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放逐盛京》 倒霉 「主子,那位可是越来越跋扈了,前次他明目张胆在干清宫偏殿拦下奴婢,要您张罗那破烂货随班命妇入宫的事儿,这次又叫您打探爷的心意,怕是…早晚成大患。」身穿银灰色并着黑色镶边旗装的半老嬷嬷有些气急败坏地对着珠帘内的贵妇低语。 「那就劳烦郑嬷嬷,使个法子将把柄除了去罢。」看不清面目却身形优美的贵妇,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不高不低,圆润动听,伴随着白玉棋子落下的声音,颇有几分淡雅。 「那到底是您……」那郑嬷嬷本也这么想过无数次,可临到头总还是有几分犹豫。 「我的孩儿就在前院读书,爷说过段时日,许是能见着万岁爷。」贵妇不轻不重地落下一枚黑子,云淡风轻替郑嬷嬷下定了决心。 「奴婢倒是不怕别的,就怕有朝一日主子您难受…」 「落子无悔,当断则断,这还是爷教我的道理,既选了这条路,我就不会回头。事情如何办的,不必叫我知道,你且去吧…」 一局棋正下到一半,黑子败势却已成定局,任那郑嬷嬷静悄悄退出去,贵妇依然全神贯注的思索着,意欲堵住黑子的所有生机。 棋盘旁侧的薰香炉里青烟裊裊,随着春风蜿蜒到窗外,再不见踪迹。 **** 康熙五十九年秋—— 皑皑白雪簌簌落下,穿越两侧高耸的山峰,打着旋儿飞舞在羊肠小道儿上,似是为风雪中恍惚传来的哭喊声做景儿,端的是悽惨悲切。 「官爷,求求您大发慈悲!我夫君实在是烧得厉害,求求您让于大夫给看看吧!求您了!」悽厉又哀婉的瘦削女子,鬓髮散乱,穿着身儿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夹袄,哆嗦着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 也不知是磕头太勐,还是哭得太用力,女子脏污不堪的脸上还能看得出青白泛灰,眼泪随着磕头动作甩飞四溅,怎么看都叫人心酸。 可长长的两排队伍里却没人拿怜悯的眼光看她,都是麻木冷漠的拖着手腕上的锁链,用力缩着脖子缓缓往前走。 「看个屁,这种天儿发了烧,擎等着死就是了!要是早听爷的,把那丧气丫头扔了,你男人也不会发烧!滚起来!别耽误大伙儿进度,这都快申时了,天黑到不了驿站,大伙儿都得陪你冻死!」身穿青黑色棉衣,胸前一个大大吏字儿的兵爷狠狠在女人旁侧甩了一鞭子,「再不起来,爷亲自送你家男人一个痛快!赶紧走!」 「官爷……啊!求求您!求求您了!他真是走不动了啊!」女子跪地不起,刚喊了两个字就叫那兵爷一鞭子抽在身上,随着鞭子不停落下,声音更悽厉了几分。 「月娘,起来…我…咳咳咳…我还能走!」一个比女子更瘦削,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过来的男子,拽着女子想拉起她却哆嗦着没多大力气,只得一起跪坐着用背护住她,生生挨了几鞭子。 等兵爷打够了,骂骂咧咧走远后,二人才相互搀扶着勉强站起来。 「恆仁……恆仁,殊兰还昏迷着,我和惠儿也拉不动她,这可怎么办啊?」月娘使劲儿拉着男人的胳膊防止他摔下去,因着远处兵爷不善的目光,也不敢太大声,只哭得声噎气竭绝望至极。 「额娘,我没事儿…我…可以走。」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女娃在一块木板上挣扎,就着趔趄趴在地上努力啃了几口雪,这才抽着气使劲儿站了起来。 「额娘…扶着…阿玛,我跟妹妹…搀扶着走。」简单一句话,叫这女娃说得艰难无比,还是旁边一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娃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让她站住。 「走吧……」被叫做恆仁的男子深吸了口气,见那兵爷又晃荡过来,目光越发狠恶,只扶着妻子颤颤巍巍往前迈步。 月娘回头见身后两个女儿虽然速度缓慢,还算是能跟得上,这才擦干皴在脸上的泪痕,咬着牙撑起自家男人胳膊,艰难的往前挪。 背后的佟殊兰看着父母艰难前行,再看妹妹殊惠为撑住自己用力到涨红的脸色,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她也没做什么孽,半辈子都是为国家为人民服务,咋就倒霉至此了呢? 是的,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已经死了,也许是飢饿,也许是高烧,要了她的命,佟殊兰刚过来的时候,浑身滚烫,饥渴交加。 在断断续续的昏迷当中,她已经看到了这殊兰小姑娘短暂的一生。 出生于佟半朝佟佳氏分支的殊兰,有个兵部小掌事的阿玛,自小还算是丰衣足食长起来的。 因着佟恆仁的父母早逝,嫡母早早就将他们一家子分了出来,因此家里无甚大财,可也没有深宅后院那些腌臜。 正因自己当家,殊兰的额娘月娘连着生了两个闺女,除了她自个儿有些愧疚外,倒是也没什么烦恼,丈夫从不曾因这个与月娘红过脸,日子过得平淡又温馨。 天有旦夕祸福,佟恆仁在康熙五十九年初夏与策妄阿拉布坦一战中,算错了粮草数目,造成了边陲参战将士近两日弹尽粮绝的困境。 康熙爷一怒之下判了佟恆仁全家发配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佟恆仁从来都是个仔细人儿,他自是喊过冤,可圣旨不可违,他们一家子还是带上了锁链,跟随着被发配宁古塔的犯人一起,穿越长征般的路途,一路向北而去。 月娘是索绰罗氏一绝户人家的孤女,通过媒人介绍嫁给了佟恆仁,因没有婆母和长辈照料,第一胎生下的殊兰很有些体弱。 所以在这北上路途中,即便月娘和佟恆仁再小心照料,刚过燕山一带,殊兰就开始水土不服,等过了奉天再往北走的时候,她高烧倒下就再没能起来。 原身是夜里在驿站大通铺上没的,等月娘发现她高烧不醒的时候,已经是换了芯子。 她也叫佟殊兰,可她是在21世纪红旗底下长大的孤儿,以高分毕业于j校后,直接进入了特情部门的后勤部。 可以说佟殊兰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拼命学习以求能更好的活下去,第二个阶段就是拼命给那些特情外勤擦屁股。 第一阶段拼命是态度,第二阶段拼命就是字面意思了。 电影里的特情人员都是一顶一百,嘁哩喀喳就把坏人干掉然后牛叉闪闪全剧终。 可现实生活中他们除了姿态牛叉,实际上还需要后勤人员拼了老命给他们创造让他们牛叉的环境,还得为了他们能闪到最后,精细缜密的扫除一切后患。 所以虽在后勤部门,也不比那些直面罪犯的外勤好多少,更因后勤需要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中为外勤扫除障碍,有时候后勤部特情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佟殊兰打小就聪明,在知道自己工作性质后,专门用半年时间去修了佛学,还将自己吃成了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这才每每在虎狼环伺的情况下,高效率完成任务且永远不引人注意的安全回归。 好不容易她战战兢兢干到了三十岁,一攒够了钱她就准备辞职,打算找个男人生个娃,再养个狗开个店,悠闲养老去。 可在最后一次任务中,为救一个第一次参加外勤任务的特情,佟殊兰极为憋屈的壮烈了。 这一壮烈就发现,她又回到了人生的第一阶段,并且拼命活下去从态度直接变成了字面意思,这可真是太阳和狗的悲惨组合,无语望苍天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佟殊兰时不时咬咬舌尖,抵住眼前发黑的晕眩,还偶尔在雪地里的枯草丛中胡乱揪上一把,使劲儿扶着她的妹妹殊惠,眼神越来越不乐意。 「你老实儿点儿行不行?我都快扶不动你了!你不知道你多胖嘛!」涨红着脸的殊惠在殊兰又薅了一把枯草后,没忍住咬牙切齿地低声抱怨。 「……」她现在都瘦到皮包骨头了,连上辈子三分之一体积都没有,哪儿胖? 佟殊兰没忍住唿噜了一把殊惠那跟杂草没啥两样的包子头:「小声点,有用的。」 「有啥用?能吃吗?」殊惠不满地撅了撅嘴巴,见额娘回过头赶紧笑了笑,等额娘转回头去才又鼓着腮帮子小声问。 「晚上你就知道了!」佟殊兰同样小声回答殊惠,让殊惠腮帮子更鼓了几分,倒是比刚才一路的神色仓皇要好些。 佟殊兰眼前阵阵发黑,咬舌尖就够疼的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只能尽量站直了身子往前挪动。 等远远看到灰扒驿站,她胸前的薄袄里头已经塞了好些枯草,只脸色苍白的跟死人都有一拼。 走到驿站跟前儿时,许是前头在迎接什么了不得的贵人,犯人们被勒令面沖墙,在寒风中贴门口最远处的墙角站了许久,才抖抖索索地在兵爷呵斥声中进了门。 这种沿途供客家休息的驿站,一般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供达官贵人或者是吃皇粮的兵爷居住,另外一部分就是那种底层老百姓和像佟殊兰他们一样的罪犯居住的地方。 前面都是青砖灰瓦的大房子,隔着一条小河和一片小树林儿,弯弯绕绕往后走半盏茶功夫就是土胚稻草房,统一是大通铺和黑漆漆带着异味儿的冷硬被褥。 好在普通老百姓和犯人们都不讲究,他们出门在外,本就长期没法洗漱,说不准身上的搜味儿比被褥还要重。 男女犯人分开后,被粗鲁推进了茅草房,每屋都扔进一个骚了吧唧的木桶,直接门一锁,十数个看管犯人的兵爷就先去前头吃喝洗漱,等他们吃饱喝足了,才会考虑给犯人餵食的问题。 「给我留半个黑馍,半夜把我叫醒!」佟殊兰躺在月娘怀里轻轻拉着殊惠说完这句话,就再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额娘!」殊惠见姐姐晕过去,苍白又恐慌着小脸蛋儿,拉着月娘薄袄的下摆,期待她能说些安心话。 「姐姐没事儿,听姐姐的话,记得抢了馍藏袖子里别叫人看见,惠儿最聪明了!」月娘双眼含泪,努力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摸了摸殊惠的脑袋在她耳边叮嘱。 「你们滚角落里去,要死不活的,晦气!别传染了我们!」殊惠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让个比别人齐整些的女人一脚踹了个趔趄。 就着昏暗的环境,向来泼辣的殊惠扭头就想冲过去咬人,被月娘死死拉住了。 「我们这就过去,这就过去。」月娘赶紧下地穿上破烂的棉鞋,对还有些不服气的殊惠小声央求,「惠儿,娘怕是背不动姐姐,你在后头托着点儿。」 殊惠听得出额娘声音里的哽咽,也知道自己人小力气弱,对上别人肯定是要吃亏的,垂头丧气嗯了一声。 等两个人费劲巴拉背着佟殊兰缩到了最角落炕梢里,门外就响起了锁链响动的声音,应该是吃饱喝足的兵爷回来了。 殊惠再顾不得沮丧,像个小老鼠一样迅速偷偷跑到门边儿躲起来,只等着开门就赶紧往外跑。 ※※※※※※※※※※※※※※※※※※※※ 关于灰扒的知识点—— 从盛京到宁古塔的驿路,共经过四个地方,一为鹦哥关,二为灰扒,三为多洪,四为株龙,然后是宁古塔。 感谢小仙女们的支持!求包养求调戏~ 没v之前,更新时间暂时先放在0点哈~ 杀意起 「快点儿!都别磨蹭!」一个蛮横的男子声音在门开后,伴随着铁链子和摔门声粗噶唿呵道。 殊惠早就趁着昏暗从这兵爷的身边熘了出去,抢先跑到门口放着黑摸的木桶前头,飞速往袖子里各塞了一个馍,然后双手一抓也不管拿了几个,就赶紧往房后头跑。 其他出来的人虽然目光不善,可也没人去撵她,每回给犯人吃饭时间都不会超过半炷□□夫,有那跟小孩子抢的功夫,还不如去拿桶里的。 再说月娘和佟恆仁带着两个孩子,这一路上都很和善,遇上事情能帮就帮一把,其他人虽然没精力怜悯,却也不会跟他们一家子过不去。 这种泥坯稻草房一般都挺矮,殊惠绕到佟恆仁住的房后头,推开没有挡头的窗户,扒拉着低矮的窗棱,倒腾着小短腿爬了进去。 「阿玛?我是惠儿!阿玛?你在吗?」殊惠喘着粗气爬到炕上,好半天没听到阿玛的回答,也顾不上哭,赶紧在炕上爬着摸索起来。 她阿玛肯定不是去跟人抢吃的了,连进屋都是月娘搀扶着他进来躺下的,这会儿阿玛不回答她,殊惠心里的恐慌更浓了些。 「阿玛……」殊惠哽咽着快速往前爬,没等她继续喊,就摸着了一张滚烫的脸。 「阿玛!阿玛!你醒醒!」过了年才叫八岁的殊惠实在忍不住害怕,泪珠子一颗颗砸下去,黑馍都被她丢在了一旁,只顾抓着佟恆仁的衣襟小声哭喊。 「惠…惠儿…不哭,阿玛…没事儿。」佟恆仁因着殊惠的摇晃,勉强睁开了眼睛,声音低哑到像是嗓子眼儿里塞了炭块一样。 「阿玛,你先吃个馍,我去给你端碗水过来。」殊惠听到了阿玛的声音松了口气,虽然眼泪还是落个不停,好歹没忘了时间,赶紧将黑馍塞到佟恆仁手里,就下床去给他端水。 「阿玛…不饿,你跟…额娘和…姐姐吃。」那随行的于姓大夫根本就没露面,他们本来还有些财物,这一路上因为殊兰,早被贪婪的兵爷敛了个干净,佟恆仁有预感自己是活不久了,何必浪费粮食。 「阿玛你吃…惠儿今天多抢了一个馍,求求你了阿玛!你吃吧…」殊惠努力将冷硬的黑馍掰碎,摸索着往佟恆仁嘴里塞。 佟恆仁听殊惠哽咽的像是要穿不过来气,显然是慌到了极点,实在不忍心让她更害怕,到底强忍着头晕目眩塞灌下去半碗冷水,才勉强吞了半个黑馍下去。 「快回去,找…你额娘…去吧。」吃掉半个黑馍像是用掉了佟恆仁所有的力气,这句话说完他就再撑不住晕了过去。 「阿玛!阿玛……」殊惠哭着推了两把,没听到佟恆仁的回答,又听外头兵爷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往屋里头撵人,这才勐地擦了把泪,赶紧下炕从窗户跳了出去,抡开小细腿就往回跑。 「额娘!额娘!阿玛晕过去了,惠儿怎么叫他都不醒!」殊惠顾不得手背和额头爬上爬下的擦伤,小声呜咽道,几个月来的犯人生活已经叫小姑娘知道了眉眼高低,哭都不敢放声。 这一刻,月娘眼前也有些发黑,还不等她起身,其他犯人们就都被推回了屋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惠儿,你记得照看好姐姐,额娘去救阿玛,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许站出来,听见没有?」月娘擦干净脸上的泪,握住了殊惠的肩膀,认真又严肃地叮嘱。 「不要!额娘!你别不要我们!呜呜……你别去!」殊惠忍不住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死死拽住月娘的夹袄,放声哭了出来。 「有完没完!赶紧睡!不睡就特娘的滚出去!这几天净听你们哭了,要死赶紧去死!」黑暗中有个粗噶的女声不耐烦的骂起来。 「惠儿听话,额娘不去,阿玛就没了,惠儿听话好不好?」月娘赶紧捂住殊惠的嘴,小声在殊惠耳边一遍遍劝着。 殊惠哽咽着点了点头,月娘把殊惠拉到床铺上挨着浑身滚烫的殊兰坐下,摸索着就要往外走。 还没等她下炕,突然被一只火热的手攥住了手腕子,吓得她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额娘……」佟殊兰被哭声和骂声吵醒,勉强拽住了月娘,使劲儿将月娘拽到自己身边。 月娘着急去看佟恆仁,只是趴下摸着佟殊兰的额头:「殊兰乖,额娘一会儿就回来。」 「别去,会…挨打,半夜…我有办法…」佟殊兰晕晕乎乎的抓住月娘不撒手,殊惠紧紧挨着她不敢哭出声,只不停无声抽噎着。 这一耽搁门就被锁上了,月娘不相信才九岁的女儿有什么办法,只当她是为了阻止自己出去,月娘眼神绝望,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是天要亡我们一家……」 佟殊兰本来就高烧,又走了那么多路,到底还是忍不住又昏睡了过去,只是手一直死死抓住月娘没放。 殊惠也哭累了,被额娘劝着啃了个馍,忍不住睡倒在月娘怀里。 月娘一个人搂着孩子坐在炕上,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想着晕过去的丈夫和长女,哭得脑袋都一蹦一蹦的疼。 「额娘,有吃的吗?」到了后半夜,没人记得叫佟殊兰,但她心里警醒着,也没敢睡踏实了,睁开眼缓了缓神,凑到还在抽泣的月娘身边小声问。 许是因为挨着两个人,月娘身上的被子又都盖到了佟殊兰身上,她出了些汗,虽然还觉得有些冷,到底人是清醒了些。 「还有两个黑馍,没有水,你吃慢些。」月娘一开口,嗓子嘶哑到不行,因为被子在佟殊兰身上,她摸着佟殊兰脑袋的手,冰凉的吓人。 佟殊兰先将月娘的手揣到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烧着的体温替她暖着,然后才拿过黑馍,用力掰开来往嘴里塞。 说实话这黑馍的硬度……都快赶上石头了,用力嚼几下咽下去,嗓子像是被石子儿划过一样,那痛感很是让人醒神。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个黑馍,殊兰拒绝了月娘递过来的最后一个馍:「额娘你吃,咱们一家人,您可千万不能再病了。」 月娘听见这话,本有些干涸的眼眶瞬间又充满了泪水。 「您别着急,我真有办法,隔壁杨爷爷家干啥的您还记得吧?」佟殊兰听得出来月娘又哭了,对上这种水做的女人,从来都是脂肪属性的她有些麻爪,只好赶紧转移月娘的注意力,凑到月娘耳边小声问。 「你是说……草药?」月娘在黑暗中愣了一下,赶紧将殊兰搂得紧了些,摸了摸她胸前鼓-囊的枯草,「你能认得全吗?」 「您不记得啦,我跟杨爷爷家的雀儿姐姐玩的好,她教我可多东西了。」女红绣花啥都普及过,就是没有药草,虽然药草歌教原身唱过几遍,见她不感兴趣就再没说过。 可月娘不知道这些啊,佟殊兰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次遇到同事中了枪伤却没办法去就医,最后发炎死在了黑三角,自那次以后她就发了狠学了中医知识,再加上后来她身上的奇遇,不说是个高人,也比一般大夫强不少。 「您先躺下睡,我出去一下,天亮前就回来。」她没再跟月娘多说,劝心里忐忑的月娘勉强躺下,就赶紧出熘下了炕,以比殊惠熟练多了的姿势快速又无声的消失在了窗口。 一出门佟殊兰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古时候的东北贼鸡儿冷,她使劲儿揣了揣自己的薄袄。 进来的时候她脑子昏沉,只粗略记住了这附近的格局。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边肯定是没有厨房的,所以她只是紧缩着脖子,快速猫身往前头小树林那边去了,绕过树林就是青砖灰瓦房。 佟殊兰因为生病,原身也没经歷过锻鍊,手脚比上辈子差了许多,好在经验还在,她贴着树根儿不快不慢只求无声的往前走,还没出小树林,刚靠近那片连绵砖瓦房的边缘,突然听到了唿哧带喘的声音。 佟殊兰迅速蹲在了一颗粗直的大树后头,缓缓屏住唿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芯子已经三十的佟殊兰很清楚里头人在干什么,打算看看周围若是无人就绕过去。 「嗯……好哥哥,快给奴家吧,奴家受不住了。」故作娇媚的女声听起来很陌生,可接着回答的那个声音佟殊兰却还有记忆,是对月娘和佟恆仁甩鞭子的兵爷。 「哈哈!这就给你!你个小骚-货,一路上最骚的就是你!」这会儿那兵爷的语气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有种荡漾的愉悦。 「奴家才不是最骚的,这最骚的呀……胡哥哥今日才将将辣手摧花过呢!」女人喘息不停,让笑容和这句话都多了几分暧昧。 刚起身准备走的佟殊兰闻言快速反应过来,又蹲了回去,眉头一皱就听见了那胡姓兵爷疑惑的声音:「你是说那索绰罗氏?」 「可不就是她嘛!唔…哥哥慢点儿,若不是她有张好脸又够骚,一个孤女如何能嫁给佟家人,胡哥哥…这是叫那女人故意…啊…故意弄脏的脸给骗了呢!」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让佟殊兰的心慢慢沉下去,她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狠辣和杀意。 「哈哈…那佟恆仁病得厉害,若是让老于去给他看看,也不是不能睡,等哥哥尝了鲜儿,还来疼你!」 若是她以往的身手,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二人杀掉并不困难,可她如今还发着烧,人也缩水了三分之二……风险太大。 对佟殊兰来说,低于百分之九十以上成功率的事情她都不会做,尽管她现在特别想宰了那个趴在女人肚皮上,还敢肖想她额娘的臭男人。 好在她从来都不是急性子,这两个人在她眼里已经是死人,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也无碍。 「哥哥现在多疼疼奴家就是……」两人又是一阵淫词浪语,过了半柱□□夫才互相低叫着停了下来。 佟殊兰像是被冻成了冰雕,贴着树根一动不动,如同一只黑暗中猎食的豹子,眼神冰冷又专注,她要看看到底那个女人是谁。 ※※※※※※※※※※※※※※※※※※※※ 明天男主就出来啦~ 初见 过了大概又半柱-□□夫,才有个身材不甚丰满的女人,拢着身上的棉衣闪出门来,四下观察了半天,快速往女犯人居住的地方走去。 趁着半圆半弯的月光,佟殊兰专註记下了女人略有些模煳的容貌,对长期从事特情工作的她来说,不需要太清晰,只要记住轮廓,这女人就插翅难逃。 随着女人走近,她突然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儿,那女人从原身记忆中能找到,是女犯人中的一个,一路上也没跟他们一家人有过什么冲突,现在却突然想要毁了月娘,怎么都说不过去。 并且那女人出门时还在扭着身子扮娇弱,进了小树林,就着月光都能感觉出她身上的冷漠和镇定,这不像是个普通的犯人。 就这等待的功夫里头,佟殊兰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种刑讯逼供,并且让两个人自然死去的法子。 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她摸了摸进小树林之前就消失了一半药草的胸前,又等了一会儿,等再听不到任何动静后,才快速绕过这个地方,往更靠里的地方窜过去。 没等她找到厨房所在,刚猫身转悠了小半圈的佟殊兰,突然一下子跳起身,准备来个鸽子翻身,避开莫名感觉到的杀气。 我翻! 「啪!」艹!忘了自己还是个柔弱的孩子! 浑身剧痛的趴在地上,她一动都不敢动,好半天才缓缓抬起头,入目就是一双皂靴,然后是厚实的锦袍…… 「咦?你倒是警觉。」月色下长身玉立的锦衣人惊讶的低嘆了句,毫不费力的就将看似摔蒙了实则浑身戒备的佟殊兰提在了手上。 「呜呜……求求贵人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佟殊兰手脚下垂不忘迅速低低呜咽着求饶,脑海却在飞速的思考。 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真是说不准,要么是必死之局,要么就是她穿越过来老天爷给她开大,让她遇上贵人了。但以佟殊兰的气运尿性来说,大概率是前者。 「呜呜呜……我真的再也不敢……哎哟!」佟殊兰一边哭一边想着该如何脱身,没防备一下子被仍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主子,是个小丫头,看着是流人。」锦衣人站在摔成烂泥的佟殊兰身边沉声拱手禀报。 流人?佟殊兰从原身记忆中找出了这个词,这是对被发配宁古塔的罪犯的统称,这死男人眼神儿倒是尖。 「嗯……」清越又不失低醇的声音从冒着热气儿的门槛里头传出来,只这简单一声应答就彰显了尊贵、雍容、无视…… 「偷东西?」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缓缓开口,这下子佟殊兰倒是听出来了,人家可能是有点睏倦,这声音分明还是个年轻小伙儿。 情势比佟殊兰预估的要好一些,年轻人总是心软些的嘛,佟殊兰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从烂泥状态艰难变成了跪坐姿势。 因为自身体温高,地面又冰凉,不用装佟殊兰也抖得厉害,她泪珠子啪啪往下掉,被冷热空气一冲,特别难受,于是眼泪掉得更凶。 「回贵人的话,殊兰从小受先生教导,怎会偷东西呢?」佟殊兰也不抹掉自己的眼泪,任由脸上皴得难受,「是殊兰的阿玛病了,他高烧不退,现在已经昏迷,殊兰这才铤而走险,准备过来借个厨房给阿玛熬药,求贵人给条活路吧!」 「不问自取是为偷,先生还是没教好。」那年轻贵人轻笑一声缓缓道。 不但如此,听她的话,还是个满人,却大咧咧的把名字说给了诸多陌生男子,那先生该回家种田去了。 但佟殊兰本就没精力细嚼原身的记忆,还未注意到这一点,她只努力想着该如何谄媚地反驳,才能留下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回的小命。 「贵人说的是,是殊兰没学好,可当今圣上教导,百善孝为先,殊兰小命儿无足轻重,还请贵人允许殊兰救阿玛一命,殊兰愿意听贵人发落!」最好是让她卖身为奴啥的,就不用再去宁古塔受罪了呢…… 「你的药就是那些枯草?」年轻贵人低低哼笑一声,捏着被人送进来的几株枯草问。 「爷,这是柴胡和甘草,许是想做柴胡桂枝汤,治伤寒发热。」随行在年轻贵人身边的一个面容阴柔的男子轻声道。 「呜呜……无论如何这都是仅剩的希望,殊兰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玛去死……呜呜呜……」佟殊兰低着头,像是对帘内人的低语一点都没听到,说着说着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只她也知道眼前人身份不一般,怕就是傍晚那会儿让她们在外头面壁躲开的贵人,所以虽然哭唧唧,她还是不敢放大声音,低声抽泣让她显得更可怜了些。 「穷途末路么?」年轻贵人若有所思的低语,「给她配齐方子,让她煎药。」 「喳!」站在佟殊兰身边的锦衣男子低头应诺,提着还在哭泣的佟殊兰就走。 「多谢贵人!殊兰以后一定给贵人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佟殊兰楞了一下被提着还不忘扬声道谢。 又是爷又是喳的,不管是通过原身记忆还是那些年追过的清朝电视剧,都知道这是个满人贵族了,能加点印象分就加点儿,谁知道以后还用不用得上,怕死又谨慎的佟殊兰向来喜欢未雨绸缪。 「给你一个时辰,快点儿别磨叽。」锦衣人将她扔在厨房后,很快有人送了两副药过来,明显那锦衣人是感觉出来她也在发烧。 「多谢贵人!」殊兰抹了把冰凉刺痛的脸,咧出一个含泪的大大笑容,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何尊容,可那锦衣人见她笑,扭脸儿就走。 好在佟殊兰也不在意,她抽泣未停,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耳垂微动努力听了会儿,左右包括门口都有人,好在厨房内无人。 她一边点火,一边打开药包,趁往药罐里放药的功夫,摸了摸屁股,拿出小半块人参来。 柴胡桂枝汤里是有人参的,显然那贵人并未吝啬,她也就放心替换了药包内的参。 若说佟殊兰为何能三十岁就攒够了养老钱,就不得不说她是特情后勤的一朵奇葩。 肥得跟猪一样,明明看起来行动不便,可但凡出外勤的无不希望能跟她搭档,概因为与她搭档保活。 十年内除了刚入职那两年,佟殊兰再无败绩,除非乱枪扫射,就是临到鬼门关她也能给救活了拖回来。 别人只当她业务能力好,实际上她是在黑三角那次死里逃生后,就发现自己祖传的那个玉葫芦成了一个胎记,长在了……嗨,长在哪儿无所谓,反正她是有了个一平米见方的小空间。 这空间里头没有什么灵泉水,也没有什么神奇的书籍啦传承啦这些气运爆表的东西,只有黑黝黝还微微泛着腥气的土地。 若是别人估计就得失望了,可佟殊兰向来是个满足感很低的人,她只把这空间当做一个储物空间,也在枪林弹雨之间帮了她不少忙。 有一次她吃完了葡萄,又在任务中没地方扔葡萄籽儿,顺手就扔在了空间中,接过等任务完成,才发现空间里密密麻麻的葡萄秧子缠绕在了她那些物资上头。 她多次反覆实验,发现空间内若是种植药草,时间流速是外面的十倍,就算是枯萎药性尽失的药草放在空间内,也很快就会恢復药性。 那时候她已经在学中医了,当即头脑一动,就在空间里划出来五十公分见方的地方,用来种植一些救命的珍贵药草,自此这成了佟殊兰最大的金手指,让她的任务再无败绩。 本来她还想着若是没有人参,那她就用自己的血掩盖参味儿,推说孝心感动上天也无不可。 现在好在是不用放血了,她也不敢大意,仔细熬着药,熬出来以后她先痛快干掉了一碗,在渐渐暖起来的厨房中很是出了一身汗,头脑比来的时候又清醒了几分。 这一清醒过来,她就有些后怕,刚才那种情况,幸亏是老天爷心疼她,不然佟家这一家子就是个死字儿。 她挂掉那次就是因为冲动,替一个傻不愣登想要壮烈的特情挡了枪,这才穿到了如此悲催的地方来,自从发现自己处境后,她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冲动了! 没想到还是大意了,以后一定得谨慎再谨慎! 如此想着佟殊兰很快熬好了另外一碗药,她又腆着脸流着眼泪问人要了蜂蜜,将汤药做成了蜜丸,这才揣在怀内千恩万谢的赶紧颠儿了。 等她走后,原来在屋里伺候的阴柔男子静静走进来,捏了把炉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半晌,才用手帕擦干净,扭头回了屋里。 「爷,那小姑娘用的不是咱们的人参,看起来比咱们的参年份要长,保存的更好些,她很谨慎,药渣烧成灰跟炉灰掺在了一起。」阴柔男子轻垫着脚走进来,躬着身子小心翼翼汇报,那姿态分明是个太监。 「佟佳氏吗?一路风餐露宿,被人榨干了所有的财物,还带着病歪歪的小丫头,竟然还能存下救命的药,看来这一家子或者……这小姑娘不简单。」背着身子姿态懒散的高挑男子,抬动绣着雅致竹叶花纹滚边的锦袍衣袖,捏着几张纸轻笑。 纸上赫然是佟殊兰一家子的过往,尤其是从出了京都开始到灰扒,事无巨细都写得一清二楚。 「有趣,你让人盯着些。」 「若有需要,要帮他们一把吗?」年轻太监恭谨地低声问。 「不必,盯着即可,歇了吧。」男子随手将纸张放在了桌上,起身往内室走,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墨袍很快消失在暖炉旁侧。 他的随身太监目不斜视地收好了纸张,挥手让人将暖炉抬进内室,他静悄悄进去伺候洗漱。 与此同时,佟殊兰已经来到了佟恆仁的房外,她刚刚轻推开窗户刚想往里跳,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兵丁厉呵: 「谁在那儿?出来!」 ※※※※※※※※※※※※※※※※※※※※ 打了个酱油的男主出来了~很快就知道那女人的身份啦~ 陷害 自京城出发到宁古塔,一路有三十几个驿站,基本上八站就会更换一波换押送兵吏。 每次更迭,都需要把路上犯人的情况说清楚,有病死的或者逃走的也得由负责的兵头子和大夫签字画押。 这并非就意味着这些兵油子就能跟大夫沆瀣一气只手遮天,在押送途中对于犯人的消失,无论是生老病死都是有指标的,若是超过数量,兵吏们也会被处罚,严重的甚至会被判刑,这也是押送途中为何会有大夫随行的原因。 这一路上荒凉冰冷,流人逃跑的少,可也不是没有。若是不严加看管,真有逃走的,押送犯人的兵吏也很头疼,因此一行十数个兵吏,总会安排人半夜起来到这边巡查一下。 今天正好轮值到的兵吏年纪并不算大,半夜三更的忍着困倦起来,还在这冰天雪地里巡视,是个人都不高兴,眼下听到不寻常的动静就更加生气,这声厉呵在只有薄薄一层月光的夜里,倒是很能唬人。 若是一般的犯人,这会儿怕是要吓尿了,起码也是得吓一跳闹出些动静来。 可佟殊兰做了十年特情,虽说各项指标看起来平庸,起码心理素质是过关的,在听到有人呵斥出声的时候,佟殊兰就迅速反应过来。 她低身抓了块石头,一个跃起就投入了被打开的窗户中,趁着窗户打开有一丝月光映射,奋力将石块扔到了她来时的方向,然后将窗户轻轻关上趴伏在地上不动了。 因为小心谨慎,去的时候她用树枝消灭了雪地上的痕迹,而回来的时候,她是倒着走的,并且脚下微微内八字,造成了常人往外行走的迹象,预防的就是万一被人发现,只会以为有人逃跑,而并非有人回来。 趁那兵爷骂骂咧咧走远后,她又趴了一会儿,耳郭微动,听了下屋内的动静。 在做后勤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得扮做常人,她又是个胖子,贪吃嗜睡是最稳妥的,因此她曾经去国家科研所里,找专家研究了人们真正熟睡后的唿吸方式。无论是高低起伏还是打唿噜放屁磨牙,真正自然睡着和装睡是没办法一模一样的,可她硬是学了个十成像,因此也练就了没人能骗得过她装睡的本领。 仔细听了一圈,确定走了一天的犯人们并没有因为外头的动静惊醒,她匍匐着爬到了炕根儿上,无声自一头角落挪动,一直到了另一头才停下来。 果然她想的并没错,佟恆仁得了伤寒,为避免他传染别人,犯人们是安排他睡角落的,并且为了防止传染,还有人将多余的被褥摺叠成长块将他远远隔开,宁愿挤着点儿睡,也不想被传染。 她刚刚爬那一路,已经完全确认没有人清醒,她也就没耽搁,赶紧起身爬上炕,摸索着摸到了佟恆仁的脸。 按照她手上感觉到的温度来说,肯定有将近四十度,也有可能是她在地上趴久了手太凉的缘故,可佟恆仁时有时无的微弱唿吸骗不了人。 他这明显就是病情极为严重,光服用蜜丸是肯定没用的。 佟殊兰心里嘆了口气,又从屁股后头摸出一根人参,快速掐了两条参须出来,放到嘴里嚼碎了,使劲儿擦了擦手,接到手心里,给佟恆仁餵了进去。 佟恆仁是深度昏迷,已经无法自主吞咽,她从怀里掏出两个蜜丸塞进他嘴里,费力抬起他的后脖颈,从屁股后头摸出一根金针,飞速摸索着,在他人中穴和神庭穴上狠狠各扎一针,趁佟恆仁轻哼一声有清醒迹象的功夫,一捋他的喉结,到底是让佟恆仁将参须和蜜丸吞咽了下去。 佟殊兰这才松了口气,眼下屋内黑暗,这便宜阿玛又昏迷过去,外头还有兵爷,估计一会儿肯定要吵醒大家检查到底少了谁,她也没办法做更多,只能赶紧回去,等天亮了再说。 所以她一点没敢耽搁,猫身走到窗户边,里外都仔细听了会儿,见没动静这才迅速开窗跳出去,消除了自己走动的痕迹后,推开了她们屋里的窗户,无声跳进去摸到了炕角爬了上去。 她一上去就听到了月娘想要起身的动静,她赶紧顺着她的力道准确捂住了她的嘴,仔细听了下屋内的动静。放屁打鼾磨牙的动静丝毫不亚于男犯人的屋子,除了月娘唿吸急促,其他人都明显是睡着的,佟殊兰这才松了口气。 「阿玛没事儿……一会儿有人过来,你跟平时一样就行了。」佟殊兰把遇上贵人的事情掐头去尾跟月娘说了,给她塞了颗蜜丸,一是为了安她的心,二是为了提前预防一下,毕竟她天天跟两个伤寒患者呆在一块儿。 月娘感觉到嘴里是苦涩又带着蜜味儿的药丸,提了一整晚的心,这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一松懈她就觉得浑身都酸痛的厉害,人也有些困倦起来。 可还不等她睡着,就传来了几个兵爷大声喊着让人都起来的动静。 「都特娘的给老子滚起来!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就知道睡!你们这群破烂货什么时候能叫老子省点儿心!都赶紧滚出来!」骂骂咧咧的动静伴随着铁链开锁的声音,或远或近的传来。 佟殊兰捏了捏月娘的胳膊安抚她,同时推醒了佟殊惠。 「又要走了吗?」佟殊惠揉着眼睛坐起来,还有些没大睡够,软糯糯的声音增添了几分沙哑,听得佟殊兰手痒得很。 她退休后就想要生个这样可爱的娃来着,可惜没能等到退休。 「还不知道,抱着额娘别害怕,咱们赶紧出去。」佟殊兰到底还是没忍住捏了捏自家妹妹的小脸蛋儿,虽然因为冻得脸皴手感并不好,她还是很满足。 能重活一回,还能有父母有个可爱的妹妹,她没什么不知足的。 「额娘,姐姐讨厌~」佟殊惠一边懂事地套着外头的袄子,一边靠在月娘身上撒娇。 「惠儿乖,咱们快点起来出去,不然一会儿要挨打的。」月娘见两个女儿都精神不错,虽然还有些担心夫君,可到底放松了不少。 柴胡桂枝汤她也喝过,虽然家里并不算富裕,好歹这药丸的好坏她能尝得出来,只要一家人还活着,再苦再难她都能撑下去。 「你们这群浪费粮食的王-八蛋,圣上饶你们一命就是天大的恩德,竟然还有人想着逃跑,叫爷看,你们通通都该拉到菜市口砍了才对!都特娘的给老子站好!」两个时辰前还笑得淫-盪的那个胡姓兵爷,在火把映射下,凶神恶煞的脸简直扭曲成了鬼脸的形状,不管是年女老少都很害怕,赶紧站成一长排,挤挤挨挨在茅草房墙根儿上不敢动。 佟殊兰不动声色扫了眼被她记住的女犯人,那女人也低着头乖顺得很,只是衣服比别人齐整些,没什么出挑的地方。 「胡爷,人没少……」当值的兵丁拿着人名册点了一遍名后,有些不大理解,「可这树林里明明……」 「咳咳……也许是那王八蛋胆子小,想了想又跑回来了,爷就给你们个机会,以后要是让老子发现谁敢跑,就亲自抽死你们!」那胡姓兵爷显然是想起了那脚印可能是谁留下的,并没往那女人的方向看,只咳嗽着打断了当值兵吏的话。 能被押送犯人的,都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主,可能活下来长久干着这个活儿,谁也不会缺少眼力价儿,见那领头兵爷明显是不想说什么的样子,当值的年轻兵吏悄悄扫了眼女犯人站着的地方,也不说话了。 「都滚回屋里等着,吃完饭就出发!」