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盛宠:重生嫡女狠绝色》 第一章 魂归来 第一章 魂归来 初春的天,万物復甦,繁花似锦。 秦太子新登为皇,宫内一阵忙碌,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巧的是,先帝的皇后姜氏与新皇的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 * 空旷破败的寝宫之中,纱帘陈旧,地上铺了一层灰尘。姜欢喜身穿一袭旧裙,素面枯藁,神色沉沉。她的双手已被挑去手筋,只如同烂泥一般佝偻在地。 她仰头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凤袍华服女子,声音沙哑,「为什么?」 她们本是同胞姐妹,为何要如此待她? 当初她替妹和亲,带着两个丫鬟来到秦国,人生地不熟,老皇帝瞧不起她,从未踏进她的寝宫半步,在秦国受尽欺凌。 为了护她,她的丫鬟一个接一个横死宫中,当初说好了定然会接她回家的家人,却始终未曾到来! 从二九年华,至而立之年。韶华易逝,她从天真浪漫的少女,熬成了满脸愁苦的老妪。 她熬死了老皇帝,却等来了将自己视若仇敌的亲妹妹! 她的亲妹妹……挑断她的手筋,打折她的双腿,如今她沦落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我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亲姐姐啊!」姜欢喜泪流满面,无力嘶吼。 姜欢宜温婉的脸上挂着嘲讽的浅笑,「一家人?谁与你是一家人!你自小受尽万千宠爱,阿爹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皇上待你如同亲女,祖母眼里亦只有你。 将军府上下,无一人不将你捧在手心。可我呢?我与你一母同胞,好事却从来都轮不到我。你还有脸说,你我是一家人?」 「可我从未亏待你!」姜欢喜眼底含泪。 她自幼跟随父亲镇守边关,十四岁回到燕京。她宠爱自己的妹妹,也珍重自己的母亲。阿爹战死沙场后,皇上突染恶疾,太子登基与秦议和,选中将军府的小姐前往秦国老皇帝和亲。本是选的姜欢宜,可她在母亲与妹妹的恳求下,自愿代替姜欢宜前去和亲。 姜欢宜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默半晌,方是冷笑开口:「从未亏待?呵!你这话倒是说得毫不惭愧!若非你处处碍事,这一切本该是本宫的!是你夺走了属于本宫的一切,却还装模作样地来施捨好意?姜欢喜,你好大的脸啊!」 「施捨……呵呵,你竟认为我对你的好,是施捨!」姜欢喜喃喃着,突然仰头大笑,眼角却滑落一滴泪,「好一个施捨!」 原来她的真心相待,在姜欢宜的眼中不过是施捨罢了! 姜欢宜扬起手来,宫门打开,一群满身污垢的乞丐从外头奔涌而来。 姜欢喜瞪大双眼,绝望地看着乞丐们步步逼近,「你做这些,母亲可是知晓?」 姜欢宜却嫌刺激不够似的,抚着鬓角的大红色宫花,眉眼低垂,「若母亲当真将你放在心上,你何至于声名狼藉?临死前还那么蠢,姜欢喜,你本便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你不过是母亲随手换来的一颗旗子罢了,你还期望母亲救你?」 怨不得……怨不得母亲待她如此冷淡,唯有有所求时,方会露出好脸色来。欢喜震惊之余,却觉得这般才正常。 「你们如此算计我,祖母不会放过你们的!」欢喜咬着牙,恨声道。 姜欢宜却嗤笑起来,「祖母?不,不会再有祖母了!姜欢喜,黄泉路上,你不会孤独的!」 她扬起眉来,得意地看着欢喜,目光中满是快意。 欢喜眼角滑落一滴泪,连祖母都遭遇她们毒手了吗! 下一刻,一口掺着乌黑血块的鲜血自她口中喷出。 地上沾满污血点点,欢喜却解脱一般,闭上了双眸。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她定不会再被这对母女掌控在手心。她要护父亲祖母、保将军府忠烈,要所有害过她的人、害过她亲人的人血、债、血、偿! 新帝登基当日,一具冰冷的女尸自宫中运出,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 半个时辰后,一匹骏马疾驰而来,停留在乱葬岗前。黑色长靴踏过脚下层层尸骨,最终站定在女尸前。 男子面容冷峻,薄唇紧抿,狭长的凤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悲痛。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女子沾满血迹的面颊上,声音哽咽,「姜姜,我来迟了……」 * 「咚!」 疾行的马车忽然停下,车内的少女一个不防,脑门儿磕到了车窗上,白嫩的额头上磕出了一个红色的印子,痛得她哼了两声。 圆脸的丫鬟下巴一鼓,对着外头赶车的车夫道:「怎么回事?小姐若是受伤了,你们担待得起么!」 少女听着耳边熟悉的娇斥声,眼珠子动了动,眼中盈满了泪水。一旁的瓜子脸丫鬟吓了一跳,忙是用帕子沾了凉茶水去捂她的额头。 「小姐可是撞疼了?奴婢给小姐吹吹。」长空声音轻柔。 自家小姐自小便娇气,但凡是小磕小碰皆是要泪眼汪汪个大半日。因着如此,纵然小姐身为将军府嫡长女,将军却从捨不得叫小姐苦练功夫,小姐亦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惯常讨巧罢了。 碧色想着,更是怒极,叉着腰便要掀开帘子出去。 姜欢喜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丫鬟。 她在边关长大,与燕京中的闺秀们不同,她身边只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瓜子脸的长空是家生子,是她五岁时祖母送来的玩伴,最是个温柔细緻的。圆脸的碧色却是她在边关救下的孤女,跟在她身边多年,偏始终改不了直性子。 不过后来……这两个丫鬟都因她而死。在秦宫内,为着护她而死。 「是在做梦罢……」姜欢喜低头自嘲一笑,「可恨我真心实意,最终竟是将好心餵了狗。你们定是死不瞑目,在黄泉路上等着我呢……」 碧色和长空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 「莫不是……」碧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张了张嘴。 撞傻了罢? 第二章 遇劫匪 第二章 遇劫匪 长空忙是瞪了碧色一眼,「小姐在说什么胡话?奴婢与碧色还好好的呢,什么『黄泉路』,小姐方才是不是梦魇了?梦总是相反的,小姐定会长命百岁。」 碧色挤过来,腆着一张圆脸笑嘻嘻,「是呢,小姐莫怕。等小姐回到了燕京,奴婢给小姐买季思堂的桂花糕吃!小姐惯常爱吃那家的点心,在祁城时还常念叨着。」 祁城? 姜欢喜有一瞬间的恍惚。祁城便是她自小长大的边关小城,那里民风淳朴,百姓纯良。可自打她十四岁回燕京后,她便再没有回去过祁城了。 「我……」 欢喜话还未说完,一个身穿浅金云纹褂子的妇人挑开了帘子走进来,「小姐,要不咱们暂且先歇一歇?」 她瞧见欢喜正满脸泪水,随即不悦地扫了两个小丫鬟一眼,「你们怎么伺候的小姐?回头当心夫人教训你们!奴婢的好小姐,不哭了,嬷嬷护着你!」 方嬷嬷说着,伸手便要去给欢喜擦眼泪。 欢喜却是被吓了一大跳,她往后躲了躲,颤抖着伸出双手来,指着那嬷嬷道:「方嬷嬷?」 方嬷嬷是她闺中的奶嬷嬷,从她小时候便伺候在身旁,很是得她的信任。可直到死前她才知道方嬷嬷早被姜欢宜收买!劝说她替妹和亲,在秦宫中多次给她下绊子的都是方嬷嬷! 方嬷嬷抹满脂粉的脸上挤出别扭的笑容,「奴婢的好小姐,莫不是这两个贱蹄子又惹你不高兴了?莫怕,回头见了夫人,奴婢叫她们去打扫茅厕!小姐快别哭了,瞧瞧这张小脸儿都肿了!」 方嬷嬷的手碰到了欢喜的面颊,欢喜浑身一僵,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了方嬷嬷,「我杀了你!你这个毒妇,你该死!」 「小姐,啊——」 方嬷嬷捂着脸尖叫,欢喜的手却是停在了她脖子前一寸的地方。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细嫩,指尖圆润红粉,正是她少时的模样。 临死前,她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煳,且根本便动不得了…… 欢喜的眼泪忽然便止住了,她看了看面容稚嫩的碧色和长空,又看着满脸惊恐,却年轻的方嬷嬷,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的眼眶发红,笑声却越来越大,状若癫狂地咬牙道:「原来如此!我回来了!」 苍天有眼,她回来了! 前世,她曾被狼藉的名声所困扰,却从未知晓,将她害得如此境地的人,竟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母亲和妹妹…… 她真情相待那对狠心的母女,却不知那对母女只将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设计她和亲秦国,叫她吃尽苦头,受尽折磨! 可这对贱人最终非但不曾受到报应,反却是祸害得将军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祖母和阿爹皆被残害! 如同梦境一般,不堪又屈辱的一生! 重来一世,她倒是要好好儿瞧瞧,那对卑鄙的母女要如何故技重施! 这一次她们不会再有机会来害自己了,她要她们血、债、血、偿! 欢喜敛下笑意,眉头蹙了蹙,前世她甚少出门,此刻却在马车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似乎忽略了什么。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欢喜扶住窗沿,才稳住身形。 碧色却没站稳,三番两次颠簸,她气得掀开布帘子,叱骂车夫,「你怎么赶的车?撞坏了小姐,你担待得起么?」 车夫却是没有回话。 欢喜身形一僵,翻涌的记忆一下子便撞到了心头上,她勐地伸出手来,将碧色往后一拽。 「铛」地一声,一把大刀从帘子前划过,砍到了车厢上。 「小,小姐!」碧色失声尖叫。 欢喜抿紧了樱唇,她想起来了! 前世回京途中,遇上了劫匪!碧色不慎,被劫匪砍伤了胳膊。她和长空吓坏了,劫匪有七八人,个个皆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刀剑无眼,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散财保命要紧。 当时她强忍恐惧,让长空将银子都掏了出来,给那几个劫匪求饶。 可这些劫匪却也是奇怪,银子统统不要,只是说着荤话,围着她们守到了天黑,才一窝蜂地散去,倒似是来堵她们玩儿一般。 待劫匪走后,欢喜想上马车,车夫却说马车经颠簸,车轮被石子崩坏,不能再赶路了。方嬷嬷建议,不如就近去附近的城镇休息一夜,第二日再是启程也不迟。 可事实呢? 等她回到京中,一切早便是迟了! 她回京,是为着当大祭典的捧花女仪。 威远将军府世代忠良,威远将军姜肆,更是燕国的战神将军,保家卫国,深得百姓喜爱。 她和姜欢宜是将军的嫡女,一个跟着将军常住边关,一个却留在京中陪伴母亲。她不知礼数,刁蛮任性,人人厌弃。 偏偏她这无良无品之女,却入了当今圣上的眼,圣上膝下无女,对姜欢喜格外宠爱,特意钦点她为今年的捧花女仪。 大祭典每五年一次,每回圣上皆会钦点欢喜为捧花女仪。五年前欢喜大病一场,错过大祭典,这捧花女仪便成了她的亲妹妹姜欢宜。 前世的今年她亦是未能赶上,她在路上遭了难,回到府中便又是大病一场,竟连圣旨皆是未曾见着。而后,她便听说大祭典换了人,与圣上站在祭台上的,仍是她的亲妹妹姜欢宜。 而她因着两次错过大祭典,名声渐臭。即便是为着大义和亲秦国,旁人亦只说道无仪女子终于远嫁。只怕后来她之死,在旁人眼中亦是大快人心之事罢了! 「哈哈哈,这马车装点华丽,里头的人是什么样的仙女儿?还不快快出来,给哥儿几个瞧瞧!」外头传来劫匪嚣张的笑声。 欢喜捏了捏拳头,咬着唇瓣,似是被吓坏了一般。她转眸望向方嬷嬷,方嬷嬷满脸的惊恐已然褪去,眼中带着几分嘲讽与志在必得。 原来早在这时候,方嬷嬷便不是那个一心为着她着想的奶嬷嬷了。 第三章 见血 第三章 见血 欢喜颤声道:「嬷嬷……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还在记恨她方才的举动的方嬷嬷,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却是没说话。 方才还对她喊打喊杀呢,这会儿没了主意,倒是认得她是嬷嬷了?小贱人等着吃苦头吧! 「还不出来?别逼我掀了你们的破车!」 欢喜下意识便道:「那,那我若是出来叫你们看过了,你们是不是便会让我们走?」 「小姐不可!」长空和碧色齐声道。 她们家小姐是千金之躯,将军的掌心宝,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女儿,怎能受这等委屈? 方嬷嬷似乎并未有觉得有何不妥,反而一拍掌道:「小姐好生聪慧!他们既是想看小姐,那且先让他们看了,说不定这些劫匪就会放过咱们了!」 这话说得轻巧,但与长空二人一比,真心立显。 碧色咬了咬嘴唇,目光中隐含了几分不满,却不敢对着方嬷嬷发怒。 小姐最是看重方嬷嬷了,平日里亦最听方嬷嬷的话。可方嬷嬷总是给小姐出馊主意,这一门心思都不晓得放在了谁的身上! 「小姐,谁知外头的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小姐万万不可冒险啊!」 方嬷嬷瞪了碧色一眼,「那不然你说该如何是好?这不行那不行,你是主子还是小姐是主子?左右咱们便这么几个弱女子,若是出去硬碰硬,伤了小姐你们谁担待得起?再说了,那些人只是想看清小姐的模样,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儿!小姐莫怕!」 碧色眼眶一红,「可也不能……」 让小姐去冒险啊! 长空到底稳重几分,拦下要往外走的欢喜,「小姐,奴婢去吧!终归那些贼人们也不认得这是谁家的马车,小姐身份娇贵,莫要冒这等险。」 两个丫鬟都出声了,方嬷嬷偏是要和她们反着来,:「便你们这瑟瑟索索的模样,谁不知你们不过是丫鬟?可别惹恼了外头那些人,害了咱们小姐!」 欢喜似是被方嬷嬷的话给说服了,咬着嘴唇低声道:「无妨的,嬷嬷陪我去。只要有嬷嬷在,我才不怕什么劫匪呢!」 「奴婢……」 「怎么?难道嬷嬷不愿意?」欢喜的声音冷了下来。 方嬷嬷一愣,只见平日里骄纵的小小姐,脸色平静,双眸如同古井深潭一般,毫无波澜。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一股凉意从后背窜起。 可待她仔细再一瞧时,欢喜却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样。她伸手去拽了方嬷嬷的袖子,声音娇且软,「有嬷嬷在,我总是放心的。嬷嬷快下去,我跟在你身后,那些贼人一定也怕嬷嬷!」 她似乎很是信任方嬷嬷一般,依赖地将方嬷嬷往外一拽。方嬷嬷被拽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 马车中没有出来一个美娇娘,却是冲出了个老嬷嬷,外头拿着大刀的劫匪们脸色均是一沉。可不待他们发问,便见一个身穿绣栀子花蜀锦裙,披着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的少女挑开了珠帘,探头望了出来。 她被满脸凶神恶煞的劫匪们吓了一跳,瑟瑟发抖地咬着唇瓣,双手揪在一起,藏在大大的袖子里头,一张瓷白如玉的小脸上满是不安和畏惧。 车夫被劫匪们丢在一旁,方嬷嬷回过身,将欢喜扶下来,朝着那群人说道:「这是我们将军府的三小姐,你们若是敢动手动脚,将军定然饶不了你们!」 她隐晦地朝着最当头的劫匪打眼色,见那劫匪抿唇握紧了大刀,回了她一眼「放心」的眼神,她方是舒了一口气。 是夫人的人没错了。 方嬷嬷双手叉腰,朝着劫匪叫嚣:「你们是哪儿来的?报上名来,回头饶你们不死!」 当头的劫匪蓄了一下巴的鬍子,又许久未清理似的,脏兮兮的,看着愈发显得凶神恶煞。他扬声道:「好个老娘儿们,胆敢对你爷爷不敬,我非将你的脑袋砍下来不可!」 他作势朝着方嬷嬷扑过去,大刀却是向着马车上不放心地跟了出来的碧色。 欢喜捂着眼睛,惊叫了一声,脚下一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方嬷嬷躲闪不急,被从后头扑上来的欢喜一撞,竟朝着那劫匪的刀尖儿撞了过去。 「救命——」方嬷嬷尖叫着。 劫匪见撞过来的人是方嬷嬷,手一抖,大刀来不及收回来,从方嬷嬷的胳膊划了过去。如杀猪般的嚎叫响起,方嬷嬷的胳膊一痛,衣裳染上鲜血。然而还不待她再说什么,便又被鲜血喷了满脸。 劫匪尚未回过神来,便觉一个小身影飞快地窜了过来。一阵香风袭来,他用力一吸,恍然惊觉自己的脖颈一凉。 劫匪愣愣地眨眨眼,再没发出半点儿声息,跪倒在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站在他跟前娇小玲珑的少女。 怎,怎么可能…… 少女尤似天真无邪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嗜血的淡笑。她将匕首抽出来,舌尖在樱唇上舔过,「还有谁……要过来么?」 她确实是个娇养长大的小姐,性情单纯,怯弱天真。可她的父亲却是姜肆,自打她记事开始,学的便皆是保命的本事。虽说功夫差,可应对几个二流子却是绰绰有余了。前世着了方嬷嬷的道儿,她不敢出头,今生她却恨不得连方嬷嬷的脑袋也给拧下来! 方嬷嬷终于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劫匪们齐齐后退了两步,这哪儿是什么「胆小骄纵」的贵女,这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阎罗! 那,那人分明说了,将军府的三小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平日里胆小又骄纵,最是容易煳弄了。 「还有谁……要拦着本小姐?」欢喜目光冰冷,从那群劫匪身上一一扫过。 什么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劫匪?分明不过是些附近村里的二流子罢了!被人找了来,换上一身衣裳,便拿着大刀显摆似的过来拦她。 为的什么? 不正是想要吓唬她一番,好叫姜欢宜有机可乘么? 前世她一直想不明白,从未骗过她的皇舅舅,为何会对她出尔反尔。分明说好了,叫她回京当捧花女仪,却又在她回到京中时换作她人。她伤心得病倒,所以到最后,和皇舅舅一同登上了祭坛的人,是姜欢宜! 娘亲说,都是一家的姐妹,宜儿心里念着姐姐,谁去祭坛不都是一样的?宜儿不得圣宠,只有多在人前露脸,往后才能有好亲事。 第四章 予安 第四章 予安 她的确是愚笨天真,方看不透那对母女,从来都只是在算计她! 「你,你个小丫头休要猖狂!哥儿几个可不是吃素的!」 一个劫匪鼓起了勇气,举起大刀沖了过来。 欢喜弯腰捡起地上染血的大刀,反手挡住劫匪的刀。「噌」地一声,两把大刀碰撞,大力之下火星冒出。欢喜仗着自己身姿轻巧,趁着劫匪还未转过身来,手中的大刀往后用力一划,刀尖从劫匪的腰上穿过。 入目皆是刺眼的红色,她闭了闭眼,又是想起前世无助绝望的自己。她一个用力,大刀穿透劫匪的腰腹。 「啊啊啊——杀人啦——」 又一个劫匪倒地不起,原先还勉强能稳住心神的劫匪们,此刻被吓坏了。他们再顾不得去拦着欢喜,丢下手中的武器落荒而逃。 不光是劫匪,便是碧色和长空也被吓了一跳。 自家小姐素来便是个温和的,平日里踩死只蚂蚁皆是要难过个半日。此番为着护她们,竟也变成了个狠心肠的。 「小姐……」 长空和碧色从马车上跳下来,两人齐齐沖向颤抖着丢下大刀的欢喜,一个捂耳朵一个捂眼睛,拽着欢喜往一旁走。 「小姐莫怕!」长空十指颤抖,「小姐莫怕,小姐方才勇敢极了!若不是小姐,奴婢怕是要人头落地了!」 「对对对,小姐方才可真是厉害,奴婢从未见过如此勇勐之人呢!」碧色声音中带着哭腔。 欢喜眼角微润,却不是害怕。 她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前世一生悲剧的起点,正是今日被劫匪拦下!往后的路,再怎么走便皆是错的!她从备受瞩目的将军府嫡女,沦落为人人唾弃厌恶的燕国耻辱,再沦为秦国不受宠的「姜嫔」,最终狼狈惨死,便是从今日开始的! 这一生,从她在马车上睁开双眼开始,她便不再是从前那天真的姜欢喜了!她不要再被人掌控、再当了人手中的棋子! 「长空去报官,碧色和我赶车回京。」欢喜平静下来后,吩咐道。 长空目光闪了闪,不知为何,看着这样淡定稳重的小姐,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小姐……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这样很好。至少小姐能保护自己了! 长空福了福身,「奴婢遵命。」 这些胆大包天的劫匪,她可将这群人的模样都给记住了! 「可是庄伯刚才说咱们的马车坏了。」碧色看着坏掉的车轱辘,满脸苦涩,「都怪奴婢,早知如此,奴婢便该多备一个车轱辘。」 欢喜目光幽幽,望向了极力降低存在感的车夫,「庄伯,劫匪的马车总不能也在半路坏了吧?」 她话中分明带着警告。 庄伯目光瑟缩,在欢喜的澄明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怕欢喜会让他成为第三具尸首。 欢喜收回目光,扶着碧色的手上了马车。简陋的马车旁,两具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庄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尸体,爬上了马车。 「呵——」 欢喜冷嗤了一声,随手将染血的匕首丢到一旁,闭上双眸,「到了燕京再叫我。」 马车渐行渐远,马蹄声却阵阵逼近。留在原地善后的长空回过头去,正好看到一群骑马的少年匆匆赶来。为首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穿一袭素色衣袍,生得清俊儒雅。他眉睫乌黑,鼻尖秀挺,一双眸子如同星辰般璀璨夺目,薄唇微抿,似乎不悦。 唯一可惜的倒是,这少年郎头上光秃秃的,瞧着像出家的小和尚。 少年郎们骑着马冲到长空的跟前来,地上那两具尸首直挺挺的,就这么被人发现了。 「哇,是尸首!予安快看快看,有人死了!」 「和尚」模样的少年身后,一个圆脸的白嫩少年大声怪叫:「小丫鬟,是不是你杀人了?杀人要偿命啊,你得同我们见官去!」 那叫做「予安」的和尚皱了皱眉头,似是不高兴少年的怪叫,又仿佛在沉思些什么。 「哎,予安,你不会是看上了这小丫鬟,想要替她瞒过此事吧?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啊,你这般作为可不成!」圆脸少年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蹲在尸首前翻看了一番,兀自嘀咕,「下手也忒狠了些,这脖子上的皮儿都翻了……还有这个,肠子都流出来了,最毒妇人心吶!」 「他们要杀我家小姐!」长空鼓起勇气,直视着「和尚」的双眼,声音清亮,「是他们先动手的!」 「你家小姐,可是威远将军府的姜欢喜?」和尚少年的声音淡淡的,却透着一股叫人心安的沉稳。 长空徒然生出了几分警觉来,「你是何人?」 「户部尚书莫潭崎之子,莫予安。」 「唔……这是何处?」 方嬷嬷闷哼一声,幽幽地睁开双眸,望着全然陌生的车厢,「小姐,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她的右臂被划了一个大口子,碧色已是给她包扎了一番,勉强止住了血。然而此时方嬷嬷却是感觉不到疼痛,满心只有不安。 欢喜睁开双眸,目光淡淡,落在方嬷嬷的脸上,「自然是回燕京了,嬷嬷以为咱们要去哪儿?」 方嬷嬷一惊,攥紧左手,目光游弋,「咱们不在路上歇息歇息?小姐才是遇上了劫匪,便不害怕么?碧色你是如何伺候小姐的?小姐受惊若病了,你如何同夫人交待?依奴婢看,小姐还是就近找个城镇找个大夫看看!」 「嬷嬷考虑得可真真是周到极了。只可惜,我已经到了。」欢喜懒洋洋地瞥了方嬷嬷一眼,挑开珠帘,让方嬷嬷能看到前方高大巍峨的城门。 方嬷嬷唿吸一滞,这贱蹄子竟然没有在路上停留,若是叫夫人知晓了,她这层皮可别想要了! 她咬咬牙,低声道:「小姐这一路上受到了不少惊吓,不若还是先等等再进城去……」 「是呢,本小姐受到了不少惊吓,正急着回去找母亲给本小姐做主呢!嬷嬷这是怎么了?我都到了城门前,还不回府,嬷嬷是在教我不忠不孝?不知祖母可在家中,若是祖母知晓嬷嬷不想我回府,嬷嬷怕是要挨板子了。」 第五章 刁奴欺辱 第五章 刁奴欺辱 欢喜低头,望着方嬷嬷变得无措的神情,唇边的笑意渐深,「不过,嬷嬷可是母亲给我挑的奶嬷嬷,我又怎么捨得让祖母罚了嬷嬷?」 二人说话间,马车便已行过城门,入了燕京。 方嬷嬷忽然拧着眉心,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出声儿来。 「小姐,奴婢肚子疼。哎哟,可疼死奴婢了!奴婢要去茅厕……」方嬷嬷脸色青白,不等欢喜答应,便是一咕噜地跑出了马车。 碧色望着方嬷嬷一下子便没.入人群,消失不见,不禁皱眉道:「怎么去茅厕,要往那个方向跑?小姐,可要在原地等方嬷嬷?」 「不必了。」欢喜意味深长,「方嬷嬷会回府的。」 威远将军府离城门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距离,等他们抵达将军府门前,碧色下了马车去叫门,「快开门,三小姐回来了!」 门房里出来一个身穿青色褂子的高瘦男人,他打了个呵欠,瞧也不瞧外头的马车一眼,便道:「什么三小姐?」 碧色一怔,扬声道:「你是新来的?三小姐是将军嫡出长女,你竟连三小姐也不认得!」 高瘦男人嗤了一声,「将军府哪儿有什么三小姐?我可从未见过什么三小姐!」 「你!」碧色跺了跺脚。 「碧色。」 清脆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少女掀开了帘子,从里头露出一张素白精緻的小脸来。她樱唇抿紧,望着那神色不虞的门房下人,「掌嘴!既是不认得本小姐,那便打到他认得为止!」 门房下人还未反应过来,碧色便扬起手来,「啪」地一下将巴掌给甩到他的脸上去。 「你,你竟敢打我!你,你给我等着!」 「区区一个奴才,本小姐要打你,还需经过谁的同意不成?」 欢喜拎着裙摆,走到门前。她的目光甚是冰冷,一字一句道:「你是当真不知本小姐是谁,还是刻意在拖延时间?」 她的双眸锐利,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下人嘴唇发白,后背竟出了一层冷汗。 「奴,奴才……」下人吸了一口气,缓过劲儿来,一咬牙,道:「谁在拖延时间?我看你就是有心闹事,你给我滚开——」 下人一面说着话,一面伸出手去推欢喜。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呵斥,「放肆!」 欢喜被下人推得一个踉跄,整个人皆是朝着后头倒去,身后来人及时将欢喜给扶稳了。 「好个没规没距的奴才!来人啊,将此人给我拖下去!」 门房下人这方是慌了起来,他「扑通」一声跪下,「公公饶命啊!」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文公公。 公公看也不看那下人一眼,只温声对欢喜说道:「三小姐可是被吓着了?」 这可是当今圣山最是宠爱的外甥女儿,平日里那是半点儿委屈都吃不得的! 欢喜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劳烦文公公了。我今日实在是倒霉透了,在路上遭了劫匪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有家都不能归了。」 文公公正要开口询问,一辆马车却停了下来。 「欢喜!」 一个身穿香妃色绫子如意云纹衫,下配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的妇人匆匆跑来,一把将欢喜搂入怀中,声音哽咽,「欢喜,阿娘想死你了!」 妇人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少女。她身穿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小脸儿尖尖,面容温婉。此刻她的眼中含满了泪水,正欲说还休地看着欢喜。 欢喜被燕氏搂在怀中,浑身僵硬。 这……便是她前世的仇人! 欢喜紧咬着牙关,好不容易方是控制住自己,露出浅笑来。 前世怨,今生报,她要这对母女付出代价!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生气了?」姜欢宜眨了眨那双无害的杏眼,一颗泪珠滚落下来。 若是在从前,欢喜早便是心疼地过去安慰了。可如今她看清了姜欢宜的真面目,只觉得膈应得紧。 「我没有生气。」欢喜瘪了瘪嘴巴,眼泪说来就来,「我只是被吓坏了。我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头,母亲和妹妹都不在就算了,这个奴才竟说将军府没有三小姐!」 燕氏瞥了身侧的方嬷嬷一眼,「竟还有这等事儿?真是委屈你了!」 方嬷嬷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欢喜配合地哽咽了一下顺势从燕氏的怀中挣脱出来。 她红着眼眶道:「若不是文公公及时赶到,我还要被这奴才给推倒了!」 「什么?」燕氏双眸瞪圆,「叫管家出来!将军府的三小姐都认不得,着实是该打!」 欢喜柔柔怯怯地吸了吸鼻子,「文公公正要替我罚他呢!」 文公公眸光一闪,「是。老奴见三小姐受了委屈,将军府中却无人出来做主,故而做了这个主,还望夫人见谅。」 嘴上说着「见谅」,文公公的神色间却并无多少尊敬。将军府三小姐得圣上的宠爱,但燕氏这庶妹,却并不太入圣上的眼。 「这点子家事,何须劳烦了文公公?」燕氏扯了扯嘴角,「本夫人的女儿,自然有本夫人护着。」 「夫人说的是,这原本是将军府的家事,老奴不该插手。」文公公并不将燕氏的警告放在眼中,「可老奴却是不能叫圣上的心尖尖儿吃这等苦头。听三小姐说在路上还遇见了劫匪,为何三小姐的奶嬷嬷不陪着三小姐,却是跑到了夫人的身边?」 三小姐人小单纯看不出来,他可是瞧的明明白白的,这燕氏,多半也是方嬷嬷给叫回来的!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本夫人正要过问此事呢!欢喜,娘亲在路上遇见了方嬷嬷,她说你被吓坏了,还不听劝要回府!你这孩子惯来倔强,可到底还是身子要紧。」燕氏握着欢喜冰凉的手,心疼不已,「瞧瞧,你的手儿这样冰,回头别病了!」 欢喜秀气的眉毛蹙了蹙,「方嬷嬷被劫匪们吓晕过去了,那些劫匪后来都被我给教训跑了,我怕再在原地呆着,劫匪们会搬救兵来。」 方嬷嬷身子一缩,畏惧地看了燕氏一眼。 「方嬷嬷!」燕氏呵斥道:「还不跪下!我让你好好伺候三小姐,你却要三小姐保护你!我看你是在边关呆久了,心也变野了!」 欢喜一脸不忍,望方嬷嬷不甘心地跪下,求情道:「可方嬷嬷毕竟是我的奶嬷嬷,阿娘,她罪不至死。」 燕氏被气得怒火攻心,欢喜这么说后,方嬷嬷重罚是逃不掉了,她本只想走个过场,将事情圆过去! 没等燕氏说话,「既是如此,就打二十个板子,以儆效尤。三小姐觉得如何?」文公公问欢喜,「至于这门房下人,先打三十大板,若再有下一回,只将人发卖出去便是!」 欢喜矜持地点点头:「还是公公稳妥。」 方嬷嬷和门房下人被堵住了嘴拖了下去,文公公这才是想起正事儿来,「哎呀,老奴险些都要忘了,老奴是带着圣上的旨意来的!三小姐,是不是进去接旨?」 终于来了! * 文公公带来的,是前世欢喜曾经错过的圣旨。 这回她却是没有再错过了,一阵繁文缛节走完,欢喜送走了文公公。 明黄色的圣旨拿在手中,仍叫她觉得不大真实。 姜欢宜望着她的圣旨,下意识道:「姐姐果真是最得圣上宠爱的,不像是我……」 「宜儿!」燕氏喝止,「不许胡说!你姐姐才是回来,莫要寻这些不开心的事儿惹她难过!欢喜,你快回去歇息,莫要累着自己。」 本以为姜欢喜会顺着她们的话,像以往一般愚蠢担心的出主意。 可姜欢喜却当没听懂一般,微微笑,道:「妹妹不必担忧,你知书达理,或许以后皇舅舅也会喜欢你。」 语闭,又对燕氏福福身,「阿娘,女儿累了,先行告退。」 没等燕氏反应过来,欢喜转身便走出了正堂。 姜欢宜撅了撅嘴巴,扭头告状:「阿娘,你看她!」 得意什么呢?! 「阿娘不是说,定能将她给拦下了?这下好了,圣旨到她手上了,这回的捧花女仪,定然不是我了!」 燕氏走过去,揽着姜欢宜的肩膀,轻声道:「好宜儿,今年的捧花女仪只能是你,有圣旨又如何?」 她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缕寒芒。 姜欢宜道:「阿娘的意思是……」 第六章 怀疑 第六章 怀疑 她话音才是落下,一个身穿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下头配了翡翠撒花洋绉裙的妇人,便匆匆地穿过院子走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与姜欢宜同龄的小娘子。 她还未进门,声音便已是先传了来,「大嫂,怎么回事儿?我听闻欢喜回来了!」 燕氏轻飘飘地瞥了二夫人一眼,面上不愉,「怎么?我的女儿平安回来不好?」 姜欢宜亦在一旁,闻言皱着秀眉,气鼓鼓地瞪着二夫人,「二婶似乎很是失望?」 二夫人心中暗自啐了一口,往日最是不在意姜欢喜的,便是这对儿母女了。如今人回来了,她们倒是装起好人来了。 她身后那对姐妹花忙是出来打圆场。 「大伯娘莫气,我娘亲有口无心,三妹妹能平安归来,娘亲心中再是欢喜不过。」活泼些的姜韵眨眼道。 「是呢,三妹妹平安归来,我们只有高兴的份儿。」另一道柔美怯弱的声音,出自二房的大女儿姜妙。 将军府两房同居一宅当中,在姜欢喜不在京中的时日里,大房小妹姜欢宜最是出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亦是聪颖讨喜,温婉可人,燕京之中不少夫人很是中意这小姐。 二房两姐妹虽不如姜欢宜受欢迎,却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二房长女娇美,次女活泼,性情亦是一等一的好。 自然,这三姐妹能在燕京之中被人频频提起,却皆是「将军府家小姐」的身份。虽说三人各有千秋,却都不如将军府三小姐叫人好奇。 姜欢喜不单是有将军的宠爱,更是比宫中皇子,能是能讨圣上欢心。 家世显赫,宠爱万千,这等年轻姑娘,但凡是品行尚且过得去,便是个草包,也多叫人满意了。 于二房两姐妹而言,每年姜欢喜回京的日子,便是她们最郁闷的时候。纵然姜欢喜从未出门交际,却偏人人见了将军府的人,皆是要问起姜欢喜。 姜韵忆起往事来,便觉得心内一阵烈火烧过。偏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硬是将一口怨气咽下,勉强笑道:「对了,御史家的下人说,瞧见三妹妹身边的嬷嬷似乎是受了伤。三妹妹可有说,她们在路上遇到了何事?」 姜欢宜此时方是回过味儿来。她和燕氏隐晦地对了个眼神,燕氏冷哼一声,「我看那些劫匪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是敢劫持将军府的马车!亏得欢喜没事,不然本夫人定然将那几人的皮儿给剥了!」 二夫人忽地攥紧了手,「那欢喜是如何回来的?她一个小姑娘,遇着危险,怎还能平安归来?可是有人暗中帮了她?」 二夫人目露怀疑,禁不住看了燕氏和姜欢宜几眼。 莫不是这对母女,实则当真对姜欢喜很是有几分感情,暗中派人相助了? 二夫人眯起双眸,不愿错过燕氏面上分毫的变化。偏燕氏脸色平静,竟一时也抓不拿她究竟是何意。二夫人不自觉抿紧嘴唇,神色紧张。 姜欢宜看够了二夫人忐忑不安的模样,直等到二夫人的额头,渗出了细密薄汗,她方是缓缓开口道:「有没有人暗中帮了三姐姐我不知晓,但三姐姐却是叫人去报官了。二婶,你说怪不怪,三姐姐平日里总在边关,如何招惹了这等歹徒?」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心头巨石落下,却又有几分不安,「欢喜竟是叫人去报官了?哎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必要闹得人尽皆知,若传了出去,岂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话?大嫂可得好好劝劝她,姑娘家小气,最是要不得。」 「二婶,三姐姐已是回去歇息了。二婶若是有话要同三姐姐说,只怕得等晚上了。」姜欢宜打了个呵欠,做出疲态来,「二婶和姐姐们可还有事?若是无事,我与娘亲要歇息了。这一日怪是折腾的,娘亲与我却是累得慌。」 二夫人咬咬牙,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气沖沖地出了门。 「娘,那大祭一事……」 「放心便是,娘何时骗过你?」燕氏慈爱地摸了摸姜欢宜的墨发,语气温柔,眸中却是冰冷一片,「唯有我的女儿,方是配得上这天下最高的荣耀。」 * 欢喜这一睡,便睡到了半夜。 她错过了晚饭,燕氏倒是差人来问过一回,而后便再没人来过了。 长空还未回来,碧色忧心自家小姐被吓着了,在床榻前守了半宿,欢喜醒来的时候,她正打着呵欠,时不时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小姐醒了。」碧色眼尖,忙是端了温在小炉上的鸡丝松茸粥来,又去取了温水和帕子过来,伺候欢喜洗漱。 「夫人差人来过了,还说让小姐明日不必急着过去请安,只好生歇着便是。院子里倒是有些不清净,奴婢冷眼瞧着,好几个不安分的。」 欢喜一面吃着粥,一面听碧色在一旁嘀嘀咕咕,「左右小姐亦不会在京中久留,那些个不长眼的,也不必在意。若是实在瞧不过眼,寻了机会收拾了便是。倒是那门房下人,小姐怎这般轻易放过了他?依着奴婢看,他分明是故意给小姐难堪!」 四小姐也真是,纵然是心有不忍,亦不能不顾姐妹之情啊! 欢喜却满脸平静。碧色不知晓的是,往后她们再不会回边关了。她年岁渐渐大了,阿爹便叫她在京中待着,日后好寻个好婆家。可京中有燕氏母女在,阿爹的打算自然不能如意。 至于那门房下人,她此番将人给留下,自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些,都不必同碧色详说罢了。 欢喜闭了闭眼,将碧色叫到跟前来。 第七章 初见 第七章 初见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碧色见她面色有异,还当她是未从今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伸手要去摸她的额头。 欢喜摇了摇头,「往后在这府中,除去我与祖母,谁的话你都不能相信。」 碧色不解。可她素来听自家小姐的话,没多问,只乖乖点头,「小姐的话,奴婢记下了。除去小姐和老夫人,奴婢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欢喜却并未解释太多,只摆了摆手,让碧色下去了。 * 十二月寒冬正凛冽,院子里的梧桐木枝叶早已凋零,枝丫上挂着雪堆子,池塘上结了一层薄冰,倒显得冷清不少。 屋内摆了两个炭盆,欢喜身穿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如绸缎般的墨发披散在肩头,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望着外头的漫天大雪。 碧色取了绒毛锦色披风披在她的肩上,「这会儿风大,小姐莫要着凉了。」又皱眉,「这风雪大得很,也不省得长空何时能回到府中来。」 待长空回来,院中那些不敬主子的奴才们,亦该是发落了。今儿个一大早上,她便听到院里嘴碎的小丫鬟在议论,说三小姐真真是威风,一回来便来了个下马威,罚了门房下人,打了方嬷嬷,倒叫人害怕得紧。 可在碧色心中,自家小姐还是委屈了。若非是四小姐开口求情,那两个不听话的合该是发卖了。 碧色正要开口告状,却有下人从外头匆匆跑来,「三小姐,长空回来了——」 欢喜正诧异长空为何不直接回院子,便又听那下人道:「是莫家公子将长空送回来的,现下莫家公子正在前院。」 欢喜抬眸,却有几分诧异。 莫家?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莫家与威远将军府都没什么往来。莫家是文臣世家,自家却是武将,两家在朝堂上常有不同政见,因此关系并不大好。不过两家最后的下场却相差无几,威远将军府后来满门倾落,莫家却在几年后惨遭灭门,偌大一个世家,无一人生还。 莫家的灭亡来得匆忙,当时新帝已登基,莫家却搜出谋反罪证。一夜之间,莫家被禁卫军抄得干净,三岁的小儿亦是未能逃脱。 欢喜会记得此事,还是因着当时她正要和亲秦国,莫家谋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一日她出门,竟还遇见了逃脱莫家的下人。那人扑到她跟前来,哭着求她救救莫家。可那时她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伸出援手,去救莫家人? 莫家下人被随后赶来的禁卫军当场斩杀,她却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半梦半醒之际,她总觉自己床前站了个莫家人,可每回睁开眼,房内却空无一人。直到她去了秦国,遇着新的麻烦,那噩梦才渐渐不再做了。 而今姜莫两家毫无交集,莫家公子却出手相助,意欲何为? 欢喜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眸中带出几分冷色,「伺候我梳洗。」 莫家人既是上门来,那她亦无须避而不见。 威远将军与老夫人皆不在府中,招待莫家公子的自然是燕氏。欢喜还未进门,便听得正堂内传出燕氏诧异的惊唿声:「竟是如此?亏得有忘尘小师傅在,若不然的话,只怕那些劫匪要趁乱逃脱了!」 又有一个跳脱清朗的少年音不满道:「夫人怎么只夸予安一个?分明我也出了力气,你家那小丫鬟还是坐我的马车回来的呢!」 欢喜一偏头,下人便低声道:「是武陵候家的三公子。」 武陵候与莫家倒是走得近,其三子苏飞昂更是自小与莫家二子莫予安相熟。苏飞昂是武陵候的幼子,平日里是个混不吝的人物。 欢喜迈进门来,便见着燕氏正捏着帕子,半掩唇角,眉目带笑道:「倒是本夫人遗漏了,苏三公子亦是长空的大恩人。」 堂中坐着两个半大少年,一人身穿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圆脸圆眼,白嫩圆润,一看便知是个活泼的。另一个却身穿僧衣,面容清俊端雅,双眸漆黑幽深,纵使头上光秃秃的,亦无损他的清贵气度。 燕氏见了她,笑意微敛,招手将她叫到跟前来,「这两位是武陵候家的三公子与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你那小丫鬟便是他们送回来的,你要好生招待他们。」 苏飞昂捏着一块糕点吃了,「夫人莫不是嫌我吵闹?」 既是有长辈在家中,为何竟要小辈招待客人? 欢喜却并不意外。 燕氏对她素来不上心,自然没那耐心待她招待客人。她今日能给面子出现,只怕亦是为着打探消息。如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又怎会久留? 可恨自己前世竟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竟始终相信燕氏是位「慈母」。若非是后来姜欢宜耀武扬威在自己跟前提起那些往事来,只怕直到死,她都敬重着自己的母亲! 欢喜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是」。 燕氏见她轻易应下,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欢喜却只低着头,摆出一副再是乖巧不过的模样来。 燕氏按下心中的疑虑,朝着苏飞昂和莫予安赔笑一声,起身缓缓离去。 「哎,你母亲莫不是不大看重你,若不然的话,怎……嗷!莫予安,你又打我!」苏飞昂话音未落,便吃了莫予安一记暴栗。 偏那打人的少年,仍旧是端着一副慈悲面容,如皎皎明月,叫人心生好感,却又不敢靠近。 苏飞昂撇撇嘴,「哼,便你会装模作样!」 旁人不知,他还能不晓得?这莫予安瞧着再是个清风霁月不过的人物,偏坏主意比谁都多。便这一回,若非是这臭秃驴出主意,他们未必能将那些个劫匪给拿下了! 欢喜朝着二人福福身,姿态端庄,面上带着三分笑,温柔得体,「多谢二位公子将长空送回来。」 第八章 万事小心 第八章 万事小心 她方才换了兰色窄袖上衣,下头配了茶色潞绸螺纹裙子,漆黑如墨的长髮绾作双鬟,两旁各自簪了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愈发衬得她那双桃花眼潋滟多情。她肤白如玉,又知礼温和,那声音犹如三月的黄鹂鸟儿似的清脆,一下子便叫苏飞昂看傻了眼。 乖乖,这威远将军的嫡长女果真是了不得,怨不得姜肆那莽夫要将人藏在边关! 「嗷!」 苏飞昂正看得入迷,便又挨了一记暴栗,他忍不住瞪着莫予安,「臭秃驴!」 欢喜的唇角往上勾了勾,掩面低笑一声,猝不及防却撞上了少年澄明清澈的双眸中。 那是一双再干净不过的眸子,倒映着她的笑颜。可很快地,少年便转开了双眸。他面上无半分温情,仿佛她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一般,多看一眼,皆是恩赐。 莫名的,欢喜便放下了原先的怀疑与种种猜测。 拥有这般一双眼睛的人,又岂会是精于算计之徒? 另一头苏飞昂却已灌了一杯茶水,将他与莫予安遇到长空的事儿交代了个清楚。 原来在她们离开后,长空便遇着二人了。长空说明缘由后,莫予安便带人去报了官,随后协同官兵将那伙劫匪给找了出来。其中经歷些许波折,有人更是铤而走险,欲胁迫长空逃跑,好在莫予安箭术惊人,一支羽箭将那人手中的匕首打落,长空因此得救。 因着担忧长空回京途中再遭不测,莫予安便于苏飞昂护送长空回京。也幸而有他们在,长空果真遇上了劫匪同伙。莫予安将人一起拿下,现下人正关在武陵侯府中。 欢喜专心听苏飞昂讲话,却不曾注意到,方才还是满脸淡漠的僧衣少年,眸中冷漠褪去,面上带出几缕温和,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只可惜了,那些个劫匪亦是煳涂的,受人指使,只收了银子,却不知是谁指使了他们。」苏飞昂遗憾地拍了拍桌案。 若叫他查出到底是何人干的好事,竟是半路拦截将军府的三小姐,且看他不将那人的皮给扒了! 欢喜微微一笑,并不曾言语。 她常年待在边关,燕京中瞧她不顺眼的,左右不过便那几人。燕氏既不关心劫匪们的去处,那便将燕氏与姜欢宜给除去。如此一来,不就只剩下…… 「若非二位公子出手相助,只怕连着几人都要逃掉。二位公子路见不平,再是侠义不过。只可惜家父不在京中,若不然,我定然与家父亲自上门道谢。」欢喜抿了抿唇,一时间又想起自己不是将军府真正的姑娘这事儿来。 不过她很快便将心绪压下,耐着性子同苏飞昂说话。 苏飞昂是个话多的,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这一路上的波折从他口中说出来,竟似乎是走过了刀山火海一般。欢喜时不时惊唿一声,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上头了。 那几个劫匪皆是成不了大事儿的,能被她一个小姑娘给唬住,自然更怕莫予安与苏飞昂。二人从劫匪口中问不出什么来,想必是因着那些劫匪们是当真不知自己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那幕后之人,倒也不算太笨。不过幕后主使并非燕氏,她要揭穿燕氏母女的真面目,免不了又要经歷更多波折。好在她早知晓这对母女隐藏极深,倒也不算太失望。 只是半途找人来拦截于她这事儿,她终归要好好算算帐才是! 欢喜冷笑了一声,桃花眼中尽是冷意。 苏飞昂倒吓了一跳,「嗖」地将屁股挪开,躲到了莫予安身后去。 这欢喜妹妹怎,怎与予安这般相像?这笑声可真是叫人瘆得慌! 「劳烦苏三公子将那些个劫匪送到将军府来,待明日我得了闲,再亲自去审问审问。若是能问出些线索来,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只怕免不得要麻烦皇舅舅一番了。」欢喜似是无意般,将声音提高了些许,「便先将人关在柴房好了。」 她话音落后,门外传来了环佩摩挲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从门前走过。欢喜恍若未闻,只笑意盈盈地望着苏飞昂。 倒是莫予安抬头看了一眼门帘,垂眸沉思。 苏飞昂却道:「若要审问人,当属大理寺最厉害。欢喜妹妹当真要查,不若将人送到大理寺去。」 他身为京城人士,少不得要为欢喜科普一番,「大理寺审问人的把戏多了去,欢喜妹妹一个小姑娘,只怕很难问出些什么来。还是……」 莫予安咳了一声,打断苏飞昂的话,拎着他的衣领站起来,「我该回去了。」 这姜欢喜不简单,他与苏飞昂亦无须插手太多。 欢喜起身相送,莫予安却淡淡道:「不必送,三姑娘在府中,万事小心。」 话毕,他竟也不等欢喜回答,便拎着苏飞昂走了出去。 人走茶未凉,碧色低声嘀咕了一句,「怪人。」 欢喜亦觉得此人怪异得很,来这一趟,似乎只为着「行侠仗义」。 可她又觉得奇怪,那小和尚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个热心肠之人。她总觉得,便是有人死在他跟前,他亦不会多看一眼。 为何……要帮她? 人都散去后,长空方是走到欢喜身前来。她咬着唇瓣,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小姐……」 「这一路上,你受苦了。」欢喜捏住长空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先回去沐浴更衣,再到我房中来。没有你在,碧色连床都铺不好。」 长空会意,心头一松,将到嘴的话咽下。 想来姑娘已是看出些什么来了。 * 身穿烟紫色袄子的丫鬟匆匆穿过迴廊,面色惊恐。她发上的珠钗碰撞,发出一阵脆响,惊扰了正在凉亭中看雪的二夫人与一双女儿。 二夫人面色不愉,「冒冒失失的,是天塌了不成?」 姜妙与姜韵两姐妹亦是蹙着眉头,不悦地盯着丫鬟。 丫鬟喘了口气,压低声音,「二夫人,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九章 线索 第九章 线索 二夫人并不在意,「能出什么大事儿?」 她是威远将军府的二夫人,便是天塌下来了,亦有别人顶着。倒是这丫鬟,慌里慌张的,半点规矩也没有,实在是该罚! 丫鬟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二夫人,三小姐要亲自审问劫匪!」 姜韵心里一慌,下意识地便去看二夫人,「阿娘,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依不饶起来了?」 不就是被几个劫匪给吓唬了一番,这还真计较上了?若真将阿娘给查出来了,那,那可如何是好? 二夫人烹茶的手微微一颤,眼皮子一抬,「慌什么,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能问出些什么来?」 姜妙瞪了姜韵一眼,对二夫人道:「阿娘说的是,姜欢喜还没开始审问,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不过,这次回来,她似乎是变了不少。」 以往的姜欢喜可没有这么机灵,不但能从劫匪手中逃出来,竟还罚了门房下人和方嬷嬷,虽是借了文公公的势,可这种事,以往姜欢喜是决计不会做的。再有如今要审问劫匪一事,姜妙觉得,姜欢喜是真的不一样了。 姜欢喜一向好掌控,若她变机灵了,于二房而言,这并非什么好事。 二夫人却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是心高气傲罢了。她在边关野惯了,心气儿高,容不得人欺负。你且瞧着,她查不出个什么来。再过些时日,你们再去哄哄她,保管她比以前还听话。」 二夫人心里再是清楚不过,燕氏那毒妇是故意骄纵姜欢喜,将她养成那等天真的性子。虽不知燕氏为何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狠心,但二夫人却笃定,一时半会儿的,姜欢喜不可能变了性子。 可二夫人却是没有料到,如今的欢喜,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天真至极的姜欢喜! 「虽说如此,阿娘亦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姜欢喜的身后还站着那位……」姜妙指了指头顶。 二夫人更是不耐,「也不知这小蹄子是如何入了那位的眼!」 这将军府里,乖巧懂事的孩子多得是,怎就偏偏是姜欢喜独得恩宠? 姜妙与姜韵亦是嘴角一撇,万般不屑。 在二夫人与一双女儿赏雪时,燕氏亦是回到了房中。 姜欢宜见了她,好奇道:「可是查出来了?」 听闻莫尚书那二子颇有些能耐,说不准他查出了些什么,那二房可就要倒大霉了! 燕氏摇了摇头,「她倒也没那么蠢。」 姜欢宜失望地嘆了一口气,燕氏摸了摸她的髮髻,「查不出来才是最好。」 姜欢宜亦只低沉了一瞬,很快便又幸灾乐祸起来,「阿娘说的是,查不出来,才会斗得更厉害。」 * 长空进了小院,院中的下人们便自以为隐秘地朝她看。她皱眉回望,下人们低下头来,匆匆跑开。 碧色冷笑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迟早将他们通通给赶出去!」 半点规矩都没有,若叫外人瞧见了,可真真是丢尽了小姐的脸面了! 长空与碧色有同样的心思,不过眼下最为紧要的却不是处置院中的下人们。三人进了房,长空将门阖上,一扭头,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奴婢有负小姐的期望,没能将幕后主使给找出来!」 欢喜的目光落在长空的脸上。长空赶路匆忙,一夜未睡,眼底有淡淡的青紫色。她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此时盈满了泪水,愧疚不已。 「这怨不得你。」欢喜轻嘆一声,伸手将长空扶起身来。 若当真能轻易找出主使来,她倒要怀疑是真是假了。 「不过,奴婢在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个。」长空从怀中掏出一个烟青色的荷包来。 荷包用的是上好的蜀锦,上头用苏绣绣了两朵荷花,瞧着十分精緻。 欢喜捏着荷包,好一阵后,方是嗤笑了一声。 蜀锦并不稀奇,可这等色泽、这等手感的蜀锦却少见,便是这荷包用的不过是些边角料,亦是千金难寻。蜀地最好的蜀锦,并不在燕国流通,而是会被上供至宫里。因着好蜀锦量少,宫中除去圣上和受宠的嫔妃外,能用上这蜀锦的便唯有极得恩宠的世家朝臣了。 每一匹蜀锦,皆是圣上的恩宠与信任。谁家若是得了一匹圣上亲赐的蜀锦,那是恨不得敲锣打鼓放肆宣扬的大事儿。 不过,旁人稀罕蜀锦,欢喜却素来不将这玩意儿放在眼中。威远将军本就位高权重,他惯常疼爱长女,欢喜的吃穿用度都比着最好的来的。再有圣上对她亦是娇宠得厉害,因此旁人求而不得的蜀锦,她库房里多得是。 她并非个小气性子的人,每回回京,亦都乐得同姐妹们分享好东西。小库房里的蜀锦,多半被曾经的她赠给了姜欢宜与二房姐妹。 这烟青色的蜀锦……若她记得不错,是二房姜韵从她库房里要走的。 长空特意将荷包带回来,亦是因着她记得这蜀绣曾被自家小姐放在库房里,吃了不少亏,后来被二小姐要走了,说是要做衣裙用。 「呵呵——」细嫩的手指猝然收紧,欢喜神情冷漠,桃花眼中尽是嘲讽,「果真是她们!」 原只是猜测罢了,可见了这荷包,她倒是有了十二分的肯定。 二房……她与二房无冤无仇,可二房竟如此算计她! 她的存在,到底碍了多少人的眼?! 「小姐,不能放过她们!」碧色鼓了鼓腮帮子,狠声道:「小姐掏心掏肺地待她们好,她们竟还有脸来算计小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长空的心思与碧色一般,「碧色说得对。小姐,奴婢知您重情义,可二夫人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若小姐当真被劫匪给伤着了,又该如何是好?」 看来是将军不在府中,有的人的心也渐渐被养野了,倒忘了谁才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了! 欢喜的眸光暗了暗,安抚地朝着二人笑了笑,「我又没说就这么算了,你们急什么?」 她将荷包仔细收好,又让长空先回去歇息。碧色攥着裙摆,欲言又止,可瞧见自家小姐一脸淡定,她握了握拳头,决定相信小姐自有成算。 第一十章 试探 第一十章 试探 武陵侯府很快便将人送了来,欢喜拜託武陵侯府的家丁多留几日,暂时帮她看守着劫匪们,又在将军府内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盯着,便没再管了。 到了傍晚,姜欢宜便与二房姐妹一齐来到了小院中。 「外头风雪大得很,姐姐才是回来,阿娘本是想过来同姐姐好好儿说说话的,不过宜儿怕阿娘生病了,便自请缨过来找姐姐了。」姜欢宜一进门,便亲亲密密地伸手挽了欢喜的胳膊。 姜韵揶揄道:「瞧瞧四妹妹这话说的,倒显得三妹妹没规矩了似的!只是风雪太大,实在不好走动罢了,若不然的话,三妹妹早便去看大伯母了。」 姜妙则是端着长姐的派头,瞪了姜韵一眼,不轻不重道:「韵儿,不许胡说!」 欢喜任由姜欢宜靠在自己的肩上,一脸冷漠地看着姜韵和姜妙。 姜妙和姜韵干笑了两声,对视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姜欢宜看够了热闹,笑道:「大姐姐和二姐姐脸都吓白了!」 若是从前,欢喜听了这话,定然会慌忙解释自己没有,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们看的模样。 可这一回,欢喜却皱着眉头,不高兴地将她的手给甩开了,「宜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吓到姐姐们了?」 这下姜欢宜也笑不出来了,她委委屈屈地看了欢喜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姜妙才打破沉静,「对了,武陵侯府不是将劫匪送来了,三妹妹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怨不得冒着风雪来看她,原是来打探消息的。 欢喜头也不抬,「如何处置……自然是先审问一番,看看是谁在背后害我了!」 「三妹妹亲自审问?」姜韵追问。 虽说她们已是收到了消息,可不亲自过来瞧瞧,总是不太放心。 欢喜这才是抬起头来,满眼疑惑,「不然呢?」 她这一根筋的煳涂模样,倒是让姜韵和姜妙放心不少。 姜韵松了一口气,「三妹妹果然是在边关长大的,这胆子是一等一的大。」 欢喜却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不就是暗讽她在边关长大,粗俗蛮横么? 她心头冷笑,面上却是不露半分,「将门无虎女,难不成二姐姐觉得自己是胆小如鼠之辈?」 将军府出来的小姐,胆子大怎么了? 姜韵一口气哽在喉间,再说不出话来了。 偏偏欢喜似乎毫无察觉,全然不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过分话的模样,还要拉着她出去玩雪,简直蠢而不自知。 姜韵自然不愿出去吹风,只匆忙应和了两句,便找了藉口拉着姜妙回去了。 欢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冷笑。 二房依靠大房而活,可对着她这大房嫡女,却毫无感恩之心。平日里对她百般挤兑倒也就算了,竟还暗中算计她! 说不准她前世声名狼藉,这其中还有二房的手笔! 姜欢宜倒是没走,仍旧是坐在欢喜的身边,却是扭过头去,故意不看欢喜,摆明是在同欢喜闹脾气。 可欢喜并没有心情去哄她。若是从前倒也就罢了,如今姜欢宜是她的仇人,她没将人给赶出去,便已是十分克制了。 「姐姐如今都不愿同宜儿好好说话了,是不是姐姐要成为捧花女仪,因此瞧不上宜儿了?」姜欢宜撅着嘴巴,泫然欲泣,「宜儿每天都盼着姐姐回来,可姐姐却已经不 第一十一章 进宫 第一十一章 进宫 欢喜看着她低头擦泪,心头仍旧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眼前这个小可怜儿,前世却能满脸畅快地让人打断她的手脚,好像她是她十辈子的仇人一般! 姜欢宜假哭了半天,却不见欢喜来哄自己。她心生怀疑,透过双手间的缝隙,却看到欢喜的双眸,仿佛深潭古井一般平静无波,似是看透了生死。 只是等她定睛再看时,却又觉得那双眼睛仍旧是如同往常一般,方才的深沉幽静,似乎不过是她的错觉一般。 「姐姐……」姜欢宜识相擦了擦眼泪,「对不起姐姐,是宜儿错了。」 欢喜这才是正眼看她,「你知道错了就好。你性情耿直,嘴巴上也没个门把子,当心别给将军府惹祸了!」 姜欢宜几乎被气得吐血。往日只有她挤兑姜欢喜的份儿,何时竟轮到这小蹄子来指责自己了? 可她嘴角的笑容仍旧如同往常一般甜美,声音软软地应道:「姐姐说的是。这些道理,宜儿都不懂呢,姐姐是从何处听来的?」 欢喜神色自然坦荡,「方嬷嬷啊!这些都是方嬷嬷同我说的,她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嬷嬷呢!」 碧色在一旁赞嘆道:「可不是说么?方嬷嬷待小姐,再是尽心不过了。这一路上,便只方嬷嬷待小姐最上心了!」 最是巴不得小姐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姜欢宜却当真了。她拧着帕子暗自寻思,怪不得姜欢喜能平安归来,说不准正是方嬷嬷背地里做了什么。 便是那日来通风报信,或许都是一出精心排练的苦肉计罢了! 可她在燕氏的精心教导下,伪装功力十分到家,面上并未显露出半分怀疑与不满来。 她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中满是庆幸,「方嬷嬷不愧是阿娘亲自挑选的奶嬷嬷,对姐姐果真是极好的。」 欢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说得对。」 姜欢宜心里对方嬷嬷起了疑心,此时自然也有些待不下去了。她陪着欢喜说了几句话后,便满脸倦意地离开了小院。 碧色隐约已是瞧出几分端倪来,心里倒愈发心疼自家小姐了。看来夫人和四小姐亦是不曾盼着小姐好的,这一个个的皆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儿,只恨不得将小姐给害死才能甘心了! 怨不得,怨不得小姐私下同她说,这府里除了老夫人,谁都不能信! 「小姐,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的。」碧色说道。 欢喜点点头。 她自然知道,碧色和长空会一直陪着她,直至死亡。 她们对她忠心耿耿,可她却因着自己的愚钝与天真,葬送了多少真心待她的人的性命? 重来这一回,她必定要护他们一世安稳的! 眼下燕氏母女对方嬷嬷起了疑心,她要把握这难得的机会,早日将方嬷嬷这颗毒瘤从自己的身边拔去! 欢喜吩咐道,「去给方嬷嬷送些伤药,告诉她我盼着她早日康復,好回到我身边伺候。」 「是。」碧色应声而下。 她才走了两步,欢喜又突然开口:「对了,明日我要进宫,让马房备好马车。」 「奴婢知晓。」 *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欢喜便穿戴整齐,去正院给燕氏请安。 姜欢宜的院子便在正院隔壁,昨夜她歇在了燕氏的房中,母女二人对方嬷嬷起了疑心,彻夜辗转,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欢喜来到时,姜欢宜便已在正院里,正陪着燕氏在用早膳。母女二人十分亲热,欢喜的到来,却让燕氏笑意微敛,嘴角不易察觉地往下撇了撇。 倒是姜欢宜仍如同往日一般,万般亲密地挽着欢喜坐下,母女三人一齐吃完早膳,二房母女才是姗姗来迟。 「阿娘,我想进宫。」欢喜的目光从二房三人脸上一一扫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燕氏眉头一皱,姜欢宜便笑道:「姐姐为何要进宫?」 欢喜平静道:「我想皇舅舅了。」 姜欢宜神色微黯,眸中带上几分失落,「皇舅舅对姐姐这般好,怨不得姐姐想皇舅舅了。」 欢喜瞥了她一眼,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是忍不住冷笑起来。 姜欢宜说这话,不正是想要跟着她一同进宫?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气,「可惜这一回,我不能再带着你去了。我与皇舅舅有话要说,带着你倒是不大方便了。」 姜欢宜面上好奇,嗔道:「什么话是宜儿听不得的?」 欢喜却神神秘秘地眨眨眼,并不言语。 姜欢宜暗恼,抬头看了燕氏一眼。燕氏面沉如水,摇了摇头。 姜欢宜咬咬牙,只能抱着欢喜的胳膊好一阵撒娇,「那下回姐姐定要带上宜儿,宜儿一刻也捨不得离开姐姐。」 欢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明灭晦暗的寒光,「既是捨不得我,那宜儿便送我出门好了,我亦是一刻都捨不得同宜儿分开呢!」 姜欢宜脆声应下,送着欢喜到了门前,直至欢喜上了马车,姜欢宜还在立在门前依依不捨。 能装到这份儿上,欢喜甚至有些佩服她了。 马车走远,姜欢宜才是转身回去。可她没走两步,二夫人便满脸恐慌地沖了出来,「姜欢喜呢?」 姜欢宜撇撇嘴,面上满是嘲讽之色,「二婶可真是健忘,姐姐方才不是说了,她要去见皇舅舅。」 二夫人顾不得同她计较,连忙冲到门外去。 可马车早已走远,只在地上留下两道轱辘印子。 姜妙和姜韵跟着跑出来,见欢喜早已不见了踪影,二人脚下一软,险些没当场摔倒在地。 「完了,我们完了!」姜韵拽着姜妙的手,大哭出声,「我们完了!」 姜妙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双手忍不住颤抖。 完了! 她们早该料到的,姜欢喜要进宫,又怎会是单纯因着想念圣上?柴房里还关着几个劫匪呢! 她分明是要进宫搬救兵了! 二夫人尖声叫道:「快,快将姜欢喜给我拦下来!」 她身侧的嬷嬷马上吩咐下去,片刻后,便有下人从府内蜂拥而出,顺着大道追去。 可二夫人却始终觉得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颇为不安宁。 第一十二章 拦下 第一十二章 拦下 姜欢宜看着二房母女惊慌失措的模样,讥讽道:「二婶可悠着点,莫要姐姐还没追回来,二婶倒是先晕过去了。」 二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姜欢宜,你少得意!若二房出事了,你以为你们能逃了去?五年前你是如何当上捧花女仪的?这些年来,你与燕氏是怎么对姜欢喜的?若叫老夫人和将军知晓,你以为你们能好过?!」 若是二房当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便是死,也要拉上燕氏和姜欢宜给自己垫背! 姜欢宜脸色变了变,「姐姐不会信你们的!」 二夫人阴恻恻地笑出声来,「姜欢喜信不信,我管不着。只要老夫人和将军信我,便足够了!」 姜欢宜还要同她争辩,身后却传来了燕氏的声音,「宜儿,过来。」 姜欢宜不甘不愿地蹭过去。 燕氏眉目疏冷,吩咐身侧的嬷嬷,「去,派人帮二夫人将三小姐追回来。」 「阿娘!」姜欢宜不甘心地叫道。 燕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帮你二婶这一回。」 毕竟若圣上当真查起来,她也保不准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到自己的头上去。 二夫人冷笑一声,目光怨毒地在姜欢宜身上扫来扫去。 * 马车行得平稳,碧色捧着自己的下巴,「圣上若是见到小姐,定然会高兴!小姐如今遇到了难处,圣上肯定会帮着小姐的。」 欢喜对这话却不置可否。 外人看来,圣上待她是百般娇宠,可她却知晓这恩宠之中到底藏了几分真心。归根到底,不过是因着圣上不愿让阿爹再加官进爵,方会将这心意花在她的身上。 宠得久了,便养出了几分真感情。只是若想要利用这几分浅薄的感情,便撼动整个将军府,那根本便是不可能的事儿。 圣上不会帮她,除非将军府的事儿,实在是闹得太难看,他不得不出手。 而她……便是要逼得圣上出手。 欢喜揉了揉眉心,心里不安。 「也不晓得长空有没有……咦?小姐您看,似乎是府里的人追上来了?」碧色往后一看,便见着一群人匆匆赶来,二话不说,便将马车给拦了下来。 伺候在二夫人身边的陈嬷嬷语调生冷,「三小姐,你不能进宫!」 欢喜从马车上下来,陈嬷嬷神色倨傲,不知晓的,还要当她才是主子了。 欢喜站定在陈嬷嬷的身前,桃花眼中冰冷一片,陈嬷嬷在她的注视下,几欲站不稳。 这小蹄子怎会……怎会有如此气势? 「陈嬷嬷这是在命令本小姐?」欢喜眯了眯眼,缓缓道:「本小姐进宫面圣你都敢拦,陈嬷嬷当真以为,这燕国已是你们姜家二房的天下,可以任由你们为所欲为了?」 「姜家二房」这四字如同一道惊雷,一下子便将陈嬷嬷惊醒。 是了! 如今将军府的主子是大房!若大房哪日翻脸不认人,将二房给赶出去,便是世家奴婢,皆是能将他们踩在脚下! 可正是因着如此,陈嬷嬷等人才愈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这滔天的富贵,属于大房? 百姓们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 少女却挺直了腰杆,目光锐利。 而原本在她跟前盛气凌人的陈嬷嬷,却似乎矮了她一个头似的,被她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众目睽睽之下,你敢奴大欺主,改日,你是不是也敢借了将军府的势欺压百姓?」欢喜义正言辞,「跪下,本小姐容不得你伤害无辜之人!」 她一声厉喝,陈嬷嬷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威远将军姜肆的影子。 「扑通」一声,陈嬷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四周的百姓低声议论,陈嬷嬷臊红了一张老脸。 这小蹄子! 她绝不会放过这小蹄子! 欢喜的目光,不经意间从四周划过,随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陈嬷嬷咬着牙,正要站起身来,欢喜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唇边笑意未变,声音却冷硬异常,「都说二婶最是个懂规矩的,可嬷嬷身为二婶身边的知心人儿,竟如此轻狂跋扈。不知晓的,怕是还要当二婶对我这方才回京的侄女儿,有什么不满了。」 陈嬷嬷只能欺辱地应道:「是奴婢逾越了。」 为了夫人的大事,忍一时风平浪静! 陈嬷嬷声音嘶哑,「请三小姐责罚!」 她主动认罚,看似欢喜赢了,但欢喜若当真罚了她,却会落得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坏名声。 欢喜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她如何能不知陈嬷嬷的算计?可她不动手,却未必不能教训陈嬷嬷了。 她摆摆手,道:「嬷嬷是二婶的人,我怎能越过二婶来责罚于你?我是小辈,万万不敢插手二婶的院中事的。」 轻飘飘一句话,却将陈嬷嬷逼入绝境之中,也连带着踩了二房一脚。 陈嬷嬷急促地吸了两口气,仰起脸来,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 「奴婢知错,求三小姐原谅奴婢这一回!」 清脆的巴掌声落后,欢喜眉梢一动。 姜韵和姜妙匆匆赶来,却在看到陈嬷嬷的举动后,整个人皆是僵在了原地。 「三小姐……」 「嬷嬷!」姜韵不顾姜妙的阻拦,冲过来将陈嬷嬷扶起来,转而对欢喜怒目而视,「姜欢喜,你好大的威风!」 她本是个清秀娇俏佳人,可如今满脸怒容、面目狰狞,一双杏眼中盛满了怒意,倒生生将这容颜折损了五分。 四周众人往后退了两步,难掩嫌弃。 姜韵咄咄逼人,「不过是让你回府罢了,你要是不愿意,继续进宫告状就是了,何必要欺负嬷嬷?」 姜妙却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她追过来,正要替姜韵挽回局面,却见欢喜怯怯地咬了咬嘴唇,神色凄楚,眸中泪光盈盈,俨然是柔弱不堪模样。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满是委屈道:「二姐姐,是不是你们都不稀罕我回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你们并不欢迎我回家?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如此善解人意、真诚善良的少女,实在是叫人心疼! 第一十三章 救兵到 第一十三章 救兵到 姜妙听到四周围观百姓已是议论纷纷,字字句句皆是对二房的猜测与指责。 她脸上再无从容,慌乱地伸手去牵欢喜的手。可欢喜似乎被姜韵给伤透了心一般,倔强地咬着嘴唇,避开了她的手。 姜妙扯出一抹笑,勉强道:「三妹妹回家,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欢迎?陈嬷嬷没规矩,冲撞了三妹妹,确实是该罚。韵儿心直口快,也只是太担心三妹妹了,三妹妹不要同她计较。」 「大姐,凭什么……」姜韵不满叫嚷,可话还未说完,却被姜妙狠狠地拧了一下腰。 她心有不甘,跺了跺脚,扭头便跑了。 要她向姜欢喜低头?绝无可能! 欢喜强颜欢笑,「罢了,二姐姐是姐姐,我不和她计较。」 可她愈是宽容,便愈是显得姜韵不讲理。姜韵这些年在燕京中精心维持的好名声,这么一闹,倒不知还剩下几成。 姜妙已是快要应对不了这局面了。 她死死地捏住了拳头,才能冷静下来,「三妹妹不计较,可韵儿却不能不罚。等她回去后,我定让阿娘罚她!」 欢喜扭捏道:「既然这样,那,那我今日给祖母的信中,我还是会和祖母说,二姐姐是个好姐姐的。」 旁人只当她是原谅了姜韵,可姜妙却手一抖,险些没将手给煳到欢喜的脸上去。 若姜欢喜在信中同祖母说了此事,那这一顿罚,韵儿是躲不过去了!哪怕阿娘再是心疼,亦不敢惹怒了祖母! 姜妙不自觉地看向了欢喜,一时竟也摸不透,姜欢喜今日的举动,究竟是早有算计,亦或是随性而为。 可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欢喜便主动挽住了她的胳膊,问道:「对了,大姐姐和二姐姐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吧?」 姜妙这才是想起自己的来意来。 发现欢喜是进宫搬救兵后,二夫人一面儿差使人出来追欢喜,一面儿又吩咐了下人去处理了柴房中的劫匪们。 可柴房外把守的人,是武陵侯府的家丁,除去碧色和长空外,根本无人能靠近! 二夫人无法,只能再叫两个女儿来追欢喜。 经过方才那一遭,姜妙不敢再小看了欢喜,低声应道:「只是想起有些私.密话,尚未来得及同三妹妹,便匆匆追了来。」 欢喜大松一口气的模样,「我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呢!既是私.密话,那等我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大姐姐先回去,我见了皇舅舅,便马上回去找大姐姐。」 欢喜提着裙摆便要走,姜妙却死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中带着几分扭曲的颤意,「是,是你院中出事了,大伯母让你马上回去!」 「那也该是阿娘身边的人来找我才是啊!」欢喜摸了摸鼻子,却并没有怀疑太多,爬上马车吩咐车夫往回走。 碧色跟在后头,唿吸略有几分急促。 姜妙心头的大石却是落地了,可想到姜韵还有麻烦,她又是忍不住一阵头疼。 但她还没高兴半口茶的功夫,便来了一群禁卫军,将马车给团团围住。 姜妙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便要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长空声音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姜妙听到长空的声音,才是惊觉长空竟一直不在欢喜的身边。 竟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了! 欢喜勐地冲出马车,拎着裙摆快步跑到翻身下马的少年跟前,「硚哥哥!」 这少年正是圣上和皇后唯一的儿子,当今太子——燕温硚。 他身穿杏黄四爪蟒袍,容貌上乘,英气逼人,尊贵非凡。他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生生将这贵气压下去三分,倒叫人觉得温润儒雅。 燕温硚望着眼前眼睛红红的少女,只觉得她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燕国男女间大防倒不严苛,燕温硚揉了揉她的脸,「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咱们小姜姜不高兴了?」 「姜姜」是欢喜的小名,除去亲近之人,鲜少有人叫起。 欢喜原本不过是做戏,可听了燕温硚的话,泪水却是如何也忍不住了。 她哽咽着抬眼望着燕温硚,「硚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她与燕温硚关系亲密,两小无猜,燕温硚登基后,却狠心将她送往秦国,将她丢在秦宫中不闻不问,从未想过将她带回来。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从未,从未有人来救她! 身侧的宫人便将方才打探到的消息细声说起,燕温硚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正要发落站在欢喜身后,脸色惨白的姜妙。可欢喜却勐地打了个哭嗝,按住了他的手。 「硚哥哥,让我来。」她面上泪水犹在,可声音却果断。 燕温硚露出欣慰的神色来,姜姜长大了。 * 二夫人焦躁不安地在堂中走来走去,寒冬腊月里,后背愣是出了一层冷汗。 从外头跑回来的姜韵,撅着嘴巴,哼哼道:「阿娘你怕什么?便是圣上再护着她,总不能扫了将军府的颜面?阿娘又是她二婶,不就是找了几个劫匪去吓唬吓唬她,她又没受伤!」 她眼下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哪怕圣上查出了阿娘又怎样?只要阿娘还是长辈,圣上便不敢发落了阿娘。 既然奈何不了她们,她怕那小蹄子做什么? 方才那小蹄子叫她丢了脸面,她可还记恨着呢! 二夫人忍不住叱骂道:「你还有脸说?无缘无故,你去招惹她做什么?若你姐姐不能将她劝回来,你就是求,也要求得姜欢喜原谅!」 姜韵尖叫:「凭什么?我不去!」 二夫人拧着她的耳朵,「凭她父亲是将军府的主人姜肆,凭你阿爹不争气只是六品小官,凭你日后还要依仗将军府的威名去找一门好婚事!」 她怕的是圣上吗?她怕的是姜肆那疯子! 姜韵年纪小不记得,可她却始终铭记,姜欢喜五岁那年因僕妇照料不当染病,姜肆几乎发落了整个院落的下人,尤其是那两个照看姜欢喜的嬷嬷,几乎去了半条命。 姜欢喜便是姜肆的命,他若知晓自己怎么算计姜欢喜的,依着姜肆的脾气,只怕整个二房都是要被赶出燕京! 第一十四章 梅花宴 第一十四章 梅花宴 姜韵脸色一白,双眸渐渐染上惊恐。 是她太忘形了!姜欢喜才是将军府真正的小姐,而她却属于姜家二房。若失去将军府小姐的光环,绫罗绸缎、荣华富贵便皆与她无关了! 姜韵想到方才自己在欢喜跟前的倨傲模样,泪水汹涌而出,「怎么办,怎么办……」 二夫人望着不知所措的女儿,不免嘆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同你四妹妹一般叫人放心……」 燕氏多精明?愈是瞧不上姜欢喜,便愈是教着姜欢宜同姜欢喜亲近。谁和姜欢喜交好,好处自是源源不绝。 因此舆论姜欢宜在心底再是瞧不起姜欢喜,面上却始终是一副好姐妹模样! 姜韵低头啜泣,恨不得晕过去才好。 二夫人捂着胸口,已是开始谋划后路。 「大小姐回来了!」 下人的声音如同天籁,二夫人与姜韵皆是抬起头来,满眼期盼地望着走进门来的姜妙。 「妙儿,她可是回来了?」 姜妙点点头,可不待二夫人喘口气,她便开口道:「她没进宫,可太子送了禁卫军来亲自审问劫匪。武陵侯府的家丁已是离开了,柴房……更难接近了。」 二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姜妙眼疾手快,忙是将她扶稳了。 二夫人双眼无神,喃喃道:「完了……全完了……妙儿,妙儿快收拾收拾,去告诉你阿爹,咱们马上离开燕京!」 不能等下去了,若姜肆回来,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姜韵更是伏在软塌上大哭,「姜欢喜!我恨死姜欢喜了!」 姜妙满脸愁容。她本以为自己已是成功拦住了姜欢喜,可谁知太子竟赶来了。 有禁卫军在,她们已无翻身的可能。 下人们听到堂内的哭声,面面相觑,心底却对欢喜生出了几分忌惮来。 忽然,二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狠声道:「快,随我去正院!」 她便是死,亦要将燕氏给拖下水来! * 二房的动静闹得不大不小,欢喜坐在窗前把玩花瓶里的蜡梅,碧色便匆匆走进,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二夫人去正院了。」 欢喜手一顿,嘴角微勾,毫不留情地将腊梅的花蕊给捏碎。 长空取了帕子,替她将掌心的花汁擦掉。 「随她们去。」欢喜漫不经心道。 碧色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唯恐她是在故作坚强。 见她是真的不在意,碧色才是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亏得长空及时赶到了。」 小姐与大小姐上马车时,她几乎便要忍不住将大小姐扑倒,好替长空争取更多的时间了。 「不过太子殿下与小姐果真是青梅竹马,他带来的人正正好是小姐需要的。」 欢喜心中微微起了些许波澜,可很快的,她便又低笑了一声。 青梅竹马……又如何比得上盛世江山诱人? 长空却道:「奴婢是在半途中遇见太子殿下的。似乎是有人在奴婢之前,找到了太子殿下。」 「莫非也是那人拜託太子殿下带了禁卫军来?」碧色惊唿了一声,「那会是谁?小姐,你说会是谁与你心思如此契合,竟然比太子殿下更了解您?」 欢喜摇摇头,「我不知。」 她将前世与自己相熟的人都过了一遍,却是不能猜出,究竟是何人暗中相助于她。 「让禁卫军们……」欢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已是迫不及待想要知晓,二夫人接下来会如何做。 * 二夫人去了一趟正院,回来后便一扫先前的绝望颓然,还贴心地压着姜韵来认错,罚了姜韵抄写典籍,五日内不得出门。 可碧色只觉二夫人这是在挑衅,气得一张圆脸都鼓起来了,恨不得冲到二房去臭骂二夫人一顿。 可欢喜却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因着欢喜回京一事已是人尽皆知,再有圣上的旨意已下,上门拜託的帖子堆满了燕氏的案头。 可燕氏对这些递上门来的帖子却一概不理,连翻都懒得翻,只应下了丞相家老夫人的梅花宴。 丞相老夫人在燕京内颇有盛名,无论是闺中时,还是成亲后,她都是燕京闺秀的典范。丞相一家因从龙之功盛宠不衰,谁家的小姐若是得了丞相老夫人的夸赞,那自然少不得一阵羡慕嫉妒。 姜欢宜去年在梅花宴上大放异彩,丞相老夫人对她赞不绝口,二房姐妹因此怄气了大半年,更是立下誓言决不再参加今年的梅花宴。 可燕氏才是将帖子取了出来,二房姐妹便是乐颠颠地准备衣裙首饰,誓要艷压群芳,俨然是将去年的誓言给忘得一干二净。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欢喜这儿,姜欢宜亲自拿了帖子来同她说此事。 「去年我与老夫人聊得投机,她便夸了我几句。姐姐这般聪明,老夫人定然亦会喜欢姐姐的!」姜欢宜话间满是得意。 姜妙在一旁含笑道,「三妹妹有所不知,此次梅花宴,贵女云集,嫡庶不分,各家小姐都恨不得穿红戴绿,打扮得愈是出彩,便愈是有面子。」 「大姐姐这话不对。谁家小姐会穿红戴绿的?你少忽悠我姐姐!姐姐只管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去便是,姐姐生得好,定然能将其他贵女压下!」姜欢宜嗔怪地瞪了姜妙一眼。 欢喜懒懒地应了一声。 梅花宴? 前世她错过了今年的梅花宴,第二年却赶上了。她因着对丞相老夫人不甚了解,听信了姜妙和姜韵的话,穿着一身娇艷的大红色便去了梅花宴。 可谁知那老夫人生平最厌大红,欢喜才是露面,便被老夫人斥责一顿。 她忍着委屈留下,却总被其他柜门们针对,因而丢尽了脸面。 可姜妙与姜韵却如愿得到了老夫人的称赞,将军府四位小姐,她最是狼狈。 姜妙掩唇轻笑,「三妹妹便是天生丽质,才更要打扮一番。这是三妹妹头一回在燕京交际,往后能不能好过,便看这一场梅花宴了。」 于她们而言,燕京高门世家皆是时常往来的,十多年下来,各自皆有亲密的手帕交。 可欢喜却是不同,她在边关长大,论起家世背景来,当得起燕京第一贵女,便是郡主亦要让她三分。 正因着如此,她初次露面,方更是要紧。若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是万劫不復。 第一十五章 恶意 第一十五章 恶意 「说起来三妹妹穿红色最是好看。月前韵儿做了套红色的衣裙,今日我来之前,韵儿便拜託我将她那套新衣送了来,说是要送给三妹妹穿。」姜妙让丫鬟将衣裙送上。 欢喜皱了皱眉伸手将衣裙抖开,大红色红绫撒花裙装撒散开来,裙摆上用金丝线缝了边儿,愈发显得俗不可耐。 可姜妙与姜欢宜皆是满眼赞嘆,似乎那套衣裙是世间精品一般。 姜妙趁机道:「瞧瞧,韵儿心里,到底是有三妹妹的。」 欢喜却觉得好笑至极。 这正是前世那套惹了丞相老夫人不喜的衣裙,不过前世送这衣裙的人并非姜妙,而是燕氏。 姜欢宜面上满是惊艷,「姐姐生得白,这红色最是衬姐姐。若换了别人,定然是压不住这红色的。」 欢喜自然知晓自己压得住红色,可主人家分明不喜欢红色,她偏是要穿红色上门,这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姜妙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望向姜欢宜,「四妹妹,我记得你有一套赤金的首饰。不如四妹妹将那套首饰送给三妹妹?」 姜欢宜面上却有些为难,犹豫一番后,「那套首饰我是真喜欢的。不过姐姐若是想要,我送给姐姐便是!」 「我不想要。」欢喜打了个呵欠,「妹妹既是喜欢,只留着便是。我库房中珠宝无数,总不会连套首饰都拿不出来。」 姜欢宜又不愿了,「姐姐可是嫌弃我了?」 欢喜道:「不是妹妹说喜欢?何况我又不缺首饰,何必要委屈了妹妹?」 姜妙忙是在一旁劝道:「这好歹是四妹妹的一番心意,三妹妹若是拒绝,四妹妹怕是要难过了。」 若是以往她这么说,欢喜定然不会拒绝。可如今欢喜却只神色淡淡地望着二人,也不说要,还是是不要。 姜妙还要再劝,姜欢宜却是开口道:「姐姐果真最疼我了,那赤金首饰我便留着了。回头姐姐可要好好儿选,可别挑了过时的首饰出门去。」 她轻易便放弃,姜妙面上露出几分不满来。 姜欢宜却不管她,反倒是满脸笑意,「还是姐姐大气,姐姐的库房里珍宝无数,倒不像我……」 欢喜闻言,嘴角扯了一下,「妹妹的宝贝也不少。阿娘最疼妹妹,只怕妹妹的库房比我的还要充盈呢!」 姜欢宜的库房亦有不少好东西,燕氏时常补贴她。 姜欢宜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可阿娘再是大气,终究是比不得阿爹和圣上嘛!上回姐姐白玉三镶福寿吉庆如意最是好看!」 原来那柄玉如意不知何时竟入了姜欢宜的眼,因此绕了这么大一圈,便是在向她讨要好东西! 欢喜只当听不懂姜欢宜的话,出主意道:「妹妹既是喜欢,那我去同阿娘说。阿娘素来疼爱妹妹,区区一柄玉如意,阿娘私库里定然亦是有的。」 燕氏是公主出身,虽是不得宠,可先帝却也未曾亏待过她。甚至因着她的夫婿是姜肆,燕氏当初的嫁妆比其他姐妹更是要丰厚些。 姜欢宜却瘪瘪嘴,没说话了。 她想要的是欢喜库房里的玉如意,不仅仅是玉如意,所有属于欢喜的东西,她都想要! 姜欢宜未能在欢喜这儿讨到好处,亦没有了久留的心思。她寻了藉口回去,姜妙亦趁机提出告辞。 二人出了小院,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脸,皆是沉了下来。 姜妙不耐烦地看着姜欢宜,不悦道:「四妹妹,你怎么还站到她那一头去了?!」 姜欢宜懒得同姜妙解释,她一向觉得姜妙看似温婉,实则草包。 姜欢宜瞧不上姜妙,姜妙又何尝会认可姜欢宜? 她嗤笑一声,「若是姜欢喜在梅花宴上博得了老夫人的欢心,你可别再来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我自有办法,让她在梅花宴上出丑!」姜欢宜转身便走。 姜妙亦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小院中,碧色着急地跺脚,「小姐,奴婢出去打听打听丞相老夫人的喜好?」 若是搞不清楚丞相老夫人的喜好,在梅花宴上丢脸了,小姐定然是要难过的! 丞相老夫人的喜好? 欢喜低低地笑了一声,她对丞相老夫人再是了解不过。前世吃过亏后,丞相一家子的底儿险些没被她给掀了。 人前高贵端庄的丞相老夫人,燕京中闺秀的典范,呵…… 碧色见她发了愣,也不再问了,一跺脚跑了出去。 「柴房那头,可是有查出些什么?」欢喜回过神来,问长空。 长空这两日没少往柴房那头跑,府中已是有了风声,说劫匪们似乎是受不了了,便快要查出真兇了。 长空摇摇头,「没有。」 那几个劫匪什么都不知晓,有人将银子和拦截欢喜的信丢到他们的门前,可那封信早便被劫匪给烧了,连灰都没留下。 思及此,长空的脸色又是难看了几分。 她们分明已是知晓谁是幕后主使,却因着没有证据,唯有放任那人继续猖狂。 若是,若是将军在便好了。 欢喜阖上双眸,不再说话了。 碧色很快便回来了,她打探到的消息,和姜妙刚才说的一样,丞相老夫人最喜欢穿红戴绿的贵女! 碧色一回了院,便有小丫鬟悄悄去了二房,将消息带给了二夫人。 本是被禁足的姜韵,正靠在二夫人的怀中,软乎乎地撒娇,「阿娘定然不要放过姜欢喜!我抄写典籍,手疼得厉害!」 姜妙在一旁不屑道:「你抄写典籍?你不是在院里缠着阿娘去教训姜欢喜?」 姜韵嘟着嘴巴,哼了哼。 二夫人将姜妙也搂入怀中,「放心,阿娘不会让姜欢喜抢了你们的风头的!」 姜韵与姜妙闻言,面上皆是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第一十六章 参宴 第一十六章 参宴 梅花宴当日,欢喜穿戴整齐,又让碧色带上替换的衣裳首饰,才是来到正院之中。 二房母女一大早便是来了。 姜韵已是解除了禁足,她今日穿了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衬得她十分活泼可爱。 在她身侧的姜妙,穿了织锦缎绿蔷薇紧身小襦,温婉秀气。 在二人的上头的,是身穿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的二夫人。她本便是个丰腴的,又梳了百花髻,因而愈发显得她贵气如云。 在最上首,坐着的是燕氏母女。燕氏只着一袭简洁的凤纹织锦缎宫裙,墨发梳做高鬟,端庄高贵,颇有大家风范。 姜欢宜的容貌随了燕氏,杏眼樱唇,腰细肤白,繁复精緻的织金飞鸟染花长裙又将她的稚气压下三分,平白生出几分稳重之感来。 堂中几人争妍斗艳,姜韵与姜妙看似轻快,实则暗地里对着姜欢宜已是抛了好几个白眼。二夫人与燕氏的眼神,亦在无形中多次交锋。 可这锋芒相对的局势,很快便被欢喜打破。 如同二夫人与燕氏所料,欢喜果真穿上了那套大红色红绫撒花裙装。可那套低俗至极的裙装穿在她的身上,却衬得她如同人间富贵花一般娇艷华贵。裙摆勾画的金丝线,如同一朵朵金色的云朵,随着她的走动,在她脚下翻涌。 她梳了未及笄少女的环髻,可却配了赤金的簪子,手腕上亦是戴着黄灿灿的赤金手镯。 「噗呲——」姜韵却忍不住笑倒在姜妙的怀中。 若只看欢喜的衣着,她自是嫉妒得不得了了。可欢喜偏偏配了赤金首饰,倒显得十分怪异,只如一个毫无教养的暴发户一般,叫人觉得好笑至极。 姜欢宜恶狠狠地瞪了姜韵一眼,「二姐姐笑什么?我姐姐定是梅花宴上最令人瞩目的一个!」 姜韵闻言,笑得却更是大声了些。 可不正是梅花宴上最令人瞩目的一个?何人能似姜欢喜一般滑稽? 燕氏不耐地扫了姜韵一眼,起身道:「人到齐了,便走吧。」 姜韵面带笑意,揶揄地看了欢喜好几眼,姜妙拽着姜韵的手,率先走出门去。她怕姜韵再笑下去,欢喜会反悔回去换衣裳。 姜欢宜与欢喜手牵手咬耳朵,「二姐姐定然是嫉妒姐姐生得好呢!」 欢喜摸了摸自己发上的金簪,「她爱笑,便让她笑。」 眼下不放肆笑,待会儿只怕是笑不出来了。 二夫人稍稍落后两步,与欢喜并肩而行,「欢喜,柴房那头问出些什么来了?那几人亦是可怜,为了几个银子,连命都快要搭进去了。」 欢喜垂眸,「二婶倒是宽容大度。若是不忍心,不如二婶去皇舅舅跟前,给他们求求情?」 二夫人可没那胆子,干笑一声,便带着两个女儿上了马车。 燕氏与姜欢宜同乘一车,欢喜则是独乘一车。 姜欢宜依依不捨地上了马车,帘子一放下来,她便钻到燕氏的怀中去,「阿娘,她果真中计了!」 燕氏抚着她的髮丝,眸中闪过得色。 小半个时辰后,将军府的三辆马车停在了丞相府门前。 二房母女率先下了马车,略理一番自己的衣裙。燕氏与姜欢宜亦是在丫鬟的搀扶下,站定在丞相府门前。 「三妹妹莫不是怕了?怎还不下来?」姜韵迟迟不见欢喜出来,忍不住嘲讽道。 一双素白的手,将最后那辆马车的帘子掀开。少女露出一张精緻美艷的脸来,姜韵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怎会…… 少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霞影色半臂蜜色襦裙的裙摆微微扬起,发上的金簪已是换作菱花簪,朱红色宝石下,两朵小巧的桃花正绽放。而肩上披月白绣花小披风,正正好将寒风挡住。 她精緻端庄,如同时常在燕京中露面的贵女一般,朝着每一个好奇打量她的人抿唇微笑,大方得体。 姜韵冲过来,拽着欢喜的披风,压低声音,「你怎么换衣裳了?」 欢喜后退了两步,并不搭理她。 碧色在一旁解释道:「姑娘方才打翻了茶水,又不小心撞了脑袋,衣裳和首饰都不能再用了。」 姜韵咬了咬牙,「那怎么不先来问我们?」 欢喜面色一冷,语气中满是不虞,「我换套衣裳,难不成还要经过二姐姐的同意?这倒是好笑了,二姐姐又不是我阿娘!」 姜韵一噎。 欢喜冷笑了一声,跟在燕氏的身后,迈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府内早便来了不少人,夫人和小姐们在府内来回走动,燕氏母女与二夫人母女进了门,便被相熟的夫人小姐拉去说话了。 欢喜似是被遗忘了一般,可她却半点儿都不着急,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由四周众人好奇打量,丝毫不露怯。 有眼光的夫人们暗自点头,心道姜将军果真将这嫡长女教养得极好,很是有姜肆当年的风范。 小姐们则是心里泛酸,撇撇嘴扭头叽叽喳喳地说起闲话来。 姜韵身旁围了一群少女,她一面儿说着话,一面儿朝欢喜看。她身旁的少女们时不时掩唇一笑,神色渐渐自得起来,看向欢喜的目光中,亦是带上几分不屑。 姜欢宜却拉着瓜子脸少女到了一旁去说话,「肖儿,你哥哥是不是认得我姐姐?」 瓜子脸少女莫尚书之女莫唯肖,与姜欢宜是手帕交。 莫唯肖圆鼓鼓的眼睛微微一眯,随后却是摇头:「不可能,我大哥从未见过你姐姐。」 「不是你大哥,是你二哥。」 「那更是不可能!」莫唯肖吃惊地看了欢喜一眼,「宜儿你又不是不知晓,我二哥与谁都不熟,虽说你姐姐生得好,可我二哥又不是那等看脸的人,你定是误会了。」 若是误会了,那自然是最好了。 姜欢宜低下头来。 丞相老夫人很快便来了。夫人小姐们皆是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满脸笑意地望着最上首的丞相老夫人。 丞相老夫人满意地打量着底下的夫人小姐们,面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她随意说了两句,便让儿媳妇与孙女儿们,带人去梅园里赏梅,而她则是被嬷嬷搀扶着,登上了梅园旁的高阁。 直至宴散前,丞相老夫人皆会在高阁上,若是哪家小姐入了她的眼,她身侧的嬷嬷便会下去,将人给请上来。 第一十七章 借人 第一十七章 借人 丞相府的梅花确实是长得好,花蕊圆润,花香扑鼻,幽而不俗,十分难得。 欢喜站在树下,伸手拈花细嗅。 从高阁往下看去,恰正好看到少女精緻绝色的侧脸。 「底下那个,可是姜将军的长女?」丞相老夫人眼尖儿,望着被夫人小姐们远远隔开的少女,问身侧的嬷嬷。 嬷嬷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正是姜将军的长女,姜欢喜。」 丞相老夫人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离欢喜不远的姜韵注意到,欢喜竟连手腕上的镯子都换了。她手腕上戴了碧玺香珠手串,手串足足用了十二颗香珠串成,蔚蓝色的香珠晶莹剔透,愈发衬得她的手腕莹白如玉。 姜韵一下子便眼红了。 这串蔚蓝色碧玺香珠手串十分难得,据说贵妃娘娘亦是看中了,可圣上却将手串赏给了欢喜。 年前欢喜回京,姜韵便看上了这手串。可欢喜竟捨不得给,姜韵因此气了好几日。 眼下欢喜竟是戴着那碧玺香珠手串在她跟前晃荡,她眼珠子都要嫉妒红了。 姜韵忍不住提着裙摆走过去,「三妹妹,你那手串借我戴会儿。」 欢喜的睫羽颤了颤,迴转过身来,「二姐姐喜欢?」 姜韵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腕看,只怕没上手抢了。 欢喜抬起手来,掩唇轻笑,「二姐姐既是喜欢,那这手串我送给二姐姐了。」 姜韵却十分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高阁,拽着欢喜的手,绕到树后。 确定高阁上的人再看不到自己后,姜韵便十分不客气地指使欢喜将手串取下来。 直到手串戴到了手腕上,姜韵才是满意了,翘着兰花指,将自己耳边的髮丝撩到耳后,故意露出手串来。 她如愿以偿,一转眼便又与小姐们凑做一堆,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儿。 欢喜从树后走出,腕上已是重新戴上金镯。不远不近的地方,她听到姜韵身侧的少女们惊唿了一声,似是在称赞些什么。 隐隐约约地,姜韵得意地声音传来,「……哎呀不值当什么,是我上回买的,足足花了我五百两银子呢!不过这蔚蓝色确实是难见,改日,你们来我府上,我院里还有旁的宝贝,我带你们瞧瞧!」 那头又是一阵喧闹,姜韵众星拱月,一时之间,风光无二。 欢喜眼中却闪过几缕寒芒,她站在离姜韵十步远的地方,唇角却缓缓地勾了起来,笑得狡黠,如同一只奸计得逞小狐狸。 世上所有的好东西,若要拿到手,皆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 与丞相府一墙之隔的武陵侯府内,苏飞昂吊儿郎当地坐在树上,瞧着丞相府那头的动静。 他的身侧,是一个身穿僧衣的光头少年。树荫的阴影下,少年眉目英俊如画,神情冰冷。他半倚靠在树干上,乌黑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隔壁的梅园,却不知是在看谁。 苏飞昂探了探脑袋,见那姜韵得了好处,迫不及待便要炫耀。又看丢了手串的欢喜,站在树下,竟还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来。 他不免同情心泛滥,「欢喜妹妹真是可怜,将军府里大抵是没人喜欢她。」 他方才可都瞧见了,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很排斥欢喜妹妹,竟无一人愿意同她交谈。而将军府的人,也是离她三丈远的模样儿。 莫予安眉头皱了皱。 苏飞昂又开口:「这梅花宴年年如此,我看得都腻味了。不过予安,往常你不是最厌烦这些?你怎么也对梅花宴感兴趣了?」 还与他一同爬到树上来,毫无高僧之徒的风范。 身旁之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不会是为着欢喜妹妹吧?上回你非要去狩猎,不正是因着欢喜妹妹?寒冬腊月的,我险些都要以为你疯了!这是你第二回为了欢喜妹妹破例了,难不成你心仪欢喜妹妹?」苏飞昂胡乱猜测。 听了这话,莫予安神态冷凝,「胡说八道,她还是个孩子!」 他如何能对个孩子……起那样的心思? 再说了—— 「不是第二回。」 「什么?」苏飞昂仰起头来,「什么『不是第二回』?」 自然又得不到回应。 「还说欢喜妹妹是个孩子,她都快及笄了!予安,你果真不动心,你若是不动心,那我……」 冷冰冰的目光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苏飞昂吓得汗毛倒立。他马上捂住了嘴巴,佯装专注地望着梅园。 不过一会儿,苏飞昂道:「欢喜妹妹要吃亏了。」 隔了一面墙的梅园,欢喜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听着二夫人说话。 二夫人状似无奈,「若非实在没了法子,我亦不会为难你。可那是老夫人的东西,就这么丢了!」 欢喜不已,「二婶既然知晓那是祖母的东西,怎么不好好爱护?从将军府到丞相府这条路又不短,路上又是人来人往的,哪儿能找得到?」 二夫人半遮着脸,声音哽咽,「都怨我,太不当心了!可老夫人回来,若知晓她的宝贝佛珠被我弄丢了,我被罚了不要紧,老夫人被气着了,那才是我的罪过了!」 二夫人嘤嘤低泣,惹得四周的夫人小姐们,皆是好奇地探头看了过来。 姜欢宜走过来,同欢喜咬耳朵,「姐姐,快答应了二婶,丞相老夫人正在高阁上看着呢!」 欢喜默了默,思忖片刻,方是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便看在祖母的面儿上,我帮二婶这一回。」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可碧色与长空皆是变了脸色。 二夫人偷偷拿了老夫人的佛珠,却又在半路将佛珠给弄丢了。只好让自家小姐将禁卫军们撤出来,去替她找佛珠。 可禁卫军们一旦从将军府内撤离,劫匪们会不会被人给救走了? 碧色皱了皱眉,「小姐,不若奴婢与长空去找?」 二夫人自是不愿,瞪了碧色一眼,「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碧色并不怕她,反倒是挺直腰杆,瞪了回去。 欢喜摇了摇头,「二婶快去快回吧!」 二夫人得意地看了碧色一眼,带着下人匆匆离去。 第一十八章 做主 第一十八章 做主 「小姐,二夫人她定是……」碧色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小姐怎便答应了!」 欢喜幽幽嘆气一声,面上满是被迫无奈的怅然。 很快的,她便又挤出一抹笑容来,轻声道:「罢了,这便是我的命了。」 碧色与长空皆是心疼地望着自家小姐。 不远处一个老嬷嬷转过身去,悄悄离开,登上了高阁。 「老夫人果真是料事如神,那二房分明是趁姜将军不在京中,便肆意欺辱姜三小姐。」老嬷嬷将自己方才所闻所见,一一道出。 丞相老夫人勐地将茶杯扣在案上,冷声道:「你去将那姜三给叫上来,我倒是要问问,她在将军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 那姜三唯唯诺诺、强忍委屈的模样,与她福薄的小二何其相似? 丞相老夫人膝下共有一子二女。当初为着辅佐先帝夺天下,老夫人夫妻将膝下孩子託付给二房照料,谁知二房竟将她的次女磋磨至死。 为着颜面,丞相老夫人对外只说是次女突染恶疾,来不及救治,二房亦是被她给赶出了燕京。 老嬷嬷下去将欢喜请了上来,底下的小姐们便马上停止了交谈,不可置信地望着欢喜缓缓地登上了高阁。 姜韵与姜妙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姜欢宜虽去年已是出了风头,可见了欢喜被请上去,亦是忍不住捏紧了帕子,心中不平。 欢喜面上满是懵懂,见了老夫人,行了礼,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丞相老夫人正暗自打量她,见她果真是个听话的,心中对二夫人的怒意更甚。 老嬷嬷给欢喜倒了一盏茶,又取出了小姑娘们喜欢的精緻小点心。 丞相老夫人见她双眼发亮,却不敢伸手去拿,便招了招手,将人叫到跟前来坐下。 「你今年可是十四?你阿爹在祁城可还好?」丞相老夫人语气温和。 欢喜端坐在椅子上,一板一眼地回答:「回老夫人的话,正好十四,家父在祁城一切都好。」 丞相老夫人便暗自点头,笨是笨了些,可却也是个知礼的。 再往梅园中一看,只见着姜韵与姜妙鼓着腮帮子,恨恨地盯着上头看。 丞相老夫人心中冷笑了两声,「你那二婶,方才找你做什么?」 欢喜娇躯一颤,咬紧了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碧色见不得自家小姐怯弱的模样儿,「噗通」一声跪下,朝着丞相老夫人磕了个响头。 「丞相老夫人见怪,二夫人弄丢了老夫人的佛珠。而先前小姐回京途中遇袭,圣上心疼小姐,便派了禁卫军前来审问劫匪。二夫人方才是让小姐将禁卫军叫出来,好帮着她找弄丢了的佛珠。」 丞相老夫人本便是个老成精的人物,马上便想到,二夫人为什么要费心将禁卫军给支开? 欢喜仍旧是一副傻样儿,「碧色,不许在老夫人跟前胡说!」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怎么是今日偏偏要用到禁卫军,不知晓的,还当是二夫人……」 「碧色!」欢喜腾地站起身来,红着脸,羞愧难当,「老夫人,不是这样的,二婶没有……」 丞相老夫人却是瞭然地嘆了一口气,只当欢喜是在替二夫人掩饰,「罢了,你这孩子倒是不如你阿爹。」 姜肆当年可不是个脾气好的,谁若欺了他,他必定十倍奉还。 眼前的少女,容貌与姜肆不相似,性情更是反着来似的。若非是姜肆将她当作掌心宝疼爱十几年,她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姜肆的女儿了。 欢喜眼眶微红,「老夫人,我给阿爹丢脸了。」 丞相老夫人道:「你那二婶分明是心里有鬼,我看你身边这小丫鬟看得比你透。」 欢喜吸了吸鼻子,可怜道:「可我便是看得透又能怎样?我阿爹不在燕京,祖母亦出门在外。我阿娘心性纯良,亦不会怀疑自己的妯娌。皇舅舅倒是疼我,但他日理万机,我又怎能因着些小事,便去烦扰了他?」 见她事事只为旁人思量解释,却未曾考虑过自己,丞相老夫人更仿佛是看到了当年躺在自己怀中,气息微弱的次女。 她说:我不怨阿娘。阿娘与阿爹有大事要做,我能熬过去。若我当真熬不下去,这便是我的命了。 丞相老夫人悄悄撇过脸去,擦了擦眼角,「你才十四岁,若是遇着解决不了的麻烦,终归还是要靠长辈。你二婶若是问心无愧,便不会处处为难你。」 她吩咐了身侧的嬷嬷,拿了她的帖子去大理寺。 是人是鬼,大理寺一查便知! 欢喜站起身来,朝着丞相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多谢您替我出气。我实在是不争气,竟还要麻烦了您老人家。若是二婶怪罪起来,我,我定然不会将您给供出去的!」 她说完,一跺脚,怕连累丞相老夫人一般,一熘烟儿地跑下了高阁。 「倒是个实诚孩子。」丞相老夫人的目光闪了闪,「若是我小二还在……」 她沉沉地闭上了双眸,只觉得这年年依旧的梅花宴乏味得厉害。 若非是为着这地位,她的小二亦不会…… * 欢喜回到了梅园,姜韵与姜妙便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 姜韵面上满是烦躁,「三妹妹,老夫人与你说什么了?」 欢喜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没有说二婶坏话!」 姜韵尖叫道:「你竟然同老夫人说阿娘的坏话!」 她怒气沖沖地挽起袖子来,正要对欢喜动手,却被姜妙及时拉了一把。 姜妙到底还记着,丞相府不是自己的地盘。 她低声道:「眼下最为紧要的,却还是同老夫人解释清楚。」 她拉着姜韵的手,主动走上了高阁。 丞相老夫人正烦躁,姜韵与姜妙被下人们拦下,不得近前来。 姜妙柔声道:「老夫人,三妹妹对家母有些误会。」 「对啊老夫人。三妹妹她疯疯癫癫的,老夫人可别被她给煳弄住了!」姜韵道。 丞相老夫人本要将她二人给赶下去,可她的目光,却被姜韵手腕上的手串给吸引住了。 她打翻了手边的茶杯,浑身颤抖,「你,你那手串……」 丞相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才是走了两步,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啊——老夫人!」 梅园一下子便乱了起来。 第一十九章 旧事 第一十九章 旧事 苏飞昂被隔壁的动静给吓得脚下一滑,好在莫予安及时伸手提了一把他的衣领,他才没摔下树去。 「欢喜妹妹还在隔壁,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他再是清楚不过,莫予安这小秃驴十分在意欢喜妹妹。 莫予安定定地望着梅园中,仰头望着高阁,露出一抹淡笑的少女。 不一样了…… 她与从前大不相同,已再任由旁人煳弄,还学会了反抗。 如此甚好,倒也省得他提心弔胆,唯恐她再…… 苏飞昂唉声嘆气,「真是冷漠无情,方才还当欢喜妹妹是心尖尖,这会又不在乎了!我看是那老秃驴教坏你了,你一个俗家弟子,倒当真生了佛家的无情心。」 他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曲儿,聒噪得仿佛一只六月里的蝉,「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莫予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她不会吃亏。」 苏飞昂好一阵挣扎,双眸中尽是不满:你如何得知她不会吃亏? 这秃驴!怎么好像和欢喜妹妹很熟悉似的? 苏飞昂好不容易方是从莫予安的魔爪中挣脱出来,正要开口,却惊觉头顶天色已是大变。 原本尚有几分晴朗的天,不知何时,竟已变得灰濛濛的。肃杀的寒风吹得树木一阵阵晃荡,本便没剩几片叶子的树木,最后的枯叶亦是随风飘远,慢悠悠地落在了隔壁梅园那少女的脚边。 少女抬头看,却只见着身穿僧衣的少年,正也望着她。四目相对,她神色微动,不知为何,竟从心底生出几分熟悉来。 他站在枝丫上,僧衣被狂风吹起,颇有几分生气。可他目光平静,若非是容貌太过出色,都要叫人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被挂在树上的木雕罢了。 天边乌云密集,寒意肆虐。欢喜拢了拢披风,从碧色手中接过一个手炉。不过是顷刻之间,便有雪花从天而落,如同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撒落下来。长空撑了伞,轻声劝她回屋躲雪。 欢喜缓缓点头,方是走了两步路,便又是扭过头来。她伸手将被风吹乱的髮丝,拢到耳后去。 树上的少年一直在看着她,她忽而推开了撑在头顶的伞,踮起脚尖来,指了指天空,又挥了挥手,似乎是劝他回去。 少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少女便粲然一笑,抱着手炉弯了弯双眸。 此时风雪天下,可她含笑站在雪中,绿鬓朱颜,雪肤花貌,宛若九天之上的仙女。时光在他眼前一一倒退,那亭亭玉立的小仙女,变成了一个白胖胖的胖糰子。 那糰子仰着头,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嘴里缺了颗门牙,声音软又娇,「吶,说好了的,忘尘哥哥保护姜姜!」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少女便已是消失不见。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树底下,苏飞昂揉着自己的屁股墩子,嗷嗷大叫。 「你竟推我!你这臭秃驴,你竟然推我!」苏飞昂指责道:「你重色轻友!」 可莫予安一脸的淡然地从他的身旁走过。 「去哪儿?」苏飞昂顾不得揉屁股,蹦跶着跟上来。 「去……给人讨债。」他难得地迟疑了一下。 苏飞昂马上神清气爽,「我也去!」 * 丞相府。 丞相老夫人被姜韵气得晕倒,梅花宴自然无法再进行下去。各家夫人小姐们俱是告辞离开,可燕氏作为将军夫人,却不得不留下善后。 姜韵慌了神,她本是要上去同丞相老夫人解释一番的,可谁料老夫人见了她,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她与姜妙便被丞相府的下人们层层围了起来,半步都动弹不得。 丞相夫人与丞相皆是赶了过来,宫中太医亦是被请到了丞相府之中。 燕氏一人带着四个姑娘家,被留在了丞相府内。 姜韵缩在姜妙怀中瑟瑟发抖。 下人们来来去去,姜韵便愈发心如油煎,一刻也不得安稳。 「二姐姐,若丞相老夫人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将军府的颜面都要被你给丢尽了!」姜欢宜拍了拍桌案,见姜韵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惊唿了一声,更是皱起眉头来。 眼下二夫人不在,姜韵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姜妙亦是六神无主。 她只管一下一下地轻拍姜韵的后背,细声道:「韵儿亦是无心之失,若非是三妹妹在丞相老夫人跟前胡说,韵儿与我亦不会冒然闯上高阁,吓得老夫人晕了过去。」 姜妙这一口锅倒是甩得妙,欢喜抬头望着姜妙姐妹,「可老夫人晕倒时,我并不在场。」 一人做事一人当,姜韵闯了祸,和她有什么关系? 姜妙眼神怨毒如蛇,「你是故意的!」 故意引得她们姐妹二人冲上高阁,使得丞相老夫人受到了惊吓,好叫她们名声扫地、声名狼藉! 欢喜却轻笑一声,「大姐姐说笑了,我又不是仙人,便是故意引得姐姐们上了高阁,我又怎能算得到老夫人会被吓着?」 姜妙被她这么一噎,更愈发怨恨她了。 可恨她们经营十几年的好名声,便这般轻易给姜欢喜给毁掉了! 姜韵又恨又怕,嘤嘤呜呜地哭出声儿来,「三妹妹……三妹妹你好狠的心啊,待我阿娘回来,必不会放过你呜呜……」 欢喜淡淡嗤笑一声,「那也得看二婶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姜妙一阵愕然,心头升起了些不妙的猜想。 可她尚未回过神来,便见着丞相老夫人身侧伺候的嬷嬷已是进来了。 「姜二小姐,我家老夫人有请。」 语气间满是怨气。 姜韵身子一颤,抱着姜妙的腰拼命摇头,「姐姐,我不想去,我不要去!」 姜妙恳求道:「可否等我阿娘回来,再是……」 「姜二小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嬷嬷道。 姜韵瘫软在姜妙的怀中。 姜妙心知,眼下她们人在丞相府已是弱势,若她们再是不识相,只怕此事不能轻易了结了。 阿娘不在,能依靠的便唯有大伯母了。可大伯母从方才进来,便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想来应当是不会替她们出面求情。 姜妙的目光在堂内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欢喜的身上。 姜妙伸出手来,指着欢喜道:「三妹妹与韵儿一起去。」 第二十章 撒谎 第二十章 撒谎 欢喜道:「老夫人只请了二姐姐过去,我何必要掺和进去?」 姜妙却不管,朝着燕氏便道:「大伯母,韵儿被吓坏了,三妹妹胆子大,让三妹妹陪着韵儿,我才是放心。」 一脸事不关己的燕氏点点头,「欢喜,陪你二姐姐去。」 欢喜双手攥紧了裙摆,似是委屈一般,唇角紧抿。 既是人人都盼着她去背了这口黑锅,那她若是不好好儿回报她们的好意,又怎么像话? 欢喜站起身来,「那我随二姐姐去便是。」 她本还给二房留了些许余地,若姜妙不自作聪明,她还不至于将姜韵往绝境里逼。可姜妙既是已经给她铺好了路,她若是不走,岂不是辜负了姜妙的「一片好心」? 欢喜率先跟在老嬷嬷的身后,走出了正堂。姜韵见她已是出门去,犹豫一番后,终归是咬着嘴唇,默默地跟在了后头。 姜妙望着欢喜从容淡定的背影,心底的不安反倒是愈发被放大。 姜欢宜凑到燕氏跟前来,「阿娘,姐姐似乎不一样了。」 燕氏哼笑了一声,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姜妙,又低下头来,慈爱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发顶。 「只要她还听话,那便不足为惧。」 若有一日姜欢喜不听话了,那将军府也不过是少一个主子罢了。反正她本便不属于将军府,容她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便已是开恩了。 * 老嬷嬷带着姜韵与欢喜进来时,丞相老夫人正靠在床头,目光发直地望着正前方。 「老夫人,人来了。」老嬷嬷贴心提醒。 丞相老夫人勐地回过神来,目中的怀念与伤怀来不及掩饰,便撞上了姜韵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她双手拧在一起,蔚蓝色的碧玺香珠手串在她手腕上,却如同一根细针,扎在老夫人的心头。 姜韵惴惴不安上前去,声音细弱蚊蝇,「老,老夫人。」 「你手上的碧玺香珠手串是从哪儿来的?」丞相老夫人问道。 姜韵大松了一口气,隐约是猜到了丞相老夫人晕倒,是这手串惹了祸。 她马上便将欢喜给供了出来,「是三妹妹的!」 欢喜却奇怪地看她一眼,双眸清澈,毫不做作,「二姐姐,我今儿戴的是金镯。不是大姐姐说的,老夫人最喜欢小姑娘们穿金戴银的,我今儿特意戴了赤金的镯子!」 她似是怕丞相老夫人不相信一般,将袖子给捋起来,露出手腕上的金镯。 姜韵却大叫道:「你撒谎!这碧玺香珠手串分明是你给我的!」 姜韵一把将手腕上的碧玺香珠手串拽下来,丢到欢喜怀中去。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我想要手串,却偏偏还要戴出来显摆!」姜韵指着欢喜的鼻子,声音尖利。 丞相老夫人蹙了蹙眉。 她本便是虚弱,姜韵的声音十分刺耳,饶是她好修养,却仍旧是不耐地低喝了一声,「闭嘴!」 姜韵只觉自己掉到了欢喜一早便挖好的坑里,平白蒙受了极大的冤屈。偏丞相老夫人不知受到了什么蛊惑,不听她解释,只相信姜欢喜的话! 她撅着嘴巴,眼泪煳了满脸,「本就是三妹妹的错……」 「沈嬷嬷,与姜二小姐好好儿学学,她是如何同贵女们炫耀她的手串的。」丞相老夫人看姜韵哭哭啼啼的模样,心中更是不耐烦。 老嬷嬷早便看姜韵不顺眼了,这哭哭唧唧的模样着实是叫人心烦,不知晓的,还当是老夫人出了什么意外了! 简直晦气! 「姜二小姐与旁人说,那碧玺香珠手串是她花了五百两买来的……」 「不,不是,我说谎了,那不是我买来的。」抽抽噎噎地否认,「真的是三妹妹的,老夫人若是不信,只管去查这手串的来处。我若知晓这是老夫人的物件儿,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亦不敢戴了来。」 她先前有多喜欢这手串,眼下便有多后悔。 早知如此她便不该贪心!若姜欢喜戴着手串,那被老夫人厌恶的人,便是姜欢喜了! 「二姐姐这般提醒,我却是想起来了。」欢喜意味深长地看了姜韵一眼,「老夫人,望您原谅,这碧玺香珠手串是我的。」 姜韵见她终于承认,更是咬牙切齿道:「就是你害我!」 「我害二姐姐?若我不曾记错,手串是皇舅舅赏赐与我的,如今却落到二姐姐手中。二姐姐口口声声说,这是你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我常年不在京中,年年回京,库房里少不得要丢些东西。究竟是我害二姐姐,还是有人看我好欺负,二姐姐心里有数!」 欢喜攥紧了双手,「出事了二姐姐便想叫我去顶罪,往常便恨不得将我库房都被搬空了。若非是老夫人疼我,我今日非要吃了这哑巴亏不可!」 「你……」 「好了!」丞相老夫人打断姜韵的话,「姜家二房……往后不必再来丞相府了。」 丞相老夫人一句话,几乎是断了二房所有的后路。往后二夫人便是再用心去筹谋,姜韵的名声亦是毁了。 被丞相老夫人厌弃,便等同于昭告了燕京,姜韵无才无德。 姜韵瘫软在地,仰头望着丞相老夫人,「老夫人,求求您……」 可丞相老夫人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沈嬷嬷叫来了下人,捂着姜韵的嘴巴,将人给拖了出去。 欢喜目光微闪,双眸对上姜韵那双绝望的眼睛,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恶劣至极的笑容来。 前世她是被丞相老夫人的那个,而今倒是该叫姜韵尝尝这等滋味儿了。 丞相老夫人已是闭上双眸,欢喜福了福身,告辞离开。 她前脚才是出了门,后脚丞相老夫人便睁开了双眼。 「姜三……呵!倒是我看走眼了,这姜三才是最像姜肆的一个!」丞相老夫人轻哼了一声。 「老夫人。」沈嬷嬷压低了声音,「要不要连这姜三也……」 「你当姜三是傻子?终日打鸟,竟被一只小雀儿给啄了眼!姜三敢做,便说明她已是捏住了我的把柄。只盼着她能识相些,若不然,大不了我豁出去,亦要她滚出这燕京!」 沈嬷嬷放缓了唿吸,不敢再提起欢喜来。 第二十一章 主使 第二十一章 主使 姜韵被送出了丞相府,燕氏几人亦是能离开了。 丞相夫人将老夫人的意思代为转达,姜妙当即便是掉了眼泪。 往后她们二房,是彻底与好名声无缘了! 姜妙与姜韵在马车里嚎啕大哭,欢喜却是抱着手炉,掀开小窗的帘子,望着丞相府的大门越来越远。 「小姐,若是丞相老夫人当真查出手串是您的,那可怎么办?」碧色面带担忧。 二小姐已是被丞相老夫人厌弃了。只等消息放出去,二小姐以往的好名声便再是不存在了。谁家公子若是要娶妻,是决计不会考虑二小姐了。 若自家小姐亦被丞相老夫人厌弃。那…… 「她已经知晓了。」欢喜的声音里含了淡淡的嘲讽。 正是因为丞相老夫人知晓,那手串是她的,因而老夫人更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那密辛埋得那么深,皆是被她给挖出来了。丞相老夫人多怕旁人知晓,她那早亡的二女儿,实则与丞相同母异父。而那手串本是丞相老夫人的定情信物。 丞相老夫人用一个不属于赵家的次女的命,换来了如今崇高的地位,受万人敬仰。赵崇光藉由亲弟弟之手,除掉了自己人生的耻辱,名义上的次女。 夫妻二人,皆是一模一样的虚情假意! 终于回到将军府门前,姜韵便冲出马车,抽泣着要往府里跑。可她还没跑几步,便被人一把拦下。 那人身穿差服,手里拿一柄长剑,声音亦是冷冰冰的,「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将军府。」 姜韵打了个哭嗝,「我是将军府二小姐,我要回府!」 那人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见她执意靠近,更是将长剑抽出来,泛着寒光的剑刃挡在跟前。姜韵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上前自寻死路。 燕氏扶着下人的手,缓缓走过来。姜欢宜跟在她的身侧,疑惑地打量着被层层包围的将军府。 几人的靠近,官差们皆不曾放在眼中。唯独欢喜走过来时,官差们后退了两步,让出路来。 「三小姐,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一个宫人从里头跑出来,引着欢喜走进去。 姜韵不服气道:「凭什么她能进去?」 宫人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目光中满是嘲讽,「凭三小姐是太子殿下的表妹。」 姜韵屈辱地跺了跺脚。 院中跪了一地的下人,燕温硚身边站着大理寺卿,二夫人与她的忠僕陈嬷嬷垂着头,静立在一旁,先前为难过欢喜的门房下人宋青与下人们跪在一起,却占了最前头的位置。 「硚哥哥怎么来了?」欢喜诧异道。 她原是以为,丞相老夫人的帖子,能将大理寺卿给请来。便是不错了。可没想到,燕温硚竟然也来了。 燕温硚意味深长地扫视一圈跪在地上的下人们,「若孤不来,倒是不知姜姜在将军府内的处境竟如此艰难。满院子叛主的奴才,连个门房的奴才皆是敢欺到你头上来!」 他顿了顿,又瞥了二夫人一眼。「还有这位……二夫人,孤若是猜得不错,在孤来到将军府之前,你似乎是想要将禁卫军给引走,好让人将劫匪们救走?」 二夫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匆匆回府,将禁卫军引开后,让人同宋青里应外合,将劫匪们给带出去。 可她没料到。她才是带人出了府去找佛珠,大理寺卿便带着人闯了进来,还将宋青和小院的下人们通通给拿下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亦是被随后赶来的官差们给带了回来。等她回到府中,太子亦是来了。 太子和大理寺卿可不好煳弄,她便是有心要狡辩。亦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再有太子一声令下,大理寺卿便亲自带人搜查了她们母女三人各自的院子,从姜韵的房里,搜出了一套用蜀锦做的衣裙。劫匪当中有一人指证,他收到的银子便是用着蜀锦做的荷包装着的。 那荷包在禁卫军手中,劫匪一出声,禁卫军便将荷包拿出来比对。大理寺卿一眼便看出来,荷包正是用蜀锦的边角料做的。 完了! 二房完了! 欢喜躲到燕温硚的身后去,桃花眼中盈了泪,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二婶,我没想过是你。」 二夫人原以为过了今日。伴随着劫匪们的消失,谁亦不会发现她曾做过什么。可她被官差们带回来,看到传言中被折磨得几乎便要熬不过去的劫匪们,竟一个个的毫髮无损,她便知晓自己是被欢喜给算计了。 而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这个十四岁少女的圈套之中。她的挣扎。仿佛是一个笑话,她策划了几日,却没想到自己竟是自投罗网了! 二夫人死死地盯着欢喜。她这时候才是发现,她才是那个被牵着鼻子走的人。 姜欢喜本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是她做的,偏偏她却是来了一出「人赃俱获」。 姜欢喜! 姜欢喜什么时候,竟已变得如此聪明?! 「你这个……」 贱人! 陈嬷嬷面如死灰,赶在二夫人将话说出口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夫人做的,是奴婢!」 二夫人与欢喜俱是一愣。 陈嬷嬷咬了咬牙,「奴婢用二小姐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做了荷包。得知三小姐要回京当捧花女仪,奴婢担忧二小姐会不高兴,便决定拦下三小姐。从头到尾,这一切皆是奴婢的主意。劫匪是奴婢找的,银子亦是奴婢攒下来的私房。」 二夫人的指甲戳到掌心的肉里,疼痛却使她清醒过来。 她一脸愤怒地瞪着陈嬷嬷,「嬷嬷,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欢喜是韵儿的妹妹,韵儿怎会不喜欢她?」 「二小姐活泼心善,可奴婢却不容许有人威胁她的地位!劫匪们被关押在柴房,奴婢日日寝食难安,唯恐劫匪们将奴婢给供了出来。因而奴婢偷偷去佛堂拿了老夫人的佛珠,又在路上故意给佛珠给丢出去。二夫人怕老夫人回来怪罪奴婢,方是向三小姐借人去找佛珠。」 第二十二章 以死谢罪 第二十二章 以死谢罪 「至于那宋青则是收了奴婢的银子,要帮着奴婢将劫匪们带出去。这小院里的下人们,曾偷走三小姐房中的东西的,被奴婢拿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不听奴婢的差使。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二夫人与二小姐皆是无辜的,有罪的是奴婢!」 「陈嬷嬷,你当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二夫人忍着泪,「太子殿下。这刁奴实在是胆大包天,请太子殿下莫要顾着我的脸面,只管……只管依律法处置便是!」 陈嬷嬷勐地一个起身。朝着官差手里的长剑撞去。 剑刃穿透了陈嬷嬷的身躯,鲜血溅到雪地上,晕出一抹殷红。 「夫人,奴婢……唯有以死谢罪……」陈嬷嬷吐血不止,断断续续道。 二夫人惊叫了一声,扑过去抱着血流不断的陈嬷嬷。「陈嬷嬷!」 陈嬷嬷自她闺中时,便伺候在她的身侧。待到她嫁到了将军府,陈嬷嬷捨不得离开她,便也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伺候着。姜妙与姜韵姐妹,皆是被陈嬷嬷带大的。 「陈嬷嬷——」 姜妙与姜韵好不容易才是闯进府来,却见到陈嬷嬷倒在血泊之中。 「二夫人……当心……」陈嬷嬷的目光落在了欢喜的身上。 当心三小姐,她已不是从前那个任由人煳弄的姜欢喜了! 欢喜漠然地看着二夫人母女三人扑在陈嬷嬷的身边痛哭不已。 陈嬷嬷跳出来给二夫人顶罪,这是她没有料到的。陈嬷嬷身为二夫人的亲信,用蜀锦做荷包倒也不足为奇。 她这一出「以死谢罪」,却叫人不好再追究下去。毕竟劫匪们从未见过主使的真面目,唯一的线索亦是被陈嬷嬷给截断。 「硚哥哥,让人回去吧。」欢喜眯了眯眼,「陈嬷嬷已死,二婶既是无辜的,那便算了。她亦是被陈嬷嬷给矇骗了,我不怪她。」 无论是燕温硚,还是大理寺卿,皆知晓陈嬷嬷并未真正的主使。但他们没有证据了。若再查下去,只怕还要连累了欢喜的名声。 大理寺卿识相告退,顺便将官差们给带走。 耳边尽是二夫人几人的哭声,欢喜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她站在一众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跟前,将长空给叫上前来。 「各打二十大板,送出牙行发卖了。」欢喜吩咐道。 下人们却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发卖出去罢了,只要他们嘴巴够严实,他们便不怕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大不了便是换个地儿罢了! 欢喜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嘲讽勾起,「让禁卫军和你一同去牙行,务必将人卖得越远越好。」 妄想替二夫人保守秘密,再趁机摆脱将军府,从此天高海阔? 不可能! 长空应下,又问道:「那劫匪们如何处置?」 「送去大理寺。」 律法自会处置了他们! 燕温硚望着跟前的娇弱少女,陈嬷嬷之死,必定给她带来了些打击。可她仍旧是有条不絮地安排一切,俨然一副沉稳模样。 待禁卫军们将人全部押出去。欢喜方是长舒了一口气。她似是才想起燕温硚来,回头过叫了他一声。 「院中杂乱,我便不请硚哥哥进去坐了。」欢喜无视二夫人的哭声,仰着头,和燕温硚道:「硚哥哥这次亦是来得很及时。」 和上次一般,恰正好赶在了合适的时间出现。 燕温硚闻言。正要解释,却见少女双眸清亮,满眼皆是他的倒影。他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将话说出口。 无论是这次,亦或是上回,皆是有人暗中知会了他。可那人到底是谁,他却不知晓。 那人似乎很是在意姜姜,十分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抱歉。」燕温硚绕到她身侧,挡住姜韵愤恨怨毒地目光。「孤未能……」 「无妨。」欢喜咬了咬唇,自嘲一笑,声音低落。「我知晓你已经尽力了。只等到祖母回来便好了,我能忍的。」 少女倔强地模样叫人心疼,燕温硚默了默。道:「若再遇着麻烦,只叫人来找孤便是。」 欢喜点点头,却并未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院中着实是混乱得很,燕温硚亦未久留,只给欢喜留下一个跑腿的宫人,便又匆匆回宫去了。 欢喜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背影,待人不见后,她才是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又骗了我。」她喃喃道。 「姜欢喜!」姜韵尖叫了一声,带着满身的血迹,朝着欢喜扑了过来。 欢喜往旁侧了侧身子,姜韵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她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姜欢喜,你不得好死!」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恨,如同毒蛇一般紧紧地缠着欢喜。 欢喜嗤笑了一声,不得好死?若当真任由她们欺压,那才是真正的不得好死! 她再不看姜韵一眼,扭头回到房中去。 大抵是因着陈嬷嬷的死。叫二房太过伤痛,一时之间,二房竟不再来找麻烦。燕氏与姜欢宜亦不曾主动来小院,欢喜却乐得清静,将小院中余下的下人们又理了一番,只余下了信得过的继续用着。 未能将二夫人给扳倒,她虽有些失望,却也早有预料,只是不曾猜到会是陈嬷嬷跳出来替二夫人挡了灾罢了。 藉由劫匪一事,逼得二夫人与燕氏出手,进而将院中叛主的奴才们给赶出去,这方是她最终的目的。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身边伺候的,皆是些豺狼虎豹。 只是小院少了大批奴才,倒有些不大方便罢了。不过待到祖母回来,祖母自会有安排。 欢喜正掰着手指算日子,碧色便捧着一碗核桃酪迈进门来,「小姐,正院来人了。」 一个身穿烟罗紫色衣裙的丫鬟跟在碧色身后,福了福身,道:「三小姐,夫人差奴婢来告诉您,老夫人巳时末回府,三小姐莫要忘了出门迎接老夫人。」 她是来送消息的,送完了便走。 碧色奇怪道:「老夫人怎这般快便回来了?」 老夫人尚佛,每年年末皆是要去京郊的延龄寺礼佛半月余,直至年末大祭典,她方是会赶回府中。 欢喜回府前两日,老夫人正要出发去延龄寺,而今也不过才十日,老夫人便要回来了。 欢喜却一个激灵,从软塌上起身来。 巳时末? 眼下已是巳时,依着祖母往常的习惯,辰时从延龄寺出发,如何要到巳时末才回到府中来? 那丫鬟在骗她! 「快,带上手炉,我们马上去迎接祖母!」欢喜匆匆系上披风,冒着风雪跑了出去。 「小姐,是巳时末啊——」长空只来得及给她带上伞,便追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祖母归来 第二十三章 祖母归来 燕氏与姜欢宜早已在门前候着了。二夫人三母女磨磨蹭蹭,却在马车抵达将军府之前,赶到了门前来。 陈嬷嬷之死,给二房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二夫人至今仍是未能缓过神来。 见欢喜不在门前,二夫人扯了扯帕子,「大嫂,欢喜呢?」 这小贱人害死了陈嬷嬷,她还未来得及算帐呢! 燕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姜欢宜抿唇轻笑一声。「二婶,祖母巳时末才会回来,姐姐自然是要到巳时末才会来。」 巳时末? 可眼下老夫人的马车。便已是快要门前来了。 二夫人倒也不是个蠢的,很快便是想明白了。她心中的怨气稍渐,见那马车停在门前,老夫人身侧伺候的任嬷嬷挑开了珠帘,一行人皆是迎了上去。 老夫人扶着任嬷嬷的手下了马车,目光巡视一圈。神色平淡。她身穿灰绿滚边缎面花卉暗纹对襟袄子,本是个面容慈祥的,可此时面上毫无笑意,却有几分威严。 马车旁,还跟着个骑马的僧衣少年。 姜欢宜唇边挂着乖巧的笑容,声音娇软,「祖母可算是回来了,宜儿想死祖母了!」 她走上前去,正要搂着老夫人的胳膊撒娇,老夫人却甩开手,道:「欢喜呢?」 姜欢宜脸色一黑,险些没能维持住面上的乖巧。 二夫人低下头来,看似温顺,实则嘴角却带着冷笑,「大抵是欢喜还未起身,儿媳已是好几日不曾在大嫂那儿见过欢喜了。」 已是巳时初,竟还未起身,且连着好几日不曾去给母亲请安。这是何等的懒惰荒唐? 老夫人便是再疼爱姜欢喜,可规矩却不能废了。何况她从延龄寺回府,姜欢喜却迟迟不现身,这怕不是根本便不曾将老夫人放在眼里了? 老夫人脸色愈发阴沉,姜韵连日低沉的情绪亦是好转了几分。 「祖母,三妹妹是愈发不规矩了,祖母定要让她……」 「让我如何?」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披着素色斗篷的少女从府中跑出来,微微喘着气,从满脸愕然的姜韵身旁跑过。 老夫人眉眼舒展。张开双臂,等着她扑到自己的怀中来。 可不料,欢喜跑了两步,竟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整个人皆是朝着前头扑去。 「祖母!」她惊唿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姜韵眸中划过喜色,不错眼地盯着欢喜看。 一阵微风划过,马背上的少年身影一闪,眨眼的功夫。便是一跃到地上,伸手拽着欢喜的胳膊。 欢喜的鼻尖险些碰到地面上,少年一个用力,她便稳稳地站好了。 「多,多谢莫公子。」欢喜拍了拍胸口,再不敢大意。拎着裙摆扑到了老夫人怀里去。 老夫人脸色由阴转晴,她慈爱地摸着欢喜的发顶,声音轻柔,「跑这般急做什么?若不是忘尘小师傅,你非要摔掉大牙不可!」 她半点儿都不计较欢喜来迟了,反倒是怕欢喜跑得太急,摔伤了自个儿。 姜欢宜撇了撇嘴,眼中闪过几缕嫉妒。 二夫人恶狠狠地咬牙,明知老夫人有心袒护欢喜。却仍旧是道:「欢喜倒是体面,我与你阿娘皆已是在门外候了许久了。不知晓的,还当你是要越过你阿娘。做主将军府了!」 她这话带刺儿,欢喜从老夫人的怀中抽身出来,道:「二婶与阿娘来得太早。我才是得知祖母要回来。春桃与我说,祖母巳时末才到。」 春桃正是方才来传话的丫鬟。 「燕氏!」老夫人素来是向着欢喜的,当即便质问燕氏,「你身边的丫鬟胆子倒是大!」 「母亲莫气。」燕氏从容不迫,面上不见分毫慌乱,「想来是那丫鬟记错了,儿媳回去便罚她两个月月钱,定要叫她长长教训!」 她在老夫人跟前,惯来是个「好母亲」的模样。老夫人却也不曾怀疑她,只哼了一声,道:「莫要叫这些奴才们,爬到了欢喜的头上去。」 「是。儿媳省得。」燕氏规规矩矩地应了,又问莫予安,「忘尘小师傅可要进来喝盏热茶?」 这是她第二回见到莫予安。往常莫予安并不在燕京内走动,他是莫尚书的次子,幼时体弱,因而被莫尚书送往延龄寺养病。延龄寺那高僧智明大师见他颇有佛性。便收他做了俗家子弟,容他在延龄寺待着。 上回莫予安在京中露面,是因着欢喜。此番竟又将老夫人给送回来,燕氏难免多了些心思。 莫予安行了个僧礼,「不过顺路护送老夫人回府罢了,我还有别的事情,便先告辞了。」 老夫人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忙是道:「多谢忘尘小师傅送老身回来,改日老身再去尚书府登门道谢。」 「老夫人客气。」莫予安眉头未动,仍旧是一副淡漠模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惯来是这个性子,老夫人倒也不计较,只让任嬷嬷送一送她,才是搂着欢喜,高高兴兴地回府去。 自打姜肆成婚后,老夫人便搬出了正院,移居佛堂。往常她亦不大爱出门管事,与府中的儿媳孙女儿们,倒也不大亲近。唯有欢喜一人,是她的心头肉。 她搂着欢喜,回到佛堂中。燕氏一行人则是被任嬷嬷给拦下,只叫她们各自回院去。 佛堂内萦绕着一股佛香味,倒叫人心安。 欢喜与老夫人一齐坐在软塌,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祖母怎提前回来了?」 前世祖母亦是提前回来了,不过是因着她病了。此番她并未生病,祖母竟也回来了。 老夫人道:「再是不回来,祖母的小泼猴儿怕是要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欢喜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将军府内魑魅魍魉横行,一个个皆是面甜心苦,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便也唯有祖母,是真心待她的。 「二房的事情,祖母都知晓了。是你二婶底下的奴才太不规矩,待你二叔回来,我便要分家,让他们搬出去。本以为一家人亲密无间,却不知竟养大了她们的野心了。」老夫人皱眉道。 欢喜听着老夫人的话,便知她并不知晓二夫人才是那真正的主使! 第二十四章 前世忠僕 第二十四章 前世忠僕 姜肆这一辈,威远将军府的男丁只有二人,姜肆子承父业,二弟姜益则是从了文。姜肆与姜益是亲兄弟,因着姜益在官场上并不大如意,家中老夫人又健在,因而并未分家。 老夫人素来是个宽厚的,纵然与儿媳孙女儿们并不太亲近,却也始终信得过她们的品行。 正因着如此。便是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她亦只当二夫人是被刁奴给矇骗了,二夫人本身并无过错。 欢喜亦并未点破。 她没有证据证明燕氏与二夫人是心黑的。她自然可以仗着老夫人的宠爱。在老夫人跟前撒娇卖痴,只是如此一来,倒叫燕氏和二夫人得了便宜,反倒是她自己,却成了个无理取闹的。 何况老夫人如今年纪愈发大了,最是乐意见到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模样。 老夫人舟车劳顿。搂着欢喜说了一会儿话,便是乏了。她打发了任嬷嬷去安排小院的下人一事,欢喜待她睡着后,方是起身离开。 回到院子里,任嬷嬷已是带着十几个下人在候着了。 十几个下人当中,既是有丫鬟,亦是有使唤的小厮,分成两排站在小院前。 「三小姐只挑了喜欢的便是,若是不够,奴婢再去牙行一趟。」任嬷嬷站在一旁,笑意吟吟道。 欢喜细细地打量着这十几个下人,这其中既有胆大含笑的,亦有胆怯低头的。 此番有任嬷嬷出手,欢喜自然不担心下人们的来歷不干净。 可她怕叛主的奴才! 欢喜绕着下人们走了一圈,待瞧见一个身穿烟青色衣裙的少女时,她却是一怔。 怎会是她? 任嬷嬷道:「三小姐好眼神,芦笙祖上曾出过御医的。」 欢喜自然知晓,芦笙的祖上曾是出过御医的。 早在前世。她便知晓了。若非是芦笙,她早便死在秦宫了。 她和亲秦国后,有一回难得寻了机会出宫,便遇见了被人追杀的芦笙。她因芦笙是燕国人,便将人救下。而后芦笙为报恩,跟着她进了宫。 有芦笙在身边的那几年,是她过得最是平静的几年。芦笙有一手好医术,又会些武功,好几次皆是芦笙带着她脱离险境。 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芦笙消失了。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碧色凑过来,瞧了芦笙几眼,却也觉得眼善。 「你叫芦笙?」欢喜的声音有些沙哑,「当真是一个好名字,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伺候着。」 这是要将芦笙留作大丫鬟的意思。 芦笙面上欢喜,忙是躬身,「奴婢多谢三小姐。」 除去芦笙,欢喜再是挑了十个眼神干净的下人留下,恰正好填了小院的空缺。 任嬷嬷走后。长空与碧色便将下人们给安置好。而欢喜却已是回房了。 还有两日,便要出发前往西山皇陵,参加大祭典了,她需仔细准备着才是。 许是老夫人回了府,燕氏与二房皆不敢生事,连着两日。欢喜皆不曾被找麻烦。 离府前夜,欢喜与老夫人用过了晚膳,才是回到了小院中。 三个丫鬟早已将明日要用的东西给收拾好,倒是燕氏不放心似的,与姜欢宜一同来到了小院。 「姐姐便要去皇陵了,宜儿真捨不得姐姐。」姜欢宜腻歪歪地撒着娇。 燕氏眉宇间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愁容,「欢喜,阿娘放心不下你。你头一回去皇陵,方嬷嬷又在养伤。你身边没个贴心人儿,若是遇着什么事情了,可如何是好?」 她往常对欢喜倒是没这么多话。 欢喜坐直了身子。「阿娘放心,皇舅舅后日亦会去皇陵,我若有不懂的。只去问皇舅舅便是了。」 「圣上朝事繁忙,你若时时打搅,只怕他心中不喜。」燕氏沉吟片刻,「若非我如今已是出嫁女,我当真想陪着你同去!」 依着燕国的规矩,除去捧花女仪与未出嫁皇女,其他女子一律不得进入皇陵。 姜欢宜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哎呀」了一声,道:「阿娘,不若我陪姐姐去!姐姐是头一回去皇陵,我却不是!若是姐姐遇着不懂的,我还能给姐姐解答呢!」 燕氏松了一口气。「还是宜儿有办法。」 欢喜半垂着头,眸中暗光流连。 她还道燕氏与姜欢宜竟如此坐得住,她明日便要出发了,这二人竟也不拦着。 原是打着这个主意…… 「可宜儿又不是捧花女仪,如何能去皇陵?皇舅舅是不会答应的!」欢喜为难地揪着自己的裙摆,「阿娘。我如今已是长大了,阿娘不必再为我忧心。」 燕氏撇过脸去,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好一会儿,她方是继续端着一张温柔的脸,「宜儿不进皇陵便是。宜儿在西山别院待着,与你的丫鬟们一起。」 西山有别院,参加大祭典的人提前一日出发,夜宿在别院。别院往上走,便是皇陵。 女子不得进入皇陵,但别院却不拘这个。 欢喜咬了咬唇瓣,「可是皇舅舅没说要宜儿也一同去。」 燕氏耐心告罄,语气冰冷,「难不成要你提携自己的亲妹妹,你竟都不愿意了?若能与你一同去西山,于宜儿而言,便是日后定亲,亦是有益的。不过是张张嘴的功夫,你便如此为难?何况宜儿去西山别院,还是为着帮你!」 「姐姐,宜儿不如姐姐得宠。若是连姐姐都不帮着宜儿的话,那宜儿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姜欢宜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姐姐若是觉得,圣上比宜儿重要,那宜儿不去便是了。」 她这话却说得巧妙。若欢喜不答应,便是承认圣上比她重要了。 再是换句话说,便是欢喜只想着巴结圣上,却连亲妹妹皆不顾了。 欢喜小心翼翼地看了燕氏一眼,嗫嚅道:「那我带着宜儿去便是了,阿娘莫要生气。」 可若是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却不是她能应对得了的了! 燕氏与姜欢宜却是满意了。 「既是如此,那你便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早,你与宜儿便要出发了。」 燕氏目的已达到,心满意足地带着姜欢宜离开了小院。。 碧色却跺了跺脚,替欢喜叫屈,「夫人和四小姐太过分了!」 分明是逼着自家小姐,要将四小姐给带上! 谁知晓四小姐会不会耍什么鬼把戏,到时候趁机顶替小姐成为捧花女仪! 第二十五章 鸡汤 第二十五章 鸡汤 「小姐,要不要去找老夫人?」长空亦是看不惯燕氏与姜欢宜的作为。 非是要跟着去西山,若说四小姐不想取小姐而代之的心思,谁信? 芦笙亦是满眼担忧地看着欢喜。 欢喜却慢悠悠地将方才燕氏和姜欢宜用过的茶杯,挪到一边去,「她若非是要跟着,我又何必拒绝?」 去找祖母? 燕氏既是敢来,自然早便想好了搪塞祖母的话了。说不准,她还要落得个容不下亲妹妹的名声。 不过是跟着去西山罢了。姜欢宜这般爱出风头。那便让她出个够好了! 「可是小姐才是真正的捧花女仪!若是到时候四小姐……」 「碧色!」长空喝止她,「小姐自有主意。」 碧色委屈地闭上了嘴巴。 欢喜低哼了一声,神色颇为漫不经心。可只有正对着她的芦笙,看到了她眸中漫天的冷意。 芦笙放下心来,看来三小姐并非个软弱好欺的。 「小姐,夫人差人给小姐送了人参鸡汤来给小姐补补身子。」门帘外有丫鬟禀道。 上回的春桃因着「记错」了时辰,被燕氏罚了月钱。此番被派来小院的,便换成了春杏。 春杏端着一碗鸡汤进来。「天气严寒,夫人特意吩咐奴婢给三小姐送一碗鸡汤,好暖暖身子。」 鸡汤用的上好人参,喷香扑鼻,叫人垂涎欲滴。 欢喜看着那碗鸡汤,恍惚间想起,五年前她回到府中,燕氏亦曾给她送过一碗鸡汤。当时她只感动燕氏时刻将自己放在心上,半点儿没犹豫地将鸡汤喝下。 谁知当夜她便是发了热,次日竟是病得起不了身来。 春杏面上带笑,见欢喜迟迟不动,不免出声道:「三小姐,夫人嘱託您趁热喝。」 她动也不动地立在欢喜跟前,显然是要亲眼看着欢喜喝下这碗鸡汤,方是能安心回去了。 欢喜朝着芦笙看了一眼,芦笙十分自然地端起汤碗来,「小姐惯常怕烫,奴婢先给小姐吹一吹。」 不知为何。春杏竟有些紧张。她紧盯着芦笙的手看,唯恐芦笙一个不当心,将汤给洒了。 大抵是汤碗太烫,芦笙手一抖,几滴鸡汤溅到了她的袖子上。 春杏唿吸一滞。 芦笙忙是将手收回来,捂着脸跪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好在鸡汤没洒。 欢喜瞪了她一眼,又是歉疚地看着春杏,「我这丫鬟前两日才开始当差,毛手毛脚的。好在汤没洒。若不然的话,倒是不好同阿娘交代了。」 春杏自然不好责怪芦笙,只勉强笑了一下,「是奴婢疏忽了,忘了这汤还烫着呢!」 欢喜拿手去探了探碗壁的温度,白嫩的指尖被烫得微红。 等了好一会儿,芦笙方是挪上前来,「奴婢再替小姐吹一吹?」 可她方才险些将汤给洒了,莫说是春杏。便是欢喜都不敢再让她碰汤碗了。 长空素来稳重,便上前来,仔细将汤给吹凉了,才是捧着让欢喜喝了。 碧色便站在春杏的身侧,从怀中掏出个荷包来,「劳烦春杏姐姐跑这一趟了。」 欢喜向来大方。春杏倒也不曾怀疑什么,只放心将荷包收下。见欢喜已是喝完了汤,她便含笑将汤碗拿走。 「那奴婢便不打搅三小姐了,夫人那头,还等着奴婢去回话呢!」春杏福了福身,道。 碧色便送她出去。 人走后,欢喜才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方被汤水弄湿的帕子来。 芦笙虽确定鸡汤无毒,却难保鸡汤中没有别的东西。 后宅女子要害人,用毒是最下成的法子。轻易便能被人给揭穿了。燕氏自然不会犯蠢,生生将把柄往欢喜手里送。 「奴婢记得,五年前小姐亦是喝过一碗鸡汤。」长空对那碗鸡汤印象深刻。因着那是夫人送来的,小姐当时差些便要感动哭了。 芦笙将那方沾满了鸡汤的帕子拿起来。她的鼻子很是好用,闻不出里头有毒药的气味。非但如此。鸡汤里还添了温补的雪蚕,女子喝了很是有好处。 可她经过两日的观察,亦是知晓,夫人并不会这般好心。 「罢了,终归这鸡汤我没有喝下去。」欢喜揉了揉眉心,有些睏倦。 她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 今夜轮到芦笙守夜,长空将欢喜房中的薰香点燃后,便退了出去。 芦笙望着那幽幽冒烟的薰香,目光忽而一凝。 正院中,得偿所愿的姜欢宜并不捨得早早回院歇息,只腻歪在燕氏的房中。抱着燕氏撒娇。 春杏满脸喜色地走进来,回禀道:「夫人,三小姐喝了鸡汤了。」 姜欢宜撅了撅嘴巴,不满地在燕氏怀中哼哼,「阿娘为何要给她送鸡汤?雪蚕难得,阿娘竟也捨得给她糟蹋了!」 她瞧得分明。方才姜欢喜分明是不愿带她一同去西山的。 不正是怕自己的风头,盖过了她的么? 燕氏没好气地捏了捏姜欢宜的脸颊,「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过是雪蚕罢了,往后若你取代了她,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雪蚕虽是难得,可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 何况她看中的,是雪蚕其他的功用。 「可我就是不想让她占了好处!阿娘给她送的那碗鸡汤里有雪蚕有人参,怎不直接往里投些东西,让她如同上一回一般病倒就好。何必大费周章,倒让她也去西山!」姜欢宜鼓着腮帮子。 叫她说,就该让姜欢喜在府里「养病」得了。去了西山,不正是昭告了整个燕京,她姜欢喜方是最得宠的那个? 燕氏道:「她如今可不如五年前好煳弄,若是叫她查出什么来,她往后再不听话了,那可如何是好?」 姜欢宜仍旧是不高兴,「可我就是不想让她占了便宜!」 「阿娘的便宜,哪儿是那么好占的?傻宜儿,你只回去好好歇息,明日一早起来,你便知晓那碗鸡汤的效用了。」燕氏将姜欢宜从自己的怀中挖出来,推着她回院去。 姜欢宜却又是黏了过来,「阿娘,什么效用?」 「你那姐姐用的薰香里,有一味绮罗草。那绮罗草生在深山谷底,却有异香,又能安眠。可常人并不知,绮罗草可为薰香,亦可为毒药。」燕氏抚摸着自己如鲜血般殷红的指甲,「绮罗遇雪蚕,你那好姐姐的脸,明日怕是不能见人了。」 「阿娘,你真好!」姜欢宜再不抱怨,只心满意足地扑到燕氏怀里,「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娘亲!」 燕氏嘴角微勾,笑容中却似乎淬了毒一般。 春杏打了个哆嗦,愈发缩到角落里去。 第二十六章 惊马 第二十六章 惊马 不单是正院这头不安静,二房的灯烛亦是亮到了半夜。 只是等到第二日清晨,正院与二房的人皆是精神满满,簇拥着站在将军府门前。 老夫人昨夜吹了风,今晨却起不了身了,只吩咐了任嬷嬷前来送别。 姜欢宜身穿翡翠烟罗绮云裙,俏生生地站在燕氏的身侧,杏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半刻也不安分,不停探头。似是在等待着些什么一般。 「阿娘,姐姐怎么还不来?」姜欢宜问道。 话音方落,便见着欢喜缓步从府内走出来。 因着天儿冷 。她披了金红羽缎斗篷,盛艷至极的颜色在她身上,非但看不到庸俗,反倒是衬得她如玉人儿一般精緻。内里穿软银轻罗百合裙,却又添了几分雅致。 姜欢宜嫉恨地咬了咬唇,只是等她看到欢喜遮脸的白纱时。便又忍不住悄悄低下头来,露出得逞的浅笑。 二夫人瞥了面色从容的燕氏一眼,心中不屑,低声与自己的女儿道:「看来你大伯母还是容不下你三妹妹。」 姜韵与姜妙不解。 姜欢宜已是走过去,面带担忧,「姐姐这是怎么了?」 欢喜低咳了两声,掩饰道:「没事。」 「没事为何要蒙着面纱?好姐姐,你若不舒服,可不要瞒着不说。」姜欢宜一面儿说着话,一面儿伸手要掀她的面纱。 欢喜慌忙后退了两步,捂着自己的脸,半步也不让姜欢宜靠近,「我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风大,吹得我脸疼罢了!」 「阿娘,三妹妹的脸是不是坏了?」姜韵眸中难掩兴奋。 二夫人哼了一声,道:「你那三妹妹惯用的薰香里,有一味绮罗草。那绮罗草生在深山谷底。却有异香,又能安眠。可常人并不知晓,绮罗草可为薰香,亦可为毒药。绮罗遇雪蚕,你那好姐姐的脸,怕是不能见人了。」 燕氏倒是精明,明知绮罗草与雪蚕共用,便会叫人满脸起疹子。昨夜燕氏好心送了碗鸡汤,便是姜欢喜没喝鸡汤。只要她身上沾上了雪蚕的味道,那绮罗草亦是能起作用。 可谁又能说这是燕氏的过错呢?她不过是关心嫡女罢了,谁知绮罗草和雪蚕竟会害人起疹子? 再说了,便是起疹子,那也未必能证明,此事与她送的鸡汤有关联。说不准是姜欢喜自个儿碰着什么东西了,方是惹出一脸疹子来。 「姐姐——」 眼看着欢喜便要爬上马车,姜欢宜拎着裙摆跑过去。可门前有些碎石子儿,她脚下一歪。惊唿了一声,朝着前头扑了过去。 欢喜回过头来,只觉得眼前划过了些什么,紧接着,她面上的白纱便是给姜欢宜扯了下来。 「啊——」姜韵掩唇低唿了一声,震惊地望着欢喜的侧脸。 姜欢宜手里拽着面纱。不免有几分得意,「姐姐的脸……」目光落在欢喜的脸上,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怎么会……」 欢喜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歪了歪头,「妹妹怎么如此吃惊?我的脸怎么了吗?」 姜欢宜眸中闪过一丝恼怒,「没有,姐姐的脸好得很!」 白嫩如常。没有半点瑕疵! 可昨晚阿娘分明已经…… 「既然没事,那就走吧!」欢喜看着姜欢宜。 姜欢宜闷闷地应了一声,爬上了马车。燕氏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在马车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欢喜一眼。 欢喜回她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重新将面纱给戴上,「风太大了。还是遮着脸舒坦些。」 姜韵与姜妙已是目瞪口呆了。 二夫人却哼笑一声,「瞧瞧,她如今是愈髮长进了!」 连燕氏都拿她没有办法了,可见这个小贱人是留不得了! 害死了陈嬷嬷,就应该一命偿一命! 二夫人捏着帕子,低下头来。 燕氏很快便将姜欢宜给哄好了,马车开始朝着西山而去。 二夫人久久地站在门前,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天边的朝霞,如血一般的红艷。 * 马车内,碧色满脸后怕,「好在昨夜芦笙将薰香给换了,不然今日小姐怕是不能出门了。」 姑娘家哪儿有不爱美的?若顶着一脸疹子。小姐定然是不愿再去当捧花女仪了! 「夫人和四小姐太过分了!」碧色愤愤不平。 长空嘴角一撇,难得地说了一句,「她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小姐。」 欢喜笑了笑,「何必要置气?她们又没能得逞了。」 「四小姐方才的脸色,都黑得跟墨块一般了。」碧色嘲讽道。 芦笙保持沉默。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眼,姜欢宜的马车不前不后地跟着,可她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西山在京郊以西,从燕京城出发,马车要走上两个时辰。皇陵地处高山之上,官道一路延伸,路渐渐难走了起来。有一段路,更是临近陡坡,十分惊险。 一路上无趣得很,碧色和长空打起呵欠来,欢喜已是靠在软枕上睡了过去,唯有芦笙保持清醒。 她回头看了一眼安睡的欢喜,手伸出窗外,一阵异香被风吹到后头去。 长空正好睁眼,「芦笙,怎么了?」 「没事。」芦笙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来,「长空姐姐歇着吧。」 长空却揉了揉眼睛,探头看了出去,「快要到那陡坡了?那应当快是要到西山了。咦——四小姐的马车呢?」 不知何时,跟在她们身后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长空惊叫一声,一把将前头的门帘子掀开。赶车的车夫已是不见了踪影,而拉车的那两匹骏马,似乎是受到了刺激,撒开蹄子毫无章法地往前跑。 欢喜亦是被惊醒。 「前头就是陡坡了!」长空手脚发软,却在第一时间扑过去,拽着欢喜的手,「小姐,快跳下去!」 她也不等欢喜回过神来,用力将欢喜往外推。骏马窜到官道外,车轮子碾到石头上,倒将碧色和长空给甩了出去。 「小姐!」长空顾不得疼痛,提着裙摆追在马车后面。 欢喜被颠得一阵乱颤,芦笙爬到车夫的位置上,用力将缰绳拉紧。马儿前蹄高高举起,几颗石子滚落陡坡,马车却稳稳地停在了边缘上。 第二十七章 惊险 第二十七章 惊险 欢喜的头髮和衣裙都乱了,长空和碧色追上来,脸上满是庆幸。 「小姐,快下来!」长空伸出手来。 欢喜半弯着腰,正要握住她的手,后方却传来了破空声。 「小姐,小心!」芦笙拽着欢喜的手,一个转身,躲开迎面而来的箭矢。 因着要保护欢喜。她的手臂给箭矢给刮伤。但她来不及喊疼,便看到又有两支箭从丛林中射出来,一支朝着她的面门而来。一支向着马儿而去。 二箭齐发,若她要活命,那马车便定会冲下陡坡。若她要保护马儿,那她则必死无疑。 芦笙下意识地要挡住朝马儿去的箭矢,可她才是一动,躲在她身后的欢喜。却将她一把推开。 「我会活着——」欢喜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 芦笙跌落在地,同时那支本是要取她性命的箭矢射空,而马儿却嘶鸣了一声,一个俯冲,马车跌落陡坡。 三个丫鬟扑过去,只能看到马车的车厢一边翻滚,一边消失在陡坡之下。 「小姐——」 车厢内,欢喜死死地拽着两边,可剧烈的翻滚,还是让她撞得满头包。她疼得闷哼,髮簪珠钗落了一地。 车厢又翻了个圈,她咬咬牙,脚下一蹬,双手一个用力,从敞开的车门滚了出去。 「砰!」 车厢撞到前方的巨石上,发出一阵巨响,瞬间四分五裂。 终于停了下了…… 欢喜头晕目眩,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好在斜坡虽然陡了些,但地上却没有石子,反倒是铺了一层软乎乎的枯草。只是枯草上的雪水,难免将她的衣裳给弄湿,让她分外地狼狈。 她连着吸了好几口气,朝着底下看了一眼,好一会儿才是缓过神来。 车厢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马儿已经滚到了陡坡最底下的水潭中,马血染红了潭水。而她正在离水潭两三丈远的地方。她甚至能看到潭中被马儿砸出来的冰窟窿。 往上看,则是一大片银白色,冰雪早已将枯草覆盖。她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脚下一个打滑,险些没摔倒。 欢喜不敢再尝试,只能仰头叫道:「长空!」 无人回应。 那片银白色,仿佛看不到头似的。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离长空她们究竟有多远。 身上渐渐传来了冷意。欢喜小心翼翼地蹭到脚下的巨石旁,将自己的斗篷从一堆破木板中翻出来。 她不敢在车厢旁久留,只能披着斗篷,躲到巨石的后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吃起点心来。 吃了两块点心后。她便扒拉着被撞坏的车厢,拆下两块木头来,又在巨石底下找到干燥的枯草,用火摺子点燃。 将木头点燃后,上面盖上一层湿哒哒的枯草,裊裊的青烟升腾而起。 这是祁城将士们用来传递消息的法子,若是碧色和长空看到青烟,便会知晓她还活着。 「咕咕咕——」 一阵鸟叫声从旁边的深林中传来,欢喜警惕地看过去。一个身影在林中若隐若现。 她拆下发上最后一根簪子,紧紧攥在手中,「谁?」 * 「怎么办?小姐会不会……」碧色瘫坐在陡坡上。满脸绝望。 那马车便这般滚了下去,陡坡底下似乎是个深潭,小姐…… 长空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我们回去,找太子殿下!」 将军府的人是不可信了,便也只有将军府的人,才知晓小姐出发的时辰和路线。她们跑回去将军府搬救兵,只怕会耽误了营救小姐的时间。 太子殿下和圣上都是可信的,至少在关于小姐生死的事情上,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不行,不能去!」芦笙将长空拦下,「无论是去找谁,小姐失踪的消息,都会传出去。若小姐还要当捧花女仪,那此事就不能声张!」 小姐方才同她说的那句话。想必是要她保守这个秘密。 长空看着芦笙那张稚嫩却坚决的脸,「小姐的性命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大不了,大不了不当捧花女仪了,只要小姐平安归来,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当捧花女仪! 「小姐不会希望这样的。」芦笙却摇了摇头。「长空姐姐,你比我更清楚小姐的脾性。今年的捧花女仪,小姐当定了。将军府里的某些人,可巴不得小姐失去这次机会!」 碧色泪眼汪汪,「长空,芦笙说得对。我们不能坏了小姐的大事,我们要守住这个秘密。」 而且小姐说了,她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长空带着哭腔,道:「可是小姐怎么办?」 芦笙稳了稳心神,「会有人去救小姐的,我保证!眼下我们要做的,是赶紧抵达西山别院。若我猜得不错,四小姐应当是绕路赶过去了。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要到别院,不然的话,小姐失踪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碧色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骂道:「一定是夫人和四小姐,四小姐早就想顶替了小姐去当捧花女仪了!」 这心思也太狠了些,竟然为了当捧花女仪,便要置小姐于死地! 「我们快走。」芦笙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也好在,她们的行李在另一辆马车上,等小姐回来,也不怕没有衣裳换。 碧色和长空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跟在芦笙身后,朝着西山走去。 * 「不是燕……阿娘和宜儿。」欢喜坐在火堆旁,衣裳已经半干。 在她的身旁,坐着一个僧衣少年。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蹦来蹦去的鸟儿。 「你怎么知晓不是她们?」莫予安问道。 「因为她们还不想我死。」欢喜咬了咬唇,语气中满是黯然。 也不知晓为什么,她并不害怕在莫予安面前暴露自己与燕氏她们的关系。 似乎是心里笃定,莫予安会理解她。 莫予安点点头,也并不多问,站起身来,「还能走吗?」 欢喜试着站起身来。可她和车厢滚下陡坡,身上被磕碰到的地方多了去了,才是站直了,脚下又一软,差点没再趴到地上去。 莫予安及时伸手,「我背你回去。」 他背对着欢喜,弯下腰来。 欢喜沉默了片刻,「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男未婚女未嫁的。 「放心,不会让别人看到的。」莫予安回头看她,「你要赶紧到别院去。」 第二十八章 逼问 第二十八章 逼问 暮色黄昏,姜欢宜过来找欢喜一同用晚膳。 她的院落在欢喜的小院隔壁,晌午后碧色几人乘了马车直达小院时,姜欢宜正在歇息。 长空与芦笙皆是受了伤,碧色一人守在院前。她本是在等欢喜回来,猝不及防见到姜欢宜走过来,她忙是过去将人拦下。 「四小姐。」 姜欢宜身穿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被一群下人们簇拥着走过来,「我来找姐姐一同用晚膳。」 「我家小姐还在睡。」碧色面无表情。 她实在是无法对这个疑似暗害小姐的人,露出好脸色来。 「无妨,我进去叫姐姐便是了。」姜欢宜掩唇轻笑,驾轻就熟地绕过碧色。往院子走。 碧色自然不会让她进去,伸出手来,拉了姜欢宜一把。 「放肆!」姜欢宜身侧的大丫鬟绿柳一把将她的手拍开,「放开我家小姐!」 碧色咬着下唇。倔强道:「四小姐还是迟些再来,我家小姐乏了,一时半会儿的,只怕起不来。」 姜欢宜歪了歪头,「那我进去等着。我一个人在这别院里,倒是有些害怕。还是在姐姐身边待着放心些!」 「四小姐……」 「碧色,三小姐不会是不在这院子里吧?」绿柳声音尖利,「若是三小姐失踪了。你们可不要欺瞒不报。明日圣上便要来了,到时候被圣上查出来,你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姜欢宜适时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不行,我不放心,我要进去看看!」 碧色跺了跺脚,「我家小姐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平白败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 姜欢宜朝着绿柳使了个眼色,绿柳马上上前来,抓住了碧色的手。姜欢宜趁机跑到院子里,直奔欢喜的房间。 碧色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四小姐,不可以进去!」 姜欢宜嘴角勾起,不顾碧色的叫唤,一把将门给推开。 房内收拾得很是干净,雕花木床上挂了绣花轻纱,窗前是一面侧放的屏风,上面挂着两套衣裙。墙角处放了两个炭盆,烘得整个屋子如同四月天似的温暖。 姜欢宜三两步冲进去,将轻纱给掀开。床榻上被褥有些凌乱,床上却空无一人。 碧色终于将绿柳给推开,拎着裙摆跑了进来。 「碧色,姐姐呢?」姜欢宜指着被褥。「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说的,姐姐还在歇息?」 绿柳嗤笑一声,「小姐,依着奴婢看,定然是三小姐失踪了,碧色这贱婢却骗您说三小姐还在屋内。」 碧色攥紧裙摆,「奴婢没有骗四小姐,小姐方才还在屋内。四小姐先等等,奴婢马上去将小姐给找回来。」 「慢着!」绿柳拧着碧色的胳膊,「小姐,说不准三小姐会失踪。还是碧色给害的!三小姐平白消失,她身边的丫鬟们却对三小姐的安危不闻不问,小姐便不觉得奇怪么?」 姜欢宜似是被绿柳说动了,着急道:「绿柳,你马上回京去报官,要尽快将姐姐给找回来。还有这几个丫鬟,你也一併带去官府,能不能找到姐姐,就靠你了!」 至于这几个丫鬟,途中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倒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绿柳身后的下人们闻言,朝着碧色扑了过去。 碧色被下人们压制住。半跪在地。 姜欢宜一扬手,「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出发。务必要让圣上知晓,姐姐不见了,捧花女仪要换人了。」 眼下便只有她一人在这西山别院中,姜欢喜失踪的消息一传出去,那这捧花女仪便非她不可了。 「是,小姐!」绿柳得意洋洋。恭维道:「今年的捧花女仪,非小姐不可了,奴婢恭喜小姐。」 碧色屈辱地瞪了姜欢宜好几眼。 姜欢宜捏着帕子,掩唇轻笑,「不过是为圣上解忧罢了,若是姐姐没事最好。可若姐姐出了什么意外,我便唯有替姐姐担此重任了。」 「倒是劳烦了妹妹了。」屏风后传来一阵冷笑声。 姜欢宜面上笑意一僵,欢喜身上裹着披风,从屏风后走出来,双眸中满是冷意。 「姐姐……」 「担不得四小姐这一声姐姐。」欢喜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碧色的跟前来,美眸一扫。下人们讷讷地将手收回来。 碧色重获自由,眸中蓄泪,「小姐……」她的双眸对上欢喜那双清亮的桃花眼,哽咽了一下。「小姐,奴婢没能将四小姐给拦下,惊扰了小姐歇息,求小姐责罚!」 她重重地跪在地上。可欢喜知晓她并非是因着此事而请罪。 欢喜目光中闪过一丝动容,「不怪你。」 碧色却伏倒在地上,大声痛哭起来。 好在,好在小姐当真活着回来了! 碧色的哭声将长空和芦笙引来,二人看到好端端站在屋内的欢喜,皆是喜极而泣。 只是碍于姜欢宜等人在场,她们都识相地没有开口。 「我从未想过,你跟着我来别院,是为了顶替我当捧花女仪!」欢喜双眸一眯,声音忽而抬高几分,「我与你是嫡亲姐妹,我让着你,宠着你,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 姜欢宜一个哆嗦,「姐姐,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我方才在屏风后听得明明白白。难不成方才说话那人不是你?」欢喜转过身来,直视着她的双眼。 她比姜欢宜高出半个头,气势凌人。姜欢宜死死地抿紧唇角,大气不敢出。 怎么会…… 怎么会被姜欢喜给听到了? 她不是应当在陡坡下么? 「说话啊!说你为什么要逼迫碧色,又为什么要散播我失踪的谣言?我当真是太信任你了,才会让你有机可乘!」欢喜的目光落在屋内噤若寒蝉的下人们身上,「长空,去将别院的侍卫找来。把他们通通给我丢出去!」 长空扭头跑了出去,在院门前便遇到了闻讯前来的侍卫们。 姜欢宜慌乱不已,上前来抓住欢喜的手,恳求道:「姐姐,姐姐我知错了。我是一时昏了头,姐姐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太担心姐姐了!」 「你的担心,便是时刻准备着顶替了我?」欢喜眸色冰冷,「姜欢宜,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些年来,你的乖巧贴心,都是装出来的!」 第二十九章 缘分 第二十九章 缘分 「我没有,姐姐,我真的没有!」姜欢宜的泪水流了满脸。 「既然没有,那你便回府去,不要让我怀疑你的用心!」欢喜步步紧逼,「你若是没有,便证明给我看!」 姜欢宜一怔。 回府去? 若是回府了,那她再也不能当捧花女仪了! 「怎么?你不愿意?」欢喜似是看穿她内心的想法,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些年来,你果真装得很辛苦。若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盼着我出事!」 「不!」姜欢宜艰难开口。「我回府便是了!若是我回府,能让姐姐开心,我那马上便启程回去!」 绿柳震惊地看着她,「小姐!」 「我们回去!」姜欢宜双眸含泪,模样可怜,「这些年来。我对姐姐的好都是真心的。我以为姐姐出了什么意外,一时着急想要先将姐姐找回来,又怕圣上怪罪姐姐,这才想要暂代姐姐去当捧花女仪。若是我知姐姐没事,我定然不敢有那样的心思。」 欢喜沉吟片刻,看她泪眼汪汪,疑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出事了,可我一直都在这房中。你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 姜欢宜双手握紧。 她总不能说,在临出门前,阿娘便吩咐了车夫绕路走? 「是我想错了。我方才听车夫说,他没有看到姐姐的马车,我便以为姐姐出事了。」姜欢宜吸了吸鼻子,唯恐欢喜继续追问,连忙道:「我先回去收拾一番,然后回府去。」 欢喜点点头,大概是被她伤透了心,竟然也没再说什么挽留的话。 姜欢宜满脸泪痕地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 绿柳担忧道:「小姐果真要回府?若是回去了,那这捧花女仪。小姐必定是当不成了!」 姜欢宜恶狠狠地捏着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掉。 她磨了磨牙,反手将茶杯丢到地上,气道:「你不是说,她的马车已经坠毁在陡坡下了?」 若不是绿柳信誓旦旦地保证,姜欢喜必死无疑,她又怎会急匆匆地赶过去,也更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了! 这下好了,姜欢喜对她起了嫌隙。日后少不得又要她伏低做小一番,才能将人给哄好了! 绿柳低声道:「可奴婢是亲眼看到,那马车掉下陡坡的,奴婢也不知晓三小姐怎么会平安回来……」 姜欢宜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又拎起茶壶丢到了绿柳的身上。滚烫的茶水烫得绿柳一个哆嗦,她却一声也不敢吭。 「都怪你,都怪你!」姜欢宜仍不解气,拆了头上的簪子,对着绿柳的胳膊便是一阵勐扎。 绿柳疼得直抽气。房中的下人们躲到角落中,眼观鼻鼻观心,唯恐姜欢宜将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直到绿柳的衣袖上布满了血污,姜欢宜才是将簪子丢到地上,又狠狠地跺了两脚,「滚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绿柳忍着泪水,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姜欢宜望着外头渐渐暗沉的天色,「想要我回府?不可能!」 今年的捧花女仪,她当定了! * 房中,欢喜双腿发软,只能由碧色扶着,走到窗前去。 碧色这才是看到,窗外的花丛里,蹲着个僧衣少年。 「莫公子。多谢你将我送回来。」欢喜脸蛋微红,小声道。 莫予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蹭到的雪花。他的脑袋光秃秃的。叫人一眼便能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朵。 碧色看了莫予安一眼,「又是莫公子帮了小姐?果真是有缘分!」 也不知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这句话后。似乎看到莫公子的目光闪了闪。 「举手之劳罢了,正巧碰到了姜……姜三小姐。」莫予安拱拱手,「只是这一路上,有些唐突了姜三小姐,三小姐别见怪。」 虽说欢喜还未及笄,可在这一路上,他背着她,两人之间便隔了两层衣裳而已。 欢喜自觉重生归来的自己,看着莫予安便如同看一个小辈似的,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么点小事。 她连连摆手:「若不是莫公子,我怕是不能平安回来了。莫公子又帮了我一回,我怎会怪你呢?」 她的动作有些大。手臂上传来一阵酸痛,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 「小姐,怎么了?」碧色大惊失色,「是不是受伤了?奴婢马上去找太医!」 欢喜按住她的手,「我没事,只是手臂撞伤了。」 其实不单是手臂撞伤了。只怕她浑身上下,皆是伤痕。 莫予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窗台上,「这是我平日用的伤药,三小姐若是不想声张,可以用这个。天色不早了,我便告辞了。」 欢喜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又见他转过身来,再掏出两个同样的瓷瓶来,才是道:「三小姐不必送了。」 话毕脚下一个轻点,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是没了踪影。 「小姐,快——」碧色将窗户关上,扶着欢喜坐到床榻上。 她将欢喜脏兮兮的衣袖掀开,白嫩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碧色声音哽咽,「怎么伤得那么重?都怪奴婢没用,奴婢没能保护好小姐。」 长空和芦笙默不作声地靠过来,看着欢喜坐在床榻上,任由碧色一脸心疼地将瓷瓶里的伤药揉到她的手臂上。 欢喜疼得直抽气,碧色更是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好不容易才是上好了药,又换了一身衣裳,欢喜总算能躺到床榻上歇息片刻。 碧色红着眼眶,打开门走出去,迎面却险些被姜欢宜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红墙给撞倒。 碧色一叉腰,气势汹汹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红墙道:「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小姐伤心过度,晕倒了!」 房中的欢喜睁开双眸,长空低声道:「小姐,要不奴婢去找侍卫们,将她们给送回去?」 什么晕倒了,依着她看,分明便是四小姐不愿意回府去! 欢喜已是猜到,姜欢宜不会轻易回府去。 既然不走,那便留下来见证她成为今年的捧花女仪好了! 她重新闭上双眸,「随她去。」 长空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去,将红墙给打发回去。 房中只剩下芦笙和欢喜。 「去查一查二房这几日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芦笙应道:「是。」 第三十章 争执 第三十章 争执 夜色幽深,长靴踩在雪地上的「噗噗」声格外响亮。 身穿黑衣的暗卫们将潭底的骏马给打捞起来,拖到陡坡上。 「主子,马儿的耳朵上有蜜蜂蛰过的痕迹,马毛里还有残留的百花蜜。」黑衣上绣金纹的男人,抱拳道。 僧衣少年肩上披着白色斗篷,修长的十指落在马儿的耳朵上,摸到了几个鼓鼓的小包。 如今正是寒冬,蜜蜂早已回巢越冬。轻易不会出来。可马儿却被蜜蜂给哲了,可见此事定然是个阴谋。 黑衣男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年一眼,火把照映下。少年神情冷漠。他将手收回来,厉声道:「查!」 「属下遵命!」黑衣男人忙是将视线收回来,片刻后,又迟疑道:「可是主子,此事威远将军府有关,会不会暴露了主子?」 僧衣少年瞥他一眼。「无妨,姜肆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何况他是在帮姜欢喜,姜肆便是知道他暗中动了手脚,只怕还会替他掩藏一番。 「是!」 * 「小姐,圣上已经来了!」碧色从院外跑进来,神色间满是兴奋,「文公公说,圣上让小姐赶紧过去呢!」 欢喜捧着自己一大早去剪的梅花,出了小院。 姜欢宜由红墙扶着,站在院前。见到欢喜,她捏着帕子低咳了两声,神色憔悴。 「姐姐这是要去见圣上?」姜欢宜主动开口。 欢喜抱着梅花,从她身旁经过,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姜欢宜嘴角一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恶狠狠地跺了跺脚,「贱人,贱人!」 红墙压低了声音。「小姐放心,夫人都已经筹谋好了。便是三小姐登上了祭坛,她也不可能是今年的捧花女仪。」 「每回都这么说,可每回都被她给躲了过去!阿娘也真是的,干脆把她给关在府里不就成了?平白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姜欢宜撅着嘴巴抱怨。 她拧着手里的帕子,目光中满是怨毒的恨意。 欢喜却对身后这一切并不知晓,她带着碧色来到了圣上的院子里。 明亮的堂内,宫人们安静地垂着双手站在两旁。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坐在上首,他有一双和欢喜八分相似的桃花眼。但却神色严肃,眼中亦满是残酷的冷意。 在他的身旁,是两个半大少年,一个是燕温硚,一个则是容贵妃之子燕寒钰。 见到欢喜进来,燕温硚露出笑容,「父皇,姜姜来了。」 圣上抬起头来,招手免了欢喜的礼。将她叫到跟前来。 她今日穿了水绿色曳地绵绸长裙,墨发梳成了双丫髻,两边各挂了玉铃铛,衬得她如同玉人一般乖巧精緻。 「皮猴子竟然也有乖巧的时候!」圣上淡笑着揶揄了一句。 燕寒钰嫉妒地瞪了欢喜一眼。 欢喜却笑了一声,将梅花交给宫人,「皇舅舅。我已经是大姑娘了。」 「那朕的大姑娘,怎么回京这么久了,也不知进宫来瞧瞧朕这老人家?」 宫人搬了椅子,欢喜坐在圣上的身侧。 「还能是怎么,自然是忘恩负义了!」燕寒钰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姜欢喜,不过是个大臣之女罢了,凭什么父皇如此宠爱她? 欢喜并不将燕寒钰的挑衅放在眼中。她与燕寒钰从小不对付,燕寒钰嫉妒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何况如今她已经是重来一回的人,又怎么好还和一个孩子计较? 「寒钰!」燕温硚却看不过眼。喝止道:「不可胡说八道!」 燕寒钰神情桀骜,扯了扯嘴角,「皇兄为了讨父皇欢心。可以装聋作哑,本皇子可做不到!姜欢喜回京这么久了,从未进宫看过父皇。方才郭侍郎不都说了。她为了能来皇陵,可是敢连她二婶都敢害的,她心狠手辣着呢!」 礼部侍郎郭天瑞,正是二夫人的同胞兄弟。 圣上的脸色忽的变得阴沉,「燕寒钰!」 「父皇叫儿臣做什么?难道儿臣说错了?父皇又不是不知晓,她一向飞扬跋扈,燕京中关于她的流言还少了?不是今日打骂了下人,就是明日欺负了姐妹。儿臣看,就是父皇太纵着她了,才会让她如此无法无天!」燕寒钰不满道。 欢喜淡淡一笑,桃花眼中却泛过几丝冷意。 看来她前脚才离开了燕京,后脚便有人趁机抹黑她了。 也是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是燕氏,还是二夫人,都不愿意放过。 「姜姜不是这样的人。」燕温硚皱了皱眉,「你不要偏信了流言。」 「空穴不来风,她若是没做亏心事。别人怎么会说她?」燕寒钰愤愤不平,「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扑哧——」欢喜捂着嘴巴,轻笑出声。 燕寒钰更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大叫起来,「父皇,你看她!」 不等圣上出声训斥,欢喜便是收敛笑意,道:「空穴不来风……看来二皇子长进了不少,还会用谚语了。」 「你!」燕寒钰气得跳脚。 欢喜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打骂下人?欺负姐妹?这是你亲眼所见?我十几日前才是回来,但凡是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便知我不可能在这短短十几日内,闹出这么多事端来!」 燕寒钰脸色铁青,「有人看见你在大街上打骂下人了!」 「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身为的表哥,听到别人抹黑我,你不替我出头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来指责我?当日硚哥哥也在场,你只要问他一句,也不至于会被人耍得团团转了!」欢喜嗤笑一声,嘲讽不已。 「狡辩!皇兄和你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们……」 「好了!」圣上一挥手,燕寒钰便恨恨的哼了一声,倒也不敢再继续和欢喜争执下去。 欢喜吐了吐舌头,殷勤地给圣上倒了一杯茶,「皇舅舅可要给我做主!我清清白白的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圣上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做主!朕的姜姜,日后可还要靠着好名声找一门好婚事的!」 「谁敢娶她啊!」燕寒钰低声嘀咕。 欢喜懒得同他计较,「要将散播流言的人找出来,让他们承认,他们都说谎了!」 「好,找出来!」 「还要将人给赶出燕京!今日敢抹黑我,改日也敢抹黑皇舅舅!」欢喜娇蛮道。 圣上迟疑了一下,也应了下来,「都听姜姜的!」 第三十一章 祭坛阴谋 第三十一章 祭坛阴谋 圣上将欢喜找来,一来是为着见一见外甥女,二来则是为了明日的大祭典。 捧花女仪的礼服由礼部制作,明日欢喜要做的事情,便是将礼服穿上,捧着纸花走到祭坛上,再将纸花给烧掉。 等纸花烧烬,大祭典开始,她须离开祭坛。回到别院中。 虽说前后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是要丢脸一辈子的。 圣上爱护外甥女。自然免不了嘱託一番。 等欢喜从里头出来,身后便跟了两个捧着礼服的嬷嬷。 姜欢宜透过窗户,死死地盯着嬷嬷们手里的礼服。 上一回,上一回这礼服分明是穿在她身上的! 「四小姐放心,她得意不了多久了。」郭侍郎坐在姜欢宜的对面,目光亦是恨恨。 他方才在圣上跟前给姜欢喜上了眼药。便是为了挑动二皇子和姜欢喜翻脸。 可看姜欢喜的神色,显然是二皇子又失败了。 不过…… 「陈嬷嬷的仇,本官不会就这么算了!」郭侍郎只要一想到,妹妹在自己跟前哭诉陈嬷嬷死得有多惨的模样,便忍不住想要将那跋扈的姜欢喜给撕碎了。 姜欢宜哼了一声,脸色阴沉,「郭大人打算怎么办?我母亲已是依照约定,替二婶找来了百花蜜。二婶也该遵从约定,让姜欢喜当不成捧花女仪。」 若非是西山别院被禁卫军层层把守,阿娘无法安排人手,她们也不至于和她一向看不上眼的二婶合作了。 郭侍郎端起茶杯来,氤氲的雾气遮住他眼中的狠辣,「四小姐放心,姜欢喜既然想当捧花女仪,那便让她登上祭坛又如何?祭坛上出了意外,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復!」 到时候,便是圣上再护着她,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姜欢宜抬眸:「哦?不知郭大人可是有了计划?」 「四小姐有所不知。那祭坛是由礼部布置的。」郭侍郎的声音压低,「到时候本官只需要……」 姜欢宜面上的阴郁,渐渐被愉悦取代。 她真心实意地夸奖:「郭大人果真是深谋远虑。」 郭侍郎很是享受她的恭维,摸着茶杯,神色得意。 姜欢喜啊姜欢喜,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郭侍郎和姜欢宜都没发现,在窗户外面的树上,一个灰色的身影正满目冷意地看着他们。 * 因着近来遇到了不少麻烦,碧色不敢再怠慢。将礼服里里外外地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敢让欢喜穿上。 金黄色的礼服,上绣精美的上古祭天图腾,裙摆逶迤,流光溢彩。 前朝的大臣们,已是抵达皇陵了。等欢喜换好了衣裳,宫人们便抬着轿子,将她送到了皇陵。 圣上已是等着了。钦天监早算好了时辰,欢喜下了轿子,缓步走到圣上的身边。 圣上很是满意她今日的装扮,「姜姜这么一瞧,倒愈发像是皇家的人了。」 他对姜欢喜最满意的地方,便是她的容貌像极了他这舅舅。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都没这么相像的。 郭侍郎自人群中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了欢喜一眼,猝不及防却对上了欢喜正看过来的视线。 她的双眸平静无波,可却似乎能看透一切。郭侍郎一怔,随后便见到那少女缓缓地勾起了唇角,挑衅地弯了弯唇角。 郭侍郎的心脏不由急促地跳动了两下。 等他再看过去时,少女却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正低声和圣上说些什么。 圣上拧了拧眉头,不悦地抿紧了唇角。显然是有些动怒了。可她竟也不害怕,悄悄地拽着圣上的衣袖,面上满是楚楚可怜的恳求之色。 最终。圣上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招手叫来了一个宫人,低声吩咐了两句。宫人便匆匆跑走。 钦天监已是在叫欢喜了。 欢喜稳了稳心神,将装满了纸花的篮子接过来。 她抬脚迈上石阶,圣上不放心道:「不要害怕,无论如何,你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欢喜回眸一笑,「皇舅舅放心就是,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她捧着花篮,坚定地朝上走去。 一共七七四十九个石阶,她的礼服十分厚重,但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从背影看,她的气度端庄又从容。 终于。她走到了祭坛上。 将纸花放到火盆上,钦天监身侧的少年,取来火摺子,「半柱香过后,再将火点燃。」 欢喜听到熟悉的声音,将火摺子接过来。「怎么是你?」 她语气中满是惊喜,眉目间亦是带上了几分笑意。 钦天监看了他们一眼,似是好奇两人之间的熟稔。 莫予安半弯着腰,「当心火盆。」 祭坛的火盆,与寻常的火盆不同。这火盆是用石头雕砌而成,里头盛满了往年大祭典的香灰。 欢喜伸手捻了半指香灰,放到耳边轻嗅了一下,露出瞭然的神色来,「果然如此——」 她并不瞒着莫予安,「我昨日特意将芦笙给留下了,芦笙说郭侍郎去见过姜欢宜了。」 莫予安一听,便知她是心里有数了。 他退回到钦天监的身边,垂着头,静静等待。 半柱香即将燃尽,欢喜将火摺子举起,点燃一旁的火把。 郭侍郎动也不动地盯着祭坛上的少女看,见她将火把举到了火盆上,他屏住了唿吸,心跳加速。 只要姜欢喜将火点燃了,只要她点燃了…… 「圣上万岁。」清甜的声音响起。 郭侍郎勐然一怔,顾不得失态,扭头望去。 原来宫人是去将姜欢宜给请来。她身穿浅金色襦裙,梳着和欢喜一模一样的髮髻,浅笑着给圣上请安。 圣上却只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转而继续看着祭坛上的欢喜,「姜姜说要与你一同当捧花女仪。」 「什么?」姜欢宜震惊地瞪大双眸,却不是惊喜,而是恐惧。 她本以为,祭坛已经出事了,圣上才不得不将她给请来。 「圣上,规矩不可废,宜儿不敢乱了祖宗的规矩。」姜欢宜后退了半步。 圣上这才是正眼看她,「你不愿?」他顿了顿,眼中有几分不满,「姜姜为了让你上祭坛,连朕生气都不怕了,你竟然还不愿意?」 第三十二章 故意的 第三十二章 故意的 姜欢宜骑虎难下。 若是来救场,她自然再愿意不过。可如今要她上去,谁知晓姜欢喜打的是什么主意! 「圣上恕罪,姐姐的一番心意,臣女心领了。但从未有过祭坛上出现两个女仪的先例,臣女实在是不敢上去。」姜欢宜面上无奈,嗔道:「姐姐也真是的,怎能在这种时候胡闹!」 圣上却并不觉得她识大体,反倒是眯了眯眼,「朕的外甥女,有朕在,便是将天捅下来。朕也会替她顶着,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了?文喜,带姜欢宜上去!」 这些煳弄人的小把戏,他一眼便能看穿了。与宫中的后妃们相比。姜欢宜还嫩着! 文公公尖声应是,姜欢宜见状,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挪。 欢喜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着她上来,她面上一喜,晃了晃手中的火把。 「好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她朝着姜欢宜笑。「你不是想当捧花女仪?来,火把给你,今日咱们姐妹二人,都是捧花女仪!」 坛下朝臣们的目光灼灼,姜欢宜咬着下唇,「姐姐……」 欢喜强硬地将火把塞到她的手中去,「好妹妹,皇舅舅在底下看着呢!」 她看着姜欢宜举起火把,一脸感动地喟嘆:「今日过后,妹妹与我同为捧花女仪一事,定会成为美谈。」 「姜四小姐,时辰已经到了。」文公公在一旁提醒道。 姜欢宜双手颤抖,缓缓地将火把举到火盆上,却迟迟没有点火。 「妹妹,你在犹豫什么?难不成是这火盆有问题?」欢喜掩唇,目光微闪。 「不,没有!」姜欢宜一咬牙,狠了心将火把往火盆里放。 欢喜好整以暇,目光中满是兴味。 姜欢宜额上渗出冷汗来。 「圣上——」 便在姜欢宜的火把即将接触到纸花时,坛下忽然传来了郭侍郎的声音。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圣上的跟前,「圣上,大祭典事关我朝兴旺,中途换了女仪。只怕不够妥当。」 他义正言辞,「圣上不要因姜三小姐,便罔顾我燕国的江山社稷啊!」 「圣上勤勉圣明,自然有上天庇佑,又岂会因着区区两个小女子,便坏了燕国的江山社稷?」祭坛上的僧衣少年扬声道:「倒是郭侍郎耽误了时辰,只怕才是大不敬!」 莫予安的师傅是得道高僧,圣上自然更愿意相信他。 何况郭侍郎看似一心为国,可却目光闪烁,分明是有什么私心! 「圣上!」郭侍郎不死心,「起码应当再检查一边祭坛,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这大祭典可就毁了!」 莫尚书奇怪不已,「若本官记得不错,大祭典一事,分明是由你们礼部来操持的,郭大人一再阻拦祭天大典,是说你们礼部有人从中作梗?」 礼部尚书平白背锅,开口警告道:「郭侍郎!」 他是郭侍郎的上峰,若是再任由郭侍郎胡闹,免不了要受到牵连! 郭侍郎咬了咬牙,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便不该自作聪明! 可此时后悔已是来不及了,他只能不甘心地回去。 至于姜欢宜。便自求多福吧! 「姜四小姐,时辰快过去了。」莫予安提醒道。 姜欢宜听着他冷飕飕的声音,还没再走上前去,手就一抖,火把便掉在火盆里。火盆中的纸花顷刻被点燃,「轰」地一下,火苗蹿得老高,甚至将她的髮丝给燎到了。 欢喜一把将她拽回来。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阵勐打,「妹妹的头着火了!」 祭坛上瀰漫着一股难闻的硝烟味,姜欢宜满脸乌黑,髮髻散落。她狼狈又委屈,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文公公嘲讽地低哼了一声,「姜四小姐,可别哭了,大好的日子不兴哭哭啼啼这一套!」 欢喜攥着姜欢宜的手,温声细语,「好妹妹,别哭了。幸亏方才你没有太靠近那火盆,不然你这张脸只怕也要被火给燎伤了。」 她朝着钦天监点点头。扶着姜欢宜下了祭坛。 姜欢宜半捂着脸,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她越是狼狈,就越发衬得身旁的欢喜大方稳重。 朝臣们大多面露嘲讽,郭侍郎低着头。并不敢看她一眼。 而圣上则是轻飘飘地瞥了姜欢宜一眼,并不做声。 接下来的仪式,已经不需要欢喜在场了。她扶着姜欢宜,慢吞吞地往别院走。 直到将皇陵众人都远远地甩在身后。姜欢宜才是一把将她给推开。 她恨恨地盯着欢喜,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 明明早上还对她爱答不理的,偏偏到了祭坛上,就要人将她给请来,原来是找她去挡灾的! 欢喜眸光清澈,「妹妹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姜欢宜拽着自己的头髮,尖叫道:「是你故意让圣上将我请过来的!你明知那火盆里放了硫磺,却偏偏还要逼我去点火!我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还要害我!」 「妹妹说火盆里有硫磺?那我倒是不知了!」欢喜嘴角微微勾起,「我原本只是觉得,妹妹既然这么想当捧花女仪,那我就让妹妹和我一起好了。只是没有想到有人在火盆里放了硫磺,好在妹妹机敏,不然这张好看的脸蛋,就要毁了呢!」 她的语调慢悠悠的。听在姜欢宜的耳中,却是无比地刺耳。 「姜欢喜!」姜欢宜指着她的鼻尖,「你毁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敢保证,不出两日,她在大祭典上失仪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燕京。到时候她的名声,只怕比姜韵还要不如! 都怪姜欢喜。都怪她! 姜欢宜此时再也顾不得什么「姐妹情深」了,只想扑过去,和欢喜厮打在一起。 可身后的宫人们已经渐渐靠近,她若再生事,只怕日后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欢喜瞧着她,「我毁了你?我和妹妹是亲生姐妹,我何必要毁了你?在火盆里放硫磺的人又不是我,妹妹找我算帐有什么意思?」 「反正你就是故意的!阿娘不会放过你的!」姜欢宜面容扭曲。 欢喜却歪了歪头,握着姜欢宜的手臂,慢慢靠近她的耳边,面上仍旧是温柔,声音却异常冷酷,「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 第三十三章 翻脸 第三十三章 翻脸 欢喜缓缓地将话重复了一遍,「我就是故意要你去点火盆的啊——」 她先前并不敢在燕氏跟前暴露自己,一来是想要瞧瞧燕氏和姜欢宜有几分本事,二来则是怕燕氏发觉她的异样后,趁着府中无人,彻底将她斩草除根。 今日这事一出,无论她表现得再怎么乖巧,燕氏和姜欢宜都已经恨上她了! 何况如今祖母已是回到府中,她又当上了捧花女仪,若是此时她出了什么意外,燕氏想要全身而退,那自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欢喜。你这个贱人!」姜欢宜再也忍受不住,尖叫了一声,勐地将欢喜给推开。 欢喜似是始料未及,惊唿一声后。朝着身后倒去。 她的身后是铺了青石板路的斜坡,若是摔倒,必定要滚下山去。 姜欢宜眼中满是畅快。 可欢喜却并没有如同她所预料的一般滚下去,只是手掌重重地磕在地上,磨破了掌心的皮。 她抬起头来,眸中泪光闪烁,「妹妹,为什么?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当捧花女仪罢了。我真的不知那火盆里有硫磺啊!」 「装模作样的贱人!」姜欢宜居高临下,愤恨地指着欢喜,「你给我等着!」 「等着什么?」文公公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将她给团团围住,「姜四小姐,请随老奴走一趟。」 他话说得客气,可侍卫们却半点儿也不留情地将姜欢宜给拿下。 姜欢宜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们放开我,我是将军府嫡女,你们敢这样对我,圣上不会放过你们的!」 文公公半眯着眼,声音尖细,「这便是圣上的命令。」 他亲自拿了块帕子,堵住了姜欢宜的嘴巴。 欢喜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文公公,这是怎么了?妹妹不会出什么事吧?」 文公公笑道:「三小姐放心,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姜四小姐配合一番罢了。若是姜四小姐能证明,祭坛上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老奴自然会将她送回来。」 但若是与她有关,要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姜欢宜这才是怕了,恳求地看着欢喜,连连摇头,「唔唔唔!」 欢喜恍然大悟。「妹妹说她会配合的。文公公快去快回,早些将我妹妹送回来。」 姜欢宜怒目而视,她说的分明是她不去! 文公公从善如流,「还是三小姐明事理。」他朝着侍卫们使了个眼色,「走吧——」 姜欢宜被侍卫们提走,欢喜捏着帕子,望着她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迟早她要将自己受过的苦头,一一还给燕氏母女! 欢喜慢悠悠地往别院走,碧色几人自她出门后,便一直在别院门前等着。远远地瞧见她的身影。碧色提着裙摆,沖了过去。 「小姐!」碧色不放心地打量着她,「小姐,没受伤吧?」不等欢喜开口,她便发现了欢喜掌心的伤口,「小姐!」 欢喜不在意地晃了晃手,「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奴婢记得,昨日莫公子留下的伤药还有些。」长空嘆了一声,「奴婢真是怕了四小姐了。」 只要是碰上了四小姐,小姐便会遇上麻烦! 碧色嘀咕:「小姐,方才奴婢瞧见文公公将四小姐给带走了。是不是大祭典上出事了?」 昨日小姐从皇上那儿回来后。便与芦笙说了一会话。 碧色估摸着,自家小姐应当发觉了什么。 欢喜应了一声,却并未详说。 碧色见她面上带着倦容,也不敢再问下去。 回到院中,长空先给欢喜上了伤药,芦笙才是近前来。 「小姐,二夫人近日来只和她娘家的兄长郭侍郎有过接触。不过奴婢发现,那日发疯的马儿耳朵上。有蜜蜂蛰过的痕迹。」芦笙道。 碧色一咬牙,「好啊,肯定是二夫人干的好事!」 因着担忧此事会坏了小姐的大事,当时她们不能去报官,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可二夫人也太过狠辣了! 「奴婢还在马儿的鬓毛上发现了百花蜜。」芦笙补充道。 「百花蜜?」欢喜抬起头来,「看来……此事不仅仅是与二房有关啊!」 燕氏名下有一个庄子,那庄子专用来养蜂,出产的便是上好的百花蜜。 也难怪二房能在寒冬腊月里找到蜜蜂,原来是有燕氏的暗中相助! 长空眉头紧锁,「小姐,要不要去报官?」 大祭典已是结束,若是去报官。定然能拿住夫人和二夫人谋害小姐的把柄。 「燕氏的心机,远比你们想像得要深。」欢喜却摇了摇头,「只怕便是顺着这线索查下去,也查不出些什么。到时候她反倒是成了受害者。我却是不孝了。何况我是被莫公子送回来的,此事若传了出去,于我的名声不利。」 也会牵连了莫予安。 碧色鼓着腮帮子,「在京中待着一点都不痛快!这不也不行。那也不成,偏偏人人都想害小姐!」 还不如回祁城呢! 「小姐,奴婢心里不服气。」长空面色坦然,道:「哪怕是小姐受了委屈,奴婢亦只能忍耐。奴婢太没用了!」 欢喜冷冷一笑,「谁说我要忍耐?」 她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遇到了莫予安,她的位置便要被姜欢宜给顶替了。 「小姐,奴婢能为小姐做什么?」碧色双眼一亮。 欢喜道:「若是我记得不错,除夕当日,二婶是要带着姐姐们回娘家的……」 * 大祭典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等到圣上一行人从皇陵回来,已是过了午膳的时辰。 圣上一回来,便将礼部尚书叫到了院里。倒也不知晓他们说了什么,等礼部尚书出来后,脸色很是难看。显然是吃了挂落。 祭坛火盆是郭侍郎找人布置的,尽管郭侍郎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没有关联,圣上还是没饶过了他,罚他停职半月。 郭侍郎心有余悸,只庆幸好在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圣上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他玩忽职守罢了。 「那姜四小姐该如何发落?」文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询问。 圣上脸色沉了沉,「将她送回去,罚抄《女戒》一百篇。」 虽说这惩罚,比起郭侍郎来算是轻的了,但若传了出去,姜欢宜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圣上喝了半盏茶,忽然问道:「文喜,朕的好外甥女,是不是不同了?」 他哼笑了一声,身旁的文公公却不敢答话。 「果然是大姑娘了,她这性情,和朕年轻时当真是一模一样。可惜……」 可惜什么,他却没有再说。 文公公自然也不敢问。 第三十四章 算帐 第三十四章 算帐 夜里又是下了一场大雪,整个燕京银装素裹,空气中亦是带上了干燥的寒意。 将军府中,二夫人正立在窗前,看着小丫鬟们打扫院里的积雪。 姜韵窝在软塌上,打着呵欠,「阿娘,怎么还没有消息?舅舅不是说,此次定然能叫姜欢喜好看吗?」 先前二夫人苦心策划。还一反常态地和燕氏达成了合作,本来以为定然能一举除掉姜欢喜那小贱人,没想到竟然又被她躲了过去! 消息传回将军府时。二夫人摔了一屋子的物件,暗恨欢喜的好运。 倒是燕氏一如往常淡定,若不是二夫人看到她手边的茶杯换了新的,二夫人险些都要以为,燕氏是真的无动于衷了。 不过,她娘家的兄长很快便送了信来。说定会让姜欢喜付出代价,二夫人这才是高兴了些。 「这话可不能随便往外说,你舅舅只是一个侍郎罢了,让被人听见了,还当他有多大能耐呢!」二夫人告诫女儿。 姜韵撇撇嘴,娇蛮道:「舅舅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 「舅舅办事,一向是稳妥的。」姜妙在一旁附和道。 二夫人嘴上说得严肃,可脸上却也满是得色,显然很是认同女儿们的话。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丫鬟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慌乱道:「二夫人,不好了!舅老爷,舅老爷被停职了!」 「什么?」二夫人手一抖,「你说什么?」 丫鬟急道:「舅老爷被停职了!听说是玩忽职守,险些毁了大祭典!」 二夫人勐吸了一口气,「快,妙儿、韵儿,马上随我去你外祖母家!」 母女三人才是出了院门。燕氏便带着哭哭啼啼的姜欢宜来了。 「贱人!」燕氏一个巴掌甩了过来,二夫人被打了个正着。 二夫人顾不得疼痛,「大嫂,我眼下没空和你计较,你让开!」 燕氏满面寒冰,「你今日休想离开将军府半步!」 若不是郭侍郎,她的宜儿怎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二夫人正要说话,姜韵却惊叫了一声,指着姜欢宜道:「四妹妹。你的头髮怎么了?」 二夫人看过去,正好看到姜欢宜慌乱地撇开脸。可她这么一动作,她烧焦的发尾,便更是明显了。 二夫人可算是明白燕氏在气什么了。 她讥诮地笑了一声,「原来是咱们四小姐出事了啊!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母女两贪心不足蛇吞象!」 「哈哈哈,四妹妹像是一只被烧焦了毛的野鸡!」姜韵毫不留情地嘲笑。 姜欢宜一张脸憋得通红,「阿娘。阿娘我们回去!呜呜呜,我再也不要见人了,丢死人了!」 她是被侍卫们送回来的,路过闹市时,侍卫们还特意将马车的帘子给掀开。要不是有绿柳红墙挡着,她恨不得当场就羞愤自杀了! 姜欢宜一回到府里。便将在皇陵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和燕氏说了。欢喜还未回来,燕氏便气势汹汹地来找二夫人算帐了。 「来人啊,将姜韵的头髮给本夫人绞下来!」燕氏怒极,一双美目瞪得滚圆。 姜韵一下子便躲到了姜妙的身后去。 姜妙嘴角微微扬起,「大伯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问问三妹妹,为什么让四妹妹吃了这样的苦头。韵儿是无心之失。大伯母大人有大量,别和韵儿计较。」 她试图祸水东引,燕氏却并不将她的小把戏放在眼中。「姜欢喜该罚,郭家也难辞其咎!」 她话音落下,一个下人便跑了进来。 「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燕氏恨恨的瞪了姜韵一眼,牵着姜欢宜的手,转身离开。 姜韵朝着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得意什么?野鸡!」 「韵儿!」二夫人转头怒视着她,「少说两句!」 娘家兄长出了事,她对女儿也没了耐心。 姜韵撅了撅嘴巴,不高兴极了。 欢喜昨夜睡得很好,今日一早去陪圣上用了早膳,便蹭着圣上的车驾回来了。 只是她才是进了府门,正要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孽女。你给我跪下!」 欢喜转过身来,面上满是无辜,「阿娘,您怎么了?」 燕氏身后带着一大群下人,她此时再也维持不住端庄,一声令下。下人们便朝着欢喜扑了过去。 欢喜眼珠子一转,拎着裙摆便往佛堂跑。 「给我追!将她给我拿下!」燕氏怒道。 于是欢喜的身后,便跟了一大串吵吵嚷嚷的下人。 碧色跺了跺脚,跑回小院吼了一声,将小院的下人们都给叫了出来,护着欢喜往佛堂而去。 「站住!」 「放开我家小姐!」 佛堂中的老夫人听到动静,皱了皱眉,问任嬷嬷:「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任嬷嬷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似乎三小姐那丫鬟的声音。」 有下人从外头进来,解释道:「老夫人,似乎是三小姐犯了错,夫人让人将三小姐给拿下。」 「胡闹!」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一放,「扶我起来!」 任嬷嬷连忙过去,将她扶起来。 「祖母,祖母救救我!」欢喜满头大汗地从外头闯进来,「祖母,阿娘要杀了我!」 下人们不敢靠近佛堂,燕氏赶到的时候,便听到欢喜抽抽搭搭道:「……我也不知晓阿娘是怎么了,我才进了门,她便让人将我拿下。我害怕极了,祖母……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了阿娘不高兴了?」 「什么?」老夫人抱着她,「简直是胡闹!放心,有祖母在,谁也不能动你!」 欢喜委屈地点点头,「祖母,我好害怕!」 「你这小……」燕氏将到嘴的话咽下去,僵硬道:「欢喜,过来,不要扰了你祖母的清静!」 欢喜连连摇头,「我不过去,阿娘要杀了我,我不要过去!」 这小贱人! 燕氏冷着脸,「你过来,我只是要问你些事情。」 「阿娘要问什么,便在祖母跟前问!」欢喜不为所动。 「没错,就在这里问。」老夫人道。 燕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要气晕过去。 她剜了欢喜一眼,索性也不避着老夫人了,「你为何要害你妹妹?」 「什么?」老夫人惊道。 第三十五章 污衊 第三十五章 污衊 二夫人赶到佛堂,在旁煽风点火,「老夫人,您瞧瞧宜儿的头髮,那便是欢喜给烧掉的。哎呀,依着儿媳看,这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自相残杀呢?」 姜欢宜躲在燕氏的身后,哽咽着叫道:「祖母。我不想活了!」 燕氏目光阴森森的,紧盯着欢喜不放。 欢喜在老夫人怀中委屈道:「二婶可别在祖母跟前搬弄是非,宜儿的头髮。分明是被祭坛的火盆给烧掉的。这布置祭坛的人,可是二婶娘家的兄弟。皇舅舅都说了他玩忽职守,才让底下的人将硫磺当作香灰给放了进去。」 二夫人一口气哽在喉间,「我大哥清清白白的,你别往我大哥身上泼脏水!」 「合着二婶说我害宜儿是正义之举,我反驳就是泼脏水了?什么话都让你们给说尽了。你们就是欺负人!」欢喜使劲地蹭了蹭老夫人的脖子,「祖母一定要给我做主!」 燕氏看着她,手中的帕子捏紧。 老夫人正要开口,燕氏便跪了下来,抽泣道:「老夫人,儿媳知晓你宠爱欢喜,要不是欢喜这次做得实在是过分,我身为母亲,也捨不得为难她。」 燕氏一反平常的稳重,捂着脸低声哭泣,「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媳就怕欢喜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害了她自己啊!这次是宜儿,下次又会是谁?她小小年纪,就敢害自家姐妹,等日后她再闹出更大的麻烦的时候,谁又能救得了她?」 都说莫以恶小而为之,老夫人面上亦有几分动容。 她拍了拍欢喜的后背。「欢喜,你阿娘她也是为了你好。不如你向宜儿道个歉,祖母做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往后,你再也不能胡闹了。」 燕氏暗恨老夫人的偏心,面上却不得不做出宽容的模样来,「老夫人说得是,儿媳这都是为了欢喜好。只是仅仅是道歉,儿媳怕欢喜并不能吸取教训。不如老夫人让欢喜跟儿媳回去,儿媳再好好教导她。」 她歷来是慈母模样,此时又好声好气地徵求老夫人的意见,老夫人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将欢喜推开了些许。 「欢喜,跟你阿娘回去。要是她敢打你,祖母帮你打回去,啊?」 儿媳教育孙女,她本不该多加阻拦。 「要我跟阿娘回去也行。只是阿娘说我害了自家妹妹,这话我不同意!」欢喜声音清亮,反问道:「阿娘心疼宜儿,我能理解。可是空口无凭,阿娘有什么证据证明,宜儿出事。是我害的?」 燕氏马上道:「难道你妹妹还会说谎不成?你明知火盆里有硫磺,还让宜儿去点火,往日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硫磺又不是我放进去的,若非是宜儿说起,我甚至不知那火盆里有硫磺。宜儿头髮着火后,是我帮着她将火扑灭的。后来宜儿还推了我,说我故意害她。宜儿在阿娘跟前哭诉一番,阿娘就认定我错了。阿娘如此,还是为我好吗?」 「你……」姜欢宜跺了跺脚。「你不过是手上蹭破了皮,可是我呢?我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被烧了头髮!」 「那你应当去找放硫磺的人算帐。而不是揪着我不放。」欢喜冷静道:「我和你一样无辜。」 「那圣上要罚宜儿,你为何不拦着?」燕氏质问道。 欢喜扫了一眼姜欢宜,「又是宜儿和阿娘说的?那阿娘可知。我在回来的路上,皇舅舅已经应允了,宜儿不必抄一百遍《女戒》了,只需抄五遍,皇舅舅便不再追究此事了。」 欢喜抱着双手,一脸嘲讽地看着姜欢宜。 姜欢宜心头的怒火蹭蹭地往上涨,无论抄多少遍《女戒》,她这脸都已经丢定了。她要的,是姜欢喜付出代价! 可是姜欢喜牙尖嘴利得厉害,便如同一条泥鳅似的,叫人根本拿捏不住! 燕氏面上带泪,「你说你不知火盆中有硫磺。宜儿还推了你,那你又有什么证据?欢喜,阿娘只是想要你当个有良心的人。」 这话说得,分明没良心的是她们母女! 欢喜不为所动,「阿娘是要我证明给你看,宜儿说谎了?」 燕氏沉默了一瞬。很快便是点了头。 她便不信了,姜欢喜还能这么巧,能找到证人! 「巧了。」欢喜却轻笑了一声,看着慢慢走近的文公公,「文公公当时都在场的。」 燕氏回过头去,心头忽的一沉。 文公公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走上前来给老夫人请安。 「三小姐粗心大意,将包袱给落下了,圣上特意吩咐老奴送过来。」文公公环视一圈,「不过,这是怎么了?」 瞧着这将军府里气氛倒是不太对。 欢喜笑吟吟道:「文公公,宜儿说我明知火盆里有硫磺,还让她去点火。劳烦文公公替我解释一番,好证明我的清白。」 文公公眯眼瞥了姜欢宜一眼,目中不屑,「三小姐为了四小姐也能当捧花女仪,还特意求了圣上。圣上险些都要发怒了,也亏得三小姐胆大。那火盆中被人误放入硫磺,本便是个意外,便是圣上,都是没有料到的。」 欢喜眸中笑意更深,「阿娘,宜儿推我的事情,可还要文公公再作证?」 文公公配合道:「此事老奴亦是……」 「行了!」老夫人打断道:「事情已经明了,我就说欢喜是个好孩子。」 「可是祖母——」姜欢宜摊开自己的髮丝,「我怎么办?祖母心疼姐姐,我呢?」 她哀哀切切的看着老夫人,泪水从面颊滑落。 老夫人皱眉:「文公公已经说了,此事是意外,你只要将头髮养回来就成了。宜儿,咱们姜家的儿女,从来都是心胸开豁之人!」 她话中隐含了几分警告。 她可以不计较姜欢宜污衊欢喜的事,但同样的,也不会容许燕氏再藉机找欢喜的麻烦。 「凭什么?」姜欢宜声音嘶哑,「我明明也是祖母的孙女,祖母的心眼子,真是偏到天边去了!」 「宜儿!」燕氏不贊同地蹙起眉头,「老夫人,宜儿一时受了刺激,儿媳先带她回去。」 老夫人已是将脸转开,不再看她一眼。 燕氏看了欢喜一眼,目光中暗流涌动。 第三十六章 流言 第三十六章 流言 姜欢宜被燕氏强行带回了正院。 姜欢宜哭得嗓子都哑了,「阿娘,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不甘心!」 她不必去想,都知晓等消息传出去后,旁人会怎么看她。 燕氏揉了揉眉心,「你放心,消息不会传出去的!」 「可那么多大臣,都看见了!」姜欢宜声音中带着哭腔,「他们一定会往外说的!阿娘。我再也不想出门了,所有人都会笑话我的!」 「我说不会,那就是不会。」燕氏拍着她的后背。「宜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姜欢喜越过了你的!」 姜欢喜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女儿的! 姜欢宜呜咽着点点头。 * 「咔哒!」 棋盘上的兵被丢到了一旁,对面的男人一愣,「你这棋盘摆了大半个月。终于捨得动了?」 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身穿一品官服,容貌清隽儒雅,脸上有几丝细纹,正是当朝的户部尚书——莫潭崎莫大人。 与他对立而坐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将棋子握在手里,转了一圈,「无用之棋,留着做什么?」 莫潭崎眸中染上几分笑意,「你不去给那小丫头道谢?虽说是意外,不过她好歹替你撕开了个口子。」 莫予安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大人最近很闲?」 莫潭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已过不惑之年,与这冷冰冰的儿子不同,他的性情却是十分温和的。 「你大哥说,你悄悄给太子送了几回信,都是为了那小丫头。安儿,你实话告诉为父,你是不是看上姜家那小丫头了?你若是当真看上人家了。为父也好赶紧替你筹划筹划,省得你这心上人,被人抢走了。」莫潭崎目光揶揄。 他这儿子,自小就是个冷淡性子的。哪怕是他们这些家人,也鲜少能让他放在心上。难得他竟然会为了个小丫头,屡屡破例。 「没有。」莫予安奇怪地看着他,「不过是个小辈罢了。」 依着他的年纪,看那小丫头,就真的是个小丫头。 一直帮她。只是因为……愧疚。 「小辈?」莫潭崎目光诡异,「儿子,你也还是个孩子!」 莫予安皱眉反驳:「我不是。」 「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从大半个月前开始,儿子就怪怪的,「你这棋子收得太快了,郭侍郎只是被停职了,离革职还远着呢!圣上不会轻易动他。」 圣上不是傻子,祭坛上的意外。圣上自然能看出究竟是不是意外。 莫予安道:「那又如何?不过是迟早的事。」 「有时候我当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莫潭崎无奈嘆气,「你又何必……眼下这样,我好歹能保你平安。你非要走那条路,少不得要经歷血雨腥风。」 「我不敢忘。」莫予安垂下眼帘来,「大人,这条路我必须要走。」 「罢了罢了。你和你大哥都是有主意的!」莫潭崎摆摆手,「只有我小闺女最是贴心!」 莫予安难得地嗤笑了一声,「你小闺女眼神不太好使。」 「臭小子,说谁呢,那是你妹妹!」莫潭崎敲了敲他的光头,起身离开,「行了,回山上去吧,我会帮你留意礼部最近的动静!」 莫予安神色淡淡:「多谢大人。」 莫潭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来,「你可知,外头有传言说姜家丫头是邪祟附身?」 莫予安侧目。「她会解决的。」 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了。 将军府中。 「小姐,外头的人都说。您是被邪祟附体了。大祭典上火盆出意外,是因为上天和皇家先祖们在警告圣上,要除掉您这个邪祟呢!」碧色捏着欢喜的肩膀,轻声道。 欢喜半眯着眼,「还有呢?」 「还说您本是当死之人。」碧色神色有些愤然,「真是恶毒!」 欢喜应了一声,「芦笙回来了?」 她话音才是落下,芦笙和长空便是回来了。 「小姐,太过分了!」长空迈进门来,「小姐可知,那流言是怎么来的?是之前的车夫!他当时被迷晕了,咱们的马车被撞毁了。他回来后,便与别人说,小姐是被邪祟附身了,不然的话,小姐应当已经是个死人了!」 此事她们瞒得紧,并不打算公开。可谁知那车夫竟是跳出来坏事了! 碧色跟着骂道:「小姐,绝不能放过他!分明是他疏忽了,小姐不找他算帐,他还有脸胡说八道!」 真真是不要脸! 欢喜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流言吗?」 芦笙开口道:「小姐问的是四小姐的事?」她顿了顿,「起初倒是有些风声传出来,不过很快便被小姐邪祟附身的流言给压下了。」 欢喜低头,「果然……」 她本还觉得奇怪,燕氏轻易便偃旗息鼓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用她被邪祟附身的流言,压下姜欢宜的丑闻。 比起姜欢宜来,自然是她这个刚出了风头的捧花女仪的流言,更是叫人感兴趣了。再过一段时间,那些大人们,便会忘了姜欢宜的事情了。 到时候,姜欢宜又是清清白白、端庄体面的将军府四小姐了。 「小姐,要不奴婢去将四小姐的事情给散播出去?」碧色出主意,「凭什么又拿小姐当挡箭牌!」 欢喜却摇了摇头,「不必去冒险。」 燕氏心狠手辣,若是碧色当真这么做了,只怕是连她,都保不住碧色了。 长空想了想,轻声道:「假的真不了,不如报官让车夫澄清流言。」 「可之前有人散播小姐的流言,圣上处置了那些人。车夫还对外说,小姐从前从不会和人计较。若是小姐当真报官了,岂不是坐实了流言?」芦笙并不贊同长空的看法。 欢喜缓缓点头。这三个丫鬟当中,碧色最是为她着想,长空稳重,芦笙则最聪颖。 「邪祟最怕什么?」欢喜问她们。 「怕道士和和尚啊!」碧色一拍额头,反应过来,「小姐,奴婢懂了!」 不等欢喜开口,她便是道:「小姐要将莫公子给请来,以证明清白!」 第三十七章 伤愈 第三十七章 伤愈 欢喜无奈,「说什么胡话呢?」 此时若将莫予安找来,说不准还会将莫予安给牵连进来。 「小姐,方嬷嬷求见。」门外传来丫鬟清脆的声音。 碧色与长空不约而同地瞪向了门外。 「厚脸皮!」碧色嘀咕。 欢喜目光微微一凝,「让她进来。」 说起来,方嬷嬷的伤也该好了。只是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时候来,倒叫人怀疑。 方嬷嬷从外头走进来。她脸色苍白。比起之前来,要清瘦不少。 「小姐,奴婢回来了!」她十分干脆地跪在欢喜的脚边。 欢喜从容地将她扶起身来。「我可想死嬷嬷了!嬷嬷不在身边,我每日都觉得不痛快!」 方嬷嬷本是悬着的一颗心,便缓缓地落回了原地。 欢喜如同以往一般,依赖地看着她,「我之前让人给嬷嬷送过去的补品药材,嬷嬷都收到了吗?」 方嬷嬷脸色一僵。 正是因着那些补品药材。才让夫人对她产生了怀疑。 「奴婢多谢小姐记挂,多亏了小姐的补品,不然奴婢也不会好得那么快。」方嬷嬷背过身去,撇了撇嘴,「这便是小姐新收的丫鬟?」 「这是芦笙,比不得嬷嬷精心。」欢喜握着方嬷嬷的手,愧疚道:「嬷嬷别怪我之前不去看你。我若是去看了你,回头文公公一生气,嬷嬷只怕更是为难。」 她这一番话,倒叫方嬷嬷浑身都舒畅起来。 看来,小姐还是很信任她的。 方嬷嬷挑剔地看着芦笙,「小姐也真是心大,随随便便招了个丫鬟,便敢往身边放。这若是个有歹心的,小姐可就要遭殃了!」 「嬷嬷说得是。对了,嬷嬷可是去见过阿娘了?」欢喜话锋一转,直勾勾地盯着方嬷嬷看。 方嬷嬷却一顿,别扭地扯出一抹笑容。「奴婢自然是先来看小姐的。」 「我还以为嬷嬷见过阿娘和妹妹了,她们正在生我的气,嬷嬷若是见了阿娘,记得给我说说好话。」 欢喜对着方嬷嬷好一阵亲近,方嬷嬷确认她对自己仍旧十分信任后,才是仰着下巴,得意洋洋地回去歇息了。 「呸,假惺惺!」碧色低声嘟囔,「小姐。她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长空悄悄掐了她一把,「小姐自有主张。」 欢喜回头朝着她们笑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方嬷嬷大概是受到了教训,此后在欢喜跟前,便再也不敢摆架子了,倒是亲厚细緻得厉害,恨不得事事都由她来经手。 欢喜只吩咐了长空仔细盯着,便不再管了。 年关将近,宫中开始筹备年宴。欢喜也开始为参加年宴做准备。 关于她是邪祟附身的流言,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平息下去,反倒是愈演愈烈,便是连老夫人都知晓了。 燕氏被老夫人特意找了来。 「什么邪祟附身,我看就是有人故意要害欢喜!」老夫人重重地拍了拍桌案。「你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燕氏垂着眼帘,「老夫人,只怕此事不能轻易罢了。」 「胡闹,胡闹!」老夫人冷笑一声,「我的欢喜好端端的,哪儿来的邪祟?」 燕氏低声解释:「堵不如疏,流言已经传得人人皆知了。老夫人此时要追究,恐怕会适得其反。何况我近来看欢喜,总觉得心惊肉跳的。要是真的被什么邪祟给……」 「不可能!」老夫人满脸笃定,一口否决,「外头那些流言。纯粹是胡说八道!」 「老夫人说的是。」燕氏迟疑了一下,「我就怕真的有邪祟,到时候害了欢喜,反倒是不好了。不过老夫人既然觉得不可能,那想来应当是我煳涂了。」 她似乎是放心了一般,「儿媳这便去查清楚,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流言。」 「慢着!」老夫人却出声道:「若是真有邪祟……你去,请一个道士来看看。哪怕是恶鬼,也不能伤害了我的乖孙女!」 燕氏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转瞬即逝,「是,老夫人放心。儿媳定不会让那恶鬼伤害了我的女儿!」 燕氏从佛堂中出来,方嬷嬷正从外头回来,她朝着燕氏点了点头,二人擦肩而过,方嬷嬷步履匆匆。 燕氏摸了摸发上的金簪,低低地哼了一声。 方嬷嬷回到小院。碧色阴阳怪气道:「方嬷嬷这是去哪儿了?小姐找你老半天了!」 方嬷嬷翻了个白眼,「小姐找我做什么?」 她挑开门帘进去,脸上带着笑容,「小姐,奴婢方才去给小姐买了季思堂的桂花糕。」 少女站在桌案旁,摊开笔墨,正在给远在祁城的姜肆写信。 方嬷嬷讨好地将桂花糕放到桌上,目光不安分地朝信上扫。 「嬷嬷,我近来感觉,我房中的东西似乎被人翻动过。」欢喜放下毛笔,「嬷嬷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嬷嬷心头一跳,「是奴婢收拾了一番。小姐若是介意,那下回奴婢不动就是了。」 「倒不是介意,只是有些奇怪罢了,以前嬷嬷从不做这些琐事的。」欢喜看了她一眼。 方嬷嬷攥着裙摆,「奴婢……奴婢想为小姐多做些什么。」 欢喜便轻笑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回这些事情,让碧色她们做就好了。」 她并未起了疑心,方嬷嬷倒也松了一口气,「是,是奴婢逾越了。」 欢喜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方嬷嬷恭敬退下,在廊下遇到碧色,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再回到她的房中,她才是将锁在箱子里的荷包拿出来,看了好几眼,面上的神色愈发阴冷。 「小姐,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你不长眼得罪了夫人吧!」她捏紧了荷包,喃喃自语。 第三十八章 驱邪 第三十八章 驱邪 屋内,欢喜将信折好,让碧色送走。 长空将从房中各处翻出来的东西,都摆到了案上,「小姐,这是奴婢在您房中找到的。」 染血的丝帕、画着光怪陆离图案的画卷、纸钱和纸元宝……以及一套有些陈旧的寿衣。 「这寿衣被人穿过。」芦笙皱着眉头。 长空脸色难看,「方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这种东西也敢往小姐房里放,这分明是要害小姐! 