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弈局》 第1章 信不得 初冬，小雪，覆盖着一层浅薄白雪的官道上，鲜血的痕迹显得分外显眼。 沈敬山一剑回鞘，看都没看倒地的尸体一眼，仿佛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 踏上木阶要进入华丽马车内的林弈楼侧目看了眼，从骤然杀出到饮恨倒地，脸朝下的躺尸，从头到尾没看清模样。 感叹地摇了摇头，林弈楼随口说道：“这人一定很穷，而且没什么朋友。” “少爷说得对！” 将方才休憩野餐的残余东西扫拾好，收好木阶，坐到前室左侧准备驾车的老张习惯性地摸着酒糟鼻应和自家少爷。 虽然照面秒杀，但那一瞬间爆发的气势，沈敬山其实觉得这杀手修为不算太差，有这样的底子，想来总不至于太穷，故而接了一句：“何以见得？” “这是这一路第十三个杀手，也是前日沈将军身份暴露后的第一个。大夏四神将之一，风雨剑沈敬山亲送林家少爷前往洛山的消息，就算没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也不会毫无风声。他做杀手这个买卖，这么多人盯着的生意，事先竟然连打听情报的钱都舍不得花，折了几波人都没人通知他情况不对。除了穷和没朋友，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你说是吧，莫叔。” 坐进车内的林弈楼淡淡说着。 沈敬山就见先一步坐进车内的那位气质温雅，自称名为‘莫陵’的中年书生轻笑不语，似乎默认。 一位老仆，一位外姓没有血缘的族叔，这是陪林少爷启程洛山的唯二两人。 沈敬山默默看了眼林弈楼，这位昔日故友之子，十七年前，大夏王朝与三大妖域之一的赤渊展开大战，虽然最后胜了，然而赤渊妖域固然死伤无数，大夏亦是惨胜。那一战，大夏七神将陨落其三。 左翼神将林承佑，连同林家诸位，包括将军夫人等数位女将在内，在最惨烈的收官之战中，全数牺牲。 襁褓中的林弈楼是林家仅存的香火，林家的老夫人伤心之下，带着孙子回了老家同州，随着时间渐过，虽然有夏皇的无数赐赏和追封，但到底远离了大夏帝都上京城的权力核心，曾经在大夏也算名噪一时的林氏将门如今着实已经泯然众人矣。 皇宫初见时，作为夏皇左膀右臂之一，向来随行护驾的沈敬山比所有人都早见到这位时年十七岁，应召入京面圣的林家少爷。 倒是遗传了故友剑眉星目的好样貌，就是那气质，着实难以评说。 若说有乃父之风，受林家家风教养长大，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这不奇怪。 要说到底是小地方长大，骤逢大事，面圣一时拘谨，也说得过去。 结果夏皇一句贤侄寒暄刚出口，对面就赵叔叔日理万机，小侄这些年时常挂念应声而起，说得顺其自然，毫不见外。马屁拍得夏皇是笑语连连，向来不喜谄媚之言的沈敬山听得直犯恶心。 最后，这小子还以身负重任为由，在夏皇私库搜刮了不知多少好东西。然后义正词严，此行洛山，必不会堕夏王朝声威，慷慨激昂，然后又忽悠了笔数目不菲的银钱。 胆大！重利！ 这是沈敬山对林弈楼的第一印象。 沈敬山默不作声地坐到林家老仆另一侧。 半路休憩，野餐赏雪，又经历一场没扑腾出丝毫浪花的刺杀后，从上京出发，走了半月有余的马车继续踏上路程。 两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暗，通过关口检查的马车按照行程，来到计划中的歇脚地——三泉镇。 这是边陲重镇，也意味着他们正式进入了大商皇朝的疆域。 当世修行宗门魁首之地，没有之一的存在，洛山剑宗，就在大商皇朝境内。 “嗯……” 林弈楼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本册子咕哝着：“这上面说啊，到了三泉镇，哪都不用去，三顾楼是一定要去的！那里有镇上最好的温泉浴池，此一顾；最香的百果酒，此二顾；还有一定不能错过的楼里主厨亲手烹制的白鲥鱼，据说这鱼此地独有，又嫩又弹，加上主厨登峰造极的厨艺，不论清蒸红烧，都是一绝，此三顾！” 林家老仆笑着道：“巧了，这地方小老儿年轻时来过，记得路。” 沈敬山抱剑在怀，依旧默不作声。 大夏皇家仪制的马车，可驾驭灵兽裂风马，若全速而行，这会早已到了洛山脚下。 这个林家少爷却是一路游玩，跟踏春出游一般，好不悠哉，口口声声言道洛山入山试时日尚早，太早到了，登门拜访人家万一不见，太过丢份；就算见了，洛山也不见得会留宿非宗门弟子在山居住，到时候再下山窝着等，也没多大面子。 索性且行且逛，石城的蓝泪湖，雨丰的烧鹅，灵州的蜂蜜……一路好山好水玩着，等入山试时间差不多再到洛山，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五大宗门虽然坐落于三大皇朝的疆域之内，然而从实力的地位出发，五宗门不挑衅皇朝，皇朝也不会轻易跟五宗门撕破脸。 特别是林家少爷这个微妙的情况，林弈楼所言，还真有几分道理。 某种程度上，林弈楼这时候的脸面，也意味着大夏皇朝的脸面。 原本打算出京就直奔洛山的沈敬山这才妥协地陪林家少爷慢悠悠行进着。 …… …… 三顾楼是三泉镇最有名最大的酒楼，也是客栈，还有温泉，作为一个度假村，它在硬软装的设计和装潢，还有员工的培训上无疑是非常合格的。 舒适清雅的房间林弈楼一看就喜欢上了，侍从们恰到好处的微笑，体贴入微地服侍更让林弈楼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但林弈楼还是感觉自己被骗了。 传说中的香醇无比的百果酒品来也就那样，号称天下一绝的白鲥鱼吃起来也没有惊艳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手艺一流的主厨今个调休。 二楼雅座，吃了两口，品了两杯的林弈楼有些失望，吐槽出声：“旅游攻略果然信不得啊！这一路走来，坑多宝少。” 沈敬山微摇了摇头，这家伙，真当自己出来旅游的？ 第2章 大名鼎鼎的男孩 三顾楼大堂。 就在林弈楼吐槽酒不甚美，鱼不算妙的时候。抚着山羊须的说书先生已经在一众食客们的呼唤声中，走上了自己的台座，那方惊堂木轻轻一敲，张口就来：“昨儿刚说完这百花仙姑的故事，今儿小老儿偷个懒，不说故事，跟诸位讲讲时下一桩热门的事情，话说这洛山栖霞峰峰主可是收了个不得了的徒弟，年仅十六，修为就达到了势成大圆满之境，半步可成就地仙，不说是前无古人，但纵观历史，论这天资，也是前五之数！” “这俺知道！”一个大腹便便，穿着富贵，看着就是走南闯北的豪商接道：“听说那洛山掌教袭真人还为她点了门婚事，想给她和同在洛山修习，也是咱大商的五皇子牵根红线。” 说着那豪商嗤笑一声：“不过那小妮子不识抬举，给拒绝了。” 顿时，有人同仇敌忾，说书先生出言详解一二：“这事啊，不是这么简单滴……” …… 说书先生声音刚起，沈敬山的目光就不由得看向林弈楼。 林弈楼专心对付着评价一般的白鲥鱼，对上目光，淡然一笑：“怎么了沈将军，这一路都碰上几回了，还没习惯呢？我林某人如今，也是个大名鼎鼎的男孩呢！” 这身临大事，处变不惊，还真有几分故友之风，沈敬山倒是有些欣赏，就是有些无法接受：“大名鼎鼎的……男孩？” “行吧，已经是少年了，老了啊~” 林弈楼改了口。听得沈敬山更加无语，一个十七岁的风华少年感叹自己老了？那他算什么？全天下的中老年人算什么？ 林弈楼没注意到沈敬山的槽多无口。哪怕已经经历过几回，每当遇到有人说起洛山天才少女的事，吃着餐食的林弈楼还是显得颇有兴致，听着下面七嘴八舌的话语。 修行五境，能够吸纳天地灵气聚于体内，引之洗骨伐髓，有寻常武者难达之体质，是为聚气境，也是踏入修行的门槛。能在而立之年之前踏过这道门槛，天赋都算得上凑合。 能将凝聚于体内的真元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达到某些交流，出手时有寻常武者达不到的威能，以剑修为例，能御剑杀敌，剑出百里枭敌之首，可谓通玄。 当自身真元与天地灵气的共鸣达到一定程度，能熟悉规律并加以利用，行寻常武者，甚至初阶修行者难有之势，如大夏神将沈敬山，一剑出，如狂风起，若暴雨至，凝势如实，可称势成。 仗势欺人，仅凭一身气势，不战而屈人之兵。 势成境！这是修行者的天堑！修行中人能达此境界者，那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洛山剑宗栖霞峰年轻一代天才弟子岳清灵，能在十六岁的年纪达到势成境大圆满，更是凤毛麟角，万里无一的存在。 也难怪，大商皇帝不知用了什么动作，竟然让向来不理俗世纠纷的洛山掌教低了头，说起了岳清灵与商朝五皇子的亲事。 对天下局势有所了解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手阳谋！ 毕竟岳清灵乃大夏神将之首岳举的独生女，这样的身份嫁入商朝，大夏神将之首今后该算是商朝的亲家还是夏朝的臣子？ 今年初，草原部落已经向大商皇朝臣服。那位弑父杀兄的武东君继位以来，展现了极度尚武的强硬风范，十七年时间，维持近千年的六大皇朝格局如今仅存大夏和大燕尚且没有被吞并。 这桩婚事，商王朝染指大夏之心，可以说是丝毫不带掩饰。 岳清灵年纪虽小，也知晓其中厉害，然而面对洛山掌教亲自说媒，又是故来强横的商朝皇家，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很难拒绝。 岳清灵的理由很说得过去。 她有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 这事说来不算骗人，当年大夏与赤渊妖域尚未开战，大夏七神将依旧尽在，岳举和林承佑确实是生死兄弟，七神将之中俩人关系最好，林夫人也确实说过她娘多年苦求的一胎，若生了女儿，两家就结个娃娃亲。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未出生，大战已起；她刚呱呱落地，林家已经全数凋零。 岳清灵也是在娘亲回忆往昔时才听闻过此事，对早已离开上京的林家一无所知，对那位自小就失去了双亲的林家少爷更是从没见过。 但是面对洛山掌教和大商皇家似有若无的逼婚之举，急中生智的岳清灵只得以此为由婉拒好意。 也因此，默默无闻了十七年的林弈楼，一夜之间，忽然成了家喻户晓之辈，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岳家的婚书；洛山的入山试请帖；夏皇召见入京的圣旨，先后传到了同州城林家老宅。 婚书不难理解，事已至此，假的也必须是真的，口头说说也要成为过了礼数的未婚亲家。 洛山的入山试请帖则是一道震慑，希望林少爷知难而退，打听过的都知道，林少爷今年初才刚刚踏入聚气门槛，虽说而立之年能踏过这道门槛都算凑合，十七岁勉强也能算个中上之资。但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岳清灵十六岁势成圆满的成就面前，这实在不够看。 而这道请帖，不止洛山，还代表了商皇。 想让大夏神将之首成为自家皇子的岳父，这个算盘打得很响，也知道必然不会那么顺利，但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林家小子搅和了好事……以商皇故来残酷的手段，各大赌坊纷纷开盘，林家少爷如果真有胆子赴会，那他究竟有没有那个命走到洛山？ 赌他死在半途的赔率甚低！天下赌民皆不看好这位林少爷能够活着到达洛山。 至于夏皇召见的圣旨就更不稀奇了，到了这个地步，这位已故神将的孩子是必须要见见了。 当然，夏皇其实也并没有要林弈楼不畏艰难去洛山走一遭的意思。事实上，比起天赋一般的林家少爷，夏皇更属意找一个英才少年隐藏实力，假冒身份替林少爷走上一趟。 只是谁也没想到，林少爷对此行洛山倒是兴致勃勃，一路上更没有丝毫紧张的样子，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第3章 麻烦来了 月光下，露天的温泉浴池飘着薄薄的水雾，氤氲着润泽，让人通体舒畅。 “总算这温泉，没有浪得虚名啊。这三顾楼，总算有那么一顾是过得去的。” 浴池内的林弈楼长出口气，舒服地闭上眼睛。 “少爷说得是。”林家老仆舒服地一哆嗦，满脸享受。 林弈楼复又睁眼，瞥向身侧安静靠在池子边上的文静中年，微笑开口：“莫叔觉得如何？” “还可以。”正仰望星空莫陵淡淡应了句。 轻声喟叹，浴池外负责守卫的沈敬山觉得自己真有点越活越回去了的感觉，堂堂一代神将，竟然沦落到给人在泡澡时守卫。 唉，就当给已故的林大哥一个面子，那家伙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小侄辈……这般自我安慰着的沈敬山在听到林弈楼一声“莫叔”后不由自主回了下头，远远望了那位莫陵一眼。 对方似有所觉回望过来，略一颔首，又开始仰望星空。 沈敬山微微蹙眉，这人一副普通文士的模样，但总让他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不过很快，他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仰望星空的莫陵也在此时淡淡出声：“麻烦来了。” 林弈楼闻言，反应犹如司空见惯，只是随口问道：“这次麻烦大吗？” 莫陵道：“出京以来，最大的一回。” “扫兴啊……”林弈楼摇摇头，从浴池里出来，套上单薄的衣衫，然后闻到一阵花香，一双白皙的柔荑环过腰身，抚上他的胸膛。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了一个很美的女人，晚风轻轻掠起她的长发，衣角轻扬。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美人如月下仙子，一笑倾人城，再笑……被一剑从背后刺穿，冰冷的剑尖从美人胸口透出些许寒芒。 这一幕，像极了美人图被利器瞬间割裂。 顷刻，美人消失了。 林弈楼看到满脸戒备护在他身边的沈敬山。 “沈将军来得真快啊！”林弈楼悠悠开口。 沈敬山侧目一瞥：“你这语气，听着有点失望？” “哪能呢。”林弈楼轻抚胸膛，仿佛还能闻到那美人指间残留的清香，笑了笑道：“难得见到梦中妖姬，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总是很遗憾的。” 此时此刻，林弈楼眼中的周遭景象已然不是方才所在的酒楼浴池。这里桃花朵朵，香气盎然，明月高悬，美轮美奂。 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悦耳的声音似远又近：“想不到林少爷倒是好见识，一眼就认出人家了呀。” 林弈楼微笑道：“如梦之境，个人风格太过强烈，很难认不出来。” “倒是小看了林少爷，虽说入了我这梦幻之境，林少爷的心神，依旧清明啊，这可不是屈屈聚气境界做得到的。林少爷这是藏拙了呀。” “哦，那倒没有……”林弈楼轻抚胸口，衣衫之下，隐约可见一块宝玉散发莹润的蓝色光泽：“出京之前，陛下赏了不少好东西，这枚极品守心玉就是其中之一，可在任何环境下，让人保持清醒。” “……有钱真好呀！” “我也这么觉得！” 这还聊起来了？沈敬山微翻白眼，手中挽剑挥过，激荡而起的剑气一如先前，锋利的刀锋划破美丽的画卷，桃花仙境一般的幻境顿时裂了个口子，透过那个口子，林弈楼看到了熟悉的浴池场景。 一声压抑的哼声，那仙子一样的美人脸色发白地踉跄了两步。幻境顷刻被破的梦中妖姬猛遭反噬，目光诧异，大夏神将能破她幻境不奇怪，但一剑破之，还是让顾月影心下惊愕。 然而不管是林弈楼还是沈敬山，此刻都顾不上吃惊中的顾月影。 入幻境又破幻境，这一会功夫，浴池之地来了可不止梦中妖姬一个不速之客。 浴池边上，不知何时站了个锦衣华服之人，手中一柄金色长剑，嘴上点评出声：“一剑破幻境，敬山风雨剑，果然不俗！” 话落，金剑扬起，直刺而来。 沈敬山一边护着林弈楼，一边举剑迎敌，风雨卷金戈，声声炸响，剑气扫荡四方。 顾月影侧身一滚，被剑气切开的一片衣料被余波扬起；林家老仆哇哇叫着抱头蹲地，一缕发丝离开了他的脑袋；莫陵微微挪步，顷刻，先前站立之地炸开一道深深的剑痕。 转瞬间，这一处浴池被两位激战的剑客迸发的剑气削得千疮百孔。 沈敬山冷声道：“想不到金剑侯凌晨也做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 “那倒没有，本侯其实没有兴趣凑这个热闹，但谁让护送之人偏偏是你呢？” 凌晨手持金剑，眨眼又对了数招：“天下用剑高手，风雨剑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难得沈神将光临大商，本侯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 “呵……”被沈敬山护在身后的林弈楼笑得似嘲若讽：“这待客之道可真不咋地！” 对剑之余的凌晨这才将目光朝那如今世人皆知的林家少爷，不知是对沈敬山信心十足还是别的，淡定自若，还有心情出声吐槽。 有点胆色！可惜，这林少爷虽然是被迫卷入其中，但被推出来做了拂陛下面子的挡箭牌。 所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商皇谈不上多愤怒，但对接了入山试请帖，真敢踏上前往洛山之路的林少爷，就像欣赏一只胆敢叫嚣的蚂蚁。 虽然欣赏，但不妨碍随即捏死的动作。 这无关愤怒，更谈不上仇恨，事实上，没几个人会因为踩死一只蚂蚁会带上太多的情绪，不过就是随手为之罢了。 不过林少爷竟然能全须全羽走进大商地界，多少让商皇真的有些不爽了。 所以今晚，林家少爷是必须要死的！ 凌晨目光骤凛，出了今夜最强的一剑。 金戈铁马，一往无前。 沈敬山也出了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 狂风呼啸，剑势如暴雨倾盆。 整片浴池仿佛迎来了一场地震。 沈敬山和凌晨齐齐吐出口血来。 也就在这个瞬间，一道诡谲的影子悄无声息贴到了林弈楼身后，手中一柄幽暗的匕首，对准了后腰要害之处。 将将要出手之时，一根细如牛毛的漆黑毒针破风而来。 第4章 飞信 尖针与匕首交击中一声轻响，落在所有人耳中，却仿若惊雷。 林弈楼有瞬间的失神，头晕目眩。 他清楚，是其中一道力量分出了些余力护住了他，君不见，神将沈敬山和那个穿得华丽，手持金剑的家伙都瞬间第二次吐血。 梦中妖姬顾月影更是捂住双耳跪了下去，娇躯轻颤，有些愕然地看向之前从未放在眼里的那位林家老仆。 此刻的林家老仆还是微微有些邋遢的模样，但一双冷漠的眼神让人心神发颤，不过在看到自家少爷时，还是笑得憨厚：“过来吧，少爷。” “辛苦了，张叔。”林弈楼依言走了过去，场中一时无人敢动。 震惊中的顾月影喃喃出声：“地……地仙境！” 屈屈一记细针与匕首的对撞，造成的威势竟如九霄惊雷，再圆满的势成境界，也不会有这样的能耐。 而势成境之上，对天地万物规律自有理解，天地人一体，成就天人之姿，号称陆地神仙。这样的人物，整个天下有记载者不过五百有余。 让顾月影诧异的是，这两位展露地仙境界的人物，以她也算丰富的江湖阅历，竟然都不认得。 凌晨看了眼深藏不露的林家老仆，虽也没认出来路，但心下并不觉得多惊奇，甚至觉得这样才是合理的。 林家少爷出京以来，悠哉游哉宛如踏青游玩，没人知道他此举何意，但总会有人将其理解为林少爷对洛山和商朝皇家的蔑视，以此回应那封本想让人知难而退的洛山入山试请帖。 小爷我来了，你们想咋滴？ 摆出这样的姿态，有一位地仙高手护航，算不得多奇怪，也难怪沈敬山愿意陪着慢悠悠地晃荡。 手持匕首的杀手身体笼罩在漆黑的黑袍里，黑色的面具之下，一双眼睛炯炯发亮，他很少说话，声音显得有些生硬：“生死一线针！你是毒王张蟾！” “哈哈……”老仆张叔挠着头笑得有些害羞的样子：“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认得，惭愧惭愧啊。” 林弈楼附和道：“这叫张叔不在江湖，江湖依然有张叔的传说。” 张蟾笑得愈发肆意，打量了眼那黑袍人，啧啧开口：“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你的眼神充满了年轻人初入江湖的兴奋，不是像我这样隐姓埋名的老鬼，这几年，倒也没听过你这号人物啊？年轻人，混哪条道上的？杀手？猎人？还是宫廷暗卫啊？” 黑袍人沉默以对，与张蟾对视之间，战意带着杀气，在空气中无形对撞，所有人都猛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力。 沈敬山与凌晨承压之余，目目相对，很有剑势随时再起的前奏。 张蟾一手搭在林弈楼肩膀上，林弈楼这才觉得直要窒息的胸膛顿时一松，贪婪地深呼吸了两口。 顾月影满头大汗站起身，看着唯一尚未出手的莫陵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神情戒备，一声猜测低语：“符师么？” 如今场中，黑袍人对毒王张蟾；凌晨对沈敬山；那她作为同样想要杀死林少爷的一方，似乎只剩下和这位林家族叔一较高下的选择了。 莫陵旁若无人，以指为笔仿佛写了什么，旋即把手一扬。 白纸化作流光而去。 以为是符师瞬间出手的黑袍人，凌晨，还有顾月影凝神以对后，有一种防备了个寂寞的感觉。 他们都是见识广博之人，自然认出了那是道具‘飞信’，可以在瞬间传信给曾经绑定过的某人，无论那人此刻在天涯海角何处。 这个道具十年前甫一问世，立刻风行天下，因为实在太好用了！ 若不是价格昂贵，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东西会成为居家出行必备之良品。 只是眼下这个情景，发一纸飞信出去……凌晨冷笑一声：“这难道是要临时搬救兵？” 话音未落，一抹流光飞回了莫陵手中，显然，发出去的飞信已经收到了回复。 莫陵展之一阅，微微挑眉，看向凌晨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想不到金剑侯竟然是这样的人！” 凌晨眉头一皱，冷哼道：“你什么意思？” 好奇的林弈楼凑到莫陵身边，同样阅读起收到的回复，登时“哇哦”一声，看向凌晨的目光同样闪现难以言说的怪异：“确实想不到！想不到！” 凌晨眉头深锁，握剑的手一振，还未出招，那头的林弈楼悠悠开了口：“大商金剑侯凌晨，五岁修行，好剑成痴，十六岁剑道初成，一年半挑战国内用剑高手三百六十四人，无一败绩，牛掰牛掰！三十岁达到势成圆满境界，乃大商青年一代佼佼者。” “各方面无可指摘，唯独不近女色颇引府中诟病。然而三年前贴身侍女荷香在金剑侯与南岭剑客约战之时，自赎离府，金剑侯回府之后，嗯，反应激烈，怒发冲冠！” 林弈楼抬起头，对着凌晨眨眼道：“听说金剑侯这三年，除了找剑道高手对战，唯一费心的，就是找到这位荷香姑娘。” 凌晨身影闪过，轻而易举将那信纸夺了过来，左右翻看，却只是白纸一张。 “那上面加了禁制。”莫陵悠悠道：“非有权限之人，看不到内容的。” “人在哪里？”凌晨扬起手中金剑，直指着莫陵。 “在哪不能说……”林弈楼啧啧道：“想不到金剑侯竟然是这等痴情之人！那我可以先告诉你，那位荷香姑娘离开府中，是因为发现自己怀了孕！她给你生了个闺女！” 这个瞬间，凌晨的呼吸明显深重了一下，声音冷冽无比：“人到底在哪里？” 林弈楼却没理他，转而看向了顾月影，一笑道：“十三年前，大商北境，幽州城，驻马镇，顾家村，一夜尽屠。谁也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村子里，有一个天资过人的孩子，在屠村前一年被百花仙宫收入了门下，可惜啊，多年修行，得到了认可得以下山，回乡探亲的姑娘得闻的却是家破人亡的噩耗。” “倒是很多人记得，那一年，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在重新搭建起来，已经不叫顾家村的村子前哭得如丧考妣，唉，真是只苦命的妖姬啊……” 第5章 成交 “你知道些什么？” 顾月影觉得林弈楼此刻嘴角那抹笑意极其可恶，质问声脱口而出，也管不得自己根本不是毒王张蟾的对手，冲动踏步上前。 不过张蟾倒是毫无动作，任凭顾月影攥紧林弈楼的衣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那位还只是用剑指着，你这都直接上手了啊。” 林弈楼摇摇头，懒洋洋道：“你们这，可不是讨教的态度呦。” 顾月影一瞬不瞬盯着林弈楼好一会，这才松开紧绷的手指，退了一步，狐疑的眼神在林弈楼和莫陵之间打量个来回：“这件事，我甚至跟号称无所不知的天机阁打听过，他们都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林弈楼微笑着凑近，贴耳轻声低语：“你怎么知道，天机阁是不知道答案，还是不敢说出答案？” 刚觉得林少爷举止孟浪的顾月影顿时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林弈楼便又保持距离退开两步，悠然笑道：“这可就是付费的内容了，不接受白嫖哈！” 顾月影明白了：“你想要什么？” 林弈楼带着戏谑的笑意：“我想要你……” 顾月影怒意升腾，俏脸微红：“无耻！” “……护送本少爷，前往洛山。”恶作剧的短暂停顿后，林弈楼自顾接着开口，故作无知：“无耻什么？” 顾月影深知这家伙在逗趣自己，恨不得撕烂那咧着坏笑的嘴，然而对方握有自己梦寐以求的答案，纠结不是因为犹豫，而是不敢，尽管这家伙的耍弄让顾月影心头直堵了口恶气，然而终究难以意气用事的梦中妖姬最后还是点个头：“好！” “行，成交了一个。”林弈楼复又看向凌晨，笑问道：“你怎么说啊，老金。” 莫陵提醒道：“他是金剑侯凌晨，姓凌，不姓金。” “一时疏忽。”林弈楼随口道：“主要那柄金剑太亮眼，看着就老值钱了！” 凌晨深深看了眼先前使用飞信传书的莫陵。 这一趟，他是冲着风雨剑沈敬山来的，至于林弈楼，若是顺手，能杀也就杀了，也算在陛下面前卖个好。至于深藏不露的毒王老仆，在他看来也算不得稀奇。 林家夫妇都是一代人杰，收服一个毒王张蟾做了林家的忠仆，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然而，这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从头到尾没出过手，一纸飞信，就将他和顾月影的底摸得彻彻底底，连天机阁不知道的事情都知晓。 要知道，天机阁明面上是贩卖情报的组织，实际上是大商皇朝的谍报机构，他们都没打听出来的事，这人，或者说这人背后掌握的情报组织竟然如此恐怖？ 凌晨凝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倾身揖礼的莫陵很有礼数地应道：“无名小卒之辈，没混过江湖，重病濒死时，得林家老封君照顾，这才待在了林家，做些杂事罢了。” 凌晨冷笑：“这说辞，鬼才相信！” “信不信的不重要。”林弈楼笑道：“现在的问题是，老金兄是想知道贴身侍女还有不曾见过的亲闺女下落，还是要继续打啊？” 凌晨的脸色很难看，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感觉被胁迫，却又不得不从：“条件也是护你到洛山？” 林弈楼点头：“没错。” “好！可以！”凌晨收敛而立，冷冷出声：“事后你给的答案若找不到本侯的人，本侯今后，以灭林氏满门为目标！” “好说，好说。”林弈楼满不在意笑着，然后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望向了那位修为和张蟾同有地仙境界的黑袍人。 黑袍人：“……” 对于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他是真的很无语。虽然大家本来也算不上结队而来，纯粹就是赶了个巧，但……多少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就很离谱！ 莫陵轻叹：“这人真看不出来是谁，没得查。” 林弈楼笑得客客气气，充足表现了对地仙境高手应有的尊重：“您看，虽然您修为一绝，但我家张叔也不弱啊！这如今，又多了两个助手，加上沈将军……您一打四，没胜算的！大哥，打不过就加入，护我到洛山，条件，您提！在我能做到范围内，尽量满足！” 回答他的是黑袍人一声轻哼，旋即一道黑影飘然而去。 “可以加钱的！谈谈啊……”林弈楼满含惋惜开口。 “得了，走远了。”张蟾拍了拍衣摆，看了看已然一片狼藉的浴池周遭，叹气道：“这好好泡着澡，真是扫兴啊。少爷，我就先回房了啊。” “张叔好生休息。” 莫陵接着开口：“我去跟店家商量下赔偿事宜。” 林弈楼点点头：“尽量少赔一点。” “明白。” 两道身影先后离去。 “嗯……”林弈楼看着凌晨和顾月影，迟疑开口：“这护送之路上，两位需要我包吃包住吗？” 那吝啬的语气无处不透露着林少爷不想付钱的意思。 凌晨冷哼一声，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拂袖而去。 顾月影同样不想理会这个问题，转身如幽灵般，淡淡消失了身影。 林弈楼露出满意的神色：“都是好人啊！” …… …… 休憩一夜，翌日，华丽的马车再次踏上旅程，出了城镇，行上官道。 马车内的林弈楼又在翻看着前人游记，思索沉吟：“三泉镇之后，去哪儿好呢？” 驾车的张蟾笑呵呵道：“少爷喜欢吃牛肉，我们可去蓟州，那里的牛肉锅子，老夫至今印象深刻啊。” 林弈楼从善如流：“行，就这么定了！” 行路悠悠，号称要护送林少爷至洛山的凌晨和顾月影自始至终再没现过身影。 不过林弈楼知道那两位确实在一路随行，护卫左右。 毕竟自从离开三泉镇后，晃晃悠悠十天半个月过去，林弈楼再无遇到任何意图不轨之人。 要换之前，怎么也该跟几波杀手，赏金猎人之流打上一些交道了。 蓟州城的老字号食肆里，吃着牛肉锅子的林弈楼一边欣赏着窗外的冬雪飘落在街上的车水马龙中，摇头笑叹道：“真的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啊！” 第6章 捏不死的小蚂蚁 大商帝都，朝安城。 巍峨宫城之内，御书房中。 以霸道着称的商皇武东并非虎目威严之貌，御座上的中年男子黑发很随意散在脑后，柔和清俊的面貌上，那一双桃花眼甚至有几分勾人的味道。 汇报完情况的黑袍人安静站在一边。 大商位高权重的龙虎卫指挥使，同时也是号称无所不知的天机阁幕后的掌控人‘季川’季大人，正跪在地上，面对商皇不算质问的声音，情不自禁有些颤抖。 “销声匿迹多年的毒王张蟾做了林家的老仆，你们不知道……” “一个默默无闻的少爷，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到底真实的面目是什么样子，你们也不清楚……” “这也就算了，到底是发生在大夏的事情，然而金剑侯凌晨有一个丫鬟情人，甚至两人还有了个孩子！这件事情，天机阁竟然一无所知？” 商皇武东忍不住笑出了声：“季川啊季川，你自己说，朕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是臣无能！愧对陛下提携！” 季川惨白着脸色，用力磕着头道：“请陛下再给微臣一个机会。” 商皇武东叹息摇了摇头，会意的黑袍人挥出了匕首，季川大人脖颈处飙射溅出的血迹洒落在了御书房贵重的地毯上，玉砖上。 “抬下去吧。”商皇武东随手一挥。 颤巍巍的宫人们心惊胆颤地将顷刻间从国朝重臣变成一具死尸的季川大人抬了出去。 将匕首收入袖中的黑袍人顺势拂袖一挥，气劲扫荡间，地上的血迹霎时了无痕迹，焕然一新。 旋即，黑袍人作揖请示：“陛下，林家之事，之后该如何处置？” “林家……” 指节在桌案上两下轻敲，商皇武东笑得意味深长：“倒是有点意思。” 一只原本压根没放在眼里的蝼蚁，却在被迫卷入是非后，其后的诸多应对，都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商皇如今都有些看不明白那林家的底细了。 原以为派黑袍去将那个碍眼的小子杀死，已经算是杀鸡用牛刀了，不过没办法，风雨剑沈敬山亲自护送，势成境难有能与沈神将一战之敌。 金剑侯凌晨算是其中之一，商皇武东也知道，凌晨不会放过与沈敬山一战的机会，再有黑袍伺机而动，在他眼里，那只有点碍眼又倔强得很的蝼蚁，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三泉镇。 结果，不止离开了，还顺带多了两个护卫。 商皇武东嗤笑一声：“看来那只小蚂蚁，还真是捏不死了。” 商皇武东不否认，他确实想碾死这只坏他心情的蝼蚁。但事到如今，毒王张蟾，风雨剑沈敬山，如今再加上金剑侯凌晨和梦中妖姬顾月影，这几个人加起来，寻常之辈属实难以撼动。 为了银钱的杀手或猎人去多少人都无所谓，没人知道是商皇手下的黑袍人也可以出手，金剑侯凌晨好挑战天下用剑高手，不需要商皇吩咐，他自己跑上这一遭也不算出奇。 但为了杀一个林家少爷，特令派出大商知名的地仙境高手，商朝神将之流，那就太超过而且跌份了。 哪怕最后真的成功杀死了林家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于商皇武东来说，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甚至还会沦为笑柄。 想到这里，商皇武东不由得脸色微沉，真是很久没有出现胆敢挑衅他，却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了。 黑袍人很明白主上此刻的心情。 世人皆知，被岳清灵推出来当挡箭牌的林家少爷虽非主动，但无疑是拂了商皇意图结亲的面子，以商皇霸道且不容挑衅的性格，林家少爷若识相推了亲事，窝在老家同州城里，倒也不会怎么样。 然而，他竟然悠哉游哉地踏上了前往洛山的旅程，谁都知道此行凶险，林少爷这等举动，多少有点跟洛山和商朝叫板的意味。 有人说林弈楼是初出茅庐不怕虎，也有人说不过是好面子的少年硬着头皮逞强罢了。 不过黑袍人觉得，此刻那位林少爷其实已经不算太过重要，他要参加洛山入山试，通不过，林少爷无疑会在全天下面前脸面尽失；就算真让他通过了，来日方长，也不必太过执着眼下。 黑袍人拱手道：“属下认为，当下比起林家少爷，查清楚掌握着连天机阁都没能知晓的情报，那个名叫莫陵的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更加重要。他到底是林家的人，还是……大夏朝廷的人？” “大夏若真的组建了比天机阁还要完善的情报网，这事比区区一个林少爷，要值得重视得多！” “你说得不错。”商皇武东颔首认同，看向培养多年的黑袍，思索片刻后道：“黑袍，可有兴趣，接了这天机阁阁主之位？” 黑袍人应道：“但凭陛下吩咐。” 商皇武东道：“好，从即日起，天机阁由你负责，给朕把大夏的情况查清楚，可别像季川那个没用的废物，连金剑侯有了情人都一无所知，简直浪费粮食。还有，朕也很好奇，不近女色的凌晨到底是被什么样的丫鬟勾了心神。” 黑袍人跪地揖礼：“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 …… 日常重责在身的沈敬山硬生生陪着林少爷过了一个肆意非常的冬天。 自上京城出发，途径二十四州城，大小县镇更没有细数，就连乡村都去了几处，毕竟林少爷似乎对所谓正宗农家乐独有偏好。 一直隐藏踪迹护送的凌晨和顾月影都被林少爷旅游的慢节奏逼得现了身，三番两次催促行程，金剑侯恨不得御剑飞行直接将林少爷扔到洛山。 可惜，他想要的答案在林弈楼手上，还有一位毒王张蟾和神秘的莫陵护在林少爷左右。 林弈楼对催促之语全当充耳不闻：“赶路有什么意思？上车睡觉下车尿尿的，回想看了哪些美景，品了怎样的美食，全然没有印象，纯纯辜负了旅行二字啊！” 凌晨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紧，要不是似笑非笑的毒王张蟾目光一直锁定着他，凌晨相信，自己已经拔剑了。 顾月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美丽的面容上，同样是阴沉森冷。 第7章 云边镇 初冬时节，华丽的马车驶出上京城，引天下瞩目，历经数次刺杀，后来少有人知道原因，金剑侯凌晨与梦中妖姬顾月影也成了那位林少爷的护送人员，再度震惊江湖。 终于，离开上京城三月有余，路上还跨了个年后，在新年正月底的日子，慢悠悠晃荡的马车终于进入了云边镇。 云边镇就在洛山山脚下，到了云边镇，某种程度上说，也就等于到了洛山。 四天后，就是二月初二，这是洛山入山试的日子。 此刻的云边镇，可谓是修行者云集，林弈楼感觉这里的修行者都快比普通人多了。 莫陵平静说着事实：“这个时候在云边镇，这场景不算奇怪。” 带着夏朝皇家徽章的马车，驾驭异兽裂风马，强烈的标识性让云边镇的修行者一眼看到这辆马车立刻就意识到了来者是谁。 林弈楼就觉得自己没辜负大名鼎鼎男孩的名号，一进云边镇就迎来了无数的注目礼。 “少爷！”一张望穿秋水的脸上露出希冀的光彩，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吐槽出声：“您走得真是太慢太慢了！” 听到声音的林弈楼掀起车帘，喜笑颜开：“呦，小年啊，怎么样，在这玩得开心不？” 年糕顿时皱起小脸，委屈极了：“无聊死了！少爷你也不早点来，我一个人自己在这过年，好凄凉的……” 路程到了尾声，只想赶紧完事走人的凌晨和顾月影此刻没有隐匿行踪。 凌晨坐在一匹吊睛猛虎背上，默默跟在马车一侧，顾月影则坐在马车外，看着突然凑上来的，口唤少爷的小少年，眉头微蹙。 这少年也就十三四的模样，凭他们的眼力，自看得出来，这孩子就是十来岁的根骨，不是什么老妖怪装嫩。 而那少年看到他们时下意识流露的戒备和隐隐散发的气势。 未到势成，但已经有那么点意思了。 十三四岁，通玄境巅峰，这样的苗子，放在那个宗派都是天之骄子的人物。 结果这样一个极具潜力的少年英才，竟然是林弈楼身边小厮般的人物？ “好了好了，辛苦你了。”林弈楼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笑了笑。他也知道洛山入山试期间，云边镇必然修者云集，人满为患，故而早早将身边的年糕派遣到了云边镇，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一包就是一个多月，就等着自家少爷大驾光临，等得黄花菜都快凉了，终于在今日熬出了头。 这林家少爷，真是愈发神秘了。凌晨咧嘴嗤笑，换作以往，他或许还有意探究探究，但此时此刻，憋了一路的金剑侯只想得到渴望的答案。 “云边镇到了。”凌晨冷冷开口：“林少爷是时候实现诺言了吧！” 顾月影没有说话，但犀利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 “好说好说。”林弈楼微微笑着，抬手示意。 莫陵弹指一出，两道流光分别射向两人。 年糕的小脸又皱了起来：“莫叔，这面对着面，你竟然用飞信传书？太败家了吧！少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莫陵轻翻白眼，要不是懒得出风头，直想说飞信这道具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别人用是一纸如金，他用基本等同于免费，嚷嚷什么？ 林弈楼只好继续摸着年糕的脑袋安抚着。 “望林少爷记得本侯的话，若你给的地址本侯找不到人，本侯必跟林家不死不休。” 撂完狠话，凌晨脚踏金剑，御剑而起，身下猛虎流露一种解脱的畅快，低吼一声，一个踏步就到了十丈，一人一虎，眨眼消失不见。 坐在车外的顾月影看着手中信纸，神色变换连连，良久才缓缓抬头：“你这上面所书，当真是事实？” “这问题其实没有意义。”林弈楼道：“知晓真相之人，还有几个在世的，顾姑娘尽可以去查个清楚明白。” 顾月影攥紧了手中的信纸，终究没多说什么，倩影一翻，和金剑侯走得一样潇洒。 林弈楼吐槽：“好歹道别一声啊，这一个个的，也相处了月余时间，一点离愁别绪都没有啊？” 莫陵眼神奇怪地看了过来：“你有？” “……没有”林弈楼随手一挥：“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小年啊，带路，去客栈。” “好嘞！”年糕接过张叔手中的缰绳，兴致勃勃驾起马车，少爷总说给他取错了名字，真像块年糕一样，黏人得紧。 但年糕就是喜欢跟在少爷身边，这一趟出门许久，还是他第一次跟少爷分开这么长时间，年糕感觉自己都快腌了。 今日少爷终于到了云边镇，年糕的精神头终于重新昂扬起来，顷刻化身导游，还跟林弈楼介绍起了这云边镇的各处地标，知名店铺之类。 云边镇不算大，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云边客栈。这是云边镇最大，也是环境最好的一家客栈。 天字上房早已经包下，行李往房间一放。看着差不多也是到了午膳的时辰。年糕就兴冲冲拉着林弈楼去了大堂，张口就点了一桌子菜。 “少爷，这都是我这几天试过的，这家客栈里最拿得出手的菜。”年糕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很好，不错。”林弈楼点点头，四下随意一看，让无数偷偷打量的人下意识避开目光，也有些许傲然之辈，目光相对，一副瞅你咋地的挑衅模样。 林弈楼通通懒得理会，云边镇虽然说是商朝一处城镇，但此地默认是洛山剑宗罩的，没人敢在这里惹是生非。 他刚进入云边镇，就有数道飞信划破天际远去，相信林少爷到达洛山脚下的消息会迅速地传遍天下。 不难想象，今夜有无数押了林少爷会半途横死的赌徒将彻夜难眠，甚至想不开结束自己的生命。 各大赌坊也将通宵达旦地结算，他们这一把庄到底是赔了还是赚了？ 林弈楼不用算，上京四海，金川银钩，朝安千金台，忽略其他，仅凭他托人在这三大皇朝的帝都里最雄厚的赌坊里下的注，今夜，他都将赚的盆满钵满。 想到这里，林弈楼陡然生出豪气万丈，大笑道：“小年，再加两个菜！咱有钱！” “好嘞！” 第8章 岳清灵 满满一桌菜，色香味俱全。 年糕不愧在客栈住了一段时间，又对自己少爷口味相当熟悉，点的菜让林弈楼吃得相当尽兴。 虽说这一路走得慢慢悠悠，称不上有什么奔波劳累的地方，但酒足饭饱后，林弈楼还是感觉倦意上头，径直回房准备歇个午觉。 可惜，半睡半醒间刚有点睡意，莫陵就无视想让少爷睡个好觉的年糕阻拦，径直进了屋，跟下意识睁眼坐起身的林弈楼道：“有人找你。” 林弈楼略一猜测：“岳清灵？” 他在此地无亲无故，要说谁会来找他，只有他此行的根本原因，推他出来挡箭的岳家姑娘。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位被自己搅和了好事的商朝五皇子，不过凌晨和顾月影护送了自己一路的事情已然广为人知，在不知道自己底细的情况下，林弈楼觉得那位素有聪慧之名的五皇子应该不至于这么脑残在这个时候来找他麻烦。 果不其然，莫陵点了点头，随口道：“让姑娘家久等，非君子之为。” “谁说的……”林弈楼伸了下懒腰：“我是君子？” 莫陵耸耸肩，直接出了房间。 年糕很沮丧：“少爷，我挡不住莫叔。” 林弈楼拍拍少年肩膀，微笑鼓励：“没事，努力修炼，总有能挡住的一天的。” 年糕重重点头：“嗯。” 林弈楼旋即起身出去，下楼去时，客栈大堂已被清了场，一个穿着月白衣裙的花样少女独自端坐着，看到林弈楼下来，确认了身份后，起身盈盈一礼：“清灵见过林世兄。” “岳姑娘。”林弈楼回了一礼，随即问道：“不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岳清灵倾身一拜：“林世兄因为清灵一时情急解围之言，无端扯入了偌大是非之中，于情于理，我都该给林世兄道声歉。” “不必如此。”林弈楼将人一扶：“你能急中生智，婉拒洛山掌教和商皇这桩明显不怀好意的说亲，已是不易，国朝为重，你做得没错。” 岳清灵又是一拜：“林世兄大义！清灵感激不已。” 说着，她轻拍了两下手掌。 下一刻，数位侍者鱼贯而入，搬进来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放满了三四张桌子。 林弈楼随手开了几个，有的放满了晶莹透亮的灵石，这东西可以说是修行界的硬通货，用来辅助修炼再合适不过；有的箱子里放着珍贵的药材，闻味而至的毒王张蟾霎时兴奋不已，毒医相通，对药材总是了解的…… 林弈楼还在一个箱子里看到了几本秘籍，都是曾经名动一时，或是依旧江湖有名的着名功法。 岳清灵道：“这些，有的是父母送来的，有些是这些年我自己攒的。此番给林世兄平添了巨大的麻烦，还望些许俗物，能够弥补一二。” “看来我今天，是注定要走财运了！”林弈楼却之不恭，照单全收，虽然他并不觉得岳清灵拿他做挡箭牌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甚至在他想着要如何混进洛山剑宗的时候，直接让洛山入山试请帖送到了同州林家。 简直是想睡觉就给送来了枕头。 但是这些，岳家不知道，夏皇也不知道，出于愧疚的心理，他们出手都很大方。 送上门的财富，不要白不要啊。 收了重礼的林弈楼面带微笑，邀岳清灵落座，开始旁敲侧击起来：“听闻洛山入山试，内容每年都不尽相同，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个章程，不知道清灵妹妹是否知道一二？” 楼上默默充当护卫背景板的年糕眼神发亮，觉得少爷就是厉害，历来只有想作弊的考生给别人送礼的，他家少爷收了别人的礼，还要对方帮忙作弊，绝了！ 莫陵无语看了眼盲目崇拜的小家伙，懒得吐槽。 “林世兄是想与我打听消息？” 岳清灵面露愧色：“不过我并不负责入山试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其实每年入山试，不管形式如何，大致都分三场。第一场，测天赋根骨；第二场，考评应试者对自身功法的掌握程度；这第三场嘛，向来为考验毅力，修行漫道，岁月悠悠，没有足够的坚韧，自是难有所成就的。” 岳清灵有种越说越心虚的感觉，声如渐低，犹如细蚊：“林世兄十七岁方聚气成功，这在别的地方或许还算可以，但是洛山剑宗，其实基本不会收十四岁前还没聚气成功的弟子入门的。不过林世兄有入山试请帖，拥有请帖之人，倒是默认不必过这一关，但是……” 林弈楼很清楚岳清灵在心虚什么，别人拿到入山试请帖，是真的天纵奇才，被洛山青眼相待，自己纯粹就是因缘际会罢了，就算这第一场凭入山试请帖免了，这之后还有第二场和第三场……可以说，若是折在了第一场，丢脸归丢脸，但至少不太会发生什么不美妙的事情。 但在第二第三场，考验功法，测试毅力……不出手怎么考验功法，出了手，那可就大有操作性了。 商朝皇室肯定不愿意看自己顺利通过入山试的，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放弃下绊子的机会，林弈楼直接可以肯定。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轻声叹息，既然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林弈楼也不强求。 “抱歉世兄，清灵帮不上什么忙，这几日，世兄但凡有什么需要，尽管传飞信至栖霞峰落月阁告知于我，我必然尽力。” “好，多谢清灵妹妹。” 初次见面，不甚相熟的俩人最后寒暄两句，岳清灵便告辞离去。 四天之后，年糕跟无数来到云边镇等待多时的修行者们一同踏上了前往洛山山门的山道，参加入山试。 一鸣惊人！ 十三岁通玄境巅峰，这一天的小年糕无疑是洛山剑宗山门前最靓的仔。 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人是哪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天才，然而年糕在云边镇待了这么久，见过他并且记得他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已经足够传出消息让山门前的应试者们知道，这其实就是林家少爷的小随从。 一时间，林少爷的名号，更添几分神秘与威势。 很多人已经开始怀疑，林少爷去年初刚完成聚气纯属无稽之谈，这随从都这般惊艳，林少爷该是多么出类拔萃？ 林少爷，藏得真深啊！ 第9章 漏题 月华如水。 洛山剑宗，栖霞峰，水月阁。 岳清灵提起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与她对弈之人，是个极其美貌的女子，眉目如画，青丝如瀑，俗世中习惯给花魁姑娘们排上名号，修行界自诩脱俗，但有些事依旧难免落入俗套，百花仙宫的百花仙子第一美人的名号响亮了百十来年，无出其右者，百花仙子都熬成了百花仙姑，终于洛山剑宗出了位陈素衣，美名在外，剑名更凶。 陈素衣初出洛山，一柄秋水剑可谓杀穿五湖四海，常言道，生死之间有大悟，水月剑仙在尸山血海中迅速凝练修为，成为洛山剑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地仙境圆满，并被称为修行界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位天启境强者。 修者第五境，感悟天地妙法，掌世界规则，弹指间星辰黯淡，山河崩裂。 当今世上，撇去那些不确认是否已经身故，但杳无音信数十近百年的老家伙不算，达到这个境界的，拢共仅有五位。 这也是为何大商皇朝吞并大半个神州，唯独对大夏和大燕始终难以得手，且有点投鼠忌器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大夏皇朝的南海边有一座南山寺，住持方丈苦海大师万里之外一声佛号，喝退商朝神将百里阅，废三万精兵将士修为。 因为大燕皇朝女帝出身百花仙宫，是百花仙姑疼爱的孙女。 很多年前，五大宗门之一，商朝国教天一观曾把同为五宗门的百花仙宫列为邪教，试图用名义压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师出有名。 谁都知道，此举是商皇朝在吞并周边后，终于打起了毗邻的燕皇朝的主意。 百花仙姑二话不说，闪现朝安城，直接杀上了天一观，一招破山门，再出手，就将天一观主殿夷为平地。 不过大商确实气运强大，观主吴长青对战百花仙姑，千钧一发之际，竟然突破了多年禁锢，生死之际顿悟，突破天启境，再有大商诸多高手驰援，天一观才得以不被除名于天下。 不过自那之后，商皇武东再也不敢轻易挑衅燕朝，毕竟南山寺还算是方外之地，百花仙宫却实打实成了大燕皇朝政治的一部分。 …… …… “你分心了。” 陈素衣淡如清泉微冷的声音中，又明显有几分揶揄调侃：“在想你那位小未婚夫么？” “没……”岳清灵冷不丁听师尊打趣，顿时慌乱，双手摆了又晃。 “同你开句玩笑罢了。”陈素衣落子，随口道：“你怎么总是很怕我的样子？” 能不怕么？您可是连掌教面子都不给的主啊！岳清灵腹诽一句，口中道：“弟子没有，这是尊敬。” 陈素衣不置可否，自顾说道：“说来你那位小未婚夫还真有点意思，能让金剑侯和梦中妖姬为其保驾护航，已经是让人错愕。如今，又来了位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年做了随从，那日我正巧回山，看过一眼，那小子的天赋，着实不俗。林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倒真是让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岳清灵实则也很是惊骇，自出京之后，那位倍受天下关注的林世兄实在屡屡让人刮目相看，她摇了摇头：“师父知道，当时我那话不过是急智，对林家，对林世兄，徒儿实际也了解不多，不，是毫无了解。” 陈素衣露出一抹不屑的笑，随手落下一子：“替商皇做马前卒，给你说亲，袭天越这个掌教，是真的越做越回去了。还挑我不在的时候发难，当日若为师在，就直接将那家伙扔出去！真以为做了掌教了不起啊！若不是风师兄无意掌教之位，哪轮得上他？” 岳清灵缄默不言，师父可以出言不逊，但抨击掌教的话她说不得，默默看着棋局，发现大龙已死，颓势难救，遂将指间棋子放回棋盒中：“弟子认输了。” “不早了，歇息去吧。”陈素衣站起身。 岳清灵踌躇一阵，在师父即将踏出棋室前，还是开口唤了声：“师父。” “嗯？”陈素衣止步回头：“怎么了？” 岳清灵迟疑着问道：“师父您，知不知道……这次的入山试，准备如何考验？” 陈素衣淡笑一声：“怎么，替你的小未婚夫打听消息来了？” 岳清灵嗫嚅着，有些窘迫：“我……” 陈素衣满不在意笑了笑：“跟你说了也无妨，两日后的第二场考验，所有通过第一场测验的和收到入山试请帖的，只需要在酉时之前，到达栖霞峰即可。” 岳清灵一听就明白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封山大阵！竟然要用这个方法！别说林世兄，参加入山试的多是初入修行的年轻人！封山大阵是用来考验学有所成的内门弟子试炼用的，如此一来，根本没有人能通过入山试吧！” 陈素衣道：“自然不会是火力全开的那种，分寸还是会掌握在合适的尺度里的。只是不得不说，此举多少有针对你那位小未婚夫的嫌疑，如果他真是去年初刚聚气成功，通过的几率，可以说没有。” “这……”岳清灵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明显，这件事是经过掌教同意的。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陈素衣忽然开口。岳清灵猛抬起头：“师父，您……” …… …… “封山大阵？” 是夜，客栈里的林弈楼接过莫陵递过来的，刚刚从洛山栖霞峰传来的飞信，仔细地看了起来，咧嘴一笑，随手将信纸放到一旁：“想不到，岳家妹子还真能漏个题，真是个实诚人啊。” 莫陵道：“是不是要我回去把你那个东西拿过来？” 林弈楼道：“那就麻烦您了。” …… …… 两天过去，这一日，天还没亮，距离酉时还有很长的时间。 然而，洛山脚下，今日需要完成第二场入山试的应试修者已经来了不少。 酉时到达栖霞峰。 极其简单的要求，但不会有人真的觉得这就是考验的内容。今天登山的路途必然不会简单且毫无难度。 年岁不过十五，但已经有了成人个头，身材魁梧的霍山甲自我鼓励了两句，带着坚毅的神色，踏上登山的石径。 第10章 登山 刚开始还好，只是在踏出第十步的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猛然从四肢百骸炸开，霍山甲闷哼一声，顷刻间汗流浃背，差点直接跪下。 牙关紧咬，拼着一股不服输的蛮劲，霍山甲紧跟着踏出第十一步，第十二步，第十三步……魁梧少年动作僵硬笨拙，毫无花哨地走出了一步又一步。 …… …… 栖霞峰，水月阁内。 陈素衣大喇喇坐在主位之上，旁若无人。 面目冷峻的洛山掌教袭天越明显有些不悦，只是这洛山剑宗内，论修为高深，无可争议的第一人自然是五天启之一的洛山剑神风满楼，再次之，就是水月剑仙陈素衣。 虽然身为掌教，但修行世界，到底还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自从他帮着商皇给岳清灵下了说亲的绊子，陈素衣对掌教师兄嗤之以鼻的态度可以说是丝毫不带掩饰。 微胖圆脸的大秀峰峰主庞若海秉持着老好人的性格，见礼之后，笑脸盈盈地邀掌教入座。 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的袭天越顺势露出微笑，谦逊两句，与几位峰主坐在一处观看今日的入山试。 数道光幕悬浮于空，从各个角度，都可以看到此刻洛山各处，有应试者入山挑战的情况。 未免场间气氛太过清冷，庞若海看着一处光幕呵呵笑道：“这小子还真是毅力过人啊！真不愧是大商神将之首霍启和西疆圣女之子，当真硬气。” 袭天越看了看，表示同意地点头：“确实是可造之材。” 昨日通过第一场根骨测验的应试修者共五百多人，此刻天色尚早，但应试者想法大差不差，都知道登山考验必有玄虚，故而早早到来的第一波前来挑战的就有四百多人，其中有大半数在踏入封山大阵影响范围内后，便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他们望着延绵漫长的石径山道，感到了一种无力的绝望。 骤然间，破风声起，一道身影御剑而来，宛若流星直朝栖霞峰而去。 然而，离栖霞峰尚远时，那剑就开始晃荡摇摆起来，最终无力下坠。 光幕前看着这一幕的庞若海忍不住嗤笑出声：“蠢货。” …… …… 脚掌压住鞋垫，地面上，仿佛有万千根钢针透破鞋底，刺进皮肉，沿经脉袭走全身，霍山甲长长吐出口气，用吐纳的节奏，缓和着剧烈的痛楚。 然后，看着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些许尘土。 青衫略旧，面色惨白的年轻剑客以剑拄地，挣扎着起身，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嚎。 “青山门？”霍山甲不认识此人，但从那一身制式青衫以及那柄长剑剑格上的纹路，倒是知道这人来自大夏青山门。 这不算奇怪，自从前任掌教扈星尘大开山门，不拘泥应试者来路，不管来自哪个皇朝，不管曾在何处修习，有志者，尽可一试，入山门者，有教无类。 此举可谓奠定了洛山当世第一宗门的基础，尤其是剑修。 天下剑修门派无数，独以洛山为第一至尊。 从那时候起，每年洛山入山试，天下其他剑修门派弟子前来应试者不知凡几，他们的原宗门也并不反对自家弟子转投洛山，甚至引以为荣。 用林弈楼的话评价，就是我某某高中，也培养出了能上清华北大的苗子啊……大致就是这样的心态。 而此刻，想耍帅却从高空跌落的刘智扬在意识经受了一场噩梦后，又有万虫噬身的痛楚紧随其后，完全没有力气回应。 霍山甲也没有等他回应的想法，话音未落就继续踏出沉重的步伐，汗珠浸透衣衫，从袖口，衣摆等处滴落下来。 …… …… 天色渐亮。 无数人用尽力气，千辛万苦挪出长短不一的距离后，难忍痛楚与精疲力竭的虚弱，倒了下去。 时刻候着的几名山门执事跨步上前，两人抬一副担架，将脱力之人送出山外。 水月阁的光幕上，除了三十多位毅力坚强者，少有人能踏出百步，百步之后，更是十不存一。 阁中几位峰主长老们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已经在心中记下自己看好的苗子，多加关注起来。 忽然间，庞若海又一声嗤笑：“这又哪来了三个蠢货啊？” 众人说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块光幕上，两男一女的年轻人各自乘着只白鹤御风而来。 只是很快，再进入洛山范围后，三只白鹤骤然失控，鬼叫连连，控制不住的三只异兽的小主人最终被白鹤毫不留情地甩落下去，在余音悠长的惨叫声中表演自由落体。 掌教袭天越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他倒是知晓那是溧阳公主的女儿和宏亲王的两个儿子，就这样的蠢货，还想走他的门路进洛山？ 可笑，他确实是在某些地方和商皇达成了合作，但不是说从今以后，他这个掌教就是商皇朝的鹰犬了！ 袭天越微不可察一抹讽笑，拿起茶杯吹了吹，轻抿一口。 旭日渐渐东升，天光大亮，阳光普照，这无疑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天未亮开始登山，直到午时过后，栖霞峰山门口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身影。 不算太过意外，正是霍山甲。 在确认自己成功通过之后，魁梧少年终于双眼一黑坐倒下去，又顷刻躺倒，一分力气都不想再使。 之后陆续又到了几人，情况也都好不到哪去。 来自大夏青山门的刘智扬最后几乎是爬着上来，在栖霞峰山门口，仅差几步的距离，一口血呕了出来，双眼一翻，生死不知。 缓过气的霍山甲默默起身过去，拎小鸡似的将人抓了起来，丢进山门之内。 这一个动作，让他再度体验到巨大的痛楚，咬牙坚持步入山门之内，朴实的少年这才最终不支，倒地失去了意识。 “根骨奇佳，性格坚韧，又有为善赤子之心。” 水月阁内，游龙峰峰主田震卿轻抚长须，大袖一卷，一指那光幕中倒地的霍山甲，赞叹出声：“不错！着实不错！” 众所周知，游龙峰主向来苛刻，能得他一声赞扬，那可真是极其难得。 第11章 登场 与此同时，大家也听出来了，田震卿这是起了爱才之心，有所打算了。 与在座旁人大多身着常服不同，喜欢锦衣在身，面目俊朗的雁回峰峰主‘慕容瑾’立刻接话：“田兄，这小子我可是一早就看上了啊！” “怎么你一早就看上了？”庞若海不服了：“这第一个发出赞叹之言的可是老夫！这孩子，我大秀峰要定了！” “口气这么大……” 主座上，陈素衣清清冷冷勾起一抹笑：“当我栖霞峰是死的么？” “陈峰主，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那一手剑确实登峰造极，但这霍山甲的根骨，一看就是个适合练硬功夫的主！” 微胖但也魁梧的庞若海拍着胸口道：“来我这，才是那小子最好的选择。” “谁说长得壮点就必须横炼金身了？没这个道理！”慕容瑾甩袖反驳。 峰主当先，长老助阵，水月阁内登时吵成一片。 “好了！” 掌教袭天越凝声轻喝，场面顿时安静，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陈素衣，老大的面子该给还是得给。 庞若海赔笑道：“掌教莫不是也……有意收徒？” “确实是好苗子，但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几位峰主和长老都青睐有加，本座就不同你们掺和了。” 袭天越沉吟道：“只是……你们不觉得入山试少了两个人吗？” “这个，早发现了。”庞若海一拍大腿：“不就那个林家的少爷，还有他那天赋异禀的随从么！一开始我就关注着，一直没见人影，莫不是……那林少爷自知难为，索性不来了？” 袭天越默然不语，虽然他希望如此，但从林弈楼出京以来一路的表现来看，总感觉可能性不大。 田震卿一声冷哼，颇瞧不上那等胆小如鼠之辈：“不管那个姓林的小子来不来，就算他此刻到了，也不可能在酉时之前到达栖霞峰吧。” 庞若海沉吟着点头：“这倒是……” “那可未必，你们看……” 主座上的陈素衣倏地粲然一笑，抬起手一指。 阁内众人顺着看去，就见洛山层峦耸翠的峰林之上，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庞若海怔了下：“天灯？” “更像是个球。”慕容瑾略感稀奇地接了句。 每年秋季，商朝都有燃放天灯祈愿的节日习俗，只是飘在群峰中的那个天灯，着实大了一点。 大到将两个人拉飞升空，都显得绰绰有余。 在场皆是洛山剑宗修为高深之士，好奇的他们心念一动，意识甚至越过光幕，仿佛直接站在了那特地的飞天物件旁侧，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田震卿对稀奇古怪的物件没兴趣，只是奇怪那位天纵奇才的小随从明显一脸快要崩溃的样子，那位林少爷竟然还是整个人淡定从容的模样。 “这小子……藏拙了？”水月阁内的田震卿下意识自语出声。 陈素衣闻言，淡淡笑了笑：“田峰主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他太弱了？” “这……” …… …… 暴雨倾盆，河坝决堤，家乡尽成泽国，水面浮尸无数，有他爹娘，大姐，二哥，周遭满是哭嚎之声，宛如鬼魅之音。 林弈楼取下挂坠着极品守心玉的丝绳，戴到了明显神色不对劲，小脸几乎没有血色的年糕脖子上。 年糕猛地颤抖两下，跌坐在藤条编织而成的吊篮上，下意识双手环抱，神色惊恐地瑟缩起来。 林弈楼接过加热装置的控制权，在升降过程中掌控着火焰。 岳清灵的飞信传书详细介绍了这次登山考验的具体情况，封山大阵一起，脚踏实地，每踏出一步，都犹如遭受千刀万剐之刑；若从天空接近，也会受到强烈意识攻击，引出心中的大恐怖。 不过，信中有言，林弈楼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就是他够弱！ 在林弈楼看来，这大概就是个bug，能够御剑飞行或御兽飞行的修行者多少都有点实力，所以从空中进入封山大阵范围内的洛山，大阵的意识攻击是不会对上他的。 因为默认没有威胁。 这大概就是此刻山间麻雀还能自由振翅飞翔，侵入范围的白鹤却瞬间发了狂的参照。 信中直言，若林弈楼当真只有聚气初境的实力，走山路，承受巨大痛楚上山的可能性为零，唯一的突破口，就只能飞进去。 但不能用修行者的手段，更不能用灵石驱动的修者道具，因为这同样会被封山大阵感应到。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凡人的手法，实现飞天之能，若他能做到，才有一线机会。 那晚看过飞信林弈楼就说，不算太难。 无非就是整个热气球的事情。 要说两天之内赶制出一个热气球正常来说确实没有可能，但这是修行世界啊！莫叔手搓一个传送阵就能顷刻将自己送回夏朝同州老宅，库房里就放着两年前做出来的成品。 就连真正的漏题家陈素衣都不由得暗自啧啧称奇，着实没想到，那小子竟然真的用凡俗手法飞上了天，真是不枉她特意手书一回，有意无意瞥眼脸色阴沉的袭掌教，陈素衣扬起愉悦的笑意。 田震卿犹豫道：“这样不算犯规吗？” “犯规？”陈素衣道：“洛山给应试之人的飞信，只说了酉时到达栖霞峰即可，又没限制手段。能让封山大阵放行，也算是种别样的能力不是？” 慕容瑾同意地点点头：“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向来强势的陈素衣发话，又有慕容瑾附和，阁内其他峰主长老也不好多说什么。 阁外忽响起一阵惊奇呼声。 奇异的蓝色异物很早就吸引了无数洛山弟子甚至杂役的注意，当热气球盘旋到栖霞峰上空之时，一道身影一跃而出，剑光凝聚足下，栖霞峰范围内，不受封山大阵影响后，恢复清醒的年糕朗笑一声，御剑而出，俯冲落下。 长剑刺入空地，年糕踏立在剑柄之上，衣摆飘飘，潇洒盎然。 刚苏醒不久看到这一幕的刘智扬只觉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晕晕地又想昏死过去。 年糕扬起小脸，朗声道：“少爷，你下来吧。” “来了。” 林弈楼应了声，毫不犹豫直接从热气球里翻跳出去。 自由落体的感觉顷刻袭来，又猛地顿住。 年糕双手掐诀，聚风而起，无形的力量托着林弈楼，轻轻落到了地面。 “没超时吧？” “放心少爷。”年糕自信道：“这天色，离酉时还早着。” 第12章 游栖霞峰 飘然远去的蓝色热气球被陈素衣虚空一抓，直接拽进了水月阁之内。 几位峰主和长老们就跟见到咸鱼干的猫儿一样，各自打量，最后纷纷上下其手。 慕容瑾把玩几下加热出火的装置，作为炼器大师，很快就瞧懂了结构，喃喃笑道：“凡人飞天，有点意思啊。这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那林家少爷做的，如果是，倒是有点炼器的天赋。” 袭天越冷着脸走出水月阁，一众经过登山考验，尽皆面目惨白，有气无力的应试者里，就连遭受了大阵意识侵袭的年糕都还有点面色发青，这让容光泛发的林弈楼显得极其鹤立鸡群。 对林弈楼通关方式同样怔然的岳清灵愣愣给林世兄和年糕做着登记，给两人发放了临时的身份玉牌后，瞥见袭天越，赶紧躬身行礼：“见过掌教。” 或坐或躺的应试修者们听得一声掌教，想要起身招呼，然而实在筋疲力尽，这会起身都难。 袭天越也没多理会，就连岳清灵的见礼也视若无睹，径直足下一点飞身而去。 “这掌教……”林弈楼道：“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世兄不要妄言。”岳清灵严肃出声，又凑近了些，低声道：“掌教和师父，一直不太对盘，故而对栖霞峰弟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心胸就狭隘了啊！” “世兄！” “明白！明白！”林弈楼抬手在双唇间一拉：“再不妄言。” “世兄行事随性，可这到底不是同州，还需多多注意，免得祸从口出。”再度提醒一句，岳清灵点点头，忍不住多问一句：“话说世兄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还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弈楼尴尬地挠挠头：“这不是，有清灵妹妹事先通风报信，成竹在胸，所以……睡过头了。” “……”岳清灵无言以对，觉得自己问得实在多余，也担心得浪费感情，面无表情看向场间：“好了各位，恭喜你们通过第二场入山试，随我到休息的地方去吧。” …… …… 栖霞峰，流星阁。 名字很美，但在林弈楼看来，像极了曾经记忆中底层打工人聚集的多人间通铺大宿舍。让他觉得栖霞峰多少有些不讲究，天下第一宗门的学员住宿条件就这鸟样？ 为免祸从口出，林弈楼没有吐槽出声。 不过被封山大阵折磨了一路，好不容易终于通过第二场入山试的三十多名应试修者此刻显然没有嫌弃环境的心情，一个个或盘坐或直接躺平，入定冥想，恢复着被摧残得不行的精气神。 年糕都回到了分配给他的铺位上，调息疗养。别看最后御剑而下的姿势很帅，受了封山大阵一道意识攻击的他到底还是有些心神受损。 唯一神采奕奕的林弈楼颇有点百无聊赖的感觉。 索性，他就在这栖霞峰逛了起来。 林少爷喜欢旅行，尚且年少就时常出门数月方归，前往洛山的路上都不忘在暗潮涌动间游山玩水，如今来到这世间最有名的一座山，怎按捺得住游玩的心情？ 得知林弈楼的想法，岳清灵纠结了片刻，还是做起了地陪导游。第一，林世兄因她而来到洛山，本该一尽地主之谊；其次，栖霞峰有两处禁地，林世兄初来乍到，万一误入，总是不好。 林弈楼乐得如此，在岳家妹子的带领下，领略栖霞峰风光。 老树，奇石，弟子们的修炼场，古朴的藏书楼…… 麦田里的灵植刚刚播种，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旁边的药田隐隐有股清香的气息，不过山门弟子未经许可都不可擅入，林弈楼更没机会进去见识见识里面终究种了些什么样的天材地宝。 倒也不用纠结，五色竹林的落日相当惊艳，林弈楼心情大好，乾坤戒中取出画板，来了场临时起意的写生。 岳清灵在万般踌躇中接过那幅落日图，虽然林世兄言之凿凿只是劳她作陪的谢礼，没别的意思，但以他们眼下明面上的未婚夫妻关系，不管什么样的礼物，都让岳清灵有种暧昧的感觉。 不过一看林世兄坦坦荡荡的模样，岳清灵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大方地微笑起来：“多谢世兄。” “不必客气。”林弈楼伸展下身子，又摸了摸腹：“有点饿了，咱吃饭去吧。” 岳清灵点头道：“好，世兄随我来。” …… …… 栖霞峰，落月阁。 林弈楼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 菜色倒是寻常，虽说民间灵植灵肉难得，但能培养得出小年糕这样的天才，林家主力虽然尽数战死沙场，但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钉，一点吃食对林弈楼来说还算不上什么大惊小怪的东西。 但由岳清灵洗手作羹汤，亲自下厨，这就很让人受宠若惊了。 看得出林世兄的惊异，岳清灵微笑道：“其实去食堂吃也可，其实这一次，入山试应试者们落足栖霞峰，今日栖霞峰的食堂想必人满为患，而且食堂……” 林弈楼想说其实通过第二场入山试者不过三十多人，民间再小的食肆，接待三十多人也远远算不上人满为患。 不过林弈楼觉得自己明白了岳家妹子的意思，他俩如今绯闻正盛，再被众目睽睽看到出双入对，共进餐食，必然又要成为吃瓜大众的饭后谈资，点点头道：“明白明白。” “……很难吃。”岳清灵对栖霞峰食堂的口味做出点评后，面露疑惑：“世兄明白什么？” “……”果然，自我脑补不可取！ 林弈楼随口一笑，略过这个话题：“话说这偌大一个落月阁，就清灵妹妹一个人住啊？连个下人都没有？” 岳清灵道：“这是洛山，不是神将府。不管是大家公子小姐，还是皇朝皇子公主，进洛山修行，都得自食其力。便是有事差使杂役，也得支付报酬，洛山不认银钱，只收灵石，一顿饭的事，就不浪费了。” 林弈楼虽打听过洛山的一些事情，但这些山门弟子平日生活细节，还真是不了解，恍然地点了点头：“看来不管在哪，出国留学都得学会做饭吃啊。” 第13章 惊为天人 岳清灵一时疑惑：“林世兄也曾离开过大夏，去异国求学过？倒是不曾听闻啊？” “那倒没有。”林弈楼一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清灵妹妹不必在意，话说你在洛山，生活过得可还好？” “还行。修行的日子其实挺枯燥，不过师父有言，忍受寂寞，亦是修者的功课之一。” “除了修行就什么也不做了？” “那倒不是，或为了一试自己修为所成，或为了赚取点积分，跟宗门换些自己需要的材料功法或宝器。每天，都会有山门弟子去游龙峰的单堂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任务，然后外出试炼。” “若说进洛山修习，有需要达到什么要求，才能毕业吗？” “毕业？” “就是离开。” “离开洛山？”岳清灵倏地浮现几分郁色。 林弈楼看到怔住：“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岳清灵摇摇头：“其实洛山弟子有两种，一种是年幼之时，尚未接触修行，但因为根骨天赋不错，就被洛山的师长慧眼识珠带了回来，对他们来说，洛山就是家，没有离开的说法；至于第二种，就像你我一般，参加入山试，这些人中如你我之流，各有各的来路，各有各的责任要担，若说哪天要离开洛山，宗门并不会多加阻扰。只是这山中岁月清静，过得纯粹，哪天回了上京，怕是没这么自在了。” “清静？”林弈楼别有深意地一笑：“清灵妹妹可别忘了，咱们俩这破事，袭掌教可推波助澜了一把。” 岳清灵不禁语塞。 林弈楼笑笑转移话题道：“诶，你先前说，栖霞峰有两处禁地？这洛山一共有几处禁地啊？光栖霞峰就有两处，怎么这禁地有点不值钱的感觉？” “世兄说笑了，要说真正的禁地，洛山一共只有三处。一是掌教所在天朱峰的宝阁，那是藏家底的地方，不得允许自然不能擅入，否则被当做贼子处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第二处禁地，是游龙峰的葬剑台。神剑有灵，洛山弟子多为剑修，人身死，故剑回，那是英灵居所，不可轻易打扰。” “至于第三处禁地，则是幽冥石窟，就是栖霞峰的禁地之一，那里实际是座监牢，被洛山弟子俘虏回山的邪道修士或妖族，都被锁在里面。是名副其实的禁地！” 岳清灵道：“至于栖霞峰的另一处禁地，紫山洞府，那是陈峰主闭关修习之地，以前若峰主没有闭关，去了也无妨。但这段时间师父心情不甚美好，有时候不闭关也会去那清静清静，让我等没事别去碍眼。我们就将那里默认为第二处禁地了。” “哦？传闻水月剑仙修为无双，仅次于洛山剑神，对了！剑神！你可有见过剑神？”林弈楼蓦地眼神大亮，情绪激动起来。 任谁说起当世五大天启之一，这样的反应实在不出奇，岳清灵失落地摇了摇头：“风师伯只好剑道，不管其他，我自入山门以来，还不曾得见过。” “那真是可惜了……”林弈楼扼腕叹息：“嗯，刚才说什么来着？哦，水月剑仙算是洛山的扛把子了，她这么厉害，还能有烦心事？” 岳清灵摇头轻笑：“世兄这话说的，就算是帝王，也有烦心之事，修为再高，也有难解之事。” “什么难解之事？” 岳清灵面带忧愁：“洛山自开宗立派以来，就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向来不多干涉俗世红尘之争，数千年来，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武东商皇登位之前，云边镇附近，还是周王朝的疆域，大商灭周，周皇求助过洛山，但洛山秉持不涉皇朝政治纠纷的准则，并未援手。” “此举倒是帮了商皇，却也为之忌惮，因为将来若大商有难，洛山也不会成为依靠！这些年，商皇朝明里暗里，威逼利诱打压着洛山。” “商朝强势，大商国教天一观观主吴长青又在与百花仙姑一战中突破了天启。如今，天一观已隐隐有凌驾洛山之势。而洛山之内，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想要顺应天势，交好商朝。所以才会有袭掌教出面说亲之事。师父最讨厌的就是清修宗门成为皇朝势力，自然怒不可遏。” 林弈楼一边听着，不时点头回应，感叹出声：“世事艰难啊！原来连世间第一宗门，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呢。” 一顿饭的功夫，林弈楼借与岳清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下来，也晓得了不少洛山弟子生活日常和一些洛山的情形。 酒足饭饱，将将准备告辞之时，一抹飞信流光飞落，岳清灵展信一看，眉头顿时深锁。 “怎么了？”林弈楼顺势问道。 目光依旧看着信纸，岳清灵语气微沉：“师父传信，第三场入山试的内容确定了。” 林弈楼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个章程？” “不算太过新奇，就是考验应试者对自身功法的理解运用，采取实战。洛山会派出一位考官，能撑得过一炷香时间就算成功。很常见的一个方式。” “但是……”岳清灵说完抬头，接了句：“商朝五皇子‘武兴平’，将会是考官之一。” 林弈楼呵呵两声，他觉得，入山试第三场，他遇上五皇子做考官的几率高达百分之百！ 岳清灵自然也想得到这点：“武兴平去年刚刚势成，他若有意为难，林世兄，这次可不是取巧就能过关的。” “确实。”林弈楼随口道：“其实我能不能进洛山不重要，但我若是被商朝皇子打出洛山的……那无疑我会很没面子，大夏也跟着丢人，你我的婚约，更是会变成一场笑话。” 岳清灵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有点不敢相信：“世兄已有应对之策？” “自然。”林弈楼道：“但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不止可以让你我的婚事成为美谈，还能恶心恶心意图用这桩婚事染指夏朝内政的商朝皇帝皇子。” 闻言，岳清灵简直惊为天人：“林世兄这是准备做什么？” 第14章 安排 数日后，清晨。 当林弈楼走出流星阁时，顿时惊呆众人。 首先，大家不约而同想起一个问题——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连骤然见到自家少爷的年糕也很懵：“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弈楼淡淡道：“昨夜。” 再然后，林弈楼立刻迎来了熟悉的一幕，从路边到食堂，收获了无数的注目礼。 原因无他，这几天，其他应试者都在流星阁里挤着大通铺，林少爷直接特立独行地住进了岳姑娘的落月阁，加上俩人的婚约，怎能不让人遐想连连？ 林弈楼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一双双熊熊燃烧着八卦火苗的眼睛，淡定地往食堂走去。 万没想到，压抑了一路年糕最终忍耐不住好奇开了口：“少爷……您和岳家小姐确定关系了吗？” 这句话，可以说差点烧了瓜棚！ 原本只是略行注目礼的八卦群众就差把各种顺风耳绝技使出来了。 “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话。”林弈楼抬手敲了下年糕的额头，“这几天，只是跟岳姑娘交流些修行上的事情罢了，与旁的事情无关。” 年糕满脸狐疑：“盖着被子……纯聊天？” 在察觉到少爷危险的眼神后，小年糕知道少爷有点要真生气的迹象了，再不敢胡言乱语，打着哈哈将人带进了食堂。 栖霞峰食堂很有一种古香古色食肆的画风。 这装潢布置风格，倒是挺符合林弈楼的审美。 这几日，厨房的掌勺和杂役都是满脸不爽，本来嘛，栖霞峰的弟子在洛山五峰中是最少的，他们钱多事少，结果这一次参加入山试的应试修者们都被安排在了栖霞峰，虽说不过三十多号人，但对于平日只需要解决五六个人伙食的栖霞峰厨房，已经是久违的工作量超标。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加班费！倒是也抗议过，得到的回复只有四个字：“你们不配！” 这事林弈楼略有耳闻，直到今日，已经是通过第二场入山试后的第五天，林弈楼终于有机会来试一试岳清灵评价很难吃的栖霞峰食堂。 试试就逝世！ 咬了一口鸡蛋的林弈楼觉得人多少还是要听劝的。 一个平平无奇的煮蛋，咬合之间，竟然让人有一种蛋白把牙齿当刀在磨的口感。 这特么是势成境凶兽的蛋么？这么硬！ 林弈楼咀嚼两口，忍无可忍吐了出去，拿起蔬菜粥喝了一口，旋即，面无表情间，进嘴的粥水沿着微开的双唇尽数溢回了碗里。 年糕有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他家少爷向来挑嘴得很，非美味不食，这食堂的饭，他吃都感觉是在受刑，还记得那天第一口下肚，他就吃出了怀疑人生的问题——若当年洪灾，横尸遍野之际，有这样一顿吃食摆在面前，他会选择吃还是选择死？ 答案自然是吃！ 但一顿饭能让年糕思考出如此沉重的问题，已经足够说明这味道有多么的沉重。 林弈楼看着食堂里大快朵颐地其他人，陷入深深的怀疑。 这帮修行者在外面是混得有多惨？这种狗都不吃的玩意竟然能吃得这么起劲？ 年糕解释道：“其实是因为有小道消息，说这食堂的饭菜其实是道考验，连这样的困难都克服不了，何谈大境界？” “我觉得能连吃几天这样的饭，已经算一种很强大的境界。这话哪个傻逼说的？” “栖霞峰的小师兄。” “……你信了？”对小年糕智商还算有几分了解的林弈楼有些怜悯地看了眼年糕：“这几天，你就吃这样的东西？” “……这不是，考验么？” “算了……”林弈楼随口一问：“这洛山五峰的食堂，都这么难吃吗？” 年糕道：“听说，半斤八两。” 林弈楼忽然对今后的洛山生活充满了灰暗的色彩，不过一想反正可以和岳清灵一样自己下厨，倒是平和多了：“走吧。” “少爷，不多吃点吗？虽然难以下咽，但今天还是需要吃饱才有力气……” 林弈楼起身打断：“不必。吃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种侮辱。” “……行吧。”年糕只能点头跟上。 今天是第三场洛山入山试的日子，地点就近安排在了栖霞峰的演武场。 没有太多意外，当林弈楼和年糕信步到场的时候，立刻就成为了场间的焦点。 林弈楼敏锐察觉到了一道隐含敌意的目光，抬眼看去，就瞧见演武场高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掌教袭天越身侧，笔直如松站着一位玄衣劲装的男子，在对上眼神后，迅速掩去阴翳，微微颔首，从容淡笑，气宇不凡间，确实有种玉树临风的范。 林弈楼轻点下头，算是招呼。 不多一会，三十多名应试者已尽数到场。 长剑凌空，飞马驾云，出场方式不一的峰主和长老们也陆续到齐。 一位穿着洛山弟子服的师姐朗声宣讲考验流程。 对于早已经知道内容的林弈楼来说，这一段直接可以略过，毕竟大家心照不宣，其他人或许随机，但他林弈楼的剧本，早已经有人为他写好了开篇。 故而，当林弈楼被分配到由天朱峰弟子，也是商朝五皇子‘武兴平’作为考官的一组，并且排到第一个出战名额的时候，林弈楼的心情平静无波，淡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很多人下意识屏住了一口呼吸。 没有事先得到第三场考验内容的他们今日才晓得章程，但不妨碍不少人和当时的林弈楼一样，第一时间想到，这绝对不是什么随机的抽签，而是刻意的安排！ 而且可以说安排得毫不掩饰，直接可以当作压轴大戏唱响的戏码，竟然直接在一开始就拉开了序幕。 台上，掌教身侧的玄衣男子凌空踏步，缓缓行至演武场中央，看向林弈楼所在，笑得优雅：“林公子，请。” 众目睽睽之下，林弈楼同样浅笑从容，踏步向前，越过两旁众人，不甚潇洒地爬上演武场，走到武兴平面前，微微一笑：“五皇子殿下，看来我俩确实很有缘分啊。” 武兴平一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第15章 一字 “小师弟，你可是当真有把握？师姐我这次，可是把全身家当都压上了！” 听到眉目如画，带着点妖媚气质的师姐问话，一个看着和年岁年糕差不多的少年嘻嘻笑道：“师姐放心，坑谁也不能能坑您呀！这次若成，师弟我在您这的债，就清了吧？” “不用担心，我说话算话。”妖媚女子似笑非笑：“若那林少爷败了，你的债务翻倍！” “成。”面相老实，目光却狡黠的少年淡笑应承。 这让妖媚女子有些疑惑：“你就这么看好那个林少爷？你应该知道，武师弟是绝对不会放任他通过入山试的。” 来自大燕皇朝第一豪商沈家的少年微笑不语，别人不知道，但他却收到了消息，在林少爷能不能活着到达洛山的赌盘里，有神秘买家在三大皇朝几个知名的赌坊里下了重注，林少爷到达云边镇的那天，他家的赌坊赔了一大笔钱。 什么人对林少爷这么有信心？ 少年觉得，很大可能就是林少爷自己！ 虽然不知道林少爷的底牌是什么，但他高调出京，一路来到洛山走到入山试第三场，总不会就为了灰溜溜地失败回家？ 林少爷，小弟这次能不能翻身，就靠你了啊！ 心中暗道一句，少年和此刻场间的人们一样，将目光投向演武场上的两人。 香已点燃，轻烟生起，一名洛山弟子开口宣告开始。 “听闻林少爷初入聚气……”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武兴平轻轻抬手：“我且让你三招。” 林弈楼笑了笑道：“殿下大气！但你这话有毛病。” 武兴平疑惑皱眉：“何意？” “今日规则，只要撑过一炷香就算过关。殿下要让我三招……” 林弈楼悠然一笑：“那我要是一炷香内不出招，是不是就算通过了？” 武兴平：“……” 观战众人：“……” 年糕点赞道：“少爷真聪明！” 围观中的妖媚女子想了想，歪了歪头觉得：“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面相老实的少年心想这话虽然没错，但要真这样展开，简直犹如儿戏，根本不可能，不然他今日就是躺赢，直接消债！ “开玩笑，开玩笑，既然殿下大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想法很美，林弈楼也知道这实在有点想得太美，笑语一句，也不矫情，旋即右手三指收拢，食中二指一并，指间光华轻绽，把手一挥，舞起风中几声轻鸣。 武兴平神色微凛，尚未放下的右手掌心向外一挡，疯狂涌动的狂风宛如无形的利刃，将无形的空气割得扭曲起来，然而无法突破武兴平起掌推挡，在其掌前寸许划出若隐若现的一横，像个一字。 “那是……” 林少爷一手挥出的手段让场中应试者们，观战的洛山弟子们，加上台上的峰主长老们纷纷都有种意料之外，但又理所应当的感觉。 那不是剑气，也不是武道指刀之流的路子……那是符意！ “一字符。”武兴平的声音平淡：“你修的原来是符道，倒是不怎么让人意外。” 作为修行道法之一的符术，其实选择此道的修者还是不少的，修行界知名的几个传世家族之中，墨家更是以符箓之术闻名天下。 但符术有一个公认的毛病，就是这门修行易学难精，入门相对没有门槛，钻研一阵，多少能画出几个像样的符，结个阵什么的。 只是若要以符入道，达到妙法精深的境界，那是相当不容易的，传说中的神符师，在墨家那位老祖宗寿终正寝后，更已经是绝迹数百年。 也因此，符术在修行界已经可以说是没落多年，不过因为符术对修行者根骨的要求甚低，依旧有着为数不少的群体。也是天赋一般的修行者迫不得已之下的一个选择。 “但林弈楼明显不是此类。” 应试修者之中，备受好评的霍山甲点评道：“刚才那是瞬发！哪怕只是最简单的一字符，那也是瞬发！意随念到，哪怕林弈楼境界尚低，但光凭这一手，单论符道，他就是不出世的天才！相信墨家如果看到这一幕，绝对会不惜代价，将他招纳进墨家。” 刘智扬认可地点点头：“确实不错，但光凭这一手，不够！五皇子若出手，还是可以瞬间分出高下。” 霍山甲道：“五殿下说让三招，就看林少爷接下来两招，是否还能继续惊艳吧。” 演武场上，毫不费力接下一道一字符的武兴平随手拍了拍：“瞬发一字符，确实可以，但要过我这关，还差得远。” “那是自然，那道一字符只是打声招呼，哥们我是符修，所以，我用符纸很正常吧，总归不能算道具法宝吧。” 林弈楼说着抖出一张灰白符纸。 入山试应试修行者来路五花八门，不说别人，林家也曾辉煌一时，更何况听闻这小子在夏皇的私库里搜罗了不少好东西，有一些厉害的宝器之类不足为奇。 不想让林弈楼通过入山试的，自然不能让他靠外物加持，撑过了那一炷香的时间。所以道路宝器之类的东西，是不允许使用的。 严格来说，修者真元与天地灵气封存于符纸之间，待需要时解封出手的符箓，自然也算修行界法宝之一。 毕竟如果此刻林弈楼手中若有一张墨家家主亲手制作的天雷符，别说撑过一炷香，反杀武兴平都有可能。 目光扫过那极其普通的灰白符纸，武兴平淡淡道：“若这符是你亲手所制，那自然不算借用外物。” “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道一句，林弈楼划破指尖，在灰白符纸上划过一道血痕，真元运转，符纸光华大作，流光潺潺，犹如水波荡漾，又慢慢凝结，化作一道身影，由虚化实。 顷刻，岳清灵出现在了演武场上，站到了林弈楼身前。 武兴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不管是应试修者还是洛山弟子，甚至高台上的峰主长老们都神色惊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洛山弟子中的岳清灵看了过去。 此刻的岳清灵正坐在妖媚女子和老实少年中间，神色同样有些讶异。 第16章 付诸东流 当然，岳清灵的讶异和其他人不一样，当那道符纸发挥妙用，无形之中，岳清灵清楚感觉到了自身的部分力量被无形的手给剥离了出去，又凝聚在了演武场上，幻化出了一个和她一般无二的分身。 这一刻，岳清灵的感觉很奇特，坐在场外观战的是她，站到演武场内，正面对武兴平的也是她。 两个岳清灵目光对视一眼，眸中尽是稀奇，哪怕林弈楼早说过这道符的妙用，身临其境时，还是觉得特别有趣。 剑诀一起，青翠如竹的翠竹剑凌空悬浮，蓄势待发，岳清灵微微笑道：“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师兄切磋，还请不吝赐教。” “这不可能！” 武兴平神色阴翳至极，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是岳清灵的对手，更难以接受的是，岳清灵和林弈楼联手将他击败，不用想，今日想让林弈楼成为笑话的他，直接会成为最大的笑话。 “召唤符虽不算稀奇，但直接将岳师妹幻化分身到场助阵，便是造诣高深的符师都不一定做得到。” 武兴平指着林弈楼质疑出声：“这不可能是你制作的符！按规矩来说，你这算犯规！” “承蒙殿下夸奖。”林弈楼拱手淡笑两声：“不巧，这道符还真是我制作的。栖霞峰主陈素衣，还有游龙峰主田震卿前辈，都可以为我作证。” 话音未落，无数道目光就不由自主朝高台望了过去。 方才同样提出质疑的掌教袭天越此刻脸色亦是阴沉，诧异的目光看向陈素衣和田震卿：“你们早就知道？” “他们需要个见证，本来是找上了我，但众所周知，我对掌教贸然提出的婚事很是反感，免得大家觉得我是故意徇私，就请了田峰主一起。” 陈素衣淡定开口：“大家都知道，田峰主性情最是刚正不阿，绝不会帮忙弄虚作假。” 田震卿点头道：“确实如此。那小子这一手，确实高妙。说真的，我虽不修符术，但感觉洛山虽说群英聚集，人才济济，但光论符之一道，怕是没人做得了那林家公子的师父。” 袭天越凝声道：“本尊还是难以相信，区区聚气初境，能够画出那样一道神异的符。” 田震卿道：“掌教不必怀疑，这林家公子有个说法，倒是形象。天下修者，境界自是越高越好，真元越雄厚越强。但对符师来说，真元就像墨水一样，同样越多越好，墨水越多，就能写出越多的字，画更多的符。然而并不是墨水越多，就能写出更好的字，真正的大家，一点残墨，照样能够笔走神龙，下笔有神。” 袭天越哼笑一声：“说得倒是狂妄。” “确实狂妄。”田震卿大笑道：“但少年人，自该不羁，理当轻狂！老夫喜欢！而且这道符要成，光有符师并不够。大家都是修行大家，自然看得出那道符与清灵那丫头契机相连，林弈楼以符借力，确实有点召唤术的样子，但要做成这点，需要借力的对象，心甘情愿地付出一滴神魂精血，以助符成。重点是心甘情愿，但凡情绪上有一丝不对，这符都成不了。为此，那小子也失败了两次。” “原来如此。”慕容瑾恍然道：“原来这林弈楼通过登山考验就住进了落月阁，是为了制符啊。” 陈素衣清冷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然慕容峰主以为是什么？” 慕容瑾笑着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高台上，几位峰主交谈之声不大，但却清楚传到了在场众人耳中。 武兴平面沉如水，林弈楼竟然是符道大家，这件事完全没走漏过任何风声，也着实出人意料。 “那香都烧了一半了。”林弈楼道：“殿下这是，打还是不打？其实这道分身没有清灵妹妹十成功力的，您不妨试试，看能不能在半炷香内战胜她？” 岳清灵微微一笑，莫名有种愉悦感，开心讨厌的五殿下面如猪肝，喜悦只有自己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秘密。 这道符其实没那么难制，故意折腾了几次，搞出神魂精血的噱头，其实是做给两位峰主看的，用林世兄的话来说，太容易的东西不值钱。 而这道符幻化的分身，其实发挥不出比制符师更强的修为，也就是，演武场上的她，最多只有聚气初境的实力，武兴平感受到的压力，实则来自场外的岳清灵！ 但不知情的五皇子明显有些慌了！ 负于背后的左手紧攥，武兴平颇有骑虎难下之感，再看林弈楼谈笑风生的嘴脸，更是怒火中烧。但仅存的理智让他在咬牙切齿后，用尽全力露出抹轻笑：“打就不必了，我自认不是岳师妹的对手，哪怕她只出半成功力。至于林公子，你有这一手制符的本事，入洛山，实至名归，请吧。” “呦，那就多谢殿下了。”林弈楼作揖致礼后，牵着岳清灵的符意分身走下了演武场。 这一幕更让武兴平目眦欲裂，他知道，今日过后，林弈楼与岳清灵算是公认的一对，而且有婚约在先，他再死缠烂打，无疑会显得自己像个卑劣小人。 要说他有多喜欢岳清灵倒也不至于，但无疑，连一个林弈楼都解决不了，坏了父皇图谋打算的他，一个办事不力的罪过是逃不掉了。 不过这会没什么人注意故作轻松的武兴平，场间众人大多稀奇看着两个岳清灵面对面，觉得颇有种诡异的感觉。 “恩人啊！”面相老实的少年一把抱住林弈楼，喜笑颜开：“您真是我的恩人啊！” 林弈楼一头雾水，身边的岳清灵分身开口介绍：“这是栖霞峰的小师弟，沈柏。” 与此同时，岳清灵本尊介绍了身旁的妖媚女子：“这是栖霞峰三师姐，有琴雨。” 有琴雨微笑打断准备继续介绍林弈楼的岳清灵，笑声如银铃：“不必了，这会还有谁不知道岳师妹的未婚夫，林家少爷的鼎鼎大名呢？” 岳清灵不禁窘迫。 “师姐过奖。”林弈楼颔首致意后，对岳清灵道：“不曾出手，没有消耗，这分身还能保持两个时辰的时间。” 岳清灵自己都觉得颇为有趣，自己跟自己过招玩得不亦乐乎。 而场上，新的比试已经开始。 然而领导席高台上，脸色不好的掌教袭天越已然先行离开。 其实能通过封山大阵登山考验的这三十多名应试修者，都是天资不俗的好苗子，绝对都有资格进洛山。 要不是为了淘汰林弈楼，随便走个考验过场就行，可以说，这第三场入山试会选择这个形式，只为了林弈楼。 专为林少爷独写的剧本，结果，大戏没响，就被人一纸符箓破了局。 自此，林少爷进洛山已成定局。 岳清灵心甘情愿奉献神魂精血助未婚夫制符……很明显，林岳两家的亲事，也会成为定局。 商皇武东想借岳神将家中独女婚事做文章的打算，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是付诸东流了。 第17章 投石问路 不算太过意外的，洛山剑宗今年入山试的第三场考验，以全员通过落下帷幕。 三十多名应试修者得到了洛山剑宗半个月的自由行走之权，看看五峰不俗的风光，结交结交意气相投的洛山弟子，也了解了解各位峰主长老的性情和风评。 而这段时间，各位峰主和长老，也会对自己看中的好苗子伸出招揽之手，游说其成为自家的弟子。 这是一个双向的选择。 这一届应试者中，最为抢手的无疑就是霍山甲，虽然他的修为还略逊了年纪轻轻就通玄巅峰的年糕一筹，但登山考验中，无论心性还是品格，霍山甲都得到了诸位峰主和长老的肯定与赞扬。 第二个抢手人物自然就是小年糕，来参与入山试的都是年轻人，因为年轻，所以潜力无限，但修为有限。 作为这一波应试者中修为造诣最深厚的一位，年糕炙手可热。 至于林弈楼，对符术之道略感兴趣的长老倒是来了两三位，进行了一番关于符道修炼话题深入的交流，长老们无不感叹，林公子于符之一道，已然可以为人师表，要不是修为实在太差，凭他对符术的理解，简直可以开宗立派。 但言归正传，要将林弈楼收入门下作为弟子……几位长老都兴趣不大，因为查看过后，林公子的根骨确实相当一般，能在十七岁聚气成功，已经是难能可贵，想来必是努力修习，加上相当高的悟性才有此造化。 雁回峰峰主慕容瑾倒是表露了愿意收林弈楼入他门下的意思，作为炼器大师，确认当天飞进洛山的热气球确实出自林弈楼之手后，慕容瑾觉得或许于炼器一道上，林少爷或许有着和修行符术同样高超的天赋。 林弈楼只说承蒙慕容峰主青睐，且容他考虑考虑…… 慕容瑾笑笑，倒不觉得奇怪，洛山之中谁都知道，林公子无疑最想入栖霞峰门下，毕竟人家那小未婚妻就是栖霞峰弟子。 可惜陈素衣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捡废柴，故而栖霞峰弟子屈指可数，又个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陈素衣倒是很愿意收下年糕，年糕也说，只要陈峰主愿意连同他家少爷一起收入门下，他必然欣然应允。 然而，年糕再如何天赋过人，很明显，他还没有让高傲的陈素衣做不愿意做之事的份量。 年糕很沮丧，林弈楼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一天，带着年糕下了趟山，重回山脚下的云边镇。 林少爷顺利拜入洛山剑宗，完成护送使命的沈敬山即将回京复命，好歹也是一路同行的交情，林弈楼下山送行。 “林少爷深藏不露，一鸣惊人，假以时日，必然前程似锦，天下闻名啊。” “承沈将军吉言，祝将军回京一路顺风，前途无量。” 饯行时刻，双方互相客套几句，吃完散伙饭，沈敬山旋即踏上返回上京的路程。 原本打算在云边镇守着的张蟾在林弈楼的推辞下，也同莫陵一道返程。 眨眼，半个月时间所剩无几。 流星阁里的应试者大多已有了去处。 就连选择太多，犹豫许久后的霍山甲，今日也拜入了田震卿峰主的门下，离开流星阁，去了游龙峰。 流星阁内，仅剩四五个还没决定好最终去处的应试者。 是夜，吃完自己开小灶做的餐食，林弈楼收到一封由莫陵传来的飞信，信中详细记载了所能打听得到的关于陈素衣的经年往事。 看完后的林弈楼回了封信，又过两日，已是半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奉少爷命下了趟山的年糕将莫叔送来的锦盒给少爷拿了回来。 “辛苦了。”将东西收入乾坤戒，林弈楼起身出了流星阁，散步似的来到水月阁前停下脚步，倾身拜道：“陈峰主，林弈楼求见。” 水月阁内传来淡淡一声：“进。” 林弈楼这才再次抬起脚步，推门而进。 水月阁布置得清幽淡雅，陈素衣正对着一盘黑白残局苦思冥想，看都没看入内来的林弈楼一眼。 林弈楼自然也看见了残局，略想之后，开口道：“十七之八，锁。” 闻言，陈素衣眼神微亮，将指间棋子落到对应之处，赞叹出声：“妙哉。”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林弈楼，随口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棋道高手。” 林弈楼谦虚笑笑：“略懂一二。” 洛山中皆传林家公子与岳家天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陈素衣心知肚明，她那徒儿跟眼前的林少爷根本交情不深，此次洛山相遇，不过两人初见，但是很显然，傻徒儿对林少爷的第一印象着实不错，竟然还游说起她将之收入门下，被拒之后，还耍起了小性子，故作不适地不来陪她下棋了。 “小丫头片子，跟谁稀罕似的？” 陈素衣自语一后，对林弈楼道：“可有兴趣手谈一局？” “荣幸之至。” 林弈楼在陈素衣对面落座，两人收拾好残局，猜先后，林弈楼执白先行，落子右上角星位。 几步之后，陈素衣眉头微蹙，发现这林少爷棋风属实少见，跟时下定式不甚相同。 又一阵后，林弈楼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他发现了，这陈峰主的棋力……不高！ 这让他陷入了两难，不知道该全力以赴，杀她个片甲不留，才算尊重水月剑仙这样的强者？还是该掌握分寸，下一出陪领导消遣的娱乐局？ 嗯……就这水平，应该看不出来他放没放水吧？ 林弈楼稳妥起见，还是选择了点到即止的棋风，让双方在艰难的厮杀中，最后陈峰主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看得出来，陈峰主感觉不错，颔首点评：“你不错！比灵儿强多了。” 林弈楼微笑道：“陈峰主过奖了。” “你今夜来此，是还是想入栖霞峰？”陈素衣拂袖间无中生有两盏茶杯，做出请的手势，自拿了一盏，饮茶后道：“我修剑道，而凭你的根骨，于剑之一道上展望不高，我劝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明日期限将至，好好想想去哪适合自己吧。” 林弈楼笑了笑，说了句题外话：“江湖上有种说法，对于剑修来说，最亲爱的情人，永远是手中的那柄剑，不知陈峰主认不认可。” 陈素衣微一点头：“这话我听过，还算有点道理。” 林弈楼又道：“陈峰主的秋水剑，已经许久不曾出鞘了。” 陈素衣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近十年来，陈峰主都不曾动用过秋水剑，反而，在外搜罗奇石精铁，似有重新铸剑之意。” 林弈楼道：“但我觉得，更可能，是秋水剑有损，陈峰主想要找到契合的材料修补，才如此颇为不易吧。” “好胆色，你敢查我？” 一声冷笑，陈素衣目色微凛。 水月剑仙威势笼罩，林弈楼感觉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整个人宛如成了石头，连动一动手指都不由得自己控制，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难以呼吸。 好在，陈素衣只是震慑之意，滔天威压适可而止地收敛回去。 只这一会，林弈楼已是冷汗淋漓，手脚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正贪婪呼吸着的林弈楼努力想稳住身体，但那股打心底不断涌起的恐惧还是让他忍不住毛骨悚然。 林弈楼不由得苦笑两声，接近天启境的水月剑仙一抹威压，果然不是开玩笑的。 林弈楼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狼狈，看在陈素衣眼中，却是有些意外，区区聚气初境的家伙，在她的势压之下，居然只是颤抖身子，流了一身冷汗。 神智还很清醒，牙关咬紧，没发出任何鬼哭狼嚎的惨叫，没显露任何的失态之状。 意志力当真够强。 陈素衣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准备送客之时，缓过气来的林弈楼语气有些虚弱地开口：“陈峰主这话，可就不对了啊。” 陈素衣一怔：“什么？” 林弈楼轻叹道：“这半个月，不就是让我们了解洛山的诸位峰主和长老的吗？那我仔细了解一下陈峰主，难道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陈峰主这火气，有点不讲道理了啊。” “……”陈素衣不得不承认，这话竟然有点道理，然后嗤笑出声：“道理，从来掌握在强者手上，不服吗？” “此言有理，受教！”林弈楼将先前收入乾坤戒的锦盒取了出来，放到棋盘上。 “秋水剑以深海玄铁打造而成，这是雪山千年冰魄，与深海玄铁有属性相辅相成之特性，就算秋水剑不曾受损，加之回炉精炼，亦可让秋水剑品质大增，指不定可入神兵之列。” “大雪山妖域的宝贝。”陈素衣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林弈楼，似笑非笑：“这样的东西，你竟然搞得到？左翼神将林家的底蕴未免太雄厚了些？林少爷，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陈峰主言重了，这人活在世上，谁还没几个秘密呢？” 林弈楼道：“这是在下的诚意，不知道陈峰主可能收我入门下？” 陈素衣眼神睥睨，淡然一笑：“你这算贿赂么？” 林弈楼回笑道：“也可以理解为，投石问路。” “你就这么想拜入栖霞峰？”陈素衣调侃道：“这么舍不得你的小未婚妻？你就算拜入其他峰主或长老门下，一样是在洛山，又不是见不到。” “总归没有近水楼台来得方便不是……” 林弈楼一笑道：“再说，实不相瞒，在下对水月剑仙敬仰已久，若能得陈峰主收入门下，也算得偿所愿。” 话说着，林弈楼打开锦盒，往前一推。 锦盒内，大雪山妖域的千年冰魄光华流转，带着寒气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这些年，陈素衣寻了不少奇石精铁，确实都无法与眼前的宝贝相比，有些东西，讲究缘分，可遇不可求。 “好，你既然如此有诚意，本峰主就不推辞了。”陈素衣收下冰魄，应承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栖霞峰的弟子。至于你那位小跟班，一个也是收，两个也是收，就一起吧。” “多谢陈峰主。” “行了，今晚懒得动，明日带着你的小跟班来拜师吧。” 听出陈素衣话中送客之意的林弈楼识相起身，旋即告辞。 第二天，林弈楼早早带着年糕来到栖霞峰的主殿问心堂，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殿中摆放的水泽木兰花散发的清香，沁人心脾。 青砖铺地，木梁石柱，风格很是低调，但林弈楼识货，这问心堂所用建材，都是上等的好东西，很有一种轻奢的感觉。 时辰说来尚早，陈素衣尚不见踪影，岳清灵倒是在场，还有几位栖霞峰弟子。其中就有之前见过的有琴雨和沈柏。 “林少爷，不，今日开始，该叫林师弟了。”有琴雨调笑连连：“你再不来，岳师妹都快望穿秋水了！话说师父打定的主意，可没人能够轻易改变，林师弟竟然能说服师父改口，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呀！” 岳清灵神情微恼：“师姐，你不要胡说八道！” 有琴雨笑得愈发揶揄：“哦，我哪句话胡说了？” “好了，你俩就别斗嘴了。” 身材高大，相貌粗豪，有种邻家大哥气质的汉子脸色无奈，站起身，看向林弈楼和年糕微微一笑：“林师弟，年师弟，之后同为栖霞峰弟子，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栖霞峰的诸位师兄师姐吧。” 林弈楼拱手道：“有劳师兄。” 年糕有样学样拱手：“有劳师兄。” 高大汉子点头回礼，先自我介绍出声，自报姓名‘苏明’，有幸成为陈素衣收入门下的第一个徒弟，乃是栖霞峰的大师兄。 二师兄‘杨帆’和大师兄有些截然相反的风格，清瘦身材，相比起苏明的热情，态度显得有点不咸不淡，略有疏远之感。 再往下就是妖媚的美人三师姐，有琴雨。 他们三人是陈素衣在外行走碰上的璞玉之才，带回洛山从小培养，是岳清灵口中把洛山当家的那种山门弟子。 而排在第四的，就是林弈楼其实也就初识，但在绯闻中已然心意相通的岳清灵。 再下来，就是今日终于可以摆脱小师弟称号，显得精神奕奕的沈柏，对着让他一搏翻身，销清旧债的林弈楼露出亲切的微笑。 第18章 入门 这半个月，林弈楼对栖霞峰也有了更深的了解。这栖霞峰的前任主人，正是洛山剑神风满楼，当世天启五强者之一。 不过听闻风满楼一心只沉醉于自己的剑道，担任峰主以来，可以说是凡事撒手不管，全由师妹陈素衣代理，也不曾收徒，最后在陈素衣的实力达到仅次于他之下时，索性连峰主也不当了，一股脑全丢给了陈素衣，封门闭关，至今已多年，只偶尔露面，若有兴致，不拘于哪个峰的弟子，他都会指点一二。 被称之为洛山剑宗的隐藏机缘。 有人喜欢热闹，爱好广纳门生，成人声鼎沸之势，如雁回峰主慕容瑾座下，弟子过千人，再加上雁回峰其他长老的弟子，雁回峰实乃洛山五峰门徒最多的山门，没有之一。 而同样，也有人喜欢清静，对为人师表兴趣平平，就如水月剑仙陈素衣，除了早年收的三个徒弟，一直到天赋超群的岳清灵入山试大放光彩，才难得起了爱才之心。 至于沈柏，这是个关系户，出身大燕皇朝豪商之家，他的母亲，是陈素衣少有的故交友人，看在这层关系上，才收下了这位天资虽不错，但还算不上惊才绝艳的沈家公子入门。 与几位师兄师姐见礼时，林弈楼默默回想了遍打听到的消息，在心中与各个人物对上号。 加上他们今日拜入山门，栖霞峰弟子拢共也只有七人。 虽说人丁不旺，但战斗力绝对爆表！ 据林弈楼所知，大师兄，二师兄早已入了地仙之境，妖媚的三师姐也在三年前堪堪踏入地仙境界。还有年纪轻轻就势成圆满的岳清灵。再加上号称仅次于洛山剑神的水月剑仙，别的峰数百上千人，能拉出来的最强战力，也未必抗得过栖霞峰全员开大。 确实很牛！林弈楼暗自评价。 至于通玄境界的沈柏，吉祥物罢了，算个添头…… 胡思乱想之时，陈素衣总算压轴出了场，施施然信步而入，落座主位。 堂内众人起身正色，齐齐恭敬行礼：“弟子拜见师父。” “好了。”陈素衣随意一摆手，淡淡看了栖霞峰两个新面孔：“今日栖霞峰进了新人，看你们一个个这么早都到了，看来已经互相认识了，那为师就不多介绍了。” 话说，陈素衣随手一挥。 早已准备多时的岳清灵微笑上前，给林弈楼和年糕各递上一个白瓷茶盏。 林弈楼接过，踱步来到陈素衣身前，倾身将手中茶盏往前一敬：“师父喝茶。” 陈素衣接过轻抿一口。 林弈楼跪地一拜，行拜师礼，在陈素衣点头出声后，礼成起身，与几位同门站到一处，从今日起，他就是这栖霞峰的六师弟了。感慨轻笑，这一入洛山剑宗，林少爷已成往事，地位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年糕懵懂地照猫画虎，跟着少爷的动作走了一遍，光荣成为栖霞峰新晋的小师弟。 “你修习的，是大夏左翼神将府林家的万水剑诀，已小有所成。” 喝过拜师茶，陈素衣看着行完礼起身的年糕开口：“之后，你就先跟着苏明修习洛山剑诀心法吧，每月初六和十五，来水月阁找我，我为你指点。苏明，你可能担此任？” 大师兄苏明朗声应道：“徒儿谨遵师命。” 陈素衣点点头，目光回到年糕身上：“你可有问题？” 年糕下意识看了眼林弈楼，得到少爷神色无奈的眼神示意，这才恭敬行礼：“徒儿多谢师父。” 各人自有缘法，天赋奇佳的小跟班对林弈楼有强烈的依赖，陈素衣懒得理会这略有点把她这个师尊的地位摆到林少爷之后的不敬，看向林弈楼，那一身平平无奇的根骨实在让她头大：“聚气初境，算了，且从入门功课先练起吧。” 林弈楼不知道入门功课都是些什么，但此刻只能点头称是。 有琴雨妩媚一笑：“既然是入门功课，大师兄负责小师弟，那六师弟这边，就由我监管吧。” 岳清灵顿时不服：“凭什么？” “我倒是也很愿意谦让给师妹的……”有琴雨笑道：“但师妹天资深厚，入山时就已经是初入势成的境界，也不曾接触过入门功课啊。” 岳清灵一时无言以对。 陈素衣点头拍板：“那就这样吧。为师还有事，你们且各自忙去。灵儿，你带他俩去挑处合适的楼阁，作为今后的居所吧。” 话音未落，交代完事情的陈素衣化作残影而去，转瞬消失不见。 林弈楼呵呵笑道：“师父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师父是这样的，不说废话，不做多余的事。”岳清灵无奈摇了下头：“林世兄，哦不……” 略顿一下，岳清灵露出戏谑的调笑：“现在是六师弟了，还有小师弟。” “没错没错。”沈柏兴高采烈蹦到两人身前，故作高傲之态：“你们两个，叫声五师兄来听听。” 林弈楼看着和年糕差不多年岁的沈柏，轻笑两声：“沈师弟还真是翻脸无情啊，之前还叫我恩人来着。” 沈柏语塞，欠了三师姐一屁股债，确实因为林弈楼一朝翻身，有些讪讪：“但辈分就是这样的呀。” “没事，我喊你沈师弟，你唤我林师弟，我不介意。” 林弈楼笑了笑道：“你真想让我喊你师兄，等你什么时候打得过年糕再说。” “……”沈柏忽然绝望地发现，就算栖霞峰新来了两名弟子，依旧改变不了他最弱的事实。 就连不过聚气初境的林弈楼，凭那一手能召唤岳师姐分身助阵的符术，连武兴平都无可奈何，换做他其实也只有挨打的份。 不知那道符其实没那么厉害的沈柏大感落寞，是他高兴得太早了。 倒是年糕没甚所谓，他确实年纪最小，一声“五师兄”叫得沈柏喜笑颜开。 “真是幼稚。”岳清灵吐槽了一声，旋即带着新入栖霞峰的两人挑选住所去。 年糕还想黏人，跟着少爷一起住，被林弈楼一通独立自主地教育后拒绝。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有琴雨点了点年糕的脑袋，玩味笑道：“你和你家少爷一起住，你家少爷如何同他的小未婚妻深夜幽会？” 年糕恍然：“原来如此！” 林弈楼扶额：“……” 面色羞红的岳清灵咬牙启齿：“有琴雨！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 第19章 神兵出世 栖霞峰人少，地盘却不比其他四峰来得小，名副其实的地广人稀。故而哪怕是非修行人员的杂役，住宿条件也都还不错，更不用说林弈楼和年糕这种正式拜入山门的。 栖霞峰中的楼阁其实都大差不差，就算是峰主的水月阁，也没有格外宏伟壮丽之说，林弈楼在有琴雨的“好心建议”下，也不故作矫情地挑了个离岳清灵的落月阁稍近的，随大溜取了个‘闲月阁’的名字。 有琴雨看着新出炉的匾额，微笑道：“看来六师弟倒是个畅想闲云野鹤生活之人。” “闲着挺好。”林弈楼悠然道：“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望天边云卷云舒，这日子多美啊。” 有琴雨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六师弟之后，怕是要失望了。” 林弈楼疑惑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明儿就知道了，今天且将自己先安顿好吧。”故作神秘的有琴雨飘然远去。 “装神弄鬼。”岳清灵吐槽出声。 林弈楼笑着安抚两句，在岳清灵的带领下，去了趟天朱峰的弟子阁，将先前的临时玉牌换作了正式的洛山弟子身份玉牌。 “入山任务达成！” 玉牌被拇指弹飞翻转，又被林弈楼接到手中，淡笑之中心下腹诽，可惜了，没有系统让他抽个奖什么的…… “师弟怎么了？脸色怎么有些古怪？” “没什么，不过胡思乱想罢了。走吧，我们还是不要站在这里成为让大家围观的大熊猫了。” 林家少爷卡着半月之期的极限，最终还是拜入了栖霞峰门下，让本还没降温的绯闻再度甚嚣尘上，故事里，林弈楼和岳清灵已经成了金童玉女一般的佳话，就连陈素衣都为之感动，不惜破例收了个根骨不一般的林弈楼做弟子。 林弈楼槽多无口，怎么也没想到这修行子弟，竟然和凡夫俗子一样八卦，一早堵在弟子阁守株待兔，等待绯闻男主出现的闲杂人等居然为数不少，当绯闻男女一道联袂出现时，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林弈楼差点以为自己是被狗仔包围了。 岳清灵点了点头，拉过林弈楼，足下风起，翠竹剑凌霄冲天，两人御剑而行离去。 下方的人群中，武兴平恼恨地望着那出双入对的身影，咬牙攥紧双拳。 在掌教说亲，岳清灵以青梅竹马的婚约婉拒的故事里，他俨然成了彻底的笑话，默默无闻的林家少爷一鸣惊人，而皇室几位兄弟眼下就差直接在父皇面前说他是个废物了。 …… ……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武兴平心头一口恶气难消。 林弈楼的成为栖霞峰弟子的新生活也没好到哪里去。 入门功课？ 林弈楼直想骂娘，不就是免费劳动力么这玩意。 每天天没亮，他就需要早早起床，挑着水桶去到半山腰，从溪边打水回来，装满栖霞峰各处共三十二个大水缸，这直接就需要他来回数十上百趟，耗时两个多时辰。 在这之后，他还得去砍柴。 每天，他都需要砍柴把栖霞峰的大柴房堆满。 别人或许会奇怪，食堂那么难吃，平日少有人光顾，偌大一间柴房为什么每天都会再度变得空空如也。 林少爷是个有见识的人物，他很清楚自己砍伐的不是普通柴禾，那是黑铁木，质地如铁，每天都劈得林弈楼双手发颤，虎口发疼。 药师炼丹，炼器师炼器，都喜欢用此木引火，有增强属性的效果，实乃修行界有口皆碑的经济植物。 莫要小看每天两株黑铁树，堆满柴房的木头，就凭这个，林弈楼就知道自己每天都在给栖霞峰贡献相当可观的收入。 林弈楼这免费劳动力一干就是三个月。 冬雪换作春风。 锋利宽阔的斧头狠狠劈在漆黑的树干上，直炸响金戈交鸣之声，力使大了，斧柄传来剧烈的震颤让林弈楼险些没能握稳，虎口更是轻微崩裂，露出鲜红的血迹。 再弱他好歹也是聚气初境，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得多，但这活，普通人来了一天就得废。 “尼玛……”连干三个月苦力活，心情难免糟糕的林弈楼没忍住爆了粗口：“这特么是当本少爷来洛山拍笑林小子的吗？” “师弟。”岳清灵轻笑一唤，走近时得见林弈楼甩了下双手，虎口血红，脸上不禁着急：“林世兄，你受伤了！” “不小心震裂了虎口，皮外伤，不妨事。”林弈楼不在意地摇下头，他的乾坤戒中就有外伤药，取出一抹，再看向岳清灵手中的食盒，轻叹道：“之前就说了，你其实不用每天都给我送饭的。” 自从他修习入门功课，成了免费劳动力，岳清灵每天都会给他送饭来，就算偶尔有事，也会让年糕代劳。 林弈楼明白，岳清灵对自己的印象还算不错，这是在有意亲近自己。 在她的观念里，他俩的婚约已然落槌定音，成了既定的事实。 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是真的有意同他培养感情，以便将来诸事水到渠成。 这个认知让林弈楼有点苦恼，他来洛山真不是为了寻个未婚妻回去。 不知林弈楼心思的岳清灵恍若未觉，甚至连近来林弈楼的刻意避让都没察觉出不对来。 天之骄女心性高傲，只认为自己都觉得林世兄不错，想来青山见我应如是，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往林世兄其实对她无意的思路上去想。 所以岳清灵只觉得林弈楼是羞怯了，满不在意笑道：“没事的，反正我也自己也是要吃饭的，多做一份，算不上什么大事。” 林弈楼无奈了，有些事不好说得太过直白，但若对方一直领会不来，也只能直言不讳了：“师姐觉得……” 话刚出口，天地间猛起一阵寒意。 一道无双剑意自雁回峰冲天而起，其势仿佛直要斩天，霎时风起云涌，天地色变。 草长莺飞的春季，宛如顷刻间被这道剑意斩回到了冷酷寒冬。 “这……”岳清灵觉得心底冷意直冒：“这般声势，是谁破境了么？” “不是破镜。”悄无声息来到林弈楼和岳清灵身后的有琴雨望着远处雁回峰顶的一抹寒光，面上亦是惊诧：“是神兵出世！” 第20章 万年冰魄 雁回峰。 被无双剑势切割成残垣断壁的炼器房废墟中。 慕容瑾兴奋地望着空中的那一道光，拉了两把身侧的陈素衣激动出声：“成了！真成了！” 陈素衣一贯淡冷的脸上也有压抑的亢奋，心念一动。 天空那一抹散发无穷威势的流光总算收敛了声势，春风再度徐来，拂掉了先前的寒意。 流光落地，化作白发蓝眸的俊美男子，蓝白衣袍衣袂飘飘，如梦似幻。 “真是……” 那男子笑得倾城：“好久不见啊，男人婆。” 陈素衣噗嗤一笑，眼眶竟是微红，启唇笑骂回嘴：“娘娘腔，好久不见。” 男子带着几分宠溺笑了笑，浮光流转，又化作一柄闪烁着蓝白光华的三尺青锋，回到了陈素衣手中。 水月剑仙轻抚剑身，百感交集。 十二年前，陈素衣有一场着名之战，于南海之畔，对战赤渊大妖‘洛无常’。 那一战，水月剑仙剑斩赤渊大妖，在华丽的战绩簿中再添一笔。 然而，少有人知，秋水剑亦在那一战中损坏，灵力全消，秋水剑灵更是陷入沉睡之中，犹如死物。 对旁人来说，秋水剑只是天下名剑中比较有名的一把，除此之外，也并没什么特殊。 但对陈素衣来说，秋水剑远不止一柄兵器那么简单，秋水剑灵更是自她十三岁得到秋水剑后，就一直陪伴在旁，日常吵嘴的死党，无数大战中并肩的战友。 作为好友，慕容瑾深知秋水剑对陈素衣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微笑道：“在下幸不辱命，恭喜陈峰主，重持秋水剑。” “辛苦你了，慕容。”陈素衣秋水剑在手，轻挽剑花：“想不到，雪山冰魄竟然真的有效！” 慕容瑾随口道：“开玩笑，那可是万年，甚至可能是十万年的雪山冰魄！雪山妖域的至宝啊，话说，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没听说你近来去过大雪山啊？” 陈素衣猛然怔住：“万年？十万年？不是……千年么？” “雪山冰魄经年越久，气息越是沉敛，确实难以分辨，就算是对各类材料烂熟于心的炼器师也时常看走眼。”慕容瑾不算奇怪，又觉得羡慕非常：“所以你以为这是千年的？我的天，你这可是捡了大漏啊！” 陈素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 …… 无双凛冽的剑意是今日洛山惊艳所有人的风景。 几位峰主和长老都认出了久违熟悉的气息，知道久不出鞘的秋水剑终于重现江湖，慕容瑾感慨着当浮一大白，借这完美的理由拉着陈素衣喝酒去。 有幸得见剑仙一剑，不胜荣幸。而能从那一道剑意中悟出多少东西，则是各人不同的缘法。 欣赏过后，生活依旧继续。 赞叹完师父那绝世无双的剑意后，岳清灵看向林弈楼：“你之前要说什么？” 林弈楼不经意瞥过眨着眼满脸好奇的有琴雨，轻叹口气：“没什么，就是想问师姐今日做的什么？” 岳清灵微笑道：“厨房今日宰牛，我去要了点，做了牛小排。” 有琴雨语气调侃：“师妹真是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啊！林师弟真是好福气！” 岳清灵俏脸微红，难得没有斗嘴，毕竟讨厌的三师姐虽然语气不对劲，但说得也不是什么坏话，踌躇了下，还是客套道：“做了不少，师姐要是不嫌弃，一起吃吧。” 有琴雨嘴角微扬：“那就不客气了呦。” 三人便在这林间吃起餐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吃完饭，岳清灵先告别离去。 林弈楼看着一副别有深意笑容模样的三师姐，耸耸肩道：“知道了，这就干活去，监工。” 斧头拿起，林弈楼继续对着黑铁树连续输出。 有琴雨倚靠着棵黑铁树，看了一会，在一株黑铁树咔咔倒地后，评价一句尚可，旋即悠悠离去。 林弈楼继续奋战着，将砍倒的两棵树去皮切块，伐成大小合适的木头，又来回跑了几趟，将伐木成果堆进柴房里。 做完这一切，已是夕阳无限好的时辰。 吐出口气，做完今日功课，林弈楼回了自己的闲月阁，先烧水给自己舒服泡了个澡，洗去一身臭汗与疲惫。 闭目之时，林弈楼脑中回想着三师姐除了拿他当免费劳动力外，还传授了一套洛山的修行心法。 稀薄的真元游走周身经脉，最后汇聚丹田，没见得比之前壮大多少。林弈楼有些失望，洛山功法精妙，终究是难以挽救他废柴的体质。 比起什么先天缺脉残脉注定无法之流，林弈楼根骨还算凑合。但毒王张蟾评价过，他的根骨虽不至于修行无望，不过也就是末流资质，难成大器。 不过林弈楼也没想成什么大器，命里无时莫强求，再说了，他还能修习对体质根骨要求不高的符道，也可以了。 只是根骨太差，导致他在修行境界上难以突破，千辛万苦地才成功聚气，这样任凭他在符术的悟性再高，终究还是影响发挥，就像配置太低的电脑跑不动大型游戏。 但人生在世，又哪能事事完美呢？ 总体来说，林少爷对自己的生活还是相当满意的。 泡完澡，穿戴好舒适的衣裳，林弈楼看时辰差不多，自己下厨解决了晚餐，跟着就去了雁回峰的宣讲堂。 这个地方有点像林弈楼印象中的阶梯教室。 修行宗门的弟子也不是光修炼就行的，文化课同样不能落下！ 不同的时间都有长老，甚至峰主讲课，内容从神州历史到妖族种类，修行功法，江湖常见毒物，简单实用丹药炼制等等不一而足。 虽然没有期中期末文化课考试这回事，但一般也不会有人缺席，毕竟应到缺勤，有点太不给讲课师长面子。 而且洛山大能开课，外面无数修士想听都听不到。 今晚林弈楼有课，刚到宣讲堂，就看到早到一步的年糕兴奋地不停挥手。 林弈楼走过去坐下，说来这还是入栖霞峰后第一次见到年糕。 个人有个人的修行，林弈楼因为被安排做入门功课，从早忙到晚，他的课都排在夜间。 年糕跟着大师兄学剑，林弈楼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第21章 我做错什么了吗? 林弈楼很快就知道了。 多日不见的年糕见到自家少爷，顿时展露话痨本性，将这些天来跟随苏明学习洛山剑的细节一一道来，近乎闭关学习三个月，从短短三天就学会了洛山剑法总纲讲到月余凝聚剑意，被大师兄称道是虽然天赋比四师姐，也就是准少夫人差了点，但也是难得的天才！ 一通不自知的凡尔赛输出后，年糕目光清澈：“对了少爷，您这些日子学了什么？也是洛山剑法吗？” “……”林弈楼面无表情：“挑水！砍柴！” 年糕愣住：“？？？” 林弈楼觉得大秀峰庞若海峰主的到来解救了他，虽然庞峰主讲的修行界历史听得他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主要那些内容他自己在同州闲暇时看课外书大多也都了解，初闻确实吸引，但已然烂熟于胸后，反复再听，多少有些无聊。 不过至少小年糕不敢在庞峰主讲课的时候说悄悄话，这让林弈楼松了口气，毕竟今晚这个天确实很难聊。 约莫半个时辰，庞峰主终于结束了在林弈楼看来略感无聊的讲课。 听课弟子们鱼贯而出，毫不留恋。 虽然洛山大佬讲课的机会难得，但历史课向来被誉为最枯燥无趣的课程之一，这是所有洛山弟子的共识。 万年前，千年前的大能大妖和他们有毛线的关系？在林弈楼看来，骄傲的洛山弟子们大多有种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豪情。 退一万步说，将来行走江湖真不幸遇到千年万年的大妖，除了跑还能干嘛？凑上去送人头吗？ 干了一天活，听了堂了无趣味的历史课，林弈楼颇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婉拒了小年糕满腔热情想要凑顿宵夜的邀约，让天才少年顿时萎靡了精神。 林弈楼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闲月阁，只想倒头就睡。 明儿醒来又是挑水砍柴的一天啊。 这见鬼的入门功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算完？ 这般想着，半路上的林弈楼突然收到来自陈素衣的飞信传书，无奈一叹，拖着疲惫的身子，转道先去了趟水月阁。 “弟子林弈楼，见过师父。” 走进水月阁，陈素衣依旧在摆弄着残局。 就那点臭棋篓子的水平，也不知道成天钻研个什么劲？妥妥的人菜瘾大！ 腹诽着的林弈楼端正行礼，一副稳重模样，下一刻，又见有琴雨信步走出，顺势又行了一礼：“见过三师姐。” 有琴雨笑笑：“师弟客气了。” 林弈楼问道：“不知道师父夜间传召，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陈素衣站起身，面对面看着林弈楼：“小子，你可知道，你那枚雪山冰魄，不止千年，而是万年的品质！” “这……”林弈楼知道是时候发挥演技了，流露出那恰如其分的诧异，复又叹息苦笑：“那还真是亏大了！不过雪山冰魄的品质本就很难区分，就是鉴定大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只能说我和那宝贝没缘分吧。” 陈素衣嗤声一笑：“你倒是挺看得开。” 林弈楼摊了摊手：“不然也没辙……” 霎时间，他声音顿止，瞳孔猛缩。 这短暂的刹那，陈素衣已经一掌击出，打在了林弈楼上腹处。 强横的掌力透体而入，只在瞬间，林弈楼感觉到摧枯拉朽的力量席卷全身，搅碎周身经脉，辗断无数骨骼。 一口血雾，尚没回过神的林弈楼感觉自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飞了出去，无力地瘫倒在地，手脚不受控地微微抽搐，嘴巴嗫嚅，难以出声，只汩汩冒出几口鲜血。 莫叔在那冰魄上动的手脚被识破了？ 靠了，这么狠的么？二话不说上来就是绝杀？ 大意了，他竟然觉得洛山之内还算安全，为免惹人注目，没把能保命的法宝穿戴在身，悔之晚矣啊…… 失去意识前，林弈楼幽幽闪过几个念头，旋即迎来一片黑暗。 有琴雨直接看愣了：“师父？” 陈素衣淡淡道：“愣着做什么？干活！” 有琴雨满脸无语的表情，走到昏迷倒地的林弈楼边上蹲下，拂手间散去那全身各处的污糟血迹，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甘露倾倒入林弈楼口中，探指一抬下巴，一顺咽喉，引昏迷的林弈楼将口中甘露吞入腹中。 万年灵参炼化的灵液，但凡还有口气，就绝对死不了。 “师父您真是……” 喂完灵液，起身的有琴雨没忍住吐槽了句：“说动手就动手，真是一点预兆都不给啊。” 陈素衣老神在在，泰然自若：“不然呢？还招呼他一声，为师准备断你全身经脉，毁你周身骨穴，废你一身修为，可能会有点疼，你且忍着点？” 有琴雨一时语塞。 陈素衣淡淡道：“这种事，就跟那跌打大夫接骨是一样的道理，讲究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咔呲一下就完事了，说太多怕吓着他。” 有琴雨不得不说：“师父言之有理。” 陈素衣随手一挥：“扶他去客房歇着吧。” “是。” …… …… 翌日。 意识回笼的林弈楼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他尝试地想要起身，结果不算意外地动弹不得。 那经脉骨骼被水月剑仙一掌摧毁的画面不是梦。 出师未捷身先死么？ 长叹口气，不明缘由的林弈楼眼中忍不住浮现几分阴翳。 “醒了，六师弟。” 听到有琴雨的声音，林弈楼眼珠一转，看到了三师姐妖娆如画的姿容，可惜，任谁瘫痪在床，都难有欣赏美人的心情。 “三师姐……”林弈楼虚弱出声：“我做错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 有琴雨走到床边坐下，把了下脉，感觉到昨夜的灵参甘露已经融汇到各处断裂的脉骨，满意地点了下头，微笑出声：“你可是走大运了！” 林弈楼道：“这大运，有点不好消化啊。” 有琴雨嘻嘻一笑：“先苦后甜嘛！” “所以……”感觉不像是自己暴露了什么，林弈楼迟疑问道：“师父到底为什么要，废我修为？” “自然是破而后立啊！” 有琴雨道：“师父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师弟的雪山冰魄帮师父重铸了秋水剑，这可是天大的恩情！拿人手短，师父自是不能白受这份恩情，所以她打算为六师弟你洗脉伐髓，重塑根骨！” 第22章 这泼天的机缘 林弈楼彻底愣住。 修为高深者，可替人易筋塑骨，将没有什么修行天赋的根骨改头换面，成为天纵之资。 不过这并不容易，而且极其损耗真元，除了父母对爱子，恩师对爱徒，极少有人会拼着元气大伤去为一个人逆天改命。 他虽然是陈素衣的徒弟，但明显没到那种生死相交的地步。 只能说，他低估了修复秋水剑这件事在陈素衣心中的分量。 因为这个，她竟然愿意用替他洗经伐髓的代价偿还人情。甚至问都没问直接先废了他，以至于林弈楼连拒绝这份好意的机会都没有。 事已至此，不破而后立，他就只能破了，成为截瘫患者在床上躺一辈子。 这都什么事啊……林弈楼下意识想要扶额叹息，然后，手动不了，只能叹息。 有琴雨稀奇道：“你好像不怎么激动？甚至看不出来多高兴？” 林弈楼道：“说不上不高兴，比起欣喜若狂的激动，我其实更有些惶恐不安。” 有琴雨点点头，还算理解，她早早就被卖了，在风月之地长大，已然认命，随时准备宽衣接客的她遇上师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机缘，那个时候，她也是兴奋又惶恐不是？ “师弟放心吧。”有琴雨语气真诚：“师父不会害你的。” 面对这话，林弈楼只能应道：“这我自然是相信的。” “好了，进来吧。”有琴雨站起身，招呼两声。顷刻，走进两个人高马大，穿着杂役服饰的汉子，三下五除二，将完全无法反抗的林弈楼转瞬扒了个精光，再用被褥裹起。 “六师弟……”不经意瞥了眼的有琴雨掩嘴点评道：“皮肤真好，真不愧是世家少爷，保养得宜啊。身材亦可，都有点羡慕四师妹了呢！” “三师姐……”林弈楼着实难以言喻当下的心情，随口道：“非礼勿视啊。” 有琴雨娇笑两声：“怎么？六师弟还觉得亏了？那不然以后有机会，师姐让你看回来？放心，我不跟四师妹说。” “……”林弈楼叹气道：“三师姐，可怜可怜残疾人吧，不要瞎捉弄人了。” 有琴雨知道自己很美，这种美具体来说，就是大多数男人见到她，就一心想把她带到床上。 她是天生媚骨！ 经骨尽毁，心神薄弱之时，听她不动声色魅惑状态下的诱惑之言，六师弟的眼神没有丝毫杂乱，依旧宁静如初。 目光闪烁，有琴雨不置可否，只领着两个汉子用担架抬上林弈楼，出了水月阁。 林弈楼莫名觉得自己像清宫戏中即将侍寝的妃子，也像一头待宰的年猪。 有琴雨领着人直接来到一处洞府，洞府中有一方圆池，仿若温泉，林弈楼尚离得远就能感觉得到那热水散来的热气， 圆池边上，陈素衣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抬人的两个汉子瞧见有琴雨摆手示意，抓起裹人的被褥那么一展，被裹在里面的林弈楼被惯性甩出，打转两圈没入池中，发出几声酸爽的嚎叫。 这水是真烫啊！ 名副其实的开水洗澡，感觉更像杀猪的前奏了！ 林弈楼幽幽想着，与此同时，圆池骤然沸腾，原本正常的清水陡然变得鲜红如血，水池化作血池，看得池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身躯尽在血池之内的林弈楼满心诡异，讷讷道：“这瞧着……不像名门正派的路数啊！” “世间易经伐髓之法不止一二，但追溯源头，大多是出自幽灵王的造化夺天功，想要逆天而行，本就是邪修的路数，自然不是什么正派门路。” 陈素衣在此时睁开了眼，淡声回应了几句后，看向有琴雨：“出去守着吧。” “是，师父。”