既然都已经起来了,兵爷们也就没再回去睡觉,只把犯人都锁好,迳自去前头吃饭洗漱。 等轮到犯人们的时候,天边儿已经出现了亮光,在兵爷们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吃完了黑馍,随便喝了几口冰水,就又被带上锁链,准备朝着多洪那边去。 因为从灰扒到多洪距离比较远,这一路上设置了近十个安置点的茅庐,兵爷们从灰扒驿站置办全了行囊和干粮,也就不紧不慢的出发了。 以他们目前的脚程,天黑之前到达第一个茅庐,是很游刃有余的,那胡姓兵爷早就钻进于大夫的马车里去,再没露面。 「恆仁,你怎么样了?」月娘早上见到佟恆仁的时候,见他脸色青白,差点儿心疼的掉眼泪,可着急忙慌被赶着上路,她也没敢哭,直到走起来了,她才架着脚步虚浮的男人低声问。 「我还好……就是嘴里一股子参味儿,是不是有人给我餵药了?」佟恆仁虽然看着面色不好,但因为吃了药,又有人参补了元气,一时看起来倒是比昨天要好一些。 「嗯,殊兰昨晚去熬药,遇上贵人了,给配齐了方子,你再吃几粒。」月娘就着给佟恆仁擦脸的功夫,迅速给他嘴里塞了几粒药丸。 「殊兰可吃了吗?」佟恆仁低着头吞咽下去后,着急地问,「紧着她先来。」 「她吃了,到底年纪小,比你容易好,我看她倒是好一些了。」月娘回头看看还互相搀扶着的两个女儿,这才转过头轻声回答,声音中的满足让佟恆仁有些心酸。 都是他不好,若非他不会钻营,让人寻空子安了错处,也不会连累妻女陪他一起受罪。 前头佟恆仁和月娘正在聊着,后头佟殊兰虽然看起来还是虚弱无比,实际上已经在悠闲地跟佟殊惠聊天。 「诶,你认识那个女人吗?」佟殊兰不动声色冲着佟殊惠示意了一下她昨晚见到的女人。 「不就是荆氏吗?听咱后头的林婶娘说,她是京城满江楼掌柜的外室,毒杀了掌柜的正妻,被那正妻的娘家给整治到宁古塔来了。」佟殊惠已看清楚姐姐指的是谁,腮帮子立马就鼓了起来,「她昨天还踹了我一脚呢,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样。」佟殊兰眯了眯眼,唇角挂着习惯性的浅笑。 一个毒杀正妻的外室,看不惯佟恆仁夫妻和美,想要毁了月娘,也不是说不过去,就是闹到公堂上也能被人理解。 可佟殊兰是谁啊,她可是卧底渗透的祖宗,那女人习惯性的内八字,双手下垂之处永远拇指食指相扣,明显是使暗器的行家,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掌柜的外室,更不可能因为嫉恨就毁掉别人的妻子。 佟恆仁算错粮草一事也是似是而非的就呈到了康熙面前,以佟殊兰的专业眼光来看,怎么都像是被人陷害,看来佟恆仁一家也有秘密…… 「那个佟家的索绰罗氏,你过来!」跟随在侧的于大夫马车里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胡姓兵爷大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 ※※※※※※※※※※※※※※※※※※※※ 明天同一时间见哦~感谢在2020-01-12 21:42:51~2020-01-15 23:5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南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蕾丝、宝宝辣妈、啪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选择 佟殊兰听到那胡姓兵爷的喊声,眉头蓦地皱了起来,她没管佟恆仁和月娘突然紧张起来的身影,只迅速看了一眼荆氏。 她还是低头行走无动于衷的样子,佟殊兰眯了迷眼,她现在百分百确认是有人想要佟家家破人亡。 当即她手就想往身后摸,可随即佟殊兰察觉到一股莫名的被注视感,手马上就顿住改成了拍打衣服的姿势,身子更软了些,将大半力气都靠在了佟殊惠身上,实际却拖着佟殊惠迅速靠近佟恆仁和月娘。 「额娘,不管他说什么,都答应下来,我有办法!」佟殊兰只来得及跟月娘说这一句话,听到胡姓兵爷喊声的兵吏就拎着鞭子过来了。 「我们胡兵头叫你吶!还不赶紧滚过去!」说话的兵吏脸上挂着心知肚明的笑容,替月娘打开锁链,推了她一把。 眼看着再不动就要挨打,月娘只能低着头含泪往马车边上走,她挨打无所谓,可佟恆仁眼下还虚弱得紧,再经不起兵爷的鞭子。 「官爷,您……您有何吩咐?」月娘努力控制住想要颤抖的身子,可话却说得磕巴了些。 「嗨,爷这不是看你家男人病得厉害么,你闺女看样子也不大好,要不要于大夫给看看啊?」那胡兵爷吊儿郎当笑了一声,掏着耳朵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多谢官爷,不……」月娘想都不想就要拒绝,看这位官爷的样子,就不像是好心的人,这路上的女犯人被糟蹋了多少她心里是有数的,可不字刚出口,见那胡兵爷兇狠起来的眼神,她突然打了个寒颤,想起刚才自家闺女说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儿,「不麻烦于大夫吧?」 「哼,有啥麻烦不麻烦的,你们死在路上,兵爷我还不好交代呢。」胡兵爷听到月娘的话哼笑出声,眼神中的淫-邪之意都快要瀰漫到脸上,「晚上到了茅庐,你带着你男人和闺女过来找我,回去吧。」 「……是。」月娘强忍着哽咽点了点头,脚步沉重地回了队伍里,又被兵吏锁了起来。 「月娘,那胡兵头说什么了?」佟恆仁见月娘一扶住他,眼泪就掉了下来,赶紧压低声音问道。 「他说……要我晚上带着你和殊兰去他住的地方,让于大夫给你们看病。」月娘用脏兮兮的袖口擦着眼泪,有些哆嗦着道。 「月娘别哭,咱们……不去。」佟恆仁脑仁儿『嗡』的一声,好半天回过神来,艰难地揽紧了月娘的肩膀,脚步踉跄了一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可是不去……我们怕是到不了宁古塔了。」月娘特别努力的克制,眼泪还是扑簌着落下来,让她回头看两个女儿都模模煳煳看不清楚,所以她也不知到底佟殊兰是用什么表情说了接下来的话。 「阿玛,额娘,晚上我陪你们去。」 「姐姐……」 「殊惠别说话。」佟殊兰捂住了佟殊惠的嘴巴,眼神扫过低着头一直没有任何表现的荆氏,又像是不经意的抬头四处看了一眼,低着头掩盖住了自己面容上的冷漠,「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佟恆仁惊讶的抬起头看了大女儿一眼,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这一瞬间佟恆仁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可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他都已经做好一家子魂归流人路的打算了,所以他没理会女儿的话,只揽着月娘又面色沉重的叮嘱。 佟殊兰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话,可她没有继续说什么,左右离茅庐还有将近一天的脚程,她还有时间慢慢思考。 贼老天真是不公平,她兢兢业业拿命拼搏出来的大好退休路,说被收走就被收走了,若那还能说是自己冲动导致,可现在呢? 让她重活一回,却给了她这么艰难的局面,对她来说解决问题并不算困难,毕竟她手段比眼前这群人超前了三百多年,问题是解决问题后,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一个养在深闺,身体娇弱的小女孩儿,若是说会点中医还能说得过去,可面不改色灭掉两个隐患,这绝不可能。 佟恆仁和月娘,甚至包括佟殊惠在内,真的能够接受她这个孤魂野鬼占了他们女儿/姐姐的身体吗? 若是接受不了,将来嚷嚷出去,她说不定会被烧死,要么就是从此亡命天涯路,再不得坦荡在阳光底下。 可若是不救……就凭这三个人一路以来的表现,他们必死无疑。 佟殊兰自然而然的装着虚弱靠在妹妹身上往前走,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到了下午太阳偏西,都没能思考出个结果。 在这个世界刚挣开眼睛的时候,佟殊兰就发誓再不冲动,再也不要重蹈覆辙,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生活却逼迫着她不得不往前走,不得不选择。 虽然才初秋的季节,越往北走越冷,唿啸的西北寒风一道道刮在人脸上、身上,让步履蹒跚的犯人们都走的更艰难了些,却没能让佟殊兰的心也跟着硬下来。 艹,不就是一条命么?拼了! 到底她是占了人家闺女的便宜,按佛家学说这也算是因果,如果看着这三人去死,她一辈子都良心过不去。 若……一切都是命,佟殊兰从不信命,可这一回她想把命交给老天爷,既然天老儿给了她重活一回的机会,她相信那贼老头一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在太阳下山之前终于算是想明白的佟殊兰,手脚看起来越发绵软,却没耽误她摸清楚那些注视来自哪里。 有人一直在跟着这支队伍,或者说跟着他们一家,尤其是她。 应该有两个人,有一个目光并不稳定,可能是在观察佟恆仁他们,另外一道目光一直稳稳盯在她身上。 可能是怕真有直觉这回事情打草惊蛇,又或者是真没恶意,她没感觉到杀气。 其实专业的盯梢应该也不会这么一直盯着目标,大概率是对方小看了她,以为她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儿。 那她就占这个扮猪的便宜,远远的已经能瞅见茅庐的影子,荆氏到底是没忍住在到达之前瞅了他们一眼。 佟殊兰非常确认,荆氏今晚也会过去,既然是陷害,那等他们一家人没了,胡兵爷也不能活下去,斩草除根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狠人必备。 她没有扶着妹妹的那只手时不时往身后扫一下,全神贯注思考着到底怎么才能不引人注意的将那两个人毁尸灭迹,最好能知道到底是谁要害佟家。 毒药她身上没有,可为了救人,她空间里还有一些麻醉药,还有一块特质的锁链怀表,可以用来催眠。 光有这两样东西还不够,还得想办法让他们两个死得自然,或者死得不为人知。 明显是前者更方便一些……佟殊兰一边走,脑海中一边飞速计算着,总算是在大部队停下之前,略略将计划想全,只等着吃饭的功夫继续想想还有无漏洞。 等到了地方以后,她们所有人跟在驿站一样,都先被关进了一间屋子。 只不过这里条件不好,并没有炕,只地上有一些破破烂烂的草蓆,屋里有个桶,估计也没人清理过,搞得小小一间屋子里的味道,差点儿没让佟殊兰吐出来。 佟殊惠和月娘并着一部分女人也都捂住了嘴,因为这里简陋,兵吏们并未给她们解开锁链,一时间铁链嘎啦嘎啦响个没完。 「吃饭!赶紧着!」有兵吏提着筐进来,直接给每个人都扔了一个黑馍,将一只晃荡着水瓢的大水桶直接放在屋中间就出去了。 「额娘,太臭了……」佟殊惠有些委屈,其实她已经能受好些罪了,只是这种味道下,她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想吐的感觉。 「把这个捂在鼻子上。」佟殊兰今天也没忘在路上随便摘些野草,并不拘什么,她随手给编成了一小束递给佟殊惠。 「额娘,你用,你先吃。」佟殊惠懂事地把还带着冰雪和土腥味儿的野草束递给月娘。 「额娘不饿,你和姐姐用吧。」月娘还惦记着胡兵爷叫她们过去的事情,虽然又累又饿,却一点都吃不下去。 「姐姐……」佟殊惠扭头看着佟殊兰,话没说完,就被佟殊兰捏了把脸蛋儿。 「姐姐不用,你快吃,吃完赶紧找个地方睡觉,一会儿姐姐还得跟额娘带着阿玛一起去找于大夫看病。」佟殊兰说话的时候,眼神余光看到了荆氏沖她们这边扭头看了一眼,低垂着眼眸掩住了自己的冷笑。 「姐姐,我也要去!」佟殊惠不安的抓住了佟殊兰和月娘的衣摆,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行,那你快吃,吃完等着。」佟殊兰想了想,怕留佟殊惠一个人,万一到时候荆氏想着灭口,也是个隐患,不如就一起过去。 「但是你得听话。」她见佟殊惠点点头后,拉着月娘和殊惠的手,在破蓆子上坐下来,像是小孩子撒娇一样靠在了她脖颈旁。 「额娘,你听我的,不管看到什么,你都要保持安静,记得捂住殊惠的嘴。」 虽然佟殊兰的声音几近于无,可还是惊得月娘一个勐颤,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殊兰,你要……」 「嘘……」佟殊兰捂住了月娘的嘴,继续用气音在她耳边上说,「信我,我保证我们一家人都会活着。」 「……」月娘其实特别想问些什么,这不像是她养了九年的女儿,可还有今晚的难关要过,她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了,脑海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一片空白,下意识点了点头。 「您想知道的,过后我都会告诉您,今晚一定要听我的。」佟殊兰见月娘眼神复杂看着她,心里也五味杂陈,可眼下她没时间关心这个,「如果那胡兵爷要让你进内室坐坐,你就……」 月娘低着头,睁大着双眼,看似安静地听着佟殊兰的叮嘱,心里却像是破了个口子,那些被门挡住的冷风唿啸着穿过心间,带来说不出的疼痛。 「索绰罗氏,带着你家丫头出来!」没等月娘消化多久,门就被『嘭』的一声踢开,随即就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兵吏粗啦啦不耐烦的进来给她们解了锁链。 月娘深吸了口气,不在乎周围似有若无的怜悯或悲凉的眼光,只攥紧了两个女儿的胳膊,带着她们站起来往外走。 冷风一下子乎在脸上,说不出的难受,可向来多泪的月娘,这会儿眼眶却像是被风吹干了,再没有一丝泪痕。 ※※※※※※※※※※※※※※※※※※※※ 男主下章就出现啦~ 明天见哦~ 马上风 时人常常感嘆「到了宁古塔,纵有十个黄泉都不怕」,这时候的东北,乃是广袤的冰封之地,每年只有五月份暖和,到了八月份,基本上就都是冰天雪地寒风过境的日子。 过了灰扒离宁古塔就越发近了,天气便更加严寒,虽然这几日并无雪,可对身上只有薄袄的犯人来说,还是冷得透彻心扉。 感觉到月娘和佟殊惠都在颤抖,连佟恆仁都僵硬的很,佟殊兰不知道他们是害怕还是冷,这天气之于她,反倒是让她更清醒了三分。 虽说这里叫做茅庐,可也并非只有破旧茅草屋。茅草屋半弧状相围,有个不伦不类的影壁立在中央被拱绕,再往前去,路过几株已经光秃秃只剩枝丫的大树,才是那些兵爷们居住的地方。 黄土和石块搭建的东西两排屋子呈九十度角排列,屋顶是灰瓦和稻草混合的,屋子后头是不算太高的土墙,土墙边上还立着一个拔地而起的烟囱,那房门也不在正中,反倒是偏向远离烟囱的方向。 佟殊兰不知道,但是月娘她们是知道的,这是满族人的建筑习惯,「口袋房,万字炕,烟囱出在地面上」,这样的房子看着不显眼,实际上里头很是暖和。 那兵吏推着佟恆仁他们四个进了左侧稍微小一点的屋子,也不进来,就径直回了另外那个大屋里头。 一进门就是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屋子正中燃烧着一堆柴火,门口的灶眼里也燃着火,月娘反而抖得更厉害,佟恆仁也将她们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来,让于大夫给佟先生和你家女儿看病,你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那胡兵爷见四个人进来,冲着于大夫嘿嘿一笑,站起身很场面地道。 「官……官爷,夫君和小女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奴家实在是不敢离开。」月娘记起佟殊兰的叮嘱,僵硬着低声道,见那胡兵爷脸色冷下来,心中害怕,声音赶忙放软了些,「奴家多日风餐露宿的,怕吓到官爷,不若让于大夫先给奴家的夫君看病,奴家带着小女给各位爷烧些水,伺候官爷们松缓松缓,奴家也略收拾下,给爷泡壶茶,好生聊聊可好?」 「哈哈……你说的也是,那老于你就先给他看着,正好这一天下来,脚丫子痒痒,去吧。」胡兵爷见佟恆仁脸色青白,紧抿着唇不说话,那月娘倒是识趣儿,他也就不着急了。 刚吃饱了饭,他也懒得动换,有佟恆仁在这儿,那娘仨不敢跑也跑不了。 月娘忍住拔脚就跑的冲动,没看佟恆仁,只紧紧拽住两个女儿施了一礼,才端着门口灶上的锅,缓缓退了出去。 一出来,月娘先去另外一个屋里用差不多的软话应付着,将那屋里的锅也端了出来,三人不顾手冷,往锅里填满了雪,合力将锅分别放置在灶台上,在那些兵油子的荤话里,将火燃旺了才缓缓退了出去。 等她们三个回去的时候,那雪才刚刚化成水,热气缭绕倒是让屋里多了一股子仙境似的感觉。 「奴家这就给爷烧茶,官爷喝完茶,奴家再伺候您泡脚可好?」也不知是知道没有退路了,还是被冻住了恐惧,月娘这会儿倒是不再抖了,声音恢復了佟殊兰记忆中的温和,还带着一股子柔意,让那胡兵爷更加相信荆氏的话。 「行,先喝茶,等水烧热了你也擦洗擦洗。」胡兵爷嘿嘿笑了两声,盘腿坐在炕上等着人伺候。 另外一边于大夫给佟恆仁把完脉,也不管佟恆仁还僵硬着坐在那里,迳自在纸上写着方子。 月娘带着佟殊惠站在炕桌旁边烧茶,佟殊兰坐到佟恆仁那边,紧挨着他,等于大夫写完方子给她把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胡兵爷哼着小曲儿,眼神越发放肆看着月娘,连佟殊惠都被他扫了几眼,门口的锅里头渐渐开始咕嘟起来。 喝了一会儿茶,听见水开,那胡兵爷心里也痒得不行了,甚至越看月娘,越觉得骨头里都开始酥软起来。 他也不管佟殊兰还没把完脉,就想着让月娘赶紧去擦洗,可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外头『嘭』的一声。 「谁?」胡兵爷皱眉厉呵一声,当即就想推开窗户往外看,没想到一起身也跟着摔倒在了炕上。 「是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吶!」胡兵爷心里一个咯噔,立马就大喊了起来,反正两座屋子隔得不算远,听到这边有唿叫声,那头十几个兵吏过来是很快的。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连那于大夫都恐惧地叫着软倒在炕上,外头也没人进来。 「阿玛,把外头的人拖进来。」佟殊兰不管那胡兵爷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淡淡冲着一直低头沉默地佟恆仁吩咐。 佟恆仁抬起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将荆氏拖了进来。 「你们把两个屋里的水倒远些,用雪刷了锅,再重新添了雪放回去。」她说完也不等佟恆仁反应,先出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虽然提前吃了抗麻的药物,物理吸入法也没法保证完全避免,她身体还是有些酸软,在雪地里清醒一下很有必要。 站了半天,她也没再感觉到有人注视,这才放心了些,不枉她为了放倒荆氏,在柴火中放了更多的麻醉剂,不管是那人被放倒还是察觉不对逃跑了,起码此间事不会有人知道详情。 等身体行动自如后,她拽出怀表,转身进了十几个兵丁住的屋子。 「麻烦帮我把这胡兵爷拖到内室。」给那十几个人分别作了暗示后,佟殊兰才满头大汗略有些疲惫地回来,另外几个人也刚弄完,那锅不小,都累得直喘气。 说是内室,实际是万子炕打了个隔断,也就几步路,佟恆仁本来就身体虚弱,胡兵爷又比他生的壮,他和月娘废了好半天功夫,才将那早就被麻翻的胡兵爷甩到了里间炕上。 等他出来的时候,荆氏正满脸惊恐睁大着眼睛躺在地上,手脚还在微微挣扎着,头上满是冷汗,而佟殊惠早就站在一旁呆住了。 佟殊兰背对着佟恆仁,听到动静,将怀表收入了自己怀里,低垂着眼眸遮住了自己眼神中的冷漠和深思。 「阿玛把荆氏也抬进去吧,跟那胡兵爷躺一起就行。」等二人躺在一起后,佟殊兰直接爬到炕上,跟月娘一起将两个人脱了个干净,衣服散乱着扔开后,给炕上俩人各自餵了一颗药丸。 佟殊兰在三个人的默默注视中,拿着块破抹布消除了他们几个人的痕迹,那开好的方子也没忘在灶台里烧掉。 「走吧。」见他们三个麻木又难受地盯着自己,佟殊兰只说了两个字,率先扭头出去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 在回去的路上,因为他们已经耽搁了许久,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佟殊兰熟练的消除掉了一半痕迹,到底谁都没说话,都安静着回了各自的屋子。 **** 不远处一处火光大亮的帐篷里,门口被守卫的侍卫堵得森严,一点冷风都吹不进去,厚厚的毛毡帐篷里,一尊四脚铜炉立在中央,里头银丝炭正在熊熊燃烧,铜炉三寸外,周围地面都铺着厚厚地皮毛,这荒郊野外的,帐篷里却还是温暖如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满脑门儿的汗,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所以你们就那么被放倒了,什么都没看到?」上首坐在床榻上的年轻男子轻笑一声,手指漫不经心敲打在案几上,侍立在旁的人都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回鹰主的话,都是奴才……奴才无能,等奴才恢復过去看的时候,除了屋后下了坡的地方有倒水的冰痕,确实是……什么都没能发现,佟家人也回了流人的屋子,不过那押送流人的兵头死了,像是……马上风。」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男人强忍颤抖,低声却清晰的回答。 「像是?你们怎么被放倒的?」被称为鹰主的年轻男子挑了挑眉,端起茶喝了一口。 「……奴才无能,并未发现有何不对,就突然浑身发麻,奴才二人不过刚跃下屋顶,就没知觉了,过了大半个时辰才醒过来,那兵头确实是马上风的症状,跟他苟合的女犯人像是要掐死他,却先被他掐死了。」二人不敢耽搁,虽然面上无光,可另外一个男人还是赶紧回答了出来。 「呵呵……继续给我盯着那一家人,再派两个人,若是这回你们再失败,回到留都,你们也不必跟我回府了。」鹰主轻轻笑了起来,看似心情不错,所以说话声音也还算轻缓。 只这话一出,不但跪着的两个人汗流得更厉害了些,在旁伺候的心里也有些发寒。 不必回府,并不意味着不能活下去,可若是被鹰主驱逐出府,也只能去宁古塔以北做旗丁,那地方……活着还不如去死。 「奴才誓死完成鹰主吩咐!」二人听完后抖索着一个头就叩了下去,见鹰主不说话才站起身,强忍着趔趄倒退了出去。 「能不动声色放倒鹰卫,倒不像是小孩子所为。马上风?怎么就那么巧呢?余海,你可查清楚佟恆仁到底怎么回事儿了?」鹰主摸着下巴,阖起深邃的眸子,若有所思地轻声问。 「回爷的话,查不出来,兵部的线索都被人抹干净了,咱们在京城的势力也不好随便大动,都有万岁爷的人盯着呢。只查出来像是跟京城府尹刘子通门下有些关系,可那人已经被灭口了。」被称之为余海的贴身太监轻轻躬身,有条不紊地汇报。 「这可真是有意思,一个佟家分支的弃子,竟还能动用京城府尹的势力,路上也不太平,我倒是更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年轻的鹰主已经许久没对什么事儿特别感兴趣,眼下越是迷雾沖沖,他反倒越是开心。 「别叫那一家子死了。」 「喳。」余海轻声应下来,他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对那佟恆仁起了收服的心,自是知道该怎么办,当即轻轻退出去安排。 ** 「你到底是谁?」黑暗中月娘抱着着睡过去的佟殊惠,无声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佟殊兰到底睡着没有,像是轻声呢喃般问出口。 ※※※※※※※※※※※※※※※※※※※※ 佟殊兰:今天还是扮猪的一天,欧耶! 鹰主:我最爱吃猪肉! 佟殊兰:变态,我还是个孩子!! 鹰主:听说烤乳猪更好吃。 佟殊兰:…… 明天见哦~ 闭嘴 「你到底是谁?」 听到月娘的问题时,佟殊兰并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她很清楚唿吸所代表的状态,知道其他人都睡了,也知道月娘没睡着,甚至佟殊惠也没睡,听到月娘的话,佟殊惠唿吸停了一瞬,随即又小心翼翼缓了下来,只是月娘心里复杂难言,并没有察觉。 佟殊兰缓缓睁开了眼睛,平静的注视着黑暗。 「我是一抹孤魂。」来自后世,甚至来自另外的世界,再没有比她更孤独的鬼。 「我来之前,你女儿就已经死在了鹦哥关驿站的大通铺上。」她没有抢占任何人的生命,只努力挣扎着想活下来。 「可占了你女儿的身体,是我欠你们的,不管你们认不认我,我都尊重你们的选择。」她没有再强调不会伤害的话,命都救了,再说那些没有意义。 可她确实是很平静的等着佟恆仁一家选择,不管他们想如何,佟殊兰都尊重,救人只是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这并不能左右他们接受她的存在。 「你能看到殊兰的记忆对吗?」月娘深吸了口气,颤巍巍地问。 「是。」进入这具身体后,半昏半醒之间她就得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记忆,全是她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 「你叫什么?」佟殊惠没忍住轻声问,声音一出就是哽咽。 「佟殊兰。」仿佛是命中注定般,她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命了,隔了不知道多久的时空,她穿在了同名同姓的小姑娘身上,只是这小姑娘也说不上是比她幸福还是不幸。 「睡吧。」月娘拍了拍佟殊惠,示意她别说话,只说了这两个字便翻了个身枕着胳膊闭上眼睛,眼泪慢慢浸透到了薄袄袖子上头。 佟殊兰知道两个人都在哭,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的她都做了,怎么跟家人相处,她没有经验,所以她只能闭上眼睛专注心神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自觉已经给了月娘时间反应的佟殊兰,趁着大家吃饭的功夫,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月娘顾不得大女儿夭折的难过,惊讶的差点都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好在她赶紧低下了头,在那更重了些的尿骚味儿里,狠狠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黑馍,才勉强压住了自己的失态。 那些兵吏今天脸色都特别差,毕竟死了犯人是小事儿,可带头的胡兵爷死掉,谁都负不起责任,等到了多洪,还得给出交代才行,还不知道会不会受罚。 越是这种时候,兵吏反而都没有心情折腾犯人,黑馍早早就发了下来。 兵吏这会儿也盼着别再死犯人了,毕竟从在燕山驿站接过这些犯人后,到现在死的人数,已经接近上头给他们的指标,再死人,说不得所有兵吏都得受罚。 那于大夫受了不小的惊吓,毕竟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跟两个死人睡了一夜,是个人都有些受不住,早上他是被兵吏架上马车的。 「都快点儿吃,吃饱了赶紧走!」代替胡兵爷的,是昨天带着月娘他们出去的那个梁姓兵吏,他不像胡兵爷那般爱骂人,只是冷着脸喊了一声。 犯人们都还是害怕这些兵吏的,都赶忙将黑馍死命塞进肚子里,然后在茅庐前头站成了两排。 接下来的路上,再没发生什么不对,死在了女犯人肚皮上这件事儿,让兵吏们折腾女犯人的心思也淡了,倒是让许多眼神麻木悲凉的女犯人稍微喘了口气,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出发后,月娘在兵吏让大家停下方便的时候,跟佟恆仁说了佟殊兰的身份和昨天她问到的事情。 「说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的死士,目的就是要咱们全家人死,你在外头可有得罪过了不得的贵人?」月娘跟佟恆仁说话的时候,灰扑扑地脸都遮不住她的苍白。 「没有啊,你也知道,为夫性子软,在外从来不跟人结仇,就是嫡母那边咱们也不去讨嫌,没有至于到让咱们家破人亡的仇恨啊!」佟恆仁苦思冥想,怎么都想不出来是谁,他是家里的顶樑柱,这会儿脸色也沉重地很。 正是因为有这事儿,二人心事重重,都没跟佟殊兰说什么,她还是跟佟殊惠在一起走,见月娘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们一眼,心里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松了口气。 其实要是说佟殊兰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 上辈子她最渴望的就是一个家,这辈子有父母有妹妹,几乎是她都不敢奢求的满足,她是可以接受佟家人所有的选择,可还是没办法避免自己心底那隐隐的渴望。 「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佟殊惠突然戳了戳她胳膊小声问。 「做特情后勤的。」佟殊兰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并不低头看她,甚至嘴唇都没怎么动,声音却低低传进了佟殊惠的耳朵里。 「啥意思?我不懂。」佟殊惠一头雾水,每个字拆开她都懂,可合在一起……一点都不明白。 「就是暗地里保护别人,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也不知道是心里紧张或者等着审判的心情太过复杂,佟殊兰保持唇角不动的姿态,仔细跟佟殊惠解释了一番她过去的工作。 「那不就是暗卫?你直说不就好了,还要废话那么多……」佟殊惠这才算是听明白,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 「……」死丫头,佟殊兰脸上稍微有了点笑模样,她随手揉了揉佟殊惠的小脑袋。 「哎呀,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随便碰我的脑袋,头髮乱了可没办法整。」佟殊惠不满地掐了佟殊兰胳膊一下,随即抱着她胳膊就没再撒手。 佟殊兰见佟殊惠还是跟原来一样同自己说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虽然寒风唿啸下都冻得不轻,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暖,忍不住捏了捏佟殊惠的脸蛋儿。 「哎呀,脸也不能捏!」佟殊惠又翻了个白眼,「我都是大孩子了,你就不能老实点?」 「……闭嘴,风大。」佟殊兰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胳膊,将她冻得冰凉的小手揣进了自己袖口里。 月娘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扭过头跟佟恆仁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释然和悲伤,佟恆仁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没说什么。 还没到中午,佟殊兰突然又有了被注视着的感觉,甚至……不止两个人了,她有些头疼起来。 这咋就没完了呢?要死要活的快着点行不行?总这么慢刀子炖肉太特娘的让人憋屈了! 心里抱怨完了,佟殊兰就开始认命的理智分析起来。 虽说佟殊兰给所有的兵吏包括于大夫都下了暗示,可到底死了一个兵头子,也不是什么小事儿。 暗地里的人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佟殊兰再没表现出任何不同,甚至都没跟佟恆仁三个人说有人在偷偷盯着他们,只是面无表情的闷着头赶路。 十日后,他们就到了多洪驿站,照旧将犯人分开关起来以后。梁兵吏没敢耽搁,带着脸色一直没大缓过来的于大夫,去了多洪驿站长那儿汇报情况。 「回大人的话,那荆氏乃是京城满江楼掌柜的外室,被那掌柜的正妻娘家状告毒害主母,才被发配到了宁古塔来。前面小人不知,可自燕山驿站一出发,她跟胡兵头就……苟且了,后头也没少在一起。」粱姓兵吏一点都不敢隐瞒,从头到尾跟坐在上首的驿站长汇报。 「自灰扒驿站出来第一晚,我们歇在了茅庐,那天胡兵爷是想要……想要那佟恆仁的内人伺候他,因此让小人带着佟家夫妻并着两个女儿,前去他和于大夫的屋子,没想到半路被荆氏拦住,她说有要事禀报胡兵头,小人带着那佟家人在雪地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她出来,就打发佟家人先回去了。」 「于大夫,是这样吗?」驿站长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温和地问于大夫。 「回驿站长的话,那荆氏……确实是去了,她说要跟胡官爷进内室谈事,没多久……老朽听见里头动静不对,就赶紧熄灯睡了,谁曾想,谁曾想……」于大夫想起自己那天早上看到的场景,一男一女眼珠子都是快瞪出来的状态,着实是吓煞人去。 他这么想着,实在是站不住,扶着屋里的座椅,哆哆嗦嗦慢慢跪坐在了地上。 「快扶于大夫坐。」驿站长冲着梁兵吏吩咐,梁兵吏是个中年高壮汉子,一只手提留着于大夫就给他拎到了椅子上。 「所以那佟家人,不曾见到胡老三?」驿站长顺着茶壶嘴儿嘬了口茶,若有所思地问。 「回大人,就到了影壁那里,不曾见到胡兵头。」梁兵吏肯定地回答。 「这样啊,虎头,你去把那佟恆仁一家叫过来,我有话要问。」驿站长点了点头,也不说怎么办,只吩咐自己的长随。 「是,小人这就去。」虎头点了点头,大跨步就走了出去。 ** 「罪人携妻女拜见大人!」驿站长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儿,跟九品县令一个级别,可在这小地方也算是土皇帝,佟恆仁一点都不敢耽搁,带着月娘和佟殊兰她们赶紧跪了下来。 「佟佳分支,骁骑参领佟国盛家的庶三爷,没错吧?」驿站长也不说让他们起来,翻看了一下流人名册,抬起头看着佟恆仁问。 佟殊兰眼神微缩,飞速抬了下头,随即马上就垂下了眼帘,这个男人有问题! 「回大人的话,罪人确是。」佟恆仁低着头回答。 「好歹也算是满人贵族出身,那胡老三要淫-辱你内人,你就一点都不恨他?」驿站长和尚人名册,像是好奇又像是意有所指地问。 「大人恕罪,罪人实在不知大人从何说起,官爷说是让罪人同小女找于大夫看病,这……」佟恆仁像是难以承受这般侮辱的话语,又像是强忍着耻辱苦涩又惊恐地回答,到最后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嗫嚅着停了下来。 「不记恨就好,到底你是佟家出来的人,已然在朝廷大事上给家族蒙了羞,可别再犯别的浑事才好。」驿站长语气温和的说完,就让虎头送他们回去了。 「小心些,有危险!」扭头出门后,佟殊兰像是害怕的站不起来,跌到了佟恆仁的身上,声音特别低的快速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怯懦地抓住了月娘的衣服,低着头被送了回去。 ※※※※※※※※※※※※※※※※※※※※ 明天男主又出来打酱油了呢~ 0点见哈~ 别犯傻 「小心些,有危险。」听到佟殊兰的话,佟恆仁僵了一下,随即状若无事地看了月娘一眼,拉着女儿的胳膊往前走。 「怎么了?」回到女犯人所在的屋子后,月娘也顾不得犯人们都还在等着晚饭没有睡,颤抖着紧紧握住佟殊兰的胳膊小声问。 刚才一家人靠得非常近,月娘也听见了佟殊兰的话,若不是佟恆仁用眼神安慰她,她怕是当场就要露出痕迹来,这会儿已经是忍到极限。 「他认识阿玛。」佟殊兰靠在月娘身上,低声回答,「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虽然淡却真真切切,这是佟殊兰长久在危险中打拼出来的直觉。 「你……确认吗?」月娘一个哆嗦,指甲差点儿扎进佟殊兰的胳膊里去,也顾不得心里得别扭,只红着眼眶紧紧盯住她问。 虽然月娘知道佟殊兰比她想的要厉害,可是看见的还是自己大女儿那副瘦弱的小身体。一想到全家人都只能依靠她瘦弱的肩膀扛起这路上的风险,月娘心里就止不住的绝望。 「那驿长眼神不对,听他话里话外好像是不认识阿玛,可是他开始说话的时候,那本人名册才刚拿到手上还未停下翻看,人眼应该比嘴快,他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实际上……」佟殊兰不知道该怎么跟月娘解释,瞳孔接收到信息后,还需要大脑中枢反应过来,由左脑组织语言,她想了想用更通俗易懂的话解释,「实际上他还未曾翻到人名册关于阿玛的那一页,就开了口,证明他是认识阿玛的。