为他讨公道?
陆小凤苦恼极了。更令他苦恼的是,当峨眉四秀来找他、找西门吹雪“讨公道”的时候被暗算了,石秀雪当场就死了,西门吹雪带着孙秀青走了——孙秀青曾经十分大胆地对西门吹雪表白过,所以说西门吹雪也并非是个无情的人罢,否则又怎会“区别对待”呢?
幕后真凶似乎已浮出了水面,就是丹凤公主。而当陆小凤从土里挖出来一个已经死了几个月的丹凤公主后,真相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真正的丹凤公主早就死了,上官飞燕杀了她,而后又假扮了她,为的就是利用金鹏王朝皇室后裔的身份来请陆小凤帮忙,好独吞金鹏王朝的巨额钱财。
可是上官飞燕一个人能做成这么大的事么?她不能。
上官飞燕在这连环大计里或许只是一件工具,但她无疑是一件极为有用的工具——因为她美,极美。越美的女人,岂非越会骗人?
就连花满楼都被上官飞燕欺骗了,他对她动了心,所以上官飞燕利用这一点挟持了花满楼来威胁陆小凤。
有些人总喜欢在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把真相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也许是因为藏得太久了罢……人总是需要倾诉的,这是人之常情;而在“已经输了”的对手面前倾诉,这叫做炫耀:炫耀总是会令人愉悦的。
所以上官飞燕承认了一切,她承认是她杀了真正的丹凤公主,她先欺骗了花满楼,又扮作丹凤公主利用了陆小凤。但她所做的这些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她爱他。
便在此时,花满楼走了出来,原来他并没有被上官飞燕点中穴道——花满楼自然也是个高手,高手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即使是像上官飞燕这样擅于欺骗男人的女人,也不由得会对花满楼感到内疚,因为花满楼实在是个好人。他被欺骗了感情,却依然能说出像“每个人都难免会做错事的,更何况,你并没有要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来,他实在是个君子,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么地体贴。
最终,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把上官飞燕怎样,他们就那样离开了。
但离开并不代表事情的结束,上官飞燕不愿意把那个男人的名字说出来,陆小凤就想要逼迫那个男人露面——可那人的动作比他们更快,等陆小凤和花满楼再折回去的时候,上官飞燕已经死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当然不可置信,因为她死在了她爱的男人手里。她的情人,无疑是个无情的人。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了真正的幕后黑手,那就是霍天青。
霍天青是天禽老人的老来子,天禽老人威名赫赫,而且有许多厉害的弟子,包括了樊大先生、简二先生、市井七侠和山西雁等等,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侠士,他们的年纪都可以当霍天青的爹了,却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掌门师弟”,只因霍天青是天禽门的掌门。
霍天青有这样煊赫的身份,却要去珠光宝气阁给阎铁珊当总管——说他没有其它目的,谁信?更何况现在阎铁珊死了,上官飞燕也死了,珠光宝气阁就成了霍天青的。
陆小凤得对付霍天青,可霍天青实在不好对付,所以陆小凤先去找了霍天青的师兄们——他们虽然是霍天青的师兄,却都是侠义道中人,陆小凤把真相告诉了他们,于是他们一起来找霍天青讨要说法。
霍天青究竟在哪里呢?他在院子里喝酒,喝得烂醉如泥。
这是宫九的客栈、宫九的院子,所以当陆小凤他们一群人到的时候,就见到了倚在软榻上、一副贵公子做派的宫九,和醉倒在地上、泡在酒罐子里的霍天青。
陆小凤怔住了,说:“宫九……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宫九温文尔雅地笑着,说:“贵客远来,还请上座。”他微微一抬手,这院子里忽然就多出了一些椅子,数量刚刚好;他又一挥手,抬椅子来的那些人就立即又消失了。
这些抬椅子的人少说都是一流高手,却竟似是宫九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下仆。
陆小凤的脸色变了,山西雁他们的脸色也都铁青了——幕后黑手真的是霍天青么?抑或者霍天青也是被人利用了?!
宫九仿佛没有看到那些变色的脸,温和地笑问:“陆兄所为何来?”
陆小凤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你不知道?”
宫九无辜地耸了耸肩,说:“我这些天都在养伤,实在没精力管事,陆兄是为了我而来呢,还是为了霍兄?”
陆小凤裂开嘴苦笑道:“为你还是为他,有区别么?”
宫九瞪大了眼,语气更加无辜地说:“当然有区别,霍兄不过是来我这里喝酒罢了,陆兄你说这话,倒要让人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了。”
“那么你和霍天青究竟是什么关系?”
宫九淡然地笑道:“阎老板死了,我想要招揽霍兄做我的总管。”
陆小凤呆了呆,失笑道:“整个珠光宝气阁都是他的了,你凭什么招揽他?”
宫九微微摇头道:“不,珠光宝气阁最早是阎老板的,后来是上官飞燕的,如今也不是霍天青的。”
“那是谁的呢?”陆小凤死死地盯着宫九。
宫九“哈哈”了两声,笑道:“自然也不是我的。”说着宫九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珠光宝气阁现在是‘幕后黑手’的,‘幕后黑手’不是我,珠光宝气阁自然就不是我的。”
陆小凤慢慢地说:“不是你?”
宫九又笑了起来,神情中傲气尽显,说:“陆小凤,如果是我,我不屑否认……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少钱,事实上珠光宝气阁我还看不上眼?”珠光宝气阁号称天下珠宝最多的地方,和地产最多的江南花家,以及首富霍休被认为是“天下三大富”——宫九若连珠光宝气阁都看不上眼,那他究竟有多富?他藏得又有多深?
陆小凤沉思了片刻,问:“那么你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吗?”
宫九嘲讽道:“自然是青衣一百零八楼的总瓢把子了!”
山西雁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宫九和陆小凤打了半天的哑谜,总算要说到重头了,于是他们纷纷问道:“是谁?那是谁?”
宫九看着陆小凤,悠然道:“陆兄前些天才去过青衣第一楼,怎么反倒要来问我?”
陆小凤如遭雷击一般地怔住了,喃喃道:“霍休?”
宫九怜悯地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人看起来像是受害者,其实他才是真凶;而有些像真凶的,反倒是真正的受害者。”他这话说着,还瞥了一眼醉得如烂泥一般的霍天青。
陆小凤不可思议地说:“你的意思是,上官飞燕真正爱着的人是霍休?”
宫九暧昧地笑了笑,说:“是呀,她不爱年少英俊的霍天青、花满楼和你,却偏偏爱上了年老且狡猾的霍休,爱情真神奇,对不对?”他这样反问着,表情却忽然有些古怪了起来,他是不是想到了谁?爱情果然是神奇的。
所以其实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霍休才是真正的阴谋家……他让上官飞燕挡在前面,又推动霍天青对上官飞燕爱得不可自拔,都是为了给他自己脱罪。
霍休才是那个想要独吞金鹏王朝财产的人,而霍天青呢,直到上官飞燕死了,他才知道原来幕后还有别人,而他只不过是个被利用了的可怜虫罢了,就和花满楼、陆小凤,甚至是已经被灭口了的柳余恨、萧秋雨和独孤方他们一样——可叹霍天青原本还以为上官飞燕是属于他的,所以才甘愿供她驱使,为虎作伥。
真相多么可笑,原本陆小凤还以为是霍天青利用了上官飞燕还想害死霍休,而事实却是霍休杀了上官飞燕,反倒嫁祸给了霍天青。
山西雁他们已经忍不住冲了出去,他们要去找霍休了结恩怨。原本霍天青也是要去找霍休的,但宫九阻止了他,还灌醉了他,因为如果霍天青真的去了,就必然会被霍休灭口,再被做成畏罪自杀的样子……可宫九却想留着霍天青的命,他本不该死,他只是太痴情。
痴情也有错么?宫九以手抚在胸口的剑伤之上,思绪忽然就飘出了老远。
陆小凤也要去找霍休,但在走之前,他再度回过了头,问:“那么你呢?你和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的话把宫九的思绪拉了回来,宫九轻咳了几声,淡淡地笑道:“青衣楼前前后后一共向我派出了六拨杀手,”他说着,看向陆小凤,眼中泛出了杀意,却是笑得更欢了,说:“陆小凤,你觉得,我会怎样做?”
陆小凤抖了抖,逃也似的飞走了。
陆小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宫九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宫九看着陆小凤的背影,却是不笑了,他闭上了眼。其实宫九又何止是睚眦必报?他更喜欢做的事,是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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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小凤和山西雁等人到达霍休的小楼时, 天已见暗, 飒飒的风吹得树林哗啦啦地作响,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待得他们推门而入,走进了小楼里, 陆小凤便发觉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之前陆小凤来的时候,这小楼里当真是金碧辉煌, 堆着数都数不清的奇珍异宝、金银玉器,可现在这楼里却已空荡荡的, 只剩下了一张石台, 上面铺着张陈旧的草席,霍休赤着足、穿着一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完全没有半点儿“天下首富”的风范, 反倒像个老乞丐——他正在盘膝坐在草席上温酒, 好香的酒。
若是在从前,陆小凤一定会坐下来和霍休好好地喝上几十杯, 不醉不休……他们本来就是朋友, 而陆小凤蹭霍休的酒也实在是蹭了不少。
可是这一次,陆小凤却没有坐下,他正直挺挺地站着,顶着山西雁等人灼灼的目光,略带着些为难地、咬着牙问道:“霍老头, 你……你认不认识青衣楼的总瓢把子?”他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完全相信宫九的话,这其实很正常,因为人和人之间总也要论个亲疏远近的:陆小凤和宫九才认识了不过一个多月, 而陆小凤与霍休却是好些年的老朋友了。
霍休神情自若地喝尽了杯中的酒,说:“总瓢把子这四个字的声音实在好听,我真喜欢听到这四个字。”
陆小凤的脸色变了,失声道:“真的是你?!”
霍休用一种好像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陆小凤,嘲讽地说道:“陆小凤,你都已经来到了青衣第一楼里,却还要问我这样傻的问题,也难怪你会被利用了。”
陆小凤苦笑道:“我确实是傻,因为直到现在我才想通,真正能在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只有你一个人。”
霍休悠悠然地又倒了一杯酒,还伸手示意陆小凤说下去。陆小凤续道:“大金鹏王一死,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人向你追讨金鹏王朝的旧债了。”
霍休颔首说道:“其实他本来也不会向我要的,但近年来他已太穷了。他是个很会花钱的人,却从来不知道赚钱的辛苦。”陆小凤又说:“但是他死了还不够,因为独孤一鹤与阎铁珊还是要来分那笔财富的。”
霍休笑了,笑得很开心,说:“所以我真该好好地谢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两个大麻烦。”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其实这笔财富就算是三十个人使劲儿花也花不完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将来难道还能把那么多的钱都带进棺材里去花么?”
霍休冷笑道:“你若有个老婆,平时白天也不用她,那你肯不肯让别人来跟你共用?”
陆小凤一时间瞠目结舌,他忽然就懂了,和霍休这种人是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的,所以他不再说话了,而山西雁等人更是已经握紧了武器。
场中形势一触即发。可就在此时,霍休却忽然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将这里的东西全都搬走?”
山西雁等人目目相觑,陆小凤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霍休阴阴地笑道:“因为我已准备好了要将这地方留给你们来做坟墓了。”他这句话才说完,便倏尔伸出手来、轻轻地在石台上一按——只听得“轰”的一声,竟忽而从屋顶上面落了个巨大的铁笼下来,罩住了霍休所在的石台。此时从陆小凤他们的角度看起来,霍休简直就像是一只笼中鸟。
可这笼中鸟还在悠悠然地说着话:“你们能够葬在青衣第一楼,也该觉得死而无憾了。”仿佛他并不是笼中之鸟,而是那正在逗鸟的人。
不过霍休也确实是“胜券在握”的,他用这个百炼精钢所铸的、净重一千九百八十斤的笼子把自己罩了起来,而这小楼唯一仅剩的出口就在他所坐的石台下面。待他离开这栋小楼之后,只要毁掉机关总枢,出口立刻就会被大石块封死,而石块的重量,已超过了八千斤……那么在那之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陆小凤等人,除了渴死饿死,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结果可供选择了。
陆小凤已将一把铜钱当作暗器打了出去,山西雁等人也把手里能投掷的武器都扔了过去——这些东西噼里啪啦地穿过铁栅栏直袭而去,可霍休只是轻轻地一拂袖便扫开了大半,随即他再一伸手,陆小凤扔出的十几个铜钱就分毫不落地、安安静静地躺在了霍休的手心里。
霍休的手上功夫之精妙,就连陆小凤看见了都不禁动容,脱口赞道:“好功夫!”
霍休将十几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微笑道:“每到了有钱可收的时候,我的功夫总是特别地好。”随即他又看向陆小凤,说:“一文钱也是钱,你居然把钱扔出来砸人,实在是太浪费了。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发财的。不过你现在即使是知道了,也已太迟了。”而后他再度伸出了手,说:“只要我把手按下去,你们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霍休的手按了下去,陆小凤他们全部屏住了呼吸——为什么要屏住呼吸?因为他们都祈盼着会有奇迹出现……老天难道真的要让好人去死而令坏人逍遥自在么?
那么,奇迹究竟有没有出现呢?
没有。霍休果然从石台上落了下去,消失不见了。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石台的洞口很快就关闭了。一时间楼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在明确得知自己死期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里似乎都会有许多话想说,但等到张开嘴之后,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他们还能活多久?这是个沉重的问题。
不过事实上霍休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他虽是离开了,却并不代表陆小凤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过不了多久,陆小凤就会见到他的尸体的。
不错,是陆小凤见到霍休的尸体,而非是像霍休所预料的那样,等十几天后他再来给陆小凤收尸……只因霍休才从石台上落了下去,就看到了笑吟吟的宫九和依旧是一脸温柔神情的花满楼。
霍休还来不及反应、身在半空中时,宫九就已经出手了。
废话说得太多的人总是很容易死的,从前宫九也有这个毛病,但自从他死过一次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再说了,宫九现在可是重伤在身,战斗持久力大减,自然要速战速决。所幸还有花满楼帮忙,而且他们打了霍休一个“措手不及”,于是霍休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就中招了,待他落到地上之时,就已是一具尸体了。
在人生的最后片刻时光里,霍休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宫九,那眼里的怨恨几乎要溢满出来……宫九也在看着霍休,笑吟吟地看着他死去,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你放心地走罢,你的一切我都会接手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霍休从来都以为他就是那渔翁,他也确实是渔翁,只是渔翁没想到的是,当他兴高采烈地提着鹬和蚌回到家中,迎面就遇上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强盗。强盗不但抢了他的鹬和蚌,还顺带着要了他的命,而他家里的一切,自然也都成为了强盗的收获。
宫九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随即走过去,伸出了手,阖上了霍休至死不瞑的双目,语气沉重地说道:“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是他的了。
霍休死前最后的眼神只有宫九看到了,没办法,谁让花满楼看不见呢?而霍休死的时候花满楼也在场,谁也不能再怀疑宫九和霍休有什么联系了——纵使陆小凤还不能完全信任宫九,难道他还会不信任花满楼么?
这就是为什么,宫九会和花满楼一起来“救人”。
花满楼只以为宫九是在为了霍休感慨,便也颔首喟叹道:“是啊,唉,霍休真是……何必呢……不过我们还得去把陆小凤他们给放出来。”
宫九“嘿嘿”了两声,说:“走罢,他们怕是等急了,看到我们,不知该有多惊喜?”
很快,陆小凤他们就毫发无损地从空荡荡的青衣第一楼里出来了,之后他们把霍休的尸体运了进去,最后又放了一把火。
这么一场大阴谋,就随着这把火灰飞烟灭了。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在青衣第一楼里化成了灰烬,这岂不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小凤有些伤感,但随即又放开了心怀——他虽然被老朋友欺骗和利用了,但又收获了新的好朋友,陆小凤总是不缺朋友的,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对他的朋友们失去信心。
宫九正式从陆小凤的普通朋友上升为了好朋友,只因他“十分地够义气”,拖着重伤的身子跑来救人,结果伤口迸裂,又躺下了。
这下子不止陆小凤和花满楼对宫九嘘寒问暖,山西雁等人也对宫九印象大好——且莫忘了,山西雁他们可是霍天青的师兄,经此一事后,霍天青重新振作了起来,心服口服地成为了宫九的总管。
霍总管还是霍总管,珠光宝气阁也还是珠光宝气阁,唯一不同的是,珠光宝气阁的大老板是九公子了。宫九虽然“看不上”珠光宝气阁,但白送给他的好处,总没理由不要嘛。
当今天下的三大富豪死了两个,阎铁珊和霍休的钱都进了宫九的口袋,江湖上渐渐传出了“神秘富豪”九公子的名声……这世界是多么的和谐美好。
宫九悠悠闲闲地陷在软榻里晒着太阳,他现在什么都不用管,因为他受伤了:伤上加伤,又带伤救人,结果伤得更重了。陆小凤他们会把“九公子”的好名声传扬出去,而他新到手的产业则有霍天青去劳心劳力。
九公子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够了。不过能够坐享其成,岂不也是宫九的本事?
忽然,宫九睁大了双眼,因为他看到了叶孤城,叶孤城正朝他走过来,宫九不由得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欣喜之情……自从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和叶孤城就没讲过一句话,甚至都没有见上一面。
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事,基本都在宫九的预料之中,宫九既得意又骄傲,却还不够满足——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很想念叶孤城。
人总是不会满足的,如今宫九的钱真的是多得一辈子都数不清了,可他却忽然想要找个人和他一起花了,这个人选,暂时来说,只有叶孤城。
叶孤城站在了宫九的软榻之前,淡淡地说:“你伤势加重了?”
宫九笑眯了眼,说:“本来很重,可是你来了,我就好了。”
叶孤城的眼角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冷冷道:“你莫非忘了,你和霍休的联系,至少还有我知道?”
宫九怔了怔,随即又洒脱地笑了,说:“难道城主会去告诉陆小凤么?”
叶孤城反问道:“我为何不会?”
宫九认真地看着叶孤城,说:“何必多此一举呢?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大可直接来取,我给你;让陆小凤来,只怕死的是他?!”
叶孤城心里一跳,竟忽然觉得脸上发热——所幸他的冰山神功已然大成,表面上看来依旧是雪白的脸,冷淡的表情。叶孤城想了想,说:“我曾说过,有条件。”虽说他肯定不会把宫九的秘密告诉陆小凤,但怎么也该给点儿封口费的吧……宫九一口吃掉了霍休和阎铁珊,此时岂不已富得流油?叶孤城可也是出了力的,钱嘛,谁会嫌少?!
宫九呆了呆,忽然福至心灵地说:“只盼能将珠光宝气阁送予城主,还望城主不要嫌弃?”
叶孤城的眼睛很亮,心里暗道宫九真是上道啊……傻瓜才会嫌弃啊!他立刻颔首道:“好。”
宫九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没听说过叶孤城爱钱啊,难道上辈子他之所以要帮南王造反是为了钱?!
可宫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叶孤城又说:“我欲往万梅山庄,同去?”
宫九的脸又白了,咬牙道:“为何?据闻西门庄主不喜外人搅扰……”刚刚才拿了他的珠光宝气阁,转眼就要去找西门吹雪?他九公子什么时候成了冤大头?!
叶孤城道:“上次论剑,他邀我前往小住。”
小住?!宫九的脸青了,思来想去,终于还是说:“愿与城主同往。”西门吹雪……你……给我走着瞧!
28、更新更新
叶孤城的心情很好, 他的心腹手下们已接手了珠光宝气阁, 这就意味着整个白云城都不用再为钱发愁了。
事实上白云城本来就颇为富裕,白云城的珍珠、珊瑚和鱼鲜本就是最好的,但那些都不能算是叶孤城的。叶孤城很早就发现了, 他在白云城虽是身份崇高,但真正能掌控的钱和权都不多——因为原本的叶孤城并不很在意这些。
但现在的叶孤城显然是在意的:有权力而不用, 就如同钱堆着不花是一样的——毫无意义。于是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挑选心腹又互相制衡, 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白云城主。
可是这样仍旧不够, 没有人会嫌钱多的,尤其是叶孤城。
因为飞仙岛白云城远在海外,对中原江湖鞭长莫及, 所以白云城的人只能把最上等的珍珠和珊瑚先卖给中原的商铺, 再由这些商铺转手卖出去——这中间的差价,用叶孤城的话来说, 那就是……坑了个爹的!什么叫做奸商?这些卖珠宝的全都是奸商中的奸商啊:而号称天下珠宝之最的珠光宝气阁, 那根本就是奸商的头头。
所以其实当时叶孤城之所以会救阎铁珊,那也是有目的的,只因他本来是想挟此恩情和珠光宝气阁合作的。
叶孤城从一开始就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飞仙岛建成一个真正的人间仙境——他虽然觉得造反做皇帝会很累,但管理一个飞仙岛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 飞仙岛基本上就像是一个岛国,而且还物产丰富、地理位置优越。是以只要能让飞仙岛蒸蒸日上、富裕繁华,叶孤城的日子绝对会比当皇帝还要舒服许多。
叶孤城本就是个聪明的人, 他定的目标要实现不算太难,毕竟白云城主的基础就很好:未来的他将会有钱、有地、有人、还有名望,又不用管太多的事……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当然,如果还能找个合心意的美男来陪,那人生就真是完美了。
不过后来宫九杀了阎铁珊……叶孤城当时就明白了,宫九也看上了这块肥肉:甚至说不定连大金鹏王朝的阴谋都少不了宫九的推波助澜。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叶孤城也推波助澜了——毫无疑问,虽说宫九变态了一点儿,但对他还是很好的,且不论宫九有什么目的,跟宫九合作显然会比和阎铁珊那种做生意做成了人精的老狐狸合作会更愉快一些。
不过叶孤城真的没想到宫九会那么大方,竟然直接就把珠光宝气阁送给他了?!这实在不能不让叶孤城怀疑:宫九这个变态不会是真的爱上他了吧……莫非这世界真的玄幻了?!
说来宫九从前虽然对叶孤城表白过,叶孤城也由于“对美色的抵抗力不足”而对宫九颇有好感,但叶孤城本质上却是个很理智的人,他对于宫九这种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变态……总还是带了些防备和不信任的。
叶孤城有心找一个合心意的美男相伴一生,而宫九显然“不那么”合他的心意,不过呢……叶孤城又不得不承认,和宫九待在一块儿还是很开心的,而且还有大便宜可以占……所以叶孤城要让两人的关系保持在一个“安全范围”:他必须时不时地敲打某个变态一番,好叫他不要得寸进尺想太多……变态的美色什么的,欣赏欣赏还行,真要那什么,叶孤城觉得压力挺大的。
但是最近叶孤城逐渐发现宫九这家伙好像真是有些认真了,吃醋什么的,要不要这么明显?!叶孤城深觉好笑,心底又有犹豫,所以忍不住就想看宫九变脸——其实叶孤城还真的考虑过西门吹雪的,此番去万梅山庄也未必没有多观察观察的意思……不过平心而论,以叶孤城对他自己的了解来说,若真要和西门吹雪在一起……那压力比和宫九在一起还要大啊!每天都战战兢兢地不说,讲不准哪天西门吹雪剑道遇瓶颈了就要和他决斗,相爱相杀什么的真心伤不起!
是以叶孤城纠结了、摇摆了,干脆就决定要去万梅山庄,把宫九和西门吹雪放一起比比,那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只可惜宫九不知道叶孤城在想什么,反倒被他气得够呛……要说他九公子看上的人,哪一个会像叶孤城这么“难搞”?宫九愤愤地想着,他为了叶孤城重伤了两次、送出了一个珠光宝气阁,还赔了数不清的笑脸,可是这冰山竟是半点儿融化的迹象都没有啊……反倒和另外一座冰山黏糊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宫九可怜兮兮地“求”叶孤城等他“伤好一点儿”再去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的武力不俗啊,带伤上阵什么的,九公子实在是吃不消了哇……
所幸叶孤城对宫九也还是心软的,便说等宫九痊愈了再出发,毕竟宫九这段时间重伤了两次,饶是他再变态也扛不住吧,叶孤城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
殊不知宫九才在叶孤城面前装可怜求拖延,转身就去见了其他人……其实他拖延时间就是为了去见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张英风和严人英。
峨眉派的三英四秀,苏少英最早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石秀云死于飞燕针,马秀真被爱上了霍天青的叶秀珠杀了,而叶秀珠自己又被上官飞燕杀了,活着的人就只剩下了三个。可孙秀青已经在万梅山庄了,还有心为师父报仇的,也就只剩下张英风和严人英了。
“九公子?你是陆小凤的朋友,找我们来做什么?!”严人英的脾气本来就有些急,而峨眉派更是在这短短的时日里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所以他一见宫九就喊了出来。
张英风明显稳重很多,他连忙拉住严人英,赔礼道:“九公子请勿见怪,我师弟只是性子急,又逢丧师之恸,绝无恶意……”
宫九淡淡地笑着,温和地说:“无妨,两位的心情我当然可以理解。”说着他严肃了起来,正色道:“不过我须得申明,我虽是陆小凤的朋友,却不代表我也是西门吹雪的朋友。”
严人英怔了怔,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九挑起了嘴角,反问道:“在你们二位看来,你们的仇人究竟是陆小凤呢,还是西门吹雪?”
严人英恨恨地说:“西门吹雪先杀了少英,又杀了师父,我们的仇人当然是他!”
“噢,”宫九一脸了然地点点头,道:“那么你们二位觉得……你们有可能报此大仇么?”
这下子就连张英风的脸色也变了,他咬牙说道:“我们自知本事不济,但就算是要再苦练个十年二十年……不报此仇也誓不罢休!”
宫九拍了拍手,赞道:“有志气,”随即又打击道:“然而以西门吹雪的资质和努力,十年二十年之后,恐怕你们与他的差距只会更大。”
眼看严人英又要怒了,张英风连忙抢先说:“那么不知九公子有什么指教?”宫九淡笑道:“指教算不上,只是想给两位一条明路。”
张英风神情一肃,说:“还请详解?”宫九傲然道:“明路就是你们两人从此为我做事。”
严人英嗤笑道:“九公子好大的口气,你虽然有钱,却也不一定请得起我们峨眉三英!再说了,难道你还能对付西门吹雪不成?”
宫九背手仰头,自负地笑了,说:“这世上还没有我请不起的人,不过现在不是我请你们,而是你们来请我。”眼见张英风和严人英听得一头雾水,宫九也不再卖关子了,道:“要对付西门吹雪,于我而言并不难,莫说我的武功并不输于他,此外我还有数不清的钱和人手,我若真要他死,他就绝对活不了。”可宫九又笑着反问:“可我为什么要对付西门吹雪呢?和他有仇的并不是我,而是你们。”
严人英冷嘲道:“武功不输于西门吹雪?你……”他话还没说完,宫九就双指一并,急刺向他而来。严人英一惊,就想拔剑抵挡,可他的剑还没拔出来,宫九的手指已按住了他的颈侧要害……严人英顿时面如死灰。张英风连忙道歉讨饶,宫九哼笑一声便收了手。
到了这时候,张英风也有些明白了,说:“所以……九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帮你做事,你帮我们对付西门吹雪?”
“啧啧,”宫九笑着摇头道:“你们未免也把峨眉三英的招牌看得太大了罢,你们的价值难道能比得过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么?”
严人英皱眉说:“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宫九撇了撇嘴,傲笑道:“愿意为我做事的人,都知道九公子很大方,金钱、美人、甚至是武功绝学,只要他做的事值那个价,想要什么都可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报仇。”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严二人,道:“九公子看得上你们的实力,那是你们的荣幸,至于我什么时候会帮你们对付西门吹雪,得看你们的表现——这是由我决定的,而非是你们。”
严人英怒极反笑,道:“荒谬!你既如此了得,干脆杀了我们,想让我们做你的走狗?哼!师兄,我们走!”
宫九冷笑道:“走?走去哪里?回峨眉派么?莫怪我没提醒你们,如今的峨眉已是我的产业了。”峨眉派的那些个长老们自然比这两个愣头青要识相许多,独孤一鹤一死,宫九略施手段,峨眉派就到手了。
张、严二人全都呆滞当场。宫九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说:“两位都是少年英才,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你们总该明白的。”
最终张英风和严人英还是在宫九的“软硬兼施”下屈服了……之后他们就会被送往专门的地方训练,而后彻底忘记所谓的峨眉三英的骄傲,成为宫九的鹰犬——像这样的下属,宫九可有不少,无一不是天资上等、但又头脑略欠的年轻人……这可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哪……
而在去万梅山庄之前,宫九还去见了同样在接受训练的沙曼。训练她的人,是宫九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专门负责掌管宫九产业中的青楼楚馆的阮红霞,江湖人称“红娘”——在她的手底下,烈女都能变成荡.妇,荡.妇也能变成贵妇,最笨的女人都会懂得怎样讨好男人、探听消息甚至是暗杀,那么更何况是沙曼呢?沙曼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女人。
不过像沙曼这样的璞玉,宫九是不会轻易糟蹋她的——虽说有前世的旧恨,但宫九却不喜欢浪费。以沙曼的资质,训练出来为他做事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此时沙曼对宫九还颇有好感,这种好感虽不能保证永久的忠心,但宫九本来就不相信什么忠心,他相信的是利益。
只要有利益,任何人都能被拉进同一辆战车里。
随着宫九的产业越来越多,他需要更多的人才,即使是前世背叛过他的人才,宫九也一样会用,沙曼只是其中之一。事实上,只要小心防范就行了,难道宫九还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么?再说了,榨干他们的用处之后再杀,岂不比一开始就杀掉要合算得多?浪费是不对的,尤其是浪费人才。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就是九公子的哲学。
这一天阳光明媚,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万梅山庄门口。宫九和叶孤城下了马车,打量着这座在江湖上富有盛名的庄子。
不过很显然,富有盛名的不是这座庄子,而是庄子的主人。主人亲来门口迎接,这是极大的殊荣,尤其是,这主人还是西门吹雪。
能让西门吹雪亲出相迎的,暂时只有叶孤城一人。
相似的白衣、相似的冰冷,还有相似的剑。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站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两个人、两柄剑。
宫九真是讨厌极了这种感觉。于是他忽然走上前去,伸出手臂搭在叶孤城的肩上,然后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招呼道:“西门庄主,久仰久仰啊!”
万梅山庄的那些随庄主出迎贵客的管家侍从们的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因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看就该是同一种人,简而言之一个字——冷。
而宫九呢?他为了区别于西门吹雪,今天特地穿了一身花衣服,整一个富贵人家的花花大少模样,简直就和万梅山庄的感觉格格不入。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敢打搅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眼神交流”,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万梅山庄的一众人等都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的猜想里,下一刻应该就有人要拔剑了,不是自家庄主,就是白云城主。
29、更新更新
场中一时极静, 大有一种“剑拨弩张”的凝重之感——顿时, 众人只觉得天地之间仿佛有剑气萦绕,百花失色、残叶飘飞,这绝对是绝顶高手们即将动手的前兆……
可是某个衣服上印着大朵牡丹花的、“不知死活”的九公子依旧笑得一脸荡漾, 对西门吹雪说:“前些时日我一直卧病在床,竟未能与庄主照面, 何以憾哉!今见庄主风采,果然品貌俱佳, 我心甚喜, 当浮一大白!”说着他豪爽地拍了拍叶孤城的肩,说:“走走走,听说西门庄主精通酿酒, 咱们今晚一定要喝个痛快, 不醉不归!”
宫九自顾自地说完话,也不去管那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和下巴, 拽着叶孤城就往万梅山庄里面走去, 那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简直看得人牙疼胃也疼。
万梅山庄的老管家以及仆从们几乎已经石化了,他们听到了什么?这个花花公子居然当众调戏他们庄主,说什么“品貌俱佳,我心甚喜”,还说要“不醉不归”……这, 这人难道以为他们万梅山庄等同于“牡丹阁”、“幽兰苑”之类的,是个花楼么?!而且更严重的是,宫九竟然称赞西门吹雪“精通酿酒”——虽说他们庄主确实是善于酿酒, 但初见绝代剑客,正常人难道不该去称赞庄主的剑术么?
这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奇葩啊?!
西门吹雪显然也被宫九给“震”住了,或许在他的想象中,能接下叶孤城的剑招而不死的人,怎么也该有点儿高人风范的吧……怎么居然会是这样的……眼看着宫九拉着叶孤城的袖子都快走进自己的山庄了,西门吹雪终于在“众望所归”之下开了口,说:“宫九?”
宫九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正是正是,哎,西门庄主啊,咱们还是先进去罢,这样站在大门口说话,真是累得慌。”说着他又摆了摆手,道:“庄主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出来迎接我呢,倒不如在院中摆好酒席、请几个美花娘来得实在。”
“……”西门吹雪默默地看向叶孤城,万梅山庄一众下人们也默默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强忍住抚额长叹的冲动,在心底破口大骂:宫九!死变态!你又发什么疯?在我面前丢脸也就算了,居然跑来万梅山庄丢脸……哥都想替你脸红啊!
但此时此刻,叶孤城除了“故作高深”以外,还能够做什么呢?于是他也看着西门吹雪,淡淡地颔首道:“何妨入内详谈?”
片刻的寂静后,西门吹雪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回身带路。管家侍从们顿时井井有条地散开,该干嘛干嘛去了。不过那些依旧黏在宫九身上的眼珠子……或许是想见证宫九被戳出几个窟窿来的“惨烈下场”吧。
三人穿过院子,宫九一路上都在左顾右盼外加指指点点,说着些类似于这里该加摆几张石凳子啊、那座假山应该挪走之类的“欠揍”的话,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直默默无语,不过叶孤城既“幸灾乐祸”又担心地发现……西门吹雪的手已经握上了剑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而后他们走进了精致的回廊,这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当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并行之后,宫九就只能跟在后面,这显然令九公子大是不满,哼哼唧唧地说:“庄主啊,你这回廊该修得更宽一点的嘛,居然连三个人并排都容纳不下,真是太不气派了啊!”
西门吹雪忽然停下了步子,宫九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反应过来,竟撞上了西门吹雪的背,而后倒退了两步,捂着鼻子,闷闷地说:“庄主啊,你停下来之前应该告诉我一声的嘛,哎哟喂我的鼻子都快掉了。”
叶孤城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了起来,西门吹雪冷冽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地划过宫九,而后冷冰冰地说:“在这世上,有一种人最该杀。”
宫九露出一副大感兴趣的表情,问:“哪一种人?”
西门吹雪寒声道:“碌娜恕!彼氖忠言诮1鲜战簟
叶孤城无语凝咽地瞅着宫九,暗道:叫你耍变态,看来这次又要添几个窟窿了,可别怪哥不帮你……
此时在回廊外院子里的万梅山庄的侍从们,扫地的也不扫地了,走路的也不走路了,全都盯向了回廊——如此极品的一个人,到底会怎么死呢?一剑穿心,还是一剑穿嘴?!
孰料宫九眼睛一亮,拍手赞道:“对对对,庄主高见!那个陆小凤就是,整天聒噪得不得了,真恨不能叫他吃一招天外飞仙。”众人险些绝倒:陆小凤可远远比不上您老!但叶孤城却觉得,宫九这话仿佛是话中有话。
西门吹雪顿了顿,问:“你会使天外飞仙?”
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他们早就好奇得不得了了,这个叫宫九的奇葩究竟是什么来路?而宫九和叶孤城又是什么关系,居然会使叶城主的绝招?
然而宫九却摆出了一脸“你傻了吧”的表情,说:“我当然不会,可是阿城会啊!”
“……”西门吹雪再度默默地看向叶孤城,而万梅山庄的一众下人们更是全都以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看向叶孤城——阿城……这厮难道是在喊白云城主叶孤城么?陆小凤都不敢喊他们庄主做阿雪啊!
叶孤城淡定地回望西门吹雪,但事实上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胃里,搅来搅去翻滚不休……阿城什么的,是……是他幻听了吧……
不过西门吹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既然他可以有陆小凤那样麻烦的朋友,那么叶孤城自然也可以有宫九这样碌呐笥选氖执咏1弦瓶耍懒艘簧骸扒搿!彼蛋眨髅糯笛┚妥恚觳降赝筇呷ァ俾坏愣幕埃峙滤婢鸵滩蛔〕鍪至耍憾匀套挪怀鍪郑比皇强丛诹艘豆鲁堑拿孀由稀
如果叶孤城知道西门吹雪在想什么的话,他大概会说:这种朋友真的可以没有……西门你尽情地出手吧不要犹豫……
不过宫九倒是对西门吹雪的“识相”挺满意的,他走前几步,手臂又搭上了叶孤城的肩,笑眯眯地说:“阿城别要发呆了,咱们快跟上去。”他和叶孤城才该并排一起走嘛,跟在两个白衣剑客的后面什么的——那绝对不是九公子该在的位置!
叶孤城默默地提醒自己:保持形象,不要露馅;保持淡定,不要抓狂……世界是美好的,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很不好……
历尽了“千辛万苦”,听遍了“千言万语”,三人终于走到了大厅,各自落座。到了这个时候,宫九的“变态发作”好似终于告一段落了,只见他风度翩翩地坐下,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来浅抿了一口,淡笑着赞道:“味浓香永,果然好茶。”
宫九的神态气质竟仿佛在瞬息之间便生了大变化,他这一番高雅作态竟丝毫不会显得做作别扭,而是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如,还带了一股贵气,仿佛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一个贵公子,而刚刚的那个“衣着艳俗”、“口无遮拦”且“不知死活”的土鳖暴发户一样的家伙只是众人的错觉……甚至就连宫九身上的那件布满了大红牡丹的外袍也仿佛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只会让人觉得潇洒不羁,而再也没有了“俗不可耐”的感觉。
见多识广的老管家站在西门吹雪身后暗自打量着宫九,越发地觉得这人高深莫测:以他的眼力,竟是到了这时候才看出宫九衣服上的牡丹花居然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绣上去的——只是绣得几乎没有针脚且致密无比,看上去就像是印的……这绣花的人绝对是个武学大家,而且还精擅绣花之道,这样的衣服价值几何?!
添茶的侍女虽然没有管家那样好的眼力,却也因为宫九的巨大改变而完全愣住了,眼看茶水就要满溢了出来,宫九忽而一拂衣袖扫过那侍女的手腕,制止了她继续倒茶的动作,而后温和地笑了笑,说:“西门庄主身边的人定是见多识广的,竟也会为本公子的风采所吸引么?真是荣幸之至。”老管家连忙瞪了那侍女一眼,侍女红了脸,匆匆地退下了。
接下来宫九简直是正常得不能更正常了,他不再说话,只静静品茶,而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又显然不是那种爱说话的人,于是乎……就这么冷场了。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段时间后,叶孤城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被打败”的感觉:宫九啊宫九……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偏要说一堆,到了该说话的时候又不说了,这到底是在闹哪样啊!叶孤城忽然就觉得他“把宫九和西门吹雪放在一起比比”的想法真是糟透了。
所幸还有极会看人眼色外加精通救场的老管家——他跟着西门吹雪这样的主人,就算一开始再不懂得救场最后也会懂的,否则怕是混不下去了……只听他和蔼地笑着说:“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想必已舟车劳顿,不如先稍作休息梳洗,晚上再由我们庄主设宴款待,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宫九礼貌地点了点头,说:“如此便有劳管家了。”说着站了起来,对西门吹雪拱了拱手,又道:“搅扰了庄主清净,还望庄主不要见怪。”
“……”西门吹雪继续沉默不语,大概……他今天也受到了一些冲击,果然绝代剑客的朋友都是神奇的么?!
宫九和叶孤城在侍女的带领下去到了客房,叶孤城一直冷着脸,恨不能当宫九完全不存在;可宫九却不介意,依旧笑呵呵地拽着叶孤城的袖子,怎么甩都甩不开……于是回到了客房之后,叶孤城就下定了决心:在晚饭之前他是绝对不要出门了,变态什么的……哥真心给跪了!
叶孤城不出房门,西门吹雪也不见了踪影,宫九梳洗之后又换回了一身绣着银纹的白衣,潇潇洒洒地在万梅山庄里溜达了起来——这么溜达溜达着,就遇到了孙秀青,宫九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非常亮!
“万梅山庄虽然没有梅花,却有如花美人,可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啊。”
30、更新更新
孙秀青怔然, 她呆呆地看着宫九, 看来看去、上上下下……一身白衣什么的,之前不是听侍女们说就在今天白云城主叶孤城会来访万梅山庄么,难道就是他?可……可是……不会吧?白云城主怎么竟然会是个口花花的家伙?!
所幸宫九并没有让叶孤城蒙受太久的“不白之冤”, 当下便淡笑着说:“我只是爱说笑,并无他意, 还盼孙姑娘莫要介怀,我是宫九, 别人都叫我九公子。”
孙秀青眨了眨眼, “噗嗤”一声笑了,说:“九公子?难道你有八个哥哥么?”却是这些时日里孙秀青都在万梅山庄里养伤,还没有听过“最神秘的新一任天下首富”九公子的名号。
宫九“哈哈”地笑道:“我一个哥哥也没有, 难道就不能叫做九公子了么?”说着他收敛了笑意, 关切地问到:“据闻孙姑娘前些日子受了毒伤,不知可痊愈了么?”
孙秀青的脸上微微泛起了薄红, 点头道:“多谢你的关心, 西门庄主的医术很好,我已经没事了。”
宫九微笑道:“如此甚好,想不到西门庄主非但剑术通神,医术也如此了得,真令人佩服之极。”
提起了心上人, 即使孙秀青颇为豪放,也还是有些羞涩,低声道:“他……他自然是……是很好的。”
宫九一脸认真地说:“孙姑娘也很好, 依我所见,你和西门庄主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孙秀青闻言,红扑扑的脸颊上就添了几分期盼向往之意,可她随即又带了些愁容,苦涩地低叹道:“我又怎么配得上他呢?更何况……他还杀了我的师父……”
宫九严肃地说:“孙姑娘此言差矣,令师独孤一鹤也是我十分敬佩之人,他的死起源于霍休的阴谋,归咎于陆小凤的上当受骗,又怎能都怪在西门庄主身上呢?西门庄主和令师是公平决斗,奈何最终令师却被黑手暗算——便是西门庄主也绝不会放过那个黑手的。更何况西门庄主还救了孙姑娘一命,这样说来,他非但与你无仇,反倒是有恩有情啊!”
孙秀青被宫九绕得愣住了,说:“是……是这样的吗?”
宫九颔首淡笑道:“那是当然。在我看来,西门庄主的剑法原本略输令师一筹,却能为了朋友之义而以命相搏;而孙姑娘你本是去向西门庄主寻仇的,反倒是受了暗算、为西门庄主所救,若说他对你无情,我是绝对不信的。面对如此有情有义的西门庄主,孙姑娘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孙秀青眼前一亮,心中大为欢喜,顿时抛开了本来就不多的犹豫之情,恢复了开朗大方的态度,笑道:“多谢九公子的提醒,我明白啦!”
宫九点了点头,温和地笑道:“孙姑娘不必客气,那我就静待佳音,等着喝万梅山庄的喜酒了。”
孙秀青甜蜜地笑了,说:“喜酒……那还不知要等多久呢,倒是今夜的晚宴,九公子可要尝尝万梅山庄的佳酿。”
宫九暗笑着想:这孙秀青果然不一般,难怪上辈子能成为西门夫人呢,这么快就有了西门夫人的自觉了。不过表面上宫九当然还是温文尔雅地笑着,说:“久闻万梅山庄佳酿的盛名,我都迫不及待了。”
不过事实上晚宴也用不着等太久了,眼见距离晚宴只剩下了小半个时辰,宫九十分知情识趣地和孙秀青作别了——女孩子嘛,肯定是需要时间打扮的,更何况宴会的主人还是她所喜欢的人?自然要打扮得美美的才是。
宫九瞅着孙秀青的背影,玩味地笑了起来:为了不让西门吹雪继续纠缠“他家的”叶城主,促成孙秀青嫁给西门吹雪可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当夜,万梅山庄设宴为白云城主叶孤城和天下首富九公子接风。
万梅山庄打探消息的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否则怎么只要是西门吹雪想追杀的人,即使是逃到了天涯海角都得死呢?
是以就在宫九和叶孤城去了客房之后,万梅山庄的老管家就效率极高地拿到了关于宫九的密报,细细地读了一遍,这才了然——原来宫九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最是神秘低调、性格也极其诡异的天下首富九公子啊……老管家彻底懂了,这个“性格诡异”绝对没有夸大其词,这份情报很不错、可信度很高!
老管家知道自家庄主十分看重他的“剑友”叶孤城,而掌管万梅山庄一切财物收支的老管家本身又很看重“大财主”宫九,于是这场晚宴的规格极高,华而不奢、雅而不淡,绝对能体现出万梅山庄的内涵和实力。
原本老管家为了防止某些奇葩人类“天马行空”地“捣乱”,还特别安排了好几套备用方案以供应急,不过事实上这场晚宴很和谐,非常和谐:叶孤城果然就如传言中一般的清冷孤高,与西门吹雪简直比孪生兄弟还像孪生兄弟,十分地好招待——老管家从小照顾西门吹雪长大,自然最懂得怎样“招待”这样的冰山了。而宫九也是正常得看不出半点儿诡异,气质尊贵、温文有礼……最重要的是,他说话总是十分得体,既能挑起气氛不致冷场,却又不显半点儿突兀和聒噪:老管家深深地觉得他和宫九绝对会有很多的同类经验可以互相交流,比如说怎么赚钱,又比如说怎么救场……
就连老管家不怎么喜欢的孙秀青也表现得大方得体、和气爽朗,如果能够忽略宫九“不经意间”对叶孤城的“动手动脚”,和孙秀青“无时无刻”对西门吹雪的“秋波频传”的话,这场晚宴就真的堪称完美了。
老管家其实是完全不赞同孙秀青做万梅山庄的女主人的,孙秀青和他的“主人”可是有着“杀师之仇”的,谁知道孙秀青的心里有没有别的想法呢?而且老管家心里的“主人”,可不是他的小主人西门吹雪,而是……真正弄死了独孤一鹤的那个人,这其中的种种内.幕,老管家可是清楚得很呢。
再说了,虽然孙秀青身为峨眉四秀,在江湖上也颇具名声,但她显然不是那种能够持家有道、又懂得赚钱的能干女人——那样的女人才是老管家心目中合格的庄主夫人,至于孙秀青?她还比不上宫九呢,至少人家有钱!
不过宫九很显然是叶城主的人,老管家默默地想着,看来白云城的财力要胜过万梅山庄了,他可得努力赚钱才行哇……或者给他家庄主找一个有钱的庄主夫人,那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就在老管家的无限遐想中,这场“宾主尽欢”的晚宴终于接近了尾声。宫九几乎喝光了万梅山庄的存酒,这时候微微摇晃着站了起来,对西门吹雪拱了拱手,道:“多谢庄主的款待。美酒诱人,以致我一时失控,喝得有些多了,实在失礼……”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着宫九,又扫了一眼宫九身后堆得跟座小山一样的酒壶,微微点头道:“如此,散了。”
万梅山庄的侍从们立刻行动了起来,雷厉风行地收拾好了一切,众人都站了起来,准备回房休息,西门吹雪却忽然看向叶孤城,说:“明日论剑?”
叶孤城顿了顿,下意识地瞥了宫九一眼,道:“好。”
西门吹雪眸光一亮,说:“早闻天外飞仙盛名,论剑后你我比一场。”
叶孤城也起了兴致,回应道:“好极。”
两大绝顶剑客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真是好不默契,看得宫九咬紧了后槽牙。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西门吹雪转身就离开了——今天因为宫九,他也受了不少刺激,明天一定要从叶孤城身上找到“安慰”……
孙秀青盈盈屈身示意后,也离席而去了;老管家本来想和宫九搭几句话,却是见到宫九直直地盯着叶孤城,马上就识相地走了,于是厅堂里只剩下了宫九和叶孤城。
叶孤城被宫九盯得背后发毛,冷冷道:“你醉了?”
宫九摇着头说:“我的酒量……难道你忘了?”
叶孤城默然无语,暗自点头想道:好歹现在也是在万梅山庄里,宫九总不好“再次”装醉耍变态了罢……孰料叶孤城才这样想着,宫九就忽而贴近了他,两人四目相对,脸几乎挨在了一起,叶孤城正想把宫九推开,却听得宫九低声道:“你和西门吹雪的剑法都是杀人的剑法,你们两人若是非要认真地比一场,就绝无善终的可能……”
宫九忽然这么严肃,令叶孤城心里先是一惊、随即便是赞叹感慨:宫九果然是目光如炬啊,他和西门吹雪的“原定结果”确实不是“善终”……而叶孤城刚刚只是一时冲动,就答应了比斗,不过他料想这并不是生死决斗,他们两人应该都会没事的……吧?
宫九仿佛看出了叶孤城的想法,冷笑道:“西门吹雪只要出剑,就不可能不尽全力,你若留有余地,必死无疑!”
叶孤城的脸色微微有些沉,心中更是大感不妙,即使宫九意在挑拨,他也不得不承认,宫九说的就是事实——是他一时疏忽了,西门吹雪的剑道在于“诚”,就算是陆小凤请西门吹雪假装追杀,西门吹雪都不会手下留情,若是他们真的比剑,恐怕……
不过宫九却是退后了几步,笑了起来,说:“你放心,只要你肯尽全力,死的一定是他!”宫九这话说着,语气里竟带着几分骄傲之意,却又不是自傲,仿佛是为了叶孤城而骄傲,只听他喟叹着说:“西门吹雪一往无前的剑法,绝对破不了你的天外飞仙,那真是完美的剑招,就连我也破不了……”
叶孤城猛地懂了,天外飞仙确实是绝妙无伦的招数,若然他能人剑合一、以巅峰的状态使出来,西门吹雪便不会是他的对手,即便是深不可测的宫九也要避其锋芒……可是事实上就连宫九都没看出来,叶孤城的剑道还达不到巅峰——他还差了一点点,而这一点点,就足以分胜负、定生死。
或许此时的西门吹雪单凭武力来说,就连达不到巅峰状态的叶孤城也赢不了;但西门吹雪不惧死亡、剑出无悔,多少比他强的人都是这样被他击败的。而叶孤城却是不想死的,那这决斗的结果可就真的说不准了。
于是叶孤城直直地看着宫九,说:“倘若,我不尽全力呢?”他不是要手下留情,他是真的尽不了全力啊……不过如果宫九观战的话,他应该会没事?
宫九却是误会了叶孤城的意思,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了起来,阴森森地说:“你敢?!”说着他目露凶光,道:“我现在就去杀了西门吹雪,你要不要对我尽全力?”
叶孤城忽而觉得心中滋味难辨,他一方面悔于方才的掉以轻心——虽说西门吹雪的邀战实在不好拒绝,但无论如何也总该好过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罢;而另一方面……叶孤城不得不承认,宫九对他真是很好,好到他自己都快要把持不住了!
不过还没等叶孤城想到该怎么解决当下的难题,就有一道饱含杀意声音传到了他们两人的耳边:“好大的口气,本座倒想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也和口气一样大?!”
话音未落,一道杀机已锁定了宫九。
31、更新更新
乍然而惊, 宫九神色一厉, 猛地飞跃而起,下一刻便与一个一身灰袍、看不清头脸的人交起了手来。
顿时,飞沙走石, 尘土漫天。
宫九的心里不是不吃惊和警惕的,这人竟能避过他和叶孤城的感官“偷听”他们说话……虽说这灰衣人或许也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但天下之间有这份能耐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万梅山庄?和西门吹雪究竟是什么关系?
宫九猛然想起了一个捕风捉影的隐秘传言,他的心沉了下去, 战意却猛然爆发了出来——宫九的眼睛很亮、脸色很白, 他出招的速度已提升到了极致,但他的嘴角却还带着笑意!
你要战,我便战, 宫九从来都无所畏惧。
万梅山庄的华丽厅堂很快就变成了一堆废墟, 一道灰影和一道白影正在以常人难辨的速度激烈地打斗着,叶孤城在旁观战, 心里的担忧之情忽而就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这个神秘莫测的灰衣人, 和上次那个暗算了独孤一鹤的黑衣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叶孤城已经完全肯定了,这个极其厉害的高手就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根据种种传言以及推测,玉罗刹其实正是西门吹雪的亲生父亲,叶孤城曾以为那种说法只不过是穿凿附会的无稽之谈,但事实证明那确实就是真相!
除了玉罗刹, 还有谁能让宫九如此狼狈?
不错,就是狼狈,宫九的白衣上已经添了好几道血痕, 更是被“飞沙走石”弄得灰头土脸的;相比之下,那灰衣人虽也中了招,但奈何他一身灰袍裹得紧紧的,周身还仿佛有雾气萦绕,有伤也好、有灰也罢,全都看不清楚。
叶孤城实在不能不担心宫九,毕竟这个“麻烦”可以算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宫九其实只是为他出头罢了——但问题是,宫九究竟是不是玉罗刹的对手?叶孤城实在是很不看好宫九:莫忘了,即便宫九是最后的、也是最厉害的反派,但玉罗刹根本就连陆小凤都“不愿意和他做敌人”;而更重要的是,宫九即使再厉害,那也是十年后的宫九,此时的宫九不过二十出头,就是论内力他也必然逊于如日中天的西方玉罗刹。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玉罗刹的手便以无可捉摸的轨迹伸到了宫九胸前,开山裂石般的掌力就这样印了上去——宫九闷哼了一声,就连皎皎的剑光也停滞了一刹那,叶孤城心里一跳,只见宫九竟忽然就弃了剑,整个人好似灵蛇一般地朝着玉罗刹缠了上去,剑气撕碎了玉罗刹的灰袍,甚至还有道剑气擦过了他的颈侧,带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来!
此时的宫九根本已不需要剑,他的人本身就胜过了天下所有的神兵利器。
玉罗刹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在那一瞬间就连沉稳如他也不禁错愕了片刻——多少年了,他已有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但随即,玉罗刹的杀意如海潮一般地倾泻了出来:宫九确实很强,他们唯一的差距只是时间,倘若再给宫九几年,便是玉罗刹也不是宫九的对手了……可玉罗刹不愿意再给宫九几年了,他要让他死!立死当场!
玉罗刹从来都喜欢提早地扼杀敌人,尤其是天赋绝顶的敌人——更何况宫九刚刚还说要杀了西门吹雪,这已触及了玉罗刹的逆鳞!
玉罗刹已使出了全力。宫九的形势更是危急,但他的笑容却更灿烂了——玉罗刹杀意滔天,宫九当然知道。可是在这世上,只要是一对一的打斗,宫九自信任何人都不可能取他的性命而不死!玉罗刹真的知道宫九的实力么?
宫九此时虽然内力略欠,但他本质上已是十年后的那个“无敌”的宫九了。内力可以倒退,但经验和眼力是不会倒退的。想杀宫九,就要拿命来换!
可是玉罗刹显然不那样想,他认为自己已胜券在握;叶孤城也不那样想,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宫九死!
以大欺小什么的真是最过分了!叶孤城怒极了,他握紧了剑柄,气势不断攀升——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叶孤城已然出了剑。月华之下,有无法形容的绚烂剑光急射而出,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
在那一瞬间,叶孤城忽然有一种感觉:其实他不是握剑出剑的那个人,他就是那把剑——人剑合一!
玉罗刹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拂袖扫开纠缠不休的宫九,尽全力弹偏了那剑尖——剑锋透体而过,玉罗刹猛地后退,鲜血飞溅,他大赞了一声:“好一招天外飞仙!”随即便带伤远遁了,身形如烟似雾,无可追踪。
依旧是这一招天外飞仙,无论是宫九还是玉罗刹,都想不到更好的破解方法。
叶孤城收起了剑,可他的内心却依旧激荡无比——他终于是突破了。
随即叶孤城走到宫九身边,问:“你可还好?”
宫九此时红光满面的,他看着叶孤城,就仿佛在看着一堆绝世的宝藏。即使宫九的身体“又”不好了,但他的心情却一定是很好的,甚至比叶孤城还要开心。他挑起嘴角,摇了摇头,说:“无妨。”
西门吹雪也不知是何时到的,一直静立一旁。想来也是,他的万梅山庄都快给宫九和玉罗刹拆了,他又怎么可能不来?此时大战既歇,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孤城,说:“只此一剑,我已输了。”
叶孤城颔首示意,心里别提多满意了:看来只要他不造反,他的命就该是妥妥的了。
宫九看着西门吹雪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勾搭“他家的”叶城主,不禁脸色发青,冷笑道:“西门庄主,我好歹也算是你万梅山庄的客人,酒宴过后便为‘恶徒’所袭,庄主竟是不做理会么?”哼!玉罗刹和西门吹雪,父子俩一样地讨厌!
西门吹雪顿了顿,细细地打量了宫九一番,道:“你伤得不轻,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管家,备药。”老管家神情复杂地看着玉罗刹留下的一滩血,欲言又止。
宫九“哼”了一声,淡淡地说:“如此甚好,我便静候庄主佳音了。”说着他瞥了老管家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幸好我也颇擅医术,就不劳烦贵庄管家了。”说罢他捡回自己的剑,转身就走,却又回过头来瞅了叶孤城一眼。
叶孤城当下会意,对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便和宫九一起回客房去了。
宫九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非常好。两人并肩走在柔柔的月光之下,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了房门口,宫九才转过头来,凑近叶孤城,暧昧地笑着,低声道:“直至今日我才终见天外飞仙全貌……方知之前两次城主可真是对我留了不少情……”正说着,宫九忽然就双颊绯红、眉目含情,细声细气地续道:“城主倾尽全力救我,此情……愿以身相许……”
叶孤城呆滞了,更令他呆滞的是,宫九显然不是那种“只说不做”的人,他嘴里说着情话,手就揽上了叶孤城的腰……
喂!注意影响,这里可是万梅山庄啊,要不要这么开放!叶孤城一把拍开某只不老实的“猪手”,默默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扫地的——大姐你扫把掉了;还有假山后面那个巡夜的——大哥你灯笼掉了……
宫九笑眯眯地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又朝叶孤城抛了个媚眼,转身就回了客房,嘴里还依依呀呀地唱着“剑气如虹,美人如玉,何不共度良宵……”
“……”叶孤城瞬间就顿悟了:变态一受伤就荡漾什么的,他早就该想到了,跟变态认真他就输了!
于是乎叶孤城一脸淡定地转身回房,顺带着十分礼貌地绕过了横在路中间的扫把和灯笼和它们那已经完全石化了的主人们。
不过……这世上传播得最快的是什么?是消息,尤其是八卦消息。叶孤城很快就会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的。
第二天一大早,叶孤城习惯性地早起练剑,收剑之后,便在走廊上迎面遇到了同样也是才练完剑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城主可知我的剑道为何?”
叶孤城说:“在于诚。”
西门吹雪点头道:“确实。敢问城主剑道为何?”
叶孤城说:“在于心。”
“心?”西门吹雪道:“我曾以为城主的剑道亦是诚,但见城主,就知非也。”
叶孤城忽而很淡很淡地笑了,说:“剑出随心,心诚则剑诚,心不诚而剑依旧,善恶随心,好恶随性,爱恨随意——这便是我的道。”
西门吹雪的眼神十分明亮地看着叶孤城,说:“你有情。”
叶孤城颔首道:“自然有。”
西门吹雪问:“宫九?”
“……”叶孤城怔立当场,话说这是什么情况?!
西门吹雪盯着叶孤城说:“尔之于他,有情就是有情,无情就是无情,城主不答,可是心有不诚?”
“……”叶孤城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奈,这个世界上的人根本就没一个是正常的啊!眼看西门吹雪一副“不诚不行”的表情,还挡着他的路,硬是要追个答案,叶孤城只得说:“有。”这简直是不认不行啊!
没想到叶孤城才说完这句话,宫九就忽而从廊柱后面转了出来,一脸柔情蜜意地说:“得君此言,夫复何求。”
“……”叶孤城彻底无语了:话说宫九明明受了重伤,居然还起这么早来听墙角什么的,要不要这么变态啊!
32、更新更新
自从叶孤城在西门吹雪的“教育”下“诚实地”对宫九“变相表白”了以后, 宫九对西门吹雪的态度那简直就是掉头飞奔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对于万梅山庄的老管家和侍从们来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了宫九和叶孤城的“关系”,恐怕他们真要怀疑宫九这是在追求他们庄主了——不过话说, 宫九应该没有奇葩到想要“包揽”两大剑客……吧?!
叶孤城已经打定主意不和宫九说话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了——他已经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真是太沧桑了!
不过即使叶孤城朝着“孤傲”的道路一去不复返了,宫九的死皮赖脸神功却是越发地深厚了, “鞍前马后”、“奉承讨好”什么的都是寻常事, 每天清早送一枝花那才叫“情意绵绵”——而且那些鲜花显然不是凡品,绝对是万梅山庄周围找不到的、不知从多远的地方“快递”过来的……看得叶孤城真是胃疼眼也疼,最重要的是, 他心疼那些钱啊!宫九这个……大手大脚的富二代什么的真是太欠教训了!
即使叶孤城再怎么冷脸相对, 宫九也乐此不疲,于是万梅山庄的侍从们最近又多了一项娱乐, 那就是在前一天晚上猜测第二天清早九公子送给白云城主的究竟会是什么花——老管家大方地表示, 凡是猜中的人月俸翻倍:是而众侍从的热情都极大地高涨了起来!不过九公子的思维显然是“天马行空”、“无可捉摸”的,以至于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猜中,即使他们已经绞尽脑汁地去想各种花名了。
可是在某一天的晚上,某位巡夜的小哥迎面遇上了最近心情十分好、脾气格外温和的九公子,小哥支支吾吾并且小心翼翼地问:“九公子您……明……明天打算送……送什么花?”
宫九笑眯眯地凑在小哥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这位“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小哥就成为了月俸翻倍的第一人……但也是唯一的一个人,因为在那之后,九公子对所有人的询问都是笑而不语了。于是在某个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 这位小哥遭遇到了“惨无人道”的踩踏事故。
当然,心情很好的九公子也没有忘记“怀春待嫁”的孙秀青,他常常和孙姑娘一起探讨“追求冰山的二三秘笈”,而孙姑娘也不愧是“有实力追求到西门吹雪的女人”,接受能力果然极强……对于宫九和叶孤城的事,这姑娘除了一开始险些惊掉下巴以外,竟是很快就欢喜地与宫九结成了“统一战线”,两人的关系很快就上升到了“闺蜜”的高度。
总的来说,万梅山庄的气氛是美好而和谐的,除了老管家常常在担心他那负伤而走的主人以外,所有的人都“没心没肺”地生活着。
不过老管家也没有担心多久,这一日深夜,老管家的门“笃笃笃”地敲响了起来。
老管家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道灰影就飘也似的进了房里,老管家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激动地喊道:“教主!”
玉罗刹微微点头,转过了身来。玉罗刹的样貌是极有威势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人绝不好惹。可当他笑起来,又会让人觉得十分可亲,他此时就淡淡地笑了,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老管家热泪盈眶地跪了下去,说道:“不辛苦,这是属下的荣幸,属下不能鞍前马后地为教主开疆辟土,只能尽心尽力照顾小主人,只要教主和小主人好,属下就是万死也甘愿。”
玉罗刹抬了抬手,示意老管家起来,说:“他很好,你功不可没。”但随即他又冷了脸,问:“宫九和叶孤城,为什么赖在万梅山庄不走?”
老管家站了起来,微微垂头不敢直视玉罗刹,语气恭敬地说:“回禀教主,小主人与白云城主以剑相交,故而邀请白云城主小住论剑,九公子随白云城主而来,事先并未受邀。”
玉罗刹半眯起眼,说:“哼,既如此,我也要住在万梅山庄。”
老管家怔了怔,十分欢喜地说道:“教主!您这是要和小主人相认了么?”
玉罗刹颔首说:“也是时候了……”随即他微微冷笑道:“再不相认,我的儿子都要给别人抢走了!”
老管家的办事能力可不是吹出来的,能被玉罗刹放在宝贝儿子身边的人会差么?
就在主仆会面的第二天早晨,西门吹雪练剑沐浴之后,就听老管家“深情并茂”地述说了一个“父子分离”的感人故事,再然后,一身“亲民”打扮的玉罗刹玉大教主就出场了。
玉大教主满含感情地喊道:“阿雪!我的儿子……我终于见到你了。”那表情、那语气,怎么说呢……忽然就让老管家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话说这真是他那英明神武、冷酷威严的主人么?还有,教主真的是庄主的爹么?会不会是当年抱错了,其实那个宫九才是玉大教主的儿子吧?!
西门吹雪的表情冰冷,语气也是冰冷,说:“是你!”
玉罗刹眨了眨眼,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臆想之中的“父子俩抱头痛哭”的场景没有出现啊……唉,儿子长大了,却是完全不认识他,真是有些伤感哪,于是玉罗刹点了点头,说:“是我,阿雪,我就是你的亲爹啊。”
西门吹雪半点儿不为所动,道:“半个月前,是你。”
玉罗刹一边感慨着儿子的“惜字如金”,一边诉苦道:“阿雪,阿爹我不是故意打烂万梅山庄的大厅的……当时我只是想偷偷地看看你,结果那个是非不分的九公子偏要以为我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于是我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说着他捂着胸口,面带伤感地说:“结果阿爹给那个白云城主刺了一剑,伤得好重,阿爹真怕我就那么死了,连唯一的儿子都没能相认……所以我才刚刚好了一点儿,就赶来见你了,我的儿呀。”
西门吹雪不说话,默默地打量着玉罗刹,良久,忽然说:“独孤一鹤,你暗算的。”
玉罗刹一顿,随即一脸的慈父表情,道:“是我,当时我也不是故意不与你相认的,实在是时机不对嘛,我……”可是玉罗刹说不下去了,因为西门吹雪的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
玉罗刹的脸色变了,表情受伤地说:“阿雪,难道你竟然要对阿爹动手?!”
西门吹雪冷冰冰地说:“你是我爹?”
玉罗刹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说着他指了指老管家,又道:“当年就是我把你托付给了他,还建了这个万梅山庄,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你才这么点儿大……”他边说话,还边伸手比了个婴儿的长度。
老管家接收到自家教主的示意,也佐证道:“庄主,他确是您的亲生父亲,当年就是他把您交给我照顾的。”
“……”西门吹雪静默片刻,对玉罗刹说:“你不该暗算独孤一鹤。”
“啊?”玉罗刹有些呆滞了,怎么他儿子的逻辑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呢?他无奈地说:“阿雪,你是我的宝贝儿子,我怎么能眼看着你……所以我就……难道你就不能体谅阿爹的一片心意吗?阿雪,我好伤心……”
老管家在心里抹了一把汗,他好像忽然就懂了,教主平时为什么要一身灰袍躲在迷雾里而且字字珠玑了,如果他以这幅话唠外加装可怜的表现出场的话……西方魔教那么大的家业恐怕也就不会存在了。
西门吹雪顿了顿,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玉罗刹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说:“当然当然,阿雪你放心,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事,阿爹都不会做的。”
西门吹雪说:“如此甚好。”接着又道:“送客。”
“……”玉罗刹怔住了,随即苦了脸,说:“阿雪!你居然要赶阿爹走?阿爹好伤心……”
西门吹雪默然,随即他淡淡地看了老管家一眼,转身就走了。
老管家十分会意,马上对玉罗刹说:“教主,小主人的意思是您可以在万梅山庄住下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只听玉罗刹“哼”了一声,厉色道:“我儿子留我住下,还需要你来告诉我么?”
老管家战战兢兢地说:“是……是属下逾越了。”
玉罗刹冷冷地说:“我的儿子怎么变成了这样,这个账迟些再和你算!”说着他一拂袖,转身迈步,说:“给本座准备房间!”老管家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心里哀叹道:小主人给教主冷脸,教主就给我冷脸,夹在中间真是太可怜了……
玉罗刹就这样住在了万梅山庄。
才安顿下来没多久,四处溜达的玉罗刹就在花园里迎面遇上了宫九。
此时万籁俱静,就连四周围的鸟儿都飞得远远的,不敢偷听这两人说话,只因那冲天的杀气弥漫……就是一只苍蝇飞过恐怕都要“饮恨当场”。
“原来是西方魔教的玉教主尊驾降临万梅山庄,有失远迎,还请教主勿怪。”宫九阴森森地笑道。
玉罗刹的笑容的阴森程度绝不输于宫九,只听他说:“这万梅山庄什么时候变成太平王世子的别院了?难道是本教主久不到中原来,消息不灵通了么?”
宫九“啧啧”地摇头说:“要是玉教主的消息都不灵通了,那这世上也就没人敢自称是消息灵通之辈了……”说着他轻咳了两声,道:“玉教主神功无敌,上次的一掌险些要了我的命,不知这一次又有何指教?”
“哼,”玉罗刹冷冷地说:“白云城主呢?太平王世子怎不叫他前来护驾?”
宫九淡淡地笑了笑,说:“城主去找西门庄主论剑了,怎么玉教主不知道么?”
玉罗刹厉声说:“九公子,本座与你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你若是敢打西门吹雪的主意,可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宫九一脸无辜地说道:“玉教主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怎么敢打你家阿雪的主意?我还怕他打我家阿城的主意呢。”
玉罗刹被震住了一瞬间,随即笑道:“好个九公子,少年风流,竟敢染指白云城主!”
宫九笑眯眯地说:“哪里哪里,我怎么比得上玉教主手段通天,养了玉天宝二十余年,竟是以椟藏珠,世人怎会想到西门庄主竟会是西方魔教的少教主?”
玉罗刹摆正了脸色,道:“九公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有何打算,不妨明说。”这个小狐狸,当真是滑不溜手,不好对付。
宫九也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我无心与教主为敌,却也不敢与教主为友,只要教主不坏我的事,不动叶孤城,其它的事,我无心理会。”
玉罗刹笑道:“好!够直白。”接着他也抛出了底线,说:“还望九公子也不要插手我西方魔教的事,更不要去对西门吹雪不利,九公子的大计,本座实在无意干涉。至于叶城主,一剑飞仙动八方,当真令本座赞叹!”
宫九也回赞道:“西门庄主一剑既出、一往无回,剑锋过处、万雄俯首,我向来是钦佩的。”可宫九又严肃了起来,说:“不过……”
玉罗刹微微皱眉道:“九公子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直说?”这话问的,语气真挚而亲切,好似两人是相交已久的好朋友。
宫九目光灼灼地盯着玉罗刹,说:“西门庄主总有心与叶城主一战,此事我必然反对到底,不知教主是何意向?”
玉罗刹说:“天外飞仙几无破绽,我也不愿他俩交手,我们各自尽力阻止便是。”
宫九满意地点头,但随即玉罗刹又说:“孙秀青那个女人,我不喜欢她,还请九公子不要推波助澜。”
宫九笑了笑,道:“男欢女爱,各凭心意,我只是欣赏孙姑娘的直白罢了,绝无插手之意。不过教主既这样说了,若是西门庄主也对孙姑娘有意,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玉罗刹冷冽道:“就凭她也敢打我儿子的主意?”说着他直直地盯着宫九,说:“九公子最好一言九鼎,似张英风和严人英那等小角色本座就当没看到,不过若是想使美人计,孙秀青恐怕姿色太差!”
宫九暗自冷笑,不管她姿色有多差,她还真就该是万梅山庄的女主人!是以宫九淡淡地说:“我不插手,教主也不插手,我们且看庄主自己的意思,如何?”
33、更新更新
由于在“孙秀青是否合适于成为西门夫人”的重大论题上意见相左, 宫九和玉罗刹的历史性会面终于以“大体上达成共识, 细节上仍可进一步磋商”的和谐结论友好地结束了。
玉罗刹觉不觉得“友好”,宫九并不在意,至少他是很满意这种结果的——因为从每个方面来说, 他都隐隐地压了玉罗刹一头,这真是极为难得的“险胜”。
玉罗刹无疑是个可怕的人, 若非宫九重活一世,恐怕只要玉罗刹抛出“太平王世子”这个分量极重的砝码都足以压制住宫九了。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 因为玉罗刹是西方魔教的教主, 西方魔教就是他的一言堂,生杀予夺尽凭一心;而宫九只是太平王世子,他的头上还有太平王, 甚至还有皇帝, 若是他的各种布置被太平王知道了会怎样?被皇帝知道了呢?宫九的身份事实上处于“被”生杀予夺的地位,单从这一点上来说, 他就输了玉罗刹不止一筹。
但宫九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避过他最大的劣势不谈,转而说到了那夜的激战——宫九不仅仅是太平王世子,他的暗中势力极可能已超过了西方魔教,而且他本身还是个绝顶的高手:若真惹急了他,不做太平王世子又如何?潜入江湖开宗立派, 以宫九的能耐,或可与西方魔教分庭抗礼也未可知。
有必要闹到那一步吗?宫九又没有真的把西门吹雪给杀了。
玉罗刹当然明白宫九的话语中暗藏的机锋,于是就拿叶孤城来做筏子, 却仍被宫九轻轻推开,将话题引到了西门吹雪身上——西门吹雪是玉罗刹唯一的宝贝儿子,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叶孤城呢?在玉罗刹看来,宫九貌似只是有心“染指”这位剑圣罢了,这筹码的天平自然也就倾斜了。
是以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两人只得互换条件:宫九的条件重头在于“玉罗刹不坏他的事”,叶孤城只是附带而已;况且叶孤城本身就剑术通神,就算是玉罗刹也不能轻易动他。而玉罗刹则是在乎儿子的安危,毕竟从武力上来讲,宫九确实有杀掉西门吹雪的能耐,叶孤城也有,所以他只能退让;至于西方魔教的事,宫九本来就没什么干涉的余地——事实上玉罗刹比宫九更加不想让两大剑客决斗,因为以他的观察力当然一清二楚,西门吹雪现在还不是叶孤城的对手。
到了这里,宫九和玉罗刹暂时打了个平手,你有你的顾忌,我有我的为难,双方看起来不相上下。
但事情并没这么简单,倘若西门吹雪也突破了呢?或者玉罗刹干脆把西门吹雪带走保护起来,宫九不就落了下风?是以宫九还有最后一个筹码,那就是孙秀青。
宫九前些时日才将张英风和严人英秘密地收入麾下,若说他和孙秀青毫无深层联系,只是纯粹的“闺蜜”,像玉罗刹这样的阴谋家是绝不会相信的——他不可能想得到孙秀青其实是个一心只有爱情的女人,因为玉罗刹并不是先知。其实如果孙秀青嫁给了西门吹雪,肯定会事事向着丈夫、甚至于向着玉罗刹这个公爹,而把枉死的师父抛诸脑后:但孙秀青的逻辑和玉罗刹永远不会达到同一个层面上,玉罗刹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孙秀青的想法。
于是在玉罗刹看来,孙秀青必然是一个“忍辱负重”、对西门吹雪施展美人计、伺机为恩师报仇的心机深沉的女人。独孤一鹤的死和他们父子俩有直接关系,孙秀青会不知道么?就算她不知道,宫九难道不会告诉她么?这样的女人,怎么可以做他的儿媳妇?玉罗刹绝对不能答应——这就相当于把一条毒蛇放在了儿子的枕边啊!
但是现在玉罗刹最大的问题是,西门吹雪根本就不听他的话——这对于一个习惯性掌控一切的上位者来说,无疑是一件如鲠在喉的事。玉罗刹甚至不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地碾死孙秀青,莫说宫九会不会横插一杠子,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恐怕只会与西门吹雪隔阂更深,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么关键就在于,西门吹雪对孙秀青到底有没有情?
宫九和玉罗刹都认为:有。
如果西门吹雪对孙秀青没有情,为什么不救石秀云只救她?为什么如今她伤都好了这么久了还任由她住在万梅山庄?孙秀青常常去找西门吹雪,两人一起在花园里散步——若是换个女人,这有可能吗?西门吹雪对孙秀青显然是不同的,即使这种不同还达不到“深爱”的高度,但“情”确实是有的。
孙秀青虽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但她却也很懂得把握分寸。她知道怎么让西门吹雪感觉到她的情意,却又不突兀、不过火。她的感情热情而真挚,同时她也明白西门吹雪对剑的热爱,她不会尝试去和“剑”一较高下,她以一种如水般的浸润方式进入西门吹雪的生活,又夹带着如火一般的爱意。可以说,在这个合适的时机里,孙秀青的出现是符合西门吹雪对感情的需求的——西门吹雪也是人,他还不是神,自然也是需要感情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正是西门吹雪追寻剑道的一个瓶颈期,孙秀青就是打破这个瓶颈的其中一把钥匙:究竟是该以情入道还是忘情绝爱?西门吹雪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选,不过无论怎么选,都得先有一个“爱人”吧?
不历情,又如何破情?
孙秀青的出现恰到好处,这个道理,宫九回过头来看,就已完全参悟了。而玉罗刹即使不能看得那样透彻,但也知道他的儿子对孙秀青确实是有情的——于是乎,他被宫九反将了一军。
在这个世上,为了媳妇抛弃老爹的事情还少么?!
宫九借孙秀青与玉罗刹博弈,这是一步险棋,因为他其实控制不了孙秀青;但这又是一步好棋、妙棋,因为玉罗刹以为宫九能控制孙秀青,不得不投鼠忌器——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宫九只需要用孙秀青拖住玉罗刹一段时间:下棋嘛,无论是多妙的棋路,都不可能停住不动,而一旦往前走,新的破绽就会出现——这一点,宫九十分清楚。
孙秀青虽然如今看来很合适西门吹雪,但她的这种爱的方式却也注定了她最终会被西门吹雪抛弃的结局——就因为她太体贴、太知分寸了,为了西门吹雪,孙秀青可以抛弃过往、一心一意、甚至失去自我,而西门吹雪对她的爱则远远不及,是以最终西门吹雪不但无法以情入道,反倒是在和叶孤城一战之后忘情绝爱了……
不平衡的爱是不会长久的。
孙秀青不过是宫九“暂借”的一颗棋子,只要她能让玉罗刹烦恼一段时间,等繁花落尽了、爱情凋谢了,玉罗刹松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宫九已经把他的破绽都藏起来了、甚至于宫九的武功也更进了一步,玉罗刹将彻底无法威胁到宫九了——这就是宫九的计划。
而在此之前呢,宫九自然要和孙秀青保持良好的关系,并且在暗中给她支招,以期她能支撑更长的时间……其实宫九还有一招更损的:西门吹雪为什么可以断情绝爱终成剑神?那是因为他和叶孤城决战了,他杀了叶孤城,成就了自己——宫九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么?想都不要想!
釜底抽薪,而且还是联合玉罗刹一起来抽这薪,宫九不可谓不“老谋深算”。
所以关于西门吹雪,其实又回到了老问题:是以情入道还是忘情绝爱?西门吹雪的未来已经走上了岔路,一切都无可预料了。至于孙秀青……也不知她这一生究竟是比前世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不管这地底下有多少汹涌的暗潮在激烈地碰撞了,表面上大家依旧“没心没肺”地活着,而且很和谐、很欢乐。
玉罗刹住进了万梅山庄,他有了一个新的称号:西门老爷。
大家不需要知道玉罗刹的身份和来历,只要知道他是西门吹雪的爹,是个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整天就知道怎么讨好儿子的美大叔就够了。
西门老爷整天忙于讨好儿子,顺带着破坏孙秀青和他儿子的约会;而宫九的生活简直就和西门老爷有“异曲同工”之妙,每天忙着讨好叶城主,顺带着和孙姑娘谈谈人生理想、憧憬美好的爱情……
多么平静而美好的生活。
不过平静总不会长久,谁让这里是江湖呢?
不久之后,有两拨人前后脚地来到了万梅山庄,暗地里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附近徘徊着。
明面上的第一拨人是南王府的人。南王世子亲至,奉上厚礼,诚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去做南王府的客卿。
西门吹雪当场就拂袖走人了,但叶孤城却没有走,也没有直接拒绝……大喜过望的南王世子留下了一句“敬候佳音”,随即便也不多话,恭恭敬敬地走了。
宫九气得眼睛都红了……造反什么的、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什么的,南王你自己找死也不要拉上叶孤城啊!但宫九却不能出现在南王世子的眼前:他们俩是堂兄弟,即使宫九年少离家,但奈何宫九的身上带着他父母的影子,未免纰漏,宫九绝不会见南王世子。
于是宫九的重点在于,怎样说服叶孤城。
而第二波人正是陆小凤和花满楼。
七十二针,三十六个瞎子。绣花大盗绣瞎了南王府的总管江重威,也难怪南王世子会急着来求客卿了,不仅是为了造反,首先是为了保命——如果连命都没了,还造什么反?
这次“不敢见人”的轮到玉罗刹了,他不想见陆小凤,因为他已有了计划,他要利用陆小凤。
倒是宫九,他听到“绣花大盗”几个字,忽而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哎呀呀,今天见陆小凤,怎么就忘了穿那件绣着大红牡丹的外袍呢……
34、更新更新
只要人活在世上, 就免不了会有烦恼。
陆小凤又有了新的烦恼, 那就是绣花大盗。他本来不想管这件事的,但却又中了金九龄的激将法,只能苦哈哈的接手了这个麻烦、非管这件事不可了。
宫九本来是没什么烦恼的, 可是南王世子和他的仆从们就住在离万梅山庄不远的城镇里面的、恰好是宫九的下属们开的那间豪华客栈里,于是他也不得不烦恼了。
至于玉罗刹, 他应该也是烦恼的,因为他现在必须得过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 不能再时时缠着他的宝贝儿子了, 都是因为那个麻烦的陆小凤。
于是乎,除了绣花大盗的麻烦以外,在陆小凤所不知道的情况下, 宫九和玉罗刹都决定要给陆小凤添些麻烦。
当然, 有人烦恼也肯定会有人不烦恼,就比如说孙秀青, 又比如说西门吹雪。
玉罗刹的“时隐时现”无疑让孙秀青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近西门吹雪, 所以她很快乐,一点儿都不觉得烦恼了。而事实上这段时间里玉罗刹的“纠缠”也让西门吹雪感到十分无语以及无奈,正是因为玉罗刹有心避开陆小凤,西门吹雪才会同意让陆小凤、花满楼以及金九龄都到万梅山庄来“做客”……这果然有效地“遏止”了玉罗刹的黏人行为,是以西门吹雪大方地决定这次不要陆小凤支付房租了。
陆小凤看到孙秀青和西门吹雪的“和谐”相处, 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但他还是由衷地祝福他的好朋友,并且十分自觉地不拿绣花大盗的事来麻烦西门吹雪了, 那毕竟是陆小凤自己惹来的麻烦,又怎能总去麻烦朋友?
尤其还是陷入了爱河的朋友,打扰别人的姻缘是该被驴踢的。所以西门吹雪就这样远离了麻烦。
然而出乎陆小凤意料之外的是,他陷入了爱河的朋友貌似还不止西门吹雪,当陆小凤看到了宫九和叶孤城的相处模式之时,不仅是他的下巴再次掉到了地上,他简直就想要自戳双眼……原来宫九是看上了白云城主!难怪之前宫九总做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事,没想到他竟然有那么远大的理想……陆小凤在心里默默地敬佩着。
不过,无论是烦恼也好,不烦恼也罢,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
此时此刻,有五个人正在塔楼的顶层包间里喝酒。这里是城中最高的塔楼、最豪华的酒馆,毫无疑问,这也是宫九的产业。他们喝的是最好的酒,烈酒,白云城出产的烈酒。
从前白云城出产珍珠、珊瑚、鱼鲜,独独是没有酒的。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最近白云城竟出产了一种酒,极烈的酒,喝下去仿佛能把人的胃烧起来——对于那些在江湖中打拼的汉子们来说,也只有这样的酒才够劲。
因此,这种酒甫一面世便被炒到了高价,多少爱酒的人为此挥掷千金、求一畅饮而不可得。
但这样的酒,却只有在属于宫九的地方才能喝到,因为暂时来说,白云城的酒只卖给宫九,只因为宫九出给叶孤城的价,别人绝对出不起。
五个人喝着白云城的极品烈酒,其中有一个人却是不喝酒的——这滴酒不沾的人,正是白云城主。不过酒杯仍然有五个,叶孤城不喝酒,于是他的那份烈酒就被宫九代劳了。
众人将辛辣的烈酒一干而尽后,都不由得被这种“如火中烧”的感觉所吸引了,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极烈之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呢,这酒叫做什么名字?”
宫九摇摇头,说:“我也不知,这个问题不该问我。”陆小凤又看向叶孤城,只听得冷冷地一句话:“白酒。”
“……”众人顿觉无语凝咽,这么好的酒,就算是白云城出产的,也不该叫“白酒”这么没劲的名字吧,殊不知在叶孤城看来,酒本来就只有果酒、黄酒、葡萄酒、白酒等几大类,而在他的指导下酿出来的这种酒当然是白酒。
不过名字不好并不能掐灭某些人的酒瘾,陆小凤转而一脸“幽怨”地看着宫九,说:“我也想喝两份的酒……”
宫九哼笑道:“你是想喝我的这一份呢,还是叶城主的那一份?”他说到“叶城主”这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把音咬得很重、语速放得很慢,那语气……令陆小凤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陆小凤缩了缩肩膀,偷偷地瞥了叶孤城一眼,见他对宫九如此明显的暗示竟无反应,内心里简直就要为宫九大力鼓掌了。一旁的花满楼很是体贴地微笑道:“你可以喝我的这一份,这酒太烈了,我喝不了多少就会醉倒的。”
陆小凤高兴地说:“还是七童对我最好!”说着就乐颠颠地去拿酒壶,给每个人都满上了酒,又把花满楼的酒杯移到了他自己的面前。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仿佛心事重重的金九龄忽然说:“我的酒也给你。”陆小凤大笑着拍了拍金九龄的肩膀,道:“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放心,绣花大盗的事我一定尽全力解决。”
宫九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叶孤城表情淡淡的,却是一直都在暗中悄悄地打量着金九龄。
不得不说,金九龄长得十分不错,可惜的是如今叶孤城看美人的热情已经极大地被打击到了:因为他已然发觉,这个世界里的美男子虽然数不胜数、各有千秋、百花争艳……可是他们总有一些不正常的地方,譬如说宫九,又譬如说金九龄:他本来也是很不错的,容貌俊美、武功高强、盛名远播——但奈何他偏偏就是绣花大盗呢?
叶孤城只要想象一下金九龄粘上大胡子、裹着花棉袄、穿着红绣鞋,然后手里拈着一根银针,慢条斯理地绣着大红牡丹花——只是想想,叶孤城浑身都快起疙瘩了:金九龄的变态程度也不低啊,他唯一输于宫九的地方在于,他的变态是装出来的,而宫九是“天然去雕饰”的真变态。
宫九可不知叶孤城正在评估他和金九龄的“变态指数”,此时他正笑得一脸暧昧,看了看金九龄、又瞅了瞅陆小凤,“啧啧”地说道:“金总捕啊,喜欢上陆小凤这么风流花心的家伙,可是很辛苦的哟……”说着他朝叶孤城抛了个媚眼,续道:“还是我比较有眼光。”
众人瞬间觉得这塔楼中的温度骤降,仿佛正值四九寒冬,被叶孤城的如寒星一般的双眼冷冷地扫过,便连陆小凤这种向来喜爱八卦的人也不敢多说话了,同时他也在心里下定了决心:绝不能把这件事到处宣扬,否则恐怕真要吃一记天外飞仙了。
但陆小凤“不敢”说话了,不代表金九龄也不敢,他的语气略带着点儿嘲讽,说:“九公子的癖好异于常人,可要小心别做了剑下亡魂才是。”
宫九竟是不以为意,依旧笑眯眯地说:“金兄和我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么?再说了,叶城主也舍不得杀我呀。”
叶孤城忽然觉得他不该在这里,他在这里既不动手也不动口,只会助长宫九“嚣张”的气焰,坐实“他和宫九有一腿”的表象——可他们俩真的没有一腿啊!叶孤城不动手,一是因为他本来就杀不了宫九,二来宫九真可以算是他的财神爷了,毕竟是拿人手短,况且叶孤城觉得他只不过是被宫九从言语上“调戏”了几把、开了几次“玩笑”,银子就哗啦啦地流向了白云城,这个买卖真不亏啊……
对于宫九竟敢这般“堂而皇之”地调戏白云城主,金九龄大概也很是吃惊,他见叶孤城居然只是淡淡地瞥了宫九一眼,并没有拔剑,不禁对宫九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九哥果然不同凡响,金某甘拜下风。”
陆小凤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看金九龄,嚷道:“你竟然叫他九哥?你的年纪明明比他大,应该换他叫你九哥才对吧!”