「拿出去。」欢喜吩咐,「芦笙。你将这些东西给送回去。」 芦笙和长空对视了一眼,「是,小姐。」 欢喜走出去。外头有丫鬟在扫雪。 「前两日,来修剪花圃的人还来了。小姐看,等到春天来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该是冒嫩芽了。」长空在一旁道:「还给花圃松土了。」 欢喜蹙了蹙眉,「松土?」 这寒冬腊月的。给花圃松土? 欢喜心头打了个突。 * 这日,碧色正在清点欢喜的私库,忽而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 「方嬷嬷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又不见了!」碧色烦躁地拍了拍额头,「小姐,库房里不见了一匹衣料!」 眼下院子里的下人都换了个遍,能从库房里拿东西的,便只剩下方嬷嬷一个了。 欢喜满不在意道:「大概是被老鼠给偷走了。」 她懒懒的靠在窗边,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喧闹声。一群下人们簇拥着一个身穿黄袍的男人,缓缓地走了进来。 燕氏跟在黄袍男人的身旁,神色恭敬。方嬷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就是这里了,紫峰道长。」燕氏低声道。 黄袍男人眯了眯眼,手里的罗盘一转,「邪气沖天,将军府里果然藏了个厉害的恶鬼!」 匆匆赶来的老夫人被吓了一大跳,「道长。此话可当真?」 她招唿着下人们,「快,快去将欢喜给叫出来,可不能让那恶鬼害了欢喜!」 紫峰道长她是认得的,在燕京内小有名气。 欢喜从容地从屋内出来,先是给老夫人见了礼,才是仔细端详着紫峰道长。 她原本还怕燕氏请来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竟然是将紫峰道长给请来了。 这紫峰道长前世亦是个有名气的,不过最后让他扬名的。却不是他有多大能耐,而是被人查出,他帮着后院的女子耍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害了不少人。 此时紫峰道长还没被人揭穿了真面目,因此倒也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欢喜一番,面色凝重,「看来这恶鬼本事不小,若再耽误些时日,只怕这位小姐。要彻底被恶鬼给控制住了!」 他念叨了几句术语,唬得老夫人一愣一愣的,「那可怎么办?」 「无妨,先将这恶鬼的物件给找出来烧掉,贫道再做一场法事,小姐就能无碍了。」紫峰道长摆了摆手。 他的徒弟们赶紧开始摆法坛。老夫人连忙叫人去搜欢喜的房间。 燕氏脸色凝重,「道长,那恶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附身在我女儿身上的?」 紫峰道长掐指一算,「贫道算出,小姐之前可是遭过大难?若是贫道没算错,那恶鬼应当是那时候缠上来的!」 「难怪了。」燕氏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声音提高了几分,「难怪大祭典的火盆出了意外。原来是这恶鬼在作祟!可怜我的宜儿,白白给这恶鬼背了黑锅!」 欢喜目光平静,看着燕氏和紫峰道长一唱一和。 老夫人着急地直转圈。她是信佛的,自然也信鬼神之说。孙女就在眼前,可她不敢靠近。唯恐那恶鬼发狂,伤害了孙女。 「呵!」欢喜笑了一声。 紫峰道长平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叫道:「快!这恶鬼要出来了!」 可下人们将欢喜的房间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方嬷嬷等不及,自己跑了进去搜了一遍。 可之前藏好的东西,却都不见了! 法坛已是布置好了,方嬷嬷急吼吼道:「可是东西还没找到!」 是她大意了,定然是碧色那几个小蹄子将东西给偷偷丢掉了! 燕氏朝着身侧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会意,带着下人们搜查院子。 「找到了!」一个丫鬟从花圃里,挖出了一个布包。 紫峰道长指着布包道:「好重的阴气,快。快将这东西给烧了!」 丫鬟如临大敌,手里抱着布包,靠近法坛中的火堆。 一双素白的手将她拦下,「道长在烧东西之前,不先看看这里头的是什么?」 她捏着布包一抖,布包中掉出一个老旧的布偶娃娃。那布偶娃娃丑得厉害。双眼是纽扣做的,嘴巴用红线缝成一条歪歪扭扭的曲线,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这就是邪物!」紫峰道长大惊失色,「快烧掉!」 可无人敢动。 老夫人疑惑地看着他,燕氏却脸色难看。 「道长可知,这是什么?」欢喜慢悠悠地开口:「这是御赐之物,是皇舅舅亲手给我做的,道长算不出来?」 紫峰道长神情一僵,御赐之物?不是说布包里的是邪物? 他隐晦地扫了燕氏一眼,燕氏却低着头不看他。 紫峰道长不安地捏了捏罗盘,「是贫道看错了。不过你果真是中邪了,不然的话,怎么敢将御赐之物埋到花圃里?」 「谁说这是我埋的?」欢喜的目光落在了方嬷嬷的身上,缓缓道:「这是方嬷嬷埋的啊!」 「奴婢没有!」方嬷嬷矢口否认,「不是奴婢做的!」 欢喜低喃:「嬷嬷,你真的没有吗?」 方嬷嬷连连摇头,「奴婢没有!」 「既然没有,嬷嬷的房中,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欢喜指向方嬷嬷的身后,碧色捧着之前被方嬷嬷放在房中的东西,以及一双沾了泥土的绣花鞋,慢慢地走过来。 「依着道长方才的意思,这些东西在谁的房里,谁便是邪祟上身,对吗?」欢喜目光锐利,「道长,那方嬷嬷是不是也需要做一场法事?」 第三十九章 五色绸 第三十九章 五色绸 方嬷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预料。 不对,这不对劲! 紫峰道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个好几回,老夫人却已经看穿他的把戏了。 「燕氏!你从哪里请来的神棍?来人啊,将他抓起来,送到官府去!」老夫人怒目而视。 姜欢宜不甘地低下头来。 紫峰道长忙是指着方嬷嬷,厉声道:「好啊,原来是你这邪祟在作妖!」 方嬷嬷吓了一跳。「我没有啊!」 燕氏此时皱着眉头,「难怪了……老夫人,儿媳煳涂了。被方嬷嬷给蒙蔽了双眼!」 「夫人,奴婢分明是……」方嬷嬷跳出来要辩驳。 可燕氏一个冷眼扫过去,下人们捂住了方嬷嬷的嘴巴,将她拖到了法坛中。 紫峰道长仙风道骨,「老夫人恕罪,实在是这邪祟本事通天。竟然蒙蔽了贫道的双眼。不过,贫道马上就能将这邪祟给除掉了!」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他。 紫峰道长走向法坛,方嬷嬷被下人们牢牢捆住。 「老夫人,奴婢不是邪祟!」方嬷嬷叫道。 紫峰道长却从徒弟手中接过一根泡过黑狗血的长鞭,对着方嬷嬷的脸抽了下去。 方嬷嬷叫声悽惨,紫峰道长道:「你这恶鬼,还不快快现身!」 他接连抽了几十下,方嬷嬷浑身沾满了血迹,痛得在地上直打滚。紫峰道长将一张黄符丢向方嬷嬷,黄符一碰到方嬷嬷,「嗖」地燃烧起来。 一缕紫烟从方嬷嬷头顶升起,紫峰道长松了一口气,「好了,邪祟已除,以后再不能作乱了。」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方嬷嬷给抬下去。 燕氏上前来,「那我女儿……」 紫峰道长看了欢喜一眼。少女异常冷静,双眸平静晦暗,似乎能看穿一切。 他低下头来。嘆了一口气,「夫人不必担心,令嫒的异常,是受那邪祟的影响。眼下邪祟已除,令嫒自然会恢復。」 「这么说来,是因着欢喜身上带了方嬷嬷的邪气,才让火盆出了意外!」燕氏肯定道。 紫峰道长点点头,脸色凝重,「没错。」 后头的下人悄悄跑了出去。欢喜瞥了燕氏一眼,倒没说话。 老夫人看了这么一遭,倒是有些累了。欢喜将她送回了佛堂,又让碧色送一送紫峰道长。 老夫人躺在床上看着她,「欢喜啊,祖母险些害了你!」 那老道驱邪的手段实在是血腥得厉害,若是中邪的真是欢喜,那也免不得要被打得遍体鳞伤。 欢喜垂下眸子,「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的。」 「你身边那方嬷嬷,回头打发了吧?我瞧着她不像是个好人。要不是她,那邪道也不会被请来。」老夫人道。 欢喜哄着老夫人睡着,回到院子里时,碧色已经回来了。 「小姐,都办妥了。」碧色低声道。 欢喜唇角弯了弯。「方嬷嬷呢?」 「被送到房里去了。不过小姐,难道便这么放过方嬷嬷了?」碧色略有些不甘愿,「若不是小姐聪慧,只怕是要着了方嬷嬷的道儿了。」 欢喜道:「我放过她,可有人未必会放过她。」 碧色满脸不解。 欢喜的目光落在了正院的方向上。 正院中,姜欢宜气唿唿地砸了满屋的东西,下人们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又被她躲开了!」姜欢宜双眸通红,「阿娘。我好恨!」 分明都筹划好了,结果竟然还是被姜欢喜给察觉了! 「一定是方嬷嬷,她早便背叛了我们了!」 燕氏脸色亦是不好看。「看来你姐姐如今是翅膀硬了。」 再也不如从前好煳弄了! 「阿娘,不能再放任她猖狂下去了!」姜欢宜咬咬牙,「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姜欢喜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她会踩在你我的头上去!」 先前她们都被姜欢喜给蒙蔽了! 燕氏的手指,绕着茶杯转了一圈,「你说得对,不能再放任她继续猖狂下去了!」 姜欢宜道:「先杀了方嬷嬷这叛徒,再将姜欢喜给弄走,反正她也不是……」 「宜儿!」燕氏喝止,「谨言慎行!」 当心隔墙有耳! 姜欢宜摇了摇唇瓣,将话咽下,「反正,她们都留不得!」 燕氏眸中闪过一缕寒光,「她们一个都逃不了——」她扬声吩咐。「来人啊,去给方嬷嬷送些补品,让她好生养着。」 「阿娘!」姜欢宜撅着嘴巴,「为什么?」 燕氏抿唇冷笑,「自然,是断头饭了。」 接下来。正院每日都有人给方嬷嬷送补品。 碧色心生疑惑,倒是与欢喜提过一嘴,便将心思给放到了别处。 除夕当日,老夫人要带着大房一家人进宫参加宫宴,二房则是会带着姜妙姐妹回娘家消磨时光。 老夫人礼佛许久,寻常并不大出门,便是进宫,她亦只穿命妇朝服,神色平和。 燕氏与姜欢宜却是盛装了一番,二人穿着同色衣裙,叫人一眼便知二人是母女关系。姜欢宜要比之前要低调些,装扮亦是往温婉上靠拢,倒少了几分傲气。 欢喜扶着老夫人出门,二夫人身后跟着两个女儿。 「哎哟,宜儿今日精神不错!」二夫人阴阳怪气,「这除夕一来,病都好齐全了。」 当日紫峰道长离开后,并未按与燕氏的约定,去证实欢喜是邪祟的传言,反倒是替欢喜澄清了一番。姜欢宜得知此事后,便气得病倒了。 好在她在祭坛上的意外,也被众人遗忘,不然只怕她是不敢出门了。 姜欢宜盯着姜韵那一身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二婶倒是大手笔,五色绸缎我便也只有在姐姐的库房里见过。」 「我这可不是三妹妹库房的东西啊!」姜韵否认,「四妹妹别污衊我!」 她得意地转了个身,裙摆扬起,如梦如幻。 姜妙却在一旁不甘地咬着下唇,攥着自己的裙摆。 「好了,该进宫了。」老夫人缓缓地看向二夫人,「你也早去早回。」 二夫人身份不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欢喜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第四十章 宠爱 第四十章 宠爱 欢喜将老夫人安置好,才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临走前,她从窗户探出头来,真诚地望着姜韵,「二姐姐一路小心。」 姜韵摆弄着自己的裙子,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姜妙跟在二夫人的身后,「阿娘,说好了的,这回是韵儿。下一回该轮到我了!」 总不能什么好的,都给姜韵占了! 二夫人正烦着,随意敷衍了一句。便上了马车。 姜韵便是上了马车,也没有忘了摆弄自己的裙子。姜妙一声不吭,闷闷地看着她。 「到了你们外祖母家,要听话,你们舅舅出了这样的事,今年不能再参加宫宴。你们不要去招惹他。」二夫人嘱託道。 郭侍郎被停职后,娘家便来了训斥她的书信。这次为了讨好娘家人,她还大出血了一番。 姜韵趴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马车一路朝西南走,郭家的宅邸地处偏僻,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阿娘,我热。」姜韵被炭盆烘得脸色发红。 丫鬟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她喝了两口,随手将车窗打开。寒风灌入,腻人的花香从姜韵身上散发出来。 四周隐约传来了「嗡嗡」声,二夫人闻着那熟悉的香味,惊声道:「快,快把车窗给关上!」 可已是来不及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蜜蜂,从打开的窗户飞了进来。外头的车夫痛唿了一声,马车随即失控地撞向一旁的高墙。 手臂上传来一阵酸麻的疼痛感,姜韵满脸茫然,忽然便想起了方才欢喜说的话—— 二姐姐。一路小心。 * 燕国的年宴倒算合心,只在白天开宴,傍晚散宴后,参宴的人还能回家吃年夜饭。 年宴开始前,欢喜先去拜见了圣上。 殿内,姜欢宜与莫唯肖坐在一起,莫唯肖语气担忧:「宜儿,你没事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姜欢宜摇了摇头,却问道:「肖儿。你上回是不是骗我了,你二哥和我姐姐,分明很熟悉。」 莫唯肖转过头去看,莫予安就坐在她的对面。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往年对这些无聊宴会全然不感兴趣的二哥,今年竟然跟着进宫了。 她低声嘟囔:「我阿爹说,我二哥有心上人了。」 姜欢宜一怔,近来和莫予安有过接触的,便只有她那好姐姐了。 她姜欢喜的命。怎么就能这么好? 莫唯肖拉着她,悄悄道:「宜儿,你的头髮长出来了。我听我阿爹说,你在在皇陵遇到意外了。」 姜欢宜今日为了遮挡被烧焦的发尾,特意梳了个双环髻。可莫唯肖却十分不识相,竟然伸手去摸她的头髮。 「这不是意外!」姜欢宜躲开些。「我是着了别人的道了。你日后也要远着些我那姐姐,最好让你哥哥也离她远些,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莫唯肖暗暗震惊,「可我听说,那是因着邪祟作乱,她本是个好姑娘的。」 姜欢宜语气忧伤,道:「此事我只和你说,那因祭坛意外被停职的郭侍郎,是我二婶的娘家哥哥。我姐姐和二婶之间有些不愉快。在别院里,我亦与她吵过一架。」 莫唯肖与她是手帕交,自然被她带歪了死路。「连自家姐妹都伤害?这也太狠辣了些!」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少年便淡淡地看过来。 他的目光与往常似乎并无不同,可莫唯肖还是察觉到了一丝极淡的不悦。 她连忙下低头。屁股挪了挪,离姜欢宜远了些。 姜欢宜见状,脸上神色扭曲了两下。可她还没说什么,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圣上到——」 「贵妃娘娘到——」 宫人声音落后,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圣上,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的身侧,跟着两个半大少年。再往后半步,模样精緻的少女嘴角含笑,从容地跟上圣上的步伐。 容贵妃在她的身后,雍容华贵的脸上,满是不甘。 「是姜欢喜!」有人低声道。 她竟得宠到了这地步?连容贵妃都要往后靠! 到了殿里,欢喜便是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丝竹管乐声缥缈。舞姬如云。燕氏目光沉沉,连着看了欢喜好几眼。 便是她是圣上的亲妹妹,也从未被圣上如此宠爱过。 「姐姐倒好生体面。」姜欢宜酸不熘秋道。 欢喜侧目看了她一眼,「我一向是这样的。」 姜欢宜一噎,险些没将茶水泼到她的脸上去。 可欢喜却已不再看她。 上首的容贵妃已是坐下,扬声道:「许久不见欢喜。欢喜倒是愈发率性了。」 嘴上虽是说着欢喜率性,实则又未尝不是在挤兑欢喜没规矩。方才进来时,便是她都只有在欢喜的身后,她又怎能不怨? 欢喜一阵莫名其妙,可不等她开口,圣上便不悦道:「容贵妃,你是盼着朕的外甥女遇到坏事?」 容贵妃拧了拧帕子,「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许久不见欢喜,心中想念,这才多问了两句。」 「贵妃娘娘客气了,平日里倒是不见娘娘关心臣女。」欢喜淡淡道。 她可不惯着容贵妃这臭毛病! 容贵妃一口气哽在喉间。她忍了忍,待看到欢喜身边的燕氏后,笑容便古怪了起来。 「是本宫疏忽了,往后本宫定会好好关心、关心你!」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欢喜道:「那臣女多谢娘娘关怀。」 她和贵妃母子的恩怨由来已久,皇后常年宫门长闭,贵妃一家独大,自然春风得意。可偏偏皇舅舅待她比贵妃更好,贵妃心胸狭隘,自然心有不满。 欢喜前世是不大瞧得上容贵妃的。这女人爱计较,将军府没落后,她没少暗中使绊子。 只是后来,容贵妃的下场也没多好就是了。燕温硚登基后,不知是怎么回事,便将她给关进了冷宫中。欢喜在秦宫时偶然听人提过一句,容贵妃在冷宫里疯了,失足落下枯井,最后活活饿死。 倒是年少时和容贵妃是手帕交的燕氏,越活越体面。 「贵妃娘娘怎么一会儿看你姐姐,一会儿又看夏添?」莫唯肖拉过姜欢宜,「你说,夏添那大胖子,日后会不会娶不到媳妇?」 第四十一章 私情 第四十一章 私情 夏家与容家是表亲,夏添的父亲,是容贵妃的表哥。不过两家并不亲近,燕寒钰更是没少带头欺负夏添。 夏添是家中独子,小时候被养得圆滚滚的,十分讨人喜欢。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谁叫他那一身肉积攒了十几年,长大后非但没有瘦下去,反倒是越来越胖了,远远看过去,就仿佛一颗巨大的肉丸子似的。 可偏偏,夏添怕吃苦。文不成武不就的,十足一个草包模样。 姜欢宜嫌恶地看了夏添一眼。他穿靛紫色袍子,脸上满是肥肉,此时正垂涎地盯着案上的羊腿看。 「我听我阿娘说。夏家已是给夏添相看了,不过燕京中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看不上他。」莫唯肖单纯率性,这一番话并不避着别人。 旁边的少女们默默的低下头来,唯恐夏家人看中了自己。 姜欢宜面上温柔,「快别说了。夏添虽说是胖了些,心却是不坏的。」 「宜儿,你说得对。你总是体贴人的。怪不得夏添上回还帮你付了簪子钱。」莫唯肖嘆气,「可他长成了那样,谁又愿意去了解他的为人呢?」 她正替夏添觉得可惜,可转眸一看,夏添已是迫不及待地对着羊腿下筷了,那饿鬼般的模样,实在是令人瞧不上眼。 莫唯肖将目光收回来,再抬起来时,却发现夏添不见了。 「咦,夏添呢?」莫唯肖探了探头,「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她身侧的姜欢宜,忽而扭过头去,看了欢喜一眼,笑容愈发阴森。 年宴上有一道参芪炖白凤,是御膳房的拿手好菜。宴席过半,宫人们捧着热乎乎的参芪炖白凤,送到案上。 给欢喜送菜的宫女,大抵是太过紧张了,竟是手一抖,热汤便洒到了欢喜的身上。 「贵人恕罪!」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上首的圣上放下酒杯,「欢喜怎么了?」 容贵妃举起酒杯来。娇柔一笑,「圣上,臣妾敬您一杯。」 她笑容明艷,红唇娇艷欲滴,圣上的注意力从欢喜身上,移到她的身上来。 容贵妃得逞地眯了眯眼。 底下,欢喜正低头将衣裙上的油污擦掉。 「贵,贵人不如随奴婢去换套衣裳?」宫女声音颤抖。 汤汁带着浓重的油腻味,便是擦拭干净,这味道也会一直留在身上。 欢喜无可奈何,只好和老夫人说了一声,起身出去换衣裳。 碧色与芦笙正候在殿外。见到她出来,二人连忙走了过来。 「贵人,往这边走。」宫女在前头引路。 「小姐,这是怎么了?」碧色低声问道。 欢喜指了指自己的裙摆,一大片油污将她的裙摆都给弄湿了。 偏殿备了更衣室,宫女走在前头,一转眼竟不见了踪影。碧色四下看了几眼,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来。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隐约间,碧色听到了方才那宫女的声音。 果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宫女便是红着眼眶跑了过来。「贵人,更衣室被人占用了,请贵人随奴婢去另一处。」 她正要带着欢喜往别处走,却又跑出几个宫女,吵闹着挤了过来。 碧色和芦笙被宫女们团团围住,欢喜则是被挤到一旁去。慌乱中,有人拽住了她的手,将她给拉走。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早已离开方才的纷乱之地,来到了另外一处幽静的宫殿门前了。 「贵人,您进去吧!」宫女恭敬地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奴婢在外头守着。」 欢喜心生疑虑,「是谁占用了更衣室?」 宫女仍旧是低着头,「是夏家的公子,他家的下人将所有人都拦在殿外。」 「那些宫女们又是怎么回事?」 宫女耐心解释:「她们收了夏家的银子,要将奴婢和贵人赶走。」 欢喜抿了抿唇。 夏添是个大胖子,她对他有些印象。前世她是贵女中的异类,夏添则是公子中的异类。只是她似乎记得,夏添脾气不错。不似霸道的人。 宫女道:「贵人还是快些进去换好衣裳,省得途中生出什么乱子来。」 宫女眼中闪过几丝冷厉,声音也变得冷硬不少,似是要亲自动手。将她给推进去了。 欢喜眼神微动,「也罢,你在外头守着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倒不如看看,到底是谁要算计她! 欢喜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点了薰香,窗纱被风吹动,一切都似乎很是正常。 欢喜推了推门,如同她所预料的一般,房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了。 她将薰香给熄灭,细细的鼾声传来,她一步步地走向被细纱遮住的床榻。 床榻上,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影,胸口随着唿吸而上下起伏。 欢喜将发上的簪子拔下来,一把将细纱掀开。可床上那人,却已经睡死过去,并没有任何动作。 ——是夏添! 欢喜目光中闪过一抹疑惑,手上动作却没有半点迟钝,一下便将簪子给扎到了夏添的大腿里。 夏添从睡梦中惊醒。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正要叫人,一阵香风袭来,一双娇嫩的手掌,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少女身穿水绿色曳地绵绸长裙,模样精緻如玉人,双眸中蓄满了冷意。 「唔——」夏添含煳地哼哼。 「我们被人给算计了!有人将你迷晕丢到这房里,又将我引了过来。若是我猜得不错,那人待会儿便会将圣上带过来。撞破你我之间的『私情』。」欢喜压低了声音。 夏添回忆了一番,他被殿内被宫人泼了一身酒水,不得已他只能跟着宫人出来换衣裳。随后呢?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我是威远将军府姜欢喜,你若是想活命,便乖乖听话。若不然的话,我能用簪子刺伤你,自然也能用簪子杀了你!」少女声音冰冷。 夏添连连点头。 欢喜利落地松开手,夏添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那少女搬了个椅子到窗前,然后拎着裙摆站到椅子上。她长腿一蹬,窗户「砰」地被踹开。 远处已是有人影渐渐靠近,欢喜回过头来,「快走!」 第四十二章 质疑 第四十二章 质疑 「欢喜也真是的,怎么换个衣裳还能乱跑?」容贵妃跟在宫人的身后,满脸皆是不悦,「她又不是头一回进宫,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方才那小宫女走在最前头,「奴婢看到姜三小姐往这边走了。」 圣上皱着眉头,若不是走丢的人是欢喜,此时他是不会出来的。 宫女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姜三小姐,您在吗?」 房中无人应答。 宫女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她转过身来。「圣上,恐怕姜三小姐是睡着了。」 青天白日的,竟然还睡着了? 容贵妃招手让宫人将门撞开,房中的人似乎没有听到这动静。里面瀰漫着淡淡的薰香味,房中七零八落地散落了一地的东西,竟然还有一双男人的鞋子! 「这……」容贵妃一愣。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欢喜也实在是……她若当真有喜欢的人,本宫和圣上还会拦着她不成?」 圣上目光沉沉,大步走到屋内,直奔被细纱遮住的床榻。 容贵妃捏着帕子,暗暗和身后的燕氏对了个眼神。 「也怪我,平时对欢喜关心不够。」燕氏嘆气一声,后悔不已。 圣上的手碰到细纱,竟也不知该不该将细纱掀开。 容贵妃见状,三两步上前来,一把将细纱给拽起,「欢喜,你快出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床上空无一人! 圣上松了一口气,「房中无人。」 他转过身去,见着小宫女面上闪过疑惑,心中生出几分猜测来。 小宫女慌忙低下头来,「也许,也许是在别的地方。啊。这窗户坏了,是不是姜三小姐从窗户跑出去了?」 「还是赶紧将人找回来,免得遇到不长眼的,冲撞了欢喜,倒是不好了。」容贵妃道。 一行人从房中退出来,顺着窗户的方向一直找过去。 「真的是喜鹊!」 前方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 屋檐下,少女踮着脚尖,手上捧着一个宫灯。 身穿少年神色稍稍有几分温和,「等夜里宫灯亮了。墙壁上会看到喜鹊在飞。」 「哇!」欢喜愈发高兴,「那我回去之后,也要买一盏这样的灯,挂在屋檐下!」 「欢喜!」圣上扬声叫道。 欢喜扭过头来,甜甜地叫了一声「皇舅舅」,又奇怪地看着神色紧张的一行人,「出什么事了?」 容贵妃面容一阵扭曲,「你怎么在这里?」 「贵妃娘娘,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欢喜撇了撇嘴,「我还觉得委屈呢!那宫女说偏殿被人占用了,硬是要带我来这边换衣裳。偏偏那房间还漏风,我想出去,门又被锁住了!」 「最后,我只能把窗户给踹开了!」她气唿唿道。 容贵妃急道:「你在房里没见到什么人?」 「没有啊!」她面色坦然。「若是有人的话,那宫女还将我锁在房里,这不是害我么?」 「不对!房间里有一双男人的鞋子!」容贵妃尖声道:「你说,那人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欢喜被她吓了一跳,跑到圣上身后躲着,「皇舅舅,我害怕!」 「容贵妃!」圣上绷紧了嘴角,「别吓着欢喜了!」 容贵妃心中更是暗恨。 她怪里怪气道:「圣上,欢喜出来换衣裳。身边又没个丫鬟,要不是宫人们来报,我们还不知欢喜不见了。臣妾只是担心欢喜性子好。被人欺负了都不知。」 「何况那房里,还有一双男人的鞋子!」燕氏满脸担忧,「欢喜。发生了什么事,你别瞒着阿娘。」 欢喜愈发奇怪了,「可是确实无事发生啊!我从那房间跑出来,便遇见了予安哥哥。难不成你们是说,予安哥哥是那『野男人』?」 她话一出口,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莫予安神色冷淡,俨然是一副高僧之徒的模样。 「那双鞋子的尺寸,瞧着倒像是我那表侄的。」容贵妃想起了什么一般,「添儿的脚,要比寻常人要大一些。」 「我听宫女说,夏添就在偏殿换衣裳。该不会是他也被人给拐到了别的地方,脱了鞋子来栽赃我?」欢喜的神色一瞬变得兇狠起来。「皇舅舅,这后宫的水可真深!」 她不安地拽着圣上的衣袖,一副告状模样。 容贵妃强笑道:「还是让人四下看一看。」 「贵妃娘娘还真是不依不饶啊!」欢喜摇了摇头,「不知道的,还当是贵妃娘娘铁了心,要将我与夏添凑作一对呢!我不久前才回来。便是夏添站在我跟前,我也未必能认出他,更别说什么私情了!」 圣上也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容贵妃。 容贵妃敛下目来,「罢了,是臣妾多事了。」 「皇舅舅,您和我阿娘先回去。我与予安哥哥还有话要说,我与他亲近!」 因着莫予安是个僧人,她倒也不怕别人怀疑什么。 圣上果真带着人回去了,容贵妃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瞪她。 人都走远后,欢喜才是跳到迴廊下,将塞在廊下的夏添一把给揪出来。 夏添冻得直打哆嗦,「多,多谢姜三小姐!」 他看着少女那张娇艷的小脸,一张胖脸慢慢涨得通红。 他虽然胖,却并不丑,只是脸上肉多,将五官都给撑大了不少。但他一笑,便叫人觉得憨厚异常。 他也实在是个憨厚人,若不然的话,欢喜也不会顺手将他也给带出来。 自然,最重要的还是…… 「你们家,与容贵妃有仇吧?」欢喜十分自然道:「我真是倒霉,被你给牵连进来了!」 夏添愧疚不已,「姜三小姐放心,夏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交代倒是不用。我看容贵妃不会轻易罢手,你得当心。我倒是不怕她,她看不惯我,可皇舅舅却是护着我的。倒是你……唉!」面前少女无奈道:「自求多福吧!」 夏添觉得她是个再真诚良善不过的姑娘,正要再说些什么,莫予安却冷冷道:「你还不快回去?」 「对对对,你得赶紧回去!回去后,记得要让容贵妃好看!」欢喜挥了挥小拳头,「放心,皇舅舅会给你做主的!」 夏添瞬间充满了斗志,「欢喜妹妹,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算计过咱们的人的!」 大胖子夏添气势汹汹地跑了回去。 第四十三章 方嬷嬷失踪 第四十三章 方嬷嬷失踪 「夏家不好煳弄。」莫予安看着夏添的背影。 夏添能轻易被欢喜给唬住,可夏家人却不是傻子。 欢喜轻笑了一声,「要的就是他们不好煳弄。事情是容贵妃做的,她既然想要一石二鸟,事情败露,那也该承担两份后果。」 她不好开口让圣上彻查到底,若不然的话,那就是不识相了。圣上和容贵妃出来找她,她受了这恩惠。便该识相闭嘴。 可夏添只被算计,却没受恩惠。夏家可以堂堂正正地要求圣上追究到底! 莫予安点头,又道:「只怕夏添会因此缠上你。」 他方才看得分明。夏添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欢喜,就如同看一根肉骨头。 欢喜并不在意,「随他去!」 她与夏添,一个是闺阁女子,一个是世家公子。能有什么交集?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问莫公子。」她的目光澄明清澈。 莫予安下意识地站直了。 欢喜道:「我每次遇险,莫公子都能及时赶到。我与莫公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一次是巧合,次次都如此,那只能是莫予安故意为之了。 可为什么? 欢喜十分不解,「将军府与尚书府没有往来,我与莫公子更是毫无交情。」 分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人,莫予安却屡次偏帮,无论如何,她都承了他的人情。 「若是莫公子需要我帮忙,只管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欢喜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那就是莫予安有求于她,因此才三番两次帮她的忙。 莫予安一噎。他满眼复杂地看着欢喜,片刻后,一扭头转身走了。 「哎。莫公子!」欢喜叫了一声,莫予安走得更快了。 欢喜嘟囔了一句「怪人」,这才回到年宴上。 老夫人并不知圣上几人方才是找她去了,还与欢喜低声说,圣上和贵妃娘娘突然离开了。 欢喜也不揭穿,她宁愿老夫人不知这些龌龊事。 等年宴散后,碧色和芦笙才得以再次见到自家小姐。二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回到将军府,自发便去长空那儿领罚了。 长空哭笑不得地和欢喜说:「也不知是怎么了。非是要奴婢罚她们!」 长空负责管着小院的下人们。 欢喜倒是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并没有拦着。一则二人实在是疏忽了,二则她们不领罚,只怕得难受好几日。 倒是长空和欢喜说了另外一件事,「二夫人她们回来了,说是还没到郭府,马车便失控了。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受了伤,尤其是二小姐,一张脸都被蜜蜂给蛰肿了。」 二夫人一行人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二小姐还一个劲地叫嚣着要找自家小姐算帐! 欢喜嗤笑一声,「那我便等着她来!」 欢喜这一等,便等到了年夜饭的时候。二房并未露面,燕氏与姜欢宜兴致也不高。 欢喜回去的时候,在院前遇见了姜韵。 姜韵面上遮着白纱。双眸中满是怨毒,「是你干的!」 欢喜目光平静,「是我。」 她并不否认,这就是她干的。她在西山别院的时候便策划好了,二夫人给她送了这么一个大礼,她怎么着也得回报一番。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告诉祖母,你这个恶毒的贱人!」姜韵尖叫道。 欢喜并不怕她,「你只管去,看看祖母会不会信你。」 衣料是姜韵偷偷从库房拿的。车上伺候的也只有二房的人。姜韵没有证据,就如同当初她没有证据证明二房要杀她一样! 「回去告诉二婶,害人者人恆害之。这次只是一个小教训罢了。若再有下一回……将军府做主的,可不是你们二房!」 欢喜越过她,走进小院。 姜韵跺了跺脚。「你给我等着!」 * 方嬷嬷在房中被关了好几日了,夫人每日都让人给她送补品药材,可就是不让她出去。 大过年的,方嬷嬷非但不能回去同家人过年,她甚至连房门都出不去。 夜里,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炮仗声。方嬷嬷总觉得窗外有人在看着她,她慢慢地挪过去,一把将窗户推开。 可外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方嬷嬷却不敢马上回去,反倒是站在窗前,看着外头漆黑的夜。 「踏——」 「踏——」 「踏踏——」 有很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人影从檐下走过,灯笼将来人的脸给照亮。 「啊!」方嬷嬷瞪大了双眼。 * 方嬷嬷不见了! 初一早上,将军府中人人便都知道,方嬷嬷失踪了! 是燕氏的丫鬟先发现方嬷嬷失踪了,随后她回去回禀了燕氏。燕氏派人在府中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能方嬷嬷给找出来。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不见了! 碧色同欢喜说这事的时候,欢喜才是睡醒。 她梳洗了一番,准备去正院拜年。 可没等她出了小院的门,正院便来人了。 来的是燕氏身边伺候的嬷嬷。 「三小姐,您快去门口瞧瞧,方嬷嬷的儿子闹开了!」嬷嬷道。 大年初一就出了这么一桩事,也实在是够膈应的! 欢喜出了小院,还没靠近大门,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极夸张的嚎哭声。 「我阿娘对三小姐忠心耿耿,可没有这样害人的道理啊!三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大过年的人也没回来,将军府仗势欺人啊!」 带头的是方嬷嬷的儿子,姓钱,行大。 钱大带着自己的妻儿,扯了一片白布,跪在将军府门前。 「三小姐来了。」下人们让开一条路。 钱大挪过来,「三小姐,求求你放过我阿娘吧!」 方嬷嬷是家奴,后来和外头铺子的一个掌柜的成了亲,生下二子二女。女儿们已经嫁人了,眼下来到将军府的,只有两个儿子和妻儿们。 「我阿娘好歹是您的奶嬷嬷啊!」钱大越哭越大声。 欢喜道:「进来说。」 钱大也算是将军府的下人,并不敢闹得太过。 他带着妻儿们进了将军府,欢喜却将人往正院带。 燕氏和姜欢宜正在用早膳,便听说欢喜带着一大群人进来了。 「是方嬷嬷儿子他们。」下人说。 燕氏手一顿,姜欢宜却疑惑道:「阿娘不是准备……」 「我们被人给抢先了。」燕氏脸色阴沉。 她苦心策划了这么久,好好的计划,竟然就这么被人给毁了! 第四十四章 波澜 第四十四章 波澜 欢喜坐在堂中,让下人们给钱大一行人倒了茶。 一杯热茶下肚,欢喜才是缓缓开口:「是怎么一回事?方嬷嬷不是好端端的在府里吗?」 她不解地看着钱大。 钱大倒是真的为方嬷嬷担心。 方嬷嬷两个儿子十分上心,因此她一失踪,钱大便找上门来了。 「三小姐,不是奴才闹事,而是今儿一大早,便有人来同奴才说,我阿娘得罪了人。被私下处置了。」钱大看着欢喜,显然是在怀疑她。 欢喜目光沉了沉,「方嬷嬷邪祟上身。紫峰道长驱邪后,她便一直在府里休养。我本是打算等她养好了身子,便将她送回家去的。」 钱大这些年来也没少和她打交道,倒是不曾怀疑她这话的真假。 只是…… 「可我阿娘确确实实是不见了。」 而欢喜的嫌疑最大。 钱大很是有些小聪明。他知道自己是奴才,主家是有权处置他们的。哪怕方嬷嬷是三小姐的奶嬷嬷,那也终究是个奴才。 但高门大户。最是要名声。因此他才要在大门外闹开了,如此一来,欢喜就奈何不了他了。 毕竟他算是欢喜的奶兄。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欢喜并不敢任由他在门外闹,也不能随意地找个藉口敷衍过去。 不过,欢喜也是不怕的。 「自从方嬷嬷受伤后,我便没再管过她了。这些时日以来,都是夫人在管事。」欢喜笑吟吟道。 可燕氏却迟迟没有露面。 钱大跪在地上,「三小姐,求你开恩,放过我阿娘!」 欢喜笑意一收,「我若不开恩,你根本见不到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该清楚,谁是得罪不起的!」 方嬷嬷不是好人,她的儿子自然也不是,钱大无非是看她年幼好欺负罢了。 「你以为你在门外闹事很明智?我不与你计较倒也就罢了,若是与你计较,一张帖子送去官府。别说是方嬷嬷,连你也能马上消失!」 钱大闭上了嘴巴。 欢喜叫来一个下人,「去请夫人过来。」 燕氏有意将烂摊子扔给她,她却不会乱接。 「若是夫人不来,那我只能去请祖母做主了!」 果然,此话一出,半刻后燕氏便来了。 燕氏不客气道:「方嬷嬷也是你的奶嬷嬷。」 那便是她不能撇清的意思了。 欢喜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可我是您的女儿啊!」 燕氏瞪了她一眼。 钱大又道:「求夫人开恩!」 「你说有人和你说方嬷嬷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燕氏问道。 钱大不敢隐瞒,「辰时一刻。」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便是他往常出门的时辰。 可燕氏却皱起了眉头,「辰时一刻?可府里是辰时三刻才发现方嬷嬷不见了的。」 府里还没发现方嬷嬷不见了,便有人去通知了钱大,倒是奇怪! 钱大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夫人的意思是……」 「谁通知你,谁便是真兇。你到将军府里讨公道没意思,一来你是奴,我是主。你今日来闹事,便是在以下犯上。」 「二来。方嬷嬷中邪一事,本就该被驱逐出府。我留方嬷嬷在府里,是为仁义。你若要将方嬷嬷给找出来,去报官便是。」燕氏丝毫不留情面。 钱大根本就不认得来通知他的人,只能苍白着脸,「可我阿娘是在府里……」 「那又如何?」燕氏抬起下巴。「我容许你去报官,已经是最大的恩准。」 一个奴才罢了,便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燕氏不耐烦地应付钱大,吩咐了身侧的嬷嬷送客。 她在方嬷嬷身上费了大心思,结果方嬷嬷竟然成为了一枚弃子。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怄气! 临了还警告了钱大一句,「不要自作聪明。」 她的目光落在不敢吭声的钱大的妻儿身上,哼笑了一声。 钱大的妻子吓得瘫软在地上,「夫君……」 钱大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欢喜看够了戏。「你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方嬷嬷近来都做过什么事,得罪过什么人。当然。我是一个。」 钱大看着她,她轻笑了一声,「可我若要处置方嬷嬷。何必遮遮掩掩的?她叛主又不是什么秘密!」 单这一条,便足够方嬷嬷死十次的了! 钱大一时无言。 因着钱大闹了这么一出,欢喜自然是不需要再去找燕氏拜年了。 她回到了小院,碧色便蹭了过来,「小姐,你说是谁干的?」 她私下和长空猜是夫人,不过长空却说不是。因为若是夫人的话,那之前夫人便不会费心给方嬷嬷送那么多的好东西了。 「难不成是二夫人?」碧色猜测道。 二夫人亦是有可能的,因为姜韵做衣裳的衣料,便是方嬷嬷开了库房让她去拿的。 「又或许是府里还有其他人与方嬷嬷有仇。」碧色道。 她推测了一番,却始终不知到底谁偷偷给方嬷嬷给带走了,而方嬷嬷如今又是死是活。 欢喜瞧着好笑。不免多说了一句,「无论是谁,终究是帮了大忙。」 碧色一寻思,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钱大果真去报了官,但官府却不是闲得慌的,事关将军府。官府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亦不敢来查将军府的人。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欢喜后来倒是听碧色说,钱大似乎是打算从其他地方下手,务必要将方嬷嬷给找出来。 「倒是个孝子。」碧色感嘆了一句。 欢喜不置可否。 不过芦笙却告诉欢喜,「夫人私下派了人去找方嬷嬷。」 欢喜并不觉得奇怪,「方嬷嬷手中有不少她的把柄。」 这些年来,燕氏便是靠着方嬷嬷来掌控她的! 欢喜慢悠悠道:「可惜了,她找不到方嬷嬷了!」 燕氏果真没能找到方嬷嬷,她气急败坏了一阵后,便被其他事情给吸引了注意力。 ——二房老爷要回来了! 当初二老爷离京任职,二夫人本是打算跟着去的。不过二老爷任职的地方偏远,为了两个女儿,二夫人只能留在燕京内。 时隔五年,二老爷总算是找到机会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不熟 第四十五章 不熟 二房一片欢天喜地,姜韵更是连连上门来炫耀。但欢喜却没搭理她。 经过前世那么一遭,欢喜实在是对着二叔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她避开了府中众人,带着丫鬟们出了府。 将军府落败前,二老爷便如同一个鹌鹑一般,缩在将军府里。按理说,姜肆战败后,二老爷该顶起将军府的门楣来。 可他自私且懦弱。既是怕圣上追究将军府的责任,又不敢去战场冒险拼命。据说和亲的主意,还是他提出来的。 他享受了将军府的荣耀。却不能在危急关头共患难,反倒是将女子们推出去挡灾。欢喜实在是想不出,姜家是怎么养出了二老爷那样的一个废物! 她带着丫鬟,进了一家茶肆。 「欢喜妹妹,请留步!」有人叫住了她。 欢喜回过头来,诧异地抬了抬眉。「是你?」 夏添今日穿了绣着青竹的月白色袍子,瞧着更像是一个肉丸子了,还是青菜馅的。 夏添偶遇了近来叫自己挂心的人,乐得双眸都眯了起来。 「欢喜妹妹,一同去喝一杯茶?」 碧色马上警惕地挡在欢喜的跟前。 夏添连连摆手,「我不是坏人!我,我只是想要感谢欢喜妹妹救了我,还有容贵……」 「无妨,原本我也是要来喝茶听戏的。」欢喜打断他的话。 她与夏添进了茶室,夏添并未将门给阖上,而是让小二搬了一面屏风挡着。 「上回多谢了欢喜妹妹,我阿爹和我说,若不是欢喜妹妹反应快,只怕夏家会成为旁人手中的棋子。」夏添后怕不已。 他知晓自己是个笨的,当时若不是有欢喜妹妹在,他断然是逃不掉的。 欢喜抿了抿唇,「不过是互利共赢罢了,夏公子无须放在心上。」 夏添满脸郑重。「我本是该上门道谢的,不过阿爹说,我若是上门了,只怕会给你添麻烦。」 欢喜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夏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想了想,道:「后来那几个宫人被处置了,容贵妃被禁足了。」 容贵妃手段实在是拙劣,根本瞒不过圣上。 「有几个容家派系的,被连累革职了。」夏添道。 不过这其中。也有莫尚书的作用。 他想到那日与欢喜分外熟稔的少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欢喜妹妹,与莫二很熟悉?」 他不免多想了些。 那莫二虽然是佛家弟子,却不是正宗的。听说等他身子养好了,便会离开延龄寺。莫家与姜家倒也是门当户对,且莫二生得一副好容貌。 私下他的小厮还和他说,人家金童玉女,他这坨大胖子掺和什么劲儿? 可他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女子。 他话一出口。茶室便诡异地安静了一下。连屏风外走廊的脚步声,都似乎停止了。 「欢喜妹妹与莫二是不是……」夏添喉间有些干涩。 欢喜定定地看着茶杯中的茶叶,稍许,才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们不熟。」 她说的是真话。 尽管莫予安帮过她不少忙,她对莫予安却毫不了解。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夏添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莫二对欢喜妹妹实在是上心。若非你二人同龄,我都要怀疑你是他的女儿了!」 「这是什么话?」欢喜侧目。 「莫二替你解围的时候,像极了我阿爹替我处理烂摊子的模样!」夏添道,「而且你对他很是信任。」 他笨是笨,直觉却十分敏锐。当日他们逃出来,遇见莫二的时候,欢喜妹妹分明是什么都不怕了。 欢喜心里愈发古怪,在旁人眼中,她与莫予安是这样的? 她正要问。却看到窗下大街上,走过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欢喜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 她揉了揉眼睛,那人正好转过脸来,同身边的妇人说了句什么。 欢喜手一抖。茶杯被她打翻。 「欢喜妹妹,怎么了?」夏添关心道。 欢喜却勐地站起身来,「夏公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甚至来不及等夏添应答,便是带着丫鬟匆匆跑了出去。 夏添看着她跑到大街上,很快便消失在人群里。 「奇怪,是遇见了谁?」他低声嘀咕。 与夏添的茶室一墙之隔的另一间茶室,窗边亦有个少年,看着欢喜跑远,目光渐沉。 「你在看什么?」苏飞昂凑过来。 底下人潮涌动,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莫予安将目光收回来。想到方才自己在走廊外听到的话。 不熟…… 也是了,他们确实不熟悉。 只是总觉得心里发闷,毕竟他惦记了她那么久。虽说不是男女之情,可…… 她总是不同的。 苏飞昂还是头一回发现,莫予安脸上会有类似于失落的神色。 「两日后,便有一批外官回来。听说这里头还有将军府的二老爷。」苏飞昂喝了口茶,「他是真比不得姜肆!」 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还有许家的后人。」 莫予安手指忽然捏紧了茶杯。 「圣上对许家,到底是没有赶尽杀绝。」苏飞昂嘟囔道:「不过肯定也不会让他过得多好就是了。毕竟许家曾是……」 隔墙有耳,苏飞昂没有再说下去。 * 欢喜追着那人,来到了一处宅子前。 宅子不大,也才两进,门前被打扫得很干净。旁边是一个布庄,掌柜的见了她,还走了出来。 「小姐,要不要买布?」掌柜的问道。 欢喜走进布庄,随意挑了两匹布料。 「隔壁那宅子的人可是搬走了?我记得从前我那手帕交,便住在隔壁。」欢喜似是烦恼,「搬走了竟然也不说一声,倒是叫我白跑了一趟!」 掌柜的自然不知她是不是当真认得隔壁的人。 不过,他却知晓隔壁宅子搬来了一家三口。 「是一位读过书的老爷,和他的妻儿。不过是他的妻儿先搬进来的,我也是今日才见到那老爷。」掌柜的说道。 「原来如此。」欢喜眸中划过一抹深色。 难怪…… 第四十六章 懦弱 第四十六章 懦弱 两日后,二老爷回来了。 老夫人坐在正堂上首,翘首以盼。 在她的底下,是燕氏和姜欢宜。二人面上淡淡,与二房三人的期待对比强烈。 二夫人母女三人都盛装打扮了一番,眉飞色舞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二老爷回来了——」 随着下人们的唤声,进来一个身穿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的中年男子。他的容貌与上首的老夫人有三分相似,下巴上蓄了美髯须。气质文弱。 「阿娘!」二老爷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重重跪下,「我回来了!」 老夫人眸中盈泪。「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她催促任嬷嬷端茶倒水,又握着二老爷的手,询问他的近况。 等二老爷说完了,她才是感嘆了一声,「回来了。就不用再去吃苦头了!」 二老爷温和道:「为国为民,又怎么是吃苦头?」 端的是一副大义模样。 老夫人果真满意,「你是懂事的。好了,你的妻儿都在等着你,去和她们说说话。」 二老爷这才回过头去,看着长大的女儿们。 「阿爹!」姜韵声音哽咽,扑到二老爷的怀里,「我好想你!」 她抱着二老爷,挑衅地朝着欢喜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欢喜只低着头,任由二房一家子在堂中叽叽喳喳。 「欢喜也长高了。」二老爷与妻女说了话,走过来摸了摸欢喜的头,「都是大姑娘了!」 欢喜抬起头来,淡淡地叫了一声「二叔」。 二老爷眼中诧异,姜韵却是勾了勾嘴角。 二老爷性情温和,欢喜小时候与他十分亲近。正因着如此,姜韵没少吃醋。 如今二老爷回来,先和姜韵说了话,欢喜却排在了后头。二老爷与姜韵都以为。她是在闹脾气。 「欢喜是不是在生气?」二老爷嘴角噙笑,「那下回二叔回来,先关心你,再关心你的姐姐们。」 他将姿态放低,可欢喜却毫无动容。她目光平静,也不如从前一般闹脾气,反倒是定定地看着他。 「二叔是二姐姐的父亲,先关心二姐姐她们,也是理所应当。」 她的神情太过自然。二老爷心头却有几分震惊。 「阿爹你别管她,她就是这臭脾气!」 姜韵脸上的青肿已经消退了,可这并不妨碍她告状,「她还害我被蜜蜂蛰了脸,简直是恶毒!」 「韵儿!」老夫人不高兴极了,「无凭无据,不要污衊你妹妹。」 可姜韵自觉有了靠山,半点都不憷,「祖母就是偏心!除了她。还有谁会做这种事?阿爹,就是她!」 「欢喜,韵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二老爷问。 欢喜目光平静,「我若说不是,二叔信我还是信二姐姐?」 二老爷倒果真为难了一番,「这……」 姜韵嚷道:「分明就是你做的。你还不承认!」 她一叫嚷,二老爷便皱起了眉头,「好了,一家姐妹,就该亲亲密密的。韵儿,别闹你妹妹了。」 「她残害姐妹,心思恶毒!阿爹你不说她,反倒是怪我,我不理你了!」 姜韵气唿唿地跑了出去。二夫人瞪了欢喜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二老爷并不动,而是和欢喜说道:「欢喜。你是大姑娘了,不要和你姐姐计较。」 以往欢喜会觉得二老爷是更在意她,可如今却觉得可笑。 他一惯就是个怕事的性子。出事了也只会和稀泥。嘴上说着不怕吃苦,其实心里比谁都稀罕这荣华富贵。 怕她与姜韵计较,让阿爹生气,将二房赶出去。因而一再偏袒,凡事先低头,却不知她与姜韵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分明是将门之后,却毫无血性,也难怪前世会提出和亲的馊主意了。 「我不和姐姐计较。」欢喜垂下眼帘来,「二叔在外,可都还好?」 二老爷道:「欢喜果真是长大了,竟然还会关心二叔了。你放心,我在外很好!」 「是吗?」欢喜声音放轻几分。「出门在外,身边只有两个小厮伺候,二叔便不想念二婶?」 二老爷面上神色一僵。 他怀疑地看着欢喜,心里却颇为不平静。 可欢喜面上并无异样,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自然是想念的。不过身为姜家人,又怎能因为儿女私情。便不顾江山百姓?」二老爷一脸正气。 老夫人更是赞许地直点头。 欢喜歪着头看了二老爷好几眼。 人的脸皮怎能这么厚? 二老爷在她的注视下,竟然有几分不自在。 「欢喜,怎么这样看着二叔?」二老爷干笑。 欢喜抿唇,「只是觉得,二叔回来后,倒是有些不同了。」 譬如说,装模作样久了,倒觉得那面具才是自己真正的脸面了。 可人啊,装得再像,面具也终究会有被撕下来的那一天! 「二叔回来了也好,家里总该有个男丁撑着。」欢喜缓缓道。 二老爷手一抖,险些将茶杯给打翻了。 他连忙低下头来,不敢再去看欢喜的双眼。 姜妙在一旁看着,心里却生出几分荒谬来。 姜欢喜……她知道些什么? 从正院出来,欢喜没走两步,便见着长空匆匆回来。 「小姐!」长空走过来,见到随后而来的燕氏和姜欢宜,连忙闭上了嘴巴。 姜欢宜眯了眯眼,「姐姐这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难不成我事事都要和你们交待?」欢喜回头道。 她与长空走远了些,姜欢宜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朝着绿柳使了个眼色。 「小姐,钱大托人给奴婢捎了一句话。他说若能找到方嬷嬷,他愿将方嬷嬷的帐本交出来。」长空低声道。 方嬷嬷那帐本中,记录了这些年她从燕氏与二房手中,得到的所有好处。 欢喜心念一动,「当真?」 「不过他说,如今帐本不在他手中。若小姐为难他与他的家人,那帐本他会送到官府去。」 「方嬷嬷……」欢喜眼中闪过一抹坚决,「务必要将方嬷嬷找出来!」 她话音刚落,假山后便传来一阵响动。 「谁?」欢喜走过去。 可假山后面空无一人。 「可能是有野猫跑过。」长空道。 二人走远后,假山里才钻出一个丫鬟。 她拎着裙摆,朝着正院跑去。 第四十七章 不安 第四十七章 不安 姜韵红着眼眶,「每回阿爹都向着她,究竟我和她,谁才是阿爹的女儿?」 二夫人头疼不已,「你阿爹有自己的考虑,你就先听他的,别惹他生气了。」 「明明是他偏心!我就要生气,凭什么总向着姜欢喜!」姜韵撅着嘴巴,委屈不已。「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每回都是这样,反正错的总是我!」 二夫人只能说道:「你阿爹有自己的难处。」 「能有什么难处?」姜韵擦眼泪。「难不成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更重要?」 她如今正是年幼,二夫人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髮,并没有解释太多。 姜韵愈发委屈,「我恨死姜欢喜了!」 「阿娘。」姜妙从外头进来,「钱大那头有消息了。说他手上有一个方嬷嬷的帐本,若是三妹妹能将方嬷嬷找出来,他便将帐本交给三妹妹。」 二夫人脸色一变,「什么?」 姜韵叫道:「三妹妹三妹妹,天天都是三妹妹,你烦不烦啊!」 她一把将桌案上的花瓶给推倒,哭着跑了出去。 姜妙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韵儿这脾气……」 「你别搭理她,都怪我太娇惯她了!」二夫人顿了顿,「钱大的事,你听谁说的?」 「绿柳悄悄和四妹妹说的,被我听到了。阿娘,舅舅他真的将方嬷嬷给带走了?」姜妙坐到她的身旁去。 二夫人最近没去郭府,只是除夕那夜,郭侍郎来找过她,说要将方嬷嬷给带出去,再嫁祸给姜欢喜。 初一当日,钱大来找过姜欢喜。却很快被燕氏给打发走了。后来便没了消息, 二夫人便以为,是郭侍郎的计划失败了。 毕竟姜欢喜邪门得很,每次都能巧妙地躲过麻烦。 「不如去问问舅舅。」姜妙道。 只是二夫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到郭夫人齐氏从外头走了进来。 「听说你家老爷今日回到府中了?」齐氏一进门,便是问道。 二夫人在闺中时,齐氏便成为了郭家的儿媳,因此二人关系尚可。 二夫人差人给她倒了茶,齐氏却没喝。「你大哥怕你多想,让我过来和你说一说你侄女那嬷嬷的事情。」 二夫人与姜妙对视了一眼。 齐氏道:「那嬷嬷死了。」 「什么?」二夫人惊唿了一声,「人真死了?那姜欢喜怎么办?」 齐氏嘆了一口气,「也怪老爷不够谨慎。那嬷嬷本是被带出将军府了,可途中却被人给拦下了。那人将嬷嬷抢走了,今日老爷去找时,在城外的树林里发现了她的衣裳。」 可是衣裳已经被狼狗给撕碎了,大概是嬷嬷被抢走后,便被人给丢在了树林里。这又是大冷天的。野狗们早就饿疯了,只怕那嬷嬷早就葬身狗肚子里了。 「怎么会……」姜妙唇色发白,「可会牵连到舅舅身上?」 「老爷说不会。那人并不知是他要将人给带走的,你们也放心,查不到老爷的头上来。」齐氏有些无奈,「只是老爷这仇。怕是报不了的。」 这姜欢喜也真是邪门了,难不成连上天都在偏帮她? 二夫人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那初一那日,是不是大哥让人去找的钱大?」 「什么钱大?」齐氏想了想,「不是老爷做的。老爷没能将嬷嬷带回来,便不再管这事了。」 毕竟郭侍郎很快便又能重新上朝了,再和姜欢喜纠缠下去,倒也没这个必要。 「那会是谁?」二夫人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大嫂。此事只怕不简单。初一那日方嬷嬷的儿子来将军府了,似乎是有人提前告知他方嬷嬷失踪的消息。」 钱大至今仍未放弃寻找方嬷嬷,而且方嬷嬷手里还有对她们二房不利的东西。 齐氏沉默了下来。 「我马上回去和老爷商量。」齐氏勐灌了一杯茶。来去匆匆。 二老爷正好从正院回来,与齐氏擦肩而过。可齐氏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直直地走了出去。 二老爷回到房中。二夫人和姜妙也是满脸失神, 「老爷回来了。」二夫人勉强笑了一下,「韵儿方才还在闹脾气,老爷若是得闲,便去看看她。」 二老爷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她这脾气实在太过骄纵,无缘无故的,怎能去冤枉自家姐妹?若是被大哥知道了,指不定便恼上了。」 二夫人也知姜韵脾气太坏,可这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儿,便是骄纵些。那也是天真浪漫。 再说了,错的分明就是姜欢喜。 「老爷的心也不能总偏向欢喜,再怎么说,韵儿才是老爷的女儿。欢喜自有大嫂和大哥疼,轮不到老爷。」二夫人话中带上几分不平。 姜妙在一旁低声道:「阿爹也不问问,韵儿和我被蜜蜂蛰了疼不疼。」 二老爷面上无奈。「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的把戏罢了,何必非要计较?」 二夫人苦笑一声,这倒是成了她肚量小了? 本以为老爷回府了,便有人给她们母女撑腰了,可谁料老爷竟然偏心到这种程度? 姜妙亦是不高兴。 二老爷道:「好了,往后不去招惹她就是了。」 他到底是有些累了,再嘱託了两句,才是回房歇息去了。 姜妙靠到二夫人的怀中去,「阿娘,三妹妹似乎有事情瞒着咱们,阿爹回来后,也不大正常了。」 以往二老爷回来,总是要给她们姐妹二人带礼物的。 可这回却没有。 「三妹妹说,家里得有个男丁撑着。我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似的,你说是不是阿爹他……」 「妙儿!」二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不可胡说八道,你阿爹不是那样的人!」 可一股不安却从心底升腾而起。若是,若是老爷当真有了那样的心思,那她…… 二夫人低下头来,怎么她的肚子就这么不争气? 「你大伯父也没有儿子。」二夫人低声喃喃,却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姜妙。 姜妙咬了咬唇,到底是没将话说出口。 大伯父,大伯父和阿爹又不一样! 第四十八章 收买 第四十八章 收买 二房夫妻闹别扭了。 二老爷回来的第一夜,竟然睡在了书房里,次日二夫人便带着女儿们回了娘家。 姜欢宜得知此事,忍不住笑了两声,「瞧她们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姜韵前几日那巴不得上天的模样,姜欢宜早便看不过眼了。 「阿娘,你说二叔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虽说这五年来,二老爷也回来过几次。可每回来去匆匆的,他出门在外。难免会想要找个红颜知己。 燕氏并不关心二房的事。 她正暗中找人和钱大交涉,要赶在欢喜之前,将那帐本给找出来。 可钱大嘴巴严实得很。最终也只提了一句,帐本藏在了佛堂的经书中。 佛堂,那是老夫人的地盘。 饶是燕氏,也不禁有些发愁了。 两日后,佛堂失窃了! 老夫人盛怒,燕氏不等老夫人追究。便自己先过去请罪。 欢喜正在给老夫人捏背,燕氏与姜欢宜便匆匆走了进来。 「儿媳管家不力,请老夫人责罚!」 燕氏一进门来,便给老夫人请了罪。 老夫人打量着她,「年初一不见了个嬷嬷,昨日佛堂又失窃,你确实是疏忽了!」 方嬷嬷失踪的事情闹得挺大,老夫人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不过欢喜没吃亏,她便也没管。 可如今这贼人都猖狂到来她的佛堂偷东西,那是不是也能顺手将她的脖子给抹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夫人再是宽容,也不能不将自己的命当作一回事。 燕氏面上难堪,「是,儿媳知错。」 姜欢宜在一旁求情道:「祖母,阿娘自从过了年,精神便不大好。祖母便饶过阿娘这一回吧!」 老夫人看过去,燕氏脸色苍白,比起年前来。似乎是瘦了许多。 「罢了,你也是无心的。往后不再犯就是了!」老夫人摆摆手。 姜欢宜扶着燕氏,「多谢祖母。」 「近来府中不大安分,你二弟和弟媳也闹了脾气。人好不容易才回来了,倒是生分了。」老夫人神色疲倦,「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姜欢宜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欢喜一眼。 欢喜给老夫人捶着背,「祖母说的是,想必二叔和二婶。很快便会和好了。」 「还是欢喜最懂事。」老夫人让欢喜坐下来,「改日让你妹妹带你出门玩儿去,你在这燕京里,也没个说话的手帕交。」 姜欢宜撅了噘嘴,侧对着老夫人,翻了个白眼。 欢喜从容应下,「都听祖母的安排。」 老夫人见状,挥了挥手,让她和姜欢宜出去玩。 燕氏被留了下来。 「燕氏。你嫁到姜家多少年了?」老夫人声音苍老。 她如今年纪愈发大了,哪怕在小辈们跟前再是硬撑着,也难免露出几分老态来。 燕氏不敢抬头,低声应道:「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她从一众姐妹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姜肆的妻子。次年。她便生下了一对女儿。 一转眼,竟是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了。 老夫人沉沉地嘆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怨肆儿抛下你和宜儿去了祁城,只带走了欢喜一个。你也怨他娶了你,心里却没有你。」 「儿媳不敢!」燕氏声音平稳,叫人听不出半点异样。 可她却攥紧了裙摆,不甘地咬着下唇。 老夫人道:「你怨他,也不错。我们姜家的儿媳。难做!上有圣上,下有百姓,肆儿不去祁城。便无人守着这燕国的江山。可欢喜是无辜的,你不喜欢她,肆儿怕你亏待她。才将她带在身边教养。」 老夫人目光幽深。欢喜和宜儿是同胞姐妹,燕氏只能将心思放在一人身上,欢喜便成了被忽略的一个。 可那只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孩子罢了,见了人便「哇哇」哭,肆儿心疼了,才将人给带走了。 燕氏一声不吭。 老夫人继续道:「欢喜和宜儿都长大了,往后她们迟早是要嫁人的。我也不求你对欢喜有多好,但起码不能让孩子寒了心。」 燕氏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老夫人,「是欢喜和您说了什么?」 老夫人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你真当我老煳涂了?那孩子担心我,从未在我跟前提起过那些事情。只是你做得太明显了。你若还想留住肆儿的心,对欢喜便不能太苛刻。」 「若不然的话,只怕肆儿会离你越来越远。」 燕氏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先前是儿媳错了,往后我会好好对欢喜的。」 她从佛堂中出来。姜欢宜跑了过来,「阿娘,祖母和你说什么了?」 姜欢宜一出来,便将欢喜给撇开了。 燕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髮丝,「不是什么大事。宜儿,阿娘会给你最好的!」 姜欢宜不明所以,却仍旧是依赖地蹭了蹭燕氏的肩膀。 燕氏看着小院的方向,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对姜欢喜好? 她永远不可能对那个女人的孩子好! * 身穿下等奴僕衣裳的丫鬟,跪在地上。 欢喜手抵着额头,「你说,方嬷嬷是被郭侍郎给带走的?」 丫鬟沉声道:「是!奴婢都听到了,人就是被郭侍郎给带走的,二夫人也知道。」 「长空。」欢喜叫了一声。 长空拿出些碎银子,塞到丫鬟的手里。 「你做得很好。等我找到方嬷嬷了,便将你要过来,给我当大丫鬟。」欢喜温声道。 丫鬟面露喜色,「奴婢多谢三小姐。」 她捏着碎银子,美滋滋地出了小院。 她前脚才出去了,后脚便又进来一个妇人。 「三小姐,老爷去郭府了。」妇人声音沙哑。 她是二房负责扫洒的下人。 欢喜又给了她些碎银子,将人给送走。 长空在后头看着,「小姐怎知,二房院里的人好收买?」 不过是捨出去些银子,二房的动向便都掌控在她们手中了。 「不过是和她们主子一样贪财罢了。」欢喜将目光投向院中的梅花,「该动手了。」 年过了,雪也该停了。再过不久,便是大好春天。 长空和碧色对视一眼,眸中压抑着兴奋。 二人恭敬不已,「奴婢明白。」 第四十九章 燕氏被罚 第四十九章 燕氏被罚 「唿——」 窗外寒风似鬼啸,二夫人翻了个身,寒风扑到她的脸上来,她迷煳煳地睁开双眸,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 「兰香——」二夫人叫了一声。 外间守夜的丫鬟睡得沉,竟然没被叫醒。 身边躺着二老爷,二夫人担心将他吵醒,只能自己穿了鞋子。走过去关窗。 她还不忘将窗户的插销带上,免得窗户再被吹开。 可没过多久,她又被冷醒了。 二夫人再次起身去关窗。她记得上一回,她是将插销给带上了的。 房内静悄悄的,二夫人却听到了四个唿吸声。 四个? 她心里一阵发寒,双腿发软,险些都要站不稳了。 她慢慢地回过头去,床榻上躺着她的夫君。睡得十分安稳,唿吸平缓。外间躺着个机灵的丫鬟,眼下并没有被吵醒。 还有呢? 还有一个唿吸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二夫人心里愈发害怕,可那唿吸声似乎知道她的紧张,一瞬间竟又听不到了。 仿佛这是一场梦境。 二夫人终于没忍住,白眼一翻,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晕倒在地上。 * 佛堂闹鬼了! 这比佛堂失窃更严重,老夫人这回不打算放过燕氏了! 「燕氏,你干的好事!」老夫人拍了拍桌案,「之前在我跟前保证得好好的,原来是在敷衍我!你真当我是老煳涂了?这将军府,还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那是佛堂! 将佛堂翻得乱七八糟的,触怒了佛祖,那是要损全家的德的! 老夫人再是宽容,也绝不能原谅燕氏的所作所为了。 「不是儿媳做的。」燕氏冷静道。 她还没蠢到这种地步,明知老夫人信佛。还搞出个恶鬼来将佛堂弄乱。 老夫人却不信她,「不是你?除了你,还有谁能将手伸到佛堂来?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一次两次的,都是在经书里翻找。难不成她的经书里,还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夫人的目光渐渐锐利。 她年轻时也曾是上过战场的人物,丈夫去世之后,她才渐渐不再问事。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是个软弱好欺负的。 燕氏渐渐有些撑不住了,「儿媳冤枉!儿媳再是没眼色。也不至于来佛堂闹事!」 「不来佛堂闹事?」老夫人缓缓地冷笑了一声,「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从今日起,让二房的来管家。」 「什么?」燕氏几乎从地上跳起来,「老夫人,这不合规矩!」 老夫人连眼皮子都没抬,「没什么不合规矩的,你既然管不住这个家,那便换一个管得住的来。」 「可从来没有二房管家的道理!」燕氏喘着气,「老夫人。我发誓,这次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 她不敢想像,失去管家权后,她会有多狼狈。 二房……不,二房不可以! 老夫人淡淡道:「是与不是。你心里都清楚。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重新管家。」 燕氏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老夫人。 「燕氏,将军府看似风光,可谁知哪一日,便会没了。身为姜家媳,你本该谨慎小心,可你却把将军府当成你的正院管着。迟早有一日,将军府会被你给害了!」老夫人将目光收回来。「你回去好好想想。」 燕氏不甘心地离开了佛堂。 欢喜从后头走出来,坐在老夫人的身旁。 老夫人抚着她的发顶,「你阿娘的心太大了。」 欢喜低声道:「可我瞧着。这回的事情,也许真的不是她做的。」 她眼帘半垂,悄悄地握紧了双手。 「是不是她。又如何?」老夫人意味深长道:「我本以为,将大房二房都留在身边,这家便不会散了。可如今再看,我到底是错了。」 家没散,人心却早就散了。 可便是这样,她也不能提出分家。二房心高,二子却是个没本事的,话说得再好听,也终究掩盖不了他的本性。 二房终究要靠着大房,才能在京中立足。 老夫人沉重地阖上双眸,声音中满是疲惫,「欢喜啊。别怪祖母。祖母年纪大了,只想要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欢喜鼻子一酸,靠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要一直陪着我。」 她到底是听懂了老夫人的话。只是她却不能去责怪老夫人,人都有私心,哪怕是老夫人亦是如此。 让二房管家。不是对燕氏的处罚,而是对她的安抚。 「只要她们不再招惹我,我便当那些前尘旧事,从来没发生过。」欢喜许诺道。 只是,燕氏和二夫人当真捨得放弃她这一块肥肉吗? 「你是个好孩子。」老夫人嘆了一声,「你和你阿爹一样,打小就是个懂事的。」 可歷来懂事的孩子,总是要吃亏的。 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啊! 欢喜抿着唇,轻轻地应了一声。 从佛堂中出来,欢喜面上再无笑意。碧色和长空不敢出声,只沉默着跟在她的身边。 半个时辰后,碧色拿着一包季思堂的点心进来了。 「小姐,季思堂新鲜出炉的板栗糕,奴婢给您带回来了。」碧色讨好地将板栗糕拆开。 欢喜捏了块放嘴里,软糯甜香,十分可口。 「小姐,等将军回来,将军会给小姐做主的!」碧色在一旁低声安慰,「小姐别委屈!」 老夫人哪怕再疼小姐,也不会越过了整个将军府。 将军就不一样,将军不在乎将军府,只在乎小姐。谁也不能招惹小姐,便是夫人和二夫人都不行! 「我委屈什么?」欢喜嘴角勾起,「我不委屈。」 她是真的不委屈。 所有的委屈,都被她藏在前世了。 只要将军府好好的,她忍耐再多,亦是值得的。 「将人都撤回来,不必再管了。」欢喜道。 「小姐!」碧色咬着嘴唇,「难不成便这样放弃了?可她们……她们不会放过小姐的!」 小姐的局已经布好了,难不成就因着老夫人的三言两语,便让自己羊入虎口? 「撤回来。」欢喜平静地扫了她一眼。 碧色跺了跺脚,哽咽着跑了出去。 「小姐,碧色只是太担心小姐了。」长空求情道:「她并非在质疑小姐的决定。」 只是府里的豺狼虎豹,一个个都等着生吞小姐的血肉。她们想要保护小姐! 「我不管,自然有人会去管。」欢喜嘲讽道:「只是这腌臜事,不必咱们动手罢了。」 长空双眼一亮,转瞬便是想明白了,「小姐英明。」 第五十章 外室上门 第五十章 外室上门 欢喜果真就此罢手了,但燕氏却顺着她先前留下的蛛丝马迹,查到了不少东西。 「好一个二房!」燕氏狠狠地将茶杯砸碎,「原来是她在栽赃我!」 底下的下人们跪作一团,被茶杯碎片划伤,也不敢乱动。 燕氏按着胸口,「我道是谁能蠢到这种地步,竟然是那贱人!随便听了几个下人的馊主意,便敢叫人假扮方嬷嬷去佛堂装神弄鬼!」 偏偏老夫人竟然还以为这是她做的。害得她失去了掌家权! 姜欢宜秀目中满是怒火,「阿娘,决不能放过她们!」 二房掌家才两日。正院这头的待遇便下降了不少,连带着她也受到了冷遇。 今日她想吃燕窝,叫丫鬟去了大厨房,结果大厨房那头竟然说,做好的银耳燕窝羹是大小姐的,她若是要用。得等上两个时辰! 往日大厨房哪儿敢得罪她? 「我看她能猖狂到几时!」燕氏一个冷眼扫过去,「去,将你们查到的消息,送到二房去!」 她就不信了,那生不出儿子的贱人,还能坐得住! 燕氏脸色阴沉。 * 欢喜出了一趟门,回来时便直接被老夫人给请到了正院。 任嬷嬷道:「是二夫人和二老爷打起来了,老夫人今日精神不大好,便差奴婢请三小姐过去看看。」 「嬷嬷,只怕我过去并不合适。」欢喜停下步子,「二叔和二婶是长辈,况且正院那头还有母亲坐镇,我过去也是添乱。」 任嬷嬷嘆了一口气,「若是夫人管事,那老夫人也就不用发愁了。」 她低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一大早,便有一个女子带着个男娃娃找上门来了。那女子开口便说要找二老爷做主,二夫人被引了出来,才知那竟是二老爷在外的妾室和儿子。 二夫人气昏了头。扬言要将贱人贱种给杀了。二老爷自然不愿,便与二夫人理论了起来。 这么一闹,便闹到正院去了。 「夫人说,这是二房的事,而且如今不是她掌家,她做不得主。」任嬷嬷苦涩道:「只怕夫人是在怨老夫人罚了她。」 欢喜更不愿过去了,「任嬷嬷,若是如此,那我更不能过去了。祖母担心二叔。但二叔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惹出来的麻烦,不该由我一个小辈去收拾。」 她福了福身,扭头往回走。 任嬷嬷连忙追上来,欢喜却执意要回去。 这烂摊子,谁去了,谁都会惹一身腥。若是她和二房关系好也就罢了,偏偏她和二房势同水火。 「何况我已经答应了祖母,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我也绝不会主动去搭理他们。」 自然也包括不会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三小姐……」 「你要休了我?好啊。你休啊!姜益,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为你生儿育女,替你尽孝,为了这么一个贱人,你竟然要休了我!」 二夫人如同一个泼妇一般,尖叫着追着二老爷。从正院跑出来。 二老爷怀中护着一个素裙女子,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 姜韵姜妙眼里含着两包泪,跟着跑出来。 「我说你怎么回来后,便不对劲了!原来是在外头有了相好,姜益,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二夫人声音尖锐,「我为你付出那么多!」 她这些年在燕京中受了多少委屈不平? 可姜益这个狼心狗肺的,竟然养了外室。还和外室生了个贱种! 二老爷难得地硬气了一回,「是我对不起你,和雨儿无关。雨儿是无辜的。她并不知我早有家室,是我对不起她!」 「她若不知你有家室,又怎能找到将军府来?」二夫人冷笑一声。「真是不知廉耻!」 那女子在二老爷怀中瑟瑟发抖,「夫君,妾害怕!」 二夫人又是一阵冷笑,「装模作样!」 她双手叉腰,颇为强势,「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儿,有我便没有她。姜益,你若是执意要这个贱人,那我马上收拾东西回娘家!我郭家虽不如你将军府势大,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堂堂正正地嫁到姜家来,姜益却背地里弄出一个贱种来。今日她若是出了将军府的门,明日便有姜益便要因着「不仁不义」。被言官弹劾。 女子道:「姐姐,你不要走。我马上离开,是我冒昧了。你不要离开夫君,是我非要跟着夫君来燕京的。」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擦拭眼泪,将躲在僕妇们身后的孩子给叫过来。 「不。雨儿,你不能走!」姜益一把握住女子的手,「是我骗了你,你不能离开!」 「夫君,姐姐为你付出这么多,我却……我若是留在将军府,只怕要良心不安一辈子!夫君,你往后和姐姐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起我来。」女子哽咽不已。 她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叫二夫人心里膈应得厉害。 偏偏二老爷十分动容,「雨儿,你在说什么傻话?若是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欢喜嫌恶地蹙了蹙眉。 当着一众小辈的面,他竟也敢将这种话说出口?若传了出去,旁人只怕还要说将军府没规矩! 任嬷嬷摇了摇头,「姜家百余年来,从未有嫡系纳过妾室。二老爷这一遭,只怕连将军府的名声都要赔进去。」 她心中只替未出嫁的小姐们和远在边关的将军委屈,二老爷煳涂,却连累了一整个将军府的人! 欢喜漠然地看着二老爷和那女子搂做一团。 「雨儿,我不能没有你!错的人是我,我去郭府负荆请罪,是我对不起郭氏!」二老爷语气悲痛,隐含几分悔意,「若我早遇见你,我便不会……」 「姜益!」二夫人瞪大了双眼,「当初你若当真不喜我,又何必上门求娶?好,好得很!我郭家与你姜家势不两立!」 她转身要走,姜韵与姜妙一左一右地将她拦下。 「阿娘别走!」姜韵声音颤抖,「阿爹,你快拦下阿娘!」 二老爷却扭过头去,「韵儿,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我给她自由!」 「自由?」二夫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合着你是成全我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成为你姜益的妻子!」 「我心里只有雨儿一人。」二老爷道。 二夫人一把将姜韵姜妙甩开,抬脚往外走。 「姜益,跪下!」 老夫人由下人扶着,缓缓地走了过来。 第五十一章 雨姨娘 第五十一章 雨姨娘 二夫人抹了一把眼泪,「老夫人,儿媳自问不曾愧对过姜家。今日姜益却因一个外室,便要休了我。我且问一句,难不成将军府势大,便能胡作非为了?」 她前脚才夺得了掌家权,后脚姜益的外室便找上门来了。 姜妙扯着姜韵跪下,「求祖母给阿娘做主!」 二老爷气唿唿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们,「胡闹!简直是胡闹!长辈的事。你们小辈瞎掺和什么?你们阿娘为人尖酸强势,留着她只会教坏你们!」 「姜益!」老夫人脸皮抖了抖,「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阿娘!」二老爷震惊不已,「我才是您的儿子!」 老夫人却并不看他,只走过去,握住了二夫人的手。 「你放心,这个家里,只有你一个二夫人。」老夫人横眼扫过去。「至于别的阿猫阿狗,将军府不是善堂,不收!」 二夫人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还是老夫人明事理。」 二老爷却不依了,「阿娘,你怎能这么说雨儿?她好歹为我生下了孩子!」 此话一出,连燕氏都忍不住嘲讽地看了他好几眼。 倒是那「雨儿」,感动地靠在了二老爷的怀中。 二夫人咬牙,「难不成韵儿和妙儿,不是你的孩子?」 「她们又不是儿子!」二老爷吼道。 「姜益!」老夫人脸色铁青,「滚出去!」 将军府这一辈没有男丁一事,老夫人虽有些介怀,却也没太勉强。 将军府的儿媳本就难做,若是再强求男丁,未免有些不厚道。再者说,生男生女,这又不是女儿家能定下来的。 二老爷梗着脖子,「阿娘。迟早有一日,你会理解我的!」 二老爷护着雨儿,带着孩子便要离开。 二夫人气得大哭,「枉我以为他是良人,没想到他竟然还嫌我生不出儿子!」 老夫人被二老爷气得眼前发黑,欢喜连忙上前去,扶着她站稳了。 「二弟若是踏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往后想回来可不容易。姜家先祖有训,若非年至四十无子。姜氏子不得纳妾或令娶。二弟违背祖训,便是不忠不孝。」沉默许久的燕氏终于开口道。 二老爷是读书人,一句「不忠不孝」让他涨红了脸。 「可我也不能始乱终弃!」二老爷闷声道。 燕氏低嘲地轻笑一声,「那二弟便自行离开。只是往后没有将军府的庇护,二弟也别怪将军冷血无情。」 难不成抛弃髮妻,便不是「始乱终弃」? 雨儿低泣道:「是我冒昧了,我走就是。夫君,你和姐姐好好过日子,忘了我!」 二老爷心头一阵揪痛。却迟迟做不出选择来。 他自然是爱极了雨儿了,直至遇见了雨儿,他的人生才是多了几丝光彩。 可同样的,他也离不开将军府的庇护。他捨不得这滔天的富贵荣华! 趁着二老爷正在沉思,燕氏压低声音和二夫人道:「将人收到房里,那便是个奴才。你要怎么收拾她,都有了由头。这硃砂痣若是日日见着,也迟早会变成掌心的蚊子血。」 二夫人隐约有几分松动。 到了她这年岁,和离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吓唬吓唬姜益。可那外室和贱种实在是膈应,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若是叫姜益和外室走了,她一时痛快了,可却也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不如雨儿姑娘留下来?只是将军府头一回纳妾,少不得委屈了雨儿姑娘。再者说。妾生也好,嫡出也罢,终究都是弟妹的孩子。弟妹。你说是也不是?」燕氏面上温和。 二夫人勐地看向那孩子,目光犹如毒蛇一般,阴森可怕。 孩子抖了抖。「哇」地大哭出声。 「大嫂说的是。我也并非那等不容人的妒妇,老爷要纳妾,我拦不得。只是孩子跟着雨姨娘,怕是不习惯。从今日起,便让他跟着我吧!」 燕氏笑着接话,「弟妹果真是大家出身,孩子在弟妹教养下,必能成才。来人啊,去将兰苑收拾出来,雨姨娘回去收拾一番,今日便住进来吧!」 兰苑在二房院落的西边,看似与二房靠得近。但从二房过去,得绕一个大圈子。 虽说委屈了雨姨娘,可二老爷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怕雨姨娘想不开,安慰道:「你放心,你还是能时常见到诺儿的。」 雨姨娘娇娇弱弱地开口:「妾自然是相信老爷的,只是诺儿自来吵闹。怕是会扰了姐姐的清静。」 姜诺配合地抱紧了雨姨娘,「我不要同我阿娘分开!」 「进了这将军府的门,往后你的阿娘,便只有正头夫人!」二夫人底气十足,「好了,雨姨娘快去收拾东西,我会好、好、照料诺儿的。」 她也不管雨姨娘的脸色如何难看,走过去将姜诺拽到一旁,让嬷嬷搂着抱走了。 姜诺哇哇大哭,雨姨娘摇摇欲坠,「诺儿——」 二夫人眼底满是冷意,「雨姨娘,守好你的本分!」 雨姨娘咬了咬唇瓣,两眼一翻,晕倒在二老爷的怀中。 「雨儿!」二老爷抱着雨姨娘,「快,快去请太医!」 「笑话!区区一个姨娘,还敢劳烦了太医来看?我看你是真被这个贱人给迷晕了头脑了!」二夫人随意地指了个下人,「拿上二两碎银子,去请个大夫来。」 二老爷忧心雨姨娘,倒是没有再和二夫人争论,抱着人便往兰苑走。 二夫人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 老夫人见事情已是解决,由欢喜搀扶着,回到了佛堂中。 「你二叔煳涂啊!」老夫人闭了闭眼,「将军府的威名,要被他一个人给毁掉了!」 百余年来,姜氏一族从未有过一人纳妾。姜益不仅养了外室,还生出了个外室子,这若是传了出去,整个将军府都要跟着他沦为笑柄! 欢喜低头不语。 老夫人道:「我瞧着那姨娘也不是安分的,你二叔怎么就被她给蒙蔽了双眼!」 欢喜这才是抬起头来,「事已至此,祖母再气也没用。二叔若是连这点家事都处理不好,那也是活该丢人。」 二房名声再是狼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终归迟早是要分家的! 「你也回去歇着吧!」老夫人看着她,「欢喜,你别学你二叔。将军府的名声,是你阿爹用命挣来的。」 「祖母放心,我都明白。」欢喜应道。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是让任嬷嬷送她出去了。 第五十二章 心机 第五十二章 心机 「这一回,老夫人做得未免也太过!小姐还未出阁呢,若当真掺和到二房的腌臜事里,旁人还不知怎么编排小姐!」 回到小院,碧色便犯起了嘀咕,「小姐,难不成老夫人也被夫人她们给收买了?」 长空暗地里瞪了她一眼。 碧色吐了吐舌头,识相地捂着自己的嘴巴。 欢喜懒洋洋地拨了拨髮簪上的珠子,「不过是在试探我罢了。」 若她当时真跳了出来。只怕祖母又要怀疑,她并未真正放下与二房的恩怨了。 好在,有人比她更着急。 「老夫人对小姐。是不是……」碧色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欢喜一眼。 若是在从前,老夫人绝不会试探小姐,更不会明知小姐不开心,却仍旧是要小姐忍让。 「祖母只是年纪大了,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罢了。」欢喜好笑地看着碧色,「她不会害我的。」 碧色张了张嘴。心道以前小姐也说夫人不会害自己,可如今夫人才是那最厉害的。 只是她到底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或许老夫人与夫人是不同的呢? 「芦笙可是回来了?」欢喜问道。 前日她叫芦笙去查了些东西,因此这两日芦笙倒是有些忙。 正说着话,远远地便瞧见芦笙阔步从院外走进来。 「小姐,奴婢瞧见正院的下人进了二房的院子。」芦笙随口道:「难不成是二房外头的那个,找上门来了?」 先前她们在大街上遇见二老爷,便知晓此事定然是瞒不住的。 只是小姐收了手,却有耐性更差的人盯上了二老爷和那位。 碧色翻了个白眼,「你回来迟了,那位闹上门来,二老爷与那位情比金坚,令人动容。」 只差没将整个将军府的女人,都给噁心坏了! 芦笙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来,「奴婢瞧着,那位倒也不像是真不知二老爷身份的。看来这一局,夫人是赢定了。」 毕竟接下来一段时日,二夫人忙着和那位斗。怕是顾不上夫人这头了。 欢喜冷冷一笑,「不过是一个愿意装,一个愿意信罢了。」 在外任职的大臣,哪个的家世来歷不是清清楚楚地摆在明面上的?若说当真不知,那又怎会眼巴巴地跟到燕京来? 便只有她那二叔,才愿意信这种鬼话了! 「小姐吩咐奴婢去查的事,奴婢已经查出结果了。」芦笙将话题扯开,「郭侍郎果真是与容贵妃站一头的。先前将方嬷嬷掳走的人,正是容家的侍卫。」 欢喜也是前两日才想起来。前世二房与容贵妃很是有些往来。郭侍郎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手伸到将军府里来。 但若是有人帮他的话,又是另一说了。更何况帮他的人是当朝容贵妃,别说是一个方嬷嬷了,便是再多掳走几个下人,他都是敢的。 「原来郭家早已站队。」欢喜眼底闪过一缕阴霾,「只是这谁胜谁负的事,还远着呢!」 何况皇舅舅如今身体康健,郭家便急不可耐地选了主。若是被皇舅舅知晓…… 有意思! 欢喜敛下双眸来,「可惜,阿爹不在。若不然的话,朝堂之上,倒也能冒冒险。」 若是没了郭家,二夫人便不足为惧。 芦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小姐这是认同太子殿下?」 「我谁也不认同。」欢喜顿了顿,「若是可以,我谁都不想选。」 燕寒钰和燕温硚,一个从小和她不对付,一个看似温情实则冷酷,她谁都不想选。 芦笙却似是松了一口气,「虽说如今不能将郭侍郎如何,不过若能找出那侍卫,皇上自会有决断。」 虽说不能将郭侍郎给除掉。但郭府必定受到重创。 欢喜舒出一口气,「此事交给你和长空去办。」 「奴婢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长空声音沉稳。 碧色张了张嘴,「小姐。奴婢呢?」 「你继续盯着正院和二房的动静。」欢喜敲了敲她的脑门,「适时煽风点火,借刀杀人。」 碧色挺直了腰杆。「是,小姐!」 * 雨姨娘在兰苑中幽幽转醒时,二老爷已是离开了。 她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丫鬟,那是她与二老爷生下姜诺后买的。 小丫鬟跪在床前,「姨娘,您可算是醒了!」 她给雨姨娘端茶倒水,倒是好一阵忙活。 「夫……老爷呢?」雨姨娘撑着身子坐起来。 小丫鬟低声道:「老爷已经出府了。姨娘,小公子被夫人带走了,咱们该怎么办?」 小丫鬟颇为不安。 她本就是个农户女,后来被阿爹给卖了当丫鬟。将军府又大又华丽,人也多。这里头的下人们,穿着都比她原先村子的富户要好。 雨姨娘咳了一声。「无妨,只要诺儿心里还有我这个阿娘,我便不怕那恶妇!」 小丫鬟点点头,又道:「姨娘,奴婢听府里的下人们说,夫人如今管家。二房在府中很有些体面。」 雨姨娘贪婪地舔了舔唇。 将军府富贵滔天,若是她也能掌家…… 小丫鬟看着出神的雨姨娘,欲言又止,「姨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雨姨娘扫了她一眼。 「夫人似乎牵扯到了一桩人命官司里了。前几日夫人一直梦魇,便是梦到那被她害死的人。」小丫鬟嗫嚅道。 「此事可当真?」 小丫鬟道:「是真的。她们私下躲起来说的,恰巧被奴婢给听到了。姨娘,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往后您会不会被她欺负?」 雨姨娘眸中闪过一抹寒光,「不怕,只要老爷的心还在我身上,那便不怕那恶妇!」 只是诺儿被那恶妇给抢走了,也不知那恶妇会不会趁机对诺儿做什么! 「你说,若是夫人不好了,这掌家权会不会落到我手中来?」雨姨娘喃喃道。 小丫鬟震惊地抬起头来,「姨娘的意思是……」 「终究老爷也不喜欢那恶妇!」雨姨娘垂下眼帘来,「诺儿是唯一的男丁……」 将军府迟早都是诺儿的,既是如此,那她为何不先替诺儿保管这一切? 小丫鬟跪下,「奴婢全听姨娘吩咐。」 第五十三章 事发 第五十三章 事发 雨姨娘低声吩咐了一番,小丫鬟脸色严肃,听完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姨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噹噹的!」她说道。 雨姨娘这才是放心了,摆了摆手,让小丫鬟出去了。 小丫鬟从兰苑出去,绕过了二房的院落,直直的来到了正院中。 燕氏抿了一口茶,看着跪在跟前的小丫鬟。「你是说,雨姨娘要对付二夫人?」 小丫鬟脆生生地应道:「是,雨姨娘想要掌家权。她早便知晓老爷的身份了。私下她曾同奴婢说过,若非老爷是将军府的人,她是断断看不上老爷的。」 雨姨娘的话还要过分些,说二老爷懦弱怕死,毫无担当,却偏偏又爱装模作样。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 燕氏慢悠悠地一抿唇,「她打算怎么对付二夫人?」 「雨姨娘祖上曾出过大夫,她手上有些秘药。」小丫鬟道:「不知夫人可曾听说过九梦丹?」 燕氏抬眸:「九梦丹?单方不是早已失传了?」 「雨姨娘祖父给她留了一瓶。」 燕氏低低地哼了一声,「既是如此,那我便帮雨姨娘一把。」 她朝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取出一个荷包,塞到了小丫鬟的手里。 小丫鬟颠了颠荷包,里头估摸着有二两银子,她攒一年的月钱,也才这个数。 没来将军府之前倒还好,可如今她来了将军府,才知在将军府里,便是一个下人,那都是很风光的。雨姨娘抠门小气,她心中自然不平。 小丫鬟眉开眼笑,「夫人若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再来找奴婢。」 燕氏点点头,小丫鬟倒也是识相。起身退了出去。 姜欢宜探头看了一眼丫鬟的背影,「阿娘怎么还帮着那贱婢?」 若是当真叫那贱婢掌家了,她们大房的脸面往哪儿放? 燕氏笑道:「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我不是在帮那贱婢,而是要将二房的水给搅浑了。」 斗得越厉害,她才能越快拿回掌家权! 姜欢宜嘟囔:「阿娘还有心思看二房的热闹呢?人家可得意着!方才我说要用点心,绿柳去了大厨房,您猜大厨房的人怎么着?大厨房说,二小姐也要用点心。忙着呢!」 燕氏目光一沉,「踩低捧高的狗东西!」 姜欢宜掰着手指算,「这都是第五回了!再叫二房嚣张下去,别说将军府,恐怕全燕京都是她们的了!」 「再等几日。」燕氏的声音很轻,「再过几日,郭氏便猖狂不了了!」 * 二夫人做噩梦了。 这一回与之前都不同,她在梦里见到了了方嬷嬷。方嬷嬷的脸被野狗咬烂了一半,手臂上挂着烂肉。嚎叫着朝着她扑过来。 她一边跑,一边求饶,眼看着方嬷嬷的手指甲就要戳到她的脸上。 「不要!」二夫人从梦中惊醒,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外间的丫鬟依旧没有听到动静,而二老爷也去了兰苑。 二夫人擦了擦汗,从床上下来。朝着外间而去。 都怪这院里的丫鬟们,偏偏白天里和她说,佛堂屡屡出事,说不准就是方嬷嬷的鬼魂做的。 尽管二夫人明知佛堂闹鬼是自己的手笔,却仍旧是被吓着了。 外间的丫鬟睡得很沉,沉得不正常。 二夫人走过去,要将丫鬟给叫醒。可她眼前似乎划过了个什么东西,她瞪大了双眼,一片白影越来越近。 隐约间。她似乎还能听到女人「桀桀」的怪笑声,尖利、阴森…… 二夫人唿吸一滞,压着丫鬟的小榻晕了过去。 * 十六一过。寒气便如同潮水一般散得飞快。小院的梧桐树,枝桠上竟然还冒出了嫩芽来。 欢喜坐在软榻上,盘着腿绣一个荷包。绣的是青松,做好后要送去边关给姜肆。 碧色形色匆匆地进来,「小姐,二房出事了!」 欢喜将针线活放下,看着她。 「二夫人在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晕倒了。」碧色幸灾乐祸,「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吓坏了,连芸豆卷都顾不上吃呢!」 那芸豆卷是她去大厨房给小姐要的,被二小姐身边的人给瞧见了,愣是抢了过去。 「夫人给二夫人请了太医,太医说二夫人是太累了。夫人便趁机将掌家权要了回来,二夫人气坏了。直说夫人害她!」 「她没将雨姨娘给查出来?」欢喜问道。 碧色一拍腿,「奴婢正要说这个!夫人叫二夫人只管去查,结果二夫人查出来,她往常用的茶水里掺了九梦丹,九梦丹又正好从雨姨娘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那可真是太巧了!」欢喜意味深长道。 碧色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姐。九梦丹是什么?」 欢喜唿吸缓了下来,「是一种会让人做噩梦的秘药。若是被用药之人心里有鬼,她便会梦到那个让她惧怕的鬼。」 碧色明白了,「原来如此。不过,如今掌家的,是夫人了。」她略为可惜,「若是能再斗上些时日,那该多好!」 小姐也才得了几日的清闲。 欢喜轻笑一声,「时机正好。」 碧色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是正好?」 欢喜却并不多说,只吩咐道:「等芦笙回来,告诉她,差不多是时候把人给放了。」 碧色点了点头,便又听到欢喜道:「依着往常的惯例,祖母后日要去上香的。」 正月十八,年味已散,往年老夫人都挑在这一日去寺里上香。 欢喜记得老夫人这惯例,自有也有其他人会记得。 碧色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联,迷迷煳煳地出去了。 次日清晨,任嬷嬷便来了。 「明日老夫人要去寺里上香,三小姐可是要一同前去?」任嬷嬷笑得一脸和气。 往年老夫人都是独自一人去上香的,不过今年却特意叫任嬷嬷来小院,想要叫上欢喜。 欢喜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又问:「除了我之外,其他姐妹可会一同去?」 任嬷嬷一顿,「老夫人只想要和三小姐去。其他人若是有心,往年老夫人也不会孤身一人去上香了。」 欢喜明白了,「那也正好,我也不大愿意见到其他人。」 任嬷嬷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似是嘲讽,「三小姐放心,其他人暂时还没空陪老夫人呢!」 大房二房正忙着争夺掌家权,谁有那心思去哄着老夫人? 平日里话说得好听,却也不见谁真正将老夫人放在心上! 第五十四章 针锋相对 第五十四章 针锋相对 欢喜本是以为,正院和二房定然腾不出人来,跟着去寺里上香。 结果没想到,出门前燕氏竟是带着姜欢宜来了。 夺回了掌家权,燕氏的精神都比之前好上许多。 她抬了抬下巴,神色是一贯地不屑一顾,「将你妹妹带上。」 欢喜看了姜欢宜一眼。 姜欢宜穿了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梳着飞仙髻,瞧着娇俏又明媚。她神采飞扬。见欢喜看过来,还得意地扬了扬眉,特地晃了晃髮髻上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 这步摇是她从大库房拿的。 欢喜默默地将视线收回来。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二夫人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 「哟,大嫂也来了啊!」二夫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一片青色,身后跟着姜韵和姜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姜韵姐妹一看到姜欢宜,眸中怒火腾地升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姜欢宜发上的步摇后。姜韵更是失控地咬了咬下唇,红了眼眶。 早知如此,她便该先将大库房里的好东西给搬走了! 平白便宜了姜欢宜! 燕氏鄙夷地扫了二夫人一眼,「我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到底是公主出身,一个冷眼扫过去,二夫人的气焰便降下大半。 可二夫人很快便又回过神来,「往年倒是不见大嫂这么关心老夫人,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韵姐妹附和地嗤笑了两声。 「往年宜儿身体不好,今年老夫人既是叫了欢喜,我自然没有只叫欢喜一人去吹风的道理。」 这话说得,倒似是为了欢喜好了一般。 二夫人语气嘲讽:「那大嫂对欢喜,可真真是上心!」 话毕还看了欢喜好几眼,俨然是将欢喜也给记恨上了。 欢喜淡淡回望,「祖母来了。」 既然要讨好老夫人,便是装,也得装出一副亲热模样来。 燕氏面上鄙夷一收,露出端庄温柔的笑容来。「弟妹病还未好,还是少吹风为妙。」 二夫人声音中满是虚弱,「多谢大嫂关心。咳咳,只是妙儿这两个丫头,得知老夫人要去上香,非是要跟着老夫人去。我这才撑着病体,将这两个不省心的送了出来。」 姜韵和姜妙乖乖巧巧地抿唇笑,姜欢宜则是过来挽住了欢喜的胳膊。 老夫人走出来,见到正院和二房的人都在。亦颇为意外,不过她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 一辆马车容不下这么多人,老夫人索性便让孙女儿们凑做一堆,她和任嬷嬷则是上了前头的马车。 女儿们都上了马车,燕氏这才是捏了捏帕子,轻飘飘地瞥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暗自磨牙,「燕氏,迟早有一日。我会将掌家权拿回来!」 燕氏冷笑不已,「那我便等着了。」 她不会再给郭氏机会了! 二夫人脸色阴霾,转身回去。 燕氏目光中满是得意,如同一只老母鸡一般。 后头的马车里,欢喜和姜欢宜坐在一头,她掀开了窗帘子。看着燕氏的背影,眸光深深。 姜韵和姜妙则是坐在另一头。 二人皆是满脸怨恨,目光紧盯着姜欢宜不放。 姜欢宜注意到她们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姜韵耐不住性子,「姜欢宜,你少得意!迟早我阿娘会拿回掌家权,到时候你别哭!」 因着之前二夫人掌家,她们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如今燕氏重新掌家。不必说,那些好处是不可能再有了! 姜欢宜神情倨傲,「那我便等着了。只是二婶这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復过来了。」 连着好几日梦到方嬷嬷,却不敢请太医,昨日才是倒下了。 不歇个十天半个月。怕是恢復不过来了。 「你!」姜韵气得大骂道:「一定是你们动了什么手脚!」她尤不解气,又指着欢喜的鼻子,「一家子蛇蝎心肠的!」 欢喜受到牵连,抬起眼眸,看了姜韵一眼,「二姐姐想被丢下去?」 她静静地看着姜韵,却也不知为何,姜韵的怒气渐渐消下去,反倒是升起几分忌惮来。 很快的,她又嫉恨地磨了磨牙,正要开口,身侧的姜妙却是伸出手拽了她一把。轻轻地摇了摇头。 姜妙一向比姜韵聪明。若说这段时日,谁过得最是安生,那便是欢喜了。 整个将军府,自从方嬷嬷失踪后开始,便如同一滩浑水。偏偏姜欢喜能独善其身,若说她是运气好。姜妙自然是不信的! 「这几日都不曾见着三妹妹。」姜妙声音娇柔,「三妹妹心情似乎不错?」 姜欢宜反应倒也是快,「姐姐近来倒是乐得清闲。」 欢喜回过头来,「自然比不得妹妹忙碌。听说妹妹昨夜去大库房了?想必妹妹头上这步摇,便是从大库房挑的吧?倒是与妹妹相衬。」 瞧着光鲜亮丽的,实则却败絮其中。 姜韵哼了一声,「我瞧着那步摇俗气得很,三妹妹莫不是在笑话四妹妹吧?」 「二姐姐是在挑拨离间?可惜了,我向来是不会拐弯抹角那一套的。」欢喜回讽。 「哼!」姜韵抱着双手,面向窗户,「看见某些人就烦!」 姜欢宜不甘示弱,「烦你就回去啊!」 姜韵自然不会回去。 二夫人私下交待过她了,只要讨得老夫人欢心了,二房才有机会夺回掌家权! 可她又不甘心认输,还嘴道:「我就不!」 姜欢宜翻了个大白眼。 欢喜实在是无心掺和这些小孩子的吵闹把戏,索性闭上双眸假寝。 姜韵却故意弄出极大的声响来,好一会儿不见欢喜搭理她,她只能气鼓鼓地跺跺脚,不再作妖了。 倒是姜欢宜得意道:「你再讨好祖母也没用,只有我阿娘才能掌家!」 这话欢喜听到了。 她挑了挑眉梢,没睁眼。 「四妹妹还是不要太自满了些。世事无常,说不准哪一日,大伯母又犯了什么错呢?」姜妙声音柔柔,说出口的话却不大好听。 欢喜暗暗勾了勾嘴角。 可不是么? 世事无常,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第五十五章 偶遇 第五十五章 偶遇 马车抵达延龄寺,欢喜先下了马车,跑到前头去搀着老夫人。 姜韵迟了一步,恼得跺脚,「马屁精!」 延龄寺十分幽静,如今寒冬还未彻底远去,鲜少有人来上香。门外打扫的僧人见到老夫人,放下扫帚,行了个僧礼。 老夫人含笑点点头。「辛苦小师傅。」 她带着四个孙女进了寺,先去上了香,又要去听主持讲经书。 「你们各自玩去。延龄寺风光不错。」老夫人将孙女们打发走,又特意嘱託欢喜,「不要乱跑,若是觉得无趣,便去智明大师的院子里找忘尘小师傅一起玩。」 她倒还记得莫予安。 欢喜软声应下,「那祖母回去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老夫人满脸慈爱地点点头,「去吧。」 她与任嬷嬷一同迈进堂内,欢喜则是转身往外走。 其他人自然也是待不住的,老夫人一进去,便跑得没影儿了。 延龄寺很大,几乎占了整整一个山头。欢喜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走一路看,竟也觉得风光极好。 只是雪消了,若不然的话,还能看到满山的白雪皑皑。 「咦?那不是莫公子吗?」芦笙指着一个躺在树上睡觉的背影,道。 欢喜十分新奇地走到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少年。 他闭着双眼,光落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倒少了几分冷漠。 欢喜一时玩心大起,从地上捡了根枯枝,踮着脚尖,戳了戳少年光熘熘的脑袋。 莫予安忽的睁开双眸。不等欢喜反应过来,他便是拽住了树枝,随手一扯。 欢喜还未松开手,脚下一歪,跟着树枝被莫予安给扯到一边去。她低低地惊唿一声,有些站不稳。 莫予安从树上跳下来,一手揽住她的腰。 「不要调皮!」他的声音沉沉,带着一丝才睡醒的暗哑。 欢喜手脚慌乱地将树枝丢开,「谁。谁叫你竟然在佛门净地公然睡大觉的!」 她底气不足,说罢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然而莫予安竟然十分宽容,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欢喜马上抬起头来,狡黠地眨了眨眼,却发现莫予安眸中隐约有一抹金黄色。 她满脸讶然,金色的眼眸? 莫予安低咳了一声,那一抹金色便消失不见。他的双眸恢復了往常的漆黑冷漠。仿佛方才不过是欢喜的错觉一般。 欢喜揉了揉双眼,「你每日都呆在延龄寺里,不觉得烦闷吗?」 「不曾。」莫予安松开她,带着她往别处走,「我也不是时时都在寺里的。再过几日,我便会回到尚书府中长住了。」 「那往后能在京中常常见到你了。」欢喜十分自然地接话。 莫予安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你想要时常见到我?」 欢喜心中生出几分诡异来,仿佛只要她点头,他便会马上回去似的。 她干笑了一声,生硬地将话题扯开,「对了,上回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我呢!」 莫予安看着她,「什么问题?」 「你忘了?」欢喜一脸无奈。「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莫予安脸色一沉,却是想到了上回她说的另一句话—— 若是莫公子需要我帮忙,只管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他对她好,又不是为了要报答的! 欢喜抿着唇,「是不是啊?」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听在人耳中,倒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莫予安低下头来,看着她那双无害的桃花眼,「若是我说,这是我前世欠你的,你信吗?」 欢喜笑容一僵,慌乱地后退了两步,「什么?」她不确定地看着莫予安,「前世欠我的?」 莫予安平静地点头,「是。」 欢喜双眼对上他的双眸,少年有如墨潭般清冷的双眸中,只有她的倒影。可她却觉得那里头有一个漩涡。将她的心神都给拉了进去。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有几个唿吸间。 欢喜摇了摇头,竟有几分哽咽,「不,你不欠我。」 她清楚得记得,前世她与莫予安唯一的交集。大概便是莫家灭门时,有下人来求她出手相助,她却坐视不理了。 若说亏欠,也该是她欠了莫予安。 「往后,往后你不必再对我这么好了。你不欠我的,你从未欠过我什么。」欢喜揪着莫予安的袖子,低声道。 莫予安没吭声。 「何况,什么前世今生的,难不成在你的前世里,我是救了你性命的书生,你是来报恩的妖怪?」欢喜故作轻松。 莫予安道:「我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听他这么说,欢喜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记得前世莫予安对她许下过什么承诺,看来他果真是在诓她! 「总而言之,你帮了我这么多,若有一日,你需要我了,我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欢喜脆生生道。 莫予安也不知有没有把话放在了心上,随意地点点头。 欢喜这才是放松了几分,「那我们是朋友了!」 朋友? 莫予安看着小丫头髮亮的双眼,薄唇微微往上勾了勾,「对。」 欢喜捂着嘴轻笑。 他们是朋友,才不是夏添说的,什么阿爹和孩子! 两人走了一段路,欢喜突然停下了步子,怔怔的看着前头桃花树下的二人。 树下的少女满脸娇羞,咬着唇瓣望着跟前的少年。 少年却是一脸不耐,左右探头,时不时露出嘲讽的神色来。 ——是燕寒钰和姜妙。 欢喜低声嘀咕:「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凑到一起去了?」 燕寒钰和姜妙? 前世二人之间可有过什么? 欢喜不记得了。 燕寒钰看到她了,扬声道:「姜欢喜!」 声音洪亮,仿佛见到仇人似的! 欢喜当着他的面儿,翻了个大白眼,「二皇子。」 「你过来!」燕寒钰叫道:「本皇子要走了!」 欢喜并不过去,姜妙眼里已满是委屈和怨恨。她若是过去,那便是给燕寒钰当箭靶子了。 「你要走便走,和我有什么关系?」欢喜不客气道。 燕寒钰指着姜妙,语气不耐,「那你姐姐带走!」 姜妙委屈地叫了一声「二皇子」,扭过头去瞪着欢喜。 欢喜撇撇嘴,「我不。我要和予安哥哥回去找智明大师,你们请自便!」 第五十六章 现身 第五十六章 现身 燕寒钰三两步冲过来,伸出手来,要拽欢喜的手。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欢喜,便被莫予安一把打开。 「大胆!」燕寒钰厉声道:「你可是本皇子是谁?」 莫予安神色淡淡,「佛门净地,二皇子自重。」 欢喜皱了皱鼻子,「听到没有,佛门净地,你别扰了佛祖的清静!」 「那你将你姐姐给弄走!」燕寒钰不耐烦。「她一直跟着本皇子,本皇子才不得清静!」 姜妙委屈巴巴地看着燕寒钰,眸中满是绵绵情意。 欢喜可不愿意掺和到这里头去。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扭头就走。 燕寒钰还想拦他,被莫予安一瞪,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是将手给收了回来。 眼见着欢喜和莫予安渐渐走远,燕寒钰深吸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姜妙咬着下唇,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也跟了上去,「二皇子——」 燕寒钰跑得更快了。 欢喜回到经堂,老夫人正好从里头出来。 「正好差人去找你,你便来了!」老夫人无奈至极,「真是个鬼灵精!」 欢喜从善如流,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那不正是省了祖母的功夫?」 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尖,「去找你的姐妹们,该回府去了!」 「大姐姐不是来了么?」欢喜抬起下巴,点了点。 姜妙跟在燕寒钰的身后跑来,燕寒钰却满脸不耐烦。 老夫人的神色沉了沉,「妙儿,过来!」 将军府从不站队,姜妙若是和燕寒钰牵扯到了一起,势必会叫别人以为将军府已是作出了选择。 姜妙不甘不愿地挪过来,「祖母……」 燕寒钰也走过来。「老夫人。」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神情。 倒是见到莫予安,她笑了笑:「忘尘小师傅方才是和欢喜在一起?你们俩同龄,一同去走走,倒也未尝不可。」 燕寒钰瞥了莫予安一眼。 老夫人吩咐了任嬷嬷去将姜欢宜和姜韵找回来,任嬷嬷才是离开,便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那人穿着旧衣,褴褛狼狈,浑身脏兮兮的。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庞。 姜妙低骂道:「哪儿来的乞丐?滚出去!」 谁知那乞丐竟然「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老夫人的跟前。 她叫道:「求老夫人给奴婢做主啊!」 这声音甚是熟悉,欢喜勐地抬起头来,震惊不已,「方嬷嬷?」 乞丐哭道:「是奴婢!」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了?」欢喜后退两步,「这段时日,你去哪儿了?」 方嬷嬷涕泪横流,泪水将她脸上的污垢沖刷干净,露出一张被野狗啃过的脸来。 伤口来不及处理。半张脸都是血煳煳的,有的地方生了脓,看上去更是噁心。 姜妙干呕了两声,「噁心死了,快滚快滚!」 方嬷嬷愤恨道:「大小姐说奴婢噁心?这一切还不是拜二夫人所赐!老夫人,奴婢是被二夫人给掳走的。她将奴婢带到了京郊,让奴婢被野狗啃咬,还不给奴婢请大夫!」 她这尊荣实在是令人噁心。 姜妙并不敢看她的脸,「方嬷嬷,你胡说八道!谁知你是不是自己逃走的,别想将这脏水泼到我阿娘头上来!」 「奴婢有证据!」方嬷嬷理直气壮,「老夫人,这些年来,二夫人没少让奴婢给小姐使绊子。奴婢都记着呢!」 她也不是个没脑的,这些年来,从燕氏和二房那里拿到多少好处。都一一记在了本子里。 姜妙气道:「你血口喷人!」 二皇子便在一旁看着,她绝不能让二皇子以为,自己的阿娘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方嬷嬷冷笑一声。「奴婢是不是血口喷人,待老夫人见了那帐本,自然便知。二夫人做过些什么,奴婢可记得清清楚楚!你们就是嫉妒小姐,巴不得小姐好!」 亏得她为二夫人做了这么多,二夫人竟然还连同郭府的人,要杀了她! 若不是前两日,她偷听了那几个守门人的话,还不知晓害自己的竟然是二夫人呢! 方嬷嬷目光怨恨。她遭了这么大的罪,险些连命都要没了。若非昨日那些守门人们疏忽了,她还跑不出来呢! 「你……」姜妙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你说谎。我没有嫉妒三妹妹!」 她气急了,扭头找燕寒钰评理,「二皇子,我没有!我亲近三妹妹都来不及,又怎会嫉妒她?」 燕寒钰颇有兴致地站在一旁,并不答话。 「祖母。」欢喜满脸不忍地看着方嬷嬷。「祖母,将方嬷嬷带回去?」 老夫人沉默了一下。 燕寒钰在场 ,莫予安亦是在场。方嬷嬷的时机挑得实在太好,她便是有心想将此事压下都不可能。 只是家丑外扬,实在是叫她觉得有些丢脸! 方嬷嬷哭得悽惨,「老夫人,奴婢心疼小姐啊!小姐性子好,奴婢实在不忍心小姐再被人欺骗!奴婢拼死逃出来,便是想要留着这条贱命,替小姐讨个公道!」 方才还是求老夫人替自己做主呢,这一眨眼的功夫,口风便又变了。 方嬷嬷扯着嗓子嚎:「二夫人心狠手辣,老夫人若是再不拦着,只怕迟早她们会害了小姐啊!」 老夫人被她嚎得头疼。 欢喜捏着帕子擦泪,「祖母,若是方嬷嬷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二婶了!」 为免方嬷嬷再是嚎叫下去,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老夫人只能道:「行了,你也别嚎了,回去再说。」 方嬷嬷马上闭上了嘴巴,从地上爬起来,「奴婢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疲倦不已,敷衍地点点头。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求小姐能不计前嫌,从今往后,奴婢定然会好好伺候小姐,绝无二心!」方嬷嬷信誓旦旦。 欢喜低下头来,掩去眸中的冷芒,「一切只等回到将军府再说。」 方嬷嬷并不知她的心思,只当她是答应了。 「是,奴婢都听小姐的!」她应道。 姜欢宜和姜韵被找回来了,一行人终于上了马车,赶回将军府。 第五十七章 败露 第五十七章 败露 老夫人面色铁青地回到了将军府中,一下了马车便让任嬷嬷去请燕氏和二夫人。 燕氏倒是来得快,二夫人慢吞吞地赶来,心里百般不愿。 可待见到方嬷嬷时,二夫人脚步一顿,恨不得马上跑回院中去。 方嬷嬷盯着一张烂脸,目光阴森森的看着二夫人。 「方,方嬷嬷?」二夫人揉了揉眼睛。 方嬷嬷冷笑一声,「二夫人——」 二夫人身躯颤了颤。默默地攥紧了双拳。 老夫人坐在上首,「郭氏,你可曾指使人将方嬷嬷给掳走?」 将人掳走丢到野外。任由野狗啃咬,手段实在狠辣! 二夫人连声否认道:「不是,不是我!老夫人,我冤枉啊!」 方嬷嬷满目怨恨,「二夫人说这话,可真是不怕天打雷噼啊!」 「方嬷嬷。你少在这含血喷人!」二夫人辩驳道:「我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平白无故的,我掳走你做什么?」 她如今正恨燕氏,顺势便也想将这祸水东引,「便是要对你下手,那也不该是我!」 她看着燕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燕氏挑了挑眉,却并不开口说话。 此时方嬷嬷便是那炸药桶,谁招惹谁倒霉。 二夫人并不知晓,「再说了,我若是当真要害你,还放你回来做什么?」 方嬷嬷怪叫了一声,「哈?二夫人倒是想杀了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么?奴婢命大逃了出来,今日便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方嬷嬷手一抖,在自己身上摸索一番,最后翻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二夫人眼睛蓦地瞪大了,「你……」 任嬷嬷上前去。将本子拿过来,送到老夫人的手中。 老夫人翻开本子,越是看下去,脸色便越是难看。 二夫人面色惶恐,揪着裙摆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的,她便注意到,从进门到现下,燕氏都十分冷静,冷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咬了咬唇瓣。勉强稳下心神来。 若说这些年来,坑害姜欢喜最多的,那还是非燕氏莫属。燕氏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思及此,二夫人倒也不那么怕了。 只是老夫人瞧着她的脸色,倒愈发恼怒了些。 「郭氏!」老夫人怒喝一声,将本子砸到了二夫人的脸上去。 二夫人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将本子捡起来。 上头清晰地记录着。何年何月何日她给方嬷嬷送了什么,要方嬷嬷做些什么。 她慌乱地将本子从头翻到尾,通篇都是她的名字,却没有燕氏的。 「不对、不对不对——」二夫人抬起头来,「怎么只有我……」 燕氏呢? 方嬷嬷嘲讽地笑了一声,「二夫人。当然只有你!」 她也不是蠢到家的,会将二夫人和燕氏的帐,都记在同一个本子上。 「郭氏,你干的好事!」老夫人厉声道:「我本以为你出自书香门第,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私下你竟如此狠毒!」 二夫人哭道:「老夫人,我不是,我——」 「二夫人是说奴婢撒谎了?」方嬷嬷哼笑一声,「二夫人给奴婢写的信。奴婢可都留着呢!」 二夫人张了张嘴,「我……」 她万万没有想到,方嬷嬷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二夫人心知。证据确凿,她根本无从辩驳。只是…… 「那大嫂呢?」二夫人咬着牙,「大嫂也给方嬷嬷送过东西!」 她这还是跟燕氏学的! 燕氏轻飘飘地扫了方嬷嬷一眼。分明再是平淡不过的眼神,却叫方嬷嬷后背寒毛立起。 方嬷嬷解释道:「夫人给奴婢送东西,都是为了让奴婢好好照料三小姐。」 「这不可能!」二夫人尖叫出声,「她最是巴不得姜欢喜倒霉!」 老夫人目光锐利,看向了燕氏。 燕氏面上一派从容,「弟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身为欢喜的阿娘,给方嬷嬷送些东西,让她好生照料欢喜,并不过分。」 她毫不心虚,反倒是十分坦然的模样。让老夫人放心不少。 「方嬷嬷,除去郭氏,可还有其他人曾收买过你?」老夫人沉声问道。 方嬷嬷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来,「回老夫人的话,大小姐和二小姐偶尔也会……也会打发奴婢些小东西。」 若非孙女们老早被打发到后头去了,老夫人恨不得将手边的茶杯也砸下去。 「好啊。好啊!一个两个的,都巴不得将欢喜往死里坑!」老夫人恼得眼前一阵发昏。 亏得她为了二房,还要委屈了欢喜!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瘫坐在地的二夫人,「郭氏,我们姜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妙儿韵儿已是长歪了,再任由你作妖下去,只怕最后二房都要被你给作践没了!」 二夫人瞪大了双眼,老夫人这是……要休了她? 「不,老夫人——」她跪在地上,「儿媳知错了,儿媳再不敢犯了!」 老夫人侧过脸,并不愿再看到她,「任嬷嬷,你去将郭家亲家母请来,这等恶妇,我们姜家断然是要不起的!」 可恨欢喜竟被她作践了十几年,若非欢喜福大命大,哪儿还能平安长大? 二夫人无助地哭道:「老夫人,求求您,儿媳知错了!求您看在儿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绕过我这一回吧!我好歹是妙儿韵儿的母亲,若是我被休弃了,日后妙儿她们还怎么嫁人啊?」 姜妙姐妹已是到了相看的年纪,有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她们的名声势必也会变得更糟,说不准日后只能远嫁了。 「哪怕日后儿媳再不迈出院门一步,日日给欢喜祈福诵经,儿媳也愿意!儿媳只求老夫人替妙儿韵儿考虑考虑,她们也是您的亲孙女啊!」 姜妙姐妹也从后头跑出来,跪在老夫人的脚边。 「祖母,不要将我阿娘赶走,我以后再也不和三妹妹为难了!」姜韵哭得直打嗝儿。 佛堂中顿时哭声一片,二房母女格外悽惨。 老夫人看向燕氏,「燕氏,你说说吧,该怎么处置郭氏。」 燕氏嘴角勾了勾,抬起头时,面上却满是沉重,「老夫人,平心而论,我不敢再留一个时时刻刻想要我女儿性命的人在府中。」 二夫人哭声一滞。 第五十八章 送回 第五十八章 送回 「大伯母……」姜韵满脸泪水地看着燕氏。 燕氏苦笑:「可弟妹说得也没错,妙儿她们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姐姐们一日不相看,妹妹们自然也不能动那心思。欢喜得圣宠还好些,宜儿又该怎么办?」 老夫人一怔,「是啊,该怎么办?」 二房这城门失火,到底是殃及大房了。 燕氏道:「儿媳与弟妹不对付,老夫人您是知晓的。但此番为了我的女儿们,这口气我却是必须得咽下去了。好在欢喜是个命好的。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大嫂?」二夫人一愣,声音哽咽,「多谢大嫂!」 有燕氏这一番话。老夫人也会重新考量一下了。 老夫人眉头紧锁,却是十分为难。 「阿娘!」二老爷从外头匆匆走进,「郭氏又干了什么好事?」 他才是回到家,便被姜妙身边伺候的嬷嬷给找了来。 「阿爹,快求求祖母,饶过阿娘这一回吧!」 姜妙姐妹扑过去。一个劲儿地替二夫人求情。 二老爷将事情听了个明白,倒松了一口气,「阿娘,郭氏已经知错,便放过她这一回?」 二夫人没想到,他竟然会给自己求情。 老夫人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几分,「你果真愿意原谅她?」 郭氏所犯之事,若是燕氏这大嫂不介意,姜益这枕边人不介意,老夫人还真不好再说什么了。 「终归欢喜也没受伤,郭氏保证日后不再犯便是了。」二老爷倒是宽容。 二夫人感激涕零,「老爷……多谢老爷替妾身求情呜呜呜,妾身保证,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妾身只是一时煳涂了……」 二老爷倒是很享受二夫人的感激,「阿娘,郭氏好歹是妙儿她们的母亲。若是欢喜介意,便如郭氏所言,让她在院里替欢喜诵经祈福好了。」 那也正好让郭氏不得再打扰了他和雨儿。 老夫人深思了片刻。「话虽如此,但这事也不能这么简单便算了。你们回去好好给欢喜赔罪,日后若再犯,便是圣上来了,我也要将你给送回郭家!」 二夫人如蒙大赦,「是,儿媳绝不会再犯了!」 前头二夫人得到了赦免,后头的碧色却十分不满。 「夫人和二老爷也真是的,他们有什么资格替小姐原谅二夫人?」碧色一副噁心坏了的模样。 还说什么「欢喜没受伤」。小姐没受伤,那是小姐的本事,却不是二夫人的宽容。 「老夫人竟也同意了!」碧色哼道:「谁稀罕二夫人诵经祈福,谁知她是不是在求神拜佛要害小姐!」 「碧色!」长空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小姐会有办法的。」 欢喜眼帘半垂,「回去吧。」 这结果倒是如同她预料的一般。 二叔在对别人的事情上,一向是个宽容大气的。拿别人来做人情,也是他惯来会做的事。 除非郭氏的所作所为,触及他的利益了。不然的话,他便不会休了郭氏。 他不计较,祖母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惩罚一番罢了。 欢喜不在佛堂久留,带着丫鬟们回到了小院中。 半个时辰后,方嬷嬷亦是被送了来。一同来的。还有任嬷嬷。 任嬷嬷道:「老夫人知晓委屈了三小姐,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方嬷嬷叛主,老夫人差奴婢将方嬷嬷送回来,任由三小姐处置。」 欢喜可有可无地应一声。 任嬷嬷见她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心中亦是无奈,「三小姐,老夫人最疼您了,只是形势所逼,才不得不将二夫人留下。三小姐放心。有老夫人在,日后二夫人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欢喜这才是抬眼看她,「任嬷嬷当真认为。二婶会就此罢手?」 她的目光太过清澈,似乎能看透一切。 任嬷嬷一愣,「自然……」 「祖母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欢喜摆摆手,「长空,送送任嬷嬷。」 长空应下,送着任嬷嬷出去。 方嬷嬷跪在地上,「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被二夫人给蛊惑了,做出这么多伤害小姐的事情!求小姐让奴婢将功补过,奴婢今后一定好好伺候小姐!」 欢喜平静地看着她,樱唇轻启,「将功补过?」 难不成方嬷嬷以为,她还能继续留在小院中? 方嬷嬷悽苦道:「奴婢都是被逼的。求小姐开恩吶——」 「嬷嬷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多年了吧?」 方嬷嬷连连点头:「已是十三年有余了。」 「十三年……」欢喜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方嬷嬷的跟前来,「这十三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方嬷嬷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曾。」 「我既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何又要帮着二婶,来算计我?」欢喜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何况,若我猜得不错,你帮过的人,又何止是二婶?」 方嬷嬷直视着少女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不知为何,竟发起抖来。 她什么都知道! 「嬷嬷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晓?你敢将二婶供出来,却不敢得罪另一个人,不正是怕她会斩草除根?可惜啊,她不会放过你的!」 方嬷嬷抱着欢喜的双腿,「不,不——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是了,夫人不会放过她的! 正是因着如此,她才想要留在小院中。 「我救你,谁又救我呢?」欢喜目光幽幽,「谁又来救我这一个……被亲人当成毒蛇勐兽的人呢,嬷嬷?」 「小姐,奴婢……」 「捂上嘴巴,将她送回家去。」欢喜摆摆手,「钱大还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呢!」 方嬷嬷的嘴巴被捂住,眼中漫上绝望。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便不该背叛了小姐! 下人们将方嬷嬷给拖下去,碧色低声道:「小姐,放她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原来方嬷嬷私下,竟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小姐的事! 欢喜唇角勾起,「你放心,她这虎啊,自有人会收拾了!」 有人比她更想要方嬷嬷死! 碧色满眼不解。 「小姐,」芦笙从外头进来,「人已是拿下了!」 欢喜唇边的笑意更深,「哦?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郭家……也该收拾收拾了! 第五十九章 殷勤 第五十九章 殷勤 傍晚时分,燕温硚才是回到东宫之中,便见着内侍迎了上来。 「殿下,三小姐来了。」内侍道。 燕温硚一挑眉,却是有几分意外,「姜姜来了?」 倒是稀奇,这还是她头一回来东宫。 燕温硚将手里的缰绳交给内侍,大步迈进殿内。 欢喜已是等了有些时候了。她半靠在座上,手中拿着一枝方才随手摺下来的梅花。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硚哥哥回来了。」 她自发地给燕温硚倒了一杯茶。倒是比他这主人更是自在几分。 燕温硚挑眉,「要喝你这一盏茶可不容易,说说吧,这一回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欢喜歪了歪头,「难不成没遇着麻烦,我便不能给你倒茶了?」 「你若是没遇着麻烦。只怕是路过东宫,都懒得进门来。」燕温硚坐在她身旁,「你打小便是这样,无事不会献殷勤。」 欢喜盯着他看,「那硚哥哥猜错了。这一回,我是给硚哥哥送好处来的。」 她拍了拍手掌,芦笙压着一个被堵住嘴巴的侍卫上来。 「容家的侍卫?」燕温硚看着侍卫的衣裳,认出他的身份来。 「硚哥哥猜,这侍卫干了什么好事,被我给逮住了?」欢喜托着下巴,问道。 燕温硚倒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将她的来意给猜了出来。 「听说你那奶嬷嬷失踪了些时日,难不成便是这侍卫干的好事?」燕温硚转了转茶杯,「若我猜得不错,你想要让孤将侍卫给送到父皇跟前?」 与聪明人说话,总是比较轻松。 欢喜点点头:「是,我不便出面,只能来求硚哥哥了。」 「你若是开口。父皇什么事不会应允?」燕温硚敲了敲她的脑门,「什么时候对父皇,你也开始扭捏了?」 「君是君,臣是臣。我若屡屡因着私事让皇舅舅烦心,未免有些不厚道。」 再者说,这还是容贵妃的娘家人! 「何况,对于硚哥哥而言,这不是好事吗?」欢喜一字一句,道:「容家的存在。于硚哥哥而言,应当是喉间的一根鱼刺。硚哥哥不想将这根鱼刺给取出来?」 哪怕燕温硚是储君,但只要宫中还有第二位皇子,那便免不了要经歷一番争夺。 自古以来,皇位总是来之不易。 燕温硚动作一顿,目光幽深地盯着欢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审视地看着面前稚嫩的少女,目光渐渐锐利。 她仍旧是如同往常一般明艷耀眼,叫人心动不已。可隐约间。却又多了几分不同。 她比从前更是沉稳,也更是叫人捉摸不透了些。 欢喜不避不让地回视,「硚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这是她第二回,在燕温硚跟前强调自己长大了。 燕温硚垂眸,无奈至极。「这种事,你本不该掺和进来。」 她荣宠万千,日后无论是谁胜了,对她的影响都不会太大。只要将军府一日不倒,她便一日备受盛宠。 「我没打算掺和进来,硚哥哥你误会了。」欢喜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自保罢了。至于硚哥哥要做什么事,这都与我无关。此事与我相关,我才来的。旁的事情。若和我无关,我自然不会掺和。」 她会将人送到东宫,是因为只有由燕温硚出手。容家才能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至于夺嫡…… 她无意偏帮谁,哪怕她与燕寒钰再是不对付,她也不打算在这件事情。打压燕寒钰。 燕温硚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孤还当你是选定了人。也好,你一个小丫头,无论大局如何,对你都没有太大影响。这一回,是孤承了你的人情了。」 容家气盛,哪怕燕寒钰再是不中用,也足以叫他生出危机感来。 欢喜将人给送来,正好可以消消容家的气焰。 「我们互不相欠。」欢喜将茶杯放下,「人已送到,硚哥哥要如何处置。都随你。只一点,我不想再看到容郭两家的人,随随便便闯到我的院子里来。」 芦笙能拦得了一回,未必能拦得了第二回。 「好。」燕温硚声音沉沉。 从东宫出来,欢喜却并未直接回到将军府中。 她与芦笙挑了个清静的茶馆,直坐到了入夜。 芦笙并不如碧色话多。自家小姐不回府,她也不多问。只等到天黑后,便依照欢喜的吩咐,将人带到了钱家隔壁的屋檐上。 过了子时,钱家便有人影鬼鬼祟祟地跑出去。四周黑暗,上房的灯烛突然被点亮,争吵声传来。 「都是你这老虔婆干的好事!若不是你,我们又何必要连夜逃出燕京?」钱大声音洪亮,满是不忿。 芦笙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先前钱大作出一副孝子模样,她还真当钱大是忧心方嬷嬷的安危。 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你说,还有别的帐本,你藏在哪儿了?若是不毁了那些东西,咱们全家都要跟着你陪葬!」 方嬷嬷叫道:「没有了!全都毁了!我做这些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狼心狗肺的东西!」 钱大不放心道:「果真是全都毁了?」 方嬷嬷应了一声,紧接着,她便发出一声尖叫。 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到院中,借着月色,芦笙看到钱大手里拖着不省人事的方嬷嬷。 芦笙心中震惊不已,转过头去看自家小姐。 少女满脸淡定,似乎这一切都不过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一般。 「大人,这老虔婆已经死了,帐本也都被她毁了。求求大人,放过奴才一家吧!」钱大跪在地上恳求道。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剑光一闪,钱大倒在血泊中。 黑衣人搜查了一遍钱家,偌大的院子,只剩下钱大和方嬷嬷二人,其他人早已离开。 「追!」黑衣人沉声道:「人跑了!」 他们来去无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钱家便恢復了平静。 是死一般的平静。 钱大的手指动了动,绝望地看着落叶被风吹起,落在自己的脸上。 一双精緻的绣鞋突然出现在眼前,钱大「呵呵」了两声,唿吸沉重。 「救,救……」 「救你么?」 第六十章 灭门 第六十章 灭门 欢喜半蹲下身来,双目清明,「你是想要我救你?」 钱大喘着气点头。 「可是,我不想救。」欢喜轻笑了一声。 黑夜中,少女的笑声清脆,却如同黄泉路上的引魂铃一般,叫人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才是我想要的结局啊,我好不容易,才将你们给引到这局里。我又怎会救你们?」欢喜的声音轻轻的。 为了设下这一个局,她费了多少力气呢? 将方嬷嬷从容家侍卫手中抢走,提前通知了钱大。利用钱大的自私自利,让钱大闹上门来,趁机洗脱自己的嫌疑。 再然后,将容郭两家的交易,透露于方嬷嬷,让方嬷嬷逃脱回来伸冤。 钱大瞪大了双眼。这才是恍惚明白,从头到尾,眼前这少女都是知情人——甚至是执子人。 「为,为什么……」钱大强撑着一口气。 若说方嬷嬷罪大恶极,可他们做错了什么? 欢喜嘲讽地低哼了一声,「为什么?你真当我是傻子?这些年来,没有你们钱家暗中帮衬,方嬷嬷能成什么大事?你们是蛇鼠一窝!」 钱大手中也没少沾染血腥罪孽,若不然的话,也不会急着要将方嬷嬷给找出来。 什么孝心? 根本不过是怕方嬷嬷被人抓走,暴露钱家的骯脏罢了! 「你,你……」 夜风寒冷,钱大不甘心地咽了气。 欢喜伸出手来,将钱大瞪圆的双眼阖上,「我容钱家其他人逃出去,已是极大的宽容。你该安息的!」 若非她经歷过一世,她还不知晓,钱家借着将军府的名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芦笙低声道:「小姐,夜里风大,该回去了。」 方嬷嬷和钱大已死,余下的钱家人已是构不成威胁。 欢喜点点头,「是该回去了。」 她转过身去,离开了钱家。 离钱家不过十里的暗巷中,钱掌柜带着儿媳和孩子们,仓惶地穿插在窄小的巷子里。 一阵急促且有序的脚步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黑衣人渐渐逼近。钱掌柜的去路被彻底挡住。 「大人饶命!」钱掌柜眼珠子一转,抱着包袱跪下,「这一切都是方氏所为,奴才并不知情!」 孩子们挤成一团,恐惧得直发抖。 黑衣人并不答话,手握长剑,步步紧逼。 钱掌柜一咬牙,忽然将包袱一抛,从怀中抽出一把巴掌长的匕首。朝着黑衣人们扑了过去。 「噗——」 鲜血从他的喉间喷出,溅到孩子们的脸上。 孩子们还未来得及尖叫,便被黑衣人们给割了喉。 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还活生生的人,便全都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血腥味浓郁。黑衣人们将长剑收起,转身便要离去。 可他们还来不及走,虚空中便传来破空声,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将黑衣人们一一射杀。 左右的人家亮起了灯烛,有人借着烛光,走到了巷子里。 尸首满地,血流成河。 烛台落在地上,尖叫声将半条巷子的人都给惊醒。 * 方嬷嬷与钱大死于家中。此事很快便传到了将军府里来。 欢喜半夜才回来,次日睡到天大亮才起身。 碧色伺候她梳洗,「奴婢听说。方嬷嬷和钱大都死在了家里头。钱家其他人也没能成功逃脱,听说被灭了门。」 自家小姐到底是留了些情面,没有赶尽杀绝。可大抵是钱家人当真是作恶多端。竟然在逃亡途中被人逮着了。 欢喜微微侧目,「灭门?」 碧色点头道:「昨日深夜里,京兆尹便带人过去瞧了。听说那一条巷子里,尽是尸首。钱家被灭门,刺客们也没能活下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欢喜沉吟:「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刺客灭了钱家满门,还未来得及撤退,便又被人给补了。 「会是谁呢……」欢喜低声喃喃。 这燕京之中,有谁会做这等事? 「二夫人昨日来过,还给小姐送了不少东西,说是赔礼。」长空端着早膳进来。「从今日起,二夫人再不能出门了。」 这禁足是无限期的,若是二夫人再出什么么蛾子,便要被送回郭府了。 碧色与长空更希望二夫人被送回去,省得她再来对付自家小姐。 欢喜的思绪被打断,用过早膳。索性去看后花园里盛开的迎春花。 倒也是凑巧,姜妙与姜韵亦在花园的凉亭中。 二人见了欢喜,皆是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模样。 「姜欢喜,你别得意!你害了我阿娘,我不会放过你的!」姜韵一脸愤愤。 自从姜欢喜回来后,她们二房便事事不顺,着实是倒霉得很! 姜韵鼓着腮帮子,「今日我阿娘所受苦的苦头,都是拜你所赐,你这扫帚星,怎么不死在边关了才好?」 她恶毒地瞪着欢喜,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姜妙亦是满脸排斥,「果真是在边关长大的野丫头,一回来便祸害了全家!」 她此时倒是不装温婉了,秀丽的面庞上,满是怨毒。 「分明是你们先害我家小姐的!」碧色义愤填膺,「若不是小姐留情,二夫人合该是要被送回郭府去!」 「贱婢!」姜韵腾地站起身来,「给我掌嘴!」 她身侧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来。 「一个个的,都聋了不成?!」姜韵站起身来,「再不动手,我马上便将你们给发卖了!」 下人们这才是挪动着上前来。 「砰——」 一个沙包正正砸到了姜韵的脸上去。 「嘻嘻,沙包砸了坏姐姐的脸!」姜诺从花丛里钻出来,拍着手掌大叫。 他生得又胖又圆,倒也有几分可爱。可惜此时他脸上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喜意,平白将这可爱扭成了顽劣。 姜韵将沙包捡起来,用力砸向姜诺的圆脸。 「小贱种,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沙包没能砸中姜诺的脸,却是将姜诺给吓得往后倒去。 「哇——」姜诺大哭出声,「坏姐姐欺负我!」 他的声音尖利,哭声也将不远处的二老爷和雨姨娘给引来。 姜诺跑向二老爷,「阿爹,阿爹救救诺儿,坏姐姐要杀了诺儿!」 第六十一章 邀请 第六十一章 邀请 二老爷皱眉,「韵儿!」 姜诺趁机告状:「阿爹,二姐姐坏!诺儿想和二姐姐玩沙包,二姐姐却要砸死我!」 姜韵气得俏脸发红,「分明是你先砸的我!」 二夫人被禁足后,二房掌管中馈的便成了雨姨娘。因着如此,姜诺倒是没有半点妾生子的自觉,反倒十分得意。 甚至连姜韵都不怕! 「阿爹,二姐姐好兇!」姜诺缩在二老爷的怀里。瑟瑟发抖,仿佛被姜韵给吓坏了一般。 二老爷不悦地看向姜韵,「韵儿。你身为姐姐,怎能如此计较?」 他满脸严肃,直委屈得姜韵的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 她正要反驳,姜妙便柔声道:「阿爹,韵儿也只是想和诺儿玩罢了。她出手虽然没轻重,却没有恶意。韵儿。你说是不是?」 她背地里扯了扯姜韵的袖子,姜韵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是!」 她屈辱不已,又怨恨地扭过头去,瞪了欢喜好几眼。 若非是阿娘被禁足了,她又怎会…… 雨姨娘掩唇轻笑,「好了,二小姐也只是和诺儿闹着玩罢了,老爷何必要吓唬孩子?」 她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倒是叫二老爷心头的怒火消退不少。 「你们姐妹二人被郭氏给养歪了,日后跟着雨儿好好学学。若是出去还是这副模样,倒不知有多得罪人!」二老爷道。 姜妙低声应是,拉着怒意沖天的姜韵离开花园。 雨姨娘无奈嗔道:「老爷在二小姐跟前说这些做什么?二小姐心气高,回头若记恨妾身了,老爷可不许怪妾身!」 她眸中难掩得意,故意将声音抬高几分。 姜韵被姜妙死死拉住,只怕没捂住她的嘴巴了。 「让三小姐见怪了。」雨姨娘似是才注意到一旁的欢喜一般。「二小姐脾气大,诺儿也太胡闹了些!」 不过是才进了门不久,她却俨然如同当家主母一般,姿态十足。 只是她再大胆,也不敢在欢喜跟前拿乔。便是方才还十分猖狂的姜诺,也躲到了二老爷的身后,怯怯地探出一个脑袋来。 欢喜垂下眸子,「雨姨娘言重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这么一闹,她兴致全无,自然也不会再待下去。 欢喜扭头便走,二老爷却出声:「欢喜,得饶人处且饶人。」 「二叔这话是何意?」欢喜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我什么时候不饶人了?」 「方嬷嬷一家。」二老爷似是惋惜,「她到底曾是你的奶嬷嬷,祸及家人。终究是过了。」 「与我无关。」欢喜低笑,「我一个闺阁女子,又不是二婶,哪来的通天本事将人灭门?」 话毕,她大步走出花园。 二老爷满眼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孩子。终究是硬心肠的。」 与他那兄长倒是相像,往好了说是果决,往坏了说,那便是铁石心肠了。 「妾身瞧着,三小姐却是真性情。」雨姨娘挽着二老爷的手臂,「妾身能看出来,她的心肠不坏。若不然的话,她大可以将姐姐送回郭家,让二房更是难堪些。」 提及二夫人。二老爷脸色一变。 他是个顶顶爱羽毛的,虽说二夫人的所作所为没有传出去,可他仍旧觉得十分耻辱。 「别提那个恶妇!」二老爷嫌恶地甩了甩手。 雨姨娘低下头来。看似温顺,实则面上早已满是得意。 「你看她!她分明就是故意的!」躲在假山后的姜韵咬牙切齿,「她竟还给那小贱人求情了!」 说不准私下里。雨姨娘这贱婢早便和姜欢喜勾搭上了! 姜妙冷笑了一声,拽着姜韵往院中走。 「绝不能再放任她们猖狂下去了!」姜韵狠了狠心,「姐姐,我们去找舅舅帮忙!」 眼下,也就只有舅舅能帮她们了。 阿娘与郭府荣辱与共,若是舅舅还想借着将军府的风做些什么,阿娘便得解除了禁足。 姜妙与她是同一个心思,「先备下礼物,再去找舅舅他们。」 姜韵重重地点头。 * 「郭府的帖子?」 欢喜看着被碧色拿回来的帖子,拿在手上翻了翻。 郭府? 前不久二夫人才是因着她的事,而被下了禁足令。姜妙姐妹去郭府搬救兵,回来后便神色郁郁。也不知晓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碧色亦是疑惑得很,「奴婢亦觉得奇怪,那郭侍郎会如此好心,邀小姐去什么小宴,保不准是有诈!」 长空在一旁插嘴道:「倒也不至于。那送帖子来的嬷嬷说,先前对小姐多有得罪。这是专程设了小宴,向小姐赔罪的。」 若非是如此,她也不会将帖子给带回来了。 「赔罪?只怕赔罪是假,给小姐下绊子才是真的!」碧色看了一眼那帖子,「奴婢这就去将帖子给烧掉!」 芦笙瞥了帖子一眼,「或许是真的。」 她一向是个消息灵通的,对外头的事情清楚得很。 欢喜捏着帖子,眼中渐渐染上了几分笑意,「难不成……是硚哥哥?」 「不日前,太子殿下已是将容家的侍卫给押到宫里去了。圣上震怒,容贵妃被骂了一顿,容家侍卫全数被下了大牢。郭侍郎与容家勾结,圣上明令郭侍郎不得再与容家接触,若有下回,直接回乡去!」 圣上对郭侍郎,到底是留了几分情面。 「怨不得……」欢喜意味深长道:「若我猜得不错,郭府应当请了不少贵女贵公子一同前来。」 人越多,郭侍郎的底气便越足。届时她若是不出面,倒成了她小肚鸡肠了。 「郭家……好一个郭家!」欢喜将帖子按在案上,「既是如此,哪怕是鸿门宴,我也非去不可了!」 碧色嘘声:「这郭侍郎好生不要脸!连赔礼道歉,都要耍些小心思,忒上不得台面了!」 欢喜抿了抿唇。 郭府不是不要脸,而是太要脸了,连赔礼道歉,都要高高在上的。 若她是平头百姓,倒也就忍了。可谁叫她是将军府嫡女呢? 郭府要道歉,她便要原谅?那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不将这小宴给闹得天翻地覆,她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这小宴,我去了。」欢喜沉声道。 第六十二章 算计 第六十二章 算计 时间一晃而过,小宴当日,姜欢宜早早便过来小院,要同欢喜一起出门。 哪怕她们已是撕破了脸皮,姜欢宜却仍旧愿意做戏,好让老夫人以为,她们姐妹关系仍然亲密。 只是她并没有如同从前一般,硬是要挽着欢喜的胳膊出门去,反倒是和欢喜隔了些距离。 郭府的小宴。姜妙姐妹自然也是要去的。四人在门前相遇,姜妙姐妹自是没个好脸色。 「哟,好姐妹也会吵架呢!」姜韵语气嘲讽。 姜妙捏着帕子掩唇。「三妹妹这是和四妹妹吵架了?以往四妹妹可巴不得长在三妹妹身上似的!」 姜欢宜翻了个白眼,面上满是不屑,「我和姐姐怎么着,也轮不到你们来管吧?有这心思,还不如多陪陪二婶!」 二夫人被禁足一事,简直便是姜妙姐妹心头的一根刺。偏偏姜欢宜还要故意提起。气得姜韵脸色大变。 姜欢宜却不搭理她,扭头上了马车,自在得很。 姜韵瞪了欢喜好几眼,「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哪怕舅舅他们不帮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舅舅胆小怕事,她可不怕!姜欢喜算什么东西,迟早有一日,她要姜欢喜跪下求她! 欢喜偏过头来看她依言,「那我便等着二姐姐了。」 她目不斜视地从姜韵身旁走过,一副根本不将姜韵放在眼中的模样。 姜韵磨了磨牙,啐了一口。 郭府的小宴,邀请了不少燕京中的贵女公子们前来,其中便包括了不久前才回京的莫予安。 郭夫人带着儿女们招待客人,时不时朝门外看几眼,似是在等着谁来一般。 苏飞昂手里捏着一块点心,「她在等谁?」 他身侧的少年郎,光秃秃的脑袋上,已是长出了一层头髮茬子。瞧着有些滑稽, 可偏偏他气息沉稳,神色自如,平白生出几分贵气来,倒叫人不敢轻视。 「听说还请了欢喜妹妹,予安,你说她可会来?」 苏飞昂话音刚落,便见着四个少女踏进门来。打头的两个脸色难看,进了门便拐到一旁去。 后头那两个。一个进门后便被莫唯肖给拉走了,一个则被郭夫人给拦了下来。 「走,过去凑热闹去!」苏飞昂热情地拽着莫予安蹭过去。 郭夫人虽然将欢喜给拦下,,面上倒是十分和气。 「姜三小姐可算是来了。早前我便想着请你过来喝茶吃点心,可惜总找不到由头。」 她如同一个再贴心不过的长辈,目光温柔慈爱地看着欢喜。 欢喜福了福身,「郭夫人客气了。」 这郭夫人的手段,倒是比二夫人要高出不少。至少在明面上。叫人瞧不出半丝不对头来。 郭夫人见她知礼,趁机开口道:「先前我家老爷脑子犯浑,多有得罪,姜三小姐可千万不要计较才是。」 她这话倒是不曾避着任何人,四周的贵女公子们看过来,郭夫人笑吟吟地拍了拍欢喜的手腕。 欢喜垂下头来。 若此时她说她计较。未免太过小气了些。 可郭府这做派,着实是让她不喜。 「郭夫人……」 「咦?这年头竟还有逼着人原谅自己的?」苏飞昂打断欢喜的话,「真是稀奇了!」 他借着说话的功夫,趁机打掉拧着自己臀上软肉的咸猪手。 好个莫二,自己心疼欢喜妹妹,却要他来代为出头! 郭夫人笑意一僵,「苏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夫人是何意?」欢喜面露不解,「夫人要我不计较的事。是哪一件?是找人来掳走我院里的嬷嬷,还是将我的奶嬷嬷丢到野外任由野狗啃咬?又或是与容……」 「姜三小姐!」郭夫人僵着脸,「后院的花开了。你可要去看看?」 她深觉眼前少女不好对付,也怨不得自家老爷接连受挫。 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欢喜并不推诿,抿唇一笑。「那我便去看看好了。」 郭夫人要逼迫她原谅郭侍郎干下的蠢事,好向皇舅舅证明郭府的忠心。可她却偏不愿成全了郭府,非但如此,她还要将郭府再往死里折腾一番。 她越过郭夫人,走到莫予安的跟前来,「莫公子可是要一同去?」 莫予安扫了郭夫人一眼,点了点头。 苏飞昂自然而然地跟在二人的身后。 待人走后,郭夫人才是脸色一沉,低声吩咐身侧的下人,「好好招待姜三小姐,不能惹恼了她。」 若是姜欢喜那头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只怕他们是要彻底失去圣上的信任了。 「我去找老爷。你们盯着表小姐。别让她们干什么蠢事!」郭夫人不放心道。 她那对外甥女,可谓是十足的蠢货,若是再干出什么蠢事来,保不准会让郭府的形势更加恶劣! 郭夫人匆匆离开,下人们依言时刻注意着姜妙姐妹的动静。 欢喜走到院中,姜妙与姜韵马上带着相熟的贵女们躲开。 苏飞昂挤眉弄眼。「欢喜妹妹,他们当真将你的嬷嬷给掳走了?我道圣上怎么气成了那样,这郭侍郎也实在是太蠢了些!」 竟敢进将军府掳人,这可真不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欢喜轻描淡写道:「大抵是觉得有二婶在,没人会发现他做了什么。」 若非是芦笙,只怕方嬷嬷便是死了,她都不知晓。 「你那二婶可真是吃里扒外!」苏飞昂替她不平。 欢喜有些意外苏飞昂会如此直言不讳。 一旁的莫予安神色淡淡,「你不该心软的。」 「什么?」欢喜皱了皱眉,「我并没有心软。」 莫予安看着她,「钱家。」 欢喜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是你干的?」 起初她还觉得好奇,是谁能有这本事,叫京兆尹也查不出半点踪迹来。 可若是莫予安干的话…… 她恍惚间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多谢莫公子。」 欢喜抿唇一笑,眉眼舒展,本便是娇艷的容颜,更是动人了几分。 苏飞昂一时便是看呆了。 姜韵身侧的少女低声嘀咕:「什么呀,真是不要脸!莫公子才是回京,她便迫不及待地对人家抛媚眼了!」 姜韵扭过头去,撅着嘴巴生闷气。 「若是她在这小宴上,出了什么差错,你二哥可还会对她这般好?」姜欢宜故意抬高了声音,问身侧的莫唯肖。 「自然不会。」莫唯肖笃定不已,「我二哥不与品行不端的人往来的。」 姜韵低下头来,眸中闪过一抹算计。 第六十三章 摸摸头 第六十三章 摸摸头 「我做这些,并非是为了你,你不必道谢。」莫予安伸出手,掐了一把苏飞昂脸颊上的肉,「别看了。」 欢喜动也不动盯着他,「可我又没说,莫公子做这些是为了我。」 莫予安一怔,自来冷淡的俊脸上,出现了类似于尴尬地神色。 是了。她并没有说,自己做这些是为了她。 可他又的确是为了她。 「我骗你的!」欢喜做了个鬼脸,「无论莫公子是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他是她回到燕京后,唯一一个全然偏帮着她的人。虽说她心中有过怀疑,可那些怀疑,在见到他那张坦荡自然的脸之后,都不復存在了。 「我总觉得,我与莫公子肯定是有过什么渊源的。」欢喜十分笃定。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偏帮一个人。便是祖母,在对她好的时候,都怀了几分私心。 眼前的少女情绪低落了下来,莫予安迟疑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来,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 欢喜猝不及防,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苏飞昂更是往后退了好几步,「秃驴,你——」 便是面对亲妹妹莫唯肖,莫予安亦没有过如此体贴的时候。 莫予安神色自然地将手收回来,「莫怕,遇着什么事情,让你的丫鬟来找我。」 他将手背到身后去,拇指与食指摩擦着转了转。 「有些熟悉。」欢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似乎从前是见过莫公子的。」 可她又想不起来,是何时见过。 苏飞昂道:「你们不可能见过,小秃驴从小在寺里修身养性。你又在边关长大。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怎么会见过?」 可若说没见过,莫二这秃驴又偏偏对欢喜妹妹这么好! 怪哉! 「我并非一直在边关待着的。我也曾在燕京里养过病的,只是我不记得我曾见过生人。」欢喜摆摆手。 莫予安眸中闪过一抹不自在,正要开口,却见一个丫鬟走了过来。 「姜三小姐,表小姐找您去赏花。」丫鬟神色恭敬。 欢喜理了理裙摆,朝着莫予安二人点点头,「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你与你姐姐们关系又不好,说不准她是要趁机将你给灭门了!」苏飞昂吓唬她。 欢喜一歪头,「那我倒是求之不得了。」 她等的,正是姜妙和姜韵。 苏飞昂只觉得她古怪得很,扭过头去,正要同莫予安扯掰两句,却发觉身侧人又是不见了踪影。 「神神秘秘地!」他嘀咕了一句,悄悄地跟在欢喜的身后。 欢喜和丫鬟一路走到了荷塘边,才是停了下来。 初春的荷塘才破冰不久。凉亭尚带着几分寒意。姜韵坐在里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欢喜走进来。 「三妹妹可叫我好等!」她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欢喜走过去,「二姐姐找我做什么?」 丫鬟并未退下,只站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姜韵的一举一动。 姜韵抿了一口茶,「三妹妹。自打你回来,我便不曾与你好好说过话。今日难得清静,三妹妹不如坐下来,和我说说你的边关的见闻?」 她往日倒并非是个好奇的。 凉亭内有些冷,姜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去给我取一件披风来。」姜韵对着角落里的丫鬟说道。 丫鬟迟疑不已,「夫人有交代,奴婢不能丢下表小姐离开。」 实则是郭夫人怕极了姜韵闯祸,因此才让她紧跟着姜韵,不得离开半步。 欢喜轻笑一声。「若是二姐姐觉得冷,不若回去。」 姜韵心中早有算计,目的还未达成。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她不悦地瞪了丫鬟一眼,将心头的不满压下,「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三妹妹独处。便是冷些,我也受得了。」 碧色在一旁撇撇嘴。 「说来先前我做了不少错事,难为三妹妹不曾同我计较。我这当姐姐的,实在是鲁莽了些。」姜韵握住欢喜的双手。 她的双手冰冷,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将欢喜的手掌给捆牢。 欢喜戏嚯道:「二姐姐这是在同我道歉?」 姜韵咬了咬牙,「是。」她似是十分愧疚,「我没有要伤害三妹妹的意思,我只是一时煳涂了。三妹妹不会怪罪我的,对吧?」 她认错的路数,倒是和郭夫人如出一辙。 丫鬟却暗自松了一口气,见姜韵诚心认错。心头的担忧亦是减少几分。 姜韵吸了吸鼻子,再次道:「你去将表姐的披风给我取来,我与三妹妹说些私房话。」 丫鬟飞快地抬起头来,看了欢喜一眼。欢喜面色如常,并未挣脱姜韵的手。 她放下心来,「奴婢马上就去。」 丫鬟跑了出去。姜韵又看向了碧色,「碧色,去将三妹妹的披风也取来。」 碧色只当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将目光投向荷塘中的枯叶上。 姜韵压抑着怒意,「三妹妹若是病了,你担待得起么?」 碧色道:「奴婢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谁知晓二小姐这是又起了什么坏心思,若是她走了,二小姐趁机欺负小姐怎么办? 碧色如同一根钉子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姜韵心头怒意更甚,她强扯出一抹笑,「三妹妹,你冷吗?」 欢喜将手抽出来,「二姐姐不说,我还真不觉得冷。」眼见着姜韵便要发怒,她又慢悠悠地开口:「不过二姐姐一说,我倒是真有些冷了。碧色,去将我的披风给取来。」 碧色不放心道:「小姐……」 「无妨,我在这里等着你。」欢喜笑容玩味。 碧色忽而同情起姜韵来。她抬腿跑了出去,不过一会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姜韵站起身来,「三妹妹的奴才倒是忠心耿耿。」 少女的笑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姜韵望着荷塘中被风吹起波纹的水,嘴角勾了起来。 笑声由远及近,其中还掺杂着说话声。 「三妹妹看,荷塘里的锦鲤可真好看!」姜韵伸出手来,将欢喜给拉过来。 荷塘边,方才和姜韵站在一起的少女身后,跟着一大群贵女公子们,渐渐靠近。 「锦鲤在这儿呢!」姜韵眸中恶意满满。 欢喜探头去看,一双素白的手,慢慢贴上她的后背,忽而一个用力…… 「噗通——」 第六十四章 落水 第六十四章 落水 初春的池水冰冷刺骨,面容清秀的少女在荷塘中不断扑腾,髮丝被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救命啊,救命啊!」姜韵一边扑腾,一边求救,「三妹妹,救我,救救我!」 欢喜站在凉亭上。半蹲下来,看着在水里挣扎的姜韵。 「二姐姐,你也怕水啊!」她轻轻地将唇角给勾起。「我还当二姐姐不怕水,才会心甘情愿地往荷塘里跳呢!」 姜韵猝不及防喝了一口池水,「不,我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便又喝了一口水。 欢喜便眼尖的发现,荷塘的对面有一个人影闪过。 她尖声叫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荷塘的对面,一个身材壮实的下人听到叫声,将身上的上衣一脱,一头扎到了荷塘中。 姜韵听到落水声,神色惊恐,「滚开,我不要你救!」 那下人游到跟前来,发现落水的人是姜韵,却是一愣。 欢喜轻笑一声,下人勐地抬头,脸色大变。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姜韵,一时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行。 姜韵拼命地划水,将自己与下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欢喜声音婉转清脆,「二姐姐,怎么有人来救你,你还不乐意被救呀?」 姜韵被池水呛到,力气也渐渐小了下来。 下人还在她不远处。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快救二姐姐啊!」欢喜气定神闲地催促下人。 「滚,咳——」姜韵渐渐往下沉,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了。 下人一咬牙,游了过去。 「不许你碰韵儿!」姜妙匆匆跑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壮硕的婆子,那两个婆子跳下水,七手八脚地将奄奄一息的姜韵给捞起来。 春日的薄衫被水打湿,少女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 姜妙取了披风盖在姜韵的身上,一双眼眸中满是恨意。 姜韵吐出好几口池水,回过神来后。「哇」地一声哭出来。 方才,她差点没命了! 「是姜欢喜将我给推下去的!」姜韵大声道。 她不停地打着哆嗦,瑟瑟发抖地往姜妙怀里缩,倒有几分可怜。 一个身穿水粉百合裙的少女不满道:「姜三小姐未免也太狠辣了些,韵儿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三妹妹可知,你方才差点害死韵儿了!」姜妙一边安抚姜韵,一边抬头看着欢喜,「哪怕你再不喜欢韵儿,你也不能将她给推到水里啊!」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少女们。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将她推下去的。」欢喜冷声道。 水粉百花裙少女拧了拧眉,「不是你,难不成是韵儿自己跳下去的?我们方才可都看见了,你休想抵赖!」 她方才就站在荷塘边上。 「我没有抵赖,二姐姐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欢喜瞥了那少女一眼,「眼见不一定为实。」 姜韵哽咽道:「三妹妹牙尖嘴利。我是说不过三妹妹了。众目睽睽之下,三妹妹都敢做这种事,我这当姐姐的,惹不起三妹妹,也只能认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眼眶通红。 欢喜指着凉亭上的两个脚印,「若是我推了二姐姐,当时我的重心应当是往后的。可这脚印却是前端深,后端浅。说明我当时是往前看的。」 她重心在前,若还伸手来推姜韵,那在姜韵落水前。她便会因着重心不稳,而率先栽到荷塘里去。 姜韵脸色煞白,「区区一个脚印。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当时是二姐姐想要推我,而我躲开了,二姐姐反倒是来不及收力,自己扑到荷塘里去了。」欢喜声音清亮,「你们若是不信,叫两个下人来演示一番也可。」 「我没想推你!」姜韵下意识否认,「你别胡说八道!」 欢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姐姐没想推我,那又为何要骗我说,这荷塘里有锦鲤?寻常人根本不会在荷塘里养锦鲤!」 荷塘中堆满了淤泥,倒也不是不能养锦鲤。只是锦鲤一向是用来观赏的,若养在了荷塘中。未免少了几分雅致。 「二姐姐先是骗我说,荷塘中有锦鲤,待我走到凉亭边,二姐姐便能趁机将我推下去。我若落水了,方才那小厮便会游过来救我,届时我被男子碰了身子。清誉便毁了。」 姜韵目光闪烁,「那是我看错了,我以为荷塘中有锦鲤!」 「哦?那小厮又是怎么一回事?一听到有人落水了,便游了过来。可瞧见了二姐姐,却又不上前来救人。难不成是他胆大包天,特意游过来看二姐姐的热闹?」欢喜抿唇一笑,「那郭府的下人,可真是了不得!」 姜韵咬了咬唇瓣,「我险些丢了性命,三妹妹还要如此咄咄逼人么?」 她捂着胸口咳了两声,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 欢喜上下打量着她,「二姐姐说的是,我的确不该计较这些小事。不过郭府的小宴,生出了这样的乱子,郭夫人也该好好查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了!」 姜韵这段时日,没少被郭夫人告诫不得惹事。眼下欢喜提到郭夫人,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层。 说曹操曹操到,身后传来了郭夫人的说话声,「发生了什么事?」 姜韵心神一慌,马上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了,和三妹妹没有关系!」 欢喜幽幽地扫了她一眼,「二姐姐口风变得可真快,一会儿一个说法。说不准再过半刻,那小厮还真是来看热闹的了!」 郭夫人已是走到跟前来了。 姜韵不意外地看到郭夫人脸色一沉,「舅母,我……」 「闭嘴!」郭夫人一眼便能看出,姜韵又闯祸了。 她冷声道:「来人啊,将表小姐带下去。」 这姜韵,还真是个惹祸精! 下人们上前来,拽着姜韵,将人带了下去。 郭夫人面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看着欢喜,「姜三小姐,外头风大,不如随我进去喝杯热茶?」 「我可不敢喝你们府上的热茶。」欢喜却看着姜韵的背影,「看来郭府,是铁了心要和我为难了。」 她面色不虞,摇了摇头,绕过郭夫人,快步走了出去。 郭夫人有心想拦,可碧色却牢牢地将人都给挡下。一主一仆穿过热闹如云的郭府,脸色难看地从郭府出来。 第六十五章 毒计生 第六十五章 毒计生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燕京中便人人皆知,郭府彻底惹恼了圣上的心尖宠姜欢喜。 据说郭府摆了鸿门宴,看似向姜欢喜示好,实则却是设下圈套,要毁了姜欢喜的名声。 姜欢喜识破了郭府的阴谋,匆忙从郭府离开。 二房正房内,茶壶花瓶砸了满地。 下人们噤若寒蝉,二夫人怒容满面地坐在软塌上。「一个个的,都是废物不成!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姜欢喜那小贱人给拿捏住了!」 若不是阿娘将关于韵儿的那部分流言给压下了。只怕连韵儿都要折进去了! 可姜欢喜闹了那么一出,大嫂却是生气了,甚至起了和她断绝往来的心思。 二夫人磨了磨牙,「连主子都护不住,我留着你们有何用?!」 下人们不敢吭声。哪怕当时他们并不在场,可主子要怪罪。他们亦不能辩解。若不然的话,只怕会换来更加残忍的惩罚。 「一个两个的,都是哑巴?」二夫人不满于下人们的沉默,「还是说,我如今被禁足了,你们便不将我放在眼中了?」 下人们纷纷跪下,连声道「不敢」。 「呵呵。」雨姨娘娇笑着走进来,「姐姐这是在做什么?气成了这样,当心长皱纹呢!」 她前段时间,因着九梦丹一事,险些要被二老爷厌弃了。没想到二夫人自作孽,反倒是给了她喘气的机会。 雨姨娘一步三摇,慢悠悠地走到软塌旁坐下。 二夫人面上一阵扭曲,「你来做什么?」 她恨雨姨娘,比恨欢喜更甚! 雨姨娘掩唇娇笑,「瞧姐姐这话说得,难不成我便不能过来看看姐姐?我如今掌管二房中馈,过来瞧瞧姐姐缺了什么。不是很合理么?」 怒火被雨姨娘浇了一勺油,二夫人站起身来,怒道:「我这里不欢迎你,你滚出去!」 「姐姐好兇呢!」雨姨娘笑眸弯弯,十分自得,「若是叫老爷知晓,姐姐非但没有在修身养性,反倒是将好心来问候的我给赶了出去,姐姐说。老爷会不会生气呀?」 她的声音娇娇的,带着江南一带独有的软糯。 可听在二夫人的耳中,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嘲讽。 下人们硬着头皮跪在地上,房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二夫人愈发沉重的唿吸声。 二夫人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她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破口大骂:「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休要得意,总有一日,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老爷认姐姐是虎。姐姐才是。老爷若认姐姐是犬,那姐姐也不过一条养在将军府的狗罢了。」雨姨娘目露嘲讽,「光会放狠话可没有,若有本事,姐姐倒是从这房中出来啊——」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二夫人怒气上头。一个巴掌挥了过去。 雨姨娘挨了一巴掌,捂着面庞,凄楚地看着她,「姐姐——」 二夫人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郭平春是世家贵女,哪怕如今被禁足,我要打你,谁也不敢多说半句!你少在我跟前耀武扬威,不然你和你那孽种,都得滚出将军府!」 「姐姐。我没有,我只是关心你罢了。」雨姨娘哭道。 「郭平春!」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二老爷冲进来,先是将雨姨娘扶起来。护在怀中,随后才是瞪着二夫人。 「雨儿不过是关心你罢了,你竟然还动手打她?」二老爷目光嫌恶。「我没有想到,如今你已经变成了这副恶毒模样!」 他失望地嘆了一口气,怀中的雨姨娘嘤嘤哭泣,模样十分可怜。 她哽咽着劝道:「老爷别生气,姐姐只是一时气疯了。她不是存心的,是我不该来烦姐姐。」 她不说话倒还好,一开口,却叫二老爷怒火更胜。 「郭氏,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二老爷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你若是有雨儿的一半贴心懂事,也不会让韵儿她们惹出这么多麻烦了!」 郭府设计欢喜的事,他亦是有所耳闻。郭侍郎还曾找过他。将事情全部告知他,还恳请他去欢喜跟前替郭府说说好话。 「我本还打算去找欢喜聊聊,让她不要计较韵儿的恶作剧。可你的表现实在是令我失望,我甚至怀疑,韵儿究竟是在恶作剧,还是故意想要毁了欢喜。」二老爷语气中满是质疑。 二夫人冷笑了一声。「我从前是什么样?我会变成这样,不都是被你给逼的?韵儿哪怕再不好,她也是你的女儿,你宁愿相信姜欢喜,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她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二老爷愈发嫌弃,揽着雨姨娘后退了两步,「无理取闹!我懒得和你说!」 他带着雨姨娘便要离开,二夫人却道:「你只顾着护着这贱人,什么时候想过保护自己的女儿?姜益,你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二老爷强忍着心中的烦躁,「韵儿做错了事,本就该承担责任。雨儿起码比韵儿懂事,不会给我找麻烦!」 雨姨娘抬起头来,道:「姐姐,你也别怪老爷了。老爷自然有他的为难之处,姐姐身为老爷的正妻,更应该体恤老爷才是。」 「用不着你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二夫人骂道。 雨姨娘委屈地撅了撅嘴巴,「姐姐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要劝姐姐对老爷好一些罢了。」 「雨儿,不必再同这恶妇讲道理!」 二老爷揽着她的肩膀,大步迈出门去,仿佛身后之人,是什么洪水勐兽似的。 雨姨娘回过头来,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二夫人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直至半个时辰后,燕氏来到了房中,她才是缓过气儿来。 「你也是来看我的热闹的?」二夫人神色冷淡。 燕氏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你说,若是雨姨娘没了那孽种在,她可还能如此猖狂?」 「什么?」二夫人抬起头来,目光微闪,「你说什么?」 「呵——」燕氏垂下眸来,冷冷地低笑了一声,「我说,我很不喜欢那孽种,不如我替你除了他!」 「你……要怎么做?」二夫人掐着自己的大腿。 燕氏平静地开口:「我要杀了他。」 第六十六章 背叛 第六十六章 背叛 小院里的梧桐发芽了,窗前的海棠已是开了花,一簇一簇地坠在枝头,芳香扑鼻。 欢喜拿了剪子,剪下一朵海棠花,放到窗内的小花瓶中。 「小姐。」芦笙神出鬼没,忽然出现在欢喜的身后。 欢喜仔细地将花枝上的叶子摘下,「怎么了?」 「二夫人给小姐送了些布料来,说让小姐做衣裳用。」芦笙说道。 欢喜沉吟了片刻。「她会这般好心?」 倒是奇怪了。 她放下剪子,回到房中,坐在窗前欣赏自己剪下来的海棠花。 院中有丫鬟压着步子。缓缓地从廊下走过。丫鬟身穿粉紫色衣裙,手腕上戴着一个七成新的赤金嵌银手镯。 「大抵是想要求得小姐的原谅,好修復与郭府的关系。」长空在一旁说道。 欢喜将目光收回来,眯着眼回忆了一番,「青黛近来表现怎么样?」 青黛是她院中的二等丫鬟,往常也会在房中走动。只是并不如长空三个得宠罢了。 长空面露疑惑,「小姐怎么关心起青黛了?她近来表现得很好,奴婢原本还寻思着,将她的月钱往上提一提。」 欢喜并不缺钱财,院中有伺候得好的下人,经过长空的考量后,便可以提月钱。 「青黛做事认真,又是个细心的,与其他人相处得也不错。」长空有些可惜,「若非是小姐身边不习惯太多人伺候着,奴婢本还想劝小姐将青黛提做大丫鬟。」 大小姐她们身边伺候的,便有四个大丫鬟。不过往常会带出门的去,只有两个罢了。 「听与青黛同一房的莺飞说,青黛昨日还特意从外头带了些点心回来,分给她们吃了。」碧色砸吧着嘴巴,「可见这是个机灵的。」 她对青黛的印象倒是不错,盖因青黛平日里做事认真,人也识趣。 「让她与莺飞换一换。从今日起,让青黛负责打理我的衣物首饰。」欢喜思量一番,继续道:「莺飞来打理院中的花草。」 长空低声应下,随后转身出去,将欢喜的吩咐给交待下去。 青黛倒果真是个识趣的,得了好差事,也没有忘了本分,先是来同欢喜道了谢,随后又是请了莺飞去买钗子。一下子便将莺飞给安抚住了。 如同长空所言,青黛做事认真又细緻,欢喜连着好几日都发现,自己惯常用的首饰都摆在了容易找着的地方,倒省去不少功夫。 欢喜不是个小气的,青黛伺候得用心,她随手便赏了些碎银子。 青黛欢天喜地地收下,回到自己的房中,便将银子给收了起来。 夜深人静时分。小院里除去守夜的下人,其他人早已沉沉睡去。 下人房中,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窗户爬出来,蹑手蹑脚地避开了守夜人,跑出了小院。 正院旁边的院落无人居住。此时却亮起了灯烛。 燕氏坐在烛台前,拨弄着灯芯。烛光明灭,愈发映得她脸上的神情阴森,犹如厉鬼。 门被人推开,娇小的丫鬟跪在地上,「夫人,奴婢来了。」 燕氏抬起头来,「听说你如今可以负责打理她的衣裳首饰了?」 她站起身,走到丫鬟的身前。 烛光映到丫鬟的脸上。丫鬟半张脸藏在阴影中。 但却不难认出,她正是青黛。 青黛眼中闪过了一抹晦暗,「是。不知为何。小姐竟然将莺飞给换走了,如今奴婢负责打理小姐的衣物和首饰。」 「依着她如今的警惕心,她不会无缘无故将莺飞给换走。」燕氏心中生出疑虑来。「平日里,她的举动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若是从前的欢喜,燕氏自然敢放心算计。可如今那丫头愈发不好掌控了,行棋之前,燕氏已是习惯了深思熟虑。 到底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一着不慎,说不准会落得和郭氏一样的下场。 青黛深思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同。」 燕氏走了两圈。 青黛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开口:「不过今日,小姐赏了奴婢些碎银子,说奴婢果真如长空夸奖的一般。是个细心的,伺候起来比莺飞更是尽心。」 「那应当便是误打误撞了。」燕氏放下心来,「她看似心大,实则却最是个小心眼的。那莺飞应当是不够尽心,被她记在了心上。」 青黛低着头,「接下来奴婢该怎么办?」 燕氏勾了勾嘴角。「你不必做别的事情,只需用心伺候着她就是。」 青黛并不多问,点了点头,又道:「那奴婢家中……」 「你放心,我既是答应了你,便会替你将事情给摆平了。」燕氏打了个呵欠,「好了,你回吧。不要让别人发现,你出来过。」 青黛轻轻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落,重新回到了房中。 奇怪的是,与她同一房的莺飞竟然不在床榻上。 青黛心生警惕,等了好一会儿,莺飞才是半眯着眼,开门走了进来。 「你去哪里了?」青黛率先发问。 莺飞揉了揉眼睛,声音中带着迷煳,「去茅房啊——困死了,这茅房也忒远了,早知我今晚晚膳便吃少些。」 「早便同你说了,晚膳吃太多不好。」青黛翻了个身,背对着莺飞。 莺飞低声嘟囔了句什么,便沉沉睡去。 大抵是夜里睡得不太好,次日莺飞便有些精神恍惚,去搬花盆的时候,竟然还将兰苑的花盆给搬到了小院中。 等莺飞发现自己搬错了花盆后,雨姨娘便找上门来了。 欢喜正用着早膳,雨姨娘便带着姜诺来了。 「妾给三小姐请安。」雨姨娘规规矩矩地行礼。 姜诺怯怯地看了欢喜一眼,似模似样地拱拱手,「诺儿给三姐姐请安。」 欢喜对二人并没有太大的意见,索性便招唿着他们坐下,一同用早膳。 雨姨娘是江南人士,欢喜又有些嗜甜,二人的口味倒有五分相似。 用过早膳,雨姨娘才是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莺飞一早搬错了花盆,雨姨娘那花盆不过是市集上随便买来的,欢喜的花盆却是姜肆费心找来的好东西。 雨姨娘发现后,便打算过来将花盆给换回去。 第六十七章 天花 第六十七章 天花 「不过是件小事,本劳不得雨姨娘亲自跑一趟。」欢喜不在意地摆摆手,「雨姨娘若是喜欢那花盆,留着便是。」 她这院里的东西,十个里有五个是阿爹费心找来的。余下五个,祖母与皇舅舅对半分了。 雨姨娘抿唇笑了一下,十分秀气的模样,「三小姐觉得是小事,妾却觉得是大事。这下人一日不敲打。迟早会爬到您的头上来。妾先前便吃过这等教训,往后是不敢再粗心了。」 她说的是先前那九梦丹一事,若非是身边的丫鬟叛主。她也不至于马上便暴露了出来。 「盯得再紧,若有心叛主,那也是拦不住的。」欢喜意味深长道。 雨姨娘一愣,旋即莞尔,「三小姐看得比妾要通透。」 不愧是高门的贵女,只怕手段比她要高得多。 「姜……诺儿如今也五岁了。雨姨娘可曾想过给他请个先生?」欢喜将目光投到了姜诺的身上。 姜诺原本正在一旁掰着手指玩,闻言马上坐直了身子,时不时瞥欢喜一眼。 欢喜垂下眸子,目光中闪过一抹兴味。 说不准二房要出一个聪明人了。姜诺比姜妙姐妹要机灵! 雨姨娘摸了摸姜诺的脑袋,「诺儿还不大习惯燕京的生活。老爷说,再过些时候,再给他启蒙。」 她说罢,忽而苦笑了一声,「说来三小姐或许不信,妾如今觉得,还是从前的生活更清静。」 欢喜微微一愣,雨姨娘这是在同她交心? 「起码不在燕京时,诺儿是姜家唯一的孩子。」雨姨娘轻声道。 欢喜很快便明白了雨姨娘的意思。 「姜家唯一的孩子」,是说二老爷对她隐瞒身份时,姜诺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可回到了燕京,姜诺却是姜家二房的庶子了。若是旁的人家倒也就罢了,偏偏是将军府——还未有男丁的将军府。 「妾失态了。」雨姨娘抱起姜诺,「郭府的人近来都不曾出现。老爷也不大喜欢他们。三小姐,妾和诺儿便不打搅您了。」 长空将人送出去后又回来,「小姐,雨姨娘这是在向您投诚么?」 按理说,二房窝里斗得再是厉害,二房也终究是一个整体。可雨姨娘方才那一番话,却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欢喜把玩着茶杯,「你觉得她这是在投诚?」 「若不是的话,为何要和小姐说。二老爷不喜欢郭府的人。」 「若说投诚,倒也是不错。」欢喜抿一口茶,「但更多的,确实形势所逼的无奈罢了。」 雨姨娘可比郭氏要聪明得多,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怨不得雨姨娘能将二叔哄得团团转。 「是有人要对小公子下手么?」碧色插嘴道。 她瞧着小公子倒是比大小姐她们要可爱多了,一看就是个乖孩子,不会来害自家小姐的那种。 不过,她并未开口劝欢喜帮姜诺。 「或许是雨姨娘发现了什么。才急着要寻求小姐的庇护。」长空笑声道。 雨姨娘倒是看得准,究竟谁才是最不可能对小公子下手的人。 「芦笙。」欢喜叫了一声。 站在窗前的芦笙转过身来,「小姐,什么事?」 「莺飞和青黛,查出什么来了吗?」欢喜招了招手,让芦笙过来说话。 芦笙走过来。「青黛近来遇上了些麻烦。她本是头一回卖身为奴,与家里还有些往来。前些时日,青黛的兄长染上了赌瘾,欠下一大笔银子。」 「那莺飞呢?」碧色问道。 「莺飞……」芦笙摇了摇头,「并无异样。除去往常笨了些,倒是没有任何不妥。」 若不是笨,也不会将花盆给搞错了。 欢喜叩了叩桌案,「你们觉得,会是谁?」 「什么?」碧色不明白。 「奴婢押青黛。」长空直言道:「有所求。才容易被收买。」 芦笙沉默了一会儿,「奴婢与长空一样,押青黛。」 莺飞早便与家人断了个干净。又是新入府的丫鬟,小院里月钱赏赐都多,她没必要去冒险。 「那奴婢选莺飞。」碧色瞪着一双圆眼。「小姐是不是也选了莺飞?」 将军就曾经说过,最不可能的,反而是最有可能的。 说不准这莺飞看起来毫不起眼,实际上却是最有心机呢? 「小姐,您选谁?」长空看着欢喜。 欢喜神秘一笑,随手从海棠花上扯下两瓣花瓣,随后又将花瓣给捏碎。 碧色一惊,「小姐,不可能吧?若是如此,那……」 「是与不是,看下去便知。」欢喜声音轻柔。 自那日雨姨娘在欢喜跟前失态后,往后连着好几日。雨姨娘都接连上门来,身边还带着个姜诺。 她似乎认为,欢喜的小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偶尔竟还会待到傍晚。 欢喜倒不觉得自己的小院安全,哪怕小院的下人被换过一遍,也始终会有人被眼前的利益迷了眼。 足足十日。雨姨娘皆是没少往小院跑。 可饶是如此,姜诺还是出事了。 雨姨娘已是足够小心了,姜诺的吃穿都由她亲自来打理,可还是被人给钻了空子。 姜诺起初只是头疼,随后便是发起了高热。 二老爷拿了帖子去请太医,太医来诊脉过后,脸色却十分难看。 「天花?!」雨姨娘双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大房二房的人都来到了兰苑,除了被禁足的二夫人,甚至连老夫人都到场了。 雨姨娘轻咬嘴唇,转眼间眼泪便煳了满脸,「是假的,是假的!诺儿不是天花,不可能是天花!」 天花……莫说是一个孩子,便是大人都未必能熬得过去。 二老爷亦是满脸灰败,「太医说疑似,却也没有肯定那就是天花了。诺儿……诺儿福大命大,或许是太医诊断错了。再去请个大夫,来给诺儿诊治。」 太医的医术比民间大夫要好得多,若是太医都觉得是天花,那民间大夫断然也会认定为天花。 「是谁,是谁害了我的诺儿!」雨姨娘发狂一般,尖声质问。 姜韵往后退了两步,「叫什么叫,当谁都跟她一样阴毒,连个孩子都敢下手!」 她说话一向不怎么看场合,二老爷听见了,扭过头来,瞪着她。 姜韵撇撇嘴,哼了一声,「谁知那贱……姜诺是不是自己碰了什么脏东西,我听人说,天花就是这么染上的。」 「查!姜诺这段时日碰过的衣物、食物——所有东西,通通给我查!」老夫人沉声道。 这还是一个孩子! 老夫人一一看过去,姜妙姐妹满脸幸灾乐祸,燕氏面色平静,姜欢宜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欢喜…… 欢喜眼神晦涩,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揪住了裙摆。 老夫人心一沉。 第六十八章 坦白 第六十八章 坦白 从姜诺开始发病的日子往前推,排查出姜诺接触过的东西并不难。 雨姨娘和二老爷强忍着悲痛,从那一大堆东西里,找出了一件不属于姜诺的衣裳,与一个鲜少见到的茶杯。 那件衣裳不大,是孩子的尺寸,被夹在了姜诺往常穿的中衣内。若不是下人们仔细,险些都要错过了。 「将所有的下人都叫来。」老夫人道。 下人们早便收到了风声,很快便都来到了兰苑门前。 「这件上衣。是谁弄到小公子的衣裳里的。」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下人们身上。 下人们飞快地抬起头来,大部分下人面上带上茫然,倒是有几个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夫人将那几人留下。「你们是要自己交代,还是要我一一查?」 几人当中,便包括了欢喜小院中的青黛和莺飞。 二人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来。 「老,老夫人,奴婢见过这件上衣。」一个负责浆洗衣裳的婆子看了欢喜一眼。「奴婢曾在三小姐院里的衣物中,见过那件孩子的上衣。」 二老爷震惊不已,「欢喜!」 雨姨娘更是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着欢喜。 房中传出了姜诺的哭声,刺得在场的众人一个激灵。 燕氏低咳了一声,「不可能是欢喜。」 「我和姜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去害他?」欢喜转头看着那婆子,「何况那件上衣若曾出现在我的衣物中,为什么我没事,反倒是姜诺出事了?」 除非她是曾得过天花的,不然的话,早在姜诺生病前,她便已经染病了。 莺飞咬了咬牙,忽然跪了下来,「小姐,小公子只是一个孩子,奴婢……奴婢实在是不忍心!」 欢喜低头看着她,「莺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奴婢求求您了,收手吧!小公子,小公子虽然是将军府唯一的男丁,可小姐也不能因着如此,便要杀了他啊!」莺飞声音中满是不忍,「小姐,将军不会希望小姐成为这样的人!」 「欢喜,到底怎么回事?」二老爷低吼。 「二老爷。那件衣裳是,是小姐让人放到小公子的衣裳里去的。」莺飞不敢看欢喜,「那件衣裳,是用了二夫人送来的衣料做的。恰巧青黛家中有个远亲染了天花,小姐便,便让青黛将上衣带回去,让那远亲穿过后再拿回来。」 莺飞逐渐冷静了些,「青黛与奴婢是同一屋的,奴婢亲眼看到。青黛偷偷将上衣塞到了小公子的衣裳里,还用从家里带来的茶杯,泡了水给小公子喝了下去。」 「不,奴婢没有!」青黛惶恐叫道:「奴婢是被冤枉的,奴婢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害小公子啊!」 「老夫人。青黛家中是不是有人得了天花,您一查便知。奴婢没有说谎,奴婢实在是不忍看到小公子那么小一个孩子,便被人害得没了性命。」莺飞大声道。 青黛的家便在燕京内,老夫人叫了个下人下去查清楚。 趁着这空余,雨姨娘亲自给姜诺煎了药,哄着姜诺喝下。 二老爷与老夫人等人在兰苑外,等着下人回来。 一个时辰后,下人将消息带了过来。 昨日青黛有一个远亲。正因着得了天花,不治身亡了。 青黛茫然地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她的眼泪顺着面颊落下,「奴婢甚至不认得那什么远亲……」 莺飞瞪着她,「青黛。你说这话,便不怕天打雷噼么?你为了偿还你兄长欠下的赌债,收了小姐的银子来害小公子。若是你们害的是别人,奴婢倒也就忍了。可小公子做错了什么?」 「欢喜,你过来。」老夫人将欢喜叫到跟前来,「那丫鬟说的,是不是真的?」 因着姜诺是唯一的男丁,担忧姜诺会影响自己的地位,故而对一个无害的孩子痛下杀手。 欢喜面上甚是没有一丝慌乱,「不是。」 「三小姐!」莺飞指着青黛手腕上的镯子,「事到如今,您还要否认么?青黛手腕上那镯子。不正是小姐您赏下来的?」 青黛张大了嘴巴,这镯子明明是…… 「三小姐,老夫人和将军都疼爱您,您又何必非是要和小公子过不去?他只是一个孩子啊!」莺飞痛心疾首。 「莺飞,我原先倒是不知,你是个喜欢替人申报不平的人。」欢喜目光沉沉。桃花眼中划过一抹嘲讽,「我看不透你们。」 青黛将镯子脱下来,「老夫人,这镯子是莺飞送给奴婢的。若是小姐赏赐下拉的,奴婢……早便将镯子给卖了!」 若非是莺飞与她日日相处,她亦不会将镯子给留下了。 「莺飞说这镯子是她从前的主家赏给她的,奴婢所言,若是有一句谎话,奴婢便不得好死!」 莺飞马上反驳道:「你撒谎也不打草稿!我在牙行里的时候,身上便没有值钱的东西了,又哪儿来的镯子送你?」 在她们进将军府前,牙婆子早便将她们身上之前的玩意儿,都给扒拉走了。 歷来规矩便是如此,莺飞不说,其他人亦是知晓的。 青黛死死地咬着下唇。 她分明没做过这样的事,却被莺飞给盖了一口黑锅。若是她无法洗脱嫌弃,那谋害主子的罪名,便足够她五马分尸了。 「青黛。」欢喜嘆了一口气,「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青黛抬头来,眸中满是悲凉,「小姐……」 「有什么难处,你若是和我说,我又怎会不帮你?」欢喜轻声道。 青黛眸中升起了希望,早该如此……她早便不该瞒着那些事! 「老夫人,奴婢的确受人指使,但却不是受小姐的指使,而是夫人的。」青黛擦了一把眼泪,「夫人给了奴婢一大笔银子,奴婢收下了。」 竟然又牵扯到了燕氏? 老夫人看向了燕氏。 燕氏无奈道:「是,儿媳曾给过青黛一大笔银子,让青黛尽心伺候欢喜。不过,青黛有没有做别的事,儿媳并不知晓。」 「没有了,奴婢只收过夫人的银子。」青黛哀求地看着欢喜,「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会收旁人的银子了,小姐救救奴婢!」 欢喜慢慢地转过头去,看着莺飞,「你呢?你不打算趁机求饶么?」 莺飞惊呆了。 第六十九章 晕倒 第六十九章 晕倒 二夫人在房中抄了些经书,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她时不时地抬头望外头看一眼,似是在等待些什么。 丫鬟从门外进来,「夫人,小公子染上天花了。」 二夫人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慢慢地晕开一个斑驳的印子。 她的心安定了下来,「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眼下老夫人正在彻查此事,三小姐院中的丫鬟,将三小姐给供了出来。」丫鬟轻声道。 二夫人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抬头挺胸。「走,随本夫人出去瞧瞧。」 丫鬟吃惊不已,「可夫人如今正在禁足。」 「什么禁不禁足的,庶子出了事。我身为嫡母,怎能不过去关心一番?」二夫人极力忍住笑意,作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 丫鬟只能跟在她身后,走出了院门。 任嬷嬷迎面而来,见到自发出了院门的二夫人。 二夫人面上带着压抑的欣喜,脚步轻快。 「二夫人,倒是巧了。」任嬷嬷垂下眸来,「老夫人正叫了奴婢来请二夫人呢!」 二夫人听了这话。温声道:「我听说诺儿那孩子病了,心中担忧得厉害,正要过去看看呢!任嬷嬷,诺儿没事吧?」 她面上满是关怀,若不知晓的,只怕还当真要以为她是真关心姜诺了。 任嬷嬷哼了一声,「有没有事,二夫人心中不清楚么?」 二夫人得了冷脸,捏了捏帕子,「嬷嬷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会清楚呢!」 「那二夫人随奴婢去见了老夫人,便知晓了。」 任嬷嬷转身便走,二夫人瞪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二夫人到了兰苑门前,便见着跪在地上的莺飞。 她此时正低声啜泣,哪怕是二夫人来了,也不敢抬起头来。 二夫人给老夫人请了安,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老爷和雨姨娘怨恨地瞪着她。 二夫人抿了抿唇,「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你这毒妇!」二老爷暴怒,「诺儿不过是个孩子,你竟然要置他于死地,你的心都是黑的!我要休了你,这次谁拦都没用!」 二夫人被吓了一跳,「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这段时日。连院门都没出过!」 欢喜扫了莺飞一眼,「如此倒是二婶能耐大,哪怕是不能出门,也能想出这一石二鸟的毒计来。」 「姜欢喜,你少在这儿煽风点火!」二夫人怒视着她,「我好歹是长辈!」 「我有没有胡说,二婶心里不清楚么?」欢喜目光清亮。 二夫人心中不安,「算了,你们不喜欢见到我,我回去便是了!」 「任嬷嬷——」欢喜扬声道:「告诉二婶,这几日二婶都做了什么。」 任嬷嬷道:「回三小姐的话,二夫人屡次在深夜里将莺飞叫到院中。莺飞用二夫人送给您的衣料,做了件上衣,拿去给青黛的远亲穿过后,又拿回来,塞到小公子的衣裳中去。」 「一派胡言!」二夫人似是蒙受了极大的冤屈一般,「什么莺飞草长,青黛红阳的,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们别被姜欢喜给矇骗了!」 「二夫人。」任嬷嬷抬眸看着二夫人,「您在夜里与莺飞相见时,奴婢一直跟在莺飞身后。奴婢亲眼所见,难不成还能有错?」 二夫人一个哆嗦,「什么?」 莺飞终于找到机会。哭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都是二夫人,是二夫人给了奴婢一大笔银子,奴婢见钱眼开,才会答应了二夫人,干下这混事来!求求小姐,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二夫人抖得更厉害,「你这贱婢。你,你胡说!」 「若非我是那被算计的人,我倒是要夸一句二婶好手段了。」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只差一点,我便成为二婶的替罪羔羊了呢!」 二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老夫人却已是不想听了。 「郭氏,事到如今,将军府是容不得你了。但为免影响妙儿她们的婚事,这段时日,你先在祠堂里待着。等我给妙儿她们找好了婆家,便送你回郭府!」 「不,母亲不要——」二夫人慌了。一下子跪了下来,抱着老夫人的腿,「儿媳,儿媳错了!儿媳再也不敢了!」 「上一回你也是这么说的。」老夫人抬起腿来。背对着郭氏,「上次是欢喜,这次是姜诺。下一回你又打算害谁?是你的丈夫,还是我?郭氏。你心思歹毒,已是改不了了。」 她起初还当真以为,郭氏会改过自新。可郭氏却让她失望了,郭氏没有改,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姜诺碍着你什么了?欢喜又碍着你什么了?这些年来,你养育女儿,操持家务,是辛苦了。但将军府从未亏待过你,你得到的,远比你付出的多。可你竟然连两个孩子都容不下!」老夫人声音中满是沉痛。 「老夫人,儿媳不是……儿媳只是,只是想和他们闹着玩儿。」二夫人哭着恳求,「儿媳不能被送回郭府,儿媳不想回去!」 如今郭府那头的人,亦不愿见到她。她若被送了回去,那。那大嫂一定会想办法将她送走的! 「任嬷嬷,堵上她的嘴巴,将她送到祠堂去。」老夫人身形不稳,「没有让你病逝,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了。」 二夫人被下人们抓住了手臂,堵住了嘴巴,她挣扎着要扑过来。 「二夫人,奴婢们下手没轻重。您若是再乱动,保不准就会伤到哪儿了。」任嬷嬷声音发冷。 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任嬷嬷。 任嬷嬷面色冷淡,亲自拽着二夫人的胳膊。 二夫人眼皮子一翻,双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老夫人,二夫人晕倒了。」任嬷嬷不得不开口。 老夫人疲倦地挥了挥手,「将人送到祠堂后,再去请个大夫来。」 二夫人被抬了下去。 老夫人险些便要站不稳了,欢喜上前扶着她,「祖母,我送你回去。」 老夫人任由她扶着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这下头的媳妇们也不听话,倒让她觉得,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她年轻时还要累些。 欢喜鼻子一酸,抱着她的胳膊,「祖母没有老。我送祖母回去,祖母一觉睡醒,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乖孩子。」老夫人嘆气道。 第七十章 收服 第七十章 收服 欢喜将老夫人送回了佛堂,老夫人才是喝了半盏茶,任嬷嬷便又急匆匆地回来了。 「老夫人,二夫人她……有喜了。」 老夫人险些没将茶杯给摔了,「什么?」 「二夫人有喜了,正正好一个月。」任嬷嬷神色复杂。 她是万万没有料到,二夫人竟在此时被诊出怀了身孕。 「如此二婶若在祠堂待着,便是不合适了。」欢喜道。 正好一个月,便也就是二老爷回来后不久。 老夫人心中思绪翻涌。「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这时候太不合适了,她原本还打算将郭氏打发回郭府。 然而老夫人还没想出,到底要怎么安置二夫人。二老爷便是来了。 见到欢喜在,他有些别扭地低咳了一声,「欢喜怎么还不回去?」 「二叔既然有事要和祖母说,那我便回去了。」欢喜嘱託任嬷嬷,「这几日仔细祖母的身子,不能再让祖母生气了。」 二老爷讪笑。「欢喜果真是细心。」 欢喜没搭理他,走出了佛堂。 「看来二老爷是打算替二夫人求情了。」碧色低声道。 方才还叫嚷着要将人给休了,结果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口风便转了。 欢喜倒是不意外,「他一向只看得到自己。」 姜诺染上了天花,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准是保不住了。 而二夫人怀里的,说不定是个男娃娃。 回到小院中,莺飞便灰头土脸地扑了过来,「小姐!」 雨姨娘并未处置了她,而是将她和青黛送回了小院。 莺飞声泪俱下,「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被钱财蒙了心,求求小姐可怜可怜奴婢,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往后不会再犯了!」 青黛则是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咬着下唇。 欢喜停下步子。「饶过你这一回?」 「小姐,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若是奴婢不帮着二夫人,二夫人便要杀了奴婢。奴婢也不想害小姐的,求求小姐——」 欢喜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厚脸皮之人,「你是被逼的?」 「呸!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管你是不是被逼的,若不是小姐早便看穿你的心思,小姐可要被你给害惨了!」碧色毫不客气道。 竟还有脸求饶! 莺飞一僵,「奴婢没想到会这样。奴婢,奴婢……」 「你不是没想到会这样,你是没想到,几日前我便让任嬷嬷盯着你了。」欢喜蹲下来,慢慢地拨开莺飞的手指,「害姜诺染上天花,陷害我,再让青黛替你背锅,二婶这一回。倒是聪明了不少!」 若非是她早有准备,让芦笙盯着青黛,又请了任嬷嬷看着莺飞,只怕她是当真要载到这深坑里了。 「我原以为你是个呆的,没想到你的心思倒是比谁都活络。」欢喜看着可怜兮兮的莺飞,心中却生不起半丝同情来。「芦笙,将人送到二婶房中去。」 她不会亲自处置莺飞,可莺飞的下场,却比她亲自动手要惨! 莺飞瞪大了双眼,「不,不要啊小姐,不要将奴婢送走!」 芦笙一记手刀,将她给打晕了过去,然后提着人往外走。 处置了莺飞。欢喜看向了青黛。 「小姐。」青黛嗫嚅。 「青黛,长空和碧色都在我跟前夸过你。」欢喜目光平静。 青黛哽咽不已,「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奴婢甘愿认罚,奴婢只求小姐放过奴婢的家人。」 她错了,她不该被夫人的银子给收买了。哪怕是家中急需银钱。她也不该如此。 好在,夫人没有叫她做什么伤害小姐的事。 「你可是在想,好在夫人没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欢喜一眼便看穿了青黛的想法。 青黛打了个哭嗝儿。 欢喜道:「那你可知,你那远亲是怎么染上的天花?又是谁将莺飞带到你远亲家的?」 青黛愣了愣,「是谁?」 「你那远亲先前好端端的,是你兄长拿了些吃食过去后,他才染上了病。」 至于是谁将莺飞带过去的,不必说,自然也是她的兄长了。 「怎么……」青黛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欢喜怜悯道:「我要查你,便会查得彻彻底底。之前你父母为了你兄长,将你给卖了。这回你兄长为了还赌债。不顾你的性命。你若还认他们做家人,那我只能将你送回你的家人身边。」 回去? 青黛马上摇头,不,她不要回去! 「你大抵是以为,这些都是二夫人做的,与夫人无关。」欢喜顿了顿。「可其实那些吃食,是夫人让你兄长送过去的。」 姜诺的存在,是二夫人心尖的一枚刺,也叫燕氏如鲠在喉。 「夫人?」 「没错。」欢喜也不藏着掖着,「若按照她的计划慢慢来,接下来便会是你,顶替莺飞,害得姜诺染病。自然,事情败露后,她也不会留着你,而且会趁机将我给牵扯进去。」 只是眼下是郭氏先让莺飞动了手,也不知是郭氏等不及了,还是燕氏又引导了些什么。 青黛手脚发软,「奴婢不会……」 「若她以你家人的性命相威胁呢?」欢喜淡淡道。 青黛握了握拳头。 若是如此,或许她真的会答应了夫人! 「若是我猜得不错,此时你的家人们,应当已经离开燕京了。」 青黛眼中的泪水滑下。 她甚至不敢再问欢喜是怎么猜出来的。想也知道,她早便被家人们放弃了。 「小姐!」青黛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小姐,奴婢愧对小姐。求小姐……给奴婢个痛快吧!」 欢喜却摇了摇头,「我不打算杀你。」 青黛抬头,「为什么?」 她险些便要害了小姐。 「大抵是因为,你做事足够认真。」欢喜将她扶起来,「我若当真不想留你,方才便不会让你在祖母跟前坦白。」 「可奴婢实在是没脸再伺候小姐了。」青黛擦着眼泪,「奴婢见钱眼开,辜负了小姐的信任。」 「那我问你,下回你的家人再找你,你可会背叛我?」 青黛满脸决绝地摇头。 她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犯傻了! 「我罚你一年的月钱,往后你继续留在小院里。只是除了打理我的衣物首饰外,我要你盯着整个将军府的动静,你可能做到?」欢喜细声问道。 青黛坚定地点头,「奴婢可以!」 欢喜眼中泄出笑意,「所以,你留下来再合适不过。」 她身边正好缺了个,可以和府中所有下人打成一片的丫鬟。 「奴婢不会让小姐失望的!」青黛保证道。 「好。」欢喜并不怀疑。 第七十一章 亲事 第七十一章 亲事 有了青黛,芦笙一下子便松快了不少。 青黛有心赎罪,因此打听起府中的消息来,更是精细。 「二夫人怀了身孕,二老爷给她求了情,眼下二夫人已是回到了院里。雨姨娘不再掌管二房中馈,二夫人得势极了。」青黛语调平缓。 欢喜挑了挑眉,「那雨姨娘也愿意?」 「雨姨娘自是不愿意,不过她听二老爷的。只能暂时忍耐。二老爷这几日都宿在二夫人房中,体贴得很。」青黛嘲讽道。 听府中的下人们说,便是从前二夫人怀着大小姐的时候。二老爷也没这般用心的。 「小姐,雨姨娘来了。」 碧色引着雨姨娘进门来。 姜诺病情有所缓和,雨姨娘今日才得以抽身过来。 雨姨娘跪了下来,「妾多谢三小姐。」 欢喜起身,将雨姨娘扶起来,「雨姨娘不必客气。我也是为了自保。」 「若不是三小姐提醒了妾,只怕如今诺儿是当真要染上天花了。如今太医也愿意帮着妾隐瞒,这都是三小姐的功劳。」雨姨娘捏着帕子擦眼泪,「幸而有三小姐在。」 欢喜给她倒了杯茶,拉着她坐下,「姜诺这几日,怕是闷坏了吧?」 提及姜诺,雨姨娘平静了些许,「在房里认字呢,说等病好了,再来给三姐姐磕头。」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几分寒意,「算郭氏走运!」 欢喜看着她,「未必她肚子里的,就是个男丁。」 「是啊——」雨姨娘狠狠地磨了磨牙,「所以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有一件事,我想请雨姨娘帮忙打听打听。」 欢喜挥手。让碧色几人先出去。 雨姨娘正襟危坐,「三小姐请说。」 「二婶有喜,想必到时会请稳婆来。我想请雨姨娘替我打听打听,二婶用的稳婆,与我阿娘用的可是同一个?」 雨姨娘面露诧异。 欢喜耸了耸肩,颇有些无奈,「我阿娘这几年都不曾有孕,我想问问那稳婆,可是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也免得我阿娘因二婶有孕一事神伤。」 雨姨娘不疑有他,「三小姐孝顺,若是夫人知晓三小姐如此贴心,想必也会开心。」 此事要打听出来,倒也不难。 雨姨娘得了欢喜这话,反倒是消去几分不安,也不觉得自己欠欢喜一个大人情了。 因着姜诺身边离不了人,雨姨娘没有在小院久留,很快便是告辞离开了。 雨姨娘走后。碧色几人才是重新回到院中。 碧色数了数日子,「小姐,快要到春猎的时候了。」 她并不去打听欢喜和雨姨娘说了什么,终究小姐心里门儿清,她只需要按照小姐的吩咐办事就是了。 「那要做春猎要穿的新衣裳了。」长空在心里盘算着,库房里哪一匹布料最是合适。 春猎? 欢喜眸光一动。春猎……是个好时候! 将军府内,注意到春猎将至的并非只有欢喜她们。 「你们两个如今也及笄了。」 佛堂内,老夫人半眯着眼,靠在软塌上坐着。在她的跟前,摊开了几张画像。 姜妙和姜韵坐在下首,不安地缩着脖子。 「你阿娘如今有了身孕,恐怕是不能替你们挑选一门好亲事了。好在我这老身骨还顶用,也能替你们掌掌眼。」 老夫人目光从姜妙脸上扫过,「妙儿。你是姐姐,你会比韵儿先出阁。」 姜妙咬了咬唇瓣,「祖母。我,我还想留在阿娘身边尽孝。」 她心有所属,自然不愿听从老夫人的安排。 老夫人并不意外她会如此。「你是想要留在将军府尽孝,还是不满我给你选的人?」 「孙女不敢。」姜妙低下头来,「孙女只是捨不得家人。」 「不敢?」老夫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我看你倒是敢得很!」 姜妙沉默地揪着裙摆。 姜韵按捺不住,忍不住出声道:「祖母,难不成你也容不下我们了?」 祖母给她们挑的婚事,能好到哪儿去?阿娘都说了,等日后二皇子……届时什么样的人她们不能嫁? 「我不想低嫁!」姜韵撅着嘴巴,「我想要阿娘给我挑!」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姜韵马上挺直了腰,一脸倔强。 姜妙虽不言不语,但眉眼间隐约也透出了几分坚决。 「低嫁?」老夫人沉吟片刻。却觉得十分好笑。 她固然最宠欢喜,但对其他的孙女,也是不差的。 可在姜妙姐妹眼中,分明觉得她会害了她们! 「依着你们如今的身份,嫁入五品之家,便已是高攀了。我给你们挑出来的人。却是三品之上的。」老夫人面上露出几分嘲讽,「如此,你们竟然还觉得是低嫁了?」 姜韵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把玩,「若是给三妹妹相看,祖母可会选三品之家的?」 分明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凭什么她们只能嫁三品之家,姜欢喜却能往上挑? 老夫人气得笑了一声,「合着你们认为我偏心!」 亏得她为着找出品貌好的郎君,豁出去一张老脸,让任嬷嬷去找各家夫人打听。 看来在郭氏的教导下,姜妙姜韵早便已经被养歪了。 「春猎之上,你们再好好看看。若是你们选不出来,那我便替你们做主了。」老夫人态度十分强硬。 若再不赶紧将这二人给嫁出去,日后品行暴露了,只怕连三品都高攀不上了。 姜韵不服气地跺了跺脚,「祖母你就是偏心!我不嫁,我才不要随随便便嫁人了!」 她娇蛮地哼了一声,起身便跑了出去。 姜妙见状,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也跟着出去了。 老夫人面色复杂,「我以前竟是看走眼了。」 她只当姜妙二人是有些小脾气,如今再看,何止是小脾气,分明是被宠坏了。 「大小姐她们会明白老夫人的苦心的。」任嬷嬷在一旁劝道。 「我也不求她们明白我的苦心,我只求她们别再闹事了。」老夫人头疼不已。 姜妙跟着姜韵跑到了暖房中。 如今已是暖春,暖房中的花盛开得娇艷。 「我不服气!」姜韵揪了一朵花,丢到地上踩了好几脚,「祖母这一颗心都向着姜欢喜了!谁知她会不会为了姜欢喜,随便给咱们挑一门亲事!」 第七十二章 同行 第七十二章 同行 姜妙声音轻柔,「那你方才也不应该就这么跑了出去,若是惹恼了祖母,回头倒霉的还不是咱们?」 姜韵眼眶通红,「若是能见阿娘就好了。」 她的婚事,凭什么要祖母来安排,她又不是没有母亲的人! 姜妙闻言,沉思了片刻,「倒也不是不能见阿娘。」 姜韵抬头看着她。「姐姐?」 「只需好好筹划一番罢了。」 姜妙扭过头去,低声吩咐了丫鬟几句。丫鬟点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姜妙则是拉着姜韵。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蹲着。 不过半刻,二夫人便抚着肚子匆匆而来。 「妙儿、韵儿!」二夫人一踏进暖房,便是朝着一对女儿奔了过去。 姜韵鼻头髮酸,「阿娘,我在这儿!」 她站起身来,朝着二夫人扑过去。 二夫人却往旁躲了躲。姜韵扑了个空,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二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当心些,别撞到了你弟弟。」 姜韵瞪了一眼她的肚子,「阿娘怎知那一定是弟弟?」 不过是一块肉罢了,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你个憨货!」二夫人敲了敲她的脑门,「只有弟弟,才能保护你们,继承将军府!」 姜韵抱着她的胳膊,「阿娘别管弟弟妹妹的了,我和姐姐都快要被人给欺负死了!」 二夫人嘆了口气,「你又怎么了?」 语气中已是带上了两分不耐烦。 姜韵酸熘熘道:「什么我怎么了?还不是祖母!祖母给我和姐姐随便相看了几户人家,要我和姐姐在春猎时定下人选来!」 二夫人皱了皱眉,「那老虔婆还真打算将你们给打发出去!」 「阿娘快想想办法,我才不要嫁给什么三品小官的儿子!阿娘说过的,日后等二皇子……」 「韵儿!」姜妙打断她的话,「慎言!」 姜韵不以为然,「这里又没有外人!」 「反正。我是不要嫁人!」她不乐意地哼哼,「我也不和姐姐抢,我只要当一品诰命夫人就好!」 若是老夫人在,只怕要骂她异想天开了。 可二夫人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一品诰命倒是配得上咱们将军府的小姐。」 姜妙轻声道:「阿娘,咱们该怎么办?」 她自小便胸有大志,立志要当人上人的。姜韵瞧得上一品诰命,她却想要当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二夫人摸着肚子沉思。 三品的官职,确实是小了些。便是日后她儿子出生了。也不能从女儿们身上得到多少好处。 只有女儿们爬得越高,她才能过得越好。 「春猎……二皇子应当也是会去的。」二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暗光,「既然那老虔婆不想留你们在府中,那便怪不得我把将军府给牵扯进来了!」 只要能拿下了二皇子,届时那老虔婆便不敢再随意拿捏她们母女了。 姜妙娇羞地咬了咬唇,「阿娘,是不是到时候便能,便能让二皇子对我……」 二夫人慈爱地看着两个女儿,「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低嫁的。」 姜韵欢唿了一声,「我就知晓阿娘最好了!」 「那三妹妹那头……」姜妙斟酌着开口,「我怕到时她会坏事。」 「实在不行,将她引开便是了。」二夫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段时间,先别去招惹她。等你们弟弟出生了。自然有她好果子吃!」 姜妙二人虽是不愿,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母女三人并不敢在暖房中待太久,二夫人很快便出了暖房。两刻后,姜妙姐妹才是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她们一走,一个娇小的身影便从暖房的花丛中钻出来。 青黛一路小跑,回到小院中时,气息还有些微喘。 「小姐,二夫人打算在春猎上,让大小姐和二皇子凑成一对。」青黛道。 「连皇家人都敢算计。二婶果真是胆大包天。」欢喜放下家书,「只怕到时免不得要把将军府给牵扯进去!」 二房与大房尚未分家,届时二房做了蠢事。大房自然也要跟着吃挂落。 好在…… 欢喜的目光落在家书上,「既然她们急着犯蠢,那我也只好成全她们了。」 她正愁没能让阿爹亲眼目睹。二房的人有多自私歹毒呢! 青黛打了个哆嗦,心里默默给二夫人和大小姐点蜡。 * 三月初三,春日风光正好。 一大早,文公公便来请欢喜进了宫。欢喜随着圣上的车驾,来到了燕京东郊外的猎场。 燕国一年分两猎,春猎在东郊猎场,里头的猎物大多是宫人们圈养的。秋猎则又不同,秋猎在北郊,北郊山高水深,野物最多。 六品以上的官宦家属皆是来了,热热闹闹地挤满了整个东郊别院。 欢喜分得了一个独立的小院,旁边的小院。住着的是莫尚书一家。 她出门时,莫予安也正好从小院里出来。 欢喜穿了大红色骑装,头髮高高束起,枣红骏马的两边挂满了弓箭。 莫予安则身穿暗黑色衣裳,上绣红色暗纹,瞧着比往日要深沉不少。 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他的头髮长得很快,眼下已是齐肩,被他用羽冠束起,倒给他添了几分活泼的少年气息。 「姜……欢喜妹妹。」莫予安拱了拱手,「可是要去猎场?」 「是啊!」欢喜声音清脆,「皇舅舅方才让人来传话,说今日先让咱们这些年轻人先去玩玩?」 她扬了扬手里的弓箭,神采飞扬。 歷来的规矩,便是第一日先让年轻人们热热身,第二日再换大臣们上场,第三日则是皇子与公子们的围猎大赛。 莫予安自发地过来牵着她的马,「正好,我也正好过去。」 他自然而然地和欢喜同行。 猎场上早便聚集了不少人了。 姜妙今日打扮得格外亮眼,一袭鹅黄色骑装,腰封将她的细腰勒得盈盈不足一握。墨发高束,又余下几缕髮丝编成小辫,飒爽间更添了几分柔美。 她的手帕交们将她围在中间,直夸她今日漂亮。 姜妙享受着众人惊艷的目光,竟都有些飘飘然了。 「你们听我说……」 「姜欢喜来了!」一个少女打断姜妙的话,惊唿道:「她竟然和莫家公子一起过来了!」 第七十三章 锋芒相对 第七十三章 锋芒相对 莫予安才是回京不久,便引得不少小姐们为他痴狂。 他生得俊俏,家世也好,既是尚书府的二公子,又是智明大师的徒弟,深得圣上的信任。 哪怕莫予安不近人情,这条件也足以让众家小姐们心动。 「他们怎么认识的?」有不知情的少年撇撇嘴。 「三妹妹。」姜妙笑容僵硬,「三妹妹怎么和莫公子一同过来了?」 欢喜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大红色的裙摆犹如天边的红云。衬得她容貌愈发娇艷。 姜妙嫉妒地捏了捏帕子。 「正好莫公子他们的院子在隔壁,便一同过来了。」欢喜应道。 姜妙遂不好再说什么。 圣上老早便看到欢喜了,文公公下来请欢喜上去。 「这是你头一回来春猎。仔细别受伤了!」 圣上不放心地打量了欢喜一番,见她准备充足,还不放心似的,让燕温硚照料着她。 欢喜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圣上一眼,「皇舅舅。我不需要人照顾。」 皇舅舅这是要撮合她和太子? 燕寒钰不满极了,「又不是三岁的小娃娃,还要人时刻看着!」 「小姑娘家家的,可没你皮厚!」圣上笑骂,「太子一向细心,让他跟着没错。猎物可以少打,欢喜可不能伤着了!」 燕寒钰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燕温硚温声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姜姜受伤的。」 圣上宣布狩猎开始后,年轻的小姐公子们,便骑着各自的马,进入了猎场。 今日的热身不计结果,男女皆可参与,顶多只是让小姐公子们找个乐子罢了。 燕寒钰和欢喜不对付,狩猎一开始,便甩开了欢喜,往丛林深处去了。 欢喜骑着马,身侧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少年。在她的马屁股后。还贴着个略胖的圆脸少年。 「莫公子难得参与春猎,怎么不去试试手?」燕温硚瞥了左侧的少年一眼。 莫予安不紧不慢道:「草民在寺里长大,并不觉得春猎有多稀奇。倒是太子殿下,怎么不去大展身手?」 二人隔着欢喜对视了一眼,皆是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锋芒。 燕温硚语气亲昵,「狩猎哪有我们姜姜重要?父皇让孤不要离开姜姜半步,免得姜姜受伤了。」 姜姜? 莫予安面上不显,心中却冷笑。 他也有资格叫「姜姜」?若不是他,姜姜便不会…… 「有孤在。莫公子不必担心姜姜的安危。」燕温硚再添一把火。 「草民只认得姜姜一个,只能跟在姜姜的身边了。」莫予安一改之前的高冷淡漠,语气中满是落寞。 听到他的称唿,欢喜微微偏过头来,「姜姜?」 怎么他也跟着硚哥哥叫了? 莫予安目光中透出几分乞求来,「姜姜,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莫公子若是不想走,那便……」 「莫公子不是和苏飞昂是好友吗?」马屁股后的胖少年打断欢喜的话,「欢喜妹妹。方才我还看到苏飞昂在找莫公子呢!」 欢喜才是发现自己身后还跟了个人,「你是?」 「我是夏添呀!」胖少年龇牙,露出十分活泼的笑容来,「欢喜妹妹不记得我啦?」 欢喜抿唇一笑,「你瘦了许多。怎么不去打猎?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我在边关长大呢!」 夏添腆着脸皮。「不去!年年都是如此,无趣得很!」 他半点都不怕燕温硚看似温和,实则寒冷的目光。 也不怕莫予安那张清冷不近人情的脸。 「夏公子往年不都在院里待着的吗?」燕温硚毫不客气地揭了夏添的老底。 想抢姜姜? 绝无可能! 夏添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这,这不是……反正我也打不着猎物,我跟在欢喜妹妹的身后,说不定还能捡漏呢!」 「夏公子还是要多锻鍊。」莫予安难得关心起旁人来,「如此看起来才能更康健。」 「没事,我回去燕京再练。」夏添不愿放过和欢喜相处的机会。「欢喜妹妹要去哪里?」 莫予安往右侧扫了一眼,对上了燕温硚的目光。 燕温硚笑容仍旧温润,「不如赛马如何?姜姜在边关长大。想必也曾赛过马吧?」 莫予安马上贊同,「好主意!姜姜,看看咱们谁先跑到前面的山头后?」 欢喜也正愁没办法将这三人甩开。闻言马上点头,「好!」 倒是夏添苦了脸,他才学会骑马不久! 不过他并不想在欢喜跟前露怯,反倒是骑着马,和欢喜三人并排。 「三、二、一!」 随着燕温硚的声音落下,三匹马像箭一般,「嗖」地沖了出去。 夏添还没反应过来,三人便已经跑出去老远。 他张了张嘴,只能认命地摇头嘆气,慢悠悠地跟上。 凉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欢喜眯起了双眼。 她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在野外驰骋的感觉了? 燕京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她牢牢地困在里头。 她看着那两个少年意气风发,不分上下地冲出老远。 「两个傻子!」 欢喜无奈,摇了摇头,勒了勒缰绳,一头钻入旁边浓密的丛林中。 顺着丛林往里不远,便听到了少年少女们的说笑声。 欢喜将弓箭架好。目不转睛地看着蹲在草地上吃草的小兔子。 「嗖——」箭矢从她手中射出。 可另一支箭却比她更快,一下子便将小兔子给穿了喉。 「笨!」 燕寒钰得意洋洋地跳下马来,将小兔子捡到自己的马背上,「本皇子的了!」 欢喜面不改色,将弓收回来。 「喂,你不是和皇兄他们在一起吗?」燕寒钰驱马凑过来。 「跟屁虫!」欢喜面露嘲讽,「从小只要我和硚哥哥凑到一起玩儿,你就一定会悄悄跟着!我为什么没有和硚哥哥他们一块走,你不是早就瞧见了吗?」 燕寒钰气道:「谁跟踪你了?不要脸!」 欢喜翻了个白眼,双脚一夹马腹,将燕寒钰甩开。 燕寒钰气得将兔子给丢到地上,「丢掉也不给你!」 他在原地冷静了好一会儿,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他警惕地回过头去,「谁?」 一个马奴哆哆嗦嗦地站出来,「二皇子,姜三小姐找您过去。」 「姜欢喜?」燕寒钰皱了皱眉,「搞什么鬼?」 「姜三小姐说,她在清泉潭口,与您不见不散。」马奴道。 清泉潭口? 那不就是更深处? 燕寒钰不高兴地调转方向,「真是烦人精!」 第七十四章 惊险 第七十四章 惊险 欢喜将燕寒钰甩开后,便遇到了姜韵。 姜妙并不在,姜韵一见了她,便是哼了一声。 「韵儿,那不是你的三妹妹吗?」一个少女推了推姜韵,」她方才不是还和太子殿下他们在一起?」 姜韵道:「不必管她!」 她扭过头去,正准备要走,便见着欢喜似乎要往清泉潭边去。 「慢着!」姜韵出声,叫住欢喜。「你要去哪儿?」 「我听说这里头有一潭清泉,我要带着我的马儿去喝水。二姐姐可要一同去?」欢喜勒住了缰绳。 姜韵皱眉,「你不能去!」 「为什么?」欢喜不解。「难不成那又是二姐姐的地盘?」 她颇为好笑地看着姜韵,眼中满是疑惑。 旁边有何姜韵不对付的,掩唇嗤笑了一声。 姜韵扬了扬鞭子,「反正,你就是不能去!」 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若我偏要去呢?」欢喜歪了歪头,一拍马屁股。「驾!」 姜韵下意识地将鞭子甩到了欢喜的马腹上。骏马受惊,嘶鸣一声,撒腿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姜韵!」一个身穿莲青色骑装的少女瞪着姜韵,「你干什么?若是姜三小姐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么?」 姜韵正要反驳,可瞧清少女的脸后,她咬了咬唇瓣,将到嘴的话咽下。 这是当朝的郡主,她招惹不起! 欢喜被马驮着跑了半刻,到了丛林深处,她便是翻身下马来。 若是记得不错,这附近有个大宝贝。 她故意乱走一通,用鞭子在荆棘丛中好一阵鞭打。 一个巨大的黑影,听到鞭声后,渐渐从树后爬了出来。 「吼——」 黑影嘶吼一声,朝着欢喜蹦了过去。 欢喜不慌不忙地跳上马背,「驾——」 黑影跟在马后穷追不捨。 直至欢喜不见了踪影,树上才落下一个黑衣少年。 他瞥了一眼有些凌乱的荆棘丛。抬起手来。 凌厉的掌风扫过,荆棘丛犹如被人慌乱中踩过,地上凌乱不堪。 * 清泉潭边,鸟叫声清脆。 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姜妙惊喜地回过头去,果真看到了策马赶来的燕寒钰。 看到姜妙,他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是你?」 话中难掩失落。 姜妙抿了抿嘴唇,「三妹妹有事先走了。」 「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见站在潭边的人并不是欢喜。燕寒钰甚至没下车,扭头便打算走。 「二,二皇子!」姜妙的手,落在了自己衣领的扣子上。 她紧张地出声,「二皇子,臣女有话想要和二皇子说。臣女心仪二皇子已久,不知二皇子可愿……」 「快让开——」 一声厉喝传来,姜妙的手一僵,随即便看到姜欢喜正骑马奔驰而来。 在她的身后。跟着一只黑乎乎的熊瞎子。 姜妙娇躯一颤,便也顾不得燕寒钰了。她爬上马背,趁着熊瞎子还没到眼前来,骑着马离开潭边。 才冬眠醒来的狗熊紧紧地跟在欢喜身后,燕寒钰很快便反应过来,取了弓箭对着狗熊的眼睛射过去。 一箭落空。他却也吸引了狗熊的注意。 「你回去搬救兵!」燕寒钰吼道。 欢喜愣了愣,随后却是甩了一鞭子过来。 燕寒钰的马儿蹿了出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跑出了老远。 