有琴雨行礼告退，带着两个汉子出了洞府。 林弈楼借着之前的话道：“所以师父您今天这……算邪术？这洛山之内，这样合适吗？” “幽灵王死了万余年，造化夺天功引起数场腥风血雨，还因此衍生出了两三种易经伐髓，重塑根骨的法子，正派中人亦不少用。” 陈素衣道：“功法，说到底只是工具，只要不伤及无辜，哪有正邪之分。” “也是……”林弈楼不禁想起那话：“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啊。” “正是这个道理。” 陈素衣点了下头，神色严肃看着林弈楼：“重塑根骨非寻常之事，今日你需要吃些苦头，且咬紧牙关忍住了，别给我丢人。” 林弈楼语气无奈：“弟子好像……没得选择。” 但凡你出手废我修为前先问一句，都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陈素衣也不多话，随手将几种似乎是药材的玩意扔进血池中，顷刻，原本已经平静的血池再度沸腾起来，林弈楼视野难及的池中，无数红色烟气如丝线朝他的身躯汇聚过去。 那一掌毁筋断骨，又被灵参甘露封住的痛楚在这一刻解封，林弈楼瞬间咬紧了牙，发出压抑的痛呼。 也在这时，陈素衣举手挥摆间打出数道真气，像无形的线从几处要穴没入林弈楼体内。 “啊——” 忍无可忍的林弈楼发出几声鬼哭狼嚎的惨叫。 林弈楼能感觉到几根经脉在这个瞬间由断裂破碎的状态重新恢复如新，变得比之前更宽广，更坚韧。 这个过程，就像外科医生用线将断裂的血管缝合好了。 陈素衣就是那个外科医生，她的真气就是针与线，而他师父做这场手术……她丫的不打麻药啊！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随着各处经络骨骼开始重塑，密集的疼痛感袭遍全身，惨叫连连的林弈楼瞬间顿悟了……这特么不就是凌迟么？ 这简直就是非人的痛苦！ 别说普通人，林弈楼相信，修行者遭遇此等折磨，也得跪下唱征服。 正常来说，这种极端的痛苦之下，人是会昏死过去的。 但他现在明显不处于正常的状态！ 林弈楼感觉自己的头脑很清醒，因为清醒，他清楚地体验了每一分每一毫的痛楚。 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的林少爷此刻只想骂娘，这见鬼的，泼天的机缘，他但凡有得选，压根就不会去接！ 为什么就不能先问他一声呢？ 宛如千百钢钉刺进脊柱四肢，愈演愈烈的痛楚让林弈楼发出比先前更凄绝的嚎叫：“啊！！！” 第23章 重塑根骨 “守心犹静，聚气入田，气宜相随，万变不惊……” 林弈楼听到了陈素衣出口几句洛山心法，很想吐槽，他这会就像一个本该疯了的人，却被强行清醒，这生不如死的状态下，师父你竟然还要我修炼心法？ 玩命呢？ 瞎，这会可不就是玩命了嘛！ 事实证明，修界大能不会无缘无故开口，在陈素衣话音未落之时，林弈楼就感觉到了炁沉下田，真元汇聚的暖意极其轻微地缓和了凌迟般的痛苦。 他闭上眼，听着陈素衣的心法指引，运转真元流动于正在重新构建完成的经络之中。 真气涌过尚且残破的经络带起了剧烈的痛苦，但随之而来又是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意。 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断裂的经脉再度通连全身，碎裂的骨骼重新贴合，重塑的世界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血池中，林弈楼的手指动了，脚趾动了，他整个人慢慢沉入了血池之中，下意识盘腿而坐，双手置于膝上，做入定之态。 无数道黑色的丝线烟气从周身各处散出，就如先前无数红丝入体一般，一进一出之间，易经伐髓，改换新天。 于根骨不佳的修行者来说，这般际遇，犹如重生。 而要做成这样的壮举，代价自然也大。 此刻的陈素衣已然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强横如她这会站立的脚步竟然都有些踉跄。 秋水剑灵适时出现将其扶住，陈素衣才没有狼狈地跌倒。 “这般损耗，没个三五十年，怕是养不回来了。”秋水剑灵感叹出声，对男人婆剑主倔强的性子无话可说。 陈素衣淡淡道：“无妨，他的冰魄救活了你，这算我欠他的。” 秋水剑灵摇了摇头，化作秋水剑，让陈素衣手持拄地，稳住身子。 慢慢地，鲜红的血池浮起黑色，像墨水化在血池之内，直到最后，整座血池都变成了漆黑的污水。 旋即，一声炸响，重获新生的林弈楼如鱼跃出海。早有准备的陈素衣挥手一挥，一套洛山弟子服就朝一丝不挂的林弈楼飞去。 略感羞涩的林弈楼眼疾手快，揽过衣物上岸快速穿戴整齐，看着面白虚弱的陈素衣，心情不禁复杂。 陈素衣不说废话，只道：“如此，重铸秋水剑之恩，你我两清。” 林弈楼长叹口气，也懒得说什么矫情话，语气中有种无奈：“师父，你这样可就亏大了！” “亏不亏的，我说了算，无需你操心。”陈素衣淡淡道。 林弈楼只能躬身大拜一礼：“师父大恩，弟子铭感五内。” 陈素衣微微点头：“入门功课之后就不用做了，这一个月，先沉心静气，巩固体内真元。之后，你就跟着杨帆学习洛山剑吧。” 林弈楼恭敬应声：“弟子全听师父安排。” 陈素衣随手一挥：“行了，你先回去吧。” …… …… 一场意料之外的大机缘，得水月剑仙行逆天之举，为其重塑根骨。对林弈楼来说，感觉自己就跟被蜘蛛咬了的彼得帕克似的。 依旧还是聚气初境的修为，但林弈楼感到了明显的不一样。首先，相比以前，如今体内真元运转畅通无阻，瞬发一字符他如今能轻易做到三连，而之前，一招出手就得冷却一会技能。 他的各项身体素质也有了显着提高，首先力气的增幅就非常的肉眼可见。虽然陈素衣发话，入门功课可以停了，但为了体验一下增强后的体质，林弈楼还是又做了三天。 以往挑水他几乎得跑断腿，如今他可以双手各提一个水缸直接溪边，装满水再扛回来，轻轻松松不带喘气。 砍黑铁树也是一样，之前震得双手发麻，虎口开裂，万苦千辛砍了几百几千下斧头，才能将一株黑铁树砍倒，现在，卯足力气一斧子下去，直接入木三分之一的深度，手起斧落，十几下就成功伐倒一株黑铁树。 他的视力和听力也变强了许多。 千米之外的黄蜂振翅，他若有意，甚至能看清那双高频振动的翅膀；而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岳清灵给他送饭时的脚步声，如今来人如果不刻意隐匿气息，周身方圆百米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血池之中生不如死的折磨时，林弈楼心中吐槽这泼天的机缘他是真不想要。 上佳根骨的体质三天体验下来，林弈楼觉得真香！ 师傅真是个好人啊！ “六师弟进步真快。”照例送饭来的岳清灵看到了林弈楼十几下斧头劈倒黑铁树的壮举，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下林弈楼。只是凭她的修为，还做不到一眼看穿一个人在根骨上的变化，只觉得林弈楼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弈楼也知晓，陈素衣为他重塑根骨的事情，虽然没有交代保密，在这栖霞峰也没有刻意隐瞒，三师姐还是经手人之一，但明显也没有广而告之的意思。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事多少有点惹人眼红，林弈楼也没有显摆的意思，谦虚道：“唯手熟尔，唯手熟尔。” 岳清灵本性上还比较单纯，倒是没有怀疑什么，笑吟吟递上今日的爱心便当。 “今后，就不要再送了。”林弈楼接过后道：“其实师父已经让我停了这些入门功课，我是自己手痒，又做了三天，接下来我会跟着二师兄学洛山剑。” “这样啊……”岳清灵倒没觉得什么，反而很为林弈楼高兴：“二师兄虽然冷酷了点，但栖霞峰弟子中，实则他的修为是最高的，有他教你，那可真是极好的机会。” “是嘛？”林弈楼倒有些好奇起来：“这二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岳清灵摇摇头：“他不像大师兄那么亲切，不怎么说话，比较沉默寡言，日常不同人亲近，我与他打的交道也不多。” 林弈楼点点头，两人说着闲话家常，吃着餐食，又看了出黄昏美景，岳清灵才笑语嫣然地告辞离去。 林弈楼看着那白衣飘飘的身影，轻叹出声。 那天鼓足了勇气想跟岳清灵说清楚不用太把两人之间的婚事放在心上，结果被秋水剑的凌霄剑意打断了节奏。 有些事一次不成，想要再鼓起勇气，却似没那么容易了。 第24章 准备 不早一日，不晚一天。 就在林弈楼重塑根骨一个月后，二师兄杨帆准时到访闲月阁，将林弈楼带到了后山，奉师命教授六师弟洛山剑。 “六师弟……” 看上去有些偏瘦的杨帆打量了林弈楼几眼，轻咳两声，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严肃：“你知道学剑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又有点意义深远的问题，林弈楼微怔后，试探回答：“毅力？” 杨帆摇了下头。 “悟性？” 杨帆再摇头，也不再听林弈楼瞎猜，干脆开口：“学剑，最重要的，自然是你得先有一把剑！” 林弈楼愣了下后，试图从杨帆脸上看出刚刚只是开了个玩笑的痕迹，然而只发现二师兄一脸沉肃，让林弈楼怀疑自己之前听到也许不是一句废话？ 杨帆很自然地又问道：“你可有准备？” 林弈楼谈不上有准备，受天资所限，他在修行之道上注定没有太大的发展，这点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故而他连林家家传的万水剑都只是略有研习，接触修行以来，主要是跟着莫陵修习符道，以及张叔的毒术。 但林少爷有收藏好东西的爱好，所以他的乾坤戒里还真放着几把剑。 林弈楼下意识取出其中最好的一把。 剑身略宽，剑锋也略长了些许，明亮如镜的利刃映着蓝天白云，也映照出了杨帆陡然发亮的眼眸。 杨帆脱口而出：“好剑！” “自然是好剑！”林弈楼点点头，心想这可是铸剑大师席福的封山之作，极具收藏价值，当年要不是席大师欠的债太多，这剑怎么也到不了他手上。 封山之作落入不通剑道的林少爷之手，席福大师有苦难言，直将这口呕心沥血打磨的作品取了个“蒙尘”之名，以示明珠蒙尘之意。 林弈楼也没想到，因缘际会，他此生竟然还真有修习剑道之日，故而杨帆问起剑名，他改了一个字回答道：“无尘剑。” “明镜无尘，不惹尘埃，洒脱。”杨帆表示肯定地道：“六师弟准备得很好。” “……”林弈楼略感惭愧：“二师兄过奖了。” 杨帆举起右手，不知从哪飘来的柳枝落入手中，刺挑劈削之间，将洛山基础剑式演练了一遍，一个潇洒的收剑动作后，杨帆问道：“可记住了？” 林弈楼迟疑道：“一半吧。” 杨帆随意抬了抬手。 林弈楼明白是让他回忆演练的意思，只能持剑而上，照着记忆中先前二师兄的动作耍起剑招，慢慢沉浸其中，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不错。”杨帆不吝夸奖：“虽说有些瑕疵，但第一次起剑，如此已经不错。” 林弈楼倒是有些诧异，初次见面时，这位二师兄不苟言笑，让人觉得疏远，今日指导他习剑，但是没什么架子，虽然脸上还是无甚表情，看着高冷，说的话反而有几分亲切。 杨帆觉得六师弟眼神有些奇怪：“为何如此看我？” 林弈楼微笑摇头：“只是觉得，二师兄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杨帆面色疑惑。林弈楼便将方才心中所想如实道来。杨帆听后淡淡出声：“冷酷寡言？倒也不错，平日里大家对我的印象大抵如此，我也确实不擅长，也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今日是有教你学剑这件事，故而有话可说，若是平时……平时没事你也见不到我，毕竟我都避着人走，碰上了还得打招呼，也是件烦人的事情。” 这听着怎么有点社恐？ 林弈楼闪过这么个想法，来不及多想，杨帆已又手把手指点教导了他出剑时瑕疵之处，又口述了剑诀心法。 林弈楼觉得这学剑第一天教的东西，多少是有些超标了。 偏生二师兄看似亲和，实则严厉，丝毫没有点到即止的意思。 基础剑式林弈楼一练就是数千遍，手都开始有些颤，脑子有些昏胀，不知为何，他感觉空气好像越来越重，越来越紧，呼吸甚至都有些困难。 “好了，休息一下吧。”杨帆一拂衣袖。 林弈楼猛地松了口气，发现周遭总算又正常了起来，后知后觉明悟，他刚才竟然是在二师兄的无形之势中，怪不得压迫感越来越强，还以为是自己哪里练错。 “二师兄，六师弟。”岳清灵的声音由远及近，双手各拎着一个食盒。 “多谢师妹。”杨帆接过食盒，刻意走远了距离。 林弈楼这段时日在闲月阁巩固真元，倒是没见岳清灵，没想到这第一天学剑，清灵妹妹又开始送餐了，且目光投来时，更添几分羞涩。 林弈楼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昨天刚收到家中飞信，同州林家，他的奶奶亲自做主，已经将聘礼送到了上京的岳神将府。 两家本是故旧，很显然在老封君看来，这桩婚事是极其妥帖的，而在林弈楼顺利进入洛山山门后，岳神将也没有推辞的理由，毕竟当初还是他们先把婚书送到林家。 看来有些事不能一拖再拖了！ 带着心事吃完爱心便当，林弈楼深呼吸两下，鼓起勇气道：“师姐啊，我有件事同你说……” 同样吃完的岳清灵随口一应：“嗯？着急吗？” 林弈楼道：“倒也不急。” “那你先等等。”岳清灵话落起身，追上同样用完餐准备离去的杨帆，翠绿光华闪动间，翠竹剑掌握在手。 听到动静的杨帆淡定抬起手，头也没回，也仿佛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轻弹一指，就精准地打在了突刺过来的翠竹剑上。 剑身剧烈振动产生清鸣声，岳清灵面色微变，用力一握，让颤鸣不停的翠竹剑恢复平静，退一步笑道：“难得遇上二师兄，近日习剑若有若悟，想请师兄赐教。” 杨帆转过身，不置可否，不发一语。 岳清灵却知道师兄这是愿意指点一二的意思，又或者是，二师兄这人，压根不懂拒绝，被她逮到了机会，怎能放过？ 轻笑出声，岳清灵扬剑起势，剑意扑面而至，掀起狂野的风。 风起四野，席卷八方。 林弈楼被剑势余波扫过，脚下多少几步踉跄。 第25章 怂了 大自在游龙剑诀。 这不是最强的洛山剑法，却是最捉摸不定，防不胜防的一套剑法。 杨帆站在狂风席卷的剑势之内，面不改色，右手在一瞬间挥出无数道虚影，每一道手影都挡下了一剑。 甚至不能说是挡。 那在林弈楼看来强横无匹的剑势，在杨帆眼里，不过是随手能弹开的调皮玩意。 一道剑势被二师兄的手指弹起，凌霄冲天，乱把白云揉碎。 一道剑势被二师兄随手划开，没入远处林间，树干断裂之声此起彼落，只一会功夫，林弈楼就看到参天大树倒了一片。 一道剑势被二师兄拂开，无头苍蝇似的掉落溪间，霎时水柱冲天，飞鱼如雨。 林弈楼看得有些呆住，愣愣被一尾从天而降的大鱼砸了脑袋，猛地回神。 一直知道清灵妹妹很强，倒也确实是第一次见她真正出手。他神色认真望着远处的两道身影。 杨帆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山，再狂野的风都撼动不了分毫。 风消失了，空气中却转而升起几分灼热。 岳清灵手中的翠竹剑仿佛烧了起来。 风破不开高山，岳清灵只能让自己也成为一座山，剑势如山，那是一座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山。 那是洛山剑法中公认最强的一剑——燃山焚天！ 杨帆云淡风轻的神色浮现一丝凛然，伸手夹住了直刺而来的翠竹剑。 剑势扫荡，顷刻，以两人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坑洞陡然炸裂，炽热的剑意将洞坑烤得焦黑。 与此同时，杨帆松开了夹住翠竹剑的手指，一指弹在剑锋上。 这一刻，熊熊燃烧的火灭了，巍峨的山碎了。岳清灵的剑势崩了，脸色顿时一白，倔强的俏脸上目光犀利，劲气迸发，被一指弹偏的剑锋重聚威势，随着岳清灵半转身躯，又踏前一步，神色坚定不移地再度前刺，剑意绝然，成千军万马之势。 一把古意盎然的长剑出现在杨帆手中，横在身前，翠竹剑刺在黑色古剑的剑鞘上，气势炸裂，岳清灵就这般推着杨帆连连奔出十来米，余力方尽。 林弈楼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数米外一道裂痕在地上炸开，那裂痕延绵冗长，不见尽头，仿佛差点就要将这后山劈开。 “好一招裂天！” 杨帆赞叹：“岳家枪果然名不虚传！” 那最后一招，实则不是剑法，而是枪法。 比起半路出家的洛山剑，岳清灵无疑对从小就开始修习的家传枪法更为熟练，运用得也更得心应手。 “虽说让二师兄拿出了夜雨剑……” 收起剑的岳清灵喘息了几口，又长长一叹：“终究还是没能让二师兄拔剑出鞘，看来我还是差得很远。” 杨帆淡淡道：“你还很年轻，来日方长。” 岳清灵笑了起来：“那倒是。” 杨帆点了点头，吃了师妹一顿饭，陪她试了场剑，也算有来有往，本就打算离开的他再不停留，洒然离去：“六师弟，这段时间，且把基础剑式练熟，半个月后，我再来考校。” 其时已看不见二师兄身影，林弈楼还是很作礼相送，应声道：“好的，二师兄。” “六师弟……” 岳清灵踱步回来，或许刚刚完成了一场难得的切磋，她笑得很开心：“你刚说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林弈楼下意识抬了抬头，那被剑势揉碎的云团还没飘远，地上有好几条从天而降的鱼已然气绝，地面那道裂痕无论如何举目眺望，还是很难看到尽头。 咽了口唾沫，林弈楼神色自然道：“我就是觉得，老让你给我送饭不妥，凡事都讲究礼尚往来，晚上我下厨请你吃饭吧。” “真的？”岳清灵着实有些惊喜：“那太好了！” 林弈楼微笑着点点头，算了，谁舍得伤害天真烂漫，修为高强还愿意每天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姑娘呢？ 那些话多少有点伤女孩子家的自尊心，别看清灵妹妹平时跟软萌兔子似的，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势成境圆满，十个自己都不够她打的！ 林少爷承认，这一刻他怂了！不敢造次！ 是夜，林弈楼将后山二师兄与四师姐切磋殃及池鱼的那些惨死池鱼们剥皮去骨，几条做了一锅鲜香的鱼汤，几条红烧，又做了炸鱼丸子，请岳清灵吃了顿丰盛的鱼宴。 “世兄手艺，竟然这么好！”令人惊艳的美味，让岳清灵一时都忘了称呼师弟。 她做饭的手艺是被难吃到极点的食堂逼出来的，算不上多好，也不至于太差。 但林弈楼这烹饪功夫，在岳清灵吃来，都不比上京的一流酒楼差多少了，这肯定不是短短时日被食堂逼出来的手艺。 “世兄在家中，也自己做吃食？” 林弈楼点点头：“经常。” “为什么？”岳清灵觉得稀奇：“就算林家没落，但也只是失了权势而已，林家满门忠烈，陛下赏赐无数，论吃穿用度，是不会缺的。” 林弈楼随口道：“奶奶喜欢，所以常做。吃我做的饭，她会开心。” 岳清灵笑赞道：“世兄真棒！” 不论在上京还是在洛山，岳清灵都见过不少优秀才俊，但林世兄到底还是不同的。 或许因为他们曾经是一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 或许林世兄义无反顾地出京时，就让她大感佩服，毕竟商皇强势，敢跟他叫板，此举就胜过无数所谓的俊杰。 不畏艰难险阻，林世兄一路出京直上洛山；一手符术更是精妙绝伦，连峰主长老都赞不绝口，让有心为难的安排成为了一场笑话。 作为左翼神将府唯一的遗子，不用想也知道世兄的生活必然处处有人照应，老封君更是会把他疼到骨子里，如此环境，却是没有养出任何纨绔子弟的毛病，待人从不倨傲，年糕小师弟修为在洛山绝对算得上优秀，对世兄口称少爷，实则视若兄长，能让这样一个天才少年忠诚追随，无疑也是一种魅力和能力。 难得他还这般孝顺，做吃食的手艺更是妙绝！ 岳清灵边吃边想边点头，看着林弈楼的眼神自带滤镜。 虽然说修为是差了些，但没关系，她自己够强，无需旁人护着！ 第26章 刷积分 作为夏朝第一神将岳家的独女，岳清灵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婚姻是桩大事，不止于她，于岳家，甚至于大夏王朝都是。 其实她远赴洛山学艺，多少也有意避开复杂的政治牵扯，毕竟夏皇明里暗里，有希望她嫁给太子的意思，而她对太子，实在只有兄妹一般的感情。 没想到，躲到洛山，避开夏皇，结果惹来了更强势的商皇觊觎，直接请了袭掌教出面说亲。 或许就像娘信中说的，祸兮福之所倚！ 无心插柳，结果意外蹦出来一个哪哪都看得顺眼的未婚夫。 天意啊！ 岳清灵忍不住噗嗤一笑。 “乐什么呢？”林弈楼有点莫名其妙，又受到影响，跟着笑出了声：“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岳清灵摇了摇头，对自己一番胡思乱想的儿女情长感到几分羞涩，转移话题道：“话说林世兄似乎，从来没去单堂接过任务？” 林弈楼承认道：“确实没有。” “世兄。”岳清灵兴致勃勃道：“我带你刷积分去吧！” 洛山剑宗之内，银钱无用，吃穿用度，丹药功法换取都需要积分。 那些被自小带回山门的弟子，自有师长先养着，等学有所成再自食其力。 而他们这些经过入山试进来的，初期都会面临着没有积分的窘境，岳清灵是过来人，门清得很。 其实没有积分也没什么，日常生活实在不行，下山去那云边镇，银钱照样好使，应有尽有。 但既然入了洛山，总该有点追求不是？ 就不想看看藏书阁里的绝世功法孤本？上品丹药就不备着点以防不时之需？葬剑台禁地平时禁止进入，但在花费四十万巨额积分后，还是能得以进入一次，若有本事，名剑认主，还能带把剑离开。 可以说，很多洛山弟子的目标，就是攒够积分，进一次葬剑台，与古往今来无数名剑相会，再得其一，对剑修来说，那是何等美妙的体验？ 林弈楼对这些兴趣都不大，但却知道在洛山剑宗内，积分确实重要，今日这鱼算是天赐，但煮饭的米可是年糕用自己积分换给他的，他现在其实是个吃小跟班软饭的男人。 年糕除了修炼，入门之后，已经接了几单任务，开始赚钱养家了！甚至在岳清灵之前，年糕也有意带他刷积分来着，所以林弈楼对这事还算了解。 游龙峰提供山门弟子接任务赚积分的单堂，任务五花八门，从最简单帮忙锄田开荒，照顾灵植，寻找猫猫狗狗啥的到挖坟，哦不，是考古，探寻遗迹，再有修为高强，犯下累累罪行，至今逍遥法外的邪修妖族通缉单。 总之，简单任务做到死也就是勉强混个温饱，还不如做成一单高质量的任务来的积分多。 但就凭林弈楼聚气初境的修为，他也做不成什么大活。 于是就有了刷积分的说法，在林弈楼看来，很有一种玩游戏被带飞的感觉。 就是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甚至是师父，接点高质量的任务，例如捕杀凶兽之类，师长出手，打得凶兽奄奄一息，被带飞的再上去捕最后一刀。 林弈楼觉得这多少有点浪费时间，他并不贪图洛山那些功法丹药兵器之类的东西，积分这东西在他这里，够日常生活就行。 因缘际会得水月剑仙出手重塑根骨，难得有了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的机会，比起刷积分，林弈楼对专心修炼，早日在剑道修为有所成就兴趣更大。 不过面对岳清灵一双兴致盎然满怀期待的眼神，林弈楼婉转说道：“目前我刚开始修炼洛山剑，至少得等我练出点样子再说吧。” “也是。”岳清灵点点头：“那世兄你加油！” 林弈楼笑笑：“好的，我努力。” …… …… 学剑以来，林弈楼的生活变得规律且充实，每日清晨，他都会在后山练剑，日升月落，苦练不缀，除了有需要的时候去宣讲堂听听课，其他时间，他基本都用来修行，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手中剑。 这般毅力，收获也是不错。 虽然跟略过基础剑式，直接修炼洛山剑法总纲，且迅速小有所成的年糕没法比。 但林弈楼觉得，修行是个人的事情，只要今日的自己能够胜过昨日的自己一点，就足够了。 这话得到了二师兄开口点赞，又多指点了六师弟一些自己多年剑道感悟。 如此沉浸式地修练了四个多月，林弈楼的剑道不敢说小有所成，至少有了那么点样子，洛山剑法总纲十八剑式耍得虎虎生风。 “好！” 这一日，林弈楼照例将剑法总纲的招式过了一遍，方才收势，就听得一声赞美。 熟悉的声音，林弈楼回头笑着招呼：“四师姐。”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岳清灵笑嘻嘻走了过来，递上几张纸稿：“你看看。” 林弈楼接过，目光落下，就看到了三张任务单，不算太过意外。 岳清灵笑道：“我问过二师兄，他说你的剑法已经足够出去试炼试炼了。这是我特意挑的，怎么样师弟，我们刷积分去吧！” 这执着劲头…… 清灵妹妹盛情难却，找不到借口的林弈楼笑叹一声，点头道：“好啊，那就麻烦师姐了。” “小事。”岳清灵笑着揽过林弈楼，脚下生风，翠竹剑化作流光而起，眨眼两人御剑而行划破天际。 林弈楼不由得有些拘谨，这不是他第一次御剑飞行，却着实是第一次被青春少女抱着御剑飞行，关键揽着他的姑娘还是他的未婚妻，鼻间清香萦绕，不自觉心跳快了起来。 林弈楼身后，岳清灵的俏脸微微发红，聚气境做不到御剑飞行，她觉得此举不过顺势而为，但当真两人贴近，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岳清灵下意识加速了飞剑速度，试图用凛冽的风声将那两道如鼓敲响的心跳声掩盖下去。 林弈楼感觉自己麻了。 被风吹麻了！ 就算是年糕，御剑时也能让烈风分散两边，绝不至于出现这种狂风拍脸的情况，艰难出声：“慢……慢点！” “啊？！”猛然回神的岳清灵惊觉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 第27章 猎户 山林之间，几声凄厉狼嚎悠悠传开。 无尘剑血迹斑斑，林弈楼的衣衫开裂几处，被抓出了几道血痕。 不过与他相比，赤目獠牙，外貌凶狠的黑狼身上更是好不到哪去，一身剑痕鲜血淋漓。 目光骤凛，林弈楼欺身再上，手中剑影连连。 黑狼一声厉啸，跃起扑杀。 一人一狼擦身而过，剑锋划过咽喉，狼爪抓过左臂。 林弈楼持剑回身，看那黑狼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这才捂着左臂的伤靠在了树上，长出口气：“这跟我印象中的刷积分，不太一样啊。” 岳清灵笑盈盈出现在他身边，递过一枚丹药，直接喂到林弈楼嘴里：“那六师弟印象中的刷积分是什么样的？莫不是想做那传说中的补刀选手？那样对修行有何益处？我们栖霞峰向来是看不上那等行径的。” 一枚小还丹入腹，全身泛起暖意，与黑狼厮杀下来的一身伤痕迅速止血结痂，林弈楼有点无奈，栖霞峰不屑做那等高手开路，弱鸡补刀的行径，原本纯被带飞的刷积分局到了林弈楼这，跟单排也没什么差。 就是多了一道保障，以及战斗结束有人适时补充丹药回血。 其实林弈楼也明白岳清灵的心思，这姑娘有点把借磨炼修行之名，拉他出来做任务这事当成了某种形式上的约会，玩得不亦乐乎。 接的任务都是击杀凶兽的类型，这比较好控制，万一遇到的凶兽实力太强，岳清灵就自己上，所以实际上，林弈楼也是做过一次补刀选手的，毕竟天才少女眼光独到，她挑中的目标，确实都是很适合林弈楼练手的货色。 吞食小还丹，林弈楼盘膝而坐，调息了下与黑狼战斗后有些紊乱的真气。 这会功夫，地上的黑狼已经被岳清灵剥皮拆骨，切肉分块，手法相当娴熟。 清灵妹妹亲口所言，当年为了磨炼修行，她去过一趟大夏北部的飓风峡谷，专往凶兽结群的腹部地带而去，那一年她十二岁，三个月，杀了各类凶兽五百九十三只，顺利破境势成，声动天下，也收到了洛山入山试请帖。 是个狠人！ 林弈楼看着皮，肉，骨，脏器整齐摆放一地，已经完美分尸的黑狼，对着岳清灵露出和善的笑意：“辛苦师姐了。” “小事。”岳清灵拍了拍手起身：“你收进你的乾坤戒里吧，这头狼应该能换个四百来个积分。” 林弈楼便依言将那分装好的黑狼收入戒中，同时取出一套新衣，寻个隐蔽处，将被黑狼抓出几处破损的衣衫换下。 旋即，翠竹剑迎风而起，朝洛山方向而去。 …… …… 洛山，游龙峰。 翠竹剑流光划过，落地的男女顿成焦点。 宽敞明亮的单堂中，今日负责堂内事务的师兄瞥见走进来的林弈楼和岳清灵，玩笑出声道：“呦，猎户又来了？今个又有什么收获？” 岳清灵带着林弈楼杀凶兽，刷积分，练剑法，连续几日，林弈楼一日不落地给单堂送来了凶兽换取积分，被单堂师兄取了个猎户的诨号。 林弈楼不在意地笑笑，取出乾坤戒中的黑狼尸首，与单堂完成对接，身份玉牌中的积分顿时多了四百个。 “多谢师兄。” “常来啊，就喜欢你这种把骨肉脏器都分清楚的，真是优秀的细节！” “师兄过奖了。”林弈楼心道，那都是四师姐的手艺。 岳清灵在单堂内逛了逛，发现凶兽伤人，请求除害的单子已经没了，也不奇怪，凶兽多在远离人群之地活动，人聚居的地方出现凶兽伤人才是小概率事件。 不过出于不同的需要，也会有人挂出任务单，例如此刻，单堂的师兄就在跟林弈楼推荐一笔单子。 大秀峰的一位师兄炼制丹药，需要用到五十年以上的翻云蟒蛇血和蛇骨，因为紧急，所以出价较高，给了九百个积分，而且只要蛇血和蛇骨。 “那蛇皮啊，蛇胆啊之类，你可以自己留着。”单堂师兄笑道：“怎么样，接不接，特意给你留的。” 已经凑过来的岳清灵眼神一亮：“可以啊这个！我们接了！” “好的。”单堂师兄做上记号：“因为是急单，限期三日。” 岳清灵一笑道：“没问题！” 连续捕猎数日的林少爷微感疲惫，轻声长叹：“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啊！” 岳清灵微笑道：“翻云蟒蛇心对凝练真元效果极强，五十年的虽然比较一般，但助你达到聚气中境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弈楼神色一正：“明儿什么时候出发？” …… …… 天朱峰，紫气阁。 这是天朱峰最华贵的楼阁之一，也是商朝五皇子武兴平居住之所。 单堂的那位师兄下了值后，便第一时间赶到此处，报告道：“殿下，他们上钩了！” “很好。”武兴平淡笑一声，把手一挥，一位同为天朱峰的师弟上前，将一颗灵力精纯的灵石递了过去。 单堂师兄抑制住大喜的心情，当即一拜：“多谢殿下！” “小事，为本殿下做事的人，我从来不会亏待。”武兴平淡笑着挥了挥手。 单堂师兄会意地告辞离去。 “猎户么……” 武兴平冷笑出声：“知不知道，猎户可是是个极度危险的活，一不小心，可就没命了！” 冷酷的自言自语中，武兴平在飞信专用的信纸上写下密语，随即折起信纸，真元催动，飞信化作流光而去。 …… …… 翌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在闲月阁共进完早餐之后，翠竹剑带着林弈楼和岳清灵凌空而起。 云边镇西南四百里外，有一处类似夏朝北部飓风峡谷所在，人烟罕至，凶兽盘踞，被称之为邙山。 要说哪里最容易找到翻云蟒，无疑正是此地。 日暮时分，翠竹剑在邙山外围落下，岳清灵持剑微笑：“刚好，翻云蟒的习性昼伏夜出，喜欢杂草丛生，树木繁茂之地。” 林弈楼一眼望去，微挑下眉，这荒无人烟的邙山，何处不是杂草丛生，树木繁茂？ 第28章 猎物 这段时间相处，岳清灵也更了解了林世兄几分，例如此刻，从那微微挑眉的动作，岳清灵就猜到这家伙估计在心里吐槽自己说了句废话。 轻哼一声，岳清灵从袖中取出了早准备好的一袋叶子：“这是引香叶，它的味道对蛇类有些很强大的吸引力。” 说话间，她将一袋叶子堆放在地，弹指一个火诀点燃，又飞快地拉过林弈楼腾身而起，躲到一棵高高的大树上，收敛气息，同时示意林弈楼照做。 不多时，树下响起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有干枯的木枝断裂，有茂密的杂草摇晃……顷刻，蛇信吐息连连，不计其数的各种蛇类被引香叶的味道吸引过来。 成百上千的各种蛇类扭曲聚集，林弈楼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岳清灵倒是神色如常，目光在蛇堆中寻找片刻，倏地一亮，抬手指道：“看那！”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林弈楼就瞧见了一条通体银白，身长十米有余的大蟒，格外醒目，是蛇堆中体型最大的蛇之一，蛇信猩红。 “运气不错，第一波竟然就有翻云蟒被吸引过来了！” 岳清灵笑道：“看那体型宽长，五十年绰绰有余，世兄且盯紧了它。” “好的。”林弈楼无尘剑在手，时刻准备出击。 岳清灵拂袖一掌拍出，劲风炸裂，底下群蛇俱惊，聚集在一起的蛇堆宛如烟花瞬间炸开，数不清的蛇朝着各个方向逃散。 林弈楼不管其他，就盯着那道银白蛇影，脚步一踏，从树上跃了出去，到了另一棵树上借力，飞身再起。 几个起跃腾挪之间，林弈楼飞快追出一段距离，眉头轻皱，在一棵树上落下脚步后，望着迅速远去的银白蛇影，感觉有些不对劲。 林少爷博览群书，虽然受天资所限，修为比较一般，但其实见识不浅。 他知道引香叶除了能焚烧引蛇之外，混入苦柯叶制成线香，就成了除虫驱蚊的好东西，是居家必备的良品。 也知道翻云蟒是速度最快的蛇类凶兽，最关键是，这蛇会钻土！在感到危险时会土遁而逃！ 所以……是他太弱了让翻云蟒觉得没有危险？林弈楼看着发现追兵停步后，晃悠悠又游走回来翻云蟒，自嘲一笑：“原来……我才是猎物啊！” 翻云蟒盘了两道，蛇身立起，蛇头黑色纹路下的黄褐色眼珠发出危险的光芒，大口一张，蛇信狂吐，这个瞬间，大蛇的身躯猛然壮大了几分。 翻云蟒厉啸嘶声中，林弈楼感觉胸口一紧。 …… …… “嗯？！” 同样感觉到翻云蟒气息的岳清灵神色惊变，那声威，竟然隐隐有势成之态。 就在这个刹那，那根漆黑的拐杖打了下来，翠竹剑横前一挡，两道身影各自震退数米。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势成圆满的天之骄女，高手过招，分心片刻就是生死大忌！我却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怎么混啊。” 灰衣白发，面带病容的青年发出惋惜且感叹的发言。 岳清灵眉头深锁，这几趟下山，主要是让林弈楼有实战锻炼的机会，故而林弈楼跃身离开，追着翻云蟒而去时，岳清灵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 她自信，以她的修为，林世兄若逢危难，她自是能及时支援。 只是没想到，在林弈楼离开后不久，正想跟上去看看的岳清灵就遇到了伏击。 “舞蛇郎君，邓城。”对了几招，认出对方来路的岳清灵举剑质问：“武兴平派你来的吧？” 岳神将夫妇从小就说自家独女有股聪明劲，这可不全是的父母滤镜看自家孩子的吹嘘，就如同此刻，岳清灵已经短暂的时间里想明白了不少事，基本可以确定，这单任务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做局之人自然也很容易想到，能让洛山弟子配合，又想置林世兄于死地，无疑只有商朝五皇子一人。 她和林世兄这几日在洛山出双入对，还有人调侃他们是猎户夫妻，无疑刺激到了武兴平。 岳清灵清楚，对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来说，不需要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让他丢了颜面，这样的原因已经足以成为对方杀死看不顺眼之人的理由。 灰衣白发的邓城摇了摇头：“我不负责回答问题。” 岳清灵冷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我知道。”邓城不否认：“但我本也就打算挡你一挡而已，你觉得，那位林少爷，在我那几乎势成的翻云蟒面前，能够撑多久？” 岳清灵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再说废话拖时间，剑势乍起就是洛山至强剑。 “好一招燃山焚天！“邓城赞叹一声，起手间万道蛇影破土而出，如飞蛾扑火，缠上那如山又带着烈火威势的无双剑意，然后化为灰烬。 剑落时，满地残骸，没有任何一条蛇能在方才的剑势中留下全尸。 但蛇毕竟只是蛇，控蛇的邓城还站着，脸色更加惨白，明显也消耗不小，但他确实还站着。没能如岳清灵所愿，一招破敌。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 一声嘶吼之后，翻云蟒扑向了树上的林弈楼，迅疾如电，仿佛一道银白色的闪电。 林弈楼还没来得及动作，猩红的蛇信已经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近在咫尺，下一刻，那两排弯钩状的獠牙就要咬进他的脖颈。 就在此时，金光骤现，一道似有若无的钟声隐约响起，也可能只是错觉，但刺眼的金光不是错觉，甚至宛如实质。 翻云蟒的獠牙咬在了金色光芒上，蛇眸猛缩，感觉是咬在极其坚硬的玄铁上，然后一道力量反震出来，翻云蟒被按回了地上。 晃了下晕乎的蛇脑袋，翻云蟒抬眼看去，就见密密麻麻的金光形成无数个万字佛印环绕在主人要它咬死的人周身上下。 尚未完全开启灵智的翻云蟒不知道那不计其数的卍字形金光代表着什么，但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翻云蟒毫不犹豫，扭身一翻，一头扎进地面，没入土中。 第29章 财富 翻云蟒天生有土行的本能，漆黑的地下世界对它来说，是天然的泳池，和水塘江河无异。 然而今夜，刚钻入地下，整个身子都还没完全沉入土壤里，翻云蟒就发现再难寸进，而且那股危险的气息变得更加浓烈了许多。它这才惊觉，原来危险并非来自于那人周身的金光闪烁，反而是在地下！ 这个认知让翻云蟒再度从土里破出。 树上的林弈楼看来，那银白蛇影就像一把从地下拔出的长刀，朝天刺去，评价道：“这逃跑的动作属实是很帅的。” 在此刻翻云蟒的视线里，今夜的夜空显得有些朦胧，和平时不太一样，很快，它就确认了，就是不一样。 离开了土壤，危险也并没有消失，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它，让它无法逃离，无论从天上地下哪个方向。 翻云蟒再次对着林弈楼发出厉啸嘶吼，只是比起先前的威势赫赫，这一次，多少显得有些色厉内荏，甚至带上几分恐惧，它明白自己掉进了陷阱。 林弈楼从树上跳下，在树干边上捡起一个比戒指略大的黑色圆环，这是先前，翻云蟒扑击嘶咬，林弈楼周身佛光绽放的同时，他从树上丢下来的。 随着他的手指勾住圆环捡起的动作，一条细细的锁链连接着圆环，从地里拔出。又随着林弈楼甩手一荡，一连串清脆的声音接连响起，天穹夜色下，无数道若隐若现的锁链结成了一张网，在林弈楼甩手的动作下，越收越小，最后逼得翻云蟒将自己的身子盘了又盘，以适应愈发狭窄的空间。 “嘶~~” 翻云蟒轻声的蛇嘶声再无任何声势，只剩一股子林弈楼听不懂蛇语都感受得到的哀求。 林弈楼嗤笑一声：“真当本少爷这么好杀？” 这个世界很神奇，修行者神通无数，林弈楼很羡慕，可惜，在陈素衣替他重塑根骨之前，林少爷天资不足，难成大器。 但林弈楼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优势，例如左翼神将府人没了，但钱还在，家财颇丰，而林弈楼别的不行，投资最为在行。 少有人知道，开遍夏朝大江南北的锦记糕点背后的大东家是林少爷；受各界人士喜爱，在三大王朝皆有分店的麦记和肯记炸鸡，明面上互为劲敌，实际他们背后的老板都是林少爷；同样也在三大王朝都有分号的同庆酒庄，七星服饰，大福珠宝，中华钱庄等等，背后的老板还是林少爷。 这样的生意单拉出来一样，也不过就是寻常富户。 但当无数的产业汇聚一处，聚沙成塔，林弈楼背后的商业帝国，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规模，不过单论财富，他着实敢跟三大皇朝的国君掰掰手腕，只是他不想出这个风头，毕竟这个风头出了容易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弈楼明白，所以他很低调，在外间所有人看来，他都只是左翼神将府平平无奇，修行天赋不高的一个普通没落世家的公子哥，没特别优秀，也算不上纨绔，在岳清灵婚事风波之前，一直存在感不高。 故而，很少有人知道，号称世间第一护身法宝的南山寺圣衣袈裟数年前就落到他的手上，自从差点被陈素衣打残废，虽然那次有惊无险，还得了一场造化，但也确实让林弈楼吓得不轻，此后被改成了里衣的圣衣袈裟他时刻贴身穿着，不敢大意。 名动一时，号称能困住地仙境界强者的束天网被前任主人试图挑战极限，想要困住洛山剑神时被砍瓜切菜地重创破开，即便如此，被砍废的束天网依旧花了林弈楼老大一笔钱从上京百宝阁的某次拍卖中收入囊中，另外又花费了不少钱财宝物对其进行修复，虽然无法还原束天网能够困住地仙强者的威力，但悄无声息布网的优势却得到了提高。 即便为此付出的价钱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不怎么具备性价比，是林弈楼比较失败的一笔投资，但也无妨，毕竟他很有钱。 财富同样是实力的一部分，林弈楼一直这么认为。诚如很瑞起的蝙蝠侠所说，氪金向来是最霸道的钞能力。 “圣衣袈裟，七百八十一万两黄金！是本少爷买过最贵的东西，你特么咬得开？” 林弈楼不屑嗤笑，睥睨看着蜷缩成团的翻云蟒：“束天网花费了本少爷六十万两银子，若再加上前前后后为了修复投入的东西，更是天价，虽说连势成境都不怎么困得住，但捕住一条不过刚有点势成迹象的破蛇，还是不难的。” 林弈楼又看了眼手中的无尘剑，笑了笑道：“铸剑大师席福封山之作，这一剑，抵消了席大师一百八十万两银子的欠债，你挡得住？” 话音未落，束天网彻底收紧，将翻云蟒束缚得跟一块茶饼似的，无尘剑刺下，轻松破开翻云蟒坚硬的蛇鳞，扎进七寸蛇心所在。 …… …… 翠竹剑的三尺青锋在邓城左臂上划开一道血口。神色忽然惊变的邓城慌忙急退，感受到与自己拥有血契的宠兽翻云蟒失去了生命的气息，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的蛇！” 之前数万条蛇死于岳清灵的剑下，他都不怎么心疼。然而那条翻云蟒，可是他精心喂养，这些年吃了他多少天材地宝的灵花灵草，眼看都要凝威聚势了，竟然死了！ 这一刻，邓城简直心如刀绞！ 岳清灵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邓城欲哭无泪的样子，不难猜到应该是林世兄那处发生了什么，而能让邓城脸色这么难看，无疑说明了林世兄处境似乎比自己担心的要好，这让她稍放下心，扬剑冷笑：“分心大忌，前辈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吗？” 邓城面色灰败，却不得不面对现实，翻云蟒出了意外，他再拖住岳清灵也完全没有意义，当即毫不犹豫土遁逃离。 岳清灵更关心林弈楼那边的情况，也无心追击，径直往林弈楼所在的方向飞身而去。 透明的玻璃瓶里盛着暗红的蛇血，蛇皮完美剥离，蛇骨摆放整齐，蛇肉堆旁，一个蛇头显得格外醒目。 岳清灵赶到时，翻云蟒已经被林弈楼处理妥当。 “呦，清灵妹妹来得正好。” 林弈楼微微一笑：“蛇羹夜宵了解一下不？” 第30章 饮酒食蛇 岳清灵着实无比惊奇。 她知道林世兄有一手压箱底的符术本领，但到底只有聚气境的实力，那翻云蟒先前传荡过来的气息几近势成，虽说越境杀敌并非毫无可能，事实上不少擅战的修行者或多或少都完成过这样的壮举，但从翻云蟒显露声威的时间上来算，林世兄几乎是照面秒杀了这条异常凶猛的大蛇。 “林世兄这是……”岳清灵有些愣愣开口：“怎么做到的？” 话落回神，没等林弈楼开口，岳清灵先自己摇了摇头：“是我唐突了，林世兄不要在意。” 没有修行者会将底牌轻易示人，这个道理她懂，转而看向那颗新鲜无比，还保留着一丝灵气的蛇心：“这条翻云蟒品质极佳，且有如此修为，想必是那舞蛇郎君用不少好东西精心喂养出来的，趁这灵气未消，最是吞食的好时候。” 林弈楼微微挑眉：“是不是茹毛饮血了点？” 岳清灵无奈一笑：“林世兄这般讲究的吗？” 说话间她抛出一个瓶子过去，林弈楼顺势接过，打开封口，就闻到了一股酒香。 “此乃师父酿制的醉梦生，试图破境时饮上一些，最能补气助攻，可是我磨了好久才讨来的。” 岳清灵一边开口，一边跟着又甩出四张符纸，分落四方，符意流转间，就构建出了一个无形的结界。 “世兄且安心破境，我负责守卫。” 手中的酒瓶传来冰凉的触感，林弈楼轻叹道：“这醉梦生的名头我还是听过的，每每新酒出窖都是瞬间抢光，这……无功不受禄啊！” “醉梦生虽在修行上有助攻之效，但到了势成境基本也就作用不大了，所以对我来说，它除了是瓶美酒之外，并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岳清灵的语气带上几分不悦，随口哼道：“而且世兄与我，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没有没有，我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见清灵妹妹板起脸色，林弈楼忙打个哈哈，安抚一句，就着美酒下菜，正好借酒香压住腥味，吃了道蛇心刺身。 酒肉入腹，初时还不觉什么，只是很快丹田顿起一股热意。 林弈楼登时盘腿而坐，静气凝神，运转心法。 强烈雄浑的真气行走周天，月光下，一缕缕淡红的雾华升腾萦绕，林弈楼如同置身烈火之中。 隐匿声息远远躲着的邓城看着这一幕，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结界之内，如火燃烧的真气是多么地精纯旺盛。 那都是他宝贝翻云蟒的气血所化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林弈楼不过聚气境，这样的货色，他驯养多年的翻云蟒一口就能咬死一个，结果反而被那林少爷给斩杀了。 说这是杀子之仇都不为过了！ 邓城目眦欲裂，简直恨不得上去跟那斩了大蛇，还吞食了蛇心的林弈楼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看那同样盘膝而坐，看似闭目，实则严阵以待，警惕四下的岳清灵。邓城恨得指甲掐破掌心，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没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十六岁的势成圆满，多么的惊艳天下！邓城心中苦涩，他千辛万苦才踏过势成境的天堑，却已然陷入瓶颈多年，达不到圆满之境。 有岳清灵护着，邓城知道自己为难不了林弈楼，不管心中如何不甘，只能默默记下这笔血债。 心头泣血，不忍再看的邓城悄无声息土遁离去。 跟郁结于心的邓城截然相反，此刻的林弈楼身心舒畅，醉梦生的酒力和翻云蟒蛇心的灵气不断增强涌现，与真元融合为一，林弈楼清楚感觉到体内真气每运行一次，就更增强一分。 这是他不曾感受过的强大。 隐隐约约中，林弈楼感觉自己甚至与天地产生了某种共鸣，他睁开眼，目光落到了放置在地的无尘剑上，手诀掐起，心念意动，无尘剑骤然出鞘，摇摇晃晃在悬浮于前。 听到动静岳清灵同样睁开眼，看到这一幕，有些惊喜，御剑，这是通玄境才能做到的事情！ 没想到醉梦生加上翻云蟒蛇心，竟然能让林世兄一举入通玄！ “恭喜世兄，踏入通……” 喜悦之意方涌上心头，岳清灵就瞧见那把摇摇晃晃的无尘剑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力地落地，发出声脆响。 “呃……”岳清灵的神色微微僵住，感觉尴尬，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嘴快？ “无妨的，凝实真元，聚气大成，已经很不错了。”看出对方窘迫的林弈楼笑说一句：“而且刚才确实似有所悟，虽然没能一步踏入通玄，但想来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 岳清灵笑道：“世兄心性豁达。” 林弈楼起身收剑，顺带把那些蛇血蛇骨之类也收进乾坤戒，将蛇胆递给了岳清灵，摇晃了下还剩大半瓶的醉梦生：“清灵妹妹好意赠酒，这蛇胆亦是好东西，就当作是我的回礼了，不是跟你算清楚，所谓礼尚往来，方能长久，才是正理不是。”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岳清灵笑了笑，又沉下脸色：“这一次，我们怕是被人算计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林弈楼一笑道：“不遭人嫉是庸才啊！更何况堂堂皇子被截胡了亲事，无异于当众打脸，武兴平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来世兄也想到了。”岳清灵叹气道：“可惜，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林弈楼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事，随意点点头，旋即问道：“那我们现在直接回洛山吗？” 岳清灵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还是算了，都这个时辰了，御剑回山天都亮了，且在附近的城镇歇息一晚，明天再走吧，反正没什么急事。” 林弈楼没什么意见：“行，都听师姐您的。” 说着还躬身作揖起来。岳清灵被林弈楼那刻意恭敬行礼的模样逗得一笑，也故作高深，刻意沉了语气：“说来这邙山附近，师姐还算熟悉，离此地最近的，是溪美镇，我们且去那休息一晚，明天再启程回洛山吧。” “好的师姐。” 第31章 秘阁 夜色已深，溪美镇依旧是人声鼎沸的气象，烤肉吃食的铺子外依旧坐了好几桌人。 因为靠近邙山，这里常年聚集着一群捕猎人，靠捕杀外围的凶兽做活。 这样的买卖自然很凶险，所以以此为生的人大多豪迈，喜欢深夜聚众饮酒吃肉是他们的特性之一。 于是乎，虽然不是繁华的帝都不夜城，但溪美镇的夜生活也是比天一黑就早早关门闭户的村镇来得热闹许多。 四季客栈中，主厨师傅正在对付他此生过手的最高级食材，一条据说几近势成的翻云蟒的蛇肉和蛇皮，那提供食材的年轻客人有没有夸大其词不说，但主厨师傅多年经验，这蛇肉无疑是上佳之品，他甚至能感觉到蕴含于皮肉中的些微灵气。 哪怕在靠近邙山的溪美镇，时常能见捕猎人拿来各类凶兽肉材要求店家加工，在主厨师傅看来，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了！ 主厨师傅一声感叹，然后下刀。 过了一阵，经过主厨师傅烹饪的食材就成了几道蛇菜和一砂锅的清甜蛇汤，被送到大厅等待多时的食客桌上。 “来，尝尝。”林弈楼微笑着示意岳清灵动筷。 “哦，好。”岳清灵回过神来，下意识夹了几筷子，蛇菜入腹，那似有若无的灵气引动丹田真气，霎时温暖全身，只是此刻神色惊疑不定的岳清灵明显没有赞叹上品蛇肉的心情。 此刻的客栈大厅中，除了他们，还坐着几桌夜间吃肉喝酒的食客，明显就是捕猎凶兽为生的狂野之人，酌酒闲谈时的嗓门难免有些大，而他们说的正是时下最为热门的一桩时事。 金剑侯府一夜倾覆，曾经商朝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之一，商皇武东跟前数得上号的红人，还护送过林弈楼到云边镇的金剑侯凌云，一夜之间成了商朝通缉犯，下落不明。 这事震惊天下，也让此间食客在饭余时分说得不胜唏嘘。初闻此事的岳清灵同样难以置信。林弈楼倒是镇定许多，摇了摇头：“真是世事无常啊。” 岳清灵艰难地消化了下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想起一件事来：“话说，当初金剑侯还护送世兄一路到了云边镇，世兄与他，算是相识？” 林弈楼摇了摇头，随口扯谎：“没什么交情，他护送我到云边，主要是看在张叔和莫叔还有沈神将的面子上。” 岳清灵倒是没怀疑什么，只是依旧陷在震惊的情绪中，一顿饭吃完，犹自感慨连连。 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林弈楼在床上坐下，因为饭间听闻金剑侯府之事，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其实没什么人知道金剑侯府为什么突然一夜倾塌。 多少知道些事情的林弈楼大致能够猜到，但还是拿出纸笔，发出了一道飞信。 …… …… 大夏，同州，林家老宅，书房。 夜明石散发着明亮的光，将夜间的书房照得明亮如昼，几个书架放满了书籍，透出一股书卷独有的墨香气。 这是一间小城宅院里平平无奇的书房。 很少有人知道，这间书房掌握着天下无数的秘密，甚至包括三大妖域少有人知之事，是秘阁的核心。 林弈楼是个合格的商人，非常清楚，这世间最有价值的商品之一，无疑就是情报，或者说是秘密！于是，江湖上悄悄有了一个搜罗情报的组织，名为秘阁。 不像天机阁那样行事张扬，天下皆知。秘阁行事低调，从不显声露名，时常还披着天机阁，皇宫内卫的假名头浑水摸鱼，所以江湖上真正知道秘阁存在的，也并不多。 被分配到主掌秘阁的莫陵在收到少爷飞信传书后，放下钟爱的黄桃罐头，在书架上找了找，抽出几张纸稿来一卷，随手一抛，化作流光而去。 …… …… 溪美镇，四季客栈。 等了片刻的林弈楼收到来自莫陵的回书，展开一看。 这是秘阁成员的一份汇报，有些事他已经知道。 例如商皇武东弑父只是传闻，但杀太子兄长上位却是事实，而当年老金剑侯貌似中立，实则是原太子的亲信，为了救下原太子年幼的独女，老金剑侯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多年之后，长大成人的前太子遗女搭上了秘阁的线，重回帝都朝安，混进金剑侯府，做了平平无奇的丫鬟荷香，接近商朝年轻一代的天骄之子，金剑侯凌晨。为秘阁套取了不少商朝贵族的消息。 当然，她进侯府的本意，是结成盟友，同仇敌忾，毕竟他们算是拥有一个共同的仇人。 只是她没想到，凌晨的世界只有剑，对老金剑侯的死因并不清楚，心中也没有仇恨，为人甚至有些单纯。 这样的男人动了情，自然也是热情如火的。 荷香步步为营，却掉进了自己布的局，真心爱上了凌晨，并怀上了孩子，生下了女儿。 原本她已然决定，就像老金剑侯临死前对自己的劝导那样，好好活着，不要想着报仇这种事，那样太累。 为了孩子，荷香愿意试一试。但她不能留在朝安城，更不能成为凌晨明媒正娶的夫人。 一来她身份不够，而她的真身份暴露，更是死路一条。更何况，真做了凌晨的夫人，她就必然会见到商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忍得住，也不知道商皇会不会记得酷似前太子妃的她这个漏网之鱼。 而能帮她全身而退，让势力不小的金剑侯苦寻不到人，自然也只有秘阁帮得上忙。 金剑侯用护送林少爷抵达云边镇，得到了这位朝思暮想之人的下落。 这对林弈楼来说只是一桩交易，他甚至不太关心之后的事情，直到今夜听闻金剑侯府巨变，看了最新汇报才知道。 天机阁的前阁主，也是商朝龙虎卫指挥使的季川大人已经死了，新任的天机阁阁主是个年轻人，姓周名达。 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连秘阁目前也没有掌握此人的来历。 但这人着实是个精明能干之辈，甫一上任，就抓出六位蛰伏朝安城多年的细作暗子，其中一个还是披着夏朝内卫的秘阁成员。 第32章 深夜造访 不管是燕朝还是夏朝，都被周达摧毁了几处布置在商朝的情报据点，可以说损失不小。 与此同时，周达也查出了金剑侯那位丫鬟情人的真实身份。历来讲究斩草除根的商皇武东自是不会心慈手软，他甚至没有听凌晨解释一二，恳求两句，毫不留情地让金剑侯府灰飞烟灭。 在商皇看来，前太子的余孽自然该死，与其纠缠不清的金剑侯，该舍弃时他也不会犹豫，当年若不是看凌晨天赋奇高，有望成为大商一代强者，而且金剑侯府其余人对老侯爷死亡的真相并不清楚，他这才高抬贵手。 得到命令的周达亲自带队围杀荷香母女，金剑侯凌晨紧急驰援，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只救下自己三岁的女儿，这还是秘阁牺牲了三位高手相助才有的结果。 “凌晨去向成迷，不知所踪。”林弈楼轻声念出报告最后的行文，旋即指间火符顿起，将纸稿付之一炬，挥散出窗外。 这世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不同的事，有些事轻若鸿毛，除了当事之人外无人知晓；有些事重如泰山，天下闻名，举世皆知。 只是小事可能和他息息相关，例如那位五皇子出了点龌龊手段想要为难他。而惊天的大事却与他关系不大，林弈楼跟金剑侯只有一面之缘，完全谈不上交情，更不认识他的妻女。 所以这件事对林弈楼来说无足轻重，只是听到了旁人闲谈提及，才好奇了解一二，然后就没有然后，林少爷熄灯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夜色渐深，饮酒吃肉的深夜食客也陆续鸣旗收兵，溪美镇终于迎来静谧的睡梦时刻。 四季客栈漆黑一片的大厅里，邓城悄无声息地用土遁之术从地上钻了出来，目色幽深，带着凶狠与兴奋，觉得今晚的境遇还没有差到极点，那两人竟然选择在溪美镇休憩一夜，没有直接回了洛山。 邓城知道，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一旦他们回了洛山，他那宝蛇之仇，可就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报了！ 岳清灵虽说天之骄女，但在潜形匿迹之道上，邓城自有一番优势，否则他也不敢靠近，亲眼目睹了林弈楼吞下蛇心修炼，就是有自信，岳清灵发现不了他。 所以这会，他就像一条行走在黑暗中的蛇一样，没发出任何响动，没惊醒任何人，来到林弈楼的房间外。 靠着他的宝蛇蛇心到了聚气巅峰，邓城虽恨，却不敢把林弈楼当作一个普通的聚气境，贸然出手击杀，毕竟能轻松咬死一片聚气境修者的翻云蟒都翻了船，更何况邓城不能惊动岳清灵，一击不中，再难有机会。 他抬起手，两道轻烟自袖中飘出，沿着门窗缝隙散进屋中。 紧跟着，邓城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清澈中还犹带怒恨的眼睛顷刻变得朦胧，宛若浮起一层灰气。 再然后，他的五官骤然扭曲，仿佛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的双手抬起，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脸色因为窒息渐渐发红发紫。 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像个醉酒的酒徒，摇摇晃晃下了楼，不断地有蛇从他的衣袖，衣襟，裤腿中钻出，轻细的嘶声中，那些蛇状若疯狂，对自己的主人发动了攻击，争先恐后地咬了上去。 惨绝人寰的嚎叫极度地想破口而出，却被不受控制的双手死死掐在咽喉之内，只闻几声压抑至极的“呜呜”声，在最后的几下抽搐之后，没了呼吸的邓城停止了挣扎，而他的蛇宝宝们还在撕咬着主人的血肉。 在血腥味还没有彻底弥漫开，被嗅觉灵敏的高手察觉之前，四道人影晃悠悠出现，正是先前高声谈论金剑侯府之事的捕猎人。 他们同样眼神迷茫，动作却很矫健，飞快将蛇群尽数捕到布袋中，然后合力将咽气的邓城抬出了客栈，看那架势准备抛尸荒野。 …… …… “他死了。” 房间里，林弈楼同样闻到一股香味，听到了一声悦耳的嗓音。 略感熟悉的香味和音色让林弈楼淡笑出声，看着黑暗中，悄然出现在他身侧的妖娆身影，鉴于此刻他正在床上，直觉得这场景真是旖旎至极，摇头感慨：“先是听闻金剑侯悲惨遭遇，又是梦中妖姬深夜造访，救在下于危险之中，真是见鬼的缘分啊。多谢妖姬出手相救啊！感激不尽！” 突然出现，无声无息间杀死准备发难的邓城之人，正是曾经除了凌晨，同样护送了林弈楼一路的顾月影。 顾月影盈盈一笑，带着魅惑：“那你准备如何报答？”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语气。林弈楼笑了笑道：“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接一句，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林少爷说笑了。”顾月影道：“小女子只望林少爷能救我一命，以身相许这话，没准应该我说。” 林弈楼一怔：“什么意思？” 顾月影挥手拂袖间，熄灭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照碎了昏暗之下男女独处的暧昧气氛。 林弈楼这才发现，此刻的顾月影脸色煞白，还泛着青紫之色，印象中的红唇有点发黑。他眉头顿时一皱：“你这是……中毒了？” 顾月影微笑的样子很是虚弱，衣带轻解，拨落下左肩衣裳，又撩起衣摆，露出右侧下腹。 这样的动作无疑是诱惑至极的，然而林弈楼眼下着实没有心情欣赏，因为美人左肩锁骨下，右侧下腹处，数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伤口显得狰狞可怖，伤口还微微流着脓血，散着些许腥臭味道。 “势成境狼妖的毒爪，还混了鸠歌之毒。”美人虚弱低语，看上去惹人心疼极了。 林弈楼神色没多大变化，只是淡淡猜测道：“看来，你这苦命的妖姬刺杀商朝太子殿下，失败了啊。” 没有从林弈楼眼神看出丝毫疼惜之意的顾月影苦笑两声：“林少爷还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看奴家这般惨状，竟然就说了这么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那不然呢？”林弈楼随口一笑：“我难道还该摸摸你那恐怖的伤口，然后小心问一句疼么？” “……”顾月影语塞无言，觉得林少爷吐槽的样子可恶极了。 第33章 卖身为奴 商皇武东强势横扫天下，当年剑指大燕，示意天一观将将百花仙宫列为邪祟的同时，两国边境也是冲突连连，大小战役无数。 在天机阁的档案里，那座位于大商北境，但离边境尚且有些距离的顾家村，是于兵祸中惨遭燕军屠村。 然而，顾月影师承百花仙宫，说实话对大燕皇朝甚至比对大商还来得熟悉，在大燕地界更是师姐妹不少，人脉通达，她查了许久，也不曾查探到当年有哪路燕朝边军做下了这人神共愤的恶事。 而在秘阁的档案里，这桩顾家村案实则还曾经轰动一时，只是还没等商朝刑案官员查个明白，上头就发了话封档，以敌军屠村落下帷幕。 并且在当年的刑案官初步勘察的记录里，顾家村死者尽都满身爪痕，脖子上留有野兽撕咬痕迹。 当然，他也没多说什么，服从了上头的指示，封档结案。而所谓的上头，正是商朝太子，而似乎自那之后，太子身边一直跟着一位神秘高手，而据秘阁所知，每月月圆之日，东宫都会拉出一具身上带着撕咬痕迹的尸体，让人不禁想起当年顾家村案的受害村众。 而月圆之夜，辅以人血修炼是狼妖一族有名的邪功。 更巧合的是，顾家村，正灭亡于满月十五之期。 太多的巧合，就很难是巧合了。 那日，在云边镇得到林弈楼提示的顾月影先找上了当年查顾家村案的官员，确认了林少爷所言不虚，恨意满满地直奔朝安城，蛰伏了数月，终于等到了一次太子离宫幽会，狼妖护卫随行的时机。 …… …… “那是个请君入瓮的局！” 顾月影惨笑两声，满是不甘：“他们一直在等我出手，我以为是我出其不意，其实是他们黄雀在后。” “那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了，我这边自是不会做这种出卖友商的事情；金剑侯那会除了心上人，大概对你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兴趣，而且他如今不比你好到哪去……” 林弈楼沉吟着道：“看来那晚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是商朝皇室养的暗卫之流。” “那些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身中狼毒和鸠歌之毒的我，再不救治，命不久矣。”顾月影苦笑出声：“那狼妖还在追杀我，好在隐踪匿迹之道，我比他强上许多，但太子发令，重兵把守了去燕朝的各路要道，力阻我逃回百花仙宫求助，我迫于无奈转道躲进邙山，真是没想到，会遇见你。” “林少爷，我不知道你背后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你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但你能知晓诸多秘事，又有毒王张蟾护卫，眼下有一丝可能能够救小女子一命的，大概只有你了。” “如此看来，我确实是你最后的希望。”林弈楼淡淡道：“狼毒还好说，鸠歌之毒乃当世三大奇毒之一，看你这样子，再这么下去，怕是活不过七日。加上你方才为显诚意，施展幻术杀敌，大动真元，这个日子可能就更短了，你这苦命的妖姬，真是到我这里搏命来了啊。” 仿佛为了印证林弈楼所言，顾月影冷不丁俯身吐出口黑血，脸色更白了几分，抬起头，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奈，又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顾月影就见那林少爷已转身去了房中书桌旁，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然后又转身回来，将那几张纸稿递了过来，看得顾月影一愣，怔然接过，目光看去。 是一纸契书。 条款写得清楚明白，月银三两的待遇在顾月影看来小气到了极点，甚至可以说是侮辱，细节内容明说不会逼她做什么违心背德之事，但正常任务要求不得拒绝，很明显，这契书一签，她就将成为林少爷家的长工。 而这个期限是——五百年！ “你神经病啊！”顾月影脱口而出骂道：“地仙境界的寿数都只在三百上下，至少到地仙上境，半步天启的程度，才可能活得了那么久！你这是要我此生给林家为奴！” “别说得这么难听么？”林弈楼道：“有工钱拿的！” 顾月影更气：“月银三两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娘一顿饭都不止三两！” 激动之下，没忍住又吐了口血，咳嗽连连。 “我是个生意人，讲究利益最大化……” 林弈楼耸耸肩道：“你要是看不上月银三两，我也可以把这条划掉的，其实免费的员工，我更想要！只是有点剥削过头的感觉，本少爷于心不忍。” 顾月影“呵”地一声，无言以对。 林弈楼摊手问道：“签吗？” 顾月影伸出手：“拿笔来。” 林弈楼道：“不需要，用血按个手印就行，正好你吐了不少。” 顾月影翻了个白眼，右手拇指抹过嘴角残留的血迹，按在了契书上。 瞬间，契书光华流转，上面的字句分化出金光字符之影，围绕着顾月影和林弈楼之间转了两圈，然后消失，林弈楼下意识伸出手：“欢迎入伙。” 顾月影不由自主伸出手与之相握，她大概猜到这契书必是某种契约法器，否则民间白纸黑字尚有翻脸不认人之例，用单纯的契书绑住修行者，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这份契书生效显露异相时，顾月影感觉到了极其强悍的规则之力，那是她绝对挣不脱的束缚力量，让她彻底明白，今后若不照契书所文履约，她必遭反噬！ 