宫九轻轻地“哼”了一声,半眯着眼,摇着酒杯说:“九哥这个称呼,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说着他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年纪的大小并不重要,只要我比他厉害,他就得叫我九哥。”而后宫九又故作不屑地看着陆小凤,说:“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叫我九哥的,你想叫,我还不应呢。”
陆小凤表情有些古怪,喃喃道:“就算是你想听,我还不叫呢……”随即他又说:“宫九你就少吹牛了,金总捕的大名能够威震天下宵小,你除了钱多,还有什么比他厉害?”事实上陆小凤还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宫九的武功也很厉害。
宫九摇着头说:“我从不吹牛。”说着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衣饰,又指了指金九龄,傲然说道:“我的品味远胜于他。”
陆小凤已经完全无语了,他看着宫九的那件绣着大红牡丹的外袍,以及手里的那把廉价的、好似地摊货一样的折扇;再瞅瞅金九龄,他的衣服的质料是最贵的,式样是最新的,手工也是最精致的。更巧的是,金九龄的手里也拿着一柄折扇,乃是价值千金的精品,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武器。金九龄认穴打穴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事实上只要是关于他的,无论什么事都是第一流的。
不是第一流的酒金九龄喝不进嘴,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他永远只过第一流的日子。是以金九龄看起来绝不像是个令黑道中人闻名丧胆的总捕头,却像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
从这一点上来说,金九龄和宫九还是很有相似之处的,至少他们都像纨绔公子,但从“品味”上来看,无疑是金九龄比宫九更像天下首富。
金九龄淡淡地笑道:“我的品味确实是拍马也不及九哥的,”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宫九,语气很认真地说:“所以这声‘九哥’,我喊得真心诚意。”
叶孤城忽然觉得宫九和金九龄都是话里有话,可他暂时还摸不清楚其中的因果:叶孤城是真的没有想到,继宫九和霍休有关联之后,宫九和金九龄竟也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这实在是太吓人了,叶孤城越发地对宫九感到不确定了。
事实上叶孤城对宫九真是颇有好感的,但奈何宫九实在是太神秘、太难捉摸了,叶孤城实在很是担心他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给宫九利用、做了倒霉的炮灰——霍休是如此、金九龄看来恐怕也会如此,但是莫要忘了,待得绣花大盗的事情一了结,按顺序可就要轮到紫禁之巅的决战了!
谁知道宫九在打着什么主意,又有谁能肯定叶孤城不会成为下一个炮灰呢?
叶孤城本来觉得只要他不理会南王府的人、不答应西门吹雪的约战,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可是现在他又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所以叶孤城故意没有拒绝南王世子的招揽,他想看看宫九会怎么做。
陆小凤虽然也有些疑惑于金九龄和宫九的交情,但他毕竟没有叶孤城那样全面的认知,于是他继续一边喝着酒,一边天南地北地胡扯;宫九和金九龄也以各自的本事调动着气氛;花满楼一直微笑着,时不时附和几句;叶孤城继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五人的气氛颇为和谐,分明就是几个不同性格的好朋友们在喝酒聊天罢了。
直到酒过三巡,已经有些醉醺醺的陆小凤仿佛是很随意地问了宫九一句:“你的钱那么多,消息也灵通,那你知不知道绣花大盗是谁?”
宫九也很随意,而且还很淡定,只听他说:“知道啊。”
陆小凤愣住了,花满楼也严肃了起来、凝神倾听,金九龄的脸色有些白,好似是因为喝多了酒。叶孤城不动声色,暗想:我也知道啊,就是金九龄嘛,不知道等下子会不会打起来?金九龄的武功也是很强的,正好拿来练剑。
宫九仿佛根本没感受到气氛的凝滞,他端起酒杯来小撮了一口,笑道:“我身上的这件外袍上的牡丹花,绣得好看不?”
陆小凤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说:“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们,这些牡丹花就是绣花大盗绣的吧?!”
宫九微微皱起了眉,仿佛像个被揭破了恶作剧的调皮小孩,说:“你不信?”
陆小凤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了宫九一会儿,这才笑了,拍着大腿说:“我当然不信,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罚你连喝三大杯。”
宫九撇了撇嘴,果真认罚,连喝了三大杯。但叶孤城却知道,陆小凤其实是信了的。
然而信了又怎样?绣花大盗竟然能为宫九绣衣服,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宫九太过深不可测,陆小凤可不敢贸然与他撕破脸皮。陆小凤惹了这么多麻烦还能好好地活着吃喝玩乐勾美女,他自然不可能是个笨蛋。
35、更新更新
陆小凤这次到万梅山庄来, 基本上是徒劳无功, 是以他只得“灰溜溜”地跑去找针神薛夫人的后代、也是他的旧情人薛冰,以图从绣花大盗留下了的一块绣着牡丹的红绸入手查案了。
陆小凤去见旧情人,花满楼和金九龄自然不会跟着一起去, 于是花满楼就回了花家,想借花家的人脉找线索。而金九龄则留了下来, 他的理由更好找:他对陆小凤说,他觉得宫九是认识绣花大盗的, 所以就想留下来套套话, 说不定能取得重大突破呢。
陆小凤自然是大力赞同,但又免不了握住金九龄的手细细叮嘱:宫九这个人实在是太不简单,金兄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不要为了查案惹火了宫九啊……
金九龄当然是安抚陆小凤, 说:“我和宫九相识多年,他的为人如何我还是知道的, 你就莫要担心了, 反倒是要保重自己啊。”
于是乎这三个好朋友就这样依依惜别了,金九龄“义气深重”地目送陆小凤和花满楼远去后,转身就去找宫九了。
金九龄和宫九约见的地方是宫九的一处暗舵,他们俩谈事情,当然不能在万梅山庄了, 无论是玉罗刹、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那可都是绝顶高手,万一不小心给某一个人听到了,难道还要杀人灭口不成?
“这才多久没见, 九哥的钱就翻了几番,可真叫我羡慕得很哪!”金九龄一开场就好话连篇。
宫九淡淡地笑了笑,傲然道:“钱财对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粪土,”说着他严肃了起来,半眯着眼盯着金九龄,说:“倒是你,我早说过,你的钱花光了就来找我;你倒好,竟然跑去做什么绣花大盗,莫不是闲得发慌想玩命?!”
金九龄轻哼一声,道:“这天下间只要九哥你不想取我的性命,还有谁人能取?”说着他顿了顿,暧昧地笑了,说:“我又不是白云城主,难道九哥还愿意为我挥金如土不成?”
“嗤,”宫九斜眼瞥他,道:“你还敢打趣我?难道你不是看上了那只陆小鸡?”
金九龄的脸色变了,作出一副想吐的样子,说:“九哥你……我怎么可能……我喜欢的是漂亮妞儿!”
宫九哼笑道:“你若不是看上了陆小鸡,干嘛要搞这么大的阵仗来和他玩捉迷藏?”说着也不待金九龄反驳,宫九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管你是看上了陆小鸡还是喜欢漂亮妞儿,也不管你是想玩绣花还是绣草,总之不要误了我的事……否则,这后果用不着我来说罢?”
金九龄也严肃了起来,说:“九哥放心,这么多年了我才得以混进南王府做总管,怎么也不敢坏了九哥的事。”接着他又讨好地笑道:“我扮作绣花大盗废了南王府的总管江重威,这不也是为了九哥你嘛。”
宫九温和地笑了,说:“行了,你对我的一片心意我还不知道么?就按你的布置去做吧,陆小凤已出发去找薛神针了,你也过去罢,可要小心别漏了底!”
金九龄受宠若惊地说:“多谢九哥关心。”说着他又怪笑了几声,道:“我对九哥的一片心意……这话若是给白云城主听到了,他会不会给我一剑天外飞仙?”
宫九一巴掌拍在金九龄的肩上,哈哈地笑着说:“他若是会因为吃醋而给你一剑,我可真是连做梦都要笑醒了。”
金九龄仿佛有些惊讶,目光灼灼地看着宫九,问道:“九哥对白云城主难道是认真的?”宫九收敛了笑容,淡淡地反问道:“是又怎样?”
金九龄的面色微变,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九哥不是曾与我说过,动情便是催命符么?”
宫九笑眯眯地说:“我之所以说动情是催命符,那是怕敌人以心头所爱作威胁,”说着宫九一脸骄傲地续道:“可是白云城主一剑既出,当今世上无人能挡,又有谁能拿他来威胁我?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金九龄连忙点头称赞道:“九哥高见。”宫九又拍了拍金九龄的肩膀,调笑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金九龄打了个哈哈,说:“我对九哥那是一片仰慕敬佩之心,绝无他想,祝愿九哥心想事成,早日得手。”
宫九笑得一脸暧昧,说:“那就承你吉言了。”金九龄“嘿嘿”地笑了两声,忽然问:“还有九哥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果然是品味绝佳,但这似乎不是我的手笔啊?”
宫九“啧啧”地说:“早知道你有一手绣花的绝活,我又何必花大价钱请人帮我绣花?直接找你不就行了嘛。”
金九龄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僵硬,道:“那是啊,九哥但有所需,尽管找我,只要白云城主不吃醋,莫说是绣牡丹花,就是绣……也行啊。”他凑近宫九的耳边,不知说了一个什么“有内涵”的词,两个人都笑得极有深意。
待得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言笑晏晏地分别后,宫九回转密室,那一脸温和的笑容瞬间就变成了狠戾,暗暗冷笑道:“金九龄还敢说是一切为了我?哼!当我不知道他在暗地里积攒钱粮、招兵买马,还想要控制红鞋子的那群泼辣女人么?更何况在我面前还想掩饰他真正的实力……真是心大了,此人断断留不得了。”他穿着这件衣服,本来就是为了试探和震慑金九龄,而与陆小凤毫无干系。
其实前世里金九龄就是宫九的人,宫九派金九龄潜入南王府本是为了颠覆南王父子这两个劲敌的。结果金九龄野心膨胀,自己去做绣花大盗,最后死在陆小凤的手里,坏了宫九的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宫九才推动了紫禁之巅的决战,借此覆灭南王府。
这一世的金九龄看起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宫九这般想着,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既如此,该怎么死还就怎么死,反正有陆小凤在,无论如何都麻烦不到宫九的头上……只是可惜了他的那手绣花的绝技啊,宫九毫无诚意地叹息道。
不过……这一次可不能再叫金九龄坏他的事了,因为叶孤城是宫九在意的人,那么紫禁之巅的决战必然要成为天外的浮云,宫九已经有了另外的计划来对付南王父子和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到叶孤城了。
于是现在宫九面临的问题是,一定要让叶孤城和南王府彻底撇清关系!想到此节,宫九冲出了暗舵,一溜烟地奔回了万梅山庄。
谁知道等宫九回到万梅山庄后,却发现叶孤城竟然不在,西门吹雪和孙秀青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连玉罗刹也没了踪影,老管家更是一问三不知地摆出一脸“愚忠”样,气得宫九几乎冒烟。
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宫九一咬牙,又一溜烟地跑回了城镇里,吩咐手下去查叶孤城的行踪。
果不其然,叶孤城此时就在南王世子下榻的客栈里与之密谈……宫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耐了下来,没有指使下属直接去投毒把南王世子给搞死。
待得月上中天,叶孤城才起身告辞,却不料他才离开客栈没多远,忽然一脚踩空,身子直直地落了下去——叶孤城立刻提起了全身的警惕心,握剑在手,既要防止在空中被人暗算,又要在落地之后及时反击……
不过很显然,这里既没有暗算也没有敌人,只有一个等候了许久的、等得快要暴走的九公子。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宫九,问:“你搞什么鬼?”宫九咧了咧嘴,道:“城主与南王世子倒是相谈甚欢?”
叶孤城淡淡地说:“我见何人,与你何干。”宫九有些恼怒地说:“你莫忘了,南王世子可是我的堂兄弟。”
“哦?”叶孤城不动声色地反问道:“那不知太平王世子有何指教?”
宫九走近几步,语气森森地说:“叶孤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过你不许再和南王府有任何牵扯和关联。”
“不许?”叶孤城心里一跳,却是冷笑道:“凭什么。”
宫九见叶孤城这样的表情,心里更恼,便说:“就凭南王府迟早完蛋!”他凑近叶孤城的耳边,语气危险地说:“我要让南王府的人一个不剩,你若牵扯其中,只能玉石俱焚!”
叶孤城心跳得极快,却仍冷静地试探道:“你威胁我?”说着故作愤怒,转身就要走,心里却是大舒了一口气——看来宫九并没有叫他去当炮灰的心思。
孰料宫九竟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叶孤城,放软了语气,幽幽地说:“我怎么敢威胁你?你为何总要忽视我对你的拳拳心意?你不是明明已承认对我有情?”
叶孤城一时间心里有些乱,只得无奈地说:“你放手。”宫九紧接着道:“我就不放。”说着居然还贴了上去,亲了亲叶孤城的脸颊。
叶孤城感觉到他的脸热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宫九,你不要得寸进尺!”他的手已搭在了剑柄之上。
宫九兴奋地双眼发亮,调笑着说:“你总是这样别扭,明明心里有情还要摆一副冷脸,我真是爱死你了……”事实上叶孤城这种外冷内热的性子正对宫九的胃口,上辈子宫九挺喜欢沙曼的,尽管沙曼的那种冷是出于鄙视;但沙曼还是少了从心而发的热情,所以宫九只把她当作玩物,也提不起真意来——可是叶孤城不同,他外表的冷是真的,内心的热也是真的,他的这种神奇的矛盾感实在是让宫九欲罢不能,越发着迷。
此时叶孤城已握紧了剑柄,心里无比纠结着:到底是要海扁他一顿呢或者是给他一剑呢还是直接一剑戳死他?!
宫九仿佛看出了叶孤城心里的犹豫,这让他更有底气了,继续笑着说:“城主向来是万事不经心的性子,却总会为了我而生气,若非是心里有我,又怎会如此?”说着他笑眯眯地续道:“如果城主真的生气就拔剑吧,我保证不还手也不躲闪,我是生是死都随你高兴……”
叶孤城彻底无语了:发情的变态果然不同凡响,这肉麻的情话简直是张嘴即来、滔滔不绝,更要命的是还偏偏让他怦然心动!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岂不真要被这个变态吃死了,于是叶孤城狠狠地说:“宫九,你简直是……欠抽!”
没想到宫九竟像是被这句话给点燃了一般,伸手一翻,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条软鞭来,荡漾地说:“我就是欠抽,阿城你既然舍不得对我出剑,不如抽我?”
36、更新更新
叶孤城怔愣了刹那, 随即便觉得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嗖”地一下蹿了起来, 他猛地夺下宫九手里的鞭子,反手就是一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
这一鞭子甩得呼呼作响,还夹带着剑气和内力。只听得“啪”地一声, 之后就是满室俱静。
叶孤城顿了顿,驱散了脑海里的“嗡嗡作响”, 这才走前几步脱离了某变态的怀抱,而后转过头来, “恶狠狠”地看向宫九, 但却在看到宫九当前的状况和表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触来:因为叶孤城只能想到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宫九,那就是“一脸血”。
宫九呆呆地捂着脸颊,也愣住了——看来他虽是递出了鞭子, 却也没想到叶孤城会真的抽他, 而且还是看也不看的、背对着他就那么一甩鞭子、当头盖脸地抽了下来,这种情况就连宫九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遇到……但很快, 宫九的眼底就慢慢地浮现出一层兴奋的薄红, 他的声音略带嘶哑,慢慢地说:“阿城……你对我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叶孤城在心底里是赞同这句话的,他还真是拿这个变态没办法……但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鞭子,又默默地把鞭子扔在了地上,然后默默地想:难道哥以后真的要这么重口味?基友是变态真是伤不起的!咦?!怎么好像有些不对……
还没等叶孤城想想清楚, 宫九就兴奋地走前几步,又凑了过来,叶孤城连忙撇开脸, 冷冷淡淡地说:“别弄脏我的衣服。”一脸血什么的真是太伤眼了。
宫九的脚步滞了滞,还是走到了叶孤城身前,却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到叶孤城雪白的衣服,那表情既委屈又受伤,小声地说:“你嫌弃我?”
叶孤城噎住了——他真心要给宫九跪了!如果不是刚刚宫九那么荡漾地“勾引”他,弄得他心里冒火、脑袋发晕,他也不至于会什么都来不及想地、顺手就抽了一鞭子下去……结果宫九现在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弄得他好像是鬼畜攻一样:哥真的不爱重口味的!
叶孤城无奈地看着宫九,无语凝咽。不过仔细一看,他刚刚抽的这一鞭子还真是挺狠的,鞭痕从宫九的眼角斜划下来直到另一侧的肩上,便连衣服也破了口子,血迹斑斑的,还透出若隐若现的血痕,乍一看上去,宫九还真像是刚刚被“暴徒”凌虐了的无辜受害者。
宫九见叶孤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他今天先后被金九龄和南王世子搞得很暴躁,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不但对叶孤城又是搂又是抱又是亲的,竟还一时没忍住就漏了馅、递了鞭子……宫九忽然想起上辈子西门吹雪被他“吓得”奔走呕吐的事,如果叶孤城也会像西门吹雪那样觉得他很恶心的话,那他可就真的没戏了……
于是宫九用力地眨了眨眼,硬是压下了心里的躁动,眨出了几点泪光来,弱弱地说:“阿城……你别嫌弃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叶孤城真的被宫九现在这种小白兔一样的表情给打败了,刚刚是谁那么无耻荡漾的、又是谁在挨了一鞭子之后兴奋得连眼睛都红了——装可怜什么的,一而再再而三什么的真是太过分了!
可是不得不说宫九的策略还真是正确,他就是吃准了叶孤城会对他心软,而事实也果然如此——眼看着宫九的脸上、手上都是血,还浸透了衣服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显得既可怜又诡异,叶孤城想了想,终于还是拿出了一块雪白的帕子来,默默地递了过去。
宫九接过帕子,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说:“阿城你真是体贴……”
叶孤城默然无语,那个帕子是他拿来擦剑的,用在宫九身上还真是合适啊——“贱”什么的,变态果然是没有下限的。
宫九略略擦去了血迹后,将那帕子叠得好好地收到了怀里,然后一脸讨好地笑道:“阿城,我们回万梅山庄去吧。”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却又被宫九拽住了袖子,他回过头来,就见宫九指了指密道深处,说:“从这里走下去,有一条去往万梅山庄的近路。”叶孤城忽然觉得宫九绝对是地道战的创始人,这地道居然能挖得满世界都是,要不要这么犀利啊!
两人沿着密道走回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昏黄的烛光映着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叶孤城忽然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宫九又不说话了——变态什么的真是靠不住啊,需要他的时候“不行”,不需要他的时候又总是“冒出来”!
殊不知宫九其实是“不敢”说话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已经给了叶孤城太多的“坏印象”,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只得“老老实实”地装可怜、扮无辜了。
又走了一会儿,叶孤城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开口,说:“你认识绣花大盗?”
宫九想了想,回答道:“是。”然后他良久没再说话,这让叶孤城心里有些闷:刚刚宫九还说以后都听他的呢,分明是藏着一堆又一堆的秘密不愿意告诉他,变态的信誉真的可以相信么?
其实宫九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他看叶孤城冷着一张脸,也不继续问了,有些摸不清叶孤城到底是对绣花大盗感兴趣呢还是不感兴趣……思来想去,宫九觉得无论叶孤城感不感兴趣,总之他不隐瞒就是了,免得以后平添误会,于是便说:“其实……其实所谓的绣花大盗就是金九龄。”
叶孤城的脚步顿了顿,侧过脸去看宫九,见他面带讨好之意,心情就忽地好了起来,说:“金九龄?”总算这家伙还是说了实话,那就不和他计较今晚“耍变态”的事了吧。
宫九却以为叶孤城不相信,连忙解释道:“阿……城主,金九龄确实是绣花大盗,我绝对没有骗你!”
“嗯,”叶孤城淡淡地颔首,又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宫九难道真的是一众反派之首么?他真是好奇得挠心挠肺了。
“他其实是我的人。”宫九下意识地诚实地回答道。
什么叫做“我的人”?是“我的小弟”、“我的朋友”还是“我的男宠”?!语焉不明什么的最讨厌了……叶孤城轻哼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宫九瞪大了眼,他也意识到这话说得太暧昧了,赶紧说:“不不不,城主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金九龄本来是为我做事的,不过绣花大盗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全是他自作主张,这个账我总要和他好好清算的……”
叶孤城的语气中带着淡淡地嘲讽之意,道:“为你做什么事?绣花么?”
宫九怔了怔,忽然就想明白了,顿时喜上眉梢,扑了上去挽住叶孤城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阿城阿城,你是在吃醋么?”
叶孤城一时挣脱不开某个又荡漾了的九公子,只得微微皱眉,冷淡地说:“你少来自作多情。”
宫九笑眯了眼,说:“好嘛好嘛,都是我自作多情……其实我这件衣服是我自己绣的,和金九龄没有半分关系,我只是借此来试探他罢了。”
叶孤城顿时又无语了:绣个花都能绣得这么专业,宫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全能啊?全世界都要给你整失业了!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又在心里默默地为他抹了一把汗,继续诚实地解说道:“原本金九龄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他借着这个身份的方便倒也帮我办了不少事。后来我叫他辞去总捕头的席位,一是找到了代替他的人,他那副公子哥儿的样子其实也不是很适合做总捕头,至于新的总捕头,那当然也是我的人;二来我是想让他寻找机会混进南王府中给我做内应,却不料他竟扮作绣花大盗四处作案……而且这件事他本来并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查了出来,所以才穿了这么一身衣服去试探他。”
叶孤城默默地听宫九说完,才淡淡地说:“你既有此布置,不必与我多言。”
宫九抬起眼来认真地看着叶孤城,道:“我知道你还不能完全信我,所以我不愿隐瞒你什么,只盼终有一日你会真正懂我。”
不得不说,宫九的这句话实在让叶孤城很动心,只可惜宫九脸上的那道血痕一直在明晃晃地提醒着叶孤城:这是个变态是个变态个变态……于是叶孤城忽然就说:“你想造反?”如果宫九真的能说到做到、完全不欺瞒他的话,就算宫九是变态哥也认了——叶孤城咬牙想到:宫九的种种优点实在是很合他的心意,至于变态什么的,大不了哥以后再练一门使鞭子的绝技,权当作情趣就是了。
宫九眼角微跳,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终于还是说:“不错。”
叶孤城看着宫九不说话,宫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朗声道:“这锦绣天下,向来是能者居之;苍天既生我才,自当尽力一搏,纵死而无悔?”
叶孤城沉默良久,才说:“我不会帮你。”
宫九眼睛一亮,道:“你不帮我,却也不阻我,这已足够。我若成事,这天下也有你的一份;即便功败垂成,我也不致连累于你,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叶孤城忽然就觉得自己莫不是“渣”了?这样很不好……他以前明明没有这个属性的呀,都是让宫九给惯出来的!是以叶孤城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宫九闻言,兴奋地跳了起来,紧紧地挂在叶孤城身上,大笑道:“就知道阿城对我最好了!”
“……”叶孤城忽然有种“冷汗淋漓”、“任重而道远”的感觉:话说哥真的能调.教好这个变态么?!于是叶孤城把变态甩开,大步朝前走……
很快他们两人就已不知不觉地走回了万梅山庄。甫一进门,竟是正看到玉罗刹在和西门吹雪对峙着——孙秀青站在西门吹雪的身侧,略有些委屈地看着玉罗刹;而老管家则是站在玉罗刹的身边,怒瞪着孙秀青。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叶孤城默默地感慨着,准备绕过这些人回房睡觉,这一天也实在是发生了不少神奇的事了。
孰料玉罗刹竟是看了过来,随意地瞥了一眼冷着脸走在前面的叶孤城,不经意间他的余光就瞅到了挨了鞭子的、挂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跟在叶孤城身后的宫九……
玉罗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好几个尺寸,随后他大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宫九,说:“好在他不是我的儿子。”然后又看向西门吹雪,喟叹道:“虽然我不怎么满意孙秀青,但所幸你也没给我找一个像白云城主那样子的儿媳妇。”
“……”叶孤城忽然很想再给玉罗刹一剑。
37、更新更新
宫九知道叶孤城这是有些生气了, 但宫九的心情却很好、非常好——不提今天夜里他和叶孤城的关系有了重大进展, 刚刚玉罗刹的话就已经肯定了他和叶孤城的关系,而且还否定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双方关系发展的可能性前景”,这简直令宫九的心情舒畅之极, 就连看向玉罗刹的目光都友善了许多。
再加上他们现在去和玉罗刹“决一死战”基本上是毫无意义的,于是宫九笑嘻嘻地走前了两步, 无比自然地挽住了叶孤城的手臂,说:“西门老爹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管着他做甚?干脆欢欢喜喜地喝一杯媳妇茶不就皆大欢喜了么。”说着宫九还朝孙秀青眨了眨眼。孙秀青兴奋地看着“十分亲密”的宫九和叶孤城,无声地对宫九做了个“好样的, 恭喜你”的口型, 宫九微笑以对,也回了个鼓励的手势, 这才亲昵而暧昧地“拽着”叶孤城绕路回客房去了。
“……”西门吹雪默默地注视着叶孤城的背影渐渐远去, 眼神茫茫而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秀青倒是单纯地在为她的好“闺蜜”九公子的“得偿所愿”而开心,殊不知她和宫九的这种“眉来眼去”、“暗通消息”正犯了玉罗刹的大忌讳,以至于这位西门老爹刚刚才稍缓的态度又强硬了起来,坚决反对孙秀青做他的儿媳妇。
漫漫长夜, 玉罗刹和孙秀青的擂台恐怕还有得打;而此时叶孤城的客房前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小擂台——宫九如今正“赖”在叶孤城的门口,死活不愿意走,还“死皮赖脸”地想要挤进门去;而叶孤城则是冷着一张脸, 横剑堵门,坚决不让某个“原形毕露”的变态跨进房门半步。
只见宫九脸上的表情好似一只正在偷腥的猫,他拖长了语调、百转千回地说:“阿城阿城,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我们来做些更有趣的事嘛……”
叶孤城都快要给宫九气笑了:做……做你妹啊!他才刚刚算是“勉强”认同了宫九和他“朋友之上、基友未满”的身份,现在分明还在考察期呢,宫九这家伙居然就打蛇随棍上、立马就来求欢了——有没有这么开放、要不要这么荡漾啊!
扑倒变态什么的对叶孤城来说暂时还有那么一些压力,而且扑倒之后说不定会有更多想象不到的麻烦出现——再说了,叶孤城其实还算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他是崇尚“水到渠成”的“情.欲交融”的……于是叶孤城毫不犹豫地将宫九拒之门外,无论宫九说什么,他都半点儿也不动摇。
“欲求不满”的九公子将“软磨硬泡”、“打滚耍赖”、“示弱扮可怜”之类种种无下限无节操的手段全都用了一遍,依旧是“刹羽而归”,心里好不失落……要是换做以前,九公子早就挥挥手招一群野花野草来“纾解纾解”了,不过这一次宫九虽是心痒痒的,但奈何有了叶孤城作对比,他一来已对那些“庸脂俗粉”失了兴致,二来更怕叫叶孤城知道了与他生气……只好灰溜溜地回了房间,洗洗睡了。
叶孤城看宫九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地走远了,不禁哑然失笑:宫九这个变态难道就是天生给他找乐子来的吗?瞧那生动的表情、荡漾的语气……真是弄得叶孤城都有点儿心痒痒了……不行不行,那么随便是不好的,对变态随便就更不好了——叶孤城一边默默地做着心理暗示,一边淡定地洗洗睡了。
美好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没有关系,新的一天或许是更美好的。
陆小凤已经到了神针山庄,他在山花烂漫之中见到了娇俏可人的薛冰,不免心笙摇曳。两人经过一番“打情骂俏”、“郎情妾意”之后,一同去见了薛老太太,陆小凤拿出了那块绣着牡丹的红绸请老太太掌眼,最终从老太太的嘴里得知了这红绸和针线的来处,并且确定了这绣花的人其实是个女人;而且这片红绸,本来是用做鞋面的。
种种迹象将这案情引向了新的方向,那就是红鞋子。看来这绣花大盗应该是个穿红鞋子的女人,她故意粘上了大胡子,就是为了隐藏身份。薛冰缠着陆小凤,撒着娇要和他一起查案,而她的筹码就是,她知道红鞋子的秘密——不过她却不说出来,而是偏要吊着陆小凤的胃口,看着陆小凤一副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着急模样,薛冰得意地笑了。
大抵上被爱情滋润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吧,陆小凤乐意给薛冰耍,而远在万梅山庄,宫九也很乐意给叶孤城耍。
此时叶孤城正和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的后山上论剑品茗,这里视眼开阔且风景优美,既可俯瞰万梅山庄,又有白云缭绕、古松挺拔,两个白衣剑客对坐,即便他们都静默无语,也别有一番“知音不语心相通”的意境。
这场景,简直美得像是一幅画。
至于宫九,他正在跑上跑下地给两大剑客倒茶呢——为什么要跑上跑下呢?因为也不知是谁故意为之,以那茶壶的大小,里面的茶只要给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分别满上一次、壶里就空了——于是宫九只能跑回万梅山庄去添茶,可等他回来,这俩大爷又刚好喝完了一轮茶……
话说宫九一开始是黏着叶孤城不放的,可是等到没茶了,叶孤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宫九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去添茶了,结果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了”……宫九跑了几轮之后,终于确信这是有人在耍他:如果单是叶孤城耍他也就罢了,他乐在其中;问题现在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起耍他,宫九要能觉得“爽”了那才奇怪了!
是以这一次跑下山来,宫九气呼呼地把一系列煮茶泡茶的器具全都收拾好了,准备一股脑地给搬到山上去,结果还没走出山庄的后门,宫九迎面就遇上了玉罗刹,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玉罗刹哈哈大笑了起来。
话说其实叶孤城对于玉罗刹昨晚的那句话一直耿耿于怀:玉罗刹竟说他和西门吹雪“不般配”?他们俩可是官配好不!如果不是因为宫九这个变态冒了出来……哼!更令叶孤城不能忍的是,玉罗刹居然还说什么“儿媳妇”,媳妇你妹啊!儿婿还差不多了!
就因为叶孤城不爽玉罗刹,所以才去折腾宫九,反正宫九就爱“被”折腾,叶孤城毫无心理压力地想着。至于西门吹雪,他也十分乐意于配合他的知己,况且其实他一直都对宫九充满了探究的意向:这人实在是太特别了,比陆小凤还要特别。
万梅山庄的后门边,宫九瞪着“幸灾乐祸”的玉罗刹,咬牙说道:“西门老爹,你老人家笑得这么欢,可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莫不是儿子要娶媳妇了?”
玉罗刹微微沉了脸,“哼”了一声,说:“我的家事就不用劳烦九公子来操心了,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媳妇要紧。”
“啧啧,”宫九半眯了眼,摇头道:“西门老爹啊,你这可就是有所不知了,媳妇是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管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说着他挑起嘴角,道:“不过这个道理嘛,相信等你喝了媳妇茶就会懂的。”
“哈,”玉罗刹冷笑道:“这杯媳妇茶我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不过九公子要是再不上山沏茶去,只怕我的儿子和你的媳妇等得久了些。”
宫九脸色微白,眼神稍稍闪烁了片刻,终于还是笑了出来,说:“也是,我怎么舍得让我家阿城没茶喝呢,顺带着也给你家阿雪分享几杯,那是本公子大方。”说罢宫九就带着一堆茶具杯具奔上山去了。
玉罗刹瞅着宫九的背影,眸光沉了沉,心里不知转了什么念头。
待得宫九再次跑到半山腰的时候,竟见山顶上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已打了起来!剑气呼啸,白影翩飞,风云变色……宫九乍见之下,骤然变了脸色,抛下一堆的茶具杯具就往山上冲去——他本不该让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独处”的!
但宫九显然迟了些,隔着颇远的距离,两个白衣剑客的身影模糊无比,但从那剑势和剑招中宫九就能判断出这场比斗的走向——叶孤城的剑会先刺进西门吹雪的心脏,但在西门吹雪死前片刻,已足以将剑尖递进叶孤城的咽喉!
宫九的心沉了下去,他好似疾风一般地刮上了山顶,停了下来,心仿佛擂鼓一般地跳着:这场比斗已经结束。
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好好地站着,半点儿事情都没有。宫九定了定神,看到了地上几乎已经化作了残片的两截树枝,顿时就明白了。
原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虽是比了剑,但他们用的却不是剑,而是这山上的硬树枝。那么他们只要在最后关头稍稍收回内劲,那树枝就会被他们两人周身的剑气绞碎,决计无法伤人。
宫九的脸色忽青忽白,站在原地生着闷气,一动不动——好嘛,两个人一起耍他很有趣么?!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颔首道:“我还是输了半招。有此一战,此生无憾。”
叶孤城的脸上现出了极淡的笑容,他说:“有此知己,我亦无憾,此战甚好,你我二人之间本就不必以生死相决。”其实他是担心西门吹雪一定要和他决一死战,所以才在今日提出以树枝代剑、了结这番因果——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总该比上一次的,这就仿佛是宿命,消极地逃避是无用的。而且经此一战,西门吹雪也基本突破了:但这一次西门吹雪尚未入情,也未破情,更没有变成那个“非人”的剑神——他的剑道似乎有变,未来会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
但西门吹雪其实并不赞同叶孤城的想法,他沉默了片刻,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他始终的坚持。
叶孤城说:“尔道为诚,我却不然。于我而言,倘若身死,道将何存?”剑神啊剑神,不要老是想着和我“一死一生”嘛……那样多不好,赶紧放弃这种“浪费”的念头吧!
西门吹雪闭目沉思,良久,终于睁开眼,点头说道:“便依你所言,往后我们可论剑,而不必搏生死。”说着他竟也微微笑了起来,道:“知己难求。”
叶孤城险些被“剑神一笑”给晃花了眼:西门吹雪笑起来……这个真心可以做好基友啊!外貌协会的叶孤城又可耻了“摇摆”了,便在此时,宫九终于耐不住被忽视的郁闷了,走上前来,伸出手搭在叶孤城的腰上,撇嘴说:“好了好了,比剑也比完了,下山吃饭去罢,别知己来知己去的了,听得本公子嫌肉麻。”说着他看向叶孤城,委屈道:“阿城,你总是这样偏心,知不知道阿九会伤心的?”
38、更新更新
叶孤城在那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阿九什么的, 这世界彻底玄幻了……不过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听错:因为叶孤城确信他自己也绝对没有看错——在宫九说完那句话以后,叶孤城看到西门吹雪又笑了,而且还笑得很不符合剑神的风范!西门吹雪居然“暧昧而带着点儿嘲讽”地微微笑了笑, 然后就一转身,潇洒地下山去了……雪白的衣衫翻飞, 说不出多有范儿。
宫九对西门吹雪的“识相”真是满意极了。
叶孤城默默地凝视着西门吹雪的背影:一定是他的脑补毁坏了他亲爱的知己的形象,绝对的……剑神一笑什么的, 绝对不可能有“暧昧”这种成分存在, 分明应该是“高深莫测”才对啊!
宫九见叶孤城还在“盯着”远去的西门吹雪一个劲儿地看,心里不爽,便伸出手去在叶孤城的眼前使劲挥了挥, 然后嘟嘟囔囔地说:“阿城阿城, 我就在你的身边,可你总是看也不看我一眼, 西门吹雪到底哪里比阿九好了?”
“……”叶孤城想了想, 淡淡地说:“我和他是知己。”知己懂不懂,那就是官配啊!西门吹雪分明哪里都比你好,你个荡漾的变态、奇葩的阿九……
宫九的脸色微微发白,只听他恶狠狠地说:“叶孤城,如果能与你比剑就算是知己的话, 我也可以和你比!保证不比西门吹雪差!”他顿了顿,又问:“那么,不知在城主眼中, 如今的我和你,究竟算是什么?”如果叶孤城还敢说他们“只”是朋友的话……那就比剑,立刻就比!
叶孤城其实真的很想甩出一个“朋友”来,保管气不死宫九……但他瞅着宫九好像真有些生气,况且如今叶孤城真是半点儿也不想和变态比剑,事实上他本来也不想和西门吹雪比剑的——但那不是拒绝不了嘛!变态和剑神应该是不同的,这个真心可以拒绝……于是叶孤城淡定地说:“情人。”
宫九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来,他的表情顿时变得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眼含秋波、双颊泛红,语气软绵绵地、千回百转地喊道:“阿城……”
当是时,天地变色、风凝气固,山上的那些刚刚被剑气吓得躲起来了的鸟儿们全都极其无辜地被宫九的语调“麻”倒在地、口吐白沫、眼见命不久矣。
叶孤城听到宫九这样喊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两下,冷漠的表情都险些碎了:变态的肉麻神功什么的,这简直比跟西门吹雪决斗还要命啊!是以叶孤城赶紧发动冰山神功,冷飕飕地瞥了宫九一眼,凉凉地说:“下山吃饭。”说着就一把甩开某变态,白衣翻飞地下山去了。
宫九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高喊道:“阿城你不要害羞哇,等等阿九嘛……”
宫九的这句话响彻了整座山,荡气回肠……叶孤城已使出了天外飞仙的绝顶轻功,不过盏茶时间就回到了万梅山庄。
然而迎接叶孤城的老管家和侍从们,无一例外笑得十分暧昧以及荡漾……叶孤城咬牙切齿地想着:居然真的想找变态做基友,他莫不是疯掉了!不要脸的死变态,丢脸都丢到万梅山庄里来了,就连西门吹雪都嘲笑他!这世界已经崩塌了!
叶孤城冷着一张脸,愤愤地回房间去了,饭也不出来吃了:和变态一起吃饭绝对会倒胃口的,哼!
幸而如此,叶孤城才错过了饭桌上的那一段绝对能够把他气得当场发飙的对话。
话说宫九才神采飞扬地走到饭厅,玉罗刹就笑眯眯地开了口,对他说:“九啊,你媳妇呢?害羞得躲回房间里去了?”喊得那么大声,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下子白云城主的脸面可真是全都丢光了。
“……”这是无语的西门吹雪和孙秀青,以及默默地充当布景板的老管家和一众侍从们。
宫九毫不在意,依旧荡漾地笑着,说:“老爹啊,我媳妇脸皮薄,你就别打趣他啦。”说着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摆出一副等开饭的样子。
玉罗刹呆住了——他是多么地想听他的宝贝儿子阿雪叫他一声爹啊,可是这么久了这愿望都没能实现,而且眼看未来实现的机会也无比渺茫……但玉罗刹还是愿意等,一直等下去……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被喊爹”的机会居然被宫九抢走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想到此节,玉罗刹的脸皮都微微扭曲了,只听他咬着后槽牙,阴森森地说:“谁是你爹?!”
宫九笑道:“哎呀,西门老爹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爹,但我的媳妇和你的儿子那不是知己嘛?瞧咱们这沾亲带故的,我喊你一声老爹,你也别太感动,年纪大了,可得切忌大喜大悲,小心伤身哪。”说着他对西门吹雪挤了挤眼,说:“阿雪哥,你说是不是这样?”
“……”西门吹雪的脸僵硬了,玉罗刹的脸也僵硬了!不止是脸僵硬了,玉罗刹的双拳已暴起了青筋——老管家见势不妙,连忙指挥侍从们上菜,侍从们十分会意地以“前无古人”的、“飞一般”的速度把饭菜都噼里啪啦地端上了桌,孙秀青很识相地开始默默扒饭,权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宫九也淡定自若地吃了起来,西门吹雪盯着他看了好久,于是……也默默地开始吃饭。
玉罗刹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他乍然觉得,如果宫九还要赖在万梅山庄多住一段时间,那他可就不仅仅是伤身了,他气都要给气死了!
若论变态程度,从不服输的玉罗刹终于不得不自认远远比不上宫九……此人果然不愧是天字第一号的奇葩,玉罗刹忽然就有些佩服叶孤城了,同时也无比庆幸:幸而宫九没有看上他的儿子,否则他就是倾尽全力也要扑杀此獠!
是以玉罗刹皮笑肉不笑地说:“九公子乃是当今天下之首富,总不至于连处房产也没有罢?这长期客居万梅山庄像什么话,平白降低了九公子的身价,不如这样,我送你一座院子,权当是恭贺九公子与叶城主的喜结良缘,九公子你也不必与我客气了。”还是赶紧想办法把宫九这厮赶走吧,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就看上了他家的阿雪?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宫九悠然地吃了一口菜,慢条斯理地嚼啊嚼、然后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满脸纯良地看向玉罗刹,说:“老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咱俩谁跟谁啊,再客气那可就太伤感情了,是不?”宫九说着顿了顿,微笑着续道:“阿雪哥这梅花庄子我挺喜欢的,我家阿城又很喜欢阿雪哥,所以我就想着在这里多住一段时日,老爹你不会是想要赶我走吧?”
“……”玉罗刹噎住了,片刻后,他才微微叹了口气,说:“听闻九公子有意买下东南的一个码头?”
“唔,”宫九笑眯眯地赞道:“老爹你果然是消息灵通,这几百里开外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阿九还得跟你多学学,还请不吝赐教啊。”
玉罗刹淡淡地撇了撇嘴,说:“那个码头正好是我的产业,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我就做主半价卖给你罢。”宫九这个小狐狸,明明都已挖好了坑来等他了,还在这儿装无辜,真是欠揍。
宫九“呵呵”地笑着,说:“老爹你又见外了吧,东南离此太远,我知你是鞭长莫及、难以兼顾。既有此难处,说一声就是了,阿九我一定帮老爹你把码头管得好好的,你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罢,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了。”
玉罗刹怒极反笑,道:“好极好极,那可就麻烦你了,阿九。”宫九果然是贪得无厌,居然和他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堂而皇之地就把他的码头给占了,哼!待他解决了儿子这边的麻烦,定要好好地跟宫九算算这一笔一笔的烂账!
得到了玉罗刹的妥协,宫九这才满意地颔首说道:“既如此,我又怎能辜负老爹的一番殷殷托付?”说着他看向西门吹雪,面带遗憾地说:“阿雪哥,我不日就要去往东南为咱们的老爹理一理俗物琐事了,我知你定是心有不舍,不过也莫要为此伤感;等来日再行相聚,我们两家人定然还如同今日一般亲如一家。这样吧,我就以茶代酒,多谢阿雪哥的款待了。”宫九举杯示意后,便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而后又满上了一杯,笑着说:“这一杯是我代阿城喝的。”于是他又喝了一杯。
西门吹雪默默地看了看“自说自话”的、满面红光的宫九,又看向了他那“被敲了竹杠”的、一脸菜色的老爹,良久,才淡淡地问:“何时启程?”
宫九一脸温文尔雅地说:“本公子与叶城主将于明日一早离庄,叨扰庄主良久,深感歉意,谨祝庄主合家美满、剑道大成。”
这一餐令人胃疼的饭终于“圆满”地结束了,不提玉罗刹是如何拂袖而去的,宫九笑盈盈地对西门吹雪和孙秀青点头示意之后,就大步流星地回去找叶孤城了。
叶孤城此时正坐在院中树下,全神贯注地擦拭着他的佩剑,那表情比对着宫九的时候温柔了不止一千倍。
偏西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空隙斑斑驳驳地撒了下来,宫九看着这样的叶孤城,一时间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但随即宫九又吃醋了,吃“剑”的醋——宫九觉得,要是什么时候他在叶孤城心里的地位能超过“剑”的话,他这一生大概就圆满了吧……
宫九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说:“阿城。”他这一次的语气一点儿也不荡漾,也不含半点儿调笑之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喊了一声,却好似饱含了无限的认真和深情。
叶孤城心里微微一跳,他抬起头来看着宫九,立刻就被这样认真的宫九给煞到了——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过了片刻,叶孤城才平复了下来,语气冷淡地问:“何事?”
宫九温柔地笑道:“我们明天便启程离开万梅山庄罢。”
叶孤城顿了顿,说:“我何时说过要走了?要走你自己走。”自作主张什么的最讨厌了,他什么时候“授权”宫九代表他了?
宫九也不吃惊,仿佛是早料到叶孤城会这么说了,他依旧温温和和地说:“之前飞仙岛运酒来中原,总要受制于东南的那个码头,所以我就把那个码头买了下来,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罢?阿城若是满意,就送给你。”
“……”叶孤城忽然觉得他貌似没理由拒绝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是就这么“屈服”是不是有些不好啊、太随便了吧……叶孤城还有些犹豫。
宫九似乎已经很了解叶孤城了,他继续微笑着说:“陆小凤此时恰好也正在东南查案,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一出好戏呢。再加上东南的风俗人情与北方大是不同,我们若是去游览一番,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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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几乎是“毫无抵抗能力”地、直接就被宫九给说服了。
其实叶孤城到万梅山庄来的目的本就已经达到了——经过这一次,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确定了“唯一知己”的亲密关系, 又基本打消了西门吹雪为了要印证剑道而与他“分出个你死我活”的“浪费”想法,可以说,叶孤城此行基本已经圆满了, 也是时候离开了:他若再赖在万梅山庄不走、继续打扰人家一家人“和谐有爱”的美好生活,也真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当然, 就叶孤城的私心来说,他还是想在万梅山庄多留几天, 考察一下他和西门吹雪“从知己到基友”的可行性的……毕竟是官配嘛, 叶孤城的心里还是对此抱有期待的……但眼看着宫九都当着西门吹雪的面和他“秀亲密”了,西门吹雪也因此“剑神一笑”了,貌似这个考察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再继续, 恐怕也不会有结果了, 唉。
既然如此,反正叶孤城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事了, 不过是比预期早走几天罢了, 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就为了早走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宫九不仅答应送给叶孤城一个日进斗金的码头,还预告了“当世第一名侦探”陆小凤的现场版大戏,更担保了一次遍历东南美景美食的精装版豪华游——而且这次“旅游”还有一个倒贴钱的终极变态全程“三陪”,保质保量保安全:叶孤城感觉如果他再不答应, 就连他自己都要骂自己一句“无理取闹”了。
所以叶孤城微微颔首表示了同意,但随即他就不再说话了,十分淡然地低下头去, 继续认真地擦拭他心爱的佩剑去了——同意归同意,但白云城主的形象还是要保持的,总不能显得太急迫嘛……再说了,认真而深情的宫九真是杀伤力巨大,叶孤城感觉他要是再不转移注意力,就真的要顶不住了……
面对叶孤城又一次的忽视,宫九却没有好似之前那样纠缠不休,他依旧淡淡地笑着,轻轻地走上前去,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叶孤城旁边,默默地看着他,竟是丝毫不去打扰——此时在宫九的眼中,这样认真的、爱剑成痴的叶孤城真是太吸引他了,这才是白云城主的真面目吧……宫九不想去破坏这种“神圣的美感”,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陪伴着,仿佛就连浮躁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午后,在这树下,在叶孤城的身边,明明四周静得就连一片落叶的声音都没有,宫九却好像听到了一种奇妙的声音响在了他的心底——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宫九忽然觉得很满足,因为他似乎察觉到了叶孤城的快乐:有什么事情能比讨好了自己的心上人更令人开心呢?宫九终于感受到了爱情的神奇:那就是即使他已闭上了眼,心底却还镌刻着那人的影子;明明是他吃了亏,却比得了便宜还要感到高兴。
宫九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上了心、很认真很认真地想要和叶孤城在一起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于宫九来说,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他觉得高兴,那就足够了。至于送给叶孤城的那些个珠光宝气阁啊、码头啊什么的,只要叶孤城高兴,宫九也就高兴了:反正都是自己人,钱在谁手里不都一样么?宫九这样想着,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微微上翘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午后时光,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的。
在万梅山庄的最后半天里,宫九表现得十分正常:他不仅风度翩翩、温和多礼;而且还出手大方——他的属下们再度凭空出现,给万梅山庄里的每个人都送上了一份合适且实用的礼物。譬如说西门吹雪就收到了一把龙泉宝剑,而孙秀青则很开心地笑纳了一盒南海珍珠粉。玉罗刹的礼物是据说很灵的一道符,上书“父慈子孝”四个大字……即使这位西方魔教的教主半点儿也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却也不得不好好珍藏这个礼物。
老管家和侍从们每个人都得到了惊喜,他们捧着礼物、看着极有风度的宫九,都不禁有种想把自己的眼睛揉掉的冲动——这个气质尊贵、豪爽而大气的九公子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总会令人感到无语凝噎的奇葩宫九?抑或者,其实这样的宫九,才是“真正的宫九”?
直到他们远远地目送那辆载着宫九和叶孤城的马车远去后,万梅山庄的一众人等才恍惚觉得,即使宫九在他们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还做了不少令他们永世难忘的神奇的事,更留下了各种各样鲜活生动的回忆——但他们竟都不敢说他们是“认识”宫九的……宫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个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因为宫九实在是太奇特了。而有一种念头更是不可遏止地在众人的心里生根发芽:宫九所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有特殊的含义?或者他本来就不想让人们认识“真正的宫九”罢,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表现……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人能认识到“真正的宫九”?默默无语的众人都在心底里问出了这个问题,然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对那位令人“高山仰止”的白云城主抱以了极大的期望——如果天下间真有人能够认清宫九,那个人大概也就是叶孤城了吧。
叶孤城可不知道他已经“被期望”了,他此时正坐在豪华而巨大的马车里垂目养神;至于那位神秘而神奇的九公子嘛,他却是正在泡茶。
这马车很稳,不管道路是平整的、亦或是坎坷的,马车的速度和节奏都不增不减,马车内也是平平稳稳,就连一滴茶都不会晃荡出来。
宫九的手也很稳,他泡茶的动作就如行云流水一般,仿佛是在表演,却又不带一点儿匠气,看得叶孤城在心中啧啧称赞着——其实这样“百项全能”的宫九,带出去明明是很给他长脸的……但为什么明明宫九在他面前常常显得很完美,完美得都要令他动心了,却偏偏又要在外人面前丢脸呢?叶孤城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个道理。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又在纠结于“动心和不动心”的问题了,只见他斟好了两杯茶,笑吟吟地说:“行程枯燥,城主不如喝杯茶醒醒神罢。”
茶香四溢,叶孤城端起来浅饮了一口,只有一种感觉:宫九这家伙真是太懂得享受人生了!叶孤城这样想着,忽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叫我作阿城了?”叶孤城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依然很严肃,但他心里却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刮子——他这到底是中邪了还是中邪了还是被变态传染了?!
宫九也愣住了,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事实上在这世上,以宫九的奇葩程度,能让他愣住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但偏偏叶孤城就经常会让他愣住。
片刻后,宫九欢快地笑了起来,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这样喊你,难得你也觉得这样的称呼很亲切么?”
叶孤城想了想,说:“挺新奇的。”话说他终于又能够和宫九“正常地”交流了,真是不容易啊……貌似最近宫九“正常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大概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吧?!
所幸直至现在宫九都还挺正常的,他笑道:“既如此,那我以后都叫你阿城,你可不许生气?”
“……”叶孤城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但他也知道变态的想法是无法由他左右的,宫九既然说出了这句话来,就代表其实宫九已经决定以后要这样做了,就算叶孤城不同意,难道宫九就不喊了么?算了算了,阿城就阿城,虽然乡土了一点儿,但确实挺亲切的,而且这样定下来,也总好过某一天宫九又心血来潮给他取什么奇怪的外号,比如说“小城城”之类的更令人无语的……所以叶孤城干脆就默认了,不过他也不愿意吃亏,便问:“你为什么要叫做宫九?”
“宫九”显然不可能是太平王世子的真名,其实叶孤城早就已经对这个名字的来历好奇很久了,难得今天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如此融洽,干脆就一次性弄弄清楚好了——反正他们都是“情人”了嘛,如果宫九连真正的名字都不愿意说,岂不显得太没诚意了些?
宫九又有些怔愣,但他显然也想到了“诚意”的问题,便只得微微苦笑着说:“我离开王府闯荡江湖,自然不能用原名,宫九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的生母便是姓‘宫’。”名字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他连真实身份都告诉叶孤城了,自然也不在乎名字的事了。
听到宫九提到他的生母,叶孤城不由自主地便有了一种揭人伤疤的罪恶感,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让宫九知道“真相”的冲动——据他所知,宫九之所以性格扭曲,就是因为误以为他的生父太平王杀了他的生母,甚至于他最后的“败亡”其实也是源于这个误会,那么如果能提早让他知道真相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很多悲剧?
叶孤城还在思考该怎么引导着宫九去寻找真相呢,宫九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至于这个‘九’字,其实是我的小名‘福久’的谐音,我的母亲给我取了这个小名,是希望我能够幸福长久……”
叶孤城下意识地说:“阿福?”
“……”宫九的手抖了抖,茶壶默默地碎了。
40、更新更新
叶孤城看着捏碎了茶壶、沉默不语的宫九, 忽然就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于是他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端起了茶杯来慢慢地品味着,誓要将“淡定”进行到底。
宫九瞪大了双眼, 定定地看着叶孤城,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诚然他自己时常不按常理地“装疯卖傻”, 总会令别人摸不着头脑,显得诡异且神秘;但像叶孤城这种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很少但却时常会语出惊人的家伙, 则会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这才是真正的境界, “高深莫测”的境界!
这般想着,宫九不禁哑然失笑:叶孤城还真是……总能给他带来惊喜啊。每次当宫九以为他自己已经了解了叶孤城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来令他瞬间改观:像叶孤城这样有趣的情人, 怎么能不让宫九满意?
是以宫九笑着摇了摇头, 说:“这世上会叫我‘阿福’的人,当真是舍你其谁;不过天下间能叫你阿城的人也只得我一个, 所以我俩权当扯平, 谁也没占谁的便宜。”宫九说着,又略带些无奈地看着叶孤城,道:“不过,相比起‘阿福’这个称呼,我倒宁愿你叫我阿九了……”
叶孤城不答, 心里暗想:平时倒也可以叫阿九,但在某些关键时刻,“阿福”这个称呼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说不定呢。
宫九见叶孤城不回答, 便也不再提这件事了,反正叶孤城说的话本来就少,就是真要叫他作“阿福”也叫不了几次,况且以宫九的厚脸皮,他还真的不怎么太介意——虽说这名字是土了点儿,但不也显得他和叶孤城的关系很亲密么?于是宫九便引开了话题,转而说起了一路上的风俗人情。
从万梅山庄往东南而去,这遥远的路程实在不是一两天就能走完的,况且宫九和叶孤城也根本就不着急,所以他们这一路上倒像是在游山玩水而非是在赶路了。
叶孤城对此是非常满意的,他本来就喜欢游山玩水;再加上宫九又极为擅长投其所好,所以这么一路下来,两人倒真有些情人之间的亲密劲儿了。不过即使如此,叶孤城依旧“坚持底线”,每天晚上都横剑堵门……这真让宫九哭笑不得,他虽然理解叶孤城的“矜持”,但宫九本身却是个及时享乐的性子,再这样憋下去,不憋坏他才奇怪了!
不过总的来说,宫九还是挺满意挺开心的,虽然暂时吃不到嘴,但叶孤城毕竟不是普通人,终归他们之间也算是有进展的,至于那什么……就忍一忍吧,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儿。
时间就这样以一种欢快的步调奔腾而去了,这天傍晚,宫九和叶孤城终于到达了东南第一大城。
南王府就在这座城里,陆小凤和金九龄大概也是在的。不过暂时来说,那些事情和宫九以及叶孤城都没什么关系。
因着已在马车上休息了许久,他们两人都倾向于先在城里逛一逛。此时正是夜幕初临,大街上灯火通明,吵吵嚷嚷的都是东南当地各式各样的方言,热闹的街边小档上还出售着花样繁多的点心,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
宫九和叶孤城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仿佛也被这种热闹所感染了,心情都相当不错。他们就这样悠闲地逛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城西,城西有一个西园,是这城里的一个颇为出名的去处。
西园其实是个大花园,占地非常宽广,即使里面也有不少的小摊贩,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却都不近——这样可以有效地避免同行相欺,也不会让这西园好似大街上那般吵杂。西园里其实是颇为安静的,只有一些细细碎碎的低语声,人们只要来到了这园子里,即便是那些大嗓门的人也会有意放低声音,仿佛是不愿意惊动了这西园里的花花草草一般,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习俗。
到了现如今这个时辰,细细的月牙已经悄悄地从天边开始向上爬了,西园中也已亮起了一盏盏如繁星般的灯。西园里最著名的,是那颗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连理树。那是两株高大的红木棉,彼此连理,合成一株,就像是情人们在拥抱着一样。
就因为这连理树,西园成为了情侣们的胜地。而此时此刻,宫九和叶孤城也在这西园里逛着。
晚风中带着花香,也带着酒香,柔柔地拂过,宫九仰头看着那连理树,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醉,蓦地他伸出了手去,握住了叶孤城的手。
“……”叶孤城默默无语:手拉手什么的,要不要这么幼稚啊……不过不得不说,在这样暧昧的情景下,牵住情人的手,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所以叶孤城并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继续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宫九得意地笑了起来,那表情就像是一个偷吃到了糖果的小孩。便在此时,一个老太婆从树影下慢吞吞地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很老的婆婆,穿着一身补满了补丁的青色麻布衣。她的背上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弯得很低很低;昏黄的灯光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令她的脸看来就像是一张已经被揉成了一团,却又重新展开了的糟纸。
这个老婆婆一看就知是孤苦贫穷的,她嘶哑着声音,叫卖着她的糖炒栗子,给人以一种很心酸的感觉。
宫九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不过此时此刻他牵着心上人的手,漫步在连理树下,就连心也温软了许多,是以他微笑道:“真是难得,我记得糖炒栗子都是北方才有的,南方的栗子莫不该是煮汤吃的?这次倒要尝尝看南方的糖炒栗子是怎样的。”
说着宫九松开了叶孤城的手,走了过去,向那老婆婆买了一斤糖炒栗子,然后笑嘻嘻地走了回来,向叶孤城递上了一颗又热又香的栗子,说:“阿城你试试看,这栗子倒是真不错,以我的眼力,保证是新鲜的。”
栗子放在手心里,暖暖的,心也瞬时就暖了起来。但叶孤城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他的脸色变了——他猛地反握住了宫九的手,这时宫九的嘴里正含着一颗栗子,他给叶孤城这一吓,险些没被噎死,好在他反应够快,栗子咕噜一下就滑进了胃里。
宫九满脸古怪地看着叶孤城,问:“阿城你怎么了?我可是差点噎住了,好险好险。”说着他还伸出手来在嘴边扇了扇,笑道:“这新出炉的栗子好烫啊,我还来不及嚼呢就吞了下去,可不要把肚子烫出一个洞来?”
叶孤城见宫九竟还在开玩笑,脸色更难看了,怒道:“吐出来,快把栗子吐出来!”他说着竟是急了,一掌就朝宫九的胃部拍去。
宫九有些莫名其妙,他下意识地格挡住了叶孤城呼呼而来的掌风,刚想说话,却忽然脸色骤变,苍白而泛青,只听他闷哼了一声,随即就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片刻间宫九的额头上就冒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
叶孤城心里一沉,他乍然回头,便看见那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太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叶孤城立时拔剑出鞘,剑光倏忽而去——对付这样一个好像已被黄土埋了大半截身子的老太婆,白云城主竟已使出了全力!
那老太婆也被这迅疾而凛冽的剑光惊了一下,随即她立马倒地来了一个赖驴打滚,竟是躲过了这一剑!这老太婆的身姿矫健得简直无法形容——在这么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里,能够躲开叶孤城的剑,绝对已是天底下一掌之内的顶尖高手!
便在翻身躲开剑势的眨眼间,老太婆已从之前她用来装糖炒栗子的篮子里抽出了一双短剑,剑上还系着鲜红的彩缎。
有了短剑在手,那老太婆好似顿时也有了底气,她竟是一折身子就朝叶孤城激射了过来——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剑光如惊虹掣电,那速度竟和叶孤城的剑法不相上下!
红缎舞动,短剑飞刺,因她的剑比叶孤城的剑短,所以变化更快、花样也更多!其实这种短剑,并不是江湖中人常用的武器,连着绸带的短剑更多是表演用的剑器——然而在这老太婆的手中,剑器也能杀人,杀人如麻!
这老太婆正是叶孤城所遇到过的最危险的对手——之前他虽然与宫九比过剑,但在最后关头宫九收了手;他也刺伤过玉罗刹,但那时玉罗刹是在和宫九较量;他和西门吹雪比剑,更是用的树枝……唯有这一次,稍不留意就是一个“死”字!
虽然叶孤城心急如焚,但他依旧凝神静气地破解着那老太婆的剑招——这全靠他这段时间为了应对宫九的“变态神功”而练成的“表里不一”的功夫,此时此刻,叶孤城越是冷静,那老太婆就越不冷静。
终于,在好几次想要逃离都被挡下之后,那老太婆终于喝了一声“且住”,随即收剑退开,飞身退了几步,站到了足以躲开叶孤城一剑、却又不足以逃走的地方,说:“这样的剑法,你是白云城主?”
叶孤城寒声道:“解药给我,否则就死!”
老太婆诡异地笑了笑,说:“我赢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但你养的小白脸死定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解药!”
叶孤城一时间觉得心都凉了,他很想回过头去看看宫九究竟怎样了,但他不能——他和这个老太婆、也就是公孙大娘正是势均力敌,倘若叶孤城回了头,便是胜负已分。
但这时,公孙大娘却忽然瞪大了眼,一脸吃惊地看向叶孤城的身后,叶孤城岿然不动,他握紧了剑,已打算生死相搏。
但宫九却是笑吟吟地走上前来,伸手搭在了叶孤城的肩上,吊儿郎当地说:“啧啧啧,竟是有幸能尝到公孙大娘的糖炒栗子,本公子可真有口福啊……大娘手艺不错、剑舞也美,有没有兴趣来做九公子的私人大厨?保管比你卖栗子要赚得多。”
还没等宫九说完话,公孙大娘已是一扭身飞远了,她的轻功也是极好的,裙摆被风吹得飞起,露出了她脚上的红鞋子。
叶孤城本来是想追上去的,可宫九死死地按住了他,这让叶孤城有些不快:以他和宫九联手之下,这天下间恐怕还真没有什么人是杀不了的——叶孤城是真的很想杀了公孙大娘。
是以叶孤城转过了头来,正想要质问几句,不料宫九却忽地扑进了他的怀里,面色陡然变得灰败了起来,只听他咬牙说道:“快带我走,再迟一点儿我就要撑不住了!”
叶孤城立刻就明白了,他一把抱起宫九,飞身而起,急问:“去哪里?”
“刚刚……路过的……万芳阁……对面……”宫九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又塞了一块令牌给叶孤城,就头一歪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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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抱着昏迷不醒的宫九在月光下疾驰, 忽然间就觉得心乱如麻。一时间他好像想了很多很多,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在叶孤城全力施展轻功的速度下,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他就已来到了宫九所说的地方。
单凭名字就已显而易见,万芳阁是一间青楼。此时月上柳梢, 正到了青楼楚馆开门接客的时候,调笑嬉闹、丝竹劝酒的声音远远地传遍了整条街巷。
叶孤城略略瞥了那热闹的街巷一眼, 随即侧身一跃, 绕道进入无人的暗巷之中,如烟一般飘忽的身影就隐没进了溶溶的夜色里。
万芳阁的对面是一片黑压压、低矮破旧的平房,与热闹喧嚣的青楼楚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平房里或是住着一些偷摸拐骗的小混子、又或是一些年老色衰的暗.娼, 还开着不少地下赌场, 里面有着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事……总而言之,良民善类是不可能在这里安家的, 但黑道巨擘也不屑于到这里来:可以说, 这一片平房就是这东南地界上黑道与白道之间的灰色地带。
叶孤城带着宫九跃进了其中的一个破落院子里,若问这里院子这么多,他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这个院子呢?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个院子的大门的形状,就和他手里握着的那块令牌一模一样。
才进了那个院子, 叶孤城就被好几道浓烈的杀机给锁定了。然而他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和冷漠,只见他轻轻地一翻手掌,手心里便躺着宫九给他的那块令牌, 那些杀机瞬间就消隐无踪了。
片刻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脚步匆匆地迎了出来,引着叶孤城入了房间,又进了密室——这间密室一点儿也不富丽堂皇,里面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这里是一间药房,很大的药房,或许再没有哪里的药能比这里更为齐全了。这药房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果在这里都救不回来的人,到了别处就更没有希望了。
密室里有三个一看就是神医鬼医或是怪医模样的人,他们本来正沉浸在各种药材和毒物的海洋之中,但此时已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之前的那个中年人示意叶孤城把宫九放在软榻之上,紧接着他严肃地对叶孤城说了一声“多谢”后,便再不多言,而是站在一旁认真地盯着大夫们“各显神通”地救治宫九。
直至此时,叶孤城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叶孤城之所以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他确实是担心宫九的安危;而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他自己。今夜实在可以算得上是惊心动魄了,叶孤城需要好好地理一理头绪。
事实上公孙大娘会出现在西园并不奇怪,她叫卖带着剧毒的糖炒栗子也不奇怪——据说每当她心情不好、甚至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杀几个人解解闷。而还有一种更为靠谱的猜测:那就是今夜公孙大娘或许是真的想要对付什么人,但却很不走运地认错了人。
从公孙大娘的话语中叶孤城可以判断出,公孙大娘本来并不认得他,她只是在交手之后才认出了他的剑法。她也不认识宫九,但以红鞋子组织的消息灵通程度,身为大姐大的公孙大娘必然听说过九公子的名号,所以她才会被宫九暗藏威胁的话语给震住了。再加上她以为宫九并没有中毒,所以便只能落荒而逃了——得知了宫九和叶孤城身份的公孙大娘不可能不明白: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如果被宫九和叶孤城联手追杀,都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说,这个“不走运”,既是指的宫九,也是指公孙大娘——诚然宫九白白中了毒很冤枉,但无缘无故就得罪了宫九的公孙大娘难道就会好过么?即使这一次公孙大娘成功逃走了,可是以后呢?宫九有多么地睚眦必报,叶孤城真是再了解不过了……只要宫九没死,那么公孙大娘的倒霉未来已经可以预料了。
总的来说一切都还挺合理的,唯一有那么一点儿奇怪的是,宫九居然会吃下了剧毒的糖炒栗子、还中了招……其实之前叶孤城不是没有怀疑过宫九的,毕竟宫九装可怜、扮猪吃虎的事实在是做了不少,叶孤城心有疑惑也是正常的。
不过最终,叶孤城还是选择相信宫九。虽然宫九经常在他面前装疯卖傻、耍痴弄癫,但平心而论,迄今为止宫九其实没有真正地骗过叶孤城。即使是示弱扮可怜、趁机调戏之类的,那宫九也确实都是真的受了伤的。
宫九虽然厉害,但他也不是神仙,他或许知道公孙大娘的名号,却不可能预知公孙大娘会来卖糖炒栗子:只能说宫九的运气真是太不好了,他不过是和情人约个会、买个零食吃罢了,都能弄成这样,险些送了命……叶孤城真是既觉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来到了这么一个救命的地方,叶孤城已经不怎么担心了:他对宫九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公孙大娘的糖炒栗子虽然是几乎无解的一大杀器,但宫九本身也可以说是几乎无敌的终极反派……事实上叶孤城已经越来越迷信了:宫九既然是“命定”的最后一个反派,那么包括叶孤城他自己在内的这些个“死在前面”的反派们恐怕都是杀不死宫九的——公孙大娘的道行显然比宫九浅了太多。
果不其然,在经过了大夫们的灌汤塞药丸、针扎火烤、甚至是割肉放血等一系列看得叶孤城背后发毛的“救治”之后,宫九“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随即就悠悠地醒了过来。叶孤城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顺便默默地想着:宫九果然是奇葩的,就连无解的糖炒栗子都毒不死他;更奇葩的是他养的这些个大夫们——那表情、那神态、那动作,仿佛宫九就是他们“期盼已久”的小白鼠……
宫九甫一睁眼,那个一直死盯着大夫们的中年男人连忙走上前去挡开了想要继续动刀子“做实验”的大夫们,肃然说道:“劳烦各位了。”三位大夫互相看了看,终于满脸可惜地大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密室。
听力十分灵敏、而且还站在门边的叶孤城仿佛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不是说好了不要那么早把他弄醒的嘛?可惜了,难得有这么一次好机会……”“哎呀,都是我太激动了,一时就给忘了,都怪那种毒太过奇特了,他的恢复力也很奇特,我哪里还忍得住呢?”“行了行了,都怪你,罚你负责配出一种药来把那个死不掉的家伙给放倒,也好让我们再去耍一耍……”
“……”叶孤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于是他走到了软榻旁边,问:“你没事了?”叶孤城甚至在想,经过那些人的“医治”,说不准宫九身上会少了好几个“零件”呢。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在腹诽他,他现在正以一副“饱受摧残”的凄惨模样歪在榻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孤城,“满含深情”地说:“阿城,只差一点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孤城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冷漠道:“谁让你乱吃东西。”
宫九见叶孤城非但不安慰他,反而还“指责”他,略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委屈地说:“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敢乱吃了……”
叶孤城闻言,忽然就有了一种身处幼稚园、身为老妈子的莫名感觉……
眼看着这两人的“有爱互动”终于告一段落了,那个一直默默当着布景板的中年男人走前了一步,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地说:“少爷,东南的事都已经按你的布置安排下去了,不知可有什么新的吩咐吗?”
宫九一瞬间就收起了那一副可怜又委屈的表情,神情狠辣地冷笑道:“把红鞋子的事提到第一位来办,尽全力给我查出她们的老巢!”
那中年男人应道:“是。”随即他看了叶孤城一眼。
这个“暗示”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宫九便放软了语气,说:“穆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的事没有什么是需要避着叶城主的。”
那中年男人,也就是宫九最为信任的大管家穆叔,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叫少爷得知,这段时间里少爷你亏了不少钱,现银有些周转不开,以致很多计划都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不知少爷有什么章程没有?”
叶孤城听得眼角一跳,继续冷着脸就当没听到。倒是宫九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笑道:“穆叔你莫不是在说笑罢?我分明是越赚越多,又怎会有什么亏损以致周转不灵?”
穆叔淡定地说:“少爷你这就是有所不知了,这些时日以来,霍休的产业虽成了我们的,但青衣楼的内忧外患可不少,需要时间整合,在此之前很难从里面榨出油水来;峨眉派也差不多,独孤一鹤死得太仓促,他的遗产总得慢慢收拢,所以我们非但没有进账,反而要多养峨眉派的一群人。珠光宝气阁本来是最易上手和赚钱的,但少爷你直接就送给叶城主了;而我们和白云城的生意又几乎是毫无利润,现在还要多负担一个基本上都是在和飞仙岛做生意的码头,再加上少爷你的几个大动作本来就需要很多钱……是以还请少爷治我一个办事不利之罪,这一笔烂账我实在是管不好了。”
叶孤城摆出一副万事不经心的表情,却是暗自偷笑着想:这个管家的话里话外其实就一个意思——阿九你养情人花了太多钱了!所以说大手大脚什么的真要不得啊……不过以叶孤城的性格,想让他把吃进去的好处再吐出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他依旧一脸淡定,八风不动地等着看宫九的笑话。
宫九听完穆叔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又吞了一个糖炒栗子下去,脸色忽青忽白,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以一种“壮烈”的表情看着穆叔,说:“我明白了……红鞋子的那帮女人倒是赚得不少,对付她们的事你抓紧办吧,办完了自然就又有钱了。”
穆叔冷静地看着宫九,平淡地说:“好的,少爷。不过还请少爷留意一下日常花销,总是率性而为是不好的。”
宫九垂头丧气地说:“我知道了,穆叔。”
可是穆叔的话还没说完,他接着说道:“还有就是,少爷你体内余毒未清,近期要切忌大喜大悲,否则恐怕要多花不少汤药钱。”
宫九终于是忍不住了,反驳道:“我怎么会余毒未清?那些老家伙们难道是养着吃白饭的么?还有,若是连我的汤药钱都付不起了,我还要你们作甚?!”
穆叔淡定地说:“那些大夫们还想继续为少爷医治,所以你才会余毒未清。至于汤药钱,能省一点是一点,我们这都是为了少爷的大业着想。”
宫九被气得笑了起来,说:“若是连我都毒发身亡了,还谈什么大业呢?”
穆叔道:“少爷请放心,你神功无敌,之前被叶城主重伤了两次都没事,这点儿毒是要不了你的命的。”
宫九终于是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歪倒在软榻上“悲愤”地瞪着穆叔,几乎已说不出话来了。
穆叔这才终于点了点头,说:“很好,这一口血吐出来,少爷你的余毒就清了,汤药钱也不用花了。”
“……”叶孤城忽然就觉得宫九真是好可怜,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这位管家真不愧是能够成为宫九的管家的人啊!不过有了这个管家在,以后他再想让宫九做“冤大头”,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呢……
眼见着宫九都被打击得直接拉起毯子蒙起头,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叶孤城便也随着穆叔离开了满是药味的密室。
这密室所在之处的房子实在是破旧不堪,过惯了好生活的叶孤城自然不愿意住在这里,他正想着要去哪里住呢——话说这段时日里叶孤城的生活总有宫九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一时之间他竟是觉得有点儿离不开宫九了。便在此时,穆叔开口说道:“叶城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孤城稍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给了穆叔这个面子——他看出穆叔大概算是宫九身边的头一号人物了,应是跟了宫九许多年、深受信任的,就算是看在宫九的钱的面子上,叶孤城也不好不理会这个大管家。
但叶孤城是打定了主意的,无论这个管家说什么,他听着就是了,要想让他“赞助”什么的,那完全是想也别想……
然而出乎叶孤城意料之外的是,穆叔首先说的是:“方才我观叶城主为我家公子忧虑担心,想必城主对我家公子也是情谊深厚的罢?”
叶孤城沉默不语:打感情牌什么的是没用的……感情是感情,钱是钱,这个还是要分清楚的,他可不像宫九,做事全凭心意——叶孤城虽然很喜欢宫九这样对他,但若是换个顺序……叶孤城真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做冤大头的。
穆叔或许是对叶孤城的性格十分了解了,也没指望他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从小看着公子长大,他从未对什么人这样上心过,居然在才认识城主没几天的时候,他就连真实身份都透露了出来。公子的这份心意,希望城主莫要辜负,其实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风光,他也有很多伤心事……”
“你所言何意?”叶孤城淡淡地问道,暗想:不就是拿了一个珠光宝气阁嘛,不要把他想成“渣”嘛,他也是很纵容宫九的好不……宫九耍了那么多次变态,他“才”重伤了宫九两次而已,这已经很难得了!换了别人能容忍宫九么?早就戳死他了!
“唉,”穆叔低叹了一声,道:“城主可知公子他明明是太平王世子,又为何要漂泊在外、闯荡江湖?”他也不等叶孤城回应,便说:“实是因为当年,公子亲眼目睹了一桩惨剧,他以为王爷杀了王妃,所以才含恨离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但事实上公子亲眼所见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叶孤城面色微变,寒声道:“你究竟有何目的?”叶孤城真是太惊讶了——这个管家究竟是什么人,竟知道这样大的秘密?!那他又为什么不告诉宫九?他在宫九身边这么多年难道有什么企图?现在又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天,这个世界真是太神奇了:即使叶孤城知道剧情,这意外也还是多得不得了……
穆叔凝视着叶孤城,说:“我只希望城主能引导公子知晓真相,从而解开他的心结……公子其实一直都在用诡异不羁的行为掩饰内心的痛苦,这些年他过得实在很不好。”
叶孤城疑惑道:“既知真相,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不是很奇怪么?
穆叔摇头道:“公子的脾气最是固执,他一旦认定的人和事是不会变的,即使我说出了真相,也不过是直接被公子杀了而已,于事无补;唯有以城主你在公子心里的分量,或可劝他回头。”
“……”叶孤城真心敬佩这个管家,这世界果然是藏龙卧虎!
但穆叔的话还没完,只听他说:“公子想要造反,这件事他也没有瞒着城主。然而即便公子他智计过人,造反一事也还是太过危险了,稍有意外,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真心希望城主能把公子的钱都搬到飞仙岛去,没有了钱,公子就是想造反也不成了。”
42、更新更新
听完穆叔说的话, 叶孤城顿时呆立当场, 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个提议真心是太、太诱人了啊!这位管家果然是“尽职尽责”啊,不但要管账理财、招兵买马,还要应对一个变态主子的各种需求, 甚至还得关心主子的心理疾病问题,以及帮主子准备嫁妆什么的……要不要这么给力啊, 叶孤城都快给他跪了!
不过叶孤城还是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激动之情,抵挡住了这个“和管家合作把宫九的钱全部搬空”的巨大诱惑, 凝神定气地细细思考了一番……却不料这么一想, 叶孤城竟是越想越是心惊,半晌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平复了心情, 淡漠地看着穆叔, 冷冷地说:“你不该背着他来找我,倘若破坏他的计划, 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虽说叶孤城确实对宫九的产业和钱非常眼热, 但他并不是那种分不清主次的人——这管家的提议看起来虽然像是为了宫九好、对叶孤城也十分有利,但事实上,这种以“我为你好”的名义来“拖后腿”的行为才是最最可怕的:纵观前人后事,不知有多少“反派”都是倒在了心腹下属或是爱人情人的“自作聪明”之下……这些反派们或是有智慧、又或者有权势,还大有能力和抱负, 结果却被某些“猪一样的队友”的“忠心”和“爱心”给害死了,真是想想都苦逼啊!
宫九无疑是很聪明很厉害的,他的造反计划也几乎是天衣无缝的——而最后他死于陆小凤和沙曼之手的那点儿意外和巧合, 叶孤城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既是如此,叶孤城干嘛要去做“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傻事?“天下有你一半”的这个承诺叶孤城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呢,那么与其相信别人,倒还不如相信宫九:叶孤城既不傻也不迟钝,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宫九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难道他会察觉不出么?而且更有甚者,从前叶孤城时常会对宫九的布置和计谋感到心惊并为此而暗生防备,但如今他们感情渐深,叶孤城反倒怀疑宫九“原本”的下场那么悲剧,会不会就是被“猪一样的队友”给拖了后腿?!
当叶孤城想明白了这些,心里的激动之情那是一点儿也不剩了,反倒是陡然生出了许多防备之意,他目光冷冽地盯着穆叔,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意思。
穆叔却是半点儿也不感到心虚,反而十分欣慰地连连点头说道:“叶城主所言甚是,有了城主的这句话,我便也能安心地去为公子办事了。还请城主放心,我绝不敢耽误公子的大事;而今夜之谈也令我相信,有了城主相助,公子的大业必能更添上几分成算。”
穆叔的这话一出,两人几近凝固的气氛又缓和了一些,这几句话显然表示了之前穆叔根本就是在试探叶孤城,但叶孤城此时对穆叔的话也不全信了,他默然不答,心里却是暗想:想要知道这个穆叔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今晚他们的对话全部都告诉宫九——宫九对自己的下属们肯定有一套严密的掌控方式,只要他们两相一核对,便知穆叔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了。
穆叔也不愧是“人老成精”,他仿佛是看出了叶孤城的想法,淡淡地笑了笑,说:“城主依旧对我存有疑虑,大可去找公子求证,我对公子的忠心天地可鉴,绝不浅于城主对公子的情谊。”他半开玩笑地说完了这些话,却是又严肃了起来,道:“然我之前所言的王妃之事确确属实,还望城主谨慎而行。此事乃是公子的心魔,一旦揭破,当真是非同小可的。”
到了这个时候,叶孤城对穆叔的怀疑终于再次降了下去,因为他本来就清楚地知道王妃的旧事,自然明白这件事对宫九的影响有多大,于是他微微颔首道:“此事我自有决断,你不必多言。”
穆叔带着一脸满意的表情离开了这个院子,临行前他告诉叶孤城:之前的那块令牌效力极大,几乎可以调动宫九所有的势力,所以如果宫九不再要回去,那叶孤城可一定要好好地保管和使用啊。
直到此时此刻,叶孤城才终于是确定了,看来今晚穆叔之所以要和他说这么多,其实反倒是怕他会给宫九“拖后腿”吧……这穆叔可真是一只老狐狸,叶孤城感慨地想到:就凭着这么几句话的工夫,穆叔不但摸清楚了叶孤城对宫九的态度,表达了他对宫九的忠心以及对叶孤城的善意,还把关于王妃之死的那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叶孤城去烦恼——当真是“老奸巨猾”!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反正叶孤城是睡不着了,况且以他的武学修为,一天不睡觉根本也是毫无所谓的事,于是叶孤城干脆就在无人的街道上闲逛了起来。
叶孤城一边为这卧虎藏龙的世界而感慨,一边悠悠然地离开了那个院子,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漫步在柔和的月光之下——此时已是后半夜了,就算是对面的万芳阁中也渐渐歇下了喧嚣的闹意:想来里面的那些男男女女们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至于还在做的那些嘛,大概都是非一般的人类了……
大晚上不睡觉的叶孤城大概也是非一般的人类罢,总之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叶孤城已不得不正视他自己的心了——那就是,他对宫九的确已有了不一般感情。之前宫九吞下糖炒栗子的时候叶孤城是实实在在地担心,甚至于至今他都还是确确实实地想杀公孙大娘……这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有感情就有感情呗,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呢……叶孤城淡定地想着,既然如此,干脆找个时间“生米煮成熟饭”算了,话说之前宫九都“自荐枕席”那么多次了,等下一次到来的时候他就……咦?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孤城暗自失笑地摇了摇头,随即略一偏头,却是恰好看见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从某条阴暗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陆小凤?”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定理”?
蔫不拉几的陆小凤抬起头来,失声喊道:“叶城主!”
“……”叶孤城默然无语:他又没有像原著里那样一见面就一招天外飞仙过去,陆小凤见着他有什么好吃惊的,哼!
但陆小凤显然很吃惊,也很是惊喜——任何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若是能遇上一个厉害的朋友,那都是值得开心的事。
可不出片刻,陆小凤面上的喜色又慢慢地淡了下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略带踌躇地走到了叶孤城的面前,犹豫着问:“叶城主既在此处,那么宫九是不是也在附近?”
叶孤城很淡定地答道:“在。”
陆小凤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终于一脸悲壮地咧嘴道:“那么烦请叶城主带我去见他罢,这件事恐怕已到了不找他不行的地步了……”
叶孤城的心里已大致对陆小凤此时的情况有了猜测,却依旧问道:“明天不行?”
陆小凤大力地摇头,正色说:“不行,多等一刻就是人命关天!”
叶孤城终于点头同意了,缓缓地说:“我可以马上带你去见他,不过他正卧床不起,你莫要太吵。”
陆小凤瞪大了眼:“宫九又受了伤?!”说着这句话之时,陆小凤的表情已变得无比古怪,他此时此刻看着叶孤城的眼神……就仿佛是在说:原来你你你是个衣冠禽.兽啊!
“……”叶孤城眉梢一跳,微微冷笑道:“你以为是我?!”
陆小凤连连摇头、赶忙否认,笑得一脸谄媚、点头哈腰。但他那种“蛋疼”的纠结感已出卖了他:陆小凤分明觉得,以宫九的本事,这世上除了叶孤城以外,还有谁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宫九重伤在床?唉,宫九也真是不容易啊,谁让他偏就要喜欢上叶孤城呢……这辈子不被戳出几十个窟窿来才奇怪了!
叶孤城冷着一张脸把陆小凤带回了那个破败的院子,再度收获了陆小凤看待“禽.兽”的眼神一枚,直到他们进入了密室,叶孤城才在陆小凤恍然大悟的表情中找到了些许安慰——陆小凤你瞪大眼睛看清楚:禽.兽你妹啊禽.兽!哥分明是正常人,宫九才是变态的好不?!
不过陆小凤显然还在继续误会着叶孤城,他看到了软榻上“奄奄一息”的宫九,不禁放轻了脚步走近榻前,满含同情地说:“九兄,你莫不是又中了剑?”宫九这是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不懈地去追求白云城主啊,搞得他都佩服得想要喊“九哥”了。
宫九慢慢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前来慰问”的陆小凤,又看了看满脸寒霜的叶孤城,轻叹了一声,说:“命途多舛,真是奈何奈何啊……陆兄,你此次是所为何来?”
陆小凤眼含热泪地上前紧握住宫九的手,说:“九兄,我们可真是难兄难弟啊!”
叶孤城咬牙想到:难兄难弟你妹!陆小凤简直是皮痒痒了吧,看来不给他来一招天外飞仙还真是不行啊!
宫九略有些失笑,说:“陆兄不要着急,你且坐下来慢慢说。”说着他指了指离软榻不远的椅子,而后又看向叶孤城,情意绵绵地唤道:“阿城……”他拍了拍软榻的边缘,示意叶孤城过来坐。
“……”陆小凤看得简直想要自挖双眼:这可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同情宫九简直就是白费感情嘛!合着人家是乐在其中!
在陆小凤“呆滞”的目光的注视下,叶孤城淡定地走了过去,就坐在软榻上,暗想:陆小鸡居然敢“妄自揣测”哥,哥就要叫他惊掉下巴,哼!
半晌之后,陆小凤默默地把下巴托起来安回原位,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把他这段时间的辛酸“查案史”缓缓道来。
原来在这段时间里,陆小凤已基本确定了绣花大盗就是一个穿着红鞋子的女人,而根据种种线索指向,陆小凤判断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好朋友蛇王的大仇人——公孙大娘。
蛇王是东南这一带所有小混混们的老大,宫九现在所处的这片灰色地带其实也是蛇王的地头——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东南这一片,就是宫九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蛇王。所以说,可以想见蛇王的消息会有多么灵通了。
据蛇王所说,公孙大娘原名公孙兰,据说是前朝初庸教坊中的第一名人、“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公孙大娘的后代,所以大家也都叫她作公孙大娘。
虽说公孙大娘的这个名号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可令陆小凤无比吃惊的是,蛇王告诉他,公孙大娘还用过很多其他的名号——绝对是赫赫有名的名号:比如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等等。事实上,还包括了熊姥姥……熊姥姥的糖炒栗子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而公孙大娘就是熊姥姥的这个秘密,却是在陆小凤前往西园赴约之后才知道的。
薛冰被抓走了,陆小凤心急如焚,只能寄希望于能在西园里找到一个穿着红鞋子的女人,也就是公孙大娘。可是等陆小凤到达了西园,找了一大圈后,却只在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了几具乞丐的尸体,尸体旁还散落着一些糖炒栗子……再然后陆小凤遇到了金九龄,得知了卖糖炒栗子的就是公孙大娘,只不知她是因着什么缘故而提早离开了。
“火上浇油”的金九龄又带着陆小凤去了薛冰“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了薛冰的裙子。到了那个时候,陆小凤的心本来就已沉了下去,孰料待得他回到蛇王的小楼里之后,竟发现蛇王已被人用一条鲜红的缎带给勒死了!接连遭遇了好友被杀、情人失踪的陆小凤这次是彻底怒了,他发誓要让公孙大娘血债血偿!
但无奈的是,陆小凤却找不到公孙大娘了,就连蛇王也死了,他的线索便已断了。是以此时,陆小凤紧紧地握着宫九的手不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九兄,上次你说你认识绣花大盗,也就是公孙大娘,所以还请你给我指一条明路罢?”
宫九听完了陆小凤的一大段话以及“恳求”,终于是笑了起来,但他的脸色却很白、惨白,只听他幽幽地说:“陆小凤,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陆小凤怔了怔,随即轻“咳”了一声,尴尬地说:“这个……这是九兄你和叶城主之间的情趣,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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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情趣?!听了陆小凤这话, 叶孤城的脸色立马就黑了, 森森的冷气一个劲儿地往外放,就连宫九也被陆小凤“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弄得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哭笑不得地瞅了瞅叶孤城, 又暗自荡漾地偷笑了一番,这才正了正神色, 对陆小凤说:“陆兄啊……我这一次是中了毒,又不是中了剑, 哪儿是什么情趣呢?”
宫九的这种解释的说法简直就是越抹越黑啊——中毒不是情趣, 难道他被叶孤城戳几剑就是情趣了么?叶孤城听得各种无语,狠狠地瞪了宫九几眼。
不过总算陆小凤那神奇的思维还是被“中毒”这两个字拐回了正常的范畴内,他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 问道:“中毒?九兄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宫九“哼”了一声, 冷冷地笑道:“这事情说来也简单,我不过是吞了一颗糖炒栗子而已。”就算没被毒死, 也差点把他给噎死了。
“糖炒栗子?!”陆小凤吃惊地跳了起来, 喊道:“难不成是公孙大娘?”
宫九撇嘴道:“自然是公孙大娘,否则这世上还有谁的糖炒栗子能够放倒我?”
陆小凤偷偷地瞥了叶孤城一眼,立时就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他赶紧识相地收回了视线,想了想, 斟酌了几番,这才缓缓地问:“九兄……你莫不是原来就认识公孙大娘?那么她又为何要毒害你?”
宫九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小凤,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公孙大娘啊?我和阿城今日傍晚方才入城, 我们不过是在城中闲逛了一番,在走到西园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地和一个老太婆买了糖炒栗子来吃吃而已,谁知道我怎么就那么倒霉,一颗栗子下去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命!”
“原来是你们先去了西园,”陆小凤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没有遇到公孙大娘,看来是晚了一步……”随即他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宫九,说:“可是九兄,之前你不是说你衣服上的牡丹花就是绣花大盗绣的吗?”