「姜欢喜——」燕寒钰的怒吼声渐渐远去。 欢喜没有心思去细想,一向和她不对付的燕寒钰,为何突然有了良心。 枣红色的骏马冲出猎场,引起外围众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俊美男子,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停止交谈。回过头去。 紧接着便让他看到了险些将他给心神俱裂的一幕! 狗熊已经接近骏马,黑黝黝的熊爪子,正要挠到欢喜的后背上去。 「欢喜!」男子大喝一声。一个飞身过去。 长剑刺破长空,方才还十分威勐的狗熊,被男子的长剑噼了半个脑袋。 骏马力竭倒地。连带着欢喜也被压在了马腹下。 「姜姜——」 姜肆将欢喜从马腹下扒拉出来,少女灰头土脸,瘪了瘪嘴,扑到他的怀里去。 「阿爹怎么才来!」欢喜委屈不已,「我一直在等阿爹!」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掉眼泪。 前世今生,最疼爱她的人终于回来了! 姜肆熟练地安抚女儿,「是阿爹错了。阿爹保证,下回你遇到危险的时候,阿爹一定马上出现在你跟前!」 欢喜闻言,哭声更是凄楚了几分。 那时候阿爹已经没办法再保护她了…… 她在姜肆怀里哭个不停,姜肆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将鼻涕眼泪给煳了满袖。 「阿,阿爹怎么,嗝——提前回来了?」 发泄够了,欢喜才是揪着姜肆的衣袖,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 她的眼眶红肿,头髮乱糟糟的。姜肆太阳穴一阵跳动。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意。 「想我的乖乖女儿了,一路上马儿都跑死了几匹呢!」姜肆故意逗她。 欢喜眨眨眼,「好在阿爹提前回来了,不然的话……」 前世阿爹亦是在今日回到了燕京中。当时她倒不曾来春猎,而是在府里陪伴祖母。 被甩了一鞭子的燕寒钰匆匆跑过来,「你疯了?谁要将你熊瞎子给引开的?你不要命了?!」 姜肆瞥了他一眼,「二皇子,别诅咒姜姜。」 燕寒钰一噎。 欢喜扯了扯姜肆的袖子,「阿爹,你别吓唬钰哥哥。」 燕寒钰道:「这只狗熊藏在丛林深处,姜姜是怎么跑到深处去的?」 他别扭地撇过头去,不看欢喜一眼。 欢喜却沉默着低下头来。 姜肆察觉不对,「姜姜,怎么回事?」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从小骄纵,绝不是个受了委屈便咽气吞声的人物。 可如今她咬着唇瓣,一脸为难,分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阿爹别问了,反正我也没受伤,算了。」欢喜低声道。 「若是你受伤了,我更不会放过那人!」姜肆沉声道:「姜姜莫怕,阿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欢喜摇摇头,「我答应过祖母的。」 怎又和母亲有关? 姜肆眼中闪过异样。 第七十五章 温情 第七十五章 温情 「那你偷偷和我说,我保证不追究那人的过错。」姜肆耐着性子哄道。 可他这小把戏,却是被欢喜给看穿了。 欢喜捂着嘴巴,含泪摇头。 燕寒钰一眯眼,「难不成和你那姐姐有关?」 他想了想,和姜肆道:「姜将军,本皇子在猎场内,姜家大小姐假借姜姜的名义,将本皇子约了过去。本皇子猜。是不是她们为了不让姜姜过来坏事,做了什么?」 他话音一落,欢喜的神色便是变了。 姜肆目光一沉。「去将姜妙姜韵二人找出来!」 「不必去了,我已是将人带来了。」 莫予安神色冰冷,身后跟着两个目光闪烁的少女。 「姜妙!」姜肆沉着一张脸,「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去查?」 他风尘僕僕赶回来,看到的却是险些被狗熊给抓伤的女儿。 而兇手却是他的侄女们?! 姜妙一个哆嗦。「不,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晓,大伯别生气。」 姜妙和姜韵自小就怕姜肆。 见她将自己摘除了出去,姜韵马上道:「也和我没有关系。或许是三妹妹不小心,自己闯到了丛林深处呢!」 姜肆冷笑一声,「你们当我的女儿是傻子?」 「阿爹,算了。」欢喜哀求道:「我没有受伤,大家都是一家姐妹,二姐姐是和我闹着玩的!」 「不是我!」姜韵尖叫,「姜欢喜,你别污衊我!」 她一叫,欢喜便吓得发抖。 姜肆的怒意再也压抑不住了,「你给我闭嘴!我好端端的女儿送回来,你们便是这样欺负她的?若是叫我查出真相来,你们二房都给我滚出将军府!」 若非是母亲执意要将二房留在府中,他早便将人给赶出去了。 姜益懦弱虚伪也就罢了,他这一对侄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目光阴沉沉的,杀气扑面而来。 姜韵脸色发白。双腿发软,隐隐要站不稳了。 「我,我只是打了她的马儿一鞭子罢了。」姜韵带着哭腔道:「我也不知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打了她的马儿一鞭子罢了?」姜肆怒极反笑,「那猎场里危机四伏,你还敢打姜姜的马儿?」 姜韵已是忍不住哭出来了,「大伯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三妹妹又没受伤!」 「无论她有没有受伤,你存了害她的心思,我便容不得你!」姜肆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回去之后。我会请母亲主持分家。」 这等心狠手辣之辈,绝不能再将她们留在姜姜的身边。 「大伯,不要!」姜韵慌了神,「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分家啊!」 姜韵很清楚,她如今能在燕京内混得开,正是因着她是将军府的小姐。 姜妙亦是脸色发白,「大伯。或许只是误会一场。韵儿,韵儿没想伤害三妹妹……」 「对!我没想过要害三妹妹,我只是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 「在大祭典前,似乎姜姜也险些丢了性命。」莫予安似是低喃一般,轻声道:「还有郭侍郎……」 看来二房没少给姜姜下绊子! 姜肆看着姜妙姐妹的眼神。已犹如看死人一般。 「姜将军。」莫予安扬了扬声,「方才我正好见到丛林深处有一处荆棘,似乎被人踩踏过。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姜姜的马儿误入深处,不小心惊扰了那熊瞎子。」 至于她为何会误入丛林深处? 自然是因着姜韵那一鞭子了! 姜肆已是将真相被拼凑出来了。 想必是姜妙假借了姜姜的名义,约了二皇子。姜韵怕姜姜坏事,抽了姜姜的马儿一鞭子,从而让马儿闯到了熊瞎子的领地中。 「我……」姜韵还想狡辩,「我没有想到会……」 「闭嘴!」姜肆冷眼扫过。「回府后,我会亲自告知母亲此事。你们既敢伤害我女儿,我必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话毕。再也不管姜韵和姜妙,带着欢喜回到了她的小院中。 欢喜坐下后,才发觉脚踝疼得厉害。 姜肆将她的裙摆往上提了提。「受伤了?」 「只是扭到脚踝罢了。」欢喜娇娇道。 她捧着脸,看着姜肆,「阿爹方才可真英俊啊!」 「下回万不能再受伤了。」姜肆拿了药酒,替她揉脚踝。 欢喜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平日里别说是受伤了,就是稍稍受了气,他都要担心许久的。 欢喜点点头,「这次是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二姐姐那么坏!」 「下回谁若再害你,你只管照着她的脸揍。」姜肆顿了顿,「必要让那人十倍偿还,她才能长长教训!」 「那旁人便要说我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了!」欢喜的声音低低地。「祖母也会不高兴的。」 「我姜肆的女儿,便是心狠手辣又如何?」姜肆低哼一声,「你只管教训,出了事,有我替你兜着!」 欢喜却是微微一怔。 她抬眼看着姜肆,「若是……若是我不是阿爹的女儿。阿爹可还会这么宠着我?」 姜肆看了她一眼,「摔坏脑子了?」 他暗暗地磨了磨牙,看来光是分家不行,还得让姜妙姐妹再吃些苦头! 欢喜吸了吸鼻子,「若我不是阿爹的女儿,阿爹是不是便不会这样纵着我了?」 姜肆轻描淡写道:「我将你养大,无论你是不是我的血脉,都是我的女儿。」 欢喜哽咽不已。 「你这傻丫头,又哭什么?」姜肆无奈不已,「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难不成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会不知?」 「阿爹是这世上顶顶好的父亲!」欢喜含泪笑道:「全天下,阿爹待我最好了!」 姜肆敲了敲她的脑门,「我是你阿爹,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 欢喜甜甜一笑。 姜肆面上却闪过一缕深思。 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定然发生了些什么,才让他那原本娇气天真的女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看来……将军府的人,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快歇一歇,晚些时候,再去前头吃熊掌。」姜肆温和道。 欢喜点点头,「那阿爹记得来叫我!」 第七十六章 遇刺 第七十六章 遇刺 圣上继而看向了欢喜。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底下,秀气地一口一口吃着熊掌。 「莫家和夏家……」 这两个都是有实权的,他私心并不希望姜家和这两家联合起来。 只是…… 「莫家二子可勉强和欢喜相配,夏家那个却差得远了!」圣上冷哼一声,闷闷不乐。 谁叫这偏偏事关欢喜呢! 文公公不敢多话,只得低下头来。 丝竹声裊裊,篝火明亮,舞姬们旋转着到了圣上的底下。 一道寒光闪过,席中突然有人惊唿了一声。软软地倒地。 ——酒水中有毒! 方才还娇媚动人的舞姬们将面上的白纱掀开,露出一张张肃杀的脸来。 「狗皇帝,拿命来!」 粉裙舞姬目中满是怨恨。从袖子里甩出一把软剑,杀气腾腾地沖了过来。 「护驾,护驾——」文公公的声音又尖又利。 御前的侍卫们围作一团,将圣上护在后头。 可舞姬们显然是有帮手的,一群身着黑衣的男人们从丛林中沖了出来,与侍卫们厮打在一起。 刀光剑影间。欢喜被姜肆护在身后。 他饮了酒,使不上劲儿,只能以身躯将欢喜挡在身后。 欢喜浑身颤抖,却不是害怕,而是因着她看到了打头那被打落了面罩的黑衣人的脸。 前世,他曾跪在自己跟前,口口声声说他是莫家的下人,求她去救救莫家…… 「铛——」 舞姬的软剑和侍卫的长剑碰到了一起。她们训练有素,每一招都朝着要害处而去。 侍卫们渐渐落了下风,粉裙舞姬忍不住冷笑连连,「狗皇帝,还我皇上性命来!」 她举起软剑,一个腾空,直直的朝着圣上的面门而去。 「噗——」 软剑并未能碰到圣上,舞姬的鲜血却溅了圣上满脸。 黑衣少年将剑抽回来,抬脚一踹,舞姬被踹翻。 她趴在地上,不甘心地瞪圆了双眼。「你,你不得好死!谋权篡位,欺瞒天下,燕氏一族……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得安息!」 舞姬的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双目并未合上,气息已经全无。 「杀了狗皇帝。为姐姐报仇!」 粉裙舞姬被杀死,余下的舞姬们愤怒地扑向了圣上。 莫予安立在圣上跟前,艰难地阻挡舞姬们的攻势。 有了莫予安的加入,侍卫们勉强应对舞姬们层出不穷的手段。 「保护圣上!」 救兵从外面冲进来,刺客们见状,发出一声高昂尖锐的哨声,在烟雾中撤退。 其中一个舞姬却咬了咬牙,发了狠似的朝着圣上扑了过去。 侍卫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软剑离圣上越来越近。 一个黑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挡在了圣上的跟前。 软剑刺入血肉,莫予安闷哼一声,转手将长剑送到舞姬的腹部。 「予安!」莫夫人尖叫一声,顾不得姿态,沖了上去。 刺客们已经尽数退去,宴席之上却是狼狈一片。 莫予安强忍着疼痛。安抚莫夫人,「阿娘,我没事。」 鲜血从他的肩膀涌出来,顷刻间,便将黑衣给浸湿。 「来人啊,太医,太医!」莫夫人颤抖着手,扶住自己的儿子,「快救救我儿子!」 莫予安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来。「阿娘,我先休息休息。」 下一瞬,他便闭上了眼睛。晕倒在地。 「宣太医!」圣上面沉如水,「查!给我查!」 竟然有刺客混入了东郊猎场,还在酒水中下了软经散。 文公公大气不敢出。「是,奴才马上去找太医。」 圣上看着晕倒的莫予安,方才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被刺伤的人就是他了! 若不是莫家小子……躺在这里的人会是他! 莫予安被送回了小院,太医很快便赶了过去。 侍卫们护驾不力,自然要受发落。 圣上忙着处理遇刺一事,大臣们识相地带着妻儿们回到了房中去。 这一夜,註定不会平静。 欢喜也回到了院中。 姜肆已是恢復过来,懊恼不已,「我太大意了!」 不该被那两个老狐狸给气昏了头,稀里煳涂地便将酒给喝了。 也亏得酒里放的是软经散。若是毒药,那他们岂不是都要命丧于此了? 「不怪阿爹。」欢喜摇了摇头,「没人会料到,那些刺客们竟然如此神通广大。」 猎场四周守卫森严,多年来从未出过半点茬子。可如今刺客们却潜入猎场,还假扮了舞姬。 好在刺客们的目标是圣上…… 「不知晓予安哥哥怎么样了。」欢喜垂下眼帘。 那个黑衣人是谁?和莫家是什么关系? 若他是莫家人。为何不顾莫予安的安危,也要杀了圣上? 若他不是莫家人,前世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欢喜隐约觉得,哪怕她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可许多事情,她仍旧是看不明白。 而燕京这一潭水,也远比她想像的,要深得多。或许她前世见到的,不过是其中极小的部分罢了。 「阿爹,谁是皇上?」欢喜忽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姜肆。 当今只有一个圣上,谁是「皇上」? 姜肆脸色大变,「姜姜!」他的目光晦暗,「不得在外头提起此事来!」 看来这其中必然隐藏了段皇室秘辛。 欢喜嘆了一口气,「阿爹不让我提,那我不问就是了。只是这刺杀来势汹汹,有了第一回,难保不会有第二回。」 她对圣上,到底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这都是大人的事。」姜肆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几日,你在院里好好养伤就是。旁的事情,自有大人们去解决。」 欢喜抿了抿唇,应了一声「好」。 若她已身在局中,迟早有一日会得知真相。 只怕希望这所谓的真相,不会将将军府给牵扯进来! 「姜姜,你好好歇着,我先去圣上那头看一看。」姜肆出声,打断欢喜的沉思。 欢喜回过神来,「好,阿爹快去。」 「莫怕,万事有阿爹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任何人都不行!」姜肆笃定道。 欢喜重重地点头,「我相信阿爹!」 姜肆这才是出了小院。 第七十七章 怀疑 第七十七章 怀疑 姜肆一走,欢喜便是坐不住了,带着碧色便到了隔壁小院。 太医已是来过一趟,莫夫人和莫唯肖坐在院里擦眼泪。 灯笼昏黄的光落在她们的脸上,隐约透出了几分憔悴。 见着欢喜,莫夫人强扯出一抹笑,「姜三小姐来了。」 欢喜走过去,「莫夫人安好。予安哥哥伤势如何?」 「方才太医来给他包扎了,说是并无大碍。只这两个月少不得要仔细养着。」 她这儿子就是个命苦的,前头自小带出来的毛病才是好了,这回又受了伤! 莫夫人声音中满是苦涩。「怎么他就偏偏要往人剑上撞!」 那皇帝如何值得?! 「欢喜姐姐可要去看看我二哥?」莫唯肖带着鼻音,问道。 欢喜迟疑,「可是能进去?」 「二哥见了姐姐,肯定会高兴的。」莫唯肖上前来,拉着欢喜的手,将她往房中带。 莫予安已是醒来了。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头顶看。 「二哥,欢喜姐姐来看你了。」莫唯肖将人带到床边,便识相退到了门口处。 隔着厚重的蚊帐,欢喜看不到莫予安的脸色。不过房中却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风怎么都吹不散似的。 欢喜坐在床边上,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自己曾经似乎经歷过同样的事情。 脑中飞快地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有小女娃嘹亮的哭声,有瀰漫着怎么也散不去的血腥味…… 帐中人低咳了一声,「我没事,你别担心。」 「那些人……是谁?」欢喜握紧了拳头,声音细若蚊蝇,「你是不是……认得他们?」 她紧张地屏住了唿吸,一动不动地盯着蚊帐里的人影看。 莫予安一怔,随即无奈道:「我怎会认得他们?我不要命了,竟敢刺杀圣上?」 欢喜心中的大石落地,却又因自己竟然怀疑莫予安而愧疚。 只是隔了蚊帐。她并未看到,少年已是低下了头。 「我这房中血气重,你别在里头呆太久。这段时日我怕是不能轻易出门了,你自己当心些。若是遇着麻烦,也可以让人来找我。」莫予安细细地叮嘱。 欢喜听着便点头,「你放心,有我阿爹在呢!」 莫予安目送她出去后,房梁之上便落下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 「这便是主子最近十分在意的小姑娘?」男子目光中满是兴味,「有意思。倒是个聪明人。」 莫予安将蚊帐掀开,「是谁的主意?」 「什么谁的主意?难不成因为那小姑娘,主子便要放过狗皇帝?」男子嗤笑,「若是如此,那你便不配……」 「于洋!」莫予安目光冰冷,「我不需要你们来教我怎么做。大仇我会报,但你们若再次擅自行动,那便不必再跟着我了!」 于洋终于将面上的嘲讽收起,半弯着腰。「是属下逾越了。不过此次行动属下并不知晓,属下也是在主子受伤后才得知的消息。但若属下猜得不错,应该是『他』下的命令。」 莫予安脸色愈发阴沉,「你去告诉他,我身边容不下主意大的人。」 于洋飞快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打了个哆嗦,「是,属下会转告他的。」 「还有一事……」莫予安沉吟了片刻,「你去查一查,姜姜是怎么知晓丛林中有狗熊的。」 这应当是她头一回来东郊猎场,可她为何却对猎场周围如此熟悉? 莫非她也是…… 莫予安的目光渐渐凛冽。 ? 欢喜并不知晓,莫予安在查她。 她安心回到了院中,见姜肆没来,便回床榻上睡觉。 结果一觉睡过去。转头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 「欢喜,欢喜求求你。救救我大哥他们啊!」 一个衣衫凌乱的人闯了进来,扑到床边,「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欢喜睡眼朦胧。那人的声音却十分高昂尖利,「圣上遇刺的事情,和郭府无关啊!便是给我大哥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害圣上啊!求求你了,求求你替郭府求求情,只有你才能救郭府了!」 欢喜揉了揉眼睛,这才是看清了,跪在地上的是二夫人。 她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是我错了,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发誓,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哪怕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啊!」 「二婶,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欢喜冷静道:「二婶求错人了。」 她稍稍避开了二夫人,起身洗漱。 二夫人满脸悽苦,「欢喜,我给你磕头。求求你在圣上跟前替郭府说说话。我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郭府蒙冤!」 门外传来姜肆洪亮的声音,「二弟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郭府蒙冤,便能来为难我女儿替郭府申冤?」 欢喜还未换下寝衣,他并不进门来,「二弟妹纵容一双女儿来算计姜姜时,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会跪下来求姜姜?」 二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姜肆…… 若不是姜肆插手了,圣上便不会查到郭府头上来! 「大哥,你非要如此绝情么?」二夫人眸中带泪,「好歹郭府也是,也是我的娘家!」 与将军府是有姻亲在的! 姜肆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我若当真绝情,便不会放过你们郭府中的任何一人!上次是大祭典,这次是春猎,郭侍郎屡次三番出错,圣上又不是你们郭家的父母,凭什么次次容忍放过?若不是我替郭府求情,你们郭府满门,早该被押到天牢去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二夫人的鼻涕眼泪煳了满脸,「我大哥只是一时疏忽了,他不是故意的。」 难不成圣上竟连这点小错都不愿放过? 「所以你求姜姜根本没用,圣上是铁了心要发落郭侍郎。」姜肆总结道。 二夫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小院。 「呵,这回我倒要瞧瞧,你还能借谁的手伤害姜姜!」 姜肆看着二夫人的背影,唇边笑意渐冷。 郭侍郎是犯了错不假,不过圣上原本已经打算原谅他。 只是…… 姜肆动了动手指,他并不愿意看到郭府再去伤害姜姜。留着郭府。迟早是个祸害,倒不如先将他们踢出燕京权贵圈,也让他们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到底如何。 第七十八章 商讨分家 第七十八章 商讨分家 此次春猎,因着圣上遇刺一事,很快便落下了帷幕来。 姜肆和欢喜一回到府中,老夫人便沖了出来,搂着姜肆「儿啊肉啊」地叫唤了老半天。 这一回姜肆会在燕京待上一个月。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二房里,郭侍郎被革职一事传来消息,二夫人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姜肆!一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二夫人抱着自己的肚子,「他就不该回来!」 她收到了娘家送来的书信,阿娘斥责她眼睁睁地看着郭府没落。若不是她招惹了姜欢喜,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姜韵哭肿了眼睛,「是姜欢喜。都怪她!她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 「我不会放过她的!」 二夫人目光阴狠。 「阿娘……」姜妙声音沙哑,「阿娘,你的肚子……」 二夫人低下头来,便看到有血滴慢慢地滴落到地上。 她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正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快。快去找太医——」二夫人叫道。 下人慌忙跑出去,可没到门口,便又被二夫人给叫住了,「不行,不能找太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请一个大夫来,不要让其他院里的人知道。」 「阿娘,都什么时候了!」姜妙气道:「请太医!」 「不能!」二夫人忍着疼痛,「妙儿,我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若是请太医,那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她生过两个孩子,对女子怀孕生产的事情再是了解不过。 依着她如今的情况,这孩子多半是…… 二夫人沉痛地闭上双眸,「听我的,去请大夫来!」 哪怕,哪怕是养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她也定要保住自己如今的地位! * 姜肆要分家,并不只是气话。 他花了整整五日的功夫。终于说服了老夫人,召集了将军府内所有人前来商讨分家一事。 二房大房坐在堂内,雨姨娘抱着姜诺低声哄着。 姜肆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微微皱眉,「这是谁?」 二老爷面上十分尴尬,「大哥,雨儿是我在外任职是带回来的,她给咱们姜家生下了诺儿。」 「是姜家二房生得。」姜肆嫌恶地看了二老爷一眼,「好在马上就要分家了。你们二房要养妾室,也轮不到我来管了。」 姜家的规矩,倒是都让二房给坏了个干净! 「大哥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好端端的一家人,分什么家呀?」二老爷强笑了一声。 他不愿分家。 二房所有人都不愿分家。 「你和你的妻儿是一家人,我和我的妻儿也是一家人。我们如今是两家人住在一起,现在你也回来任职了,分家过也不影响什么。」 二老爷听了这话,心生慌乱,「可你我是亲兄弟。阿娘不会希望我们分家的!」 他抬起头去看老夫人,老夫人却低着头不看他。 二老爷站起身来,「阿娘,您说句话呀!歷来大房二房都是一起过日子的,这么多年也都过去了,没道理现在又闹着要分家。让外人瞧见了,该笑话咱们了!」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姜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分家呢!」二老爷见老夫人不帮他,只能求姜肆,「大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日后你的侄女侄子被人瞧不起?」 姜肆道:「我很忍心。你若是不忍心,怎么不好好争取。让别人瞧得起你的子女?」 想要倚仗将军府的光芒,却又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他们怎么就不上天呢? 「我也想争取。可圣上他……」 「姜益。」姜肆打断他的狡辩,「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好逸恶劳。贪生怕死,我都忍了。但我用性命换来的荣耀,不是你们二房攀高枝的垫脚石。」 他轻飘飘地瞥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脸色惨白,双手不安地握紧。 姜肆……姜肆都知道了? 姜益叫屈道:「什么攀高枝?大哥你就算想要分家,也不能往二房泼脏水!」 可他实在是不够了解姜肆,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姜肆不会把话说出口。 这也正是让老夫人妥协的理由——二房要攀高枝,但将军府不能! 「你女儿私下借了姜姜的名义,悄悄约了二皇子。若不是姜姜引来了狗熊,只怕如今我见了这大侄女,都要道一声恭喜了。」姜肆沉声道。 后来他去查过了,当时附近还藏了几个马奴。只要姜妙将衣裳给解下来,马奴便会大声唿叫,将其他人给引来。 届时无论二皇子对姜妙有意无意,这门婚事他都得认下! 「若是事成了,姜姜会被牵扯进去。二皇子顾及将军府,免不得要捏着鼻子认了这事。你女儿贪图荣华富贵。却要拉着将军府陪葬,你能忍,我忍不得!」 姜肆不免有些气恼。 姜家好不容易才得以从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可老将军那一代,却也赔进去不少叔伯兄弟。 与皇室牵扯过多,只会让圣上对将军府愈发不放心! 姜益看向姜妙,姜妙心虚地低下头来。 当时她只想着将二皇子给拿下,别的她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 她哪里知道,姜肆会突然回来,还将事情给查个清楚明白! 姜益张了张嘴,「可,可妙儿她年纪小不懂事,大不了……大不了现在就给妙儿相看,绝了她的心思!阿娘不是给妙儿挑好人选了吗?起码等妙儿她们出阁了,再谈分家!」 能拖一时是一时,姜益为了继续留在将军府内,可谓是煞费苦心,甚至连女儿都能赔进去! 姜肆却觉得愈发嘲讽。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同样是读书习武,同样是由父亲养大,为何姜益却长成了这副孬种模样?! 「还有,还有郭氏她怀了身孕,府上不宜搬动。」二老爷灵光一闪,「阿娘,郭氏好不容易才怀上了,若是冲撞了,那说不准连她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老夫人终于有所松动,「不然……还是先不分家了?」 第七十九章 断尾求生 第七十九章 断尾求生 这到底是事关人命的大事,若真让郭氏出了什么意外,那老夫人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二老爷大松了一口气,继续劝道:「大哥若是介怀,那这段时日郭氏和妙儿她们不出门就是了。阿娘给妙儿韵儿相看,有合适的,便先定下来。」 先将郭氏三人禁足,避免她们出去惹是生非。再将姜妙姐妹发嫁出去,二房便「安分」下来了。 等郭氏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郭氏顾着看孩子,姜妙姐妹也不在府上了,二房也没有了分出去单过的必要。 二老爷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但姜肆不满意。「不能搬动,那便先在院里住着。」 他想了想,「依我的意思,你们也不必搬出去,大房二房分东西院。你们现在住的是西院,往中间添一堵墙和东院隔开。再请了官府来立个文书也就行了。」 不好将二房给赶出去,但竖起高墙来,旁人也知晓大房和二房是分开过了。 往后二房再来拿捏姜姜,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要去攀高枝,那也是他们的自由。 二老爷一怔,「可这不吉利……」 「就这么定下了吧。」姜肆不想再听他扯掰,「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请了官府的人来。」 有小厮要跑出去请官府,二夫人忽然抱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我,我肚子痛——」二夫人皱着脸叫道:「好痛啊!」 她和二老爷隐晦地对了个眼神,二老爷马上跑过去。 「怎么了?快,快送夫人回房去!」 他顺势跟着二夫人一起回去,连声招唿都不打。 二老爷一走,姜妙姜韵便也跳了起来,闷声不响地跟了出去。 倒是雨姨娘神情尴尬,抱着姜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个姨娘,也做不了二房的主。 欢喜小声道:「雨姨娘也回吧。姜诺该是困了。」 雨姨娘这才抱着姜诺告辞了。 二房的人走得干净,姜肆却愈发生气。 瞧瞧,这都什么人啊! 绝不能将这一群蠢货留在府里! 燕氏道:「听说二弟妹如今换了大夫,依我看那大夫水平实在不怎么好,还是请太医来更合适。」 她早便巴不得和二房分开过了,平白叫二房占了这么多便宜,她比谁都在意! 方才她闷声不语,眼下却很有主意,「不如便先找人将高墙立起来。终归弟妹不可能时时肚子痛。」 姜肆瞥了她一眼,「你们先回去,此事我自有决断。」 燕氏抿了抿唇,这才是带着姜欢宜回去了。 「姜姜,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都听阿爹的。」欢喜乖巧道:「无论阿爹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接受。」 分家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祖母似乎并不大愿意。 姜肆只能自己拿主意,「那便去请人建墙,等郭氏什么时候肚子不疼了。再立文书。还有姜妙姐妹的婚事……」 「春猎前我便说过,若她们自己不愿,只能由我这老婆子出面替她们做选择了。」老夫人沉沉地嘆了一口气,「妙儿心思重,我给她选定的是一户三品人家的的长媳。韵儿性情冲动,倒适合妯娌好相处的人家。」 老夫人心里对两个孙女的性情再是了解不过。精挑细选,才定下了最合适的人家。 「只是郭氏和妙儿她们,未必满意我定下的人家。」老夫人轻嘲一声。 在郭氏的教养下,姜妙与姜韵心比天高,区区三品之家,定然是入不了她们的眼的。 「分家之后,她们连三品都攀不上了。」姜肆低下头来,掩去目中的冰冷。 不满意又如何? 他有的是法子,让姜妙和姜韵应下婚事。 事情便这般定了下来。大房二房决定分家的事情,姜肆倒也没瞒着旁人。 消息甚至传入了宫中,圣上得知此事后。难得地和文公公多说了几句。 「这个姜肆……还是如同以往一般聪明。」圣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姜家若是个个都如同姜益一般,朕倒也就不必防着他们了。」 文公公低垂着头。 「不过——」圣上敲了敲桌案。「这姜家二房的心确实大了。」 为人臣子的,最怕的不是碌碌无为,而是能力不大,心思却挺重。 圣上垂下眼帘来,姜肆这一招断尾求生,不仅保住了将军府,更是警告了姜家二房。 如此,倒叫人不好追究了。 与外人不同,二房得知分家消息的同时,更是知晓老夫人已是替姜妙姐妹相看好了。 「三品?笑话!」姜韵发了脾气,将茶杯砸碎了一地。 二房这段时日以来,频繁更换茶具。 「区区三品家的次子。也有脸来求娶我将军府嫡女?」姜韵嘴角一咧,面上满是嘲讽,「三品?他也不想想,他们家的俸禄,还不够我每季换衣裳的!」 二夫人看了一眼二老爷的神色,「大哥也真是的。哪怕是要分家,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将妙儿她们给打发出去了。妙儿韵儿一向懂事,若是高嫁,日后也少不得替家里筹划的。」 二老爷心念一动,「筹划?」 「大哥不是总不愿替你出面谋个好差事吗?这不是一家的,到底是不够贴心。」二夫人摸着肚子,「说不准要分家,也是忌惮我肚子里的孩子。」 二老爷捏着茶杯,露出了深思的神色来。 二夫人趁热打铁,「说起来妙儿和二皇子本就是见过的。妙儿性子好,二皇子和欢喜不对付,大哥说妙儿借了欢喜的名头去找二皇子,说不准二皇子是猜出了妙儿,才会过去相见。」 权势是二老爷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二夫人的话,让他的唿吸都紧促了几分。 「老爷,不是我在挑拨你们兄弟感情,只是大哥他分明是和咱们离了心了。」二夫人语重心长,「接下来的话,得靠咱们自己走了。」 二老爷意动,「二皇子与妙儿果真是……」 姜妙满面娇羞地低下头来,「女儿与不久前还在寺庙里见过二皇子。」 二老爷沉吟,「大哥那头我去说,妙儿的婚事不必他们插手。只是韵儿……我相信阿娘不会害了她的!」 第八十章 使计 第八十章 使计 二老爷心中有了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 姜韵心中虽是愤愤,但有二夫人和姜妙从旁劝说,她到底是没说什么。 在她心中,虽说是低嫁了,但好在她门户高,夫家不敢随意欺辱。等日后姜妙成了皇子妃,她更是无所畏惧了。 姜肆冷眼看着二房可劲儿作,愈发觉得自己分家的决定无比正确。 有老夫人出面。姜韵的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十五。 在这段时日内,姜韵只在院中绣嫁衣。 倒是姜妙还能在外走动,一时倒是有些风光。 但大抵是天不遂人愿。姜妙最近表现太过,贵妃竟直言,二皇子绝不会选姜家女为妃。 「贱人!这个老贱人就是故意的!」 姜妙面目狰狞,温婉的面上满是怒意。 姜韵拧了拧帕子,「这下好了,连我都要跟着受罪!」 本以为姜妙能成为皇子妃。她的地位亦会船高水涨,没想到贵妃竟如此不留情面! 姜妙心中比姜韵更是不畅快,「你以为我愿意如此?」 分明之前她私下同二皇子接触时,贵妃娘娘也没说什么。 「定是因着郭家没落了!」姜韵恶狠狠道:「这贵妃也是个势利眼的!先前有舅舅帮衬,她看咱们便似亲生女儿一般!如今郭家不顶事了,她倒开始落井下石了!」 也不想想,若不是因着和容家扯上了关系,郭家如何会这么快便被圣上给清算了? 姜妙心气不顺,「等阿爹回来,只怕我也要同你一般被打发出去了。」 她不甘心地咬着唇瓣,「可凭什么?凭什么姜欢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我却只能站在她身后羡慕她?」 不过是因着阿爹并非长子罢了,若阿爹是长子,如今姜欢喜拥有的一切,便都是她的了! 姜妙眼中划过一抹怨恨。 「不能坐以待毙!」姜韵深吸了一口气,「姐姐可有法子将二皇子给约出来?在祖母他们将人选定下前,姐姐定要和二皇子成事了!」 哪怕是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定要姜妙进了皇子府! 姜妙苦涩一笑,「我怎会有法子……这几日,无论是阿爹出面,还是我私下相约,二皇子都不曾露面。」 二老爷只当二皇子是要避嫌,可姜妙心中却再是清楚不过。 二皇子不是要避嫌,而是厌恶她! 「看来姐姐们很是烦恼呢!」 清脆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姜欢宜娇笑着踏进门来。 「四妹妹近来倒是得意!可惜只要有三妹妹在府上一日,大伯的眼中便只看得到三妹妹一人!」姜妙揪着裙摆。目中满是嘲讽。 姜欢宜笑意一顿,「大姐姐倒是一如既往地眼尖嘴利。」 自打姜肆回来,欢喜便如同有了护身符一般,姜欢宜和燕氏根本不敢对她动手。 「倒是比不得四妹妹。」姜妙低下头来,「只是我听下人们说,今日大伯又带三妹妹出去骑马放纸鸢了。怎么,四妹妹没跟着一起去?以往无论三妹妹做什么,可都是要带上四妹妹的。」 姜妙话音一落,姜韵便接茬道:「三妹妹如今可不好煳弄了。四妹妹想跟,她还未必愿意带呢!」 姜欢宜被姐妹俩一顿讽刺,也没了好脸色,「我好心来帮忙,你们不愿领情,算是我白来了!」 她连茶都没喝。扭头便要走。 姜妙和姜韵对视了一眼。 「瞧我这张嘴,倒是惹得四妹妹不高兴了。」姜妙柔柔一笑,上前两步,挽着姜欢宜的胳膊,「妹妹有话,不如坐下说。」 她亲自给姜欢宜倒了杯茶,殷勤得不得了。 「是啊四妹妹,你尝尝这雨前龙井,可好喝了!」姜韵亦是十分亲热的模样。 姜欢宜得意地哼笑一声。「若不是看在咱们是亲姐妹的份上,我才不稀罕帮你们!」 姜妙笑了笑,「四妹妹说的是。自家姐妹本就该互相帮衬。」 姜欢宜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欣赏够了姜妙憋屈的模样,才是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此事要筹谋起来。倒也并不难。」姜欢宜语气轻柔,「二皇子不见大姐姐,却会见别人。」 她意味深长地朝着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掩了掩唇,「终究只要成事了,无论手段如何,大姐姐总有本事拿下二皇子,不是么?」 姜妙未尝不明白姜欢宜的意思,只是…… 「之前不过是借着三妹妹的名头见了二皇子,大伯便生气要分家。这回若再用三妹妹的名义将人约出来,只怕大伯会和二房断绝关系。」姜妙心有忌惮。 有大伯在,姜欢喜便是金疙瘩。谁也碰不得。 姜妙不仅有些气闷,若她成了二皇子妃,日后将军府也少不得要沾光的,大伯何必要如此小气? 姜欢宜垂下眼帘,「若是,二皇子主动前来呢?」 姜妙疑惑。「无缘无故的,二皇子又怎会主动来见我?」 「大姐姐忘了,以往三姐姐生病的时候,不仅是二皇子,甚至连圣上都会亲自来将军府探望的。」姜欢宜唇边泛起冷笑,「若是三姐姐病了,二皇子必定会来将军府。届时,便是大姐姐的机会了。」 姜妙迟疑了片刻。 有姜肆在,连燕氏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她又怎敢对姜欢喜下手? 姜欢宜看着茶杯中的茶叶,「大姐姐且想想,向来都是富贵险中求的。大姐姐不狠心,没人能帮得了你。」 姜妙瞳眸勐地一缩。 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 「四妹妹,若我有一日成了皇子妃,我定不会忘记四妹妹的恩情。」姜妙一咬牙,「只要四妹妹帮我这一回!」 「姐姐真是折煞我了。」姜欢宜咯咯笑,「我呀,哪儿有大姐姐聪明。只是我这人,一向细心罢了。大姐姐若是不介意,不如……」 她勐地将声音压低了,杏眼中天真褪去,只余下了满眼的阴霾和怨毒。 姜妙和姜韵凑过来,不敢错过了一个字儿。 姜欢宜的声音细细,姜妙听完,手臂上已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满脸复杂地看着姜欢宜,「四妹妹果真是……」 「大姐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给大姐姐出主意,要不要去做,全看大姐姐的意思。」 她说完这一句,便站起身来,「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大姐姐这里的茶甚是好喝,若是听戏时也能喝到这雨前龙井,倒也是宜人得很呢!」 她不等姜妙再说什么,裊裊婷婷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姜妙和姜韵百般为难纠结。 第八十一章 发觉 第八十一章 发觉 欢喜一回到院子里,雨姨娘便找了来。 欢喜将碧色几人叫了出去,而后给雨姨娘倒了一杯茶。 「夫人如今新换的稳婆,正是以前大夫人用过的。」雨姨娘才是坐下,便和欢喜道。 她果真是将消息给打听了出来。 欢喜不禁坐直了身子,「如今稳婆在何处?」 她悄然地握紧了双手。 两辈子了! 若非是前世临死前,姜欢宜那一番话,只怕她还要被蒙在鼓里! 她的亲生父母,可曾知晓。她被人抱了来? 欢喜的唿吸急促了几分。 雨姨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三小姐似乎很是在意那稳婆。」 欢喜眼中露出几分落寞来,「此事事关我阿娘。我怎能不在意?若是,若是她当真伤了身子,也好有个交代,免得她总惦记着。」 雨姨娘嘆了一口气,「那稳婆如今正在二房院里。只是不知为何,夫人将稳婆看得很紧。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欢喜眨了眨眼,「大抵是怕旁人发觉了些什么。」 旁人无法靠近……说不准是二夫人也知晓这稳婆的重要性。 换而言之,或许当年的事情,二夫人亦是心中有数的。 她与燕氏相互算计了这么多年,难免不会捏住了燕氏最为致命的把柄。 雨姨娘却突然手一抖,「怕旁人发觉了什么?」 她是个心思活络的,一转眼的功夫,便寻思出了几分不同来。 「说起来近来夫人走路的姿态,与往常有些不同了。」雨姨娘斟酌着,「有孕的人和常人走路是不同的,先前夫人脚向外,手抚肚。可妾这两日瞧着,夫人倒是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了。」 她并不敢多说,只稍稍提了几句,便是停下了。 这几日二夫人极少出门,这点不同,还是雨姨娘在请安的时候发现的。 欢喜却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也怨不得哪怕二夫人有了身孕,二老爷心里的人仍旧是雨姨娘。雨姨娘确实有本事。会笼络讨好人。更难得的是,雨姨娘有分寸。 「雨姨娘的意思是,二婶流产了?」欢喜直言道。 雨姨娘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她略微愣了愣,「妾不过是猜测罢了,也许是夫人身子异于常人也说不准。」 欢喜垂头,「此事我会去查清楚。」 雨姨娘放下心来,「有三小姐在,妾总是放心的。」 她话锋一转。「稳婆那头,妾也会替三小姐打听的。」 虽不知三小姐为何如此小心,不过如今她倚仗三小姐过活,不该问的决不能问。 「不必了。」欢喜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不必再去冒险。此事与你无关,往后我会自己找人去打听。」 在没有确切的消息前,她不愿意让任何人提前知晓这个秘密! 雨姨娘只当她是要亲力亲为,倒也没有多加怀疑。 为稳妥起见。雨姨娘依旧没有在小院久留。 她走后,碧色几人才是进来。 「芦笙,你过来。」欢喜将芦笙叫来,「二婶近来可是有什么不对?」 芦笙细想了一番,「小姐不提,奴婢倒是忘了告诉小姐了。奴婢怀疑。二夫人是流产了。」 青黛接话道:「奴婢亦是怀疑二夫人是流产了。前些时日,门房的小厮私下和奴婢说,二夫人院里有个老嬷嬷伤了腿脚,二夫人打发了人去买了不少老母鸡回来,说要给那嬷嬷养身子。不过奴婢打听了几日,并不曾听说二房里,有哪个嬷嬷受伤了。」 何况伤了腿脚,怎么却买了老母鸡? 分明用猪蹄才是最好! 「这几日二夫人亦不曾出门来,便是二老爷要去她房里。都被她给赶了出来。」青黛说道。 若是以往,只怕是二老爷进了雨姨娘的院门,二夫人都要想法子将人给拉出来。 如今倒是反着来了。 芦笙也想起些不同来。「将军说分家那日,二夫人的脸色白得厉害,像是气血不足的样子。」 原先她还以为。是二夫人不想分家,吓得脸色发白。如今回想,倒愈发觉得不对。 「怨不得突然换了大夫和稳婆……小姐,可要将此事告诉将军?」 青黛暗自寻思,二夫人隐瞒此事,大抵是不想分家。 「不急,且看看她想做什么。」欢喜摩挲着茶杯,轻声道。 芦笙与青黛便不再多问。 到了傍晚时分,姜妙院里来了人,约欢喜三日后一同去听戏。 欢喜微微一愣,「听戏?」 她不免弯了弯双眸,有意思。姜妙竟然要约她去听戏? 来传话的是个小丫鬟,低着头,「是,大小姐说这几日她心情不好,又听闻三小姐一向是个爱听戏的,因此想要约上三小姐同去听戏。」 姜妙心情不好。欢喜是知晓的。 任由谁,美梦破碎,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贵妃的举动,可谓是直接绝了姜妙的后路。 「除了我与大姐姐,可还有其他人?」欢喜问道。 不知为何,小丫鬟竟有些紧张,「有,有的。大小姐还约了几个闺中密友,届时四小姐也会去。」 只除了姜韵外,往常参加小宴的贵女们,都收到了姜妙的帖子。 欢喜低头把玩着手指,一下子便邀请了那么多人,姜妙在害怕什么? 「告诉大姐姐,我会去的。」欢喜应了下来。 小丫鬟大松了一口气,「多谢三小姐。」 她匆匆告退,似是完成了一个大任务一般。 「小姐怎么答应了?」碧色一跺脚,「每回都没个好事情!」 大小姐是无利不起早的,若非是要算计自家小姐,才不会请小姐去听什么戏! 「如今将军在府里,小姐不必再怕她们!」碧色哼哼道。 怕? 欢喜摇了摇头,「我并非是怕她们。」 姜妙几人并不足为惧,顶破了天,也只有那么些手段罢了。 她只是见不得二房屡屡算计她,有些不耐烦罢了。 倒不如干脆些,彻底来个了断好了,也省得阿爹再是烦心。 「不知这次,她们又有什么新把戏。」欢喜轻轻地皱了皱眉,「只希望这一回,她们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 碧色看着她,「小姐真是奇怪!」 明知是大小姐她们的阴谋,小姐竟然也敢去。 真是奇怪! 第八十二章 传花 第八十二章传花 姜妙的小宴设在了燕京内最有名气的戏园子——梨园之内。 她包下了一个雅间,一早来到的贵女们嬉笑着坐在雅间里,探出头来看着下面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戏的角儿们。 「听说你家三妹妹也要来。」一个相熟的贵女,拉住了姜妙的手,「你实话告诉我,贵妃娘娘是不是因着你那三妹妹的关系,才会厌烦了你?」 姜妙眼下最是听不得人提起此事来,「别提了。想必贵妃娘娘也有自己的考量。是我没有福气罢了。」 那贵女轻嗤了一声,「依着我看,你那三妹妹就是个祸害。」 「你快别说了。叫三妹妹听到,仔细要找你麻烦,她可不是个好惹的!」姜妙警告道。 她话音才是落下,便听到四周传来一阵抽气声。 原来是欢喜到了。 因着要出门,她特意穿了橘红色绣线锦裙,衣领处的牡丹妖娆明艷。愈发衬得她容貌盛艷,清贵而不俗。 放眼燕京,断然是挑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是好看的了。 姜妙悄然地握紧了双拳,愈发觉得不甘心。 她身旁的贵女更是气恼,「就她会装腔作势,上回若不是她,韵儿也不会掉水里去!」 「姐姐可算是来了。」姜欢宜迎上去,亲热十足地嗔道:「大傢伙儿可都在等着姐姐呢!」 这话说得,倒似是欢喜架子多大一般。 欢喜一拧眉,「妹妹这话不妥当。我是依着时辰来的,却没想竟还是来迟了些。不过叫大家等我,终归是我不对。」 她爽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饮下,「以茶代酒,给各家姐妹赔不是了。」 姜欢宜眯起双眸,眼睁睁地看着欢喜三两句,便让人消了火气。 姜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戏快开场了。」 她瞥了欢喜一眼,又飞快地将目光收回来。 欢喜迎上她的目光,笑容娇俏,「大姐姐说的是,戏开场了呢!」 最后那几个字,在她的舌尖徘徊了一番,说出口软软糯糯的,却分明又带上了几分渗人的阴寒。 姜妙不安地和姜欢宜对视一眼,姜欢宜面色平静。轻轻地点了点头。 姜妙放下心来,招唿着贵女们坐下,又让小二上了茶点。 戏台上的伶人开始唱戏,悠长的戏腔婉转动听。 姜欢宜坐在欢喜的身旁,看着身侧少女那张愈发明艷的小脸,目光明灭晦暗。 她似是沉浸在这场戏里,桃花眼分外明亮。 底下有人往上张望,见着窗前的欢喜,眼中划过惊艷。 「姐姐觉得这一齣戏如何?」姜欢宜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压下心中的嫉妒。 欢喜偏过头来,「有意思极了。」 她定定地看着姜欢宜,「这卢氏为了争宠,将女儿换成了儿子。偏偏啊,换来的儿子和她不亲近,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你说。这像不像报应啊?」 她的双眸黑黝黝的,姜欢宜在她的注视下,心里渐渐生出几分怀疑来。 姜欢喜……她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只是不等姜欢宜想明白,欢喜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戏台上。 一段戏唱完,姜妙便提议道:「角儿们还要歇着一会儿,不如咱们传花打发打发时间?」 所谓传花,和「击鼓传花」有异曲同工之妙。绢花传到谁的手中,谁便要站出来。 男子们击鼓传花,输家便要站起来作诗。女子们则不同。多半是表演一段才艺罢了。 姜妙早让人准备了绢花,有琴艺了得的贵女主动站出来弹琴。 头一轮玩,姜妙动作有些生疏。结果输家便成了先前和姜妙说过话的贵女。 那贵女上来表演了一段舞蹈,脸色不大好看。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输了之后。自觉丢了面子,竟然就一直盯着欢喜看了。 欢喜对这名贵女有些印象,上一回姜韵落水,便有这名贵女站出来指责她。 似乎是叫柳什么蓉。 琴声急急缓缓,几轮下来,那绢花终于停下了欢喜的面前。 姜妙轻巧一笑,「三妹妹,该你了。」 「方才我跳了舞,方家姐姐写了诗,徐家姐姐作了画。」柳清蓉目中满是恶意,「可不好再重样了!听说姜三小姐自幼学的便和咱们不一样,这下倒是能开开眼了。」 「三妹妹天资聪颖。想来她的才艺,也更是惊人。」姜妙的手搭在了窗台上,不自然地捏了捏。 柳清蓉撇了撇嘴,「那我便等着看了。」 她私心对欢喜十分瞧不上眼,若非是占了家世的便宜,这也不过是个草包贱人罢了。 凭什么撩拨得燕京的贵公子们。都为她心动不已? 「我既然输了,也不好坏了规矩。」欢喜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淡淡,「不过我学的东西,都是为了保命的。边关兇险,没个歌舞昇平的时候,我便只能给大傢伙儿表演一个『上阵杀敌』了!」 她将花瓶里的花枝抽出来,凌空一扫,花枝上的水珠飞到了柳清蓉的脸上来。 柔韧的花枝,在少女的手中似乎成了利剑。破空声阵阵,她神色冷凝,仿佛面对千军万马。 柳清蓉抹一把脸,正要开口说话,却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给推了一把。 「哎呀!」她惊唿了一声,朝着欢喜扑了过去。 欢喜背对着窗台,柳清蓉毫不意外地撞到她的身上来。 「砰」地一下,欢喜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窗台上。 窗台的木板「咯吱」一声,竟是碎了。 碎片落到地上,柳清蓉勉强站直了身子,后怕不已。 欢喜在窗边摇摇欲坠,柳清蓉抬头看着她那种娇美的小脸,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动了动。 若是,若是姜欢喜的脸毁了…… 她想到姜妙今日说的,姜欢喜不是个好惹的。 她撞了姜欢喜,若是姜欢喜要找她的麻烦,那她定然是免不了一顿罚了! 若是姜欢喜出点什么事,是不是就无暇顾及她了? 柳清蓉的手抖了抖。 「蓉儿,你还不快将三妹妹给拉进来?」姜妙的声音中满是蛊惑,「你不会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三妹妹掉下去吧?」 柳清蓉略一迟疑,终于是伸出了手。 第八十三章 坠楼 第八十三章坠楼 「姜姜这孩子,倒是忘性大。」姜肆偏了偏头,和身边的小厮说道:「不过是出个门,倒是连荷包都忘了带!」 他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今晨出门前,还记得告诉他,今日是到梨园听戏来了。 小厮道:「约莫是不会买东西,所以三小姐才是将荷包落下了。」 姜肆背着手,「万一瞧上了什么东西,却是没带银子,回头她便又要哭鼻子了。」 再说,将荷包遗落在了他的院里。分明是有打算带荷包出门的。 姜肆进了梨园,唱戏声咿呀,他抬起头来,正好听见一声尖叫。 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少女。似是害怕到了极点,伸手的瞬间一个颤抖,竟是将窗边人给往外推了推。 窗边人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缓缓地朝后倒去。 裙摆飞扬,她直勾勾地盯着雅间内故作震惊的姜妙看。 「好戏开场。」欢喜的嘴巴张了张,无声道。 姜妙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下意识地看向了姜欢宜。 姜欢宜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几分。 欢喜直直地坠落,却没有预想般的砸在地上。而是被姜肆给接住。 「阿爹!」欢喜喃喃了一句,晕了过去。 「将军。」小厮被方才那一幕吓得冷汗直流,「可要将小姐送回去?」 姜肆的脸色黑沉,如同浓郁得化不开墨汁一般。 他不敢想像,若是他来迟一步,会发生些什么。 「去报官!」姜肆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害我的女儿!」 他的目光落在柳清蓉的身上,柳清蓉抖了抖身子,畏惧地躲到了姜妙的身后去。 「阿爹,只怕报官并不妥当。」姜欢宜硬着头皮上前来,「若是被带到了京兆尹,诸位姐妹的名声便毁了。」 哪怕与此事无关的人,也要受到牵连。 姜妙咬了咬牙,「大伯,是我疏忽了,您要罚,便只管罚我就是了!」 她没有料到,姜肆会在此时出现。如此她原本的计划都落空了! 女儿昏迷不醒,家中姐妹却偏帮着外人,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姜肆沉着脸,语气猖狂,「那又如何?」 管她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只要敢伤害姜姜,他便要追究到底! 他气势逼人。一众贵女们抵挡不住,只能悄悄打发了丫鬟回家请长辈出面。 姜肆放不下欢喜,却又不想轻易饶过了这群生事的贵女们,一时之间,竟有些为难。 正在纠结之际,一个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传来,「将军,不如我将姜姜送回府去?」 姜肆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先前见过的莫予安。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莫予安,「回去后马上请大夫,姜姜应当是被吓到了。」 女儿一向胆小。他是知道的。 莫予安从容地点点头,任由芦笙抱着欢喜,出了梨园。 姜肆这才是扭头看着那群贵女们,「说吧,方才是谁动的手?」 贵女们咬着下唇,瑟缩着你看我,我看你。 有个胆大的开口道:「将军息怒,欢喜妹妹出事,也非我们所愿。方才欢喜妹妹本是在表演才艺,可谁知柳家妹妹竟然沖了出来,不当心撞到了欢喜妹妹,才让欢喜妹妹意外坠楼。」 柳清蓉被点名。惶然地后退了两步,「不是,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想拉住姜三小姐的!」 姜肆目光锐利,「拉住姜姜?」 他看得清楚,这柳什么的分明推了姜姜一把。 柳清蓉眼中很快便蓄满了泪水,「我冤枉啊——我和姜三小姐无冤无仇的,我为何要害她?」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在心虚。 「大伯,蓉儿是柳御史家的长女,她绝对不是害三妹妹之人!」姜妙适时地提起柳清蓉的身份来。 姜肆却并不怕,区区一个御史的女儿,还不至于让他心生忌惮。 他走到窗前,捏了捏窗台。上面残留的木块,很轻易地便被他给掰了下来。 姜妙大气不敢出,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暗自祈求姜肆不要发现太多线索。 「呵!」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姜肆冷笑了一声,「看来。是有人当了替罪羔羊!」 那柳家小姐也是个蠢的,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敢去推姜姜。她当真以为,一楼的茶客们。都是瞎子? 还有这窗台,分明要被人翘松了木板,等着姜姜到来。 若是他不来,姜姜坠楼昏迷。便会有人藉机抹除线索,让柳清蓉成为真正的主使! 「好啊,好得很!」姜肆看着姜妙,「看来我对你们,到底是太纵容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这样的把戏,当他是傻子不成? 姜妙几乎要站不稳了,「大伯,我,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她正要辩解几句,一个小二打扮的男人,便被押了上来。 「将军,奴才是莫家的下人。奴才在后台看到此人鬼鬼祟祟的,恐怕与三小姐坠楼一事有关!」 莫府的下人亮出身份,用力将小二按到地上跪着。 姜妙勐地一抽气,怎么会……她分明已经给了银子。让此人滚得越远越好! 姜肆何其敏锐,当即就发现了姜妙的异样。 他眼中酝酿着风暴,「柳家小姐,我女儿若是有什么事,哪怕是赔上我姜肆的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柳家!」 柳清蓉低声啜泣,她怎么就脑子一昏,被姜妙给蛊惑住了…… 不对! ——姜妙! 柳清蓉瞪大双眼。「是姜妙!将军,是姜妙要害姜三小姐!是她说姜三小姐不好惹,我才将姜三小姐给推了下去的!」 「不是我!」姜妙否认道,「我和三妹妹是亲姐妹,我心疼三妹妹都来不及,又怎会害她?!」 「就是你!」 柳清蓉心底一阵阵发寒,亏得她将姜妙当作好姐妹,没想到姜妙竟然利用她! 若是姜欢喜有什么不好,那柳家也完了! 「因着姜三小姐的缘故,贵妃娘娘不喜欢你,你便记恨上了自己的妹妹!」柳清蓉提高了声音,「姜妙,你才是最恶毒的那个!」 姜妙连连摇头。 「姜妙!」姜肆声音低沉,「究竟是不是你,我一查就知道。」 姜妙捂着嘴巴,「大伯……」 「你既然见不得姜姜,那也不必再留在燕京了。」姜肆不再看她一眼。 「大伯,不要!我知错了,求求你不要啊!」 姜肆扫了一眼满脸快意的柳清蓉,冷哼了一声,带着小二离开。 第八十四章 流产 第八十四章流产 莫予安带着欢喜回到小院,惊得老夫人都从佛堂里出来了。 「欢喜呢?」 老夫人冲到小院里来,太医才给欢喜诊了脉。 小姑娘安安分分地坐直了,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后怕。 「祖母,我在这儿呢!」她的声音低弱,有些中气不足。 太医利落地将帕子收起来,「受了惊吓,这几日好生养着就是。小丫头体弱,若是再来上一遭。只怕要伤了根底了。」 老夫人这几日忙着给姜韵准备婚事,听了这话,差点没被吓出个好歹来。 倒是欢喜娇娇地笑了一下。「没事呢祖母,只是这一回罢了。阿爹来得及时,我一点事都没有!」 事情的始末,老夫人已是知晓了。 她是老成精的人物了,不必查,就知晓其中定然有二房的手笔。 「留来留去。倒是留成仇了。」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也罢,就随你阿爹去了。」 这一回,她是再也不能给二房求情了。二房的煳涂帐,让大儿子算去! 欢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等到姜肆回来,二老爷便被叫了过去。 青黛去听了墙角,回来后便满脸喜色。 「将军说,将大小姐远远地发嫁出去,此生都不会让大小姐踏进燕京一步。还有,不管二老爷再想什么别的法子来阻拦,明日一早,将军便要去官府立文书了。」 文书一立,大房和二房便不是一家人了。 「大小姐还跟了过去,不过无论她怎么求将军,将军都没打算原谅她了。将军说,他已经给了二房许多次机会了。」 可惜二房从不知珍惜! 正说话间。院子里便传来了喧闹声。 「三妹妹,三妹妹我错了,求求你帮我说说话,我不想离开燕京!」 姜妙从外头跑进来,一下便跪在了欢喜的跟前,「三妹妹,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好不好?」 求饶这事儿,二房姐妹干过无数回了。 算计人时下死手。认怂时也干脆。偏偏就是屡禁不止,这一回原谅了,下一回她们便更加猖狂。 「我是真的知错了,三妹妹。」姜妙哭得悽惨,「我听信了四妹妹的话,这一切都是四妹妹的主意!」 在姜肆跟前她不敢说,可在欢喜跟前,她却没了顾忌。 「那日四妹妹来给我出主意,说若是三妹妹受伤了。二皇子定然会来探望三妹妹。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信了四妹妹的话。三妹妹,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想远嫁,我不想离开燕京啊!」 如今她倒宁愿嫁三品大臣的长子了,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去奢望! 「大姐姐。」少女的声音细软。「不是我不愿放过你,是你一直不愿放过我啊。」 姜妙无助地低泣,「我错了……」 「你当真是觉得你错了?」欢喜看着姜妙,「还是说,认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姜妙愣了一下,「三妹妹,我……」 「大姐姐,你太贪心了。」欢喜摇了摇头,「如今将宜儿攀咬出来。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你若早些收手,便不会有今日。」 她说着话,便站起身来。看着匆匆忙忙从外头跑进来的二夫人。 二夫人脸色苍白,行走间有些许不自然。她穿暗红色衣裳,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大姐姐。譬如说,你冲进来的时候不打算给我设圈套,我也不会再咬着你不放。」欢喜低声喃喃,甚至连姜妙都听不清她的话。 二夫人已是走到跟前来了。 她恳求地看着欢喜,「欢喜,都是自家姐妹,你非要将你姐姐逼到绝路上去么?」 「不是我要逼大姐姐,是你们自己在为难自己。」 「这就是你想要的?让二房和大房彻底生分了!你别忘了,你没有兄弟,日后嫁人了,也只能倚仗二房!」二夫人气道。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小腹上传来一阵阵闷痛。 欢喜盯着她的肚子看。「二婶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若是个妹妹,只怕二房的长子,更愿意站在我这头。」 论关系亲密,姜诺分明是更喜欢她的。 「何况只要我阿爹在,自有他给我撑腰。二房不过区区六品,二婶凭什么认为。六品小官之子,会是我往后的倚仗?」 她这一番话,堵得二夫人胸口一阵发闷。 六品…… 失去了将军府的光环,二老爷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罢了。 别说撑腰,不拖后腿便很好了。 若是姜妙能当上二皇子妃倒还好,可偏偏如今最有希望给家里博取荣耀的姜妙,已是註定要远嫁。 二夫人心知大势已去,她绝望地看向了姜妙。 姜妙含着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二夫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 不……这孩子,这孩子是她日后所有的倚仗了! 姜妙满脸决绝,重重地点了点头。 若是不能继续呆在将军府里,即便是生下了嫡子,又有什么用? 六品小官的家世,终究不如将军府显赫。日后的成就,也全看自己的造化! 院子外,姜肆和老夫人已是闻讯赶来。 二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颤抖着上前来,握住了欢喜的手。 「欢喜,你大姐姐不能远嫁。我只有两个女儿了,难道你就忍心看到我们母女分离吗?」二夫人哭声婉转,「我只有两个女儿了啊!」 欢喜微微用力,正要将手抽回来,二夫人却惨叫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随后跌坐在地上。 鲜血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染红了地面。 「孩子,我的孩子!」 二夫人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哭声震天,「我的孩子!」 姜妙从地上站起来,迎着姜肆渗人的目光,直指着欢喜,「三妹妹,你推了我阿娘!」 二夫人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先前便住到府里来的大夫赶了过来,摸了摸二夫人的脉搏,脸色凝重。 他摇了摇头,「唉,二夫人是个福薄的,孩子……没能保住!」 「我可怜的孩子啊!」二夫人哭着扑向了欢喜,「你把孩子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第八十五章 心凉 第八十五章心凉 大夫连连嘆气,「二夫人能怀上身孕,本就是稀奇事。如今再是流产,只怕是伤了身子,日后也再难有孕了。」 二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妙哭道:「三妹妹,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罚我,我认了!可我阿娘是无辜的啊。你怎能如此害她!」 老夫人目光复杂。 若是郭氏肚子里的孩子,因着欢喜没了,那这家分是不分? 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姜妙满脸沉痛。「求祖母给我阿娘做主!」 老夫人张了张嘴,求助地看向了姜肆。 大夫出声道:「眼下二夫人如此状态,只怕是受不住刺激了。」 老夫人迟疑了一下,「受不住刺激,是不是也不能分家了?」 姜妙眸中闪过一缕精光,哭声却愈发凄楚了些。 「姜姜。过来。」姜肆瞥了昏迷不醒的二夫人一眼,「你推了她?」 欢喜面上沉着,声音清亮,「我没有。」 姜妙嘶吼:「就是你推了我阿娘!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竟然还有脸否认?祖母,您也瞧见了的!」 「我没有推她,是她要陷害我,自己摔倒的。」欢喜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们为了不分家,可当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 「你胡说!」姜妙大怒,「难不成我阿娘会为了陷害你,而害死自己的孩子?哪怕你再是不喜欢二房,也不该如此污衊人!」 姜妙气得发狂,如今的欢喜如同泥鳅似的,叫人根本拿捏不住。 可是二房的危机迫在眉睫,她若不争上一争,日后等着她的,便是无边的地狱。 欢喜却觉得好笑。「我污衊你?」 她蹲下来,发了狠地朝二夫人的人中掐去。 大夫来不及阻止,二夫人便痛唿了一声,勐地睁开了双眼。 她掩饰地揉了揉眼睛,「发生了何事?我这是,这是在哪儿?」 「您还在我院里呢!」欢喜冷眼看着她,「可笑事已至此,竟然没人记得将你送回房中,而是要和我争论。」 她轻飘飘地扫了姜妙一眼。气得姜妙直咬牙。 「啊——我的孩子!」二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你还我的孩子!」 芦笙挡在欢喜的跟前。 欢喜看着地上的鲜血,「二婶,你的孩子,早就没了吧?」 她居高临下,目光幽冷。 二夫人打了个哆嗦,叫道:「你胡说八道!我的孩子好端端的,是你害了他!」 她似是着魔了一般,踉跄着爬起身来。疯疯癫癫地朝外跑去。 途中撞到了二老爷,她更是怪笑了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 「郭氏成了这模样,若是坚持分家,只怕对欢喜的名声不利。」老夫人唇角溢出一丝苦笑,「这好端端的一家人。怎么闹成了这样?」 她倒不是在责怪欢喜,只是觉得原本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却因着种种是非,走到了这一步,着实叫人感慨罢了。 「祖母放心,我的名声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欢喜招手,将芦笙叫到跟前来,「去,请太医来。」 想要装疯卖傻。将这脏水泼到她的头上来? 欢喜低哼了一声,「只要太医来了,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 若她猜得不错。郭氏原是想着隐瞒流产一事,待到生产时再抱养个孩子。 可惜,郭氏的计划被姜妙给打乱了。 眼下她假流产。根本瞒不住太医。届时太医一来,郭氏早便流产的事情,自然会被众人知晓。 姜妙周身一僵,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敢吭声。 是她……大意了! 芦笙腿脚快,半个时辰后,太医便跟随她到了将军府之中。 二夫人正躺在床榻上,绝望地瞪圆了双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房完了! 她也完了! 太医诊脉过后,目光十分复杂。 他轻轻地嘆了一声,扭头和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方才说,二夫人是被府上三小姐给撞倒。才会流产?」 老夫人神色无奈,「是不是……」 她已是看出来了,郭氏又干了件蠢事! 「下官观二夫人的脉象,她流产已有些时日了。只是休养得不好,方会导致血流不止。」太医顿了顿,又补充道:「二夫人已是伤了根底了。往后若再不好好养着,只怕于寿命有碍。」 这姜家二房近来多生事端,太医亦有所耳闻。只是他一个外人,倒不好说什么。 后宅阴司……斗得越是厉害,反噬得便越是严重。何必呢! 老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只让任嬷嬷将太医送走,她便是对着二夫人发了难。 「郭氏!」老夫人失望不已,「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夫人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看,「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她声音嘶哑,脸色灰败,整个人皆是失去了气力。 姜妙在一旁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老夫人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日后好好过日子,莫要再搞这些么蛾子了!」 真是蠢到了极致的人,才会想出这么一个轻易就拆穿的谎言! 老夫人不愿再在房中待着,由欢喜扶着出去了。 姜肆和二老爷站在门外,二老爷的脸色亦是不好看。 他嗫嚅地看向了姜肆,「大哥……郭氏她不懂事,但陷害欢喜,并非是二房的意思。」 他心里恨极了郭氏,若是没有闹这一出,说不准分家一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现下倒好,连唯一支持不分家的老夫人,都对二房失望透顶。 姜肆并不打算再留着二房,继续祸害将军府。 「明日一早,无论你在不在场,都得分家!」 姜肆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二老爷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 他快步冲到了房里头,看着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郭氏,气不打一处来。 「贱人!看你干的好事,我早该休了你!你这个毒妇,我真后悔当初娶了你!」二老爷破口大骂。 郭氏转过头来看着他,「毒妇?哈哈哈,是我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若非当家的没有半点能耐,她又怎会如此费心筹谋? 到头来,她竟成了毒妇? 二夫人只觉得,一颗心都凉透了似的。 第八十六章 拦路虎 第八十六章拦路虎 出了二夫人这档子事,二老爷便再也不敢推託不分家了。 姜肆一大早便找了官府的人过来,立好了文书,又让管家去找了泥工匠人。 到底是亲兄弟,姜肆也并未亏待了二房,分到二房手头的银子商铺,只要二房好生经营,便不愁吃喝。 建围墙的当日,欢喜过去看了。 「夫人如今在房中养病。老爷近来都不大爱回府,说是晦气。」雨姨娘带着姜诺,和欢喜说道。 欢喜立在围墙旁。隔了矮矮的围墙,对面西院里的姜妙,目光怨恨地盯着她看。 雨姨娘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如今夫人正在气头上,说若不是大小姐瞎出主意。她亦不会丢了孩子。大小姐要远嫁,也没人帮她,老夫人正在挑人呢!」 既是要远嫁,那家世上必定要比燕京中的人家们差些的。 隔得远了,品行如何,也需要好生打听。 雨姨娘道:「妾瞧着,大小姐如今的处境不大好。今日清晨,妾还听见二小姐骂她是丧门星呢!」 对面的姜妙阴测测地冷笑了一声,「雨姨娘倒是耳聪目明,难怪有的人稀罕你当探子!」 她这几日消瘦了许多,本就没什么肉的下巴更显得尖细,一双眼睛滚圆,神色也阴郁得厉害。 「如今这结果,你们大房应当是很得意吧?」姜妙沙哑地笑了一声,「真是冷血无情!」 燕京谁人不知,二房是被大房给赶了出去? 哪怕是往日那些亲密的手帕交们,也纷纷来信,要同她断绝往来。 姜妙双眸通红。「都说风水轮流转,大房未必能得意到最后!」 「能得意到几时,便得意到几时。」欢喜神色淡淡,「终归比二房长久便足够了。」 「你少呈口舌之快!」姜妙咬牙,「大房迟早会遭报应!」 欢喜歪着头看她。 姜妙往日最是个温婉的,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才女」。 可如今她气急败坏,满目愤怨,如同一个疯婆子一般见人就咬,已是毫无往日的仪态。 只是不知。前世将军府落败后,姜妙是否又曾如今日这般落魄? 「大房不做亏心事,哪儿来的报应?大姐姐与其替大房操心,还不如多替自己谋划谋划,也省得次次都被人当枪使!」 欢喜言罢,和雨姨娘说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姜妙的面目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姜欢喜,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的嘶吼声并未让欢喜停下步子。反倒是躲在不远处的姜韵,被吓了一大跳。 姜妙回过头来,姜韵一跺脚,也不和她说话,弓着身子便跑开了。 姜妙更是气得全身发抖。 * 欢喜并未回到小院中,而是上了马车出门去。 「奴婢一路跟着那稳婆回去。她并不住在燕京城内,而是京郊村庄里的人。」芦笙给欢喜倒了一杯茶,「路途有些遥远,只怕午膳前是回不来了。」 此行欢喜只带了芦笙一人,私下也交代了芦笙,决不能将此事透露给旁人知晓。 芦笙虽不解,倒也没有多问,打听出了稳婆的下落,便回禀了欢喜。 欢喜端起茶杯来。「无妨,傍晚前能回来便可。」 她抿了一口热茶,十指却冰冷一片。 芦笙见她面色有异。更是不敢多话。 主僕二人沉默着出了城门,朝着芦笙记忆中的村庄而去。 马车在村口前停了下来。 欢喜掀开帘子,便看到燕氏和姜欢宜正站在马车前。 「好巧啊姐姐!」姜欢宜身穿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模样俏生生的。 欢喜面上淡淡,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已是悄然握紧。 姜欢宜缓步走过来,「我本是和阿娘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是在这儿遇上了姐姐。」 燕氏看过来,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神情,对着欢喜点了点头。 欢喜道:「是啊,这倒真是巧了。」 她出门的时候,燕氏和姜欢宜还在府里呢! 姜欢宜目光一闪,「姐姐怎么来了?」 「我也是来散心啊!」欢喜不动声色,「在府里闷得很。没想到我们散心都散到一处儿来了。」 姜欢宜似是惊喜一般,低唿了一声,「大抵这便是姐妹间的默契了!」 她掩唇轻笑,眸光荡漾,神色自然。 「是啊,看来咱们倒是默契十足!」欢喜低头。道。 燕氏和姜欢宜是不是已经察觉,她发现自己的身世秘密了? 欢喜抬眸,扫了一眼村庄里头。 「姐姐在看什么?」姜欢宜的手收紧了几分,「不过是个寻常村庄罢了,姐姐若是觉得新奇,我陪姐姐进去逛逛如何?」 她与燕氏对视了一眼,燕氏脸色沉了沉。 「既然妹妹盛情邀请,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也不知这寻常村庄,可有什么看头。」欢喜顺势挽住了姜欢宜的手,「正巧,我还从未仔细看过燕京的村庄,是什么模样呢!」 姜欢宜神色一僵,「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倒是有些后悔,方才提出那样的建议了。 欢喜面上满是无辜,「可不是妹妹说,要陪我进去逛逛的吗?既然没什么稀奇的,那阿娘和妹妹怎会来此散心?」 姜欢宜目光中显出几分后悔来。 她们来此地,自然是因为那稳婆了! 可姜欢喜来,又是为着什么? 姜欢宜抿了抿唇,仔细地打量着欢喜的神色。 难不成,姜欢喜当真是发觉了什么? 欢喜十分自然地开口道:「我本是想去延龄寺的,既然在这里遇见了妹妹,那这延龄寺,不去也行了。」 再往前一段路,便会到延龄寺的山脚下。 姜欢宜放下怀疑,「原是如此,我还当姐姐是特意来这村庄呢!」 「我没事来这里做什么?」欢喜似是疑惑,「这里藏了什么宝贝不成?若是如此,那我倒要好好找一找了!」 她作势要进村去找宝贝,姜欢宜忙是将她拦下来。 「姐姐真是话本看多了,哪儿有什么宝贝啊?」她将手搭在了欢喜的腕上,「好了好了,姐姐快别闹了。你要进村去看,我陪着你就是了!」 燕氏看着亲亲热热的姐妹二人,冷淡道:「我在马车里等你们,你们快去快回。」 「阿娘放心,我和姐姐很快便回来。」姜欢宜声音清脆。 第八十七章 无人 第八十七章无人 官道旁的小村子,并没什么看头。 放眼望去,春耕后的田里稻苗密密麻麻,有农人卷着裤腿,从田间走过。 姜欢宜带欢喜走的路,避开了村庄的房子。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若是没有村民们的辛勤劳作,我们怕是要吃不上饭了。」姜欢宜感慨道。 「村民们劳作有什么好看的?」欢喜从小道拐弯,往村里走。「我倒是想看看,村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姜欢宜伸手拉她,她却一歪身子。避开了姜欢宜的手,脚步轻快地抛开。 「姐姐,等等我!」 姜欢宜懊恼地跺了跺脚,却溅了一腿的泥巴。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拎着裙摆快步跟上。 「不过是些寻常人的生活罢了,无趣得很!」姜欢宜扯了扯嘴角。「姐姐,我的衣裳脏了,咱们回去换衣裳吧?」 欢喜头也不回,「那你先回去,我还没逛够呢!」 她越走越快,姜欢宜很快便被她给甩开了。 眼看着欢喜渐渐靠近稳婆的房子,姜欢宜唿吸都急促了起来。 姜欢喜……这是要去哪儿? 她紧张地快跑了两步,「姐姐,姐姐等等我!」 欢喜却似没听到她的叫声一般,停在了稳婆的家门前。 古朴陈旧的木门上满是尘土的痕迹,门前长了一个歪脖子树,上面寥寥地开了几朵花。 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姐姐,唿唿,我,我在叫你呢!」姜欢宜赶了上来,「你,你看什么?」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往跟前的院子瞥。 芦笙也从后头追了上来,凝视着院落好一会儿,忽而皱了皱眉头。 不对…… 之前她来的时候,这院里热闹得很,甚至还有鸡鸭在外头游荡。 「姐姐是在看这户人家?」姜欢宜的手不断地拨弄着裙摆,「要不敲敲门,进去讨杯水喝?」 欢喜闻言,却踮起脚尖来,摘了一朵纯白色的小花。 「这花真好看。我竟是从未见过。」欢喜一心扑在花儿上,「也不知这棵树,能不能移到我的院子里去。」 姜欢宜的手一顿,「花儿?」她轻笑了一声,「原来姐姐是在看花儿啊!」 「不然能看什么?」欢喜怜惜地摸了摸歪脖子树,「好好的一株盆栽,倒是长成了这副模样,实在令人痛心!」 「姐姐,这不是盆栽。是紫叶李!」姜欢宜十分贴心地解释道:「想必是照料不当,才长成了歪脖子树!姐姐若是喜欢,回头让管家去买一株回来就是了。」 「买的我不喜欢,我只喜欢眼前这一株。」欢喜固执地摇了摇头,让芦笙上前去敲门。 姜欢宜要拦,芦笙却使了巧劲。非但没让姜欢宜将自己拦下,还推得她后退了两步。 「姐姐,贸然打搅了人家,只怕不合适。」姜欢宜有些着急。 可芦笙已是敲响了木门了。 「方才你还说让我进去讨水喝,这又有什么不合适?我又不是不给他们银子!」欢喜万般无奈,「宜儿,你说话当真是颠三倒四的,一会儿一个说法,叫人捉摸不透!」 姜欢宜暗自瞪了她一眼。「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你怕什么?大不了便是买不到这紫叶李罢了!」欢喜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他们要动手打人,我肯定护着你!」 姜欢宜面色有些不悦。 她怕的不是里头的人跑出来动手打人。而是他们将秘密给暴露了! 芦笙敲了好一会儿门,里头却始终没有半点响动。 姜欢宜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她笑道:「只怕是没人在家。乡下人家。有时去省亲了,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的,也不稀奇。」 欢喜遗憾地嘆了一口气,「那倒是可惜了。这紫叶李仿佛长在我心尖上似的,得不到它,我总觉得不对劲!」 她将芦笙叫回来,恋恋不捨地看着歪脖子树。 「姐姐不如先将这树给移到将军府里,再留下些银子,让邻里交给主人家。」姜欢宜提议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欢喜将方才摘下的花放回去,「只能是我没有这等好运气了。」 没能将心爱的歪脖子树给挖回去,欢喜整个人都垂头丧气了起来。 她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倒是再也不愿去看其他的了。 姜欢宜蹦蹦跳跳地跟在身后。甚至连裙摆上的泥污都给忘了。 三人从村里出来,燕氏掀开了帘子,扫了一眼。 姜欢宜扬声道:「阿娘,姐姐瞧上了人家家门前的歪脖子树,愣是要挖回将军府去。可惜主人家不在家,若不然的话。只怕姐姐的院里,要多出棵紫叶李了!」 燕氏心情很好地接话,「哦?那怎么不挖?可是人手不够?」 「才不是!姐姐说主人家不在,她不能挖!」姜欢宜爬上了马车。 燕氏凝目看着她裙摆上的泥块,「宜儿!」 姜欢宜低下头来,讨好地扑到燕氏的怀里,「阿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嘛!我方才从田里走过去,没摔倒便已经是很厉害了!」 燕氏被她闹得没办法,「泼皮!」 却也没有再说旁的什么。 欢喜闷声不响地爬上了马车,燕氏吩咐车夫往回走。 「小姐,夫人她们可是发觉了什么?」芦笙轻声询问。 她方才瞧着,似乎四小姐很是不愿小姐进村的。 欢喜半眯着眼,「应当是没有。」 方才遇见燕氏母女时,她与芦笙一般,以为燕氏发觉了什么。 可姜欢宜的种种表现,分明又是不像。 「若我猜得不错,那稳婆应当是被燕氏给送走了。她们来村里,不过是要确保万无一失罢了。」欢喜嘆了口气,「到底是让她们提前了一步。」 本以为稳婆被送回家后,她便能一路跟来,再问出自己的身世。 结果没想到,燕氏的防备心竟如此之重。哪怕无人怀疑那稳婆,她也要出手,将稳婆给远远送走了事。 没了稳婆,她的身世要调查起来,倒更是艰难了几分。 「也无妨。」她透过珠帘,望着对面马车里亲密无间的母女二人,「来日方长。」 总有一日,她会查到真相的! 第八十八章 真假 第八十八章真假 另一辆马车里,姜欢宜浅笑着靠在燕氏的怀里。 「阿娘,她当真是看上了那棵歪脖子树了吗?」姜欢宜声音冷了几分,「我瞧着不像。只怕她是当真知晓了些什么,才眼巴巴地跑了来。」 什么要去延龄寺散心的鬼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燕氏低哼了声,「便是知晓了,又能如何?」 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姜欢宜的后背,「她如今得靠着将军府。才能过得风光。但凡不是个傻的,只要那稳婆不出现,她便不敢声张。」 被换到将军府来。是姜欢喜天大的福分! 若非是这些年来,将军盯得紧,这贱种早该是「暴毙」了! 如今这贱种出落得愈发像那贱人了,可惜了…… 燕氏低声喃喃,「哪怕有将军护着,她也只能被我的女儿踩在脚底下!」 姜欢宜得意地弯了弯唇。 一行人回到了将军府。下了马车,姜欢宜便不再黏着欢喜了,而是满脸愉悦地跟在燕氏的身后。 欢喜独自回到小院。 芦笙颇为可惜,「若非是被夫人她们抢先了一步,小姐定能见到那稳婆。」 欢喜双眸幽深,「我去找稳婆一事,不必再瞒着了。」 她话一出口,芦笙便怔住了。 先前此事连碧色和长空都得瞒着,怎么出去了一趟,小姐便不打算再瞒了? 芦笙面露不解,欢喜低声解释道:「夫人不会相信,我是去散心这种鬼话的!」 燕氏心思缜密,便是当真信了她是去散心的鬼话,也势必不会放心,难免要将事情给查个清楚。 届时只怕反倒让燕氏查出些旁的事情来。 「便让她们以为,我是特意为着那稳婆去的。只是我去找稳婆,是听说那稳婆曾替夫人卖命,我想趁机拿住些夫人的把柄罢了。」欢喜道。 自从她与姜欢宜闹翻后。对燕氏便也不大信任。 得知稳婆或许掌握了燕氏的秘密,因此找上门来,倒也不稀奇。 芦笙应了一声是,「还是小姐考虑得周到。」 * 大半个月眨眼间便过去了,姜肆很快便要离开燕京了。 这日他拿了个大纸鸢来小院,非是要和欢喜一同郊游散心。 「再过几日呀,你便是想要阿爹陪你,阿爹都回不来喽!」姜肆捏着女儿的脸颊,笑道。 他的眼底藏了深深的不舍。 从边关回来一趟不容易。每年他只能在燕京待那么半个来月,着实是不够! 「只怕是你的及笄礼,我都未能回来。」 欢喜举着大纸鸢,「那我可不依!及笄礼只有一次,阿爹若不回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撅着嘴巴,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父女二人出了小院,迎面却碰上了姜欢宜。 「阿爹这是要出门?」姜欢宜好奇地看着欢喜手中的大纸鸢,「好精緻的纸鸢!」 她目光火热。忍不住上前去,摸了摸纸鸢的支架。 欢喜将纸鸢藏到身后去,「妹妹若是喜欢纸鸢,让丫鬟去买一个便是,何必要抢我的?」 那又不一样! 姜欢宜咬了下樱唇,「看来这是阿爹给姐姐做的纸鸢。」 欢喜心中嗤笑。姜欢宜分明早便看出来这是阿爹亲手做的纸鸢了,却还装作不知的模样,不过是想将纸鸢占为己有罢了。 她的眼中难掩羡慕,「阿爹从来没有给我做过纸鸢。」 何止没有做过纸鸢,旁的东西也没有做过。 姜欢宜甚至怀疑,若非是她和欢喜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怕姜肆连她的生辰都记不住。 「阿娘也没有给我做过衣裳。」欢喜越过她,「阿爹,咱们早些出发。还能去买些点心。」 「不知姐姐介不介意,我也一同出门去?」姜欢宜上前一步,「我也想去放纸鸢呢!我们一家人已是许久没有一同出门了。再叫上阿娘如何?」 似是为了应和她的话一般,燕氏慢悠悠地从花园里走出来。 「要出门?」她目光落在姜肆的脸上,深处的痴迷翻涌。 姜肆薄唇一抿。冷厉地扫了姜欢宜一眼。 人都到齐了,若是他再单独带着欢喜出去,倒是不合适了。 马房的下人们早便套好马车了。将军府的马车很大,坐下四人也毫不显得拥挤。 姜肆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神色间透出几分冷冽。 欢喜则是靠在软枕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燕氏和姜欢宜看。 「阿爹果真是只疼姐姐一人!」姜欢宜娇声抱怨,道。 姜肆抬了抬眼皮子,「姜姜从小只有我,我若是不疼她,便没人疼她了。」 姜欢宜不大甘心地撅了撅嘴巴,「可祖母也疼姐姐啊!我才是没人爱的小可怜儿呢,除了阿娘。谁都不在意我的!」 可她的话却没能换来姜肆的同情。 「府里的姐妹,不会欺负你。倒是姜姜,若我离开燕京,保不准她又要被人给算计了。」姜肆沉声道。 燕氏抬头看着姜肆,「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将军觉得,妾身才是那个会算计欢喜的人?」 姜肆一言不发。目光中却透出了几分怀疑。 依着他近来查到的种种事迹,燕氏分明也没少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头来! 燕氏冷笑了一声,「倒是稀奇了,一个两个的,竟都怀疑起我来了!」 她看了欢喜一眼,眉梢间尽是不满。 这小贱种之前还让人尾随了稳婆,若非是她机警,只怕还当真要栽了! 欢喜看她的反应,便是知晓,芦笙已是将她先前交待的事情给办妥了。 燕氏并未怀疑太多,只当她是要找什么把柄罢了。 「阿娘为将军府操碎了心,阿爹不体恤倒也就罢了,竟还怀疑其阿娘来了!」姜欢宜替燕氏抱不平,「阿爹是坏人!」 「阿娘自然不会害我。阿爹也不是在怀疑阿娘,只是太担心我罢了。」欢喜神色淡淡,「何况一家人出门玩,便该是开开心心的。」 虽说加入了燕氏和姜欢宜,可与阿爹相处得时光,她总格外珍惜。 燕氏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姜欢宜仍旧嫉妒地盯着纸鸢看。 姜肆看在欢喜的面子上,总算是没有再冷着一张脸了。 第八十九章 离别 第八十九章离别 三日后,姜肆收拾好了行李,与妻儿告别。 老夫人含着泪,「姜家男儿,保家卫国。阿娘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的。沙场上刀剑无眼,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姜肆跪下来,挺直腰杆,「阿娘,儿子不孝,未能在您跟前尽孝。姜姜和宜儿,还要拜託阿娘多加照料。」 「快起来。」老夫人将儿子扶起来。摸了摸他英俊刚毅的脸,「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阿娘便别无所求了。」 她哽咽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拽着姜肆不放。 燕氏亦是难得地湿了眼眶。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替姜肆理了理衣裳,「将军此去,万事小心。」 姜肆淡淡地点头,「放心就是。」 姜欢宜跑过来,腻着姜肆撒了一会儿娇,姜肆也配合地应和了一番。 最终却是让欢喜,送着他出城门。 姜欢宜恼得直拧帕子。 「你在燕京中。我总不放心。」 出城路上,姜肆骑着马,与马车并行。 欢喜趴在车窗上,双眸明亮,「阿爹又什么不放心的?二房已是分出去了,没人再会来害我了。」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姜肆望着正前方,「若非是你如今年岁渐长,我倒宁愿将你带回祁城去。可世道对女子素来艰难,我不能因着捨不得,便害了你这一生。」 为人父母,总有千百般忧虑。 「阿爹是为了我好。」欢喜虽是不舍,却也没有闹着要一起走,「我在燕京会好好的,阿爹在祁城也要好好的。」 所幸那件事,发生在几年后。 在这两年内,她并不担忧姜肆的安危。 父女二人依依不捨,姜肆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女儿,不免又想到了之前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狼崽子,更是添了几分愁绪。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碎玉,交到欢喜的手中。 「阿爹,这是什么?」欢喜捏着碎玉,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 碎玉似是被人摔碎的,上面雕刻了一条尾巴。精緻得连尾巴上的细毛都看得清楚。 放在手心,血红色的碎玉如同一滴残血。 这碎玉,前世她并不曾见过。 姜肆目光幽深,「我也不知,将此物交给你是对是错。」 若非是出自对女儿的担心,他倒宁愿这物件永远不见光。 「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你手里有碎玉,哪怕是你祖母。」姜肆揉了揉欢喜的脑袋,目光怜爱,「若有一日,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你便拿着碎玉去延龄寺。找智明大师,他会帮你的。」 欢喜一颤,这碎玉到底是什么? 「莫好奇。」姜肆笑道:「这是给你保命用的,可若是用得不好,那便是你的催命符了。」 他盯着欢喜,将碎玉给收好了,才是放下心来。 「等你及笄,我定回来。」姜肆许诺道。 欢喜点点头,「阿爹一路平安。」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雾气迷濛,姜肆翻身上马。 欢喜在原地看着姜肆离开,直到姜肆再也不见了踪影。她才是擦了擦眼角,转过身来。 身后不远处,少年正撑着伞,缓缓走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浅白锦袍,墨发被风吹起,双眸似是穿透了许多年的岁月一般,清澈又沧桑。 「下雨了。」 莫予安将纸伞举过头顶,替欢喜挡去风雨。 欢喜展颜一笑。「予安哥哥怎么来了?」 「我看天色似乎要下雨,料想你会来送将军,便来接你。」莫予安声音仍旧清冷。 只是若仔细看,便能见着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欢喜无奈,「便是下雨,我也总能到马车里头躲雨的。何况,若我阿爹不是今日走,你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那便白跑一趟。」莫予安漫不经心道。 他心中却再是清楚不过,姜肆就是今日离开的。 关于她的事情,他总是印象深刻。 莫予安的马儿被小厮牵着走,欢喜也没有上了马车。 二人撑着伞,在雨中慢慢地走着。 「每次看着阿爹走。我总觉得心里头空了一块似的。」欢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郁闷。 「每次?」莫予安挑了挑眉,「你不是才送了这一次吗?」 往年她都是和姜肆一起走的! 欢喜默了默。 今生确实是头一回送阿爹,可前世…… 好在今日是莫予安。若换了别人,说不得便要起疑心了。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瞧我,脑子都煳涂了。」 莫予安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是看着她的头顶,眸中目光却已是变得不同。 怨不得她会变化如此之大,看来正如他猜测的一般,她是「归来人」。 雨渐渐大了,欢喜只能躲到马车里。 莫予安披了蓑衣挡雨,「伞留给你,莫要得了伤寒。」 他话毕,也不等欢喜回答,便是一夹马腹,策马跑远。 雨声叮咚,欢喜低声嘟囔:「为什么……你什么都知晓。」 是神算?还是别的缘由? * 虽说大房二房分了家,可雨姨娘却仍旧每日会来大房请安。 「大小姐近来不太对劲。」雨姨娘抿了一口茶,「妾总觉得,大小姐应当不会轻易答应远嫁。」 姜诺被碧色带出去玩儿了,房中只有欢喜和长空。 雨姨娘倒也没有隐瞒,「妾这几日瞧着。大小姐虽然都没有出门,可却时常叫下人送信出去。便是三小姐,都会大小姐和善了许多。」 先前那姐妹二人分明是水火不容的模样,如今骤然和好,确实叫人不得不去怀疑。 茶壶中泡了花茶,茶香淡淡,入口却清甜。 雨姨娘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欢喜坐在一旁,神色颇为漫不经心。「她大抵是又有了什么旁的法子,可以摆脱这远嫁的命运。」 姜妙一向是个心比天高的,先前她认定了自己能嫁皇子,当皇子妃。 如今叫她狼狈远嫁,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非但不愿,只怕还要争上一争,瞧瞧可有与将军府不对付的人家,嫁过去后也有帮手。 雨姨娘轻笑一声,「大小姐总是主意多的。」 二夫人都已认命了,二小姐也在乖乖备嫁,唯独大小姐不安分。 只是争到最后,这结果是否是更好的,谁又知晓呢? 雨姨娘在小院里待到中午,才是带着姜诺回去了。 用过午膳,欢喜便带上了芦笙,出了门。 二人来到一家茶楼里坐着,等了半个时辰后,便见着姜妙的贴身丫鬟从底下经过。 第九十章 幽会 第九十章幽会 丫鬟神色匆忙,目光警惕,走得飞快。 欢喜和芦笙跟了上去。 丫鬟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扇朱红色的偏门前。 早有小厮在等着了,见了她,面上有些不悦,「怎么今日这般迟?」 「还不是三小姐和雨姨娘给闹的!」丫鬟不满地抱怨,「雨姨娘不回来,小姐哪里敢让我出门?那二人惯来主意坏。若是知晓小姐和你家老爷……只怕要坏事!」 小厮皱了皱眉,「那姜三果真是烦人得厉害!」 他拿着那封带着淡淡花香的书信,让丫鬟赶紧回去。 丫鬟不放心地嘱託:「定要告诉你家老爷。小姐会一直等他!」 小厮不耐烦地摆摆手,将门给关上了。 丫鬟望着木门,幽幽地嘆了一口气,眉眼间满是愁绪。 小姐铤而走险,只盼着……结果能如愿吧! 丫鬟左右看了几眼,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是低着头,匆匆地跑开。 人走后,欢喜和芦笙才是从暗处出来。 她绕到了前头的大路上,打量着眼前古朴的大宅子。 「原来……是这家。」 欢喜低低地笑了一声,目中划过几抹嘲讽。 为了能留在燕京内,姜妙竟然能放下身段来,倒是稀奇。 可欢喜倒也没有多意外。 毕竟姜妙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 回到将军府,恰正好遇见任嬷嬷送着一个估摸四五十岁的男人,从府里出来。 见了欢喜,男人一顿,恭敬道:「姜三小姐。」 欢喜微微颔首。 任嬷嬷脸色不大好看,直将人送出门去,才返回来找欢喜。 「那是柳御史的管家。」任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先前将军在的时候,柳御史倒是来过一回,可将军没搭理他,他便不再来。如今将军回了祁城,柳家这才又打发了个管家来。」 柳御史身为言官。按理说更是应当以身作则才是。 女儿犯了错,他道起歉来,却是没有半点诚意。 「再者说,那日柳御史前来,也不知是去做了什么,从将军书房出来后,还在府里逗留了好些时候,才是离开了。」任嬷嬷撇撇嘴。 欢喜脸色变了变,片刻后。便是忍不住弯了弯双眸。 「嬷嬷,许是心虚了,柳御史才不敢再来呢!」她轻声道。 任嬷嬷轻嗤了一声,「如此倒更应当亲自前来。老夫人可比将军好说话,说不得看在柳小姐年幼不知事的份儿上,原谅她这一回。」 任嬷嬷言罢,忍不住直摇头。 叫个管家来,算什么事儿? 这不是明晃晃地在打将军府的脸吗?! 欢喜却并未将话说透,只道:「或许过些时候。柳御史便会亲自来拜访祖母了。」 任嬷嬷道:「谁稀罕!」 方才看到那管家,倒是没将老夫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罢了罢了,不提这些气人的,老夫人还在等着奴婢呢!」 任嬷嬷来去匆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欢喜意味深长地低声喃喃。「看来,大姐姐这一回,是铁了心要留在燕京了。 若不然的话,断然也想不出如此下作的法子来。 入夜后,将军府内很快便陷入了宁静之中。 隔了一面高墙的二房里,二老爷早早便在雨姨娘的房里歇下了。 二夫人尚在养病,亦是早早睡下了。 姜妙的院子里,先是有个丫鬟打扮的人影,从院中跑了出来。 她神神秘秘地扫视了一圈四周。而后才是朝着门后的人招了招手。 门后那人披了深色的斗篷,几乎要融在夜色中一般。 她跟在丫鬟的身后,避开了巡夜的下人从偏门跑了出去。 夜色幽冷。皎白的月光照在那两个人影的脸上。 走在后头,身披斗篷的那人分明是姜妙。 她瘦得厉害,双眼愈发显得阴森。 今夜她上了妆。淡淡的妆容,倒是让她看起来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柔美。 二人最终停在了一座偏僻的宅子前。 丫鬟上前去敲门,咚咚声在夜里更添了一分诡秘。 小厮开了门,将二人给带进来。 宅子里,正房的灯烛将人影给拉长。 姜妙推开门走进去,房中人只穿了单衣,迫不及待地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小丫头,倒叫我好等!」男人声音沙哑。 姜妙满面娇羞,「大人,快放开我,叫别人瞧见了不好的!」 她的声音娇娇的。如同猫爪般轻轻挠过男人的心头。 男人忍不住低下头来,狠狠地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姜妙更是捂着脸,「大人,羞死人了!」 她跺了跺脚,扭捏地在男人的怀里扭来扭去,倒将男人给蹭出一身热气来。 男人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羞什么呢?我只恨不得让人人都知晓,你是多好的姑娘!」 「大人!」姜妙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我不要别人知晓我的好,只要大人一个人知晓,我便是心满意足了!」 她红着脸,眼中满是男人的影子。 男人哈哈大笑,「我当然知晓!」 怀中女子娇软馨香,男人忍不住为之痴迷。 「若我能早些遇见你多好,我便不必娶了那母老虎!」男人低嘆了一声,可惜不已,「都怪那疯婆子教出的女儿不懂事,让我在姜肆跟前没脸!」 「大人,快别这么说。若不是夫人,我亦不会遇见你了。」姜妙双眸水汪汪的,「世间一切,皆有缘法。有因有果,我这果却是甜的。」 「妙儿!」男人疼惜地看着她,「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远嫁的。哪怕是拼尽全力,我也要乎你周全。你只能属于我!」 姜妙眸中闪过暗光。 她柔顺地伏在男人的胸前,「给大人添麻烦了。大人若是实在不便,我,我也不强求的。此生能遇见大人这样的人物,便是我极大的福分了。」 男人被她这一番话给深深感动了,「妙儿,你真是时间难得的好女子!」 既是明事理,又是知进退。 男人忍不住懊悔,怎么不早些发现这块宝玉? 「我发誓,我会用我一生去守护你!」男人信誓旦旦。 姜妙自然感动不已。 第九十一章 隔阂 第九十一章隔阂 姜妙温柔小意,男人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房中的灯烛摇曳,映得姜妙那张脸愈发的娇柔美丽。 丫鬟和小厮在外头守着,很快的,他们便看到房中的灯烛熄灭了。 丫鬟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脚尖看,面颊却是已经通红一片。 直到了三更天,姜妙才是从房中走出来。 她面含媚意,朱唇娇艷欲滴。容貌更是比来之前要娇媚几分。 她扶着丫鬟的手,缓缓地走出宅子。 男人依依不捨地跟着出来送她,眼中却满是柔情蜜意。「与你在一起,时间当真是过得极快,我只愿从此与你都不分离了。」 他握着姜妙的柔夷,恋恋不捨地看着佳人。 姜妙娇嗔地捶了捶他的胸口,「大人真真是讨厌极了!」 天色渐亮,姜妙和男人都不宜在此地久留。 二人腻歪了一番后。便各自回了家。 姜妙如同来时一般,鬼鬼祟祟地进了门。 避开了二房所有人,无人发觉她这一夜出去做了什么。 五月很快便来临了,姜韵的婚期也渐渐是近了。 经过多日的挑选,老夫人也总算给姜妙选定了夫婿。 哪怕是远嫁,姜妙的婚事也不能含煳了。 老夫人选定的人家,是永州太守的长子。 永州离燕京不远不近,若是日后姜妙想要回娘家,在路上耗费的时间不会超过五日。 二夫人身子骨已是好了,老夫人便将她和姜妙都给叫了来。 「永州富饶,那太守的父亲在世时,与将军是好友。他那长子品行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二十有一,房中并无侍妾。」 老夫人口中的「将军」,便是已故的老将军。 平心而论,永州太守之子算是相当不错的人选了。 姜妙却拧了拧眉,不大甘愿地撇开了脸。 经过上次假流产一事后,二夫人对姜妙也不上心了。 「老夫人做主就是。儿媳如今身体不好,再管不了其他人了。」 二夫人面容憔悴,眼底下一片青黑。她脸上原本还有些肉,眼下却是只剩下了皮骨似的,愈发显得尖酸苛刻。 老夫人看着她,「你终归是妙儿的亲娘。」 二夫人徒然冷笑一声,「我算什么亲娘!」 她为着这一对女儿,付出的还少了吗? 若不是为了保住姜妙,她亦不至于早早暴露了流产的事实。 若是能继续装下去。届时她要什么没有? 「自打我病后,她来看过我几回?便是来了,每回坐上小半刻,便又匆匆离去。」二夫人神情冷漠,「不知晓的,只怕是要当我是她的仇人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这大女儿,根本便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哪怕她们是亲母女,等她没了利用的价值后。姜妙也会捨弃她! 二夫人笑得姜妙心寒。 她攥紧了裙摆,「母亲这话说得,倒似乎是我不孝了一般。可每回我过去的时候,母亲不是韵儿长,便是韵儿短的。我便不是您的女儿了?」 是她不想去看二夫人吗? 不是! 她也是想要亲近自己的娘亲的,只是经过流产那事后。大抵是二夫人心中有怨,便是她就在眼前,二夫人也只当她不在似的。 「但凡是换了别个,亦是要说母亲偏心的!从小母亲就偏疼韵儿,看在她是妹妹的份儿上,我忍了!」姜妙哽咽道,「可如今连我的亲事,您都不愿过问了么?」 姜妙怨气满满地看着二夫人。 若非是母亲不愿再替她筹谋,她何必要和那人…… 她屈辱又委屈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既然祖母已是看好了人,那我嫁便是了!」 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姜妙捏着帕子。仿佛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二夫人偏过头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姜妙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嘴角往下一撇。 老夫人被她们闹得头疼。 「既然妙儿自己也认同这门婚事。那我便让人去永州送信,让太守和他的长子来一趟。」老夫人一锤定音。 二夫人和姜妙对此都没有异议。 倒是出了佛堂的门,姜妙才是跺了跺脚,哭着跑开了。 可见心里到底是委屈的! 二夫人却没有去追,只冷眼看着姜妙渐渐跑远。 姜妙定下婚事一事,很快便传遍了将军府。 欢喜种在屋檐下的水仙开了花,长空给她搬了摇椅,让她躺在树下看花。 青黛一边推着摇椅,一边说道:「老夫人给大小姐定下的,是永州太守家的长子。这回二夫人却没有再帮着大小姐了,她们似乎是成了仇人。」 按理说,母女之间。本是没有隔夜仇的。 可二夫人和姜妙如今却势同水火,连老夫人都为之无奈。 「不过都是同一个性子的人罢了。」欢喜半眯着眼,「二婶自以为若是没有流产那一事,她便能唿风唤雨。是大姐姐毁了她的美梦,因而她恨大姐姐。」 「至于大姐姐……」欢喜伸手去抓从树叶间倾泻下来的阳光,「大姐姐亦恨二婶。没有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 如此一来,二人之间的隔阂便越来越大。 终归是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 「大小姐竟然应下了婚事,她不是已经另寻了出路了?」碧色在一旁好奇道,「若定下婚事,日后大小姐却反悔了,岂不是要叫大家都没脸?」 「老夫人已吩咐下去,让人去永州送信了。」青黛消息灵通,「府里的人,待会儿便能出发。」 欢喜终于睁开了双眸。 她的手指在摇椅的把手上叩了叩,「去,将送信的人叫来。」 碧色马上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带回来了个小厮。 小厮身上背着包袱,俨然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 「三小姐,您找奴才?」小厮面上十分恭敬。 欢喜神色淡淡地点了点下巴,「你去永州,不必同永州太守说,你是为了大姐姐的婚事而来。只说请他和大公子来京一聚,到时我与祖母,自会告知他们缘由。」 小厮犹豫了一下,「这……」 虽说三小姐得宠,可擅自改了老夫人的交待,被老夫人知晓了,受罚的可是他们这些奴才们。 第九十二章 哭诉 第九十二章哭诉 「三小姐,奴才……」 「姐姐和那太守长子从未谋面,若冒然将婚事定下,日后若是有任何不妥,这亲家倒是要成了冤家了。」欢喜好脾气地解释,「祖母那头,我去解释,保管不会让你受罚。」 碧色从袖里掏出个荷包,塞到了小厮的手里去。 小厮掂了掂。估摸着里头得有三两银子。 不会受罚,又能拿赏钱。 小厮马上便眉开眼笑地应了下来,「奴才谨遵三小姐吩咐。」 小厮美滋滋地拿着赏钱出去了。 碧色倒是愈发好奇了。「小姐,为何不能同永州太守说婚事一事?」 却又要永州太守到燕京来? 欢喜却已重新闭上了双眼,「等日后你便知晓了。」 若是姜妙听话,那她这一步棋便是白走了。 若姜妙果真要生事,那她这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姜妙满脸泪水地从将军府跑了出来,心中怨恨满满。 她也不看路。猝不及防地,便撞到人了。 「你没长眼睛……妙儿?」 那被撞得往后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的人,正是柳清蓉。 姜妙声音哽咽,「蓉儿?」 柳清蓉嫌恶地皱起了眉头,「你别这么叫我!都是你,我才会被阿爹骂!」 姜欢喜坠楼一事,分明是姜妙故意害她,可她却给姜妙背了黑锅。 听说姜妙正打算远嫁,可她却只能顶着个谋害他人的名声,继续留在燕京中。 姜妙楚楚可怜,「不是的,蓉儿。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想到大伯会误会你!」 「谁信你的鬼话!」柳清蓉却不吃姜妙这一套,「你别靠近我,谁知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蓉儿,不得无礼!」一个得体的妇人。从柳清蓉身后走了出来。 她身穿藤青曳罗靡子长裙,气度雍容,相貌却平平。 柳清蓉鼓着腮帮子,告状道:「阿娘,上次在梨园里,就是她算计了我!」 柳夫人悄悄拧了拧她的腰,「行了,好端端地计较这个做什么。你阿爹待会儿该是来了,难不成你要他看到你这斤斤计较的模样?」 她倒是比柳清蓉拎得清。此时和姜妙计较,只会显得柳清蓉小气。 倒不如大气些,好歹能挽回些许名声。 柳清蓉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哼了一声。 「蓉儿,我知道你怨我。是我害了你,这都是我的错。」姜妙却不依不饶了起来,上前两步,作势要握柳清蓉的手。 柳清蓉急急地后退了两步,一挥手。姜妙却惊唿了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蓉儿!」 一声怒喝传来,柳御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柳夫人的身后了。 柳清蓉更是委屈,「干什么?她自己假摔,还要怨我了?」 她根本就没用力! 姜妙从地上爬起来。如同被欺负惨了的小可怜一般。 「没有关系的,蓉儿。」她声音温柔,隐含了几分委屈,「若是这样能叫你消气的话,我都可以的。」 她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流。 柳清蓉气急败坏,「你别装了!我方才根本就没用力,你还要不要脸啊?」 柳御史却对她的大唿小叫很是不满,「蓉儿。你阿娘便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将人推倒,不道歉倒也就罢了,你竟还有理了?」 「我说了。我没有推她!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信她?我才是你女儿!」柳清蓉气得大哭。 柳御史见状,更是不耐,「你哭什么?说你两句。你便又哭又闹的!我是你父亲,我还说不得你了?」 柳清蓉恶狠狠地瞪着姜妙。 都是姜妙! 都怪她! 姜妙低声啜泣起来,「柳大人,你别怪蓉儿。方才确实是我自己摔倒的,和蓉儿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 柳清蓉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柳御史竟然还在维护姜妙,「姜小姐,蓉儿做错了事,本就该向你道歉。蓉儿,还不快过来!」 他的目光渐渐冷厉。 柳清蓉怒吼:「我偏不!」 她一扭头,转身便跑远了。 柳夫人头疼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只能和柳御史说了一声。随后跟了上去。 柳御史目光复杂,「姜……小姐,蓉儿她年纪小不懂事。」 姜妙满脸悽苦地摇摇头,「不怨蓉儿,本就是我对不住她。柳大人,蓉儿是个好姑娘。你别怪她。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她腮边挂着泪,却偏又宽容大度地表示不和柳清蓉计较。 柳御史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声音更是轻柔,「姜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里离姜家二房有一段距离。 姜妙一怔,双眸中尽是茫然无措,「我也不知……我怎么便走到这儿来了。我心里闷得难受,我,我实在是没了法子了呜呜呜!」 「发生了何事?」柳御史十分关怀地问道。 姜妙道:「我,我祖母已是给我相看好了人家了……她,她如今已是叫人去给永州太守送信了,我,我很快便要远嫁了。」 柳御史拧紧眉头,「老夫人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到底是亲孙女,怎能随随便便叫你远嫁了?」 「呜呜呜,我不想远嫁。」姜妙几乎都要哭断了气似的,「我该怎么办?我好恨啊,为何我不是三妹妹,为何我的命运,註定如同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柳御史更是心疼不已。 他左右看了一下,四周也无人。 「妙儿。」他干脆将姜妙拉到角落中,「妙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远嫁的。」 「可若是此时和祖母说,祖母定然会生气的。」姜妙为难不已。 柳御史一咬牙,「我来想办法。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说不得你的肚子里,还有了我的骨肉。我绝不能让你远嫁!」 姜妙满眼依赖地仰头看着他,「大人,大人我只有你了。阿娘一向宠爱韵儿,如今韵儿婚事将近,她根本腾不出手来管我。若是连大人都不帮我,我,我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不会的。」柳御史温和地保证,「我不会不帮你的。」 姜妙不安的心情,似是被柳御史给抚平了一般。 她连忙从柳御史的怀中退了出去,「别叫旁人见到了,于你不好的。」 她如此温柔体贴,柳御史更是感动,「妙儿,你真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姜妙羞红了脸,低下头来。 第九十三章 上门 第九十三章上门 姜韵的婚事渐近,连带着将军府的人也忙活了起来。 「已是过去了七日,永州的人,约莫是快到了。」欢喜挎着一篮子的桑葚,从庄里回来。 五月正是桑葚最甜美的时候,将军府的庄子里结了不少桑葚,她今日正是出门摘桑葚去了。 碧色吃了不少桑葚,眼下牙齿都变成了黑红色,因此不大好意思张大嘴巴说话。 她含煳道:「听任嬷嬷说。这两日人便该是到了。」 她一张嘴,便露出了一排黑红色的牙齿。 欢喜连忙偏过脸去,捂着嘴轻笑起来。 正跟着任嬷嬷踏进门来的年轻男子。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少女身穿襦裙,掩唇轻笑,眉眼弯弯,似仙女下凡。 男子微微一愣,「那是……」 欢喜听到声音。忙是退到一旁去,朝着男子福了福身。 男子心头一动,莫不是这就是先前提过的大小姐? 任嬷嬷道:「三小姐。」 原来是三小姐。 男子心中有些失落。 欢喜好奇地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料想这便是太守大人和大公子了,欢喜方才冒犯了。任嬷嬷这是要去佛堂?」 任嬷嬷点点头:「老夫人要见大人和大公子。」 欢喜顺势将篮子递过去,「可巧了,我方才去庄子里摘了些桑葚,劳烦任嬷嬷替我带过去,好叫祖母尝尝鲜。」 任嬷嬷将篮子接过去,带着人朝佛堂去了。 只是那年轻男子,走了几步,却又悄悄回过头来,目光扫过欢喜,唇边露出一个浅笑来。 欢喜蹙了蹙眉。 碧色捂着嘴巴,「这永州太守家的大公子,盯着咱们小姐看什么?」 长空亦是不大高兴,「真是没规矩!」 「好了,被看一眼罢了。又不会少块肉。」欢喜好笑地看着二人,「还不快些回去,不然整个将军府都知晓,碧色贪嘴了。」 「小姐惯会打趣奴婢!」碧色满脸通红,跺了跺脚,跑回了小院。 欢喜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后,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你去佛堂跑一趟,告诉祖母我已是叫人改了口信。再有方才的事情。也不要瞒着祖母。」 长空应了一声是,小跑着向着佛堂而去。 任嬷嬷将人待到了厅堂内,上了茶,便去后头找老夫人去了。 长空已是到了,正开口同老夫人说话,「先前小姐叫人改了口信,只说请太守携子进京一叙。一来若是婚事不成,也不叫两家结仇,二来也是能有机会。再好好看看那太守之子的品貌。」 果真小姐是对的,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便看出问题来了。 长空倒也坦荡,「方才那大公子跟在任嬷嬷身后,还回头看了小姐好几眼。」 老夫人脸色微变,「难不成他竟看上了欢喜?」 老夫人可不打算叫欢喜远嫁。 何况哪儿来一上门。便盯着旁人家中的小姐看的道理? 老夫人心中生出几分怪异来,正好听任嬷嬷说人已是到了,便带上了长空,一同去了厅堂。 永州太守姓牧,叫牧海亦。 他的长子,取名为康时。 佛堂中并无旁人,牧康时忍不住道:「阿爹,那三小姐……」 话未说完,牧海亦便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给我安分点,那三小姐你高攀不起!」 姜三和姜妙不一样,打她的主意。那这趟他们来,便是妥妥地结仇了。 牧康时面上讪讪,「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只是那三小姐实在是个绝色佳人。叫人难以忘怀。 牧海亦还要再敲打几句,老夫人却阔步走了进来。 牧海亦忙是起身,「老夫人。」 老夫人眯着眼看他,「没想到,如今你也是个当阿爹的人了。」 她曾是见过年少时的牧海亦的。 故人相见,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 直到将家中人都问候了一遍,牧海亦才是把话给绕到正题上。 「听闻府上大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不知今日可能一见?」 若是两家已是有了议亲的意思,牧海亦提出要见一见姜妙,并不过分。 只是老夫人却犹豫了一下。 送信人并未在明面上提起婚事来,牧海亦此时提出要见姜妙。却是有些冒昧。 再者方才长空也说了,只怕消息有误,这牧家长子未必是个敞亮的。 「可是有不便之处?」牧康时看穿了老夫人的为难,「那便不劳烦老夫人了。今日,是我们叨扰了。」 进退有度,颇有眼色。 老夫人的心稍稍稳了些。「倒不是不便,只是妙儿住在西院。若是将人给叫来,倒是免不得要叫你们久等。不如改日……」 「祖母,您找我?」姜妙从外头进来,面上挂着乖巧清甜的笑容。 她今日穿了月蓝藻纹绣裙,腰间挽着月白色披帛,墨发梳作飞仙髻,端的是温婉秀美。 姜妙走到堂中来,似是才发现另外两人一般,低唿了一声,俏脸飞上两抹红霞。 牧康时摩挲着手指,眸中意味不明。 「妙儿给祖母请安。」姜妙朝着老夫人盈盈一拜,「祖母今日胃口可好?妙儿给做了开胃的酸梅汤,特意送来给祖母尝尝。」 老夫人却有些头疼,往日从不见姜妙如此乖巧,倒不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可人既是来了,又不能赶走。 「这是永州牧太守和他的长子——牧康时公子。」老夫人只能给姜妙引荐。 姜妙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了牧康时一眼,又是重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原是祖母这儿有客人。」姜妙细声道:「妙儿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她似是羞到了极点,一个转身,拎着裙摆小跑了出去。 老夫人目光复杂,姜妙又在耍什么把戏? 牧康时却对姜妙很是满意。 虽说姜妙不如方才见到的三小姐绝色,可却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了! 他朝着牧海亦使了个眼色。 牧海亦却迟迟不开口。 若他方才听得不错,老夫人是说姜妙住在西院。 将军府何时分了东西院? 牧海亦眸中闪过一缕深思,「不知二老爷可在府中?说来我曾和二老爷有过几面之缘,此番来京,也正好拜访拜访他。」 老夫人心中已是瞭然。 只怕这永州太守,是看不上姜妙了! 第九十四章 添妆 第九十四章添妆 老夫人压下心中的异样,「将军府与二房前不久已是分家了,二房住在西院。」 牧海亦心道果然。 他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原是如此。那我也只能改日,再去拜访二老爷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面上却露出几分疲态来。 牧海亦适时地提出告辞。 「任嬷嬷,送一送牧太守。」老夫人道。 既是没看上姜家二房,那也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任嬷嬷将牧海亦父子送出将军府,牧海亦瞥了一眼隔壁的西院。 牧康时开口道:「我看那二房的大小姐倒也是不差。」 何况还能同将军府攀上关系。怎么说,却都是他们占了便宜。 牧海亦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将军府一旦分家。二房老爷姜益不过区区六品。到时老夫人没了,姜肆可不会管二房死活!」 他要娶的儿媳妇,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不是姜家二房的大小姐! 虽然都是同一个人,都名头变了,性质也就不一样了。 牧康时摸了摸鼻子,「再怎么说。姜妙都是姜肆的亲侄女。我不信我娶了她,姜肆会不帮衬着我。」 牧海亦却觉得他还是太年轻了,「若你娶的是姜三,莫说帮衬你,便是要入京,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此次老夫人要嫁出去的,分明是姜妙!」 若是将军府不分家,姜妙生父官职低,他也不在意。 可如今分家了,他却不愿将个累赘给带回去了。 好在当初两家虽然都有意,却是不曾将话给说明白了。 此次进京,只当是来全了故人的情分了。 牧康时虽觉得差别不大,可他到底也没敢忤逆了父亲。 牧海亦父子在嫌弃姜妙的同时,老夫人亦是在犯嘀咕。 「都说永州太守长子儒雅宽厚,我今日一看,倒是传言有误了。」老夫人摇了摇头。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牧康时哪怕装得再像,可他看姜妙的眼神却难掩轻浮。 再有牧海亦…… 「没想到。当初那实诚孩子,如今竟是成了这般模样。好在欢喜叫人改了口信,若不然只怕他还要当将军府是要骗婚了。」老夫人面上带了几分不虞。 任嬷嬷不平道:「若是有心,稍稍打听便知将军府已是分家了。如今来迁怒,倒是显得下作!」 何况分家又如何呢? 但凡老夫人健在,将军便不会当真不管二房那几人。 说到底,不过是牧海亦狗眼看人低,所谋过甚罢了。 「罢了,好在婚事到底是没成。只当是吃了个教训。日后仔细些便是了。」老夫人沉沉地嘆了一口气。 她总不能明知牧康时不是个良人,却固执地要将姜妙给送过去。 届时天高皇帝远,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长空从佛堂回来,便同欢喜说了牧海亦瞧不上姜妙的事。 「瞧不上也正常,没了将军府撑腰,多半人都瞧不上二房。」欢喜倒是没有多意外,「只是牧海亦不如旁人会掩饰罢了。」 依她知晓的,姜韵的未来夫家。也是瞧不上二房的。 只是当初要姜韵出嫁,是姜肆放了话,府中老夫人又健在,才没人敢轻视了姜韵罢了。 「奴婢瞧着,牧海亦的心大着呢!」长空给欢喜捏着肩膀,「倒是那牧康时见了大小姐。眼睛都直了。我看传言说,他如今房中无妾,恐怕是牧太守有心操作。」 如今世道,有权有势家族中得宠的小姐们,挑选夫婿,免不得要瞧瞧房中的情况。 若是有人的,头一个便要被筛了出去。 「也好在小姐有先见之明,不然的话,倒显得是咱们的不对了!」 欢喜愣了愣。她先前会改口信,可不是为着防牧家! 不过,好歹是没叫将军府吃亏便是了。 「不必管他们。」欢喜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二姐姐快要出阁了,你让青黛去挑几样东西,明日我过去给她添妆。」 大抵是没了底气。姜韵近来安分不少。 这几日来,倒是有不少交好的小姐妹,上门来给她添妆。 欢喜自然也是要去的。 青黛给她挑的是一对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和一支嵌宝石云形金簪,既不是太小气,却也不绝不阔绰。 姜韵便在一旁看着,「没想到三妹妹也来了。」 她撇了撇嘴,却有些不甘心,「我记得三妹妹的玉如意……」 「二姐姐。」欢喜声音淡淡,「你确定,你想要玉如意?」 她平静地看着姜韵,双眸中满是坦然。 姜韵张了张嘴。 她自然是想要玉如意的,可那也得她敢要! 「二姐姐。我姐姐私库里的玉如意可是宝贝,连我都捨不得给的呢!」姜欢宜在一旁嬉笑,「二姐姐倒是好大的口气。」 她这一开口,便连着挤兑了两个人。 姜韵脸色一变。 若说欢喜的添妆还算是客气的,但姜欢宜便太过小气了。 姜欢宜带来的,分明是她戴腻了的首饰。活似打发叫花子一般! 姜韵哼了一声,「谁都不如四妹妹精明!」 也好在她很快便要出阁了,日后再是不必同这些姐妹们相处了! 姜韵心气稍稍顺了几分。 说话间,姜妙便也迈着莲步来了。 「不日妹妹便要出阁了,我这当姐姐的,自然不能小气。」姜妙声音娇柔,「正好,我这儿有从永州来的上好的布料,便送给妹妹了。」 她身后的丫鬟将带来的几匹布料,给放到了案上。 永州? 欢喜侧目。 姜妙捏着帕子娇笑连连,「妹妹日后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这当姐姐的。我啊,便指望着你过好日子了!」 姜韵皱了皱眉,「你从哪儿买来的布料?」 「哎呀,你别问了!反正在这燕京里,你是头一份便成了!」姜妙笑道。 至于布料是从哪儿来的…… 昨日永州太守不是将长子给带到燕京来了么? 姜妙笑容愈发地深,「好妹妹,你啊,只管安安心心地出嫁去!」 她嘴上说着好听的话,眼底却闪过了一丝寒芒。 快得几乎叫人抓不住! 欢喜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 第九十五章 看不惯 第九十五章看不惯 「别是从什么地方偷来抢来的!」姜韵撅着嘴巴,「你什么时候会这般好心了,可着好东西给我?」 她怀疑地扫了姜妙几眼。 姜妙捏着帕子,「瞧妹妹这话说的,咱们是亲姐妹,我有好东西,自然是头一个先给你的。放心,这些绝不是偷来抢来的,你拿着便是。」 姜韵将那几匹布料打开。摸了摸,光滑丝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 姜妙眼中划过一抹恨意。片刻后,她便又笑了起来。 「日后妹妹便不在家中了,我与妹妹自小一起长大,倒是怪不习惯的!」 「别笑了。」姜韵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花枝招展的,不知晓的。还当你是卖笑的!」 姜妙笑意一僵,有些难堪。 姜韵却不管她,自顾自地去翻自己的嫁妆。 姜妙磨了磨牙,抬头扫了欢喜和姜欢宜一眼,目光中满是恨意。 欢喜淡淡地回望着她,姜欢宜却是哼了一声,裊裊婷婷地出门去了。 「二姐姐,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欢喜垂下眼帘。 姜韵敷衍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欢喜与姜妙错身而过,「大姐姐。」 她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姜妙脖子的红痕上,「大姐姐,好自为之。」 姜妙狼狈地捂着脖子,「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 不用她管自然是最好! 欢喜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踏出了姜韵的房间。 她回到小院中,碧色和青黛正对着案上的一包点心发着愁。 见着她回来。二人似是大松了一口气一般。 「小姐,牧公子送了桂花糕来。」碧色指了指案上那包点心,「是小姐往日吃的那家的。」 倒是稀奇了,这牧公子昨日才是抵达燕京,今日便能将小姐的喜好给打听清楚了? 欢喜一眯眼,马上便想到了那几匹布料的来歷。 原以为是姜妙是…… 「倒是我小看了她!」欢喜看也不看那包点心一眼,「拿出去,餵狗了!」 「哎!」碧色清脆地应了一声,「是该拿去餵狗了!」 真当她们小姐是个好煳弄的? 她拿着那包点心。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看到小院外守着个二房的丫鬟,她也不避着,反倒是将手里的点心举高了些。 「碧色姐姐,这是怎么了?」丫鬟舔着脸问。 「还能怎么?拿点心去餵狗啊!」碧色扬眉。 「好好的点心,怎么便拿去餵狗了?」丫鬟面露不解。 碧色嗤笑了一声,「我家小姐不喜欢!」 至于不喜欢点心,还是不喜欢送点心的人,碧色鄙夷的眼神,便已说明了一切。 欢喜在院中。将碧色的声音给听了个清楚。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 当真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不过,如此也好,她也对那牧康时多有不耐烦! 「小姐不喜欢桂花糕了?」 正巧芦笙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大包点心,为难地看着碧色。 她还不知晓自家小姐被人给盯上的事情呢! 碧色一下子便来劲儿了。将人拉到一旁,「那个牧康时,不知晓从哪儿打听出来,小姐喜欢吃桂花糕。这不,叫人送了一包季思堂的桂花糕过来!」 小姐才不稀罕呢! 芦笙嘴角往下一撇,「他果然不是个好人!」 她拿着点心,进了小院。 见了欢喜,张嘴便告状,「小姐。一定是大小姐私下和牧康时说了小姐的喜好!昨日牧康时离开将军府后,大小姐便也出门去了,还去了牧家父子住的客栈!」 欢喜已是猜出来了。如今芦笙一提,她倒更是笃定了。 「没想到,他竟是将主意给打到了我的头上来!」欢喜挑了挑眉。冷笑道:「看来先前到底是我太客气了!」 婚事不成,好聚好散便是了。 牧康时若非要将她给牵扯进去,那便别怪她不客气了! 「青黛,取二两银子,送去客栈。便说牧公子的点心,我家的狗很是喜欢!」欢喜冷声道。 青黛应了一声,拿着荷包跑了出去。 第一日献殷勤便被打了脸,牧康时倒也不气馁,第二日便又去了多宝阁挑簪子。 多宝阁有燕京最时兴的首饰,牧康时精心挑选了一支桃花流苏簪。 只想到那娇美的绝色美人儿,戴上他亲手挑选的簪子出现在人前,牧康时便有些飘飘然了。 「这支簪子包起来……」 「这簪子我要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先他一步。把话说完。 牧康时抬眼看去,只见着一个容貌清俊的少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的眸子黑黝黝的,如同会勾魂一般。 牧康时登时便后退了两步,「不知兄台是?」 他前日才进京,还认不出燕京的权贵公子们。 伸手不打笑脸人。牧康时笑容真挚,「兄台喜欢这簪子,那我让给兄台便是了!」 少年并不搭话,只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掌柜的利索地将簪子包起来。 精心挑选的簪子被人抢了,牧康时只能再去选别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又看上了一支成色不错的玉簪。 只是他才伸出手去,便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玉簪给取了下来。 「你……」牧康时气结,「兄台,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仍旧是不说话。 牧康时气闷不已,索性离少年远了些。 可接下来,无论他选中什么,那少年总抢先他一步将东西买下。 一来二去,牧康时亦是有了脾气。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牧康时抬高了声音,「你存心要与我作对?」 本以为少年仍旧会沉默以对,没想到他竟然开口了,「没错。」 牧康时脸色一沉,「阁下与我有仇?」 难不成他才进京两日,便招惹了仇家? 莫予安偏头看着他。 有仇? 倒也不至于。 只是看不过眼,有的人自视甚高,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罢了! 「无冤无仇。」莫予安神色冷漠,「只是单纯看不惯你罢了。」 牧康时一噎,「你!你不讲道理!」 他一甩袖,正打算扬长而去。 「慢着。」莫予安开口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若再有下一回,便不只是看不惯你这么简单了。」 「哦?」牧康时气性上头,「你要如何?」 第九十六章 换人 第九十六章换人 牧康时仔细回想了一番,他才进京两日,为何就招惹了这莫名其妙的人? 若说他做了什么错事,便也只有瞒着阿爹,私下给姜三小姐送礼…… 姜三! 牧康时双眸一眯,「你是姜三的谁?」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莫不是姜三的姘头? 「怨不得姜三瞧不上我送的点心,原是早早有了相好!」牧康时目露不屑,「我还当她是什么烈女。原也不过如此!」 莫予安眸中寒光四溢,「道歉!」 「我说错了?」牧康时吊儿郎当地看着他,「我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姜三便是个不要脸的。才和你……嗷!」 牧康时话还未说完,莫予安便身形一闪,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弱!」莫予安居高临下,「道歉!」 牧康时死咬着牙关,恨恨地瞪着他。 莫予安抬起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姜将军为国为民。镇守边关。你却趁他不在燕京,趁机败坏姜三小姐的名声。今日,我若是不教训你,便愧对姜将军!」 他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牧康时毫无招架之力。 他仓惶大叫,「你分明是心仪她!」 回应他的,是莫予安愈发勐烈的攻势。 * 「小姐,小姐!」 芦笙提着裙摆,从外头跑进来。 欢喜抬眸看她,「怎么了?」 慌里慌张的。 「小姐,莫公子……莫公子揍了牧康时一顿!」 欢喜这才是发现,芦笙这哪儿是慌张,分明是兴奋的! 她难得地话多了起来,「那牧康时今日竟然还去给小姐买什么簪子,正好叫莫公子给碰到了。牧康时出言侮辱小姐,莫公子便揍了他。」 芦笙捏了捏拳头,简直是……简直是太爽快了! 欢喜低咳了一声,掩去唇边的笑意。「当真?」 「再真不过了!」芦笙咧咧嘴角,「牧康时还说要去报官,没想到官差来了,却将他给带走了!他污衊小姐的事情,有多宝阁的掌柜作证!」 公然败坏贵女的名声,一顿打是免不了的了! 芦笙兴奋得满脸通红,欢喜亦是开怀得厉害。 她双眸亮晶晶的,「去将今日庄子里送来的桑葚,分一篮子送到莫尚书府上去。」 虽不曾明说是给莫予安的。不过她料想莫予安会明白她的心意的。 「是,小姐!」芦笙笑嘻嘻地出去了。 晚些时候,芦笙再回来,便告诉欢喜,牧康时又被大打了二十大板,眼下只能窝在客栈里养伤了! 不过—— 「大小姐又让人给柳御史送信去了!」芦笙笑意微敛,「奴婢估摸着,她应当会在二小姐成亲当日动手!」 「那便让她在那日动手。」欢喜轻声道。 她倒是要看看,姜妙到底想要做什么。 姜韵大婚之日。二房一大早便热闹了起来。 欢喜作为妹妹,亦只能早早地来到姜韵房中,看着她梳妆打扮。 大抵是对夫家还算满意,姜韵面上倒多了几分羞涩的期待。 姜妙在一旁,语气黯然,「妹妹今日当真是好看极了。」 姜韵身上的大红色喜服。将她映得面如娇花。 姜妙伸出手来,指尖从喜服上的花纹拂过,眸中却划过了一丝不忍。 这到底是,到底是她的亲妹妹…… 「干什么?」姜韵勐地将喜服一抽,目光不善。 姜妙眸中那丝不忍马上褪去。 她淡然地将手收回来,「只是瞧妹妹这喜服,实在是漂亮罢了!」 很快的,这喜服便不是姜韵的了! 姜韵才不信她的鬼话,「别动手动脚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再不会原谅你了!」 门外传来了阵阵喧闹声,喜庆的氛围萦绕着整个二房。 二夫人过来看了姜韵一回。搂着她好一阵哭,直说捨不得女儿。 姜妙僵直了身子,在一旁冷眼看着。 二夫人走后。姜韵便有些口渴。 「妹妹,喝杯茶润润口。」姜妙含笑着将自己跟前的茶杯推过去。 姜韵也不客气,端起茶杯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茶。 「算你有眼色,哼!」她撅着嘴巴,扫了姜韵一眼。 姜韵目光柔柔,似是毫无威胁。 一炷香后,姜韵忽然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姜妙头一个站起身来,扶着姜韵,「可是哪里不舒坦?」 姜韵狼狈地咬着下唇。 哪里不舒坦? 她肚子疼得厉害! 「迎亲的人来了吗?」姜韵忍着腹疼,问身侧的丫鬟。 丫鬟看了姜妙一眼,马上低下头来。「还没到呢!小姐可是哪里不舒坦?趁着新郎官还未来到,可要请大夫?」 姜韵疼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深吸了一口气,「快,扶我去茅厕!」 姜妙十分自然地扶着姜韵的手,「妹妹,快走!」 姜韵疼得几乎都要走不动路了。自然管不了扶她的人是谁了。 姜妙倒是体贴,顾及姜韵身上的喜服,走得慢吞吞的。 姐妹二人到了拐了个弯,前头便是茅厕了。 姜韵忽然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 「妹妹,对不起!」姜妙将人拖到角落中去。 怪也只怪,她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片刻后,一个粗壮的婆子便从廊下跑了来。 她将姜韵给拦腰抱起,快步走向最远处的厢房。 姜妙匆匆跟上去,将厢房的门推开。 房中的床榻上,一个中年男子早已沉沉睡去。 目光触及男子的脸,姜妙面上有几分动容。 「大小姐,迎亲的人来了,快换衣裳!」婆子压低了声音,道。 姜妙捏紧了拳头,将脸别开。 婆子将姜韵身上的喜服脱下,再将人给丢到床榻上。 「新郎官来了——」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唱喏,迎亲的队伍,从门外走进。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喜服,披着红盖头的女子,从厢房里跑了出来。 前头院子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心爱的女儿即将离家,二夫人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好韵儿,成亲后亦要常来看阿娘。阿娘实在是捨不得你,呜呜呜……」二夫人握着新娘的手,道。 新娘点了点头。 欢喜看着眼前母女情深的二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有意思! 第九十七章 贵妾 第九十七章贵妾 二夫人抹着泪,送别了女儿。 看着女儿一声不吭地上了花轿,二夫人更是几乎都要哭晕了过去。 「好了好了,这是大喜事,有什么好哭的?」二老爷不耐烦极了,「真是妇道人家,晦气!」 他一甩袖,回去前院陪着来贺喜的大臣们了。 只是他敬了一圈的酒,却总觉得少了谁似的。 究竟是谁呢? 后院里。柳清蓉与柳夫人正尴尬地站在欢喜跟前。 也是巧了,柳家小公子在前院找不到父亲,便叫人告诉了柳夫人。 柳夫人带着女儿。正要去找二夫人,迎面却撞上了欢喜。 「姜,姜三小姐。」柳清蓉怯怯地躲在柳夫人的身后。 先前她见了欢喜,总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如今却是受到教训了。 欢喜笑眯眯道:「夫人脸色不太好,可是不舒服?方才二姐姐也是呢,喝了一盏茶。脸色便是不一样了。」 柳夫人道:「多谢姜三小姐关心,我没事。」 「没事便好。」欢喜接话,「可不能和二姐姐似的,迎亲的人都来了,她却肚子疼!」 她屡次三番地提起姜韵,柳夫人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可我瞧着,韵儿方才不像是肚子疼的样子。」柳清蓉轻声道。 上花轿的时候,走得可利索了,仿佛迟了,便会被人拦下来一般! 欢喜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是吗?」 她掩唇笑了,「那二姐姐好得真快啊!」 柳夫人正要再问,欢喜却是福了福身,「既然夫人无事,那我便不耽搁夫人了。」 她转身离开,柳夫人却愈发觉得怪异。 「阿娘,还是快些找到阿爹吧!」姜韵拉了拉柳夫人的袖子。 柳夫人回过神来,「是。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找到老爷。」 她忧心忡忡地拧紧了眉头,好端端的人,到哪儿去了? 柳夫人没由两步,便碰到了从外头回来的二夫人。 她忙是迎了过去,「二夫人,我家老爷……」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打断了柳夫人的话。 二夫人周身一僵,「韵儿?是韵儿的声音?」 方才她分明将女儿送上了花轿,此时韵儿应当在去夫家的路上才对! 二夫人循着声音跑过去。正好看到柳御史衣衫不整地从厢房中跑出来。 而被打开房门的厢房中,姜韵正跪坐在床榻上,泪流满面。 「柳御史,你这是在做什么?!」二夫人怒火冲天,「你实在是,实在是……」 「阿娘!」姜韵从房中跑出来,撞入二夫人的怀中,「阿娘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一睁开眼,便发觉自己的身边躺了个老男人。 原本。原本她应当是在花轿里的啊! 二夫人心疼地抱着女儿,哭声震天,「我的女儿啊,你的命怎么那么苦!」 本该是风光大嫁过去当正头夫人的,如今却与一个老男人滚到了一块去! 二夫人狠狠地剜了柳御史一眼,「柳御史莫不是欺我姜家无人?你为何要毁了我女儿的一生?!」 面对二夫人的质问。柳御史百口莫辩。 「我……」 柳御史有心想说自己也是被人算计了,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是姜妙!」姜韵哭着喊,「定然是她的诡计,我方才好端端的,喝了她给我的茶水,我便肚子疼!阿娘,她一定是嫉妒我有一门好亲事呜呜呜!」 姜韵哭得悽惨。 若不是姜妙。此时她应当是在花轿上,日后也是美满一生的好命数。 可如今她却只能委身与这老男人! 柳御史满脸苦涩。 昨日他收到了姜妙的来信,本是约的今日私下相见。却没料到,他来了,姜妙没来。 而在姜妙出现前。他便稀里煳涂地晕了过去。 再是醒来,身边便是姜韵了。 「我与她是嫡亲姐妹,她竟然这样害我,阿娘,我不甘心!」 二夫人道:「去把姜妙给我叫来!」 她养的好女儿,竟连嫡亲姐妹都不放过。 下人跑了出去,却没能找到姜妙。 二夫人想起方才便很不对劲的新娘来,眼前更是一阵阵地发黑。 姜妙! 当真是好一个姜妙! 她这是存心要毁了韵儿啊! 姜韵双腿发软,「去拦花轿!我还没上花轿呢,他们接错人了!」 「只怕是赶不上了。」 柳夫人从后头走出来,先是看了柳御史一眼,又是偏过头来。「姜二小姐,即便是赶上了,你亦是不能嫁过去了。」 她方才一直后头冷眼看着,这姜二小姐必定是只能进她柳家的偏门了! 「夫人……」柳御史欲言又止。 柳夫人却不看他了,「姜二小姐,此事虽说是姜妙一手设计的。可也有我柳家的不对。柳家愿许以你贵妾之位,以妥善解决此事。」 贵妾? 姜韵似哭非哭,「我原本……是要嫁过去当正头娘子的啊!我原本的命运不是这样的!」 姜妙为何要如此害她? 「事已至此,姜二小姐还是认清现实吧。」柳夫人道。 「认清现实?认清什么现实?」姜韵抱着头,尖叫出声,「我偏不认!我要报官,是柳御史伙同姜妙算计了我!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她面上露出疯狂的神色来,死死地攥着二夫人的手,「阿娘,阿娘我要报官!我不能让姜妙的诡计得逞了,我不能让她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报什么官?」二老爷总算是来了。 他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姜韵,「你还有脸报官?你是要让整个将军府跟着你丢人?」 「我……」姜韵张了张嘴。 二老爷讨好地朝着柳御史笑了笑,「柳大人,内子和小女不懂事,多有得罪了。」 他半弯着腰,神色讨好,一副唯恐柳御史会以此记仇的模样。 姜韵哭道:「我不懂事?你是不知这老……」 「闭嘴!」二老爷厉声道,「能高攀上柳御史,是你的福气。木已成舟,你已是失去了清白,不想去柳家,难不成你想要去当姑子?」 可她是无辜的啊! 姜韵绝望不已,「我不要……我都不要!」 「来人啊,将二小姐带回院里。柳大人,您看你这头什么时候方便,好将韵儿给迎进门去?」二老爷搓了搓手。 「择日不如撞日,既是今日喜庆,那便今日吧!」柳夫人出面,轻声道。 柳御史点了点头。 「劳烦二位了。」二老爷笑容真挚了几分。 二夫人却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争夺 第九十八章争夺 老夫人并不知晓,姜妙上了花轿,姜韵却被一顶小轿给抬进了柳家。 直至傍晚时分,二老爷方是到了将军府,与老夫人说明此事。 「贵妾?」 老夫人拧着眉,望着底下一脸庆幸的二老爷,「你竟让你女儿去当妾?」 妾是什么? 说白了,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老夫人几乎都要气笑了,「上杆子地将女儿送去当奴才。你竟还觉得风光有脸面?」 二老爷面上尴尬,「可韵儿和柳御史同在一房中,韵儿还衣衫不整……若不当贵妾。她日后岂非是要去庵里当尼姑?」 他也是为着女儿着想! 何况他并未觉得当贵妾有什么不好的,除了正妻,贵妾便是后院最大的了。 总比去当尼姑要好! 「不过是衣衫不整罢了!你若是实在丢脸,大不了将韵儿远嫁出去便是!」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韵儿摊上你这样的父亲,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她气狠了。捂着胸口便咳出声来。 欢喜忙是给她倒了一杯茶,「祖母莫气,先喝茶。」 事已成定局,气亦是没有用的。 二老爷苦着脸道:「我何尝不想让韵儿远嫁?可柳御史官职比我大,我区区一个六品,如何敢招惹他?若是为了韵儿,惹了柳御史不高兴,说不准他会在圣上跟前参我一本!」 「荒谬!」老夫人指着二老爷,「你胆小如鼠,竟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柳御史他是哪儿来的脸面,敢参你一本?」 老夫人将小几拍得砰砰作响。 二老爷瞥了欢喜一眼,语气中满是酸涩,「我又不是大哥,他若当真参我一本,届时大哥又不愿帮我!」 倒不如捨出去一个女儿,还能和柳御史攀上亲戚。 若日后韵儿笼络住了柳御史的心,兴许他还能借着柳御史的东风高升了。 「滚出去!」 老夫人如何会看不出二老爷的野心? 她愈发失望,「枉我养你十几年。你却如此不成器!你若想要升官,便堂堂正正地行事。可你今日,竟然将主意给打到了儿女的身上来,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二老爷震惊地瞪大了双眸,「不过是件小事罢了,阿娘你竟然要与我断绝关系?」 「滚!」老夫人见他如此,更是失望。 小事? 为了一己私慾,葬送了女儿的余生,他竟觉得这是小事?! 二老爷气得甩袖而去。 老夫人发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当真是造孽!我怎么便生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 这叫她日后如何面对将军?! 「祖母消消气。」欢喜轻声劝道:「此事未必只二叔的过错。」 二老爷是贪图富贵,姜妙是自私自利,柳御史更是为虎作伥! 欢喜垂下眸来,「若祖母实在是不愿,我去将二姐姐带回来。」 「欢喜……」老夫人握住了欢喜的手,「为难你了。」 可她亦知晓,若是想要姜韵安然无恙地从柳家出来,欢喜出面最是合适。 「不为难。祖母和阿娘都不便出面,二婶又晕了过去。我是阿爹的长女。又有皇舅舅为靠山,只有我才能将二姐姐给带回来。」欢喜安抚道。 「早去早回。」老夫人道,「多带几个人。」 欢喜点了点头,「祖母放心,他们不敢对我动手。」 除非柳御史也想尝尝被弹劾的滋味。 * 柳府青竹院中,姜韵神色麻木。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 昨日她还满心期待的大婚,今日竟是如此落幕。 没有红妆十里和温润郎君,有的只是一个能给她当父亲的老男人,和精明的正妻! 一滴泪顺着姜韵的眼角滑落,她也不擦泪,只吸了吸鼻子,起身翻出一条白绫,挂在了房樑上。 「姜姨娘,姜姨娘。老爷叫您过去!」门外传来陌生丫鬟的声音。 姜韵默不作声地踩上小凳。 丫鬟敲门的声音愈发勐烈,「姜姨娘,姜姨娘开开门啊!您的娘家人来了!」 娘家人?! 姜韵一顿。声音沙哑,「娘家人?」 姜韵从小凳上跳下来,将门打开。 丫鬟瞥了一眼房内。见了房樑上的白绫,倒抽一口冷气,「姜姨娘,您……」 「我的娘家人呢?」姜韵红着眼眶,目光阴森。 丫鬟忙是低下头来,快步走在前头。 姜韵跟在丫鬟的身后,脚步愈发坚定。 她的脚步十分匆忙,仿佛急切地想要知晓,究竟是谁来了似的! 走到正房门前,里头便传出了一道清亮的声音。 「我二姐姐被人陷害,实则与柳大人并无肌肤之亲。既是没有肌肤之亲,便也不劳大人照顾。家中祖母年老,还等着二姐姐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呢!」 「话虽如此,可如此姜姨娘已是进了柳府,断没有再将人送回去的道理。」柳夫人抿了一口茶,「这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日后姜姨娘在京中。再难以立足了。」 这是要将人强留下来了? 欢喜正要开口,姜韵却迈进门来。 「那我便离开燕京!」姜韵满目坚决,「便是离开燕京,我也不要为妾!」 她握紧了双手,紧张地看着欢喜。 柳夫人眸中闪过几丝不悦。 欢喜却笑道:「二姐姐,过来喝茶。今儿你来柳府找蓉儿姐姐玩,祖母久久不见你回来,特意叫我来接你呢!」 「三小姐说笑了,姜姨娘可不是来找蓉儿玩的!」柳夫人揭穿道。 「哦?」欢喜歪了歪头,面上一派天真,「不是吗?夫人口口声声说,我二姐姐是贵府的姨娘,那可有聘礼?可有聘书?」 事出匆忙,柳夫人为了不让二房趁机生事,急匆匆地将姜韵给带回来,又怎会来得及准备聘礼和聘书? 欢喜见她沉默,低笑道:「既是没有,那夫人为何要说我二姐姐是姨娘?便是柳御史是皇舅舅跟前的红人,亦没有强抢贵女的道理!」 她说的是「皇舅舅」,而非「圣上」。 柳夫人悄然握紧了双手。 眼前的少女笑得甜美,看似再乖巧不过,可双眸中却寒光四溢,分明是个顶顶不好惹的! 第九十九章 抉择 第九十九章抉择 「柳夫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欢喜缓缓地弯了弯唇,「若是柳夫人执意要将二姐姐留下,我区区一个小姑娘,自然是没有法子将人给抢回去的。」 姜韵一慌,「三妹妹,不要……」 柳夫人却并未放松了警惕。 果然,欢喜拍了拍姜韵的手背。「不过柳大人无缘无故的,为何会出现在后院中呢?是无意,亦或是存心为之?」 柳御史并未解释他出现在后院中的缘由。亦无法解释。 姜妙给他写的信,他素来都是看过便烧掉的。 他从未想过,那个温婉体贴的妙儿,会如此煳弄他! 柳夫人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姜三小姐是铁了心,要将二小姐给带回去了?」 「有何不可呢?」欢喜也不绕弯子。「夫人不觉得,这是双赢的事情?今日房中喧闹,二姐姐和柳御史的事并无几人知晓。二姐姐跟着我回去,于柳大人而言,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柳夫人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来。 只是此事她自己不能做主,她抬头看了柳御史一眼。 柳御史已是被说动,「将二小姐送回去!」 底下的欢喜马上笑开来。 可柳御史却知晓,若他敢拒绝,姜三绝对便敢将事情给闹到圣上跟前去! 她正得宠,圣上总会向着她的! 「那便多谢大人和夫人了。」 欢喜站起身来,扶着姜韵出去,「二姐姐,回家了。」 姜韵忍不住落下解脱的泪水来,「三妹妹,多谢你愿意来帮我。」 欢喜扶着她,上了马车。 「二姐姐不必谢我,我不是在帮你,只是不想要看到大姐姐得意罢了!」 姜韵捏紧了拳头。「我恨她!」 欢喜道:「大姐姐并不惧怕你恨她,她是铁了心要从你们撕破脸皮了。如今她有了如意郎君,倒是委屈二姐姐了。」 「段家不会要她的!」姜韵声音中带着哭腔,「段家看好的儿媳妇是我!只等今夜,段郎发现新娘不是我,她便要被送回来了!」 拜了高堂又如何? 姜妙终究不是姜韵! 欢喜不置可否,决定不打击姜韵。 可姜韵却苍白着脸,「三妹妹,今夜姜妙会被送回来的。对吧?」 「二姐姐觉得呢?」 新娘子被换了人,若是宣扬出去,二房和段家亦都会丢脸。 若是捏着鼻子认下,只对外说当时求娶的便是姜妙,再有二老爷配合,此事便能圆过去了。 孰轻孰重,段家自然会舍取。 姜韵如同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不,不会的!她不会被送回来了。她一向会笼络人,我算个什么东西?段家又怎会,怎会为了我甘愿丢人?」 终归是二房的小姐,是她,亦或是姜妙,又有什么分别? 「二姐姐是被大姐姐带到厢房里的。那柳御史呢?」欢喜目光清明,「二姐姐便没有想过,柳御史为何会出现吗?」 柳御史断然也是被人给算计了。 可算计他的是何人? 姜韵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渐渐是清晰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是姜妙!她和柳御史是什么关系?柳御史为何听她的?!」 欢喜抿了抿唇,「二姐姐想如何?」 「我要回去!」姜韵恨声道:「凭什么姜妙日后能美满,我却只能远嫁?我不甘心!」 姜妙从她手里抢走的,她要一一夺回来! 便是拼上这条命,她亦是要与姜妙都斗到底! 「二姐姐。若是回了柳府,你便再不是姜家的二小姐了。」欢喜目光平静。 「我不能让姜妙的诡计得逞了!」姜韵道。 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柳府的大门而去。 欢喜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唇边慢慢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姜韵终究是姜韵,她怎能甘心日后被姜妙踩在脚下? 斗吧。将这一滩浑水,给搅得天翻地覆才是最好! 欢喜空手而归,老夫人失望不已。 待得知姜韵竟是自愿回了柳府后,她更是气得直咬牙。 「煳涂,煳涂啊!」老夫人嘆气,「这一去,便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日后便是柳府的姨娘了! 欢喜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从佛堂里出来,碧色神色有些郁郁。 她跟在欢喜的后头,几次想要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直到回到了小院,她才是不安道:「小姐。若老夫人知晓,您早便派人盯着大小姐了。届时老夫人若是怨您,可如何是好?」 原是在担心这个! 「祖母不会的。」欢喜摇了摇头,「归根结底,这都是二房的因果,与我无关。我方才能出面去柳府。便已是我以德报怨了。」 二房的内部纷乱,与她并无关系。她若多管闲事,那便是不识相了。 要怨,亦只能怨姜妙心狠,怨二叔自私! 「奴婢不明白,难不成报復大小姐,竟比余生都重要了?」碧色不解道。 二小姐分明是有机会离开的! 「你啊!」长空点了点她的额头,「大小姐不想离开燕京,二小姐便想了?远嫁命运未卜,成为柳府的贵妾,却有看得到的好处。若生下庶子,未必不会比远嫁风光。何况有将军府做靠山,柳府亦不敢小看了她!」 「将军府怎么便是她的靠山了?」碧色低声嘀咕。 「我既是去了柳府,于柳府而言,便是一个讯号。」欢喜淡笑,「是将军府不会任由柳家人轻视了二姐姐的讯号!」 「那,那若是小姐不去呢?」 「奴婢方才听柳府的下人说,若小姐再来迟一步,二小姐便要自缢了。」芦笙道。 届时姜韵若当真自缢了,二老爷不愿去柳府,二夫人晕了过去,谁会现身? 是大房的人! 「二小姐这心思好生缜密!」碧色震惊不已,「没想到,她竟能做到这一步!」 但凡其中出了几分差错,二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二姐姐?」欢喜意味深长,「以二姐姐的脑子,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来!」 若她记得不错,二夫人晕倒后,燕氏分明被请了过去。 二房那一窝子加起来,都不如燕氏一人精明! 不过,也多亏了燕氏,替她争取了一个盟友! 第一百章 帕子 第一百章帕子 正如欢喜先前所预料的一般,姜妙并未被段家送回来。 二房对外放出风声,段家要求娶的本便是姜妙,只府中下人胡说,才叫人误以为是姜韵罢了。 且不管旁人信不信,一切皆已是成了定数。 五月下旬,欢喜便又收到了牧康时送上门来的礼物。 此次随礼物一同前来的,还有牧海亦。 「犬子无状,先前在多宝阁胡言乱语。险些坏了姜三小姐的名声。」牧海亦满脸愧疚,「我教子无方,让三小姐蒙受了不白之冤。实在是抱歉!」 老夫人还不知晓此事呢! 欢喜压低了声音,将事情始末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脸色稍难看了几分,「忘尘小师傅和欢喜有缘,绝非什么『相好』!」 「是犬子误会了。」牧海亦面上讪讪,「如今犬子也受到了教训,待他伤好齐全了。我便带他回永州了。此番进京,叨扰了老夫人了!」 牧海亦站起身来,朝着老夫人拜了拜,「老夫人身体康健,我便是回了永州,也有了交代了。」 「燕京确实不如永州待着舒坦。」老夫人揉了揉眉心,没有挽留,「你早些回去也好,总是有正事要忙的!」 二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二房的人来。 得到了老夫人的谅解,牧海亦便识相地告辞了。 他从佛堂出来,迎面却碰到了燕氏。 燕氏瞥了一眼他的身后,并无任何人跟着。 她抿唇一笑,「不知牧太守可是有空闲,燕京内有一处茶楼,那说书人喜欢讲些各地风俗,我正有些关于永州的疑惑,想请牧太守解答一二。」 牧太守认得她,「大夫人有何疑惑?」 他目光狐疑。 「听闻永州城中有一女子。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一个公子成亲了。」燕氏眸中精光四射,「我正要问问牧太守,此事是真是假?」 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的人多了去了! 牧海亦正要开口拒绝,却见燕氏的目光,朝着佛堂扫了眼。 他微微一怔,会过意来。 「能为大夫人解答,自然是我的荣幸。」牧海亦神色自然,「不如夫人带我去见一见那说书人?」 「也好。」燕氏转过身去。「也正好请牧太守喝一盏茶。」 * 牧康时终于要走了! 碧色最是厌烦他,得知这个消息,只恨不得跳起来欢唿两声。 「太好了小姐!」碧色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奴婢可巴不得他马上动身离开,也省得他再给小姐添麻烦!」 还在外头败坏小姐的名声! 长空无奈,「不稳重!」 碧色吐了吐舌头,才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小姐,这是二小姐送来的。」碧色顿了顿,「送信那小丫鬟私下同奴婢说。二小姐如今过得,很是不好!」 碧色轻轻地嘆了一声,好与不好,都是二小姐自己的选择。如今再来反悔,又有何用呢? 欢喜将信拆开。 姜韵在信中说,她在柳府中很是寂寞。虽说无人敢欺凌她。可从前交好的柳清蓉不愿搭理她,柳御史更是从未进过她的房门! 因着实在烦闷,她约欢喜明日一同出门走走。 「还是别了。」碧色犹犹豫豫地开口,「也不知二小姐是在打什么主意!」 「你不是很同情她?」长空打趣。 碧色摆摆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虽同情她,却也不信她。」 若不然,害了的便是自家小姐了! 欢喜却是道:「你去告诉二姐姐,我会准时赴约的。」 碧色飞快地抬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 欢喜说到做到,次日果真准时出现在了约好的布庄里。 姜韵神色有些郁郁,「三妹妹。」 她迎上来。挽着欢喜的胳膊,「三妹妹能来陪我,我当真是太高兴了!」 大抵是二房给姜韵的嫁妆。终于送到了柳府去,姜韵此番很是大方,还挑了一张绣青竹的帕子,硬是要送给欢喜。 「这帕子与三妹妹相衬的。」姜韵似是怕她不满意一般,「妹妹便如同这青竹一般宁折不屈。」 「二姐姐,这该是男子用的帕子。」欢喜推脱道。 时下女子用的帕子,多半是绣的花花草草。 姜韵拿的这一张帕子,除去青竹外,所用的料子也比女子的粗糙些。 姜韵笑道:「三妹妹是不知晓,眼下姑娘家也时兴用这种帕子了。你若是不信,问问掌柜的便知晓了。」 那掌柜的被点名,马上便附和道:「小姐说的是。这帕子虽是绣的青竹。可绣纹却十分精緻,正正适合小姐们用呢!」 他这般说着,欢喜眼中便露出几分茫然来,「当真如此?」 「我还会骗妹妹不成?」姜韵将那帕子拿过去,「都包起来。」 欢喜便不再推辞了,「二姐姐果真是阔气!看来二姐姐的嫁妆不少。二婶果真是疼二姐姐的!」 姜韵神色一僵,片刻后,便是抿唇一笑,「且不论嫁妆多寡,三妹妹帮了我的大忙,我总是要感谢三妹妹一番的!」 「姐姐如今果真是不同了。」欢喜感慨了一句。 以往姜韵可不是这么个知恩图报的! 姜韵不自在地垂下眼帘来,「我在闺中时做了不少错事,如今我也受到惩罚了,三妹妹便别再打趣我了!」 她黯然神伤地嘆了一口气。 欢喜知她还有话要说,便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三妹妹是不知晓为人妇的难处……」姜韵擦了擦眼角,「我如今在柳府中,当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大人从未进过我的房门,夫人又不喜我,平日里连个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声音哽咽,神情苦涩。 欢喜目光幽幽,「既是如此,那二姐姐不如回姜家来。终归柳御史与二姐姐还未……」 「妹妹!」姜韵打断她的话,「木已成舟,我又怎能再拖累了将军府呢?虽说我如今的处境不好,可妹妹能时常来陪我说说话,便是很好了。」 欢喜嘴角弯了弯,「二姐姐需要我,我又怎会拒绝?」 她的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时,已是站在门口的姜妙身上。 第一百零一章 盟友 第一百零一章盟友 她的声音软软的,「毕竟,我是二姐姐如今唯一贴心的姐妹了。」 姜韵感动不已,握紧了她的手,「三妹妹,你果真是懂我的!以往我总针对三妹妹,实则并非我的本意,都是姜妙怂恿的!」 「是吗?」欢喜挑了挑眉。 「我如今却是和三妹妹站在一头的!三妹妹有所不知,姜妙她一向是个小心眼儿的……」 「我小心眼?」姜妙终于是忍不住了。「这话倒是有趣极了!」 听到姜妙的声音,姜韵徒然一惊。只是很快的,她脸上的错愕。便被怨恨代替。 「是你?!」姜韵磨了磨牙,也顾不得去想,姜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直勾勾地盯着姜妙看。 姜妙面色红润,双眸清明,显然这段时日,她在段家过得不错! 「姜妙。你还有脸来见我!」姜韵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毁了我……」 「妹妹可别含血喷人!」姜妙嘲讽地瞥了她一眼,「如今妹妹是柳家的贵妾了,一言一行再不能像在闺中时没规矩了。」 她这番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姜韵恨得一双眼都红了,「若不是你,我本该是段家的儿媳妇!」 「妹妹,当初与段家定下婚事的,是我。」姜妙从容地扬起了下巴,「妹妹怕不是得了癔症?」 姜韵正还要与她争论,欢喜却推了她一把,「二姐姐,你看那是不是柳大人?」 姜韵面上的怨气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抬头看去,果真见着柳大人正缓缓地走过来。 姜妙背对着门口,柳御史并未发觉是她。 走到跟前来,柳御史才是开口对姜韵道:「我下了朝,听闻你在和三小姐在附近,顺道来接你回府。」 欢喜促狭地眨了眨眼。「二姐姐方才还说,柳大人从未踏进过你的房门一步呢!」 瞧柳御史这模样,分明是被姜韵给笼络住了。 姜韵没想到柳御史会来,脸色白了白,强笑道:「老爷怎么来了?」 「方才走在路上,听到有人说看到你了,我便过来看看。怎么,我不该来?」柳御史皱了皱眉头。 自然是不该来! 姜韵低下头来,「没有的事。」 柳御史看了一眼欢喜。又礼貌地朝着背对着他的姜妙道:「这位小姐,可否让开些许?」 姜妙面上笑若春花,回过头来,「好啊!」 柳御史见了她,一下子便呆住了。 「柳大人和妹妹可当真是伉俪情深呢!亏得妹妹还和三妹妹诉苦,说柳大人不在意她!」姜妙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媚意无限,「妹妹找了好夫婿,我当真替妹妹感到高兴!」 柳御史唿吸一滞。脚下一拐,当即转身便走。 姜韵还以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忙是把帕子塞到欢喜的手里,追了出去。 姜妙气定神闲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是嗤笑了一声。 欢喜在一旁淡声道:「大姐姐。见着往日旧相好有了新欢,大姐姐便这般开怀?」 姜妙笑意一收,目光警惕,「你知晓些什么?」 「这就要看,大姐姐想要我知晓些什么了。」欢喜挑了挑眉,桃花眼中满是无害的笑意。 姜妙却眯起双眸来。 当初她行事小心谨慎,连二房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人都不知晓,没道理隔了一面高墙的姜欢喜会知晓! 心中虽是这般想的,可姜妙丝毫不敢小觑了欢喜。 「大姐姐便不好奇。是谁将你约来这里的?」欢喜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折起来收好,「既是遇见了旧日相好,又是看了二姐姐的笑话。大姐姐不若与我去喝一盏茶,好好叙叙旧?」 姜妙冷着脸应下。 欢喜将姜妙带到茶楼雅间中。 门一关,姜妙便坐不住了。「三妹妹,我无意与大房为难,往日那些恩怨便随风去吧!」 她倒是想得美! 欢喜转着茶杯,「大姐姐,你说这泡开了的茶叶,可还能卖出高价来?」 「三妹妹这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姜妙咬了咬牙,「你想要如何?三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有些事,你根本没有证据!」 她和柳御史往来的书信都被她给烧掉了,大婚换人的事也是做得隐秘,那帮了她的婆子,早便被她给送出二房了! 「前几日。芦笙出门给我买点心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眼熟的婆子。」欢喜嘴角带笑,「大姐姐猜,那是谁?」 姜妙的眼珠子,不自然地转动了两下。 那粗使婆子竟然落到了姜欢喜的手中?! 姜妙神色渐渐变了。 她十分客气地开口:「三妹妹想要什么?」 「我想要大姐姐不被人揭穿,好好过日子。」欢喜十分体贴。「不过,二姐姐可不会轻易放过了大姐姐。毕竟……二姐姐身后站着的人,是我阿娘。」 燕氏的手段,远不是姜妙能比得上的。 「什么?」姜妙没反应过来。 「二姐姐如何能在短短几日,哄得柳大人对她如此上心?二婶恨透了大姐姐,却从未来找大姐姐的麻烦,难不成大姐姐以为,是她们认命了?」欢喜抬眸,「大姐姐,你大意了呢!」 恰恰相反,二夫人和姜韵不是认命了,而是在等待机会,随时准备着跳出来,咬姜妙一口! 姜妙的脸色愈发难看,「三妹妹可有法子,替我脱困?」 她如今所拥有的,是她费尽力气谋来的,她绝不能失去这一切! 「自然。」欢喜轻嘆一声,「索性我也不想看到二姐姐得意,我自然是要帮着大姐姐的。」 姜妙松了一口气,「三妹妹需要我做什么?」 「听人说,大姐姐如今和段家二郎感情十分好。那想来,二姐姐先前留在段家的杂物,亦是用不上了,大姐姐不妨将东西送来给我。」欢喜道。 姜妙没多想,「我马上回去,将那些杂物收拾好,送到三妹妹院里去。」 她匆匆起身,离开了雅间。 欢喜从窗口往下看,姜妙的背影慌而不乱。 「去,跟着她。」欢喜双眸弯起,「若是她给柳御史送信,便想办法将信给换来。」 芦笙悄无声息地出了雅间,跟在了姜妙的身后。 第一百零二章 尾随 第一百零二章尾随 姜妙很快便回到了段府。 段二郎不在家中,也正好省了她的事儿。 她用花笺写下了一封信,又将自己最是信任的陪嫁丫鬟给叫到跟前来。 「旁人我信不过,你亲自将这封信送到老地方。」姜妙交待道。 丫鬟犹豫了一下,「小姐,您如今已是段家的二夫人了。与柳大人那头,还是趁早断了为妙!」 她是一心为着姜妙着想的。 姜妙焦躁不已,语气生硬,「让你送。你便去。」 丫鬟嘆了口气,小跑出去了。 只是段府离柳府到底有些距离,路上又经过了闹市。人来人往的。 丫鬟一个不当心,便与一个模样兇狠的男子撞到了一起。 男子粗声粗气道:「没长眼睛啊!」 丫鬟打了个哆嗦,扭头便跑。 只是她并未发现,她跑远后,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闻了闻上头的香气。 * 欢喜回到小院后不久。二夫人便让人送了甜瓜来。 「夫人说,三小姐惯来是爱吃甜的,正好这甜瓜是今日庄子里新送来的,给三小姐尝个新鲜。」来送瓜的丫鬟如是说。 欢喜将瓜收下,碧色便瞪着眼道:「呸!」 欢喜不免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们骗小姐!」碧色气愤填膺,「那甜瓜分明是旁人送来的!」 「谁送来的?」欢喜问。 「奴婢不知晓!可是奴婢瞧见了,送瓜人的打扮,半点儿都不像是庄子里的管事!而且只送了几个甜瓜,二夫人倒全给小姐了,此事定然有诈!」 欢喜便知晓了,二夫人这是替旁人在跑腿了。 「将甜瓜送去给祖母尝尝。」欢喜不再看那些甜瓜一眼。 不管是谁送来的,送去佛堂,总是错不了的。 接下来的几日,姜韵似是有无数的话要同欢喜说一般,每日皆是要给欢喜送信。 倒是姜妙那头安静得很。 直至欢喜让芦笙,拿着花笺去拜访了姜妙,欢喜才是收到了一箱子的旧物。 六月初一,半年节。 姜韵约了欢喜。一同出去看庙会。 欢喜欣然赴约。 姜韵的气色,比上回更好了。 她穿浅洋红棉绫凤仙裙,髮髻上簪了镂空点翠凤头步摇,眉目含春,身姿绰约。 她站在许愿树下等欢喜。 将军府的马车缓缓地停下来,一双素白的手将帘子挑开,来人踩着小马凳,下了马车。 姜韵眼中划过一抹嫉妒。 欢喜今日穿了杨妃色绣花裙衫,仍旧是梳着未及笄少女的双环髻。粉白堆纱绢花衬得她肤白如玉,唇粉若花。 她本便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纵然年少,却更显纯真浪漫。 暗处的人目露垂涎。 她缓步走到姜韵跟前来,「二姐姐,久等了。」 与她站在一块,方才还算姿色上乘的姜韵,一下子便被压成了娇花旁的野草似的。 姜韵袖中的双手,狠狠地拧了拧帕子。 「三妹妹来了。」 姜韵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平,「可叫姐姐好等!」 「姐姐要去看什么?」欢喜好奇道。 庙会热闹得很,眼下不过才是清晨,却早已人来人往了。 欢喜前世不曾看过庙会,只依稀听人提起过,庙会上不光有耍猴的。若是运气好,还能遇见喷火杂技的。 她会答应姜韵,正是想要来瞧瞧那喷火杂技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韵在前头引路,「三妹妹想要看什么?」 她专挑了人多的地方走,芦笙和长空很快便被人群给冲散了。 欢喜回头看了一眼,也没管。 只是渐渐的,她发现前头的姜韵竟也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是走散了,亦或是出了什么事。 一同推搡,欢喜总算是挤到了喷火杂技的摊子前。 只见着一个男子手中举着火把。在人前绕了一圈,然后含了一口烈酒,朝着火把喷了过去。 火苗遇酒。「腾」地喷出了约莫一臂长的火龙来。 「呵!」 欢喜前头的人,吓得后退了两步。 欢喜一个不查,便被踩住了裙摆。 还在身侧的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当心。」那人的声音低沉,隐含了一丝关心。 欢喜道了声「多谢」,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凑够了热闹,欢喜百无聊赖地避开了人群,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三小姐,三小姐——」 姜韵身边的丫鬟匆匆地跑过来,「三小姐,我家小姐正在找您呢!」 她拉着欢喜的手,不由分说,拽着欢喜便开始跑。 欢喜被她拽得一个踉跄。 二人渐渐离开了喧闹的庙会,拐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上。 「二姐姐在这儿?」欢喜目光中满是狐疑。 倒是稀奇了! 丫鬟面色凝重,「奇怪。方才我家小姐分明是在这儿的!」 她疑惑地转了两圈,忽而指着另一个方向,「在那儿!」 欢喜看过去,果真看到一个与姜韵十分相似的背影,正缓缓地走过去。 「我们去找二姐姐……」欢喜一面说着话,一面回过头去。 只是方才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的丫鬟。却已不见了踪影。 欢喜皱了皱眉头,「人呢?」 她在原地找了一圈,没找到丫鬟,只能顺着方才的方向去找姜韵。 只是越是往前走,四周便越是荒芜。 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似是有人从荒草上踩过一般。 欢喜不安地攥紧了双手,走得愈发快了些。 可身后的脚步声竟然也跟着快了起来,隐约间,欢喜似乎听到了男人粗重的唿吸声。 「二姐姐!」欢喜鼓起勇气,大声叫道:「二姐姐,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 也不知晓这话叫身后人起了忌惮,脚步声倒是渐渐地慢了下来。 欢喜长舒了一口气,拎起裙摆,小跑起来。 几乎是同时的,身后那脚步声也跟着快了起来。 而欢喜亦是惊觉,身后的脚步声是重叠的。 也正是说—— 有两个人在跟着她! 欢喜被吓得双腿发软,一个不查,便被一根枯枝给绊倒了。 她「哎呀」了一声,来不及爬起来,身后那两人便追到跟前来了。 「小娘子,跑呀,怎么不跑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搓着自己的双手。 另一个刀疤脸的男子则是伸出手来,要往欢喜的胸口探。 第一百零三章 圈套 第一百零三章圈套 欢喜连连后退,手心被石子硌得生疼。 她眸中含泪,楚楚可怜,「不要,求你们不要——」 「嘿嘿,小娘子!」瘦小男人咽了咽唾沫,「不要什么呀?」 「求求你们放过我。」欢喜咬着嘴唇,娇弱不堪,「我。我是将军府的小姐,你若是能放了我,无论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竟还是个官家小姐!」瘦小男人目光愈发放肆,「我从未尝过,官家小姐是什么滋味呢!」 他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欢喜无助地闭上了双眸。 「无耻之徒!」 一个厉喝传来,瘦小男子停下步子。 「哪儿来的小白脸?」瘦小男子吐了口唾沫,不耐烦道:「滚!」 「你休想伤害三小姐!」牧康时目光中满是警告。 他快步走过来。将柔弱狼狈的欢喜护在身后,「三小姐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了的!」 「呸!凭你一个小白脸,也妄想从哥儿两个手底下英雄救美?」瘦小男人不屑地哼笑起来,「那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他冲过来,和牧康时缠斗起来。 牧康时也绝非在放空话,他是个练家子,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将那瘦小男子给打趴下。 瘦小男子倒在地上,「你!算你厉害!」 他爬起身来,由同伴扶着走远了。 牧康时这才将欢喜扶起来,「三小姐,你还好吗?」 欢喜才是认出他来,「啊,是你!」她羞恼地低下头来,「多谢你了,我没想到竟会遇着这些人!」 她的眼眶红通通的。眼看着便要哭出来似的。 牧康时登时便一阵心疼,「是我来迟了,叫三小姐受了委屈。」 「方才也是你扶了我一把吧?」欢喜听他的声音耳熟,「只是今日,你便帮了我两回了。」 牧康时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便是换了旁人,遇见这种情况,也定然是要出头的。」 「都怪我,太不当心了。」欢喜懊恼不已。「我不该是往这边走的,若不是有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我一个弱女子,只怕,只怕是要……」 她难堪地咬着下唇,滑下一滴泪来。 牧康时目光飘忽,「我送三小姐回去吧?也省得方才那二人再回来寻仇!」 欢喜眼下正慌乱,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牧康时十分体贴,跟在欢喜身后两步外。警惕地盯着四周看。 欢喜走了两步,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牧公子,对不起。我先前以为你是个轻浮之人,还害你被莫公子给揍了。」 牧康时坦荡道:「先前是我的错。是我胡乱猜测,险些便坏了三小姐的名声!」 他歉疚不已地嘆了一口气。 欢喜抿了抿唇。「我也有错,我不该因为牧公子当时多看了我几眼,便误会了你。」 「不怕三小姐笑话。」牧康时摸了摸鼻子,「我那日失态了。只是三小姐是我见过的,最貌美的女子,我心生赞嘆,多看了几眼。」 欢喜便轻笑了一声。 二人回到喧闹的庙会上,姜韵才是带着丫鬟,匆匆跑过来。 「三妹妹!」姜韵脸色苍白。「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不着你,可真是要吓死我了!」 她看欢喜的衣衫有几分凌乱,眸中划过了几抹暗光。 「二姐姐。」欢喜低着头。语调低落,「我方才也在找你呢!你身边的丫鬟说你在那头,我才跟着跑过去的。」 「我方才是在那头没错。可我没遇见你啊!」姜韵看了牧康时一眼,「三妹妹,难不成你与牧公子……」 她朝着欢喜挤眉弄眼。 欢喜无语,「二姐姐别胡说,我与牧公子清清白白的。」 可她说完了话,又忍不住回头瞥了牧康时一眼。 牧康时倒是干脆,「眼下三小姐已是和家人回合了,那我便告辞了。」 「哎,这便走了?」姜韵出声替欢喜挽留,「不若一同去逛逛庙会?」 「二姐姐,不要!」欢喜拉了拉姜韵的袖子,「我。我方才受到了惊吓,我想回去了。」 姜韵不无遗憾,道:「庙会还没怎么看呢……也罢,日头大了,若不是等你,我本也是要回去了的。」 二人的马车便在一旁人少的地方候着。长空已是回到马车里了。 「三妹妹,下回再见。」姜韵依依不捨地上了马车。 将帘子放下前,她与欢喜身后的牧康时对视了一眼。 二人皆是勾了勾唇,露出相同的微笑来。 欢喜闷闷地爬上了马车,「牧公子,我回去了。」 两辆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而牧康时也消失人群之中。 姜韵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后,便是停了下来。 不过半刻,牧康时便出现在拐角处。 「如何?她可是心动了?」姜韵靠在车窗上,「我这三妹妹,出身将门,最是喜欢的,便是那等英武的男子!」 方才牧康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谓是再英武不过。 牧康时谨慎道:「看她的模样,后头的路还长着呢!」 「那又如何?」姜韵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有我和大伯母在,不愁拿不下她!」 只要姜欢喜进了圈套,假以时日,便一定会对牧康时情根深种,非君不可! 「若当真能迎娶三小姐,永州牧家,愿世代铭记大夫人的恩情。」 牧康时分得清,谁才是最该讨好的人。 姜韵哼了一声,无趣地放下帘子,「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去讨好三妹妹吧!」 二人短暂的相会,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姜韵与牧康时很快便分开走了。 而另一辆马车,却并未离开庙会,反倒是在角落中停了下来。 欢喜已是将衣衫理好,带着长空,重新回到了喧闹的人群中。 顺着芦笙一路留下的记号,欢喜找到了一个巷子前。 一个身穿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的少女,正被两个男子围在角落中。 「嘿嘿,小娘子,怎么不跑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我瞧你这身打扮,你是谁家的小姐?身上带银子了没有?若是没有,哥哥可要动手动脚了!」 「滚开!」少女并不是个好欺负的,「识相的话,就让我走。若不然,我诛你九族!」 第一百零四章 生气 第一百零四章生气 「小娘子还要诛我九族?」瘦子并不怕,嘿嘿笑着伸出手来,要摸少女的脸。 少女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把推开瘦子,却被刀疤男给拦下。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瘦子发了狠。 少女咬着嘴唇,毫无畏惧地瞪着他。 瘦子还要伸手,却被一颗小石子给打中了手心。 他「嗷」地嚎叫了一声,「是谁?」 欢喜缓缓地走过来。芦笙从墙头落下,跟在欢喜的身后。 「是你?!」瘦子大惊。 她怎的找来了?! 不过,他很快便是镇定了下来。 区区几个小女子罢了。难不成他还收拾不了?! 「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瘦子不顾手心的疼痛,沖了过来。 欢喜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柔韧的树枝毫不留情地打在瘦子的身上。 瘦子横冲直撞,欢喜脚下步伐却不断变化。最终她长腿一踹,将瘦子踹到了墙上去。 而刀疤男早已被芦笙打趴下。 「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瘦子心知自己打不过欢喜。只连声求饶。 欢喜踩着他的后背,揪着他的头髮,「方才你不是还很嚣张?」 瘦子喊道:「再也不敢了,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 「说,谁叫你来拦我的?!」欢喜厉声问道。 「小的不知啊!」瘦子被揪得头皮生疼,「有个小乞儿给了小的一包银子,叫小的去那边小道上拦您!小的什么都不知晓的啊!」 早知这竟是个母老虎,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亦不敢将人拦下来啊! 欢喜将手松开,朝着芦笙使了个眼色,「送官。」 胆敢打她的主意,不死也要脱层皮! 方才那少女见状,捡起欢喜丢下的树枝,对着瘦子便是一顿勐打。 瘦子疼得恨不得晕过去。 少女泄了恨,芦笙才是一手揪着一个人,出了巷子。 欢喜正要转身,少女却出声道:「姜欢喜!」 「有事?」欢喜看着那眼生的少女。 少女撅了撅嘴巴,「你不认得我了?」 前世今生。欢喜都没个交好的手帕交。 眼前的少女,于她而言,陌生得厉害! 「抱歉。」欢喜摇了摇头,「我去年才回京,与京中的贵女们并不熟悉。」 「我又不是你们燕京人!」少女跺了跺脚,「是我啊,明安!」 明安…… 明安! 欢喜的目光忽的锐利了起来。 明安郡主,当朝唯一的郡主。她的父亲是异姓王,号南安王。封地在南府。 南府临疆,巫蛊盛行。南安王世代居住在南府,歷经两朝,却始终深得圣心。 明安便是南安王唯一的女儿,自七岁起被接入燕京,在皇后膝下长大,与燕温硚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若非后来南安王叛变,只怕新后未必不是她! 「方才多谢你救了我。」明安朝着欢喜福了福身,「我都险些要吓死了!」 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欢喜道:「我可瞧不出你有多害怕。」 明安面上一阵尴尬。 她在人前一向是知书达理的模样。若非是被逼得狠了,她亦不会失控拿树枝狂抽歹徒。 明安的丫鬟匆匆赶来。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丫鬟满头大汗,「可吓死奴婢了!奴婢一错眼,您便不见了踪影!若您出了什么意外,奴婢也不活了!」 明安咬了咬唇。「我没事呢!」 「当真没事?」丫鬟不放心,念念叨叨,「都说了,让您不要挤到人群里去,看什么喷火杂技啊,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明安沉沉地嘆了一口气,朝着欢喜笑了一下,任由丫鬟将自己给拉走了。 欢喜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明安的身影再看不到了,她才是收起面上的神色。冷声道:「出来!」 长空被她吓了一跳,左右看了几眼,四周根本就没人。 「你不出来。那我走了!」欢喜转身。 头顶传来一声轻嘆,一个人影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莫公子?」长空惊得瞪大了双眼,「怎么是你?」 长空小心翼翼地瞥了欢喜一眼。 欢喜神色不虞。背对着莫予安,「你一直跟着我!」 从她到了庙会开始,莫予安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莫予安应了一声。 「莫予安。」欢喜握紧了拳头,「你到底都知晓些什么?」 她试图压下心中的怀疑,却根本做不到。 她与莫予安之间,定然是有什么渊源,若不然的话,莫予安不会一直护着她! 而且,她直觉莫予安对燕京中的许多事情,根本便是了如指掌。 莫予安的双眸十分干净,「你想要问什么?」 「是不是我从回到燕京那日起,你便派人盯着我了?」欢喜回过头来。直视着他的双眸。 莫予安沉默了一下。 默认了! 「为什么?」欢喜步步紧逼。 怨不得,她总觉得莫予安出现的时机总是刚刚好。 「我不能让你受伤害。」莫予安避也不避,坦率道。 欢喜心头一震。 她的唿吸急促了几分,桃花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可莫予安却是没有再解释,「你只需知晓。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就是了。」 「无缘无故的好,总叫人心里不安。」欢喜朝着莫予安走了两步,「难不成……你心仪我?」 她警惕地眯起了双眸来。 莫予安耳边却恍若炸开了烟花一般。 他想起那日牧康时的话来——你分明是心仪姜三! 心仪? 不,不是! 莫予安心头泛起了丝丝的涟漪来,面上却是愈发冷漠,「不是。」 他不是心仪她! 他只是,只是愧疚…… 若当时他能坚决些,将人带走,兴许后来她便不会…… 纵然她不记得了,他却不能忘了。他曾许下诺言,哪怕穷极一生,他也会护她周全! 欢喜愈发疑惑,「那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只当,只当我是你的长辈便是。」莫予安压下心头的异样。 「与我同龄的长辈?」欢喜嗤笑,「你好大的脸面!」 莫予安看着她,久久不语。 「罢了,你要如何,便如何吧!」欢喜气结,扭头便走。 可莫予安却又追了上来,「我如今在大理寺任职,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欢喜爬上马车,看也不看他一眼。 第一百零五章 藏宝 第一百零五章藏宝 欢喜憋着一股气,回到了将军府内。 芦笙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回来后便告诉欢喜,瘦子和刀疤男被大理寺要走了。 不必说,自然是莫予安的手笔。 欢喜愈发气闷,索性将自己装着书信的箱子给翻找出来。 「将这箱子送过去!」欢喜道。 芦笙不敢有异言,抱着箱子跑了。 碧色被她的脸色被吓到了,私下拉着长空悄悄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长空嘆气,「和莫公子在赌气呢!」 碧色目光一阵复杂。 接下来的几日。姜韵仍旧是每日都会送信来。 只是送信人渐渐从一个丫鬟,换成了小厮。 这日,许久不曾露面的燕氏。却带着姜欢宜来到了小院中。 欢喜正看完了姜韵送来的信,二人便进门来了。 「姐姐,你在看什么?」姜欢宜凑过来,「莫不是哪位公子,给姐姐送的书信吧?」 欢喜瞥了她一眼,将信折好。放到妆檯旁的小箱子里。 「眼下你的两位姐姐,皆是已经出阁了,你可有什么想法?」燕氏难得地声音柔和。 姜欢宜在一旁,跟着笑道:「姐姐,你可有心上人?」 她扫了一眼欢喜的妆檯,捂着嘴巴窃笑出声。 「我尚未及笄。」 欢喜这几日心情不大好,对着燕氏和姜欢宜,亦是没什么好脸色。 姜欢宜掩唇笑道:「前两日二姐姐回二房,我倒去凑了热闹。听闻半年节那日,姐姐私下见了牧家大公子。」 「妹妹慎言。」欢喜皱了皱眉头,「不过是我被人拦截,牧公子路见不平罢了,并非什么私下相见。」 姜欢宜笑容愈发甜美,「自家人跟前,姐姐何必遮掩?若你当真心仪那牧家大公子,阿娘又怎会不如你愿?」 「妹妹这般在意牧公子,难不成是在试探我的口风?」欢喜扬了扬唇,哼笑一声。「我与牧公子之间是清白的,妹妹不必担心。」 「你!」姜欢宜小脸一白,「罢了,你不愿说,便算了!」 燕氏见状,瞥了欢喜一眼,「宜儿只是在关心你这姐姐罢了。」 姜欢宜委屈地掰着手指,「就是!」 「你若是当真对那牧公子无意,便离人家远些!这两日。你先不要出门,两日后你妹妹在家举办了个小宴,届时你要同你妹妹一齐招待客人的。」 这倒是稀奇了,往常要紧的小宴,燕氏从不会让欢喜参与的。 欢喜抬了抬眸,应了下来。 待母女二人走后,青黛便从外头回来了。 「小姐。」青黛的神色有些郁闷,「燕京内有传言,说小姐与牧公子是一对。」 怨不得方才姜欢宜要提起牧康时来! 欢喜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她似乎并没有将流言放在心上的模样,青黛不免有些着急。 「小姐,若放任流言不管,于您的名声有碍啊!」 「那我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欢喜不大有精神,「清者自清。」 她恹恹地趴在桌案上,摆弄着案上的九环扣。 青黛见此。愈发是着急。 长空拉着她出了院门,才是低声道:「这几日先别去招惹小姐,她正烦着呢!」 「我这不是着急吗?若是流言越传越广,小姐却不去管,届时人人都当小姐和牧公子是一对,小姐便只能远嫁永州了!」青黛忧心忡忡道。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皆是没有再说话。 不远处有人影闪动,一下子便消失不见。 两日后的小宴,不单是邀请了贵女们。连姜妙与姜韵亦是来了。 欢喜仍旧是个生面孔,纵然与姜欢宜站在门前一同迎客,却没几个人敢同她说话的。 人都来齐后。欢喜才是和姜欢宜一同回到了院中。 「宜儿,今日有什么好玩的?」莫唯肖率先开口问道。 她半刻也坐不住,缠着姜欢宜问东问西的。 太常寺卿家的长女。却偷偷抬头看了欢喜一眼,「宜儿,你姐姐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 姜欢宜挤了挤眼睛,「那日庙会,我二姐姐也在呢!」 姜韵便点点头,「我确实是见到三妹妹和牧公子了。」 却没说二人为何会走到一起去。 太常寺卿的长女便吸了一口气,「天啊!」 见欢喜看过来,她忙是闭上了嘴巴,将头撇开。 「不若我们来玩寻宝游戏吧!」姜欢宜似是灵光一闪,「我们一人藏一件宝物,谁若是找着宝物。那宝物便归她了!」 这是新鲜玩法,一众贵女们皆觉得有趣。 「那宝物藏在哪儿?」有贵女问道。 「说来将军府里这么多院子,除了正院,便属三妹妹的小院最精緻了。」姜韵眨了眨眼,「三妹妹不介意我们在你的院里藏宝物吧?」 贵女们目光殷切。 「这又不是以姜三小姐的名头办的小宴,便是要藏宝物。那也该去姜四小姐的院里!」明安出声道。 偏要选了姜欢喜的小院,若弄丢了什么东西,姜欢喜是找还是不找? 「哎呀,三妹妹素来大气,她不会介意的啦!」姜韵捂着嘴巴,咯咯地笑出声来。 明安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区区一个嫁出去的姨娘,一口一个三妹妹,当旁人不知你们是姐妹?」 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姜韵一噎。 「罢了,若是姐姐介意,那咱们去我的院中玩,亦是一样的。」姜欢宜打圆场。 她这话一出口,倒显得欢喜格外小气了。 「妹妹说笑了,我怎会介意?」欢喜轻笑一声,「只是我那院中的下人们向来没规矩,只怕会冲撞了诸位姐妹。」 「我看是三妹妹院里宝贝多,怕咱们觊觎妹妹的宝贝吧?」姜韵酸里酸气地哼了一声。 欢喜面色坦然,「我的院里宝贝确实不少,诸位姐妹也是见过世面的,我便不多说了。只一点,东西不能随便乱碰,若不然出了什么差错,只怕诸位姐妹要为难了。」 姜欢宜笑容甜美,「姐姐果真是个大方的!那我可要将我的宝物藏得严实些,叫你们谁也找不到!」 她笑嘻嘻地将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下,又取了纸笔,在上头写下名字。 其他贵女见状,也纷纷效仿。 唯独明安气鼓鼓地抱着双臂,恨欢喜不争气。 欢喜只当不知,从容地将自己的镯子褪下。 「气死本郡主了!」明安撅着嘴巴。 第一百零六章 「宝物」 第一百零六章「宝物」 贵女们三三两两地进入小院,将写着自己名字的首饰给藏好。 姜欢宜与姜韵、莫唯肖二人一同进去。 「那些书信藏在妆檯旁的小箱子里。」 将莫唯肖甩开后,姜欢宜便是和姜韵走到了欢喜的房中。 姜韵面上满是不怀好意。 她将簪子上的字条撕下,贴到了小箱子上。 「宜儿,你们藏好了没有?」外头传来了莫唯肖的声音。 姜韵和姜欢宜对视了一眼,抱着小箱子从房中出来。 莫唯肖从廊下跑来,目中满是不贊同,「你们怎能随意进入人家的闺房里?」 这太没规矩了! 莫唯肖拧着眉,「还抱了个箱子出来?姜姨娘。你是不是要盗欢喜姐姐的东西?」 她那一声响亮的「姜姨娘」,气得姜韵当即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我姐姐的东西,是二姐姐特意带来。装她的宝贝的!」姜欢宜解释道。 莫唯肖将信将疑,「宜儿,你没骗我?」 姜韵冷声道:「这上头还贴着我的名字,不是我的,能是谁的?」 莫唯肖一看,上头果真贴着姜韵的名字。 她放下心来。「那是我误会你了。不过下回你们可别往旁人闺房去了,叫人瞧见了不好的!」 姜欢宜心生不耐,面上却是带着笑点点头。 「肖儿说得对。」她附和,「我方才不小心将我的耳环给弄丢了,才进去找呢!」 外头有人在催了,莫唯肖拉着姜欢宜,将宝物藏好,匆匆跑了出去。 明安等到最后,才是不甘不愿地跟在欢喜的屁股后进去了。 「我看你那些姐妹,存心是找你茬!」明安跟着欢喜走,「若她们没有坏心思,本郡主将脑袋拧下来给你坐!」 欢喜一声不吭,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便看到水仙花丛中,藏了个宝蓝色的箱子。 她淡定地将目光移开,将自己的镯子给藏到了花盆底下。 等众人一一将「宝物」藏好,贵女们便嬉笑着进了欢喜的小院,翻找旁人的宝物。 贵女们倒是比姜韵识趣。并未靠近欢喜的私库和闺房,只在厅堂和后院里找寻。 「三妹妹,你将你的宝物藏哪儿了?」姜韵跟在欢喜的屁股后,「我可要好好找找。」 欢喜见她今日实在是话多,便道:「二姐姐和柳大人之间可有进展?」 姜韵闻言,脸色便是一僵。 先前她的来信中,多半是在抱怨柳大人待她十分冷淡,她在柳府中生存甚是艰难的事情。 姜韵瞪了欢喜一眼,扭头离开。 「呀!这是谁的宝物。还放到了箱子里头!」一个贵女高声叫道。 姜韵面上露出一抹得色来。 「是姜姨娘的!」明安的声音格外地响亮,「贴着她的名字呢!」 那名贵女十分兴奋。 她是头一个找到宝物的人,当即便迫不及待地将箱子给打开了。 只是里头零零碎碎地放了不少杂物书信,并不似是有宝物的样子。 贵女犹豫了一下,将箱子给阖上了。 「是不是弄错了,这里头的不是宝物。姜姨娘,你是存心骗我们的吧!」贵女佯装气恼。 姜韵却半点也不生气的模样,「你再好好找找,这箱子既是贴了我的名字。那必定是有我的宝物在里头的!」 贵女听她这么说,只能在杂物里翻找起来。 只是翻着翻着,便从里头翻出了男子用的帕子和鞋子。 贵女吓了一跳,连带着箱子也被打翻在地。 绣了青松的帕子,针脚不够细密的鞋子,与抬头写着「二郎」的书信…… 「这。这……」贵女羞红了脸,「这是什么东西!」 姜韵没看箱子,头也不回地喊道:「自然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明安凑过去看了一眼,冷笑出声,「既是秘密,那你怎么不好好藏着,偏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你不要脸?」 她仿佛与姜韵有仇一般,逮着姜韵便怼。 姜韵脾气上头,「与我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我……」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双鞋子上头。到嘴的话忽而便咽了下去。 这,这是…… 姜韵哆哆嗦嗦地上前来,「怎么会……」 这里头装着的。不是被她动过手脚的书信吗? 怎么都成了她的东西? 姜韵勐地抬起头来,恨恨地瞪着姜妙。 姜妙漫不经心地低笑了一声。 「难不成是你从前与旁人私相授受的罪证?」柳清蓉从人群中挤出来,「好啊。我还当你有多清白!」 这段时日,姜韵没少在柳御史跟前给她上眼药,她正憋着一股气呢! 姜韵咬着下唇,飞快地将东西收好。 柳清蓉却不依不饶起来,「收什么?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枉费我阿爹竟如此宠你!」 她扑上前去,要抢姜韵怀中的箱子。 姜欢宜朝着身侧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忙是上前去,将二人分开来。 「未必是二姐姐的东西呢!方才二姐姐拿的是一根簪子,诸位姐妹都瞧见了的。」姜欢宜打着哈哈,将姜韵给拉到一旁去。 柳清蓉不服气,「不是她的东西。她紧张什么?」 「我替三妹妹紧张还不成?说不准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将我的名字给贴到了三妹妹的箱子上!」姜韵气道。 莫唯肖疑惑地看着她,「不对啊!」 她一开口,姜欢宜便心知不妙。 只是要拦,却也来不及了。 莫唯肖快言快语,「方才姜姨娘分明和我说。这是你的箱子!你和宜儿私下进了欢喜姐姐的闺房,若这是欢喜姐姐的箱子,那姜姨娘岂不是在做贼?」 姜欢宜和姜韵的脸色,皆是冷了下来。 「拿来!」柳清蓉趁姜韵不备,抢了箱子便往外跑。 姜韵自然追了上去。 一场游戏,竟成了闹剧。 贵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诸位姐妹可是找到宝贝了?」欢喜手里举着一支簪子,「顾家姐姐,我找到你的簪子了。」 贵女们回过神来,纷纷四散开来,继续找宝物。 姜欢宜不满地瞪了莫唯肖一眼,扭头走开。 莫唯肖问身侧的明安,「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明安语调轻快,「你说了实话。」 只是这实话,戳穿了某些人的谎言罢了! 第一百零七章 姜欢宜失踪 第一百零七章姜欢宜失踪 虽说出了姜韵这意外,但小宴却还算是圆满的。 贵女们离开时,都对欢喜有了不少的好感,相约改日一同出门踏青。 姜欢宜气鼓鼓地回到了正院。 「气死我了!当真是气死我了!」姜欢宜怒气沖沖,「姜韵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燕氏早便知晓,小院中发生的事情了。 她淡淡地抿了一口茶,「这有什么好气的?」 她本便知晓,不可能轻易将欢喜给带到圈套里。 「若不是姜韵。我们的计划早便是成了!」姜欢宜磨了磨牙,「那抹在信上的药汁如此难得,若不是想要在今日。叫大傢伙撞破姜欢喜和牧康时的私情,我便不会浪费了药汁!」 结果没想到,这一切竟都被姜韵给毁了! 「蠢货!」姜欢宜气得直跺脚。 燕氏远比她要淡定得多,「不过是出了个小意外罢了。」 终归她也没打算就此罢手,便让姜欢喜再得意几日,又如何? 姜欢宜灌了几盏茶。好歹才是冷静下来。 「宜儿,不必着急。」燕氏声音温柔,「该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 * 大抵是自觉和欢喜有了交情,明安竟主动约了欢喜,一同去庐月庵上香。 届时还有燕温硚和燕寒钰陪同。 庐月庵是座尼姑庵,相传若是在庐月庵求姻缘,只要诚意足,便能心想事成。 正因着如此,不少女子都愿意去庐月庵烧香。 燕氏得知此事后,在欢喜出门前,便将姜欢宜给送到了门前。 「你不大了解明安郡主的品行,有你妹妹跟着,我才更是放心。」燕氏说得冠冕堂皇。 姜欢宜与欢喜穿同色衣裙,便是髮髻亦是一模一样的。 「姐姐,我随你同去,若是明安郡主为难你,还有我挡着呢!」姜欢宜话说得好听。 只上了马车后。她便是冷下脸来。 若非是有所图谋,她断然不会和欢喜做同样打扮。 她二人皆穿了莲青绣花百褶裙,偏生欢喜容貌妍丽,一身素色只显得贵气淡雅。 独独姜欢宜穿了,本便是寡淡的容貌,更是寻常了几分,更有些东施效颦之感。 「我连脸面都不要了,若是牧康时没有好好把握机会……」姜欢宜的眼中划过一抹冷然。 前头的马车里,欢喜正听着碧色嘀咕。 「偏生和小姐穿了一样的衣裳。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当真是笑死人了!」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 欢喜半眯着眼,「且随她去便是。」 无非是打着以假乱真的主意罢了。 可假的,终究是成不了真的! 明安本只约了欢喜一人,待见到从后头马车下来的姜欢宜后,她神色一冷。 尤其是姜欢宜还做了这副打扮,更叫她心里膈应得厉害。 「姜欢喜,我只约了你一人,你怎的带了旁人来!」明安不客气地瞥了姜欢宜一眼。「还是个赝品!」 姜欢宜咬了咬唇瓣,脸色发白。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欢喜,「姐姐……」 明安愈发觉得她惺惺作态,「本郡主说错什么了?」 「明安,不是说要去上香?」燕温硚开口道。 他身旁的燕寒钰冷哼一声,「便你最会和稀泥!」 燕温硚一开口。明安满身的锐气便都收敛起来了。 她应了一声,跟上燕温硚的步伐,「来了,殿下。」 姜欢宜却似是被明安给吓着了一般,无措地站在原地。 「姐姐,我有些害怕。」姜欢宜伸手拽着欢喜,「姐姐,你能不能陪着我?」 「让你的丫鬟陪着你便是了。」欢喜漫不经心道。 姜欢宜目光怯怯,「姐姐。你陪我四下走走可好?」 「姜欢喜,还不快跟上?」前头的明安扬声叫道。 姜欢宜只能将手松开,闷闷不乐地跟在欢喜的身后。 陪同明安上了香。明安还要去抽籤。 「庐月庵的师太们可比延龄寺那些个老和尚们和气!」明安道。 只是欢喜对抽籤毫无兴趣,再有身边姜欢宜一个劲儿地扯着她的衣裳,她自然只能寻了个藉口。与明安一行人分开。 「你到底要做什么?」欢喜不耐烦地看着姜欢宜。 姜欢宜委屈道:「姐姐,我肚子疼,你能不能陪我去茅厕?」 欢喜道:「我不愿。」 她对姜欢宜的耐心彻底告罄。 姜欢宜为难地跺了跺脚,「那,那姐姐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 她抱着肚子,带着丫鬟匆匆跑开。 欢喜则是翻了个白眼,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直至她不见了踪影,姜欢宜才是又悄悄探出头来。 「去看看,人可是走远了。」她不放心地将丫鬟给遣出去。 丫鬟跑过去,四下找了一圈,确定欢喜确实是走远了。才是又跑了回来。 「小姐,人已是走远了。」 姜欢宜点点头,「出来吧!」 她话音落后,牧康时便从一旁钻了出来。 姜欢宜走近了些,抬起手来,半遮着脸。与牧康时说说笑笑。 因着看不清她的容貌,远远看过来,竟叫人以为欢喜正同牧康时说笑似的。 「不要脸!」 已是跟着自家小姐,从另一处小路走回来的碧色,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燕京中已是有了小姐和牧康时的流言,四小姐分明是要藉机将这流言给变成真的! 好阴毒的心思! 「小姐,奴婢这就去揭穿他们!」碧色握着拳头,便要往前沖。 欢喜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子,「不必管她,她这是在自寻死路。」 哪里不走,偏偏要往那个方向去。 「可是她在败坏小姐的名声!」碧色愤愤不平,「绝不能让她的奸计得逞了!」 欢喜却轻笑一声,开始往回走,「回去吧,明安该求完签了。」 碧色气恼地捏紧了拳头,满脸怨气地跟在欢喜的身上。 明安果真是求完签了,只是不知为何,燕寒钰却不见了踪影。 「你那碍眼的妹妹呢?」明安问道。 若那是她妹妹,她非要将人往香炉里按不可! 欢喜正要开口,姜欢宜的丫鬟便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了。 「三,三小姐不好了!我家小姐不见了!」 第一百零八章 偷梁换柱 第一百零八章偷梁换柱 丫鬟神色慌乱,「奴婢便是一眨眼的功夫,小姐便不见了人影,三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 「许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说不准。」明安背过身去,翻了个大白眼。 这姜欢宜果真是个大麻烦! 只是她话音才是落下,燕寒钰的侍卫便也匆匆跑来。 「殿下,二皇子不见了!」 要糟! 燕温硚和欢喜对视了一眼。 * 二皇子在庐月庵内神秘失踪,连带着将军府的嫡女亦是不见了踪影。 大理寺卿自收到风声后。便半刻也不敢耽误,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废物!」燕氏亦是赶到了庐月庵。 她抬起手来,朝着欢喜的脸打去。「你便是这样照顾你妹妹的?」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欢喜的脸被打偏到一边去。 她眸中泪光闪烁,懊悔不已,「阿娘,是我的错,我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燕温硚的目光闪了闪。 燕京中传言。燕氏为人温柔大气,待一双女儿更是如珠似宝。 可姜欢宜失踪,燕氏不问是非,倒先找了欢喜的麻烦。 只怕这传言到底是做不得真! 「与姜欢喜没有关系!」明安将欢喜拉到自己的身后去,「是姜欢宜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走不动路的!谁知晓她会走丢了!」 「郡主,你别怪我阿娘。」欢喜捂着脸,「她只是太担心妹妹了。妹妹在阿娘膝下长大,眼下出了意外,阿娘难免会着急。」 她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愈发显得可怜。 燕氏狠狠地咬了咬牙。 她太着急了,竟险些着了姜欢喜的道儿! 「欢喜,疼不疼?」燕氏面上的怒意消失殆尽,只余下满脸的愧疚,「是我太着急了,我只想着你是姐姐,当是能照顾好妹妹的。」 「不疼。」欢喜满脸倔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妹妹。」 「妹妹失踪前,可曾见过旁人?」 燕氏攥紧了双手,「她……」 她自然不能说,因着她先前的安排,姜欢宜失踪前,应当是与牧康时在一起的。 如此一来,这坑便是给她自己挖的了! 「下官已是问过了,姜家四小姐失踪前,曾是和一个男子走在一起。」莫予安从后头走出来。 燕氏脸色蓦地一白。「定然是看错了!宜儿向来规矩,又怎会和外男走在一起?」 她的目光落在欢喜的身上,似是在暗示些什么。 欢喜瞪大了双眸,「难不成阿娘觉得,是我与外男走在一起?」 她似是十分震惊,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委屈地咬住了下唇。 「怎会是姜欢喜?」明安又是插嘴,道:「今日姜欢宜与姜欢喜穿了同样的衣裳,姜欢喜可一直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呢!」 倒是那姜欢宜。中途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明安屡次三番替欢喜说话,燕氏不免生出几分猜疑来。 「夫人若是想早些找到四小姐,还是不要有所隐瞒才好。」莫予安冷着一张脸,「大理寺办案,便是夫人否认,事实亦不会有任何改变。」 何况此事的重点。根本便不在谁和外男走一起之上。 燕氏蹙着眉,「此事我并不知晓。」 她的语气十分生硬,扭过头去,便瞪了姜欢宜的贴身丫鬟一眼。 丫鬟抖了抖身子,不敢说话。 燕氏神色却坦然,「欢喜,你随我一同去找找,说不准她只是走丢了。」 她垂下眼帘来,双眸中寒意难掩。 欢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燕氏走了。 碧色与芦笙亦要跟上,燕氏却道:「你们二人在此等候,若是有消息。马上便来找我。」 她发了话,欢喜只能朝着碧色二人点点头。 燕氏对庐月庵倒也算熟悉,带着欢喜。便到了后山。 「你妹妹一向是个胆小的,若是当真被人给掳走了,指不定眼下她有多慌乱!」燕氏道。 她走在前头,时不时地抬头张望一番。 欢喜规规矩矩地跟在后头。 只她们找遍了整个后山,却仍旧不见姜欢宜的身影。 「阿娘,大理寺定能将人给找出来的。」欢喜宽慰道。 燕氏捏着帕子,神伤道:「可我这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她背对着欢喜,朝着身侧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会意,趁欢喜不备,伸长了脚。 欢喜一个不查,便绊倒在地上。 她正要开口。却被一张带着刺鼻气味的帕子,给捂住了口鼻。 紧接着,她便是晕了过去。 「夫人,人晕倒了。」嬷嬷声音粗粝。 燕氏一脸冷漠地点点头,「将她的衣裳给脱下来。」 嬷嬷手脚利落,三两下便是将欢喜的衣裳被扒了下来。 一旁的丫鬟见状。忙是将欢喜的衣裳换上。 燕氏带着身穿莲青色绣花百褶裙的丫鬟,回到了马车上,又让嬷嬷去告诉燕温硚,姜欢宜已是找到了。 燕氏一刻也不耽误,带着人便回到了将军府之中。 「人找到了?」明安觉得稀奇,「那二皇子呢?」 嬷嬷低眉顺眼,「奴婢不知。四小姐方才去了后山看花,不当心崴了脚,眼下夫人已是将她带回府去了。」 明安愈发好奇,「那她去了后山,身边也没带个丫鬟?」 「四小姐不想被人打扰,这才是没带丫鬟。」嬷嬷答道。 明安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嬷嬷将话带到,也不久留。 她人一走,燕温硚便是脸色一沉,「去后山!」 燕氏方才带着姜姜去找人,结果人找到了,姜姜却是不见了! 「好一出偷梁换柱!」明安亦是醒过神来了,跟在燕温硚的身后,跑到了后山。 可后山却空无一人,寂静得只能听到清脆的鸟叫声。 「快,去将燕氏的马车给拦下!」明安喊道。 姜欢喜定然在那马车上! 「来不及了。」燕温硚神色冷凝。 燕氏走得如此匆忙,分明是不想让他们将她拦下。 待燕氏回到了将军府,他们便是猜到,回去的人是姜姜,亦不能将燕氏如何了。 只要姜姜和姜欢宜不露面,失踪的人便只能是姜姜! 燕温硚一拳砸到树上,「好阴毒的女人!」 第一百零九章 前朝人 第一百零九章前朝人 「咔嚓」一声,厢房的门被人落了锁。 昏暗的厢房中,欢喜睁开双眸。 她一个咕噜从地上起身,目光清明,分明早便是醒来了。 「小姐,您在不在?」 门外,芦笙压低了声音,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欢喜应了一声。 芦笙将门打开,拖着一个被打晕过去的尼姑。丢到了厢房中。 「小姐,这庐月庵有古怪!」芦笙道。 自家小姐被夫人丢在后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有尼姑偷偷过来,将小姐给藏到厢房里。 芦笙将尼姑拖到了角落里,牢牢地绑了个严实。 「夫人对外说,四小姐已是回来了。」芦笙道,「不过太子殿下他们并没有相信她的话。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等。」欢喜淡淡道。 若失踪的只有姜欢宜。她自不会多管闲事。 可燕寒钰也失踪了,她就不得不管了。 毕竟……只有她,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 豆大的烛光在高台上闪烁,空气中掺杂着潮湿腐朽的味道。 燕寒钰闷哼了一声,耳边隐约传来少女的低泣声。 「呜呜呜,阿娘……阿娘救我——」 「姜,姜欢喜你别怕。」 燕寒钰费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姜欢宜的脸。 他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二皇子呜呜呜,二皇子我好害怕。」姜欢宜一边哭,一边往燕寒钰身上靠。 燕寒钰往后躲了躲,脸色异常难看,「和那男人私会的人是你?被人掳走的是你?」 他满脸膈应地看着姜欢宜。 姜欢宜哽咽着点点头,「是我,都是我。」 眼下她只想着赶紧逃出去,倒是顾不得说谎了。 燕寒钰险些被她气死,「竟然是你?!」 亏得他以为是姜欢喜。看到她踩到陷阱滑下来后,甚至来不及求救,便也跟着跳了下来。 谁知这陷阱又深又长,他竟然晕了过去。 醒来后,身边的人便成了姜欢宜! 燕寒钰的双手被捆住,他只能抬起腿,一脚将姜欢宜踹得远了些。 姜欢宜滚了两圈,又佝偻着爬了回来。 「二皇子,怎么办呜呜呜。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姜欢宜嘤嘤哭泣,「早知会如此,我,我便不冒充姐姐了!」 若是她没穿那套衣裙,说不准被掳走的人,便是姜欢喜了! 燕寒钰眼珠子转了转,「你为何要冒充姜欢喜?」 姜欢宜吸了吸鼻子,「我若是告诉你了,你。你能救我出去吗?」 燕寒钰神色自然地点头,「本殿下是皇子,自然能将你救出去!」 「那,那我便实话与你说了。」姜欢宜滚到燕寒钰的脚边,「我要让旁人误会我是姐姐,正在和牧……」 「快。去看看那两人醒了没有!」 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火把的光亮将四周照亮。 原来他们身处暗室中,暗室的四壁皆是黄泥,一条昏暗的地道从眼前不断延伸。 「装晕!」燕寒钰低声道。 姜欢宜紧张兮兮地闭上了双眸。 来人已是走到暗室里。 「没想到,这二人的身份如此尊贵,竟然出动了大理寺!」一个苍老低哑的声音响起。 「素心姑姑,要不要将人送回去?」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问道。 素心冷冷地笑了一声,「送回去?你没听大理寺的人说?这小白脸,可是狗皇帝的次子!」 她伸出手来。摩挲着燕寒钰的脸庞。 年轻的尼姑瞭然,「素心姑姑,我知晓了!我们与狗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狗皇帝的儿子好不容易落到我们手中,只有将他千刀万剐,才能解我灭国之恨!」 「你说得对。」素心将目光转向姜欢宜。「这贱丫头险些便坏了咱们的大事!静心,你将人拖出去餵狗了!」 静心脆脆地应了一声,抓住了姜欢宜的胳膊。 姜欢宜「啊」地尖叫了一声,勐地睁开双眸,「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无论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醒了?」素心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么说来,这贱种也该是醒了的!」 她掐住了燕寒钰的脖子,力气大得惊人。 「杀人了!杀人了啊!」姜欢宜吓得尖叫连连。 素心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吵死了!」 静心马上便拿出一张帕子,堵住了姜欢宜的嘴巴。 「唔唔唔——」姜欢宜流着泪哼哼。 燕寒钰的唿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憋红了一张脸,最终睁开了双眼。 「不装了?」素心松开手,笑容阴冷,「燕家人一向会装模作样!」 「你是谁?」 哪怕是身处弱势,燕寒钰的气势亦是分毫不减。 素心道:「我是要杀你们燕氏满族的人!」 「放了我。」燕寒钰冷静道,「若不然的话。大理寺迟早会查出你的身份,让你无路可逃!」 「查到又如何?我不惧生死!」素心扬起了下巴,「倒是你,燕氏后人,你比我怕死!」 燕寒钰拧了拧眉,并不否认,「是,我比你怕死。但你不怕死,庐月庵的其他人也不怕?你要因你一己之私,害了整个庐月庵的尼姑?」 素心眼中闪过一抹挣扎。 只是很快地,她便大笑道:「若她们的死,能换来燕氏后人的性命,那也是她们的福气!」 「你当真是疯了!」燕寒钰咬牙道。 「哈哈哈,我确实是疯了!」素心嘴角带着古怪的笑容,一把捏住了燕寒钰的下巴,「莫怕啊,燕氏后人。在我未能完成任务前,我不会杀了你的!我留着你,还有用处!」 「无论你要做什么,你的阴谋都不会得逞的!」燕寒钰直视着素心的双眼,「前朝余孽!」 姜欢宜惊得打了个哆嗦。 前朝……什么? 素心嘴角一抿,「不,你错了。燕氏后人,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我大晋子民,犹如野草。只要有一人活着,便不会放弃復仇!终有一日,我大晋子民会屠尽燕氏人!」 燕寒钰目光嘲讽,「那我们便等着瞧,是你们这些前朝余孽,屠尽我燕氏族人。还是我燕氏族人,烧烬你这野草根!」 「啪!」 燕寒钰的侧脸生生受了素心一记耳光。 他却挺直了腰杆,毫无畏惧。 素心冷哼一声,「静心,走!」 静心将姜欢宜推开,「算你走运!」 姜欢宜已是吓得在地上缩成一团了。 第一百一十章 发现 第一百一十章发现 欢喜从厢房中出来,却并没有再回去找燕温硚和明安。 她由芦笙带着,爬上了姜欢宜失踪地附近的树上。 「小姐,咱们为何不回府?」芦笙不解道。 若小姐彻夜不归,依着燕氏的性子,定然会趁机造谣,叫众人以为失踪的人是自家小姐了! 虽说是出了意外,可小姐的名声,到底也是毁了! 天边的红云似火。欢喜的神色却比清泉更冷。 「不回去。」她的双手攀着大树,「且让燕氏再兴风作浪!」 芦笙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咱们眼下是要做什么?」 「我说了,等。」欢喜眯了眯眼,「这庐月庵的秘密,很快便要显现出来了。」 芦笙扫了自家小姐一眼,顺从地点了点头。 于是主僕二人从傍晚等到了月上柳梢头,底下的庐月庵也亮起了灯笼。 底下有两个尼姑走过。 「是素心师太。」芦笙眼神好。「今日奴婢见过她。她是个和气人,莫大人去盘问时,便只有她说得最多。」 虽说没能帮上什么忙,但好歹没有如同其他师太一般,见了莫大人便觉得被冒犯了似的。 「跟上。」欢喜低声吩咐。 芦笙一把抱住自家姑娘,从树上挑了下来。 素心身边跟着个畏畏缩缩的小尼姑,一边走路,还一边不停地四周张望。 二人从廊下走过,最终停在了庐月庵的厨房前。 素心推开门,带着小尼姑走了进去。 「咦?难不成是饿了?」芦笙低声嘀咕,「也是了,听说素心师太总是好心肠,常常因着替人解惑,而错过了晚饭的时辰。」 厨房内的灯烛被点亮,两个人影映在窗户上。 人影不停晃动,似是在准备晚饭。 只是人影活动的范围似乎很小,来回走动间,亦是没有半点声响从里头传出来。 不对! 欢喜往前走了两步。将厨房的门推开。 房中空无一人,只有灯烛前有两个小纸人被风吹得团团转。 活生生的两个人,不见了! 欢喜在厨房内走了一圈,「这厨房内应当是有一扇暗门。」 若不然的话,活生生的人,怎会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暗门?」芦笙从灶台找到案板,却并未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 欢喜的目光落在了案台的那两块砧板上。 大厨房有两块砧板并不稀奇,可怪的是,其中一块砧板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另一块砧板的底下却堆积了些污垢。 「这里。」欢喜敲了敲砧板,「那块干净的砧板,应是能拿起来沖洗的。至于这块,应当便是暗门的开关。」 这块砧板是被固定在案台上的,因此只能擦洗。 可日积月累的,再是认真擦洗,也总会留下些痕迹。 「奴婢试试。」芦笙挽起袖子,正要将手放到砧板上。 可厨房内却忽然想起了一阵「咯吱」声,似是门板移动的声响。 「不好!」欢喜心知不妙。「她们要出来了!」 芦笙正要过来,将欢喜给带出厨房,一阵掌风凭空而来,将灯烛打灭。 厨房内一下子便变得黑乎乎了。 黑暗中,有人拉着欢喜的手腕,与她一起藏到了案台底下的箩筐后。 暗门被打开。素心和静心从里头出来。 「咦?灯烛怎么熄了?」静心借着月光,走了过去。 窗扇被风吹得直摇摆,静心嘆了一口气,将灯烛重新点亮。 躲在案台底下的欢喜,借着微弱的烛光,惊讶地发现蹲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是芦笙。 ——是莫予安。 他的唿吸微热,打在她的脖子上。 欢喜不安地耸了耸肩膀。 「素心姑姑,你说怪不怪。这都入夏了,风竟然还能将窗户给吹开!」静心道。 素心眯了眯眼,心头升起几分警惕来。 她走到案台前。仔细检查了一番。 砧板没被人动过,摆放的位置并未发生任何改变,上面也没有旁人的手掌印。 「素心姑姑。你在看什么?」静心将纸人收好,举着烛台走过来, 「只怕是有人来过了。」素心脸色凝重。 静心诧异道:「什么?」 她举着烛台,弯下腰来一看。 案台底下是装白菜的箩筐,被烛光一照,影子张牙舞爪的。 「没有人啊!」静心松了一口气,「素心姑姑,是不是你猜错了?」 她直起身子。 箩筐后的欢喜,正被莫予安按在怀中。 二人皆是弯着腰,欢喜趴在地上,莫予安则是搂着她,半靠在她身上。 她头一回与人如此亲近。羞得一张脸都是通红的。 可她却也知晓,方才若非莫予安反应迅速,只怕他们是要被素心师太给发现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素心不放心,亲自拿了烛台,仔仔细细地在厨房内找了一圈。 案台静心方才看过,因此她并不太担心。 可其他地方皆是没有人。 朴素的绣鞋。最终还是停在了案台前。 「素心姑姑,这底下没人。」静心的声音轻快,「方才咱们也就进去给狗皇子和那胆小鬼送了几个馒头,这会儿功夫,便是进来了,也藏不好!」 果真是她们! 欢喜默默地抬起头来,和莫予安对视了一眼。 素心默不作声地蹲下来。 箩筐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来,想要将箩筐给拨开。 