这一刻，顾月影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刚才没仔细认真地将那契书从头到尾看一遍，这才神色略慌地将一页页契书翻阅起来。 这一幕林弈楼很熟悉，契约法器很难真的约束住势成境的修行者，所以那些修为高强的修行者总认为契约法器不过尔尔，不少人签约只当权宜之计，只在莫叔制作的契书显露出强悍无比规则之力时，才一个个勃然色变，开始认真翻阅。 “签合同之前，就该把条款看清楚，这是常识。”林弈楼吐槽：“法盲一堆。” 顾月影默然语塞，只愣愣看着契书最后写着违背条约的下场，她将会变成一个秃头，肥胖，驼背的糟老婆子。 久久无言…… 第34章 世兄昨晚没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林少爷……” 良久过后，顾月影面无表情收起契书，幽幽开口：“你是真贱啊！” “好说。”林弈楼道：“毕竟是洛山剑宗弟子，基操，勿六。” 顾月影：“……何为基操？什么是勿六？” “你丫还挺好学。”林弈楼笑说一句，乾坤戒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抖出枚鲜红的药丸来，径直递去：“吃下去。” 契书已签，能拥有可以使出那般强大规则之力，却拿来制作了契书法器，林少爷的背景在顾月影看来更加神秘了几分，但也让她更是不疑有他，底蕴十足的林少爷不会，也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害她，所以她毫不犹豫接过药丸，仰头吞下。 顷刻，强大的药力在体内迸发，顾月影精神一震，盘膝入定。 肉眼可见的，她满是病容惨白的脸色飞快浮现起健康的红润色，嘴唇发黑的程度也渐渐消褪下去，重新焕发诱人的淡粉。 就连身上的爪痕伤口，都似乎愈合了几分。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药王谷的大复苏丹！” 调息一阵过后，长出口气，感觉沉重多日的身子顿时轻松许多，慢慢睁眼的顾月影觉得其实不该诧异，但还是忍不住惊奇：“传闻此药可活死人，肉白骨，只要还有口气在，就能吊住生机。乃药王谷至宝，每年能炼制成功百粒就是极限，有价无市！林少爷，不，林东家着实是很有钱啊。” “过奖了，可惜大复苏丹也不是万毒可解，狼爪之毒大致不在话下，但鸠歌之毒依旧在你体内，所以大复苏丹也只能多帮你撑住一些时日。我虽然知道鸠歌之毒如何解，但是没用，没有足够的功力，光知道方法，无济于事，更何况，我明日就该和师姐回洛山。所以，你还得自己去趟大夏同州，找我张叔解这鸠歌之毒。” 林弈楼说着话的时候，朝顾月影先后递过去三样东西。 顾月影呆呆看着手中一枚灰白色的珠子，知道这是旋风犀牛的牛角骨打磨，再经秘术制作而成，也是很有名的一件法器，名为千里珠。危急时刻捏碎，可以瞬息闪出极远的距离，面对强大的敌人，这无疑就是绝地求生的保命手段，就算是三皇朝的皇室和五大宗门的收藏中，也没有几颗。 她又轻抚过铺放在双膝上的水蓝色襦裙，女子爱美，对美丽的法器道具总是偏爱几分，所以她在介绍存世法宝的书册上见过，这件襦裙名叫轻烟无影，穿着在身后，整个人就像飘散的轻烟，了无踪迹。非修为至强之人，难以看破。 顾月影整个愣住：“这是，神器啊！” “不是。”林弈楼道：“这是仿制品，不是真正的轻烟无影，每次使用只有三个时辰的时效，之后必须等待两天才能再度使用。” 顾月影目光闪动，没有多说什么，随手拿起林弈楼最后递来的小巧袖箭，她没看出来路，但她感觉到了袖箭上强烈的肃杀气息，看见了上面刻了一道很强的符。 林弈楼一笑道：“这是暗器大师唐雪的杰作，袖箭之内暗含三百六十五根细如牛毛的透骨针，加上我家莫叔刻符加持，有锁定追击，不死不休之效。没有防备之下，势成巅峰境不敢说能一定杀死，但必然能让他感觉到疼。我亲自取的名字，叫三百六十五个祝福。有这三样东西护身，加上你本来就擅长潜行之道，想来活着去到大夏同州，问题不大。” “呵，您这祝福，一般人可吃不消。”顾月影抬起头，饶是她见多识广，也被林弈楼不经意间展露的豪横，还是被震惊得有些发麻。三样宝贝，每一件都是珍品，常人难得其一，他一出手就是三件，随手给了自己做护具。 再加上之前的大复苏丹…… 顾月影百感交集：“林少爷，您这家底，到底是有多厚啊？” 林弈楼歪头一笑：“你猜呢？” “不猜。您再有钱，也和我没关系。”顾月影收起三样法宝，整理好衣服，起身从床上下来：“您说得对，有这三样东西，我去哪都不成问题。鉴于我已经签下卖身契，这感谢救命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林弈楼点点头：“嗯，以后好好打工，争取早日升职加薪。解毒之后，你暂且就先听张叔差遣吧。” 顾月影目光闪烁，屈身福礼，随口笑道：“您是东家，您说了算。” 林弈楼点了下头道：“夜深了，事聊完了，伤势暂时也稳住了，契书也签了，你是时候该走了。” 梦中妖姬顾月影说来也是江湖有名的美人，多少人对她魂牵梦萦，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干脆地对她下逐客令，不由得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下一刻，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暗淡消失无踪。 林弈楼转身，就见床榻上残留着些许乌黑血渍，皱了皱眉：“真不讲究。” 下楼唤人，舒服打盹的店员在看到林弈楼随手打赏的银子后，精神一震，立马清醒了几分，屁颠屁颠给大半夜不知怎地把床铺弄脏的贵客另外换了间上房。 再没别的打扰，总算是一夜平静，安睡无梦。 翌日。 林弈楼刚下楼就瞧见已经在用早膳的岳清灵，两人打过招呼，吃完简单早饭，也不再多作停留，岳清灵带着林弈楼御剑而起，鼻尖不经意轻动两下，眯起眼睛，奇怪开口：“世兄身上，怎么有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那应该是顾月影那家伙昨晚悄无声息出现在他床上的时候，两人靠得太近了吧？就那么一会功夫，还过去了一晚上，你这会还闻得到？林弈楼腹诽中，神色泰然自若：“早上刚出门遇见位姑娘扭了脚，顺手扶了一下，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吧？” “世兄，你昨晚……没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你想说我狎妓？”林弈楼淡笑开口：“就算是，我也该去朝安红袖招，上京雨花楼，不至于在这么个捕猎人聚集，尽是些廉价窑子的小镇饥不择食吧。” “林世兄，挺懂的么！”岳清灵嘟起嘴冷笑两声，霎时，翠竹剑一个剧烈的急转，宛若神龙摆尾，直将林弈楼狠狠甩了出去。 风中旋转的林少爷：“……” 第35章 意外 林弈楼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心下微怒的岳清灵御剑飞行，将打了几个圈的林弈楼重新接上，却故意将他推到前边，如同第一次带林弈楼御剑那般，不做无形屏障挡风，速度飙得极快。 不过第一次是岳清灵心情紧张一时忘记，今天这般，显然是故意至极。 林弈楼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了时速比三百加还快的高铁上，整个人简直快被风给吹麻了。 “清灵…妹…妹，我……错……了！”甫一开口，想要讨饶，声音顷刻被烈风吞没。林弈楼艰难出声。 岳清灵充耳不闻，脚下轻点，速度愈发迅疾。 朝安红袖招是吧？上京雨花楼是吧？还以为林世兄为人正直，洁身自好，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岳清灵冷哼连连。 回到洛山的林弈楼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多少有些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彪悍的岳师姐把他如何如何了。 诸位洛山弟子远远瞧着两人，窃窃私语，岳清灵面无表情，旁若无人地离去，小性子上来的她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理会林世兄了。 “这都什么事啊……”吐出口气，颇有无妄之灾感觉的林弈楼整理了下仪容，同样旁若无人径直去了游龙峰的单堂。 很巧，今日依旧是那位介绍捕蛇任务给他的‘涂南’师兄当值，更巧的是，商朝五皇子这会正好也在单堂。 瞧见林弈楼进来，武兴平只是稍纵即逝一丝诧异，涂南师兄却明显神色很不自然，说话都有些结巴：“林师弟，这就，回，回来了？” “怎么了，不是师兄自己说的，是个急活，限期三日？”林弈楼走过去凑近笑道：“还是说师兄觉得，我完成不了这任务？或者说……回不来？” 涂南挠头笑得有些心虚：“林师弟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 心性不稳，定力极差，武兴平目露嫌弃，觉得满是畏缩的小弟真有点丢他的人，冷淡出声：“听说林师弟接了大秀峰陈师兄的单子，捕翻云蟒蛇去了？看来是有所收获了？” “幸不辱命，收获还不小。”林弈楼淡笑着取出蛇血和蛇骨，蛇血封存于三个玻璃罐中，尚不如何。但那莹白如玉的蛇骨一看就不是凡品。 涂南顿时呆住：“这……” “这可是几乎势成的翻云蟒蛇血蛇骨……”林弈楼悠悠笑道：“所以啊，九百积分那是万万不够的……得加钱！” “怎么可能？”武兴平下意识喃喃自语，邓城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号，最擅长控蛇，手下那条翻云蟒不知道咬死过多少修为低下的修行者。此番竟然栽了跟头？连那条心肝宝贝的蟒蛇都赔上了？ 武兴平这才注意到，林弈楼容光焕发，精气神饱满，不经意间显露的气息与初见之时强大了许多。 虽然还是聚气境界，但林弈楼入洛山时不过聚气初境，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有了突破聚气，踏入通玄的迹象，无疑是很惊艳的表现了。 不难猜，翻云蟒蛇心有凝练真气，壮大神魂的奇效。这一遭，不止没有除掉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反而给他送去了一段机遇？ 什么舞蛇郎君，真是没用的废物！ 武兴平愤懑想着，倏地，左手被林弈楼一把抓过，怔愣间，一罐蛇血被放到了手掌上，林弈楼露出温和的微笑：“难得见到五殿下，相逢不如偶遇，这几近势成的翻云蟒蛇血可是好东西，这个送给殿下，是师弟我一点心意，还望殿下笑纳。” 说着话，他抓着武兴平的手悄无声息画了道符，符文透过衣裳，落印在身。 武兴平眉头微皱，有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的感觉，面对林弈楼的卖好，心中略感此人识相，这蛇血功效虽然不如蛇心蛇胆，但也是好东西，就算以他皇子之尊，要搞到接近势成的翻云蟒蛇血，也得费般功夫。 微做思索，武兴平将蛇血接过：“既然师弟有心，那我就收下了。” 那语气，仿佛他收了礼，是给了林弈楼天大的面子。 林弈楼不在意地笑笑：“殿下喜欢就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武兴平淡淡点头，随即离开了单堂，御剑就要回天朱峰。 刚入天朱峰山门上空之时，陡然一道强大的气息爆发，一道黑影猛冲过来，速度之快，让武兴平完全躲避不及，情急之下条件反射直接运气出掌，全力一拍。 “噗……” 一股腥骚之气扑面而来，让人直欲作呕。 下方的天朱峰弟子们遇见了相当吊诡的一幕，他们的皇子同门御剑回山，一头飞天神猪张口吐息间跟炮弹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朝五皇子冲去。 或许猪的目标不是五皇子，毕竟它以张口吐息做为飞天动力，根本看不到身后的情况。 而五皇子，猝不及防间下意识出手，一掌狠狠拍在猪屁股上，那猪顿时炸了菊花，撒了黄汤。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各位受惊了。”天朱峰食堂，一脸络腮胡的壮硕厨子飞奔而出，手上还拿着一把硕大的杀猪刀，脸色一时呆滞。 大名鼎鼎的五皇子一身猪屎淋漓，令人退避三舍。那头逃跑的飞天神猪臀部清晰的一个掌印，浑身扭曲变形，已经彻底死透。 主厨师傅无比尴尬，讷讷出声：“实在对不住，殿下。这猪似乎有些奇怪的血脉，杀猪时面对生死危机，出乎意料觉醒了血脉之力，张口吐息间颇有种上古凶兽的威势，一口气那是直冲云霄啊！” 在场修为在身的洛山弟子们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杀气，顿时脸色凛然。 主厨目光凛冽了起来，只是依旧赔礼道歉着，没有多做什么。 “武师弟。”天朱峰大师兄‘柳正卿’脸色微肃走了出来：“这里是洛山，不要乱来。” 深呼吸两下，是啊，这里洛山，若是别的地方，别说主厨，今日见他大糗之人，都得死！ 但是在天朱峰，就算他是皇子之尊，也不敢胡乱行事，收敛了杀意，武兴平微微倾身，声音冷冽：“知道了，大师兄。” 柳正卿道：“且先下去换洗一下吧，不过是意外一场，不要太放在心上。” “是，师兄。” 第36章 湮厄 林弈楼有些意外，还以为捕蛇任务从头到尾都是个局，今日故意来单堂想探探那涂南师兄的情况，没想到直接遇到了武兴平，也算得来全不费工夫。 更没想到，还真有一位大秀峰的师兄想要蛇血蛇骨。 看来不是为了做局才有了这个任务单，而是有人出了任务单，他们才想到做这个局。 当然了，这不重要，林弈楼微笑看着前来验货的，有些微胖，但一张圆脸很是可爱的大秀峰师兄：“怎么样陈师兄，可还满意？” “好东西，是好东西。”陈涛挠了挠头，纠结不已：“但我只需要五十年左右的翻云蟒蛇血蛇骨，林师弟这些，我自是想要，但我拿不出那么多积分。” 林弈楼随口问道：“师兄拿得出多少？” 陈涛仔细算了算，踌躇地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千！师弟要觉得不行，不然，那蛇血我只取一罐，蛇骨只拿一半。” “听说陈师兄是炼丹师？”林弈楼道：“这样吧，这些蛇血蛇骨你尽可取走，除了三千积分之外，我还要五十粒聚气丹，五十粒清风解毒丸，另五十粒培元丹。师兄觉得如何？” 陈涛眉头微蹙，开始在心中算起账来，那三种都是常见丹药，却不是什么廉价的货色，特别数量还不少，需要耗费不少材料，但仔细一算，比起意外有接近势成的翻云蟒蛇血蛇骨这样的天材地宝，付出一些丹药的代价，似乎不是特别亏，甚至还有得赚！ 于是，陈涛点了头：“可以。” 林弈楼笑问道：“师兄何时能够交货？” 陈涛摊开手掌：“五天！” “当真？”林弈楼吃了一惊：“师兄这效率，惊人得很啊！” 陈涛讪笑开口：“实不相瞒，这三种丹药，我都备有存货。不够的数量，约莫五天能够补齐。” 林弈楼笑道：“那好，既然如此，师兄且转下积分，自可把蛇血蛇骨取走，那些丹药，五日后你送至栖霞峰给我就行。” “多谢林师弟信任。” “师兄言重了，想来洛山弟子不会做那等言而无信之事的。” “那是自然。” 还算愉快的一笔交易，收下陈涛积分的林弈楼离开单堂，刚回到栖霞峰，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小师弟年糕，还有沈柏也在，瞧见林弈楼，随口道：“六师弟来了啊，刚怎么看四师姐脸色不好地回来？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林弈楼淡淡道：“社会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你！”沈柏被噎得伸手怒指。 然后被年糕按下手臂：“不许对少爷无礼。” 沈柏龇牙咧嘴，撩开衣袖一看，清晰的掌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鲜红如火。 年糕满脸不好意思：“抱歉师兄，一时没收住力气。” 沈柏欲哭无泪，气急败坏，心想这段时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他可都没忘记小师弟，结果，终究是错付了：“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年糕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弱弱道：“师兄，我错了，你打我吧。” 沈柏摇头一叹，觉得闹心，很是萧索的走了。 林弈楼摸了摸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年糕散着些许刘海的前额，安慰道：“好了，同门之间闹别扭也是正常，你刚才确实出手重了，明儿好好给沈师弟赔个礼吧，记得准备个礼物。” 年糕点点头，趴在桌子上，语气很是后悔：“我就是想到少爷说过，最讨厌被人指着，这才不由自主地动作，忘了收着点劲。” 林弈楼无奈笑了笑，小年糕的少爷控情结大概已经刻进骨子里了，这个世界有人全心全意向着你，林弈楼很多次在这小家伙身上感到难言的温暖，语气不自觉温柔了起来：“你们刚才聊什么呢？看你笑得那么开心。” 年糕顿时来了精神，抬起身往林弈楼身旁凑近，说起了先前沈师兄告诉他的天朱峰武兴平殿下的拍猪趣闻。 听闻五皇子一掌拍死飞猪被喷了一身猪屎，林弈楼也是忍俊不禁，目光闪烁。五皇子因为一点面子问题想置他于死地，他林少爷也不是好惹的，若不是还要待在洛山，五皇子而已，又不是不能杀，杀死优秀的商朝皇家子弟，指不定夏皇还会给他发锦旗！ 一张湮厄符，算他林弈楼的回礼。 且好好享受着吧。 ……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朝安城郊外，颇有名气的玉兰阁上，武兴平正望着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三个红颜知己两人轻轻捶肩，一人正用嘴喂着他吃着那新鲜圆润的葡萄。 武兴平享受地闭起眼睛，忽闻一阵奇怪的声响，再睁眼时，那喂他葡萄的美人竟然变成了一头猪，那带着恶心粘液的舌头贴上了他的唇鼻。 另外两名美人也变成了黑面獠牙的野猪，冲着他的身子就是一顶。 极度的恐惧袭来，武兴平下意识要运气将诡异的三头猪掀走，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劲，就是感觉不到一丝真气，仿佛这一刻，他变成了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三头野猪将他压到了身下，扯乱了他华贵的衣衫，滋了他一身尿粪。 …… “不要！” 骤然惊醒的武兴平犹有毛骨悚然之感，身躯还有些发颤，紫气阁住所熟悉的感觉让他安心不少。 是了，他已经拜入洛山五年，不在朝安城，更不会去玉兰阁。 那三个红颜知己此刻也并不在身侧。 “是梦？” 心有余悸，一身冷汗的武兴平下床喝了点水，稳稳心神，暗自思量，早上那荒唐事真可以说是他此生最为丢人的时刻，偏生事出在洛山之地，他连杀人泄愤都做不到，莫不是因为如此，他太过耿耿于怀，才做了如此荒诞诡异的梦？ 武兴平回到床上，打坐念起清心诀，放松之后，再次入眠，一夜无梦。 “看来真是我执着了。” 武兴平轻叹口气，穿戴好衣裳，准备出门。 这个时候，二楼的一根横木突然断裂倾斜，放在上面的盆栽顿时滑了下去。 “砰”一声脆响，刚出门的武兴平直接被砸了个七荤八素。 “师兄没事吧？” “武师弟，你还好吗？” 正巧路过的天朱峰弟子顿时围了过来，表示关切。 以武兴平的修为，其实很难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是他完全没有防备，时间又是极其的恰巧，有些人看得清楚，几乎武兴平刚踏出门，那花盆就刚刚好贴到他的头上。 完全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 被花盆砸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武兴平抖落身上的尘土，感谢了下同门的关心，示意自己没事，转身回了紫气阁，沐浴更衣前，发出一声烦躁的怒吼。 第37章 无害 四天后，正是初一。 洛山五峰，各有各的规矩，天朱峰的初一，是山门弟子例行演武之期，五百多位天朱峰弟子先整齐划一将基础剑式演练了一遍，然后各弟子按修为水平随机切磋。 当然，有心者，也可以对想要一战之人提出切磋的要求。 常子翼例行挑战武兴平，这几乎是每月初一都会出现的一幕。 常子翼是穷苦出身，得天朱峰周振长老看中天资带进了洛山，也顺带解决了当时常子翼出身的花溪村被恶地主，贪官污吏剥削数年的问题，洛山长老的一封信，朝安城火速派来了钦差，奉旨严查，贪官落马，恶吏村霸尽数下台入狱。 对常子翼来说，洛山是第二个家，不过由于童年时的遭遇，对所谓富贵权势之家最是反感。所以，五年前和他差不多岁数的五皇子成了天朱峰弟子后的第一个初一，就遇到了来自常子翼的挑战。 常子翼可不管什么皇子不皇子，这里是洛山剑宗，不是商朝帝都，出手那是真尽全力。 两人一场大战，尽皆使出了浑身解数，最后常子翼输了半招惜败。 常子翼自然郁闷非常，无比不服，待到下个月初一，继续挑战，这一次他如愿地胜了。 同样惜败不甘心的，成了武兴平。 两人就这样如此这般地杠上了，除非接了任务不在，否则每月初一，天朱峰演武场上，两人必然要战上一场，几次三番各有胜负，谁也不曾真的服过谁。 今日，上月败阵的常子翼不出人意外地叫阵，武兴平跃身上台，疾风劲起，拳脚之声相迎，剑击之声此起彼落，眨眼间就过了数十招，看得台下连连赞叹，点评着两位师兄弟让人目不暇接的剑招。 大师兄柳正卿微微点头：“子翼师弟的剑法又精进了。” 周妙作为周长老独女，又拜了掌教袭天越为师，做了天朱峰二师姐，对大师兄偏爱子翼师弟的行为略表不满：“兴平师弟的进步也不小，你怎地装作视而不见？” “没有视而不见。”柳正卿道：“他俩互为磨刀石，彼此都有不小的进益，但就今天来说，兴平师弟的表现很糟糕。” 大师兄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全场一阵呼声之中，武兴平一时不慎，被常子翼一掌拍落，跌至场外。 常子翼怔了怔，收掌疑惑：“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时分神”武兴平晃了晃头，敷衍地抱拳致意：“输了。” 看台上，掌教袭天越微微蹙眉，招手道：“小七，你过来。” 武兴平正是袭掌教收的第七位亲传弟子，闻言踏步而去，上了看台，行礼拜见：“弟子见过师父。” 袭天越一眼看去，武兴平一脸疲惫之状，双眼下更是略有青黑。袭掌教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淡问一声：“听闻你这几天，过得不大顺遂？” 武兴平忍不住脸色一黑，无奈叹息：“是。” 天朱峰的皇子同门这几天倒霉透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山剑宗，又是被喷得一身猪屎，又是被盆栽砸头的，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情况仿佛不太对劲，武兴平感觉有人在搞他，但他找了对各位师弟都很不错的二师姐帮忙。周妙师姐仔细查探了他的情况，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凑过来的周妙附和道：“是的，确实没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武兴平道：“这两日其实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再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想来前几天，确实是我倒霉吧。” 袭天越沉吟片刻，问道：“可曾做过噩梦？” 周妙点头道：“师弟确实有说，那两日做了些不好的梦，师弟担心有人对他下了什么咒术找我求助，不过我并没发现古怪。” “你且靠近一些。”袭天越对武兴平招了下手。 “是。”武兴平应了声，走到掌教身前。 旋即，袭天越伸手扣住五皇子脉门，精纯的真元灌入其中，游走武兴平周身探查。 “嗯？” 出乎意料，竟是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但武兴平的情况明显有问题。袭天越松开脉门，随手一扫，武兴平顿时跪了下去，袭天越顷刻一指探出，点在其眉心上。 半刻不到，袭天越目光一凛，将一道灰线从武兴平眉心抽了出来，然后捏碎。 袭掌教探查情况之时，天朱峰几位排得上号的弟子都忍不住围了过来，一瞧这般景象，顿时神色一变。 周妙更是吃惊：“怎么会？我明明，什么也没发现。” 周振长老看了看女儿，摇头淡笑：“你什么修为，掌教什么修为，你也敢相提并论？” 周妙微吐了吐舌头，躲到大师兄身后。 “不怪周妙看不出来，便是老夫，也差点没瞧出门道。”想到些什么的袭天越面色惊疑，很是诧异：“那是湮厄符！一道很奇妙的湮厄符。” “符？”武兴平怔了下，想起正是那日单堂之后，事情开始变得不对起来，顿时面露狰狞，怒目切齿：“是林弈楼！” 托那门无疾而终亲事的福，洛山大概没人不知道拜入栖霞峰林少爷的名号，也都想起林弈楼在入山试第三场，确实展露了精妙的符术道法。 “湮厄符牵涉了运道之力，可不是一般的符术，虽说那位林师弟确实也不是一般的符师……” 只是周妙还是不明白：“湮厄符确实能让人霉运连连，噩梦频繁，但我没道理看不出来啊？” 袭天越道：“因为它无害。” “无害？”周妙一怔，下意识看了武兴平一眼，这会皇子师弟怒发冲冠，倒是精神了些，前几天来找她时，憔悴得跟什么似的，那叫无害？ “其实霉运符有很多种，但湮厄符是其中最为厉害的一种，毁人运道，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但这道湮厄符的威力确实很小，绝对不会伤人性命，或出现什么严重的情况，但也因此，它藏得很好。” 袭天越道：“之所以探查，就是觉得情况不对。情况不对，自然是出现了有害的东西，我们下意识就会去找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但这道符将危害压到了极低的情况，以伪装成无害的状态，让人非常容易忽略。这手法，妙不可言。符这门道，算是被这人玩得明明白白了。” 常子翼总结道：“绝对杀不死你，但肯定能烦死你，好恶心人的手段啊。符师这么厉害的吗？” 第38章 一剑又一剑 栖霞峰。 陈涛按时找了过来，到闲月阁时，刚练了一个上午剑的林弈楼正好在外边的院子里喝茶，休憩片刻，瞧见来人，相邀落座。 “茶就不喝了。”陈涛摇了下头，取出三个颜色不同的瓷瓶，先后放在桌上，一边道：“白色是聚气丹，蓝色是清风解毒丸，这红色的是培元丹，林师弟你看看。” 林弈楼拿起白色瓷瓶打开塞口，就闻到金草花独有的香气，这是聚气丹最主要的材料，仅凭这香气就可以确定，这聚气丹成色着实不错，他倒了三粒随手丢进嘴里，咀嚼入腹，混着草药香气的灵力发出舒适的温热感，让人瞬间精神振奋：“很不错。” 陈涛看得无语，虽说吃聚气丹辅助修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多少同门一个月也就赚取一两粒，就算豪奢些的，也从没见过像师弟你这样一口三粒，把聚气丹当零嘴吃的做派。 林弈楼见他目光有些呆滞，将手中的瓷瓶往前伸了伸：“来点不？” 陈涛很纠结，但身体很诚实地自主动作，摊手伸了出去：“多谢师弟。” 林弈楼随手倒了三粒聚气丹在陈涛手中，这让陈涛再度陷入纠结，他是该学师弟那样的豪气一口吞？还是带回去二次销售？那是不是有点跌份？ 最后，陈涛硬着头皮一口吞了三粒聚气丹，舒爽地一哆嗦，这着实是前所未有的奢侈。 林弈楼又检查了另外两种丹药，都是上乘货色，随口又吃了枚培元丹。 “林师弟修习的莫非……”陈涛忍不住挑眉一问：“是那传说中的嗑药流？不过师弟，太过依赖丹药，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啊？哦，多谢师兄关心。”林弈楼心想这东西不就跟保健品似的，虽然越吃效用越低，但反正无害，营养再少它也是营养不是？他当初不知道吃了多少聚气丹才突破了聚气境。 要这样说……他好像还真走的嗑药流的路子？ 林弈楼莫名思索了一下。 交完货的陈涛准备告辞。 双方拜别之时，倏地齐齐神色一变，一道剑气毫无预兆凌空杀下，与此同时，另一道剑气冲霄而起。 那冲霄杀出的剑气林弈楼很熟悉，正是岳清灵的翠竹剑。 至于忽然出手的，林弈楼抬眼看了眼凌空持剑，正与岳清灵剑势相对的洛山弟子：“谁啊那是？” 陈涛道：“那是天朱峰的常子翼，师弟怎么惹着了他？” 林弈楼随口道：“我都不认识他。” 短暂对话间，一道比常子翼和岳清灵更强的剑势横杀出来，又有一道剑势后发先至，将其拦下。 陈涛神色震惊：“天朱峰的二师姐周妙也来了！还跟你们栖霞峰的大师兄苏明对上了，什么情况这到底是？” 林弈楼耸耸肩，一头雾水。 和苏明同至的还有随同大师兄学剑的年糕，虽然天才少年的实力在这个场面里完全不够看，但傻大胆的年糕还是出了一剑。 这让沈柏很头大，心说地仙势成的高手凑局，区区通玄凑个什么热闹？ 然而天朱峰杀上栖霞峰，他作为栖霞峰弟子之一，实无法袖手旁观，特别是在年糕出剑后，他无奈一叹，也跟着拔剑起势。 另一头，也又有数名天朱峰弟子杀出，剑势齐出。 凭借人数上的优势，让林弈楼有种那帮人隐隐占据上风之势的感觉。 就在这时，陡然间一声凤鸣，一道炽热剑意如九天凤凰，振翅席卷，瞬间挽回颓势，有几名天朱峰弟子直接被震飞。 武兴平身躯一震，也差点握不住手中剑，诧异地看着栖霞峰那位长得有些妖媚的三师姐，神情诧异，因为他认出了那柄剑。 九天神凰，名剑天凤！ 神剑榜名列第三的神兵，竟然会在这人手上！ “神剑榜，呵，故弄玄虚，炒作名头的东西罢了。”柳正卿随口说着，同时一剑劈落。 原本各自较劲搅和在一起的数道剑势在这一剑之下直接崩裂，剑气四射。 林弈楼眼睁睁看着自己住了数月的闲月阁被切成了七零八落的碎块，眨眼成了废墟。 也在此时，又一道剑影飞来，拢住乱作一团的所有剑势，旋即尽数朝天朱峰弟子们斩了过去。 瞬间数道嘶嚎，天朱峰弟子中，除了大师兄柳正卿依旧凌立在空，其余人尽数被扫落在地，一时难以起身。 “杨帆！”柳正卿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看着最后出现的栖霞峰二师兄，神色凛然。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方才一剑，确实是他输了。 看似平分秋色，但对方的手没抖，而他一个师兄弟都没能护住。 杨帆向来不喜欢说话，脸色平淡，手中夜雨剑就要再次出招。 “够了！”清冷声音响起，陈素衣骤然现身，淡淡瞥眼天朱峰的首徒：“真还想继续？” 柳正卿脸色难看地落地，收剑行礼：“见过陈峰主。” “见过师父。” “见过陈峰主。” 林弈楼等栖霞峰弟子和那边相互搀扶起身的天朱峰弟子们对着陈素衣行礼拜见。 “见过陈峰主。”送货时莫名观看了一场高端剑修互斗局的陈涛有些心惊胆颤，这一波又一波气势先后压来，只是余波就让他气血翻腾，难受得紧，反观不过聚气境的林弈楼竟然泰然自若，不得不感慨栖霞峰果然都是一群怪胎。 “弟子只是来给林师弟送数日前说好的丹药，东西已经送到，没旁的事，弟子就先告退了。” 陈素衣神色淡淡挥手。 陈涛微微倾身拜别，转身就走，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陈素衣冷淡的眼神扫过一众天朱峰弟子们，威势丝毫未散，只一个眼神就让人忍不住瑟缩闪躲。 “我这栖霞峰人少，倒是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天朱峰这是打算和我栖霞峰约个架吗？” “非也！陈峰主容禀……” 周妙上前几步，拱手出声：“我等此番，只是为了七师弟讨个公道。” 她纤手一指林弈楼，正色道：“林师弟暗害同门，用湮厄符致使七师弟连日霉运连连，噩梦不断，这事，总该有个交代吧？” 第39章 试探 陈素衣闻言，平淡地看向林弈楼，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做过此事？” 不愧是洛山剑宗啊，林弈楼感叹一声，他那道符效力只有三天，一个平时正常的人连着倒霉太久，总归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 没有想到，这么短时间，竟然还真有人看出了破绽。莫叔说过，没有在地仙境界沉浸一段岁月，对天地法则有相当了解，可是看不破那道隐藏得极好的湮厄符。 林弈楼摇头一笑：“自然没有。” 陈素衣点点头，看向一众天朱峰弟子：“你们听到了，他说没有。” 武兴平怒不可遏，想他堂堂嫡系皇子，皇后之子，太子之弟，除了洛山这些心高气傲的同门，何人不是对他恭敬有加？今时今日竟然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一想那恶心的猪屎，不堪言说的噩梦，他忍不住扬剑怒喝：“林弈楼，你敢做不敢认？” “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殿下，哦不，这是洛山，武师兄……” 林弈楼微笑开口：“既然你这么说，师弟我也有个事要请教一下，此番我与岳师姐接了单堂捕蛇任务下山，却有舞蛇郎君早早设局埋伏，他临死前招供，说是奉了武师兄的命令前来，不知道师兄可做过这样的事？” 数道目光看来，武兴平神色不变，眼神都没有丝毫闪躲：“自然没有！” 林弈楼惋惜摇头：“我自是非常相信武师兄的为人的，故而回山以来，都不曾去天朱峰质问过什么。想不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武兴平无比恼怒，然而一时语塞：“你！” 周妙道：“林师弟一手符术，在入山试，几位峰主，无数长老尽皆拜服，都说符之一道，无人可做林师弟的师父。武师弟中湮厄符之前，接触过的人里，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你敢说你全然无辜？” “这位师姐此言差矣。”林弈楼随口说着，以指为笔，飞快在空气中画出一道符文，真气引动符力，一道火光直朝周妙冲了过去。 “大胆！”天朱峰弟子数人发出怒斥。 周妙随手一挥，便将火光扫灭，这是一道普通的火符，对她而言，根本毫无威胁，只是疑惑。 林弈楼没理会天朱峰弟子的怒斥，只随手又将一张灰白符纸递给年糕。 年糕会意接过，运气一指，符纸顷刻也化作一道火光，然后再度被周妙轻描淡写一拂袖拍得无痕无迹。 “符术，可以凭空瞬发，也可以将符意封存于符纸之内，待有需要时再行激活出手，而出手的，甚至可以不是符师本人。刚才两道火符，威力并没有什么差别。” 林弈楼悠悠问道：“这位师姐如何肯定，武师兄中的那道符，不是哪位对他有怨之人从别处寻到的符箓，带进洛山，伺机而动？” “你放肆，当我们洛山弟子是什么人？” “好大胆子，胆敢污蔑我等。” 闻言天朱峰弟子多位弟子登时不满，呵斥出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岳清灵站了出来，淡淡道：“便是只有几位弟子的栖霞峰，我和三师姐关系还不好呢，五师弟和小师弟昨天也闹了矛盾，更何况你们几百人的天朱峰，能做到人人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周师姐，凡事都讲证据。” 周妙正要出声，柳正卿倏地开口：“走吧。” “大师兄？”周妙迟疑看去。 “听我的，走吧。”柳正卿微点下头，转身离去。 周妙虽说不甘愿，但她最是听大师兄的话，恨恨哼了声，也旋即离去：“走！” 大师兄，二师姐先后离去，武兴平瞪着林弈楼，满腔愤怒无处可发，愤懑转身，很好，这仇他记下了！ 常子翼将武兴平横眉瞪眼的模样收入眼底，摇头轻叹，行出几步回头看了眼，感慨不已，今日对剑，方知栖霞峰果真名不虚传。 天朱峰数十位精锐弟子齐出，还是没能在栖霞峰几名师兄师姐身上占到上风。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常子翼倾身致意，然后离开，竟觉得有些遗憾，今日实在，意犹未尽啊。 …… …… “为何就这么走了？他们要证据，当这是官府查案，只能用寻常手段呢？问心镜不就在他们栖霞峰的问心堂嘛，照一照，说没说谎一问就知！” 回到天朱峰，周妙立刻找上柳正卿，神色不悦， 柳正卿面无表情，伸手在周妙额头一敲。 “啊！”周妙捂着额头，怒道：“疼！” “疼就对了，你个光会护短，没头脑的傻大姐。” 柳正卿正色道：“今日湮厄符的事情暴露后，武兴平就咬死了林弈楼，声称这是栖霞峰挑衅天朱峰，言语将诸多同门说得是同仇敌忾，颇有种要挑起两峰对立的架势，而师父也默不作声，最后大家伙还真打上了栖霞峰。你真以为师父单纯地想给武师弟讨个公道？” 周妙一怔：“那不然是？” “他想试试栖霞峰的底气，最好能探探陈峰主的虚实，师父好像觉得陈峰主做了什么大损真元的事情，如今发挥不出十成威力。可惜，栖霞峰不愧是栖霞峰，无需水月剑仙出手，一个杨帆，一把夜雨剑……” 柳正卿感叹地摇了摇头，又随口道：“而且，你真觉得，林弈楼说的舞蛇郎君埋伏那事，不是武师弟做的？” 周妙支吾道：“武师弟说不是啊。” “皇族子弟，天生富贵，视人命如草芥，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你虽然神经大条了些，但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柳正卿道：“若说他想林弈楼死，当真一点都不奇怪。真的查问到底，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的结果。” “啊……我就想大家都好好的！”周妙烦躁地叫了几声，苦着脸道：“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柳正卿轻叹口气，将人抱住，温声道：“我也想同幼时一样，过得简单些。可惜，商皇登基以来，天下风云四起，洛山剑宗亦是天下的一部分，很难独善其身。” “更何况，这洛山之内，未必人人都想独善其身，首先掌教师父就不想。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啊……” 第40章 为何 栖霞峰后山，炊烟袅袅。 林弈楼化身烧烤师傅，给几位同门做着吃食。今日这事，说到底是他惹的麻烦，常子翼一剑朝他杀来，才有了几位师兄师姐和天朱峰众位弟子一场对剑。他自该表示表示，道几声谢。 岳清灵沉着脸色：“你此举还是太冲动了。” “那不然……”林弈楼耸耸肩：“只许他皇子殿下派人埋伏，还不允我礼尚往来，回个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岳清灵叹了口气：“这下，你和武兴平，当真是不死不休了。” 大师兄苏明满不在意，笑呵呵地，给正准备声助少爷的年糕递了根鸡腿，先开了口：“没事，这是栖霞峰，没人敢在师父面前放肆，掌教来了也不好使！” 沈柏点头道：“对啊。再说了，子肖其父，商皇的几位皇子，都霸道强势得很，林师弟入门以来也从未去招惹过五皇子，他还不是因为一点面子流言，就痛下杀手吗？” 岳清灵无话反驳，无奈叹息：“还真是被掌教说亲的破事给害苦了啊。” “放松点！都放松点！”将烤好的荤素串子拿过来，林弈楼一笑道：“难得聚餐，何必说烦人的话题。大师兄，年糕最近修炼得如何？” “不错。”苏明开怀一笑，颇为自豪地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确实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年糕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谦虚道：“都是大师兄教得好！” “看看，这不是有开心的事可聊吗？不要只看着那些烦心的事情。” 林弈楼悠然道：“这生活啊，就像镜子，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 苏明抚掌大赞：“此言大妙！” 岳清灵吐出口气，也微笑了起来：“你倒真是从容自在，换别的人身处你的境地，怕是早就如坐针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入了地仙之境，无惧天下呢。” 林弈楼呵呵一笑：“你咋不说天启？” 岳清灵“哈”地一声：“你还真敢想！”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林弈楼看着沈柏，随口笑道：“你说是吧沈师弟？听说你跟三师姐打赌输了，好不容清完的账，又开始积累了？” 沈柏脸色一黑：“不是说说点高兴的事情么？” 林弈楼道：“我挺高兴的呀。” 沈柏先无语后震惊：“……这是人说得出来的话？” 年糕道：“少爷经常说，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他开心开心。” “这话属实有点不当人。”岳清灵用一种‘林世兄，你竟然是这种人’的眼光看了过来。 同时还迎来几道嫌弃眼光，林弈楼打个哈哈：“玩笑，那都是玩笑。”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安静吃肉的杨帆，转移话题道：“怎么样二师兄，味道还行吧？” 杨帆回味了下，评价道：“有点咸。” “看来二师兄口味好清淡，不过烧烤嘛，味道太淡了不好吃。”林弈楼撸着串道：“这方面，我可是专业的，师兄信我。” 杨帆不置可否，只点了下头，微微侧身，示意自己不想说话。 林弈楼心下感叹，谁能想到，栖霞峰水月剑仙之下最能打的二师兄，竟然是个高度社恐。 “话说，三师姐和师父也忒不给面子。”二师兄不理人，林弈楼只得随口再道：“活该她们没有口福。” …… …… 水月阁。 陈素衣和有琴雨相对盘膝而坐，各自运功，真元缠绕。 良久，陈素衣一口泛着诡异碧绿的血吐进了早已备好的痰盂中。 有琴雨连忙起身：“师父！” “无妨。”陈素衣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口妖血吐出来，就没事了。这几天，辛苦你助我疗伤。” 有琴雨松了口气，嫣然一笑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应该的。” 顿了下，她凝肃了神色：“师父觉得，今天天朱峰那些人，是不是，掌教试探？” “这还用猜？肯定是袭天越那家伙想探探我栖霞峰的虚实。” 陈素衣面带不屑冷哼一声，数月之前，成名多年的邪修戴凡及其帮众被报现身大商梧州，残害数人，鉴于对方实力不俗，掌教袭天越并五峰峰主一同出手，分多路追踪搜索，下山诛邪。 没想到，那戴凡这些年竟拿妖血入体练功，虽说把自己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确实修为大增，其时陈素衣刚给林弈楼重塑根骨不久，正是虚弱之时，不小心着了道，偏这一幕正巧被赶来相助的袭天越瞧见。 虽然她尽力掩饰，并且一鼓作气反杀了戴凡，但看来袭天越还是起了疑。 陈素衣淡淡道：“袭天越那老家伙，与我素来不合，心中有疑想探我虚实不算奇怪，不过怕是会先被杨帆给吓一跳。” 有琴雨笑道：“二师兄平时不显山露水，做事默不作声，存在感极低，但每次出手，都比上一次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强上许多。今日一剑横扫天朱峰诸位弟子，向来心气高的柳正卿那会一脸的不敢相信啊，看得我真有些想笑。” 陈素衣语气轻蔑：“商皇武东，明面拉拢天一观，暗地打压洛山，袭天越想顺势而为，与大商皇族交好，殊不知，这势，是底气，从来只能靠自己挣，不能靠别人给。” “人各有志，袭掌教的想法不难猜……” 有琴雨眉头微蹙：“能看明白的，都不是问题。问题从来都是出在那些看不明白的东西身上啊。” 陈素衣略感惊奇：“你一向心思灵敏，七窍玲珑，还有看不明白的？” “就是咱们的这位六师弟呀！”有琴雨微微一笑，沉吟出声：“林家少爷，出生时林家已是没落世家，富贵而无权。这样的人，面对掌教说亲，被四师妹推出来做了挡箭牌。为了攀附权贵，卖夏皇一个好，来洛山搏一场前程不奇怪；或说林家教养得宜，林少爷性格坚毅，不坠青云之志，面对商皇亲事挑衅，为了家国大义，不畏艰险走了洛山这一遭，也能理解。” “但他怎么看，都不像这样的人啊？那他到底为何要来洛山？” 第41章 心无敬意 有琴雨的眼睛微眯起来，她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因为对林弈楼的了解还是太少，始终琢磨不出答案。 陈素衣倒是听得有些迟疑起来：“你觉得他来洛山别有目的？” “不清楚，不确定。”有琴雨摇摇头：“只是换位思考，若我是林少爷，自是能不蹚这趟浑水最好。就算为了前程，为了大义来到洛山，对于五皇子，也最好是敬而远之，而他竟然毫不犹豫就用阴招报复五皇子，虽然是武兴平挑事在先，也不是说他只能被动挨打，不得还手的意思……” 挠了下头，有琴雨感觉自己说得有些乱了。 陈素衣却听明白了：“他心中，毫无敬意，不管对谁，哪怕是我。”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有琴雨眼神一亮：“他对皇子没有敬意，对我们几位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也没有敬意，甚至对师父你也没有什么真心的敬畏！这不正常，哪怕林家有毒王张蟾，还有一位不知底细，只知道必然极度擅长符术的族叔，但哪怕那位是不出世的神符师，林家即便有两位高手坐镇，也不足以让六师弟有这样的骄傲，我想不明白，他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对了……”有琴雨想起一事来：“今日六师弟说，五皇子指使舞蛇郎君害他，这事是不是五皇子做的，大家心照不宣，我更好奇的是，六师弟是如何杀死那条蛇的？我先前问过四师妹，她说那会，她正被邓城缠住，赶不及救援，到的时候，那条几近势成的翻云蟒，已经被六师弟剥皮拆骨了。” “舞蛇郎君也算江湖有点名气的人物，他那条翻云蟒更是威名赫赫，不少修行者葬身蛇腹，对上六师弟，根据四师妹推算的时间，竟然可以说是照面被杀。” “确实稀奇了些。”陈素衣不置可否：“但他到底出身富贵，指不定身上有什么克敌制胜的法宝也未可知，行走江湖，谁还没有两手压箱底的本事？” 有琴雨笑了笑道：“师父说得也是。” …… …… 在后山聚餐与几位同门聚餐一顿后，林弈楼忙活了一通搬家事宜，入住不过数月的闲月阁因为一场两峰弟子对剑，被直接切成了一片废墟，林弈楼觉得自己的换房效率高了些，颇有些不好意思。 结果，听说当年二师兄修行三个月，步入势成境界，其时剑意磅礴，剑势纵横，直接把居住的第一座静月阁切成了渣。 陈素衣感悟入地仙，曾经的水月阁更直接被外放的气势炸成了齑粉。 至于雁回峰炼器的师兄弟们炸楼的频率就更高了。 总而言之，换居所这事在山门内着实是司空见惯的一件事。 林弈楼听得沉默，心下直觉得这洛山剑宗，真是个发展房地产的好地方啊！ 将新的闲月阁牌匾挂到一处打扫好的空置院落，搬家的就算完成。 鉴于两峰对剑事件动静闹得有点大，接下来半个多月，林弈楼便是住所与后山两点一线，修炼剑法，沉淀稳固这一遭借翻云蟒蛇心一举提升的境界，主打一个低调。 这一天，入定沉眠一夜醒来，林弈楼精神气爽，按着昨儿接到的通知，正准备去水月阁集合。 陡然间，一抹银光飞过，就像一道闪电，从栖霞峰这头，瞬间劈到了天朱峰那头。 随即，就如电闪过后的雷鸣，无比强横的威势犹如九天落下，走到半路的林弈楼感觉就像一座山猛地压了下来，一声闷响直接跪地，脸色都泛白了两分。 然而，这道剑意并不针对他，或者说，不只是他。 洛山上的所有人，都体会到了这道剑意。 天朱峰，镇天主殿。 陈素衣负手而立，大殿之内，若干弟子跪倒在地，脸色发白，看着那道并不伟岸的身影，下意识露出浓浓的敬畏。 主位上的掌教袭天越看似镇定，实则正心跳过速，那道剑意的大部分都落到了他身上，他扪心自问，陈素衣修为犹胜他半分，所以虽然不至于像其他弟子那样狼狈跪地，但也不是那么好受，不禁沉下脸色：“行动在即，陈峰主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有些话，要说清楚，故而特来一趟。” 陈素衣淡淡说着，半转过身，看向在她气势威压下同样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的武兴平，冷淡出声：“在洛山，你是弟子，我是你师叔，就不称呼你作殿下了。” “那是自然。”武兴平稳了稳心神，恭敬拱手：“师叔有话，但说无妨。” “很好。”陈素衣道：“众所周知，你与我栖霞峰弟子林弈楼因为此前掌教乱点鸳鸯谱，惹了些龌龊。前几日，你们一个说对方以符术暗害，一个说对方雇凶杀人未遂……鉴于你俩都没什么实质性伤害，过去的且让他过去，但下不为例！本峰主丑话说在前头，若林弈楼今后出事，我必拿你到问心镜前问话，若说不清楚与你无关，就算你是皇子，我照杀不误，你可明白？” 清冷之声出口，语气充满杀伐音调。 没有人会怀疑陈素衣这话，包括武兴平。 据他所知，死在水月剑仙之下的皇族成员，远远不止一位！更不止有大商皇族！ 或因为修炼邪功，或仗势欺人太甚，犯下血案无数，再或是有眼无珠欺到她身边之人，陈素衣可从来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武兴平心中难以言说的憋屈，未入洛山之前，谁不敬他皇子之尊，入山之后，方知世间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洛山剑宗能够傲世千年，超脱世外，凭的就是这份硬气。 虽说天一观的崛起，加上父皇有意打压，这份硬气打了折扣，但武兴平心知肚明，就算是父皇，面对水月剑仙，也要掂量一二，就算叫板，也得有价值。 很明显，林弈楼没有那个价值。 虽然恨不得将那家伙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一口恶气，但那到底只是一口恶气罢了。他和林弈楼说到底没什么生死大仇，之所以要他死，是出于百般受宠长大的皇子殿下天生睥睨，压根没把林弈楼放在眼里。 但今日，陈素衣亲自上天朱峰出言警告。这个分量，可就大不一样了。 栖霞峰不止有一个水月剑仙，还有一个当世五大至强之一的洛山剑神，那位风师伯只要还在一日，洛山剑宗里，栖霞峰就永远比其他四峰硬气！ 正所谓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回想先前那一道如山压下的剑势。 号称最接近天启的水月剑仙一丝剑意，让他体会到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恐惧，这一剑若不是只有威吓之意，着实鬼神难挡。 后知后觉的武兴平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事确实冲动了，此刻心中甚至有一种庆幸，庆幸这一趟舞蛇郎君没能成事，如果林弈楼真的出事死了，以陈素衣护短的脾气，就算他是大商皇子，有洛山内的亲皇派力保，也未必能护得住他！ 抱拳的手攥得很紧，武兴平一直明白父皇为何要明里暗里打压洛山剑宗，但以前只是逻辑思维上的理解，而这一刻，他充分体会到了心情，前所未有渴望拥有力量！ “陈素衣！” 武兴平压抑的思绪被袭天越一声怒喝打断，洛山掌教怒声而起：“这是天朱峰！你给本座适可而止！” “不服气？”陈素衣侧目，秋水剑落手，淡淡道：“打一架啊？” 就这个动作，直接让原本已经从先前那道剑势缓过气，挣扎起身的柳正卿，周妙等几位修为相对高些的精英弟子又给按跪了回去。 “你！”袭天越怒颤伸手指了指：“你是不是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师父，师叔，都且息怒。” 强忍威压，武兴平声音显得有些虚：“陈峰主，我和林师弟之间，其实都是误会，弟子保证，将来这样的误会绝对不会再有。” 陈素衣满意地笑了笑：“很好，你这态度，本峰主喜欢，但愿你说到做到。” 武兴平道：“自然。” 微一颔首，陈素衣再度宛如一道闪电消失在了镇天主殿，只是这一次，再没有如山的威势压下。 所有人仿佛都狠狠松了口气。 望着身影离去的方向，袭天越负手在背，慢慢握拳。 他看得明白，陈素衣今日除了替门下弟子过来威胁五皇子好自为之，同时也是在回应他先前的那场试探。 她就算之前受了点伤，但她依旧很强！ 陈素衣没说，但这就是她今日剑震洛山的意思！ 回忆那一道剑意临身时的心头震颤，袭天越微闭下眼，长出口气。 他再一次确认，真动起手来，他确实不是陈素衣的对手。 每一次认知到此事，都让他无比烦躁，望着下方，冷漠呵斥：“一个个的，人都走了，你们是打算跪到什么时候，都给本座起来！” “是，师父。”仓惶的声音此起彼落，镇天主殿里的天朱峰弟子相互搀扶起身。 …… …… 林弈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大早整个洛山都被震慑在他师父剑意威压之下，也不知道剑仙师父是要干嘛？ 想不通就不想，不知情的林弈楼觉得和他关系不大，缓过神后起身继续前往水月阁。 敲门进去，来得不早不晚，大师兄苏明和年糕已经早一步到达。见礼寒暄两句，问了句师父先前那般威势，是有何用意？ 苏明摇了下头，表示不知。 年糕自然更是懵懂。 不一会儿，有琴雨和岳清灵小吵着嘴也出现了，沈柏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后发先至，越过几人，坐到正厅大位上，正是从天朱峰回来的陈素衣。 “见过师父。”大师兄苏明带头见礼，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见踪迹的二师兄杨帆悄无声息出现在队列之内，仿佛刚刚出现，又似乎他一直在那。 这是为了不打招呼潜匿踪迹了？ 林弈楼和年糕叹为观止，而其他人对这一幕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没人脸上有什么突然的感觉。 “都到齐了，那就不废话了。”陈素衣随手挥袖，七道书帖朝着朝着七位栖霞峰弟子飞去，被接到手中。 “自邪修戴凡死后，这段时日，邪修势力不止没有夹起尾巴做人，反而为了争夺失去了戴凡这个主心骨，实力大减的黑风洞遗留势力大打出手，四处惹是生非，牵连无辜百姓，甚至正道修士不少亦受其害。各宗门都在响应号召，下山镇邪除恶。洛山剑宗作为公认的第一宗门，自然更当以身作则，你们手中，是宗门下达的试炼任务，各自看看，没问题的话，准备准备，各自行动去吧。” 林弈楼微微挑眉，严打啊这是！真没想到，刚入山门不到一年，就遇到了这种多年难得一见的大规模联合行动。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高手之流，任务目标自然都是难啃的硬货，属于岳清灵见了都得避退三舍的邪修老炮。 而岳清灵，她将带领一队各峰精英弟子组成的小队，突击一个近年来名声鹊起的邪修宗门鬼王宫，据说有洛山弟子卧底潜伏多年，情况已经摸查得差不多，这次准备里应外合，一举击破。 至于林弈楼，年糕，还有沈柏，三位栖霞峰修为最弱的弟子则结成一队，去临近邙山的容州城，负责捣毁一处邪修教派，冥火教的一处等级不高的据点。 短暂交流，知悉了各自任务内容后，岳清灵不由自主皱眉：“这不妥吧，师父，三位师弟，实力最高的年糕也才通玄境界……” “师妹是当天下修者都如你一般天资卓越吗？”有琴雨掩嘴一笑道：“这通玄巅峰境入了江湖闯荡，也是一方高手了，势成境天堑，你当谁都能像你一样轻松踏过？两个通玄巅峰，六师弟虽然还在聚气境界，但却能捕杀接近势成的翻云蟒，他们三人的实力，完全不必太过担心。” “话虽如此……”岳清灵纠结道：“但，但是……” “你是怕五皇子寻衅滋事，再度找人暗下杀手？”陈素衣很明白岳清灵忧虑之处，淡淡出声：“放心吧，为师刚去了趟天朱峰，已和那位五皇子说道清楚，相信他只要不蠢，就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第42章 赌坊 所有人都下意识想起那道威震洛山，直朝天朱峰飞去的剑意，不难想到，方才是水月剑仙敲山震虎去了。 都说水月剑仙自来最是护短，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林弈楼心下略有感慨，倾身作揖道：“弟子多谢师父照拂。” “你既然拜入栖霞峰，我栖霞峰的弟子，就没有被外人欺负的道理。”陈素衣的语气理所当然。 林弈楼轻声笑叹：“此生能入栖霞峰，是弟子的荣幸。” “好了，客套话就别讲了。”陈素衣摆了摆手：“你们各自下去准备准备，下山行动去吧。” “是。” …… …… 难得的重大行动日子，洛山剑宗今日格外热闹，不时有各种坐骑腾飞出山，一艘又一艘的飞舟也从各峰先后起飞，御剑出山的修者更是不计其数。 同样准备出发执行任务的林弈楼忽被岳清灵拦住去路。岳清灵二话不说，先将一件银白透亮的软甲塞进林弈楼怀中。 “这是深海龙鱼的鳞片制成的铠甲，势成初境的修者难破，虽说世兄的任务只有捣毁一个等级低下的小据点。但江湖凶险，多一样东西防身，总是好的。” “这……”林弈楼道：“不是要拒绝师姐的好意，只是这护身的法宝我还是有的。你任务更为危险，比我更需要，还是自己留着吧。” 岳清灵笑了笑，将婉拒过来的手又给推了回去：“放心，我还有一件，就算你自己有护身的法宝，但法宝这东西，多一件也无妨。世兄，下山多注意安全。” 说完，岳清灵转身御剑而去。 无奈的林弈楼只得朝那背影呼唤道：“你也多多注意安全啊师姐。” “知道了。”声音远远传来。 轻叹一声，林弈楼转身，就瞧见马车前室，年糕和沈柏相互依偎，眨巴着无辜的眼睛。 “所以，四师姐只觉得林师弟危险，还特地来临别送礼。”沈柏淡淡道：“我们呢？师姐是太相信我们的实力？还是觉得我们遇到危险也无所谓？” 年糕语气好奇：“少爷，你这是……在喂我们狗粮？” 略感尴尬的林弈楼轻咳一声，故作淡然地上了马车。 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瞧见的大，符阵不分家，林弈楼一眼就看破了车上隐藏式的符阵图纹：“高级货色啊，沈师弟果然有钱。” “惭愧，当年入山时身家不少，这些年已然输了不少。”沈柏说得有些落寞：“这马车算为数不多还在手上的东西了。” 林弈楼安慰地拍了拍沈柏肩膀：“放心，只要不离开赌桌，迟早有输光的一天，沈师弟再接再厉，相信很快就能倾家荡产了。” 沈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林师弟，我发现，你真是个很会把天聊死的人啊。” 林弈楼笑了笑：“好说好说。” 沈柏懒得斗嘴，吹了声口哨，外面的骏马不需要车夫把控，奔跑起来，车上的空间法阵运转，只不过刹那，马车就从山腰下到山脚，又眨眼奔出老远。 马车内，年糕展开一卷地图，看着一个红点高速移动着，飞快跑出了洛山地界，脸色稀奇：“这车速度这么快，坐在里面竟然没什么感觉，厉害了。” 要说以沈柏的性子，这会本该吹嘘两句，然而此刻，沈柏贴近年糕，同样一眨不眨盯着那卷地图。 他知道那个红点代表年糕所在的位置，随着马车快速移动，地图上的红点也在快速移动，更绝的是，这地图竟然会跟着变动，已经离开的洛山和云边镇消失在了地图上，此刻他们正奔行的官道和即将经过的金沙县开始出现。 “这地图有点神奇啊！”沈柏看得兴致勃勃：“能够囊括天下吗？” 林弈楼道：“沈师弟夸张了，北斗指南图只能显示制图师亲自测绘过的地方，没去过的地，又何来的图？” “也是。”沈柏摩挲着下巴：“这可真是出行必备的一件良品啊，林师弟，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 “沈师弟生意头脑真是转得快。” 林弈楼微笑道：“可惜，这东西虽说神奇，但制作不易。将天下山川如此复杂的信息汇聚一图，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会耗费符师巨大的精力，很难做到量产。但论珍品，它只是神奇了些，本质上还是一张地图而已，并无稀奇之处，很难说服别人出大价钱购买。” “没钱的买不起，有钱的看不上。”沈柏叹了口气：“确实鸡肋了些。” 林弈楼点了下头，心说要非如此，此刻的人们大概人手一幅北斗指南图了，能赚钱的生意，他自来不会放过，哪还轮得着别人来分一杯羹。 马车急速奔驰，三日之后，就临近了目的地容州城，林弈楼算了下，竟是比飞舟都要快些。 还未进城，年糕已经将指南图拉到了容州城里，两指一拉，将地图放大，寻找了一会，忽地眉头一挑，抬眼一看，沈师兄正百无聊赖躺在长椅上看话本子。 林弈楼与年糕对上眼神，默契地会意，知道小年糕是有话想说，但又不方便直言，奇怪地凑近过去。 年糕不动声色在地图上点了点。 黑白色调的地图上，一处标红的地点颇为醒目。 那是容州城内的一处赌坊，名为鸿盛。 那里正是他们这趟任务需要捣毁的冥火教在容州城的小据点。 林弈楼眉头微蹙。 马车也在这时候踏进了容州城。 …… …… 容州城，月色正美。 鸿盛赌坊是有名的老字号，最近刚花了大价钱进行翻修，赌坊里从赌桌到赌具都是做工考究的上等货，就连一枚筹码都是精致无比。 灯笼高悬，花木竹石陈设间极度讲究。看出点门道的林弈楼轻声一笑：“好一个有进无出的风水局啊。” 世间赌坊不论规模大小，装潢清雅还是豪奢，本质上就是银钱，甚至是人性拼杀血战之地。 正是热闹的时辰，无数三教九流人物穿梭其中。赌场管事瞧见林弈楼进门，瞬间眼神发亮，仅是那一身衣裳，至少就值他三个月的工钱！ 这是来了只肥羊啊！ 立马恭敬迎上去，赌坊管事笑脸盈盈跟林弈楼介绍起来，从各式赌法，到筹码兑换。 第43章 信任 “我不赌钱。” 赌坊管事好一通介绍之后，听到林弈楼开口，多少有些僵住脸色，心说你不赌钱听我介绍半天？不赌钱你进赌坊大门干嘛来了？ 不过很快，赌坊管事的肥脸上就又堆起灿烂的笑容，因为一锭银子被放到了他手中，颤在了他心头：“这位爷，有什么小的帮得上忙的，您尽管吩咐。” 林弈楼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见见这赌坊的东家。” “可巧，东家平日向来是不来的，只是按期派人来收账，这几日倒是都在。”看在一锭银子的份上，赌坊管事非常殷勤，让林弈楼稍等，自个上了二楼通传，不一会儿，便又下来，将林弈楼领上去，走过长长廊道，最后进了一间安静的房间。 林弈楼见到了一个和赌坊豪奢画风格格不入的清雅房间，淡淡的木兰香燃着，混着满屋子的书墨香，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英俊男子坐在书桌后，带着微笑，起身略一颔首：“在下沐云初，听闻阁下想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 …… 鸿盛赌坊斜对面，一处路边的面摊，沈柏面带隐忧：“林师弟行不行啊？进去这么久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这里并没有什么未成年人禁入赌坊的规矩，但终归半大少年还是少见，第一是少年大多没钱，有钱也未必有胆年纪轻轻就来这种地方混迹。 十三岁的年糕和十五岁的沈柏年纪还是太小，面相更是太嫩，这样两个人一同出现在赌坊，必然会引来注目，故而林弈楼提议让他先进去探探路子，了解一下情况。 “放心吧。”年糕低着头吃面：“少爷自有分寸。而且才过去半刻钟不到，五师兄还是多些耐心吧。” 沈柏不置可否，吐槽出声：“话说回来，我们三人之中，林师弟修为最低，怎么好像成了他是主事之人？” 年糕一语中的：“应该是因为，论年纪你比少爷小，论实力，你又打不过我吧。” 沈柏无语之时，变故顿生。 只听得几声爆响，几道身影撞破鸿盛赌坊二楼的窗户，飞落在地，刀光剑影之间，铿锵数道锋刃交击声。 街上的行人响起一片惊声，四散而逃。唯有面摊上的年糕和沈柏听得动静，起身逆行而上，纷纷拔剑出鞘。 从赌坊二楼破窗而出的几道身影中，正是林弈楼，此刻正面对四名赌坊刀客围攻。眼看支撑不住，得年糕和沈柏及时救场。 两位少年年纪虽轻，却是实打实的通玄境界，面对四个聚气境界的刀客，完全不在话下。 “栖霞峰果然不出庸才，有意思。” 雅致书房内，沐云初倚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打斗，淡笑一句，无声地散出威势。 好强的势！哪来的势成境高手？ 动作微显迟滞，神色带上惊疑，沈柏猛抬起头，正好看见窗边的沐云初。 沐云初微笑招了招手，仿佛在打招呼，实则一道掌力挥出，瞬间临身，沈柏霎时感到一阵强大的压迫。 夜色中响起一声钟鸣，悠远传开。 一口半透明的金色大钟慢慢旋转着将沈柏护在钟内。 面对强大的势成境高手，沈柏毫不犹豫使用了身上最强大的护身法宝。 “原来是墨家的金钟护身符。”沐云初淡笑一声，再次振出一掌。 金钟猛然大鸣，巨颤片刻，终是崩裂。 沈柏下意识地闭上眼，仿佛已经预见下一刻就要被一掌拍飞，不死也残的下场，脸色发白。 然而二楼上，一掌打碎金钟护身符的沐云初并没有再度出手，反倒是在这个刹那，年糕猛然横出一剑，剑已经回鞘，剑鞘用力打在了沈柏后脖子上，直接将人敲晕了过去。然后眼疾手快拉住直要脸朝地倒下的沈柏，轻轻放下。 场面顿时安静。 年糕挠着头，对着昏倒过去的沈柏鞠了个躬，面带歉意：“抱歉了师兄，我也不想的。” 围攻的刀客已然退下。林弈楼走上前去，将以面贴地的沈柏翻过来，取出一块白帕子，捂住了沈柏口鼻。 被打晕的沈柏吸入帕子上清宁花制作成的麻醉剂，陷入更为深沉的安睡，至少两三个时辰内不会醒来。 赌坊管事带着个高大汉子恭恭敬敬迎了出来，汉子将晕倒的沈柏背起，管事带着林弈楼和年糕绕开即便外头打了一架，里面依旧赌得热火朝天的大厅，从后门回到了赌坊内。 管事按吩咐寻了个空房间，年糕照看着昏迷的沈柏。林弈楼自顾又回到了那间清雅的书房，对坐回书桌后的沐云初拱手道：“多谢沐公子帮忙。” “林公子客气，请坐。”沐云初朝桌前的空椅子伸了伸手。 林弈楼坐下，拿起递到桌前的茶杯，抿了口道：“好茶。” 秘阁收拢天下秘闻，汇聚四方情报，在三大皇朝据点星罗棋布，鸿盛赌坊在北斗指南图上是标红的，这就意味着，此处是秘阁的据点之一。 而且红色是最高等级，说明控制这处据点的人修为高深，与秘阁签了规则契约，无法背叛，非常可信。 先前两人初见，对上秘阁暗号，立刻确认了彼此身份。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林公子，竟然是秘阁高层，等级比我还高了一级……” 沐云初笑得别有深意：“这事，着实很有意思。” “确实。”林弈楼笑了笑道：“只是不知，为何沐兄这里，会被洛山当作了冥火教的据点，要我能前来捣毁？” “你这任务本就不是洛山发出来的，是有人想试试你的来路和底气……” 沐云初喝口茶道：“实不相瞒，在成为秘阁成员之前，我和栖霞峰陈峰主的三徒弟有点交情，你那位三师姐，觉得你身上藏着秘密，可能进洛山有什么别的意图，不久前来信，让我帮忙试探试探，想要摸摸你的底子。不得不说，有琴前辈确实是个聪明人啊，眼光毒辣，看人真准。” 林弈楼微感诧异，是他狂妄地用阴招对付商朝皇子不符合落魄将门遗子的人设吗？