宫九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陆小凤,说:“我当时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不都已经自罚了三杯酒么?怎么你竟然还以为那是真的?”
“……”陆小凤简直就要无语凝咽了:老大啊,你开玩笑开得那么像真的,这能怪我么?!不过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也就是说……九兄你是完全不认识绣花大盗的了?”陆小凤死死地盯着宫九,眼睛都快冒出了光来,看得叶孤城暗自一阵好笑:宫九当然是认识绣花大盗的了,不过他会说么?
宫九当然不会对陆小凤说实话,他也不正面答复,而是故意引开话题,道:“我那件衣服上的牡丹花是我自己绣的,和绣花大盗半分关系也没有……至于公孙大娘嘛,”宫九忽而就满脸阴森,冷笑道:“如果她认识我的话,就该知道九公子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陆小凤先是因为“绣花的宫九”打了一个激灵,再听下去,他忽然就觉得眼前一片大亮,前途光明无比:他之前真是很担心宫九和公孙大娘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宫九又这么厉害、不好对付,所以是愁得不得了——孰料宫九非但和公孙大娘没有关系,更巧的是,公孙大娘竟还贸贸然地得罪了睚眦必报的宫九,那岂不是说明……宫九能够帮他对付公孙大娘、解决绣花大盗的事了?这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于是陆小凤满脸兴奋地说道:“九兄,既然这公孙大娘如此可恶,不如你……”
可还不等陆小凤把话说完,宫九就虚弱地躺倒了下去,“气若悬丝”地喃喃道:“啊呀呀,这糖炒栗子可真是毒啊,我好难受,浑身都疼……”
陆小凤顿时一脸菜色,苦哈哈地说:“九兄,九公子,拜托了,你就帮帮忙吧……你本事那么大,就算不亲自出手,要对付一个公孙大娘不也是手到擒来的嘛?”说着他又看向了叶孤城,讨好地说道:“不然……不然请叶城主来帮帮我,这总行吧?”
叶孤城无比冷淡地看着陆小凤,暗自想道:本来他也是想对付公孙大娘的,可是这只陆小鸡这么不识趣,居然敢以为他堂堂的白云城主是个渣啊……哼,他才不要帮忙呢!再说了,公孙大娘其实也不是绣花大盗,他和陆小凤可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宫九自然也是不愿意把他家的城主“外借”的,是而他以一副控诉的表情看着陆小凤,说:“陆兄,如今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忍心让我家阿城与我分开?你……”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这后半句话宫九不用说,但光看他的表情大家也都懂了……于是陆小凤完全噎住了,他满脑门上都是冷汗,彻底地无语凝咽了。
孰料就在陆小凤打算默默离开的时候,宫九却是眼睛一转,笑道:“陆兄且慢,我和阿城虽是爱莫能助,但我却能给你找一个好帮手。“
陆小凤眼睛一亮,忙问:“太好了,是谁?”
宫九神秘兮兮地说:“不急,且先等上两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小凤连连点头,满怀希望又满怀好奇地走了。
叶孤城也很好奇,他盯着宫九,虽不说话,但已明白地表示了他想要知道。
可宫九偏要卖个关子,他忽而一伸手抱住叶孤城的腰,顺带着把头挪上了叶孤城的大腿,拉长了声音说道:“阿城,好累……不如我们休息吧。”
“……”叶孤城一时只觉得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看着欠揍的宫九,手扶上了剑柄,咬牙冷笑道:“看来毒栗子你还嫌不够,不若再来一剑?”
宫九已摸清了叶孤城对他是嘴硬心软,于是非但不收敛,反而还得寸进尺地在叶孤城身上蹭了两下,荡漾地说:“阿城阿城,你怎么舍得?我今天可是真的差点儿就死了……”
叶孤城真心被宫九给打败了,一个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这简直是厚得无边无际啊!
叶孤城正要把宫九一把推开站起身来,孰料宫九却是立马转换了表情,半是体贴温柔、半是委屈恳求地说:“再不休息,天就要亮了……阿城,附近没什么好地方,这密室里也只有这么一张榻子,你就凑合一夜嘛,算我求你?”
于是叶孤城终究还是没站起来,就这么抱着一个变态纠结又纠结地过了小半个晚上。
至于宫九嘛,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到底睡着了没有……他荡漾得险些把口水蹭在叶孤城身上……
只可惜这一夜已过了大半,天很快就亮了。天一亮,叶孤城就甩下宫九,径自离开了密室。
宫九毫无形象地仰躺着,摸了摸下巴,笑眯了眼,哼哼唧唧自言自语地说:“脸皮还是这么薄啊……可我已经等不及了呀……”
等不及的不止宫九一个,事实上陆小凤也等不及,他的小情人薛冰如今生死不知,他当然不可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宫九所说的那个“帮手”身上——其实陆小凤更多的时候,靠的都是他自己。
陆小凤绝不是一个依赖别人的无能之辈,否则大家怎么会愿意和他做朋友呢?虽然陆小凤经常爱找朋友们帮忙,但他也常常帮朋友的忙。他是个有主见有智慧的人,而事实上,在更多的时候,他惹麻烦都是为了他的朋友,而在他背后捣鬼的人也都是他的朋友……陆小凤常常被朋友们在背后插刀,所幸他运气逆天,死的都是别人:但在经历了这些还能够不对朋友失望,陆小凤也不愧是陆小凤了。
陆小凤现在正和金九龄在一起。金九龄虽已不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了,但他的威望依旧极高,这城里的捕快们在他的指挥下,很快就排查出了几个疑似公孙大娘住过的地方,陆小凤便和金九龄一起一处一处地去找线索。
却不料陆小凤他们在某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个小匣子,金九龄“自告奋勇”地打开了匣子,结果就中了毒烟。匣子里只有八个字:留交阿土,彼已将归。
阿土就是这城里的一个癞子乞丐,于是陆小凤把匣子摆回原位,甚至还在上面撒上了均匀的灰尘,又让跟他们同来的捕头们盯住这里、守株待兔——至于陆小凤自己,他当然要先带金九龄去找大夫。
当陆小凤把金九龄交托给他的另一个朋友、也是当地最好的大夫之后,正要去看看阿土上钩了没有,就收到了街边卖烧饼的胖胖老板递来的一张小纸条,上书:帮手已至,来万芳阁。
万芳阁当然也是宫九的产业。叶孤城出门去小转了一圈回来,就被等在门口的穆叔直接带进了万芳阁里的一处僻静却不失奢华的后院,宫九此时正身披锦裘、侧卧在院子正中的大树下的一张镶金挂玉的虎皮大椅上,悠闲地喝着茶。
叶孤城几乎给宫九气乐了:这万芳阁明明就在对面、只是走两步就到了,昨夜里宫九竟也不说这里是他的产业、好让他们来住豪华客房,反倒要挤在满是药味的密室里,叶孤城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吃豆腐吃到这份上,他不佩服宫九都不行了!
但随即叶孤城就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娉娉袅袅地从客房里走出来的女人——正是沙曼。
好久不见沙曼,叶孤城几乎要把这女人给忘了,可偏偏现在见到了她,还真让叶孤城有些堵心——沙曼和宫九是什么关系,还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的么?!
宫九这家伙难道真是欠揍么?他和叶孤城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进展,竟敢转头就把沙曼弄过来,难道是存心想要膈应叶孤城?
叶孤城心火上涌,转身就想要直接走人,宫九却是忽而就从虎皮大椅上跃了起来,朝着叶孤城扑了过去,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腕,还摇晃了两下,说:“阿城阿城,我和沙曼是绝对纯洁的,你可不要吃醋?”
纯洁你妹!我和你才是纯洁的——叶孤城默默地想着,手一翻就把宫九甩开了:那糖炒栗子的毒总归是这世间顶尖的奇毒,虽是依旧要不了宫九的命,但也令他内力大损,想抓住叶孤城那是不可能了。
眼看叶孤城就要走出了门去,宫九连忙朝沙曼使了个眼色,沙曼微微一笑,道:“叶城主,沙曼是九公子的下属,仅此而已。”
叶孤城回过头来,他直到此时才正眼打量了沙曼一番,这一看,他就觉得,沙曼变了。
之前的沙曼虽有些小聪明,但毕竟阅历浅、见识也少,那种青涩的样子,叶孤城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但此时的沙曼,穿着一身粉红长裙,却半点儿不显艳俗,反倒是妩媚动人,再加上她还带着几分清高的神情,笑得优雅得体,简直就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这明丽的颜色已将她的美全都挖掘了出来,叶孤城恍然觉得,这才该是那个先迷倒了宫九,最终又嫁给了陆小凤的沙曼的模样,只不知她的心计和智慧又有了怎样的进步?
叶孤城淡淡地瞥了宫九一眼:看来是花了不少本钱来调.教的吧,哼。
宫九暂时没有多做解释,因为陆小凤已来了,他一进门就开心地嚷嚷道:“九兄啊,我的帮手在哪里?”
宫九笑眯眯地指了指沙曼,说:“她。”
陆小凤的下巴掉了。
叶孤城也有些吃惊,这是什么情况?宫九究竟是有阴谋呢还是有阴谋呢……不过无论如何,把沙曼送给陆小凤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沙曼本来就会是陆小凤十年以后的老婆,宫九你就少搀和了,小心把命都给搀和没了。
44、更新更新
陆小凤呆滞地看了一眼千娇百媚的沙曼, 而后抬起颤抖着手指, 指着宫九说道:“九兄你……你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宫九笑吟吟地回应道:“当然不是了,沙曼可是特地日夜兼程地赶来给你做帮手的,怎么, 陆兄是看不上她么?”哼,男人嘛, 其实都是这样的——别人送的、轻易得来的女人,又怎比得上偷的抢的、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呢?上辈子陆小凤和沙曼那可真叫一个“天雷勾地火”, 他们还共同经历了宫九的重重考验和破坏, 最后联手除掉了阻碍他们的美好爱情的大反派,这才终成眷属……可这一次,宫九反而要把沙曼送给陆小凤了, 只怕陆小凤还不情愿要呢, 宫九饶有兴趣地想着。
顺着宫九的话,沙曼轻轻巧巧地走到陆小凤身边, 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小凤, 她的目光就仿佛会说话一般,欲说还休,形容不出那是怎样的幽怨和哀愁。
陆小凤最是拿这种既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没办法的,是以他只得苦笑着对宫九说:“我怎么敢看不上沙曼姑娘呢,应该是沙曼姑娘看不上我这个浪子才对吧。再说了, 我这番是要去抓绣花大盗的,那可是个要命的活计,九兄你让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跟在我身边, 岂不是要叫我胆颤心惊么?”
“啧啧啧,”宫九摇头晃脑地说道:“陆兄果然是舌灿莲花,这般的风流多情、怜香惜玉……瞧瞧,沙曼的心都要给你勾走了。”果不其然,沙曼此时已双颊微红、眼波含情,陆小凤只瞥见了一眼,就连忙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心里噗噗直跳。
可宫九却是续道:“不过说来说去,陆兄你也无非是觉得沙曼帮不上你的忙,甚至还可能会帮倒忙,所以才要推三阻四,不愿意要她这个帮手罢?”
陆小凤摸了摸他的小胡子,继续苦笑着,也不答话,但明摆了就是那么个意思。
然而沙曼却是忽然开口,柔柔地说道:“陆公子大可放心,沙曼尚有自保之力,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说着她语调一转,带着几分狡黠地说:“陆公子不是想找到公孙姐姐么?若是不想……沙曼倒也确实帮不上其它的什么忙了。”
陆小凤一怔,忙追问道:“公孙姐姐?公孙大娘?你……她怎么成了你的姐姐了?”
沙曼捂嘴一笑,稍稍提了提她那及地的裙摆,只见她的一对莲足上穿的,赫然是一双红鞋子。
这时便连一直淡定围观的叶孤城也看得心下一凛——宫九果然有阴谋,这沙曼居然都成了红鞋子的成员了!那之前的糖炒栗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小凤失声叫道:“红鞋子?!你……你也是红鞋子组织的人?”
沙曼抿了抿唇,微微摇头说道:“我还不是正式的成员,只是此前被人引见,与公孙姐姐见过了一次而已……想要成为红鞋子的正式成员,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如今的本事可是远远不及诸位姐姐们呢。”
陆小凤稍稍思考了片刻,这才沉声问道:“那么你对红鞋子组织的事知道多少?关于公孙大娘的事情呢?她究竟是不是绣花大盗?”
沙曼却是不再多说了,她微微偏了头去看宫九。宫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后淡淡地笑道:“陆兄又何必心急至此?如今沙曼还算是我的人,你怎好当着我的面来逼问她呢,陆兄可是失礼了。”
陆小凤微微一愣,瞬间转换了几重心思,这才慢慢地、也笑了起来,说:“九兄说得是,是我太过心急了,得给沙曼姑娘陪个不是。”他说着,竟是极有风度地朝沙曼弯了弯腰、拱了拱手,脸上还挂着风流浪子的标准笑容,几乎可以闪瞎人眼。
沙曼的脸更红了,红得娇艳欲滴,宫九“哈哈”一笑,说道:“我方才不过是说笑而已,陆兄既和沙曼这般地郎情妾意,我也有意成人之美,从此沙曼便跟着陆兄吧,即使帮不上什么大忙,做个红颜知己也还配得上陆兄罢?”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宫九自我感觉他这件事办得可当是真厚道极了,提早这么多年把陆小凤的老婆送给他,怎是“够朋友”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陆小凤微微皱了脸,略有些为难地说:“这……沙曼姑娘是九兄的人,我怎好……”
宫九不待他说完,便正色道:“陆兄此言差矣,我不过是路见不平,帮了沙曼一把而已,彼此之间清清白白,难道陆兄还信不过我么?”
宫九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陆小凤若是再拒绝那也就太不给朋友面子了,是以他和煦地笑了起来,道:“若是连九兄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呢?九兄既把这么个美人托付给我,我一定不辜负九兄的厚意。”
沙曼很是会意地走到了陆小凤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摆出了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来。宫九笑眯眯地说:“只要陆兄不辜负沙曼的一片芳心便是了,至于我嘛……还轮不到你来辜负罢,哈哈。”说着他也伸手挽住了叶孤城的手臂,看得陆小凤一阵胃疼,又听宫九说道:“祝陆兄马到功成,早日破此大案,我便敬候佳音了。”
陆小凤连忙拱手谢了几句,带着沙曼逃也似的走了——宫九这个妖怪,真是不好对付,鬼才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事实上陆小凤当然会觉得沙曼是宫九安排到他身边的一个眼线,而且还是明晃晃的眼线——可为了破案,他非但不能不接受,还得开开心心地接受……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沙曼再对陆小凤的胃口,陆小凤对她也终归会有几分隔阂的。
更何况,陆小凤此时最喜欢、最上心的情人其实是薛冰,而正值薛冰生死不知之际,宫九却硬要把沙曼“塞”给陆小凤,那么沙曼的处境……即便以陆小凤的性子是绝不会亏待她的,但沙曼还能够像前世那般笑到最后,成为那个最终与浪子陆小凤携手归隐的女人么?
真要叹一声红颜命多舛,世事俱难料啊。
至于“睚眦必报”的宫九,他才不关心沙曼将来会怎样呢,甚至于原本他就是要故意这样做的,既膈应陆小凤,又报复沙曼。只要沙曼能完成宫九的计划,她的用处也就到头了。至于以后嘛,棋子都抛出去了,就再没有收回的道理了。是输是赢,那都是沙曼自己的事了。
可一直默默旁观的叶孤城却忽然就觉得有些心寒,即使他也觉得把沙曼丢给陆小凤是个好主意,但在他看来,宫九一开始应该是对沙曼颇有好感的,之前那些搂搂抱抱、蜜里调油的情状他可都看在眼里呢。这才过了多久啊,就弃之如敝屣了。
更何况,叶孤城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没有他,沙曼就会是宫九最宠爱的人。只不过是因为有了叶孤城这个变故,现在宫九不喜欢沙曼了,难道就把她当作消耗品来用了么?
纵使叶孤城还不清楚宫九究竟想要做什么、有什么计划,但陆小凤和沙曼之间的别扭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沙曼还要跟着陆小凤去和公孙大娘、金九龄等武林高手们周旋,稍不留意可就会没命的——即便沙曼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调.教,应该也有些长进,但习武却是绝对来不及的……叶孤城怎么都觉得宫九是在“废物利用”,就算他本来就不喜欢沙曼,甚至还对她抱有敌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新欢旧爱什么的,谁知道新欢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旧爱呢?
像宫九这种完全不可捉摸的性格和对“前情人”不留余地的利用……和他在一起真的会是个好选择么?万一有一天宫九又变心了,那岂不是就要轮到他悲剧了么?想到这里,叶孤城又有些摇摆了。
宫九恐怕是不可能想到叶孤城居然会因为他把沙曼送给陆小凤就又摇摆不定了,他此时正歪着头倚靠在叶孤城的肩上,笑呵呵地说:“好啦,陆小凤这个大麻烦总算是推走了,阿城我们出去逛逛罢,这城里还有不少地方是我们没去过的呢。”
叶孤城默然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沙曼既是红鞋子的人,公孙大娘又怎会不认得你?”
宫九闻言,也想到叶孤城怕是对他生了些疑虑,便连忙解释道:“阿城你可莫要误会我,沙曼就是个雏儿、生面孔,没什么人知道她是我的人,红鞋子中大都是出自青楼楚馆的女人,其中也有人与我的下属有些生意上的联系和交情,我便借机让她们安排沙曼加入红鞋子。但我与公孙大娘之间不过是彼此闻名,之前的确是毫无关联的……这次我中毒的事或许只是个误会,但她既然先来惹了我,我却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红鞋子组织其实早就在宫九的计划里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宫九吃了公孙大娘的一颗糖炒栗子,这计划可就要加快了。
这解释虽是合情合理,却不甚详尽,叶孤城总觉得宫九还有不少事情瞒着他——其实人心就是如此,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患得患失:倘若叶孤城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宫九,那他也不会想东想西了。
不过宫九既然不继续说了,叶孤城便也不再问了,只默默地由着宫九带着他四处闲逛,但他显然不怎么有兴致——没心情的时候,再美的景致、再多的热闹,也就都成了浮云。
一路上宫九使尽了浑身解数来讨好叶孤城,反正他本来就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叶孤城越是对他冷淡,宫九的兴致反而更高……待得叶孤城也发现了这一点后,险些都要绷不住了,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你讨好我、我不理你”地走出了城,往东行去,继而缓步走上了附近的一座山丘。在沿山而上的道路两旁,是漫山遍野的野花,走在山道上,远远地还可以眺望到无际的海,再加上有咸咸的海风轻拂在脸上,真是别有一番情趣,果然大异于北地风光。
不过宫九和叶孤城本就都是久居海岛之辈,对他们而言这也算不得什么太新鲜的景致了。
山丘的顶上有一座庙,这庙里供着的是当地人信奉的妈祖,是以这庙其实就是天后宫。宫中香火颇为鼎盛,往来的信徒络绎不绝。宫九知道叶孤城不喜热闹,两人便绕到了庙后的一个桃花林里。那守林人正在偷闲躲懒,只稍稍瞥了他们一眼,说都懒得多说一句,继续枕着手臂在树下假寐。
宫九便牵着叶孤城进了林中,他们一齐漫步在大片大片的落花上,入眼都是粉粉白白、周身亦是香气缭绕,真令人心生荡漾。宫九刚想说些什么来调戏一番、吃些豆腐,却忽而听得不远处有隐约的人声传来——
“这桃花林的景色当真动人,走,都进去看看。”
“启禀世子,方才守林人说已有人先入林中,还请世子稍待片刻,容属下当先探路,以免乡民惊扰了世子的雅兴。”
“无妨,你先行一步,我们紧随便是。”
宫九神色稍变,低声说:“巧了,竟是碰上南王世子出门踏青,我却是不便与他照面。”
叶孤城淡淡地说:“你自去林中隐匿便可。”守林人已经说了有人入林,如果南王世子他们一路行来却始终见不到人,反而要怀疑有人埋伏,更为不妙,所以还是留一个人比较合适。
宫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甘不愿地咬了咬牙,道:“只能如此了,”说着他盯着叶孤城说:“阿城你可千万莫要理他……”话音方落,宫九轻轻一跃,便已隐入了桃花林中。
不过片刻,当先行走的王府侍卫就看到了叶孤城,他立时警惕地握剑在手,喝道:“前方何人?南王世子所在,旁人回避!”
叶孤城只微微侧头瞥了那侍卫一眼,一言不发。
那侍卫正要多说,却是被赶上来的南王世子抢了先:“还不退下,白云城主当面,哪有你拔剑的资格?!”
南王世子喝退了侍卫,随即且惊且喜地看向叶孤城,说:“想不到竟能在此处见到叶城主,真是荣幸之至!叶城主可是一人前来?不知我能否冒昧地邀请城主共赏桃花?”
南王世子这话才落,叶孤城就察觉到了一丝极淡的杀气……那必然是藏匿在旁的宫九,皆因他日前毒伤未愈,是以才会泄露了杀机。
叶孤城忽然就起了兴致,微微颔首道:“好。”
45、更新更新
宫九眼睁睁地看着叶孤城就那么和南王世子共赏桃花去了, 一时间气得是七窍生烟, 险些把这桃花林都给点燃了。
而叶孤城呢,则是继续保持着高人风范,一边淡定地听着南王世子介绍这东南的风土人情, 一边想象着宫九此时憋屈的感觉,心情就那么渐渐明朗了起来——你让我纠结、我就折腾你什么的, 真是再公平不过的办法啦。
满目都是桃花灼灼,叶孤城在和南王世子一起走了一段路, 经过了一番对比之后, 却是不得不感慨地想着,这南王世子比起宫九来还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之前宫九每每与叶孤城侃侃而谈之时,那可都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 就是再平凡的人和事, 都能让宫九给介绍得绘声绘色的。宫九不仅会援引故事、说笑话,兴致起时还能唱上几句当地小调, 更别提宫九的那些得力属下们有多么地识趣了——之前他们往东南而来, 在经过某些城镇时,宫九和叶孤城乘坐马车过而不停,然而当地的特产美食却都会被宫九的属下们直接给送到马车里来,叶孤城别提有多满意了,像宫九这种“会享受、懂生活”的人, 确确实实就是他理想中的伴侣。
再看看这个南王世子,不过是随便说几句话来介绍一下他生长于之、无比熟悉的地方风俗罢了,都能说得如此地干干巴巴、毫无亮点, 可真是除了一张脸以外就别无优点了——果然是有对比方知高下啊,叶孤城无奈地想着:貌似自从他认识了宫九以后,连看人的眼界都变得高了许多,唉。
事实上南王世子的样貌那也是十分不错的,若非如此,叶孤城才没兴趣和他一同赏花呢。原著中说他长得和当朝天子一模一样,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那么像,但皇室中人的样貌总归是不会太差的。
不过叶孤城却觉得皇帝应该会比南王世子更多些威严贵气,绝不似他这般浮华且虚有其表。话说这个娃儿本来会成为白云城主的徒弟的,但如今的叶孤城可是完全没那个兴趣,是以他干脆就一句话也不答,一路静默着——这本是叶孤城的常态,但偏偏问题就出现了:南王世子又不像宫九那么会说话、懂得调动气氛,这说着说着、却见叶孤城毫不接话,便再说不下去了,直接就冷了场。再加上南王世子也没有宫九那么厚的脸皮,一时间只觉得非常尴尬。
要说叶孤城之前其实也会经常“冷冻”宫九的,但宫九喜欢叶孤城,他当然是非但不会介意,反倒会更努力地讨好于他;可此时此刻,即使南王世子也不怎么介意叶孤城的冷淡,但他的侍从和下属们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子出丑、被人忽视了。
再说了,南王世子如此重视叶孤城,他们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啊,这岂不是显得他们不如叶孤城、很没能力么?
于是就有一个长相平凡、纯属路人的王府客卿跳了出来,出言嘲讽道:“江湖上传言白云城主剑如飞仙,未尝一败,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故作孤高之徒罢了。”说着他又一脸谄媚地看向南王世子,说:“世子又何必纡尊降贵地去和这等海外夷民多费口舌?那只会让这等不识好歹之徒洋洋得意、自抬身价罢了。”
南王世子的脸色微变,他略有些为难地看向叶孤城,欲言又止。看他的意思,倒像是想要让叶孤城来显露一手、教训教训他的人一般——就仿佛南王世子本身也对叶孤城的剑法很是好奇。
但叶孤城却完全没那个兴趣,事实上他也半点儿都不生气——他的气度和涵养早就已经因为常和宫九在一起而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了。他此时反倒是在想:不但是南王世子远远比不了太平王世子,就连他的手下也如此的没有眼色,可真是失败啊……
至于如此明晃晃的挑衅和陷阱,叶孤城自然是不会上当的:此时他要么是一怒出手,出手就是杀人——可当着南王世子的面去杀死南王府的客卿,岂不就是明摆着打了南王府的脸面么?除非叶孤城也是南王府的人,否则此事定难善了。可倘若叶孤城只出手教训一番而不取他性命,偏偏这个人却是当众挑衅了白云城主的名望,岂不就显得叶孤城忌惮南王府了么?江湖中人最重颜面,是以不杀此人当真难止悠悠众口。
是以叶孤城干脆就不出手,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蠢得能够被南王世子这种智商的人用来当做炮灰的客卿——只这一眼,就似有惊天的剑气呼啸而过,众人均觉心中一跳,至于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已因首当其冲而瘫软在地、吓得冷汗涔涔、完全动弹不得了。
南王世子的面色更是变得厉害,他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叶孤城却是直接飞身而起,连告别也不屑,就那么轻飘飘地往山下而去了。不过几个呼吸间,叶孤城便已形消迹隐,再寻不见了。
南王世子一时气结,狠狠地折了一枝桃花扔到地上,又伸出脚去将之踩了个稀烂——他自幼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等忽视、尝过这般尴尬?他暗自咬牙切齿地想着:往后总要找个机会给叶孤城一番教训,也好出了这口闷气,哼。
而另一边厢,宫九远远地看着叶孤城和南王世子郊游赏花去了,心下郁闷不已,干脆也不暗中跟随了,直接一个人就那么愤愤地下山去了。
宫九真的是有些搞不懂叶孤城了,他看得出来叶孤城对他肯定也是有情的——否则叶孤城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宫九去试探他的底线呢?但宫九就算再有耐性,也实在是耐不住叶孤城的反反复复了……明明之前叶孤城和他还是好好的、几乎是蜜里调油一般,可是只一转眼又和南王世子搅上了,这到底是为了气一气他还是另有缘故?宫九简直都快要纠结得挠心挠肺了。
怎么总是这样呢?每次当宫九觉得他已经看透叶孤城了,叶孤城就给他来点儿意外——虽说这样也挺有趣的,还可以当做情趣来看。但若是情趣太多了,就算宫九是个变态也快要受不了了。
于是宫九一溜烟地奔回万芳阁去,当下就召来穆叔,皱着脸诉苦道:“穆叔啊,你说叶孤城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可真是搞不懂了……我自认对他几乎已是掏心掏肺、再好没有了,可他却总是对我忽冷忽热的,这下子更是和南王世子一起郊游去了!还共赏什么桃花?!简直是气死我了。”
穆叔静静地听完,而后淡定地说:“公子从前可是从来都不会如此瞻前顾后的,何不依照惯例而行?”
“……惯例?”宫九怔愣了片刻,随即微微瞪大了双眼,问道:“穆叔你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穆叔点头道:“当然就是那个意思,公子还在犹豫什么呢?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且看之后叶城主会不会和公子生死相决,即可知他心意了。”
“……”宫九先是被穆叔的直接和果断给震惊了一下,随即他心里就是一热,情.欲陡生。
不过即便宫九对这个提议已十分动心了,却还是略有疑虑地说:“那万一叶孤城当真怒极,要与我不死不休,可该如何是好?他毕竟与旁人不同,我也有心要与他长长久久,实在不想做杀鸡取卵的事。”
穆叔继续表情淡定、语气更淡定地说:“我观叶城主也对公子有情,当不至于斯。即便他当真怒极,公子且由他刺上几剑,权当赔罪也就是了。但凭公子神功无敌,断断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公子重伤后,叶城主必然消气,到时便可长长久久了。”
宫九不由得瞠目结舌,只能默默地看着穆叔,久久说不出话来。
穆叔微微抬眼,继续说道:“不过以叶城主的武力,公子若想成事,不用药恐怕是不行的。恰好经过上次为公子解毒一事,大夫们配出了一种新药,可专用于对付绝顶高手,公子可有兴趣前往一观?”
宫九猛地站了起来,兴奋道:“好极妙极,我倒要瞧瞧是怎样的好药,此事若成,大夫们都重重有赏!”
穆叔的表情依旧丝毫未变,只听他颔首说道:“如此也好,待得公子挨上叶城主几剑后,总会需要用到他们的。”
“……”宫九默默地往外走去,那背影,不由得就带上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之感。
不提宫九是怎样“悲壮”地踏上了这条一去不回头的“不归路”,另一边厢,叶孤城下山之后,又在城中闲逛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地往回走——回去太早什么的,宫九岂不是立即就会知道他和南王世子必定是不欢而散的?才不要让宫九那么得意呢。
叶孤城料想宫九大概又会像以前那样要么是装可怜、要么是耍无赖……他正这么想着,就跨进了房门,孰料就在进门的一刹那,忽地就被人扣住了双手,随即一股力量将叶孤城推到了墙边,再接着就是纠缠上来的唇舌。
叶孤城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反抗,他的双手随意一翻便挣脱了开来,却是在准备拔剑的关头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扑上来强吻他的这个家伙的脸……除了宫九还能是谁?这世上再没别人能有这样的胆量了!
被变态强吻什么的,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叶孤城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而第二个念头则是……变态的吻技居然也是变态的!叶孤城顿时就有了一种无力扶额的冲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不应该马上把变态推开吗?!
可当叶孤城终于决定抬手把这个吻得连他都快要荡漾了的家伙拎走的时候,却陡然发觉他竟是浑身软绵绵地没了力气,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心里一惊,叶孤城尽了最后的力气咬了下去,“嘶”地一声,宫九这才“住嘴”、稍稍后退,捂着嘴笑道:“幸而阿城你力道不大,否则岂不是要咬断我的舌头了。”
此时此刻叶孤城感觉到他所有的气力都在极快地流失着,若非正靠着墙,还能勉强支撑住,恐怕他都要腿一软滑到地上去了。一时间叶孤城只觉得心凉不已,他直直地盯着宫九,寒声问:“你对我下药?”
46、更新更新
宫九略有些心虚地避而不答, 就已代表了默认。在叶孤城仿佛可以杀人的目光中, 宫九走前几步,贴近叶孤城,伸出了手, 半扶半抱着他到了床边,又将叶孤城放平躺好后, 这才俯身上去,柔声道:“阿城, 我会好好待你……”
叶孤城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了出来——宫九居然对他下药, 真是岂有此理!眼看着宫九已经开始脱他的衣服了,叶孤城一边继续用目光继续“抵制”变态,一边凝神静气, 细细地感受着身体里的异常, 以图用内力把这大概是“软筋散”一类的药给逼出来。
幸好他中的不是春.药,否则叶孤城真的要暴走了。
其实本来叶孤城对于谁上谁下这种事也算不上有什么执着, 只要舒服就好了嘛……可问题是这个死变态居然用这种过分的方式!再加上这个给他下了药、准备压倒他的家伙还是宫九啊, 如果是西门吹雪的话叶孤城可能就半推半就了……喂!重点在于西门吹雪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来?叶孤城感觉他的大脑里都塞满了乱麻,思绪乱飞得都没了下限了——这都是给变态气的!气死哥了!
如果宫九知道叶孤城现在的想法,他不醋海生波、怒火滔天才奇怪了——幸好他并不知道,而且他本身其实也是颇为犹豫的。
原本“犹豫”这个词是不会、也不可能出现在宫九身上的,宫九的恣意妄为那是真的没有下限的。话说如果宫九现在和叶孤城才是刚刚相识不久, 他又起了兴致、下了药的话,绝对会荡漾地、毫不迟疑地扑上去把人吃干抹净——至于事后怎么办?以宫九的能力,他一不怕叶孤城追杀他;二来如果宫九想躲, 天底下也没什么人能轻易地找到他,所以他根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偏偏时日渐久,宫九已经对叶孤城动了真情,他见叶孤城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中不带半分热度,心就那么沉了下去——糟糕,这回他恐怕是太心急了些,都怪穆叔,要不是穆叔正好在宫九挠心挠肺的时候来撺掇他,也不至于会到这一步……但事已至此,不继续下去却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了,是以宫九只得轻叹了口气,一边伸手去解叶孤城的衣带,一边安抚道:“我这般所为确是有错,只盼你看在我一番真心的份上,莫要恨我……”
真心你妹啊!要压倒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下药那绝对是踩了他底线的原则性错误,一百颗真心都不够耗的啊——叶孤城愤愤地想着,大不了熬过这一夜,之后他要是不戳上宫九几百剑那他都不配叫作叶孤城啊!这般咬牙切齿地想着,叶孤城忽而就是心里一动:他已然察觉出他的内力并未散去、只是被药性压制住了,是以连忙提气运功,试图突破这药力、恢复行动能力,而后再和宫九好好地算算账——却不料那药的品性十分古怪,叶孤城才一运功,就觉得丹田之内骤然生出了一股剧痛,彷如万针攒刺……叶孤城顿时闷哼了一声,嘴角即便沁出了鲜血。
正在和叶孤城的衣带奋斗不休的宫九乍然一愣,随即就是大惊失色——他立时伸手去摸叶孤城的脉象,这一探之下,宫九面色数变,连手都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
叶孤城疼得冷汗直流,脸色发青,心里恨得牙痒痒。他死死地瞪着宫九,咬牙切齿地说:“解药!”这两个字说出来,血涌得更急,沁红了雪白的衣襟。
宫九连忙将叶孤城抱在怀里,掌心相接,小心地探了内力过去,没想到竟如泥牛入海一般完全没有反应。眼看着叶孤城微微皱眉,显是在强自忍耐,宫九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连双眼都微微泛了红,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怎会如此?没有解药……明明此药并不伤身,我反复确定过……”
叶孤城听得都快要怒极反笑了,什么叫做“不伤身”,不伤身会把他搞成这样?要不是为了保持形象,叶孤城疼得都想要嗷嗷叫了……还敢说没有解药?!叶孤城瞬间就想起某些狗血的故事情节……如果宫九敢说出要用那啥啥的办法来解这药性的话,叶孤城确信他自己一定会在事后翻脸,这一辈子都和这个死变态死磕到底!
然而出乎叶孤城意料之外的是,宫九却是陡然深吸了几口气,强迫他自己冷静了下来,而后宫九俯身在叶孤城额上浅吻了一下,说:“阿城,你要信我,我是绝对舍不得伤你的……”叶孤城还来不及在心底反驳呢,就听得宫九续道:“此次全因我心神失守,才会令人有机可乘……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也必然要给你一个交代。”
叶孤城微微怔愣了刹那,随即便觉得荒谬无比——听宫九这话的意思,难不成给他下药还是被别人算计了?谁能在这个最擅玩阴谋诡计的大变态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而不被发现?叶孤城才不信呢,哼,都是借口……等等,他好像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个神秘古怪又冷静淡定的管家穆叔……这几天事情太多,叶孤城似乎忘记要和宫九通气、说说那天晚上穆叔找他谈话的事了,该不会这么巧吧?
可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还真就是这么巧的,穆叔本就是宫九母亲身边的忠仆,又从小看着宫九长大,前世里直到他死了也没做过对不起宫九的事,所以即便宫九有两辈子的经验和眼力,竟都全然没有察觉到穆叔的异心。
但既已到了这个时候,宫九心知是穆叔动了手脚,却也来不及深思和追究了,他立时翻身下床,抱起叶孤城就破窗而出,身影在夜幕下一闪而过,恍如鬼魅、渺然无踪。
清冷的月色下,宫九带着叶孤城一路疾飞,在经过某个广阔的大院子时,宫九的身形骤而下沉,轻轻巧巧地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眨眼间就隐没在了亭台楼阁之中。
这里是一间久未住人的客房,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显然经常有人会来打扫除尘。宫九将叶孤城安置在内室的床上,面带歉意,柔声说道:“阿城你且不要心急,也莫要再用内力了,这药并非是毒,却会为内力所激发……是我一时疏忽,才会令你如此……是我的错,但此时你我情况不妙,只盼你先别要生我的气,待我解决了这些事之后,你想怎样出气,我都绝不还手,好不好?”
叶孤城也是心思敏锐之辈,他方才被宫九抱着飞奔的时候就已然发觉只要他不用内力便不会有事,虽然会四肢无力,但总好过剧痛吐血罢,所以他自然就停了下来——再说了他也相信宫九是不会把他怎样的,最不济也就是失身而已……不过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叶孤城亦清楚宫九是真的在乎他,这次的事大概不能全怪宫九,是以叶孤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也把心里的怒气都给压了下去:生气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明摆着有阴谋,当然应该集中心力对付主要矛盾嘛。
不过叶孤城还是对宫九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乌龙表示唾弃不已——明明都是终极反派了居然还会做出这样令人无语的事情来,还真是皮痒欠教训。于是叶孤城冷冷地看着宫九,不言不语地对其表示鄙视。
但宫九显然不认为叶孤城是在“鄙视”他,他以为叶孤城是气急了不想理他了,不禁既是后悔又是心疼,只能放软了语气,低声道:“阿城,是我对不起你……”
叶孤城见宫九“认错态度良好”,这心里的气其实也就消了一大半了。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虽说叶孤城现在中了招倒了霉,但事实上他却不觉得很危险很紧张:一来叶孤城的淡定神功基本上已经大成了;二来他总是对宫九抱以极大的信心,按理说除了逆天的陆小凤和摸不清底细的玉罗刹以外,应该再没什么人能够威胁到宫九才对,所以这件事……应该也不会很严重吧?
然而这件事在宫九看来却也实在不简单,他轻叹了口气,握住叶孤城的手,说:“我至今都还不知道穆叔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很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倘若他果然背叛于我,那可真是糟糕了……但此时于我而言,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阿城,在这世上也只有你会令我如此这般失了方寸……”
叶孤城当真听得有些怦然心动,他最是抵抗不住“认真”和“深情”的宫九的魅力了,相对而言他还宁愿去应对变态荡漾的宫九呢。
但叶孤城也没忘记,无论宫九说得有多么好听,今天这事儿都是宫九给整出来的——只说几句情话就想全盘揭过?想得美哼。叶孤城一边思考着等这件事解决之后要怎样“剥削”宫九,一边冷冷地问:“这是哪里?”
如果真是穆叔在背后搞鬼的话,宫九的产业所在肯定都是不安全的,因为宫九暂时还不知道穆叔究竟有没有控制住他的人手、又做了哪些布置、背后还有没有其他黑手……所以宫九才会立刻就带叶孤城离开万芳阁,以免陷入埋伏。而当务之急是先给叶孤城解开药性,否则真有个什么万一,宫九不发疯才怪了。
至于这里,确实是一个穆叔不知道的安全所在,只听宫九认真地答道:“这里是南王府的后宅客房。”
叶孤城乍然之间还以为是他听错了——南王府?宫九带他跑来南王府做什么?这南王府中可也是有不少高手的,甚至还有人数过百的弓箭手护卫队,就凭他们俩现在这倒霉悲催的样子,要是被人发现了,只怕会死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过宫九既然敢于这样“冒险”,自然有他的底气在。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以宫九的狡诈程度,又怎么可能不多留几个后手?莫说三窟了,就是三十窟大概也是有的。
穆叔虽说已然可以算是宫九最为信任的下属了,但宫九对他还是有着不少防备的,因此要处理掉穆叔其实并不算太困难,难的是还要保证宫九的势力不会受到太大影响——毕竟穆叔一直以来都参与进了宫九环环相扣的造反大计之中,这是绝对不容有失的。若非因为宫九挂心叶孤城所中的药性,他恐怕早已挟雷霆之势拿下了穆叔,以免横生枝节、永除后患了。
但事已至此,穆叔的事是急也急不来了,宫九料想穆叔所为应该是另有原因,且先放一放、试探一二,看看穆叔会怎么做,说不定还能有回转的余地、能用更好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呢。
当下,宫九对叶孤城安抚地笑道:“阿城不必担心,一切有我。”他这话才刚说完,竟听得门上“笃笃笃”地响起了敲门声。
47、更新更新
随着敲门声的乍然响起, 叶孤城立时察觉出宫九猛地绷紧了心弦, 似乎是在凝神戒备。这让叶孤城也不禁有些紧张、忍不住提起了心来,他甚至还在胡思乱想着:倘若在如今这种他完全动不了的情况下,他和宫九一起被南王府的大批高手包围了, 不知道宫九是会扔下他自己逃走呢还是拼死护着他呢……这可真是个令人纠结的假想。
所幸事实并不像叶孤城想象中的那般纠结,没有上演“抓刺客”一类的闹剧, 宫九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那敲门声以一种很不寻常的节奏敲响了十几下之后, 他才先一拂袖、再一翻手, 以挥出的气劲带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在那之后,走进房间里来的,是一个女人。
叶孤城暗自揣测着这个女人的身份, 比起之前出场的各路“争奇斗艳”的美人们, 这女人长得最多能算是清秀。她的年纪少说也有三十余岁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而且她的脸色还微带蜡黄, 似是身有旧疾。虽然暂时还看不出这女人是否有易容,单单从她的步履上判断,这女人是身怀武功的,但也算不上高手,总的来说, 这女人乍看上去简直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你遇上了什么事,竟想着到我这里来了。”那女人先是扫了一眼卧床的叶孤城,这才看向宫九, 淡淡地开口问出了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淡然。
宫九也完全收起了他的表情和心情,显得既正派又严肃,他微微颔首,唤了一声:“惠姨。”随即指了指叶孤城,道:“我的朋友不慎中了药,或许会对内力有损,烦请惠姨帮忙瞧一瞧。”他说这话时,显得很随意、而且没带上多少关心,就仿佛他和叶孤城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这个被宫九叫作惠姨的女人一边走近叶孤城,一边应道:“哦?你的医术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是连你都瞧不出来,来找我怕也是无甚用处的罢。”她嘴里虽是这样说,却已伸出了手去探叶孤城的脉象。
宫九淡淡地说:“瞧倒是瞧了出来,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惠姨你深藏不露,想来定能解决这个难题的。”他心里明明存着希望、很是关切和期盼,语气却显得漫不经心。宫九的这番作态让叶孤城若有所思,看来宫九并不很相信这个女人……可倘若宫九不是十分信任她,又怎会在这样的要紧关头带叶孤城来找她呢?当真是古怪之极。
惠姨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摇头说道:“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这药性并不伤身,却会压制内力,只消以内力抗之,慢慢将药力磨掉就是了。只不过这药力与内力对抗的过程,倒是要叫人吃些苦头。”
听了这话,叶孤城又有了一种要发怒的心情——用内力慢慢地把药力磨掉……那得要多久啊?他这段时间岂不是悲剧了!而且还要“吃些苦头”,真是过分……都怪那个死变态!
宫九似乎能够感觉到叶孤城隐藏着的蓬勃的怒气,不由得在心底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他对惠姨也生出了些许难以令人察觉的失望,却是依旧语气平静地说:“既如此,我们要在这里暂居些时日,还要劳烦惠姨帮忙遮掩了。”
惠姨点了点头,似有深意地看着宫九,道:“看来你遇到的麻烦可不小,居然要躲在这里。”
宫九淡淡地、带着些傲意地笑了笑,说:“这你大可放心,‘躲’这个字,永远都不该用在我的身上——还有,我答应你的那个计划一直在顺利地进行着,无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都不可能有碍于南王府的覆灭。”
惠姨怔了怔,立即下意识地朝叶孤城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对宫九不避着叶孤城就说出了这样的秘密来大为吃惊,但很快她就又平静了下来,仿佛在感慨、又仿佛在冷笑着,说:“那就好,其它的事情我都毫不关心,只此一件事,我已等了太久太久……”说着她似乎沉浸在了久远的回忆里。良久,惠姨才回过神,忽而指了指叶孤城,问道:“这一位可是白云城主?”
宫九实已有些不耐了,但他却不表露半分,淡淡地颔首道:“惠姨好眼力。”
惠姨“嗤”地一声笑了,说:“白云城主的内力特点如此鲜明,剑气纵横又飘渺如仙,天下独一无二,我就算是认出来了也份属应当。只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能够暗算到白云城主?!”叶孤城半点儿表情都不显,微阖了双目养神,好一派淡定的高人形象。其实他心里却是在暗暗腹诽着:除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这个变态以外,还有谁能够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来?!
宫九敷衍地微笑着,不答,惠姨又道:“我更觉得奇怪的是,以你的习惯,竟会与白云城主做了朋友,这可真稀奇。”
宫九终于是收了笑,带着几分冷酷的语调、冰冰凉凉地说:“除了南王府的那一件大事,其余种种,惠姨又何必多费心思?”
惠姨稍稍一愣,随即便也识相地点了点头,喟叹着说道:“你说得很是,这世上的事,早就与我无关了……”她的表情带出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却又明显还有着很深的执念,她直直地看着宫九,说:“那我就先走了,你放心,绝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不过你若是要开始对南王府动手了,别忘了算上我的这一份。”
宫九应道:“那是当然,你等我的好消息,近期便能见分晓了。”
惠姨得了准信,很干脆地就离开了。宫九这才软和了表情,他缓缓地走近床边,静静地看了叶孤城一会儿,那眼神肉麻得都快要令叶孤城顶不住了。叶孤城干脆微微撇头,冷着脸不理他,孰料宫九竟忽然俯身吻住了叶孤城。
叶孤城一怔,随即大怒:趁人之危什么的,要不要这么无耻啊!
不过很快,叶孤城就知道他是错怪宫九了——宫九着实还不至于会这么无耻。
这个吻并不带半分情.欲,宫九一手贴于叶孤城丹田之上,内力绵传,渡气回转,再以口纳之,叶孤城只感觉到一股怪异的内力缓缓地沁入他的丹田之中,裹挟着他体内的药力奔腾而去……片刻之后,叶孤城便已恢复了行动力、内力尽复。反倒是宫九,他此时冷汗涔涔、已近虚脱地瘫软在床,一副蔫不拉几的模样,完全动弹不得了。
叶孤城神情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宫九,说实在的,他心里还真有几分感动:“汝遇厄难,以身相代”什么的,倘若宫九不是对他动了真心,又怎会如此?于是……这大概也许可能勉强可以用来抵消宫九对他下药的这件事了吧?叶孤城思考了片刻,终于决定“十分大度”地原谅这个变态了。不过如果宫九乐意再给他一些“更实际”的补偿,叶孤城也绝对会欣然笑纳的。
是以叶孤城便稍带了几分关切之意,问道:“你怎样了?”
本来以宫九的德性,他不趁机装可怜搏同情才怪了,叶孤城也是这样想的,却不料宫九只是摇了摇头,微微苦笑着说道:“我这是自作孽,合该如此……”
听了宫九的这句话,叶孤城最后的那点儿“趁机敲诈”的心思也歇了,如果这是宫九的策略的话,那还真是“打蛇打七寸”了,正好触到了叶孤城的软肋。
只听宫九续道:“不过我的内力不同寻常,消磨这药力倒要比你容易许多。”
难道宫九这么正常而诚实地说话,叶孤城便问:“你有何打算?继续住在南王府?”这个南王府,以及刚刚出现又离开的那个惠姨,着实都是古里古怪的——叶孤城现在已恢复了武力,之前吐血的那点儿内伤也基本不存在了,再加上也不生宫九的气了,这好奇心自然就冒出来了。
宫九答道:“不错,我在东南一带的势力基本上都为穆叔所知,仅有几处隐秘之地……这里便是其中之一,”说着宫九既有些得意,又带着几分冷笑,续道:“谁又能想得到,从不现于人前的太平王世子会藏在南王府的后宅里呢?待得我从北地调来人手,将这东南一带好好肃清一番后再谈其它。”
叶孤城又问:“惠姨是谁?”
宫九以一种献宝的语气,笑眯眯地说:“她本是南王的侍妾之一,只不过早已失宠,根本就是这南王府里的隐形人……总之我们藏身此处,时间充裕,她的故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叶孤城瞬间脑补了各种王府后宅的黑暗故事,有心听个详细,却听得宫九说什么“时间充裕”、分明就是在卖关子,叶孤城便心思一转,淡淡说道:“东南出海,不日即到飞仙岛,我欲回返之。”
宫九的脸色蓦然苍白如雪,他颤声道:“阿城你竟真的忍心将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叶孤城本来有心再打击一下宫九的,不过见他那一脸受伤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耍宝的,叶孤城既有些失笑,又有些心软:难不成宫九以为他真的会那么绝情么?他又不是渣……是以叶孤城便说:“一起走。”
宫九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拉长了语调说:“阿城你果然是舍不得我的……”但宫九现在也不敢再说些更荡漾的话了,事实上他还真怕叶孤城一时生气就把他给扔下了,那他就算是不死都够呛了。
其实去飞仙岛反倒比藏在南王府要更好些,总之宫九已传讯派人去摸清穆叔的底细了,在哪里等消息都差不离,而他们在飞仙岛肯定更安全、还会有人殷勤伺候。至于南王府的计划,大可以等宫九解除了药性之后再回来继续跟进,到时穆叔的事大概也有了结论了,真是两全其美。况且宫九还真的不怎么信任惠姨,干脆就来个金蝉脱壳……而更重要的是,其实宫九早就想去飞仙岛看看了,这次正好得偿所愿。
不过宫九还有些顾虑,问道:“我们立时就走么?若是从码头坐船,恐怕避不开穆叔的眼线……”
叶孤城淡淡地说:“我白云城亦有暗舵在此,避人耳目、乘船归岛,不在话下。”宫九的势力虽然了不得,但他叶孤城也不是吃素的,这次正好要让宫九瞧瞧白云城的底蕴,哼。
48、更新更新
叶孤城和宫九都是很干脆的人, 既说了要去白云城, 也就无须拖延了,即时便要动身。
不过呢,如今还存在着那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叶孤城十分无语地看着“软绵绵”、“浑身无力”、“完全动不了”的宫九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暗暗腹诽了一番, 叶孤城却也只好认命地把这个自作自受的家伙给抱了起来……刚刚你抱我、现在我抱你的,真是一“抱”还一“抱”啊……话说这一夜还真是纠结, 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
于是当叶孤城抱着宫九来到白云城的暗舵时,天已大亮。
无论用上怎样的词语, 都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暗舵中白云城的侍从们当时的心情——他们都看到了什么?!他们孤高冷漠、无情无欲的城主居然抱着一个俊秀的男人回来了……而且那个白衣公子还带着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虚弱地窝在他们城主的怀里, 更有甚者,他们城主那雪白的外衣前襟上居然还沾着血迹……这,这个不可思议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老天爷啊快降下来一道惊雷把他们都给劈醒啊劈醒吧!
眼看着自家下属们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叶孤城强忍住内心里想要咆哮的冲动, 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寒流骤至, 白云城的侍从们统统打了个寒颤, 赶忙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和下巴都捡了起来、再安回原位去,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等候城主吩咐。
“备船,归岛。”叶孤城言简意赅地说道,随即又加了一句:“沐浴, 更衣。”如果他继续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飞仙岛的话,只怕整个白云城都要给震得倒塌了……想到这里,叶孤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令人胃疼的忧伤感:哥的形象啊!
顶着一众侍从们诡异的目光, 叶孤城抱着宫九进了房间,直接就把他给扔到了床上。只听得“咚”地一声,宫九捂着腰、皱着脸,声音也“软绵绵”地说:“阿城,人家的腰都快要被你弄断了……”
要不要说得这么有歧义啊!叶孤城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冰冰地瞥了一眼某个跟着他们进屋、提着水桶准备去里间倒热水的侍从——这可怜的娃儿,手都伸到滚水里了还没反应过来呢……
终于,在经过了一番鸡飞狗跳、流言蜚语、目瞪口呆和冷汗直流后,白云城的侍从们总算把叶孤城沐浴所需的一切全都准备好了,然后都如癫似痴、屁滚尿流地离开了他们家城主所在的房间,回去治疗他们大受打击和伤害的心肝脾肺了。
叶孤城默默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得白云城的侍从们的淡定神功还有待升级。而后他又看向倒在床里哼哼唧唧的宫九——这件事倒也用不着叶孤城来发愁了,有宫九这个顶级的变态存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升级的……
叶孤城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里间走去,孰料宫九又“不消停”地开口说话了,只听他说:“我也要沐浴更衣,阿城……不如我们一起吧?”宫九现在确定了叶孤城不会把他丢下,心里美滋滋的,立即就原形毕露、又荡漾起来了。
听到宫九如此露骨的“邀请”,叶孤城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他大步走到床边,拎起“死性不改”的变态,直接走进里间,“噗通”一声就把宫九扔进了装满水的大木桶里。
而后叶孤城潇洒地转身出门去了——如果这个变态会被洗澡水淹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彻底清净了!
待得叶孤城走远了之后,宫九才慢吞吞地从水里冒起了头来,又吐出了几口夹杂着花瓣的洗澡水,这才一边哼着歌一边脱起了衣服:虽然他确实是手软脚软、也用不了内力,但宫九可从来没说过他是完全动不了的啊……只可惜共浴一事终究未成啊,不过来日方长嘛,不急不急。
而另一边厢,大步出了房门的叶孤城直接吩咐那些依旧“头昏眼花、恍若梦中”的侍从们在另一间房里准备好了热水,然后栓紧了房门,这才开始了他恢复形象的“重大工程”。
然而当过了不知多久,等到叶孤城终于恢复了他“孤高剑圣”、“白衣如雪”的形象之后,他才走出房门,就看到一袭白衣的宫九倚坐在院中树下的软椅上——明明穿的就是叶孤城的衣服,宫九竟能穿出了一种病弱贵公子的范儿来,叶孤城真是觉得不佩服都不行了:这天底下还有谁的演技能比宫九更高?!
因而此时围绕在宫九身边的几个年轻的小侍女,她们眼睛里冒出来的桃心已飞得满院子都是了。远远地也不知宫九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几个小姑娘都笑得花枝乱颤的。
叶孤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爽,这些个侍女们在他面前的时候一个两个的都跟木头人似的,怎么这才头一次见宫九呢就这么热络了?还有那个荡漾的家伙,就算要拈花惹草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啊,总要注意点儿影响嘛。
于是叶孤城走了过去,背对着他的小侍女们并没有察觉,其中一个语调清脆地问道:“九公子,你和我们城主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宫九不着痕迹地看了缓缓走近的叶孤城一眼,温温和和地笑道:“缘分所至,路途偶遇,一眼既见,便是魂牵梦萦……是以互许终身,不离不弃。”
叶孤城只觉得他的牙都快给酸掉了,可那些侍女们却都是一副感动得不得了、又兴奋得无以复加的样子,她们立刻叽叽喳喳了起来——“好深情、好感人呐”、“九公子我们支持你”、“九公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你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我们城主好厉害的,九公子你可要当心啊”……
默默地忽视了他那翻滚不休的胃,叶孤城走到树下站定,侍女们这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朝叶孤城福了福身子,然后就都小跑着走远了。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宫九,说:“等到了白云城,莫要与人乱说话。”这变态乱说话实在是太凶残了,再这样下去哥的一世英名都快要给他毁光光了!
宫九“哦”了一声,颇为委屈地看了看叶孤城,而后低头喃喃道:“我都听你的,可……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叶孤城无语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个对着宫九面露同情之色的侍女们,已经完全不想和宫九多说话了——叶孤城发现了一件事,宫九在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经常都是很正常、很睿智的,当然,他荡漾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叶孤城完全制止无能的。不过每每在外人面前,宫九就喜欢装:装得天昏地暗人神共愤啊简直是,什么优雅、病弱、贵公子,那都是扯了个淡的!
哥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变态了呢——这样愤愤地想着,叶孤城直接挥手招来这暗舵的主管,问道:“船可备好了?”
主管躬身回道:“启禀城主,一切妥当,随时可登船归岛。”说着做了一个带路的手势。
叶孤城微微颔首,抬腿就要走,宫九连忙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脸幽怨地说:“阿城,你又要丢下我?”
那主管眼角一跳,赶紧低下头去权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叶孤城漠然道:“走。”
主管会意,走前带路,叶孤城径自跟上,不去理会那个跟在后面哼哼唧唧的家伙——明明可以自己走,还想让他来抱?占便宜吃豆腐什么的,想都别想!
于是宫九就那样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地跟在叶孤城身后,又惹得一众目送他们远去的侍女们纷纷同情不已:他们家城主还真是不体贴啊……
事实早已证明过,对待宫九是用不着体贴的,但有时候偏偏是不体贴又不行:在离开了暗舵,去往登船的路上,多是些碎石沙砾的下坡路,叶孤城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宫九忽然“啊呀”了一声——叶孤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一回头,就见宫九直接从矮坡上滚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滚到了他的脚边,而后宫九自然是顺势伸出手来拽住了叶孤城的衣摆,虚弱地说:“阿城,我……我实在是走不动……”
叶孤城的嘴角抽搐了起来,他简直已不想去看那个暗舵主管的表情了,为了以免宫九再继续节外生枝、演戏演上瘾,叶孤城终于还是没有一脚把他踹开,而是弯腰去抱……他真是服了宫九了,看来宫九根本就是个永远也不会为了“丢脸”而发愁的人。不过这一身沙子啊,看来上船之后又要沐浴更衣了……
至于宫九嘛,他笑眯眯地攀在叶孤城身上,暗暗想到:阿城对他已经是习惯性地心软了,看来这次到白云城去……说不定他就能……得偿所愿呢?
宫九究竟能不能得偿所愿,总得等他们到了白云城之后再说了。
而就在叶孤城抱着宫九上船,再度震惊了整船人的同一时间,在万芳阁的后院,穆叔推门而入,淡淡地扫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且凌乱还沾着血迹的床铺,又看了看那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随即穆叔跨出房门,挥了挥手,便有一个全身裹在灰衣之中的人如影似魅地从屋檐上飘落下来,没带起一点儿声响。
“可有公子的行踪?”穆叔平静地问道。
“无。”
穆叔说:“也罢,公子能去的也无非是那几个地方,或是去了白云城。”说着,穆叔又问:“下一期去往白云城运货的船,何时泊岸?”
“旬日之后。”
穆叔继续问:“陆小凤最近如何?”
“陆小凤与沙曼遍寻蛛丝马迹,已疑心公孙大娘并非是真正的绣花大盗。金九龄企图继续误导陆小凤,反倒使马脚越露越多。一月之内,绣花大盗一事当见分晓。”
穆叔这才微微颔首道:“如此正好赶得及,那就且让公子再多玩几日罢。”
49、更新更新
碧波粼粼, 蔚空如洗, 海船乘风破浪,急速而行,飞仙岛已遥遥可见。
叶孤城扶剑伫立于船舷之上, 飒飒的海风呼呼地吹起他雪白的衣袂,朝阳的金光灿灿地映在他的侧脸上, 此时他给人的感觉……当真是遗世独立、孤高似仙,确是形容不出的震撼。
一众白云城的侍从和水手们都站得远远的, 目眩神迷地膜拜着他们的城主, 却是断断不敢上前打扰半分的——他们都在心底里暗暗猜想:不知道他们所崇敬的城主,此时是在遥思着飞仙岛上的万千民众呢,还是在参悟着无上的圣者剑道?
他们绝对不可能想到, 事实上……都不是。此时叶孤城摆着这么一副高人姿态, 其实却是在总结着他自己这由来的第一趟出岛、在这一番步入中原江湖的历程中,究竟得到了哪些收获。
飞仙岛上白云城里的民众们, 在他们的城主离岛外出的这段时日里, 无时无刻不在按照叶孤城所留下的极具前瞻性的计划继续建设着白云城,使得白云城的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蓬勃发展,欣欣向荣。再加上叶孤城此次出岛,非但用“空手套白狼”的方法得到了日进万金的珠光宝气阁,更是拉到了一个“不计成本进货”的豪爽的大客户, 故而此时白云城的富裕程度,肯定比之从前翻了几番,民众的生活也好了不知凡几。由此已可以想见, 叶孤城这个城主的威望,也定然是节节攀升、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了。
至于叶孤城他自己嘛,那收获更是大:并没有经历太多的纠结,他就顺利地突破了剑道瓶颈,成为了真正的剑圣——而且他还杀过了人、见过了血,遇过了杀手、也逛过了青楼,更是参加了金鹏王朝的副本通关,看到了现场版的陆小凤破案大戏,终于算是遍历了真正的江湖,阅历大涨。再加上叶孤城已然达成了他出岛之前所定下的重要计划,交到了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等朋友,还和西门吹雪成为了知己,并且成功地说服了西门吹雪放弃了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浪费想法,参观了万梅山庄,甚至还见到了玉罗刹。
总而言之,就在这短短的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叶孤城的收获真是何其多矣,细数一番,就连淡定如他都忍不住想要佩服他自己了。
却不料就在叶孤城陷于自我陶醉之中时,一双不老实的手忽而从他背后环绕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随即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势枕在了叶孤城的肩上,只听宫九拉长了语调,似笑非笑地说:“阿城……你这么专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莫不是……你在飞仙岛上早有相好罢?”说着宫九语气一变,幽怨地说:“如果真是那样,阿九会很伤心的……”
“……”叶孤城默默地在心底里流下了一大滴冷汗——或许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拐带了这个终极变态大反派宫九吧……不对不对,宫九怎么能算是收获?说是孽缘还差不多!
叶孤城这样想着,又看了看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险些就快把持不住地笑出声来了——有没有搞错,两个人站在船舷上,宫九还从背后抱住他,如果他现在展开双臂的话……那就真成飞仙了!想到这里,哭笑不得的叶孤城捏住宫九的手腕,微微一使劲、再一折一放,顺带一旋身,就把缠在他身上的宫九推开了两步,而后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宫九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遥望那徐徐接近的飞仙岛。
宫九哼哼唧唧地托着他的手腕,嘟囔着说道:“阿城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地对我……”
或许是叶孤城归岛在即,又收获良多,心情实在很不错,竟觉得宫九这样耍赖扮痴还真有几分可爱。回忆他这一番出岛的经历,竟是满满的都充斥着宫九的身影——叶孤城不得不承认,他的各种收获,几乎都有宫九的功劳在:谁让他才一出岛就遇到宫九了呢?从此避也避不开、甩都甩不掉,就只能这么一路同行了,直到如今,他竟还要把宫九带回白云城去……貌似这样一来,就连叶孤城的终极目标“找个美男做基友”都可以算是实现了……叶孤城不禁略有些茫然地想着:难道他真有上天眷顾么,竟是这么快就达成人生目标了,要不要这么给力啊?没有目标的人生是空虚的……这可真令他纠结啊。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的纠结,被推开的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受不得被叶孤城继续忽略了,于是他想了想,再度凑了上去,颇为认真地问道:“阿城,你在白云城中,可还有什么亲眷么?我这次匆匆而往,竟是两手空空,连见面礼都没带一个……这样会不会很不好?”
叶孤城听得微微一怔,他可真是完全没料到宫九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宫九是存着他们两人一起去走亲戚的心思么?叶孤城既觉好笑,心里又不免有所触动:其实思前想后,宫九待他还真是好得没话说了——这一路上宫九都将叶孤城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说,还常常嘘寒问暖、说笑逗趣。当叶孤城需要提升剑道的时候,宫九可以杵在那里任他戳;当叶孤城稍露爱财之意,宫九就毫不迟疑地把珠光宝气阁双手奉上;若是叶孤城心情不好,宫九还会递皮鞭给他随便抽……叶孤城陡然觉得,他或许真是捡到宝了,虽然这个“宝”有那么一些变态和荡漾,但绝对算得上是瑕不掩瑜、物超所值的啊!
这般心不在焉地想着,叶孤城随口就说:“我有何亲眷,你会不知晓么?”其实叶孤城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的家族成员还真就是挺简单的,稍稍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叶孤城本身就是叶氏的当代族长,自有一些同族的兄弟姐妹们,但都算不上亲近,从前的叶孤城恐怕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也就是后来叶孤城有心要大力地发展白云城了,才提携了他们一番,各自分配了任务下去,因而就算是要送礼,也该他们来送给叶孤城才是。至于叶氏族中的长辈们,几乎也都不在了,略还剩下几个远房的、人老心不老的,曾经还妄想要把持白云城的大权,已被叶孤城狠削了一通,全部禁锢起来养老等死去了……是以若说要送礼,还真没什么人可送的。
但宫九却是误会了叶孤城的意思,他骤然脸色一变,道:“我……我确实有探子在白云城中,却只在你我初识之际传给了我一份关于你的简报,之后我便再没有动用过他们了,你若是不高兴,这一次尽可全部处置了,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一个都不会漏下。”
叶孤城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心头一暖,道:“我并无此意,你不必多想。”想了想,又说:“如此也好,你可叫他们传一份城内动向与我,也好看看我不在岛上的这些时日内,是否有人异动?”
宫九微微笑道:“此事全无问题,只是我曾以为阿城你只浸心剑道,甚少理会城中俗事。”
叶孤城说:“并非如此,我既掌城主之权,便有城主之责,自不能放手不管。”
宫九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在这飞仙岛上,我或可见到你的另一面……”说着宫九笑道:“我可真是期待极了。”
期待的可不止宫九一个人,接到飞鸽传讯的城中众人得知他们的城主终于要归岛了,各个是翘首以盼,早早地就等候在靠船之处了。
终于,大船缓缓驶近,停泊稳当后,叶孤城和宫九……手牵手地走下了船来。
一众迎接城主大驾归来的人们纷纷惊立当场,下巴全都掉到地上去了。
叶孤城很淡定、十分淡定——不过是牵个手而已,真是少见多怪,既然宫九喜欢牵着,就随他去吧,这可比抱着要好多了吧……果然,白云城里的人都还需要多多升级啊。
其实这全都是因为叶孤城今天心情很好,而且他觉得吧,本来宫九就是他带回来的情人嘛,还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与其以后一个惊雷劈下来,还不如早早地就让白云城的众人开始慢慢适应呢。
宫九的心情也很好,好极了——叶孤城任由他这样做,就相当于在众人面前肯定了他俩的关系,宫九简直荡漾得不行,心痒痒得眼睛都快放出了光来,看来这飞仙岛白云城……果然是他的宝地啊。
白云城的一众侍从们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这才你推我我推你地推出了一个代表来,犹犹豫豫地走到他们家城主、以及城主的男人跟前,无比踟蹰地问:“启禀城主,轿子已备好,不知这位公子……”
宫九大有兴趣地定睛望去,只见一顶白纱为顶、璎珞为饰华丽大轿张扬地停在岸边,更有甚者,等候在轿边的竟是八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水的白衣,简直就像是云台仙帝身边的仙女们。
直到此时此刻,宫九才猛然想起了一个江湖传言:白云城主每自出行,必乘华轿,由八名白衣剑婢抬之,过处有花瓣天降,仙音缭绕,使人见之难忘……之前宫九从未见过叶孤城有那么大的排场,还当是江湖谣传呢,原来果真是有的,只是之前叶孤城不知为何,没有把这排场带出岛而已……
其实叶孤城对于这个排场是很满意的——这才是剑圣白云城主应有的风范啊!只不过他当时是第一次出岛,加之剑道未成、底气不足,这才放弃了这种张扬无比的出行方式。不过如今嘛……叶孤城暗自得瑟了一番,淡淡地说:“他与我一起。”哼哼,宫九不是爱装么,他也来装一次——宫九爱装低调,他叶孤城就偏要高调再高调!
宫九可猜不着叶孤城内心里的得瑟,他颇为兴奋地跟着叶孤城来到轿前,啧啧称赞道:“不愧是白云城主的华轿,今日能与城主共乘之,当真是三生有幸。”
叶孤城波澜不惊地微微颔首,当先入了轿子,宫九亦紧随其后。他们却不知此时那八名白衣剑婢的心都要碎了——能给她们家城主抬轿那是她们的荣幸,可想不到这一次城主没带她们出门,待得城主回来之后她们竟还要多抬一个城主的男人了,这负心的苍天!
白云城主的华丽大轿果然不同凡响,两个人坐进去都宽宽敞敞的,小几上还摆着香茶瓜果,真是舒适之极。
宫九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这轿子整个飞了起来——不错,是“飞”而不是“动”,原来是那八个白衣美人儿素手轻抬轿杆,同时施展轻功,整个轿子便飘飘然地往城里去了。
宫九大感有趣,这八个美人儿可当真都是一流的高手,这轿子离地约莫十尺,轿内几子上的茶却是半滴也不漏,真是好俊的功夫,也不知道她们是练习了多久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在美人们全力施展轻功的速度下,不多时轿子就进了城,直到此时,终于有悠扬的乐音响起,飘飘渺渺地不知从何处传来,就仿佛来自九天之巅。轿子上还洋洋洒洒地落下许多花瓣,更神奇的是,那些淡粉近白的花瓣都还未落地,就化作了青烟散去了,直令人神思恍恍、如堕梦中、似幻似真难以分辨。
白云城里的人们都激动极了,纷纷奔走相告:“城主回来啦……”一时间城中热闹得就仿佛过节一般,但人们在靠近轿子十步之内时,却又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沉浸在这令人震撼的梦幻场景之中。
宫九挑起轿帘的一角朝外看去,心里觉得叶孤城真是可爱极了,这些个花样是怎么弄出来的,就连宫九一时间都想不明白。宫九忽而就想起了当初上官飞燕出场时叶孤城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和鄙视——难怪呢,上官飞燕的那点儿小儿科和叶孤城这排场比起来,简直就是燕雀比之凤凰,恍若云泥之别。
叶孤城心里也得意得很,谁知便在此时,忽闻轿外一句:“咦?城主的轿子里面好像有两个人,莫不是城主带了夫人回来?”
“……”叶孤城默默无语:这锐利的眼神、八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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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果然是八卦无比的, 叶孤城和宫九他们还没回到城主府呢, “城主带了个夫人回来”的传言就已经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地传播了开来,并且“十分麻利”地传到了城主府中,甚至比那些抬轿子的美人们的轻功快了不知多少倍。
是以当华丽的大轿轻飘飘地落地之时, 一众等得两眼泛光的侍从们就在叶孤城的奶娘、同时也是城主府的管家娘子的带领下围了上去,满怀激动地想要一睹他们城主府的未来女主人的绝世姿容。
轿帘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一时间城主府内寂静无声——这个……穿着他们城主衣服的白衣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女扮男装的啊?这到底是城主的夫人啊还是相公啊……哈?!
叶孤城才不去理会那些统统化作了石像的侍从们,他淡定地迈步, 往里院走去, 宫九笑吟吟地跟上,他那笑容一看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温和可亲。
那带头的管家娘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先是“哎呀”了一声, 随即就无比热情地迎了上去, 一把抓住了宫九的手,爽朗地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哥儿, 和我们家城主可真是般配啊!”
“……”叶孤城默默扶额, 他这个奶娘什么都挺好的,但偏偏就是那种典型的脑袋缺了某根弦的人。不过因为她做事干脆,能够将城主府中里里外外的大事小事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还一心向着她从小照顾长大的叶孤城,所以叶孤城才毫不犹豫地就把原来那个心大了、有了其它想法的管家给处理了, 并把这管家的大权交给了他的奶娘——这样的奶娘让叶孤城十分地放心,但在他放心的同时,却也常常因为奶娘的“奇思妙想”而无语凝咽。
总而言之, 这是一位十分有创意的、神奇的奶娘,或许应该说……她不愧是能成为剑圣奶娘的女人啊!
宫九显然不会被这位神奇的奶娘弄得无语凝咽,相反,他倒是觉得这个管家娘子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于是他立时笑得一脸灿烂,温和地说道:“大娘,你喊我阿九就好啦,我初来乍到,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就直说,可千万别和我见外。”
那管家娘子听了宫九的话,“哈哈”地大笑了两声,开心地说:“阿九啊,可真是个好名字,那你就喊我柳娘吧——好孩子,你放心,这府里啊,上上下下都由我来打点,有我罩着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说着她还大力地拍了拍宫九的肩膀,险些没把内力未复、还有些手软脚软的宫九给拍到了地上去。
眼见得绝顶高手宫九居然被他那完全不会武功的奶娘给拍了个趔趄,叶孤城很不厚道地在心底里偷笑不已,而后就听得柳娘满脸关切地说:“啊呀,阿九啊,你这身体可不行啊,这么弱,这怎么可以啊!就你这样子,是怎么和我们家城主一路辛苦、回到飞仙岛来的呀,唉,想来你可是受了苦了……不过也没事,你啊,就在这府里安心地住着,看我给你好好地补补,保管用不了多久,身体就和我们家城主一样好啦!”柳娘径自想象着“弱不禁风”的宫九“长途跋涉”的可怜经历,那眼神都变得慈爱万分了。
叶孤城听得险些喷笑:宫九身为天底下头一号的奇葩人类,被戳了几个窟窿都能继续活蹦乱跳的,怎么就“弱”了,叶孤城真的服了他的奶娘了。再说了,宫九的身体素质,叶孤城可是万万不敢与之相比的,这是吃了什么才补出来的啊……叶孤城都有兴趣吃点儿了。
然而宫九却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地就很是动情地说道:“柳娘……你真好,就像我的娘亲一样……自从她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宫九说着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耷拉了耳朵的狗狗,说不出有多么地活灵活现。
听得这话,叶孤城心里“咯噔”了一声——宫九又在打什么古怪主意了?居然连苦情牌都打出来了!
柳娘却是听得母性大发,已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紧紧地抓住宫九的手臂,说:“好孩子,我的儿也早早地走了,要是他还在,也该和你一样的俊俏可爱……”
宫九立刻打蛇随棍上,认真而恳切地说道:“既如此,请恕阿九冒昧,实在是……很想喊你一声干娘,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柳娘看着宫九,当真感到满心的安慰,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的儿,这就是我们娘俩的缘分啊!”
宫九立刻毫不迟疑,当下就一声“干娘”喊了出来——喊得柔肠百转、余音绕梁,听得叶孤城不禁打了个寒颤,更是喊得柳娘骨头都酥了、心都软成一滩水了,她激动地说:“好孩子,乖孩子,走,干娘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有什么缺的少的,干娘都给你补上。”说着柳娘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刚认的宝贝儿子去布置房间去了。
叶孤城和一众惊呆了的侍从们就这么默默地被那对“缘分天注定”的母子给扔下了,一阵幽幽的风无比应景地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几片残叶,显得这世界是多么的萧瑟。
稍稍怔立了片刻,叶孤城不禁感慨到——果然是奇葩到处有,这里特别多么?宫九这才刚踏进他的城主府,就把他的奶娘给拉拢了……叶孤城默默地喟叹了一番,终于还是继续淡定地走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旅途劳顿,自然应该沐浴休憩,管那些奇葩作甚……哼!徒留下一众群龙无首的侍从们呆立在原地继续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着。
宫九的房间就被安排在叶孤城的隔壁,这是个单独的、巨大的院落,里面原本只有叶孤城一人居住,侍从们未经召唤,都是不得擅入的。不过有了柳娘的关照,宫九自然而然地住了进来,而且他的房间还被布置得要多舒适有多舒适、要多温馨有多温馨,叶孤城看着忙前忙后还笑得灿烂无比的奶娘,也只得感叹一声: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啊!宫九绝对是个中高手,这是谁都比不了也学不来的!
淡定地转身,叶孤城回房沐浴去了——管你们是母子情深也好,是奇葩聚头也罢,白云城主的形象才是最重要的!
柳娘还在继续热心地给宫九添这添那,偶尔一回头,她见宫九睁着一双大大的、无辜的眼睛站在一旁,似乎是觉得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柳娘立刻再度母性大发,说:“阿九啊,你到隔壁去,和城主一起洗洗,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难受,洗完了刚好出来吃饭,到时我这边也布置好了,你晚上就能睡了。”
宫九心里大乐:有干娘可真好啊,这么上道!但却是立时红了脸颊,支支吾吾地说:“这……我……他……那个……”
“嗨,”柳娘暧昧地笑道:“阿九啊,城主都把你给带回来了,那就是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快去罢——你们俩啊,这好日子都在后头呢,我是看着城主长大的,他绝对是个用情专一的人!”
到了这时,宫九终于情真意切地说:“干娘,谢谢你。”然后就在柳娘戏谑的眼神里,外表羞涩、内里荡漾地,奔也似地冲进了叶孤城的房里……
叶孤城正在屋后的巨大浴池里舒服地泡着呢,乍然听到外面房门推开的声音,还在想着:城主府里有谁会犯此大忌,竟敢在他沐浴的时候闯入?!不过随即听那脚步声,叶孤城立刻就明白了——是宫九!
咬牙切齿地从舒服无比的大浴池里“不甘不愿”地出来之后,叶孤城随意披了件外衣,就这么浑身滴着水,拔剑站在那浴池边上冷笑着等着呢——死变态,敢进来哥就戳死你!
也不知宫九是感受到了那屏风后面传来的阵阵杀气,还是真的与叶孤城心有灵犀,当他走到了屏风后面,竟就那么站着不动了,反倒弄得叶孤城一时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实在气闷不已……这是怎么了?难道变态也有害怕的时候?居然不敢进来了么?
两人就这么隔着屏风“对峙”了良久,宫九这才悠悠地叹了一声,语调颇为萧索地说:“阿城,既然你不喜欢我进去,我是不会勉强的……”说完这句话,宫九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开玩笑,他九公子现在连叶孤城的奶娘都打不过,进去了还不是一个死字?他才没那么笨呢!
倒是叶孤城完全给宫九整呆滞了……而更让他呆滞的还在后头,当他终于沐浴更衣完毕,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他亲爱的奶娘一脸控诉地看着他,然后“苦口婆心”地开口说道:“城主啊,你既然都把阿九给带回来了,就该好好地待人家嘛,怎么能把人拦在外面呢?那浴池那么大,就是二十个人进去洗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啊,何况你们只有两个人……唉,刚刚阿九那强颜欢笑的样子,看得我都心疼了,城主你可不能这样负心哪!”
哥负心么?!叶孤城顿时有种风中凌乱感觉:果然他不该带宫九回来的,更不应该让宫九和他的奶娘会和在一起……一个奇葩就已经够呛了,两个奇葩加起来的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啊!
两个奇葩相加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叶孤城迟早都会知道的,这个绝对是不需要着急的一件事。
在经过了“感人肺腑”的认亲事件之后,宫九就这么在城主府中住了下来,当夜,就在城主府的院子里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晚宴和家庭聚会,城主府的一众人等既为他们敬爱的城主接风洗尘,也为了欢迎他们的贵客……或者说,是新主子:城主的男人抑或是夫人、同时也是管家奶娘的干儿子,那个据说叫做宫九的病弱公子哥儿。
在晚宴上,宫九还见到了叶孤城的一众堂弟堂妹们,用叶孤城的话来说,这些娃儿们基本上都是他的狂热死忠粉,每次见到他都要眼睛发亮的,只除了一个与大家格格不入的叶孤鸿……此时他正在武当山学艺,并不在飞仙岛上。叶孤鸿是西门吹雪的狂热死忠粉,事实上叶孤城从来也搞不明白:叶孤鸿有他这么一个身为剑圣的堂哥不去崇拜,偏要去崇拜和模仿西门吹雪,难道这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么?
不提叶孤鸿了,叶孤城的其他堂弟妹们每次见到他们所钦佩的大堂兄那都是兴奋而激动的,不过这一次,他们却见到了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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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的堂弟们对于宫九这个相当于“城主夫人”的存在, 几乎都是不可置信的, 甚至还有几个脾气急躁的男孩子险些忍不住就要冲上去给宫九来上几剑,好维护他们家英明神武的堂兄的“贞操”了……不过堂妹们显然和堂弟们不同,她们看到了宫九, 一个两个都眼睛都泛出了绿光,她们死死地拽住暴躁了的堂弟们, 努力说服道:“那是大堂兄自己喜欢的人,要你们去多什么事?”
“这怎么能叫多事?大堂兄如此了得, 自是应该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堂嫂, 怎么能和这么一个弱鸡一样的男人在一起!”堂弟们义正言辞地说。
“嗤,”堂妹们冷笑着反驳道:“以大堂兄的性子,没去和他的佩剑过一辈子已算是难得了, 你们还想怎么着?不然你们去找一个合适的堂嫂人选来, 问问看,大堂兄他要不要?”堂弟们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全部都蔫了。
听力极佳的叶孤城坐在主位之上, 远远地听着堂弟妹们的争论,心里暗笑不止:这些娃儿们居然误把宫九当作了“弱鸡”……这以后可有好戏看了。
也不知道内力被制的宫九究竟听没听到叶孤城堂弟妹们的话,只见他笑吟吟地起身离席,走了过去,和善地说道:“早就听闻各位都是叶氏的精英, 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不凡!”
叶孤城的堂弟们都撇过头去不理宫九,但表情却都没那么冲了, 显然宫九的称赞正中下怀。至于堂妹们嘛,自然是全都兴奋地围上了宫九,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来。据说三个女人就等于一千只鸭子,这个道理就算宫九以前不懂,现在也该懂了:饶是以宫九的强大,在应付了好些个八卦问题之后,都被堂妹们吵得笑容发僵、头昏眼花的。不得已之下,宫九只能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桌子,假作摇摇欲坠的虚弱状,抱歉告罪,这才得以逃脱回房间里去休息,再度留下了“身娇体弱”的传说。
“身娇体弱”的宫九就这么开始了他在白云城城主府里的快乐生活,一众侍从们在柳娘的大力弹压和训导下,对宫九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讨好有加,就差没直接喊他“城主夫人”了,那还是因为柳娘怕伤了她家干儿子的自尊,不让他们喊的缘故。
但是事实上宫九并不在乎称呼这种东西,他简直就恨不能把他自己牢牢地拴在叶孤城身边,让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城主夫人”。
不过叶孤城呢……却也不是想拴就能拴的。宫九入住城主府的第二天,风高云淡、天气晴好,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时机。是以宫九一大清早就起了床,整装待发,兴致勃勃地期盼着能和叶孤城一起来一个飞仙岛一日游。
孰料就在宫九眼巴巴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叶孤城练完剑、沐浴更衣、用完早膳之后,叶孤城竟是淡淡地告诉他:“离岛日久,事务繁多,实无心出游……”简而言之就是叶孤城没空陪宫九——你爱去哪去哪,自己玩去,别来烦哥,哥忙着呢!
宫九顿时“大受打击”,只能“摇摇欲坠”地离开了,那萧瑟的背影,直让柳娘看得心疼不已,又恰好也让前来城主府“和堂嫂联络感情”的堂妹们看到了,于是“同情弱者”的堂妹们就自告奋勇地要陪她们的“堂嫂”游遍飞仙岛了。
虽说堂妹们会问东问西,但毕竟宫九转移话题的能力也非比寻常,况且他本来就想逛一圈飞仙岛,又想从堂妹们的口中套出一些叶孤城的日常喜好和习惯,于是便欣然同意了——是以在之后的几天里,飞仙岛上到处都留下了宫九和叶孤城的那些可爱的堂妹们的欢声笑语……
不得不说,宫九要是有心要讨好什么人、给别人留下好印象,那可真是几乎令人不可抗拒的。宫九用他的魅力成功地在叶孤城的一众堂妹们的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不但俊朗温柔,还温和可亲、幽默体贴,更是心思细腻、情真意切——宫九在逛飞仙岛的时候,可没忘记给“辛勤工作”的叶孤城带回去各种各样有趣的小礼物,直让堂妹们大呼感动:她们那冷冰冰的大堂兄究竟是怎么遇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的啊,她们都羡慕得快要嫉妒了!
宫九怎么会不知道女孩子们的心思?再加上他又“不差钱”,于是宫九就给每个堂妹都送上了合乎她们心意的小礼物,彻底将堂妹们全都给“攻陷”了,纷纷高呼:堂嫂真好。宫九笑眯眯地笑纳了这个称赞——堂嫂这个称呼……嗯,很有趣,宫九真觉得挺不错的。
于是就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不知不觉间,叶孤城的死忠粉堂妹们就这么把心偏向了宫九……
那么宫九呢?他会满足于这么一点儿“小小”的胜利吗?显然是不会的。其实早在他还没到飞仙岛的时候,宫九就已有了一些因地制宜的计划:一到城主府,他先是抱住了全权管家的奶娘的大腿,继而又在几天之内得到了堂妹们的喜欢和支持——但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叶孤城。
在宫九看来,叶孤城既然已经把他带回了飞仙岛,又当众默认了他们的关系,更默许他入住了城主府的主院——这意思不已明摆着了么?他要是再不懂得抓住机会,那他也就不是宫九了。
宫九觉得他和叶孤城“更进一步”时机已经完全成熟了,仅剩的问题是叶孤城的脸皮比较薄,而且还别扭得很……但只要宫九给他一个台阶下,那么一切都该是水到渠成的。
于是当宫九基本解决了外援问题之后,就准备好要开始“调转矛头”,全力“对付”叶孤城了。
实在不得不说,宫九对时机的把握真是相当精准的,叶孤城其实已经有所软化了,而且他还毫无防备——之前叶孤城对宫九总还是有一些防备之心的,可如今呢?一来叶孤城已回到了飞仙岛白云城,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要知道,人回到了家里的时候,总是会卸下心防的;二来现在宫九因中药之故,内力被压制住了,怎么看都应该是比较“无害”的吧?
殊不知,宫九的变态和强大,绝不仅仅在于他的武功。
话说他们回到了白云城后,叶孤城本是有心晾一晾宫九的,可宫九呢,居然转身就和叶孤城的那一群如花似玉的堂妹们混作了一堆,反倒把叶孤城晾在了城主府里和堆积如山的公文作伴……叶孤城绝对不会承认他感觉不爽是因为他肚子里直冒酸水!明明是因为宫九在白云城里吃他的住他的,还去泡他的妹妹们,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于是这天晚上,当宫九捧着一个木盒子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迎面遇上了冷着一张脸的叶孤城。
叶孤城看到宫九手上的盒子,猜想那大概是宫九要送给他的堂妹们的东西,脸色更坏了:好嘛,还花我的钱来讨好我的妹妹们——因为他们当时走得急,宫九根本就没带钱啊……他这几天花的全都是叶孤城的钱,而且还是柳娘大手一挥地让宫九“随便花”的!
宫九见到叶孤城,倒是一脸的惊喜,说:“阿城你今日竟是没在书房么?我可好多天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还未等他说完,叶孤城便冷冷地说:“以后莫要用城主府的钱乱买东西。”
宫九怔了怔,他的表情立时黯淡了下来,以“十分受伤”的眼神看了看叶孤城,随即低头认错道:“我……我以后不会了……”说着宫九走前了两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叶孤城,续道:“其实……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叶孤城这才看清楚,这无盖的木盒里装的原来是两个面粉捏的小人,活灵活现的正是他和宫九两个人的样子,心里蓦然一跳,表情立时便柔和了几分,但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又不好马上反口,只得淡淡地说:“我并非稚儿,无须以此逗趣。”说罢他转身就回了房,却是好好地把那个盒子也给捧回去了。
宫九观察到叶孤城前后表情的细微差别,心里都快乐开了花,不过他仍然保持着一副黯然伤心的神情,因为他亲爱的干娘正朝他走了过来。
柳娘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两人说的话,她见宫九这副表情,忙关切地问:“阿九你怎么啦?”
宫九用力地眨了眨眼,涩声说道:“我……他不喜欢我送给他的礼物,还叫我别要乱花钱……”
柳娘“哼”了一声,说:“阿九你别听他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干娘都支持你。”
宫九轻叹一声,道:“都是我的错……他最近很忙,我不该因为这点儿小事惹他心烦。”
柳娘瞪眼道:“胡说,城主他忙不到哪里去,这城里的事都有专门的人来分管,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否则城主出岛这么久,白云城还不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宫九闻言,显得难过极了,颤声道:“既如此……那这些天他为何故意去书房避开我?难道是……厌烦我了么?”这话说着,宫九隐隐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柳娘大惊,连忙安慰道:“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宫九勉强笑道:“干娘你放心,我……我不会怎样的。”
柳娘见宫九仍未展颜,眼睛一转,低声道:“阿九你放心,明天啊,干娘帮一帮你,保证明晚你们……”
宫九吃了一惊,说:“干娘你可别乱来,若是惹怒了他……”
“那又怎样?”柳娘打断宫九,道:“城主是我奶大的,还能给我一剑不成?哼,阿九你就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说着柳娘豪迈地拍了拍胸脯,续道:“你啊,只要等着行啦,哈哈。”
院子里,老树下,宫九默默地目送他亲爱的干娘扭着臀走远了,心里为她竖起了大拇指,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52、更新更新
这天清晨, 朝阳才朦朦胧胧地露了一点儿边, 叶孤城就照例早起练剑了。约莫等到叶孤城练剑的时间过了一半左右,宫九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然后懒洋洋地踱着步子来到了院子里, 静静地坐下,静静地观看。
叶孤城淡定地继续, 他并不介意宫九看他练剑。一来于高手而言,招数已是其次, 道才是根本, 叶孤城每日练剑只是养成了习惯,练的也都是最基础的招数,只不过是为了从中感悟剑道而已, 并不存在什么绝学绝招要防人偷学的问题。事实上就算是天外飞仙, 宫九都看过好几次了,以他的悟性和记忆力, 应该早就会使了, 只不过不同的人使出来,威力和效果肯定也是不同的——这一招也只有叶孤城来用,那才是真正的天外飞仙。再者说来,宫九难道还需要偷学叶孤城的剑法么?