还有他在说别犯浑的时候,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我感觉的非常确切。」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月娘眼神灰败了下来,去宁古塔本就是九死一生之路,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强大敌人缜密算计着,他们还有活路吗? 「放心,有我在,他们得逞不了。」佟殊兰没说她要怎么办,只抓住月娘冰凉的手叮嘱,「一会儿出去拿黑馍的时候,你记得跟阿玛说,水和吃食都要看别人吃过半个时辰没事儿后,方可入口,夜里睡觉警醒些,其他的我会注意。」 除非是慢性毒,否则一个小时足够感觉得出是否中毒了。如果是慢性毒,她第二天即可发觉,到时候也有别的办法。 月娘仓皇地点了点头,抱紧了一直都紧张依偎在她身前的佟殊惠,仿佛抱着点什么,就能给她增添点安全感。 领黑馍的时候,月娘就跟佟恆仁交代完,两口子脸色都不太好看,可也还勉强能保持得住镇定,只是不知道佟恆仁跟月娘说了什么,二人看着佟殊兰的眼神特别复杂。 吃饭的时候,月娘就一直盯着佟殊兰,可佟殊兰用眼神问她,她却怎么都不肯说话。 佟殊兰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打交道,想着反正她会仔细盯着三人的安危,也就没说什么。 到了夜里,佟殊兰一直没有入睡,虽然闭着眼睛放缓了唿吸,却一直全神贯注听着外头的动静,只没多久她就被月娘揽进了怀里。 「……您有事儿吗?」佟殊兰身体有些僵硬,从来没人这么抱过她,她很开心,更多的却是做梦一样飘忽。 「多谢你救了我们,殊兰走得早,也少跟着我们受罪,我们都不怪你,只是……确实心里难受。」月娘温柔地摸了摸佟殊兰的头髮,语气比原身记忆中还要温柔,她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一只手不自觉拽住了月娘的衣摆。 「可日日看着你,我们心里确实是太受罪了,你……殊兰阿玛知道你有本事逃走,所以你今天晚上就赶紧走吧,剩下的路,我们实在是无法面对你,对不住。」月娘说完轻轻推开了佟殊兰。 她楞了一下,手却没撒开月娘的衣摆,反而攥得更紧了些,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子悸动,连眼眶都有些发热。 作为精英活了三十年,她不会分辨不出月娘和佟恆仁的意思,他们是怕连累她丧了命,知道她有本事,希望她自己避开,可又怕自己想要帮他们,才想了这么个说法。 「额娘,我以前是孤儿。」佟殊兰在黑暗中慢慢笑了起来,她缓缓侧过身,抱住了月娘的腰身,将脸轻轻贴在了她有些僵硬的后背上,「我以前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事儿,最羡慕最渴望的就是能有疼我的家人,看到殊兰记忆的时候,我特别羡慕她。」 「你……」月娘动了动,声音有几分哽咽。 「我既然占了殊兰的身份,就要负起她该负的责任,再说我以前为国家大义,为卧底为尖刀,那种生活太累了,我再不想活在阴影底下,从此成为亡命天涯的通缉犯,如果您不讨厌我,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佟殊兰打断了月娘的话,「我保证,只要我在你们身边,一定保证我们四个的安全。」 「殊兰……」月娘翻了个身紧紧搂住了她,眼泪很快就湿润了她的脖子,「我和你阿玛本就已经无父无母,除了你和殊惠,我们再无牵挂,如果……如果必要的时候,你别犯傻。」 「嗯,我记住了。」佟殊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暖。 她如果走了,佟家这三人,无一能活命,所以她不可能留下他们三个。 若真是有她护不住的时候,她也会走在他们三个前头,就像自己曾经犯过的傻一样。 自黑色三角洲那一遭被同伴以命换命救下以后,她就再没办法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佟殊兰这一夜都在浅眠当中,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她过去习惯了这种在睡梦中都要警惕的生活,第二天也并未感觉到劳累,倒是佟恆仁脸色比昨天难看了许多。 佟殊兰趁别人不注意,偷偷让月娘给佟恆仁塞了根参须,佟恆仁夫妻俩都没问她这参须从何而来,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软,让她即便深陷这看不清前路的危险当中,心里依然特别高兴。 他们小心翼翼着出了多洪驿站,一路行过了五日,直到株龙驿站,都没发生任何意外。 佟恆仁和月娘包括佟殊惠都松了口气,可佟殊兰却越发警惕起来,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越是平静她就越觉得不太对劲。 只是她也没跟佟恆仁他们三人说什么,只日日叮嘱他们小心饮食,自己半分不放松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到达株龙驿站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底,这里是去宁古塔之前最后一个驿站,离宁古塔也就五十里地的距离,所以天气已经比佟殊兰记忆中寒冬还要冷。 路上有好多人被冻得躺下了就没能再站起来,若不是佟殊兰有救命的人参和灵芝,还有几份以前忘了拿出去的压缩饼,估计他们四个也坚持不下来。 押送流人的兵吏自然不能看着犯人们都冻死在路上,那根找死也没什么区别。 到了株龙驿站,兵吏在吃饱喝足后,就去领了属于犯人的份例,将他们叫了出来,分发衣物。 衣物当然不可能是新的,带着些补丁,甚至有些都露出了棉絮,可到底比犯人身上的要厚实得多,像是破烂儿一样被堆成了两大堆。 「排好队,一个个过来挑自己能穿的,别乱拿,让老子看见了,抽死你们!」现在梁兵吏成了这一行的兵头,说话的自然是他,其他几个兵吏都很有眼色的分别守在了两堆衣服前头,手持马鞭个个脸色不善。 这些厚衣物谁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穿过的,也许是死人身上趴下来的也未可定,如果是平时,这年头大家都忌讳鬼神,估计是怎么都不乐意的。 可关系到是否能活下去的时候,所有犯人们都压抑着心里的不舒服,老老实实上前,尽量挑更厚实一些的衣服抱在怀里头。 佟殊兰就更不在意了,她还曾经在死人堆里睡过觉呢,这点事儿算什么,她随便挑了一套厚衣服就站在了一旁。 等佟家四个人都领过了衣服,佟殊兰仔细地又摸又闻,确认了衣服没问题,才让他们各自拿着,大家都去换上衣服。 好多人都尽量挑得大一些的衣服,再说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也都是瘦削的厉害,大都直接将厚衣服套在了外头。 衣服里并没有太小的,佟殊兰和佟殊惠二人身量小,也是直接套在身上,还有些肥大,只能是挽起袖子来,这样反而还比别人要暖和一些。 虽然佟殊兰已经尽量让自己泯然于众人,但是上次吃了亏,又有被发配去做旗丁或者披甲士的危险,四个盯梢的鹰卫都特别认真盯着佟家人,从观察衣服这件事儿上,很快就发现了佟殊兰的不对。 第二日,已经到达宁古塔的鹰主,就收到了飞鹰传书。 「倒是爷看走眼了。」鹰主挑了挑眉,脸色淡淡地将纸条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让他们继续盯紧,爷很想知道,那小姑娘还有何特殊之处。」 余海偷偷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可主子面上实在无从分辨到底是喜是怒,他只能心下忐忑地猜度着。 余海想着既然要看那小姑娘如何特殊,总得是遇到事儿,才能让爷看到她的本事,因此他很快给鹰卫下了命令—— 「不必太过护着佟家,密切关注佟家大姑娘一言一行。」 ※※※※※※※※※※※※※※※※※※※※ 鹰主:爷还需要打多久酱油? 枸杞:貌似还得有个连一二三回? 鹰主淡淡看着枸杞不说话…… 枸杞:一定尽快让你回家做饭!!! 明天见啊~ 贪财好色 曾有诗人描绘宁古塔为「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这里人口稀少,气候恶劣,属于极北苦寒之地。 等犯人们被押解到这里,已经是九月初,在京城这时不过才将将开始冷起来,可这里一眼望去皆是万里冰封之景,茫茫白雪覆盖着大地,遮盖住了所有的欲-望和丑陋,更遮盖住了所有流人的血泪和苦难。 不管在哪里,满人的地位到底是要高一筹的,满族发配至此为旗丁,汉族发配至此则为披甲士。 流人们自是也脱不开这个规则,犯人里的汉人直接被分配到了旗丁和披甲士门下为奴,而满人则被兵吏押着去了宁古塔宁安县的县衙。 满族流人按大清律例,会给他们登记后,统一分配房屋,安排差事。 可满人也就只有这点优势了,不必为奴隶,只差事上也并不会少,吃穿住行比奴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直到佟恆仁带着家人,被分配到宁安县以北流人的聚居地,他们都没有遇到到任何意外的麻烦,倒是顺顺噹噹就住进了低矮破烂的口袋房里。 佟恆仁和月娘是成人,他们被直接分配去了聚居地更北三里处开荒种田,而佟殊兰和佟殊惠因为年纪小,倒是被分配到了聚居地的下厨,只用中午给厨房的流人打打下手,让中午在地头的流人们有顿吃的即可。 「也许是咱们命好,这才逃过一劫?」一家人没什么行礼,只这屋内也有简单破旧的家具物什,他们也不在意,月娘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做梦一样问。 「我看不像,殊兰你看那县丞可有不对之处?」佟恆仁作为一家之主,到底是要谨慎些,他沉吟了会儿,抬起头问正帮着月娘干活儿的佟殊兰。 「没有不对的地方。」佟殊兰摇了摇头,提着屋里带豁口的木桶出去盛雪,好歹要有水能打扫下,他们才能住。 佟殊惠见她出去,犹豫了下,搓了搓被冻成萝蔔的小手,也跟着跑出去了。 「姐,咱们真的安全了吗?」见佟殊兰用红肿的双手正在捧雪,她赶紧上去帮忙,还凑在她身边悄悄问。 「小孩子不该打听这些事情,你去屋后头看看有没有枯枝,咱们还没有柴火呢。」佟殊兰感觉到一直被盯梢,不动声色推了佟殊惠一把,给她找活儿干。 「哼!你明明才比我大一岁!就算……哼!」佟殊惠一路上经歷了这么多苦难,比原来懂事了许多,虽然没见到有人,可她还是及时停下了话头,鼓着腮帮子轻哼一声,甩着枯黄的小包包头就跑了。 佟殊兰眼神中流露出笑意,随即地垂下眼眸像是专心捧雪,遮盖住了自己眼神中的忧思和沉重。 作为经常游走在危险边缘的特情后勤,她是能感觉到危机的,她连空间这种神奇的事情都遇上了,在几次避开杀机后,她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他们一家人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安全,她心口总是时不时就惊悸,这并非好兆头。 可目前来看,除了那一路盯梢的几个人,并没有任何不妥,她也就不想告诉佟恆仁他们,说了只是徒增全家忐忑罢了。 而这盯梢的四人,她在不动声色间,早已反覆试探过,对方没有杀意,只不知道在观察什么,也许是佟恆仁一家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反正问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毫无头绪。 盛了大半桶雪,佟殊兰提着桶回了屋里,月娘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地给扫了,也从窗户上接了些雪,粗粗将炕和桌子擦了一遍。 那炕上有些破旧的被褥,他们并没有条件清洗,就算是洗了,也没办法晾干,只能尽量拍打过后,整体地铺在了炕上。 这屋里是特别简陋的万字炕,那灶眼儿照样是在屋门口,只是灶上并没有锅。 佟殊兰嘆了口气,放下木桶,出门去了屋后,找到佟殊惠,跟她一起捡了些柴火,还弄了点枯草。 等回到屋里后,他们发现了最大的问题——没有火源。 「我看见不远处还有一家像是有人住的,不如等他们回来了,咱们去借个火摺子?」月娘比较仔细,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个屋子窗户上的纸是完整的,窗边上还有些丝瓜瓤,一看就是有人烟的。 「可是现在屋里太冷了,咱们现在干活儿还不觉得,真要是坐上几个时辰,怕是都得生病。」佟殊兰思忖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露着好大破洞的窗户,咬咬牙,开始脱衣服。 「你这是要做什么?」佟恆仁见她脱衣服,赶忙偏过身子不自在地问。 虽说是自家女儿的身体,可从小都是月娘和丫鬟伺候,他并不跟女儿常接触,到底礼数上是男女有别。 「得把窗户堵住,不然晚上睡着了,也会生病。」佟殊兰没说外头有人盯着的事儿,只简单回答了一句。 「你快把衣服穿上,要脱也是脱额娘的。」月娘知道她要做什么,赶紧制止后,替她仔细扣上了扣子,就要脱自己衣服。 「还是我来吧,你们娘仨身子骨弱,我好歹是个男人,阳气壮。」佟恆仁率先将自己里头的夹袄脱了下来,跟月娘一起用木条固定在了窗户上。 屋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佟殊兰却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镁棒和万能刀。 他们做后勤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在荒郊野外逃窜,这些生存工具,她空间里都是齐全的。 佟恆仁坐在一旁,月娘揽着佟殊惠,目瞪口呆地看着佟殊兰用刀子刮下了一点银色粉末在她捡回来的枯草上,然后用刀子摩擦了几下那银色棒子,就很快点着了火。 虽然不可置信,但他们谁都没有问什么。 佟恆仁和月娘都觉得,佟殊兰说自己是一抹孤魂,可她有太多神奇之处,更像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仙,不管她有何惊奇之处,他们都要烂在肚子里,不能给她添麻烦。 佟殊惠虽然好奇,可早就被月娘叮嘱过,她也害怕如果自己问多了,这个神奇的姐姐就会消失,特别懂事地闭紧了嘴巴。 佟殊兰将捡回来的枯枝填进灶眼后,转过头就看见一家三口都瞪大眼睛看着她……手中的镁棒和万能刀,她眼神中闪过笑意,翻手就让这两样东西消失在手上,没有跟他们解释。 她的来歷太过于复杂,跟他们解释镁燃点的问题,他们也听不懂,索性保持神秘更好,也能让他们对自己能护住全家人更有信心。 远处盯梢的人并未发现他们是怎么燃气火来的,可对佟恆仁一家人身无长物是了解的,蓦然看到烟囱冒烟,都有几分面面相觑。 「这要汇报吗?」其中一个长脸瘦削的男子问自己的伙伴。 「当然,事无巨细都要报上去,该不该让主子知道,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儿。」那冷漠脸的男人面无表情道。 长脸男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册子记了几笔。 「砰砰砰!」 一家人刚烤了会儿火,分食了一块在佟恆仁三人看来同样神奇的压缩饼,正在等着在灶边上的雪水化了好洗刷下水桶和几个破碗,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你们是新分配过来的流人?」等佟恆仁一打开门,不等他打招唿,就见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的粗壮中年男子大声问。 「我们是,请问这位爷您是?」佟恆仁点点头,虽然因为开门被冻得抖了抖,却没有招唿着男人进门。 「我是梅勒大人的奴才赵卯生,这是你们家这个月的补给,有啥问题找你们隔壁的富察文奇,他酉时过后就回来。你们明天记得卯时前就得到地头集合,要是去晚了,梅勒大人可是会打人的。」那赵卯生直接将两个并不算太大的麻袋扔在了他们门口,说完也不等佟恆仁回答就走了。 「这才月初,这两袋子粮食,哪儿够咱们四个人一个月的嚼用啊?」月娘赶紧帮着把粮食搬进来,看着也就最多十斤的粮食有些发愁。 「等那位富察先生回来,问问再说吧。」佟恆仁也愁得慌,虽然佟殊兰没有说过她还有多少吃的,可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地往外拿吃食,他也不想全靠佟殊兰,怕妻女跟着担心,倒是先安慰了她几句。 佟殊兰明白佟恆仁的意思,实际上她储存的压缩饼干也就还剩四袋,若非实在是到了绝境,她是不准备往外拿的,她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不愿意让自己陷入被动。 等到他们喝上了温热的水,天也黑下来了,佟殊兰看了眼怀表,已差不多到了酉时。 这种时候她们几个女人是不好出面的,所以她跟佟恆仁说了时间,佟恆仁用月娘从里衣下摆撕下来的布条擦洗了一下,收拾齐整了才揣着手出了门。 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佟恆仁才抖抖索索地抱着个破陶罐回来,进门一边跺着脚一边往灶边凑,脸色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特别难看。 「怎么样?他们怎么解决饮食的问题?」月娘给佟恆仁端过半碗水,柔和地问。 「那位富察先生据说曾经跟我差不多样子,可他现在……估摸着也就殊惠那么瘦。听他说,吃饱是不用想的,能否吃上饭,要看那位梅勒大人的心情。」佟恆仁越说脸色越差。 「而那位梅勒大人最是贪财好色,还脾气特别差,听说已经折磨死了不知道多少流人。」听了佟恆仁的话,月娘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咱们的危险是落在了这里?这……还有活路吗?」月娘坐在炕沿上呢喃,虽然烧着灶,那万字炕还算是暖和,可她心里却冰凉一片。 ※※※※※※※※※※※※※※※※※※※※ 这边非流人的老百姓,按照身份地位,分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种。阿哈即奴隶,多是汉人、朝鲜人;披甲人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于阿哈;旗丁是满人,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是战时为兵,休时为民。 苦难的日子也就还有两三章哈,很快就被捡回去了。 男主没能出来打酱油,下一章~ 最多再打两章酱油~ 这篇文比较慢热哈~ 带走 「额娘别担心,还有我和殊惠呢,我会想办法去看看那位梅勒大人是什么情况的,若有必要我会想办法,你们只消撑过……最多三天即可。」佟殊兰在脑海中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沉着安慰三个又惶恐起来的人。 其实以佟殊兰的本事,她只需要一天就可以,但就怕有突发情况,她得提前打出宽裕时间来。 「月娘你明日出门前,再抹些炉灰吧,还有为夫在呢。」佟恆仁见月娘摇摇欲坠的样子,也跟着安慰她,实际上他对能否撑过三天一点信心都没有,心底也满是绝望,可他不能让家人跟着担心。 只有佟殊惠对佟殊兰特别有信心,见她面上沉稳冷静,到底比两个大人安心了许多。 所以这天夜里,累了许久又好不容易算是安稳下来的佟殊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佟殊兰也照常进入了浅眠当中。 这里条件简陋,他们并没有能力马上改善,被褥也只有一个,所以一家人是紧紧靠在一起的,半梦半醒之间,佟殊兰感觉到了月娘的颤抖,也听到了她压抑地哭声,还有佟恆仁低声的劝慰。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娘的哭声导致,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重了,可她没醒过来继续说什么,只内心嘆了口气,安静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身边一有动静,她很快就跟着醒了过来。 「这才寅时,额娘起来做饭,你再睡会儿。」见佟殊兰跟着醒过来,月娘轻声道,黑暗中虽然看不见月娘红肿的双眼,却能听得出她鼻子都哭到不透气。 「没事儿,我休息好了,我帮额娘。」佟殊兰全当不知月娘的悲伤,带着笑意开口道,「这可是咱们家来到宁古塔做得第一顿饭呢,以后你和阿玛累了,我来做饭。」 还有以后吗?月娘在黑暗中勉强笑了笑,摸索着去拿粮食。 那赵卯生给的粮食都还是带着麸子地粗粮,若是去掉麸子,最多也就五斤的量,所以月娘并没有分开,等佟殊兰将闷住的火挑开,让火燃烧起来以后,拿出那位富察先生送他们的陶罐,开始煮粥。 等她们俩做好饭,佟恆仁和佟殊惠都跟着醒过来了,他们也没有怎么收拾,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乱糟糟的,一家人吃过饭后出了门。 昨天佟恆仁已经问过荒地那边怎么走,他和月娘先把佟殊兰和佟殊惠送到了离荒地还有些距离的下厨,也就是在一处避风下坡的两三座破房子里,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去荒地报到。 她们到的时候,厨房已经烧上火了,虽然还没开始做饭,但是房子里确实暖和的。 佟殊惠有些怕生,只抓着佟殊兰的衣摆跟着她,佟殊兰情商高,没几句话就跟几个虽然沉默,却看起来面善的大娘聊了起来。 情况比佟殊兰想得要好一些,同在那位梅勒大人手下干活,流人们没有心情和时间勾心斗角,一个个都瘦削的厉害,脸色也是蜡黄的,都还算友善,虽然她们俩年龄不是最小的,可也照顾她们,让他们去烧火。 毕竟若是流人们再不互相照料,怕是哪个都活不下去,对于很多在这里娶妻生子的流人来说,后代是他们的希望,都是值得被照料的。 她们所在的这个屋里是给流人们做饭的,隔壁是给那些旗丁的阿哈,也就是看守流人的奴隶,阿哈们吃的要好一些,做饭的也都是比较得脸的流人。 因为几个大娘婶子的照顾,佟殊兰和佟殊惠很快完成了任务,也得到了跟着被称之为宋婶子的壮硕女流人一起去荒地那边送饭的资格。 送完饭以后,她和佟殊惠就没别的事情了,小孩子们一般都能回家休息,她打算帮佟恆仁他们干活儿,也好观察下那位梅勒大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第一天算是圆满解决了怎么去荒地的任务,佟殊兰倒是难得放松了几分,连佟殊惠都因为一上午都不冷,被冻出红印子的小脸上满是笑容。 只是他们的这份放松,等到了荒地,很快就消失了。 「赵先生,请问今天前来报到的佟恆仁夫妻是不在这里干活儿吗?」到了地头,在那位宋婶子给流人们放饭的功夫,佟殊兰就已经迅速找了一圈,并未找到佟恆仁和月娘,她赶紧拉着佟殊惠去找赵卯生。 「你阿玛和额娘……被梅勒大人带走了。」赵卯生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对着两个孩子声音倒是不像昨天那般粗鲁。 「您……您可知道为什么?」佟殊兰心里像是被一把钳子狠狠拧住,她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赵卯生摇了摇头,见佟殊兰姐妹两个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佟殊惠都快哭出来了,瞧了眼四周,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额娘倒是比这地里干活儿的女人健康些。」 佟殊兰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就是说那梅勒大人看上了月娘。 「多谢赵先生,可否请您告知梅勒大人的府邸何在?我与妹妹想去那边门口等着。」佟殊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迅速做出了仓惶无助的表情,特别小声地问。 「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等不到的。」赵卯生嘆了口气,他伺候那位梅勒大人都快十年了,带着夫婿进了梅勒府的夫妻,就没有一个出来过。 「可是……」佟殊兰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努力咬住了下唇,才颤抖着坚持,「我还是想去等等他们,哪怕是一点希望呢?求求您了!」 「就在你们住的地方再往南三里地,有好几排灰砖房子,最后头有大门的就是了。」赵卯生也知道对两个年幼的女孩儿来说,父母若是没了,怕是很难活下去,他没有太多恻隐之心,可给她们一点希望还是可以的,「记得可别惊扰了里头的人,不然你们怕是活不到今天日落。」 「多谢您!」佟殊兰给赵卯生深深鞠了一躬,抹着眼泪转身拉着妹妹踉跄着往回走。 「姐姐,阿玛和额娘……还活着吗?」佟殊惠死死憋住自己的嚎啕,哽咽着问。 「只要咱们去的时候他们还活着,我就能救他们出来!」周围没人后,佟殊兰脸上恢復了冷静和淡漠,她拉着佟殊惠往前走,「你需要做的,就是听我的话,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许惊动任何人,你要是能做到就跟我一起去,做不到你就回去等。」 「我要跟你一起!我保证听话!」佟殊惠紧紧回握住佟殊兰的手,哭着保证。 「好,你要不听话,我就救不出额娘和阿玛,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忍住。」佟殊兰知道这会儿佟殊惠怕是已经吓到胆子都要破了,也不敢留下她一个人。 万一他们一家人要是亡命天涯,再回来找佟殊惠是绝对来不及的,所以她只能把话说得特别冷酷。 佟殊惠点着头,她心里慌得像是天都要塌了,佟殊兰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她死死握住佟殊兰的手,很快哭声就没了,只眼泪一直不停地流着。 就在她们往梅勒大人府邸去的时候,宁古塔将军府里正暖意融融,歌舞昇平。 「劳烦鹰主往这边走一趟,末将惶恐,今年策妄阿拉布坦刚被杀,白毛子又有些骚动,末将实在是不敢走开,还请鹰主恕罪。」宁古塔将军完颜达哈苏在歌舞停歇空隙里,单膝跪地,举着酒杯,对上首慵懒靠坐在软塌上的年轻男子恭敬道。 「无妨,起来吧,总呆在奉天也是无趣。」鹰主没有端酒杯,只斜靠在软枕上,语气淡淡道。 本来这趟该是驻守奉天的墨尔迪勒氏族老过来,可墨尔迪勒氏和钮祜禄氏的族老都拐弯抹角地提醒他娶妻,他是在懒得应付,也就直接拦了这事儿,带着人出来了。 「这是去年十月至今为止宁古塔这边所有的帐本,还请鹰主过目。」完颜达哈苏自是不敢接这话,只恭敬地让人将厚厚一叠帐本捧了上来。 余海赶紧下了几步台阶,将帐本收起来。 完颜达哈苏这才站起来坐在下首,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常随,歌舞又开始热闹起来。 「余海,知道原因了吗?」鹰主淡漠地看着那些身着薄纱在这大冬天起舞的伶人,突然毫无头尾地轻声问。 「奴才无能,还未得知那火如何燃起来的,下头人能想到的法子,他们都缺少东西。」余海知道主子问得是什么,他赶紧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答。 鹰主修长漂亮的食指在软枕上轻点了两下,再未开口,可余海脸色一白,他知道主子这是不耐烦了,赶紧冲着门口的鹰卫头领使了个隐晦的手势。 鹰卫头领石金达不动声色换了位置后,赶紧奔出了宁古塔将军府。 这时候,佟殊兰刚带着佟殊惠到达梅勒大人的府邸,说是府邸,其实只不过是座普通的宅子,因为比周围简陋的房屋多了围墙和大门,这才凸显了出来。 那盯梢的人还在,佟殊兰却顾不上他们到底会不会发现什么,带着佟殊惠直接绕到了那宅子的背后,四下查看无人后,不顾手冷搬了好几块冰块过来。 佟殊惠也跟着憋红了脸,搬了几块冰块,等佟殊兰觉得差不多了,踩着冰块费力拖着佟殊惠翻过了那堵并不算太高的墙。 她翻墙之前就已经听了,这个地方没人,翻进来以后才发现这应该是一座三进的宅子,她摁着佟殊惠弯下腰,仔细听着动静,先找到了厨房,趁厨房里的奴才不注意,偷偷顺了一把菜刀。 且不说后头一直紧盯着她的鹰卫对她灵巧又冷静的行为有多不可思议,佟殊兰带着佟殊惠避过宅子里的人,来到了二进院子。 一靠近西厢房,她耳郭微动,听到了闷哼的动静,是月娘。 她脸色更冷漠了些,带着佟殊惠绕过侧房,来到了西厢房的窗户后头,用菜刀轻轻开了个洞。 只看了一眼,她突然神色一变,赶紧蹲了下去捂住了佟殊惠的嘴,同时飞速放下手中的菜刀,一只手两只腿盘锁式缠绕在了佟殊惠身上。 「???」佟殊惠红肿着双眼有些懵,制住她干啥? ※※※※※※※※※※※※※※※※※※※※ 好啦,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下一章就被捡走。 要开车回山东,发晚了还总是被待高审,所以周四请假一天哈,周五再更新。 逃跑 佟殊兰在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心就沉了下去。 屋内根本就不是梅勒大人淫-辱□□的画面,比她想得更坏的情况发生了。 屋里面有三个黑衣人呈三角状围住佟恆仁和月娘,隐隐约约在戒备着些什么。 还有一个同样装束的人,拿着刀架在佟恆仁脖子上,月娘在一旁被人压住哭得厉害。 那位明显看得出胖了不少站在一旁束手安静站立的,应该就是梅勒大人。 佟殊兰忍不住想起来宁古塔路上发生的事,前有荆氏因为嫉恨毁□□,后有梅勒大人好色杀死佟恆仁夫妻,两次都是环环相扣,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漏洞,背后的黑手一定是心思缜密之人,甚至佟家的秘密是不能为人所知的。 她怕佟殊惠忍不住发出动静,这才将她死死制住。 那几个黑衣人一看就是会拳脚的,耳力方面肯定高于常人,她不管佟殊惠的眼神询问,只静静贴在窗户下头继续听着。 「你要是再不说,你男人的血可就被放完了。」那黑衣人等了一会儿,像是不耐烦一般,压低声音冲着月娘冷声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人,我生产之时,除了几个下人,就只有鼓柳巷的接生婆在,再没有任何人了。」月娘嗓音嘶哑地回答,眼泪都快要流尽,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为何一家人会遭受这些。 佟恆仁脸色苍白低着头,没人发现他瞳孔微缩之下,隐隐下定的决心。 「可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嬷嬷去你们家?」那黑衣人再次询问。 「真没有,奴家生产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真的没有任何外人前来!这些家里的下人们都知道!」月娘赶紧回答,挣扎着想上前却被死死摁住,嗓子都快哭哑了。 黑衣人皱着眉跟另外一个压着月娘的人对视了一眼,佟恆仁家的奴才包括那个接生婆他们都已经审问过后灭口了,可是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没见过有嬷嬷前来。 可是根据他们调查到的事情来看,那嬷嬷带着新出生的孩子,就是冲着皇城外环八角巷那边去的,而那边跟佟家能够扯得上关系的,只有佟恆仁一家。 再说佟家的大女儿,年龄也是对的,现在就差确认才好交差。 「好,佟三爷,现在轮到你来说了,若是你不好好回答,相信梅勒大人很乐意接手你的妻子做他的小妾。」黑衣人将刀收起来,拽住佟恆仁的辫根儿让他仰起头来。 「我妻子都说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放过我们吧!」佟恆仁身上已经被开了好几个口子,这会子失血过多,勐地扬起头,眼前都开始发黑,回答的声音也虚弱不堪。 佟殊惠已经闻到了里面的血腥味儿,听到佟恆仁的回答,就想要挣扎,却怎么都动弹不了,急得她狠狠一口咬在了佟殊兰手心,立马就尝到了血腥味儿,佟殊兰却是一动都不动。 「我看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梅勒大人,这女人就交给你了,让佟三爷也看看他妻子是怎么给人当小妾的!」问话的黑衣人见什么都问不出来,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冲着站在一旁的胖子冷声道。 那梅勒大人立马就过来抱住月娘就往一旁榻上拖,月娘死死挣扎着喊得厉害,外头佟殊惠听得眼睛都要瞪破了,可是却还是一动都不能动,她刚要呜呜出声,就被佟殊兰一下子砍晕在怀里。 本来想着一会儿要逃跑,佟殊兰是不想让她晕倒的,可是眼看着佟殊惠忍不住,若是发出声响,那黑衣人足足有六个,她没信心能保住二人性命。 她早就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冲动,眼下……已经是救不了二人,佟殊兰死死咬住下唇忍住眼泪,不管怎么样,活下去才有以后! 「我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贵人,可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求大人放了我们吧!」佟恆仁给月娘递了个眼色,挣扎着大喊起来。 就在那位梅勒大人拉着月娘上榻的时候,佟殊兰突然听到一声闷哼,随后是一声轻响,佟殊兰没忍住身体颤了一下,那是……刀子进入人体的声音。 「艹!这夫妻俩倒是嘴硬!」一开始说话的黑衣人忍不住骂了出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把这俩人处理干净,我们去把那两个小女孩儿处理了。」一个陌生又阴柔的声音缓缓出声。 佟殊兰知道,佟恆仁夫妻怕是……她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依然死死抱住佟殊惠,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眼泪都含在眼眶中,生怕砸下来惊动了屋里的人。 直到那些黑衣人走掉,那梅勒大人骂骂咧咧开始搬动着什么,佟殊兰才抬起头顺着她弄出来的小孔直接将一根麻醉针射了出去。 「阿玛!额娘!」等屋里噗通一声过后,佟殊兰将佟殊惠弄醒。 她一醒过来,不管自己后脖颈的疼痛,跌跌撞撞的绕过后头就往屋里头跑,佟殊兰在她背后慢慢倒退着走,提防着可能会出现的下人。 好在这件事应该是隐秘,那梅勒大人早将所有下人都遣退出了这个院子,除了佟殊惠的哭喊声,四下再无动静。 佟殊兰走进去的时候,佟殊惠正抱着月娘哭得撕心裂肺。 「额娘!你不要扔下惠儿!额娘你醒醒!」佟殊惠见佟恆仁肚子上插着刀,根本就不敢动他,月娘脖子上也在汩汩留着血,她一边伸手捂住一边哭喊。 佟殊兰站在那儿,浑身僵硬的厉害,她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再努力又如何呢?还不是被人这样轻易的给害死?那她穿过来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再死一次吗? 「殊兰……」佟恆仁突然发出了虚弱的喊声,佟殊兰赶紧跑了过去,佟殊惠也放开月娘连滚带爬往这边来。 「殊惠的…姐姐,生下来就是死胎,你是…算了,你不知道也好…不要报仇,带着…殊惠…走,阿玛知道…你有本事,求你…救殊惠一命,不要…不要调查真相!」佟恆仁死死抓住佟殊兰的手,近乎低喊的说出最后一句话,脑袋一歪再无声息。 「阿玛!!」佟殊惠扑在佟恆仁身上大哭出声,随即跪着爬到佟殊兰这边抓住她的衣襟,「姐姐…姐姐你救救阿玛呀!你不是神仙吗?你救救阿玛和额娘,求求你,姐姐你救救他们!」 佟殊兰静静看着佟殊惠,心里忍不住深深嘆气,果然佟家隐藏了秘密,原身的身世怕是非常了不得,牵扯到极大的隐秘,才会让人这么穷追不捨。 赵卯生那里恐怕很快就会说出她们的踪迹,这里不能再呆了,佟殊兰看了眼月娘和佟恆仁的尸体,忍着难过一点都没动她们,拉着佟殊惠就要走。 虽然佟恆仁和月娘才给了她一个多月的温暖,可佟殊兰是真心把她们当做自己的亲人,眼下佟恆仁和月娘以死护住秘密,就是为了给她们一条活路。 若是动了二人的尸首,怕是会让那些黑衣人发现,很快就会逮住她们。 其实现在就有些麻烦,佟殊惠身上全是血,她得先想办法将二人身上的血迹去除掉才行。 「你要去哪里?我不走!我要救阿玛和额娘!」佟殊惠挣扎着大喊起来。 「啪!」佟殊兰转过头狠狠给了佟殊惠一耳光,「阿玛和额娘为了保住我们的命才死的,你是想让他们白死吗?安静点跟着我走!」 佟殊惠被打得跌倒在地,哭声一下子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她捂着脸像是傻了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佟殊兰紧紧拽起她,佟殊惠傻愣愣的被她拽着去偷了下人的衣服,用冷水擦洗了身上,换了衣服翻出外墙,冲着远处的山脚快速离开。 