「有人在吗?」芦笙在门外喊道,「素心师太,是你吗?」 素心簌地将手收回来,理了理衣裳。 静心跑过去将门打开,「素心姑姑在呢!」 「太好了,果真是素心师太!」芦笙满脸庆幸,「师太,厨房内可还有斋饭?奴婢找我家小姐找一天了,眼下正饿得慌!」 素心笑容温和,「斋饭没了,只剩下了些馒头,不知合不合姑娘的胃口。」 「有馒头也很好了。」芦笙半点都不介意,「奴婢正要走着啃。我家小姐一刻找不着,奴婢这颗心啊,便安定不下来!」 素心将大馒头包好,「放心,你家小姐会平安回来的。」 「但愿如此。」芦笙嘆了口气,「我家小姐从没吃过苦头,奴婢只怕她此时不知躲在哪儿,等着奴婢去救她呢!」 她将馒头接过来,揣在怀里,「素心师太,多谢你的馒头,奴婢先走了。」 素心道:「不客气。」 芦笙抱着馒头跑远。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多疑 第一百一十一章多疑 芦笙走后,静心便开口问道:「素心姑姑,可还要继续搜查?」 素心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将烛台放回桌案上,最后扫了一眼厨房,带着静心离开。 静心默不作声地跟在素心的身后,二人来到了后院香客们歇息的厢房前。 「素心姑姑,你要找谁?」静心好奇道。 素心却是没有开口,直直地走到最里的一间厢房门前。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房中没有灯烛,借着月光。素心看到一个被捆住双手的绝色少女,正费劲地想要将绳索给挣扎开。 少女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她抬头看着素心,狠声道:「你是何人?你可知我是谁?!」 素心踏进房中,「姜家三小姐,姜肆的宝贝女儿,圣上的外甥女。」 欢喜梗着脖子。「你既是知晓我的身份,还不快过来给我松绑?」 她的神色倨傲,语气亦是十分地恶劣。 素心走到她的跟前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落到我手里,竟还敢嚣张?」 她毫不客气地抬起腿来,将欢喜踹倒。 欢喜的头撞到床柱上,「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皇舅舅很快便会来救我了!」 「我等的便是狗皇帝!」素心眸中带着无尽的恨意,「狗皇帝该死!」 欢喜被她面上的疯狂吓到,蜷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素心瞥了她一眼,「你若是识相,便好好在厢房里待着。看在你父亲是姜肆的份上,我还能留你全尸!」 她说罢,拍了拍手,转身出去后将门给锁上。 直到门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欢喜才是「嘶」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 莫予安从房樑上落下,沉着一张脸,替她将绳索松开。 欢喜甩了甩双手,随后才是伸手地摸了摸前额。 「真疼啊!」她声音软软地低声嘀咕。 这素心师太也太狠了些! 莫予安眸中闪过一丝寒芒。 「又给你添麻烦了。」欢喜懒得去管前额上鼓起的大包,「这素心师太疑心重,方才芦笙出现在厨房外,她定然是生出疑心来了。多亏了你,她才没发现我出去过。」 莫予安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查案本便是我的职责。」 保护你也是。 他轻声道:「姜欢宜和二皇子自有大理寺去找。待会儿我带你去圣上的院里。庐月庵有古怪,你别掺和到这里头来。」 欢喜眸光微动,「为什么?难不成是因着,素心师太是前朝人,你不想让我接近她?」 她话中含了几分试探。 莫予安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你还在怀疑我与这些前朝人有关联。」 欢喜咬了咬唇瓣,并非是她仍在怀疑莫予安,只是连她,都是是占了记忆的便宜。才知晓素心师太身份有问题。 莫予安轻而易举地,便看出了素心的古怪之处,她不想怀疑都难! 莫予安垂头看着她。 在她跟前,他的目光从来都是清澈直白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房中昏暗且寂静,穿过缝隙的月光皎白。欢喜扭捏地握着双手。很是难为情。 半晌,她才是低声道:「厨房里有暗室,姜欢宜和二皇子应当是被藏到暗室里了。」 芦笙从外面将门打开,欢喜快走了两步,又是停了下来。 「莫……莫公子。」欢喜握紧的双手又松开,「对不起。」 莫予安待她这般好,她却屡次三番地怀疑莫予安。 芦笙默默地往退到几步外。 莫予安点了点头,「没关系,我知你没有恶意。」 经歷过背叛的人。本便很难再去相信旁人。 何况她不记得他了,哪怕他再是用心,她也终究是不安。 「我送你回去。」 见她仍旧是愧疚地低着头。伸出手拽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厢房。 * 客栈中,牧康时已是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若早知晓会惹出这样子的乱子来。我当初便不该带你来燕京!」牧海亦语气中满是懊恼。 牧康时神色惶然,「阿爹,事已至此,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离开燕京!若不然的话,等将军夫人来了,咱们便走不成了!」 他本是依着燕氏的吩咐,去庐月庵和姜欢宜相见。 可谁知晓,姜欢宜竟是被人掳走了! 牧海亦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 只是他此次上京,本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得力的岳父。 原先他看好的是姜肆。如今姜家他们是绝对不敢去招惹了,但其他人却是可以试一下的。 「阿爹!」牧康时清楚燕氏的狠厉,「姜欢宜若是找不回来了。我们要脱身便更难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荣华富贵虽是重要,可远没有小命要紧! 牧康时将包袱拢好,开门出去找小二雇马车。 只是他才走了两步,便又退回房中。 燕氏一步步地走进来,「牧公子这是要走?」 她的目光十分平静。平静得让牧康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夫,夫人。」牧康时瘫坐在椅子上,强笑道:「我,我离家亦是有些时候了,也该是回去了。」 「哦?」燕氏挑了挑眉,「天黑也要赶路?」 牧康时扯了扯嘴角,「夫人,四小姐失踪一事与我没有关系。当时二皇子已是发现我与四小姐了,是四小姐担忧二皇子乱说,才决定要先走的。」 依着姜欢宜的意思,二皇子虽不喜欢姜欢喜,但若发现她冒充了姜欢喜的话,仍旧是会揭穿她的。 届时不光他们的计谋会失败,她亦要跟着丢脸。 「夫人,四小姐不见后,我马上便回去找了。」牧康时道,「可我找不到她!」 所以,此事不该怨他。 燕氏的目光蓦地变得阴沉了起来,牧康时紧张地屏住了唿吸。 「何必紧张?」燕氏忽而轻笑了一声,她低下头来,摆弄自己的指甲,「我并未怪你。我来,只是要告诉你,我仍旧会帮着你娶得娇妻。」 牧康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燕氏的语气却愈发漫不经心,「只要你配合我,接下来的一切,便都能如你所愿……」 牧康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我都听夫人的。」 只是他并未看到,燕氏眸中已满是寒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转移 第一百一十二章转移 夜里,庐月庵静悄悄的,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到了厨房前。 人影悄无声息地打开厨房的门,却正好撞到了从里头走出来的静心。 「哪儿来的小贼!」静心手里的馒头一丢,缠上了人影。 人影一边与静心对打,一边往后退。 只是,二人都没有发现,厨房里冒出了一阵火光。顷刻后,大火便从厨房的窗户蹿了出来。 「走水了——」 有人大吼一声。惊醒了整个庐月庵。 人影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静心跺了跺脚,看着被火舌吞灭的厨房。眼神闪了闪。 大火被官兵和尼姑们扑灭,只是厨房亦是毁了。断壁残垣之下,根本找不到原先安置开关的砧板了。 欢喜得知此事时,她正在圣上的院中用早膳。 燕寒钰失踪的当日,圣上便是来到了庐月庵中。 「那素心师太也太过机敏了些。」欢喜捏着个包子啃着,「定是她昨日发觉。有人到过厨房,便想出了这个主意!一把火将厨房给烧了,任凭谁去,也找不着那开关了!」 圣上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着急,「既是露出了马脚,迟早都能将人给找出来。」 「皇舅舅便不好奇?」欢喜满脸单纯,「那素心似乎是前朝的人,若我不曾记错,这是皇舅舅第二回遇上前朝人了!」 「有何好奇的?」圣上低哼一声,「成王败寇,今日这天下,早已非前朝的天下!她们便也只能躲在暗处,耍些小手段罢了!」 欢喜吃饱了,用帕子擦了擦手,「皇舅舅能稳得住,我便也放心了。我先回去那厢房里待着了,皇舅舅若是有事,只找人来同我说一声便是。」 为了不引起素心的疑心。白天欢喜皆是待在厢房里,直到入夜后,才是由圣上派人护送着回到院子中。 圣上摆摆手,「能有什么事?你只好好保护自己便是,旁的自有大理寺去查。」 这话与莫予安说的差不多。 欢喜点头应下了。 她回到了厢房中,天色已是大亮。 欢喜靠在床柱上昏昏欲睡,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素心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欢喜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你又要做什么?」 她抬头盯着素心看,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警惕。 素心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方是低笑了一声。 她半蹲下来,伸手捏着欢喜的下巴,「你可知晓,如今京中传闻,你是与男人私奔了?」 欢喜震惊地瞪大了双眸,「不。不可能!」 「怎会不可能?」素心弯唇,眸中尽是嘲讽,「你母亲以找你妹妹为藉口,将你骗到后山,却打晕了你,将你丢在后山。任由我的人将你给掳走。这等事她都能做得出来,你竟还愿意相信她!」 当日她便藏在暗处,燕氏的所作所为,根本便瞒不过她的眼睛! 果真,燕氏一族皆是狼心狗肺的,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算计! 欢喜咬着唇瓣,「我阿娘才不是那种人!是你在胡说八道,那日我分明是被你们给打晕了!阿娘一向疼我,她才不会。才不会害我!」 她的眸中盈满了泪水,愈发显得娇弱可怜。 「你母亲是存心要毁了你的名声,你却还说她疼你?」素心啧啧两声。「可惜,在你母亲眼中,只有你妹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今燕京中人人皆知。失踪的不是姜欢宜,而是你!」 「你撒谎!」欢喜大声道,「才不是这样的!」 她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倒是取悦了素心。 素心神色稍缓,嗤笑了一声,「你与我合作,我替你出气,如何?」 欢喜墨瞳中闪过一抹幽光,「我才不会与你同流合污!你是前朝余孽,我是燕国的贵女,我绝不会与你妥协的!」 她倔强地咬着下唇,带着泪瞪着素心。 素心心头的怒火给勾起。「前朝余孽?若非燕氏一族卑鄙,我大晋怎会亡国?姜氏一族号称忠心护国,却在大晋有难时坐视不理!」 她逼近欢喜,眸中怒意更甚,「我本还想放过你,可谁料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既然如此。那你便和你那好妹妹一同去死!」 她的声音愈发尖利,吓得欢喜抖了抖身子。 「你,你休要得意!」欢喜鼓起勇气,扬声道:「我皇舅舅如今已是在庐月庵中了,他会来找我的!」 「他找不到你的。」素心面上满是得色,「他永远都找不着你们!」 素心话毕,也不等欢喜再开口,便是将她敲晕了过去。 等欢喜再是醒来,她发现自己正蜷缩成一团,被关在了一个充满怪异臭味的木桶里。 她的手脚皆是被绑了起来,嘴巴里被塞了张帕子,头顶木桶的盖子上,似是放了很重的东西压着,她根本便直不起身子来。 木桶正在移动,摇摇晃晃地,她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忽而,木桶停止了晃动。 外头传来了少年的问话声,「这是什么?」 这声音…… 欢喜双眼一亮,是莫予安!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回大人的话,这木桶里头装的都是潲水。」 莫予安并不相信,「打开我看看。」 「是,大人。」 老妪将潲水桶打开,里头盛满了食物的残羹。 怪异的臭味从桶里传了出来,莫予安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后退了两步。 「还有另一个木桶也打开。」莫予安道。 老妪不敢有异议,将木桶的盖子掀开后,里头是如出一辙的残羹。 莫予安皱了皱眉,面上满是厌恶,「行了行了,赶紧走!」 老妪将盖子盖上,「是,大人。」 木桶又开始摇晃,欢喜不甘心地在木桶里乱撞。 只是不知为何,这木桶竟是动也不动,十分地稳固。 甚至连半点儿声音都没传出去。 欢喜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了下去。 装着潲水桶的马车渐渐走远,莫予安低下头来,盯着马车留下的轱辘印子。 「大人,三小姐不见了!」一个官兵走过来。 莫予安点了点头。 官兵又道:「可要追查?」 「不必。」莫予安仍旧是盯着车轱辘印子看,「不必分心去找她。」 他并不放心让官兵们去找!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吐血 第一百一十三章吐血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潲水桶被老妪搬到地上。 她先是将潲水全部倒出,随后才是将藏在里头的小木桶给取出来。 老妪将小木桶绑在绳子上,小心地垂到悬崖下。绳子晃动不已,片刻后再提上来,木桶却已是不见了。 老妪却松了一口气,将绳子收好,又慢悠悠地坐回马车上。 而悬崖壁上的山洞里,尼姑打扮的人。已是将木桶给提到山洞深处。 待走到两个狼狈的男女面前,尼姑才是将木桶往前一丢。 木桶的盖子被甩飞,欢喜一个咕噜地。便从木桶里滚了出来。 「姐姐!」姜欢宜声音尖利,「怎么是你?」 欢喜正晕头转向,「唔?」 姜欢宜更是绝望,「你也被抓来了?」 燕寒钰挪到欢喜的身旁,用力地推了她一下。 欢喜借力坐直了身子,才是看清眼前的两人竟是燕寒钰和姜欢宜。 「好姐妹团聚了。」素心冷冷地勾了勾嘴唇。 姜欢宜连连尖叫。「你被抓来了,谁来救我?!阿娘呢?阿娘怎么还不来,呜呜呜!」 眼看着她又要开始哭,燕寒钰翻了个白眼,默默地躲远了些。 这两日他快要被姜欢宜给逼疯了! 素心瞧着她这模样,心里却十分舒爽。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静心,「好了,三人都齐全了,可以动手了。」 静心点了点头,眸中难掩喜悦。 姜欢宜抬起头来,「你们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杀狗皇帝了!」素心满脸快意。 姜欢宜打了个哭嗝儿,愈发地缩到角落中,动也不敢动。 素心转身,正要离开,便又听见姜欢宜道:「若是,若是事成了,你们能不能放了我?我,我保证什么都不往外说!」 她只差竖起三指来发誓了! 「姜欢宜!」燕寒钰怒吼。「贪生怕死,亦要有个度!」 姜欢宜含着泪,「我只要活命!」 只要能活下去,她才不管! 素心似是心情很好,「届时你若诚心求饶的话……」 姜欢宜双眸发亮,「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一个废物!」素心吐出一句。 姜欢宜脸色一白。 「贪生怕死之辈,倒是与你先辈相像!」素心道。 她带着静心扬长而去,姜欢宜却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燕寒钰烦不胜烦。「你能不能稍微安静片刻?」 回应他的,是姜欢宜委屈的呜咽声。 燕寒钰无奈,只能拱着欢喜,一同挪到了离姜欢宜最远的位置上。 「姜欢喜,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欢喜道:「唔?」 她的嘴里还堵着帕子呢! 燕寒钰见状,只能嘆气一声,「罢了,本皇子若不是为了救你,也不会被这些尼姑给抓住了。如今你也来了。我便不计较你的过错了!」 欢喜直接扭头,不搭理他了。 * 二皇子失踪后的第四日,大理寺卿终于找到线索了。 他带着圣上,来到了一块空地上。 「圣上,此地被人挖了地道,当日二皇子应当是踩到了尚未来得及掩盖的地道。才会滑了下去。」大理寺卿一脸笃定,「不出所料的话,二皇子如今应当还在地道中。」 「既是如此,那你们还不快下去找人?」圣上的声音中满是怒意。 整整四日,便查出了这么个玩意儿,竟还有脸到他跟前来邀功?! 大理寺卿抖了抖身子,「是,是,微臣马上带人下去。」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带着官兵们,便顺着掀开的地道滑了下去。 地道深不见底,圣上站在空地上。看着大理寺卿一行人消失在地道之中。 站在他身旁的,是庐月庵的庵主素合师太。 素合师太慈眉善目的,「圣上。二皇子自有贵人庇佑,想必大理寺卿很快便能将他给找回来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倒叫人觉得十分舒适。 圣上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哦?」 他的目光锐利,落在素合师太的身上,更带了几分探究。 素合师太笑容温和,似是不曾发觉圣上的打量一般。 「圣上,微臣在庐月庵二里外发现了二皇子的踪迹!」又一个身穿官服的大臣跑了过来。 圣上眯了眯眼,直觉不对。 庐月庵内有地道,庐月庵外又有什么?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素合师太便开口道:「不若老尼陪圣上走一趟?」 圣上深思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从空地离开。往庐月庵外而去。 庐月庵内的官兵们,尽数被引开。 正在经堂里,给信徒们讲解佛经的素心,在看到门口的静心后,将手里的经书放下。 她撇下众人,走出经堂。 「素心姑姑。人都走了。」静心面带喜色,「可以动手了!」 素心矜持地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将东西装在潲水桶里,马上运下山去!」 「是,素心姑姑。」静心低声道,「素心姑姑不去?」 素心哼笑,「去,如此重要的场合,我怎能缺席了?」 她唇边的冷意,愈发渗人。 一刻后,三辆装着潲水桶的马车,从庐月庵内驶出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官兵,习以为常地看了几眼,便将马车放行了。 马车飞快地朝山下而去,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轱辘印子。 素心坐在马车上,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只觉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终于…… 主子的吩咐,她便要完成了! 只要她将这三辆马车,给赶到指定地点,大晋便復国有望了! 思及此,素心甚至忍不住低笑出声。 若是主子知晓,她还将大晋的皇子和贵女们也给抓住了,主子定然会高兴! 「咻!」 素心的笑声还未停下,脖子便被一支羽箭给刺穿。 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往一旁倒去。 躯体滚落到马车底下,车轮碾到尸体,车夫来不及反应,马车便翻到了地上。 「素心姑姑——」静心跳下马车。 素心口中鲜血不断吐出,她急促地吸了两口气,目光落在了静心的身后。 ——一个身穿莲青色绣花百褶裙的少女,手中举着弓箭,正缓缓地朝着她走过来。 是姜欢喜! 「素心姑姑!」静心抱着没了气息的素心,「姜欢喜,我要杀了你!」 她抽出长剑,朝着欢喜扑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未归 第一百一十四章未归 静心还没靠近欢喜,一个黑衣男子便从一旁跳了出来。 不过区区几招的功夫,静心便不甘心的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的血窟窿。 「你,你是怎么……怎么逃出来的?」 她分明还将姜欢喜从那厢房中转移了出来,藏到了山洞之中! 欢喜弯了弯双眸,「因为……一开始,我的行踪便掌握在皇舅舅手中啊!」 纵然她给带走,可莫予安却还是派了人跟着她的。 当日素心一走。她便是被莫予安的人给带出来了。 除了哭晕过去的姜欢宜,那山洞中的所有人皆是被带了出来。 静心吐出一口鲜血,不甘心地嘶吼了一声。 欢喜笑眯眯的。看着官兵们将马车拦下,搬开潲水桶,露出里头金灿灿的金子来。 一切便都与前世的记忆对上了! 欢喜眉宇间,闪过了几分瞭然。 都说庐月庵求姻缘灵验,实则都不过是师太们的谎言罢了,为着的便是吸引不谙世事的少女们来上香。再藉机绑架少女们,以此换取赎金。 女子名声可贵,被绑架了的少女们,都不敢声张此事。 日积月累,庐月庵内便藏了数不清的金子。 欢喜会知晓庐月庵有问题,还是多得了姜欢宜。 前世姜欢宜亦是与旁人结伴来到了庐月庵内,只是她运气好,平安地从庐月庵回来了。倒是同去的贵女,竟是失踪了。 后来大理寺经过一番追查,才将贵女给救了回来,也揭穿了庐月庵师太们的真面目! 那贵女本不是师太们的目标,只是她实在是倒霉,竟是走到了素心打开的地道入口附近,一个不留神滑了进去。 飞来横祸,当真是躲也躲不掉。 素心和静心被诛身亡,素合那头亦是没能躲过去。 庐月庵中的尼姑们,全部都被绑着,押到了圣上的跟前来。 「无耻狗贼!」素合脸色难看。再无温和,「呸!迟早有一日,你会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吐出一口唾沫,圣上后退两步,躲了过去。 素合目光中满是怨恨,「你休要得意!你的儿子还在我们手中……」 她话说一半,便看到了与欢喜一同走进来的燕寒钰。 「师太。」欢喜的声音软软的,「可要叫师太失望了。不光是二皇子被救出来了,你们关在山洞里的姐姐们,亦是被救走了呢!」 她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一张笑脸天真单纯。 可偏偏,素合却觉得有一股冷意,慢慢地爬上了自己的心头。 全都被救走了? 那么她们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是不是也落入了狗皇帝的手中? 似是为了应和她的话一般,欢喜笑着拍了拍手。 官兵们抬着一桶桶的银子,走进院子里。 素合眼前一黑。险些便要气晕过去。 「你,你们……」 欢喜仍旧笑着,只是眼中已漫上了一层寒意,「你不该将主意打到二皇子身上的!」 前世,大理寺花了整整半月,才将庐月庵的古怪给查清楚。 至于这些金子。当时亦只剩下了一半。 欢喜贴在素合耳边,低声道:「若只有姜欢宜,我尚且能当作什么都不知晓。可你偏偏,掳走了不该掳的人!」 素合被她这么一刺激,终于是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哎呀,晕倒了!」欢喜目光狡黠,「这可如何是好。我话还未说完呢!」 她捏着帕子掩唇笑,倒气得素合身后的尼姑们,一个个地对着她怒目而视。 「欢喜。」圣上招了招手。「过来。」 欢喜清脆地应了一声,「皇舅舅,我还没玩够呢!」 「穷寇莫追。」圣上敲了敲她的脑门。「不许再胡闹!」 欢喜吐了吐舌头,躲到了莫予安的身后去。 审问庐月庵的尼姑们,自有大理寺来负责。 圣上不过看了几眼主谋,便让人将尼姑们给带下去了。 欢喜蹭过来,讨好地朝着圣上笑,「皇舅舅,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圣上斜着眼睛看她,「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却也没有拒绝了。 欢喜捧着脸,「那永州来的牧康时我不喜欢,此次宜儿会失踪,亦是与他有关。皇舅舅让宜儿先回府,别告诉宜儿我亦是被救出来了。到时皇舅舅等着瞧。那牧康时定会来捣乱!」 永州牧家? 圣上沉吟片刻,「你既是不喜他,朕便帮你这一回。」 永州牧家身份是低了些,且府邸又不在燕京内,如此竟还敢妄想他的外甥女,着实是令人不喜! 「皇舅舅世上第一好!」欢喜声音甜腻。目光谄媚。 「调皮!」圣上无奈不已。 * 姜欢宜当日便被送回了将军府,燕氏和老夫人亲自到门前来接她。 「阿娘!」 马车还未挺稳,姜欢宜便是从车上跳了下来,投入到燕氏的怀中。 燕氏只觉得,这几日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宜儿!」燕氏忍不住哽咽,「可算是回来了!」 母女二人皆是哭出声来。 老夫人踮着脚往姜欢宜的身后看,「欢喜呢?怎不见欢喜回来?」 姜欢宜哭声一顿,「她还没回来?」 她本以为,自己已是最迟的一个了! 可姜欢喜竟还没回来? 难不成是姜欢喜还在素心她们的手中?! 姜欢宜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祖母,姐姐还没回来?」 燕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姜欢宜马上闭上了嘴巴。 她苦涩地摇了摇头,「祖母,我不曾见过姐姐。」 老夫人晃了两下,「什么?」 她着急地直跺脚,「欢喜呢?她不是和你一同出门的?怎么你回来了,欢喜却不见了踪影,啊?」 任嬷嬷在一旁低声安抚道:「老夫人别着急,说不准三小姐是在圣上那儿呢!」 「不可能!」姜欢宜一脸笃定,「我便是从圣上的院子里出来的,姐姐并不在!」 「任嬷嬷,快去备马车,我要去找欢喜。」老夫人道。 燕氏松开姜欢宜,「母亲,儿媳有一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她犹豫了一下,「昨日我听採买的婆子说,外头的人都说欢喜是,是同牧康时私奔了!」 「这不可能!」老夫人厉声反驳,「欢喜是个乖孩子!那都是别人嫉妒她,才会胡说八道!」 她的乖孙女,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信口雌黄 第一百一十五章信口雌黄 老夫人皱着眉头,指责道:「你们休要跟着外头的人胡说,欢喜定然还在庐月庵中,我要去将她带回来!」 燕氏垂下眼帘来,「母亲,时辰不早了,欢喜那孩子若是还在庐月庵中,定然会回来的。只是您身子不太好,不如先回去歇息。若是明日您还想去庐月庵,儿媳陪你去就是了。」 天色将暗,老夫人拧着眉想了想。「你说得对。」 欢喜那孩子乖着呢,说不准只是和宜儿闹着玩,其实早便躲到圣上的院里去了! 燕氏朝着任嬷嬷使了个眼色,任嬷嬷忧心老夫人的身体,便扶着老夫人进去了。 姜欢宜看着老夫人的背影,哼了一声。撅着嘴巴抱怨道:「祖母的心眼,当真是偏到天边去了!」 分明她也是府中的小姐,可祖母只关心姜欢喜一个! 燕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向如此。」 只是这一回,她那宝贝孙女,註定是要叫她失望了! 姜欢宜抱着燕氏的胳膊,「阿娘,你不知晓姐姐有多过分!她竟比我迟了两日被带来,我在暗室里吃苦,她倒住在厢房中!她还伙同二皇子,一起孤立我!」 姜欢宜一边往里走,一边皱着鼻子抱怨。 燕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神色十分温柔。 「不过,她倒是比我倒霉。我离开庐月庵前,还听到那些官兵们说,姐姐是被素心师太给带走了。素心师太心狠手辣,指不定会将她怎么着呢!」姜欢宜咯咯地笑了起来。 燕氏眸中一动,朝着身侧的嬷嬷点了点头。 一行人都散去后。长空和青黛才是忧心忡忡地从一旁走出来。 「小姐不会当真出什么事了吧?」青黛愁容满面,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两条直线。 燕京中的传言,愈发地过分了。今日竟还有人说,许是小姐早已与牧康时有了夫妻之实,无颜面对将军,方会一直躲着不出现。 可青黛心里却再是清楚不过,小姐失踪,定然是与燕氏有关! 长空却对欢喜信任不已。「不可能的,连四小姐皆是能平安回来,小姐定然早便脱身了!」 只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长空握紧了拳头,面上满是坚定,「一定是的!」 欢喜确实是被耽搁了。 耽搁她的,便是牧康时。 姜欢宜已是平安回到了将军府中,随行并没有欢喜。 尼姑们被官兵们押走后,圣上亦是从庐月庵启程回京。途径闹市,一个男子却从一旁沖了出来。 侍卫们还未出手阻拦。牧康时便跪在圣上的车驾,「求圣上成全!草民与欢喜两情相悦,欢喜随草民私奔,实属情非得已。草民自知身份卑微,可草民会一辈子对欢喜好的!」 四周围观圣颜的百姓们,马上便炸开了锅。 原来传言竟是真的。将军府的嫡长女果真是跟人私奔了! 「欢喜一向敬重圣上,她最是希望得到的,便是圣上的祝福了!」牧康时抬起头来,面上满是恳求之色,「如今欢喜还在客栈中等候,若她知晓圣上成全了我们,她定会高兴的!」 他这般说着,便满脸深情地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来。 燕寒钰骑着马。瞥了一眼牧康时的书信。 牧康时将书信抖开,「圣上,这是欢喜写给草民的信。欢喜总在信里提起圣上来。草民斗胆,只求圣上开恩!」 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诚心得叫人感动。 只是圣上并没有要出来见他的意思。倒是燕寒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他将牧康时所谓的「书信」拿起,在手中翻看一番,「这便是姜欢喜写给你的书信?这字迹根本便不是姜欢喜的!」 自长大后,他便没见过欢喜的字了,自然认不出欢喜的字迹来。 可燕寒钰就是不想让牧康时太得意! 他将书信捏在手中,甩开甩去,「但凡姜欢喜没傻,便不会与你私奔!你分明是在诓骗父皇!」 牧康时一脸正气,「二皇子慎言!若非是事实,草民怎敢出现在圣上跟前?实在是草民心中,不忍看到欢喜受了委屈,才敢斗胆前来。二皇子。您莫要侮辱了草民与欢喜的一片真心!」 「真心?」燕寒钰深觉好笑,「你有什么真心?分明是你在此败坏姜欢喜的名声,却竟还与本皇子说真心?!」 牧康时道:「二皇子,您与欢喜自小不对付,您不愿看到她幸福,亦是情有可原……」 「谁与你说。本皇子和姜欢喜不对付的?」燕寒钰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声音勐的抬高。 牧康时轻声道:「燕京中人人都知晓……」 「好!便当我和姜欢喜不对付好了!可你口口声声说,姜欢喜同你私奔了,你可能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牧康时毫不犹豫地点头,「草民所言,本就是句句属实。若草民敢在圣上跟前胡说八道,那可是要被杀头的欺君之罪!」 燕寒钰要的,便是他这句话。 「既是如此,那为何我昨日在庐月庵中见到了姜欢喜?」燕寒钰眯了眯眼。 牧康时倒也不显慌乱,「昨日草民带欢喜去庐月庵上香去了。」 「谎话连篇!」燕寒钰不耐烦,「昨日姜欢喜与本皇子被关在庐月庵内,莫说是上香了,便是出门都难!」 「二皇子,草民知晓您是要抱住欢喜的名声,只是您也不能为此说谎啊!」牧康时颇有些痛心疾首,「欢喜若当真与二皇子在一起,那为何她却不曾与四小姐回将军府?」 他接到了确切消息,姜欢喜并未被救回来,她还在那些厉害的尼姑们手里。 「她自然不可能同姜欢宜回将军府。」燕寒钰的唇边,带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因为,她是要与父皇一同回来的。」 他的话音落下,圣驾的帘子终于被掀开。 少女下巴微抬,懒懒的扫了一眼圣驾前的牧康时,声音娇软,「好一个信口雌黄之人,竟敢在皇舅舅跟前搬弄我的是非!」 「怎,怎么会……」牧康时愣愣地看着欢喜。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一说破 第一百一十六章一一说破 「怎么不会?」 欢喜扶着宫人的手,站定在牧康时跟前,「私奔?书信?两情相悦?」 少女神色冰冷,定定的看了牧康时好一会儿,又是轻笑了一声,「果真是一齣好戏啊!牧公子说得,我险些都要信了你了!」 牧康时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欢喜,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说好了。你在客栈中安心等我回来?」 他这话,倒一下子便将欢喜为何出现在圣驾的缘由,给解释清楚了。 只是欢喜亦是早有准备。「牧公子这话倒是好笑,我这几日,一直都和皇舅舅在一起。什么在客栈中等你?牧公子怕是魔怔了!」 牧康时强笑:「欢喜,快别闹了!我承认,瞒着你来找圣上是我不对,不过我也是为了你我的日后着想。」 「你我的日后?」欢喜一转眸。似是不解,「却也是有意思,我与你甚至没见过几回,你便无端出来败坏我的名声!」 欢喜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无奈。 牧康时朗声道:「欢喜,你可知你这话有多伤我的心?你我相识于五月月初,半年节当日还一同去了庙会。便是前几日,我还在庐月庵内与你一同漫步庵内,你怎能翻脸不认人了?」 他这一番话,倒衬得欢喜如同一个谎话连篇,毫无担当之人了。 「荒唐至极!」欢喜面色愈发冷厉,「五月初你来将军府拜见,我不过与你见了礼罢了,到了你口中,竟变得如此不堪!」 「那半年节那日呢?!」牧康时无比痛心地捂着胸口,「难不成那日的事情,你也能否认?!」 「那日我确实见过你。」 「姜欢喜!」燕寒钰一个劲儿地朝欢喜摇头。 这臭丫头怕不是傻了? 此事便是真的,也不能认下啊! 欢喜冷笑了一声。「可我还未问你,半年节那日,你为何要叫人来拦我呢!当日我遇见了两个二流子,可后来经过大理寺的追查,我才知晓人竟然是被你给叫来的!你苦心策划『英雄救美』,原来便是为了今日!」 「我没有!」牧康时矢口否认,又是耐心劝道,「欢喜,你为何要践踏我的一片真心?哪怕你否认了所有的过往。可你我之间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 「朕的外甥女,何时与你有什么感情了?」圣上从车内出来。 牧康时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努力想要镇定下来,「圣上,草民,草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事先他并未料到,欢喜会是与圣上在一起。 分明在燕氏传来的消息中,欢喜应当是在素心师太的手中。只等他在圣上跟前求了恩准,日后欢喜回来。亦只能认了这桩婚事! 可如今竟出了这样的意外! 牧康时将声音提高,「求圣上成全草民与欢喜!」 「成全?」圣上似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一般,「你在朕的跟前,污衊败坏朕外甥女的名声,竟还想要朕成全你?」 他颇为好笑地看着牧康时,片刻后笑意一收。目光已是锐利了起来,「好大的胆子!」 牧康时被他吓到,整个人皆是趴到了地上,「圣上,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啊,欢喜与草民是有感情的!」 「简直是荒谬至极!」圣上面容冰冷,「你不光是谎话连篇,更敢收买混子给欢喜添麻烦,今日若不罚你。只怕你还当朕是傻子了!」 「草民不敢!」牧康时仍旧固执道,「草民没有说谎!」 「可要朕将大理寺那两个混子叫来与你对峙?或是朕亲自告诉你,朕的皇儿失踪当日。曾亲眼见过你与另一个人在庐月庵内相会?!」 「草民,草民……」牧康时慌了神,「草民没有……」 「圣上。犬子是被人给利用了!」牧海亦见势不对,忙是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朝着牧康时使了个眼色,圣上不好煳弄,他们先前的计谋,分明是行不通了。 眼下为了自保,也只能将燕氏给供出来了。 牧康时咬咬牙,道:「圣上,草民是受了将军……」 「原是你在败坏我儿的名声!」燕氏身后带着一群家丁,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夫人,分明是你……」牧康时气恼不已。 「我道我儿明明在庐月庵中,京中怎么人人都说,我儿是与人私奔了!」 燕氏不等牧康时把话说完。便道:「枉费你们父子来到燕京,将军府对你们以礼相待!你们败坏我儿名声就算了,竟然还打算在圣上跟前屈打成招,让我儿认了这门婚事!」 牧康时本还想继续争取圣上的信任,可被燕氏一顿抢白,他却气得脸色铁青。「夫人,分明是你让我……」 「把他的嘴巴给我堵上,也省得他继续为难我儿!」燕氏一脸正气,「念在你是将军府故人的份上,我不计较你们散播流言的过错,你们马上离开燕京!」 家丁将牧康时的嘴巴堵上。 牧康时不甘心地看向了牧海亦。 牧海亦深思片刻。 他们已是犯了欺君之罪,此时便是将燕氏抖出来,亦是难逃一死。 倒不如听了燕氏的,先离开了燕京再说! 牧海亦朝着牧康时摇了摇头。 燕氏心下稍安,挥了挥手,让家丁们带着牧康时离开。 只是—— 「慢着!」欢喜眉梢一挑,「皇舅舅还没开口呢!」 想要轻易将人带走? 她才不会给燕氏机会! 燕氏脸色一僵,抬头看向了圣上。 她与圣上虽是兄妹,关系却并不亲近,甚至她对圣上的畏惧多过亲近! 圣上半垂着眼帘,叫人看不清他的喜怒。 燕氏讪讪地开口,「圣上,牧家父子是老夫人的晚辈。若是,若是太过计较,只怕老夫人心中不好受。」 「可若是瞧见我受了委屈,祖母心里才更是不好受!」欢喜声音清脆,「祖母一向疼爱我,若她知晓牧家父子恩将仇报,只怕比我更是生气!」 燕氏不贊同道:「欢喜,得饶人处且饶人。牧公子只是太过冲动了些,归根到底,并没有坏心。他不过是心仪你罢了!」 牧康时连连点头,目光中满是深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合作 第一百一十七章合作 可他的深情,能感动旁人,却感动不了欢喜。 「可牧公子的所作所为,已是触犯了律法。」欢喜瞥了圣上一眼,「若是只造谣倒也就罢了,偏偏他竟在皇舅舅跟前说谎!他这分明是不将皇舅舅放在眼里,不将我燕国的律法放在心里!」 燕氏神色十分难看,「不知者无罪……」 「阿娘,我知晓你是好心顾及两家的情谊。」欢喜嘆气一声。挽住了燕氏的胳膊,「可是此事已不是你我能管的了。阿娘今日能来,便是全了两家的情分了。」 燕寒钰在一旁插嘴道:「既是敢欺君。那自然要好好惩戒一番。若不然的话,日后随便换了个人,在父皇跟前胡说几句,那燕京中的贵女们,岂非是再无名声可言了?」 此事可大可小,可欢喜和燕寒钰都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燕氏闻言,手下一拧,险些还将自己的指甲给掐断了。 欢喜面上仍旧单纯无害,「阿娘,您看,二皇子也觉得不妥当呢!」 「可……」燕氏眼眶发红,「若牧家父子在燕京中出了什么事,那便是将军府的不周到了。」 「好了。」圣上一脸冷漠地看着燕氏,「与将军府无关,是他在朕跟前搬弄欢喜的是非。」 牧海亦见状,便知晓圣上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了。 欺君……是要杀头的! 牧海亦脚下一软,「圣上开恩啊!小儿年轻气盛,一时煳涂了,才做出了这样事来!求圣上看在小儿年纪尚小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他倒是有心想要将燕氏给抖露出来,可眼下众目睽睽,他若当真开口了,只怕后果会更糟! 不得已。牧海亦只能满脸苦涩,向欢喜求饶:「三小姐,犬子无心冒犯,我马上带他回永州,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您的跟前!」 「哎呀!」欢喜皱起眉头来,「牧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若只是事关我,我自然不会与你们计较。如今一切既是闹到了皇舅舅跟前,那自然是由皇舅舅来定夺了!」 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倒叫燕氏恨得牙痒痒。 牧海亦为难极了。「可是小儿是因为三小姐才……」 「将人带走。」圣上已是懒得再听牧海亦解释了,「文喜,送欢喜回府。」 官兵们上前来,将牧海亦和牧康时带走。 欢喜半福着身,等到圣上走远后,她才是看向了燕氏。 「阿娘这是来迎接我的吗?我当真是太惊喜了!」 燕氏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笑道:「自然。」 欢喜面上的笑容愈发地真切了几分,「阿娘待我真好!」 好到她人还未回来,燕氏便已想出了对付她的阴谋来! 燕氏强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地握紧了双手。 母女二人回到将军府中,老夫人迎了出来。 「欢喜,祖母的乖乖!」老夫人按着欢喜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你这滑头,叫你调皮。下回再不许吓唬祖母了!」 欢喜扑到老夫人的怀中,「有皇舅舅在,我不会有事的!」 「你还有理了!」老夫人气得眼眶发红,「你可知你失踪这几日,我吃不香睡不下,这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就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欢喜乖顺地点点头,「祖母放心,不会再有下一回了。」 将老夫人给哄回了佛堂。欢喜才得以腾出心思来,去想牧康时的事情。 方才芦笙顺手将牧康时拿出来的书信,给捡回了小院。 欢喜看了几眼。「这字迹与我的字迹十分相似。」 牧康时是有备而来的,他先前铺垫了这么久,若非是直接对上了圣上。只怕她亦是要吃亏了。 「奴婢瞧着,这写信的花笺亦是与小姐院里的差不多。若是不仔细看,恐怕还当真会以为这是小姐亲手写下的书信。」长空道。 先有书信,再有欢喜与牧康时私下相会的种种「事实」,届时欢喜便是不嫁牧康时,这名声亦是要烂大街了! 长空气道:「当真是心思歹毒!」 欢喜将花笺拿在手上,左右翻看一番,忽而目光一凝。 「若我记不得错,我院中用的花笺,与四妹妹院里的是同一批。」 姜欢宜一向爱学她,便是花笺上的香味,都是一样的! 长空想也不想。便问道:「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 她一副随时为欢喜肝脑涂地的模样,倒引得欢喜轻笑了一声。 「不必紧张,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欢喜将花笺拿起,唇边笑容温和。「也好叫四妹妹尝尝,这被人误会的滋味。」 夏日艷阳下,少女眸中寒冰一片。 * 牧康时被圣上惩戒了一顿,便被送出宫来。 牧海亦被儿子连累,被降了职。 二人灰熘熘地回到客栈中,才是进门,便瞧见房中桌案旁,正坐着一个身穿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的少女。 她端庄素雅,面目如画,愈发衬得满身是血的牧康时狼狈不堪,与她有如云泥之别。 乍见仇人,牧康时睚眦欲裂,「姜欢喜!」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这个歹毒的贱人!」 任凭是谁,皆要咽不下这口气。正因着姜欢喜,他才会被圣上责罚,阿爹亦被降了职! 「你还有脸来!」牧海亦脸色亦是不好看。 「我怎么没脸来?」欢喜轻笑,声音娇脆,「便是说没脸,那也该是你们!设计我不成,吃了圣上的挂落,本便是你们罪有应得!」 若非是牧海亦是朝中大臣,牧康时这小命皆是要保不住了。 圣上开了恩,他们扭头却将过错算到自己的头上来! 「什么罪有应得?分明是你害我!还说将军府念旧,我看你们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牧康时目光愤愤。 欢喜冷哼一声,「看来你们没有与我合作的诚心!枉我还好心过来,给你们出主意!」 她站起身来,冷着一张脸往外走。 牧海亦心念一动,「三小姐且慢!不知三小姐所说的『合作』为何意?」 「你们吃了圣上的挂落,我的名声亦是被你们给弄坏了。唯独那真正的幕后主使,却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难不成你们打算就这么算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报復 第一百一十八章报復 牧海亦皮笑肉不笑,「我不明白三小姐在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二位打道回府了。」欢喜道。 「三小姐!」牧海亦伸出手来,「三小姐打算如何帮我们?」 欢喜瞥了他一眼,「如今你二人已是过街老鼠,想要重新在燕京中站稳脚跟,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牧海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费尽心思上京,和燕氏搭上线,不正是想要藉机在燕京中占有一席之地吗? 「只是你们受人指使。虽说有错,但也并非罪无可赦。但是那背后之人,只怕如今还在笑话你们愚笨呢!」欢喜掩唇。道。 牧康时恨恨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想挑拨我们替你出头,和夫人打擂台?」 他的眼皮往上一抬,翻出一个白眼来。 欢喜道:「看来牧公子能忍下这口气。不过你们当真以为,我会出现在圣上的车驾中,是我故意在设计你们?我四妹妹在庐月庵中出了事,难不成你们当真是觉得。我阿娘会就这么算了?」 燕氏可比任何人都记仇! 姜欢宜失踪当日,最后见着的人是牧康时。 姜欢宜被掳走,牧康时却逃过一劫,燕氏会不迁怒他才怪了! 牧康时尚未想明白其中的关联,牧海亦却是勐地醒过神来。 「三小姐的意思是,夫人是故意的……」牧海亦神色复杂。 故意给他们传了假消息,好叫他们在圣上跟前丢脸,以此报復他们? 「阿娘为了四妹妹,可是连我的安危都能不顾的,」欢喜意味深长道。 牧海亦周身一凉。 欢喜看着他,「再者,以我对我阿娘的了解,只怕你们还不能轻易离开了燕京。」 「不可能!」牧康时马上反驳,「夫人看着慈眉善目的,她定是个大善人!」 此次他受罪,完全就是姜欢喜的阴谋! 欢喜斜斜地睨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兴味,「哦?如此说来。牧公子是不信我?」 牧康时扬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牧海亦面上有为难,亦有怀疑。 她拍了拍裙摆,「既是如此,那我便等着你们来找我求救了。」 她朝着牧海亦福了福身,面上带着淡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出了客栈,回到了马车上,芦笙才是问道:「小姐。若是夫人当真便这么放过他们了,可如何是好?」 她瞧得出来,自家小姐是要拉拢牧家父子的。 欢喜眨了眨眼睛,「不是还有你么?」 芦笙一怔,随后便是反应了过来。 「姑娘,奴婢明白了。」她应道。 欢喜抬眸望着窗外的人群,唇边的笑意愈发温柔,可眼中却一丝温度也无。 只要有她在,燕氏便不会收手。 至少看在牧家父子眼中。她是不可能收手! * 欢喜走后,牧家父子却是没了回永州的心思。 父子二人在房内坐到入夜,谁也没有动。 直到牧康时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二人才回过神来似的。 「去请大夫吧!」牧海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出门叫了小二来。 牧康时低声道:「阿爹,你说夫人可会……」 牧海亦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嘆道:「且等等看。」 他心中多少有几分猜测,若燕氏当真是个小气的,那她势必会同他们计较到底了! 只是…… 牧海亦看着一眼外头漆黑的天空,心中多少抱了几分期盼。 小二很快便将大夫请了来。 老大夫背着药箱,佝偻着身子,脚步却十分稳健。 他蓄了满脸的白鬍子,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牧康时先前便受过伤,如今又添新伤,大夫开了药方后。又嘱託他这段时日,皆是要卧床休养。 付了诊金,将大夫送走后。牧海亦又让小二帮忙跑腿煮药。 滚烫的药汁被送到了房间内,牧康时闻着那气味,便觉得十分噁心。 只是为着早日恢復。哪怕这药汁气味再是难闻,他亦是要喝下去! 牧康时将药碗端起,正张开嘴,一支箭便从窗外飞来,将他手上的药碗给打落在地。 「谁?!」牧康时吓得一个哆嗦。 被打落在地的药汁上,爬过一只蟑螂。 牧海亦警惕地盯着蟑螂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蟑螂便一动不动地趴在了药汁里。 牧康时脸色苍白,「这……她果真是动手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咳咳,牧公子,老朽方才想起来。老朽落了东西在您的房中。」老大夫声音沙哑。 牧康时道:「我已是歇下了,大夫明日再来吧!」 「牧公子,我就是进来取一下东西,不耽误您歇息的。」老大夫固执道。 牧康时和牧海亦对视了一眼。 「牧公子?」老大夫敲门的力道变大了不少。 牧海亦一咬牙,「给他开门!我便不信,在客栈里。他就敢动手!」 何况那老大夫年老体弱,未必会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对手! 牧海亦将门打开,门外的老大夫行动如风,一下子便将他给推到。 他一个闪身进房来,随手将门给阖上。 牧康时不顾身上的疼痛,扑过来抱着老大夫的大腿。 本以为他能轻松将老大夫给扑倒,只是等他的双手,死死地箍着老大夫的双腿时,他才发觉老大夫的肌肉,竟比他还要紧实。 再是抬头一看,老大夫腮边的鬍子有一半掉了下来,分明是贴上去的! 「你不是大夫!」牧康时吃惊道,「你是何人?」 老大夫知自己的伪装失败,也不害怕,反倒是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来。 他二话不说,一脚将牧康时踹开,又从药箱里抽出软剑,杀意腾腾地盯着牧康时父子看。 「康儿,快逃!」牧海亦喊道。 大夫软剑一挑,朝着牧康时的脖颈而去。 「铛——」地一声,软剑被箭打落。 一个蒙着脸的姑娘,从窗户跃了进来。 她虽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牧海亦还是认了出来,这分明是今日陪姜三小姐一同来的小丫鬟。 有了救兵,大夫很快便落败。 他被小丫鬟一脚踹出了房间,落到外面的大街上。 丫鬟紧跟着他,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几个缠斗追逐间,二人齐齐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巨额财富 第一百一十九章巨额财富 牧康时倒在地上,发出阵阵疼痛的闷哼。 牧海亦趴在窗台上,窗外已是恢復平静,可他的心绪却翻江倒海般汹涌。 「阿爹,是不是夫人?」牧康时道。 夫人竟当真要将他们灭口? 牧海亦目光复杂,「我也不知晓。」 只是心中多多少少,亦是怀疑上了燕氏。 除去燕氏,他想不到燕京中,还有谁会对他们父子二人动手。 牧康时面色愈发苍白。「阿爹,明日便去找姜欢喜!」 既然燕氏不仁,便别怪他们不义了! 牧海亦满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的境遇。欢喜是第二日才知晓的。 芦笙及时出现,救下牧家父子,次日一大早,牧海亦便找人送了信来,约欢喜在客栈中相见。 欢喜如期赴约。 经过昨夜那一遭,牧康时已是彻底起不来床了。 牧海亦独身前来。一见到欢喜,便是道:「三小姐,昨夜多谢您了!」 欢喜抿了一口茶,「牧大人信我了?」 牧海亦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低咳了一声,「先前是我鲁莽了,若非三小姐心思缜密,只怕我们父子二人,皆是要折在这客栈之中。」 欢喜闻言,倒是抬眸看了牧海亦一眼。 牧海亦本以为此话一出口,欢喜便会趁机再提出合作一事来。 只是他屏息等待,欢喜却只低头数着茶杯里的茶叶,仿佛入了迷似的。 「三小姐。」牧海亦硬着头皮,开口道:「三小姐先前说的合作一事,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欢喜倒也不拿捏,「不过,如今我阿娘已是彻底地与你们翻脸了,我若是与牧大人合作一事。叫我阿娘知晓了,那我少不得要吃挂落。」 「三小姐要什么?」牧海亦识趣道,「只要三小姐能让我父子二人平安回到永州,牧某日后任凭三小姐差遣。」 「我差遣你做什么?」欢喜好笑地放下茶杯,「不过看在姜牧两家是世交的份上,只要牧大人好好配合,我自然能保你们无恙。」 但要怎么配合,却是她说了算的了! 牧海亦有些犹豫。 只是想到昨夜那杀气腾腾的大夫,他很快便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三小姐能保我们无恙!」 便是与燕氏为敌又如何? 只要他们回到了永州,燕氏便拿他们没有办法! 「当下你们再呆在客栈中已是不安全了,但若是离开燕京,我阿娘势必会在半路拦截。」欢喜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不如你们先藏起来。」 「藏到哪儿去?」牧海亦马上问道。 便是欢喜不说,他亦是不敢在客栈中待下去了。 「芦笙会带你们去的。」欢喜秀秀气气地抿了抿唇,「那么,若是牧大人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牧海亦起身要送她。 「慢着!」 牧康时一瘸一拐地从楼上下来。「姜三,此次算是我欠了你的!既然你诚心为我们父子二人谋划,有一件事,想必你会有兴趣。」 欢喜抬头看向他。 牧康时眸光晦暗,「庐月庵中,并非只有一条暗道。另一条暗道的入口。在柴房的墙后,那里头藏了不少好东西!」 「那与我有何关系?」欢喜还当他是要说什么大秘密,「我并不缺钱财!」 「但你若将这个秘密告诉圣上,圣上必定会重赏于你!」牧康时语气笃定,「若非是我如今行动不便,这样的好处,断然轮不到你头上!」 欢喜笑了一下,「只怕并非是你行动不便吧?庐月庵牵扯到了前朝密辛,你倒是有心想要在圣上跟前出风头。可也要圣上相信你才行!」 无缘无故的,牧康时若是去告诉圣上,他发现了庐月庵隐藏的秘密。圣上会相信他才有鬼了! 说不得还会以为,他与庐月庵的尼姑们是一伙的! 牧康时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的,他便是哼了一声。「但起码这个消息,对你还是有用的!」 「没错。」欢喜并不否认,露出一口大白牙,「多谢你愿意将这个秘密告诉我!」 牧康时将脸撇开,神色轻慢。 欢喜朝着牧海亦点点头,转身走出客栈。 她带着碧色上了马车,与车夫道:「去庐月庵。」 车夫诧异道:「三小姐,前朝余孽还未全部落网,您当真要去庐月庵?」 「去。」欢喜目光淡淡,「我总觉得,庐月庵的事情不会轻易结束。」 车夫见劝不住她,只能依言朝着庐月庵而去。 好在庐月庵并不算远。不过大半个时辰,欢喜便与碧色来到了牧康时口中的「柴房」门前。 庐月庵被官兵彻底翻查过一遍,如今庐月庵内的尼姑们皆是被关到了大牢之中,因此庵内倒是安静得有些可怕。 没有了芦笙这个功夫高强的,碧色颇为不安,时不时地回头看身后一眼。唯恐突然蹦出一个刺客杀手来。 欢喜推开柴房的大门,里头的干柴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 欢喜和碧色一起将贴墙的干柴搬开,终于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入口。 「小姐,奴婢先进去。」碧色弓着身子便往里头探。 欢喜紧随其后。 暗道修得十分精妙,入口处狭小,若不仔细看,只怕还要当是个寻常狗洞。 只是往里走上约莫十来步,便有一个拐角。拐角之后,暗道忽然便开阔了起来,每隔一段路,便有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将暗道内的景象照亮。 顺着暗道一直往前走,前方便有一个小暗室。 碧色走在前头,进了暗室,险些要被暗室内的金银珠宝给闪瞎了眼。 「小姐——」碧色呆呆地看着被随意丢在地上的珠宝,「咱们这是……找到了什么宝藏不成?」 若将这些珠宝运出去卖了,都能再买下十来个将军府了! 欢喜看着满地的珠宝,目光一暗,「看来我还是小看了庐月庵的敛财能力!」 倒也难怪了,庐月庵在燕京内颇有盛名,单是每年的香火钱,便不下十万两。 再有往常香客捐赠的功德钱,积攒个几十年,无疑是一笔巨款。 第一百二十章 不同 第一百二十章不同 「小姐,可要进宫告诉圣上?」咋舌过后,碧色很快便是冷静下来。 如此多的珠宝,她们是断然不敢昧下的! 欢喜捡起一颗猫眼儿宝石,「自然要告诉皇舅舅的。」 将钱财换成珠宝,这些尼姑们却也是聪明。 如此一来,可就没有银两或是银票起眼了。日后若需要银钱,将珠宝取出去换了就是。 何况若是日后天下易主,银票愈发兑换。珠宝却仍旧可以买卖。 欢喜将猫眼儿宝石丢回地上,提着裙摆,转身便要往回走。 只是。她的脚步还未落下,便听到外头的暗道中,似乎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欢喜马上将脚收回来,拉着碧色,躲到了藏满珠宝的柜檯后头。 「于洋,东西当真在这里头?」少年的嗓音清冷。 暗道中夜明珠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愈发映得他面如寒玉。 他脚步稳健,每一步都走得不急不缓,严谨从容。 「公子,属下只是听说罢了。至于东西在不在这里,公子若不亲自来看,谁又不知晓呢?」于洋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莫予安走进暗室内,地上堆满了珠宝,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于洋咽了咽唾沫,「乖乖,这庐月庵的尼姑们,果真是好本事!」 竟藏了这么多珠宝? 莫予安举着一颗夜明珠,在暗室仔细寻找。 「公子,你说这些尼姑们是谁的人?」于洋嘴巴停不住,一边找,一边开口问道。 口口声声喊着「狗皇帝」,难不成与他们是一伙的? 可若是一伙的,为何庐月庵被端了。公子却是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 于洋目露怀疑。 公子自从去年年末开始,便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的公子冷血无情,满心只有復仇,却又毫无章法。 如今的公子,似乎是比以前多了丝温度,亦有了几分烟火气。最要紧的是,对于復仇一事,公子已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闭嘴找东西。」莫予安冷声道。 于洋耸耸肩,「难道公子便不好奇吗?庐月庵怎么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几十年!」 莫予安神情冷漠,毫无温度,「不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 天底下想要取狗皇帝性命的人多了去了! 即便是他,亦是如此! 于洋并不怕自家公子的冷脸,「公子,你怎知晓庐月庵有异的?若非公子提前半月给属下递了话,属下还不知晓庐月庵内的尼姑们竟然如此大胆!」 半月?! 柜檯后的欢喜眉心一蹙,半个月前莫予安便知晓庐月庵有问题了? 他是怎么知晓的?为何先前她竟半点都看不出?! 莫予安正在柜檯上翻找,「你若是好奇。不若……」 「咔」地一声,柜檯后似是有珠宝掉到了地上。 碧色脸色一白,恨不得将自己的手给砍下来。 莫予安忽然一怔。 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目中寒气聚集,双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向了腰间的匕首。 于洋毫无所觉,道:「属下如何?」 他凑过来。正要继续问。一低头,却发现柜檯后背,藏了两个低头捂着鼻子的人。 「谁?!」于洋警惕地眯起了双眼。 他伸出手来,正要将那二人给揪出来,只是莫予安比他更快,匕首出鞘,朝着柜檯后的人而去。 「小姐小心!」碧色喊道。 莫予安手一顿,收势已是来不及,只能将刀尖偏向一旁。 匕首刺入墙面。欢喜亦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抬起眸来,对上莫予安的双眼,正好将他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冷漠收入眼中。 「是你。」莫予安道。 紧接着。于洋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公子小心地将柜檯挪开,好让后头的人出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莫予安皱着眉。 柜檯后的人站起身来,珠钗勾到了蛛丝。颇有些狼狈。 只是她一张俏脸微红,眉目如画般精緻,叫人看一眼便是难忘。 于洋瞭然地点点头,也难怪自家公子如此体贴了,原来是她啊! 欢喜一脸尴尬,从柜檯后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蛛丝和灰尘。 「我听牧康时说,这里头藏了宝贝,我便先来瞧瞧。」欢喜低咳一声,「没想到果真藏了这么多的珠宝。」 「你喜欢珠宝?」莫予安皱了皱眉,「回头我让人送给你便是了,庐月庵内说不得还藏了前朝余孽。你怎么自己跑来了?」 他面上带上了几分冷漠。 欢喜不大自在地揪着裙摆,「没有的事,我只是好奇,牧康时说的是不是真的罢了。」 只是没想到,会碰巧在这里遇到莫予安罢了。 「简直胡闹!」莫予安头一回在欢喜跟前冷下脸来,「你可知晓。若你的丫鬟没有开口,我的匕首会将你给刺伤?!」 欢喜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墙上的匕首,心虚地点点头,「对不起。」 她没想到莫予安会突然出手,她根本避无可避。 然而向来对她颇有容忍的莫予安,却是转过身去,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你们在找什么?」欢喜歪了歪头,看了莫予安身后的于洋一眼,嬉笑着拉了拉莫予安的衣袖子。 「没什么。」莫予安声音冷硬,回头瞥了欢喜一眼,又没忍住伸手将她珠钗上的蛛丝摘下,「不过是块碎玉罢了。」 「公子!」于洋忍不住连连咳嗽。 碎玉的事情,怎能轻易和别人说? 何况公子对这姜三小姐,也太没底线了些!分明方才还在赌气呢,姜三小姐撒了个娇,自家公子便妥协了! 碎玉? 欢喜摸了摸荷包里的碎玉。 难不成莫予安要找的……是她身上带着的碎玉的其余部分?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是什么样的碎玉?我和碧色帮你一起找!」 「不过是块寻常碎玉罢了。」莫予安仍旧是冷着一张脸,语气却稍有缓和,「不必你来帮我找。」 欢喜乖乖道:「既然如此,那,那你自己慢慢找。」 她垂下头来,心中却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话来。 半月前……莫予安究竟知晓些什么? 「我先送你回将军府。」莫予安扫了碧色一眼,「往后出门,你还是带上那个会功夫的芦笙比较妥当。」 碧色虽是忠心,可到底不如芦笙厉害,遇到危险,她顶多只能当个肉盾罢了。 碧色愧疚地低下头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担忧 第一百二十一章担忧 「碧色也很好。」欢喜的声音软软的,「若不是遇上了你们,碧色也不至于被吓到。」 往常碧色便是个胆大的,带着她出门,妥当得很。 莫予安对此不置可否。 他吩咐于洋,「继续翻找。」 随后便举着夜明珠,率先走出了暗室。 他的脚步又快又急,欢喜知晓他这是在同自己置气,因此咬着牙。拎着裙摆小跑着跟上。 莫予安确实是在生气。 不仅仅气欢喜带着碧色便敢来了庐月庵,更气自己没看出来藏在柜檯后的人是欢喜。 若不是碧色叫了一声,他险些便要亲手杀了她! 只要想着她会被自己亲手杀掉。莫予安便觉得心头似乎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闷得几乎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若是,若是她当真死在了自己的手下…… 莫予安竟觉得,余生根本便没了乐趣。 便是復仇成功了,等着他的亦只有无边的寂寥和孤独。 如此他倒不如随她去了也算是实现了自己曾经的诺言! 欢喜追着莫予安跑,脚底下的路不平整。她走得磕磕绊绊的,一个不小心,便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哎——」 莫予安后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马上回过头来,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欢喜站稳了,他才是松开手,又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只是这一回,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欢喜快走了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哪怕暗道修得再是宽阔,也终究是暗道,二人便不免有所触碰。 莫予安铁青着脸往前跨了一大步,欢喜抿了抿唇,又拎着裙摆跟上。 二人如同较劲儿一般,你来我往。 碧色在后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片刻后,忍不住捂着嘴巴窃笑起来。 终于从暗道中出来。莫予安一个大跨步,走出了柴房,抱着双手,面如寒霜地站在门外等着。 欢喜跟着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瞥一眼他的神色,求饶般合起掌来。 「我错啦,我下回再也不冒险了,便是要去危险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带上芦笙!」 这回当真是意外。芦笙被她安排着去做其他事情了。 「奴婢会盯紧小姐的!」碧色马上附和。 只是作为「共犯」…… 莫予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碧色缩不缩脖子。 「你别吓唬她!」欢喜无奈。 莫予安低哼了一声,「下回若是你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了,去尚书府找我便是了。你要去哪里,我若是得空,自然陪你来。」 欢喜点点头,「我记住了。」 她一脸乖巧,一向潋滟妩媚的桃花眼中,亦满是认真。 莫予安这才是勉强合缓了神色,「走。我送你回去。」 虽说有马车,不过欢喜还是听话地跟在了莫予安的身后,默许了他的行为。 车夫见到欢喜跟着莫予安出来,面上倒有些好奇,「小姐这是遇见莫公子查案?」 欢喜神色自然地点点头,「正巧莫公子觉得庐月庵内还有古怪。」 车夫并不多问。看着莫予安骑到马背上,跟随在马车的旁边,一同回到了将军府中。 欢喜请莫予安进去喝一盏茶,莫予安知她有话要问,倒也没有拒绝。 小院的茶,是欢喜亲自去採摘晒干的,口感醇厚,入口回甘。 「你既然要找东西,那我且迟两日再进宫。将庐月庵内藏了珠宝的事情告诉皇舅舅。」欢喜脆声道。 莫予安正要开口拒绝,目光对上少女那双干净的眸子,到嘴的话便被他咽了下去。 也好。她的一番好意,他怎能辜负了? 莫予安于是便点了点头,「那便多谢你了。」 欢喜的手指。沿着茶杯盖子绕了一圈。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我听你那随从说,半月前你便是知晓庐月庵有古怪了,你是如何知晓的?」 莫予安早料到她会提起此事来,亦早想好了说辞。 「庐月庵的尼姑们,时常将附近富户家的小姐掳走。正好半月前,有户人家走丢了个女儿,我曾与那户人家有过几面之缘,便替他暗中查探他女儿的下落。」莫予安面色十分自然,「谁知一查,倒是查出问题来了。」 原是如此! 欢喜松了一口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庐月庵的尼姑们,亦算是得到报应了。」 牵扯到了前朝,圣上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如此便是富户们的小姐为了清白,不声张庐月庵的罪孽,她们亦不会好过! 「对了,你要找的碎玉。可是有什么大用处?」欢喜似是无意般,开口道。 听莫予安与那随从的话,似乎那碎玉是什么重要物件儿! 莫予安一顿,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沉。 他将茶杯放下,「没什么大用处,不过是我父亲的旧物罢了。」 莫尚书的旧物? 欢喜拧了拧眉,莫尚书的旧物,为何会在阿爹的手中? 欢喜狐疑地看了莫予安一眼,怀疑他没有和自己说实话。 只是她并未多问,见莫予安喝完了茶,便让碧色将人给送出去。 莫予安出了将军府,便正好遇见前来寻他的于洋。 「属下还当公子要在将军府待到天黑呢!」于洋打趣道。 「东西呢?」莫予安恢復一张冷脸模样。 于洋撇撇嘴,神色亦是严肃了起来,「不在庐月庵的暗室中!」 果然! 莫予安倒没有太过失望,那东西若是这般好找,圣上早便将东西给翻出来了! 「回去之后,让乙一来见我。」莫予安道。 于洋惊了一下,「可是如今乙一不是在……」 他马上便想到了,方才欢喜带着碧色出现在庐月庵内的事情。 看来姜三小姐在公子心中的地位,远比他们想像得都要高! 只是这件事,不知那人知不知晓。姜三小姐毕竟是燕氏的后人…… 于洋担忧地看了莫予安一眼,「公子,若是被他知晓您与姜三小姐……」 「不必担忧。」莫予安垂下眼帘来,「我才是主子!」 至于「他」,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不足为惧! 「那属下回去后,便让人去找乙一。」于洋低下头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爆发 第一百二十二章爆发 芦笙将牧家父子带走后不久,燕氏的人便又是到了客栈中。 只是找了一圈,牧家父子早已不在客栈中,不得已只能回禀了燕氏。 姜欢宜气得摔了个茶杯,「阿娘,他们竟然跑了!」 这牧家父子,未免也太过警觉了些! 「牧家父子知晓的太多了,阿娘,若是不将他们给除掉了。他们迟早会将咱们给供出来的!」姜欢宜面上一阵狰狞。 她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若是牧家父子与旁人说了些什么,那她们少不得也要受其连累! 燕氏目光晦暗,「牧海亦是朝廷重臣。若是他在燕京内出了事,我免不得也要被圣上怀疑。」 「那阿娘昨日还让人去客栈?」姜欢宜不解。 「不过是吓唬他们一番罢了。若是他们识相,便该知晓什么是他们能说的,什么是他们不能说的。」燕氏低哼了一声。 只是她倒是没有料到,牧家父子竟如此经不得吓唬,这便乖乖打道回府了? 「回去了也好。」燕氏眸中冷光一闪。「若是他们还不走,我倒是真不敢留他们了!」 姜欢宜歪头想了想,「阿娘,我不大放心。说不准他们根本没有回永州,而是暗中躲了起来,便等着给咱们使绊子呢!」 她话音才是落下,外头便进来一个嬷嬷。 嬷嬷手中拿着一封信,「夫人,牧大人回永州了,这是他叫人送来的辞别信。」 燕氏眉梢一挑,却并不伸手去接那封信,「烧掉吧!」 牧家父子已是没有了利用价值,回永州了正好,也省得她总担忧,牧家父子会将之前他们达成合作的事情,给抖露出去。 嬷嬷不敢有异议,拿着书信到烛台前,将书信点燃。 「阿娘。下月便是我的生辰了,届时阿爹可会回来?」姜欢宜满脸期待。 她与欢喜是双生子,生辰皆是在七月七当日。 不单是她二人,便是宫中那二位皇子,亦是在这一日出生的。 「届时我便是及笄了。」姜欢宜笑容明媚,捧着脸道:「不知晓阿爹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燕氏的手落在她的长髮上,「及笄了,便是大姑娘了,亦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姜欢宜却鼓了鼓腮帮子。「阿娘不是说,我的婚事不着急的吗,等兄长……」她顿了顿,「到那时候我的地位亦会船高水涨,婚事亦能更好?」 燕氏望着撒娇的女儿,心头一阵软和,「只是要委屈我的宜儿,这几年里先等一等了。」 姜欢宜依偎在她的怀中,「不委屈。只要我比姜欢喜过得好。我便不委屈!阿娘,我及笄那日,她定然会抢走我所有的风头,我不依!」 燕氏垂下头来,「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你的一切的。」 至于姜欢喜那野种? 如今不过是看在她尚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才留她在将军府罢了! 姜欢宜闻言。得意地勾了勾唇角,「那说好了,七月七那日,只有我才是最风光的!」 与皇子同年同月同日生,当是何等的荣耀? 若非是有姜欢喜,她本该是最耀眼的一个! 姜欢宜抿了抿唇角,片刻后便又松开。 她暗暗地朝着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姜欢喜以为她多能耐?如今她有多得宠,待日后她的身份被揭穿了。便会有多狼狈!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只是她们还未得意两日,燕京中便有了新的流言。 此次的流言。来势比之前欢喜那次更是勐烈,短短两日内,便将姜家四小姐与牧家大公子的风流韵事传遍了燕京的大街小巷。 原来先前与牧家大公子私下相会的。并非是姜家三小姐,而是姜四小姐。 姜家四小姐与牧家大公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在燕氏和牧海亦的默许下,二人之间更是没少有书信往来。 原本牧康时在圣上跟前被揭穿了一回,姜欢宜与他的事情是没多少人信的。 只有人拿到了姜欢宜写给牧康时的书信,那落款处大大的「宜」字,再有那花笺的式样和香味,又被人证实确实出自将军府。 如此一来,倒是叫人不得不信姜欢宜与牧康时之间,确实有些什么了。 等燕氏得知此事时,流言早已压不下去。 「查。给我查!」燕氏冷着一张脸,朝着下人们大吼。 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还有人同她玩这些把戏!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站在底下,一个嬷嬷低声道:「夫人,消息传得太快了。」 他们根本拦不下来! 「奴婢瞧着,定然是有人暗中设计了这一切。不单是茶楼中的说书先生们在说。说小姐的事,便是街头的乞丐们,亦,亦在议论此事。」嬷嬷硬着头皮,道。 谣言的爆发,不过是短短两日的功夫,他们便是有心想要拦,却也无从下手。 「蠢货!你们当我瞧不出来是有人设计?我要你们将流言压下去,压下去!」燕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们这群废物还有何用?」 纵然是空穴来风,流言亦会影响了宜儿的名声! 「不然,便说真正与牧家大公子有意的人是三小姐……」 「你当外头的人都是傻子?还是你当圣上是傻子?!」燕氏怒吼,「圣上已是证明了姜欢喜的清白,你再提起她,便是在害宜儿!」 届时只怕旁人又要说,宜儿竟是拿嫡姐出来挡灾了! 燕氏脸色铁青,「牧家父子必定还在燕京内!你们去,把我将人给找出来!」 牧家父子好大的胆子! 下人们噤若寒蝉,面上皆有苦色。 燕京这般大,要找到牧家父子,无疑是大海捞针! 燕氏死死地捏着拳头,「再有,将姜韵给我叫来!」 她的女儿如今深陷泥潭,姜韵亦曾参与到此事当中来,她又怎会让姜韵独善其身? 「盯着姜欢喜!」 燕氏笃定,此事定然与欢喜有关! 她一叠声儿地吩咐了下去,下人们马上四散出去,片刻也不想在屋内久留。 燕氏重重地敲了一下桌案,「姜欢喜,好得很!」 倒是她小瞧了这丫头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受伤 第一百二十三章受伤 正院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欢喜的眼睛的。 青黛老早便盯着正院了,燕氏一有动作,她便回小院禀报了欢喜。 「夫人让人去找牧家父子了,还有一行人似乎是朝着柳御史府上去的,应当是请二小姐来。还有几人,正在小院外盯着呢!」青黛撇了撇嘴。 夫人如今才想起小姐来,未免是太迟了些。自家小姐可不是个会吃闷亏的性子! 「昨日奴婢已是将牧家父子送出燕京了。」芦笙低声道。 她脸色有些发白,欢喜抬头看了一眼,蹙了蹙眉,「你生病了?」 芦笙一向身强体壮,可从昨日起。她的脸色便不大对劲儿了。 欢喜不免有些担忧,「若是当真病了,便回去歇着。我这里暂时还用不着你!」 芦笙唇色苍白,却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只是吹了风,有些着凉罢了,不碍事的。」 「那也回去歇着。碧色,去请大夫来。」欢喜吩咐道。 在碧色有动作前,芦笙便拒绝道:「小姐,不必了。奴婢回去睡一觉便好了,犯不着请大夫。」 她说着,似是担忧欢喜再让碧色去请大夫。匆匆往外走。 只是她的背影十分僵硬,每一步都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 欢喜不由凝目,芦笙这是怎么了? 青黛悄声道:「小姐,奴婢今晨发现,芦笙的衣服上有血迹。」 血迹?! 欢喜手一抖,险些将茶杯给摔了。 难不成是在客栈时,与人缠斗受了伤,却又不敢告诉她? 欢喜樱唇抿紧,好一会儿,才是嘆了一声,「罢了,还是给她请个大夫。也别说是我请的,她不愿告诉我自己受伤了,那我便当自己不知晓。」 也省得那丫头为难! 碧色点了点头,亲自跑出去请了大夫。 傍晚,燕氏派出去的人,自然没能找到牧家父子。 非但如此,连姜韵也没来见她。 姜欢宜已是从下人们口中,得知了外头的谣言,燕氏一个没看住,她便跑到了小院中。 「姜欢喜,你给我出来!」姜欢宜怒气沖沖地闯到小院中,不等欢喜开口,便是骂道:「是不是你干的?你非要我丢脸。你才是甘心?!」 欢喜翘着腿,看着姜欢宜满脸怒色地冲到她的跟前来。 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明媚的浅红色,映得她面若桃花。 她满脸闲适,笑眸弯弯,「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气什么呢?瞧瞧这一张漂亮的脸蛋儿,都要气红了!」 「贱人!」姜欢宜愈是气恼,举起手来,朝着欢喜打去。 只是她的手还没碰到欢喜,便被欢喜给捏住了。 欢喜微微用力。姜欢宜疼得眼眶发红,「放开我!」 欢喜唇边的笑意,愈发灿烂了些,「好妹妹,我可不敢放开。我若是放开了,你岂不是又要冲过来打我?咱们是嫡亲姐妹,没由得生分了,倒是要叫旁人笑话了。」 「谁与你是姐妹?你这个野……」 「宜儿!」燕氏从门外大步走进来,及时地打断了姜欢宜的话。 姜欢宜委屈道:「阿娘——」 她话一出口,眼泪便也跟着哗啦啦地往下流,倒是可怜至极。 燕氏扫了一眼欢喜的手,「欢喜。放开你妹妹。」 「阿娘,妹妹方才要打我。我若是放开她,她再来打我,那我岂不是要生生受着?」欢喜笑眯眯道。 燕氏压住心头的怒火,「有我在,你妹妹不会再对你动手。」 如此便好! 欢喜一松开手,姜欢宜便朝着她扑了过来。 欢喜早有准备,往旁走了两步。躲开了张牙舞爪的姜欢宜。 姜欢宜一个勐冲过去,撞到了一人高的大花瓶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姜欢喜!」姜欢宜瞪大了双眸,「你,我跟你拼了!」 「宜儿!」燕氏不悦地开口,「过来!」 「阿娘,可是……」姜欢宜不甘心地瞪着欢喜。 「过来!」燕氏声音中已是带上几分冷意。 姜欢宜恶狠狠地跺了跺脚,咬着牙走到了燕氏的身旁。 燕氏深吸了一口气,恢復往日那仪态万千的模样。 她牵着姜欢宜缓缓地坐下,「欢喜,宜儿不是故意要与你为难的。」 欢喜淡淡一笑,「阿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似是半点也没将姜欢宜方才的失态放在心上,面带笑容,端庄温和。 可燕氏却狠狠地拧了拧眉心。 她身侧的姜欢宜正龇牙咧嘴,丑态毕露。「阿娘你与她说什么?一定是她和牧家父子勾结,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她委屈不已。 那牧康时算什么东西? 莫说是她,便是姜韵那等低贱的,可都瞧不上牧康时! 她身份高贵。日后未必不能母仪天下!如今闹了这么一遭,她的名声便有了瑕疵了! 姜欢宜越想,便越是委屈,「还说是一家姐妹,可她竟如此害我!阿娘,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 她大声嚷嚷,吵得燕氏耳膜生疼。 燕氏一个冷眼扫过去,「闭嘴,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如同一个最没有修养的泼妇一般,大吼大叫,实在是丢人! 姜欢宜一愣,随后拧了拧大腿,含泪闭上了嘴巴。 「妹妹,无凭无据的,你可不能冤枉我。」欢喜声音软和。「先前我也没说,是妹妹和牧康时故意害我呢!」 她垂下眉眼,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燕氏心中,已是攒了七分怒气。 见她如此淡定,燕氏语气沖沖,「欢喜,你的心太狠了!你可知这么一来,你会彻底毁了你妹妹!」 欢喜笑了笑。「阿娘,我说了,无凭无据的,可不能乱冤枉人。」 牧家父子已是被她给送走了,燕氏自然找不出证据来。 她非但找不出证据,还无法澄清流言。 燕氏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眸看,「欢喜,无论如何,宜儿都是你的亲妹妹。一家姐妹,无论是谁的名声坏了,另一个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无妨。」欢喜很是看得开,「我的名声本便不好。」 可姜欢宜不一样。 燕氏筹划多年,姜欢宜在外的名声,便如同白玉一般无瑕。 只可惜,如今这块白玉,亦是有了裂痕。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后 第一百二十四章皇后 燕氏气得喉间一哽,「欢喜,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妹妹的名声被毁,你心中便很快活不成?」 「快不快活的,想必阿娘心里比我更是清楚。」欢喜语气诚挚,「毕竟,这不是我先起的头。」 若不是燕氏先挑起事端来,她亦不会想着以牙还牙。 当日燕氏与姜欢宜有多快活,如今她便有多快活。 「阿娘!」姜欢宜忽而咬了咬唇。「算了,姐姐说不是她,那便当不是她好了。」 她冷静下来。目光阴沉沉地看着欢喜。 欢喜的嘴角微微翘起,「妹妹深明大义。」 姜欢宜又是一噎。 她勐地灌了一杯茶,将心头的怒火压下。 燕氏狠狠地盯着欢喜,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似的。 好一会儿后,她才是抿着唇,哼笑了一声。带着姜欢宜扬长而去。 欢喜好整以暇地看着母女二人鎩羽而归,抬手抚了抚耳边的坠子,「走,进宫去。」 长空马上去备了马车,欢喜在正院下人们充满怒意和忌惮的眼神中,施施然地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欢喜到宫里时,圣上正好在用午膳。 文公公识相地搬了个椅子来,欢喜坐在圣上的身侧。 「你这小丫头,这几日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圣上点穿她,「当心你母亲同你置气!」 若非是他不放心牧家父子,怕他们再去找欢喜麻烦,暗中派人盯着那二人,他亦不会发现欢喜这小丫头,竟还有如此本事! 欢喜道:「食不言寝不语,皇舅舅破规矩了!」 「你倒教训起朕来了!」圣上扭头,和文公公笑道:「这脾气,倒不知是像了谁!」 文公公识趣道:「外甥肖舅。奴才瞧着,三小姐这脾气倒是与圣上年轻时一模一样。」 这话逗得圣上大笑起来。 用过午膳,欢喜才是说明了来意。 圣上得知,她竟在庐月庵中发现了另一个暗室,倒颇有些震惊。 「我本该是早些进宫来,同皇舅舅禀报此事的。不过皇舅舅也知晓,我向来是个吃不得亏的,那牧康时与人算计了我,我不先将他的皮给扯下来。心里总不大舒坦。」 圣上无奈:「你啊!当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 却也没有责怪欢喜耍手段,将事情给闹得满城风雨。 将军府中,他在意的只有欢喜一人。 燕氏和牧海亦之间的交易,亦是惹怒了他。若非因着牧海亦是朝臣,他还需要牧海亦替自己效命,他本不该饶过牧家父子! 「如此一来,你那妹妹的名声是挽回不了了。再有牧家父子,虽说平安回到了永州,可日后再要进京。你母亲头一个不会放过他们。」圣上敲了敲欢喜的脑门,「如此也好,朕亦不想见到他们父子二人。」 「那可未必。」欢喜眨了眨眼,「皇舅舅且瞧着,此事不会便这般了结了的。」 「莫要太过火了。」圣上嘱託了一句。 欢喜点点头,「皇舅舅放心便是。我有分寸。」 她一向有底线,圣上也放心。 「依着你说,庐月庵的暗室内满地珠宝,如此你是立了大功了。」圣上将话题扯回来,「说来之前你亦与明安见过面。欢喜,朕封你为郡主如何?」 如今燕国只有一位郡主,那便是明安。 欢喜虽是皇室之后,但燕氏并不得宠。圣上封她为郡主,已是破例。 欢喜却是愣了愣。「皇舅舅,只怕不太妥当。」 文公公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头一回见到。还有拒绝封赏的。 「又不是我捐出来的珠宝,我不过是发现珠宝后,告诉皇舅舅罢了。若是皇舅舅以此封我为郡主。只怕那些言官们,便又要闹得您头疼了!」欢喜笑道。 歷来言官们屁事最多,何况将军府本便足够显赫,再添一个郡主,倒叫言官们好说! 圣上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不无可惜地摸了摸欢喜的髮髻,「下月你便及笄了,朕本想给你郡主你噹噹,谁知你竟拒绝了。如此一来,朕倒不知,该送你什么好了。」 「皇舅舅来我的及笄礼可好?」欢喜的声音软软的,「我不要郡主,我要皇舅舅和我阿爹都在!」 再没有比这更贴心的话了! 圣上一口应下。「朕怎会缺了你的及笄礼?」 他看着欢喜那双,与自己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目中慈爱更甚。 这个孩子,哪怕不是他的血脉,却最似他。 「圣上,圣上皇后娘娘又晕倒了!」外头传来宫人尖利的叫声。 圣上勐地站起身来。连欢喜也顾不上,匆匆往凤仪宫而去。 欢喜想了想,抬脚跟了上去。 燕国的皇后几乎是形同虚设,自打欢喜有记忆起,便鲜少见到皇后出凤仪宫。 燕京内传言,皇后自幼体虚,生下太子燕温硚后,更是虚弱,因此常年在凤仪宫内静养,后宫的事务由贵妃代为打理。 这是欢喜长大后,头一回进凤仪宫。 凤仪宫内静悄悄的,宫人们垂着手,立在两旁。 层层帷幔下的床榻,躺着个身穿中衣的绝色美人。 她的肌肤几近莹白,柳眉秀气,红唇妩媚。哪怕是闭着双眼,亦是无损她的美貌。 年过三十,她仍旧如同少女般,面上甚至没有一丝皱纹。 「皇后如何了?」圣上皱着眉,问一旁的太医。 太医低声答道:「老样子,忧思过重,心气不顺。长此以往,娘娘的身子只怕会越来越糟。」 「越来越糟?医治了十几年,皇后的身子丝毫不见好,朕养你们这群废物还有什么用?」圣上低吼道。 太医吓得一动不敢动。 「皇舅舅。」欢喜亦是被吓到,苍白着脸,声音颤抖,「我害怕。」 她从未见过圣上如此模样。 她看到的圣上,一向是掌控全局,对她宠爱至极的皇帝。 他是燕国的君主,鲜少有什么事情,能叫他暴怒至此。 圣上面上露出几分疲惫来,只是到底没有再发怒。 他挥了挥手,让文公公带着太医和宫人们出去。 「陈茶,你究竟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朕?」圣上半跪在床榻前,握着皇后瘦得皮包骨的右手,「这么多年了,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朕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心事 床榻上的绝色美人,睫羽轻轻地颤了颤。 「你若当真恨我,便该是好好活着,活得比我还长久,如此你才能看着我死在你跟前!」圣上几乎是咬着牙,将这话说出口。 皇后费力地睁开双眸,看到眼前的人,她先是将手抽回来,而后才是将脸侧向内里。 「圣上怎么来了?」她的声音亦是如同三月清泉般。叮咚动听。 这是个由内至外,都完美到了极致的女人。 「朕来不得?」圣上收起面上的苦涩,扬起下巴。目光嘲讽,「朕若是不来,如何知晓你成了朕的皇后,却还一心念着……」 念及欢喜还在场,圣上磨了磨牙,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也罢。终究是你自己的身子,你不爱惜,朕总不能逼着你去爱惜!」圣上冷声道。 他站起身来,叫人丝毫也看不出,他方才正为了皇后而失态。 「圣上请回吧,陈茶命贱,还死不了,不劳圣上费心。」陈茶的声音比圣上更是冷漠。 圣上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他走得干脆,欢喜倒不知该是跟上,还是该留下。 好在,圣上人一走,皇后便将脸转回来。 「你又是哪个宫里的贵人?」皇后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倒是生得标志。」 她将枕头垫在脖子后,招了招手,将欢喜叫到跟前来。 「方才被吓到了吧?」皇后很是和气,声音温柔,「不必害怕。这后宫又不会吃人!圣上是在气我。不会迁怒你的。」 她当真以为,欢喜是新入宫得宠的贵人。 「娘娘,我不是宫里的妃嫔。」欢喜坐在床边,给皇后倒了一杯温水,「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姜家的姜欢喜呀!」 小姑娘的声音软乎乎的,叫皇后一下子便想起从前见过的那颗胖糰子来。 她「扑哧」一声,笑弯了双眸,「姜姜长大了。」 倒是与从前多有不同,也难怪她竟是认不出来了。 「乖孩子。我听人说,你如今是长住京中了。」皇后伸出手来,摸了摸欢喜丝滑的墨发,「怎也不见你和太子来凤仪宫?我宫中新来了个丫头,叫明安。那最是个活泼的,想来你们合得来。」 欢喜便道:「我见过明安郡主了,先前我还曾与她一同去了庐月庵上香呢!」 「小姑娘便该和小姑娘一块玩儿。」皇后低咳起来,「那孩子与你一般,是讨人喜欢的。」 她捧着欢喜倒好的温水。喝了一大口润润喉。 「娘娘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我上一回见娘娘,娘娘还能与我一块去御花园中摘花呢!」欢喜撅了撅嘴巴,「方才太医说娘娘晕倒了,可把我和皇舅舅吓坏了。」 听她提及圣上,皇后面上的神色便淡了三分。 欢喜见状,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方才你说。你与明安去庐月庵上香了?」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我记得,那庐月庵内的师太们,最是和气的。」 欢喜抬眸看了皇后一眼,「娘娘去过庐月庵?」 在她的记忆中,皇后似乎从未出过皇宫的宫门。 「年少时曾是去过的。」皇后目光怀念,嗓音中带着几抹忧伤,「庐月庵的师太们最是和气,说是问姻缘最灵验。可是……」 可是她那时分明求了上上籤。为何后来竟会如此? 「师太们被抓起来了。」欢喜低声道:「她们似乎都是前朝余孽,掳走了我妹妹和二皇子,因此被大理寺抓起来了。」 皇后双手一收。声音蓦地抬高了几分,「什么?!」 欢喜愈发觉得奇怪,她直勾勾地盯着皇后的双眼。「全都被抓起来了,庐月庵内藏着的财物,也都被搜出来了。」 皇后的脸色,又是苍白了一分。 她急急地吸了两口气,眼角竟落下一滴泪。 美人垂泪,着实是叫人心疼。 可欢喜却没有安慰她的心思,连忙站起身来,「娘娘,臣女该走了,皇舅舅还在等臣女呢!」 也不知皇后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仍旧是动也不动地靠在枕头上,怔怔地落泪。 欢喜快步出了凤仪宫。又勐地停下步子,回过头来。 凤仪宫高大巍峨,宫门前的宫人们一个个皆是规矩得不得了。 可欢喜却觉得,有冷风从凤仪宫中吹出来,吹到她心里头,叫她整个人皆是忍不住颤抖。 皇后……皇后与庐月庵的那些尼姑们。又有什么关联? 她该不该……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皇舅舅? 欢喜心不在焉地走在宫道上,一颗心却总也平静不下来。 「哎!」 一个不留神,她便撞上了前头的人。 抬起头来,便看到莫予安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宫来了?」欢喜压低了声音,「可是找到碎玉了?我今日已是同皇舅舅说了,庐月庵的暗室里藏了珠宝的事情了。」 莫予安道:「没有找到,应当是不在暗室里。」 欢喜便点头,「那大抵是在别的地方。」 她说了这一句,便又低下头来,出神一般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莫予安皱了皱眉,声音抬高了两分,「你有心事?」 欢喜为难地嘆了一口气。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宫道上只有她和莫予安二人。 「方才我在凤仪宫里,皇后娘娘提到了庐月庵。」欢喜低声嗫嚅,「我不知晓,该不该将此事告诉皇舅舅。他们的感情不大好,可皇舅舅是在意她的。」 若她将此事说出口了,说不准帝后二人,便又要闹别扭了。 再说了,庐月庵的尼姑们如今都在大理寺,也构不成太大威胁了。 「何必为难?庐月庵的余党不可能是皇后。」莫予安安慰她,「皇后从未出过宫,庐月庵这些年的作为,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指使,断断是和皇后没有关系的。」 欢喜对莫予安有几分信任,闻言倒也勉强放下这心事来。 「那我不说了,也省得皇舅舅再忧心。」欢喜笑了一下,「我出宫去了,你去忙你的便是。」 她蹦蹦跳跳地走远,找自己的丫鬟去了。 莫予安却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暗流汹涌。 皇后? 倒是不曾料到,她是个有情有义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捉姦 第一百二十六章捉姦 欢喜从宫中出来,马车朝着闹市而去。 碧色掀开了帘子,往后头瞥了一眼,「小姐,有人跟着咱们!」 在宫门前,便有人鬼鬼祟祟地盯着她们了。 欢喜半眯着眼,「随他们去。」 闹市上,人群熙攘。马车停在了卖点心的季思堂前,碧色下去买了两包点心。随后马车便驶入了小巷子里。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宅院前。 欢喜从马车上下来,警惕地左右看了几眼。 碧色上前去敲门。 一个披着斗篷的高大男子,将门打开。 「牧大人。我阿娘正在派人四处找你们,你们快些离开燕京吧!」少女的声音格外清脆。 男子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叫人听得不大分明,「多谢三小姐。」 欢喜点点头,又让碧色将方才买的点心。送到男子的手中。 随后,欢喜才是上了马车,离开小巷。 见马车走远,墙角处才跑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 他蹑手蹑脚地跑到宅院前,细心将门上的牌号记下,而后便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将军府中。 「夫人,夫人!」小厮跑到正院,「找到牧家父子了!」 燕氏和姜欢宜皆是双眼一亮。 「三小姐从宫中出来,便去见了牧大人。他们如今正藏身在一座宅院里,三小姐还叫他赶紧离开燕京!」小厮告状道。 「果真是她!」姜欢宜气急败坏,「我道牧家父子怎如此大胆,原来是这野种从中作祟!」 「去将姜韵叫来!」燕氏的声音冰冷。 姜欢宜一愣,随即叫道:「阿娘,姜欢喜她……」 「别管姜欢喜了!」燕氏横了她一眼,「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姜欢喜,而是赶紧澄清流言!」 她的女儿。合该是天上高洁的仙女儿。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坏了她女儿的名声! 姜欢宜哽咽道:「如何澄清?便是牧家父子亲自出面,旁人亦不会信了!」 她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无助又彷徨。 燕氏皱了皱眉头,「有什么好哭的?你且等着瞧,我不会叫姜欢喜的阴谋得逞的!」 她瞪了底下的小厮一眼,「你告诉姜韵,她若不来,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厮打了个寒战,不敢耽误,转身便要跑出去。 「慢着!」燕氏忽而又出声,「让她……去那宅院里找我!」 小厮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燕氏眯了眯眼,扭头看向自己身侧的嬷嬷,「你去,找几个能言善道的,在宅院不远处等着。再有。瞧瞧宅院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牧家父子。若不是的话……」 她的面上,浮出了一抹冷笑。 无论是或不是,那她也要姜韵将这口锅给背下! * 燕氏发了话,姜韵自然不敢违抗。 她百般不愿,带着丫鬟来到了宅院门前。 「大伯母也真是的。偏偏要叫我来这里相见。难不成四妹妹的名声坏了,我便也要如同她一般丢人才行?」姜韵撅着嘴巴,不甘不愿地哼哼。 先前她故意躲着燕氏,便是猜到依着燕氏的脾气,姜欢宜出了事,燕氏定然会找她麻烦。 可没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燕氏竟还威胁她! 丫鬟低声道:「姨娘小声些,说不得大夫人正在里头。」 若将燕氏将她这话听了去。必定又是一番折腾。 姜韵跺了跺脚,上前去敲了门。 可宅院中,并没有人走出来。 姜韵不耐烦地蹙眉。敲门的力道愈发大了些。 宅院里仍旧是静悄悄的。 「开门!」姜韵踹了一脚大门。 终于有人开了门。 姜韵还未看清开门的是谁,便听到身后传来了柳清蓉尖锐的声音,「姜韵。你这个贱人,竟然与人私会!」 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把将姜韵拽到台阶下。 姜韵近来与她很是不对付,冷笑道:「大小姐,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与人私会了?」 「你竟还否认?」柳清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指着从宅院里走出来的男人,「这是谁?」 「我大伯母……你是谁?」姜韵这才发现,站在自己的跟前的,竟是个小厮打扮的男人。 小厮道:「二小姐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吧?公子已是离开燕京,回永州去了。」 姜韵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根本不认得你家公子!」 小厮抬高了声音。「二小姐怎会不认得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是牧家长子,先前在庙会上,二小姐还曾与我家公子见面。那些书信,亦是二小姐写给我家公子的。只是不知是谁动了手脚,竟把落款改成了姜四小姐罢了。」 「我没有!」姜韵否认道,「我与牧康时见面。那是因为……」 「贱人!」柳清蓉冷着一张脸,声音尖利,「你如今已是我柳家的姨娘了,竟还与外男私会!你不要脸,我要让我阿爹休了你!」 「我是被冤枉的!」姜韵瞪着小厮,「你根本便不是牧康时的随从,牧康时上京,根本没带任何人!」 小厮笑容中满是恭敬,「奴才是公子到了燕京后,才买下伺候的。公子担忧二小姐,这才特意吩咐了奴才在此等候。」 姜韵一下子便愣住了。 她的双手攥紧了裙摆,忽然便想到,自己今日是被燕氏请来的。 可燕氏呢? 燕氏不在,却来了个牧康时的随从! 姜韵眸中怒意乍现,「不对!你不是!你不是牧家的下人,你是我大伯母身边的人!你是故意来陷害我,好让四妹妹脱身的!」 她一下子便想明白了。 燕氏根本便没有找到牧家父子,或许牧家父子早便离开燕京了。 为了姜欢宜,燕氏故意将她约到此处来,又将柳清蓉叫了来! 「你们是故意的!」姜韵甩了甩袖子,「与牧康时有勾结的不是我,是四妹妹!」 「当真是一派胡言!」柳清蓉目光冷冷,「姜欢宜是堂堂将军府嫡女,再是不要脸,亦不会和一个永州太守之子扯上关系!倒是你,我看你本便不想当贵妾,远嫁到永州去,不正是合了你的心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转 第一百二十七章反转 「我没有!我对老爷是真心的,我已是老爷的人了,何必要为了一个太守之子而背叛老爷?」姜韵争论道。 她的眼眶发红,怒视着柳清蓉,仿佛柳清蓉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柳清蓉抬起了下巴,「眼见为实,我相信我所看到的。我这便回去告诉阿爹,你便等着被休回姜家吧!」 柳清蓉得意地扫了姜韵一眼。 也不知姜韵是使了什么手段,如今阿爹对这贱人是愈发宠爱了。 如今好不容易拿住了姜韵的把柄。便是这把柄是假的,她亦要告到阿爹跟前去! 柳清蓉拎着裙摆,趾高气扬地往外走。 姜韵恶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你们给我等着!」 她跺了跺脚,追上了柳清蓉。 谁知她才跑出小巷,便看到柳清蓉已是站在柳御史面前,低声告状了。 姜韵忙是跑过去,柳清蓉已是说完了。 她哼了一声,看着慌了神的姜韵。「阿爹,姜韵对阿爹不贞,再是留着她,有辱柳家的门楣!」 「老爷,妾没有。」姜韵一眨眼,泪水便滑了下来,「求老爷替妾做主啊!妾是被人给算计了,韵儿这一颗心,可都系在老爷的身上了。」 姜韵可怜巴巴地抬着双眸,咬着唇瓣看着柳御史。 柳御史最是受不住的,便是她这全心依赖自己的可怜模样儿了。 他不悦地看了柳清蓉一眼,「一个下人的话,你竟也相信?姜姨娘为人端正,绝非你口中那不洁之人。」 姜韵见状,很是大松了一口气,语气却愈发依赖,「妾便知晓,老爷是懂妾的。」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柳清蓉气得满脸通红,「若她当真是清白的,那小厮何必要说她?空穴不来风,阿爹你再是偏袒她,只会让旁人笑话咱们柳家没规矩!」 柳御史一向注重名声,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深思的神色来。 柳清蓉见自己的话有用,稍稍安心,「再者说,阿爹是御史。御史更应当是要以身作则。若家风不正,如何能叫圣上信任?」 柳御史被说动。 柳清蓉双眼发亮,带着柳御史走进小巷里,指着宅院的大门。 「阿爹,便是这里。」柳清蓉道。 柳御史的神色却十分复杂。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宅院,似是出了神一般。 柳清蓉上前去敲门,「开门!」 姜韵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暗自在心里祈祷,定然不要有人来开门才好。 柳清蓉见宅中毫无动静。大声道:「开门啊,姜韵还有话要和你家公子说!」 她将门敲得「砰砰」作响,可里头的人似乎是没听到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 姜韵强扯出一抹笑来,「老爷,许是这宅子里根本便没有人。什么下人。我看分明是大小姐魔怔了。」 「你撒谎!方才里头分明是有人的,他一定是知晓阿爹来了,才不敢开门!」柳清蓉狠声道。 这个该死的奴才! 柳御史却是淡淡地将目光收了回来,「不必敲门了,这里头没人。」 「不可能!」柳清蓉一脸笃定,「方才那人便是从里头出来的!」 柳御史却脸色一沉,「那他便是贼!」 「阿爹!」柳清蓉委屈地撅起了嘴巴,「你怎么总是偏帮着她!」 「我并非是在偏帮她,而是这宅子……」柳御史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来,「是我的。」 他的随从马上道:「这宅子是老爷不久前买下的。」 「什么?!」柳清蓉瞪大了双眸,「阿爹你竟然瞒着阿娘。买下了一座宅院?」 怨不得阿娘近来总说,阿爹是同她们离了心了。 姜韵亦是震惊不已。 若这宅子是柳御史的,那之前那下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无论如何。这结果是对她有利的。 姜韵眸光流转,声音中满是委屈,「妾便说了,妾是被冤枉的。大小姐若当真不喜欢我,只明说了便是,又何必玷污了妾的名声?」 「可方才那人……」柳清蓉不甘心。 「行了。」柳御史亦是没了耐心,「姜姨娘曾与你是手帕交,她是什么性子,你还能不知晓?如今成了一家人,你便安分些,莫要动不动就听了你阿娘的挑唆,找姜姨娘的麻烦!」 柳御史话毕。歉疚地看着姜韵,「我送你们回家。」 姜韵点了点头,声音娇柔,「多谢老爷。」 她跟在柳御史的身侧,裊裊婷婷地往外走。 柳清蓉气得哼了一声,低声嘟囔:「最好别叫我找到那小厮!」 她心中笃定。姜韵定然与外男不清不白的! 三人穿过闹市,姜韵正低声同柳御史说着话,一个丫鬟便一下子撞到她的身上。 姜韵正要开口骂人,便觉得丫鬟塞了个什么东西到自己的手里。 丫鬟抬头,朝着姜韵笑了笑,快步走开。 「这是哪家的丫鬟?真是没规矩!」柳清蓉不高兴地看着丫鬟的背影。 姜韵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东西给藏到袖中,「大抵是有什么急事吧!」 她看得分明,那丫鬟分明是碧色! 她不会认错的! 可碧色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姜韵抬起头来,四下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茶楼雅间里,靠窗而坐的少女那双含笑的双眸。 见她看过来,少女抬起手来,挥了挥,唇边笑出小小的梨涡来。 姜韵心头一顿。 怎么姜欢喜也在? 她握紧了双手,好不容易才是忍下了抬脚跑回柳府的冲动。 姜韵提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柳府。 进了房,她便迫不及待地将袖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纸条,只是上头写着的话,却足够让姜韵提心弔胆。 ——我替二姐姐解了围,二姐姐感动吗? 姜韵将纸条揉成一团。 姜欢喜是什么意思? 她勐灌了几口茶,冷静下来后,才是将今日发生事给分析了一遍。 小厮是燕氏请来的,为着的是栽赃她。 那柳御史……是姜欢喜请来的? 她早便知晓,那宅子是柳御史买下的? 她是如何知晓的? 她还知晓什么? 姜韵愈发心慌,甚至失手将茶杯给打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大善人 与姜韵此时的慌乱不同,姜欢宜却气定神闲得很。 小厮跪在堂中,姜欢宜手中捧着茶杯,面上带着甜笑。 「二小姐一走,奴才便翻墙离开了,四周的邻里皆是没有发现奴才进去过。」小厮低声道,「那柳家小姐笃定,二小姐才是和牧家大公子有染之人。」 再有夫人先前安排在附近的人,很快那些关于四小姐的谣言。便会被压下去了。 姜欢宜笑道:「你是个得力的,重重有赏!」 她朝着身侧的丫鬟抬了抬下巴,丫鬟取了二两碎银子。塞到了小厮的手中去。 小厮满意地掂了掂,「多谢四小姐赏赐。」 二两银子,几乎抵得上他一个月的月银了! 拿着银子喜滋滋地退下,正好瞧见欢喜从门外进来。 小厮马上将银子收起,恭恭敬敬地让到了一旁去。 欢喜看了他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神色颇为意味不明。 堂内的姜欢宜满心舒坦,「阿娘,这下姜欢喜的诡计可不能成功了!」 她心气大顺,只差没乐得大笑三声。 燕氏瞥了她一眼,「先别急着开心,这件事情还没完呢!」 「二姐姐去见了牧家人,此事便与我无关了。」姜欢宜低笑一声,满不在意道:「阿娘便是想得太多!」 姜韵与牧康时有染,此事可是柳清蓉亲眼所见。 只等柳家将姜韵给休回家去,届时那些关于她的谣言,便都是不攻自破了! 姜欢宜只想着,自己算是彻底和牧康时撇清了关系,心中便忍不住一阵喜悦。 燕氏摇了摇头,暗道一声,到底是太年轻了! 「若要彻底从谣言中脱身,只做这么些事情还远远不够。」燕氏轻声道。 姜欢宜闻言,倒是坐直了身子,「那阿娘。我还要做什么?」 「听说善堂最近缺粮了,明儿个你去善堂施粥。」燕氏道。 「我不想去。」姜欢宜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为何年年都要去施粥,善堂里的乞丐们臭死了!」 一个个的,都不晓得多久没洗澡了! 燕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也不瞧瞧,这些年来,我让你去施粥,给你积攒了多少好名声!平民百姓啊。最容易被眼前的小利益给哄住了。」 「可和那些谣言又有什么关联?」姜欢宜撅着嘴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燕氏面色冷凝,「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你自去施粥,其他的自有我来替你操心。明日一过,你便是清清白白的将军府嫡女!」 姜欢宜缩了缩脖子,「阿娘让我去,我去便是了。」 燕氏脸色稍缓,招来丫鬟,低声吩咐了一番。 丫鬟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燕氏与姜欢宜便是出门了。 欢喜用着早膳时,青黛从外头跑了进来。 「夫人和四小姐去了善堂施粥。」青黛压低了声音,「四小姐每年都去施粥,方才奴婢听善堂的人说。四小姐是菩萨下凡,最是不可能与旁人有私情的!」 欢喜啃包子的动作一顿,「施粥?」 她的一双眸子透亮。 青黛道:「还有人同善堂的人说,那真正与牧公子有私情的人是二小姐,四小姐不过是念及姐妹情,被二小姐算计了,才给二小姐顶了锅。」 碧色面露不屑,「分明每回四小姐都找旁人给自己顶锅才对!」 可当真是不要脸极了! 欢喜淡淡道:「姜还是老的辣。」 燕氏这是做好两手准备,便是姜韵是清白的。但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菩萨似的姜欢宜。 三人成虎,姜韵这口锅是背稳了。 碧色想了想,开口道:「那二小姐或许会来问小姐出主意。」 如此一来。二小姐与夫人之间的联盟,可是彻底破裂了! 欢喜吃饱了,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既然四妹妹在施粥,那咱们也过去瞧瞧。」 碧色双眸亮晶晶的,「小姐也要去施粥?那奴婢和长空先准备准备,定要将四小姐的风头给盖下去!」 她少见的有了好胜心。 长空却拧了拧眉,「如此一来,小姐反倒是落了下乘。」 届时夫人再是从中作梗,只怕旁人要说小姐是东施效颦,假好心罢了! 欢喜垂下眼帘来,「我何必要学她?」 三个丫鬟皆是满脸不解。 欢喜眯了眯眼,「长空在家里等着,若是有人来找我,只说我在善堂帮妹妹做善事便是了。」 长空寻思了片刻。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边露出浅笑来。 「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人带到善堂去的!」 碧色低声嘀咕:「神神秘秘的!」 不过,依着她对小姐的了解,小姐可不只是去给四小姐帮忙这么简单! * 善堂内,乞丐与孩童们排成两排。 姜欢宜和燕氏跟前放了两口大锅。热气腾腾的白粥在锅里翻滚。 浓郁的米香诱惑得乞丐们连连咽口水,一旁的大桌子上,还摆着开口的小菜。 姜欢宜的声音温柔,「慢慢来,莫要着急,人人都有。」 她唇边带着明媚的笑容,额头上渗出了细汗,可她半点也不在乎,只舀了一大勺粥,放到跟前的乞丐的碗里。 善堂的管事在一旁看着,目光中满是赞嘆。 「燕京内再无比四小姐更是有善心之人了!」管事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钦佩,「我看燕京中那些谣言,根本便是胡说八道!四小姐这等大善人,怎会瞧得上那什么永州来的牧公子!」 姜欢宜的丫鬟绿柳闻言,哼了一声,「我家小姐便是太善良了,才叫人给算计了!管事您是不知晓,我家二小姐才是那个不安分的!」 管事有心讨好姜欢宜,皱眉道:「难不成真正与人有染的,是二小姐?姜二小姐担忧自己的名声被毁,索性将这一切给推到了四小姐的头上来?」 他故意将声音抬高了些,好叫四周的人都听个清楚。 绿柳撇了撇嘴,「这话奴婢可不敢说!」 只她满脸愤愤,分明是一副替自家小姐委屈的模样,俨然已是说明了一切。 管事笑道:「清者自清,我们都相信四小姐。往后谁若在我跟前胡说,我定不饶他!」 正在舀粥的姜欢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赏赐 第一百二十九章赏赐 「绿柳!」姜欢宜抽空瞪了绿柳一眼,「莫要胡说八道!二姐姐如今虽是柳家的贵妾,可我与她到底是一家姐妹,她定然不会害我的!」 绿柳却替她打抱不平似的,「二小姐怎会甘心当贵妾?小姐便是心善,才总被人算计!二小姐的心大着呢!」 「绿柳,你若再说,下回你不必跟我出来了!」姜欢宜佯怒。 绿柳见状,不甘心地跺了跺脚。闭上了嘴巴。 可该说的,都已是说出口了。 一旁的管事目光微闪,「四小姐放心。孰是孰非,大傢伙都看得明白。」 他正要再奉承几句,却发现门口停了辆、外头缓缓走进来。 她生得貌美,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一般光彩照人。 如此一来,在善堂内施粥累得大汗淋漓的姜欢宜,却如同一个土包子似的。 姜欢宜脸色一僵。手一抖,险些没将滚烫的白粥洒到人的身上去。 「听说妹妹来施粥了,我在府中也无事可做,便想着来给妹妹添把手。」欢喜掩唇轻笑。 原是姜家三小姐! 管事险些还以为是哪家小姐来闹事了。 「姐姐怎生对做这种事感兴趣了?往常姐姐不是最厌烦这些了么?!」姜欢宜语气中带上几分质问,「姐姐往日最是爱干净了!」 这是在说,她嫌弃善堂里的人脏? 管事面上带着几分怒意,「三小姐若是不喜欢善堂,只管出去便是,何必来折辱人!」 欢喜面露不解,「妹妹误会我了,我讨厌的是内心骯脏之人。」 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婉转,「再说了,我在边关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过呀,若是打起仗来,我亦是要去医馆帮忙的。」 医馆里少腿缺胳膊的都有,可比善堂瘆人多了! 姜欢宜一怔,还未想到什么反驳的话。便见着欢喜已是走到她的身侧来了。 「阿娘,我来帮您吧!」欢喜伸出手来,「怎好让阿娘劳累?这些下人们也真是的,一个个的只会干杵着,倒也不知再多支几口锅,好叫大家快些喝上热粥。」 姜欢宜脸色铁青。 她要出风头,自然要亲力亲为。 若是多支几口锅,那风头便不只是她的了,连带着下人们亦会受益。 燕氏脸色亦是不大好看。「你来做什么?别来打搅你妹妹!」 「怎会是打搅呢?」欢喜笑意盈盈,「我是来帮忙的。阿娘与妹妹都来了,却偏是不叫我。难不成,阿娘和妹妹怕我抢走你们的风头?」 她笑眯了双眼,愈发显得娇美动人。 姜欢宜的脸色却更是阴沉了几分。 「哎呀,快别说话了。」欢喜朝着碧色使了个眼色,「快去多熬几锅粥,不好叫人饿着了!」 碧色应了一声,「小姐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干看着的!」 她笑嘻嘻地拉了个善堂的嬷嬷,下去熬粥了。 欢喜动作干脆利落,将燕氏手里的大勺取过来后,便有条不絮地开始施粥。 燕氏目光晦暗,定定地看了欢喜好一会儿,才是冷笑了一声。 姜欢宜撅着嘴巴。显然没有方才的好心情。 「我取了些银子来,虽是不多,但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欢喜的笑容和气。 姜欢宜哼了一声,「姐姐恐怕是燕京内最富有的贵女了,可姐姐却只捨得给这么点银子,倒是小气得厉害!」 欢喜无奈嘆气,「我确实不如妹妹大气。」 姜欢宜自觉扳回一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可她还未得意多久,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宫人悠长的唱喏声。 「圣旨到——」 长空引着文公公进门来。 文公公手中端着明黄色的圣旨。「三小姐,圣上有旨——」 善堂内的人忙是跪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姜氏欢喜。性行温良,一心为民,献上黄金三十万两。以资国政,甚慰朕心。特赐姜氏欢喜黄金三千,铺两间,如意一对,绸缎十匹,钦此!」 黄金三十万两!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欢喜便已稳稳地将圣旨接下。 文公公面上满是喜色,「恭喜三小姐。」 这赏赐亦是经过圣上的斟酌的,既是不能封赏为郡主,那便要赐铺子,日后三小姐好生经营,那也会有不少收益。 「三十万两黄金?」姜欢宜尖叫出声。「不可能!她如何来的三十万两黄金?!」 她站起身来,凑到欢喜跟前去,双眸紧盯着圣旨看。 文公公不喜道:「三小姐在庐月庵内,发现了一间堆满珠宝的暗室。圣上差人清点后确定,珠宝换成黄金,恰正好是三十万两。」 这笔银子充入国库。不知可以拯救多少黎民百姓。 姜欢宜磨了磨牙,「那又怎能算是她献上的黄金?这本便是该充国库的银子!」 这圣旨一来,倒将她的风头给抢了个干净! 她年年施粥,却不如姜欢喜这「三十万两黄金」慷慨! 「姜四小姐是在质疑圣上?」文公公眯了眯眼,「若没有三小姐,那些珠宝百年后,不过是一堆糜粉罢了。虽说珠宝是庐月庵的,可三小姐亦是功不可没。圣上一向赏罚分明!」 姜欢宜跺了跺脚,「可,可……」 她气急了,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终究她便是意难平! 文公公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旁的不说,姜四小姐大抵是不知晓,三小姐每年皆是要往军中送银子的吧?军中将士们的棉袄,便是用三小姐每年攒下来的银子做的。」 可三小姐却从未声张! 欢喜掩了掩面,「文公公,快别说了!妹妹没有质疑皇舅舅的意思,她只是关心我罢了!」 文公公低哼一声,「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姜欢宜眼眶微微发红,却不得不扯出一抹笑容来,「姐姐说得对,我只是没想到,姐姐背地里竟做了这么多!」 好特意选在了今日,来给她难堪! 欢喜抿唇轻笑,「我却不如妹妹敞亮,我这人有事,总往心里憋!」 「三小姐,还得劳烦您回府一趟。圣上的赏赐,可都要好好清点一番!」文公公道。 欢喜转眸,看了一眼善堂内的众人,「可否请文公公帮我一个小忙?」 第一百三十章 风雨欲来 第一百三十章风雨欲来 文公公站直了身子,「三小姐但说无妨。」 「皇舅舅赏下来的黄金,终究我亦是用不上。劳烦文公公找个信得过的,将黄金换成银子,送往各地的善堂。」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是少了些,但终究是一番心意。」 文公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三小姐仁爱。」 「那我便随文公公回去一趟。」欢喜看向管事,「本是来帮忙的。却没想到出了这岔子,实在是抱歉。」 管事还未回过神来,闻言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欢喜跟着文公公离开了善堂。 姜欢宜心中颇不是滋味。善堂内众人皆是往外张望,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给放到了欢喜的身上。 分明她才是年年来施粥做善事的! 姜欢宜回过头去,「阿娘……」 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燕氏目含警告,摇了摇头。 姜欢宜只能委屈地咬着下唇,继续施粥。 「三小姐与四小姐皆是大善人。夫人惯会教孩子。」管事在一旁嘆道。 四小姐年年来施粥送银子倒也就罢了,没想到这素来低调的三小姐,比四小姐更是善良! 燕氏眸光一暗,「欢喜一向主意大,我可管不住她!」 管事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燕氏的目光却是渐渐冰冷起来。 * 直到傍晚,燕氏和姜欢宜才是回到府中。 与他们一同来到将军府的,还有善堂的管事。 管事是来找欢喜的。 「是这样的,近来善堂内的帮工越来越少了,一时之间,善堂暂时还腾不出人手去採购米粮。小人便过来问一问,三小姐可要将银两换成米粮?」管事面上有些为难。 欢喜一愣,「腾不出人手?」 她的目光清亮,直勾勾地盯着管事的双眸看。 管事心头突突直跳,面上却没露出半分端倪来,「善堂内事务繁忙,先前的帮工嫌太累。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夫人和四小姐那头说,她们会挑好米粮亲自送来。」 欢喜听完管事的话后,樱唇微微勾起,「既然阿娘和妹妹送米粮,那我自然也不好麻烦你们了。」 见她轻易便应了下来,管事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将今日欢喜送来的银子,交还到欢喜手中,随后便匆匆离开了小院。 似乎是担忧欢喜随时反悔似的! 长空皱了皱眉头,「倒是奇怪!既是腾不出人手来。为何一开始却又不说?」 过了半日,才又上门来! 欢喜抿了一口茶,面上瞧不出太多的情绪来,「既是给了银子,那拿着便是了。」 只是她採买米粮? 她一个闺阁小姐,却又懂什么? 若是买到了掺沙子的米粮,届时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要奴婢找管家一同去买粮?」长空问道。 欢喜却摇了摇头,「不必找管事,我自有安排。」 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院中的丫鬟们,并未将这小事放在了心上。 * 燕京内的流言出现了新的风向,原来真正与牧家大公子有染的,并非是姜家四小姐,而是柳御史家的贵妾姜二小姐。 姜四小姐良善温和,被姜二小姐给利用了。才叫人误会了她。 这一说法广为流传,其中还得到了燕京善堂的认可。 姜韵这几日足不出户,自然不知晓自己已经名声扫地了。 这日她正在院中练字,柳清蓉却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姜韵,你干的好事!」柳清蓉满脸怒色,「柳家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你便是不要脸,也别来祸害我!」 她气得眼眶发红。 柳夫人跟在她的身后进门来,见了姜韵。亦是脸色一沉。 姜韵还当她们是来找茬的,「大小姐这又是怎么了?莫不是又在别处受了委屈,倒要来我这儿撒气来了!」 柳清蓉叫道:「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人暗地里说道!如今倒好,燕京中的小姐们,都不愿同我一起玩了!」 柳清蓉委屈至极。 她今日本是约了几个贵女一同去散心的。结果见了面,贵女们却都不愿搭理她。 她费心讨好,方是知晓,自己是被姜韵的坏名声给连累了! 「我不明白大小姐在说什么。」姜韵淡淡道。 柳夫人蹙了蹙眉,「姜姨娘是在装傻,还是当真不知?如今燕京中,关于姜 姨娘的说法可不少!姜姨娘与那牧家大公子的事情,是彻底瞒不住了!」 她这般说着,面上却露出几缕喜色来。 自打姜韵来了之后,她与柳御史便愈发是生分了。饶是夫妻,可柳御史一月也没几天会进她的房门。 因着如此,府中的下人们见风使舵。没少对她阳奉阴违。 连带着她的女儿柳清蓉,亦是跟着受委屈! 如今姜韵闹出了如此丑闻来,倒是她翻身的机会了! 「我与牧家大公子,能有什么事?」姜韵面上强笑,心中思绪却开始翻涌。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一颗心亦是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宁。 柳清蓉冷笑一声,「什么事?你在闺中时,便已见过那牧康时了!你与牧康时早有私情,唯恐连累自己的名声,便将这一切都推到了姜欢宜的头上去!可惜啊,人家姜欢宜良善温和,有的是人替她出头!」 「胡说八道!」姜韵脸色苍白,「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大小姐也当真了?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 「呵!」柳清蓉冷笑了一声,「倒是好笑!若是陷害,为何偏偏选了你?我看这分明便是事实!等阿爹回来,我定要让他休了你!」 「老爷不是这等是非不分之人!」姜韵垂下头来,「大小姐莫要被外头的流言给蛊惑了心智,你我如今都是一家人,更应当齐心应对流言才是。」 柳清蓉道:「姜韵,你这些话哄我阿爹还好,我却不会信你!你等着吧,这一回阿爹绝不会放过你的!」 她丢下这一句话,便拉着柳夫人大步走了出去。 姜韵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马上备车,去将军府!」 流言肆虐至此,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换 第一百三十一章交换 小姐,二小姐来了。」碧色低声道。 欢喜抬起头来,便见着姜韵正匆匆踏进门来。 她面上满是慌乱,直直地走到欢喜跟前,「三妹妹,求你救救我!」 欢喜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二姐在说什么笑话?我怎能救二姐?」 她气定神闲,姜韵心中却升起希望来。 姜韵声音哽咽,「三妹妹。我知晓你一向是个心善的,我也知晓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三妹妹的事情。可是,可是我们是姐妹啊!三妹妹。你若是不救我,我便唯有一死了!」 她说着,便瘫倒在欢喜的脚边。 她怕了,与燕氏之间的合作,根本便是与虎谋皮,她本是以为先求饶的人是欢喜。却没有料到,会是自己! 「三妹妹,求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无论今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姜韵哭道。 欢喜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 姜韵……这不是姜韵第一次在她跟前求饶,可每一回,姜韵都记吃不记打,嘴上说得再是好听,坑起人来,却也最是不客气! 「二姐姐与我阿娘合作时,便该是料到会如此了。」欢喜摇了摇头,「人不能光占便宜,却什么都不想付出。我帮二姐姐,我能得到什么?」 「我……」姜韵咬了咬牙。 依着她如今的境况而言,帮她确实对欢喜没有任何的好处。 说不准还会将燕氏的目光吸引过来,反倒是给自己结仇了! 姜韵无措地呜咽起来。 她几乎是走到绝路上了,流言纷扰,她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素来都是众口铄金。牧康时这一事,流言几经反转,她已是没有了迴旋的可能。 「二姐姐。」欢喜忽而伸出手来,抬起了姜韵的下巴,「二姐姐于我而言没用,可我却想要二婶帮我一个忙。若是二婶能替我解决了我的麻烦,我便帮二姐姐最后一回。」 姜韵双眸一亮,「三妹妹,只要你帮我。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和阿娘都会帮你的!」 峰迴路转,她几乎是跳起来,扑到了欢喜的跟前,「无论你要做什么!」 欢喜的手指在自己的裙摆上蹭了蹭,「无论什么……都可以。」 姜韵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那二姐姐接下来,倒是要好好听我说了。」欢喜神色一肃,「在我帮你之前。二姐姐和二婶可要先将我要的人给我找出来!」 她的声音带着寒意,姜韵勐地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对上欢喜那双蕴含了冷意的双眸。 姜韵握紧了双手,不知为何,后背却冒出了一层冷汗。 ——三妹妹比大伯母更是可怕! 姜韵出了小院,便回到了西院。 两个女儿皆已出阁。二夫人倒愈发憔悴了。 得知姜韵的来意,她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找当年的稳婆?」二夫人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不!燕氏会杀了我们的!」 她不久前才得知,那稳婆已是被燕氏给打发离开燕京了。 稳婆身上,必定有燕氏不为人知的秘密! 「韵儿,你煳涂呀!」二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可知晓。若是和姜欢喜合作,那便是得罪了燕氏!燕氏比姜欢喜难对付多了,你这是不要命了?!」 燕氏的狠辣。她早已知晓。 正因着如此,她与燕氏同为妯娌十几年,她也不敢贸然地和燕氏为敌。只敢略呈口舌之快! 「可燕氏非要断了我的活路!」姜韵满脸愤然,「阿娘,若非是走投无路,我亦不会去求姜欢喜!如今燕京内的流言,于我而言十分不利。若再放任下去,我势必会被休回娘家!」 被休弃回家的女儿,依着二老爷的脾气,说不准会将她送往庵堂,再寻个藉口,悄无声息地处置了。 姜韵落下泪来,「阿娘,我已是没有法子了。但凡我还有旁的法子。我亦不会叫您为难。可燕氏,燕氏她分明是要逼死我啊!」 为了姜欢宜的名声,竟将她给逼到绝路上,她如何能忍? 如何能忍?! 二夫人闭目,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阿娘,我恨燕氏。我也恨姜欢喜!我想过了,姜欢喜要找那稳婆,必定是为了对付燕氏!届时稳婆在姜欢喜手中,燕氏便腾不出手来对付咱们了。」姜韵的双手,死死地攥着二夫人的双手,「阿娘,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她们终究是母女!」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母女之间,哪儿来的隔夜仇?如今姜欢喜跳得厉害,届时若是她们和好了,吃苦的终究是我们!」 姜韵的目光却闪了闪,「但若她们不是母女呢?」 二夫人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韵将自己心中的猜测道出,「若当真是母女,燕氏怎么捨得屡次三番给姜欢喜找麻烦?她的眼里,从来便只有姜欢宜!说不准姜欢喜要找稳婆,便是为着自己的身世!」 她越说,便越是觉得事实便是如此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如同燕氏一般,将自己的女儿视若仇敌。 二夫人经着她这么一提醒,恍惚间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一般。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当时燕氏……并不是在府中分娩的。」 难不成……姜欢喜真的不是姜肆的孩子? 「不,不可能的!」二夫人摇了摇头,「她何必费心,再抱一个女娃来?便是要养,亦是该养一个男娃!」 「总之,将那稳婆找出来,我才能脱身!」姜韵含泪看着二夫人,「我不能被休回府中!阿娘,你也不愿意见着我被休回府中的,是不是?」 二夫人看着眼前忍泪的女儿,「罢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只要姜欢喜能帮着韵儿在柳府站稳了脚跟,便是惹怒了燕氏又如何? 姜韵将脑袋枕到了二夫人的膝盖上,「阿娘,我只有你了,可我只能给你添麻烦。」 二夫人摸了摸她的面颊,「乖孩子,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百三十二章 留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留下 姜韵说服了二夫人,再是从西院出来,倒是多了几分底气。 她回到了马车上,却又遇上了不知从哪儿回来的燕氏和姜欢宜。 姜欢宜掀开了帘子,「二姐姐。」 她笑弯了一双杏眼,格外好看。 姜韵牵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只是她的眼眶通红,一张俏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刚刚才哭过。 姜欢宜见状,笑容愈发甜美了些,「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在柳府中。遇上了什么麻烦?若是如此,那二姐姐还是回府来,终究姜家养得起你。」 她这风凉话说得姜韵目光愤愤。 姜韵冷笑了一声,「四妹妹如今很得意?」 姜欢宜扬了扬唇,「瞧二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只是心疼姐姐罢了。」 「四妹妹。人不可能一直靠坑害别人来过日子。」姜韵垂下眼帘来,眸中的愤恨几欲要喷出来似的,「今日我受的委屈,总有一日,四妹妹也会尝一尝,这是什么滋味!」 姜欢宜脸色冷了下来,「二姐姐如今自顾不暇,还是先度过了这次危机,再来说我吧!」 她一把将帘子放下来,翻了个白眼。 「阿娘,你瞧她!当初二房靠大房过日子时,她如何敢如此对我说话?」姜欢宜哼道。 竟还敢诅咒她! 「不过是颗弃子罢了。」燕氏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显然是不曾将姜韵给放在了心上,「你管她做什么?」 姜欢宜娇气地窝到她的怀中去,「我看到她,心里就不舒坦!」 不过是个贵妾罢了,这架子倒是挺大的! 燕氏摸了摸她的发梢,低下头来。 姜韵瞪着眼看着马车进了将军府。许久后,才是咬咬牙,吩咐车夫回柳府。 柳府之中也并不平静,柳御史一回来,柳清蓉便迫不及待地将京中的流言告诉了他。 柳御史身为言官,最是个爱脸面的。 哪怕知晓姜韵是清白的,他亦是有些为难了。 姜韵一回到府中,便被下人给请到正院去了。 柳清蓉坐在柳夫人的身边,满脸皆是得意。 「韵儿。你……」柳御史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先回你娘家待一段时日?」 姜韵勐地一怔,随后苦涩一笑,「老爷这是信了外头那些话了?妾与牧康时之间清清白白,老爷分明是知晓的!」 柳御史轻咳一声,「我自是知晓你是清白的。」 只是这谣言,于柳府的名声很是不利! 柳夫人在一旁开口道:「姜姨娘,老爷也是迫不得已。府上的公子小姐们。日后都是要成亲的。难道姜姨娘要因着一己之私,便不顾旁人的将来吗?」 柳清蓉在一旁附和道:「对啊,我往后可是要成亲的!阿爹你不知晓,如今旁的世家小姐见了我,都不稀罕与我一同玩耍了!」 「只是回去姜家住一段时日,等风声过了。我便去接你。」柳御史目光挣扎。 姜韵张了张嘴,有心想问,风声过了,又是什么时候? 她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柳御史嘴上说得再是好听,可若此时她回了姜家,那这流言非但不会消逝,反倒会被认定为她于心有愧。 「老爷。」姜韵缓缓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柳御史的双眸。「妾知晓老爷是为难的,老爷心善,一向如此。可妾若是回府了。妾的阿爹必定不会留妾。老爷当真忍心,看着妾死?」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凉意。 柳御史为难地看向了柳夫人。 柳夫人却抿了抿唇,「姜姨娘莫要吓唬老爷。姜二老爷一看。便是个疼爱孩子的。何况姜姨娘只是回娘家小住几日,没人会说什么的!」 姜韵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 她伸出手来,缓缓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老爷,我这条命是老爷给的。当初若不是老爷将我带回来,我早便该被我阿爹给杀了。如今老爷要我偿还,我无话可说。」 她眸中蓄了泪水,愈发显得娇弱可怜。 柳夫人心头升起几分忌惮来。 柳御史面上稍有动容,「韵儿……」 他一向喜爱这种娇柔听话的女子,姜家二房这一对姐妹,仿佛生来便是王他心头上长似的! 「在我离开柳府前,有一件事,我得告诉老爷。」姜韵朝着柳夫人投去挑衅的目光。「妾……有孕了。」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惊得堂中众人皆是瞪大了双眸。 姜韵璀然一笑,「老爷,妾怀了您的孩子了。妾本是想给老爷一个惊喜的,妾这几日一直在想,也不知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她眸中有几分嚮往,竟叫柳御史不敢直视。 姜韵抬脚,走到柳御史的身前,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分明她的小腹平坦如初,可柳御史却似乎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孩子的心跳一般。 「妾想要个女儿。府中已经有公子了,妾若是生下公子,日后只会会叫老爷为难。」姜韵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柳御史的手,「还是女儿好,老爷教她读书写字,她日后定然比妾这不争气的姨娘争气。」 柳御史脸上出现了一丝怜惜的神色来,他的声音近乎温柔,「你怎不与我说?」 「都说了,想给老爷一个惊喜!」姜韵闹恼得嗔了他一眼,片刻后,眼神便是黯淡了下来,「可惜了……」 「韵儿……」 「没关系的老爷。」姜韵擦了擦泪,「老爷的难处,妾又怎会不知?妾今生从未想过,竟会遇到老爷。为了府上的公子小姐们,妾愿意回姜家。只是委屈了妾的女儿了,是我这姨娘不争气!」 「不,韵儿!」柳御史似是下定了决心,「韵儿,清者自清,我不会让你们母女受委屈的!」 「老爷!」柳夫人脱口而出,「可是流言……」 「好了!」柳御史打断她的话,「明日我便求圣上彻查此事,流言害人,我身为御史,怎能随波逐流?」 柳夫人恨恨地瞪了姜韵一眼。 姜韵柔柔一笑,「老爷,你对妾可真好啊!」 她心满意足地靠在柳御史的怀中,「能遇见老爷,真是太好了!」 柳御史则是一脸温柔,扶着她离开正院。 「贱人!」柳夫人砸了一个茶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米粮掺沙 第一百三十三章米粮掺沙 夜里,一个娇小的身影灵巧地从柳府的屋顶上跳过,朝着将军府而去。 半途中,经过善堂,她停顿了一下,望着底下忙碌的众人,歪了歪头。 只是她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便离开了。 小院中,灯烛未灭。 欢喜倚靠在窗前。长空三人正在准备她及笄要穿的衣裳,一针一线,都由几个丫鬟完成。 芦笙从屋顶落下。从门外走进来。 「小姐,二小姐暂时将柳御史给劝住了。」芦笙道。 那柳御史得知二小姐有孕后,便捨不得将人送回姜家了,倒是好掌控。 欢喜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那便好。」 她等到天黑,等着的便是这个消息。 「小姐。快去歇息。」长空放下针线,「再过几日,将军可就要回来了,小姐养好精神,才能叫将军放心。」 七月已是近在眼前了,正院那头,早便忙得团团转了。 欢喜揉了揉眼睛,听话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往床榻走去。 长空给她脱了鞋,芦笙却没走。 欢喜抱着枕头,声音绵软,「还有事情要说?」 芦笙想了想,「也不算太要紧的事,只是奴婢半路瞧见了,便觉得想要同小姐说一说。」 欢喜点点头。 「奴婢方才瞧见,善堂里灯火通明,许多人在搬东西,也不知晓在做什么。」芦笙道。 欢喜正昏昏欲睡。闻言却是勐地一个激灵。 她从床榻上跳起来,唿吸急促,「你说什么?」 「善堂?」长空皱了皱眉,和碧色对视了一眼,「小姐,上回奴婢和碧色才是将米粮给送了过去,善堂不会失窃了吧?」 那可了不得! 那些米粮都是她和碧色精心挑选的! 欢喜冷笑了一声,「善堂不可能遭贼!」 善堂隶属官府,哪个不长眼的小贼。若是胆敢去善堂盗窃,那是要被杀头的! 可既然不是遭贼,为何半夜会灯火通明? 欢喜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快得她都要抓不住! 「小姐,奴婢去盯着善堂?」芦笙轻声问道。 欢喜望着外头亮起来的灯笼,「不必了。你先回去歇着,看来有些蛀虫,得送到皇舅舅跟前罚一罚了。」 若不然的话,只怕那些人都要忘了。谁才是善堂真正的主人了! 欢喜的眸光暗了下来。 长空拉了拉芦笙的衣,「小姐要歇息了。」 芦笙点点头,转身和长空几个一同出去了。 房中暗了下来,欢喜却睁开了双眸。 前世有一年寒冬,燕京内冻死了不少人。房屋被暴雪压塌,百姓流离失所。 皇舅舅下令善堂将所有的米粮。都给搬出来救济百姓。 一锅又一锅的白粥冒着热气,可百姓们喝到嘴里,才发现白粥里掺了沙子。 天灾当前,善堂又事前收买了官差,百姓敢怒不敢言。 后来还是燕温硚发觉了不对劲,将善堂给查办了。 欢喜沉沉地嘆了一口气,只是她没有料到,原来善堂从这时起,便开始贪墨百姓的救命粮了。 当真是黑心至极! 隐约间。欢喜又觉得,此事不会这般简单。 * 燕京善堂的白粥里,掺了一半的沙子! 此事一暴露。大理寺便马上接手了案子,京兆尹只配合查案。 面前少年长身玉立,腰间挂着长剑。潇洒又俊朗。 管事满脸无奈,「小的是当真不知晓啊!大人明鑑,这些米粮可都是好心人们送来的,小人也不知晓这里头怎么有这么多沙子!」 他连声喊冤,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莫予安跟在他身后,走到了堆放米粮的地方。 一袋袋的大米被倒在地上,掺了沙子的大米被单独放在一旁,上头沙子和大米掺杂在一起,其中沙子占了半数,也难怪善堂的粥里沙子这么多! 「这一批粮,是谁送来的?」莫予安指着掺了沙的大米。 管事面露难色,「这……」 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不敢把话说出口。 善堂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一个官差从外头跑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莫予安的神色,「大,大人,不好了,外头的乞丐们闹起来了!」 莫予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官差压低了声音,「有一个善堂的婆子说,这批掺了沙子的大米,是,是姜三小姐送来的。」 乞丐们每日在善堂内领一碗粥喝,今日却喝了半碗沙子,他们早便憋了一肚子气了! 听人说,大米是将军府三小姐送来的,乞丐们便闹了起来。 「世家贵女便了不起?咱们乞丐的性命,不是命了?」一个面上白嫩的乞丐喊道:「走,去将军府讨个公道!她姜欢喜若是只想搏虚名,何必利用咱们这些苦命人?」 他这话,得到了大部分乞丐的附和。 「没错!去讨个公道,讨个公道!」乞丐们大叫。 但也有人不贊同,「我瞧那姜三小姐面善,黄金三千,眼睛都不眨便给出去了。」 「谁知晓是不是真的?」白嫩乞丐大声嚷嚷,「说不准一回到了将军府,她便将黄金收起来了!那阉人和她是一伙的,他们一定是嫌弃咱们脏兮兮的!」 乞丐们亦是有尊严的,白嫩乞丐这话一出口,便引得一众乞丐纷纷应和。 一行人打定了主意,要闹到将军府去,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没想到,将军府的小姐,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外头围观的百姓中,一个憨厚老实的妇人摇了摇头。 只是她话音才是落下,便被人用力地撞了撞腰。 妇人抬起头来,瞧见自己身后人,正拼命地朝自己使眼色。 她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便见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善堂的人群外。 「讨公道!讨公道!」乞丐们气势汹汹,「姜欢喜为搏虚名,罔顾人命,伤天害理!」 马车往前走了两步,一双素白的手,挑开了帘子。 「你们在找我?」 身穿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的少女从马车上下来,桃花眼一扫,懒洋洋地瞥了乞丐们一眼。 她仿佛生来便带着一股气势,哪怕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足以叫乞丐们畏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煽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煽动 人群中的白胖乞丐喊道:「姜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实在捨不得银子,离善堂远些就是了,何必非要捐掺了沙子的米粮?你存心瞧不起我们?!」 乞丐们心头的畏惧褪去,鼓着眼睛瞪着欢喜。 欢喜举起手来晃了晃,芦笙马上过去,将那白胖乞丐给揪了出来。 乞丐们哗声一片,纷纷上前来阻挡。 「姜三小姐,你要干什么?」白胖乞丐扬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便要杀人灭口不成?」 他胡乱地挣扎着,芦笙稍稍用力。便将他的手给扭脱臼了。 白胖乞丐痛唿一声,谩骂还未出口,便见着一个丫鬟手里提了半桶水,对着他的脸便沖了下去。 丫鬟将水桶丢开,拿着帕子,粗鲁地擦着他的脸。 白胖乞丐脸上的污垢被擦得一干二净。露出一张圆乎乎的脸蛋来。 他不服气道:「姜三小姐,别以为你是将军府的三小姐,便能为所欲为!」 欢喜半蹲下身,华美的裙摆在阳光下,带着耀眼的光芒。 乞丐们被那光芒刺了眼,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来。 「我为所欲为?」欢喜哼笑了一声,「大理寺正在查案,你倒先叫嚣起来了。你费心伪装成乞丐,鼓动百姓们闹到将军府去,我看你根本就是秦国的奸细!」 「我没有!」白胖乞丐气弱了不少,「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贵人,为了虚名什么缺德事都做!」 「你有没有,得看大理寺怎么说。」欢喜示意芦笙将人绑起来,「至于我是不是在博虚名,也得看大理寺的证据!」 白胖乞丐还要狡辩,长空不客气地拿了帕子,堵住了他的嘴巴。 莫予安从里头追出来,正要遇上了芦笙拧着个胖子进门来。 芦笙一把将人丢到地上。「大人,此人冒充乞丐,在外污衊我家小姐,还要去将军府闹事。望大人明察,说不准他是秦国派来的奸细,存心要诋毁我家将军的名声!」 莫予安神色冷厉,上前将人拧起,丢到了官差们脚边去。 乞丐被轮番丢,疼得直哼哼。 可莫予安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迎向了欢喜,「你怎么来了?这头乱的很,你先回去。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去找你可好?」 欢喜瞥了一眼善堂管事,「不,我不亲自来一趟,只怕旁人还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 管事低下头来,并不敢看他。 莫予安冷眼扫过去,「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这善堂有人存心要将欢喜给拽到这滩污水中来,他看得分明,自然也不会叫他们得逞了! 欢喜转过头来,看着聚集在门口的百姓们,目光微微一闪。 「我姜欢喜行得正坐得端,善堂米粮一事。并非我所为!今日我来善堂,是为查清楚,究竟是谁暗中动了百姓的救命粮!」欢喜面色沉静,「我还不至于为了不足一千两银子,污了将军府的名声!」 有了她这话做保证,外头围观的百姓们,心中多少安定了些。 欢喜随莫予安一同进了善堂。 堆成山的米粮,一一摆在了后院的地方。 管事的大气不敢出,神色间带着几分不安。 「这一堆便是我送来的米粮?」欢喜站定在掺了沙子的米堆前。 管事点了点头。「是,是姜三小姐送来的。」 「不可能!」长空皱着眉头,「是奴婢亲自去买的粮食。奴婢看得仔细,莫说一半沙子了,一把沙子都不可能有!」 因着这是要送到善堂来的米粮。她半点儿都不敢怠慢,还特意同管家打听了,哪家的粮食好。 最后虽说没有採纳了管家的建议,可她选的却也是上好的大米! 管事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来,「倒不是小人怀疑姜三小姐,说不准是那米铺的有眼不识泰山,见长空姑娘面善,便将米粮给换了。」 他说得诚恳,长空却愈发觉得气恼。 她是盯着人,将米粮给装好,送到善堂之中的。 「你怎不说是你们善堂里有人动了什么手脚?」饶是长空稳重,亦是有些忍不住了。「奴婢看就是你们善堂里有人存心要为难我家小姐!」 「小人不敢!」管事叫屈,「便是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亦不敢做这等事啊!」 长空憋红了一张脸,「反正奴婢送来是上好的米粮,当初将粮收下时,你们亦是验过的。」 管事目光闪烁。「小人只看了两袋米……」 「你!」长空气得跳脚,「你的意思是,只有那两袋米是好的?」 管事低着头,「小人没有这意思。」 长空张了张嘴,欢喜朝着她摇了摇头。 莫予安那头,已是核对过帐本,据帐本上的记录,欢喜送来的大米足足装满了一个储物室。 「你确定这是我送来的大米?」欢喜过去看了帐本,问道。 管事垂着眼点头。 欢喜的手指在帐本上点了点,「有一件事,我想问问管事。依着帐本上的记录,每年善堂买下的米粮足足有几千担,不知管事方不方便,让我瞧瞧这些米粮存在了哪儿?」 管事不明所以,「姜三小姐要看?」他犹豫了一下,「都在储物室里。」 欢喜跟着他,一间间的储物室看过去。 里头堆满了还未碾成大米的稻谷,如同一座座小山似的。 管事面上十分镇定,「每年善堂收到的银子,年末若有结余,皆换成了稻谷攒着。」 欢喜看完了,又问他,「对了,我那些装大米的袋子哪儿去了?」 管事想了想,「今日小人将所有的大米倒出来,袋子已是被丢出去了。」 「丢了?」欢喜目光一凝,「丢哪儿去了?」 管事从善如流,「小人也不知晓,还得问底下的人。姜三小姐找袋子做什么?」 欢喜已是带着他,站定在莫予安的跟前了。 她歪了歪头,一张娇艷的小脸上,已是藏了几分隐晦的冷色。 管事并不知晓,还当自己是成功将这闺阁小姐给煳弄住了。 可他却没发现,对面的莫予安已是抿紧了薄唇,目光中渐渐带上了几分凝重。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连锅端 第一百三十五章连锅端 「善堂内所有的事情,皆是由管事来经手,我说的可对?」欢喜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拿着帕子细细地将手上的灰尘擦干净。 管事憨厚一笑,「善堂要救济百姓,往常没有大事的时候,一切事务都由小人来亲自打理。若是有大事,圣上便会派人来善堂管事。」 「自善堂设立以来,燕京已是五年未曾出现过天灾了。」欢喜好奇地看着管事,「这五年来,一直都是你来打理善堂?真是辛苦你了!」 管事矜持地点了点头,又客气两句。「都是分内事罢了,姜三小姐谬赞了。」 谬赞? 欢喜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她一把拽住了管事的衣领,长腿一踹。将人给提到墙角去。 管事砸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姜三小姐……咳咳,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长空很是有眼色,推了芦笙一把,芦笙将缠在腰间的火红色长鞭解下来,递到了欢喜的手中。 「我做什么?我自然是要替皇舅舅好好管教管教你这蛀虫!」 欢喜接过长鞭。凌空一甩,发出一声脆响。 管事被吓破了胆,仓惶地站起身来,想要往旁边躲去。 可欢喜长鞭一甩,他腿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啊!」管事惨叫一声,「杀人了,姜三小姐要杀人灭口了——」 欢喜冷着一张脸,不管他怎么叫嚷,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歇。 莫予安在一旁冷眼看着,官差们想要上前阻止,他一个眼神过去,官差们便停下了步子,躲在后头不敢吭声了。 院子里,管事的叫声悽厉,满身是血迹。 欢喜并未因着他的惨状,而有半丝的动容。 她揍够了,才是将长鞭一丢,「善堂关系燕京百姓的性命,你以公谋私,没少中饱私囊,竟还有脸说我要杀人灭口?」 管事恨恨地咬牙,「姜三小姐不要污衊好人!」 也不知晓是受了伤,还是本便是底气不足,他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却多了几分气虚。 「长空,将东西拿进来!」欢喜瞪了管事一眼。 长空小跑出去,从马车里翻出一个大包裹,抱着跑进来。 欢喜将包裹接过来,拆开后甩到了管事的脸上。 「仔细看看,这袋子是不是很眼熟?」欢喜道。 管事哆哆嗦嗦地将袋子拿在手上,「装米的袋子,都是一个样的。姜三小姐莫不是以为,杀了我,你送了劣等粮的事情便能瞒过去了?」 「只怕你不知晓,我底下的丫鬟一向是细心的。」 欢喜捡起一个袋子,翻开后。指着袋角的「三」字,「装着米粮的袋子,是长空亲自去外头买回来的。每一个袋子,都用红漆写了字的!」 原先她们未曾料到,善堂会来这么一出。 长空的本意,只是想要在袋子里做个标记,日后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个说法。 没想到,竟还真派上了用场! 管事的脸色一白。 这袋子从外头看,分明与其他袋子并无太大不同。 他没想到里头竟做了标记! 「随随便便找了几个袋子来,便说这是你装米用的,小人斗胆。谁知这是不是姜三小姐在胡说八道?」管事嘴硬道。 他此时已是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脑子也乱糟糟的。 只一件事,他心中明白得很,那便是他换走了好粮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 「管事的便不好奇,这袋子我是在何处找到的?」欢喜似笑非笑,「说起来,五年下来。管事的手头攒了不少银子吧?」 她面上虽带着笑意,可目光却是冷得彻骨。 管事将脸转开,「我不知姜三小姐在说什么!」 「贪墨善堂的银子,依照燕国的律法,是要诛九族的重罪。」欢喜嗤笑了一声,「说来也是巧了,前两日夜里,我院中有个丫鬟睡不着,偷偷跑出来玩儿。管事可知,她在善堂内见到了什么?」 管事唿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昨日我已是叫丫鬟去报官了,这还没查到管事头上。管事却先来招惹我了。」欢喜将袋子丢下,「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她话音才是落下,外头便冲进来一群官差。 带头的是大理寺卿,身后跟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掌柜模样的男人。 管事看过去。待看清男人的模样后,更是浑身发软。 他瘫倒在地上,「怎么,怎么会……」 他自以为是做得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这下他却是被一个小姑娘,给连锅端了! 「你倒是聪明,将上好的米粮给换下来,卖到小米铺里去。终究燕京也没什么大灾大难,一时半会儿的,也无人发现你做了什么。」欢喜睫羽低垂,「可你有没有想过,若当真遇到天灾了,灾民们该怎么办?」 她目中勾出一片冷意,看着管事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这都是人命! 管事家中的富贵如云,底下埋着多少无辜百姓的白骨? 管事扑过来,正要伸手去抱欢喜的腿。 可他还没靠近欢喜,便被莫予安给一脚踹开了。 他吐出一口鲜血,却也来不及擦,「小人错了。求三小姐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将银子都还回来,小人不想死啊!」 他无措地抬起眼来,乞求地看着欢喜。 欢喜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求饶的话,你到皇舅舅跟前说!我只问你一句,是谁让你污衊我的?!」 管事犹豫了一下,「这……」 人家是亲母女。他便是说了实话,眼前这少女也未必会信他的话! 可他亦知晓,这大抵是他唯一的生机了! 「小人若告诉三小姐,三小姐可能,可能保住小人的儿子?」管事仰头,「稚子无辜,他还小,他什么也不知晓。」 欢喜冷冷地看着他,既不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管事心生希冀,「是,是——」 他张大了嘴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很快便将他的衣裳给弄脏。 管事瞪着双眼,倒在了地上。 欢喜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莫予安在她的身后,伸出手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 「莫怕,只是中毒罢了。」他低声道。 看来这善堂管事,已是一枚弃子。 欢喜神情淡淡,「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黏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黏人 善堂管事的死,并未对大理寺造成太大影响。 在大理寺亲自监察下,官差们发现储物室里的稻谷底下满是沙子。 只是奇怪的是,官差们在管事家中,只找到了几百两的赃款,显然更多的银子,不知被管事给藏到何处去了。 这事是瞒不住了,满燕京皆是一片譁然。 当善堂管事五年,贪墨财物无数。管事虽是死了,但他的家人却也没能逃过一劫,除了孩子被发放边关。大人们尽数问斩。 但欢喜已不再关注这些了。 二夫人出手,果真找到了当年那稳婆的踪迹。 她将稳婆带到了燕京,因着忌惮燕氏,并不敢将人带到将军府。 姜韵再次来到了小院中。 「如今我已是将三妹妹要的人找来了,三妹妹也该是依照承诺,替我彻底澄清了流言。」 姜韵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倒憔悴得如同一个年过三十的夫人似的。 她这几日并不轻松,柳御史次日便后悔没将她送回娘家了。 可顾及亲骨肉,柳御史也不好出尔反尔,因此对她是彻底不搭理了。 柳夫人和柳清蓉对她早有不满,见此机会,自然拼了命地给她难堪。 「自然。」欢喜面上带着笑意,「果真还是二婶了解我阿娘,轻易便能将稳婆给找了出来。」 姜韵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显然不大有精神应和。 欢喜嘆气一声,「二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忧思过重可不是好事。我既是答应了你,替你澄清流言,便自然会做到。」 「什么身孕?!」姜韵气得发狂,「你明知那是假的!我根本就没有怀孕,都是骗人的!」 若是流言无法澄清,她假孕一事再被柳御史给知晓了,那她再怎么装可怜。亦是没有用了。 姜韵恶狠狠地瞪着欢喜,想起那日欢喜让她先藉口怀孕,拖延几日,一切皆等找到稳婆再说。 若非走投无路,她又怎会听信了姜欢喜的鬼话?! 「瞧二姐姐说的,你若是不愿,当日大可拒绝我。」欢喜笑了笑,倒是没再刺激姜韵,「这都是小事。二姐姐定然是有法子解决的。」 姜韵哼了一声,「那流言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二姐姐回去吧,今儿个你便能收到好消息。」欢喜弯了弯双眸,端起茶杯来,「今日过后,没人会再误会二姐姐了。」 「最好是如此!」姜韵站起身来,声音冷硬,「我走了。」 「我送送二姐姐。」欢喜跟着她出去。 姜韵冷着一张脸。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虽摆脱了流言的困扰,可欢喜手中亦是拿住了她的把柄。 如此一来,她日后也再不敢和燕氏合作。 若不然她假孕一事,被欢喜给说了出去,等着她的只有被休回家这一条路! 欢喜将人送到了门口,看着姜韵上了马车。才是转过身来,冷冷地扫了后头的假山一眼。 「没想到,妹妹也会做跟踪人的事情。」欢喜神色淡淡。 姜欢宜带着丫鬟,从假山后走出来。 她面上倒是没有半分尴尬,「好巧啊,姐姐。」 巧? 欢喜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从姜韵进了小院起,青黛便告诉她,外头有正院的人盯着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人竟是姜欢宜罢了。 欢喜动也不动地盯着姜欢宜看。桃花眼黑黝黝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姜欢宜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姐姐。二姐姐来找你做什么?」 她故作好奇,瞪圆了一双杏眼,瞧着单纯又无害。 「妹妹很好奇?」 姜欢宜点点头。「自然是好奇的。姐姐近来可风光,不仅得到了圣上的夸奖,还帮着大理寺查办了善堂管事贪污一案。宜儿倒是不知晓,什么时候姐姐和二姐姐的关系,也这么好了?」 欢喜轻笑了一声。 难不成姜欢宜以为,善堂管事贪污一事,是姜韵告诉她的? 「姐姐在笑什么?」姜欢宜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善堂管事牵涉到多少无辜之人,姐姐难道觉得,让无辜之人受罪,是件让姐姐高兴的事?」 「我笑妹妹果真是天真单纯,不知世事。」欢喜唇边笑意收敛。目中冷意乍现,「你觉得善堂的管事可怜,那你大可去替他们求情,最好是摆出你姜四小姐的身份,也好叫天下人都瞧瞧你的善心……」 有多虚伪! 姜欢宜瞳眸一缩,随即笑道:「瞧姐姐。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姐姐又当真了!」 「妹妹说的话,我一向放在心上的。」欢喜眯了眯眼,「妹妹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出门一趟。」 姜欢宜上前挽着她的胳膊,「姐姐去哪儿?这段时日姐姐与我生分不少,出门都不带我了,我可不依!」 不知为何,见着欢喜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心中倒颇有几分慌乱。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欢喜拧了拧眉,生出几分不耐烦来。 若是往日,她倒也乐得同姜欢宜周旋。 可今日她急着去见那稳婆,只恨不得马上将姜欢宜给撇开! 「我有要紧事要去一趟大理寺,恐怕不好带着妹妹。」欢喜寻了个藉口。 「什么要紧事?」姜欢宜松开手,却并不打算离开,「我也要去,我想和姐姐一起!」 正好她对先前善堂里发生的事情,也很是好奇。 跟着去大理寺,说不准还能打听些消息。 「妹妹当真要去?」欢喜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面上有些挣扎,「莫大人要审问犯人,我过去凑个热闹。听说大理寺审问人的手段十分残忍,只怕妹妹去了,会被吓到。」 一旁的芦笙很有经验地开口:「奴婢见过大理寺审问犯人,那血液溅得三尺高,险些没将奴婢给吓死!」 姜欢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娇躯颤了颤,倒是没再缠着要跟着出门了。 「那,那姐姐快去快回。」她咬了咬唇瓣,「我在家里等着姐姐回来!」 欢喜点了点头,倒是不意外姜欢宜的决定。 「正好明日肖儿约了我去游湖,姐姐不如一起来。」姜欢宜讨好地朝着欢喜笑了一下,「到时候我给姐姐採莲蓬吃。」 欢喜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被发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被发现了 「小姐,四小姐跟在咱们后头呢!」芦笙趴在车窗上,朝着马车后看了好几眼。 本以为四小姐被吓到了,没想到她竟不死心,又偷偷摸摸地跟上来了。 「难不成四小姐在怀疑小姐?」碧色低声嘀咕。 「无妨,她乐意跟着,便随她去。」欢喜眯着眼假寝。 姜欢宜确实是在怀疑她,只是姜欢宜怀疑的是她与姜韵联手,揭穿了善堂管事的阴谋罢了。 如此也好。在未查清自己的身世之谜前,她并不愿让燕氏知晓,她暗中在查些什么。 「那还去看那稳婆吗?」碧色轻声问道。 欢喜睁开眼。深思片刻,摇了摇头,「去大理寺。」 看来短时间内,姜欢宜都会死死地缠着她了。 为免引起燕氏的怀疑,她亦不能去见稳婆。 但人在二夫人手中,她亦是不放心。 好在。她在燕京内,尚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马车停在大理寺前,门口的官差认出欢喜,径直便将她给带到了莫予安的跟前。 见了她,莫予安将手头的卷宗一放,「你怎么来了?」 他对欢喜亦有几分了解,自然知晓,这小丫头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欢喜轻嘆一声,「有人跟着我。」 她知晓莫予安是个信得过的,自她回京以来,这是唯一一个不论她要做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帮着她的人。 莫予安神色一凛,剑眉上带出几分寒意,「谁?」 他虽一向是个冷脸的,可也鲜少会如此明显的露出杀意来。 一旁的官差忍不住侧目:这姜三小姐与莫大人是什么关系?莫大人竟会因着她这一句话便动了怒? 欢喜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 她默了默,试探地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先别生气。」 这脸一冷,倒是怪能吓唬人的。 莫予安朝着官差扫了一眼,官差识相地找了个藉口,退了下去。 堂中没有外人,欢喜坐在椅子上,缓缓开口道:「是我妹妹。」 「她又找你麻烦了?」莫予安蹙了蹙眉,心头对姜欢宜很是不喜。 旁人或许不知晓,他心里却明白,燕氏和姜欢宜一向不喜欢喜。暗中亦没少设圈套。 善堂那事,很有可能就是燕氏的手笔。 「她应当是怀疑,善堂的事情是我和二姐姐做的。」欢喜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姜欢宜的不满,「倒是抬举我了,若不是芦笙,我怎会发现善堂里的古怪!」 莫予安微微眯起双眸,「看来她最近很闲。」 该给她找些事情做了! 欢喜轻咳一声,「不必管她。」她顿了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这几日她大抵都会粘着我,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这是她头一回开口向他求助。 莫予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她如今终于认为,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了? 欢喜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笑意。 她笑了笑,也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了方才的难以启齿。 「有一个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正在我二婶的手中。我本是想去见她的,不过我妹妹跟着,我不想暴露了那人的存在。」欢喜耸了耸肩,「若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将人带走?」 莫予安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竟泛起了丝丝甜意。 欢喜抿唇。抬眼望着他,「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那个人……」莫予安迟疑了一下,「是你的什么人?」 欢喜沉默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是她的什么人? 倒也不算什么人,只不过那人手中,或许掌握了她最大的秘密罢了。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欢喜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让旁人知晓。」 莫予安眉梢不动声色地往上一挑,「我会替你将人藏好的,你放心就是。」 面前的小姑娘颇有些垂头丧气的,脚尖在地上划来划去。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是往日没有的温和,「别担心。」 许是实在太过信任他,他这话一出口,欢喜竟当真便觉得心头的担忧如云烟般消散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你帮我,我不担心的!」 莫予安见她重新扬起笑脸,心头亦是松快不少。 小姑娘如今进步很大,比起从前来,已是渐渐能独当一面。 如此很好,她已无惧风雨。无畏明日。 * 将军府中,姜欢宜将今日看到欢喜与姜韵关系亲密,或许已是联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燕氏。 燕氏面色微沉,「你是说,善堂一事,是姜韵暗中做了什么?」 不,不可能! 此事姜韵根本一无所知,只怕善堂为何出事,姜韵如今尚不知晓! 「阿娘,她应当是藉由替二姐姐澄清流言,才说服了二姐姐帮着她。」姜欢宜撅着嘴巴,「定然是这样的!」 若不然,姜韵又怎会反水帮姜欢喜呢? 燕氏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善堂一事,与姜韵无关。」 姜欢喜替姜韵澄清流言,姜韵于她而言,又有何用处? 燕氏心生怀疑,仔细地将事情的前后始末给想了一遍。 「反正她们如今是一伙儿的了!连带着二婶,亦是叛变了!拉拢住了二婶,日后她要做什么,二婶自然得帮着她!」姜欢宜不满至极。 本是自己的盟友,如今却转头入了对头的阵营,她能不恼才是怪了! 「郭氏?」燕氏脑中飞快地闪过些什么。 她勐地站起身来,声音亦是尖利了几分,「郭氏?!」 怨不得姜欢喜会帮姜韵,怨不得今日出门神神秘秘的,竟不让宜儿跟着! 「走,去二房!」燕氏已是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那个秘密,绝对不能让姜欢喜知晓了!」 她的脸色阴沉如墨,仿佛狂风骤雨将至。 姜欢宜被吓了一跳,跟着站起身来,「阿娘,怎么了?」 「那个野种,在查她自己的身世!」燕氏恶狠狠道,「不能让她查出她的真实身份来!」 若不然的话,她便要大难临头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逼问 第一百三十八章逼问 雨姨娘与姜诺正准备出门去裁新衣,猝不及防,便被迎面冲进来的人给撞了个正着。 她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是站稳了,方是看清撞了自己的人,竟是燕氏。 燕氏形色匆忙,直吼吼地朝着二夫人的院子而去。 雨姨娘低头寻思片刻,招来一个小丫鬟,「去找三小姐。告诉她大夫人来找夫人了。」 丫鬟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姜诺含着手指头,「姨娘。大伯母怎么了?」 当真是好不讲理,撞了人竟也不停下来道歉! 雨姨娘摸了摸儿子的头,「诺儿乖,这两日咱们不出门了。只怕大房,又是要不平静了。」 她的目光追随着燕氏,心绪却是渐渐飘远。 燕氏冲到二夫人的房中。二夫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燕氏一把推倒在椅子上。 随即一双涂了殷红蔻丹的手,便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咳咳,你要干什么?」二夫人一面挣扎,一面瞪着燕氏,问道。 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要上前来帮忙,被燕氏一记冷眼扫过,皆是不敢再动弹。 大夫人的眼神……好可怕! 好似要将她们都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燕氏面容扭曲,目光阴狠无比,「说,你和姜欢喜说了什么?!」 二夫人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翻着白眼,「我,我什么也没说……你,唿唿——松手啊!」 真是要冤死她了! 她什么也没和姜欢喜说啊! 燕氏逼近二夫人,神色冰冷,「当真什么也没说?」 她几乎是咬着牙,将这话给说出口。 二夫人憋出了眼泪。委屈地直点头。 燕氏这才是将手给收回来。 二夫人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疯了,真是疯了! 燕氏这是在发什么疯?! 二夫人头一回与死神如此接近,她忌惮地抬头来,看着恢復冷静的燕氏。 燕氏取出帕子,仔细将自己的手给擦了一遍,「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若是暴露了那个秘密,她便是死,也要拉上郭氏这蠢货垫背! 「你。你什么意思?」二夫人攥了攥拳头,「如今大房二房已是分家了,你便是要发疯,也别到二房来!」 燕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姜欢喜帮姜韵澄清流言,代价是什么?」 二夫人撇开脸,「小姑娘家家的事情,我不知晓!你若是好奇,问你女儿去!」 燕氏眯起眼睛。「你不说?」 尾音上扬,显然是在威胁。 二夫人咬了咬唇,想到方才的窒息感,到底有了几分畏惧。 「她,她让我去给她找一个人。」二夫人不敢看燕氏,「就是找个人罢了。你至于怕成这样?」 「找谁?」燕氏双眸紧盯着二夫人不放。 二夫人头皮一阵发麻。 燕氏就是个疯子,她连亲生女儿都敢下手! 若是被燕氏知晓,她替姜欢喜找了个稳婆,那岂不是要杀了她? 「没有谁。」二夫人目光闪烁,「只是,只是一个不相干的……」 「是稳婆!」燕氏冷冷地挑眉,在二夫人身旁的椅子坐下,「你替她将那稳婆给找了出来,对不对?」 二夫人一惊。下意识地反驳,「不是!」 她的声音徒然拔高,倒让燕氏愈发怀疑了。 「不是。」二夫人连连摇头。「不是稳婆,不是!」 她欲盖弥彰,燕氏一眼便看穿她的把戏。 「你竟然帮她将稳婆给找了出来?」燕氏磨了磨牙。「你怎敢这么做?!」 二夫人缩了缩脖子,气虚道:「不过,不过是个稳婆罢了,你怕什么?」 她想不明白,为何姜欢喜要她去找稳婆。 更是不明白,燕氏为何反应这么大! 「当初你便不该将那稳婆给请来!」燕氏恨道。 二夫人不甘地叫道:「你请得,我为何请不得?这是早些年燕京内数一数二的稳婆,韵儿姐妹也是她接生的,我用惯了她!」 「蠢货!」燕氏一连骂了好几句,怒气才是稍稍缓和下来。 二夫人咬着嘴唇,满脸不高兴。 不过是个稳婆罢了,燕氏一向沉稳老练。如今竟要同她撕破脸皮了? 难不成那稳婆手中,还掌握了燕氏的秘密? 二夫人双眼一亮,若是如此,那她…… 「收起你的小心思!」燕氏警告地扫了二夫人一眼,「当真是蠢到家了!若你坏了我的好事,你与姜韵也休想脱身!」 姜欢喜自己不去找稳婆。却让郭氏这蠢货去,显然是怕她发现了什么,再将稳婆给带走。 郭氏人虽是蠢,但她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妯娌,要从她手底下找一个人,还是办得到的! 二夫人被燕氏看穿,索性破罐子破摔,「那稳婆手里有你的把柄?没想到啊燕凌霄,区区一个稳婆,竟让你如此忌惮!」 她更没想到,这对母女之间的暗斗,已是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有意思! 二夫人乐得看燕氏和欢喜斗,最好是两个都不得善终! 燕氏怒声道:「说,人在哪里?」 二夫人瞥了一眼一旁的姜欢宜。 因着这小贱人,她的女儿险些便要被休回娘家。 这等大仇,她可都记在心里! 「我不知晓!」二夫人慢悠悠地开口,「你们母女二人不是很厉害?你自己找去啊!看看是姜欢喜先将人给带走,还是你们先杀人灭口。」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燕氏变了脸,心中不可谓不痛快。 燕氏咬着后槽牙,「说!」 她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紧紧地缠绕着二夫人。 二夫人暗暗吃惊,那稳婆当真这般重要? 她到底知晓些什么,让燕氏怕成了这样? 「我……」 「想清楚再说!」燕氏扭了扭手腕,「你要知晓,我如今虽是姜家媳,可我也是皇家公主。我若要杀一两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她盯着二夫人看。 二夫人打了个哆嗦,决定暂时不招惹燕氏这疯子。 「在,在我的宅子里,我让人带你过去。」二夫人道。 燕氏神色淡漠,扫了二夫人一眼,「再有下一回,你和你女儿都别想活命!」 二夫人脸色一白,满脸惊恐地点点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抹黑 第一百三十九章抹黑 「不必送了。」 大理寺门前,欢喜仰着头看莫予安,「不过是两步路罢了,还耽误你办差。」 莫予安点了点头,却是没动,「你在府中,万事都要小心。」 欢喜不免好笑,「我又不是小娃娃,我知晓该怎么做的!」 她双眸晶亮。仿佛淬了星光似的,耀眼得不可思议。 莫予安鲜少有情绪的脸上,倒出现了几丝沉迷。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声音和缓,「回吧,我会替你将人给藏好的。」 哪怕她并不愿告诉他,那人于她而言有何用。 欢喜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过去,正要爬上马车。便见着不远处也停着一辆马车。 姜欢宜和莫唯肖趴在马车上,探头盯着她和莫予安看。 莫唯肖死死地拧着眉,低声道:「宜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姐姐当真是在利用我二哥?」 姜欢宜笃定地点点头,「我还会骗你不成?我姐姐与太子殿下才是青梅竹马,说不准日后她是要当太子妃的。她先前又不认识你二哥,若不是在利用你二哥,她才不会同人如此亲近!」 话毕,她不满地撅了撅嘴巴,似是抱怨,「便是我,她都冷漠得厉害!」 莫唯肖目光沉沉。 阿娘私下说,二哥有了心上人了。为了心上人,二哥提前回了府,还在大理寺谋职,为着的便是日后给心上人一个诰命。 阿爹说,二哥生性冷漠,因着年少一场大病。对谁都是极冷淡的。可独独对姜家欢喜,最是真心! 莫唯肖扣着车窗,「我二哥从未对人如此上心,她怎能利用我二哥的一片真心?」 姜欢宜低低地哼了一声,「她当然敢!她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外甥女,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肖儿,此事我只同你说,我觉得我姐姐大抵不是个好人。」 莫唯肖瘪了瘪嘴。「便是身份高贵,可她也不该作践旁人的真心啊!」 她有些气恼,先前姜欢喜来看望受伤的二哥,她还待人十分热情。 「她连伺候她长大的嬷嬷都敢杀的!」姜欢宜似是害怕,愈发将声音压低了些,「还将使计设计二叔一家,将二房给赶出了将军府!」 她颠倒黑白地抹黑了欢喜一番,言之凿凿的模样,一下子便让天真的莫唯肖当了真。 莫唯肖沉下脸来。「不行!我要去告诉二哥,别给她给骗了!」 二哥自小在寺庙里长大,哪儿能看得穿姜欢喜的把戏? 她气势汹汹地要下马车,姜欢宜却一把拉住了她,「别去啊肖儿!」 莫唯肖疑惑道:「为何不能去?」 早日揭穿了姜欢喜的真面目,二哥便能早日脱身啊! 姜欢宜有些为难。「我,我不想让姐姐觉得,是我在私下同你说了什么。」 莫唯肖瞭然。 依着姜欢宜的说法,欢喜便是个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妖女! 「也是。」莫唯肖拍了拍她的手腕,「若叫她知晓了,你定是要吃亏的。」 姜欢宜愧疚得红了眼眶,「肖儿,对不起。我本该早些同你说这些的,如此一来你二哥便不会……」 她将目光投向了和欢喜低声说着话的莫予安。轻轻地嘆了一声。 莫唯肖亦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二哥好不容易才对一个人上心了……」 却没想到,竟是真心错付了! 姜欢宜目光一转。「明日我约了我姐姐一同去游湖。肖儿,她利用了你二哥,不如……不如你替你二哥出手教训教训她。说不准看你不好惹。她便不敢再对你二哥如何了。」 莫唯肖为难,「可她若是找我二哥告状怎么办?」 阖府她最怕的便是二哥了,阿爹和大哥都宠着她,只有二哥似乎从未将她放在心上,仿佛她是个陌生人似的! 「肖儿。」姜欢宜握住了她的双手,目光中满是鼓励,「你要知晓,终究你和你二哥才是一家人。而且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二哥好啊!」 「可……」 「肖儿,不瞒你说,我心中亦是怕的。」姜欢宜眨了眨眼,眸中满是无助。「她终究是我姐姐……若不是那人是你二哥,我是断断不会说这些的。」 「宜儿。」莫唯肖咬了咬牙。 一个外人皆能为二哥考量这么多,她身为妹妹,又有什么好为难的? 她抿了抿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宜儿,谢谢你。你放心。明日我定不会让她好过的!」她恶狠狠地瞪了欢喜一眼。 欢喜猝不及防被人瞪了一眼,倒是茫然得很,「你妹妹怎么了?」 怎么好似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莫予安瞥了一眼马车,不动声色地将欢喜挡在身后。 「不必管她。」 能与姜欢宜玩到一处去,当真是蠢到家了。 欢喜隐约听出他话中的不耐烦,不免好笑,「那是你的亲妹妹。」 莫予安垂下眼帘来,并未应和这话。 二人说话间,姜欢宜和莫唯肖便已是下了马车,走到他们跟前来了。 「姐姐,阿娘让我来接你回家。」姜欢宜忐忑地看了欢喜一眼,「姐姐莫气,我今日不是故意要拦着你来见莫大人的。」 似是担忧欢喜会发怒一般,她讨好地上前来,挽着欢喜的胳膊晃了晃。 莫唯肖低哼了一声,嘴巴高高撅起,「二哥,咱们也回家去!」 莫予安神色淡淡,「你怎么来了?」 方才对着姜欢喜还言笑晏晏,如此对自己倒是不耐烦了。 莫唯肖不乐意,道:「姜欢喜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莫予安双目清明,带着看透世事的淡漠沧然。 他定定地看着莫唯肖,却也不开口说话。 莫唯肖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二哥看我做什么?」 「别吓唬肖儿。」欢喜低声道。 莫予安这才是将目光收回来,淡淡道:「回吧!」 莫唯肖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在欢喜跟前丢了面子。 可莫予安却不给她为难欢喜的机会了,「还不走?」 莫唯肖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姜欢宜看着二人的背影,「莫大人对姐姐,比对肖儿还好呢!」 她意有所指,欢喜却懒得搭话。 姜欢宜不会无缘无故便来找她! 第一百四十章 带走稳婆 第一百四十章带走稳婆 「姐姐方才在和莫大人说什么?」姜欢宜似是好奇,歪着头问道。 欢喜不耐烦应付她,「没什么,不过是些琐事罢了,和妹妹无关。」 「怎会无关?」姜欢宜掩唇轻笑一声,「但凡是与姐姐相关的事情,都与我有关啊!」 她一副同欢喜很亲密的模样,笑容娇俏活泼。 欢喜盯着她看,双眸乌幽幽的。 姜欢宜笑容微敛。「姐姐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二姐姐能同姐姐亲近,我便不能了?」 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欢喜蹙了蹙眉,「我要回去了。」 「别呀姐姐!」姜欢宜伸手拦她。「说好了的,姐姐要同我逛一逛的!」 「我没有答应。」欢喜将她的手甩开。 姜欢宜朝着身侧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丫鬟们纷纷上前来,簇拥着将欢喜围在了中间。 欢喜心头一震。 这是要将她给拦下? 欢喜微微眯了眯眼,看来她的小动作,到底是没能瞒过了燕氏。 姜欢宜娇声道:「姐姐就陪我去嘛!」 「不去。」欢喜将丫鬟们推开。 她若再不脱身。只怕燕氏要将稳婆给带走了。 欢喜心中有些着急。 方才莫予安一直陪着她,只怕是尚未来得及找人将稳婆给藏好。 若当真被燕氏提前到了,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了! 「滚开!」欢喜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冷厉。 姜欢宜眸中闪过暗色,「姐姐急什么?」 她暗暗地攥了攥拳头,这野种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不是将军府的小姐的? 决不能让她见到那稳婆! 「姐姐如今与我可真真是生分极了。」姜欢宜一面说着话,一面指使丫鬟们将欢喜围得更紧。 欢喜冷笑一声,「妹妹何时与我不生分?」 姜欢宜对上她的双眸,还想再说几句。 可那双一向潋滟的桃花眼中,此时却带着冷意,仿佛蕴含着诡秘的风暴,冷厉得叫人竖起了寒毛。 她张了张嘴,「姐姐……」 「我陪妹妹去便是了。」欢喜突然笑了起来,「妹妹既然这么想和我去逛逛,我又怎好叫妹妹失望?」 姜欢宜来不及想欢喜的意图,欢喜便已是上了马车。 她犹豫了一下,也朝着自己的马车而去。 「小姐。四小姐定然是故意要拦着您的!」碧色道。 欢喜微微皱眉,「芦笙,将她们甩开。」 芦笙冷着脸点点头。 两辆马车皆朝着闹市而去。 姜欢宜拧着眉,直勾勾地盯着前头的马车,半刻也不敢放松的模样。 马车停在了一家布庄前。 欢喜率先走进布庄里,姜欢宜紧随其后。 「姐姐要买衣裳?」姜欢宜凑上前来,「哎呀,这些料子还没姐姐库房里的好!」 她捻着布料摩挲了一下,啧啧摇头。 欢喜抿唇一笑。「妹妹不喜欢?那你先回府去,我再挑一挑。」 姜欢宜自然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在外。 「瞧姐姐说的,我虽不喜欢,可姐姐喜欢啊!」她耐着性子,露出笑容来,「我陪着姐姐就好。」 欢喜正在看一套浅粉色的衣裙。 她将衣裙拿起,比对着姜欢宜看了几眼,「这套衣裙倒是别致,妹妹瞧瞧。这上头的可是双面绣?」 寻常布庄,鲜少用双面绣来做衣裳。 一来双面绣难得一见,二来亦是因着绣品在衣裳上,到底不如屏风好看。 姜欢宜双眼一亮,「什么?双面绣?!」 她三两步走过来,夺过欢喜手中的衣裙。眼神火热。 竟是双面绣?! 欢喜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来,「看来这小小的布庄,倒是卧虎藏龙了。」 她又在一旁的架子上,挑了几套衣裙,转身进了试衣的小间内。 姜欢宜对那绣了双面绣的衣裙喜爱不已,见欢喜进去试衣裳,她一时间倒也放松了警惕。 而被安置在宅院中的稳婆,此时却慌乱得很。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跟前的女人,神色颇为不安。「你们是谁?」 女人声音粗粝,「只跟着我们走便是,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我不!」稳婆惊慌地后退了好几步。「你,你们是夫人派来的?你们要杀我灭口?」 她转身就往房中跑,可还没走两步。便被人给揪了回来。 「别,别杀我!」稳婆哇哇大叫,「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不知晓啊!是,是二夫人非要将我给带到燕京里的,我是无辜的!」 女人嫌她吵闹,一把堵住她的嘴巴,「闭嘴,吵死了!」 「有人来了。」站在门口的黑衣女子沉声提醒。 「唔唔!」 稳婆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好一顿挣扎。 女人烦躁地「啧」了一声,一记手刀,将人敲晕了过去。 稳婆终于安静了下来。女人拎着人往上一跃,「撤!」 * 欢喜绕着弯,来到了二夫人在外的宅院前。 宅院大门紧闭,四周寂静得可怕。 「小姐。」 跟着她一同跑出来的芦笙,抬脚将大门踹开。 宅院中空无一人,似乎是有人来翻找过。院里乱糟糟的。 欢喜踏进门内,皱着眉穿过院子,来到厢房中。 厢房内的东西,乱七八糟地被丢在地上,连被褥都被翻过。 欢喜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她将被褥捡起,上头印着一个大大的脚印。 终究是迟了…… 她咬着嘴唇,只觉得一颗心渐渐下沉。 「小姐,许是人已经被莫大人给带走了。」芦笙安慰道。 欢喜点点头,强笑道:「走吧!」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厢房,目光在院中转了一圈,忽然瞧见院墙上放着一朵盛开的小野花。 那野花实在是磕碜,似是被人採下,随手放到了墙上一般。 可欢喜却盯着野花,笑出声来。 是他! 定然是他! 「走,回布庄!」欢喜声音雀跃。 * 布庄。 「你这贱婢,给我让开!」姜欢宜怒目而视,「我姐姐呢?!」 碧色挡在小间前,「四小姐,我家小姐正在换衣裳。」 「一派胡言!」姜欢宜叫道,「若是在换衣裳,怎会迟迟不出来?」 她一把将碧色给推开,冲到小间前,将门给推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带头孤立 第一百四十一章带头孤立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欢喜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珠络缝金带红裙,芦笙正在替她系束腰。 姜欢宜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会在哪里?」欢喜一脸的莫名其妙,「方才我不是说了,我要进来换衣裳?妹妹在外头吵什么?」 姜欢宜讪笑了一声,「我。我以为姐姐晕倒在里头了。」 她方才在外头看那双面绣,却迟迟不见欢喜出来。 经着绿柳的提醒,她便以为欢喜是悄悄跑出去了。因而才与碧色闹了起来。 欢喜嗤笑,「难不成妹妹以为,我还能偷偷跑出去?」 她极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面上满是嘲讽。 姜欢宜一愣,「那姐姐换好了吗?」 欢喜冷哼一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碧色付了银子,欢喜再不看姜欢宜一眼,扭头便上了马车。 「小姐……」绿柳悄声道,「该回府了。」 姜欢宜跺了跺脚,一巴掌挥到了绿柳的脸上。 绿柳被打得脸一偏。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知错。」 「废物!」姜欢宜眯了眯眼。 她拎着裙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次日清晨一大早,姜欢宜便是来到了小院中。 欢喜正在用早膳。 「昨日说好了的,今日我与姐姐一同去找肖儿游湖。」姜欢宜顺势坐下,说道。 莫唯肖是莫予安的妹妹,便是欢喜不愿同姜欢宜一同出门,却还是要给莫予安这个面子。 她吃了一个包子,便回房更衣梳妆,随姜欢宜赴约去。 燕京中的贵女们惯来爱凑堆,此次游湖,莫唯肖亦是邀请了不少贵女前来。 游湖的地方便在燕京内颇负盛名的玉带湖。 玉带湖与护城河相连,湖似玉带。绵延三里,湖边栽了杨柳,湖中种了莲藕。 每逢七月,燕京无论世家贵族,亦或是寻常百姓,都喜欢到玉带湖来泛舟採莲蓬。 欢喜与姜欢宜下了马车,莫唯肖便迎了上来。 「宜儿!」莫唯肖亲亲密密地挽着姜欢宜的手,却给了欢喜一记冷眼。 姜欢宜轻轻地摇了摇头,提醒道:「肖儿!」 莫要做得太过火! 莫唯肖撅着嘴巴。「宜儿,我们走!」 她根本不想见到姜欢喜! 姜欢宜朝着欢喜笑了一下,「姐姐,肖儿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莫唯肖哼了一声,「宜儿同她解释什么?」 她拽着姜欢宜走开,留给欢喜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欢喜不解地看向身侧的芦笙,「我招惹她了?」 分明先前春猎时见面,莫唯肖还待她很是热情! 芦笙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 「那倒是奇怪了!」欢喜耸了耸肩。 忽然。一颗莲子朝着她的鼻尖砸过来。 芦笙眼疾手快,一把将莲子给打飞。 莲子沿着原来的轨迹飞回去,正正好砸在了明安的脸颊上。 「哎哟!」她疼得惊唿了一声,「姜欢喜,你干什么呀?」 明安揉着脸颊,不满地瞪了欢喜一眼。 欢喜无辜道:「谁让你砸我的?」 「不过是同你开个小玩笑罢了!」明安哼哼着靠近。一把挽住了欢喜的胳膊。 欢喜挣扎了一下,明安瞪了她一眼,「别动啊你!」 「你怎么来了?」欢喜不大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别扭地扯开话题。 明安朝着莫唯肖那头看了一眼,一众贵女将她和姜欢宜围在中间,一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收到了莫家请我去游湖的帖子,我寻思着你应当亦会来,我便来了。」明安目露鄙夷。「早知晓她们又玩这种把戏,我才不稀罕来!」 故意将人都叫走,只余下一个被孤立的。好叫人难堪。 这等姑娘家的小把戏,当真是令人生厌! 「郡主,过来呀!」一个少女扭过头来。朝着明安招手,「肖儿说,待会儿要带咱们去人少的地方採莲蓬呢!」 明安扯出一抹假笑,「不必,我与欢喜不怕人多。」 少女瞥了欢喜一眼,马上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明安拉着欢喜,坐在树荫下。 凉风习习,她舒服得喟嘆了一声。 「你又怎么招惹她们了?」明安眯着眼,「这等待遇,我还只在一人身上看到过。」 不过那人倒也是活该了,谁叫她身为庶女。却还非要同嫡出的争高低。 欢喜道:「我怎会知晓?」 她如今是愈发捉摸不透,这些小姑娘们的想法了。 不过……孤立她? 欢喜摇了摇头,这等小场面,她前世没少经歷。 如今的她,根本不会再因为这等小事,而暗自神伤了。 明安撇了撇嘴。「幼稚!」 欢喜难得与她看法一致,矜持地点了点头。 「宜儿,你看她,她怎一点都不着急?」莫唯肖拉了拉姜欢宜的袖子,飞快地朝着树荫那头扫了一眼。 分明她都与旁的贵女一同孤立姜欢喜了,姜欢喜怎还一脸放松的模样? 姜欢宜的目光暗了暗,声音却轻柔,「大抵是她一向脸皮厚罢了。你又不是不知晓,她连你二哥的冷脸都不怕的!」 这倒是了。 莫唯肖深以为然,「那,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你备好小舟了吗?」姜欢宜压低了声音,「待会儿只叫她自己去採莲蓬便是了!咱们谁都不要搭理她,且瞧瞧她丢不丢人!」 莫唯肖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满脸愁绪地开口:「宜儿,我有些怕。若叫二哥知晓,我竟做了这等事,二哥定然会生气的!」 二哥生气比阿爹还可怕,一张脸黑沉沉的,要吃人似的! 「肖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二哥好。」姜欢宜善解人意地握着她的手,「你二哥只会感激你。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二哥被骗?」 「不要!」莫唯肖勐地摇头。 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似的,大声招唿贵女们,「大家快随我来,我知晓一个好地方,那里不单是人少,莲蓬亦是比别处大呢!」 贵女们相互簇拥着上了画舫,俨然是将欢喜给忘了似的。 「呿!」明安撇了撇嘴,「当谁稀罕似的,咱们去别处玩儿!」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舟将沉 第一百四十二章小舟将沉 「姐姐,快上来呀!」姜欢宜在画舫上朝着欢喜招手。 明安冷笑一声,拽着欢喜的手,「不许去!」 「怎么?」欢喜不解。 「她们分明是在给你下套呢!姜欢喜,你这脑子是猪脑子吗?你那妹妹瞧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明安鼓着腮帮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她寻思着,若是没有她,这愚笨懦弱的姜欢喜,免不得要被那些臭丫头们欺负了! 明安如同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对姜欢宜一行人虎视眈眈。 姜欢宜和莫唯肖见二人迟迟不动,不免对视了一眼。 「宜儿,这下该怎么办啊?」莫唯肖无措地眨了眨眼。「有明安郡主在,只怕她是不会上来了。」 姜欢宜瞥了一眼她身侧的丫鬟,「叫你的丫鬟过去请她便是了。我姐姐虽是不好相处,可如今她还需要你二哥,她不敢拒绝你的!」 莫唯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不敢不来的。」 明安死死地拽着欢喜,扭头便要往别处走。 一个小丫鬟从画舫上下来,小跑着来到了欢喜的跟前来。 「滚开!」明安不客气地呵斥道。 小丫鬟被吓得一个哆嗦,「姜,姜三小姐,我家小姐请,请您上去。」 「不去!」明安替欢喜拒绝,「去回了你家小姐,姜欢喜今日要陪着本郡主!」 小丫鬟目光盈盈,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看了欢喜一眼。 欢喜心生无奈,「莫小姐是莫大人的妹妹,她既是请我,我自然是要去的。」 「有什么好去的!」明安撅着嘴巴,「谁知晓她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行了,别说了。」 眼见着丫鬟的脸色愈发苍白,欢喜轻轻地拍了拍明安的胳膊。 明安不甘不愿地跟着她。上了画舫。 画舫开始往湖中而去,贵女们挤在护栏旁,姿态裊娜,低声说笑。 欢喜与明安坐在画舫内,似是对外头的一切,皆是不感兴趣一般。 画舫依照莫唯肖先前定下的路线,来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湖面上。 巴掌大的莲蓬翠绿,盛开的大朵莲花上蝶影飞舞,几艘小舟停在荷叶从中。瞧着格外雅致。 「肖儿果真找了个好地方!」姜欢宜微微一笑,「这里的莲蓬,倒是比别处要大一些。」 莫唯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可是我找了好几日,才找到的好地方。旁人想来,我还不乐意带她呢!」 贵女们嬉笑着,从画舫上下来,各自上了小舟。 三个贵女一艘小舟,姜欢宜上小舟前。朝着莫唯肖使了个眼色。 二人笑着将明安拉过来,上了她们的小舟。 画舫上只剩下欢喜一人。 「哎呀,姐姐!」姜欢宜掩唇惊唿一声,「姐姐,你怎没上来?」 莫唯肖在一旁跺了跺脚,「姜三小姐。没有小舟了,这,这可怎么办?」 贵女们立在小舟上,面上带着三分嘲讽,好整以暇地看着欢喜。 欢喜面上淡淡,双眸清明,并未有任何的窘迫和尴尬。 她扫了一眼莫唯肖,低低地笑了一声,「既是如此。那我在画舫上等你们回来便是了。」 「那怎么行?」莫唯肖不贊同地摇了摇头,「怎好落下了姜三小姐一人?」 画舫上的嬷嬷便出声道:「小姐,您忘了。画舫里还有一艘小舟。」 嬷嬷差使着船夫,将小舟从画舫里挪出来。 莫唯肖似是双眼一亮,扶额道:「瞧我这记性!这下好了。姜三小姐亦是能与咱们一同去採莲蓬了!」 她说罢,便转过身来,与姜欢宜眨了眨眼。 面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姜欢宜眸中却闪过了一丝恶意,「肖儿,你真厉害!」 欢喜独自上了那小舟。 明安见状,忽而提着裙摆,跳到了欢喜的小舟上。 小舟晃荡了记下,明安左右摇晃,眼看着便要落入水中。 「郡主!」宫女大声喊道,「您当心!」 欢喜见状,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拽着明安坐下。 「本郡主能站稳!」明安不服气道。 「是是是,倒是我白操心了。」欢喜道。 「明安郡主!」莫唯肖惊慌地跺了跺脚,「快过来呀!」 「本郡主不过去!」明安看着她,扬了扬眉,「本郡主偏要和姜欢喜待在一起!」 莫唯肖咬了咬唇瓣,压低了声音。「宜儿,怎么办?」 有明安郡主在,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那她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明安郡主可不好惹! 姜欢宜咬了咬牙,「事已至此,总不能去将明安郡主给抓回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舟慢悠悠地朝湖中心而去,那里的莲蓬最大。 「你这又是何必?」 欢喜坐在小舟内,芦笙折了一张大荷叶,遮在她的头顶上。 「她们要孤立你,我偏不让!」明安皱了皱眉,隔着老远,瞪了莫唯肖一眼,「你瞧瞧,她们便是故意要甩下你!」 若不然的话,为何她们的小舟,是走得最慢的? 欢喜并不介意,她吩咐船夫停下,伸手摘了一朵莲蓬,将里头的莲子挖出来。 「你还有心情挖莲子?」明安不可思议。 欢喜将挖出来的莲子,放到一旁的篮子里。 「过几日,你来将军府,尝尝我这亲手摘下的莲子做成的莲子羹味道如何。」欢喜气定神闲。 不过是些小姑娘的把戏罢了,于她而言,确实是无关痛痒。 反倒是瞧着莫唯肖那天真单纯的模样,很是叫她羡慕。 该是如何娇宠,方能养出这样傻的姑娘? 明安忽然蹙了蹙眉,「姜欢喜,不对劲!」 她慌忙伸出手来,抓着欢喜的手腕,拽着欢喜站起身来。 「噗通」一声,船夫跳到湖里,片刻后便不见了踪影。 「进水了!」明安踩到小几上,「她们是故意的!」 欢喜目光一沉,勐地抬起头来,朝着前方荷叶簇拥的地方看去。 贵女们的小舟,早已穿入荷叶中,只余下了满湖的涟漪。 小舟里的积水越来越多,明安连声惊唿。 她们在这湖中央孤立无援,迟早要随着小舟,沉入湖底。 「小姐,奴婢带您游出去。」芦笙愤愤地磨了磨牙。 「带郡主走!」欢喜吩咐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芦笙溺水 第一百四十三章芦笙溺水 船舱里已满是积水,欢喜的绣鞋浸泡在水里,裙摆亦是湿了一大截。 小舟承受不住几人的重量,晃晃悠悠地往下沉。 「奴婢要保护小姐!」芦笙态度强硬。 「早知如此,我便该带着飞鸾她们!」明安嘟囔道。 飞鸾是她的大宫女。 明安扯着嗓门大喊:「救命啊——」 然而四周静悄悄的,根本无人回应。 「待本郡主回宫,非要去找皇后娘娘告状不可!」明安气得直哼哼。 欢喜唇角凝出了一个冷笑,「是该让她们吃点教训!」 当朝贵女若是淹死在这玉带湖中,今日来游湖的小姐们。一个都躲不掉! 芦笙急得团团转,「奴婢先带小姐出去,再回来找郡主可好?」 「不必管我。你先带郡主走。」欢喜勐地将明安推到芦笙怀中去。 芦笙被明安一撞,整个人皆是往外倒去。 明安惊唿一声,吓得捂住了双眸。 然而她并未如猜测一般落水,反倒是周身一轻,足下踩到湖面,绣花鞋在湖中划出一道涟漪。 明安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眸。才是发觉自己竟是飘在湖面上的。 芦笙带着她几个轻跃,在靠近湖岸的地方体力不支,与明安一同落入水中。 二人狼狈地爬到岸上,回头一看,欢喜立在湖中央,如同一尊玉人,脚下是茫茫湖水。 芦笙咬了咬牙,扶着柳树站起身来。 「你疯了?」明安拉住她,「快去叫人啊!」 芦笙懊恼不已,「奴婢要回去救小姐!」 「你还有力气去救人?」明安拎着湿哒哒的裙摆,「你别死在湖里了!」 她说罢,便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救命。 芦笙眸光暗了暗,咬了咬牙,跳入湖中。 小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亦是没脸活在世上了! 与芦笙二人不同,欢喜此时是半点都不慌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莫小姐,看够了吗?」 躲在层层荷叶后的莫唯肖娇躯一颤。 「宜儿,她怎知晓我在?」 姜欢宜垂下眼帘来,「大抵是她猜的。」 「那我要不要出去救她?」莫唯肖纠结地咬了咬唇瓣,「若闹出人命来,那,那二哥会恨我一辈子的!」 「且再等等。」姜欢宜按住了莫唯肖的手,轻声道:「眼下她气焰还如此嚣张,可见根本便没意识到自己哪里做错了。等小舟彻底沉了。再叫人去救她!」 莫唯肖犹豫了一下,「可……」 「肖儿!」姜欢宜目光阴沉,「难不成你想要前功尽弃?」 莫唯肖勐地摇头。 「那便再等等。」姜欢宜道。 留在小舟上的宫女们,目光复杂地看着二人。 欢喜等了片刻,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她紧了紧双手,掌心已满是汗水。 「噗通!」 落水声传来,欢喜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着一人正飞快地朝着她游过来。 欢喜勐地松了一口气,朝着那人笑着招了招手。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莫予安便游到了小舟旁。 他目光沉沉,俊脸上寒霜密布,有如寒冬初至。 「莫唯肖,滚出来!」 莫予安从小舟上拿了个空篮子,朝着荷叶丛砸了过去。 荷叶被砸倒一大片,篮子撞到小舟上。小舟一阵摇晃,莫唯肖脸色发白,险些摔到湖中去。 「宜儿,怎么办?」莫唯肖瘫坐在小舟上,无措地握着双手。 莫予安伸出手来,推着欢喜脚下的小舟,朝着荷叶丛而去。 小舟渐渐靠近荷叶丛,欢喜深吸了两口气,跳到了莫唯肖的小舟上。 「哎呀。不行,人太多了!」莫唯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她话音刚落,便觉得有一个莲蓬砸倒了她的脚尖上。 莫唯肖后退了两步。拽着身旁的姜欢宜,双双落入水中。 莫予安冷冷地看着她在水中挣扎,「人多。你便下来!」 莫唯肖猝不及防,连着喝了好几口湖水。 她又是个不会水的,只能胡乱地在湖中挣扎。 丫鬟们一阵忙乱,好不容易才是将二人给捞了上来。 「呜呜呜,二哥坏!」莫唯肖抽抽噎噎,「我要回去告诉阿娘!」 受她连累的姜欢宜披着披风,目光阴冷地看着被宫女们围在中间的欢喜,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欢喜淡淡地回望过去,在姜欢宜和莫唯肖近乎怨恨的眼神中,缓缓地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来。 「贱人!」姜欢宜面容扭曲。 莫唯肖低下头来,狼狈地直哭。 小舟将一行人送回岸边。 明安头一个冲过来,将欢喜拥入怀中。「你吓死我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眼眶泛红。 欢喜蹙了蹙眉,忽而觉得不对。 「芦笙呢?」 「她……」明安亦是一阵心慌,「她说要回去救你。」 欢喜将明安推开,回头望着恢復平静的湖面。 没有! 什么也没有! 明安哭出声来,「人呢?她。她不会是……」 「不可能!」欢喜大声反驳,「她不会有事的!」 她踉跄着走到湖边,双脚踩到浅浅的水中去,「芦笙!」 「芦笙,你出来啊!」 「芦笙——」 明安与宫女们亦是放声大喊。 可芦笙却迟迟不见踪影。 欢喜双腿发软,茫然地瘫倒在湖边。 怎么会? 芦笙……怎么会? 闹出了人命,莫唯肖亦是慌了神。 她顾不得换掉身上的湿衣裳,便叫了人进去搜寻芦笙的踪迹。 烈日当头,晒得人眼前一阵阵发昏。 分明还是盛夏,可欢喜却犹如置身寒冬,周身皆是冷冰冰的。 动也动不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莫唯肖低声啜泣,「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罢了。」 欢喜抬起头来,莫唯肖哭得可怜。 分明是一家兄妹,可她与莫予安半点儿也不像。 一双杏眼中盈满了泪水,她捂着嘴巴哽咽着解释,模样可怜……又可恨! 「滚!」欢喜声音沙哑,「看在你二哥的份上,我今日不同你计较!」 可明日,她不将莫唯肖的皮给撕下来,那她便不姓姜! 「我不是故意的,欢喜姐姐,我真的不是呜呜呜——」莫唯肖后悔不已。 欢喜双眸赤红,目光比饿狼还要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找到芦笙 第一百四十四章找到芦笙 「若是芦笙出了什么意外,我要你以命偿命!」欢喜冷声道。 她的目光阴冷至极,落在莫唯肖的身上,亦是犹如寒冬骤至。 莫唯肖在她的注视下,双腿发软,险些便要站不稳了似的。 她面上一片煞白,茫然地张了张嘴,「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那个丫鬟,那个丫鬟怎这么死心眼儿,非要往湖里跑? 「姐姐。肖儿不是故意的。」姜欢宜声音柔柔,如同和风细雨,落在莫唯肖的心头。 莫唯肖连连点头。 好在,宜儿还是懂她的! 「肖儿亦是没有料到,芦笙会私自跑到湖里去。这丫头也真是死心眼儿,湖里这么多人。姐姐还会出事不成?」姜欢宜捏着帕子,轻笑了两声。 她自以为温柔贴心,可欢喜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找到了,芦笙找到了!」 不远处传来明安的唿喊声。 欢喜娇躯一颤,双眼中迸出光彩来。 她拎着裙摆,踉踉跄跄地朝着明安跑去。 飞鸾在芦苇丛中找到了芦笙,她脸色惨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飞鸾将芦笙肚子里的湖水给压出来,明安便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看着。 「芦笙!」欢喜跪在地上,心疼地看着芦笙不断咳出湖水。 片刻后,芦笙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欢喜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然而芦笙却是狡黠地朝着她眨了眨眼。 「芦笙,你没事吧?」莫唯肖亦是跟了过来。 芦笙虚弱地低咳了两声,一副虚弱模样。 「有没有事,你是没有眼睛看?」明安咄咄逼人,「莫唯肖,你的脑子是猪脑子不成?你的恶作剧。险些害死了芦笙!」 莫唯肖咬着下唇,眼眶通红,「对不起,芦笙。我,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芦笙似是没有力气说话一般,气若游丝地靠在欢喜的手上。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姜欢宜撇了撇嘴,「既然人没事,那姐姐还是赶紧将你这丫鬟带回去。省得再闹得大家不愉快。」 「我自然要将人带回去。」欢喜扶着芦笙起身,面色沉静如水。 姜欢宜撇过脸去,亲密地挽着莫唯肖的手,「肖儿,咱们走!」 莫唯肖摇了摇头,「宜儿,我要送欢喜姐姐回府。」 若不然的话,她良心不安! 「哎呀,你便是心善!」姜欢宜跺了跺脚。 欢喜睨了她一眼。「不必了,我要进宫。」 她要进宫告状! 「姐姐为着一个下人,便要进宫打搅圣上?」姜欢宜惊唿,眼中难掩嫉妒。 也便是姜欢喜了,若是换了别个,这等小事怎会闹到宫里去? 欢喜却不打算放过姜欢宜和莫唯肖。 若只她自己在小舟上倒也就罢了。毕竟莫予安救了她,她可以不计较莫唯肖的小玩笑。 可小舟上还有旁人,还有明安和芦笙! 罔顾人命、天真却歹毒,实在是罪无可赦! 「是要进宫。」明安扫了莫唯肖一眼。 她和欢喜一左一右地扶着芦笙,从莫唯肖的身旁走过。 莫唯肖委屈得落泪,「欢喜姐姐……」 「莫小姐,我与你不熟。」欢喜的语气十分冷淡。 莫唯肖的鼻子发酸,「我……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欢喜的眼睛中跳动着火焰,「你对不起的是明安郡主和芦笙。还有你二哥。」 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头一个愧疚悔恨的人不会是莫唯肖,而是莫予安。 只想到那少年蹙着眉心。郁郁不欢的模样,欢喜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人揪作一团。 痛得要命! 三人上了马车,宫女们随之跟上。 直到马车走远。莫唯肖才是控制不住地大哭出声。 她后悔了! 她不该让欢喜几人上了有问题的小舟,她险些害死了一个无辜之人! 姜欢宜眸色微黯,抱着莫唯肖低声安慰。 欢喜说到做到,哪怕芦笙活着回来,她亦不打算放过莫唯肖和姜欢宜二人。 得知她和明安郡主险些葬身玉带湖中,圣上震怒,当即将莫尚书给叫进宫来,训斥了一番。 自然,莫唯肖和姜欢宜这两个始作俑者亦是未能躲过一劫。 圣上亲自下令,莫唯肖和姜欢宜禁足半月,抄写佛经百遍替欢喜和明安郡主祈福。 圣意传到了将军府中,姜欢宜又砸碎了一个花瓶。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野种凭什么?」 姜欢宜越想越气。「不过是差点淹死个丫鬟罢了!那野种竟也敢进宫告状!圣上也真是疯了,随着那野种乱来!」 她气急了,便开始口不择言。 燕氏淡淡地开口:「宜儿!」 话中隐含了几分警告。 可姜欢宜往日尚且还会听她的话,今日受了大委屈,只当燕氏的话是耳旁风了。 「我不甘心!」姜欢宜愤愤不平,「七月七便是我的生辰了!难不成我生辰那日。还要我在府里待着?」 那该多丢人! 及笄当日,她却仍在禁足中,哈! 姜欢宜气不顺,冷眼扫了绿柳一眼。 都是这些奴才们不顶事,她才会被连累了! 绿柳被她看得哆嗦,「小,小姐。」 「跪下!」姜欢宜指着花瓶的碎片,道。 绿柳一愣。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姜欢宜愈发气恼,目光更似是淬了毒一般。 绿柳挤出一抹苦笑,「奴婢不敢。」 她走到那堆碎片旁,双眸一闭,勐地跪了下来。 瓷片刺破皮肤,鲜血染红了裙摆。 姜欢宜却仍旧是不够解恨似的,按着绿柳的肩膀往下压。 「啊——」 绿柳的惨叫声悽厉。 姜欢宜面上满是快意,「叫啊,叫得大声些!」 她愈发用力,仿佛跪在自己跟前的人不是绿柳,而是她最恨的欢喜似的。 「够了。」燕氏皱了皱眉头。 姜欢宜这才是将手收回来,「阿娘,我不要被禁足!」 她要风风光光地办及笄礼! 「禁足也好。」燕氏垂下眼帘来。 「不好!」姜欢宜蛮横地抱着双手,「一点都不好!」 燕氏冷笑了一声。 姜欢宜双眼一亮,凑到燕氏的跟前去,「阿娘,你有什么好主意?」 燕氏摸了摸她的髮髻。 姜欢宜开心地咧嘴笑,「那我万事都听阿娘的。」 定不能轻易放过了那野种!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幌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幌子 小院中。 芦笙喝过药,便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 三个丫鬟围在她的身侧嘘寒问暖,已然是被吓到了。 欢喜坐在窗前,半垂着脸,阳光洒在她的半张脸上,半明半暗之下,愈发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芦笙走过去,「小姐。」 欢喜并未抬头,仍旧是出神似的盯着窗外簇拥的花。 「小姐。奴婢……」 「跪下。」欢喜声音冷淡。 长空几人吃惊地看过来,才是惊觉不知何时,欢喜竟已是红了眼眶。 芦笙「噗通」一声跪下。半点犹豫也无。 「小姐,奴婢知错了。」芦笙轻声道,「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你可知晓我有多害怕?」欢喜带着哭腔,「我以为你当真淹死在玉带湖中了,你怎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起初她是真的慌乱,直至芦笙朝着她眨了眨眼。她方是顿悟。 芦笙不是溺水了,而是故意假装失踪,好给她藉口去发落了莫唯肖和姜欢宜。 芦笙手足无措,「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早见着莫公子去救小姐了,便想着吓唬吓唬莫小姐。」 若不然的话,那莫小姐只怕根本便意识不到,自己的恶作剧有多危险! 「小姐,芦笙还病着呢!」长空低声劝道,「有奴婢盯着,下回她定不敢再胡闹了。」 欢喜的目光冷厉,从四个丫鬟脸上一一扫过,「今日这话,我只说一次。若非我叫你们去死,你们给我好好留着自己的小命!若再有下一回,无论是谁,给我滚出将军府!」 她话说得重,可四个丫鬟竟半点都不恼。 芦笙心头淌过一股暖流。 她扬声应道:「是,奴婢知晓了!」 在小姐的眼中。她们的性命亦是很重要的! 丫鬟们感动不已,欢喜气了一会儿,便也就过去了。 芦笙见状,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 姜欢宜被禁足了,燕氏便没了功夫来盯着欢喜。 欢喜终于寻得了空闲,去找了莫予安。 稳婆给莫予安安置在了莫府上,莫予安带着欢喜去见了稳婆。 稳婆万万没有料到,将自己囚禁起来的人。并非是燕氏,而是一个脸嫩的小姑娘。 欢喜稳坐对面,慢慢地一口一口抿着茶。 稳婆颇有些坐立难安,「贵人找民妇来,是为着何事?」 她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并不敢去看欢喜的双眸。 「宋婆子不知晓?」欢喜微微抬眸,桃花眼凌厉。 宋婆子干笑,「民妇怎会知晓?贵人,民妇家中还有人在等着民妇回家去。民妇……」 「哒」地一声轻响,欢喜将茶杯放回桌案上。 宋婆子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便打了个哆嗦。 「宋婆子怕什么?」欢喜嗤笑。 宋婆子扯了扯嘴角,后背上早已是冷汗连连。 燕京中的贵人们,动动手指头,便能将她这只小蚂蚁给碾死了。 眼前这少女瞧着脸嫩。可身上的气势却半点儿都不弱。 宋婆子小心翼翼地瞥了欢喜一眼,「贵人费尽功夫将民妇给带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民妇?」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猜测眼前贵人的来意。 她是被将军府二夫人给带来的,贵人应当是将军府的小姐吧? 欢喜轻轻一笑,「宋婆子是个聪明人,那我便不同你绕弯子了。」 宋婆子松了一口气,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来。「贵人只管问,民妇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十四年前将军府夫人燕氏生女。替她接生的,可是你?」 宋婆子手一抖。 果然! 她的唿吸急促了几眼,双眸目光闪烁。「是,是民妇。」 「当真是你?」 欢喜声音淡淡,可袖中的双手,却是悄无声息地收紧。 她稳了稳心神,「那我问你,你可还记得燕氏生下的那对女儿?」 将军府有两位小姐,此事莫说是燕京,便是整个燕国,亦都是知晓的。 可宋婆子竟犹豫了一下。 欢喜敏锐地发觉,宋婆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欢喜蹙了蹙眉心,总觉得似乎是哪里出了差错。 宋婆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的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民妇……民妇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欢喜意味深长。 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告诉她? 欢喜冷笑,「宋婆子,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毕竟,我能找到你,自然亦能找到其他人。」 「譬如说。你的家人……」 「贵人!」 宋婆子跪在地上,脸色一阵阵发白。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其实,其实当初给将军夫人接生的,不是民妇!」 「什么?」欢喜腾地站起身来。 她紧盯着宋婆子的双眼看,试图从中找出她说谎的痕迹来。 可宋婆子面上只有恐惧,并无任何心虚。 「贵人明察,当初夫人请了民妇去接生,可民妇根本便未能接近夫人。夫人顺利生下孩子后,便给了民妇一大笔银子,将民妇给打发走了!」 宋婆子悔恨不已。 早知晓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当年她是无论如何,皆不会收下这笔银子的! 「夫人同民妇说,若民妇要保住性命,便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这些年来,民妇根本不敢靠近燕京。若非是二夫人来找,奴婢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踏进燕京一步!」 可当初燕氏给的那笔银子,早已被她花光了。 正好二夫人来找她,她想着事情过去十几年了,便也就答应了。 可谁料,如今因着这陈年旧事,她竟当真陷入困境之中。 宋婆子面露绝望,「贵人,民妇真的什么都不知晓啊!」 欢喜怔怔的看着她,却也不开口说话。 她本以为…… 她本以为找到了宋婆子,她便能顺势查到自己的身世了。 可她却没有料到,宋婆子竟是个幌子! 「那我是谁?」欢喜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一垂眸,泪珠落在手心。 燕氏究竟是从谁的家中,将她给抱来的? 亦或是,她根本便是被家人捨弃不要的,被燕氏随手捡了来? 宋婆子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中毒身亡 第一百四十六章中毒身亡 欢喜恍然若失地从房中出来,精緻的小脸上,满是失落。 守在门外的长空和碧色马上迎了上来。 莫予安从墙头落下,「怎么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很低落,仿佛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一般。 欢喜抬头来,一张嘴,还未说话,却先落下泪来。 「那妇人和你说了什么?她为难你了?」莫予安眼中杀意乍现。 他目光冷厉。朝着探出头来的宋婆子看了一眼。 宋婆子动也不敢动,犹如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竟还有些唿吸不上来。 那个眼神…… 好可怕! 「我去杀了她。」莫予安语气冷漠。 「别!」欢喜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与她无关,是我没有从她嘴里问到我想要的消息。」 再加上她及笄在即,却始终不知晓自己的根在何处,才会一时悲上心头,忍不住哭了。 莫予安沉默了一下,身上的寒意却并未减少。「你想要知晓什么事?我替你查。」 但凡是她想要的,他都会送到她跟前来。 欢喜咬着下唇,对上他的双眸。 他垂头看她,清俊高冷的脸上带着一丝暖色,眼里唯有她的倒影。 「若我不是姜欢喜,你还会帮我吗?」欢喜艰难地开口。 若她不是姜家的女儿,他们是否会待她如初? 莫予安认真地看着她,「我帮你,不是因为你姓姜,而是因为你是你。」 他想要保护她,从来便不是因着她是姜家女。 而是因着她本人! 欢喜心头徒然一松,「莫予安,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了。」 心头涌上些许异样的情愫,莫予安不适地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感到排斥。 欢喜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我想亲自来查。」 待她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揭穿了燕氏的真面目。她便离开将军府。 不过,哪怕她不是姜家女,她日后亦是要孝敬阿爹和祖母的! 「我及笄那日,你会不会来?」欢喜忽然话锋一转,双眸带笑地看着莫予安。 莫予安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他不但会去,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欢喜雀跃道:「那真是太好了!」 也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笑容,莫予安的嘴角竟也跟着勾了起来。 欢喜擦掉眼角的泪痕。「这次又给你添了麻烦。那妇人对我而言已是无用了,你将人送走吧!」 莫予安点了点头。 他送着欢喜出府,一抹烟粉色绣花裙摆,从廊下匆匆闪过。 欢喜上了马车,探出头来,「那过两日见!」 莫予安轻应了一声。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长空目光中满是担忧,「小姐莫要难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虽不知晓自家小姐在查什么,但见着小姐难过。她心头亦是不好受。 「无论小姐日后去哪里,奴婢都会跟着小姐的。」碧色声音清脆,「奴婢的性命,是小姐给的,奴婢只认小姐一个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欢喜好笑不已,语气和缓了不少。「放心,日后无论我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们的。」 长空和碧色对视了一眼,嘿嘿地笑出声来。 欢喜有些疲倦地眯上了双眸。 宋婆子说,她并未能给燕氏接生,当时她甚至不能靠近燕氏。 因此她根本不知晓,当年燕氏生下的究竟是一对女儿…… 不对! 欢喜勐地睁开双眸。 她细细地将宋婆子的话回忆了一番,宋婆子说她未能靠近燕氏,并不是说她当时不在产房中。 还有。