宫九自然是不需要的,他看叶孤城练剑, 看的根本就是人而不是剑。宫九始终觉得,认真练剑时的叶孤城对他而言真是太有吸引力了,看多少次都看不厌, 而且每次他都会看得目眩神迷,心笙浮动。
是以当叶孤城收剑回鞘之后,就见宫九坐在开得很灿烂的花树底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叶孤城稍稍愣了愣神:宫九这个家伙……长得实在是好,唉,好得他都快抵挡不住了啊。
暂时被皮相所“迷惑”的叶孤城不由得就想起了昨晚上宫九那“委屈的小模样”以及那两个可爱的小面人,准备往书房迈去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话说这段时间里白云城安平祥乐,还真没太多的事需要叶孤城亲自处理的,回来也这么多天了,总闷在城主府里,就是叶孤城自己也觉得有必要出门走走了。
于是叶孤城便淡淡地说:“我欲出府去,一起?”
宫九骤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起身走上前去,亲密地挽住叶孤城的胳膊,“柔情蜜意”地说:“阿城你终于有时间陪我了,我好感动……”
叶孤城已经挺习惯宫九时不时的肉麻了,所以也没太大反应——果然应该说习惯才是最无敌的么?他非常淡定地任由宫九就这么挽着他,两个人便出府“约会”去了。
柳娘站在门边,一脸欣慰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感叹道:“多好哇,有阿九作伴,总比抱着冷冰冰的剑睡觉要舒服吧……”她一边感慨着一边走回府中院子里,立马换了一副周扒皮一样的表情,叉着腰呼喝道:“快点快点,谁都不许偷懒,按我说的开始布置,必须要在城主回来之前完成,都听到了没有!”
且先不提城主府里发生了什么,叶孤城出了府后,便径自往城外的山上去了——那山上怪石峋、陡峭险峻而少有人烟,是叶孤城颇为喜欢的一个静地,既可练剑悟道,又能俯瞰整个白云城,直令人心怀大畅。至于为什么要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嘛……还不是因为牛皮糖一样黏着他、甩也甩不掉的宫九了,叶孤城虽然习惯了宫九的陪伴,也有心让城主府里的人们升升级、甚至练成淡定神功,但却不代表叶孤城愿意在整个白云城里“败坏”他孤高剑圣的城主形象,所以还是别给外人看到了罢。
宫九当然知道叶孤城为什么要带着他直往小路里走,从这一点上,其实宫九的观念和叶孤城是差不多的,宫九喜欢在小范围内展露他诡异多变、随意不羁的个性,却不代表他喜欢被凡夫俗子们当作怪物围观——事实上“九公子”在许多人的心里,那也是个神秘莫测、冷漠自负的“高人”。
再说了,终于又能和叶孤城共度美好的“二人时光”了,宫九也不会想要遇到一堆路人的,所以他乐滋滋地挽着叶孤城,两人一起轻轻巧巧地踏着山间怪石一路上山去了。
山风在怪石中穿梭,时而还有云雾低绕,古松和野花各有千秋,白鹤与灵雀竞相展翅,能在这样的景致里与心上人把臂同游,当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在这样美好的场景下,宫九说起话来也正常了许多,既没有耍痴弄癫,也没有添油加醋,他就用清冽如水的语调将这几日里游逛白云城的种种琐事徐徐道来,倒让叶孤城听得津津有味的——宫九说故事的本事果然不凡,就算是再平淡不过的小事也能让他说得有滋有味的。事实上宫九之前在和叶孤城的堂妹们一起的时候,也充分发挥了他的这项特长,将他和叶孤城在江湖上遇到的事说得绘声绘色的: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温润君子花满楼,还有神偷司空摘星和为剑而生的西门吹雪……这些人本就是江湖上传言最多、最为精彩的一群人,他们的故事又是从宫九的那张能够把花苞都说开的嘴里道出来,自然而然地就征服了叶孤城的那些无比向往江湖的堂妹们。
所以说了,口才是多么的重要啊……从这一点上来讲,惜字如金的叶孤城是拍马也比不上舌灿莲花的宫九了。
这么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昨晚的那两个小面人,宫九淡淡笑道:“阿城,你说我乱花钱,别的我都可以认,唯有那两个面人,可是半个铜板都不用花的。”
叶孤城默默地看着宫九,等他说下去,宫九也不再卖关子,只听他说:“昨日我们围看那个坐在街边的老人家捏面人,他喜爱这手艺,也不甚在意银钱,是以便让众人自取面团来捏,谁捏得最好,不但可以把自己捏的直接取走,他还要多附送一个。”
说到这里,宫九凝视着叶孤城的双眼,慢慢地说:“那个像我的面人就是附送的。”叶孤城听得心里一跳,似乎已隐隐猜到了宫九的画外音,只见宫九微微笑了起来,续道:“那老人家说,他捏出来的我,可远不如我捏出来的你,只因心中有情,方能成就最高的手艺,他几十年的手艺,也比不了我现学现做的那一个你。”
叶孤城顿时感觉他的脸上有些发热,心也跳得快了起来,便稍稍撇过头去不看宫九,淡淡地说:“我昨夜只是说笑罢了,你在白云城里花我城主府的钱,是无论怎么花都不可能花光的。”要不要这么煽情,哥都快要顶不住了……喂!大白天的在荒郊野外随便发情是不对的啊宫九……就算想投怀送抱,也该等到晚上吧!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在想什么,否则他真说不定就直接扑上去了。不过宫九却知道叶孤城的别扭,既然叶孤城有心转移话题,宫九也就顺他的意继续说些别的趣事,不再步步紧逼了。叶孤城这才慢慢地又自在了起来,他们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气氛十分和谐地来到了半山腰上——再往上的路可就更险峻了,非顶尖的轻功不足以登顶。
宫九仰头打量了几眼那陡峭的山壁,微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内力有损,今日怕是无法再继续往上了。”
叶孤城道:“观你步履,内力当复大半,勉强已可登顶,不必妄自菲薄。”
宫九怔了怔,笑道:“勉强?须知登高一事最要不得勉强,一步之差便是粉身碎骨了。”他这话说的,倒像是话中有话。
叶孤城状似随口一说:“有我在旁,必不叫你有失便是。”
宫九眼眸一亮,却没立即说话,而是顿了顿,这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此,我便将自己托付给你了……阿城,你可莫要辜负我呀……”
叶孤城不答,牵着宫九的手就顺着山壁往上而去,宫九的内力虽未尽复,但他本身轻功绝顶,事实上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只是每到极为陡峭的地方,叶孤城都会拉他一把,两人就这么飘飘而上,倒似乘风登仙,好不潇洒。
过得午后,两人终于登上了山顶,这里四面绝壁,是一个十丈见方的石台,还有几颗古松歪歪斜斜地从怪石的缝隙中生长出来。此地乃是飞仙岛上的最高处,云雾缭绕,几可俯览白云城全貌。
已过了午膳时间,但叶孤城和宫九显然都不是会背个大包裹出来野餐的人,不过这也难不住宫九,他随意在地上拾起了几颗松球,屈指轻弹便打下了几只雀鸟,然后他便以树枝生火烤起了鸟儿来。不多时就已香味四溢,宫九再取了松仁和野菜来做辅料,竟是让叶孤城吃得满意之极——宫九绝对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出得了厅堂、也进得了厨房,打得过主角,还推得倒皇帝”的极品好基友啊。
两个人吃吃玩玩,笑笑谈谈,不知不觉便已日落西山,他们这才携手而归。
回到城主府时,天色已全暗了,但当他们进了府中,竟是发现这城主府里不知何时已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
“……”叶孤城默默地看向宫九:这是在搞什么鬼?!
宫九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众打扮的十分喜庆、和灯笼们有得一拼的堂妹们就笑嘻嘻地围了上来,嘴里说着“祝堂哥堂嫂百年好合”、“长长久久情比金坚”之类的祝福,一边起哄一边簇拥着他们俩就往房里去了。
更令叶孤城无语扶额的是,这一路上居然还摆满了红色的蜡烛……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和宫九就已经被热情无比的众人“簇拥”进了红烛高燃的房间,然后大家又一股脑地退了出去,徒留叶孤城和宫九在房里“大眼瞪小眼”……
宫九大概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感叹着说:“大家可真热情哪……”说着他忽地就贴近了叶孤城,深情道:“既如此,我们又何必辜负这良辰吉时呢?”
叶孤城淡淡地反问:“你嫁给我?”
宫九怔了怔,笑了,笑得很欢,说:“是呀,阿城,我要嫁给你,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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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叶孤城自然不可能说“不要”, 是以宫九和叶孤城他们就那么理所应当地“滚”上了床。
不过上了床之后嘛……叶孤城以手撑着床沿,低头颇为纠结地看着宫九,想了好一会儿,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合适……光有理论支持而没有实践经验真是坑了个爹的啊!叶孤城一时进退不得,只能默默地瞪着宫九:你这个变态的家伙不要笑得那么欠揍好吧, 哥……哥这是还没准备好,才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呢!
事实证明, 笑得欠揍的人果然是不怀好意的;而更重要的是, 在这种关键时刻,明明应该用“做”的而不是“想”的……身为“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菜鸟”的叶孤城还在左思右想该从哪里下嘴吃掉某个变态呢,“经验老到”的宫九只那么翻身一扑, 就把叶孤城压在了身下, 而后一双灵活的手便轻轻巧巧地挑断了叶孤城的衣带,摸了进去。
叶孤城微微一愣, 猛地抓住了那双乱摸乱蹭、四处点火的手, 带着点儿薄怒之色,道:“宫九!你……”你不是应该乖乖地躺好等我来的吗?!但这么露骨的话,叶孤城实在说不出口,他稍稍一犹豫,宫九就已笑嘻嘻地挣脱了双手, 继续“劳作”了起来。
叶孤城想来想去,眼看着宫九已经几乎把他们两人的衣服都剥了下来,这种赤.裸相对还真有些令他不自在, 是以叶孤城只得略微底气不足地反问道:“你不是要嫁给我么?”是你嫁给我、而不是我嫁给你啊宫九变态……顺序搞错了这真的合适吗?!
宫九笑着眨了眨眼,也不说话,而是直接俯下头去吻住了叶孤城,这个极富技巧的吻温柔而绵长,还带着炽热的情.欲,良久才分,却使两个人的情火都燃了起来。
稍稍撑起身子,宫九看向叶孤城的眼眸,那其中已不复往日的锐利冷漠,而是清冽的、就仿佛深不见底的一汪湖水,却又波澜暗藏,只有细细探索,才隐约可见内里深埋的绵柔情意。宫九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他真是爱极了叶孤城的眼睛。
叶孤城果断地被宫九的温柔和深情给镇住了,他本来还想要依凭武力把宫九扔到床底下去的,或者……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狠”的,只要把顺序调换一下就好了嘛。不过叶孤城又想,那样做实在是太煞风景了些,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在床上“肉搏”啊,总不好用起内力来噼里啪啦打个天昏地暗的吧——殊不知叶孤城只这么一犹豫,今夜的结果就已注定了。
两个人在床上“过招”,这“输赢”其实当真和武功高低没有太大的关系,宫九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叶孤城“青涩”的反抗行为,还顺势在叶孤城的身上印下了一个个热情的吻,其实在以前宫九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过,但面对叶孤城,他总是有花不完的耐心和细致体贴,是以叶孤城也不得不败在了宫九的“柔情攻势”之下,情迷意乱地就半推半就了。
宫九眼看着叶孤城那终年不变的、恍如冰雕雪刻一般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一层薄红,眼神也渐失了清明,宫九只觉得他的心都要烧起来了,他激动不已地继续下去,爱抚、开拓,温柔地探索着他挚爱的珍宝。
在“功德圆满”之前,宫九察觉到了叶孤城极难外露的紧张情绪,于是他轻柔地笑着,凑近叶孤城的耳边呢喃道:“别紧张,让你的夫人我……来疼你,保证会很舒服的……”再然后,自然是翻云覆雨,情.欲交融,红烛渐短,两心合一。
在沉沉浮浮的欲.海之中,宫九仿佛听到叶孤城低低地唤他“阿九”,顿时是“情.潮涌动”,他们一起到达了极乐的彼岸。
正所谓“食髓知味”,加之宫九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是兴致极高,于是就那么一直耍到了后半夜,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即便是终于告一段落了,两人到了浴池里,他又不依不饶地折腾了叶孤城一番……因此待得他们洗浴得当,饶是世间绝顶的两大高手,两人也都困得不行了,来不及多计较,俱是倒头就睡。
良宵苦短,转眼便是日上三竿。
柳娘笑得一脸暧昧地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仰着头半眯起眼去看那艳艳的红日,今天一整个上午之间,她已“路过”这主院许多次了,可是里面依旧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哎呀呀,年轻人体力好,闹得晚了起得也晚,可以理解嘛……柳娘笑眯眯地踱着八字步晃荡出了院子,却是骤而收了笑,狠狠地瞪了几眼那些一个上午都在扫着同一处地方、明显是在等着看“新人”的侍从们,叉着腰、压低了嗓音,道:“小崽子们,偷懒呢?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别都待在这儿,想吃上几剑当作午膳么?!”
侍从们缩了缩脖子,偷笑着走远了。不过侍从们可以这样赶,对于那些一早就跑过来“会和”的堂少爷、堂小姐们,柳娘可就没办法“驱赶”了,于是她便笑着提醒道:“各位堂少爷、小姐们,可得收敛一些,小心城主等会起来了教训你们。”
“柳娘你就放心吧,”其中一个叫作叶苏华的堂妹半捂着嘴“吃吃”地笑着说:“大堂兄今天的心情绝对很好,才不会教训我们呢。”
另一个名为叶孤凌的堂少爷倒是一脸菜色,喃喃道:“大堂兄今日居然没有早起练剑?!这怎么可能……他居然……”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旁边一个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的堂妹“咚”地一声狠敲了一下头,敲得他“嗷”地叫一声,叶孤凌不禁苦了脸,捂着脑袋说:“子墨,你敲我干嘛?”
“就是敲你个呆子,”叶子墨撇嘴道:“昨夜那可是大堂兄的洞房花烛夜好吧,要是今日他还一大早起来练剑,那才真是没救了!”
“嘘!”柳娘赶紧提醒大家压低声音,道:“小声些,仔细给城主听到了,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堂妹们都轻笑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凑堆走了——谁知道她们亲爱的大堂兄要什么时候才起来呢?她们还是先去别处玩罢。
而堂弟们……大部分都还是皱着脸的,他们不禁在想:难道他们以后真要喊一个男人作“堂嫂”么?!
不管叶孤城的堂弟们如何纠结,经过了昨夜,这“堂嫂”一事……就已是既成事实,名正言顺的了。
不过呢,就算宫九会觉得“堂嫂”这称呼听起来挺顺的,却不代表叶孤城也会觉得顺耳,经过了大半夜的“劳累”,他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是以叶孤城使劲晃醒了某个还压在他身上睡得都快要流出口水来的变态,咬牙切齿地说:“宫九……你……”你混蛋啊!哥的腰都快要断了!你懂不懂得节制的啊!
宫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见叶孤城既有些小生气、又有些小别扭、还有些小害羞地瞪着他,终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情意绵绵地说:“阿城……你怎么不继续叫我阿九?”说着他凑近叶孤城,在他唇上偷了一个轻吻,笑眯眯地说:“昨夜那个时候……我听你喊我的名字,可真让我欢喜得都快飞起来了……”不过宫九这话刚说到这里,他就当真飞了起来——原来是叶孤城直接就把这个眼见着又快要荡漾起来的家伙给掀下了床,他顺势翻身坐了起来,冷着脸开始穿衣服。
宫九光溜溜地在地上的软毯上滚了几圈,毫无羞耻之心地四仰八叉着,转过头来看着叶孤城,暧昧笑道:“阿城你这是……不满意么?”说着他语气荡漾,一脸偷腥的表情,调笑着说道:“那下次我一定更卖力些,好不好?”
叶孤城顿时生出了一种名为“恼羞成怒”的感觉来:宫九你个死变态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因为……因为昨天气氛太好、月色太温柔、还有那些红灯笼红蜡烛什么的晃得他眼花缭乱的……他堂堂的白云城主又怎么至于会就被眼前的这个变态给吃干抹净了?!虽然吧,实话说,昨夜里他感觉也挺不错、挺舒服的,但这个变态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啊、一次还一次啊?!太过分了,真是欠抽极了!
才这么想着,叶孤城恰好瞥见了地上散乱着的昨夜扔下的衣物里夹杂着的那条软鞭,心念还未动,他就已下意识地将之捡了起来。
宫九正笑眯眯地打量着叶孤城半敞的白色里衣下由他所制造的各种痕迹呢,乍见叶孤城竟把他习惯性藏在衣服里的鞭子给捡了起来,眸光便是一沉,微微嘶哑着声音道:“阿城……你若是羞恼……不如抽我?”
羞恼……你妹啊!继失身之后再被宫九说中了心思,叶孤城终于是“恶向胆边生”,走前几步就噼里啪啦地抽了下去……
狠狠地抽了宫九十几下,叶孤城这才停了手,扔开了鞭子,坐回床沿,暗自泄气地想着:去抽变态什么的真是白费力气,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解气,反而是变态爽得很,看宫九,连眼睛都红了……不过如果他敢借机再扑上来的话……哼哼哼!
或许是昨夜真的消耗了不少精力,宫九终于还是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平复了荡漾的心情,从地上爬了起来,慢吞吞地披了件衣服,走回床边,幽怨地看着叶孤城,说:“阿城……你竟真的舍得抽我?”虽然抽得他很爽快,差点儿就又要把持不住了,不过“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就是宫九的常态嘛。
叶孤城暗自翻了个白眼,微微冷笑道:“你莫不是觉得很舒服?”死变态还敢装,我让你装!
宫九果然是怔了怔,似是完全没想到叶孤城竟会这样说,他不禁稍稍有些慌神,道:“阿城你……你知道我这样……会不会嫌弃我?”随即他又赶忙解释道:“我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自从遇到你之后,还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比较快乐和欢喜……”说着他握住叶孤城的手,恳切道:“阿城,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一定改,好不好?”
叶孤城默默地看了宫九一会儿,这才微微撇开脸,低声说:“你挺好的,不用改。”基友有点儿特殊的小癖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以后继续这样抽着抽着,其实他也就习惯了的……是吧?
宫九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孤城,见他果然是真心这样说的,既非敷衍也无鄙视之意,顿时双眼冒光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叶孤城,感动地说:“阿城阿城,你果然对我最好了……”他这下子是彻底放心了,只要叶孤城不嫌弃他,其它任何问题那都是小问题了。
叶孤城不禁微微有些得意——也是,这世上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如此淡定地接受一个变态做基友呢?不过他才这么想着,就感觉到宫九蹭了蹭他,随即竟说:“阿城……如今时日方早,不如我们再来一次吧?”
叶孤城顿时就被宫九“不知廉耻”的求欢给气乐了:果然不该指望变态会有节操这种东西!于是叶孤城直接推开了宫九,默默地穿好衣服,径自走了出去——这都午后了啊,再来一发恐怕会连晚饭都错过的……
宫九欲.求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是以便也磨磨蹭蹭地穿好了衣服,准备来个“夫唱夫随”、出去吃东西,其实他也肚子空空,着实饿了。
54、更新更新
午时过了大半, 叶孤城和宫九才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饭厅里, 恭候已久的柳娘先是看了看神情依旧是冷静淡然的叶孤城,再看了看满脸笑意、双颊微红、脚步还有些“飘”的宫九,不禁会心一笑, 挥了挥手,让侍从们开始上菜了。
事实上宫九之所以这么一副貌似被压了的表现, 那都是因为荡漾和得瑟的,可怜柳娘就这么被表象所蒙蔽了, 不过……也不排除宫九是故意的, 谁叫他就喜欢装相呢。
至于叶孤城嘛……他默默地看了看专门摆在他手边的那几道明显是益精补气的菜肴,十分自然地伸手推了推,推到了宫九面前, 然后淡定地、目不斜视地吃起了养胃的清粥小菜……叶孤城在心底里暗示他自己:哥从来都是最实在了, 装相什么的才不是他的风格,为了装相而委屈身体那更是没必要的。
宫九看着被推到他眼前的“极富内涵”的菜品, 他的笑容不禁稍稍诡异了一瞬间, 随即宫九笑得更欢了,开心地“笑纳”了叶孤城的好意,吃得不亦乐乎——啊呀,昨夜太卖力,他也确实该好好地补一补了, 那样才能保证他和他家亲爱的阿城长久的“幸福”生活嘛。
不得不说,其实宫九和叶孤城本质上都是十分强大的。宫九的强大在于他的变态,而叶孤城……自然是在于他的淡定。
这饭厅里的气氛真是出奇的和谐, 唯有在旁伺候的柳娘稍稍扭曲了笑脸,她此时此刻当真是既欣慰又纠结——欣慰的是他们家城主终于开窍了,都懂得体贴“夫人”了;但更令她纠结的是,城主和阿九这样吃真的不合适啊……忧心忡忡的柳娘决定要努力研究一番,争取早日为他们家城主炖出口味清淡却又益精补气的补汤来,另外还要给阿九来一份养生大补粥才行哪……唉,果然是养儿一百岁、操心九十九哇,孩子们果然什么时候都是不省心的。
所幸叶孤城和宫九都不知道柳娘在想些什么,他们静静地吃完饭,而后就十分亲密地并肩携手而去了,徒留柳娘还在原地纠结着食谱啊养生等“重大”问题,就连宫九笑眯眯地对她说“干娘我们先走了啊”,她都走神着、一时没有回应。
这个年纪的妇女嘛,喜欢想东想西也是正常的,宫九不甚在意,他现在心情正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得不得了。宫九和叶孤城两个人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了一会儿,权当消食,结果路遇侍从侍女小厮无数……他们那发亮的眼神、那暧昧的表情,虽然宫九是脸皮厚比城墙毫不在意,但他想着叶孤城的脸皮应该还是比较薄的,便微微笑道:“阿城,不如我们出府去逛逛吧。”
叶孤城颔首同意,他倒也不是脸皮薄,只是觉得城主府里的这些家伙们的“功力”还不够啊,一点儿都不淡定,哼。反正如今才过未时,出去逛逛也不错,于是两人就这么出府溜达去了,只给一群“八卦”的家伙们留下一双甜甜蜜蜜的背影。
昨日他们俩已去了山巅,今日便反向而走,直往海边而去。
当下正值艳阳高照之时,海天无际,浮光粼粼,叶孤城带着宫九所去的,不是热闹繁华的港口码头那边,而是岛上少有人烟的乱石沙滩,这里劲风拂面,耳边回响的俱是浪潮拍岸之声,远眺天边,大朵大朵的白云变幻莫测。此情此景下,他们伫立岸边巨石之上,当真是心胸远阔、郁气尽散。
宫九站在叶孤城的身边,静静地感受这海风扑面而来的劲道,远观云涌、近听浪涛,不禁生出了无穷的豪迈之意,直觉心怀大畅,半晌后,他忽而恍然大悟地说:“初至此地,我就总有一种恍惚的熟悉之感,但我明明从未来过……”说着他看向叶孤城,问:“阿城,你的剑招剑道,是否与此地大有渊源?”
叶孤城暗赞宫九的敏锐,说:“不错,我自幼于此地观海潮练剑,更以浪、潮、水、风为师,终悟剑中真谛。”
宫九目光炽热,道:“不愧是剑中之圣,你的悟性果然了得……阿城,今日我实在是见猎心喜,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于武学一道,宫九向来是自负的——他的天赋、悟性、根骨,都是这天底下绝顶的,是而能与他一战者,江湖之上只在一掌之数,叶孤城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叶孤城此时的心情也很好,他知道宫九定是因为此地此景而豪气顿生、战意大盛,不免也很是意动,不过又想到宫九的内力约莫还有一成未复,叶孤城便微微摇头说:“你如今内力有损,非我之敌。”
宫九傲然道:“我们只比武道,又不以内力相搏生死,阿城,你可莫要小看于我……”说着他顿了顿,忽然就笑得很是欠揍地说:“再者说来……阿城你昨夜亦有劳损,你我岂非刚好相抵?”他这话才将将说完,已是一个翻身跃出了十余步之远,因为叶孤城已然咬牙切齿地拔剑出鞘,剑气陡出,转眼之间宫九刚刚所站的地方就凹了一大块下去,足可见此剑之威力。
宫九“啧啧”了两声,笑道:“阿城你……难道想要谋杀亲夫?”他虽是在调笑,但也已从腰带之中抽出了他的那把极少使用的软剑,严正以待了。
叶孤城微微冷笑道:“宫九你找死!”此言一出,便是剑出如流光,剑气纵横而生,剑啸直冲九霄之外。
叶孤城的剑招在这海浪滔滔、海风呼啸的悟剑之地使出来,那威力毫无疑问地更甚了几筹,既挟海天之势,又翩若飞仙,这样的人、这样的剑,唯有叶孤城,也只有叶孤城能得其精髓。
面对这万千道剑光毫无间歇地呼啸而来,宫九觉得……他的压力真的很大,但压力越大他偏偏就越兴奋,此时他手上的剑招已是变化无端、如影似幻,剑影纷纷,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宫九和叶孤城俱都使出了他们的最强剑道,难得能和实力相当的对手这样斗上一番,又不必瞻前顾后,两人都是越打越兴起。
错步避开几道剑气,宫九忽而觉得他在这岸边与叶孤城比斗当真是吃了不少亏:一来这里是叶孤城的剑成之地,自有天地之气机相合、又有风浪相助;二来就是这岸上的巨石形状分布,叶孤城肯定也都是熟悉无比的,所以他根本无需注意脚下,但宫九却不免要稍稍分神,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宫九手忙脚乱了。
这般一想,宫九眼睛一转,飞身就往海面上而去了——他少年时就拜师吴明、远赴海岛学艺,他的绝顶轻功也是自海上所悟,分波踏浪不在话下,或可稍增其势。
叶孤城立刻就知道了宫九的打算,他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顺便又出了十几剑,心里暗笑不止:他的天外飞仙本来就是于海上乘风凌波所悟,海面之上才最适合叶孤城全力施展剑招,宫九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当是时,两人俱是一身白衣,俱是手执利剑,这两柄剑,一黑一白,在这艳阳下、在蔚蓝海面之上交错玎,宫九和叶孤城的剑道明明相去甚远,一诡一正,几乎是南辕北辙,但此时却显得这样和谐,恍若交融一体、不分彼此。远远的有渔民在海上驾舟打渔,他们看到海面上一闪而过的两道白影,都不禁想起了这飞仙岛上原本住有神仙的传言,纷纷虔诚地跪拜叩首,却不知宫九和叶孤城早已渺渺而去数里之遥,极目不见了。
他们两人这一场比斗打得是绝招尽出、剑光弥漫,皆因他们彼此信任,才能过上数百招之多,平常对敌往往是几招之内便分生死,哪能这样爽快肆意?
最后这场比剑还是以宫九掉进海里而终告结束——两个人都大觉开怀、尽兴而归,叶孤城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宫九,在心里很不厚道地笑了。
宫九却是丝毫不在意,他毕竟是内力略欠,几百招之后在海面上点水踏浪不小心踩空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再说了,这是输给了叶孤城,他的心上人,宫九完全没有半点儿压力,反而是荡漾得很——果然只有阿城这样的强者才最合他的心意啊,宫九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不过宫九还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他从前在万梅山庄喝醋的经历,于是就拽了拽叶孤城的袖子,腆着脸问:“阿城……你觉得我的剑法比之西门吹雪,谁人更甚一筹?”那必然是他啊,宫九得意地想着,西门吹雪是绝对比不了天资卓绝的九公子的,他以前只是比较低调而已嘛。
叶孤城淡淡地看着宫九,说:“他与我比剑,不会掉进海里。”叫你得瑟,西门吹雪和他比剑才不会搞得这么狼狈呢,不过是生和死两种结果而已。
“……”宫九顿时苦了脸,一脸菜色地说道:“你们在山上比剑,他又怎么可能掉进海里去?阿城你怎么能这样偏心……”
叶孤城暗笑不语。宫九又不依不饶地问:“他是你唯一的知己?”他加重了“唯一”这两个字,就想听听叶孤城怎么说。
“是。”叶孤城认真道。
“那我呢?”宫九问得咬牙切齿。
叶孤城淡然反问道:“你不知道?”宫九想起之前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叶孤城承认过彼此的“情人”关系,当时宫九是很欢喜的,但现在他又觉得不满足了:情人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轻浮和随意,但知己可就大是不同了……他还是想做叶孤城的知己,如果能是“唯一的知己”那就更好啦!是以宫九眼巴巴地看着叶孤城,说:“阿城你告诉我?”
叶孤城面不改色地说:“我的夫人。”
“……”宫九哑然良久,这才笑了,笑得牙不见眼,说:“白云城主夫人这个身份我真是喜欢极了。”
叶孤城淡定地往回走,对于宫九的荡漾视而不见,宫九也不再黏叶孤城黏得死紧了,因为他浑身上下还在滴水呢,要是不小心蹭到叶孤城身上,保不齐他们又得打上一架了。
直至他们快回到城主府了,叶孤城才忽而开口说道:“你可知前些日子,万梅山庄原本也会多一个夫人。”
宫九下意识地张口就问:“玉罗刹?”
“……”叶孤城险些噎住了:父子什么的,宫九你要不要这么犀利啊?!
不过宫九或许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停顿了片刻,便悠然笑道:“是孙秀青吧,不过玉罗刹又怎会妥协?”说着他微微摇头说:“最近我的人手都在应对穆叔的事,倒是没有多关注万梅山庄了。”
叶孤城自觉想多了,赶紧收回了各种联想,淡淡颔首说:“玉罗刹暴怒,离开了万梅山庄。”
宫九故作感慨地说:“看来孙姑娘还是孙姑娘,终究没做成西门夫人哪。”
“你以为,玉罗刹反对,西门吹雪就不娶孙秀青了么?”叶孤城说:“莫忘了,他的道即是‘诚’,诚于心。”
宫九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欢快地说:“玉罗刹这个老狐狸,这一次他恐怕都快要气死了吧,哈哈,合该他这辈子栽在他的宝贝儿子的手里!”
“他或许,果真是气死了。”叶孤城说,“据说,西方魔教教主暴毙,罗刹牌被他的败家儿子玉天宝失落江湖。”
55、更新更新
玉罗刹当然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西门吹雪气死的——叶孤城心知这便是银钩赌坊一系列事件的开场了, 却没料到会这么早就发动了:玉罗刹应该是早就打算要清洗一遍西方魔教了, 只不过临时有变,他在万梅山庄或许已忍无可忍,只得借“假死”来阻止西门吹雪娶孙秀青, 所以才把计划提前了……可是这个时候,绣花大盗都还没死呢, 决战紫禁之巅更不知被浮云到哪里去了……所有的事情难道都搅在一起了么?那陆小凤岂不要忙死了,叶孤城不厚道地暗笑。还有, 不知道宫九究竟是怎么想的, 又有没有插一手进去?
宫九闻言却是怔了怔,他似乎也没想到玉罗刹会玩这一手来逼西门吹雪,喃喃道:“嗯?玉罗刹怎么可能暴毙……”他又想了一会儿, 这才幸灾乐祸地摇头道:“如果他真的死了, 我倒想好好庆祝一番,然后接手他的西方魔教……可惜他绝对没那么容易死。不过这对我而言也算得上是件大好事了, 只因西方魔教必会有一番大动荡, 在这样要紧的关头,玉罗刹一定无法分.身来捣乱我的计划……真是天助我也!”说到这里,宫九已兴奋得眼睛发亮了。
一来没有了玉罗刹这个大威胁,二来还能借此事拖住陆小凤,宫九简直已看见了皇位在向他招手。
叶孤城见宫九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忍不住问:“你究竟有何计划?”叶孤城真是好奇很久了:宫九在飞仙岛上的日子里绝不是毫无作为的,他和他的下属们每天以灵鹫传讯,飞进飞出的, 想必是动作不小,叶孤城还专门关照过城主府的护卫们不要把宫九的那些鸟儿给打下来吃掉了呢。
宫九温柔笑道:“阿城,我的事,绝不避着你,穆叔已经坐了商船往飞仙岛来了,就在这两日内泊岸,我倒想听听他还有何可说的。”说着他眼神一厉,道:“敢背着我使手段,就算是我亲爹都不饶……竟能瞒我这么多年,他也算是本事不小了。”
叶孤城淡定地想着:宫九好像本来就有打算要解决他亲爹、那个悲催的、妻死子散的太平王吧……他正这么想着,宫九却是加了一句:“除了你之外,阿城,这世上我只为你一人破例。”
叶孤城心念一动,也不答话,只是牵了宫九的手,跨进了城主府去。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回来了。
叶孤城难得这样主动,宫九更觉兴奋了,眼见天色渐暗,宫九就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想着今晚或许可以这样那样,这样再那样……
不过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叶孤城牵着湿漉漉的宫九才走进城主府里,迎面就遇上了笑盈盈的柳娘,以及……平板脸的穆叔。
宫九顿时收了笑,柳娘倒是没察觉出气氛的凝固,快步迎了上来,说:“哎呀呀,阿九你怎么全身都湿了?怎么搞的,小心着凉!”说着她一叠声地吩咐侍从们去煮姜汤,又让宫九去沐浴更衣。
宫九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穆叔,这才淡淡笑道:“多谢干娘关心,我换件衣服就好了,不必忙了。”说着话锋一转,道:“穆叔到得可是早了些,出乎本公子意料之外啊。”
穆叔这才正眼看了看柳娘,或许是“干娘”这个称呼触动了他,而后他微微躬身说道:“托少爷的福,船行一路顺风。”
穆叔有时候会叫宫九作“少爷”,有时又是“公子”,其实宫九是很明白的:穆叔叫他“少爷”的时候,暗含着穆叔和宫九之母的渊源,有长辈这一层的意思在,彼此关系亲近很多,多是在日常生活中才作此称呼;而“公子”之称,则是以下属自居,表示了公事公办。
方才宫九已自称“本公子”了,穆叔却以“少爷”回之……宫九眸色微沉,却不动声色,说:“本公子先往更衣。”说着他看了叶孤城一眼,便随柳娘走了。
柳娘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和宫九抱怨道:“阿九啊,你这个管家怎么和个木头似的不爱理人啊……”
叶孤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宫九的背影,一言不发地径自往厅堂而去,穆叔平静地跟上,他的情绪就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待得叶孤城坐定,甚至还微阖了双眼养神,权当看不到穆叔这个人——宫九和穆叔的事,叶孤城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不要管的好,免得帮了倒忙。
穆叔静静地打量了叶孤城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方才我见城主府内尚有喜气未褪,城主府的管事还向我打听少爷的家世,城主和少爷……是否已喜结良缘?”
叶孤城睁开眼,淡淡地看着穆叔,不发一词,暗想:唉,他那个缺跟弦的奶娘还想套穆叔的话么?这位才是真正的老狐狸啊……
也不在意叶孤城的冷淡,穆叔续道:“我曾以为城主修无情剑道,少爷也只是一时兴起,你们两人若非好聚好散,便是生死相决……”说着他难得浮现了感慨良多的表情,幽幽叹道:“我怎么也料不到你们会两心相许,看来情之一字,当真难测。”
“情字难测,人心岂非更难测?”宫九的话音传来,他本人也随着这句话步入厅堂,此时他已换了一身白衣,又细细梳洗了一番,叶孤城恍然觉得现在的宫九真是像极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挽着一丝不乱的发髻,穿着连一根皱纹都没有的雪白衣衫,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睛锐利如刀锋……这才是那个杀伐果决的九公子,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宫九的变化之大,就连叶孤城都不禁感觉到了几分错乱,此时的宫九和之前的那个宫九好似全然不是同一人。
宫九的语调很冷,还带着嘲笑和绝情的味道,他盯着穆叔,杀意毫不掩饰,说:“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你已见过许多……竟然还敢来见我,而非寻地自绝,你当真是勇气可嘉!”自从那夜的药出了问题之后,宫九一方面退避飞仙岛疗伤,另一边却是紧急传讯心腹们架空了穆叔,收回了曾经下放的权力,更是杀了不少人……枉杀的或许也有不少,但于宫九而言,只要是他已不再信任的下属们,就都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
但穆叔却一直很平静,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很顺从地把权力都交了出来,每日都悠悠闲闲的,好像在养老一般。
在那之后,无论宫九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出更多有价值的内情了……直到穆叔说要随商船来飞仙岛,宫九便顺了他的意,毕竟穆叔照顾了宫九这么多年,且听听他还有什么解释。
只见穆叔并未在宫九的逼视下退缩半分,他竟是淡淡地笑了,说:“早在十多年前,阿媛死时,生死于我,就已再无分别。”
宫九的脸色变了,瞬时就惨白如雪,他的杀意也滔天而起,叶孤城知道宫九这是怒极了,只听他冷笑道:“那个名字,你也配叫?”
穆叔的双眼之中也泛出了怒意,他提高了音调回应道:“若是连我都不配,这世上就再没人配了!我与阿媛本就是青梅竹马,她本该嫁给我,这世上更不会有你……”
“住口!”宫九手扶腰间,已待拔剑,恨声道:“竟敢辱我先母,死!”话音刚落,宫九的剑影已骤然而出,如毒蛇一般朝穆叔的咽喉咬去。
叶孤城本是有些可惜,宫九太心急了,就算是等穆叔把话说完,再杀也不迟嘛……其实叶孤城是很想听完这个故事的,但他也明白,亡母的事就是宫九的逆鳞,就连叶孤城已确信宫九对他是真心诚意的,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去揭开“王妃之死”的真相呢,他就怕万一宫九发起疯来,那可就糟糕了……如今穆叔竟敢这样说,宫九不暴怒才怪了。
然而令叶孤城完全没想到的是,宫九的这一剑竟是落空了!
就在宫九出剑的一刹那间,穆叔脚尖轻点,已滑出几步开外,避过了那要命的一剑——穆叔的轻功居然堪称绝顶!
叶孤城立时站了起来,握紧了剑柄:不好,难道穆叔竟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可是叶孤城和宫九方才在海上大战了一场,两个人都损耗不小……不过叶孤城又很是确信,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只要他和宫九两相联手,天底下能从他们手底下逃生的人也没有几个,再说了,这可是在飞仙岛白云城,叶孤城的地盘之上,穆叔难道还能长出翅膀来飞走么?他就是再厉害也是没用的。
宫九亦是吃惊,他此时虽是实力有损,但已是暴怒出手,穆叔却能这样毫不狼狈地躲开他一剑……陡然生此变故,宫九猛地深吸几口气,忽而就冷静了下来,暂时停了手,他盯着穆叔,慢慢地说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能丝毫不露破绽,真是……给了我当头一棒呢,厉害。”
穆叔看了严正以待的叶孤城一眼,微微笑道:“你怎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既已只身前来飞仙岛,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说着他话锋一转,竟说:“或者你是不愿意让叶城主知你旧事?”
宫九傲然笑道:“你有什么遗言就说罢,挑拨离间是没有用的。”
穆叔也笑着,说:“你从来都是这样自负,一点儿也不像阿媛……”说着他也不等宫九的反应,续道:“阿媛和我本是西域外族之人,当初她改换身份使太平王倾心于她,更迎娶她做正妃,只是为了暗递军情罢了。当时的太平王还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他率军攻打我族,根本想不到就是他偶遇动心的枕边人令他一败涂地,从此失了争位资格,只能做个太平王。”
难怪,宫九长得这么好,原来是混血嘛……叶孤城默默地神游着。
宫九不说话,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内情,心里一时间生出了无数的想法,还待好好理清。叶孤城担心宫九再次被穆叔激怒,便走过去,握住了宫九的手。
一时间,宫九心中暖意顿生——两世为人,只要叶孤城永远站在他身边,从前的事其实他已不大在意了。
穆叔见此,神情微动,说:“我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叶城主会对你生情,就好像当年我也想不到,阿媛会真的爱上了太平王。”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阿媛杀了那个男人回来找我,只好改头换面,假扮了她留在族中的忠仆,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宫九目光锐利地扫过穆叔的脸,依旧看不出半分破绽,他半眯了眼暗暗寻思,还是不说话。
穆叔接着说:“太平王争位失败,本就有些不甘心,新皇登基后更是没到两年就驾崩了,换了个十几岁的小娃子做皇帝,更是处处防着他们这些皇叔们,于是太平王郁郁寡欢,连带着阿媛也不开心。我就以这个忠仆的身份劝阿媛回到族里去,还说……有人一直在等她,可她竟不答应。那时你已九岁了,阿媛又怀了孩子,若不是因为你们……她或许就愿意和我走了。”
宫九终于摇了摇头,说:“你根本不懂她,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穆叔笑道:“你说我不懂?真是笑话……阿媛是怎么死的,你知道?”
叶孤城听得心里一跳,他看向宫九,但宫九却没有怎样,他依旧很冷静,很自负地笑着,说:“难道我会不知道么?”前世他确实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当然是知道的。
“啊,你或许是知道的,”穆叔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恶意,说:“太平王偶然发现了蛛丝马迹,阿媛居然不愿意再骗他……后来,你亲眼所见太平王杀了阿媛,父母相杀,所以这么多年来其实你根本就已经是个疯子……”他转而看向叶孤城,笑问:“叶城主知道他的真面目么?你若是知道,就不会站在他身边了。”
宫九的表情虽然毫无变化,但叶孤城感觉到他的手已微微颤抖了起来,情之所系,自是感同身受,叶孤城便说:“我已知晓,你确实不懂。”这种时候当然要力挺他的好基友嘛,再说了,叶孤城本来就是什么都知道的。
穆叔不相信——宫九如果显露了他的真面目,叶孤城要是还会喜欢他,那可真是奇了怪了。他笑着说:“是么?你们都是这般自负……”那我也就放心了,他默默地在心底里加了这么一句,忽而退后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道:“你们两人联手,我是断无生机,不过也无需你们动手。”话语至此,他的嘴角已沁出了血来。
宫九定定地看着穆叔,半晌后,他笑了,说:“你在算计我。” 联系前世今生,宫九已经大致对穆叔的谋划有了头绪。
穆叔说:“我快死了。”他已经用内力自断心脉,很快就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她了。
宫九却说:“死人未必就不能算计。”
穆叔避而不再提算计的事,他的双眼渐渐涣散了起来,笑着喃喃道:“你说,这一次我赶在那个男人之前去见她,她会不会选择我?她本来就该选择我的,我明明总是最早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把他的双手插.进了他自己的双眼之中,而后向外撕扯,竟生生地将他的脸皮扯了下来……这脸皮之下,原来竟还有另一张脸,依稀可见俊美的颜色,却是布满了血迹……这已不是易容,而是换脸,因为易容之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过宫九这么多年的。
因是换脸,所以除了双眼所在,别处都是毫无缝隙的。叶孤城默默撇开眼,这简直就是恐怖片了,真伤眼啊……
宫九倒是丝毫不为所动,他细细地打量着穆叔的脸,竟还点头赞道:“好手艺!这给你换脸之人技术远胜于我,难怪我看不出来。”
穆叔的双眼如今已是两个血洞了,看起来渗人得很,只听他幽幽地叹道:“今日的我,孰知不是来日的你……情之伤人,远甚于刀剑之利。”
56、更新更新
说完最后的一句话, 这个借用了“穆叔”的身份近二十年的、至今仍不知姓名的人就这样死了, 他的脸上血淋淋的,却又带着几分笑意,分辨不出是满足、释然, 抑或是诡异的笑。
叶孤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又理不清头绪, 那人临死前似乎暗指了宫九的结局也会和他一样是“为情而死”的,现在这话听起来虽是荒谬得很, 但叶孤城却不由得便联想到宫九“原本”可不就是因为沙曼和陆小凤的“私情”才会死得那么诡异的么?思及此处, 叶孤城不禁有种心惊胆跳的感觉……要不要这么逆天啊,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殊不知事实上宫九也想到了这一点,上辈子这个所谓的穆叔死得很蹊跷, 以他方才展现的武功来说, 他本来是不可能在那次意外里身亡的,但他偏偏就死了, 那么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是一不小心还是故意殉情?这些都已经没办法知道了。
不过呢, 宫九倒也确实有印象,穆叔和沙曼好像还真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联系,当时的宫九十分自负地不去在意,现在嘛……其实他仍旧不怎么在意,就算上辈子穆叔真的操纵了沙曼, 最终导致了宫九的败亡,但那又如何呢?重生一世,宫九依旧是自负的——他得天眷顾, 根本不惧任何挑战,而更重要的是,以穆叔的老谋深算,或许确实可以影响和挑拨沙曼与宫九之间的关系,但叶孤城却不是沙曼,宫九相信他自己的本事,也相信叶孤城。
这般稍稍想了一会儿,宫九就放开了,总之以后见招拆招便是了,根本没必要为了些许捕风捉影的事而猜疑顾虑,那样说不定反而就落进穆叔的陷阱里了呢——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本来是好好的,却要整日里思来想去、疑神疑鬼的,没事也变成有事了,反倒不妙。
于是宫九便满脸轻松地牵着叶孤城走近那具尸体,凑近前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才“啧啧”了两声,傲然笑道:“不错,经此一事,这换脸的诀窍我也弄懂了,就连易容术都能借鉴着更进一步,本公子果然是天资卓绝啊。”
叶孤城的眼角一跳,一时间只觉得十分无语,又听宫九讪笑着说:“阿城,他死在这里,倒是弄脏了你的地方……”
眼见宫九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叶孤城不禁微叹了口气,便拉着宫九出了厅堂,挥手让侍卫侍从们进去处理“后事”,他们两人就往院子里去了。
宫九见叶孤城似在思考些什么,便安抚地笑道:“阿城你莫要担忧,人都死了,无论他有什么鬼蜮伎俩,那都是奈何不了我的,不要为此扰了我俩的好心情。”
叶孤城暗想:那可不一定,宫九这么自负,他绝对不可能想得到,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他最后会因为沙曼那个女人而被陆小凤给解决了……自负绝对是要不得的啊!
叶孤城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对宫九说:“那夜你吃了毒栗子,他与我单独说了一些话。”彼此隐瞒才是爱人之间的大敌,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既然搞不清楚穆叔在打什么主意,干脆就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免得徒留隐患。
宫九果然是收了笑,正色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果然如此,看来那人就是想用宫九身边的人来对付他。
叶孤城十分简洁地说:“他说令堂当年是自尽的。”
其实当初穆叔并没把这件事告诉叶孤城,他故意模模糊糊、说得不清不楚,而这件事偏偏又是宫九的逆鳞,如果叶孤城去向宫九求证的话,只怕反而要糟。但叶孤城本来就是知道真相的,又何必遮遮掩掩呢?若能趁此机会把这个巨大的毒瘤从宫九的心底里挖掉,那才真叫“因祸得福”呢。
似是完全没料到叶孤城会这样直白,宫九呆立了片刻,这才应了一声:“哦!”如果他原本不知真相的话,乍听此言,倒真有可能要发疯的,不过现在的宫九自然是不会的,他反倒是暗自哂笑——原来穆叔也不过如此。
但叶孤城见宫九没反应,担心他是被打击到了,连忙说:“他的话,你信?”不信也没关系,可以慢慢求证嘛。
宫九看着叶孤城,微微笑道:“他的话我不信,但你的话我信,所以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叶孤城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不禁想到:眼前的这个无比正常理智的家伙……还是宫九么?随即他又想——难道哥的影响力真的这么大,能把变态都给掰正常了?这世界果然还是玄幻的。
宫九既觉得他已大致想透了穆叔挑拨意图,便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儿去,转移了话题,说:“穆叔这事也算尘埃落定,倒是绣花大盗的事就要真相大白了,阿城,不如我们就搭这一趟商船回去,凑个热闹?”
叶孤城虽然总觉得穆叔这事还没完,但此时也只能暂且将之压到心底,容后再议了。他微微颔首同意了宫九的安排,反正去看陆小凤的热闹嘛,他当然是喜欢的,刚刚看了个恐怖惊悚片伤眼,之后来个侠探破案剧权当洗洗眼也不错。
事实证明宫九和叶孤城绝对是受上天眷顾的,一日船行,他们到岸下船之后,本来是打算先到客栈里修整一番,等查到了陆小凤的行踪之后再去看好戏的。
谁知他们俩才将将跨进客栈的后院里,就看见了一堆人。
这一堆人里包括了被绣花大盗绣瞎的好几个武林上响当当的人物,还有欧阳情、沙曼……以及公孙大娘。
再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原来这场终结绣花大盗的大戏正在此地上演着。
那一群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他们围着的一间客房里不断地发出“轰轰”的声音,明显是有两个高手正在里面决斗——那自然就是,陆小凤和金九龄。
陆小凤在沙曼的引导下找到了公孙大娘,他们彼此一对证,便明白了金九龄才是真正的绣花大盗。
可是金九龄是谁?他曾经是名动天下的六扇门总捕头——他不知抓过多少人,那么当他作案的时候,又怎会留下证据呢?
所以陆小凤只得和公孙大娘联手做了一出戏,两人先是大打出手,陆小凤赢了之后就让公孙大娘服下了散功的药,然后把她当做绣花大盗擒拿归案,交给了金九龄……再然后陆小凤就离开了,那么金九龄会怎么做呢?自然是将罪名全都推到公孙大娘的头上,再将她灭口了。
但金九龄没想到的是——虏攀撬蟹磁傻淖畲罂诵牵核詈笫值靡獾叵蚬锎竽锍腥狭怂攀钦嬲男寤u蟮粒砸晕蝗四芴剑欢叫》锲涫挡19焕肟炊四切┫棺痈呤置抢刺沽说母呤郑ψ匀桓说茫且运撬镜奈恢闷脑叮阋越鹁帕涞纳詈窆aσ膊炀醪怀觥
或许这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
不过莫忘了,唯有金九龄才知道薛冰的下落,所以陆小凤不得不答应他,和他一对一、来一场生死决斗。
金九龄的武功之高远超众人的想象之外,然而他因急于脱身,竟选了一把大铁锤做武器,而陆小凤则是反其道而行之,选了绣花针。这样一来,金九龄的内力消耗便远甚于陆小凤,观战的一群人都露出了笑容——这胜负应是定了。
便在此时,公孙大娘不经意地一撇头,就看到了宫九和叶孤城——没人知道他们已看了多久,其他的人论武功修为都差了太远,而公孙大娘内力受制,更是没法察觉。
宫九也正好看向公孙大娘,四目相对,他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很温和,却令公孙大娘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
忽然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原来是金九龄砸破了墙壁蹿了出来,尽全力施展轻功准备逃走,公孙大娘下意识就想追上去,可才一提气就泄了,不禁急得跺了跺脚。
说时迟那时快,宫九就站在叶孤城身边,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却是忽而反手拔出了叶孤城身侧的佩剑,如风似电的白影一闪而过,下一刻,金九龄怔怔地站着,他的心口上露出了半截闪亮亮的剑尖。
宫九的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优雅、潇洒,也美得不可思议。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金九龄缓缓回头,他看见了宫九,他的双眼微微睁大,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宫九已抽出了那把剑,所以金九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宫九当然不会让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金九龄倒下了,死不瞑目。宫九从怀里取出一块白绸来,仔仔细细地擦去了剑身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就好像对待爱人一般温柔——因为这本就是他的爱人的剑,爱屋及乌。
陆小凤一脸菜色,他颤抖着手指着宫九,说:“你……你怎么就杀了他……他还没说出薛冰的下落呢!”
宫九转过头来看着陆小凤,微微笑道:“我已派人把薛姑娘送回神针山庄了。”这种卖人情的好事,又是举手之劳,做一做也无妨,更何况神针山庄的实力还是很不错的。
陆小凤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猛地蹦了过去拽住宫九的手臂摇晃了两下,大笑道:“宫九你果然够朋友,哈哈!”
宫九笑而不语,他轻巧地挣脱了兴奋的陆小凤,走回叶孤城身边,无比自然地把剑插回了叶孤城身侧的剑鞘里。
“……”叶孤城表示无语,宫九明明可以用自己的剑,却偏偏要用他的,这不是显摆是什么?
围上来的众人显然都被这种显摆给震惊了。陆小凤回过神来,他无比敬佩地看着宫九——如果他敢去碰西门吹雪的剑,保证会被戳上几十个窟窿的……咦?好像有些不对啊这种类比……
叶孤城却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另一边,他淡淡地说:“公孙大娘?”
此时的公孙大娘已显露了她的真面目,她绝不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妪,反倒是个绝美的女人,一个灿烂如朝霞、高贵如皇后、绰约如仙女的美丽女人。甚至就连她身上所穿的衣服,都仿佛不是人间所有的,而是天上的七彩霓裳。
只有穿着这七彩霓裳,公孙大娘才能把她的剑器威力发挥到极致——这就是美的力量。之前为了迷惑金九龄,她已经和陆小凤打过一场了,是以这身衣服还来不及换下。
公孙大娘的年纪明明已不轻了,但她站在沙曼、欧阳情等年轻美人的身旁,非但丝毫不显逊色,反倒如凤似凰,堪当万美朝拜。
她微微一叹,险些把在场的男人们的心都叹碎了,只听她幽幽地说:“白云城主,前番误会一场,我深感歉意。”
叶孤城暗自冷笑:如果宫九真的被毒死了,道歉还有什么用?所幸宫九足够厉害才会没事,说真的,要是当初吃栗子的是叶孤城,恐怕都已经完蛋了。他冷着脸,手已搭在了剑柄之上。
陆小凤连忙挡在中间,苦笑着说道:“这个……既是误会,还请城主宽怀大量……此次全赖大娘帮忙……”
叶孤城不为所动,冷冷地说:“如今你内力被制,我从不趁人之危,我会等。”上次他和公孙大娘比剑没个结果,那是不符合剑圣白云城主的风格的,他这绝对不是在秋后算账、为基友报仇什么的。
“好,”公孙大娘傲然应道:“能与剑圣一战,虽死犹荣。更何况……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陆小凤苦笑连连,却已不好再劝了,只得一个劲儿地向宫九使眼色。
宫九不理会陆小凤,而是淡淡笑道:“如此,惟愿大娘早日康复,可堪与城主一战。”说着他牵了叶孤城的手,两人向外走去,却又回头加了一句:“大娘的糖炒栗子,滋味甚美,真叫本公子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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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客栈已经被陆小凤和金九龄打得破破烂烂的, 肯定是没法住人了, 所幸宫九的产业多不胜数,随便都能再找个房子来住,这完全不成问题。
而事实上, 陆小凤更应该庆幸的是,宫九现在心情极好, 否则这个爱惹麻烦的小鸡又打烂了九公子的客栈……不让他赔得眉毛全部掉光才奇怪了。
不过呢,九公子的损失当然总是由别人来赔付的, 金九龄虽然是死了, 但绣花大盗的那些财富嘛……宫九连薛冰都找到了,还会找不到钱么?薛冰能回到神针山庄去,那是因为九公子另有所爱了;但很不巧的是, 钱这种东西, 九公子和他的心上人那都是很喜欢的,而更巧的是, 黑吃黑才是这世上来钱最快的活计。
身为这世上最富裕的人, 九公子绝对是黑吃黑的第一把好手,叶孤城对此非常满意:还有什么能比有一个会赚钱、还会把赚来的钱都给他的好基友更爽的呢?
他们两人手牵着手、亲亲我我地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别院,沐浴小憩一番,天色便已暗了下来。
溶溶月下,幽幽庭院中, 宫九和叶孤城正在一边赏月一边执棋对弈,说不出有多么的闲适潇洒。
再度落下一子后,宫九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满院的宁静祥和气氛, 问道:“阿城当真有心要与公孙大娘决一死战?”
叶孤城也落了一子,淡淡道:“自然。”
宫九笑眯眯地说:“是为了要帮我报那颗毒栗子之仇么?”叶孤城默然不语,任由宫九荡漾去,不过宫九只得瑟了一会儿,便收了笑,轻叹道:“可是我却担心你……”
“你认为,我会输?”叶孤城不动声色地问。
“当然不会,”宫九喟叹道:“然高手决生死于毫厘之间,同归于尽者更是比比皆是……”他说到这里,忽而就收起了感慨怅然的语气,肃然道:“其实我常常在想,就连初学武功的小儿都懂的武道至理——唯快不破,究竟有没有破法?”
叶孤城顿时大生兴致,说:“你如何看?”按理说,武学之中快慢相克,明明还该有像太极那样的以慢打快的绝技才对的,不过这个世界上的武林高手们都是比快的,越快越好,根本没人会去想“慢”,那说出来都会被旁人嘲笑的……不过宫九这么奇葩,说不定他能想到呢?
宫九却是微微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到。不过快之一字,终有人力之极境,以你我如今修为,世上无人敢称更快,但却有相近者,譬如玉罗刹、陆小凤、西门吹雪、公孙大娘,还有,武当木道人也是深不可测的;以及……我的师父。”说到这里,宫九双目灼灼,续道:“若与他们决斗,难道都要以死换死?再者说,我们如今的境界,果真就是武道极致么?天外有天……说不定只是我们还未曾突破某一界线罢了。”
叶孤城稍稍点头赞成,说:“我亦作此想,唯有突破一说,至今毫无头绪,只能与高手相决,以其于生死之间悟道。”
宫九顿时垮了脸,苦口婆心地说:“阿城……西门吹雪走的就是这条路,难道你也这样想?须知命只有一条,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悟什么道呢?”其实一直以来,宫九对这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武道觉悟都是最无奈的,他就担心叶孤城哪一天突生兴致就跑去决斗了,这可真是要了命的。
叶孤城见宫九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又觉好笑,又是感动——终于有人可以理解哥了!其实他也是惜命的,一点儿都不赞成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但偏偏原本的叶孤城是那样的,西门吹雪也是那样的,甚至人人都以为他“还”是那样的,所以他才不敢暴露啊……
于是叶孤城淡淡地笑了,说:“我懂。”
宫九被叶孤城的浅笑给晃花了眼,他大力地眨了眨眼,这才暂且收回了他的心猿意马,接着劝说道:“你虽说是懂的,却还不是要去决战?阿城,若不是怕你生我的气,我方才就想跟踪他们,待得陆小凤一走,就趁人之危把那个公孙大娘给解决了,才不让你去和她比剑呢。”
叶孤城说:“对手难求,何必浪费?比剑之时,你与我同去?”
宫九连连点头道:“我当然是要陪你的……”不等他说完,叶孤城便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那便是了,有你在旁,我必性命无忧,何不尽情一战?”
“……”宫九微微瞪大了眼,看着叶孤城说不出话来。他家阿城的意思难道是……让他在最后关头帮忙?虽然宫九是乐意得不行,但叶孤城难道不会觉得他不光明正大而生他的气么?
叶孤城淡定地浅饮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西门吹雪的剑道是诚,我却不是;他是以命求道,而我却是惜命的。”说着他看着宫九,道:“我早知你的真面目,反倒是你没有看清楚我。”
宫九怔愣了半晌,终于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猛地扑了过去抱住叶孤城,笑道:“阿城,你总能给我太多惊喜,我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来看清你……”他说着就在叶孤城脸上吻了一记,道:“从前我有很多事都不敢告诉你,只怕你觉得我阴险,原来是我多想了么?”
叶孤城感觉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热,语气却依旧淡定地说:“成就是王,败就是贼。”阴险有什么关系,这年头腹黑才是王道嘛。
宫九闻言,把脸埋在叶孤城的肩窝里闷闷地笑了起来,良久才说:“阿城,原来如此,那么我才是你的知己呀。”也对,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叶孤城,不然上辈子他又怎么会去紫禁之巅决战的……叶孤城并不是西门吹雪,他们本就是不同的。
叶孤城撇开脸,坚定地说:“你不是知己,是夫人。”
宫九笑得险些岔了气,他凑近叶孤城的耳边,暧昧地说:“如此……就让夫人来疼你……”
“……”
今夜月色正美。
而另一边厢,当时公孙大娘眼看着宫九和叶孤城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携手离去了,眼神暗了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对于公孙大娘来说,明显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来办,那就是解决她的红鞋子组织里的那个和金九龄相勾结的内奸。
由于公孙大娘为了帮陆小凤而服药散了功,陆小凤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要帮公孙大娘去解决内奸的事。
只是小小地用了点儿计谋,那内奸、也就是红鞋子的二娘就自己跳了出来,最终她认罪自尽,陆小凤也终于算是圆满解决了绣花大盗的事,他心里思念薛冰,便决定往神针山庄而去。
不过……浪子就是浪子,陆小凤这才和薛冰分开多久啊,他身边就多了一个沙曼,还和欧阳情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来桃花债啊,陆小凤大概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的。
对此,公孙大娘嘲讽地笑道:“见了八妹,她不拧掉你的耳朵才奇怪了。”薛冰就是红鞋子组织的八妹,金九龄之前之所以要抓走她,就是怕薛冰破坏了他嫁祸公孙大娘的计划。
陆小凤闻言缩了缩脖子、皱了皱脸,却又洒脱笑道:“这一次她能够安然无事,就算她真生我的气,我也会心甘情愿地送上耳朵给她随便拧的。”
公孙大娘了然地点头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女人缘了。”甜言蜜语和死皮赖脸绝对是对付女人的利器。
陆小凤笑纳了这个夸赞,却又忍不住叹气道:“大娘真的要去和叶城主决一死战么?”
公孙大娘的眼神很亮,只听她自信地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会输?天外飞仙……我早就想要与之一较高下了!”再说了,难道她会没有后手么。
陆小凤叹气叹得更大声了,说:“我确实无法预料这一战的结局,不过你可莫忘了,叶城主的身边还有一个宫九,他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我从来也搞不懂他……但你们却又都是我的朋友,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人出事。”但既然是高手决斗,不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公孙大娘有意避而不谈此事,皆因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她便微微笑着说:“无论如何,此战已不可避免,这是江湖事江湖了的规矩,我既是卖了有毒的糖炒栗子给他们,就得接下这个因果。”不过她从不爱按规矩来做事,这次说不定还会弄出更多的因果来呢。
陆小凤点头说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只是……我本来还想从中调和一番,可惜这和事老终究是做不成。”
公孙大娘心里不屑,道:“你总是这样爱管闲事,你可知道,若是那天买了我的毒栗子的人不是叶城主和宫九,那就会是你,此时你早就是只死凤凰了,还想当和事老?”再说了,想杀老娘有那么容易么?她才不需要和事老呢。
陆小凤的笑脸僵住了,以他的智慧当然听出了公孙大娘的言外之意,是以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好吧,这件事我管不了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罢。”
公孙大娘轻“哼”了一声,说:“这你大可放心,你和我是必然能够再相见的,还是去和你其他的好朋友们告别罢。”
陆小凤走了,他踏上了北去神针山庄、见薛冰的路。他不可能去找宫九和叶孤城告别,一来陆小凤找不到他们,而来他也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事。
但陆小凤还是在心里为公孙大娘叹了一口气,或许她是真有后手罢,但宫九又岂是好惹的?陆小凤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沙曼,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薛冰看到沙曼时的反应了,不禁再度叹了一口气。
公孙大娘的自信自然是有原因的,她所服的散功药本就是她自己配的,此时她吃下了解药,不多时就已完全恢复了。正值夜半,公孙大娘换了一身不那么耀眼的衣服,轻巧一跃,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踏瓦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豪华大气的院落里。
“竟然是公孙大娘芳驾前来,当真令本世子惊喜啊,大娘这是有心要与我们合作了么?”
“世子既有诚意,合作也可,但你们要先帮我解决一个麻烦。”
“大娘请说,我南王府必尽全力。”
“我将与白云城主约战,要借南王府数百名强弩侍卫一用。”
“……”
“怎么,不行?你们南王府的强弩侍卫,不是号称绝杀天下高手的么?”
“此事……或可详谈,大娘请入内。”
58、更新更新
是日正午, 宫九和叶孤城才将将醒转, 正在你侬我侬、悠闲自在地用着饭呢,就收到了一封由之前的那家客栈的老板转送来的战帖。
——后日巧逢十五,每至月圆, 剑欲饮血,诚约城主于城西断崖一战, 申时相待。公孙。
“好大的口气,”宫九捏着那战帖, 冷笑着说:“她这是等不及要送死了。”
叶孤城沉吟片刻, 说:“似有蹊跷,或许她真有所恃?”
宫九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暂且不知, 不过消息很快就到, 我倒要看看她有何倚仗。”
叶孤城微微颔首,继续淡定地吃东西, 有宫九这么逆天的存在, 他才不担心呢。再说了,原著里的公孙大娘应该就是死在叶孤城手里的,他这可是顺应天命,剧本大神都应该帮他的吧。
他们两人才用完午膳,消息就已到了, 然而出乎叶孤城意料之外的是,宫九居然也微微变了脸色,说:“原来公孙大娘竟是和南王府做了约定, 想借南王府的强弩侍卫来围杀我们。”
叶孤城对此也是颇为惊讶的,他忽然就想到,说不定原著里南王府就是招揽过公孙大娘的,只是既然叶孤城已答应与他们合作、与西门吹雪约战紫禁之巅了,那么公孙大娘的用处就不大了,再加上为了保密……所以公孙大娘就死了。
可是这一次,叶孤城非但不与南王府合作,之前他还和南王世子不欢而散了,而公孙大娘呢,她为了要应对叶孤城和宫九的“寻仇”,反倒是去和南王府合作了……这世事变化,果然不是凡人尽可预测的。
叶孤城看向宫九,问:“你有何打算?” 强弩围杀什么的还真是够狠的,不过这消息既然已经为他们所知,那也就不存在威胁了。
宫九闭眼沉思了半晌,忽而就笑了起来,说:“好极了,正好趁此机会、推波助澜……原本我还打算多费一番工夫的,他们却是自己送上了门来!”说着他凑近了叶孤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孤城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盯着宫九看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应道:“那便依你所言。”变态的计划……果然也是变态的!
两日时间转瞬即过,此际已近傍晚,红霞漫天,城西断崖处,晚风习习。
公孙大娘的身上又穿起了那七彩霓裳,就连漫天的红霞都为之失色。她手执双剑,后缀彩带摇曳垂下,乍见之下,恍若神女。
静静地注视着两个白衣男子携手上了这断崖,公孙大娘挑起了一个艳丽的笑,不出片刻,宫九和叶孤城就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眼前十步远处。
公孙大娘浅浅一笑,悠然说道:“叶城主和九公子好生恩爱,当真令人钦羡……不过两位携手前来,这是要以二敌一么?”
宫九不屑笑道:“就你,也配?”
公孙大娘微微沉了脸,冷笑道:“我确是不配,不过……两位上崖之后,通往这断崖的唯一道路已被南王府的强弩侍卫所围,倒不知他们配不配领教两位的神功绝学?”
叶孤城冷冰冰地说:“目的?”
公孙大娘这才又缓和了脸色,笑盈盈地说:“叶城主和九公子俱是人中豪杰,想必是不愿意为我这么个教坊舞女陪葬的,而南王府又早有诚意招揽叶城主,说不定……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共商大计?”
宫九大笑了两声,说:“谋朝篡位的大计么?那就不劳烦大娘了,本公子自会与南王府相商。”话语至此,宫九忽然低喝道:“杀。”
叶孤城剑已出鞘。
公孙大娘的脸色变了,她一边出剑相迎,一边恶狠狠地威胁道:“宫九!你可不要打错了算盘,南王府的强弩侍卫们只认我,若是见着了我的尸体,那可就是万弩齐发、玉石俱焚!”公孙大娘早就想过这种情况了,所以才说服了南王世子不要亲自到场——世子身份金贵,为防意外……于是即便宫九他们想要和南王府协商合作,也必然是要通过公孙大娘的,怎么竟敢要她的命?
宫九笑而不语,退至一旁观战,只见叶孤城和公孙大娘两个人:一人纯白、一人七彩,俱是剑出呼啸、迅疾如风——公孙大娘已破釜沉舟,使出了她的最强绝技,果然是“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不愧是公孙剑舞绝天下!
人世间应当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剑舞了,断崖之上,剑影缤纷缭乱,彷如万千道彩霞从天而降,公孙大娘的剑道,就是美!以天下之至美,为杀人之利器。
叶孤城则是完全放空了思绪,平静而淡然地接下了公孙大娘的一招又一招,就仿佛是在拿公孙大娘来锤炼剑招,空灵归一、剑心我心。
这真是惊天动地的一战,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直教旁观的宫九看得眼中异彩连连,这样的高手对决,于武道中人来说简直就是饕餮盛宴。
公孙大娘的人和她的剑舞都美得动人心魄,宫九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仿佛要把那一招一式都刻在脑海深处一般——难道他已被这“美人如玉剑如虹”所吸引了么?
直至日沉苍山,圆月升空,这场决战才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当是时,公孙大娘真如绝丽天女,而叶孤城却似飘渺飞仙,顶尖的剑客两相而遇……究竟孰胜孰败?
另一边厢,决战的断崖下,南王府的数百强弩侍卫们严正以待。
即使天已黑了,这些强弩侍卫们的眼神却依旧锐利无比,他们一动不动地列阵等候着,等待命令——今夜,南王世子已将强弩侍卫的控制权暂交公孙大娘,于这些强弩侍卫们而言,要么公孙大娘一声令下、或是见着了她的尸体、更或者完全见不着她了,那么就是万弩齐发:这世上已不知有多少高手死在他们的强弩之下了,纵使他们单独一人的武力恐怕还抵不过武林高手的半招,但只要他们聚在一起,就能成为所有高手的克星。
皎皎的月光映照着下崖的路,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两道人影缓缓而来。
当先走近的,是一个绝美的女人。
她穿着七彩霓裳,手执缎带双剑,声音仿佛银铃一般遥遥传来:“收队,回府,与世子复命。”
强弩侍卫们整齐地站了起来,在首领的指挥下列了队,秩序盎然地往南王府而去,竟没发出一点声音,可见训练有加。
随即,那女人回眸一笑,娇滴滴地说:“叶城主,后会有期。”说罢便跟上了那些强弩侍卫们,摇曳生姿地走远了。
叶孤城默然无语,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依稀可见是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眉目俊俏,却是毫无动静。
之前在断崖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公孙大娘回到南王府时,虽已是后半夜了,因焦虑而彻夜未眠的南王世子仍旧热情地迎了上去,先是无比关切道:“见得大娘安然无恙,本世子方可安心啊。”随即又问:“敢问大娘,那白云城主可答应与我们合作?”
“当然,”公孙大娘柔柔地笑道:“世子有所不知,今夜得以功成,当真是天助我也。”
“哦?愿闻其详。”
公孙大娘收了笑,肃然道:“之前我们想以强弩威胁,而令白云城主俯首,当真是大错特错!似他这等绝顶高手自有铮铮傲骨,断崖之上,我才刚刚将强弩侍卫埋伏一事说出,白云城主就已对我出剑……”
南王世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毕竟这个“大错特错”的计划也有他一份,是以他顿了顿,才续道:“啊……既如此,大娘又是如何说服白云城主的呢?”
公孙大娘得意一笑,道:“想必世子清楚,白云城主之所以要与我为难,皆因之前的一场误会,当时我卖了有毒的糖炒栗子给他,和他的情人。”
南王世子颔首道:“确是如此,但大娘你不是说他们并未中毒么?那白云城主的情人……”说到这里,南王世子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他用一种牙疼的语气说:“据大娘所说,是个武功厉害的男人?”
“确实如此,”公孙大娘细细地解释道:“不过原来那一夜,就连我也被他们给骗了,白云城主的情人确实已中了毒,只是他功力深厚,强自压下不让我看出而已。然而这些时日以来,他们求医问药、费了颇多工夫,也还是无法解除我的独门剧毒,所以……才有了今夜的约战。”
南王世子听得眼睛发亮,笑道:“太好了,如此……白云城主就必要为我们所用了!”说着他又有些顾虑,问:“不过这可是谋反夺朝的大事,单以他情人的性命来做筹码……分量会不会不够?”
公孙大娘笑眯眯地说:“世子但请放心,以我的阅历来看,白云城主很是着紧他的那个情人,他们两人情意深重,叶孤城是绝不会对他弃之不理的。再说了,若非当真有情,以白云城主这般孤高的顶尖剑客,又怎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南王世子连连点头,说:“有理!大娘此番助我南王府再得强援,果真是天赐贵人!”可他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说:“那么……解药的保管……不知大娘有何章程?万一白云城主强抢或是使人偷窃之,只怕……”
南王世子当然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公孙大娘,如今相当于是公孙大娘控制住了叶孤城,南王世子又怎么可能放心?自然应该由他们南王府来掌握一切才是最为保险的。
可公孙大娘却是撇了撇嘴,傲然笑道:“我的独门剧毒,自是没有解药的……就算那人功力深厚,能将毒性压制住一段时间,最终也只有必死一途。可笑以白云城主的阅历,竟为情字所困,徒抱希望,为我等所胁。”
南王世子闻言,眼神闪烁了片刻,这才微微笑道:“如此……此事可当真要守口如瓶啊。”其实这样也好,待得事成之后,还能让这两大高手自相残杀,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南王世子简直都要佩服他自己的心计谋划了。
“那是自然,”公孙大娘正色道:“这般要命的消息若是走漏了半分,莫说白云城主不会再帮南王府,他必会立时与我们翻脸……如此高手,会在暴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我也未必能挡。”
“大娘请放一万个心,此事既已入我之耳,就绝不会再出我之口。”南王世子承诺到,随即又说:“约莫还有半月时光,我们便要出发前往京城觐见天子了,到时大娘单独献舞……烦请好生准备一番。”
“献舞一事绝不会出纰漏,我们的谋划精妙,皇位手到擒来,只盼到了那时……世子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本世子言出必践,若我毁约,大娘可亲取我头!”
公孙大娘与南王世子商议得当后,便在南王府专门为她准备的客房中住了下来。此时天已见亮,公孙大娘只稍稍休憩了一番,便径自换了一身衣服、又简单地遮掩了一下容貌,就背着个小包袱从后门离开了南王府。公孙大娘不过是南王府请来的帮手,南王府并不能约束她,事实上也没必要去约束:江湖中人本就是来去自如的,这个道理南王世子他们自然是明白的。
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往后怎样,还未可知呢。
才出了南王府,公孙大娘就骤然用出了轻功,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就算有人想盯梢……也实在是追不上,只得作罢了。
不多时,公孙大娘便来到了一座僻静而淡雅的院子里。
时值正午,叶孤城静静地坐在院内亭中闭目养神,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脸朝下的白衣人。
“……”公孙大娘默默地看了看那个显然是被随手扔在一旁的白衣人,哀怨地向叶孤城抛了一个媚眼,细声细气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呢……真是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叶孤城撇开脸,淡定地说:“你大可自去好好地怜惜她一番。”
是“她”而不是“他”,原来,这个脸朝下的白衣人,才是真正的公孙大娘。
59、更新更新
原来, 真正的公孙大娘, 早在断崖之上就已死了。
叶孤城的天外飞仙终究还是更胜一筹,在一瞬之间无比绚烂的剑光之后,万花凋零、群芳失色, 公孙大娘一代佳人就这么魂魄渺渺了。
而在那之后“回到”南王府的公孙大娘,自然是宫九易容假扮的。
此时的宫九, 眼见叶孤城虽然仍旧是一脸淡定,但再看看那脸朝下的尸体……宫九就知道叶孤城的心里其实没那么平静, 说来以叶孤城的喜洁, 还能把这具已经没了脸皮的尸体给抱回来,实在已是很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宫九不禁轻笑了起来, 然后花枝乱颤、妩媚生姿地走进了亭子里, 放下了包袱,径自坐在了叶孤城的对面, 无辜地眨了眨眼, 随即就伸出手去摸上了他自己的鬓边发线……只见下一刻,他便仔仔细细、无比小心地把紧贴在他脸上的、不属于他的那块面皮给揭了下来。
这公孙大娘的面皮上甚至还带了些血迹,宫九无比自然地打量了几眼,眉角一挑,语气中带着点儿嫌弃地说道:“若非当时天色已晚, 以我的剥皮手艺……何至于此?看来这张脸还得好生硝制一番。”
见此情形,叶孤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不休,他立时站起身来就要回房去——现场版的“画皮”啊……真是太伤眼了!这个玄幻的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惊悚的风格!
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宫九连忙也站了起来, 他一只手还捧着那块脸皮,却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想去抱叶孤城,只听他语气暧昧地笑道:“阿城你要去哪里?往后未免南王府怀疑,我们可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够常常亲近了……何不趁着今日天气晴好……”
叶孤城一把拂开宫九的手,冷着脸,寒声道:“离我远点。”对着一张死人脸,还天气晴好呢,根本就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叶孤城直接大步走远了。
宫九半眯了眼看了看叶孤城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脸皮,终于幽幽叹道:“这可真是……红颜多薄命啊……”说着他转而走向了另一边的药房,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处理一番,只怕这张脸皮就要开始腐烂了,那可就真糟糕了。
至于地上那具尸体嘛,自有宫九的那些神出鬼没的下属们会来好好处理的,毕竟在不远的未来……这尸体或许还会有大用处都说不定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宫九才神清气爽地从那药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块制作完毕的□□。
瞅了瞅叶孤城紧闭的房门,宫九略略想了想,便转身走进了房后的浴池——他似乎是被阿城给嫌弃了呀……哎,都怪公孙大娘。
待得宫九终于推开了叶孤城的房门之时,他已是沐浴熏香,好生打扮了一番。然而此时叶孤城却是对宫九的到来全无察觉,他正静静地盘膝捧剑,坐在房内的床榻之上,微阖了双目,一副心无外物的样子。
宫九立时就明白了,叶孤城定是因为昨夜的一战而生了感悟,便也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去打扰。直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满室的静谧,有月光斜斜地漫进了屋里,当叶孤城终于睁开了双目之时,就见宫九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他,在这幽幽暗室里,竟还不点灯……叶孤城猛地想起之前宫九在他面前表演的剥脸皮绝技,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冷冷地说:“为何不点灯?”变态也就算了,要不要这么诡异啊!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是因为“剥人脸皮做面具”这种在他看来还算是个“平常的小事”而不爽,他十分温柔地笑着说:“我担心会打扰你的顿悟,此次比剑,你的收获想必不小?”顿悟一事向来是习武之人梦寐难求的机缘,宫九当然知道其中的禁忌。
恐怖惊悚片瞬间就转换成了温情版,叶孤城默默无语地想着……既然宫九都这么体贴了,他也不好再多作计较了,一脸血啊、剥人皮什么的,统统忘了就是了,人在江湖嘛,什么诡异惊悚的事都是正常的。
不过从前叶孤城对易容术之类的江湖奇学还是挺感兴趣的,都想过要研究一番呢,现在他已是半分兴趣也没有了——把死人的脸皮贴自己脸上,只是想想都背后发毛啊!思绪转了一圈,叶孤城才淡淡颔首道:“确有所获,你不回南王府?”
“不急,”宫九说:“我要先以公孙大娘的身份接收红鞋子的势力,总归还有半个月才上京,早早住进南王府也没什么意思,”他笑眯眯地续道:“再说了,那样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
伴随着暧昧的语调,宫九已站起了身来,走向了床榻,叶孤城不用想都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问题是叶孤城不想啊,且不说之前的惊悚画面了,就是他刚刚浸心于剑道之中也摒除了杂念、清静如水,如今根本就没兴致。于是叶孤城很扫兴地说:“不如我们比剑?”
“……”宫九本是满心的蠢蠢欲动,却不料被叶孤城当头泼了一大瓢冷水,眉梢嘴角都微微抽搐了起来,但是既然他心爱的阿城都这样说了,宫九难道还能不管不顾地直接扑上去么?那显然是不行的,是以宫九只能挤出了一个笑脸,说:“好啊。”
叶孤城淡定地看着宫九“明明牙疼还要笑”的表情,在心里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得十分欢乐。
不过发情的宫九又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待得两人走到院子里,宫九忽而回过头来,颇有深意地一笑,慢慢地说:“阿城,这院子并不大,你我比剑也难以尽兴,恰巧昨夜我记下了公孙大娘的剑舞,却还未来得及融会贯通一遍,只怕尚有些许疏漏和不足之处,倒不如趁着今夜,我舞你看,也好指教一二?”
这样也算是两人各退一步吧,叶孤城便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他在心里想象了一番宫九身穿七彩霓裳扮成人妖舞剑的样子……胃里又开始抽搐不止了。
然而事实证明,叶孤城的想象距离事实绝对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发情的孔雀都知道要向配偶表现最美的一面,以宫九的精明又怎会不知道叶孤城的审美偏好呢?
宫九淡笑着走到了亭子里,从他带回来的小包袱里取出了那一双剑器,还特意拆去了上面的七彩缎带,只余小臂长的两把寒光凛凛的短剑。至于七彩霓裳嘛,宫九自然也是不穿的。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袭白衣,手执双剑,从亭子里轻轻巧巧地一跃而出,飘飘然地落在了院子正中。
当是时,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不施粉黛更动人。
正坐在树下纠结地等待着宫九换装的叶孤城见此情形,不禁怔了怔,但随即,当宫九开始舞剑之后,叶孤城就立时知道了宫九的打算——这根本就是明晃晃地诱惑哥啊!但问题是,身为外貌协会资深成员的叶孤城实在抵挡不了这种诱惑,无论如何也撇不开眼去。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的月色比昨夜更美,舞剑的人……也更美。
这舞剑的人换了,即便还是同一套剑舞,看起来却已大相庭径。如果说公孙大娘舞起剑来仿若神女降世,舞得那叫一个惊艳妖娆、眩美而迷人眼;那么这剑舞到了宫九手中,就当真得用“翩若惊虹,矫若游龙”来形容了。
宫九并没有故作女气,将这剑舞表现得柔美多情,反倒是不苟言笑,肃然起舞——只见他的眼神锐利而冷酷,双剑映着月光,杀气森寒,只听得剑啸破风,铮铮作响,恍若月下龙吟,憾人心神。
偏偏宫九还身姿矫健,于空中翻跃折转、游刃有余,白衣蹁跹,半分也不输于公孙大娘,反而平添了一种阳刚豪迈的气势,更是潇洒不羁,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没有了万道彩霞,却有皎皎的月光;没有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却有“双剑蛟龙映月华”——叶孤城不得不叹息,素衣起舞的宫九远比身着七彩霓裳的公孙大娘更能令他心驰神迷,他欣赏着被宫九重新演绎的剑舞,不由自主地、脸上便微微有些发热,心也跳得快了许多……宫九绝对是个妖孽,不能怪他心智不坚。
至于这心智不坚的后果嘛……自有天边的一轮圆月来见证:夜半私语时,剑收而心动,衣带渐宽,良辰正待,云雨初起。
直到第二天清醒过来,叶孤城才想起昨晚他居然那样就被诱惑了……这可真是无语凝咽,本来再度恼羞成怒的剑圣还想狠抽变态一通好宣泄一下心情的,谁知宫九竟已换装完毕,从妆台旁回过头来,顶着公孙大娘的脸给叶孤城抛了个媚眼,然后就扭着腰出门去了——叶孤城顿时觉得他的胃又翻滚了起来,死宫九这肯定是故意恶心他……变态果然欠抽,下次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然而他们两人此番一别竟有十余日,再见时,便俱已身在南王府中了。
南王府对待叶孤城的态度还是十分庄重而严肃的,在接到了正式的拜帖之后,便大开了正门迎接白云城主的大驾。
毕竟剑圣白云城主盛名远播、受人敬仰,叶孤城在江湖上的地位绝对是类似于宫九和公孙大娘这等喜好低调、行迹诡异的高手们所不能比的。
南王府对外的理由是诚请白云城主来教习世子剑术,叶孤城自然也乐得光明正大,于是就连堂堂的南王都在正厅之中设宴以待贵客了,南王世子更是亲出相迎,毕竟从今往后,他与叶孤城也算有半个师徒名分了。当然,毕竟本质上叶孤城是受他们的“威胁”才不得已要与南王府合作的,为防万一,“公孙大娘”便以世子爱妾的身份、打扮得光彩照人、紧紧地跟在南王世子身旁,暗中行使护卫之职。
南王世子本来因为之前那次不欢而散的赏桃花事件,对叶孤城是颇有些不满的;而跟在世子和世子“爱妾”身后的一群王府的客卿们也对叶孤城抱有不小的敌意,因为上次出丑的那个人,已经被赶回老家去了,物伤其类嘛。
然而就在这种表面和谐而内里暗潮涌动的气氛中,叶孤城终于是高调出场了——不得不说,白云城主的排场一旦摆出来,那绝对是华丽无匹、晃花人眼的:华轿美婢、仙音花瓣……直接就把南王世子一众人等给震住了。
虽然皇室中人出行往往也是鸣锣开路、八抬大轿的,但眼见着八个看似柔弱的白衣美婢抬着琉璃华轿从天而降,外加乐音悠扬、瑰丽如梦的花瓣、若有似无的花香……这实在是没法比较啊。
叶孤城头戴檀冠、身着雪衣,腰悬一把形式古朴的墨色佩剑,就那么缓缓地下了轿,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恍然——这才是真正的剑圣,剑中的帝王。
南王世子双眼发亮,他直愣愣地盯着叶孤城,心思不知怎地就跑偏了……叶孤城的情人其实是个男人哪……这般想着,南王世子的脸上忽然就浮现出了一抹淡红。
60、更新更新
眼看着叶孤城都已经走到他近前了, 南王世子犹自没有回过神来, 险些就要当众丢脸了——所幸的是,南王世子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爱妾”,公孙氏。
只见这位艳光照人的世子爱妾公孙氏, 先是俏皮地眨了眨眼,在南王世子微红的脸上扫了一圈, 而后“她”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随即就优雅地伸出了“她”那嫩白如玉的纤纤手指, 轻轻地在南王世子的手臂上掐了一下:那动作自然无比,就仿佛是个调皮的女孩子在撒娇,又仿佛是娇俏的情人在调情,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竟没显出半点儿不妥和逾矩来,只会让人觉得这女子娇憨可爱……但却是立时就让南王世子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连忙收回了心中的绮念, 带着点儿掩饰地笑了起来,热情地说:“能迎城主大驾,本世子实在激动难当。”说着,南王世子一指正厅的方向,道:“城主请!”
叶孤城不言不语, 只微微颔首,便径自迈步而行。南王世子本来是有心要和叶孤城并排而走的,谁知他的“爱妾”竟忽地就硬生生地插.进了两人之间, 还伸出手来挽住了南王世子的胳膊,笑得一脸柔顺。
南王世子稍微感到了一些不爽快,但他想到了刚刚的解围,又想到“公孙大娘”大约是为了保护他,这才顺了气、收了心,重新挂上了端正的淡笑,步入了大堂之中。
南王见得众人走了进来,已从主席之上站了起来,笑道:“能请得叶城主指导小儿习剑,当真是我南王府上下的荣幸。”说着他又看向南王世子,挂着一副慈父表情、和蔼地说:“得此名师,吾儿敢不用心?”
南王世子也顺势拱了拱手,对叶孤城说:“往后还请师父严厉管教,徒儿但无不从。”此时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明晃晃地盯着叶孤城瞧,与此同时,南王世子嘴里的好话也一句接一句地蹦了出来,简直是滔滔不绝。
其他人倒是没觉得南王世子这样的表现有什么不妥,毕竟在场的所有人基本都对叶孤城既敬仰又好奇,全将目光黏在了他的身上,就连南王也不例外。
叶孤城对于他成为了全场焦点一事也是毫无压力的——白云城主还有什么阵仗没见过呢?只见叶孤城淡定而无所谓地继续摆着高人的架子,时不时地点点头,算是回应南王世子的热情,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把眼前的人和事往心里放,只当是走个过场而已。反正叶孤城和南王世子的师徒之分也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他根本就不会去指导南王世子练剑的,再说了,他们也没那个时间了,叶孤城只会在南王府小住几天而已,再之后他们就要上京篡位了不是?
但是其余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叶孤城也觉得无所谓,却不代表一直跟在南王世子身边、将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的“世子爱妾公孙氏”也会觉得无所谓。
这个南王世子在看着叶孤城的时候,不但眼睛里冒出了色光,还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怎么……这是嫌他的死期还不够近么?!