不管是冷水擦身,还是出来后唿啸的冷风,都没能将佟殊惠惊醒过来,直到她们脸色青白地隐藏在了半山腰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烤火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姐姐……阿玛和额娘死了是吗?」她跪坐在佟殊兰身边,抬起头做梦一样小声问道。 佟殊惠没哭,佟殊兰却听得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像是回到了曾经在黑色三角洲那个时候一样,她是那么的无力,还是救不了想要救的人,还窝囊地逃跑了。 「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会永远陪着你。」佟殊兰粗鲁地抹掉眼泪,勉力保持着镇定沙哑着嗓子道。 「殊惠,你要听话,我保证你一定能活下去!」佟殊兰怕佟殊惠醒过神来会做傻事,扶着她的肩膀特别严肃地保证。 就算是她死,也不会让佟殊惠死掉的,无论如何……她都会护住佟殊惠的性命。 「好…我听话,我听话,我最听话了……」佟殊惠呆呆地点了点头,声音几近于呢喃,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佟殊兰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收拾了一下洞里,将一些野草铺在地上,咬牙拿出了一个睡袋,将佟殊惠塞了进去。 「你先睡会儿,等睡醒了我们就走。」这里不能久呆,她要带着佟殊惠……亡命天涯,只要她一直小心谨慎,两个人一定能活得下去的,等她们摆脱了危险,她会给佟恆仁夫妻报仇! 佟殊惠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睡醒了阿玛和额娘就会回来一样。 而石金达正在铁青着脸看着跟丢了的四个鹰卫:「两个孩子你们都盯不住!你们还能做什么?!你们自己找死,别拉上我!」 **** 「爷,佟恆仁夫妻被杀,佟家两位姑娘出逃……不知所踪,有一队黑衣人正在到处找她们,奴才已派了海东青出去寻。」余海躬身在鹰主面前小声汇报。 「让月柳去吧,她擅长追踪,盯人的鹰卫每人五十军棍,石金达一百。」鹰主站起身,伸开了双手,余海赶紧一边应诺着一边替他穿黑色镶金边的大氅。 「爷您这是要……」余海心下有些忐忑,主子不会是要亲自去找人吧? 「宁古塔其他地方都法度森严,流人没胆子藏人,唯有山上是活路,直接翻山。」鹰主没有回答他的话,淡淡地说完,就出了门。 余海冲着门外听着的影卫副头领阿里滚摆了摆手,赶紧跟了上去。 ※※※※※※※※※※※※※※※※※※※※ emmm,还没捡走,下一章一定一定一定捡走! 第二次打酱油啦! 今晚除夕要守夜,明天估计来不及更新,所以后天下午18点左右更新哈! 提前祝小仙女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咱们新年后见!!! 落崖 确认了佟殊惠睡着后,佟殊兰做了些布置让洞口更隐秘些,很快也陷入了浅眠当中。 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是得警戒,可她现在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这一天下来拉着佟殊惠又是翻墙又是爬山的,还一直防着那些黑衣人,她这小身板也是真守不住了。 中间佟殊惠哭喊了几次,她惊醒起来后发现佟殊惠只是做噩梦,安抚着让小丫头睡安稳后,不知不觉她也熟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佟殊惠已经不见了。 见到摆在她身边还带着血腥气的灰色里衣下摆,佟殊兰深深嘆了口气。 「姐姐你走吧,我带着你射出去的药针,不要管我,我要给父母报仇!」 这小丫头才八岁,仇人是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麻醉针就算能放倒一个人,也是得出其不意射出去才行,没有□□,她要怎么用呢? 在对方有功夫的情况下,佟殊惠这行为无异于去找死! 佟殊兰不停地深唿吸,她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可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一脸无奈和妥协。 她答应过佟恆仁,也承诺过佟殊惠,要保住佟殊惠的性命,就算……就算是死,她也得死在佟殊惠前头! 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冲动了,干他个球的! 佟殊兰在心里发狠,狠狠搓着屁股,闭上眼睛检查自己到底都还有什么。 麻醉针当时在任务当中已经用掉了一些,还剩一只,麻醉剂倒是还有些,可在这山上也没地方用屋里方法麻醉对方。 木仓她倒是有,可特么为了护住那个特情,子弹早用光了,要不她也不用那身体给对方挡子弹。 还有一把万能刀,这就是她目前所有的武器。 以前这个空间多是被她用来放药的,里面的物资大都是在逃跑或者任务过程中能用到的生活必需品,武器真是少得可怜。 佟殊兰在手里捏紧了□□,就直接出了山洞,一出来她就又忍不住嘆了口气。 眼下宁古塔已经是冰天雪地,三天两头的大雪让山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上山途中有她在,自然是消除了二人的所有痕迹,可佟殊惠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她是做不到这些的,那脚印被消除了些,只是眼下无雪,树枝划动的痕迹特别明显。 佟殊兰顺着这些痕迹,安静而迅速的往前追。睡袋她收起来的时候已经冰凉,可见佟殊惠走了挺久的,她要是再不抓紧,佟殊惠怕是……她不愿意再想,只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加快速度。 等到了她们来时的半山腰岔路口,佟殊兰眼神一下子紧缩起来。 那些黑衣人虽然功夫不错,可毕竟是追两个孩子,他们并没有太过将二人放在心上,连行迹都没有隐藏,地上的脚印还清晰可见。 佟殊兰仔细看了一下,佟殊惠的脚印竟然是往山上跑的,而她脚印斜后方,是两排男人脚印,看来只有两个人跟了上来。 她稍微想了下就明白了对方的安排,毕竟只是两个孩子,黑衣人一行六人不会都凑在一起,为避免他们逃出生天,必然是分三路,往安宁县,流人聚居地和山上这边来搜寻。 佟殊兰稍微放心了些,如果对方没有通知其他人的手段,只有两个人……还是可以拼一把的,她们两个未必不能活命,只要……佟殊惠还活着。 那个小丫头平日里最是精灵古怪,一定没那么容易死,佟殊兰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冲着脚印的方向追了过去。 **** 「宁古塔最近来了外人?」鹰主坐在完颜达哈苏的府邸里,跟他谈完了帐本的事情,突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回鹰主的话,是有几个人来了宁古塔,他们拿着刑部的令牌,说是来此追击逃犯,奴才让下头人去安排的。」完颜达哈苏不知道鹰主怎么会问起这个,也跟着随意回答道。 「逃犯?」鹰主挑了挑眉,「我怎得不知我叶赫那拉府的奴才竟然成了逃犯。」 完颜达哈苏闻言心下一惊,脸色立马惶恐起来:「鹰主,奴才也没有仔细问,毕竟是京城那边下的命令,让我等配合,冲撞了鹰主的门下,还请鹰主恕罪。」 说完他马上就跪了下来,后背都出了些细毛汗。 别看完颜达哈苏是宁古塔将军,在宁古塔算是土皇帝,可不管是京城来人,还是留都来人,他都是得罪不起的。 尤其是留都这边,毕竟京城那边天高皇帝远,可对于在留都根深蒂固,甚至在圣上默许下,掌控了大清所有地下势力和商号脉络的鹰主,更让完颜达哈苏害怕。 毕竟往上倒两代,他们完颜氏还是叶赫那拉氏的奴才,别说完颜氏,就连墨尔迪勒氏和钮祜禄氏都是叶赫那拉氏的奴才。 尤其是这一任鹰主叶赫那拉·佳珲,听闻是圣上跟上一任鹰主的独女所生,虽然一直都只是隐秘的谣言,可万岁爷对留都这边由叶赫那拉·佳辉掌控大清底下势力,一直态度和缓,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完颜达哈苏来宁古塔就任宁古塔将军的时候,他父亲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行门下奴才礼,万不可对鹰主不敬。 没想到他只是配合了一下京城那边的势力,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听闻这位鹰主喜怒不定却不行于色,他确实是忐忑不已。 「真是刑部下的命令?你也是京城出来的,是否借势而为,你看不出?」鹰主轻笑了一声,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了炕几上,却让完颜达哈苏心下一个咯噔。 「这……奴才只知道是跟诚郡王福晋的阿玛有些关系,那带头的人是正白旗董鄂氏的人,奴才在京都见过他。」完颜达哈苏一点都不敢敷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胤祉?有趣。」鹰主挑着眉扫了余海一眼,站起身来往外走,「左右现在无事,不如你就随我一起去看看,我叶赫那拉府的奴才是怎么成为逃犯的如何?」 「奴才这就安排马车。」完颜达哈苏低着头就要出去安排,别说是叶赫那拉氏的奴才,就算不是,这位祖宗要指鹿为马,那也必须得是马。 「准备轿子即可,我们上山。」刚才余海给他打手势,月柳已经追踪到了那两个孩子的痕迹。 他不想这么早就回盛京,这天儿冷了,实在是无聊的紧,去看个热闹也不错,那佟家大姑娘藏着的秘密很是让他有点兴趣。 就在他们准备上山的时候,月柳已经追着黑衣人还有佟殊惠他们的痕迹到达了山顶。 佟殊惠脸色冻得青白,却还假装镇定自若,她右手一直紧紧握住,两个黑衣人没发现,月柳却知道那小姑娘一定是攥着武器呢,只不知道是什么。 主子给她的命令是追踪佟家两个姑娘,眼下只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女孩儿不知所踪,她也没那么好心下去救人,只静静在远处看着。 「看来你是真知道些什么,不然你跑什么?」黑衣人里那个阴柔些的男子开口,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好孩子,你只要告诉我你额娘和阿玛的秘密,我就将你带回京城,从此锦衣玉食,保你衣食无忧。」 「那你过来,我说给你听。」佟殊惠歪着脑袋静静看了二人一会儿,随即状似被诱惑到一般,冲着开口的男人招手。 「头儿,小心有诈。」另一个声音低沉的黑衣人开口提醒。 「无妨,一个小丫头,还能翻了天去?」那头领哼笑一声,抬脚就往前走。 「你头低一些,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佟殊惠嘶哑的小声音软软的,倒是有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和胆怯,让那头领更放松了些。 他手里握住了自己的剑柄,矮下身子,只等听完小姑娘说出来的话,就送她去跟阿玛和额娘团聚。 却不防他一低下头,小姑娘直接一只手挥舞到了他脖子上,随即他脸颊下方靠近脖颈的地方突然刺痛了一下,不等他有所反应,后头又响起了噗通一声,他一回头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属下倒地的身影,随即被一个矮小的身影扔过来的雪迷住了眼睛。 「殊惠快跑!」佟殊兰抓紧机会将后头那个人放倒后,勐地从雪堆后头冲上来,趁着那头领闭眼的功夫,对着佟殊惠大喊。 而躲藏在远处的月柳心下一惊,一个小姑娘不知何时藏在这里,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你们找死!」被佟殊惠扎进那个头领的针,药性被梅勒大人分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并不足以立刻放到一个大男人,他冷哼了一声,拔出脖子上方的针狠狠摔到地上,直接拔出了腰侧的剑勐地上前一挥。 「啊!」佟殊惠只感觉身上一重,还没跑出多远的她直接被扑倒在地上。 佟殊兰没管背后剧烈的疼痛和透过裂开的棉袄不断钻进来的冷风,眼神锋锐又寒冷的盯住了男人靠近的身影,看了眼不远处的断崖,她死死咬住了嘴唇下侧,立马翻了个身站起来,拉着佟殊惠躲到一旁。 「你直接往山下跑,不管如何都不要回头,想办法活下去,快跑!」佟殊惠手里被塞进了一袋压缩饼干,随即她就看着佟殊兰直接上前跟那个男人斗了起来。 可佟殊兰一来身体弱小,二来这辈子也还没有机会锻鍊,她还在不停地流血,很快就被那男人踹倒在地。 远处月柳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救人,只没等她考虑清楚,变故就发生了。 那男人中的麻醉剂到底是开始发挥作用,他虽然踹倒了佟殊兰,可自己也有些身体麻痹起来。 他知道自己怕是中了毒,想起主子下得命令,他眼神兇狠,额头上蹦着青筋拼命加速上前,不管怎么样都得把这两个孩子杀死! 佟殊惠见男人站不稳,而姐姐只能在地上艰难挣扎着,她没有往山下跑,只是靠近佟殊兰,将压缩饼干扔到了姐姐身上,尖叫着沖那个男人撞了过去。 「啊!」那男人本来就离断崖不远,被佟殊惠脑袋一顶,直接趔趄着倒退了几步,就摔下了山崖。 可他到底在倒退之前狠狠拽了佟殊惠一把,随着他摔下去,佟殊惠也尖叫着挂在了断崖上。 「殊惠!」佟殊兰牙呲目裂地看着佟殊惠摔下去,勐地站起身扑过去,抓住了佟殊惠马上就要抓不住的双手。 「姐……」佟殊惠也不管天气多么寒冷,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对不起,连累你了!」 ※※※※※※※※※※※※※※※※※※※※ 抱歉起晚了,发晚了点。 男主不是康熙的孩子,谣言~后头会说清楚为啥滴。 emmm……说好的三次酱油,挣扎着也得打完对不对?又没捡走,下一章肯定了!嘿嘿~ 捡回去 「对不起姐姐,你放开我吧,我给额娘和阿玛报了仇,也没啥遗憾了。」才八岁的小姑娘,吊在悬崖上,嘶哑着嗓子竟然笑出了几分沧桑。 「还没报完仇,还有四个人。」佟殊兰咬着牙冷静道,她因为失血过多,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使不上劲把佟殊惠拽上来。 再加上刚才那黑衣人用剑噼开了她后面的棉袄,冷风唿唿吹在她后背上,在这冰天雪地里,佟殊兰脸色很快就冻得青白起来。 「我没用,帮额娘和阿玛报仇都连累你受伤……」佟殊惠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其实从京城一出来,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我们走不到宁古塔,害怕你和阿玛出事,我每天都心惊胆战,就连睡着了都是噩梦,现在阿玛和额娘也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姐姐你不要管我了呜呜……」 「有我在,你肯定能活下去!」佟殊兰只死死咬住牙,身体被拖得一点点顺着雪地往断崖边上滑,还是怎么都不肯放手。 「姐……额娘曾经说过,哀默大于心死,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我好像知道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佟殊惠哭得越发没有力气,她挣扎着想要放开佟殊兰的手,可佟殊兰不肯放,反而被她挣扎的又往前滑了点。 「我只知道活着才能报仇,你死了只会让仇人痛快!」佟殊兰见佟殊惠一点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心里特别难受,一夜之间佟恆仁夫妻身亡,她们两个命悬一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坚持,只有活下去的念头支撑着她不肯放手。 「姐,我求你了,你撒手吧!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活下去给额娘和阿玛报仇的!」佟殊惠怕把佟殊兰拽下去,见她脸色越发青白,甚至都有些灰败之色,一动都不敢动,只眼泪掉得更凶。 「我凭啥给他们报仇,你们都死了,佟家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卖给下厨李大疤瘌的儿子结阴亲!」佟殊兰记得佟殊惠在流人做饭的下厨,听那个被称作李大疤瘌的流人说要给自己殁了的儿子结阴亲,当时脸都吓白了。 「……你再拽着我,咱俩都得死!」佟殊惠噎了一下,这傢伙还是暗探呢,还能更无耻一点吗?被佟殊兰这么一打岔,她心里的悲凉倒是散开了点。 可她知道姐姐没劲儿了,要是坚持救她,可能她们俩都得死,她没本事,不想连累神仙一般的姐姐陪着自己死。 「死就死,我说了我会死在你前头,摔成西瓜我也给你垫底儿。」佟殊兰还是不肯放弃,她甚至都在思考,不行两个人就落下去算了,也许摔个半死她还能给治好,就怕直接摔死,她还不想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重新得来的命。 没等她想好,突然背后响起了轻微的踩雪声,在这寂静地山上,显得特别清晰,两个小姑娘都听到了。 佟殊惠更加着急起来,许是黑衣人的同伙来了,她用力抽出一只手,去掰佟殊兰另外一只手。 因为佟殊兰失血过多,本就没有太多力气,全靠一口气撑着,听到后头的声音开始警戒,眼神不自觉就开始涣散起来,被佟殊惠一下子硬生生将她手指头掰开就落了下去。 艹!这死丫头赶着去投胎吗?佟殊兰咬了咬牙,想都不想就要跟着往下跳,却被一根软鞭捆住了腰。 「殊惠!!」佟殊兰无力反抗,只能大吼了一声,扭过头狠狠看过去,是个黑色衣服的女人拦住了她。 她也不管自己快要晕倒,眼神兇狠,在黑色三角洲混迹出来的凶煞之气毫无保留的散发出来,手中拿出了她的万能刀直接打开到开瓶器的螺旋尖上,这个女人找死! 月柳离他们有段距离,走过来只来得及救下佟殊兰,本来就正懊恼着没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低下头突然被佟殊兰浑身的血煞气息吓了一跳。 娘咧,她月柳从小就是孤儿,在鹰主的影卫营里头啥子没见过,也是一路披荆斩棘踩着人血才走到了主子身边,没想到她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的兇悍给吓到,这到底是她月柳太无能还是这小丫头太不是人了? 只是她没来得及想明白,甚至佟殊兰都没来得及找到月柳的破绽,又有两道奔跑声传来。 「你是什么人?」来人正是在流人聚居地没有找到人的两个黑衣人,见地上躺着一个同伴,头领消失不见,其中一人直接抽刀厉呵。 当然他不认为佟殊兰有这本事,只冲着月柳去的。 「叶赫那拉府办事,也是你能过问的?」月柳冷哼了一声,极为不屑反问回去,只手中的鞭子握得更警戒了些,那二人神色不对,怕是死士之流。 果不其然—— 「你们都死在这里,就没人能知道我们过问了。」另外一个黑衣人张嘴就是砂砾粗噶之声,配着那冰冷的语气,显得森然无比。 「哼,好胆,那你们就先问问我手中的鞭子,看看你留不留的下我们的命。」月柳冷声说完,立马挥着鞭子上前先下手为强。 她在影卫里负责追踪,武功并不算高强,那两个黑衣人又是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就有一人突破了她的防线向后而去。 这二人确实是死士,他们并不像头领想的那么多,他们接到的任务是有关之人杀无赦,冲着佟殊兰而去,自然是想直接杀了她。 佟殊兰这会儿后背已经被冻住慢慢不流血了,可她也还是虚弱至极,感觉得出冲过来的黑衣人身上的杀意,她咬着牙用好几道伤痕,换了对方胳膊上挨了一开瓶器尖锥。 但这点伤于对方根本无伤大雅,眼看着对方的刀冲着她脖子而来,那月柳怒目而视却怎么都过不来,佟殊兰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清朝一月游即将结束了。 特娘的贼老天,她好歹也是因公殉职,干啥让她再多受一个月的罪,就那么光荣埋在烈士陵园不好吗? 佟殊兰虽然学了非常多佛家的理论,但本质上她仍然是个心狠的人,既然死都要死球了,总不能便宜了这个黑衣人。 她直接将麻醉剂拿出来狠狠撒了出去,同时紧紧捏着万能刀,揉身上前,一点都不避开那刀尖,准备以命换命! 可她刚上前,那刀子贴着她避开的角度斜斜插进了她的肩膀,她还没来得及扎对方一尖锥,就有只利箭破空而来,自那男人后脑勺穿过,狠狠穿透了对方的脑壳。 被压倒在地上,对方的刀又更加深入她肩胛之中,佟殊兰仰天骂娘。 这特么谁啊?不能早一点吗?她刀都挨了,没给对方戳上一个窟窿,她是在是特娘的不甘心! 随着心里的腹诽,佟殊兰将万能刀狠狠插进在她身上黑衣人的脖子里,晕了过去。 在晕倒前,她似乎听到那个耍鞭子的女人喊了一声鹰主…… **** 「这几个人我带走,将军没有意见吧?」鹰主自轿子里出来后,冲着完颜达哈苏淡淡地问了一句,虽说是问话,可刚放下弓箭的鹰卫已经开始上前抬人。 「奴才不敢,全听鹰主吩咐。」完颜达哈苏见雪地上到处都是血迹,这才有些相信被追之人肯定是叶赫那拉氏的奴才,其他人……也没这个本事弄得如此血腥不是? 「余海,你去把那奴才抱过来。」月柳已经在他旁边低声汇报了情况,低着头忐忑等待主子处理,鹰主并未跟她说话,只冲着余海轻声吩咐。 余海立马小跑着上前,让影卫翻开那黑衣人,将佟殊兰抱起来,这小丫头着实厉害……不过离死也不远了,就还剩一口气儿。 「等等。」余海还没迈开步,注意到那黑衣人脖子上的迷彩色奇怪小刀,直接拔了出来,轻巧避过对方的血,把刀放在了佟殊兰衣摆下头,直接抱着她到了鹰主面前。 「主子,重伤。」 「……」完颜达哈苏直接愣了,这特么是被人追的奴才??一定是他理解错了……这特么不合理! 「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救不活她,今天参与任务的人全体发配漠北。」鹰主扫了佟殊兰一眼,见她脏兮兮的身上鲜血淋淋,看着自己深紫色的大氅,直接扭头看着完颜达哈苏,「完颜将军,借用一下你的轿子?」 「鹰主请自便,奴才走下去就是!」完颜达哈苏用更加谨慎恭敬地态度赶紧道。 人家叶赫那拉府一个孩子都能杀死好几个黑衣人,他有啥脸不恭敬呢?主子就是主子,他们的高深莫测非他们这种粗人能理解。 **** 等佟殊兰再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特别疼,尤其是后背和肩膀,火辣辣地如同在火上烤。 「水……」她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这特么是死了还是没死? 「快去给刘佳嬷嬷说,姑娘醒了。」有人轻轻将她脑袋扶了一点起来,给她餵水,还有人轻声在一旁冲着谁吩咐。 得,还没死…… ※※※※※※※※※※※※※※※※※※※※ 从明天开始就是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日子啦! 撒花!苦难终于结束了,艾玛,这些天枸杞写的好艰难~ 努力把后头写好呀!为了写好奢华,枸杞完了好多清朝换装游戏得咧~ 明天要去看看姥姥,所以后天更新哈~我也好好酝酿酝酿咋让男女主更好玩一点~ 聪明 佟殊兰听到那轻声细语的说话声,虽然还睁不开眼,也知道自己还在清朝,大概率是让人给救了。 随即她脑海中出现的并非是自己险些被人砍死的画面,反而是佟殊惠掉下断崖前用力掰开她的手时的含泪低语。 她说:「姐姐,这一路谢谢你护着我们,抱歉我不能替阿玛和额娘报答你了。」 佟殊兰一直是个特别乐天派的人,她从小就是孤儿,长相一般,也就头脑聪明点,可聪明并不能让她被人领养,只能让她在孤儿院内过得好些而已。 不停地拿奖,为国家为孤儿院奉献自己和钱财,永远都笑对着所有人,只因她记得孤儿院的院长曾跟她说过,爱笑的姑娘运气不会差。 她这辈子加上辈子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几乎全献给了佟家人,可她那么爱笑,依然没有好运气留住她最渴望的幸福。 也许是因为她在发烧,也许是註定孤独的失落和悲伤在她最虚弱的时刻难以忍受,她眼角的泪水一滴滴滑落到了枕头上。 她特别想睁开眼睛问一问佟殊惠怎么样了,虽然她掉了下去,可万一呢? 她带着佟殊惠上山的时候就观察过,那座山并不算陡峭,所以她才会在那时候考虑跟佟殊惠一起掉下断崖,如果救援及时说不定佟殊惠也跟自己一样能被救回来…… 可她用尽了力气,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只感觉自己特别热,非常热,贼特么热,热得她恨不能再晕过去,很快她就随了自己的愿,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刘佳嬷嬷,那位姑娘还是高烧不退。」伺候的丫鬟芳巧见身着褐色雪领绒袄严肃端正走进来的嬷嬷,赶紧蹲身禀报,「她一直在流泪,怕是……想着家人呢。」 「慎言,我跟你们说过,在叶赫那拉别府伺候,只需要眼睛和手脚,不需要长嘴,若是被主子身边的人听到了,别说我没提醒你这边被赶出去的家奴都是什么下场。」刘佳嬷嬷冷着脸声音淡淡道。 「是奴婢不好,还请嬷嬷饶恕则个,奴婢定不敢再犯。」芳巧脸色一白,赶紧喏喏回道。 「起来吧,好好伺候着这位姑娘,余公公有交代,若是这位出现一点闪失,咱们就都去漠北与披甲士为奴。」刘佳嬷嬷其实平日里是个还算温和的人,只是呆在别院近十年才好不容易迎来真正的主子,她不求被赞赏或者带去留都,只求无过,毕竟那位主子喜怒无常大家都有所耳闻。 「您就放心吧,奴婢跟芳菲带着四个小丫头,十二个时辰都盯得死死的,绝不会有任何闪失。」芳巧赶紧点点头,又想起刚才自己被训斥的由头,还是谨慎提了一句,「这位姑娘自打刚才喊了水,就一直在流泪,奴婢瞧着这温度也没退下来,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您看是不是请大夫过来瞧瞧?」 「拿温湿帕子给姑娘清理舒爽,我这就去让阿总管请示。」刘佳嬷嬷走上前轻巧拂了下衣服,往炕上挨了小半个屁股上去,仔细看了看佟殊兰,伸出保养还算得宜的双手替她理了理汗湿的额发,这才站起身轻声道,「那些小蹄子平日里与这边人接触不少,性子有些野,多叮嘱她们几句,别冲撞了贵人,不然到时候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和阿总管到时可不纵着。」 「嬷嬷放心,奴婢知晓您素日最心疼那些小的,心里有数着呢。」虽然刘佳嬷嬷面上严肃得紧,可芳巧还是轻笑着讨巧道。 「嗯,那一会儿大夫来了,我再过来。」刘佳嬷嬷点了点头放下心去,这才紧了紧雪绒领子出了门。 「姑姑,这位姑娘来头这么大呀?」一旁不敢说话的小丫头凌月等嬷嬷走了才低声感嘆着问。 「刚才嬷嬷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不成?还不快去打温水过来。」芳巧敲了敲凌月的脑袋,同样低声道。 等凌月出去了,她才坐在了炕边的脚踏上一边做绣活儿一边时不时盯着,以防佟殊兰再有情况。 因为佟殊兰受伤严重,还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因此高烧不退脸颊上那两抹红就更明显了些,像是上好的胭脂一样。 这红白相应,倒是冲散了些佟殊兰因北上途中风雪造成的皮肤粗糙,显得她五官极为出色,小小的人儿,瘦没了婴儿肥,已然看出绝色胚子的模样。 说不定是哪家糟了难的大家闺秀呢?芳巧在心里想着。 等佟殊兰再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暗了下去,只有炕桌上有一盏昏黄的油灯燃着。 「姑娘您醒了?」一个圆脸胖乎乎的西青姑娘探过头来欢喜道,正是白天未见的芳菲。 「这是哪里?」佟殊兰一开口就是嘶哑如同破锣般的动静,她觉得嗓子里像是咽了烧过的炭一样疼。 「您别着急说话,您都昏睡两天了,仔细伤着嗓子,您先喝点红枣桂圆汤润润喉。」芳菲自炕桌上端过一直用小炉子煨在热水里的汤,让小丫头扶着佟殊兰,餵了她几勺下去。 「多谢,请问这里是哪里?」佟殊兰感觉嗓子一好些,就赶紧开口,「我能见见这家的主人吗?」 「姑娘折煞奴婢了,可当不得谢,这都是奴婢的本分。」芳菲是本地出生的家生子,自有一股子爽利,脆生生笑道,「这里是叶赫那拉别府,您醒了奴婢已经派人去禀报嬷嬷,主子何时见您,这奴婢说不准。」 「可否请你跟那嬷嬷说,我真的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家主子讲,可否劳烦她……」 「什么事情?」一个清越还带着点慵懒的声音突然想起,打断了佟殊兰的着急。 她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转过头一看,哟呵…… 「贵人,又是您救了殊兰!」佟殊兰被子底下的双手狠狠一掐大腿,眼泪唰就掉了下来,「殊兰想问,您可曾派人搜过断崖下,可否有家妹的消息呢?」 「爷救了你,已然是恩德,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鹰主淡淡坐在炕的另一边,余海替他将大氅拿在手里,指挥着后头的奴才奉上热茶后才悄悄立在一旁。 「……」你特么救都救了?还差这一哆嗦?佟殊兰有些傻眼,被子底下手更用力了些,「呜呜……贵人说的是,是殊兰妄求了,不知道殊兰该怎样报答贵人呢?」 「很简单,爷身边从不养无用之人,你……」鹰主挑了下眉,只等着她回答。 「……我聪明,但不自认聪明,殊兰愿意做贵人的奴才,当牛做马报答贵人恩情!」佟殊兰眼睛眨都不眨,泪流的多快,那话说得就多快,小小一个人儿斜躺在堆起来的被窝上,端端是可怜又悲凉。 「爷的奴才可不是谁都做得,不如你先回答爷一个问题。」鹰主并不看她,好整以暇端起茶淡淡道。 「爷您说。」佟殊兰这就自动带入奴才身份了,上辈子她啥没干过啊,菲佣也装了不止一两次,当秘书伺候的老闆都得有一打了,谄媚这个技能她说自己九十九分,就没人敢说自己是一百。 鹰主给了余海一个眼神,余海立马把已经清理干净的万能刀放在了炕桌上。 「这是何物?」 「……」看着自从进来后一直淡然到让佟殊兰不存在的蛋都有点疼的这位爷,眼神中突然升起的点点好奇,她有些哑然。 这特么真是个好问题,何物?多简单啊,来自我泱泱威武华国最具特色的军用万能刀一把。 可她能这么说吗?上辈子那吨位还能有点烧头,这辈子要是被人当成妖邪给烧了,估计比烤熟一头羊都快。 「这是奴婢在来宁古塔路上时,到株龙驿站前在茅庐里捡的,奴婢并不知道这是何物,只知用途甚多,且异常锋利,堪为神物,奴婢就悄悄藏下来了。」佟殊兰低着头摆出曾经看过的网红直播里最可怜兮兮的角度轻声回答。 「哦?那你前几日初到宁古塔之时,如何燃着的火?」鹰主神情淡然,看不出信与不信,只垂下眸子,用修长白皙的手端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喝着。 「……奴婢与阿玛双人采了钻木取火的方式点着的。」佟殊兰这下子算是知道那些既没有杀意,又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盯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了,这男人从在灰扒就对她感兴趣了……呸,是对她的能力起疑了,她还是不够谨慎啊! 「刚才你说你聪明,却不自认聪明。」鹰主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让余海伺候着他穿上大氅,「可爷却觉得,你是个内里多狡的。」 说完他就直接迈步往外走。 「爷……」佟殊兰一点都没为对方的评价所动,只是忍不住往前趴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扯到后,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更苍白,却一点眉头都不曾皱起,只不知何时停下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奴婢的妹妹,还活着吗?」许是仅存的一点点希望和更深的恐惧,终于让她的脆弱真实了些,也更像个九岁的小孩子,鹰主顿住脚步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本来有些意兴阑珊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断崖下没有人,尸体也无,只有一只碎掉的玉环和血迹。」鹰主平日里都不太说话,能讲这么多已然是破例,他说完也不等佟殊兰继续问直接出了门。 余海让人赶紧跟上去,顿住的功夫到底因着她肩膀又渗出血迹,脸色却丝毫未变有些佩服,多说了一句: 「爷派人去找了,眼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姑娘还是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图以后。」 余海并非好心,作为主子身边伺候最久的奴才,这个才九岁的小丫头表现出来的,无论是逃跑过程中的冷静机智还是敏锐身手,亦或是现在对伤痛毫不变色的忍耐力,都让主子觉得是个好苗子,更别说她身上还有些没解释清楚的谜团。 这样有意思的小姑娘,可不能因为悲恸再没了存活欲,若让主子这好不容易折腾一回的兴致打了水漂,到时候谁都受不起主子的怒火。 其实他想多了,对佟殊兰来说,既然还活着,她怎么都不可能再去找死,对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她来说,万事可期,只要还活着。 但余海留下的这句话也让佟殊兰松了口气,那玉环是被月娘偷偷缠在佟殊惠腰上的红绳上繫着的,她也有一个,目前来看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佟殊惠伤到了腰,既然只有血迹,怕是被人救走了。 她需要做的就是赶紧养好自己的伤,赶紧想办法找到佟殊惠! **** 安宁县以北的山沟子村里—— 「不是我说师傅,我养你一个就挺费劲儿了,你干啥又捡一个回来?!」一个正在变声期的半大小子,见中年美须男人抱着个血唿啦的小丫头,扯着公鸭嗓急得直嚷嚷。 ※※※※※※※※※※※※※※※※※※※※ 30日开车回京,怕堵车,所以今日就这一更,31日开始恢復正常日更,更新时间依然为每日0点。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大家要记得注意勤洗手,多通风,戴口罩哦!感谢在2020-01-27 16:53:29~2020-01-30 02:4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rtha19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骨骼清奇 「臭小子,你还是我捡回来的呢,不捡你早被狼叼了去了,还有你现在特殊时期不要说话,太折磨人耳朵,幸亏你小师妹昏迷着,不然她得吓哭咯!」那男人将浑身都是血迹的佟殊惠小心放在床上,正气凛然训斥道。 「……小师妹???」那半大小子孟斐然惊呆了一瞬,随即更不干了,「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关门弟子吗???」 「嗨,谁家门儿天天关着呢,时不时出去熘达两圈,不得开门么?」中年男人裴成不在意的挥挥手,随即对着跟血葫芦一样的佟殊惠犯了难。 「那个,然儿,你看你是不是把你小师妹衣服给扒了,看看她伤在哪儿了?」裴成满脸期待地看向自家小徒弟。 「凭啥啊?」还没从自家师门熘熘达达又开了的打击里回过神的孟斐然想都不想就拒绝,「我还没娶媳妇儿呢!咋能随便扒别的女人衣裳!」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惦记娶媳妇儿!你才十三!」裴成一脸痛心疾首道,「你师傅我都快四十了还没勾搭上村里刘寡妇呢,你一个臭小子还敢妄想!再说这就是个小丫头,还算不上女人,你快点儿!」 「那你咋不扒呢?」孟斐然没好气地反驳,「啥为难的事儿都交给我来做,你还好意思到处熘达捡东西回来!」 「这个吧……你们师兄妹相互帮个忙,以后要是传出去顶多会说你事急从权,我一个半大老头子要是……咋听都忒猥琐了点不是?」裴成嘿嘿笑着去拉孟斐然的手,「快点儿的,她可受伤挺久的了,万一死了咱们可是违背师门遗训了呢!」 「不是……」孟斐然使劲儿往后退,眼珠子一转想起师傅刚才说的话,立马来了主意,「师傅,给你一个给刘寡妇献殷勤的机会要不要?」 「呸!不许乱说坏人家寡妇名声!」裴成正气凛然呸了一口,随即迅速靠近自家小徒弟,「说来听听。」 「……咱俩都是老爷们儿,实在是不好扒人小姑娘衣裳,可刘寡妇行啊!」孟斐然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冲着他师傅暗示。 「可……这瓜田李下的,叫刘寡妇来咱这儿,要是村里有说闲话的,岂不是对人家不好?」裴成带着一脸意动却不好意思道。 