还是别的什么露了不对？三师姐竟然这么快就怀疑上他了！ 明明他相当低调，什么都没做啊！ 林弈楼摇头轻叹：“这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基础的信任了？” 第44章 危机感应 “你这话多少有些无耻了。” 沐云初微往后仰，靠着椅背：“论交情，我自然和有琴前辈更深一些，但这是私交。论公事，秘阁之内，你等级比我高，赤橙黄绿青蓝紫，秘阁紫色令牌如阁主亲至，我得听你吩咐。你需要我怎么做？跟你那三师姐说你一切如常，没有问题，是她多虑了？” “不……”林弈楼略微思索，摇了摇头：“她既然已经起疑，与其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不如给她一个答案。” 会意的沐云初笑得意味深长：“妙哉。这个答案，你准备怎么说？” 林弈楼思考了下，正准备开口，猛然间，眼前一花，心头莫名惊悸，出现片刻的窒息，发白的脸色惊疑不定。 沐云初倾身凑前，疑惑皱眉：“林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林弈楼摇了下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契约签订，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契约有一项被动的功能，就是在一方面临绝境时，会自动发出危机信号，试图向另一方求助。 不过，受限于距离，并不每次都能成功，甚至离得太远，信号如石沉大海，另一头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 然而就在方才，林弈楼感受到了与他签订过契约的顾月影正面临极度危险的境遇，这让他不由得感到困惑。 那天他给了顾月影三样法宝，让她去同州林家找毒王张蟾解毒，修行界移动异宝不少，甚至林家背后的生意里，还提供了公共飞舟服务的项目，按照时间，大半个月过去，顾月影就算没到林家，也该进了大夏地界，怎么还徘徊在商朝，甚至容州城根本都没有远离上次见面的邙山多少距离。 这是林弈楼第一次从契约签订者身上感应到如此强烈的危机信号。 这说明，此刻面临危机的顾月影，离他非常近！以至于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气息。 林弈楼吐出口气：“沐公子，能帮个忙吗？” 沐云初笑道：“您是上级，我听令行事。” “那走吧。” “去哪？” “救人。” …… …… 圆月当空，容州城二十余里外的某处荒无人烟之地。 一座废弃的木屋内，瓷娃娃般精致的三四岁小女孩被放在刻画着符纹的干净地板上，女孩周边十几根摇曳着烛光的白蜡烛在屋内带起昏暗的光线，国字脸的壮硕汉子面带虔诚地跪在女孩边上，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地上的符纹隐隐发亮。 壮硕汉子眸中不自觉露出一抹兴奋，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对准了躺在地上的女孩。 匕首尚未落下时，破风声骤起，袖箭激射，顷刻崩裂，化作三百六十五道肉眼难见的飞针。 猝不及防的壮硕汉子匆忙挥出一掌，挡掉些许，却还是被不少飞针射中，飞针炸裂，爆出血口无数，壮硕汉子发出一声惨嚎向后滚了两圈。 而这时，原本射空的飞针又瞬间追袭过来，壮硕汉子一挥掌，强大的真元爆出，将无数飞针爆开，同时吐出口血。 这飞针之中蕴含了无比强烈的毁灭之力，很明显有符师纂刻的符意加持。 如此强大的符师，江湖上并不多，只是壮硕汉子此刻没有心思去想那几个名字。 屈指成爪，壮硕汉子仿佛撕开了空气，扭曲了空间，无形风刃迅猛斩向正试图救走地上小女孩的那道倩影。 就差一点！ 这仿制的轻烟无影偏偏这会到了时间！ 顾月影心中惋惜暗恨，却不得不先行闪躲，顷刻，她身后的墙壁上就爆裂开五道深深的裂痕。 “顾月影！”壮硕汉子微微踉跄两步，起身冷笑：“原来是你！好啊，老子追了这么久，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荒山连，你屠我村庄，杀我亲人，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顾月影冷声轻斥时，双眸中紫光流转，更显妖媚。 荒山连一时没躲开眼神，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记忆中寒冷的荒野。 凭借强大的本能，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荒山连一声怒喝，整个身躯霎时膨胀了两圈，岩石般的肌肉上长出又短又粗的狼毫，口露獠牙，十指指甲长出半寸，看上去锋利无比。 右手狼爪扎进大腿，荒山连先给自己来了一下，用痛楚刺激意识，摆脱了紫瞳魔眼的幻境之困，朝前杀去，狼爪挥舞间，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在屋中墙壁上炸裂开。 顾月影连对数招，不过片刻，就满头大汗，呼吸渐深。 “你这妖姬，幻术的威力比之前弱了不少，看来先前的伤和毒你都还没有养好，真是地狱无门你偏闯！百花仙宫的术法一流，功夫却是一般！” 荒山连嘲讽一笑，抓住破绽，一掌狠狠拍出，劲气横扫。 躲避不及的顾月影被强劲的掌风直接打出了屋外，张口就是一口黑血，双手一撑，如燕飞舞半空，闪过荒山连紧随其后的又一掌。 瞥过地上漆黑的血迹，荒山连冷笑出声：“自己身上的鸠歌之毒还没解呢，倒有心思来这逞英雄，好啊，老子成全你，送你上路！” 荒山连拳爪掌各式功法招数齐出，空气中声声爆响，顾月影艰难抵挡，甚至耗费了身上两件法器。 “拿命来吧！” 一个银色法轮被荒山连接到掌中捏破报废，随即而出的一掌，声势浩荡，气震山河。 四方气机锁定，势成高手威势如山，光是势压，就让顾月影再度吐血，更不用说闪躲。 其实也还能躲，她身上还有林弈楼给的千里珠，只要捏碎它，就能够瞬间远离此地，逃出生天。 只是……那个孩子到底还是没有救出来。 而她，耽搁了些日子，体内的鸠歌之毒已经压不住，就算逃出去了，她能够活着撑到夏朝，去到同州找毒王解毒吗？ 更何况，眼前这头狼妖，可是杀尽她亲朋旧友的罪魁祸首！ 顾月影目露绝然，真气爆起，发丝轻动，准备燃烧本源真气，强行提功，如此一来，无论胜负，她都是死路一条。 只是，决心刚下，真气刚起，身后忽然有人将她往后拉退两步，一道身影护到了她身前。 第45章 救人 人类纤细修长的手掌与狼妖厚实粗壮的手掌对在了一起，掀起一阵狂风，扫出汹涌气浪，草木发颤，无数树影剧烈摇晃了起来。 沐云初带着护在身后的顾月影，掌力对碰之后，连退三丈有余，语气清冷：“狼妖！都显化妖身了！胆子不小啊！” 同样退了数步的荒山连目色微惊。 “你这不废话嘛。”落在后方的林弈楼慢悠悠走来，接话道：“这荒无人烟的，变个身需要个毛线的胆子？再说了，人家可是太子殿下的马前卒，嚣张一点又怎么了？” 顾月影目光复杂看向林弈楼，苦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啊，东家。” 林弈楼也颇为意外，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的狼妖一声冷哼：“碎空掌！你是张坤什么人？” 沐云初淡声道：“你认识家师？” “你是他徒弟？”黄山连狂笑两声：“当年，被你师父连续三掌打没了半条命，差点死了！今日，就先拿你的小命稍解我心头之恨。” “原来如此，当年师父没收拾干净的摊子，今晚，我就帮师父做个收尾。”沐云初同样冷笑起来。 互相呛声之时，一人一妖已然挺身踏步向前，转眼缠斗一处，拳掌交击，走的都是刚猛路子，互不相让，拳拳到肉，连续数道闷响，看上去声势没有之前响亮，但顾月影知道，这样的拼斗极其凶险，任何人先露了破绽，谁就先死。 然而，这个破绽，还是沐云初先露了出来。 顾月影下意识出声：“小心！” 狼爪如刀，狠狠斩出，却只抓住虚影，数道身影晃动，沐云初手中多了柄剑，剑势如轻烟缥缈，又似波涛如怒。 顾月影不禁有些惭愧，原来先前并不是破绽，而是换招时的顺势而为。 荒山连身上顿时多了三道剑痕，鲜血飞溅，神色惊变：“洛山大自在游龙剑诀！你是洛山剑宗的人！” “你猜啊？”沐云初持剑在手，换招燃山焚天，瞬间剑意大盛：“猜中没奖。” 剑客声音清淡，剑势却是如虹。 面对洛山剑法中的最强一剑，荒山连不敢托大，真元爆起，挺胸大喝时，有巨狼虚影浮现，蒲扇般的狼爪合十，挡下沐云初强横无比的一剑。 霎时，大地猛然一颤，荒山连脚下，地面龟裂开来。狼爪上的如刀指甲崩断了三根。狼妖吐血一声怒喝，在剑势尽后，双掌猛出。 沐云初防守剑势一挡，被掌风震出十数米，鲜血自嘴角溢出。 一人一妖遥遥相望，仅仅片刻调息，再度前冲，开始了新一轮的攻防。 …… …… 就在沐云初和荒山连打得难分难解时，林弈楼看着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顾月影，轻声一叹，掏出了一颗大复苏丹。 顾月影摇了摇头：“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东家还是不要浪费这好药了。” “怎么……”林弈楼淡淡道：“打算伺机而动，拼着燃尽真元，给那狼妖致命一击，给顾家村的枉死之人报仇雪恨？” 被说中想法的顾月影微微一笑：“说来与东家不过区区两面之缘，想不到您这么了解我。” 林弈楼无奈道：“我不是了解你，只是人性如此，你就这么忍不住，觉得有三样宝物在手，非得先来报个仇？” 顾月影苦笑道：“东家是觉得，我是报仇心切，才会耽搁至今，就是想要先报了仇再说？” 林弈楼微讶：“不是？” “一半一半吧，我确实想过，借东家给了三件法宝，或许有机会杀了那狼妖，为我的亲族报仇，但我到底不是个冲动的性子，最后还是放弃了想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顾月影道：“只是偏偏，让暗中观察的我发现了那狼妖掳来了个小女孩，满月之日，以人之精血修炼，是狼妖一族的邪功！” 林弈楼下意识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今日正是满月之期，恍然道：“你是来救人的！” 顾月影点了下头：“可惜，差了点运气。” 林弈楼看着不远处那栋破旧的木屋：“人在里面？” 顾月影又点了下头。 “吃吧。”林弈楼将大复苏丹放到顾月影手中：“放心，还没到没救的时候，吃下去，运功调养，我去救人。” “诶……”顾月影阻止不及，林弈楼已飞快朝木屋跑去，眨眼就蹿进屋内。 另一边，与沐云初大战无数回合的荒山连余光瞥见林弈楼进屋，立刻意识到了被偷家的危险，若只是寻常货色，他或许不会太过在意，但那女孩可是难得一见的纯净体质，其一人之精血，可抵抗寻常货色万千，故而即便身临大战，荒山连也一直注意着木屋处的动静。 “好胆！”一声怒斥，荒山连摆脱与沐云初的缠斗，转身直冲木屋。 木屋不大，林弈楼进门就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小女孩，上前抱起，下一刻，狂风就涌进了屋内，伴随着荒山连的大喝声：“给我放下。” 林弈楼起身将女孩抱在怀中，轻轻拨开下昏迷中小女孩垂落覆在脸上的发丝。 掌风袭来，狼妖凶猛一掌拍至林弈楼后背三寸开外，被陡然亮起的一片金色佛光挡住，炙烤声骤响，灰烟在狼妖手掌中飘起，有隐隐的烤肉味。 圣洁佛光，对妖族天生拥有克制之力！ 荒山连一声痛呼，慌忙撤掌，佛光震荡间，直将狼妖震飞出去。 屋外，看着明显被打飞出来狼妖在地上滚了两圈，沐云初和顾月影都是一时怔住，脸色诧异。 正值激战，沐云初飞快挺剑直刺，趁他病要他命。 荒山连匆忙闪躲，还是被在胸前划了又深又长的口子，挥掌挡开第二剑，狼爪化作无数暗影，像龙卷风一般爆开。 沐云初剑光连起，挡开一爪又一爪，火花迸射。 林弈楼将昏迷的小女孩放到顾月影身旁：“看好她。” 旋即，无尘剑在手，林弈楼摆开洛山剑法基础剑式，直朝狼妖杀了过去。 顾月影下意识想阻止，但一想方才狼妖被打飞屋外的场景，便又自觉闭了嘴。 她这位东家，神秘着呢。 第46章 氪金一时爽 林弈楼的修为，在同龄人中对此，不能说是顶尖绝顶的那一批，但托陈素衣为他重塑根骨和那条翻云蟒的福，十八岁的年纪聚气大成，半步通玄，也绝对算得上优秀的一位后生了。 当然，这样的功力，在荒山连的认知里，就是被他一掌拍死的货色。 但是很尴尬，虽然林弈楼很难伤着他，但荒山连却是连碰都不敢碰林少爷一下。 这让观战的沐云初和顾月影都不由得大感稀奇。 直到，荒山连不得不对林弈楼打出一拳，借着反震的力量躲开沐云初一记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的碎空掌。 林弈楼萦绕周身的佛光让沐云初和顾月影神色惊变， 荒山连更是有些崩溃：“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南山寺的圣衣袈裟会在你身上？” 林弈楼淡笑道：“买的。” 荒山连：“……” 沐云初：“……” 顾月影：“……” 荒山连觉得那小子在耍他，但眼下情况确实棘手，他目光瞥过沐云初，这个老仇人的徒弟，碎空掌已然出师，还学了洛山剑法，实力与他不相上下，拖久了，鹿死谁手还真是两说。 眼珠一转，又瞥过林弈楼，这个拥有南山寺至宝的家伙，就算是地仙境强者，想要破开圣衣袈裟的守护，也需要费一番手脚的，所以这小子虽然修为低微，但却没有他还手的机会。 久战力弱，搞不好真会阴沟里翻船！ 荒山连恨恨地看向顾月影方向，贪婪纠结的目光在那个昏迷的小女孩身上打量了几眼，最后痛下决心，屈腿高高跃起。 沐云初眉头一蹙：“他这是要跑！” 林弈楼老神在在：“准备继续战斗。” 锁链荡漾的声音轻响在夜空中，若隐若现的锁链横布夜穹，犹如天罗地网，挡住了荒山连的去路。 怔愣时，沐云初一剑杀来，将荒山连避回地面，再度激斗。 林弈楼手诀掐起，一张黑色的符纸夹在手中，纸上符文大亮时，符纸燃尽，天际在刹那间聚起浓浓黑云，雷光隐现。 顾月影发现，自己还是大大小看了林东家。 这位小东家的底蕴，就是跟皇朝国君一拼财力，也真是一点都不虚啊！ 墨家黑符，修行界所向披靡的法宝之一。 但一想到他连南山寺圣衣袈裟都穿在身上，有一道墨家黑符，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 “煌煌天威，九天神雷，落！” 林弈楼悄无声息收了束天网，一声清喝。 雷光犹如天劫劈落，速度之快，根本让荒山连没有躲避的机会，只能硬接一记天雷。 轰鸣声中，狼妖一声惨嚎，瞬间衣衫褴褛，股股黑烟从身上冒出，不少地方的皮肤变得焦黑。 然而，没有喘息的机会，天雷之后，是沐云初蓄势已久的一掌碎空。 荒山连双手架在身前，真元狂涌抵挡，还是被打得吐血，双脚在地上划出数米深深的痕迹。 天际，浓云骤然再度翻滚，雷声再起。 又三张黑符在林弈楼手中燃尽，林少爷语气随性，不疾不徐：“煌煌天威，九天神雷，落。” 九天雷光再度劈落，三道天雷自黑云之中斩落，声势浩大。 荒山连目中露出浓烈的恐惧，毫不犹豫运起全部真元，使出最强力的抵御防势。 三道天雷几乎没有时间差的打落下来，天地色变，飞沙走石，飓风涌荡四方，方圆数百米一片狼藉。 木屋崩裂成稀碎木屑，树木连根拔起。 余威之势尚且如此，被三道天雷正正打中的荒山连已然成了一头焦狼，伤得最重的双臂已然血肉模糊，无力垂下。 连续几口鲜血吐出，看向林弈楼的目光充满了痛恨，然后痛恨的目光又渐渐变得迷茫，最后成了浓浓的恐惧。 他像个疯子，挥着半废的双手，像在驱赶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口中鬼叫连连。 最后，他一爪子直接捅进自己腹部，血液狂涌间扯出，鲜血淋漓的手上，一颗鲜红的珠子像一块美丽的红宝石。 沐云初眉头一挑：“妖丹啊！” 鲜血汩汩横流，双目渐渐无神，荒山连气绝倒在了血泊中。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施展幻术的顾月影口溢鲜血，身子踉跄，倒坐在地。 沐云初意味深长看了看林弈楼，随口笑道：“林公子的战斗方式，真是奢侈啊！” 林弈楼淡笑应道：“氪金一时爽，一直氪金一直爽！” 沐云初第一次听到氪金这个词，倒也多少能够理解意思。 墨家黑符天雷，一击不差势成圆满强者全力一击，一符难求，这家伙直接出了四张黑符！ 还有先前困住狼妖试图逃离的法器，还有南山寺的圣衣袈裟，沐云初实在没忍住问出声：“在下实在好奇，为什么南山寺至宝圣衣袈裟会在你身上？” “说过了。”林弈楼道：“买的！” 说话间，林弈楼捡起狼妖手中的妖丹，毫不避讳收入乾坤戒中。 势成境狼妖的妖丹，这可是好东西，别的都可以不要，这个不能分赃。 对这个行为，沐云初没什么想法，林弈楼付出了四道雷符，换一颗妖丹，非常合理，甚至可以说有点亏。 沐云初更关心的是圣衣袈裟：“如何买的？” 两人此刻已经走到顾月影身边，梦中妖姬毫无血色的惨白脸蛋上，在听到沐云初的话后，看向林弈楼的双眸同样充满了浓烈的好奇：“是啊，东家是如何买的圣衣袈裟？” “都这么好奇啊？” 林弈楼随口一句，检查了下那位昏迷小女孩的情况，没有受伤，也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就是纯粹被弄昏睡了过去，他便在女孩额头上画下一道安神符，安眠固元。 旋即侧目看去，只见顾月影和沐云初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乎还在等着他给出如何买到南山寺至宝的答案。 不过也是，天下无双的至宝之一，确实很难不让人好奇。 “好吧，看在你俩都是签了契约的自己人，这事倒也没什么不能说……” 林弈楼席地一坐，搭上顾月影的脉门，同时开口：“当年，南山寺佛子慈心初入江湖……” 第47章 那你要老婆不要? 林弈楼娓娓道来：“也在那一年，大夏南岭州天江堰受河道官员贪污影响，年久失修，暴雨侵袭之下，堤坝崩溃，洪峰肆虐，五州十八镇之地尽成泽国，江面浮尸无数，宛如人间地狱。 佛子慈心确实心慈，他尽力想要救下每一个人。可惜，人力有时尽，在天灾面前，任凭佛子修为再高，终究不过杯水车薪。 所以，我非常适时地出现在了他面前。我有人有钱，能够在第一时间组织起最有效率抗灾救援，我跟佛子说了，只要把圣衣袈裟给我，我立刻开始行动。” 沐云初一时怔住：“佛子就这么给了？” 林弈楼一笑道：“几乎毫不犹豫。” 沐云初无言以对，设想自己若在当时处境，是否能那么干脆地为万千黎民奉上修行界至宝，一时也没个结论，但扪心自问，要说毫不犹豫，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只能赞叹一声：“不愧是青云榜第二的佛子啊。” 旋即，沐云初神色微变，想起了另一些事情来。 佛子初入江湖的那一年，大夏前所未有的洪灾是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据说夏朝第一豪商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南岭，还有不少豪商世家的代表。人们眼中唯利是图的商人在那一场天灾之前，显露了无比感人的高尚情怀，银子金子跟不要钱似的狂撒，迅速从各方调拨来抗灾物资，就连修行界的飞舟都启用了。 更有不计其数的修行者加入其中，他们远超常人的力量和手段，无疑给救灾带来了不少助益。 要知道，心怀天下的修行者不是没有，但终究太少。说实话，觉得自己拥有了高于常人的力量，自觉高人一等才是绝大多数修行者常见的心态。救灾这种事，会去参与的终究不多。 而且普通的富商其实很难请动那么多修行者赴汤蹈火，八方支援。很多人都在猜测，要那么多人同时出手帮忙，那些豪商到底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如果说那场被誉为佳话，传为美谈的救灾活动背后，是林少爷在运筹帷幄……沐云初忽然觉得好像也合情合理了起来，只是如此一来，秘阁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势力？ 沐云初看向林弈楼的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敬畏：“佛子慈心初入江湖，林公子那年，才十一岁吧？” 林弈楼随口道：“好像是吧？” 沐云初呵笑一声：“商皇借洛山掌教之口说亲，林公子被岳姑娘拉出来当挡箭牌，如今也算名传天下。但在此之前，江湖从未听过你这样一号人物，林公子真是低调得很啊。” 林弈楼微笑道：“有道是，闷声，才能发大财！” 沐云初拱手致敬：“受教，受教。” “客气。”林弈楼松开顾月影脉门，轻叹出声，然后才想起面前的两个陌生人还不认识彼此，顺势给彼此二人介绍了下。 “原来是顾姑娘。”沐云初作揖见礼，然后蹙眉开口：“姑娘这是中毒了？” 顾月影淡淡道：“鸠歌之毒。” 沐云初神色顿惊，江湖有名的奇毒之一，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我更好奇一件事……” 顾月影看着林弈楼，微微一笑：“如果那会佛子不把圣衣袈裟给您，东家就不救灾了吗？” 林弈楼轻声嗤笑：“都快挂了，还有心情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 顾月影笑得有些惨淡：“命中有劫，又能如何？就是觉得，东家想来本就是为救灾而去的南岭，只是碰巧遇见了个悲天悯人的佛子，顺手坑了他一把，我猜得可对？” “是没错，但如果不是那件圣衣袈裟，那场救灾不会救到那个程度。” 林弈楼如实道，事后统计那一场救灾付出了近八百万两黄金，大夏皇朝一年税赋按金银汇比折算，也不过在五百到七百万两黄金之间。 虽说圣衣袈裟确实值得，但一想那么多钱直接造没了，林弈楼还是非常心疼，转移话题道：“适才听那狼妖提及，似乎沐公子的师父功力高深，不知可在容州？” “呃……”沐云初略感疑惑：“其实家师已经故去多年了。林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林弈楼语气无奈道：“鸠歌之毒知道解法的话其实不难，但很考验功力，至少要地仙境界强者出手，而以这苦命妖姬的情况，怕是要地仙中境的高手出马才行了。而且要快，她这情况，撑不过一两天，要不是大复苏丹吊着最后一口气，这会怕是早咽气了。” “这……”沐云初一时语塞，地仙境界高手又不是什么白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沐云初认识的地仙境高手，也不过就是两位交情不深的秘阁同僚和洛山栖霞峰的有琴雨。 “话说你和三师姐到底什么关系？”林弈楼好奇问道：“照你这么说，你的洛山剑法无疑就是她教你的。” 沐云初点头：“家师故去之后，我就过上自己闯荡江湖的日子，因为一些私怨跟邪派宗门冥火教结了仇，被邪教三位长老追杀至翠山，偶遇了有琴前辈，当时她也有伤在身，不便动手，因缘际会，就传了我几招洛山剑法，用来退敌。” “原来如此。”林弈楼笑了笑道：“还以为你是三师姐的相好。” 沐云初一脸被噎住的表情：“被你三师姐知道你这么调侃，她会打死你的。” “那不重要。”林弈楼摆摆手道：“沐公子可曾婚配？” 沐云初听得一头雾水：“不曾。” 林弈楼又问道：“那你要老婆不要？” 沐云初脸色微僵，迟疑道：“林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弈楼看了眼顾月影：“她的情况拖不得，要尽早救治，临时找地仙强者出手相救，太过匆忙，很难找到刚好有一位能够飞快赶到容州，又愿意帮忙的。沐兄势成圆满境界，仅次于地仙，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了。” 沐云初道：“相逢即是有缘，若能帮忙，我自然愿意。” “可惜你实力不够……” 林弈楼取出一套玉简，放到沐云初手中：“所以只能双修来凑了！” 第48章 还是温柔些才好 “这是合欢功！曾经江湖鼎鼎有名的双修功法，又高级又正经的货色，绝不是那种套着双修之名，反过头来吸食伴侣精气的邪功！你的功力，最多只能镇压住鸠歌之毒一时半会，但如果再辅以这合欢功习双修之术，凝练真元的同时，还能将部分毒素倒入你的体内，然后再行救治，然后再双修，此消彼长，毒素便越摊越薄，直到最后，解毒成功！” 林弈楼平静的叙述声在夜色中回响，或者更准确点说，是回响在沐云初和顾月影的脑海中，宛若惊雷，荒谬得就如天方夜谭一般。 好一会，沐云初看眼手中玉简，脸色语气皆不自然：“林兄，你开玩笑的吧？” 林弈楼很无辜地摇了摇头，再看向顾月影，苦命的妖姬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少了几分妩媚，瞧着倒是有些憨呆，还挺可爱。 “倒是忘了问你，你有没有相好之人？” 顾月影呆呆摇了摇头，百花仙宫只收女弟子，她下山以后，突闻家乡噩耗，一心追查真相，哪顾得上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今夜大仇得报，大快人心，便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万没曾想最后会听到林弈楼这般言语，情不自禁地，忽然想起先前准备燃烧真元时，那突然护到身前，与狼妖悍然对掌的身影，不自觉心跳快了起来，目光迟疑地看了过去。 “姑娘，这……”沐云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叹息：“咱今日方才初见啊！” 顾月影也觉得这事实在荒唐得紧，只是清白到底没有性命重要，若是有得救，又有谁人想死？ “今日得沐公子相助，方能大仇得报，若是为治毒救命，非得如此，公子要是不嫌弃妾身，我倒是……” 她咬了咬牙，仿佛用尽力气挤出声如细蚊的四个字：“可以接受。” 沐云初神色一慌：“这不是嫌弃的问题，顾姑娘美名在下也是听过的，百花仙宫更是五大宗门之一，沐某怎敢嫌弃。” “公子谬赞了。” 林弈楼看这俩人觉得颇有意思，号称艳梦杀人了无痕的梦中妖姬竟然一副女子初怀春的模样；修为在这个年纪绝对算得上卓绝的沐云初也是不经情事的初哥一般，对着姑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 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算来也三十好几快奔四的人了，是在这互相演呢？还是真不曾经历过男女情爱之事啊？” 沐云初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林兄不知？” 林弈楼反而疑惑起来：“知道什么？” 沐云初略有感慨：“修行界中，越是天赋好，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的，往往伴侣难寻，除了本就爱好情事之人，但那种人，也算不上什么伴侣，不过就是风流好色之辈罢了。” “有天赋的修行者，更愿意把精力放在修行上，伴侣这种事情，讲究缘分，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故而我等这个年纪，没经历过儿女情长之事，再正常不过。” “而且修行者寿数长，凡尘俗世夫妻，人生短短几十年，能够白头偕老者都很难得，更何况我等一两百年，甚至三五百年时间，就算有幸遇到有缘人，甚至有缘人还不止一个，但到最后，能够毫无嫌隙走完一生者，依旧寥寥无几啊。” 林弈楼微怔，倒是不曾注意过这个事情。如今听沐云初讲来，忽然发现，洛山有伴侣的修行者确实不多，别的不说，栖霞峰清一色的光棍剩女。 也不对，名义上，他和岳清灵是有婚约在身的，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 这算是最后的倔强么？ “少说这些废话了。”林弈楼站起身道：“她说了可以接受！你呢，愿不愿意为了救人牺牲一下？” 沐云初无语望天，然后叹气点头：“救人为上，在下自当尽力。” “倒也不用那么尽力。”林弈楼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第一次不要玩得太狂野，还是温柔些才好。” 这虎狼之词直接让沐云初差点石化当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顾月影苍白的脸色更是涌现几分羞红，忍无可忍啐了口，心想若不是有契约在身，待解毒之后合该杀了那满嘴胡言的狗东西。 情绪一时激动，顾月影猛地吐出口血，晕倒在地。 “看来是真的事不宜迟了。”林弈楼将昏迷的小女孩抱了起来，晃了下脑袋，眼神示意。 情况紧急，明白意思的沐云初也没得矫情，俯身将顾月影抱了起来。 月色之下，剑光飞起，沐云初带着数人御剑回城。 “辛苦了沐兄。”林弈楼略感惭愧，他一个连御剑都做不到的聚气境拖了后腿，总有让这剑超载了的感觉。 怀抱佳人的沐云初身子绷直，压根没听到林弈楼在说什么，一想到待会要经历的事情，踌躇的情绪中隐隐有些不可言说的兴奋，便是这一丝兴奋，又让沐云初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无耻，总之，极度复杂。 回到容州城的一处三进院落，沐云初先让下人给昏迷的小女孩找了干净的厢房安置。 林弈楼则从乾坤戒中取出各色药材开始配药，旋即大锅烹煮，先行蒸疗之法，待药力入体得差不多时，心情忐忑的沐云初将美人抱进卧房。 林弈楼轻叹地搬个椅子坐到房外，等待一阵，见里面始终没有回应，不耐催促道：“沐兄，你准备好没有啊？” 卧房内，红木床上，沐云初与刚经过蒸疗，只身着薄衣的顾月影相对而坐，一人尚且昏迷坐靠床头，一人在舒适柔软的床榻上如坐针毡，开口语气发虚：“容我再适应适应？” 卧房外的林弈楼听得直翻白眼：“你再磨蹭，她可就真死了。” 卧房里，沐云初只觉得今日当真是有生以来最梦幻的一天，深呼吸了两下，伸出微颤的手，解开顾月影腰间的衣带，纱衣轻解，美人如画，沐月初的呼吸迟滞了下，方才重重吐出口气来：“可以了，开始吧。” 外头的林弈楼随即出声，里面的沐云初依言而动，银针刺穴，按着林弈楼指引，将银针刺入对应穴位，入肉深浅亦有讲究，同时，真气随针入体，游走经络之间。 第49章 谁敲的闷棍 沐云初的真气就像无形的手术刀，游走之间，将顾月影体内鸠歌之毒剥离侵染之处，排出体外，一缕缕黑红毒气先后从顾月影体内散出。 不多一会，沐云初便已满头大汗，总算明白了林弈楼为何说要地仙境才够实力解鸠歌之毒，这毒侵染周身经脉，一些不重要的地方还好，但在人体要穴，心脉等要冲之处，力气出小了，用处不大；太过强硬，可能就不是解毒而是杀人了。 解这鸠歌之毒，要求解毒之人对自身真气收放之间把控的精准度已经到了极度苛刻的吹毛求疵程度。 诚如林弈楼所说，沐云初费尽全力，也只是将鸠歌之毒剥离了些许，稍微镇压住毒势。 “噗！” 最后一缕黑红毒气散出体外，顾月影睁开眼睛，身子一倾就是一大口黑血呕在地上，咳嗽了两声，混沌的脑子渐渐回神，惊觉自己此刻清凉无比的状态，下意识就要抓起一旁的蚕丝被裹在身上，却被沐云初拦住了手。 “你！”红唇轻咬，顾月影又羞又怒。 沐云初侧开目光，非礼勿视，也是一脸窘迫：“你身上的银针还没拔。” 顾月影微怔，才发觉身上几处穴位上还扎着银针，知道自己误会了，脸色愈发显红。 “拔了吧。” 外头的林弈楼听到里面动静，起身拍了拍手：“剩下的事情，我就帮不上忙了，合欢功的功法给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沐兄，记得温柔点啊。” 脚步声慢慢远去，那带着揶揄调侃语气的话语却似乎依旧萦绕耳边，床上的两人对视一眼，感觉更不自然，身上的银针取下后，顾月影还是没忍住拉过被褥将自己包了起来。 沐云初尴尬不已，不经意瞥过地上那滩黑血，竟觉得有些赏心悦目：“我且清理清理。” 可惜，清理地上一摊黑血到底用不了太长的时间，卧房内再度陷入尴尬的安静。 顾月影瞧那人一副正人君子，不敢妄言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你不把那功法玉简拿出来看看吗？” “啊？哦……”沐云初将玉简拿出，展开，床上的两人凑在一起看了看，口诀倒是不长，记熟之后，沐云初和顾月影照着功法运起气来，不稍片刻，按捺不住悸动的男女就交缠在了一起。 什么合欢功？ 沐云初觉得这压根就是披着功法外皮的春药！ …… …… 深夜。 “嘶——” 后脖子传来的痛楚让刚悠悠转醒的沈柏条件反射地倒吸口气，跟着听到了年糕的声音。 “五师兄，你醒了。” 年糕出声的同时下床点亮了灯，随即凑到沈柏身侧，露出关切的眼神，努力让自己不显得心虚：“师兄，还好吗？” 沈柏目光茫然，扭动两下脖子，感受了下自己的情况，迟疑出声：“除了脖子有点疼，其他倒是还好，没受什么伤。” 努力回想了下，记忆最后赌坊二楼那位势成高手一掌拍碎他的护身法宝，直以为吾命休矣时，莫名其妙挨了一闷棍，此刻醒来，发现身上也没什么重伤，百思不解，目光四下看看，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摆着两张床的房间里，还以为是最后侥幸逃出生天，寻了处客栈下榻。 “没有……”年糕脸色有些尴尬，语气有些虚：“其实我们还在鸿盛赌坊里。” 沈柏更是惊疑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糕顿时语塞，心想少爷忽然离开了赌坊，只让那管事传话让他看好五师兄，却没跟他套好话要如何圆这个谎啊！ “说啊。”沈柏见他嗫嚅半天，却总是欲言又止，没忍住催促了一句。 年糕只好出声道：“那时，我们见少爷从赌坊破窗而出，与几名刀客缠斗起来，上前支援，不曾想，竟然出现了势成境的高手……” “那可不是一般的势成境高手。”沈柏轻叹一声：“一掌就击碎了金钟护身符，没有势成圆满的修为是做不到的。” “嗯，他一上来就打晕了你。” “我是他打晕的？不是有人敲我闷棍？” “呃……是吗？” “不是吗？” 年糕状若无辜：“那可能是我没看清楚吧，我一眼看去的时候，师兄你已经倒地了。” 为了避开眼神对视露怯，年糕装模作样去给沈柏倒了杯水，努力散发着自己的想象力，想着接下来的故事该怎么编。 接过小师弟递来的水杯，沈柏道声谢，倒是没有对那记闷棍太过纠结：“那后来呢？势成圆满境界啊！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跑……你说我们还在赌坊里，所以这是怎么个情况？”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年糕倏地来了灵感：“面对突然出现的势成强者，我们自然是不敌的，五师兄倒下后，我和少爷也没撑过一息时间就被制服了。只是没曾想，那位姓沐的势成高手竟然没有痛下杀手，反而问我们为何要找赌坊的麻烦。” “形势所迫，我们只能自报家门，声称是洛山弟子，前来此地除恶，希望他们能看在洛山剑宗的份上，能够忌惮一二。” “没想到，这最后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年糕在腿上一拍：“原来这鸿盛赌坊，此前确实是冥火教的一处据点，只是被沐前辈抢了个先，前些日子，就将此地邪修铲除干净，如今这里，算是沐前辈一个休憩之所。” 沈柏听得有些怔住，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心中倒是信了几分，毕竟他看得出来，那位出掌碎钟的时候留手了。 能够随手一掌拍碎金钟护身符，那一掌的威力却正好就击碎金钟而已，丝毫没伤到他，如果觉得这是巧合，那洛山这几年就算白待了。 分明是强大高手将力量掌握得炉火纯青。 从他无意伤人这点来看，年糕说的还是有些可信的。 沈柏摸了摸脖子，想回了最初的疑惑……所以，到底是谁敲的闷棍？ 年糕默默起身，再去给五师兄倒了杯水。 “……”沈柏：“我其实倒也没这么口渴。” 第50章 小蘑菇 长夜漫漫，有人在饱尝鱼水之欢，畅享欢愉。有人在入定练气，锤炼剑招。 沈柏觉得小师弟实在过分勤勉，稍有闲暇就用来练功，为了不显得自己作为师兄太过懒惰，沈柏破天荒一大早就开始修习剑法。 两人在后院耍完一套洛山剑法总纲，天色已然大亮。之后相伴上街，吃了豆浆油条做早餐。沈柏还在奇怪林弈楼怎么一下子没了踪影，一夜没有音讯，年糕也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不曾想，刚回到赌坊，管事就迎了上来，声称应东家吩咐，接两位小公子前往宅院。 沐云初的住宅离鸿盛赌坊不算太远，沈柏的马车在管事的指路下，不到片刻就到了门口，早得了吩咐的门房恭敬将人迎进去，安排了个小厮领路到林弈楼下榻的客居厢房。 “少爷。” “林师弟。” 两人来到院子，就看到林弈楼陪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在放风筝。 沈柏往前一凑，满眼好奇：“这是谁啊？” 说着就要伸手撸娃。 这动作吓了小女孩一跳，撒手将手中的风筝绞盘一丢，怯生生躲到林弈楼身后。 “嘿，还挺怕生。”沈柏满不在意收回手，意味深长看向林弈楼：“林师弟，你不会还在容州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吧？” 林弈楼懒得理会这厮，在小女孩脑袋上轻揉两下，也是有些无奈。 小丫头天还没亮就醒了，满目迷茫畏缩，就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看谁都像要害她，可怜兮兮地床底躲了半天。 好在林弈楼还算是个耐心十足的人，用几个小魔术吸引了女孩注意，又费了大半天劲套近乎，总算是让小家伙愿意相信他无害，深更半夜，人都在睡觉，他还特地给肚子呱呱叫的小丫头做了吃食，总算让她稍微卸下心防，能够亲近亲近。 可惜，这小女孩貌似是个哑巴，那张小嘴除了吃饭，否则动都不动一下。 问她会不会写字也只会摇头。 搞到现在，林弈楼连小丫头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林弈楼随口将击杀狼妖的事情简单一说，沈柏和年糕不约而同都有些惊讶。 年糕顿时关心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林弈楼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坐在院中石椅上，淡淡一笑：“有沐大侠镇场，能有什么事？” “林兄，这话可不敢当啊。”沐云初便在这时走了过来，在他身侧，顾月影信步跟着。 相互见礼后，几人围着院中石桌坐下。 林弈楼先给沐云初把了把脉，不由得眉头轻挑：“可以啊，竟然把大半毒素都倒入了自己体内，这合欢功属实没白练。” 沈柏的眼神顿时变得精彩起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打量两眼，语气打趣得很：“呵，合欢功啊～” 顾月影神情羞涩地闪躲下眼神，复又觉得多此一举，更是憋屈，想她梦中妖姬也是一号人物，如今竟然被个十来岁的小子调侃得无地自容，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合欢功是什么？”年糕眼神清澈：“厉害吗？” “那自然厉害！当年的合欢宗亦正亦邪，在江湖上也是大有名气的宗门，可惜后人不济，创派的两位宗主仙逝后，青黄不接，最终除名于江湖已近三百多年……” 沈柏拱手呵呵笑道：“听说合欢功早已失传，想不到沐大哥竟然懂得这门功夫！失敬失敬啊！” 沐云初实在不想背这个锅：“功法是林兄弟送的，为了帮顾姑娘解毒，方才修炼此功。” 沈柏更觉得惊奇，瞪大了眼看向林弈楼。 “夏皇的宝库里拿的，不用惊奇。”林弈楼漫不经心说道，松开沐云初，又给顾月影把了把脉，点头沉吟：“不错，情况算是控制住了，蒸疗的药方昨晚已经给你们了，你们再辅以针法和功法疗毒，凭沐兄势成圆满的功力，最多一个月就能解毒。” 顾月影轻叹口气，虽然过程槽多无口，但救命之恩却是实在，她起身福礼拜谢。 “客气了，这次救你的是沐兄。”林弈楼别有深意一笑：“说来也是因祸得福，别人解毒那是病去如抽丝，心神俱疲。你们用这个方法，解毒的同时还能精进功力，一举两得啊。” 沈柏点头附和：“确实精进！” 林弈楼：“……” 沐云初扶额无语，直想找个缝钻进去。 纯洁的年糕不明所以，但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顾月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异的紫光。 沈柏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起来，趴到地上，带着傻子似的笑容，在地上不停蠕动，口中喃喃出声：“我是一只蛆～” 年糕剑出一指：“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林弈楼摆了摆手：“他属实有点自作自受了！” 年糕一头雾水，本着对少爷的信服，收起剑坐下，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在地上蠕动的五师兄，欲言又止。 小女孩看着傻子一样在地上蠕动的沈柏，畏惧的眼神瞥过顾月影，小脸害怕地埋进林弈楼胸口。 “放心吧，漂亮姐姐只是教训一下说错话的傻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林弈楼安抚地揉了揉瑟缩耸动的小脑袋，微笑道：“说起来，第一个去救你的还是这位善良又漂亮的姐姐。” 小女孩怯生生回头，水汪汪的眼睛倒是少了点畏惧。 顾月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露出和善的笑意，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学林弈楼一样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小女孩貌似受惊地往后一缩。这让顾月影有些尴尬，正要把手缩回来。林弈楼笑着抱起小丫头往前一凑。小姑娘的头顶在了顾月影手心上，满脸疑惑，本能地甩了甩头，倒像只可爱的小动物，在顾月影掌心蹭了蹭。 林弈楼把人抱回怀里，一笑道：“这就算小蘑菇报答顾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顾月影觉得有些好笑，印象里她这位东家嘴贱得不行，跟在地上蠕动的那货有得一拼；这会倒是难得的不惹人碍眼：“小蘑菇？” “你不觉得她这发型很像朵蘑菇？” 小女孩抬起头，鼓起腮帮子摇头，像是无声的抗议。 林弈楼点头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以后就叫你小蘑菇了！” 小女孩不悦地瞪起眼，可惜完全没有凶猛的感觉，反而很萌。 第51章 渣男 幼稚的互动看得顾月影没忍住轻笑出声：“看来东家很喜欢孩子啊，那可得抓紧时间，和岳姑娘成就好事。”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林弈楼撇嘴道：“再怎么轮，给本少爷催婚这个事都轮不上你来操心。” 顾月影甩头轻哼一声，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这个……” 沐云初有些拘谨地开口：“林兄，我这有个不情之请。” 林弈楼略感疑惑：“什么事？” 沐云初伸手握住顾月影的手，两人手指交扣。顾月影俏脸微羞，略低下头。沐云初笑了笑道：“托林兄的福，我俩算是天降的一场缘分，沐某打算，娶顾姑娘为妻。” “好事，恭喜。”林弈楼道：“可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目光从依旧在地上蠕动做蛆的沈柏身上收回，沐云初环看眼桌边几人，一笑道：“在座都是自己人，就不说什么见外的话了。我与小影都是跟秘阁签过契约的人，从这点上说，林兄算是我俩的上级。” “我是师父带大的孤儿，他老人家故去之后，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小影师承百花仙宫，下山之后得闻家乡惨剧，这些年一直在追查真相，也没什么朋友，师姐妹多在燕朝，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所以，我俩想请林兄做个见证，当个证婚人。” “这主要是你的意思吧？”林弈楼微眯起眼，随口笑道。他心知肚明，顾月影不说厌恶，但对他这个签了约的东家印象怕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倒是沐云初，他特地查过秘阁档案，此人不过三十有九的年纪，势成圆满之境，绝对的惊才绝艳之辈，江湖上却没有什么名声，明显深谙苟道，属于不显山露水，实则一切把控在心的人物。 从俩人接触的过程来看，自己在秘阁中地位斐然，加上数件法宝在手，要是对方格局打开，怕不是自己在沐云初心里已经是秘阁阁主等级的人物了。 商场不止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修行世界惯用实力说话，但也不是一点世故人情都不讲。 证不证婚的，多大点事，江湖儿女谁在乎这个小节？很明显，沐云初此举是在拉人情，靠关系。林弈楼门清，平静开口：“婚期可定下来了？” 沐云初道：“倒是没定具体日子，但毕竟是人生一件大事，其他倒是好说，就是定制喜服怕是需要一些时日，正好方才林兄说这鸠歌之毒，约莫一个月能解，我觉得解毒之后，正适合大婚，喜上加喜。” 林弈楼不置可否，此番着实赶巧，没想到有琴雨安排了沐云初要试他底细，结果成了秘阁上下级会面，所以洛山的任务可以说迎刃而解。 按理来说，既然任务完成了，自然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时值正道宗门严打邪魔歪道大行动，洛山诸多峰主长老都下了山，正好方便做一些事情，林弈楼当下多少有点归心似箭的意思：“我需要尽快赶回洛山，等不了你们太久。” 沐云初试探道：“容我斗胆一问，林兄上洛山，目的为何？不知能否让在下知晓？” 年糕懵懂道：“不就是那个商朝皇帝和洛山掌教搞事情，不去少爷很没面子的啊！” 这是个不知情的！不过也是，这小子太憨太直，一看就是心中藏不住事的人……沐云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笑两声：“那着实可惜了，还想着林兄能喝杯喜酒。” 林弈楼道：“没事，成亲时给我来个飞信，人不到，礼也不会少。” 顾月影呵的一声：“就东家的家底，太寒酸了，也不好意思拿出手吧？” 林弈楼面无表情地将小蘑菇递了过去，侧目一瞥地上爬虫那位：“给他解了吧。” 顾月影顺势接过，小蘑菇目露疑惑，但想着这位漂亮姐姐刚摸过她的头，再抱一下也没什么不行。 沈柏迷茫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焦距，一时搞不懂自己为何会趴在地上，然而这种大糗事情，让当事人知道才更加诛心，故而很快，自己像蛆虫在地上蠕动的记忆就涌上了脑海。 怪叫一声打挺起身，沈柏怒气冲冲指着顾月影：“你你你……” 顾月影不屑冷哼。 “沈师弟，不知道对方实力，就不要胡言乱语，祸从口出啊。”林弈楼悠然一句。 沈柏脸色红白交错，哼声以对，心中隐约猜到这女子是谁，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默默认栽。 “行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林弈楼起身，自袖中取出一个纸条交给沐云初。 沐云初不知内容，但默契地知道这是林弈楼准备让他转交给有琴雨的答案，颔首接过。 几人行至门外，有眼色的下人早已将沈柏的马车牵到门前等候，沈柏和年糕先后上去，最后上车的林弈楼朝着顾月影怀中的小蘑菇挥了挥手：“有缘再见了，小蘑菇。” 小蘑菇神色惊恐。 林弈楼略感奇怪，倒也没当回事，微微一笑，入了车厢。 骏马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脆响，眨眼走出几步。 “哇……”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小蘑菇猛然大哭出声，原本微微的挣扎变得剧烈无比，手劲之大竟让顾月影一时没能抱住。 落地的小蘑菇追着马车就跑了过去，一边哇哇大哭。哭声剧烈，马车内的林弈楼自然听得清楚，让沈柏停了马车，撩开帘子下去。 小姑娘蘑菇似的发型因为奔跑散开，飘在脑后，两只小短腿风火轮似的马力全开，跑得倒是贼快。 几乎刚下车，林弈楼的右腿就被抱住了。 小丫头跟只考拉似的抱吊在他腿上，仰着可怜又委屈的小脸，眼神中带着几分控诉，似乎在谴责林弈楼就这么放着她不管走了。 过路之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林弈楼只能庆幸，小蘑菇看着只有三四岁大，他不至于被当成负心薄幸的年轻渣男。 可惜，他忘了时下男女早婚，富贵公子风流更不是什么稀奇事。 交头接耳声中，林弈楼无奈发现，自己这个还只是十八岁的少年郎，面相也不算老成，却已经成了别人口中想要抛家弃女的老渣男。 第52章 被套死了 准备打道回山，结果未行几步又重新进了沐府大门的林弈楼无奈叹气，感觉自己摊上了事。 他就是闲着无聊，又看刚苏醒的小姑娘跟受尽家暴的可怜孩子似的，被激发了霸总的保护欲，努力逗娃一笑，尽力跟小蘑菇亲近。 结果完球，被套死了！ 林弈楼检查过，小蘑菇身上并没有伤，衣服料子不说顶级，也不是次等货色，看着像哪个大户人家里走丢的。 沐云初和顾月影都是靠谱的人，把孩子送回本家应该不算难事，故而林弈楼也没有太过担忧。 谁曾想，小蘑菇就认准了他，好说歹说，死活不撒手，经刚才马车离去一事刺激，这会更是走哪跟哪，恨不得贴他身上。 顾月影看林弈楼头大的模样颇有幸灾乐祸的感觉：“看来东家和小蘑菇，缘分匪浅啊。” 大眼瞪小眼对视着，林弈楼发泄情绪，轻柔但快速地在小蘑菇脑袋上摩擦了好几下，直把头发都磨飘了起来。 小蘑菇“咯咯”笑出了声。 这是小丫头的嘴里第一次发出声音，林弈楼精神一振：“你会说话？” “啊？啊！啊～”小蘑菇试图尝试出声的样子，还是只会啊啊啊，最后沮丧低头。 沐云初猜测道：“她应该是会说话的，但可能出了什么变故，伤了嗓子？” 他伸手，小蘑菇躲开，沐云初无奈耸肩，看向顾月影。 小蘑菇对顾月影不算排斥，她的手指顺利搭在了小蘑菇的眉心上，些许真气引一丝神识入体，内观经络肌骨。 片刻后，顾月影放下手，摇了摇头：“没有受伤的迹象。” 林弈楼问道：“你是在哪里遇见她的？” “朝安城复仇失败，我重伤败走，狼妖荒山连一路追杀，直到溪美镇得你救助后才算危机稍解。我本打算照你说的，去夏朝同州找在林家的毒王解毒。没想到，半路遇上了荒山连，那是容州与丰州交界的官道旅店。” 顾月影感慨一笑：“如东家所说，我那会还激动地想了想，凭借身上三件法宝，能不能报仇雪恨？故而我还在旅店多停留了三天，不过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只是这个时候，我发现荒山连身边忽然多了个女孩，再看满月之日将至，我大概猜到他准备做什么，当时想如果我不救她，这孩子怕是十死无生，至于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 沐云初抱了抱自己的准夫人，觉得梦中妖姬一点也没有江湖上传的凶神恶煞，不止人美，还很心善。 林弈楼看得碍眼，且问小蘑菇是不是容州人？ 小丫头一脸茫然。 是不是丰州人？ 继续一脸茫然。 顾月影觉得可能这孩子心里压根没有州城名称的概念，换了个问法：“小蘑菇，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小蘑菇摇了摇头。 顾月影得意一笑：“排除了一个。” 林弈楼直翻白眼：“还好你不是刑部官员，否则冤案如山啊！就这你就敢排除一个？她醒来后都没在容州城里转过，她这个摇头可能意思是以前没来过沐府。” “……”不想承认自己草率了的顾月影默默侧开目光。 沐云初略作思索：“这样吧，我画个画像，然后传信周围几处州城的秘阁人员，看有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这孩子黏你，林兄可以带她在容州，丰州甚至周围几处州县走走逛逛，看她是不是能有印象想起自己家在何处？” 林弈楼也没更好的办法，语气有气无力：“那就先这样吧。” 沐云初显露一手妙笔丹青，将小蘑菇的画得惟妙惟肖。顾月影适时点赞。林弈楼轻声吐槽：“好一对奸热情深的狗男女啊。” 说完，不理会顾月影黑下去的脸色，抱着小蘑菇上街，吃了糖水街人人赞不绝口的馅饼，品了榕树酒家号称路过容州必须尝一口的叫花鸡，又去看了着名地标白云观。 一天逛下来，小蘑菇玩得很开心，眼睛都眯了起来，终于给了句准话，或者说摇了个准头。 她以前没来过容州城。 算是排除了一个，林弈楼心下暗叹。 …… …… 旅行是林少爷的小爱好，向来是要么不出门，一出就是远门，游山玩水数月才归，对此林府老封君颇有微词。 而这段时日，绝对是林弈楼最没有享受心情的旅行，大半个月，年糕成了专用司机，带着林少爷和小蘑菇以容州为中心，转遍了附近四州十二座县城，乡村也路过了些，完全没有找到小蘑菇熟悉的地方。 秘阁方面也没有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哪怕是互联网密布，信息爆炸的那个世界，凭一张照片要找一个人，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对此林弈楼倒也不算太过意外，只是心情不免糟糕，更让他担心的是，若小蘑菇肯定根本不是容州附近走失的孩子，她就可能来自任何地方，甚至都不是大商子民，这偌大天下，何处去给她找家？ 一心想回洛山的他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女娃给绊住了脚，很是头大。 夜深人静时，倒也不是没想过偷溜，只是一瞥睡梦中还不忘用力攥住自己衣角的小丫头，又实在于心不忍。 从她那天追马车的模样看，不难想象，他要是一走了之，小蘑菇大概会哭得惨绝人寰。 “这特么是，老婆都没一个，先体验了把老父亲的烦恼是吧？” 无眠之夜，床上的林弈楼轻声吐槽，掰开小丫头攥着衣角的小手，轻手轻脚地下床，安神符助眠下的小蘑菇压根没有清醒的迹象。 推门出去，晃荡到院子里，正巧看见那对热恋期的狗男女在酌酒赏月，好不浪漫。 林弈楼本没想理会，不搅人好事。 只是潜行之事顾月影最为擅长，林弈楼又没刻意隐藏，才刚准备转身，沐云初已经热情呼唤出声，邀着共饮一杯。 反正失眠，林弈楼索性也不拒绝，走过去坐下直接敬了两杯酒，呵呵笑道：“不愧是热恋期哈，两位好兴致。” “热恋期？”沐云初笑了笑：“这说法倒是有意思。” “有个鬼意思。”顾月影吐槽出声：“有热就有冷，热恋结束，就冷了呗，东家，你咒我们呢？” 第53章 签不签? “你的理解没有问题，但反应有点过激。” 也在沐府白吃白喝好些日子了，林弈楼也不客气，拿起一根鸡腿就咬，边吃边道：“你家准夫婿自己说过，凡人不过百年寿数，男女夫妻情分更是短短几十年，能够真心相守一生者尚且不多。何况以两位的修为，日子长着呢，不过你们好歹也算是我撮合的姻缘，我真心希望，你们此生能够地久天长共白头。” 顾月影神色稍霁：“还算是句人话。” “那就承林兄吉言。”沐云初举杯笑道：“再过几天，就是我与小影的大喜之日，看来这顿喜酒，林兄是注定要喝了。” 林弈楼举杯一碰，都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也没差再多几日了。 顾月影关心问了一句：“东家之后，打算如何安排小蘑菇？” “你真会问问题。”林弈楼指了指她，笑得无可奈何，他也没想到，给小丫头找家会这么麻烦：“还以为这不算难事，没想到都快一个月了毫无进展。” “东家说笑了吧，就算是修行中人，亦有亲人失散，数十年方得聚首的例子。” 顾月影道：“二十来天没有结果其实再正常不过。” 沐云初给林弈楼添了杯酒：“其实如果小蘑菇确实是附近州府的孩子，的确不难，但若不是，就确实是大海捞针了。” 林弈楼苦笑道：“现在看来，是后者，烦啊！” “其实林兄也不用太过烦恼。”沐云初开口建议：“如果暂时找不到小蘑菇家在何方得话，其实你大可以把小蘑菇带回洛山去。” 林弈楼骤然抬头：“嗯？” “我查看过那丫头的根骨。”沐云初啧啧出声：“世所罕见，天赋奇佳啊！我不知道十六岁势成圆满的岳清灵三四岁时的根骨是什么样子。但以我不算广博的见识，小蘑菇若踏上修行路，成就未必会差岳家姑娘多少。将适合修行的孩子带回山门，本就符合洛山的规矩。” “靠！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林弈楼倏地握拳往桌上一锤，有种豁然开朗，拨云见日之感，然后又觉得这些日子当真是白瞎了。 “你这话怎么不早说？瞎耽误功夫，早知道我早早拎着孩子回洛山去了！” “看来东家确实很着急回洛山啊……” 顾月影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并拢，将下巴放在上面，歪着脑袋看向林弈楼，语气十足好奇：“话说东家，你上洛山，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缘分使然，她与沐云初成了彼此最亲密的人，双方正值情深，恨不得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对方。 没想到他们都签过所谓的契约，只是五百年的期限让沐云初瞠目结舌，顾月影非常无地自容。 毕竟沐云初只答应为秘阁效力三十年，为此换取到一部他想要的功法秘籍。 当然了，秘阁的存在是林弈楼自己说的，毕竟契约限制，秘阁人员不得透露关于秘阁的消息，哪怕他们不再效力于秘阁，同样受着规则的约束。 顾月影也知道了栖霞峰的三师姐对这位新入门的六师弟起了疑，想借沐云初的手试探，结果赶了个巧。 夜深人静，交颈而卧时，他俩最喜欢讨论这个问题。 林少爷上洛山到底要做什么呢？真就是拜师学艺？还是要盗洛山宝库？亦或是为了葬剑台里的某柄神剑？还是……暗杀商朝皇子，为大夏引起商朝皇室内乱？ “暗杀皇子？”林弈楼翻了翻白眼：“你们可真会想。” 所谓好奇心害死猫，顾月影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到底是什么？” 林弈楼下意识想说关你屁事，话到嘴边倏地顿住，眼珠一转，呵呵道：“你让沐兄也跟我签个五百年契约，我就告诉你啊。” “你想什么美事呢？”顾月影嗤笑道：“我当时是形势所迫……” 话未说完，玩转着酒杯的沐云初悠悠出声打断：“可以啊。” 顾月影瞪大了眼：“你疯了？” “反正套住了你就等于套住了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这几年我在秘阁做的还算开心，根据条款，只需要尽力做事即可，甚至都说不到卖命的程度……” 沐云初微顿了下，话锋一转：“不过我要求月俸三万两，逐年递增两成，其中两万两以灵石丹药等修行物品兑结，年终奖另算。还有，我要每年进听风阁选宝两次，藏书楼阅读两个月的机会。最后，我要百草园一半的所有权。” 金银是天然的货币，流通天下，但修行世界，很多东西有价无市，故而秘阁俸禄，都是钱与物搭配着给。 顾月影听得呆若木鸡：“百草园？” 百草园是夏朝最有名的药商，不止经营普通的药材，他们同样培育与售卖蕴含灵气的灵植与灵药。 所谓商有药王谷，燕有百花仙宫，而夏，有百草园！ 论断病制药，药王谷独树一帜；百花仙宫的优势在于垄断，某些灵植只有百花宫才能培育得出来；而百草园的优势，在于它规模庞大，而且成本控制得宜，这百草园出现以来，凭借价格战，在中低级丹药市场将药王谷和百花仙宫打得节节败退。 故而，并非修行大宗门的百草园却可以和五大宗门之二的药王谷和百花仙宫在药材市场分庭抗礼，可以说是修行界一大奇迹。 顾月影张大了嘴，着实难以置信：“百草园，是秘阁掌控的？” 林弈楼沉默片刻，呵笑一声：“敢情你这是在替她讨回月银三两的场子啊！” 沐云初淡淡道：“林兄不觉得月银三两太过趁火打劫了么？” “什么叫趁火打劫？”林弈楼撇嘴道：“她那会都快命悬一线了，我那是救命之恩！本来可以挟恩图报让她打白工的，结果我到底还残存了几分良心。” 顾月影嗤笑两声：“您可别侮辱良心两字了。” 林弈楼不置可否。 沐云初淡笑不语。 对视之间，林弈楼莫名觉得这场面有点像公司招聘会的谈判现场。 对方很直接开了条件，就问你签不签？ 第54章 大东家 “居然知晓百草园和秘阁的关系。沐兄本事不小啊。” 林弈楼不置可否：“你这狮子大开口，未免开的太大了些吧？” “五百年呢！几乎等同于卖身了！自然得多要点！”沐云初饮酒浅笑，情意绵绵看眼顾月影：“更何况这里面，还含着她被你坑的那份。” 顾月影娇颜微红，巧笑嫣然，明显被哄得很开心。 林弈楼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我真不该让你用合欢功救她的！你这为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五百年合同都愿意签，为什么还保留着这么多理性？直接和她一样拿月银三两不就行了么？” “东家，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 顾月影悠悠道：“这是你趁我病，要我打白工的报应？” “好啊，在商言商。”事已至此，林弈楼也懒得吐槽这一番曲折的纠葛，直接道：“你叫价这么高，总得物有所值。” “在下的天赋修为，林兄都看在眼里，就不多说什么了。” 沐云初微笑道：“虽然不知道林兄去洛山剑宗打算做什么，但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林弈楼眉头一挑：“怎么帮？” “栖霞峰峰主自视甚高，虽然，水月剑仙确实有睥睨旁人的资格，但她也确实人缘一般；栖霞峰的大师兄苏明和二师兄杨帆虽然名声在外，但其实除了执令下山，并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唯独有琴前辈还算在江湖上行走过一段日子，也留下了个凤凰仙子的名号。” 沐云初道：“这一次她来信，除了要我试你底子，还说了一件事。” 面对卖关子的停顿，林弈楼笑了笑，给面子地为沐云初斟了杯酒：“何事？” 沐云初道：“她问我有没有兴趣，到栖霞峰做个客卿长老。” “当真？”林弈楼目光一闪。 沐云初直接将有琴雨的飞信传书拿了出来，以证实言。 “你怎么没同我说过还有这事？”顾月影一起凑过去看了看，轻哼一声，语气含酸：“那位栖霞峰的三师姐，倒是对你印象极好的么？那你去了洛山做长老，我怎么办？” 沐云初笑道：“那自然是一起。” 顾月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弈楼将书信递还回去，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或者说，其实就算没有有琴雨的邀请，今晚他也不可能放过沐云初这样的精英人才。 “百草园的所有权是不可能分给你一半的，它的规模太大，牵涉的东西太多，光是股东就掺杂了夏朝贵族和皇室在内。但我可以把仙草园的一半所有权给你。” 沐云初眉头轻蹙：“仙草园，没听说过啊。” 林弈楼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他面前：“大复苏丹，顾姑娘亲自试过，货真价实。但我从未说过，这大复苏丹，并非出自药王谷，而是仙草园。” 沐云初神色微动，顾月影已经震惊出声：“竟然有人能复制药王谷秘药？” “算不上复制，姚崇善本就是师承药王谷。百草园就是凭着他和张叔的技术支持发展起来的，至于仙草园，它算是百草园的升级版，只研制高端丹药和培育天材地宝级别的灵药，虽然规模和百草园没法比，但吸金能力不比百草园差，重点是核心人员结构简单，除了我，就是张叔和姚先生，不会有太大的利益纠葛。” 早在林弈楼刚开口的时候，沐云初和顾月影就不约而同的惊奇开口：“姚崇善？” 怪不得他们难掩激动，鬼医圣手姚崇善，这曾经是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不比洛山五峰的峰主差多少。 作为十年前药王谷最优秀的两位传人之一，为争夺谷主之位，各出手段，兄弟阋墙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姚崇善败给了师兄陆沉，据说沉尸江底。 沐云初目光微凛：“姚崇善没死？” “确实被沉了江，不过逃得了一命，但修为尽废了，不过那些培育灵植和炼丹制药的本事还在脑子里。” 林弈楼感慨道：“所以说啊，有一技之长真的很重要啊！” 沐云初握着白色的小瓷瓶，叹笑两声：“签约吧，林兄。” 顾月影脸色紧张地看过去，伸手拉住沐云初的衣袖：“你，你不要冲动啊。” “不，我很清醒。” 沐云初轻笑道：“初闻小影与林兄签了五百年等同卖身的长契，我确实心沉了一下。毕竟，我曾经以为，秘阁是夏皇朝组建的情报网，用与对抗大商天机阁。这对我来说无甚所谓，虽说我如今身处商朝，但在商皇灭周之前，我是周人。而且商皇好征不义之战，我对他观感一般。” “但我可不希望我的妻子成为夏朝谍探，并为此付出一生。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很不对劲。” 林弈楼微微一笑：“哪不对劲？” “洪灾那年，林兄才十一岁，凭什么一声令下，就能调动那么多资源？朝廷怎么会让一个半大孩子号令秘阁？就算圣衣袈裟值得，但若这个决定是朝廷下的，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林兄手执南山寺至宝。所以，哪怕我很难相信。但目前来看，秘阁并不属于夏朝，而是林家，或者说，是你！” “这其中有很多事我想不通，但我觉得我应该猜对了一件事。” 沐云初抬起眼，与林弈楼目目相对：“小影喜欢称呼你为东家，现在看来，她或许没叫错，可能不止秘阁，不止百草园……你确实是一位，躲在诸多势力背后，真正的大东家！” 林弈楼干了杯酒，不由得鼓掌起来，然后不多废话，将契书取了出来，放到沐云初面前：“为表诚意，条件你提，除了你刚说的那些，看还有什么要补充，例如什么事你绝对不做，也可以当做条款之一，还有假期上，有需要也可以提。” 顾月影闻言兴致勃勃和沐云初讨论了起来，似乎要把自己吃的亏通过未婚夫的合同讨回来。 夜色下的院子里，忽然展开了一场资本家与社畜的拉扯，沐云初看着和林弈楼口枪舌剑，争利讨益的顾月影，就感觉这个画风着实很有意思，淡淡笑着饮了杯酒。 第55章 林弈楼的目的 右手食指轻轻划破浅浅的口子，沐云初将血指印按在双方谈妥，列好条款的契书上，下一刻，金字光符围着林弈楼与沐云初旋转两圈后消散。 顾月影心情复杂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虽然林弈楼和沐云初签的契书算不上多苛刻，甚至沐云初还获得了诸多权限，但代价却也是不菲的。 五百年！ 可以说，他们夫妻二人，此生注定是林家公子的家臣了。她当时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但沐云初，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完全不至于签下这等同于卖身契的东西。 