“公孙氏”瞅着南王世子那副灿烂而殷勤的笑脸,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是忽地开口打断了南王世子的话,娇嗔道:“世子还在说些什么呢?怎么还不叫大家入席?人家可都快要饿晕了呢……”这般说着,“她”竟是直接就往南王世子的怀里倒去,还伸出了藕白的手臂勾住了世子的脖颈。
若然“公孙氏”真是南王世子的爱妾,“她”的这般作为就已大大地逾越了,但“她”此时的“真实身份”是脾气古怪的武林高人公孙大娘,这样做也就没什么了,南王父子俩难道还敢和她翻脸么?
再加上……对于假扮公孙大娘的宫九而言,他会在乎公孙大娘以及南王世子的脸面么?本来之前宫九看到他家阿城的“惊艳出场”,心情十分不错,是以他还算有那个闲心去给南王世子留点儿脸面的,然而令宫九没有想到的是,这南王世子可真是越发的色胆包天了,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叶孤城发情,真让宫九恨不能把世子的脸狠狠地扔到地上去、再踩上两脚。
骤然生此变故,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南王世子一时间哑口无言,脸也涨得通红。
南王世子见叶孤城朝他淡淡地看了过来——这还是叶孤城今日里头一次正眼看他呢,可是……南王世子又看了看他怀里的那位千娇百媚的“爱妾”,他此时感觉简直就好像是突然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在仰慕的人面前丢脸,任何人都会觉得十分郁闷的。
不过南王世子恐怕不会想到,叶孤城才不是在看他呢,叶孤城其实是默默地看了宫九一眼,然后又默默地撇开了眼——真是伤眼啊,扮人妖扮得那么起劲,变态这是又荡漾了吧?难不成宫九还以为他倒进南王世子怀里就能让哥吃醋么?哼,哥才不会呢……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所幸宫九并不知道叶孤城的想法,否则非要狂笑三声不可——宫九这是看不惯南王世子觊觎他的心上人,才要故意膈应情敌的,可没有要让叶孤城和南王世子也变成情敌的意思……话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未免也太纠结了吧,果然乱吃飞醋是有害的。
且先不提飞醋什么的,如今毫无疑问的是,南王世子已然对“公孙大娘”心生不满了,却又不好当场发作,是以他只得尴尬地打着哈哈,说:“爱妾不懂事,还望城主莫怪,请城主入席,诸位还请入席!”
几个有眼色的王府客卿立时凑上来说了些好话,场中险些凝固的气氛终于又热络了起来,众人纷纷入席,叶孤城自然是坐了首席,世子便带着他的“爱妾”坐在近旁陪席。
晚宴终于开始了。
一排水葱一般的清丽美人儿端着美酒佳肴娉娉袅袅地步入了厅堂之中,不过她们相比于侍立于叶孤城身后、分站两排的那八个美艳且英姿飒爽的剑婢,容貌气度可就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对此,南王父子难免会感到有些难堪——婢女姬妾的才貌姿容也算是门面之一了,堂堂王府竟还比不了海外的一城之主,这未免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所幸南王府还是有个人能够撑门面的——八剑婢纵然是光彩照人,但相比于坐在南王世子身边的、他那艳绝天下的爱妾公孙氏,又形同云泥之别了。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其实就是比较。就在方才,全场的目光还集中在叶孤城的身上,可当入席之后,叶孤城既冷漠又孤高还滴酒不沾,众人对他又敬又畏,自然就不敢叨扰了。于是绝代佳人公孙氏便成了新的焦点。
公孙大娘的皮相那确实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而且她作为南王府的篡位底牌之一,真实身份也是十分隐秘的。那些普通的王府客卿们只知道这位公孙氏是世子的新晋爱妾,而且她还要在不久之后进京为圣上献舞——知道她是绝顶高手的人,这天底下其实也没有几个,公孙大娘的低调比之九公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在此次宴席之上,顶着公孙大娘皮相的宫九自是一改往常的低调作风,变得高调无比、大出风头——待得南王以主人的身份先饮了一杯酒,南王世子又敬了叶孤城三杯拜师酒后,宫九的表演就开始了。
只听“她”银铃般地笑了起来,就好似忽而便有轻灵的风吹入了大堂之中,吹起了众人的迷梦;而后“她”摇曳生姿地站了起来,那绝色的面容、盈盈的腰肢,勾得一众陪客们心里痒痒得很……如此这般的佳人,真是人间尤物啊,也难怪南王世子会对“她”宠爱至深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宫九端起了酒樽,笑吟吟地走到叶孤城身边,柔柔地说:“城主盛名,妾仰慕已久,方才失礼,仅以杯酒赔罪。”说罢便仰首一饮而尽,那动作是形容不出的妩媚多情,一丝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雪白的脖颈缓缓流入了透纱的前襟里,带出一道暧昧的春.色,引人遐思,场上立刻响起了各种咽口水的声音。
叶孤城忽地就有了一种无语凝咽的感觉,要不要这么入戏啊……变态的演技果然是逆天的,居然一点儿破绽都没有。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宫九的前胸,思维忽然就跑偏了——话说宫九的这个易容术还真有些意思,似乎还包含了伸缩骨骼、控制肌肉的功夫在内,只不知他这“傲人的双.峰”是怎么整出来的,难道是塞了馒头?但是看起来又不像,嗯,回去要问问宫九。
殊不知叶孤城的目光不过是多停留了一瞬罢了,就被一直在观察他的南王世子注意到了……南王世子顿时觉得他心里很不舒服,看向宫九的目光也甚是不善:公孙大娘和白云城主莫不该是仇人嘛,怎么她竟还想要去勾引白云城主么?真是荡.妇啊!不过叶城主喜欢的是男人,是男人啊……公孙大娘你个老女人就别想了。
是以待得宫九莲步亭亭地回到座位上时,就瞥到了南王世子含有怨气的眼神,紧接着南王世子也端着酒樽屁颠颠地跑过去给叶孤城敬酒去了。宫九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小样儿,还敢对本公子有怨气?他才真是满肚子的杀气呢。
说来也巧,宫九正自强压下心里的杀意呢,一股浓厚的杀机就锁定了这厅堂,下一刻,一群黑衣刺客就那么从天而降了。
一时间侍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瓷器被砸烂的声音也随即响起,再然后就是刀剑相交、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那些王府客卿们毕竟也是武林中人,自然不可能干坐着,他们马上就奋起反击,同时大声喊起了“保护王爷世子”的口号。
宫九暗暗地看了南王一眼,见他毫不慌乱,还在偷偷观察叶孤城,心里就有了数。
而叶孤城呢,此时南王世子正好在他面前敬酒,他便随意地伸出手来扣住世子的肩胛,将他拉到了身后,“扔”进一群剑婢之中,再然后,十分淡定地拔剑。
那些刺客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简直不堪一击,霎时间有绚烂的剑光流闪回转,众人只来得及眨了眨眼,所有的黑衣刺客就俱已倒地身亡了,每个人的颈上都开了一个细小而极深的口子,尺寸分毫不差。
叶孤城的身影简直快得令人无从捕捉,只一闪而回间,一切就已结束了。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随即,南王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白云城主果然剑术通神,今日得见,实令本王钦佩万分!”
叶孤城只稍稍点头示意,依旧不发一言,但这时,再没有人会觉得叶孤城这样摆架子有什么不对的了——因为白云城主有那样的实力,便是理所应当。
至于南王世子,他如今激动得眼睛都微微泛红了,之前他被叶孤城“护在身后”,又见着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华美剑光,当真是春.心萌动,一发不可收拾了。只听他语气中带着些颤抖,说:“多谢师父相救。”若是换了从前,让他喊叶孤城作师父,南王世子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的,觉得他是屈尊降贵了,只不过是为了大计委屈而已;可如今南王世子却觉得这么一个称呼拉近了他和叶孤城的关系,真是好极了。
见此情形,南王欣慰地暗想:吾儿果然不凡,明知这宴席上会有刺客出现,还能如此真情流露,果然能堪大任。
叶孤城淡淡地看了南王世子一眼,道:“不必。”要不要演得这么逼真啊,一个两个的演技都这么好,不愧是堂兄弟啊。
至于宫九……他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南王世子的身边,蓦地挽上了世子的手臂,双目含泪,比世子更加情真意切百倍、语调哽咽地说:“世子……妾方才可真是担心极了……”说着他看向叶孤城,情意绵绵地说:“城主此恩无以为报,惟愿……”
“以身相许?!”南王世子下意识地就这么把他的心里话给喊了出来,但随即南王世子就变了脸色:糟糕,刚刚他本就心神恍惚,又被“公孙大娘”一激,于是就口不择言了……这,这全怪公孙大娘啊!
南王世子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很是古怪,当然也包括了南王。
叶孤城微微一怔,宫九已“咯咯咯”地轻笑了起来,一甩纱巾,捂嘴娇嗔道:“世子真会说笑,妾可是你的人啊,又怎能以身相许呢?惟愿此生福报尽归城主,世子可不要吃醋?妾这都是为了世子啊……”
吃醋你妹啊——叶孤城默默地想着;南王世子也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他此时的心声怕是难得地和叶孤城重合了。
至于宫九……他或许也吃醋了吧,因为他忽然想到,话说上辈子那什么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叶孤城和南王世子到底有没有一腿?
61、更新更新
这场为白云城主接风洗尘的晚宴就这么盛大而隆重地开场, 可最终却在各种试探、刺客以及某位世子爱妾的“胡搅蛮缠”下以一种令人牙疼的方式结束了。
南王总算还有那么几分老狐狸的样子, 眼见着一地的尸体和菜肴混在一处、碎片共鲜血飞溅,竟还能气势不凡地笑了笑,很是豪迈地宣布散席, 并没怎么失态……对此,叶孤城不禁想着:宫九他们家的狐狸血统看来还是有些靠谱的, 难怪一个两个的都想着篡位呢。
至此,白云城主暂居南王府, 侍随前来的剑婢们被安排在女眷的院子里, 而南王世子为了“尊师重道”,便要亲自引导叶孤城往客房而去,宫九当然不可能不跟着, 他还要“好好地保护”南王世子呢, 不是么?
于是乎,这三个人就又凑在一堆了, 气氛……着实算不上好, 就连天边的月牙儿都被这种气氛纠结得直接藏进了云朵里。
南王世子真的是对公孙大娘不满极了,但他也算是从小在权谋算计的灌输下长大的,他思来想去,只能猜测公孙大娘之所以会做出这种种诡异的事情来,应该是怕他偏向叶孤城吧?
毕竟公孙大娘和叶孤城之间是有仇的, 有此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南王世子暗自咬牙想到:他不偏向叶孤城才奇怪了呢,至于公孙大娘嘛……待他登基之后肯定会立即为他亲爱的师父的那个倒霉的情人报仇、杀了这个讨厌的老女人的!哼, 不过看在公孙大娘还算做了件好事,她用糖炒栗子解决掉了某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白云城主的情人”,所以南王世子决定大发慈悲给她留个全尸。
殊不知宫九此时却是在反复回忆着前世里的蛛丝马迹:可惜上辈子他完全不知道叶孤城是这么的可爱,以至于那时的宫九都没有多关注他家阿城的事……这该死的南王世子到底和阿城有没有什么“互相吸引的地方”?上辈子叶孤城和南王世子的师徒关系可比这辈子的要亲密多了,他们之间真能发生些什么也说不定呢!
宫九这样想着,就不禁越想越多了:教人练剑的话不手把手是不行的,他家阿城又是个面冷心热的、还容易心软,而这个南王世子呢,长得还真是不赖……再想想上辈子叶孤城协助南王府篡位,这辈子则是相助于宫九——真是何等相似……呀呸!南王世子那个草包也能和天资纵横的九公子相提并论么?!思及此处,宫九心里的火苗“嗖”地一声就蹿了起来、蹿得老高,他看向南王世子的眼神里险些都要飞出刀子来了:我亲爱的堂弟……你死定了!
至于叶孤城,他倒是没发现南王世子的那点儿小春.心,一来他根本就没拿正眼看人家,因为没必要嘛,叶孤城早就在心里给南王世子打上了一个“死人”的标签了——宫九都把全盘的计划告诉叶孤城了,两相一对比,南王世子的那点儿段数在宫九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啊,他不死谁死呢?二来,南王世子那微红的脸颊、发亮的眼神以及口不择言的“表白”,统统都被叶孤城归为了崇拜,白云城主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少了崇拜者,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叶孤城瞥了一眼“甜甜蜜蜜”地挽着南王世子的宫九,要不要这么荡漾啊,不分时间地点人物就胡乱发情是不对的啊!
事实上这一次叶孤城还真是冤枉宫九了,发情的显然是另有其人,只见南王世子带路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像恨不得永远都走不完这段从大堂到客房的路一样,他还频频地用极为热烈的目光去看叶孤城,于是在这一路之上连绵的灯笼串的幽幽映照下,宫九的笑容越发地扭曲了起来。
但毕竟,这段路不长,走着走着他们也就走到了客房前,南王世子在心底里稍稍遗憾了一会儿,然后就转过脸来看向叶孤城,还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说:“客房已至,师父远道而来,今夜还请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便来找师父学剑,不知可好?”
叶孤城本来是没打算教南王世子练剑的,但他想着或许南王世子所谓的“学剑”是另有“要事”相商吧,也就颔首表示同意了。再之后,叶孤城便径自走进了客房里,徒留下南王世子和宫九两人大眼瞪小眼着。
南王世子本是想和叶孤城多搭几句话的,奈何无果,他也只能再“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扇已然紧闭的房门,微有些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走了颇长一段路,都快走回世子的院子了,他才反应过来:公孙大娘这个老女人还在挽着他呢……干嘛呢这是,本世子对老女人半分兴趣都没有!
于是南王世子使劲抽了抽他的胳膊,勉强地笑道:“大娘……附近并无旁人,你我就不必再继续……这样了……”
宫九立时放开了南王世子,事实上他刚刚也有些走神了,不然……他才是真的对南王世子没兴趣呢。不过南王世子竟然还敢嫌弃他?宫九立时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娇滴滴地说:“世子……难道我不美吗?”
南王世子闻言,顿时就连眼角都抽搐了起来,只见他笑得极其难看地说:“大娘自是绝代佳人,但本世子却不敢对大娘稍有不敬之心。”老妖婆啊你……离本世子远点!
宫九“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世子放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世子……你是真的要向叶城主学剑么?”小白脸,离我家阿城远点!
南王世子道:“当然,自今日往后,叶城主就是本世子的师父了。”
宫九终于是收了笑,他看着南王世子,慢慢地说:“世子你可不要想岔了,那叶城主是受了我们的威胁,才不得已而来相助南王府的,他并没将世子当作弟子,世子也就莫要自作多情了罢,小心坏了大计。”自作多情的人都会死很惨的,懂不懂?
南王世子也严肃了起来,道:“多谢大娘提醒,不过白云城主是何等人物,他既已答应与南王府合作了,想必不会反悔,大娘你还是多多费心准备献舞一事,白云城主的事就不必多管了,本世子自会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宫九顿了顿,这才再次灿烂地笑了起来,说:“世子说得很是,那么自明日起我就不伴随世子左右了,还望世子多加小心。”小心你的小命,也没几天的光景了,哼。
南王世子这才觉得公孙大娘还是有那么一些识相的,遂笑道:“大娘的关切照顾,本世子铭感五内,终不敢忘。”总算是打发走了这个老妖婆啊。
于是宫九便和南王世子相视一笑,十分“友好”地告别了。
自白云城主入住南王府的第二天起,没有了宫九在一旁捣乱,叶孤城和南王世子的师徒关系当真可算是“一日千里”了——当然,这其实只是南王世子“一厢情愿”的想法。
在叶孤城看来,南王世子这娃儿虽然有些黏他,但分寸把握得还不错,也不算太烦人,而且看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倒是和叶孤城的那些堂弟妹们有点儿像,看来又是一个被哥的风采所折服了的娃儿。再加上南王世子他本来也就是宫九的堂弟嘛,所以叶孤城觉得他指导南王世子练练剑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况且这个可怜的世子……他的悲剧也不远了,就当是临终关怀好了,哥果然是个好人。
同是堂弟,叶孤城的堂弟们都是喜剧,宫九的堂弟却全是悲剧和惨剧,看来还是叶孤城这个堂兄当得称职呢。
而另一边厢,宫九这几天倒是挺忙的,毕竟上京之日近在眼前,实在是容不得半点儿纰漏,是以他当然要反复确认每个步骤,确保万无一失了。至于南王世子什么的……就暂且容他逍遥几日罢。
不过就在上京的前一天,待得宫九忙完了所有事,再回过头来关注南王府里的事时候,竟是看到……就在南王府的院子里,花树下,叶孤城正在指导南王世子练剑:光明正大的、手把手啊!
果然情敌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放任不理的!
宫九强行忍住立时冲上去把南王世子拎起来扔走的冲动,一直憋气憋到了晚上,这才“嗖”地一声蹿进了叶孤城的房间里——本来嘛,就那么几天的时间,忍忍也就过了,所以这些天宫九都没和叶孤城“私相授受”,不过今天他实在是受了刺激,忍不了了。
是夜,一个黑影胆大包天地蹿上了叶孤城的床……迎接他的自然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宫九立时垮了脸,低声道:“阿城……这才几天时间,你就移情别恋,要与我刀剑相向了么?”
叶孤城这才看清楚这个黑影的样子,便收了剑,淡淡地问:“何事?”大半夜的搞夜袭还爬床,哥不拔剑才奇怪了。
宫九不说话,捧起叶孤城的脸就要吻下去……结果却是被狠狠地推开了,宫九觉得委屈极了,说:“为什么不让我亲近……阿城你太伤我的心了。”
叶孤城撇开眼,说:“你这幅模样,我不习惯。”变态宫九你顶着公孙大妈的脸来吻哥,哥没有把你踹下床都算给面子了好不。
宫九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他胸前的那“傲人的双.峰”,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直接问道:“阿城,你对南王世子颇有好感么?”
叶孤城莫名其妙地说:“自然没有,何来此问?”好感什么的根本谈不上嘛。
宫九见叶孤城这副反应,终于是放下了大半的心,却还是认真地说:“他对你春.心萌动,阿九吃醋了,所以阿城你以后要离他远点,知道不。”就算只有一点点苗头,也要立刻掐灭才行。
叶孤城闻言,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道:“没有的事,你多想了。”你当人人都是你啊,这么荡漾。
宫九的眼睛转了两转,暗想既然他家阿城根本没往那方面想,那他干脆也别提这事了,就让南王世子单恋去吧,于是他撒着娇说:“总之我看不得你和旁人亲近,阿城你是我的。”说着他抱住了叶孤城,把脸埋在叶孤城的肩窝里蹭了蹭:宫九也知道他现在这张脸实在是断绝了他们继续某些有爱活动的可能性,最多只能搂搂抱抱了哎。
不过搂搂抱抱也有问题,叶孤城再次推开了宫九,默默地看着宫九的前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搞的?”这胸部也太逼真了吧,哥实在是不喜欢妹子啊。
宫九顺着叶孤城的目光,终于是明白了,他不由得轻笑了起来,朝叶孤城抛了个媚眼,软绵绵地说:“阿城想知道的话……摸一摸就是了……”
“……”
于是此次夜袭最终的结局是某位绝代佳人被白云城主扔到了床底下。
次日正午,南王府众人准备好了仪仗,诸事齐备,便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了。
这一次皇帝生辰,指名要见南王世子——自从南王发现皇帝和他儿子长得一模一样之后,就次次推脱,不让南王世子上京了,但这一次……当然是不同的,此次过后,无论结果如何,天下将再无南王世子。
62、更新更新
除了白云城主遭到了好多次不为人知的夜袭之外, 去往京城的一路之上当真可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了。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江湖莽汉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劫道的, 那不是找死么?南王府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有鸣锣开路、侍卫执刀,后有高头大马、香车华轿, 众人走了一月有余,才终于到了京城。
他们进京之后一路往禁宫而去, 只见城门雄伟,皇宫庄重;待得参拜陛下, 又见龙袍华美, 御座高高在上——如此高下有别,也难怪古往今来数不清的人们都会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了。
不过说来也还真有些奇怪,皇室明明最重传承, 总想着要开枝散叶, 最好是百子千孙、福泽绵长。但如今天家的子息偏就稀薄得很,就算把嫡系的皇亲们全都聚在一起, 也都还坐不满一个围桌。
果然孤家寡人这种说法, 当真贴切。
话说先帝总算还有两个兄弟,正是南王和太平王。可现在的皇帝却是个独苗,且皇帝的两个叔叔也只各得了一个儿子,便是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而这堂兄弟三人都已过了弱冠之年,竟只有那个“传说中”一直病病蔫蔫的南王世子有了几个庶子, 今上和太平王世子这么些年都是一无所出,这可真是急坏了不少老臣。
皇帝这些年倒是挺努力的,后宫的美女也进了不少, 可就是没消息,于是他也不免要多想一些,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堂弟们身上。
每逢皇帝生辰,天下间仅有的两个宗室王爷:南王和太平王,自然都是要上京庆贺的。南王世子多年称病不至,皇帝竟连他这位堂弟的面都没见过,这也实在说不过去,再加上这一回还关乎到了“过继儿子承嗣”的大事,所以今年皇帝便趁着生辰的时机,特别下了旨,要见一见南王世子。
至于太平王世子嘛,那倒是每年都有上京面圣的。不过那个面圣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宫九,因他少年离家,多年不归,下落不明,太平王便找了人来暂替了他的身份。
这个太平王世子的替身生得平凡普通,又生性腼腆,在面圣的时候甚至会吓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所以皇帝也就完全没兴趣和这么个弱鸡一样的堂弟说话了。再加上这个“太平王世子”虽也有妻妾,但太平王显然不可能让这个暂替的太平王世子生出儿女来,那他就更没什么用了,几乎都快被完全忽略了。
于是在今年皇帝的生辰宴上,南王世子便成了上至天子、下至群臣的关注焦点了。
但是当人们终于见到了南王世子之时,却只剩下了一种心情,那就是——失望。
太失望了,这么个脸色蜡黄、形容枯槁,看起来比皇帝还要老上的十岁的人就是南王世子么?看来他果然是身有痼疾,众人只能从南王世子的眉眼间依稀看出他和皇帝还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的,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弟。只是大家都不禁在心底感慨了一番:这皇室的一众嫡系血脉竟已凋零至此了。
当然,皇帝对于这样的南王世子其实是很满意的,因为皇帝有心要过继南王世子的儿子,就不得不多提防一些,但当他见到了南王世子,这些提防就都变成了兄长的友善关怀了——对于没有威胁的人,皇帝是不会吝啬于表现一些“兄友弟恭”的。
因为此时宴席即将开始,皇帝便下令众太医准备得当,好在宴席结束之后去为南王世子诊治一二。
南王父子俩自然是颤颤巍巍地谢主隆恩了。事实上这也就是之前南王世子为何不敢进京的缘由,倘若他那与皇帝相似了九分的真正容貌被发现了,那南王世子必然只有死路一条。易容固然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只要太医们一把脉,他照样会露馅——因为南王世子并不是武林高手,寻常易容难以将他的容貌改变太多,只能稍稍修饰,除了装病别无他法。可装病的话他又做不到阻血逆筋、变换脉象,南王府更不可能买通所有的太医,所以只要南王世子上京了,暴露就是迟早的事。
因此或许真是天命所定,南王世子这辈子只能上京一次,即为篡位而来,也就不存在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
在众人纷纷送礼恭贺了皇帝生辰之后,终于各自落座,也到了开宴的良辰。皇帝的生辰晚宴怎么可能会不丰富多彩呢?众臣当然知道皇帝喜欢“与民同乐”,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场上的气氛便热闹了起来,有醇厚的美酒、有珍馐佳肴、还有有不同风情的各色美人,在这样的光景里,自然少不了载歌载舞。
当先出场的是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儿,她们唱的是寓意吉祥的歌,跳的是欢快喜庆的舞。不过在场诸人没几个会用心去看这表演,他们或是阿谀奉承、蓄意讨好,或是默默无言、径自想东想西,抑或是趁机与旁座之人低声交谈、结交权贵——更遑论南王父子那一桌了,他们虽是在含笑应对着各路人马的敬酒和搭话,但他们的手心里其实早已紧张得捏出了汗来。
毕竟造反篡位这种事,一辈子那也只能经历一次,是无法事先排练的,非成即死。
南王父子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不知熬过了几个节目,才听得内侍总管尖利的声音远远传来——南王府公孙氏献艺……
场上嗡嗡絮絮的声音好似突然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掐断了,统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高台之上,因为那里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女人,一个极美的女人。
“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清越的声音就仿佛清泉一般沁入了所有人的心肝脾肺,将这酒席上的糜糜之气一扫而空。
溶溶月下,高台之上,这女子身着七彩霓裳,耀眼夺目,却是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只会让人觉得——仿佛只有她,才能真正穿出这七彩霓裳的绚烂之美。
便连见惯了美人的皇帝也顿觉眼前一亮,他忽而灵光闪现,慢声长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至此,皇帝却是话语一转,笑问:“你亦复姓公孙,所献之艺又名剑舞,此中可有关联?”
美人微微一笑,恍如百花齐放,摄人心神,只见她薄唇轻启,淡笑道:“昔年献艺者正是先祖,公孙剑舞代代相传,只向明君舞,不为昏君戏。”
场中一时凝滞,却听皇帝大声笑道:“说得好,舞者有风骨,不愧是公孙!这么看来,今日朕有幸一观此舞,全因朕自登基以来,无有一天敢于怠慢国事之故了?”
美人凝眸敛笑,肃然而道:“陛下圣明,天下之福。”
皇帝听到这样的称赞,不禁心情极好,但他却忽然想起一事,便问:“既是公孙剑舞……你使剑?”
美人柔声道:“妾岂敢于御前露刃?当效仿先祖,以彩绸替之。”
皇帝这才放松了心神,背靠御座,笑道:“妙极,那你便开始罢。”话音方落,台下的乐师们就开始弹琴了。
淙淙的琴音仿若仙乐,高台上更有神女起舞,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前都只剩下了那一个游转舞动的身影。
这真是形容不出的美,只看一次,就能让人顿生无憾之感。就连原本心神不属、紧张万分的南王父子俩也被这剑舞给吸引了,看得目眩神迷,完全移不开眼了。
南王世子甚至忍不住想着:没想到这个老妖婆跳起舞来竟是这样的美……其实之后留她一命也无不可啊,杀之实在可惜。
美之惑人,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这剑舞没有了剑,便已少了几分英姿韵味,不过又多了几分柔媚温软,倒是更合这些沉入色相之中不可自拔的男人们的心意了。
正值圆月当空,乐音陡然拔高,美人腾空而起,只见“她”双手中的彩色长绸忽然间就碎成了千万片纷纷而落,飘散四方,仿佛这已成了一个七彩的世界,如梦似幻。
皇帝不由得高喊了一声“好”,但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因为有两道模糊的彩色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疾射而来,甚至还带起了破空之声——原来那正是彩绸的两只木制手柄,在绝顶高手的内力引动下,比刀还利、比剑还快!
那两道影子的来势正好阻断了皇帝的退路,此时此刻,堂堂天子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不过天子毕竟是天子,他的命总要比旁人的要贵重得多,所以下一刻,两个身怀武功且奋不顾身的内侍已扑了上来,以身护驾,血溅当场。
这场刺杀竟是失败了。
御林军们已团团围了上来,大内的第一高手,潇湘剑客魏子云暴喝道:“弓弩手准备,捉拿刺客公孙氏!”
但那绝色美人竟是不慌不忙地轻笑了一声,仿佛银铃作响,又如百灵轻唱,而后“她”便飘飘然地飞了起来,飞出了御林军的包围圈,简直如同奔月的仙子一般,眨眼间就站在了紫禁之巅上——只听“她”傲然笑道:“纵有万人,全是草包,能奈我何?哈哈哈哈!”笑声渺渺,这狂妄无比的“公孙氏”竟在千万人面前刺杀皇帝,随后又光明正大地在禁宫中奔逃而去!
这简直是将所有御林军的脸面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魏子云等人气得眼睛都红了,此时皇帝已开了口,只听他高声下令道:“立时封锁禁宫,魏子云率强弩手捉拿刺客,殷羡擒拿南王府上下等人随朕去殿内审问,丁敖看护其余人等回后殿安置!”
话毕,皇帝转身入殿,御林军则在几大首领的统帅下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在此情形下还能这般冷静地发号施令、井井有条,皇帝着实不凡。
南王父子并几个随侍被一队御林军押解入殿,皇帝登台高坐,殿门缓缓关闭,将殿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外面是刀光剑影,护卫重重,那么里面……又是如何?
“南王府献艺者当场行刺,皇叔还有何话说?”
南王没有说话,殿内已然变故陡生……有一十三个黑衣人骤然间从房梁上跃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那一队御林军:显然,这十三人俱是高手,且早已埋伏在这殿内了。
皇帝眼神一沉,殷羡已挺身护在皇帝身前,怒道:“大胆南王,竟敢再三犯驾?!”之前公孙氏献舞竟只是为了引开大队的御林军,而真正的刺客,却原来就在这殿里。
南王笑道:“犯驾一次是死,两次三次……说不定反而能活。”说话间他猛一挥手,十三个高手已朝皇帝扑了过去,殷羡上前迎战,明显寡不敌众。
然而皇帝却丝毫不显慌张,只听“格”的一声响,殿内的四根大柱上忽有暗门滑开,在同一时间里闪出了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的身高均不及二尺,身材容貌、装饰打扮,全都一模一样。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显得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可是他们手里的剑,却一点也不可笑。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三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
这四个人就是鱼家四兄弟,当他们联手施展出家传的飞鱼七星剑阵时,天下间能破他们一阵的人,还当真没有几个。
鱼家四兄弟一出,南王的十三个高手很快就成为了十三具尸体。
剑光照亮了皇帝的脸,皇帝寒声说:“斩。”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父子。可南王居然面色不变,南王世子已低喝道:“破。”
这—声出口,眨眼间,一道剑光斜斜刺来,一如惊芒掣电,又如长虹惊天。满目都是剑光交错,但只听得“叮,叮,叮,叮”四声响,剑光忽然就全都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这柄剑当然不是鱼家兄弟的剑,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而鱼家兄弟的人,都已死了。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可是这个人,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定定地看着这一切,忽而就说:“叶孤城?”
叶孤城平静地看着皇帝,应道:“正是。”他终于还是来造反了,在月圆之夜的紫禁城里……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明明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造反的。
皇帝又说:“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叶孤城淡淡颔首:“自然。”
皇帝顿了顿,终于缓缓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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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仍旧是神情淡然地看着皇帝, 心里却不由得失笑:皇帝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颇有歧义”的话啊, 这真的不是在调戏他么?不过哥从的不是贼,而是是变态啊——话说,皇帝真该庆幸变态不在这里吧。
无论皇帝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不是调戏叶孤城, 听到的人显然不都能像叶孤城那么淡定——比如说南王世子,他猛地涨红了脸, 往前大跨了两步,恶狠狠地说:“成王败寇!这皇位你已坐得够久, 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皇帝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调戏白云城主, 就连南王世子也不能忍啊!
叶孤城还在默默地想着:南王世子和皇帝一样都是悲剧的娃儿,有什么好激动的……还有,你抢了哥的台词了……就听得南王世子陡然唤道:“王安!”
“奴婢在。”一个脸皱得好像菊花一般的老太监从殿后的耳房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上竟还捧着一件龙袍。
皇帝看着王安, 寒声道:“原来是你这奴才!竟敢与南王府里应外合谋朝篡位……朕自东宫之时便倚你为心腹,你便是这样回报朕的么?”
老太监王安却不看皇帝,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其它, 他权当没听到皇帝的话,而他那昏花的老眼,则只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龙袍:袍色明黄,披领及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两肩, 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 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裙左右开——这便是皇帝的龙袍,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能穿。可那老太监却是径自将龙袍捧到了南王世子跟前,谄媚地笑道:“请皇上更衣。”
南王世子满意地笑了笑,竟是当场就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换上了龙袍。
皇帝见此情形,一时间怒极反笑,说:“你以为只要穿上了这龙袍你便是皇帝了么?笑话!天下臣民绝不会认你,你始终只是逆贼!”
南王世子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殿内暗藏刺客,南王世子为表清白,挺身护驾而亡故,朕心甚哀。惟以上奉其父、下养其子以念此恩。”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从颈脖处向上掀起了一层薄薄的易容物,露出了他那张与皇帝几无二致的脸孔。
到了这时,皇帝终于变了脸色,他已经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个阴谋——没有谋逆、也没有篡位,有的只是一场刺杀,以致南王世子护驾身亡……但事实上,死的是真正的皇帝,而南王世子则将从此顶替他成为九五至尊!
皇帝的背后已全是冷汗,心也仿佛掉进了无底洞一般,他虽已强自镇定,但表情上还是泄露了一丝惊惶——淡定旁观的叶孤城见此情形,毫无诚意地在心底为皇帝默哀了一小会儿:其实这个皇帝还算可以的,至少他比南王世子要强多了,只可惜这两个悲催娃儿还有一个变态的堂兄弟……所以悲剧和惨剧那都是没奈何的。
南王世子当然不可能预知他的惨剧,此时此刻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为得意的关头,只见他悠然地将他的外袍和易容物都递给王安,冷冷一笑,说道:“待得南王世子亡故后,就由你去给他换装。”
王安一脸荣幸至极的表情,无比恭敬地躬身说道:“奴婢谨遵圣命!”
微微颔首示意后,南王世子便再度看向了叶孤城,语气中带着憧憬和期盼,说:“如此便有劳师父了。”
戏唱到这里,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叶孤城漠然地看着面色苍白的皇帝,皇帝也看着叶孤城,既无奈又绝望地说:“朕受命于天,尔等竟敢妄动?”他自知难以幸免,只能最后虚张声势一把,再无他法了。
听到皇帝说的话,南王世子表情一滞,他或许还真的生出了些许怯意;但叶孤城当然是敢的,皇权在他心里本来就没有多么崇高,更别提什么“受命于天”了,所以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出剑收剑,就了结了这一场篡位的重头戏。
人总是免不了一死的,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也无论命贵命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皇帝死了,死在叶孤城的剑下。
南王世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王安走了上去,颤抖着手,开始给死去的皇帝换上南王世子的装束和易容,南王则亲力亲为,将殿内的尸体恰当地挪动了一番……唯有叶孤城,他依旧神情冷淡地站着,白衣如雪,不染尘埃,仿佛此时他眼前正在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弑君篡位的惊天大事。
不多时,南王父子并王安三人就把这大殿内都布置好了,南王世子立时激动难耐地坐上了龙椅,满足得不能自已。
叶孤城这才淡淡地说:“此事既成,你我约定已毕。解药何在?”虽然叶孤城十分清楚本来就没有什么解药,但形式还是要走的。
南王世子怔了怔,挤出了一抹笑意,道:“这……师父不必心急,等……”他话还没说完,殿外就传进来了一句中气十足的话:“启奏陛下,逆贼公孙氏已然伏诛,请容微臣魏子云入内详禀!”
南王世子见叶孤城面色骤变,暗道不妙,连忙解释道:“解药早在南王府中,我立时让人取来……”
殊不知叶孤城才不是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解药呢,他是一时之间被这个约定之外的突发状况给整懵了,就连握剑的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来:公孙氏伏诛……那宫九呢?变态应该不会阴沟里翻船的吧,那就真的玩大了!
思及此处,叶孤城已无心再和南王世子多说什么了,他立时施展轻功飘进了殿后的耳房,然后又破窗而出,按照既定的路线左拐右拐了一番后,便隐入一条暗道潜出宫去了。
而此时大殿之内,南王世子犹自盯着耳房的方向默默出神,倒是南王冷笑道:“叶孤城绝对留不得,吾儿正好下令御林军杀之。”
南王世子闻言,心里便对南王生出了一些不满来,这故而与叶孤城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南王世子现在是皇帝了——做了皇帝的人,难道还愿意听别人的话么?就算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是他爹,那也不行。
是以南王世子避而不应,只令王安打开殿门,魏子云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却见到满地的尸体,其中还包括了他的好兄弟殷羡,顿时大惊,连下跪请安都忘了,就问出了口:“这……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毕竟他从前也是个江湖中人,脾气比较急,对皇帝也算不得太恭敬。
皇帝知道魏子云的忠心,当然不会和他太计较,但南王世子不同啊,他本来就因为叶孤城和南王憋了气,如今更是不满,强自压下后,便淡淡地说:“殿内另有刺客,南王世子并殷羡等人护驾身亡……”说着他一拍御座扶手,站了起来,肃然下令道:“魏子云,朕命你立时捉拿太平王并其世子等人,押入天牢,择日审讯!”
既然“南王世子”都已护驾身亡了,那么此次的刺客事件自然就变成了太平王府的黑锅了——谁来背黑锅,本来就不在于真相,只在于……皇帝让谁背,谁就得背着,谁叫他是皇帝呢。
而另一边厢,叶孤城一路急赶,匆匆忙忙地来到了早和宫九约定好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人,一袭白衣,独立月下,叶孤城顿时就安了心,这才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宫九察觉有人,转过头来,见是叶孤城,也松了一口气,笑道:“虽是安排缜密、计划顺利,我却还是心神不定,只有此时见到了你,方觉心安。”说着他走上前去握住叶孤城的手,柔声问:“阿城,你是不是也会为我担忧?”
叶孤城脸颊微热,却是暗想:变态又肉麻了,真让人顶不住啊……不过哥才不会担心变态呢……想是这样想,叶孤城还是问:“事有变故?”
宫九微微颔首道:“魏子云那群人追得我太紧,不好脱身,幸而之前准备周全,有人接应,便把公孙的尸体扔出去挡箭了。”叶孤城了然,想了想,又问:“后计可有影响?”
宫九笑道:“没事,我已安排了内应去处理首尾,不会留下破绽的。”叶孤城这才点头说:“既如此,我们出发去寻陆小凤?”
“不急,”宫九收敛了笑意,说:“我们还要在京城里多耽搁一两日,以观此事会否有变,正好趁此机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叶孤城不解地看着宫九,但他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可宫九却偏要卖个关子,他笑嘻嘻地抱住了叶孤城,凑近他的耳边,暧昧地说:“不过那也不急……现在最急的事情是……我想你了……”
“……”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了。皇帝生辰之夜连遇刺客之事,自然在京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宫里的御林军统领们难辞其咎,皇帝怒斥了他们一番,竟是撸掉了不少心腹,就连从前圣上面前的红人魏子云也被责令闭门思过,果然是帝心难测,直令不少人都心有戚戚。
而皇帝遇刺一事据说是太平王谋划的,还意图嫁祸南王,可最终南王世子护驾身死,这才揭破了这场阴谋。太平王父子俩已被关押进了天牢,等候皇帝处置了。
这种皇室内部的“自相残杀”事件向来最为江湖中人所津津乐道了,关于那天晚上的各种传言很快就散播了开来。
然而此时,把守严密的天牢深处,竟有两个白衣人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去见皇帝已严令不准任何人探视的太平王父子。谁让天牢的守卫们俸禄太低呢?只要是钱能办到的事,对宫九而言那就都是小事。
这才不过一夜的光景,太平王就憔悴了不少——向来行事低调、闲云野鹤的他莫名其妙地就被牵扯进了刺杀皇帝这种大祸事里,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么?不过生为皇室中人,命不由己这种事太平王也早就看开了。
然而太平王还是免不了有些庆幸,庆幸他那个多年来毫无音讯的逆子下落不明,就连女儿也早就被带走了,那么就算是太平王府真要被判个全家抄斩,与他陪葬的也只是一个假儿子罢了——想到这里,太平王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太平王世子”,他的儿子才不会像这个家伙一样无能呢。
太平王真正的儿子自然不会是无能的,宫九默默看了看眼前这低矮阴暗的牢房,随即伸出手去轻轻一捏,就把那门上的铁锁给直接捏断了,然后他缓缓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太平王听到开门的声音,先是怔了怔,他还以为是这么快就有人来提审他了,可当太平王看到了宫九,就如同晴天里降下一个霹雳,直接就把他给劈晕了,只能呆呆地喃喃道:“你……你是……”
宫九细细地打量着太平王——比之他记忆中的那个父王,太平王实在已老了许多。但听到了太平王的话,宫九还是忍不住嘲讽地反问道:“怎么,你连我都认不出了么?”
太平王猛地站了起来,一边跳脚一边怒道:“你个逆子,还知道回来……”可说到这里,他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说:“你既已走了这么多年,又何必现在回来?你快走罢,走得越远越好——”太平王指着墙角的那个人,续道:“他才是我的儿子,你赶紧走罢。”
那个“太平王世子”虽是胆小懦弱,却也不傻,他听到这里,自然就明白了宫九的身份,他立时张开嘴,大声地喊了起来:“我不是太平王世子!真正的世子就在这里,别杀我,放我走……”他喊着喊着,起身就向牢门外冲去。
太平王顿时大急,连连示意宫九离开,宫九不慌不忙,只继续看着太平王,见他神情真挚,确实是焦虑忧心得很,宫九也不禁觉得心中微暖。
至于那个“太平王世子”嘛,还没等他冲到牢门边,就有一道白练似的剑光闪过,他的喊声戛然而止,人也扑倒在地,喉间汩汩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转眼间就没了声息。
叶孤城也走进了这窄小的牢房里,静静地站着。
太平王根本没能反应过来,他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脑子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一般,只能怔怔然地看着他多年未见的儿子。宫九却是悠悠然地笑了起来,他牵起叶孤城的手,走到太平王面前,说:“其实我今天来,只是想让你见见他,叶孤城,我心之所系……毕竟你还是我的父亲。”
叶孤城不说话,却觉得有些脸热,这是见公爹呢还是岳父呢还是公爹呢……
即使太平王从不涉足江湖,却也听说过白云城主的鼎鼎大名,他的眼睛蓦地瞪大了,看了看叶孤城,再看向宫九,颤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九傲然笑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也有所爱的人了。不过我却不会像你一样,那么窝囊,连心爱的人也护不住?!”
太平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也猜到了,你放着世子不做却要离家出走,是不是知道了你母妃的事。”他苦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你说得对,我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确实无能……”而后他又看了看叶孤城,终于既哀伤又慨然地说:“你们的事我知道了,总之我从来也管不了你的事,一切就都随你喜欢吧。反正我如今犯了刺杀皇帝的大罪,怕是命不久矣……你还能回来见我一面,也算有心了。”
叶孤城忽然就觉得太平王有些可怜,宫九大约也有所触动,他微微撇开了脸,说:“放心吧,你死不了。刺杀皇帝的是南王父子……至于你,应该很快就能当个悠闲享乐的太上皇了。”
“……”太平王闻言,默然了半晌,也不再问宫九具体的隐秘和阴谋了,只笑叹道:“原来如此,我和阿媛的儿子果然不凡……福哥儿,那父王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噗!叶孤城险些笑喷了:福哥儿……这个世界貌似继玄幻、惊悚和争霸之后又宅斗了……
“……”宫九感觉到叶孤城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禁无奈地想着:老家伙肯定是故意的,不愧是我爹嘛,这么快就反扳一局了。
不过总不能让老家伙太得意,宫九这样想,便一脸平静地点头道:“太平王世子已畏罪自尽,皇帝迫于宗室压力,定不至于处斩你这个叔父的。”说着他自负地笑了起来,道:“你就安心地养老去罢,等我再回京城之日,便是我登基为帝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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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生辰之夜遇刺事件的最终结论是南王世子护驾身亡, 而太平王世子则是认罪自尽了——南王和太平王这两位老王爷都是一样的老泪纵横、悲痛万分, 但不同的是,南王借此步入朝堂、开始执掌大权,而太平王则被软禁于京郊某宅院内颐养天年、混吃等死了。皇帝依旧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位皇叔, 但是天下的臣民们都明白,这已代表了太平王未来的生活……其实也就是那样了。
不过南王倒是“异军突起”, 从一个闲散王爷一跃而飞,不但他的孙子们直接就被皇帝接进了宫去, 就连南王府的原班人马, 也被一股脑地宣调入京,委以重任了。
闹得沸沸扬扬的刺客事件就此落下了帷幕,但这结局也实在由不得某些有心人不多想:当今圣上本来就只得两个堂弟, 这回竟是干脆利落地死了个干净……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道道, 只是纯粹的巧合,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
不过不相信又如何?那是皇帝他们家的事, 普通人也就看个热闹而已。
陆小凤也是看热闹的其中一人, 但他忘了,热闹很多时候都不是那么好看的,况且……陆小凤他也不是普通人。
此时的陆小凤正在酒馆里喝酒,悠悠闲闲的。几个月前他被发怒的薛冰扫地出了神针山庄的大门,就被卷入了银钩赌坊的一系列事件中去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陆小凤方才解决掉了银钩赌坊的事,难得清闲了下来。在这次事件中,陆小凤与迷雾一般的玉罗刹打了个交道, 最终归还了罗刹牌,也明白了其实他这一次只是给玉罗刹当了枪使——究其根本,这一切的麻烦事都是玉罗刹自己搞出来的:假儿子身亡、罗刹牌流落江湖,以及玉罗刹的诈死,都是为了借机剪除西方魔教内的一些不安分的家伙。
思及此处,陆小凤不禁有些哑然失笑: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爱惹麻烦的名气太大了么,怎么这么多人都要来利用他?先是霍休、金九龄,后来又是玉罗刹……唉,陆小凤摇了摇头,一口就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就一杯接一杯,一杯再一杯……就好像他是想要借酒消愁一般。
不过事实上,乐观的陆小凤很快就想通了,他根本没必要自寻烦恼,因为事实证明他所做的事都还是有意义的——至少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不是么?人生在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陆小凤当然是问心无愧了,而且他破了好几个大案,名气越来越大,这自然意味着他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多的——这不,说麻烦,麻烦就到了。
叶孤城站在陆小凤的面前,淡淡地看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拔剑,但陆小凤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因为叶孤城的眼神已足以让他坐立不安了。陆小凤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叶城主……你这是所为何来啊?”
叶孤城平平淡淡地说:“找你。”
陆小凤不解地眨了眨眼,就乍然发现这酒馆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已全部消失不见了,他笑得更无奈了,说:“宫九也来了吧,你们两位那么大的本事,却要一起来找我,实在是让我有种背后发毛的感觉……”他的话音刚落,酒馆后门的门帘便被撩起,宫九走了出来。
陆小凤见了宫九,实在有些吃惊,因为此时的宫九双目通红、形容憔悴,一点儿也不像原来的那个强大而骄傲的九公子了。陆小凤瞅了瞅叶孤城,干笑着说:“啊哈哈,该不会是两位吵架了吧,如果只是当个和事老的话,我自认还是比较在行的……”
宫九并不回应那干巴巴的打趣,而是走到陆小凤的面前,十分直接地说:“陆小凤,我有事要找你帮忙。”此时陆小凤才发现,就连宫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嘶哑……看来事情不小啊!
一时间陆小凤只觉得他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大红披风,抖抖索索地说:“要我帮……帮什么忙?”继玉罗刹之后,居然连宫九和叶孤城都要来找他“帮忙”了,陆小凤的心里“咯噔咯噔”地响了个没完没了。
宫九盯着陆小凤,严肃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这可是杀家灭族的大事,若是你无意帮忙,只要摇摇头,我立刻就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陆小凤听得眉心一跳,宫九这人常常很不严肃,那时的他总会令人感到无语或是发笑;但当宫九一旦严肃起来……给人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陆小凤猜测宫九怕是遇上了一个极大的麻烦,其实他是真的不想再惹麻烦了,可宫九是他陆小凤的朋友,之前宫九也帮过他的忙,这拒绝也实在说不出口,于是陆小凤只能叹息着说道:“宫九,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大不了我拼了这条命来帮你!”
宫九定定地看了陆小凤一会儿,终于是微微地笑了,认真地说:“陆小凤,你果然够朋友,就凭你这句话,我便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默默旁观的叶孤城对此表示无语:还一辈子的好朋友呢,是好好地利用陆小凤一辈子吧……变态果然是不厚道的。
听了宫九的话,陆小凤也愉悦地笑了起来,爽快地说:“我这人缺点不少,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够朋友,说吧,出了什么事?难道就连你和叶城主加在一起也解决不了?”
宫九不答,而是指了指酒馆的后院,道:“进去说,有美酒。”
宫九当然是了解陆小凤的,要和他谈事情,怎么能不准备美酒和好菜?不多时,他们三人便在院子里围坐了一桌,酒已斟满、菜亦上齐,轻柔的风一阵阵地吹过,将那些环绕四周的凝重氛围带走了不少。
陆小凤端起酒杯来撮了一小口,笑叹道:“好酒啊好酒,相比之下,方才我在大堂喝的那些都是酒糟吧!这酒馆老板不厚道啊!”很显然,这酒馆的幕后老板就是宫九,陆小凤说这句话,是不是一语双关?毕竟,陆小凤也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去做冤大头呢?谁都懂得拍着胸脯说义气,可事到临头,是真出力还是假出力,那也是要分情况的。
不管陆小凤是不是一语双关,宫九权当没听到,他一仰头就喝尽了一杯酒,而后苦涩笑道:“陆小凤,若我死了,你就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
陆小凤心里一沉,故意打了个哈哈,说:“你和叶城主联手,天下间有谁能敌?九兄你可不要来耍我。”
宫九直直地看向陆小凤,说:“皇帝。”
“哈?”陆小凤有些反应不过来,宫九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陆兄并没有听错,就是皇帝要杀我。”
陆小凤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皱眉沉思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说:“你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能得罪皇帝?”说着他又苦笑了起来,道:“陆某虽然朋友不少,功夫也还过得去,可我也不是天上的神仙,你要是真惹得皇帝老儿生了气,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问题是我什么也没做。”宫九淡淡地说:“日前我去了一趟飞仙岛,回来就听闻……太平王世子密谋刺杀皇帝,已认罪自尽了。”
陆小凤莫名其妙地说:“原来是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啊,人已死了,案子都结了,跟你又有什么关联呢?”
“怎么会没有关联?”宫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道:“我就是太平王世子。”
陆小凤瞠目结舌地看着宫九,宫九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陆小凤,我才是真正的太平王世子,只是我年少之时不甘于留在王府之中做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所以便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了……至于王府中的那个世子,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
陆小凤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却是强自镇定地问:“然后?”
宫九的表情淡淡的、却罕见地带了几分哀意,他幽幽地说:“还有什么然后呢?然后就是皇帝生辰,我的替身死了,而我的父王也被软禁了……”
“这段时间里,你真的什么也没做?”陆小凤垂下眼,盯着手里的酒杯,问。
“没有。”宫九笃定地说,不过他看了叶孤城一眼,却是补充了一句:“倒也不能说没有,只是我这段时间做的事,跟皇帝半分关联也没有。”
陆小凤抬起眼,和宫九眼对眼,问道:“哦?可以说说是什么事吗?”
宫九淡然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不过是去了一趟飞仙岛,做了白云城主的夫人罢了。”
叶孤城觉得他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宫九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这效果……看看陆小凤吧,他的下巴都快掉了,磕磕巴巴地说:“啊哈……什么?!城主夫人……叶城主……”陆小凤呆呆地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淡然颔首,说:“是。”
陆小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消化了这个“劲爆”的消息,然后他点了点头,看着宫九,说:“我明白了……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的真实身份也并未泄露,干脆你从此就与叶城主携手、一并逍遥江湖,这样不好么?还要我来帮什么忙呢?”
宫九收敛了笑意,冷冷地说:“你认为我不该讨回公道?”说着他眸光微带黯然,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从未离开王府,那枉死的人岂不就是我了?”
陆小凤叹息了一声,说:“自古以来皇室血脉自相残杀的事还少么?皇帝既然都这样子……把太平王世子和南王世子给一举解决了个干净,你再想讨什么公道岂不也是枉然?”就算这刺杀一事是皇帝安排的,故意用来解决他的两个堂弟,但谁让他是皇帝呢?对此,陆小凤也没什么好办法。
宫九叹息道:“或许你说得对,总之我的父王也只是被软禁而未丧命,我再多做计较似乎也很没必要……”
陆小凤连连点头,劝道:“九兄,我明白你现在一定很不好受,但事已至此……”
“不,”宫九打断了陆小凤,说:“如果真是遭了皇帝的忌惮,他要除掉我,我无话可说。总之我也没死,从此自在江湖、逍遥一世,此事也就了结了。可是,这件事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哦?”陆小凤目光一凝,说:“愿闻其详。”
宫九半眯了眼,冷笑道:“我父王软禁之地把守严密,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了一张纸条……我只一看,就全明白了。”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被揉得皱兮兮的纸条,展开来递到了陆小凤的眼前。
陆小凤定睛一看,脸色立变,浑身上下亦是冷汗涔涔——只见纸条上字迹潦草,写着:吾儿小心,南王世子之容貌与皇帝一般无二!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好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里,一直下沉……他死死地盯着宫九,问:“你的意思是……”
宫九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意思,不过之前你办绣花大盗的案子,是见过南王世子的,他是不是和皇帝长得一样,去京城一看便知。”
陆小凤沉默着不说话,宫九又说:“你和公孙大娘不也是朋友么?”
陆小凤心里一跳,问道:“公孙大娘……缘何会牵扯其中,还丧了命?我自西陲而归,对此当真是一无所知。”
宫九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小凤,说:“其它的事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上回阿城本是要与公孙大娘比剑的,最终却……”
叶孤城淡淡地续道:“最终我不战而逃,与阿九同归飞仙岛。”
阿城和阿九什么的……陆小凤大力地揉了揉他那抽搐不止的嘴角,又掩饰性地摸了摸他的小胡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说:“叶城主……你怎么可能不战而逃?”叶孤城会在和人约定比剑之前不战而逃?这简直就如同西门吹雪说他自己不练剑了一般可笑啊!
一堆不可思议的事情搅在一起,几乎要把陆小凤的脑子都给搅晕了。
只听宫九语气冷冽地说:“因为我事先已收到了消息,公孙大娘借了南王府的强弩侍卫,若阿城依约而去,后果显而易见……我又怎么可能让他去赴约?”
陆小凤听到这里,心中仿佛有灵光一闪,一堆乱麻一样的线索好像逐渐就连在了一起:公孙大娘、南王府、皇帝……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秘?陆小凤忽然就有了一种隐约的感觉——这或许是他一生之中所遇到的最大的阴谋!
沉思了半晌之后,陆小凤终于长舒一口气,对宫九说:“前因后果我已知悉,我会仔细查探,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的……”说着他潇洒地笑了笑,说:“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若能得个明白,我就是死了也值啦!”
宫九“哈哈”一笑,与陆小凤双掌相击,道:“是极,此事萦绕心中,只会令我终生不安,不过有陆兄相助,想必真相一定不会远的……倘若最后当真捅破了天,我们便共赴黄泉一游,又算得了什么?!”
陆小凤心中豪气顿生,点了点头,说:“无论如何,我总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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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确实常在人心, 不过公道是不是就是真相呢?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论是皇帝突然赋予南王大权, 还是南王府整个儿地搬到了京城,都透露出了种种的不寻常之处。
即便陆小凤对宫九的话并不全信,但仅仅从这番诡异的朝堂变化中, 陆小凤也能看得出……皇帝不同了。
皇帝究竟为什么不同了,是经历了刺杀而致性格有变, 还是根本就已换了一个人?
这可真是一件惊天动地、杀家灭族的大案。但陆小凤会在乎么?他本来就是个飘萍浪子,无家无族, 所以, 他在乎的只有真相。
不过陆小凤虽是个浪子,却不代表他现在还是个单身汉,因为他的身边一直长期跟随着一个不离不弃、神出鬼没的沙曼……
沙曼无疑是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 而且她还具备了一个最明显的特点, 那就是坚韧和果决。别看沙曼外表娇滴滴的,一旦她认准了一个目标, 就轻易不言弃, 而且沙曼做起事情来也是干脆利落的,这种特质……真是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自从宫九把沙曼“送给”了陆小凤之后,沙曼与宫九的关系就变得若有若无了起来——或许可以这样说,那就是沙曼被宫九放养了。
宫九当然知道沙曼这个女人不简单,放在自己身边有危险, 干脆放她出去“祸害”陆小凤算了。况且在将沙曼送给陆小凤之前,宫九就向沙曼仔细地解释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沙曼从此以后就算是半个自由人了,如果她想去追求幸福, 宫九不会拦她;但沙曼也明白,在那之前,她得先把欠宫九的人情给还完了——因为宫九既不喜欢欠别人,却也更不能容忍别人欠了他的。
其实沙曼对于宫九这样的做法是非常满意的,还颇有一些感激。毕竟沙曼原本只是个流落青楼的小女孩,若非她“眼光独到”地黏上了宫九,宫九又让人教了她不少本事,还“大方地”放她出来历练,那么沙曼想要从麻雀变成凤凰……那路可就长了。
而如今呢,经过一系列的事,沙曼已然脱胎换骨,且自信满满了:以她的智慧和美貌,未来一定是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因为沙曼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是不能完全依靠男人的,只有自己的本事和能力,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至于男人,那是用来掌控的:能握在手里当然好,要是握不住,不还有很多其它的男人么?
现在沙曼的目标自然是陆小凤,在她找到更合适的人之前,是肯定不会放掉这个男人的——沙曼已经基本摸清了陆小凤的脾气和习惯,像陆小凤这种“只要女人不踩他底线,他就不会对女人出手”、外加怜香惜玉、爱花护花的浪子,其实就是女人最好掌控的一种男人,没有之一。
当然,在沙曼自行总结的“沙曼宝典”里,已然把宫九排在了“女人最难左右的男人”中的第一位:宫九不但武力强大,还财势滔天,加之他心狠手辣,善于利用别人,且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更严重的是,宫九喜欢的是男人,所以女人还是自动自觉地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于是沙曼其实已经为她的未来做好规划了,待得这次皇室的事情一了,她就彻底自由了。
不过陆小凤才刚刚和宫九叶孤城两人告别,就迎面遇上了沙曼,他可真是连小胡子都快抖掉了,只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说:“沙曼……这次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沙曼当然不可能说是宫九给她传递了消息,虽然每次陆小凤尝试甩掉沙曼均告失败都有宫九无形的推动,但这种心照不宣的事……说出来也就没意思了,是以沙曼银铃一般地笑了起来,说:“哪里的酒最香,陆小凤就在那里。我要找你还不简单么?”
陆小凤垮了脸,苦哈哈地说:“我可真服了你了,姑奶奶,好吧,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们就一起查案去吧。”说来陆小凤对沙曼的感觉还真是复杂得很:他知道沙曼和宫九肯定有联系,但是想在陆小凤的身边安插人手……会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么?陆小凤虽然是来者不拒、却同时也是来者不惧的。
陆小凤自有他的一份精明在,否则他早就变成死鸡了,哪儿还能活得这么好?不过宫九也是很了解陆小凤的,这也是托他活了两辈子的福,宫九当然知道,恰恰好好,沙曼就是专克陆小凤的那一种女人。
其实沙曼也是克宫九的,所以宫九才不想和她多纠缠。
沙曼很知道分寸,绝不会去踩陆小凤的底线,也不乱打听,她只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她的智慧和能力,给予陆小凤一定的帮助,却也不会妄自尊大地想要去影响甚至是误导陆小凤。然而殊不知很多时候,这样的女人反倒是对男人影响最大的——因为有一种无声无息的影响,就叫做潜移默化。
陆小凤不算信任沙曼,但沙曼该体贴的时候很温柔,该调皮的时候又很娇俏,该聪明的时候很细心,该勇敢的时候又很果决,实在是正对陆小凤的胃口,久而久之就有些离不开了。
所以沙曼顺理成章地和陆小凤一起查案去了,这一次的“案子”,可当真是不容疏忽的——无论是对于陆小凤、沙曼,还是对于宫九来说,都一样。
宫九已经为陆小凤铺好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路:不过这条路非但不是康庄大道,反而是荆棘遍布、危机重重的——反正陆小凤不就喜欢冒险么,那就让他冒险去罢,路走得太顺,只怕陆小凤反而要多生怀疑了。
不过宫九当然也不可能不留后手,陆小凤查“真假皇帝”的案子只是宫九造反大业中其中的一步罢了,这个案子本来就存在,皇帝也确实是假的,之所以要让陆小凤来查,无非是因为陆小凤的名气大啊:这几年时间里,他先是破了天下第一富人霍休的阴谋,又灭了原为六扇门总捕头的绣花大盗金九龄,接着还搀和了江湖中最神秘的西方魔教的事……那么接下来由陆小凤来揭破皇室的“偷梁换柱”大案,岂不就是最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天下人都会乐意相信一个声名赫赫的破案高手的结论的。
但是想要撬动皇位也不是单凭一个真相就可以的,事实上宫九还得暗中联络一些重臣和将军们共同推动此事,所以宫九和陆小凤其实是各有各的忙法。
不过……在那之前,宫九和叶孤城却是要去一趟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为什么要找他呢?因为宫九得拜托西门吹雪来保护陆小凤,毕竟陆小凤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南王那边也是有不少势力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叫陆小凤给南王他们解决掉了,宫九还真的很难再去找一个像他这样的破案高手了。
可是西门吹雪也只是一个人,难道他就不会和陆小凤一起被解决掉么?
且莫忘了,西门吹雪的背后还有一个“爱子成狂”的玉罗刹呢,西方魔教的能量有多大,宫九可是从来都不敢有半分低估的。
然而西门吹雪会愿意出手吗?他向来只会杀人而不会护人,让他去保护陆小凤……这能行吗?
万梅山庄依旧还是那个万梅山庄,宫九和叶孤城的携手而至再度给万梅山庄带来了好一番热闹。
此时的西门吹雪还是那个白衣如雪的剑客,不过无论是宫九还是叶孤城都能感觉到,西门吹雪比之从前已多了很多人情味了。
就好像是温柔的暖风吹融了坚冰,便连西门吹雪的气势也柔和了许多。
没有了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决战,西门吹雪终于是没有变成那个不似凡人的剑神,但这却并不代表他的剑道就成不了了——如今的西门吹雪神光内敛、周身剑意圆转如意,显然是已经悟出了他自己的剑道。
看来无论是绝情道还是有情道,终究是殊途同归。西门吹雪注定会成为处于武道巅峰的强者之一,命定如此,不因外物而移。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宫九和叶孤城,极浅地笑道:“看来两位好事已成,却是欠我一杯喜酒。”然后便示意同往院中亭内一聚。
这样的西门吹雪真让叶孤城大是好奇,不过叶孤城对西门吹雪感兴趣,明显让宫九不那么爽快,于是宫九便笑眯眯地说:“我和阿城……日前匆忙并未大办,将来若有机会,绝不会忘了庄主的这杯喜酒的。倒是前段时间我本听闻万梅山庄将有喜事,我还专门备了一份大礼,最终却又不了了之,当真是可惜哪。”
叶孤城狠狠地捏了一把宫九的手:死变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刺激西门吹雪很有趣么?
不过西门吹雪倒是很坦然地说:“我与孙姑娘缘分有欠,是以无谓强求。”
宫九笑得更欢乐了,道:“据说孙姑娘离开万梅山庄之时,庄主曾允诺会为她办一件事?”
西门吹雪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冷冷地扫过宫九,说:“此言何意?”他的人情味是多了点儿,却不代表西门吹雪就好惹了。
宫九和善地笑着说:“庄主暂请稍安,只是日前我以三个条件向孙姑娘换取了庄主的这个承诺,不知庄主可否践约?”
西门吹雪瞥了叶孤城一眼,淡然道:“何事?”
“陆小凤正在京城查案,十分危险,我希望他活着。”宫九认真而严肃地说。
西门吹雪自然答应了宫九,不过他还是说出了 “我只会杀人,而不懂护人,若有人要杀陆小凤,我便杀之”这样的话来,宫九对于这个结果满意万分。
事实上西门吹雪虽然答应要帮孙秀青做一件事,但宫九也不敢利用这个约定做得太过分,毕竟他并不想得罪西门吹雪以及他背后的玉罗刹,所以这个条件当真可算是皆大欢喜了——陆小凤本来就是西门吹雪的好朋友,有了人情味的西门吹雪自然也不想看到陆小凤出事的。
但是一直和宫九在一起,亲眼所见了一切、知晓前因后果的叶孤城却当真是对宫九的不厚道程度有了一个深刻的理解:宫九才没有用三个条件和孙秀青交易呢,他只是送了孙秀青一座大宅院、几处丰厚的产业,然后又告诉了孙秀青一个内.幕消息,就送走了一面欢喜一面义愤填膺的孙姑娘,顺利地得到了西门吹雪的允诺。
那么关键就是,那个内.幕消息究竟是什么呢?
原来,宫九直接就用他和叶孤城相亲相爱的例子,向孙秀青暗示了玉罗刹对他的亲生儿子西门吹雪有“不轨之心”——宫九这样一引导,当真让孙秀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玉罗刹不是对西门吹雪有那种意思,干嘛总要锲而不舍地破坏她和西门吹雪的姻缘呢?甚至还用假死这种过分的方式来试探西门吹雪……把各种细节想了一遍,最后“恍然大悟”的孙秀青咬牙切齿不已,她在得知了陆小凤有危险之后,便十分大方地“出让”了西门吹雪的承诺——孙秀青的想法就是:与其让玉罗刹那个可恶的家伙“阴谋得逞”,还不如让西门吹雪去和陆小凤在一起呢!
于是乎,孙秀青姑娘的思想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宫九带歪了。每每想到这一番内.幕,叶孤城都打从心底里佩服宫九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胡诌能力,顺便还要暗自大笑三声。
让西门吹雪去保护陆小凤的这件事,宫九和叶孤城、孙秀青以及西门吹雪都觉得皆大欢喜,却不代表玉罗刹也会这样想。这不,手牵着手的宫九和叶孤城才走出万梅山庄不远呢,就迎面遇上了等待多时的玉罗刹。
只听玉罗刹冷笑了一声,说:“九公子好大的架子,这还没有登基为帝呢,就来指使本座的儿子做事了吗?!”
宫九也笑了笑,温和地说:“就算是皇帝,也指使不动西方魔教的少教主啊,玉教主这是多虑了。”说着他话锋一转,续道:“说起来,玉教主倒还应该感谢本公子呢,此番事了,西门庄主与孙秀青姑娘就当真没有半分关联了,再加上孙姑娘出让约定于我的行为,也算是亲手斩断了西门庄主对她的那丝情谊,怎么难道玉教主对此……不感到高兴么?”
玉罗刹微微眯起眼,死死地盯着宫九,良久才说:“好一个算无遗策的九公子,本座之前当真是小瞧了你。”他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叶孤城,又对宫九说道:“事到如今,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
宫九淡淡颔首道:“确实如此。”他知道玉罗刹的言外之意是想和他“单独”谈谈,但宫九当然不可能松开叶孤城的手,所以他毫无动作。
玉罗刹见状,语带嘲讽地笑道:“怎么,九公子担心本座对你不利?还要叶城主随身护驾么?”
宫九坦然自若地回应道:“不错,本公子虽然自负,却不敢说于武道一途能够胜过玉教主。”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傲然说道:“然而此番我与白云城主携手同心,放眼天下间,还真没什么人能动得了我们。”
叶孤城赞许地看了宫九一眼:这话霸气,哥很喜欢。
眼见着玉罗刹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宫九却是乘胜追击,反将一局,说:“正巧前方不远处就有本公子的一处暗舵,玉教主,不如我们入内详谈?倘若玉教主担心本公子谋害于你,倒也可以去把西门庄主叫出来,贴身保护于你,本公子便在此敬候佳音。”玉罗刹,你就羡慕嫉妒吧,阿城愿意陪着阿九,西门吹雪可不一定愿意陪你呢。
66、更新更新
玉罗刹当然不可能去把西门吹雪喊出来, 宫九敢把秘密都告诉叶孤城, 玉罗刹却还对西门吹雪有着许多保留……这真是一件无奈又可悲的事,所以玉罗刹只能忿然拂袖,转移了话题, 说:“九公子果然不凡,这暗舵都开到万梅山庄来了。”
宫九又恢复了温温和和的笑容, 说:“岂敢?只是因为我家阿城与西门庄主份属知己,为了方便他们时常小聚论剑, 我才在这附近置办了一处庄子, 玉教主可有兴趣一观?”
听到这里,叶孤城跑神地想着:按宫九这么说来,应该把这个庄子划在哥的名下才对嘛……
玉罗刹“哼”了一声, 假笑道:“那就有劳九公子带路了。”虽说他是不可能胜过宫九和叶孤城联手的, 但玉罗刹也有那个自信:只要他想走,这天下间没有谁能留得住他。
再说了, 此时宫九正值谋夺皇位的要紧关头, 他会在这种时候去得罪显然是“不好惹”的玉罗刹么?
那当然是没有必要的,宫九把玉罗刹请到了一处僻静雅致的小院里,一路上的态度要多好有多好,笑容要多和煦有多和煦,仿佛之前故意刺激玉罗刹的那个恶劣的家伙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三人于院内亭中坐定, 泡茶斟茶,不多时便茶香弥漫,却只有叶孤城很自在地喝着茶, 宫九和玉罗刹这一老一少两只狐狸正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就算茶再好,他们也无心去喝。
静默了良久,玉罗刹才似笑非笑地说:“九公子好谋略,这借刀杀人和李代桃僵之计用得是炉火纯青,可真叫本座敬佩不已。”
以西方魔教的能耐,一番调查后再加上他的推断,玉罗刹便对宫九的计划知晓了大半,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但还不算太晚,毕竟宫九这还没登基呢,什么变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玉罗刹想起之前宫九从他手里“敲诈”走的那个码头……这一次怎么能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宫九当然知道玉罗刹的意思,他难得想要谦虚一下,便笑道:“雕虫小技而已,教主过誉了。”叶孤城默默地瞥了宫九一眼:这家伙,连谦虚都不会……玉罗刹肯定认为他在说反话呢。
果不其然,玉罗刹闻言便沉了脸,说:“九公子的计谋虽妙,可这其中环环相扣,若有一步不慎……后果就是天翻地覆,九公子若不想谈些有用的,那本座可就走了。”
宫九见状,干脆就本性毕露,只见他淡定地端起茶杯来浅饮了一口,淡淡笑道:“玉教主想和我谈什么呢?难道玉教主有心逐鹿天下么?”
玉罗刹虽然知道宫九的计划,但如果他真来破坏,大不了宫九就光明正大地扯起大旗来,替天行道、起兵造反也就是了,反正南王世子是不可能坐稳皇位的,宫九之所以要弄出这么一个连环计,只是不想让天下大乱而已——但如果真要乱了起来,宫九也是不怕的,只因他已然大势所趋,夺位更是水到渠成。
“逐鹿?”玉罗刹冷笑道:“我西方魔教可没有九公子的气派,更不会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玉罗刹其实也不想搅得天下大乱,那样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平添许多麻烦。
宫九笑眯眯地说:“西方魔教早在暗中掌控了西域十六国,权势之盛比之中原皇帝也不差几分了。玉教主,其实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这不是很好么?”说着他话锋一转,感慨道:“日前玉教主忙于教务,而本公子也耽于家事——短短时间内,西域和中原竟都是天翻地覆,这可真是巧啊!”
玉罗刹闻言一顿,随即哈哈大笑道:“不错,西域小国换几个国主那不过是我教内务而已……”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宫九,说:“同样的,中原的花花江山换个皇帝,那也是九公子的家事,我们果然是不该有什么冲突的。”
宫九满意地点了点头,诚恳说道:“我们非但没有冲突,反而还能互利互惠。玉教主,待本公子事成之后,中原与西域大可结为友邦、互通有无,更能联手共抗草原蛮族,岂不美哉?”
玉罗刹淡淡地说:“这些事大可等新皇登基后再谈,如今还为时过早。”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不给点实际的好处,玉罗刹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说来玉罗刹还真有些后悔,他前段时间去忙银钩赌坊的事,以至于错过了宫九的“偷梁换柱”大计,否则肯定能捞到更多的好处……只能说,宫九这时机选得好啊。
宫九知道玉罗刹这是想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来,可宫九是个大方的人么?他除了对叶孤城大方以外,对别人,那从来都是宫九去扒别人的皮,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扒他的皮了。
于是宫九便故作大方地说:“如此,本公子就给玉教主一个承诺——于我有生之年,绝不进犯西域。”
玉罗刹眼神一厉,冷然道:“九公子不觉得这大话说得太可笑了么?”中原多少代皇帝都拿不下西域,宫九这还不是皇帝呢,就敢吹这么大的牛皮?小心给吹破了!
宫九傲然说道:“玉教主年长于本公子近三十载,待得本公子春秋鼎盛之际,国势日隆,到时兵锋所向……谁能阻我?”
玉罗刹忿然说道:“难道本座没有子孙么?”
宫九淡然道:“西门庄主无心俗物,这一点玉教主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孙子嘛……原本孙姑娘倒是有可能给你生一个的,如今且不知还要再等几年?”
玉罗刹一噎,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于一方霸主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后继无人”更悲哀的呢?但玉罗刹可不愿在宫九面前示弱,他故意看了叶孤城一眼,嘲讽道:“那九公子的继承人又在哪里呢?”
叶孤城手一紧,险些没把茶杯捏碎了:哥又躺枪了……
宫九握着叶孤城的那只手也微微收紧了,只听他淡笑道:“如今的后宫里不就有好几个了么?等到本公子有需要的时候,选一个资质最好的也就是了。”老狐狸,又来玩挑拨离间?!
玉罗刹哂笑道:“哈哈,你是说草包南王世子那几个庶子么?杀其父而留其子,我不信以你的心性,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
若说宫九做了皇帝以后会愿意为了叶孤城而绝嗣,那玉罗刹是绝对不信的——哼,宫九之前的话让玉罗刹很不爽,既然他捞不到好处,干脆就给他们添些堵:就算宫九和叶孤城的感情再好,等到了宫九娶妻生子的时候,叶孤城还能这么淡定么?
以后的事都还说不准,但宫九如今却是很淡定,总之他是不会松口给玉罗刹好处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个老狐狸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所以宫九反诘道:“一群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崽子,当然是谁养的就和谁亲,教什么就是什么了。怎么,玉教主当初没想过这个问题么?”玉罗刹送走西门吹雪的时候,恐怕也想不到他的儿子会变成一个剑痴吧。
眼见战火又烧回到了自己身上,玉罗刹一时间哑口无言,心里暗叹道:小狐狸口牙忒利,别说扒皮了,就是想从他身上拔根毛恐怕都难,干脆就此作罢,来日方长嘛。
于是玉罗刹便说:“也罢,你我各执一词,已不必多言。祝愿九公子马到功成,本座敬候佳音,只是莫忘了你之前的承诺。”
宫九举杯示意,笑道:“好说,本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且以茶代酒,敬玉教主一杯。”
玉罗刹撇了撇嘴,起身就要离开,孰料宫九忽然添了一句:“敢问玉教主认不认识阿媛?”
一时间满场俱静。
玉罗刹转过身来,定定地看了宫九一会儿,笑了,笑得大有深意,说:“你猜到了?”
叶孤城微微瞪大了眼,他现在完全是云里雾里:猜到什么?宫九可从来没和他说过啊……阿媛不是宫九他娘么?难道宫九是玉罗刹的私生子?叶孤城瞬间脑补了一场跨越了二十多年时光的狗血大剧——玉罗刹,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太平王府的阿媛吗?
宫九顿时双眼微眯,笑得杀机毕露,说:“看来,论老谋深算,本公子真是远远不及玉教主呢……”
玉罗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称赞,说:“你的大管家去了飞仙岛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所以我想你大概是知道了。”
宫九的脸色很白,笑容很灿烂,却是轻轻地、温柔地说:“竟能操纵了我十几年,真是太了不起了……”
是谁操纵了宫九十几年?穆叔?玉罗刹?还是……另有其人?
玉罗刹笑了笑,说:“是啊,我也很佩服他,能瞒过你这么长时间,我都自叹弗如。”
宫九顿了顿,十分温柔地说:“那么,我要他的命,玉教主有没有指教?”
玉罗刹随意地摇头说道:“我也不过是在十几二十年前和他见过几次,彼此约定各不干涉罢了,如今你我既已有了新的约定,你要怎么对付他,自然就与我无关了。”说着,他又不禁叹息地笑道:“他若是早知道你的能耐,恐怕……”
宫九自负地笑了,打断了玉罗刹的话,说:“若我无此能耐,他也不会找上我……不是么?”
玉罗刹看着宫九,若有所指地说:“那他一定是捏住了你的把柄,否则又怎敢养虎为患、玩火自焚?”
宫九半眯了眼,懒洋洋地说:“把柄?我会怕么?”这么说着,宫九歪了头靠在叶孤城的肩上,笑道:“我与阿城联手,这天下有谁杀不得?”
玉罗刹沉默了片刻,终于笑道:“你说的很是,那本座就告辞了。”
“玉教主……好走不送。”
玉罗刹施展出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很快就化作了一个灰影,渐渐淡去了。事实上玉罗刹也不想再和宫九多打交道了——每一次都拗不过这只小狐狸,老狐狸觉得有些挫败啊。
唉,其实……如果宫九真是他玉罗刹的儿子,那倒也是不错的呢。阿雪虽然也很好,但奈何却对权势半点儿也没兴趣呢……玉罗刹真的觉得好无奈。
宫九才没兴趣去做玉罗刹的儿子呢,倒是叶孤城拍了拍宫九的头,问:“怎么回事?”变态居然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这可是不对的啊,必须要从实招来!
宫九蹭了蹭叶孤城,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之前只是诓他而已,却没想到还真把大鱼给钓了出来。”
叶孤城示意宫九说下去,宫九理了理思绪,说:“穆叔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他的身后怎么可能没有人?单说换脸这件事,一个人怎么可能给自己换脸呢?换脸可不像易容那么简单,必然需要别人操刀的——这幕后之人的换脸之术能瞒过我十几年,是谁有这么厉害?”
“玉罗刹?”
“我原本也有些怀疑是他,”宫九说:“先母既是西域之人,西域又在西方魔教的掌控之下,她当年能成为太平王妃,背后难道会没有推手吗?”
叶孤城闻言,不禁有些悚然而惊:这样说来还真是……说不定宫九他娘还有那个“穆叔”原本就都是西方魔教的人呢!
“不过按玉罗刹方才所言,并不是他。”宫九撇了撇嘴,说:“二十多年前,玉罗刹也才刚建立西方魔教不久,当时西域纷乱、势力庞杂,应该是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和他实力相当的人,玉罗刹将基业放在西域,而那人则有心逐鹿中原,所以他们才会彼此约定,互不干涉。”
叶孤城点头赞同:玉罗刹也不是神,他既要定鼎西方魔教、掌控西域,还要暗中建立万梅山庄养儿子,若说他还能分心来布置一盘逐鹿中原的棋局,就连宫九都是其中的一颗棋子……那也实在是太夸张了。想到这里,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叶孤城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还能是谁呢?”宫九悠悠地笑了起来,说:“自然是我亲爱的师父……”
“你师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叶孤城真是好奇极了——这才是真正的终极反派啊!
宫九凑了过去在叶孤城的脸上轻吻了一下,笑眯眯地说:“不管他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将来……他只会是个死人。”
67、更新更新
叶孤城对于这种预料之外的挑战还是很感兴趣的, 宫九的师父究竟有多厉害?需要叶孤城和宫九联手对付的敌人……究竟已达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真是想想都叫人热血沸腾。
不过叶孤城还是严肃认真地对宫九说:“切莫掉以轻心。”似乎有一条定理是这样说的:反派都会在最后关头失败……到底谁是反派, 这是一个问题。诚然宫九他师父是个终极反派,但从本质上来讲,其实宫九和叶孤城也都是反派啊, 真正的正派主角是陆小凤啊,难道他们两个反派加在一起就能负负得正了?还是小心点好, 阴沟里翻船什么的最悲剧了。
宫九闻言笑眯了眼,暧昧地说:“为了不让阿城担心, 我也会很小心的。”
眼见着变态又荡漾了, 对此已经颇有经验的叶孤城果断地转移话题,说:“接下来我们要往何处去?”
宫九一把抱住叶孤城,动情地说:“如今时日尚早, 那些事情待会儿再说……不如我们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竟是直接就伸手去解叶孤城的衣带了。
叶孤城对此表示十分无语:变态荡漾起来果然是没下限的,他们现在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亭子里好吧……于是叶孤城一把抓住宫九不老实的手, 淡定地说:“回房去。”
“没事……外面风景好, 又没有别人……”宫九低低地笑了起来,抽出手来一挥,就把石桌上的茶壶茶杯都给扫落在地,摔得脆响,然后宫九搂着叶孤城腰, 就把他压在了石桌上,开始脱衣服。
“……”叶孤城默默地想着:要不要这么饥渴啊变态……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本来都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叶孤城忽而目光一凝, 他猛地推开宫九,翻身而起——叶孤城才草草地拢上了外衣,院子中间就已多出了一个人来。
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玉罗刹。
一时间,院子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了实质。
衣衫不整的宫九怒极反笑,说:“玉教主大驾回返……不知还有何指教?”眼见着叶孤城的脸已经冷得都可以掉下冰渣子来了,宫九明白之后他恐怕要“茹素”好一段时间了,这都怪玉罗刹啊!
玉罗刹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了叶孤城一番,这才看向宫九,笑得一脸古怪,说:“本座并无意打扰你们两位的雅兴,只是忽然想起一事……说来九公子你刚刚是不是在诓我?”
宫九一脸菜色,恶狠狠地说:“是又如何?”
玉罗刹显然十分愉悦——他终于坑了这个小狐狸一次了,这可真是报应来得快啊!啧啧,光看叶孤城那脸黑的,就知道宫九惨了,哈哈,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呢!
但是玉罗刹也不想被宫九和叶孤城联手追杀,于是他便很严肃而且认真地说道:“看来你的心机能力都远胜于那个老家伙……多年未有联系,本座也不知他是不是还叫着吴明这个名字,总之那人极不善于组建势力,所以只能藏于幕后,把主意打在掌控傀儡之上。”
“噢,”宫九笑得很假,咬牙切齿地说:“这些事……本公子也知道,怎敢劳烦玉教主来回跑一趟?”
玉罗刹挑了挑眉,故作淡然地说:“本座只是一番好心,想要提醒九公子,那吴明虽然不善于组建势力,但他的武学造诣却是你我都及不上的——这便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道理了。”
宫九顿了顿,这才勉强承了玉罗刹的情,说:“既如此,那就多谢玉教主的提醒了。”老狐狸会这么好心?他才不信呢,分明是来坏他好事、找他晦气的!
不过……吴明那个老头子真有那么厉害?绝顶高手的实力基本都在伯仲之间,一对一地碰上往往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可玉罗刹却对吴明用了“及不上”这三个字,难道吴明的武功还能比他们高出一截去?总不至于那老东西已经达到了下一个境界吧……眨眼之间,宫九的脑海中就转过了好些念头。
眼看着宫九若有所思,玉罗刹便趁机挂上了一副关心后辈的好前辈表情,说:“那本座就放心了,告辞。”说罢他就化作灰影消失了。
叶孤城正自心里愤愤然,怎么看都觉得玉罗刹这次消失的速度比之方才要更快一些,隐约还带着一种“逃”的感觉,于是叶孤城更觉得憋闷了。
是以不论吴明有多厉害,于宫九而言那都不是当务之急,至于当务之急嘛……宫九转而看向叶孤城,讪笑着说:“这个……阿城……刚才他……我们……”
叶孤城冷笑道:“你方才说,此处没有别人?!”
宫九顿时耷拉了脑袋,认错道:“我错了阿城……玉罗刹的轻功实在是了得,我一时不察,也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说着宫九就掏出了软鞭递上,腆着脸说:“不然阿城你……”
不等宫九说出“抽我”两个字,叶孤城就一把推开变态,拂袖而去了:虽然哥很想狂抽变态一顿没错,不过抽了他之后肯定是……哥才不会上当呢!哼!
徒留宫九萧瑟地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想着:玉罗刹……本公子一定会努力撮合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的,保管让你一辈子也抱不上孙子!
此时远在京城查案、查得步步惊心的陆小凤还不知道他的“贞操”已经被他的天字第一号“大损友”九公子给提前预支了——不过身为花心浪子表率的陆小凤……还存在“贞操”这种东西么?
放过“贞操”的事暂且不谈,对于此时的陆小凤来说,如何保住他的小命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话说陆小凤到达京城的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到了某些“心中有鬼”的人的耳朵里,于是乎陆小凤至此就过上了三天一小杀、五天一大杀的“痛快生活”。
不过陆小凤是什么人?前路越难走,他反而越有干劲——这才是天下第一查案高手的风范哪。
天下第一查案高手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么?显然不是,当今世上也唯有陆小凤一个人堪当此称号,只因他有一个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巨大优势:那就是朋友多啊。
纵使陆小凤的很多朋友都不怎么靠谱,甚至还经常在背后阴他,但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还是对的,况且也不是每个朋友都会阴陆小凤的,比如说京城的地头蛇、城北道上最有权势的李燕北李爷,那还是个很讲义气的好汉子、好朋友。
有了朋友的帮忙,陆小凤很快就在京城打开了局面,将查案的事业进展得蒸蒸日上,绝对没有辜负他的第一号损友、不厚道之神的九公子的殷切希望。
再之后,陆小凤联系上了近来处境十分不好、情绪无比低迷的魏子云:这个曾经的御林军统领、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如今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倚重,被赶回家养老去了——可是魏子云如今正值盛年,功夫放在江湖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一流高手,他作为御林军统领,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竟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这对魏子云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但是尽管如此,魏子云却依旧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宫里出现了刺客,本来就是他这个统领的错,所以他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或许还该怪那个“认罪自尽的太平王世子”,直到陆小凤找上了他。
在经过了一番试探和反试探之后,陆小凤和魏子云成为了朋友。陆小凤是个愿意相信朋友、而且永远不会对朋友失去希望的人,所以即使冒了极大的风险,陆小凤也还是把这个惊天大案的始末告诉了魏子云。
一开始魏子云当然是被震惊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的,但当他仔细回忆了那夜的情况之后,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些让他十分不愿意相信的真相:他所效忠的那个皇帝,或许是真的不在了。
魏子云的亲身经历,无疑给陆小凤提供了更多的线索。而魏子云也做出了决定,就算他拼了性命不要,也是要为皇帝报仇、以报知遇之恩的:于是陆小凤的查案队伍就又壮大几分。
有了魏子云的帮助和提醒,陆小凤终于决定直接对一切疑点的中心——南王府下手。
近来南王府实在是颇为嚣张,单从表面来看就已大有问题了。自刺杀事件之后,南王举家从东南搬到了京城来,新的南王府就坐落在皇宫附近,气势恢宏、气象万千,那气派,比之皇帝的宫室都不差几分了。
然而通过查探,陆小凤很快就发现,南王府上下不但换了许多新面孔,还偷偷地关押了一批人,更陆陆续续地将那些人混进天牢的死囚中处决掉了。
对于这种重大的疑点和线索,陆小凤当然不会放过。于是再经过一系列的设计和安排,甚至就连沙曼都混进了正在大招新人的南王府里做了几天侍女后,陆小凤终于历经艰难险阻地救下了一个南王府准备在暗中处理掉的人——其实本来他们是救了好几个人的,但是在众多高手、甚至包括了强弩侍卫们的一路追杀中,也只有“运气最好”的那个人能够活下来告诉陆小凤“真相”了。
这个活下来的幸运者,是个中年女人。
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带着些病态的蜡黄,还有二流的武功……这个女人就是那种站在人群中绝对会被淹没的路人甲乙丙丁的典型代表。
所幸陆小凤对待女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温和一些——无论她是美是丑、是好还是坏。也就是他骨子里的这种“怜惜女人”的特性,才造就了陆小凤招蜂引蝶、风流浪子的人生。
言归正传,此时陆小凤他们正藏身在李燕北的一处私宅里,面对这个死里逃生的可怜女人,陆小凤的语调十分温和,只听他安抚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们并不是坏人,只是想知道你和其他那些被关押的人都是谁?南王府又为什么要害你们?”
那女人淡淡地说:“我根本没什么可害怕的,生死于我而言,早就没了差别。”她这么说着,便用她的那双生无可恋的眼睛扫过陆小凤、魏子云和沙曼,直令他们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女人才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说:“你们可以……叫我惠姨。”
惠姨的故事说起来也不算复杂,甚至可以说还挺俗套的:她本是一个镖局的大小姐,所以自小也学了一些功夫。后来在因缘巧合之下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南王偶遇,大概是吃惯了美味佳肴的南王正好想要换换口味,也不知怎地就看上惠姨这道清粥小菜了,于是便施展出风流手段来骗到了天真少女的心,纳她做了妾室。
少女的心最终在阴暗的后宅里碎成了粉末,惠姨长得并不出彩,很快就被南王忘到了脑后,却不料她竟是正巧有了身孕,于是免不了要被其他女人排挤暗害,最终孩子流掉了,她还得罪了正室王妃,甚至于连累了她的娘家。
再然后,惠姨便成了南王府里的透明人,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都默默地在南王府的角落里苟延残喘着。
这故事虽然俗,说出来却很叫陆小凤心酸感慨,他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缓过神来,问:“那么其他人都是什么身份呢?南王府又为什么要害你们?”