「……她跟村里程先生比武,被砍了一刀,进来咱们家就脱衣服,你那脸色比猪肝都美,都叫程先生看见了,还能有啥不好的?」孟斐然实在是忍不住,一个白眼翻了出来,就刘寡妇那豪放,自家师傅都不是个儿。 「咋说话呢?不知尊师重道的臭小子,看着点你小师妹,我去叫人。」裴成可能是想起什么美好的画面,红着脸骂了一句就跑出去了。 孟斐然气咻咻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里,随手拿了一本手札看起来,看着看着往炕上瞄了一眼,小马扎忍不住就往前挪了一下。 过了会儿,小马扎又往前挪了挪,再过了会儿小马扎又往前挪了挪…… 「哼!咱们家不缺关门弟子,就缺烧火丫头!我这是为了省银子知道不知道?你可别自作多情!」孟斐然冷哼着将被子随意给佟殊惠扔到了身上,对着昏迷不醒的人儿放了几句狠话后,快速走开。 又过了会儿,他又气哼哼走回来,将被子给佟殊惠掖好,转身脸色难看的去端热水。 等一脸柔美却大马金刀走过来的刘寡妇带着在后头装小媳妇的裴成回来时,孟斐然已经替佟殊惠将脸上和手上都清理干净了。 「你家孟小子真是贤惠,谁娶……咳咳,嫁给他谁有福气了。」刘寡妇一开口就是柔美又清脆的声音,倒一点不像三十岁的寡妇,哪怕看起来都像个二八年华的大姑娘。 「可不!要是没有这臭小子,我估计都活不到宁古塔。」裴成与有荣焉道,「就是才十三就考虑娶媳妇的事儿了,还未有寸功呢,天天瞎想八想的。」 你还随便捡人回来呢!孟斐然更生气了些,气鼓鼓看着裴成。 刘寡妇一脸温和,带着笑意看了眼裴成,然后又看了眼孟斐然。 这二人一个只顾着脸红心喜,一个还沉浸在愤懑之中,都没说话。 刘寡妇依然笑看着二人,过了好一会儿—— 「还不滚出去!等着老娘踹你俩出去吗?」刘寡妇见两个二愣子半天都不动弹,实在是没了耐心,柳眉一竖道。 裴成和孟斐然赶紧都跑了出去。 「老娘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窝囊废,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白费老娘挨了一刀。」刘寡妇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没好气嘟囔着给佟殊惠脱衣服。 「进来吧,小丫头脸护得还不错,随我!就是腰上有一块看着摔得不轻,胳膊和腿都有些青紫,没啥别的大事儿,我给你们留了只胳膊和腿,腰也露着呢,去看看吧。」刘寡妇探出个头来说完,又缩进去洗手。 「……」听听这话说的,留了只胳膊和腿,他师傅到底啥眼光,看上这么个里外不一的女人,孟斐然面无表情跟着裴成进了门,很快看见小丫头那露在外头的大半个身子和腰肢,又红着脸退到了门口。 让她脱衣服,也不用脱得这么彻底吧?这冰天雪地的也不怕再冻着谁,孟斐然红着脸蛋子在门口的灶眼里添火。 裴成这会儿倒是没有害羞的意思了,他是个大夫,见到佟殊惠身上的伤痕只有认真查看的想法,他将被子覆上去,隔着被子轻轻捏着佟殊惠的胳膊和腿,确认没有骨折后,才仔细看了看她腰间的伤,替她把了脉。 在路上他就给佟殊惠把过脉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在腰间比较危险,目前看来腰椎附近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脉象也还算平缓。 他替佟殊惠开了药方子,拜託刘寡妇给她身上的伤痕涂了药。 「小丫头刚才疼的时候一直叫姐姐呢,我看她衣服上这些血迹,不像是她的,估计应该是她的家人,你从哪儿捡回来的?」刘寡妇收拾好了出来,见孟斐然已经做好了饭,毫不见外坐下来拿着筷子开始吃。 「……」孟斐然撇了撇嘴,反正好多吃的都是程先生送过来的,他也不心疼,也不管裴成,自己坐下开始吃。 「我从南边风驼山捡到的,待会儿我再去看看,就算是都死了,好歹也给我小徒弟的家人收个尸。」若是还有活着的也能救一救,裴成一直都是个心肠软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北上途中那么艰难,还把孟斐然捡了回来。 「得了吧你,要真有守株待兔的,你去就是送人头的,我去吧。」刘寡妇快速吃完了饭,把最后一个馒头几口塞进嘴里,拍拍孟斐然的脑袋就站了起来。 「……」没算到三个人吃饭,饭做少了……孟斐然见师父还没吃跑,又进去屋里在门口继续做饭,还神使鬼差的给那小丫头熬了锅粥。 裴成感激涕零地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刘寡妇的身影了才进门,一进门就看见孟斐然在熬粥。 「果然是得家里有个小的,你看你这就有做大师兄的觉悟了,甚好甚好。」 「……说得就跟你做过饭似的!」孟斐然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吐槽了一句,从他刚会走路,就是他在做饭,这半大老头子竟然还好意思说这话,他一点都不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了。 裴成看着孟斐然红通通的耳尖,笑了笑没说话,吃完了饭就去给佟殊惠熬药去了。 **** 「姐姐!」佟殊惠感觉自己做了个噩梦,梦里姐姐被黑衣人砍了一刀,跟她一起掉下了悬崖,等醒过来满脸泪痕看着比聚居地更温馨更暖和格局却差不多的屋子,才有些愣神。 「你醒了?醒了就赶紧喝药!」裴成端着药走进来,正好看见佟殊惠睁着大眼睛在流泪。 「您是?」佟殊惠泪眼朦胧看着一个长鬍子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嘶哑着嗓子开口问。 「我是你师傅!」裴成扶着佟殊惠斜坐在被窝上,给她餵药。 「……」我是梦里断片了吗?佟殊惠一边喝药一边想。 「是您救了我?我姐姐呢?您见过我姐姐吗?」喝着药,苦味让佟殊惠回过神来,她顾不得继续喝,赶紧坐起来问,没等她坐直,又呻-吟着躺了回去。 「看来腰上的伤也不算太重,你别乱动,摔到左腰了,养一阵才能好。」裴成点了点头,继续给她餵药,「下午我们已经有人去看过,那山已经封了,有好多黑衣人像是在找人,也不知道是找谁,山上除了四个黑衣人的尸体,没有其他人。」 「那我姐姐……」喝完了药,佟殊惠无神地呢喃着,「她一定还活着!」 佟殊惠知道姐姐本事特别厉害,只要她没死在当场,就一定有办法活下去。 「也不知道那找人的是谁,你知道吗?」见佟殊惠摇了摇头,裴成捋着鬍子沉吟道,「那也许是你的仇家在寻人,即便你姐姐没死,也可能是被他们逮去了,怕是找不到你,拿你姐姐来做筹码,就为了斩草除根呢,只要你不露面,你姐姐就还能活着。」 「那我该怎么办呢?」佟殊惠眼泪又掉了下来,满脸的惊慌失措,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也没有姐姐那一身本事,她该怎么才能救姐姐呢? 「那个,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如就做我的关门弟子,我教你奇门遁甲和无双医术,等你出师了,自然能救你姐姐。」裴成像个骗子一样笑眯眯开口道。 孟斐然端着粥走进来,面无表情将粥重重搁在桌子上,又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用眼神谴责裴成。 「……您咋知道我骨骼清奇的呢?」佟殊惠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摸了摸自己身上,当然是身无寸缕,她满脸震惊看着裴成,又看着面无表情的孟斐然,一脸泫然欲泣。 命,留下来了,清白,没了……到底哪一个比较惨? ※※※※※※※※※※※※※※※※※※※※ 还得有一章交代妹妹的事情,现代还有传漠北有很多奇人,我给安到这儿了,后头为男女主催化做出了巨大贡献,下一章就回到主线上哈~感谢在2020-01-30 02:44:36~2020-01-31 11:3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啪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九九 「衣服是我给你脱的,药是我给你涂的,骨骼清奇是我发现的,我说裴大夫,你怎么还抢别人话说呢?」刘寡妇从外头走进来挑着秀气的眉峰,那双看起来柔美的杏眸只眸光凌厉,裴成马上就低下头不敢看她。 「多谢恩人救我。」佟殊惠这才松了口气,冲着刘寡妇感恩戴德道。 「……」明明是我救的人,裴成气哼哼在心里腹诽,可……他连跟人家刘寡妇对视都不敢,就更别说跟人家抢人了。 「这老小子也就医术能拿得出手,奇门遁甲还是跟程先生学的,我拳脚还行,要不你给我做徒弟?将来你想要救你姐姐,怎么也得拳脚跟得上才行不是?」刘寡妇坐在炕上,热情劝说道。 「嗯!」佟殊惠想了想,坚定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她拖后腿,也许父母和姐姐都不会……她喊着眼泪抬起头,「师傅!」 「……那啥,也不是只能学拳脚不是?」裴成幽幽在一旁插话,「医术也得学啊,万一你姐姐受伤了呢?」 实在不济二师父他也能接受呀,再说能跟刘寡妇拥有同一个徒弟,听起来……就很亲密呢,裴成红着脸更加意动。 「我姐姐医术很好!」佟殊惠礼貌地笑着,算是婉拒。 「那你呢?万一你受伤了呢?要全方位不能拖后腿不是?要我说,医术你得学,奇门遁甲你也得学,你越厉害,将来你姐姐被就出来的机会就越大,你说是吧?」裴成心里有了小九九以后,自然劝说就更用心了些。 一旁孟斐然很快就被他气走了,当初他是被师傅捡回来的,还是主动拜的师傅,可见这主动的就是不值钱,气死他了! 「那你就当二师父吧。」正好刘寡妇心里也有小九九,自然很快同意下来,看了眼气咻咻出去的孟斐然,这才低声道,「咋的?孟小子还不肯跟老程学功夫?」 「你也知道,当初他是满门被人灭口,那时他已经有点记忆了,只隐约记得是为了啥秘籍,所以他对学武很牴触,奇门遁甲他倒是还愿意跟着我看看手札。」裴成嘆了口气说道。 「这不是很简单吗?」佟殊惠腰疼的厉害,可也没耽误她听明白,「我看大师兄好像对我很不满,如果将来我跟大师傅学好了拳脚功夫,岂不是想怎么揍他就怎么揍他?」 「……」端着粥站在门口的孟斐然脸上更加面无表情,「我明天就去找程先生!」 「……」感情我们这些人说一千道一万,还没个小丫头说一句话管事儿,要面子你早说啊!村里又不是没有小丫头,早把你揍个万紫千红的不久早能学了么? 「小丫头好了也跟着去,老程奇门遁甲确实有一手,功夫你跟着我学,到时候你跟孟小子对打,我和老程一直没分出胜负,正好比比看谁的徒弟更出息!」刘寡妇眼珠子一转,抿唇忍住笑意,一脸认真道。 孟斐然重重放下粥碗,冷哼一声出了门,这个暴力的女人,就该早点把他师傅娶回去,让他师傅看看到底啥叫败絮其中! 佟殊惠被刘寡妇一点点餵着喝粥,还是忍不住担忧姐姐,可她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好起来,快点学好本领,不管姐姐是什么情况,只要她还活着…… 她一定还活着! 抱着这种想法,佟殊惠每天都特别配合治疗,除了偶尔跟孟斐然对呛两句也没别的烦恼。 她发现不管是裴成,还是实际上姓喜塔腊的刘寡妇,亦或者是看起来丝毫不比京都大官们气度低的程先生,又或者是骂骂咧咧满脸横肉却出奇心善的赵大懒,都让他们所在的这个陵水村显得特别神奇,可偏偏大傢伙儿都特别接地气。 最明显的就是明显气质特别像个诗人的程先生,他是个打铁的…… 日子就在佟殊惠每天安心养伤的时间里慢慢过去,只过了半个多月,她就能下地去程先生那里上课了,到底风驼山那断崖坡度并不算陡,她没受太大的伤。 而在叶赫那拉别府的佟殊兰,这会儿也刚刚能下炕,只是脸色还是白的很。 好在这些时日余海并没有交代什么,即便刘佳嬷嬷知道她很大可能也会成为鹰主的奴才,好歹怎么都比她们身份尊贵,既然上头没有别的交代,那就一直是极好的补品伺候着,佟殊兰日日喝着补汤,那肤色倒是好了许多,人也稍微有了点肉,看着更像个可爱的九岁小丫头,脸芳巧和芳菲都忍不住对她更好了些。 毕竟佟殊兰长得这么漂亮,将来还说不准有什么造化呢…… 等她能起身的第二天,余海就派人过来请她去内院了,刘佳嬷嬷知道后,赶紧派人将这半个月给佟殊兰赶制的衣服拿了过来。 因为佟殊兰来的时候那身被血浸透的破烂袄子给刘佳嬷嬷留下的印象太深,反正库房里积压了许多四时八节别府送来的布料,她很是给佟殊兰做了许多身衣裳,什么颜色款式都有。 见芳巧已经手脚利落的给佟殊兰梳了个略显可爱的垂挂鬓,那小巧的八字形顶端还锤了一双金缕樱花,轻轻垂在佟殊兰耳畔上方,显得佟殊兰本来有些艷丽的脸庞倒是添了几分娇憨。 刘佳嬷嬷直接给她挑了身粉蓟花蝶旗装便袍,在旗装的右侧还给她点缀上了珠穗压襟。 看了半晌,刘佳嬷嬷让人拿出首饰匣子,挑了串湖玉珠链和素白通透的软玉镯子给她扮上,直将一个小姑娘给打扮成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蹬上了浅色鹿皮短靴后,佟殊兰站到铜镜前,都有些哑然,原身……竟然这么漂亮吗?她前世所渴望的,姣好的面容,美满的家庭,这小姑娘都拥有了,只可惜自己来了以后…… 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自己来了佟家才惨遭灭门,还是因为她来了才挣扎了这么久,可无论如何,她现在也只剩下自己和不知道在何方的妹妹了。 脸色沉静下来,一双水意朦胧的眸子慢慢多了几分沧桑,本来俏皮可爱的装扮被佟殊兰的气质给衬得多了些英气。 她跟着身穿藏蓝色厚袄的阿林保总管,穿上粉紫色的大氅,怀里抱着刘佳嬷嬷塞给她的小巧金色镂空手炉,坐上深黛色厚毡软轿,穿过白雪红顶的游廊,冲着内院而去。 透过隐约漏风的轿帘,佟殊兰数着,过了三道门,路过了在白雪皑皑覆盖下依然能看得出雕樑画栋的廊子和假山,才算是到了那位鹰主所在的院子。 是的,从芳巧和芳菲的聊天中,包括佟殊兰有技巧却不露声色的打探,她已经知道了这叶赫那拉别府主人的身份。 与佟殊兰所知道的歷史不同,这位鹰主从未在任何野史和正史中存在过,如果不是年号甚至一些歷史上的大事与佟殊兰记忆中无二,她都觉得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假的清朝。 「给爷请安。」下了软轿,被余海领着进了内室后,她没等别人给她脱大氅,很自觉直接跪了下来。 越知道这个男人的能力,她就越发谨慎小心,既然攀上了这颗大树,不管是谄媚还是乖顺,总之她要死死抱住这只金大腿,才有可能打着叶赫那拉氏的名号去寻找自己的妹妹。 所以她跪的很心甘情愿,在佟殊兰心中并没有什么气节和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游走过那么多次生死边缘,对她来说只要不背叛国家,任何事情都比不得活着重要。 「这些日子,爷的身份你也打探清楚了?」鹰主慵懒的声音从上方淡淡传过来,并未让她起身。 「是奴婢僭越了,奴婢是想了解清楚主子的事情,可好为主子卖命。」佟殊兰知道自己吸引这位鹰主的便是自己不像个小孩子,她并没有尝试着装嫩,即便她看起来就很嫩,只沉稳操着软糯糯的声音轻声回答道。 「你来跟余海用你说的法子点个火给爷瞧瞧。」鹰主不置可否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声令下,余海已经将许多看起来各式各样的木块和刀具摆在了佟殊兰面前。 佟殊兰应诺了一声,熟练地拿起短刃将一块木板剜出个凹槽,又做了个简易的钻轴,用绳子在钻轴上缠绕了几圈,然后将麻绳拆出了几股出来,放在了凹槽旁边。 随后她还拿了点棉絮围在凹槽口,让余海踩住带凹槽的木板,让他快速拉动钻轴上的麻绳,不过短短半盏茶功夫,就点着了火。 这种方法佟殊兰在野外操作过很多次,比常人点的更容易些,如果不是她身上有镁棒,肯定会採取这种方法来点火,将点燃的火包括工具都投入了燃着炭火的铜盆中,无声解释了为何聚居地没有工具的原因,谁知道这个鹰主会不会闲的没事儿干让人查探过他们住的地方呢。 「你还会些什么?」鹰主挑了挑眉头,眼中的兴味儿更浓了些,声音却还是淡淡的。 ※※※※※※※※※※※※※※※※※※※※ 明天还是零点见哦~ 墨安院 「琴棋书画……都略会一些,奴婢原在京都的住处隔壁就是一户大夫家,奴婢偷偷学了点医术,还跟着护院学过点拳脚功夫。」佟殊兰听到鹰主的问题后,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圈,保持谨慎道。 谁也不知道鹰主会不会去京都探查,琴棋书画是原身在闺中就学过的,她在现代也略有涉猎,在隔壁杨大夫家顽过那么多次,会一点医术不足为奇,至于拳脚功夫,就凭黑衣人斩草除根的狠劲儿,她不相信这位鹰主还能去地底下问别人。 「爷身边的奴才不能用略字,既然你说自己聪明,余海,回到留都你就安排她该学的都学起来。」鹰主挑了挑眉头,他总觉得这小丫头在说谎,或者至少是有所保留,也就顺着小丫头的意思把她留在身边,时间久了,这小丫头自会露出马脚来。 「爷,奴婢身上的伤还没好,可否……留在宁古塔养好伤再去留都伺候您?」佟殊兰低着头轻声问。 她不想现在就走,现在虽已经过了寻找佟殊惠的最佳时期,可半个月功夫如果佟殊惠受了伤还有可能在这里找到她,如果时间久了……怕是茫茫人海,就大海捞针再寻不见了。 「爷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鹰主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懒得多解释直接淡淡开口道。 「……奴婢错了,以后奴婢绝不再犯。」佟殊兰眼神闪动了一瞬,万般心思掠过心头,只低下头软软回答道。 「后日启程。」鹰主话一说完,余海就带着佟殊兰出了门。 见佟殊兰面上貌似在思忖什么,余海抱着好心提醒:「你要知道,现如今还有人在寻你姐妹二人的踪迹,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我劝你都还是老实些,得了爷的信重或者等爷不注意了,再想别的。再说你要找的人爷派人找过了,如果爷都找不到,你不可能找到人。」 「多谢余公公提醒,殊兰记下了。」佟殊兰乖乖点了点头,眼眸深处却闪过不以为然,就先前那几个跟踪的人粗劣的追踪技巧,她很怀疑这话的真实程度。 可她也没想跟鹰主对着干,半个多月本就已经不好找人,只要对方还活着,她就会想办法找到对方。 余海说对了一点,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在这位留都底下皇帝的身边有立足之地,才能图谋以后。 坐在软轿上,佟殊兰眼神淡漠地掀开帘子,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大片的雪花,她伸出手去接,数片雪花融化在她手心,直直凉到了人心里头。 不知道那位鹰主在想什么,等到他们出发的时候,刘佳嬷嬷和芳巧并着芳菲都跟在了佟殊兰身边。 且不说刘佳嬷嬷带着两个大丫头一脸激动,伺候得更加小心精緻,佟殊兰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是来当奴才的么?干啥给她带这么多伺候的人呢?就算是受伤她也不是不能自己处理啊。 可这话她没敢去问,毕竟那鹰主虽然年纪看起来不算大,可火眼金睛的佟殊兰不管用眼看还是凭直觉,都知道那男人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子。 半途休息的时候,佟殊兰本想要偷偷问问余海,可余海一直贴身伺候着,她也没找到机会问清楚,只能受着芳巧和芳菲越发热情的伺候,也就只有刘佳嬷嬷还能稳得住些。 「姑娘且安心养伤,爷这批马车都是特制的,有减震的功能,定不会让姑娘伤口开裂,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跟奴婢等人说,咱们准备的额东西都齐全。」刘佳嬷嬷脸色还是挺严肃,可话说得温和,听起来也是滴水不漏。 「嬷嬷您客气了,我也是爷的奴才,您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就叫我的名字便是。」佟殊兰眼下接触不到余海等人,自然想着先跟刘佳嬷嬷打好关系,毕竟破鞋匠还有三斤钉呢,谁知道刘佳嬷嬷在留都有没有人脉。 在任务的过程中,为了掩人耳目她也看过不少小说,要知道清穿小说她倒是没看多少,可宅斗的小说她可看了太多了,那些烧脑情节有时候还挺有帮助的,她从那些作者的智慧里也摘出了不少对任务有帮助的法子。 所以她对宫斗宅斗小说,尤其是烧脑型的,喜爱的深沉,电子书里面有近千本呢,虽然她是个才九岁的小奴才,谁知道那鹰主的妻妾会不会想歪,毕竟他那年龄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有女人的。 「姑娘别担心,咱们都是爷的奴才不假,可这奴才和奴才还不一样呢,你且安心就是。」刘佳嬷嬷特别清浅地笑了笑。 「……」佟殊兰眨巴着眼睛假装听不懂,实际上在心里已经满是问号。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那个鹰主有恋童倾向? 不会吧?虽然没能仔细看过鹰主的长相,可好歹也是个帅哥,还总是一副慵懒淡然样子,肯定是刘佳嬷嬷想多了。 佟殊兰在脑海中过了许多想法,面上却不露分毫的在马上上闭目养神。 这一路南去盛京,比他们一路北上宁古塔可谓是千差万别,虽然驿站都还是那些驿站,可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说点不夸张的,被褥都是刘佳嬷嬷带了两大箱子新的,没到一个驿站都要换上新的给她,连恭桶都带了十几个…… 他们到盛京只花了二十几天,到达鹰主府邸的时候,佟殊兰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的奢华。 红色琉璃瓦在白雪覆盖下闪耀着动人的光芒,门口的石狮子还是五爪摁丁的样式,据说这样的狮子是只有亲王才能用的规格。 至于进了府,佟殊兰一直坐在桥子里头,因为初来乍到,为了稳妥她也没敢探出头去看,只觉得走了许久,单从面积上来看就是宁古塔别府的三倍大小。 到了地方停下来,被芳巧搀扶着出来后,佟殊兰终于见到了肚子站立在门前的余海。 「余公公万福。」佟殊兰这一路没事儿,已经专门研究过了原身的记忆,也知道自己有许多不曾注意过的马脚露出来,补救肯定是来不及的,可也不是没法子圆过去,眼下人安稳了,礼仪规矩就得捡起来,她私底下已经练习了许多次,还让端正规矩的刘佳嬷嬷指导过,自是比以前姿势优美了许多。 余海轻巧避开佟殊兰的礼后,带着浅浅笑容看着她,小小一个人儿,短短一路就把规矩学的滴水不露,即便有底子在,也能看得出她所言聪明不假,他眼睛里都带上了真诚的笑容。 「姑娘可折煞奴才了,以后您见了奴才不必行礼,听顾大夫说,姑娘伤势已然大好?」余海见佟殊兰起身后,才轻声问道。 「是,已经好多了,敢问余公公,奴婢都需要做些什么?是从今日开始伺候吗?」佟殊兰点了点头,学着文绉绉的样子软软问。 「不必着急,姑娘且先安顿下就是,明日起让刘佳嬷嬷带姑娘来书房,先从四艺开始学,下午进学完了,再去爷面前伺候。」余海听她说话,忍不住笑意更浓了些,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安排好佟殊兰的归属。 「奴婢还有些不明白,以奴婢的身份,刘佳嬷嬷和芳巧芳菲……不太合适跟着奴婢吧?」佟殊兰终于找到机会,微微带上了点小孩子独有的忐忑开口试探。 「这是爷的安排,奴才也不知,不若明日见了爷,姑娘自去问问?」余海滑不熘秋回答道,就凭这位姑娘的姿色,过上个几年海说不准自称什么呢,余海虽然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但绝不肯说不该说的话。 这贴身奴才的操守他能称得上满分,佟殊兰赫然笑了笑,心里腹诽着,不就是不想招惹那尊大神才问你呢吗? 「那多谢余公公,奴婢这就进去收拾着了。」佟殊兰轻轻侧身避开,余海轻轻躬身后也不多说就出了门。 「嬷嬷,您看我能做些什么?」见余海出了院门儿,佟殊兰才扭头笑着问刘佳嬷嬷。 「瞧姑娘说的,明日就要进学,姑娘不若看会儿书?」刘佳嬷嬷严肃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直接安排在了外院,还在鹰主身边伺候……这位姑娘的前途无量,不管眼下是何身份,全心伺候着就是。 其实刘佳嬷嬷在盛京这边的关系也就那么几个,还都不在重要岗位上,芳菲和芳巧就更加不认识什么人了,除了好好伺候佟殊兰,她们也没别的出路。 「……那就辛苦嬷嬷和两位姐姐。」佟殊兰内心轻轻嘆了口气,她实在是不想被府里其他主子忌惮。 「对了,嬷嬷,咱们刚来,虽说是奴婢,可到底是女眷,是不是需要去给女主子请安?」佟殊兰想到这里就赶紧开口问。 「这……听阿总管说过,咱们爷还没有后院呢。」刘佳嬷嬷左右看了看,小声道。 所以她才会觉得这位姑娘前途可期啊…… 「……那咱们现在是在哪里呢?」佟殊兰见刘佳嬷嬷丧心病狂冲着一九岁小丫头暗示让她努力往上爬,噎了一下后也压低声音问。 「这是爷的墨安院。」刘佳嬷嬷对这个还是清楚的,很快就回答了佟殊兰。 佟殊兰楞了一下,奴才嘛……就要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方便伺候,这没毛病! 但是——没有后院才可怕啊,有了缝的蛋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无数苍蝇盯着一个无缝的蛋,就等着下嘴呢,咔嚓,她来了……佟殊兰不自觉打了个冷颤,看来想办法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准确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 明天见! 自作孽 第二日一大早,屈服于小孩子的生理本能,夜里思虑了许久的佟殊兰起晚了,还是被芳巧和芳菲抱着洗漱打扮后才给塞到了轿子里。 在进软轿的那一小会儿,嗖嗖的冷风已经让她清醒过来,这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作为一个前特勤,竟然还能真跟个孩子一样闭着眼睛被人收拾好了送去进学,这实在是……太爽了。 在北上宁古塔的一路,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放松,就连睡觉都带着警惕,以至于很多时候连佟恆仁都会忘记她是个孩子。 话又说回来,在并不显摇晃的软轿中,就着昏暗的风灯,她看清了自己今日的打扮。 头上是看不见的,可摸着像是双碟鬓,倒不是芳巧不想给她梳旗头,主要她现在头髮长度也梳不起两把子头,连小一字头都梳不起来,就是这样,负责梳头和首饰的芳巧都能在她脑袋上折腾着还挂了金钿链子。 再看自己身上浅蓝色带着滕团的旗装便袍,别出心裁将填着厚棉的袖口做成了二层宫装收口样式,用了杏黄色作配,既好看又暖和。 脚上今日是雪白的兔毛短靴,手中则换了吉祥云纹的浅铜色暖炉。 在佟殊兰记忆中原身过得都没有这般精緻,她自是不会认为叶赫那拉府是东西太多没处放,都扔到了她身上,要是没有那位鹰主或者至少是余海的同意,兔毛她保准都见不着一根。 那么问题就来了…… 她一个被人从死亡边缘救回来,到现在仇家未明,妹妹失踪,还报恩为奴的九岁小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值得鹰主跟养闺女一样,让人精心伺候着呢? 对内里已经三十岁,见过太多爱恨情仇的佟殊兰来说,她只认同等价交换,别人付出了什么,就一定会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同等的回报。 目前来看,她就算是把自己卖八百回,限于年龄和未知危机,也许都比不上她手腕上的一个温玉镯子,这样的镯子,一路芳巧都不知道给她换了多少个。 她能想到的,自己目前拥有的,无非也就两点,自己还有些神秘的能力和这原身姣好的面容底子……无论哪个,一想到鹰主现在对她很感兴趣,佟殊兰就有些头皮发麻。 她不憷跟人斗智斗勇,唯一害怕的就是不可掌控的变故,目前来说她为鱼肉,对方为刀俎,她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可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给了她一些灵感,虽然那鹰主年纪小了些,不可能生她这么大的闺女,但后人都说了,只要敢冒险,金子满地捡,她不要金子,她要险中求稳! 佟殊惠还在等着她呢……佟殊兰想着才相处了一个多月就让她放不下的小丫头,心里多了些底气。 就在她脑海中思绪缤纷的时候,软轿停了下来,眼前的帘子被昨日余海走后分到她这里的小太监给轻轻掀了起来。 「姑娘,到了,您仔细着脚下。」 听听,这称唿,这待遇,特么的哪里都不像对待一个奴才的样子,怎么也得是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不是? 佟殊兰心下有了主意,脸上神色就带出了些乐观本性,笑着沖小太监道了声辛苦,才迈着端正的步子进门。 跟着她的小太监叫宝生,年龄就比佟殊兰大两岁,这年头太监无论在哪里,日子都要比小丫头艰难,宝生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乖巧麻利的样子。 因着两个跟他一般大的小丫头还要跟着芳巧和芳菲锻鍊一段时间才能放出来,她身份又比较敏感,这才派了宝生跟出来。 等她进了门,宝生赶紧给轿夫头子塞了十几个铜板,带着点小孩子独有的圆滑跟对方交代好了两个时辰后来接,提着八角点心盒子赶紧跟上了慢悠悠的佟殊兰。 「姑娘,今日的先生听说是兆佳姑姑,她管着府里的伶人班子,本来就多才多艺,只被夫家磋磨狠了,才求了自家叔叔,也就是后花园的兆佳管事,来府里做了伶人教习,她最是擅筝和琵琶。」宝生撵上佟殊兰后,先赶紧说了一通,见离房门口还有点距离,声音更低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听说兆佳姑姑脾气特别不好,为人极严厉,您要小心些。」 「多谢,回去让刘佳嬷嬷给你盘子芙蓉糕。」佟殊兰没忍住嘿嘿笑了出来,还真是巧了……她冲着宝生偷偷竖了竖大拇指,虽然宝生兵不明白这个手势,可聪明如他能看得出姑娘是在夸他,心里喜滋滋的。 虽然说姑娘的身份是个迷,对着偌大的叶赫那拉府来说,还是头一回有女人住进墨安院,虽说这个女……孩子年龄还特别小,也不妨碍想往上爬的小太监们使尽浑身解数凑过来。 倒不是说有多少功利心,主要府里头小太监不少,盛京一年有八个月都极冷,别说受宠与否,单只看不在特别有油水的岗位上,都没几个能过得好的。 他们想往上爬无非也就是冲着吃口热饭,穿身新衣裳罢了,才十岁左右的小太监们还没有太大的追求,宝生能被分过来,得亏他有个好干爹,把他教得也好,眼看着姑娘这反应,他在姑娘小院儿里这就算是立住了。 心里无限欢喜的宝生,低着头小碎步跟进了屋里头,给兆佳姑姑麻熘行了礼,替二人摆好了热乎乎的奶茶,又给二人各留了一小碟子枣糕,这才静悄悄退了下去。 「殊兰见过兆佳姑姑。」佟殊兰放好了自己手上的暖炉,这才端端正正给兆佳氏行了蹲礼。 「姑娘请起,您这身份不必给我行大礼,咱们……且见师生礼就好。」兆佳氏上前一步扶起还不到她胸口的小丫头,这不是她手下那帮子伶人,又身份特殊,自是要客气一些。 「……」这身份是啥身份?她都不知道,这兆佳姑姑就知道了?佟殊兰噎了一下后,才双手交叠放在身体左侧轻轻屈膝,「请先生安。」 「嗯,坐吧,我听余公公说,你在闺中曾学过筝?」兆佳氏没多跟她废话,二人都坐在古筝前面后,她就直接开口问。 「是,只学了关山月和紫竹调,就没能再学下去了。」佟殊兰低着头用软糯糯的声音轻声回答,只心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现代的时候佟殊兰除了出任务就是在家宅着,毕竟她那时候是个胖子,自我感觉死宅肥是最佳姿势,可在家总得有些消遣,她用了六年时间将古筝、琵琶和横笛都考到了几乎满级。 只是这些就不必说了,王婆已经卖出,她不介意自己这个瓜结的更让人惊讶一些,聪明可不是说说而已,想提要求就得有本钱呀! 「嗯,你这年龄倒是也还可以。」毕竟不是卖艺出身,一般大户人家女儿五岁开始学女红,七岁才开始接触琴棋书画这些才艺,只略会一点点也是有的,「可还记得这两曲的调子?记得就先弹来听听。」 佟殊兰又暗戳戳自我得意了一把,她其他的优点都源于一点——记忆力好,别说原身记忆里就有,没有这俩她也学过,虽然不是记得那么清楚,可……太好,就没进步空间了不是? 佟殊兰平淡无奇奏了一遍两首曲子,还故意错了几个音,尾音落下后,面上就带出了些赫然。 「殊兰过去年幼,只知顽劣,劳先生费心了。」 「无妨,我先跟你说说这筝的手法,你回忆下,自拇指开始,分别为托、抹、勾、提,又分别对应相反的方向为噼、挑、剔,四指一般没有往外弹的动作……」兆佳氏面上没什么不满,声调平缓的跟佟殊兰说着,手上还时不时在筝上动作,带出几个高低不一声调悠长的音符。 因着兆佳管事在,兆佳氏脾气是不太好,奴才里也有很多怕她的,可那也分对谁,她是个严谨的人,并不是蠢人。 外头天渐渐亮了起来,宝生进来换了两次茶,一直到接近午时,兆佳氏才意犹未尽停了下来,一问时间,她都有些惶然,今日时间过得好快。 「对不住,你还小,可饿了?赶紧回去用膳吧,后日我再与你讲下头的。」这会子兆佳氏已经没了因佟殊兰身份而独有的淡漠和平缓,眼神中闪动着亮光,若不是长期积累下的严肃性子,估摸着得抱住佟殊兰转几圈。 当先生的,最得意的就是遇上好学生,这两个多时辰的功夫,佟殊兰就像是一块吸水的棉布,她说什么佟殊兰最多两遍就能完美的做好什么。 目前他们都已经讲到了渔舟唱晚的技巧,这要其他的孩子,怎么也得学上两三个月功夫才能达到如此水平,可佟殊兰连三个时辰都没用。 「辛苦先生了,那殊兰就先告退。」装好最后一站逼,佟殊兰乖巧又清浅地笑着跟兆佳氏告别,深藏了天才一学就会的功与名。 下午到了书房里,余海暂时安排了佟殊兰伺候端茶,主要是她这身高,磨墨桌子太高,泡茶还没开始学,就连端茶也勉强,要不是不好让她就那么站着,余海都不想安排她做什么。 「琴之一技你学得快,想必棋也不会差?」鹰主都没抬头看她,在装着明亮玻璃的窗户边软榻上,慵懒翻着一本古籍淡淡问道,「那就把这几本棋谱带回去背了,明日爷亲自教你下棋。」 痛快了一上午,午膳高兴地饭都多吃了半碗的佟殊兰膝盖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装逼装大发了,下棋她是真不会……就连象棋她都不会…… 她提醒自己什么来着?太好,就没有进步空间了不是?是,太好还容易退步呢…… 这闺女一事,还有的谈吗?又特娘的冲动了…… 佟殊兰回自己小院儿的时候,捧着棋谱跟捧着手-雷一样,紧紧贴在自己心口上,满脸想哭的神色。 「姑娘这是怎么了?」芳巧赶紧上前拉着佟殊兰坐下来关心地问,歇过晌儿不是才高高兴兴走了,这会子怎么神色这么难看,怕不是让主子爷给训斥了? 「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心疼。」心疼我自己,真是作孽啊!还是自作孽! 佟殊兰紧紧咬住了嘴唇,她怕自己忍不住汪的一声哭出来…… ※※※※※※※※※※※※※※※※※※※※ 明天还是0点准时见哦~ 失笑 自打进了十一月,盛京的雪大大小小就没怎么停过,但天色在皑皑白雪映衬下并不算太阴暗,只外头别说滴水成冰,哈气都会冻在手上。 每年这时候一直到明年开春,对小太监们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日子。叶赫那拉府很大,再冷也不能耽搁主子和贵人们进出,自然需要清理出一条可以正常行走的道儿来,手上脚上的冻疮就不说了,能留住命就是好的。 宝生记得小时候跟自己一起去势入府的那批小太监,能活到现在的并不多,这个年头奴才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以前一过九月开始下雪,宝生总害怕得缩在被窝里哭,夜里总要睡在他干爹的脚踏旁,蹭着那炭盆的余温,才能勉强不被冻得早晨都僵得起不来床。 今年不同往日,他站在铺了地龙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头,只感觉跟做梦一般,起码他是不用担心自己被冻死了,只要他一直好好伺候着。 如此想着,宝生端着温水铜盆行走的速度又加快了些,穿过堂屋进了西厢,看见芳巧和芳菲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在给佟殊兰整理床幔,这才松了口气,不早不晚是每个奴才都该修炼的本能。 「姑娘,已经卯时了,今日您不是要去爷那里?」芳巧轻扶闭着眼睛睡得香甜的佟殊兰坐起身,芳菲赶紧拿用香炉热熏过的厚棉衣给她往身上穿。 「不会起这么早吧?」佟殊兰知道有人在叫她,可她昨夜为了背棋谱,后半夜才睡下,这会儿实在是睁不开眼。 「这个刘佳嬷嬷侧面打听过,听说爷从来不晚起,您起来坐会子就清醒了。」芳菲轻声在佟殊兰耳边道,可这轻飘飘的声音仿佛是催眠曲,佟殊兰更加睁不开眼。 「再睡半刻钟……半刻钟……」虽然已经穿上了棉衣,芳巧一撒手佟殊兰又软软趴在了被窝上,还含煳着轻声嘟囔。 那小脸儿因着屋里暖和,睡得红扑扑的,因着吃得好,又带上了小孩子独有的婴儿肥,闭上眼以后端是可爱到下人们都不忍心大声说话。 「你扶着,我替姑娘擦脸,擦把脸就清醒了。」芳巧轻声对芳菲道,虽然心疼姑娘学习甚晚睡不够,可也不敢继续叫她睡,万一连累姑娘被主子爷责罚,谁也负不起责任。 