谈条件的时候兴致盎然，然而当契书生效的时候，顾月影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沐云初安抚地笑了笑，倒显得从容许多，奇怪地看了眼林弈楼伸出来的手，随即会意一握。 “欢迎加入！” “还望东家今后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松开手后，两人各自坐了回去，又碰杯饮了杯酒。 陪着喝了一杯的顾月影放下酒杯，压下心头繁杂思绪，问回最初的问题：“所以东家，你到底为什么上洛山？” 林弈楼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淡然一笑：“为了救一个朋友。” 这个答案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沐云初和顾月影神色诧异对视一眼。顾月影轻声确认道：“东家的意思……你有一个朋友被洛山剑宗的人抓了，你上洛山的目的，是为了救他？” 林弈楼点头：“没错，这就是我去洛山的目的，可还满意？” 沐云初轻蹙眉头：“洛山剑宗乃正道第一宗门，东家的朋友被洛山抓了，莫非东家的朋友是邪修？或……” “他是妖。”林弈楼语气平淡将沐云初欲言又止的话说了出来。 “你竟然私通妖族！”顾月影的脸色霎时黑沉下去，因为顾家村的缘故，她对妖族意见颇大。 沐云初眼疾手快伸手按住直要暴起的顾月影肩膀，微微摇头，眼神示意让她不要冲动。 顾月影咬了咬牙，轻哼了声，到底没多动作。 “想反悔么？晚了诶……”林弈楼悠哉笑着：“契书都签了。” “你！”顾月影一时气急：“那我宁愿变成个糟老婆子！” “不要那么偏激……” 林弈楼淡淡说着：“人族有义士豪侠，忠臣明君，同样的，也有小人败类，奸臣昏君。一样的道理，妖族也是一样的，我那位朋友，在洪灾之中，救了五百三十多条人命；藏亭湖蛰伏三个月，将无恶不作的藏亭湖水匪连根拔起，虽然是为了赏金，但确实解救一方；为了帮莫叔……” 他看了眼顾月影一笑道：“就你见过的那位发收飞信的。莫叔身体受过重伤，本活不到现在，是他给了迷雾森林妖域里的生机至宝九瓣莲，保住了莫叔一条命。他是我林弈楼的兄长，更对林家有恩，所以，我一定要救他！” 顾月影沉默下去，紧绷的脸色倒是稍微松了几分。其实若不是顾家村之事，五大宗门中，百花仙宫是对妖族偏见最低的，向来不以除妖为己任，才会曾一度被意图攻伐燕朝的商皇找到借口冠以邪门的名头。 两族对立已久，三千年前人妖大战之后，划以溟河为界，三大妖域与人族皇朝之地互不侵犯，不过皇朝之地总有些当时没能及时返回妖域的妖类遗族与人族混居。 这些妖族一旦暴露，必然引起人族群起而攻。 不过因为妖族天生在修行一道上天赋胜于人族不少，有一些修行者贪图妖族天赋，也衍生出一些暗藏妖类的邪修宗派。 不少势力暗中蓄养妖族手下的情况更是不鲜见，当然，一旦暴露，势力小的必然会被扣上私通妖族的大罪，格杀勿论。 势力强大的，除非抓现行，铁证如山，否则对方来一个抵死不认，旁人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例如商朝太子手下有一位狼妖打手为其行事。所以林弈楼几人杀了狼妖之后，从来没有想过去朝安城跟那位太子说道一二的想法。 而随着时间流逝，溟河结界渐弱，赤渊与大夏皇朝毗邻的那一段更是在二十三年前近乎彻底失效，原本非地仙巅峰境界不可能踏过的溟河结界，如今通玄境都走得过去，若在辅以飞舟之类的运输道具，甚至可以运兵过河。 是以最终爆发了那场葬送林家数位英烈的赤渊妖域与夏皇朝的大战。 “就是不知道林家的老封君知不知道她的好孙子认了个妖族做兄长！” 顾月影没忍住刺了一句：“她老人家怕是会气死！” 沐云初微微沉声：“小影，不要乱说话！” “无妨。我奶奶也是很喜欢我那位兄长的。” 林弈楼耸肩一笑：“不过你说得对，奶奶确实不知道他是妖族！但这并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情。我才是东家，你们负责执行命令就行了，不是么？” “想不到，东家竟然要劫洛山剑宗的狱……” 沐云初摇头苦笑：“太难了！那可是有剑神坐镇的洛山啊！不管秘阁背后势力有多强，光一个洛山剑神风满楼，就是一道天堑拦在前路！东家不会说，秘阁内还有不出世的天启境吧？” “那自然没有……”林弈楼不显丝毫气馁，只说道：“所以，我们的机会只有一个！” 沐云初一怔，然后立刻就明白了：“半甲子山，王见王！” 林弈楼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若说当世五大强者，谁是第一？ 天一观观主吴长青自然是首先排除的，毕竟他是被百花仙姑打得差点道心破碎，最后临绝境突破，又得多位高手相助才侥幸逃过一命，这些年一直在闭关。 然而不管是百花仙姑还是苦海大师，这二人都曾败于一人之下……那是天启五强者中曾经最神秘的一位。 雾里神龙，萧雾龙。 若非商朝大军压境，甚至没人知道他是周人，但萧雾龙并未挽大厦于将倾，只要了一座城，声称那是他的故乡。 除此之外，世人只知他好战成痴，初露江湖挑战风雷手袁坤时还只是势成圆满境界，十八年时间，约战五百八十一场，无一败绩，硬生生一路打到南山寺时，已是当世五强之一。 苦海大师三招退败，或有得道高僧退让之意，但百花仙宫那惊天动地的一战，能让向来强硬的百花仙姑开口认输，无疑证明了萧雾龙傲世天下的绝对实力。 第56章 夜色 同时，雾里神龙愈发强大，也越证明了洛山剑宗举世无双的地位！ 因为萧雾龙唯一没打过的人，正是洛山剑神风满楼。 一百八十年前，大商东境，一处如今早已被人忘却本名的山峰上，两大绝世强者第一次交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最终断了整座山峰，拼了个平手。 风满楼亦是好战之人，直言与君一战，是他近年来最痛快的事情，两人一见如故，互相视为对手，也是朋友，约了三十年后，再战高下。 这一约就成了修行界最备受瞩目的盛事，那座山也被冠上了半甲子山的名头，见证了五次洛山剑神对战雾里神龙的惊世之战，两大高手硬生生拼了五次不相上下的战果，引无数人津津乐道。 谁都好奇，究竟最后谁能更胜一筹，称雄天下。 “这第六次约战的时间，从现在算算，还有不到三年时间……” 沐云初恍然大悟：“怪不得林东家一副急着回洛山，又似乎没那么着急的模样。你是想趁着如今正道联盟讨伐邪修，洛山诸多高手下山，想要回去探听情况吧。偏又被小蘑菇绊住了脚，一时走不开，加之半甲子山之战时日尚早，查探之事说急也急，说不急倒也还能缓缓，这才拖到了今日。” 林弈楼点头淡笑：“你说的都对！” “好了，宵夜也吃了，酒也喝了，契书也签了，事情也跟你们说清楚了。我先回房了，小丫头半夜醒来没见到人又该哭了。” 林弈楼伸着懒腰起身，告辞回房。 沐云初起身含笑目送，待人走远，才又坐了回去。 顾月影忽然出声：“对不起。” 沐云初笑着拿起酒壶，在两人的酒杯中斟得七八分满，满不在意道：“好端端的，忽然道什么歉？” 顾月影神色恹恹：“要不是因为我，你不至于和那家伙签订什么五百年契约，也不会卷进什么洛山劫狱的破事里。” “如此说来，你确实该好好补偿补偿我。”沐云初笑了笑，将杯中酒饮尽，直将人抱了起来，就往卧房走去。 顾月影先惊后羞，脸红一片：“你怎么忽然不正经起来了。” “我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沐云初大笑一声，进屋将美人往床榻上一放，倒也没直接行那宽衣解带的动作，只轻抚过顾月影额边发丝：“你不用太大压力，更无需愧疚，我签那契约，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但也不完全是。就算你我无缘遇见，三十年期限一到，我还是会跟秘阁续约的。” 顾月影略感好奇地抬起眼，两人依偎着坐在床上，沐云初慢慢说着：“常言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修者自傲，不屑与常人为伍，然而本质上还是差不多的。” “散修不好混啊，我初入聚气境界，为了养家……” 顾月影疑惑打断：“你不是孤儿吗？” “师父就是我的家人，而我师父，美其名曰为了锻炼我，故而虽然教我本事，却不照顾我生活，相反，我还得负责他一日三餐。所以初入聚气，我就到码头扛包去了。后来也做过酒楼伙计，赌坊打手什么的。直到师父去世了，我一个人入了江湖，做了赏金猎人，才发现……” “修行真贵啊！不说别的，最普通的灵米都难得能吃一顿。更别提什么丹药，武器，功法之类。” “若是就此做个普通人，凭我的本事，吃香喝辣生活不愁不难，但试问谁会甘心呢？所以我终究还是得谋条生路，比起辛苦做赏金猎人，为王爷做件小事，报酬远胜完成数单任务，由不得人不动心。” “可惜，豪门似海，污糟烂事太多，我最后待不下去走了。去了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做客卿，事情不多，但报酬也少，毕竟资源嘛，还是朝门派正统倾斜的。混了一阵，觉得无聊，便又走了，之后，游山玩水去了趟夏朝，因缘际会，进了秘阁。” “收集情报，窃取机密。做的倒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情。但秘阁，确实给的多啊！” 沐云初略有自嘲：“对我来说，秘阁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东主，说来跟林公子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做派相差甚远啊！” “秘阁中有一处听风阁，里面珍宝无数，有兵器，法器，暗器不一而足，按他们的话来说，业务能力优秀者，取得重大成绩者，都会奖励进听风阁选宝的机会，我那柄清泉剑，不说是绝世神兵，也是无上精品了，就是听风阁里拿的。” “还有藏书楼，里面有无数功法孤本，更有诸多修行前辈的心得感悟，能进楼得观一二，对修行进益之助，难以想象。我当时有幸待了一个月，借阅已故的拳王云京一本札记有感，突破瓶颈，入势成巅峰之境。” “所以，就算你我无缘，我大概率也不会离开秘阁，很可能最后，还是成了林东家的一员大将。” 顾月影听得诧异连连，对神秘的秘阁更多了几分了解，加上今晚林弈楼所言，对林少爷与秘阁背后牵涉的诸多势力，更添几分敬畏。 “你说，林弈楼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若他的势力不属于皇朝……” 顾月影咽了口唾沫，心跳如鼓地猜想：“他这是要自立为王吗？” 沐云初摇头笑道：“这就轮不到我们来操心了。不过从他对待小蘑菇的态度，愿意只身犯险，上洛山救友，哪怕他的朋友是妖。至少给这样的人做事，还算安心。” 顾月影可安不下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以前，她的生活痛苦但目标明确，就是要查出顾家村的真相报仇。 如今狼妖伏诛，还有爱人在侧，她却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之后何去何从…… “不用想那么多，林东家有句话说得没错，签之前左思右虑无妨，签都签了，就不要烦恼那么多了。漫漫长夜，还是莫要辜负了这美丽的月色。” 该说的都说了，安抚完毕的沐云初覆贴过去，轻解罗裳，顷刻满室春情，正是食髓知味的男女，最终还是忘却了暂时的烦恼，沉沦在情欲中。 第57章 还想死吗? 月朗星稀。 济州城，白云酒楼。 今夜的白云酒楼没有推杯问盏，觥筹交错，只有刀光剑影，鬼哭狼嚎。 一身黑色劲装的周达坐在大厅里，身形略显消瘦，或许是杀的人太多，清秀的五官总给人一种阴狠的味道。 他的面前摆满了美味珍馐，新鲜的鱼肉质滑嫩，排骨汤熬得恰到火候。放下汤匙的周达满意地微眯起眼，舒出口气。 这时候，动静已经小了很多。 无数的食客与几位伙计昏死在包厢大堂各处。 几具尸体倒在了血泊里，地上漫流的血迹从二楼的栏杆滴落下来，很快打落几点殷红，最后摊成一片。 周达面无表情，随手夹了块红烧牛肉，霎时满嘴溢香。 该说不说，这白云酒楼的手艺确实可以。怪不得能名盛一城，无出其右。 但愿那位厨师是个无辜之人吧，这样的美味，只吃一顿未免可惜了些。 周达这样想着的时候，仅存的四名酒楼内身怀异术，通晓修行之法的三男一女被黑色制服的一队人压了下来，按跪到周达边上。 白云酒楼的负责人‘段继礼’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此刻望着那酒桌前自顾大快朵颐之人，心下惊骇无比。 这一队黑衣人其实也就聚气境界，最厉害的一位，也只堪堪入了通玄，学了些粗浅手段。 然而此刻的白云酒楼，都处于桌前那位领头人物威势的笼罩之下。 地仙境的威压，让他们根本无法发挥实力，犹如带上重重桎梏，就像后厨那上了砧板的鱼儿，只能任人宰割。 周达淡淡看去一眼，宛若随意地推出一掌。 只这一下，就让跪地的四人齐齐吐出口血，刹那脸色煞白，其中的那名女子更是在吐血后嚎啕大哭，攥拳捶地。 然而，她甚至不敢用怨毒的目光去看那人，只是垂首自哀，非常心知肚明，就算自己此刻疯狂地豁出命去，在地仙境强者面前，也不过是只随手能捏死的蚂蚁。 只是推出一掌，无形掌风就似削铁锋刃，瞬间搅碎丹田窍穴，只在瞬息间，四人修为尽废。 修行路难，寻常人从有幸接触到门槛，再到小有所成，哪怕在地仙强者面前，聚气，通玄之境再如何微不足道，于他们自身难说，也是艰难地才走到这一步。 其余三名男子虽没有泣声之状，也是红眼垂泪，满目悲戚。 “废话我就不说了。”周达拿起手绢擦了擦嘴，声音微微嘶哑：“我知道，你们是秘阁中人，我也清楚，你们似乎受规则所限，不能透露任何秘密。所以，写吧，把你们知道的，都写下来。” 顷刻，黑衣随从就给跪地的四人备上笔墨纸砚。 三男一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年轻些的男子颤声开口：“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唔？唔——” 话音未落，他的咽喉上已多了把匕首，周达左手食指一勾，仿佛有无形的线拉扯着，将匕首收了回去，抽出一团血雾，倒下一具尸体。 “冯哥！你这混蛋！”被废了修为不敢言语的女子忽然状若疯狂，朝周达扑了过去，然后死去。 刚回到桌边的匕首直接贯穿了她的胸膛，然后再度落到原处。 “可歌可泣。”周达喝了口汤，淡淡道：“你们呢？想死还是想活？你们若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或许可以帮你们重塑经骨，再度踏上修行之路。” 段继礼和仅剩的老伙计对视一眼，虽不曾言语，都看明白了彼此内心的恐惧与无从选择的悲哀。双双认命地提出蘸墨，书写了起来。 比起身旁老伙计的行云流水，段继礼心中尚存敬畏，写得犹犹豫豫，挑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写着，忽然间，身侧响起一声痛苦的呜咽声。 “老贾，你怎么了？”段继礼神色一变，跪行两步，过去搀扶住老友，只是对方俨然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只是顷刻，就咽气在他怀中。 不经意瞥眼看去，段继礼就看见老友书写的纸上，正准备透露秘阁掌控商朝东南道容济云祁四州之地的主事之人。 “还是不行啊。”周达脸色顿沉，想不到夏朝秘阁的手段如此强悍，丝毫不给人撬出任何秘密的机会。 到底是谁，能拥有这样的手段？ 掌握规则之力，大夏皇朝莫不是多了位天启境？这样的认知不止是周达，就算武东商皇都犹如芒刺在背。 只是周达虽然对秘阁知之甚少，却知道这是一个已经建立了近十年的组织，若说十年前大夏就出了一位新的天启境，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一点。 通过契书达成交易，不可违约，这样的路数，感觉更像炼器师的手法？ 夏朝哪位天才炼器师做出了契约类的法宝了么？ 多少个夜晚，周达百思不得其解。 可惜，派去大夏的探子就如石牛入海，完全没传回来任何有用的消息。 站起身的周达俯身拾起段继礼写的纸卷，上面写了些杂七杂八的事迹。周达下意识蹙起眉头，一个人面对生死危机，就算是胡乱所书，也自有道理，他随口念道：“东南道疑有妖族出没；红河狂侠是长公主的面首；文亲王在祁州私开灵石矿脉？” 纸上只写了这三事，前两件周达心知肚明，唯独这第三件，让他眼神微凛：“此事当真？” 段继礼抱着老伙计的尸体，心下一片悲凉，惨声嗤笑：“你还是杀了我吧。” “真想死？”周达一掌拍在段继礼头顶，劲力直冲而下。 段继礼浑身一震，眼中划过微光，惊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废墟中流转升腾，真气游走周天，然后再度气沉，不受控制一声清哮，无形的威压翻腾而出，周达那几位黑衣手下不由自主半跪了下去，互视间面色惊惶。 “势成境？”段继礼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上一刻还修为尽废，这会儿，他竟然突破了多年瓶颈，踏过了门槛，势成破境。 人生浪潮的起落，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剧烈了一些。 收回手的周达笑得邪魅：“怎么样，还想死吗？” 第58章 不速之客 “不想死！不想死！” 猛然回神的段继礼对着周达连磕了几个头，身躯微颤，语气恭敬：“多谢大人相助，帮小人突破桎梏！” 周达淡淡问道：“文亲王私开灵石矿脉，此事当真？” 段继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在……” “啪！”面上带着鲜红掌印，段继礼直被打歪了身子。 “不长记性啊。”周达一脸嫌弃地拍拍手：“朝安城里最开始的那位小太监只说了奉命蛰伏皇宫，就暴毙身亡了，若不是排查夏朝与燕朝的暗卫密谍时，你们秘阁之人开口就死的特征，本座还联想不到一块去，既然不想死，就别这么大意。” 段继礼心虚俯首，拿过地上的空白纸卷就写了个地址呈上。 周达微微颔首，知道是矿脉所在，满朝皆知文亲王与商皇素有嫌隙，如今这么大的把柄在手，开怀之余，又觉得心累：“你们秘阁，还真是不简单啊，你写的这三件事，都是你在秘阁做事时挖到的消息？” 段继礼连连点头。 周达轻蹙眉头思索着，看来书写没有开口直言那般容易触动禁制，在不提及与秘阁相关的前提下，写一些知道的事情，似乎是可以的：“把你知道的东西，都给本座写出来。” 段继礼谨小慎微：“那得容小人，好好梳理梳理。” “嗯，倒也不急……”周达随口道：“倒是说说，你们最近忙些什么？” 段继礼态度恭顺地递上一纸画像和一张纸。 纸上写着……查出身份。 而画像上，赫然正是小蘑菇的模样。 不过是随口一问的周达在看到画像后，神色霎时惊变，一把夺过画像，脱口而出：“这女孩现在在哪？” 段继礼其实也不知道女孩在哪，只是想着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上峰下了紧急命令，希望据点追查下女孩的身份，家在何处。 于是，他提笔写到：疑似容州。 周达呢喃一声：“疑似？” 段继礼拘谨拜道：“着实不敢确定。” “行吧。”周达看了几眼画像，随手一丢，顿成纸屑翻飞。 “那本座就走一趟容州城。” …… …… 容州，沐府。 大红囍字配着大红灯笼贴挂在府中各处，收了红包的下人们喜笑颜开，愈发卖力地做着自己的活计。 后厨里，请来的席宴师傅磨刀霍霍向猪羊，认真着手前期的食材备料工作。 换上新衣服，绑着蝴蝶结的小蘑菇眨巴着眼睛，躲在墙角偷偷观望着，倒是没被杀猪的场景吓到，反而看得很起劲，遥遥相望间，小手随着杀猪师傅的模样比划着。 “这是……准备杀猪入道么？也是条路子啊！” 林弈楼吐槽一声，过去将满脸兴奋的小丫头抱了起来：“抓着我就往后厨跑，还以为你要干嘛，结果跑来看杀猪？小孩子家家看这玩意做什么？” 小蘑菇鼓着腮帮子，瞧着渐渐远离的后厨，满脸不舍。 后院子里，年糕还在打着拳，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但不是他大喜的日子，辛勤的少年随时随地保持着勤勉。 沈柏已经双目无神地趴在一旁的桌子上。 林弈楼道：“行了，别练了，婚礼快开始了，去梳洗下，换身干净的衣服。” 年糕旋即收拳，憨笑一声：“知道了，少爷。” 沈柏解脱地松了口气，有一个自律到极点的小师弟压力真的好大。 林弈楼在后院陪小蘑菇玩了会飞行棋，待年糕和沈柏收拾干净，师兄弟三人，加上被林弈楼抱着的小蘑菇才来到正厅。 老管家穿着喜气的祥云袍，替主人迎客，已然来了不少人，鸿盛赌坊的掌柜伙计，还有沐云初其他产业的管事。 沐云初安排林弈楼几人直接在主桌坐下，主桌上坐的都是关系亲近之人。沐云初轻声说了句都是秘阁中人，算来都是自家员工，林弈楼含笑跟几人打着招呼。 沐云初没透露过林弈楼的身份，但今天大喜的日子，大家伙都客客气气地彬彬有礼，主打一个和谐的气氛。 今日的婚礼真要按规矩讲，多少有些不合的，只是江湖儿女，又是两边都没有亲人的新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很快，喜婆将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迎将出来，缓缓朝沐云初走来。 林弈楼适时走上台去，今日他证婚，也顺带做个礼官，待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和容光焕发的新郎站到一起，他朗声开口：“一拜天。” 沐云初带着顾月影转身，朝外一拜。 林弈楼再道：“二拜地。” 新郎新娘转过身，盈盈下拜。 林弈楼再接一声：“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各自侧身，相对站立，躬身低头互相倾拜。 林弈楼带头鼓掌笑道：“礼成！” 厅内众人跟着鼓起掌来，气氛欢乐，恭祝新人。 沐云初朝厅中来宾抱拳拱手：“多谢各位莅临，沐某不胜感激……” 话音未落，原本春风得意的笑容却是倏地一收，反蹙起眉头。 一队黑衣人不请自来，从大门闯了进来，直奔正厅，手尽皆握在腰间刀柄上，实在不是前来道贺的模样。 小蘑菇吓得一声尖叫，慌里慌张跑到林弈楼身后，抱着他右腿瑟瑟发抖。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今日这会闹事！”主桌上一个粗犷大汉拍桌起身，目光凶狠扫过闯入正厅的一队黑衣人。 听闻动静的顾月影自顾掀了盖头，眉目如画的脸上满是寒霜之色，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日子眼看要被不速之客搅和，心情无疑糟糕至极。 她冷哼一声，右脚轻跺，威势就散了出去，压在了闯入厅中的黑衣人身上。 顷刻，一个个冷脸自威的黑衣人直直跪了下去，满目惊愕。 不止他们，宾客中的修行中人也面露异色。 却是没有想到，新娘竟然会是一位势成境界的高手。 然而，随着一双金纹黑靴踏进前门，一股狂风一般的威势跟着席卷入内。 沐云初和顾月影连退数步，神色顿沉。 “蓬！” “蓬！” “蓬！” 正厅之中，一道又一道身影从椅子上滑落倒地，片刻之间，横倒一片。 就连主桌的修行中人也倒了几位，唯独那粗犷汉子和年糕以及沈柏满头大汗地支撑着。 第59章 跑! 沐云初和顾月影对视一眼，神色凛然至极，瞧着从门口信步走来的清瘦身影，如临大敌。 那人每踏出一步，就有怒涛般的威势拍打过来，顷刻就几乎震晕了满堂宾客倒地不起。 地仙境！ 顾月影看了丈夫一眼，言简意赅：“仇人？” 沐云初微微摇头：“不认识，但好像在哪里见过？” 贴身的圣衣袈裟发出一股温柔的暖意，让有些目眩的林弈楼恢复几分清醒，但还是觉得胸口一阵发紧，他毫不犹豫吞了几枚聚气丹，真气运转，巩固心神。 然后才疑惑地将小蘑菇抱进怀里，小蘑菇把脸用力埋在林弈楼胸口，装死之余，倒是让林弈楼有些意外，强者威压扑面而来，小丫头似乎没事，或者说，这股威势没有落到那些再度立身而起，拔刀出鞘的黑衣人们和小蘑菇身上。 林弈楼心下略有猜测：“这些人，难道是冲你来的？” 小蘑菇抬起头，惨白的脸轻轻一点。 林弈楼迟疑道：“家人？” 小蘑菇连连摇头。 林弈楼更蹙紧几分眉头：“坏人？” 小蘑菇重重点了下头。 没有刻意隐瞒的对话落入场间还站着的几人耳中，顾月影冷笑一声：“堂堂地仙境，欺负个孩子还如此兴师动众，也不嫌丢人。” “我本就不靠面子活着。” 踏入正厅的周达神情有些意外地看过林弈楼和顾月影，笑得别有深意：“还真是有缘啊，想不到今日竟然是梦中妖姬的婚礼，真是失礼了，本座都没来得及备份好礼。” 顾月影皱起眉头：“你认识我？” 周达淡淡一笑：“三泉镇，三顾楼。” 此言一出，不止顾月影，林弈楼都是猛地一怔，然后立刻明白过来：“你是那天那个黑袍人。” “正是。”周达语气玩味：“说来本座对林少爷也有不少好奇，想不到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伸手一指林弈楼：“你，带着那个小女娃跟我走，本座今日，不搅和大喜的好事，如何？” 话音未落，周达手指一转，夹住角度刁钻刺出的一剑。 那是年糕的剑。 “少爷说过，不喜欢别人用手指他！” 刚把千里珠握进手中，准备出声让两位师弟赶紧遁逃的林弈楼觉得自己满头黑线。 尼玛！ 要不要这么莽？！ 小年糕，那是地仙啊地仙！ 逼不是这么装的啊！ “不自量力。”周达指劲一起，三尺青锋顿时崩裂，年糕脸色煞白，嘴角血线溢出。 周达一招未出，仅是照面威压，就让年糕难以抵挡。 这个时候，最先入内的黑衣人们齐齐跃步冲杀，刀锋所指，正是他们的上峰周达。 “紫瞳魔眼么……”周达漫不经心出声，随手一挥间，便将数位手下震飞出去，晕倒在地。 也在这个刹那，沈柏脚步一踏，速度之快直分出道道残影，一把抱住年糕。 “飒踏步，大燕沈家。”周达喃喃一声，在沈柏即将带着年糕逃开之际，伸手都不像出招的模样，只那么轻轻一推，然后荡漾起剧烈的锁链震颤之声。 “这是？” 有法宝将掌力拦截了大半，周达疑惑蹙眉，然后发现自己被套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 “束天网？” 即便有束天网拦下大半掌力，沈柏还是如遭重击的大口吐血，连带着年糕就像两只断线的风筝毫无章法的飘了出去，撞在门板上七倒八歪，直将准备落荒而逃的那粗矿汉子压在身上，然后踉跄起身。 “跑！越远越好！”林弈楼大吼出声。 年糕毫不犹豫，抓着沈柏拔腿就跑，受伤虚弱的两人脚步虚浮，速度倒是不慢。 “诶，等等我呀！”那粗犷的汉子爬起身来，惊慌失措追了出去，面对砸场子的黑衣人他尚敢怒声喝问，地仙强者面前，他只想逃命，同时也很感叹，竟然敢对地仙出剑，当真是年轻人啊，够不怕死的！ 束天网内的周达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饶有兴致感受了下周边涌荡的气息，随即嘲讽地笑了笑，随手甩出一条红色丝线。 就像一道红色激光，束天网的锁链在其面前形同虚设，一起一落的功夫，束天网顷刻崩裂，断作无数细碎链条落地。看得林弈楼揪心不已。 那都是钱啊！ 周达嗤声道：“传说束天网能够困住地仙，原来也不过如此。” 林弈楼呵呵：“废话，残次修复品哪能和原装的比，拜拜了您嘞。” 说着话，他抱着小蘑菇，毫不犹豫捏碎手中的千里珠，一团烟雾散开，连带着林弈楼和他怀中的小蘑菇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千里珠！” 周达眉头大皱，只是顷刻，仿佛被风吹散，连那半透明的身影都成了轻烟飘散。 趁着隐隐还能觉察到远去的气息，周达当即就要追去，只是不经意对视上瞳孔全然泛紫，幽光流转的顾月影。 周达出现片刻的恍惚。 只是片刻，却让周达神色变得狰狞起来，年少入宫，曲折重重，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想起内心深处的痛苦回忆，周达一声怒喝。 “本来，没兴趣杀你的！” 苍凉的声音宛如来自九幽，周达目光阴冷：“红尘三千丝！” 顾月影一口血雾吐出，周达只稍片刻就挣脱幻境的同时，也给予了施术者强烈的反噬。 起了杀心的周达双臂一挥，无数红丝从他袖中翻涌而出，铺天盖地袭来。 沐云初将妻子护到身后，神色冷冽地抬手击出蓄势已久的一指。 那些宛如红色雷霆砸落的万千红丝在这道指劲前被尽数割裂。 指力一往无前，无可阻挡。 周达左肩处爆出一簇血花，退了两步，满脸的不可置信：“天下无双指！怎么可能？” 沐云初没心情理会周达的震惊，这一指虽然伤到了人，却不过轻伤，然而这蓄力一指已经抽掉了他大半真气。 面对实力强劲的地仙强者，他俩毫无胜算，沐云初一指击碎红丝，轻伤敌人后，转身抱住妻子，顾月影直接捏碎了手中来自林弈楼馈赠的千里珠。 沐云初感叹轻笑：“林东家别的不说，出手还是很大方的。” 顾月影轻声哼笑，不置可否。 两人的身影变得透明，旋即如烟飘散。 周达愤懑挥手，无数红丝直接掀了屋顶，神色阴翳：“又是千里珠，没完了是吗？什么时候千里珠成了谁都用得起的货色了？” 第60章 豪横 千里珠理论上确实可以带人瞬息逃遁千里，当然，只是理论上。事实上，超过两百里范围，使用者就会变得跟蒲公英一样，任凭千里珠扬起的风往哪吹，就只能往哪落，完全随机。 故而也不是没有用千里珠逃过一劫后，反而因为飘得太远，落在了邪修总坛或者皇宫大内的尴尬事情发生。 所以，随风而出接近两百里，感觉即将失控的时候，林弈楼就收了法能，现了行踪。 被轻放落地的小蘑菇还有些懵，转着小身子环视了下四周的茂盛植被，张大了嘴，有点没搞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喜庆又危险的沐府正厅一瞬间来到了荒山野岭的地方。 林弈楼看小丫头一副又呆又萌的样子，随口笑道：“怎么样，神奇吧？” 小蘑菇神色认真地点头，甚至发出了“嗯”的一声，然后小跑过来，熟练地抱住腿，嘻嘻笑着。 “呵，骗我生女儿系列是么？” 林弈楼揉了两下小姑娘的头发，随即取出北斗指南图确认了一下位置，这是容州城以西约莫两百里处的一处林子，继续往西不远，有一处美林镇可以落脚，若往北走，可以到达小有名气的大商丰州城，距离虽然不远，但需要翻山越岭。 若能御剑，这倒不算难事，可惜林弈楼的聚气境界还无法御剑。 当然，这对富可敌国的林少爷来说小事一桩。 他的做法就是确认好方向后，抱起小蘑菇，然后再度捏碎了一颗千里珠。 为了免去跋涉的辛苦使用一枚千里珠，这若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极度暴殄天物的做法。 但对于豪横的林少爷来说，千里珠嘛，乾坤戒里还有三颗！还没到省着点用的地步！再说逃命的法宝，千里珠没了，他还有神行符！ 瞬息之间，还在郊外荒地的两人在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车水马龙的丰州城内。 大手牵小手走在行人如织的街道上，小蘑菇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朝林弈楼投去清澈无辜的眼神。 林弈楼不由得长叹一声，想起沐云初为了办场像样的婚礼，可是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那些好东西着实是可惜了啊。 惋惜着的林弈楼带着小蘑菇进了间瞧着不错的酒楼，要了个雅致的包房，刚点完菜，一道流光飞来，落入手中。 是沐云初传来的飞信，声称他和顾月影同样用千里珠逃脱了现场。 不过那位不请自来的地仙强者凭着薄弱的气息痕迹，还在追踪着他们，好在顾月影有那件仿制的轻烟无影，两人套着同一件衣服，虽没细说，但林弈楼一想就觉得画面旖旎富有情趣，还顺利躲过了追在后面的高手，如今已经摆脱追兵在洪洞县暂时落脚。 林弈楼不知道洪洞县在哪，但那并不重要，他更关心的是沐云初说的另一件事。 倒霉新郎想起了今日大闹他婚宴的不速之客是谁了。 那是新上任的天机阁阁主，周达。 同时兼任大商龙虎卫指挥使。 说意外倒也不意外，从顾月影自以为自己在暗，结果中了太子和狼妖的请君入瓮之计，溪美镇遇到顾月影求救时林弈楼就心中有数，当晚那个黑袍人必然跟商朝皇室脱不了关系。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人直接接过了天机阁和龙虎卫的权柄。 这让林弈楼恍然大悟，为什么自这位上台之后，打击谍探的动作会这么强硬，没猜错的话，周大人怕是把秘阁当成了夏朝的谍报机构，而且在商朝境内已成火候。 而和他的前任季川大人在巨利面前胆大包天替秘阁做了一定掩护不同，这一位，亮刀的态度非常的明显。 确实是件麻烦事。 林弈楼想了想，取出纸笔，给同州的莫叔去了封飞信，让他通令商朝境内的秘阁据点接下来避避风头，低调行事，同时进行转移，谨慎起见，以往的旧据点全部抛弃，重新组建新的网络。 然后将自己如今在丰州城的消息也写在了两张纸上，准备发给年糕和沐云初。 旋即，三道飞信化作流光远去。一盘香喷喷的牛肉被推了过来。小蘑菇眨巴眼睛微笑着。 “行吧，先吃饭。”林弈楼微微一笑，拿起碗筷先填饱确实有点空虚的五脏庙。 莫陵的效率很高，林弈楼刚扒了几口饭，那边就回了消息，非常社畜的两个字：收到。 饭快吃完的时候，沐云初的也传了飞信回来，与地仙高手大战一场，虽未受伤，但两人都消耗了不少，信中感谢好在有林东家给的千里珠在手可以不恋战地及时撤逃，否则怕是凶多吉少。 他们此后准备找个隐蔽的地方闭关，因为说好之后应有琴雨之邀上洛山，顺便配合林弈楼救友的计划，所以推荐了一个亲信之人，接管容州秘阁据点的事务。 林弈楼回了封后会有期的飞信，再将沐云初推荐之人报给莫陵，秘阁的事情向来都是莫叔掌管，他从不过多插手，也没兴趣插手。 将最后的几片牛肉吃完，给吃得满口油的小蘑菇擦了擦嘴，两人结账离开，又去四季客栈丰州分号开了间上房。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到了丰州城。 林弈楼取出那本不太靠谱的旅游攻略，开始查看这里有什么不可错过的美食美景。 小蘑菇在旁边眨着眼，对林弈楼的游玩建议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看着小丫头无忧无虑的模样，林弈楼莫名有点心疼，性格这么好的小丫头，也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变得口不能言。 年纪尚小，没启蒙读书，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问起她爹娘就嚎啕大哭。 算了，一块年糕都养过来了，再来颗蘑菇也无伤大雅，反正他有钱，饿不着孩子。 林弈楼这般想着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照理来说，年糕早该给他回个飞信才对。 难不成飞信道具不小心丢了？ 要传达飞信，自然是需要坐标的，飞信道具就跟手机一样，要不小心掉了，自然收不到消息。 但就算年糕的飞信道具出了问题或丢了，还有沈柏啊！ 心下迟疑，林弈楼还是将一纸飞信发给了沈柏。 第61章 杳无音讯 第二天，旭日东升。 丰州城游玩计划尚未开始，就宣告终结。 年糕是个很自律的人，这个时辰早该起床练功了。 沈柏虽说懒些，也不至于一晚上过去，一个回信都没有。 林弈楼试探地又给年糕和沈柏各都传去了一封飞信，写着收到速回！不算意外，依旧如石牛入海，音讯全无。 基本可以确定，年糕和沈柏那边大概率出了什么意外。 林弈楼先是发了一封飞信给莫陵，然后拿出北斗指南图展开，丰州城中，四季客栈，代表他的红点很是醒目。 而北斗指南图，并不止能看到他的定位，在图中留下过血滴记号的人，都能找得到那人目前所在的位置。 乾坤戒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塞口取出后却是一支滴管，林弈楼将暗红的液体滴落到指南图上。 那是年糕的血。 当血落到图上，既像是血动了，又像是图动了，那滴血在北斗指南图上从丰州城出，仿佛翻山越岭，最后停到某地，与那上面原本的一个红点合二为一。 便是年糕的所在。 林弈楼确认下位置，很明显年糕和沈柏那日听他话逃离沐府后，也懂得是非之地不久留的道理，直接出了城，和他用千里珠遁逃的方向有些差异，但离得不算太远。 “明集山？”林弈楼略感疑惑：“这两家伙跑山里做什么去了？” 没来得及多想，侧目一眼，刚吃完早餐的小蘑菇看着指南图眼神发亮，对上林弈楼的目光，小手指着红点毫不掩饰的兴奋。 林弈楼猜道：“你想玩？” 小蘑菇点头如捣蒜。 林弈楼恶趣味地一笑，抽出根细长的银针来，再拎起小丫头的小手来。 小蘑菇当即怪叫一声闭眼，又微开了条眼缝，手上倒是没有挣扎，似乎非常确信，她的大哥哥绝对不会害她。 甫一见面躲在床底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如今拿针要扎她都不见挣扎，林弈楼能感受到小蘑菇的信任，瞥眼小丫头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微微一笑，飞快用银针在白嫩的指头一刺，落下滴鲜红的血。 北斗指南图上，相似的一幕再度上演，鲜红血滴从明集山回到了丰州城四季客栈，血迹干涸，成了一个圆圆的红点，和代表林弈楼的红点贴在了一块。 小蘑菇欢乐地蹦跶起来，拿着图在天字上房里疯跑，看着红点随着她的脚步游移，玩得不亦乐乎。 “真是小朋友简单的快乐啊！”林弈楼感叹一笑。 不一会儿，有人上楼，敲响了房门，客栈伙计的声音传了进来：“客官，楼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说要寻您，还让小的给您带了封信。” 林弈楼打开门，客栈伙计恭敬将纸递了过来。 与其说是信，其实就是一个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宫廷玉液酒。 接过纸条的林弈楼在上面写下“一百八一杯”，递还回去，同时给了一颗银锞做小费：“把纸条给他们，让他们上来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收获颇丰的伙计连连开口，喜笑颜开下了楼去。 没等多久，一男一女就上楼进了房间。怕生的小蘑菇立刻跑回林弈楼身后。 女的身材娇小，模样俏丽，看着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男的身形魁梧，背后负着大刀，两人并肩而立，娇小女子身高只到其肩，国字脸面容威武，笑起来却有些憨厚。 “董松香见过大人。”女子盈盈一礼，抬手一示身侧魁梧男子：“这是我弟弟董虎，董虎，还不行礼？” “哦！”董虎用力一抱拳，声如洪钟：“见过大人！” 小蘑菇皱眉地掏了掏耳朵，看傻大个的目光有些不悦。 “倒也……不用这么大声。” 林弈楼同样觉得耳朵有些嗡鸣，微晃下头起身：“你们就是秘阁派人助我的人么？都什么修为？” “小女子不才，三年前堪堪踏入势成境界。” 口头谦虚，看得出来，董松香还是挺骄傲的：“舍弟通玄巅峰境界浸淫多年，离破境之期，只差那么点顿悟的机缘。” “虽然不知道大人需要我等做什么，但既然最高指示下达，我姐弟二人，使命必达，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董松香语气恭敬，能让秘阁高层下达最高指示，这个人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多谢。你们也别叫我大人了，在下林弈楼，见过二位。”林弈楼作揖还礼。他不知道明集山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更不能确定光靠他自己是不是能够解决。 能拉上帮手自然更好，秘阁每年造出去那么多钱，他作为东家，使唤使唤员工很天经地义。 虽然说比起沐云初和顾月影差远了，但其实这才是正常的，要每处据点都能拉出沐云初那样的人来，秘阁早通天了！ 正如三师姐那句话说的，通玄境在江湖，已经称得上高手了。 “你是那位拜入洛山的林家少爷？” 听到名字的董松香倒是略微惊讶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客户竟然是年前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 只是这人，和秘阁有什么关系？不知道还觉得神秘，知晓后董松香反而疑惑。 这事没什么可瞒，林弈楼大方承认：“没错，是我。我有两位朋友，在明集山滞留多时，杳无音讯，传出去的飞信也毫无回音。这一趟，主要是想请二位同我一道过去查探查探，看看明集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如此。”董松香抱拳道：“我等必会全力相助。” 林弈楼点点头，看向小蘑菇一时犯了难。 不算意外，小蘑菇对让她自己待在房间里的劝说油盐不进，不断摇头，还扎马步打了两拳，似乎想说她也是可以战斗的一员。 林弈楼无奈，只好将一颗千里珠塞到小丫头手里，千叮万嘱，若有什么危险，一定要直接捏碎珠子逃命。 小蘑菇手握着千里珠，点了点头，看得董虎瞪大了眼：“那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珠！” 林弈楼随口笑道：“你若想要回头送你一个。” 董虎呼吸顿重，抱拳朗声：“多谢大人！” 董松香面色不显，心下惊疑，同时用力推了弟弟一下，也觉得嫌弃：“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小点声！我们不聋！” 第62章 进山寻人 与岳清灵的婚约让林弈楼名动天下，而林少爷不过聚气境界的修为也跟着众所周知，不算秘密。 或许为了那一颗承诺的千里珠，董虎格外热情，邀请着林弈楼踩上他的刀。 御剑御刀，其实差不了多少，但确实是林弈楼第一次。 董松香口哨一吹，一只白雕御风而来，落到主人脚边，蹭了蹭裤腿。 小蘑菇立刻对冷冰冰的大刀没了兴趣，跑过去撸白雕。 那白雕也不怕人，任小丫头轻抚着，旋即，小蘑菇两眼放光地转过头。 一句话没说，林弈楼已经明白意思……她想坐雕！ 林弈楼只能倾身一礼：“劳烦董姑娘照顾一二。” 董松香笑了笑道：“林公子客气，小事一桩，我们这就出发吧。” 在董松香帮助下，小蘑菇满脸兴奋地上了白雕的背，董松香旋即翻身而上，一声口哨，白雕振翅高飞。 林弈楼也由董虎带着御刀升空。 明集山离丰州城算不得太远，林弈楼一直看着北斗指南图，未到正午，他的红点就渐渐靠近了年糕的红点，俯瞰下方苍翠层峦，就到了明集山的范围：“就是这。” 闻言，董松香哨声清轻吹，白雕俯冲而下，惊起小蘑菇一阵“哇”声。 董虎同样控刀落下。 深山老林，树木葱郁，阳光透过叶间缝隙洒落，光影正好，着实美轮美奂。 可惜无心欣赏，林弈楼看着指南图上两个离得很近的红点，又看看周围，无奈山林不像寻常城镇，红点离得近，却可能一个在山脚一个在山腰，甚至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哪个山洞里。 此刻他们就落在一处山腰，上有峭壁，下有悬崖，林弈楼轻叹出声：“山城果然是导航的噩梦啊！” 董虎憨憨问道：“导航是什么？” 这次倒是注意压低了声音。 董松香没注意听林弈楼说了什么，屈指一弹，打落一只黑色飞虫抓在手中，银白色的翅膀在急速的振动中发出嗡嗡声响。 “捕信虫！”林弈楼认得这个东西，这不是天生的虫子，或者说，不是纯天然的虫子。 更像是一种炼器师做出来的道具，一件因为飞信诞生而随之伴生的道具。 飞信的诞生让即时通信的场景在这个世界成为现实。然而，总会有一些希望信息被拦截的场景发生，例如昔年商皇以周太子胁迫周皇开城投降，实际周太子早已以死殉国，这样的消息，商皇自然不希望它传出去。 因此，捕信虫应运而生，对飞信气息极度敏感，专为捕信毁信而生。 “阻拦信息传达。”董松香道：“捕信虫繁多之地，必定有人在搞风搞雨，看来林公子的朋友，确实卷入了是非啊。” 她抬起头看向崖顶：“我上去看看，林公子是觉得大家一起行事好，还是兵分两路？” 林弈楼道：“兵分两路吧，这样效率高。” 董松香点了下头，跃上峭壁，如履平地，几次借力就接近山顶。 林弈楼牵起小蘑菇，让董虎御刀落下悬崖。 “嗯？”到了崖底的林弈楼眉头一挑，就见灌木丛中几节断枝，树干上有浅浅的刻痕。 这是在做记号以免迷路。 “确实有人。”林弈楼旋即拿起指南图，代表年糕的红点距离之前位置偏离了一些，不算太远。 “还真可能是他，走！”林弈楼抱起小蘑菇，大步而出，董虎紧随其后。 疾行半刻不到，陡然一记金铁交鸣之声，远远看去，两道身影合围一人。 那一人，正是年糕！ 少年半跪在地，嘴角血红，双手撑地，明显想要起身，却在对手的威压和自身的伤势下，显然有种强弩之末的感觉。 林弈楼心下一急，右手一张，符纹瞬成，手诀掐起。 “移形换位！” 只是瞬间，半跪在地的年糕出现在了林弈楼的位置，对上身旁小蘑菇水汪汪的眼神，神情微怔，旋即又喜又急喊道：“少爷，小心！” 出现在年糕位置上的林弈楼面对一男一女刀剑合围杀来，右手甩出一方古印，旋转飞出，隐现大龟巨蛇之影，暗含神兽咆哮之声。 “玄武印！”持刀的独眼汉子没被皮革眼罩盖住的右眼骤然圆瞪，却已来不及收刀，一刀砍在古印上，登时被反震飞去，连连撞断了几棵树才停下。 林弈楼同时脸色大白，掏出聚气丹的瓶子，也不管几颗，仰头就往嘴里灌。 圣衣袈裟自有神性，已经被打废的束天网平日多以灵气蕴养，用起来消耗可以忽略不计。 偏玄武印这种神物，威力虽然十足，一照面就将通玄境的刀客打飞，但消耗也是十足，聚气巅峰的那点真气眨眼耗去大半。 聚气境真是不够折腾，林弈楼都没有余力去管另一边剑刺而来的女剑客。 他也懒得去管。 流转着殷红光华的剑锋充满了邪祟之气，明显的邪修。 这样的一剑刺进圣衣袈裟绽放出来的卍字佛光中，除非对方是势成巅峰境界以上的高手，否则不过以卵击石。 果不其然，邪修女剑客神色惊变，根本没机会想为什么佛门至宝会出现在这里，就在惨叫中急退数百米，佛光如焰，顺着剑锋烧到了她的右手。 “你是什么人？”邪修女剑客质问出声。 “要你命的人。”林弈楼冷淡的语气隐含威严：“董虎，杀！” 这两人方才明显就是要置年糕于死地。 既然如此，林少爷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遵命！”董虎大喝一声，抽出背上巨刃，朝着那被玄武印震飞的刀客迅如奔雷而去，一刀斩出，毫无花哨，唯快而已。 然而这样一把大刀能用如此闪电般的速度斩出，本身就已经是相当的本事。 “巨峰刀董虎！”独眼刀客已经认出来人，迫于无奈双手持刀硬接董虎一刀之后，再度被打飞出老远，口吐鲜血，左手微有变形，满脸痛苦之色。有意逃跑，那董虎身躯魁梧，动作却是相当灵活快速。 独眼刀客被缠得脱不开身，又技逊一筹，然而让他更忧心的，是认出了董虎的来路。 董家姐弟向来形影不离，既然弟弟在这里，姐姐自然不会离得太远，再拖下去，怕是要阴沟里翻船。 仿佛为了成全独眼刀客心中所虑，一声虎啸震慑山林，一头巨大的吊睛白虎沿山壁奔袭下来，气势汹涌澎湃。 明明修为高了一个境界，却在圣衣袈裟加持下不得不与林弈楼缠斗的邪修女剑客动作微滞。 趁此机会，林弈楼结起一道符印，然后散开。 第63章 山洞 邪修女剑客感觉自己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住了手脚，一时难以动弹，神色变得骇然起来：“画地为牢！” 这是符师惯用的制敌手段，但要画出这样一道画地为牢的符意，怎么也得势成境界，什么时候蝼蚁一样的聚气修者都能动用这样的手段了？ 不，虽然符意确实是画地为牢，但威力很低！ 只不过弹指时间，邪修女剑客便握紧了剑柄，砍落一剑，像劈断了画地为牢无形的枷锁。 然而这并改变不了什么。林弈楼神色淡然，莫叔是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符道第一人，作为他教导出来的学生，自己虽然在修行根骨上差强人意，但在符术一道，莫叔金口玉言，自己算得上天赋型选手。 不过纵使他在符道领悟上天纵奇才，能够发出其他符师通玄甚至势成才能领悟的符意，但受限制于他实在低微又可怜的修为造诣。号称能将千军万马画困一方的符意，眼下只能制住通玄的邪修剑客一息时间。 但一息也就足够了！ 因为那头从山峰奔腾下来的猛虎速度极其地快，就在邪修女剑客被画地为牢符意困住时，猛虎已经来到身侧。 邪修女剑客神色中的惊骇，与其说是诧异境界低微的符师使出了高阶符意，更是对散发着凶猛气势的吊睛白虎发自内心的恐惧。 猛虎动作干脆利落，一爪子将刚刚挣脱符意，劈了一剑的邪修女剑客拍按在地上。 虎背之上，董松香拍了拍虎头。 吊睛白虎爪掌一起一落，仿佛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掌法，直接将邪修女剑客拍成了一张面饼，场面极其血腥，林弈楼都有些不忍直视。 同伴暴毙的刺激，白虎怒啸的威压，另一边的独眼刀客不可避免受到影响，露了破绽，下一刻，他就被董虎一刀拍飞了出去，炮弹一样在山岩上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窟窿中的独眼刀客身躯变形，七窍流血。 “你们姐弟，还真是暴力啊。”林弈楼感叹一句，谨慎起见，将一根毒针射了出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刺进独眼刀客眉心，对方毫无挣扎，明显确实被董虎致命一刀拍死了。 “少爷。”趁这会功夫调息完毕的年糕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林弈楼：“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啊。” 小蘑菇眉头微蹙，“呀呀”叫了两声，想把年糕拉开。 “好了，没事了哈。”林弈楼笑着轻抚下年糕的头，然后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沈柏呢？” …… …… 明集山某个隐蔽阴凉的山洞里，在洞口的杂草荆棘清除之后，变得不再那么隐蔽，阳光照射进来，少了几分阴凉，多了股暖意。 打了些野兔野鸡回来的董虎很熟练地剥皮去脏，董松香拾捡来几堆柴禾，熟练地生火，篝火燃起的轻烟飘到洞口，在无形结界的阻拦下左右分流。 据年糕所说，这山中不止先前解决掉的两个邪修，为免烟气和之后的烤肉味道引来不速之客，林弈楼特意布置了障眼的幕影结界，此刻失去遮挡的洞口仿佛和山壁连成一体，实际上比先前藤蔓遮挡更加难以发现。 生完火的董松香站起身：“我去找水源，放心，我会注意隐蔽。” “不用。”林弈楼摇了摇头，直接从乾坤戒中拉出一个无比巨大的水缸，硬生生看愣了董家姐弟。 空间道具里有水倒是不怎么奇怪，就是这水缸，是不是太大了些？ “大吗？还有好几个。”林弈楼理所当然开口，水是生命之源，万一哪天遇到什么艰苦的环境，清水就是最重要的物资之一，看过些末日或荒岛求生电影的林弈楼乾坤戒里从来不缺水。 “林少爷……确实英明。”董松香笑叹两声。 水不是问题，但山洞里有别的问题。 山洞里，林弈楼不止见到了沈柏，还见到了霍山甲。这个在入山试时取得一众峰主长老好评，连陈素衣都有意收入门下，最后拜入了游龙峰的洛山同门。 林弈楼对他不算熟，但还算了解，因为这人的父亲是商朝神将之首霍启，且因为政治联姻的缘故，娶了西疆圣女做续弦。 林弈楼既然要入洛山，做背调时自然不会漏掉这样的人物。 只不过此刻含着金汤匙的霍少爷情况实在不太好，身上四五道伤口很深，更麻烦地是每每止血一个时辰后，就又开始出血，虚弱的身子很烫。 收回轻贴额头的手，林弈楼给霍山甲把起了脉。 与此同时，年糕也陈述着当日从沐府逃离之后的情况。 年糕和沈柏都明白，一个地仙境界的强者，有心寻人的话，容州城是很难藏住的。心知少爷多的是逃命的手段，年糕不算太担心，就和沈柏一起逃出了城。 本着跑得越远越好的心态，机缘巧合路过了明集山，却像是进了马蜂窝，引来数位邪修围攻，对方人多，两人得了机会，不恋战地甩开追兵，却没曾想又瞧见了身穿洛山弟子服饰的霍山甲同样被几个邪修围攻。 同门有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年糕和沈柏出手帮忙，救下了霍山甲，慌忙间躲进了山里。 不过霍山甲旋即就吐血昏迷不醒，他们至今也不知道这位同门，以及这明集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弈楼一边听着，松开把脉的手，凑近霍山甲的伤口，轻轻扇动两下手掌，闻到了轻微的腐肉味道下似有若无的类似雨后青草味道，稍微松了口气。 雨荆木粉造成的伤口难愈至少比加持了诡异属性，伤后血流不止的兵器创伤好治得多。 除此之外，他体内的伤虽算不上轻，但也不到危急的情况。昏迷不醒只不过是身体太过虚弱，看来确实经历了艰难的大战。 林弈楼从乾坤戒中取出对症雨荆木粉的几味药材，想让年糕捣成粉末，被小蘑菇抢了任务。 小丫头神色认真，双手握着药杵用力咚咚咚地将里面的药材捣成粉末。在林弈楼点头夸赞中，笑脸盈盈将粉末撒在了霍山甲的伤口上。得了吩咐的年糕又给喂了聚气丹，清风解毒丸和培元丹。 第64章 醒来的霍山甲 救治完霍山甲，林弈楼拿出一个锦绣荷包，轻一挥手，将邪修女剑客和独眼刀客的尸体抖了出来。 此前亲眼见到林少爷收尸的董家姐弟还算面色如常。 董虎甚至看着那荷包目露垂涎。 沈柏没忍住恶心了下，吐槽出声：“你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 “杀人摸尸，这叫专业！”林弈楼嘴上说着，动作也很利索。 除了跟莫叔学符术，林少爷的另一手毒术与医术师承毒王张蟾，对尸体见怪不怪，对两位邪修寒碜的家底很是嫌弃：“竟然连个空间道具都没有。” “幽血剑和北辰刀都是上品兵器，还是能卖个好价钱的。”董松香有些无奈地开口，空间道具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力，但胜在实用性极强，制作又不易，故而贵不可言。她之前债务太多，都没敢入手，哪像林少爷，虽说不怕尸体，多少还是嫌弃，从一个空间道具里取出另一个空间道具装尸，这才是真正震碎她三观的事情！ “你不嫌弃就行。”林少爷不置可否，将两个邪修的灵石金银分成三份，自己拿了最少的一份，其他分给了董家姐弟。 本想推辞一下的董松香见董虎直接道谢收钱，也不好故作客套。 分完钱财，林弈楼将两具尸体重新装回荷包中，因为烤肉的香味已经开始飘了出来，饭点将至，不管别人如何，对林弈楼来说两具尸体大喇喇摆在地上多少有些影响胃口。 沐府丰盛的婚宴没吃着，跑到明集山就遇到同门遇险，本就在周达手上受了伤的年糕和沈柏又跟几名邪修打了一场救下霍山甲，找到这处山洞暂避也是一夜没有进食，少有忍饥挨饿遭遇的两人这会早已经饥肠辘辘。 道谢接过烤兔后，两人张口狼吐虎咽，加上肮脏破损的衣服，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林弈楼轻叹道：“你俩的空间道具里就没备点吃的东西吗？” 沈柏无奈道：“这也是我第一次下山试炼，经验不足，经验不足啊。” 年糕眨着无辜的眼睛，似乎回想起曾经家乡洪灾时那短暂且极其艰苦的日子，仿佛已经很久远了，虽然还会时常怀念逝去爹娘兄弟，但自从被少爷捡回去后，饿肚子这个概念在他的世界里着实已经消失了。 是啊，还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呢！他怎么忘记备点干粮？ 年糕拍了下额头，感觉很惭愧。 林弈楼知道天赋异禀的年糕信奉的一剑在手，天下我有的理论，不怎么用其他法宝，虽有空间道具，里面其实没装什么东西，和自家少爷的氪金流相去甚远。 当然，林弈楼觉得更重要的是小年糕没钱，虽然天才少年不缺吃穿，不缺修行资源，但他的月银连三两银子都没有，确实氪金不起来。 小蘑菇抿着嘴，用力将一根鸡腿撕扯下来，开心地递给林弈楼。那笑脸着实把林少爷暖到了，不推辞地接了过来，大口一咬：“好吃！” 小蘑菇笑容更盛，然后听到几声咳嗽，疑惑地循声看去。 “水……”昏迷中的霍山甲悠悠转醒，下意识地发出声音。 年糕盛了杯水，给霍山甲喂了几口。 干渴的口舌咽喉得到滋润，意识也跟着恢复清明，虽然头还很晕，但霍山甲睁眼醒了过来，然后看见几个人在开烧烤派对，一时怔住。 沈柏递了只烤兔过去：“吃吗？” 霍山甲目光扫过沈柏和年糕，清楚地记得，在昏迷之前，正是这两位洛山同门帮助自己逃脱几名邪修的追捕。 然后他又看向林弈楼，入山试时的风云人物，据说还下给五皇子下了湮厄符，霍山甲对林少爷印象深刻。 至于董家姐弟，他就真的不认识了。 “此番多……” 不过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霍山甲还是起身，准备行礼拜谢，只是刚开了口，牵扯到身上伤口，不禁又坐了回去，大皱起眉头。 “行了，你身上有伤，就不要这么多礼数了。你受伤初醒，吃烤肉不合适，这是压缩饼丹，先凑合一下吧，能顶饿。嗯，你要是不喜欢嗑药，我乾坤戒里还有些米，待会给你煮点粥。” 林弈楼抛过去一个瓷瓶，随口说着。 接过瓶子的霍山甲连忙道谢，却完全没有心情在意眼下的吃食问题，只无比沉肃地道：“林师兄，岳师姐他们出事了，还望你赶紧通知师长们，救援明集山！” “岳师姐？”林弈楼心头情不自禁咯噔一下：“你不会是在说岳清灵吧？” 霍山甲点了点头，语气愤恨：“今次，岳师姐领命带队，清剿明集山的邪修宗门鬼王宫，早有洛山弟子卧底多年，此番里应外合，必能一举拿下。只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变了节，反而将我们的行动透露，我们这一次，如同自投罗网。” 此言一出，便是和洛山关系不大的董家姐弟都有些勃然色变。 反水背刺洛山，天之骄女正值危难，这可是十足十的惊天大事啊！ 林弈楼声音微沉：“什么情况？岳清灵可还好？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其他人呢？” “有好几位同门战死了……” 霍山甲声音不免哀伤几分，怅然叹道：“幸运的是，鬼王宫寻的这处建立宫门之地，似乎是某位修行前辈曾经的洞府，岳师姐发现其中布置的奥妙，发现了一处暗门，带大家躲进了一处地宫。” “鬼王宫的人对地宫的情形似乎也不清楚情况，没能一鼓作气追上来，或许他们追上来了，只是那地宫暗合阵法之道，岔路极多，就如蚁穴蜂巢一般。大家伙分路再分路，有没有其他同门走出地宫我也不晓得，我侥幸出来，刚发了飞信求救没多久，就被鬼王宫的巡防邪修发现了，一路且战且逃，最后遇上了两位同门相助。” 霍山甲将情况飞快大致地讲了下，然后忍不住催促：“林师兄，事情紧急！请你赶紧跟洛山师长求援啊！” “很难！山里捕信虫遍布，飞信发不出去。” 不待林弈楼说什么，董松香倏地开口：“而且我们来的时候，许是遇上换防的空档，看着并不如何。但其实此刻明集山各处出山要道都有人把守，山鹰和修行者盘旋巡防半空，明显在防止有人逃出明集山。” 第65章 改头换面 沈柏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你都没出去过！” 董松香道：“我是驭兽师，外面我的宠兽所见所闻，我都能感知得到。” 沈柏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驭兽师要做到这样的手段，那得是势成境啊！ 他忙拱了拱手：“失敬失敬。” “不是有千里珠嘛！” “董虎！” 董虎忽然开口，紧跟着被董松香一声严肃地呵斥吓低了头，略显尴尬。 他只是一时嘴快了，倒不是不明白。 千里珠何等贵重？人心又是何等复杂？ 情况确实刻不容缓，但林少爷愿不愿在这会用千里珠解决出山之难是他自己的事，而他多了这句嘴，林少爷却是没得选择了，否则，岂不是视同门于不顾？ 董家姐弟自个脑补的时候，林弈楼只随意将一颗千里珠抛给年糕，说道：“那你就跑一趟吧，出去之后，给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传信，请他们尽快支援。” 年糕点了点头，当即捏碎手中的珠子，一缕轻烟散出，他的身子顿时呈现几分透明。 懵懂无知的小蘑菇感受到了什么，奇怪地“嗯”了一声，而其他人，都在这会变了脸色。 只见身体变得透明的年糕并没有像千里珠成功使用后那般随风散去，反而在下一刻，身躯重新凝实，若不是手中还有捏碎千里珠残留的粉末，就真仿佛他先前什么也没做。 “是阵法！” 董松香沉声道：“似千里珠这种法宝，基本都是开启异度空间，达到缩地成寸，瞬息移动至遥远之地的效用。他们在这里布下限制空间移动法器作用的阵法，显然也想到这类法器的存在，这明集山如今，真是连只鸟都难以飞出去了！” 霍山甲面沉如水，握拳一捶，恼恨道：“可恶！” 董虎瞥过年糕手中的齑粉，脸色明显心疼，一颗价值连城的千里珠就这么没了！旋即他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林弈楼，希望林少爷不要迁怒上他。 林弈楼此时已经站起了身，长叹出声：“符阵不分家，我对诸般阵法还算了解，就刚才试图激发千里珠的那一下，怕是也将我们的位置暴露了。” 董松香凝重点头：“是的。有不少人正往这个方向赶过来。” 年糕也跟着起身：“那我们得赶紧撤了！” “撤哪去啊？”沈柏唉声叹气：“他们正往这边合围，我们出去不正好自投罗网？洞口有林师弟布的结界，指不定还能骗过人去。” “这……”年糕挠头，拿不定主意，就看向自家少爷。 “幕影结界或许能瞒得住一时，但随着他们谨慎搜查，总会有人看出端倪。就算真能瞒天过海，我们难道一直窝在山洞里？” 林弈楼说话的时候往山洞西侧的墙壁走去，那里有他先前放置的炉子，放了几味灵药一直文火熬煮着。 他拿起炉子倒了两杯子味道刺鼻，颜色漆黑的药汁，然后又走到董家姐弟面前。 董松香有些意外，所有人都以为那药是给受伤的霍山甲熬制的，迟疑问道：“林公子是要我们喝下这个？敢问一声，这是？” 林弈楼将两根指节长短的发丝分别放进两杯药汁中，顷刻，董家姐弟就看那漆黑的药汁汩汩冒泡，变成了粉红深蓝各异的两杯散着刺鼻味道的……饮品？ 董虎心有戚戚：“这到底是什么？” “改头换面汤。”林弈楼一笑道：“刚才那两根是那个邪修女剑客和独眼刀客的头发，喝下去之后，你姐弟二人就会变成那两人的模样，就算是修为高深的地仙强者也看不出破绽。” 董松香轻哼笑道：“看来林公子一早就有所计划？” 林弈楼耸肩道：“就算成功发信求救，洛山师长多久能来救援也未可知，总不能光坐等，总得想想办法。你认得他们两人的武器，想来对这两邪修有所了解，你们姐弟扮作他们混进鬼王宫，伺机而动再好不过。” “说得不错。”董松香笑得别有深意：“但这是洛山弟子之难，如今的明集山明显凶险异常，我姐弟二人与洛山非亲非故，为何要为此犯险？” 话音未落，她已伸出手，抓住林弈楼丢过来的锦绣荷包。 “里面除了两具碍眼的尸体，还有五千灵石，八百两金券，一株两百年的灵参。”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董松香将荷包往袖中一放，展颜一笑：“我该喝哪杯？” 林弈楼将那杯呈粉红色的药汁递了过去。 董松香二话不说接过一饮而尽，同时示意了下眼神。董虎向来是以姐为尊，再说听林少爷方才说的荷包里的报酬，着实出手阔绰，也不废话地拿过另外一杯饮尽。 不一会儿，药力起效，董家姐弟二人身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起来，慢慢变形，董虎魁梧的身形肉眼可见收缩了两圈，左眼变得灰白无神，眨眼就成了那独眼刀客的模样。 与此同时，董松香也改变面目，成了那邪修女剑客。 董家姐弟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目露惊异，哪怕林弈楼早说过那诡异药汁的功效，亲眼目睹自己的姐姐（弟弟）化作他人样貌，还是忍不住吃惊。 尤其是董松香，她境界最高，感受更深。 变形法术不是没见过，但除非境界高深不已，否则为了维持法术产生的真气波动，有心探查还是难免露出破绽，而这汤药，仿佛真的将他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是这改头换面汤，以董松香的见识，此前竟是从未听过。不止是她，就连沈柏和霍山甲也惊奇不已。不过一想传闻毒王张蟾销声匿迹这些年其实是进了林府做了客卿之流的人物，倒也就不算太过令人诧异了。 姐弟二人到角落处换上那两邪修的衣服时，林弈楼又盛了杯药汁，走到霍山甲面前：“劳驾霍师弟给根头发。” 霍山甲迟疑道：“林师兄想让人扮作我的模样？” 林弈楼道：“自然，既然有人动用了空间法器逃离失败，董家姐弟扮作的邪修总该有所收获，才更让人信服。” “言之有理。” 霍山甲点头，随即义无反顾道：“但岂能让几位同门为我犯险？我陪两位义士走一趟就是了。” 第66章 演技 林弈楼摇了摇头：“我们另有要事，你说过，鬼王宫里有处神秘地宫，你从里面侥幸逃出，既然如此，我们原路返回去，希望能够和里面的洛山同门汇合。而我们之中只有你知道那处入口在哪。” “这……”霍山甲一时语塞。 “行了。”沈柏叹气起身，接过林弈楼手中的杯子，往霍山甲面前一凑：“小师弟呆头呆脑的，就由我扮作霍师弟的样子跟那两位入一遭虎穴吧！真想不到，有朝一日小爷我竟然还能做个英雄。” 年糕不服气哼道：“你才呆头呆脑。” 霍山甲轻叹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折了短短一截发丝，丢进了杯中，药汁沸腾，由漆黑变得深蓝。 沈柏仰头喝干，肌骨抽搐胀大，身形相比起来，略显瘦小的沈柏不一会就成了魁梧壮实的霍山甲，原本合身的锦衣顿时撑得有些紧绷。 霍山甲看着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沈柏，不由得心情微妙。 换好衣服，将邪修的幽血剑和北辰刀佩戴在身的董家姐弟走了过来，林弈楼又将一碧绿小瓷瓶递过去。 “这又是是什么？”董松香随手接过问道。 “醉清风。” 董松香眉头一挑，桃梦，鸠歌，醉清风，江湖并称三大奇毒，醉清风号称无色无味，难以分辨，就是中了毒也无甚迹象，唯独全力运功时才会突然发作。 而修行者需要全力运功，往往是面临大敌之时，那猝不及防的毒发，还没被毒死，大概率就先被对手打死了。 董松香了然收下，就凭他们几个人想要逆风翻盘，硬碰硬自是没有机会，下毒倒是不错的路数。 林弈楼把角落装着药汁的小炉拿了过来，又让霍山甲扯断几丝头发：“改头换面汤的效用有六个时辰，若六个时辰后我这边还无甚收获，你们记得喝下药汁，维持样貌。” 董虎憨憨道：“那如果你们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呢？” 那就是凶多吉少了……董松香没忍住给了弟弟一记爆栗：“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无妨，董兄弟也没说错。”林弈楼道：“那炉子药汁差不多能让你们维持四天改头换面的样貌，你们确实得想个撤离明集山的法子，若我这边两三天一直没有动静，你们该跑还是得跑，总不能坐以待毙。” 董松香笑道：“放心，我姐弟二人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手，心中有数，自会变通行事。” 林弈楼倾身作揖谢礼：“如此甚好，此行，有劳两位了。” 董家姐弟抱拳还礼，董松香道：“林公子客气，您是付了钱的，有道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您不欠我姐弟二人什么。” 