惠姨波澜不惊地说:“南王府自搬到京城以来,已杀了一大批侍卫、妾婢、下人和小厮了,他们大概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罢。至于我们这群人,要么是像我这种默默无名、早就失宠了的妾室,其他人大多是之前被杀之人的家人朋友。”
陆小凤听得脸色发白,不禁攥紧了拳头,说:“也就是说,其实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内情,却也都要被无辜地处死……”
魏子云更是一拳砸在了墙上,恶狠狠地说:“南王!”
惠姨感受着他们的义愤填膺,嘴角泛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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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魏子云和惠姨的相互佐证, 陆小凤已经基本确信了皇帝被“偷梁换柱”一事, 但是这些证据都还不足以在天下人面前揭穿“皇帝被南王世子杀死,而后南王世子又假扮了皇帝”的真相——因为无论陆小凤的名声有多大,他也依旧只是个江湖中人, 管得再宽也管不了朝堂上的事。
要想揭穿假皇帝,要么得有一些分量更重的人站出来说话;要么……就得让“皇帝”亲口承认他其实是南王世子。
但是想让南王世子亲口承认他所犯下的弑君大案谈何容易?在此之前, 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那便是找到“分量够重”的人。
当今皇室没有太后, 否则由太后出面揭穿假皇帝那当然是最合适的了, 但陆小凤他们也相信,即使真有太后恐怕也没用,因为这样有分量、有威胁的人物只要存在, 就肯定会被南王他们灭口的。
再下来就是其他的皇亲国戚, 南王是不用想了,太平王倒是板上钉钉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但问题是这两个王爷的证言都太具有偏向性了, 直接互相抵消,也不足以为证。
于是陆小凤他们只得转而从各大重臣身上着手,想办法说服他们“配合”了。然而大臣们肯定也是各有偏向的,有的人同流合污、还有的人明哲保身,这都有会给陆小凤他们带来极大的危险。至于愿意配合陆小凤的那一小部分人, 又会陷入到随时可能被刺杀的危机之中,是以想要揭穿真相,当真比查案还要麻烦百倍。
所幸到了这样艰难的时候, 西门吹雪终于也来到了京城,再加上暗地里保驾护航的西方魔教中人,陆小凤的小命总算是比较稳妥了。
所以当陆小凤见到西门吹雪时,他的心情绝对是难以形容的激动啊:从来都是陆小凤去找西门吹雪帮忙,还往往要为此做出重大牺牲——比如说剃掉他心爱的小胡子。可是这一次,本来陆小凤并不想把他的好朋友们牵连进这种动辄丧命的滔天大案里的,却不料西门吹雪居然会“自动自觉”地跑来帮忙?相信当时陆小凤的感想一定可以用叶孤城常自感慨的一句话来形容:这个世界玄幻了!
“西门,你居然来了,真是太够义气了!”这是感动得泪眼模糊的陆小凤。而站在一旁的沙曼狐疑地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了看陆小凤,心里暗自生出了警惕:这个世界上爱断袖的男人真的不会有那么多的吧?!
“是宫九让我来京城,免得你死了。”这是平静淡然的西门吹雪。可沙曼听在耳里,心里的危机感更重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九公子他本身就是断袖的啊……不要啊,老娘都不介意陆小凤花心了,只要不是断袖就行了,难道是真是她的要求太高了吗?!
“……”陆小凤的满腔感动瞬间就化为了乌有,他又顿了顿,才略微迟疑地问:“那……宫九请你来帮我的忙,你有没有向他……开条件?”虽说宫九没有小胡子,但不是还有眉毛嘛……陆小凤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没有眉毛的宫九”的样子,心情瞬间就明媚起来了。
话说宫九给陆小凤找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他自己倒是和叶孤城不知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对此,陆小凤自然免不了会生出一些小怨气的。总算宫九还有些义气,记得找来西门吹雪帮忙,若是宫九为此牺牲了他的眉毛或是别的什么……陆小凤就会愉快地认为,他的心里可以平衡了。
孰料西门吹雪淡淡地说:“没有条件。”那本来就是他给孙秀青的承诺,至于宫九和孙秀青之间的交易,自然不在西门吹雪的考虑范围之内。
陆小凤顿时蔫了,他哀怨地看着西门吹雪,嘟嘟囔囔地说道:“西门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俩都是多少年的好朋友了,你都还要削掉我的胡子才肯帮忙……宫九他是你什么人啊,值得你这样偏心?”这太不公平了啊!
眼见着遇到美人的时候花心风流、破案的时候机智冷静、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陆小凤居然都对着西门吹雪撒起娇来了,沙曼对这个充满断袖的世界真是无语了。
倒是西门吹雪沉默了片刻,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前几日与玉罗刹的一次会面中的谈话内容……于是他看向陆小凤,很认真地说:“宫九他是,我的知己的男人。”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陆小凤却是立时懂了,被震得呆立当场:西门的知己不就是叶城主?叶城主的男人……宫九……难道不应该是夫人的么?他居然这么快就反客为主了,而且还把“这么有内涵的事”告诉了西门吹雪?!宫九果然了得,陆小凤一时间心悦诚服。
沙曼倒是没有想太多,宫九和叶孤城断袖什么的她早就知道了啊。此时沙曼正在盘算着该怎么对付断了袖的男人呢:宫九那是别想了,绝对的高不可攀……不过陆小凤嘛,沙曼撇了撇嘴,这个花心大萝卜,就是真断袖了也别想甩掉老娘!
于是乎,对宫九心服口服的陆小凤就这么“左拥右抱”着沙曼和西门吹雪,继续着他那揭破真相的历程了,有了好朋友的“武力”和“八卦”支持,陆小凤又变回原来那个干劲满满、任劳任怨的天下第一查案高手了。
而另一边厢,在对叶孤城运用了夜袭、爬床、撒娇、打滚等等一系列的讨好求欢手段之后,却均告失败的宫九终于决定要找个人来撒气了——害得九公子欲.求不满的“罪魁祸首”玉罗刹已经跑得没了影子,那么接下来自然应该去找吴明的晦气了。
其实说真的,玉罗刹打搅了九公子履行“白云城主夫人的义务”,还为此惹得他家阿城不高兴了,这确实让宫九恨得牙痒痒;但就事论事,宫九对于玉罗刹的提醒却还是很重视的。
原本宫九是打算在摸清楚了吴明的行踪之后,他就和叶孤城两个人走一趟、去把那个老家伙给杀了也就完事了。不过既然连玉罗刹都明确表示了——他们这个档次的绝顶高手和吴明比起来是当真有差距的,这样一来宫九就决定要改变计划了:一则眼看着他九公子已然帝位在望了,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二来宫九更不想让叶孤城出什么危险,所以对付吴明嘛,看来还是找其他人来一起出手比较保险。
不过要能在对付吴明的时候帮得上忙,至少也得是顶尖高手之中的一员才够,玉罗刹是不用想了,就算他真的愿意帮忙,宫九还不乐意信他呢。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他们正在京城里忙着,也不可能来帮忙,况且宫九是绝对不想让陆小凤和吴明照面的,因为宫九实在没打算要在事成之后把陆小凤灭口,陆小凤总归是个不错的朋友——但宫九却控制不了吴明,万一让他在陆小凤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所以现在其实就是除掉吴明的最好时机,这件事应当与谋取皇位同时进行、齐头并进,这样既能彻底免除后患,还能避免陆小凤的怀疑……宫九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只是之前他对吴明的实力有些估摸不准,那么现在,他们仅剩的问题就是找个帮手了。
沉思了半晌,眼睛一转,宫九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人选。
事实证明,想让叶孤城不再生宫九的气,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夜袭爬床撒娇打滚递皮鞭……而是转移视线:就比如说现在,叶孤城默默地打量着坐在他们对面的人,心里是翻天覆地、更涌起了惊涛骇浪,于是之前他对宫九的那一点点小郁闷嘛,早就不知被淹没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武当山脚下的一座素雅庭院,坐在宫九和叶孤城对面的,是武当辈分最高的长老,木道人。
木道人是江湖中公认的绝顶高手之一,他辈分虽高,人却是落拓不羁、潇洒随意的,从外表看来,木道人应该是深得道家“无为清净”的真意,所以他向来很受江湖中人的尊敬和喜爱,与此同时,木道人也是陆小凤的好朋友。
此时的木道人身上的衣着很随意,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道袍,还破了几个洞;他微微地笑着,给人以十分平易近人的感觉,只听他温和地问道:“九公子和叶城主,老道久仰大名了,只不知两位是所为何来呢?”
宫九也微微一笑,笑得如沐春风,说:“晚辈有事想请道长帮忙。”
木道人心态平和,笑呵呵地说:“听说陆小凤和西门庄主都已经去帮九公子的忙了,怎么还不够么?我这个老道士早就不理俗物、一心求道了,只怕是帮不上你们的忙了啊。”
宫九毫不在意地淡笑道:“早就听说木道人是闲云野鹤了,本公子也清楚,想请动你老人家,是很难的。”木道人又笑了起来,可宫九却不让他说话,径自说道:“木道人无欲无求,俗务不萦于心,本公子怕是请不动的;不过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嘛……就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般的无欲无求了。”
木道人不笑了,他的手已握住了剑柄。方才还笑得一脸温和的木道人的表情霎时间就扭曲了起来,森森的杀意弥漫开来,便连云端的鸟儿也被惊得飞远了。
叶孤城也谨慎地扶上了剑柄,因为他不确定木道人的剑究竟有多快——他还记得在原著里,西门吹雪已经成为了剑神,无情无欲、领悟了无剑之道,可陆小凤竟说:如果天下间还有人能杀死西门吹雪,那就是木道人。所以叶孤城丝毫不敢大意,他已静气凝神,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宫九忽然说:“你知道我是谁。”木道人木着一张脸,不答,宫九傲然笑道:“你当然知道,我即将登上九五之位,君临天下。”
叶孤城眼尖地看到,木道人握剑的那只手极微小地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木道人双瞳微缩,声音沉着而冰冷,只听他缓缓说道:“皇帝也是人,皇帝也会死的。”
宫九眉头一扬,笑道:“皇帝已经死了,可是武当掌门还活着。”见木道人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宫九也就不再卖关子了,放软了语气,十分和善地说:“我当皇帝,你做武当掌门,这不是……很好么?”
木道人冷笑道:“你想与我合作?”
宫九摇头失笑道:“老刀把子的消息应该是很灵通的吧,我不需要与你合作,帝位就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说着他收了笑,淡淡地说:“但武当掌门之位离你却还有些远,还有,幽灵山庄是不是缺钱了?”
木道人再度不语,他已脸色铁青。宫九续道:“你知道,天底下最不缺钱的人就是九公子。更何况,过不了多久,全天下的钱都可以任我取用了。”
场中沉寂半晌,木道人才微微嘶哑了声音,说:“你待如何?”
宫九笑眯眯地说:“本公子只是想请道长帮忙,去杀一个人。事成之后,幽灵山庄永远不会缺钱,武当掌门的事我非但不会插手,反而还可以相助一二。”
木道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凝视着宫九,说:“是谁?”
宫九淡然说道:“他的行踪尚且未定,等我有了消息,会派人前来告知道长,到时候但请道长与叶城主一同出手也就是了。”
木道人看了看叶孤城,寒声道:“什么人值得我与白云城主联手对付……”
“因为我不希望有意外,”宫九表情温柔、语气更温柔地说:“他必须死,死得一干二净、不留后患。”
木道人又问:“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宫九本身就是个绝顶高手,木道人当然知晓。
宫九微微笑道:“因为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动手之日,就是我登基之时。”
木道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可以,我答应。”不过他又微带嘲讽地说:“九公子要杀的人就是陆小凤,对不对?”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道:“爱惹麻烦,且秘密知道得多了,果然是催命符。”不过木道人也不等宫九回应,便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表情,说:“时机到后,我会去的,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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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道人干干脆脆地走了, 可让他帮忙杀吴明的这件事难道就这么轻易地定下了么?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木道人嘴上虽说应了, 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因为他在与宫九和叶孤城见面之前,完全没有料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否则以木道人的心机手段,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被宫九拿捏住?无非是宫九先声夺人,直接就揭破了木道人“老刀把子”的身份,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再者说来,木道人也十分清楚, 即使他的功夫再强, 也不可能敌得过宫九和叶孤城联手,所以他只能暂时妥协,以图全身而退。但等木道人离开之后, 那情况可就说不准了。都是老奸巨猾的反派, 宫九难道还能指望木道人讲究诚信吗?
不过,宫九会不知道木道人在敷衍他么?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于是乎有那么一件事, 宫九也必然会让木道人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就是幽灵山庄缺钱,非比寻常地缺钱!为什么?因为只要是他们想赚的钱,都会被该杀千刀的九公子提前赚走。
这样一来,再等到宫九即将登基的消息传了出来,木道人就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出手了——因为武当掌门和皇帝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木道人也不会希望得罪皇帝的。尤其是,宫九还将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皇帝。
木道人飞一般地离开了这个院子,就好像生怕宫九和叶孤城会在后面追杀他一样。一阵凉凉的风吹过, 院子里清清爽爽的,宫九很自如地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起了一个桔子,剥好皮,然后递给叶孤城,笑道:“阿城你尝尝看,这武当山的桔子可是很甜的。”
叶孤城默默地接过,吃了几瓣,确实很甜,不过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说:“木道人以为你要杀的人是陆小凤。”事实上就连叶孤城都忍不住想要同情陆小凤了——这娃儿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这一个两个的,简直都好像恨不能把他做成烤鸡啊!
“啊,”宫九点了点头,挑起眉梢,说:“不过我没必要解释,等木道人见到了吴明,自然就会知道是他想错了。”等时机到后,木道人发现他们要杀的人并不是陆小凤,而且再之后,宫九也根本就没打算杀掉陆小凤,那么就算是以木道人的狠辣,也免不了会生出一些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即使木道人的武功再强、心机再深沉,也不会想被堂堂天子过河拆桥的。
叶孤城淡淡地说:“你不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却是一个过河拆桥的变态,宫九这分明是先让木道人放松警惕,然后再把他这座“注定悲剧的桥”给拆掉。
宫九笑眯眯地说:“当然,我本来就不是。”他知道叶孤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腆着脸,伸了脑袋过去,一口就吃掉了叶孤城手上剩下的桔子,又笑吟吟地接着说:“我还准备要让陆小凤来帮我解决掉木道人呢,又怎么可能去拆掉他这座有用的桥呢?桥和桥之间也是有很大不同的,就留着陆小凤这么一个好朋友,用上一辈子,岂不美哉?”
美……当然是美死了!至于陆小凤怎么想,那就不在叶孤城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淡定地把吃了桔子之后、又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靠过来的宫九推开了一点儿,继续淡淡地说:“动手之日,就是你登基之时?”
宫九一边锲而不舍地蹭过去,一边“严肃认真”地说:“不错,因为只要我一登基,就反而会受制于吴明,所以必须在那之前……杀了他!”
叶孤城奇道:“你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叶孤城还真有些搞不懂,等宫九做了皇帝之后,想杀吴明还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直接派大军包围之、万箭齐发就是了,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木道人帮忙了啊。
宫九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些切实的哀意,说:“有,我的妹妹,她就是我的软肋。”
原来如此,难怪都过了这么久了,叶孤城还没见过宫九的宝贝妹妹,其实是因为宫九的妹妹仍留在海外岛屿之上——换句话说,她的安危也还在吴明的掌控之中,因为吴明就是岛主。
可是既然如此,宫九为什么不早早地把他妹妹接走呢?因为他不能,如果宫九那样做了,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吴明的计划,并且彻底和吴明撕破脸皮了。而吴明的武功之高几乎令人难以想象,一旦宫九打草惊蛇,又没能打蛇打七寸、一击必杀的话,未来的多少年里,他们就都要时刻防着这样的一个高手随时来搞偷袭,那也委实太可怕、太麻烦了。
毕竟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总让大军围在他的四周,随时准备好万箭齐发的吧?再说了,就算宫九和叶孤城不怕吴明搞偷袭,难道他们的亲朋好友也不怕么?还有朝堂重臣们、戍边的将军们,那也都怕刺杀啊……所以其实在宫九真做了皇帝之后,包袱反而会大了许多。
是而如果宫九早早地把他妹妹接出岛来,反而会让她成为一个明显的靶子,从此陷入更多的危险之中。如今正是全盘计划最关键的时刻,宫九此时还不是皇帝,那么吴明操纵傀儡皇帝的时机也就还没到,他便当然不会伤害到宫九的妹妹的,毕竟他还要留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来威胁宫九呢。
正因为如此,宫九才会将他妹妹留在看似危险但实则最安全的岛上,就放在吴明的眼皮子底下,仿佛宫九还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完全信任着他的好师父。深谙制衡之术的宫九,只这一手,既能让吴明自以为依旧控制得了他而放松警惕,又能护住他的宝贝妹妹,不可谓不厉害。
所以在宫九登基前的这段日子里,就是杀吴明的最好时机了。
不仅要杀,还要杀得干脆利落、且不能大张旗鼓,最好就让吴明无声无息地死了,什么消息都来不及传出去,那么宫九还能以吴明的亲传弟子身份接收他的“遗产”,其中当然就包括了南海外的那座岛屿,以及住在岛上的宫九的好妹妹:在这段时间里,中原朝堂天翻地覆、江湖中亦是波浪滔天,可宫九的妹妹一直都在美丽的海岛上快乐地生活、成长着,对一切的奸谋诡计、背叛和利用都一无所知,也根本就不需要知道——等到宫九登基为帝,吴明也死了,再把他妹妹接回来做个快快乐乐的公主也就是了,从一开始宫九就是这样打算的。
听完了宫九的解释,叶孤城便没有再把人推开了,而是任由宫九扑上来抱住了他,叶孤城轻轻地拍了拍宫九的背,无声地表示了安慰和支持——宫九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哥哥,同时也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宫九该狠的时候狠辣绝情,该爱的时候又全心全意,别看他的性格诡异又变态,但对于他真正在意的人,宫九从来都是很周到和体贴的。
叶孤城再度萌生了他其实是捡到宝的想法,宫九的种种特质,当真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人了。
宫九当然是最适合叶孤城的,其实他也是最了解叶孤城的人:事实已经无数次地向叶孤城证明了,对变态心软的结果就是被变态扑倒,但偏偏宫九每次都能戳中叶孤城的软肋……温情脉脉、无限深情和扮可怜博同情什么的,果然是变态对付剑圣“屡试不爽”的绝招——叶孤城才从感慨之中回过神来,就无语地发现宫九这货正在对他搂搂又抱抱、蹭蹭还摸摸的,更是笑得一脸荡漾……他们现在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院子里好吧!又是!
难道变态是想着“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么?!宫九你要不要这么给力啊……叶孤城再度抓住了宫九的手,咬牙说道:“为什么,不回房去?”上一刻还在打温情牌呢,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有一点节操行不行啊宫九!
荡漾的宫九毫无节操地、直接就把叶孤城压在了石桌上,柔情蜜意地说:“阿城你不要担心,这次绝对不会有别人的……”说着他就吻了下去,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放肆了。
“……”叶孤城被宫九撩拨得没办法,干脆就随他去了,不过叶孤城还是默默地想着:要是木道人再来一次去而复返的话……看哥不抽死他丫的老变态和小变态!
木道人幸亏是没有去而复返的,于是乎,满院春光旖旎,天色正晴。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的、履行了夫人义务的九公子终于是心满意足,自然也就再度动力满满了。
当宫九使用威逼利诱等种种手段稳住了边地驻防的各路将军们之后,便一路赶回京城去与陆小凤他们会合了,这天终于是要变了。
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总会有那么一阵诡异的平静:如今的朝堂之上就是这般,波澜不惊、甚至是死气沉沉的,仿佛众臣都没有察觉出皇帝的异样。
这一日下了朝之后,皇帝忽地就不想坐轿子了,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御花园去了,他挥退了一众侍卫宫女,只留内侍总管王安随身侍候。
没想到就在御花园里,皇帝竟是看到南王手执利剑,干脆利落地就杀了一个女人。血花开在女人的胸前,映着她那混杂着惊讶和痛苦的脸庞,显得凄厉无比。
女人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那哀怨的目光犹自追随着皇帝的身影。见此情形,皇帝瞬间就红了眼,怒气腾腾地冲了过去,对着南王大喝到:“你……你怎么就敢杀了她?她可是大皇子的生母啊!”
南王不慌不忙地收起剑,冷笑着说道:“你既知道她是大皇子的生母,怎么还敢偷偷地把她接进宫来宠幸?”说着南王也提高了声音,反喝道:“天下人都晓得大皇子是已故南王世子之子,你居然宠幸他的生母,那可是南王世子的女人,这像什么话?!”
皇帝气得直喘大气,抖抖索索地指着南王,说:“我是皇帝,你是王爷,我爱宠幸谁就宠幸谁,还轮得到你来管?!”
南王显得比皇帝更加生气,怒道:“臭小子,你是当了皇帝没错,可别忘了谁是你的老爹!再说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好……好什么好?!”皇帝看了一眼血泊里的那具女尸,恨恨地说:“我们一家人本来过得好好的,你倒好,擅作主张,让大皇子没了母亲,真是太过分了!”
南王怒极反笑,说:“什么一家人,你既已做了皇帝,要什么美人没有,这些个残花败柳,都杀了才叫省心呢。”
“杀杀杀,”皇帝皱起了眉头,说:“你就知道杀,我可没你那么狠的心,我们府里的旧人都快给你杀光了!”思及此处,皇帝不由得大叹了一口气,续道:“你这不是自欺欺人么?她们本来就是我的女人,何必要那么绝情?”
南王漠然道:“你又不是南王世子,她们怎么会是你的女人。”
皇帝简直气得跳脚,忍不住喊道:“是!我的确已不再是南王世子了,那我还要不要认你这个爹?你这根本就是区别对待啊!”
南王闻言,表情便温和了下来,说:“傻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她们都不可信啊,只有爹才不会出卖你。”
“行了行了,”皇帝泄气道:“人都杀了,多说无益,谁让你是我爹呢?不过以后你再要做什么事,总得先和我通通气……”
皇帝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苍老宏厚的声音打断了:“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皇帝不像皇帝、王爷不像王爷,这哪里还是南王,分明就是太上皇了!”
皇帝顿时大惊失色,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人从假山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正是挂着一脸“浩然正气”表情的老丞相,他眼光锐利地盯着皇帝,那眼神里好似明明白白地写了“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皇帝的眼中寒光直冒、杀机四溢,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脸色就已变得如死灰一般了——因为从假山后面接二连三走出来的,正是各部重臣,还有前任御林军总领魏子云。
这御花园中廊腰缦回、花枝繁茂,又有假山怪石、曲折小径,实在是个藏人偷听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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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王世子, 你这偷天换日之计当真是精妙绝伦啊, 竟能把全天下都蒙在鼓里,真是好生了得?!”满脸严肃的老丞相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有那么一些文绉绉的;而脾气火爆的魏子云就已直接对着冷汗涔涔的南王世子吼了出来:“叛贼逆臣, 竟敢弑君夺位,真是百死不足以赎此大罪!”
眼见他假扮皇帝一事竟被揭穿, 南王世子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足冰凉,只得惶惶然地怔立当场, 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了。
便在此时, 从京郊大营急调而来的几个煞气腾腾的兵士们将真正的南王押了上来,父子两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绝望,南王世子猛地看向方才的那个“南王”, 只见他笑嘻嘻地从脸上撕下了一块易容物, 然后伸出脚来猛地踢向前方地上、还躺在血泊里的那个“女人”,说:“陆小鸡, 还装什么死呢, 戏都唱完啦!”这个眼神灵动、一脸贼笑的人,赫然便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也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易容好手,所以才要由他来假扮南王,引得南王世子自认身份。
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就躲过了那一脚, 顺带着翻身而起,也将脸上的易容物抹了下来。
原来这御花园里早就设好了局,就等南王世子入瓮了!
跟在南王世子身边的老太监王安已抖得好似筛糠一般, 只听他“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哭天喊地、叫了起来:“皇上啊!老奴眼看着这些贼子害死了你,真是恨不能就那么随您去了啊!可是老奴为了有朝一日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才不得已假作依附逆贼……皇上啊皇上,如今终于是苍天有眼了啊!”
魏子云冷笑着走前几步,直接一个重腿就把王安踹出了老远,这老太监哪里经得起武林高手的这一脚,直接就口鼻溢血,眼见是不活了。魏子云犹自不解恨,恶狠狠地说道:“若非你这阉人与逆贼里应外合,陛下又怎会遭难?呸!”说着他看向陆小凤,拱手道:“真是多亏了陆大侠明察秋毫……”说到这里,这个七尺男儿竟是哽咽了起来,为他那遭了害的皇帝主子感到心酸难受。
“唉,”老丞相道:“是啊,吾辈老眼昏花,险些就把鱼目作了真珠,全凭陆大侠仗义……”
“陆小凤!”南王世子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天下第一破案高手,眼睛里都快喷出了火来——他都已经做了皇帝了,想不到还是栽了!不过南王世子随即就破罐子破摔,冷笑着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说:“怎么着,你们是准备杀了我,让这天下改姓陆么?”
众人俱是面色一变:他们都已听出了南王世子的画外音,若是将南王世子这一脉以弑君谋逆罪论处,皇室的嫡系血脉就当真是损耗殆尽了,那这皇位该由谁来坐呢?
场中气氛一时沉重凝滞,却听得“哈哈”两声,陆小凤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陆某人可没这个胆子和能耐啊……”说着他伸手一指,说:“喏,这一位可不就是现成的好人选么,天下还没到改姓的时候呢。”
众人顺着陆小凤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仪表堂堂的白衣青年搀扶着太平王走了过来。这白衣青年自然就是宫九,但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平王身上,不由得便忽略了他。
“太平王爷……”老丞相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皇室遭此惨祸,这天下的重担还得由您来扛了。”
太平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摇着头说:“天下啊……我这把老骨头是扛不起了,所幸还有我儿。”他说着,拍了拍宫九的手,缓缓说来:“我儿年少才高,我这做父亲的不忍让他留在太平王府里虚耗才华,故而就于数年前叫他孑然离家、闯荡江湖,却不料竟是歪打正着……能为我皇家留下了血脉和希望,果真是祖宗庇佑啊!也是我儿听闻了刺客消息后,找来了陆大侠帮忙,否则逆贼遮天蔽日,就真不知苍天何日开眼了。”
宫九动作潇洒地欠了欠身子,温和有礼地说:“小王见过各位大人。”说着他又看向陆小凤,浅笑道:“陆大侠大恩,此生不敢或忘。”
陆小凤略略一挑眉,又对宫九挤了挤眼、耸了耸肩,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此情此景下,根本就已轮不到陆小凤说话,那些双眼放光的大臣们一股脑地都围了上去,此时此刻,宫九在他们的眼中简直就成了救世之神,堪称天下第一号的大宝贝——皇室血脉终究还是未曾断绝,果然是紫微星耀、皇天保佑啊!
再没有比这更加顺理成章、而且干脆利落的事了:南王府中的所有人都被一网打尽、纷纷下狱;而太平王世子的“忍辱负重、藏身江湖”,以及陆小凤“义薄云天、拼死破案”的故事则传遍了天下——这真是本朝以来最为惊险、传奇且不可思议、极具戏剧性的谋逆大案了,足可由此衍生出无数的话本传说来流传后世。
不过话本传说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当下朝堂中则是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待办,那便是先帝的葬礼和新皇的登基大典了。
先帝被害后,竟被南王府的逆贼们以南王世子的身份下葬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身为准皇帝的宫九自然得帮他这位可怜的堂兄“拨乱反正”了,那么更自然的事,当然是要把谋逆的罪魁祸首南王父子明正典刑,用以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了。
南王父子自御花园之变后,便被押在宫中,由重兵看守,且不准任何人探视。
不过这个“任何人”,当然不会包括下此命令的宫九。
一杯毒酒下肚,南王就一命呜呼了,宫九没兴趣和南王多费口舌,直接干脆地要了他的性命。但南王世子嘛……宫九还是很乐意和他多说几句话的,无他,得瑟而已。
宫九穿着一身龙飞凤舞的皇帝常服,神采飞扬地踏进了这间阴暗的宫室,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蜷在角落里、缩成一团,面色灰败、萎靡不振的南王世子——甚为讽刺的是,南王世子此时还穿着那件皇帝朝服呢:谁让他才刚刚下朝就落进了宫九的套子里呢?而以宫九的“财大气粗”,自然也不会有兴趣去扒别人的衣服来穿的,这一身龙袍嘛,就当是心胸宽广的九公子施舍给他的好了。
南王世子满眼不甘地看向宫九,冷笑自嘲道:“想不到……我们父子费尽心机,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宫九傲然笑道:“时至今日,你还当我所得的一切皆凭运气而来,真是你不输谁输?合该你做了我的踏脚石。”
南王世子闻言怔怔然,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九很是幸灾乐祸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娇声说道:“世子这么快就忘记妾身了,可真叫人家伤心哪……”这笑声、这语调,活脱脱就是公孙大娘的嗓音啊!
南王世子猛地瞪大了眼,哆哆嗦嗦地说:“你……你?!”
“怎么,这就被打击了?可还不止呢,”宫九眉梢一挑、下巴一扬,南王世子顺着望过去,竟见叶孤城一袭白衣,泰然自若地走了过来,表情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淡。
但当叶孤城走到宫九身边,宫九竟然径自伸出手去,就搂住了堂堂的白云城主的腰,而叶孤城只是淡然地看了宫九一眼,并没说话、也没拒绝。
宫九笑吟吟地看向南王世子,得意地说:“我就是白云城主的情人……啊不,事实上是夫人……世子你看,我们般配不般配?”
南王世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感觉到他的心都碎成了粉末,直接就被风吹散了……
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南王世子这才深深地凝望着叶孤城,说:“原来……如此……”说着他顿了顿,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感慨道:“还记得那一夜,皇帝临死前与你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我还在心内窃喜了一番,没想到这‘贼’竟是另有其人!原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宫九确实是最爱做渔翁了,可如今他这个渔翁却是白了脸,用一种牙缝里漏气的声音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他转而看向叶孤城,愤愤说道:“阿城,有人调戏你,你怎么不和我说?”
叶孤城感觉到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说……说你妹啊!调戏哥的人已经被哥杀了好不……听听宫九这语气、这内涵,到底谁是谁的夫人?!
默默地瞥了一眼面色古怪、神情呆滞的南王世子,叶孤城淡淡地说:“少说废话,杀之即走。”说着叶孤城拍掉了宫九搭在他腰间的手,径自转身出了这宫室——话说,大反派爱碌恼飧龌得≡趺淳透牟坏裟兀
所幸宫九还是很听叶孤城的话的,他走前了几大步,伸手捏住南王世子的脖子,冷笑道:“多谢你告知我一件旧事,我会给你谢礼的。”话毕,只听“喀嚓”一声,南王世子头一歪,便断了气。
扔下尸体,宫九转身就追叶孤城去了,不过叶孤城也没走远,就在门外等着他。见状,宫九怒气尽消,脸上笑意盈盈,走上前挽住了叶孤城的胳膊,说:“阿城……卿本佳人,我们堂兄弟三人可都被你迷倒了呢。”
叶孤城不说话,懒得理宫九——这货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可真是得瑟极了。
江山美人皆在手,宫九自然是得意的,不过很快他又收了笑,幽幽地说:“吴明的行踪,我已查到了。”
所有的事情,总该有一个尘埃落定的终结。
先帝的尸体还躺在南王世子的墓室里呢,宫九处置了南王父子之后,就命人破墓、开棺、起尸,重新以皇帝之礼隆重葬之。而南王世子身为叛臣逆贼,是不可能再住进之前的那座豪华的世子墓穴里的,南王父子俩还能有一座简陋的墓室给他们遮风挡雨,众臣们都大赞宫九的仁德了。
不过叶孤城却是知道,那个可怜的皇帝最终还是和南王葬在了一起,而那个风光大葬了的“真皇帝”,其实正是南王世子——谁让皇帝死前说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呢?更重要的是,谁让南王世子死前又把这件事给拎了出来、告诉了宫九呢……叶孤城对此表示既无语又失笑:宫九这人可真是绝对的小心眼啊,对着死人也还要找回场子的。
宫九的场子找回来了,先帝的葬礼也结束了。大家都明白,死了的皇帝那就成了“先帝”,只代表了过去——过去已不重要,重要的当然是如今和将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是而最最重要的事自然还是新皇的登基大典:黄道吉日已经选定,满朝上下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但是此时明明最应该忙碌的中心人物,宫九,却是在京城外的古道边与叶孤城作别。
萧萧风起,长草深处,宫九握住叶孤城的手,再三叮嘱道:“吴明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实在是难以预料。若然有变,阿城你就径自脱身,让木道人顶着,后面的事都有我来处理,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叶孤城颔首道:“你放心,我明白。”但其实在他心底里,叶孤城还是不认为吴明有可能胜过他和木道人联手,那样的人……还是人么?
71、更新更新
吴明或许真的已算不上还是个人了, 他的武功, 只能用“神”之一字来形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当凡人身在其中之时, 却偏又常常忘却、轻忽。
叶孤城终究也只是人,而不是神, 所以他的心已沉了下去,就连他握剑的手心里也沁出了冷汗——为什么会这样呢?只因……此时他的对手是宫九的师父, 吴明。
此地正处半山腰上, 林木葱葱、溪水潺潺,有精简竹舍一间,吴明就暂居在此。若是平日里, 有人偶然路过, 说不准会以为吴明是逍遥天外、闲云野鹤的隐士高人呢。
不过吴明也确实是个高人,高人之中的高人, 但“隐士”一说却纯属笑话了。
吴明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因这座山恰好就处在京城往南边渡船出海的连线上,吴明坐镇于此,只等他的好徒弟宫九一登基,吴明便会让人去将宫九的妹妹带出岛来,路途必经此地。
而今日, 正好就是新皇登基的黄道吉日。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宫九一直在等这一天,吴明又何尝不是?
正自感慨间, 吴明却是猛地回首看去,就见这半山腰处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人雪衣檀冠、一人道袍斗笠,身侧皆配利剑、杀机四溢——正是会合在了一起的叶孤城和木道人。
吴明看到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上了山,不禁微微怔了怔,随即自言自语地笑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小狐狸,竟是比我先一步动手,这是打算除掉我了么?还能请得白云城主和老刀把子联袂而来,本事当真不小。”
相较于平静无波的叶孤城,木道人倒是拧了拧眉——原来这个老家伙就是宫九的师父,在此之前他木道人还真不知道神鬼莫测的九公子还有师父呢,看来宫九要杀的是他自己的师父,而不是陆小凤啊……
飘然站定,叶孤城执剑在手,周身剑意已腾腾地提升了起来,衣袂翩飞,只听他淡淡地说:“黄道吉日,送你上路。”
木道人闻声径自冲了出去——好快的人、好快的剑!不愧是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
于木道人而言,他本就是应宫九之“请”来帮忙杀人的,杀的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宫九已然暗中派人围住了幽灵山庄所在,若是木道人敢“出工不出力”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叶孤城尚未动手,暂且驻剑旁观:木道人的剑法已是顶顶的高绝了,那一招一式,快而狠、朴实却杀机毕露,天底下能从他剑下活命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叶孤城本就是抱着观摩领悟的态度来看这场比斗的,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吴明能胜过他和木道人的联手。此时叶孤城肃立于下山的唯一通路口上,只是为了防止吴明弃战而逃罢了。
然而没过多久,叶孤城的心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因为叶孤城已看出,木道人不是吴明的对手——这还不算,叶孤城竟是发现,他根本就看不透吴明的实力!
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人?就连叶孤城也看不透……那是怎样的实力?
只见木道人所出的每一剑都仿佛被吴明提前知晓,吴明的剑更快、更急,更是巧妙地封住了木道人剑势的所有走向……叶孤城甚至觉得,其实吴明早就可以剑出杀招,直接要了木道人的性命了。
可是吴明……竟没有立下杀招:这究竟是为什么?吴明难道还有什么其它打算?
不管吴明是什么打算,叶孤城都不打算再等,他已然出剑——乍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招数、竭尽全力!剑啸清越,渺如飞仙……山间飞沙走石、风云变色,天下间最强的几个剑客,今日竟是齐聚于此!
不过,在他出手之后,叶孤城立时就明白了,其实吴明之所以不杀木道人,就是在等他出手……
难道吴明竟是自大至此?想要以一敌二,以木道人和叶孤城,这两个天底下首屈一指的绝顶高手来试招么?!
没有人能猜到,事实正是如此:吴明或许还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人,但于武学一道,他已经可以被称为“神”!
神和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当叶孤城加入战局之后,吴明终于“认真”了起来——他之前单对木道人一个,尚且未尽全力,但他的剑已经是那样快、快得不可思议了;直至此时,他以一敌二,吴明才终于尽了全力……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剑却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慢得……更加不可思议!
单单以目观之,吴明的剑招好似很慢,每一招每一式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叶孤城和木道人身在剑光笼罩之中,却都觉得,他们的剑就仿佛陷进了一团棉絮里、甚至是一锅浆糊里,凝滞、沉重,再不复往日的灵动或是迅疾。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剑法!”——这是不可置信的木道人在心底里呐喊。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剑法……”叶孤城悚然而惊:这不就是他和宫九之前的论道和猜想吗?当快达到了极致,是不是反而会变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境界罢了,此境界之上,原来当真是由快转慢、以静制动的……而且,吴明的剑招,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慢,慢只是一种表象。
吴明似乎是将他的剑意凝在了周身,仿佛结成了一种“剑之结界”,以致于叶孤城和木道人的快剑皆为之所克,剑招的威力骤减。
木道人的额上已然见汗,冷汗: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会有像吴明这样可怕的人!他堂堂的老刀把子,从来只会让别人害怕,想不到竟还有人能让他心生惧意……而且这惧意还越来越甚、越来越浓,让木道人觉得,他似乎很快就要死于吴明剑下了!
便是以叶孤城的淡定,也免不了心慌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对敌关头,无论是惧意还是慌乱都是百害而无益的。是以叶孤城凝神静气,细细地感受起了吴明的剑道。
一旦心湖平静了下来,那种如泰岳压顶的巨大压迫感也就随之淡去了,叶孤城很快就发现:吴明应该是才突破不久的,以他如今的实力,大概也就只能同时对付两个绝顶高手了……而且,吴明还不一定就能胜过叶孤城和木道人的联手,如今他们陷入了僵持之中,就看哪一方先顶不住了。
看来,吴明怕是和宫九有相同的毛病:那就是自负!如果他早早就杀掉木道人,那叶孤城绝不会是他的对手,今日是必死无疑;可吴明却是见猎心喜,想要试验一番他突破之后的实力,这才使此战孰胜孰负……又成了未知之数。
叶孤城想清楚了这些,心里便有了底,再加之他原本就悟性极高,又早就知道快慢相制、太极两仪的道理,这下子感受到了吴明的剑道,更是剑意流转、灵感陡生,一直挡在叶孤城剑道之路上的那扇门,似乎也在这激战之中有了松动。
临战而破,唯心智甚坚者方能有此机缘——叶孤城能够在如此危机关头有此感悟,却不代表木道人也行……木道人,已经怯战了!
只因木道人年岁渐长、势力越强,反而更是惜命,他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拼搏冲劲,乍见吴明这样大出意料之外的强劲敌人,木道人便已萌生了退意。
当是时,其实叶孤城已经模模糊糊地想到了该如何破解吴明的剑招了——不过,叶孤城虽然是想到了,但却不代表只他一个人便能成功杀死吴明,必须由木道人配合、稍做些牺牲来拖住吴明的剑势,叶孤城才能有机会抽身、随即使出那绝杀的一剑……可是,木道人会配合叶孤城吗?
不会,叶孤城很清楚,他和木道人之间根本就没有那样的默契,而在此战局之中,他也不可能分心去与木道人说话或是传音……所以,即使叶孤城想到了该怎么杀吴明,却是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剑。
在那一刹那间,叶孤城犹豫了,他不是不想退,只是怕他一退,木道人根本就挡不住吴明的必杀一剑,眨眼间木道人就会变成死道人——那么叶孤城其实也是跑不掉的,当下最好的方法,还是两人联手、死战到底才有生路。
可是叶孤城这样想,却不代表木道人也会这样想——他退了!
在那一眨眼之间,什么皇帝、什么幽灵山庄,在木道人看来,都比不上他的性命重要!于是拼着被吴明刺上一剑,木道人抽身疾退,以他毕生之内力催动,发疯一样地冲向山下、逃走了!
叶孤城瞬间如坠冰窟,吴明已执剑而起,带着必胜的笑意向他出剑……叶孤城无法不应战,他只能出手,用他刚刚所想到的那种方式,使出了更上层楼的天外飞仙!
这一刻,好似很短,却又好似很长,叶孤城的剑脱手而出,疾光一般地射向吴明,他看到吴明微微瞪大了眼,似乎就连吴明也无法相信,叶孤城竟能临阵突破、使出这样了不得的剑招来……可是……还是不够,吴明微微地笑了,他的年岁、内力和剑道都胜于叶孤城,所以他完全可以在杀了叶孤城之后再回剑抵挡:叶孤城的这一剑,最多只能伤他而不能杀他,想要同归于尽?笑话!
叶孤城剑已飞出了手外,这是他生平多少次对敌之中,第一次让剑离手,但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在那比眨一眨眼还要短的时间里,叶孤城甚至还想到了宫九:哥居然会这样死了,变态会不会觉得亏大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的……
剑锋入体,刺目的血花在雪衣上绽放,叶孤城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但这血花却并不是开在他的身上,而是宫九!
就在吴明连人带剑即将刺到叶孤城的时候,宫九竟是从天而降,直接就挡在了剑锋之前,然后他一伸手就把叶孤城推出了好几步远,吴明的剑锋从他的背后刺入,又从前胸穿出……明明是这样惊险的时刻,宫九的嘴角却是挑起了一抹笑,只见他收回手,轻轻巧巧地一捏,便捏住了吴明的剑:那把穿透他前胸后背的剑。
在吴明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关头,宫九就已捏住了吴明的剑尖,世人皆知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神妙无比,却不知宫九的这轻轻一捏,其实也是几无破绽的绝技。
如果这把剑不是卡在了宫九的身体里,又让宫九给捏住了,吴明或许还有机会收回他的剑——但此时此刻,他已不可能将剑抽走了……因为下一瞬间,叶孤城的剑就已穿透了吴明的心,其力道之大,甚至将吴明带得向后飞起,更将他钉在了山壁之上!
吴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口上插着的那把剑……
叶孤城已立时走前几步,极快地封住了宫九的几处大穴、减缓血流,然后小心地抱住了他,脱口便说:“你怎么会来?”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吴明想问的……宫九怎么会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明明今天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啊!皇帝居然不在祭天祭祖,而是跑到这数百里之遥的荒郊野外来给白云城主挡剑……怎么会有这种事!
宫九凝视着叶孤城的眼眸,淡淡笑道:“因为我不放心你,而且……”他看了看吴明,道:“老家伙绝对想不到我会来,所以我就来了。”随即宫九轻轻地、温柔地说:“师父,你绝对想不到,阿城于我比皇位更重要,所以你输了。”
“你……咯……”吴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叶孤城却是径自拔.出了他的剑,收回鞘中,也将吴明的话堵在了心底,永远说不出来了。
没了支撑,吴明顿时从山壁上滑落在地,于岩崖上抹开了一片猩红的稠血,而他那锐利的双眼中,也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宫九略带了些遗憾,他还真想听听吴明的“临终遗言”呢。
叶孤城一把抱起宫九就往山下疾奔而去,寒声道:“废话这多,想死么?”死变态还得瑟呢,再得瑟血都要流光了!
宫九知道叶孤城这是关心他,便把头埋在心上人的胸前,闷闷地笑了起来,说:“阿城你放心,我的功夫与老家伙一脉相承……除非一剑穿心,否则是死不了的……”
72、更新更新
虽说宫九当然是不会死的, 但吃些苦头总还是免不了的。所幸受伤这种事, 于宫九而言还真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再加上他的那句“阿城于我比皇位更重要”,果然是让叶孤城感动得不行——被叶孤城小心地抱着, 感受着他所爱之人因他而起的忧心和焦虑,宫九的心里别提多美了。
至于叶孤城……他会觉得美才奇怪了呢!话说叶孤城抱着宫九一路疾奔下了山, 便被告知在这么一个偏僻闭塞的小村镇里,就连产业遍布全天下的九公子也同样是“一无所有”, 什么豪华别院啊、神出鬼没的属下啊, 那全都是不存在的……
过惯了好日子的叶孤城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难以接受这种落差,这真的不是变态在玩苦肉计吧?!不过瞥了瞥“奄奄一息”的宫九,叶孤城终于还是把到口的疑惑给咽了下去, 默默地找了一处林间的猎户木屋走了进去——此时天已渐暗, 宫九的身上还插着把剑呢,总不能继续赶路吧, 他们只好将就着凑合一夜了。
不得不说, 这种“落难”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叶孤城走进这简陋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把半昏迷的宫九放在床榻上,随后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生个火、烧些热水来给宫九处理一下伤势。
不过……生火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吗?从来不挂心“凡尘俗务”的白云城主可以仗剑杀人于顷刻之间, 却是对着一堆树枝毫无办法。屋子里静默了良久,“半死不活”的宫九终于还是睁开了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转过身来, 看着宫九神采熠熠的眼眸,叶孤城不由得咬牙想到:变态果然是在扮可怜耍他的吧,还笑得这么欢,真是讨厌啊……叶孤城径自愤愤无语,便听得宫九语带笑意地说道:“要点火么?我带了火折子的。”闻言,叶孤城狠狠地瞪了宫九一眼,宫九又笑了起来,说:“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麻烦,阿城你帮我把剑拔.出来就行了,我身上也带了伤药的。”
叶孤城听得眼角一跳:明明身上有药还有火折子,干嘛不早说,故意看哥笑话么……这样想着,叶孤城微微有些着恼,便起身走近床边,伸手就握住了剑柄。
可叶孤城才稍稍使了一点力,就听宫九闷哼了一声,唇边立时溢出了血来,便连目光也黯淡了许多,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见此情形,叶孤城的心不由自主地便软了下来,他定了定神,松开了手,先将伤药布条都准备好了,而后扯开宫九的衣服,按住他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把剑抽了出来,接着止血、敷药、包扎,一系列的动作就如行云流水一般地完成了。
直到这时,窝在叶孤城怀里的宫九才又荡漾地笑了起来,拉长了语调,软绵绵地说:“阿城你果然对我最好了。”叶孤城无语,直接把宫九扔到一边,拿了火折子点火去了。
宫九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见叶孤城不理他,这才收敛了荡漾的神情,长出了一口气,感慨着说:“阿城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生死与共、患难相扶?”
叶孤城怔了怔:宫九这个变态的家伙啊,又开始玩煽情了么?于是他干脆就继续不说话,默默地坐在火堆前翻着柴火,却听得宫九又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么?”宫九说这话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火堆“刺啦”了一声,叶孤城也是心里一跳,不禁扪心自问:他究竟……会不会呢?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叶孤城很清楚,他自己原本也就是个俗人:和大多数人一样贪生惜命,也喜欢过舒适愉快的生活。
诚然在和宫九感情渐深之后,叶孤城违背了他最初制定的计划,非但上了宫九的贼船,还参与进了谋反弑君这样的大事件里。不过叶孤城却认为,那是因为他在知道了宫九的计划之后,确信这计划成功的概率极大,所以他才会那么的“义无反顾”。
那么倘若宫九的计划失败了,这个家伙真的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是成为天下公敌了呢?叶孤城还会继续陪在宫九身边吗?这个问题……之前叶孤城并没有深想过,因为他和宫九一直是在“同富贵”,并没真正遇到需要“共患难”的情况。
但是没有过“共患难”,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牢固了吗?叶孤城很快就否定了这种说法,在这世上,能够“共患难”、却无法“同富贵”的伴侣也实在是不少,所以“患难与共”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纵使没有共过患难,但自相识以来,宫九对叶孤城那真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而至今时今日,叶孤城也确定了他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也对宫九产生了割舍不掉的感情,就算有那么一天,宫九真的倒了大霉,叶孤城也不可能弃之不理了。
思及此处,转身看着宫九满含期待的眼神,叶孤城便也认真地说:“你不离,我不弃。”
宫九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他深深地凝视了叶孤城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慢慢地说:“得君一诺……我真是再无所求。”
闻言,叶孤城稍稍撇开脸,淡淡地说:“你这样说话,我不习惯。”煽情什么的,差不多了就行了吧喂——不要再继续肉麻啦,不变态的宫九那都不像宫九了,叶孤城还真是不习惯。
宫九错愕了片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阿城你的口味还真独特啊,看来我们果然是天赐良缘……”眼看着叶孤城又有了恼羞成怒的迹象,宫九连忙转移话题,说:“不如你猜猜看,我既是到了这里,那么京城里的皇帝又是谁?”
叶孤城沉吟了片刻,奇道:“易容?”虽然易容是个好办法,但以宫九的小心眼……谁敢易容成他的样子去祭天祭祖登基为帝啊……难道不怕被秋后算账么?!
宫九笑眯眯地说:“不错,是我父王,总之我原本也不耐烦去整那些繁琐复杂的仪式,叫他老人家替我去……也算是圆了他多年来的心愿罢。”他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是么?叶孤城默默地为宫九他爹的那把老骨头抹了一把汗:假扮成宫九举行登基大典,虽说他爹肯定是很乐意的,不过也必然是十分辛苦的——甜蜜的辛苦什么的,叶孤城才不信宫九不是故意的呢。
宫九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总能想到最合适的方法来找回场子:比如说先帝就因为调戏了叶孤城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便连墓室都被南王世子给鸠占鹊巢了;而宫九他爹嘛,绝对是因为上次的那一声“福哥儿”而被“秋后算账”了……变态果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在这个世界上,“得罪”了宫九还能完好无损的人,恐怕也只得叶孤城一个了——因为宫九根本就不认为那是“得罪”,就算叶孤城戳他几剑,宫九也是甘之如饴的:爱情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接着宫九简要地说了一番京里的安排,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鹰哨来递给叶孤城,用献宝的语气教叶孤城怎样吹、怎样写指令让他的那些下属驾车来接他们,叶孤城按他说的一一做了,却是若有所思,便问:“你早已决定要来,为何不与我说?”一应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显然是早有预谋啊。
宫九笑道:“我若早说了,岂不就没了惊喜?”
叶孤城微微冷了脸,道:“你若早些现身,大可集三人之力击杀吴明而丝毫无损,却偏要等最后关头犯险,何解?”就算是想玩苦肉计了也用不着下这么大的血本吧……难道变态真是皮痒痒了么?!
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叶孤城光顾着感动和忧心了,来不及细想,可现在他静下心来一想,就察觉了问题所在……于是叶孤城便冷眼瞪着宫九,倒要看这个变态的家伙有什么好解释。
宫九倒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缓缓说来:“以阿城你和木道人的功力,我并不敢跟得太近,更遑论还有吴明那个老家伙了,所以我是等你加入战局之后才敢潜至左近。本来我也是打算立时出手以三敌一的,可是我见木道人有心要跑,又见你或有领悟,便决定要……”
“便决定要等木道人退走,而令我拼死出手?”叶孤城心念一动,已是脱口而出。宫九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老家伙堪称当世第一人,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阿城你经此顿悟,想必收获不小?看来要不了多久,待你理清思绪后,我大约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霎时间,叶孤城只听得心火上涌,怒道:“当时千钧一发、生死难测,何等危急?你竟这般任性妄为,也未免太过自负?!”
宫九呆了呆,他完全没想到叶孤城会忽然生这么大的气,喃喃道:“我并非自负,只是想讨你欢心罢了,总之我是绝不会让他伤到你的……再说,剑道有成,这难道不是你最大的心愿么?”真是吃力不讨好啊,九公子觉得委屈极了。
叶孤城神情难辨地看着宫九,静默了良久,才说:“你本不必如此,须知剑道于我,尚不及你。”剑道什么的哪里比得上好基友嘛,宫九这个傻瓜啊。
宫九闻言一窒,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微微嘶哑着声音说:“阿城……你过来……我想要抱你。”这话很有歧义啊,叶孤城不禁觉得有些脸热,却是依言而行,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任由宫九扑过来抱住了他。
奈何宫九实在是伤得不轻,就算他现在荡漾得不得了、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于是宫九只得抱紧叶孤城的腰,追溯了一番他的心路历程外加各种表白,絮絮叨叨地说了老长的一段话,才终于顶不住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头一歪睡了。
对此,叶孤城只能无语地表示:变态的律窆烧媸橇钊司囱霭 弈蔚乜戳丝粗沼谒倒涣恕2樵谒忱锼每煲骺谒墓牛豆鲁俏8玖丝谄嚎蠢唇裢硭荒鼙e耪饧一锸匾灰沽恕
时光如水而逝,屋外的山林静悄悄的,屋里的火堆慢慢地熄灭了,屋顶上破破烂烂地透着风,有隐隐约约的星光洒落进来,映出了满屋的清寂。叶孤城抱着熟睡的宫九,心里忽然就觉得很平静、也很满足: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合适的人,其实他也……再无所求了。
月落日升,当晨曦的微光照进屋内时,阖目养神的叶孤城倏地睁开了眼,有一辆马车正在接近这里。
宫九的下属们的效率果然奇高无比,朝阳才将将升起,叶孤城就已抱着宫九坐上了宽敞而豪华的马车,往京城疾驰而去。马车里一应俱全,就像一间小而精致的客房,对比之下那破旧简陋的猎户木屋简直就令人无法直视了——不过无论是宫九还是叶孤城,都觉得木屋里的那一夜是一次十分美好的回忆。
因为宫九身上带伤,这回京的路也不好赶得太急,一路之上他们屡屡在各式各样的别院里整顿休憩,来时施展轻功不过几日的路程,这回去竟是走了大半个月有余。
及至京城郊外,宫九的伤势也好了不少,他们的马车却是与另一辆马车会和了。下了车,宫九牵着叶孤城的手,笑眯眯地说:“阿城,我家小妹到了。”
叶孤城颇为感兴趣地看了过去,只见那辆马车才刚停稳,一个身穿粉色绸裙的小姑娘就仿若蝴蝶一般地飞了下来,见了宫九,小姑娘眼睛一亮,飞也似的扑了过来。
可是小姑娘却没能扑进宫九的怀里,而是被叶孤城一伸手就抓住了肩头,小姑娘错愕极了,愣愣地看了看叶孤城,然后看向宫九,一瘪嘴,带着哭腔说:“九哥你不要小妹了么?”
73、更新更新
宫九十分温柔地笑道:“小丫头, 九哥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那语气, 活脱脱一个宠溺妹妹的好哥哥,肉麻得叫叶孤城都不禁抖了抖。
小姑娘也怔了怔,随即大力地摇着头说:“我不信, 才不要相信你呢,九哥你出门这么久也不回来, 肯定早就忘了我了!”她的语气既似哀怨自怜,又似撒娇卖痴, 同时她的眼里还泛起了泪花, 那一副委屈的小可怜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的。
果然是宫九嫡亲的妹妹,这扮可怜的演技真是一脉相承。
不过叶孤城早就习惯了宫九的“荼毒”, 相比之下小姑娘的演技就还差了些火候, 所以叶孤城偏偏还扣着她不松手,就是不让“急需安慰”的小姑娘扑进她哥哥的怀里去。
小姑娘暗自愤愤地瞥了叶孤城一眼, 嘴一撅、眼睛一转, 忽然就伸出了她那白嫩细长的手指,作兰花状朝叶孤城的手腕上点去。
叶孤城任由小姑娘的那一指点上的他的手腕,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小姑娘感觉到她的手指好似陷进了一片浆糊中,内力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踪迹, 一张白皙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跳脚道:“九哥!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小妹,你真是坏死了, 小妹再也不喜欢九哥了!”
见此情形,宫九很欢快地笑了起来,悠悠地说:“几年不见,小妹的如意兰花指倒是练出了几分火候来,不错不错……”眼见着小姑娘鼓着脸、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样子,宫九这才指了指叶孤城,说到了正题上:“小丫头,他可不是别人,而是你九哥的心上人。”
小姑娘表情一滞,顿时收敛了那副生气撒娇的表情,呆呆地说:“心上人?”
宫九甜蜜地笑道:“不错,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明白了么?”
小姑娘张大了嘴巴吃惊了半晌,随即好似小兔子一样地红了眼、跳了起来,喊道:“九哥!你出门前明明说好不给我找个嫂子的!”
宫九眨了眨眼,说:“九哥并没有食言啊,阿城他不是你的嫂子,而是你的哥哥我嫁给了他。”
叶孤城默默地在心里流下了一大滴冷汗:天底下除了宫九这个变态,还有哪个哥哥会这样平静地告知自己的亲生妹妹……他嫁人了呢……
小姑娘果然傻眼了,她看向叶孤城,喃喃道:“原来你是我的……哥夫!”说完这句话,小姑娘的脸顿时皱成了一个包子,带着一副“悔不当初”地表情,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要个嫂子呢……”
宫九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说:“如果不是有阿城在,九哥恐怕已经死了,那样的话,莫说嫂子,小妹你可就连哥哥也没有了。”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说:“天底下有谁能杀得了我的九哥?九哥难道不是最厉害的么?”
宫九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虚弱无力”地倚靠在叶孤城身上,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道小妹没有发现,你的九哥已然受了重伤么?”
小姑娘大吃了一惊,焦急道:“重伤?!伤在哪儿了,要不要紧?”说着小姑娘神色一变,铁青着脸,阴森森地说:“谁敢弄伤九哥,我要和他拼了!”
宫九“有气无力”地说:“还不是师父那个老家伙,他想拿小妹来威胁九哥,九哥就和他拼了,不过我一时不慎给他戳了一剑,身上多了两个窟窿,好在还有阿城……”这偷换概念的功夫,九公子绝对是用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的。
果不其然,小姑娘对叶孤城的印象顿时上升了好几个层次,她的眼睛里瞬间就冒出了一堆小星星,闪亮亮地看着叶孤城,说:“原来你比我的九哥、还有师父那个坏老头都要厉害啊……”
叶孤城不说话,权当默认了:他现在确实比宫九厉害了,至于吴明那个老家伙,本来就是被他杀死的嘛……他这绝对不是在误导小妹妹。
经过了这么一番“偷换概念”和“误导”,小姑娘很快就接受了叶孤城这个“哥夫”,其接受能力……叶孤城只能默默地感慨一句:不愧是宫九他妹妹啊。
成功地安抚了小妹子,宫九一家人便其乐融融地回到了马车里,继续往京城进发。
不过车里的情形……其实是这样的:小姑娘知道她哥哥身上有伤了,当然就不敢乱扑乱蹭了,只能乖乖地坐在一边;而她的哥哥、毫无节操的宫九就好似没了骨头一般地软在叶孤城的怀里,光明正大地吃豆腐吃得不亦乐乎。
面对着小姑娘愈发闪亮亮的双眼,叶孤城真是既无奈又无语,他终于是忍不住拍了拍宫九,说出了自变态兄妹相见之后的第一句话:“你还未与我说……该如何称呼令妹?”死变态太不负责任了,也不介绍一下,难道让哥喊她九妹?!
宫九十分随意地说:“小丫头小名唤作福永,阿城可以叫她福小妹。”叶孤城闻言,不禁在心底里很不厚道地笑了,这兄妹俩的名字……福小妹,那还不如九妹呢。
小姑娘显然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愤愤说道:“什么福小妹!我叫宫主,宫主!”
宫九笑眯了眼,说:“是是是……我家的福小妹很快就是公主了,名正言顺的长公主。”
皇帝和长公主终于回到了宫里,从前的太平王爷、如今的太上皇着实松了一口大气:臭小子,可真是差一点儿就折腾死他老爹了啊!
当皇帝本来就辛苦,新上任的皇帝更辛苦,更别提太上皇他老人家还要每天天不亮就从被窝里爬起来,让司空摘星给他易容成宫九的样子再去上朝……这才不到一个月呢,太上皇的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不过总算他老人家也过了一把当皇帝的瘾,如今又儿女俱归,一家人终于团圆,太上皇老怀安慰之下,与宫九的那些父子之间的小小隔阂,自然就如烟云般消散无踪了。
是以当宫九他们回来之后,庄严肃寂的皇宫里难得出现了生机勃勃、热闹愉快的气氛。
宫九他们一家人是开心了,和他们不是一家的人嘛……其实也都挺开心的:比如说被捏住了把柄、不得已只能让宫九抓了壮丁、充当了太上皇专用易容师的司空摘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这位天上地下来去自如的“偷王之王”,已经暗暗决定要把宫九所在之处划为他从今往后的禁地,他真是再也不想遇到宫九这个“利用你没商量”的“皇帝朋友”了,他司空摘星才不像陆小凤那么没眼色呢……
不过没眼色的陆小凤最近倒是过得很好,四条眉毛的查案高手如今住在皇宫里做贵客,好吃好喝还有美人相伴,可别提有多快活了。
之前宫九告诉陆小凤,说有人劫持了他的亲妹妹,所以他要和叶孤城前往营救,请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留在京城帮忙照应新皇登基的一应事宜——这更让陆小凤觉得宫九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自是欣然应允,当仁不让地要帮朋友这个忙。
事实上这段时间里京城一片祥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毕竟以宫九的势力之大,其实早已渗透了整个京城。之所以宫九还要拜托陆小凤帮忙,只是为了杜绝一切意外,才请了陆小凤这个“福星”来坐镇罢了。
按理说如今宫九事成归来,是该好好谢谢陆小凤的,陆小凤美滋滋地想着:宫九一定不会介意他和猴精一起喝光了大内窖藏的美酒的,而且宫九现在可是皇帝了,是不是该送他几份大礼呢?其实也不用太贵重的……
陆小凤完全没想到,这大礼还真的有,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一枚!
话说当了皇帝、心情正好的宫九确实还不至于那么小气,去和陆小凤计较偷酒的事,不过宫九的小妹、新晋的长公主殿下却是非常计较的:无他,只因为那天晚上皇帝合家团圆,大家理所当然地想要畅饮庆祝一番,可内侍们却赫然发现,整个皇宫里居然连一滴酒也找不着了……于是乎,长公主殿下从此就和四条眉毛的“偷酒贼”陆小凤杠上了。
在御花园里被小魔女撵得团团转的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脸——这一回等他出了宫,从前的朋友们大概都要认不出他来了,因为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如今已经一条眉毛都不剩了……宫九的妹妹简直比宫九还可怕啊!
话说当一个粉雕玉琢、秀丽天成的少女扑到陆小凤怀里撒娇,身为浪子的陆小凤当然是不可能把小美人往外推的,他只会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再说了,这个小美人还是他好朋友的妹妹嘛,抱一抱应该也没什么的吧……却没想到,小美人一靠近陆小凤,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掉了陆小凤的四条眉毛:旁观的宫九对此十分欣慰,小妹的千佛万化手也练得不错啊,看来这几年她没有偷懒嘛。
眼见着小魔女和小凤凰就这么一个追一个逃地,在御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越跑越远了,叶孤城也收到了白云城的传讯回御书房去了,亭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宫九这才微微侧了侧身,语气淡淡地问:“沙曼姑娘,看来你有话要与朕说?”
沙曼镇定地福了福身子,垂了头不去直视宫九,说:“恭喜陛下大业得成,沙曼也是时候该与陛下告辞了。”
宫九和善地笑了,说:“陆小凤还没打算走呢,你急什么,就在宫里多住些日子罢。”
沙曼抬眼看向宫九,若有所指地问:“陛下想留陆小凤?”这个“留”字,她咬得极重。
宫九不屑笑道:“怎么……你也以为朕要留下他的性命么?”
沙曼的脸色有些白,却是强自镇定,缓缓地说:“知道得太多,总归是不好的。”
宫九收了笑,目光冷冽地看着沙曼,说:“陆小凤知道的并不多,相较而言,还是沙曼你知道得比较多些。”
沙曼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咬牙道:“沙曼和陆小凤要么同去、要么同留。”
宫九嗤笑了一声,说:“你怎么不直接说同生共死呢……”说着他话锋一转,道:“行了,总之朕暂时不打算动陆小凤,至于你……朕能不能认为,你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
沙曼连忙点头道:“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宫九傲然笑道:“那很好,不过你要明白,你守口如瓶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和陆小凤、甚至是更多人的性命……从前和九公子作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将来敢同朕作对的人只会更惨。”
沙曼一时间噤若寒蝉,宫九也不再说话,半晌之后,就见陆小凤呀呀乱叫地落在宫九眼前,苦着脸说:“不行不行,我要出宫去了,你的妹妹实在是太可怕了……”
宫九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也好,我早就知道,像你这样的浪子是不可能长住在宫里的,不过这皇宫里总留有你的住处,任你来去自如。”
陆小凤听闻此言,便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说:“看来我交到你这个好朋友,还真不错呢!”
宫九笑眯眯地说:“那当然,陆小凤,朕允许你,把我当作你此生交朋友的最高成就。”
“哈哈,”陆小凤也笑了起来,笑得很欢快、很豪爽,说:“确实确实,这下子连皇帝都是我的朋友了,我果然不愧是天底下最会交朋友的人。”
眼见陆小凤已萌生去意,宫九却是忽然说:“西门庄主已回万梅山庄去了么?”
“是呀,”陆小凤说:“南王父子一死,他就回去了。”
宫九笑道:“那恐怕得劳烦他再跑一趟了。”
陆小凤奇道:“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么?”说着陆小凤转了转眼睛,很不厚道地笑着说:“甭看你做了皇帝,就算你下旨召见西门吹雪,他可不一定来呢。”
宫九得意地笑道:“就由你去宣旨,他一定会来的……你就和他说,我还欠他一杯喜酒,不久之后就能还上了。还有,如果西门老爹得闲的话,也请一并前来。”
陆小凤怪叫着跳了起来:“西门什么时候有了老爹?我怎么不知道!”
74、更新更新
陆小凤的关注重点永远那么奇怪, 所幸宫九也不是常人, 是以他挑起了嘴角,顺着陆小凤的话,说:“原来陆兄还没见过西门老爹, 那这次刚好可以认识一下。”哼,玉罗刹利用了陆小凤还想藏头露尾, 这次不现形才怪了。
随即宫九又说:“劳烦陆兄多跑这么一趟,作为谢礼, 以后这大内的美酒就任你取用罢。”就算他不说, 陆小凤也会“毫不客气”地随便喝的,那还不如说出来当个谢礼呢。
陆小凤还来不及高兴,小魔女就从天而降, 大喊道:“不行不行!”她愤愤然地嘟着嘴, 说:“九哥,你可不能纵容这个偷酒的小贼!”
陆小凤顿时苦了脸, 可怜巴巴地望着这个比她哥哥还要小心眼的公主殿下, 讨好地说:“小祖宗,我……我的四条眉毛都赔给你了,还不够抵债么?”
公主殿下叉着腰哼笑道:“皇宫里窖藏的醇酒值多少钱,你的眉毛才值多少?别说四条了,就是四十条也不够!”
“哈哈, ”眼看着陆小凤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宫九大力地揉了揉妹妹的头,说:“好了, 陆兄的眉毛应该已经是天底下最值钱的眉毛了,小妹就别和他计较了。”而后他又看向陆小凤,笑道:“陆兄,待得你与西门庄主同还京城,我便请你喝我大婚的喜酒,光明正大地喝,用不着再偷偷摸摸的了。”
陆小凤这才把关注重点转移到“喜酒”和“大婚”上来,他微微瞪大了眼,怪叫道:“大婚?你……你要册立皇后?不会是……叶城主吧?!”
宫九理所当然地递了两份喜帖给陆小凤,甜蜜地笑着说:“自然是我家阿城,除了他,还有谁能做我的皇后?这喜帖就烦请陆兄转呈西门庄主了。”
这么狠?难道宫九准备昭告天下:册封白云城主为当今皇后么?!陆小凤抖抖索索地接过喜帖,惊讶得就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公主殿下却是忽然喃喃道:“幸好是皇后不是皇夫,我还是叫他皇嫂比较顺口……”陆小凤的眼珠子终于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远了。
送走了大惊小怪的陆小凤和神思不属的沙曼,又摆脱了黏糊糊的小妹,宫九悠悠然地走回御书房里,叶孤城恰好刚刚处理完了城内事务,在窗边放飞了一只信鸽。他回过头,见走进来的人是宫九,叶孤城的表情瞬间柔和了好几个档次,问:“你的伤势如何了?”
宫九淡淡笑道:“已不碍事了。”可是他忽而又说:“皇室血脉凋零,朝堂上的老家伙们整天嚷嚷着,都叫我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叶孤城面色一冷,淡淡地说:“你待如何?”关于皇帝广纳后宫的这件事,叶孤城早就知道是无可避免的,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多想,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不过……宫九之前不是说了,在他心里,“叶孤城比皇位重要”么?如今看他又能怎么说?
但听宫九认真地说:“我打算下个月就举行大婚,册封皇后,也好堵住他们的嘴。”
叶孤城见宫九果然不是在开玩笑,心觉很是难受:果然协助好基友造反做皇帝的人才是天底下的头号大傻瓜啊!于是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宫九,冷冷地说:“随你。”
宫九轻笑了起来,道:“这怎么能随我呢,总要看你答不答应啊……”
叶孤城心里恼火得很,冷笑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宫九却是笑得更欢了,他走前了几步,猛地从背后抱住了叶孤城,凑近他耳边,轻柔地说:“阿城,其实我是想问你……我已做了你的城主夫人,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皇后呢?”
叶孤城很轻易地就抓住了宫九的手,本是想将他扯开、扔到一边去的,却是听到了这句话,便又松开了手,想了想,问:“我若为后,三宫六院又待如何?”
宫九顿时笑得眯起了眼,他在叶孤城的肩窝处蹭了蹭,这才闷闷地笑道:“皇后善妒,朕又惧内,没奈何……三宫六院也只能空置了。”
叶孤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薄红:变态的脸皮要不要这么厚啊!哥善妒?变态还惧内?!要不要这么……直白啊!可是随即他又冷静了下来,说:“我可生不出子嗣给你。”这个直白的理由一点儿也不犀利,过不了几年,东宫依旧无嗣,大臣们不闹起来才怪了。
“哈哈,”宫九的手很不老实地捏了捏叶孤城的小腹,暧昧地说:“就算阿城生得了,我也舍不得你辛苦啊……”
叶孤城一把拍掉变态的手,转过身来盯着宫九,严肃地说:“三宫六院空置,你若做不到,便莫要做此承诺,否则……”
宫九不待他说完,便又扑了上去,抱住了叶孤城,把头枕在心上人的肩上,悠悠地说:“阿城你放心,我在位之时,三宫六院若有别人,你可提剑尽杀之。”说着他神秘地笑了起来,道:“再说了,我根本就不需要别的女人,太子人选,我早已心中有数。”
叶孤城奇道:“是谁?”
宫九笑嘻嘻地说:“你不是才得了一个侄儿么?他们传讯给你就是说的这件事吧,直接把那孩子过继到你的名下,那不就是我俩的儿子了。”
叶孤城怔了怔,说:“可那个孩子是姓叶的……”
“那有什么所谓,”宫九毫不在意地说:“既是我们的儿子,随你姓还是随我姓根本无甚区别,大不了给他另取一个对外的名字,就宣称他是中宫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么。”说着他又调笑道:“如果那孩子长得像你,那就更好了……”
叶孤城实在没想到宫九能有这么“开明”,不禁又问:“就算你不在意血脉传承,别人难道也不在意么?”
“别人?噢,阿城你是说我父皇罢。”宫九马上就懂了,眨了眨眼,淡笑道:“他老人家不是早就对我们的事情没意见了么?父皇年纪也大了,自去做他逍遥自在的太上皇享福就好了,我要立谁做太子,还是轮不到他来管的。”
叶孤城默然良久,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知不知道,我叶氏……本就是前朝皇室嫡裔?”话说谋朝篡位可就是叶氏的祖训啊,只是叶孤城不想去理会而已,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宫九这才又认真了起来,他亲了亲叶孤城的脸颊,说:“我一直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谋朝篡位就是你们叶氏族长代代背负的责任。”
“那你……”叶孤城难得不淡定地呆滞了。
宫九柔声说道:“我怎么忍心叫你为难?既有此渊源,这天下我愿拱手送还叶氏,而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随即他又欢快地笑了起来,说:“就当是我给皇后的聘礼,阿城你满不满意?”
听到这里,叶孤城真是感慨万分:这百余年来叶家人为了造反,已不知赔了多少人进去,却都是徒劳无功——他这个现任族长倒好,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便把这个艰难无比的任务给完成了!所以说……干嘛要费那么大的劲儿去造反啊喂,还不如找个好基友来得实在呢,整个天下都说送就送了,要不要这么大方啊宫九!
叶孤城其实已经感动得不行了,但他见宫九摆出了一副“表扬我吧表扬我吧”的得瑟表情,又不想叫他那么得意了,便稍稍撇开脸,淡然说道:“是聘礼的话,不满意。如果是嫁妆,我就收了。”
宫九表情一滞,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叶孤城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提醒道:“你当心……笑裂了伤口。”
宫九顿了顿,猛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叶孤城,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笑得太大声了、还是有其它缘故,宫九的声音微有些嘶哑,只听他说:“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阿城……我想……”
宫九想做什么,这还用问么?叶孤城默默地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再看看直接就被宫九从御案上扫落在地的奏折笔砚,只能无奈地想着:这还是大白天呢,就要在御书房里“荒.淫无道”……宫九果然是个“昏君”吧!不过,变态是早就没节操了,那哥的下限呢?!
叶孤城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呢,御书房里就被一片春光所笼罩了。至于宫九嘛,无论他是昏君也好、还是明君也罢,那都要等以后叫世人来评说了,对于此时宫九而言,“人生得意须尽欢”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尽欢”之后可不能不负责啊,理所当然地就要准备大婚了。皇帝要大婚,这实在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大事,尤其是在皇室血脉稀薄的当下,宫九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册封皇后,实在是令大臣们老怀安慰又欢欣鼓舞——皇帝英明,君臣相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至于皇后的身份……其实本朝的皇后并不乏小门小户出生,这样反而能有效遏制外戚专政。从这一点上来说,大臣们还是很愿意尊重皇帝的意思,立一个皇帝自己喜欢和满意的皇后的。
在大臣们看来,新任皇后大约就是个江湖出生的绝代佳人,毕竟皇帝从前也曾“漂泊”江湖嘛,有个把红颜知己那太正常了。更重要的是,皇帝已经对他们明说了——他之前就和这位“红颜知己”有了长子了,加之情投意合,立为皇后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眼看着在短时间内,皇室不但有了皇后,还顺带着有了皇长子,大臣们都已经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这说明了皇后能生啊,对于现在的皇室来说,能生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那都不重要了。
大臣们的这一关是轻轻松松地过了,他们都亢奋地去为皇帝准备大婚了。不过当这消息传遍了江湖之后……新任皇后叶氏,出身飞仙岛白云城……朝堂中人只当皇后来自边陲海外,可江湖之中谁人不知白云城的盛名?白云城不但有剑圣坐镇,更会出一位皇后,这可真是个大消息啊!
从今往后,但凡有脑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白云城了。
关于这皇帝大婚,不知内情的人不过是看个热闹、感慨几句,更兼猜测一番这新任皇后是怎样的貌美如仙……但知道内情的人其实还是有不少的,毕竟这江湖水深不可测,消息灵通之辈真是不知凡几。
比如说远在万梅山庄,陆小凤才知道原来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的老爹就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他们俩正在面对面地吹胡子瞪眼呢,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就飘飘而至了……
陆小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已经十分淡定了,毕竟宫九只是昭告天下——皇后是白云城叶氏,并没直说皇后就是白云城主嘛,小意思。
不过西门吹雪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他看着陆小凤,淡淡地问:“你究竟所为何来?”
陆小凤笑嘻嘻地说:“为皇帝陛下送喜帖来了,他说还欠着西门你一杯喜酒呢。”陆小凤得瑟地掏出喜帖,又说:“天底下能接到这份喜帖的人可不多啊……”不过他这喜帖才递到半路上,就被玉罗刹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一看,玉罗刹的脸就木了。
在同一时间里,脸木了的还有远在江南的花家老太爷以及花家的几位公子,他们传阅了另一份鎏金镶玉的喜帖,然后表情呆滞地看向他们花家的宝贝七童、依旧笑得一脸温和的花满楼,问:“七童这……这喜帖……”
花满楼愉悦地说:“九公子和叶城主都是七童的朋友,这喜帖既是送来了,婚宴岂有不去之理?哥哥们若是得闲,也可同往,毕竟是皇帝大婚之喜,颇为难得啊。”
75、更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圆满
皇帝的大婚本来就该是奢华隆重的, 而且莫要忘了, 宫九不但是皇帝,更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他和叶孤城的婚礼, 怎么能不叫人大开眼界?
满城红妆,鲜花铺路, 鸣锣开道,前呼后拥——十六匹毛色纯白、神骏不凡的马儿拉着巨大的华丽婚车绕京城一周, 百姓们都在道路两旁挤挤挨挨地想要一睹新皇后的姿容, 奈何马车的帘布十分厚重,就算是刮起大风,也连一个角都掀不起来。
这帘布当然不能被掀起来, 因为马车里可不仅仅坐了皇后, 还坐了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以及长公主殿下。
不过长公主殿下却是对此状况非常不满,她瞥了瞥左摸摸右摸摸、兴致极高的陆小凤, 嘟嘟囔囔地说:“就你这样子, 还想蹭车一起嫁给我九哥么?他才看不上眼呢!”
陆小凤“咚”地一声撞在了车壁上,捂着脑袋瞠目结舌。此时就连永恒冰山的西门吹雪以及永恒温和的花满楼都险些被小公主的这句话给弄破功了,什么叫做“一起嫁给九哥”,那他们这群蹭车的岂不都中枪了……西门吹雪的眼刀淡淡地扫了过去,寒流骤至, 公主殿下抖了抖,一把抱住叶孤城的胳膊,撒娇道:“皇嫂, 你可不能让人欺负小妹!”
陆小凤又“咚”地一声撞到了头,他一边摸着头上的大包,一边默默地看向叶孤城。可叶孤城只是非常淡定地拍了拍公主殿下的脑袋,说:“好。”言下之意就是默认了“皇嫂”这个称呼,小公主一喜,又听叶孤城说:“你哥说,今后由我教你练剑。”小公主顿时又蔫了,懦懦地说:“皇嫂你能不能不要太严厉啊……”叶孤城又“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陆小凤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这个人、这种“母性大发”的感觉……这还是那个“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白云城主嘛?!可真是太……太不对劲了!陆小凤忽然就觉得,在这样的情景下,像花满楼那样眼睛看不见了,其实还真不算是什么太坏的事,没见满车里就属花满楼最不受影响了么。
西门吹雪则是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叶孤城,半晌后,他才终于开了口,慢慢地说:“于剑之道,城主近来可有感悟?”
“……”陆小凤对此表示无语,他们现在可是坐在皇后的婚车里的,居然还能这么平静地谈论什么剑道,西门才是真正的神哎。
叶孤城却不在意,微微颔首说:“有。天下武功,并非唯快不破。”但听此言,西门吹雪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陆小凤也若有所思地安静了下来,只有花满楼依旧温柔地笑着,为他的朋友们感到开心。
小公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皇嫂,我哥从前明明和我说‘快到极致、即为不败’,为什么你们说的不一样呢?”
叶孤城很是随意地从旁边的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塞进小公主的嘴里,反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孰是孰非?”
小公主吧唧吧唧地吃完了葡萄,眨了眨眼,说:“前几天我哥又和我说了,无论皇嫂说什么,那都是对的。所以……我以后都听你的,不听我哥的了。”
“噗!”陆小凤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花满楼也笑盈盈地说:“公主所言甚是,想来陛下也乐意你们姑嫂和睦的。”
华丽的婚车就这么一路和睦地驶入了皇城,稳稳停下后,小公主第一个就蹿了下去,笑嘻嘻地挽住宫九的胳膊,说:“哥,我给你把皇嫂送来了。”
宫九笑得一脸甜蜜,走到车边伸出手,轻唤道:“阿城。”
闲杂人等当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大臣们都由太上皇去招待了,这内苑才是重头戏,来的都是江湖上的“好朋友们”。比如说玉罗刹,他就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宫九旁边,说:“唷,皇后娘娘的凤驾终于到了啊。”
巧的是,玉罗刹这话音才刚落,陆小凤就一撩帘子钻了出来,他见宫九伸手站在车边,明显不可能是在等他,不禁笑得有些发僵,尴尬地“哈哈”了两声,说:“哎呀,九兄你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宫九哼笑了一声,手一翻就抓住了陆小凤的手腕,然后一拽一甩,陆小凤就飞了出去,只见他在半空中利落地翻了个跟头,然后稳稳地落地,贼笑着摸了摸鼻子。
“啧啧,”玉罗刹笑得眯起了眼,说:“此凤非彼凤啊,皇帝陛下好生失望?”然而宫九今天心情奇好,当然不会和玉罗刹这个酸溜溜的老头子计较,恰好这时叶孤城也出了马车,站在了车辕之上——叶孤城今日终于不再是一身白衣如雪,而是穿着大红的喜服,纹龙绣凤,便连他素来冷漠的眉目之间也平添了几分温和喜意,直教宫九看得移不开眼,呆呆地怔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叶孤城有些失笑地瞥了瞥宫九,随即脚尖一点,轻轻巧巧地落了地,宫九这才反应过来,立时握住了他的手,表情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玉罗刹本来还想多刺宫九几句的,不过见他这般幸福愉悦的模样,有许多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此时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也跟着下了车来,可玉罗刹的宝贝儿子却是连看都不多看他爹一眼,这实在让玉大教主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再看向笑得牙不见眼的宫九,这羡慕嫉妒就一波一波地涌上了玉罗刹的心头。
玉罗刹想起当年他为了西方魔教的千秋大业,便把他唯一的儿子西门吹雪给远远地送走了,以致他们父子分离二十余年,而这裂痕是永远无法弥合的……如果他那时能像宫九这么想得开的话,今日的情形应当是完全不同了罢。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玉罗刹无奈而愤愤然地想着:小狐狸,请他来喝喜酒就是故意气他的吧。
宫九这家伙,明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狐狸,却偏偏对叶孤城那叫一个死心塌地,这才登基没多久呢,居然就名正言顺地册封了“白云城叶氏”做皇后了,而且玉罗刹还知道了那个所谓的“皇嫡长子”的真实身份,对此,他真是不得不佩服宫九的这种率性而为。
更重要的是,宫九其实也不是一厢情愿的:居然能够“征服”像叶孤城这样的人,再想想西门吹雪……玉罗刹忽然又有了像宫九“取经”的意愿了,可是宫九会有那么好心嘛?
玉罗刹竟然患得患失了起来。
不过不管宫九是为了要气玉罗刹,还是想借机让玉罗刹向他求教、从此低他一头,反正宫九现在是得意极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良辰美景,众人开怀畅饮,直喝到夜幕上满布了繁星,宫九才终于把宾客们都给灌醉了,就连玉罗刹也难得失态地醉狠了。宫九自己也有些醺醺然,此时全场只剩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两个不喝酒的剑客依旧是清醒的了。
叶孤城扶了一把踉踉跄跄扑到他怀里的宫九,西门吹雪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忽而就说:“良辰一刻千金,城主不必犹豫。”
叶孤城略有些不自然地顿了顿,终于还是挥手招来内侍们,吩咐他们照顾好一众贵客,然后对着西门吹雪微微颔首示意,便抱起宫九往寝宫去了。
回到红烛高悬、满目皆喜的寝宫里,叶孤城把“醉得”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的宫九放在了床榻之上,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真实的幻梦感:他这一生也未免太圆满了,这该不会只是一场美梦吧……
便在此时,只听宫九喃喃地喊道:“阿城……”叶孤城回过神来,见宫九醉眼迷蒙地看着他,当真是眼含秋水、面如桃花,叶孤城不禁心里一热,忽然就是灵光一闪:话说至今为止,每次他和宫九那什么什么的时候……都是宫九这家伙主动的,今晚莫不就是天赐他“翻身”的良机?
叶孤城一咬牙,伸手就去脱宫九的衣服,宫九软绵绵地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叶孤城难得主动地把他脱了个精光,又俯身过来压着他,这才伸手搂住了叶孤城的腰,暧昧地说:“阿城……你想要我?”
叶孤城瞪了宫九一眼,说:“是又如何?”
宫九轻笑了起来,一翻身就把两人的上下位置调转过来,挑逗着开始脱叶孤城身上的喜服。眼见着他又要“翻身”无望了,偏偏今夜的气氛这么好,他们总不能打起来丢人现眼吧,思及此处,叶孤城心中不禁有些羞恼之意,便问:“你不乐意?”
宫九垂头在叶孤城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笑眯眯地说:“乐意,当然乐意……我的阿城想要我,我怎么可能不乐意?”叶孤城还来不及反驳,就被宫九十分熟练地弄得浑身燥热、反抗不能,但他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泄气:为什么每次躺平的都是哥!
宫九仿佛是看透了叶孤城的心思,他挂着一脸偷腥的笑意,一边加快了动作取悦他的心上人,一边说:“阿城你不要心急,今天是你嫁给我,所以还是由我来辛苦罢……等到下次,就换你来嘛……”
叶孤城已经不想去听宫九的“借口”了,上次在白云城里宫九“嫁给他”的时候也还不是这样的……哎算了算了,躺平就躺平,不要去和变态计较了:良辰吉时、春宵苦短,哥只要享受就行了……
生活圆满,自然每一天都是享受。
宫九和叶孤城的生活似乎已经很圆满了,他们携手共掌天下,以叶孤城的“前瞻远瞩”,宫九又对他千依百顺,这天下间不出几年就大变了样子。当然,这些神奇的改变都被算在了宫九头上,使之成为了后世史书上最为传奇的皇帝,没有之一。
不过,无论多么圆满的生活,也会被千篇一律、始终不变的景致所消磨掉的。更何况宫九本来就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待得新政稳固、天下升平,宫九又完善了他的暗势力,更赚到了数不清的钱之后……他终于是做腻了这个皇帝了。
于是在宫九登基后的第六年,帝患恶疾,骤崩,天下缟素,年仅六岁的小太子就这么懵懵懂懂地登上了皇位,所幸还有大长公主临朝听政,这才平息了帝位交替的一系列风波。
终于到了这一日,先帝驾崩的余波已然过去,朝堂中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在此后的十年里、小皇帝亲政之前,先帝的妹妹大长公主都会是天下权势最盛的人。可她如今却是在京郊古道上,茂盛的野草丛边,全无形象地撒泼耍赖着:“哥你怎么能这样……就顾着和皇嫂去逍遥自在,居然把整个天下这么大的一个包袱,就扔给了我那刚满六岁的可怜侄儿……你可真是太狠了呀,有你这么做爹的么?!”
宫九毫不在意地笑道:“这不还有你这个姑姑照应着嘛,你又不是刚满六岁。”
大长公主脸都绿了,连忙看向叶孤城,可怜巴巴地说:“皇嫂……小妹舍不得你呀,你劝劝我哥吧,好歹你们也该留在京城附近啊,不然……就算是长住在白云城也行啊……哥居然说要带着你满天下乱跑,甚至还要远渡重洋,那我们岂不是好几年都见不上一次了?”
叶孤城淡淡地说:“尚且不至于此,每年年节,必归来同贺。”
“皇嫂你……”大长公主见叶孤城也说不通,终于彻底炸毛了:“哥!你妹妹我还没嫁人呢,你就把小侄儿连着整个天下都扔给我,那我以后还用不用嫁人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厚道的哥哥?!”
宫九嗤笑道:“那是你眼光太高,谁都看不上,这能怪我?得了吧,我们这就走了,实在不行,不还有老爹嘛,叫他看着他的小孙儿吧。”说罢,宫九潇洒地摆了摆手,径自牵着叶孤城上了马车,疾驰而去了。
大长公主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用力地跺了跺脚,险些把地都给跺裂了,恨恨地说:“坏九哥,老爹明明长住江南,整日里就顾着和花老爷子一起养花遛鸟呢,我怎么指望得上他?!”
叉着腰在原地愤愤然了好一会儿,直到连那马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大长公主这才一边无奈地往回走,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我才不是谁都看不上呢,我就看上皇嫂了,哼!臭九哥!”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就算再也没有像皇嫂那样的好男人了,再来一个像九哥一样的也行啊……难道真的是我眼光太高啦?总不可能找一个像陆小凤那样的吧!”