「唔……」佟殊兰软软的声音如同冬日里宝生极偶尔才能吃到的红豆糕,糯糯的,听的他心里都透着甜。 「姑娘您漱漱口,先喝上一碗小米粥,里头搁了前几日才进上来的海参,是您最喜欢的咸口。」芳巧知道佟殊兰好吃,带着笑意轻声道。 「嗯嗯嗯……」闭着眼睛感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沾着温软滑-腻的玉兰膏子在自己脸上搓开,佟殊兰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打哈欠的功夫,水光瀰漫在眸中,一个粉嘟嘟水灵灵的小姑娘因这双杏眸生生添了几分娇憨的艷丽。 等用过早膳,梳洗打扮好,佟殊兰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用自己所剩不多的脸想了想,到底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不能被人伺候几天就真不懂事继续麻烦人家,虽然该麻烦的都麻烦完了。 最重要的是今日鹰主要教她下棋,她记得自己一跟人下棋就困,因此才啥都没学会。如此想着,随着她的清醒,那漂亮的小脸蛋儿就落了下来。 刘佳嬷嬷在她用早膳的功夫就过来了,见她表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遂跟芳菲商量着,怎么粉嫩怎么来,给她整了一身正粉色装扮,除了大氅上一圈雪白色的狐狸毛,连温玉镯子都换成了粉晶串儿。 「……是不是太粉了点?」佟殊兰看着铜镜里蓦然变得柔软了许多的自己,有些不大自在。 几辈子她都没穿过这么嫩的颜色呀,她一个天天混迹在三教九流人群中,只恨不能比粗野大汉更彪更浑的死宅肥,啥都尝试过,还就是没给自己刷过漆,毕竟以她原来的体积,只能是辣眼睛。 可现在嘛……嘿嘿,还怪好看的,她自个儿看着心情都好了许多,看来刘佳嬷嬷还是会伺候,知道怎么能让她心情好起来。 「姑娘还小,一点都不过,如此爷看着即便是恼了,也能记起您还是个孩子,少责怪几分。」刘佳嬷嬷露出了点儿笑意。 「……」佟殊兰无语地点了点头,殊途同归吧,反正少挨骂她心情也会好。 只出门上软轿的功夫,她带着毛绒雪领,手揣在毛绒手揣里,浑身都捂得严实,只脸上落了几片雪花,就这也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这样寒冷的天气,让人出门,让一个女人出门,让一个才九岁的女孩子出门,这是多么的惨无人道…… 宝生见她冷,赶紧又跑进去提了个大些的暖炉给她放在了脚边,导致这一路佟殊兰脸唯一露出的脸都是热乎乎的,还带着点红润。 一进门,看见佟殊兰这装扮,余海楞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来。 「姑娘今天打扮得极好看,可见底下人是用心了。」能让奴才们尽心尽力的伺候,除了有鹰主给的那份默认的尊荣,也得这小丫头善于御下才行。 「多谢余公公夸赞,爷可起来了?要是还没起,我就去抱厦里等等。」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她不觉得冷,一时就不太想赶紧见到鹰主。 虽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可缩着不是还能多活会儿么? 「爷在武剑,您且去书房候着就是,一炷香后爷就会过去。」余海估摸着鹰主武剑也快结束了,随即让小太监引着佟殊兰先去书房。 宝生在主子的地方一点都不敢乱跑,头都不敢抬,只候在门口的廊子下头,有厚厚的帘子挡着,虽然不暖和,可也不算太冷,他已经挺满足了。 「棋谱背来听听。」鹰主穿着银白色墨毛锁边锦袍,长身玉立缓步进了书房,直接往软塌那边走着就开始淡淡吩咐。 佟殊兰一点不敢大意,赶紧开始背起来,昨晚为了把那三本完全看不懂的棋谱记住,她大腿都掐紫了。 「嗯?你竟是全背过了?」鹰主这才抬起头看了佟殊兰一眼,眼神中带着极为清浅的赞赏,这一眼就发现佟殊兰红嫩的小脸儿僵硬起来。 「不……不需要全背吗?」佟殊兰惊得都忘了用敬语,她只想说,谁都别拦着,她要吐血! 为了记住那三本棋谱,晚膳她都没吃几口挑灯夜战,这会儿这位爷说不用全背? 「你聪明,也是应该的。」鹰主眼神中染上了几分笑意,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才开口,听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奴婢年纪小不懂事,夜郎自大了,还请爷宽恕,实则奴婢……也没那么聪明。」佟殊兰吭哧了半天,才小声软着嗓子回答。 「过来看看这盘棋。」鹰主不置可否地放下了茶盏,冲着她吩咐。 佟殊兰迟疑了一下,赶紧端着步子静静走过去,仔细看着棋盘,这是她昨日背过的棋谱里的其中一盘棋,一个子儿都没差。 她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这盘棋时而像兔子,时而想个瘸腿的人,时而……不下去了,到底让她看什么呢? 佟殊兰假装偷偷抬眼喵了鹰主的衣摆一眼,那月白色的荷包上……是仙鹤? 「看出来什么了?」鹰主知道她看完了,当即淡淡开口问道。 「……爷想让奴婢看出来什么?」佟殊兰小心翼翼抬起头垂着眼帘轻声问,棋谱上说的她不是背过了吗? 「……」鹰主有些失笑,刚夸了她聪明,这怎么就笨上了呢? 「这盘棋的精妙之处在哪儿你说来听听。」一大早看见个粉嫩的漂亮小丫头,再加上被她的行为逗乐,鹰主心情不错,大方的多说了一句。 余海在一旁替佟殊兰着急,不管是成熟不成熟的看法,你就随便说几句主子也不能跟你计较,如何能问出那般蠢钝的问题来呢? 「那个……奴婢……不会下棋。」佟殊兰并不是笨,她只是不想说实话,见实在躲不过去了才结结巴巴回答道,只是那声音若不是鹰主和余海耳力好,这书房内又安静,他们都听不清楚。 佟殊兰头大的厉害,谁当初大言不惭说自己琴棋书画都略会一点来着?这特么打脸也得让别人来,自己来算怎么回事儿? 她本想着原身作为一个满人闺阁小姐,都九岁了,也得会点下棋吧? 谁成想话说完了才想起来,这小丫头她还真就是不会,佟家没人下棋,佟恆仁不好这口你说气人不? 要是她……她只会简单的五子棋,还从来没赢过。 鹰主和余海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都有些质疑自己听错,难不成还真有人连下棋的规则都不懂? 「爷记得你说过,琴棋书画略通。」鹰主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心里更愉悦了些。 「奴婢的阿玛说过爷爷是个武参领,不好文墨,又怕丢面子,自己研究了点黑白棋子的玩乐之法教了阿玛,所以奴婢才说……略会。」佟殊兰悄悄把通字儿给改成了会,她可没说自己通,脸大也不能大成那样不是? 「说来听听……」 「爷,墨尔迪勒族老和钮祜禄族老求见。」门外突然传来轻声禀报,打断了鹰主的话音,最后『听听』俩字佟殊兰全当自己没听见。 「请他们进来。」本来还兴致盎然的鹰主闻言眸色一下子就淡了下来,语气跟着都冷了不少。 佟殊兰可是个人精,见状赶紧给鹰主行礼:「那奴婢先到抱厦候着爷召唤。」 「不用,你留下。」鹰主没等她动作,直接拒绝道,今日要教小丫头下棋本就不是兴之所至,只他没想到那几个老头子如此等不及。 佟殊兰突然心里悸动了一下,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直觉,像是一味兴-奋-剂,让她血液都翻滚了起来。 她等的机会说不定就要来了? ※※※※※※※※※※※※※※※※※※※※ 明天换榜啦,所以请假一天哦,七日凌晨见!感谢在2020-02-04 04:48:28~2020-02-05 04:1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宝宝辣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义父 墨尔迪勒氏和钮祜禄氏的两位族老年纪都在六十左右,因着关外民风彪悍,佟殊兰眼皮子下垂的功夫就已经看清楚,具是身穿黑色吉祥纹长棉袍的二人脚步稳健,身高体壮,倒是一点不见老态。 「给鹰主请安。」墨尔迪勒氏族老达山和钮祜禄氏族老多罗进门后,一甩袖子先给鹰主见了礼。 「坐吧,早膳可用过了?」鹰主语气平淡地问着,达山和多罗都不敢轻视,虽坐了下来,可神态却极为恭敬。 「这位想必是鹰主救回来的那位姑娘?」达山面色更和善一些,他从鹰主口中听出了不高兴,他们来早了,所以他脸上的笑就赶紧摆了出来。 早些年鹰主刚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还有人敢因着鹰主年纪小不规矩,可没多久在鹰主诡异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却极为狠辣的手段下,已经没有奴才再敢拿命轻视,包括他们这几个所谓的族老。 实际上满族八大姓儿都在盛京留了根儿,除去爱新觉罗氏,多了个墨尔迪勒氏,盛京这边族老有八位。 其中达山和多罗本就是老鹰主身边伺候的奴才,对鹰主从来都是恭敬有加,只以前总担心他不能服众才管的多了些,自鹰主十三岁在盛京站稳了脚跟,他们就不曾再多过事。 那是指政事,其他方面该操心的,他俩一点不比老鹰主操心的少,可算是把叶赫那拉佳珲少享受的,那些外祖父该念叨的,都享受了个遍,虽然他未必乐在其中也就是了,但对二人他态度还是比对其他人好的。 所以听到达山的问题,鹰主轻哼了一声却语气随意,「还不给二位族老见礼?」 「给族老请安。」心里存着非分的念头,佟殊兰请安动作迅速又标准,却很心机的隐去了自称。 其他人没注意到,余海却注意到了,他垂着脑袋轻轻挑了下眉,再没有其他动作。 达山和多罗转头仔细看了看佟殊兰,一个粉嫩嫩看不清样貌的小姑娘,却自有一股子沉静风范,脚下不丁不八站着,一点不曾露怯,行礼的动作轻柔自然,声音虽然软糯却并不拖沓,看起来倒是个好的。 只鹰主过去从未跟女子亲近过,听人汇报回来说鹰主从宁古塔捡回一个脏兮兮还浑身是伤的小女孩儿就足够让人惊讶了,更况且他还把人养在身边,带回了盛京。 一个女孩儿能留在墨安院,不管她几岁,对鹰主婚事操心都快操碎的二人都不得不重视,本昨日就想过来,可顾着鹰主的性子,到底沉了一天才迫不及待一大早就前来询问。 如果鹰主是想要留这女孩子在身边伺候,那自然是大喜事。 虽然她年纪还小,反正做不得正室,就先养着,正室的人选京城那边早就一批批送过来,都在留都宫里养着呢。 「能让鹰主看重,小姑娘肯定有其独特之处,鹰主这可是想要纳……」 「幸蒙义父搭救,殊兰不胜感激,这才厚着脸皮要求在义父身边伺候,此生为义父当牛做马。实在是惭愧,若说独特之处,殊兰自认为伶牙俐齿也算一项?」佟殊兰顾不得听达山说完,直接蹲在地上行大礼打断了他的话。 纳?纳个屁!她才多大?九岁!丧不丧心?病不病狂? 鹰主的目光自茶盏上微微转动,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小丫头,义父?她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不过……倒是也无妨,这个说法反倒是让他目的更好实现些,所以他并未说话,只是紧抿的唇角略松了些。 「义父?」旁边脸色严肃一直没说话的多罗愣了下,「这……鹰主,您身份尊贵,小姑娘毕竟是……」 「她原本的身份,重要吗?」鹰主也学着佟殊兰,直接打断了多罗的话,「重要的是爷想要她是什么身份。」 「鹰主说的是,是奴才想左了。」被达山拉了一下,多罗犹豫着低下头道,也就没看见达山脸上更加欣喜的目光。 「鹰主既然已经收养义女,可见是想要做阿玛了吧?」达山自觉猜到了鹰主的想法,心里不胜欢喜,「奴才这就放心了,正好盛京宫中如今正有多位格格和县主,不若奴才安排一次宴会,您见一见?」 「若是您没有喜欢的,从关内到关外也有许多国色天香秀外慧中的在旗女子,您大可仔细挑选,想必圣上也只会欢喜。」多罗一听,觉得有道理,还未皱起的眉头松开来,严肃的面上也带上了一丝欢喜。 佟殊兰听明白了,这是逼婚来了,还是逼……这样一个性子让人捉摸不透的主儿。 她起身后,偷偷瞄了一眼鹰主俊美的侧脸,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站定不动了,作为一个义女,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 「不急。」鹰主轻笑了一声,「我既还未体验过做阿玛,自然不知喜不喜欢,先体验一下再说也不错,不然娶进门只徒增烦恼罢了。」 「这……」达山也知道这位小祖宗逼不得,逼狠了只会适得其反,又看了眼乖巧安静站立在一旁的佟殊兰,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底儿。 这小姑娘看起来聪明伶俐,还能言善道,想必能让鹰主有个愉快的体验?到时候……府里的小主子们还会少吗? 想起歷任鹰主那少得可怜的独苗儿,达山和多罗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成算。 「鹰主说的也对,奴才们都知道鹰主喜静,先尝试一下也好。」多罗捋着鬍子点了点头应和。 「二位还有事吗?」鹰主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达山和多罗立马站起身来。 「无甚大事,就不打扰鹰主雅静,奴才们先行告退。」 「余海,送一下。」鹰主冲着一旁吩咐,余海也顾不得刚才被佟殊兰称唿惊到的事情,赶紧恭敬地送二人出去。 等书房中就剩下鹰主和佟殊兰时,鹰主这才慢条斯理放下茶盏,斜靠在软塌矮桌上,安静看着佟殊兰不说话。 「奴婢自作主张,还请爷责罚。」佟殊兰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得出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非常利落跪了下来,声音尽量自然却又凸显了自己的稚嫩。 这位爷,您还记得,我才九岁吗?我还是个孩子,你罚得下去吗? 「为何是义父?」鹰主并未理会她的话,声音还算和缓地问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奴婢曾听闻府中奴才说爷向来洁身自好,奴婢年纪虽小却是女子,刚才听那位族老眼看着就要问出损害爷清誉的问题,奴婢一时着急,这才冒昧了。」佟殊兰乖巧地回答道,「也只有父女名分,才能打消各方对您的猜测。」 「哼,所以爷说,你是个内里多狡的。」鹰主哼笑了一声,「叶赫那拉府的主子可没那么容易做。」 「瞧爷说的,奴婢也只是一时情急,绝不会妄想不该妄想的,您永远都是奴婢的主子。」佟殊兰语气更软糯了一些,稚嫩的声音下是略显成熟的谄媚,好在因着她语气自然并不显突兀。 她从未想过做叶赫那拉府的主子,只要外头人这么想就成,想要茫茫人海中寻到佟殊惠,也只能是借这位鹰主的势才有可能。 「人的名,树的影,说出口的话,就要负责。」鹰主不置可否地看着跪在地上小小的粉红糰子,突然觉得有些扎眼。 「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佟殊兰还未听明白鹰主的话,听到吩咐就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姑娘慢走。」等她出来后,余海对她的态度比过去又恭敬了些。 不管是爷承认她的义女身份,还是有别的安排,能在这么巧的时机自作主张,还没受到任何惩罚,小丫头将来就不会是池中之物,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愿意先处点面子情。 「那奴婢就先走了。」佟殊兰全当没看明白余海的恭敬,一如来时向着余海屈了屈膝,不管他依然避开的样子,带着宝生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一进门她就感觉自己有些虚脱,连忙遣散了询问她是否用午膳的芳巧等人,自己趴在被褥上好一会儿没起来。 鹰主的话什么意思呢?是要她负责做个合格的义女?还是记住自己的奴才身份?得到的讯息太少,她脑海中一片混乱无从分辨。 其实今日不光是那位鹰主早有成算,她也提前做好了安排。 不管是掐紫了大腿背诵棋谱,还是在书房中的忐忑和受打击惹得鹰主失笑,甚至是早上神情落寞让刘佳嬷嬷她们替自己做了这一身粉红装扮,在这府里只要那位鹰主想要知道,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像是又回到了黑色三角洲一样,几乎把所有的反应都思虑到了,方方面面将自己该做的事情精緻到了每一分每一秒。 可在黑色三角洲,她身后有一整个团队为她做数据分析,让她精准定位所有意外,在这里,她却算不准那位鹰主的神秘莫测。 目前他看起来好像少言寡语人又冷淡,时不时却又兴致起来做些随性肆意的事情,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贵族,可她的直觉不会骗人,那种被人看得如芒在背,如同时刻在刀尖上起舞的感觉不会错。 只这一早上她就感觉比昨天一天都要累,从身体到内心都几近虚脱,可那又怎样呢? 不管在哪个世界,她看似飘渺无依,却仍愿意为哪怕一丝牵挂卖命,上辈子是为了国家,这辈子是为了自己。 即便佟恆仁夫妇死掉了,可她渴望的亲情还有唯一那么一点点希望,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她这人从来都不信命,她只相信事在人为。 「姑娘,余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您下午也要进学,您先用点午膳,再歇个晌儿可好?」芳巧的声音从门外轻声响起,影影绰绰如同风中低语,把佟殊兰飞到天边的魂儿给拉了回来。 就在佟殊兰用着午膳的时候,余海也正伺候着鹰主用膳。 「爷,以后佟家大姑娘那里……」余海有些拿不准主子的意思,虽然他并未反驳义父一说。 「以后府里没有佟大姑娘,只有养在府里的那拉氏分支嫡女,你去安排。」鹰主咽下一筷子白玉笋肉,淡淡吩咐道。 「喳,奴才明白了。」余海低着头心下一颤,声音却平静应诺下来。 ※※※※※※※※※※※※※※※※※※※※ 明天还是六点见哈,感觉0点总赶不及,就先暂时固定到6点吧。 南风居 盛京是大清重地,虽说是在关外,可物价并不算低,就算是最便宜的黑烟炭也得三个铜板一箩筐。 叶赫那拉府的小丫头们一个月月例才三十个铜板,混得好点儿也没一角银子,都不够烧十天半个月的。 因此这寒冬腊月的天儿里,府里不用当值的小丫头们,大都凑在一起轮流着买炭火,还能聊点闲话烤点吃的,也是个绝佳消遣。 「听说没有,在墨安院旁边南风居那位小格格,一开始住墨安院是因为南风居没收拾好,现在收拾好就搬过去了,听姑姑说南风居气派着呢,你们有谁见过没有?」 「倒是没见过,她现在日日进学,天儿冷她也不出门,只听说脾气特别好,还给扫雪的小太监们都熬了姜汤,南风居也不要奴才时刻在外头清扫,只隔一个时辰扫一次就行。」 「我见着过!」有那胖乎乎的小丫头满脸得意看着众人眼光凑到自己身上,「前儿个姑姑派我去南风居送族老进上来的东西,除了赏钱还得了那位格格一声谢呢,惊得我差点儿没把红漆盘子给摔咯。」 「瞧你们这点子出息,不就是那拉氏分支的一个孤女么?被叶赫那拉府收留已然是福分,她谦逊着些不是该当的?要真是嚣张跋扈了,都不用主子爷收拾她,族老们都得让她走人。」有姿容不俗的小丫头越听越不乐意,小声嘟囔着。 「她就是再落魄,那也是主子,你是没见那位格格通身的气派,就是走路都格外的赏心悦目,你可别瞎说,叫姑姑们听到了指定饶不了你。」见过佟殊兰的小丫头不乐意地反驳,旁边好多小丫头都应和,气跑了那个嘟囔的小丫头。 「纳塔嬷嬷,你且盯着些,说说可以,可别乱嚼舌根子,咱们主子爷规矩严,眼里容不得沙子,被听到了可没饶过的机会。」身穿竹青色棉袍的中年太监带着笑看着小丫头跑掉,对着个圆润面善的嬷嬷轻声叮嘱,二人都站在角落里没叫小丫头们发现。 「朱总管放心,老奴心里有数,不过……那位格格真那么受宠?」纳塔嬷嬷是索绰罗氏出身,在府里负责採买和后院的用度,是二门上最有权势的嬷嬷,平日里总笑眯眯的,这会子眼神中却露出些精光,貌似不经意问道,「听说主子认了她做义女,这事儿准成吗?」 「我说老姐姐,不该问的别问,你当年为何入府咱们都清楚,可要叫奴才说,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能顺顺噹噹养老才是真,家族那些事儿你若是太上心,可不一定有好局面。」朱总管轻笑了一声,声音越发低下去,好心说了这几句,拿着自己该拿的东西慢慢悠悠走远了。 「不该问的别问……」纳塔嬷嬷轻声呢喃着,面容还是那副微笑样子,眼神中却多了不少苦涩,「这又何尝容得我选择呢?」 「干爹,您回来了!」宝生一看见朱德顺眼神立马亮了起来,也不顾正在下着雪,赶紧跑了几步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低声道,「格格刚下学,正等着这玳瑁呢。」 「毛毛糙糙的,跟你说过什么?」朱德顺笑着低骂了一句,这才在台阶上将身上的雪都落干净了,也不进去,只看着宝生欢欣跃雀保持着规矩进了屋。 朱德顺在叶赫那拉府已小四十年,也算是上一任鹰主身边比较得力的奴才,可在上任鹰主去世后,他就急流勇退去花园做了个总管,即便后来新主子入府,他也没巴巴凑上去,仍日復一日鸟悄做着自己的差事。 若不是为了宝生,他定是不肯出头的,主子身边是非太多。 可他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总得为干儿子找个好去处,当初用了老关系送宝生到佟殊兰身边,他就知道余海会注意到。 果不其然这姑娘在府里站稳脚跟换了大院子后,余海就直接把他请了出来做这南风居的大总管。 朱德顺知道这个小主子是个有本事的,一个孤女,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摸清了南风居乃至府里的局势,从未有过一分不妥当,整个叶赫那拉府前后左右四进宅子,就没几个能说出她不好来的。 看着好像是菩萨性子,却没一个人敢小瞧了她,不动声色就将没眼色的扔出府去,叫人亲近之余也不敢忘了本分。 要是再大上几岁,说不准将来的叶赫那拉府主母都要没地方站。 他年纪虽大,也不是不愿意往上爬,既然主子给力,他就愿意替主子分忧,为了自己多少且不说,总得保证朱宝生能在这位小主子身边站稳才是。 屋内芳巧带着新来的芳悦正安静伺候着,身穿牙白色旗装的绝丽小主子正趴在软榻上懒洋洋地看书。 「主子,这是您要的玳瑁,朱总管给您拿了三种过来,上中下品质都有。」宝生低眉顺眼放下东西,半点不曾乱看,声音轻快却规矩地汇报着。 自打朱德顺来了以后,他比以前活泛了些,说话也没那么过分小心翼翼了,却仍然非常规矩。 本就是乖巧伶俐的人儿,眼下除了芳巧和芳菲,就属他最受佟殊兰重用,那几个同来的小丫头连佟殊兰的边儿都摸不着。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晚膳再叫我。」佟殊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软声吩咐,头都没抬。 芳巧芳悦和宝生都麻利安静地退了下去,伺候这位主子的奴才们大都不过一个多月,可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听话那主子就特别好说话,不听话的也没机会再听主子说话。 佟殊兰背完了明日要检查的内容,才放下书揉了揉额头,翻身爬起来盘腿坐在了软榻上,拿着铜制、金质和玉质的好几种玳瑁仔细观察,明日那位变态的佟佳嬷嬷要检查。 看着形状大同小异的玳瑁,她突然就有些走起神来。 自上次见到鹰主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又两天,明日就是腊八了,她再未被召唤过,身份地位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来到清朝,她的要求一直都不高,北上宁古塔的时候,她只想着能过平淡小康的日子就够了。 从聚居地逃上山时,她的愿望是只要活着,不管怎么样都好。 在叶赫那拉别府醒过来时,她只想着找到佟殊惠,只要不逼她为非作歹便可。 直到今日,她成了乌拉那拉殊兰,还成了叶赫那拉府的格格,牵动了盛京各方的注意,寻找妹妹的初心未改,她却很有些时日不知该何去何从。 跟鹰主一起见过族老的第二日,她便搬进了这南风居,身边配置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小太监,小丫头粗使嬷嬷就不用说了,甚至还有了个在府中底蕴颇深的总管太监,族老甚至是官员们的礼物流水一样送进了南风居。 没人跟她说她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一切都需要她自行摸索,奴才们都当她是主子,可却从未有人问过她到底算是什么主子,可见这叶赫那拉府的规矩真是好。 规矩越好,她处事便越严谨,像个稍微早熟懂事的小孩子,要比别人想像的要更好一些,却也不发挥出自己的所有实力。 这样应对着,她日復一日思索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一个月下来,也足够她想明白了。 不管鹰主需要她是什么身份,眼下鹰主不想成婚却很明显,这一个月中叶赫那拉府上门替族老送东西的格格小姐们不止一位,却连个能进二门的都没有。 府中传言她是鹰主的义女,也有传言她是鹰主未来的妾室,不管何种传言,只要不过分,余海一律未曾禁止。 这本就代表着一种态度,鹰主希望外人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也许是前路太过迷茫,后路又过度兇险,她总是习惯想太多,等该想的都想过了,连脑子都有些犯晕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她是什么身份,鹰主需要她做什么,这些重要吗? 她与鹰主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自许为奴,是为了借势寻人,鹰主对她的安排神秘莫测,是为了借她搅乱外面居心叵测的一谭春水。 既是互相利用,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要起到自己该起到的作用。 她的将来从来都不在叶赫那拉府,带着佟殊惠远走高飞肆意江湖才是她最渴望的。 那她需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得到那位鹰主的信任,在大清范围内搜寻佟殊惠的下落,她还需要让自己有能够离开叶赫那拉府以及养活佟殊惠的能力。 这般目的清晰,她该怎么在叶赫那拉府活下去便清明了许多,该如何做她心里已有成算。 可在那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自己达到那位鹰主的标准,尽快拥有说话权,比如这让所有的先生都对她交口称赞,便是她要做的第一步。 深吸了口气,她认命捏着玳瑁开始研究起不同的品质和材质会对自己的身份有何影响。 墨安院内—— 「一个月了,她也该想明白了。」鹰主在书房内下着棋,突然没头没脑开了口。 余海没有任何吃惊之色,他只略略躬了躬身子:「可要奴才请乌拉那拉格格过来?」 「明日下学后,让她陪我一起用午膳。」鹰主伸着修长白皙的手指落下一颗黑子,声音平静无波。 「喳。」余海恭敬应诺下来,冲着门口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个手势,便再无动作。 ※※※※※※※※※※※※※※※※※※※※ 明日见哟~ 格格 「格格,今日穿月粉色的棉袍可好?听朱公公说,是外头刚送进来的,看着也趁您身份。」刘佳嬷嬷知道佟殊兰今日要去陪鹰主用膳,就想着还替她收拾的可爱些,只看着越发摸不透神色的佟殊兰,聪慧如刘佳嬷嬷一点儿不肯轻视才九岁的小主子,轻声先问过一句。 「麻烦嬷嬷给我换身紫色的吧。」佟殊兰漱过口以后,思忖了一下对着刘佳嬷嬷抬头笑了笑。 「听格格的,那今日就给格格梳个双挂结鬟鬓,我记得钮祜禄氏族老派人送来了一对儿靛蓝嵌玉通草的簪子,配那竹月紫色旗袍正合适,压襟就用青荷紫穗。」刘佳嬷嬷看不懂主子的意思,可她擅打扮,紫色显得人沉静,她自是得让主子这静有静的妙处。 「正巧奴婢前儿个给格格做了卧莲龙华,您的身份如今可不能少了龙华。只……这一身素淡了些,就配那副赭红宝石耳坠提色如何?」芳巧一边给佟殊兰梳头,一边轻巧建议道。 「听芳巧姐姐的,你最是会打扮小丫头。」佟殊兰笑了笑,她虽然正在学这些,可她并不喜欢打扮,选紫色不过是为了让鹰主忽略她的年幼,不曾想刘佳嬷嬷和芳巧如此上心。 「格格可别叫奴婢姐姐了,不然刘佳嬷嬷怕又得暗地里敲奴婢的脑袋呢。」芳巧凑着趣儿笑道,刘佳嬷嬷伸手点了点她脑门儿,满屋子的轻松温馨,让朱德顺又忍不住暗地里咋舌了一番。 这位小主子如今是越发如鱼得水,眼下鹰主要见她,怕是这府里又要暗流涌动起来。 上午是叶赫那拉府专门请来的西席来给佟殊兰讲四书,她提前都背过了,还算是得心应手,时不时走着神也叫先生点着头满意离了府。 乘着软轿停在墨安院门口时,佟殊兰才深深吸了口气,定下胡思乱想了一上午的心,稳稳噹噹进了院子。 「奴才见过乌拉那拉格……」 「请余公公安,您确认咱们要这般客气?」佟殊兰没等余海将甩开袖口的手伸下去,略一侧身跟他见了个平礼,笑得特别纯真无邪。 「礼不可废,格格如今身份不同,奴才自是该给格格行礼。」余海到底还是将礼行了下去,但也没完全避开佟殊兰的平礼,口中的话四平八稳,眼神中映射着佟殊兰纯真无邪的笑容,也显得像是带了笑。 「瞧公公说的,什么身份我如今都没清明到底呢。」佟殊兰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回答,可一个『我』字二人都心知肚明,到底跟刚入府时不同了。 「格格请吧,爷在里头等着您呢。」余海没再纠结这个,他早就知道这小丫头有造化,只躬着身子替佟殊兰开了门,见她端着秀气的步伐迈进去,关了门并未跟进去伺候。 「奴婢给爷请安。」佟殊兰进门后,凭着身高还不足的优势,见鹰主正坐在软榻上看书,直接上前两步就跪了下来。 「我以为你想明白了。」鹰主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本来他以为一个小巧的粉糰子跪在地上扎眼,可紫糰子跪地上也让人心里不舒坦的很。 「殊兰想明白了些。」佟殊兰这回没因为鹰主口中的不愉心下忐忑,自动站起身又屈膝行了一礼,「进门跪地是为了叫主子知道,殊兰清楚自己的身份,绝不敢忘主子大恩。」 「哦?过来。」鹰主挑了挑眉,淡淡吩咐。 佟殊兰上前几步,隔着三尺便不再动了。 「怎么着?爷会吃了你?」许是被她进门那一跪坏了心情,鹰主这口气听着更不快了些。 「……」佟殊兰静静又靠前了些,二人间只剩下了一尺距离。 就是亲爹和亲闺女也没有靠得这般近的吧?佟殊兰在心里腹诽,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是哪儿又气不顺了。 没等她想明白,鹰主直接倾身,双手放在她肋下,轻巧提着她就放到了软榻上。 「说来听听。」也不管佟殊兰被他直接轻巧扔在矮桌对面,像个小乌龟一样翻身爬起来,鹰主这会儿语气好了些,眼神中多了几分满意。 明明是个小孩子,穿得跟府里的嬷嬷一样,说话走路都老气横秋的,让人心里不爽,乌龟翻身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姿态嘛! 「殊兰自许为奴,是为了借主子身份,寻找妹妹。爷许殊兰身份,是为了搅乱府内府外惦记着爷婚事的暗流。」小佟嬷嬷不知道这位主子心里头也不少了吐槽,她扶了扶有些歪的簪子,好像丝毫不在意被人扔到软榻上,理清了思绪才开口。 「你倒还真是敢说。」鹰主轻笑了一声,他果然没看错,这小丫头就是个狡猾的小狐狸,还是个粉紫色的小狐狸。 「爷总不会平白对一个孤女好,殊兰也不是那种为恩情抛头颅洒热血的老学究,说实话才是殊兰最大的诚意。」佟殊兰抬起头看着鹰主的眼睛回答。 以前是她没想明白,所以鹰主给她时间想明白,如今二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鹰主希望她为棋子下一盘好棋,她作为棋子却也斗胆想要操控棋盘。 过了两辈子,她还是避不开刀尖上起舞的生活……如此想着陷入那双锋锐眸中时,她还是忍不住失神了片刻。 从初见这位主子到如今,已经有四个月,其中她有很多次都见过这位主子的容颜,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清晰。 他不属于特别俊俏的类型,刀眉丹凤眸薄唇,都显得锋锐有余亲切不足,可哪怕看着他的脸,第一直觉仍然不是他好看与否,而是心惊于他的气势。 明明他总是一副惫懒样子,可因着年龄还是未能掩尽那一身锐利冷意,这种眼神佟殊兰见过,都是在黑三角响噹噹的枭雄们。 「那你说说看,该如何做。」鹰主看着小丫头终于敢抬头看她,淡漠的眸中掺杂上了浅浅的笑意,饶有兴致盯着她问。 「做到无可指摘,让人看不清殊兰的身份,却也被殊兰吸引着全部的目光。」佟殊兰没有因为他的注视心慌,稳稳噹噹回答,略微上挑的杏眸中全是自信,「他们不是想要揣度主子的心意吗?那就让他们揣测,揣测到停不下来也就没工夫惦记往主子后院塞人了。」 「呵呵呵……」鹰主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佟殊兰坐着的那边,似是犹豫了一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脑袋上的小包包,「那爷等着你的表现,用膳去吧。」 「……」你这是想过过当阿玛的瘾啊,还是调-戏小丫头呢?翻身爬下软塌,佟殊兰到底没忍住被扔又被捏的不爽,心里愤愤不平想着。 这顿饭佟殊兰吃的胃疼,倒不是说午膳不好,因着今儿个是腊八,午膳还更丰富了些。 可有个看起来懒洋洋实则淡漠的主子一言不发,还有芳菲在一旁替她布膳,喜欢自己吃饭的佟殊兰实在是享受不来这高端的贵气,她就是个躺在沙发上吃惯了泡面的死宅肥,要不要这么难为她? 可用完了这顿胃疼的午膳,下午见到那位佟佳嬷嬷,她又开始头疼。 有时候她会在想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像她这样的人,本就该拿着被人当做死士培养,然后素质极高受主子重用后大杀四方的剧本,而不是这样在深宅大院里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闺秀。 「格格已经将规矩学的差不多,虽然仍未达到行云流水的地步,也只需勤加练习着便是,这些都需要日积月累方能见效。」佟佳氏端正给佟殊兰见了礼,等她回了个标准的平礼后,才让她坐在摆满了珠罗玉翠的长几前。 「身为女子,无非也就是德容言功,德之一字,需知礼而后守,有先生们的教导,言字自当相随,无须奴婢多言。」佟佳氏一边打开黄铜色香薰炉,轻轻挑了一小勺香粉进去燃起,声音轻缓又柔和,倒是有几分富贵人家夫人的感觉。 这位佟家氏也确实出身于富贵人家,早年曾在叶赫那拉府当过姑姑,待得鹰主的独女离开盛京后,她才嫁给了钮祜禄氏族老的二儿子,眼下也算是当家夫人,被鹰主请来教导她,钮祜禄氏不敢有任何微词,就是向来礼仪规矩严苛的佟佳氏,也不曾有过一丝微言,只肯以嬷嬷身份过府,每隔一日便要给佟殊兰上一下午的课。 「容与功,是女子一生都需要为之奋斗和努力的事情,咱们满族人大气爽快,却也有自己的骄傲劲儿,因此什么事儿都要做到一个极致,哪怕是吃穿住行都要讲究出花儿来。你别看咱们在关外,大家族的贵女们,一个个并不比京城的闺阁姑奶奶们差多少,格格身份特殊,自是也要将这两门学问学到极致。」佟佳氏从一开始就看得出佟殊兰对她的课不是特别感兴趣,无非是人聪慧才没让她指摘出来。 可就是因为佟殊兰是个好苗子,又是她过去主子后人身边第一个女子,无论佟殊兰是什么身份,佟佳氏都想让她成为这盛京最耀眼的贵女。 叶赫那拉府出去的女子,不管何时何地,都得是人中精贵才可。 「嬷嬷说的是,过去是殊兰浅漫,还请嬷嬷教导。」佟殊兰听出来佟佳氏的提点,忍不住在内心嘆了口气,面上还是带着乖巧笑容回答道。 剧本拿都拿了,她也没有退掉剧本重来的机会,佛曰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还是享受吧…… 「那咱们今天就说说这容字,格格您生的绝丽,这是老天爷给饭吃,可这也是您最大的缺陷。」佟佳氏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笑意,脸色却更加严肃起来,一句话就把佟殊兰给说懵了。 感情长得好看还是错?佟殊兰心里酸酸地想着,这可是她穿越后最得意的事情来着。 「嬷嬷这话如何讲?」佟殊兰脸上到底还是带出了点不服气,她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穿越等于二次投胎,她这胎投的好着呢,哪儿有缺陷了? ※※※※※※※※※※※※※※※※※※※※ 明天见! 下毒 「女人若是姿容太盛,说句僭越的话,就是于花红柳绿街巷中都未必是好事儿,更别说在权贵人家。色衰而爱迟乃是常理,对美貌女子就更加残酷,稍有一分逊色,便失了优势。」佟佳氏看出了佟殊兰的不服气,语气还是轻缓又低慢,一点不曾着急。 「长相一般的女子,若是把容字做到极致,辅以德言功,不管能不能得到夫君的心,到底不敢叫夫家小觑。」