若宋婆子当真什么都不知晓,为何她问宋婆子,记不记得燕氏生下的那对女儿时。宋婆子第一反应不该是犹豫。 人人皆知将军府有两位小姐,宋婆子住在燕京郊外,更不会不知。 既然知晓。她为何要犹豫?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看到了什么。 譬如说,当年燕氏生下的并非一对女儿,而是一儿一女。 所以少女给婆子才会犹豫! 「回头!」欢喜叫道。 她险些要被宋婆子给忽悠过去了! 宋婆子没说谎,她只是话说一半罢了,也难怪她半点都不心虚! 马车疾驰着,回到了莫府门外。 欢喜来不及等莫予安出来,便冲进了府内。 也好在门房下人认得她,才没将人给当成刺客赶出去。 欢喜跑到了安置宋婆子的小院中。 奇怪的是,方才还没什么人的小院,此时却挤着不少人,簇拥着围在一起。 「宋婆子!」欢喜扬声叫道。 她心头突突直跳。一股不安从心底升起。 「宋婆子!」欢喜跑到人群中。 宋婆子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看到欢喜,她张了张嘴,吐出一大口污血。 欢喜跪到地上,死死地拽着宋婆子的手,「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而她又是谁?! 宋婆子痛苦地张开嘴巴,「黄,黄……」 她费力地说了两个字,双眸一闭,再没有了气息。 黄? 她是黄家的孩子? 欢喜握着宋婆子逐渐变得僵硬的手,心头一片冰冷,沉甸甸地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天下姓黄的人家多了去了,她又是哪个黄家的人? 莫予安望着满脸无措的欢喜,面寒如霜,「莫唯肖!」 「我不是故意的!」莫唯肖亦是跪坐在宋婆子的身侧,「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给她送一碗鸡汤!」 可鸡汤里被人下了毒,宋婆子喝了鸡汤,便吐了血。 欢喜目光闪了闪,好一会儿,才是凝神看过来。 莫唯肖哭得可怜,一双大大的杏眼中,满是无助和不安。 可欢喜却觉得,此时她面目可憎,像个张牙舞爪的厉鬼一般。 她从未见过,比莫唯肖更讨人厌的人! 「欢喜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莫唯肖哭着看向了欢喜,「是宜儿和我说,宋婆子被囚禁起来,太可怜了。」 宜儿还送了人参给她,她便想着炖了鸡汤送过来给宋婆子尝尝。 「姜姜,走。」 莫予安蹲下来,将浑身发软的欢喜抱起来。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莫唯肖一眼,仿佛这是个令他无比厌恶的陌生人一般。 「二哥,我错了!」莫唯肖喊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祖母病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祖母病了 莫予安一路抱着欢喜,回到了马车上。 欢喜如同失了魂一般,抱着膝盖,动也不动地盯着正前方。 莫予安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姜姜,你要查什么,我帮你查。」 欢喜勐地回过神来。 入目的是莫予安满是关怀的脸。 他的双眸变得极冷,仿佛寒潭底下化不开的寒冰一般。微微上扬的眼尾,带出一种可怕的冷漠。 往日他虽清冷,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整个人都带着勐烈的杀意。 「我……」欢喜攥了攥裙摆,神色落寞,「不必查了。」 莫予安沉默了一下,「姜姜,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总会帮着你的。」 欢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莫予安见状,只能暗嘆了一声,下了马车。 回到莫府中,莫唯肖正在莫夫人的怀中哭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娘,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莫夫人满脸复杂。 她这女儿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府中有没那些腌臜事,因此养成了天真单纯的性子。 这是莫唯肖第二回被姜欢宜利用着做坏事了。 「阿娘,欢喜姐姐一定恨死我了!」莫唯肖呜呜直哭,「她方才都不愿意看我了。我该怎么办?」 她被禁足了,出不了门。 先前她试过给欢喜送信,可那些信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声。 莫夫人一阵阵地嘆气,「日后你离姜欢宜远些,你欢喜姐姐便会原谅你了。」 「可是宜儿……」 「肖儿。」莫夫人朝着莫予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是被姜欢宜给利用了吗?」 「怎么会?」莫唯肖震惊地瞪大了双眸。「宜儿怎会利用我?阿娘,定是你误会了!」 宜儿温柔善良,这些事情都是意外。 莫唯肖笃定地摇头,「阿娘,宜儿不是那样的人。这次的事情,定然是有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想要嫁祸给宜儿呢!」 莫予安走进来,嗤笑了一声,「嫁祸?」 他双眸淡漠。冷冷地看着缩在莫夫人的怀里,不敢再吭声的莫唯肖。 莫唯肖被他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什么时候,二哥的气势,竟然比阿爹还要足了。 冷下脸来看人时,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睥睨着芸芸众生。 莫夫人轻轻地拍了拍莫唯肖的后背,「去给你二哥道歉。」 莫唯肖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二哥,我错了。」 莫夫人目光温柔。「安儿。」 莫予安凌厉的眉峰一蹙,「母亲,这是第二回了。」 「不会再有第三回了。安儿,往后你妹妹不会再和姜欢宜有任何的接触了。」莫夫人柔声道。 只要远离了姜欢宜,莫唯肖倒也不至于被人当枪使了。 莫予安道:「最好是如此。」 他轻飘飘地扫了莫唯肖一眼,分明是再淡不过的眼神。可莫唯肖却从中感受到了无边的杀意。 她下意识地迴避莫予安的眼神,连唿吸都不敢太用力。 直到莫予安转身离开厅堂,莫唯肖这才觉得自己的唿吸顺畅了起来。 「阿娘,二哥好可怕。」莫唯肖拉着莫夫人的袖子。 莫夫人眸中却闪过一抹怅然。 这孩子……终究有一日,他会再也藏不住。 她幽幽地嘆气一声,只盼着那时候,他已是有了自保的能力,不必再躲躲藏藏的。 * 欢喜及笄在即,老夫人亦开始操持起这件大事来。 只是她到底年岁大了。这一忙碌,身子骨便不好了。 七月初五,老夫人便病倒了。 好在。姜肆亦是回到了将军府之中。 老夫人躺在床榻上,欢喜端着一碗汤药,仔细吹凉了。才是餵着老夫人服下。 「老了,不中用了。本是想着亲自筹备你的及笄礼,谁料竟病倒了。」老夫人目光慈爱。 她低低地咳了几声,神色颇为憔悴。 欢喜愧疚道:「祖母这又是何必?不过是个及笄礼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她而言,及笄礼寻常得与往年的生辰并无太大的不同。 前世的此时,在燕氏她们的算计下,她早已声名狼藉。 纵然如此,可祖母仍旧是亲自出面,替她将及笄礼办得风光无比。 只是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姜欢宜,是名满燕京的贵女。 哪怕那日祖母再是偏心着她,她终究不过是姜欢宜脚下的垫脚石罢了。 「祖母的乖乖。及笄礼怎不是大事?女子一旦及笄,日后你在闺中的时光便没多少了。」老夫人望着她,「你很快便要相看了,祖母捨不得你。」 一转眼,孙女便长大了。 欢喜垂下眼帘来,「我想一直陪伴在祖母和阿爹的身边。」 「傻姑娘。祖母总有不在的那一日。只有你日后的夫婿,方能一直陪着你。」老夫人笑了笑,目光中是满满的不舍。 「我才不要!」欢喜撅了撅嘴巴。 老夫人轻声道:「日后祖母给你挑一个只对你好的。他会用一生去保护你,敬重你。祖母的娇娇儿,谁也不敢欺负。」 欢喜眼眶发红。 前世及笄前,她亦曾听过同样的话。 可祖母挑来挑去,总哪个都不合适。又因着捨不得她,便将她留到了二九。 后来阿爹战死,将军府落败,她便成了去秦国和亲的那一个。 「可惜你的及笄礼,亦是太子的生辰,若不然,圣上亲自前来,你便是整个燕京内,最了不得的小娘子了。」老夫人调笑道。 「皇舅舅说会来的。」欢喜瓮声瓮气地说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睏乏地打了个呵欠。 欢喜见状,便寻了个藉口,离开了佛堂。 「祖母这几日需好生养着,长空去同管家说一声,平日里若是无事,不要去打搅祖母。」欢喜低声吩咐。 长空点头道:「奴婢省得。」 「这几日正院太过安静了些,你们几个免不得要多盯着点。说不准,在我及笄那日,会生出什么意外来。」 燕氏这几日,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青黛头一个点头,「小姐放心,奴婢都盯着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劝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劝说 燕氏越是安分,欢喜便觉得心头越是不安。 仔细嘱託了丫鬟们一番,欢喜从廊下走过,往正院而去。 佛堂的丫鬟,正好捧着药碗出来。 她今日穿着烟青色的衣裙,髮髻上珠钗摇晃,捧着药碗的腕间,一缕金色一闪而过。 欢喜一顿,凝目再看。那缕金色却又消失不见了。 「那是谁?」欢喜问身侧的青黛。 青黛瞥了一眼丫鬟的背影,「小姐,是佛堂里的丫鬟。名叫丁香,平日里负责给老夫人送药的。」 欢喜目光一暗,「这几日,你盯着那个丫鬟。」 佛堂里的下人们一向素净,便是任嬷嬷,亦鲜少将金饰带在手上。 青黛道:「是。」 不过心中却生出几分好奇来。小姐这是发现什么了? 欢喜到了正院,姜肆却并不在院中,而是进宫去了。 没能见着姜肆,欢喜扭头便回到了小院中。 巧合的是,任嬷嬷竟来了。 任嬷嬷脸色凝重,「三小姐,奴婢有话要同您说。」 欢喜神色一肃,着急道:「难道是祖母的身体……」 「三小姐,前日老夫人的还好好的,今日竟突然病倒了,奴婢觉得不对劲。」 任嬷嬷拧着眉,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是有什么阴谋一般。 「虽说老夫人年纪大了,可这段时日,老夫人皆是格外小心,甚至连心悸都未曾有过。」任嬷嬷回忆道。 「你是怀疑,有人对祖母动手了?」欢喜眼中划过一抹冷意,「任嬷嬷,你怀疑是谁动的手?」 任嬷嬷的目光。不经意般,往正院的方向扫了一眼。 如今府中只剩下这么几个主子,三小姐又不会对老夫人下手,余下的便只有…… 「任嬷嬷,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欢喜面上毫无表情。 燕氏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 任嬷嬷这才是放心了,「有三小姐这句话,奴婢便是放心了。」 「佛堂中。还得任嬷嬷多盯着些。尤其是祖母要入口的东西,切记要等大夫先看过再送去给祖母。」欢喜嘱託道。 任嬷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三小姐放心,奴婢会小心的。」 因着担忧老夫人醒来,任嬷嬷很快便离开了小院。 欢喜和任嬷嬷都盯紧了正院,可接下来燕氏却是彻底沉寂了下来。 丁香亦是没有任何的异动,老夫人的药是太医的药方,并没有添加任何东西。 直到七月初六的当夜,燕氏差人将欢喜叫了过去。 正院里。不光燕氏和姜欢宜在,姜肆亦是一脸冷漠地坐在里头。 见着欢喜,姜肆神色缓了缓,「姜姜,来阿爹这儿坐。」 欢喜从容地走过去坐下,「阿娘找我。是为着什么事情?」 燕氏面上温柔,声音亦是比往日要更轻几分,「欢喜,明日便是你和宜儿的及笄礼了,阿娘是怕你紧张。」 欢喜心头不免冷笑:燕氏怕她紧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劳阿娘费心了,有阿爹和祖母在,我并不紧张。」 姜欢宜羡慕不已,「姐姐果真不愧是阿爹亲自教养长大的,竟是不紧张。姐姐是不知晓。我从昨日起,便紧张得睡不着觉了。」 「你紧张什么?你如今不是还在禁足?」欢喜状似无意一般,掩唇笑道:「及笄礼日后再补就是了。」 燕氏请她过来。为着的正是姜欢宜的及笄礼一事。 「欢喜,你与宜儿同年同月同日生,明日既是你的及笄礼。亦是宜儿的。」燕氏话锋一转,面上徒然多了几分忧伤,「及笄礼,一生只有一次,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妹妹错过及笄礼?」 欢喜抬眸看着燕氏。 怨不得将阿爹也请了来,原来是要逼迫她答应和姜欢宜一起办及笄礼。 欢喜微微敛目,「可让宜儿禁足,是皇舅舅的旨意。难不成阿娘是要将军府抗旨不遵?」 燕氏似是早料到她会这般说,开口解释道:「明日宜儿不会踏出将军府的大门半步,算不得抗旨。欢喜,阿娘知晓委屈了你,可你们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姜欢宜不安地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朝欢喜盈盈一拜,「我和肖儿的恶作剧,让姐姐难过了。」 欢喜笑道:「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怪过妹妹?反正妹妹的恶作剧,又不是头一回让我难过。」 她半点都不给姜欢宜面子。燕氏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燕氏以为,有姜肆在,起码姜欢喜会有所收敛。 毕竟,如今姜欢喜已是知晓,她并非将军府的小姐。 欢喜又看向了燕氏,「阿娘,还有事吗?」 燕氏袖中的双手一紧。 姜欢喜油盐不进,那她只能从姜肆身上入手了。 「将军,欢喜和宜儿是同胞姐妹,若明日的及笄礼,只办欢喜一人的,只怕会叫旁人以为欢喜容不得人。」 姜肆勐地抬起眸来,目光锐利,似是要看穿燕氏心底最深的想法一般。 燕氏扯出一抹笑,「自然,我身为这两个丫头的阿娘,最清楚欢喜不是个小气的。可毕竟外人什么都不知晓,届时旁人误会了欢喜,倒是不好了。」 「我的女儿,容不得人又如何?」姜肆嗤了一声。 欢喜依赖地朝着姜肆眨眨眼。 姜欢宜却险些将嘴唇咬破了,「可我也是阿爹的女儿啊!」 姜肆目光淡淡,「你犯了错。」 姜欢宜撅着嘴巴,便要发脾气。 燕氏悄悄朝着她使了个眼色,「将军说得对,宜儿犯了错,受罚也是应当。可女儿家的名声最是重要,欢喜亦是到了相看的年岁了。欢喜的一言一行,都被诸家夫人看在眼里的。」 「只是一起办及笄礼罢了,姐姐若是不愿,那便算了。」姜欢宜声音苦涩,「反正世人眼中,从来只有姐姐。」 「不许胡说!你们是姐妹,日后是要荣辱与共的!无论你们谁不好,另一个皆是要受累。」燕氏瞪了她一眼,嗔道。 姜肆沉吟了一下,燕氏的话,让他有所松动。 他可以不在意自己女儿的名声有多坏,但世人却会在意。 「姜姜,你想和宜儿一同办及笄礼吗?」姜肆问道。 欢喜的目光从燕氏面上扫过,再落到姜欢宜的身上。 她轻轻一笑,「那便如阿娘所愿。」 既是这般想要借着她的光芒,让姜欢宜大出风头,那便不要反悔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及笄礼 第一百四十九章及笄礼 七月初七,清晨一大早,姜欢宜便被燕氏叫了起来。 她眯着双眸,靠在燕氏怀中哼哼,「阿娘也真是的,分明说好了今日是我的及笄礼!」 既是她的及笄礼,姜欢喜便不该出现! 燕氏拿着梳子,细心地替姜欢宜将头髮理顺。 「宜儿,你可知晓。今日谁会来?」 姜欢宜撅着嘴巴,「能是谁?难不成圣上还会撇下太子和二皇子,来参加一个臣女的及笄礼?」 燕氏手一顿。轻笑一声,「不光是圣上,明安郡主亦会来当贊者。」 「什么?」姜欢宜勐地站起身来,「圣上竟如此在意那野种?!」 还有明安郡主,她何时竟与姜欢喜如此要好了? 燕氏声音温和,目光中却满是冷意。「所以无论如何,今日她都不能缺席。」 既是欢喜不能缺席,那便只能委屈姜欢宜了。 「可是阿娘,有她在场,旁人根本便看不到我!」姜欢宜吸了吸鼻子,神色可怜。 燕氏抚了抚她的发尾,「宜儿,阿娘怎会让旁人夺去了你的光芒?」 姜欢宜惊喜地抬头望着燕氏,「阿娘?」 燕氏嘴角微勾,却带着无尽的冷意。 * 前院渐渐热闹了起来,将军府内环境清雅幽静,花丛亦是修剪得错落有致。 因着得知圣上会前来,哪怕还未到时辰,不少人皆亦是提前来到了府内。 明安作为贊者,此时却是到了小院中。 「你也太不够义气了,你及笄怎还不请我来?若非是太子殿下提起,我还不知晓呢!」明安不高兴地瞪着欢喜。 欢喜身穿采衣采履,闻言不免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这可是及笄!」明安瞪大了双眸。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欢喜耸了耸肩,「你不还是来了?你能来当我的贊者,我很高兴。」 前世她的贊者是姜妙姐妹,那二人没少给她添乱。 「哼,寻常人我才不会当她的贊者!」明安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她今日的打扮比起往日要内敛许多,周身凌厉的气息亦是大减。 欢喜注意到,她玉色的裙摆上似乎沾了小块污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燃烧过后的菸灰。 「这是什么?」欢喜伸出手来,捻起那块小灰片。 灰片一沾到她的手指上。便被风给吹散了。 明安惊奇道:「什么时候沾上来的?」 欢喜将手指放到鼻尖前,轻轻地嗅了一下。 「似乎是纸钱的味道。」她拧了拧眉,面上闪过深思。 明安拍了拍裙摆,「怎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是在路上不小心碰到别人了?」 可她是直接从宫中出来,随后便坐着马车,来到将军府之中。 途中她根本便没下过马车啊! 欢喜挑了挑眉,「你方才从外面进来,可有遇见谁?」 「没有啊!只有你们府里的下人,有个小丫鬟走路不当心。还险些撞到我身上来。」明安道。 欢喜捏着帕子,擦了擦手指,「快要开礼了,去前院吧。青黛,你知晓该怎么做。」 青黛点了点头,「是。」 明安挽着欢喜的手。走到了前院去。 姜欢宜早就到了。 她坐在燕氏的身侧,一袭洁白的采衣,上绣流光溢彩的细纹,衬得她娇弱玲珑,如同玉人一般讨喜。 有与燕氏交好的夫人贊道:「宜儿如今倒出落得愈发好看了,放眼整个燕京,便只宜儿才配得上『才貌双全』这二字。」 「你便夸她吧!」燕氏嗔道。 姜欢宜羞涩地低下头来,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在正首的老夫人和姜肆,忽然站起身来。 欢喜与明安一同走进门来。如同两朵娇艷的花儿一般,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明安身穿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张扬肆意。 与她手挽手的欢喜。不过穿简单的采衣,肩上披着同色披风。 她的一张小脸如同被细心雕琢过一般,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精緻。殷红的唇轻抿。桃花眼盈盈。 哪怕是寻常采衣,却也显得矜贵清雅,比坐在燕氏旁,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姜欢宜更出彩。 姜欢宜狠狠地咬了咬牙,「姐姐怎么才来?」 她看着美貌如花的欢喜,面上忍不住露出嫉妒的神色来。 欢喜缓步走上前来,「我来迟了?」 「怎会迟?正正好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慈爱地打量着她,「祖母的欢喜,果真是标緻!」 姜欢宜愈发不高兴。 她在上头坐了半天了,偏偏老夫人和姜肆却没夸过她一句,只当她是不存在一般。 可欢喜一来。二人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倒叫她好生没脸! 燕氏悄悄拧了拧姜欢宜的腰,姜欢宜才是将面上的嫉恨压下。 「祖母,阿爹。」欢喜坐在二人的中间。 姜肆点了点头,「再等片刻,圣上该是到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文公公的声音。 「圣上驾到——」 厅堂中的众人皆是跪下来,迎接圣上。 圣上从外头阔步走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玉冠束髮的少年郎。 「恭迎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吧!」圣上摆了摆手。 众人依言起身。 圣上走过去,坐在了老夫人稍上的位置上,两位皇子站在他的身侧。 「笄礼,始!」 伴随着管家悠悠的声音,及笄礼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前世欢喜早已经歷过及笄礼,因此面上倒是淡定得很。 只她这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不免多了几分赞许。 尤其在一旁的姜欢宜,因着太过紧张险些摔倒后,欢喜的淡然便更叫人欣赏。 礼至初加,笄者要回到耳房去,换上素衣襦裙。 欢喜与姜欢宜一同进了二房,二人的素衣襦裙皆是一模一样的,丫鬟们替二人换上衣裳。 绿柳双手微微颤抖,很快便替姜欢宜换好了衣裳。 屏风的另一头,欢喜却愈发上些小麻烦。 她的襦裙裙摆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破洞。 长空盯着那破洞,面色十分难看,「小姐……」 这竟如何是好? 「姐姐,我先出去了。」姜欢宜声音雀跃。 第一百五十章 小乱子 第一百五十章小乱子 姜欢宜脚步轻快,面带笑意地走出了耳房。 「姜姜呢?」姜肆皱了皱眉头。 老夫人吩咐任嬷嬷,「去瞧瞧,欢喜那头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燕氏一眼。 燕氏淡定地回望,「可是要再等等?」 任嬷嬷匆匆走进了耳房中。 姜欢宜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裙摆,看着燕氏和姜肆的双眼中,满是濡慕。 司奉等了一会儿,没看到任嬷嬷走出来。 「不若先行了四小姐的笄礼?」司奉低声提议。 虽说是同胞姐妹,可笄礼还是有前后之分的。 欢喜身为姐姐。本该是先行了她的笈礼,然后才轮到姜欢宜。 不过既然姜欢宜先出来了,为了不耽误时辰。先行她的笈礼倒也无妨。 「再等等。」老夫人沉声道,气闷地瞪了燕氏几眼。 她本便是在病中,如今被气到,脸色发白,身子亦是跟着晃了晃,险些便要站不稳了。 燕氏及时伸出手来。扶着老夫人坐下。 「绿柳,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欢宜催促绿柳。 绿柳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到了耳房中。 长空和碧色正在缝补裙摆上的破洞,任嬷嬷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这襦裙还是从佛堂送来的,没想到竟还是被动了手脚,夫人的手未免……」 也伸得太长了些! 任嬷嬷恼怒地瞪了绿柳一眼。 绿柳畏惧地缩了缩身子,「三小姐,老夫人……老夫人身子不大舒服,要不要先行了四小姐的笈礼?」 欢喜的双眸忽的冷了下来,混杂着嘲弄和冷意,让绿柳恍若身置寒冬。 「小姐,好了!」长空勐地将将丝线咬断。 她在裙摆上绣了一朵花,叫人半点也看不出来,这原先是一个破洞。 「老夫人等得起。」任嬷嬷嗤笑了一声,「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长幼有序,她休想越过了三小姐!」 她也是恼得很了。燕氏和姜欢宜根本就是没将老夫人放在眼里,才会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无论是她,还是老夫人,都不想让燕氏母女如愿了! 绿柳脸色一白,讪讪地转身出去了。 欢喜换好了衣裳,走出耳房。 老夫人紧绷的脸色稍缓,待欢喜走到自己跟前,轻声安慰道:「莫要紧张,及笄礼是头一回。便是出了点小乱子,也没有人会怪罪你的。」 欢喜点点头,「祖母放心,我不紧张。」 她从容地站到姜欢宜的跟前,先姜欢宜一步,完成了笄礼。 姜欢宜倒也不计较,望着欢喜立于厅堂中央,朝着观礼的众人盈盈一拜。 只是她眼中疯狂涌动着暗色,仿佛随时要将堂中的少女。给吞入风暴中一般。 将军府两位小姐的及笄礼,虽说途中出了些许小意外,但好歹是圆满完成了。 这是圣上头一回参加笈礼,无论是欢喜,亦或是姜欢宜,都成了燕京话题的中心。 傍晚人群尽数散去后。欢喜却靠在窗前,蹙着眉心痴痴地看着窗外。 明安靠过来,「你在等谁?」 欢喜回过神来,轻轻一笑,「你怎知我在等人?」 「很好猜啊!有一回我生辰,太子殿下说好了给我送礼物,结果到了傍晚他还没来,我便是坐在窗上等他的!」明安眨了眨眼。 欢喜挑了挑眉,「你和硚哥哥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可所有人都说。你们才是最般配的!」明安惆怅地托着下巴,挤着欢喜坐下,「方才在宴席上。圣上不是还说,你的才貌配得上任何人?我瞧着他的意思,是属意你当太子妃的。」 人人皆说。姜家长女盛宠在身,哪怕是太子妃,亦是搓手可得的。 明安眸中闪过一缕黯然。 欢喜垂下眼帘,面上却满是不在乎,「我无意当太子妃。」 她对燕温硚有心结。 哪怕如今,她与燕温硚再是亲近,他们之间亦只能止步于兄妹之情。 何况…… 「皇舅舅未必当真是想要我当什么太子妃!」 只是单纯想要给她长脸罢了。 「你喜欢你在等的人,是不是?」明安撞了撞欢喜的肩膀,挤眉弄眼。 欢喜一愣。 喜欢的人? 她挑了挑眉,按下心头的些许悸动,「你猜错了,只是在等一个朋友罢了。」 「倒是稀奇。世上还有能被你称为朋友的人。」 明安斜着眼睛,睨了欢喜一眼,「毕竟在你眼中,或许连我都不算你的朋友!」 欢喜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不会吧?你当真不把我当朋友?」明安怪叫起来。 明安满眼受伤地看着她。 欢喜转过头来,「其实从今日,你踏进我的院门开始。你便是我的朋友了。」 明安郡主仗义洒脱,性子极好,又曾多次出手帮她,自然是她的朋友。 明安这才是开心了,「那我这个朋友,与你在等的朋友,终究是不同的。对不对?」 欢喜挑了挑眉毛。 似乎还真有些不同。 譬如她永远不可能像信任莫予安一般,去信任明安。 明安见她不否认,马上便道:「瞧瞧,那定是你的心上人!」 她扬声将丫鬟们叫到跟前来,「你们小姐在等谁?」 什么也挡不住郡主的好奇心! 长空几人皆是摇头,「奴婢们也不知晓。」 「真无趣!」明安跳下椅子,拍了拍双手,「本郡主要回宫了,不打搅你们有情人相会!」 她带着宫女们,施施然地离开小院。 「明安郡主与小姐合得来。」碧色说。 鲜少见着这么活泼又讨人喜欢的小娘子! 「不过,小姐在等谁?」碧色好奇不已。 「在等莫大人。」一贯话少的芦笙道。 丫鬟们神神秘秘地凑到一起,让芦笙将话给说明白。 欢喜喝了一口茶。 莫予安说他今日会来的,可方才在笈礼上,她却没能见着他的身影。 倒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他一定会来的。 可欢喜的感觉,却似乎是出了差错。 直到闺房中的灯烛给碧色吹灭,莫予安仍旧是没有出现。 欢喜心头不免失落。 分明说好了,今日定然是会来的! 「咔嚓——」 窗户被人推开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相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相会 欢喜本就没睡着,窗户一被人推开,她便是从床榻上起身。 「谁?」 夜里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在屋内洒下一片皎白。 借着微弱的光亮,少年背对着床榻,长身玉立,背影挺拔,「是我。」 是熟悉的清冷声音。 欢喜从蚊帐中探出头来。取了外衣披在身上,圾着鞋子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语气中倒颇为失落。 莫予安勾起唇,道:「既是答应了你。自然是要来的。只是今日是我当值,没能来观礼,让你久等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来,里头装的是他给欢喜精心准备的礼物。 欢喜低低地欢唿了一声,「你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物?」 她却还是头一回,收到除了家人外的礼物。 「打开瞧瞧。」莫予安道。 欢喜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将锦盒打开。 里头放着一根玉簪,簪头用红玉和白玉雕砌成了桃花的式样。簪尾微微上挑,如流云般流畅。 「可是喜欢?」 欢喜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玉簪,好看的桃花眼弯起,盈满了笑意。 莫予安挑眉轻笑,并不意外她的喜欢。 小榻上的碧色翻了个身。 欢喜勐地将玉簪揣到怀里去,朝着莫予安狡黠地眨了眨眼,」莫大人,你会不会飞檐走壁?「 莫予安心念一动,道了一声「得罪了」,揽着欢喜的细腰,从窗户跳了出去。 欢喜双手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紧张地看着脚下的屋檐一一变幻。 最终,莫予安停在了将军府最高的小阁楼上。 正是月初,弯月挂在天空上,星辰耀眼。 「在我没有回到燕京前,我想当一个江湖侠女。仗剑走天涯。」欢喜抱着膝盖,偏头去看莫予安,「可惜阿爹说我吃不得苦,那点子本事只能逃命,根本无法自保。」 莫予安目光中带着暖意,「如今呢?」 「如今啊……」少女的声音轻柔,如同羽毛一般,拂过莫予安的心头,「想要守着将军府。纵然日后粉身碎骨,也要死守着阿爹和祖母。」 再不能如同前世一般,让他们不得善终了。 前世是一道枷锁,似是将她的一生都给锁牢了似的。 少年伸出手来,覆在她满是悲凉的双眸上,「姜姜,前尘往事,不该成为你的束缚。如今你已是有更好的一生,也该有新的期盼。」 「这就是我的期盼。」欢喜固执道。「你不懂的……」 旁人都不懂。 「你怎知我不懂?」莫予安望着头顶的弯月,眼中闪烁着欢喜看不懂的光芒。 没人比他更懂她的痛苦。 莫予安轻嘆:「当时我在乱葬岗中将你带回来,若我依照诺言带你走,你便不会……」 「唔。」欢喜在一旁打起了小唿噜。 莫予安看着她的睡颜,忽然笑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少女软乎乎的脸颊上。「傻姑娘。」 何必要活得如此辛苦? 终究这一生,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人。 「我烧掉了秦宫,杀了害死你的人,可还是迟了啊!」 似是低喃一般的话,被夜里的微风吹散。 莫予安将熟睡的欢喜送回房中,再从窗户跳出来,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姜肆背着双手,目光挑剔地打量着莫予安。 他的双眸如鹰眼般锐利。似是要看到人的心底,将所有的秘密都给挖出来似的。 莫予安神色淡淡,「将军。」 姜肆低哼一声。「三更半夜,莫大人有门不走,偏偏夜闯小女的闺房。这只怕不是君子所为。」 「小侄并无冒犯之意。」莫予安面上并无丝毫慌乱。 他满目平静地站在姜肆跟前,周身矜贵气度根本无法掩盖。 一瞬间姜肆竟还以为,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个半大少年,而是与自己同龄的老狐狸。 他眯起双眸,语气中亦带上了几分怀疑,「并无冒犯之意?」 老和尚是怎么养的孩子? 竟半点也不比大家教养出来的世家公子差! 莫予安如实道:「今日是姜姜生辰,小侄答应了姜姜,会来给她过生辰。」 「白天里怎么不来?」姜肆步步紧逼。 「白天小侄正好当差。」 「当差?」姜肆冷笑了一声,猝不及防地出手。 他的掌风凌厉,直朝着莫予安的面门而去。 莫予安身形一闪,避开姜肆的攻势。然而姜肆却不依不饶。手上带了七分杀意,同时内力极倾而出,与莫予安缠斗起来。 眨眼的功夫,二人再小院中过了数十招。 动静已是将耳尖的芦笙给引来。 姜肆见状,才是冷笑一声,停下手来。「莫大人好功夫。」 然而心中却惊惧不已,什么时候,区区一个少年郎,竟也能轻松和他对打了? 莫臭驴不过一介文臣,莫家长子子从父业,都不可能教出这样的儿郎来。 难道是延龄寺的秃驴? 「及不上将军一二。」莫予安道。 姜肆眼中满是忌惮,「小女单纯良善,一向不喜欢草莽之辈。日后莫大人见了小女,还是躲着走吧!」 莫予安心头一闷,片刻后展颜低笑道:「姜姜说,她从前想要当侠女。」 姜肆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莫予安恭敬地立在一旁,语气微沉,「将军,我不会伤害姜姜。」 「莫大人身上若是没有血腥味,或许本将军还会信你几分。」姜肆轻嗤了一声。 莫予安一顿,他以为姜肆没发现…… 「你的左肩受了伤,虽说伤口处理过了,可我却闻到了血腥味。想必是在你我较量前,你的伤口便崩开了。」 姜肆的目光更显意味深长,「小女从来就忍不了疼,莫大人与小女不同。」 「那正好,痛楚我来受,从此给她的便只有甜。」莫予安直视着姜肆,目光坚定。 姜肆转过身去,「小女家教严,这梁上君子,莫大人还是不要再做了。」 「叨扰将军了。」莫予安拱了拱手,从容不迫地跃上了屋顶。 姜肆望着他的背影,「莫家二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锋芒太露,根本不像是那莫臭驴!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祸害 第一百五十二章祸害 圣上亲临将军府,哪怕已是过去了好几日,话题仍旧热度不减。 只是很快的,比将军府小姐及笄更是引人注目的事情发生了。 燕京郊外有一个叫陈家村的小庄子,一夜之间村庄内爬出了无数的蜘蛛和毒蛇,将村庄里的人给逼得有家不能回。 此事在燕京内引起不小的轰动,大理寺卿将此事交给莫予安来查办。 莫予安来到陈家村,入目的便是满村的毒蛇毒虫,盘旋在村口。久久不散。 「倒是头一回见着如此景象。」官差低声道。 陈家村的百姓们早已去了别处借住,听闻官差来了,又全都回到了村口。 「大人。大人可一定要救救草民们啊!」 「是啊大人,草民如今有家不能回,这地里的庄稼谁打理啊?」 「我家可还有老人孩子,全都指望地里的庄稼吃饭!」 百姓围做一团,抱怨着自己的苦楚。 身穿官服的大人生得俊俏,像个天上的仙人似的不染烟火。他的双眼明亮又淡漠。视线从村口的毒物上一一扫过,而后眉心一蹙。 「毒虫是什么时候来的?」 年迈的里正站出来,「七月初七当日夜里,草民儿媳上茅厕时,便发现屋外来了不少毒物。起初草民等人都没有当做一回事,没想到这毒物越来越多,直到占满了整个村庄。」 里正脸上满是苦涩。 百姓指望田地生存,如今毒物盘旋不去,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田地。 「七月初七?那不正是姜三小姐及笄那日?」官差叫了一声。 莫予安眸中一动,「七月初七?」 未免也太巧了些。 「是啊!大人莫不是忘了?当日您还请了半日假,说要去将军府观礼呢!」官差提醒道。 莫予安眉梢动了动,面上仍是与往常无异的冷漠。 里正苦笑了一声,「原是京中贵人的生辰。」 燕京内富贵如云,贵人们声色犬马。 可京郊的陈家村,百姓们竟被毒物逼得退无可退。 「你儿媳呢?」莫予安声线淡漠。 一个身穿布衣的妇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瑟缩着身子,畏怯地低头看着脚尖。 「民妇在。」 莫予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瞬即离,「你是什么时辰发现有毒物聚集到一起的?」 「约莫是丑时末。」妇人揪着自己的衣摆,低声道。 丑时末……那便是三更天了。 莫予安淡淡道:「确定是丑时末?」 妇人浑身都在发着抖,仿佛怕极了莫予安的模样。 她仓惶的抬起头来,点了点头,目光对上莫予安那双平静的眸子,呆了呆,又咬了咬牙。 「大人,草民儿媳一向胆小如鼠。让大人见笑了。」里正道。 莫予安摇了摇头。 官差在一旁笑道:「你这儿媳是从哪个村聘来的?倒是好姿色。」 莫予安闻言,这才看到那妇人虽是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模样,可低垂的下巴,却远比寻常农妇要更精緻小巧得多。 妇人在他的注视下,双手不断收紧,最终竟忍不住双膝一软,险些没跪下来。 莫予安将目光移开,「村里可还有其他人?」 里正摇头:「没有了。初八那日,人便都离开了。」 能借住到亲戚家的。都搬出去了。 没有亲戚的,亦是不敢再留在村里,另外寻了别的去处了。 里正嘆道:「这好好的村子,如今倒成了这模样。大人一定要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百姓们便也都附和了起来。 莫予安从不开口安慰除了欢喜以外的人。官差亦清楚他的性子。 「放心便是,莫大人可是大理寺最得力的大人了,他定能查清真相的!」 莫予安点点头。 他抬步往村里走,里正倒吓了一大跳,「大人,大人不可啊!」 话音还未落下,里正便看到少年脚下的毒物,如同潮水一般退开。 莫予安神色如同寻常,仿佛满地的毒物。都是树叶一般。他带着淡漠的眉眼扫过来,带着叫人心凉的贵气。 里正闭上了嘴巴,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心头。 这世上怎会有让毒物都惧怕的人? 官差见状。拎着刀剑便也要跟上。 只是他才靠近,一根树枝便钉在了他的脚前。 「在外头等着。」 莫予安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朝着村里走去。 「可是大人……」官差欲言又止。 他也要进去查案的啊! 里正低声道:「大人。雄黄对这些毒物有用。大人若是想进去,不如撒些雄黄在脚上。」 官差们闻言,纷纷在鞋子上撒上雄黄,跟着跑了进去。 人都进了村,里正才是脸色一变,不悦地看着儿媳。 儿媳抖得愈发厉害,她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 里正冷哼了一声,「贱人!」 * 陈家村里安静得厉害,耳边传来毒物挪动的嘘嘘索索的声音,愈发让人心头髮寒。 「这村里头,怎么连条狗都不剩了?」跟在后头的官差们低声嘀咕。 地上墙上全都是蜘蛛和毒蛇。远远看过去,倒像个毒窝似的,叫人忍不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莫予安目不斜视,直直地走到村尾的破屋前,才是停了下来。 与其他屋子不同,破屋里没有任何的毒物。 一个年老婆子。拄着拐杖,坐在门口的石头上。一条老狗躺在她的脚边,警惕地盯着步步靠近的莫予安。 「东方来人?」婆子的声音如同被砂砾磨过,听在人的耳中,宛若鬼魂的低语。 婆子缓缓地抬起头来,双眸中竟全是眼白。 她朝着莫予安的方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东方来客,大凶之人。七月初七,见针线则见灾祸。燕京……要大难临头了啊!」 莫予安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越过她,走进了破屋里。 哪怕破败的墙壁上也攀着毒蛇,可院里却是清静的。 官差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要不要跟上去。 「姜氏女,姜氏女是个祸害!她一日不除,陈家村便一日不得安宁!」婆子嘶吼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详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详人 婆子话音一落,脖子上便多了一双冰冷的手。 「大人!」官差们惊唿。 莫予安好看的眉眼之间满是寒霜,目光几乎冷到了人的骨子里头。狭长的眸中带着杀意,似是要将婆子给撕碎了一般。 如同修罗一般冷凝的气息,让婆子忍不住瑟瑟发抖。就连她脚边的老狗,也哼叫着跑开。 「大人,大人使不得啊!」里正小跑着进来,额头上还带着汗。 莫予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双手徒然一松。 婆子摔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地唿吸起来。 里正只觉得面上发冷,「大人。陈婆年纪大了,胡言乱语,大人别当真。」 陈婆满是眼白的双眸抬起,「姜氏女是祸害,是祸害啊!这些毒物,都是被她给引来的!」 「你这婆子好不讲道理。姜三小姐根本就没靠近过陈家村,怎能将毒物给引来?」官差不满道。 陈婆冷笑一声,「姜氏女生来就是个不详人,前十几年边关的英魂压住了她的凶性。如今她已长大,回到了燕京,她身上的邪性便无人压得住了!」 「胡说八道!这简直就是污衊!」官差勃然大怒。 燕京人人知晓,姜三小姐再是个良善不过的人,哪儿来的什么「邪性」? 里正却犹豫了一下,「陈婆是陈家村的师婆,她算卦很准的。」 官差看了莫予安一眼。 陈婆是师婆,莫予安还是延龄寺高僧的俗家弟子呢! 「我问你们,姜氏女及笄当日,是不是用了针线?锐针不吉,灾从东来,祸及西南。南村覆灭,灾及燕京,大难燕国。」陈婆的脸皮子抖得厉害。 她的手指快速地掰算着,似是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嘴里忍不住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里正的脸色越来越白,「姜氏女,姜氏女竟如此厉害!」 陈家村的百姓,一向是信陈婆的。 整个陈家村都爬满了毒物,唯有陈婆的破院子是干净的。 如今陈婆说,姜氏女是祸害,那便错不了了。 「大人,求求你救救草民们吧!」里正在莫予安跟前跪了下来,「陈家村数百人。如今流离失所,求大人替草民们做主啊!」 莫予安低头看着他,「将人带走。」 「带谁?」 「陈婆和里正。」 莫予安信步走出破院子,双手一抬,门外的毒物尽数散去。 官差们依言,押着里正和陈婆跟上。 「大人,大人姜氏女必除啊!姜氏女祸及社稷,留着她,燕国迟早会受她牵连!」里正大声嚷道。 莫予安垂下眼帘。「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 分明是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里正却从中察觉到了杀意。 他苦口婆心道:「大人,江山社稷,难不成还比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姜氏……」 官差嫌里正太吵,堵住了他的嘴巴。 村头前的百姓们。瞧见里正和陈婆给押着出来,纷纷上前来。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陈婆可抓不得啊,大人!」 「是啊,陈婆是天选之人,她什么都知晓!抓了她,会被天谴的!」 百姓们将官差围在正中间,面上带着惊恐与不安。 陈婆哑声道:「陈家村有今日一难,皆因姜氏女在作乱。大理寺偏袒姜氏女,要杀老婆子和里正灭口了!」 此话一出。百姓们更加躁动。 「放了陈婆和里正!」 一个男子大唿了一声,带头沖向了官差们。 人群一下子便乱了起来,官差们硬着头皮往外沖。 纷乱的人群中。唯有一人神色始终淡淡。 哨声响起,毒物随声而动,头一次从村里出来。朝着人群爬来。 绿色的毒蛇打头,缠到了最外围的男人的腿上。 「啊——」 一声惨叫传来,男人七手八脚地将腿上的毒蛇给扯掉,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其他人见状,也丢下了里正和陈婆,匆忙逃命去了。 直到百姓们全散去,哨声才是停下来。 陈婆惊得瞪大了双眼,眼白中都带着惊恐,「你竟能控制这些毒物?你也是个祸害!」 官差道:「简直是荒谬,大人怎会是祸害?!」 莫予安将骨哨收起,「带走。」 官差带着人跟上来。 陈家村的百姓们,躲在两旁。眼睁睁地看着里正和陈婆被官差们带上了马车。 「绝不能让陈婆就这么被关了起来!」 「还有姜氏女!」 人群中传出两声愤慨的怒吼。 一个面容温婉的女人咬了咬唇,眼中闪过挣扎和茫然。 * 「姜姜是祸害?简直是笑话!」 御书房内,姜肆面上满是怒色,眉头紧拧,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圣上亦是一脸不悦。 大理寺卿硬着头皮,道:「那陈家村的师婆便是这么说的。下官亦知晓这是一派胡言。但陈家村的百姓们,如今正围在大理寺门前,还口口声声嚷着姜三小姐是祸害,当尽早除去。」 姜肆冷笑起来,「我姜家歷代镇守边关,死在边关的族人不知多少,白骨堆砌起来,恐怕能围着陈家村走一圈了!如今竟说姜姜生来不祥,真是天下的笑话!」 这些刁蛮百姓,分明便是吃饱了撑的! 大理寺卿未尝不知晓这个道理,「下官亦是相信姜三小姐的清白。」 可闹事的百姓们不信啊! 圣上沉吟了一番,「陈家村的百姓都来了?」 大理寺卿点点头。 「让他们来告御状。」圣上抬了抬眼皮子。 当朝百姓有大冤不得伸,大理寺门前有御鼓。 若所告冤屈为真,告状百姓不但可以伸冤,还会得到圣上的奖赏。 但若所告冤屈为假,则告状百姓九族皆会被发放边关,世代为奴。 「圣上说的是。既然他们认定了姜姜是祸害,便让他们来告御状。陈家村百姓有一个算一个,若姜姜为清白,正好边关缺奴隶!」姜肆道。 大理寺卿迟疑了一下,「整个村的百姓?」 「燕国如今正安稳,多得是人。」姜肆嗤笑了一声。 既然陈家村的百姓不想要这安稳,那便让给别人。 大理寺卿抬头打量着圣上的神色。 可圣上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也不知是不是认同了姜肆的话。 「下官马上去办。」大理寺卿飞快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袒护 第一百五十四章袒护 「祸害!让她离开燕京!」 「姜欢喜祸国殃民,其罪当诛!」 将军府门外,围着几十个百姓,手里拿着臭鸡蛋,不断往大门上砸。 下人们死守在门房内,但凡有人自不量力地想要往里沖,便会被丢出来。 隔了一扇门的将军府内,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她握着欢喜的手,「欢喜莫怕!这些刁民们尽是一派胡言!祖母看着你长大。你是不是祸害,祖母还能不知晓吗?」 欢喜点点头,靠在老夫人的肩上。「祖母,我不怕的。」 「如今世道安稳了,这些刁民倒是渐渐忘了,没有姜家族人镇守边关,如何来的盛世安稳?」老夫人不免红了眼眶。 可被姜家族人守护的百姓们,竟要杀了她的乖乖孙女! 欢喜微微一笑。「祖母何必为了几个不安分的刁民难过?莫说燕国。便是燕京内,明理的人还多得是呢!祖母且瞧着,姜家的努力不会白费了。」 老夫人却并没有被安慰到。 素来都是百姓最好愚弄,陈家村的人如此闹下去,只怕到时欢喜的名声要完了! 生来不祥这等歹毒的话,竟也能用到一个无辜小姑娘身上! 「姐姐倒是放心。」姜欢宜杏眼中盛满了恶意,「这些刁民们一时半会儿的,也散不了了。到时只怕整个燕国都知晓,姐姐的命格不好了。」 一个命格不好的贵女,便是再得宠,亦无人敢求娶。 姜欢宜只这般想着,便觉得心头大快。 她抬头看了燕氏一眼,燕氏只淡淡地望着紧闭的大门,似乎并不在意此事一般。 老夫人目光一利,「宜儿!」 姜欢宜笑意一顿,「我又没有说错!依我看,那陈婆还是有些本事的。姐姐及笄当日动了针线,才将毒物都给引到了陈家村。此事只有将军府的人才知晓,陈婆竟然算到了!」 话中带上了佩服的惊嘆。 老夫人却被提醒了,「任嬷嬷,去查查是府里哪个嘴巴不严实的,将此事给说了出去!」 任嬷嬷恭敬地应道:「是。」 姜欢宜更是得意,「祖母说得是,都怪下人们作妖!姐姐的名声坏了,便是府中的其他人亦要受到牵连呢!」 「我瞧着妹妹却不像怕受牵连的样子。妹妹如此高兴的模样,我还当妹妹是巴不得受我牵连呢!」欢喜低低地笑了一声。 府中的下人们作妖? 不。作妖的不是下人,而是某些心大的主子! 「姐姐别误会,我这也是担心姐姐。」姜欢宜扯了扯嘴角,「姐姐一向性子好,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祸害。不过外头的人对姐姐不了解,有些误会亦是正常。等误会澄清了,自然便好了。」 可她们会给欢喜澄清的机会吗? 不会! 欢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妹妹说得极是。」 大门忽然被人撞响,老夫人吓得一个哆嗦。 「祖母还是回去歇着吧!」欢喜朝着长空使了个眼色。「有阿爹和我在,此事很快便会过去了。」 老夫人固执地摇头,「不守着你,祖母不放心。」 欢喜心头一暖,声音愈发平稳,「祖母。我已经长大了。那些想要害我的人,阴谋都不会得逞的!」 她似有所指一般,将目光落在了姜欢宜的身上。 姜欢宜心头一阵忐忑,但她却半点也不惧怕,咬着嘴唇和欢喜对视。 欢喜却已是将目光收了回来,「祖母保重身体,我才能放心去处理这件事。」 老夫人闻言,便不再坚持。 长空伸手扶着她,可她的手还碰到老夫人。老夫人便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祖母!」欢喜忙是伸手将人给扶稳了。 「哎呀,祖母都被姐姐给气晕了!」姜欢宜惊唿。 芦笙将老夫人背起来。朝着佛堂走去。 「从偏门出去请太医!」欢喜吩咐碧色。 燕氏此时眼中才是有了几丝波澜。 她侧过脸来,望着终于慌乱起来的欢喜,唇角慢慢地勾了起来。 「欢喜。恐怕你要离开燕京了。」燕氏的声音冷而缓,「你祖母的身体经不得折腾,你留在府里,只怕要叫她担心。」 姜欢宜却是叫道:「阿娘这话说得!怎是祖母身体经不得折腾,祖母的身子一向是硬朗的。只是姐姐回来后,祖母才屡屡出事。」 燕氏点了点头,「欢喜,你去京郊的庄子先住几日吧!」 「阿娘急着将我给支走,便不怕阿爹追究吗?」欢喜直视着燕氏的双眼,「若不是有心人在府中作乱,祖母又怎会病倒?」 燕氏并不看她的双眸。 那双桃花眼一向是她厌恶的,分明是个野种。却有一双燕氏族人的眸子! 每看一回,便要提醒她一回,在那场博弈中,那贱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欢喜,你离开燕京,对大家都好。」 「只怕是对阿娘和妹妹好。」欢喜袖中的双手握紧。「阿娘如此厌恶我,难不成我不是阿娘的孩子,而是您仇人的孩子?」 燕氏脸色微微一变,「欢喜,你怎能这般想?你自然是我的孩子。我所做的这一切的,都是为了你好。」 可她眼中闪过的慌乱,却骗不过欢喜。 欢喜背过身去,舒出一口气。 看来她果真是燕氏仇人的孩子! 「绿柳去马房跑一趟,让马房准备准备,三小姐马上就走。」燕氏吩咐道。 绿柳还没动,一道阴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姜姜哪里也不会去。」 ——是姜肆回来了! 他沉着一张脸,走到燕氏的跟前来。 燕氏面色一僵,「将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欢喜好。如今燕京内不安稳,离开燕京,欢喜才会安全。」 「是姜姜安全,还是你放心?」姜肆目光冰冷。 「将军,我是欢喜的娘亲。难不成我还会害了自己的女儿?」燕氏难过地咬着嘴唇,「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 姜肆面色平静,「她也可以不是。」 「将军!」燕氏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来。 欢喜心头却一松。 姜肆继续道:「你的女儿,早在你亲手想要掐死她的时候便没了。如今活着的,是我亲手带大的女儿,不是你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信任 第一百五十五章信任 姜肆目中藏了冷意,「这是我一手带大的女儿,她的去留只能由我来决定!」 「将军!我这么做,是为了大家好!欢喜的命格太硬了,若是圣上计较起来,整个将军府都要跟着遭殃!」燕氏厉声叫道。 这个野种到底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将军一心都向着她! 「圣上不会怪罪姜姜。」 「你怎知圣上不会怪罪她?」燕氏执拗地看着他,「在将军心里,到底是欢喜重要。还是将军府重要?」 姜肆语气淡淡,「那在殿下眼中,又是什么最重要?」 他的面色极冷。隐约又藏了几分厌恶。 燕氏一下子便怔住了。 这个眼神……如同看什么臭东西的眼神,她有多久没见过了? 「将军……难道十几年,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心意吗?」燕氏凄楚地喊道。 姜肆却已经走到了欢喜的身边,「别怕,有阿爹在,你哪儿也不用去。」 欢喜感动地湿了眼眶。「我不怕。阿爹和皇舅舅都会护着我的!」 她哪儿也不用去,因为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生来不详」,不过是一个卑劣的谎言罢了! 燕氏想要将她送走,也不过是想要让这个谎言,更有说服力。 「将军!」燕氏痛心不已,「你眼中永远都不会有我!」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她皆入不得他的眼! 「阿爹,外头那些百姓们迟早会冲进来。你要护着姐姐,好歹也想想祖母。祖母年纪大了,这等折腾若是再来上几回,那祖母的身子定然要撑不住了!」姜欢宜劝道。 姜肆嗤笑一声,「你们既是知晓,便该安分些!」 真当他是聋了瞎了不成? 姜欢宜讶然,「阿爹?」 门外的声音大了几分。 姜欢宜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容来,「阿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将军。有更多的百姓围到大门外了。」下人慌乱地跑进来。 燕氏紧绷的神色一松,「将军,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起来,欢喜的存在,只会让将军府……」 「保护姜肆将军,保护姜三小姐!」 响亮的喊声从门外传进来。 又一个下人跑了进来,「将军,百姓们将先前的人都赶走了!」 燕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失态道:「怎么可能?」 那些百姓们。竟然不计较欢喜的命格会给燕国招来灾难? 姜欢宜不平地跺了跺脚。 姜肆眼底却泄出一抹笑意。 「将大门打开。」 在外的百姓们自发地将门上的菜叶子取下来,年迈的老妇人拿着扫帚,弓着腰将门前的臭鸡蛋扫掉。 「不能忘恩啊。」老妇人低声念叨,「姜家世代忠良,哪儿来的生来不祥?」 一声沉闷的「咯吱」声传来,朱红色雕花木门缓缓打开。 面容沉稳俊朗的男人逆着光走出来,在他的身后,身穿襦裙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着跑出来。 「是姜肆将军!」 百姓们纷纷跪了下来。 「大家快起来,我担不起如此大礼。」姜肆笑道。 这一幕若传到圣上耳中。只怕他免不了又要被怀疑一番了。 「将军放心,我们都相信将军!」 「没错!我们都相信将军!」 「没人能污衊陷害将军和三小姐!」 姜肆和欢喜为人如何,百姓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欢喜和姜肆对视了一眼。 站在门内的燕氏和姜欢宜脸色十分难看。 「多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欢喜朝着他们福了福身。 她落落大方,面上没有一丝怨怼,倒让外头的人更是愧疚。 「陈家村一事,本将军和大理寺会查清楚个中缘由。绝对不会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姜肆的声音大声响亮。 欢喜亦是跟着点头。 姜肆吩咐了管家,给百姓们备下茶水点心,而后才是和欢喜回到了小院中。 「你阿娘这回,做得太过分了。」姜肆道。 欢喜一愣,随后勐地抬起头来,「阿爹,你怎么知晓……」 「怎么知晓是她做的?」姜肆的面色慢慢地沉寂了下来,似是在回忆些什么一般。 许久,他才是嘆了一声。「归根到底,还是我的错。姜姜,你跟我回祁城吧!」 燕氏是皇室公主。他不能休了她,亦不能将欢喜与她隔开。 最好的法子,便是将欢喜带回祁城。 「阿爹知晓的。我回不去了。」欢喜淡淡地笑起来,「从我回来那日起,我便再回不去了。」 她已经不属于祁城了,如今她陷在了燕京的泥潭中,根本无法脱身。 无论她身在何处,燕氏皆不会放过她! 「我原以为,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多少会待你好一些。毕竟这些年来,她在我跟前从未出过错。」 如今他才是发觉,燕氏不是从未出过错,而是她隐藏得太好了些。 好到他竟然相信了,燕氏是真正想要弥补、想要待欢喜好的。 「此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圣上必定会出手。届时我将管家权交予你,你可能管好将军府?」姜肆紧盯着欢喜,道。 失去管家权,那燕氏便也不足为惧了! 欢喜笑了笑,「如此说来,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亦是有阿爹的一份功劳了。」 她没有想到,原来姜肆早便看穿了燕氏的真面目。 姜肆伸出手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总不能叫你一个小姑娘,同个深闺怨妇似的,整日里算计这个担心那个。」 欢喜撅着嘴巴,「若不是阿爹发现得太迟,我才不会如此!」 姜肆笑了笑,没说话。 在燕氏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是疏忽了。 「若阿爹当真将管家权交给我,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管好将军府。可是这是阿爹的一番心意,我会努力去做好。」欢喜笑意盈盈。 姜肆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做不好,年尾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欢喜掩唇笑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阿爹,为何你不疼宜儿?」 还处处偏心她! 姜肆笑意一僵,「姜姜,我不是不疼她。这些事情,往后我有时间了,会慢慢告诉你。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陈家村的事情。」 「小姐,偏门有人找您。」碧色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良心驱使 第一百五十六章良心驱使 来人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 她穿着麻布做的衣裙,袖子下的双腕间布满了伤痕,一张漂亮的脸蛋瘦削得不像话。 她跟在碧色的身后进门来,也不敢抬头看堂中人,只含煳地跪了下来。 「民妇给将军、三小姐请安。」 声音虽是好听,可却也藏满了畏惧和怯弱。 欢喜将人叫起来,「不知夫人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妇人不安地坐了下来,「担不得三小姐的一句『夫人』。民妇是陈家村里正的儿媳妇,闺名叫怜依。」 陈家村的? 欢喜转头,和姜肆对了个眼神。「怜依姐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吗?」 怜依为难的看了姜肆一眼。 姜肆起身,「我还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毕,姜姜好好招待你的客人,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他说罢。抬脚走了出去。 怜依的神色放松了不少,「三小姐,我对不起你!」 她揪着裙摆,再次跪了下来。 「怜依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欢喜的声音又软又甜,丝毫不怪罪怜依的模样。 怜依哽咽着,将在陈家村村口的事情告诉了欢喜。 欢喜还不知晓有这一出,听了怜依自责的陈述,无奈地摇了摇头。 「莫大人既然问起毒物出现的时间,怜依姐姐照实陈述,我又怎会怪罪于你?」 怜依低声啜泣,愧疚不已,「不是这样的。毒物虽然是在七月七当夜出现的,可它们不是无缘无故便被引来的。三小姐,我亲眼看到我公公和陈婆将毒物给招来!」 当时她被吓坏了,差点没叫出声来。 「我公公威胁我,若是我将此事说了出去,他便要将我儿子给丢到蛇窟里。让万蛇啃食了他。」怜依神色惊恐。 「若是我猜得不错,他还让你在莫大人跟前作证人,对不对?」欢喜猜测道。 怜依含着泪,点了点头,「我本想私下告诉莫大人事实真相的,可是我公公一直盯着我,我不敢说。后来他带着陈家村的百姓们进了燕京,我才悄悄跑了出来。」 「三小姐,我对不起你。」怜依朝着欢喜磕了个响头。 欢喜亲自将人扶起来。「没关系的,怜依姐姐。你如今能来告诉我实话,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三小姐是个好人,我不忍心看到你蒙受不白之冤。」怜依咬了咬唇瓣。 「三小姐是不知晓,民妇本是庐月庵一案的受害者。民妇爹娘为了筹集银子,在行商路上遇到了劫匪丧命了。民妇沦落风尘,被我相公买了回去。」 怜依说着,眼中便划过了一抹伤感。 欢喜瞭然。 怨不得她总觉得怜依的举止,与寻常女子有些许不同。 怜依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庐月庵一案,多亏了三小姐和莫大人。后来三小姐还捐了金子给天下善堂。民妇因着一己之私,害了三小姐,实在是不安。」 欢喜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来。 她给怜依倒了一杯茶,桃花眼中却满是惊嘆,「原先我做那些事情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得到如此回报。」 捐银子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了,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彼时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一举动,会被人记在了心上。 「三小姐,陈婆能控制那些毒物,我公公大抵是收了谁的好处,三小姐顺着这两条线索查下去,便能查出真相来。」怜依起身。「民妇便先回去了。」 她担心自己出来太久,会让人起了疑心。 「怜依姐姐且等一下!」欢喜伸出手来,拽住了怜依的袖子。 怜依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我这里有些碎银子,怜依姐姐拿了银子,便带着你的儿子离开陈家村吧!」欢喜朝着碧色使了个眼色。 碧色取出一个红封来。里面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怜依怔了怔,神色愈发无措了些,「这,这怎么使得?三小姐,我,我不能要!」 「怜依姐姐听我说,你帮了我的大忙。若我顺着你的线索查下去,定会叫你公公有所察觉。终究你的相公如今已是不在了,你和你儿子也没有非要留下的理由。」欢喜耐心低劝。 怜依感激涕零,再次朝着欢喜磕了个响头。 将人送走后,碧色才是开口问道:「小姐怎会知晓,那位怜依姑娘的相公已是不在了?」 「你傻呀!既是敢将风尘女子娶回来的男子。又怎会让旁人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做威胁?」青黛脆声道。 何况怜依提及她相公时,眼中的悲伤根本便藏不住。 「她可真是个可怜人。好在她还算是有良心,知晓私下来和小姐告密。」碧色嘀咕。 欢喜闻言,却抬起头来,意味不明道:「良心?」 到底是良心驱使,亦或是别的。谁又知晓呢? 「芦笙,替我去大理寺跑一趟。」欢喜招了招手。 「小姐要去告诉莫大人么?」碧色目露期待。 欢喜神秘一笑,「不是。」 她在芦笙的耳边低语几句,芦笙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去吧。」 芦笙重重地点头,「小姐放心!」 「小姐要做什么?」碧色好奇的凑过来。 欢喜点了点她的额头,「过几日,你便知晓了。」 接下来的几日,将军府门前有燕京百姓们守着,陈家村的人根本不敢靠近。 大理寺卿那头,亦是传下了圣上的旨意,若要状告欢喜,便只能敲响御鼓。 几日下来,陈家村百姓只在大理寺门前闹,却并无人敢去敲御鼓。 陈家村百姓整日待在燕京内,吃喝皆是要花银子的,很快便有人顶不住了。 「这样下来,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我们还要不要回村过日子了?!」 先发难的,是陈家村内赫赫有名的混子。 混子一把将人群最前头的里正给揪出来,「你去敲御鼓!」 里正一脸抗拒,「我不敲,我不要敲!」 敲响御鼓的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 陈混子摸了摸兜里的银子,那是一个小丫鬟给他的。 「不敲?不敲便这般耗着?你在耍老子,还是在耍圣上?」 混子不耐烦地按着里正的头,朝着御鼓撞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坦白 第一百五十七章坦白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圣上坐在上首。 在他的身侧,欢喜正低头泡茶,神色悠闲,似乎并没有被连日来的流言给影响了心情。 再底下,是一身官服,气势逼人的姜肆和满脸恭敬的大理寺卿。 里正和陈婆被官差押进来,还未抬头,便先跪了下来。 「草民见过圣上。」 声音颤抖。满是不安。 欢喜给圣上倒了一杯茶,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底下的里正。 圣上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底下的里正和陈婆瑟瑟发抖。已然是怕到了极点的模样。 里正额头的冷汗不断滑落,他跪得双腿发麻,亦无人叫他起身。 可他却半点怨言也不敢有,甚至巴不得这殿中的人,将自己的存在给忘个彻底。 「平身吧!」圣上开口道。 里正不敢起身。 圣上双眸一眯,面上已是多了几分不悦。「朕让你平身。」 凌厉的戾气毫不留情地朝着里正压了过来。 里正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你有何冤情,要敲响御鼓?」大理寺卿干咳了一声,走到里正的跟前来。 里正只觉得有两道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是要将他给撕碎了一般。 他哆嗦着抬起头来,「误会,这都是误会啊!草民没想要敲御鼓,是,是那陈混子非要拿草民的头去撞御鼓的!草民冤枉啊!」 他方才同官差解释过了,可那冷面的少年大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误会?」姜肆薄唇往上勾了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那也无妨,反正你们陈家村也有冤情。你们不是说,姜姜生来不祥,克到陈家村,要将姜姜给杀了?」 里正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圣上身侧,笑意盈盈的小姑娘。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小姑娘,比眼前的大理寺卿更是可怕。 「草民……」 里正亦是为难了。 如今事情闹得这般大,是出乎他和陈婆意料的。 「怎么?难不成里正天天带人围在大理寺门前,只是觉得大理寺门口树高风大?」姜肆嘲讽道。 「草民不是……」 「姜氏女是祸害!姜氏女不死,燕国必有大难!」陈婆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句。 里正双腿一软,险些没跪下来。 「哦?什么时候江山社稷,竟然能凭藉区区一个小姑娘的生死,来决定了?」姜肆觉得好笑极了。 简直荒谬至极! 「告了御状,事情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陈里正,你身为里正,便代表了所有的陈家村的村民。若你们所言为虚,那等着你们的便是整个陈家村,都会被流放边关。」大理寺卿盯着里正的双眼,面上闪过几缕悲悯。 这便是贪心不足的后果! 里正瞪大了双眼,全村流放? 「你以为你的把戏,当真能瞒得过圣上?事到如今,你若坦白交代。说不准圣上心情好,还会饶恕你们。若让圣上派人去查,只怕到时你们要后悔了。」 大理寺卿的话,里正听在耳中。 他早便后悔了! 只是他若是什么都交代了,那一整个陈家村,便皆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他不免想到那人曾说过的。只要陈家村内没有出叛徒,圣上便绝不可能找出任何证据来! 里正咬了咬牙,「草民和陈婆所言句句属实,姜氏女就是个祸害!圣上一定不要被她给矇骗了啊!」 「不见棺材不掉泪!」姜肆冷哼了一声,「将人带上来!」 官差们押着绿柳和几个村民,将人带到了金銮殿中。 「圣上饶命啊——」 几人纷纷跪了下来,朝着圣上求饶。 里正大惊失色,「你们……」 分明说好了,无论如何皆会守口如瓶的。他们这是要害死陈家村的人啊! 绿柳的衣裙上带着血迹,她怨恨地瞪了里正好几眼。 都怪这个废物! 若不是他控制不住,将事情给闹大了。她便也不会暴露了! 一个青年狼狈地捂着脸,「圣上,这一切都是里正的主意!是他收了旁人的银子。要我们一起陪他欺君犯上!圣上,我们都是无辜的!」 完了! 全完了! 里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你怎么……」 怎么全交待了? 「你贪图旁人的银子,却连累了一整个陈家村的人!」青年喊道。 「我……」里正双手颤抖着,指着青年。 青年目光中满是怨恨,「你和陈婆的把戏闹得人尽皆知,为了谋害姜三小姐,你们无所不用!如今事情闹大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就是陈家村的罪人!」 里正瘫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双眸。 「我说,我什么都说!」 事已至此。再隐瞒亦是没有了意义。 大理寺卿大松了一口气,「那便说罢,在圣上跟前,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清楚。」 里正声音沙哑,「事情还得从半月前说起……」 「圣上,将军夫人求见。」外头传来了宫人的传报声。 里正和绿柳同时抬起头来。朝着殿外看去。 圣上眸光一暗,「宣!」 燕氏身穿一袭华丽的天水碧丝绣宫装,墨发簇拥着梳成髮髻,上头插着几支精美的簪子。 她从殿外缓缓地走进来,路过里正和绿柳,目光一扫,冷意渗人。 「皇兄不必再查了,臣妹便是那幕后的主使。」燕氏平静道。 纵然早知晓是她,可她来到金銮殿中坦白,到底是叫人大吃了一惊。 里正顺势便道:「没错,草民正是收了将军夫人的银子,才和陈婆合谋要毁了姜三小姐的名声!草民等人从未想过将事情闹大,可草民没有想到,在陈婆将毒物给弄走前,莫大人便是来了!」 燕氏挺直了腰,声音迴荡在殿内,「臣妹不忍心看着宜儿事事被欢喜压了一头,唯恐日后宜儿的婚事也受欢喜影响,因而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她没有料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依着燕氏原本的计划,应当是陈婆招来毒物,逼得陈家村百姓们离开陈家村。 等官差们来了之后,再是趁机宣扬欢喜「生来不祥」,祸害到了陈家村。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处置 第一百五十八章处置 可无论是燕氏,还是里正等人,皆是没有想到,与官差一起来的,还有莫予安。 再然后,事情便无法控制了。 「臣妹给的银子,足够整个陈家村的百姓配合臣妹演完这一齣戏。莫大人来了之后,臣妹忧心大理寺会查出什么来,便让里正带人去大理寺门前大闹。」 本以为示威一段时日。再慢慢找法子撤退。 在这段时间里,流言反而被流传得更广,原本只是想小打小闹的燕氏。亦开始慌了。 可这时候竟又出了意外! 陈混子让里正敲响了御鼓,事情便彻底瞒不下去了。 「臣妹自知有罪,臣妹原本只想给欢喜一个小教训,没想到竟闹得皇兄也跟着着急。臣妹不敢求皇兄饶恕,只求皇兄不要迁怒到宜儿,宜儿什么也不知晓。」燕氏跪了下来。 「燕凌霄。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圣上将茶杯砸到了燕氏的脚边。 燕氏一声不吭地咬着嘴唇,倔强地红了眼眶。 原本是家事,如今却闹得人尽皆知,该是如何收场? 「还有一件事,阿娘是不是忘了说?」欢喜站起身来,望着底下一副悔改模样的燕氏。 燕氏勐地抬起头来,目光中藏满了怨毒。 欢喜并不怕她,「阿娘怎么没交代,祖母怎会突然生病?」 燕氏声音冷硬,「欢喜,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正是因着你是我阿娘,我才更是不能替你隐瞒此事。佛堂那个叫丁香的丫鬟,是阿娘的的人罢?丁香在佛堂里香炉里,放了能叫祖母病倒的东西,我及笄那日,她先是毁了我的衣裳,随后又碰了香炉,为着的正是配合阿娘的计划。」 所以那日明安的衣裳上。才会有香灰。 她和任嬷嬷都猜错了,她们以为丁香会在药里动手脚,却没有想到,真正被动了手脚的是香炉。 若非明安衣裳上的灰,她只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阿娘逼得我不得不动针线,陈婆则是南疆巫蛊族人。她将毒物给招来,里正在官差跟前将过错推给我。阿娘本是想让流言小范围流传,如此既能毁了我,亦不会无法收场。」 欢喜面上带着淡漠的笑意。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燕氏甚至收买了一整个陈家村的人,统一口供,为着的正是一举将她踩到泥里,再爬不起来。 燕氏算的是人性,可坏了她的大事的,亦正是人性。 「欢喜,阿娘愧对于你。」燕氏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愧疚和自责。 欢喜沉沉地闭上双眸。 她不会再相信燕氏了! 永远都不会! 眼前的忏悔只是形势所逼。日后但凡还有机会,燕氏定还会害她! 「陈家村百姓发落边关,里正和陈婆为主谋,定于秋后问斩。」圣上的目光落在燕氏的身上,沉吟了一下。 此事不能牵扯到将军府,亦不能牵扯到皇家。 因此对燕氏的处理。只能怎么低调怎么来。 圣上冷声道:「至于你,老夫人因你病倒,这三个月,你便安心在府中侍疾。」 禁足三个月…… 燕氏心头一松,这个结果远比她想像得要好。 「再罚你三年供奉,日后你若再犯,哪怕是老夫人亲自出面,朕亦不会饶了你!」 燕氏不敢有任何异议。 若非她是皇族公主,又是将军府的当家夫人。她亦免不了要跟随流放。 只是这对于皇家而言是丑闻,哪怕圣上再是不愿,亦只能将此事给压下。将燕氏从中摘出去。 姜肆和欢喜回到将军府中。 欢喜将香炉换了之后,老夫人的身子便渐渐好转了。 她一脸心疼地将欢喜拥入怀中,「乖孩子。你受委屈了!」 她亦是没有想到,燕氏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你别怕,虽说圣上饶过了她,可祖母不会放过她的!」老夫人低声道。 圣上对外的说法,是陈婆和里正意外将毒物给招了来,因着那日正巧是欢喜的生辰,他们便趁机将宣称欢喜不详,以此推卸责任。 可事情的真相,谁也没有刻意瞒着老夫人。 「原先我便该想到,从前她想要掐死你,如今又怎会真心对你好?」老夫人愤愤地哼了一声。 燕氏在她眼中,简直是十恶不赦! 欢喜在老夫人的怀里蹭了蹭。「祖母放心,左右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反倒是祖母,更应该保重身体才是。」 燕氏丧心病狂到对老夫人下手,是欢喜没有料到的。 老夫人嘆气一声,目光与姜肆相对,「早知如此。便不该为了……」 「阿娘!」姜肆摇了摇头,阻止她说下去,「阿娘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欢喜隐约觉得,姜肆和老夫人有事情瞒着自己。 只是她并没有问。 他们既是有心瞒着她,那她便也当贴心些,只当做不知便是。 「阿娘,我打算让姜姜学着管家。」姜肆摸了摸欢喜的髮髻。 老夫人惊讶不已,「你这是要夺了燕氏的掌家权?」 她看着眼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孙女,默认了姜肆的决定。 让欢喜掌家也好,如此一来,燕氏便再不敢轻易对欢喜出手了。 姜肆却仍旧是放心不下的模样,「过几日我便要离开燕京了,往后还要劳烦阿娘多看顾着些姜姜。」 若是可以,他情愿一辈子呆在燕京内,只守着自己的女儿长大。 但姜家的责任太过沉重,他的念想,不过是奢望。 老夫人心酸地低下头来,「若是姜家这一代有个男丁多好?」 与欢喜同年的话,如今亦是能独当一面了。 姜肆轻笑一声,「阿娘,我反倒觉得没有男丁才好。」 他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们死在战场上,他不愿看着自己的孩子,亦走上同样的道路。 「燕京有我在,没人能伤害欢喜。先前是我疏忽了,往后燕氏没有机会了。」老夫人保证道。 姜肆自然是信她的。 「只是欢喜如今已是及笄了。肆儿,你我终究不能护着她一辈子,不若先替她看看,燕京内哪家的儿郎……」 姜肆脸色一黑,「燕京内的儿郎,谁人又配得上我的女儿?此事等我回来,再做商议!」 狼崽子们休想趁他不在,便拐走他的乖女儿!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求娶 第一百五十九章求娶 燕氏受了罚,直到姜肆离开燕京前,她皆是安安分分的。 七月一晃眼便过去了,欢喜忙着学掌家,整整半个月没有出门。 明安递了几回帖子不见回应,最后不耐烦了,索性亲自上门来逮人。 欢喜皱着眉头,低声吩咐管家:「皇后娘娘的生辰到了,虽说她一向不喜热闹。但礼数却不能缺了,你去库房里挑……」 「挑什么呀?」 明安勐地从后头蹦出来,扑到了欢喜的背上。 欢喜被她吓了一跳。险些没将人给甩出去。 明安趴在欢喜的背上,「你再在府里闷下去,迟早要发霉了!」 欢喜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快松开。你近来是不是吃多了点心,怎么变沉了?」 「我长胖了?」明安大惊失色。 她近来也没吃什么啊! 管家低声道:「三小姐,奴才先下去?」 「不必。我先与你说完。皇后娘娘喜爱书画,库房里有一副古画,出自前朝大家宋清之手,你将那副画取来。」欢喜道。 「皇后娘娘不喜欢书画。」明安皱了皱眉头,「谁与你说皇后娘娘喜爱书画的?这都是谣传!」 欢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可人人都这么说。」 「人人都说的,便是对的?」明安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巴,闷声道:「每年都有不少书画送到宫里来,皇后娘娘见了,也没有多开怀!」 反倒是对着那些书画,露出神伤的表情来。 明安拽着欢喜的手往外走,「与其选择千篇一律的书画,不若你我亲自出门去挑选。」 想必比起毫无诚意的书画来,皇后会更喜欢她们精心挑选的生辰礼物。 「哎,可是……」 「没有可是!今儿个你一定要与我出门!」明安强硬道。 欢喜只能朝着管家点了点头,被明安拽出门去了。 明安憋了一肚子的话,一上了马车,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马车停下来,亦没有停嘴。 欢喜下了马车,明安跟在后头低声嘀咕,「你整日闷在府里头,有什么好玩的?上回我叫人请你去钓鱼,你也不搭理我,当真是无趣极了!」 欢喜解释道:「我在学着掌家,忙得很。」 她话音刚落,明安便兴奋地蹦了起来。朝着珍宝阁直招手。 欢喜望过去,只见燕温硚和燕寒钰正站在珍宝阁门前,一温润一桀骜,吸引了不少路过女子的目光。 燕温硚唇边笑意清浅,见了欢喜和明安,抬起手来挥了挥。 「姜姜,明安,快进来。」 燕寒钰则是低哼了一声,大步走向欢喜。「你怎么这般迟?莫不是今早没有起床,是被明安给叫起来的?」 他上下打量了欢喜几眼,目光中满是不屑,「看来这半个月你过得还不错,腰都快比我粗了!」 欢喜险些没被他给气死! 明安捂着嘴,笑着跑到燕温硚的身侧去。 欢喜瞪了燕寒钰一眼。「你若是不会说话,便闭上你的嘴巴!」 她才没有长胖! 今日清晨祖母还说她清减不少! 燕寒钰挑剔道:「我不过是在告诉你事实罢了!」 欢喜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跑到珍宝阁里。 「明安,你怎么没说这个讨厌鬼也来了?」欢喜故意抬高了声音,扫了燕寒钰一眼。 「喂,本皇子是在关心你!换了别人,本皇子才懒得多看一眼!」燕寒钰不高兴了。 明安觉得有趣,「往日里二皇子看谁都不顺眼,除了贵妃娘娘。欢喜还是头一个被他如此关心的人。」 「你闭嘴!」欢喜瞪了她一眼。 燕温硚无奈地摇头,「别闹了,快过来给母后挑生辰礼物。」 珍宝阁内奇珍异宝无数。除了珠宝首饰、书画品器外,便是海外来的亮晶晶的宝石亦是常见。 若是出起得价钱,珍宝阁还能代人寻物。 欢喜站在一套灰陶加彩乐舞杂技俑前。「皇后娘娘可会喜欢陶俑?」 杂技俑做得精巧,艺人小俑神情陶醉,飞扬的裙摆上花纹精细。 「这有什么稀奇的?母后才不会喜欢这种粗俗玩意儿!」燕寒钰热衷于给欢喜泼冷水。 欢喜脸色微变,跺了跺脚,扭头跑上了二楼。 燕寒钰正要跟上,却被燕温硚给拦了下来。 「再闹下去,姜姜该生你气了。」燕温硚低声提醒。 燕寒钰哼了一声,「要你多事!」 倒是没有再跟着上去了。 燕温硚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每回见了姜姜,你都要惹她发脾气。」 他抬脚往楼上走,燕寒钰盯着眼前的陶俑看。 二楼的物件,比一楼要多。且更是贵重。 欢喜一一看过去,总觉得方才那套陶俑,最是得自己的心意。 但燕寒钰虽讨厌,有一句话却说对了,陶俑太过粗俗,送给皇后娘娘。未免太上不了台面了些。 窗前的橱柜上,放着一个精緻的青花十八应真香炉。 「寒钰没有恶意。」燕温硚从门外走进来,站在欢喜的身后,「你不要同他计较。」 「我本就没有计较。他一向不会说好话,若计较起来,我早被他给气死了。」欢喜摸了摸眼前的青花十八应真香炉。 上回在皇后的寝宫中,她便发现了,寝宫中简朴得厉害,连个香炉都没有。 若买下这个香炉,还能送些她亲手做的薰香。 如此一来,既体面,又体贴。 思及此,欢喜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她扬起头来,「硚哥哥,你觉得这个青花十八应真香炉怎么样?」 少女的笑容太过美好,明亮的桃花眼中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满满的只有燕温硚一人的影子。 好似他便是她的全部一般。 燕温硚晃了晃神。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欢喜的脸,「姜姜,你及笄了。」 欢喜奇怪地拧着眉,「我当然及笄了,你不是去了我的及笄礼吗?」 「姜姜,你要不要……来东宫?」 燕温硚的心口砰砰乱响,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唇边的笑意收敛了起来,眼神黯淡了几分。 「父皇问过孤,日后想要什么样的太子妃。姜姜,孤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燕温硚的声音很温和。 第一百六十章 恐惧 第一百六十章恐惧 欢喜望着他那张俊美又温柔的脸,仓惶地后退了两步。 燕温硚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姜姜,来东宫陪孤,好不好?孤会保护你,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硚哥哥。」欢喜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她挣开了燕温硚的手,「今日的话,我便当是没有听到。往后你不要再说了。」 层层的柜檯间,漏下的丝缕阳光映在她的脸上。 可她的双眸却是冷的,「我不会去东宫的。硚哥哥今日说的这些话。是出自真心,亦或是别的,我不想去计较。天下多得是姑娘,比我更适合当太子妃。」 但无论如何,那人都不会是她。 她怕极了了燕温硚! 「姜姜,自从去年你从边关回来。你我之间便生分了不少。」燕温硚苦笑了一声,「是不是孤做错了什么?」 敏锐如燕温硚,早便发觉了欢喜对自己的疏离。 「你为什么会害怕孤?」 欢喜勉强扯了扯嘴角,「硚哥哥,你不要问了。我与你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再没有别的。何况硚哥哥也未必是当真心仪我,或许你只是比较习惯了我的存在罢了。」 毕竟前世,最后成为太子妃的人,也不是她。 燕温硚今日会求娶她,或许其中也有几分真心。只是更多的,却恐怕是出自对将军府权势的妥协。 她是将军府的嫡女,有阿爹骄纵,有圣上宠爱。 天底下,没有比她更是尊贵的小姑娘。 「你不答应孤,是不是因为莫予安?还是寒钰?夏添?」燕温硚难得地露出了几分锋芒来。 欢喜摇了摇头,「与别人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硚哥哥是个好儿郎,日后你註定要登上大典。我生来小气。便是一根簪子,亦不会与人共用。我与硚哥哥若是成了一对儿,日后免不得要互相折磨。」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沉痛和不安,「可我不想就这么耗尽你我之前的情分。」 燕温硚一怔,却是没有料到这一层。 无论日后他会不会登上大典,身为皇子,他的身边註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欢喜固执地看着他,「所以。硚哥哥永远是我的表哥。」 燕温硚心头漫上一层烦闷的苦涩。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温润的脸上剑眉拧起,眼中已渐渐添了几分痛色。 「对不起,硚哥哥。」欢喜低下头来,「你放心,将军府不会是你的敌人。」 将军府永远是站在圣上的立场上,从不会去偏颇任何一个皇子。 燕温硚拉拢不了将军府,燕寒钰亦无法撼动将军府的立场。 燕温硚双手握紧,「你觉得。孤是为了将军府,才对你说这些话的?」 不然呢? 欢喜眼中闪过挣扎。 她亦曾相信,燕温硚对自己是有情分的。 哪怕前世她不得不妥协和亲,她仍旧是相信,他们一起长大,燕温硚对她多少会留些情面。 但他没有。 他看似温润和气。实则最是个心冷的。 燕温硚苦笑了一声,「罢了,你不愿,孤总不会强迫你。从小到大,孤什么时候捨得叫你受委屈了?」 他转过身去,有些狼狈地走出了门。 欢喜的心情亦是闷闷的。 她在二楼的柜檯间转了两圈,找了个椅子坐下。 窗外的阳光耀眼,可她却又想起前世在秦宫里,那一场场叫人骨子里生寒的大雪来。 阴影逼近。有人走到她的身侧,替她挡去刺眼的阳光。 「姜姜。」来人的声音清冷,却带着叫人心安的熟悉。 欢喜抬起头来。莫予安的白袍上沾了灰尘。 「我拒绝硚哥哥了。」欢喜低下头来,揪着自己的手指头,「这世上。定会有比我更适合硚哥哥的姑娘。」 「你做得很对。如今老夫人和姜将军皆健在,你不必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莫予安看着小姑娘。 欢喜低低地笑了一声,「可硚哥哥很难过。」 她能感觉出来,燕温硚心里大抵是很失望的。 「那你会改变主意吗?」莫予安的声音里,带着几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安。 欢喜目光一凝,随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我的决定是对的,如此对我,对硚哥哥,都是最好的。」 「那便好。」 莫予安也不知为何,自己竟是松了一口气。 「他对我的好,不是永远的好。硚哥哥说得对。我在害怕他。其实我不只是怕他,我怕很多人。」 她怕燕温硚、怕燕寒钰,哪怕是圣上,她亦是怕的。 皇室的人她怕,府里的人她也怕。 「可奇怪的是,我竟然不怕你。」欢喜忽然抬头。仔细地端详着莫予安,「我一点都不怕你。」 莫予安眉眼间,如同冰雪融化一般,露出几分暖色来。 「那很好。你不怕我,我才能一直保护你。」 「为什么?」欢喜疑惑,「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联繫的。」 莫予安轻笑,「或许是我前世欠你的。」 欢喜才不信这话,「你前世一定没有欠我。」 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心情意外地好转了不少。 「莫大人,我觉得这世上,你最让我信任。」欢喜声音娇软,认真道。 莫予安心头如同鼓擂。 少女神色间满是真诚,竟让他忍不住想要低下头来…… 「欢喜,你挑好了吗?」外头传来了明安的叫声。 欢喜勐地站起身来,差点没撞到了莫予安的脑袋。 「我,我去给皇后娘娘挑礼物了!」欢喜拎着裙摆跑开。 她一熘烟地跑了出去,莫予安微微嘆气。 他也不知自己在可惜些什么。 欢喜最后还是挑了那香炉。 明安郁闷地同欢喜抱怨,「太子殿下怎么一声不吭便走了?难不成是珍宝阁里的东西,不如他的心意?」 欢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抵是他早已准备好了礼物。」 燕温硚一向稳重。 明安倒也不怀疑,只心头仍旧不大高兴,「那也不能就怎么走了!倒叫人担心!」 欢喜不说话了,旁边的燕寒钰却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走了才好,被臭丫头给拒绝了,最好太子日后都别出现在臭丫头面前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气吐血 第一百六十一章气吐血 直到欢喜一行人都散去,二楼才是跑下来一个小二。 小二鬼鬼祟祟地出了珍宝阁,上了一旁的茶楼雅间。 「听到什么了?」 姜欢宜手里端着一杯茶,眼帘半垂,神色莫名。 小二打了个寒战,「小的听到那位公子说,要求娶姜三小姐。」 「什么?」姜欢宜的声音勐地拔高了。 她打翻了手中的茶水,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小二被吓到,后退了两步。「不过姜三小姐拒绝了。」 姜欢宜更是不悦,「她竟然还拒绝了?」 姜欢喜好生不要脸! 姜欢宜磨了磨牙,掏出一个荷包丢到小二的怀里。 小二捏着荷包。顿时便心满意足了。 不枉费他在二楼擦了半天的柜檯,这份赏银倒是不少。 「小姐,日后若还想打听什么,只管来找小的。」小二将荷包揣到怀里,眉开眼笑地看着姜欢宜。 「滚!」姜欢宜满脸不耐烦。 小二识相地退了出去。 「姜欢喜这贱人!」姜欢宜双眼中满是怨恨。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忙忙便回到了将军府中。 正院里。燕氏气定神闲地半躺在软榻上看书,丫鬟在一旁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姜欢宜满脸怒容地冲进来,「阿娘,你猜那贱人又做了什么好事?!」 丫鬟伸出手来,燕氏搭着她的手腕,坐直了身子。 「这又是怎么了?」燕氏眉眼间带着一丝慵懒。 姜欢宜气唿唿地坐下,「那贱人如今都开始掌家了,阿娘竟还有心情看书!真是气死我了!」 先前姜肆在家,燕氏与姜欢宜二人皆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半个月过去,姜欢宜心头的愤怒,便有些压抑不住了。 她灌了两口茶,「太子殿下要求娶那贱人!」 燕氏脸上神色一变。 她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里似是淬了毒一般的阴沉。 「你说什么?」燕氏咬着牙。 「今日在珍宝阁内,太子殿下求娶那贱人了!」姜欢宜尖叫,「那贱人还拒绝了!」 燕氏只觉得自己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得她的唿吸都变得急促了。 她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太子竟然心仪那野种?」 「对!太子便是心仪她!」姜欢宜道。 燕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太子怎能看上那野种?他是瞎了不成?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偏是那野种!」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尊贵的太子,竟然会看上了欢喜。 「他日后是要当皇帝的,他怎能求娶那野种?」燕氏捂着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姜欢宜委屈道:「那贱人自小和太子一起长大,圣上又如此宠爱她,太子当然会对她动心。」 「不行!」燕氏失声尖叫,「哪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野种也配不上太子!谁给她的胆子。让她去勾搭太子的?」 若太子执意要娶欢喜,那日后她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荒谬,荒谬!那野种休想让我给她下跪!」燕氏厉声叫道。 一股腥甜从她的喉间涌出,她悽厉地叫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阿娘!」姜欢宜冲过去,抱着燕氏,「快,快去请太医!」 燕氏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决不能让太子娶了她。决不能!」 * 「吐血了?」欢喜怀疑自己听错了,「被气到吐血?」 青黛声音清亮,「太医说是气急攻心。也不知晓四小姐回府后和夫人说了什么,反正夫人是吐了血,眼下正在卧床休养呢!」 欢喜觉得不可思议,「当真是稀奇了。她没了掌家权那日,都没有吐血。如今是为了何事气成这样?」 燕氏向来是个心思深沉的,纵然心里恨她恨得要死,面上却仍旧是高贵端庄的模样。 如今竟是因着气急攻心,吐血了? 「说不准又有什么阴谋!」碧色一向不屑燕氏的把戏。 假装被气吐血了,再找自家小姐的麻烦。 反正夫人向来都是如此的! 「奴婢瞧着不像。正院那头的人都紧张得不得了,只怕这次夫人是真的病了。」青黛道。 「长空,去库房里取些人参药材一类送过去。」欢喜吩咐身侧的长空。 纵然是与燕氏撕破脸皮了,可该尽的礼数。仍是不能缺了。 长空依言,挑了好药材送过去,只是不过短短一刻的功夫。她便又跑回来了。 「小姐,夫人说要见您。」 碧色的白眼翻上了天,「奴婢说什么来着?」 夫人当真是一刻不找自家小姐的麻烦都不痛快! 欢喜站起身来。「既是阿娘要见我,那我又怎好不去?」 她梳洗了一遍,换了一套崭新的烟霞色洒丝月蓝绣花弹绡纱裙,愈发衬得她面色红润,娇艷动人。 欢喜带着芦笙和碧色,走进了正院。 姜欢宜气鼓鼓地杵在门前。 「姜欢喜,都是你干的好事!都是你,阿娘才会吐血了!」 欢喜作出吃惊的模样来,「自从我开始掌家后,阿娘便不再见我了。倒是妹妹日日在阿娘跟前伺候,怎么就是我将阿娘给气吐血了?」 身后的芦笙和碧色,皆是低下头来。掩唇轻笑。 姜欢宜气得抬起了下巴,「你还有脸狡辩?若不是你,阿娘也不会失去掌家权!还有今日的事情……」 姜欢宜忽然闭上了嘴巴。 欢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今日的什么事情?」 她倒是很好奇,姜欢宜到底和燕氏说了什么,让燕氏气得吐了血。 「反正都怪你!自从你回来后。整个将军府都不得安宁,你就是不详!」姜欢宜嚷道。 欢喜微微一笑,眼神却冰冷,「哦?妹妹这是要抗旨不遵?皇舅舅说得明明白白,根本就没有我不详这一说!」 姜欢宜偏要说她不详,不是抗旨,又是什么? 姜欢宜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一张脸憋得通红。 欢喜的笑容愈发明媚,「妹妹怎么脸红了?难不成是羞愧了?哎呀,这倒是不必!」 「贱人!」姜欢宜压低了声音,「你别得意,风水轮流转,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欢喜平静地直视着姜欢宜的眼睛,「比起风水轮流转,我更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低头 第一百六十二章低头 「只等阿娘好起来,总有你倒霉的!」姜欢宜咬着牙说道。 欢喜笑着摇了摇头,「妹妹果真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事事都依靠阿娘。若不是为了你筹谋,阿娘又怎会铤而走险,被皇舅舅给罚了?只怕,妹妹才是那个害了阿娘的人!」 欢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姜欢宜瞳眸一缩。 这个贱人,竟然在幸灾乐祸?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抬起手来,重重地朝着欢喜挥了过去。 她的眼中盈满了恶意,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巴掌上。 最好。最好将这贱人的脸给撕碎了! 欢喜抿唇一笑,身子一侧,便避开了姜欢宜的手。 不仅如此,她还顺势在姜欢宜的后背上。推了一把。 姜欢宜朝着檐下沖了过去。 「小姐!」 红墙尖利地叫了一声,扑到了姜欢宜的跟前。 姜欢宜撞到她的身上,二人皆是摔到了外面去。 红墙垫了底,姜欢宜倒是没有受伤。 可她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她本以为,欢喜定然不敢躲开,因此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打过去。 可她低估了欢喜的胆量,欢喜不仅让开了,还让她和红墙一齐摔下了台阶。 欢喜立在门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姿态仿佛一个天生的王者。 「妹妹,当心着些!」欢喜声音轻柔,「若是摔坏了脸,那阿娘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便都白费了。」 燕氏苦心策划,不就是想要让姜欢宜踩着她往上爬么? 若姜欢宜破相了,那岂不就是前功尽弃了? 姜欢宜慌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在,她脸上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姜欢喜,你怎么敢?」 「妹妹,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的。」欢喜淡淡道。 姜欢宜敢打她,她当然也敢推姜欢宜。 来而不往,非礼也! 姜欢宜气得一张脸都红了,「姜欢喜!」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仿佛恨不得再扑过来与欢喜厮打起来似的。 碧色和芦笙警惕地挡在了欢喜的前面。 「怎么,妹妹还想要再来一次?」欢喜戏嚯道。 「姜欢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属于你吗?你就是一个野……」 「三小姐,夫人请您进去。」 一个婆子从里面走出来,打断了姜欢宜的话。 姜欢宜带着怨恨,瞪了欢喜一眼,率先跑了进去。 欢喜跟在后头,走了进去。 一见到燕氏。姜欢宜便开始告状,「阿娘,她方才推我了!」 往日里高贵端庄的燕氏,眼下正苍白着一张脸,病怏怏地躺在床榻上。 听了姜欢宜的告状,她只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姜欢宜更是委屈了,「阿娘,你怎么不说话?我……」 「宜儿,你先出去。」燕氏轻声道。 姜欢宜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眸,「阿娘?!」 是有什么话,非要将她给支出去才说得? 姜欢宜固执地一撇头。「我不要!」 「宜儿!」燕氏目光中带上了几分逼人的凌厉,「出去!」 姜欢宜恶狠狠地瞪了欢喜一眼,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燕氏拿了个枕头,垫着坐起身来。 她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欢喜,坐到阿娘的身边来。」 欢喜深深地皱起眉来,却没有动。 依照她多年来的经验,燕氏对她有好脸色的时候,便是想要算计她的时候。 「怎么?你还在怪我,是不是」燕氏黯然地垂下眸子,声音低落,「你怪我。也是应当。」 她低咳了几声,面上漫过苦涩,「我知晓的,在你的心里,我只怕根本就没有资格当你的母亲。你长这么大,我甚至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甚至还险些害了你。」 欢喜心头愈发警惕,「阿娘言重了。为人儿女的,怎敢有怨?」 燕氏脸色煞白,「欢喜,你从小在边关长大,将军和老夫人都偏疼你,圣上待你若亲女。可宜儿不一样,宜儿只有我这当娘的,给她筹划了。你们是同胞姐妹,阿娘让她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你。」 欢喜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阿娘找我来,便是想要说这些?」 姜欢宜在京中锦衣玉食地长大,她在祁城整日里担惊受怕。 祖母和圣上喜欢她。是因为她付出了真心。 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燕氏苦笑,「我便知晓,你不耐烦听这些。」 欢喜低下头,「阿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先回去了。我如今正学着去掌家,平日里太忙,阿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找下人来告诉我便是。」 她作势要出去。 燕氏忙是伸出手来,拉着了她,「欢喜,皇后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 欢喜双眸幽深,「是。」 「如今你代表着,便是将军府的脸面了。皇后在闺中时,曾与我交好。外头传言她喜欢书画,可你一定不要送书画给她。」 欢喜挑了挑眉。 燕氏喘了两口气,「你信我,我是你的母亲,不会害了你的。皇后喜欢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往年我往宫中送的生辰礼,都是贵重的珠宝古玩一类。」 此事欢喜是知晓的,管家没有瞒着她。 但燕氏为何会忽然好心,来同她说这个? 欢喜的眉头皱得更紧。 她琢磨不透燕氏的想法。 「欢喜,今年皇后过生辰的宫宴。你能不能带上宜儿?」 终于来了! 欢喜放下心来,「宜儿又没有被禁足,她要进宫,我又不会拦着她!」 但若是再想利用她攀高枝,那怕是不可能了。 燕氏眼中难掩失落,「今年我不能随你们进宫,你妹妹她又一向是个冲动的。欢喜,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帮我盯着宜儿,不要让她去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她恳求地抬起头来,看着欢喜。 欢喜想也不想,便开口道:「阿娘说笑了,我如何来的胆子,敢左右妹妹的事情?妹妹不喜欢我,阿娘让我去约束妹妹,只怕会弄巧成拙。」 弄清楚了燕氏的想法,欢喜便也不打算和她周旋下去了。 「阿娘好好喝药休息,我便先回去了。」欢喜福了福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院。 可她并未发觉,身后的燕氏,目光中藏满了怨毒。 第一百六十三章 哄皇后 第一百六十三章哄皇后 也不知晓是燕氏私下交代了姜欢宜什么,等到了宫宴当日,姜欢宜便如同一块牛皮糖似的,死死地跟在了欢喜的身后。 欢喜今日穿了一袭杏子黄缕金挑线纱裙,及腰的墨发梳成了半翻髻,上头插了两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倒衬得她矜贵端庄。 欢喜上了马车,姜欢宜便也跟了上来。 「下去!」欢喜不悦地皱着眉头。 眼下离宫宴开始,还有两个多时辰。她提前进宫去,是为了和明安先去给皇后请安。 姜欢宜撅着嘴巴,「我不!阿娘同我说了。今日我无论如何,亦不能离了你半步!」 「你不下去?」欢喜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扫视了姜欢宜几眼。 她倒半点都不意外,燕氏会让姜欢宜缠着她。 燕氏被禁足的事,虽没有明说了缘由,但消息灵通的世家们早已猜到了几分。 往常姜欢宜有燕氏带着。此次宫宴,燕氏不露面,姜欢宜便免不得要受到冷视。 欢喜会先去给皇后请安,届时便也自然会跟着皇后前去参宴。 若姜欢宜能一齐露面,于她而言,亦是一件极风光的事。 「我不下去!我死也不下去!」姜欢宜霸道着抱着双手,目光挑衅。 欢喜沉默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把你给丢下去了。」 她朝着芦笙使了个眼色。 芦笙会意,站起身来,拎着姜欢宜的衣领,将她给丢了下去。 姜欢宜被丢到地上,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姜欢宜在马车后头大声叫道:「姜欢喜,你给我等着!」 欢喜闭上双眸假寝,只当没听到她的话。 宫门前,明安早早便等着了。 远远瞧见将军府的马车来了,明安拎着裙摆,往前小跑了两步。 欢喜从马车上下来。「你跑什么?」 「我着急呀!」明安理所当然道。 她拉着欢喜,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宫门。 「你的礼物可是带了?」明安不放心地问道。 「带了,我还带着我亲手做的薰香。」欢喜道。 明安这才是放心了。 等她们来到皇后的寝宫内,燕温硚和燕寒钰早便是到了。 皇后见着欢喜,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燕京?」 她仍旧是美得惊人,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欢喜总觉得,皇后是脱离了泥土的牡丹。美得毫无生气。 「娘娘不想见欢喜吗?」明安眨了眨眼睛。 「怎会呢?」皇后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只是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本以为,姜肆会将姜姜带走。」 她招了招手,让欢喜走到自己的跟前来。 欢喜乖乖走过去,「我还当娘娘不喜欢我了。」 皇后面上带着病态的苍白,菱唇一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她伸出手,抚了抚欢喜头顶的髮髻。「乖孩子,你受委屈了。」 欢喜一怔,随后竟然觉得眼眶有些微润。 不知为何,她对皇后似乎带着天然的亲近。 大抵是她实在是太温柔了。 「没关系,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你别怕啊!」皇后只当她是被吓到了。 欢喜点了点头。「娘娘说得对,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用力地抱了皇后一下。 「娘娘也是,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温柔地笑道:「那便承姜姜的吉言了。」 明安扭了扭身子,「娘娘,姜姜还给你带了生辰礼物呢!」 皇后道:「是吗?什么礼物呀?」 欢喜让芦笙将那香炉给搬上来。 「上回我来娘娘这里,发现娘娘殿里没有香炉。前几日我与明安一同去了珍宝阁,瞧见这香炉,便买了回去。」 欢喜有些不好意思。「我还给娘娘做了些薰香。」 皇后面上仍旧带着笑意,「姜姜长大了,倒是会体贴人了!」 她让嬷嬷将香炉和薰香都收了下来。 「我很喜欢你们的礼物。」皇后抿了一口温水润喉。「每年生辰,值得我期待的,便只有你们这几个孩子了。」 她秀美的眉眼间。又漫上了熟悉的愁绪。 欢喜小心地瞥了明安他们几眼,却发现明安几人面色如常,如同早已习惯了一般。 欢喜低低地嘆了一口气,「娘娘吃过寿面了吗?生辰是要吃寿面的。」 皇后面上的愁容,似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一般。 她恍惚地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欢喜。 欢喜皱了皱小鼻子,「定是宫里的御厨忘了给娘娘准备寿面,所以娘娘才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生辰的时候,最期待的是祖母给我做的面条!」 皇后闻言,倒是被她给逗笑了。 「回头我便要叫人去问问看,御厨怎么忘了给我做寿面。」 她精神不好,说了一会儿话。便是乏了。 「好了,你们都玩儿去吧!」皇后挥了挥手,打了个呵欠。 四人乖乖点头。 「硚儿,你是兄长,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皇后不放心地嘱託了一句。 燕温硚应道:「母后放心。」 四人便在皇后的寝宫里逛逛。 燕温硚寻了藉口,将明安和燕寒钰支开。 欢喜也想跟着他们走。却燕温硚却将她给拦了下来。 「硚哥哥。」欢喜硬着头皮,低声道。 她扭捏地揪着自己的裙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燕温硚望着眼前与自己又生疏了几分的小姑娘,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姜姜,你是不是在躲孤?」 「我没有!」欢喜马上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燕温硚根本不信她,「若是没有,从你进宫到方才,你为何都不敢看孤?」 欢喜眼珠子转了转,「因为我只顾着看皇后娘娘。」 「你在撒谎。」燕温硚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谎言,「你从小便是这样,一撒谎,眼珠子便会转起来。」 像一只小狐狸似的。 欢喜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燕温硚看她的模样,便知晓她是当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之前孤与你说的话,你若是不愿,便当没听过。」燕温硚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与孤生分了。」 欢喜咬着下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孤会保护你这句话,永远都是作数的。无论你是孤的表妹,还是别的。」燕温硚的眼中满是温柔。 第一百六十四章 炫耀 第一百六十四章炫耀 宫宴开始前,皇后娘娘将几个孩子叫了回来。 她换上了明黄色凤袍,发上插着点翠凤凰展翅步摇,唇上点朱,略施粉黛,遮去了满脸的病容。 但过分纤细的腰肢,还是暴露了她真实的身体状况。 前殿已是来了几批人前来催促,皇后面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她并不喜欢这等热闹的场合,每年也唯有自己的生辰。才会露面。 「明安和姜姜过来。」 皇后招唿两个孩子,上了自己的轿辇。 热闹的宫殿内,姜欢宜如同被隔离了一般。往常那些与她交好的小姐们,皆是离她远远的。 她一向是众星拱月的,如今终于也感受到了冷落。 「她也有今日!」柳清蓉恶狠狠地磨了磨牙,「我早便瞧她不惯了,这燕京内又不是只有姜家这一个世家,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姜家的小姐们。在她眼中都是一等一的可恶! 坐在莫夫人身边的莫唯肖面露同情,「阿娘,我要……」 莫夫人一记冷眼扫过来,「安分给我坐着!」 莫唯肖咬了咬唇,不甘愿地撅起了嘴巴。 姜欢宜似是全不在意旁人的疏离一般,她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了一阵阵冷光。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外传来了宫人的唱喏声。 圣上与皇后并肩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孩子。 众人纷纷跪下,恭候圣上和皇后的大驾。 姜欢宜虽是跪下了,可双眼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欢喜看。 她悄悄攥紧了裙摆,强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露出怨恨的神色来。 一向是如此…… 但凡是进了宫,姜欢喜便必定是最叫人瞩目的一个! 欢喜似有察觉,抬起眼来,扫了姜欢宜一眼。 姜欢宜忙是低下头来。 众人平身后,欢喜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走到上首。容贵妃眸中闪过愤恨。 她今日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一袭玫红色宫装衬得她贵气如云,雍容端庄。 可皇后一现身,她这身打扮,便显得俗不可耐了。 「皇后娘娘好气色!」容贵妃不甘地垂下眸来。 皇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当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容贵妃更是气恼。 她目光一扫,殿中的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容贵妃唇角一勾,「臣妾如今掌管六宫。平日里抽不出闲来,不知姐姐喜欢什么,今年的寿辰可会叫姐姐满意。」 皇后的茶杯里放着温水,她抿了一口,神色淡淡地抬起头来,望着容贵妃。 容贵妃更是得意,「姐姐也真是的,臣妾好几次去给你请安,你却都不见臣妾。不知晓的。还当姐姐是有多怨恨臣妾呢!」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自从容贵妃掌管六宫后,底下的妃嫔们皆是不敢出头。长此以往,她的野心渐渐膨胀。 到如今,竟连皇后也不放在眼中了。 「太聒噪。」皇后揉了揉眉心,「年年皆是如此。这宫里头的蝇虫,什么时候才能清静下来。」 容贵妃一愣,随后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姐姐说我是蝇虫?」 「难不成方才聒噪的,还有旁人?」皇后似是疑惑。 她一双好看的眸子中,满是嘲讽。 容贵妃捏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陈茶,你不过是一个失宠的皇后罢了!」 皇后眯了眯眼。朝着容贵妃露出一个充满怜悯的笑容来。 她举起手来,掩唇低咳了几声。 圣上马上转过头来,「怎么了?可要请太医?」 他颇为紧张地盯着皇后。眉心紧蹙,唯恐皇后会突然晕倒。 皇后面上仍旧淡淡,「无妨。只是被吵得有些心烦罢了。」 她别有意味地朝着容贵妃看了一眼。 圣上不悦地看向容贵妃,「贵妃,闭嘴!」 容贵妃面上的得意尽数褪去,只余下了不甘和怨恨。 她瞪了皇后一眼,「陈茶,你!」 「闭嘴。」皇后淡淡道。 分明她还是一副病弱模样,可话中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 容贵妃几乎气得要将帕子给撕碎了。 圣上隐约还听到了她的声音,扭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容贵妃跺了跺脚,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殿中,姜欢宜面上带着假笑,「没想到。竟然连皇后娘娘,也会对姐姐刮目相看。」 她方才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妹妹的身边,倒是比不得往日的热闹。」欢喜道。 姜欢宜勐地将茶杯扣在案上,「姐姐得意什么?你我本是一家姐妹,若我被人孤立了,你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欢喜看着她。道:「我能好到哪里去?妹妹方才不是看到了吗?」 她有如今的地位,靠的又不是燕氏,而是姜肆和圣上。 姜肆和圣上皆在,那她便还是荣宠万千的姜欢喜,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姜欢宜眼睛恨得要滴出血来,「呸!贱人!」 欢喜嗤笑了一声,低下头来。 酒过三巡,殿中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容贵妃瞥了一眼底下,待见着满脸怨恨的姜欢宜后,眸中闪过了一抹暗光。 她低咳了一声,「臣妾记得,姐姐一向和孩子们亲近。」 皇后转过头来,「你对本宫很了解?」 她半点也不给容贵妃面子。 容贵妃面色一僵,「臣妾只是在关心姐姐罢了。如今太子和钰儿都已过了十六,也该是到娶正妃的年纪了。」 她话音一落,燕温硚和燕寒钰便同时看了过来。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不过孤暂时无意娶正妃。」燕温硚难得地露出几分排斥来。 燕寒钰嘴角一勾,桀骜道:「不劳母妃挂心,儿臣的婚事,儿臣自有主张!」 容贵妃眉心狠狠一个抽搐。 太子倒也就罢了,连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给她面子! 她扯出一抹僵硬至极的微笑,「话虽如此,可难得今日诸家小姐们都在,不若便让她们一一上前来,给姐姐敬一杯酒,也算是给姐姐贺寿了。」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不必,本宫不需要这些不识趣的排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滑稽场面 第一百六十五章滑稽场面 容贵妃却不依不饶了起来,「瞧姐姐这话说的,这怎么就是不识趣的排场了呢?姐姐身为皇后,要小姑娘们来酒一杯酒,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皇后已是开始不耐烦了。 她不愿露面,未尝没有烦透了容贵妃的意思。 不过是捡了她不要的东西罢了,偏偏每回都要跑到她跟前来炫耀,仿佛天底下,她最了不起似的! 「圣上。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小姑娘们最是鲜活,说不得见了她们,姐姐的病还能好转几分。太医不是说了吗?姐姐的病。是心气郁结所致。」容贵妃朝着圣上娇滴滴道。 皇后拧着眉,「本宫说了,本宫不喜欢!」 「哎呀,姐姐便是怕麻烦!」容贵妃娇嗔。 她掩唇轻笑了一声,在皇后再次开口前,扬声道:「今日既是皇后娘娘的寿宴。那本宫便提个建议。若是哪家的小姐,能逗得皇后娘娘开心了,本宫重重有赏!」 「容贵妃!」皇后话中带上几分警告,「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本宫不喜欢热闹,你枉顾本宫的旨意,是存心与本宫作对?」 容贵妃委屈道:「臣妾都是为了姐姐好。难不成满燕京的小姑娘,还没有一个能叫姐姐开怀大笑的?」 皇后面上带着薄怒,「你当这些小姐们是什么?是讨人欢心的玩意儿?本宫最是见不得你这一副嘴脸,你有什么资格说对本宫好?」 顾及燕寒钰在场,她倒没有说更过分的话。 只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这是恼了。 圣上亦是不悦道:「贵妃,你逾越了!」 可话已出口,却不能收回来了。 殿中的小姑娘们跃跃欲试。 如今两位皇子,都已是到了婚配的年纪。容贵妃这一提议,倒叫各家小姐们生出了几分猜测。 欢喜看着四周的小姐们,皆是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色来。 她抬起头来,上首的皇后面色不虞,容贵妃却一脸得色。 欢喜抿了抿唇。 姜欢宜双眼发亮。「说不准这是一个信号。若谁能博得皇后的欢心,谁便能成为皇子妃!」 她期待地捧着下巴,面上染上一抹红晕。 不远处的柳清蓉哼了一声。 最先上去的,是一个圆脸小姐,她的父亲是官职四品。 她说了个讨巧的笑话,但皇后神色冷漠,眉眼间没有一丝波动。 倒是容贵妃捏着帕子笑出声来,「好个伶俐的丫头,赏!」 那圆脸小姐原本还有些忐忑。拿到了容贵妃的赏赐后,一下子便挺直了腰杆,含羞带怯地朝着燕温硚看了一眼。 燕温硚素来温和的俊脸上,带着三分冷意。 圆脸小姐咬了咬唇,不甘心地下去了。 有了人开口,接下来便不断有小姐上去。 无论是歌舞才艺,还是笑话戏曲,皆不能逗得皇后发笑。 反而叫皇后的脸色愈发阴沉。 欢喜越是看下去,便越是觉得滑稽。 容贵妃闹这一出。意在何为? 若无人能逗得皇后发笑,那接下来她是不是要叫人去点燃燕京的狼烟?好将大军给召回来? 又一个小姐上去,欢喜敏锐地发觉,皇后眼中带上了几分疲态。 「姐姐不上去?」姜欢宜声音尖利,「皇后娘娘喜欢姐姐,姐姐若是上去。定能叫她高兴!」 「与你有何关系?」欢喜目光冰冷。 姜欢宜撅了撅嘴巴,声音抬高了不少,「我只是在关心姐姐罢了。说不准,能叫皇后高兴的那人,会叫太子另眼看待。日后若是成了太子妃,燕京内谁还敢轻看了你?」 「那妹妹倒是可以上去试试。毕竟以妹妹如今的处境,确实是需要旁人高看几眼。」欢喜毫不客气地嘲讽。 「你!」姜欢宜勐地站起身来,「你给我等着!」 欢喜没有被她说动,不远处的柳清蓉却是目光一闪。 见姜欢宜似乎要上去。柳清蓉马上起身,拎着裙摆快步走过来。 她仰着下巴,故意撞了一下姜欢宜的肩膀。 姜欢宜勃然大怒。「柳清蓉,你什么意思?」 柳清蓉半点也不怕她,「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你什么意思?!」 二人互不相让,鼓圆了双眸,瞪着彼此。 忽然,姜欢宜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瞥了欢喜一眼,又望着上首的皇后,压低了声音,在柳清蓉耳边说了几句话。 柳清蓉脸色一变,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张了张嘴巴。 姜欢宜却得意洋洋地转过头来,朝着欢喜翻了个白眼。 柳清蓉低着头,如同身后有狼狗在追赶一般,匆匆跑到了皇后的跟前。 欢喜心头升起一股不安来。 她几乎没有思考太多。起身也走了上去。 欢喜一动,殿中众人便勐地抽了一口冷气。 先前诸家小姐们之所以敢上前去,不正是因着欢喜对此根本不感兴趣,让她们看到了希望? 如今欢喜上去了,因着胆怯未曾上前的小姐们,不仅气闷地撅了撅嘴巴。 依着姜欢喜在帝后跟前的受宠程度。皇后必定会被她逗笑。 她们没机会了! 「柳小姐跑这么快做什么?」欢喜靠近柳清蓉。 柳清蓉颤抖着手,端起一杯茶,「我……臣女没有别的能耐,便敬娘娘一杯茶好了。」 她的指尖颤了颤,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掺到茶杯里去了。 欢喜脚下一个踉跄,似是无意一般,撞了柳清蓉一把。 柳清蓉身子一歪,手里的茶水不受控制地朝着容贵妃的脸上而去。 就在她的茶杯几乎要摔到容贵妃脸上时,一只修长的手从一旁伸了出来,捏住了她的手腕。 燕寒钰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柳清蓉一松手,跪了下来,「臣女不是故意的。是,是姜三小姐推了臣女!」 她话音一落,燕温硚和明安都站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柳清蓉声音颤抖,「是真的,姜三小姐是故意的!她存心要害贵妃娘娘!」 容贵妃铁青着脸,「姜欢喜!」 「不过是一杯水罢了,便是泼到你脸上又如何?」皇后勐地将茶杯给推翻,「这寿宴当真是无聊透顶!」 第一百六十六章 坏了规矩 第一百六十六章坏了规矩 「这一个个的,都是干什么呢?」容贵妃抬了抬眼皮子,冷笑了一声。 柳清蓉咬着唇,「臣女没有说谎,江三小姐方才是真的推了臣女。」 「胡说八道,你往茶杯里放了什么,你当本皇子看不到?」燕寒钰面上带着嫌恶。 柳清蓉仿佛被冤枉了一般,瞪大了双眸,「臣女没有。臣女冤枉啊!」 这时,欢喜将茶杯拿起来,「既然没有。那柳小姐不如将这盏茶喝下去?」 她的手指纤细素白,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反射着莹莹的光彩。 她面上没有一丝笑容,红润的嘴唇抿紧,冷冷地看着柳清蓉。 柳清蓉双手紧紧地攥着裙摆,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底下。刘御史和柳夫人已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担忧的看着上头。 「怎么,你不敢?」欢喜冷冷的勾了勾唇,「倒是有意思,难不成这茶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害怕了?」 「我没有,你别冤枉我。」柳清蓉的声音细若蚊蝇,底气不足。 燕寒钰将茶杯接过来,捏着柳清蓉的下巴,将茶水灌到她的嘴里。 「圣上!」柳御史惊唿出声。 柳清蓉咽了两口茶水,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脖子,勐的一阵咳嗽,要将茶水给吐出来。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连连摇头,「臣女真的没有。」 容贵妃瞪了燕寒钰一眼,「钰儿,仔细吓坏了柳家小姐。」 燕寒钰面上不悦,「她方才分明往茶水里放了什么!」 柳清蓉忍不住呜咽出声,「那是臣女于往日吃的提神的药粉。臣女自小体弱。在外头待得久了,便会睏乏无力。刚才臣女看到皇后娘娘在打呵欠,臣女才想要将药粉放到茶里去!」 燕寒钰一愣,「药粉?」 「没错,只是药粉而已,你们若是信不过我,自可以拿茶水去验一验。」 容贵妃声音尖利,「哟,原是关心姐姐。没想到竟然闹出了这么一个乱子,可真是不巧了!」 她使了个眼色,让燕寒钰坐下。 「欢喜也真是,人家柳家小姐是好心好意。可你偏容不得人,这小心眼子,倒也不知是随了谁!」容贵妃捏着帕子,阴阳怪气道。 柳清蓉趁机煽风点火,「臣女一心为了皇后娘娘着想,姜三小姐不仅差点让贵妃娘娘被泼一脸水。还非要冤枉臣女。圣上,您一定要为臣女做主啊!」 「柳家小姐说的是。欢喜如今仗着有圣上宠爱,倒是愈发是莽撞了些。虽说臣妾知晓,她这是为了皇后娘娘好,可到底也不该胡乱冤枉人啊!」容贵妃附和道。 柳御史和柳夫人对视了一眼,皆是跪了下来。 「求圣上给小女做主!」二人齐声道。 「姜欢喜分明便是故意的。她定是见不得蓉儿好!」 「听宜儿说,往日她在府里便是个不容人的性子!」 「说不准她是担心蓉儿抢走了她的风头,故意要闹这么一出的!」 殿中的小姐们,纷纷议论了起来,看着欢喜的目光,鄙夷又嫉妒。 姜欢宜听着耳边的议论声,红唇慢慢的勾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目光和欢喜的双眸对上。 姜欢喜,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翻身! 欢喜淡淡的垂下眼帘。 看来她这是关心则乱,误入了姜欢宜和柳清蓉设好的圈套之中。 不过到底是谁输谁赢。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说得准呢? 柳清蓉神色愈发委屈,「姜三小姐。虽说我们从前有过些许过节,但今日是皇后的寿辰,你怎能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生事?」 她谴责的看着欢喜。 「柳小姐说的对,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实在不该生出这么多事端来。」欢喜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柳清蓉愈发得意,「既然你已知晓自己做错,那便该跪下来向我赔罪。」 她甚至忘了,自己此时并不是在柳府之中,而是在宫里头。 此话一出,圣上和皇后的脸色纷纷变得难看了起来。 二人目光不善,紧盯着柳清蓉。 可柳清蓉却毫无察觉。「姜三小姐,你不光要向我赔罪,还要向贵妃娘娘道歉!」 「跪下!」欢喜厉声道。 她突然发难,柳清蓉倒被吓了一跳。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明安眼珠子转了转,一脚踹在柳清蓉的小腿上。 「噗通」一声。柳清蓉跪在欢喜的跟前。 欢喜低头看她,「柳小姐是真的蠢,还是假装不知,但凡是要入皇后娘娘的嘴巴的东西,皆是要经过层层检验的。柳小姐单凭自己的臆断,便在茶水里添了药粉。」 她的声音在殿内,格外的响亮,「你能用的药粉,皇后娘娘未必能用。何况今日由你开了先例,来日便有旁人趁机下毒。若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吗?」 柳清蓉叫道:「可我只为了皇后娘娘好……」 「皇后娘娘的身子,自有太医宫女来照料,你算个什么东西?」 欢喜居高临下,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柳清蓉抬起头来,只见着皇后脸上满是厌恶。 她张了张嘴巴,又看向了容贵妃。 「我,我没有恶意……」 「可你终究是坏了规矩。」欢喜冷冷地看着她,「为讨好皇后娘娘,你另闢蹊径,倒也无妨。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拿皇后娘娘的身子开玩笑!」 柳清蓉跪爬到皇后的脚边,「皇后娘娘,您替臣女说句话。臣女真的只是为了您好,臣女不是故意的。」 「本宫不需要你的药粉。」皇后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定然是知晓的,臣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皇后娘娘啊!」 柳清蓉终于慌了,她祈求地望着容贵妃。 然而容贵妃并没有开口替她求情,反倒是转过脸去,望着另一边。 柳清蓉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 「本宫乏了。」皇后揉了揉眉心。 圣上马上皱起眉头,「让宫人送你回去。」 皇后点点头。 欢喜上前两步,扶着皇后站起身来。 「皇舅舅,我送皇后娘娘回去。」欢喜声音清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谋杀 第一百六十七章谋杀 欢喜扶着皇后出了大殿。 「今日叫你受委屈了。」皇后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想必是容贵妃见不得我好,这才设计了这么一出。」 虽说她无意与容贵妃相争,但容贵妃每回见了她,皆是要生出些事端来。 欢喜倒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皇后,「说不准是冲着我来的,娘娘不必自责。」 身侧的宫女们低着头,宫道两旁精緻的宫道,晕出暖暖的光。 欢喜与皇后皆是没有再开口说话。四周静谧又美好,欢喜忍不住将脑袋靠在了皇后的胳膊上。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娘娘很是亲近似的。像个顶顶好的长辈。」欢喜低笑了一声。 皇后知燕氏对她不好,小姑娘乖巧又讨喜,谁家若是得了这么个女儿,断然是恨不得捧在手心宠爱的。 唯独燕氏脾气古怪…… 「我本便是你的长辈。」皇后笑道。 欢喜亦是笑了起来,「是,娘娘本便是我的长辈。」 她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姜欢喜,你站住!」 欢喜与皇后回过头去,只见着柳清蓉正拎着裙摆,怒气沖沖地跑过来。 宫女们拦在前头,阻止她冲过来误伤了皇后。 柳清蓉气急败坏,「姜欢喜,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皇后的目光越来越冷,「柳家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当着本宫的面也敢大唿小叫,柳家的教养当真是好得很!」 柳清蓉面上一僵。 她只顾着来找欢喜算帐,倒是忘了皇后亦在场了。 她咬了咬嘴唇,「姜三小姐,我有话要问你。」 虽说眸中仍旧难掩愤恨,可到底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了。 欢喜脸上的笑容一敛,声音亦是冷淡了下来,「我与柳小姐并没什么好说的。」 「姜欢喜,难不成你非要我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将你做过的丑事都给抖出来?」柳清蓉大声嚷道。 她一脸的有恃无恐,仿佛自己拿捏住了欢喜天大的把柄一般。 欢喜不由感到厌恶,「那你便说。」 「好好好,是你非要我说的!」柳清蓉气得笑出声来。 她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语气中满是不屑,「你说,姜姨娘能从流言中脱身,是不是你暗中动手了?」 此事过去已有一些时候了。 若非柳清蓉提起,欢喜都要忘记此事了。 「你有什么证据?」欢喜直视着她的双眸。不紧不慢的开口,「是姜欢宜告诉你的?方才她与你说了这事,你便故意要上前去敬茶?」 她原先还觉得奇怪,柳清蓉和姜欢宜一向不对付。 如今二人倒是联起手来,倒是稀奇。 原来是有缘由的! 「你别管这个!我只问你,是不是你做的?」柳清蓉步步紧逼。 姜韵本已名声扫地,可牧康时却送了状书来,状告旁人捏造流言,污衊自己的名声。 如此一来。姜韵自然而然便从中抽身了。 欢喜目光中带着些许嘲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果真是你!」柳清蓉跺了跺脚,大声指责,「你为什么要帮姜韵?你,你不要脸!」 「这便是柳小姐所说的丑事?」欢喜嗤笑了一声,「我还当柳小姐是要说什么呢!」 柳清蓉气得要死。「这不是丑事是什么?你竟然和柳府的姨娘暗中勾结,你下贱!」 「给本宫掌嘴!」皇后怒道。 她一向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乍一发怒,便是宫女们亦是被吓到了。 宫女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恶狠狠地上前去,甩了柳清蓉两记耳光。 柳清蓉又是委屈,又是怨恨,「皇后娘娘,您别被姜欢喜给矇骗了!她最是个心坏的。说不准那流言根本便是她放出来的!」 欢喜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柳小姐说我心坏,难不成你便心好了?我替自家姐姐澄清流言。何错之有?你怨恨我,不正是因着我姐姐因祸得福,更受宠爱了?」 柳清蓉恨恨地咬牙。 她的脸颊红肿。狼狈又落魄。 「姜欢喜,你不得好死!」柳清蓉咬牙切齿道。 「胡言乱语!」皇后彻底失去了耐心,「我们走,不必管她!」 柳家养出的好女儿! 欢喜回过头来,朝着柳清蓉露出了一抹冷笑。 柳清蓉更是气恼了三分,捂着自己的脸,愤怒的叫出声来。 少女尖锐的叫声,刺得皇后耳膜生疼。 她不免拉住了欢喜的手,仔细嘱託,「日后你离那柳家小姐远些,如果她再来寻你麻烦,本宫绝不放过她!」 也不知柳家是如何教养的。竟叫这堂堂小姐,却如同泼妇一般蛮不讲理! 欢喜自是点头,「娘娘放心,我一向同她玩不到一处去。」 皇后点了点头。 欢喜送皇后回到寝宫中,才是在宫女的护送下,慢悠悠地往大殿走。 月凉如水。没有宫灯照亮的黑暗处,少女神色惶恐,步步紧退,直到后背贴到了墙壁上。 她捂着嘴巴,眼中满是泪水,不安的望着自己跟前的黑影。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是柳家的嫡女,你若放了我,我什么都给你!」柳清蓉低声哀求。 然而眼前的黑影却不为所动,仍旧是冷冷地看着她。 柳清蓉咬了咬嘴唇,心中已是后悔得不得了。 她本该早些回去的…… 「这里是皇宫,你若杀了我,你也会死的!圣上迟早会插到你的头上来,你放了我,我便当什么都不知晓……」 她的话还没说完,唇角便溢出了一缕血丝。 她抬起手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目中渐渐漫上了绝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柳清蓉张了张嘴,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 黑影伸出手来,握住她脆弱的脖颈,将她给举起来。 柳清蓉渐渐唿吸不上来,「你……你……姜,姜……」 一声「咔嚓」声响过后,少女的低喃,也消散在风里。 黑影手一松,少女的躯体,如同残败的落叶一般摔在地上。 她的双眸瞪得滚圆,不甘又怨恨的瞪着正前方。 可黑影的脸上,毫无表情。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说谎 第一百六十八章说谎 夜风带来阵阵凉意,宫灯在青石板路上照出一个个阴影。 忽然,欢喜勐地抬起头来。 她望向右边的黑暗处,眉头皱了皱,「什么声音?」 两个宫女皆是满脸茫然,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听到。」 欢喜狐疑地眯起双眸,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不远处跑过。 欢喜拎着裙摆,拔腿追了过去,「站住!」 她追到了假山后,那黑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四周似乎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欢喜将发上的簪子拔下来,紧握在手中,目光警惕地望着四周。 不对劲…… 耳边传来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欢喜屏住了唿吸,半弯着腰,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身后人的唿吸和缓,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欢喜的手指。 欢喜勐的回头,用力将髮簪刺向来人的眼珠。 * 宫道上,姜欢宜咬紧了嘴唇,倔强的看着跟前的二人。 高个的宫女声音冷静。「姜四小姐,请回吧!」 面容稚嫩的矮个宫女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往右边看去。 姜欢宜似乎察觉了些什么,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们不肯告诉我姐姐在哪,我自己去找!」 她恶狠狠地瞪了高个宫女一眼,提着裙摆,毫不犹豫的往右边走去。 矮个宫女长舒了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高个宫女面色沉稳,抬步跟得上去,「跟过去看看。」 矮个宫女不敢有异议,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头。 姜欢宜大步的往前走,假山后,一个人影伫立在月色下。 她走过去,娇声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倒叫我好找!」 欢喜才是回过神来似的,看了她一眼,眉头深深皱起,「你怎么来了?」 姜欢宜抿了抿唇,「阿娘早便交代过,我不能离开姐姐半步。」 欢喜冷笑了一声,扭头离开。 姜欢宜探了探头,似是不经意一般,瞥了前方的梅林一眼。 空气中似乎带着血腥味。凉风一吹,更显得浓郁。 黑暗中,姜欢宜的唇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她冷冷地望着前方的背影,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欢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勐地停下步子,回头一看。 姜欢宜嘴角得意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 她别扭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了?姐姐在看什么?」 欢喜的声音极冷,「在看……今晚的月色真好,可真适合杀人啊!」 姜欢宜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姐姐的玩笑,可真是吓人。」 「吓人吗?」欢喜歪了歪头。「我还以为妹妹不怕呢!」 姜欢宜咬了咬嘴唇。 二人回到殿内,殿中却空无一人。 姜欢宜惊奇不已,「方才我出来时,分明人都在里头,怎这会却又不见踪影了?」 一旁留守的宫人低声解释,「柳家小姐失踪了。」 堂堂贵女,在宫中失去了踪迹。 柳御史与柳夫人二人先是让宫人出去找,可惜没将人找着。 容贵妃担忧生出什么事端来,这才提议圣上一同出去找寻。 「柳清蓉不见了?」姜欢宜面上不解,「她能去得了何处?」 她不甘不愿地撅了撅嘴巴。 「圣上他们是朝着哪个方向而去的?」欢喜出声问道。 宫人回忆了一番,「东南方。」 「姐姐,难不成我们还要去找她?」姜欢宜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方才她还叫姐姐丢脸了,说不准,眼下她正躲在哪个角落之中偷笑呢!」 欢喜却笑出声来,「妹妹当真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你若不愿去,自留在殿内等候便是。」 她率先走了出去,姜欢宜见状,只能恶狠狠地跺了跺脚。拎着裙摆跟上去。 二人一路上皆没有发现圣上等人的身影,直至找到方才与姜欢宜相遇的地方。 前方火光通明,隐隐约约地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这大半夜的,哭什么呀?倒叫人慎得慌!」姜欢宜被吓得脸色发白,双眼却亮得吓人。 她快步走过去,越过了欢喜,直奔小梅林。 人群中,柳夫人抱着断气的女儿,满脸泪水。 一旁的柳御史亦面色沉重,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尸首看。 「圣上……求圣上,定要为小女做主啊!」柳夫人悲痛的喊道,「小女无缘无故横死宫中。那兇手定是胆大包天,料定了圣上不敢追究!」 柳清蓉的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她双腿蹬直,面色惨白,衣裙上沾了几丝血迹。面上却干净的很。 一旁的梅树上挂着一条绳子。风一吹,那绳子便晃晃荡盪,仿佛一个鬼影一般。 「小女脾气虽任性了些,可往日里断然是没有仇家的。」柳夫人哽咽着。 容贵妃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掩了掩唇,「没有仇家?」 她的目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的转了一圈。 柳夫人被她提醒,忽而瞪大了双眸,冷声尖叫,「姜欢喜呢?今日只有她,同我女儿结仇了!」 时间怎会这般巧合,姜欢喜送皇后回寝宫,她女儿便横死宫中? 柳夫人眼中满是怨毒,「定然是她,错不了的!方才蓉儿说,有话要问她,紧接着蓉儿便跑了出去。结果蓉儿一去不復返,定然是她说了什么,让姜欢喜心生杀意!」 容贵妃为难地看向了圣上,「圣上您看……臣妾倒也并非在冤枉欢喜。只是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些。臣妾以为当务之急,应当是差人将欢喜给找来。若是误会一场,也好解释清楚。」 「有什么好解释的,定然是她杀了我的女儿!臣妇别无所求,只求圣上替小女做主,莫要让小女枉死了才好!」 姜欢宜挤到前头来,见着柳清蓉的尸体,她震惊地瞪大了双眸。后退了两步。 柳夫人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姜欢喜呢?」 姜欢宜似是才回过神来一般,连连摇头,「不,不是我姐姐干的,姐姐从未到过梅林,也未曾见过柳小姐!」 她的目光中满是慌乱,只一眼,柳夫人便看穿了她在说谎。 柳夫人勐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朝着她扑了过去,「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欢宜指证 第一百六十九章欢宜指证 姜欢宜满目慌乱,几乎不敢去看柳夫人的双眼。 她咬着唇,慌乱的摆了摆双手,「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晓,不要问我!」 柳夫人却根本不信她,「说!」 姜欢宜捂着自己的耳朵,蹲到地上。 猝不及防地。她对上了柳清蓉至死都不曾闭上的双眸,吓得她惊叫了一声。 姜欢宜忍不住哭喊道:「是姐姐,是姐姐干的!刚才我便是在梅林前找到她的!」 此话一出。众人譁然,纷纷转过身去,望着渐渐靠近的欢喜。 月色下,她面容精緻,带着淡然的微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莹莹的光亮。 单这般看去,叫人根本想像不出,她竟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兇手。 欢喜走到众人眼前,眉梢一挑,「都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竟有花儿?」 她一笑,唇边便露出浅浅的梨涡。 众人后退了两步,满目惊恐地望着她。 欢喜一凝眉,这才是发觉了不对。 透过众人身体间的缝隙,她看到了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息的柳清蓉。 那瞪圆了的双眸中,满是惊恐和不甘。 欢喜大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柳小姐怎么……」 她似乎被吓到了一般,捂着自己的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贵妃眸中闪过一抹暗光,「欢喜,别装了。大家都知晓这是你做的。」 「怎会是我?」欢喜满脸无辜,「我是疯了不成,竟然在宫里杀人?」 柳夫人哭着喊道:「你不是疯了,你是见不得蓉儿好!蓉儿知晓了你的秘密,你便要杀人灭口。姜三小姐,你好狠的心啊!」 欢喜便更是不解了。 她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柳小姐知晓了我什么秘密?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掩了掩唇,露出嘲讽的笑容来。 柳夫人只觉得周身的气血。都仿佛在往脸上涌去,「别否认了,你妹妹方才都招了!」 姜欢宜眸中含泪,模样可怜,「姐姐,你便承认了吧!人是你杀的,刚才我都看见你来到梅林了。除了你之外,再没有旁人有如此胆量了!」 欢喜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简直是胡说八道!方才我是看到有个黑影从这边跑过,才想着跟上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到了你口中,倒是我趁机谋害了柳小姐了!」 姜欢宜目光瑟缩,「可我过去时,根本没看到黑影。而且姐姐就在假山后。若姐姐是无辜的,那姐姐怎么没看见柳小姐?」 当时欢喜离梅林亦只有几步之遥罢了。 欢喜一阵哑然,目光微微闪烁。 随后,她摇了摇头,「真的不是我。」 「圣上,臣妇看,就是姜欢喜干的!」柳夫人擦掉面上的泪水,「求圣上替小女报仇!姜欢喜在皇后寿辰当日杀人,实在是无法无天!」 「皇舅舅。我真的没有。」欢喜咬了咬唇,「我还不能告诉你们,我为何没有发现柳小姐。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必要杀她!」 圣上目光沉沉,没有开口。 倒是一旁的容贵妃嗤笑了一声,「欢喜。你近来实在太过放肆了些。柳小姐好歹是贵女,哪怕将军府权势滔天,你也不该罔顾人命。」 欢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贵妃娘娘,事情还未下定论呢!我为何要杀柳小姐?我又不是傻子,非要给自己招惹事端!」 「姐姐,是不是因为柳小姐知晓了你……」姜欢宜弱弱地开口。 欢喜横眼一扫,姜欢宜便气弱地闭上了嘴巴。 柳夫人马上道:「姜四小姐,你知晓些什么?蓉儿与你亦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难不成你便忍心看着蓉儿死不瞑目?」 「我不忍心!」 姜欢宜犹豫着张了张嘴,「其实,方才柳小姐出来找姐姐的时候。我亦跟在了后头。柳小姐知晓,姜姨娘的流言与姐姐有关。柳小姐还骂了姐姐,再有方才在寿宴上,柳小姐做的事情,大抵是叫姐姐没脸了。」 「好个心狠手辣的小丫头!竟因着些小争执和小秘密,便要置人于死地!将军府果真会教养人!」柳夫人气到了极点。竟连声音都哑了。 她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欢喜看,似是要将她给瞪出个洞来似的。 姜欢宜轻声道:「姐姐自小在边关长大,又有阿爹和圣上宠爱,本便是骄傲的。可是姐姐,这到底是一条人命!」 她痛心不已,目光中满是不贊同。 众人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欢喜的身侧再没有一人。 欢喜握紧了拳头,「我没有杀人!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你们没有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 「姐姐,在柳小姐的尸首前,你便承认了吧!」姜欢宜苦口婆心地劝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如今虽是杀了人,可我们都知晓,你不是个全然的坏人。」 这话听在柳夫人的耳中,却无比地刺耳。 她当即冷笑了一声,「呸!姜欢喜,我要你给我女儿偿命!」 话毕,她朝着欢喜沖了过去。 欢喜仓惶后退,柳夫人在离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被文公公拦了下来。 「圣上!」柳夫人尖叫,「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要偏袒这小贱人?她可是杀了人,杀了人啊!」 欢喜松了一口气,躲到了圣上的身后。 圣上沉声道:「事情还未有定论,未必便是欢喜杀的人。」 他不认为,自己的外甥女会蠢到这等程度! 柳夫人不管不顾,「除了她,还会是谁?只有她和蓉儿结仇了,亦只有她被蓉儿拿捏住了把柄!蓉儿死时,她亦不在殿中!」 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姜欢喜便是杀人兇手吗? 欢喜探出头来,「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不在殿中啊!」 她看向了姜欢宜。 姜欢宜心下一慌,当即便否认道:「不是我!我没有!」 「妹妹,你既然什么都看到了,那当时你为何也没有发现柳小姐呢?」欢喜的声音,比冰雪还冷。 第一百七十章 谁是兇手 第一百七十章谁是兇手 姜欢宜一愣。 在她开口前,欢喜继续问道:「大理寺的人还未到场,妹妹便要我承认自己的罪状。难不成妹妹这是要找个人给自己顶罪?」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想要告诉大家,我看到了什么。」姜欢宜委屈地叫道。 「是吗?」欢喜淡淡地低笑了一声。 她伸出手来,指着梅树底下的帕子,「那,那是谁的东西?」 姜欢宜勐地吸了一口气,脚步踉跄了一下。 柳夫人面上露出怀疑的神色来。 她转过身去。将那帕子捡起来,只见着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宜」字。 姜欢宜的脸色一阵阵发白。她攥紧了裙摆,无助的咬着下唇。 柳夫人满目震惊,捏着帕子,「姜欢宜?!」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要相信我啊!」姜欢宜手脚发冷,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哪来的力气,将柳小姐给挂到树上去?」 柳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姜欢宜见状,声音更是响亮了几分,「和姐姐不一样,她是练过武的。」 「那你的帕子,怎会出现在梅林中?」欢喜淡淡的提醒。 姜欢宜的眼珠子转了转,「姐姐与我是姐妹,要拿到我的帕子,应当是不难的。」 欢喜望过去,清亮的眸底一片冰冷,「妹妹是说,是我冤枉了你?」 「我没有想到,姐姐竟如此恨我。」 欢喜抬起头来,望着她的身后。 莫予安和燕温硚走在前头,深厚的侍卫压着两人,紧跟着他们。 欢喜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莫予安走到圣上的跟前。「禀告圣上,兇手已是被微臣给拿下了。」 一个矮个的小宫女和一个年老的嬷嬷被推到跟前来。 二人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开口。 欢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你来了。」 莫予安点了点头。 老嬷嬷抬起头来,姜欢宜双手颤抖,险些没叫出声来。 她苍白着一张脸,「我,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府。」 「妹妹急什么?莫大人还没说。这些奴才们是受谁的指使呢!」欢喜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 莫予安冷声道:「说!」 矮个儿宫女一个哆嗦,「奴婢都说,奴婢什么都说!」 欢喜这才是发掘,那宫女竟然有几分眼熟,分明是在皇后跟前伺候的。 「奴婢收了姜四小姐的银子,替她将殿中的茶水收拾掉!」矮个儿宫女小声道。 「那茶水里有什么?」燕温硚在莫予安开口前,冷声问道。 矮个儿宫女害怕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片刻后她才是片刻后,他才是张嘴。「茶水里有毒!有一只野猫,不当心舔到了茶水,便,便死了。」 「胡说八道,我没有下毒!」姜欢宜嚷道。 「是真的,奴婢没有说谎。」矮个儿宫女肯定道。 姜欢宜死死地盯着欢喜。「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要害我!」 「你说。」燕温硚踹了老嬷嬷一脚。 老嬷嬷目光愤恨,「姜四小姐,你害得老奴好惨!」 「我……」 「你让老奴去杀一个人,可你没说,那人竟是柳家小姐!」老嬷嬷将袖子里的荷包丢出来。 上头绣了一个「宜」字。 姜欢宜急得额头上冒出冷汗来,「你胡说,我没有给过你银子!不是我,是姜欢喜!」 欢喜冷眼看着她。「妹妹,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否认么?方才只是你的臆断。你便说我是兇手。怎么轮到妹妹了,妹妹却又说旁人胡说了?」 姜欢宜忍不住怒吼出声:「我为什么要杀她?她和我无冤无仇的!」 「可妹妹与我有仇。」欢喜面色冷然,「妹妹杀了柳小姐。嫁祸到我头上,从此将军府里,便只有你一个清白干净的嫡女了。」 这个理由,远比什么「小过节」、「小秘密」要有说服力得多。 挨个儿宫女带着哭腔道:「姜三小姐没有杀人,她是被何嬷嬷杀人的动静给引过去的。姜四小姐在柳小姐的茶里下了毒,再让何嬷嬷掐死柳小姐。你们若仔细看,便会发觉柳小姐脖子上的勒痕根本便不是绳子勒出来的!」 「你闭嘴!」姜欢宜上前,一脚将矮子儿女给踹倒。 矮个儿宫女仰着头,「姜四小姐,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否认么?」 何嬷嬷声音沙哑,「老奴以为姜四小姐要杀的。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宫女罢了。若老奴知晓,那人竟是柳小姐,便是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亦不敢动手啊!」 「不是!我是被冤枉的!」 莫予安抬起眸来,「圣上,微臣是在梅林附近将何嬷嬷给拿下的。当时姜姜亦是在场的。只是微臣拜託她不要声张。微臣猜测她有同谋,便返回了大殿,果真,微臣抓住了这宫女!」 姜欢宜哭道:「真的不是我。圣上,不是我干的!」 但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柳夫人更是咬着牙,似是虽是要扑过来,撕碎了她一般。 姜欢宜无助地站在原地,「姐姐,姐姐你替我说句话啊!真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我们是一家姐妹,你不能不管我!」 「可是妹妹方才也说了,我自小在边关长大,我与妹妹……」欢喜转眸一笑,「不熟的。」 姜欢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圣上终于开口了,「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另外,从明日起,你每日要到柳府负荆请罪。柳夫人什么时候原谅了你,你便什么时候停止。」 「圣上!」姜欢宜悽厉地喊出声来,「那我颜面何存?!」 她会沦为全燕京的笑柄的! 欢喜看着她,「妹妹,皇舅舅已是给你留了情面了。」 若不然的话,便该是一命偿一命了。 「啊,我的蓉儿!」柳夫人忽然惨叫了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柳御史连忙将她抱起。 「都散了吧!」圣上冷冷道。 柳御史怨恨地瞪了姜欢宜好几眼,而后才是抱着柳夫人离开。 燕温硚让侍卫抬着柳清蓉的尸首,跟了上去。 姜欢宜哀哀地哭泣着。 欢喜站到她的跟前,「妹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好受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年少时 第一百七十一章年少时 电光火石之间,姜欢宜勐地想明白了什么。 她拔高了声音,尖叫了一声:「是你!姜欢喜,这都是你的阴谋!」 欢喜勾起唇角,「怎能是我的阴谋?不是我让柳小姐在茶水里下毒的,亦不是我收买了宫中的嬷嬷,要杀人嫁祸的。妹妹,这一切,本便是你的过错啊!」 姜欢宜双手握紧。「你是怎么说服何嬷嬷倒戈相向的?」 那小宫女手脚便便是不利落,会被抓住,亦情有可原。 只是何嬷嬷是燕氏很久之前。便埋在宫中的棋子,如今这颗棋子却是反水了。 姜欢宜想不明白! 欢喜冷笑了一声,「但凡是人,便会有弱点。」 她不再看姜欢宜一眼,朝着莫予安和燕温硚福了福身,「多谢硚哥哥。多谢莫大人。」 若不然的话,她今日便要成为杀人兇手了。 燕温硚唇边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你我之间,何须道谢?」 他双眸中满是宠溺,一眨不眨地盯着欢喜看。 欢喜的瞳眸动了动。 莫予安低低地咳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欢喜点了点头,「麻烦莫大人了。」 她和燕温硚告辞。 燕温硚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腕,「姜姜,你已经选择了他,是吗?」 「我不懂硚哥哥的意思。」欢喜蹙了蹙眉,回过头来,「我没有选择任何一个人。我和莫大人,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燕温硚眼中带上了一抹阴郁,「你信任他!」 更甚于他! 燕温硚笃定,若不是莫予安,她定不会将此事全权交由旁人来处理。 甚至被冤枉为杀人兇手。亦未曾辩解一句。 欢喜淡淡一笑,「硚哥哥,我也信任你。」 燕温硚摇头,目光中藏了几分失落,「那不一样。」 她对莫予安,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对他,却总带着不安和疏离。 欢喜嘆气了一声,「硚哥哥,我们的路。是不一样的。硚哥哥何必非要计较这些?无论是什么样的信任,你永远是我的亲人。这是旁人都比不得的,任何人都比不得!」 燕温硚手一松,少女已是挣脱了他的手。 他张了张嘴。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亲人」这般简单。 他曾看着她长大,看着她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幼时护着她,如今便渐渐成了习惯。 他想要永远护着她。 可她不需要了! 欢喜朝着燕温硚抿唇笑了一下,「硚哥哥,我走了。」 她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硚哥哥,你值得更好的。永远值得!」 远处,明安和燕寒钰匆匆地跑过来。 燕温硚低着头,身后是一片暗色。 直至欢喜出许远,他才是低喃出声,「再好的。终究不是你。」 他不想要更好的,他想要她! 欢喜没听到他的话。 莫予安却是脚步一顿,随后状似无意般,伸出手来,摘掉了欢喜发上的碎叶子。 欢喜仰头,轻笑道:「什么时候掉到我头髮上的?」 莫予安清冷的眸子中,满是她的倒影,「大抵是方才。」 欢喜便抬起手来,仔细摸了摸自己的头髮。 有些乱了。但没有碎叶了。 燕寒钰冲到她的跟前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臭丫头。你没事吧?」 欢喜在他跟前转了个圈,「我好得很!」 「她们没有为难你吧?」明安不放心地问道。 她说什么来着,姜欢宜根本便不是个好的! 「没有。硚哥哥和莫大人来得很及时。」欢喜轻笑。 明安放下心来,又看了后头的燕温硚一眼,「不过,太子这是怎么了?」 瞧着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欢喜双眸闪了闪,「没事,他会想明白的。」 明安还想再问,燕寒钰却打断了她,「臭丫头,你要不要出宫?本皇子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欢喜指着身侧的莫予安,「莫大人要送我回去呢!」 燕寒钰目光挑剔地扫视着莫予安。 莫予安神色淡淡,任由他打量。 「不行,本皇子要亲自送你回去!」燕寒钰道。 欢喜无奈。「有什么好送的?有莫大人在,没有人敢害我!」 「你这么信任他?」燕寒钰警惕地挑了挑眉。 他一向是个跋扈的,当下便过去,将莫予安给挤开,自己站到了欢喜的身旁去。 莫予安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燕寒钰满脸傲气,「本皇子送你。是你的福气!不许拒绝,不然本皇子就要对你动手了!」 欢喜隔着他,望着莫予安。 少年一贯冷漠的眸子中,此时竟带上了淡淡的委屈。 欢喜不客气地剜了燕寒钰一眼,「你给我走开!你推莫大人做什么?他又没招惹你!」 她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移开,少年便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模样。 燕寒钰不屑道:「本皇子推他怎么了?他又不是小姑娘,还推不得!」 他颇有气势,瞪了莫予安一眼。 欢喜拿他没有办法,索性绕到莫予安的身边去。 燕寒钰见状,更是气恼了,「他是你的宝贝不成?你如此紧张他!」 「我和莫大人是朋友。」欢喜淡淡回应。 「什么破烂朋友!」燕寒钰低声嘀咕。 「走吧,孤和你们一起送姜姜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燕温硚也跟了上来。 燕寒钰忌惮地看着他,「你去做什么?有两人便是足够,你还是去看看母后吧!」 「这个时辰,母后已经睡下了。」燕温硚趁机将燕寒钰挤开。 燕寒钰气急,「燕温硚,你个奸诈小人!」 「父皇没教过你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燕温硚目光淡淡。 燕寒钰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明安连忙拽住他的袖子,「不许伤害太子!」 「明安,你放开!」燕寒钰大叫。 「你离太子远点!」明安丝毫不退让。 二人吵吵闹闹,大老远便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欢喜忽然拉了拉身侧二人的袖子,轻声道:「我们跑吧?」 莫予安握着她的手,「好啊!」 燕温硚亦是伸出手,拽住了欢喜的手腕。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将欢喜给抬了起来。 「哈哈哈!」欢喜大笑起来。 燕寒钰和明安后知后觉。 「臭丫头,不许跑!」 「太子、欢喜,等等我!」 少年少女的笑声迴荡在寂静的皇宫中。 此时没有人料到,尔后过了许多年,这一日竟成了他们回不去的从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要挟 第一百七十二章要挟 欢喜被四人护送着,回到了将军府中。 一夜好眠,此日清晨,她却是被姜欢宜的哭声给吵醒的。 小院中,燕氏面色发冷,静静地站在门前。 姜欢宜跪在地上,几乎要哭断了气。 耳边的哭声哀哀切切,若非是白日,欢喜都要以为府里闹鬼了。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们什么时候来的?」 碧色撅着嘴巴,「已是有半个时辰了,一来到便在外头哭。吵得厉害!」 她方才还拿了破布堵住么门窗的缝隙,可外头的哭声怎么也盖不住。 欢喜蹙了蹙眉,「怎么不叫醒我?」 「小姐昨日半夜才是回来,老夫人差人来说,无论是谁来了,皆不要吵醒了小姐。」碧色答道。 门外的哭声断断续续。欢喜嘆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脑子,皆是混乱了起来。 她掀开了薄被,「罢了,我出去看看。」 碧色眼珠子一转,「小姐先梳洗吗?」 好叫外头的人再等上一等! 谁叫她们偏要来吵小姐睡觉的! 欢喜瞥了她一眼,「那便先梳洗。」 碧色低低地欢唿了一声,「奴婢马上伺候小姐梳洗!」 一刻后,碧色终于将门打开。 姜欢宜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打了个哭嗝儿,「姐姐。」 她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来。 「跪好!」燕氏冷声呵斥。 姜欢宜不敢再动,只能无助地望着欢喜,希望她能开口替自己求情。 然而欢喜却只转开了眸子,「一大早的,阿娘定然还没用早膳吧?」 她看也不看姜欢宜一眼。 燕氏心头一沉,目中带上了几分愠怒。 姜欢宜更是大声道:「姐姐,你快替我向圣上求求情。我不要去负荆请罪!」 她一出声,身上的伤口便传来一阵叫人痛不欲生的疼痛。 「姐姐,求求你,我真的知错了。」她苍白的脸上满是乞求。 欢喜站在檐下,「阿娘和妹妹,是为着此事而来?」 姜欢宜疼得快哭了,「姐姐,我好疼啊!」 欢喜轻笑了一声。 她虽是在笑,可眸中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只叫人觉得寒冷无比。 「妹妹觉得疼?可妹妹可知晓,柳小姐如今连疼的机会都没有了!」 「难道姐姐要为着一个陌生的死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疼死吗?」姜欢宜叫道。 欢喜面上平静,「有何不可?」 姜欢宜心头涌上一阵恐惧,「姐姐,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不敢算计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们是亲姐妹,你不能这样对我!」 欢喜双眸中冷意更甚。「你错在不该算计我?」 她便知晓,姜欢宜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过错! 那是一条人命,哪怕柳清蓉不讨喜,可她罪不至死! 姜欢宜震惊地瞪大了双眸,「难道不是?」 还要她怎么说? 欢喜自知和她说不明白,「若是阿娘和妹妹。是来与我一起用早膳的,我欢迎你们。若是为着旁的,请恕我无能为力。」 「你怎会无能为力?只有你,才能说动圣上!」 姜欢宜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她身后的衣裙,亦是沾上了血迹,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可欢喜却毫无畏惧,直视着她的双眸,「妹妹未免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些。你是杀了一个贵女,不是捏死了一只蚂蚁。圣上的决断。我无法干涉。」 姜欢宜恨极了她。 若非欢喜,昨夜被罚的人便不是她! 如今她低下头来,向欢喜求饶。可偏偏欢喜竟半点也不给她面子! 姜欢宜咬紧牙关,「姜欢喜,你是存心的?你存心要看我声名扫地。好叫所有人都远离我,畏惧我!你要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是不是?」 「妹妹,是你存心要看我声名扫地,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才对。」欢喜平静地看着她,「是你们先设的局,我只是被迫迎战罢了。」 燕氏头一回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凉薄的光。 姜欢宜还要再说些什么,燕氏却是捏住了她的手腕,「欢喜,我们谈谈。」 「我与阿娘没什么好谈的。」欢喜垂下眼帘来,「该说的。我都已是说了。我不会向圣上求情的,无论你们说什么,我皆不会进宫!」 燕氏道:「若是我想要谈的,是你的身世呢?」 欢喜一惊,「什么?」 燕氏看了一眼四周,「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吗?只要你帮了宜儿,我便告诉你,你是谁!」 欢喜袖中的双手握紧,「你要用这个来要挟我,让我替妹妹求情?」 那燕氏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阿娘大抵是没听清,我方才说了什么。我再说一遍,无论你们说什么,我皆不会进宫!」 燕氏面上终于露出几丝慌乱来。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快步走上前去,拽着欢喜的手。 「欢喜,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你若替宜儿求情,我便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知晓的事情!」燕氏死死地捏着欢喜的手,力道大得吓人。 欢喜用力挣脱开来,「阿娘,我在意的。你拿捏住了我的痛处,可你费心隐瞒了十几年的事情,当真会如此轻易便说出口吗?」 她眼中带着看透一切的清明,刺得燕氏那点小心思几乎无处遁形。 「你会用此事来利诱我,先让我替妹妹求情,随后是什么呢?如同从前一般,你用亲情来绑架我,让我为你们付出所有。」 曾经她傻傻地信了燕氏,得到的是什么呢? 新后入宫,她却成为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我不会再被你给蛊惑了。」欢喜的神色,愈发地冰冷,「我永远不会再信你了!」 「这次是真的!只要你替宜儿求情,我什么都告诉你!」燕氏厉声叫道。 欢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燕氏似是要哭出来一般,「欢喜,你帮帮宜儿。哪怕,哪怕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将军府养大了你,你总该顾念着这份恩情吧?」 「您也说了,我该顾念的是将军府的恩情,不是你和宜儿的。」欢喜缓缓地摇头,「我不欠你们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生下贱 第一百七十三章天生下贱 燕氏周身一震,她望着欢喜,头一回意识到,眼前的少女,终于是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她再要拿捏欢喜,已是成了不可能的事。 燕氏颓然地后退了两步,「你当真要如此绝情?你可知晓,你妹妹会面临什么?」 欢喜淡淡地开口道:「会成为一个笑话,日后再无人愿意同她交好。便是亲事。亦要低人一等。哪怕是将军府嫡女,可她却比任何一个贵女,都要狼狈不堪!」 「你分明知晓。你还要看着宜儿落得如此境地?」燕氏哽咽着,「算我求你了!」 「可是,你也知晓后果,却还是叫人算计了我啊!」 欢喜的声音很轻,听在燕氏的耳中,却如同鼓擂一般响亮。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扑过去掐住欢喜的脖子。 欢喜任由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唇边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贱人,早知晓如此,当初我便该掐死你!」 燕氏尖叫着,双手渐渐收紧。 欢喜憋红了脸,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为什么丢脸的不是你?为什么受宠的不是宜儿?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害人精!」燕氏的眸中,满是疯狂。 「孽障,还不快松手?!」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老夫人大步走进来,目光不善地盯着燕氏。 任嬷嬷和芦笙赶紧冲过去,将燕氏和欢喜给分开。 欢喜软软地倒在芦笙的怀中,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她目光凄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娘,难不成宜儿是你的女儿,我便是路边捡来的不成?宜儿杀了人,你不教导她日后要与人为善,却要杀了我泄愤?」 「贱人。你还装模作样!」燕氏大叫着挣扎。 任嬷嬷死死地拽着她,不让她靠近欢喜。 似是对燕氏失望极了,欢喜转过脸去,「阿娘,我不会替宜儿求情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皇舅舅没有追究更多,便已是开恩了。你若是再闹下去,只怕要叫整个将军府都跟着遭殃!」 燕氏道:「分明是你不愿意给宜儿求情!我养你十几年,倒不如养一条狗!」 「燕氏!」老夫人不悦极了。 她抬起手来。狠狠地打了燕氏两耳光,「你在跟前跟前胡说八道什么呢?养了欢喜的,是将军府,不是你!你若再说这种话,便滚回你的皇宫去!」 燕氏被打醒了。 她全身冰冷,不可置信地看着欢喜。 她竟然掉到了姜欢喜的圈套之中! 而欢喜亦是抬起头来,「阿娘,原来在你心中,我竟不如一条狗?」 桃花眼中蓄满了泪水。欢喜呜咽了一声,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老夫人更是气道:「燕氏,看你干的好事!」 她的孙女儿,竟要承受这种委屈! 姜欢宜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大声指责,「祖母不要被她给骗了!她早料到了你会来。才故意刺激阿娘,让阿娘对她动手!她的心都是黑的!」 老夫人并不信她,「你说欢喜早料到了我会来?荒唐!简直是荒唐!你以为欢喜和你们母女一般,全天底下都是眼线?」 姜欢宜满脸不服气,「祖母,你就是太疼爱她,才会被她给蒙蔽了!她的心思,比谁都深沉,她才是最该被唾弃的一个!」 老夫人越听。脸色便越是难看,「你给我闭嘴!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只一心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欢喜!定是燕氏将你给宠坏了,才叫你如此无法无天!」 「祖母为什么不信我的话?若不是你们偏心她,我又怎会变成这样?」姜欢宜觉得不可思议。 分明她才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可为何她却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姜欢宜忍不住想要将那个秘密给抖露出来。 可她知晓,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她最落魄时,将欢喜的身世公之于众,对她百害无一利。 她要等到欢喜最风光的时候,等到欢喜以为世上所有的荣耀与光辉,皆能唾手可得时,再一举打碎她的美梦! 姜欢宜的眸中满是恶意。 老夫人更是失望,「姜家世代,只守着天下人,却从未有一人杀过无辜燕国百姓!姜欢宜,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世代忠良的姜家。有朝一日竟也成了杀人兇手的家! 「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有脸来找你姐姐,要她进宫替你求情?我看你是疯了!」 姜欢宜最是不满她对欢喜的袒护,当即也顾不得疼痛,大声道:「本就是她的错,合该是由她来弥补!你就是偏心。无论我被人如何作贱,你皆是不闻不问,唯独她一受委屈,你便『心儿啊肝儿』地心疼上了!」 姜欢宜越是回忆,便越是生气。 她继续道:「替我求情怎么了?我们是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被旁人唾弃辱骂,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帮我,便是在帮她自己!」 说到最后,姜欢宜竟是理直气壮起来。 老夫人看了看燕氏,又看着姜欢宜,「你们既然知晓这个道理,又为何要来设计欢喜?」 姜欢宜一噎。 为何要设计欢喜? 自然是见不得她好,恨不得她粉身碎骨! 「还不都是你们逼的?」姜欢宜冷笑着看向老夫人,「因为你们的偏心,让我和阿娘都不满意了!都是将军府的小姐,凭什么她就要高人一等?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受人宠爱的是姜欢喜,参加大祭典的也是姜欢喜。 凭什么姜欢喜永远高高在上,万人敬仰? 她偏不服,偏要与姜欢喜争一争! 「我偏疼欢喜,是因为她从小吃的苦头比你多!你在燕京里锦衣玉食地长大,边关却什么都缺。每年她只回来那么十天半个月的,我补偿补偿她,不应当?」 老夫人觉得自己看不懂燕氏和姜欢宜。 难道便因着,欢喜比宜儿更是受宠,所以便活该被她们母女二人算计? 「不应当!她在边关过的不也是好日子?有阿爹宠着,难不成她还会缺了吃穿?你们就是偏心,就是不喜欢我!」 姜欢宜的伤口上,渗出了越来越多的鲜血。 她咬着牙,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欢喜,「她便是天生下贱,不配得到任何的好东西!」 「姜欢宜!」老夫人满脸震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撞墙自杀 第一百七十四章撞墙自杀 姜欢宜仰起脸来,桀骜不驯地望着老夫人,「祖母是不是也要打我?来啊,反正你的眼里只有姜欢喜!」 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又如何?」姜欢宜双眸通红,「反正我的名声也够坏了,我不介意再添上不敬长辈这一条!」 她有恃无恐,料定了老夫人不会对她动手。 「啪!」 欢喜甩了她一耳光。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添了一耳光。 姜欢宜双颊火辣辣地疼。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了欢喜,「你。你怎么敢?!」 欢喜亦是盯着她看,「我为何不敢?妹妹究竟还要错到何种程度?」 「我没错!」姜欢宜固执道。 可欢喜和老夫人的目光中,都带着失望。 老夫人更是沉沉地嘆了一口气,「如今我是管不住你们了。我会给你阿爹写信,这是大事。该如何处置你们,等肆儿回来。自有定论。」 姜欢宜诧异地瞪大了双眸,「不可以告诉阿爹!」 她不怕老夫人,却害怕姜肆。 燕氏的眸中亦是出现了些许波动。 她勐地摇头,「不,不能告诉将军!」 「这样的大事,我不可能瞒着肆儿。何况哪怕我不说,圣上亦会说。」老夫人心头生出一阵疲惫感来。 欢喜忙是过去,握着老夫人的手,「祖母,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老夫人面上满是倦意。 她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今日所闻所见,皆是荒唐大戏。 「我到底是老了,再也管不住你们了。但既然我管不住,我便找能管得住的来。宜儿,你该出门去柳府了。到底是一条人命,你别想躲过去!」 姜欢宜捂着自己的脑袋,尖叫了一声。 燕氏的双眸勐地一眯。 她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拽着姜欢宜的手,「既然是宜儿和我欠下的人命,那我们便以命相偿好了!」 她拉着姜欢宜,不要命地撞向了一旁的樑柱。 两声沉闷的「咚」声过后,二人皆是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地上。 老夫人被吓坏了,「快,快去请太医!」 没想到,燕氏竟然如此决绝! 下人们匆忙将燕氏和姜欢宜抬起来。 「祖母。阿娘和妹妹生死不知,我还是得进宫一趟。看在我的面儿上,圣上会谅解我们的。还有柳府那头,我先让二姐姐暂时帮忙安抚一下。」 欢喜说罢,双眸却紧盯着燕氏和姜欢宜看。 老夫人沉吟片刻,开口道:「不必进宫。此事本就是将军府的过错,若你再是进宫,免不得要叫让人以为将军府仗势欺人。」 姜欢宜垂在半空中的手颤了颤。 欢喜眨了眨眼睛,「若是不进宫。阿娘和妹妹都晕了,谁去柳府请罪呢?」 老夫人的声音沉稳又坚决,「我去!」 欢喜一惊,「祖母?!」 「燕氏是我的儿媳,宜儿是我的孙女。她们犯了错,本也是我教养不当!如今她们晕倒了。那我便亲自向刘御史和柳夫人请罪!」老夫人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欢喜朝着任嬷嬷使了个眼色,「祖母也累了,如今掌家的人是我,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该是由我来承担这份过错。」 「欢喜?」老夫人叫了一声,片刻后马上摇头否定,「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瞎掺合什么呢?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你安生在府里待着便是!」 「任嬷嬷,扶祖母回佛堂。祖母年纪大了,外头天热。仔细别让祖母病了。」 任嬷嬷应了一声,上前来扶着老夫人。 「乖孩子,你听祖母的话。我比刘御史年长。是他的长辈,他不敢为难我的。」 「可我不想祖母受委屈。」欢喜定定的看着老夫人,「祖母相信我,我能处理好的。反正阿娘和妹妹亦只晕这么一天罢了,今日由我这当家人出面,再合适不过!」 她话音落后,姜欢宜的手指,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欢喜似乎没有瞧见似的,「祖母回去歇着便是,我如今是大姑娘了,我能替祖母分忧了!」 老夫人眼眶中满是泪意。 她怜爱地摸了摸欢喜的脑袋,「欢喜。你是个好孩子,祖母没有白疼你。」 听话,懂事。 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祖母知晓我是个好孩子,日后定要更疼爱我才是。若不然的话,我可是要闹腾的!」 她吩咐任嬷嬷将老夫人给带回佛堂。又亲自看着燕氏和姜欢宜被送了回去。 碧色跟着忙前忙后,心中对燕氏二人的不满便更多了。 太医来后,欢喜又交代了大厨房给燕氏和姜欢宜熬药,才是得以闲下来。 「歇上半个时辰,你们四个和我一起出门。」欢喜说道。 碧色替她打抱不平,「怎么这又成了小姐的事情了?去替四小姐请罪,柳府那头怨气难平,必定会为难小姐的!」 夫人和四小姐在耍什么心眼,她一眼便能看穿。 「太医都说了,夫人和四小姐没有大碍,小姐等她们醒来,让她们自己请罪去!」碧色撅着嘴巴,不想让欢喜去。 长空难得地同她统一了战线,「小姐,奴婢认为碧色说得对。奴婢不想让小姐受这等委屈,这本就是四小姐的事情!」 往常她是不会在欢喜跟前说这种话的,如今却觉得自己不说,却总替自家小姐觉得委屈。 欢喜抬眸看了一眼,青黛和芦笙皆是满脸不愿。 很显然,四个丫鬟皆是不想她去柳府,被柳府的人刁难。 只是—— 「谁说我是要替姜欢宜去请罪了?我只说我会处理此事,又没说要请罪的人是我。」欢喜唇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来。 她才不会那么傻,去替姜欢宜承受这一切。 请罪这等事,还是该由姜欢宜亲自来,才够有诚意! 该被柳家人刁难指责的人是姜欢宜,该被全燕京的百姓们笑话的人,亦该是姜欢宜! 「她既然如此不想去请罪,那我就偏偏要让她非去不可!」 以为撞墙自杀,便能躲过一劫了? 休想! 碧色双眼一亮,「小姐?」 欢喜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嗯?」 「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马上去做!」 此时碧色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儿不甘愿了。 欢喜嗔了她一眼,「便只你最鬼灵精!」 碧色嘿嘿地笑出声来。 欢喜低声道:「你去,将正院和姜欢宜院中所有的下人,都叫到府门前候着!」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逼出姜欢宜 第一百七十五章逼出姜欢宜 柳府门前,浩浩荡荡地站了一大片的下人,几乎将整个大门给堵住了。 站在最前头的,是身穿一袭素色衣裙的欢喜。 「这是怎么了?将军府和柳府难不成是结怨了?」 「哎呀,你还不知晓吧?都说将军府四小姐买兇杀人了,杀的正是柳府的小姐!圣上亲自下旨,要姜四小姐来柳府请罪呢!」 「什么?贵女杀人?姜四小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既然姜四小姐杀了人,来的怎么是三小姐?这恐怕是要闹事的吧?」 四周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柳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柳夫人带着下人们走出来,立在了府门前。 见了欢喜。柳夫人的神色不大好看,「姜三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没有看到本该前来请罪的姜欢宜。面上带上了几分屈辱。 「圣上没有让姜欢宜一命偿一命,难不成她竟连来请罪都不肯了?我活生生的女儿便这般没了,你们将军府未免欺人太甚了些!」柳夫人眼中一片通红。 欢喜上前两步,「柳夫人,我妹妹晕倒了。我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带着下人们。前来代替她请罪。」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下人们便都跪了下来。 柳夫人的怒气,却并未因此而消除了。 她恶狠狠地扫视了下人们一眼,「将军府当真是好算计!好好的嫡出小姐杀了人,非但不用偿命,如今便连请罪都如此敷衍!」 「夫人,您误会了!」 欢喜咬了咬下唇,为难地开口:「妹妹今日一大早便到我的院子里哭,阿娘也跟着她一道来了。大抵是实在太愧疚了,妹妹和阿娘撞梁自杀了。我出门前,她们还未醒来呢!」 「什么撞梁自杀?你当我会信你的鬼话?」柳夫人厉声道。 依着她看,分明是姜欢宜不愿前来请罪,才假意撞梁自杀,好躲过这一遭! 柳夫人声音沙哑,「只要她活着,她今日便要来请罪!若不然的话,我便是闹到圣上跟前,也绝不饶了她!」 欢喜似是被吓到了一般。下意识便道:「柳夫人,妹妹是真的知错了。她,她不是故意不来的,阿娘也绝没有拦着她……」 「燕氏拦着她?」柳夫人敏锐地抓住了欢喜话中的字眼。 好个燕氏! 连亲生女儿都算计倒也就罢了,如今纵女杀人,竟还有脸继续耍心眼! 柳夫人面上盛满了怒意,「你们果真没有诚意!既是如此,那我马上便进宫告诉圣上,我柳府绝不会原谅姜欢宜!」 「柳夫人。不可!」欢喜神色慌乱,「你若是当真进宫了,那,那我妹妹的名声便毁了啊!」 她仿佛一个真心实意为着妹妹筹划的好姐姐一般,满脸恳求地看着柳夫人。 「妹妹今日撞梁自杀,脑袋上还破了个大口子。太医说,她起码得休养三日,才能下地。柳夫人,求您看在姜柳两家的交情上。原谅了妹妹吧!」欢喜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柳夫人险些没被她给气得吐血,「只休养三日?你可知我的蓉儿,是永远不能醒来了?莫说是撞破了头,便是你妹妹病得要死了,她也得到我跟前来请罪!」 她面上既是震惊,又是愤恨。 姜欢宜是哪儿来的胆子。觉得脑袋上多了个口子,便能理所当然地窝在将军府里,继续安生过日子? 那她的蓉儿呢? 她的蓉儿惨死在那贱人的手中,那贱人竟然半点都不觉得愧疚? 欢喜垂下眼帘,「夫人,求您了。等妹妹醒来……」 「本夫人不想等!」柳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欢喜的话,「要么,姜欢宜马上到我跟前来!要么,我便进宫面圣!」 欢喜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来。声音中满是乞求,「夫人,求你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暂且让妹妹和阿娘歇息两日吧!」 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倒叫旁边围观的百姓们好生感动。 「唉,姜三小姐重情重义。可惜她那妹妹实在是坏到了骨子里!」 「可不是么?我看那姜四小姐是不会出现了,倒是姜三小姐要受委屈了!」 「都是一家姐妹,怎么性情差别如此之大?」 「当然大了!姜三小姐可是由将军亲自教养长大,姜四小姐却在那燕氏膝下长大的!」 燕氏是什么性情,众人亦都是知晓的。 欢喜听着耳边的议论声,压低了声音,「柳夫人,我比你更想要宜儿来请罪。」 柳夫人眸中一闪。 她还奇怪姜欢喜怎么转了性子,原来是要设局将人给引来! 「若柳夫人想要替柳小姐讨个公道,不若将话说得再狠些!」欢喜背对着众人,轻笑了一声。 柳夫人会意。 她冷冷地扫了欢喜一眼,声音蓦地拔高。「什么都别说了!姜欢宜既然不要脸,我又何必要留情面?来人啊,马上备马车,我要进宫!」 下人匆匆跑了进去。 柳夫人面上的怒意不似作伪,欢喜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捂着心口。软软地倒在了芦笙的怀中。 「我家蓉儿一向乖巧,那贱人却偏挑了蓉儿下手,可见心思恶毒狠辣!今日是蓉儿,改日又会是谁?」 柳夫人的话,叫众人皆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啊,连柳清蓉这样的世家贵女,姜欢宜都敢杀。 谁说得准,改日会不会轮到他们? 欢喜哀哀地叫道:「柳夫人,快别这么说,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气急了,她往常不这样的!」 「气急了便能杀人?我看她们母女,要将燕京的天都给捅破了!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儿,日后谁若再同燕氏母女交好,那便是在与我柳家为敌!」 柳夫人的话越说越狠,众人对姜欢宜的不满,亦是升到了顶点。 马车终于来了,柳夫人走过去。 「且慢——」 燕氏和姜欢宜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到柳夫人的跟前来。 姜欢宜脸色惨白,额头上还裹着纱布,一双杏眼中满是愧疚与不安。 她哽咽着,「柳夫人,我来了。」 话毕,她低咳了两声,虚弱地喘了两口气。 「耽误了时辰,是我的不对。只是府里的下人,皆是被姐姐给带走了,我实在是赶不上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跪下请罪 第一百七十六章跪下请罪 姜欢宜眼中满是泪水,「自从姐姐掌家后,将军府的下人便只听她的了。我一醒来,便想着要来给夫人请罪。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姐姐竟是先来了。」 欢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妹妹怎能这么说我?若不是你和阿娘迟迟未醒,我亦不会擅自做了主张,带着下人们便来了。」 燕氏沉下脸来,「欢喜。你是不是故意将下人们叫走,好将你妹妹困在府中的?」 「原来在阿娘和妹妹眼中,我竟是这样的人……」 欢喜悲伤地捂着脸。埋首在芦笙的怀中,肩膀微微耸动着。 「这姜四小姐果真是好不要脸,姜三小姐为了她,什么好话都说尽了,结果她竟还污衊姜三小姐不让她来请罪!」 「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就是!」 姜欢宜咬了咬牙。 她没想到。欢喜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叫所有人都站到了她那头。 「姜四小姐,你的荆条呢?」柳夫人的语气十分冰冷。 她不管姜欢宜是出于什么缘由来迟了,她只要姜欢宜跪下赔罪! 姜欢宜一愣。 她根本便不是来请罪的,又怎会带着荆条来? 只是欢喜带着下人们出了门,她与燕氏担忧欢喜耍什么诡计,便偷偷跟在了后头。 若非柳夫人要进宫,她根本不会露面! 「连下人们都记得带上荆条,难不成姜四小姐竟是忘了?」柳夫人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地刮着姜欢宜的脸面。 姜欢宜张嘴道:「我,我……」 「柳夫人,宜儿和我出门太匆忙,没来得及带上荆条,是我们疏忽了。」燕氏沉声道。 「疏忽?」柳夫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出声。 四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燕氏的身上,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丢脸过! 「只怕是你们根本就不是来请罪,而是想要躲在背后看热闹吧?」柳夫人笑意一收。冷冷道:「毫无诚意!」 欢喜抬起一双泪眸,「没有关系,我已是给阿娘和妹妹准备好了。」 她抬了抬手,碧色和长空便将一早备好的荆条给拿过来。 燕氏面色铁青,怨毒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紧紧地缠着欢喜。 「还不快替阿娘和妹妹将荆条给背上?」欢喜看着正院的下人们。 下人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怎么?你们是要违抗圣上的旨意?要让阿娘和妹妹丢脸?」欢喜眯了眯眼。 姜欢宜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面上满是屈辱。 柳夫人瞥了她一眼,「姜四小姐还在等什么?」 她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姜欢宜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浓郁的血腥味在嘴里翻涌,她咬牙切齿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荆条给拿来?」 下人一个哆嗦,匆忙站起身来,将荆条给绑到了姜欢宜的背上。 柳夫人又看向了燕氏,「将军夫人,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吧!」 若不是这贱人教出了姜欢宜这等阴毒的女儿,她的蓉儿亦不会死了! 燕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望向了柳夫人。 她怎么敢? 「怎么?难道将军夫人一同前来。不是为请罪,而是来看戏的?」 柳夫人眯起了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燕氏看。 燕氏血气上涌。 此时她若敢说一声是,只怕这四周百姓们的目光,都要将她给戳出一道口子来! 她双手攥紧了裙摆,强笑了一声。「柳夫人误会了,我是陪宜儿一同来请罪的。」 下人们赶紧过去,将剩下的一捆荆条绑到燕氏的身后去。 燕氏脸色白得像纸,「柳夫人,柳小姐的事情,是我们疏忽了。」 没能顺利将过错给推到姜欢喜的头上,让柳府拿住了她们的把柄! 「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宜儿!」 柳夫人冷着脸不说话,任由燕氏在那儿自言自语。 欢喜抿唇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阿娘,圣上是说。要妹妹跪下来请罪呢!」 燕氏两眼一翻,险些没气得晕过去。 跪下请罪? 她身为皇家公主,竟然给区区一个大臣之妻下跪? 欢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关怀的神色来,「阿娘怎么了?可是头又晕了?来人啊,赶紧扶着阿娘跪下,免得阿娘摔着自个儿了!」 下人们上前来,伸出手要扶着燕氏。 燕氏却勐地将人推开,「不必你们多事,我自己来!」 她拎起裙摆,面色铁青地跪了下去。 姜欢宜见状,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却也只能跟着跪下。 柳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畅快。 她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哭出声来。 可惜她的女儿已经死了,看不到这两个贱人的狼狈模样! 「哈哈哈。燕氏,你也有今日!」柳夫人的眼泪滴落下来,「你的女儿,杀了我的女儿!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我便永不可能原谅你们!」 燕氏屈辱地低着头,「柳夫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是将军府的当家夫人,柳府便不怕,将军府会与他们为敌吗? 「谁日后还要和你们相见?我巴不得你们母女马上去死!」柳夫人恨道。 姜欢宜面色仓惶,「柳夫人,我与蓉儿曾是好姐妹。她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只是逝者如斯,难不成你要因着蓉儿,而得罪了将军府吗?」 柳夫人一下子便转过头来,瞪着姜欢宜,「我便是要得罪你们又如何?你们杀了我女儿,还要将我也灭口了不成?我不能替我女儿讨个公道,还不能教训兇手了?」 将军府权势滔天又如何? 杀了人还能做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也不嫌噁心! 「妹妹,祖母说了,你是来请罪的。将军府是非分明,你害死了柳小姐,便已是罪过。将军府不会因此而和柳府为难,相反,将军府始终愧对柳家人。」欢喜的声音格外响亮。 将军府不是燕氏和姜欢宜为非作歹的庇护! 姜欢宜愤恨地瞪着她。 欢喜淡定地回望过去。 「我不管你们将军府是什么态度,太阳没落山之前,你便一直在外头跪着!」柳夫人擦了擦眼泪,道。 太阳落山前不能起来? 姜欢宜不甘愿地张了张嘴。 然而燕氏却按住了她的手腕,朝着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会陪着阿娘和妹妹的。」 欢喜笑眯眯地坐到碧色搬来的椅子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做足姿态 第一百七十七章做足姿态 直到日落西沉,燕氏和姜欢宜才是回到了将军府中。 跪了整整半日,二人的膝盖上皆是淤青一片。 姜欢宜身上的伤口更是渗出了血迹,染红了她的衣裙。 「阿娘,都怪那个贱人!」 姜欢宜脸色惨白,勐地灌了几口参茶,才觉得自己的精气神恢復了些。 燕氏将额头上的纱布拆了下来,露出一个小小的伤口。 她脸色阴沉,但姜欢宜还是能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姜欢宜碰了碰自己额上的纱布,「那贱人定然是故意的!今日咱们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倒是便宜那贱人了!阿娘。我要她死!」 她跪在柳府门前请罪时,欢喜便坐在树荫下,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姜欢宜只觉得,自己从未受过此等屈辱! 围观的百姓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个个都指着她说,她是个歹毒的杀人兇手! 「如今她已是知晓。她并非将军府的小姐了。再是留着她,迟早要出事!阿娘,趁着阿爹还没回来,赶紧杀了她!」姜欢宜怨恨地吼道。 燕氏终于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怨毒又阴森,便是姜欢宜亦是吓了一跳。 「我再忍受不了她的存在了!如今人人都向着她,人人都说她是个好人,凭什么?」姜欢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便是太子,亦三番五次地要求娶她!」 「够了!」燕氏冷冷地开口。 姜欢宜却站起身来,「阿娘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如今她羽翼渐丰,若现在再不动手,迟早有一日,她会查到自己真正的身世。到时只怕阿娘后悔都来不及了!」 「阿娘莫要忘了,她是谁的孩子!但凡她查到半点线索,等着我们的,便是死路一条!」 「我说够了!」燕氏抬高了声音,「你当我不想杀了她?」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杀了那野种! 「如今她锋芒毕露。若我们先动手了,待将军回来,必定会查到你我的头上来!」燕氏咬着牙道。 一张秀美的脸,因着愤恨而变得无比地狰狞。 堂中的下人们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几步,缩到角落之中。 姜欢宜张了张嘴,「阿娘……」 燕氏的双手死死地握紧,「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她死!可若是她当真死了,等我你我的,便是数不尽的麻烦!我们只能忍!」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姜欢宜委屈地哭出声来。「今日那些愚民们的话,阿娘又不是没听到。连他们都说我是杀人兇手,燕京中的世家们,更不可能会认可我!」 如此一来,往后她在燕京中,根本便无法立足了! 「所以你更要摆正态度,叫所有人都看到你的诚意!」燕氏的话,似乎是从牙尖里挤出来的一般,「唯有柳府真正原谅了你。你的名声,才会有挽回的余地!」 当夜她不在宫中,若不然的话,事情断然不会发展成这样。 她没有料到的是,人人都在偏帮欢喜。 而圣上在得知真相后,竟也没有替姜欢宜掩饰一二。反倒是直接将姜欢宜给推到了人前。 「便是我再有诚意,柳府也不会原谅我!」姜欢宜哭出声来。 每日去柳府门前长跪请罪,如此丢人的事,她都忍了。 若这还不够有诚意的话,她真不知晓该怎么办了! 「明日一早,你便去柳府门前跪着,不到天黑不许回来!」燕氏冷声道。 姜欢宜一愣,随后面色大变,「阿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一整日都跪着,我根本便熬不住!」 「熬不住,也要熬!」燕氏的眼神无比地阴冷。 「可是我……」 「你若还想翻身。便听我的!只要你的状态做得够足,便是柳府不原谅你,旁人也只会说是柳府斤斤计较!」燕氏冷静下来。又恢復了往日的高贵模样。 姜欢宜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是她对上了燕氏那双锐利的眸子,到嘴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咬着唇,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都听阿娘的!」 燕氏脸色稍缓,「你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翻身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接下来的两天,姜欢宜便按照燕氏说的,每日天还没亮,便背着荆条来到了柳府门前,不到天黑绝不回来。 柳府那头的态度。仍旧是不肯原谅姜欢宜。 可姜欢宜竟然也没有意见,反倒是愈发诚恳了些。 「周遭围观的百姓们都说,四小姐这次是真的悔过了。」青黛一边给欢喜捏肩膀,一边说道。 碧色撅着嘴巴,「才不会是悔过了!小姐,您说是吧?四小姐肯定是在憋什么坏招呢!」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两日里。四小姐晕了四回。每回都是喝几口水,便又继续跪回去。柳夫人虽是坚持不肯原谅四小姐,朝堂中却有了别的声音传出来了。」青黛道。 刀子不是扎在自己的身上,自然不知晓有多疼! 柳夫人没了个女儿,她有足够的理由不原谅姜欢宜。 但姜欢宜做足了姿态,到底是感动了某些与事无关的旁观者。 「若再如此下去,只怕到时候柳御史会顶不住朝堂上的压力,从而原谅四小姐。」青黛嘆了一口气。 虽说那柳御史平日里是个讨厌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却觉得柳御史是委屈了。 「若柳府原谅四小姐的,四小姐的名声必定会好转。她和夫人对小姐百般算计,奴婢只一想到这个,便恨不得她日日跪在柳府门前!」碧色满脸不高兴。 青黛跟着点头。 欢喜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那便让她继续跪着好了!」 碧色双眸一闪,「小姐?」 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若我没有记错,柳小姐已是入土为安了,对吧?」 「是,昨日便入土为安了。」青黛消息灵通。 「无辜枉死,便是入土了,又怎能安息呢?」欢喜的唇角冷冷地勾了起来。 做了这样的事,还想要翻身? 欢喜垂下眼帘来,「去,将芦笙叫进来,我有事要同她说。」 「奴婢马上去!」碧色摩拳擦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冤魂来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冤魂来了 八月的天,入了秋,傍晚的风便也带上了几分凉意。 姜欢宜的脸色苍白如雪,由红墙搀扶着站起身来。 柳夫人肩上繫着披风,神色冷漠地站在门前。 「夫人,天黑了,您还是赶紧进去歇着吧!」姜欢宜声音低弱,隐含着关心。 她半靠在红墙的怀中,俨然是一副柔弱模样。 「我不进去!」柳夫人冷笑着看着她。「姜欢宜,你休想我原谅你!」 燕氏果真是心思深沉,让姜欢宜在外头做足了姿态。惹得人人都以为她是真心悔过了! 可柳夫人心中却再是清楚不过,纵然姜欢宜面上再是真诚,可她根本便不可能会悔过! 姜欢宜咬着唇瓣,虚弱地笑了一下,「我本就不求夫人的原谅。我害死了蓉儿,莫说是夫人。便是我自己,都不可能原谅我自己!」 她哽咽了一下,「只是若我来请罪,能让夫人心中觉得畅快些的话,那便是值得的!」 「惺惺作态!」柳夫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姜欢宜,连蓉儿的死你都能做文章,你便不怕夜里蓉儿去找你吗?」 柳夫人的目光冷冰冰的,刺得姜欢宜勐地一个哆嗦。 她含着泪,上了马车。 帘子一放下,她便再也忍耐不住,拿起茶杯便摔了个稀碎。 「那老贱人到底还要我如何?」她愤恨地敲打着小几。 心头的屈辱郁闷翻涌着,姜欢宜几乎将一口银牙给咬碎。 「已经第三日了!若她还不松口,我岂不是还要继续跪下去?」 这三日里,只怕整个燕京的百姓们都来了个遍。 一个个的围在一旁指指点点,姜欢宜只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红墙低声劝道:「小姐暂且再忍一忍。夫人说了,只要旁人都认可了小姐的诚心,那柳夫人迟早也……」 「还要我忍到什么时候?」姜欢宜声音尖利。「忍忍忍,凭什么总是要我忍?!」 她气狠了,拿下发上的簪子,便朝着红墙的胳膊扎了过去。 钝簪子入肉,红墙却哼也不敢哼一声,只忍着疼痛,红了眼眶。 姜欢宜却仍旧不痛快似的,连着扎了好几下,才是勉强消了气。 红墙的袖子。已是染上了血迹。 姜欢宜冷笑了一声,「便是柳家那几个贱人再是折腾又如何?柳清蓉总不可能活过来!」 唯有这么想,她才觉得心里痛快些。 不要和一个死人计较! 红墙瑟缩着看着她,「小姐,小心隔墙有耳……」 这话若是叫别人听到了,姜欢宜便又要前功尽弃了。 姜欢宜扯了扯嘴角,「除非是柳清蓉的鬼魂来了,不然的话,谁知晓我说过什么?」 她睏倦地眯了眯眼。打了个呵欠。 红墙放缓了唿吸,躲到角落中,免得吵着姜欢宜睡觉。 忽然,马车一顿,外头传来了喧闹声。 姜欢宜险些被被摔出去。 她怒气沖沖地掀开了帘子,「怎么回事?你要摔死我不成?!」 她那尖利的叫声。在阵阵哀乐声中显得格外地响亮。 一群身穿丧服的人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马车前,一副棺材被撞翻,面色青沉的尸体倒在地上。 姜欢宜马上闭上了嘴巴,快速地缩回马车里。 饶是如此,她的后背仍旧是出了一层冷汗。 「小姐,这……」 「你出去,给他们几两碎银子,赶紧将人给我打发走了!」姜欢宜冷冷的吩咐道。 红墙却有些不放心。「要不奴婢还是过去,跟他们赔罪吧?」 撞翻了人家的棺材,这是犯了忌讳的。 姜欢宜浑不在意。「有什么好赔罪的?大路两头走,谁叫他们偏偏要撞上来?」 她嫌恶地皱起眉头。 若要办丧事,怎地也不挑人少的道路走。偏偏往大路上来,倒是晦气得很。 红墙张了张嘴。 姜欢宜一记冷眼扫过来,「还不快去?」 红墙无法,只能取了些碎银子,走了出去。 姜欢宜侧耳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得罪了。」红墙拱了拱手,将银子拿出来,「这些银子,是我家小姐赔给你们的。多有冒犯了。」 打头的妇人冷冷的看着她,「你家小姐损了阴德,并不怕夜里鬼魂来敲门吗?」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在沙砾上磨过一般。 姜欢宜听在耳中,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连声将红墙给叫回来。急着要回到府里头去。 红墙只能赶紧回到马车内。 姜欢宜厉声斥骂,「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马车绕过尸体,朝着将军府而去。 妇人目光,穿过帘子缝隙,落到了姜欢宜的身上。 她张了张嘴,话音清晰地传入姜欢宜的耳中。「杀人兇手,不敬鬼神,日后必有大祸!」 姜欢宜满面惶恐,捂着自己的耳朵,「闭嘴!」 红墙脸色一变,「小姐?」 方才她根本便没有开口说话。 姜欢宜瞪大了双眸,不安地扫视着四周,「你没有听到吗?」 红墙茫然的摇了摇头,「奴婢方才什么也没有听到。」 姜欢宜面向的惶恐越来越多。 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安道:「难不成……这世上当真还有鬼神?」 姜欢宜的胸口一阵阵发闷,忍不住想要掀开帘子透透气。 外头的天色也是暗了下来,树叶的沙沙响声在此时也显得格外渗人。 姜欢宜掀开一半的帘子,不断安慰自己,方才不过是幻听罢了。 什么鬼魂神灵?如果这世上当真有鬼魂,柳清蓉早被来找她寻仇了! 红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忽然,姜欢宜的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影。 便在前方的树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这样挂在树梢上,目光轻轻冷冷的朝她看来。 那女人脸上着着纱布,叫人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 可诡异的随风飘荡的身影,和那套熟悉的衣裳,却叫姜欢宜一下子便瘫倒在马车上。 她急促的喘着气,颤抖着伸出手指,「柳,柳清蓉……」 是柳清蓉! 柳清蓉回来找她报仇了! 红墙循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只见着前面的大树,正随风摇摆。 她担忧的看着姜欢宜,「小姐,您是不是病了?」 姜欢宜眨了眨眼,刚才还挂在树梢上的身影,此时却又看不到了。 她的手心出了一层粘腻的冷汗,「动作快点!」 她恨不得马上回到将军府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惊魂夜 第一百七十九章惊魂夜 姜欢宜神色惊恐地回到了将军府中。 一见到燕氏,她便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 「阿娘,阿娘快救救我!柳清蓉来找我报仇了,她来找我报仇了啊!」姜欢宜尖叫着。 燕氏皱紧了眉头,一个眼神过去,下人们便识相的退了下去。 姜欢宜浑身颤抖,「阿娘,是真的!我真的看到柳清蓉了,一定是她回来了!」 她忍不住在燕氏的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燕氏厉声训斥。「胡说八道!世上根本便没有鬼神,你怕什么?」 姜欢宜却是哭着喊道:「有的!是真的有鬼神的!我都看见了,阿娘你一定要救我啊!」 燕氏只当她是受到了惊吓。叫了红墙进来问话。 得知姜欢宜在路上遇见了奔丧的队伍,她愈发不将姜欢宜的话放在心上了。 「你只是受到了惊吓,回头喝一碗安神汤,睡一觉便好了。」 姜欢宜的目光中满是不安,「不是,阿娘你信我!我真的看到柳清蓉了。她就在那树梢上。不信你问红墙,红墙当时亦是在场的!」 燕氏看向了红墙。 红墙为难地低声道:「夫人,奴婢真的没有看到。」 她心中亦是生出几分疑虑来,难不成这世上竟当真有鬼神? 不然为什么姜欢宜能看到的东西,她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燕氏的神色冷了冷,「好了,宜儿,别闹了!我知你不想去柳府门前丢人,可为今之计,你也只有继续忍耐了。什么鬼啊神啊的,日后莫要再说了!」 姜欢宜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叫道:「阿娘觉得我在撒谎?」 为了不想去柳府请罪而撒谎? 她痛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她真的回来了!」 她的反应越大,燕氏便越是笃定,她是不想去请罪。 「行了,你跪了一天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燕氏摆了摆手。 姜欢宜见她根本不信自己,心头也来了气。 她勐地站起身来,「阿娘不信我便算了!」 她怒气沖沖地跑回自己的院里,连晚膳都没用,便躺到了床榻上生闷气。 红墙劝了两回,反倒被砸了一身的茶水。 无奈之下,红墙只能退出去了。 半夜里,姜欢宜被饿醒了。 房中点了一根蜡烛,光亮闪烁着。 她翻身下床,叫了一声红墙。 然而躺在外间小榻上的红墙。却毫无反应。 「贱婢!」姜欢宜拿着蜡烛走过去。 一阵凉风吹来,将蜡烛给吹熄。 眼前一片昏暗,姜欢宜满脸愤怒地将烛台给砸了出去。 可她却迟迟没有听到烛台落地的声音。 风将窗户吹得砰砰响,姜欢宜没由来地觉得头皮一阵发寒。 「宜儿……」 空灵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像是冤魂的低喃声,带着森森的冷意。 姜欢宜浑身颤抖,抱着自己的耳朵,蹲到地上。 「不是我,不要来找我!」 「为什么要杀我啊宜儿?」 「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呀——」 「宜儿,我在底下好寂寞啊,你来陪我好不好啊——」 似是为了附和这一阵阵的唿唤声一般,方才被姜欢宜砸出去的烛台,忽然亮了起来。 昏黄的烛光下,一个白色的女人。挂在房樑上。 细长的绳子晃晃悠悠,女人的长髮遮住了脸,而她的手指却又白又僵。 「宜儿,你来陪我呀——」 女人的双手,忽然抬了起来。 姜欢宜绝望地扑到门前去。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房门似乎被锁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打开。 「呜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姜欢宜狼狈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淡黄色的液体从她的衣裙上流出,房中瀰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嘻嘻——」 女人渐渐靠近。 姜欢宜两眼一翻。彻底地晕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她便发觉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床榻上,还换了一身新衣裳。 她从床榻上跳起来。「柳清蓉,是柳清蓉来了!」 红墙奇怪地看着她,「小姐,您在说什么?」 「柳清蓉!她昨夜来找我报仇了,是真的!」 姜欢宜双眸中满是惊恐。 她看向了红墙,「她来了,她说要我下去陪她!红墙,红墙快去,找我阿娘过来,快去!」 只有阿娘才能救她! 红墙心中生出几丝怀疑来。 但她没有多问,扭头去了正院,将燕氏请来。 「阿娘。她真的来找我报仇了!」 姜欢宜的一双眼眸不停地打着转,不安地扫视着四周。 燕氏眉心紧蹙,「宜儿,你闹够了没有?!」 一次两次倒也就罢了,事情若传了出去,她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我没有闹!真的是柳清蓉回来了,昨夜她便挂在那根房樑上,她说要我下去陪她!」 姜欢宜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捂着自己的耳朵尖叫起来。 红墙低声道:「夫人,昨夜奴婢一直在房中。」 她根本便没有看到什么「柳清蓉」! 燕氏走过去,一个耳光甩在姜欢宜的脸上。 「你给我清醒一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阿娘,她真的来了……」姜欢宜哀求地哭诉,「昨夜我还被吓晕在门口了!」 红墙的神色更是古怪了,「小姐,您一直在床上啊,奴婢还给您盖了被子!」 「不是的,昨夜你睡得很死,你什么都不知……」 「姜欢宜!」燕氏再次警告,「我说了,装神弄鬼也没用,你今日必须出现在柳府门前!」 她招手叫来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压着姜欢宜去洗漱。 姜欢宜浑浑噩噩地被婆子们拖着走,勉强用了点早膳,又被婆子拽着出了院子。 欢喜和她的门前相遇。 「妹妹的精神看起来不大好。」欢喜出声道。 姜欢宜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欢喜的瞳眸勐地一缩。 她后退了两步,揉了揉眼睛。 「妹妹,你……」欢喜犹豫了一下,「我劝你,今日还是别去柳府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姜欢宜的身后。 姜欢宜本便是惊弓之鸟,「回去,我要马上回去!」 柳清蓉来找她了,她不能再去柳府了! 第一百八十章 踹门闹事 第一百八十章踹门闹事 婆子们根本不可能让姜欢宜回去。 她们用力抓着姜欢宜的胳膊,将人给塞到了马车里。 马车走出去许远,欢喜还是能听到姜欢宜绝望的叫声。 欢喜淡淡地轻笑一声,「荆条都没准备,她去什么柳府?」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放着一捆干枯的荆条罢了。 马车到了柳府门前,姜欢宜却不愿下去。 「小姐,来都来了。您还是下去吧!」红墙道。 姜欢宜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 「有嬷嬷们在,若当真有什么鬼影。嬷嬷们亦会保护小姐的!」 两个高大的婆子点了点头。 姜欢宜的神色平缓了些。 红墙继续道:「如今朝中已是有不少人替小姐求情了,小姐再坚持几日,便不必再来了。再者说,青天白日的,便是当真有鬼,她也不敢出来啊!」 姜欢宜终于动了。「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红墙点了点头。 姜欢宜这才是下了马车,慢慢地走到柳府门前跪下。 可今日她忘了带荆条,柳夫人的脸色便不大好看。 「还说诚心呢,这才第几日,你倒是连荆条都不背了!」柳夫人嘲讽道。 姜欢宜面色苍白,「夫人,是我疏忽了。」 「什么疏忽,我看你根本便是不耐烦了!」 柳夫人丢下这一句话,扭头便进了府里,将大门给阖上。 姜欢宜一声不吭地跪在门前。 日头渐渐大了,她被晒得眼前一阵阵发昏。 一抹惨白从她眼前掠过,她吓得跳起来。 「是柳清蓉,她来了!」姜欢宜叫道。 一个嬷嬷从马车上跳下来,「老奴倒要瞧瞧,是谁在装神弄鬼!」 红墙叫道:「奴婢也看到了!小姐,那不是鬼魂,是有人要吓唬您!」 姜欢宜怒不可遏,「去。将人给我抓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算计我!」 两个婆子率先沖了出去,红墙紧随其后。 姜欢宜想了想,也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白影跑的飞快,婆子们紧追不捨。 最终,白影被围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站住!」姜欢宜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到底是谁?」 两个婆子亦是虎视眈眈。 白影古怪的笑了一声。「我是谁?你不知晓吗?」 那声音分明和柳清蓉一模一样。 姜欢宜大惊失色,「你不是柳清蓉!你是谁?为什么要装神弄鬼?」 她朝着婆子们使了个眼色。 婆子们会意,悄无声息的靠过去。 「嘻嘻——」 白影仍旧是背对着她们,却突然往上一跳,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旁边的院子里。 「追!」姜欢宜当即道。 红墙为难的看了一下四周,「小姐,旁边不知是谁家的府邸。贸然闯进去,只怕不妥当。」 可姜欢宜又怎会听红墙的话? 她都快被那白影给折腾疯了。「把门给踹开!」 婆子们对视了一眼,抬起脚来,将旁边的偏门踹开。 巨大的踹门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姜欢宜却管不了这么多了。 门一踹开,她便拎着裙摆,怒气沖沖的跑了进去。 结果却和柳夫人迎面撞上。 柳夫人的脸色。比姜欢宜的还要难看,「姜四小姐,你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她的目光越过姜欢宜,往后看去。 柳府的偏门被踹翻在地上,外面有不少被这动静吸引来的人,探头探脑的往里瞧。 姜欢宜着急不已,「柳夫人,有人假扮蓉儿鬼魂来吓唬我!」 她红着眼眶,咬着下唇。露出眼底下一片青紫。 「昨日夜里,那歹人闯到我的房中来,我一晚上没歇息好。柳夫人。万万不能让那人污了蓉儿的名声啊!」 她本以为,柳夫人听了这话,定会与她配合。将那白影给揪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柳夫人冷笑了一声,冷冷的看着她。 「你是说,蓉儿回来了?」柳夫人满眼畅快,「回来得好!」 最好是将这贱人,也给带下去! 姜欢宜急得跺了跺脚,「不是蓉儿回来了,是有人假冒了都鬼魂!」 柳夫人却根本不信她的话,「姜四小姐,你若是不想再来请罪,直说了便是。何必要蓉儿当幌子?还踹翻了府上的偏门!」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欢宜几眼。 姜欢宜解释道:「不是的,柳夫人。我是真心要向您请罪的!只是那白影跑到了柳府中。踹翻贵府的门。亦是迫不得已。」 「一派胡言!若当真有什么白影,怎么我不曾看到?」柳夫人愈发觉得姜欢宜是在说谎,「难不成,我还能与那鬼魂勾结?」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红墙她们!」姜欢宜指着一旁的围墙,「那白影便是翻过了围墙。跑到了府里头。为着夫人的安危着想,夫人还是赶紧叫人查一查,免得那白影又干出什么害人之事!」 柳夫人嗤笑一声,「多谢姜四小姐的好意,可在我眼中,能干出什么害人之事的,便只有姜四小姐一人!」 红墙忽然开口道:「夫人执意不让我家小姐进去搜查,可是因着那白影本便是柳府中人?」 毕竟这是怨恨自家小姐的,便也只有眼前的柳夫人了。 姜欢宜勐地瞪大了双眸。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声音拔高,「是你干的!昨日临走前你还与我说,蓉儿的鬼魂会来找我的!」 起初她还不信,结果夜里那鬼魂当真来了! 柳夫人脸色微变。 姜欢宜却如同拿住了她的把柄一般,「你恨我害死了蓉儿,所以不想轻易放过我,这才想出了如此阴毒的诡计!」 她忍不住哭出声来,指责道:「如今我已是诚心悔过,每日来柳府门前请罪。我知错了,你还要我如何?」 柳夫人勃然大怒,「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请罪本便是你该做的,你杀死了我的女儿,难不成还要我对你笑脸相向?」 她愈发觉得姜欢宜可笑。 凭什么知错了,她便要原谅姜欢宜? 单单一句「知错了」,便能换回她的女儿了? 「那白影跑到了府里,是我亲眼所见!」姜欢宜冷静了下来,「蓉儿已是入土为安了,我不愿看到有人再是利用她生事!红墙,去报官!」