待沈柏换上霍山甲的衣服，霍山甲又说了些自己知道的鬼王宫内的情形，便是万事俱备。董家姐弟听完后，架上霍山甲模样的沈柏，作礼拜别后径直出了山洞。 董松香警惕四周，凭借山林中宠兽传回来的视野，避开了巡查的邪修，只是感应到那千里珠的波动，山洞附近此刻里外围了两三圈人，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微微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孙姑娘，荆兄，想不到你二人倒是顺利将霍少爷给抓回来了。” 董松香知道自己此刻就是赤血幽灵‘孙香香’，回身看着那出声的黑衣修士，光凭外貌确实不知是谁，只是面色依旧淡然，只一笑道：“原来是你，怎么，莫不是还要半路抢个功劳？” “孙姑娘说笑了，我杨文河岂是那样的人？”黑衣修士笑应一句。 董家姐弟和沈柏都是微不可察略变了脸色。想不到一出山洞，竟然就遇上了洛山剑宗的卧底叛徒。 根据霍山甲所言，正是此人透露了行动，还给了假消息，严重说低了鬼王宫的实力，让洛山弟子们成了瓮中之鳖。 “你个混蛋！”一直装作重伤病恹恹样子，微低着头的沈柏顿时一抬眼，目露凶光，面目狰狞，大飙演技：“我杀了你！” 董虎眉头一皱，一脚踹在沈柏左腿腘窝上，直将人踢跪在地：“囔囔什么？” 沈柏愤恨地瞪了回去。 董虎还要动手，被杨文河拦了一下：“好了荆兄，消消气，毕竟是霍神将最疼爱的小儿子，这闯入鬼王宫的洛山弟子谁都能死，唯独这位，还是好生招待着吧。” 沈柏往那走近的叛徒鞋上“呸”了口痰。 杨文河没忍住黑了脸。 “你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呢？”董松香悠然笑了笑：“既然遇上了，怎么，一起回去？” 杨文河拂袖，甩风抹去鞋面的污渍，随口道：“也好。” “请。”董松香略一抬手，杨文河微倾下身，旋即举步前行。 董松香转身，趁杨文河注意不到，给身侧弟弟和沈柏竖起拇指点了个赞。 演得可以啊！表情神态都很到位！ …… …… 山洞里。 林弈楼在董家姐弟和沈柏离开后，倒没急着行动，化身邪修的姐弟二人将假的霍山甲押回鬼王宫总归需要点时间的，附近搜捕的邪修怕没那么快会撤得干净。 林弈楼让受伤的年糕和霍山甲还是先调息养气，恢复一下再说。 霍山甲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吃了颗所谓的压缩饼丹后，瞬间觉得饱腹感满满，有些惊奇：“林师兄这丹药，还真是神奇。” “雕虫小技罢了，就是将养分浓缩其内，再给人一种饱腹的错觉而已。终究不能真拿来当饭吃。” 林弈楼说着话，心中犹豫了下，还是将一枚大复苏丹丢给了霍山甲，尽管以他的人设，实不该如此阔绰。 果然，霍山甲被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师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也不想送的其实……” 林弈楼装作一脸肉痛的模样：“但是前路不明，大复苏丹可以让你迅速恢复功力，之后我们还有硬仗要打，必须保持实力。只是若有幸成功脱险，希望师弟保密，毕竟大复苏丹难得，我可不想别人知道我有路子搞到这东西，会很烦人的。” 霍山甲认真应道：“师兄放心，我绝不会乱说！如若不然……” “行了，发誓就免了。”林弈楼从乾坤戒中取出把摇椅，将吃完餐食犯困的小蘑菇放上去，再盖上小被子。 此情此景多少让霍山甲觉得梦幻，仿佛他们不是正处于危机四伏之地，倒像在沐休踏青。 “林师兄，这孩子是……” “路上捡的。” 霍山甲神色一呆：“？？？” 第67章 入口 深夜。 四张隐身符化作流光环绕在山洞内的四人身上。 顷刻，除了他们四人在林弈楼的真元记号下彼此可见到对方一道淡淡的影子，旁人眼里再难看见他们的身影。 小蘑菇坐在林弈楼的脖子上，笑得很是兴奋，完全没有正准备步入虎山前的谨慎与忐忑，倒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出得山洞，领路的霍山甲走在前头，年糕负责殿后，林弈楼扛着小蘑菇行在中间。 借着夜色掩护，又有隐身符隐匿行踪，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任何异状，一路还算顺利，除了带路的霍山甲时不时停下思考方向。林弈楼着实有些担心他记不得路。不过霍山甲信誓旦旦表示，纵使别的不行，在方向辨认上他绝对不掉链子，但凡走过的路，他一定记得。 忽然，霍山甲的步子停了下来，隐到灌木丛从旁，林弈楼和年糕顿时警觉起来，放轻脚步，凑到霍山甲身旁。 霍山甲轻声道：“就在前面，但是有人。” 双耳轻动的年糕补充道：“四个。” 林弈楼目光闪动，抬眼看向前方的小树林，手中晃出一道人形符纸，弹了出去。 符纸化作分身，变成林弈楼的模样冲了过去。 “谁？”夜色中猛然一道厉喝，紧随喝问声而至的，是两道迅捷黑影，对着符纸分身左右夹击。 眨眼，符纸分身被一刀一剑扎了个洞穿。 再下一刻，劲风突起，两声闷响，捅穿符纸分身的两个邪修胸口猛然凹下，隐有骨裂之声，被打得吐血飞出，倒地不起。 夜风吹拂下，霍山甲尚且保持着出拳的姿势，现出了身影。 一旦运转真气出手，隐身符自会失去效用，但在这个时间差上，霍山甲还是很有出其不意的优势，照面秒杀。 就在霍山甲出拳的同时，年糕看着林弈楼递来的一口宝剑，神色微怔：“少爷！” “你的剑不是被周达打断了么？”林弈楼淡笑道：“怎么，不想要？” “可这是万水剑！是林神将的佩剑啊！” “你确定要磨叽这个？” 前方，厉喝声中，又两道黑影朝霍山甲杀落下来，年糕脸色一正，接过万水剑，洛山大自在游龙剑诀乘风起势。 鲜血自喉口飙射溅落。 霍山甲身旁的年糕收剑入鞘。 两道黑影落下，已成尸体。 “好剑法！”霍山甲眼神赞叹，方才一剑，剑意凝练，精妙洒脱，他在观望中自问，若那一剑斩向他，自己是否接得住？ 答案是不行！ 这位入山试时就名声颇响的栖霞峰小师弟，怕是面对势成初境的高手，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小年糕笑得很谦虚：“都是大师兄教得好！霍师兄的拳法，也很让人惊叹啊！” “行了，别商业互吹了。”林弈楼走了出来，随口问道：“你说的入口在哪呢？” “就在此处。”霍山甲运劲挥掌，振臂扫开满地落叶，摸索半天，甚至刨了好几个坑，脸色有些怔住：“不对啊，我记得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把四个邪修尸体掩藏好回来的年糕顺口一问：“霍师兄真不会记错？我感觉这林子哪都一样啊。” “不会！”霍山甲一指不远处一株比周围树木高了不少的参天巨树：“就那棵树，我记得清楚。” “你没记错。” 林弈楼正在那棵树下，伸手轻抚树皮，上面有细小而久远的刻痕，淡笑出声：“这里有一道符。” 年糕和霍山甲顿时凑近过来，参天巨树树干上的古旧刻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似只是闲人刻画的两笔，霍山甲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在这时，林弈楼已经伸出微绽青光的手指，也就随意划了那么两下。 树干上的刻痕顿时亮起了微光，两道符纹相叠，年糕和霍山甲才发现两道符纹实际上一模一样，就像各自残缺的一半合二为一，像极了一颗星星。 两道符合一，也像钥匙打开了门锁。 地面微震，咔咔声响，霍山甲其中一个刨坑的位置倏地裂开，泥土落下，打碎在幽暗的阶梯上，落入难以视物的黑暗里。 “林师兄，这是……”霍山甲震惊不已。 林弈楼淡笑道：“半边符，很常见的手段罢了。” 霍山甲迟疑出声：“但我出来的时候，什么也不用啊，就那么出来了。” 林弈楼沉吟着：“可能，这里是出口，出来自然不受限制，但要把出口当作入口反其道而行，总得有点手段的。” 霍山甲不知道林弈楼说得是否正确，只是心下依旧吃惊，他虽不修符术，但平日多少也了解过旁类修行法门的路数。 半边符他倒是知晓，时常用来做对接密语之用，但半边符要求笔画顺序要完全相同才能对应得上啊！林师兄就随手划了两下，就把符对上，把洞口找出来了？ 这几率怎么说也太逆天了些吧！ 林弈楼听不懂霍山甲惊疑的心声，随手重新把隐身符给除了没动手，依旧处于隐身符下的小蘑菇外的几人续上，同时拿了个面具给霍山甲：“戴上。” 霍山甲倒是没有抗拒，只是奇怪：“只有我戴？为什么？” “这里有洞口，四个人守在这里，是不是为了监视洞口动静我不确定。原先我没细想，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鬼王宫的人并不像你先前所说，对地宫不甚清楚，不算熟悉呢？” 林弈楼说着已当先踏进幽暗的阶梯，走进地底。年糕紧跟在后。霍山甲欲言又止，心中也隐隐将林弈楼当作此刻的主心骨，依言将面具戴上便跟了上去。 脚步声慢慢消失在黑暗的阶梯下，片刻后，树干上的符纹消散了微光，裂开的洞口重新被泥土覆盖，月色下，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地下，品级一般的夜明石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给神秘的地宫增添了几分诡秘的气氛。 往下走的阶梯尽头是一面石墙，左右分开两条岔路，落后两步的霍山甲见走在前面的几人已到岔路之前，正准备开口，林弈楼却直接没毫不犹豫地往左边的甬道走去。 “林师兄！”霍山甲急忙出声：“那个，我之前，是从另外一条路摸到出口这里来的。” “是么？”林弈楼随口一接：“我转得快了些。” 话虽如此，但他脚步依旧生风，小蘑菇紧张又好奇地四处张望，年糕默默跟着少爷的脚步，却似没有人要因为霍山甲那句话改换道路。 霍山甲忍不住再次开口：“林师兄……” 林弈楼微笑道：“我听你说过，这地宫犹如蜂巢，岔路繁多，你能摸到出口是一时侥幸，不是你凭实力找到的出路没错吧。” 霍山甲点头：“确实如此。” 林弈楼随口问道：“既然这样，就算一开始选对了，你能确保之后所有的岔路你都选对吗？而你怎么确定，往左就是错的？” 霍山甲一时无言，这里的岔道确实无比繁多，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实际已经又面临了四次岔道路口的选择。 每一次，林弈楼都毫不犹豫地选定了方向。 霍山甲想问林师兄又如何确定自己选的方向是正确的，一时却没说出口，因为此刻他们走进了一间石屋，左边的墙上坐着一位身着洛山弟子服饰的少年，半身是血，脸色苍白。 小蘑菇吓得捂住双眼。 霍山甲顿时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查探，旋即神色萎靡：“死了。” 瞥过地上偌大一片半干半湿的血迹，这个结果不算奇怪，林弈楼轻叹转身道：“走吧。” 随即他便继续举步便走，两步后又停住，轻“咦”一声，抬脚用力一跺，便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这石屋原本三面石墙，只一道出入口，却在这一跺脚后，左右两边的墙壁都打开了一道暗门。 林弈楼再次毫不犹豫选择了左边那道门，进入另一个石屋。 这次霍山甲倒不奇怪林师兄的选择，因为那处石屋里有人。 两位洛山女弟子相互依偎，脸色虽然也有些发白，衣服上也有些血迹，但她们还在动，苍白的脸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姐！门开了！” “我看到了，走！我们赶紧出去！” 与此同时，骤然见到同为游龙峰同门的两位师姐，霍山甲自是喜不自胜，脱口而出：“陈敏师姐！陈露师姐！” 这一声可把两位女弟子吓得毛骨悚然，齐齐拔剑：“谁？” 喝问声中，两把剑不约而同朝声音出处急刺过去，霍山甲大力合掌，将两把剑夹在掌中，因为动了真元，隐身符失效露了身形：“两位师姐稍安勿躁。” 陈敏，陈露面面相觑，深知彼此此刻都已经虚弱至极，见那戴着面具的人松了手劲，陈敏收剑迟疑道：“你到底是谁？” “这并不重要。”事已至此，林弈楼索性收了隐身符，实是不好隐着身跟人沟通：“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对！出去！” “赶紧出去！” 陈敏和陈露像被触动了最为敏感的神经，甚至没太在意突兀出现的几道身影，脚步略有虚浮的两位师姐激动地盯着门口，微哑的声音满含剧烈的情绪，连连催促着几人赶紧离开，连续走出两间石屋，来到长长的甬道上，陈敏，陈露背靠背坐到地上，有种逃出生天之感，大口喘息着。 霍山甲迟疑不定：“两位师姐这是怎么了？” 陈敏看了看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只是此刻无力去想太多，虚弱开口：“这位师弟不知道，我们姐妹原本在各个岔路石屋摸寻，想要找到出路，不经意走进那石屋，此前也不是没进过别的石屋，只是那间石屋的门却忽然关了起来，我俩苦寻许久，都找不到机关在哪，暗无天日，不知时间，要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们都以为，以为要死在里面了。” 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显得极其后怕。 将来可别得了幽闭恐惧症才好……林弈楼心下暗道。 霍山甲轻声安慰两句，两位师姐缓过神后，自言只是受了轻伤，面色上的虚弱是耗光了为数不多的干粮后数日滴水未进的原因。这让霍山甲稍微松了口气。 林弈楼闻言便取出个水袋来，顺便递去两枚压缩饼丹。 “你们是栖霞峰的林师弟和年师弟……” 接东西的陈露倒是认出了面前两人，再看眼坐在林弈楼肩上的可爱女娃，只是眼下却没心思在意这个女孩是何来路，只是疑惑：“这一趟捣毁鬼王宫的任务，并无你们二人啊？” 霍山甲正要解释，林弈楼已先开了口：“说来话长，这会就先别纠结这个了。先找到地宫里的同门再说。” 陈敏和陈露对视一眼，着水吃了压缩饼丹后，确实感觉到几分润喉饱腹之感，登时觉得力气都迅速恢复了一些。 陈敏拱手拜道：“多谢林师弟相救之恩。” “客气，走吧。”林弈楼随口应了声，举步便走。 陈敏和陈露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在错综复杂的地宫之中，就见林弈楼面对岔道没有丝毫迟疑就选定了方向，路上不时遇见躺倒在地的尸体，有穿着洛山弟子服的，也有明显是鬼王宫邪修的。 陈敏在一声声叹息中，将同门尸体都收进了腰带上的空间玉佩。同时心中惊疑林弈楼对地宫的熟悉，但鉴于刚被对方所救，便没有多说什么，哪怕心中忐忑，在面对是否再次进入一间石屋的选择时，踌躇一阵，还是拉上陈露跟了进去。 然后石门封闭，熟悉压迫感让陈露没忍住惊叫出声。 昏暗环境中的林弈楼神色淡定，跺了两脚，见毫无动静后，随手将几枚碎银弹了出去。 碎银子在四面石墙“啪啪”乱弹几下，也不知道触动到了什么，原先唯一的一道门依旧关着，其他三堵墙却同时打开了新门。 林弈楼迈出步子就从正前方的那道门走了过去，继续前行，每逢岔路，依旧决断当场，毫不犹豫。跟在后面的陈露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林师弟以前来过此处？” 林弈楼随口道：“没有。” 陈露皱眉不解：“那你怎么对此处，无比了解的模样？我等之前每遇岔路，都是踌躇不已，不知如何抉择，林师弟似乎，完全不须思考，胸有成竹，而这一路走来，我们也确实，从未走到过死路中。” 第68章 幸运 说话的时候，陈露的手不自觉地握在了剑柄上，洛山卧底变节在前，明明没参加行动，却忽然出现在地宫，又对地宫路况无比熟悉的林弈楼让她不免往不好的思路联想几分。 年糕敏锐地回头，目光泛冷。 陈敏拦住下意识要拔剑的妹妹。 “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方向都是瞎蒙的。” 林弈楼将想要自己走走的小蘑菇放下，没去在意身后动静，随口说道：“不过在进来之前呢，我给自己下了一道幸运符。” 陈露猛地一怔：“幸运符？” “对啊。”林弈楼理所当然道：“听说这里面岔路繁多犹如蚁穴蜂巢，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选择罢了，既然如此，只要运气够好，抛骰子选答案还能混个满分呢！” 这个问题其实霍山甲也疑惑许久，此刻听到缘由，竟不免咋舌：“还能……这样？” 他心下对符师的手段，真有种重新开了眼的感觉。 “牵涉运道，这并不简单。” 陈敏沉声道：“不过听闻林师弟符道一流，还给天朱峰的武师弟下过湮厄符，如此倒也不算奇怪，只是你们怎知这地宫的情况？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弈楼道：“我们是误闯明集山的，结果遭到一堆邪修围攻，好在我实力一般，但两位师弟厉害能打，逃出生天后得闻清灵妹妹带队围剿鬼王宫出师不利，被困地宫，那可是我的小未婚妻啊！我自然得来救她。” 陈敏半信半疑：“当真？” “滚开！” “少爷小心！” 突兀的一声厉喝打断两人交谈，一道剑光胡乱挥舞了过来，年糕拔剑迎上。交手之时，强横的剑势将几人逼得齐齐后退，小蘑菇直接仰后栽倒，磕得后脑瓜生疼，顿时瘪嘴，泫然欲泣。 “常师兄！”陈敏和陈露异口同声唤道。 霎时，剑势顿止。 被压着打的年糕正要一剑刺心时，林弈楼连忙道：“年糕，先住手！” 年糕的剑也止住了。 突然杀出来的洛山弟子握剑的手剧烈颤抖着，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脖颈上三道泛黑的伤痕，更是流着脓血。披头散发，状若癫狂，眼袋发黑，两眼混浊，双唇发紫。不注意看，林弈楼还真没认出来，此人竟然是曾经在栖霞峰朝自己劈落一剑的天朱峰弟子常子翼。 “滚！滚！滚！快滚！” 常子翼左手狠狠敲了几下脑袋，右手胡乱挥着剑驱赶。 几人对视一眼，不难看出，此刻的常子翼在清醒与癫狂间游移不定。 轻叹口气，死马当活马医的林弈楼淡淡出声：“清水若心，微风无起，万变尤定，磐石不移……” “这……”陈敏面色微怔，此刻林弈楼所念并非什么无上功法口诀，不过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清心感应篇而已，是洛山的基础入门心法。 然而，在听到这基础的口诀，常子翼却是猛地怔住，颤着的手一松，长剑落地发出轻响。 清心感应篇篇幅不长，一遍念完，林弈楼重复再道：“清心若水，微风无起……” “清心若水，微风无起……” 常子翼涣散的眼神宛若清明了些许，口中跟着喃喃出声。 他是被天朱峰周长老自幼带入洛山修行的，林弈楼知道，这些自小在洛山长大的弟子最开始修行的基础心法，就是清心感应篇，无数个日与夜，有些事已成本能，深深刻在了灵魂里。 而正好，清心感应篇正是守心意，凝心神的功法。 喃喃出声的常子翼动作有些僵硬地盘腿而坐，意识虽然糊涂，但条件反射地遵循口诀运功，渐渐地，面上的黑紫之色倒是淡了些。 约莫两刻钟时间，常子翼重新睁开眼睛，虽算不上恢复如初，至少是清醒了很多。 “是你们啊。”他对着林弈楼和年糕开口，天朱峰众弟子问剑栖霞峰之事算不得过去太久，行动之前陈峰主还亲上天朱峰敲山震虎，印象自然深刻。 他复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小蘑菇和戴着面具的霍山甲，虽然奇怪怎么还有个小丫头呢？但并未出声，旋即目光投向陈敏和陈露。 “游龙峰的陈家姐妹啊。” “见过常师兄。” “不要多礼了。”常子翼摆了摆手：“我这清醒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你们赶紧走吧。” “尸鬼毒而已，小事。”林弈楼却走了过去，一边道：“想来常师兄该听过传闻，毒王张蟾乃我林府客卿，与我亲如叔侄，你这情况，我能治。” 常子翼眼色一亮，甚至忍不住有些激动握拳：“林师弟今日若能解我一身尸毒，我常子翼欠你一条命，来日必还！” “好说，还请师兄气守丹田，不要运功，否则，功亏一篑。” 林弈楼说着出手如风，取出的一条针带随手展开，顷刻，数根银针已快速刺入常子翼几处要穴，不稍一会，周身三十多处大穴尽皆点到，他的额头也汗珠密布，别看只是区区片刻，扎了些银针，实际这短暂的时间里消耗颇大。 常子翼只觉得浑身剧痛难忍，像有人生生扯裂了皮肉，又撒了粗盐烈酒，简直生不如死，然而却时刻记住不要运功，否则功亏一篑的话，硬生生强忍。 那因为忍耐痛苦而扭曲的五官，让旁人看了都揪心不已。 倏地，常子翼喉结滚动，作势欲呕又强行忍住，牙关紧咬。 “这个不用忍。”林弈楼起身后退两步，轻喘着道：“吐吧。” 常子翼倒是没有张口就呕，起身踉跄地去到角落处，这才忍无可忍地张嘴，像喝多了的醉客，吐得一大滩黑水，散着恶心的腐臭味。 其他人不由自主捂住了鼻子。 林弈楼倒是还好，学毒术时翻尸体的事没少做，还算能忍，看常子翼吐得差不多了，上前递去一个水囊：“先漱漱口吧。” 这一刻，一个普通的水囊让常子翼简直如获至宝，接过之后连漱了好几口水，依旧觉得口腔充满一股腐臭的味道。 林弈楼又递去一个白瓷瓶：“这个是喝的，不要漱口给吐了。很贵的！” 常子翼接了过去，没说什么，仰头就喝。霎时，清凉玉液入腹，神台顿时清明，所有人亲眼所见，常子翼眼袋上的乌黑尽退，双唇重现血色。 “这是……” 常子翼感受着体内犹如焕发生机的强烈变化，面上难以置信。 第69章 砸墙 在常子翼再次出声前，林弈楼淡笑凑近两步，低声道：“救命之恩，请常师兄保个密，不算过分吧？” 常子翼目光闪烁了下，如果说他多年前好不容易弄到的三颗大复苏丹是药王谷的招牌宝物，那天泉凝露就是药王谷的镇谷之宝。 那绝对是驱除黑暗物质的无上利器，难怪林弈楼这么自信能治他的尸鬼毒。 要知道，尸鬼毒最恐怖的不是毒，而是黑暗的物质属性侵染识海，让中招修者最终成为控尸邪修的傀儡，哪怕死了，都逃不出这个宿命结局。 可以说，林弈楼等人再晚出现一些，常子翼怕是要在最后的清醒消失前，自断经脉，爆体于这地宫之中了。 唯如此，方不至于沦落成邪修的尸鬼傀儡。 常子翼深深看了眼林弈楼，清楚这人能够搞到连他都没有门路的天泉凝露，背后必然有别的秘密，但是此番，这份人情于他来说确实实打实的救命之恩，太过沉重，故而他微点下头，神色认真：“放心。” “很好。”林弈楼淡笑一声：“身上的银针，师兄自己摘下丢了吧，沾染了尸毒，也无法再用了。” 常子翼身躯轻震，身上的银针尽数落下，然后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鲜红丹药吞服下去，看着仅剩一粒丹药的瓶子，轻叹着收了回去。 好歹是天朱峰前途无量的弟子，身上有大复苏丹也不算奇怪，林弈楼觉得挺好，省事，他递去两个小瓷瓶：“师兄既然吃了大复苏丹，不妨再来点聚气丹和培元丹，磕点药，恢复得快些！常师兄身中尸鬼毒，鬼王宫，看来是有修炼尸鬼邪功的修行者。” 常子翼不推辞，前路不明，能多恢复几分功力都是好事，吞下几枚丹药，旋即说道：“鬼王宫宫主戚令山，号称尸王。” 林弈楼了然点头，听名号就知道是什么货色。 “话说……”常子翼疑惑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回答过，就不赘述了，眼下也不是聊天的时候。常师兄好奇的话就让两位师姐同你说吧。”林弈楼走过去将坐在地上的小蘑菇抱了起来，声音微沉：“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说完，他脚步生风，快步走出。 其他人习惯性跟在他身后，尚不知具体情况的常子翼同样心中大疑，不知林弈楼为何对这错综复杂的地宫如此了然于心，就要问出之前陈露问过的问题时，林弈楼突然在一个岔路前停了下来，怅然长出口气。 常子翼的问题没问出去，疑惑地改口道：“怎么了？” 林弈楼无奈道：“幸运符时效到了。” “幸运符？” 常子翼顿感诧异，经陈敏简要解释，才知道林弈楼在这地宫畅行无阻，竟然用的是特殊的手段。 “你们符师……”常子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道：“挺会玩啊！” 林弈楼笑得无可奈何：“师兄过奖。” 陈露迟疑道：“林师弟你不能再施展一道幸运符？” “可以，但需要换人了。” 林弈楼道：“天运有数，幸运符的运气不是白给的，在这之后，可能我林家的生意会出点岔子，赔点银钱，这都是小事。但若是强行连续借运，那可能就得小心性命之忧了。” “这样……”陈露好奇：“那湮厄符的厄运也不是白给的？” 林弈楼摇头道：“那不是一回事，师姐若感兴趣，符道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聊吧。” “哦哦，好的，那……”陈露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既然要换人，我能试试那个幸运符吗？” “本来无所谓，但如今，还是常师兄更合适。” 林弈楼看向常子翼：“师兄刚刚化险为夷，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是时运强盛之时啊。” 常子翼点头：“好，林师弟尽管施为！” 林弈楼也不废话，起手运指如飞，旋即就凭空画出一道流转淡红光华的符纹，振掌一推，那道符纹就贴到了常子翼身上，然后慢慢消失，像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常子翼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确定地问道：“这就好了？” 林弈楼点头：“好了。师兄大胆地走吧，接下来，就由你带路了。” 常子翼点点头，走出两步复又停下，抽出长剑。 身后几人跟着停下，神色凝肃起来，还以为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下意识戒备。 然而，却见常子翼只是面对甬道一侧的石墙，用剑轻敲两下，倏地一笑道：“这地宫不小，黑耀岩更是坚硬得很，若说遇墙开墙，大概很快就会筋疲力尽，但如今我运道加身，林师弟，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们砸碎这道墙，直接就找到诸位同门所在？” “常师兄既然在幸运符加持下有此想法……” 林弈楼略微思索：“倒是可以试试！” 先前被困在绝路石屋中尝试破墙没有成功的陈敏和陈露欲言又止，常子翼的剑势已经凝练升腾，衣摆无风自飘，强大的威压席卷而出。 陈家姐妹更说不出话来，也是，常师兄已然是势成境界，她们俩在通玄境已经多年，一直难以突破瓶颈，她们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常师兄也做不到。 林弈楼放下小蘑菇，取出无尘剑，侧目一看有些怔住的其他人：“发什么呆？人多力量大，都过来，一起砸墙。” “是，少爷。”年糕应声而来，万水剑在手，剑势骤起。 霍山甲运劲凝聚于双拳，蓄势待发。 陈家姐妹对视一眼，也各自扬起了剑，真元运转，凝于剑锋之上，散出淡淡的剑气之光。 “我喊一二三。” 林弈楼一笑道：“大家一起出手。” 众人齐声应道：“好。” …… …… 鬼王宫。 离宫主居所不远的一条阴暗的甬道上，董松香微沉着脸，来回踱步。 混进鬼王宫以来，一切倒还算顺利，她的兽宠小猫成功将毒药撒入了鬼王宫几处水源，还有厨房做的饭食中。 眼看就等着静观其变，没想到沈柏忽然被宫主召见。 更严重的是，快到喝药的时间了！ 若超过时间，沈柏伪装的霍山甲在鬼王宫宫主面前现了形，那可就直接穿帮了！ 第70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孙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 董松香淡淡看了走过来的杨文河一眼，心中正烦恼着沈柏那边该如何解困，懒得理会这个变节的洛山卧底。 “真生气了？”杨文河却是硬凑上来，还伸手握住对方那纤细柔夷，甚至轻轻揉捏两下：“你真的误会了，我跟戚甄只是普通的同门师兄妹罢了，但她是宫主亲妹，我平日总不好对她爱搭不理，你理解一下。” 他说着还轻轻将人搂住，一手抚过青丝，直至后腰。 董松香猛怔一下，她就觉得早上一路回鬼王宫的路上，这货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对劲，原来这两人私下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她眼珠一转，飞快适应情景，欲拒还迎推搡了两下，后又被杨文河甜言蜜语哄住的模样。 “去我房里？” “……嗯！” 两人同行，董松香刻意落后半个身位，主要她不知道杨文河居所在哪，今日刚回鬼王宫，她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弄清楚自己在鬼王宫里的房间在哪。 杨文河倒没什么怀疑，怀着准备春宵一刻的心情，巧言令色说着谄媚之语哄身侧的姑娘开心。 鬼王宫依山而建，其内大小洞府无数，在一个洞府前，杨文河拂袖施法打开洞门，抱起美人，亲亲热热进去，缠绵的身影先撞在墙上，再滚到床上。 “你知道……” 董松香悠悠笑道：“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杨文河微怔，随即继续在那白皙的脖颈上亲吻，带着情欲的声音倒是有几分磁性：“最重要的当然是出来……但是现在，我只想进去！” 一句骚话话音未落，杨文河身躯猛颤，踉跄起身，目光不敢置信地低头，就见腹部一把匕首直没至刀柄，鲜血染红了一片衣袍。 “你……” “出来混，要讲诚信的啊兄弟！多行不义必自毙啊！”董松香从床上坐起来，迅疾如风一掌拍出，正拍在那刀柄上。 霎时，伤上加伤的杨文河吐血暴退撞在墙上，强横的威势扫过全身，瞬间废了丹田。 “势成……”杨文河目眦欲裂，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怪不得他觉得今早遇见的孙香香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只是他着实没想到，眼前人，原来并非眼前人！ “你是……” “谁……” 缓缓跌坐在地的杨文河艰难吐出两句话，却撑不住得到一个答案的时间，那一声“谁”已是气若游丝，尚未完全发完音，就是脑袋一歪，咽了气息。 董松香整理好被扯得凌乱的衣服，嫌弃地擦了两下脖子，啐声道：“晦气。” 洞府的门被急促地敲响，带着特有的节奏，董松香弹指打出一道真气，洞门应声打开，董虎扮演的独眼刀客匆匆入内：“姐姐，你没事吧？我看那家伙从主殿附近与你卿卿我我的样子，就觉得不对劲，特地跟来看看。” “行了，着什么急。”董松香不屑一笑：“不过是个通玄中境的反骨仔，还好色成性，杀他连一成功力都用不上。” 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随手一指那靠坐在墙上的尸体：“姐姐一直跟你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看见了吧。” 董虎看着那尸体面带谨慎，旋即认真点头：“放心姐姐，我以后要做那事，一定先把那女的绑好！绝不给她有出手的机会！” “……”董松香神色一僵，觉得有点跟不上弟弟的清奇思路了。 董虎没注意到家姐不自然的脸色，直问道：“也不知道那鬼王宫宫主见沈柏做什么？” 董松香纠正了下：“他见的是霍山甲，不是沈柏。” “都一样。”董虎不在乎地一摆手：“重点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这眼看时间都快到了，那家伙万一在鬼王宫宫主面前现了形怎么办？” “那也没辙……”董松香无奈摇头：“要说被关在哪个地方，还能想办法救一救，直接就在宫主身侧，那尸王戚令山在江湖上倒是不显山露水，没想到竟然是势成圆满境界的高手，我俩爱莫能助，虽然林公子给的报酬不菲，但再多钱，也得有命才能花。” 董虎表示赞同地点了下头：“那我们……撤？” “不着急。”董松香随手折下气绝的杨文河一根头发，随口说着：“这人背叛了正道宗门，泄露洛山行动，倒也因此很得鬼王宫上下信任，如今宫内能够自由出入明集山的只有五人，他就是其中之一！我们且看之后情况如何，若沈柏败露，事不可为，我们就用他的身份，第一时间离开鬼王宫，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离开明集山。” 董虎没有意见，点头应道：“听阿姐的。” …… …… 鬼王宫。 宫主居所附近的一处偏殿中。 戚令山高坐首位之上，因为修炼邪功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微紫的双唇露出妖异残酷的笑意，缓缓饮了杯酒。 鬼王宫中几位长老护法此时也尽皆在座。 除此之外，一道穿着洛山弟子服饰，与比较格格不入的身影，就是化作霍山甲的沈柏了。 初被提来此处的沈柏还有些惊疑不定，那首座上的戚令山只道请霍少爷看场好戏。 确实是好戏！ 此刻被锁灵石镣铐束缚着手脚的沈柏和偏殿内的一众邪修一样，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一道光幕。 光幕上，是一间宽敞但封闭的密室，数十近百位洛山弟子被困其内。 有一些人沈柏甚至很熟悉。 当然，最熟悉的无疑是手持银枪挥舞的岳清灵。 长枪挥舞，出招对敌，然而她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十数位同为洛山弟子的同门。 “其实嘛，分什么正道邪派呢？” 首座上，戚令山悠然笑道：“霍少爷，你看吧，人性，本来就是丑恶的不是么？” 眼看点到即止，收着手打的岳清灵几次险象环生，沈柏忍无可忍骂了声“混蛋”，旋即转身怒视，咬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戚令山笑而不语，只悠然饮酒，再添酒后，邀诸位邪修共饮，对那双满含愤怒的眼神视若无睹。 第71章 人心 地宫，中央密室内。 银色长枪舞起的光影密不透风，无论对手如何攻来，都难以攻进方寸之地，即便一时不甚被突围贴近了身，也会在下一刻银枪换招回防将对手挑飞出去。 若不是岳清灵收敛着不出死手，这间密室之中，除了早先数位中了尸鬼毒，失去神智，敌友不分，不得不痛下杀手，已然身首异处的同门尸体，怕是又要增添几具新鲜的尸体。 面对持剑握刀的洛山同门，岳清灵脸上难过，悲戚，愤怒的情绪交杂，再一次横枪一扫逼退数人后，双方一时对峙，岳清灵拄枪而立，微颤的声音冷冽悲愤：“你们，都疯了吗？” “我们没疯！”领头的一位持剑男弟子来自天朱峰，冷声嘶吼道：“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岳清灵发出一声嘲讽的笑，侧目一看，除了暴起与她动手十来位同门。密室中还有不少其他的洛山弟子，他们之中基本都有负伤，只是有的伤重，动作艰难；有的轻伤，尚且无碍。 岳清灵不想放弃每一个人，只是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很长时间，估摸有近一月。 虽说人人都备了些干粮，但最多也就是三两天的量，修行者身强体健，食量比常人更大，即便再省，无异于还是杯水车薪。 而这间密室明显邪门，灵石在这里面仿佛失去了灵性，变得和普通石头一样，让他们想靠灵石里的灵气支撑都不行。 传说中的仙人辟谷饮露，然而修行者到底不是神仙。 势成境的修行者真元充沛，不吃不喝还能撑两三个月。 而通玄境，也能撑个一个来月。 到了极限，修行者也是人，不吃东西也是会死的。 而如今，这密室之中，能吃的……只有人！ 灾荒残酷，战争无情，饿殍遍野，人以人相食。 岳清灵不是没有从史书上看过这样的惨状，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面临这样的情景 “有我在……” 岳清灵挑枪起势，冷着脸道：“你们休想！真做了这等事，你们良心何安？” “要良心，也得先活着才行！”出手的一位女弟子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通通都得饿死在这里！你清高！你清高倒是带我们得胜回山啊！慈不掌兵，这次是你带队，沦落至此你当首责！面临绝境，不想着如何带领更多人活下去，只一味讲究那妇人之仁，你又对得起谁？” 说着话时，岳清灵以一敌多已又过了几回合的招，功夫尚硬，没落下风，却被同门的扎心之语破了防，招数一时错乱，不慎露出破绽，先后吃了一拳一脚，后背受了一剑，再被一个舞棍弟子砸中腹部，顷刻连退数步，长枪一甩往后一撑，堪堪以枪拄地，稳住身形，嘴角鲜血溢出。 默不作声，没有出手的洛山弟子之中，和林弈楼做过蛇血丹药交易的陈涛忍不住就要起身，却被身旁之人迅速按住。 那是一位长相甜美的姑娘，是陈涛的伴侣，同为大秀峰弟子的田芸。她对着陈涛默默摇头。陈涛一脸纠结，满是迟疑。 类似的情景动作，却不止他俩这处。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有人拦，有人拦的也不是都如陈涛一般陷入纠结迟疑，没有动作。 数道身影先后跃出，与准备趁岳清灵伤重，准备趁病要命的那些同门拳脚相交，刀剑相对。 受他们帮忙，仅面对三人围攻的岳清灵游刃有余，再不留手，一枪化万影，将三人打得吐血横飞而出。 “你们做什么？”领头与岳清灵对战的那位天朱峰弟子扬剑怒指突然跳出来的几人。 “老子受够了！横竖不就是个死么？” 入山试中，吐血晕倒在栖霞峰山门前，幸得好心的霍山甲拎了一手得以顺利通过，最后拜入雁回峰的刘智扬此时一脸决然，握剑在手，掷地有声：“就算死老子也死得硬气！今日若真杀了岳师姐活下来，老子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那天朱峰弟子一剑怒指。 “你说……” 岳清灵却听出了什么不对：“杀了我，活下去？” “岳师姐以为他们真的是想什么人相食吗？这不过是借口罢了，他们知道你一定会拦着，故而，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你！” 刘智扬沉声道：“这里怕是除了岳师姐你自己，其他人昨晚都有邪修施术入梦，明言说道，只要能除掉你，我们其他人，就能活！” 岳清灵瞳孔猛缩，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这些疯子想要残害同门，其他人实不该如此冷漠，竟然只有她一人挺身反对。 只是这些时日滴水未进，鬼王宫遇伏时又受了伤，加上这些日子为受伤的同门用真气疗伤，此刻其实心神俱疲，加之那些人出手又急又快，容不得她有太多思考。 “原来如此。”岳清灵痴痴一笑，心中觉得无尽悲凉：“真是好一个死一人而活近百，呵呵呵，当真好得很！” “既然话都说明白了……” 陈涛身旁的田芸站了起来，语气凝肃：“岳师姐仁义无双，难道不能为了我们，牺牲一下？” “你无耻！”刘智扬朝其一剑斩出。 眼疾手快的陈涛抱住人闪躲开来。 霎时间，乱战再起。 …… …… “无耻！” 看着光幕中密室里的场景，沈柏对着偏殿一众邪修怒骂道：“你们这帮无耻的混蛋！” 坐在首座旁的戚甄屈指一弹，两道指劲点中腿部穴位，让沈柏直接跪了下去，旋即哼笑道：“霍少爷当这里是霍神将府吗，这么嚣张？” “没什么无耻不无耻的……” 戚令山淡淡笑道：“人心从来都是最锋利的刀！霍少爷若临其境，又该当如何呢？” 沈柏嗤笑道：“事实证明，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无耻。” 戚令山不置可否，冷漠微笑：“丑陋的世界总有几朵美丽的花，可惜数目稀少，且向来凋零得最快。” 沈柏脸色黑沉，因为光幕里的密室情景确实如戚令山所说，愿意舍生取义的到底是少数。 一众洛山弟子为了活命，已经开始围攻那不屑苟且的少数几人。 “霍少爷可以好好看看，参考参考。” 戚令山悠悠道：“毕竟，你马上就要遇到相似的情景了。” 第72章 破墙 “你什么意思？”沈柏肃脸沉声。 戚令山但笑不语，饶有兴致看着光幕中缠斗一片，自相残杀的洛山弟子，像在欣赏美丽的作品。 玩弄人心是戚令山最喜欢做的事情，洛山带队的天之骄女竟然发现了鬼王宫里的地宫入口，不过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若没有躲进地宫，或许他们还能死个痛快，偏偏，他们进去了…… 那他也只好顺水推舟，玩一场人心的游戏。 这只是第一场。 第二场，自然要奉献给商朝神将之首霍启将军的爱子。 就算霍少爷心智坚韧，不忍残杀同门……戚令山无声嗤笑，他有的是法子逼霍山甲举起屠刀。 有了霍山甲残杀同门的把柄，不怕掌握不住这位神将之子！ 虽然事先说好的剧本并非如此，但那又如何？这里是鬼王宫，一切皆由他说了算！ 戚令山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兴奋地咧嘴，光幕之中，洛山弟子群起围攻岳清灵等少数不愿屈服在阴险诡计之下的个别几人。在人数大占优势的情况下，刘智扬已被三人合围，两段剑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与他一道助阵岳清灵的其他几人也先后制住。 强弩之末的岳清灵即便修为境界比所有人都高，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心神疲弱，真气枯竭，即便是这种境地，她虽再不留手，却也不曾痛下杀手。 然而围攻的洛山弟子却是个个直欲取她性命，连下死手。 岳清灵连退带躲，目光终于浮现起狠厉之色，脚步变换之际，顷刻就要枪出如龙，大开杀戒。 …… …… 昏暗宽敞的密室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四面石墙，其中一堵墙上，有一个深深的坑洞。 最初被困之时，大家也不是没想过尽力脱困，合力凿穿墙壁便是其中一个尝试，只是这堵黑耀岩石墙实在太厚，坑洞越挖越深，却越来越看不到希望。 本就遇伏历经一场大战，被困密室又粮食不足，每个人又累又饿，而且便是耗尽力气，凿穿了这堵墙，摆在他们面前的，也不是新生的希望，而是错综复杂的地宫。 他们依旧面临着困局。 这样的认知让人绝望，以至于砸墙求生的动作最终成了烂尾楼工程。 但其实，这个坑洞已经挖得很深，只要再努力一下，其实就可以凿穿这堵墙。 于是乎，当数道剑势从墙的另一边猛然砸落，墙面震颤间，深深的坑洞骤然炸裂爆开，剧烈的轰鸣中，伴随着碎石落地之声，墙面顿时开了个大洞。 动静之大，不禁让密室内的洛山弟子动作一滞。 与此同时，也让鬼王宫偏殿里的戚令山惊身而起，无比诧异地看着突然闯入光幕里的几道身影，随手一挥，光幕上画面从中央密室转换到了一间空空如也的石屋。 原本他打算将洛山弟子都引到中央密室，只是有一对姐妹误入石屋绝境，让他不禁生了心思，想看一出姐妹相残的戏码，故而先放了放，想不到，竟然脱困了！ 还有那名修为仅次于岳清灵的洛山弟子，身中尸鬼剧毒，已经是他手到擒来的活死人傀儡，如今竟然一副尸鬼毒解了的状态。 戚令山沉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倒是听闻有两个洛山弟子闯进了明集山，外面的人还在搜查。” 戚甄脸上亦是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他们竟然进了地宫。” 沈柏悠悠开口：“看来，好戏是唱不下去了。” 戚令山冷哼一声，挥手让人将霍山甲拉了下去，目光一瞥画面切回密室的光幕，今日差点命丧同门之手的岳清灵正被一个他不曾见过的年轻人单手抱住。 “敢坏本王的好事，找死！” …… …… 岳清灵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石墙炸裂的轰鸣声也让她从差点爆发的暴戾情绪中恢复几分清明，杀招终究没有出手，长枪一横一扫，将周身数位同门甩飞出去。 强大的威压随着清冷的声音席卷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常，常师兄！” “常师兄！” 场间的洛山弟子们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在常子翼的威势之中，更是身躯轻颤，脸色慌乱。 林弈楼面色冷峻，将小蘑菇放到年糕怀中，面无表情走了过去，将摇摇欲坠的岳清灵扶住。 “林世兄？”已经累得不行的岳清灵下意识靠到林弈楼身上，目露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大概是，缘分吧。”林弈楼随口一说，取出一枚大复苏丹塞进岳清灵嘴里。 岳清灵不疑有他地咽下，顿时眼神一亮：“这是……” “常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诧异，洛山弟子中，在田芸的带头下，人人对突然出现的常子翼表达出热切的关怀与欢喜。 众人亲眼目睹，鬼王宫遇伏时，常子翼被尸王戚令山抓伤，身中尸鬼毒，也因此，躲进地宫的常子翼决定断后，在最初的入口拖住许多鬼王宫的追兵。 所有人都以为，常子翼已经战死。 常子翼并没有因为这些好听话缓和了脸色，只冷冷看着同为天朱峰弟子的那名持剑弟子，淡淡质问出声：“齐逍，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师兄，我，我们……”齐逍一时语塞。 “这会倒说不出口了？知道要脸了？”刘智扬嗤笑道：“你们联手起来想要置岳师姐于死地，好跟鬼王宫讨求条狗命的时候，咋没想过要脸呢？” 齐逍怒目而视：“你！” 常子翼冷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齐逍直接被无形的威势按跪在地，脸色发白，再不敢隐瞒：“昨晚邪修施术入梦，说只要杀了岳师姐，就放我们一条生路。我，我们……” 剩下的话却不用多说，方才石墙炸裂密室里的场景已经说明了一切。 带着面具的霍山甲不由自主看向林弈楼，想不到真被林师兄说对了，原来鬼王宫真的不是不熟悉这处地宫。说来也是，他们初来乍到无意间闯进的地方，鬼王宫经营此地不知多少年，怎么会不清楚？ 他们甚至能跟被困的洛山弟子建立联系。 更甚至说，很可能，自己走出地宫也不是侥幸，而是鬼王宫有意为之。 面具后的霍山甲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第73章 鬼王宫乱战 “简直荒唐！” 常子翼怒喝出声，目光扫过一个个不敢与他对视，神情瑟缩的同门，心中怒不可遏。 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 身中尸鬼毒，自觉无望，宁愿死也要为同门尽量争取时间；宁愿自爆也不想成为任人操纵的傀儡。 结果，这帮家伙在邪修挑唆玩弄之下，竟然真的干起了同门相残的恶心事。 常子翼连声喝骂：“你们就都没想过，残害同门的把柄被握在邪修手中，你们今后这一生该如何过？成为邪修门派打入洛山的暗子吗？你们就没想过，岳师妹死了，大夏会作何反应？她是夏朝神将之首的独女，夏商或许不会为此开战，但岳神将定会在这笔账算在商朝，算在洛山头上！” “便是如此，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洛山弟子中，田芸咬着嘴唇，抽泣出声：“那难道我们就该死吗？我们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你，你们……”常子翼顿时语塞，纵然他自己可以宁为玉碎，但确实没有强行要求他人必须舍生取义的道理，只是这帮家伙这般卑劣小人的做派，实在让他感觉堕落了洛山剑宗威名，一时郁闷难解：“真是枉为洛山弟子！” 怒斥声后，他发泄地挥出数剑，吓得一众洛山同门惊吓连连，因那剑气横冲而来，仿佛要将他们判杀当场。 然而最终只是削断了几缕发丝。 四下裂声连连，不曾杀人的数道剑气最终落在墙壁上，四面石墙上数道剑痕几乎同时炸裂，整个中央密室重重颤抖了一下，却是不经意间启动了一个需要同时按下四处开关才会被激活的机关。 所有人纷纷一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弈楼手指迅速翻飞，连续打出数十道符，口中说着：“这是隐身符，都给我记住，一旦运气动手，就会立即失效！好像什么机关启动了，之后情况不明，先前的事情且放一边，都打起精神来！别忘了，这里还是鬼王宫，还没脱困呢！” 林弈楼的话让众人神色凛然，年糕将小蘑菇放下，轻声开口，让她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尚未修行，没机会出手，隐身符就会一直有效。 岳清灵靠着林弈楼的身子重新站直了起来，再度握紧了银枪。 有些惶恐的小蘑菇下意识跑过来要抱住林弈楼的腿，被林弈楼顺势抱了起来，一道幸运符点在了小丫头额头上，旋即靠到墙边。 对着小蘑菇耳语时，整座中央密室仿佛动了起来，林弈楼有一种坐电梯上升的感觉，不多一会，轻颤伴随着震鸣。 密室依旧是密室，但封闭的四面石墙，有一堵墙豁然打开了，众人鱼贯而出，来到了一个洛山弟子们不算陌生的地方。 鬼王宫的主殿！ 先前他们就是在这里中的埋伏！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急促的脚步声从数个方向传来，鬼王宫的邪修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人人脸色一愣，只见密室内外空空如也，完全不见人影。 “怎么可能？” 戚甄和其他人一样怔住：“那些人呢？” “隐身？隐得了身形，隐不了呼吸！雕虫小技骗得过别人，还瞒不住本王！” 戚令山嗤笑一声，振掌推出，数道暗黑尖刀锋芒裂风袭去，旋即“当当当当”数响，暗黑尖刀被尽数扫飞。 岳清灵和常子翼先后现出身形，冲着戚令山袭杀过去。 戚甄冷声道：“人就在这，无所谓什么位置，打！” 一声令下，各种法术，无数箭矢接连不断朝密室门前的空地袭杀过去。 数位举剑迎敌的洛山弟子现出踪迹来，与鬼王宫邪修们斗至一块。 霍山甲毫不犹豫朝戚甄冲了过去，与他一起的还有年糕。 鬼王宫中，就以达到势成境界的戚氏兄妹修为最强。 虽然和岳清灵同样是势成圆满，但尸王戚令山不管是战斗经验还是真元雄厚程度都强出太多。 此前中伏，势成中境的常子翼照面对了不过数招，就被打得身中尸鬼剧毒。 岳清灵更是没有占到任何便宜，更何况眼下她虽然凭林弈楼的大复苏丹恢复了些，但到底不能瞬间满血，回到全盛之期。 故而两人毫不犹豫选择联手啃上这块最硬的骨头。 而洛山队伍里，势成境之下，就以年糕和霍山甲实力最强了，故而两人也是毫不犹豫挑上了戚甄。 一剑出，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一拳落，力拔山兮气盖世！ 势成境威压震荡而出，无论是剑势还是拳势都出现刹那停滞，好在他们一个在神将父亲的磨砺中长大，一个更从小在毒王张蟾和莫陵这类高深莫测的人物手下打磨，在那些怪物强者的威压面前，戚甄势成初境的势还真算不得什么，压不垮两位初出茅庐不怕虎的狼崽子。 对招中劲风狂涌，无论是剑还是拳，都出乎戚甄意料。 近一年前，因为说亲风波，名扬四海的林少爷有一位修行天才的随从一同拜入了洛山栖霞峰，这事戚甄听过，只是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将林家万水剑诀修炼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而更让她大感意外的，是拳法！ 霸王拳！ 这是……霍神将自创的绝学！ 纤手上阴气萦绕，鬼爪在戴面具的洛山弟子肩头抓出血痕后顺势一拂，便将闪躲不及的人脸上面具打落，不算意外地看到霍山甲刚毅，又因年纪不大尚带着点稚气的脸庞。 “果然是你！” 戚甄心头惊疑，若真的霍家少爷在此，那之前那位……她却是没有机会多想，因为一道剑光已然凌空朝她杀落，那是名副其实的洛山剑。 “让我下跪，小爷我戳死你！” 改头换面汤效力已过，恢复本来面目的沈柏冷笑声中，发出极其炙热的剑意。 戚甄张开右手，宛若一手擎天，接下一座烈焰燃烧的大山，将沈柏剑势尽数揽下。 左手同时探出，将年糕斜刺杀出的万水剑夹住。 右脚抬起，抡了个圆，用巧劲缠住霍山甲轰来的拳头，将霸王拳的力道卸到地上，拳劲游走，在地面撕开长长的裂缝。 “力道不错，可惜招数太过单调，又没到霍神将能够一拳破万法的境界，总归不够看。” 随口点评后，霍山甲被一脚踢飞出去。 “剑法不错！”她旋即看向年糕：“但想杀我，你还差得很远。” 青葱般的手指在万水剑剑刃上举轻若重地一弹。 年糕神色惊变，差点握不住手中剑，急退而出。 戚甄最后抬起头，一声嗤笑：“你可别告诉我，这是洛山的最强一剑，燃山焚天？” 沈柏不停往剑势中灌注真气，哼声道：“怎样？” “徒有其形。”戚甄语气不屑的点评，甩手一抛，剧烈的风势将裹挟其中沈柏猛砸出去，在一根石柱上砸出一个大坑。 某个离中心战场稍远，位置略显偏僻的角落。 将沈师弟惨状收入眼底的林弈楼倒吸口凉气，觉得那一下估计很疼，然后牙齿用力，嗑开瓜子壳，将瓜子肉咀嚼入腹，瓜子壳落入袖中。 不能乱丢垃圾，这是美德！ 在他身边，小蘑菇呆呆看着手中的瓜子，一双大眼睛往打成一团的主殿瞥去几眼，再看龟缩端坐角落的林弈楼几眼，眼眸中明显有大大的疑惑。 场中，只剩没出手的他俩还在隐身符的掩护之下，其他人在战局拉开不久，都各自出手迎敌，出手现身。 倒是有那么几个想要学着林弈楼这样划水摸鱼的，例如那满是心机的田芸。 可惜林弈楼帮了他们一把，直接撤了隐身符的功效。 没办法，虽然这些同门不算是他的员工，但身为东家老板的职业病，就是见不得这种投机取巧之辈。 大家都在拼命打怪干活，这几人竟然想磨洋工？有没有良心？ 至于他？资本家哪来的良心？ 再说了，他聚气境的实力，出去也就打打小怪，还容易暴露自己身怀异宝的事情，最好的选择还是苟着。 面对小蘑菇充满疑惑的眼神，林弈楼淡淡道：“这叫运筹帷幄。” 小蘑菇点了点头，露出萌萌的笑容。 “可爱诶！”林弈楼没忍住手痒捏捏小女娃有点婴儿肥的脸蛋。 主殿之内，杀声一片，鬼王宫的人陆陆续续赶来。 戚令山一把黑色镰刀武器在手，与银枪长剑接连交击，阴招齐出，邪功连击。岳清灵和常子翼却似早有准备，一一躲过。 说来这两人确实在第一次遇伏时都与他交过手，知道他一些手段，没想到第二次交手，就应付得得心应手，不得不说洛山精英，确实不俗。 戚令山面露冷笑，法诀掐起，咒语低吟。 数十上百道身影从四面八方疾冲而来，加入战场之中，让一众洛山弟子眼中情不自禁染上一层阴霾。 这些袭来之人双眼无神，就像一具具被操纵的傀儡。 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曾经的同门。 岳清灵看着被炼成傀儡的往昔同门，有些在洛山中与她关系还算不错，登时怒发冲冠。 不管是信息有误还是卧底变节，她是这次领队之人，就如一军主帅。 洛山五百弟子征伐鬼王宫，如今只剩不到百人，此战之后，更不知会伤亡多少。 这一仗，她败得彻彻底底，差点还被面临绝境，死在动了恶念的同门手里。 这一切，都拜尸王戚令山所赐。 “你该死！” 先前收敛下去的狠厉之色再度浮现，岳清灵一声冷酷低语，气势陡然膨胀，脚下龟裂出数圈裂纹。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疾如迅雷，银枪过处，横在戚令山身前十数个用已故洛山弟子尸首炼制成的尸身傀儡被强劲的枪风直接爆了头。 “杀！” 泪光滑落，岳清灵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叱咤。 这个时候，这一枪的威势才刚刚升腾。 红缨一掷千军破，孤枪横扫百万师。 这一刻，戚令山仿佛真的见到传说中的大夏第一神将，传说中的岳家枪。 他忽然有些明悟，从身陷绝境，面临同门背刺，这位天之骄女似乎被他逼进了一种狂暴的状态。 这不奇怪，任何人面对那种情况，都会怀疑人生，都会愤怒。 只是这股怒意，本该是洛山弟子在自相残杀中由他们自己承受。 没想到出了岔子，这会反而要他亲自面对了。 戚令山冷不丁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枪势暴走袭来，戚令山丝毫不敢大意，真元狂涌，黑色的镰刀与银色的长枪对上，就如黑色的飓风卷动银色的雷电。 “轰！” 当交织缠绕的真气最终炸开，鬼王宫主殿迎来了一场堪比地动的剧烈震颤，所有人都有瞬间耳鸣晕眩，修为低弱者甚至直接吐出血来。 隐身符也被这股气浪直接冲毁。 角落里一大一小摸鱼的两道身影现出身形。 一种坐在时速破百的摩托车后座狂飙的感觉持续片刻后，一道淡淡的佛光划过，林弈楼顿时回神，好在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然后林弈楼紧张地看向小蘑菇。 小丫头一脸懵，对上目光，眨了下眼。 林弈楼迟疑道：“你没事？” 小蘑菇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目光疑惑，似乎在问能有什么事？ 林弈楼摩挲着下巴，狐疑起来，他还是有点眼光的，这小丫头确实没修行过，沐云初也确实说过小蘑菇根骨奇佳，如果说刚才那股气浪震荡横扫，这小家伙纯靠体质硬扛。 这是什么逆天的根骨？ 林弈楼略一思索，然后放弃，眼下明显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把手一扬，直接数百上千张符纸被他抛洒了出去，化作一个又一个的分身，朝着尸身傀儡狂奔而去。 尸身傀儡虽不能发挥原身全部实力，但还是比纸人分身强得多，一剑砍翻三四个符纸分身不是难事。 然而面对源源不断涌来的符纸分身，难以顾及所有方向，不小心被身后扑来的符纸分身抱住，顷刻，那分身直接爆炸开来。 一换一！ 或者说是多换一！ 不少情绪复杂的洛山弟子情不自禁朝林弈楼看去，别看他们在密室中因为一时私心恶念敢对岳清灵出手。 说到底岳清灵是这群洛山同门中唯一的栖霞峰弟子，与其他人平日或许有几分交情，但到底只是普通的同门之谊。 但那些尸身傀儡，有些却是场中某位洛山弟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之人；有些甚至就是血亲的同胞，感情自是不一样。 不过他们心知肚明，眼下情景，丝毫怪罪不到林弈楼身上，只是心情难免悲戚。 林弈楼理解他们的心情，然后选择忽略，甚至隐隐希望这帮家伙心中的悲戚能更深些，更浓些，更痛苦些。 第74章 不对劲 有一位天真烂漫，对自己关怀备至，临出山执行任务前还特意送了他软甲护具的姑娘差点被他们杀死。 若非身处困局，不好胡乱行事。 石墙炸裂，看到洛山门人对清灵妹妹群起而攻的画面，林少爷很清楚当时自己的心情，毕竟他很少有那么生气的时候。 和常子翼的愤怒不一样。面临绝境的人性显露出的丑陋林弈楼算不得太意外，若他们针对的是别的其他人，林弈楼甚至不会有太多的感觉，最多感叹一下人心险恶。 但那个人是岳清灵，于是林弈楼同样愤怒，若非此刻尚且身处危局，他都忍不住要做点清理门户的事情了。 隐身符失效，不计其数的符纸分身加入战局，角落里摸鱼的林弈楼终究还是被鬼王宫的邪修注意到了，有数人立时冲杀过来。 “躲好！”林弈楼飞快给小蘑菇重新上了一道隐身符，起身还未动作。 一抹翠绿流光急射飞出，以数位朝林弈楼围攻过去的邪修作为点位，霎时穿背破肚，连出一条凶悍血腥的线。 七倒八歪的几具尸体顿时倒地。 翠竹剑扎进林弈楼身前半米有余之地，剑身轻颤，像一个守护者。 林弈楼不由得抬眼看去。 那一边，戚令山一把长镰刀舞出阴风阵阵，他立身之地周围的灰色地砖饱受阴气吹拂，原本平整的地面瞬间腐朽出千疮百孔。 充满阴邪气息的镰刀与阴风猛烈袭来，躲避不及的岳清灵仓促中举枪硬挡，被一下逼退数丈，喷了口血。 “与本王对阵，还有心思分神支援旁人！找死！”戚令山冷笑声中镰刀一甩，只刹那便破开了常子翼披荆斩棘的剑势，充满腐朽气息的左手向前急抓过去。 常子翼心中惊骇，认出这是之前中过招的尸鬼毒，真元沿着经脉灌注双腿，脚步纷踏急退，大自在游龙剑诀以剑路诡异缥缈着称，是以要做到这一点，缺少不了游龙身法的加持。 只是纵然常子翼身法灵敏，戚令山看似没有多精妙的身法，但每一步踏出，却是紧紧贴着常子翼，似乎不把这本来已经煮熟最后竟然飞了的傀儡重新拿下誓不罢休。 常子翼额头顿布冷汗，那摆脱不掉的尸鬼毒气息离他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银枪横进二人之间，充满真气的枪头激荡，像是燃烧着无色的火焰。 戚令山竖起镰刀挡下顷刻横扫过来的长枪，排山倒海的气势与力量让他下意识屏气，身躯一震，未动的双足在地上划出数米长的痕迹，被硬生生逼退。 常子翼陡然松了口气，看向岳清灵的目光不由得复杂，算来他也是天才型的人物，但世间总有个别人格外受上苍眷顾，别人拼尽全力才达到的终点，不过是那些人的起点。 吐息摇头，一声叹笑，常子翼只道：“多谢师妹相救。” “常师兄不必客气。”岳清灵银枪一振，目光清冷，看着戚令山嗤笑出声：“就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自取了个尸王的名头就敢自称本王？可别笑死人了！你这辈子，做到头也只是权贵的一条狗罢了，还本王，我呸！” “牙尖嘴利！”戚令山长镰刀的铁杆猛地拄地一震，霎时阴气升腾。 见那边的林弈楼混进了一堆符纸分身中，真身难辨，一时无碍。岳清灵倏地收枪，伸手一招，翠竹剑感应飞来。 “常师兄，起两仪剑阵。你我合力，杀了这鬼东西，为战死的同门报仇！” “好！”常子翼应声起剑。 旋即，三道身影再度绞杀到一起。 …… …… 岳清灵与常子翼的两仪剑阵刚起。另一边，与敌对战许久的三才剑阵却最终还是被破了。 年糕，沈柏，霍山甲齐齐倒飞而出，个个嘴角沾染血渍。 破阵的戚甄同样一口血雾喷出，踉跄了两步，即便踏入势成境界，但面对三位通玄境界，又有洛山剑阵之妙，要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此刻的戚甄没有丝毫顺利破阵的喜悦，环看四下，双眉紧锁。 情况不对劲！ 鬼王宫虽不是什么军事重地，配有千军万马，但门客弟子加起来，即便埋伏洛山弟子时也有伤亡，眼下也还有两百来号人，再加上兄长的尸身傀儡，那就更不止了。 而洛山弟子那边，经历过第一次请君入瓮的伏击，躲进地宫，被他们引入密室的不过八十来人，鬼王宫人数上本该是极度占优的，不曾想那个闯入地宫破了局的林少爷用符纸幻化出了数百号分身。 但那些分身战斗力极低，也就是用人海战术，将只剩本能作战的尸身傀儡堆杀，消耗极快。 如此一来，就姑且当双方人马在数量上平分秋色，但鬼王宫的人是不是倒得太快了点？ 一看满地尸体，何止大半，可以说几乎都是他们鬼王宫之人。 那些从密室碰巧启动机关来到主殿的洛山弟子，竟然无甚伤亡。 不远处，被陈家姐妹围攻的虬髯汉子手中刀光连连，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那是鬼王宫的长老徐晓，一手狂风刀法扎实狠厉，势成境下难有敌手，也是鬼王宫下一个最有可能突破势成境界之人。 只是此刻，他在挥刀对敌之际，升腾涌动的真气猛然一滞，浓眉大眼的面容上闪过痛苦之色，原本生猛的刀势霎时停住。 陈家姐妹略感疑惑，不明所以，手中剑势却是不停，顷刻，陈敏一剑穿胸，陈露一剑割喉。 血液飞溅，长刀落地，徐晓直挺挺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 戚甄心头一跳，便在此时，听到呼声求助。 “戚副宫主，劳烦助阵！” 她循声看去，就见杨文河和独眼刀客正面对十数名洛山弟子围杀，先前正是独眼刀客呼喊求助。 面对洛山叛徒，诸多同门殉难，洛山弟子们对着杨文河杀招连出。 戚甄当即跃身而出，快步突进战圈，鬼爪几翻撕扯，瞬间重伤四人，震飞数人。 “没事吧？”戚甄轻扶了下喘息连连的杨文河。 杨文河摇摇头，沉声道：“有古怪！我们的人倒得太快了，死得太多了！” 第75章 反刺 “嗯。”戚甄赞同地微微颔首，不由自主再次想起长老徐晓正值酣战，却忽然动作迟滞，面带痛苦的模样，一时间，她心头猛沉，想起来传说中无色无味，唯有全力运气时才会爆发的醉清风之毒。 “醉清风？”杨文河神色惊诧，语气惊惶：“这可不是随便能弄到的毒药！什么人能给鬼王宫下这样的毒。” “我也不知。”戚甄面沉如水。 “情况不对，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隐患。”独眼刀客出声建议：“副宫主，且先退吧！” 看着横尸满地的鬼王宫中人，戚甄觉得在理，点了下头。 杨文河道：“杀出去！驰援宫主，先击退那两个修为最高的洛山弟子，然后撤！” 此刻，他们三人以三角站位围成小圈，游刃有余对付着前赴后继的洛山弟子，杨文河说话间挥舞手中铁扇，将前来声讨叛徒的陈家姐妹打飞出去。 而他最后那句话就像结语，话音未落，三人对视一眼，无人反对，旋即，三人改换站位，并肩而立，鬼爪长刀铁扇，三人各自出招，在戚甄势成境功力助阵之下，瞬间在围攻的洛山弟子圈阵中冲开裂口，顷刻突围而出。 三道身影笔直往戚令山所在方向急步掠去。 独眼刀客高高跃起，奋力将手中长刀对着常子翼抛射出去。听到动静的常子翼侧身一躲，长刀近乎贴身擦过。 与此同时，戚甄和杨文河一左一右朝岳清灵围了过去，本和戚令山厮杀得难分难解的岳清灵眼中冷厉更盛，随手改换剑招，磅礴剑势朝杨文河横斩过去。 “来得正好，给我拿命来！” 要说岳清灵此刻最想杀的人，尸王戚令山只算第二，这个变节卧底，导致洛山弟子伤亡惨重的罪魁祸首才是第一！ 卧槽！ 杨文河也没想到岳清灵竟然出手如此狂猛，暗骂一声，好在戚甄及时改攻为守，法宝祭出，恢宏的山河虚影顿生，又在剑势横扫下又寸寸崩裂。 但好歹是挡住了那霸道的剑势一时半会。山河图崩毁，满脸肉疼的戚甄咬牙抓住杨文河趁机闪躲，凑到戚令山身侧。 “大哥，情况不对劲……” 话刚开口，戚甄猛然双目圆瞪。 就连准备再度出手的岳清灵和常子翼都不禁怔住。 就见戚令山侧目看向开口出声的妹妹，那注意力稍有转移的刹那，杨文河骤然发难，手握匕首刺了出去。 他此刻就同戚家兄妹站在一块，距离极近。作为给洛山方面提供假情报的所谓变节卧底，此前埋伏，洛山弟子伤亡数百，在戚令山心中，这人已经死死钉在在不能回头的道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故而，他也没有过多地防范此人。 可以说没有任何人想到，杨文河会对戚令山出手。 匕首瞬间刺进了戚令山的胸膛。 “大哥！”戚甄惊叫一声。 难以置信的神色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森冷阴狠的眼神，戚令山暴怒出掌。杨文河一记偷袭得手，急身猛退，然而剧烈的掌风扑袭而来，如江河翻涌。 振翅之声骤响，一对翅膀在杨文河身后张开，羽翼扇动之时，微微打散凶猛的掌风，也加快了杨文河后撤的速度。 即便如此，杨文河急掠飞退到了尽头，退无可退之时，依旧被掌劲余力袭身，吐了口血。 这一幕，让鬼王宫主殿的乱战停了节奏。为数不多依旧幸存的鬼王宫门人看着胸膛插着匕首的宫主大人，神色多少都有几分惊惶，个别机智之辈，眼见情形不对，已经开始悄声撤步，准备开溜。 洛山弟子面面相觑，看着变节叛徒反刺尸王邪修，怔愣的同时，看着那道张着翅膀的身影，更是面色沉肃。 “是妖吗？”有人低沉出声。 “竟是……御兽融魂之术！” 