她轻柔翻转着手腕,将香薰盖子无声盖上,室内开始飘起清浅香气,「可若是女子美极,不管有无底蕴,别人大都只能看得见女子的美,先入为主的念头没少叫美艷娇娘们受罪。」 「嬷嬷说的是,是殊兰想左了。」佟殊兰倒是觉得她说的没错,虽然对她没啥用就是了,但在这内宅之中稍许不注意也会给她添麻烦,所以她面上谦逊下来,「还请嬷嬷教导。」 「奴婢刚才说过,您的好容貌是老天爷赏饭吃,有总比没有好,只是怕才德配不上容貌,又或者是地位不够,为容貌所累。」佟佳氏说话半点不客气,笑着看了眼佟殊兰的头髮,「您年纪小,收敛一二也应当着,只以额发盖之,乃是最下下策,上策自然在这容字当中。」 「格格面容极美,却偏绝丽明艷,但世间的美分很多种,可英气,可妩媚,可风雅,可温婉,可俏皮,可端庄,人只有一张面皮,想要不拘泥,自是需要外物帮助。」 佟殊兰轻轻点头,这不就跟他们特情所谓的化装侦查一个道理吗?可惜这门课她没咋好好上过。 「就比如您今日这打扮,着了紫色便袍,辅以结挂双鬟鬓,想必是取娴静之意,若是行走间再慢上一分,行礼与说话的速度再慢半分,眼神流转时手下动作轻缓稍许,才衬了这静字,如同格格进门后,奴婢所言所为,想必这一身不是格格的主意?」佟佳氏今日穿着一身正红,明明是端庄大气的打扮,佟殊兰倒是没注意到,她今日确实是娴静安雅,一点也没有那般严肃到让人窒息的感觉。 「嬷嬷将容字做到了极致,殊兰佩服!」佟殊兰赫然笑了笑,并不在意被人看穿,她这个年龄没有刘佳嬷嬷擅长打扮也是常理。 「奴婢不敢当,只不过多有注意罢了。格格现在其实已经做得不错,您面容上佳,身段儿也不错,只格格须知道,人可以掩盖住许多东西,也可用德言容功装点门面,只一点骗不得人——眼神。您这一身儿啊,坏在了眼神上,进门奴婢就知道,您心不静。」佟佳氏几句话将佟殊兰自认为掩藏得很好的不在意惊了个烟消云散。 「殊兰浅薄,还请嬷嬷赐教。」她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了佟佳氏,她这会儿才发觉,古代的后宅女子天天没啥事儿也不能出去,没事儿就待在家里研究,还真是研究出花儿来了,起码这眼力就很毒辣。 「您现在才九岁,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有很多优势,可懂事,可顽皮,也可娇俏,唯独那眼神儿,不该带着世故。」佟佳氏知道佟殊兰的身份必定有异,但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儿,她只想提点佟殊兰,「您眼下说在风口浪尖一点儿都不为过,奴婢刚才说姿容太盛容易叫人轻视为只有容貌,这对您来说不一定是个坏事儿。但您却让有些城府的人,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您的容貌,这是本事,却更能叫人提防,若是您想做些什么,未免就事倍功半了。」 「殊兰受教,以后殊兰定会认真上嬷嬷的课!」佟殊兰认真站起身,照着佟佳氏所言轻缓又慢半分行了个学生礼。 「格格请坐,奴婢前日留了课业,让格格仔细瞧瞧玳瑁,格格可有做了功课?」佟佳氏收起自己的娴静之态,恢復了往日里的严肃淡漠性子,眼睛紧紧盯着佟殊兰,这才是真正的上课姿态。 「嬷嬷吩咐,殊兰不敢轻慢,已经仔细研究过各种类型的玳瑁。」佟殊兰坐下后,极为有自信地回答道,好在她昨天真是拿着《礼志》将各种有关玳瑁的资料都背了个滚瓜烂熟,不管这位佟佳嬷嬷怎么提问,她都没啥可担心的。 「很好,那格格不若就说说,奴婢今日这身打扮,该用何种玳瑁,才能既端庄又柔和呢?」佟佳氏一点没有要提问佟殊兰的意思,好整以暇展开双手,葱白手指缓缓伸展开来,配着正红色滕团旗装自有一股子大气。 可她是大气,佟殊兰直接傻眼了,这好好的理论课上着,咋突然变成实践课了呢?也没人跟她说过这个啊? 于是自打入府以来,饱受所有先生和教习称赞的乌拉那拉格格,终于栽了一回,这跟头栽得她心服口服,再不敢轻视古代人民群众的智慧。 「宝生,你让朱公公去给我把《礼志》《乐志》这些有关女子德容的书多买些回来。」佟殊兰进门的时候脸色还有些恹恹地吩咐。 她算是想明白了,想要在人精子里头拥有说话权,她就得方方面面都做好,哪怕内里是个死宅肥,她也得把外头这张皮给装点好了才行。 就是因为知道要认真了,她才有些头疼,做了三十年死宅肥,她还是孤儿出身,从来也没讲究过这些,化装侦查她都用死宅肥这个特性给应付过去了,这二次投胎……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高兴呢! 虽然心里装着事儿,佟殊兰还是打起精神准备好好用个晚膳,然后去把那半册《礼志》仔细研究研究。 可这晚膳还就真没那么好用,腊八粥装在白玉碗里,颜色白紫相对特别漂亮,她端起了这碗粥,拿着汤匙递到嘴边,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小说诚不欺人,轻则上吐下泻流个产,重则唿吸困难丧个命的着名后宅必备良药,那清甜略带一丝奶油香气的味道轻缓进入了佟殊兰鼻中。 「朱公公,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佟殊兰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玉碗,拿过一杯温水喝了口才笑着对朱德顺道。 「格格有话但说无妨,奴才必定知无不言。」朱德顺躬着身子赶紧回道。 精明如他,从刚才佟殊兰放下白玉碗就心头髮颤,那粥可是他让朱宝生提进门的。 「朱公公可知道,这八宝粥自入府到我手里,要经过多少个奴才?」佟殊兰搅拌着白玉碗中的八宝粥轻声问道。 「回格格的话,胡桃、松子、乳覃、柿、葡萄干、栗、花生等需要至少一位至多三位採买。进入膳房后,有总管一位,副总管三位,为掌勺,还有八位切墩及面点师傅,取其四平八稳之意。再往下还有六位洗菜小太监,六位烧火小太监,大都是师傅们手底下带着的亲近人儿,然后便是八位粗使小太监打扫膳房,八位送膳小太监迎来送往,取顺顺发发之吉意。咱们这八宝粥便是小太监送过来的,自外门看门小太监那儿过,然后二门由奴才亲自接了,吩咐宝生提进屋,又有芳巧芳悦姑娘布膳,前前后后少则四十有六,多则五十有一能接触到这碗八宝粥。」朱德顺躬着身子沉静回答道。 「朱公公不愧是府里的老人,您确实对府里了如指掌,接触的人这么多啊?」佟殊兰轻笑了声,她早知道朱德顺是个能人儿,「那你说,这八宝粥中的夹竹桃,是本来粥中就有呢?还是半途被人动了手脚呢?」 她这句话一问出口,所有奴才包括刘佳嬷嬷都跪了下来,朱公公看着脸色苍白的宝生,面上还是很沉得住气。 「奴才斗胆,认为此事还是应该尽快告诉鹰主,以免……伤了主子爷。」 「那朱公公就快去罢,若是爷要处置我身边的奴才,劳烦公公替我带句话,南风居既然给了我,就该由我做主。当然,责任我也自个儿负得起。」佟殊兰拍了拍手,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用着其他的菜餚,芳巧和芳悦白着脸拦都拦不住。 「没事儿,我自己就会医术,其他的菜没事儿。」见朱德顺眼含感激小跑出去,佟殊兰笑了笑,继续用起膳来。 这个云淡风轻的南风居总管离为她所用,也不会太久了。 只是她才入府一个多月,连过了年都等不及,情况都没摸透,这就有人对她下手,若是源头在膳房还好说,若是半路上被人动了手脚,经手的人那么多,可不好查。 可话她都放出去了,但凡是半路有人动手,鹰主一定会等她给交代。 她知道肯定会有人坐不住,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棘手的难题来的这么快,快到她只觉得……贼鸡儿舒爽。 什么郁闷恹恹的都飞了个干净,佟殊兰晚膳都多吃了一碗米饭,她习惯了舔着刀尖儿过日子,安静了太久,还是这样有挑战的生活适合她。 **** 「杀了佟恆仁夫妇并且追踪小丫头的人可查出来了?」鹰主这边听了朱德顺的汇报,并未说什么,按照佟殊兰的心思给她时间处理,这会子心情不错地问余海。 余海这边已经查明膳房没问题,心里也松了口气,躬着身子低声回话:「回爷的话,有点头绪了,只是还不能确认,肯定跟黄带子府上有关系,奴才命人正在加紧追查。」 「嗯,小丫头那边你这次可要让人盯仔细,若是再看不明白……你就回影卫营里走一遭。」鹰主扭头淡淡看着余海。 「奴才一定让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南风居的一举一动。」余海弯着腰,掩盖住了自己面上的苦笑。 ※※※※※※※※※※※※※※※※※※※※ 明天见哦! 脸大 「查明白了?」鹰主挑眉看着眼前身穿雪蓝色彩花蝶纹旗装的佟殊兰,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唇角都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舌尖在上颚转悠了两圈,凉凉地看着余海慢条斯理问道,也不知到底问得是谁。 余海满心苦涩,他真是让鹰卫去盯着了,连他自个都没怎么睡好,可这才一夜过去,这小祖宗除了睡觉真是啥都没干,他……苦啊! 鹰主门下有两队护卫,分别为鹰卫和影卫,鹰卫负责吃穿住行全方位日常防护,影卫则是替主子办暗地里的要事。 这盯一个小丫头,他总不至于跟主子请示让影卫去盯着吧? 想到几次三番吃挂落都是因着佟殊兰,他是在没忍住悄悄瞪了小丫头一眼。 「这事儿并不难,甚至都不用殊兰伸手。」佟殊兰心里哂笑余海有本事跟她一个小孩子瞪眼,却不敢回话,恭敬地语气中故意带上了一丝笑意,可能是学鹰主,这笑意也不知是冲着谁去的。 「说来听听。」鹰主眼神中清浅笑意浓了些,越发觉得在身边养个小狐狸有意思,不过这狐狸还是粉皮子好看,其他颜色太冷清了些。 「殊兰打小就爱双数,毕竟一心一意是为双,四平八稳是为双,顺顺发发也为双,单数诸如三心二意、五嵴六兽、七上八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自打进了南风居,殊兰手底下伺候的人也都是两两为一组,不管何时何地做了什么,我不看过程,只问结果,若是出了岔子,那必定是二人连坐。」佟殊兰也不卖关子,站在鹰主身侧一尺三寸处娓娓道来。 「昨日朱公公回去后,殊兰就让他分开每个组的奴才问话,很快就发现了不妥,殊兰想着爷估计休息早,这才一大早过来。」 「身份来歷你都查清楚了?」鹰主内心思忖着,他的影卫估计都没这么快,若是这样……那这小狐狸可不是个善茬儿。 「没有啊。」佟殊兰无辜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殊兰一大早是给爷把人送来,顺带讨个小丫头回去的。」 往粥里下夹竹桃药汁的是跟在芳巧身边,随宝生一起在墨安院就开始伺候佟殊兰的小丫头,借外门小太监的手下的,她把二人绑了,现在就在墨安院外。 「你不是说南风居的事儿你负责?」鹰主似笑非笑看着这无辜到让人牙痒痒的小狐狸,「缺了奴才为何管爷要?」 「瞧您说的,府里都是您的奴才,殊兰少了奴才不管您要管谁要呢?」佟殊兰一副『不要跟我开玩笑』的神态,「这南风居的事儿确实由殊兰负责,可我不是逮住人了吗?审问用刑可不是南风居的事情呀!殊兰是个规矩孩子,绝不会越俎代庖。」 「我看你脸大的很。」鹰主被她这副厚着脸皮的乖巧样子逗得笑了出来,说着端起茶喝了口,心里那点因为余海办事不利的不虞也烟消云散了去。 「可不咋的,一天都亲不完!」佟殊兰听这话亲切,像过去还跟那些三教九流的枭雄们在一块时似的,没忍住嘴上秃噜了一句荤话。 这话一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鹰主一口茶含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好半天咽下去,看着佟殊兰小巧的瓜子儿脸,他头一回被人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殊兰僭越了,在北上宁古塔途中,那个……大人们说话不注意,殊兰不小心就学了来,以后一定改。」佟殊兰说完就后悔了,这会儿赶紧把锅甩到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身上去。 「余海,你亲自挑俩伶俐的丫头和太监给她,顺便再挑个教养嬷嬷,也好好教教她该如何说话。」鹰主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直接冲着余海吩咐。 「爷!别啊!」佟殊兰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压住了余海的应诺声。 「刘佳嬷嬷就很好,佟佳嬷嬷也教导的极好,您若是再给我个教养嬷嬷,是要伤底下人心的,殊兰也为难,我保证以后再不胡说八道。」她赶紧认真竖起三根白嫩的手指保证。 刘佳嬷嬷识趣儿,有个佟佳嬷嬷折磨她就够了,可别再弄一个过来,她也不是进叶赫那拉府做大家闺秀来了。 「……我说过,叶赫那拉府的主子难做,眼下出了下毒的事情,最多过了年你就得见人,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可有后悔?」鹰主想了想觉得一直这样也不错,小狐狸本就不能教导的太乖,那样没意思,他直接换了个话题。 「难不难做的,殊兰也没把自己当主子,只想一心一意为爷办好事儿,这些对殊兰不算什么。」佟殊兰不动声色表了把忠心,但她也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若是殊兰做得好,过年后能叫爷满意,爷可否答应殊兰一件事?」佟殊兰抬起头认真看着鹰主,明艷的小脸蛋儿上笑意和小酒窝收敛的一干二净,让鹰主莫名又觉得不爽起来。 「殊兰保证,这件事绝不会叫爷为难,还对叶赫那拉府有好处。」见鹰主脸色淡漠下来,佟殊兰怕他觉得自己恃宠生娇,赶忙解释。 「等你能做好再说吧。」鹰主大概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不管她要做什么,到时候应着便是,可心里不爽他就不想那么答应,因此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不久后倒是还看了一场好戏。 「是,那殊兰就等着余公公送小丫头过来了,殊兰先行告退。」佟殊兰见他莫名其妙就开始狗起来,也不想触他霉头,乖乖行了礼退了出去。 「她妹妹有信儿了吗?」等佟殊兰走后,品茶品了没多久,鹰主突然开口问道。 「回爷的话,这倒是没有任何消息,那日没查到有人到过风驼山,附近的村落都搜过了,也没有任何生人落脚。」余海本来就因为刚才的事儿小心着呢,听了鹰主的话更加小心翼翼躬着身子回答。 「继续派人追查,以宁古塔为中心四处扩散,必要的时候暗地里的人也可以动用。」鹰主没跟他计较刚才的事情,反倒这吩咐让余海大吃一惊。 「可暗地里那些人手,万岁爷都还不知道呢,若是发现了……」怕是也不好解释,主子这位置本就敏感,万一皇上有了防备之心,怕是就没有眼下这般局面了。 「你当那老头子什么不知道?爷从来没瞒过他什么事儿,你大大方方动就是,不动他才没事儿闲得多想呢。」鹰主一点不客气说着康熙,这话余海都选择性从耳朵漏了出去,反正主子对圣上一直也没太客气,人家万岁爷都不在乎,他咸吃萝蔔淡操哪门子的心呢? 「奴才知道了,这就出去安排,至于那小丫头……」余海迟疑了下,才开口问道,「可要从影卫里挑选?」 「嗯,月柳手下不有个天生的侏儒?派她去吧。」鹰主想着小狐狸神神叨叨的样子,心里越发想要知道她到底有多少本事。 「喳,奴才这就去安排。」余海赶紧应下来,倒退着离了书房,就带着唤作奇峰的影卫和一个跟宝生差不多大小的太监到了南风居。 「请乌拉那拉格格安,这是爷亲自为您挑选的小丫头,名为奇峰,小太监唤做魏清,您若不喜欢,也可亲自为他们起名。」余海进了门先给佟殊兰行了个周正的礼,才客客气气说道。 说完了他忍不住抬起头,到底是似真似假抱怨了一句:「奴才平日里对格格也算够意思吧?以后若是格格有什么新奇事体,可否先通知奴才一二?在主子爷身边伺候……您懂的。」 「余公公说的是,我记住了。」余海客气了太多次,佟殊兰慢慢也就受下不再跟他客气,只笑眯眯点了点头。 小太监佟殊兰不管,那是朱德顺的事,她看着垂眸站立身穿紫色丫鬟便袍的矮小女孩儿,感觉到那奇峰身上若有似无的熟悉感,眼神中笑意更深了些。 「奇峰是吗?抬起头让我瞧瞧。」对着这小女孩儿,她说话很有几分主子的风范。 余海忍不住在心里品味,小官之家出来的孩子,受了那么多罪,却这么容易就能在深不见底的叶赫那拉府里立稳了主子的谱儿,他总觉得够高看这小丫头的了,可还是小瞧了她。 奇峰带着几分怯懦,慢慢抬起头,然后眸子轻抬,并不敢直视佟殊兰,可也叫佟殊兰看清楚了她的面相……和余光。 自然而然的怯弱,却一分一毫都不曾差了的规矩,手上拧着棉袍衣角的手捏得发白,最容易见色的脸上却不见任何苍白,深不见底的眸光流转,是否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佟殊兰再清楚不过。 最重要的前面也曾讲过,她这个人闲着没事儿干把人的唿吸研究透了,睡着没睡着她要知道清楚,自然不能光研究睡着后的唿吸,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唿吸绵长,进气深出气缓,这可是擅长隐匿之人才有的好习惯。 「这个『小』丫头我还挺喜欢的,就跟着刘佳嬷嬷一阵子吧,若是合了我的眼缘,能到我身边伺候,再改名字。」佟殊兰把小字说的意味深长,站起身走到奇峰身边平视这跟她身高差不离的『小』女孩。 她靠得离奇峰特别近,奇峰很自然紧张起来,唿吸很快转换成了急促,手上用力后,脸色也开始苍白起来。 「我特别喜欢一个名字——墨玉,珍贵、神秘,谁也不知玉内到底有多少颜色,因为黑得太霸道……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得到这个名字了。」佟殊兰看着奇峰越发像个小丫头的表现,眼神中的笑意特别纯真,纯真到完全像个恶作剧的小女孩。 「劳烦余公公告诉爷,『小』丫头我很满意,下次需要奴才,殊兰还去找爷。」笑容从纯真到娴静,佟殊兰无缝切换,笑得厅内余海和奇峰都内心都神奇地颤了一下。 这个才九岁的小丫头……难道知道奇峰/她的身份了?这特娘真是要成精了! ※※※※※※※※※※※※※※※※※※※※ 明天排榜,所以周四不更哈,周五0点见~ 除夕 「嬷嬷,最近怎么都是些粉色打扮?就没别的颜色了?」佟殊兰见又是通体被打扮成了个粉兔子样,实在忍无可忍问了出来。 今日除夕,鹰主叫她过去守岁,半下午的她就跟佟佳氏互相拜了早年散了课,回到南风居就被一群丫鬟们压着打扮。 今日芳巧给她梳了小两把头,其实她头髮还不够长,短短几个月也没能养的特别浓密,两把头还是勉强了些,但芳巧占了个巧字,用珠樱步摇点缀在把子两侧,倒是显得她精緻又俏皮。 就是这满身的粉让佟殊兰受不了,连耳坠子都用了粉珍珠镂银的,就更别说压襟和帕子。 若只是一两次她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这都连着粉了大半个月,就是麦兜也得让人家歇两天换个颜色吧? 「这……近日府里进上来的新东西都是浅色,奴婢瞧着您这打扮也正衬年龄呢,大过年的咱就当讨个喜气?」刘佳嬷嬷脸上带着笑回答眉间微皱的小主子,实际上她心里苦却没处倒去。 那余海鸟悄寻了她,让她天天给主子这个打扮还不许叫格格知道,连府里绣娘和外头进上来的东西都变成了粉轱辘嘟的,她能怎么办?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爷喜欢格格这么打扮,可说出来未免叫格格觉得强摁头喝水心里不爽利,再说主子爷也不让声张呢。 这半个来月刘佳嬷嬷每次伺候佟殊兰装扮都提着一颗心,到底是叫主子说嘴了。 「……成,也不能叫我一个人粉不是?南风居丫头们全换成粉的,爷的年礼给我换成芳菲绣的那个荷包。」佟殊兰噎了一下,怎么还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想当阿玛上瘾就算了,还总爱看小丫头粉嫩嫩的,不就是装嫩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过年的不能叫那位主子爷不痛快,可也不能让他太痛快。 「这……府里丫头都是一个打扮,换了且叫人说嘴呢,再说桃花荷包爷也用不得不是?」刘佳嬷嬷哭笑不得看着主子犯了小孩子脾气,语气更加轻柔了起来。 「没事儿,南风居我说了算,至于荷包……我这是孝心嘛,谁也不许叫爷知道这荷包不是我绣的!」佟殊兰这话似笑非笑,专门冲着低眉顺眼的奇峰去的。 奇峰就当没听到,说不说的也不是她说了算,这位格格还是太嫩了些。 于是这头佟殊兰还未出门,在墨安院悠闲下棋的鹰主就知道了自己的新年礼物是个绣了桃花的荷包,还是小丫头『亲手』绣的。 他脸上带了点笑意,衬出了点子过年的喜气,余海也笑眯眯伺候着,只觉得佟殊兰这小性子犯得正是时候。 **** 「殊兰给爷请安,爷万福金安。」佟殊兰穿着粉色紫薇花旗装进了墨安院的正院,脚下同样花纹的粉色花盆底儿被她踩出了高跟鞋的气场,一个粉嘟嘟的小姑娘因着那双桀骜的杏眸和利落的步伐,倒是多了几分俏皮和英气。 「过来陪爷下盘棋。」鹰主头都没抬,只声音里带着笑意。 佟殊兰撤了自己鼓给瞎子看的腮帮子,也不讲究什么四平八稳了,蹦蹦跳跳往软塌旁走,看得余海特别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扑在地上,给主子拜个早年。 好在佟殊兰稳稳噹噹上了软塌,还特别大胆『砰砰』两声就踢掉了自己的花盆底儿,露出粉白色长袜裹着的小脚丫就盘起腿来,直接执了白子。 「你这会子倒是越发大胆了。」鹰主见她这一通折腾,面上看不出喜怒,可眼神中的笑意未散,小狐狸伸爪子乱挠看着也挺好玩儿。 「殊兰这不是提前练习一下嘛!」佟殊兰笑得露出浅浅小酒窝,趁着雪绒领子倒是真像个小孩子。 鹰主挑了挑眉没说话,从善如流换了黑子。 他们都很清楚,入府已近两个月,佟佳氏除夕都还在给她上课,该学的学了许多,这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第一次交锋,估计某些人的大刀已经等得饥渴难耐,都提前试探过了,就等着霍霍向殊兰。 「棋意倒是见涨,只这路子是不是太杂了些?」下了一会儿棋,看着佟殊兰在棋盘上横冲直撞,鹰主下得头疼,干脆将黑子扔进了棋盒里,略有几分无奈看着她道。 认识这小丫头这么久,今日还是第一次从她身上感觉到气性,这让鹰主很觉得新奇又哭笑不得。 「不管黑猫白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您说是不是?」佟殊兰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特别乖巧,话头却不是那么顺,听得余海心惊胆战的。 「你把爷比作老鼠?」鹰主脸色又淡了下来,屋内一时气氛紧绷到余海感觉自己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得忒吓人。 小丫头还是乖乖的别犯小性子比较好,不然吓唬的可不是她,倒是苦了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奴才们。 「那不能,要真是比喻啊,那您是猫,老鼠得等明儿个吧?」佟殊兰学着鹰主的样子挑挑眉,头上珠樱步摇微晃,晃得鹰主这不虞怎么都集中不起来。 看来这小狐狸天天粉嫩水滑的也不是件好事儿,越发敢伸爪子了这是? 「那爷就等着看你明日是鼠是猫,若是只鼠,爷就亲自拎着你送到猫嘴里去。」鹰主哼笑了一声,没了下棋的兴致,「用晚膳吧。」 「喳,奴才这就去安排。」 膳房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边吩咐,余海让小太监下去安排,等一大一小两个主子坐下的功夫,圆桌上就摆了满噹噹一桌子佳肴。 「看你这样子是不饿?」鹰主见佟殊兰面带无聊之色,筷子也用的不勤,故作不知她不爱这诸多用膳的规矩,冷着脸问。 「哪儿能啊,殊兰减肥呢,您不是说我脸大吗?」佟殊兰打起精神回话,这句话差点儿没叫鹰主的冷意破了功。 「浑说,爷看你还是没把规矩学好,想吃什么你就说,大过年的不许败了爷的胃口。」 「真的?」佟殊兰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样子让鹰主心里舒服了许多,他不喜欢小狐狸蔫蔫的。 「只要你说得出,只要大清有。」心情一好,他就忍不住豪气了一把,反正整个关内关外的好东西,叶赫那拉府也确实不缺。 「那成,我想吃锅子,过年得就着热气儿热热闹闹吃团圆饭,这些菜看着是精緻了,就是没年味儿,也别浪费了,赏给外头扫雪的小太监呗?」佟殊兰想了想开口道,也算是替小太监们讨个彩头。 「余海,你去办,顺带着扫雪的那些个每人半吊铜钱的赏,就说是格格给的。」鹰主听出小丫头话里的意思,也不计较她到底是心善还是在他面前表现,直接如了她的愿,小狐狸气不顺有时候也得顺着毛摸。 「余公公,您可跟膳房说好了,这锅子要羊汤,里面最好能有鱼,凑个鲜字儿。若是没有鱼那就用扇贝瑶柱跟羊汤一起煮,然后青菜原样摆上来,肉就不拘什么,薄薄切成片儿备着。如果来得及,烙几个酥脆的咸饼子,最好能做成一口一个的点心样子,吃着好看。各种料都放在小碟子里,我们自己调配。」佟殊兰见余海要出门去,赶紧一叠声开口叮嘱。 她想要吃火锅很久了,一个人在南风居吃着没意思,眼下虽然鹰主很凑合吧,好歹也算是个伴儿。 「……奴才这就去膳房吩咐,一定叫格格吃上。」余海在内心替膳房的厨子们嘆了口气,就赶紧出去安排。 下人们行云流水般将一桌子美味佳肴撤了下去,很快就只剩下鹰主和佟殊兰二人独自呆在厅里。 「满意了?」许是没有外人,鹰主口气随意了不少,眼神中那惫懒的光都能称得上宠溺,叫佟殊兰打胳膊肘就开始起鸡皮疙瘩。 「那还得吃了才能知道。」她努力扯出一个自然又乖巧的笑容,语气特别敷衍。 「行了,既然要等,就先看看你要给爷的年礼。」鹰主笑了笑,站起身随意拍了拍她脑门,又朝着软塌坐过去。 「殊兰不才,揣测了一番爷的心思,特意送您朵正桃花,避免那些桃花煞。」佟殊兰很清楚有奇峰在,鹰主百分之九十以上知道南风居的一举一动,可她依然拿着粉色桃花荷包,话说得还特别漂亮。 「哦?你绣的?」鹰主并未接过那荷包,只示意她放在矮桌上。 「一半吧。」佟殊兰知道这位爷瞧不上,从善如流放在了矮桌上。 「怎么说?」鹰主很想知道这小狐狸到底敢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心意是殊兰的,绣法殊兰也给过建议,只殊兰课业比较重,没时间亲自动手,只能精神上动手了。」她用事实证明,她真的敢。 「希望你明天也这么能说会道。」鹰主不置可否淡淡道,看也没看那荷包一眼,把矮桌上的紫檀木盒子打开,拿出了一个珠玉短簪。 「明日带着这个。」话如此说,他还是直接拉着佟殊兰胳膊,让她凑到自己身前,将那蓝烟绕红花的金钿簪子插进了佟殊兰小巧的两把头上。 「这簪子有啥特殊含义吗?」佟殊兰被拽的时候没什么防备,一下子跌在了鹰主身上,感觉到他清浅的唿吸打在自己脑门儿上,略有几分不自在问道。 虽然鹰主这举动并没有什么暧-昧,可她又不是真的九岁小孩子,内里那是三十岁见多了生命大和谐的女汉子,这样亲近的依偎实在是有些超纲了喂! ※※※※※※※※※※※※※※※※※※※※ wtf,我咋感觉我天天兢兢业业在码字,竟然还收到了字数不够的通知……………查看了一下我8号明明更新了,系统不给我算…………哭死~ 加更一更~爱爱我好不好?宝宝委屈~ 那周四不更就不算请假了哦,还是周五0点更新感谢在2020-02-11 02:36:37~2020-02-12 15: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沉沨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好戏开场 「你说咱们府里这小格格可真是会吃,昨个儿你没瞅见我那汗珠子都差点儿滴在面盆里。见过吃酥饼子的,没见过吃酥饼子还要做成点心大小的,昨儿个要不是刘总管帮忙,我那面筋都抻不成七八层,那可就真成点心了。」一大早膳房忙得热火朝天之时,面点师傅鲁大成一边雕着点心上的花蕊一边感嘆。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主子呢,不服不行。既要吃着好看又要看着好吃,咱们这在膳房伺候的虽说轻易见不着主子,可论见世面那也没少到哪儿去嘿!」副总管李有根正做着热乎乎的奶茶,听见鲁大成念叨,也伸着脑袋笑言几句。 负责打下手的小太监们挤眉弄眼安静听着,都是去了根儿的人,在府里但凡能捞着个像膳房这样的美差,冻不着饿不着不说,个个都知道啥时候该只带耳朵,啥时候该把嘴带来。 膳房的师傅也都是太监,不敢喝酒误事,平日又都低头对着那点子吃喝,也就爱念叨几句,负责早点的师傅们念着主子不大可能早起,少不得白话几句,小太监们数九寒冬的早起干活儿,也就这点乐子能听了。 可今儿个他们还偏偏还就赶上了个不该起来的主子,李有根对鲁大成说完一扭头就跪下了。 「奴才……主子恕罪,奴才给格格请安。」他下跪的功夫,膳房里唿啦啦十几号子奴才跪倒了一片。 「快起来,挺热闹呀!大早晨起来不唠嗑干啥呢?不耽误手上活儿就行。」佟殊兰笑眯眯地走进来,软软地说着暖唿唿的话,却让奴才们更害怕了些。 「都是奴才多嘴,奴才再也……」 「诶诶诶,不跟你们开玩笑,起来说话。」佟殊兰示意宝生上前扶那俩看着有些腿软的管事起来,「真没事儿,以前我们食……我们家膳房师傅们也爱唠嗑,我大一早起来忙课业,也就这点放松时候了,你们又没说我不好,怕什么?」 「可别说,昨天那酥饼子真心不错,别的甭说,看那酥饼子就着啥好吃,这几天就是它了,成吧?」佟殊兰见小太监们反而都还好,两个大师傅倒是吓得脸色苍白,只能赶紧安慰几句。 本就是她起早了,想着尽善尽美来人家的地盘儿抢活干,自然不能为难谁,不然白学了那么些佛经。 「格格说笑了,您喜欢那饼子就是奴才的福分,您瞧好儿吧,这几天奴才一定给您配好咯。」鲁大成是山东那边过来的,人敦实些,听佟殊兰说话敞亮,脸色也就慢慢缓过劲儿来,赶紧笑着道。 「格格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事儿要吩咐?」李有根却还提着心,他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问之前,早就给小太监使眼色让去请刘总管了。 「没事儿,大年初一,我就想着做点东西当个彩头,倒是要借您这儿的地方用用。」佟殊兰四下看着漫不经心回答道。 「格格说的哪里话,奴才们本就是伺候您和爷的,您看您需要些什么?」刘总管眼看着只齐整了衣裳就跑了进来,眉毛上的冰碴子都还在呢,听见佟殊兰的话赶忙笑着接过话茬。 虽说只是面对软乎乎一个漂亮小丫头,在场的奴才们却哪个都不敢怠慢了,毕竟府里就俩主子,佟殊兰如何不说,万一让小主子有个说嘴,鹰主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子。 「这天儿里,水果都有什么?」佟殊兰想了想问道。 「回格格的话,昨日才跟採买定了,今日想必府里来人多,时鲜水果和大棚里的水果诸如苹果、蜜瓜、梨、金桔都有点。」刘总管擦干净眉上化下来的水,不用想就直接回答道。 「这样……有南瓜吗?」佟殊兰想了想,感觉都有点小,「最好是比苹果大点,大概有两三个苹果那么大就成。」 「您看您要得急吗?府中现在只有大南瓜,若是您能等,一个时辰内一定有。」刘总管赶紧回答,门外的採买耳朵已经竖了起来,就等着听音儿。 「麻烦吗?」佟殊兰不想新年第一天就麻烦人,再说今天太冷了,她拿着手炉过来,这会儿手腕子都冰凉,在灶旁这才暖和了点。 「不麻烦,来了奴才派人给您送去?」刘总管话音一落的功夫,三个採买撒腿就跑。 佟殊兰还有些现代人的思维,其实别说冰天雪地,就是刀山火海,对轻易接触不到主子的奴才来说,他们都乐意着呢。 能讨好主子的机会可不多,哪儿冷了?跑跑还暖和呢!那些迎来送往的小太监想跑还不给这机会呢! 「不用,在这儿用就行,给我泡点银耳,拿些苹果和金桔过来。」佟殊兰暖和过来以后,将手中的暖炉和护手毛套递给了宝生,就着一旁干净的热水洗了洗手。 刘总管也不多说,主子爱怎么折腾那都是主子的事儿,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伺候好,别让主子有任何不满。 一个半时辰后,等佟殊兰收拾好,叮嘱了刘总管一些事情,才乘着软轿回了南风居。 她过来的时候天还漆黑,这会儿都寅时(5点)末了,眼瞅着轻薄雾气在蒙蒙亮的天光中涌动,她也得回去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会会这留都城里的精贵人儿。 「怪不得这位小主子会吃,人家这手本事……不服不行。」鲁大成跟听到消息凑过来的几个师傅,站在被雕成各色画面的南瓜盅前满目赞嘆,那图案精緻到让这南瓜盅硬生生看着倒像是黄金器物。 「刘总管,您刀工最好,您能雕成这样吗?」李有根也跟着感嘆了一番,悄悄凑到膳房大总管跟前问。 「雕工我自认略胜一筹,可这图案的精巧心思……咱们不及主子啊。」刘总管摇了摇头,绕着一熘八个精緻南瓜盅转了一圈,想着佟殊兰才九岁,心里就一个想法—— 这位主子了不得,不管以后什么光景,凭这巧妙心思,膳房啊……只有敬着再敬着的份儿。 佟殊兰这边并不知道自己这点手艺让刘总管心里评价那么高,她做饭并不好吃,食雕不过是因为每每在黑三角呆久了戾气太重,她那个糟老头子上司逼着她在食堂跟大师傅学做这个练耐性罢了。 这会儿她就跟个木偶人一样,除了坐得昏昏欲睡,一点都没有需要她忙活的地方,倒是丫鬟们忙得热火朝天。 「格格,好了,余公公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族老们带着家眷和后辈已然在墨安院正院坐着,就等您过去呢。」等芳巧替佟殊兰簪好昨日她戴回来的簪子,才轻声禀道。 「那就走吧,让宝生紧跑几步,告诉膳房在正厅门外候着,我一会儿就到。」佟殊兰站起身,将绣鞋换成了花盆底。 虽然小孩子的花盆底才一寸高,可刘佳嬷嬷还是担心她摔着,所幸昨晚她穿着花盆底去墨安院好好回来了,今日这才又给她配了水青杜鹃花花盆底儿,配着那小巧一字头的利落,倒是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 「格格,您别嫌奴婢多嘴,往日只有主子爷在府里,初一只有族老们前来,后辈最多也就是贝勒公子们。现如今府里有了您,家眷和各府的格格小姐们一来,许多都是长辈,您且留神些。」刘佳嬷嬷虽说在府里没什么大势力,可到底也曾经在盛京伺候过,对这些后宅的事情还是了解的,在佟殊兰走之前忍不住低声说了几句。 「多谢嬷嬷提醒,承您的情,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佟殊兰拍了拍刘佳嬷嬷的手,扬着小脑袋说完这句话,毫不意外见到了刘佳嬷嬷脸上更舒心的笑容。 也许在这个时代许多主子都是恩威并重,奴才也大都忠心耿耿,可佟殊兰喜欢一加一大于二的事情,所以她从来不吝啬让奴才知道自己心里有桿秤,无外乎恶有恶招、谢有谢道也就是了。 「格格,这是您吩咐的那盏。」宝生稳稳端着龙飞凤舞的南瓜盅,在门口前交给佟殊兰。 「都给谁,记住了吗?」佟殊兰进门前头都不回地轻声问宝生。 「格格放心,一定丝毫不差。」宝生也特别小声回答,佟殊兰没再说话,一脚跨进了门里,迎接目光组成的刀光剑影。 「这是给您的,我一大早儿起来做的,不喜欢您也尝尝。」佟殊兰进门后没有理会其他人,径直走到鹰主面前将南瓜盅放下,揭开凤凰于飞的盖子,一股子清香水果气息扑面而来。 鹰主看着里头漂亮的彩色胶状物竟然还似在轻轻晃动,配着精緻的南瓜雕盅,倒是让刚用完早膳的他又有了点食慾。 「鹰主,不是奴婢说嘴,到底咱们也算是乌拉那拉格格的长辈,进门没个招唿不说,这汤水都能漏了人,可见规矩还是没学好。」端庄不失温婉的中年女声从佟殊兰背后响起,一切都好像拿了剧本的表演,该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恼怒都恰如其分。 佟殊兰冲着鹰主眨眨眼——好戏开场,您可准备好了? ※※※※※※※※※※※※※※※※※※※※ 为啥过了年还九岁后面讲,簪子啥含义也很快就出来,明天就收拾这群惦记咱大兰兰未来男人的家眷们,此文没有噁心人的妾室哟~感谢在2020-02-11 04:22:34~2020-02-13 03: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沉沨 11瓶;bertha19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灰头土脸 「您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佟殊兰冲着鹰主挤眉弄眼的功夫,扭过头就成了一脸乖巧笑容,「您说您也算我的长辈?那这位……长辈,您倒是说说我是什么身份?」 今日刘佳嬷嬷给佟殊兰配了玛瑙色缎缂彩花蝴蝶的棉旗袍,外头缎缂料子舒展得很,一点都不显臃肿。 至于小一字头上,因为要配鹰主给的珠玉短簪,特地簪了整套的釉青玉金线银穗步摇,耳朵上晃着玛瑙烟玉制成的元宝形细长耳坠,倒是沖淡了她因为年龄小带来的稚嫩,多了几分娇俏和沉静。 所以在座的族老和家眷包括哪些所谓的后辈们,听见她这问话,倒是都没小觑,反而顺着她的话思忖起来。 「在座可还有那拉氏的长辈呢,怎么?乌拉那拉格格这是在叶赫那拉府里待久了,忘了自己的祖宗?」一开始开口的是瓜尔佳氏族老的夫人马佳氏,她本就是名门贵族之后,一点都不憷佟殊兰的问题,可她话音一落,瓜尔佳氏族老博墩就皱了皱眉。 「您的意思是,鹰主见了叶赫那拉氏族老,得见晚辈礼?」