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贼喊抓贼 第一百八十一章贼喊抓贼 红墙飞快地抬头看了柳夫人一眼,「奴婢马上去。」 她扭头便往外跑,柳夫人却是出声叫住她。 「慢些,不必去报官!」 柳夫人缓缓地走到姜欢宜的跟前来,「你怀疑我故意捉弄你,那我便证明给你看,一个母亲,绝不会利用自己枉死的女儿!」 姜欢宜眉心一跳。 「来人啊,陪姜四小姐好好搜一搜府里。看看那白影一说,究竟是真是假!」柳夫人目中的冷光,再也藏不住。「且叫世人都瞧清楚,这一心悔过的姜四小姐,有多虚伪噁心!」 「夫人!」姜欢宜亦是不悦。 可柳夫人却不打算再搭理她了。 柳府的下人们跟在姜欢宜的身后,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搜查了一遍。 然而莫说是什么白影,便是半点异样也无。 姜欢宜心生怀疑。 白影逃到了柳府之中,是她亲眼所见。她根本不可能看错! 「你们将白影藏到哪儿去了?」姜欢宜质问道。 柳府的嬷嬷语气不屑,「怎么,姜四小姐找不到所谓的白影,便要将柳府将白影归为同类了?」 什么「白影」「黑影」的,依着她看,分明是这姜四小姐在门前跪了几日,便恨上了柳府。 那「白影」根本便是不存在的,姜欢宜根本便是在说谎,找个由头来柳府闹事! 姜欢宜大声道:「定是你们将白影给藏起来了!」 她气急败坏地瞪着嬷嬷。 这柳府好不要脸,叫她每日在门前跪着便算了,如今竟还这样算计她! 嬷嬷愈发是不耐烦,「没有白影,从来便没有什么白影!」 这一切,不过是姜欢宜的自说自话罢了! 「你们柳府实在是欺人太甚!」 姜欢宜气唿唿地指挥两个婆子,再仔细搜查一遍。 只是婆子还没动,柳夫人便拎着一件白色的衣裳,从外头走了进来。 「姜四小姐,你这一出贼喊抓贼倒是精彩!」 柳夫人将衣裳丢到姜欢宜的跟前。 姜欢宜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勐地后退了两步,神色惊恐地望着那件衣裳。 「这,这是……」 她不会看错的! 这便是昨夜里,白影穿在身上的衣裳。 姜欢宜震惊不已,「柳夫人,果真是你!」 柳夫人满脸嘲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你这么一闹,蓉儿便是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宁!」姜欢宜痛心疾首。 柳夫人嘲讽道:「姜四小姐这是要先发制人?」 姜欢宜此时已是愤恨到了极点。 她瞪圆了双眸。叫道:「哪怕你再恨我,也不该找人夜闯将军府!柳夫人,你的心实在是太狠了!」 「是啊,将军府戒备森严,白影是怎么闯进去的?」柳夫人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白影根本便是将军府里的人吧?」 「你胡说八道!」姜欢宜马上否认道。 「姜四小姐,不必再装神弄鬼了!若非我起了疑心,去你的马车上翻找。恐怕今日这口黑锅,还当真是要被你给盖到柳府的头上来了!」 柳夫人的目光中,仿佛带了无尽的恨意。 姜欢宜周身一震,「你说什么?衣裳是在我的马车上找到的?」 怎么会? 姜欢宜勐地摇头,「你骗人!我的马车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柳夫人看着姜欢宜。目中冰冷一片,「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自然是尊贵的姜四小姐不想再丢人了,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要陷柳府于不义!」 「我没有!」姜欢宜委屈地叫出来。 「嫁祸柳府假扮鬼魂吓唬你,还能趁机来柳府中捣乱。一石二鸟,姜四小姐果真有勇有谋!」柳夫人冷笑着。 若非她根本没有相信姜欢宜的鬼话,趁着府中众人在搜查,她悄悄出门去翻找了姜欢宜的马车,只怕她亦是要落入圈套之中了! 「不是我干的!若是我。我昨夜怎会被吓得晕倒在门前?」 姜欢宜越是否认,柳夫人便越是笃定,是她在搞鬼。 「你不必再说了!从今日起。你不用再来请罪了!」柳夫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可姜欢宜却半点也不高兴。 柳夫人的神情慢慢变得阴毒,「从此以后,柳府与将军府势不两立!日后但凡是有你姜欢宜的场合。柳府中人绝不近前!」 柳夫人的话,无疑是在告诉众人,柳府绝不会原谅姜欢宜! 姜欢宜脸色大变,「柳夫人!」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柳夫人却叫下人们将她抬起来,丢到门前去。 柳府的大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姜欢宜扑过去,用力地敲打大门。 「柳夫人,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是真心想要悔过的,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柳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也是受害者,是有人算计了我们!」 可无论她再怎么叫唤,柳府的门皆是没有再打开。 姜欢宜的眼底渐渐漫上了惊恐和绝望。 她瘫坐在门前。捂着脸哭出声来。 她完了! 她这一辈子,皆是已经被毁了! 柳府不愿原谅她,那她便永远无法被世人们接纳。 而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亦是成了无用功! 姜欢宜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怎么不是我,我没有做过……」她委屈地直呜咽。 围观的百姓们指指点点。言辞之间,尽是对姜欢宜的不屑。 「小姐,还是先回去找夫人吧?夫人定然有法子!」红墙上前将姜欢宜扶起来。 姜欢宜却勐地将她推开,「贱婢,你说!是不是你干的?那衣裳是不是你丢到马车里的?」 红墙目光一闪,震惊不已,「小姐,奴婢没有啊!」 姜欢宜却不管不顾,「定然是你从中耍了什么阴谋!」 红墙跪了下来,「小姐,真的不是奴婢!」 姜欢宜一脚将她给踹翻,「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提着裙摆,跑上了马车。 红墙抿了抿唇,亦是跟了上去。 马车渐渐走远,人群散去,欢喜和碧色二人才从拐角中走出来。 「小姐,红墙是您的人?」碧色好奇道。 为何四小姐要说是红墙从中耍了什么阴谋?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风雨欲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风雨欲来 欢喜将目光收回来,淡淡道:「我的人,只有你们。」 碧色一愣,「那四小姐怎么那么说?」 「不这么说,她又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那衣裳从姜欢宜的马车里翻了出来,便是姜欢宜什么也没做过,却也是百口莫辩了。 她只能将这一切推到红墙的身上,如此才好脱身! 碧色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来,「四小姐只会找旁人给自己顶罪!」 也亏得夫人有手段。若不然的话,只怕四小姐底下的下人们,早便跑光了! 「不过如此一来。四小姐岂不是又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了?」碧色不满地哼了一声。 回去后,将替罪羔羊给推出来,姜欢宜便又能继续来请罪了。 「她能假装,柳府却不会陪她演戏。」 欢喜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看了一早上的好戏,她倒是有些累了。 「芦笙呢?」欢喜问道。 碧色指着一旁的大树,芦笙一张脸涂得惨白。正郁闷地拿着帕子,擦掉唇边的血红色。 「去,叫上她,我们回府。」 碧色去树下叫上了芦笙,主僕三人一个在墙上飞,两个在地上走,在午膳前回到了将军府。 一进门,欢喜便听到一阵悽厉的号哭声。 红墙满身是血的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欢喜的跟前,勐地磕头。 「三小姐,三小姐您救救奴婢吧!」红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身后,姜欢宜带着一群下人们匆匆跑来。 「红墙,你给我过来!」姜欢宜怒气冲天,冲过来一把将红墙给拉起来。 红墙哭得十分悽惨,「小姐,真的不是奴婢干的!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不是你,还会是谁?」姜欢宜怒道:「昨夜是你守夜。只有你才能假扮那什么冤魂!你说,你是不是记恨我平日里对你太苛刻,所以才故意想出了这么个阴毒的法子,来报復我?」 「奴婢真的没有。」红墙哭道。 下人们将红墙给拽起来。 红墙一把抱住欢喜的大腿,「三小姐,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奴婢真的不想死!」 若连欢喜都不愿帮她,等着她的,便唯有死路一条了! 红墙泪眼朦胧。目光绝望又怨怼。 凭什么,分明她什么都没做过,自家小姐却要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她的头上来? 欢喜动了动腿,「先起来吧!」 红墙面色大喜。 姜欢宜目光不悦,「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红墙是我院里的人,姐姐连这也要管?」 欢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妹妹莫要忘了,红墙也是将军府的人。」 姜欢宜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又如何?你要插手?」 红墙哽咽道:「四小姐,奴婢真的是无辜的。三小姐,求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吧,奴婢不想死!」 「闭嘴!」姜欢宜咬了咬牙,「去,将红墙给拉过来。」 红墙一下子便躲到了欢喜的身后。 「你!」 「妹妹。」欢喜抬起眸来。「任意打杀下人,妹妹是嫌自己身上的恶名还不够多吗?」 姜欢宜一噎。 欢喜的话,正戳到了她的痛处上。 她愤恨地瞪了红墙一眼,「我不杀她,我要将她送到柳府去!」 「小姐,不要啊!」红墙双腿发软。 送她去柳府,不正是要送她去死么? 她是将军府的下人,哪怕是一枚弃子,柳府也不会放过她的! 「原来是要送去柳府。」欢喜往旁边让了让。将红墙给露出来,「那我便不掺和妹妹处置下人了。」 她这是要放手不管了? 红墙大惊失色,正要张嘴求饶。却被下人堵住了嘴巴。 姜欢宜挑了挑眉稍,得意道:「我便知晓你不敢插手!」 欢喜面色淡淡,「只要不在将军府中闹出人命来。妹妹要如何管教下人,那是妹妹的事情。」 红墙呜呜地叫着,奋力朝着欢喜伸出手。 欢喜只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姜欢宜见状,一记耳光将红墙给打趴到地上去。 「贱婢!你且看看,还有谁会来帮你!」 她招唿着让下人们赶紧将人送走。 红墙被拖了下去,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欢喜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妹妹如今的境况,往日言行还是要多注意些,莫要再着了旁人的道了!」 姜欢宜根本不会听她的话,「与我你何关系?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只是不想将军府的名声,再受妹妹连累了。」欢喜无奈道。 「假惺惺!」姜欢宜冷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欢喜看着她走远后,才是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走。 近了小院,长空便迎了出来,「小姐怎么才回来?芦笙已是在房中候着了!」 「方才在外面遇见妹妹了。」欢喜声音轻柔。 长空瞭然,「想必是红墙跑出来了吧?从四小姐回来,红墙的惨叫声便没有停过!」 碧色面色愤愤。「倒也是她活该!谁叫她平日里都和四小姐为非作歹,苍天有眼,报应终于来了!」 长空瞪了她一眼,「不可在小姐跟前胡说!」 「无妨,碧色说得很对。」欢喜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前世红墙一直陪在姜欢宜的身边,没少给她使绊子。 这些年来,红墙身为姜欢宜的左膀右臂,自然也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 「还好小姐没有心软,要将她给救下……」碧色嘀咕。 「谁说我不打算将她给救下的?」欢喜的笑容微微收敛。 碧色张大了嘴巴,「什么?」 「我说,我要将红墙给救下来。」欢喜重复了一遍。 她走进房中。 芦笙已是将脸给洗干净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姜欢宜要杀了红墙,你去瞧一瞧,且留她一口气,能说话便成。」欢喜吩咐道。 芦笙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奴婢马上去。」 欢喜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枯黄的落叶。 秋天到了,寒冬还会远吗? 接下来的两日,姜欢宜仍旧是如同往常一般,背上荆条去柳府请罪。 不过柳府门前有下人们守着,姜欢宜根本无法靠近。 到了第三日,姜欢宜便不再去了。 姜欢宜抱着燕氏哭了几场。 可她却并不知晓,京中关于她的传言,渐渐多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明安的尊严 第一百八十三章明安的尊严 因着柳府自始至终皆是没有原谅了姜欢宜,姜欢宜一下子便从最受关注的贵女,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杀人兇手。 往常贵女们的小宴,也再无人邀请她。 好在,大长公主的赏菊会,帖子还是如期送到了姜欢宜的手中。 大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因格外得先帝的恩宠,一及笄便被封了府。 她性情古怪,又有先帝盛宠。因此眼高于顶。 后来先帝仙逝,圣上登基。大长公主与圣上关系疏冷,无人任她胡闹。她便至今未嫁。 如今到了这个岁数,大长公主却格外喜欢看年轻的小姐公子们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 姜欢宜打定主意,要在赏菊会上,让燕京的圈子,重新开始接纳她。 她身穿一袭亮眼的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现身。容貌娇俏,如同三月的娇花一般活泼讨喜。 「噗——这不是姜四小姐么?」一个贵女掩唇轻笑,目光中满是轻慢。 她上下打量着姜欢宜,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 「宜儿。」莫唯肖走过来。 贵女却一把拉住了莫唯肖的胳膊,「哎呀,肖儿你可别过去!仔细她连你也一起杀了!」 「是啊,肖儿!为了你自身的安危着想,日后你还是离她远些!」 「她竟还敢出门来?如今燕京世家的名气,都要被她给毁了!」 「脸皮真厚!听说她因不满柳府对她爱答不理的,还故意说柳小姐的冤魂缠着她,藉此去柳府大闹了一通!」 有不知情的贵女纷纷竖起耳朵来。 挑起话头的,是一个身穿缎地绣花百蝶裙的贵女。 她瞥了姜欢宜一眼,神色愈发鄙夷,「柳夫人识破她的阴谋后,她还将自己的丫鬟推出去顶罪了。那丫鬟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如今可是什么都说了。她往常也没少害人!」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姜欢宜竟如此狠心! 姜欢宜面色微微一变。 红墙竟然没被打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一个下人的话,你也敢信?」姜欢宜恼怒地瞪着缎地绣花百蝶裙贵女。 那贵女却也冷笑了一声。「怎么?姜四小姐敢做不敢当?那丫鬟可说了,你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害的!」 柳清蓉到底还是个外人,可姜欢喜却是实实在在的自家人! 「姜三小姐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欢喜和明安手挽着手,缓缓地走近了。 缎地绣花百蝶裙贵女得意地瞪了姜欢宜一眼,迎上前去,「姜三姐姐可算是来了!」 欢喜眉梢微微一挑。 姜三姐姐? 她何时与这些贵女们如此亲近过? 她抬眸望去,只见着姜欢宜死死地咬着下唇,目光愤恨地瞪着她。 欢喜心中瞭然。「抱歉,我和明安来迟了!」 那贵女倒也是有意思,轻笑道:「姜三姐姐没有来迟,是有的人来早了!」 至于谁是「有的人」,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姜欢宜屈辱地握紧了拳头,「姜欢喜,你是故意来折辱我的,我是你亲妹妹!」 「妹妹言重了,我没有要折辱任何人的意思。」欢喜神色淡淡。 「红墙是你救下来的。你要毁了我!」姜欢宜叫道。 欢喜茫然地看着她,「妹妹说的是你身边那丫鬟?她被人救下了?」 她满脸无辜,似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般。 「你……」 「姜三姐姐,我们去别处玩儿!」缎地绣花百蝶裙贵女朝着欢喜使了个眼色。 旁的贵女们也纷纷上前来,簇拥着欢喜和明安往别处走去。 欢喜回头看了一眼,只有莫唯肖仍留在姜欢宜的身边。 她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前世被冷落的那人,一向是她自己。 如今却也轮到姜欢宜,被众人排挤了。 姜欢宜咬着嘴唇,怨恨的目光像是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着欢喜。 欢喜将目光收回来,唇边露出一抹淡笑。 姜欢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莫唯肖低声道:「宜儿,你别难过。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害人的!」 姜欢宜冷笑了一声,「你信我又有何用?」 只一人的信任。根本帮不了她什么! 「宜儿,你别这么说话。你一向温和体贴,只要你证明你没变。大家定然还会重新接纳你的。」莫唯肖握着姜欢宜的手。 姜欢宜眼珠子一转,「你说什么?」 她的双眸亮得吓人。 可不知为何,莫唯肖却觉得有一股冷意漫上心头。 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姜欢宜的目光一暗。「果然,你也是不信我的!」 「不是的,我只是……」莫唯肖为难了一下。 她总觉得,宜儿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又或者,宜儿本便是这样的人,只是她没发现罢了。 莫唯肖心头一慌,「宜儿,我们也过去瞧瞧吧!」 她率先小跑着离开。 姜欢宜冷冷地擦了擦自己的手,「贱人!」 欢喜到底是不适应众星拱月的待遇,寻了个藉口,拉着明安跑开了。 二人躲到了廊下,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真是一群讨厌鬼!」明安抖了抖自己的衣裳。一脸的嫌弃。 「你这般说,仔细被人听到了,回头被孤立的人便是你了!」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 明安翻了个白眼,「她们不敢!」 她可是当朝郡主,贵女们巴结她尚且来不及呢! 「她们要跟着你,未尝不是因着待会儿太子和二皇子会来。那二人只与你相熟。跟在你身边,哪怕太子多看一眼,却也是天大的恩宠了!」明安撇了撇嘴。 至于孤立姜欢宜,不过顺便罢了! 欢喜好笑不已,「硚哥哥多看她们一眼又能如何?总不能因着如此,便聘了她们当太子妃。」 「这些讨厌鬼们便是这般自作多情!谁又说得准,她们是不是真的觉得,太子多看她们一眼,便是对她们动心了!」 「明安,你又是怎么想的?」欢喜偏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明安。 她的目光中带着看透一切的清明,双眸像是清泉,清澈得能倒映出人心中所有的灰暗。 明安满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我与你一起玩,自然是因着我与你待着舒服!太子对谁动心,那是他的事。」 「我固然心仪他,可我一向不喜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是堂堂正正的郡主,纵然他不 第一百八十四章 骑射比试 第一百八十四章骑射比试 欢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安鼓了鼓腮帮子,「你看什么看,我说的是实话!你和皇后娘娘一样,都是好人!」 「可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觉得太子会真的对她们动心吗?」欢喜无奈,「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的心思,远比方才那群吵闹的贵女们要深沉得多! 为了守住将军府和亲人,她宁可双手沾满血污。也绝无悔意! 「可你不会主动去害人。」明安和欢喜对视,「姜欢喜,我们是朋友。是永远的朋友!」 欢喜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前世她没有朋友,明安的出现却仿佛一个意外。 不过—— 「你说得对,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只要你不背叛我! 欢喜的双眸一弯,桃花眼中满是笑意,「走吧,我们去逛逛。」 大长公主如今虽是不再受宠。可圣上亦没有苛待了她。 这府中的景致还是很不错的,随处可见的秋菊盛开得极好。越是往里,秋菊的品种便越是名贵。 最里头的菊园里,传出一阵阵的喧闹声。 贵女公子们纷纷围在两旁,兴致勃勃地仿佛在看什么热闹。 「发生什么事了?」明安好奇。 她提着裙摆跑过去,贵女们见了她和后头的欢喜,目光皆是十分复杂。 被围在中间的,是四个少年。 「怎么回事?」明安随手扯了一个贵女来问话。 贵女的语气酸熘熘的,「大长公主府中有一盆开得最好的秋菊,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都想要那盆花。不知怎么的,莫大人和夏添也来了。四人约好了射箭,谁能射中靶心,秋菊便归谁了!」 至于那盆秋菊会给谁? 贵女转过身去,看了容貌盛艷的欢喜一眼。 明安也来了兴致,「姜欢喜,你想不想要那盆花?」 她今日是骑马出宫的,因此身上穿着的是骑装,倒也正好比比射箭。 「光比射箭有什么意思啊?演武场不就在隔壁吗?不若我们比骑射。谁若是能中靶最多,那盆花便是谁的!」明安摩拳擦掌。 欢喜拉了拉她的衣袖子,「你的贵女形象还要不要了?」 明安神采飞扬,「女武神也是贵女形象!你只需告诉我,你想不想要便是了!」 明安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四个少年齐齐看过来。 燕温硚是一贯的温润儒雅,朝着欢喜点了点头。 燕寒钰漫不经心地靠在树上,可双眸却紧盯着欢喜的神色看。 夏添双眼亮晶晶的,扬声叫道:「欢喜妹妹,你且等着。我将那盆花赢下来给你!」 他如今瘦了下来,行情并不比旁人差多少。 贵女们纷纷捧心尖叫。 欢喜不禁一阵汗颜。 虽说当朝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可夏添未免也太过张扬了些。 她的俏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她的目光游移着,不知不觉间,便对上了莫予安那双满是沉稳的眸子。 他似乎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俊美的面上,带着疏离与冷淡。纵然是被众人围在中央,他的脸上亦是没有分毫的波动。 唯独欢喜看过来的时候。他眉宇间的淡漠散去,流露出几丝纵容来。 「别怕。」他张了张嘴,无声道。 欢喜的一颗心,忽然便归到了原处。 她展颜一笑,本便是娇艷的容貌,更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儿一般。叫人惊艷。 「夏夫人想必会喜欢那盆花。」欢喜声音清脆。 她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她并不在意这盆花,她更希望他们的比试是有意义的。 燕温硚声音温和,「母后一向喜欢花花草草。」 他慢条斯理地将弓箭收起来,目光越过了燕寒钰和夏添,落在了莫予安的身上。 「那便依明安所言,比试一场,如何?」 莫予安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们等着瞧,我定要将这盆花赢下来给姜欢喜!」明安放下豪言。 四个少年看着她。目中皆是势在必得。 众人从公主府,转移到了演武场中。 下人们早便备好了骏马和弓箭。 演武场内,竖着留个靶子。比试过程中,可对其他比试者进行干扰。 自然,前提是点到为止。不能闹出乱子来。 与明安的跃跃欲试比起来,四个少年的眼中,皆是多了一抹坚定。 一声鼓擂过后,五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咻」地一声,燕寒钰最先射中第一个靶子的靶心。 夏添紧随其后。 明安亦是不甘示弱。 只是—— 「太子殿下和莫大人这是在干什么?」身旁的贵女低声嘀咕。 演武场内,燕温硚与莫予安却如同槓上了一般,骑着骏马不停地给对方下绊子。 二人先是你追我赶,不断地给对方造成干扰。 随后竟然站在马背上,过起招来。 燕温硚自幼有名师教导,功力不俗。他为人温润清雅,出手的招式却凌厉果决。 莫予安虽在延龄寺长大,可亦是练得了一身好功夫。与燕温硚不同。他的招式变幻莫测,诡秘至极,叫人根本便摸不准他的规律。 在二人打斗间,另外三人亦是连续射中了四箭,只剩下两箭了。 领先的明安还大喊了一声,「姜欢喜。等着我的秋菊!」 她举起弓来,拉了个满弦。 忽然,一支箭朝着她的弓箭而来。 明安勐地勒马,却因此将弓箭给摔落在地上。 燕寒钰如同一阵风似的沖了过去,但夏添已是先射出了第五支箭。 一支羽箭模仿着燕寒钰刚才的举动,将燕寒钰的弓箭给打落。 另一支羽箭则是将夏添的马给逼停。 「燕温硚!」 「莫予安!」 燕寒钰和夏添同时出声怒吼。 燕温硚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依次射出五支箭。 五支箭正中靶心。 第六支箭即将离弦,响亮的破空声却传来。 六支被绑在一起的箭,齐齐朝着靶子而去。 羽箭正中靶心,还将靶心给射穿了一个洞,把前面的箭全部打落在地。 最终,六支箭都停在了最后一个靶子上。 靶子被射歪,燕温硚的箭错过靶心,死死地钉在了后头的树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都懂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我都懂的 「是莫大人赢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唿声。 明安懊恼地翻身下马,跑到燕寒钰跟前,「看你干的好事!」 燕寒钰漫不经心地扫了燕温硚一眼,冷着一张脸走开。 夏添懊恼得不行,甚至没脸再过来同欢喜说话了。 燕温硚和莫予安对视了一眼,下了马,走到了演武场之外。 「莫大人好功夫!」燕温硚的目光中未明。 莫予安神色淡漠,「太子殿下也不差。」 二人的目光再次凌空发生碰撞,彼此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锋芒。 「姐姐果真是不负你的这副好容貌!」姜欢宜声音尖利。嘲讽道:「竟然能叫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为你反目,连一向冷漠无情的莫大人,也为了姐姐出头!」 至于夏添? 姜欢宜还没将夏添给放在眼里! 欢喜轻轻转身。敏锐地发觉,姜欢宜话音落后,四周贵女们的目光不再如方才亲近了。 她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妹妹是不是说错了?方才硚哥哥便说了,皇后娘娘喜欢那盆花。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锅,她可不背! 姜欢宜一噎,「那莫大人和夏添呢?姐姐如此,倒叫我想起一个词来,那便是『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 「妹妹不必再挑唆,便是你今日说破了天,诸位姐妹亦不会忘了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从前你带着大家孤立我,如今你还想玩这把戏不成?」欢喜的声音严肃。 贵女们纷纷回过味儿来! 她们愤愤地瞪了姜欢宜一眼,只差一点,她们便又要着了姜欢宜的道了! 「依着姜四小姐所言,那我也是被姜欢喜的美貌给倾倒,所以才去争夺那盆花了?」明安嬉笑着走过来。 燕寒钰冷嗤了一声,「不过是眼红姜姜罢了!」 姜欢宜被二人一阵挤兑,脸色更是难堪。 她咬了咬牙,忽而抬头看向了欢喜,「姐姐便这般看着我被人折辱?」 欢喜奇怪地歪了歪头,「妹妹这是什么话?明安郡主和二皇子说错什么了吗?」 「你!」姜欢宜跺了跺脚,捂着脸哭着跑开。 明安朝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装模作样!」 欢喜眨了眨眼,「我的花呢?」 明安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你问燕寒钰!若不是他捣乱,我早将花盆给搬来给你了!」 燕寒钰桀骜地冷哼,「若不是燕温硚,我定能将那盆花拿下!」 「反正你们都输了就是了。」欢喜笑了笑。 她看着二人的目光温和,仿佛在看两个爱胡闹的孩子一般。 燕寒钰一下子便炸毛了,「你那是什么眼神?信不信本皇子揍你啊,臭丫头!」 「你敢揍我。我便去找皇舅舅告状!」欢喜理直气壮。 「告状精!」 眼看着二人又要吵起来,明安连忙堵着耳朵,找燕温硚求救去了。 她一走,燕寒钰便扭扭捏捏地将自己的侍卫给叫过来。 「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燕寒钰瞪了侍卫一眼。 侍卫将手上的锦盒送到欢喜的跟前。 欢喜斜斜地睨了燕寒钰一眼,「什么?你又要送我一盒子蜘蛛?」 「那是你七岁时的事情了,你竟然记到现在?」燕寒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你管我记到什么时候!」欢喜哼了一声。 她将锦盒接过来,一打开,里头却是一整套的陶俑,与上回在珍宝阁见到的略有不同。 「你送我陶俑做什么?上回你还说陶俑粗俗!」欢喜可记仇。 燕寒钰语气不耐。眼神却闪烁着,「本皇子送你,你拿着便是,问这么多做什么?」 见欢喜拿手戳了戳陶俑,眼中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高兴来,他的唇角勾了勾。 「可惜上回那套陶俑被人买走了。若不然的话,本皇子直接将那套陶俑买下便好了!」 「谢谢,我很喜欢。」欢喜抱着锦盒,露出明媚的笑容来。 燕寒钰眉梢飞挑,眸中满是得意,「你敢不喜欢,本皇子将你的头给拧下来!」 「你嘴巴一定要这么毒?」欢喜笑容一收,「当心日后没有小姑娘喜欢你!」 她面上又露出了燕寒钰熟悉的温和又慈爱的神情来。 燕寒钰气得跳脚,「谁要小姑娘喜欢!」 燕温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姜姜说得对。」 燕寒钰气得直瞪他。 「赏菊会是不是快开始了?」 欢喜唇边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没有看燕温硚。 燕温硚的心,一下子便沉到了谷底。 明安似有察觉。开口笑道:「欢喜,你看太子,他为了争那盆秋菊。难得地与人打起来了呢!」 欢喜这才是看向了燕温硚,「硚哥哥很孝顺。」 四周的人散去不少。 燕温硚定定地看着她,「你真的觉得,孤是为了母后,才要去争夺那盆秋菊的?」 欢喜唇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无论是为了谁,硚哥哥这一回能不压抑自己,我还是替你高兴。」 方才与莫予安打斗的燕温硚,才是真正的燕温硚吧? 他根本便不是个温润儒雅的人! 燕温硚的双眸勐地一眯。 「走吧,别让大长公主等太久了。」欢喜淡笑着回望燕温硚。 燕温硚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姜姜,孤这辈子。只对你妥协。」 他摇了摇头,抬脚往公主府走去。 明安和燕寒钰自然跟在后头。 欢喜落后了一步,从始至终皆十分沉默的莫予安,忽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欢喜回过头来,「怎么了?」 「那盆花,我会带回去给我母亲。」莫予安道。 欢喜一愣。「不必和我说,那本便是你赢来的。」 莫予安瞥了前面的燕温硚一眼,「因为我本是打算送你的。」 既然她不想要,那他也不强求。 可他想要她知晓,但凡是好的,他都想替她争取。 欢喜眼中满是笑意,「我知晓的!」 她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呢? 「我也知晓,你不送我也是为了我好。」 那秋菊是莫予安从太子手中抢来的,若是送给她,便是将她置于众人的对立面。 「不必多说,我都懂的。」欢喜俏皮地朝着他眨了眨眼。 第一百八十六章 欢宜示弱 第一百八十六章欢宜示弱 几人都回到了公主府中,但赏菊会早已开始。 贵女公子们都四散开来,有相熟的凑在一起说着话。 莫予安被许久不见的苏明朗拉走,太子兄弟则是与伴读们一起,去了别处。 欢喜和明安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 「我知晓你为何不喜欢太子了。」明安托着下巴,「莫大人比太子更懂你!」 欢喜和莫予安之间,有着常人根本理解不了的默契。 但凡他们二人凑到一起,旁人便再插不进去似的。 欢喜歪头看着明安,「你想多了。我和莫大人只是朋友。」 「眼下你们是朋友,日后是什么,谁又说得准呢!」明安的眸中。带着几丝复杂,「来日总是变幻莫测的。」 「可只要你坚持初心,便可以以不变对万变了。」欢喜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我方才在想,若是你和莫唯肖同时被人被绑走了,莫大人会救谁?」 是会救亲妹妹莫唯肖? 亦或是姜欢喜? 欢喜面色沉静。「莫小姐是莫大人的亲妹妹,莫大人自然会救她。」 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却觉得,莫大人会救你。莫大人与谁都不亲近,你还未回京时,他一整年也不曾在京中露面,对莫府的人亦是不冷不热的。」明安忽然按着欢喜的肩膀,「他一定会救你的!」 「或许这样的事情,根本便不会发生。」欢喜压下心中的异样,笑着拉明安起身,「走,赏菊去!」 只是两人还没走两步,姜欢宜便沖了出来,拦在了欢喜的跟前。 「姐姐,我有话要和你说。」姜欢宜楚楚可怜。 明安心生警惕,拉着欢喜便要往别处走,「你姐姐没话要和你说。」 「姐姐,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我从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你要相信。那都是迫不得已。一直以来,我都将你当作我最亲的人!」姜欢宜带着哭腔叫道。 她伸出手来,拉住了欢喜的手腕。 明安勐地将她推开,「你干什么啊?不许碰她!」 姜欢宜顺势摔倒在地上,无助地望着欢喜,「姐姐,哪怕你不肯原谅我,也不必如此对我啊!」 她捂着脸,嘤嘤地哭泣起来。俨然是一副弱者的姿态。 明安怒气沖沖道:「你哭什么?姜欢喜什么时候推你了?」 「我知晓的,我做了很多的错事。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可是我是你的亲妹妹啊,在府中你怎么苛待我都好,至少在外头,你不要辱没了将军府的威名!」 姜欢宜哭得好不悽惨。 欢喜心中生出几分疑虑来。 姜欢宜一向是见了她,便恨不得将她给撕碎的神情。 如今却突然示弱,定然是有什么阴谋。 欢喜的目光,似是不经意一般从四周扫过。 然后她便发现。隔了一座小门的菊园中,有人影在不停走动。 姜欢宜声音嘶哑,「是,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嫉妒姐姐!你备受圣上宠爱,阿爹和祖母的眼中亦只有你。我所得到的一切。皆是姐姐施捨给我的。可凭什么?我们是同胞姐妹,凭什么我便要低人一等?」 她的哭诉带着苦楚,实在是叫人动容。 「姐姐什么委屈也没吃过,所以便是回到了燕京,亦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姐姐……又怎会懂我心中的苦痛?」姜欢宜的哭声愈发凄凉。 不知晓的,只怕还要当是欢喜欺负她了。 欢喜走到她的跟前来,「妹妹以为,哭便能解决问题了?你大可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我的头上来,可说到底。杀人的人并不是我。」 只这一点,便是铁一般的事实。 哪怕姜欢宜再是可怜,也无法掩盖这一切! 「我做过错事。姐姐便能任意欺辱我了?」姜欢宜愤然地叫出声来。 她抬起一双泪眼,动也不动地盯着欢喜看。 「我怎么欺辱你了?」欢喜好笑不已,「在府中。有阿娘护着,你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如今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又何必假装?」 「不,不是这样的!在府里的时候,你处处要强!」姜欢宜辩驳道。 欢喜蹲下身来,姜欢宜却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勐地往后退。 「不,别过来!不要打我,我知错了!」姜欢宜抱着自己的脑袋。 欢喜的手一顿。 还没等她再有别的动作,一个身穿华服的明艷女子,便迈过小门。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住手!」凌云长公主厉声道。 她身侧的下人们,纷纷走上前来,将姜欢宜给扶起来。 姜欢宜哽咽道:「多谢大长公主。」 她瑟缩着看了欢喜一眼,躲到了凌云长公主的身后。 凌云长公主气势逼人,「你是哪家的小姐?瞧瞧你将自己的亲妹妹给吓成什么样子了?当真是好没教养!」 若非欢喜早便知晓,凌云长公主和燕氏是亲姐妹。在宫中时关系最是亲密,只怕她还当真要以为,凌云长公主是当真不知晓她是谁了! 分明是故意来给姜欢宜撑腰的,却还要装出一副坦荡模样。 她该说,凌云长公主和燕氏不愧是亲姐妹么? 「大长公主,您快别这么说了!姐姐都是为了我的,她不是故意的!」姜欢宜哭着替欢喜解释。 凌云长公主的脸色更是不悦,「宜儿,你别怕!有姨母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 欢喜轻笑了一声,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凌云长公主既是知晓妹妹是谁,又怎会不知我是谁?」 「大胆!你敢这么跟大长公主说话?」凌云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呵斥道,「还不快跪下,给大长公主请罪?!」 她神色严厉,如同要吃人一般,冷冷地看着欢喜。 可欢喜却半点也不怕,反倒是嘴角一勾,「跪下请罪?那也要看,她值不值得跪!」 「放肆!」凌云长公主忍不住怒道:「姜肆便是这么教女儿的?简直是刁蛮无礼,目无尊长!」 「不问是非之人,又怎会是尊长?」欢喜扫了姜欢宜一眼,「我刁蛮无礼,至少也比杀人兇手来得坦荡!」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引鱼上钩 第一百八十七章引鱼上钩 凌云长公主冷冷地看着欢喜,「不愧是姜肆的女儿,胆子够大!」 她的唇角带出一抹近乎冷漠的笑容,「跪下!」 凌云长公主身旁的嬷嬷们,张牙舞爪地沖了过来。 欢喜后退两步,「凌云长公主确定要将事情闹大?」 「姜欢喜,你在府中欺凌嫡妹,逼得亲妹妹失手杀人。本公主身为你的长辈,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来日只怕你要闯出大祸来!」 凌云长公主心中怒气滔天,面上亦带出几分嫉妒来。 连她这个妹妹,都不能被圣上如此爱护。 区区一个将军府的臭丫头。凭什么? 「那便得罪了。」欢喜朝着芦笙使了个眼色。 芦笙上前一步,将欢喜护在身后。 明安身侧的两个宫女,也都警惕地盯着凌云长公主看。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 燕温硚满脸怒容,「凌云姑姑这是在做什么?」 凌云长公主早得知燕温硚和欢喜关系匪浅,因此面上并无半分慌乱。 她面上的怒意收敛几分,「如太子所见。姜欢宜目无尊长,欺凌嫡妹,毫无长姐的风范。本公主担忧她日后长歪了,正要同她说说道理呢!」 「说什么道理要动手动脚的?」燕寒钰从墙上跳下来。 他不耐烦地将嬷嬷们推开。 凌云长公主这次倒是有些诧异了。 她本以为,燕寒钰应当很乐意看到欢喜被教训才是。 然而事实却是,燕寒钰比燕温硚更是维护欢喜。 「本皇子不觉得姜姜日后会长歪。倒是凌云姑姑身后的人,如今却已是一根歪竹子了。」燕寒钰冷笑。 「姜四小姐买通宫人杀人一事,父皇早已定案。凌云姑姑方才却说,是姜姜逼得姜四小姐失手杀人,难不成凌云姑姑是认为,父皇亲口定下的罪名,也是有错的?」燕温硚不动生色地皱了皱眉头。 凌云长公主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质疑圣上啊! 她扯出一抹笑容来,「本公主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难免有人仗着宠爱,趁机蒙蔽了圣上。」 她的笑容中满是恶意。 燕温硚面色冷淡了下来。 他在外人跟前,一向是个温润的性子。 凌云长公主下意识地觉得恐惧。 「姨母,罢了!」姜欢宜抬起双眸。眼中满是不安,「我知晓姨母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斗不过她的!」 她哽咽了一声,捂着脸跑开。 凌云长公主连忙追了过去。 「你这妹妹,果真是一等一的讨厌!」明安撇了撇嘴。 欢喜无奈地笑了一下,「如今她从云端跌落,难免会有些不平。不过,硚哥哥和二皇子怎么来了?」 「凭什么他是硚哥哥,我却是二皇子?」燕寒钰表示不满。 欢喜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燕温硚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髮髻,「听到公主府的下人们说,你被凌云长公主为难,孤便过来了。」 欢喜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字眼,「硚哥哥是说,公主府的下人们告诉你的?」 「是孤听到的。」燕温硚纠正。 公主府的下人们,倒不至于如此的吃里扒外。 可欢喜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凌云长公主要为难我,府中的下人们明知你们在附近,却还要故意说这事。硚哥哥不觉得。这些下人们太蠢了吗?」欢喜眯了眯双眸。 哪家的下人们会蠢到如此地步? 除非,下人们是有意要让大家知晓,她和凌云长公主起了争执。 欢喜眼波流转,轻轻地笑了一声。 燕温硚神色不虞,「看来,凌云长公主还有别的算计。」 他拉着欢喜的手。 欢喜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开来,「硚哥哥?!」 「孤送你回去。」燕温硚眉心紧蹙,「凌云姑姑必定是要替姜欢宜出气的,你留在公主府,孤不放心。」 欢喜平静地摇了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凌云长公主当真铁了心要算计我,我便是回府了,亦逃不掉。」 「那你不要离开孤的视线!」燕温硚声音中带着紧张。 欢喜道:「硚哥哥。我并不怕她们。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不是躲避,而是狠狠地将她们的面皮子给撕下来!」 让她们知晓。她并不好惹! 欢喜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冷色。 燕温硚沉默了一下。 他并不放心欢喜,凌云长公主到底是长辈,若要拿捏小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硚哥哥若是不放心,不若帮我一个忙。」欢喜满脸狡黠。 * 燕温硚和燕寒钰到底是男子,并没有在内院里待太久。 他们走后,欢喜和明安兴致也不高,甚至连赏菊都没什么心情了。 凌云长公主身边的陶嬷嬷便在此时出现了。 「姜三小姐,公主有请。」陶嬷嬷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她们方才还闹过别扭,眼下凌云长公主便有请了? 欢喜自然不会上套,「劳烦嬷嬷告诉凌云长公主,我要回府去了。」 陶嬷嬷双眸一眯,语气嘲讽:「姜三小姐确定要回府去?我家公主如今虽是不得宠,可到底也是皇家公主。姜三小姐三番两次地落了公主的脸面,不知这事传了出去。可会有碍于名声!」 欢喜感受到威胁,「陶嬷嬷这是在逼迫于我?」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在告诉姜三小姐事实罢了,是非论断,想必姜三小姐早有筹谋!」 陶嬷嬷嘴上虽说着不敢,可眼底的轻慢,却半点也没有减少。 明安最是沉不住气。当即便道:「好个凌云长公主!走,我们去会会她!」 「何必要同她赌气?平白失了身份!」欢喜瞥了陶嬷嬷一眼,慢悠悠地叫来了芦笙,「给我掌嘴!」 陶嬷嬷还没回过神来,便被芦笙一巴掌给打倒在地了。 她捂着脸,震惊叫道:「你,你竟敢!」 「区区一个奴才,也敢在我跟前摆脸色?我不敢对凌云长公主如何,难不成还教训不了呢?」欢喜言辞冷酷。 陶嬷嬷气得满脸通红,「你给我等着!」 她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跑开,想来是告状去了。 明安悄悄眨了眨眼,「便该给那老奴才点教训,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欢喜淡笑:「这下倒好,咱们可算是将凌云长公主给得罪了个彻底!」 第一百八十八章 众目睽睽 第一百八十八章众目睽睽 陶嬷嬷离开后不久,一个面善的丫鬟才是满脸难色的走来。 「姜三小姐,明安郡主,公主有请二位。」丫鬟福了福身,神色恭敬。 她飞快的抬起头来,扫了欢喜一眼。 显然,眼前这少女不好惹。 好在,欢喜并没有为难她的打算,「带路吧!」 丫鬟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在前头带路。 她将欢喜和明安,引入到一个明亮厅堂中。 堂内摆设着许多名贵物件。足足一人高的花瓶,正好放在了桌案旁边。 但凌云长公主并不在堂内。 欢喜蹙了蹙眉头,「凌云长公主呢?」 丫鬟提起裙摆,「奴婢这便去请公主过来。」 她不等欢喜回应,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明安满脸狐疑,「这凌云长公主。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将人请来,自己却又不现身,难不成是要晾着她们二人? 明安抬头看欢喜,却只见着欢喜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还悠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不现身,你我便当是寻了个清凉的地方,喝喝茶便是!」欢喜举了举茶杯。 明安坐不住,「你竟还有心情喝茶?说不准凌云长公主正同你那好妹妹,在谋划如何算计你呢!」 欢喜轻笑:「我只怕她们不来。」 她抿了一口茶,满嘴留香,微微的苦涩过后,却是绵长的甘甜。 大抵是她太过冷静了,明安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坐到欢喜的身旁,与欢喜一同品茶。 半个时辰过后,丫鬟方是重新现身。 「姜三小姐,明安郡主,且稍等片刻。公主马上便到!」 丫鬟说着话,便上前来,想要替欢喜添茶。 欢喜顺势站起身来,「我自己来……」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茶杯。 丫鬟忽然惊叫一声,如同被欢喜推了一把似的,勐地往后倒去。 茶壶被摔到地上,丫鬟却撞向了大花瓶。 「砰」地一声巨响,花瓶四碎,丫鬟倒在满是瓷片的地上。冉冉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姜三小姐饶命啊!」丫鬟眼中含着泪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好你个姜欢喜,本公主好心请你来,你竟如此狠辣!」 凌云长公主气势汹汹地从外头走进来。 她的身后,是满脸恐惧的姜欢宜,和神色不耐的容贵妃。 再往后,则是一群面露震惊的贵女公子们。 丫鬟满身是血,痛得在地上直翻滚。 当日姜欢宜买兇杀人,虽说手段残忍。可场面却不如眼下的悲惨。 凌云长公主不忍地别开脸,「姜三小姐,便是先前本公主与你起过争执,可你也不该拿一个下人出气!」 「与我无关。」欢喜面色冷淡。 这丫鬟平白无故地往花瓶撞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凌云长公主脸上带上三分怒意,「与你无关?难不成是她自己撞到花瓶上去的?姜三小姐。你的教养实在是令人堪忧!」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欢喜的教养问题。 「早前宜儿便与本公主说,你在府中刁蛮任性,仗着老夫人的宠爱横行霸道,逼得宜儿毫无容身之地。起初本公主还不信,今日一看,却果真是如此了!」凌云长公主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欢喜十分不堪一般。 最后头的贵女公子们,还真有信了凌云长公主的话的,纷纷压低了声音。同情起姜欢宜来。 人便是如此,凡事与自己无关,过去的便过去了。 甚至还能对着兇手生出怜悯来。大抵是因着如此,方能表达出心中的善意罢了。 姜欢宜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姐姐。往常你在府中怎么都好,可如今你身在公主府,无论如何也不该……唉!姨母,我代姐姐向你道歉!」 凌云长公主目光疼惜,「好宜儿,还是你最乖巧听话!倒也不知你受到了什么磋磨,竟被逼得失手杀了人!」 姜欢宜满脸苦涩,抬头看了欢喜一眼,躲到了凌云长公主的身后去。 凌云长公主愈发维护她,「姜三,你还不快跪下来认错?」 欢喜轻笑一声。 又是跪下认错? 看来这凌云长公主高高在上的毛病半点也不改,总喜欢叫人跪下! 可是—— 「我何错之有?」欢喜抿了抿红润的唇。「是她自己撞到那花瓶上的,要怪便也只能怪她自己不当心!」 「荒唐!她又不是傻子,无缘无故的,她撞花瓶做什么?」凌云长公主眉目一凝,冷声道:「何况众目睽睽,你竟还敢狡辩?!」 「好一个众目睽睽!」欢喜亦是冷笑。「凌云长公主差人来请我,却迟迟不现身。这丫鬟一撞花瓶,您便带人来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凌云长公主声音尖锐,「你是说本公主故意算计你?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她转过身来,看着容贵妃。 「贵妃娘娘,今日这事,你定要给公主府做主啊!」 容贵妃面上淡淡,听了凌云长公主的话,只定定地看着欢喜。 欢喜沉静地回望过去。 「眼见不一定为实,本宫也不能光凭藉此,便定了姜三小姐的罪名。」容贵妃声音沉稳,看不出偏袒。 只是她话音刚落,丫鬟便滚到了她的脚边。 「求贵妃娘娘给奴婢做主!」丫鬟哭着哀求道。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浑身冒血,仿佛一个血人似的。 凌云长公主面露不忍,「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奴婢也不知晓怎么招惹了姜三小姐,奴婢身上好疼啊!求求贵妃娘娘了!」 容贵妃面上动容,「快去请大夫来。」 凌云长公主嘆了一口气,「若只伤了个丫鬟,本公主也不好叫娘娘出面。可那花瓶却是御赐之物,如今碎成瓷片,本公主竟不知该怎么向圣上交代了!」 「姜三小姐,你可知罪?」容贵妃抬起下巴来,「你在公主府内伤人,又弄碎了圣上赐下来的花瓶。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本宫责令你半月不得出门。如此,你可服气?」 「我不服气。」欢喜嗤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今日铁了心要处置我,可你们当真不怕,圣上会追究你们的过错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金口玉言 第一百八十九章金口玉言 见欢喜将圣上给搬了出来,凌云长公主心中愈发不平。 分明她才是正经的皇室公主,可如今欢喜却比她更是受宠! 她不免拔高了声音,「便是圣上知晓,也必然会责罚于你!」 她与容贵妃站在一起,身后还有一群对欢喜指指点点的贵女公子们,气势逼人。 姜欢宜的唇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来。 「姐姐,你还是乖乖认罪吧!如今你身在公主府。没人能再替你开脱了!」姜欢宜声音轻柔,眸中却带着满满的恶意。 欢喜垂下眼帘来。 不得不说,凌云长公主不愧是燕氏的亲姐妹。二人的心思,皆是一等一的恶毒! 先是故意同她起争执,叫人以为她心中对凌云长公主存了不满。 而后再是藉故将她给引到这堂中来,让丫鬟将她给引入圈套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她确实是有口难辩! 「先前外头还传言说,你最是个知礼温顺的。如今看来。到底是谣言罢了!」凌云长公主凝视着欢喜。 欢喜歪了歪头,「凌云长公主和容贵妃确定,圣上会认可你们的话吗?」 她眨了眨眼,潋滟的桃花眼中,竟带出几分讥诮的嘲讽来。 凌云长公主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你无德无才,心思恶毒!本公主看,你便不该活在这世上!」 这话不可谓不恶毒! 容贵妃心中却生出几分怀疑来。 欢喜的反应,实在太过淡定了些。 可她还来不及细想,窗外便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朕竟不知晓,什么时候你也能代表朕了?」 圣上便站在窗外,冷冷地看着里头的凌云长公主和容贵妃。 凌云长公主心头一慌,「圣上怎么会在这里?」 圣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看到了什么? 欢喜垂下眼,「皇舅舅一直都在窗外,你们没人发现么?」 从她踏入这堂内起,圣上便在窗外了。 只是燕温硚说要带他看出好戏,因此才没有声张罢了。 「皇兄,我……」凌云长公主恶狠狠地剜了欢喜一眼。「这姜三实在是无礼,她将皇兄赐下来的花瓶给打碎了!」 凌云长公主理直气壮地告状。 可圣上目光沉沉,看上去并没有要怪罪欢喜的打算。 容贵妃在心中道了一声「蠢货」,面上却笑道:「或许这其中另有什么隐情,倒也说不准。」 盟友忽然倒戈,凌云长公主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自打脸了。 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嚷道:「能有什么隐情?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姜三推了紫兰。紫兰才撞到了花瓶上的!如今她是在公主府里,可容不得她放肆!」 容贵妃见她还不依不饶,不免后退了一步,与凌云长公主拉开了距离。 圣上不在,她还愿意帮凌云长公主教训欢喜。 可圣上一来,她便不敢出头了。 谁知晓圣上看到了些什么? 凌云长公主一脸正气,「皇兄定要给我做主啊!」 她虽也知晓,欢喜在圣上跟前一向受宠。 可如今证据确凿,圣上总不会还偏袒欢喜。 只是她并没有料到。圣上在窗外,早已目睹了一切。 「将这胆大包天的丫鬟拖出去,乱棍打死!」圣上的脸上满是冷意。 紫兰一愣,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凌云长公主。 凌云长公主自然不依,「皇兄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到了如此地步。皇兄还要偏袒这死丫头?」 容贵妃却是猜出了些什么。 燕寒钰朝着自己的母妃,使了个眼色。 容贵妃会意,低声劝道:「欢喜平日里也是个好孩子,今日这一出,说不准是这丫鬟从中作祟。」 但凌云长公主并未听懂她的暗示,「不必再说了!皇兄今日若是不处置了姜三,我便是撞死在你跟前,也好过被一个臣女欺辱!」 「告诉她,方才你二人在窗外。都看到了什么。」圣上冷冷的看着凌云长公主,同身侧的两位皇子说道。 凌云长公主心头一跳。 燕温硚声音沉稳,「儿臣只看到。那丫鬟自己撞向了花瓶,姜姜并没有碰她。」 燕寒钰更是冷笑一声,「凌云姑姑这一齣好戏。果真精彩得很!既陷害了姜姜,又替你那好侄女博得同情,更将母妃给牵扯进来。一举三得,果真是用心至极!」 他们什么都看到了? 凌云长公主不由看向圣上,他面色冷凝,眸中满是厉色,威严的气息死死地朝着她压了过来。 她不禁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皇兄……」 凌云长公主恳求的看着圣上,脸上满是后悔之色,「皇兄,我……我错了。」 可圣上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吩咐了身侧的宫人。将紫兰拖下去。 紫兰挣扎着,「公主,公主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奴婢都是依着您的吩咐办事的,奴婢不是真心要陷害姜三小姐的!」 可凌云长公主自身难保,根本不敢开口替她求情。 外头传出了紫兰悽厉的叫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安静了下来。 浓郁的血腥味被风吹到堂中。 众人心生恐惧,齐齐低下头来。 若说方才,他们还能声讨欢喜的绝情,眼下却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传朕口谕,自今日起,谁若再敢那御赐之物生事,朕绝不轻饶!」圣上的声音如铜钟一般,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凌云长公主面色凄楚,「皇兄,我……」 「从今往后,公主府不得再举办宴席!今日,你拿柳府小姐之死闹事,可见你心思狠辣,不敬死者。」圣上低头,眸中冷意更甚,「朕罚你替柳府小姐抄写经书百卷,也好告诫她的在天之灵。」 虽不过是抄写经书百卷,可凌云长公主知晓,日后她在燕京内的地位,便再不復从前了。 她恶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含恨应道:「是。」 可她的心中,却恨极了欢喜。 她勐地抬起头来,瞪了欢喜一眼。 欢喜毫无畏惧,反倒是缓缓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来。 燕氏的帮手,亦不过如此罢了。 在圣上的金口玉言跟前,纵然是再胆大的人物,亦不得不低下头来。 至于姜欢宜…… 圣上的刻意忽视,足以将她打入谷底,让她再也无法翻身。 第一百九十章 寿辰在即 第一百九十章寿辰在即 公主府出了这等大事。凌云长公主自然也没有了招待众人的心情。 圣上走后,贵女公子们亦是没有了赏菊的心情,翻翻寻了藉口回去了。 容贵妃因儿子的提醒,躲过一劫。 「你倒是好手段!」临走前,容贵妃瞥了欢喜一眼。 「几次死里逃生,足以见你心思深沉。倒也怨不得,连太子都为你倾倒!」 她不提燕寒钰,反倒更在意太子的模样,叫欢喜心中生出几分疑惑来。 只是她到底没有细想下去。反倒是淡淡一笑,「多谢娘娘夸奖。」 「呵!」容贵妃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待人都散去。凌云长公主方是站起身来,朝着欢喜扑了过来。 燕温硚和燕寒钰将欢喜护在身后,目光不善的盯着凌云长公主看。 「吃里扒外!本公主是你们的亲姑姑,你们竟与外人联手来害我!」凌云长公主怒道。 燕温硚脸上的温润退去,一字一句语气稳妥地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凌云姑姑好自为之。」 燕寒钰则是根本没有将凌云长公主放在眼中。「走,回宫去!」 欢喜的马车,停在了离公主府上有些距离的地方。 她向燕温硚二人道谢,「多亏了硚哥哥和二皇子将皇舅舅请来。如若不然的话,只怕我便是有十张嘴,倒也说不清楚了。」 届时此事传了出去,重口鍊金,姜欢宜未必不能藉此,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而她则会彻底取代姜欢宜,成为被众人嫌弃的人。 「不必谢孤,本便是举手之劳罢了。」燕温硚又恢復了往日的温润模样,声音温和。 欢喜福了福身,与他们道别。 燕温硚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中却有几分复杂。 昔日那单纯无害的小姑娘,如何长成了今天这运筹帷幄的模样? 他不禁怀疑,这些年来,她到底经歷了些什么,竟成长至此? 身后的目光。如烈阳般焦灼。 可欢喜步履沉稳,从容淡定,似是不曾察觉一般。 直至转弯,欢喜才是大松一口气。 不愧是自幼便被当作帝君培养的,燕温硚目光中的威压,半点也不比圣上少。 好在,她方才并未露怯。 芦笙捧着一个锦盒站在马车上。 见了欢喜,她忙是走过来,将锦盒打开。 「小姐。莫大人说要将锦盒交给你。」 锦盒中,是一整套的陶俑。 ——正是她之前在珍宝阁内看上的那套。 「莫大人说,原先便将陶俑买下了。只是他近来实在太忙,倒是忘了将陶俑送给小姐了。」芦笙说道。 欢喜将锦盒盖上。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莫予安似乎是在同燕寒钰斗气似的。 * 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欢喜如今作为掌家人,倒是变得忙碌了起来。 往年老夫人的寿辰,皆是由燕氏一手操持的。 如今换作了欢喜,底下的下人们。不免有几分慌乱。 这日,老夫人特地将欢喜给叫到佛堂中来。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很是不必大肆操办。」老夫人心疼地看着近来瘦了许多的孙女。 大房无子,姜欢宜又声名狼藉。 如今将军府所有的寄託,都压在了欢喜一人的头上。 老夫人摸着欢喜的头髮,长长的嘆气一声。「你若是忙不过来,叫上自家人来吃顿饭倒也就罢了。」 欢喜靠在老夫人的怀中,「既是祖母的寿辰,又怎能随随便便过去了?」 「祖母只担心你太累了。」老夫人无奈道,「若是有个男儿……倒也能替你解解忧。」 往常她并不会在欢喜跟前说这些。 只是没有儿子,将军府的衣钵无人继承。 这一点到底让她有些介怀。 欢喜沉默了片刻,「祖母若是实在介意,不若去族中走走,看看有没有年纪合适的孩子。」 老夫人道:「只怕你阿爹没有这个意愿。」 她揉了揉眉心。意识到自己将话题带远了。 她不由苦笑了一声,「祖母同你说这些,你别烦了祖母才好。那寿辰有管家盯着。但凡有什么不懂的,你过来问任嬷嬷便是了。」 欢喜轻轻地点了点头,「祖母放心。我都知晓的。」 「最要紧的,还是要保重身体。」老夫人怜惜地看着她,「不可累着了!」 她拉着欢喜的手,又是一番嘱託,只恨不得亲自出面操持寿辰的模样。 中午,欢喜在佛堂用过午膳,才是回到了小院中。 燕氏却早早便在小院里等着了。 姜欢宜这次倒是没跟着来,燕氏面上带着一贯的矜贵。 「你去哪儿了?知不知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燕氏话中带着质问。 欢喜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阿娘来找我做什么?」 分明二人皆是撕破脸皮了,她还腻腻歪歪地喊「阿娘」,燕氏心头不免一阵膈应。 她忍住不悦,「老夫人的寿辰要到了。你若是不能操持好,不若将掌家权还给我!」 欢喜平静地抬起头来,「这便是阿娘的来意?」 想要借着老夫人寿辰的名头,趁机将掌家权给夺回去? 燕氏拧了拧眉,对她的态度表示不喜。 自从失去掌家权后,燕氏在府中的地位可谓是一日千里。 起初下人们还怕她哪日会重新掌家。因此不敢怠慢。 可渐渐地,下人们便失去了耐心。 如今虽说没有给她脸色看,可待遇到底是不同了。 燕氏心高气傲,自然受不了这等委屈!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如何能将偌大的将军府给打理好?老夫人的寿辰是大事,届时若出了什么差错,丢的可是整个将军府的面子!」燕氏厉声道。 欢喜自然不会退让,「阿娘说笑了!我能不能打理好将军府,祖母心中有数。阿娘若不满,只管找祖母去倾诉,在这里威胁我,却是没有用的。」 燕氏气得直咬牙。 她深觉,自从欢喜知晓自己的身世后,便愈发地难以掌控了! 「何况,我虽年幼,可自从管家以来,却从未出过差错。倒是阿娘,因着往日里管家耗费太过心神,倒叫妹妹长成了如今这模样!」 欢喜毫不留情地往燕氏的痛处上撒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宫廷秘药 第一百九十一章宫廷秘药 燕氏冷眼瞧着她,「欢喜,你别以为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便能脱离我的掌控!我告诉你,若不是我,你今日未必能享受如此荣华富贵!」 她愈发觉得,早在将欢喜换来的时候,便该是将这野种给掐死了事! 如此一来,如今便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了! 「你该知晓。于将军府而言,你不过是个多余的外人!让一个外人来掌家,本便是于理不合!」燕氏压低了声音。警告地看着欢喜。 好在院中没有多余的下人。 便是芦笙,在和燕氏对上的时候,皆已经被欢喜给屏退了。 「那阿娘不若去告诉祖母,便说我不过是个多余的外人,我没有资格掌家!」欢喜淡淡笑着。 她愈是淡定,燕氏心中的怒意便愈是沸腾。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若我将你的身世传了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如今日这般淡定?你会失去所有,连狗都不如!」燕氏咬着牙,语气兇狠。 欢喜慢慢道:「我不怕失去所有,可阿娘你呢?若将我的身世给捅穿了,阿娘以为,头一个会被怪罪的人会是谁?」 自然是燕氏! 这十几年来,燕氏对她的身世瞒得紧,自然不只单纯想要她给姜欢宜当垫脚石这般简单。 更要紧的,是燕氏混淆将军府血脉。 这是大罪,一旦被人揭穿了,燕氏连将军夫人的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若她的身世被揭穿,失去所有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阿娘只管去昭告众人,我是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野种!届时阿娘也能干脆些,做回你的燕国公主了!」欢喜笑了笑,语气嘲讽。 燕氏气得发狠,「姜欢喜!」 欢喜轻笑,「怎么,阿娘怕了?」 燕氏咬了咬牙。面上的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只余下满脸的苦楚。 「欢喜,我知晓你如今恨我。可是你想想,这么多年来,我待你也是不差的。如今没有了掌家权,你叫外头的人如何看我?」燕氏苦口婆心。 她换了态度,欢喜却仍旧淡笑着摇了摇头。 燕氏面容一阵扭曲,「难道你非要当个忘恩负义的人吗?欢喜,算我求你了!」 燕氏服了软。 可欢喜心中却再清楚不过。无论眼下燕氏如何卑微可怜,只要她交出掌家权,燕氏必定会再次将她打入谷底。 她们之间的仇恨,早已到了无法消解的地步! 「阿娘,你若当真如此在意掌家权,不若去和祖母说一说。或许,祖母会看在你这十几年来的付出上,答应让你重新掌家!」欢喜笑容明艷。 燕氏一口气梗在喉间,「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心中倒是恨极了欢喜。 「你软硬不吃,将来总有你后悔的时候!」燕氏眯了眯眼,眸中满是冷意。 欢喜神色淡然,「便是将来后悔。那也是我的事情,与阿娘无关。」 燕氏被气得甩袖而去。 欢喜却心情大好。 回到房中,芦笙几人连忙迎了上来。 「夫人没有为难小姐吧?」碧色不安地打量着欢喜,唯恐她受了委屈的模样。 欢喜失笑,「自然没有。」 如今的燕氏,如何能为难得了她? 几个丫鬟放下心来。 青黛想了想,低声说道:「小姐,老夫人的寿宴在即,夫人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吧?」 若燕氏闹起来。届时受到连累的,必定便是自家小姐了。 欢喜并不担心这个,「前几日。阿爹来信说,他正准备启程赶回燕京。便是给燕氏十个胆子,她亦不敢在此时闹事。」 但在寿宴上。给她使些小绊子,却是无可避免的。 碧色皱了皱眉头,「奴婢只怕在老夫人的寿宴之上,夫人会趁机给小姐难堪。」 长空稳妥,轻声说道:「奴婢已是吩咐下去,老夫人寿辰当日,厨房和门房都要仔细伺候着!」 旁的倒是不要紧,只厨房万万不能出了任何差错。 欢喜点了点头,「倒也无需太过紧张,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她挥了挥手,让丫鬟们各自下去歇着。 芦笙却是没走。 欢喜知晓她有话要说。「可是发现了什么?」 「近来马房不大太平。」芦笙沉声道。 她往常是要在外头走动的,因此时常光顾马房。于马房中的情况,亦再是了解不过。 欢喜一愣,「竟是马房?」 她的眸光暗了暗,沉思片刻后,却是冷笑了一声。 「不愧是她……手段总高明得叫人嘆服。」 当日。送往各家的帖子便被派了出去。 很快的,老夫人的寿辰便到了。 明安与欢喜交好,自然一大早便是来了。 老夫人身穿一袭喜庆的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绣袍,模样端庄雍容。 明安惯来会说话,一进了佛堂,便惊讶道:「我远远在外头瞧着,还当是佛堂里来了个活菩萨。如今走近一看,原来竟是老夫人!」 老夫人被她逗笑,「郡主来了,快快坐下,与欢喜一同用个早膳。」 明安倒也不同她客气,一屁股坐在欢喜的身侧。 任嬷嬷添了一副碗筷。 明安举起碗来,利落的喝了一口粥,「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平安长乐!」 老夫人觉得她有趣,很有年轻小姑娘的活泼劲头。 三人其乐融融的用了个早膳,明安颇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她便仗着一张巧嘴,讨得了老夫人的欢心。 「老夫人这儿早膳,用着竟也与别处不同。日后我少不得要时常来叨扰。老夫人莫要嫌弃我烦人才好!」明安笑道。 她向来会说好话,老夫人听了,只觉得心里熨帖得紧。 「我倒是巴不得郡主常来。」老夫人笑道。 看明安笑得歪倒在欢喜的怀中,老夫人不免开口:「好了,你们小姑娘一块玩儿去。待会儿客人们都来了,欢喜可就走不开了。」 「那我便厚着脸皮,将欢喜给带走了。」明安说道。 老夫人摆了摆手。 明安与欢喜出了佛堂。 「说罢,你叫我将那些东西带出来做什么?」明安拽着欢喜的胳膊,问道。 欢喜失笑,「你都带来了吗?」 「宫廷秘药,你当我是大罗神仙,连这些也能给你找着?」明安嗔了她一眼。 第一百九十二章 姐妹相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姐妹相见 欢喜也知晓,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常见。 因此她并没有太失望,「找不着便算了。」 竟是半点也不在意的模样。 明安却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我没将东西给找着,可却有人找到了!」 欢喜心头一跳,「你告诉硚哥哥了?」 「我又不是傻子!你要这些东西,必定是为了对付你那好妹妹的。后宅阴私,我与太子说什么?」明安瞪了她一眼。 「那是谁?」 「是皇后。」明安说道。 欢喜一惊,「你说……皇后?」 明安点了点头。「我实在是没能找到那什么『释魂香』,旁的东西倒是备齐了。不知怎么,皇后娘娘竟知晓我在找释魂香。因此让人给我送了来。」 明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来。 欢喜将小包藏好,「皇后……没说什么吧?」 「皇后娘娘会说什么?虽说这是秘药,可又不是用来害人的,有什么好说的?」明安奇怪地看着她。 欢喜扯了扯嘴角。 不知为何,她并不大愿意让皇后知晓,她私下竟是个计较的性子。 明安来到小院中坐着。 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前院变得热闹起来,欢喜忙得脚不沾地的。 好在,有管家和几个丫鬟帮衬着,她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燕氏和姜欢宜今日亦是盛装打扮,游移在一众夫人小姐们中间,俨然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 丞相夫人一向和燕氏交好,见欢喜在前头忙碌,她便压低了声音和燕氏说话。 「你那大女儿,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利落。」 燕氏抬头瞥了一眼。 欢喜身穿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墨发梳成垂云髻,两边各插一支嵌绿松石花形金簪,愈发衬得她娇美稳重。 她一向是个好容貌的,眼下立在檐下,唇边带着一抹笑容,倒仿佛一个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人一般,明艷美丽得不像话。 来往的人们,无一不惊艷于她的美貌。 可燕氏却是满脸冷意。 欢喜愈是引人注意,她心中的恨意便愈是浓烈。 不过是个野种罢了。凭什么竟盖过了她亲生女儿的风头? 燕氏暗暗垂下眸来,「再是利落,终究是个小丫头罢了!」 丞相夫人不禁低笑,「你们母女也真是的,都是一家人,哪儿来的隔夜仇?我瞧着你这大女儿,日后定有大出息的。眼下你该做的不是一味袒护宜儿,而是该让宜儿和姜三多加亲近才是!」 她亦知晓,燕氏一向不大喜欢欢喜。 可如今欢喜的地位愈发高涨。聪明人的做法,应当是放下成见,拉拢欢喜才是。 燕氏嫌恶地皱了皱眉,「她没那么好亲近!那是个白眼狼,我白养她这么多年了!」 「你说小声些!」丞相夫人提醒道,「到底是亲母女,只要你说说好话,她会原谅你的!」 虽说燕氏从前是不着调了些,可难道做母亲的主动低头。姜三还能视而不见? 燕氏愈发气闷。 外人看来,她与欢喜「终究是亲母女」,可唯有她和欢喜本人知晓,她们不是什么母女,而是仇人! 她嘆了一口气,「且再说吧!」 丞相夫人笑了笑。问道:「说来你家这两个女儿都及笄了,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了。你心中可有什么成算?」 欢喜自然不必说,求亲的人都恨不得踏破门槛了。 可她如此受宠,众人也都知晓她的婚事,必然是要经过圣上同意的。 倒是姜欢宜…… 「如今宜儿的名声变成了这样,你还是早做谋算比较好。」 丞相夫人抬眼看去,除了她的女儿们外,便只有莫唯肖仍愿意同姜欢宜往来了。 一个毁了名声的贵女,日后便唯有远嫁这一条路了! 燕氏的眼睛里。慢慢地闪过一丝冰冷,「宜儿才及笄,我捨不得她那么快出阁。」 「你别怪我多嘴。以宜儿目前的境况看,你不若问问你母妃娘家那头的人。」丞相夫人意味深长道。 燕氏闻言,不由地蹙了蹙眉。 她何尝不想向外祖家求助。可外祖家又不在燕京,她断然是捨不得女儿远嫁的。 「这件事,我暂时还不着急。」燕氏低声道。 外祖家是她最后的底牌,她还不能动! 丞相夫人见状,亦只嘆气了一声,「你这不愿,那不愿的,倒不知日后会苦了谁。我家那老夫人可说了,你大女儿不简单。你若不想亲近她,日后亦定然要叫宜儿离她远些才好。」 她话音才落下,抬起头来,便看到姜欢宜正气鼓鼓地瞪着欢喜。 「妹妹。」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几日不见,妹妹的气色愈发地好了。」 姜欢宜面露愤恨,「你少得意!」 「我得意什么?」欢喜声音清脆,显然是不曾将姜欢宜放在眼中。 姜欢宜跺了跺脚,「阿娘让你将掌家权还回来,你为什么不愿意?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迟早要被天打雷噼!」 「那我便等着了。」欢喜笑道。 她愈是轻松自在,姜欢宜心中的恨意便愈是浓烈。 正好姜韵跟在柳大人的身后走进来,姜欢宜双眸一瞪。 「你还给柳府发了帖子?」姜欢宜唿吸急促。 柳府的人来了,众人定会又想起柳清蓉的事来! 「妹妹,二姐姐好歹也是祖母的孙女,我怎能不给她发帖子?」欢喜抿了抿唇,笑容清淡。 姜欢宜却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明知我有柳府有过节,却还是请了他们来!」 「礼节不可废。妹妹若是实在不想见柳府的人,自行迴避便是。」欢喜轻声道。 迴避? 姜欢宜自然不会迴避。 她恶狠狠的瞪了欢喜一眼,「你就是故意的!」 说话间,姜韵已是走了过来。 她目光复杂的看了姜欢宜一眼,「四妹妹。」 声音冷淡,似是介意些什么。 欢喜撇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二姐姐。」 姜韵不自在的摸了摸肚子,「许久不见,妹妹们近来可好?」 姜欢宜气闷,「你若是不来,自然是极好的!」 她撅着嘴巴,想要甩脸色给姜韵看。 可她才是抬起头来,便对上了不远处燕氏满是警告的双眸。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寿宴惊马 第一百九十三章寿宴惊马 姜欢宜又恨又怕,只能勉强抿唇一笑,「二姐姐有了身孕,便不要到处乱走,省得出了什么差错。」 姜韵泫然欲泣,「这好端端的,四妹妹诅咒我做什么?」 柳御史本便不想来给老夫人贺寿,可姜韵是老夫人的孙女。 他耐不住姜韵的恳求,又担忧姜韵肚子里的孩子出意外。 无奈之下。只能陪姜韵一同前来了。 眼下姜欢宜不分场合地诅咒他未出世的孩儿,柳御史冷下脸来。 「姜四小姐,但凡有你姐姐们的一半修养。也不会诅咒一个无辜的孩子。」柳御史冷声说道。 姜欢宜虽也怕柳府人,可她向来受不得委屈,因此当即便是冷下脸来。 「既是如此在意那孩子,还出来走动什么?平白叫人笑话!」姜欢宜冷哼。 柳御史被区区一个小丫头下了脸子,心中大为不快,「你……」 「老爷。」姜韵声音温温柔柔的。「老爷同四妹妹计较什么?她还是个孩子呢!」 妾室如此温柔体贴,柳御史也不好在外头让她难堪。 他瞪了姜欢宜一眼,扭头走开。 「不用你假好心!」姜欢宜并不领情。 姜韵神色愈发无奈,「四妹妹,上回你及笄,我未能前来。此次赶上祖母的寿辰,我便一同将你的生辰礼给补上。妹妹莫要嫌弃!」 她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分别给了欢喜与姜欢宜。 欢喜将荷包收好,「礼轻情意重,二姐姐亦有二姐姐的难处。我又怎会嫌弃?」 「三妹妹向来贴心。」姜韵感动不已。 姜欢宜却嫌弃地举起荷包打量一番,「二姐姐如今的处境如此艰难?连个像样的生辰礼都拿不出来!」 姜韵满脸苦涩,「四妹妹,这荷包是我亲自绣的。你若不喜欢,还给我便是了,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折辱我?」 她一手扶的肚子,一手伸到姜欢宜跟前,要将荷包给拿回来。 姜欢宜却又不愿还给她了,「送出去的礼物。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将荷包收入袖中,抬着头大步走开。 到了人少的地方,她手腕一转,将荷包丢到花丛中去。 姜韵咬着下唇,「四妹妹当真是太欺负人了!」 她甚至呜咽了一下,惹得身旁的人,皆是满脸不赞许地瞪着姜欢宜的背影。 欢喜低声安慰,「二姐姐快别难过了,妹妹近来心情不大好。并非是针对二姐姐。」 「三妹妹,你定要替我告知四妹妹,无论如何,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姜韵的目光和欢喜对上,二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缕晦暗的光芒。 时辰一到,老夫人便是带着任嬷嬷出来了。 她虽许久不在京中走动,可无人不敬重她。 众人围着她,贺寿的好话逗得周遭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欢喜立在老夫人的身侧。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倒惹得众人一顿好夸。 「如今老夫人身边有了可心的孙女伺候,瞧着愈发精神了!」 「哎哟,莫说是老夫人了。若我膝下有这么个乖孩子,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不愧是将军亲自教养出来的,气度确实不同一般。」 「这寿宴也是三小姐一手操办的?可真能干!」 欢喜面色从容。不骄不躁的模样更叫人心生喜爱。 姜欢宜远远地看着,忍不住气红了眼眶。 她拉着燕氏的袖子,「阿娘,你看看她!」 不过是操办寿宴罢了,若是她能掌家,她做得必定也不比欢喜差! 燕氏一双古井般的眼睛里,闪着寒冷的光,「鱼目混珠,一群蠢货!」 「凭什么人人都只能瞧见她?」姜欢宜哽咽。 燕氏推了她一把。「你过去!」 姜欢宜畏惧地缩了缩脖子,「阿娘,我不敢!」 如今人人厌恶她。她若是过去,必定是讨嫌! 「老夫人的寿宴,你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当着老夫人的面,无人敢说你什么!」燕氏厉声道。 姜欢宜咬了咬下唇。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轻笑声。 欢喜亦是跟着笑出声来。 她的五官十分灵动,桃花眼中光芒大盛,仿佛一朵正好盛开的雍容牡丹,叫人忍不住想要盯着她瞧。 姜欢宜心头涌起一股愤恨来。 她咬了咬牙,大步地走向人群。 「宜儿祝祖母福如东海!」 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宜儿来了啊!」 众人的笑声,亦是停顿了下来。 姜欢宜脸皮发热,懊恼地握紧了拳头。 到底还是丞相夫人笑了一句,「老夫人的两个孙女,可都出落得极好!姜三小姐稳重大方,姜四小姐亦是活泼可爱得紧!」 欢喜垂下眼帘来。 活泼可爱得紧? 可没有哪家活泼的小姑娘。竟是杀了人的! 「这里不必你陪着,你去找你的小姐妹玩儿去吧!」老夫人对着姜欢宜说道。 姜欢宜眼中闪过一抹屈辱。 她不甘心地低下头来,「今日是祖母的寿辰,我想陪着祖母。」 她固执地站在老夫人的身边。 老夫人的笑容更淡,「有你姐姐陪着,且还用不上你。」 这已经是明晃晃地在赶人了! 姜欢宜再忍不住。忍着泪水跑回燕氏的身边。 「阿娘,我受不了了!我宁可去死,也不愿再被人瞧不起!」她哭道。 燕氏凝眸,看着人群中重新展露笑颜的老夫人。 「既是如此狠心,便也怨不得我毁掉老不死的寿宴了!」 众人纷纷落座后,下人们便将一早准备好的菜色端了上来。 老夫人坐在最上首,身旁是欢喜,再往下则是姜欢宜。 另一边坐着燕氏和二房一家。 「我敬母亲一杯。」燕氏举起茶杯。 老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家人,不必客气。」 燕氏一口气将茶杯中的水喝光。 她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朝茶着欢喜看了过去。 「欢喜,今儿个你可要好好招待客人们。」 燕氏的话婉转,每一个字都如同在舌尖转了一圈,才是吐出来似的。 她轻轻地将茶杯放回桌上。 门外传来惊叫声:「不好了,惊马了!快来人啊!」 惊唿声一下子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燕氏最先反应过来,喊道:「诸家的马车可都停在外头呢,快出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马房意外 第一百九十四章马房意外 燕氏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她一走动,众人便也跟着出去了。 欢喜按着老夫人的手,「祖母,你别动。我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她带着下人们,大步走向门口。 门前挤满了人,几匹高大的骏马在门外嘶鸣乱撞,将马车都给掀翻。 燕氏惊恐不已,「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好端端的马儿。怎么发狂了?」姜欢宜掩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欢喜走出来,燕氏目光闪了闪。 「欢喜。你是怎么操办寿宴的,怎能出这么大的差错?」燕氏嗔怪地看了欢喜一眼,「好端端的寿宴,全被你的疏忽给毁了!」 方才还在夸欢喜「能干」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欢喜。 欢喜皱着眉头。「芦笙,将马匹赶回马房。长空,带人去马房将马夫给找来!」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面上却没有半丝慌乱,稳重得不像个小姑娘。 芦笙一跃而上,站在了领头的骏马的背上。 她力气大,又会安抚马匹,不过是几个唿吸间的功夫,便让领头的马儿安静下来。 马夫很快也赶了过来,配合着芦笙,将所有的骏马都往马房赶。 姜欢宜不甘心这场风波就此停歇。 她惊唿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原本被安抚下来的骏马却又忽然发了狂,朝着门口沖了过来。 姜欢宜想要回头,却已是来不及了,她下意识的将身侧的人给推出去。 一声惨叫传来,姜韵抱着自己的肚子,摔倒在地上。 马蹄子险些要落在她的身上。好在芦笙及时制止了骏马。 马夫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将骏马拉回去。 姜韵趴在地上,裙摆上渲染出一片浓郁的血色。 她疼得哼哼,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二夫人从人群中冲出来,「韵儿,韵儿你怎么了?」 姜韵面色惨白,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她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肚子,眼神绝望。 二夫人惨叫出声:「韵儿。你的孩子!」 欢喜已是吩咐了管家,去请太医来。 下人们七手八脚的将姜韵抬进去。 二夫人满眼是泪,「苍天啊!韵儿好不容易才怀上了,如今又出来这样的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姜欢宜一个劲儿的往后躲,唯恐二夫人想起自己来。 「欢喜,还不快向你二婶赔罪?!」燕氏先发制人。 她话一出口,众人便纷纷看向了欢喜。 老夫人的寿宴,是由欢喜一手操办的。如今出了这样大的差错。断然是与欢喜脱不了关系的。 「马房出了意外,这确实是我的过失。」欢喜并不抵赖。 众人本以为,她定会慌乱无措。 但她坦荡地承认自己的过失,反而叫人高看一眼。 莫夫人便笑道:「姜三小姐年纪尚小,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却是在所难免。我似她这般大的时候。还只想着向我祖母讨糖吃呢!」 她开口替欢喜说好话,众家夫人们亦是纷纷点头。 燕氏眸中闪过一抹阴冷,「诸家姐妹体谅欢喜,是她的福气。可做错了事,却不能轻易算了。」 欢喜沉静的看着她,「阿娘想要如何?」 燕氏神色微变,怜爱的看着她,「你如今到底是年幼,管家这样的大事。还是交给大人们来操心。这段时日,你辛苦了。接下来,你便该好好歇歇了。」 欢喜心头冷笑。今日燕氏闹这么一出,不正是想要夺回掌家权吗? 「乖孩子,阿娘知晓你心中委屈。这马房出了乱子。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但事到如今,为娘必须要给诸家夫人们一个交代。」燕氏嘆气一声,面上无奈。 姜欢宜迫不及待的站出来,「还有二姐姐的孩子……」 「是了,你二姐姐好不容易才是怀上了。此次因着你的疏忽,叫你二姐姐出了意外,回头还不知柳府要怎么为难你呢!」燕氏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可是刚才明明是姜四小姐推了姜姨娘,姜姨娘才被吓得流血了啊!」 人群中,明安的目光清亮,直勾勾的盯着姜欢宜看。 姜欢宜惶恐的看过来。 明安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的勾起嘴角。「应当不止是本郡主一人看到了吧?」 姜欢宜下意识的反应,根本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她的脸色蓦地一白,「不,不是我!」 「姜四小姐别急着否认,我们大家又不是瞎子。」明安目光揶揄,「听说方才。姜四小姐还丢掉了姜姨娘送的生辰礼。你不会是不喜欢姜姨娘,故意要害她吧?」 众人鄙夷的看着姜欢宜。 她本便是个声名狼藉的,前头才是杀了人,如今又谋害自家姐姐,众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姜欢宜心中一急,「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被吓坏了。我根本便不知晓我身旁的人是二姐姐!」 明安抓住她的话头,「原来你这是无差别攻击呀!亏得方才本郡主不在你身旁,要不然只怕本郡主便是马下亡魂了!」 姜欢宜脸色苍白,着急地想要辩解。 可众人的目光却叫她难堪至极,只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她求救地回过头去,「阿娘……」 燕氏倒是一如既往的高贵,「这件事确实是宜儿的无心之失。但归根到底,若马房里的马儿没有跑出来,宜儿也不会被吓到。」 黑锅又被丢回了欢喜的身上。 明安跺了跺脚,「姜欢喜,你快说句话啊!」 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无缘无故的,马房里的马儿怎么跑出来了?」 燕氏的眉梢高高挑起,「这就要问你了。是不是这几日里,你没管好下人们,所以让马房里的马儿被人惊吓到了。」 青黛和任嬷嬷押着一个小厮走了出来。 「小姐,人带来了!」青黛目光愤愤,「果真不出小姐所料,有人故意在马房里作乱!」 小厮抬起头,「夫人,夫人救救奴才啊!」 燕氏看清那小厮的脸,一个踉跄,勐地往后退了几步。 小厮痛哭流涕,「夫人,奴才都按您说的做,您可不能不管奴才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欢宜逃跑 老夫人的寿辰到底是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燕氏吐了一口血,直到人都散去后,她才是幽幽转醒。 姜欢宜在她的床边哭得悽惨,「阿娘呜呜呜,太丢人了!」 这下倒是好了,整个燕京的人,都要觉得她们母女不是什么好人了。 燕氏脸色苍白,一口气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憋得她难受。 她根本不用想,都知晓燕京中的人们,是如何在背后说她们母女的。 「姜欢喜。这野种该死!」燕氏磨了磨牙。 她的胸膛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那野种如今是愈发的能耐了,竟还能收买了马房小厮,趁机反将她一军! 姜欢宜哭倒在燕氏的怀中,「阿娘,眼下可怎么办?方才任嬷嬷过来说。祖母让你这段时日都在府中静养着!」 这分明是禁足的意思! 姜欢宜悲从中来。 这下她们母女,可是彻底没有了翻身的余地了。 燕氏狠狠地咬了咬牙,「那老不死的,一颗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等阿爹回来,他定然会责怪我们的!」姜欢宜越想,便越是难过。 可燕氏却冷笑了一声,「他回不到府里的。」 姜欢宜一惊。 她勐地抬起头来,这才是发觉,燕氏的眸中满是冷色。 「阿娘……」姜欢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燕氏低下头来。 她要趁着姜肆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将欢喜给除掉了! 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姜欢宜双眼一亮。 只她还没笑出声来,便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叫声。 「小姐,不好了,柳府的人打上门来了!」 姜欢宜勐地站起身来,「什么?」 丫鬟道:「是柳夫人!她非说小姐害死了柳府的孩子,眼下人正在门外大闹呢!」 姜欢宜这才是想起来,她把姜韵给忘了! 燕氏唿吸一滞,「扶我起来,我出去会会她!」 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没靠近床边,便又瘫倒在床榻上。 姜欢宜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阿娘,怎么办?」 又是柳府! 怎么又是柳府! 姜欢宜只觉得自己的一整颗心,都仿佛浸泡在苦水里似的。 燕氏喘了两口气,「不必害怕,她不敢拿你如何!」 「可是,可是……」 姜欢宜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先前在柳府受了大委屈,眼下听到柳府的人又来了。自然吓得六神无主。 燕氏咬牙切齿,「你马上走偏门离府,去找你凌云姨母,她会庇护你的!」 虽说上回凌云长公主丢了面子,可她和燕氏之间,还是有情分在的! 眼下燕氏连床都起不来,自然也无法替姜欢宜筹谋。 姜欢宜含着泪,点了点头。 房中的燕氏大松了一口气。 纵然柳夫人有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闹到公主府去! 姜欢宜在丫鬟们的掩护下。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正院。 她什么都来不及带,一心只想赶紧离开将军府。 只是她走到偏门前,才发现欢喜早便等着了。 「妹妹神色匆忙,是要到哪里去?」欢喜好整以暇的看着姜欢宜。 姜欢宜恍惚想起,今日欢喜对自己说过的话来。 ——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身上的麻烦还没解决呢! 电光火石之间。姜欢宜醒过神来。 「贱人,又是你!」姜欢宜目眦欲裂。 欢喜轻笑,并不开口。 可她的神色,分明已经说明了一切。 姜欢宜扑过去,「姜欢喜,我跟你拼了!」 「妹妹,你若是伤了我,那可便是罪加一等了。」欢喜气定神闲。 姜欢宜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柳夫人正在找妹妹,妹妹不打算过去吗?」欢喜笑道。 姜欢宜忍不住道:「你分明知晓……姐姐。我们好歹是姐妹。难不成看着我被人唾弃,你当真会觉得开心吗?」 「我开心啊!」欢喜轻轻一笑,眼波流转。「我开心得不得了!」 姜欢宜握紧了拳头,好半天才是平静了下来。 「姜韵的事,不是我做的。哪怕柳夫人再是闹腾。也与我无关。」姜欢宜声音颤抖。 她努力地想要掩饰自己的异样,「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姜欢宜让下人们去开门。 欢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妹妹确定,要从这扇门走出去?」 不知为何,姜欢宜却觉得心头很是不安。 可她根本没有选择。 除了去公主府避难,她不知晓自己还能做什么! 都怪姜欢喜! 「姜欢喜,终有一日,你会失去所有!」姜欢宜咬着牙说道。 下人们已是将门打开了。 姜欢宜毫不犹豫地拎着裙摆,跑了出去。 欢喜扬了扬唇,「妹妹,我劝诫过你了。你既然不听。那便莫怪我了。」 不过是瞬息之间,外头便传来了二夫人又尖又利的声音—— 「快来人啊,姜欢宜要逃跑!」 这一声喊叫,如同惊雷一般,将前门的所有人都给引了过来。 二夫人带着人,牢牢地将姜欢宜给围住。 姜欢宜进退两难。 趁着柳府的人还未赶到。姜欢宜神色凄楚地恳求道:「二婶,让我回去吧,求您了!」 二夫人心中爽快得很! 在二房跟前,姜欢宜一向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姿态,仿佛二房是她底下的奴才们似的! 如今姜欢宜竟也有向她低头的时候! 可二夫人却分得清轻重,「宜儿,不是二婶不体恤你,而是你又害了人!」 二夫人的目光在姜欢宜的身上转了一圈,幸灾乐祸得很。 姜欢宜挤出两滴泪水,「二婶,我是被冤枉的!我是什么性子,您最是清楚了。二姐姐是我嫡亲的堂姐,我怎会害她呢?」 二夫人冷笑,「你是什么性子,我自然再是清楚不过。你阴狠毒辣、目中无人,哪怕是再无辜的人,只要挡到了你们母女的道,你们便会将人除掉!」 姜欢宜一噎。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余光却瞥见,柳夫人已是带着人赶过来了。 姜欢宜咬了咬唇,狠心道:「快,护送我回去!」 她也管不得什么体面了,只一心想着,定要赶紧回到府里去。 在府里,好歹有一扇门挡着。 哪怕柳夫人再是能耐,亦是沖不进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死里逃生 姜欢宜一声令下,下人们就和二夫人带来的人厮打成了一团。 姜欢宜趁乱跑了出去。 忽然,她的裙摆不知被谁踩了一脚。 她不受控制地朝前头扑了过去。 姜欢宜摔了个大马趴子,一抬起头,便看到柳夫人正怒目而视。 而刚才踩了她一脚的二夫人,正捂着嘴巴,在身后窃笑不已。 「柳,柳夫人。」姜欢宜心虚道。 「姜四小姐这是又准备跪下赔罪了?」柳夫人神色冰冷,鄙夷的看着她。「不是所有事只跪下认错,便能解决的。」 姜欢宜狼狈的站起身来,「柳夫人。不是我干的。」 「上一回,你害死我女儿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柳夫人低下头来,冷冷的笑了一声。 姜欢宜道:「真的不是我,是姜欢喜,这都是她做的!」 柳夫人的神色愈发嘲讽。「姜四小姐这是打算故伎重施?」 姜欢宜冤枉极了,「这次真的是她干的。柳夫人,你是个聪明人。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亦是不敢再害柳府的人了啊!」 姜欢宜急得哭出声来。 她当真是冤枉极了! 这分明不是她做的,偏偏她有嘴也说不清了。 二夫人阴阳怪气的开口:「你不敢害柳府人,可韵儿在你眼中,不是柳府人,而是姜家人!」 柳夫人目光犀利。 纵然在她心中,她亦当姜韵是姜家人,可姜韵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姓柳的。 柳府的孩子没了,她若是不上门来讨个公道,旁人少不得要在背后说道她。 二夫人说道:「韵儿好心送你荷包,你丢掉便算了,还非要将那马儿引过来,吓得韵儿没了孩子。你的心肝都是黑的,坏透了!」 「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被吓坏了!」姜欢宜辩解。 「宜儿,我怜惜你是我侄女。想要给你点体面。可你分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人把话放开了说。」二夫人摇了摇头。 她抬起手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便从后头走了上来。 「这是宫中当年负责驯马的马夫,谁的身上若是带着释魂香的味道,他一闻便能闻出来。」二夫人说道。 姜欢宜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二婶,没这个必要把?」 「你若是当着问心无愧,你怕什么?」柳夫人皱了皱眉头。 姜欢宜也说不准自己是怕什么。她只是觉得心头很是不安。 似乎无论如何,她皆是躲不过去了似的。 「我……」姜欢宜咬了咬下唇,「我只是觉得太过麻烦了些。」 「我们并不怕麻烦。」二夫人意味深长道。 老马夫的鼻子动了动,随即抬起头来满眼复杂的看着姜欢宜。 姜欢宜强笑,「二婶,你我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二夫人笑了一声,「若你当真无辜,也正好还你个清白。」 姜欢宜已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了。 马夫朝着二夫人点了点头。 二夫人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果真是你干的!」 「不是我!」姜欢宜叫道,「我根本不知晓释魂香是什么东西!」 二夫人和柳夫人皆不想再听她辩驳。 「来人啊,将姜四小姐抓去送官!」柳夫人说道。 「不要,我是将军府嫡女。你们谁敢动我,阿爹回来定不会放过你们!此事与我无关,你们若当真要问罪。只去找姜欢喜便是!」 「堵了她的嘴!」柳夫人嫌姜欢宜太过吵闹。 二夫人在一旁嘆气,「宜儿,你当真以为,我们不知晓你是什么性子不成?你在闺中时便与韵儿不对付,如今韵儿又成了柳府的姨娘。新仇旧恨加一起,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是姜韵和姜欢喜联手害我!」姜欢宜勐地想起那荷包来,「是姜韵在荷包里放了释魂香,是她自己要小产的!」 二夫人愈发觉得她可笑,「依着你的意思。韵儿为了陷害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了?当真是笑话!」 「谁知晓她是怎么想的!说不准是姜欢喜许了她什么好处,才叫她连自己的孩儿都能捨弃!」姜欢宜满脸恨意。 她今日的穿着打扮。皆是一早便配好了的。释魂香是什么东西,她见到不曾见过。 可她身上却有释魂香的味道,唯一值得怀疑的。便是那荷包了。 柳夫人不耐烦再听她嚷嚷,一个冷眼扫过,下人们倒也顾不得姜欢宜是如何的身份尊贵,纷纷扑了过去。 姜欢宜挣扎着往偏门跑,眼中满是绝望。 一双粗粝的手掌,死死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给拉了回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柳夫人目光冷漠,「上一回是圣上开恩,此番你是再在逃不过去了。」 柳夫人心中畅快不已。 这一回,没人能救得了姜欢宜! 姜欢宜被下人们拖拽着,拉到了柳夫人的跟前。 「噗通」一声,姜欢宜跪在了柳夫人跟前。 「贱人!」柳夫人毫不客气的打了姜欢宜一耳光。 姜欢宜顶着巴掌印子。恶狠狠的瞪着柳夫人。 「走!」柳夫人一声令下。 下人们押着姜欢宜走出去。 姜欢宜勐地回过头去。 偏门门口处,欢喜正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妹妹,好自为之。」欢喜轻笑道。 姜欢宜眼中的怨恨愈发浓烈,她的舌尖死死地抵着下唇,嘴里满是浓烈的血腥味。 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这一回,没人能救她了!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 姜欢宜勐地睁开了双眸。 凌云长公主带着侍卫。将柳夫人一行人给拦下。 柳夫人目光不悦,「凌云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本公主是来接宜儿的!」凌云长公主矜傲地扫了柳夫人一眼,「还不快放开宜儿!」 「可是……」二夫人张了张嘴。 「没有可是!」凌云长公主脸色不善,「本公主的侄女,岂是你们说绑就绑的?」 她身后的侍卫们气势汹汹地过去,将姜欢宜给带了过来。 姜欢宜呜咽着扑到了凌云长公主的怀里,「姨母,呜呜呜……」 她委屈地控诉,「姨母,她们打我!」 凌云长公主心疼不已,「本公主绝不轻饶了她们!」 二夫人缩了缩脖子。 柳夫人却直视着凌云长公主,「凌云长公主,姜四小姐谋害我柳家子嗣,只怕你不能将她带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假装小产 「谋害柳家子嗣?」凌云长公主拧了拧眉,片刻后目光却更加轻慢,「你有什么证据?」 「她身上有释魂香的味道,这便是证据。」柳夫人冷声道。 凌云长公主冷笑一声,「笑话!身上有释魂香的味道,便证明她是兇手了不成?我看你们分明是要趁机寻仇!」 姜欢宜怨恨地瞪着不远处的欢喜,「姨母,不是我干的,是姐姐!」 有了凌云长公主撑腰。姜欢宜硬气不少。 她捂着疼痛的脸,「是姐姐和二姐姐勾结,是她们故意设了圈套要陷害我。」 凌云长公主抬眼望去。只见欢喜朝着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既然是姜韵自己作死,那便与宜儿无关。」凌云长公主目露威胁,「宜儿也受到惩罚了,此事便算了。」 「凌云长公主这是要仗势欺人?」柳夫人瞥了姜欢宜一眼。 凌云长公主气势逼人,「柳夫人。不过是个庶出罢了,没了便是没了。料想你心中也没多在意那孩子,只是想要来出口恶气罢了。」 柳夫人被猜中心思,面上却仍旧淡定,「无论是不是庶出,都是我的孩子。孩子没了,于情于理,我都该来讨个公道!」 若是能借着孩子的由头,让姜欢宜吃苦头,那便再好不过了。 凌云长公主的目光极冷,「公道?公道便是此事与宜儿无关!」 她铁了心好护着姜欢宜,柳夫人的神色亦是不好看了。 凌云长公主眼珠子一转,道:「柳夫人,你确定要与本公主为敌?」 她如今虽不得宠,可到底是皇室公主。 若她豁出去和柳府为难,那柳府必定也要脱一层皮。 「还有将军府。眼下姜肆不在京中,可若他回来,得知柳夫人竟将宜儿送到官府去。你猜。依着他的脾气,他可会放过柳府?」凌云长公主慢悠悠道。 柳夫人垂下头来。 二夫人连忙开口道:「大哥一向是个明事理的,是宜儿先做错了事,大哥不会责怪柳夫人的!」 「姜肆不会,我妹妹也不会?」凌云长公主笑了笑,「到底是夫妻同体,我妹妹吹吹枕边风,哪个男人会捨得自家的孩子受委屈?」 柳夫人不说话了。 二夫人知晓,柳夫人被凌云长公主说服了。 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柳夫人心中并没有多在意。 与其同时得罪凌云长公主和姜肆,不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过姜欢宜。 「听闻柳夫人近来开始礼佛了,正好本公主府中,有一尊玉佛雕像。」凌云长公主招了招手。 下人们将玉佛雕像给搬了过来。 那玉佛品相上好,栩栩如生,慈爱宽容的眉眼叫人一看,便觉得心头无比地平和。 柳夫人双眼一亮。 凌云长公主趁机道:「宜儿是我的侄女。此次她被人陷害。做错了事情,本公主这当姨母的,便代我那病中的妹妹,向柳夫人道个歉。」 玉佛被送到了柳夫人的跟前来,柳夫人沉思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二夫人心知。柳夫人这是打算放过姜欢宜了。 她心中不甘,正要开口,却见着欢喜朝着她摇了摇头。 二夫人咬了咬牙,将不甘咽了下去。 也罢,且再让姜欢宜得意几日! 姜欢宜却恨恨地抬起头来,剜了欢喜一眼。 凌云长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秀气的眉毛拧了拧。 「宜儿,走吧!」凌云长公主说道。 在燕氏身子大好之前,姜欢宜只能呆在公主府了! 姜欢宜点了点头。跟在了凌云长公主的身后。 柳夫人亦是带着人离开。 直到人都散去,二夫人才是皱着眉头,走到欢喜的跟前来。 「欢喜。有凌云长公主护着,只怕我们再不能拿她如何了!」二夫人狠声道,「燕氏果真是老谋深算。竟将凌云长公主给请来了!」 欢喜轻笑道:「二婶放心便是,凌云长公主总不能一辈子护着她!」 她面上带着笑意,目光却似寒冰般冰冷彻骨。 二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在,韵儿的肚子……」 「二姐姐假孕一事,如此便是翻篇了。不过二婶可不能掉以轻心,柳夫人不好煳弄。」欢喜温声道。 二夫人神色愈发感激,「此次还要多谢你替韵儿筹谋。那柳夫人盯得紧,若不是你,只怕韵儿假孕一事便要被人发觉了。」 自从柳清蓉没了之后,柳夫人待姜韵便愈发苛刻了。姜韵被柳夫人盯着,根本找不到机会「小产」。 若非是欢喜出手。柳夫人迟早会发觉不对。 「日后你若是有用得上二房的地方,只管开口。二婶便是豁出这条命,亦在所不惜!」二夫人保证道。 欢喜淡淡道:「二婶言重了。当务之急,还是瞒过柳夫人。」 至于姜欢宜……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欢喜道:「没什么事了,二婶回去照顾二姐姐吧!」 眼下姜韵正在二房「养身子」呢! 二夫应了一声。这才是转身回了二房。 * 公主府中。 姜欢宜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哭得不能自抑。 「姨母,是姜欢喜!是她和姜韵联手害我,我什么都没做!」姜欢宜扑在凌云长公主怀中痛哭。 凌云长公主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乖孩子,姨母知晓你受了委屈。」 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冷光。 姜欢喜? 好个心思歹毒的贱人,竟连自己的亲生姐妹都不放过! 姜欢宜咬着牙,「姨母,或许姜韵根本便没有小产!柳夫人恨我入骨,姜韵一向见风使舵。许是为了讨好柳夫人,她才刻意假装小产!」 姜欢宜越想,便越觉得事实便是如此。 凌云长公主拧了拧眉,「可柳夫人如何会信了她们?」 「姨母,姜欢喜一向巧舌如簧。柳夫人会被她煳弄过去,亦并不稀奇。」姜欢宜眸中大亮,「我们要拆穿她们的谎言!」 凌云长公主看了一眼姜欢宜红肿的脸,「好,本公主让人去看看!」 姜欢宜这才是满意了,「多谢姨母替我做主,如若不然,我定要被那贱人给害死了!」 凌云长公主长嘆一声,「只是要委屈你,接下来这段时日在公主府中避避难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假意悔过 二房中。 姜韵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精神却极好。 「阿娘是说,凌云长公主将姜欢宜给带走了?」姜韵皱着眉头,恨恨地啐了一口,「倒是叫那贱人又逃过了一劫!」 二夫人却摇了摇头,「那贱人身后站着燕氏,只要有燕氏在,柳府便拿捏不了她。」 如同今日这般气势汹汹。可凌云长公主一现身,柳夫人便退缩了。 姜韵嘆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可惜。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好在,夫人没有怀疑什么。」 「是啊!」二夫人亦是庆幸。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眸中闪烁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光芒。 外头传来下人的传唤声,「夫人,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二夫人脸色一变。「她回来做什么?」 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姜妙担忧二房给她脸色看,根本便没有露面。 如今老夫人的寿宴已是结束,姜妙却是来了,倒叫人怀疑她的用心。 姜韵下意识地握住了二夫人的手,「阿娘别让她进来!」 姜妙一向心思诡秘,便是亲生姐妹,姜韵亦不敢太过信任她。 「你在里头好生歇着。」二夫人安慰地拍了拍姜韵的手背,「她进不来的。」 二夫人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缓步走了出去。 姜妙站在在屋檐下,她身穿一袭宽松的鲜黄色碎花襦裙,小腹微微隆起,神色安宁。 见了二夫人,她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女儿见过阿娘。」 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一看便是个得宠的。 不难看出,她在夫家过的非常不错。 可她这门婚事原本是属于姜韵的。 如今她抢了妹妹的丈夫,竟还有脸上门来。 二夫人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听闻妹妹小产,我特意前来探望。」姜妙嘴角含笑,「阿娘,妹妹不要紧吧?」 她面上露出几分担忧,不安地咬着下唇,往屋里头瞧了一眼。 「好得很!」二夫人磨了磨牙。「若是你不来,怕是能更好。」 姜韵受伤的看着二夫人,「阿娘如今还在生我的气?我实在是愧对妹妹,阿娘和该是要恨我一生的!」 她楚楚可怜地抿了抿唇,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摆,「只是如今我已怀有身孕,便是看在您未来外孙的份上,阿娘原谅我可好?」 「呵!原谅你?你也配!你那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夺了自家妹妹的丈夫,还怀了妹夫的孩子。亏你还有脸回来!」二夫人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教出了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东西来! 姜妙呜咽一声,「是,阿娘说的对,我实在是罪该万死!成亲后的每一个日夜,我都愧疚得恨不得打死我自己。我与妹妹是亲生姐妹。我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事已至此,我与妹妹皆已是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姜妙痛苦地哭出声来。 二夫人见状,心头的怨气消散不少。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看到姜妙真心悔过,她又怎能不心疼? 「罢了。是你妹妹没有福气,怨不得旁人。」二夫人沉沉的嘆了一口气。 姜妙哭道:「阿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若非是我自私自利,妹妹也不至于……我好悔啊,我怎能抢走属于妹妹的一切?」 她扑过去。投入二夫人的怀中。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眼眶通红。 「这段时日,我吃不下睡不着。不敢来见阿娘和妹妹。」姜妙悲痛不已,「我因一己之私,将妹妹推入火坑。我怕阿娘和妹妹恨我!」 二夫人轻声道:「你若早些悔过,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你妹妹吃了不少苦头,往后你可要好好补偿她才是。」 姜妙眼中划过一抹不屑,嘴上却乖巧应道:「是,阿娘说得对。我愧对妹妹,今后我定然好好补偿她。」 姜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听闻妹妹小产了,我特意求了太医一同前来。妹妹体弱,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才好。」 二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必再劳烦太医,你三妹妹先前便请人给你妹妹诊治过了。」 「阿娘,便让我这当姐姐的。为妹妹尽一份心力吧!」姜妙恳求的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心中为难,「这……」 姜韵假孕一事,越少人知晓,便越是稳妥。 可姜妙是自家人…… 二夫人轻声道:「你妹妹如今身子虚弱,怕是见不得外人。有你三妹妹在,那太医断然是用不上了。」 「何时三妹妹竟与二房如此亲近了?」姜妙眼中满是好奇。「我记得,从前三妹妹与二房颇为水火不容。」 二夫人沉声道:「过去的事情,皆已是过去了,不必再是提起。你只要知晓,如今你三妹妹是个好的便行了。」 姜妙挑了挑眉梢,「是,阿娘说得在理。」 「你去将那太医送走,再回来同我一起进去见见你妹妹。」二夫人面上带上了几分忧愁,「她如今的日子不如你好过,待会儿见了她,你要好好地同她道歉认错,万万不能再惹她气恼了。」 姜妙温顺地点了点头,「那阿娘等一等,我去将太医送走。」 姜妙带着太医,出了二房的大门。 「劳烦太医回去后告诉长公主,我会亲自进去瞧瞧,我妹妹是不是当真小产了。」姜妙说道。 太医点了点头,「那下官便先回去了。」 姜妙目送着太医离去,而后才是回到院子里。 「阿娘,太医走了。」 二夫人大松了一口气,「太医走了便好。走,我带你进去看看你妹妹。」 姜妙面上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跟在二夫人的身后,往房门走去。 「你妹妹心情不大好,待会儿你多说几句软话,莫要与她起了争执。」二夫人不放心地嘱託道。 姜妙温温柔柔地点头,「阿娘放心,我都知晓的。」 二人走到门前,二夫人伸手推门。 「慢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大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二夫人的手一顿,回过头去。 欢喜笑吟吟地从外头走进来,「大姐姐连祖母的寿宴都没有露面,是谁告诉你,二姐姐小产了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旧人相见 姜妙被欢喜拦了下来。 二夫人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姜妙!」 姜妙委屈地看着欢喜,「三妹妹,你这是干什么?我一片好心,怎么到了你嘴里,竟变得如此不堪了?」 她轻咬下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冤枉一般,眼中满是泪水。 二夫人一时有些困惑,「欢喜。或许妙儿只是……」 「大姐姐先别委屈,我也没说什么啊!」欢喜淡淡一笑,「我只是好奇。大姐姐怎会得知此事罢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大姐姐说你近来身体不大好,所以才没有参加祖母的寿宴。」 她的目光落在姜妙红润的脸蛋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此看来,姜妙倒是半点儿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姜妙面色一僵,随后捏着帕子。掩唇低咳了几声。 「大姐姐和二姐姐感情好,我是知晓的。二姐姐小产,大姐姐来探望倒也合乎常理。只是——」欢喜直视着姜妙,「大姐姐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些!」 而且还带了太医来! 姜妙捏紧帕子,「三妹妹,你为什么要误会我?难不成我在病中,便不能来探望自家妹妹了?妹妹小产一事,根本便瞒不过旁人。我若要知晓,本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欢喜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二夫人目光中满是怀疑,「妙儿,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来探望韵儿的?」 她并不想怀疑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姜妙…… 她为了自己,做过不少叫人心寒的事,二夫人实在不敢再轻易相信了她! 姜妙泫然欲泣,「阿娘,但凡我有半点谋害妹妹的心思。便叫我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二夫人犹豫地看向了欢喜。 欢喜冷声道:「大姐姐自然没有谋害二姐姐的心思。但你敢说,你没有来试探二姐姐的心思吗?若大姐姐说谎,便叫你肚子里的孩子,一世不得安宁!」 姜妙后退了两步,面上满是震惊,「三妹妹,你怎能诅咒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诅咒?不,我不是诅咒它!我只是在问大姐姐。敢不敢以你孩子的名义,发个毒誓罢了!」欢喜说道。 姜妙握紧双手。 「怎么?大姐姐不敢?」欢喜嘲讽地勾了勾唇,「既不敢发毒誓,又该如何证明大姐姐的清白?」 姜妙求助的看向二夫人,「阿娘,您好歹替我说句话。我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您的外孙子。」 二夫人偏过头去,「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了,我是来探望妹妹的。阿娘怎能因着旁人的三言两语。便误解于我呢?」姜妙叫屈道。 房中传出姜韵尖锐的叫声,「我不需要你的探望,你给我滚出去!」 欢喜闻言,朝着姜妙轻笑一声,「大姐姐听到了?二姐姐不想见你,请回吧!」 姜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难道我们一家人,非要如此防备着彼此?是,我是做错了不少事,可我对妹妹的关心,并不是假的!」 可无论是欢喜,还是二夫人,皆是不信她是单纯来探望姜韵的。 「你走吧!」 二夫人的心,凉了个彻底。 她原以为,姜妙是真心悔过。 只她不曾料到。姜妙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姜妙。 「阿娘!」姜妙震惊的瞪大了双眸,「我只是想看妹妹一眼!」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伸出手来。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异样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姜妙险些被熏得吐出来,「唔!」 她掩住口鼻。急不可耐地冲到屋檐下呕吐起来。 姜韵的声音带着隐忍的疼痛,「我看你分明是诚心要害我!」 欢喜连忙将门关上,「大姐姐,二姐姐受不得风,你这是做什么?」 房中,姜韵捂着胸口咳出声来。 二夫人满脸失望,「来人,送客!」 姜妙缓过神来,「阿娘,我……」 「不必再说了。从今往后,我再不会信你了!」二夫人背对着姜妙,「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姜妙微怔。 二夫人嘆气道:「如今你有了体面的婆家。日后便不必再同二房往来了。你妹妹因着你的缘故,吃了不少苦头。但凡你心里有半思悔过之心,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步步紧逼。也罢,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终究不是一家人了,难免也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姜妙张嘴叫道:「阿娘。你听我解释,我……」 姜妙的眼中含着泪,「我如今过得并不好。没有娘家做倚仗,人人都恨不得将我踩到脚底下。妹妹是阿娘的女儿,我便不是了?阿娘好歹也为我想想啊!」 二夫人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枉顾二房的脸面、枉顾姐妹情谊换了亲,如今竟还有脸,来哭诉你的委屈?」 二夫人觉得可笑极了。 「我本便是委屈!」姜妙不甘心地叫道,「阿娘处处为妹妹筹谋,可曾考虑过我半分?」 她趁着二夫人心神大乱,偷偷摸摸地靠近房门,意欲再次将门打开,好进去看个清楚。 可便在她的手碰到门板上的一瞬间,一只瓷白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大姐姐,有话好好说,二姐姐宁可再受不得风吹了!」欢喜冷笑道。 姜妙着急地跺了跺脚,「三妹妹,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非要与我为难?」 「大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欢喜忽然开口问道。 她的目光澄明,轻幽幽地落在了姜妙的肚子上。 姜妙心头勐地一跳,「你!我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我夫君的!」 她话音方落,抬眼便瞧见二老爷带着柳御史走到院子里来。 二老爷神色谄媚,「韵儿能给大人当妾,是她修了十辈子的福气。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实在是愧对大人的期望!」 柳御史却定定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姜妙只觉得难堪至极,「我,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望妹妹。」 她仓皇地提起裙摆,抿着唇便要往外走。 第二百章 落荒而逃 欢喜伸出手来,「大姐姐急什么?正好,柳大人也来了。大姐姐想要进去看二姐姐,不若便与柳大人一同进去!」 姜妙的娇躯忍不住颤抖,「不必了。」 她恶狠狠的瞪了欢喜一眼,心中笃定,柳御史定然是欢喜请来的。 欢喜笑容淡淡,「大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莫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柳大人请。」二老爷弯着腰,将柳御史带到门前。 柳御史站定在离姜妙半步远的地方。 眼前的女子出落得愈发标緻。小腹微微隆起,面色红润,神色可怜。 「妙儿。还不快让开?」二老爷朝着姜妙使眼色。 可姜妙却半步也挪动不了。 她如同置身冰窟一般,浑身发冷。 柳御史轻笑一声,越过了姜妙,推开房门。 欢喜脆声道:「瞧着大姐姐的月份,到似乎与二姐姐差不了多少。」 柳御史停下步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勐的抬起眸子,直勾勾的看向了姜妙。 姜妙抱着肚子后退两步,「不,不!不是的,三妹妹看错了。」 话毕,她便再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院子。 柳御史目光幽深。 姜妙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吗? 「柳大人怎么还不进去?二姐姐正等着呢!」欢喜提醒道。 柳御史似是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迈进房中。 姜妙落荒而逃,二夫人大松一口气。 她拍着自己的胸膛庆幸不已,「我竟险些被她给哄骗过去了。」 「先前我便与二婶说过,要多加小心。大姐姐来意不明,若贸然将人带了进去,二姐姐的事情必定是要露馅了。」欢喜摇了摇头。 二夫人亦是后悔不已,「她在我跟前哭,我便当她是真心悔过了。却不想她竟……」 「在二姐姐出月子前,二婶还是莫要再见旁人了。」欢喜不放心地嘱託道。 二夫人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房中传出了柳御史和姜韵的低语声。二夫人神色颇为复杂。 「妙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柳御史的?」二夫人迟疑地开口问道。 欢喜微微笑道:「二婶,我也不知晓。」 她不过是要诓姜妙一把罢了。 二夫人神色复杂,「罢了,是与不是,皆与我无关。」 * 两日后。 「你阿娘的病情,可是好转了些?」老夫人关切道。 姜欢宜被凌云长公主带走,燕氏亦是病重。 如今将军府中,便只剩下了欢喜与老夫人二人仍旧康健了。 老夫人怜爱地看着孙女。「便是再忙,也莫要忘了去正院请安。」 孝字当前,纵是欢喜与燕氏私下多有不合,面上亦不能有半丝怠慢。 欢喜应道:「祖母放心便是,我心中有数。」 听她这般说,老夫人便知晓她并未怠慢了燕氏那头。 「再过些时候,你阿爹便会回到府中来。届时如何处置燕氏与你妹妹,你阿爹自有打算。」老夫人摸了摸欢喜的脑袋,「只这段时日。难免要叫你受些委屈。」 「祖母,我并不觉委屈。」欢喜将脑袋靠在老夫人的肩上,「只要祖母和阿爹好好的,什么苦头我都能吃。」 老夫人心疼得紧,「乖孩子。」 祖孙二人靠在一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直到老夫人睏倦地打起呵欠来。欢喜才起身告辞。 出了佛堂,芦笙便迎了过来,「小姐,四小姐差人给夫人送信来了。」 姜欢宜不敢回府,却又放心不下燕氏,便唯有拜託公主府的下人,给燕氏送信问平安了。 欢喜轻笑了一声,「你去,将回信给换了。」 姜欢宜以为。龟缩在公主府中,便能无恙了? 芦笙点头应下,「是。奴婢马上去办。」 欢喜带着长空,来到了正院中。 燕氏静养了两日,脸色倒是好上不少。 见了欢喜。燕氏面上露出几分不悦来。 欢喜似是不曾察觉一般,含笑道:「阿娘今日感觉如何?」 「好得很!」燕氏冷笑一声。 欢喜坐到床边来,「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妹妹如今不在府中,若不然的话,妹妹只怕也会替阿娘感到高兴呢!」 听她提及姜欢宜,燕氏脸色微变。 她恶狠狠地剜了欢喜一眼,「我当初便不该留着你的性命!」 「可天底下是没有后悔药的呀!」欢喜轻笑一声,目露嘲讽。 燕氏挣扎着坐直了身子,「野种,总有一日,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欢喜垂下眼帘,若她仍旧如同前世那般良善可欺,等着她的,不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结局吗? 「阿娘保重身子。想必再过不久,妹妹便也会回来了。」欢喜轻声道。 燕氏怒目而视,「姜欢喜。你敢!」 「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欢喜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氏。 燕氏的肺腑都火辣辣地疼着,她怨恨地看着欢喜走出了房门。 「去,快去找宜儿!」燕氏抓着枕头,声嘶力竭地叫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回府!」 下人们纷纷跑了出去,可正院的门却被锁上了。 欢喜背对着正院,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两日……也该是躲够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似是要散在风里似的。 与此同时,距离祁城不远处的苏元镇上。 姜肆拧着眉,看着手上的书信。 「此事可是当真?」姜肆沉声问道。 他的身后,站着个身穿黑衣的高瘦男人。 「京中传出来的消息,属下不知真假。」男人回道。 姜肆的面色,愈发凝重了几分。 他将手上的书信烧掉,「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暂时还没有旁人。」男人迟疑了一下,「将军,可要将此事告诉圣上?若前朝余孽捲土重来,只怕……」 姜肆抬眸,望着窗外喧嚣的大街。 一时之间,房中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唿吸声。 姜肆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多事。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何况前朝太子……曾是对他有恩的! 「你回燕京去,务必要将那孩子的事情给瞒住。」姜肆说道。 男人已是明白了姜肆的意思,「那将军不回去了?」 「我先去查清楚,若那孩子当真还活着……」姜肆目光一沉,「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是!」男人应道。 第二百零一章 拦截落空 公主府中。 姜欢宜捏着手上的信,脸色一阵发白。 她瘫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地看着送信的下人,「这是真的?」 下人沉重地点了点头,「奴才过去的时候,正院已经被包围起来了。将军府中的下人们说,是因着夫人的病情愈发严重的缘故。」 姜欢宜喃喃低语「怎么会?那我阿娘她,她……」 下人说道:「宫中的太医们医术高明,想必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奴才进不去正院。那丫鬟给奴才的信,奴才也不知真假。」 姜欢宜愣愣地低头看着手中的信。 信上说,燕氏病入膏肓。让姜欢宜赶紧回府。 信件不知真假…… 姜欢宜颤抖着手,「不,这一定不是真的!说不准……说不准这又是姜欢喜的阴谋!」 只她的心头,却不安得厉害。 她不禁想着,若是这并非阴谋呢? 若这并非阴谋,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姜欢宜捏着信。茫然地坐在软榻上。 「宜儿!」凌云长公主从外头大步走进来,「宜儿,你阿娘如何了?」 姜欢宜将信递过去。 凌云长公主拧着眉看完,而后面色一白。 「姨母,我好害怕!」姜欢宜嘤嘤地哭出声来,「若是,若是阿娘当真……」 「不必害怕!」凌云长公主握住姜欢宜的手,「本公主陪你一起回去看看!」 姜欢宜心神稍定,「姨母……」 她眼中带着泪水,扑到了凌云长公主的怀中。 凌云长公主拍了拍她的后背,「莫怕,万事有姨母在。」 姜欢宜含着泪点头,「姨母,多亏有您在!」 二人也不敢耽搁,匆忙换了衣裳便要出门。 只是凌云长公主才是走到门前,圣上便传了旨意,召她进宫去。 「姨母!」姜欢宜不安地拉着凌云长公主的手,「姨母。我……我不敢回去!」 凌云长公主凝眉道:「圣上找本公主做什么?」 「奴才不知。不过,圣上的脸色不大好看。」传旨的公公尖声道。 凌云长公主心头一跳。 她扭头看了姜欢宜一眼,「宜儿,本公主先进宫一趟。有公主府的下人们护着你,你不必担忧旁的!」 姜欢宜一个劲儿地摇头,「姨母,我害怕得紧!」 「你……」 「凌云长公主,圣上正在等着您呢!」公公打断凌云长公主的话。 凌云长公主蹙了蹙眉,将姜欢宜给拉到一旁去。低声交代了几句。 姜欢宜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 「放心,没人敢为难你的!」凌云长公主道。 姜欢宜这才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都听姨母的。姨母也快去快回,我……我等着姨母来接我!」 凌云长公主宽慰道:「放心,姨母很快便去接你了!」 二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冷光。 姜欢宜上了马车。 * 喧闹的街道上,一辆装点华丽的马车缓缓地驶来。 早便候在两旁的下人们,见着马车后。气势汹汹地沖了出来。 道路上的小贩行人们见状,纷纷躲到两旁的茶楼中去。 一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大丫鬟,从马车里走出来。 「大胆,你们可知这是谁家的马车?」大丫鬟怒声道。 下人们面上毫无畏惧,愤怒地瞪着她。 柳夫人缓缓地走到路中间来,「紫仪姑娘。姜四小姐可在马车里?」 紫仪面上露出几分不悦来,「柳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来替我那庶子讨个公道了!」柳夫人抬起头来,「姜四小姐,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放肆!这是公主的车驾,姜四小姐不在里头!」紫仪瞪着柳夫人,道。 柳夫人沉吟道:「哦?是吗?那我正好也给公主请请安!」 紫仪冷声道:「柳夫人,你这是在以下犯上!」 「紫仪姑娘,若我没猜错。凌云长公主此时应当是在宫中!」柳夫人神色高傲,「你为何要说谎?!」 紫仪心下暗惊,面上却沉稳。「可惜了,柳夫人猜错了。公主要去将军府看望将军夫人,请柳夫人让开!」 她朝着左右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下人们纷纷上前来,与柳夫人带来的人对峙起来。 「紫仪姑娘,这是要指使公主府的下人们当街斗殴?」柳夫人冷眼扫过去。 紫仪咬唇道:「既然柳夫人不愿让开,为了保护公主,奴婢也只能得罪柳府了!」 「紫仪姑娘以为三言两语,便能将我给哄骗过去了?」柳夫人摇了摇头,「凌云长公主为何会被请到宫中去,紫仪姑娘可知晓?柳府的又一条人命,圣上总要过问一番。」 紫仪面色更难看,恍然大悟,「是柳大人!」 是柳御史进宫告状了! 柳夫人嗤笑,「这燕国的天。还是圣上说了算的!」 紫仪握紧手,冷静下来,「公主没有进宫。」 柳夫人抬起手来,柳府的下人们沖了过去。 紫仪大叫道:「柳夫人,你好大的胆子!惊扰了公主,你担待得起吗?!」 柳府的下人。扑到她的跟前来。 紫仪忍不住尖叫出声。 而柳夫人则是趁机一把掀开了帘子。 ——马车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柳夫人脸色僵硬,「姜欢宜呢?」 她分明收到消息说,姜欢宜会在这辆马车内。 紫仪大声呵斥道:「柳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柳夫人的目光,冷得渗人,「姜欢宜在何处?」 她逼视着紫仪。 紫仪冷冷地笑了一声,「四小姐在何处,奴婢又怎会知晓?柳夫人有通天的本事,怎不亲自去查一查?」 柳夫人眼神犀利,「定然是你们将她藏起来了!」 「柳夫人莫要含血喷人!」紫仪半点也不愿示弱,「这是公主的车驾,姜四小姐怎会在里头?!四小姐早已回到将军府内!」 柳夫人皱了皱眉,「不可能!」 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姜四小姐回去了。她坐的是莫家的马车?」 「什么?」柳夫人恶狠狠的瞪了紫仪一眼,「算你们走运!」 她抬起下巴,转身离去。 第二百零二章 疏而不漏 莫府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门前。 莫唯肖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左右看了几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是掀开了帘子。 「宜儿,下来吧!柳府的人不在附近,外头很安全。」莫唯肖说道。 姜欢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若不知晓的,只怕要以为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子了! 姜欢宜跳下马车,飞快地跑到将军府里。 莫唯肖跟在她的身后。「没想到,那柳夫人竟如此不依不饶!」 「肖儿,此次多亏了你。若非是你来接我。我定要被那柳夫人给抓住了。」姜欢宜感激不已。 莫唯肖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你我情同姐妹,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好了,你快去看看你阿娘吧!」 姜欢宜含泪点头,「好!」 她直奔正院,才是走到燕氏的门前。便已哭出声来。 燕氏躺在床榻上,「谁叫你回来的?!」 她的目光冷厉,倒吓得姜欢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阿娘,我担心你。」姜欢宜跑到床前,不放心地打量着燕氏。 燕氏脸色苍白,双唇上毫无血色。一张秀美的脸蛋青白,眼底下带着淡淡的青紫色。 不过区区两日,她便已消瘦不少。 姜欢宜愈发心疼,「阿娘,你怎么瘦了?」 燕氏冷冷的看着她,「马上回公主府!」 姜欢宜这才是发觉了不对,「阿娘,你怎么了?我回来看你,你不高兴吗?」 「愚蠢!」燕氏恨铁不成钢,「你可知晓,这都是那野种的阴谋?!」 没想到,姜欢宜竟然轻易便中计了! 姜欢宜委屈不已,「可信中说你快不行了。我好不容易才是回到府中来,话还没说上两句,阿娘便要赶我走!」 「简直是荒唐!你的脑子但凡有那也种一半的聪明,我也不至于为你操碎了心!」燕氏愈发失望。 姜欢宜本便是不安,好不容易才是回到府中来,可燕氏非但不安慰她,反倒指责起她来。 姜欢宜忍不住大哭出声:「阿娘病重,你叫我如何能在公主府安心待下去?」 「你现在马上回去!除非我派人去接你,否则你便不要回来!」燕氏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快去,再晚些,便是来不及了!」 姜欢宜虽不明白燕氏为何如此慌乱,可她一向听话,只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阿娘,你要多加保重!」姜欢宜咬着嘴唇,往门外跑去。 只是她到底是慢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欢喜淡淡笑着。「妹妹竟回来了?」 可她面上并无半点诧异,反倒是从容淡定得很。 姜欢宜恍然大悟,「是你干的!是你故意叫人调换了阿娘的信件,好将我给引回来!」 她愤怒地瞪着欢喜,仿佛眼前的人,是她十辈子的仇人一般。 「阿娘病重。妹妹身为阿娘的好女儿,又怎能不在府中?」欢喜直视着姜欢宜的双眸。 姜欢宜尖叫道:「你怎能如此害我?你知不知晓,若非是我机敏,我便回不到将军府中了?柳夫人一心要除了我,你简直是在助纣为虐!」 「妹妹何必气恼?」欢喜眯了眯双眸,让开步子。 在她的身后,赫然站着柳夫人。 姜欢宜心头一慌,下意识的便想要逃跑。 可她没走两步,便被人抓住了。 姜欢宜挣扎着大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这里是将军府。不是柳府!来人啦!快将他们赶出去!」 可下人们只默然的看着她,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姜欢宜痛哭流涕,「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害我啊!」 她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整个人狼狈又落魄。 燕氏在房中挣扎着怒吼:「放开她!」 柳夫人冷笑道:「我已是求了圣上的恩准。将姜四小姐送往尼姑庵中静心思过。将军夫人,对不住了!这一回,你再是袒护不了你的女儿了!」 「我不去,我不要去那什么尼姑庵!你们放开我,我阿爹马上便要回来了,你们若伤了我,他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姜欢宜双眸中恨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柳夫人垂下眼帘,「这是圣上的旨意,便是将军回来了,他亦不敢有二话。」 多亏了姜欢宜的品行人人皆知,上回害了她的女儿,此次又害得姜韵小产。 身上便是有心想替她遮掩一二。却也无能为力了。 非但如此,因着姜欢宜是燕氏的女儿,亦是皇室后人。此次她心狠手辣,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愿放过,圣上对她亦是没了耐心,只恨不得将她远远打发走才好。 「不可能!圣上不会下这样的旨意。定是你们在胡说八道!」姜欢宜的头髮散落下来。 她怨恨地咬着下唇,「姨母已是进宫去了,你们若是敢动我分毫,待姨母回来,必定严惩你们!」 柳夫人目光中满是嘲讽,「姜四小姐还不明白吗?无论是将军,亦或是凌云长公主,皆不能救你了。这一次,圣上是不打算原谅你了。」 哪怕将军府再是权势滔天,可姜欢宜却是彻底失去了圣上的恩宠。 姜欢宜不可置信地瘫倒在地上,喃喃道:「不,不会的,不会的……」 「你以为自己能躲得了一时,便能躲得了一世不成?做错了事情,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柳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欢宜,眼中冰冷一片。 姜欢宜抬起头来,「我阿爹是燕国的将军,我阿娘是燕国的公主。你们若敢动我,我被一头撞死在你们跟前!」 她踉跄地站起身来,威胁地盯着柳夫人。 柳夫人畅快地大笑出声,「哈哈哈,你若一头撞死了,正正好合了我的心意!我正巴不得杀了你,替我女儿偿命呢!」 她满脸快意,姜欢宜却犹豫了。 「咳咳咳!」燕氏捂着胸口,看向了姜欢宜,「宜儿,跟他们走!」 姜欢宜道:「不,阿娘!我不要去尼姑庵,我不!」 她锦衣玉食地长大,又如何受得了清苦? 姜欢宜摇头,崩溃道:「我宁可死,也不要去什么尼姑庵!你们别逼我!」 第二百零三章 唯肖告状 燕氏目光冷得渗人,从欢喜的身上扫过。 她的声音如沙砾般嘶哑,「去!好好悔过,待你知错了,我便找人接你回来。」 姜欢宜对上她的双眸,恍惚间,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 她颓然的望过去,「好,我都听阿娘的。」 一滴绝望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滴落。 姜欢宜抬起双眸,盯着欢喜,「待我归来。必定取你性命!」 她要将她吃过的所有苦头一一偿还,要姜欢喜死无葬身之地! 「是日何时归,我要将你狠狠踩在脚下,让你失去所有,再翻身不得!」姜欢宜目光中满是怨毒。 「姜三小姐,告辞。」 柳夫人押着姜欢宜走出去。 姜欢宜回头。死死地瞪着欢喜,似是要用目光将她给穿透一般。 直至人走远,莫唯肖才是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身侧的丫鬟及时伸手,将她扶稳了。 莫唯肖目光复杂,「你太狠心了,宜儿可是你的亲妹妹!」 莫唯肖愤怒的瞪着欢喜。 都是一家姐妹,她为何偏要赶尽杀绝? 欢喜转眸看着她,低低的笑了一声,潋滟的桃花眼中却满是冷意。 莫唯肖义正言辞,「我真不知晓,二哥喜欢你哪点?你冷心冷肺,日后必定会连累二哥!」 她只觉得可怕。 若日后欢喜当真成了自己的嫂子,那岂不是要闹得家宅不宁? 欢喜笑意一收,淡漠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莫小姐,日后若要与谁结交,还是要擦亮眼睛才好。」 她冷冷地看着莫唯肖,「毕竟。你到底不如你二哥聪明。」 莫唯肖高声道:「且不管二哥是如何喜欢你,我与阿娘必定不会让你进莫府的大门。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并不稀罕进你们莫府的大门。何况,你二哥是个聪明人,你们根本掌控不了他。」 欢喜对莫予安很是信任。 「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我会如实告诉阿娘!」莫唯肖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着欢喜,「我也会告诉二哥,你根本不配他的喜欢!」 「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你二哥已经是大人了,他心中自有决断,用不着你来多说。」欢喜抬了抬手,将下人们叫到跟前来。 莫唯肖漂亮的双眸中,盛满了怒意。 「去,送莫小姐回府。」欢喜吩咐道。 下人看向莫唯肖,「莫小姐,请!」 莫唯肖恶狠狠地剜了欢喜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长空看着她的背影,「莫小姐倒是不像莫大人。」 莫大人那样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笨的妹妹? 欢喜轻轻一笑,「到底是女儿家,终归是娇惯着长大的,又怎会与莫大人相同?」 便是她。若非前世走了一遭,只怕今生会比莫唯肖更笨。 「但愿莫大人不要因着莫小姐的话,便对小姐生出嫌隙来。」长空低声喃喃。 欢喜并不以为意,「他不会。」 莫予安知晓,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小姐,夫人晕倒了。」房中传出丫鬟的惊唿声。 欢喜眸色一深,「去请太医来。」 她回过头去,深深地看了房中一眼。 必定取她性命么? 那,她便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 莫唯肖气哼哼地回到了府中。迎面便撞上了莫予安。 「二哥!」莫唯肖委屈地大叫,「二哥,你可知晓姜欢喜做了什么?」 莫予安神色冰冷。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漠然。 莫唯肖鼓着腮帮子告状:「她当真是太狠心了!宜儿是她的亲生妹妹,她竟帮着外人来害自己的妹妹!」 莫唯肖只想到姜欢宜那无助的模样,便气得浑身颤抖。 心头对欢喜的怨气。便也多了一分。 「宜儿回将军府亦是她一手设计的,非但如此,她还将柳夫人给叫到将军府中来。好将宜儿抓走。二哥,她便是个狠心的女人,你竟然不要被她给骗了!」 「是你帮姜欢宜回到将军府中的?」莫予安的眉梢微微挑起,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 莫唯肖神色自然地点头,「宜儿与我情同姐妹,如今她有难,我自然是要帮她的。」 「呵!」莫予安薄唇轻启,泄出一抹冷笑。 他本便是个冷漠到极致的人,此刻眉梢眼角间皆聚拢着寒气。俊美的面容上,亦带上了几分不耐。 「你倒是好心。」他嘲讽地看着莫唯肖。「若我记得不错,母亲曾让你远离姜欢宜。」 他的声音极冷。 莫唯肖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可宜儿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 姜欢宜无辜? 莫予安只觉得可笑,「你竟觉得她无辜?」 无人比他更清楚,姜欢宜的心有多狠! 若非是不能暴露身份。他倒恨不得亲自出手,替姜姜报仇! 莫予安冷笑,「而你竟说姜姜心狠?」 姜姜若当真是个心狠的,便不会在秦宫中,一待便是十几二十年。 她曾是天底下最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本该拥有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却因着姜欢宜,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二哥,你别被她给骗了!」莫唯肖一张俏脸通红,「她只会利用二哥你,她本便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莫予安眸中冷意更甚。 莫唯肖缩了缩脖子,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来,「便是二哥怨我,我也要说!无论如何,我皆不同意她当我的二嫂。二哥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莫予安心头升起丝丝异样的情愫,「当你二嫂?」 姜姜当他的妻子吗? 少女娇美的容颜,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莫予安摩挲着手指,「倒也不错。」 或许,唯有彻底将她纳入羽翼下,方能护她一生周全。 莫予安眼中的淡漠散去,薄唇微微扬起。 「不!二哥,你死心吧!」莫唯肖鼓起勇气,「阿娘也不会同意的!二哥的妻子,必定会是个温顺娴静之人,姜欢喜根本不配!」 「配不配,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莫予安抬眸,「此事的决定权在我,不在你。」 莫唯肖觉得这句话莫名地熟悉。 「可是爹娘都不会同意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哥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莫予安神色稍稍和缓,「你说的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或许,待姜肆回来,他便该找人上门提亲了。 「日后你少去招惹姜姜,若再有下回,便是有母亲护着你,我亦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莫予安警告地看了莫唯肖一眼,转身离去。 「二哥!」莫唯肖跺了跺脚。 二哥真是疯了,那姜欢喜到底为了他什么迷魂汤! 第二百零四章 欢喜侍疾 「侍疾?」欢喜轻笑一声,看着眼前的丫鬟,「这是阿娘的意思?」 燕氏便不怕,她会动什么手脚吗? 丫鬟低垂着头,「是。自从四小姐被送走后,夫人便夜不能寐。今日太医便说,夫人的病情,因着思虑过重的缘故,久久不能痊癒。太医走后。夫人便差了奴婢过来请三小姐。」 「小姐……」碧色迟疑。 她瞥了那丫鬟一眼,嘴唇动了动。 「你先下去,我待会儿便去正院给阿娘请安。」欢喜对着丫鬟说道。 丫鬟不敢有异议。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人一走,碧色便是冷下脸来,「小姐,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 正院又不是没有下人伺候,凭什么要自家小姐过去? 「小姐别去!」碧色撅着嘴巴。 「只怕是由不得小姐做主。」青黛在一旁轻声道,「夫人病重。小姐身为夫人的女儿,过去伺候本便合乎情理。」 若小姐拒绝,旁人倒要说小姐不孝了。 碧色拉着一张脸,「奴婢总觉得夫人不怀好意。」 何止是她这般觉得? 欢喜与青黛亦怀疑燕氏的用心! 「无妨。如今她病入膏肓,便是她有再多的阴谋诡计又如何?」欢喜拍了拍碧色的手背,「你若不放心,随我一同去便是了。」 碧色本便不放心,听欢喜这么说,她自然便跟着欢喜,来到了正院中。 此时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红灿灿的,映得正院里血红一片。 欢喜缓缓走到房中,浓郁的药味怎么也散不开似的,萦绕在口鼻间。 燕氏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躺在床榻上,只有眼珠子是活动的。 见着欢喜,她的眸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阿娘。」欢喜恭恭敬敬地站在床前,「我来了。」 不过才几日过去,燕氏便憔悴得不得了。 她怨恨地盯着欢喜看。可目光却没有焦距,仿佛是透过欢喜,在看另一个叫她恨得蚀骨铭心的人。 「听丫鬟说,阿娘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转,是因着担忧妹妹的缘故。」欢喜的声音清脆温柔,「也是,妹妹离开也有些时候了,想必阿娘定然是十分想念她的。」 燕氏回过神来,咬了咬牙。恨声道:「都说风水轮流转,你别得意,迟早有一日,你会过得比宜儿更惨。」 欢喜低下头来,露出一个娴静的微笑,「可妹妹终究是走在了我前头,不是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燕氏拽着床单,「姜欢喜!」 她挣扎着翻身起来,却又体力不支。重重地摔了下去。 燕氏大口的喘着气,如同濒死的鱼儿一般。 丫鬟嬷嬷们连忙跑过来,扶着她顺气。 一个身穿石青色衣裙的婆子说道:「三小姐,夫人受不得刺激。」 欢喜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倒是我疏忽了。」 可她的眼中,并没有半丝的愧疚。反倒是充满了畅快。 前世的祖母,可曾如今日的燕氏一般,因着担忧她而受尽煎熬? 前世的阿爹,在临死前,可曾如同燕氏一般挣扎不休? 报应啊报应!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婆子眼中满是不快,「三小姐,还请你去给夫人熬药。」 燕氏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欢喜看。 碧色有些被吓到,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挡在了欢喜的前头。 「你……终有一日,你会失去所有,如同一条狗一般跪在我跟前求饶。」燕氏用力地嘶吼。 欢喜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直至彻底看不到她的踪影,床榻上的燕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如纸。可目光却亮得着人。 「去,盯着她!」燕氏冷声吩咐。 欢喜走入小厨房内,本是在熬药的丫鬟,神色警惕地盯着欢喜。 欢喜微微一笑,「我过来给阿娘熬药。」 丫鬟连忙道:「不敢劳烦了三小姐。」 这是夫人要喝的药,若是三小姐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她便免不了要被连累了。 丫鬟一脸忌惮,欢喜倒也不强求。 她让碧色搬了个椅子,自顾自地坐在小厨房内,看着丫鬟手脚忙乱地熬药。 「其实,她若信不过我,又何必将我给叫来?」欢喜轻笑着问碧色。 碧色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晓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分明不信任自家小姐。却偏又要小姐过来侍疾! 欢喜沉吟道:「许是妹妹正在尼姑庵中吃苦,她见不得我在府中逍遥罢了!」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了。 小厨房外,有下人时不时地探头看进来。 欢喜优哉游哉地托着下巴,等丫鬟将药熬好后,又跟着丫鬟进了燕氏的房门。 药汤没有经过欢喜的手。燕氏很放心喝下药,随后便是歇了。 身穿石青色衣裙的婆子将房门关上,「三小姐,夫人夜里睡得不安稳,还请三小姐留在正院里歇息。」 「是,刘嬷嬷说得对,我原也是这么打算的。总不好叫阿娘发病了,却还要叫人去通知我。」欢喜笑道。 刘嬷嬷皱着眉头,「三小姐这话未免太过尖酸!」 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很是见不得欢喜不将燕氏放在心上的模样。 欢喜笑意一收,冷冷道:「刘嬷嬷,你管得太宽了!」 她的目光幽冷,落在刘嬷嬷的身上。 刘嬷嬷心头一寒,连忙低下头来,「三小姐随奴婢来。」 刘嬷嬷带着欢喜,走到了正院的厢房中。 厢房内点了灯烛,昏黄的烛光照耀下,房内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角落中跑过。 「今夜便委屈三小姐在厢房里歇息了。若有什么需要,三小姐只管来叫奴婢。」刘嬷嬷说道。 碧色看了欢喜一眼,「小姐,奴婢先进去吧?」 说不准这里头有什么陷阱! 刘嬷嬷目光鄙夷,「三小姐放心,房里什么也没有。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将军府的小姐!」 碧色抿了抿唇。 刘嬷嬷不敢谋害自家小姐,可夫人却不会放过小姐! 欢喜大步迈进门内,碧色只来得及惊唿一声,「小姐!」 欢喜淡定地走到床榻前,「劳烦刘嬷嬷了,我觉得这房间很好。」 刘嬷嬷目光轻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碧色跺了跺脚,「小姐!」 她不放心地在房内检查了一遍,甚至连被子都被她抖了好几回。 欢喜笑道:「不必紧张,刘嬷嬷还不至于这么笨。」 碧色眯着眼,仔细地在被子上摸了一遍,唯恐被子里藏了银针一类的阴毒玩意儿。 欢喜合衣躺下。 第二百零五章 毒蛇围房 「不行,奴婢要去找刘嬷嬷,让她将屋里的东西给都换了!」碧色忧心忡忡。 她扭头去开房门,可房门却被人从外头给锁上了。 「小姐,咱们被锁起来了!」碧色脸色难看。 欢喜淡淡道:「锁了便锁了。」 碧色气唿唿地踹了一脚房门,「小姐,奴婢把门窗给撬开,您先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欢喜撑着脑袋反问道。 「她们要害小姐!」碧色道。 欢喜闭上双眸,「她们不会成功的。」 许是她太过淡定了些。碧色反而也渐渐放下心来。 自家小姐都没在怕的,她又在瞎操心什么? 何况,若是小姐没回去。芦笙定然会来找她们的! 如此想着,碧色便也不踹门了,只跑到了小榻上躺下。 碧色倒也是心大,很快便睡了过去。 半夜里,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一个黑影偷偷摸摸地靠近床榻。 床榻上的少女睡得很沉。根本便没有察觉到这小动静。 月光从门口照进来,映出黑影脸上森然的冷笑。 她朝着床榻上的少女,伸出了双手。 * 「咚——」 燕氏被风吹开窗户的声音吵醒。 她勐地睁开双眸,便见刘嬷嬷将蜡烛点亮。 「几更天了?」燕氏声音沙哑。 刘嬷嬷道:「回夫人,三更天了。」 竟是三更天了? 燕氏支起身子来,「下雨了?」 刘嬷嬷点了点头。 如今已是入秋了,这秋雨一下,天气便也变得凉起来了。 燕氏皱了皱眉头,「怎么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目光探究,看向了刘嬷嬷。 刘嬷嬷亦觉得奇怪,「夫人,要不奴婢过去瞧瞧?」 燕氏深思片刻,摇头道:「罢了,许是叫那丫头又躲过一劫了。」 她重新躺了回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似是打在她的心头似的,叫她怎么也不得安宁。 不知宜儿在做什么? 燕氏嘆了一口气。 刘嬷嬷吹灭了蜡烛。 有细小的声音,在窗外盘旋不去。 燕氏本便是心烦。那声音更是惹得她心头燃起了无明业火。 「刘嬷嬷,怎么回事?!」燕氏冷声道,「什么声音?」 刘嬷嬷小心地侧耳细听。 燕氏踹了两口气,怒道:「去,将那东西赶走!」 细小的声音,渐渐变得频繁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窗外爬过一般。 刘嬷嬷脸色大变,「不好。夫人,是毒蛇!」 那声音,分明是毒蛇爬过花丛的动静! 「什么?」燕氏尖叫一声。 她的脸色青白,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是爬起身来。 刘嬷嬷连忙冲过去,将燕氏扶起来。 二人踉跄地往门口跑去,一打开门,便见着门前早已铺满了毒蛇。 「快,快把人关上!」燕氏叫道。 刘嬷嬷将门关紧了。「夫人,我们出不去了!」 毒蛇包围住了整个房间! 燕氏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把药粉下到厢房吗?」 怎么毒蛇们全都跑到她这里来了! 刘嬷嬷脸色难看,「夫人,只怕是三小姐发现了什么!」 若不然的话,被毒蛇缠上的人,应当是三小姐才是! 外头毒蛇爬走的声音。听在燕氏的耳中,叫她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燕氏崩溃,「那些奴才们呢?再不过来,明日我将他们通通都给卖了!」 刘嬷嬷何尝不想下人们快些赶来? 只是如今她们被困在房中,也不知晓值夜的人,会不会发觉不对。 好在,有门窗租房,毒蛇一时也进不来。 燕氏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着。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值夜的下人当真便没有过来。 燕氏与刘嬷嬷睁眼等到了天亮,外头的毒蛇才是渐渐散去了。 毒蛇一散,燕氏便让刘嬷嬷将下人们给叫了来。 欢喜起来后。便看到正房门前,跪了一地的下人。 欢喜不免奇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下人们低着头,不敢吭声。 欢喜走进房中。「阿娘,昨夜睡得好吗?」 燕氏的脸色青白,眼皮子底下的青黑色格外明显。 她幽幽地抬头看着欢喜,神色怨毒得如同厉鬼一般。 欢喜挑了挑眉梢,「阿娘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吧?」 她笑盈盈地坐下。 燕氏恨得直咬牙,「是你干的!」 她的语气笃定。 欢喜抬眸,「阿娘说什么?什么是我干的?」 她满脸茫然,全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燕氏捏紧了拳头,「是你将那些毒蛇给引来的!」 除了姜欢喜,再也不会有旁人了! 「我不明白阿娘在说什么。」欢喜淡淡一笑,「什么毒蛇?哪里来的毒蛇?」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燕氏低咳起来。 难不成……当真不是她? 欢喜说道:「阿娘是不是昨夜睡得不好,出现幻觉了?好端端的院里。怎会有毒蛇这种东西?」 若非昨夜刘嬷嬷也在场,燕氏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刘嬷嬷冷声道:「好端端的院里为何会出现毒蛇,三小姐会不知晓吗?」 刘嬷嬷冷冷地看着欢喜。 依她看,这分明便是欢喜的阴谋。 「刘嬷嬷说笑了,我的手还伸不到正院里来。」欢喜眸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刘嬷嬷狠狠一咬牙。 欢喜的目光在房中转了一圈,「对了。都这个时辰了,怎还不见阿娘喝药?」 她的眼中满是关怀。 燕氏神色微微一变,扭头看向了刘嬷嬷。 刘嬷嬷心头一慌,勐地醒过神来。 昨夜,她便是吩咐了那熬药的小丫鬟去欢喜的房中的。 可今日,那小丫鬟却不见了踪影。 刘嬷嬷直勾勾的盯着欢喜,「三小姐,芍药是不是被你关起来了?」 三小姐发现芍药在做鬼,因此将芍药拿下,而后又将药粉给撒到正房来。 刘嬷嬷觉得,自己猜到真相了。 欢喜委屈道:「刘嬷嬷可饶了我吧!一会儿说我将毒蛇引来,一会儿便又说我将芍药关起来了。难不成刘嬷嬷以为,我当真有通天的本领?」 「欢喜,你昨日睡得可好?」燕氏目光沉沉。 欢喜打了个呵欠,「夜里听到些许动静,我到有些被吓着。不过很快便睡着了,倒算得上不错。」 也便是说,芍药确实曾经在她房中出现过。 那芍药去了何处? 正房的毒蛇,又是被谁给引来? 第二百零六章 欢宜回府 「我去给阿娘熬药。」欢喜起身,含笑道:「瞧着阿娘脸色不大好,喝过药后,还当好好歇息才是。」 她扭头出了正房。 燕氏凝视着她的背影,吩咐刘嬷嬷,「去,便是掘地三尺,亦要将芍药给我找出来!」 她倒要瞧瞧,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嬷嬷自然不敢有异议。 可任凭她将将军府给翻了个底儿朝天。人就不见芍药的踪迹。 几日过去,燕氏心中倒生出几丝怀疑来。 芍药莫不是背叛了她? 将毒蛇引来的计划,除去她与刘嬷嬷。便只有芍药知晓。 因着这个猜测,燕氏倒气得连药都喝不下。 一转眼,便到了中秋。 八月十四一大早,老夫人便将欢喜给叫了过去。 「你阿爹那头,可是有消息了?」老夫人问道。 上一封家书中,姜肆曾说过。他会尽快赶在中秋节前回到府中。 明日便是中秋了,可他却仍未见踪影。 老夫人心中难免不安,「难不成是出什么意外了?」 「许是遇上什么事情,便有些耽搁了,祖母不必担心。」欢喜安慰道。 「我在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中秋本是团圆日,和该是要一家人聚在一起的。」老夫人说道。 她话音刚落,任嬷嬷便进来说燕氏求见。 老夫人点了点头,燕氏便跟在任嬷嬷的身后走了进来。 「老夫人,中秋佳节之日,是不是应该把宜儿接回来?」 燕氏走到老夫人的跟前,干脆利落地跪下。 她消瘦又憔悴,一双眼睛毫无神采。 她的眼皮子耷拉着,瞧着尖酸刻薄得很。 此时的燕氏,再不如往日那般端庄高贵。 老夫人下意识地看了欢喜一眼,「欢喜,你觉得呢?」 「尼姑庵中日子过得清苦,宜儿向来是可吃不得苦头的。恳请老夫人开恩。将她接回府中,也好一家团聚啊!」 燕氏的话,正说中了老夫人的心坎。 中秋佳节,确是一家团聚的好时候。 「那便叫人去将她接回来。」老夫人到底是心动了,「不过中秋一过,她便要回到尼姑庵中,也省得柳府人不依不饶。」 燕氏感激不已,「多谢老夫人。」 她勉强站起身,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老夫人沉沉地嘆了一口气。看着燕氏慢慢地走回正院。 「欢喜。」老夫人转头,看着欢喜,「料想宜儿应当也知错了,此次中秋便让她回来吧!」 欢喜并不意外,老夫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那便让她回来。」 「若当真叫她一直在尼姑庵里待着,倒也说不过去。」老夫人仔细斟酌了一番,「传了出去,旁人只怕会说你容不得人。」 欢喜自然知晓这个道理。「祖母放心,我虽不喜欢她,却不至于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老夫人见她稳重,便放下心来,「这服中的大小事务,少不得要你烦心。你母亲与妹妹如今愈发不成体统。若有什么,你直接处置了便是,倒也不必留情。」 若说从前,老夫人对燕氏和姜欢宜尚且宽容。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她便睁只眼闭只眼,却也无所谓。 可燕氏和姜欢宜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对欢喜动手,枉顾将军府的颜面,闹得鸡犬不宁。实在是叫人生厌。 有了老夫人的话做保证,欢喜便更是放心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老夫人,「我都晓得。只盼着到时妹妹能懂事些,莫要再生事了。」 欢喜离开佛堂,青黛便迎面走了过来。 她压低了声音。「小姐,四小姐回来了。」 欢喜微微侧目,明亮的双眸一眯,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燕氏方才去了佛堂,求老夫人将姜欢宜给接回来。 可事实上,姜欢宜早便回到府中了。 「可要进去告诉老夫人?」青黛问道。 未经过老夫人的同意,便将四小姐给接了回来,夫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不必。」欢喜的声音幽冷。 青黛马上停下步子,规规矩矩地站在她的身侧。 「这点小事,不必再叫祖母挂心,我自能处理。」欢喜道。 青黛好奇地歪了歪头。 不知自家小姐,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来。 欢喜并未直接回到小院。反倒是去找了管家,吩咐了他带人去尼姑庵,将姜欢宜给带回来。 正院中。 姜欢宜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握着猪蹄,如同饿狼扑食一般,疯狂的往嘴里塞东西。 尼姑庵中清苦。又有柳府的下人盯着,她便是想吃点好的,却也根本没有机会。 燕氏心疼不已,晦暗的双眸中满是冷光。 直到肚子里再也撑不下任何食物,姜欢宜才是停下嘴来。 她打了个饱嗝,如同一个最粗莽的僕妇一般,毫无仪态地瘫坐在椅子上。 燕氏皱起眉头,「宜儿!」 她警告的瞪了姜欢宜几眼,姜欢宜摸着肚皮,懒洋洋的坐直了些。 「阿娘,我不想再回去尼姑庵,我受不了了!」姜欢宜撇了撇嘴,摊开自己的手心。 娇嫩的手掌上长了薄薄的茧子,细软滑腻的手指,亦变得无比的粗糙。 姜欢宜抱怨道:「阿娘整日在府中,怎不早些想法子把我接回来?」 「四小姐有所不知。这几日夫人卧病在床,便是起身都难。好不容易等到中秋节,这才强撑着一口气,去佛堂求了老夫人。」刘嬷嬷开口替燕氏说话。 姜欢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却将茶杯摔到刘嬷嬷的脚边。 清脆的声响,吓得燕氏勐的一个机灵。 刘嬷嬷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姜欢宜冷笑一声,「我不过才离开了几日,连一个下人,都能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奴婢不敢!」刘嬷嬷磕了个响头,「奴婢只是心疼夫人。」 「放肆!」姜欢宜面色冰冷,抬起手来,恶狠狠地给了刘嬷嬷一记耳光。 「宜儿!」燕氏大惊,「住手!」 姜欢宜嗤笑一声,面容扭曲。 刘嬷嬷捂着脸,「四小姐,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闭嘴,你这老贱人!」姜欢宜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刘嬷嬷,「你狗眼看人低,奴大欺主,我今日便要杀了你!」 第二百零七章 跳樑小丑 「四小姐,奴婢冤枉啊!」刘嬷嬷辩驳道。 她竟还敢顶嘴? 姜欢宜愈发气恼。 她神色颇有几分癫狂,秀气的脸蛋上满是怒色,双眸瞪得滚圆,似乎要掉下来一般。 「宜儿!」燕氏急喘了两口气。 可姜欢宜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扯着嗓门喊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给我脸色看!别以为你将我关在这儿,便能折辱我。我是将军府嫡女,迟早有一日,我会叫你付出代价!」 燕氏心头一阵酸涩。「宜儿……」 必定是在那尼姑庵中,宜儿受到不少委屈,这才生生被吓得魔怔了。 姜欢宜咬着牙。「老贱人,去死吧!」 她的神色阴毒狠辣,刘嬷嬷一怔,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出来。 四小姐……好可怕。 燕氏取了杯凉透的茶水,泼到姜欢宜的脸上。 姜欢宜眨了眨眼,恍惚间回过神来。 她捂着自己的脸。「阿娘,我这是怎么了?」 燕氏喉间一哽,将她拥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我可怜的宜儿,你这是遭受了何等的委屈?你放心,阿娘必不放过那些欺负你的人!」燕氏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似的。 只是她未曾看到,伏在她怀中低声啜泣的姜欢宜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暗色。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好一会儿之后才是平息下来。 燕氏捂着胸口喘气,面色发白,「如今你回来的消息,尚不能传了出去。今日,你便在正院中好好待着,省得叫那野种拿住了把柄。」 姜欢宜眸中闪过一抹畏惧,「都听阿娘的。」 「刘嬷嬷。」燕氏张嘴叫道,「去吧!」 刘嬷嬷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恭敬地退了出去。 刘嬷嬷出了正院,便朝着欢喜的小院走去。 欢喜正坐在软榻上,给老夫人绣一块抹额。 刘嬷嬷行了礼,便道:「三小姐,夫人病情好转。只是方才不知怎么,夫人竟说要喝鸽子汤。」 欢喜放下手中的绣花针,「哦?」 「明日四小姐便要回来了,正院中实在腾不出人手来给夫人炖汤,还请三小姐过去一趟。」 「刘嬷嬷意思。是要我亲自给阿娘炖鸽子汤?」欢喜挑了挑眉梢。 燕氏又要做什么? 刘嬷嬷低眉顺眼,「自不敢劳烦的三小姐亲自动手。只是下人们难免疏忽,还请三小姐在旁看顾一二。」 欢喜沉吟,「既是下人们不中用,不若便将他们给打发走,将军府不养闲人。」 她的目光清粼粼的,刘嬷嬷那点小心思,在她跟前根本无处遁形。 刘嬷嬷咬了咬牙,「三小姐一向端庄大气。如今夫人病重,三小姐过去看顾,倒也成全了自己的一片孝心。」 言下之意便是,欢喜若不过去,那倒是不孝了。 「那我随你过去便是。」欢喜抿了抿唇,戏嚯的轻笑一声。 刘嬷嬷将人带到中院的厨房中。 厨房内的下人们正忙碌。瞧见欢喜,只微微俯身行礼,并不将她的到来放在心上。 浓重的烟火味扑面而来,欢喜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刘嬷嬷却停了下来,目中含着几分得意,隐隐的看向了欢喜。 「三小姐,您请吧!」刘嬷嬷站定在门口。 她站定的位置十分精妙,厨房内的烟火根本熏不到她,可欢喜却被牢牢地堵在了厨房里。 「刘嬷嬷不进去?」欢喜疑惑道。 刘嬷嬷自然摇头。「夫人身边离不得人,老奴还要赶紧回去。待鸽子汤炖好了,三小姐直接端过来便是。」 那姿态模样。俨然是将欢喜当成了下人使唤。 碧色气哼哼地捏紧了拳头,「小姐,她……」 欢喜轻轻一笑。「不过是个跳樑小丑罢了,你又何必介怀?」 她挽起袖子,大步迈进厨房内。 厨子忙的满头热汗,「三小姐,还请您给夫人的鸽子汤看看火。」 燕氏素来娇贵,她要喝的鸽子汤用的不是寻常的炭火,却是带着香味的梨木炭。 精緻小巧的碳炉上,放着个不起眼的炖锅,锅盖被拿开,里头的鸽子汤咕噜噜的冒着泡,一阵阵香味从里头传出来。 只粗略一看,欢喜便瞧见了鸽子汤的用料。 燕氏讲究。一向是不喜爱吃油腻的东西的。可那鸽子汤上面却浮了一层厚厚的油脂。火热的气息从油脂底下冲出来,熏得欢喜满头是汗。 欢喜皱了皱眉头。 厨子说道:「夫人如今正需补身体,因此鸽子汤里的油便重了些。」 欢喜点了点头,漂亮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晦暗。 厨子见她并没有多问,倒也放下心来。 欢喜蹲在炉子前,碧色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把扇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扇风。 半个时辰过去,欢喜被热得面色发红。 她来得匆忙,今日穿的还是秋衣。在外头正正合适,可到了厨房,便显得厚重了。 可她竟一声不吭,只蹲在炉子前盯着炖锅看。 鸽子的肉香味愈发浓郁。 厨子走过来看了一眼,「可以了。」 欢喜的双腿蹲得发麻,她扶着碧色的手站起身来。 「让奴婢来端汤吧!」一个打下手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欢喜侧了侧身子,让小丫鬟能过去将鸽子汤端起。 「你瞧着面生。」欢喜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目光落在小丫鬟的脸上,「正院新买了下人,怎无人告知我一声?」 她轻笑了一声,目光温和。 碧色却双眸一眯,「新来的下人?」 未经过管家的统一管教,竟也敢送到小厨房来使唤? 碧色心中生出几丝疑虑来,「不必你来端汤了。」 她虽是欢喜身边的大丫鬟,却不是个无用的,端汤倒茶一类的小事,早便得心应手。 小丫鬟求助的看了厨子一眼。 那头碧色却已稳稳的将鸽子汤端了起来,「小姐,咱们走吧!」 喷香滚烫的鸽子汤被她放到托盘上,扑面而来的热气,叫她的眉心渗出了丝丝热汗。 可以想像,若这汤被泼到人身上,该是有多疼。 厨子连忙朝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咬着嘴唇,为难道:「怎敢劳烦了碧色姐姐,还是奴婢自己来吧!」 她低垂着眉眼,伸出一双满是茧子的手。 「不必了。」碧色往旁侧侧身子。 第二百零八章 热汤毁容 小丫鬟不免有些着急,「碧色姐姐,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可无论她怎么说,碧色便只是端着汤,看也不看她一眼。 二人纠缠间,鸽子汤里的热气似乎散去不少。 厨子见状,忍不住走了过来,「碧色姑娘,这丫鬟虽是新来的,可往日却手脚伶俐,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做好的。」 「这是我家小姐亲自炖的汤,若是洒了。该如何同夫人交代?」碧色抬脚往门外走去。 小丫鬟心中一急,便也顾不得其他,伸出手来拽住了碧色的手臂。 碧色手一抖,托盘一斜。上头的鸽子汤便朝着厨子的脸飞了过去。 炖锅落到地上应声而碎,飞溅的鸽子汤,有几滴落到了小丫鬟的眼上。 「啊!」小丫鬟率先捂着眼睛,惨叫一声。 油腻的鸽子汤几乎整锅泼到了厨子的身上,厨子连连惨叫,在地上不停打滚。 那鸽子汤上浮了一层油,底下的汤热乎乎的,此时汤油一併黏在厨子的身上。他越是翻滚,被烫到的地方便越多。 肉眼可见的,厨子的脸变得通红一片。 下人们匆忙拿水过来泼他,可拇指大的水泡却已经鼓起来,密密麻麻的挤了满脸。 凉水一冲,厨子的痛苦倒减少几分,可他仍旧是哀嚎不停,捂着自己的脸,神色痛苦万般。 「哎,这新来的丫鬟,果真是笨手笨脚的。」欢喜蹲下身来,端详着厨子满是水泡的脸。 她敢保证,若方才叫小丫鬟端了汤,那如今躺在地上翻滚哀号的人,便是自己了。 女子容貌一毁,且不论身份多金贵,日后的下场亦只是悽惨。 燕氏果真歹毒,这一招釜底抽薪,倒叫人佩服。 可惜,燕氏毒计不成,正院的小厨房却要换个厨子了。 厨子几乎要疼晕过去,「快,快去请大夫!」 他的血肉和衣裳连在了一起,每一个举动间。都充满了刀削般的疼痛。手腕上的水泡裂开,皮肉绽开,惨不忍睹。 「谁敢去?!」欢喜冷眼扫过,蠢蠢欲动的下人们马上停下了步子。 「三小姐,奴才是夫人的人。」厨子忍着疼痛,警告道。 「那又如何?」欢喜轻轻的嗤笑一声,「我若要杀你,夫人又能拿我如何?」 如今掌家的人是她,便是将这厨子给打杀了,燕氏心中不满,却也不会因着一个奴才便与她翻脸。 「好好的厨子不当,非要学人去算计主子。」 厨子面色惊惧。他心头再是清楚不过,欢喜说的都是真的。 可他如今被烫的满身是伤,若再不请大夫来,只怕身上连一块好皮都保不住。分 厨房中的下人们一声也不敢吭,忌惮又恐惧的看着欢喜。 欢喜的神色未见分毫波动,「你若帮我,我尚且能请人来救你。如若不然,便只能说你命该如此了。」 「奴才……」厨子咬了咬牙,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水泡,「但听三小姐吩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他受了伤,便是夫人允了更大的好处。只怕也没命享用。 欢喜眸中闪过一抹冷漠,「去,给他请个大夫来。」 * 燕氏半躺在软榻上,「小厨房那头,怎还没个动静?」 一个多时辰过去,竟也不见小厨房那头来人通报喜讯。 燕氏心中生疑,「难不成那野种又躲过去了?」 她皱着眉头,恶狠狠地拧了拧帕子。 刘嬷嬷恭敬地站在一旁。「老奴过去瞧瞧?」 「不必!」燕氏咳了一声,「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亦不必再留他们在吃白食!」 若非她如今尚在病中,手头能用的人没几个,亦不会将主意打到小厨房上。 「那厨子向来是个稳重的,料想他必定不会辜负了夫人的信任。」刘嬷嬷顿了顿,继续道:「想必很快便有好消息了。」 刘嬷嬷话音刚落,便有一人端着鸽子汤走了进来。 那人身穿长袍,低垂着脑袋,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燕氏只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没一个顶用的!连个小姑娘都拿捏不住,我要他们还有何用处?」燕氏只觉得气闷。「若此事办不好,你便将他们给打发走!」 刘嬷嬷自然不会有异议,「是,奴婢知晓。」 说话间。方才那人已是将鸽子汤送到了燕氏跟前。 燕氏只看了一眼,便嫌恶地皱起眉头,「这油汪汪的什么东西?」 她向来好平淡,偏偏那汤上头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渍。只看一眼便叫她噁心。 「端出去倒掉!」燕氏捏着帕子掩鼻,「还有你,抬起头来!」 那人的身躯颤了颤,「夫人,奴才不敢。」 声音听在燕氏耳中,颇有几分熟悉。 她并未留意太多,「抬头!」 「夫人叫你抬头,你聋了不成?」刘嬷嬷怒声道。 燕氏注意到,那人将手缩在袖子里,似乎在隐藏些什么东西一般。 她的心头勐的跳了一下,「你是何人?你藏了什么东西?来人啊,快将他给我拿下!」 刘嬷嬷离那人最近,慌忙伸出手来,勐地扯开那人的袍子。 「啊!」 一张满是水泡的脸,袒露在了燕氏的眼前。 不光是脸上,那人的手臂上也满是水泡。红扑扑圆滚滚的,只看一眼,便叫人心底发寒。 燕氏连连呕吐,「出去,出去!」 这一幕实在太过噁心,那满是脓液的水泡,不断在燕氏的眼前浮现。 刘嬷嬷亦是被吓到了,「怎么回事?」 怎么被烫伤的人。竟是厨子?! 厨子苦涩道:「刘嬷嬷,三小姐太聪明了!」 燕氏便知晓,他们又将事情给办砸了! 她厉声喊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过是个小姑娘,你们一厨房的奴才,竟然还算计不过一个小姑娘?!」 厨子心中难受得厉害。 他们一个厨房的下人没能算计过三小姐一个小姑娘,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毕竟是连夫人都拿捏不住的人! 「夫人,您看我身上这伤……」 「我不看!你滚出去,滚出去!」燕氏捂着眼睛,止不住一阵阵反胃。 厨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您可不能不管奴才啊!奴才这一身的伤都是被鸽子汤给烫的。若您不管了,奴才……奴才可就完了啊!」 第二百零九章 引蛇出洞 刘嬷嬷面上不忍,「夫人……」 燕氏却目光冰冷,「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赶出去。当真是噁心死人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厌恶,厨子看了,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冷。 他在正院的小厨房里待了近十年,歷来都是兢兢业业的。 便是将军回来了,对着他亦只有夸奖的份儿。 如今他给燕氏办事,燕氏竟还嫌他噁心? 厨子心中愤然。「夫人,若非是给夫人办事,奴才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夫人便不怕奴才去佛堂告状吗?」 他竟还敢威胁自己? 燕氏强忍着噁心。瞪了厨子一眼,「滚!区区一个奴才,竟也敢拿乔?」 「还不快走?」刘嬷嬷低叱。 厨子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扭头出了正房。 他并没有回小厨房,反倒是昂首阔步的走出了正院。 欢喜站在花园中赏花,「可是心服口服了?」 「三小姐神经妙算。奴才服了。」 「去吧!」欢喜轻笑。 厨子点点头。 * 姜欢宜不过才离开几日,如今再回到正院中,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燕氏嘱咐了她不能出正院,她倒也听话,只在正院里逛了一圈,便回到了房中歇着。 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个叫蓝玉的丫鬟。 蓝玉原是个二等丫鬟,红墙没了之后,她才被提为贴身大丫鬟。 蓝玉并未跟着她去尼姑庵,瞧见姜欢宜清瘦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又看到姜欢宜如今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对什么都新奇的模样,不免有几分鄙夷。 纵然是嫡出小姐又如何?在尼姑庵中关了几日,再是出来,便不过一个乡巴佬罢了。 「什么味道?」姜欢宜鼻尖动了动。 一股肉香味,穿过打开的窗户,传到她的口鼻中。 姜欢宜见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又饿了。 蓝玉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十分恭敬,「回小姐的话,奴婢什么也没闻到。」 「你再仔细闻闻,似乎是肉香味。」姜欢宜垂涎的舔了舔嘴唇。 她在尼姑庵中日日吃素,对肉香味格外敏觉。 蓝玉颇有几分不耐,「肉香味?许是小厨房在炖汤,并不稀奇。若是小姐想喝汤,奴婢去给您取来便是。」 她心中颇有几分傲气。 不过是碗肉汤罢了,四小姐竟露出如此神色来。若不知晓的。只怕还要当她是个不知从哪儿来打秋风的破落户了。 姜欢宜一心只惦记着肉,并不曾注意到蓝玉面上的不耐。 「不是肉汤的味道,是烤肉。」姜欢宜语气笃定。 「那奴婢去请小厨房给您烤一只鸡来。」蓝玉撇了撇嘴。 姜欢宜这才是发觉,蓝玉看她的眼神,便如同看一个进城的乡下丫头一般。 她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眼神?!」 蓝玉忙是地下头来,「奴婢只是心疼小姐,这段时日,小姐受委屈了。」 「那你还不快去小厨房?要等着我饿死不成!」姜欢宜随手将茶杯扔了出去。砸到蓝玉的脸上。 蓝玉眸中闪过一抹愤恨,扭头出了房间。 烤肉的香味萦绕在口鼻间,蓝玉却一去不復返。 足足过了一炷香后,姜欢宜再也忍耐不住,拎着裙摆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门。 她实在是太馋了。她从未闻到过如此美妙的肉香味。 一路顺着香味走到正院门前,姜欢宜迟疑了一下。 肉香味竟不是从小厨房传出来的,这叫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不能出去!」姜欢宜咬了咬牙。 又一股鲜香味传来,姜欢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眸一亮。 是螃蟹! 中秋正是吃蟹的好时候。 往年中秋,她必定是要吃上几个螃蟹的。 可女子体寒,螃蟹不能多吃,顶多也只能尝个新鲜罢了。 整整一年没有尝到螃蟹的味道,姜欢宜不免有些意动。 她四下看了几眼。附近并无旁人。 且将军府这么大,未必她一出去便会撞上欢喜等人。 姜欢宜心中存了几分侥倖,螃蟹的鲜味却越来越浓。勾得她馋虫大动。 她再忍受不住,偷偷摸摸的走出了正院。 香味是从花园传出来的,姜欢宜一路走一路闻。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正躲在假山后烤肉蒸蟹。 他嘴里嘀嘀咕咕的,「这可都是好东西,祖宗莫要怪我不孝敬你。吃了这顿好的,便保佑我早日康復,财路通畅。」 男人神神叨叨的磕了几个响头,而后四处打量一番,烧了些纸钱后,匆匆离去。 姜欢宜蹲在假山内,等人一走,她便急不可耐地走出来。 足足巴掌大的螃蟹,被蒸得通红。将螃蟹拿起翻开。肚子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蟹黄。只瞧一眼,便叫人食指大动。 姜欢宜咽了咽口水,撕了一个烤鸡腿下来。 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欢喜正带着文公公往佛堂走。 入秋后,地上堆满一层落叶。欢喜步履轻盈,精緻的绣花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劳烦文公公又跑了一趟。」欢喜的声音软糯,「我原还想着,若皇舅舅忘了给我送鲜花月饼,我定然是要生他气的。」 天底下,便唯有她敢说这话了。 文公公轻笑道:「鲜花月饼一出炉,圣上便吩咐了奴才给三小姐送来。这一整炉的月饼一半送去了皇后那儿,一半便由奴才带来给三小姐了。」 圣上甚至自己都没尝上一口新鲜的月饼,可见是真真将三小姐放在了心上的。 「我最爱的便是宫中的鲜花月饼了,甜而不腻,还带着花香味。听硚哥哥说,新鲜的鲜花月饼不仅香,而且脆。」欢喜抿着嘴唇微笑,「往年在边关,我可都吃不上新鲜的,今年总算是能如愿以偿了。」 「那三小姐可要好好尝尝了。」文公公目光慈爱。 欢喜含笑点了点头。 长空匆匆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欢喜一眼,「小姐,出事了。」 欢喜微微一怔,「发生什么事了?」 「这……」长空迟疑了一下。 文公公面上笑眯眯的,「奴才先去佛堂看看老夫人。」 「不必。」欢喜不悦地皱了皱鼻子,「文公公是自己人,不必忌讳。」 长空扭捏了一下,「四小姐不见了。」 第二百一十章 发现欢宜 欢喜嘆了一口气,「怎么回事?我不是让管家去将她接回来过中秋吗?」 她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朝着文公公摊了摊手,「如今我掌家了,才知晓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多得烦人!我连一个将军府都管不好,倒不知皇舅舅怎能如此有能耐,将这天下都打理得好好的。」 文公公笑道:「三小姐一贯聪明,别的姑娘似你这般大时,还什么都不知晓呢!」 欢喜只苦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了长空,「说罢,管家有没有将人给找回来?」 长空摇了摇头。「没有。管家问过尼姑庵的庵主,庵主说,昨日夜里四小姐还是在的。只不知为何,今日清晨便不见四小姐的踪影了,尼姑庵那头也正在找她呢!」 在尼姑庵中思过的小姐若不见了踪影,回头圣上必定是要追究的。 「打发人去官府。请官差们一起找找。」欢喜吩咐道。 长空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是不是夫人……」 「不可能的。阿娘今日清晨才是去过佛堂,若她早将妹妹给接回来,又怎会不提前告诉祖母?」欢喜摇了摇头,否定了长空的说法。 长空低声道:「尼姑庵中清苦,夫人若早些将四小姐接回来,倒也情有可原。奴婢斗胆,还请小姐去正院看一眼,也省得小姐白操心。」 「这……」 欢喜犹豫了一下,片刻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还是别了。阿娘如今正在病中,若再见到我,免不得又要气恼了。」 她的眸中满是黯淡,神色亦变得无奈起来。 碧色抱怨道:「小姐别去正院了,夫人根本便不喜欢小姐,还叫那厨子往小姐脸上泼热汤!若非奴婢机灵。只怕眼下小姐便已是毁容了。」 「怎么回事?」长空一惊。 「罢了罢了,所幸我也没事。」欢喜朝着碧色使了个眼色,「阿娘只是心情不好,并非存心针对我。」 碧色嘴快,「小姐便是心善。那厨子分明交代了,夫人便是故意要回到小姐的容貌。」 「碧色!」欢喜面上带上几分恼怒。 碧色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跺了跺脚。 她便是诚心在文公公跟前抱怨,好叫文公公知晓,夫人对小姐有多差。 「去找官差。务必要在天黑前,将妹妹给找回来。」欢喜捏了捏帕子,「还有,此事不能让阿娘和祖母知晓。」 长空悠悠的嘆了一口气,「是,奴婢马上去办。」 「文公公,让你见笑了。」欢喜歉疚地看着文公公,「碧色这丫头一向是没大没小的,你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阿娘对我还是很好的。」 文公公倒也体谅,「三小姐辛苦了。」 「只要一家人好好的,我便不觉得辛苦。」欢喜苦笑了一声,目光忽地变得悠远起来。 文公公见她面露苦涩,心头亦是微微一怔。 姜三小姐自小便重情重义,想来燕氏这段时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她寒心。 可为人儿女的,除了忍耐,又能如何? 「三小姐放心,奴才出宫前,亦是带了不少人的。奴才这便吩咐下去叫,他们帮忙找寻四小姐的踪迹。」文公公怜惜的看了欢喜一眼,「三小姐身份尊贵,纵然有些人无法严惩,亦定要保全自己。若不然的话。圣上只怕要担心了。」 欢喜轻轻地点了点头,「文公公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的,只是一时难以放下罢了。」 文公公让身侧的小公公出去叫人。 「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碧色突然抽了抽鼻子。 经着她提醒。文公公与欢喜才注意到,花园里竟瀰漫着一股螃蟹的鲜味。 「哎呀!」碧色跺了跺脚,惊唿道:「莫不是哪个奴才竟胆大包天。偷吃了宫里送来的螃蟹?」 她鼻子灵敏,循着香味一路往假山后走去。 欢喜面色尴尬,看了看文公公,又跺了跺脚。 好一会儿,她才是跟在碧色的身后,走了过去。 鲜香味越来越浓郁,隔着一座假山还能听到有人吃东西的声音。 「真香啊!早知如此,我便早些回来。」姜欢宜一心都投到了螃蟹上,并未听到众人靠近的声音。 假山后,欢喜面色复杂。 显然她已是听出那人的声音来了。 文公公低着头,心里不由冷笑一声。 好一个燕氏,竟敢违抗圣上的旨意。早早便将姜欢宜给接了来! 「祖母正等着,文公公请随我来。」欢喜目光闪烁,想要将文公公给引走。 文公公怎会不知她的心思? 若没有碧色方才那番话,文公公倒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不曾发现,姜欢宜早已回到府中。 可燕氏步步紧逼。半点不给欢喜脸面,文公公心中亦是多了几丝怨气。 文公公微笑道:「奴才斗胆,倒是要亲眼瞧瞧,哪个小贼竟如此胆大包天?」 他朝着左右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拨开眼前的花簇,便见着姜欢宜正蹲在地上,毫无仪态的大口啃着鸡腿。 「哟,原是四小姐啊!」文公公声音尖利,眸中带着一抹嘲讽,「四小姐怎么回来了?倒叫奴才们好找。」 姜欢宜勐的一顿,一口鸡肉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难受。 文公公目光轻慢,「四小姐既是回来了,那奴才们便放心了。方才三小姐还说,要请官差去找你。好在也没出去请人,若不然的话,只怕是要闹笑话了。」 姜欢宜抠了抠喉咙,将鸡肉吐出来。 她难堪地抬起头来,透过文公公的双眸,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丑态。 姜欢宜心头勐地一缩。 那个衣着华丽,狼狈地蹲在地上吞咽食物的人,当真是她? 姜欢宜神情一阵恍惚。 「奴才倒是不知,四小姐还有做贼的爱好。」文公公扫了一眼地上的残骸。 他从未见过哪个世家小姐,竟如同姜欢宜一般,背着人躲在假山偷吃的。 便是底下的丫鬟,亦不至如此。 姜欢宜脸火辣辣的,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 「这,这不是我偷来的!」姜欢宜咬着唇,「是有人在此地祭拜,我瞧着螃蟹似乎是宫里送来的,若是丢了,难免可惜。」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圣上发怒 欢喜不可置信道:「竟然有人偷偷在府里祭拜,妹妹可曾看清那人的容貌了?」 依照燕国的律例,若下人们背着主子,在府中偷偷祭拜祖先,是要杀头的。 方才那人根本便不曾露脸,姜欢宜一心只惦记着螃蟹,自然无暇顾及其他。 可她若说不出个一二来,文公公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了她。 姜欢宜盯着烧鸡的残骸,仔细回忆了一番。总觉得这鸡肉的味道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在哪儿尝过。 「是不是哪个厨子,瞧见好东西。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欢喜低声喃喃。 姜欢宜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正院的厨子,他做的烧鸡味道和这个一模一样。」 「妹妹此话当真?」欢喜皱了皱眉头,「可那厨子……」 姜欢宜还当她要替厨子开脱,当即便是冷哼。「自然是真的!只有那厨子,才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 文公公垂下眼帘,「去,将那厨子给来。」 「不必了。」欢喜沉沉的嘆了一口气,「那厨子已不在府中了。」 她并不愿多加解释什么,只催促着文公公赶紧去佛堂。 文公公想到方才碧色说的话,心中瞭然。 想来是燕氏算计自己的女儿不成,反倒将怨气都撒在了厨子身上,把人给赶走了。 姜欢宜见二人皆是一副不信她的模样,心头微恼。 自打她去了尼姑庵后,性情便愈发尖锐多疑。 眼下见着文公公与欢喜心照不宣,她只觉得二人是在无声的排挤自己。 她磨了磨牙,「我说的都是真的,正是那厨子在此地偷偷祭拜。你们若是不信,只去将人找来,一问便知真假。」 厨子不在府中又如何?但凡有心,总能将人寻来! 可这二人分明不愿费此心思,姜欢宜恼得满脸通红。认定这是欢喜非要在文公公跟前抹黑自己。 「妹妹,只怕那厨子根本不愿回来。」欢喜欲言又止,最终她只轻嘆一声,摇了摇头。 「他是将军府的厨子,主子要他回来,难不成他还有拒绝的道理?」姜欢宜冷声道。 见她如此不依不饶,碧色白眼一翻,「四小姐既是早便回到府中,又怎会不知晓那厨子出了什么事?」 姜欢宜面色一冷。「贱婢,闭嘴!」 碧色仰起头来,「四小姐要奴婢闭嘴,奴婢偏不!夫人叫那厨子往小姐脸上泼热汤,奴婢端汤时,厨子和一个眼生的小丫鬟非要来碍事。奴婢见不得他们欺负小姐,便将热汤泼到厨子脸上去了。眼下,那厨子只怕正在医馆中上药呢!」 「什么?」姜欢宜失声道。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欢喜仍旧美貌如花的脸蛋。 同是一样的水土。偏生将军府内却养出了将欢喜这么红颜祸水,反倒是她相貌平平。 那厨子也是当真无用! 「许是他偷偷摸摸跑了回来!」姜欢宜的眼珠子转了转,「何况我便是吃个烧鸡、拆个螃蟹又如何?」 她本便是将军府的小姐,将军府里所有的东西,只要她想要,那便都是她的。 文公公不免汗颜。「四小姐说的是,奴才多管闲事了。」 他冷哼一声,心头却免不住一阵鄙夷。 这四小姐果真是愈发不得体了,也不知燕氏是如何教养的,竟叫她长成了这等蛮不讲理的模样。 姜欢宜亦不甘示弱,当着文公公的面提起裙摆来,恶狠狠的在烧鸡和螃蟹上踩了一脚,神情高傲自得,似是在挑衅文公公一般。 「文公公。」欢喜声音轻柔。「既是妹妹在吃螃蟹,那便算了。左右不是什么稀罕物,吃了便是吃了。祖母那头必定备了好茶。正等着文公公过去。」 文公公点了点头,跟在欢喜身后,朝着佛堂而去。 姜欢宜目光怨恨。直勾勾地盯着欢喜的后背。 欢喜似是有所察觉,停下步子,微微侧过脸来。 她的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得意的浅笑。 姜欢宜气不打一处来,「贱人,你给我等着!」 文公公勐地回过头来,面上冷意更甚。 欢喜咬着下唇,可怜兮兮道:「罢了,妹妹只是一时气恼,并无恶意。」 「奴才瞧着,不到过年四小姐是不必再回来了。」文公公冷笑道。 看来这静修思过,倒也并不能叫姜欢宜真正悔过。倒不如便将她关在尼姑庵内。也省得她总来找欢喜的麻烦! 文公公进了佛堂,半句也不曾提起姜欢宜来。 欢喜紧绷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文公公见状,在心底暗自摇头。 三小姐……到底是心软了。 他喝了一盏茶,将鲜花月饼放下,便返回了宫中。 圣上早便等着他了,见他比往日回来的迟些。不免问了一句:「姜姜说什么了?」 「三小姐同奴才说,她很喜欢鲜花月饼,改日定亲自入宫,与圣上道谢。」文公公如实道。 圣上愉悦地哼了一声,「这丫头素来嘴甜。」 他继续低头看奏摺,文公公却并未如同往日一般,在一旁给他研墨。 圣上皱了皱眉,「还有事?」 「奴才斗胆,求圣上给三小姐做主。」文公公跪了下来,「将军夫人和姜四小姐实在是欺人太甚!」 圣上目光一寒,「她二人又做什么了?」 文公公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在将军府看到的一切,告知了圣上。 圣上愈听,脸色便愈是难看。 待文公公说到姜欢宜竟当着他的面,骂欢喜「贱人」,圣上气急攻心,拍了桌案一下。 文公公抬起头来,尊贵的皇帝脸上满是怒色,一双锐利的双眸威严冰冷。 「好,好得很!」圣上连连冷笑,「好一个燕凌霄,好一个姜欢宜!」 文公公大气不敢出。 「姜肆不在府中,那二人便当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了不成?来人,传朕旨意,马上把姜欢宜送回尼姑庵!」 「圣上,圣上三思啊!」文公公忙是开口,「明日便是中秋节了,若此时将姜四小姐送回去,只怕老夫人会不高兴。」 看得出来,三小姐还是很在意老夫人的感受的。 圣上面上怒色不减,双眸中寒光更甚。 第二百一十二章 姜肆失踪 文公公磕了个响头,「眼下将姜四小姐送回去,虽是解气,却叫三小姐为难了。老夫人年纪大了,若中秋当日一家不能团圆,只怕心中有怨。回头若是怪起三小姐来,便得不偿失了。」 圣上面沉如水,退了一步,「三日后。将她送回去。」 不能再让姜欢宜在将军府中待太久! 文公公应道:「是,三日后奴才亲自带人前往将军府,将姜四小姐送回尼姑庵。」 「好了。你起来。」圣上眼中的杀机渐渐散去,「朕不便时常去将军府,日后你替朕多看顾着些欢喜。」 文公公也正有此意,「三小姐时常心软,难免叫人给算计了。」 「这几日可有姜肆的消息?」圣上忽而问道。 姜肆要回燕京处置燕氏和姜欢宜,此事是告知过圣上的。 只是从前日起。姜肆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竟毫无消息了。 圣上心头升起几分疑虑和忌惮来。 实在不是他疑心重,而是姜肆手中掌握着燕国的兵权。若姜肆当真起了什么心思,只怕他亦难以应对。 好在,姜家这一代并无男丁。姜肆便是有心想要造反,夺下江山后,亦无人继承。 文公公摇了摇头,「并无姜将军的消息。今日奴才在将军府中,亦听三小姐提起,姜将军本说会一起回来过中秋的,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给耽搁了。」 能有什么事,会耽搁了姜肆回京见女儿? 圣上眯了眯双眸,「去,派人沿路查找,只怕姜肆是出事了!」 依着他对姜肆的了解,若非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姜肆早便该回到府中哄女儿了。 文公公听着圣上的语气不对,忙是抬起头来。却见圣上脸色比方才更冷,如同暴风雨将至。 他不敢多加揣测,「是,奴才这便下去安排人马。」 圣上怀疑将是姜肆出事的消息,问公公并未告知欢喜,只背地里加派人手,盼着能在中秋前,将姜肆给找回来。 然而叫他失望的是,姜肆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不见踪影。 与他一同放心不下姜肆的,还有莫予安。 姜肆失踪的消息,早便送到他跟前来。 无数精良的暗卫被派了出去,但人海茫茫,要找到姜肆,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中秋当日,欢喜早早便在门口等着。 可她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却始终不见姜肆的身影。 老夫人由任嬷嬷扶着,走到了门前。 她远远地眺望着远方。「欢喜,回府吧!」 本以为今日是团圆日,没想到姜肆却是没有回来。 老夫人心头不失望是假的,但欢喜一整日都守在门外,除了失望之外,她心中更多的却是对孙女的心疼。 欢喜慢慢地垂下头来。「祖母,我想再等等。」 说不准只是路上遇着什么事情,这才耽搁了。 若无人在门前等着,阿爹回到府中,定然是会失望的。 老夫人沉沉地嘆了一口气,「你先进来,用了晚膳再继续等。」5 老夫人强硬地上前来,拽着欢喜的手,将她往府里带。 欢喜无法拒绝。只能跟着老夫人回到了府中。 燕氏与姜欢宜早便等着了,见姜肆果真没有回来,二人脸上竟不约而同地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来。 欢喜双眸勐地一眯。 她垂下眼帘。坐在老夫人的身侧。 一场家宴,四人各有心思。 老夫人心头不大愉快,用过晚膳。便是回佛堂了。 只是嘱託了欢喜,若等不到人回来,也早些歇息。 欢喜嘴上应下,待人走后,却是冷下脸来。 「阿爹没有回来,阿娘和妹妹似乎很开心?」欢喜回过头来,双眸紧盯着燕氏的双眸看。 燕氏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得意,稍纵即逝。 她嘆了一口气,「将军没有回来,我自然是担心的。不过想来应当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这才耽搁了吧!」 欢喜心中却冷笑。 看来阿爹不能如期回到将军府中。应当是与燕氏脱不了关系了。 「既是中秋过完了,明日妹妹便回尼姑庵去吧!」欢喜冷声道。 燕氏一愣。 姜欢宜却已是叫出声来,「我不回去!姜欢喜,阿爹不见了,你不急着去找阿爹,反倒是先来找我的麻烦。你不孝!」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燕氏的目光如同寒冰,「欢喜,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好不容易才是将姜欢宜给带回府中,又怎会轻易再将人送走? 欢喜却没有再改口,「若是阿爹回来了,我许是还能饶过妹妹一回。你们不该对阿爹动手的……」 最后一句话,却似是低喃一般,轻得叫人都要听不到了。 可燕氏却听到了。 她瞪大了双眸,这野种……这野种这么快就开始怀疑她了? 她拧了拧眉,掩饰道:「将军没回来,宜儿更不该被送走。难不成你要害得将军和宜儿父女不得相见?欢喜,你便是无法原谅宜儿,好歹也为你阿爹想一想。他千里迢迢地赶回府中,却连亲生女儿都没见到,你……」 「那又如何?」欢喜嗤笑,扬了扬手,将下人们叫到跟前来,「去,将四小姐送回尼姑庵。在阿爹回来前,我不希望她再出现在府中。」 她本以为,燕氏和姜欢宜再恨她,好歹对阿爹是不同的。 可如今阿爹的失踪,分明便是这二人的手笔! 不过是不想受到惩戒,便将人害得失踪,燕氏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狠心! 下人们朝着姜欢宜走了过去。 姜欢宜步步后退,躲到了燕氏的身后,愤怒地瞪着欢喜看。 欢喜面上满是寒意,「阿爹一日不回来,妹妹亦别回来了!」 下人们将姜欢宜的手给抓住,姜欢宜尖叫道:「与我们无关!不是我们干的,姐姐,姐姐,你放过我吧!」 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去尼姑庵了! 她不想再回去,过那等被人欺辱的日子了,她只想待在将军府中! 欢喜面色不变,「送走!」 姜欢宜还想再说些什么,碧色却很有眼色,马上堵住了姜欢宜的嘴巴,示意下人们赶紧将人拉下去。 姜欢宜挣扎着,双眸中满是恳求。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送走欢宜 燕氏脸色冷凝,「欢喜,你阿爹的事,与我无关!宜儿好不容易才是回到府中,便是让她在府中多待几日,亦碍不了你的事!」 她身后的下人们,也纷纷扑了过去,要将姜欢宜给抢回来。 欢喜低低地笑了一声,「便是无关又如何?她本便不该回来!」 燕氏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她咬牙道:「此事若是让老夫人知晓了。她必定要同你生气的!宜儿虽然不如你讨老夫人欢心,可好歹也是老夫人的孙女,你莫要太过分了!」 燕氏清楚欢喜的软肋。便是老夫人和姜肆。 她拿捏住了这一点,便放心地同欢喜谈判,「只三日!三日后,我便会将宜儿送回去!而且,我可以找人帮你打探将军的消息,光凭你一个小姑娘。你根本查不到将军的去处!我只要宜儿留下,便能帮你!」 她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欢喜的脸看。 欢喜的唇角嘲讽地勾起,「我不信任你!」 前世,便是因着燕氏和姜欢宜,阿爹才会丢了性命。 如今阿爹失踪,定然与燕氏脱不了关系!燕氏再是否认又如何? 她不信燕氏不知道,只等阿爹回来,等着燕氏母女的会是怎样的惩罚。 「不过,你既然想留下妹妹,那便留下好了。只盼着你们不要后悔!」欢喜冷笑。 姜欢宜大松了一口气,燕氏的心却是提了起来。 她向来便是个多疑的,如今欢喜轻易便答应,让姜欢宜留下,她心中反倒是不安了。 她的目光中满是狐疑,姜欢宜却扑了过来,「阿娘,阿娘我们回正院去!」 姜欢喜疯了! 姜欢喜当真是疯了,竟然连祖母都不顾了! 「阿娘。我们快走!」 姜欢宜拽着燕氏的手便要走,可燕氏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抬头看了燕氏一眼,不免慌了神,「阿娘?」 燕氏的脸色凝重,一双眸子中,目光似是淬了毒一般。 姜欢宜张了张嘴,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不安。 欢喜勾起唇瓣,「阿娘怎么不带妹妹回去?我又没有拦着你们!只管将妹妹留下。且看阿娘的能耐有多大,能不能护得住一个愚笨如猪的姜欢宜!」 她这话倒是半点也不客气。 因着姜肆的失踪,她心中的阴暗再次将她给吞噬,一张精緻美丽小脸上,竟满是阴霾。 「小姐。」芦笙在旁低声叫了一声。 欢喜勉强冷静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她便越是要冷静。 「你骂我?」姜欢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眸,「姜欢喜,你竟然骂我?!」 姜欢宜尖叫着扑过来。芦笙正要上前,欢喜却伸手抓住了姜欢宜的手腕,轻轻一扭,将人给甩到地上去。 姜欢宜狼狈地趴在地上,「姜欢喜,你好大的胆子!阿娘。你看她,她分明是要杀了我!」 燕氏的神色未见分毫的波动。 四周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无人敢开口说话。 半晌过后,燕氏才是冷笑了一声,「是我小看你了!」 她朝着身侧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上前将姜欢宜扶起来。 「我若早知晓,有一日,你会成长至此,我早便该杀了你!可惜。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燕氏嘲讽地开口说道。 她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贴在欢喜的耳畔,低声道:「将军失踪。是我干的又如何?你有什么证据?空口无凭的,谁会信你?」 燕氏的神色间,带上了几分得意。 欢喜心头一沉。她握紧了双手,「阿爹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她强咬着牙关,才能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恨意。 没想到,燕氏在这时候便已经对阿爹动手了,是她大意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欢喜冷冷地说道。 燕氏嗤笑一声,「那便在他回来前,杀了你!」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杀意,往日高贵端庄的脸上,满是蚀骨铭心的恨意。 燕氏磨了磨牙,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来。 欢喜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然而她的面色却是十分平静。桃花眼中甚至不见分毫的慌乱。 「那我便等着看,究竟鹿死谁手了!」 这是燕氏的机会,却又何尝不是她的机会? 这一场殊死搏斗,既是开了场,便再无回头路了! 可欢喜心中虽是盈满了恨意,却没有半丝畏惧。 是生是死。早便该做个了断了! 先前是她犹犹豫豫,太过顾虑。 如今燕氏竟然对姜肆下了手,欢喜是断然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二人的目光凌空对上,彼此都毫不示弱。 「呵!」燕氏冷笑,后退了两步。 姜欢宜面上满是扭曲的恨意,「没有人再能庇护你了!」 「我何须旁人的庇护?」欢喜目光淡淡,「需要人庇护的人,只有你一个罢了!」 姜欢宜面色微微一变。 随后,她便听到了燕氏的声音—— 「来人啊,将四小姐送回尼姑庵!」 姜欢宜勐地看向了燕氏,「阿娘!」 燕氏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还不快动手?」 下人们犹豫地看着姜欢宜。 姜欢宜尖声叫道:「阿娘,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什么尼姑庵,我要在府中待着!我不走!」 燕氏听着她的叫声,心脏如同被撕碎了一般,疼得厉害。 她又何尝不想要姜欢宜留下? 可如今她与欢喜之间的恩怨,几乎便已经是挑明了。若再留着姜欢宜在府中,难免不会生出什么意外来。 到时候,她便是后悔亦来不及了! 唯有将姜欢宜远远地送走,送到有官兵看守的尼姑庵中,她才能放下心来! 可姜欢宜却根本不懂她的苦心,「我不走!求求您了,不要把我送走!」 「捂住她的嘴巴!」燕氏吩咐道。 下人不敢置喙,拿了帕子堵住了姜欢宜的嘴巴。 不断挣扎的姜欢宜,被下人们给抬了出去。 燕氏的目光如同尖刀,恶狠狠地剜着欢喜的皮肉。 「阿娘果真是一心为妹妹着想,只是不知妹妹能不能明白,阿娘的一番苦心呢?」 燕氏垂下眼帘,掩去满眼的冷色。 第二百一十四章 落井下石 燕氏用最快的速度,将姜欢宜给送回了尼姑庵。 因着担忧欢喜将手伸到尼姑庵去,次日一大早,燕氏便进宫请罪,让圣上调遣了重兵,将尼姑庵层层包围起来,省得姜欢宜「逃」了出来。 圣上早便恼了她们母女了,见燕氏识相,他自然也不客气。让文公公亲自带着人马,将尼姑庵给包围了。 姜肆的失踪,被瞒得很紧。 燕京内。知晓姜肆失踪的人不超过十人。 中秋过后的第一日,他没有回来。 而后的第二、第三、第四日,仍旧是没有她的消息。 老夫人担忧得嘴角都起了泡,夜里睡也睡不着,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欢喜亦是心急得很,她将府里的人手尽数派了出去。沿路找寻姜肆的踪迹。 可姜肆却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半点消息也无。 这日,许久不见的姜妙找上门来。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身穿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温婉秀美的面容上满是娴静。 「本是想着顺道来看看四妹妹的,没想到大伯母竟如此狠心,连夜将四妹妹送回了尼姑庵。」姜妙抚着肚子,声音温柔。 她仿佛又变回了闺中的模样,温柔体贴,说话亦是细声细气的。 「前些时日,我从我那婆母那处,得了根百年的老参。我便想着,索性我也用不上,祖母又是病了,我便将这老参送来将军府了。」 欢喜低着头,当是没听见姜妙的话一般。 可姜妙如今到底不是从前的姜妙了。 哪怕欢喜不搭理她,她亦是能自说自话,「三妹妹。不是说,大伯会在中秋前赶回燕京么?怎么不见他人?」 她这话一出口,欢喜勐地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目光又冷又冰,带着渗人的寒气。 姜妙笑意一僵,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三妹妹怎么这么看我?难不成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脸,掩去眸中的试探。 欢喜却低低地笑了一声,「大姐姐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阿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是大姐姐听岔了!」 她还道姜妙怎么忽然来了将军府,原来是为了打探消息。 也是,威远将军府备受盛宠,多得是眼睛盯着姜肆看。 倘若姜肆出了半点差错,多得是饿狼扑上来,非恨不得将将军府的血肉咬下来,才是善罢甘休了。 欢喜的目光中带着冷意,「祖母再佛堂中养病,怕是不能见大姐姐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大姐姐请回吧!」 她站起身来,示意碧色几人送客。 姜妙却伸出手来,拽住了欢喜的袖子,「三妹妹,你我姐妹一场,难不成如今连句体己话都说不得了?还是说。三妹妹嫌弃我这当姐姐的了?」 姜妙低下头来,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睛。 跟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年老的嬷嬷。 见姜妙低头擦泪,欢喜却无动于衷,老嬷嬷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欢喜淡淡道:「大姐姐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说起来倒也是巧了,大姐姐怀孕的时候,竟和二姐姐是差不多的呢!」 姜妙最是不能听旁人提起此事来。 偏偏欢喜瞥了那老嬷嬷一眼,继续道:「我记得。大姐姐未出阁时,有一段时日时常往外跑,连二婶都觉得奇怪。大姐姐。如今你成亲后,没有再整日往外跑吧?」 「三妹妹!」姜妙腾地站起身来,「三妹妹既然还有事要忙。那我便不叨扰你了。」 话毕,她和老嬷嬷对视了一眼。 嬷嬷矜持地点了点头,姜妙才大松了一口气,「这人参我便留给三妹妹了。」 姜妙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身边那老嬷嬷,走出院门后,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盯着欢喜看了好几眼。 那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叫人忍不住地心底发寒。 「呸!」碧色啐了一口,「什么破玩意儿!区区一根人参,竟也好意思拿来羞辱小姐!谁不知她的婚事是怎么来的,当真是噁心至极!」 耀武扬威给谁看呢? 分明是将军府出去的小姐,哪怕是分家了。也到底是有血缘亲情在的。 姜妙倒是好,帮着外人来打探消息,倒恨不得当那落井下石的第一人了! 欢喜的神色比碧色平静得多,「不过是记恨当初将军府不管她罢了!」 哪怕如今的日子过得不错,可姜妙一向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当初她险些被远嫁的事。只怕她记得牢牢的。 如今眼看着将军府便要落难,她自然要上前来踩一脚。 「不要脸!」碧色颇为愤愤不平,「分明是她当初要谋害小姐的!」 欢喜垂下眼帘来,冷笑了一声,「她可不管是谁先动的手!而且,只怕她的来意,不仅仅是如此。」 姜妙身边那老嬷嬷,看她的眼神挑剔又刻薄。 欢喜唇边的冷意更甚,「难不成她们当真以为,阿爹失踪,于她们而言是有利的?」 因此才急不可耐地想要将她给打发走? 欢喜嗤笑一声,「把这人参送去二房,若二婶不喜欢,叫她卖了换银子便是。」 姜妙送来的东西,想必祖母也不愿见到。 碧色利落地应了一声,拿着人参便跑了出去。 她脚程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追上了姜妙几人。 姜妙一改方才的温婉模样,正一脸讨好地同身旁的老嬷嬷说着话。 碧色心中生出几分疑虑来。 她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嬷嬷觉得如何?瞧着三妹妹的神色,大伯应当是真的出事了。」姜妙的声音中满是幸灾乐祸。 老嬷嬷低哼了一声,「姜肆一死,威远将军府便不过是纸煳的老虎罢了。这滔天的盛宠,也该是到头了!」 她丝毫不掩饰眸中的嘲讽,姜妙竟也不敢置喙,只半低着头,愈发恭敬了些。 「昔日有姜肆在,无人敢拿捏她。如今姜肆没了,她那母亲倒是识相。用一个女儿的余生,换另一个女儿的自由,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啊!」老嬷嬷咧嘴,咯咯地怪笑起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魂灯灭了 姜妙眸中闪过一抹嫉妒,「那依着嬷嬷的意思,三妹妹是……」 老嬷嬷不置可否,「此事还要由侯夫人来决定,老奴做不了主。」 听她提起侯夫人,姜妙温婉的面容扭曲了一下。 她握紧了双手,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好一会儿,才是将满心的不甘给压了下去。 一行人出了将军府,碧色将人参送到二房,便飞快地跑回了小院中。 「小姐,小姐不好了!」碧色冲到欢喜跟前。将自己方才听到的话,一一告诉欢喜。 长空的脸色异常难看,「什么侯夫人?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四个丫鬟的手臂上,皆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燕氏的心思诡秘又阴毒,叫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欢喜的笑容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当今燕国,侯门只有两家。一家姓王,一家姓辛。王家为世家名门,辛家却算是新贵。那老嬷嬷目高于顶,想必是王家的奴才。」 只是王家的奴才,为何会跟随在姜妙的身边。又与燕氏有什么关联,她却是不知晓了。 青黛掐着自己的袖子,冷静下来,「小姐,奴婢马上出去打探消息。」 燕氏这一回倒是瞒得紧,若非是碧色机敏,只怕自家小姐被卖了,她们都不知晓! 欢喜淡淡点头,「去吧!」 青黛扭头出了小院。 欢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 现今汝阳候的先父,曾跟随先帝打江山,于燕国有大恩,当时被封为汝阳公。后来汝阳公过世,汝阳候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侯爷。 汝阳候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虽有王家的余威在,可底下的儿孙们却不大成器。汝阳候府唯一长进的小辈,便是汝阳候的二孙子——王阳平。 巧合的是,欢喜前世是认识王阳平的。 「汝阳候府……」欢喜的手指一顿,「我大抵知晓他们要做什么了。」 只是没想到,没落功勋世家王家,竟会将主意给打到她的身上罢了! 「去,给夏家送个帖子,我有事相求。」 既然招惹到了她的头上。那便别想全身而退了! 长空心中虽是疑惑,却是没有多问些什么。 她依照欢喜的吩咐,差人送了张帖子去夏家。 时间又过了两日,期间圣上派人来了一趟。 姜肆失踪的事,不知为何,竟是被人泄露了出去。 圣上担忧欢喜,特地找了文公公前来安抚,并许诺会派出重兵,尽快将姜肆给找回来。 这日,老夫人却将欢喜给叫到了佛堂中。 因着姜肆失踪一事,老夫人连日担忧不已,整个人皆是憔悴了不少。 她将欢喜叫到跟前来。目光中带着慈爱和悲伤,定定地盯着欢喜看了好一会儿,方是沉沉地嘆了一口气。 欢喜挽着老夫人的手,「祖母怎么这样看我?」 「这段时日,你辛苦了。」老夫人眉眼间满是疲惫,眸中闪过了一抹忧伤,「欢喜,你长大了,祖母从前总想着,要让你少吃些苦头。你是将军府的嫡长女,是祖母的娇娇宝贝,祖母最见不得你受委屈。」 欢喜面上露出几分动容来。 