殊不知同一时间,在马车里,叶孤城问:“你妹妹嫁不出去,你真不着急?”这兄妹俩分明就是妹控和兄控来着,宫九不急才怪了。
宫九哼哼唧唧地蹭进了叶孤城的怀里,闷闷地说:“死丫头,嫁不出去就做一辈子的老姑婆罢,我才不管她!”
其实这个所谓的“老姑婆”,也成为了历史上最为传奇的公主,同样没有之一。
东南海外,飞仙岛上,白云城中——宫九和叶孤城离京之后的第一站还是回到了这里。近年来飞仙岛越发繁荣,每日里来来往往的海船都不计其数,他们既是打算乘船出海、携手看遍天下美景,从飞仙岛出发那就是最方便不过的了。
不过在出海之前,叶孤城却是先带着宫九来到了叶氏宗祠。
“数年之前,我初次前来白云城,便与阿城办了结亲之礼,孰料当时陡生变故、走得太急,而这几年又俗务缠身,竟是到了今时今日才得以前来祭拜,只盼诸位叶家先祖不要怪罪于我。”宫九难得严肃认真、一脸虔诚地焚香鞠躬,看得叶孤城有些失笑——就算是皇室年祭,宫九也不像现在这般在意:说句不好听的,宫九都杀了多少他自己的亲戚了,又怎会相信祖宗有灵这种说法呢?
于是叶孤城拍了拍宫九的肩膀,道:“不必如此,你的心意我明白。”而后他从案台上取下了叶家族谱,说:“此来只是为了把你的名字添上去而已,如今我已非叶氏族长,这祭祖一事也就不必由你我挂怀了。”
宫九取笔醮墨,笑眯眯地伸手递去,说:“我总要感谢叶家生养了我的心上人啊……”
叶孤城忽而心有所感,抬眼看他,认真地说:“其实,我本就不是叶家子。”
宫九脸色一变、手一抖,一时之间竟是连笔都握不住了,失声道:“你这是何意?”
叶孤城一伸手就捞住了那支从宫九手中滑落的笔,翻开族谱,刷刷几下就把宫九的名字和生平简记添在了叶孤城的“原配”栏下,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此事说来话长,容后详谈,简而言之就是,我本非真正的叶孤城,只是机缘巧合、借体还魂,如此说来,也不知你是否能懂。”
宫九听得惊疑不定、眸光闪烁,问:“这是何时发生的事?”叶孤城静静地凝视着他,说:“与你相识之前。”
宫九这才大松了一口气,缓缓笑道:“那我就安心了,不管你究竟是谁,只要还是我所识所爱的阿城就好。”
叶孤城心里一暖,说:“这是我此生最大的秘密,此番告知于你,也算心安。”他说着,又看向叶氏宗祠内的一行行牌位,道:“我本是天外残魂,却占了叶氏族长之身,若诸位先祖当真有灵,或许也是不会认我的罢。”
宫九漠然地扫过一众牌位,冷冽说道:“若非是换了你,叶孤城的下场也不过是身败名裂而已,如今连这天下都归了叶氏,权当偿还此身,他们又岂有不认你之理?”
叶孤城怔怔然,诧异道:“你又怎知……难道……”
宫九立时走前几步,紧紧地抱住叶孤城,说:“不错,其实我亦是还魂之人,只不过与你稍有不同,我是在身死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过去。”说着他悠悠地笑了起来,叹息道:“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我皆曾有此机缘,看来……我们果真是天赐良缘!”
叶孤城深深地望进宫九的双眼之中,道:“诚然,你我堪称,天作之合。”
——正文完——
76、更新更新
叶孤城感觉到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好, 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浑身上下也有种不得劲的乏力和疲惫感。在意识清醒之后尚且犹未睁眼,叶孤城就在心里“狠狠地”问候了某个变态一番:若非昨晚变态忽然就“兴致大发”了,哥至于给他搞成这样么……
不过当叶孤城一睁开眼, 他心里的那些小抱怨就瞬时变成了错愕——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叶孤城猛地坐了起来,执剑在手, 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他并不熟悉的屋子,从种种陈设上来看, 他应该已经不在皇宫大内了。这种诡异的情况……并不像是一个玩笑, 更不是宫九的风格,可是又有什么人能够在他和宫九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便在此时,叶孤城察觉到有三个人在接近这间屋子, 他冷静了下来, 不动声色地等着,倒要看看来人是谁、又想玩什么把戏。
可是来人显然不是叶孤城所想的什么诡异高人或是幕后黑手, 只是他身边的八侍婢其中之三, 风鸢、月遥和执素。她们走到叶孤城跟前福了福身子,随即风鸢为他更衣,月遥给他束发,执素则熏香拭剑,三人的一应表情动作都非常自然, 就好像她们只是在做每天必做的事而已,并无半分怪异之处。
叶孤城心里有些沉,风鸢、月遥和执素三女像这样伺候他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他和宫九同游江湖、谋朝篡位,最终又都住进皇宫里,当然就不需要她们伺候了……而更重要的是,她们三人连同其他的几个侍婢明明早就嫁人了,如今都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才对,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跑来给叶孤城更衣束发熏香拭剑呢!
完了,虽然他更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但种种的不寻常之处,已经让叶孤城有了一个令他非常无语甚至崩溃的猜测——哥不会是又穿了吧!而且看这个样子,他分明还是叶孤城啊,搞什么啊……难道要他重头再来一次?这不是坑爹么,他和宫九在一起明明是生活美满的,现在难道是“一夜回到了搅基前”?这样的话,他难道要再去认识宫九一次?!
叶孤城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思来想去,他决定要马上去找到宫九,看看那个家伙究竟还认不认识他?如果不认识的话……叶孤城真的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重新认识一次说来简单,可是总归会有差别的。再说了,谁知道现在这个宫九还是不是重生之后的那个?叶孤城喜欢的宫九只有那么一个,若是换了一个……那就真是一切都完了,再回不到从前了。
叶孤城才打定了主意,却听得给他更衣完毕的风鸢忽然说:“城主,一切都已准备得当,是否立时出行?”
叶孤城顿了顿,淡淡地说:“往何处去?”站在叶孤城身后的月遥才给他戴上了檀香木座的珠冠,听到这话,忍不住说:“当然是去春华楼呀……”她的性格比较外向,说话也有些随意,但她们这几个侍婢原本就是叶孤城身边最亲近的人,多少年的主仆情分,加之叶孤城本就不是个苛责的人,所以月遥才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叶孤城骤而眼神一凝,冷冷地看向月遥,又说:“春华楼,此去为何?”月遥给他这样的眼神吓到了,一时间噤若寒蝉,风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恭谨地说:“城主往春华楼去,是为击杀唐天容。月遥规矩不周,当记一过,待归岛后交由管家处置。”执素也连忙打圆场说:“若是为此误了城主的大事,婢子们真就百死亦难辞其咎了。”
春华楼!唐天容!叶孤城终于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所幸有这三个略呆的侍婢在身边,否则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呢……可是搞清了状况,叶孤城更郁闷了,简直就是郁闷得无以复加了:他确实“又”穿了一次,依旧是叶孤城,却是即将要和西门吹雪决战紫禁之巅的叶孤城!
叶孤城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当此情形,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走。”
春华楼是京城的地头蛇之一李燕北的产业,此时正值春华楼里最热闹之际,楼里几乎已坐满了人,大多都是江湖中人,他们都在讨论着九月十五、月圆之夜的那场旷世决战。
春华楼的东家李燕北也不能例外,而此时此刻,他的对面,正坐着他的老对头杜桐轩:他们在赌,赌他们的地盘、声望、甚至是他们的身家性命——李燕北赌西门吹雪胜,而杜桐轩则是押注叶孤城。
陆小凤正坐在他们旁边,听着他们的赌约,肃着一张脸,心里非常不高兴——他不喜欢这种赌,简直就像是将两大剑客神圣的决战当作了一场猴戏。
便在此时,风从窗外吹过,春华楼里的所有人忽然就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花香,然后只见八个乌发垂肩、白衣如雪的少女,提着满篮□□,一路洒了进来,将这鲜艳的菊花,在楼梯上铺成了一条花毡。
一个人踩着鲜花,慢慢地走了上来——他的脸色雪白、目似寒星,头戴檀木珠冠,身着如雪白衣……他缓缓地走上了楼来,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宫廷,又像是天上的飞仙,降临人间。
在这楼里大多数的人,都和李燕北一样,并不认得这个人、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但他们都能猜得出这个人是谁!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这个人,自然只能是白云城主。
叶孤城走上楼来,他看见了陆小凤,陆小凤也看见了他——强者的彼此感应,他们本该说话的。可是叶孤城如今根本就不想去理会陆小凤,他能够强压下心里翻滚不休的复杂思潮、来演这场他一点儿也不想演的戏,已算是非常不易了:所以叶孤城完全不想多说废话,他只想赶紧了结这里的事,然后马上离开,去找他想找的人。
叶孤城执剑在手,冷冷地说:“唐天容何在?”整个春华楼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而那个被剑圣点到了名字的人,脸色已如死灰一般。但他还是咬牙站了起来,睁大了鹰鹫一般的双眼盯向叶孤城,一字字地说道:“我就是唐天容。”在他和叶孤城之间原本还坐了七八桌人,顿时都非常识相地散开了,退到了两旁角落里。
叶孤城已握紧了剑柄,他根本就不屑去和唐天容说话。见此情形,唐天容的表情已完全僵硬扭曲了,他寒声道:“是谁替你解的毒?”
这句话传出来,众人都有些恍然——原来叶孤城的确如传闻那般受了伤,中了唐家的毒砂。可是如今看起来,这种令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暗器,在叶孤城身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效力。是谁替他解的毒?大家都想听听叶孤城的答案,就连陆小凤也对此好奇无比、眼神闪闪发亮。
叶孤城却只冷冷淡淡地说:“本来无毒,何需解毒?”唐天容瞪大了眼,恶狠狠地问:“本来无毒?!”
叶孤城漠然道:“一点尘埃,又有何毒?”唐天容脸色变了,这简直就是对他唐门最大的侮辱!于是他不再说话,而是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的一身劲装。唐天容的服装并不奇怪,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紧贴在他左右胯骨上的两只豹皮革囊,和插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春华楼上又变得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想走,却又舍不得走——因为一场谅心动魄的恶战似乎就要开始:唐天容脱下了长衫,戴上了闪动着奇怪碧光的鱼皮手套,他的脸色仿佛也是惨碧色的。他的这些动作,将春华楼中的气氛不断抬高,让楼里的众人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了。
可叶孤城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他的剑早已在手,唐天容的这些动作,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更遑论他的心——因为他的心里正在想着别的事、另一个人。
唐天容冷笑道:“还有谁认为本门的毒砂只不过是一点尘埃?若是没有,就最好离开,免得惨遭误伤!”众人不禁有些唏嘘,虽然他们依旧舍不得走,却也只好走了——因为没人愿意沾上一点儿唐家的毒砂,那可是要命的东西:他们又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则已心下不耐,他只淡淡地说:“都不必走,在我剑下,他的毒砂根本无法出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唐家□□暗器之可怕,并不完全在于暗器的毒,还因为唐家子弟出手之快!
唐天容的脸色已黑如锅底,可他的手才将将一动,剑光就已倏忽而出……
一剑之后,唐天容就已死了,死得干脆利落;场中所有人都为那一剑的风采而目眩神迷,陆小凤喃喃道:“好一招天外飞仙。”叶孤城却是径自收剑,转身下楼,飘然而去了。李燕北忍不住说:“好傲的白云城主。”可是叶孤城有这个实力,自然也就有傲的资本。
春华楼里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和吵吵嚷嚷的议论声,比之方才更热闹了百倍。可是已经走出了楼去的叶孤城却忽然觉得很寂寞、很萧瑟:他本不该在这里的,他明明应该在寝宫里继续舒舒服服地躺着,等到朝会结束后再和宫九一起出宫去逛逛……
跟在叶孤城身后的侍婢们察觉到她们城主的心情大约不太好,俱是提心吊胆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孰料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句满含调戏之意的话语传来:“剑美,人更美,不知本公子是否有幸能请得佳人一叙?”
话音方落,侍婢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一个白衣公子已拦在了路前,笑盈盈地看着她们家城主……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登徒子,竟是调戏到白云城主头上来了!侍婢们暗暗咋舌,仿佛已预见了这人血溅当场的结局。
孰料叶孤城竟是怔立片刻,随即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侍婢们说:“都退下。”眼尖的执素看见那白衣公子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但她可不想像月遥之前那样被记过呢,只得和姐妹们一起,强忍住挠心挠肺的好奇感退走了。
可最终执素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回了一次头,朦朦胧胧地看到数百步之外,那个白衣公子扑上去抱住了她们的城主……错觉,绝对是错觉!执素捂着心口、踉踉跄跄、眼冒金星地跟上姐妹们,走远了。
这当然不是错觉,就连叶孤城也感到很是惊喜,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拍了拍宫九的头,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唉,”宫九叹息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如今我见到了你,也就安了心了。”说着他蹭了蹭叶孤城,语气既似抱怨、又似撒娇,还仿佛大松了一口气,说:“阿城,我醒来不见了你,可真急死了。后来发觉这世上竟是一切都变了,我更担心的是,万一你要是不认识我了,甚至都不是我的阿城了……幸好幸好,总算还不至于糟糕成那样。”
叶孤城此时已定了心,总之他们两人还是原来的他们,那么其它的事就都算不得什么了。他也松了一口气,说:“你我或该好好合计一番。”
宫九点了点头,就牵着叶孤城往他在京城里落脚的一处院子去了。这个院子荒草萋萋,处处透露着一股破败的气息,一点儿也不符合宫九的风格,这叫叶孤城感到颇为奇怪。宫九看出了他无声的疑惑,只得无奈地笑了笑,说:“阿城,我们似乎已到了另一方天地,再不复从前了。”
叶孤城颔首道:“我知。”宫九又说:“如今的情形倒是与我复生之前的状况很是相似,此时我的势力藏得很深,不好做太大的动作,京城里又鱼龙混杂,故而我施展不开,只能委屈你将就一番了。”
叶孤城拍了拍宫九的手背,说:“无妨。只是当前情形并非如此简单,你可知此时正值我与西门吹雪约战之际?”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宫九喟叹着,深深地凝望着叶孤城,说:“如今已入了九月,而九月十五就是决战之日。对于此事,阿城你待如何?”
叶孤城说:“于我而言,助南王府谋反纯属荒谬,然事已至此,弃战而走亦不可行,故而我欲揭破此事,借机抽身而退。”
宫九淡笑道:“是极,必须趁此机会解决掉南王父子,否则白云城将后患无穷。不过你却不容半点有失,此事倒可以借借陆小凤的力。”
叶孤城也是这样想的,有陆小凤在,这件事倒也不难解决,只不过,“于帝位,你待如何?”
宫九毫不在意地笑着说:“我本来就有些做腻了皇帝了,自然没兴趣再来一次谋朝篡位。待得此事一了,我们去联手杀了我师父,安顿好我的小妹和老爹,然后就回白云城去定居,时而周游天下,岂不美哉?”
叶孤城淡淡笑道:“甚好。我们立时去寻陆小凤?”
“不,”宫九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说:“我们先去找西门吹雪和他的老婆儿子。”
77、更新更新
西门吹雪此时已到了京城, 怀孕的孙秀青当然也来了。身为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妻子, 孙秀青当然想在第一时间里得知决战的结果。
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找到西门吹雪,均是徒劳无功,因为没人会把他们夫妻俩和京城里的一间专卖糕点的百年老店联系在一起, 这当然不包括宫九——西方魔教在京城里的暗舵,除了玉罗刹, 还有谁能比做了皇帝的宫九更清楚?
合芳斋的糕点远近闻名,老板是个模样憨厚的中年人, 在面对客人的时候, 他总是笑呵呵的,在附近的街坊中,谁人不说他是个老好人。
可是如今, 这老板的脸色却是铁青, 面对着大半夜里闯进合芳斋后院里来的这两个白衣人,老板用冷得掉渣的语气说:“小店早已打烊, 两位想买糕点, 明日请早。”
宫九笑眯眯地说:“这位老板,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来买糕点的吗?”
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咬牙问道:“那不知两位大侠所为何来?小店小本生意,实在是……”
宫九摆了摆手, 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此来只为见一见西门庄主,还请老板行个方便。”
那老板刚想反驳, 却听得宫九又说:“老板无须为难,还请回禀西门庄主,白云城主有意与之一晤,不知是否冒昧?”
老板当然不可能没听过白云城主的大名,更不可能不知道九月十五的决战,他吃惊地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叶孤城,留下一句“敬请稍待”之后,便匆匆地走了。不多时,老板笑呵呵地回来了,把宫九和叶孤城请进了房,又带进了密道,折折转转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庭院里。
月光下,西门吹雪静静地抱剑而立,孙秀青就站在他的旁边,宽大的衣裙下,她的肚子已经略略显怀了。孙秀青稍有些紧张地挽着西门吹雪的胳膊,看着叶孤城和宫九走近。
“叶城主。”西门庄主的眸光微亮,却已不复从前那般狂热,只因他此时心中有情,妻儿在他心里的地位,竟已隐隐能与剑道相持。
“西门庄主,”叶孤城微微颔首:“夜半搅扰,我亦深感歉然,只是事关重大,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庄主勿怪。”
西门吹雪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无妨,请坐。”
四人在庭院中的大树下围坐一桌,然后相对默然。宫九当仁不让地淡笑道:“西门庄主,今夜搅扰之因缘,或可由我来解说一番。”
西门吹雪微有些疑惑地看向宫九,问:“如何称呼?”
“我是宫九,庄主想必并没听过我的名字。”说着,宫九笑道:“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正如孙姑娘是庄主夫人一般,我与叶城主已然喜结良缘。”
“……”西门吹雪怔然无语地看向叶孤城,孙秀青也瞪大了眼,就连他们头顶上的几片树叶也被震得飘落了下来,只听叶孤城淡淡地说:“不错。”
西门吹雪沉默了良久,这才问:“如此,不知两位究竟所为何来?”
宫九喟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你们的决战其实涉及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西门吹雪说:“愿闻其详。”
宫九却是看向了孙秀青,略关切地说道:“还请西门夫人莫要太过惊讶,当心身子。”
孙秀青微微笑道:“多谢你,我好歹也曾是峨眉四秀,行走江湖,还不至于脆弱至斯。”
宫九这才回归正题,说:“西门庄主与叶城主约战于紫禁之巅,必然会吸引大内御林军的注意力,而南王父子就会趁此机会与大内总管里应外合,弑君夺位!”
西门吹雪不说话,他看向叶孤城——这个计划简直就是荒谬无比、更破绽百出的,南王父子就算杀了皇帝,难道他们就能当皇帝了么?
“南王世子的容貌与当今圣上一般无二。”叶孤城一语道破天机,西门吹雪的神情凝重了起来,孙秀青更是捂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大力呼吸着。
宫九继续说:“然而,若不等到南王父子站在圣上面前吐露反意,我们根本无有证据能定他们的罪,所以你们的这一战仍该依约而行。”
西门吹雪凝视叶孤城,道:“你们是想让我配合,在紫禁之巅上演一出戏?”虽然他此时心有挂碍,但剑道于他还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如此……实在有违他的原则。
叶孤城不说话,只是轻轻地一挥手,便以气劲折断了头顶大树上的一段树枝,而后他伸手接之,就以这样坐着的姿态,轻描淡写地使出了一招——树枝飞了出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整个没入了石墙之中,尾部与墙面相合,几无一丝缝隙。虽然叶孤城用的是一截树枝,但已完全将这剑招之中的剑意剑道表达了出来,且威势不凡。
见此一招,西门吹雪眸中神光爆闪,随即坦然说道:“我不如城主。”
叶孤城淡淡笑道:“实则,我无意与庄主生死相拼,即使真要论剑,亦可以树枝代剑,你我若能互为知己,岂非美事一件?”
西门吹雪沉吟了片刻,终于在孙秀青无比期盼的眼神中点头应道:“城主所言甚是。”
此时院中的气氛已从凝重转为了轻松,一切都说开了,西门吹雪答应不再和叶孤城生死相拼,大家成了朋友,这可真是皆大欢喜。纵使还有南王父子的阴谋如利剑般高悬头顶,但在听了宫九的详细计划之后,西门吹雪和孙秀青都再无疑虑。
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要让西门吹雪和孙秀青继续去睡觉那是不可能了,西门吹雪直接就和叶孤城论起了剑。
而宫九则是和孙秀青凑作了堆,笑眯眯地问:“西门夫人,不知小公子已有几个月大了?”
孙秀青抿嘴笑了笑,说:“已经四个月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可说不准呢。”
宫九笃定地说:“一定是男孩,我颇懂相面之术,可与夫人担保。”
孙秀青笑得甜蜜极了,宫九看了一眼就在他们不远处“相谈甚欢”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忽然说:“西门夫人的这个儿子,不如与我家阿城认个干亲如何?”
西门吹雪顿了顿,默默地转过头来看向自家夫人和……他的知己的夫人。
孙秀青也愣了愣,眨了眨眼,喃喃道:“阿……阿城?”
宫九笑地一脸暧昧,说:“爱称嘛,夫人你难道不喊庄主作阿雪的么?”
“……”这是面瘫的西门吹雪和汗颜的孙秀青。
但宫九显然还没“玩”够,他忽而一脸惆怅地说:“可惜我没法给阿城生个儿子,我可真是羡慕西门夫人呢。”
“这个……宫……九公子……你……”孙秀青磕磕巴巴地试图安慰之,可她话还没说全呢,宫九却是又笑了,甜蜜地说:“所幸阿城不介意、也不会嫌弃我。对了,西门夫人你可以叫我叶夫人。”
叶孤城无语扶额:变态起了玩兴啊……他默默地在心底为他唯一的知己和知己的老婆小小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夜终于过去,孙秀青也“终于”可以“摆脱”宫九的“强大言论”,默默地回房补觉去了。而天还没大亮呢,西门吹雪就“自告奋勇”地去找陆小凤了:有阴谋怎么少得了陆小凤?有变态……那更得让陆小凤来见识一下啊!
且不提陆小凤见识到了神奇的“阿九和阿城”以后又会发生什么鸡飞狗跳的事,另一边厢,在另一个时空里,“鸡飞狗跳”绝对不足以形容……皇帝的寝宫里正在发生的事:那明明应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叶孤城明明记得这一天他该早早起身去春华楼演一场戏,可是当他醒来之后……这里是哪里?还有,压在他身上的这个赤.裸的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宫九此时也是才醒不久,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正微微撑起了身子来,打量着身下的这个不知名且令他毫无记忆的床伴呢,就见这个长得很合他口味的床伴醒了过来,瞬间就结了满脸的寒冰——宫九半眯了眼,慢慢地说:“我怎么不记得……昨夜有叫公子作陪?”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叶孤城满心的杀气汹涌而出,宫九猛地翻身下床,刹那之间就跃出了好远,这才避免了被剑气绞碎的下场——他的眼底泛起了一抹兴奋的薄红:这个男人好强!而且显而易见,是他“征服”了这个强者,这可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宫九舔了舔嘴唇,却又不由得有些遗憾:他竟是全然没有半分“昨夜”的记忆,他究竟是怎么和这个男人上了床的?真奇怪啊。
不过现在还由不得宫九胡思乱想,仍旧坐在床上的叶孤城已然执剑在手,眼冒寒光,一副随时准备杀上来的样子——可是显然,叶孤城也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人竟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劫持于他?竟然还……还叫另一个男人对他……看着自己满身暧昧的痕迹,白云城主几乎要气炸了肺!
“你是何人?”叶孤城死死地盯着宫九,寒声问道。
“啧,”宫九挑起了一抹薄凉的笑意,冷冷地说:“在问话之前,阁下难道不该先表明身份么?本公子也想知道是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送到我的床上来?”说着他无视了叶孤城凌迟一般的目光,左右打量了一下,更是疑惑地说:“不仅如此,竟还给我换了个地方……这里是……”
叶孤城刚想说话,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他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这里,宫九也凝神戒备了起来,此时这情形着实诡异,或许能从来人身上找到答案——可来人步履沉重,竟似全然不会武功……
过了一会儿,厚重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门外是尖细阴柔的声音,还故意压低了一些,像是怕吵醒什么人,只听那声音说:“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朝会了,可需小人入内服侍?”
宫九的脸色变了,叶孤城的脸色也变了,再看看这屋里的摆设——这里竟是皇帝的寝宫!
两人对视,俱是又惊又疑,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再针对对方了:显然,他们都是被不知名的黑手给陷害了!而且这黑手的能力还恐怖得过分!
到了这样要命的关头,同是被陷害的人,他们俩当然不该继续“窝里反”了,而是该联手脱身保命、然后弄清真相……毕竟若是在皇帝的寝宫里闹了起来,任凭他们武功再高恐怕也要被万箭加身、死无葬身之地了。
寝宫内一时气氛凝滞,宫九眼尖地看到了架子上的白衣,袖底还隐约露出了鞭梢,他顿时化作幻影扑了过去,以极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穿好了衣服。
叶孤城表情一滞:这人的武功好高!而更重要的是……他的衣服……白云城主默默垂眼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残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看向半盖在身的薄被,难道他堂堂的白云城主,竟要裹着皇帝的被子在宫里夺路而逃么?!
便在此时,门上又轻轻地响了一下,那声音带着点儿疑问:“陛下?”
宫九猛地转头看向后方的窗户,他有心立刻离开,可当他看见攥紧了被子寒气直冒的叶孤城,不知缘何心里一动,忽地就不想一个人逃走了,于是他眼睛一转,忽而沙哑了声音,用一种情.欲未尽、慵懒无力的语调说:“朕今日略感不适,朝会……便取消了罢。”
门外那内侍竟半点儿也没起疑,而是用一种很了然的口吻说:“遵旨。”随即那脚步就很自然、甚至还带着点儿欢快地远离了寝宫。
叶孤城不得不为宫九的急智暗赞一声,但这方法却是瞒不了多久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皇帝究竟在哪里?如果他在寝宫外面出现的话,他们这两个在寝宫里的人立时就会被大军围剿的。
宫九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径自走到一边,打开衣柜,不禁怔了怔,却见衣柜里除了皇帝的朝服常服之外,竟是半柜子的白衣……他顿了顿,还是取了一套,走到床边递给了叶孤城。
接过衣服,叶孤城很不自在地穿了起来,他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思考着此事该如何善终。
至于宫九,他很自如地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弯腰穿鞋——他刚刚之所以不一个人逃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没穿鞋。
78、更新更新
当叶孤城穿好了衣服, 这皇帝寝宫内“万里冰封”的情况总算略有了一些好转, 见此情形,宫九很有眼色地笑了笑,笑得风流倜傥、风度翩翩, 随即他友善而温和地说道:“我叫宫九,认识我的人大多称呼我为九公子,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他们两人尚且身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呢,虽然之前发生了一些“小误会”, 但暂时来说还可算得上是“盟友”吧。至于以后他们究竟是要相爱呢还是相杀呢……那就等以后再说好了, 不过是“不小心”睡了一个不知名的强者而已,宫九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什么人搞出了这些事,看在这个“床伴”还比较合他口味的份上, 九公子是绝对不会吝啬于给他们一个痛快的死法的。
叶孤城冷眼看着挂着一幅风流胚子的表情, 并且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宫九,一字字地说:“我是叶孤城。”
宫九眼角一跳, 表情一僵, 随即顿了顿,收回了神游天外的思绪,这才挤出了一个笑脸,说:“原来是白云城主,本公子真是荣幸之至……”这话颇有歧义, 眼见着叶孤城又开始杀机四溢了,宫九连忙说:“无论如何,叶城主, 我们还是先出宫去,然后再作计较罢。”哎呀呀,本公子居然把白云城主给睡了,这下子可真是……玩大发了呢。
叶孤城微微颔首应下了,可他却不由得便想到了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决战,如今生了这样大的变故,会不会影响到南王府的大计?于此,他的心里也是完全没底的。还有这个身份未明的宫九……待得出宫之后,叶孤城当然是要杀了宫九的,昨夜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只是宫九的武功看起来也是深不可测,叶孤城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又为什么会发生昨夜的事,心里免不了就有了一丝迟疑。
而宫九呢,他的势力一直藏得极深,更是害怕被人发现了身份行迹,此时的宫九其实也是在想:他们若能安然出宫,白云城主肯定要和他秋后算账,到时候……如果能趁机解决掉这个天大的麻烦当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他的武功能不能胜过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呢?恐怕会很悬啊。再说了,如果宫九真杀了叶孤城,那紫禁之巅的决战也就彻底给他搅黄了,南王府肯定会偃旗息鼓、蛰伏上一段时间不敢有大动作了,那么宫九借机除掉南王府的计划也就失败了,真是麻烦啊。
但这些麻烦都得等到他们出宫后再说了,毕竟即使宫九和叶孤城都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对于要硬闯出皇宫、面对御林军的围攻,他们俱是有所顾忌的。
两人静静悄悄地离开了皇帝的寝宫,在皇宫里遮遮掩掩地穿行着,以他们两人的耳目灵敏度,避开巡行的侍卫和内侍们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宫九也叶孤城也都察觉到了,这皇宫里其实满布了暗卫,而且全都实力颇高……纵使他们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完全避过这些暗卫们的耳目,本来两人已打算好要拼命了,谁知那些暗卫明明已发现了他们俩,却根本就没示警,权当没有看到,于是宫九和叶孤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了宫。
站在皇城脚下,再回头看看那庄严的红墙,宫九和叶孤城都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恍然如梦的奇异感觉。他们两人默默无语地远离了皇宫,左拐右拐地、专往偏僻处行去,无论是宫九还是叶孤城,此时都已提起了浓厚的战意和戒备之心——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明白:对方随时可能出手,一出手就是不死不休!在昨天之前,他们明明从未碰过面,可今日他们便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生死大敌:只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或许只能用鲜血来了结了。
行至某僻静处,进入了一个无人的破旧院落,两人颇有默契地停下了步子,叶孤城寒星般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宫九,冷冷地说:“拔你的剑。”
宫九气势陡升,傲然笑道:“我剑在心!今日就让本公子见识一下天外飞仙的绝技,端看孰胜孰败!”
眼看着两人的生死激战一触即发,却不料就在此时,他们竟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随即就是一声充满善意的招呼:“咦?宫九和叶城主,你们居然在这里。”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笑嘻嘻地落在了两人中间,和他的好朋友们打招呼。宫九心下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显半分,而是冷静地说:“陆小凤?”大红披风和四条眉毛,这标志实在是好认得很……可是陆小凤又怎么会知道他宫九的名字的?还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自来熟也不是这样的吧!
陆小凤暧昧地笑道:“嘿嘿,你们又跑出来私会啊,”说着他挑眉看了看两人,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记得今天有朝会的,你们居然这么早就出宫了……”
听了陆小凤这话,宫九和叶孤城都是心念急转:陆小凤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昨夜的事与他有关?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之前两人在宫里……可是这个“又跑出来私会”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两人之前根本不认识,私会个鬼啊!还有朝会,朝会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
宫九和叶孤城暗暗对视了一眼,均生出了联手把陆小凤擒住,然后严刑逼供的心思。
有鉴于宫九的演技和叶孤城的面瘫,陆小凤确实没有察觉出宫九和叶孤城对他的态度大有改变,但却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非比“寻常”的凝重感,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对宫九挤了挤眼,笑道:“怎么九兄你又惹叶城主不高兴了么?嘿嘿!”
陆小凤的这句话把两人震住了一刹那,而“趁此良机”,陆小凤已经飞了起来,轻轻巧巧地跃到了院墙之上,宫九和叶孤城看他这样子像是想要逃跑,正待出手,又听得陆小凤说:“九兄你就好好地安抚你家叶皇后吧,我可不打扰了哈哈!”话毕,徒留下怔立当场的两人,陆小凤潇洒地飞走了,挥一挥披风,没带走一片云彩。
这边厢,是陆小凤给宫九和叶孤城当头劈下了一道惊天巨雷;而另一边厢的情况却是恰恰相反。
话说在另一时空,一筹莫展的陆小凤“碰上”了西门吹雪,本是又惊又喜的,孰料西门吹雪一言不发地“拎着”他就走,东拐西拐地潜入了合芳斋,又进密道出密道……直把陆小凤弄了个头昏脑胀。
终于来到了院子里,陆小凤看见了小腹微凸的孙秀青,立时恍然大悟,正待打趣西门吹雪几句,却是猛地瞥见了坐在树下的那两个白衣人……其中之一不是白云城主还能是谁?!
可是此时此刻,不久之前才给陆小凤留下了冷漠孤高印象的叶孤城居然在吃糕点——而且吃糕点也就算了,居然还是由另一个人在喂他,那个同样身着白衣的男人!只听宫九笑嘻嘻地说:“阿城,虽然你向来比较喜欢吃合芳斋的红豆糕,但是这种新出的甜糕口味也不错,你尝几口试试,然后猜猜看这是什么糕?”
陆小凤的眼珠子掉到了地上,带着无穷的不可置信,默默地滚远了……叶孤城面不改色地就着宫九的手吃了口糕点,然后淡淡地说:“莲子糕,淡了些,不爱吃。”陆小凤的下巴终于也掉了下地,和他的眼珠子一起远去了。
孙秀青“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陆小凤,叶城主和叶夫人有事找你,快过去吧,别愣着了。”这时就连陆小凤的脸也稀里哗啦地碎成了粉末,随风飘散了。
当他们五个人终于围坐了一桌,陆小凤先看看他左手边的西门夫妇,再看看他右手边的白云城主……及其夫人,狠狠地在他自己的大腿上猛掐了一把,这才打了个激灵,问:“不知叶城主找我有何指教?”
宫九笑眯眯地说:“陆大侠不必紧张,我和我家阿城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然后再请你帮上一点儿小忙。”
陆小凤无语凝咽——他们家的……阿城?还有帮一点儿小忙?
待听得宫九简洁而清晰地说完了前因后果,陆小凤真是满背的冷汗直流:南王府有意弑君篡位,时间就在九月十五、决战紫禁之巅之际!
陆小凤强自冷静下来,恢复了他天下第一查案高手的冷静,细细地盘问了起来:“叶城主为何会参与其中?”
“受南王府所胁。”叶孤城说。宫九立时补充了一句:“南王府控制了飞仙岛的淡水水源。”南王府地处东南,势力范围恰好囊括了与飞仙岛通航的几个港口,确实能够以此胁迫叶孤城,毕竟叶孤城不仅仅是剑圣,还肩负了一城之主的责任。
陆小凤暗暗点头,这个理由确实说得过去,叶孤城被南王府胁迫,不得已参与造反,心中必然不甘,所以才要揭破这个秘密。不过,陆小凤还是试探着说:“叶城主不愿与反贼同流合污,果然是品行高洁。”是真的品行高洁还是另有所图?
宫九温和笑道:“白云城偏安一隅,并无意卷入中原纷争。此事之后,我与阿城有心同游天下,只盼再无后顾之忧。”
陆小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请恕我孤陋寡闻,竟是从未听过九公子的名号。”这宫九的武功这样高,又不是七老八十的隐士,身份却这样神秘,说不定就有问题。
“唉,”宫九轻叹了一声,道:“我的身份,我本是不想提的,但既然陆大侠问起,却也不好隐瞒。只因我并非江湖中人,所以陆大侠没听过的我名字,此事分属正常,更何况宫九本就是我的化名。”
陆小凤目光灼灼地看着宫九,说:“愿闻其详。”
宫九云淡风轻地说:“我实是当朝太平王世子,与当今圣上和南王世子本为堂兄弟。”此言一出,便连西门吹雪和孙秀青也大感意外。
陆小凤更是吃了一惊,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可宫九却是忽然说:“你是否在想,我揭破南王府的阴谋,或是为了我太平王一脉?”陆小凤沉重地点了点头,宫九淡笑道:“确实如此,你可想见,若南王世子当真假扮了圣上,他又岂会放过我太平王府?”
“那么同为王府世子,你难道就没有……”陆小凤斟酌着问,但他话还没说完,宫九便接道:“谋反之心?”陆小凤看着他,慢慢地说:“那么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呢?”
“年少之时,谁没做过天下独尊的白日梦?”宫九喟叹道:“更何况我们同是皇室嫡裔,你说呢?”
宫九说了这般“会掉脑袋”的大实话,反倒叫陆小凤稍稍放下了心,问:“可如今你又改变了主意?”
宫九耸了耸肩,无奈笑道:“这可由不得我,且不提当今圣上睿智英明、令人心服,单单是我自己……”他说到这里,柔情蜜意地看了叶孤城一眼,才续道:“我只爱男人不爱女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就算真把皇位送给我,反倒会让我苦恼?”
叶孤城对宫九胡诌乱掰的能力真是佩服之极,不过到了此时此刻,他当然要帮宫九“自圆其说”,于是便与宫九十指相扣,淡淡地说:“我们皆无权势之心,你大可安心。”
见此情形,陆小凤心下咋舌不已,却也对他们这样有违世俗的情感很是感慨,西门吹雪更是说:“御剑者当诚于心,你们很好。”陆小凤终于是疑虑尽消,答应一定帮这个忙,竭力揭破南王府的篡位阴谋。
如此皆大欢喜。
可说到阴谋,就不得不提到此时此刻在另一方时空中,自认为陷入了大阴谋里的宫九和叶孤城……他们正在破败的院子里默默无语,咀嚼着方才陆小凤话里的深意。
终于宫九还是苦笑着开口说:“叶城主,我于昨夜之事同样是一头雾水,即便城主有心与我算账,也该先将真相弄个清楚?”
叶孤城冷冰冰地点头同意,心中更是既愤怒又不解:陆小凤说的……叶皇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非要弄清楚不可!
79、更新更新
想要弄清楚“叶皇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只要走到街上去, 随便找个茶楼酒馆,进去坐一坐、听一听,再旁敲侧击一番也就差不多了——除了宫九和叶孤城这两个“天外来客”, 天下间还有谁人会不知道当今圣上曾是太平王世子,而当今皇后正是白云城叶氏呢?
至于先皇生辰、公孙献舞、南王篡位等等故事, 由于朝廷越发开明,也不避讳民间议论这些先皇旧事, 于是这些宫闱秘事连就同陆小凤的一系列破案传奇一起, 成为了说书人的经典段子,脍炙人口。
宫九和叶孤城在街上逛了一圈,也就听了一路。面色数变之后, 两人终于对他们当下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同时他们也想明白了, 这里大约是另一方世界,而他们应该是与这个世界里的人换了魂了!此事虽然大为奇特, 但江湖中人本来也就对怪力乱神之事持保留态度, 这样的经历……他们倒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换魂的偏偏就是他们两人?难道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的身份分别是……皇帝和皇后么?!
叶孤城的心里乱极了,这个世界中的事件走向确实与他原本所在的世界有所不同,但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金鹏王朝、又比如绣花大盗……这就说明了这世上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只是因为不同的选择和决断而导致了不同的结果罢了。
南王府也确实弑君造反了,他们的篡位底牌依旧是南王世子与先皇容貌一致, 只不过将“两大剑客决战紫禁之巅”换成了“公孙献舞”来引开御林军的注意——但叶孤城却隐隐觉得,此事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改天换日的细节总不可能完全公之于众的,这个世界里的他一定也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而且他成功了!
成王败寇,对于成功,叶孤城当然是欣喜的,但这成功却与他之前所想的差别太大了:很显然,这里的他定然不是站在南王府那边的,而且他还做了皇后……叶孤城根本无法接受,以他的骄傲又怎肯屈身人下?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他应该都是不可能的啊!
默默地打量着宫九,叶孤城现在终于知道,这个人原来是太平王世子了,他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否则又怎可能荣登大宝?那么,叶孤城究竟还要不要杀了宫九呢?这个世界里的他又是怎么想的,还有没有造反篡位、完成叶氏祖训的计划?会不会他堂堂的白云城主之所以会做了皇后,其实是为了……再来一次弑君夺位?!
且不管叶孤城心中有多纠结,于宫九而言,他的心情大约可以用两个字来完全概括,那就是“喜”和“惊”——当今圣上曾是太平王世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成功了,他宫九最终还是做成了皇帝!
成功自然也会让宫九十分欢喜,即便这其中的很多细节尚且令他感到疑惑不解,但宫九既已做了皇帝,些许内情迟早会被他弄明白的不是?不过是一觉之间,宫九便跨越了艰辛的过程,直接就到达了成功的彼岸,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啊。
只不过……宫九奇怪地看了看走在他身边、垂目沉思的叶孤城,为什么他的皇后居然会是“白云城叶氏”——是堂堂的剑圣、白云城主叶孤城啊?!虽说他确实是男女不忌的,但是对于男人,宫九感觉他从来都是玩玩而已的嘛,他喜欢的明明应该是沙曼才对啊,咦,沙曼人呢?想到沙曼,宫九的心里不免有些迷茫,他确实是很喜欢沙曼的,但是沙曼却不喜欢他,这一点宫九当然也是清楚的。
况且此时此刻,其实认真地想一想,宫九觉得他大概是更喜欢像叶孤城这样的强者的,尤其是冷冰冰的强者——沙曼只占了冷冰冰这一点,离强者还差了太远,所以宫九才会手把手地教导沙曼,以图将她从一个一无是处的青楼雏.妓,培养成一个耀眼夺目的强大女人。
于是乎宫九也有些释然了,这里的他大概是转而喜欢上了叶孤城吧,所以才会在登基之后封了一个男人做皇后,至此他们两人光明正大地住在宫里:这确实像是他宫九会做的事,无所顾忌、肆意妄为,这确实是他,另一个他!
宫九的心情舒坦了,天降一个名正言顺的皇位,还附送了一个令他挺满意的皇后,宫九不高兴才怪了!
思及此处,宫九恨不能马上回宫,去感受一番做皇帝的滋味……除此之外,太上皇的事他也要弄个明白,想到这里,宫九的神情骤而阴冷了许多:他既已登基为帝,怎么可能不立刻弄死那个老家伙、反而还让那该死的老家伙舒舒服服地当了太上皇?这其中……难道是另有隐情?!
宫九看向叶孤城,恰巧叶孤城也在看他,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宫九挑起了一抹促狭的笑意,说:“朕欲回宫,皇后是否同往?”
霎时之间叶孤城就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那双寒星一般璀璨而冷漠的眼睛中也溢满了怒气,宫九微微一怔——叶孤城的眼睛实在很美,只这一眼,竟就叫他有些心痒难耐啊……宫九忽然就更能理解这个世界的他为什么让叶孤城做皇后了,叶孤城果然就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啊。
不过很明显,这个同样是换了魂的白云城主并不好惹,宫九也不想继续惹怒他的皇后了,便认真说道:“城主想必也清楚了,不知缘何,一觉醒来,我俩竟是换了一方天地,世事大变,不复从前。然而仅靠坊间传言,我们也只能一知半解,于此间状况尚有许多不明之处,莫非城主不想将这些事都弄个清楚明白?”
叶孤城当然也是想要搞清楚事情真相的,但就此回宫的话……宫九已经是皇帝了,如果有意对他不利,那他叶孤城岂不是基本没有了还手之力?那样委实不妙!
宫九看得出叶孤城的顾虑,傲然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若真想对城主不利,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着他收了笑,诚恳道:“叶城主,你我二人经此异事,唯同心协力方为良策,我可向城主保证,只要你不针对我,我亦不会对城主不利,本公子向来一诺千金,只不知城主敢不敢对我放心?”
叶孤城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此情此景下,其实他已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至于宫九此人……叶孤城看不透,也无法对其放心,但毕竟在此一方奇异的世界里,宫九是皇帝而他是皇后,两人确实没必要敌对。
至于昨夜的事,叶孤城仍旧是难以释怀,每每想起都会令他心火旺盛、意欲杀人,但叶孤城转念一想,那等“龌龊”事应该是在他们两人与这边的帝后二人换魂之前发生的,所以他和宫九之间……大概也可算是清白的罢?
宫九和叶孤城就这般“胡思乱想”外加“自欺欺人”着,相顾无言地折回了皇宫。
为了印证方才所得,两人就光明正大地走向了宫门,不再翻墙了。侍卫们果然不作阻拦,反而肃然行礼。进了宫里,内侍们更是恭敬,躬身作揖,口呼圣上皇后,神态之间一派自然,宫九和叶孤城终于算是接受了这场奇妙的机遇。
不过呢,两人的区别在于宫九是欣然接受,叶孤城则是……倍感无奈和荒唐地接受了:以男子为后真是亘古奇闻,方才在宫外还算有所遮掩,百姓们并不知晓“白云城叶氏皇后”正是他白云城主叶孤城;可没想到当他们入了宫,一切竟是这般的光明正大,侍卫内侍皆不见半分异色——宫墙内外的区别如此分明,若非皇帝的掌控力惊人,又怎么可能不泄露半分消息?这般一想,叶孤城实在是有些心惊,宫九此人当真十分了得,要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异心、暗自筹划,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但若想让他叶孤城屈身人下,那又是决不可能,是而此间这番纠结事,真不知该如何善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孤城能从这宫内外的区别之处看出宫九的了得,宫九自然也想得到,他不禁也生出了些沾沾自喜之意,但太上皇一事对宫九而言实在是如鲠在喉,毕竟是他这么多年的执念了,不可能轻易释怀……于是宫九便对叶孤城说:“我要先去见我父皇,从他老人家嘴里套些消息,叶城主请自便?”
叶孤城当然同意,他也想要一个人冷静一下,便在目送宫九离开之后,独自在御花园里逛了起来:可是才走了没多远,叶孤城便模模糊糊地觉得这座御花园颇令他有种熟识之感,可是他明明就从未来过……又走了一段,叶孤城才恍然大悟,这御花园里的怪石假山走向,分明就同飞仙岛上他领悟剑道所在的那片怪石沙滩近乎一致!
这份巧妙而体贴的心意,叶孤城不可能毫不动容。不过想了一会儿,叶孤城终是轻叹:这份心意,该是原本的皇帝送给皇后的,于他,于如今的宫九,那都是毫无关系的。
想明白了这点,叶孤城便抛开了无谓的纠结,自在地闲逛了起来,他察觉到有不会武功的人在向他接近着,也不甚在意,想来该是宫里随处可见的内侍罢。
孰料过了一会儿,叶孤城转了个弯,居然有个两三岁的奶娃娃踉踉跄跄地朝他扑了过来,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着:“母后,母后……抱……”定睛看去,这奶娃娃的面容与叶孤城竟有七八分相似!几名内侍和奶娘急急忙忙地追在奶娃娃的身后,轻呼道:“太子殿下请跑慢些,仔细脚下,当心啊……”
饶是以叶孤城身为剑圣的强大定力,也不由得怔立当场:这就是当今太子了,皇帝有继承人并不奇怪,可是太子为什么会和他长得这么像?他叶孤城虽是皇后,却是男人,总不可能是太子的亲娘啊……这世界究竟有多奇异?!
定定地站着,给这么一个长得像他的、肉嘟嘟的奶娃娃扑到脚边拽住他的衣袂,叶孤城心里一动,就弯腰把娃娃抱了起来,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所幸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父母亲在逗弄年幼儿子的玩笑话,所以那些内侍和奶娘均无半分起疑,而是站在一旁恭敬地笑着。
小太子笑得眼睛眯眯、眉毛弯弯,拍着手说:“叶福宝,我叫叶福宝。”
“……”叶孤城觉得这世界疯了。
80、更新更新
当叶孤城在御花园里抱儿子的时候, 宫九正以叙旧为由从他老爹嘴里套话呢。
话说今日阳光明媚, 太上皇本来正悠悠闲闲地窝在湖边大榕树下的躺椅内,逗着一只毛色鲜亮的鹦鹉呢,就见他的皇帝儿子肃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然后静静地站在他的躺椅前,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他, 却不说话。
太上皇奇道:“刚听说你取消了朝会,还当是昨儿你和媳妇玩得过了火起不来了, 怎么这个时辰跑来找我, 是有什么要紧事?”
宫九沉默了片刻,他已经有多少年没和这老家伙见面了,更别提这么随意地交谈了, 所以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宫九还是稳住了, 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想找你叙叙旧。”
太上皇更奇, 上下打量了宫九一番, 说:“叙旧?你有这闲工夫,不去黏着你媳妇,倒来陪我个糟老头子,今天的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本来见了他老爹,宫九的心里就有股邪火在乱窜不休了, 如今还总说不到正题上,宫九便有些不耐,皱眉道:“我来和你说说话, 你能不能不要句句不离我媳妇?”还媳妇呢,叶孤城?这称呼,要真给那位白云城主听到了,不拔剑才怪了,一剑戳死你个碌睦贤纷樱斓闼档秸庑胁恍校浚
“噢,”太上皇笑了,说:“我懂了,媳妇又被你惹恼了,行了行了我不提他,你想和我说什么就说罢。”
宫九表情僵硬,咬着牙说:“你就说说……我娘的事吧。”他嘴里说着这话,眼中寒光暴闪,还不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你娘啊……”太上皇眼神悠远地回忆了起来……他老人家本来就对他的皇帝儿子没防备,加之人老了嘛,都会喜欢回顾往昔的。于是乎,就在宫九僵硬的表情之中,太上皇把当年他那青葱的爱恋史絮絮叨叨地回忆和感慨了一番,直听得宫九浑身僵直、背冒冷汗,站得他连脚都快麻了,才终于听到了重点——原来宫九的母亲是潜入中原的异族奸细,被揭破身份后,自觉有愧于丈夫,这才自尽了。
一时之间宫九如坠冰窟,他顿觉全身发冷、眼前发黑……脑海里更是“嗡”地一声:真相居然是这样的,多年来的执念在一瞬间崩塌,这种巨大的失落感当真无法形容,宫九只觉得他既想笑、又想哭,还想发疯!
可是太上皇还在叨叨叨,不仅如此,他的那只和他一样碌酿叙囊苍谶哆哆叮湃塘擞秩滩琶挥械背“颜庖焕弦荒窀苯悠溃耸本土难劬锒挤浩鹆艘荒u臁
于是宫九抬手打断了叨叨不休的老爹和鹦鹉,十分勉强地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脸,说:“我先走了,去……去找我媳妇……”天啊,让媳妇捅他几剑吧,他实在不想再听这老家伙的铝耍裨蛩鸵还嘶实鄣难彰娴背∈耍
“去吧去吧,”太上皇很随意地挥了挥手,摸了摸鹦鹉的头,说:“阿彩啊,你看看,我就知道,我这儿子啊,绝对是天大地大媳妇最大的,哪里还听得进我说的话哟。”
鹦鹉附和道:“媳妇大,媳妇最大。”宫九听得额角青筋暴跳,转身就走,孰料太上皇又在他身后喊道:“你去陪你的媳妇,就让下人把我孙儿抱来陪我吧,免得碍了你们的事儿……”
宫九“嗯”了一声,头也不回,脚底生风地走远了,他的神智根本就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宫九觉得他快疯了,恰好叶孤城也觉得这世界疯了——他抱着小太子一路走着,心里纠结成了一团:这个孩子该不会就是他的儿子吧,皇太子是姓叶的,这说明了什么?!原来这个世界的他是在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来完成祖训么……叶孤城忽然就有了一种扶额长叹、哭笑不得的冲动。
一边听着小太子奶声奶气地说着话,一边神思不属地走着,叶孤城不自觉地就走到了寝宫门口,正碰上了步步生风、黑着脸的宫九。
宫九看到这眉目相似的一大一小,脚底踉跄了一下,站定着瞪大了眼,脑子里更是乱哄哄地没了章法,直到叶孤城杀意凛然地瞪了他一眼,宫九才略略回过了神来,指了指那小娃娃,面无表情地对着内侍和奶娘们说:“带他去太上皇处。”他还不确定这娃娃的身份,这就是他的儿子?可是为什么会和叶孤城长得那么像……宫九心里的乱麻纠结成了一团,暂时无心深究此事,又未免露陷,只能说得含糊一些了。
内侍和奶娘们恭敬地领命,走上了前来,叶孤城正要把娃娃交给他们,不料娃娃却忽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蹭蹭又亲亲,这才笑呵呵地说:“母后和父皇玩亲亲,宝宝去找爷爷玩。”
“……”宫九和叶孤城大眼瞪小眼,沉默着目送“童言无忌”的娃娃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远了。寝宫附近的内侍们也非常有眼色地走开了,两三岁的小太子都知道不能打搅皇帝和皇后亲亲的嘛,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懂呢。
对此完全无语的宫九和叶孤城便顺了众人的意,回了寝宫,还关上了房门——或许他们真该好好谈谈,在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不过好好谈谈根本就是叶孤城的一厢情愿,才一关上宫门,宫九就跨步到了桌边,抬手一挥就把茶壶茶杯全都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玎亍钡纳粼诳砝氖夷诨叵欤豆鲁嵌倭硕伲淙恍Φ溃骸澳愠胰銎浚 闭媸切埃男睦锲喟。谡飧龌拿氖澜缋铩撸纱嗨苯舆本懔耍袢詹蝗缱踩眨徒裉炝耍
可是宫九竟不回应,他径自摔着花瓶花盆,不多时便把这寝宫里弄得一片狼藉,而后他回过头来,双目通红,忽地就朝叶孤城扑了过去,塞了一条软鞭到叶孤城的手里,然后声音嘶哑地说:“你……你打我,快来打我!”
宫九刚刚受了天大的刺激,还能忍到现在,而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已是很难得了。可是叶孤城哪里知道宫九原本就是这样的,他此时完全震惊了:难道宫九已经让这个荒谬的世界给逼疯了么?!
宫九见叶孤城还不动手,直接就抱住了叶孤城,开始撕扯两人的衣服——他此时欲.火上涌、神志不清,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了。
叶孤城大怒,一脚就把宫九踹开了好几步远,宫九无心反抗,直接扑倒在地,被地上的各种碎片划出了一道道血痕来,叶孤城稍稍一滞,孰料宫九竟兴奋地翻滚了起来,高喊:“快,快打我!”
叶孤城双瞳微缩,心里压抑了一整天的郁闷和怒火忽地爆发了出来,跨步上前,手里的鞭子就狠狠地抽了出去。
鞭子带起了呼呼风响,夹杂着宫九愉悦而满足的叫喊声,直让叶孤城气得要命: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发生的事,几乎要把他一辈子的冷静和耐性都给消耗光了!
于是叶孤城越抽越起劲,他所有的郁闷都是宫九带来的,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宫九,都可恶极了!叶孤城发了狠,这鞭子上就带了凌厉的内力,宫九一开始还荡漾得很、叫得很欢,可渐渐地就连他也有些受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哼哼唧唧了几声,然后就晕了过去。
叶孤城畅快地发泄了一通怒火,良久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收了手,见得宫九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这副血肉模糊的凄惨样子……他该不会是一时不察就把皇帝给抽死了吧,虽然他刚刚是想过要弑君的没错,但是,为什么他用的会是鞭子而不是剑呢……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皇帝就这么让他给抽死了,那天下岂不马上就要改姓叶了?
叶孤城神情复杂地看了宫九一会儿,终于是靠在门柱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他正打算走上前去,看看这家伙到底死了没呢,忽地就平白无故地生出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来,眼前立时一黑……
而另一边厢,在另一方世界、那原本算是“正常”的时空里,宫九和叶孤城两人与西门夫妇住在一起,一边等待着九月十五的月圆之夜,一边陆续收到“兢兢业业”的查案高手陆小凤的好消息,日子过得不知有多么悠闲快乐。
唯一的问题是……宫九这个无节操无下限的家伙又欲.求不满了,可是有碍于这院子不大、客房挨得又近,隔音效果自然就不怎么好了,所以叶孤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宫九的求欢,表示要先解决南王府造反的事,其它的那什么就以后再说了。
宫九当然是不乐意的,他每天晚上都在锲而不舍地谋求福利,因为宫九十分清楚,他家阿城最奈何不了他的软磨硬泡了,他能感觉到叶孤城这几天的态度已经逐渐软化,于是今晚……
还带着缺的月亮识趣地藏进了云朵里,宫九脱得全身光溜溜、钻进被窝里抱住了叶孤城,笑嘻嘻地低声道:“没事的阿城,不会给他们听到的……”说着就摸索着去脱叶孤城的衣服。
万一给西门吹雪夫妇听到了,他岂不是丢脸都丢到另一个世界来了——这样想着,叶孤城正打算“一如既往”地把发情的变态给扔到床底下去,忽地就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叶孤城才茫茫然地恢复了神智,他正想着宫九不可能还敢对他下药的,乍一睁眼,叶孤城就愣住了:这里是……帝后的寝宫啊!
倚在门边,叶孤城大力地摇了摇头,终于是清醒了过来,不禁喃喃道:“这是……又换回来了么?”但随即他就看到了满屋的狼藉和倒在了血泊之中的宫九,叶孤城猛地瞪大了眼——天,那一位剑圣白云城主该不会是把宫九给杀了吧?!
一把将宫九捞进怀里,叶孤城探了探,所幸宫九还有气,没死。叶孤城大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宫九的脸,轻唤道:“阿九?”
宫九闭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到了这个时候,叶孤城当然也看清了宫九那浑身上下血淋淋的鞭痕,嘴角无可控制地抽搐了起来,暗想:看来是另一个世界的宫九和叶孤城跑到他们这边来了……正版的白云城主见识到了宫九的变态求虐行径,没有当场吐出来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居然还真挥鞭子了啊,看来剑圣的心里承受能力比剑神可好多了。
叶孤城只稍稍神游天外了片刻,便抱起宫九走到床边坐下,仔细地给他检查了一番,这么一细看,不禁令叶孤城又惊又怒:那鞭子是夹杂了剑气和内力抽下去的,以致伤口深可及骨,几乎已要去了宫九大半条命了,再加上瓷器碎片什么的,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叶孤城一时间大觉心疼,一边取了药来小心地涂抹着,一边轻声问道:“阿九,你觉得怎样了?”
宫九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喃喃道:“叶城主……你叫我什么?”
叶孤城神情微变,停了手上的活计,死死地盯着宫九,寒声问道:“你没有换回去?”
宫九尚且晕晕乎乎地搞不清楚状况,疑惑地说:“什么换回去?”说着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笑道:“叶城主你下好重的手,险些就要了我的命……”
叶孤城心里一沉,说:“不是我动的手。”
“你?”宫九终于有些明白了,如果这人还是之前的那位白云城主,不杀了他都算好的,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还温柔地喊他……阿九?于是宫九又惊又奇地说:“你是原来的叶皇后么?”
“哼。”叶孤城冷淡地回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说:“怎么会这样……我回来了,他却没有回来?”
宫九眼睛一转,一把抱住叶孤城的腰,暧昧笑道:“他回不来了,有我也是一样的,我也很是喜欢你呢……”他说着还在叶孤城的腰上摸了一把,心中喜不自胜,就连浑身的伤痛也几乎感觉不到了,反倒是荡漾陡生、蠢蠢欲动。
叶孤城面色一冷,把手上的伤药一扔,又回手捏住宫九的双手手腕,只听“咔”地一声,宫九的一双手腕就都脱了臼——只听叶孤城冷冰冰地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宫九闷哼了一声,瘫软在床上冷汗直流,心里忽地就很是失落:这一位叶皇后刚刚那么温柔体贴,却不是对他的,才知道他不是原来的那个皇帝,就顿时翻了脸……
可是眼看着叶孤城竟是站了起来,准备拂袖而去了,宫九连忙讨好地说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你不继续给我上药了么?我伤得这样重……”
叶孤城冷淡地回应道:“你活该。”他大概已经猜到,肯定是这个宫九耍变态,才给那位白云城主狠抽了一通,这不是活该是什么?叶孤城心里烦闷,便打算离开这里静一静,好好地想想该怎么把他的阿九给弄回来。
宫九听着叶孤城这毫不留情的话,蓦然间脸色煞白,立时就变了语气,冷笑道:“你把我扔在这里,是打算让我自生自灭?若我死了,他也回不来!”宫九本就是自负高傲的性子,他与叶孤城才相识了一天多,就算是真有几分喜欢,也情深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他现在伤得不轻,浑身难受,自然就忍受不了叶孤城的冷言冷语了。
叶孤城的脚步顿了顿,连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除非一剑穿心,你哪有那么容易死。等他换回来了,我再给上药也不迟。”说着他就离了寝宫,还招来暗卫,以密语吩咐他们将附近控制起来,不准任何人出入——寝宫里的那家伙不知道密语是控制不了这些人的,叶孤城一点儿也不担心他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事实上,叶孤城反倒更担心他的阿九……话说他们刚刚好像是在那什么什么,白云城主忽然就换了回去……叶孤城无语扶额,老天爷要不要玩得这么狠!
81、更新更新
叶孤城一边担心着他的阿九会不会给暴怒的白云城主戳个对穿, 一边控诉着爱开玩笑的贼老天, 再想到双方换魂的影响和后果……叶孤城便打算先去查一查,看看这段时间里,另外一个世界的宫九和叶孤城两个人有没有做些不该做的事, 倘若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他还得去给他们收尾, 真坑爹啊。
挥了挥衣袖,叶孤城就那么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寝宫, 徒留下受了一堆刺激, 发了一场疯,挨了一顿鞭打还遭了一番冷遇的宫九独自凄凉惨淡地躺在寝宫里,看着满地的狼藉和血迹, 再感受一下他那沉重的伤势, 宫九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是长叹了一口气, 一边苦笑着, 一边自言自语道:“原来无论是哪个叶孤城,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啊……就算时有温柔,那也不是对我的……”宫九又回想起之前在太上皇那里得知的真相,笑得更苦了,他忽地就特别嫉妒另外一个自己:那个宫九才是真正的皇帝, 有唠叨的父皇、有体贴的皇后,还有软绵绵的宝贝儿子,什么都拥有, 堪称幸福圆满;不像他,其实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
同样都是宫九,为什么差别会有这么大?或许就是因为皇帝阿九太荡漾太幸福了,所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非要折腾他一番不可:这不,在另一个时空里,宫九本来正在欢欣鼓舞地对着叶孤城啃啃又亲亲呢,忽地就被毫不留情的重重一掌给拍下了床。
毫无防备的宫九直接就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他错愕地捂着胸口,看向满面寒霜的叶孤城,莫名其妙地说:“阿城你……真生我的气了?”刚刚他看叶孤城忽然就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了,还以为是默许了他的求欢呢,怎么眨眼间就又翻脸了,还下手这么重……宫九感觉到他的胸口隐隐犯疼,心里既郁闷又奇怪。
叶孤城眸光一寒,怒瞪着赤身裸.体的宫九,冷冷地喝道:“贼子好胆!”居然还想对他做那等龌龊之事?真是该杀!
宫九稍稍一怔,随即他面上也是一冷,径自站了起来,取了衣服,一边慢慢地穿着,理清了思绪,一边缓缓地说:“你是那位即将要与西门吹雪决战紫禁之巅的白云城主么?”
叶孤城顿了顿,静下心左右看看,也立时反应了过来——方才还是白天,转眼就成了半夜;还有宫九,刚刚才给他抽得血肉模糊、不知生死,如今却是这么完好无损的……于是他微微颔首道:“是我。”说着他目如寒星地盯着宫九,肯定地说:“你就是那个做了皇帝的太平王世子。”
“不错,”宫九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原来他们四个人之前是两两换了魂的,然而看如今这种情况,他家阿城应该是回去了,可他却没能一起回去……心念电转间,宫九也凝目看向叶孤城,淡淡地说:“既然阁下并非是朕的皇后,方才失礼了。”
叶孤城虽是心里恼火极了,本来也有意要“秋后算账”的,但既然宫九都搬出了“朕”和“皇后”来堵他了,叶孤城也实在不好多说些什么了——人家皇帝和皇后本来就是正经的夫妻,他并没有立场去多加干涉。
再者说来,只凭此一句话,叶孤城就算是知道了,这个能做皇帝的宫九果然厉害,不像那个宫九,根本就是个疯子……思及此处,叶孤城想到他把那个世界的宫九抽了个半死不活,也算是解了气,于是他也平复了心情,整理好了散乱的衣物,然后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冷淡地说:“你我两清,就此告辞。”
“且慢,”宫九面无表情地说:“叶城主可知当下情况?贸然离去甚为不智。”再说了,宫九也想知道那边的情况啊。
叶孤城顿了顿,说:“还请赐教。”
宫九一伸手指了指座椅,淡笑道:“城主请坐,且听我慢慢道来。”
叶孤城摸不清宫九的底,又实在挂心南王府的大计,无意久留,便说:“有话直说,你我之间怕也无甚可谈。”
宫九的笑容中带了几分嘲讽之意,道:“城主还在想着南王府的大计么?只可惜,在城主回来之前,我们已将内情全盘告知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此时就连皇帝也知道了,都在等着月圆之夜……好来个关门打狗呢。”
“你!”叶孤城脸色发白,握紧了剑柄,眸中杀机四溢。
“我劝城主还是不要太激动,”宫九泰然自若地指了指墙壁,说:“隔壁就住着西门吹雪夫妇,若是打扰到他们休息,那可就太失礼了,城主以为如何?”
叶孤城一滞,说:“你究竟想怎样?”
宫九这才收敛了不友善的表情,很是温柔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罢了,纵使你并非我心爱的皇后,但你始终是叶孤城,我又怎能忍心看你背负逆贼之名而死?”
叶孤城微怔,随即冷淡道:“无需你多事。”
宫九笑了笑,柔声道:“我也不怕与城主交交心,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有谋反之心,南王府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至于最后是谁赢了,城主不是已经看到结果了么?”
叶孤城心知有了宫九横插一杠,南王府算是完了,他沉吟片刻,问:“如此,太平王世子是想与我合作?”
宫九笑着摇了摇头,说:“城主说笑了,我并非是这方天地之人,我的皇后都已回去了,我也迟早是要回去的,至于这一位太平王世子……”说着宫九喟叹了一声,道:“我劝城主还是莫要与他合作了,他的身边隐患太多,成功与否当真是难以预料。”
叶孤城听闻此言,想起之前那个宫九的疯癫之态,真是既无奈又倍感迷茫:他身为叶氏族长,背负叶氏祖训,是而才与南王府合作篡位。可是眼看着南王府就要完了,叶孤城当然不可能与他们玉石俱焚,自寻死路了,可难道他要就此放弃谋朝篡位?叶孤城却也清楚,暂时来说,他还没法放下一切、从此洒脱自在。
那么按理说,“最终”能当上皇帝的太平王世子无疑会是个合作的好人选,这个宫九也果然不简单,颇让叶孤城满意,但他却是另一个世界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换回去……这么一想,叶孤城沉默了,现在就连他也有些羡慕另一个世界的叶孤城了。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个道理,白云城主也是明白的。
宫九见叶孤城还在迟疑,便再接再厉、“苦口婆心”地劝道:“朝代更替本为常事,叶氏又何必如此执着?依我所见,城主倒不如寻伴同游天下、逍遥自在,还能与一二知己论剑求道,岂不美哉?”
叶孤城听得心念一动,问:“你知叶氏祖训?”难道那一位白云城主真是心甘情愿地做了皇后,再没有弑君夺位的念头了么,居然把这个大秘密都告诉了宫九?
宫九颔首说道:“白云城叶氏本为前朝皇室嫡裔,祖训就是要夺回皇位。”说着他顿了顿,暧昧笑道:“我便是白云城主的夫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叶孤城神情微变,古怪地打量了宫九一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皇太子究竟是何身份?”到底为什么会和他长得那么像?!
宫九眸光一亮,说:“你已见过福宝了么?”说着他眼睛一转,心里忽然就有了个好想法,于是宫九朝叶孤城抛了个媚眼,柔情似水地说:“福宝就是我和阿城的儿子啊。”
叶孤城的表情僵硬了,冷然喝到:“荒唐,两个男人在一起如何能有子嗣?”
宫九坦然笑道:“无论城主信与不信,事实就是如此,福宝是姓叶的。”
叶孤城的脸色隐隐发白,他实在已问不出口:那个孩子究竟是谁生的?!不过既然说孩子是姓叶的,那大概……大概是宫九生的?叶孤城忍不住又打量了宫九一番:看来无论是哪个宫九,那都是不正常的!
想到那个世界的他居然让皇帝给他生了个儿子,并以此完成了叶氏祖训,叶孤城忽然就完全熄灭了谋朝篡位的心思,轻叹一声,说:“如此也罢,决战是否还当进行?如无他事,我便回返白云城了。”
宫九道:“决战还是要的,只是计划有变。”而后他就将具体计划告诉了叶孤城,既然这位白云城主也愿意配合了,那就让这计划善始善终吧。
不过令宫九颇为生疑的是,无论他怎么套话,这个叶孤城总是不愿多谈他在那边的事——再联想到他家阿城已经回去了,可他却没能回去……于是宫九脸色一变,寒声说道:“叶城主,我自认已对你推心置腹,如今只想求个明白——换魂之后,你是否已将我杀了?!”一觉醒来发觉被一个赤.裸的男人紧抱着,依白云城主的性情,大有可能就一怒拔剑了……宫九越想越是心惊:难道他再也回不去了,那他亲爱的阿城岂不是要守寡了?这绝对不可以!
叶孤城见宫九双目泛红地盯着他,怎么看都像是要发疯的前兆,不禁心里一跳,正色道:“绝无此事。”
宫九长舒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只要那边的他没死就行,总还有换回去的机会。大概是遇上了什么尴尬的事,所以白云城主才不愿多谈罢。
宫九没有继续追问,叶孤城也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想提起他拿鞭子狠抽了宫九一通的荒唐事了,至于那边的宫九究竟死没死……大概是没死的吧,叶孤城难得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意。
说来叶孤城还真不愿意得罪这个宫九,一来他发现此人确实了不得,万一给宫九记恨在心,只怕麻烦不小;二来依宫九的计划,南王府必然会被连根拔起不留后患,还能让皇帝欠他一次,这也算是对白云城大有好处了,叶孤城愿意领这份情;再者说来……无论如何宫九都有那么一个姓叶的儿子,这虽然让叶孤城倍感别扭,却也有一种不得不认的无奈感。
叶孤城想的是:如果让他来选的话,他宁愿要宫九做白云城的城主夫人,也不愿他自己去做皇后啊……至于叶福宝那个娃娃,还是让宫九来生吧,他负责就是了。
这一夜就在这种纠结和诡异的气氛中过去了,欲.求不满的宫九自然是郁闷的,无缘无故就多了一个夫人的叶孤城也是郁闷的——这种郁闷在第二天早上、叶孤城见到西门吹雪之后又被无穷地放大了:因为西门吹雪居然能一边严肃地和叶孤城论剑,一边一脸平静地叫宫九作“叶夫人”!
忍无可忍的叶孤城决定出门散心,宫九自然是要陪同的,总不好让西门吹雪误会他俩“婚变”了吧。结果他们两人才离开合芳斋没多远呢,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本人想与九公子谈一笔生意,可否借一步说话?”玉罗刹笑得一脸和蔼,还穿着一身富贵老爷装,乍看之下就是个入京做生意的富商。
宫九也笑眯眯地说:“好啊,玉老爹,那就一起喝一杯吧。”
82、更新更新
听到宫九喊的这一声“老爹”, 玉罗刹的脸顿时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红, 却又不好在大街上发火,只得咬牙说道:“两位请!”
三人坐进了一家豪华酒楼的包间里,叶孤城对玉罗刹的身份并无了解, 正自疑惑中,宫九却是忽然抓住了叶孤城的手, 温柔地笑道:“阿城,这一位便是西方魔教的玉教主, 也就是西门庄主的生父。”
叶孤城吃了一惊, 便没能马上把手抽回来,待得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玉罗刹已经冷笑着回击道:“九公子好灵通的消息, 本座真是自愧不如, 竟全然不知九公子何时成了白云城主的夫人了!”
叶孤城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心里有些憋气:本城主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个城主夫人, 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宫九笑眯眯地说:“玉老爹你马上就要抱孙子了, 自然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来关注其它事了,这是人之常情嘛。”
玉罗刹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说:“九公子的这声‘老爹’,本座可担当不起。”他的宝贝儿子都还没叫呢,怎么竟被别人抢了先?可恶啊!
宫九和善地笑着说:“玉老爹又何必见外呢, 我家阿城与令郎是知己好友,我喊你一声老爹,岂不更显亲近?”他当然知道玉罗刹的心结, 无论在哪个世界,宫九都喜欢刺激玉罗刹。
果不其然,玉罗刹脸色一变,冷冽说道:“够了!不必与我套交情,我也无心理会你们究竟有什么惊天大计,不过九公子最好别把主意打到我儿头上来,否则……”
“岂敢岂敢,”宫九淡笑道:“玉教主请放心,我对那位置已没了兴趣,如今只想和心上人逍遥一世罢了,并没有什么惊天大计,更不会牵连西门庄主,玉教主的那些个布置也可以撤了罢。”
“哦?”玉罗刹半眯了眼,打量了一番一直默不做声、神情冰冷的叶孤城,反问道:“本座能有什么布置?”
宫九撇了撇嘴,笑容里略带不屑地说道:“不就是唐门的那些个跳梁小丑么?玉教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都知道,这决战一事若然没有本公子插手,你便会借唐天纵之手来揭穿替身之事,进而破坏南王府的大计,令白云城主陷入必死之局……”说着他挑起嘴角笑道:“如此既可圆了西门庄主对剑道的追求,又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玉教主果然是一片慈父心肠呢。”
叶孤城心里一惊、复又一凉,默然而沉静地看了玉罗刹一眼——他此时虽有些惊怒,但更多的却是悲凉和无奈:原来即便没有宫九,南王府也是必败无疑,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都把他们当作了垫脚石,真是何其可悲又可笑……
玉罗刹已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手说道:“好极妙极,原来九公子才是坐收渔利的大行家,一切了然于心、独坐高台,本座当真佩服得紧。”说着他收敛了笑意,盯着宫九,慢慢地说:“九公子既有心要保叶城主,本座并无异议,只要我儿安然无恙。既如此,你我亦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了,唐门的人本座会解决掉。”
宫九满意地笑道:“何止井水不犯河水呢,我们这分明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玉老爹你未来的孙子可还要叫我家阿城一声干爹的,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了。”
叶孤城眼角一跳,玉罗刹已怒极反笑,道:“那本座的孙儿是不是还得叫九公子一声干娘?!”
宫九半点儿也不介意玉罗刹的嘲讽语气,依旧温和地笑道:“那是当然,我与阿城注定膝下荒凉,说来我也算薄有家业,百年之后指不定还得让干儿子来继承呢。”
叶孤城听到“膝下荒凉”四个字,不知怎的就忽然想到了叶福宝那个可爱的奶娃娃,他明明也是会有儿子的啊……不对不对,他又不打算真的去和宫九在一起,那儿子也是不会有了的……叶孤城走神地想着。
玉罗刹也不禁听得心里一动:九公子的家业如果还能用“薄”来形容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厚”的啦……虽然玉罗刹是不大相信继承家业什么的鬼话的,毕竟白云城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呢,最不济宫九自己还有个妹妹,怎么可能轮到他的孙子嘛——不过宫九这样说,就是在表达善意了,虽然玉罗刹有种处处受制的憋气感,但他毕竟也是不想和宫九撕破脸皮的,于是玉罗刹便笑道:“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好大一块馅饼,九公子的心意本座就领了,将来我们两家常走动,也是好事。”
当下在叶孤城的默默无语中,一老一少两只狐狸和和气气地笑成了一团,再度皆大欢喜。
这边倒是皆大欢喜了,话说另一边厢,在另一个时空里,那可就真的不怎么欢喜了——当朝皇后把皇帝给“软禁”了起来,这怎么都算不上是一件“喜事”的。
所幸宫九在当了皇帝之后,时不时地就会因为“身体不适”而免掉那么一两次朝会,朝臣们也都习惯了,所以一时之间还出不了什么乱子。
叶孤城坐在御书房里,御笔朱批奋斗到了夕阳西斜,才终于把积压的公文给批完了,而后他招来心腹内侍们将一应奏折返还各部朝臣,这才揉了揉额角,得闲思考起皇帝“换了魂”的这件麻烦事来。
在他家阿九换回来之前,叶孤城是不打算放宫九出去“祸害”世界了,可他才刚这么决定了,就收到了暗卫的消息:长公主殿下回宫了。
叶孤城只觉得眉心一跳:这些年来小魔女长期在外祸害陆小凤以及整个江湖,大半年不回宫都是正常的,怎么正好就在这时候回来了……他才刚站起来准备往寝宫去呢,公主殿下就蝴蝶一样地飞进了御书房里来,笑嘻嘻地说:“皇嫂我回来啦!”
“嗯。”叶孤城淡淡地应了一声,公主殿下就上前几步拽住了他的衣袖,一边摇晃一边说:“皇嫂啊,我听那只四条眉毛的小鸡说……你和我哥闹别扭了?”
叶孤城暗道不妙: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沾上了陆小凤,一点儿小事都能变成惊天大案……难道说这两人在短短的一天里还出宫见了陆小凤?!由于叶孤城已经发现了,他和阿九在那个世界已过了好些天,这边却不过只是一天的光景,所以叶孤城本以为那两人并没出宫,也就没有加以详查。思及此处,叶孤城闭了闭眼又睁开,微感无奈地看着正在撒娇的公主,说:“没有的事。”
公主殿下嘟着嘴说:“我才不信呢,平时我哥恨不能和皇嫂你黏在一块儿片刻不离,如今他却不在你身边,怎么可能没闹别扭?”说着她又贼贼地笑了起来,说:“不过没关系,走吧皇嫂,我们一起去找我哥,让我给你们说和说和。”
叶孤城想起寝宫里的那一片狼藉以及重伤在床的宫九,那当然是不能让这小丫头瞧见的,不然恐怕整个皇宫都要给这个兄控给掀翻了……幸好他刚刚收到消息之后也有了准备,便在此时,内侍和奶年们抱着困困顿顿的小太子过来“救驾”了。
小孩子总是贪睡的,福宝小太子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显是累了,不过他看到叶孤城,眼睛又亮了起来,伸出肉肉的小手要抱抱,软软地唤道:“母后……”
叶孤城还没动,公主殿下已经迎了上去抱过了她的小侄子,轻点着娃娃的鼻子,说:“小福宝,就知道叫母后母后,当没看见我么?”
福宝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说:“姑姑……”
见状,叶孤城趁机拍了拍公主的发顶,说:“我回寝宫去,你陪福宝玩。”
福宝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说:“回寝宫,父皇和母后玩亲亲……”公主殿下恍然大悟,暧昧地“嘿嘿”了几声,又给叶孤城抛了个“我懂”的眼神,就抱着小太子玩亲亲去了。
总算把人都打发走了,叶孤城回到寝宫,推门而入,宫室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穿堂风迎面扑来,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叶孤城忽地就觉得很不高兴:他平静美好的生活都让这次莫名其妙的换魂给打乱了,真是讨厌极了!
跨过一地残渣来到床边,叶孤城本来还打算继续拿这个宫九来出出气的,却见床上的那人蜷缩成一团,他推了两把没回应,再伸手一探,却是额头滚烫,叶孤城心里“咯噔”了一声,一拂袖就点燃了烛火,然后就坐上床,把人揽进了怀里。
说来宫九这次还真是悲催,本来一觉醒来就成了皇帝,他心里正得瑟呢,可还来不及享享皇帝的福,就遭到了太上皇的重大打击;随即宫九怪癖发作,送上门去给发怒的白云城主狠抽了一顿,还没能缓过气来呢,他又“一不小心”调戏了换魂回来心情正自不爽的叶皇后——当时叶孤城毫不留情地把宫九那双乱摸乱抱的手给拧脱臼了,然后又把这色心不死的变态给扔在寝宫里晾了大半天:宫九毕竟是受了重伤,寝宫里又连口水都没得喝,饶是他那变态的身体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直接就烧得神志不清了。
叶孤城此时也有些后悔了:虽然这个宫九是任他怎么折腾叶孤城也不心疼的,但毕竟他用的还是阿九的身体,要是真整惨了,等双方换了回来,亏本的还是叶孤城他们自己嘛——思及此处,叶孤城就抱着宫九到了隔壁侧殿疗伤去了。
给宫九上完了药,叶孤城本来还是有些别扭,他准备要换个地方休息:心爱的人换了个魂,任谁遇上这种事都不可能继续淡定的。不过当宫九迷迷糊糊地窝在叶孤城的怀里喃喃了一声“阿娘”之后,他蓦地就心软了,干脆也就不走了。于是到了次日清晨,宫九醒过来的时候,就又惊又喜地发现他正睡在叶孤城的怀里呢。
无论是哪个宫九那都不是简单的货色,他既不想再遭昨天那样的罪,又对叶孤城有了好感,自然就不会去踩叶孤城的底线、得罪这位皇后了。非但不会得罪,宫九还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叶孤城,两人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么诡异了。
叶孤城干脆就和宫九约法三章,让他在阿九回来之前扮演好皇帝的角色,不许露馅、不许捣乱,更不许耍变态——宫九自然连连答应,于是在这个时空里,终于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83、更新更新
九月十五, 月圆如镜当空。更有夜凉如水、白衣如雪, 紫禁之巅上,两大剑客抱剑而立,默默对视。
两旁的屋脊上还站了不少人, 陆小凤、司空摘星、老实和尚、木道人、古松居士……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挂着一条会变色的缎带,若非他们身份不俗, 可不一定能得到这种作为观战凭证的缎带——在京城的黑市里,这种缎带已被炒到了四五万两白银一条的价格, 几乎整个江湖都为这场惊天动地的剑客决战而躁动了起来。
叶孤城的脸色很白, 却不是那种由重伤带来的惨白,而是种如玉的莹白,他的眼中神光熠熠, 这是绝顶高手的气完神足:之前的传言纷纷扰扰, 都说叶孤城受了重伤,此时看来那纯属子虚乌有。
既然剑圣无恙,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待决战开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精彩——可决战却并没有开始。两大剑客静静地对视了半晌,西门吹雪忽然说:“是时候了?”
叶孤城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便看向了陆小凤。在众人的注目之中,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潇洒地笑道:“那边的大戏或已开场,魏统领你可以动手了。”
陆小凤这话刚落, 弓箭刀斧、刀光剑影已然倏忽而起!早就埋伏好的御林军们在魏子云的指挥下,将屋脊之上神秘诡异的十三个黑衣人一网打尽,不过转眼之间,就多了十三具尸体,有浓稠的鲜血顺着琉璃瓦片汩汩地淌下、滴落,映着惨白色的月光,也映着不知内情的观战者们骇然的神情。
这些观战的人们大多是陆小凤的朋友,即使从前不是,以后也会是了——陆小凤爽朗地招呼着众人,笑道:“各位大多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买的缎带,总不能平白亏了本去,这决战看不了了,看场大戏也不错,魏统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魏子云本来也不可能放这些人出宫去,是以他便顺着陆小凤的话点了点头,而后就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南书房走去。
此时的南书房内,皇帝正与南王父子对峙,当陆小凤等人走到门口之时,恰听得皇帝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其他人尚且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叶孤城的步伐就已乱了一拍,西门吹雪侧头看他,叶孤城怎么都觉得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头全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他们当然都是知道的,此时的南书房里还有另一个“白云城主”正在陪着南王父子演戏走过场呢,至于那个人是谁……还用得着问么?
皇帝居然调戏了易容成白云城主的宫九,叶孤城一想到此事,既有些忍俊不禁,又觉别扭古怪。他甚至在猜测宫九此时的心情……应该是难得吃了一次瘪吧?
陆小凤就笑得更夸张了,小胡子都抖得厉害,他大步地跨进南书房,朗声说道:“白云城主可没有从贼,反而前来救驾了。”他说着,朝皇帝拱了拱手,笑道:“陛下,反贼既已现形,就请陛下念在草民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赦免我前次的擅闯禁宫之罪吧。”
在众人的惊诧注视中,陆小凤的话说得很随意,倒像是在开玩笑,皇帝却是也半点儿不恼,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如此甚好,朕便不用赏你了,权当是功过相抵吧。”
皇帝和陆小凤这么随意地说着话,南王父子的脸都铁青了,他们两人此时已被御林军压制着跪在了地上,南王世子微微仰起头来,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白云城主”,再看了看与西门吹雪并行而入的叶孤城,咬牙说道:“你们两个……究竟谁是真的?”
皇帝也以一副大感兴趣的表情看着这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衣人。先前跟在南王世子身边的“白云城主”轻笑了一声,伸手一揭,便将易容除去,露出了他本来的相貌,众人皆是眼前一亮——宫九此时穿着叶孤城的白衣,不仅形容俊美、剑眉星目,而且他自身的气势半点儿也不输于身为剑圣的叶孤城,直让人忍不住心生激赏之意。
不过,宫九这么明晃晃地露了真容,若在平日里没有对比的时候也就罢了,此时皇帝和南王世子俱在当场,众人乍看之下,就陡然发觉:宫九的容貌与皇帝及南王世子竟也有几分神似之处。
皇帝显然也发现了,他微微一怔,便问:“你是何人?”
宫九恭敬行礼,朗朗应道:“罪臣太平王世子。”
皇帝和南王父子都大感意外,紧紧地盯着宫九;便是早知内情的陆小凤和叶孤城他们也惊诧不已,不知宫九为何会有此言行。
皇帝又问:“你所为何来?”宫九目不斜视,垂首说:“为救驾而来。”
皇帝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再问:“你所犯何罪?”宫九答道:“罪臣常年不归王府,以致家父寻人替代面圣,犯了欺君大罪。”
皇帝悠然说道:“既如此,朕也赐你一个功过相抵罢。”
宫九微微摇头道:“还望陛下明鉴,此次救驾之功不止我一人,尚不能抵欺君重罪。”皇帝稍感错愕,说:“那你待如何?”
宫九正色道:“如若陛下将罪臣贬为庶人,或可堪堪相抵。”皇帝奇道:“这又是何必?朕本无心问责于你。”
宫九淡笑道:“承蒙陛下.体恤,臣弟铭感五内,然我心在江湖,无意长居王府,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恍然,经历了南王府造反一事,他本就对自己的堂兄弟们生了疑心,宫九的这一番作为正好让皇帝舒心、放心,于是他也笑了,笑得很温和,说:“你既无心权势,朕也不会拘着你,就特准你遍游江湖,不理事、不朝拜罢,不过这太平王府还得由你承嗣,贬为庶民一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宫九笑道:“多谢陛下。”此事本已皆大欢喜,可宫九又添了一句:“然臣弟此生亦不会娶妻生子,这承嗣一责恐无法担当了。”
叶孤城听到这话就心觉不妙,他真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捂住宫九的嘴啊!奈何如今这种情况下,宫九也可以算是在“御前奏对”了,叶孤城实在是有心无力……就在他无奈的目光中,皇帝已然开口问道:“这又是何故?”
宫九严肃而认真地说:“只因臣弟之前已擅做主张,嫁于白云城主为妻。”这话的深层含义就是:皇帝你刚刚调戏我男人了,虽然是由我易容的!
“……”围观的众人都石化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倒是很为宫九的勇气而感慨。
皇帝静默了片刻,这才笑叹了一声,说:“原来你是为蓝颜而折腰啊……”说着他看向叶孤城,续而笑道:“白云城主,此番多亏你揭破南王府谋逆一事,不如朕就为你们赐婚可好?”
叶孤城冷静地说:“承蒙天恩,无需如此张扬。”他此时还能冷静得下来,就连叶孤城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他方才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也是不正常的,只是他从前没有发现而已!
皇帝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那就依你所言,不过无论如何,堂堂的皇室嫡裔可不能私定终身,朕会派人将嫁妆和贺礼送往飞仙岛的。”
“……”叶孤城一脸木然,无话可说。宫九难得诚心诚意地对皇帝说:“谢陛下隆恩!”既然皇帝这么上道,他就大人有大量,不去介意皇帝“再次”调戏叶孤城的事啦。
众人脚步虚浮地出了宫去,这月圆之夜的经历简直就如同一场刺激的梦!决战取消、南王造反,还有那个“下嫁”了白云城主的某世子……思及此处,这些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们都暗暗地抹了一把汗,然后假笑着和陆小凤等人告了个别,就一溜烟似的飞走了。
这几万两白银,似乎花得挺值。
西门吹雪只留下了一句“城主贤伉俪得闲可往万梅山庄小住”,便悠悠然地回家陪老婆、顺带着准备当爹了。
陆小凤贼笑着朝宫九和叶孤城两人挤了挤眼,便和司空摘星勾肩搭背、叽叽喳喳地走远了。
莹莹月光下,两人默默无言地回到住处,眼见着宫九仍旧满脸的坦然,叶孤城终于忍不住说:“你总爱这般自作主张?”他和宫九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如今却几乎过了明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太平王世子是白云城主的夫人了……虽然宫九确实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叶孤城也愿意领这个情,却不代表他需要以身相许啊?!
宫九微微苦笑道:“皇帝已从我的容貌中看出了端倪,若是不认,反倒更添后患,我也是临时起意……”
叶孤城根本不信,冷笑道:“嫁给我也是临时起意?”