佟殊兰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叶赫那拉氏族老额勒的方向。 「奴才不敢,咱们都是鹰主的奴才,怎敢让鹰主见晚辈礼。」叶赫那拉额勒赶紧站起身冲着鹰主躬了躬身子。 「奴婢说的是格格……」马佳氏被博墩扫了一眼,立马又要开口,却被佟殊兰一声轻笑给打断。 「所以您吶,没听明白我的问题。」佟殊兰轻巧往鹰主身边又站了几步,若不是隔着椅子扶手,几乎要靠在他身上。 「我是问您,可知道我如今是什么身份?」她这问题一出,不管聪明的还是不聪明的,都明白她的意思了。 鹰主是主子,若她是鹰主未来的妾室,那自然也是主子,可若她只是义女,只算半个主子,这如何见礼……却成了个难事。 「是贱内脑子不清明,还请格格见谅。」瓜尔佳博墩不得不站起身,冲着佟殊兰行了个礼。 她这话是问大家,也算是提醒,她身后站着的是鹰主,他们今日意为试探,却不是惹恼,不管是鹰主还是佟殊兰,他们都开罪不起。 「是奴婢说秃噜嘴了,毕竟其他族老面前都摆了南瓜盅,我瓜尔佳氏面前只得茶水,奴婢一时没转过弯,还请格格见谅。」马佳氏知道这个下马威使不下去了,却不肯就此作罢,只抓着南瓜盅少一个说事儿。 「这事儿啊,您瞧瞧,都怪我。」佟殊兰拿着帕子掩住了自己赫然的笑意,「得知今日要见众位,我激动得一大早就睡不着,所以就去了膳房,一来是聊表心意,二来也算是给大伙儿拜年一个彩头,就亲自雕了这南瓜盅,里面是各种时令水果做成的膏子,香甜可口也不腻,算是午膳前开胃了。」 「我这年纪小腕力不足,雕了八个就再动不了了。」佟殊兰替鹰主拿了白玉勺子递给他,才转身继续冲着马佳氏笑,「我得了先生教导,自是要知礼,可瓜尔佳夫人,这礼啊,是你来我往的事儿,就算我往您面前搁了,您真敢喝吗?」 鹰主垂下眸子盖住眼中笑意,看那南瓜盅里还冒着热气儿,没忍住拿白玉勺子舀了一勺品尝,味儿还真是丰富清甜,像是……此刻的小狐狸。 「格格这话奴婢不懂,在叶赫那拉府里,奴婢如何不敢吃用?」马佳氏脸上一僵,声音却还是保持住了温婉。 「这样呀?那倒是我的不对,我佩服您,毕竟那腊八粥我倒是真没敢喝下去。」佟殊兰挑着眉,多了一丝揶揄和哂笑。 「格格这话何意?奴婢听不懂。」马佳氏这会子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甩了甩帕子端正严肃道。 「听说格格自来了盛京,一直在府内进学,就连佟佳二夫人对您都是交口称赞呢。」身后得了她示意的瓜尔佳大房嫡长女婉彤脆生生笑着开了口,直接将前面剑拔弩张的氛围给抹了去。 她这一开口,那些站在长辈们身后的贵女们就像是打开了开关,一个个都巧笑倩兮夸起佟殊兰来。 「听说格格还略通医术,有空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格格这身打扮真是漂亮,想必在容功上颇有心得?咱们姐妹们常聚在一起,格格若不嫌弃,倒是可以跟咱们一起聊聊。」 一群千娇百媚的贵女,看着鹰主的眼神儿恨不能滴出水来,瞅着她呢?打量的,防备的,讨好的……多彩的很。 佟殊兰连红灯区都跟大佬们逛过不止一两次,哪次也没这些软玉娇香的质量高,她笑眯眯学着鹰主垂了眸子,掩盖住其中的享受和老练,听得悠然自得。 她一直没回答,贵女们互相搭桥说了半天,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在鹰主面前她们不敢太闹腾惹鹰主不喜,只眼神中不满和各色猜测都在这大厅内流淌。 可以想像的是,但凡有人出了叶赫那拉府的门儿,叶赫那拉府中的乌拉那拉格格不懂规矩又不爱理人等各种谣言肯定要满天飞。 「诸位都说完了?」佟殊兰自然想到了这些,抬起杏眸又是一派纯真模样,唇角的小酒窝仍清晰可见。 「刚才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心中疑问越来越深,一时想入了迷,还请见谅。」佟殊兰说完,没等人给她递话头,就转身疑惑看着鹰主道,「我竟不知道,您给我请的先生们,都是这般大嘴巴的人?出了咱叶赫那拉府的门儿,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敢说?」 她这话一出,鹰主腔子里就忍不住泛起一股子笑意,心底冲着小狐狸竖了大拇指。 厅里一瞬间再没动静,那些眼含不满和算计的,脑子都空白了。 虽说鹰主不是皇帝,可在盛京这一亩三分地儿,说他是地下皇帝一点都不夸张,毕竟康熙爷都允了鹰主类似选秀的娶妻方式,他挑中的妻子不用上报选秀,直接就是赐婚。 叶赫那拉府地位崇高,府里头规矩也严,八族都有包衣甚至分支在叶赫那拉府上做奴才,谁都知道在这府中不得多嘴嚼舌,若是无端有叶赫那拉府的传言流出去……想起七年前那场染红了盛京皑皑白雪的事件,大伙儿心里都凛冽了起来。 他们只想着试探佟殊兰,甚至是试探鹰主,想要在鹰主的后院占个地儿,也好为家族以后的发展做打算,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这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大伙儿都在心里掂量着,这位乌拉那拉格格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知道了她的身份,大家才知道到底是该赶紧跪地请罪,还是罪不至死,笑着岔过去便可。 可除了曾亲口听佟殊兰叫过义父的达山和多罗,都坐了这么久,谁也没能听到佟殊兰对鹰主哪怕一声称唿。 这都是千年的狐狸,怎么还能叫一个据说才九岁的小丫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儿了聊斋呢? 「奴才斗胆,敢问鹰主,乌拉那拉格格是您的……」富察氏族老刚安见墨尔迪勒达山和钮祜禄多罗都垂着头品着水果膏子,就是不肯给眼神,到底咬了咬牙站起来躬身试探。 「她的问题也是爷想问的,不如你们搬到叶赫那拉府里来,想知道什么,自己看不是更可信?」鹰主不枉费佟殊兰带着小孩子顽皮和油滑算计给他铺就的局面,冷着脸扫视一圈后,抬起头定定看着富察刚安淡然问道。 「奴才不敢。」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低下了他们算计良多也斟酌细微的头颅。 大伙儿心下忐忑之余,都有些不明白,明明他们是来势汹汹,也没见着小丫头怎么厉害,咋就莫名从椅子上到了地上呢? **** 其他人都灰头土脸告了退,只有达山和多罗留了下来,本来额勒也想留来着,可他就会听话,也没那好脑子,想了想还是跟着人出去了。 「爷,其实现在他们也没啥胆子要做些什么,您这是何必呢?」等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以后,余海是贴身奴才不用退出去,佟殊兰脸皮厚怎么都装作看不懂乖乖站在一侧,达山摇了摇头,只能就这么苦笑着问了出来。 「为何您二位不清楚?」鹰主冷哼了一声,「什么人都能到我叶赫那拉府上来了?」 「我的主子爷诶,您也知道您一定得娶爱新觉罗家的格格,眼下他们虽有算计,可也是为了鹰主一脉子嗣着想,毕竟……您也得挑个中意的,才没那么委屈不是?」多罗看着才十八岁的鹰主,虽然他面容冷厉,但多罗难得不害怕,眼神中满是心疼。 佟殊兰垂着的眸子波动了一瞬,必须得娶爱新觉罗氏的格格?难不成这鹰主还是皇室之后? 鹰主让她尽量放烟雾-弹,迷惑众人,推迟婚事,为的真是刚刚走掉的那些人吗? 她眼神中泛起一丝笑意,这潭浑水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明天见哦~ 反驳 鹰主留了佟殊兰一起用午膳,由着佟殊兰点膳,正好膳房大清早得了佟殊兰的信儿,早早就备着呢。 四碟子冬日少见的拌菜,八盘子油汪汪的硬菜,配着咸、甜、五香饼子各一盘,那摆盘儿漂亮的花儿一样,看着就让人食慾大增。 「爷还以为,你多少会用上前些时日学的东西,没想到如同你下棋和用膳一样,倒是都不讲究。」鹰主挑眉看着一桌子四不像的午膳,似笑非笑拿银箸点了点她。 除了这四平八稳的好兆头,大年初一这午膳真是一点日常荤素搭配的样子都没有,余海看着都愁得慌,可头回这么吃,鹰主倒也多用了几筷子。 余海这才仔细咂摸佟殊兰先前那话,心里止不住念叨着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就是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是猫还是狗,这忠心上可差着事儿呢。 「爷怎么知道我没用上。」佟殊兰一口一个酥饼子吃着,并不认同鹰主的话,「这学以致用的最高境界,就是将所学润物细无声的用在一点一滴中,让人看不出用了,那才不枉费爷救我一命。」 「爷就没见你有反驳不了的话,这也是跟先生学的?」鹰主哼笑一声,清冷的眸子只要见着这小狐狸就忍不住波澜着笑意,就沖这点余海都觉得人没白救。 「一半一半吧。」佟殊兰嘿嘿笑出声来,咽下一口紫坛烧肉,清凌凌的大眼睛都眯没了,「天赋异禀也很重要。」 「哦?那你可知道了爷为何把珠玉短簪给你?」鹰主吃好了,净过唇角才不急不缓地问。 昨晚佟殊兰问的问题,鹰主并未回答她,只要她今日仔细看是否能知道这短簪的含义,也是存了心思想要一再试探小狐狸到底有多狡猾。 「想必这会儿佟佳族长夫人和赫舍里族长夫人应该都用不下午膳,正谈着这簪子呢。」佟殊兰也不直接回答鹰主的问题,反倒是笑嘻嘻说了点别的。 鹰主挑了挑眉,连唇角都带上了笑意,他就知道这小狐狸内里多狡,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会子佟佳老夫人和赫舍里老夫人也确实没用午膳,二人各自对着一杯清茶相对无言,直到半个时辰后,有下人禀报说瓜尔佳夫人和富察夫人并着马佳氏族长的老夫人一同前来拜访,这才打破了寂静。 「两位婶娘都在呢?您二位可得做做主,那算个什么破落户,一个小蹄子也敢对着我们如此说话,在她面前咱们还得一口一个奴婢,我这老脸且不说,心里都快被火燎出毛病来了。」瓜尔佳夫人是马佳氏族长的侄女,背靠着马佳氏,又身为瓜尔佳一族的掌家主母,她年龄最小,也最张扬,一进门就忙不迭冲着佟佳老夫人和赫舍里老夫人抱怨起来。 「守着鹰主你如何不说?跟咱们抱怨有啥用?」富察夫人年纪也就比她大三岁,虽年轻可性子爽利,闻言就先怼了马佳氏一句。 「当年鹰主才叫十一,前头那几个族长和家眷怎么对鹰主的?他手起刀落就砍了人家三族,万岁爷连个申斥都无,我脑袋又不格外硬,我敢吗?」马佳氏噼里啪啦冲着富察氏就是一顿喷,然后才松开马佳氏族长夫人的手,坐到了赫舍里老夫人旁边。 「可总这么着也不是回事儿,您瞧瞧那小蹄子傲的,想约她出来恐怕都得敬着哄着,这她都未必来,鹰主又不爱搭理咱,还怎么张罗鹰主后院的事儿啊?」马佳氏这话糙理不糙,富察夫人和马佳老夫人跟着过来也是为这个。 「恐怕咱们还就得敬着哄着,不但如此,以后那态度得比着鹰主来,不服气就心里憋着!实在憋不住了,小南街胡同里有个擅长祛火的老中医,鸟悄请上门来扎几针,别叫叶赫那拉府知道就成。」佟佳老夫人不客气地开口道。 「不是,我就不懂了,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难不成她是皇家子嗣?」马佳氏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也顾不得生气和抱怨,只紧着声问。 「你们今日没注意那位小格格头上戴了什么吧?」赫舍里老夫人嘆了口气,和和气气开口问道。 「我是瞧着二位姐姐一直盯着她那把子头出神呢,来就是想听听怎么个说道。」马佳老夫人安静了许久,这会子才笑着开了口。 马佳氏听婶娘如此问,也跟着安静下来听声儿。 「当年老鹰主的独女尊贵,圣上都亲封了她和硕公主的名头,公主最是喜欢蓝色,你们知道吧?」佟佳老夫人喝了口清茶才带着点追忆道。 众人听到这问话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能活到现在,还都成了一族最尊贵的人,自是因为当年忠心耿耿,如今初心不改,小算盘是有,可到底还是忠心着。 那位公主只有佟佳老夫人和赫舍里老夫人上门教导过,其他人没什么机会凑上去,可她的喜好,因着不同场合见过多次,大家自是都知道的。 「你们可瞧见了小格格釉青玉步摇旁边的珠玉短簪?那是公主嫁人前最喜欢的东西,还是老鹰主派人寻了材料,公主亲手做的,现如今在那位格格头上。」赫舍里老夫人这句话又让好几个族长夫人们思绪纷纷起来。 「可……就算是那样,也改变不了她孤女的身份不是?」马佳氏这会子语气已经弱了许多,只眼神中还有几分挣扎,她实在是不太喜欢佟殊兰小小一个人儿那股子张狂劲。 「多罗家里的老货不动声色给我漏过底儿,说小格格是打宁古塔命悬一线救回来的,她是否是孤女还未可知。再说甭管她是啥身份,义女也好,妾室也罢,得了公主的肯定,鹰主就一定会供着她,咱们也只有敬着的份儿。」佟佳老夫人思忖着给这场谈话下了个定论。 「且不说别的,公主喜欢她,鹰主惯着她说话轻狂,那就证明谁能进鹰主的后院,这位小格格是说得上话的,就冲着咱们这点子心思,也没有打人脸的道理。」赫舍里夫人见马佳氏还是不忿,直接将台面下的话说得清明了几分。 「知道了,反正一个主子是敬,两个主子也是哄,只要盛京这一亩三分地儿别出岔子,咋不是个过活呢?」马佳氏被自家婶娘拉了一把,也算是回过味儿来。 都明摆着要客气,她也不可能自个儿上前找死不是? 「那就都跟家里后辈们交代清楚吧,鹰主既让小格格出来见人,就不会拦着咱们来往,可别有那煳了眼的得罪人,到时候咱谁都不会出来说项,咱也没那个脸面。」佟佳氏端起茶来,直接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众人都带着心里的算盘各自算计着斤两离开了佟佳府,佟殊兰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别人花样拍马屁,正陪着鹰主坐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下着棋。 她今儿个气还挺顺,棋盘上也就规矩了许多,没了奇招败势很明显,输过两盘棋她就没兴致了,只懒洋洋陪着鹰主说话。 「怎么知道短簪是我额娘的?」鹰主见她无聊,头都不抬仔细看着棋盘开口道,倒是像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样子。 「佟佳二夫人上门以嬷嬷身份教我,证明佟佳氏与叶赫那拉府亲近,赫舍里老夫人看我也很平和,同理推之。两族老夫人瞅着我一脸晃神,那分明就是回忆什么的表情,这个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佟殊兰悄悄撇了撇嘴,随便放下了一个黑子。 「能让她们回忆得着,也分毫不曾试探我,走的时候还特别有礼,也不可能有别的人了呀?反正我没听过府中有多少女主子来着。」 「知道还不好好戴着?日后出去了也算是个护身符,盛京再没不长眼的敢欺负你。」鹰主扫了一眼被装在紫檀盒子里原样奉还的簪子,淡淡开口道。 「那不是太无趣了吗?您让我来就是为了搅乱局面,别人都敬着不敢动弹,剩下的可都是口蜜腹剑算计我了。」佟殊兰得意洋洋带着小酒窝轻松回答道。 「说你聪明,真当夸你了?爷何时说过要让你来办事儿?」鹰主轻哼一声,眼神中地调侃清晰可见。 佟殊兰楞了一下,没说吗? 她想了想跟鹰主之间的几次对话,好像……还真没说过要让她办成什么事儿,都是她根据鹰主的反应猜的。 擦~她这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子?那条件的事儿还有得提吗? 「那您也没反驳不是?」佟殊兰到底不想放弃,就像人裤子脱一半儿窑姐儿才说今日不方便似的,这特么不是逗人玩儿吗? ※※※※※※※※※※※※※※※※※※※※ 有了新灵感,存稿废了一章半,短小一点不好意思,明天请假理一理,18日凌晨更新~ 这篇文枸杞真的特别喜欢,所以用了百分之一百五的心在写,可能枸杞还是写的不够好,收藏感觉比其他文都慢了许多,所以枸杞想着更精雕细琢一下,v前各种调整章纲稍微有点不固定很抱歉,我会努力存稿哒! 熟悉的小可爱知道的,枸杞v后保证日更不断~所以嘿嘿~喜欢的小可爱记得收藏呀!耐你们么么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2-13 05:10:15~2020-02-15 02: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有是只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欺负人 「爷是想看场狐假虎威闹大年的戏,这你倒是做得不错。」鹰主哼笑出声,将白子扔进了棋盒中,知道佟殊兰再是没心思下棋。 他眼神很准,佟殊兰不但没心思下棋,还有些想要问候鹰主好几代的祖宗。 「您这是欺负人!」佟殊兰运气半天,到底啥话都没说出口,只气咻咻穿上自己的小花盆底就蹬蹬蹬跑了。 「浑说,爷明明是欺负小狐狸。」鹰主呢喃着轻笑出声,重新摆了一盘棋悠然下起来。 旁边余海低着头装作没听到,只心里琢磨着,小狐狸?可别变成小豹子闹得盛京安静不下来才是真的。 那头佟殊兰跑出去就上了软轿,等真正看不见人了,她才勾着唇角无声哂笑起来。 她是小狐狸?那鹰主就是大尾巴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谁当傻子呢? 平日里让鹰主逗趣儿一下还行,要是以后这位爷时不时像今儿个一样猫三狗四那还得了?不惯他这臭毛病! 等下来软轿,佟殊兰阴沉着小脸儿进了南风居,下人们都静悄悄行礼,一个敢说话的都无。 大伙儿心里都有些叫奇,明明就是个小丫头,怎得她这一沉脸,叫人有股子煞气扑面而来的胆寒感呢? 都说鹰主脾气鬼神莫测,南风居的奴才好多都没见过,可小格格发脾气都这般吓人……不知不觉,佟殊兰倒是替鹰主在下人们心里竖立起了深不可测的威严。 「宝生,叫你干爹进来。」佟殊兰进门先沉着脸换了便装,随后往软塌上一靠,直接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才吩咐。 「喳。」宝生一句话不敢说,立马就到了门口,也没用他说话,朱德顺早就在门口候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垂着眸子和袖口就安静进了门。 「格格有何吩咐?」朱德顺问着话的功夫,顺手一个袖子甩下去,规规矩矩行了礼。 「跟我说说盛京八大族老的情况。」佟殊兰也没废话,直接冷着糯糯的声音开口。 就在朱德顺说话的功夫,她穿上绣鞋无声站到了门口,勐地打开了西厢外间的门,门外空无一人。 「想听就进来光明正大的听,本格格这里不留偷鸡摸狗的!」她轻哼一声,直接打断了朱德顺的声音,朱德顺低着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一点不见惶恐。 「给我滚出来!我这儿可没有再一不再二的规矩,不出来就给我滚回墨安院找余海去!」佟殊兰见门口没动静,也没等着,冷声说完这句话就直接甩着步摇进了门。 「格格恕罪,奴婢知错。」奇峰内心嘆着气,自房檐轻巧跳下来,一步跨进门内就跪下了。 她也知道佟殊兰为何心气不顺,这真是主子打架,奴才遭殃,这就是迁怒无疑。 怎么办?凉拌!反正佟殊兰是没叫起,就叫她跪在地上光明正大听着。 「我还没出过门,你再跟我说说盛京的分布。」佟殊兰等朱德顺说完留在这关外的八大姓儿歷史,漫不经心又甩了个问题出来。 「回格格的话,盛京一开始乃是居于高地为椭圆形,易守不易攻,可也不太方便出入。□□在此建立宫殿后,此地工事便成了井字儿,共计八个方向为出口,分别为大小北关,大小南街,大小东条,大小西路……」朱德顺曾跟在老鹰主身边日久,对这些事儿都知道的甚为详细,当下仔细着跟佟殊兰道来。 「有意思,你给我找的盛京和宁古塔流人的奇人异事都还不错,再拿几本来,我就爱看这样的故事。」不然还怎么跟人玩儿聊斋呢?佟殊兰瞥了奇峰一眼,这才叫她起来。 「我累了,把你找到的本子先让宝生拿过来,再叫刘佳嬷嬷给我来一碟子点心,气了一路,我饿了。」佟殊兰直接半躺在软榻上吩咐,朱德顺应下来后,安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奇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说话,知道佟殊兰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想搭理她,低着头满脸哭笑不得退了出去。 今日这情况汇报上去,也不知道主子爷是喜是怒,当影卫不易,当奴才……更不易啊。 **** 「那些奇人异事的本子奇峰都看过,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新奇有趣儿的故事。今日宝生递上去的本子,奇峰也不动声色看过了,不曾有异。」余海小心翼翼汇报了佟殊兰那边的事儿,只敢拿眼神余光看着鹰主的神色。 「呵呵……小狐狸气性大,不敢冲着爷伸爪子,回去到底得挠上几下,且由着她吧。」鹰主再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这才有了点少年郎的模样。 余海虽不解可心里还是欢喜,主子爷太久没这样笑了,沖这个就算是佟殊兰将南风居折腾个好歹,余海也愿意替她兜着。 只当佟殊兰生气的主僕二人没猜到,佟殊兰这会子正得意洋洋拿着点心,翻个底朝天摆好,那明明是四十几组数字,由最简单的摩斯码组成,而那摩斯码的对照就是今日进上来的奇人异事本子。 等她吃完了一碟子点心,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见奇峰不知何时回来,已悄悄站在了门外,眉头挑起一脸趣味儿。 就凭鹰主手下这帮人想跟她斗?且差着两代辈份呢…… 朱德顺既然曾为老鹰主亲近之人,鹰主又主大清的地下势力,他到底也积攒下不少的人脉势力,她教了宝生简单摩斯码的道理,让他替自己传递命令。 朱德顺已经撒出网去,这次消息就是告诉她宁古塔和盛京都没有佟殊惠的消息,现如今……也只有可着全国大海捞针这一条路。 还有就是佟恆仁死前跟她说过的话,她一日都不曾忘记,虽佟恆仁说不用她报仇,但既享了佟家一门亲情,她就没打算让这事儿过去。 退一万步说,她如今占了人家大闺女的身体,也算是一份因果,如果不查清楚,说不得什么时候一个雷就会炸在她身上,她这人不喜欢留隐患。 「宝生,明日不管谁叫我,你都替我告假。」佟殊兰想了想,直接将朱宝生喊了进来。 「格格,以何理由呢?」宝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说我病了,对了,叫朱公公吩咐膳房,我病了胃口就不好,满大清有什么好吃的,只要膳房觉得好,就进上来叫我尝尝。」佟殊兰守着奇峰光明正大开始胡说八道。 「……」奇峰嘴角抽了抽,还头一回听说病了反而折腾着吃,这位格格真是不走常人路,装病都装得与众不同。 「可是格格,刚过了晌儿没多久,就有人送了帖子进来呢。」宝生想起刘佳嬷嬷刚才的叮嘱,有些迟疑。 今儿个上午见了人,余海就再没拦着帖子送到南风居,眼下瓜尔佳氏和富察氏并着马佳氏族老家眷都有人送了帖子进来。 「废话,我都病了,哪儿都不去!」佟殊兰冷哼一声,拿傲娇的小眼神瞥了奇峰一眼,直接甩着袖子进了屋。 「……」娘咧,干啥呀?不是我惹格格您生气的喂!奇峰那向来淡定的小脸儿直接绿了。 ※※※※※※※※※※※※※※※※※※※※ 码好还是更了更了,请假好别扭塞~ 下一章就是哄小狐狸,然后大闹盛京啦~ 太年轻 奇峰都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何种心情去汇报的,反正禀报完,余海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她很平衡地自去睡了。 鹰主这里从战战兢兢的余海口中得知消息后,倒是没什么不愉快,只轻笑了一声。 「这是恼了,且晾她一段时日便可。」鹰主淡淡跟余海吩咐,心里却越发觉得有意思。 这还是头回有人耍脾气耍到了他脸上,这种感觉……竟还不赖。 「可族老门中送了帖子进来,奴才都让送南风居去了,您看……」余海略带犹豫问着,其实他心里其实很贊同晾小丫头一段时间。 狐不狐狸的他一个奴才也不懂那等子风情,小丫头可是比入府时嚣张了太多,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 「无妨,初一至十五,京城那边各族都派了人来,八族本宗有许多事体要忙,暂时顾不上她。反正现在天气冷,她才刚重伤痊癒没多久呢,不出门也好。」鹰主扔下手中的古籍站起身来,「歇了吧。」 余海本还想着主子这是要恼了,可伺候着鹰主洗漱时,他怎么寻思怎么觉得鹰主的话音儿不太对。 只主子爷都说了要晾着,那想必就是要让佟殊兰知道个高低,他也就按下了心里的诡异。 谁知他还真是信了主子的邪,别说一段时日了,三日都不曾过去,这位爷就变了主意。 盛京被称作留都,这边全是各族的根儿,那叫本宗。 不论何时,有关于宗族的大事都有留都这边的本宗来主张,比如这送祖宗一事儿。 除夕夜里请祖宗前来享用荣华,过完了年呢就得送祖宗回去,这是个礼数,不然老话说怕是一年都家宅不宁。 满族讲究『人三鬼四』,留都这边一直都是初四一大早儿由鹰主带着去太庙行送礼。 等这祖宗送完了,马佳氏一回府就忍不住跟瓜尔佳博墩念叨。 「初一下午我给鹰主府的小格格递了帖子,想张罗赏梅诗会,没成想第二天一大早就让鹰主府的人给撅了回来,说是小格格病了,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张狂劲儿没过去呢。」马佳氏一边给瓜尔佳博墩换家里的便袍一边哼笑。 「今日您瞧见没?鹰主还真就没带着她,按理说沖初一那个纵容劲儿,这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能不让她在外面磕头,想来是真病了?」等二人坐到炕上暖和身子时,她才看着瓜尔佳博墩问。 「病了就等等,左右等她病好再多送几次帖子,若她实在不喜出门,就先放一放。」博墩端着热茶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别忘了送些珍贵药材去。」 「还用您说呀?当天下午我就派人送过去了,全是好东西,连给她解闷儿的物什我都没拉下。」马佳氏嗔怪着撇了博墩一眼,「我就是想不明白,初一是咱们吃了亏吧?她倒是病上了,许是高兴过了头?」 「你管这些作甚,不管她病没病,为何病,都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敬着便是。」博墩轻哼一声,觉得自家妻子很有些闲得慌。 「你有功夫操心这些,倒不如好好招待着京城来的本家,他们可有说什么?」 「嗨,不就是老生常谈么?说是二王爷和二福晋那里冷着饿着,指望着咱们给鹰主递话,跟万岁爷说道说道。」马佳氏说起这个就烦,「我娘家那边也是,说三王爷处境不好,荣娘娘在宫里步履维艰,开口闭口都是要银子,人家赫舍里氏那头都没这样儿打秋风呢。」 「不用管他们,咱们有多少脸面你还不清楚?好好招待着就是,等明日祭神结束后就送他们走。」瓜尔佳博墩平静地吩咐着,早就知道京城那边的本家什么情况,他也没觉得烦躁。 被马佳氏念叨了半天的佟殊兰这头呢,也正听朱德顺跟她聊着这些事儿,奇峰就在门口低头伺候着。 「佟佳氏有佟半朝我能理解,可赫舍里氏在盛京还这样展扬,到底怎么回事儿呢?」听朱德顺说了半天,佟殊兰倒是更好奇了些。 「回格格,其实说是本宗,关内关外根本就不怎么来往,一年到头无非也就是过年这会儿来拜拜祖宗,佟佳氏来了就和平相处,赫舍里氏……那就是来打秋风,盛京都是咱们鹰主说了算,万岁爷且不管这边光景呢。」朱德顺躬着身子仔细解释。 「那京城……」 「奴才给爷请安,爷万福金安!」没等佟殊兰问完,宝生的动静就从外头传进来。 佟殊兰挑了挑眉,等着奇峰低眉顺眼把门帘子掀开,那位爷跨进门后,她才轻哼一声,直接就着软塌面沖窗户躺下了。 「规矩呢?见了爷礼都没一个?」鹰主看着小丫头非得等他进了门才躺下,装也不装个实诚,冷哼一声就坐在了她旁边,任是哪儿随便拍了一巴掌。 「病了!」佟殊兰感觉到腿上被拍,头都不回看着窗外慢悠悠道。 「病了还可劲儿的折腾膳房?」鹰主眼中带着清浅笑意凉凉道。 天南海北去了根儿的奴才们,使尽了浑身解数才进了府,可碰上他这么个不爱在膳食上折腾的主子,这些年估摸着是憋狠了。 眼下佟殊兰一吩咐,听余海那意思,膳房那群奴才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可是替她精神了。 「病了胃口不好,当然得折腾。」佟殊兰仍不看他,只藉口还是找得飞快。 「就你这张嘴能说,生气就生气,岂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鹰主直接将她拽起来,看着她声音都冷了些,眼神带着不贊同。 可余海这次看得分明,那明明就是虚张声势吓唬小丫头呢,就跟猫儿狗儿做错事被训斥似的,反正跟没说差不多。 「我是病了呀。」佟殊兰也确实不害怕,直捂着心口做那西子捧心的模样,「自打初一回来,我这心里就拔凉拔凉的,还总是隐隐作痛,到现在都还疼呢。」 「……」余海赶紧低下头去,且不说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一个小丫头西子捧心,虽不是东施效颦,看着也让人想笑。 「什么话都敢浑说,好了,算爷错了还不成?」鹰主也抿住唇差点儿没笑出来,到底软下声音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爷,说好的晾着就行呢?余海低着头深深嘆了口气。 他就想不明白了,照他们家主子爷的性子,也就一个小丫头,怎就至于这么步步退让还百般宠着? 鹰主什么样的女人……哦不,小女孩没见过,佟殊兰到底特殊在那里呢? 「怎么叫算呢?欺负人的不是您吶?」佟殊兰捧着心口不放,扭头清凌凌地看着鹰主扬声问道。 「……行,是爷错了。」鹰主被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心不自觉就软了几分,「爷难得好心一回,还头回叫人把送出去的东西原样还回来了,你还忒有理,就不兴爷跟你开个玩笑?」 哼……佟殊兰重新低下头来不说话,垂着的眸子中全是哂笑,头回?那还是太年轻了。 等着吧您吶,『第一次』多了,姑奶奶非得多替你开开眼界不可! ※※※※※※※※※※※※※※※※※※※※ 绿色提示只是改了改错别字哈,没有内容变动,明天见~ 哄孩子 「还在跟爷生气?」鹰主见佟殊兰只低着头不说话,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哄孩子这种事他不擅长,迟疑着把手放在她头上问道。 佟殊兰歪过头把脸枕在交叠的手背上,安静摇了摇头,不只是余海想不明白,她也不懂鹰主为何对她这样好,虽然她内里很有几分来歷,可现如今不过也就是个小丫头罢了。 鹰主瞧着她歪头眨巴着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就想起额娘曾经养过的那只京巴。 那京巴月份小的时候,喜欢咬东西磨牙,平日里有下人看着还好,有次额娘遣了下人出去,一个没留神,它就将额娘最喜欢的那双翠绸珍珠旗鞋给咬掉了珍珠。 因那鞋是阿玛送与额娘的,当时她冲着京巴发了好大脾气,过后京巴趴在榻上看着额娘哭时,就是这般安静又无辜的样子,闪亮又水润的大眼睛像是蕴含着懵懂,又像是什么都看透。 「是爷说错了话,眼下爷正需要你去将那些人的心思搅乱。」鹰主晃了晃神,语气又恢復了淡然,可掩盖不住的温和还是叫人听进了心里。 「爷不是拿话敷衍我吧?别到时候又来个什么都没说过。」佟殊兰小小试探着继续将爪子往外伸,鹰主看得真真儿的。 「不敷衍你,爷这边事情繁多,确实没那么些功夫应付他们,你做得很好。」唇角带着点子笑意,鹰主话说得认真了些。 「瞧爷说的,这都是殊兰该做的,正该报答爷的救命之恩呢。」佟殊兰自认为没惯着他的臭毛病,毕竟人在屋檐下,见好就收才是聪明人。 该不该的你这也闹腾完了,小小年纪怎能如此不要脸皮呢?余海低着头心里颇多赞嘆。 「眼下你若不想出门就由着你,这天儿还是太冷了些,等龙抬头过后赏雪寻梅的舒服些,再不能拿身体来说事儿,该进的课业也不许停。」鹰主不置可否的笑笑,站起身来说完就出去了,佟殊兰要起身送都被他眼神制止。 「朱公公,爷这算是脾气好还是不好?」虽然猫三狗四了些,但也没感觉出他有那种说砍人就百八十号一起来的迹象呀。 「爷近几年越发深不可测,奴才不敢妄言。」朱德顺心内轻笑了一声,低着头话还是说的非常恭顺。 那位主子爷不过是将喋血隐进了骨子里头,对着小格格自然是千好万好,若对着外人……只说现如今看看,还有敢在鹰主面前放肆的人吗? 「告诉膳房不必折腾了,每日进些我爱吃的过来就行。」佟殊兰思忖了一下,才轻声吩咐道,「让宝生进来伺候我写大字,再停下去,过了十五叫先生看见要说了。」 「喳。」朱德顺甩了甩袖子出了门,奇峰见宝生打进了门就一直在多宝阁前面的书桌前伺候笔墨,过了许久都未曾有何不对,等芳巧带着人进来当值后,她也就安静退了下去。 到了晚间朱德顺正泡着脚呢,下了值的宝生回来了。 「干爹,格格说……说是……」宝生一路都有些恍惚,进了门看着朱德顺,突然就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格格如何吩咐你就如何说,其他的不该你去考量。」朱德顺靠在床沿上,双手手肘撑着床沿一派悠闲。 「格格说她出自京城佟佳氏,因家人被人陷害才去了宁古塔,如今格格除了让咱们继续查探那位佟殊惠姑娘的下落,还让咱们去查探京城府尹刘子通的底细,顺藤摸瓜瞧瞧他背后的主子是谁。」宝生从小就听朱德顺的话,赶紧凑近他低声说道。 「格格还交代,慢慢来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动声色,绝不能让人知道咱们在查,她的身世很可能大有文章。」 「我知道了,你抽空跟格格说,我定按吩咐行事。」朱德顺早就知道佟殊兰的身份,眼下半点不见惊奇。 「干爹,格格她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孤女,主子爷给了她这身份,咱们跟着格格行事,真的安全吗?」宝生胆子小,他总感觉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问这话时脸上满是惶恐不安。 「宝生啊,你只要记得,打从我找人将你放在了格格身边,不论她是何身份,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忠心。」朱德顺嘆了口气,到底不是所有人都像小格格那般妖孽,宝生还是年纪太小。 「干爹以前是跟你说过,在主子身边伺候要看情况效忠,可格格的手段你也清楚,她能担事儿有计谋,就算是咱们都背叛,她也有法子不动声色收拾了咱们。这样的主子,你只要听话便可,记住了?」 「儿子记住了!」宝生还有些懵懂,可他是个孝顺孩子,听完这话就狠狠点了点头,干爹不会害他。 「干爹老了,能在这时候跟对了主子是咱们的福分,干爹不求你多出息,只要平平安安活到老就行了。」朱德顺摸着宝生的脑袋,在佟殊兰还不知道的时候,替她在宝生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坚定的种子。 而鹰主这边回到墨安院后,心情很是不错,歪在软榻上看了会儿帐簿才拍了拍手。 「南边这段时日做的不错,他们那儿应该也不太冷,告诉他们屯的粮草可以从水路出发了,一路往西北走,遇上雍亲王的队伍,不用表露身份,让西北那边地下势力以民身帮着将粮草的事儿趟顺了便可。」鹰主看着突然出现在屋内的黑衣影卫淡淡吩咐。 影卫听了这话勐地抬起头来:「爷,眼瞅着大将军王怕是更得帝心,咱们再怎么小心将来也会被查出来,您这是……看好四王爷?」 「大将军王确实不错,有勇有谋,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有可能收不到君命,近水楼台你可明白?」鹰主只神色淡然道。 「那也还有八王爷在京城呢,那位可不是真病虎,他能冷眼瞧着四王爷…顺心?」余海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过去可是一直不动声色安排底下人给大将军王行方便呢。 「老爷子说过,能干的人往往不够仁,心善的人往往不够狠,你跟我说说雍亲王这些年可有过错漏?老爷子可是把他儿子带在身边教养呢。」鹰主不介意余海和影卫问,满大清事情太多,很多时候都需要余海和影卫拿主意,他们得明白何为时也命也。 「奴才领命!」影卫心里明白过来,跪地应诺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小狐狸的身世和她妹妹可有消息了?」鹰主吩咐完了正事,才更加惫懒地靠在软塌上问。 「小格格的身份没能查出来,只佟家那位禁军统领的国舅爷倒是也让人在找小格格和佟家二姑娘。」余海躬身回答道,「还有股子咱们查不出的势力也在找这位二姑娘,这可真是奇怪了,左不过一个小小掌事之女,怎得如此多人在寻呢?」 「越是不起眼的,就越可能大有来头,你早该知道了不是吗?」鹰主挑起眉,眼神突然冷淡下来,带着股子莫名的煞气。 余海想起鹰主的身世,见他这样子心下一凛,赶紧继续回话: 「咱们的人在沧州得到了佟家二姑娘的消息,听说是被人救了一路往南逃,可…人已经没了。」 ※※※※※※※※※※※※※※※※※※※※ 求搭理呜呜呜~ 周四排榜,老样子休息一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