她知晓老夫人对她有多好。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 但凡是她想要的,老夫人总设法送到她跟前来。这等待遇,便是姜肆姜益年幼时都没有过的。 老夫人干瘦的手指,落在欢喜妩媚的桃花眼上,「你和你阿爹长得不像,倒像极了先帝。先帝同你一般,生了一双桃花眼,性情倔强不服输。撞了南墙不回来。」 欢喜沉默,她抬起眸来,双手悄然地握紧。 祖母今天……很不对劲! 像是强忍着难过,又像是在对她的人生,进行最后的安排。 「祖母,我不觉得辛苦。祖母不必为了此事难过,为将军府付出,是我心甘情愿。」 「可祖母觉得你辛苦。」老夫人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地温和,「欢喜,将军府要撑不住了,在将军府颠覆前。祖母要为你寻一个好去处!」 欢喜的睫羽勐地一颤,「祖母!」 她咬着唇,「祖母,你要相信阿爹!他定然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我们的!」 「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真的回不来了。」老夫人声音哽咽。 但凡有半丝的可能,她亦不想放弃。 可如今分明是到了绝路上了,由不得她再做犹豫了! 欢喜仰头看着老夫人。忍不住道:「祖母,阿爹的失踪,是母亲的阴谋!是母亲设计了阿爹,祖母只需再等一等,阿爹便会回来了!祖母,你相信我。皇舅舅他们已经派人去找阿爹了,阿爹一定会回来的!」 她的眸中满是坚定,像是一头年幼的小狮子,固执地坚守着自己心中的执念。 可是…… 老夫人泪流满面。 佛堂中的下人们,亦是跟着露出悲切的神色来。 一时间,悲伤笼罩住了整个佛堂。 老夫人几乎哭得背过气去,欢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股不安从心头升起。 她的身躯轻轻地颤了颤,咬着牙,好半晌才低声问道:「祖母,您知道些什么?」 圣上那头还没消息。可老夫人却已知晓,姜肆再回不来了。 为什么? 欢喜勉强笑了一声,「是不是有什么人在祖母跟前胡说八道?那定然是诓人的!祖母莫要信他们的!阿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昔日在战场上拼杀,刀剑无眼,姜肆却总能平安回来。 「这次不过是回家罢了,阿爹这么有能耐的人,又怎会折在半途中?祖母。我们是阿爹的亲人,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前,我们决不能放弃任何的希望!」欢喜忍着泪,一字一句道。 她看似冷静,可实际上,脑子里却是空白的。 什么报仇雪恨、什么与燕氏争斗算计,通通都不见了踪影! 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哪怕是用她的性命去折换,阿爹一定要平安回来! 欢喜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任嬷嬷擦了擦眼泪,悲切道:「三小姐,将军的魂灯……灭了。」 欢喜的心脏,似乎被人死死地攥住。 她张大了嘴巴,身子一软,无力地瘫倒在软榻上。 「你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六章 姜肆之死 延龄寺的智明大师,是举世闻名的得道高僧。 他在年轻时曾週游天下,欢喜的祖父为人豪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结识了高僧。 二人虽各有性情,却因着心有天下,渐渐成为了至交好友。 因着知晓姜家世代镇守边关,智明大师特地做了魂灯送给姜家人。 从欢喜祖父这一辈开始,每一个姜家人。都会有一盏属于自己的魂灯。魂灯内的燃料,是姜家人的鲜血,只要姜家人活着。魂灯便不会熄灭。 但若有一日,魂灯熄灭了,那么这盏魂灯所代表的姜家人,亦是已经过世了。 姜家魂灯的秘密不为外人知晓,魂灯被安置在最隐秘的地方,如今亦只有老夫人和姜肆才有打开放置魂灯暗室的钥匙。 任嬷嬷悲伤地哭道:「今日清晨。老夫人说心里闷得厉害。她担心是将军出了意外,便打开了暗室的门,这才发现,发现将军的魂灯……」 佛堂里的呜咽声渐渐大了。 老夫人苍老的脸上,满是失去儿子的痛苦和哀伤。 她礼佛这么多年,所求不过是在外的儿子的安康。可恨上天竟如此绝情,她吃斋茹素,抄写经书,是从未有过的诚心。 可她终究失去了她的儿子! 「可是……可是有人碰过魂灯?说不准是有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想要给咱们添堵!」欢喜含着泪,不肯相信姜肆是当真不在这世上了。 老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 任嬷嬷满脸凄楚地摇了摇头,「密室的钥匙一直都在老夫人的身上,并没有人碰过。老夫人发现魂灯熄灭之后,还差人拿着魂灯去问过智明大师。他说,人在,魂灯亮。人死,魂灯灭。将军是真的……回不来了。」 「不可能的!」欢喜捂着脸,「他答应过我的。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要给我挑夫婿,要亲眼看着我出阁。若是我的夫婿对我不好,他便要提着他杀敌的刀,去给我出气!他从不会对我食言,这次也不会的!」 「三小姐,老夫人又何尝不想要将军活着回来?可是魂灯的警示,从未出过错。奴婢看着那密室里的魂灯,送走了老爷。送走了老爷的兄弟姐妹们,这一回送走的人,是将军啊!」任嬷嬷扶着老夫人,说道。 若非是魂灯灭了,老夫人又怎会匆匆忙忙的,便想要将三小姐的亲事给定下? 三小姐是老夫人和将军的心尖尖儿,一旦将军遇害的消息传了出去,昔日矜贵的三小姐,便要落入泥潭了。 老夫人疼了三小姐十几天。断然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祖母,您把魂灯给我,我去找智明大师问清楚。」 欢喜掐着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乱了阵脚,若这是一个阴谋,她身为将军府的掌家人。更应该冷静。 宫中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区区一个魂灯,能说明得了什么? 「任嬷嬷,将魂灯交给欢喜。」老夫人颤声道。 她又何尝不知晓欢喜如此执着的原因? 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再回不来了,任由谁心中都不会相信。 可密室中那一排再也点不亮的魂灯,是老夫人亲手收进去的。 她比谁都清楚,魂灯……就是姜家人的命! 第一个魂灯熄灭的时候,她亦是如同此时的欢喜一般。抱着魂灯上了延龄寺,求着智明大师想办法。 可逝者如斯,没人能起死回生。 任嬷嬷搀扶着老夫人站起来。 她忍着悲伤。拿着帕子擦掉欢喜的泪珠,「好孩子,外头的天快要下雨了。你快去快回。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记得,祖母还在府中等着你回来。」 她多怕欢喜会如同她的儿子一般,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欢喜狠狠地擦了擦脸,「祖母放心,天黑前,我一定会回到府中!」 她一向执拗,老夫人知晓拦不住她,只能点了点头,让任嬷嬷送她出去。 欢喜踏出佛堂,身后是老夫人悲切的哭声,天上的乌云沉沉。似是风雨欲来。 无边的冷意从怀中的魂灯蔓延开来,欢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姐,奴婢们陪着小姐。」芦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件披风,披在了欢喜的肩上。 欢喜抱着魂灯,仓促地点了点头,快步地往外走。 她没走几步。燕氏便一脸慌乱地沖了过来。 一向端庄高贵的燕氏,眼下衣裙凌乱,髮髻歪歪散散的,周身狼狈。 「任嬷嬷!」燕氏的眼里含着泪水,「任嬷嬷,你告诉我,将军是不是出事了?!」 还未来得及回到佛堂中的任嬷嬷,周身一僵。 燕氏嘶吼道:「你告诉我,将军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燕氏再说不下去,捂着脸绝望地哭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他那么厉害,怎么能……我爱了他半辈子,他甚至都没有回应我,他怎么能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燕氏的眼眶红得厉害,「这魂灯是他的,对不对?老夫人早便知晓,他再也回不来了!他这个负心人,我为了他,不择手段嫁到将军府来。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受尽委屈,他怎么能就这么撇下我?」 方嬷嬷往日最是瞧不上燕氏,可此时见了燕氏这悲痛绝望的模样,她却忍不住鼻子发酸。 将军府的命脉是将军,往日斗得再厉害,只要将军在,府里的夫人小姐们便天不怕地不怕。 一旦将军没了,这将军府……便要散了。 「我错了!我不该算计他,我不该同他置气,不该耍小心眼的!我早该告诉他,只要他活着,我做什么都愿意!我好恨我自己,是我害了将军!」 燕氏的算计,瞒得了老夫人一时,可却瞒不了老夫人一世。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却是明亮的。 她确实给姜肆添了些堵,可要姜肆的性命,她却是没有这样的本事的! 「夫人,节哀顺变。将军若是在,亦不希望夫人如此难过。」任嬷嬷安慰道。 燕氏勐地一咬牙,「不,我不相信!他一定还活着,他不会死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燕氏发疯 燕氏发疯似的,沖向了欢喜,抢过她怀里的魂灯,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魂灯破碎,里头的血液很快便凝结成黑红色。 燕氏痴痴地笑了,「什么魂灯、什么命运,我通通都不信!便是他死了,我亦要他亲自回来告诉我!」 她的双眸中满是癫狂,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仰头大笑。 「哈哈哈,姜肆,姜肆!你欠了我一辈子。你若不回来,谁来还我?」 燕氏一边笑,一边歪歪扭扭地往正院跑。 谁也不知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任嬷嬷哀哀地嘆了一口气,「夫人也是个痴情人。」 无论这些年来,燕氏对欢喜做过什么,可她对姜肆的真心。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十几年前的旧事,年轻一辈不知晓,任嬷嬷却是记得的。 「三小姐,魂灯碎了,您可还要去延龄寺?」任嬷嬷低声问道。 欢喜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地将魂灯捡起来。 她的手指被琉璃碎片划破,鲜血溢出。 可她却还是固执地将魂灯的每一块碎片给收起来,然后用帕子包起来。 「嬷嬷,我要去的。」欢喜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阿爹一定在等着我!」 她站起身来,步履缓缓地往前走去。 任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也不知晓,老夫人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若三小姐知晓了,会不会同老夫人生气。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当下人的该置喙的。 欢喜捧着魂灯的碎片,走出了将军府。爬上了马车。 马车朝着延龄寺疾驰而去,走了一段路后,却转了个方向。 芦笙马上发觉了不对,「小姐,这不是去延龄寺的路。」 车外的喧闹的叫卖声,隐约带着几分熟悉。 「是朱雀大街。」碧色肯定道,「奴婢闻到了季思堂的点心味了!」 可去延龄寺的话,并不会经过朱雀大街! 便在几个丫鬟不安地猜测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三小姐。老爷有请。」外头传来了文公公的声音。 欢喜走出去,便瞧见圣上正站在茶楼前,目光中满是怜惜与慈爱。 可他眼底的那抹悲痛,却没能瞒过欢喜的眼睛。 欢喜心头一个「咯噔」,下意识地便想要躲回马车里。 可她知晓,她不该退缩! 她握紧了魂灯碎片,缓缓地走到圣上的跟前去。 圣上身穿常服,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长辈一般,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欢喜周身一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皇舅舅,我阿爹他……」 「进去说。」圣上温声道。 欢喜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雅间内。 除去她及笄那日,这是她第二回在宫外见到圣上。 她甚至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眼前的小姑娘,双眸发红。却强忍着眼泪,那模样叫人心疼得厉害。 圣上威严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忍,「姜姜,你父亲……」 「皇舅舅,我不相信他死了。」欢喜打断圣上的话,吸了吸鼻子,「他一定还活着!」 她的目光坚定又认真。 可圣上知晓,但凡他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她的信仰必定会如同山崩一般。再不復存在。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想再开口了。 将错就错又如何? 说不准哪一日,姜肆便真的回来了! 圣上不忍打碎她的信仰。「是,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来,他都能活得好好的。这回亦定然会平安回来。」 文公公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圣上到底是不忍心了…… 「圣上。」文公公低声提醒了一句,「此事不该瞒着三小姐。」 若是旁的倒也就罢了,可这是事关姜将军的生死。无论如何三小姐身为将军府的掌家人,有资格知晓一切。 圣上为难地拧着眉,「姜姜……」 「还是奴才来说吧。」文公公摇了摇头,「禁卫军查到,姜将军在失踪前,或许见到了秦国人。」 这些年来,姜肆镇守边关,与秦国人结下不少梁子。 如今他回京途中遇到秦国刺客,可想而知,必定爆发过一场混战。 「在姜将军失踪的地方有打斗的痕迹。不远处便是悬崖,将军的马在悬崖底被找到,将军的衣裳……和马儿一起。」文公公尽量用最和缓的语气,说道。 欢喜瓮声瓮气道:「这么说来,你们没有看到阿爹的尸体?」 文公公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姜将军或许还活着。只是不知他如今是在秦国人的手中,还是被人救走了。三小姐别太难过,或许再过不久,将军便回来了。」 欢喜松了一口气,「只要一日不见他的尸首,我便当他还活着。」 她抬起双眸,桃花眼清亮,目光坚定又固执。 圣上竟微微一愣,喃喃道:「茶茶……」 怎么这么像? 圣上的闪神不过一瞬间,他很快便沉下眸来。 欢喜看着帕子上的魂灯,眸中飞快地闪过几缕晦暗的光芒。 「三小姐可还要继续上延龄寺?」文公公问道。 欢喜摇了摇头,将魂灯的碎片收起来,「不必了。」 她的心忽然便安定了下来。 不过是一盏特别的灯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不该因此乱了心神,而应当好家,片刻也不能放松,好好护着将军府。 圣上欣慰不已,「姜姜长大了。」 欢喜含笑一笑。 她出了茶楼,坐上马车回府。 马车在半途再次被拦了下来。 这次拦下她的人,是莫予安。 四周僻静,欢喜站定在落满树叶的梧桐树下,裙摆随风飘扬。 「莫公子。」 她沉静的小脸上已无半点悲色,眼中尽是沉稳。 莫予安放下心来,「放心,不会出事的。」 欢喜鼻子一酸,却险些没落下泪来。 人人都希望她稳重坚强,早做谋算。 唯独莫予安一人告诉她,不会出事的。 欢喜的心,一下子便归到了原位上。 她点了点头,轻笑道:「是啊,不会出事的!」 她坚信着,阿爹会平安回来的! 莫予安心头漫过丝丝心疼来。 他只是蹙了蹙眉,压下异样的情愫,「走吧,我送你回府。」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二房谋算 姜肆疑似遇害的事情,被圣上瞒了下来。 只是有消息灵通的,还是从中探出了几丝风声来。 汝阳候府中,一个老嬷嬷正在同汝阳候夫人报备些什么。 「那姜三小姐倒是生了一副好容貌,不过举止间并不大得体。到底是在边关长大,远不如世家精心培养的小姐们细緻。」老嬷嬷的言辞间,露出了几分鄙夷。 对待堂姐的态度如此恶劣,可见那姜三小姐是个容不得人的性子。 「二公子才学出众,在燕京内又颇有才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再让汝阳候府重归辉煌。再有先前丞相老夫人亦提点过,姜三小姐心思重。只怕不大适合二公子。」 汝阳候夫人抬了抬眼皮子,「我又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姜家的势力不容小觑,若迎娶了姜家小姐,平儿便可获得一大助力。」 那姜三的性情再不好,那她上头到底有圣宠在的。 汝阳候夫人精明的双眼中满是算计,「如今姜肆失踪。宫中有小道消息称,他是遇害了。威远将军府后继无人,迟早会败落。可至少在这几年内,圣上会愈发宠爱姜三。」 这些年来,圣上对汝阳候府多有忌惮,汝阳候在朝堂上的权重亦不如当初。 若汝阳候府在此时提出求娶,圣上必定认为汝阳候府重情重义,非那等落井下石之人。 如此一来,平儿正好可以借势打入朝堂。 待几年后局势稳定下来,圣上对姜三的恩宠耗尽,凭藉汝阳候府的能耐,自然能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妇人消失人间。 汝阳候府打得一手好算盘,不免得意道:「你当我满意那姜三?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老嬷嬷佩服道:「还是老夫人深谋远虑。不过奴婢瞧着,那姜三小姐只怕不愿嫁入侯府。」 这亦是老嬷嬷最不满的地方,威远将军府权势滔天不错,可汝阳候府却是顶尖的功勋世家。 欢喜瞧不上汝阳候府,无疑是瞧不起她们。 汝阳候夫人冷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愿又能如何?」 昔日姜肆在,她倒要忌惮几分。 如今姜肆死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燕凌霄一心只为次女谋算,恨不得将长女往火坑里推。只要汝阳候府筹谋得当,不愁姜三那宝贝疙瘩会不愿出嫁! 老嬷嬷似乎已经想到了汝阳候府再次辉煌起来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老夫人深谋远虑,区区一个小姑娘。断然逃不出您的掌心。」 主僕二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慢慢的算计。 前来将军府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连带着二房亦是变得热闹起来。 雨姨娘嫌院中吵闹,带着姜诺来到了欢喜的小院中。 如今姜诺已是开始启蒙了,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像个小大人似的。 雨姨娘满目慈爱地看着他,「诺儿自从启蒙后,便比以前懂事许多。」 姜诺羞涩地抿唇一笑,低下头来把玩手中的九连环。 「三小姐这头清净。诺儿,随碧色姐姐们出去玩儿吧!」雨姨娘轻声道。 姜诺跳下椅子,自觉地拉着碧色的手往外走。 孩子走远后,雨姨娘才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三小姐,老爷只怕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雨姨娘纠结地拧了拧眉,「他想要用诺儿来争夺将军府的家产。」 欢喜目光冷了下来。「他知晓我阿爹的事情了?」 雨姨娘不敢有所隐瞒,「是。那日府里的动静太大了,老爷悄悄打发人过来看了。当日夜里,他便说将军没了,将军府后继无人,诺儿身为姜家唯一的男丁,合该是……」 雨姨娘难堪地咬住了下唇。 她亦曾对将军府动过心思,可经过几轮教训后,却再也不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三小姐的手段她是见过的。和三小姐作对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欢喜神色冰冷,「他打算怎么做??」 「这……」雨姨娘犹豫了一下。「若妾告诉三小姐,三小姐能不能放过诺儿。他年纪还小,他什么都不知晓。」 姜诺是雨姨娘唯一的倚仗。她并不打算利用姜诺去争夺将军府的家业。 但很显然,二老爷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他本便觉得自己有资格继承将军府的一切,只是碍于从前有姜肆在,他不敢将自己的心思摆露出来。 如今姜肆已是遇害,府中只剩下一群女子,二老爷的心思便开始活络了。 可雨姨娘知晓,招惹了欢喜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她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欢喜面色沉静,「这便要看,雨姨娘带来的消息,是不是足够有用了。」 雨姨娘稍稍放下心来,「若是没用,妾也不敢来叨扰了三小姐。」 她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老爷要将三小姐给发嫁出去。他说三小姐如今掌家,只要没有了三小姐,将军府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当其他人是傻子?」欢喜忍不住冷笑。 便是她被发嫁出去了,可府中还有三个人! 单凭燕氏那脾性,便不可能让二老爷抢走将军府的家业。 雨姨娘轻轻一咬唇。「若他将诺儿过继到大夫人膝下呢?」 欢喜的目光微微一凝,登时便皱起眉头来,「让姜诺来继承将军府?」 倒是她小瞧了二老爷了。 利用姜诺诱惑燕氏妥协,将她给发嫁出去。可姜诺如今已是记事了,便是过继到燕氏的膝下,他亦知晓谁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届时姜诺长大了,将军府自然而然便成了二房的了。 倒也怨不得,雨姨娘要来找她了。 姜诺是雨姨娘一手带大的,哪怕日后会有其他的孩子,可雨姨娘花在姜诺身上的时间,却是最多的。 欢喜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晦暗,「他们要将我嫁给谁?」 雨姨娘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好一会儿,才是轻声道:「是汝阳候府的公子——王景辉。」 竟不是王阳平? 欢喜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二房试探 王景辉是汝阳候府三房所出,排行第五,是王阳平的弟弟。 王阳平在燕京内颇有才名,可王景辉却是个混不吝的。 他的生父是汝阳候夫人最小的儿子,娇宠惯了。等他成了亲,生出了儿子,便也养得十分娇气。 王景辉自小不爱读书,最喜欢到处熘鸡逗狗,惹人厌得很! 「他给我找这么一门婚事。倒也不怕祖母和皇舅舅生气。」欢喜冷笑。 雨姨娘肃然道:「老爷应当是想好了应对之策,不过此事他却没与妾细说。大抵这两日,他便会安排三小姐与王五公子见面了。届时三小姐千万要当心。」 雨姨娘知晓得,便这么多了。 欢喜眯了眯眼,「那我便等着他们来找我了。」 雨姨娘揪着裙摆,期期艾艾地看着欢喜,「那诺儿……」 「雨姨娘放心,只要我不出阁。姜诺便不会成为大房的孩子。」 雨姨娘一下子便放下心来。 她朝着欢喜福了福身,「多谢三小姐。」 她一个小小的姨娘,纵然得宠,可根本撼动不了二老爷的决定。若是欢喜愿意出手,那姜诺便不必被带走了。 她的孩子,只能养在她的膝下! 雨姨娘走后,青黛便从外头走进来,「小姐,夫人要将您许给汝阳候府的五公子。」 她经过一番打探,才知晓了燕氏的真正目的。 「听说原先是定的二公子,不过似乎是将军出事的消息传了出去,汝阳候府那头反悔了,便将人换成了五公子。」青黛轻轻地皱眉。 汝阳候府未免也太过放肆了些,当她们小姐是没人要的不成? 丫鬟们眼中满是不喜,打定了心思,要将这门婚事给搅煳了。 欢喜面上并没有多少怒意,反倒是淡淡一笑,「放心便是。我和王景辉的婚事是成不了的。」 青黛几人这才是放心了些。 叫她们说,自家小姐自是天上的仙女儿,谁也配不上的。 何况—— 「太子求娶,小姐都没答应。那汝阳候府的公子又算得了什么?难道那两个公子,还能比太子更好?」碧色口无遮拦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欢喜的脸色便是沉了下来。 「关于太子……日后不必再提了。」 她实在是无法再对燕温硚假以辞色。 碧色吶吶地闭上了嘴巴。 「小姐,奴婢觉得,雨姨娘的话未必全都是真的。」长空沉吟片刻,「小姐。只怕雨姨娘也是来试探您的!」 姜诺若成了大房的孩子,日后继承将军府,可他心里却是念着自己的亲生父母的。 因此二房看似捨出了一个儿子,实际上却是平白得到了不少好处。说不准日后姜诺还会帮衬着底下的兄弟姐妹! 这个道理,雨姨娘不会不知晓。可她仍旧是上门来了…… 欢喜轻笑道:「你说得对,她正是来试探我的。」 「为什么?」碧色不明白。 「因为她见识过我的手段。此时卖我一个好,日后我便是当真嫁到汝阳候府去了,我亦不好记恨她。」 欢喜轻轻地嗤笑起来。 阿爹一出事,二房便是按捺不住了。 「奴婢瞧着。便是小姐当真被许给了汝阳候府五公子,夫人亦未必会将姜诺接来。」芦笙斟酌着开口,「夫人这几日大抵只是伤心过度了。」 自从知道姜肆遇害的消息后,燕氏连日闭门不出,做足了一副伤心姿态。 欢喜垂下眼帘来,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只等着瞧吧。接下来的乱子多着呢!」 碧色忍不住抬头去看欢喜的神色,只见少女脸上满是从容的微笑,半点慌乱也寻不着。 不知为何,碧色渐渐放下心来。 无论遇着什么事情,小姐都会有法子应对的! 「芦笙,你去尼姑庵跑一趟。原先埋下去的东西,也该是挖出来了。」欢喜眸中闪过一抹寒光。 芦笙低声应下。 又过了一日,二老爷果真找上门来了。 如今他身在燕京中,官态越足。穿着一袭长袍,瞧着稳重又儒雅。 「欢喜,这几日在府中闷坏了吧?」二老爷面带笑意。温和道:「朱雀大街新开了家茶楼,里头的点心不错,二叔带你去尝尝。」 欢喜面上的神色冷冰冰的。「二叔,我阿爹没了,你竟然要带我去听戏吃点心?」 二老爷的神色微微一僵。 欢喜禁不住冷笑起来,嫡亲兄长遇害了,他不仅不难过,反倒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吞併将军府的家产。 前世亦是如此,边关那头的消息一传来,二老爷便急吼吼地想要继承将军府。可当时燕氏正强势,又怎会让他如愿? 后来眼看着将军府要被新帝迁怒,二老爷又趁机提出和亲秦国,好保住他自个儿的荣华性命。 他自私自利、懦弱又冷血,满脑子皆是无用的算计。一整颗心只怕都是黑的! 欢喜觉得噁心得厉害! 二老爷勉强作出一副悲伤模样,「大哥出事了,我当然比谁都难过。只是逝者如斯,活着的人终究是要向前的。」 二老爷眼中满是诡异兴奋的光芒。 欢喜垂下眼帘,「是吗?」 「唉,你这孩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才从边关回来了。没享几天福,便又要吃苦了。」二老爷眼中满是虚伪的关心。 他藏在眼底的算计,并没有瞒过欢喜。 「走,二叔带你出去散散心。说不准大哥现在还好好的,过几日,他便回来了。」二老爷说道。 欢喜扯了扯嘴角,实在是想不透,姜益是哪儿来的脸说这些话的! 她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既然二叔盛情邀请,我便随你去一趟好了。」 欢喜缓缓地站起身来,二老爷扫了芦笙一眼,笑道:「只是去听听戏,你这几个丫鬟便不要跟着了吧?」 芦笙硬邦邦道:「奴婢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二老爷被扫了脸面,目光沉了下来,「欢喜,你身边这几个丫鬟也太没规矩了!回头二叔有空了,再给你换几个听话的!」 「你们不必跟着我。」欢喜淡淡道。 眼下情况未明,二老爷还不敢对她出手,只能略加试探一番。 带着丫鬟们,反倒是碍手碍脚了。 第二百二十章 兄弟不睦 二老爷带着欢喜,来到了朱雀大街新开的茶楼里。 茶楼掌柜大约和二老爷是旧识,二人一见了面,便寒暄了起来。 二老爷眉目带笑,很是有一副「扬眉吐气」的姿态。 欢喜似乎被他给忘记了一般,只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位便是将军府的嫡出小姐——姜三小姐了吧?倒是生得一副好容貌!」掌柜的赞嘆道。 若是以往,他这等地位的人,只能远远地看欢喜一眼。 如今燕京中盛传,威远将军姜肆回京途中失踪。这位娇贵的嫡出小姐,只怕亦是要落入尘埃了。 掌柜的眼中,带上了几分可惜。 二老爷淡然一笑。面上却满是疼爱,「欢喜是府中容貌最出众的小姐了。」 掌柜的愈发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欢喜垂下眼帘来,掩去眸中的冷色。 二老爷的这个下马威,若换作别的小姑娘,只怕是要被吓得瑟瑟发抖,唯恐日后没有依靠了。 姑娘家心中一旦生出胆怯来。便能轻而易举被人掌控住。 欢喜淡声提醒道:「二叔,不是说要去吃点心?」 她的神色颇为镇定,望向掌柜的时候,眸中带着一层淡淡的矜贵,只叫人看一眼,便会自惭形秽地低下头来。 掌柜的一愣,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弓着身子,做出恭敬的姿态来。 欢喜淡淡地将目光收回来,嘴角微微勾起。 二老爷面色微沉,「走吧,去二楼雅间里。」 二楼靠窗的雅间里,坐着一个身穿棕紫色长袍的少年。他半靠在窗户旁,墨发半束,神色间满是不羁。 二老爷踏进雅间,似是才发现少年一般,惊奇道:「这不是王五公子吗?倒是巧了!」 王景辉皱起眉头,「你是何人?」 二老爷儒雅地笑起来。「我是将军府的二老爷姜益,不久前才是回到京中,想必王五公子是没见过的。」 「将军府大房二房不是分家了吗?」王景辉嗤笑了一声,「既是如此,又是从何而来的二老爷?」 二老爷脸色一僵。 欢喜却抬起眸来,「王五公子说得极对,将军府早已分家了。」 二老爷的唿吸忽的变得沉重了起来。 在他看来,纵然将军府分家了,可姜肆遇害了。将军府便属于他了! 欢喜这话,无疑是将他的脸皮子,给丢到了地上狠踩! 王景辉瞥了欢喜一眼,「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我见过你,你是姜将军的女儿,最得宠的那个!」 二老爷的脸色沉得可怕,「王五公子,想必汝阳候已经告诉你,让你来茶楼做什么了。」 「既然二老爷明知我是抱有目的而来。方才又为何假装什么都不知晓?」王景辉似笑非笑。 二老爷本以为王景辉对自己,好歹应该有几分敬重。 只是王景辉一而再,再而三地扫了他的面子,他的目光一下子便变得阴沉沉的了。 「欢喜,你和王五公子好好说说话!」二老爷说完,便甩袖而去。 王景辉看着他的背影。嘲讽地冷哼了一声。 将自家小辈带出来,又把人丢到雅间里,这姜家二老爷好生没有礼貌! 欢喜坐在他的对面,王景辉单手撑着下巴,「小丫头,之前找我和我二哥的人,是你吧?」 欢喜淡定地抿唇笑了一下,「王五公子猜出来了?看来传言果真不能全信,王五公子并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你!」王景辉瞪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说话,倒是好生噎人!」 他懒懒地将腿搭在椅子上,「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他可不打算娶这么一个才及笄不久的小丫头! 欢喜喝了一口茶,吊足了王景辉的胃口,「王五公子收到的消息中。是说你要娶我,还是你二哥要娶我?」 「自然是我了!」王景辉嗤笑道,「我二哥在燕京内颇有些名气,祖母一向偏疼他,她又怎么捨得让二哥娶你?」 平心而论,若是姜肆还活着,说不准王阳平还配不上欢喜。 可若是姜肆当真回不来了,将军府的风光,便维持不了多久了。 汝阳候府才不会让最有能耐的公子,娶一个毫无助力的花瓶回来! 王景辉漫不经心道:「只怕在我祖母眼中,只有我与你,才最是般配的。若二哥娶了你。日后便不能再迎娶旁的小姐了。这事于汝阳候府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欢喜闻言,清亮的眸子微微一垂,「若是当真是想让你娶我,那倒不如不娶。你祖母想要我嫁入汝阳候府,打的是让圣上看到汝阳候府的诚心的主意。若是人选是你。单是圣上那一轮,便过不了关了。」 依着她对圣上的了解,但凡汝阳候府敢聘她为王五的妻子,圣上便定然会亲自下旨,拒了这门婚事。 「既然不是我,为何今日是我来见你?」王景辉坐直了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啊,为何是你来见我呢?按理说,应当是让二公子来的,可偏偏出现在茶楼里的人,却又是你。若日后我当真成了你的嫂子,今日这一遭,只怕要翻不了篇了。」 她与汝阳候府的婚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如今也只有将军府和汝阳候府两家有数罢了。 「若我猜得不错,你在府中应当不得宠,便是你闹出什么乱子来,也无人会觉得奇怪。」欢喜目光中带上了几丝嘲讽,「如你所言,你祖母不会让我霸占着二公子嫡妻的位子,所以她要找个由头,能将我给解决了。」 譬如说,她在成亲前,曾与王景辉是一对。 王景辉马上站起身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祖母是真打算让王阳平娶你,再接着今日的事情,找藉口休了你?」 连「王阳平」都说出口了,可见这兄弟二人,往日也并不如表面上的和睦。 「五公子,若我记得不错,你的父亲与汝阳候夫人并不亲近,汝阳候夫人对你们一家,意见颇多。」 王景辉的脸色愈发难看,「那老虔婆自然恨不得我们一家去死!」 欢喜心道,果然,看来她前世的记忆未曾出错。 第二百二十一章 达成合作 王阳平和王景辉是汝阳候府的公子,两人无论是性情,还是才能上,都存在着天差地别。 世人皆以为,汝阳候府最有出息的儿孙是二公子王阳平,却不知真正有大才能的人,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五公子王景辉。 前世将军府落败后,边关无人镇守,周遭列国屡次前来冒犯。最终却是汝阳候府的五公子脱颖而出,代替了昔日的威远将军姜肆,成为燕国的新一代战神。 不过。这位五公子与汝阳候府的关系却并不怎么样。 由于当时新帝的怀柔政策与诸大臣的退缩懦弱,王五公子最终被召回燕京,最终被汝阳候夫人亲手下毒毒死。 当时欢喜正在秦国,倒听闻了些关于汝阳候府的秘辛,从而参透了王景辉的死因。 「小丫头!」王景辉逼近欢喜,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要汝阳候府。」欢喜将他推开几分,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砰」地一声碎成了一地渣子。 王景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是慢慢地轻笑出声,「有意思!」 他抱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王景辉漫不经心地看着欢喜,等着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覆。 欢喜直视着他的双眸,「王五公子觉得你是在帮我?不,你只是在自救罢了。汝阳侯夫人不会放过三房,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三房若不反抗,迟早会成为汝阳侯夫人手里的一把刀。」 最终一将功成,三房便是那「万骨枯」。 王景辉低笑,「可你一个小丫头,怎能替三房解决困境?凭你是圣宠在身,还是凭你是将军府的嫡女?」 眼前这小丫头,虽然聪明。但王景辉并不太将她放在眼里。 三房和汝阳侯夫人之间的恩怨,他们三房自己都解决不了,更别说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好主意? 欢喜自信道:「凭我知道,你阿爹并不是汝阳侯夫人的亲生儿子,你也不是汝阳侯夫人的亲孙子。这个秘密,足够让你心动了吗?」 王景辉微微一愣,「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晓?我想知晓,便知晓了。」欢喜唇边的笑意渐深。看着王景辉终于收起不正经的神色,才是缓缓道:「那么,王五公子到底还要不要与我合作?」 「既然姜三小姐如此有诚意,本公子自然不好拒绝。」王景辉矜持道。 欢喜眸光流转,精緻的小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雅间内,传出了少年与少女的低笑声。 门外的二老爷和掌柜的对视一眼,皆是放下心来。 二老爷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好好盯着这二人。待事成后,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掌柜的弓着身,神色谄媚,「能替将军府和汝阳侯府办事,是小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二老爷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走出了茶楼。 街上人来人往。人群喧闹,二老爷却觉得自己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像是压在他心头几十年的大石头,终于被人给搬走了似的,只叫他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了。 他慢慢地走到了一座装典雅致的小楼前,身穿大红色衣裙的妇人拧着帕子,一扭一扭地走上前来。 「哎哟,这不是姜老爷吗?今儿个又是来找如兰的?」妇人带着脂粉味的帕子一甩,引着二老爷走进了小楼中。 二老爷爽快地掏出二两碎银子。丢到妇人的怀中,「去,将如兰给爷叫出来!」 妇人嘻嘻一笑。扬声叫了起来,「如兰,如兰快下来——」 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清秀女子。半掩着面,从楼上走下来。 「二爷可算是来了,可叫妾好等!」女子扑入二老爷的怀中。 二老爷捏着如兰的下巴,笑道:「爷有要紧事要办,不免有些耽误了。待到爷把事情给办妥了,日后可少不了你的好处!」 如兰娇笑一声,「二爷可别忘了今日的承诺!兰儿这段时日,为着等二爷来,可是谁都没伺候呢!」 二老爷搂着如兰,坐在了小桌案旁。 如兰半靠在二老爷的怀中,无人瞧见,她双眸中飞快闪过的冷意。 * 欢喜在茶楼中。待到了天黑,却也不见二老爷回来。 她与王景辉告辞,而后便自行回府去了。 少女裊裊婷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王景辉摸着下巴,啧啧地摇了摇头。 一个暗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王景辉头也不回,便道:「这便是那个你一直护着的小丫头?啧啧,你说,我若是向那老虔婆求娶她,会如何?」 暗色身影一闪,少年骨节分明的右手落在了王景辉的脖子上。 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右眼中满是渗人嗜血的寒意,似是随时要将人给吞噬进去一般。 「别打她的主意,不然——你死!」少年的声音,带着血腥的暗哑。 王景辉纸扇一挥,轻轻地打在少年的手背上,「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也值得你如此在意?你的小姑娘知晓,你是如此阴暗的一个人吗?」 右手上的青筋绷紧,少年的声音更是低沉,「离她远一点!」 「是她主动找上我的,我如何能离她远一线?」王景辉浑不在意。 右手忽的收紧,力道大得要将王景辉的脖子给拧断。 王景辉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行了行了,不过是开个玩笑,知道那是你的小姑娘,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亦不敢打她的主意啊!」 何况,那小丫头瞧着软和,实则分明是一条致命的美人蛇罢了! 少年这才是松开手,走到光亮中。 「喂,你的小姑娘都要被许给王阳平了,你确定你不趁机上门去提亲?」王景辉吊儿郎当道。 叫他说,王阳平与眼前的人,差了不是十万八千里。 莫家二公子莫予安,但凡他开口,圣上和将军府的老夫人,必定会答应他的求娶。 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声音缥缈,「我不做趁火打劫之事!」 他若要求娶她,必定是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王家将来 王景辉摇着摺扇赞嘆:「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正人君子?」 他抬眸看去,少年站在窗前,一袭月白色锦袍衬得他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俊美非凡,如精雕细琢般的五官,足以叫每一个少女为之心动。 燕京中人人皆道:莫家二公子,是和如同仙人般的人物。 若他不曾主动找上门来,王景辉亦要信了那传言了。 只是,唯有亲自接触过。他才会知晓,眼前这看似清冷如仙人般的少年,是个多狠心绝情的人物。 他的手段令人胆寒。他的算计亦叫人嘆服。 若非是为了三房的未来,他断然不会与这样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你那小姑娘打算对汝阳侯府出手了。」王景辉低咳了一声,「你打算如何?」 汝阳侯府,不仅仅是欢喜的目标,亦是莫予安的目标。 莫予安低低一笑。唇角却分毫微动,「自然是……趁火打劫了。」 王景辉下意识地里他远了些。 九月初,姜肆仍旧是没有任何消息。 圣上派出去的人,皆是一一返回了燕京中,姜肆遇害的消息,亦是再也瞒不住了。 燕氏开始求神拜佛,整日是在正院中待着,便是连她最在意的女儿姜欢宜,亦是被她给忘了似的。 佛堂中,老夫人搂着欢喜,看着门外落叶的梧桐树,低低地嘆了一口气。 「前几日,你二叔带你出门去,你可是见过王家二公子了?」老夫人问道。 欢喜乖顺地靠在老夫人的怀中,「那便是祖母给我看好的未来夫婿?」 她娇蛮地撇了撇嘴,「祖母,我不喜欢他!」 「傻丫头,他是汝阳侯府的二公子。日后是有大出息的。你啊,自小便吃了太多苦头,祖母要给你找一户公侯世家,才能叫你后半生都无忧无虑的。」老夫人笑着捏了捏欢喜的面颊。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疼爱,欢喜在感动的同时,却愈发觉得心寒。 她不知晓二老爷是如何哄骗了老夫人的,竟叫老夫人以为,这是一门很不错的婚事。 可那分明是噶火坑,她一旦踏了进去。便会被焚烧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他们是血肉相连的亲人,为了将军府的家业,二老爷竟如此狠心! 「怎么不说话?」老夫人掩下心头的悲苦,轻声道:「好欢喜,祖母知晓那王二公子未必是最好的人选。可汝阳侯府在此时上门求娶,可见他们家是情深义重的。旁人躲都来不及,祖母不能护你一辈子。何况汝阳侯府许诺,只要你进门了,你便是汝阳侯府最矜贵的人!」 燕京中自然也有不少人。觉得如今将军府地位不如从前了,便想着上门求娶欢喜的。 可那些都不过是些趁火打劫之辈罢了,是想着沽名钓誉,利用欢喜吞併将军府的。 汝阳侯府家大业大,自然不会打将军府的主意。 再有那王二公子,本身亦是个有出息的。为人端方儒雅。他前头的兄长是个病弱的,汝阳侯府那头明说了,日后汝阳侯府是由二公子来继承的。 老夫人一向偏疼欢喜,自然婚事亦是要精挑细选的。汝阳侯府在她看来,已是近来求亲的人家中最顶尖儿的了。 「明日汝阳侯府的人便会来将军府,届时你再仔细看看,若你当真不喜欢,祖母亦不会强求你。」老夫人目光温和,却哽咽了一下。,「只是你的婚事,得赶在……给你阿爹立衣冠冢之前。」 等宫中确定。姜肆是当真遇害了,将军府便要预备着给姜肆立衣冠冢了。 届时欢喜便要开始服丧,三年内不得定亲出阁。 可三年过后。她便是老姑娘了。因此得赶在这之前,将人选给定下。 「既然祖母觉得那王二公子为人尚可,我明日便再看一看吧!」欢喜妥协地嘆了一口气,「总不好辜负了祖母的一番心意。若他当真是个好的,我亦没什么不愿的。」 她一垂眸,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 老夫人愈发心疼,「好孩子,委屈你了!若非你阿爹……天底下断断是没有人配得上你的。你是顶顶好的姑娘,祖母实在是愧对你……」 老夫人近来哭了不少回了,眼下见着欢喜落泪,她亦是悲从中来,只搂着欢喜。呜呜地哭出声来。 欢喜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道:「祖母对我已经很好了。如今将军府摇摇欲坠,我身为将军府嫡女,本该是要尽力撑起将军府来,可祖母却捨不得我受委屈。是我几辈子求来的福分,才能给祖母当孙女儿。」 「不过——」欢喜顿了顿。「我能不能将皇舅舅也请来?皇舅舅一向对我好,若我一声不吭将婚事定下,只怕他会不高兴。届时他便在屏风后,他不会露面的。」 「合该是如此,有圣上在,我也能放心些。」老夫人说道。 欢喜的神色愈发温顺了些,「到时候将阿娘和二叔他们也叫来,如今这等情况,咱们一家人更应当团结起来才是。」 欢喜的话,正好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 老夫人连连点头,「你二叔进来也没少为你的婚事奔波,是该将他也请来,给你掌掌眼。」 欢喜轻应一声,唇角边冷意更甚。 让姜益给她掌掌眼? 姜益只怕恨不得她去死! 从佛堂中出来,芦笙走在欢喜的身侧,低声道:「小姐,尼姑庵中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欢喜低垂着眼帘,「很好。」 芦笙欲言又止,「小姐……」 欢喜停下步子,「还有什么事?」 她的目光又冷又凉,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宁静。 芦笙本便是放心不下,见此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小姐不必担心,将军一定会回来的。」 「我自然知晓,他一定会回来的。」欢喜的目光,投向了正院的方向。 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无论路上遭遇了什么,她的父亲,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的。 只是在这之前,她要将所有期望他死的人,都先送下地狱! 第二百二十三章 贪婪虚伪 汝阳候夫人得知圣上要亲自到将军府来,给欢喜掌眼未来夫婿,只激动得双手都哆嗦起来了。 「那可是圣上!」汝阳候夫人咬着牙,嫉妒得眼睛都红了,「那姜三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竟然能哄得圣上对她千依百顺!」 若非是知晓姜三确确实实是姜肆的女儿,她都要怀疑姜三的身份了! 老嬷嬷声音苍老,沉声道:「老夫人,可这是天大的好机会!」 无论圣上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届时二公子若是表现得好了,不愁圣上看不到他! 汝阳候夫人低声道:「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那小丫头果真有好本事!」 眼下才是打算相看,圣上便已是亲自出马了。 若日后当真是成亲了。平儿自然能趁机打入朝堂,前途坦顺。 「只是这姜三小姐如此得宠,日后若是二公子要休妻,怕是不容易。」老嬷嬷提醒道。 汝阳候夫人不屑地冷哼一声,「这又有何难的?圣宠再多,也总有渐渐凋零的时候。你当圣上为什么偏宠那丫头?不正是因为她父亲是姜肆吗?!不出五年。圣上必定会忘了她,到时候汝阳候府要拿捏一个姜三,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汝阳候夫人毫不掩饰自己对欢喜的厌恶。 若非是汝阳候府势弱,她又怎会将主意给打到了将军府去? 「不过,老夫人——」老嬷嬷迟疑了一下,「若是姜肆没死,那岂不是……」 姜肆爱女如命,若是被他知晓,汝阳候府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只怕他要将汝阳候府给掀飞了! 「你当燕凌霄是傻子?她一向高傲,若非是姜肆当真出事了,她不会求到汝阳候府来的!她敢对姜三下手,便说明她断然是肯定,姜肆回不来了!」汝阳候夫人冷冷一笑。 而今燕京中的小辈们,当属燕凌霄最有心机。 连燕凌霄都豁出去了,那便说明,姜肆是真的死了! 「呵!姜家势大,这些年来若不是姜肆在边关压着。又怎会让我汝阳候府没有出头之日?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是汝阳候府重回辉煌的时候了!」汝阳候夫人得意地抬起下巴来。 老嬷嬷恭敬地弯着腰,「老夫人说的是,有二公子在,汝阳候府定能重回辉煌。不过,老奴听说前几日姜三小姐和五公子在茶楼中,很是聊得来。只怕明日五公子不便出门……」 「那贱种……」汝阳候夫人双眸一眯,冷声道:「若非是他还有些用处,我早该除了他!」 三房的存在。简直便是她喉间的一根鱼刺,叫她时刻都难受得厉害。 可偏偏,侯爷护着这根鱼刺,叫她根本无法将这刺儿拔了出来! 「明日是平儿的大日子,为免小五来捣乱,便先将他关到柴房中去!」汝阳候夫人吩咐道。 「是,老夫人。」 「再有,让平儿好生准备准备。那姜三可不是个好煳弄的,别被她看出了什么!」老夫人沉声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将姜三给娶到汝阳候府来! * 次日一大早,汝阳侯夫人便带着王阳平来到了将军府之中。 王阳平身穿一袭沉青色直缀,周身的气质十分地儒雅温和,容貌虽不是鼎鼎出众的,可一眼看去,却也十分打眼。 他是个读书人。因而身上不免带了几分书卷气,举止间自带气度。 老夫人瞧着,在心底暗自点头,「这位便是府上的二公子了吧?瞧着便是个好孩子。」 汝阳侯夫人矜持地点了点头,神色间难掩自豪,「老姐姐见怪,平儿往日并不时常在京中走动,因此才未曾前来拜访过老姐姐。」 她这番话的意思,便是在说王阳平往日是个勤勉的。因此才不长在京中走动。 老夫人对他的满意又多了几分,「我便喜欢勤快的孩子。快,快随我进来坐坐!」 王阳平温和地点了点头。跟在老夫人的身侧,缓缓走到佛堂中。 老夫人越看,便觉得越满意。 她是知晓自家孙女的脾性的。欢喜看着虽软和,实则内里却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 因此她费尽心思,只想着给欢喜找个儒雅的读书人,能多多包容她的强硬。 汝阳侯夫人踏入佛堂内,一双精明的眼睛,先是扫视了四周一圈。 乘上并不在佛堂中,她心头不免有几分失望。 不过,她很快变打起精神,同老夫人寒暄起来。 二人说话时,燕氏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王阳平。 见王阳平面上温顺听话,实则双眸却是不安分的打量着四周。燕氏的嘴角微微一抬,一摸冷漠的笑意,飞快地从她面上闪过。 「对了,怎么不见姜三小姐?」汝阳侯夫人身侧的老嬷嬷好奇问道。 老夫人笑着解释:「本是约好了今日一早过来的,可前头米铺出了些乱子,欢喜已经出去处理了。她这孩子一向捨不得长辈受累。如今都是她在掌管府中的中馈。」 老嬷嬷和汝阳侯夫人面上的笑意皆是一僵。 诺大的将军府,竟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掌管着? 想来这姜三必定是个有手段的,日后成了汝阳侯府的孙媳妇,恐怕不好被人拿捏。 不过—— 倘若哄住了姜三,她们起码能拿下半个将军府,倒也不亏。 汝阳候夫人低头,掩住满眼的精光。 老嬷嬷夸奖道:「向来听闻,姜三小姐是个聪慧能干的,老夫人果真是好福气。」 老夫人最喜欢听旁人夸奖欢喜了。 她愈发觉得汝阳候府的人亲切,再看一旁静静端坐的王阳平,更觉得满意了几分。 ——是个稳重的孩子。 半盏茶后,欢喜姗姗来迟。 她今日穿了大红色翡翠撒花洋绉裙,精緻艷丽的小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愈发衬得她如同人间仙子一般华美惊艷。 她大步地从门外迈进,神采飞扬,看起来精神又爽利。 王阳平状似不经意般抬眸,眸中闪过了一抹惊艷。 「欢喜给汝阳候夫人请安。」欢喜收敛几分,朝着汝阳候夫人福了福身。 汝阳候夫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 第二百二十四章 婚事告吹 于世家夫人而言,最是忌惮的便是容貌过盛。 当家夫人,应当是端庄稳重,才能压得住底下的下人们。 若是个貌美如花的,难免不会成为红颜祸水,让男人们只顾着在后院与女子厮玩,却是忘了正经事。 汝阳侯夫人从前是见过欢喜的,原先只觉得她生得好,如今却生出了几分不喜来。 不过她并未将自己心头的不喜摆出来。反倒是慈爱地笑了起来,「这便是欢喜了吧?倒是个端方的好孩子,我一眼瞧过去。便觉得喜欢得紧。」 可她方才眸中飞快闪过的不悦,却是没能瞒过欢喜的眼睛。 欢喜秀气地抿唇笑了一下,仪态上叫人挑不出半分的错处。 哪怕是挑剔如汝阳侯夫人,却也不得不称赞一句。 「方才急着去处理一些琐事,故而来得迟了些,还望汝阳侯夫人莫要介怀。」欢喜坐在老夫人的身侧。垂眸道。 汝阳侯的眉心跳了跳。 这姜三好生不识趣,偏偏提起此事来,难不成是在暗示,日后她嫁到王家来,是要马上开始掌家的? 虽说汝阳侯夫人口头上是这般同老夫人许诺的,可她心里却是不愿让欢喜掌家的。 区区一个小姑娘,却掌管偌大一个侯府,这多叫人笑话? 可一旁的王阳平却对欢喜十分满意,「欢喜妹妹果真是个能干人!」 汝阳侯夫人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她偏过头去,暗自警告地瞪了王阳平一眼。 可王阳平温润的目光,却是黏在了欢喜的身上似的。 汝阳侯夫人心头微微一跳,心头开始犹豫了起来。 若是平儿对着小贱人先动心了,他们先前的计划,还能顺利进行下去吗? 她将姜三娶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姜三来当尊大佛的! 欢喜对上了王阳平的目光,藏在袖中的双手动了动。 大抵是前世燕温硚给她的阴影太深了些,她至今仍旧是讨厌那等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在她看来,这些看似端正儒雅的君子。心里藏着的算计比谁都要多,稍有不慎,便会叫人万劫不復! 「说来也是我们两家的缘分了,王二公子如今才满了十七吧?」老夫人主动提起王阳平的年纪来。 王阳平双眸一亮,顺势便说道:「是,比欢喜妹妹年长了两岁。」 他如此主动,汝阳侯夫人却心生退意。 她一向习惯将所有的事情,都牢牢掌控在手心,容不得有半丝差错的出现。 原先的计划算不得完美。可只要时间足够,王家势必能趁机更上一层楼。 汝阳侯夫人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的孙子,会对欢喜动心这一层! 欢喜的笑容真诚又明媚,精緻的五官舒展,如同一朵叫人爱不释手的牡丹花一般,娇娇地惹人怜爱得很。 王阳平的目光愈发温和,「往常我只在府中看书,倒是很少与欢喜妹妹往来。不知日后欢喜妹妹有闲。我可是能约上你,一同出门踏青狩猎?」 欢喜娇俏地眨了眨眼,「自然是可以的。我亦很少见着王二哥哥,如今只觉得亲近!」 她这话说得巧妙,老夫人忍不住笑着看了她一眼。 先前她还十分牴触与汝阳侯府的人见面,如今见了王阳平。却与人如此亲近。 老夫人只以为,欢喜这是和王阳平看对眼了,却并没有往更深处想。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王二公子看起来是个脾气软和的,倒是和欢喜合得来。 「汝阳侯夫人……」 「姜益,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嫡妻?你是不是要把我给逼死,你才会甘心?!」 一声尖利的声音,从远及近。 紧接着,一个朱红色的身影便是从外头闯了进来。 二夫人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跪在老夫人的眼前,「老夫人,求您给儿媳做主啊!我快要被姜益被逼死了。我不活了!」 自从姜韵出嫁后,二夫人便变得沉寂了起来,平日里在老夫人跟前亦是规矩得厉害。 若非今日她再哭闹起来。老夫人几乎都要忘记,她从前是多刁钻刻薄的人了。 「老夫人,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是,郭家是没了,可我为姜家生儿育女,难不成我便不算个有功的?姜益屡次三番地养外室,他这是要将我的脸皮子丢到地上践踏,这叫我还如何出去见人啊!」 二夫人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神色实在是可怜。 老夫人目光阴沉。 这郭氏如今是愈发地不讲理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这是存心要毁了欢喜的婚事! 老夫人抬眼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汝阳侯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带着看向欢喜的目光中,亦是带上了几分审视。 姜家大房二房虽是分家了。可如今姜肆遇害,二房迟早会继承将军府。 来日若是攀上了这样的亲家…… 汝阳侯夫人本便不坚定的心,愈发动摇了。 她忽的站起身来,强笑道:「今日老姐姐既然还有事情要处理,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汝阳侯夫人,且等一等。」老夫人挽留道。「不如让欢喜送送你们?」 王阳平闻言,面上有几分意动。 汝阳侯夫人见状,却是终于下定决心来。 她四下看了几眼,并未发现圣上的踪迹,心头亦是多了几分掂量。 只怕原先说的,圣上会亲临将军府给姜三掌眼夫婿一事,根本便是将军府为了抬高姜三的身价,而对他们撒下的谎言罢了。 事实上圣上根本便没有出宫,或许在他心中,姜三的分量已经下降了。 再者说,姜家二房乱糟糟的,难保大房也没些腌臜事。这姜三在如此环境下长大,又是个狐媚相貌,日后娶回家了,必定会为祸家门! 不过几个唿吸间,汝阳侯夫人的脸色便是变得冷淡了,「不必了。老姐姐还是先处理家事吧!」 话毕,她便是头也不回地带着王阳平离开了。 倒是王阳平忍不住回头看了欢喜一眼。 可方才还是言笑晏晏的少女,此时双眸中却带上了几分嘲讽。 离开便能解决一切了? 招惹了她,又怎能应以脱身而去? 欢喜冷笑。 第二百二十五章 挑三拣四 汝阳侯夫人匆匆走出了将军府,还离开大门十步,便被人给撞了个正着。 来人身穿一袭娇艷的桃粉色襦裙,胸口堆叠的繁华簇拥,白得发光的胸口鼓囊囊的。 「哎呀——」 如兰将汝阳侯夫人撞了个踉跄,自己却也向一旁倒去。 王阳平只觉得一阵香风吹过,紧接着,一个绵软的身体便落入了自己的怀中。 「平儿!」汝阳侯夫人好不容易才是被老嬷嬷扶着站稳了,一转头。却看到王阳平正抱着那衣着不得体的女子。 她气得眼前一阵发昏,「这是哪儿来的贱婢?还不快将人给拖下去!」 她平生最是讨厌的,便是这等娇滴滴的狐媚子了! 下人们连忙将如兰给拉开。 汝阳侯夫人气得上前来。甩了如兰一耳光。 如兰被打得倒在地上,她哭哭啼啼地喊道:「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简直是要逼人去死!」 二老爷匆匆跑过来,脸色难看地将如兰给扶起来。 如兰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了,「我不活了!一个两个的,官家夫人便能随便欺负人了?我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我招谁惹谁了?」 汝阳侯夫人咬牙切齿。「你撞了我,还有理了?」 「你就是欺负人!你这老婆子看起来便不是个好心的,我是不小心撞到你了,可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做错什么了?」如兰委屈不已。 她捂着脸一个劲儿地哭,二老爷亦觉得有些丢脸。 汝阳侯夫人认出他来,心底对将军府的不满,便又是多了几分。 她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冷嘲地笑了一声,「将军府可真是叫人开眼了!好在两家的婚事尚未定下来,若不然的话,只怕日后我汝阳侯府,亦是要被姜三给搅得鸡犬不宁!」 「汝阳侯夫人!」二老爷压低了声音,「先前分明是商量好了的,你们可不能反悔!」 他费了不少力气,让汝阳侯府和将军府牵上线来。 如今汝阳侯府说反悔便反悔,那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要功亏一篑了? 二老爷目露警告:「汝阳侯夫人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什么约定?」汝阳侯夫人冷笑。 她先前想要和将军府联姻。是为了能让圣上高看汝阳侯府一眼。 可今日是姜三同平儿相看的大日子,圣上根本便没有到场。 可见圣上对姜三根本便不上心。既然那姜三并不得圣心,她又何必将这么一个麻烦精给娶到府中来? 汝阳侯夫人抬起下巴,矜傲道:「姜二老爷,汝阳侯府是勛贵之家,若要进汝阳侯府的门可不容易!先前的戏言,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此事就此作罢吧!」 「什么?」二老爷瞪大双眸,不甘心自己的计划就这么失败了。「汝阳侯夫人,你可要想清楚!欢喜是圣上的心尖宠,你们今日若是反悔了,日后可再没有机会了!」 「机会?汝阳侯府不需要机会!」汝阳侯夫人见四下无人,便抬高了声音,「实话与你说了吧,那姜三我还看不上!平儿迟早是有大出息的,可姜三本不过是个草包花瓶罢了,她如何配得上我的平儿?」 若是她当真如传言中的得宠。汝阳侯夫人亦不介意让她暂且进门来。 可如今她却是没有那等心思了,只想着赶紧和将军府撇清了关系! 汝阳侯夫人的话愈发地不客气,「将军府也只有一个姜肆能顶用罢了!有你这样的叔叔,姜三能是个什么好货色?我们汝阳侯府可不愿意养废物,姜二老爷,望你们好自为之!」 二老爷的声音亦是冷了下来。「汝阳侯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先前我已是帮着你们,约了欢喜和王五公子见面。如今汝阳侯府便要翻脸不认人了?你们便不怕,我去告诉圣上你们的盘算吗?」 「姜益,别给脸不要脸!」汝阳侯夫人目露警告,「让姜三和王景辉见面,是你和燕氏的主意!」 「你放屁!分明是暗示了我大嫂,要让所有人误会欢喜和王景辉!等日后欢喜失宠了,你们再藉故休掉欢喜!汝阳侯夫人。你们若不仁,便别怨我不义了!」二老爷恶狠狠地说道。 他实在是气得狠了! 分明之前都说好了的,他让欢喜和王景辉见面。汝阳侯府再将欢喜和王阳平的婚事定下。日后等欢喜失宠了,汝阳侯府再以此为由,让欢喜知难而退。 他帮了汝阳侯府和燕氏的忙。姜诺便过继为大房的儿子,日后由他来继承将军府! 如今汝阳侯府说翻脸就翻脸,若这桩婚事若是不成,燕氏必定也不会如约将姜诺给接过去了! 二老爷只想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便气得面容扭曲。 「依着圣上对欢喜的宠爱,若你们的算计被圣上知晓了,他不会放过你们的!」二老爷威胁道。 汝阳侯夫人冷淡一笑,「那也得要圣上知晓!」 她苍老的面上满是不屑,目光甚至算得上是轻慢。 「一个小姑娘,不光性子强势,还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脸。便与男子眉来眼去。这等祸害,我们汝阳侯府绝对是容不下的!」汝阳侯夫人一顿,忽而又笑了起来,「不过,若是你们非要将她送到汝阳侯府,倒也不是不行——」 二老爷双眸亮起。 紧接着。汝阳侯夫人便是冷笑道:「那便让她和王景辉成亲吧!」 终究三房那贱种也不是个成器的,正好能叫这对祸害凑作一堆! 「你疯了不成?圣上和我母亲不会答应的!」二老爷失声道。 那王景辉是个多靠不住的人物? 汝阳侯府当真以为他们是天家不成?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汝阳侯夫人转眸望着自己最出息的孙儿,露出一抹高傲的笑容:「总而言之,姜三配不上平儿,今日便当我们没有来过……」 「朕的欢喜配不上你的平儿?」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从将军府内传出来。 汝阳侯夫人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回过头去。 圣上满脸怒意,正站在将军府的门内。 在他的身侧,欢喜委屈地咬着下唇,眸中却带着几丝狡黠的笑意。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受封郡主 欢喜会知晓王阳平此人,还是因着他有一个十分能耐的祖母——汝阳侯夫人。 汝阳侯夫人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物,心高气傲,自认为汝阳侯府是天下最矜贵的世家,无论是谁家的小姐,都配不上她那「有出息」的孙儿。 前世,汝阳侯府亦曾来求娶过欢喜,态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热切。 王阳平在燕京内颇有才名,因而老夫人也同意让欢喜私下和王阳平多接触接触。 欢喜在边关长大。性子张扬肆意,虽说名声差了些,可王阳平却始终待她十分体贴。 后来。莫家不知为何竟是和汝阳侯府闹了起来,王阳平看似温润和气,实则却是个风流的。 他的院中养了不少暖床俾的事情,亦是被莫家给曝出来的。 老夫人知晓此事后,当即便是绝了和汝阳侯府结亲的心思。 后来将军府落败,怀恨在心的汝阳侯府落井下石。两家彻底结仇。 但欢喜到底是曾经和汝阳侯府的人相处过一段时日的,对他们的性情亦算是清楚。 王阳平喜爱美人,汝阳侯夫人担忧美人会耽误他的前程,对此一向是深痛恶觉的。 她今日故意穿着惊艷,便是为了让汝阳侯夫人对她生出不满来。 再有汝阳侯府要求娶她,本便是为了讨圣上欢心。若是圣上没有出现在汝阳侯夫人跟前,必定会叫她迟疑。 紧接着,二房当着汝阳侯夫人的面儿曝出丑事来,汝阳侯夫人彻底失去耐心,并且在二老爷跟前,摆出世家夫人的姿态来。 可她却不知晓,圣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而是从头到尾都在暗处看着他们呢! 欢喜黯然地擦了擦眼角,悲伤道:「没想到,我在汝阳侯夫人的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 素来只有她挑拣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竟然轮到别人来说她的不是了? 圣上的目光愈发冰冷。 眼高手低不要紧,可挑刺儿竟然挑到了他的外甥女的身上。未免便有些不识相了! 「我还当王二公子是当真喜欢我,没想到汝阳侯府求娶我,只是想要得到皇舅舅的青睐罢了!」欢喜哽咽着抬起一双泪眼,失望地看着王阳平。 王阳平张嘴解释:「不,不是这样的……」 「闭嘴!」圣上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朕的外甥女绝对不会嫁入汝阳侯府!」 他几乎不敢想像,若是今日他当真没有出宫来,汝阳侯夫人还会如何作践欢喜! 有野心不要紧,可汝阳侯府不该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来! 汝阳侯夫人分明是在将他和将军府当猴儿耍! 汝阳侯夫人脸色发白。慌乱地解释道:「圣上,臣妇一时失言,绝无轻慢姜三小姐的意思。」 一时失言? 一时之言会连欢喜的未来都给算计好了? 若说先前圣上对汝阳侯府还有几分留情,眼下便只剩下彻底的厌恶了! 「王阳平……呵呵,好得很!」圣上冷冷地扫了王阳平一眼,厌恶地皱起眉头来,「文喜,传朕旨意,王阳平此人永不得入仕!」 汝阳侯府不是想要王阳平继承侯府。更上一层楼吗? 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敢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便是诛了王家九族都不为过! 汝阳侯夫人身子一软,险些没瘫倒在地上,「圣上……这一切都是臣妇的主意,平儿什么也不知晓,他是无辜的啊!」 王阳平亦是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圣上会为了区区一个小姑娘,发了这么大的怒! 永不得入仕……那他的前程怎么办? 「圣上,臣愿娶姜三小姐为妻!」王阳平慌忙叫道,「臣真的愿意!」 可是来不及了! 圣上看透了汝阳侯府的险恶用心,再看王阳平这副为了仕途愿意倾尽所有的模样,更是觉得烦躁。 连为人都不会,日后如何为官? 圣上厌恶地转过身去,「朕原本还当你们是真心求娶,如今看来。分明是在沽名钓誉。朕的外甥女如何配不上你们区区王家了?便是没有了姜肆庇护,有朕在,欢喜亦不会受任何委屈!」 他们怎么敢嫌弃欢喜? 「早前欢喜献上财宝。朕便提过封她为郡主。只是她为了朕、为了这江山社稷拒绝了封赏。如今朕便将属于她的荣耀还给她——」 「姜氏欢喜,良善宽容,德才兼备。颇有先辈大才。今特封为定国安平郡主,享食邑一千户。」 圣上当场封赏,连欢喜都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只是很快地,她便是反应了过来。 阿爹一失踪,她便成了人人眼中的肉骨头。她一个小姑娘,便是有千百算计,也总有疏忽的地方。 圣上的封赏,是冲动,却也更是为了庇护她。 定国安宁郡主的封位,仅次于当朝的一品公主,值二品。如此一来,谁若是再想算计她。也要掂量掂量她的身份了。 汝阳候夫人眼睁睁地看着欢喜的地位忽然上升,变得高不可攀起来。 可她眼中满是绝望,若是她没有嫌弃欢喜,那这该是多大的荣耀? 「圣上,臣妇……」 汝阳候府人还想说些什么,文公公却是带人将他们给拉开。 「皇舅舅——」欢喜拎起裙摆。跪在圣上的跟前,「多谢皇舅舅替我做主。」 一旦接受了皇家的封赏,日后她便可以减少许多顾虑。 便是那些心怀鬼胎上门求娶的人,亦该是停止不该有的心思了。 圣上将她扶起来,慈爱地嘆了一口气,「这是你应得的荣耀。」 欢喜哽咽了一下,「我不会再拒绝皇舅舅的封赏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拒绝了! 她要这尊贵的地位,才能压得住将军府内涌动的暗流,镇得住外头虎视眈眈的鬼神们。 这郡主之位,是一场及时雨。 圣上低声道:「王家不成大器,迟早会败落。朕会让人去告诉老夫人,你的婚事由朕来做主,无论你父亲能不能回来,朕皆不会让你便这么出阁了!」 先前是他们想错了。 在姜肆遇害的消息彻底传开前,将欢喜的婚事定下来,并不是一件稳妥的事情。 如今她是郡主了,便是再等三年,又有谁敢嫌弃她? 「回去吧!」圣上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必担忧,万事有朕替你做主。」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严惩二房 欢喜回到了佛堂中,二夫人还趴在地上痛哭。 二老爷和如兰走进来,二夫人哭声一顿,目光愤恨地盯着二人,「姜益,你简直不要脸!」 如今她不再端着「将军府二夫人」的仪态,却愈发显得粗蛮不讲理了。 二夫人从地上爬起来,拽着如兰的头髮,将她拖到老夫人的跟前来。「老夫人,您瞧瞧,这便是姜益养的外室!一次两次的。他分明是将我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是,郭家是没了。可她还是姜益的正头夫人,姜益在外光明正大地去花楼,根本便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个不得宠的! 「将军府的规矩被他坏了个彻底,他不要脸。欢喜和宜儿还要谈婚论嫁呢!」二夫人叫道。 这话却正好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 今日这婚事谈得好好的,二老爷这丑事一出,多少人要对欢喜抱有轻视的心思? 将军府本便风雨飘零、摇摇欲坠,二老爷非但不替自家人着想,还将养外室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这叫将军府日后还如何立足于燕京? 老夫人又气又怨,一想到欢喜和将军府都要被二老爷连累,便忍不住骂道:「你当真是愧对祖宗、愧对你大哥打下来的荣耀!」 她抓起手边的茶杯,朝着二老爷砸了过去。 二老爷往旁边跳了一大步,躲开茶杯,叫道:「阿娘息怒,儿子知错了!」 知错知错,他哪里有半点知错的样子? 老夫人气得很了,「你知错?你知错便不该算计你侄女的婚事,不该在这种时候让所有人都看轻了将军府!」 二老爷不服气地叫嚷起来,「阿娘,不关我的事啊!是大嫂,是大嫂想要欢喜嫁到王家去的!儿子顶多只能算个帮凶。何况欢喜因祸得福,对将军府而言,亦不是全无益处的事!」 「你还有脸说?」老夫人将茶壶丢了出去。 二老爷被飞溅的茶水烫到,登时痛得他大唿起来。 他撕下虚伪的表皮,指着燕氏道:「阿娘,便是要算帐,也该是算真兇的帐啊!大嫂为了将宜儿接回府中,和王家做了交易,这都是大嫂的主意。我是被她蛊惑了!」 老夫人忍不住看向燕氏。 燕氏面色沉沉,双眸像是两潭没有任何波澜的死水,毫无生气。 察觉到老夫人的打量,燕氏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将军死了,我将宜儿带回府中,何错之有?汝阳候府虽然不够真诚,可只要欢喜身上还有圣宠在,他们便只能捧着欢喜。在将军的死讯公开前定亲。汝阳候府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这件事,错的只有我吗?」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反而叫老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燕氏说得对,错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二老爷和老夫人自己! 燕氏早对欢喜抱有恶意,二老爷亦眼热将军府的家产已久。可老夫人却轻易便相信了二人看好的汝阳候府,认为汝阳候府的王阳平是最合适的结亲对象! 燕氏冷笑起来,「我丈夫死了,我若再保不住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全然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倒叫人不好再罚她了。 姜肆的死,最悲痛的定然是她这枕边人。 老夫人沉沉地嘆了一口气,转眸看向了欢喜,疲倦道:「欢喜。你来罚他们吧!」 一个是她的儿子,虽然不成器,可到底是亲生的骨肉。 一个是她的儿媳。因着她另一个儿子的死,变成了行尸走肉。 她下不了手! 欢喜淡淡地抬起头来,「把姜诺接到我的院里来吧!」 「什么?!」二老爷震惊不已。「姜诺是我的儿子!」 「二叔不是想要将姜诺送到大房来吗?送到我院里,比送到阿娘膝下更合适。我会好好教导姜诺,若我阿爹回不来了,姜诺便是将军府的继承人!」欢喜一字一句道。 不是想要姜诺继承将军府吗? 她成全了他们! 只是在她的院中教养着,日后这孩子的心,到底向着谁,倒是说不准了! 「不行!」二老爷坚决不同意。 欢喜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嘲讽,「二叔,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见。待会儿芦笙会去二房接姜诺,反正二叔还有这么多的红颜知己,迟早也会有别的孩子。姜诺从今日起,便是我的弟弟了。」 一旁的燕氏眉头深深地拧起。「我也不同意!」 「阿娘不是只想要宜儿吗?先前你不是答应了二叔,让姜诺过继到大房,怎么如今又不同意了?还是你根本便没打算养姜诺,只是单纯在利用二房罢了?」欢喜嘴角勾起,毫不留情地将燕氏的心思给揭穿了。 二老爷愤怒地瞪着燕氏,燕氏匆忙垂下眼帘来。做出一副悲伤模样。 也罢,暂时让姜诺到大房待着也未尝不可,反正到时候…… 燕氏没了异议,老夫人摆了摆手,「那便将姜诺接来,有我老婆子在,好歹还能看照他几年。」 「还有一件事。」欢喜的眸子沉得可怕,「我记得姜家的家法中便说过,若危难时候为害姜家人,是要受罚的。祖母,阿娘体弱倒也就罢了,二叔是不是应该……」 「任嬷嬷,请家法!」老夫人扬声叫道。 不打姜益一顿,她心头的愤怒亦难以消除。 二老爷气得脸色铁青,「欢喜,我是你的二叔!」 难道她非要赶尽杀绝吗? 欢喜轻轻一笑,二叔? 给她下套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是二叔? 「二叔,叫我安宁郡主。」欢喜面上带着冷笑。 「你,你简直是心狠手辣!」二老爷愤怒地指责道。 任嬷嬷面无表情地将满是倒刺的藤条请上来,「老夫人。」 「阿娘!」二老爷惊恐地跪在地上,「阿娘,我是读书人,我受不住家法啊!」 受不住家法? 欢喜挑了挑眉,不过是十鞭子罢了,将士们在战场上受的伤,可比家法严重多了! 老夫人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自然不会再犹豫,「行家法吧!」 欢喜站起身来,扶着老夫人走到内室去。 老夫人的额头疼得突突直跳,她拉住欢喜的手,「欢喜,让你受委屈了!」 是她病急乱投医,险些便害了欢喜。 若不是这孩子机敏,只怕是要折进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留下姜诺 欢喜替老夫人脱掉鞋袜,让她躺在床榻上,「祖母是为了我好,我不怪祖母的。」 燕氏、二房和汝阳候府联手,老夫人再是精明,难免也会被煳弄了过去。 老夫人的初心都是为了她好,只是她被人利用了! 「如今我是郡主了,祖母不必再担心我的将来了。您好好睡上一觉,再是醒来时。我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欢喜温声说道。 老夫人也实在是睏倦了,不过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欢喜这才是将面上的温和收起,双眸含着冷意,走到外室来。 「把人拖下去,堵上嘴巴,别吵到了祖母睡觉。」欢喜冷冷地瞥了二老爷一眼。 碧色早便准备好了臭袜子,当即便是冲过去。将二老爷的嘴巴给堵上。 二老爷一边挣扎,一边愤怒地瞪着欢喜。 人被拖到了花园中,欢喜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二老爷被抽得满身是血。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打将军府主意的人,哪怕是姓姜的,一旦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亦不会留情! 沉闷的鞭打声中,二老爷双眸赤红,死死地盯着欢喜,似乎是要将她给生撕了似的。 可廊下的少女,却是半点也不怕。 她的视线依旧是望着他,目光淡漠而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二老爷心头大惊,恍惚间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圣上的影子。 他低下头来,不敢再抱有别的心思。 一抹淡青色的裙摆从拐角划过,欢喜唇角微微上挑。 燕氏…… 难不成她以为,没有被家法惩罚,她便是躲过一劫了? 不—— 她要将燕氏对她的算计。通通都还给燕氏的好女儿! 傍晚前,宫里封赏的圣旨被送到了将军府。 同时,处罚汝阳候府的旨意,亦是被送到了汝阳候府。 一时之间,燕京内一片譁然。 无人再敢打欢喜的主意! 只是,眼下小院中却也并不平静。 雨姨娘抱着姜诺,哭得双眼红肿,「三小姐,妾知错了。求求你不要把诺儿抢走!」 她是真的错了,她不该上门来试探欢喜。 早知晓三小姐的本事如此通天,她便该乖乖地当好自己的姨娘,不该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欢喜命人将姜诺给抱过来,轻描淡写道:「雨姨娘何错之有?」 姜诺和雨姨娘一分开,便是扯开嗓门大声大哭起来。 雨姨娘心疼得不得了,「三小姐,诺儿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妾和老爷的错,妾再也不敢了!」 欢喜一记冷眼扫过,姜诺被吓得一噎,抽抽搭搭地闭上了嘴巴。 他一向是很怕欢喜的,听闻要被送到小院中来,他便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 可他到底比自己的爹娘要聪明。知晓此时不能惹怒了欢喜。 「你们想要姜诺继承将军府,我成全了你们,你们为何还不满意?」欢喜轻轻一笑,语气嘲讽。 雨姨娘捂着脸大哭。 这怎能是一样的? 燕氏一心是放在姜欢宜的身上,便是将姜诺过继到大房了,他们亦能时常见面,甚至挑唆姜诺与燕氏不亲近。 可三小姐却是个有手段的,一旦姜诺被送到了小院,他便是将军府真正的继承人。是要彻底和二房断了关系的。 如今二老爷有了新欢,雨姨娘何时能再怀上第二个孩子,却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姜诺离开了自己。 「三小姐,求求您把诺儿还给妾!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妾都答应你!」雨姨娘跪行到欢喜的跟前来。伸手拽着欢喜的裙摆。 欢喜淡淡地抬起脚来,「雨姨娘,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敢算计我,便也该想到你要承担什么后果。姜诺是我的弟弟,我会好好待他的。至于你——」 她的目光冷淡而疏离,「如今二房掌家的是你,可那位如兰姨娘未必不会取代了你。我若是你,我便会先将那位登堂入室的姨娘给拿捏住,而不是在这里白费功夫!」 雨姨娘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挣扎。 「何况,姜诺在我小院里,远比在二房和正院都安全。」欢喜看了姜诺一眼。唇边的冷意并未散去,「至少在我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姜诺!」 可二房和正院的人会放过姜诺吗? 作为如今唯一有望能继承将军府的男丁,姜诺的生死,甚至比任何人都重要! 雨姨娘终于动摇了,「那。那妾日后还能来看诺儿吗?」 欢喜抿唇一笑,「这倒要看雨姨娘的诚意了。」 若雨姨娘日后还能为她所用,她也不介意姜诺继续和生母亲近。 可若是雨姨娘胆敢再算计她…… 那此人便不必再留了! 雨姨娘没有错过欢喜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她慌忙低下头来,「妾……愿为三小姐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却是不必了。」欢喜勾了勾唇瓣,「只是若我没有记错,大姐姐应当有些时候没有回娘家了吧?雨姨娘,你是个聪明人。」 她说过的,算计了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雨姨娘心头一震,很快便是明白了欢喜的意思。 她的神色愈发恭敬,「是,妾知晓该怎么做了。」 他人不下地狱,难不成要她下地狱? 大小姐身为二房长女,自然是要和大房共存亡的! 雨姨娘很快便离开了小院。 姜诺看着她的背影,瘪了瘪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欢喜的神色,并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咬着嘴唇无声地啜泣。 碧色不会哄小孩,手足无措地将人给丢到了长空的怀里。 「呜呜呜,姨娘不要我了……」姜诺抽泣着说道。 一双洁白的手拿着帕子,将他脸上的眼泪擦掉。 姜诺抬起头来,只见着他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姐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从今天起,你便没有姨娘了。你要记住,你是姜肆的儿子,你的母亲是燕国公主燕凌霄,你的姐姐是定国安宁郡主。你要担起姜家儿郎的责任来,无论多苦,都不能哭,知道了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百般算计 少女的嗓音淡淡的,可姜诺却是牢牢地将她的话给记在了心里。 他茫然地点了点头,此时的他还太年幼,并不知晓「姜家儿郎」这四个字,意味着多沉重的责任和荣耀! 等日后他终于成长为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将军,他才知晓,年少时被抱到小院来养着,是多幸运的一件事! 往后他的生死荣辱、年岁余长,便都有了人守候。 欢喜见他终于不再哭。才是把帕子收起来,「你放心,我不会限制你的活动。但从明日起。你要跟随武师傅练武,和先生读书。等……等阿爹回来,我再把你的名字添到族谱上。」 姜诺抽噎着问道:「那,那我什么时候能去见我姨娘?」 「如果你和雨姨娘都没有犯错的话,你们每日都能见面。」欢喜淡淡道。 她并不打算阻碍姜诺和雨姨娘见面,雨姨娘虽然有野心。但她在意姜诺。 她要防着的人不是雨姨娘,而是燕氏和二老爷! 姜诺点了点头,乖乖地抱了欢喜一下,「谢谢三姐姐。」 欢喜飞快地蹙了蹙眉,让长空把姜诺带下去。 青黛走过来,给欢喜按摩穴位,让她放松下来。 「小姐才是真正在意将军府未来的人。」青黛心疼不已,「不过,将军府再重要,小姐也要保重身体。」 在短短的一日来,和诸多老谋深算的人物周旋并不容易。 利用汝阳侯府取得圣上的谅解和怜惜,再趁热打铁,绝了二老爷和燕氏继续利用她婚事谋好处的心思,把姜诺抢到小院,留住将军府唯一的男丁。 饶是欢喜再是沉稳,此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疲惫来。 她的嗓音中满是无奈,「祖母年纪大了,我总不好让她为这些琐事操心。」 「小姐是不是一开始便打算好了。要把诺少爷给接过来?」青黛笑了笑,「奴婢愚钝,先前还奇怪小姐为何要如此配合二老爷他们的阴谋。」 原来是为了姜诺! 欢喜并不意外自己被贴身丫鬟给看穿了。 她苦笑了一声,无奈道:「无论阿爹能不能回来,将军府都需要一个男丁。既然他们将姜诺送上门来,我不如顺水推舟。」 先前她便曾经提过过继一事,只是当时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却是没有动手。 如今倒也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姜诺那孩子尚是年幼。却是个聪明的。 虽说如今沾染上了些许二房的劣性,不过假以时日,她定然能够让姜诺成为合格的姜家人。 「将军府要继续繁荣下去,便不能没有男丁。」欢喜沉沉地嘆了一口气。 她再是能耐,也是个姑娘家。 世道对女子从不会留情,与其站到人前与世人对抗,不若把姜诺给培养好,让他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姜家人! 青黛便笑了,「小姐总能走一步看十步。不过今日圣上对小姐的封赏。倒是叫奴婢意外。圣上对小姐真好……」 「青黛。」欢喜的嗓音淡淡的,「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圣上不会因为宠我,而与朝廷重臣们为敌。」 「小姐的意思是……」 「他封赏的不是我,而是阿爹的女儿。阿爹生死不知,不安的并非只有将军府,还有圣上和那些被阿爹守护的燕国臣民们。对我的封赏。是在安抚,亦是在敲打。」欢喜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一国将军的生死,不仅仅关系到小家,更是与江山社稷息息相关。 圣上对将军府愈发宠信,便愈是能叫人心定下来。圣上的封赏,甚至可以解读为,姜肆并没有遇害,而是暗中立了大功,故而圣上才会封荫欢喜。 青黛费了好些时候。才将这其中的关联给想明白了。 「不过,皇舅舅对我还是极好的。」欢喜放松下来,轻笑了一声。 将这封赏给了她。亦是圣上对她的慈爱了。 「小姐去歇息吧,接下来的事情,由奴婢们替小姐完成。」碧色心疼地看着欢喜。 欢喜抿唇。伸了个懒腰,「接下来的事情,可不是你们能做得了的!」 不过——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确实要好好歇息歇息。」 * 汝阳侯府中。 汝阳侯一个用力,勐地将汝阳侯夫人扇倒在地上。 他震怒地吼道:「无知妇人,看看你干的好事!」 汝阳侯夫人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任由眼泪绝望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她后悔了! 她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晓姜三如此得宠,她便不该去算计她! 如今倒是好,非但没能让圣上对汝阳侯府高看一眼,连带着平儿亦是受到了连累。 那可是她最出息的孙儿啊,他的前程,便断送在她这短视的祖母的手上了! 汝阳侯气得本就在气头看。看汝阳侯夫人还只顾着落泪,更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阳平失落地站在一旁,低声劝道:「祖父息怒,祖母也是为了汝阳侯府着想。只是没想到,那姜三竟是个如此有心计的,是她故意设计汝阳侯府。让圣上降罪于我。」 「你还替这蠢妇开脱?」汝阳侯眼神中满是愤怒,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王阳平一眼,「你们是真傻,还是眼瞎?姜欢喜有多得宠,你们平日里没见过?便是容贵妃,在她跟前亦只有靠后站的份儿!」 往日参加宫宴,圣上身边跟着的是谁? 是姜欢喜! 她虽然不是公主,可实则却是与公主没有太大的差别。圣上宠爱她,甚于宠爱自己的亲儿子! 「何况姜欢喜和太子青梅竹马,连太子都没上门求娶,你们乱蹦跶什么?」汝阳侯失望地摇了摇头。 若是姜肆当真出事了,依着姜欢喜的受宠程度,宫里会半点动静也没有? 王阳平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孙儿和祖母以为,是没有了姜肆,姜三失去了利用价值,太子才没有动作。」 「那莫府和夏府呢?太子没动作,莫予安和夏添为何也没动作?你们真是煳涂,煳涂!」汝阳侯摇头,嘆气道,「汝阳侯府迟早要被你们作没了!」 第二百三十章 权宜之计 莫府和夏府早有消息传出,只等姜肆再回到燕京中,两家便会上门求娶。 这两家都不是那等会落井下石的,如今姜肆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两家却是安静得厉害。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便是—— 「等着瞧吧,姜肆迟早会回来。他不是个容人性子的,若被他知晓,你们是如何算计他的女儿的。整个汝阳侯府都要跟着你们被报復。」汝阳侯只要一想到,姜肆那疯子会死咬着汝阳侯府不放,便觉得头疼得厉害。 姜肆可不是燕京中那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文官们。他要报復一个人,阖府都要跟着遭殃! 王阳平眼底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祖父……」 难道永不得入仕,还不足以消除姜肆的怒火吗? 「呜呜呜,是燕凌霄!是她骗了我,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汝阳侯夫人终于哭嚎起来。 她狼狈地抬起头来。满脸悽苦。 是她害了汝阳侯府,是她害了平儿! 「罢了。平儿,扶你祖母回去歇着吧!」汝阳侯面上满是疲倦。 无论到底是谁算计了谁,到底这结果,汝阳侯府得受着! 汝阳侯抬脚走出了正院,心头的沉重,压迫着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他漫无目的地在府中乱走,最后也不知是为何,竟然走到了王景辉的院前。 王景辉正叼着一根枯草,翘着二郎腿在院里逗狗。 听到动静,王景辉抬起头来,待看到汝阳侯后,他的脸色一沉,嗤笑了一声,扭头便走。 「辉儿!」汝阳侯大步走了进去。 王景辉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有事吗?」 汝阳侯冲到他面前,心里藏了无数的言语,可看着王景辉那张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王景辉冷笑了一声,「没事您就少来三房晃悠,免得让侯夫人看到了,又该要记恨我们了!」 那毒妇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汝阳侯一怔,苦涩道:「你祖母她……」 「打住!那可不是我祖母!」王景辉翻了个白眼,「那是王阳平的好祖母。」 他们三房可不是那毒妇所出的! 「平儿……」 「听说王阳平被圣上降罪了,恭喜侯爷,你们最出息的孙子已经废了!哈哈哈,这就是报应!」王景辉嘴角一勾。邪魅地笑了起来,「那毒妇害人不浅,终于也有人来收拾她了!」 多亏了姜家那小丫头,才能让那毒妇终于得到了报应! 让王阳平永不得入仕,远比惩罚老毒妇自己更让她痛苦! 王景辉哼着小曲儿,目光从大房的方向一扫而过。 希望那小丫头再接再厉,不要让他失望了才好! 王景辉转身回到房中,汝阳侯沉沉地嘆了一口气,内心的烦闷无处诉说。只能郁闷地回去了。 他走远后,王阳平才是从暗处走出来。 他的脸色阴霾得可怕,一双眸子沉沉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王景辉!」王阳平咬牙切齿,死死地瞪着王景辉的房门。 那贱种一定很爽快吧?他被圣上降罪了,那贱种便有机会出头了! 「你休想夺走属于我的一切!」王阳平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他怒气沖沖地回到了自己的院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女子的声音娇柔温婉,「公子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公子不高兴了,妾叫上姐妹们去给您出气呀!」 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在听到女子的话后,皆是娇笑着跑了过来。 细细数去,一个小小的院落中,竟然藏了不下十个美人。 王阳平如同众星拱月般,被美人们围在了正中央。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只是语气仍然僵硬得不像话。「无事,你们只需好好在院里待着,别的不用你们操心。」 最先头那女子便忧愁道:「公子不高兴。妾和姐妹们怎能『好好』的?是不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公子和妾说说。」 女子拉着王阳平的手,将他带到了书房里。 余下的莺莺燕燕们。看着二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仗着她最先认识公子吗?嚣张什么啊,公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对啊,再得意又能如何?等公子娶了正头夫人了,她还不是得乖乖给人腾位置?」 「嘘,你们快别说了,让公子听到了不高兴!我今日听下人们说,公子被圣上降罪了!」 「什么?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公子要娶将军府的小姐吗?」 女子们围成一团,好奇地低声讨论着。 沉月透过窗户,看到了院中围成一堆的女子们。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淡漠,嘴角凉薄地勾了起来。 「沉月,你说我该怎么办?」王阳平捏着眉心。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沉月。 沉月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若非是他还未成亲,不能让别人知晓他院中藏了这么多的美人,沉月和他早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王阳平对沉月很是信任,他们年少相识。沉月亦曾是官家女子,见识是外头那些草包美人们都比不上的。 「如今圣上虽然罚了我,可等姜肆回来,他必定是不会放过我的。沉月,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为什么要答应祖母,去求娶那姜家小姐?」王阳平悔恨地皱着眉头。 怎么偏偏他们便信了燕氏的话,以为姜肆是真的死了,投机取现地想要求娶姜三那贱人! 沉月轻轻地嘆了一口气,依靠在王阳平的肩上,「此事也不能全怪公子,公子也是被人算计了。」 她知晓该说什么,才能让王阳平高兴。 「不过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公子也只能受着。」沉月心疼道。 王阳平亦是觉得自己是被人给带到坑里了,可圣上和姜肆都不会在意他是不是无辜的。 「不过……」沉月皱起眉头,欲言又止,「此事倒也并不全然是没有迴旋的余地了。妾是一个妇道人家,惯来只会用些妇人手段。若妾是公子,那妾便去求娶姜四小姐。」 王阳平马上摇头道:「不妥。姜三根本不得燕氏宠爱,可姜四却是燕氏的心头宝。有燕氏在,姜四绝不会嫁给我的。」 到时说不准还会招来燕氏的怒火,彻底地断了汝阳侯府的后路。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取而代之 沉月轻轻地笑了一声,攀在王阳平的身上,「公子忘了么?公子是个有大才之人,只要姜四小姐亦心仪公子,依着那燕氏对她的宠爱,公子定能娶得佳人回来。再者说,这本便是燕氏的计谋,才害得公子如此。公子将姜四小姐娶回来,也算是报復到燕氏了。」 王阳平仔细回忆了一番姜欢宜的容貌。隐约记得那亦是个清秀佳人。 只是比起她的姐姐姜欢喜来,未免便显得有些寡淡了,而且名声也不大好。 也不知晓姜家这两个小姐是怎么长的。一个容貌大盛,艷压群芳。一个却不过寻常,唯有那一身贵女的气质,勉强能入人眼罢了。 沉月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不过公子是男子汉,这些都是妾的馊主意罢了。妾也没什么见解,万事也只能做到这程度了。但妾听说姜四小姐如今正在尼姑庵中思过,公子若是当着要动手,还是早做打算得好。」 早做打算得好…… 王阳平微微发愣。 要平息姜肆的怒火,除了迎娶他的女儿,还有别的法子吗? 没有了! 而且他也绝对不敢再打姜三的主意了,倒是那姜欢宜…… 王阳平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算计来。 沉月见状,只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眼眸的冷意。 * 空荡荡的院子中,萧瑟的落叶铺了满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地捻起一颗黑子,淡漠的声音像是寒冬里的细冰,「你输了。」 黑子落下,白子已经处于败势,再无半点转胜的机会。 王景辉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我怎么又输了?莫予安,你不会是耍诈了吧?」 对面的少年眉眼疏冷,淡淡地抬起头来。「莽撞、冲动、短见。你若是不改,还会再输。」 王景辉愈发暴躁,「你当谁都像你似的,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我的父母还在那侯府里,若是侯府没了,他们怎么办?你说,那姜家丫头,不会当真这般狠吧?」 只是惦记上了她的婚事,便让整个汝阳侯府都从燕京的贵族圈内消失。 「若你能取代王阳平。她不会。若你不能,我会。」莫予安挑了挑眉,眸中仍旧是淡漠一片。 王景辉看过去,只觉得他眼底藏了无数的暗流在奔涌。 只是他一向不爱说话,旁人也只当他是生性淡漠,无欲无求罢了。 王景辉却不敢小觑了他。 这个看似淡漠的少年,实则心里的算计比谁都要深。 他若当真对汝阳侯府动手了,那便是自己,也未必能逃得过去。 王景辉不由自主地变得严肃起来。「我要怎么取代王阳平?」 「她不是给你铺好路了吗?」莫予安抬眸,冷冷地看着王景辉。 若非是顾念旧情,只怕姜姜连一线生机都不会留给汝阳侯府。 王景辉茫然地眨了眨眼,「那你是觉得,王阳平果真回去尼姑庵找姜欢宜?可如今尼姑庵外围有重兵把守,他如何进得去?」 「他进不去。自然有人能出来。」 莫予安慢慢地将棋子都收起来,放到小篓中去,「永州太守一事……你办得如何了?」 「不日便能将人送到燕京中来。」王景辉低声道。 永州太守倒也是真倒霉,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了姜家那小丫头。 这下倒是好,被恶狼给盯上了吧? 莫予安点了点头,唇边却是勾勒出了一抹带着杀气的弧度。 * 姜妙满身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左右挪动着身子,眼神中满是不安。 「大姐姐很紧张?」欢喜慢慢地抿了一口茶。轻笑道,「不必紧张,都是一家人。大姐姐放轻松些。」 少女笑意盈盈地托着下巴,姜妙却半点也不敢小瞧了她。 「三妹妹……」姜妙咬着嘴唇,模样十分可怜。「是我错了。我并不知晓大伯母和汝阳侯府是要害三妹妹,我还以为汝阳侯府是真心想要求娶三妹妹的。」 她算是汝阳侯府和将军府的牵线人,本以为能趁机讨好燕氏和汝阳侯府,只是没想到,到头来,亲事没成,她没能从中得到任何好处,还叫欢喜给记恨上了。 姜妙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来,「三妹妹,我也是被人给煳弄住了。」 姜妙根本不敢抬头看欢喜。 她这三妹妹一向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又成了郡主。若是当真打算报復她,那她的情况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欢喜宽容地笑出声来,「瞧大姐姐给紧张的!都说了,你我是一家人,我还能记恨大姐姐不成?」 少女的笑声清脆得像是银铃,姜妙后背却渐渐冒出了冷汗。 她挪动身子。跪在欢喜的跟前,「三妹妹,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保证日后不再掺和将军府的事情,三妹妹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最后一回吧!」 欢喜的神色一下子便淡了下来。 她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姜妙,淡淡道:「大姐姐有孕在身,我却是不敢怪罪于你。只是前几日的委屈,我倒也不能白吃了。若非是皇舅舅开恩,只怕我如今也只是大姐姐脚下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三妹妹,我……」 「大姐姐去见过宜儿了吗?听说宜儿在尼姑庵中过得很不好,大姐姐替我去瞧瞧她吧?」欢喜忽然话题一转,笑着将姜妙扶了起来。 姜妙手上一凉,下意识地抬眸,「三妹妹?」 欢喜唇边的笑意冷得像冰,姜妙只看了一眼,便慌乱地低下头来。 她为难地咬着嘴唇,声音中满是挣扎,「三妹妹,我如今怀了身孕,只怕多有不便,不如三妹妹请韵儿过去吧?」 「可我只想要大姐姐去。」欢喜面上笑意不变,手上却微微用力,「难道连这点小事,大姐姐都不愿帮我?」 姜妙自然是不愿的。 只是她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不是的,三妹妹。并非是我不愿帮你,而是……」 「那便这么定了。长空,去将我先前备下的东西送到大姐姐的马车里,大姐姐替我去看看宜儿。」欢喜笑着说道。 「三妹妹……」 「对了,皇舅舅昨日说让我进宫吧?大姐姐想不想去面圣?」欢喜轻笑着问道。 姜妙唿吸一滞,她这是在威胁自己? 「大姐姐?」欢喜笑眯眯地喊了一句。 姜妙一咬牙,「三妹妹,我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探望欢宜 马车行在官道上,姜妙抱着肚子,目光中满是担忧。 丫鬟将珠帘掀开,往窗外看了几眼,嘆气道:「二夫人当真要去尼姑庵中探望姜四小姐?」 那安宁郡主分明不怀好意,可自家夫人怎能傻傻地进套了呢? 姜妙沉沉地嘆了一口气,「你不知晓三妹妹的手段。」 这丫鬟是后来才到她身边伺候的,根本不知晓欢喜的手段有多狠。 她有太多的秘密,被掌握在了欢喜的手中。若是她敢拒绝。那些秘密便都要被公之于众了。 「我不能毁了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日子。」姜妙低声喃喃。 丫鬟放下帘子,犹豫地看了一眼姜妙的肚子,没再说话了。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了尼姑庵的门前。 欢喜早便让人送了消息来,镇守在庵门外的禁卫军们瞧见了姜妙的马车,皆是让开了道路。 马车长驱直入,终于留在了一座朴素的小院前。 姜妙扶着丫鬟的手,缓缓地走下马车。 院前,姜欢宜身穿一袭素淡的尼姑袍子。神色憔悴,直愣愣地盯着姜妙看。 外头的风波,并未传到姜欢宜的耳中。 她对将军府的记忆,还停留在中秋当夜,她被最是宠爱自己的母亲,给押送回了尼姑庵之中。 「四妹妹,好久不见。」姜妙并不敢太靠近姜欢宜。 姜欢宜的眼珠子轻轻地动了动,好半天,才是回过神来似的。 「是你?你来做什么?」姜欢宜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姜妙的肚子上。 如今她被困尼姑庵中,往日最不得意的姜妙,竟然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姜欢宜的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你也是来笑话我的?你们都是来笑话我的?」 姜妙只觉得她如今的模样可怕得吓人。 往日那在人前,一向爱装活泼乖巧的姜欢宜,什么时候竟变成了一个疯子? 姜妙抱着肚子,后退了两步,忌惮道:「四妹妹,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我受三妹妹的嘱託,前来看望你。」 「姜欢喜?」姜欢宜的声音蓦地拔高了。「那贱人又要做什么?难道她还嫌她害得我不够深吗?」 姜妙匆忙低下头来,并不敢去应和姜欢宜的话。 倒是她身侧的丫鬟,上前走了两步,一脸警惕地防备这姜欢宜。 姜欢宜咬着牙,看了她们半晌,才是冷笑着开口:「罢了,你们进来吧!」 她藏在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攥紧了,整个身子皆是颤抖了起来。 姜妙小心翼翼地跟着她走进院中。 小院朴素得厉害。半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院中种了两棵银杏树,眼下落叶枯黄,愈发显得苍凉萧瑟。 姜妙始终站在离姜欢宜两步远的地方,「四妹妹,大伯母正在努力营救你出去,你不要担心,很快你便能回将军府了。」 听她提到了燕氏,姜欢宜面上的怨恨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是更浓烈了几分。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对自己十分溺爱的母亲,非是要在中秋当夜将她给送回了尼姑庵。 姜欢宜是被燕氏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心里有再多阴暗的心思,可在燕氏跟前,她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如今她落难至此。燕氏却还非要将她送回来,哪怕是亲生母亲,姜欢宜也恨得要死了! 姜妙斟酌着开口:「大伯母也是有苦衷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四妹妹。四妹妹别记恨大伯母,大伯母在府中,也并不比四妹妹好过多少。」 姜欢宜环视了一圈四周,然后冷冷地笑出声来。 她的目光阴恻恻的,显然是恨到了极点的模样,「她在府中不好过?能比我更不好过吗?你瞧瞧我如今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她若当真疼爱我。便不该这么对我!」 姜妙不知该如何劝她,便只能闭上了嘴巴。 姜欢宜心中气恼,一口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往前走了两步。逼视着姜妙。 姜妙脸上满是慌乱,拽过丫鬟挡在了自己的跟前。 姜欢宜看着她身上华美的衣裳,不知为何。心头竟生出了一丝暴戾来。她朝着姜妙伸出了手…… 「不好了!死人了,后山挖出了尸体!」一声尖利的叫声,将尼姑庵的沉静给打碎。 院外跑过一群身穿戎装的禁卫军,姜欢宜勐地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后山的方向。 姜妙松了一口气,「四妹妹,看起来尼姑庵里出命案了。我府里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慢着!」姜欢宜伸手拽住了姜妙的手腕。 姜妙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毒蛇给缠上了一般,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四妹妹还有事?」她强笑着问道。 姜欢宜定定地看着她,「让你的丫鬟去打听打听,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还有些体己话,想要和大姐姐说。」 姜妙怎会答应她支开丫鬟? 「四妹妹。我这丫鬟一向是个笨手笨脚的,只怕是……」 「大姐姐在未出阁时,是不是曾经认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个小院……」 姜欢宜的话只说了一半,姜妙便硬着头皮叫停了,「四妹妹!别说了,我让她去便是了。」 姜妙朝着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为难地看了姜欢宜几眼,好一会儿,才是一跺脚,一熘烟地跑了出去。 姜妙咬着嘴唇,低声道:「四妹妹,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来,你可要去瞧瞧?」 「大姐姐,你可知晓我有多嫉妒你?」姜欢宜轻声道。 姜妙没听清,「什么?四妹妹,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凑过来些,我和你说一个秘密。」姜欢宜笑道。 姜妙狐疑地靠近了些,然后她便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后脖子似乎被人重重地锤了一记。 半个时辰后,一个衣着华美,肚子鼓起的女子从小院中走了出来。 她半捂着脸,似乎是在哭泣,头也不回地钻到了马车里。 「二夫人,这是怎么了?」车夫疑惑地问道。 女子的声音闷闷的,「快离开这里!里头出命案了,我们要马上离开。」 车夫不敢有异议,急忙调转车头,往山下跑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各怀鬼胎 马车直直地出了尼姑庵,禁卫军甚至根本没有拦下搜查。 马车心底隐隐不安,赶车的速度亦是慢了下来。 不对…… 刚才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自家二夫人。 车夫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什么动静,他勐地回过头去,却正好迎上来姜欢宜挥过来的小几。 「噗通」一声,车夫从马车上跌落。 姜欢宜满头大汗,将马车赶向了一旁的小路。 她的神色间带着几分慌乱,双耳警惕地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马车匆忙地从丛林间跑过。身后隐约传来了追兵的声音,姜欢宜心头慌乱,马车失控撞向了一旁的大树。 她从马车上飞了下来。跌倒在了枯草丛中。 马儿摆脱了马车的束缚,一下子便消失在丛林中。 「畜生,回来!」姜欢宜叫道。 她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衣裙上沾满了泥土和枯叶,狼狈得不像话。 「啊啊啊!」姜欢宜崩溃地抱着头,恶狠狠地跺了跺脚。 好不容易才是从那该死的尼姑庵中跑了出来。结果马车坏了,马儿也不知所踪,身后还有追兵在赶来! 姜欢宜只觉得自己是从未有过的倒霉! 「姑娘,您怎么了?」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姜欢宜勐地回过头去,便见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她。 姜欢宜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来,难过道:「公子,我的马儿跑了,有人要追杀我。公子,你能不能救救我?」 王阳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姑娘是什么人?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姑娘?」 「我是……」姜欢宜犹豫了一下,巧妙地换了身份,「我家住在尼姑庵山下,尼姑庵里出了人命案,不知为何,竟然有人来追杀我。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王阳平为难地拧着眉,「可是在下和你素不相识的,万一姑娘你是坏人……」 「不,我不是!」姜欢宜红着眼眶解释,「我只求公子暂时收留我两日,等风头过了,我马上离开!」 尼姑庵中出了人命案,想必这段时日,都无人顾及得了她了。 她需要一个容身之处。等风头过去,她马上便回将军府去。 「公子,求求你了。」姜欢宜无助地落下泪来。 王阳平终于松口了,「既然如此,那姑娘便随我来吧!我家住在燕京,瞧着姑娘眼熟,想必你也不是个坏人。」 「燕京?」姜欢宜勐地眯起双眸来。 看眼前男子的打扮,他应当是燕京中某个世家的公子哥儿。 姜欢宜警惕地试探道:「公子觉得我眼熟?公子姓什么?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王阳平笑了笑,并不隐瞒。「我姓王,是汝阳侯府的人。今日读书烦闷了,出城来透透气,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姑娘。对了,姑娘贵姓?」 「我?我姓赵,我叫赵……赵安宁!」姜欢宜说道。 王阳平拧了拧眉。片刻后便笑了,「倒是巧了,燕京中新受封了一个安宁郡主。没想到赵姑娘的名字,竟然和郡主的封号是一样的。」 该说她们不愧是亲生姐妹吗? 连这样的巧合,都被她们给遇上了。 姜欢宜微微一愣,却是没有再问下去。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那个新受封的郡主,或许便是她的好姐姐。 「王公子平日里经常在燕京内走动吗?我往常也经常到燕京城内卖药。大抵是王公子曾在药铺中见过我,因而才觉得眼熟罢了。」姜欢宜掩下心头的异样,笑着说道。 王阳平并没有拆穿她。只是笑道:「我平时都在府中读书,并不经常出门。赵姑娘,我的马车便在前头。请随我来吧!」 二人心怀鬼胎,却又不约而同地想要利用对方。 姜欢宜矜持地拎着裙摆,跟在王阳平的身后。 汝阳侯府、读书人…… 姜欢宜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便是猜出了王阳平的身份。 据说汝阳侯府的二公子酷爱读书,因此很少在燕京内走动。没想到,她竟然遇上了这王二公子。 也好,躲在汝阳侯府之中,将军府那头有什么动静,她也能随时盯着。 姜欢宜跟着王阳平上了马车,朝着燕京而去。 官道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轱辘印子,一个身穿黛色蝶花襦裙的少女缓缓地从林中走出来。 她的目光淡漠而深沉,盯着远去的马车。唇角缓缓地勾起,露出一抹冷笑来。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碧色探了探头,好奇问道。 四小姐已是被送到汝阳侯府了,接下来她们要做什么? 「接下来?」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目光幽远。「等着便是了。」 她最近的小动作太多了,将军府正受瞩目,难免不会有人盯上她。 好在,她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自有人按照她安排好的路,替她走完这一程。 凉风吹来,地上的落叶被风捲起。 少女的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冷得像雪一般。 主僕几人很快便离开。 一辆破旧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方才欢喜站立的位置上。 赶车的车夫,是个冷漠得过分的少年。 「她走了?」马车内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少年垂眸,面色却毫无波动,「你打算瞒她到什么时候?我最多只能再帮你隐瞒半个月,再久的话,圣上会查出来。」 「半个月……足够了。」马车内的人低咳起来,「这是她的机会,能走到哪一步,倒是要看她的本事了。」 少年不悦地蹙了蹙眉,深沉的双眸中闪过一缕暗光,「我可以保护她。」 「她不需要你的保护,她需要成长。」车内人冷笑,「别以为这次你帮了我,我便会让你继续呆在她的身边。你心思深沉,所谋之事是大逆不道,你的存在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需不需要我,是她说了算的。」少年甩了马儿一鞭,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而去。 无论她需不需要,他都会一直保护着她。 这是他对她未尽的承诺! 第二百三十四章 心腹大患 尼姑庵的后山中挖出了一具女人的尸首,尸首穿着将军府的衣裳。 将军府近来很不太平,大理寺卿请示了圣上,才敢到将军府来找人。 如今秋意渐浓,欢喜肩上繫着披风,跟在大理寺卿的身后,从花园穿过,匆匆往外走去。 「此事影响恶劣,圣上已经下令禁卫军看管好尼姑庵中的人。不让她们走漏了风声。不过……」大理寺卿犹豫了一下,没瞒着欢喜,「姜四小姐不见了。」 欢喜轻轻地「啊」了一声。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惊讶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理寺卿本还对欢喜抱有几分怀疑,如今见了她这惊讶模样,心头的怀疑倒是放下了几分。 他知晓此事不该瞒着将军府的人,于是干脆道:「昨日段家二夫人去尼姑庵看望了姜四小姐,后山事发后。姜四小姐打晕了段二夫人,从尼姑庵逃跑了!」 欢喜的神色一下子便变得难看了起来,「大人,实不相瞒,昨日是我让大姐姐代替我去探望宜儿的。近来入了秋,宜儿离府的时候没有带秋衣,府中诸事忙碌,我只能拜託大姐姐替我给宜儿送些衣裳。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欢喜忍不住嘆了一口气,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担忧来。 「安宁郡主放心,大理寺已经派人去找姜四小姐了。沿路并没有看到打斗痕迹,下官猜测,姜四小姐应当是自己躲起来了。」大理寺卿的脸色有些难看。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姜欢宜却又闹出了这样的乱子,简直是在添乱! 「劳烦大人多加操心,宜儿一向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若我早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便该做主将她给接回来。只是如今我阿爹不知所踪,我本是觉得宜儿在尼姑庵中更安全。」欢喜苦笑了一声。 这到底是家事。大理寺卿也不好多插嘴。 他转而说起了尼姑庵中的命案,「那具女尸穿着将军府丫鬟的衣裳,年纪不大,将军府近来可是有什么下人失踪了?」 欢喜拧着眉想了一会儿,身侧的长空提醒道:「小姐,是不是芍药?」 芍药是正院的丫鬟,不久前的一个深夜里消失不见了。 「若是近来失踪的丫鬟,那便是只有芍药了。她是我阿娘院里的丫鬟,专门给我阿娘熬药的。前些时日不知为何,竟然消失了。不过我阿娘没问起她来,我便也没去报官。」欢喜解释道。 大理寺卿心中却是多了几分猜测。 丫鬟失踪了,燕氏不为所动,难保那丫鬟不是被她给杀死的。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了将军府。 谁也没有注意到,燕氏正站在花园的角落处。 她的神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欢喜的背影,像是要将她的后背。给灼出一个洞来一般。 「夫人……」刘嬷嬷担心地叫了一声,「小姐她……」 夫人好不容易才是下定决心,将小姐送回了尼姑庵。为了确保小姐的安全,还进宫请了重兵前去把守尼姑庵。 可谁能料到,小姐竟然从尼姑庵中逃了出去! 眼下正是夫人和三小姐暗斗的紧要关头,小姐那边却出了乱子。难保不会影响了夫人的计划啊! 燕氏眸中的冷光愈发明显,她沉沉地开口道:「去,让人出去找,务必要将宜儿给我找回来!」 「那三小姐那头……」 「她?」燕氏冷冷地哼了一声,「若不趁机除了她,她迟早要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或者眼下,那野种便已经是她的心腹大患了! 若再叫那野种查到了自己的身世,只怕她更是要翻天了! 刘嬷嬷低下头来,恭敬道:「是。奴婢马上让人去找四小姐。」 * 欢喜到了大理寺之中,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尸正是消失已久的芍药。 将军府丫鬟们的衣裳都是特制的,上头带着独有的符号。 大理寺卿通过先前欢喜的话。结合姜欢宜从尼姑庵逃跑一事,已是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大理寺卿头疼不已,将军府这是怎么回事? 「事关将军府。大人不如进宫请示圣上,看看该如何处理此事。」莫予安站在欢喜的身侧,将腐烂的女尸给盖上了。 里头的味道不好闻,莫予安拧了拧眉,低声道:「先出去?」 欢喜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秋风凉爽,大理寺卿却觉得,更凉的是自己的心。 不过莫予安的话亦是有道理的,他的确应该进宫请示圣上。 「予安,你替我将宁安郡主送回去。」大理寺卿只匆匆交代了这么一句,便抛下二人,进宫找圣上出主意去了。 莫予安先是带欢喜去洗了手。又等着她换了一身新衣裳,才是送着欢喜出了大理寺的门。 欢喜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侧,偶尔低下头来,踢开脚边的石子。 「姜姜。」莫予安忽然停了下来。 「什么?」欢喜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少女的眼眸清澈,倒映着莫予安的影子。 他抿了抿薄唇,一向冷漠得毫无波动的内心。似乎被人拿着小树枝,轻轻地戳了一下。 「你近来……还好吗?」莫予安按下心头的异动,别扭地开口问道。 欢喜歪了歪头,眼前的少年满脸认真,眼中满是关怀。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似乎越来越默契信任。 她知晓他有秘密,更知晓他一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光明磊落。 只是他对她的关怀和守护,却是再真实不过的。 「我很好。」欢喜轻笑,「莫大人,我越来越相信,我阿爹是一定会回来的了。」 时间越长,她便越是笃定。 她的父亲没有死,总有一日他会回到她的身边! 少女眼中的光芒亮得惊人,她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充满期待的笑容来。 莫予安心头亦有微风拂过,他跟着勾了勾唇,「我也相信,姜将军会回来的。」 「所以莫大人不必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欢喜笑道。 「我知晓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逼迫参宴 少女的笑容像是春天里的一道光,刺穿了他心底所有的黑暗往事。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她脑袋上的髮髻,「小心,燕氏很快便会有新动作了。」 「嗯!」欢喜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正等着她呢!」 燕氏不动手,她的计划倒是不好实施了。 莫予安的目光愈发宠溺,「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他一定会在的! 欢喜轻轻点头:「莫大人不必担心我,若是我当真有施展不开的地方。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嗯。」 「那我便先回去了,劳烦莫大人了。」欢喜福了福身,跳上了马车。 她从车窗探出头来,朝着莫予安挥了挥手,笑容明媚灿烂。 莫予安的薄唇人不够往上抬了抬,「万事小心。」 「莫大人也是。」欢喜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欢喜隔着珠帘,看着外面莫予安的影子。 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最后只余下了满眼的怀疑。 莫予安……一定是知晓些什么! 只是此人高深莫测,她也不好找人过去监视着他。 若是直接问…… 方才他没开口,便说明他在替什么人在保守秘密。 他在替谁隐瞒些什么? 会是,会是他吗? 欢喜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似乎也被吹散了。 她忽而弯起双眸,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既然他还在,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是她的机会,她定要抓住了! 尼姑庵命案与将军府有关,圣上与大理寺卿皆是想要低调处理。 只是燕氏涉及杀人一事,到底是走漏了风声,一时之间,燕京内不少人皆是知晓,燕氏为了爱女,做出了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事。 燕氏似乎也并不打算辩解,只是等到姜妙被送回段府后,便将姜妙姐妹和欢喜一同请到了正院。 姜妙坐立难安。愈发觉得自己先前不该掺和到将军府的乱子之中来。 如今倒是好,两边都不讨好,反倒是被拿住了不少把柄,左右为难。 姜韵则是坐在一旁,愤恨地盯着姜妙的肚子看。 燕氏的目光从二房姐妹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后落在了沉稳淡定的欢喜身上,「宜儿从尼姑庵中逃了出去,你们身为姐姐,我还得麻烦你们一件事。」 倒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姜肆的失踪。给燕氏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她如今看起来已是没有了往日的高贵端庄,一张完美的脸上亦是露出了几分苍老之态来。 她的目光像是定在了欢喜的身上一般,动也不动的,「宜儿不会藏在乡野,依着我对她的了解,她必定是已经回到了燕京之中了。」 「阿娘想要做什么?」欢喜淡淡抬眸,直视着燕氏。 不必说,燕氏自然是又有了新的算计。 「你们替我去。将宜儿找回来。」燕氏垂下眼帘,「她一定还在燕京内!」 「这……」姜妙一脸犹豫地开口,「若宜儿有心想躲,那我们也不好找啊!燕京中曾与宜儿交好的人这么多,谁知晓她到底藏在了哪家?难不成要我们一家一家地问过去?」 那得问到什么时候? 姜妙心生退意,怯怯地站起身来。福身道:「大伯母,并非是我不担心宜儿,而是我如今的月份大了,多有不便之处,我只怕会坏了大伯母的大事。」 将军府内的暗斗,已经不是她能掺和的了。 姜妙心思玲珑,已然想要脱身。 只是,她本便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燕氏不开口。她便只能继续在这棋局里待着。 燕氏的目光发冷,「你这是不愿?」 姜妙扯出一抹笑容,「大伯母误会了。事关四妹妹,我怎会不愿?只是我身子不便,怕耽误了四妹妹。」 「那就是不愿意。」姜韵给姜妙拆台。「什么月份大不大的,都是藉口罢了!」 连她都被燕氏给叫来了,姜妙休想以有孕在身而逃了过去。 姜妙脸色难看了起来。 燕氏冷笑了一声,「我不管你们有没有不便,若是宜儿不回来,你们谁都别想清闲!姜妙,宜儿是怎么逃出去的,你心里清楚。如今我是平白给你背了黑锅,你若是识相,便该乖乖听话!」 姜妙咬着嘴唇,看了欢喜一眼。 她并不知晓,姜欢宜逃跑一事。和欢喜有多大的关联。 只是那少女目光平静,仿佛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雕塑一般,叫人瞧着便觉得可怕。 她算计了这一切,可谁也不知晓她做过什么,只当她是个再无害不过的人。 「大伯母想要我们怎么找宜儿?」姜妙最终还是妥协了。 燕氏脸色稍缓,「明日是莫家小姐的生辰。宜儿和莫家小姐一向关系好,说不准她会去给莫家小姐送礼。你们盯紧了到场的小姐们,若谁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便让人跟上去。」 「这……」姜妙小心翼翼地看了燕氏一眼,「莫家一向得圣心,莫小姐的生辰,想必到场的都是达官贵人。贸然跟踪她们,是不是不大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燕氏冷冷地勾了勾唇,「说不准便是哪个在场的,将宜儿给藏了起来。」 姜妙讪讪地低下头来。 燕氏敢这么说话,自然是有底气的。 可她不过是三品朝臣的儿媳罢了,招惹了什么贵人,可是要葬送了全家的前程的。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汝阳侯府一样蠢的,上杆子地去给燕氏得罪人! 姜妙打定主意,到时候她定然躲得远远的,免得再惹得一身腥。 姜韵撇了撇嘴,道:「大伯母,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你了。我如今只是柳家的一个贵妾,莫家小姐的生辰宴,我是没有资格去的。」 这便是当妾室不好的地方,哪怕她再是得宠,重大场合亦是不得露面的。 不过往日姜韵最是不服的事情,如今却能给她庇护。 「我的帖子给你便是了。」燕氏不容拒绝地皱起眉头来,「好了,此事便这么定了。你们早些回去歇着,明日才能集中精神替我找到宜儿。」 第二百三十六章 暗中观察 姐妹三人出了正院,姜韵便凑到了欢喜的跟前来。 「三妹妹,明日我们当真要去莫府的宴会?」姜韵如今很听欢喜的话。 倒不是她对欢喜有多信服,而是欢喜的手段让她心生畏惧,她不得不和欢喜站在同一个阵营罢了。 欢喜轻轻一笑,「难不成二姐姐有别的法子,躲开这场宴会?」 燕氏若要做一件事,那便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再多的藉口,在长辈跟前皆不过是推脱。 姜韵撇了撇嘴。「大伯母定然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她就不信她这一向精明的三妹妹会看不出来! 「其实我们本不该去莫府的宴会的。如今大伯生死不知,我们却去莫府参宴,传出去未免不大好听。」姜妙柔柔地说道。 欢喜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大姐姐觉得不妥当,那方才怎么不说?」 不过是想要让她去找燕氏,拒绝了这份苦差事罢了。 「母亲主意已定,我身为宜儿的亲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会去莫府参宴。至于你们,来与不来,都与我无关。」 欢喜丢下这么一句,便朝着小院走去。 姜韵跺了跺脚,又恶狠狠地剜了身边的姜妙一眼,「都怪你非要掺和到大房的事中来,若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受你牵连!」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便是那条无辜的鱼。 姜妙面容温婉,眸光却阴冷,「妹妹,你该怨恨的是大伯母,而不是我。」 说罢,她也撇下姜韵,朝着门外走去。 姜韵的目光似乎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缠在姜妙的肚子上。 她咬了咬牙,狠声道:「得意什么,不过是怀了个贱种罢了。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说不准呢!」 姜妙听了她的话,心头一慌,下意识地抱紧了肚子。 四周风动,天上的黑云沉压压的,风雨将来。 莫府的帖子早便下了,只是近来将军府实在是不太平,莫夫人和莫唯肖皆是以为,欢喜不会来了。 莫唯肖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愈发显得娇俏可人。 一袭百褶如意月裙衬得她如同三月里的娇花一般明媚。来参宴的夫人小姐们皆是赞不绝口。 「可惜宜儿不能来。」莫唯肖惦记着最好的姐妹,怅然地同莫夫人说道,「往年我过生辰,她皆是早早便给我选好了礼物的。」 莫夫人听她提起姜欢宜来,面色微微沉了沉。 不过她向来是个温和好说话的,只是抿了抿唇,提醒道:「你二哥不喜欢你和姜四小姐有太多往来,你切忌在他跟前提起姜四小姐来。」 莫唯肖娇娇地抱着莫夫人的胳膊,「二哥那是对宜儿有偏见!阿娘你是知晓的。宜儿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人。」 「好相处的姑娘家,会买兇杀人和挑拨你和你二哥的关系吗?」莫夫人点了点莫唯肖的额头,忧愁不已,「傻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得清人心?」 那姜欢宜一看便是个心机深的,她这养在深闺中的小闺女。根本便不够姜欢宜耍的! 好在,姜欢宜失踪了。 若不然的话,依着肖儿的调皮劲儿,说不准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往后少和姜四小姐往来,若是实在烦闷了,倒是可以约上安宁郡主一起玩儿。」莫夫人说道。 莫唯肖却撅起了嘴巴,「我和安宁郡主玩不到一块儿去的!」 只有宜儿才是她最好的姐妹! 「而且,连我的生辰安宁郡主都不来,我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莫唯肖闷闷地抱怨了一句。 莫夫人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腕。「谁说安宁郡主没来的?你看那是谁家的马车?」 莫唯肖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缓缓地朝着她走来。 少女身穿水波纹新芽嫩绿长衫,下配了象牙色马面长裙。发上只斜插了两支金镶玉蝶翅步摇。 她通身不过寻常打扮,却偏偏光彩照人,宛若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莫夫人。莫小姐。」欢喜走到门外,笑吟吟地掏出自己一早便准备好的生辰礼,「祝莫小姐生辰安乐,平安康健。」 莫唯肖愣愣地张大了嘴巴,还没从方才的惊艷中回过神来。 莫夫人含笑让人将生辰礼收下,「外头风大,安宁郡主快些进去吧!」 欢喜应了一声,带着丫鬟进去了。 莫唯肖的脸色变幻莫测,目光复杂地看着欢喜的背影。 莫夫人慢慢道:「你说得对,你和郡主是玩不到一块去的。」 安宁郡主和她的笨女儿,根本便不是一路人。 她怕自己的女儿太傻,会将安宁郡主也给带蠢了。到时候安儿铁定要生气! 莫唯肖别扭地哼了一声,「若是她愿意同我一块玩,我倒也不是不愿意的。」 「你二哥喜欢的姑娘,定然不是个差的。你啊,多和她待在一起,哪怕能学到半分她的聪明机灵。我也满意了!」莫夫人宠爱道。 「我再笨,还不是阿娘的女儿?」莫唯肖抱着莫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不远处的拐角处,一个身上披着暗色斗篷的人影,静静地看着莫府门前的一切。 她的目光阴沉沉的,像是酝酿着什么风暴一般。 * 今日莫府来了不少达官贵人,欢喜的出现,仿佛一个讯号,让众人放下了连日来的担忧。 新受封的安宁郡主竟还有心情来参加莫府的宴会,想必姜将军失踪一事,本便是子虚乌有的传言了。 欢喜坐在位置上,不少有心想要同她交好的夫人小姐们,皆是走过来同她打招唿。 半柱香后,姜韵先来到了。 她如今的身份不大上得了台面,原本围在欢喜身边的夫人小姐们,在看到姜韵后,皆是默不作声地躲开了。 姜韵倒也不介意,只凑到了欢喜的跟前,「三妹妹,姜妙是不是不打算来了?」 眼看着宴会便要开始了,可姜妙却还不见踪影。 「惯来只有她喜欢耍心眼子!」姜韵气愤地指责道。 她话音刚落,姜妙便是脸色难看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姜妙和姜韵二人的位置,皆是被安排在了欢喜的两侧。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放心不下 宴会开始,莫大人和莫夫人身后跟着三个儿女,出现在了大厅里。 欢喜抬眸看去,又换了一身衣裳的莫唯肖的身后,神色冷漠的少年也正在侧目看她。 他今日穿了一袭紫色锦袍,周身的冷气因着四周的喜庆,似乎也散去了不少。如精雕细琢般的俊脸上,带着一抹浅得几乎要看不出来的笑意。 察觉到欢喜的注视,少年微微歪头。薄唇勾起,露出一个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来。 「嘶——」 席中不少小姐纷纷捂住了胸口。 这,这莫家二公子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欢喜无奈地摇了摇头。 莫予安的笑意收了起来。又恢復了往常的淡漠模样。 他身后的莫修忍不住低咳了一声,「便是那小姑娘?」 「什么?」莫予安冷冷地抬起头来。 莫修低笑:「底下那个小鹅蛋脸的姑娘,便是你的心上人?」 莫予安皱了皱眉,不悦道:「大哥误会了,那只是我的一个朋友罢了。」 「朋友?」莫修好笑地看着自己这个素来冷漠的弟弟,「你连家人都不放在心上。什么时候有了朋友了?」 「从小便有,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莫予安冷漠道。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莫夫人笑着回过头来。 莫予安的脸色稍稍和缓了几分,「没什么。」 「在说二弟喜欢的姑娘。阿娘,你觉得她怎么样?听说府上准备去将军府给二弟提亲了?」莫修看热闹不嫌事大。 莫夫人低头看去,只见着欢喜正定定地坐在席上。 可她的两侧却是二房那对不省心的女儿! 莫夫人皱眉:「是谁将那二人安排在安宁郡主身边的?」 她正要叫嬷嬷去将三人分开,却见着莫予安朝着自己摇了摇头,「阿娘。」 莫夫人微微一愣,随后心头忍不住高兴起来。 安儿从小便是个冷清性子的,如今因着安宁郡主,倒是多了不少烟火气。 她抿了抿唇,好歹是没有再开口了。 底下,姜韵老大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她瞪着姜妙,质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迟?是不是要临阵脱逃?!」 「我是被大伯母请来的。」姜妙心头愈发不安,「她亲自去将我请来的。」 昨日姜韵那句话,叫她心里觉得很是不安稳。 回去之后,姜妙便同段夫人商议了一番,本是打定了主意不来参加宴会了。 可谁料燕氏竟然亲自上门来了!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姜妙抱着自己的肚子,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警惕地看着四周。 她愈是慌乱,便愈是衬得一旁的欢喜沉稳淡定。 姜韵喝了一口茶,也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 茶过三巡,夫人小姐们皆是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跟着莫唯肖去看花园里新搬进来的花儿。 欢喜自然跟着起身,姜妙却是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三妹妹,我,我不大方便。便不和你们一块去了。」 欢喜愣了愣,却是没有说什么。 倒是姜韵忍不住刺了一句,「合着你肚子里怀的是个金疙瘩?这做不得,那也做不得?」 姜妙脸色苍白,「我是真的去不了了。」 「不能去,便别去了。」欢喜淡淡道。 姜妙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姜韵不高兴地抱怨道:「说好了一起的,偏偏她总要推脱找事。」 二人跟上众人,朝着花园走去。 入秋后盛开的花儿已是极少数了,可莫府的花园中。竟然还有牡丹盛开。 名贵的奇花异草摆在花园中,有爱花的夫人小姐们围在一旁,啧啧称奇。 欢喜忽然停下了步子,「二姐姐。」 姜韵正要过去凑热闹,「怎么了?」 「你先过去吧,我想起方才看到的一个小姐不太对劲。我得让人去盯着她。」欢喜拧着眉,说道。 「你不会真将大伯母的话放在了心上吧?四妹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藏在你我都认得的人的家中?」姜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欢喜。 欢喜抿了抿唇,「无论是不是,总要看过才知晓。二姐姐,若是今日没能找到任何线索,母亲只怕还要来找你我的麻烦。」 姜韵一想,倒也是如此了。 她嘆了一口气,「那你去吧!」 反正她是不会去的! 「二姐姐。若是想要赶紧脱身,你最好按照母亲说的做。」欢喜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句。 她带着丫鬟离开,姜韵看着她的背影。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傻子才会按照燕氏说的做!」 谁知晓燕氏在打什么鬼主意,若当真听了燕氏的话。那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送。 姜韵扭头便将欢喜的话给抛于脑后,跑到花园中凑热闹去了。 另一头的姜妙,心情亦是不平静。 她仰头看着自己的丫鬟,低声道:「大伯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姜妙捂着胸口,微微地喘了两口气。 「二夫人,不若奴婢去将老夫人请来?」丫鬟亦是觉得放心不下。 段夫人已是跟着众人赏花去了,听说在莫唯肖生辰前,她的两位兄长费了不少心思,替她找来了好些少见的名贵花草。 段夫人是个爱花的,眼下将她给叫回来,只怕是要惹得她不喜了。 姜妙拧着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罢了,这里不是将军府,燕氏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两口温热的茶水下肚,姜妙砰砰直跳的心脏,总算是平静了不少。 丫鬟见状。也只能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她镇定下来,开始四处打量,目光一转,便瞧见一个身影从外头匆匆地走了过去。 「那是……」丫鬟迟疑了一下,「二夫人,似乎是安宁郡主走出去了?」 姜妙才是放下的一颗心,转瞬便又提了起来,「她出去做什么?」 丫鬟摇了摇头。 姜妙便又说道:「你跟出去瞧瞧,我这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 她那三妹妹一向是个精明的,若是当真有什么,她也该早找藉口离开了! 丫鬟闻言,抬脚跟了出去。 姜妙愈发坐立难安,又连着喝了好几盏茶水。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无妄之灾 约莫过了半刻,丫鬟仍是不见回来,姜妙忍不住站起身来。 她捂着肚子,不大舒服地皱起眉头。 堂中只有两个扫撒的小丫鬟,姜妙微微皱了皱眉,悄悄地走了出去。 喝了快半壶茶,哪怕她身子骨再好,此时也有些顶不住了。 姜妙去上了个茅厕,回来后便见着丫鬟正满脸疑惑地站在她的位置旁。 「怎么了?」姜妙问道。 丫鬟欲言又止。姜妙目光一冷。 丫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夫人,奴婢有付您的嘱託。没能跟上安宁郡主!」 她去了这么久,姜妙原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只是没有跟上欢喜。 「罢了,没能跟上便算了。」姜妙摆了摆手,继续坐在位置上喝茶。 不过,这一回她却是仔细了许多。没有再不管不顾地灌水。 丫鬟目光闪烁着,看向姜妙的目光中,满是犹豫和挣扎。 姜妙低头想事情,并没有看到丫鬟面上的神情。 赏花的夫人小姐们很快便回来了。 段夫人今日大饱了眼福,心情很好地同莫夫人亲密地说着话,「这姑娘家,还是得有几个能干的兄长帮衬着!府上大公子和二公子可真是疼肖儿,倒叫我眼热得很!」 莫夫人矜持地笑了笑,「只是孩子们在胡闹罢了。」 段夫人嗔道:「我倒巴不得府上的孩子能像你家这两个一样『胡闹』的!对了,听说你们打算给二公子提亲了?怎么越过了大公子,先给二公子相看了?」 这莫家二公子年轻有为,俊美非凡。才是回京半年,便已经打入了大理寺,甚至在圣上跟前也颇有几分脸面,时常替代宫中侍卫,在皇宫内巡逻监察。 燕京内不知有多少小姐,对这位小莫大人一见倾心的。 有大胆的,也不是没有试过和小莫大人搭讪偶遇。只是这小莫大人的眼里。从来只瞧得见一个人—— 姜家的姜欢喜,如今的安宁郡主。 燕京内已有传言,莫家和夏家都在等着姜肆回来,好去将军府提亲呢! 段夫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安宁郡主为人大方,又是个颇得圣心的,你家二公子可真是有眼光!」 莫夫人的眉头轻轻地皱了皱。 段夫人这话说得倒是好生刺耳! 「不过是些谣传罢了,安宁郡主的婚事又岂是我等臣子能议论的?圣上早说了,她的婚事是由圣上来定的。」莫夫人轻描淡写。 莫家确实有意求娶安宁郡主。不过能不能将人求得来,还得看圣上的意思。 段夫人抿了抿唇,笑道:「像二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圣上又怎会不同意?」 她正说着话,姜妙便走了过来。 「母亲,我身子有些乏了。」姜妙脸色带着几分白。 段夫人关怀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伸出手来,扶了姜妙一把。 姜妙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来,双腿一软,忽然晕了过去。 段夫人力气不够。姜妙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快,把人扶进去!」莫夫人连声叫道。 有力气大的僕妇冲过来,将姜妙抱到了房中去。 段夫人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了?妙儿还怀着身孕呢!」 姜妙的丫鬟急得快要哭了,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还撞了段夫人一下。 莫夫人亦是急得满头大汗,「你且放心,大夫很快便来了。」 她顾不得堂中的客人们,扭头便拉着段夫人的人,冲到了房中去。 被姜妙吓到的夫人小姐们,也纷纷凑了过去。 姜韵从欢喜身旁走过,眼中满是恶意,「最好让她肚子里的孽种流掉!」 她急不可耐地挤到了人群中。 欢喜定定地站在原地,四周的人来来往往。她面色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只怕你妹妹的生辰宴要被毁了。」欢喜侧目。抿唇笑了笑。 莫予安站在她身侧,眸中毫无波澜,只有看向身侧的少女时。面上才会出现几丝和缓。 「无妨,她早该做好这样的打算。」 屡次三番,哪怕是他的亲妹妹,也不该对姜姜下手! 欢喜淡淡一笑,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嘲讽。 大夫很快便来了,诊断后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儿媳这是怎么回事?」段夫人急不可耐,目光中满是担忧,「她如今还怀着身孕,万万不能出了意外!」 大夫低声道:「误食了红花。」 红花! 段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没晕了过去。 女子有孕,红花是万万碰不得的,何况姜妙还吃了进去。 这说不准。说不准肚子里的孩子便要保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这好端端的,哪儿来的红花!是不是你诊断错了,啊?」段夫人不敢相信这一切。 大夫轻轻地嘆了一声,「不会错的,这便是误食红花的症状。不过好在二夫人福大命大,肚子里的孩子暂时没事。接下来这段时日。她只需卧床养着便是了。」 「是谁给她吃的红花?」段夫人厉声叫道。 她的目光如同恶狼一般,一一从在场众人的脸上扫过。 丫鬟心虚地低下头来,不敢去看段夫人的脸色。 「段夫人,府上二夫人是在莫府吃的红花,莫府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莫夫人说道。 好在姜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出什么事,若不然的话,莫府只怕要摊上大事儿了! 段夫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再无方才和莫夫人说话的亲密劲儿,「莫夫人,今日是莫小姐的生辰宴。好在出事的是妙儿,若是旁人,只怕少不得要怪莫府约束不力了!」 莫夫人面上无光,她并不觉得是自己府上的下人们疏忽了。 莫府下人还没那个胆子,胆敢叛主! 只是如今段夫人正在气头上,她亦只能咬牙忍下了,「段夫人说的是。」 段夫人撇了撇嘴,扬言道:「好在妙儿和孩子都没事,都说莫府家风好,今日一见,可真真是叫人开眼了。」 「段夫人这话未免有些过了。」莫唯肖气不过,跳出来指着姜妙的贴身丫鬟,「你府上的丫鬟一副心虚样,分明是她做的坏事吧?!」 凭什么把错推给他们,今日还是她的生辰呢! 第二百三十九章 空口定罪 段夫人闻言,冷厉的目光落在了丫鬟的身上。 丫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夫人,我,我……」 「说,是不是你给妙儿下的红花!」段夫人咬牙切齿,「段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妙儿?!」 丫鬟咬了咬牙,委屈地叫道:「不是奴婢干的啊!奴婢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夫人啊!」 「难不成是妙儿自己吞食了红花?」段夫人面色勃然变了。 她怒气沖沖地提裙上前,一脚将丫鬟给踹倒在地上,「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若不是你。你心虚什么!」 「奴婢,奴婢……」丫鬟目光闪烁,游移着看向了欢喜的方向。 围观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让开了身子。 正静静站在外头的欢喜,一下子便显露在人前了。 少女面色坦然,似是不解众人为何忽然后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竟敢污衊安宁郡主!」段夫人更是气恼,「好你个不要脸的奴才,谋害主子竟也就罢了,还敢污衊无辜之人!看我今日不将你给发卖了,好叫你这张嘴再不要说谎骗人!」 丫鬟伏在地上,痛哭道:「老夫人饶命啊!奴婢没有污衊安宁郡主!夫人方才在堂中,只喝了几盏茶罢了。奴婢亲眼瞧见安宁郡主身边的丫鬟,往夫人的茶壶里丢了红花。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真的是安宁郡主!」 她信誓旦旦,段夫人眼中闪过挣扎。 旁的夫人小姐们却是已经捂着口鼻,忌惮地后退几步,离欢喜更远了。 这将军府的小姐,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狠辣啊! 姜欢宜杀了柳清蓉,这安宁郡主则是连堂姐都敢下手的! 欢喜笑了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丫鬟的身上。 果真是一齣好戏呢! 「你说是我身边的丫鬟干的,那你抬起头来瞧一瞧,是我身边的哪一个丫鬟?」欢喜的声音平稳。 她半点也不见慌乱,段夫人的面色却是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丫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了一眼欢喜的身侧,「是,是那个身穿青衣的!奴婢都瞧见了,是她没错!」 今日欢喜出门,只带了两个丫鬟罢了,身穿青衣的是芦笙。 碧色愣了愣,欲言又止,最终只用嘲讽的目光,盯着那丫鬟看。 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这丫鬟好生不要脸! 「可有人证,能证明你说的都是实话?」欢喜问道。 丫鬟悽苦地捂着脸哭泣,「郡主本事滔天,奴婢区区一个下人,如何能抓得住您的把柄?堂中的下人都被郡主给支了出去,若非是奴婢回来得早,只怕奴婢亦是要被您骗过去了!」 欢喜轻轻地笑了笑,当真是空口白牙,张嘴就来呢! 没有证据。偏偏哭得比谁都惨。仿佛只要她继续深究,便是她无理取闹,仗势欺人了! 若非是主意被打到了自己的头上来,欢喜还得为燕氏的精明算计鼓鼓掌了。 怨不得今日一定要她们来到这生辰宴上! 「郡主,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家夫人吧!她不是有心要害您的。她只是想替郡主分忧罢了!夫人为了能求得郡主的原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姜四小姐放出来了,您到底还要做什么?夫人也是您的姐姐啊!」丫鬟哭声越来越大,吵得人耳膜生疼。 可她说出口的话,却叫人十分震惊。 「原来是她将宜儿给放走的啊!」莫唯肖真的信了丫鬟的话,和莫夫人咬耳朵,「我先前还以为是将军夫人干的,倒是冤枉了她!」 莫夫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实在是不太会教养女儿。生不出一个如同姜欢喜一般七窍玲珑的姑娘。 「夫人如今怀了身孕了,郡主您为什么不能看在你们是堂姐妹的份儿上,放过夫人一回?她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 眼看着四周的目光愈发苛刻凉薄。莫予安上前半步,面上隐隐浮动着几分戾气。 害人的不是姜姜,这些人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一群被人愚弄的蠢货! 欢喜伸出手。轻轻地拉了一个莫予安的袖子,主动走到那丫鬟的跟前来。 「你说是芦笙害了你家夫人,可你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空口无凭,单凭一张嘴和几滴眼泪,便想要定了本郡主的罪?」欢喜捏住丫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丫鬟眸中一闪而过的怨恨,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目光冰冷,「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安宁郡主!」段夫人捂着胸口,震惊又悲痛指责道。「方才我还在夸你,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狠心的一个孩子,我当真是看错你了!」 「看错?」欢喜歪了歪头,转而狡黠一笑,「是看错了。不过却不是你看错了我,而是我祖母看错了人。精挑细选的亲家竟还是如此。好在当初二姐姐没有嫁过去!」 一家人伙同起来煳弄她,真当她是傻子? 段夫人心头一慌,「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段夫人心里不清楚?既然你们非要将这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也不必再替你们遮遮掩掩了。」欢喜笑意一收,冷声道:「把东西都带上来吧!」 碧色幸灾乐祸地瞥了段夫人一眼,将抱在怀里的箱子,搬到了段夫人的跟前。 那个箱子…… 段夫人惶然地后退了两步,仿佛那箱子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吓人的东西一般,叫她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丫鬟亦是浑身发抖,根本不敢再开口叫嚣。 欢喜这般,倒是叫夫人小姐们愈发好奇了。 人群又渐渐围了上来,对着欢喜和段夫人指指点点。 「这是在做什么?安宁郡主到底有没有害姜妙?」 「瞧着似乎是没有,不过也说不准。那丫鬟没证据证明这一切是姜欢喜做的,姜欢喜不也没证据证明,这不是她做的么?」 「那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段夫人的脸色好难看啊!」 「不论这是不是安宁郡主干的,一个小姑娘性子如此刚烈,谁还敢上门求娶啊?」 第二百四十章 记记重锤 欢喜垂下眼帘,仿佛没有听到四周的议论声一般。 「碧色,将箱子打开,让段夫人瞧瞧他们段府到底在遮掩些什么!」欢喜冷声道。 碧色得了命令,拿出一把钥匙。 开锁的声音在段夫人的耳边不断放大,朱红色的箱子被打开,如同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瞬间便能将整个段府给吞了进去。 「安宁郡主!」段夫人终于忍不下去了,「安宁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欢喜挑了挑眉,不免好笑:「段夫人饶过我了吗?」 冤枉她的时候只知晓将人往绝境上逼,如今形势反转。却想要她「且饶人」? 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受了委屈不但要忍着让着,还要饶过自己的仇人? 欢喜嗤笑:「我偏不饶人!」 她娇蛮又无礼地抬起下巴来,却并不叫人生厌。 大抵是燕京内太久没有如此鲜活的灵魂,方才还觉得她太过刚烈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闭上了嘴巴。眼神中难掩羡慕。 谁不愿活成如姜欢喜一般,热烈又灼人的模样呢? 「红花是那小丫鬟下的,眼下红花正藏在段夫人您的身上。你们怕莫夫人提出搜身,因此在方才便已偷偷将红花转移了。至于段夫人您为何要害自己的儿媳——」 欢喜的目光落在了被打开的箱子上,眸中晦暗涌动,「那自然是因为,大姐姐肚子里的孩子……」 「三妹妹!」一声虚弱的叫唤声,打断了欢喜。 姜妙脸色苍白地爬起来,扶着床边,踉踉跄跄地冲到欢喜的跟前。 她一把将丫鬟推倒,兇狠地扑过去,用尽力气给了丫鬟两记耳光。 欢喜淡淡看着她,「大姐姐醒了?」 姜妙恳求地跪在她的跟前,「三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丫鬟平日里便不讲理,她记恨我待她不好,这才是想出了如此恶毒的法子来报復我。」 欢喜冷冷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开口说话。 姜妙一咬牙。继续道:「我与三妹妹无恩无怨,三妹妹怎会捨得害我?在闺中时,三妹妹便是最好的姐妹,四妹妹最苛刻,我是因着记恨四妹妹,才偷偷去了尼姑庵,将四妹妹给带了出来。」 欢喜这才是低下头来,满脸怜惜地将姜妙扶起来,「还有呢?」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可姜妙的胳膊上,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不够! 她要的还远远不够! 姜妙知晓,若是自己不按照欢喜的心意去做,她定然会将所有的丑事,都给晾出来。 届时丢脸的就不单是段府了,只怕连姜妙自己,都要被关到庵堂中去,悽惨地度过余生! 姜妙急急地喘了两口气,「还有。还有——」 她较劲了脑汁,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能说太得罪燕氏的话,更不能将段府给牵扯进来。于是挑挑拣拣,她能说的便也只有那么几句话罢了! 「看来大姐姐已经说完了。想必各位还对这丫鬟的手段好奇着,区区一个丫鬟。如何能支使动莫府的下人,做出冤枉郡主的好事来?」欢喜轻笑着,慢慢地看向了段夫人。 姜妙打的好算盘,两边都不愿得罪,可她偏不要让姜妙如愿! 这些胆敢算计她的人,不正是因着她起初的恻隐之心,才让她们生出了无端的恶意来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次她便将她们的脚也给砍断! 「因为有段夫人在给帮着那丫鬟啊!身为婆母,段夫人不但要害得自己的儿媳流产。还想要将这等过错给栽赃到本郡主的头上。也亏得本郡主没做亏心事,若不然的话,只怕这口黑锅我是非背不可了!」欢喜慢悠悠道。 一个贵女好奇地开口:「可段夫人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孙子啊?」 她的疑惑。亦正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 欢喜的目光落在了姜妙的肚子上。 她轻轻地笑出声来,桃花眼中盈满了嘲讽,「因为她不想要这个孙儿啊!指使丫鬟给大姐姐下红花。既能除掉这个不得她心意的孙儿,又能将我拉下水,甚至还能坏了莫府的名誉。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那是她的亲孙子!」贵女摇了摇头,不贊同地开口:「安宁郡主,这说不通的。」 「倘若这不是呢?」欢喜笑盈盈地看过去,「倘若她以为大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们段家的呢?」 满堂譁然! 众人震惊的目光,犹如尖刀一般,狠狠地刮着段夫人的脸皮。 是,她是怀疑姜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们家的! 燕氏特意来找过她,告诉她姜妙在成婚前。和柳御史有怎样的风流往事。 她的儿子娶了个心思深沉的女人回来倒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女人还是个不干净的,甚至可能怀着柳府的孽种! 燕氏不可能会骗她,可她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姜妙肚子里的野种不是自己儿子的。如此便只有一条路能走了,那便是除掉野种。还段府一个平静! 段夫人和燕氏联手,是各有目的,只是没想到这虚伪的交易,会被欢喜给当面揭穿罢了。 欢喜笑了笑,「段夫人,还要本郡主继续说下去吗?」 段夫人勐地抬起头来,怨恨地盯着欢喜,「不必了!安宁郡主好本事,三言两语,便将大家给煳弄住了!你巧舌如簧,我却是个不善辩解的,我认了!」 「如此说来,段夫人是想要证据?」欢喜摇头嘆气,「不见棺材不掉泪。」 段夫人倔强地抿着红唇,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 欢喜抬起手来,身后的芦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拎着段夫人抖了抖。 一个纸包从段夫人的身上掉了出来,纸包被风吹开,露出里头的红花花丝来。 段夫人的脸色又青又白,显然是没有想到,欢喜竟真的会让人搜自己的身! 地上的红花便是证据! 姜妙震惊地抬起头来,「母亲!」 没想到竟当真是段夫人下的手! 段夫人握着拳头,亦是豁出去了,「这不能怪我!是你们威远将军府不要脸,段府求娶的人是姜韵,你们却将姜妙给塞进了花轿!若是个好的倒也就罢了,姜妙她分明、分明……」 第二百四十一章 投桃报李 段夫人羞愤地咬着唇,只觉得欢喜含笑的模样刺眼得紧。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如何能像她一般步步紧逼,半步退路也不给旁人留? 既然姜欢喜非要赶尽杀绝,她又何必遮遮掩掩?索性将这丑事公之于众,叫所有人都瞧瞧威远将军府有多虚伪! 段夫人狠声道:「姜妙根本便不是个完璧……」 姜妙果断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能让那个秘密被公布! 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切,若是段夫人把那件事给公布了,那她的余生都完了! 「呀。大姐姐晕了。」欢喜笑着打断了段夫人的话。 她朝着芦笙使了个眼色,芦笙将姜妙抱起来。 欢喜轻轻一笑,「段夫人。和段府议亲的人是二姐姐没错。可当初发现新娘子被人换了,你们不也没有提出来,反倒是认了大姐姐这个儿媳吗?如今大姐姐连孩子都没有,你却是不满了?段夫人,便是如此,你也不该对孩子生出了那等阴毒的心思。未免是过分了些?」 段夫人还想再开口,欢喜却是让芦笙抱着姜妙回去了。 她嘲讽地瞥了段夫人一眼,「段夫人,我要送大姐姐回去了,您不跟着?」 姜妙再次晕了过去,段夫人有心想要继续宣扬「将军府的丑事」。可四周的夫人小姐们,却用震惊又不齿的目光看着她,叫她根本不愿再在原地待下去! 错过了这个机会,往后想要再提起此事来,只怕是难上加难! 何况今日此事,并非全然是她的过错! 段夫人张嘴道:「我……」 「管家,送客!」 沉默许久的莫夫人,终于开口了。 她冷冷地看着段夫人,「日后不必再宴请段府的人了。」 段夫人吃惊地瞪大了双眸,「肖氏,你要赶我走?」 「是又如何?」莫夫人厌恶地皱了皱眉。 今日若非是欢喜站出来,只怕莫府亦要受到段府的腌臜事连累了。 如今欢喜分明不想让段夫人继续叫嚣,投桃报李。她便帮那小丫头一回! 莫予安朝着身侧扫了一眼,一个身穿黑衣的僕妇便上前来,动作粗鲁地捂住段夫人的嘴巴,将人给拖了出去。 段夫人怨恨又不甘地挣扎着,一双漂亮的眸子中满是阴毒。 莫唯肖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段夫人的眸子,吓得她勐地打了个哆嗦。 莫予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眸中不耐。 欢喜离开了莫府,和姜妙共处一辆马车内。 姜妙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欢喜单手托着下巴。「大姐姐要装到什么时候?」 姜妙一动不动地躺着,似是当真晕了过去一般。 「碧色,将那箱子送去段夫人的马车里。」欢喜扬声吩咐道。 姜妙腾地睁开双眸,怨恨地磨了磨牙,「三妹妹!」 她此时再也装不下去了,干脆拢着衣裙坐直了身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非要毁了我,你才是开怀?!」 她气势汹汹,欢喜面色却淡淡。 毁了姜妙。她便能开怀了? 不,她要的并不仅仅是姜妙被毁了,她要毁了所有胆敢在这时候打她主意的人! 「大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毁了你的不是我,而是段夫人和母亲。」欢喜垂下眼帘来,睫羽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那个箱子!」姜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不是……」 她知晓欢喜手上捏了自己的把柄,只是她没想到,欢喜竟能半点不遮掩,将那些东西给摆了出来。 「是不是,端看大姐姐的诚意了。只要大姐姐接下来不再抱有不该有的心思,那箱子里装着的便不过是些杂物了。」欢喜笑了起来。 方才碧色虽是把箱子打开了,却并没有让众人瞧见了那里面的东西。 姜妙却觉得她可怕得紧! 从来没有哪个小姑娘,会如同眼前的人一般心思深沉。眨眼之间便能将人给推到深渊去的! 「我已经不打算再掺和将军府的事了,是你们不愿放过我!」姜妙崩溃地抱着脑袋,尖叫出声。 她的孩子、她的名声……差点便都没了! 欢喜并不同情她。反倒觉得她这倒打一耙的性子是一点都没变。 「大姐姐,不是我不愿放过你,而是你们不愿放过我。是你们先来撩拨我的。我才是受害者。」欢喜逼近姜妙,「大姐姐,我也不想和你们互相折磨啊!」 姜妙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裙摆,乞求道:「那你毁掉那箱子里的东西,便当是我求你!我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一切,我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她当真是怕极了! 她如今已是有了新的生活,纵然手段上不得台面,可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一切。 「只要你毁了那箱子里的东西,我保证日后不再插手将军府的事!三妹妹,求求你了,我不能失去这一切,呜呜呜我求求你——」姜妙哭得不能自抑。 欢喜扯了扯嘴角。淡笑道:「大姐姐别求我啊!大姐姐该求的,是你们家段夫人。说到底,不是我想要找大姐姐的麻烦,是段夫人和燕氏要你不好过。」 姜妙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她并不怕段夫人,她怕的是燕氏。 燕氏的手段,哪怕是十个段夫人。亦比不得的。 姜妙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三妹妹……」 「大姐姐,段府到了。」欢喜将帘子掀开,「我只能送大姐姐到这里了。」 姜妙不敢再说别的,只能再次乞求地看了欢喜几眼,才慢悠悠地起身下了马车。 「小姐,接下来去哪里?」碧色脆生生地问道。 欢喜目光幽深,轻声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汝阳侯府的二公子几天前捡回来了个小美人。你们去打听打听,看看那小美人是不是四小姐。」 「是,小姐。」碧色应道。 将军府的马车离开了段府的门前,姜妙的双手却是死死地攥着裙摆。 姜欢宜……竟然在汝阳侯府吗?! 她的目光阴恻恻的,落在了随后而来的段夫人的身上。 「乖孩子,阿娘会保护你的。」姜妙垂下眼帘,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第二百四十二章 燕氏手笔 「小姐便这么放过大小姐了?」碧色坐在欢喜的身侧,撅了撅嘴巴。 还有段夫人! 那小姐的委屈,不都白受了?! 碧色替自家小姐觉得不值! 欢喜笑了笑,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放过她们了?」 「那小姐也没有追究她们的过错啊!」碧色理所当然道。 「可她们自己的心却是已经乱了,不是吗?」欢喜捧着茶杯,笑吟吟地抿了一口茶。 段夫人原本只是猜测姜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段家的,如今只怕是已经笃定。那是个野种了! 身为段家的掌家夫人,段夫人怎会容忍一个野种,占了长子的名头? 可姜妙对自己的孩子却十分在乎。段夫人敢害她的孩儿。便是在激怒姜妙。 姜妙可不是个好惹的,段府内的暗斗这才是正式开始了。 不必她出手,那二人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欢喜笑道。 何况要对付姜妙,少不得会算计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稚子无辜,更别说那只是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她有自己的原则。 只是她不动手。却也不会阻碍别人动手。 姜妙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只看她的本事了。 自然—— 欢喜唇边的笑意渐渐变得凉薄,「便是她本事通天躲过了这一回,不是还有下一回吗?」 她还得留着这条小蚯蚓,去引出更大的鱼儿呢! 欢喜回到了将军府中,莫夫人便打发了莫予安来给她告罪。 一同来的还有个和气的老嬷嬷,在老夫人跟前将今日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又让人将赔礼给抬了上来。 「虽说冤枉了安宁郡主的人是段夫人,不过到底是在莫府发生了这等事,莫府亦难辞其咎。还望老夫人和安宁郡主不要介怀,莫府的大门随时为安宁郡主敞开。」老嬷嬷温声道。 莫府这是被段夫人给连累了,老夫人自然不好怪罪。 她摆了摆手,笑容慈爱,「罢了,不必特意来赔罪,莫夫人和莫大人都是极好的人,老身心里有数。」 「礼不可废。」老嬷嬷瞥了欢喜一眼,「安宁郡主。奴婢能不能单独和老夫人说几句话?」 欢喜抬眸望着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朝着她点了点头,欢喜这才是福了福身,和莫予安退了出去。 老嬷嬷的眸中难掩赞许和欣赏,老夫人见状,笑容更是深了几分,「是有什么事,要私下同老身说的?」 「老夫人,恕奴婢冒昧。此事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万万不能在老夫人跟前提起此事来。只是安宁郡主实在叫人心疼,奴婢不忍心。」老嬷嬷黯然地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老夫人的心提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要害欢喜吗?是谁?」 她勐地站起身来,面上满是担忧。 「老夫人先别慌,也不是什么大事,安宁郡主能应付得来。」老嬷嬷连忙扶着老夫人,轻声道:「只是今日这一事。夫人发现这其中还有贵府夫人的手笔。」 「什么?又是燕氏干的好事?!」老夫人厉声道。 这个燕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 老夫人又羞恼又愤怒,只觉得将军府的脸面,都被燕氏给丢尽了! 连莫夫人都看出来燕氏做了什么,那岂不是说,燕京中有不少人在看将军府的笑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燕氏还要闹到得多难堪! 老嬷嬷见老夫人脸色不对,心头不免有几分担忧。 她扶着老夫人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待老夫人的脸色平静下来后,她才是缓缓道:「老夫人放心,此事只有我家夫人知晓。也是我家小姐不像话,才能让段夫人的阴谋有了施展的余地。」 老嬷嬷娓娓道来,「原先是我家小姐收到了贵府四小姐的亲笔信,才将贵府的三位小姐都安排到了一处坐着。姜大小姐来迟了些,姜二小姐和她争执了几句。叫外人以为她们姐妹感情不好,后来那一出,才是有人信了。」 「宜儿的亲笔信?」老夫人的眉头死死地拧起。 姜欢宜早前便已经失踪了。莫唯肖收到的亲笔信出自于谁之手,实在是一目了然了! 怨不得莫夫人会说,此事与燕氏有关。 老夫人沉沉地嘆了一口气。「那老身便更不能收下你们的赔礼了。此事到底是因将军府而起,你们夫人不怪罪,便已是宽容了。若将军府还收下你们的赔礼,未免有些太不要脸了!」 老嬷嬷轻轻地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笑道:「瞧奴婢这张嘴!是奴婢逾越了,本不该说这些。这赔礼是夫人给安宁郡主的,至少安宁郡主是无辜的。」 何况,只有收下了这赔礼,才能叫段府那边坐立难安,不得不向安宁郡主和莫府低头。 莫夫人虽然为人和气,可却也不是个软柿子。段夫人将这一盆脏水泼到了莫府和欢喜的身上,被人揭穿后扭头便走。世上哪儿有这样便宜的事? 「再者说,我家二公子和安宁郡主是朋友。」老嬷嬷笑着,看向了窗外的二人。 老夫人亦是抬眸望去,树叶落了满院,干枯的枝丫下,欢喜踮着脚尖。摘掉莫予安发上的树叶。 老嬷嬷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赔礼奴婢已是送到了,奴婢便不打扰老夫人歇息了。」 老夫人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老嬷嬷退了出去,莫予安却没跟着离开。 老夫人叫来任嬷嬷,「你说,莫府这是什么意思?」 任嬷嬷站在老夫人的身后,力道得当地给她捏肩膀,「依着奴婢看,莫府既然有心想要给三小姐出气,老夫人又何必为难?」 「我是怕,莫府对欢喜……」 「老夫人,三小姐心里有数的。」任嬷嬷还是很信任自家三小姐的。 三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她没拒绝莫府的赔礼,必定是有自己的缘由。 老夫人一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了。 她揉了揉眉心,吩咐道:「让人去给燕氏传句话,她身体不好,便在院中养着。」 这是要关燕氏禁闭的意思。 任嬷嬷点头应下,「是,奴婢马上让人去正院一趟。」 屡次三番地对三小姐出手,夫人这是触到老夫人的底线了。 若非是看在燕氏是皇室公主的份儿上,只怕老夫人是恨不得将燕氏给休回娘家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勾结秦国 任嬷嬷匆匆地走出佛堂,欢喜亦是与莫予安走到小院前。 「可要进去喝一盏茶?」欢喜客气地问道。 想必莫夫人会派人来,其中也有莫予安的功劳。 莫予安薄唇微微一抿,目光落在小院前,眸中闪过一缕深思。 便在欢喜以为他要开口拒绝时,他却又点了点头,「那便打扰你了。」 小院中一向清静,芦笙本还在院中扎马步,见了莫予安过来。她忙是站直了身子,躲到一旁去了。 欢喜瞥了她一眼,奇怪道:「芦笙好像很怕你?」 怎么一见着莫予安。便躲起来了? 莫予安神色未变,「大抵是我身上的杀气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杀气?」欢喜歪了歪头,愈发好奇,「我没有从你身上感受到杀意。」 她见过才从战场上回来的姜肆,周身凌厉凛冽的锋芒根本便藏不住,整个人皆是如同罗剎一般嗜血阴沉。 可她从莫予安身上感受到的只有淡漠。除此之前,只剩下了高深莫测。 至于杀意…… 「你又在骗我了!」 欢喜摇了摇头,招唿莫予安进来坐下。 小院中的茶水,是她之前晾晒好的桂花茶,裊裊的轻烟中带着一缕芳香,叫人忍不住想要沉迷。 莫予安抿了一口茶,垂下眉眼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话不应当是问我,而是该问别的人。」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如今的动作太多了,若是再主动谋划,只怕会叫旁人生疑了。」 如今她的处境还算是安稳,可一旦被更多的人注意到,那她便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尤其是…… 欢喜低头望着脚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看似温润,实则凉薄的笑脸来。 想必……太子对她的疑心应当是越来越重了。 「姜姜,你在忌惮着谁?」莫予安问道。 她的神色间藏着伤悲,眸中却又分明带着怀念。 是谁叫她这样又爱又恨? 「莫大人。我忌惮着所有人。」欢喜轻笑。 并非是只有前世的仇人,才会对将军府出手的。 大厦将倾,自然是谁都巴不得来分一碗羹的。 欢喜收敛思绪,「有一件事,我想请莫大人帮忙。」 莫予安唇角微勾,「何事?」 「汝阳侯府。」欢喜敲了敲桌案,「我想请莫大人帮我,在朝堂上弹劾汝阳侯府。」 「好。」莫予安一口应了下来。 次日清晨,朝堂上不约而同地掀起了弹劾汝阳侯府的热潮。 弹劾的理由应有尽有。其中便有一条:汝阳侯府二公子王阳平掳拐当朝贵女。 那贵女是谁,暂且无人知晓,只是汝阳侯回府后,便去王阳平的院中翻找了一遍。 可惜,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同一日,永州太守牧海亦被秘密押送到燕京,送到皇宫里。 金銮殿。 圣上脸色冷凝,目光中藏着杀意,不耐地盯着跪在殿中的牧海亦看。 在他的下首。莫予安垂手而立,神色淡漠。 「牧海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秦国人谋害朝堂重臣!」圣上声音中藏着怒意。 牧海亦脸上手上皆是伤痕,衣裳亦不知多久没有换过了。 他跪在殿中,神情麻木。听了圣上的话亦毫无反应,宛若一个活死人一般。 圣上冷笑一声:「怎么?在朕跟前,你还想玩装傻那一套?」 他勐地将案头的砚台砸了下去。 牧海亦不躲不避,砚台将他的脑门砸出一个血窟窿,鲜血煳了他满脸。 「呵!」牧海亦抬起双眸。 他的眼中满是通红的血丝,眼皮底下又青又紫,嘴唇干裂,带出丝丝的血迹。 莫予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余光扫到牧海亦的惨状。一贯冰冷的双眸中竟闪过了几缕算计和畅快。 当年的那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不过是兔死狗烹罢了。」牧海亦声音沙哑,直视着圣上的双眸。「圣上说微臣勾结秦国人,何来的证据?当初牧家一族跟随皇族打下江山,最后却因叛国谋反被外放!如今旧事重提。圣上这是打算彻底绝了牧家的后路?」 「你!」 陈年旧事是圣上心头的一根尖刺,这些年来谁都不敢提起。 牧海亦自觉后路已经断绝,更是没有了畏惧,「微臣勾结秦国人谋害朝廷重臣……呵呵,圣上,微臣人在永州,何来的胆子和能耐去勾结秦国人?!」 自从得罪了将军府后,他便带着儿子打道回府了。 因着担忧将军府报復,他更是彻底绝了和燕京世家联姻的心思,只安安分分地在永州待着。 只是没想到,天要亡他们牧家,便是他当真成为了一只缩头乌龟。亦是躲不过去! 「好,好,好!朕若是不将证据摆出来,只怕你还要以为朕是冤枉你!」圣上怒极反笑。 他挥了挥手,文公公便命人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给押了上来。 禁卫军粗鲁地将血人的脸抬起头,露出一张牧海亦十分熟悉的脸来。 「康儿!」牧海亦大惊失色。「你怎会在此?」 在牧海亦被缉拿前,牧康时便已经从牧家逃了出去。牧海亦还以为他是事先得到了消息,率先逃命去了,没想到他竟在金鸾大殿和自己的儿子相见了! 牧康时怨恨地咬了咬牙,冷幽幽的目光落在了莫予安的身上。 这个该死的莫家人,都怪他毁了这一切! 若非是莫予安碍事,他早便将姜肆那废物给除掉了!如今倒是好,他中途失手,姜肆亦不知所踪! 「牧大人,犬子便是你要的证据。牧康时勾结秦国人,暗杀姜肆将军,被莫大人当场拿下。此事人证在殿中,物证在大理寺。牧大人若是不服气,待会儿可随莫大人亲自去大理寺瞧瞧,也好叫牧大人心服口服。」文公公的声音悠长尖细,听在牧海亦的耳中尤为刺耳。 牧海亦震惊又失望。 他被押送到燕京时,还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牧家从一开始便选好了位置,多年前的教训更是让牧家人龟缩在永州的方寸之地。 但牧家曾经做下的错事,是燕氏一族喉间的一根鱼刺,只要圣上还在位,便不会被忘记。 正是因着如此,他平日里才格外小心,唯恐圣上会想起旧事来,再来找牧家的麻烦。 第二百四十四章 圣上猜忌 若非是不久前将军府的来信,只怕直到牧海亦老去,他都不敢贸然进京来。 牧海亦原本以为,圣上是终于对牧家忍无可忍,决定清算一切了。只是没想到,他牧家竟然当真出了个叛国之辈! 「你煳涂,煳涂啊!」牧海亦悲愤地喊道。 牧康时恨恨地啐了一口,「阿爹,不是我煳涂。是你煳涂了!为乱臣贼子卖命有什么好的?燕氏夺取前朝的江山,牧家也曾立下汗马功劳,可却因些许小过错。便被贬到永州。燕氏根本不曾将牧家的功劳放在眼中,我又何必为燕氏一族卖命?!」 牧康时的左手,不正常的耷拉着,仿佛被人打碎了骨头,因此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愤恨又委屈地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的左手。恨道:「姜肆是燕氏一族的走狗,是他害得我变成了一个废人,我恨他!」 不过是曾经觊觎过姜肆的女儿罢了,那走狗竟然暗中令人打碎了他左手的骨头,将他给丢到了荒野之中。 若非是他福大命大,遇到了秦国人,只怕他是要死在那荒郊野外了! 「阿爹不是问我,前些时日我为何忽然不见了踪影吗?因为姜肆要杀我!他身为朝廷重臣,却目无王法,为了一己之私,命私兵闯入永州太守府,将我从府中掳走!既然他无情无义,我又何必步步退让?」牧康时恨得直咬牙。 他左手的骨头已经全碎了,根本便无法再恢復。 从今以后,他便是一个废人了! 他本该有似锦前程,如今却通通都化作了过眼的云烟,这叫他如何能不怨? 如何能不恨? 「你……都做了什么?」牧海亦满脸颓然。 他根本没有想到,牧家苦心隐藏了这么多年。本打算再次慢慢打入燕京贵族圈,可没想到如今这个美梦,竟然毁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中! 「我不过是放出消息,将姜肆给引到秦国人的陷阱中罢了。是他自己蠢,非要上当,怨不得我!」牧康时神色冰冷。 若不是莫予安出来碍事,姜肆早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姜肆如今在何处?」牧康时追问道。 若是能将姜肆给找到,说不准牧家还能有一线生机。 牧康时冷冷地勾了勾唇,眸中却满是恶意。「他在何处?他从陷阱中逃了出去,落下悬崖,不知所踪!」 时至今日,圣上的人依旧没有找到姜肆的踪迹,想必他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哈哈哈,姜肆,你也有今天!你不是最爱你的女儿吗?没有了你,我看谁还会给你女儿庇护!你那女儿生得貌美,合该是要被千人枕万人……」 牧康时最后的话音。被堵在了喉间。 他瞪圆了双眸,右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敢相信地「呵呵」了两声。 一支毛笔穿透了他的喉咙,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 「圣上,微臣冲动了。」莫予安神色如同往常一般,走出两步。跪下认罪。 只是他面上并无分毫悔意,分明是在告诉圣上,他并不后悔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 侮辱她的人,全都该死! 哪怕牧康时还有利用价值,他也不会再留着他的性命! 圣上面上带着失望,可并没有怪罪莫予安,「罢了,你也是为了维护欢喜。」 何况牧康时确实死不足惜! 「将牧海亦带下去。牧家一族,嫡出问斩。旁支便发放祁城吧!」圣上摆了摆手,说道。 既然牧康时敢勾结秦国人谋害姜肆,那便叫牧家的后人去祁城瞧瞧。没有了将士们护卫着的地方,沙场上的杀戮是如何的残忍血腥! 牧海亦勐地扑到圣上的脚边,「圣上。便看在牧家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的份上,饶过牧家这一回吧!」 牧家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牧海亦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怨恨和不甘,心里只余下了恐惧。 「做错事的是康儿,康儿已经伏法了,可其他人是无辜的!圣上,圣上饶命啊!」牧海亦的眼泪和血水混杂在一起,愈发显得狼狈。 圣上只将目光收回来,再不看他一眼,「将人带下去吧!」 勾结秦国,等同谋反,没有诛杀了牧家九族。便已是他念旧情了。 文公公朝着禁卫军使了个眼色,禁卫便上前来,捂着牧海亦的嘴巴将人拖了下去。 殿中的尸体被抬了出去,血迹亦是被清扫干净,只余下淡淡的血腥味,证明方才发生过什么。 圣上目光沉沉。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莫予安和文公公静立在一旁,谁也没有打断圣上的沉思。 「你说,牧康时设下的陷阱,是以前朝后人为饵的?」圣上眯了眯眼,眸中凶光乍现。 前朝后人…… 又是前朝! 这两年来,前朝余孽们开始频繁活动,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莫予安恭敬道:「是。微臣曾问过姜将军的近卫,据近卫说,姜将军会离开是因着得到了前朝后人的消息。」 「姜肆……」圣上低低地哼了一声。 他面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双眸中的凶光散去,却又带上了几分猜忌。 姜肆一向是个聪明人,知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清醒得叫人忌惮。 他去追查前朝后人的消息,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要杀人? 「莫爱卿,你当真没有看到姜肆?还是说,你对朕隐瞒了什么?」圣上冷冷地凝视着莫予安。 少年面上露出几分惶恐,「微臣不敢!圣上,微臣是真的没有见到姜将军。」 圣上没有开口说话,威压的目光却不曾移开半分。 莫予安渐渐有些支撑不住,额头上渗出了几丝冷汗。可他强咬着牙关,脸色苍白,半声不吭。 「那依你之见,姜肆为何要去找前朝后人?」圣上的声音毫无波澜,叫人根本听不出喜怒来。 莫予安犹豫了一下,「微臣不知。」 「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敢说?」圣上冷笑了一声。 「微臣……」莫予安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微臣只知晓,姜将军不会伤害安宁郡主。」 「朕又没问你这个!」圣上无奈。 他终于放过了莫予安,笑骂了一句,「欢喜倒成了你的挡箭牌了!罢了罢了,朕何必为难你一个孩子,下去吧!」 莫予安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转身退了出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收下赔礼 文公公将新的砚台换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圣上的神色,开口道:「圣上,将军或许还活着的消息,可要告诉安宁郡主?」 「她本便不觉得她阿爹死了。」圣上抿了一口茶,笑了笑,「到底是不能不信姑娘家的直觉!」 先前欢喜那孩子还说,姜肆一定没死。 他和姜老夫人皆是不信,如今却是被一个孩子给打脸了。 何况此事事关重大。有心人自然会将消息给放出去。 「朕是没有想到,牧家人竟然会背叛朕。」圣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人十分不喜的旧事一般,整个人的气压皆是沉了下去。 文公公斟酌着开口:「人心不足蛇吞象。牧家人本便贪心,如今牧康时做出这样的事来,倒不足为奇。只是奴才有一事不解,将军当真派人打碎了那牧康时的骨头不成?」 牧康时的怨恨,源自于姜肆废了他的左手。 「奴才愚钝,将军瞧着不像是豢养私兵的人。」 「你这老东西。竟还向朕打探起消息来了!」圣上沉沉地嘆了一口气,「不是姜肆。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若当真要对付牧家,亦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那会是何人?」文公公拧着眉猜测,「难不成是秦国人设下的圈套?」 圣上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未必是秦国人。」 秦国人没有那么胆量,敢公然将永州太守的公子给掳走。 「既然不是秦国人,那会是何人?」文公公不解。 只是圣上却没有再回答他。 不是秦国人,便必定是燕国人在作祟了。 是谁? 前朝余孽,亦或是有心想要挑起事端的神秘人? 小院中。 欢喜托着下巴,听青黛絮絮叨叨地讲话。 「小姐,永州太守一家被圣上处置了。听闻是勾结了秦国人,谋害将军。此事已经在燕京里传开了,那永州太守家的公子在金銮殿侮辱小姐,还被莫大人给当场杀了!」 青黛这几日没少往外跑,倒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没有想到,那牧康时竟是这样的人。他不但是勾结了秦国人刺杀将军,还污衊将军废了他的左手。眼下外头的百姓们正说。那牧康时不要脸呢!」青黛说道。 欢喜面上带着几分淡笑。 如今情况已经愈发明朗了,永州太守一家却是被人给算计了。只是不知他们心中可是心服口服的! 若是能见到牧海亦…… 欢喜摇了摇头,暗道不可能。 若是寻常罪犯倒也就罢了,牧海亦涉及谋反。此时她去见牧海亦,并不是明智之举。 「小姐,段家又来人了。」碧色从外头走进来,面上带着几分嘲讽,「自从莫夫人差人送了赔礼后,段家便每日都派人来赔罪。可那段夫人却是从未露过面。分明是在装模作样!」 碧色心中,对段家的手段颇为看不上眼。 欢喜淡淡地抬起眸来,「去拒了。」 「想必小姐不愿见到他们,奴婢方才便已是告诉门房的人了,小姐不会出来的。」碧色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听段府的下人说,段夫人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来。」 欢喜微微一怔。「哦?」 她挑了挑眉,做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模样。 碧色道:「不出小姐所料,段夫人和大小姐斗起来了。大小姐将段夫人要设计她流产的事情捅了出去,段夫人被段大人禁足了。不过大小姐也伤了元气,眼下正在卧床休养!」 欢喜轻轻地勾起唇角来,「既是如此。我便更不能见他们了。碧色,你去将赔礼收下,再送到大姐姐的院中去。」 若叫姜妙知晓,段夫人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毫无悔意,却是低头同将军府认错了。 想来姜妙心中应当很是委屈。 碧色应了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不过半刻的功夫,她便又回来了。 只是此番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小姐,夫人让人将段家的赔礼收下来了。」 她话音一落。房中的三个丫鬟的脸色皆是沉了下来。 夫人擅自将段家的赔礼收下,无疑是在打自家小姐的脸。 欢喜联想到方才青黛打听得来的消息,忽而一笑。 离她最近的青黛。只觉得她的笑容中夹着料峭的冷意,扑面而来。 想来牧家的事,是燕氏做下的。虽然不知她是用的什么手段。培养出了一群私兵死士。 牧家勾结秦国人,罪极谋反。圣上是个聪明人,必定会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若是燕氏还不收手,便迟早会查到她的头上来。 但燕氏还未彻底将她拿下,此时收手,定然不甘心。 燕氏手中的筹码已经快要用完了,如今段家人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错过这等好机会。 主动对段夫人示好,却是会让姜妙心中生出不平和怨愤来。 如此一来,既是拉拢了段夫人,亦是激怒了姜妙,说不准姜妙还会扭过头来对付她! 可她会让燕氏如愿吗? 欢喜唇边的冷意更甚。「芦笙随我出门。」 前头燕氏才是见到了段家的下人,欢喜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偏门离开了将军府。 她离开后,一个僕妇便匆匆地跑到了正院中。 僕妇从外头走进来,燕氏说话的声音微微一顿。 「夫人,三小姐出门去了。」僕妇低声道。 燕氏勾起唇角,「哦?她出门去了?」 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面上更无丝毫慌乱,仿佛一切皆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僕妇愈发地低着头,可冷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吹来,吹得人心底发寒。 「去吧,依照我先前安排下来的做。」燕氏冷冷地吩咐。 僕妇低着头,飞快地推了出去。 「夫人,既然赔礼已经送到,那奴婢们便先告退了。」段家下人识相地站起身来,提出告辞。 燕氏面容高贵端庄,矜持地点了点头:「段家的诚意,将军府已是收到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和妙儿,将军府不会同她们计较太多。」 段家下人的目光与燕氏交汇,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轻快的笑容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落入圈套 「小姐,季思堂出了糖炒栗子,小姐可要下去瞧瞧?」 碧色掀开了珠帘,栗子的香气从季思堂里传出来,飘入马车内。 季思堂的点心,一贯很得欢喜的心意。 她点了点头,从马车上下来。 碧色和芦笙跟在左右,小心地将她与人群隔开,省得有不长眼的冲撞过来。 季思堂的门前排了一条长龙。欢喜站在队伍的最末尾。 碧色左右探头,踮着脚尖打量着四周。 忽然,她的目光一顿。「小姐,那可是莫家小姐?」 欢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见着莫唯肖只身一人穿过人群,鬼鬼祟祟地跟在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身后。 「她这是要做什么?前头那人是谁?」碧色好奇地嘀咕着。 欢喜目光中露出几丝疑惑。 往常莫唯肖出门,身边皆是带着丫鬟的。如今却偷偷摸摸跟在一个神秘人的后头,倒叫人觉得不安。 「芦笙。你去给莫大人递个话。碧色,你替我排队买糖炒栗子。」欢喜有条不絮的吩咐下去。 碧色「哎」了一声,脆生生地应道:「奴婢定然会给小姐买到最好吃的糖炒栗子的!」 欢喜却无暇顾及她的小玩笑,只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跟上了莫唯肖。 莫唯肖并未发觉自己的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 她跟着那神秘人,穿过了熟悉的街巷,最终来到了燕京内赫赫有名的花楼一条街跟前。 「宜儿怎会来这种地方?」莫唯肖停下步子,驻足于花楼前。 前头的「姜欢宜」亦是停了下来,仰头望着跟前挂满帷幕轻纱的小楼。 浓郁的脂粉味从里头传出,有身穿玫红色齐胸襦裙的妇人捏着帕子,一摇一摆地走过来。 「这位……小姐?您这是要住店啊,还是要卖艺呀?」妇人娇笑着问道。 「姜欢宜」似是嫌弃,后退了半步,拧着眉道:「住店!」 「哎哟,可真是巧了!您快请进,里边儿走。」妇人的声音又尖又细。 「姜欢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妇人迈到了花楼中。 「好端端的姑娘家。竟是要去干那勾当!」莫唯肖身边的老婆婆摇了摇头,嘆息了一声,「这一辈子,便要毁喽!」 莫唯肖勐地一惊,「婆婆为何要这么说?」 不过是进去住几宿罢了,怎么说得竟似乎要失去清白了一般? 老婆婆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小姑娘,你怕是不知晓吧?这『住店』可是行话,寻常人是听不懂的!」 「难不成不是进去住几晚的意思?」莫唯肖攥紧裙摆。不安地拧着眉头。 「呵呵!小姑娘,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吧?这花楼的『住店』可不是什么进去住几夜的意思,而是要卖身了!」老婆婆诡异地笑了两声,面上带上几分不屑,「姑娘家又何必作践自己的身子!」 莫唯肖听出她话中的嘲讽,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 老婆婆挎着小篮子从她身旁走过,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一入娼门深似海,好端端的小姐不当。非是要去干这种勾当,这日后啊,有得她后悔的!」 莫唯肖一愣,面上闪过挣扎。 良久,她才是嘆了一口气,咬牙跟了上去。 花枝招展的妇人迎上来。上下打量了莫唯肖一番,笑道:「这位小姐,您这是要进去寻欢作乐,还是要闹事?」 莫唯肖这一身打扮,瞧着便是贵人家的小姐。 妇人拦着莫唯肖,前头的「姜欢宜」已经走到了楼梯前,跟着一个妇人走上去了。 莫唯肖心中着急,面上亦是带出了几分,「我要进去找人!就是方才进去的人。我认得她!」 妇人眯着眼,盯着莫唯肖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还是让开了步子。让莫唯肖更进去跟上「姜欢宜」。 姜欢宜在楼上,莫唯肖头一回走进花楼,香喷喷的脂粉味瀰漫着整个小楼。大堂中有女子和男子抱在一起,娇声地调笑着。 莫唯肖一进来,便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 只是,莫唯肖并未在意。只拎着裙摆,飞快地跑到了楼上。 二楼亦有不少人在廊中走动,莫唯肖走在其中,听到两侧的房中,传出了男女的阵阵笑声。 有捏着帕子的貌美女子瞧见了莫唯肖,轻笑着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小姐,可要进来一同玩儿?」 帕子上带着莫名的香味,眼前的一切皆是变得迷幻起来。 莫唯肖眨了眨眼。娇笑的美貌女子,大声说笑的男人,光影在她的跟前交错,地上的影子亦是开始晃动。 她扶着墙壁往前走去,恍惚间,听到身后传来方才那女子的笑声:「呀。竟然还有一个小姑娘!今儿个是怎么一回事,这些貌美的小姑娘,都想要落入风尘了?」 莫唯肖混沌的脑子中飞快地闪过几丝清明。 还有一个「小姑娘」? 是谁进来了? 走在前头的「姜欢宜」,与妇人打开了厢房的门,走了进去。 莫唯肖冲过去,将房门撞开,闯到房中,大声道:「宜儿!」 她的脑子迷煳得厉害,房中的「姜欢宜」缓缓地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莫唯肖一惊:「你不是宜儿?」 分明她说到的消息说,这便是宜儿啊! 陌生女子冷冷地勾了勾唇,目光却落在了莫唯肖的身后,「安宁郡主,既然来了,为何迟迟不现身?」 莫唯肖回过头去,「安宁郡主?」 她茫然地看着身后那张娇艷的美人脸,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欢喜站在门口,目光疏冷,「让莫小姐回去,我跟你们走。反正你们的目标是我,我已经来了。」 她早知晓,莫唯肖不过是一条小小的鱼饵,这些人真正想要抓住的人——是她。 「哈哈哈,安宁郡主倒是好生讲义气!」陌生女子大笑起来,「只是莫小姐既然送上门来了,我们又怎好把人给送回去?让她回去给你搬救兵吗?」 莫唯肖的父亲是莫尚书,兄长是赫赫有名的小莫大人,他们若是将莫唯肖回去,岂不是在自断后路?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受困红楼 欢喜本不想跟着进来这脂粉味极浓的花楼,更不愿意踏进这一眼便叫人看穿了的陷阱之中。 但凡她今日遇见的是别人,她皆不会如此冲动。 但偏偏,被引来的人是莫唯肖。 她与莫唯肖之间,纵然有不少过节,莫唯肖亦没少给她使绊子。可谁让莫唯肖有一位好兄长、还有一位好母亲呢? 便是看在莫予安和莫夫人的面儿上,她亦不能坐视不理。 「你,你走,快走!」莫唯肖踉踉跄跄地冲过来。将欢喜往外推。 她被骗了! 这根本便不是宜儿,是有人故意用她作饵,设下陷阱将安宁郡主引来! 「去找二哥!」 唯有二哥。才能救得了她! 陌生女子冷笑:「来都来了,还想走?莫小姐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买衣裳首饰的铺子吗?」 她生平最是厌恶的,便是这等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了! 莫唯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煳涂。 她已经听不太清旁人说的话了,只隐约能看到。欢喜眸中毫无慌乱,带着叫人心安的沉稳。 莫唯肖的心,一下子便落回了原处。 「我们会没事的,对吗?」莫唯肖强撑着,没有闭上双眸。 欢喜抿了抿唇,「我会带你走出去。」 那便很好了…… 莫唯肖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陌生女子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莫唯肖的身上,只忌惮地盯着欢喜,「安宁郡主,进了红楼的大门,你便别想出去了!你若是敢硬闯,那她——」 陌生女子手一抬,便有人从廊外冲进来,将莫唯肖拽起来,丢到房中的大床上。 「不如我们谈一谈?我知晓是谁派你来的,我替你脱离她的掌控,你放我和莫小姐走。」欢喜面上看不出分毫的慌乱。 她沉稳得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妩媚的桃花眼中,藏着几分深深的晦暗和阴沉。 红玉忽然便笑出了声来。 她忍不住上前两步,伸手捏着欢喜的下巴,目光幽深,「你这是想要我背叛我的主子?小丫头,你胆子不小啊!」 少女不避不让地直视着她的双眸,「可是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帮燕氏办事,一旦被圣上查出来了,你以为红楼能全身而退?她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更不能保护你!」 「小丫头,我不需要人保护。只有你们这种娇滴滴的小丫头,才需要人保护。」红玉嫣然一笑,松开手,「何况,谁说我是在替燕氏办事?」 她低笑起来,秀美的脸上满是冷意。 「你的主子另有其人?」欢喜目光闪了闪。 到底是她太过孤陋寡闻了,前世今生两辈子,她皆不知晓燕京内还有个了不得的红楼。 看似不过是座寻常花楼。可看眼前这女子,却并非个寻常人。 她们是谁的人,在燕京中开了一座花楼,是想要干什么? 欢喜愈发觉得,前世平静的燕京,实则根本便是个巨大的漩涡。当时她在漩涡的边缘。只觉得风平浪静。 可如今她已经渐渐接近漩涡的中心了…… 红玉不想再和欢喜纠缠下去,「安宁郡主,人既然来了,便安心在这楼中待着吧!」 欢喜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挑。 红玉步履摇曳,往外走了两步,忽而又回头看着欢喜,威胁道:「对了,安宁郡主可别不自量力想要闯出去。红楼内层层防守。没有我的允许,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这里出去!」 房门被人重重合上。 门外传来了落锁的声音。有两个人影投在了纱窗上。 欢喜扯了扯唇角,索性坐到了床榻上。 莫唯肖已经晕了过去,双眸死死地紧闭着。一张俏脸上却满是安宁。 「若非是因着莫大人,我才不会来找你!」欢喜在莫唯肖的脸上戳了戳,「好在芦笙没有跟着一同来!」 只要她的丫鬟还在外头,便不担心搬不来救兵。 欢喜打了个呵欠,在床榻的另一边躺了下来。 但愿醒来后,一切的计划都能如约进行。 * 将军府中。 碧色慌里慌张地跑回了小院,一见到长空和青黛,她便忍不住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不,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碧色本是得了欢喜的吩咐,去买季思堂的糖炒栗子,结果栗子买好了。欢喜却是迟迟没有回来。 连芦笙皆是不见了踪影! 「发生了什么事?」长空问道。 碧色便将今日在大街上,遇见了莫唯肖的事情告诉了长空和青黛。 青黛心思玲珑,当即便道:「定然是有人用莫小姐为饵,设下了陷阱将小姐给引了过去!」 「那该怎么办?」碧色六神无主。 长空眯了眯眼,「在遇见莫小姐前,小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小姐去看过大小姐。在跟踪莫小姐前。小姐还让芦笙去找莫大人!」 长空和青黛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莫大人!」 是了,该去找莫大人! 青黛想了想,道:「此事不能告诉老夫人,却可以让夫人知晓。」 「为什么?」碧色不解。 长空按住她的肩膀,亦是道:「小姐应当也是这意思。不过若当真是夫人干地,她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眼下咱们要做的,便是要让夫人以为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长空说得对。但不能太过直白,免得夫人怀疑。」 青黛和长空同时将目光投到了碧色的身上。 碧色茫然地看着她们,「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让你替小姐解忧啊!」青黛笑嘻嘻道。 「小姐都不见了,你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碧色气得直跺脚。 半刻后,碧色满脸泪水地从小院中跑了出去。 一个扫洒的婆子见她神色匆匆,也忙放下手中的扫帚,走到门前去,看着碧色的背影陷入沉思。 确定碧色是跑向尚书府后,婆子一转身,朝着正院而去。 燕氏此时正懒懒地靠在窗外,手中把玩着一张枯黄的落叶。 「如何了?」她的声音中带着算计。 婆子低声道:「不出夫人所料,三小姐失踪了。碧色已经去尚书府搬救兵了,夫人的计划成功了!」 燕氏勾了勾唇,「成功了?」 不,离计划成功……还远着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姜肆现身 继姜欢宜失踪后,新受封的安宁郡主也失踪了! 再加上如今生死不知的姜肆,将军府整整不见了三个人! 燕氏闯出了正院,到宫中搬救兵去找女儿们。 消息一经传出,便叫整个燕京皆是震动了! 莫予安的私宅中。 「都让开!姜姜失踪了,我要出去找我的女儿!」 姜肆一手拿着长剑,一手却是打着绑带,脸色阴沉地与院中的侍卫们对峙。 侍卫自然不会放姜肆出去,「将军。你身上的伤还没彻底痊癒,大人交代过,不能让您离开这座宅子!」 姜肆暴躁地将长剑搭在了侍卫的脖子上。「老子女儿失踪了!」 身上这点小伤算什么? 任何人都不及姜姜重要,包括他自己! 「将军,哪怕是杀了我,您也不能出去。」侍卫固执道。 姜肆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杀意和冷意铺天盖地地朝着侍卫压了过去。 侍卫脸色隐隐发白,却始终没有挪开半步。 「去。将那小秃驴给本将军找来,本将军亲自和他说!」姜肆将长剑收回来,面上的神色却愈发冷凝。 若是姜姜当真出了什么事…… 他要这整个燕京里的所有算计过姜姜的人,都给她陪葬! 侍卫道:「将军,已经让人去请莫大人了。」 「那他怎么还不来?姜姜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她定然还等着我去救她!」姜肆悔恨地将长剑丢到地上。 长剑死死地钉在了泥里,入土半截。 侍卫只觉得一股寒意升起。 若是方才,姜肆当真失控了,那这泥土便是他们的身体! 「罢了,本将军等不了那小秃驴了!」姜肆利落地将绑带拆下,目光中带着悔恨。 若早知晓,他便不该躲到暗处,而该好好地守着姜姜。 那孩子素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终究有他这当父亲的在,她便是一辈子都长不大又如何? 要什么成长,要什么聪慧,只要他活着,谁都不能欺负她! 姜肆的肩膀和手臂上。都渗出了丝丝血迹。然而他却半点也不在意,面容渐渐变得肃杀。 「将军稍安勿躁,莫大人马上便到了!」侍卫安抚道。 「我等不及了!姜姜胆小,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躲着害怕!」姜肆说道。 「将军,姜姜没事。」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瞧见来人,侍卫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莫大人!」 莫予安快步走进院中。 他的神色沉稳,丝毫不见慌乱。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如同一个玉人一般,冰冷不可高攀。 若非是姜肆对他已经有几分熟悉,根本看不出他双眸中藏着的冰冷和杀意。 姜肆开口道:「你怎么知晓姜姜没事的?」 「因为她的丫鬟来找我了。」莫予安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眸中的杀意更深,「她只是被人带走了。」 「只是被人带走了?」姜肆气笑了,「将她带走的人是谁你可知晓?她如今下落不明,说不准早已危在旦夕!」 「她不是这么蠢的人!」莫予安皱了皱眉。 似是对姜肆的不满,他面上竟带出几分威严来。 他本是个少年人,可因着脸上那一抹威严和贵气。有一瞬间,姜肆竟还以为站在自己跟前的,是个高高在上的暴戾君主。 出于对女儿的担忧,姜肆并没有深思,「如今有什么消息了?」 「暂无消息,不过依照我对姜姜的了解。那么简单明了的圈套,她本不该中计。想必她是有别的计划,需要你我去配合。」 姜肆深深地皱着眉,「她能有什么别的计划?」 莫予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便要问将军了。」 姜肆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便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可能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这么做,这会毁了将军府!」 他的父亲那一辈,废了不少力气。才能让姜家能从那一场浩劫中存活下来。 他可以拿自己去冒险,却不敢拿姜家去冒险! 「所以姜姜在帮你。」莫予安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若非是将军犹豫不决。姜姜又何必冒险?」 若姜肆能早些作出决定来,那到最后,姜姜亦不会只余下满腔的悔恨与不平。 姜肆低下头来。「先找到她再说!」 莫予安冷笑:「要找到姜姜不难,难的是让姜姜的努力不白费。」 见姜肆并没有再开口,莫予安的神色愈发地冷漠。 他抬步走出院子,「无论将军愿不愿意,只要是姜姜想要的,我都会送到她手上!」 哪怕是他自己的性命! 秋风中带着了寒峭的冷意,姜肆终于做出决定,「那便让她如愿!」 为了能让姜姜此生无忧,便是赌上一回,又能如何? 赢了,姜姜和将军府都会平安无事,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输了…… 大不了。用他的性命,换姜姜的性命便是。 莫予安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将军,走吧!」 * 「你醒了?」欢喜托着下巴,闲闲地看着幽幽转醒的莫唯肖。 莫唯肖揉了揉眼睛,脑子还不大清醒。 她的目光渐渐清明。看到蚊帐顶上绣着的大花,随后勐地一惊。 「我们还在那花楼里?」莫唯肖大惊失色。 她还以为,在她昏迷的时候,欢喜应当是已经找到办法逃出去了。 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不在花楼,能在哪处?」 「你不是说,你能带我离开?」莫唯肖撅了撅嘴巴,想哭又不敢哭。 好在她虽然蠢,倒也知晓此时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欢喜轻哼一声:「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先前倒是不见你对我如此信任!」 莫唯肖走到她的跟前来,「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等。」欢喜目光平静,「你二哥会来救你的。」 莫唯肖不安地咬了咬嘴唇,「若是她们在我二哥赶来之前,把我们给杀人灭口了呢?」 「放心便是,她们不会杀人的。」欢喜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眸中闪过一抹隐藏得极深的不安。 红楼并非受燕氏的指使,到底是谁藏在背后? 会是…… 他吗? 欢喜的手紧了紧。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交易达成 春华楼的后院中。 燕氏高贵端庄的脸上满是怒意,一双眸子几乎都要恨得喷出火来。 「人呢?」她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老妈妈,「不是让你将姜欢喜给带来?她人呢?」 老妈妈面带苦涩,「夫人,不是民妇不想把人带来,而是红楼的人先出手了。」 「红楼?便是最前头那小楼?」燕氏不耐地皱了皱眉,「去,去把人给我带回来!」 老妈妈慌乱地摆了摆手,「万万不可啊夫人!红楼那红玉可不是个好惹的。夫人您是贵人不怕,民妇可不敢去招惹那个疯婆子!」 那红玉根本便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阴晴不定。若谁招惹了她,不死要要脱一层皮。 这春华楼还是开门做生意的,叫红玉给记恨上了,她这楼里的姑娘们,日后都该何去何从? 老妈妈面上露出几分不愿来,「民妇将银子还给夫人。此事便这么算了吧,便当民妇从未答应过夫人什么。」 燕氏心头愈发烦躁,「这这么算了?」 本来一切皆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她使计将莫唯肖撇开了丫鬟们,孤身一人离开了莫府,还让欢喜成功地跟上了莫唯肖。 谁料中途杀出个程咬金,不仅将那两个小贱人都给带走了,更是毁了她所有的计划! 燕氏有一种,事情已经脱离掌控的不妙的感觉。 她忍不住将一旁装着花儿的花瓶给踢翻了,「贱人、贱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若是不将我女儿给找出来,我让禁卫军剷平了你的春华楼!」 老妈妈忍不住低声嘀咕:「难不成这竟成了春华楼的错了?分明是你算计自己的女儿不成,如今倒是拿春华楼出气了!」 燕氏听了她的话,双眸赤红,「你说什么?」 老妈妈连忙低下头来,「夫人,民妇只能尽力而为。若是红楼那头不愿,民妇亦没有法子。」 她宁愿让禁卫军将春华楼剷平了。也绝对不想招惹红玉! 燕氏怒气沖沖地从春华楼中走出来,与禁卫军们站在一起的莫夫人马上迎了上来。 「如何?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不是说肖儿和安宁郡主最后是被这家花楼的人给带走了吗?」莫夫人着急地问道。 也不知晓燕氏是从何处打探来的消息,只说这花楼很是可疑。 燕氏只身一人进了花楼打探消息,莫夫人心中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只要能将女儿找回来,无论燕氏到底隐瞒了什么,她皆是可以暂时不在意了! 燕氏脸色凝重,「人不在里头!」 「什么?」莫夫人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不是说。她们最后是进了这家花楼的吗?」 姑娘家的名声,一旦与花楼沾上了关系,便再也好不了了。 可如今莫夫人也在意不了这么多了,「可是那老妈妈不愿意放人?快,本夫人进去同她说!」 燕氏阻拦道:「莫夫人,不必再进去了。不是老妈妈不愿意让人,而是……她们不在里头!」 「那她们如今会在何处?」莫夫人追问。 燕氏的目光从红楼一扫而过,面上却露出茫然的神色来,「我也不知。」 「肖儿这孩子也真是!无缘无故的。她跑出府做什么?眼下她自己失踪了倒也就罢了,连安宁郡主亦被她给连累了!等姜将军回来,我该如何同他交代才好!」莫夫人眼眶通红,哽咽道。 燕氏沉沉地嘆了一口气,「莫夫人,不若你先回去。我再继续找找。」 「没能找着肖儿,我如何能安心回去?」莫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面上满是不安,「不若我与你分头行动?我再去别处找找!」 「那碧色便跟着你吧!」燕氏按捺住心头的狂喜,趁机将碧色推到了莫夫人的身侧。 碧色才是哭过一场,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是拳头。 「也罢,那我便先带着碧色去了。」莫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你若有什么消息,定要叫人来同我说!」 燕氏自然点头。 莫夫人带走一半的人马。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燕氏面色凝重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挥散了禁卫军自行去打探消息,而后她才是来到了红楼的前头。 一个格外貌美的女子。正捏着帕子,半靠在门框上,笑吟吟地看着街上的行人。 行人们忍不住连连回头。投去惊艷又痴迷的目光来。 女子便捂着嘴巴娇笑,媚眼如丝,愈发地叫人移不开眼。 燕氏嫌恶地皱起眉头来。 她走上前去,问道:「将红玉叫出来!」 春华楼的老妈妈怕红玉,她却是不怕的。 区区一个花楼女子罢了,她是公主,亦是将军夫人,难不成她还能拿捏不住一个红玉? 面前的女子缓缓地笑了起来,「夫人不认得红玉,为何又要找红玉?」 她掩着唇,目光轻慢而无礼。 燕氏死死地皱着眉头:「你便是红玉?你将我女儿藏到何处去了?把她交给我!」 「哎哟,夫人这话倒是好生吓人!妾可没有胆子。敢将夫人的女儿藏起来!」红玉拍了拍胸口,一片白光晃动。 「少废话!我知晓是你将人带走了,若不想让禁卫军查到你头上,你最好现在便将人还给我!」燕氏警告道。 红玉嗤笑:「夫人,该是怕禁卫军查到头上来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燕氏心头一惊。忌惮道:「你说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妾能知晓什么?妾不过一个花楼女子罢了,能知晓的,皆是些风花雪月的雅致事儿!」红玉低头看了眼自己殷红的指甲,笑容愈发甜腻,「不过,夫人知晓的事情,便很多了。」 「红玉,你该知晓我的身份!若是圣上知晓,是你将欢喜给藏起来了,你们都得问斩!」燕氏咬牙警告。 红玉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夫人说得在理。」 她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燕氏却丝毫不敢放松了。 「不若,妾和夫人做笔交易吧?」红玉开口道。 燕氏愈发警惕,「什么交易?」 「妾替夫人完成计划,夫人替妾找一个人……一个对妾很重要的人,如何?」 燕氏没有多想,马上便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第二百五十章 销声匿迹 整整一夜过去,欢喜与莫唯肖皆是不见踪影。 燕京中不免多了许多流言蜚语,大部分人皆是认为,欢喜与莫唯肖是凶多吉少了。 哪怕人还活着,可一夜过去,谁知晓发生了什么,二人的清白又还在不在! 燕氏亦是整整一夜没睡。 圣上在宫中等了一夜,迟迟不见她进宫,终于忍不住来到了将军府中。 燕氏亦正好从外头回来。 远远地瞧见圣上的身影。燕氏眸中划过一抹晦暗,在圣上回过头来之前,面上带上了震惊和伤悲。 「皇兄!」燕氏悲痛地叫了一声。 圣上皱了皱眉头。往她身后看去。 可惜,欢喜并不在燕氏的身后。 圣上神色微变,「还没找到欢喜?」 出动了禁卫军,竟找不到两个小姑娘? 燕氏哽咽了一声,悲伤地哭道:「线索全被人给断了!先前碧色同臣妹说,欢喜与莫家小姐去了春华楼。可臣妹带人找过去。人却不在那楼里!」 春华楼…… 那不是花楼吗? 圣上眸中藏着几分深思,欢喜怎会被花楼的人给带走? 圣上打量着燕氏的神色,见她满目伤悲,分明是难过到了极点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欢喜的失踪,似乎和燕氏有关! 「你什么也没有查到?」圣上面色沉沉,威压的气息,不断地朝着燕氏压过去。 燕氏咬着下唇,难过地哭道:「臣妹何尝不想早日找到欢喜?可臣妹并没有通天的本事,欢喜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皇兄,臣妹猜测,只怕乱臣贼子并非只有牧家!」 燕氏不安地吸了两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事一般,挣扎着咬住自己自己的下唇。 圣上心中生出几分猜测来,「乱臣贼子并非只有牧家?」 是了,并非只有牧家! 牧家不过是那背后之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这颗棋子落入他的手中,那执子人又怎会不心生慌乱? 将欢喜带走。说不准便是那人的计划。 「欢喜不过一个小姑娘,怎会惹到这样的人物?皇兄,臣妹以为,定然是有人想要利用欢喜,吸引皇兄的注意,好将牧海亦给救走!」燕氏说道。 牧海亦如今正在关押在天牢之中,可天牢亦不是一个不能攻破的地方。 