宫九无辜地说:“我本来就是白云城主夫人,并没说谎……”眼见着叶孤城的面色已渐渐青了,宫九才解释道:“我那样说只是为了打消皇帝对我的疑心,永久地解决这些麻烦事罢了。”说着他一脸真诚地正色说道:“此前你我皆身陷于纷扰之中,故而互为盟友,我自认对城主的事尽心竭力,也无求回报,难道城主竟不愿以区区虚名相助于我么?”
叶孤城几乎快给宫九气乐了,还不求回报、区区虚名呢……他是真的无奈了,遇到了一个脸皮厚成这样的人,就算叶孤城是剑圣,那他也没辙了。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本来也没有心上人,更没有娶亲的念头,宫九这个人也不惹他讨厌,叶孤城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干脆就“破罐子破摔”,随宫九去了。
叶孤城冷淡地瞥了宫九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回房去了;宫九并没有要追上去的心思,这一位白云城主本来就不是他的心上人,宫九看在“情分”上解决了这一堆的麻烦事,自认也算“仁至义尽”了……正这么想着,宫九蓦地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多想,就顿时没了知觉。
当宫九再次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满屋熟悉的摆设——他居然就这样回到了皇帝的寝宫里,还躺在他家皇后的怀里!
这可真是个巨大的惊喜,在叶孤城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宫九猛地翻身下床,开心地跳了起来,大喊道:“阿城阿城我回来啦!”
叶孤城也是骤然一喜,然而他还来不及说话,宫九就“嘶”了一声,怔怔然错愕了片刻,宫九一脸莫名其妙地说:“为什么我会受了重伤……”说着他猛地就反应了过来,满脸幽怨地看向叶孤城,道:“还有,方才你又为什么会抱着……他?!”
宫九这样说着,又蹭回到叶孤城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他,哼哼唧唧地说:“那个家伙远不如我,阿城你可不能移情别恋……再说了,另一个宫九那也不是我啊……”
叶孤城拍了拍宫九毛茸茸的脑袋,淡笑着说:“我方才只是在帮他上药而已,你莫要多想。”
“阿城,我很想你……”宫九马上就顺杆爬、低声喃喃道。叶孤城稍稍顿了顿,也回应道:“我亦如是。”
宫九眼眸一亮,搂着叶孤城的腰就往床里倒去,蹭蹭又摸摸的,这意思已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叶孤城倒是颇为冷静,他淡淡地说:“你受了重伤。”
宫九毫不在意,伸手就除了衣服,笑道:“不碍事。”可叶孤城却稍稍推开他,说:“碍眼。”
宫九表情一滞,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的绷带,还有那些裸.露在外的深深浅浅的鞭痕……面色忽青忽白,咬牙说道:“阿城你……你是忍不住狠抽了他一顿么?”宫九摸了摸绷带,这下面的伤口深可及骨啊……以他家阿城的淡定,这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叶孤城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伤在我回来之前。”
宫九的脸顿时就黑了,他咬牙切齿了一番,这才阴森森地笑了,说:“啊,亏得我还给他们解决了那么多的麻烦,他们竟是这样回报我们的!”说着他眼睛一转,又微微松了口气,道:“幸好还留下了穆叔和沙曼没有解决,以及师父那个死老头子……可够他们烦恼的了,哼,总算还没有亏掉老底!”
84、更新更新
这一日没有朝会, 又正值早春, 已过得午后,日头也不盛,四下里都带着一种暖日微醺的温意, 易引人困困沉沉,就连宫里巡值的小宫女也忍不住以袖遮面, 浅浅地呵欠了一声。
皇帝的寝宫里依旧静得针落可闻,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衣物, 内侍们都知情识趣, 自然不会不长眼地想要进来收拾一二。床帐半掩,朦胧间犹可见两个人影交叠而眠,大半的薄被拖曳在地, 不经意间便露出了几抹春.色。
这本是寝宫里十分平常的一幕, 但在今日,这份平常竟是被不速之客给打破了——只听得“嘭”地一声, 房门被大力地推了开来, 陆小凤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里来,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人呢?九兄,城主?怎么我找遍了御花园、御书房……到处也不见人,难道又跑出宫去了?”
然而仅在下一刻, 陆小凤心里就“咯噔”了一声:糟糕!身为风流浪子,陆小凤乍见这屋里的情状,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个状况么……
忽有“嗡”地一声剑吟划破了满室的寂然, 陆小凤心生警兆,稍一偏脑袋,就见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重重地钉在了门框之上,犹自嗡嗡不绝,可以想见掷剑之人所用的力劲之大。
陆小凤转身抬腿就想溜,却听得床帐内传来一声冷笑,道:“陆小凤,你若敢跑,朕就下旨斩了薛冰、欧阳情、沙曼……杀尽你的红颜知己!”
陆小凤怔立当场,不敢再跑,却是背对着床帐的方向不敢转过身来,苦笑着说:“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嘛……皇帝陛下大人有大量,就请饶过我这一回罢。”
听见背后传来穿衣的声音,就算是遍历花丛的陆小凤也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忽然那的声音顿了顿,帐中有些低言耳语,陆小凤缩了缩脖子,不敢偷听,却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善了此事……随即床内又了一会儿,宫九这才灵蛇一般地钻出了帐子,然后又回身把帐帘掩得严严实实的,而后径自走到门边,拔.出剑来握在手中,剑上泛起的寒光映着他凌冽的眉目,硬是给这屋内平添了几分凉意。
陆小凤抖抖索索地转过身来,只见宫九披头散发,衣服也只是草草拢着,正赤着双脚、手提利剑,眼含杀意地看着他——陆小凤不禁在心里大大地哀叹了一声,随即讪笑道:“这个……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宫九再度冷冷地笑了笑,却是语气温柔地说:“作为好朋友……”陆小凤还来不及欣喜,就听得宫九续道:“你既已不想活了,朕可好心送你一程。”
陆小凤满脸菜色,无奈地说:“九兄啊,你总不至于那么小气吧,这就准备要了我的小命去么?我这不是有急事来找你嘛,再说了这都过了正午了,我怎么知道你们还……还没起呢……”他的话语声渐渐低了下去,脸上青青又红红,煞是多姿多彩。
“哼,”宫九半眯了眼,说:“既如此,你先去御书房,待会儿若不能给我好好说说你的‘急事’,我就送你和你的红颜知己们共赴黄泉一游!”
陆小凤连连点头,一溜烟似地飞走了,当然他也不敢飞出宫去,而是飞到了御书房,去好好想想他的“急事”该如何表达了。
待得陆小凤飞得没影了,宫九的表情才缓和了下来,柔声说:“他已经走了,什么也没有看到……”随即宫九走回床边,掀开帘子,把叶孤城的随身佩剑插回床头的剑鞘中,见叶孤城狠狠地盯着他,不禁也讪笑道:“阿城,我去给你拿衣服……”
叶孤城一时间怒极反笑:这满地的碎布分明都是哥的衣服,陆小凤还能认不出来?他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个情况么?死变态、死小鸡,真是太可恶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御书房里转圈圈的陆小凤终于等来了更衣完毕的宫九和叶孤城。真是如出一辙的两张冷脸啊……陆小凤又缩了缩脖子,这才抖抖索索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是幽灵山庄的阴谋终于被天下第一查案高手兼正义使者陆小凤给察觉了:幽灵山庄里收容了许多“死人”,甚至还包括了西门吹雪的追杀名单中的好几个——世人都以为他们早就死了,但其实他们还活着,如同幽灵一般地活着,并且成为了老刀把子的走狗。
陆小凤决心要潜入幽灵山庄调查一番,那么他就必须变成“幽灵”。陆小凤本来是打算请西门吹雪来追杀他的,可是一来西门吹雪并没什么理由要来追杀他,二来西门吹雪在玉罗刹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答应往西域一行,去看看西方魔教的偌大基业了——玉罗刹怎么可能让陆小凤破坏他的父子相处计划?于是在玉罗刹的森森冷笑中,陆小凤只得灰溜溜地走了:如果他再不走,西方魔教恐怕真的会全员出动来追杀他的。
是以思来想去,陆小凤还是回到了京城来:既然西门吹雪没戏了,找叶孤城来追杀他也是一样的嘛。
不过很显然,陆小凤来得不怎么是时候。在宫九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陆小凤讪笑道:“那个,九兄啊,幽灵山庄的存在总归是江湖一大祸患,你们就帮帮忙吧。”
宫九暂且没有说话,这个忙他当然还是要帮的,因为他也不希望幽灵山庄继续存在了。再说了,之前在对付吴明的时候,木道人临阵脱逃的账,宫九还没跟他清算呢。
然而今时不比往日,宫九已经是皇帝了,他若想解决幽灵山庄,大可以派大军将那幽灵山庄所在的沼泽地团团围住,然后杀个鸡犬不留。不过宫九没有这样做,一来他并不想大张旗鼓,并让江湖中人生出一种朝廷想要管辖和干涉他们的“错觉”来——宫九在江湖中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江湖人的心思,在他的掌控力达到另一个高度之前,江湖事和朝堂事暂时还无法混为一谈。
再者说来,宫九更不希望木道人被逼得狗急跳墙,只怕他会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传了不该传的消息,以至于弄出些没必要的麻烦来:幽灵山庄的高手不少,只要逃脱了一个那都是麻烦。
思及此处,宫九看向陆小凤,有这么一只逆天的小鸡在,木道人是注定完蛋的,那他们又何必多费心思呢,直接把事情交给陆小凤去解决就是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宫九对陆小凤的办事能力一向是很满意的。于是宫九笑道:“好啊,你要我们怎么帮忙?”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见宫九似乎已经不再生气了,便也松了口气,认真地说:“计划我们已定下了,现在就差一个将我逼到绝路的理由,所以想借叶城主一用。”
叶孤城的表情不虞,暗自生着闷气不说话:想到刚刚的事,他是真心想要追杀陆小凤了——恨不能把他变成白斩鸡啊!
宫九知道他家阿城正不爽呢,就微一挑眉,说:“想死还不容易,朕下一道圣旨判你死罪,然后你就逃命去罢。”
陆小凤垮了脸,说:“君无戏言啊,你这圣旨一出,将来岂不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宫九哼笑道:“难道让堂堂的皇后去追杀你就有转圜的余地了么?”陆小凤腆着脸,说:“这不是没什么人知道叶城主的身份嘛,就当是我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白云城主,好不好?”叶孤城闻言有些失笑:陆小凤可算说了句大实话,他确实是“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哥。
宫九眼睛一转,笑道:“好吧,你现在就开始逃吧,理由我会帮你暗中传出去的,保证坏不了你的事。”
陆小凤本来还想细问,但瞥见叶孤城的冷脸,又不敢多说话了,就拱了拱手,干脆利落地飞出了皇宫,准备要开始逃命了。
不过几天之后,当陆小凤听到满天飞的江湖传言的时候,他的脸都绿了:江湖风云人物陆小凤被飞仙岛白云城和西方魔教联手追杀,原因是他这个花心浪子最近不爱红颜爱蓝颜,睡了不该睡的人了!
陆小凤究竟睡了谁?这个问题引发了江湖上新一轮的大八卦,据说西方魔教已派出了三大长老,而白云城更是连城主都亲自出动了——这可真是震动江湖的大热闹啊!
只有陆小凤自己知道,他真是无辜极了——这绝对是宫九搞的鬼,就因为他在不恰当的时间中出现在了皇帝的寝宫里……宫九果然还是那么睚眦必报啊,陆小凤无奈地苦笑着:他几乎不敢想象他的一世英名被毁成了什么样子,天啊,还有他那无数的红颜知己们!她们会怎么想?!还有那个玉罗刹,他又跑来凑个什么热闹啊?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嘛!
不过无论如何,陆小凤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现在江湖上已开了盘口,赌他还能活上几天了——被白云城和西方魔教联手追杀,这两大势力一占东南一霸西北,陆小凤这回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陆小凤果然很狼狈,他在茂盛的树丛里跌跌撞撞地逃命,身上已经受了伤挂了彩,衣服也被树枝划破了,若是他现在走到大街上去,恐怕已没几个人还能认出他就是那个风流潇洒的陆小凤了,这明明是一只落魄凄凉的小鸡啊。
不过陆小凤就是陆小凤,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交到朋友,同病相怜的朋友,独孤美。
独孤美也在逃命,因为他也睡了不该睡的人——别人的老婆,还不止一个,果然不愧是陆小凤的“难兄难弟”。不过当独孤美认出了陆小凤之后,他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是不是睡了叶孤鸿?”
陆小凤用一种牙疼的语气说:“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明明是你睡了叶孤鸿的老婆……”
“桀桀桀,”独孤美声音嘶哑地怪笑了起来,说:“我睡了他老婆,你睡了他,你说他该更恨谁一些呢?”
陆小凤的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了,说:“我已经说过了,不是他!”他怎么可能去睡什么叶孤鸿啊笑话,他陆小凤是只爱妹子不爱汉子的好不!
但独孤美显然是不怎么相信陆小凤的“狡辩”的:在江湖八卦之中,叶孤鸿这个人选很热门,因为他是叶孤城唯一一个不在飞仙岛上的堂弟,关乎白云城的颜面,所以白云城主才要亲自追杀陆小凤。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传说中白云城主有个神秘的情人,似乎就是个男人……难道陆小凤竟是挖了白云城主的墙角么?随即独孤美又想到了西方魔教,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就是西方魔教的少教主了,难道说,陆小凤睡的居然会是西门吹雪?据说西门吹雪是叶孤城的至交知己,这个人选似乎更对呢,毕竟是白云城和西方魔教联手嘛……
于是独孤美挂着一副好奇得不得了的表情,问:“难道是西门吹雪?”说着他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叶孤鸿向来爱去模仿西门吹雪,但假的就是假的,哪里能和真的相比呢……喔,说不定以陆小凤的花心,无论假的真的都给他睡过了。”
“……”陆小凤瞠目结舌,对此无语凝咽了。话说玉罗刹当初只是一时兴起,所以才答应了宫九、联手去追杀陆小凤,如果他知道江湖中居然出现了这样疯狂的流言……不知道他会更想要杀掉败坏他宝贝儿子清誉的陆小凤呢,还是不负责任煽风点火的宫九?
无论玉罗刹想杀谁,他现在都是“鞭长莫及”了,倒是宫九,他正优哉游哉地“追杀”陆小凤呢。诚然追杀陆小凤本来该是叶孤城的事,但是有叶孤城的地方又怎么会没有宫九呢?此时他们俩依旧穿着雪白的衣服,形象光鲜,手牵着手走在密林里,简直就像是在踏青。
趁此机会来一番“微服私访”,皇帝和皇后都表示很满意,之前的那一小点儿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林中处处是草木的清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松快了许多,叶孤城的心情很不错,却见宫九踢了踢脚下的一块小石头,笑道:“陆小凤就在前方不远处。”
叶孤城为“英名尽丧”的陆小凤暗暗抹了一把汗,说:“我们这样,老刀把子真能信他?”木道人早就和他俩打过交道,不可能猜不出皇后就是白云城主,那么陆小凤被追杀的事……
“老刀把子说不定会以为,是因为陆小凤爬了我的床,所以你才要追杀他呢。”宫九笑嘻嘻地打趣道,丝毫不在意地说:“放心好了,陆小凤的命大得很,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其实老刀把子本来也想利用陆小凤,所以无论陆小凤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追杀,对计划的影响都不大的。”最多会给木道人多整几次而已,反正陆小凤肯定不会死的嘛,有什么关系,谁让他乱闯寝宫呢。
叶孤城瞥了宫九一眼,真是太不厚道了……于是他淡淡地说:“如果陆小凤真上了你的床,我该杀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宫九“噗嗤”一笑,抱着叶孤城蹭了两下,软语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其他人我才看不上眼呢。再说了,就陆小凤那个花心大萝卜,即使他自荐枕席我也不稀罕啊……”
又亲亲我我了一阵,叶孤城才拍了拍宫九的肩膀,说:“有人来了。”宫九当然是知道的,但直到丛林里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终于不再像个树濑熊一样地攀缠在叶孤城身上了。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剑,一身白衣如雪:这个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少年,简直就像是西门吹雪的影子。这样也就罢了,江湖之上爱模仿西门吹雪的少年们着实不少,爱穿白衣的剑客更是比过江之鲫还多——但是这个少年,明明处处都在模仿西门吹雪,却偏偏他的面目轮廓还有几分像叶孤城!
宫九忽然他的牙好像有点儿疼,于是他咬着牙说:“阿城,这小子该不会是你和西门吹雪的私生子吧?”
叶孤城斜了宫九一眼,而那少年则是狠狠地瞪着宫九,目光中几乎要飞出刀子来了——若是换了别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诋毁他的偶像,叶孤鸿早就拔剑了。可是现在他不敢,他转而看向叶孤城,垂首低声地唤道:“大堂兄。”
“嗯。”叶孤城微微颔首,随即便不再说话了。一时间四周十分安静,叶孤鸿或许觉得有些尴尬,便踌躇着看了看宫九,说:“这一位是……”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这一位一定就是白云城主的神秘情人了。”
树梢上“哗啦啦”地一声响,一个人如燕子一般地飞了下来。这是一只粉红色的燕子。
明明是个男人,却有—张如少女般嫣红的脸,他穿着一身剪裁极是合身的粉红色衣裳,而在他那粉红色腰带旁边,还斜接着一个粉红色的皮囊。仿佛就连他的眼睛里都带着一种粉红色,至于他的表情,则始终都是像大多数男人们看见少女□□的大腿时的那种表情。
更要命的是,这个男人在看着宫九的时候,居然也带着这种表情,眼神里更是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色.欲之光。
这个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粉燕子,他男女通吃,号称万里踏花。
宫九的表情很微妙,他似乎有些想笑、又有些不可思议,说:“你看上了我?”
粉燕子柔声道:“我就知道,白云城主的神秘情人肯定不凡,果然没让我失望,你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宫九的表情更微妙了,叶孤城忽然就无比佩服粉燕子的勇气,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很想笑:在这世上,敢于调戏宫九的人真是太稀有了!叶孤鸿顿时憋红了脸,跳脚说道:“你够了,不要乱发情!”
粉燕子笑了笑,他看着叶孤鸿,温柔地说:“我怎么敢跟白云城主抢人呢,陆小凤就是前车之鉴。其实我更喜欢你,可你却总是对我不假辞色。”
叶孤鸿的脸彻底绿了,他怒气腾腾地瞪了粉燕子一眼,转身就走,居然都忘了去和他的大堂兄以及堂嫂告个别。
粉燕子倒是不慌不忙,在这种处处危机的丛林里,像叶孤鸿这种出生名门的少年是走不远的,他随时都可以追上去——粉燕子最后朝宫九抛了个媚眼,这才悠悠然地追叶孤鸿去了。
半晌后,宫九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抱着叶孤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阿城,你说会不会有一天……这粉燕子也要喊我一声堂嫂呢?”
叶孤城也忍俊不禁,不过这个问题总得等以后才能知道答案了,他们现在还要继续去追杀陆小凤,等陆小凤成功进入幽灵山庄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之前他们已经打算好要去江南逛一圈,欣赏一番早春的美景,然后再回京城……
日子总是这样美好的。
85、更新更新
话说当幽灵山庄一事终于尘埃落定, 陆小凤在经过重重困难艰险之后, 更在武当山上见证了木道人有如“遭天谴”一般的死亡,实在令他心下大为震动、急需“抚慰”,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要去江南找花满楼一聚的心思来。
却不料陆小凤才到江南, 还未来得及通知花满楼、去百花楼蹭吃蹭喝呢,就先遇上了他那“正巧”也在江南游玩的两个好朋友, 宫九和叶孤城。
这一番对付幽灵山庄,陆小凤可算是遇上了不少麻烦, 所以他才一见到宫九就开始大倒苦水, 并委婉地表示了他的劳苦功高,挤眉弄眼地要奖励——宫九心下了然,自然就十分友好地请陆小凤喝酒去了。
这里是一座地处偏僻、风景优美的塔楼, 环境清幽、依山傍水, 正是宫九的又一处享乐行宫。此时此刻,整座塔楼里只有三个人, 俱在塔楼之巅, 围坐一桌。
一杯醇香烈酒下肚,陆小凤这才舒展了眉目,满足地大叹了一声,说:“九兄啊,你可真会享受, 我给你跑东跑西累死累活的,你倒好,和叶城主在江南好不逍遥自在, 怕是连京城都不想回了吧。”
宫九微一挑眉,笑道:“怎么,你羡慕我?那你也去找个伴不就好了,据我所知在这幽灵山庄一案之中,看上你的人可真不少呢。”
说也有趣,在幽灵山庄的事件里,可有好几个男人都看上了陆小凤:看来陆小凤的桃花运终于是逐渐地转变了风向,从红颜到蓝颜……这或许和宫九传出的那些个“不厚道”的消息是脱不了关系的,其实这也正说明了在这世上,爱蓝颜不爱红颜的人可还算不上是凤毛麟角呢。
不过陆小凤显然不会把男人也当作他的桃花运,听闻宫九所言,他霎时间就脸色发青,连连摆手道:“我可不好你那一口,我宁愿被薛冰拿针戳死、给欧阳情拧掉耳朵,或是叫沙曼狠抽一通……嘿,我也还是爱红颜不爱蓝颜的!”说着陆小凤猛地反应了过来,愤愤地盯着宫九,说:“九兄你可真是天底下最不厚道的人了,你看你传的那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我的名声可都给你败坏了啊!”
宫九顿时挂上了满脸的“我为你好”,口气十分无辜地说:“既然事已至此,陆兄你干脆就将错就错罢,我身为你的好朋友,实在是不想看陆兄你继续形单影只了。”
陆小凤瞪大了眼,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就给噎死了,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就在此时,陆小凤忽觉一股热流从他的胃里蹿了出来,很快便沿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去,随即就是耳热脸红心跳……身为风流浪子,陆小凤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种情况?他又惊又怒,颤抖着手指指向眼前这个笑得很欠扁的家伙,说:“宫九你……你居然给我下药?!”
宫九笑眯眯地说:“陆兄你不要着急,这药并不伤身……”一直静默旁观的叶孤城,他的表情在这一刻忽然就变得很微妙:这“药不伤身”的形容貌似让他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妙的回忆,于是叶孤城看向陆小凤的眼神里也饱含了同情。
陆小凤只觉得全身发软发热,一丝力也使不出来了。心知他这次是真栽了,陆小凤不禁悲愤地说:“宫九你也太小气了!上次我擅闯寝宫纯属无心之举,你都散布了那样的流言了,而我也解决了幽灵山庄了……怎么你还要和我秋后算账?!”
宫九微叹了口气,说:“陆兄此言差矣,我是那样睚眦必报的人么?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现在大案虽已告破,但全天下都喊着要你对那个谁负责呢。还有那谁的某位神通广大的老爹,你是知道的,除非你真成了他的儿媳妇,否则只怕小命难保……”
叶孤城默默扶额:宫九分明就是因为上次的事来整陆小凤的,居然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他可真是服气了……不过这个玩笑似乎真的开得有点大,便连向来唯恐天下不乱、最爱看热闹的叶孤城也觉得陆小凤将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了,至于现在嘛,陆小凤终于是尝到了误交损友的痛苦滋味了。
而且这损友还不止一个,陆小凤用极度谴责的眼神看着叶孤城:宫九不靠谱,叶孤城居然也不阻止他,反而还为虎作伥啊……真是太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便在陆小凤汗流浃背、欲.火焚身之时,另一个白衣剑客已缓缓地走上了塔楼来:正是才从西域回返中原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本就冷如远山之雪,而当他看见宫九,那表情更是不善,语气冷冽地说:“是你散布的流言?”
宫九早就在叶孤城的锤炼下免疫一切寒流了,他依旧笑得没心没肺,说:“是啊,就是我……撮合的美妙姻缘呢,西门庄主将来可莫要忘了我的那一杯喜酒啊。”
直到这时,西门吹雪才将注意力转向脸红似虾、弓着腰撑在桌边的陆小凤,以西门吹雪的眼力,他立时就明白了陆小凤的处境……他的脸色更冷,转而对叶孤城说:“城主竟纵容宫九做出这样的事来!”
宫九撇了撇嘴,说:“西门庄主你不要扯上阿城,就当是陆小凤得罪了我罢,可是我非但不多追究,反而好心给他牵红线,像我这样的好朋友要去哪里找呢。”说着他暧昧一笑,努了努嘴,说:“我知西门庄主你对陆小凤定也是有情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多打扰啦。”
“……”西门吹雪额角青筋直跳:他对陆小凤有情?才怪!
可是宫九竟敢直接忽略了西门吹雪饱含杀意的眼神,牵起叶孤城的手就要往塔下走去,不过显然这“春宵”也不是这么好度的,宫九才走到楼梯口,一股狠辣的劲风就直朝他的面门扫了过来——宫九抬手一挡,而后急退几步,便见玉罗刹满脸寒霜地堵在了楼梯口。
宫九轻笑一声,说:“西门老爹你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去喝几杯,就不要打扰西门庄主的好事啦。”
玉罗刹牙齿咬得咔嚓咔嚓地响,话说他与宝贝儿子一路回来,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居然说他家宝贝阿雪被陆小凤那只风流花心鸡给压了?心知肯定是宫九搞的鬼,玉罗刹几乎就打算要直接杀到禁宫去了!
宫九倒好,竟还胆大包天地以叶孤城的名义约了西门吹雪到江南来——再看看明显是中了春.药的陆小凤,玉罗刹的怒气值终于达到了顶峰,冷笑道:“宫九你找死!”伴随着此番煞气腾腾的话语,玉罗刹的掌力已奔雷一般地袭到了宫九的眼前!
宫九战意陡升,松开叶孤城的手就迎了上去,笑道:“好极妙极!我好久没有松筋动骨了,玉老爹,我们出去好好地打上一场!”
一黑一白的两人破窗而出,就在这塔楼之前、绿水湖畔打了个飞沙走石、不亦乐乎。
而塔楼之上,面对着西门吹雪冰冷的眼神,叶孤城略带了些许迟疑,淡淡地说:“你也要和我打一场?”他也知道宫九这次是玩的有些大了,但既然变态想要这样玩,叶孤城也没什么阻止的心思:变态终归是变态,憋久了也不好,总要闹一通的。
不过叶孤城倒是在想,就剧情来说,在幽灵山庄一事之后,按顺序也要轮到凤舞九天——也就是陆小凤解决宫九的那部分了。本来叶孤城还没往这方面想呢,现在一看,宫九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变成了大反派么,难道这真是剧情的强大惯性?!叶孤城对此深表无语……不过陆小凤应该还是不至于敢来弑君的,那干脆就让宫九玩一把大的吧,无论如何,叶孤城还是对上次陆小凤擅闯寝宫的事有那么一些介怀的,哼。
再说了,超级小鸡想要通关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宫九这一关是成不了神的,叶孤城很不厚道地想着。
殊不知宫九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前世里陆小凤可是实打实地要了他的命的,虽说这辈子陆小凤可算是给宫九利用了个彻彻底底,但宫九总还要实打实地折腾陆小凤一番,才算了结一切前因后果罢。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玉罗刹么。宫九曾经说过要“撮合”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给玉罗刹添堵的,甚至还为此要了孙秀青的好处呢:君无戏言嘛,九公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于是乎,在宫九的刺激下,玉罗刹这次是动了真火了——不过这么大的火气,仅仅因为西门吹雪是他的宝贝儿子么?好像也不尽然……玉罗刹似乎根本不能容忍别人来抢走他的阿雪,就算是纯粹的流言他都不能容忍,更何况宫九还敢给陆小凤下药、然后再把西门吹雪请来……是以玉罗刹暴跳如雷,他已怒极了!
正巧宫九最近于武道上也有突破,他和叶孤城虽然经常切磋,毕竟还是会因为怕收不住手而伤了到彼此,是而两人都有所顾忌不能尽兴而为。如今既然玉罗刹都送上门来了,真是不要白不要的陪练啊——于是宫九兴奋了。
一个兴奋的变态和一个暴怒的老爹,加起来就是惊天动地、鬼哭狼嚎……两个人在塔下打得无比激烈,塔楼上难得有些心乱的西门吹雪似乎也有意和叶孤城打一场:其实这也没什么,男人之间的友谊本来就是打出来的嘛。
不过此时貌似并不是发展“友谊”的好时机,陆小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瞪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嘶声说道:“都够了!打什么打……快,快把解药给我,我就快要不行了!”流连花丛的陆小凤可不想变成陆公公啊!
叶孤城撇开眼,不去看陆小凤那悲剧的模样,淡定地说:“除欢好之外,没有解药。”
西门吹雪的脸已经冷得都快要掉下冰渣子来了,他走过去拎起陆小凤的衣襟,正准备把这只快被烤熟的小鸡扔到塔外的湖里去冷一冷,可叶孤城又说:“冷水也没用。”
“……”陆小凤终于悲愤无比地怪叫了起来:“你们是真的想要了我的命吗?!”他已经感觉到身体里的那股奇异的冲动了,可想他陆小凤风流天下,本来就是只爱妹子不爱汉子的,更何况还要被汉子压?他……士可杀不可辱啊喂!再说了,如果真让西门吹雪给压了,他就真的完了,玉罗刹一定会杀了他的!
西门吹雪也皱起了眉,不悦地说:“这不是玩笑,他只是我的朋友,我心中并无情思,城主此番太过火了。”
“我知你们只是朋友,”叶孤城淡淡地说,随即他目似寒星地看向西门吹雪,道:“但你不诚。”
西门吹雪一怔,只听叶孤城又说:“你对陆小凤确无情思,可对另一人呢?莫要忘了,你的道在于诚。”
西门吹雪的表情忽然就有些微妙,但陆小凤已经受不了了,他扭动着身体、嚷嚷道:“还诚……诚个鬼啊,我就要死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宫九的啊啊啊!”
叶孤城淡笑道:“你不会死的,能救你的人已来了。”
花满楼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楼梯口,他也在淡淡地笑着,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温柔,但他笑容里竟带了几分别的意味。
西门吹雪顿时恍然大悟,叶孤城以目示意,两大剑客就默契地离开了这塔楼,将空间留给了陆小凤和花满楼。
在经过花满楼身边时,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听到了一声轻轻的“谢谢”,叶孤城在心内暗笑,可西门吹雪的表情更古怪了。
待得下了楼,看到打得昏天暗地的两人,西门吹雪的神情终于是极度复杂了起来,他淡淡地说:“住手。”却好似惊雷一般地敲在了某人心上。
玉罗刹听到西门吹雪的声音,立刻就停了手,不再和宫九纠缠,他退开了几步,却仍是怒气未消,咬牙说道:“阿雪,陆小凤要死就让他死罢,你马上和我走。”
出乎意料的,西门吹雪很坦然地“嗯”了一声:反正有花满楼在,陆小凤是死不了的——不过玉罗刹却是完全呆滞了,宫九趁机凑近他耳边,暧昧笑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可不要再犹豫了……还有,别忘了要感谢我哈。”
面色十分古怪的玉罗刹拉着西门吹雪就走,便在此时,塔楼上传来了陆小凤惊慌失措的声音:“啊,七童!你别……你怎么能……”
随即是花满楼温润而深情的话语:“小凤,我看不见,你不要乱动,免得伤到了你……”
“哈?啊……嗯!”
暧昧销.魂的声音传了开来,惊飞无数水鸟,也几乎惊掉了玉罗刹的下巴……他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宫九,那眼神简直像是要在宫九的脸上盯出一朵花来,片刻之后,他才怪声怪气地说:“今天我才算是真服了你。”说罢他就拽着西门吹雪飞也似地离开了。
宫九无比得意地笑了起来,叶孤城敲了一下他的头,说:“玩够了,回宫去。”
86、反攻生子番外
趁着花满楼和陆小凤在江南新婚燕尔、你侬我侬, 无暇分.身之时, 宫九和叶孤城这两个极不厚道的家伙就那么潇潇洒洒地返京回宫去了。
堂堂皇帝和皇后居然携手出门游玩了几个月,若非宫九的暗势力强大,可以随时为他传递消息、颁布旨意, 再加上“微服私访、考察民情”这面挡箭牌,大臣们非要到太庙哭诉“昏君当道”不可。
所幸天下承平、百姓和乐, 大臣们各有分工,需要皇帝亲自拿主意的事也不算多。回宫之后宫九“励精图治”了几天, 就把积压的琐事给处理完了, 再之后他当然是乐颠颠地跑回寝宫找他亲爱的皇后去了。话说在这几天中,叶孤城都在安抚被不负责任的爹妈抛弃了、委屈得不得了的小太子,直接就把荡漾过头的宫九给扔到一边去了。
果然儿子什么的最麻烦了, 宫九打发内侍把泪眼汪汪的小太子强行抱走, 交给太上皇去哄着逗着,然后就笑眯眯地关上了寝宫的门, 肉麻地拉长了声音, 说:“阿城我想你了……”
大白天的又来这一套,真是昏君啊……叶孤城才默默无语了片刻,宫九已经缠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腰,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倒进了巨大的龙床里。
叶孤城忽然心念一动,捏住宫九不老实的手腕, 认真地说:“这次换我来。”
宫九微微一怔,随即就松开手四仰八叉地躺平在了床上,荡漾地说:“好呀你来吧。”
叶孤城却是不为所动, 冷笑道:“每次你都这么说,可是到头来……”每次都给变态反扑什么的真是太不给力了,哥要雄起!
听出了叶孤城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宫九眨了眨眼,有些失笑地说:“阿城你是真的想要我么?我还以为之前你只是在说笑、玩情趣呢。”
情趣你妹!叶孤城有些恼羞成怒,说:“我当然是认真的。”
宫九终于是“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叶孤城的脸都有些黑了,他才又坐了起来,抱住叶孤城,暧昧地说:“那阿城你就来嘛,其实我本是不介意谁上谁下的,只是看你脸皮薄,所以我才乐意代劳,不想让你太辛苦……”
叶孤城怒极反笑——什么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宫九就是!不过叶孤城又想了想,也确实,他之前是脸皮薄了些,总觉得要维护剑圣的形象,没办法像宫九那样没节操没下限、没脸没皮的:正所谓人之贱则无敌,于是乎叶孤城每次都拿死皮赖脸的宫九没办法。
不过这一次叶孤城已经下定决心要摆平这个变态了,为了防止宫九又在关键时刻“反客为主”,叶孤城便淡定自如地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盯着宫九,说:“你若是真有此心,就用药罢。”
宫九顿了顿,脸色微变:这个小瓷瓶怎么好像很眼熟啊……这不就是之前他给陆小凤下的药么?!一用了这药那可就绝对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宫九这才知道叶孤城原来真是想要“翻身做主”了。
哎,想不到他家阿城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宫九既觉新奇又感荡漾,便接过那小瓷瓶,打开塞子倒了一颗药出来,一仰头、毫不拖延地就吃了进去,然后他情意绵绵地看着叶孤城,柔声道:“只要阿城你吩咐一声,赴汤蹈火我也绝无二话。”
叶孤城微微抖了抖,要不要这么肉麻……不过他见宫九这么干脆利落地就服了药,心下松了一口气、颇为欣喜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唾弃他自己:早知道变态这么听话,一开始就应该让他躺平等候调.教才对嘛……哼,以后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回过神来,叶孤城就见宫九双颊泛红、目光迷离地看着他,该是药性发作了,叶孤城心里一热,又有些疑虑地说:“这个药不会有问题吧。”
宫九轻轻地笑了,说:“你别担心,不是先拿陆小凤试过了么……”说着他猛地喘息了起来,便连双目都充血了,于是宫九一把撕开他自己的衣襟,嘶声道:“好热,你快来。”
叶孤城目光一凝,直接扑上去就啃了起来,都到这种时候了,形象什么的根本就是浮云啊。宫九紧紧地抱住叶孤城,恨不能和他永远贴在一起:此时宫九已经感觉到他的四肢逐渐乏力,但欲.火却是一波一波地高涨了起来,果然不愧是“欲.仙.欲.死合欢散”,效用真是顶好。
宫九本来就是个没节操的货色,在药力的作用下更是放.浪得很,叶孤城又是一朝得以翻身,那自然是如狼似虎好不痛快。
“嗯……哈!阿城你真是热情……”才是一番干柴烈火过后,宫九犹自不老实地扭来扭去,叶孤城的兴致又给他勾了起来,于是两人又继续翻云覆雨了起来。
也不知是变态的体力不同凡响还是因为那药性浓烈,两个人从天亮折腾到天黑,直到寝宫里都是一片狼藉了,宫九还是荡漾得不得了,嘻嘻哈哈地继续挑逗叶孤城,说:“阿城你不行了么?”
“不行”这两个字绝对是所有男人最忌讳的形容,叶孤城哼笑了一声,幽幽地说:“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罢他就翻身下床,从衣服堆里把鞭子给找了出来。
“啪”地一声,鞭子抽在身上,宫九猛地颤抖了一下,他那刚刚才有些清醒的神智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于是他一边扭动着,一边浪.叫道:“好舒服,啊,不要停……快、快继续!”
叶孤城暗道一声“变态的妖孽”,也扑上床去和宫九滚作了一团,于是这一夜的寝宫之中,“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也不知是鞭子呢还是……总而言之,第二天的早朝绝对成为了浮云。
自这一夜之后,宫九和叶孤城那是你来我往得不亦乐乎,这样美好的生活绝不能只用“多姿多彩”四个字来简单概括。
两人得了新奇,几乎是“夜夜起笙歌,君王不早朝”,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他们终于稍见收敛,可是宫九才恢复了“励精图治”的日子还没几天呢,陆小凤就从江南飞到了京城里来“讨公道”了。
“宫九,你个不厚道的家伙,我和你没完!”御花园里鸡飞狗跳,内侍们都很识相地远远离开了、免得被误伤——陆小凤和宫九打得呼呼风起,从院子里打到树上,又飞到亭子顶上踩着瓦片,继续你来我往地打个不休。
“我那么好心好意地给陆兄你做了大媒,你倒好,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宫九笑得很欠扁,直让陆小凤怒火中烧:他咬牙切齿地出拳踢腿,宫九都轻松接下,简直就像是在拿陆小凤练招。亭子顶上终归是施展不开,宫九挑眉一笑,正准备跃回地面上再和陆小凤继续打,却不知怎地他忽然就内力一岔、脚下一滑,竟是直接就摔了下去、扑倒在地,好不狼狈……
“哈哈,”陆小凤得意地一跃而下,“啧啧”地说:“这是连老天都看不惯你了吧……”可是说着说着陆小凤便觉得不对了,宫九居然没有回嘴?陆小凤定睛一看,只见宫九伏在地上、捂着肚子,咬着牙冷汗直流,便连表情都微微扭曲了。
陆小凤奇道:“这是怎么了?”他这话倒是和叶孤城远远传来的声音重合了,叶孤城大步走近,一边伸手去扶宫九,一边用十分不善的眼神看着陆小凤,冷冷地说:“你伤了他?”
陆小凤连连摆手说:“怎么可能,我们只是闹着玩的,再说了我也打不过他啊。”
叶孤城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在听到内侍禀报“御花园大战”的时候才没往心里去。可是眼见着宫九脸色煞白,明明已使劲攥紧了叶孤城的手,却是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稳了,绝不会是假装的,叶孤城心里一跳,忙把宫九抱了起来往寝宫走去,又让暗卫把太医宣来。
陆小凤一脸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瞅了瞅痛得直抽冷气、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宫九,在看了看叶孤城的冷脸,不禁有种心惊胆跳又委屈不已的感觉——什么嘛,明明他才是来讨公道的受害者啊。
不过当太医抖抖索索地说出反复诊脉的最终结论之后,陆小凤就再也没有半点想讨公道的心思了,他骤然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眼珠子和下巴都纷纷掉到了地上——因为太医给出的结论居然是:这是滑脉……陛下承天受孕,有喜了。
“……”一时之间寝宫里静得针落可闻,四个人互相之间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陆小凤才猛地反应了过来,连忙讪笑着说:“我……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着他就一溜烟地飞出了寝宫,又飞出了皇宫,还飞出了京城……他忽然就很想念花满楼了,明明之前他们是在闹别扭来着,但现在他的心灵急需抚慰啊抚慰!
太医也很识相地说了一句“属下告退”,然后就故作镇定地退了出去——如今的太医那原本就都是宫九的老下属,是以这一位无辜的、受了天大刺激的太医一时间震惊不已,就忘了他本该说“微臣告退”的……他怕是迟早免不了会被秋后算账的吧,苍天啊,他冤啊!
事实上如今更冤的是堂堂皇帝陛下,他自己又摸了几遍脉,终于是整个人都木了,难得宫九也会有这样震惊的时候,他呆呆地看着他那尚且看不出异样的肚子,喃喃道:“我怎么可能有喜,这怎么可能……”
叶孤城反倒是比宫九淡定得多了,虽然他一开始也被惊到了,但随即叶孤城就自我安慰着:在这个玄幻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可能的,男男生子算什么……再说了,幸好是宫九怀上了而不是他来怀啊。
不过随即叶孤城就悟了,这件事应该是出于宫九很特殊的缘故——绝对是这样的,他都被变态压了几年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么,结果他们这顺序一换宫九就怀上了,看来哥是绝对不可能怀上的,哥是纯爷们……叶孤城满意了,也放心了。
从自我安慰之中回过神来,叶孤城一低头就见宫九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一脸惊慌地说:“阿城阿城,我绝对不是什么怪物,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孤城从来没见过宫九这么无措的样子,心立时就软了,连忙抱着宫九安慰道:“无事,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怀。”变态都无所谓了,即使真是怪物那也算不得什么了——这世上还有比变态更高级的怪么。
听到叶孤城的保证,宫九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他那属于变态的强悍心理素质,且惊且喜地说:“说不定这是老天爷送我们的宝贝呢,就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嗯,我们都是男子,应该不可能生个女儿出来的吧……”
叶孤城在心里为变态的接受能力抹了一把汗,说:“嗯,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
宫九连连点头,他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种“将为人母”的复杂感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叶孤城也倍觉新奇和激动,也不嫌宫九拢辈皇钡馗胶图妇洹耸钡乃牵拖袢魏我欢云胀u摹白几改浮蹦茄哉馍衿娴男n渎撕闷婧推诖
不过叶孤城忽然想起之前的情形,不由得忧虑地说:“之前你还和陆小凤打斗,会不会有所损伤?”
“不碍事,”宫九笑道:“以后注意点就是了,我又不是柔弱妇人,哪会有那么脆弱。再说了,我们俩的儿子也肯定是不凡的,才不会有什么事呢。”
叶孤城虽是略略放下了心,却在未来的大半年里彻底变成了坚持贯彻“这不准、那不准”原则的“护胎使者”……至于宫九嘛,他应该是无奈并快乐着的。
话说一开始倒也还好,皇帝和皇后他们两人本来该怎么过日子现在还是怎么过,可当时日渐久,宫九的肚子越来越大之后,各种麻烦事就接踵而来了。
上朝是个大问题,如果皇帝有孕这种事传扬开来,那可真成了动摇国本的大事了。不过这件事倒也不难解决,直接让叶孤城易容之后去上朝就行了;至于安胎那就更不成问题了,宫九之前就已经对外宣布皇后有孕了,大臣们都是乐呵呵的,殊不知真正有孕的是皇帝、上朝理政的那个才是皇后啊……
不过这样一来,朝堂上的事反倒是小事了,只要瞒得好就不成问题。更麻烦的是那些知道了真相来围观的人,比如说太上皇、长公主、小太子……再比如说陆小凤。
皇帝的一家人对于皇帝怀孕一事的反应各有不同,当太上皇和长公主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时,小太子已迈着小短腿跑到宫九身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宫九明显凸起的肚子,说:“父皇父皇,我也是从你的肚子里面生出来的么?”
宫九伸手揉乱小太子的绒绒的头发,笑道:“你是你母后生的,你将来的弟弟才是父皇生的,懂不懂?”
“……”叶孤城干脆就不澄清事实了,变态的性格本来就够古怪,怀孕的变态就更别提了,还是凡事都顺着他的意比较好。
“哥!”长公主却是不依,她抱过小太子,埋怨道:“哥你不要总对福宝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福宝会给你搞晕的!”
小太子摇头晃脑地拍着手,笑呵呵地说:“不晕不晕,福宝知道,我的父皇是弟弟的母后,我的皇爷爷是弟弟的外公!”
长公主无语凝咽,宫九“哈哈”笑道:“谁知是不是外婆呢。”他挑眉看着他老爹,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连叶孤城也不禁神游天外:如果宫九真是他老爹生的,那他的另一个爹……该不会真是玉罗刹吧?!
莫名躺枪的太上皇忍不住“噗”地笑了,随即他摇了摇头,说:“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我儿是天下第一奇人,我可是万万比不了的。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胎,我就等着抱外孙了,哈哈。”他说着就走出了寝宫,正见花满楼和陆小凤携手而来,太上皇笑道:“七童啊,上次我已和你爹说好了要到你们花家做客,不过现在……总得等我儿生了之后罢。”
花满楼微笑道:“爹也与我说过,这是花家的荣幸。”他们又略略地说了几句,太上皇就悠悠然地离开了,陆小凤听到“等我儿生了之后……”就已经耐不住了,他实在是太想知道又过了这几个月后,宫九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宫九正闲逸舒适地窝在躺椅里,除了那个神奇的大肚子,他还是那个俊朗骄傲的九公子。
看到陆小凤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宫九不等陆小凤开口揶揄他,便当先轻笑一声,道:“陆兄你有没有好消息?”
陆小凤一呆,问:“什么好消息?”
宫九撇了撇嘴,轻抚着肚子,笑道:“就是上次我给你用的药嘛,我用了之后就怀上了,你还没有消息……要不要再来点儿?”
陆小凤的脸青了,花满楼倒是笑意盈盈,说:“真是那药的缘故么?”
“谁知道呢,”宫九笑道:“不过我这可是正经的龙子了,其实陆兄也可以试试看,说不定真能生出一只小凤凰来呢。”叶孤城也颔首道:“如果他能生个女儿,一龙一凤刚好相配。”
宫九笑得更欢了,陆小凤不忿地“哼哼”了两声,说:“若不是因为你正大着肚子,我非要和你打上三百回合不可,上次的账还没清算呢。”
叶孤城抱剑而立,淡淡地瞥着陆小凤,说:“我可以和你打一场。”陆小凤顿时就苦了脸,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嗤,”长公主笑了一声,说:“陆小鸡我看你是皮痒了,用不着我皇嫂出手,信不信我把你这几个月的事告诉薛冰和沙曼她们,保管就能叫你脱掉一层皮。”
“行了行了,”陆小凤摆手苦笑道:“我算是怕了你们一家人了,我惹不起,走还不行么。”
陆小凤作势要走,却被福宝小太子抱住了腿,只听他奶声奶气地说:“陆伯伯不要走,留下来陪福宝玩吧。”
陆小凤借势下坡,抱起小太子,笑道:“还是福宝最好,走我带你玩去。”
宫九和叶孤城相视一笑,他们也不再挤兑陆小凤了,因为他们都觉得在宫九怀孕的这段时间里,让陆小凤这个福星坐镇京城还是有必要的。
既然是超级福星陆小鸡,总要让他发光发热,把作用发挥到最大嘛。再者说来,过些时日玉罗刹和西门吹雪也要到京城来了,大家刚好聚一聚。
远远地传来陆小凤的声音:“小福宝,你别叫我陆伯伯了,把我都给喊老了,还是叫叔叔吧。”
“不行不行,姑姑说了,要叫陆伯伯和花叔叔。”
“……”
87、93
【注意】此番外以【迷梦】、【大同】、【生子】番外统统发生过的情况为背景, 属于无责任番外范畴, 仅为搏亲一笑,请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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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一天暖日融融,御花园里鸟语花香, 宫九半眯着眼陷在软榻里晒着太阳,叶孤城则坐在旁边喂他吃梅子, 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惬意。
不过很快这种温馨美好的氛围就被打破了,不速之客什么的真是最讨厌了——玉罗刹牵着西门吹雪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就好像这皇宫是他的家那样随便, 远远地他就“啧啧”地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说:“宫九啊宫九, 想不到你这小狐狸也会有今天!”
宫九十分自在地吃掉了他家阿城递到嘴边的梅子, 悠悠然地说:“今天怎么了?今天的天气挺好啊。”
“哈哈,”玉罗刹走近软榻边, 用很露骨的玩味眼神打量着宫九那显眼的大肚子, 开怀地说:“这天气确实是好极了,皇帝陛下的心情想必也很好。”
“那是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宫九笑眯眯地说着,还伸手轻抚着他那凸起的肚子,表情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就连玉罗刹见状也忍不住抖了两抖,撇了撇嘴,拉着西门吹雪坐在一边, 说:“你可真够看得开的,以男子之身有孕尚能如此坦然……本座当真是佩服之极!”
“你上次已经说过你服了我了,”宫九得意地说:“如今你是不是还很羡慕我?”
玉罗刹微微瞪大了双眼,不屑笑道:“我羡慕你?真是笑话,你有什么可值得我去羡慕的,就算你是皇帝,我西方魔教的权势也差不了多少,你有的我都有!”说着他又扫了宫九的肚子一眼,哼笑着说:“只是有些东西,还是没有的好,我可不稀罕。”
“哦,不稀罕,是吗?”宫九挑眉一笑,忽而问道:“我有阿城,我还有儿子,难道你不羡慕?”
玉罗刹也得意了起来,他一把揽住西门吹雪的腰,说:“我有阿雪,我也有儿子,当然不必羡慕你。”他和阿雪已经修成正果啦,宫九的显摆已经没用了。
“……”西门吹雪默然无语地看向叶孤城,叶孤城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当老狐狸和小狐狸互相比拼“谁更幼稚”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孰料宫九又说:“可我将来还会有孙子,你呢?”
这话可真是不厚道极了,玉罗刹一听,一张脸顿时就黑了,寒气也一阵阵地往外冒:孙子什么的就是他玉罗刹的死穴!自上次江南一别,他和西门吹雪互相表明了心意之后,这几个月来他们的感情真可用“日进千里”、“如胶似漆”来形容了。可是这样一来,玉罗刹期盼已久的孙子就真成了浮云:他不可能忍受他家阿雪去碰别的女人,再说了西门吹雪他自己也不愿意啊,于是乎……他们西方魔教的大业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本来就是玉罗刹心里的一根刺,诚然他现在爱西门吹雪更胜西方魔教,所以玉罗刹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一起,从此断了血脉传承……但西方魔教的大业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毕竟也是玉罗刹这么多年的追求,这就好比皇位之于宫九是一个道理,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像宫九这样圆满的——玉罗刹还真是对宫九羡慕嫉妒恨了,可偏偏宫九还往他伤口上撒盐!真是岂有此理?!
玉罗刹握紧了双拳,手上青筋暴起,一丝杀意不可抑止地流露了出来。
叶孤城眼神一厉,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宫九的前面,冷冷地看着玉罗刹。西门吹雪顿了顿,递了个眼神过去,这才稍稍平复了玉罗刹激荡的心情,气氛总算略略缓和了下来,玉罗刹冷笑道:“宫九你可真是……你不气我就不舒服?”
宫九轻笑了起来,说:“玉老爹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是误会了我的一片好意啊。”
“哦?”玉罗刹半眯了眼想了想,说:“愿闻其详,不过你该不会是想说……要把你的儿子过继给我做孙子吧?”宫九该不会是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就谋夺了他西方魔教的偌大基业吧?真是想得美!
事实证明玉罗刹这次是想多了,宫九无辜地摇头说:“才不是,我的儿子确实可以给阿雪哥做干儿子,但过继改姓就决不可能,他必须是要姓叶的。”
玉罗刹一噎,道:“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宫九还没说话,另一个欢快的声音就已传了过来:“咦,西门!你们已经到了啊,可比预计早了两天呢。”
“陆小凤,”西门吹雪转过头,看向他的好朋友,再看了看笑得十分和煦的花满楼,道:“你可还好?”
陆小凤很敏锐地从西门吹雪看向花满楼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抹促狭的笑意,不禁有些讪然地摸了摸鼻子,说:“我当然是好得很了。”
“陆兄来得正好,”宫九笑眯眯地说:“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
陆小凤撇开眼,有些躲闪地说:“什么事啊,我早忘了。”
“就是生一只小凤凰的事啊,”宫九循循善诱地说道:“无论男女,都可以给他取名叫做花凤凰,多好啊。”
“噗!”陆小凤喷了,恼怒道:“什么花凤凰,还粉燕子、紫蝴蝶呢!宫九你少来了,你自己怀上就得了,用得着见人就想拉下水么?”
玉罗刹却是眸光一亮,连忙问:“这是什么意思?花凤凰……你是说,陆小凤也有可能怀上孩子?”
宫九咧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用一种极其诱导的口气说:“是呀,其实阿雪哥也可以试试的哟。”
玉罗刹大感兴趣——如果阿雪真能给他生个儿子或是孙子,那他玉罗刹岂不也圆满了?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问详细的操作方法,西门吹雪已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用冷刀子一般的目光剜过玉罗刹那充满期待的表情,西门吹雪冷哼了一声,甩开玉罗刹的手站了起来,看向叶孤城,说:“久而未叙,你我单独谈谈。”
叶孤城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实在没法想象西门吹雪大着肚子的样子——那样的话,这世界恐怕就真的崩溃了!
不过宫九这个不厚道的家伙真的是为了让西门吹雪生儿子么?男人怀上孩子这件事是不是由那个神奇的药导致的还未可知,就算那个药真有那么神奇的效用,西门吹雪肯定也不会愿意的,于是乎……叶孤城不动声色地看了玉罗刹一眼,忽然就悟了:其实宫九是想让玉罗刹亲自来生,是吧?!
就在叶孤城无限脑补的时候,西门吹雪恼怒了,他决定和他的知己好好谈谈,把明显不正常的宫九和玉罗刹扔到一边去。
不过叶孤城却不怎么想走,宫九现在可是大着肚子呢,除了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基本上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所以身为“护胎使者”的叶孤城近来几乎是寸步不离他的“妻儿“左右了,即使是当叶孤城易容成宫九去上朝的时候,宫九其实也待在与龙椅只有一屏风之隔的地方“垂帘听政”呢。
虽然叶孤城也知道玉罗刹是不可能对宫九动手的,不提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旁边呢,近年来宫九本就已经和玉罗刹成为了好朋友,老狐狸和小狐狸惺惺相惜,他们两个人就算常常争锋相对,那也只是嘴皮子打架而已。不过宫九刚刚才大大地刺激了玉罗刹,叶孤城总要以防万一的嘛。
宫九当然也不希望他家阿城去和西门吹雪独处,于是他掏出了作为“杀手锏”的小瓷瓶,笑道:“阿雪哥不要急着走嘛,素闻你精通药理,不如验一验这药是否真有奇效?”
西门吹雪狐疑地看了看那个瓷瓶,还没回应呢,而陆小凤已经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宫九你还敢把这玩意拿出来?我可真想揍你啊!”
在叶孤城的冷眼扫过去的同时,花满楼已经拉住了被戳痛脚的陆小凤,柔声劝道:“小凤你不要这样,九兄有孕在身,万一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陆小凤虽是涨红了脸,但瞬间就泄了气,变成了一只蔫不拉几外加柔顺乖巧的小鸡——没办法,谁让花满楼是他的克星呢。
西门吹雪这才从宫九手里接过那瓷瓶,拔去塞子闻了闻,脸色颇为不善地说:“这药分明就是下三滥之物。”
“可没那么简单,”宫九摇头笑道:“就是因为我吃了这药,才会有孕呢。”
玉罗刹顿时容光焕发,他盯着那瓷瓶,眼神就像是在看他未来的孙子……陆小凤又忍不住跳了起来,反驳道:“才不是药的缘故,一定是因为宫九本身就有古怪!这药我也用过,怎么没见我……我……”他一脸窘色,试图说服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千万不要上了宫九的当啊!宫九绝对是天下第一号损友!
宫九耸了耸肩,说:“陆兄你只用过一次当然不可能那么巧了,总之这是好东西,你们信不信都无所谓。”
眼看着陆小凤又要炸毛,花满楼摇头笑道:“即使这药真有奇效,与我和小凤也并无干系。在我之上还有六个哥哥,花家子侄更是多不胜数,我实无传续香火之责,多谢九兄的一片好意了。”随即他又对松了口气的陆小凤说:“除非小凤你有心传续陆家的香火,那我也不好阻止……”
陆小凤连连摇头摆手,说:“不用不用,这个真的不需要。”
花满楼和陆小凤算是达成了一致,可玉罗刹就不同了,西门吹雪是他的独子啊……玉大教主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宝贝阿雪,祈盼之意溢于言表。
西门吹雪微微一怔,他看了看大着肚子、笑得十分不怀好意的宫九,脸色陡然煞白——他可不是宫九,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在他的身上!恼怒之下,西门吹雪将手里的瓷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摔,一脸决绝之意。
只听“砰”地一声,大家都还来不及反应,就顿觉眼前一黑……
明明只是摔了一瓶药而已,这种药宫九还有很多的……不对,重点是大家为什么会眼前一黑?这药又不是迷雾弹!
更重要的是,不止眼前一黑,当众人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明明只过了片刻,可他们居然连所处的位置也变了!
不再身处在花团锦簇的御花园里,他们居然来到了荒郊野外……四周是干枯的树丛,落叶铺了满地,只有一条泥土路蜿蜿蜒蜒地爬在地上,不知通向何方。
大家都是又惊又疑,面面相觑——他们六人可是当今天下的顶尖高手,又身处在防守严密的皇宫之中,决不可能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将他们一齐掳走。
玉罗刹看向同样惊奇不已的宫九,问:“你搞的鬼?”
宫九睁大了眼,无辜地说:“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明明是阿雪哥把药瓶砸了,然后我们就……就破碎虚空了?”
“……”西门吹雪冷淡地说:“我用剑尚不能破碎虚空,用药瓶居然可以?”
陆小凤神情凝重地说:“此事看来大有蹊跷。”
花满楼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在一起群策群力,总能水落石出的。”
叶孤城在心底里抹了一把汗,说:“陆小凤,你当这是在破案么?”这明显是灵异事件啊!
陆小凤坚定地说:“无论这件事是人、甚至是神仙搞的鬼,真相只会有一个!”
叶孤城险些风中凌乱了:大侦探什么的要不要这么敬业,陆小凤此时恐怕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宫九撇嘴道:“行了行了,甭管什么真相,我们先沿着这条路走走看吧,天已经快黑了,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再谈其它!”
刚刚还是正午,现在已是傍晚……这还不算,方才明明是初夏,现在却已是深秋,这么大的变化,谁都知道有问题了。
他们六个人就这么各有所思地上了路,不过虽然事情有些诡异,但他们却都不是常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加上他们也对自身实力有信心,无论前方有着什么考验,他们的步伐仍是很坚定。
只除了宫九,他没走两步就攀在了叶孤城的身上,喃喃地撒娇道:“阿城阿城你抱我吧,我走不动啦。”
“……”叶孤城只能依言把宫九抱了起来,这一大一小的,还挺重。
环绕在众人四周的凝重的氛围倒是因此而缓和了不少,玉罗刹转过头来哂笑道:“堂堂的九公子居然变得这么娇弱了,可真叫人大开眼界。”
宫九头一歪靠在叶孤城的肩上,甜蜜地笑着说:“孩子已经六个月大了,我也没法子。”
“……”什么时候都不忘秀恩爱可真是闪瞎人眼啊!
众人摇头失笑之后,又恢复到了默然无语的状态,不过气氛却是轻松了很多,不管前路如何叵测,只要他们一群好朋友们在一起,就无惧任何艰险。
天色渐暗,走了好几里路、风尘仆仆的众人终于看到了一间客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唯有这么一间简陋的客栈,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众人警惕着走了进去,这客栈里却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客栈老板亲自迎了上来,看着众人那质地顶尖的衣饰,老板的一双小眼睛里都快冒出了光来,只听他热情地说:“几位贵客快请进来,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陆小凤笑着问:“还有上房吗?”
“有有有,”老板连连点头,说:“小店简陋,只有三间上房,现下都空着呢。”
居然这么巧,几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片刻,陆小凤便说:“那正好,就要三间上房吧,给我们备水沐浴,准备些换洗衣物,再来些小酒小菜。”
老板更高兴了,继续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说:“没有问题,六套男装……”他说着忽然就顿了顿,卡壳了——因为他看到了窝在叶孤城怀里的宫九,穿着宽松的男装,却大着肚子。
幸而宫九把脸遮住了,不然……众人默然片刻,陆小凤连忙说:“夫人是女扮男装,你给他来一套女装吧,要合身的。”心里暗笑不止:宫九啊宫九,这下你想不穿女装都不行了。
老板恍然大悟,让小二带他们先去上房休憩,便径自去准备衣服、吩咐厨房了,不过老板的心里却是暗暗纳闷着:肚子都这么大了,女扮男装还有意义么?可能是有钱人的怪癖吧,真是搞不懂啊!
88、94
沐浴更衣是走江湖的大侠们从风尘仆仆恢复到光鲜亮丽形象的不二法门, 诚然某些顶尖高手们能够在赶路的时候用内力将尘土摒弃在外——不过这也是不能代替沐浴的, 君不见诸如西门吹雪、叶孤城之类的高手们都以沐浴为爱好么?那其实是因为高手也总归是有还不那么“高”的时候的,当年他们为了维持白衣如雪的美好形象,就只能不停地洗啊洗, 殊不知一旦养成了这个好习惯,当他们变成真正的高手之后也就戒不掉了。
戒不掉就戒不掉呗, 洗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此情此景中,沐浴更衣还真……有难度:六个高手围坐一圈, 默默地看着客栈老板送来的那堆衣服……你能想象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穿起毫无格调的蓝灰色麻布衣的画面吗?!
“噗!”陆小凤当先笑了出来, 说:“这些衣服可真是乡土味十足啊,我还是不用了,我可没你们那么爱干净, 反正七童也不会嫌弃我的, 是吧?”花满楼微笑颔首,而后陆小凤和花满楼就这么勾肩搭背地回房去了, 徒留下继续纠结的四个人。
玉罗刹犹豫着说:“阿雪, 我看……还是等明天我们到大城镇里了,再去买些上好的衣料吧,今晚就算了?”西门吹雪默然片刻,也只能无比郁闷地回房去了,虽说在洗澡和形象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但西门吹雪那强大的怨念却留了下来,让桌上各式各样的乡土味浓厚的衣服们都默默地抖了抖。
没想到他们六个人所遇到的第一个考验居然是洗澡和更衣,宫九毫无形象地大笑了起来, 攀在叶孤城的肩上,说:“阿城你也算了吧,虽然我很想看看你穿上这些衣服会变成什么样子……”
叶孤城淡定地说:“我是不会穿的,不过你就没选择了。”这可不是在皇宫里了,继续挺着大肚子穿男装在外面招摇过市……宫九恐怕真的会被当成妖孽给烧掉的。
宫九笑意一滞,默默地捧起了那件俗得不能再俗的孕妇装沐浴去了,徒留下一个无比萧瑟的背影。
这一夜,大家都不怎么睡得着。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地方,他们当然调动起了所有的警觉,除了呼呼大睡的宫九以外……特殊原因,可以理解。
第二天一大早,六个人就聚在了一起——昨天晚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明明都枕戈待敌了!
看着满桌子丰富的早点,大家都不怎么吃得下,当然这也不包括宫九,他正吃得津津有味呢。玉罗刹微微扭曲了脸,说:“我们莫名失踪,西方魔教和整个天下都摆着没人管,宫九你居然还能吃得这么欢?!也不怕有毒,哼。”
宫九毫不在意地说:“这天底下能毒死我的药还真没几样,再说了,我要是饿死了,天下岂不更没人管了。”
陆小凤笑叹一声,说:“我也算是真服了你了,九哥啊。”
宫九挑眉瞥了陆小凤一眼,满脸的不屑——不过他的这副本来应该还算霸气的表情,衬着他这身花布格子孕妇裙子……就连西门吹雪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玉罗刹忍俊不禁地说:“等会儿我们出门,宫九还是戴个斗笠遮着脸吧。”
叶孤城也快忍不住了,宫九这形象实在太伤眼了,他都看不下去了,便站起身来,说:“我去找一个。”不过他才打开门往下看了一眼,忽地就怔了怔,低语道:“叶孤鸿?”
众人都是精神一震,全都挤到了门边去看——果不其然,那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可不就是叶孤鸿和粉燕子么?!
陆小凤兴奋道:“好极了,总算是遇上熟人了,赶紧去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罗刹沉吟道:“还是叶城主一个人去问吧,反正他是你堂弟嘛。我们暂且不要露面,静观其变。”
叶孤城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不敢再回头去看宫九了,免得破功喷笑,于是他略略收拾了一下表情,就这么摆着一副高人样、飘飘然地下了楼。
众人屏住呼吸倾耳细听,宫九忽而喃喃道:“这两个人,还有这个客栈……难道这里就是当年我和阿城追杀陆小鸡的时候住过的那一家?难怪有些熟悉呢。”
陆小凤灵光一闪,恍然说道:“好像还真是,这里就是进入幽灵山庄所在的沼泽丛林之前的最后一家客栈啊!”
西门吹雪拍了一下陆小凤的头,轻声说:“闭嘴。”
陆小凤连忙闭了嘴,因为那边厢叶孤鸿已经看到了叶孤城,他骤然瞪大了双眼,怔怔然说:“大堂兄?”
“嗯,”叶孤城淡淡地颔首,道:“你缘何在此?”他随即又看向朝他大抛媚眼的粉燕子,不动声色地露了点儿杀意。
叶孤鸿的脸色变了变,咬牙说道:“我要杀了独孤美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这粉燕子是……是给我带路的,还请大堂兄宽恕一二。”叶孤城顺势收敛了杀意,正待细问,叶孤鸿忽而奇道:“大堂兄你和堂嫂不是才成亲没多久么,怎么竟也到了这里……”
叶孤城顿了顿,刚打算忽悠过去,却不料叶孤鸿已自行脑补出了一个好理由,只听他“哦”了一声,又说:“大堂兄你是不是来相助西门庄主……去追杀陆小凤那个重色轻友的混蛋的?”
“……”偷听的众人都有些错愕,宫九有孕在身本就内息混乱,是而一不小心就露了点儿气息,再加上这客栈比较简陋、难以掩藏行踪,叶孤鸿的武功又不弱,是以他目光一凝,便往楼上看去,厉声说道:“谁在那里偷听?!”
宫九很不厚道地推了陆小凤一把——于是这个“重色轻友”的小鸡就那么踉跄着出现在了楼梯口,无比犀利地印证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真理。
叶孤鸿猛地握住了剑柄,大喝到:“陆小凤!”
搔首弄姿的粉燕子陡然眼睛一亮,柔声赞道:“好个俊俏郎君,我喜欢!”花满楼万年不变的温柔表情忽然就僵硬了。
叶孤鸿的敌意很浓,他冷冰冰地说:“我本该为西门庄主杀你……”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比他更冷的“不必”,仰头一看,西门吹雪竟已站在了陆小凤的身边。
陡然得见偶像,叶孤鸿激动不已,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只听他磕磕巴巴道:“西、西门庄、庄主……你、你居然也在此地……”
叶孤城不由得有些小小的不爽——叶孤鸿明明是他的堂弟好不,对他和对西门吹雪的态度居然差别这么大!他叶孤城哪里比不上西门吹雪了,叶孤鸿可真是个没眼色的小屁孩。
为此而感到不爽可不止叶孤城一个,还有尚且躲在后方、并未出场的玉罗刹,他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低声道:“宫九,叶城主的这个堂弟该不会是对我家阿雪有什么企图罢?!”
宫九笑得很贼,他本来还想煽风点火再刺激玉罗刹一下的,可他话还没出口,那边就已又生了变故——白衣的剑客站在了客栈门口,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还有苍白的剑,那是西门吹雪!
场中一时极静。
叶孤鸿呆呆地看了看两个西门吹雪,居然有人能把西门吹雪模仿得这么像?身为西门吹雪的死忠粉丝兼资深模仿者,叶孤鸿的脆弱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两个西门吹雪对视,那气势竟然不相上下;便在此时,一道劲风忽然便从楼上疾射而出,那个还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客栈老板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弹中了穴道、“咕咚”一声倒到了柜台下面去。
玉罗刹霸气十足地出场了,他直接就把陆小凤扔到了一边,然后站在他家阿雪旁边,迎着西门吹雪惊疑的目光,说:“其实你们两个都是真正的西门吹雪,说来话长,我们都坐下来好好谈谈罢。”
刚刚宫九在玉罗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这里是另一方天地……”以玉大教主强大的理解能力,他居然是瞬间就明白了,所以才立刻出来救场了。
受到了极大冲击的西门吹雪默默地看着玉罗刹,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的孪生兄弟?”
“不,”玉罗刹说:“并不是那样,我只有一个儿子。”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小凤和叶孤城,说:“这世上应该还会有另外的我、陆小凤以及叶城主……因为我们几个是从另一方天地来的。”
玉罗刹一挥手,便将客栈的门给关上了,然后牵着他家阿雪走下楼梯,径自坐在了大堂里,爽朗地招呼道:“我们大家应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这样说不定能解决不少麻烦。宫九和花七童你们两个也出来罢。”
花满楼很坦然地走了下来和陆小凤坐在了一起,可当宫九磨磨蹭蹭地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西门吹雪的脸色终于变了,叶孤鸿更是震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说:“堂嫂,你之前居然是女扮男装的么?!”
“胡说八道,”宫九哼笑道:“这小子皮痒了,阿城你把他扔回白云城去让干娘好好地调.教一番吧。”
叶孤城拉着宫九坐下来,淡淡地说:“确实有必要,不过如今在白云城里恐怕还有另一个城主和夫人,这事还轮不到我来管。”
众人纷纷落座后,终于要开始“好好谈谈”了,不过被忽略了许久的粉燕子忽然兴奋地跳了起来,开心地说:“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爱男风的同好啊哈哈!”
玉罗刹的手指微动,就想立刻取了粉燕子的性命,宫九一把按住了他,笑道:“不要着急,要不要杀他,我们待会儿再作决断。先把事情说个清楚明白,至少也叫他做个明白鬼。”
粉燕子顿时噤了声,也乖乖地坐在叶孤鸿的旁边。西门吹雪反复地打量着玉罗刹和他身边的“另一个西门吹雪”,半晌后,才问:“你们究竟是何来路,又有何关系?”
宫九笑眯眯地说:“简而言之,我们来自另一方世界,人还是相同的人,但因处事决断不同,以致许多事情的走向都大不相同了,不知西门庄主是否可以理解?”
西门吹雪淡淡颔首道:“我明白了,那么你们是破碎虚空而来?”说到这里,他的眼眸乍然就亮了起来,里面充满了求知欲。
玉罗刹笑道:“你们果然是一样的性子,都是武痴啊,倒可以好好交流一番……”
陆小凤撇嘴道:“玉老爹你别打岔啊,我们并非破碎虚空而来,我们几个本来是在御花园里小聚的,后来莫名其妙地就到了这方天地,凭空出现在几里之外的荒郊野地上……其实我们也很想知道该怎么回去的。”
叶孤鸿抓住了重点,问:“御花园?你们怎么会到那里去小聚的?”
宫九傲然说道:“朕便是当今天子,我们在御花园小聚有什么可奇怪的。”
“……”叶孤鸿和粉燕子默默地看着宫九的大肚子,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倒是西门吹雪若有所思地看着宫九,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小凤奇道:“怎么,难道在这方世界里宫九并不是皇帝么?”
“他是我堂嫂!”叶孤鸿涨红了脸,说:“我并不晓得这九公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前些时日他忽然就带着大笔嫁妆来到了飞仙岛,我大堂兄居然没有拒绝,于是他们就成婚了……但他们两人的感情似乎不大好?怪怪的,而且还总是打来打去……”
花满楼笑道:“打打闹闹并不代表感情不好,陛下和皇后的感情可深着呢。”
叶孤鸿的下巴再次掉在了地上:皇……皇后什么的……
西门吹雪忽而明悟,镇定问道:“南王是否造反?”
玉罗刹轻笑一声,说:“不错,在我们那里,南王造反,皇帝死了,于是宫九就做了新皇帝。”他挑眉看向宫九,神情意味不明。
粉燕子一边沉思,一边喃喃道:“在我们这里,南王造反,皇帝没死,于是……这一位城主夫人究竟是何身份?”
西门吹雪道:“宫九是太平王世子,他揭破了南王府的造反阴谋,只求皇帝为他和叶孤城赐婚。”
“……”陆小凤忽然就热泪盈眶地握住了宫九的手,无比感慨地说:“九哥,原来你是这样至情至性的一个人,从前我都误会了你!”
在那一瞬间宫九的表情有稍许微妙,不过他并不想说出之前换魂的事,于是宫九便很坦然地笑道:“为了阿城而拱手江山,果然像是我会做的事。”
在这一刻,宫九的形象忽然变得十分高大,除了暗笑的叶孤城和无语的玉罗刹,大家都被宫九的伟大爱情观给折服了,就连两个西门吹雪都很动容。
玉罗刹正咬牙切齿地想着: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真相告诉他家阿雪,可不能叫单纯的阿雪让宫九这个小狐狸给骗了——宫九浅浅地瞥了玉罗刹一眼,眼珠子一转,笑道:“其实玉教主也愿意为了西门庄主而放弃西方魔教的偌大基业的。”
西门吹雪的脸色忽然煞白,目光冷飕飕地看着坐在玉罗刹旁边的那一位,咬牙说道:“你们真的……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阿雪沉吟片刻,说:“是。”
西门吹雪的脸绿了,惨绿:玉罗刹是他的亲爹啊……他真的宁愿要宫九啊!
眼看着西门吹雪的思维都快错乱了,宫九还在火上浇油,笑眯眯地说:“阿雪哥和玉教主很般配啊,怎么西门庄主你们这里并不是这样的么?”
玉罗刹虽然也因为西门吹雪突变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但他心底里还是认为他和阿雪就该在一起的,如果阿雪和别人在一起了……那玉罗刹一定会极郁闷、甚至暴怒的:即使这里的西门吹雪没和他在一起,那也应该是单身的吧,天底下除了他玉罗刹以外,谁还能入西门吹雪的眼呢?
却不料叶孤鸿已呆呆地把真相给说了出来:“整个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西门夫人是峨眉四秀之一的孙秀青,他们已经生了个儿子,还认了我大堂兄做干爹呢……”
89、95
得知西门夫人居然是孙秀青, 玉罗刹的脸顿时绿得和西门吹雪有得一拼, 气得那是浑身颤抖外加吹胡子瞪眼的。
阿雪眼看着他爹和另外一个西门吹雪互飙杀气,既感到无奈,也颇感不自在——说实在的, 他还真是曾经对孙秀青有过几分好感的,而如今他也终于是知道了:如果没有了玉罗刹的胡搅蛮缠, 原来孙秀青是真的会成为他的妻子的……这种感觉真是复杂得无法形容。
场中的气氛顿时不妙了起来,宫九却还在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地笑着, 叶孤城也不禁深感无奈, 只能给陆小凤使了个眼色。
陆小凤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交友高手,他马上就领悟了,赶紧出来打圆场, 故意咋咋呼呼地说道:“哎呀呀原来如此, 世事真奇妙啊哈哈。哦对了,那个小叶子啊, 方才你为什么说我是重色轻友的混蛋呢?”
陆小凤的“舍己为人”果然大有效果, 叶孤鸿立即恨恨地说:“你个色胚,竟连西门夫人也敢调戏,引得西门庄主满天下地追杀你!”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转移了,叶孤鸿又愤愤地说:“还有, 你个臭小鸡,不许叫我小叶子!”
玉罗刹的杀气一滞——陆小凤调戏了西门夫人?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不过话说以他家阿雪的性子,倘若孙秀青真是他的夫人, 他又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还闹得天下皆知呢:要么是西门吹雪根本就对孙秀青无情,要么这就只是一个幌子。
陆小凤自然也是目瞪口呆——舍己为人果然不容易啊,花满楼的脸色也变了,只听他用一种混合着不可置信和悲伤的语调说:“不会的,小凤不是那样的人。”
陆小凤急了,苦着脸拽着花满楼的袖子摇来摇去,说:“不可能啊,这绝对是个误会,七童你要相信我……”说着他灵光一闪,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肯定是我们为了对付幽灵山庄而演的一场戏,西门你说是不是这样?快还我一个清白……”
西门吹雪目光一凝,道:“不错。”说着他冷眼扫过骤然瞪大了双眼的叶孤鸿和眼珠子乱转的粉燕子,就像是在看两个死人……知道得太多,可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宫九挑眉笑道:“哟,小叶子这次恐怕真的要被灭口了,这小子本来就是幽灵山庄的人。”
叶孤鸿一时间冷汗直流,悲愤说道:“你!你可是我的堂嫂啊,你怎么能这样呢?!”说着他可怜巴巴地瞅着叶孤城,期盼地喊道:“大堂兄……”
宫九撇嘴道:“谁叫你长得那么像我家阿城和西门庄主的私生子?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众人纷纷嘴角抽搐不止,叶孤城心中失笑,便拍了拍宫九的头,说:“别闹了,幽灵山庄的事我们可以帮忙解决。未免走漏消息,将孤鸿和粉燕子暂存至白云城即可。”
暂存什么的,叶孤鸿和粉燕子忽然就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从人变成了“被打包货物”的萧瑟感。宫九哼笑道:“就知道阿城你舍不得这小子,放心罢,我会当个称职的后娘的。”
众人再度无语,陆小凤摸了摸鼻子,笑道:“好吧别闹了,那就这样说定了,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不如先帮忙解决了木道人……哦,木道人就是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这次用不着那么麻烦了,那些证据我都知道在哪里了。”
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淡淡地说:“你破过此案。”
陆小凤点头说:“是啊,不过当时我是找的叶城主来追杀我。”
宫九轻笑道:“何止呢,你当时分明是被白云城和西方魔教联手追杀。”
陆小凤的脸顿时就扭曲了,偏偏叶孤鸿还很好奇地问:“是用的什么理由?”
宫九投给了叶孤鸿一个“慈爱”的眼神,坏笑道:“理由就是……这只胆大包天的陆小鸡他调戏了不该调戏的……男人!”
“咦!”粉燕子大感兴趣,眼睛发亮地问道:“他调戏了谁?”
宫九撇了撇嘴,说:“这只是个让我们出手的理由而已,就让江湖中人去瞎猜呗。不过呼声最高的人选有小叶子,有西门庄主……”叶孤鸿和西门吹雪的脸色纷纷诡异了起来,刚刚才勉强平静下来的玉罗刹又有了发飙的意向。
好嘛,两个世界的陆小凤,一个调戏了西门夫人,另一个干脆直接去调戏西门吹雪了!虽然只是幌子,但陆小凤也果然不愧是陆小凤啊……
“人选明明还有你自己!”陆小凤气鼓鼓地看着宫九,咬牙切齿道:“我发现我还是很讨厌你啊,宫九。”
宫九抛了个媚眼,笑道:“可是我挺喜欢你的呀,陆小鸡,我还真不介意你调戏我。”
迎着宫九的媚眼和叶孤城似笑非笑的目光,陆小凤无语凝咽,无奈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我认输行了吧,我们去对付木道人吧,别在这儿闲扯了。”
阴沉脸的玉罗刹终于冷飕飕地开口说道:“本座才没兴趣帮忙,你们自己慢慢玩罢。”说着他牵起他家阿雪的手,就要离开这个令他郁闷的地方——他必须要和他亲爱的阿雪好好地“交流”一下了。
宫九悠然笑道:“这里有了两个陆小凤和两个花满楼,要解决木道人那是绰绰有余了。玉老爹你阿雪哥到处逛逛也好,我正打算和阿城回飞仙岛去,也好见识一下这方天地的白云城主夫妇,那我们就兵分三路好了。”
玉罗刹“哼”了一声,语气硬邦邦地说:“我和阿雪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好好养胎吧。”
宫九笑眯眯地说:“多谢关心,其实玉老爹你也可以去万梅山庄看看你的宝贝孙子的哟。”他故意咬重了“你的”这两个字,心知玉罗刹绝对抗拒不了宝贝孙子的诱惑。
果不其然,玉罗刹的脸上又变换了好几个颜色,不过他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拉着阿雪,两人就如风一般地离开了这客栈。
直至玉罗刹父子俩就连背影都消失得看不见了,宫九才略一挑眉,坏笑着对西门吹雪说:“西门庄主你最好也马上赶回万梅山庄去,否则尊夫人和令郎的安危堪忧呢。”
西门吹雪心下一凛,起身就要走,不过他还是再度回头,看着宫九,淡淡地说:“原来你是这样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乱,也难怪此间白云城中会打斗不断、血流成河了。”说罢飘然远去。
“噗!”陆小凤喷笑了——他早就知道那个总爱刮他心爱小胡子的西门吹雪不是什么纯良的货色了,终于代表了他们在宫九的手底下反扳了一小局,可真不容易啊。
宫九噎了噎,哼哼唧唧地说:“我还真想去看看血流成河的白云城是什么样子的,阿城我们走。”
于是乎,这六个好朋友就此兵分三路了。
且不提玉罗刹和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波;也不提陆小凤和花满楼会怎样去对付凄惨的、需要同时面对两个神探的老刀把子;单说宫九和叶孤城这边,他们并着叶孤鸿和粉燕子,四个人成为了一个奇怪的组合,浩浩荡荡地往飞仙岛而去。
早在半路上的时候,叶孤城就暗中传讯给白云城主了,因为他们之前都经历过换魂一事,总还算是打过交道的,所以沟通起来也容易了许多。
不过这一路上他们可当真花费了不少时间,以宫九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们本来就没办法全力赶路;而叶孤鸿和粉燕子又策划了好几次逃跑,虽然他们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不但给叶孤城抓了回来,还被宫九狠狠地整治了几番……总而言之,这是一段愉快而美好的旅途,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他们四个人终于来到海边的时候,宫九的肚子更大了,而白云城主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船,直接便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了飞仙岛。
为了防止引起轰动,白云城主并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些来自于另一方天地的客人们,他亲自将几人安顿在城主府内的一处僻静院落里,弄得神神秘秘的好似金屋藏娇一般。
其实说是“金屋藏娇”也还真挺贴切的,宫九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是叶孤城的种么……可以想见当白云城主看到大肚子的宫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多么的丰富多彩。
白云城主当然是震惊了,无比震惊——如果说从前他还对叶福宝那个娃娃的来历有些怀疑的话,那么现在的眼见为实,已经让他不能不相信了:原来孩子真是宫九生的!
白云城主用极其凝重和复杂的目光反复地打量着宫九,在这样强大的气势下,也只有宫九和叶孤城仍旧能够泰然处之了,宫九很随意地窝进了软绵绵的躺椅里,把头枕在叶孤城的腿上,他们自在得一点儿也不像是客人——本来这白云城也就是他们俩的家嘛。
但叶孤鸿顶着白云城主的目光,只觉得连腿都有些发软,他战战兢兢地说:“大堂兄,我绝对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的……”好歹也有血缘关系,他大概也许应该不会被灭口的吧。
粉燕子也终于不再是一脸的粉红色,而是一脸菜色了——他们这一路上可被宫九折腾得够呛,此时又面临生死危机,是以粉燕子眼含热泪地看着白云城主,恳切地说道:“我也绝不会泄露一分一毫,我可以发毒誓的!”
白云城主挥了挥手,让心腹们把两人带走看管了起来,道:“安心留在白云城,保你们性命无忧。”换句话说就是,你们出了白云城就会小命不保……
送走了那两个知道了太多的人,白云城主默然良久,这才说:“你们两位也安心地住着吧,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来处做回你们的皇帝皇后……那也只能看天意了。”大约是看在孩子和旧情的份上,白云城主的语气当真算得上十分和善了。
宫九温柔地抚摸着肚子,悠悠笑道:“如此甚好,这段时日里我们在江湖上奔波,累到我也就罢了,累到了孩子总归不美。”
白云城主被宫九的“母性大发”弄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你身为天子,居然这般……又该如何上朝理政?”
宫九理所当然地说:“有阿城替我上朝啊,我只要安心养胎就好了。”
“……”白云城主彻底无语,他默默地看着叶孤城,也不知是羡慕多一点,还是纠结多一点。
叶孤城忽然问:“尊夫人呢?”他可是记得上次换魂的时候,这位白云城主险些就把耍变态的宫九给抽死了,想必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人的生活也不会平静的吧。
白云城主的脸色果然更古怪了,他只抛下了一句“我去叫他来”,就匆匆地走掉了:宫九和叶孤城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那位城主夫人才拖着软绵绵的步伐姗姗来迟,他一见叶孤城就双眼泛光、热泪盈眶地扑了上来,情意绵绵地说:“皇后……我很想念你……”
叶孤城下意识地把人推开了好几步远,就听得宫九重重地“哼”了一声,怪声怪气地说:“这可是我的皇后,你还是回去抱你的那一位吧。”
退后了好几步,这一位九公子才踉踉跄跄地站稳了,只见他脸色惨白、眼眶深陷,外加气息不稳脚步虚浮,怎么看都是一副饱受了摧残的样子——不过当他看到宫九的肚子时,瞬间就受到了更为严重的摧残,他不可置信地说:“你……你居然怀上了皇后的孩子?!”
宫九得意地搂住叶孤城的腰,说:“是呀,你羡慕?”
九公子哑然良久,终于是点了点头——还是他最了解宫九,这个时候如果他不顺着宫九的显摆表示羡慕的话,肯定会受到更大的冲击……是以九公子干脆就承认了,而且他确实是很羡慕宫九,羡慕得挠心挠肺啊!
只见这一位九公子可怜巴巴地瞅着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伤心地说:“为什么……明明都是白云城主,差别居然会有这么大,他对我一点儿也不温柔……”说着他苦笑着抚了抚胸口,轻咳着说:“我已经挨了他好几剑了,居然连手都还没牵上呢……”
叶孤城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儿带着同情的笑意,宫九骄傲地说:“那你可真是失败啊,我挨阿城第一剑的时候就吻上了。”
九公子这下子却没受到打击,反而是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原来你也挨过剑,那看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叶孤城在心里为这可怜的九公子默了个小哀:那一位可是正版的白云城主,绝不会像他这样心软的,九公子挨个几十剑都未必能有进展啊,真是悲剧加惨剧啊。
宫九嗤笑了一声,毫无诚意地说:“那我就祝福你得偿所愿罢。”
变态终归是变态,九公子身为变态之神,越挫越勇是他的最大优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宫九,道:“你说,如果我也给他生个儿子会怎么样呢?或者……让他给我生一个?”
亏得九公子连白云城主的手都还没牵上呢就开始畅想孩子的事了,宫九也不点破,而是挂着一脸“神棍”的笑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想到,在不久的未来,这个小瓷瓶会给这方天地、这个江湖带来怎样的大风暴……唯一知道的是,在九公子接过那小瓷瓶的一刹那,他们这六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客人们俱是眼前一黑。
九公子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的眼前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宫九和叶孤城居然在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九公子深感失落,他还没来得及和叶皇后叙叙离别之情呢。唯一留下的纪念品就在他的手里,那一只被九公子紧紧握着的小瓷瓶,似乎带着点儿神秘的气息——宫九方才已经告诉他了:这就是“生子神药”。
而与此同时,远在另一方天地里,六个人一睁开眼就发现了:他们又回到了花团锦簇的御花园里。石桌上的茶壶还在冒着幽幽的热气,就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般。
不过那只是“仿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度过的几个月并不是虚无的,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在眨眼之间更换了,而宫九的肚子也更大了,眼看就快瓜熟蒂落了……再看看玉罗刹和陆小凤他们,衣服上居然都不约而同地都带着点点血迹。
虽然都像是经过了一番打斗,可陆小凤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兴奋,而玉罗刹则是满脸的怒气和煞气。
还没等旁人发问,陆小凤就自顾自地乐了起来,眼睛闪亮亮地说:“我打败了木道人,堂堂正正地,我的武道也终于突破了哈哈!”说着他看向宫九,得意地说:“等九哥你生了之后,我们俩再好好地打过一场!”
“噢,”宫九表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实在是对陆小凤的好运气眼热得很——等他生孩子的时候,可一定要把这只幸运小鸡摆着当吉祥物才行。随即他又瞅了瞅玉罗刹,笑着问道:“玉老爹和阿雪哥呢,你们这是遇上了什么事?”
玉罗刹愤然冷笑道:“我本打算杀了孙秀青那个女人,再抱走那个小娃娃的,结果却给那边的父子俩围攻……于是我们就父子对父子地打了一场!”
宫九笑得很欢:“看来我们都有收获呢……”说着他忽而笑容一僵,表情古怪地说:“我好像要生了?这可真是个大收获……”
“……”皇宫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生活永远都是这么美好和欢乐的。
——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