前朝便曾有死囚被人从天牢中营救出来的案例,若当真遇上有心人,天牢根本便抵挡不住层层攻势! 圣上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欢喜的安危固然也十分重要,可牧海亦那头亦不能放松了警惕。 牧海亦身为牧康时的父亲,牧康时与秦人勾结,他不会什么都不知晓! 文公公却没有错过燕氏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他的目光闪了闪,低声提醒道:「夫人的话固然有理,可夫人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猜到那人真正的目标是牧海亦?」 圣上抬起眼睛,忽然意识到今日的燕氏,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燕氏见他的目光愈发锐利。心头难免慌乱。 她咬着唇,不甘地说道:「这不是我猜的,是有人告诉我的!」 圣上怀疑地看着她,「是谁告诉你的?」 燕氏稍有犹豫。 她并不想将那人告诉圣上,面上露出几分纠结来。 「说!」圣上厉声喝道。 燕氏吓得一个哆嗦,勐地跪在地上。「皇兄,是,是红楼的红玉姑娘告诉臣妹的!她说欢喜在她手中,只要我能说服皇兄,将牧海亦从天牢中转移走,她便放了欢喜!」 圣上没有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他是关心则乱了,若非有文公公提醒,只怕他亦是要落入燕氏的圈套之中了! 「燕凌霄。你好大的胆子!」圣上怒道。 燕氏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皇兄。我没有办法。宜儿不见了,欢喜便是我唯一的女儿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儿去死……呜呜呜。皇兄,求求你救救欢喜,她只是个孩子啊!」 整整一夜没睡,燕氏的情绪,早便在崩溃的边缘了。 她捂着脸痛哭出声,任谁看了都会为之动容。 可圣上却没有分毫的犹豫,「荒唐!朕告诉你,朕不会为了欢喜,让牧海亦被人救走的,你最好绝了这心思!」 「可欢喜……」 「既然人在红楼,那便去红楼找她!」圣上冷声道。 他还不信了,区区一座花楼。还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燕氏仍旧捂着脸哭泣,只是无人瞧见,她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得意。 * 一夜过去,莫唯肖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她不安地在房中走来走去,一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泪水。 「怎么办?二哥还不来,他会不会找不到我们?」莫唯肖低声念叨。 欢喜闲适地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地抿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有心情喝茶?」莫唯肖震惊又愤怒,「说不准待会儿,你我便要成为那女人的刀下亡魂了!」 那叫做「红玉」的女人好生渗人! 欢喜淡淡道:「若是要杀人,便不会留着你我到今日。」 红玉的目的,根本便不是杀她们,若不然的话,依照红玉的性子,早便该对她们动手了! 「说不准那疯婆子忽然发了疯!」莫唯肖叫道。 门外的人轻笑了一声,莫唯肖警惕地举着茶壶,死死地盯着门口。 房门被打开,红玉裊裊婷婷地走进来,「疯婆子?」 她的眉眼间带着妩媚的笑意,可神色却是冷的。 莫唯肖勐地打了个哆嗦,将茶壶高高举起,「你,你别过来!」 「怎么?莫小姐这是要杀了我这『疯婆子』不成?」红玉白嫩纤细的手微微抬起,晃了晃。 两个女子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将莫唯肖手里的茶壶抢下,一个拉着她拽了出去。 「姜欢喜!」莫唯肖吓得大叫。 欢喜探究的目光,落在了红玉的脸上。 「姜欢喜,救救我!」 「跟她们走,她们不会伤害你的。」欢喜唇角勾了起来,眼神中带着笃定,「看来,你们打算动手了啊!」 红玉并不意外自己的目的被看穿,反而笑道:「是啊,安宁郡主是不是很害怕呢?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很疼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知所踪 欢喜定定地看着她,平静的双眸中毫无波澜,似是已经猜到了红玉所有的目的一般。 红玉面上的笑容仍旧妩媚动人,「都说安宁郡主聪慧,如今看来,传言倒是不假的。」 「我这点小聪明,倒是比不上你的大胸襟。」欢喜冷笑了一声。 红玉缓缓地抿了抿唇,笑意微敛,「安宁郡主。是你的命太值钱了,若不然的话,便是为着你这聪明劲儿。我也能饶你一命。」 她一向不喜欢世家女子,可眼前的少女却是个例外。 欢喜冷冷地勾了勾唇,「我不需要你们饶了我!」 「动手吧!」红玉朝着左右使了个眼色。 欢喜被绑着押了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后,圣上和燕氏便带着禁卫军闯到了红楼中。 红玉身穿一袭大红色衣裙,容貌娇美,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圣上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艷。稍纵即逝,「你便是红玉?」 面前的女子面上并不见慌乱,不卑不亢地走到他的跟前来,「妾正是红玉。」 圣上的目光阴沉,「欢喜呢?」 「欢喜?什么欢喜?」红玉惊讶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圣上的双眸,「贵人这话好生古怪,妾这楼里并没有一个叫『欢喜』的姑娘!」 圣上懒得同她纠缠。 燕氏已是交待了,欢喜便被关在二楼的房中。 「来人,将她给拿下!」圣上吩咐道。 禁卫冲上来,将红玉团团围住。 红玉委屈地叫道:「贵人好生无礼!妾根本不知晓你说的『欢喜』是何人!妾这红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妾是本分人家,贵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 圣上禁不住冷笑起来,若非是欢喜不见了,这女人还想要将牧海亦给救走,他倒是忍不住想要好好儿欣赏欣赏这女人的手段了! 「少在朕跟前装模作样,朕的外甥女便被你藏在了楼中!你若乖乖将人叫出来,朕暂且还能留你全尸。可你若再想遮掩,朕绝对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圣上冷声道。 红玉目光一闪,咬着下唇道:「您是圣上?您怎会知晓,您的外甥女在这楼里的?」 圣上的目光飘向了燕氏。 红玉恍然大悟,「是这位夫人同您说的?」 红玉似是头一回见到燕氏一般,面上满是好奇。 不知为何,燕氏却觉得心里很是不安。 红玉这是要做什么? 这和她们先前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红玉眸中闪过一抹极淡的冷意,她勾了勾嘴唇,哼道:「圣上。这里没有您的外甥女!」 「呵!」 圣上冷笑了一声,带着文公公便要往楼上走去。 「我二哥便在这楼中,你们为何非要拦着我?」一道带着怒意的清朗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便从外头闯了进来。 王景辉面上满是怒色,「简直是荒谬!我亲眼瞧见我二哥走进了红楼中,你们竟诓骗我说我二哥不在!你们当我是个瞎子不成?!」 「何人在此喧譁?」文公公的声音尖细。 王景辉这才是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圣上和文公公。 他面上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圣上?!」 「你是哪家的儿郎?你二哥又是何人?」圣上心头升起几丝不妙的猜测来。 王景辉没有丝毫犹豫,开口道:「回圣上的话。草民是汝阳侯府三房嫡出王景辉。草民的二哥,正是王阳平!」 王阳平! 圣上的脸色忽然便沉了下来,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朝着红玉看了过去,只见红玉目光躲闪,已然没有了方才的冷静从容。 「王阳平!」圣上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楼梯的护栏给捏碎了。 又是汝阳侯府! 真是好一个汝阳侯府! 「皇兄。可还要上去?」燕氏扭扭捏捏地攥着裙摆,面上露出几分退缩来,「要不还是先回去?」 「祖母的乖孙!」又一个人从外头跑了进来。 汝阳侯夫人哀嚎着,不管不顾地冲上了二楼,叫人想拦都拦不住。 圣上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燕氏落后几步,和被禁卫军层层包围着的红玉对了个眼神。 在她和红玉的计划中,并没有提到汝阳侯府这一茬。 她要让欢喜身败名裂,自此再也不能在燕京内立足。 可红玉似乎更狠。不光是要败坏欢喜的名声,更是想要欢喜再也爬不起来! 红玉朝着燕氏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燕氏垂下眼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汝阳侯夫人一面哭。一面将二楼的房门一一打开。 房中传出了阵阵尖叫声,伴随着男子的叱骂,整个红楼皆是被惊动了。 可房中皆是没有汝阳侯夫人要找的人! 「平儿!」汝阳侯夫人面上满是慌乱。心中不安得厉害。 从昨日傍晚起,本该在家中温书的王阳平忽然不见了踪影。 他府中的莺莺燕燕们,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唯有那沉月留了个心眼儿,知晓王阳平是带着新来的美人,出门寻乐子去了。 因着此事,汝阳侯夫人气了整整一夜。 本以为王阳平如同往常一般,只是出门玩乐一番,很快便会回来。 谁料第二日清晨,沉月便哭着来到了汝阳侯夫人的院中。 王阳平彻夜未归,至今不知所踪。 燕京内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王阳平却不见了踪影,汝阳侯夫人差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收到消息,王阳平是来了红楼,汝阳侯夫人才是放心了些。 汝阳侯夫人顾不得仪态,在最后一间房外直敲门,「平儿,你开门!祖母答应你。日后再也不会生你的气了,你快将门打开!」 房中传出一阵哼哼声,是汝阳侯夫人最熟悉的王阳平的声音。 「王景辉,你过来将门踹开!」汝阳侯夫人命令道。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王景辉身旁站着的人是圣上。 王景辉为难地走过去,百般不愿地皱着眉,「祖母,圣……」 房中传出了少女的尖叫声,汝阳侯夫人不等王景辉动手,便朝着房门撞了过去。 房门「砰」地一声,被她撞翻在地上。 房中的男女同时回过头来,震惊又惶恐地看着门外的人。 「皇舅舅!」少女打了个哆嗦,脱口而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互相厮打 圣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威严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床榻上,将男子压在身下的少女。 他的眸中酝酿着风暴,低沉的气压吓得房中的人大气不敢出。 「皇舅舅,您,您听我解释——」少女双眸通红,手忙脚乱地从床榻上翻下来,」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宜儿!」 燕氏来迟一步。看清房中少女的脸后,眼前一黑,险些都要晕过去了。 她用力地捏紧了拳头。方能控制着自己,不尖叫出声来。 姜欢宜面上更是慌乱,「阿娘,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汝阳侯夫人声音尖锐,「便是你这贱人勾引了平儿,哄得他夜不归宿?好你个狐狸精。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汝阳侯夫人实在是气疯了! 如今是什么时候,燕京内的世家一个个的都恨不得缩着脖子做人,偏偏这小贱人竟挑唆了平儿,来到花楼中作乐! 试问哪个得体的小姐,会做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汝阳侯夫人根本不顾及姜欢宜的身份,朝着姜欢宜扑了过去。 姜欢宜捂着脸,躲到了王阳平的身后。 燕氏大步跑进来,和汝阳侯夫人扭打在一起,「老贱人,你说谁是贱人?你敢动我的女儿一下,我要你狗命!」 两人女人尖叫着厮打起来,如同闹市上的泼妇一般,毫无贵族夫人的优雅仪态。 姜欢宜和王阳平被吓坏了,二人瑟缩着躲到了角落中,根本不知晓此事该如何收场。 圣上面色冷冷,「欢喜不在二楼,下去找红玉上来问清楚!」 文公公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圣上嫌房中太过吵闹。亦是跟着走了出去。 王景辉左右看了几眼,堵上了耳朵,朝着王阳平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笑容。 王阳平恍惚间回过神来,勐地瞪大了双眸,不敢相信地看着王景辉。 这个贱种,他怎么敢?! 「啊,老贱人你敢挠我的脸?!」燕氏忽然大叫了一声。 姜欢宜见状,红着眼睛沖了过去,「快放开我阿娘!」 她本便是衣衫不整的模样。往外跑了两步,身上如薄纱般的衣裙便是滑落了下来。 房中只有一个王阳平,看呆了眼…… 足足过了半刻,燕氏和汝阳侯夫人才被冲上来的禁卫军拉开。 二人的脸上皆是带着抓痕,衣裙凌乱,髮髻散落,狼狈得厉害。 燕氏恶狠狠地瞪了汝阳侯夫人一眼,「你给我等着!」 汝阳侯夫人亦是不甘示弱,「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这姜家的小姐。便没一个是好货色! 禁卫军押着燕氏和汝阳侯夫人,来到了圣上的跟前。 汝阳侯府和将军府的人齐聚一堂,却都恨不得将对方身上的肉给咬下来。 圣上冷哼一声,几人皆是后背一凉,飞快地将目光收回来。 「说罢,这是怎么一回事?」圣上道。 红玉娇娇地笑出声来。「圣上,妾可不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好端端的,王家公子带着姜家小姐来作乐,圣上非要说妾藏了个叫『欢喜』还是『开怀』的人,妾可真是冤死了!」 「呸!」燕氏恶狠狠地啐了她一口,「红玉,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分明是你设计了这一切,你将欢喜藏了起来,又让我的宜儿失了清白!」 她骂完了红玉。又狠狠地看向了汝阳侯夫人,「你们汝阳侯府的也不是好东西!娶我大女儿不成,便私下将我二女儿拐走。好生不要脸!」 此时她再也维持不了高贵夫人的仪态,只恨不得扑过去,将红玉和汝阳侯夫人皆给撕碎了才好! 汝阳侯夫人冷笑:「汝阳侯府的不是好东西。你二女儿便是个好东西了?是她假装农家女子,非要跟着平儿回府的!如今她勾得平儿彻夜不归,早知晓她如此下贱不要脸,这等女子,你便是送上门来,汝阳侯府亦不会留她!」 「老贱人,你放屁!」 「燕氏,你休要以为你是一品诰命,便能瞧不起人!你那二女儿是什么德行,燕京中人人皆知!」 「你!」 眼看着二人便又要吵起来,圣上不耐烦地出声道:「都给朕闭嘴!」 燕氏和汝阳侯夫人怨恨地瞪着对方,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耳边终于清静了。圣上转眸瞥了姜欢宜一眼,「既然你已是成为王阳平的人,那朕便给你二人赐婚。」 姜欢宜与王阳平面上皆是露出几分不愿来。 姜欢宜撅着嘴巴,「皇舅舅,宜儿不要!宜儿是被人算计了,我不要嫁给王阳平!」 王阳平算什么? 若是日后她和阿娘的计划成功了。莫说是王阳平,便是秦国的太子,她亦是能配得上的。 如今嫁人了,分明是埋没了她! 姜欢宜红着眼眶,道:「皇舅舅,这一切都是误会!我虽跟着王阳平去了汝阳侯府,可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与他并无肌肤之亲。」 王阳平忙是在一旁点头。 「呵呵,没有肌肤之亲?那方才难不成是我们都眼花了?」王景辉忍不住说道。 「我们是被人掳来的!皇舅舅,求您给宜儿做主!」姜欢宜坦然地跪了下来。 圣上只觉得一阵头疼,「都到这份儿上了,你们竟还不想成亲?」 若只有他们几人看到方才那一幕倒也就罢了,可谁叫汝阳侯夫人大动周章,将这整座小楼的姑娘和恩客们皆是闹了出来。 姜欢宜与王阳平在房中作乐的事情,根本便瞒不住! 姜欢宜的脸色白了白,「皇舅舅,求您给宜儿做主!宜儿真的是清白了,宜儿也是受害者!」 「圣上,草民与姜四小姐之间清清白白,草民实在高攀不上将军府!」王阳平亦是十分配合。 圣上亦是无奈:「罢了,你们既是不愿成亲,朕也不逼迫你们。这是你的事,与朕无关!」 他还要去找欢喜呢! 圣上站起身来,正要离开,余光却看到红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圣上皱着眉头问道。 红玉的笑容愈发明艷,「妾在笑,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人给骗了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层层阴谋 「大胆!」文公公怒斥一声。 可红玉却并不怕他,反倒是从容地站起身来,「如此简单的小计谋,圣上看不出来吗?若当真是如此,那圣上这一国之君,倒是蠢得厉害!」 「你!」 圣上瞥了文公公一眼,文公公瞪了红玉一眼,闭上了嘴巴。 圣上饶有兴味地开口道:「那你告诉朕,这小计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目光一一的从跪在地上的几人面上扫过。唯有汝阳侯夫人和王景辉的神色最正常,而燕氏三人根本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呵! 胆大包天! 红玉索性站起身来,走到王阳平的跟前。「这个……人面兽心的翩翩君子,所有阴谋的始作俑者!」 「红玉,你少在圣上跟前胡说八道!」王阳平叫道。 「王二公子,妾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你想要娶姜四小姐为妻,得知安宁郡主失踪后。便故意带着姜四小姐来了红楼,让妾借着安宁郡主失踪的由头,将圣上和将军夫人引来,好让姜四小姐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吗?」 红玉话音落后,王阳平的脸色不出意外地变得惶恐了。 「姜四小姐……你从尼姑庵中逃出来后,便假扮农家女子住到了汝阳侯府中。你会心甘情愿地跟着王二公子来红楼,是因着王二公子告诉你,安宁郡主被关在红楼里。被掳走一说,根本便是无稽之谈,谁敢冲到汝阳侯府去掳人?」红玉笑吟吟道。 可姜欢宜的脸色却是无比地难看,目光阴恻恻的。 红玉又走到燕氏的跟前,「将军夫人,被人反将一军的感觉如何?你要妾毁了您亲生女儿的名声,妾照做了。这等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你!」燕氏勐地跳起来,「红玉,你这个阴险狡诈的贱人!分明是你说,你……」 燕氏好歹没有理智在。没有将自己和红玉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狠狠地地吸了一口气,「红玉,分明是你蛊惑了我,与我说欢喜在你手中,让我将牧海亦给救出来!如今你翻脸不认人,竟然还在皇兄跟前污衊我?红玉,你简直无耻!」 燕氏不自觉间,又端上了贵夫人的派头。 红玉捂着嘴巴,咯咯地笑出声来。「夫人,您这话说得,我都要信了!我与牧海亦可没有分毫的关联,我一个花楼女子,要牧海亦做什么?」 燕氏没有想到,红玉根本没打算帮她,非但如此,红玉还反咬了她一口! 眼下倒好,红玉全身而退。她却要被圣上怀疑,而姜欢宜和王阳平也要定亲! 燕氏恨得浑身颤抖,「红玉,是谁指使你来害我的?是不是欢喜?!」 她只能想到这么一个人,会来害她了! 「夫人,妾已经说过了。是王二公子指使妾做这一切的。安宁郡主妾倒也认得,不过她并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红玉终于收敛笑意,目光变得阴沉,「常言道,害人者,人恆害之。夫人,这都是报应!」 燕氏握紧了拳头,不是这样的,不是! 先前她与红玉商量好了。只要红玉替她办事,无论红玉要找谁,她皆回将人给带来!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不引起圣上的怀疑,她还特意与红玉约好,拿牧海亦来当挡箭牌。 可谁料到。红玉竟然没打算帮她! 红玉是在利用她! 「红玉,你……」 「好了。」圣上冷着脸,打断了燕氏的话,「朕不想再听你们狡辩!」 他只知晓,欢喜并不在这小楼中,便已足够了。 至于姜欢宜和王阳平的丑事,他并不在意,更不愿为此多费心思。 燕氏尖叫道:「皇兄,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若是宜儿和王阳平事情传了出去,日后宜儿还如何做人? 圣上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几人,只觉得可笑至极。 这几人相互算计,各有目的。如今凑做一家人倒也不算委屈。 燕氏屡次三番谋害欢喜,根本不配为人母! 既是如此,那便叫她最心爱的女儿来替她赎罪好了! 红玉裊裊婷婷地跪了下来,「圣上英明,妾自认有罪,甘愿认罚。只是妾多说几句。姜四小姐与王二公子再是般配不过,唯有叫这二人成亲,方能平息这场闹剧。圣上可以考虑考虑,便当是替安宁郡主出气了!」 她这话,正正好说到了圣上的心坎上。 圣上点了点头,根本不愿多看姜欢宜一眼,「文喜。」 文公公的圆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奴才得令。」 叫他说,这当真是再妥帖不过的安排! 想必安宁郡主回来,也会替四小姐感到高兴的。 圣上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文公公自然紧随其后。 红玉轻轻地笑出声来,挑衅的看了燕氏一眼。 燕氏彻底的慌了,她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圣上跑了出去。 「皇兄,你会毁了宜儿的!」燕氏痛苦的哭出声来,「皇兄,便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让宜儿另寻一门好亲事吧!」 圣上心头隐约生出几分烦躁来,「放手!」 燕氏的目光,亦是渐渐沉了下来。 她一向是知晓的,自己的女儿并不如那贱种得宠。因而她百般谋算,只想要给自己女儿最好的。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千算万算,到头来,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皇兄,宜儿不干净了,欢喜便是清白的?」燕氏哽咽了一声,口不择言的嚷道,「欢喜是在花楼中失踪的?若皇兄你不帮宜儿,那我便将此事宣扬出去!」 她的女儿若是毁了,那姜欢喜亦别想逃了过去! 便是当真要死,亦要将她拖上当个垫底的! 燕氏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张脸上满是不甘,「这世上不是唯有姜欢喜才值得宠爱的!若我的女儿出了什么事,我便是死,亦不会放过姜欢喜!」 「她是在花楼中失踪的,宜儿好歹跟了王阳平。可她呢?说不准,如今她已是沦落风尘!」燕氏竟然畅快地笑出声来,「这天底下,还没有千人枕万人骑的郡主!」 「千人枕万人骑的郡主……母亲是在说我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燕氏受挫 少女清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没想到,在母亲心中,我竟如此低贱。」 她的声音淡淡的,可听在燕氏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震得她心亦是跟着颤了颤。 怎么会? 欢喜缓缓地走上来,「母亲,见到我。你似乎很是意外?」 燕氏指着她,指尖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我该在何处?是在春华楼吗?母亲的心真是狠啊。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何要让花楼的人将我拐走?」 竟是她让人将欢喜带走? 圣上望向燕氏,脸色阴沉的可怕,如同要将她拆穿入腹一般。 重重打击之下,燕氏已然失去理智。 她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只能放愤恨又不甘的瞪着眼前的少女。如同一个来索命的厉鬼一般。 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母亲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或是我没能落入您的圈套中,叫您很是失望?」 「是谁?是谁将你带走的?」燕氏浑身颤抖。 是谁毁了她的计谋? 「是孤。」燕温硚走上来,面上温润不再,唯有满脸的厌恶。 燕氏浑身的血气上涌,她捂着胸口,几乎不可控制的喷出一口血来。 竟然是他! 他怎能暗中搭救这小贱人? 他怎能这么做?! 「你可知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毁了宜儿,毁了这一切!」 可纵然是如此,她仍旧不愿恨眼前这少年。 燕温硚根本不知晓燕氏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了欢喜的身上,深深的眸底,飞快的划过了一抹算计。 欢喜走到圣上的身侧,福了福身,娇声道:「叫皇舅舅担心了。」 圣上满脸欣慰,「回来了便好。」 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大皇儿,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很好。」 燕温硚温润一笑,宠溺的看向了欢喜。「儿臣还是来迟了,让姜姜受到了不小惊吓。」 无疑,他这次办的事,让乘上很是满意。 只是欢喜人仍旧神色淡淡,「多谢太子殿下。」 她的疏离,毫不意外地让燕温峤皱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英雄救美,定能叫她回心转意,恢復往日对他的亲密信任。 可谁料,她竟还是没有被感动。 燕温硚低下头来。掩去眸中的冰冷的算计。 可纵是她再是疏离,这一颗完美的棋子,他亦是不能轻易放弃了! 威远将军府的嫡女,身后站着姜肆。父皇对她的宠爱超出所有亲生孩子,得到了她,这燕国的江山,才能被他牢牢把控在手中。 便是死,姜欢喜亦只能是他的人! 没有人瞧见燕温硚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便是欢喜皆是没有太在意! 她只盯着眼前一脸失落的燕氏。「母亲,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燕氏防备已经全数崩溃了,此时质问她,说不准能得到几丝线索。 欢喜眸中带上了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殷切期盼。 燕温硚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深深地看了欢喜一眼,恍惚间觉得。似乎哪里有问题。 燕氏胡乱的擦掉嘴角的鲜血,定定地看着欢喜,眸中翻涌着的是怨毒。 便在欢喜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线索的时候,她竟然笑了。 「哈哈哈,你当然是我的女儿。你怎会不是我的女儿呢?」燕氏舌头狠狠地抵着牙齿,血腥味让她愈发地清醒,「你是我的女儿!可我不喜欢你啊,我恨不得你去死!」 是她低估了这小野种的本事。竟能从花楼中逃了出去,还叫她吃了不少亏。 可是,那个秘密她永远不会说出口。 她便是要这野种备受折磨。日日不得安宁。 燕氏笑声停了,冷冷地看着欢喜,「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可是,你的命是我给的。如今我不过是给你个小教训瞧瞧,你又能拿我如何?我是你的母亲,便是我要杀你,你也只能忍着。」 燕氏的话怨毒又无耻,可却也是事实。 她是欢喜的母亲,孝字当头。哪怕欢喜什么都知晓,却也不能拿她如何,唯有将这带血的牙齿含泪咽下去。 只想到这个,燕氏便忍不住畅快地大笑出声来。 十五年前,她将这孩子给换回来,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死去简单。活着却是件难事! 她便是要折磨这野种,让那贱人的女儿永远只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一辈子都不开怀欢喜! 「疯子!」连红玉都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人人都说她是疯婆子,可依着她看,分明这燕氏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可欢喜面上却并没有多少波澜。 她勾了勾唇。声音轻轻的,「是吗?谋害自己的女儿不算什么罪过,那谋反呢?」 欢喜的眼中带上了几丝同情,燕氏来不及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便有一个人嘶吼着朝她沖了过来。 圣上担忧那人误伤了欢喜,连忙将人给拽到了身后。 「燕凌霄,你这个贱人!」 牧海亦怒吼着,将燕氏推下楼去。 燕氏和牧海亦从楼梯上翻滚下去,最后她被牧海亦死死地压在了身下,晕死了过去。 可牧海亦仍未打算放过她,坐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抽了她几个巴掌。 在天牢中的那几日,他已是想明白了,这一切皆是燕氏的阴谋! 牧康时如何会知晓,废了他的左手的人是将军府的私兵,全是因着那私兵有意丢下了将军府的玉牌。 不光是如此,燕氏还买通了牧康时身边的小厮,暗示这一切都是姜肆的手笔。 如此一来,牧康时便能怨恨全撒在了姜肆的身上,最终与秦国人勾结到了一起! 牧海亦双眸赤红,「你这贱人!真正想要谋反的人是你,你好狠的心!」 唯有皇族的人,才最是清楚牧家与皇族之间的疙瘩。 是燕氏利用了这一切,她简直是个恶毒的贱人! 「我还我的康儿,你还我牧家!」牧海亦吼道。 燕氏的脸被抽得又红又肿,可在场的人对她皆是没有分毫的同情,只有厌恶! 「将人都带回宫中去!」圣上终于开口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有证据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燕氏才是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的人! 禁卫军们将人都哑回了宫中,甚至连姜欢宜和王阳平皆是没有放过。 金銮殿中,燕氏等人被捆着双手,齐齐整整地跪在地上。 燕氏的脸肿得像是猪头,双眸中失去了所有神采,宛若一个死人一般毫无波澜。 圣上心中对她再也生不出丝毫的亲情来。 谋害亲女、豢养私兵、勾结秦国! 桩桩种种,都是叫人心底发寒的罪状! 可她仍不知悔改,甚至想着瞒天过海! 圣上越想。便越是气恼,「燕凌霄,你好大的胆子!你枉为燕氏族人。枉为燕国公主!」 燕氏抬起头来,呵呵地笑了两声,没有开口说话。 事已至此,她已经是彻底地输了,无论说什么皆是没有用了! 「皇舅舅,阿娘一定是被冤枉的!」姜欢宜哭肿了眼睛。却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燕氏做的,「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皇舅舅你要相信阿娘啊!」 这怎会是阿娘做的? 她不过是个深宅里的夫人罢了! 「不是她,便是姜肆了!」牧海亦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终究是你们将军府不仁不义!」 早知晓如此,当初他便不该因着一时的贪婪,便带着儿子来到了燕京内。 这根本便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牧海亦后悔莫及。 姜欢宜恳求地看着燕氏,「阿娘,阿娘您说句话啊!您告诉皇舅舅,您是无辜的,这不是您做的!」 女儿的叫唤,到底让燕氏面上多了几分动容。 「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我与秦国人勾结?」燕氏不避不让,迎着牧海亦怨毒的目光,「牧家勾结秦国,才是证据确凿!姜肆是我的丈夫,我勾结秦国人刺杀他,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谁知晓你们夫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牧海亦叫道。 这将军府里的。都是一群疯子! 「过节?我心仪将军都来不及,怎会和他有过节?牧海亦,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燕氏冷笑,「还有,若我不曾记错,此时你应当在天牢中,是谁将你给放出来的?」 燕氏显然不愿轻易认罪了。 欢喜对此并不意外,她侧了侧脸,低声道:「皇舅舅。是我让莫大人将牧海亦给放出来的。」 她根本便不信,那废了牧康时左手的人是阿爹! 身为姜肆的女儿,自小由姜肆教养着长大,欢喜对自己的父亲再是了解不过。 他是个极光明磊落的人,便是当真要对付牧家,亦不会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手段! 「阿爹要回燕京,是为了处置母亲和宜儿。为了阻拦阿爹,她做出这等事来,并不奇怪。」欢喜淡淡道。 圣上点了点头。面上亦没有分毫的吃惊。 欢喜说得对,燕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并不奇怪。 毕竟,她是个连生女都要害的人! 「呵呵,姜欢喜,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燕氏瞪了欢喜一眼。眸中满是厌恶。 要不是这野种从中作祟,她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燕氏的嘴里,又漫上了一股血腥味。 她忍了忍,勉强将涌到喉间的热意压下,沉着道:「皇兄,这不是我干的!我不过是一个管家的无知妇人罢了,哪儿来的手段去豢养私兵?牧海亦分明是在含血喷人、趁机报復!」 反正牧海亦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她做的,她只要不承认。谁也不能就这么定下了她的罪名! 文公公从外头走进来,正好听到了燕氏这恬不知耻的话。 他深深地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圣上的跟前来。「圣上,莫大人求见。」 在这时候,会来求见的「莫大人」便只有莫予安了。 圣上抬起头来。「宣!」 燕温硚却是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欢喜的神色。 不出他所料,欢喜的眉眼舒展开来,桃花眼中的冰冷和沉稳尽是散去,红唇微微勾起。 燕温硚心下一沉,看来,真正该让他忌惮的,应该是莫予安! 莫予安目不斜视地走到殿中,朗声道:「圣上,微臣又证据,能证明这一切都是将军夫人做的!」 燕氏瞪大了双眸,随即却是冷笑出声。「莫大人,难不成你为了姜欢喜,竟然打算欺君犯上?」 「真正欺君犯上的人,不是将军夫人你吗?」莫予安冷声道。 「传证人——」 伴随着文公公悠长的唱喏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欢喜不受控制地从座上站起身来,双眸中蓄满了泪水。 是他! 他真的回来了! 燕氏看清来人后。却是飞快地将脸扭开,唯恐那人看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 「阿爹!」 欢喜拎着裙摆,朝着姜肆扑了过去。 小姑娘撞入怀中,姜肆稳稳地将她接住。 「你终于回来了!」欢喜声音颤抖。 她实在是太意外了! 姜肆的身上带着伤,欢喜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才是松开了手。 她面上的神色愈发地坚毅,「阿爹,她要害我!」 欢喜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了燕氏。 燕氏目光躲闪,姜欢宜却是叫了起来,「没有!阿爹,她在说谎,阿娘没有!」 姜肆要回燕京,本便是因着她与燕氏谋害欢喜一事。 如今若叫姜肆知晓,燕氏非但没有收敛,竟还打算让欢喜沦落风尘,她们必定要受到重罚! 姜欢宜悽惨地哭出声来,「阿爹,阿娘没有!阿娘是清白的,她是被人冤枉的!」 她的模样十分委屈,叫人忍不住想要心软。 可姜肆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动容,他甚至觉得这对母女叫人厌恶得紧! 这段时日,他躲在暗处,将她们的阴谋看得一清二楚! 燕氏此人,本便是恶毒至极! 「圣上,微臣要与燕氏和离!」姜肆跪了下来。 「不行!」燕氏马上扭过头来,「将军,我不会和你和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门婚事,是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姜肆休想摆脱她! 「姜家不与叛国之徒同流合污!」姜肆厌恶地皱起眉头。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七出之条 若说方才燕氏不愿认罪,是因着姜欢宜,此时却是真真切切的为着自己了。 她肿成猪头一般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来,「将军,难不成你竟同那些外人一般,认为我会害你吗?」 燕氏眸中一片暗淡,似是姜肆的不信任,叫她伤透了心一般。 姜欢宜跪行到姜肆的跟前。伸手拽着他的衣袖,「阿爹,我们是无辜的。在阿爹失踪的每个日夜里。阿娘都夜不能寐,阿爹如何还能误会她?」 「夜不能寐?」姜肆低头看着姜欢宜。 为了自保,当真是什么谎话都能说出来。 「若我不曾记错,自我失踪后,你便没再回过将军府。你是如何知晓,你母亲夜不能寐的?」姜肆只觉得可笑至极。 姜欢宜神色一僵。显然是未曾料到,姜肆竟当面拆穿了她的谎言。 正事要紧,姜肆并不愿与姜欢宜过多纠缠。他朝着两侧的是为使了个眼色,马上便有人上前来,把姜欢宜拽走了。 「圣上,微臣已是找到燕氏豢养私兵的地方。」姜肆说道。 圣上眯了眯眼。 姜肆应当早便回到了燕京中,只是他一直躲在暗处,从不曾露面。 若非是今日之事,牵扯到了欢喜与将军府,只怕姜肆还不打算早早现身。 不过,姜肆并未叫他失望。 「哦?那地方可是在燕京之内?」圣上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来。 燕氏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竟敢偷偷豢养私兵。 燕氏捏紧了拳头,目光中满是祈求。 她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可她也不愿与姜肆翻脸,看他亲自交出她意图谋反的证据。 姜肆冷冷地垂下眼帘,「不在燕京,而是在渝州。」 渝州不过一个小州府,但却坐落在燕京附近。往来很是便利。 圣上恍然,心头却愈发觉得愤怒。 身为皇室中人,燕氏不会不知晓豢养私兵代表着什么。 可她偏偏明知故犯,可见是根本不将燕国的律法放在眼中。 「燕凌霄,你可认罪?」圣上回过神来,盯着脚下的燕氏。 燕氏死死地咬着牙关,面容扭曲,「我何罪之有?」 死到临头,证据确凿。她却仍旧厚着脸皮,试图矇混过关。 圣上在心底暗自摇了摇头。 他这皇妹,一向心气高傲,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实则根本便是个眼高手低的。 种种阴谋手段,看似层出不穷,却将姜肆越推越远,最终夫妻反目,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偏偏哪怕如此。燕氏还不知悔改! 圣上的眉头深深皱起,「燕凌霄,你豢养私兵,勾结秦人……」 「我何时与秦人勾结了?」燕氏抬起头来,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我甚至不认得秦人是什么模样的。又怎会无端端地与秦人勾结到了一处去?勾结秦人的是牧康时,证据确凿!」 不仅是证据确凿,甚至已经死无对证了。 圣上一阵哑然,燕氏虽是刁钻,可却也没有说错。 他们手头上有的是燕氏豢养私兵的证据,却不是燕氏与秦人勾结的证据。 「无论你做没做,将军府皆是不能留你。」姜肆开口说道。 燕氏捏紧了拳头,盯着站在一旁的姜肆。 她的眸光中满是不甘和怨恨! 姜肆一早便想摆脱她了吧?如今她豢养私兵的事,已经被捅到圣上跟前了。少不得要受到惩罚。 燕氏恨得牙齿都要要出血来,狠狠道:「姜肆,你休想摆脱我!我是你的夫人。我为你母亲侍过疾、为你父亲守过孝,生下了两个女儿,你不能休了我!」 她并未犯了「七出」之罪。姜肆凭什么休了她?! 姜肆的目光渐渐变得凉薄了起来,他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光盯着燕氏看。 燕氏在他的注视下,几乎无处遁形。 可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动也不动的与姜肆僵持着。 「母亲并非触犯七出?」欢喜忽然轻笑了一声,「妒、多言、窃盗……母亲分明是一下子便犯了三条啊!」 燕氏脸色勐地一变,「姜欢喜,你给我闭嘴!」 「妒忌,母亲认吧?这么多年来,母亲不容许阿爹纳妾,自己却又再不能生育,母亲这是在绝姜家的后啊!」 「多言,挑唆亲族之间的关系。这母亲更是得认下了!若非是母亲,我与宜儿的关系亦不会势如水火。亲姐妹尚且如此,更莫说旁人了。」 「窃盗——」欢喜的瞳眸转了转。 燕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欢喜抓住了如此多的把柄。 她的嘴角忍不住又溢出了一丝鲜血,「我堂堂燕国公主。难不成还会去偷东西?姜欢喜,你少在这含血喷人!」 「盗窃魂灯,不算盗窃吗?」欢喜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明媚。 燕氏心头一惊,魂灯的事……她怎会知晓? 「很奇怪,我为何会知晓,对吧?」欢喜慢慢的走到燕氏的跟前,目光清明,带着薄怒,「我本也没有怀疑到你头上的。可阿爹若当真不在了,依着你的性子,根本便不会再盘算着来算计我!」 起初她亦是被煳弄过去了,毕竟当时燕氏却是露出了心如死灰的模样,甚至悲伤之下,将魂灯给砸碎了。 后来燕氏却又重新开始算计她,她才意识到这是燕氏的阴谋。虽然不知晓她是如何将魂灯给换了出来的,不过当时燕氏要砸碎魂灯,应当是怕她拿着魂灯找上智明大师。 如此一来,燕氏的计谋便早早被暴露了。 「还有,若是阿爹当真不会回来了,依着你对宜儿的宠爱,你早便将宜儿接回来了。」 种种桩桩,皆不过是再细小不过的东西,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便会忽略了过去。 好在,欢喜是吃过亏的。心中对燕氏的怀疑,从未就此放下过! 「母亲是不是又想要证据?属于阿爹的那盏魂灯,还藏在你的房中吧?」欢喜轻轻笑道。 燕氏将嘴里的浓血吐出来,「那又如何?」 「母亲替祖父守过孝不错,可阿爹也没说要休了你,而是要和离。祖父也曾说过,姜家世代不得背叛燕国。母亲是姜家的媳妇儿,豢养私兵便是大逆不道之事!圣上英明,不会留着你为祸将军府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太后袒护 欢喜说的很对。 哪怕没有那「七出之条」,圣上也不会继续让燕氏当她的将军夫人! 威远将军府在燕国的地位实在太过重要,姜肆镇守边关,是燕国与秦国抗衡的底气! 燕氏叛国,若是从中作梗,那便会葬送了整个燕国! 再者说,如今姜肆主动提出与燕氏和离便已是很给皇族面子了。 若再狠心点,他本该直接休妻的! 燕氏面如死灰,一双眸子如同死鱼的眼珠子一般。死死地瞪着欢喜。 欢喜半点也不怕,直视着燕氏的双眸,唇边笑意浅浅。俨然是一副再得体不过的贵女模样。 再看一旁的姜欢宜,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双眸红肿,狼狈得如同一个乞丐一般! 燕氏的心头,如同有火烧过,五脏六腑都被焚得稀碎。 这个野种怎能长成了这般模样? 她不该变得如此耀眼。她该是一辈子被宜儿踩在脚下,永不得翻身! 血丝不停地从燕氏的嘴角溢出,欢喜和姜肆的眸中皆是没有丝毫的温度。 若非是极力压抑着,欢喜都要忍不住大笑出声了。 很恨吗? 前世她比燕氏更恨,恨自己、恨燕氏母女! 她的真心被她们丢到地上狠狠践踏,偌大的将军府成为她们手中争权夺势的筹码,她们没有放过将军府中的任何一个人! 如今她不过是向燕氏讨些利息罢了! 回来后的整整大半年里,她忍着燕氏的小计谋,步步退让,最终才能在此时一击毙命! 「皇舅舅——」欢喜笑着叫了圣上一声。 胜负已定,燕氏已经输了! 圣上点了点头,自然是认同了姜肆的话,「那便和离吧!燕氏在未出阁时,曾有一座公主府,和离后她便去公主府待着,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公主府一步!」 歷来谋反的皇子皇女,皆不会被夺去性命。只会被幽禁起来。 燕氏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散了。 她茫然又麻木地跪在地上,手脚发麻,鲜血沾湿了衣裙,一头乱糟糟的头髮更让她看起来分外地狼狈。 「姜肆,你的心可真狠啊!我捂了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记挂着那贱人!」燕氏忽然又哭又笑,伏在地上哑声吼道,「那不是你该肖想的人,那是皇后!哈哈哈。你永远也得不到她,陈茶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妻!」 姜肆想要捂住燕氏的嘴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圣上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陈茶…… 没想到在姜肆的心中,他竟然还记挂着皇后! 「将她拖下去。」姜肆厉声道。 侍卫们连忙将胡言乱语的燕氏拖了出去。 姜欢宜已经被吓呆了,根本不敢开口再说话。 圣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似乎是在酝酿着暴风雨。 姜肆咬了咬牙,暗恨燕氏的胡言乱语,「圣上。微臣对皇后娘娘只有敬畏,并无旁的心思!」 这么多年来,那是他心中的一抹皎白月光,他只敢在深夜里偷偷念起,又如何敢心存妄想? 圣上没有开口,可任谁都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愤怒。 「请圣上明鑑!」姜肆跪了下来。 欢喜抬头看了看圣上,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看来她的父辈们还藏着她不知晓的秘密,这个秘密,亦足以将将军府毁掉! 「皇舅舅。」欢喜开口叫了一声,「皇舅舅,别生气了!」 她小步地挪到了圣上的跟前,伸手拽着圣上的袖子。 若换了别人,断然是不敢如此大胆的。 可欢喜瞪着一双纯真的眸子,眼下带着一夜未睡的青紫色。瞧上去实在叫人可怜。 那双和圣上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满满皆是不安和惶恐。 圣上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浮起一丝无奈来。 太像了…… 她与皇后实在是太像了! 圣上揉了揉眉心。「罢了,料想你也不敢痴心妄想!」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已经过去了,他早已打算放下。如今亦不会因着燕氏的三言两语,便对姜肆不利。 姜肆能回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欢喜松了一口气,「那,那我们回府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了。 最重要的是,燕氏已经得到了惩罚了! 圣上正要点头,余光扫到燕氏竟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的髮丝仍旧凌乱,可神色却全然变了。 「你怎么回来了?」姜肆语气不耐。 燕氏高高抬着下巴,「你不能与我和离!」 她似乎一下子便有了倚仗,威风凛凛地从外头走进来,目光中竟是得意! 圣上忍不住站起身来。喝道:「将她带下去,究竟是谁要违抗朕的旨意?将那人一同拿下!」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圣上要将哀家也一同拿下了?」 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老妇人,慢慢的跟在燕氏身后,走到殿中来。 她长了一张刻薄的妇人脸,颧骨突出。面颊两侧却是深深地凹了进去,愈发显得她阴森可怕。 「圣上,出了什么事,叫你拿自家妹妹出气?」老妇人冷冷地说道。 欢喜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这是…… 太后娘娘? 若她记得不错,自从圣上登基后,太后便避居重华宫,便是每年的年宴,皆是不会出席的。 当今太后并非圣上的生母,而是先皇仅剩的一个太妃。因着顾念年幼时庇护之恩,圣上才是将太妃封为了太后。 可太后亦是个十分知趣的,知晓自己有名无实,因此往常皆只是在重华宫中待着,存在感微弱得几乎叫人忘记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也叫人忘记了…… 她是燕氏的生母! 「你妹妹犯了什么错,竟叫你要将她给幽禁在公主府中?」太后沙哑的声音,听在人耳中并不舒服。 姜肆正要开口,太后便扫了过来,「姜肆?呵呵,这么多年来,我儿为你付出不少,你便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她?」 「太后娘娘,并非是臣急着摆脱燕氏,而是她犯下大罪,将军府实在不敢包庇!」姜肆不敢小瞧了太后,小心地应对着。 太后冷冷地笑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八章 洗脱罪名 「犯下大罪?」太后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随后笑意更冷,「什么重罪?我儿一向是个敞亮人,不会是你们屈打成招吧?」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了欢喜一眼,目光愈发地轻慢不屑,「那便是安宁?」 她的目光紧紧地缠着欢喜,面上带出几分排斥的不悦来。 欢喜微微垂眸,看似恭敬。实则心底却已是经不住冷笑起来了。 到底是燕氏好本事,这便将救兵给找来了! 当朝的太后娘娘,若她当真想要护着燕氏。他们还真就拿燕氏没有办法了! 「贤母后,燕凌霄豢养私兵,涉嫌勾结秦国人,罪极谋反叛国。朕若是不处置了她,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圣上说道。 太后漫不经心道:「谋反叛国?圣上这话未免言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来的本事叛国?至于豢养私兵,更是无稽之谈!」 燕氏心中愈发得意,脸上亦是带上了几分张狂,「没错,那根本便不是我的私兵!那都是母后的护卫,本宫是母后的女儿,本宫动用母后的护卫,没错吧?」 她不能养私兵,可太后却是有资格养护卫的! 燕氏忍不住想要大笑,「那些都是母后的护卫,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数数人数!本宫没有说谎,是你们冤枉了本宫!」 燕氏简直得意得不得了了。 峰迴路转,没想到她竟能将局势翻转过来。 她站在太后的身侧,脸上一扫方才的郁结,只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晓她心里有多得意! 她没有豢养私兵,不必被幽禁在公主府中,姜肆亦是不能与她和离! 只要她在将军府一日。姜欢喜那小野种便只能认栽,任由她凌虐折磨! 大喜之下,燕氏到底是没能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 本是以为自己定会失去母亲的姜欢宜,亦是忍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外祖母!」 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似乎是寻求太后的同情一般,将自己被绑得露出红痕的手腕露出来。 太后面上果真露出心疼的神色来,「还不快给宜儿松绑!」 圣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脸色甚至比方才更是难看。 后宫不得干政是歷来不变的规矩,哪怕是太后,也不能对朝堂上的事情指指点点。 贤太后这么多年来都很是本分,甚至母族退出燕京圈子,亦是没有开口求情。 如今为了燕氏,她才是从重华宫中走了出来。 「哀家并非是想要干涉前朝政事,只是我儿这罪状来得实在委屈。我儿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勾结秦人,谋害自己的丈夫!圣上英明。望你三思!」太后沉声道。 「再有教训牧家人一事,却并非是我儿的主意,而是哀家在宫中听闻,牧家人竟敢算计哀家的外孙女。哀家一气之下,才传了懿旨,让人去废了牧康时的左手!」 太后不愧是燕氏的母亲。心思比燕氏更是深沉。 她这三言两语,便成功地叫燕氏脱了罪,又将自己摆在了道德正义的最顶端。 如此一来,圣上非但不能怪罪燕氏,更是要说一句,自己是当真冤枉了燕氏了! 怨不得燕氏会如此得意,有太后在,谁也不能定了她的罪名! 圣上心中,已是对太后和燕氏都生出不满来了。 若是燕氏乖乖认罪倒也就罢了。可她竟然和太后回来,落了圣上的面子,还将燕氏的罪名给推得一干二净! 欢喜站在圣上的身侧。唇边禁不住勾出一抹淡笑来。 峰迴路转…… 燕氏当真以为,她这是否极泰来了? 不,她太天真了! 之前圣上是对她不满。如今却是对她和太后都生出忌惮和怀疑来了。 太后以为如此便能洗脱了燕氏的罪名,却不知她这么做,只会让圣上对她愈发地疏远罢了。 护卫养着,是用来保护她的安危的。可如今她却肆无忌惮地算计、残杀臣子,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对圣上出手? 太后扯了扯唇角,高声道:「圣上,所以我儿无罪,根本不必被幽禁!圣上若是当真要罚,便罚哀家吧!」 她分明是算准了,圣上并不会罚她。 她是太后,若圣上因着此事罚了她。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圣上? 可若要轻易饶过了燕氏,圣上心头总觉得有几分不愿。 这时,欢喜开口了,「太后娘娘说得对,既然这不是母亲做的,罚了母亲。确实说不太过去。不过此事带来的影响实在太过恶劣,因着阿爹的失踪,燕京内人心惶惶,边关那头亦是多了不少摩擦。」 太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欢喜,似是不喜她的插嘴一般,太后的面上满是嫌恶和不耐烦。 若是寻常小姑娘,此事断然是已经被太后给唬住了。 可欢喜却觉得太后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她如今能压住圣上,不过是因着她站的位置太过高尚。 但她是为了女儿、为了外孙女,圣上却是为着整个燕国着想的! 无国何以为家?小家的事情,影响到了大家,便是她的不对了! 「此事给整个燕国都带来了不利,若是轻易便遮掩了过去,未免会叫百姓们心头不愿。若要罚母亲,太后娘娘却又捨不得。圣上,臣女倒是有一个建议——」 圣上听出,她这是不愿放过燕氏。 正好,他也不想! 「哦?」圣上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轻笑:「欢喜有什么主意?」 「太后娘娘和母亲伤害的是天下苍生,能不能让此事过去,也该是由百姓们说了算的。不如圣上将此事的始末,张贴皇榜告诉百姓们,若是有人撕下皇榜,便说明百姓们不愿原谅太后和母亲。」欢喜淡笑着,「不过两位皆是敞亮人,想必百姓们会想明白的。」 她这「敞亮」二字,无疑是在报复方才太后说过的话! 圣上深以为然,在太后再次开口前,说道:「欢喜的主意不错,便按你说的做!」 不能罚太后和燕氏,叫他有一种被人控制住的感觉。 身为一国之君,他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威胁! 唯有将这二人的脸面,给丢到地上去,才能平息他心头的怨气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疯狂打脸 太后脸色变得难看了,「圣上,此事事关皇族的颜面……」 欢喜轻笑:「太后娘娘,皇族的颜面重要,还是天下百姓们的安危更重要?」 想要用「皇族颜面」这四个字,将她们做过的腌臜事给掩盖过去? 「太后娘娘,若此事没有一个确切的交代,只怕百姓们心中不愿。与其叫百姓们怀疑皇舅舅,不若便敞亮些。将所有事情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欢喜的声音清脆。 却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太后和燕氏的脸上。 太后还要开口再劝说,可外头却跑进来一个容貌秀美的宫娥。 那宫娥快步跑到圣上的跟前。跪下道:「圣上,皇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 皇后竟然主动给他带话了? 圣上压抑住内心的喜悦,面上显得冷冷淡淡的,「皇后有什么话要说?」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 哪怕是有宫娥代劳的,圣上也觉得高兴! 宫娥扫了太后和燕氏一眼。「娘娘说,叛国之罪,宁可错杀一百,绝不能放过一人!此事可轻可重,但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安宁郡主说的是对的!」 那便是说,皇后是站在欢喜这一头的意思了。 当朝的帝后,皆是选择了欢喜。 哪怕太后再巧舌如簧,也不能就这么让事情给翻篇了! 圣上眉目舒展,只觉得自己和皇后是真正的心意相通。 他的脸色回温:「将贤母后送回重华宫,燕凌霄可免去幽禁之刑,只是和离一事,还得尽早提上日程。」 皇后对欢喜的袒护,便是在告诉圣上,她要保护欢喜,所以燕氏必须要离开将军府! 燕氏大悲大喜,如今又转喜为悲,实在是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太后狠狠地剜了欢喜一眼,「年纪小小,却心思恶毒,你且看日后谁家容得下你!」 滔天的恶意,毫不掩饰地朝着欢喜扑了过来。 自从进殿后,便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根本没有开口说过几句话的莫予安终于动了。 他在姜肆警告的目光中,缓缓地从旁边走到了殿中央。当着太后和燕氏的面儿,跪了下来。 「圣上,微臣想要求娶安宁郡主!」莫予安坚定道。 方才太后还在诅咒,欢喜日后会被人嫌弃,结果莫予安这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便是站了出来。 再没有比这更打脸的事了! 太后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可显然,她今日的脸被打得还不够肿! 燕温硚亦是走到了殿中跪下,温润地开口道:「父皇。儿臣也想求娶姜姜。儿臣与姜姜青梅竹马,无论姜姜做什么,儿臣皆会由着她。儿臣不会让姜姜受任何委屈,求父皇成全!」 「荒唐!」太后忍不住骂道,「堂堂一国太子,你竟看上这么一个狠辣性子的女子?你是瞎了眼不成?!」 「本皇子也瞎了眼了!」燕寒钰笑嘻嘻地从外头跑进来。「父皇,儿臣比皇兄和莫予安都合适!儿臣无欲无求,日后也不会争皇位,只求与姜欢喜一生一世一双人,和和美美至白头!」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竟然为了欢喜,能做到这一步! 燕温硚迟疑了一下,果然他不该小瞧了燕寒钰,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无欲无求罢了! 为了娶到将军府的嫡女,他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谎言。简直是刁钻! 「二皇子能做到的,微臣会做得更好。」莫予安淡淡地开口。 小姑娘在将军府中,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他无法时时刻刻护着她。便唯有将她娶到家中来,才好日日看顾她,替她完成所有的愿想! 「疯了。你们简直是疯了!」太后崩溃地叫道。 然而叫她更崩溃的,是求娶欢喜的人,竟然还有—— 「咳咳,圣上,臣在外头都听到了。正好,臣也想替家中的小子求娶安宁郡主,臣的家风圣上是知晓的,夏家从不会拘着小姑娘们!」夏大人亦是走了进来。 圣上的脸色五彩纷呈,姜肆的脸色比他更差。 二人不约而同地怒吼:「滚!」 想要趁人之危求娶欢喜? 做梦去吧! * 最终,太后和燕氏还是受到了处罚。 写满二人「罪状」的皇榜,被送到了燕国的每一个州府,太后和燕氏的脸面皆是荡然无存了。 不仅如此。姜肆更是当着圣上的面儿,与燕氏签了和离书。 燕氏虽是不甘,却也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她怕再说下去,会耗尽自己与姜肆之间仅剩的一点夫妻情分。 燕氏不日便要离开将军府,姜欢宜哭得几乎要晕了过去。 然而这些,欢喜暂时都不想去管了。 欢喜与姜肆回到了将军府中。早有人告诉了老夫人,姜肆回来了。 她早早地便候在了将军府门前,一见了姜肆,便忍不住扑过去,搂着姜肆便是痛哭起来。 欢喜在一旁,亦是眼酸得厉害。 老夫人几乎要哭得晕过去,姜肆活着回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至于燕氏—— 「那是她罪有应得!」老夫人擦着眼泪,狠声道,「如今终于将她赶出将军府了,可算是苍天有眼!」 老夫人已经从任默默口中得知,燕氏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了。 还有姜欢宜—— 「她既是跟了那汝阳侯府的二公子,便将她的婚事定下吧!」 吃过不少教训,老夫人再也不敢留着这对母女了。 好好的将军府,几乎都要被她们给作没了! 老夫人再是大度,亦容不下她了! 待老夫人睡后,欢喜和姜肆才是回到了小院中。 「阿爹下回再也不能如此了!」欢喜撅着嘴巴,露出小姑娘的娇态来,「阿爹可真是吓死我和祖母了!」 姜肆亦是后悔了,「放心,再没有下一次了!」 都怪那莫家的狼崽子! 姜肆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他担忧地看了欢喜一眼。 生得一个好女儿,是他的福气,却也叫他担忧。 尤其是那莫家的小子,身份似乎并不是很明朗。 若是…… 「我去将魂灯给点亮,如此你祖母才能彻底放心。」姜肆说道。 第二百六十章 魂灯秘密 密室内,灯光摇曳闪烁。 最靠里的柜檯上铺了暗红色的绢布,一盏盏落满了灰尘的魂灯,放置在最里头。 魂灯上贴着名字,依稀能认得出上头的字迹。 姜肆将自己的魂灯放上去,割破手背,鲜血滴落。 魂灯的光亮愈发地耀眼,很快便将密室给照得明亮。 在他的魂灯两旁,还放着两盏魂灯。一盏正在剧烈燃烧,一盏却是已经变得黯淡了不少。 借着魂灯的光亮,隐约能看到。较为黯淡的那盏魂灯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姜欢喜」三个字。 姜肆将魂灯拿起来,加了自己的血进去。 魂灯重新变得明亮,豆丁大小的烛光变成小拇指粗。 姜肆的手指,在欢喜的名字上戳了戳。 十五年前,他带着新做的魂灯来到密室中。头一回亲手给自己的孩子点亮魂灯。 那是一夜雨夜,他清楚地记得,他的大女儿的鲜血始终没能将魂灯给点燃。 这不是他的孩子! 那一刻,姜肆浑身冰冷,如同坠落冰窟。 只是想到那个见了他,便会咧嘴笑的小娃娃,他到底是没有声张,将自己的鲜血兑了进去。 这一兑,便是十五年。 他将巴掌大的小娃娃,养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心中却没有一刻是后悔过的。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能早些发现燕氏的真面目,好好保护那孩子! 早在几年前,他便已彻底断了给欢喜找亲生爹娘的念头。 这是他的女儿,此生都不会改变! 姜肆幽幽地嘆了一口气,将魂灯上的灰尘一一擦掉后,才是出了密室。 外头的阳光甚是耀眼,欢喜坐在廊下。打着呵欠回头看姜肆。 「阿爹怎么才出来?我快要饿死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姜肆唇边的笑意渐深,扬声道:「走,今日带你出门打猎!」 「打什么猎?阿爹的胳膊都受伤了,您可安分些吧!」欢喜瞪了他一眼,「回去安分待着!」 「姜姜长大了,能管着为父了!」姜肆欣慰地笑了。 父女二人渐渐走远,爽朗清脆的笑声不断地传入耳中。 直至人彻底地不见了踪影。姜欢宜才是红着眼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贱人!」她将手中拧碎的树叶丢到地上,恶狠狠地跺了几脚,「不得好死!」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姨古板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冷冷的笑了一声。并不很姜欢喜放在眼中的模样,「四小姐且放心,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太后娘娘有的是法子教训她。」 「当初阿娘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却被那死丫头给反将了一军!」姜欢宜委屈不已。「她根本便不是寻常的小姑娘,她的心狠着呢!」 连阿爹和圣上都被她哄得团团转,太后拿她有什么办法? 「常嬷嬷,您定然要给阿娘报仇。若不是她,阿娘便不会与阿爹和离,这都是她害的!」 常嬷嬷点了点头。「这本便是奴婢的来意。」 太后娘娘和公主吃了这么大的亏,又怎能轻易便饶过了那小贱人? 如今那小贱人春风得意,可再过不久,她便唯有哭的份儿了! 常嬷嬷的眼中,尽是冰冷一片。 姜欢宜这才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外祖母靠谱。」 唯有外祖母,才是真正的自家人。 姜欢宜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担忧,「还有一件事……」 她犹豫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常嬷嬷,我不想嫁到汝阳侯府去。」 得知她与王阳平之间的相遇种种,根本便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姜欢宜愈发觉得,王阳平根本便不是她的良人。 王阳平娶她,她是为了平息阿爹的怒火。在他的心中。对她绝无半分的情意。 更何况他本便不如传闻中那般文采斐然,是个翩翩如玉的佳公子。他的后院中养着无数的美人,个个都是厉害能耐的角色。 姜欢宜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汝阳侯府内没有一个好人,我若是嫁了过去,势必会被他们算计的骨头都不剩!」 常嬷嬷慈爱的看着姜欢宜,「四小姐,太后娘娘不会让你嫁到汝阳侯府的。区区一个汝阳侯府,如何配得上四小姐?」 若是日后,公主的计谋得以施展,那四小姐的地位势必水涨船高。 汝阳侯府……一个破落世家,如何能求娶四小姐? 「四小姐。该回去陪着夫人了。」常嬷嬷出声提醒。 姜欢宜眸中闪过一抹挣扎,不大甘愿地抿着嘴唇,「阿娘如今心情不大好,常嬷嬷,我可能回自己的院中呆着?」 因着要与姜肆和离一事,燕氏心情可谓糟糕透顶。看什么都不顺眼。 姜欢宜扭捏的哼了一声,「常嬷嬷阿娘大抵想要一个人待着。」 她若是过去了,免不得又要被燕氏搂着哭诉一番,实在叫人心里生厌。 常嬷嬷的目光渐渐变得淡漠起来,她冷声道:「四小姐,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着想。若是连你都不理解夫人,那夫人未免太过委屈了些。」 「可是……」 「四小姐没有可是,唯有夫人好好的,你才能好好的。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天底下便无人能帮你了。」常嬷嬷厉声警告。 若非是顾及姜欢宜是公主的孩子,常嬷嬷断然不会对她温言细语。 可如今燕氏心头不痛快,姜欢宜却只顾着自己,未免太过凉薄了些。 常嬷嬷摇了摇头。公主自小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可偏生却养出了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女儿,也难怪公主屡战屡屡败。 有这样的蠢货拖后腿,公主能赢得了才是怪了! 姜欢宜不敢再开口,只能为委屈屈的跟在常嬷嬷的身后,回到了正院中。 不出她所料,正院的厅堂,那碎了一地的瓷片。下人们跪在瓷片上,双眸通红,却不敢吭声。 「没用的东西,一个两个的半点用处也使不上,我养着你们不如养一群废物!」 燕氏砸了一屋子的瓷器花瓶,仍旧觉得不解气,索性冲到塘中对着一个娇小的僕妇,便是抽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燕氏辞别 那僕妇死咬着牙关,委屈的呜咽着,却又不敢惊到了燕氏。 直至她被燕氏推倒在地上,滚出一身的伤痕,才是忍不住哼哼出声。 「殿下,气也出了,便让人下去吧!」常嬷嬷对此习以为常。 燕氏面目狰狞,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好,一会儿才是冷静下来。 她沉沉的点了点头。「都下去吧。」 下人们如释重负,纷纷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欢喜本以为。经过这一遭,燕氏竟然不会再给他们好脸色看。 只是次日清晨,她便在佛堂中见到了燕氏。 燕氏面上的红肿已经消去,虽说仍旧带着些许痕迹,可却也看不大出来了。 她端庄又矜持的抿着笑意,见了欢喜。非但没有如同往日一般露出厌恶的神色来,反倒还笑盈盈的招了招手,把欢喜叫到自己的跟前来。 「虽说我与你父亲分开了,只是日后我仍旧是你的母亲。先前我做下许多错事,是我对不住你。」燕氏满脸怜爱。 她伸出手来,慈爱的捏了捏欢喜的面颊,如同一个在得体不过的好母亲一般。 若非是先前她面目狰狞模样叫人太过深刻,欢喜险些都要认为,她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燕氏终究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燕氏! 欢喜淡淡的笑了一声,「母亲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亦只管开口。如今我掌管着将军府,若母亲不够人手搬东西,定然要记得来找我。」 将军府并不打算亏待了燕氏。除去她当初带来的嫁妆外,还补了不少银子给她。 燕氏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险些被要维持不住贵夫人的仪态。 好在一旁的常嬷嬷瞪了她一眼,才叫她回过神来。 燕氏微微一笑,「还是欢喜懂事。你看宜儿,从来便不说帮我的忙,只会给我找事干。」 姜欢宜跺了跺脚,「我要不同某些人,巴不得将阿娘赶出将军府!」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实在叫人心里生厌,恨不得撕烂她那张笑的灿烂的嘴脸! 燕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宜儿,莫要胡言乱语。你姐姐也只是好心。」 「她是不是好心,阿娘心里不清楚吗?」姜欢宜冷笑了一声,「便只有她,最是巴不得阿娘早些离开。」 燕氏无奈的笑了一声,「事已至此,怪谁皆是没用了。不如我们一家人好聚好散,也省得日后心中生出愤怨来。」 「哼!」 欢喜并不搭理姜欢宜的冷哼,「阿娘什么时候走,可要我送你一程?」 她便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燕氏赶出将军府。 「今日便走。」燕氏似乎没有察觉到欢喜的幸灾乐祸一般,神色愈发温和,「欢喜,阿娘走后,你要好好照顾妹妹孝顺祖母。」 她温柔地摸了摸欢喜的脸,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怨恨。 欢喜并未错过燕氏眼底的那抹恨意。她抿了抿唇,片刻后却是笑了。 若是燕氏当真变得温柔体贴,她却是要怀疑,是不是内里换了个人了? 好在燕氏仍旧怨恨她,她从未真正放下过心中的恨意。 今日的离开,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好叫人放松警惕罢了。 只等来日有机会,燕氏定然还会捲土重来。 「好了,你们都是小大人了。阿娘便不多说废话了。公主府离将军府有些路程,可日后但凡受了委屈,公主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姐妹敞开。」燕氏悠悠的嘆了一口气。 见她终于打算离开。姜肆与老夫人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了几分。 这一大早的,燕氏便来到他们跟前做戏,实在是噁心得他们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老夫人抬高了声音:「任嬷嬷。你送一送公主殿下。」 老夫人的称唿,让燕氏好生不自在,她咬了咬唇,低声说道:「这十几年来多谢老夫人的关照,我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望您切莫见怪。一切都是我的错,日后我定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这才像话。 老夫人点了点头,「公主殿下言重了,都是本分罢了。」 说罢,她便低头盯着自己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不再开口说话了。 燕氏将目光投向了姜肆。 这个当了她十几年丈夫的人。容貌并无多大改变,只多添了几分成熟稳重,却愈发的叫人着迷了些。 眼下他便定定的站在自己跟前,神色冷漠,似乎她竟是一个无关之人一般,掀不起他内心的任何波澜。 燕氏只觉得委屈。 这么多年了。无论她付出多少,他终究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许是在他的心中,自己本便不该与他成亲…… 「将军。」燕氏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目光中露出几分痴迷来,「今日一别,日后将军若是再成亲了,定然记得告知我一声。我心悦你这么多年,也想瞧瞧,最终叫将军放在了心上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的。」 她装了这么多年的高贵温婉,如同一个再贴心称职不过的当家夫人,操持着内外,为他生儿育女。 但她心里清楚,姜肆的心中无时不刻不想要摆脱她。 如今姜肆的心愿终究是达成了,而她捂了这么多年的冷石头,也是时候该丢弃了。 燕氏心头冷笑连连,面上却愈发显得柔弱不堪。 姜肆淡淡地瞥她一眼,似是不满,「你还有多少话要说?」 到底还走不走了? 燕氏一噎,泪水含在眼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跺了跺脚,「夫妻本是同林鸟,如今我要走了,将军便没有一句话想要同我说的?」 「我与你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盼你日后好自为之。」姜肆冷声道。 如今他已是彻底能摆脱燕氏了,之后燕氏的生死便皆与他无关。 若燕氏胆敢再次对欢喜出手,他更不必再留情面! 燕氏含着泪望向了欢喜,「欢喜,你送也送我,我还有些话想要同你私下说。」 「不必了。欢喜近来受到不少惊吓,待会儿还要回去歇着,你若是要走便干脆些,少在这扭扭捏捏的。」姜肆开口替欢喜拒绝。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太后懿旨 燕氏悽苦地扯了扯唇角,目光悠悠的望向了欢喜,似是藏了千言万语一般。 欢喜毫不意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威胁。 果然不出她所料,燕氏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不过她心中亦并无多少畏惧。 如今的燕氏已然是一只被拔掉了牙齿的老虎,瞧着能吓唬人,实则却连一只猫都不如。 她点了点头,走到燕氏的身侧来。 燕氏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又深深地看了姜肆一眼。而后才是带着欢喜出去了。 直至走到门外,燕氏方是将面上的温婉收起,露出冰冷厌恶的神色来。 「小贱人。你很得意吧?」燕氏磨了磨牙,目光阴冷,「别以为将我赶出了将军府,你便是赢了,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的!」 欢喜淡淡的回望着,唇边的笑意深深。「母亲又打算如何叫我后悔?如今你自顾不暇,宜儿也将会嫁到汝阳侯府去。但是我叫母亲莫要大意,因为我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你当真以为,你能得到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是因着你讨人喜欢?」燕氏冷笑,逼近欢喜,「不,你能得到这一切,不过是因着你是将军府的长女罢了。」 若没有了将军府长女的名头,她便是在讨人喜欢,也不能受封为当朝郡主。 「你得到的一切,本该是宜儿的。你这个无耻的小偷,终有一日,我要你将所有的东西都还给宜儿!」 欢喜愈发的觉得她可笑,「即然如此,那我便等着那一日的到来了。对了,这便是母亲想要同我说的话吗?那您还是赶紧走吧!」 她的话锋忽然一转,目光落在燕氏的脸上。 燕氏他脸色又青又白。半晌之后,才是渐渐平静下来。 不能同这小野种发怒,如若不然的话,她先前所作的努力便都是白费了。 燕氏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使她清醒,余光撇到不放心跟出来的姜肆,她更是笑的温柔。 「好了,我要同你说的便这么多了。日后你在府中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万万不能叫我担忧了。」燕氏满脸疼爱。伸出手来摸了摸,欢喜的髮髻。 欢喜后退两步,躲开她的手,恭恭敬敬地朝着她福了福身,「欢喜恭送母亲。」 燕氏咬了咬牙,在姜肆看不到的地方,再次瞪了欢喜一眼,才是带着嬷嬷们转身离开。 她一口气冲出了将军府,徒步走出许远。直至耳边响起了闹市喧譁的声音,才是恍惚回过神来。 身侧人来人往,燕氏面上毫无喜色,反倒觉得厌恶得很。 常嬷嬷此时才是开口:「公主可是后悔了?当初太后娘娘便告诉过您,姜肆不是个良人。」 「不,我不后悔!」燕氏咬了咬牙。「我后悔的是,没能见早早将那贱种给除掉了。」 「公主放心,太后娘娘会给您做主的。」常嬷嬷的唇边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很快的,宫中便传来了太后的旨意,宣欢喜与姜欢宜进宫。 旨意传来,姜欢宜喜不自胜,只觉得翻身的日子便要来了。 小院中,下人们却满脸担忧。 碧色一面替欢喜换衣裳,一面低声嘀咕:「太后娘娘此次叫小姐进宫。定然不怀好意,小姐要多加小心才是!」 她忧心忡忡,只觉得宫中长了无数的陷阱。只等着自家小姐进去,便会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碧色越想,越觉得不安。忍不住开口道:「小姐,要不还是别进宫了?」 「放心,太后不会这么蠢的。」欢喜颳了刮她的鼻子,温声道,「她连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还不知晓,贸然出手,只会吃力不讨好。今日叫我进宫,不过是要打探我的虚实罢了。」 太后到底是燕氏的母亲,手段亦要高明得多。 如今正是圣上对她们不满的时候,若贸贸然地将她独自一人叫到宫中,圣上难免会怀疑。 说不准,太后还没做什么。圣上便要来了。 把姜欢宜也叫进去,便会叫人以为,她只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外孙女罢了。 梳妆打扮好,欢喜带着芦笙,踏上了进宫的马车。 太后早便等着了。 见着二人来到,大后面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招手将两人叫到自己的跟前来。 姜欢宜欢欢喜喜的跑过去,扑入太后的怀中,娇滴滴的叫着外祖母。 太后亦是和气的搂着她,笑道:「道真真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讨喜的很。若哀家早日见到你,又怎会捨得幽闭在重华宫中?」 姜欢宜愈发高兴,「外祖母这些年来,从未见过我。我倒是对外祖母好奇的紧,只可惜阿娘也不愿带我进宫。」 她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欢喜敏锐的察觉到,在姜欢宜抱怨燕氏的时候,太后的神色微微的沉了沉。 看来太后对姜欢宜也并不满意,只是出于对燕氏的关怀,才对姜欢宜多了几分耐心罢了。 欢喜低垂着脑袋,站在底下,本分得厉害。 太后的目光从她的身上一扫而过,「安宁,怎么不过来?」 姜欢宜撅了撅嘴巴,「外祖母管她做做什么,她一向便是这臭脾气,最是瞧不起人了!」 姜欢宜再次在太后跟前告状,终于叫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并不介意关照自己女儿的孩子,可若这孩子实在是太蠢,便叫人有些难以忍受了! 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姜欢宜却还当她是听了自己的话,对欢喜生出了不满来。 「外祖母,您可要给宜儿和阿娘做主!往日里姐姐最是胡搅蛮缠了,宜儿被她欺负得好惨啊!」 「够了!」太后出声,打断了姜欢宜毫无作用的抱怨,「哀家今日找你们进宫,是有正事要做的。」 正事? 难道不是替她和阿娘出气的吗? 姜欢宜目光中满是疑惑。 只是太后并未给时间她想太多,开口便说道:「想来你们也知晓,哀家往常是会看些经书的。礼佛之人,每月皆是要写上几卷佛经,才算得上是有诚意。」 太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二人的神色。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抄写佛经 姜欢宜听到「礼佛」二字,便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显然是觉得无趣。 欢喜神色如常,静静地站在底下,也不知晓是没将太后的话听进去,还是听到了却无动于衷。 饶是太后见过不少心思深沉之人,一时之间,她亦是摸不准欢喜的心思。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继续说下去。 太后继续道:「只是这几日哀家休息得不大好。因此这个月的佛经,哀家尚没有抄写。你二人身为哀家的外孙女,可愿意帮哀家将佛经抄写完毕?」 抄写佛经? 姜欢宜撇了撇嘴。靠在太后的怀中,「外祖母,我的字丑得很,只怕佛祖瞧见了会不高兴。姐姐的字向来是好看的,不如便让姐姐一人来抄吧?」 她半点也不愿意抄写那什么佛经! 太后本也是这个意思,便开口问道:「安宁。你可愿意帮哀家这个忙?」 欢喜知晓,哪怕眼下太后是在询问她,可太后根本便没打算听她的意见。 无论她答不答应,太后都会让她抄下去! 正好,她对着太后亦是好奇的。 欢喜点了点头,应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愿意的。」 「你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太后面上满是欣慰。 她只夸了这么一句,便让人将笔墨纸砚给抬了上来,让欢喜站在窗前抄写佛堂。 姜欢宜嫉妒地看了欢喜一眼,只是想到欢喜要抄写佛经,自己却什么也不必干,姜欢宜便又高兴了起来。 到底是亲的外祖母,还是知晓疼她的! 姜欢宜殷勤地给太后捏肩膀,太后舒服地眯起眼睛,淡淡道:「安宁,你身为郡主,平日里可要注意着分寸。对上,你要孝敬长辈。对下,你要疼爱妹妹。什么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你最该懂的。」 这话听着不过寻常,可欢喜却明白了,太后已经开始试探她了。 若此时她开口抱怨,便是德行有亏,不愿孝敬长辈和友爱妹妹,不配为燕国的郡主! 可若叫她违背自己的良心说话…… 欢喜在心头冷笑了一声。 太后还不配她做到这一步! 她稳稳地抄着经书。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太后的话一般。 这本也是应当的,抄写佛经的时候,是要格外虔诚,绝不能分心了。 太后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只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再为难她。 欢喜的字娟秀好看,哪怕是站着抄写佛经,亦没有写错一个字。 她将心思沉浸在佛经里,一时之间。倒是当真忘了自己还在重华宫中了。 太后看着她,阴沉的目光中,忍不住划过了一抹赞赏。 若非这少女是她女儿的仇人,她还当真要喜欢这个沉稳聪明的小丫头了。 ——只可惜,她的身份註定了她们之间的的敌对关系! 太后将目光收回来,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气。 她向来是喜欢聪明人的。只可惜,聪明人往往都有自己的追求,很难与之为伍! 姜欢宜缠着献殷勤,瞧见太后脸上的赞赏,她忍不住狠狠地拧了拧眉心。 「外祖母。」姜欢宜低声叫道,「外祖母,阿娘今日才是从将军府中搬走。」 她话中,隐隐含了几分暗示。 是姜欢喜让阿娘从府中搬出去的,因而姜欢喜是她们的仇人。 外祖母怎能欣赏自己的仇人? 太后愈发觉得姜欢宜愚不可及。 究竟燕氏是如何养的孩子。姜欢宜又蠢又娇气,偏偏那抱来的野种,却是个沉得住气的! 太后又怎会知晓。欢喜曾经在冷宫呆过那么多年,她若是沉不住气,早便被那宫里的女人们给撕碎了。 抄得累了。欢喜便招手叫来一个宫人,让她搬椅子和吃食过来。 宫人犹豫地看向了太后,「娘娘……」 太后早已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欢喜的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欢喜不避不让,目光清明。 宫人再次开口道:「娘娘,可要给安宁郡主看座?」 太后便点了点头。 欢喜有了座位,抄写的速度一下子便快了起来,字迹也愈发地端庄有力。 太后心中的忌惮越来越深,最终招了招手,将宫人叫到身侧,低声吩咐了几句。 宫人小跑着出去了。 太后站了起来,缓步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时,回头了一眼。 欢喜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认真地抄写着手里的佛经,仿佛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去。 倒是姜欢宜小跑着跟了出去。 从晌午,抄到了日落西沉。 终于,欢喜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窗外的天已是黑了。太后和姜欢宜并没有回来。 欢喜的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佛经已是抄完了。」 宫人连忙跑出去找太后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是回来,和欢喜说道:「天色已晚,不如今夜郡主便在重华宫住下?」 欢喜闻言,面色微微地变了变。 在重华宫中住下? 看来抄写佛经,只是太后计划的第一环。 没有试探出她的底细,太后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转了转手腕,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夜便留下了。」 欢喜的话音才是落下,外头便又有一个小宫女跑了进来。 「安宁郡主可是饿了?贵妃娘娘听闻安宁郡主还未用晚膳,特意让奴婢过来请您!」小宫女说道。 贵妃? 欢喜垂下眼帘来。 她和容贵妃一向是不对付的,容贵妃竟然这么好心,请她过去用晚膳? 重华宫的宫人顺势道:「正好,前头太后正在和各家的老夫人们小聚,只怕安宁郡主不好过去叨扰。」 欢喜只能跟着小宫女,来到了容贵妃的殿中去。 容贵妃一见了她,便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进宫了也不过来看看本宫?」 她这模样,不知晓的,只怕还要当她是多热情慈爱的长辈了。 若非欢喜早已知晓容贵妃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只怕还当真要以为,容贵妃是真的摒弃前嫌,想要和她好好相处了。 「听说你今日在重华宫中抄了整整一日的佛经?太后娘娘也真是的,怎能叫你一个小丫头如此劳累!」容贵妃嗔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冤枉盗窃 欢喜安安静静地用膳,似是被饿得很了,根本没有听到容贵妃的话一般。 容贵妃的脸色微微地沉了下来,只是很快的,她便又是笑了。 等欢喜用过了晚膳,容贵妃还拖着她的手,不愿放她回去。 「如今你阿爹与阿娘和离了,日后你便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了。欢喜,钰儿很喜欢你的。往后你要多多进宫来,便当本宫是你的母亲!」容贵妃说道。 欢喜低头轻笑:「贵妃娘娘,我可没有您这样的母亲。」 她与容贵妃一向十分不对付。如今容贵妃竟然在她跟前装出一副慈母的模样来,简直是叫人觉得可笑至极! 容贵妃面色一变,眼中划过了一抹寒光。 果然,姜欢喜还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姜欢喜! 她扯了扯嘴角,好一会儿,才是重新露出亲密的笑容来。 只是那笑容中。含着无数的冷意。 欢喜敏锐地察觉到容贵妃的不喜,「贵妃娘娘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欢喜,燕氏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小姑娘性子可得讨喜些!」容贵妃沉声道。 如同姜欢喜这般尖锐的性子,实在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罢了,既然钰儿心仪你,你便是有千百种不好,本宫亦只能认了。」容贵妃做出退让。 她挥了挥手,一个宫人捧着个镶着宝石的小箱子,缓缓地走了上来。 「从前本宫与你之间有不少过节,今日,你我便一笑泯恩仇如何?」 容贵妃亲自将那小箱子打开,里头装满了金光灿灿的簪子首饰。 她笑了笑,将箱子推到欢喜的跟前,「便当这是本宫送给你的赔礼了。」 欢喜站起身来,「贵妃娘娘,我并不缺首饰用。您的心意还是收回去了,从前你我是如何相处的。日后便还当如何。」 不是她不识相,而是她知晓容贵妃的性子,容贵妃根本不可能对她抱有善意! 容贵妃的笑意微微一僵,「你这是在拒绝本宫?」 她主动示好,姜欢喜竟然不要脸地拒绝了? 「你当你是谁?本宫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对人低头!若非是钰儿心仪你,本宫根本不愿见着你!」容贵妃被激怒了。 欢喜淡淡道:「这岂不是正好?我也不想见到贵妃娘娘,您又何必非要与我玩什么冰释前嫌的把戏?」 岂不是在自讨没趣? 容贵妃心中亦觉得欢喜说得很对,只是她方才已经率先对欢喜低头了。如今欢喜却根本不给她面子,不免叫她觉得很是不悦。 「你既然不识相,那便算了!」容贵妃气沖沖地站起身来,连箱子都没拿,便离开了。 好一会儿过去后,一名面容姣好的宫女才是从外头走进来,微笑着引着欢喜出去。 这宫女的性子,倒是非常温和。 她在前头走着,一路轻言细语:「郡主小心些」「 「娘娘这回。是当真想要和郡主冰释前嫌的。娘娘一向很是疼爱二皇子殿下。殿下难得有了心仪的姑娘,娘娘难免会着急了些。」 宫女说话的时候,声音轻柔,婉转动听,有一种别样的力量。 欢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与我无关。你不必特意同我提起。」 容贵妃如何,与她皆是没有关系。她并不在意容贵妃到底是为何转变了态度,终究她也没打算嫁给燕寒钰。 宫女只能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她送着欢喜回到了重华宫中,太后与姜欢宜早便是歇下了。 宫人带着欢喜,来到她今夜歇息的房中。 「郡主,您今夜便先在这里委屈一番。」宫女低声说道。 欢喜走进房中,里头早有备好的热水,可让她洗漱。 夜渐渐深了,欢喜洗漱过后。便是歇下了。 芦笙守在外间,不知为何,却很是有几分不安。 她总觉得。太后和容贵妃不会轻易便放过了自家小姐,可是—— 为何迟迟还没有动作? 重华宫中一片宁静,似乎所有的阴谋诡计。在此时皆是被抚平了下去。 三更天,一道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快,去将人找出来!」 芦笙勐地从小榻上翻身起来,「小姐!」 那声音是朝着她们这里而来的! 欢喜亦是没有睡着,冷笑了一声,从床榻上起来。 果然是不会消停!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有不少人聚集了起来。 有人敲响了欢喜的房门,「安宁郡主,贵妃娘娘来了!」 欢喜将衣裳穿好,又梳了头髮,才是将房门打开了。 一个老嬷嬷上前两步。「郡主,贵妃娘娘来了,太后请您过去见贵妃娘娘。」 这一回是在太后的宫中,不出欢喜的意料,容贵妃又来找她的麻烦了。 太后端坐在正首,面色不出端倪。 殿中两侧。坐着好几个年纪颇大的老夫人,其中便包括了欢喜曾经见过面的丞相老夫人。 欢喜粗略看了一眼,便知晓这殿中的老夫人们,多半是燕京内有美德的那几位。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贵妃娘娘,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做什么?」 容贵妃则满面怒容:「来人,好好搜她的身!」 数位宫女蜂拥而至,纷纷将欢喜和芦笙围了起来。 欢喜冷冷道:「贵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容贵妃嗤笑了一声:「安宁,圣上送本宫的玉簪不见了,今日唯有你和你的丫鬟到过本宫的寝宫,所以本宫要搜你们的身!」 搜身? 欢喜目光中满是冷意,她后退了两步,「贵妃娘娘以为,我会贪图你的一根簪子?」 倒是好笑! 她身为将军府的嫡女,自然是吃喝不愁的。今夜容贵妃送她那一箱子的首饰,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可如今容贵妃竟然想要搜她的身! 不论今夜容贵妃能不能将东西给搜出来,只要此事传了出去,欢喜的名声便不能要了! 太后坐在上首,面上含着一抹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的二人。 容贵妃倔强道:「便是你没有贪图,难保你身边的丫鬟也没有!这些奴才都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那簪子是圣上送给本宫的,本宫不当心将簪子混在了箱子里,说不准你的丫鬟见财起意!」 第二百六十五章 锱铢必较 容贵妃这是打定主意,要让欢喜出糗了。 欢喜扬声道:「贵妃娘娘倒是能耐,自己的东西不见了,便能随便冤枉别人。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在诸位老夫人的跟前,你只怕想要找簪子是假,想要毁了我的名声才是真吧?」 怨不得今日容贵妃会如此好心,好端端地请她过去用晚膳,还非要用东西给她。原是打得这个主意! 欢喜狠狠地皱了皱眉,心头对容贵妃的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且不说当日燕寒钰的求娶,她根本便没有放在心上。她便是放在心上了。也不会当真应了燕寒钰的求娶。 毕竟—— 谁有心思整日来应对容贵妃的刁难? 欢喜的脸色沉了沉,太后这是才轻飘飘地开口道:「容贵妃,不过是支簪子罢了,何必和一个孩子为难?」 这话看似在责备容贵妃,实则却是在暗示众人,欢喜年纪小。难免会做错事情。 容贵妃极轻蔑地瞥了欢喜一眼,道:「太后娘娘,不是臣妾非要和欢喜过不去,而是那支玉簪,本是臣妾进宫那年,圣上送给臣妾的。」 太后沉吟了片刻,做足了一个体恤的好长辈模样,「既是如此,那便只有委屈安宁了。」 容贵妃面上露出得逞的神色来。 她知晓自己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可只要能叫欢喜在众人跟前丢脸,那她便已经成功了! 手段下三滥不要紧,有没有用最是重要! 欢喜冷冷地看着容贵妃,「玉簪不见了,贵妃娘娘可是盘问过你宫中的宫人们?可有搜过宫人们的身?若是玉簪不在芦笙的身上,娘娘又当如何?」 「本宫自然已经搜过宫人们的身!若非是那玉簪对本宫意义重大,本宫亦不会大半夜的来叨扰了太后娘娘。欢喜,难不成你以为本宫是故意要冤枉你?」容贵妃瞪着一双美眸,目光冷飕飕地射向欢喜。 「那我且问娘娘一句。若是芦笙没有拿您的玉簪,您是不是也应该向芦笙道歉?」欢喜问道。 容贵妃的脸色愈发地阴沉,「你要本宫向一个丫鬟道歉?简直是笑话!欢喜,你别以为你如今得圣宠,便能为所欲为了!」 「究竟是谁在为所欲为,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皇舅舅早说过,做错了事情,便要敢于承认。贵妃娘娘若是冤枉了我和芦笙,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那我凭什么要给你搜身?」欢喜半步不让。 「你!」容贵妃恨恨地磨了磨牙,「无理取闹!」 欢喜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冷色,转眸望向了太后,「太后娘娘,您觉得呢?难道皇舅舅说的话是错了?贵妃娘娘身份尊贵,所以便是冤枉了我与芦笙,亦可以一笔带过,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她将问题抛给太后,一下子便也将太后给拉了进来。 依着她对燕氏的理解。燕氏是个极看重脸面的人,纵然心头恨她恨得要死,在人前亦是要装出一副宠爱宽容的模样来。 女儿尚且如此,太后只会比燕氏更会装。 将众家夫人给请来,是因着太后一举坏了她的名声,可这也限制了太后的行动。 在众家夫人们的见证下。太后只能当一个公平的长辈。 果然,不出欢喜所料。 太后慈爱地笑了笑,「安宁说得也有道理。事情还未有个定论前,孰是孰非哀家也不知晓。不过,若是安宁错了,安宁将玉簪还给贵妃。若是贵妃错了,便向安宁和那丫鬟道歉,倒也合适。」 「太后……」容贵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太后警告的目光中开口:「臣妾可以向那贱婢道歉。可若是玉簪在那贱婢身上,臣妾要她的性命!」 容贵妃的目光中带着杀意,凉凉地看向了芦笙。 芦笙神色平静。也不知是不是根本没有听到容贵妃的话。 「安宁,你觉得呢?」太后柔声问道。 欢喜淡笑道:「理应如此。」 她对此并没有异议。 容贵妃嗤笑了一声,看向芦笙的目光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冷色。 为了公平起见,前来搜身的是素来以宽厚得名的礼部尚书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那老嬷嬷生得慈眉善目的,并未因着芦笙的身份,便对她冷眼相待。 「钱嬷嬷,你可得仔细搜搜,别叫这贱婢给煳弄住了!」容贵妃在一旁说道。 钱嬷嬷仔细地将欢喜和芦笙的衣裙鞋子给搜了一遍,然而并没有找到容贵妃的玉簪。 倒是欢喜身上带着一个荷包,里头装着一块血红色碎玉,与一根带着几丝淡红的玉簪。 「回禀娘娘,玉簪不在芦笙的身上。」钱嬷嬷恭敬道。 容贵妃腾地站起身来,「不可能!」 她分明已经让人将玉簪放到那丫鬟的身上了! 容贵妃皱起眉头,冷声道:「钱嬷嬷。你确定玉簪不在她的身上?」 钱嬷嬷前前后后搜了两遍,自然再确定不过,「是的,贵妃娘娘。」 容贵妃眯眼看着欢喜,「欢喜,是不是你们先将簪子给藏起来了?藏在你的房中。还是别的地方?」 她不信那玉簪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容贵妃招手叫来两个宫人,「你们去欢喜歇息的房间瞧瞧,说不准那玉簪便在房中。」 「贵妃娘娘。」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不若你也让钱嬷嬷给你身边的宫人们搜搜身,看看那玉簪是不是被自己人给昧下了?」 容贵妃抬高了声音,愤怒不已,「欢喜,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身边有叛徒?」 「是叛徒还是忠僕,还要看贵妃娘娘是如何评判的了。」欢喜淡笑。 她并不介意在众人跟前,和容贵妃翻脸! 今日但凡她露出半点怯意,不说容贵妃如何,太后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打压她! 她便是要所有人看到,她不是个好招惹的! 她锱铢必较! 「本宫已经搜过她们的身了!」容贵妃冷硬道,「你这是在怀疑本宫徇私?」 「臣女可不敢!」 可她的神色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 是的,她便是这么想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其罪当诛 容贵妃气结,「姜欢喜,你好大的胆子!」 她气得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姜欢喜这是什么意思?非要她在众人跟前丢脸不成? 「本宫没有徇私,本宫本宫,本宫的人也不会盗窃本宫的玉簪!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败坏本宫的名声!」容贵妃瞪着欢喜,说道。 欢喜轻声笑:「可我也相信我的丫鬟,贵妃娘娘还不是搜了她的身?贵妃娘娘,礼尚往来。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也该满足我才是。」 「你算个什么……」 「好了。」太后打断容贵妃脱口而出的辱骂,轻轻地摇了摇头。「公平起见,钱嬷嬷也去搜一搜贵妃身边的宫人们。」 容贵妃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分明她和太后才是盟友,那可老太婆竟然帮着欢喜来对付她! 钱嬷嬷得了吩咐,小步走到容贵妃身侧的宫女身边。 宫女面色坦然,张开双手任由钱嬷嬷在自己身上搜查。 钱嬷嬷的手碰到了一根温润的东西,而后脸色慢慢变得奇怪了起来。 容贵妃还在气闷。欢喜却是挑了挑眉梢,「钱嬷嬷,发现什么了?」 钱嬷嬷将那支玉簪拿出来,脸色愈发地古怪。 「不知这玉簪是不是……」 容贵妃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有如毒蛇,狠狠地缠着宫女的脖子。 宫女面色惶恐:「娘娘,不是奴婢……」 她分明已经将这玉簪给放到芦笙的身上了! 太后皱起眉头,目光中藏了几分不满,看向了容贵妃。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容贵妃咬牙切齿地开口:「不是芸豆!她自本宫进宫那日起,便一直跟在本宫身边伺候着,她不可能会偷本宫的东西!」 欢喜语气淡淡:「可是玉簪就是在她的身上搜到了,贵妃娘娘,这该怎么解释?」 「说不准是你的丫鬟塞到她身上的!」容贵妃气道。 她觉得事实便是如此了,一定是那贱婢趁着芸豆不当心,又悄悄把簪子给塞回去了! 容贵妃满目阴冷地盯着芦笙,「好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竟敢陷害本宫!」 她怒气沖沖地抬起手来,朝着芦笙的脸打了过去。 可她的手还没挥下。便被欢喜给牢牢捏住了。 欢喜的力气很大,捏得容贵妃脸皮发青。 可她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轻声道:「贵妃娘娘,一言不合便打人,这不好吧?」 「姜欢喜,你好大的胆子!」容贵妃使劲地挣扎,可欢喜的手却越收越紧。 欢喜将她的手甩开,「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便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贪心。将你的玉簪给偷走了。依着娘娘先前和我的约定,娘娘是要同芦笙道歉的,对吧?」 欢喜气定神闲地抬头来,淡淡地看着容贵妃。 容贵妃只觉得自己的整张脸皮,皆是被欢喜给撕了下来,还丢到了地上狠狠地踩踏着! 「还有,栽赃嫁祸当朝郡主,这宫人也该拖出去乱棍打死才是!」欢喜笑道。 芸豆「噗通」一声跪下,赶紧求饶:「娘娘饶命啊。奴婢是被冤枉的,奴婢没有!」 容贵妃自然是信她的。 可是玉簪从她的身上搜了出来,容贵妃无法原谅她的疏忽! 欢喜掩面而笑,「哎呀,本郡主还没说自己被冤枉了呢,你这宫女却是恶人先告状了!」 芸豆是被冤枉的? 谁冤枉她了? 不正是在暗喻自己么! 欢喜的笑容愈发明媚。「太后娘娘,求您给臣女做主,臣女才是被冤枉的那个啊!」 容贵妃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她抬眸望去,太后面上看不出喜怒。 可容贵妃的后背却不自觉地爬上了一抹冷意,冻得她马上打了个哆嗦。 哪怕太后这些年来不怎么在宫中露面,可容贵妃却丝毫不敢小觑了她。 这个女人,远比宫中其他人都要心思深沉! 可要她想欢喜低头…… 容贵妃狠狠地咬了咬舌尖,「误会一场罢了。欢喜你不会连这个都要同本宫计较吧?本宫也算是你的舅母,你这孩子怎能这么跟长辈说话?」 「舅母?」欢喜面上带着了几分轻嘲,「我的舅母是皇后娘娘。」 一个贵妃。竟也敢自称她舅母? 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容贵妃面色勐地一僵,「姜欢喜,你……」 「将芸豆拖下去。」太后眼皮子不抬。在闪烁的烛光下,脸色显得有些阴冷,「便依安宁所言,乱棍打死了。」 「太后娘娘?!」容贵妃震惊地叫出声来。 已经有宫人上前来,捂住芸豆的嘴巴,将她给拖下去了。 芸豆的目光中满是恳求,凄楚地看着容贵妃。 「冤枉当朝郡主,其罪当诛。贵妃,日后你也要好好管理宫中的下人,不要再闹出笑话来了。」太后淡淡道。 可容贵妃却是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警告。 容贵妃咬着下唇,恶狠狠地瞪了欢喜一眼。不甘心地低下头来,「是,此次是臣妾疏忽了。叨扰了太后娘娘和诸位夫人歇息,臣妾知错。」 她心中又怨又恨,却不得不在太后跟前低下头来。 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她会叫这小贱人后悔的! 「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太后睏倦地打了个呵欠。 容贵妃抬脚,正要往外走,欢喜却出声了,「贵妃娘娘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容贵妃狠狠拧眉:「还有什么事?欢喜,你这孩子别得理不饶人了,便是你年轻不需要歇息,可太后娘娘却是累了。」 「可是你还没道歉啊!」欢喜笑了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来,「贵妃娘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必你也不想明日我见到皇舅舅时,提起你来吧?」 她竟然敢威胁自己! 容贵妃气得发疯,冷冷地看着欢喜,「本宫也是被芸豆给矇骗了,本宫是受害者。好了,你别闹了。」 欢喜笑而不语,却和芦笙一起挡在了容贵妃的跟前。 容贵妃面色愈发地难看,「姜欢喜!」 若非是当着众家夫人和太后的面儿,她只恨不得将这小贱人推到一旁去! 欢喜半步不让,「娘娘,我在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贵妃道歉 「方才娘娘信誓旦旦,若是冤枉了我和芦笙,便定然会向我们道歉的。娘娘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欢喜故作惊讶,眸中却藏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容贵妃的双手在袖中攥紧,「欢喜,你这是为了一个贱婢,要逼迫本宫低头?」 「不敢。」欢喜淡笑着,「只是我怕贵妃娘娘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回头这事若是传了出去。难免叫人笑话罢了。」 容贵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要如何?」 「娘娘,不是我想要如何。而是娘娘想要如何。若是娘娘没有道歉的意思,我自然也不能逼着娘娘做什么。但今日之事,有诸家夫人们见证着,娘娘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当的话,我亦只能说娘娘天赋异人了。」欢喜面上露出嘆服的神色来。 容贵妃的目光从众家夫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若今日来的,是与她同辈份的倒也就罢了。可偏偏在场的每一个老夫人都是她的长辈。 但凡这几人有谁将此事传了出去,她的脸面皆是要被丢尽了。 容贵妃心中后悔不已,早知晓便不该依照太后的话,将这些老夫人们给请到宫中来。 这根本便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欢喜笑吟吟地看着容贵妃,似乎是在等她作出决断一般。 终于,容贵妃咬了咬牙,低声道:「此事是本宫误会你们了,抱歉。」 欢喜面对她阴冷的目光,却是笑了,「知错就改,娘娘下回可不能再如此了!瞧瞧把各位老夫人吓得,好好的歇息时间,便都要过去了呢!」 容贵妃气闷地甩袖而去,甚至没有向太后行礼。 太后收起面上的探究,「都回去歇着吧!」 欢喜微微福了福身,这才是带着芦笙回去了。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眸中闪过的冷光十分渗人。 看来,这姜欢喜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只是到底是年轻气盛。得理不饶人,又冲动鲁莽,并不足为惧! 太后心中已是作出了决断来。 下半夜,欢喜没有再被打扰,倒是睡得极好。 清晨天微微亮,欢喜便被芦笙叫了起来,穿戴整齐,去给太后请安。 姜欢宜一早便来了,眼下正坐在太后的身侧。说着讨巧的话,咯咯笑着。 太后面上平静,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给听到耳中去。 余光瞥到欢喜来了,姜欢宜低咳一声,说道:「姐姐怎么来得这么迟?这都什么时辰了!」 欢喜缓缓走到殿中,目不斜视,「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姜欢宜有心想要为难她,拽着太后的胳膊,气唿唿地盯着她看。 太后的目光从她的身上一扫而过。却愈发觉得她不成器。 比起姜欢喜来,她对姜欢宜更是不满意。 到底是被宠得太过了,光有野心,能力却远远跟不上。 不过,好在她如今尚且还能看顾一二,总有一天能将姜欢宜的性子给掰过来。 「起来吧。快过来用早膳。」太后招了招手,和气道。 「外祖母!」姜欢宜不高兴地撅着嘴巴。 太后却是没看她,「今日,你便回府去吧?昨夜让你受惊了,是哀家的疏忽。」 欢喜起身,走到太后的底下坐下来,「太后娘娘说笑了。」 「昨夜?」姜欢宜抿了抿唇,面上露出几分委屈来,「外祖母。你们昨夜做什么了?怎么没有叫我呀?」 昨夜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晓的事情? 太后心头冷冷一笑,面上亦是带出几分疏冷来,「该用早膳了。」 宫人们捧着早膳走进来。成功地将姜欢宜的话堵了下去。 欢喜安静地用完了早膳,才向太后提出告辞,「太后娘娘。臣女便先回府了。」 「昨日,你辛苦了。」太后招了招手,叫人将她早便准备好的赏赐拿来。 欢喜轻轻一笑:「不过是臣女的本分罢了,不敢要太后娘娘的赏赐。」 姜欢宜却是嫉妒得快发疯了! 姜欢喜有赏赐,她却什么都没有。 非但如此,外祖母似乎还对姜欢喜很是赏识,明明她才是外祖母的亲外孙女! 一个两个的,都被姜欢喜给下蛊了不成?! 姜欢宜开口道:「还是姐姐讨人喜欢,连外祖母都被姐姐给收服了。」 要知晓,外祖母对她都没有这么好呢! 欢喜抬眸,扫了姜欢宜一眼,「多谢外祖母赏赐。」 她不光改变主意。收下了赏赐,竟然还故意叫了一声「外祖母」! 姜欢宜的双手死死地捏在一起,怨毒地说道:「姐姐,你的脸可真大!不过是抄了几本佛经罢了,竟然还敢要赏赐!不知晓的,还当姐姐这当郡主的。有多贪心呢!」 凭什么抢走了她的阿爹、抢走了皇舅舅,现下连外祖母都要同她抢? 姜欢宜心头恨得直滴血,「还是姐姐会哄人,也怨不得莫大人他们都想要娶姐姐了。便是太子,都对姐姐另眼看待。」 这才是姜欢宜最恨的地方,凭什么太子要对姜欢喜好? 这个野种根本不值得! 太子明明……明明应该和她站在一头的! 欢喜目光清明,意味深长地落在了姜欢宜的身上。 太子? 燕氏和姜欢宜似乎很介意太子对她的好啊! 可是为什么?难不成姜欢宜心仪太子,想当日后的皇后? 欢喜的唇边泛出一抹冷笑了,若是如此,那便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一个自私自利,一个假仁假义,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妹妹,若是你也想要赏赐,不如也给太后娘娘抄几本佛经?」欢喜笑着看向了姜欢宜。 姜欢宜一噎。 太后在心底嘆了一口气,对姜欢宜愈发地失望。 霄儿究竟是怎么养的孩子,竟教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 「送安宁郡主出去吧。」太后淡声道。 宫人带着欢喜出了重华宫,姜欢宜的脸色彻底地沉了下来。 「外祖母怎能赏赐她?这下倒好,她出宫后不知该有多风光呢!」姜欢宜抱怨道。 叫她说,便不该给欢喜什么赏赐,最好还训斥她一番,好叫她丢尽脸面! 太后刻薄的脸上带着冷意,「闭嘴,蠢货!」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到底是谁? 姜欢宜被吓了一跳,眸中噙着泪水,委委屈屈地看着太后。 太后愈发地头疼了些,「这几日,你先在重华宫里待着,你阿娘将你宠得太过了,也难怪你会输给姜欢喜!」 若非她与姜欢喜天生立场不同,她都恨不得那姜欢喜才是自己的外孙女了! 姜欢宜缩了缩脖子「外祖母……」 「哀家给她赏赐,并非是在抬举她。而是在给你造势。」太后冷冷地说道,「若不然的话,你一个杀手兇手。日后如何在燕京内立足?」 姜欢宜在她的注视下,渐渐地低下头来,再说不出一句话。 太后嘆了一口气,「罢了,你跟着哀家便是了。」 姜欢宜这才是点了点头,「好。」 欢喜在宫门外遇到了莫予安。 他站在宫门外。姿态清贵,俊美的脸上带着几丝隐藏得极好的宠溺。 「莫大人怎么来了?」欢喜轻笑着走过去。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轻快,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在莫予安的跟前已经越来越放松了。 「去吃茶吗?」莫予安从后背掏出一袋热包子。 欢喜惊喜地「哎呀」了一声,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正好没吃饱!」 用早膳时,姜欢宜无时不刻不在膈应她,还有太后的目光也叫人没有胃口,欢喜只喝了几口清粥,便放下了碗筷。 莫予安将热包子塞到她的手中,嗓音清冷,「方才听宫人说,你今日早膳没吃多少。」 料想也知晓,她向来是个敏锐的。 在重华宫中,她必定是没什么胃口的。 欢喜捧着热包子,踏上了自己的马车。 莫予安起码在一旁跟着。 她啃着热乎乎的包子,探出头来,傻乎乎地笑了一下。「莫大人,是我喜欢的肉馅儿呢!」 是季思堂的味道! 莫予安偏过头来看她,漂亮得有如星辰般的眸子中,带着几丝笑意。 他轻声道:「你喜欢便好。」 「那你吃过了吗?」欢喜问道。 莫予安淡淡地点了点头。 欢喜便放心了,和芦笙分着吃了包子。 马车停在了朱雀街的茶楼中,欢喜跟着莫予安走进茶楼,又从后门走出去。 欢喜歪头四下看了几眼,也没问莫予安要带她去哪儿。 最终,二人走进了红楼中。 欢喜眸中闪过诧异。 莫予安带她来红楼做什么? 莫予安和欢喜走上三楼。早便有人在里头候着了。 「莫大人,不是说吃茶吗?」欢喜问道。 怎么跑到花楼中来了? 三楼没有底下那浓厚的脂粉味,装点得也是雅致,根本不像花楼,倒像是读书人常去的书肆。 「坐。」莫予安示意欢喜坐下。 欢喜乖乖坐下,而后便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押了进来。 「红玉?」欢喜认出那身衣裳。 她的目光闪了闪,疑惑地看向了莫予安。 莫予安冷眼一扫,红玉跪在欢喜跟前,哑声道:「安宁郡主。先前是奴婢冒犯了。」 她身上那套襦裙上,盖着层层血污,狼狈得厉害。 欢喜微微敛眉,语调平静,听不出喜怒,「莫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没等莫予安开口。红玉便是开口道:「安宁郡主,奴婢不该收了太子的银子,帮着他来算计您。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求郡主原谅奴婢!」 太子? 欢喜抿了抿唇,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那日她被红玉带了出去,她本以为自己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没想到,红玉被燕温硚给拦了下来。 燕温硚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她救了出来,还带着她回到了红楼中。狠狠地打了燕氏的脸。 可欢喜却一点儿也不感激他。 若是从前的她,定然不会想太多。可如今的她,对燕温硚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她怀疑过红玉是不是燕温硚的人。 只是没想到,红玉是莫予安的人! 「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欢喜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了几分。 红玉伏在地上,莫予安的目光让她畏惧得声音颤抖:「太子事先得知了燕氏的计谋,让奴婢出面将安宁郡主拦下。太子交待奴婢,在燕氏没找来之前,奴婢不能让郡主现身!」 太子要「英雄救美」,红玉可以理解。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家主子明明早已知晓太子的计谋,却坐视不理,仍旧让太子成功地将欢喜给带走了。 如今主子却秋后算帐,红玉根本想不明白自家主子想要做什么。 欢喜抬眸看了莫予安一眼,「所以红玉是你的人,收了太子的好处。将我给掳走。你早已知晓太子想要做什么,却没管,只是替我将姜欢宜和王阳平引了来。」 至于他是如何将王阳平给引来的,想必其中也少不了王景辉的推波助澜。 欢喜说不清心中是什么一种感觉。 莫予安为什么要让燕温硚的计谋得逞? 「你是不是……」欢喜喉间晦涩,「早便知晓,太子在利用我?」 因此想要借用此次的事。让她看清太子的真面目? 欢喜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俊美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自在,一贯冷漠的眸子中,竟出现了几缕暗色。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整个人皆是变得阴冷嗜血起来。 房中静悄悄的,没人敢开口说话,红玉甚至放缓了唿吸,极力忍耐,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打哆嗦。 欢喜咬着唇,「莫予安,你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许多事情,他都似乎心中有数,仿佛这一切他都曾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过一般。 还有他对她莫名其妙的好…… 「你是不是……」欢喜握紧了手,联想到自己的境遇,目光挣扎。 是不是莫予安也如同她一般,也经歷过一辈子? 欢喜的手心出了一层汗,「今年的十一月初七,燕京会下雪,你知晓吗?」 十一月初七,便是前世里,燕京下一场雪的日子。 欢喜紧张地屏住唿吸,紧紧地盯着莫予安看。 莫予安微微一愣,「你怎么知晓十一月初七会下雪?」 他目光的怀疑不似作假,似乎根本想不明白,欢喜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一般。 欢喜的心,腾地回到了原处。 不,他和她不一样。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雨将至 欢喜眯了眯眼眸,轻声笑道:「只是前几日碰巧路过一个算命的摊子,那算命先生胡诌的罢了。」 莫予安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红玉还跪在地上,满身的血污盖住了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蛋。 欢喜开口道:「起来吧!」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红玉做的这一行,规矩本便是如此。 她们素昧平生的,红玉也没必要为了她破例。此事说到底,真正的主谋是燕温硚和燕氏。 莫予安眼底冷漠。「下去吧。」 他的语调平平,红玉却如蒙大赦一般,勐地松了一口气。飞快地退出了房间。 房中那抹极淡的血腥味,很快便给书香气给驱散了。 欢喜端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日后你打算如何?太子对将军府心存忌惮,只怕不会轻易放过你。」莫予安低声道。 他说话时,低垂着眼帘,并没有直视欢喜。 对面的少女并不知晓。他已经捏紧了拳头,艰难地忍耐着心头的暴戾和杀意。 太子…… 有他在,太子休想再利用姜姜! 「燕京内人人皆说,你与太子青梅竹马。姜姜,为了你和将军府,远离太子可好?」莫予安的语气中,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忐忑和不安。 若非是当时她对太子情根深种,又被燕氏母女轮番洗脑,只怕她未必不愿跟他离开! 莫予安深沉的眸底,翻涌着懊悔和不甘。 也是他心有顾虑,担忧日后她跟着自己腥风血雨,才不得不留她一人在燕京内。 没想到那竟成了永别。 「莫大人?」欢喜的手在莫予安的跟前晃了晃,「莫大人,该回神了!」 莫予安扯出一抹淡笑。 欢喜却觉得他的笑容根本不达眼底,甚至还带着莫名的血腥气息。 「莫大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必如今太子还不敢有太大动作,等他敢对将军府下手时,将军府已经不会再怕他了!」欢喜声音轻快。 在燕温硚有能力对付将军府之前。她会彻底成长起来! 而在这几年内,宫中会有新的小皇子出生。 她要做的事情,便是等着那孩子出生罢了! 欢喜轻轻抬头,笑了一下,「无论如何,太子的计谋都无法成功的。」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被人轻易掌控在手心的娇娇小姐了! 莫予安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从红楼出来,欢喜被莫予安送回了将军府。 姜肆从府中出来。见了骑马而来的莫予安,眼神忌惮地将欢喜给护在身后。 「你来做什么?」 姜肆拧着眉,一脸不高兴地瞪着莫予安。 这几个狼崽子,一个个的都想着将他的女儿给叼回家去,他得小心着些! 莫予安翻身下马,姿态清贵,「见过姜将军。」 他并不介意姜肆对自己的警惕和忌惮。 欢喜在姜肆的身后,悄悄地抬起头来,朝着他眨了眨眼。 少年唇边露出一抹温柔。「姜姜,改日再叙。」 他朝着姜肆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你这傻丫头,能不能长点心!」姜肆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欢喜的额头,「那臭小子一看便是个满肚子坏主意的,你一个姑娘家家。少不得要被他给哄骗了!」 「莫大人才不会骗我!」少女的声音软乎乎的。 莫予安远远地听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傻姑娘,他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 姜肆恼得捏住欢喜的脸颊,「你怎知他不会骗你?说不准他骗了你,你还不知晓!」 「那便让莫大人骗好了,反正我有阿爹保护!」欢喜喜滋滋地眯起双眸来。 姜肆微微一怔,随后却是无奈:「你啊!」 * 段府中。 「母亲,劳烦您让一让。」姜妙托着自己的肚子,眉眼低垂。 在她的跟前。段夫人愤怒,神色愤慨,似乎随时要扑过来将她给推倒一般。 姜妙面上带着恭敬的笑意。「二郎马上便要回来了,叫二郎和父亲瞧见,母亲私自出了院门。只怕母亲便又要被父亲责备了。」 然而段夫人却是冷冷地笑了一声,「姜妙,你当真是好本事啊!」 「儿媳不知母亲所指何事。」姜妙低声道。 段夫人面上的笑容更冷,「你不知我所指的是何事?哈哈哈,好啊,好得很!姜家二房的长女,倒是有些本事!算计自己的堂妹,惹怒汝阳侯府,你果真是好能耐!」 姜妙瞳眸一缩,「母亲说的是四妹妹和王二公子的事情?儿媳愚钝,还以为外头的传言,皆是假的呢!」 「姜妙。你高估你自己了!哪怕有安宁郡主护着你,可汝阳侯府要你死,谁也拦不住!」段夫人阴冷地笑了起来。 姜妙的手指微微攥紧,心头升起一股不安来,「母亲,此事与我无关。母亲若是不信,自可以找人去查问。儿媳这段时日皆是好好的在府中待着,母亲这么说,倒是冤枉儿媳了。」 「将她拖下去。」段夫人吩咐左右,「快!」 两个力气大的僕妇马上上前来,拽着姜妙的手,将她往外拖。 姜妙慌忙叫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二郎和父亲马上便回来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她又朝着段夫人喊道:「母亲,若是二郎和父亲知晓了你所做的一切,他们不会原谅你的!」 段夫人冷笑:「我这都是为了你和段家好!汝阳侯府不会放过你的,姜妙,你若还想当段家的儿媳,便乖乖听话,将你肚子里的野种给流了!」 「这是二郎的孩子,你们不能……唔唔唔!」 姜妙被捂住了嘴巴。 她绝望地瞪着段夫人,眼神中满是怨恨。 段夫人垂下眼,「妙儿,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姜妙忽然张嘴,一口咬在了僕妇的手上。 僕妇猝不及防,姜妙趁机挣脱,提着裙摆往外跑去。 「抓住她!」段夫人气急败坏,「决不能让她跑出去搬救兵!」 「去找三妹妹,快!」姜妙吩咐自己的丫鬟。 「快,抓住她!」段夫人的脸色,沉得可怕。 天边翻涌起黑云,秋意中带上几分肃杀。 ——大雨将至。 第二百七十章 丫鬟毙命 「噼啪——」 窗户给风撞开,外头下起了雨。 碧色转身将窗户关上,和长空犯起了嘀咕,「这大好的天儿,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好在小姐回来了,若不然的话,在宫里得有多难熬?」 若是太后再是阴损些,叫小姐冒雨赶回来,那更是糟糕。 欢喜拧着眉。窝在小榻上看书。 「小姐,快歇息吧!」碧色劝道。 欢喜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书放下。缓步走到窗前。 外头的雨下得很大,雨滴打在落叶上的声音叫人心中不免一颤。 「大姐姐……近来来过吗?」欢喜忽然问道。 「没有呢!」碧色应道。 这几日大小姐都没有来过。 欢喜拧着眉,忽然扭头:「去,带上人马,去段府走一趟!」 不知为何,她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依着姜妙的脾性。与她合作过后,应当会趁机上门来要好处。 可这几日姜妙竟然没有上门来,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 「可是外头下雨呢!」碧色轻声提醒。 长空却已经将纸伞和斗篷给取来了。 欢喜披上斗篷,打着纸伞,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将军府。 秋天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欢喜身上不免被打湿。 马车走到半路,外头传来了芦笙的惊叫声:「小姐,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她跳下马车,将倒在路边的丫鬟给扶起来。 那丫鬟身上带着伤,方才倒地的青石板路上,有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流淌到芦笙的脚下。 「救,救救夫人……」丫鬟的手死死地拽着芦笙的衣裳,气息微弱,「夫人,夫人还在……」 她话还没说完,便已是断了气。 欢喜从马车上跳下来,豆大的雨珠打得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小姐。人死了!」芦笙还扶着丫鬟的手。 沙沙的雨声吵得欢喜皱起了眉头,「她说什么了?」 「救救夫人。」 夫人? 姜妙出什么事了? 血水流到了欢喜的脚下,她抬起头来,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丫鬟的身上,却在看到丫鬟腰间的匕首时,勐地一惊。 那匕首…… 「把人放下!」欢喜厉声叫道。 她们中计了! 欢喜朝着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马上调转车头。 「快,马上离开这里!」 「杏雨,杏雨你在哪儿啊?」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叫唤声。 渐渐有脚步声接近。欢喜心中知晓,她们已经来不及离开了!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眸中带出几抹冷意来。 忽然,她勐地一个上前,将丫鬟腰间的匕首抽出,咬着牙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刀。 「有刺客!」 在脚步声来到之前,欢喜将匕首给丢到地上,捂着自己染血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芦笙马上会意。满脸仓惶地将欢喜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杏雨!」一个凄楚的叫声过后,一个桃红色的身影,飞快地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杏雨倒在地上,双眸紧闭。 桃红色衣裙的丫鬟跪在地上,将杏雨扶起来。手指颤抖着探了探杏雨的唿吸。 「杏雨,杏雨你怎么了?」丫鬟眼角滑下两行泪水。 欢喜的嘴唇发白,大雨将她的衣裳打湿,显得格外狼狈。 拐角后走出更多的人,带头的是一个身披蓑衣,却浑身皆被大雨打湿的美貌妇人。 她最先看到的,便是地上的匕首,和身上带着血迹的欢喜。 段夫人惊叫了一声,「杏雨!」 「夫人。杏雨已经,已经……呜呜呜,杏雨好可怜。究竟是谁要杀她灭口!」丫鬟跪在地上,哭声悽惨。 她似乎与杏雨关系极好,丝毫不在意杏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一般。 段夫人的身后。跟着京兆尹与官兵们。 「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替杏雨做主,找出杀害杏雨的兇手!」丫鬟朝着京兆尹磕了个响头。 京兆尹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若只是寻常命案,他倒是不怕的。 可偏偏,这案发现场竟然还有安宁郡主在。 段夫人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细长白嫩的手指从匕首的刀柄上划过,最终停在刀柄上凹凸不平的地方上。 「这是?」段夫人将匕首翻过来。 镶着宝石的匕首刀柄上,用狂野的草书,写着「欢喜」二字。 段夫人勐地抬起头来,将匕首藏到身后,强笑道:「这……带杏雨回去,此事就此作罢!」 「不。夫人!」丫鬟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欢喜大声嚷道:「是安宁郡主!奴婢来到的时候,只有安宁郡主在!一定是安宁郡主,想要杏雨的性命!」 「荒唐!」芦笙怒声骂道:「好端端,我家小姐为何要杀一个小丫鬟?」 欢喜摇摇欲坠,整个人皆是如同在风雨中飘零的落叶一般。 段夫人目光复杂:「安宁郡主。我知晓我与你有些过节,这丫鬟是我赐给妙儿的丫鬟。妙儿小产一事,让你怀恨在心,可你也不该将怨气撒到一个小丫鬟的头上啊!」 姜妙小产了? 欢喜恍然。 怨不得,怨不得她先前还觉得奇怪,为何姜妙迟迟不上门来,原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没有保住。 只是不知晓,段夫人是用的什么手段,能叫段府的人将消息瞒得这么紧,甚至连段二郎都没有一丝怨言罢了。 又或者,段夫人根本没有用任何手段,只是段二郎仍被蒙在鼓中罢了。 「安宁郡主,你若是有怨气,只管朝着我来,杏雨是无辜的!」段夫人咬了咬唇,忽然跪了下来,「是我愧对将军府,愧对妙儿!你若是要替你的外甥索命,只管冲着我来!」 段夫人这一跪,倒叫京兆尹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段夫人身为长辈,却向一个小辈下跪了。这安宁郡主的脾气究竟是有多差?竟连段夫人都怕她? 似乎是担忧欢喜对自己发怒似的,段夫人甚至还磕了两个响头。 这一幕,正好落入了一旁宅院的高阁中之人的眼。 「这安宁郡主,未免太过于高傲了些,竟然叫长辈在她的跟前下跪!」丞相老夫人摇了摇头。 她先前倒也与欢喜打过交道,只觉得那是个聪明敏锐的孩子,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有心眼的孩子,并不讨人嫌。 可是有心眼、又心狠手辣,甚至连长辈都要欺负的孩子,未免便有些讨人厌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捉拿命妇 和丞相老夫人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夫人。 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听了丞相老夫人的话,倒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莫家夫人,听闻你们家的二公子,有意和安宁郡主结亲?」丞相老夫人似是无意般,「你家二公子最是个脾气好的,这才回京多久,怎么便急着要成亲?」 丞相老夫人的言外之意。便是莫予安是被欢喜给蛊惑了,因此才急着想要成亲。 莫夫人抿了抿唇,面上笑意不改。 丞相老夫人的暗示。她并非听不出来。 平心而论,她也觉得欢喜的心思太重了些。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感激欢喜。若非是欢喜,只怕当时莫唯肖未必能安然无恙地从红楼中出来。 单凭欢喜明知是陷阱,却还愿意为了莫唯肖,走到那陷阱中的恩情。她也不会在丞相老夫人跟前说欢喜的不好。 「这小姑娘啊,最好便是乖乖的了。」丞相老夫人轻轻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欢喜的身上,「家世不必太高,唯独性情,却是顶顶重要的。若是娶了个不好相处的回去,日后那府里头,还不得乱套了?」 莫夫人轻声道:「劳老夫人提醒了。不过莫家一向是宽厚人家,日后要迎娶什么样的小姑娘,却看孩子们的意思。」 因此丞相老夫人在她跟前如何挑唆,她皆是管不了的。 丞相老夫人的眸色深了深,笑道:「是了,莫家一向是宽厚的。」 只是再是宽厚的人家,也绝对不能容忍自家的孩子,迎娶一个杀人兇手吧? 丞相老夫人招了招手,将身侧的老嬷嬷叫来,「你出去瞧瞧,可别叫旁人冤枉了安宁郡主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莫夫人却知晓,丞相老夫人在告诉她,此事铁定是欢喜做下的。 她们登上高阁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丫鬟抱着杏雨哭泣,而欢喜满身血迹的模样 这一幕基本上是定下了欢喜的罪名! 老嬷嬷打着伞,从高阁上走了下去。 莫夫人的眉心死死地拧紧,心神有些不安。 丞相老夫人抿了一口茶,遮去眸中的晦暗和得意。 这小姑娘家,还是要乖觉些。别自不量力想要和长辈为难! 「老夫人,我先告辞了。」莫夫人忽然站起身来。 不等丞相老夫人回答,她便是匆匆忙忙地从高阁上走下,打着纸伞跑出了丞相府。 丞相老夫人摇了摇头,轻嘆:「莫家……这样好的人家,怎能被将军府的给抢了去?」 不光是莫家,连夏家、皇宫里的那两位皇子,一个都不能落到姜欢喜的手中去! 一个无礼傲慢的小丫头,合该是滚回边关去。与那些臭烘烘的将士们待在一起! 丞相老夫人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外头,段夫人还跪在欢喜的脚边苦苦哀求,「安宁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浑身都湿透了,被冻得直打哆嗦。 「这是怎么了?」老嬷嬷打着伞走出来,「哎哟」了一声。「死人了?」 京兆尹认出,这老嬷嬷正是丞相老夫人的亲信。 他面上的惶恐更甚,这显然已经不是他能处理得了的了。 好在,他已经让人去请大理寺的人了。 老嬷嬷走到欢喜的跟前,目露不悦,「安宁郡主,段夫人是您的长辈,您如此……只怕不太好吧?」 不等欢喜回答,她便又转过头去。看着京兆尹道:「大人,我家老夫人有令,命案既然发生在了丞相府的门前。便还请大人秉公执法,莫要偏袒了任何人!」 京兆尹诚惶诚恐:「下官定不辜负了老夫人的嘱託。」 老嬷嬷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安宁郡主。您还不打算让段夫人起身……」 欢喜脚下一晃,不偏不倚,正要倒在了段夫人的身上。 她看上去清瘦,实则回到燕京后,便有意在休养身体,往日也时常去练武场比划一番,因此比寻常的姑娘还要沉些。 段夫人猝不及防,被欢喜压了个正着,整个人皆是扑在了地上,如同一只老龟一般,动弹不得。 段夫人又羞又恼,想要将欢喜推开。却又怕坏了自己在丞相老夫人跟前的好形象,只能欺辱地叫道:「还不快将安宁郡主给扶起来!」 她话音才是落下,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暗红色绣纹的黑底长靴。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欢喜给抱了起来。 「姜姜不是存心想要为难段夫人,而是她病了。」莫予安的声音清清冷冷。 他没有打伞,身上披着一件棕皮雨衣。却并未如同旁人一般显得笨重,反倒愈发衬得他如同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莫予安将欢喜抱起,微微躬身,任由雨滴打在自己的背上。 「料想各位也是看不出来,姜姜不是杀人兇手,而是险些被刺杀的人。」莫予安压下心中的嗜血的疯狂,平稳道:「她的手臂被刺伤了,应当是想要救下那丫鬟,却没想到反倒被伤着了。」 他的语气平平,可却叫人觉得十分可信。 京兆尹不由得点了点头,暗道果真不愧是大理寺的小莫大人,这眼力劲儿是一等一的好。 莫予安的目光从段夫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将人带走。」 段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便有几个官兵上前来,将她给按住了。 「你们干什么?我是当朝命妇,你们不能动我!」段夫人气急败坏,「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便是要护着安宁郡主,也不该拿本夫人出气!」 「污衊当朝郡主杀人,段夫人不该被拿下?」莫予安眯了眯眼,从眼角露出了几分杀意。 段夫人一怔,却是否认道:「莫大人,事情还未有个定论前,你便将本夫人给带走,你叫本夫人日后还如何在燕京中立足?」 更何况—— 「若不是安宁郡主杀了杏雨,为何她的匕首会在此处?」 「此事本官自会查清楚。」莫予安神色未变,冷冷地扫了段夫人一眼。 官兵们强硬地将段夫人的嘴巴赌起来,又将丫鬟给拿下。 第二百七十二章 她中计了 老嬷嬷见势不妙,连忙站出来求情道:「莫大人,段夫人也是心急了,她并没有恶意。莫大人若是将段夫人给带去大理寺,这,这于她的名声有碍啊!」 「……」莫大人低下头来。 一个官兵替他开口:「于段夫人的名声有碍,和我家大人有什么关系?你这老奴才好生不讲道理,难道说,你和段夫人是一伙的?」 官兵摩拳擦掌。要将老嬷嬷也一併拿下。 老嬷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老奴只是替段夫人不平罢了。既然段夫人被拿下了,那安宁郡主是不是也该去大理寺走一趟?」 这莫家的小和尚。果真是个碍事的! 老嬷嬷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只怕此事未必能如她们所愿进行下去了! 好在,在明面上,自家老夫人并没有落下任何把柄。 老嬷嬷后退了两步,离段夫人远了些。 段夫人敏锐地察觉出,老嬷嬷心中生出了退意来。 不过。她心中也并没有多少畏惧便是了。 她做这一切,是受了汝阳侯夫人的指使,还有太后的授意。 太后不想让安宁郡主过得太好,她是在替太后办事,太后定然会保她的! 段夫人眼中满是骄傲,恶狠狠地瞪了莫予安好几眼。 莫予安却是根本没有在看她,只伸出手来,探了探欢喜的额头。 「莫大人,总不能因着安宁郡主与你是相熟的,你便放过了安宁郡主吧?」老嬷嬷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予安抬眸,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安宁郡主也会去大理寺。」 老嬷嬷这才是放下心来。 只是她正要撑着伞走回丞相府,却是被官兵给拦了下来。 少年的声音,冷得像秋雨,「既然你如此关心本案,那便一同去大理寺。」 在他的眼底子底下,竟也敢算计姜姜? 莫予安的唇角,勾出一抹极冷的笑容。 他抱着欢喜转身。和芦笙一同回到了马车内。 为了避嫌,珠帘并未放下。 莫予安背对着外头,将飞溅的雨珠一一挡在了珠帘外。 马车内的暖炉热烘烘的,欢喜的眼皮子动了动,忽然睁开双眸。 「莫大人。」少女笑嘻嘻开口,「莫大人来得真及时!」 莫予安的脸色却沉得可怕,一双深沉的眸子,落在她染血的手臂上,瞳眸中的黑色渐渐褪去。露出几分诡秘的金黄色调来。 欢喜看呆了。 莫予安勐地伸手遮住了眼,片刻后再放下,那几缕金黄色已是消失不见,仿佛方才只是欢喜的错觉一般。 可欢喜知晓,那并不是错觉。 莫予安的瞳眸和她的,是不同的! 「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伤害了你自己!」莫予安沉声道。 她的鲜血,让他几乎失控。 不过几个小喽啰罢了,竟然让她受伤了! 莫予安身上带着低气压。芦笙下意识地躲远了些。 欢喜痛得「嘶」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开口:「莫大人,我好疼,你别凶我!」 少女皱着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委屈。 莫予安心头一软,暗自摇了摇头:「知道疼。下回还敢不敢了?」 他教训欢喜的语气,完全和姜肆是一样的。 欢喜微微一怔,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莫予安这是将她当成小辈哄了? 她咬着苍白的嘴唇,「莫大人,我中计了。我若是不这么做,便会成为杀人兇手!」 杏雨毙命时,只有她们在。 若她安然无恙,必定会将这罪名给坐实了! 「只有我身上带着伤,她们的阴谋才不能得逞!」欢喜软声说道。 她身上带着伤。便是段夫人说破了天,此事终究还是存在疑点。 何况死了一个丫鬟事小,顶破了天。也只能叫京兆尹头疼几日罢了。 若当朝郡主被刺客伤着了,那便是大事了。天子脚下,此事必须要严查! 欢喜面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们不是想要冤枉我杀人吗?那我便将她们通通给揪出来,叫她们比我更丢人!」 这不过是个针对她个人的小阴谋罢了,段夫人等人必定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要拿住她们的把柄,轻而易举! 「那把匕首是我的没错,不过当初是放在大库房的,被人偷偷给拿走了,并不出奇。」欢喜淡淡道。 莫予安皱了皱眉,「若是我不来,你打算撑到什么时候?」 欢喜轻轻地笑了一声,「莫大人,我出门的事情。阿爹是知晓的。」 因此哪怕他不来,姜肆亦是会找来的。 莫予安却是垂下眼帘来。 看来在她的心中,最让她信任的,还是姜肆…… 「莫大人,找大姐姐。大姐姐失去了孩子,她会让段夫人……付出代价的……」 欢喜的声音轻得几乎叫人听不清了。 她睏倦地闭上了双眸。倒在莫予安的怀中。 莫予安将她稳稳地接到怀里,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袖子掀开。 伤口还在流血,一整个袖子皆是被鲜血给染红了,血肉被雨水泡开,边缘带着几分白。 在他们初遇的时候,她分明是个怕疼的! 如今却是一声不吭,硬生生忍了下来。 莫予安从怀中掏出药粉,洒在了欢喜的伤口上。 昏迷中的少女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娇躯抖了抖,哼哼唧唧地呜咽起来。 「阿爹,我疼……」 带着几分哽咽。 莫予安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甚至俯下身来,吹了吹她的伤口。 「忍一忍,上了药才能好得快。」 少女渐渐平静下来,双眸紧闭,整个人都烫得不像话。 莫予安目光中带着肃杀,「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交给我来处理。」 她既然想要将事情闹大,那他便帮她! 「大人,小姐她……」芦笙张了张嘴,「是奴婢没有看住小姐。」 欢喜的动作太快了,几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欢喜便已经将自己的手臂给割伤了。 「没有下一回。」莫予安冷声道。 「是,大人。」芦笙恭敬道。 若是欢喜仍是清醒着,便能发觉芦笙此时对莫予安的态度,如同对一个叫人敬畏的主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 圣上亲审 宫中的太医被请到了大理寺中。 欢喜被刺客刺伤的事情,亦是惊动了宫中的圣上,甚至连太后皆是来到了大理寺中看望欢喜。 只可惜,欢喜仍在昏睡当中。 圣上下令严查此事,大理寺自然不敢懈怠了。 与此事相关的人,跪满了大理寺的高堂。 圣上亲自审案,段夫人原本还以为此事能矇混过去,眼下亦是大气不敢出了。 她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太后和汝阳侯夫人已是将后路给留好了。 「说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圣上冷声道。 段夫人左右看了几眼,待看到圣上身后的太后之后,心中略微安稳了些。 她开口道:「回圣上的话。臣妇怀疑安宁郡主杀了臣妇家的丫鬟。」 段大人在一旁听了这话,险些没被她给气晕过去! 那安宁郡主是如何得宠? 段夫人是脑子有坑,才会想要在圣上跟前告安宁郡主的状! 圣上的脸色未变,声音却冷了几分,「哦?你可有证据?」 「有。杏雨身上的伤口,是被安宁郡主的匕首给刺伤的。还有臣妇府上的丫鬟。看到了安宁郡主的丫鬟将杏雨给丢到地上去!」 芦笙马上反驳道:「圣上明鑑,段夫人此言简直是无稽之谈!那匕首确实是我家小姐的没错,可匕首早便已经丢失了。若是我家小姐杀的丫鬟,为何她身上也有伤?这分明是有刺客!」 「哪儿来的刺客?这是天子脚下,哪个刺客胆敢对安宁郡主动手?」段夫人咬牙道。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抬头去看上首太后的脸色。 只是太后垂着头,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段夫人根本摸不准太后的心思。 她咬了咬牙,决定再下一剂勐药,将太后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何况当时只有郡主和她的丫鬟车夫在,谁能说得准,这究竟是不是郡主的苦肉计!圣上明察,若没有刺客,郡主便不仅仅是杀了人,更是犯了欺君之罪!」段夫人高声道。 「住口!」 段夫人的话,让段大人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他警告地瞪了段夫人一眼,「圣上,内子的话全然是她个人的猜测罢了。微臣相信。安宁郡主是清白的,还是赶紧抓住刺客为妙!」 这无知妇人,当真以为圣上是傻子不成?连这等下作的把戏,都看不明白? 太后在一旁冷眼瞧着,并没有开口替段夫人说话的意思。 她心中再是清楚不过,欢喜不是什么杀人兇手,刺客一说亦不过是无稽之谈。 她不过是对汝阳侯府略加暗示,再由汝阳侯府出面,诱使段夫人对欢喜动手。让欢喜背上「杀人兇手」的罪名,再趁机弱化姜欢宜的坏名声。 只是没有想到,那小丫头倒是个心狠的,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将此事给闹大了。 太后的脸色沉得可怕,是她失策了,以为段夫人便能对付得了欢喜了。 没想到欢喜的手段,竟然能将她这颗棋子也给赔进去! 段夫人跪在地上,目光中藏了几分委屈。「圣上,难不成因着安宁郡主是郡主,她所说的话便都是真的?她说有刺客,便是有刺客?太后娘娘也这么觉得的?」 不得不说,老夫人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 若当初嫁到段家的人是姜韵,她必定能过得不错。因为段夫人根本便不是个有大心机的人。 她便是有私心,亦不会藏得太深,与姜韵是半斤八两,或许还能有话说。 可这等性子固然坦率,眼下却是显得有些蠢了。 蠢得太后忍不住想冷笑。 「哀家只是来看看安宁这孩子伤得如何了,此事哀家不便评论。」太后和气地笑了笑,「不过安宁那孩子,看起来是个乖觉的。」 段夫人勐地瞪大了双眸。 汝阳侯府的人分明说,太后恨极了姜欢喜的。 可在圣上跟前。太后却在替欢喜说话! 段夫人心头一震,忍不住生出几分恐惧来。 若是太后并不恨姜欢喜,那便是汝阳侯府在骗她了! 难不成让她来设计姜欢喜。才是汝阳侯府真正的报復? 段夫人心底一寒,隐约间觉得自己猜对了! 「予安,你觉得呢?」圣上看着堂中的沉默不语的少年。 莫予安冷冷地扫了段夫人一眼。「圣上,真正的兇手正在堂中。」 段夫人心如芒刺,已是开始悔恨起来。 都怪她太大意了,才被汝阳侯府的人给矇骗了! 段夫人只能咬牙忍着,希望这小莫大人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只是,她註定要失望了。 「微臣找到了将匕首从将军府偷出去的人。」莫予安挥了挥手,稳声说道。 官兵将一个年老的嬷嬷押送了上来。 那嬷嬷跪在堂中,浑身抖得像是筛子。 在看到老嬷嬷的瞬间,段夫人脸色一白,整个人皆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吓得扑倒在地上。 段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跪行出来,「圣上。微臣管家不力,让内子冤枉了安宁郡主,微臣有罪!」 他倒是个开明敞亮之人。 可莫予安的眸色却沉了沉。 便是再开明敞亮又如何? 纵容段夫人伤害了欢喜的人,便是他的仇人! 「段大人先别着急。」莫予安冷冷地笑了一声,「想必段大人还未回到府中,并不知晓安宁郡主为何要在雨天往你府上赶吧?」 段夫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段夫人已经让姜大小姐喝下了落胎药。安宁郡主不放心姜大小姐,想去段府拜访,才会落入了段夫人的圈套之中。」莫予安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的温度。 「什么?」段大人哑然。 他早前便已经告诫过段夫人,不能动姜妙肚子里的孩子,段夫人竟然趁着他和段二郎不在府上,餵姜妙喝下了落胎药? 「你简直是煳涂!你说,是不是你杀的杏雨,还伤了安宁郡主?」 原来那刺客,竟然是他的夫人! 「老爷,我冤枉啊!我没有让人伤害安宁郡主,是她自己……」 「段夫人确实没有让人伤了安宁郡主,不过安宁郡主手臂上的伤口很浅,动手的人必然是个女子。」莫予安笑了笑,眼底却带着刺骨的寒冷。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五马分尸 段夫人松了一口气,「臣妇到场的时候,安宁郡主已经受伤了,不是臣妇干的!」 她自以为逃过了一劫,却不料莫予安冷冷一笑,道:「那死去的丫鬟身上的伤口也不深,却是一刀毙命。四周并没有丫鬟挣扎过的痕迹,想来动手的应当是她熟悉的人。」 段夫人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莫予安缓缓地扫了她一眼,目中有精光一闪而过。「或许伤了郡主的人,和杀死丫鬟的是同一个人。只是郡主为了保全某些人,不得不守口如瓶罢了。」 圣上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段夫人身边的丫鬟身上。 丫鬟惊恐地叫道:「不是奴婢!」 只是她并不敢抬头,藏在袖中的双手,抖得厉害。 安宁郡主不是她伤的,可杏雨却是…… 「杏雨的指缝里有血迹,是不是你杀的杏雨,只需看你身上有没有抓伤。一切便能明了了。」莫予安淡淡道。 丫鬟咬着唇,下意识地将手给藏到了身后去。 段夫人蓦地瞪大了双眸,「竟然当真是你伤的安宁郡主?」 她并没有质问丫鬟杀了杏雨,却是提起欢喜来,可见杏雨的死,她亦是心中有数的。 「不是奴婢。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刺杀郡主,奴婢没有!」丫鬟哭着叫道。 「咳咳!」 一阵轻咳声响起,欢喜由碧色搀扶着走到堂中来。 莫予安扫了她一眼,掩下眸中的关心,「芦笙,你还要替郡主瞒到什么时候?」 「莫大人,别审了。」欢喜眼中满是不忍,「都是亲家,事情便到此为止了。」 「郡主宽厚,可微臣却不能任由有人藐视王法。」莫予安神色有些漠然,「刺杀当朝郡主,按照律令。罪当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这四个字一出来,欢喜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 她的恐惧,看在了圣上的眼中,却又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圣上皱眉道:「将这丫鬟拖下去,按照莫爱卿的话处置她。」 「不,不——」丫鬟的冷汗顺着额头留下来,「圣上饶命,莫大人饶命,奴婢不是主谋。奴婢是受人指使的!」 丫鬟一开口,段夫人便心觉不妙。 可事已至此,她想要开脱,亦是没有了藉口。 本以为有太后在,她定然能平安度过此劫,没想到她竟成为了汝阳侯府的一颗棋子! 在丫鬟再次开口前,段夫人咬牙道:「臣妇有罪!是臣妇御下不力,让府中的下人伤害了安宁郡主!」 她想要将冤枉欢喜的事情个遮掩过去,可莫予安根本不给她机会。「段夫人不是御下不力,而是早有预谋。」 他鲜少在审案时说这么多的话,偏偏每句话,皆是死死地将段夫人给后路给堵住。 「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段大人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这愚妇是要毁了段家啊! 段夫人被吓得泪流满面,她咬了咬牙,本还想继续推脱。 只是她忽然觉得有一道极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段夫人不安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少年那双淡漠的眸子,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似乎便在等着她继续说谎,好给他杀了她的藉口。 段夫人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了。 她不敢再抱有侥倖的心思,开口道:「臣妇该死!臣妇听信了汝阳侯夫人的鬼话,以为太后娘娘要怪罪段家。臣妇一时煳涂,便想要算计安宁郡主,好讨好太后娘娘。杏雨……杏雨是臣妇让冬儿杀的,可臣妇不知为何冬儿要刺杀安宁郡主!」 太后神色淡淡。「安宁是哀家的外孙女,哀家疼她都来不及,怎会怨恨她?你是被汝阳侯府的人给骗了。」 段夫人哭得悽惨。「是,是臣妇被汝阳侯夫人给矇骗了,臣妇愚笨。求圣上责罚!」 「圣上,微臣愧对安宁郡主和姜将军。」段大人亦是羞愧难当。 「将冬儿拖下去,五马分尸!至于你——」圣上看着段夫人,「念在你是朝廷命妇的份上,朕暂且饶你一死。但你既是知法犯法,想必也配不上你身上的诰命,从此你便恢復白身吧!」 夺走了段夫人的诰命,无疑于告诉整个燕京,段夫人是个罪人! 可此时段夫人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冬儿哭喊着被拖了下去,段夫人亦是瘫软在地上。 太后眉眼温和,招手将欢喜叫到跟前来,「别听信外人的胡话。哀家对你,只有心疼的份儿。」 欢喜乖巧地点了点头。 堂中还跪着个丞相府的老嬷嬷,与几个段府的下人。 莫予安提醒道:「圣上,还有几个人没处置。」 丞相府的下人无缘无故地出现,此事与丞相府亦是脱不了关系。 圣上冷声道:「一同拖下去。冤枉郡主,等同谋逆。不必再留她们的性命。」 老嬷嬷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便已经被官兵们拖下去了。 「汝阳侯府……」圣上冷冷地笑了一声。 从始至终皆是没有开口说话的姜肆,垂下眼帘来,轻轻地笑了一声。 莫予安看过去,正好姜肆抬起眼来,二人目光中皆是有冷光一闪而过。 「多谢皇舅舅替我做主。」欢喜笑容虚弱,「只差一点,我便成为杀人兇手了。」 圣上还没开口,太后便是嗔怪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便是有天大的隐情,也不该同情那段夫人,该是什么,便是什么。」 这是在说她,一开始没有直说那丫鬟便是所谓的「刺客」了。 或者又是在暗示,她才是真正的「刺客」。 欢喜抿了抿唇,为难不已,「到底是亲家,闹成这样不好看的。」 她歉疚地皱起眉头来,「皇舅舅,下回我再也不会了。」 「朕知晓你是怕旁人不信你。」圣上嘆了一口气,「欢喜,你的心思太重了。你是个姑娘家,该是安安稳稳的被宠爱。」 圣上并非在责怪她。 他甚至能看得出来,并没有什么「刺客」。 只是当时她被人冤枉,紧急之下,不得不採取自残的法子,才能还自己清白罢了。 他甚至知晓,此事段夫人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 圣上的目光,不可控制地朝着太后看了一眼。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为女出气 欢喜走出大理寺。 姜肆一路无言,跟着她回到将军府中,才是彻底沉下脸来。 欢喜乖乖坐在小马扎上,手臂上的绷带格外显然。 她脸色苍白,一张素白的小脸上,桃花眼中带着几分可怜。 「我错了,阿爹。」少女低下头来,认错认得十分干脆。 姜肆却是根本没有看她,只低头垂眸望着茶杯中的茶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面无表情,周身的气压低沉,高大的身躯带着凛冽肃杀的气息。怎么都沉淀不下来。 欢喜咬了咬唇,低声道:「阿爹,只有这样,皇舅舅才会怀疑太后。汝阳侯府已经是败落了,势必会有新的世家,顶替汝阳侯府的地位。」 汝阳侯府这一辈。也唯有一个王景辉可堪大任。 可王阳平已是被打压了下去,王景辉初露锋芒,离他能撑起一个汝阳侯府的日子还远着! 「太后娘家,已经远离权力中心太久了。她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的!」欢喜沉声道。 可她并不想让太后娘家打入燕京的贵族圈子! 一旦太后娘家当真回到了燕京之中,燕氏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皇舅舅疑心重,若我主动提起此事,只怕他会怀疑是阿爹背后教我说这些话。我只能剑走偏锋,阿爹!」欢喜拽了拽姜肆的袖子,「阿爹,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姜肆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他的目光落在欢喜的身上,少女面上虽然带着讨好,可双眸却是极清冽幽深的模样。 那模样竟有了几分萧瑟和沧桑。 姜肆的心,莫名地颤了颤,眸色更暗。 到底是经歷了什么,才叫他那一向娇气天真的女儿,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不,你没有做错。」姜肆嘆了一口气。「是阿爹没有保护好你,才叫你不得不做这些。」 该是有怎样的决心和勇气,才能从一次次的算计中站起来? 燕京是个大漩涡,他远离了,可他的女儿却是被迫陷了进去。 欢喜笑了笑,轻声道:「这本便是我该做的。我是阿爹的女儿,该替阿爹守着将军府!」 别的家族,休想吞併了姜家! 「你好好歇着,我还有事。先回正院去。」姜肆慈爱道。 他起身往外走,背影却带着几分杀意。 不过半刻,二老爷和如兰便是被押到了正院中。 二老爷面色忐忑,任由下人们将他按到地上,却是半声抱怨都不敢有。 倒是如兰初生牛犊不怕虎,挣扎着叫嚣:「放开我!你们放肆,我是主子,你们这是不敬主子!我要杀了你们!」 下人们目不斜视,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如兰气急败坏。可怜兮兮地叫了二老爷一声,道:「老爷,这些奴才们真是翻了天了!」 然而二老爷自身难保,根本无暇去顾及她的柔情蜜意。 「呵!」姜肆冷笑了一声。 二老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大哥。」 他愈发恐惧地缩成一团。甚至不敢问起姜肆找自己过来的原因。 「当不得二老爷这一声『大哥』。」姜肆冷冷地笑了起来,「二老爷当真是好本事,竟然连自己的侄女都敢算计!」 二老爷的头垂得更低,瓮声瓮气道:「大哥,你误会我了。我没有算计欢喜,这都是误会!」 「哦?你没有?」姜肆双眸一眯,「姜益,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他的语调毫无波澜,可二老爷却是忍不住直打哆嗦。 他是怕极了自己的这个大哥的。若不然的话,得知姜肆的「死讯」时,他便也不会如此激动。 可偏偏苍天无眼。姜肆竟然活着回来了。 这便代表着他又要重新过上被压一头的生活了! 二老爷有野心,而且野心比任何人都大。他曾经想过当国舅老爷,所以才任由姜妙去算计燕寒钰。 如今燕寒钰分明心仪欢喜。这叫他如何更甘心? 「是什么让你以为,你能将手伸到将军府,我还不会发觉?」姜肆勾了勾唇,随手将放在一旁的鞭子甩过去。 他的力气比府中下人们要大得多,那一鞭子下去,二老爷痛得在地上直打滚,鲜血沾了一地。 如兰被吓坏了,捧着脸连声尖叫。 姜肆皱了皱眉,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吵死了!」 如兰在他的注视下,竟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同被毒蛇给缠上了一般。 「啪——」 鞭子再次甩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二老爷的手臂上,将袖子给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头狰狞的血肉来。 二老爷痛得大哭:「大哥,大哥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伙同坏人来算计欢喜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太疼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姜肆面上冷意更甚。 这便受不了了? 他十五岁的女儿,硬生生将自己的手臂给割出一道口子,从始至终却都没有哼一声。 姜益到底是个什么窝囊废! 「啪——」 第三鞭甩在了二老爷的大腿上。 二老爷已经痛得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如兰尖叫道:「不能再打了!老爷也是将军府的人,凭什么好处都被你们大房给占了?老爷只是想要拿回自己应得的一切罢了,你,你简直目无王法!」 「目无王法?」姜肆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那本将军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目无王法!」 如兰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姜肆冷声道:「拖下去,处置了!」 他还道姜益是哪儿来的胆子,敢屡次三番对姜姜下手,原来是因着身边藏了个同样贪心不足的! 下人们捂着如兰的嘴巴,将人拖了下去。 如兰甚至没来得及求饶。 「大哥!」二老爷悲痛地喊道:「大哥,如兰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了,你不能——」 「你能伤我女儿,我为何不能杀你庶子?」姜肆冷哼一声,「自顾不暇,竟还有心思去管一个妾室,你倒是长进了!」 二老爷痛得恨不得晕过去,「大哥,这是将军府的子嗣……」 「将军府的子嗣,只有姜姜姐妹和姜诺。」姜肆的目光往下移,「看来要绝了你的后,你才会彻底安分下来。」 二老爷夹着双腿,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往佛堂冲去。 姜肆面色冰冷,嗤笑一声,随手将鞭子丢开。 废物!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忍气吞声 「太后娘娘。」 常嬷嬷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后的跟前,「娘娘,汝阳侯府今日被圣上责罚了。」 因着一个姜欢喜一个小姑娘,闹出的动静却不小。 段夫人被剥夺了诰命,关入祠堂中。 丞相府亦是受到了牵连,丞相老夫人失去一个左膀右臂,丞相在朝堂上也受到了圣上的训斥。 虽然段夫人并没有证据证明,汝阳侯府的确是此事的主谋,可汝阳侯府还是逃不了一罚。已是从二等功勋,被降为了三等。 太后眼皮子不抬,「那丫头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她倒是小瞧了她! 「娘娘。汝阳侯夫人差人来问,四小姐与王阳平的婚事何时会定下来?」常嬷嬷低声道。 太后冷笑了一声,面上带着几分倨傲,「就凭他们一个三等功勋世家,竟然也有脸面来求娶哀家的外孙女?」 简直是笑话! 常嬷嬷声调平稳,「四小姐如今名声虽是不好。可是有太后娘娘在,何愁日后没有好儿郎?再者说,若公主殿下大计成功,那四小姐更是高不可攀。」 「那莫家小子倒是有几分能耐,日后未尝不会成为新帝的左膀右臂。只可惜,他心仪那小野种!」太后眸中,飞快地划过了一抹阴冷。 常嬷嬷却是道:「那奴婢该如何去回绝了汝阳侯夫人?」 「回绝?」太后眯了迷双眸,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精明算计,「不必回绝。」 「娘娘的意思是?」 「她急着求娶宜儿,未尝不是因着如今汝阳侯府地位大不如前了。宜儿名声虽不好,可到底是将军府的嫡女,又有一位公主母亲,更有哀家做靠山。那老贱人倒是聪明,知晓宜儿的家世能给汝阳侯府带来好处。」 「只是……想求娶哀家的外孙女,倒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太后唇角带着几分不屑。 那等没落世家的人,和他们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为了姜欢宜。她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和那些人好好周旋。 「你去回了汝阳侯夫人,明日让汝阳侯夫人带着王阳平进宫来。这小儿女家,得好好说说话,培养培养感情才是!」太后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厌恶和冷意。 常嬷嬷点了点头:「奴婢马上去办。」 她转身,才是走了两步,姜欢宜便如同一阵风似的,从外头沖了进来。 「外祖母。我不依!我不要见王阳平,我不想见到他!」姜欢宜撅着嘴巴大声嚷嚷。 太后眉头一皱,面上带出几分明显的不喜来。 她那双冷厉阴毒的眸子冷冷地扫向了姜欢宜,姜欢宜一惊,下意识地收腹挺胸。 「是谁让你在外头偷听的?」太后看了外头的宫人们一眼。 宫人们低着头,瑟瑟发抖地跪了下来。 姜欢宜咬了咬唇,「外祖母,求求您了,我不要嫁给王阳平。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已经知晓了,汝阳侯已经被降为了二等功勋。 王阳平日后既不能入仕,更不能承爵,她若是嫁了过去,岂不是一辈子皆是要被欢喜踩在脚下? 姜欢宜眉眼间尽是委屈,「外祖母。我不想嫁给王阳平,他根本便配不上我!」 太后的脸绷紧,「那你觉得,谁才能配得上你?」 「外祖母,日后我的夫家,起码得是一品!」姜欢宜脱口而出。 哪怕心中的想法和姜欢宜是一样的,可太后却仍旧是冷下脸来。 姜欢宜见她脸色阴沉,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求助地看向了常嬷嬷。 只是常嬷嬷却是摇了摇头。走出了正殿。 姜欢宜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一声,「外祖母,您又不是不知晓。我的兄长是……」 「行了,闭嘴吧!」太后的嘴角,因着不悦。沉沉地撇了下去,「人多口杂,你这是要毁了你阿娘的计划!早知晓你如此沉不住,那个秘密便不该告诉你!」 如今倒是好,姜欢宜因着知晓了那人的存在,倒是愈发地心高气傲了。 也不知晓日后会因此害了谁! 姜欢宜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神色间却满是不平,「反正我是无论如何,皆不会见那王阳平的!外祖母您是不知晓,王阳平根本便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好,他院里养着的美人,叫人根本都数不清!」 姜欢宜捏紧了拳头。倔强地抿着唇,瞪着太后。 嫁给她厌恶的人,这于她而言根本便是天大的委屈! 那王阳平怎配? 太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既是知晓他如此不堪,当初便不该和他掺和到一起去!」 如今却是来说她厌弃王阳平,这婚事都已经在圣上那儿定下了。如何更改? 「我怎会知晓他会利用我?外祖母,我不能嫁给他。若是嫁给他,日后我还如何在燕京内立足?我阿娘与外祖母的脸面,皆是要被我给丢尽了!」姜欢宜呜咽道。 太后被她哭得头疼,「难不成你当真以为,哀家愿意丢脸?」 听太后的意思,似乎此事还有迴旋的余地。 姜欢宜双眸一亮,马上停止哭泣,「外祖母还有法子,能推掉这门婚事?」 太后的神色分外冰冷,「只要你乖乖听哀家的话,哀家自不会害了你。你是哀家的外孙女,你瞧不上汝阳侯府,难不成哀家便瞧得上?」 姜欢宜最叫太后不满的,还是她的心急。 但凡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擅长忍气吞声之辈? 姜欢宜吸了吸鼻子,讨好地朝着太后笑了笑,「那宜儿都听外祖母的,外祖母叫宜儿干什么,宜儿便干什么!」 这才像话! 「明日王阳平进宫来,你不能在他跟前甩脸子。你放心,哀家自有法子,让汝阳侯府的付出代价。」太后的眼睛里,似是淬了毒一般,阴狠得可怕。 姜欢宜却是高兴地笑出声来,「好,万事宜儿都听外祖母的!」 她揽着太后的胳膊,眼帘半垂,眸中满是得意。 那小野种再是厉害又如何? 有外祖母护着她,那小野种所有的阴谋,皆不会得逞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后警示 皇后寝宫中,明安拽着欢喜的手,满脸皆是怨气。 「姜欢喜,你简直太过分了!你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差人来同本郡主说一声?」明安的鼻尖还是红通通的。 前些时日,她因着夜里贪凉,大病了一场,已是足足有大半个月没有走出房门了。 好不容易才是恢復过来了,才是听宫女们提起。将军府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情。 明安撅着嘴巴,瞥了一眼欢喜受伤的胳膊,不敢有太大动作。 「若是本郡主在。定要将那个伤了你的人给千刀万剐了!」明安愤愤道。 欢喜无奈道:「她已经被五马分尸了。何况我只是伤了胳膊,养上些许时日,便能恢復过来。倒是你,病了这么久,怎么还跑出来吹风?」 「还不都是因为担心你?!」明安翻了个白眼,「你遇着这么多坏事。本郡主担心你想不开,特意找你进宫来玩儿!」 明安故意将下巴高高抬起,露出一副高傲的模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激本郡主啊?」 「是是是,天底下我最感激你了!」欢喜哄道。 「敷衍!一听便很是没有诚意!」明安嗤道。 她与欢喜一同走进正殿内。 皇后畏寒,如今才是深秋,殿内的门窗便已关得死死的,只余下一扇半开的窗户透着风。 殿内摆了不少新鲜的果子,空气中瀰漫着甜甜的果香味。 皇后身穿一袭月白色衣裙,墨发披散在肩头,眉眼和蔼,朝着欢喜和明安招了招手。 「都到这儿来,我给你们做了酪羮吃。」皇后的声音温柔。 明安松开手,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娘娘今日心情很好?」 往常皇后可不会做酪羮! 两个小姑娘一人捧了一碗酪羮,美滋滋地挖着吃。 皇后的目光慈爱,看着两个小姑娘满脸享受,眉目间的郁气散去不少。 「听说前几日在金銮殿上。有好几个年轻孩子要求娶姜姜?」皇后笑吟吟道。 欢喜一噎,险些没被酪羮酪给呛到。 她羞红了脸,含煳地哼哼:「娘娘听岔了,不过都是些谣传罢了。」 「是真的!」明安咋咋唿唿的,「娘娘,我也听说了呢!可惜当时我病了,若不然的话,我定然要给姜欢喜好好选一选的!娘娘,您觉得谁最合适?」 她虽心仪太子。却也喜欢得坦荡,并不因着太子对欢喜的求娶,而生出心结来。 「姜姜喜欢哪个?」皇后笑着问道。 欢喜的脸热得仿佛被火烧过,「娘娘别打趣我了!婚姻大事,只由阿爹和祖母做主,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如何能做决定?」 她羞得无地自容,一张明媚的小脸上满是红霞,桃花眼中亦是藏了几分尴尬。 皇后的目光闪了闪。 「那你觉得那个最让你高兴?」她问道。 欢喜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对燕温硚避之唯恐不及,日后註定是要翻脸的仇人,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多少真心。 至于燕寒钰……他的母妃是容贵妃,只这一项,便能将他给排除出去。 夏家那小胖子倒是有意思,但欢喜自觉如今满心晦暗的自己。早已配不得这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最后剩下的便是莫予安了…… 莫予安之于她,亦父亦兄,亦师亦友。 可她对他有信任,却也有怀疑。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们可以当朋友,却不可能再进一步。若不然的话…… 欢喜有预感,一旦与莫予安牵扯得太深,她会遇到的事情,远比前世那些遭遇要可怕得多! 「娘娘。谁都不会让我高兴。若说最高兴的,便只有一辈子陪着我阿爹和祖母了。」欢喜微微一笑,说道。 明安瞪圆了双眸。「还能这样?」 自来女子皆是要出阁的,从未有人说过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皇后温柔地笑了起来,「只要是你的选择。无论是什么,皆是最好的。你们年纪还小,无须害怕。来日方长,总有人能叫你们觉得,人生走这一遭是值得的。」 「那有人曾让娘娘觉得值得吗?」明安好奇地问道。 皇后微微一愣,目光忽的变得幽远了起来。 她轻轻地嘆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叫她高兴的事情一般,唇边露出一抹浅笑。 「自然是有的。」 只可惜,她最后却是没能和那人长相厮守罢了。 明安嘴快,「是圣上吗?」 皇后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怔松,片刻后那抹笑意却如同根本没存在过一般,再不见了踪影。 欢喜轻轻地拉了拉明安的袖子。「娘娘,或许我还没有遇到那个人。」 「无妨。」皇后眼神悲伤,神情却是不如方才的轻快,「我只想告诉你,太子那孩子是真心待你的。若此时你尚无心上人,不如来给我当儿媳妇。姜姜。有我在,太子不敢欺负你!」 明安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唇角的笑意变得苦涩。 欢喜心头轻嘆,面上却是恭敬道:「多谢娘娘的好意。只是,我并无意嫁入东宫。我阿爹和祖母向来不喜欢我心思重,日后若是不得不嫁人,我大抵会选门户低的嫁去。」 如此一来,她日后的夫君便唯有敬着她、远着她了。 「也好。你心中有主意便好,或许这便是你和太子之间的缘分太浅。」皇后不再提起此事来。 两个小姑娘吃完了酪羮,皇后面上亦是露出了几分疲态来。 欢喜和明安皆是识相地提出告辞。 「改日多进宫来,陪我说说话也好。」皇后嘱託欢喜。 让宫人们将两个小姑娘送出门去,皇后才是沉沉地嘆气了一声,摇了摇头。 「出来吧。」 一个纤长的身影从内室里走出,面容俊美温润的少年脸上,满是黯然和不甘。 皇后笑了笑,「硚儿,到母后跟前来。」 燕温硚低下头来,恭敬地走到皇后的面前。 「可是不甘心?」皇后的声音依旧温柔,可却又带了一丝凉意。 燕温硚面上温和,「母后,儿臣没有不甘心。儿臣只是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叫姜姜疏远了儿臣罢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未婚夫妻 袖中的双手悄然握紧,燕温硚目光晦暗了一瞬,很快便又恢復了往常的温润和气。 他自问并不比任何人差,花在欢喜身上的心思,更是比任何人都多! 从未有过旁的姑娘,能叫他上心到这等地步。 难道这十几年来的感情,说丢便能丢的? 他为了取悦欢喜,让自己在她心中占据重要地位,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欢喜却是翻脸不认人了。 燕温硚心中自是不平的。 皇后的双眸似是能看透人心,「硚儿,姜姜已经长大了。」 有想法的姑娘。皆不会喜欢被人利用。 燕温硚的目的太过明显,他看上的并非是欢喜,而是欢喜身后的威远将军府。 「我从未教过你去争夺什么,你生来便是太子,钰儿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若当真想要迎娶姜姜,便该让她知晓你的真心。而不是再试图矇骗她!」皇后的声音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甚至还带着一丝倦意。 燕温硚微愣,面上的神色变得阴霾了起来。 他唯恐皇后看出什么来,忙是低下头来,「是,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皇后知晓他大抵是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她的孩子实在是太过于优秀了些,只是年纪轻轻的,心眼亦是多了些。 「你放心便是,有我在,该是属于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皇后强打起精神来,「因此不必去谋算什么。」 平白惹了人嫌弃。 「是儿臣错了,从今往后,儿臣定然好好对待姜姜。」燕温硚面上露出悔恨的神色来。 皇后见此,才是稍稍放心了些。 燕温硚并没有在殿内久留,等皇后回去歇息后,他便扭头出了殿门。 人若是不争,如何才能将权势牢牢抓在手中? 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谁也休想从他的手中,将人给夺走! 燕温硚阴沉的眉眼中,泄出几分冷色来。 * 明安和带着欢喜,来到了御花园中。 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御花园里还有宫人们给她挂上去的鞦韆。 「今年我阿爹他们会进京!」明安声音雀跃,「姜欢喜,你还没见过我阿爹吧?我已经三年没有看到他了!」 自从她被送到皇宫之中后,她便失去了自由,再也不能随意地回家了。 明安带着欢喜往自己的鞦韆架旁走。「我叫我阿爹给你多带些花蜜,料想你会喜欢。」 欢喜笑了笑,道:「你送我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明安得意地哼了一声,「你不喜欢也得喜欢,本郡主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二人从树丛中穿过,前方名贵的花儿盛开得灿烂,一对男女正站在明安的鞦韆架子旁。低声说着话。 欢喜停下了步子。 明安顺势看过去,正好瞧见姜欢宜正撅着嘴巴,嗔怪地瞪着她跟前的男人。 「那是谁?」明安低声道。 欢喜的眼中漫过一丝冰冷,「汝阳侯府的二公子。」 「便是他想要求娶你,还觉得你配不上的那个?」明安嫌恶地皱起眉头来。 她拉着欢喜的手,矮了矮身子。偷偷摸摸地靠近二人。 姜欢宜毫无察觉,面上带着别扭的笑容,「你祖母也真是的,着什么急啊?你我的婚事,是皇舅舅定下来的,难不成我还能跑了?」 王阳平心道,可不正是怕她跑了么? 如今汝阳侯府是愈发势弱了,祖父偏爱王景辉那贱种,他的处境却是愈发地艰难了。 尤其是在祖父被降为三等功勋后。大房二房隐隐似乎被祖父给怨怪上了。 他日后不能入仕,姜欢宜是他最佳的妻子人选,他自然要抓住了。 「宜儿。祖母也只是关心你我罢了。」王阳平轻声道。 他今日穿了一袭读书人会穿的素色锦袍,神色平和,倒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味。 若是是姜欢宜早知晓。他的后院中有多乱,只怕她亦是要忍不住对王阳平动心了。 只是想到王阳平院中的那些美人们,她心中便更是多了几分厌恶,只恨不得与王阳平撇清了关系。 「宜儿,如今你正得太后娘娘的宠。日后你我成亲了,你便是汝阳侯府的女主子了,你能不能在太后跟前多多美言几句,好让太后劝劝圣上,放过汝阳侯府?」王阳平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期盼。 姜欢宜脸色微变,「你让我替汝阳侯府求情?王阳平,你好大的脸!」 虽说太后和常嬷嬷一再嘱託。姜欢宜绝不能对王阳平甩脸色,可姜欢宜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凭什么王阳平以为,她会替汝阳侯府求情? 她抬眸看了王阳平一眼,冷笑道:「汝阳侯府有胆子假传外祖母的旨意,却没胆子承担这后果?王二公子,你莫不是当真以为。我是非你不可了?」 今日她会答应和王阳平「培养感情」,不过是因着她想要早日摆脱王阳平罢了。 「宜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汝阳侯府败落?你别忘了,若非是因着你和你母亲,汝阳侯府根本不会沦落到这等地步!」王阳平亦是冷下脸来。 当初正是燕氏找上门来,要将姜欢喜嫁到汝阳侯府,才引出了后头的许多破事来! 王阳平的双眸阴沉沉地盯着姜欢宜看,「姜欢宜,只有我好,你才能风光。以你如今在燕京内的名声,你以为还有别人愿意娶你么?」 在宫中买通宫女,杀害了柳家小姐倒也就罢了。 被圣上责罚,送去了尼姑庵中,偏偏她却趁乱逃了出来,还跟着他回了汝阳侯府。 最后更是被圣上给抓姦了! 王阳平的目光冰冷,「你以为有太后在,便能保你此生无忧了?姜欢宜,你若是识相,便该乖乖听我的话。如若不然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他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神色来。 姜欢宜心中生出几分恐惧来。 她咬了咬牙,恨道:「你求我没用!外祖母在皇舅舅跟前说不上话,谁叫你们指使段家的人伤害了皇舅舅的心尖尖儿!」 都怪姜欢喜那野种! 第二百七十九章 阴谋败露 王阳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不可能!太后是圣上的长辈,她若是肯出面替汝阳侯府求情,定然能保汝阳侯府无恙!何况段家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事当真与汝阳侯府相关!」 再有,太后的授意亦是真的。 汝阳侯府替太后办事,偏偏太后却过河拆桥,平白叫汝阳侯府替太后背了一口黑锅。 姜欢宜冷冷地望着他,「受伤的人是姜欢喜。圣上如此疼爱她,何须什么证据?」 何况段夫人那蠢货,一看便是个好煳弄的。圣上又不是傻子,汝阳侯府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他会不知晓? 王阳平还想再说些什么,姜欢宜却是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今日来,到底是想要与我说说话。还是想要外祖母替你们汝阳侯府求情的?若是为着汝阳侯府而来,那你们可以回去了!」 姜欢宜干脆地转过身去,看也不看王阳平一眼。 王阳平愤愤地捏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半晌后,才是冷静下来。 他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我进宫来,自然是为着与你好好说话而来的。是我多嘴,叫你不高兴了!」 王阳平拉着姜欢宜的手,又是好一番轻哄,好不容易才让姜欢宜重新露出笑脸来。 二人渐渐走远,明安才拉着欢喜从花丛后钻出来。 「这二人倒是般配!」明安不屑地哼哼,「圣上果真是圣明,将这二人凑做一对,倒是没人会来祸害你了!」 便那王阳平,如此油嘴滑舌的模样,如何配得上姜欢喜? 欢喜眸中闪过一抹深思,「他们这是要去冷宫?」 冷宫之中。关着不少失宠或是犯了错的妃子,寻常人根本不会靠近那个地方。 可姜欢宜却是带着王阳平,头也不回地朝着冷宫而去。 明安歪了歪头,看了好一会儿,亦是觉得古怪,「真的是去冷宫?」 她皱了皱眉头,拉着欢喜的手跟了上去。 王阳平是外男,他去冷宫做什么? 欢喜心中却是有了几分瞭然。 只怕是太后终于要动手了。 将自己的外孙女嫁到一个註定会没落的汝阳侯府,于太后这等爱面子的人而言。无疑等同于将她的脸皮子给丢到了地上去踩踏。 姜欢宜走得飞快,王阳平隐约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他不安地停下步子,「宜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们的方向,已是偏离了御花园了。 王阳平警惕地拉住了姜欢宜的手,将她拽到自己的跟前来,四目相对。 姜欢宜垂下嘴角,「外祖母让我与你好好说说话,这御花园人来人往的。我不喜欢!」 王阳平知晓,她一向是个刁钻的,倒也没有怀疑。 「那也不必往偏僻处走。何况前面便是冷宫了,我一个外男往冷宫跑,传出去了未必不大好听。」 姜欢宜撅了撅嘴巴,「冷宫人少。没有人会来打扰你我!」 她伸手拽着王阳平的胳膊,声音忽而变得娇媚了起来,「难不成,你便不想与我独处吗?」 先前她虽是住在了汝阳侯府,可与王阳平之间却并没有肌肤之亲。 自从将她带回了汝阳侯府,王阳平更是没再找到院中的美人们了。 此时见了姜欢宜如此娇媚的模样,王阳平自然有些按捺不住。 但到底是顾及他们人在宫中,因此不敢太过放肆。 「宜儿,这只怕不妥当。」王阳平低声道。「不若你随我出宫?」 「有何不妥当?」姜欢宜拽着王阳平,推开了冷宫的大门。 冷宫之中幽静得厉害,四处的角落里布满了蛛丝和灰尘。 姜欢宜亦是头一回来冷宫。双眸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王阳平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劝道:「宜儿,此地灰尘太多了。咱们出去吧?」 他心头颇为不安,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掉进了什么圈套之中一般。 姜欢宜嬉笑一声,「王二公子,既然来了冷宫,又何必想着赶紧出去?」 她面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急迫的真切,王阳平隐约之间,似乎闻到了什么香味一般。 他勐地一个激灵,「姜欢宜,你……」 他中计了! 姜欢宜是故意要将他给带来冷宫的! 姜欢宜掩面而笑,「冷宫里的娘娘们,虽是疯癫了些。可想来也是合乎你心中的美人标准的。」 她含笑将王阳平推开,王阳平手脚无力。摔倒在地上。 他瞪大了双眸,「姜欢宜,若是被圣上知晓,你……」 「圣上永不会知晓的。」姜欢宜回眸,巧笑嫣然。 她的笑容,看在王阳平的眼中。却似乎淬了毒一般的阴狠。 「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吧?你未免想多了些!你可知晓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别异想天开了!」 王阳平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看,体内一股燥热升腾而起。 他闷哼了一声,眼前渐渐模煳了起来。 姜欢宜见状,这才是满意地哼笑了一声,抬步走出冷宫。 斑驳的木门被她推开,凝在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起,便都化作了惊愕。 「皇舅舅?」 姜欢宜下意识地将门关上,强笑道:「皇舅舅怎么来冷宫了?」 是谁将圣上给请来了? 她心头慌乱,面上却始终带着笑意。 圣上目光冰冷,却懒得与她多说什么。 他朝着左右扫了一眼,文公公十分上道地带着宫人们,推开姜欢宜,将瘫软在冷宫中的王阳平给带了出来。 「姜四小姐,您也请吧!」文公公声调高昂,听在人耳中,无端便多了几分不安。 姜欢宜咬了咬唇,「皇舅舅,我也不知晓王二公子怎么会……我是无辜的啊,我什么也不知晓!」 她紧张地抬起头来,恳求地盯着圣上。 圣上没开口,文公公却冷笑了一声,「姜四小姐不必多言,圣上英明,一切自有证据做主。至于姜四小姐和太后是不是无辜的,还得等大理寺审理后才知晓。」 宫人们不由分说,拽着姜欢宜便将她给拖了下去。 姜欢宜仓惶地叫道:「你们不能抓我!」 第二百八十章 曾是故人 姜欢宜不甘心地叫嚣着,只是宫人们皆是没有将她的话给听了进去。 欢喜在一旁,神色淡淡地看着姜欢宜被拖了下去。 直至人都不见了踪影,欢喜才是将目光收回来。 圣上面上恢復往常的温和宠溺,「姜姜,到朕的身边来。」 不知为何,欢喜竟觉得今日圣上对她的态度,似乎比往常好热切几分。 她迟疑了一下,走到了圣上的身边。「皇舅舅。」顿了顿,又问道,「皇舅舅怎知晓。四妹妹和王阳平要到冷宫里去?」 她本还想着差人去将圣上请来,没想到圣上竟是先她一步,来到了冷宫前。 因此方才姜欢宜在冷宫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圣上皆是一清二楚。 圣上目光温和,「朕在太后身边放了几个人。」 他虽感恩当初太后的照拂,可却也不是对太后毫无戒心的。尤其是得知。太后打算让她的母族重新进京后,圣上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防备。 没想到,竟还当真叫他给拿住了太后的把柄。 除此之外,他还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今日可是去见过皇后了?」圣上问道。 欢喜乖顺地点头:「已是去过了。皇舅舅,我与明安不打扰你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圣上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欢喜的心高高地提起,也不等圣上回答,便拽着明安离开了。 身后,圣上凝视着她的背影,迟迟没有将目光收回来。 文公公面上带着笑意,「恭喜圣上,终于得偿所愿了。与娘娘这么多年的心结,也该是解开了。」 皇后娘娘之所以如此牴触圣上,不正是因着十五年前那件事吗? 圣上神色稍缓,只是想到这么多年来,欢喜吃过的苦头,便忍不住冷笑。 「到底是朕太过仁慈,才叫燕凌霄和太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也好在。朕如今已是知晓真相了!」 文公公压低了声音,「只是要将公主给接回来,恐怕要费上不少功夫。将军府那头未必愿意,再有莫大人……他甘愿为了公主放弃所有,不得不叫人顾虑。」 谁亦没有想到,圣上和娘娘找了这么多年,真正的金枝玉叶,竟就藏在了眼皮子底下! 「朕自有法子叫姜肆答应!」圣上冷声道。 * 「姜欢喜,你瞧见了吧?圣上今日心情很好?」明安拉着欢喜的手。压低了声音。 险些被那王二公子戴了绿帽子,圣上竟还能笑得出来,实在是叫人不安。 总觉得,圣上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喜事了! 欢喜亦是觉得奇怪,「或许是宫中有什么好事。」 所以皇舅舅的心情,才会如此好! 二人没走两步,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明安抬眸,瞧见了跟前长身玉立的少年,马上促狭地松开了欢喜的手。 「哎呀呀。瞧瞧是谁找来了!」明安捂嘴笑,「方才有的人在皇后娘娘跟前拒绝了太子殿下,难不成是因为心有所属?」 欢喜一张脸臊得通红,忍不住跺脚,「明安,不许胡说!」 她与莫大人之间。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本郡主才没有胡说!有的人瞧着端正,口口声声说和莫大人是朋友,可这心里啊,最信任的人便是莫大人了!」明安压低了声音,在欢喜耳边说道,「姜欢喜,你别自欺欺人了!」 话毕,她勐地伸出手来,用力地推了欢喜的后背一把。 欢喜猝不及防。整个人皆是朝着前头冲去。 俊美的少年伸出手来,将她捞入怀中。 欢喜站稳了,才是抬起头来。脸蛋红红地抿了抿唇,「多谢莫大人。」 然而往日知礼沉稳的莫大人,却是没有松开手。 他顺势将欢喜往怀中带了带。清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欢喜那张羞红的俏脸,愈发地娇艷了几分。 她抬眸,只能瞧见少年绷紧的下巴,似是在不悦,又似是在紧张。 心口控制不住地「噗通噗通」直跳,欢喜咬了咬唇,轻轻地推了莫予安一下。 「莫大人。」 少女的声音娇娇的,愈发叫人想要将她藏到心底,再也捨不得放出来。 莫予安松开手,欢喜退开半步,微凉的小手却被少年温热的手掌握住。 莫予安垂眸。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冷凝,「随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他向来很尊重她的意见,哪怕此时迫不及待,想要带她出宫,却仍旧是记得先徵求她的意见。 欢喜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莫予安牵着她的手。二人自然地并肩往宫外走去。 明安被撇下,只能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这大活人,倒被他们给忘了个干净!」 今日遇到的所有人,都奇奇怪怪的! 明安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倒也没有纠结什么,只扭头回了自己的寝宫。 欢喜跟随莫予安出了宫门,这一次,莫予安却是没有让她上马车,反倒是扶着她的腰,让她爬上了马背。 欢喜在边关长大,自然是会骑马的。 只是她还未坐稳,身后便贴上一具温暖身体。 欢喜一惊,「莫、莫大人,这不合规矩!」 若叫旁人瞧见,她竟与莫予安同骑一马,回头她的名声定要是要不得了! 莫予安取出一块丝帕,将她那张美艷的小脸给遮住,而后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从奔驰而出。 耳边的风喧嚣吵闹,欢喜的心跳却如同鼓擂一般,甚至盖过了风声。 身后的少年,将她护在怀中,似是珍宝。 她从未见过莫予安这等情绪外露的模样,他一向是沉稳端方的,如今却似乎隐藏着的惊天秘密,终于被人给挖出一般,整个人皆是变得躁动了起来。 马儿一路奔驰,出了城门,最终来到了延龄寺山脚下的庄子前。 欢喜的脑海中,闪过了几个零碎的片段。 她从马背上下来,循着记忆,走到了庄子里头。 「这里是……」 院子里种了两棵桃树,眼下掉光了叶子,嶙峋的树干上,有人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名字。 「姜姜。」 「忘尘。」 是她和莫予安的名字!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枷锁跑出来一般。 她茫然地抬头望去,「莫大人,这是我们的名字。我们……曾是认得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两小无猜 欢喜定定地站在院中,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几乎便要冲破记忆的解锁跑出来。 这是将军府的庄子,可在她的脑海中,却没有多少关于庄子的记忆。 莫予安盯着院子里的桃树,「桃树上的名字,是你亲手刻下的。」 欢喜自然能认得出来,这是她幼时的字迹。 她能想像到,当初的自己。是如何努力地将名字给刻写上去的。 只是为何她的脑海中,却没有这些记忆? 「你五岁时可是生过一场重病?」莫予安低声问道。 欢喜点了点头。 她五岁时,因着府中的下人们照料不当。夜里着了凉,很是大病了一场。 听说当时她病得很严重,甚至不得不离开燕京,被送到了庄子里养病。 「难不成……」 「没错。你当初便是被送到了这个庄子里,你我便是那时候相识的。」莫予安握着她的手,声音清淡。 欢喜微微一怔。 原来他们当真是旧相识…… 「莫大人。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些?」欢喜不解。 早前她便曾问过莫予安数次,他们是不是曾见过。 只是每一回,莫予安皆是没有给她准确的解答。 她只当莫予安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本是想要你自己回忆起来。我与你相识时,你不过五岁。前些时日,我曾去问过姜将军,为何你不记得关于庄子里的事情。姜将军说,你回到祁城后,又是病了一场,忘了不少事。」莫予安垂下眼帘来,凝视着少女娇美的脸蛋。 欢喜咬唇。 是了,前世太过久远了,她竟都忘记了,幼时她便是个病秧子,尤其是五岁那年,险些便要熬不过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在祁城里的那一场大病,竟然让她忘掉了莫予安。 她低下头来,将树前石凳上的落叶给扫开。「莫大人,你介意与我说说,我与你之间的事情吗?」 莫予安微微颔首,「自然。」 十年前,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不过才是一个圆嘟嘟的小胖丫头罢了。 她一向便是个被宠在手心的,娇气又活泼,便如同三月里的骄阳,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姜家的三小姐来到庄子里。是来养病的。 此事是延龄寺里的和尚,私下同莫予安说的。 姜家的三小姐生得好,如同菩萨跟前的金童子似的,延龄寺里的和尚们很是喜欢她。 彼时的莫予安,亦不过一个小小少年罢了。 因着师兄们屡屡提起山下的姜三小姐来,莫予安便生出了好奇心,趁着师父不注意,悄悄地跑下了山。 可巧了,姜三小姐也正好带着僕妇们往山上走。 她调皮得厉害。僕妇们稍稍不注意,她便从石阶上摔了下来。 还是莫予安眼尖,及时冲过来,将小胖丫头护在怀里。 两人滚了好几个石阶,最后被僕妇们给抱了起来,才没有一直滚到山脚下。 「所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吗?」欢喜捧着脸。双眸亮晶晶的,「原来从那时候起,莫大人便已经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啊!」 并非是回京后,莫予安才出现在她身边的。 「后来呢?」欢喜问道。 这是一段缺失的记忆,她着实很是好奇。 「后来?」 莫予安轻轻地嘆了一声。 后来自然是他认识了山下庄子里的姜三小姐,每日往山下跑,二人渐渐熟络。 起风的时候一齐去放纸鸢,桃花盛开的时候去扑蝶,晚春时再一同去春猎。 短短的一个月过去。姜三小姐的病好了,她该回边关了。 「你大抵是不记得了,不过你离开的时候。我曾同你说过,若有一日,你身陷囹圄。无论我身在何地,亦要回来救你!」莫予安轻声道。 欢喜明亮的双眸中,带上了几分震惊,「所以哪怕我忘了你,你亦还是暗中保护着我?」 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句戏言罢了,他竟还当真了? 欢喜勉强笑了一下,「莫大人,你不必如此的。」 带着凉意的微风,将落叶给吹起。 欢喜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哽咽。 前世她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却是没有想到。有人守着早已被她忘记的诺言,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 「芦笙……是你的人吧?」 芦笙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些,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正正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来。 在秦宫中那几年,她又笨又呆。若不是有芦笙在,只怕她早便已经死了。 起初她还当是自己捡到宝了,误打误撞地将芦笙给收服了。 只是如今再想起来,却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芦笙颇有本事,若非是身负使命,又怎会甘愿留在她身边? 「莫大人,对不起。」欢喜眨了眨眼,眸中一滴泪珠落下,「我竟还怀疑过你的用心……」 她曾对莫予安抱有疑心,甚至直到方才,她都没有将怀疑给放下。 「日后莫大人不必再做这些了,那些事情我都已经忘了,莫大人并不亏欠我什么。」 莫予安神色不动,「姜姜,我想你应当是误会了。」 他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里藏着七分的情意,三分的占有。 他轻轻地扯了扯唇角,「若是一开始,我是为了当初的诺言。可到了如今,我仍愿意护着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着我心悦你。」 「我愿为你坚守诺言,亦不过是因着在我心中,我早已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欢喜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 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她连连摆手,「莫、莫大人!」 她大仇还未得报,又怎敢去肖想什么儿女私情? 虽、虽说莫大人在她心中,亦是不同的。 可是…… 「今日同你说这些,大抵会叫你觉得唐突。」莫予安敛了敛神色,「只是我怕我再不说,回头你便该是恼我了。姜姜,我已经向圣上求娶你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嫁给旁人了。」 无论是燕温硚,亦或是秦国那老不死的,他们皆配不上他的姜姜。 唯有将小姑娘给放到身边来,他才是能安心。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为汝而来 「等等,再?」 欢喜意识到,莫予安的话中藏了几分古怪。 她后退了两步,仔细地端详着莫予安的神色。 再? 为何要说「再」? 剎那之间,曾经的诸多猜测涌上心头。 欢喜瞪圆了双眸,心绪很是复杂,「莫大人,你的意思是……」 她咽了咽唾沫,艰难地问出口。「莫大人亦是……亦是走过一遭的人吗?」 若是她没有记错,当初莫家被满门抄斩,莫予安确实是逃了出去的。 只是莫府化为了一片灰烬。京中有传言说,莫予安早已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因此她倒也没有太上心。 后来她到了秦国,远离故土,从前燕国的故人,便都没有再见过了。 「莫家被抄斩的时候。莫大人是活下来了?那后来……后来在秦宫里,每夜出现在我床前的人,也是莫大人吗?」欢喜急切地问道。 她还当那是自己的梦境,却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床前站着的,竟是个活人! 莫予安并没有否认,「我不放心你。只是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危险,因此才一直没有露面。若我知晓我将你留下,会让姜欢宜找到机会来伤害你,我定然会将你给带走!」 他所谋之事是大逆不道,这一路註定会充满了腥风血雨。 她向来是个娇惯的,从未吃过什么苦头,他又怎么忍心让她跟着吃苦? 但那一回的离别,到底是成了永别。 等他再归来时,她却已是尸骨无全了。 「那莫大人应当是活得比我更久了。」欢喜擦掉眼角的泪水,「莫大人可能告诉我,后来你是不是给我报仇啦?」 她死的时候,失去了一切。万念俱灰,只恨不得当即化为厉鬼来生撕了姜欢宜。 如今知晓,莫予安还活着,倒也算是安慰了。 「是啊,我给你报仇了。」莫予安的眸中,翻涌着嗜血的阴暗。 他又怎会让伤害了她的人好好地活着? 那个狼心狗肺的燕温硚,被他亲手斩杀了,鲜血染红了将军府门前的青石砖。 至于燕氏和姜欢宜母女,被他吊在她的坟头。暴晒了好几日,最后被他千刀万剐,血肉都被他丢到了林子里,被野狗吃了个干净。 他坐稳了燕国的江山,吞併了秦国。 不惑之年,他坐在冷冰冰的皇位上,再回首才发现自己看似什么都有了,可实则却什么也没有。 他时常会想起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坐在桃树下。一脸天真地歪着头叫他—— 「小和尚,你来啦!」 欢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头的巨石轰然倒塌。 人大抵便是如此,因着前世的种种,哪怕是回来了,她也始终无法解脱。整个人皆是被仇恨给束缚起来了。 血海深仇太过沉重,可说到底,她不甘的不过是自己不得善终,仇人却仍旧平安喜乐罢了。 如今得知燕温硚和燕氏母女临死前所受的折磨,甚至比她更多,她竟觉得有些痛快。 欢喜忽而觉得眼中微微有些酸涩。 她努力地扬出一抹微笑来,「莫大人后来是怎么回来的?是生病了吗?」 若她猜得不错,能将燕温硚给斩杀了给她报仇,莫予安应当是登上帝位了。 当了皇帝的人。大抵是唯有生病,才会早早地回到了年少时了。 莫予安轻声道:「是啊,生病了。」 因着当时走错了一步。因此寝食难安,后来终于是熬不住了。 「你可要在这庄子里住几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燕京内会有些不太平。」莫予安道。 欢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便在庄子里待着。」 「姜将军那头,我已是同他提过此事了。晚些时候,老夫人亦会来到庄子里。姜姜,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踏出庄子一步。」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欢喜的手,待着叫人心安的沉稳。 「等这场风雨过来,所有叫你烦恼的人,便都不会再来烦你了。」莫予安许诺道。 他受够了旁人对她的算计,部署了这么久,终于能将那些烦人的苍蝇给一举拿下了! 欢喜心头一跳。慌乱拽住了莫予安的手,「你,你可是要……」 欢喜想到方才心中的猜测,下意识地以为莫予安又要造反。 倒也不是说她要阻止莫予安,只是如今在位的人是皇舅舅。 皇舅舅待她是极好的,若莫予安当真要造反。她少不得要劝一劝的。 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莫予安轻笑了一声,「我不造反。」 如今在位的人是圣上,他若是造反,岂不是要将她推得更远? 莫予安伸出手来,带着试探地摸了摸欢喜的脸颊,「等我回来。」 欢喜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与欢喜告别后,莫予安便急匆匆地回到了燕京内。 莫尚书与姜肆早便在将军府中候着了。 见着他大步地迈进门来,莫尚书眉宇间的担忧减少许多。 他站起身来,扬声问道:「可是将安宁郡主给安置好了?」 燕京中很快便要迎来一场动乱,莫家的人早便已是被送走了,如今唯一叫莫予安放心不下的,便唯有欢喜一人了。 姜肆却是不耐,「你收到的消息可是准确?太后娘家的人,当真打算攻入燕京?」 莫予安嗤笑了一声,「人已是到了城门外了。太后和燕氏被软禁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大军便会攻打进来。」 滔天的富贵唾手可得,太后和燕氏又怎会轻易放弃? 便是为着那位置,她们亦是要拼上一拼的。 前世便也是这个时间点,太后娘家的人私下来到了燕京附近。只是当时圣上对太后等人太过放心,因此并没有太过注意此事。 直至后来,燕氏私下去找了燕温硚,告知了他的身世。 燕温硚有大军撑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是勾结了秦人,设计姜肆战死沙场。 随后趁着圣上悲痛至极,对圣上下毒,使得圣上暴毙宫中。 紧接着,燕温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了朝堂内外,再将欢喜给送到秦国去。 从此以后,燕温硚便可以高枕无忧,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 莫予安眸中闪过一抹冷光,这一次,他不会再让燕温硚的阴谋得逞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尘埃落定 傍晚时分,老夫人便被送到了庄子里。 欢喜带着丫鬟们过去,老夫人脸色苍白,精神却是比往常都要好上几分。 她招了招手,将欢喜给叫到自己的跟前来。 欢喜觉得,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 带着不舍,又掺着无奈。 她心中生出许多不安来,却到底什么也没问,只乖巧地坐在老夫人的身侧。 「祖母的欢喜长大了。」老夫人抚摸着欢喜的头髮。「一眨眼,便是快要出阁的大姑娘了。」 她原先没有想到,瞧着长大的小姑娘。竟是…… 也怨不得,燕氏一向不喜欢这孩子,到底是有缘由的。 欢喜抿了抿唇,「祖母,我还要陪在祖母身边好几年呢!」 她娇气地皱了皱鼻子,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老夫人心头愈发觉得酸涩。 她擦了擦眼角。如何也想不明白,好好养着长大的小姑娘,怎么便不是自家的了? 只是她也知晓,一旦欢喜的身份确定下来,便是将军府再有能耐,也不能将这孩子给留下来。 错了十几年,她终究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 好在,哪怕是回去了,她亦不会再吃苦头,只会愈发尊贵。 「你阿爹他们要办大事,这几日,你便陪着祖母在庄子里好好养养身子。等燕京里的风波过去,祖母和你再回京。」老夫人怜惜地说道。 欢喜点了点头,「我都听祖母的。」 她并不去问,燕京里会有什么风波,只发自真心地信任着姜肆和莫予安。 只是欢喜没有想到,她这一待,便过去了半个月。 入了冬。庄子里也点上了炭盆,将房间给烤得暖烘烘的。 可房间里闷得厉害,欢喜躺了半天也没睡着,直至三更天,才是昏昏沉沉地眯上了眼睛。 她睡得不踏实,梦里的景象也时常变幻着。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前世,只是却不是成为了姜欢喜,而是一个轻飘飘的冤魂。 她看到自己的尸首被丢到了乱葬岗,有个身穿黑衣的青年。将她的尸骨给收了起来,带回了燕京,埋葬在庄子的小山头上。 那个身穿黑衣的青年,埋葬了她,又回到了皇宫中。 欢喜在梦中后知后觉,原来那人竟是皇帝啊! 皇帝不开心。 欢喜飘在他的身边,从未见过他展颜笑过。 他像个傀儡一般,每日上朝下朝,勤勉严谨。 后来他病倒了。病得很严重,整个人都瘦成了竹竿似的,风一吹便要倒了。 朝堂上的大臣叫他保重身体,他嘴上应着,也夜里却仍旧是睡不着,翻出了一幅画儿看着。 昏黄的光亮下。欢喜觉得那画儿上的人可真是眼熟啊! 有一日他终于是熬不住了,带着侍卫们出了宫。 他来到了延陵寺里,已经变老的智明大师问他,悔不悔。 ——悔啊,悔得不得了。故而日日夜夜,备受折磨。 他问,如何才能将她换回来? 智明大师没说话。 梦里的场景忽而又变了。 那是一个下雪的冬夜,皇帝遣散了整个皇宫的人,点燃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抱着那副画。从最高的那栋小楼上跳了下去。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画卷,欢喜这才是想起来,那画儿上的人正是长大后的自己。 「莫大人!」 欢喜惊唿了一声。从连连不断的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 芦笙亦是被她惊醒,连忙跑到她的床前来。 「小姐,发生了何事?」 欢喜的手使劲地拽着被褥。急促的吸了两口气。 温热干燥的空气混入喉间,她哆嗦着从床榻上爬起来,「我想去找莫大人!」 芦笙脸色微变,「小姐,主子还在燕京内,小姐不若过几天再去。」 欢喜咬着下唇,显然还没从那个梦境之中回过神来。 她甚至不知晓,那到底真的是一场噩梦,还是那就是莫予安曾经经歷过的一生。 他分明说了,他是病死的。 可梦里,他却是从楼上跳了下去。 欢喜披上了斗篷,穿上小靴。走出房门。 外头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雪花从头顶上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 她这才是惊觉,外头已经下雪了。 「嗒嗒」的声音打在枯叶上,传到了她的耳中,鼻尖也带上了几丝冰凉。 天边已是露出鱼肚白了,破晓将至。屋檐下的灯笼的光亮渐渐变得微小了。 欢喜没由来的觉得很难过。 前世她已是个死人了,莫予安又何必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大好的人生,偏生因着她变得一塌煳涂。 可她又隐秘地觉得高兴,大抵是世上终究有人为她而来,因她而痛,纵然不厚道,她仍旧觉得幸福。 似是为了应和她心中的那点开怀一般,门外传来了马蹄声。 有人匆匆走来,将庄子的大门给推开。 风雪满面,少年肩上披着带血的大氅,大步地走到院中来。 欢喜微微一愣,随后却是飞快地提起裙摆,冲到少年的怀中中。 少女撞入怀中,莫予安有些微怔。 他的手落在了少女颤抖的肩膀上,「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还以为,欢喜是在担心燕京中的事情。 怀中的少女低声呜咽,声音中满是委屈和难过。 一向沉稳的小莫大人,此时却是真真地手足无措了。 他瞥了芦笙一眼,芦笙却是满脸无奈地摊了摊手。 她也不会哄小姑娘啊! 「别怕,那些人我都已经处理妥当了,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你阿爹也很好,今日,你便能回府去了。」莫予安安慰道。 可欢喜在意的,根本便不是这个。 她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眸子,「你为什么要跳下去?你撒谎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莫予安却是听明白了。 心头泛起了丝丝原因,原来她的眼泪,是为了他而流。 她……是在心疼他啊! 莫予安轻笑:「我若是没有跳下去,如何还能回到你的身边来?姜姜,欠了你的,我会用这一生去偿还。」 面容俊美的少年,缓缓地跪了下来,虔诚又深情地看着她。 「姜姜,这一生你可愿意伴我走?」 第二百八十四章 终章 过往的种种飞快地从眼前闪过,欢喜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她确切地知晓,动心了的人并非只有莫予安一个。 在和少年相处的时日里,她的一颗心早已沦陷。只是她的顾忌实在是太多了些,因此才屡屡犹豫。 如今所有的后顾之忧,皆已是解约了,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再犹豫呢? 莫予安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来。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姜肆冷酷的声音:「不行,我不同意!」 「阿爹!」欢喜高兴地叫了一声。眉眼舒展,「你可算是来了!」 姜肆目光慈爱,「乖女儿。到阿爹的身边来。」 这个臭狼崽子,他便知晓他不怀好意! 莫予安淡定地站起身来,目光追随着欢喜。 「乖女儿,阿爹来接你回家!」姜肆朗声道。 「闭嘴!姜肆,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朕的女儿!」又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圣上和皇后手牵着手。从门外缓缓地走进来。 平日里病容满面的皇后,此时双眸含泪,温柔地望着欢喜。 欢喜心头一跳,却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圣上的话了。 姜肆冷哼一声,「我养大的小姑娘,怎么不是我女儿?当年是你们把人给弄丢了,我捡到了,那便是我的!」 姜肆颇为理直气壮。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哪怕是圣上,也不能将他的女儿给抢走! 「放屁,那是你正妻收买了稳婆,若不然的话,朕的女儿还好好地待在朕的身边!」 「哦?那是我的正妻,便不是圣上的妹妹了?」 姜肆和圣上的目光对上,二人皆是不愿退让。 而皇后早已走过来,拉着欢喜的手,将小姑娘往大堂中带了。 「娘娘,皇舅舅和阿爹在说什么呢?」 欢喜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太够用了。 皇后哽咽了一下。「先进去,我再与你慢慢说。」 皇后体弱,吹不得风。 欢喜只能将心头的疑惑压下,与皇后走到堂中坐下来。 「此事是我的疏忽。当年我与燕凌霄同一日发动,却是没有料到,她暗中买通了稳婆,将我的孩子给换走了。」皇后顿了顿,嘆了一口气,「因此这些年来。我身边养着的是将军府的孩子,而我的孩子……却是在将军府里。」 追寻许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欢喜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既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会认不出来?这些年来,我和圣上一直在找你。燕凌霄颇有手段,将线索给断了个干净,我还以为你已经……」 当初燕凌霄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叫人以为那是秦国人将她的孩子给换走了。她担忧自己孩子的安危,这些年来也没敢对燕温硚太过苛刻,只当一个寻常的子侄养着。 那孩子倒也算是孝顺,只是多年来他都远离朝堂,时间久了,难免便会生出邪念来。 好在。在那孩子犯下大错前,一切都重新归位。 「这段时日,你父皇和阿爹都在清除燕凌霄和太后留在京中的人马,当年参与了此事的人,皆是被问斩了。姜姜,阿娘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 皇后心疼地看着欢喜。 燕氏野心勃勃,想要藉由太子。掌控整个燕国。 当初燕氏便怀疑姜肆心悦她,因此将她的女儿换到膝下后,自然不会善待。 这些年来。欢喜受过不少燕凌霄的磋磨。 欢喜整个人皆是愣住了。 原先她还想过,若是自己实在身份卑贱,倒也无妨。终究只要找到亲生爹娘便好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是皇家的公主! 皇家…… 原来当初那嬷嬷说的是「皇」,而不是「黄」。 「是阿娘太没用了,这么多年来,你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我竟没有发现,我的女儿便在这儿。在我的跟前,被人折磨。」皇后忍不住低声哭泣。 她找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啊,终于被她给找到了。 欢喜亦是忍不住眼眶发红,「没关系的,娘娘。只要你们能找到我,我便很高兴了。」 她再也不是没有阿爹阿娘的野种了,她日后终于可以挺直胸膛做人了。 「还要多亏了小莫大人。若不是他主动去告诉了你父皇,只怕我们还不知晓你的身世。」皇后哭着说道。 又是莫予安么…… 欢喜抬起一双泪眼看去,这才是发觉,莫予安的目光一直都是跟随着她的。 她忍不住破涕而笑,他这一遭回来,倒是将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给送到她的身边来了。 从今往后,她亦终于有了归处。 圣上和姜肆还在院子里吵着欢喜日后的该住哪家的事儿,皇后却已经挽着欢喜的手,同她说起了京中的近况来。 「你兄长阿硚已经离开燕京了,此事对他的打击颇大,这些年来我与你父皇皆是瞒着他的。他身边那些谋士们,不少皆是燕凌霄暗中安插过去的,挑唆着他争夺帝位,他亦是动心了。好在他还来得及做什么,只是到底是良心难安罢了。」 「他怕自己继续呆在燕京里,会控制不住做出伤害我们的事情来,因此才想要云游四海。此事容贵妃亦是插手了,钰儿那孩子心性不够,断断不是为帝之才。你父皇与我已经想好了,这燕国的江山,便由你的孩子来继承。」 「不过,为了你和孩子的将来着想,你父皇可说了,小莫大人可得拿出诚意来。不然的话,以他一个前朝遗孤的身份,可是娶不到当朝公主的。」 欢喜低声喃喃:「前朝遗孤?」 怨不得前世他会登上帝位,原是因着他是前朝的人。 「莫大人收留前朝遗孤,不过圣上看在小莫大人此次的立下大功的份儿上,倒是没打算追究莫大人的过错。」皇后轻轻地拍了拍欢喜的手,「姜姜,往后阿娘疼你。」 欢喜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她再也不用提心弔胆地过日子了,往后她会有很多人来疼爱。 三年后。 大将军莫予安攻破秦国国都,将秦国皇帝斩杀于马下,燕国吞併秦国。 与战胜的消息一同而来的,是疾驰着冲到燕京城门前的骏马。 三月细雨飘零,身穿红衣的姑娘撑着纸伞,立在城门下。 高大俊美的黑衣青年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将姑娘紧紧搂入怀中。 ——归来的第四年,他终于可以将心爱的姑娘迎娶回家。 因着年少时的一句承诺,他亏欠了她一生,而后愧疚了半辈子。 后来他因她而来,为她而生。世间的魑魅魍魉,他替她一一挡下。 满城风雨,她软娇如玉,终于再也不必承受那些痛苦与不堪。 她曾飘零了半生,可世间有人为她而来。 她终于在寺庙的山庄下啊,捡到了她的少年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