道出答案的却是戚令山，他看向被一掌逼退到尽头的身影，同时也注意到了倒满一地的鬼王宫门人，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在此番一战中，鬼王宫竟然已经伤亡至此，以至于后面的一些话，卡在嘴里没有说出来，一时有些愣住。 “御兽融魂之术！“戚甄闻言却惊愕了脸色，远远看去：“要修炼这门功法，除了天赋，还需要极其强大的自然亲和之力。” “你不是杨文河！” “嗯……那个色胚已经死了。”披着杨文河面目的董松香扭了扭肩膀，觉得浑身都疼，尸王暴怒一掌，着实是不太好接。 艰难咧嘴笑了笑，她朝洛山弟子招了招手：“是我杀的呦！我是友非敌啊！可别再一股脑地围杀上来了！” “这……”洛山弟子们兀自惊疑不定。 戚甄冷冷看向独眼刀客：“所以，你也不是荆奇。” 她其实注意到了的，先前与这两人一起对阵围攻的洛山弟子，杨文河和荆奇的功法路数，都和以往不甚相同，只是正身临大战，修行者有几手平日藏拙的功夫也不是什么离奇之事，她这才没当回事，谁能想到，竟然混进来两个假货。 难怪，连霍山甲也是假的！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算计。 董虎退了几步，举手接下自家阿姐抛来的，门板一样的巨峰刀，朗声笑道：“在下董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戚甄冷声道：“是你们在鬼王宫里下的毒！” 戚令山闻言微怔，倒也反应迅速，明白了为什么鬼王宫门人会如此横尸满地。 董松香轻叹出声：“可惜了，最强的两个，偏生都没中招。” “话说……” 主殿里，数十上百个林弈楼本就醒目，当他们整齐划一地开口，更是万分显眼：“还打不打了？要不要给你们上点茶水再聊啊？” 一语惊醒，骤然回神的岳清灵迅疾出剑，常子翼紧随其后。 戚甄挺身护在前方，只是她势成初境的实力别说岳清灵，就是对上常子翼都不够看，更别说要以一敌二，只一照面，就被两道剑气打得吐血飞出。 戚令山怒喝一声，一把拔出胸前的匕首抛射出去，挡了常子翼的剑，旋即抡起长长的镰刀，与岳清灵对上，气爆声中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飞退数步。 胸前血迹一片，戚令山呼吸深重，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第76章 傀儡 戚令山满目阴冷。 那个冒牌的杨文河先前那一刀刺得又准又狠，还有势成境强者真气灌入其中，换作常人早已毙命当场，眼下不止外有强敌，内里还有入侵的真气在与自身真元对撞，不得不承认，形势莫名其妙变得极其艰难。 阴翳的目光快速在假冒身份的两人以及数目众多，面目一模一样的林弈楼之间扫过，仅仅几人，竟然翻盘至此，真的是把他鬼王宫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戚令山心中暴怒大恨，手中掐起法诀，咒语轻吟中，一道气势磅礴的威压骤然砸落在主殿之中。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就连岳清灵都微屈了下腿，目色震惊。林弈楼的无数符纸分身更是直接化作齑粉。 呼啸声中，一道身影如电，瞬间出现在董松香身前。 身长八尺的魁梧身躯赤着上身，异于常人的灰白色肌肉和面容让其看上去仿佛是个石头人，脖子上挂着漆黑佛珠，威严脸庞留着光头，头顶点了九个戒疤。 一拳轰出，就是强横的佛门真气汹涌澎湃。 董松香面色骇然，深知被这一拳打中，怕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迅捷地侧身飞退，只是仍被拳劲余波扫中，加上先前戚令山那一掌，顿时伤上加伤，脸色煞白。 “阿姐！”董虎一声大喝，巨峰刀直朝那突然出现的高大僧人砍去。 “退下！”董松香吐血急喝，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巨峰刀看着笨重，但在董虎单手把握下却是挥洒自如，刀势迅猛。 只是再如何凶猛的刀势，在那僧人手中，一如清风拂山岗，没掀起丝毫波澜。 眼看董虎就要被那僧人一掌拍死，三道剑气瞬间齐出，三道燃山焚天的剑意霎时让整座鬼王宫主殿的空气都燥热了起来。 那僧人双眼亦是灰白之色，无悲无喜，没有表情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大张的手掌往前推进了些许。 三道剑势的力量顿时被削去七八分，出剑的年糕，沈柏和霍山甲齐齐退了半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一声虎啸吼出，猛虎虚影在董松香身上浮现，猛虎跃袭，拳如虎爪，凶悍砸出。 轰隆隆的震动声中，劲气四射，灰白僧人也退了半步，集五人全力，终于是拼掉了僧人一掌。 “悟虚！” 戚令山大喝出声：“给本王杀光他们！所有人！” 灰白僧人悟虚发出一声貌似痛苦的吼声，下一刻，已瞬至他身前最近的年糕面前，一拳轰出。 林弈楼瞬息结符：“移花接木！” 顷刻，年糕原地消失，一具鬼王宫门人的尸体出现在他的位置上。 巨大的一团血雾爆开，那尸体直接被悟虚一拳打成碎尸，画面渗人，一些洛山弟子下意识闭上了眼。 悟虚脚步不停，紧跟着拳冲沈柏。 林弈楼目色凛然再结一符，再度将远处一具死尸和沈柏换了位置。 势成圆满境界的尸身傀儡，那气息比岳清灵都要强大，林弈楼非常清楚，或者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场中修为最高的几个人合力跟悟虚拼了一招，直接被打成残血状态，眼下除了正和戚家兄妹继续缠斗不休的岳清灵和常子翼，其他的洛山弟子没人接得住这灰白僧人一招。 好在尸身傀儡灵智不足，让林弈楼还能用手段糊弄一阵。 霎时间，血雨瓢泼，浓浓的血腥味在鬼王宫主殿弥漫开来。 连续打碎数十具尸体，其实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悟虚行于血雨之中，灰白的身躯和面目染上斑驳血迹，犹如一尊血面佛陀。 终于，悟虚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没有焦距的灰白眼眸往林弈楼方向看了过去。 时刻准备画符救人的林弈楼浑身一僵，手指颤抖，已无法控制自如。 少顷，悟虚和岳清灵几乎同时消失在原地。 林弈楼身前数米之地，地面骤然龟裂，炸出一个大坑，烟尘混着血雾的空气中，岳清灵手握翠竹剑，悟虚双臂横挡身前，以血肉之躯，硬扛剑锋之利。 准确的说，尸身傀儡也算不得正常的血肉之躯，岳清灵一剑劈落，就感觉砍在坚硬的玄铁上，悟虚挡剑的双臂裂开了些许纹路，不见鲜血。 防守之后，悟虚挡开翠竹剑，一拳反扑，气势如虹。 岳清灵顺势转了半圈，右脚抬起飞踹。 下一刻，拳脚相对，气震声中，龟裂的地面再度蔓延出了数圈裂纹。 悟虚的身子连退十来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寸深的脚印。 岳清灵同样被反震之力抛飞。 眼疾手快的林弈楼调整几下脚步，将那落下的倩影抱入怀中，两人就地一滚，都是脸色苍白的模样。 岳清灵踉跄起身，语气虚弱，带着点羞意：“多谢林世兄。” 虽然短暂，这场景也无关风月，但她着实是第一次被男人搂抱在怀中。 林弈楼却顾不上去注意岳清灵微妙的心情和脸色。 只见另一头，失去了岳清灵的牵制，即便戚令山重伤在身，但加上戚甄，常子翼难以以一敌二，仅对了几招就落了下风，节节败退。 戚甄还欲乘胜追击，被戚令山拉住：“别恋战，走！” 戚甄动作一顿，自己本也是来建议兄长先撤的，当即会意点头。 兄妹两人横掠冲出，陈敏，陈露见状出剑拦截。戚令山一声冷笑：“不自量力。” 举手投足间，顷刻重伤两人，在要出手毙命的刹那，林弈楼抢先起符，将两具尸体和陈家姐妹换了位置。 戚令山瞥过一眼远处的林弈楼，冷哼一声，带着戚甄势如破竹直接来到那密室门前，旋即入内。 几道掌风击出，按动机关，原本敞开的大门瞬间合拢。 和悟虚缠斗不休的岳清灵目光愤恨，知道那两人见情势不妙要跑。 只是这傀儡僧人要不是灵智不足，缺了机巧，真论起实力来，竟还比戚令山强了不少，她一时间也无法克敌制胜，心下大急。 一众洛山弟子更是愤懑不已，只恨自己实力低微，戚家兄妹横穿主殿直冲密室逃离，却是根本没人拦得住。 拖着一身伤势站起来的常子翼看着关上石门的密室，愤愤不平低吼一声，满是不甘。 林弈楼目光闪动，甩手打了个响指，轻吐一声：“破！” 第77章 摧毁 宽敞的密室里一阵轻微的颤动，戚令山和戚甄知道，密室已经从鬼王宫主殿落回了地宫。 之后，只要将限制空间道具的大阵关掉，再启动地宫里的传送阵法，他们就可以成功遁逃，蛰伏发展，总有东山再起之日。 只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一道极其冷冽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弥漫开来，仿佛一瞬间，迎来比三九寒冬还要冷酷的冰冷。 戚甄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顿时一惊：“怎么回事？” 戚令山目光凛然，看着左边的石墙，墙面正在开裂，裂开的纹路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 瞬间，本就酷寒的温度再度急剧下降，整座密室顷刻之间结起一层寒霜。 “小心！”戚令山拉过戚甄，浑身气势外放，凝若实质，护在周围。不一会，就结起一个半透明的冰霜半圆，竟是连真气都被冻住。 戚甄担心地开口：“大哥！” “没事。”戚令山摆了下手，沉声道：“有人在这里留了一道符！” 停顿片刻，他强调一声：“很强的符！” 戚甄肃然沉声：“是那个林少爷！” 戚令山轻轻颔首，取出一枚丹药吞下，又摇了摇头：“应该是他留的，不过这道符不是他画的，他还没这个实力，但符师封真气意念于纸，不过是寻常之事。不过这不重要，我们先离开这。” 戚甄点头应声：“好。” 半圆的冰霜结层因为戚令山的真气涌动被震碎，兄妹俩人直接从石墙被林弈楼等人凿开的洞口走了出去，来到地宫长长的甬道，轻车熟路选择了方向。 密室之内，寒冰地狱符不断地散发着森寒的气息，凛冽寒风同样从洞口吹拂出去，渐渐在地宫蔓延开来，墙上地上飞快地凝结起层层寒霜。 那堵被凿了个洞的石墙开始出现一道一道的裂纹，当裂纹密集到一定的程度，陡然一声爆响，整面墙壁炸成密密麻麻的冰屑，坍塌下去。 相似的情景，出现在地宫各处。 地宫之中，猝不及防的一个剧烈震动，行在甬道上的戚家兄妹都踉跄了两下，差点没站稳。 戚甄略感疑惑，下一刻，崩裂的碎石从上方落下，砸落在她身侧不远处。 “快跑！”戚令山的脸上顿时浮现了极度恐惧的神色，拉过戚甄，运步如飞，丝毫不管如此会加重伤势。 真是见鬼了，那道散发寒冰之意的符，在破坏地宫的时候，竟然无意间启动地宫自毁的机关！ 这可就真要命了！ 剧烈的震动持续不断，墙裂石落的速度不断加快。 “轰！” 乱石落下，顿时阻绝了戚令山奔逃的前路，脚步顿止，脑海中快速思考着地宫蓝图，想着所有可行的路线，当即改变方向。 只是突然，地面骤然开裂，戚甄一脚踩空，发出一声惊叫，兄妹两人拉着手，戚令山被惯性带倒，手脚一撑稳住，拉人的手瞬间一紧：“小妹，别放手！” 戚甄面露绝望，她的视线越过兄长，看到顶上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落了下来。 少顷，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 鬼王宫主殿。 尽管眼睁睁看着戚家兄妹躲进地宫逃离而去的心情非常不甘。但洛山众弟子清楚，尚且没有到战局尘埃落定的地步。 鬼王宫的门人早在戚家兄妹夺路而逃前就溜了一些，眼看两个主心骨都跑了路，更是全场溃逃。 然而，奉行着将所有人都杀死的命令，悟虚依旧和岳清灵打得如火如荼。 有洛山弟子上前助阵，可惜，除了常子翼还能接上几招，其他全都不是一合之敌。 只是，岳清灵和常子翼本就是极度虚弱状态，靠着丹药强行恢复了几分功力，先打戚令山，再拼傀儡僧人。 很明显，岳清灵和常子翼都已经有些动作迟滞，明显已经到了筋疲力竭得状态。 注意到这点的洛山弟子不少，人人心中焦急，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羞愧，只恨平日为何不多勤勉修行，颇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类似的心情。 “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岳清灵倏地出声，目光飞快瞥过左侧方向：“地宫的一处入口在那边！我们把他引进去，然后跑！” 常子翼应声道：“好！” 计划方才说定，只是突然，整座主殿忽然间地动山摇。 打成一团的三人都是刹那脚下不稳，踉跄数步。 林弈楼猛地一怔。 留在密室的那道符确实是用来摧毁地宫之用，虽然让董家姐弟在鬼王宫里下了毒，但双方在那之后并没有联系过，他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鬼王宫实力有多强他心里也没底。所以，在密室里留下一道符，若鬼王宫实力太强，他就直接引爆符纸，在摧毁地宫的同时，整座鬼王宫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到时候趁乱逃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为此他还特地给小蘑菇下了道幸运符，让她选个好地方放下符纸。 不过双方在主殿交战以来，倒是一切顺利，董家姐弟很给力，大多数鬼王宫门人都中了醉清风之毒，以至于他们人数上的优势形同虚设。 两边的最强战力也算得上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然而董松香化身洛山变节卧底，趁其不备的一记暗算简直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若不是戚令山竟然有一尊实力比他自己都强的尸身傀儡，怕是此刻已经饮恨当场。 戚家兄妹借地宫遁逃，林弈楼顺势引爆符纸。 只是，时间太快了些吧？ 寒冰地狱符再强，那么大一座地宫，这么快就摧毁掉了？ 不对，不可能这么快！ 林弈楼瞳孔一缩，猛然想到，类似这种地方，指不定有什么为了防止敌人偷家设置了什么自毁机关之类。 “别打了！” 抱起借隐身符躲在角落的小蘑菇，林弈楼一声暴喝：“这地方怕是要塌，先跑再说！董虎，带路！” “好！”董虎应和一声，脚步一跃，朝出口方向狂奔，林弈楼和董松香紧随其后。 洛山弟子们面面相觑。年糕，沈柏已经大步跑了出去。 “愣着干吗？跑啊！”霍山甲一声催促后，也跟着跑了，一众洛山弟子再不迟疑，紧随跟上。 第78章 义不容辞 月色之下，清风徐来，树影婆娑。 鬼王宫依山而建，与峭壁相连，乌瓦黑柱，飞檐上各式凶兽雕塑排列，颇有阴诡之感。 骤然几道破风声响。 离地三十米有余之处，正是一处廊道，离鬼王宫主殿算不得太远，董虎小跑到此处，带着林弈楼直接御刀飞出，后面其余人同样利落，双翅一张，董松香踏风而行，年糕等人则是御剑而出。 夜色中，一道道御剑飞行的剑光宛如流星一瞬。 和林弈楼同样处于聚气境界的洛山弟子里个别也有师兄师姐能带上一程，但终究带不了全员，所以也有人纵身一跃，沿山壁点足借力，施展轻功落下。 不多一会，包括林弈楼在内，七十多位洛山弟子聚集在下方密林之前，耳听轰隆之声，脚下的地面传来剧烈的震颤。 眼前，鬼王宫所在那处峭壁出现剧烈的摇晃，无数崩碎的落石翻滚砸下，声势浩荡。 “常师兄和岳师妹还在里面呢！”陈敏担忧出声，不止是她，不少洛山弟子都是满脸忧色。 鬼王宫摇摇欲坠，众人望穿秋水之际，三道身影终于从廊道处跃身而出，踩着一块块落石借力，身影腾挪在半空之间。 “轰——” 便在此时，震动摇晃的鬼王宫终于承受不住，猛然分崩瓦解，连同整座山壁轰然崩塌，无数巨石朝四面八方滚落，声势犹胜千军万骑冲阵，令人心惊胆颤。 “小心落石！”洛山弟子中不少人出声示警。 然而，面对如此触目惊心的震撼，悟虚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继续出招，与岳清灵和常子翼从半空打到地面，在鬼王宫的废墟前，依旧声势不止。 揪心围观之际，董松香默默来到林弈楼身侧，轻扯了两下他的衣摆。 目不转睛盯着远处三人对战的林弈楼不由得转移了注意力，看向身旁，还没说话，董松香抢先开口：“林公子，那个改头换面汤有解药吗？我想变回自己的样子！” “有，但现在也没功夫给你做，时间到了效力自然也就解了，不用着急。”林弈楼说话时已又将目光落回场中，旋即又侧目回去：“你不去帮个忙？你也是势成境界啊！” “林公子，那是势成圆满，我才势成初境，接了戚令山一掌，又和几位洛山弟子共同拼了那傀儡一招，我已经受伤了！” 她凑近了两步，悄声道：“我就是奇怪，你不是有玄武印吗？用印封住他啊！就算你修为不够，借那两人使使不就得了。” “别瞎说。”林弈楼淡淡道：“我怎么会有那种奇珍异宝。” 董松香明白了，点了点头，再不出声。 林弈楼抬手五指一张：“出手帮忙，我加钱，这个数！” “五千？” “五万！” “义不容辞！”董松香神色一正，感觉瞬间来了力气，猛虎虚影幻化，直接冲杀过去，就像一头真正的猛虎，扑向了悟虚。 悟虚闻声转身，铁掌对上虎拳。 一声闷响，似有若无的虎啸声中，悟虚被打飞数十米，撞进了鬼王宫坍塌的废墟里。 董松香看着自己的拳头怔住了。 对视一眼的岳清灵和常子翼也怔住了。 无力支援，只能观战的一众洛山弟子同样怔住了。 董虎高声叫道：“阿姐威武！” 寂静的夜里几声轻响，和先前峭壁崩塌的声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然而这些许声音，却让岳清灵，常子翼还有董松香凛然了神色。 只见悟虚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碎木，从废墟中站了起来，缓缓走出两步，让严阵以待的三人握拳起剑。 不曾想，悟虚只是双手合十，然后再无动作。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灰白的身躯上，真的宛如一尊石佛。 林弈楼意会到了什么，掩面轻骂了一声：“操！” 五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怎么回事？”目光对视中，岳清灵疑问出声。 “有一种可能……” 阅历丰富的董松香看着鬼王宫崩塌后的废墟，悠悠开口：“戚令山死在里面了！失去了主人气机的牵引，所以傀儡不动了。” 岳清灵和常子翼闻言有些难以置信的惊疑不定，再打下去，他们真的要力竭而亡了，只是这惊喜未免来得太过突然。 “你确信？”岳清灵小心确认道。 董松香耸耸肩，摊手道：“我只能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否则悍不畏死只想杀掉所有人的傀儡，总不会是因为忽然想赏月才停了下来吧。” 岳清灵甚觉有理，三人小心翼翼地凑近，在悟虚身前晃手弹指，常子翼甚至抬脚踢了两下。 灰白僧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董松香用肯定的语气道：“看来是没错了。” 岳清灵压力顿解地坐到地上，目光怔怔看着鬼王宫的废墟，心中百感交集，想着数百同门同样葬身其内，眼泪不自觉地滑落，最后忍不住抽泣出声。 胜利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骤然听到岳清灵压抑的哭声，洛山弟子们也情不自禁跟着垂泪，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惨胜。 被情绪感染的陈敏也情不自禁抽泣出声，地宫脱困后，她捡拾了几具同门尸体，却终究只是少数。 曾经熟悉的同门，乃至血亲同胞，很多人，都和敌人一样，埋骨在了那处废墟之中，今后只能在追忆中，怀念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了。 常子翼收剑吐出口气，犹豫了下，还是拍了拍无声落泪的岳清灵几下肩膀，轻声安慰：“此战，是卧底变节，信息有误，我等遭人算计，非战之罪，你虽是带队之人，也不要太过自责。” 岳清灵依旧怔愣看着废墟方向，毫无反应。 “我去看看他们，统计下伤亡情况。”常子翼摇头轻叹，看向走过来的林弈楼，说话时眼神示意一下，意思岳清灵这边，就交给他了。 林弈楼略一点头。常子翼旋即提步而去。董松香微笑伸出双手，笑得很是谄媚：“虽然过程顺利了点，但所谓一言既出……” 五万两银票连同一颗千里珠一起塞进那摊开的双手中，林弈楼没心情在这会讨价还价，只道：“这是先前答应你弟弟的，你俩先走吧，顶着个叛徒的样子，总是怪怪的。” “没问题！这就走！马上走！” 收好银票和宝珠的董松香雀跃回身，快步跑回，拉过还没反应过来的董虎，一个展翅一个御刀，双双腾飞而起，眨眼消失不见，只余音悠悠传来。 “林公子，再有生意记得找我啊！我姐弟二人义不容辞！” 第79章 多谢师兄 “我没事的，林世兄。” 林弈楼还在想着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缓解下清灵妹妹的心绪，刚刚蹲下，话还没说出口，岳清灵抹了把泪，勉力一笑，用虚弱的语气自言无事之后，就直接倒在了林弈楼怀里。 林弈楼微惊，连忙伸手一把脉门，还好，只是消耗过度，透支严重，这会战斗结束，压力消解，又被剧烈的情绪一冲，顿时撑不住了。 在地宫时已喂过她一颗大复苏丹，好好睡一觉，待剩余药力继续润物无声地恢复身体，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般想着，林弈楼便在岳清灵眉间画下一道安神符，抬眼一看，洛山弟子都围着常子翼，小蘑菇百无聊赖，安静蹲在不远处，对上眼神，便习惯性地咧嘴笑起来。 林弈楼微微一笑，趁没人注意，施了个障眼符术，旋即眼疾手快将站立不动的傀儡僧人收进了乾坤戒中。 势成圆满境界的尸身傀儡，这可是无价之宝啊！ 虽然他没修炼过控尸的邪功，但莫叔张叔那几个老家伙见多识广，指不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这尊傀儡动起来呢？总之收下绝对不亏！ 收完傀儡，林弈楼将岳清灵抱了起来，朝洛山弟子们走去，小蘑菇一蹦一跳跟在身旁。 常子翼见状，微微皱眉：“这是……” “无妨。”林弈楼道：“脱力累垮了而已。” 常子翼点点头，忽听有人惊声出口：“常师兄，那傀儡不见了！” “嗯？”常子翼回身一看，果真不见那僧人傀儡身影，顿时神情戒备。 “哦……”林弈楼面上带起些微恐惧：“那傀儡刚才动了一下，吓我一跳，然后就跑了，速度奇快，眨眼就消失了。” 常子翼半信半疑，心想若是那般，自己怎会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两人目光相对，林弈楼微笑坦然。 常子翼隐约猜到了什么，势成圆满之境的尸身傀儡，确实是珍宝一件，为之心动不奇怪。 若换做平时，私自收纳战利品自然不合规矩，不过说来这一趟，若没有林弈楼进山搭救，他们别说惨胜，怕是要全军覆没在这鬼王宫里了。再说他还欠着林师弟天泉凝露解尸鬼毒的巨大人情，故而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只当那傀儡就真的是自己跑了。 连常子翼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其他洛山弟子更没什么话可说。 林弈楼就喜欢这种上道的人，轻声笑道：“多谢师兄。” …… …… 岳清灵感觉自己睡了又沉又香的觉，梦中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拿着木制的小枪，跟着父亲在院中耍玩，娘亲端来她最喜爱的夏瓜，那是炎热夏季里不可或缺的味道。 “甜～” 发出一声慵懒的声音，岳清灵眼皮轻动，旋即慢慢睁开了眼。 美好的梦境消失了，现实一片昏暗。 眼神骤然凛冽的岳清灵迅捷坐起身，待四下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她心情微松，认出了这是飞舟上她的房间。 鬼王宫覆灭，他们这一趟的任务算是结束了，自然就该回山门复命。 一念及此，脸色忍不住深沉，哪怕常子翼说这次的伤亡惨重非她一人之过，但她作为领队之人，没有先派斥候细探情况，一味相信卧底的情报，傻傻地配合对方所谓的作战计划，结果造成这样惨烈的局面，又怎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 抿口床头柜上放着的清水，心情烦闷的岳清灵在房间里的盥洗室洗漱之后，出了房间。 墙壁上的夜明石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照亮廊道，四下一片寂静。 岳清灵默默走上二层，来到甲板上，飞舟行于云层之上，夜穹繁星点点，正是夜深人静的时辰。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犹记得小时候她就最喜欢躺在房顶上数星星，大夏皇帝陛下尚为太子时说的那句天地之大，唯星空不可辜负被评是无病呻吟，她却觉得此话大赞，练字时多次抄写。 想要放松下身心的她胡乱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舒心小事。忽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下意识回过头。 林弈楼的脚步因为岳清灵骤然回头顿了一下，旋即继续微笑上前，将手中的白色裘衣披到月下观星的姑娘身上。 “入冬了，夜里凉，多穿件衣服。” 岳清灵脸色微红，心想修行者自有真气护体，哪会被区区风寒侵袭？ 不过倒是没有拂了这份好意，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岳清灵笑问道：“林世兄这么晚还没休息？” “其实，我就在你对面歇着。”林弈楼道：“听到你开门的动静了，就出来看看。” “原来如此。”岳清灵轻福一礼：“劳世兄挂念了。” 林弈楼微笑摆手：“别这么客套，你睡了两天两夜了，如何，精神可还好？肚子饿吗？” “什么？”岳清灵小嘴微张，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怪不得此刻精神充沛，着实睡了个好觉，原本还不觉得，听到那“肚子饿吗”的问话声，顿时就觉得有股难言的饥饿感，肚胃情不自禁“咕咕”响出了声。 岳清灵大感窘迫。 “走吧，我带你吃饭去。”林弈楼说完转身，往舱内走去。 岳清灵亦步亦趋地跟上，此趟五百弟子出山执行任务，配的是大型飞舟，里面空间宽敞，带有公共区和厨房食厅，也配有食材。 出乎意料的，食厅里竟然也有两个深夜不眠的夜猫子，还是在推杯换盏的夜猫子。 喝酒不是问题，但如果喝酒的是两个未成年人，那就不太合适了。 林弈楼拿起酒壶轻轻摇晃，闻了闻酒香，似笑非笑：“红庄丹霞，好酒啊！” 年糕感觉头皮发麻，有种做坏事被抓现行的感觉，小孩子不许喝酒，别的地方不清楚，但这是林家的规矩！小脸微微酒后发红的年糕带着心虚的憨笑，一指对面的霍山甲：“少爷，是他让我喝的！” 霍山甲迷惑地眨眼，心说不过喝点酒罢了，洛山剑宗又不是南山寺，没什么不能喝酒的清规戒律，有必要搞得这么大惊小怪？ “不错嘛，学会甩锅了哈。”林弈楼轻敲一下年糕的额头。 年糕捂着额头嘻嘻一笑，满脸讨好。 第80章 霍山甲的猜测 宵夜局临时多出了两个人。 林弈楼大致看了下厨房里还有的食材，费了会功夫，煮了牛肉蔬菜粥，毕竟岳清灵睡了两天，久未进食，不宜大鱼大肉，先吃点流食为好。 再炒上四盘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年糕和岳清灵都尝过林弈楼的手艺，所以惊奇之人只有霍山甲，没想到林少爷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当即大开眼界。 林弈楼听到不会做菜的霍山甲在洛山都吃的食堂，觉得那猪都不吃的菜色竟然还可以，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霍山甲边吃边道：“吃什么都是一顿，懒得为这折腾，有那做饭的时间，还不如多练会拳。” 林弈楼呵呵一笑：“霍师弟将来必成大器！” “承师兄吉言。”霍山甲举杯一饮，神情落寞，岳师姐沉睡初醒，不好劝酒。林弈楼抓年糕现行的模样，让霍山甲以为林家有禁酒的规矩，如此一来只能独酌，总是缺点兴致。 岳清灵没注意到霍山甲的低落，趁着这共进餐食的机会，好奇问道：“对了世兄，你们怎么会到明集山去了？我记得我看到了沈师弟，他人呢，睡了？嗯……你好像还抱着个小姑娘，那是谁啊？还有，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沈柏没上飞舟，我们这趟出来，本是坐他的马车出行的，那可是兰博基尼，劳斯莱斯级别的马车，他才舍不得不要直接搭顺风飞舟回洛山。至于任务，还有怎么去的明集山嘛，那就说来话长了……” 林弈楼给她夹了点菜，见她双颊染上些许霞红，心头微微荡漾，忽然觉得似乎有点过于暧昧，轻咳了声，旋即将自己一路的经历略微改编了下娓娓道来。 试炼任务就如年糕给沈柏编的那样，摧毁邪教据点的任务被沐云初抢了先，双方还不打不相识地战了一场，也算交了个朋友。 至于小蘑菇，省略了击杀狼妖的细节，林弈楼只说是无意间遇见的，小姑娘口不能言，又不曾习字，来历不明，但天机阁似乎对她兴趣盎然，新任阁主，地仙境界修为的周达亲自出马拿人，估计背景绝对不一般。 他们也是遭到周达围堵，好在有沐云初断后，又得夏皇馈赠的一颗千里珠保命，这才带着小丫头逃出生天，而年糕和沈柏也是在跑路的时候，误入了明集山，才有了后来的诸般事情。 说话间，林弈楼有意无意瞥了几眼霍山甲。 天机阁实际是大商谍报机构。 霍山甲是大商神将之首的儿子。 神将府少爷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可惜，和林弈楼意料不太一样，有点酒劲上头霍山甲听闻此事，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醉眼朦胧，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 林弈楼无奈摇头，说来这洛山剑宗之内，可有不少拥有商朝官家背景的弟子，也不知道有人没有知道小蘑菇的身世情况？ 当然，他也有点踌躇忐忑。 周达认得他，而全天下都知道他拜入洛山！不知道天机阁新任的阁主有没有，会不会为了小蘑菇，带队上洛山拿人？ 而这一点，多少只能赌了。 毕竟他不能直接不回洛山，小蘑菇又不愿意跟着别人，哪怕出于安全考虑，要他直接安排人将小蘑菇送走，面对那双水汪的眼神，林少爷到底下不了决心。 因为他知道，那会给小蘑菇带来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而他很清楚，被抛弃的感觉有多难受。 不过想来只要五天启之一的洛山剑神尚在，别说区区天机阁主，即便是商皇武东，估计都不敢跟洛山剑宗正面硬刚。 林弈楼对这点还算很有把握，所以暂且还是把小蘑菇带在了身边。 岳清灵也没料到林弈楼三人下山执行任务，居然遇上这诸多波折，消化了一下后，见林弈楼低头沉思，微笑出声：“林世兄在想什么？” “啊？哦，没什么。”林弈楼摇了下头，见霍山甲又仰头豪饮一碗，不由得双眉轻蹙。 小孩子家家的，玩什么借酒浇愁的做派？ “别喝了。”伸手拦住霍山甲要继续倒酒的动作，旋即给他盛了碗粥：“吃这个，光喝酒算怎么回事？” 霍山甲心下微恼，作为神将府的小少爷，除了爹娘，可没人敢教他做事，不过此番得林师兄相助甚多，他不好摆什么脸色，只轻声叹道：“没甚胃口。” “呵……” 林弈楼不禁稀奇，这鬼王宫都覆灭了，任务也算完成了，霍少爷做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虽然此番伤亡惨重了些，但其他同门尚且不至于如此，霍山甲是和他同一批进洛山的，算来也就不到一年的光景。 要知道，飞舟上其他同门，跟牺牲的洛山弟子，有的可是十几年的交情，甚至是一出生就是血亲的缘分。 他们同样伤心，自飞舟启程返航，气氛一直低沉，但也没人像霍山甲这样，他明显不是在伤感，而是有烦恼的心事堵着，情绪难舒。 “霍师弟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妨说出来……” 岳清灵下意识抬头，笑接一句：“让你开心开心？” 林弈楼被说得一噎，摆手道：“别乱说话。我这是关心，群策群力，有什么烦恼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啊！” 霍山甲心中明白，有些话不能乱说，但他年纪尚小，加上喝了不少酒，醺醉状态下，那股找人倾述的意愿仿佛放大了数倍，一时间鬼使神差开了口：“我怀疑，鬼王宫事件背后，有大商朝廷的手笔。” 此话一出，岳清灵喝粥的动作一顿，林弈楼的眼神也微微凛然。唯独对时事格局不太敏感的年糕只觉得奇怪：“大商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弈楼和岳清灵异口同声：“为了削弱洛山！” 是了，鬼王宫能给杨文河那个叛徒什么？ 洛山的修行功法举世无双，洛山弟子身份的含金量难道还不如一介邪修？ 此番奉命攻打鬼王宫的尽是洛山年轻一代的优秀弟子，这些人若尽数遇难，无疑会伤了洛山的元气。 希望削弱洛山，且有胆子将这么多洛山弟子的性命算计进去，与其说是杨文河和戚令山之流，一直明里暗里打压洛山剑宗的商皇武东，才更有可能。 戚令山和杨文河，不过是商皇的马前卒罢了。 年糕听得咋舌不已：“真的假的？那皇帝老儿做事这么绝的吗？” “我也只是猜测。”霍山甲长出口气，幽幽道：“但是我走出了地宫！我本以为是侥幸，还觉得鬼王宫的人自己也不熟悉那座地宫，但事实是，鬼王宫并不是不清楚地宫情形，他们只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如此一来，我走出地宫就不是巧合了！那原因呢？” “如果你的猜测没错……” 林弈楼笑叹着接话道：“这件事背后真有大商朝廷的手笔，鬼王宫的背后是朝廷，那你作为商朝神将之首的儿子，他们不会让你死，也不敢让你死！” “没错，这才合理。”霍山甲苦笑点头，想起牺牲的同门，难过地攥紧了拳头。 第81章 回山 因为一个猜测，宵夜局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林弈楼自不用说，他背后经营着庞大的集团，涉及不止商场，还有秘阁这样的组织，那些尔虞我诈的门道清楚得很。 至于岳清灵，同样的神将府出身，大夏也有大夏的牵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权力的角逐与斗争大同小异。 所以，他们都清楚，霍山甲的这个猜测，可能性极高！ “好了，不管这件事的情况为何，就算真是那样，凭我们在这秉烛夜谈，也是聊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林弈楼轻叹一声：“时辰不早了，都歇了吧。” 霍山甲知道林弈楼所言不错，这件事就算他的猜测没错，又能如何呢？去叫商皇武东偿命吗？还是让洛山剑宗跟大商朝廷开战？ 这无疑都是无稽之谈的事情。 可是，那么多同门的性命，就那么白白断送在这种权力争斗的诡谲手段里了吗？ 正义少年忽然觉得心中悲戚。 最关键的是，他将心中猜想写作飞信发去了神将府，而父亲久未回信，他不知道是因为军务繁忙，还是……因为知情，所以无话可说。 粥喝完了，菜夹光了，年糕自觉揽下洗碗收拾的活计，一道法诀出手，残渣尽除，碗筷焕然一新，打完收工。 酒劲上头，醉醺醺的霍山甲脚步踉跄，林弈楼将他搀扶着回房，顺势跟岳清灵道了声晚安。 “世兄晚安。”岳清灵回了一声，也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沉睡两日初醒，她这会自是没有丝毫的睡意，霍山甲的猜测依旧萦绕在她脑海之中。 大商朝廷和洛山剑宗针尖对麦芒，对她来说，这其实应该算是件好事。因为她是夏朝子民，是大夏神将的独女。 商皇想要吞并天下，一统神州之心昭然若揭。可难道夏朝陛下和燕朝女帝，就不想肢解大商？ 坐在床上的岳清灵沉思良久，想起对她照顾有加的两位师兄，三师姐虽然喜欢拿话调侃她，但其实对她很好，她的洛山剑法，都是有琴师姐手把手教的。 倏地，岳清灵面色一沉，飘散的思路却是忽然回忆起密室之中，面临绝境的同门对自己拔剑相向的情景，眼神霎时浮现几分阴翳，又随即散去。 深呼吸两下，岳清灵面色清冷，踌躇半晌，终是起身在书桌前坐下，提起笔，将此番自己的经历，以及霍山甲那可能性极高的猜测，还有这些年自己知晓的一些事情尽书飞信纸上，然后往窗外弹出一抹流光，将消息发回了岳神将府。 与此同时，一抹飞信流光也落到了刚回到自己房间的林弈楼手中。 展开一看，是莫叔发来的两套功法。 《提线木偶》和《使魂之术》。 信上说，这两套功法，应该能够操控起来那具尸身傀儡。 随意看了两眼，林弈楼就直接收进了乾坤戒内，不管是那一套功法，都至少得是通玄境界才施展得出来，现在看浪费感情。 打了个哈欠，感觉还是睡觉实在。 …… …… 大夏，上京城。 同样巍峨的城墙宫殿丝毫不输大商皇宫的宏伟威严，说来在大商崛起之前，尚且处于六大皇朝时代时，大夏就是公认最繁华昌盛的国度，故而比起朝安城的大商皇宫，夏朝上京的皇城，更添了几分金碧辉煌的奢华。 静心殿，大夏皇帝寝宫所在。 大夏皇帝‘赵明极’未着制式龙袍，只穿了寻常的白衫，大喇喇地半躺在偏殿长椅上，看着岳举呈上来的书信，漂亮的眉眼闪着浓浓的兴味：“有意思啊有意思。” 比起皇帝陛下的无拘无束，岳举正襟危坐，刚毅沉稳的面容不见喜怒，应声说道：“确实没想到，大商朝廷和洛山剑宗的矛盾，竟然到了如此不可调和的地步，大商朝廷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残害洛山的年轻弟子。” “这有什么奇怪？商皇武东强势至极，绝对容不下不能为他所用的力量，洛山剑宗傲立天下千年，遗世独立，想让洛山学天一观成为朝廷附庸，风满楼再如何不理事，这事他绝对不会答应；陈素衣也不会答应，田震卿那个一根筋的老家伙同样不会答应。所以啊，这事一点也不稀奇。” 赵明极坐了起来，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后道：“朕说的有意思，指的是林家那个小子，老岳啊，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啊，武东这么一折腾，倒是给你送了个好女婿啊。” 岳举淡淡道：“确实没想到，林家那小子确有几分本事，这一次若不是他……” 轻叹一声，他心中依旧后怕，故而语气多了几分真挚：“若不是他，怕是灵儿真的也要跟那些洛山弟子一样，把命留在鬼王宫里了。” “话说回来，灵儿竟然会写这样一封信来，也是有点意思。” 赵明极一笑道：“那孩子重感情，当年她成了洛山弟子，朕有意无意，就想让她搜集点洛山剑宗的情报回来，结果这么些年，每每只说些无甚所谓的事情，想不到这一次，干货挺多啊。” 岳清灵信中倒是没写当时洛山弟子拔剑相向的细节，岳举只笑了笑道：“孩子总会长大的。陛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是否要与洛山合作，共抗商皇？” “不着急……” 赵明极淡笑两声，随口道：“无论是大商还是洛山，都是庞然大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 …… 因为岳清灵的苏醒，飞舟上原本低沉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尴尬。地宫之内的龌龊历历在目，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的飞舟范围里，实在让人难受，每每见到岳清灵，他们就忍不住想到那时候卑鄙的自己。 岳清灵自己都没说什么，洛山弟子中反而自己先出现了内讧，那些地宫中率先对岳清灵出手的人遭到口诛笔伐，然后反唇相讥，当时除了刘智扬等少数几人坚持本心，没有同流合污，其他人就算没有出手，同样没有阻止，这会装什么清高正义？ 路过常子翼听得大怒，将大放厥词的几个人通通拉到甲板上揍了一顿。 自那之后，除非有必要，洛山诸位弟子就再也不出房门了，俨然在飞舟上开启了闭关模式。 本来，飞舟速度不慢，再两天就回到洛山了，根本没必要搞成这样，可惜就是话赶话，最终成了一场闹剧。 那点破事林弈楼没兴趣去关心，听年糕吐槽说了一通，感觉浪费时间，内心毫无波澜。 出去透气的小蘑菇蹦蹦跳跳跑回了房间，手里抓着一朵仿佛云做成的花，递给了林弈楼，嗯嗯出了几个声调，最后一通比划。 “岳姐姐给你做的吧。” 面对手舞足蹈的小蘑菇，瞥眼那朵白云似的花朵，林弈楼不用猜，这会飞舟上，还有这个心情和兴致做这事的，也只有岳清灵了。 果不其然，小蘑菇欢乐点头。 小蘑菇怕生，上了飞舟之后，跟那些洛山弟子也不算亲近。 年糕向来自律，虽然偶尔会陪着小姑娘玩闹一会，但主要心思还是放在修行上，再者，小年糕可没有聚云为花这种逗小丫头的巧妙心思。 至于接触时间长一些，勉强算熟的霍山甲，三观受到冲击的霍少爷和其余洛山弟子一样，正烦心着，寻常不出船舱。 除了岳清灵，因为年糕说了她是准少夫人，小蘑菇难得愿意同她亲近一些。 岳清灵略感羞涩的同时又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带着一种爱屋及乌的情绪，倒是非常喜欢带着小蘑菇玩，乖巧懂事又懂得撒娇卖萌的娃总是很讨人喜欢的，相处起来还能放松心情。君不见那些萌娃短视频下嗷嗷直叫的男女直接想把别人家的娃打包带走的评论绝对充满了真情实感。 近来心情烦闷的岳清灵和小蘑菇可以说一见如故，相处得跟亲姐妹似的，甚至说出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想把小蘑菇拐到她自己的床上去。 可惜，玩得再好，在所有权方面，小蘑菇还是认准了林弈楼，她根本不从。 这让林弈楼多少有些成就感，这些日子没白养啊！ …… …… 倏地，房门轻叩，小蘑菇喜笑颜开地小跑过去开门。 门外的岳清灵提着食盒，巧笑嫣然。 小丫头跟只蝴蝶似的绕着岳清灵转了起来，又跟小狗似的嗅了嗅食盒，亮亮的眼睛抬起来，仿佛在问姐姐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那小模样看得岳清灵满心柔软，伸手抚了抚小丫头蹦跳间有些散乱的头发。 “四师姐。”年糕上前见了一礼，然后很有眼力见地告退。 走进屋的岳清灵将食盒放到桌上，微笑道：“这两天都吃的六师弟做的饭，今天我下了厨，给师弟回个礼。” 林弈楼也不客气，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一笑道：“这洛山快到了，六师弟开始上线了啊，林世兄该下线了是吧。” “是啊。”岳清灵娇声笑道：“这在宗门之内，自然还是以同门称呼合适。” “行吧，师姐说得对。”林弈楼笑应一声，给小蘑菇递去一碗米饭：“来吧，咱尝尝师姐的手艺。” “手艺自是没法和你比的。”岳清灵道：“还望师弟莫要嫌弃。” “哪里话，也是有段时间没尝过师姐的手艺了，甚是怀念啊。” 林弈楼说者无意，岳清灵听着却感觉这话有几分撩人，神色有些扭捏。 看出岳姐姐害羞了的小蘑菇笑着给岳清灵和林弈楼各夹了块肉，场面一时温馨不已，就连反应慢一拍的林弈楼都心觉异样，仿佛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一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之前用饭都是在食厅，哪怕也只有他们几人，但到底是公共地方，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今天岳清灵拿了食盒过来，三人独自在这船舱房间里用饭，别有一种亲密的感觉，特别是人小鬼大的小蘑菇眨着水汪的眼睛来回打量，不时咯笑一声，似乎在打趣暧昧的男女僵硬的相处。 岳清灵感觉拿食盒过来的举动着实草率了些，虽说确实是有意亲近，但这会搞得自己莫名其妙如坐针毡，这饭吃得略显尴尬。 飞快地吃完饭，岳清灵将碗筷一收，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林弈楼也是不自觉松了口气，看向眼中兴致不减的小蘑菇，伸手用力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你倒是看戏看得很开心啊。” 小蘑菇任由一头秀发被揉成鸡窝蓬乱的模样，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 …… 归山的飞舟漫渡云间时。 官道客栈中的周达看着商皇陛下传来的飞信旨意，不禁再度想起那位林少爷。 原本尽诛洛山年轻弟子的杀局，竟然迎来了鬼王宫彻底覆灭的消息，而原因，竟然是林弈楼意外介入，插了一脚，导致局势翻转，被困的洛山弟子逆风翻盘。 “林弈楼……” 周达淡漠笑了笑：“还真是个有趣的林少爷啊！” 飞信阅后即焚，商皇有言，还没到与洛山剑宗撕破脸的时候，无需闯山拿人，盯住就行。比起一个微不足道的孩子，借私开矿脉一事，扳倒文亲王的势力，是眼下更重要的事情。 周达旋即下达命令，加派眼线，通知内桩，里外盯好即将回山的林弈楼接下来的任何动向。 之后，他快马加鞭，赶回朝安城，磨刀霍霍，对准了文亲王府。 …… …… 又一个月落日升，晨光熹微之际，洛山五峰的轮廓在远方薄雾中若隐若现。 甲板上的常子翼弹指发出一道法诀，飞舟上立刻响起了一阵铜铃之声，示意洛山山门已近在眼前，洛山弟子们穿戴收拾好，先后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 林弈楼抱着小蘑菇出来，就看到落在后方的岳清灵，神色戚戚。 看到林弈楼，她笑得勉强，满是惆怅：“犹记得，刚出发的时候，五百弟子也是集合在甲板上，都有点挤不下。现如今，剩下的这些人，却是连甲板都站不满了。” 林弈楼闻言轻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静静站在她身旁，一起望着越来越近的洛山。 第82章 主殿问话 洛山，天朱峰，镇天主殿。 飞舟在专门停放的山谷落下后，刚回到洛山的岳清灵等一众洛山弟子就被等候多时的同门奉掌教之令，将众人请到了镇天主殿。 连其实不属于征伐鬼王宫的正式人员，准备直接回栖霞峰的林弈楼都被以牵涉甚深的理由请上了天朱峰。不过传令弟子态度很是恭敬，倒也不像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走进镇天主殿的众位弟子不禁神色肃然，因为殿中阵仗属实豪华，除了掌教袭天越，另外四名峰主也尽在其列，连一些平日不常露面的长老都出了席。 这让林弈楼有些意外，还在飞舟上的时候，他其实去信秘阁打听过消息，这一月有余的时间，江湖上可是风起云涌，鬼王宫覆灭事件在里面都算不上特大新闻。 正道宗门严打邪魔歪道，这段时日，活跃在大商的三大邪派宗门的山门总舵都被各路正道联军给端了，洛山栖霞峰更是威名神勇，冥火教教主，黑风洞左右护法等等数位名动天下的邪修被陈素衣和座下三名弟子斩于剑下。 陈素衣，苏明，杨帆，有琴雨……这四个名字让当下江湖上的邪修闻风丧胆，听声而逃。 当时林弈楼收到的消息，栖霞峰的师父师兄师姐都尚未回山，想不到今日竟然见到了陈素衣。 “弟子见过掌教，见过诸位峰主长老。”走在最前的岳清灵和常子翼率先屈身行礼。 林弈楼带着小蘑菇落在最后，随着其他弟子一同行礼。 可惜，注定低调不了的林弈楼很快就被点了名，他安抚下小蘑菇，让她安静在后头等着，自个上前，拜见了领导团。 早在飞舟到达洛山之前，常子翼就将此行的遭遇写了报告传回洛山。 因为叛徒杨文河的背刺，征伐鬼王宫伤亡惨重，此事震动洛山，连收到消息的陈素衣都第一时间赶回了洛山，可见此事对洛山剑宗影响之大。 故而虽然常子翼汇报中写得还算清楚明白，一众弟子回山的第一时间，还是直接被拉到镇天主殿，被详细询问了征伐鬼王宫的具体细节过程。 这一问可不得了，常子翼汇报时时虽也说了密室里众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受邪修蛊惑，对岳清灵拔剑相的事情，但念及同门情谊，也出于洛山弟子的骄傲，没写得太过难堪。 此刻主殿问话，面对面陈述，又有诸位峰主长老在场，刘智扬直接将当时洛山弟子的丑恶嘴脸批判得一无是处。还是岳清灵呵斥了一声，又安抚了几句，言道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在此闹得太过，这才让刘智扬偃旗息鼓，没再纠缠不放。 只是，假意说要杀死重伤同门以作吃食，解无米充饥之困局，实则想引岳清灵出手，然后合力杀之。 这样的事情无疑下作至极，对以正道领袖，千年宗门的洛山来说，无疑是掉价到极点的事情。说直白点，真还不如就全员战死来得干脆，可以想见，若没有林弈楼横插一脚，带领众人逆风翻盘，洛山弟子在鬼王宫地宫密室里的做派若流传出去，对洛山剑宗累积千年的名声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在场的诸位峰主长老都是面如寒霜之状，哪怕硬骨头刘智扬的师父，雁回峰主慕容瑾也不例外，若只有一硬气的刘智扬，慕容瑾或许可以骄傲一回，然而，对岳清灵出手的，同样有其他雁回峰的弟子，这就让人糟心了。 “好了，事情大致清楚。”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掌教袭天越看向林弈楼，缓和下语气：“此番机缘巧合，多亏你力挽狂澜，不过本尊尚且一事不明，子翼说他当时身中尸鬼之毒，幸得你及时救治……本尊知道，毒王张蟾是你林家的人，但本尊自问阅历还算丰富，毒王再如何厉害，你到底不过聚气境界，是如何短短时间，就解了势成圆满境界都需要费一番功夫的尸鬼剧毒的？” “怎么？”陈素衣语气清冷：“掌教怀疑他？” “不能这么说……”袭天越神色认真，看上去一丝不苟：“鬼王宫惨胜，数百弟子遇难，兹事体大，任何细节，都不容错漏！” “回掌教，是天泉凝露！” 常子翼先一步行礼开口道：“其实，弟子多年之前，曾有幸得到一瓶药王谷的天泉凝露，中了尸鬼之毒后，先以其镇压，才能熬得到林师弟进入地宫，以毒王针法拔毒。” 林弈楼觉得自己愈发喜欢这位上道的常师兄了，顺势附和：“正是如此，常师兄吉人自有天相，都是苍天护佑我洛山啊！” 洛山弟子中，霍山甲目光微动，然后兀自沉默；游龙峰弟子里的陈敏和陈露对视一眼，陈露面带疑惑，陈敏略一思索，倒是有点看明白了林师弟不想出风头，而常师兄有意帮忙遮掩的举动，故而对妹妹微笑摇头，不作其他反应。 几位峰主长老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后有几人微微点头。 药王谷镇谷之宝，便是在座的他们都不一定有门路，有此宝加持，再辅以毒王张蟾的针法，能解毒倒也不算稀奇。 至于常子翼如何得到的天泉凝露？呵，行走江湖，谁还没几番自己的机缘际遇？ 袭天越也点了点头，并不多作质疑，只望着一众弟子道：“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补充？” 林弈楼下意识将目光望向身侧的岳清灵。她平静无波地站原地，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就连那晚喝着闷酒，说出自己猜想的霍山甲，站在前端的林弈楼看不到他，但也没听到霍少爷的声音。 很明显，不管是岳清灵还是霍山甲，都不打算将鬼王宫事件背后可能牵涉了大商朝廷阴谋的猜测在此刻的镇天主殿提出来。 林弈楼更懒得废话，这事说来跟他本来就关系不大。 “既然如此，你们先退下吧。” 袭天越轻挥下手，严肃出声：“鬼王宫之事，事关重大，林弈楼力挽狂澜之功如何赏？你们对同门拔剑相向如何罚？岳清灵带队是否有指挥不当之处？且等本尊与诸位峰主长老详细商谈之后，再行处置。” 岳清灵还好，就算有不妥之处，终究是卧底变节在前，即使有未能及时分辨的差错，到底算不得大罪。 那些对同门拔剑相向的洛山弟子们脸色就不免惶恐了，毕竟按门规来说，这可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第83章 质问 不过那些人和林弈楼没有交情，他们今后如何，更和林少爷没有丝毫关系。 离开之后，林弈楼就带着小蘑菇和岳清灵还有年糕一起回了栖霞峰。 沈柏的高级马车就是比飞舟速度快，倒是比他们还早了一天回到洛山。听他说道，大师兄和二师兄还在江湖惩奸除恶，唯有得知鬼王宫事件，其时正和陈素衣在一起的有琴雨和师父一起先回了洛山。 刚说到这，林弈楼就看见走出来的有琴雨望过来的目光，娇媚的脸上笑得别有深意。 “三师姐。”林弈楼坦然见礼。 “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家伙？”其实对一番曲折过程还算了解的有琴雨见到小蘑菇，笑着明知故问，伸手想要逗逗孩子。 被抱着的小蘑菇顿时把自己埋进林弈楼胸口。 林弈楼无奈耸肩：“孩子怕生，三师姐见谅。” “没事。”有琴雨满不在意，收回手随口道：“你若不需要收拾洗漱什么的，就直接去水月阁吧，反正师父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的。” 她指了指小蘑菇，微笑道：“把她也带上，栖霞峰来了新人，总得过师父的眼。” 林弈楼应道：“好的。” …… …… 陈素衣并没有在天朱峰主殿耽搁太久，即便是她，也不得不说，此番洛山卧底叛变，导致山门年轻弟子伤亡惨重的事件可以说是多年不遇的恶性大事件，这件事之后如何处理，不是这会简单聊上两句就完事的，肯定还要经过进一步的讨论和调查。 前期的扯皮她懒得搭理，在一众弟子退出镇天主殿后不久，她也便寻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回到水月阁时，就见到院子里的林弈楼和岳清灵还有那个小丫头围坐石桌边，玩着投石子的游戏，看得她呵笑一声：“你们这瞧着，还真像是一家三口呢。” 林弈楼难得被说得大为窘迫。反而本该羞涩的岳清灵收敛了笑意，面带愧色，躬身道：“弟子有负重托，请师父责罚。” “罚不罚的，待之后我和几位峰主长老商讨后，自有定夺。” 陈素衣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安抚地摸了摸岳清灵的头发，贯来清冷的神色难得浮现些许温柔：“小灵儿啊，你才十七岁，今后的路还很长，以你的修为，将来必定有所成就，只是，也肯定会有诸般挫折。不过，这就是人生啊！发生的已经发生，改变不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切莫让这些，成为你的心魔。且宽心放下吧，若放不下……” 她目光一凛，平和的语气顿时多了几分气势：“就碾碎它！” 听到心魔二字，岳清灵目光闪动，情不自禁想到这些时日，时常梦见密室中众位同门对她刀剑相向的情景，隐有师父说的心魔之兆，待听得暗含霸道气势的最后一句，她心头一震，神色不自觉地坚毅起来，重重一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导。” 陈素衣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你下去吧，我和你的小未婚夫，还有这个小娃娃聊一聊。” “师父……” “怎么，你还怕为师把你的小情人了怎么了吗？” 如此问话，岳清灵登时无言以对，只得从命：“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陈素衣摆摆手，瞥过一旁俩人，眼神示意：“随我进来。” 不算陌生的水月阁厅堂，同样不算陌生的棋盘棋子。 林弈楼也没想到，一进水月阁，人菜瘾大的陈素衣就直接摆出棋具，抓子猜先。 “哒哒”的棋子下落声，自个搬了个椅子坐在一旁围观的小蘑菇好奇地在两个棋手与棋盘之间打量，眉头微微轻蹙，在陈素衣执棋思考，迟疑不定时，小丫头倏地伸手指了一处，又飞快收回。 陈素衣看了她一眼，淡笑落子：“小丫头还会下棋？” 林弈楼同样有些惊奇，若非巧合，小蘑菇方才指的那处，竟是不错的妙手。 “啊~~”小蘑菇张口叫唤两声，语气欢快。 林弈楼捡了个不会说话，也不识字，道不明白家在何处，父母何人的小姑娘，且这个小娃还被地仙高手觊觎，以导致夺路逃命的几人误过明集山，才导致了鬼王宫的后续事情，看过常子翼汇报的陈素衣对此还算了解，也不纠结，再度落子后很随意地开口：“听说，你是大夏的暗侍卫？” 林弈楼准备落子的动作猛然一顿，神色诧异：“师父，您……” 陈素衣语气淡淡：“我是怎么知道的？” 长长一声叹笑，林弈楼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沐云初，是师父的人啊！我说呢，明明误会一场，他非得审讯犯人似的要查我族谱一样。” “他不是我的人，我才懒得做这些无聊事。”陈素衣随口道：“是小雨觉得你这个人有些奇怪，才特地试探了一下。但她试探出来的那些，我其实不太相信，或者说，不能解我心头疑惑。” 林弈楼有些怔住：“您……疑惑个啥勒？” “就这个！”陈素衣目光微凛，笑意微冷：“别人同我说话，可不敢如此随意！” “就算林府有毒王张蟾做客卿，那老家伙本人在我面前，尚且不敢放肆！” “就算你是大夏暗侍卫，手握先斩后奏之权！但即便是大夏皇帝，在我面前，他也不敢摆帝王威仪的谱！” “所以，你到底是凭什么，对我心无敬畏？” 熟悉的威势如山落下，林弈楼身子一低，双手撑住桌沿。陈素衣每一句质问出口，威势便加倍落下，直要把人碾作尘埃，彻底击碎。 小蘑菇“哇哇”叫唤起来，伸出小手拉扯着陈素衣，当然，无异与蚍蜉撼树，小丫头甚至想用嘴去咬，被陈素衣一点穴道，再动弹不得。 而此刻，看着林弈楼周身流转着的金色佛光，陈素衣同样满目惊疑：“南山寺，圣衣袈裟？怎么会……” 她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佛光护体，林弈楼压力顿解，无奈地笑了笑。 他一直奇怪有琴雨到底怎么就怀疑上他上洛山目的不纯了，毕竟他自认低调，入门以来尚且什么都不曾做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的态度。 第84章 为何要敬畏? 三师姐怀疑他来到洛山别有目的，那他就给出一个答案。 他是大夏的暗侍卫，来洛山自是为了收集天下第一宗门的情报，顺便为大夏陛下笼络人才。而事成之后，他将是大夏第一的新贵，林家将重振门楣。 林弈楼本以为这套说辞能够让有琴雨疑虑暂消。 没想到，有琴雨疑虑消没消不知道，但陈素衣明显不吃这套，因为她疑惑的从来不是举止，而是态度。 这就比较难搞了…… 不可否认，文化拥有着很强大的力量，在潜移默化间改变人，或者说，它本就是一个人成长塑造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拥有另外一个世界记忆的林弈楼带着曾经的文化惯性，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加之在这个世界的见闻和凭借曾经的知识在这个世界取得的成就，两两结合，才塑造了如今的林弈楼。 这着实有些不好解释。 林弈楼深呼吸了两下，目光对视着满脸惊疑的陈素衣，倏地一笑道：“为何……要敬畏？” 说着，他继续将手中的黑色棋子，落到了棋盘上。 陈素衣目光微眯，不作言语，不想输了气势似的回落一子，动作很帅，就是下的地方有点臭棋篓子，林弈楼轻声一笑：“师父，确定不悔棋吗？” “你在嘲笑我？”陈素衣微微冷笑：“你以为穿了圣衣袈裟，就天下无敌了？” “弟子自然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这袈裟，防别人还行，在师父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林弈楼缓和着呼吸，控制着心跳，尽力让自己显得轻松：“师父，你觉得，修行者，就高人一等吗？” 陈素衣淡淡应道：“世人大多如此觉得。” “弟子就不如此觉得。” 林弈楼随手落下棋子，随意笑道：“我修行根骨不佳，这您知道，府中人很是担心我太过失落，其实我真没觉得什么，做人，从来不止一种活法。” “虽然我修行不太行，但别的还算天资聪颖，蜂窝煤，肥皂，水泥……不过四年，我让同州城的赋税翻了数番，得陛下召见。夏朝因与赤渊妖域一场大战，边境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大夏暗侍卫乃天子亲兵，是帝王手中剑。我这把剑比较不一样，虽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我不负责杀人，只负责搞钱！” “大夏商税改制，三年时间，我让空虚的国库再度充盈。七年前，天降暴雨，千年难遇，大夏南岭州范围，数州之地遭遇前所未有的洪灾，南山寺佛子想要救众生，可惜，他一个人就算修为再高，在天灾面前，他也无能为力。” “佛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能！虽然我本就是为救灾才去的南岭，但不妨碍我顺便坑一把佛子，我跟他说，他如果愿意用圣衣袈裟做报酬，我就出手，所以如今，南山寺的至宝被我穿在了身上。这之后，我散财无数，组织无数商行，还有修行者倾尽全力，在洪峰天灾前护一方百姓。” 林弈楼语气平静地说着，一边落子。 陈素衣脸色淡淡的听着，也一边落子，只是越听到后面，她平淡如水的神色不禁浮现几分涟漪。 林弈楼所言真假暂且不说，但大夏皇朝这些年确实涌现了不少新奇东西，那些东西繁荣了夏朝的民生，赚取了大燕大商不少钱银，无论是商皇还是大燕女帝，都对夏朝在商业上一家独大的情形视作眼中钉，却始终没有太好的破局办法。 如果说这一切的背后，是眼前的林弈楼在背后筹划？陈素衣多少有些难以置信：“你今年不过十八，照你所说……” 她侧目一看被点穴定住的小蘑菇，嗤笑道：“那你岂不是在她这个年纪，就开始坐筹帷幄了？” “不瞒师父……” 林弈楼落子后道：“我做第一笔生意的时候，时年四岁，因为太小，确实多有不便，故而是家中族叔帮忙出面。所以啊，师父，修行者确实厉害，铲除妖邪，杀一恶免一方百姓祸患，备受世人敬仰。但我觉得……我也不差！” “为民，我给不计其数的普罗百姓提供了生计，也曾奔走在救灾第一线，做了连佛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为国，我丰盈国库，让大夏在最短时间内，走出因赤渊妖域一战后的萧条……” “修行者么……说到底，也就是能打一点，活得久一些。我虽根骨不佳，但到底还是能够修行的，所以修行者能做到的事情，我多少也能做到一些。但我林弈楼能做到的事情，就算是您这样的半步天启，绝世强者，却也未必做得到。” “所以……” 眼神凛然，林弈楼心中宛若豪情顿生，原本故作轻松的姿态又变得锋芒毕露，棋子落下，重重地磕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就是一声淡然而暗含气势的话语：“我为何要敬畏？” 少年骄傲富有威严的声音萦绕耳旁，陈素衣微低着头，看着林弈楼说话同时落子的位置。 己方大龙被屠，杀得是片甲不留，颓势难挽，败局已定。 敢情之前那一次，放大水了啊！陈素衣轻笑挑眉。 林弈楼看着默不作声的陈素衣，坐直身子，内心其实很紧张，夏皇的圣旨到了同州召见他入京，那会他才第一次见到夏皇，自然不可能是大夏朝廷的劳什子暗侍卫。 但夏朝的商税改革，还有七大皇商兴建工坊，改善民生，在短时间内让战后的夏朝飞快焕发生机的背后，确实有他的推波助澜，七家皇商背后，有三家是他实际控制，其中一家的家主正是户部尚书背后的高人，而高人的主意，多为林少爷指点。 所以也算不上全然撒谎。 他的这些话，半真半假，为的就是打造一个合适的人设，让他平日待人接物不经意流露的骄傲态度变得合理。 再度故作风轻云淡之态，林弈楼觉得今天这关若是能过，可以给自己封个影帝了。 “不知如此，可能解师父心中疑惑？” “输了。”陈素衣随手将棋子丢进棋盒内，抬起头，面带淡笑：“半大少年，国士无双，若是如此，年纪轻轻傲立巅峰，骄傲得睥睨天下，倒也不算奇怪。如此看来，先前还真是小瞧你了啊，小子。” 第85章 规矩如此 “承蒙师父夸奖。”林弈楼谦虚一笑：“徒儿愧不敢当。” 陈素衣不置可否，只伸手解了小蘑菇的穴道，随即手掌抚过，破了一道符意。 小丫头惊恐害怕地跳下椅子，躲到林弈楼身后。 陈素衣神色淡然，轻轻哼笑出声：“南山寺这些年没听到有什么动静，而圣衣袈裟确实穿在你身上，看来的确所言非虚。只是你为何要在她脸上，施这么一道遮掩面目的符？” “师父容禀。” 这事林弈楼本就不打算瞒着，甚至那道多此一举的一叶障目符，就是为了让陈素衣顺势问及此事，他便好据实以告：“其实，搜捕小蘑菇的那位地仙境修者，正是如今的天机阁阁主周达，天机阁背后是大商朝廷，周达实为朝臣，而洛山之内，商朝官家弟子不少，弟子难免担心。” 众所周知，陈素衣对大商朝廷的观感谈不上太好，对商皇明里暗里打压洛山的举动更是敢怒敢言，她不去坏大商朝廷的事就不错了，帮大商朝廷做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陈素衣点了点头，明白了其中意思，只淡淡说道一句：“原来如此。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还真是一群鹰犬败类。” 她瞥了眼躲在林弈楼座下椅子后面伸头缩脑的小蘑菇，随手一招：“过来。” 小蘑菇摇着头，小脸惊惶，被林弈楼抱了起来，送到陈素衣面前，安抚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放心，师父是好人。” 陈素衣轻哼一声，懒得理会恭维之语，伸手搭上小蘑菇双肩，略一摸索，揉捏过四肢，淡笑出声：“还真是万中无一的好材料，你不光会捡宝，捡人的功夫也不差啊。” 林弈楼谦逊一笑：“缘分罢了。” “行了……”陈素衣道：“就让她留在栖霞峰吧，这样的孩子，得启蒙习字，再谈修行，洛山五峰，其实都有供低龄弟子启蒙用的书斋，不过这栖霞峰人少，书斋虽有，但夫子已经老死多年了。” “这，那……”林弈楼不禁一愣：“那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三师姐他们……” “苏明和杨帆年幼时，教学夫子还活着。” 陈素衣耸耸肩：“至于小雨，她入门的时候，已经琴棋书画皆通了。你可以把她送去其他峰的启蒙书斋，或者，你自己教。” 林弈楼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洛山规矩，这种有修行天资的幼童，谁带回山的，就由谁负责。” 陈素衣饶有兴致看着面前一大一小：“所以，从今日起，你就是她的师父！” 林弈楼彻底愣住：“您认真的吗？” 陈素衣淡淡道：“规矩如此。” “不能转让么？” “上好的璞玉确实引人心动，也不是没有你说的所谓转让的情况发生，但纵然你有这个心，她呢？” 陈素衣歪头一笑，看着小蘑菇：“小娃娃，你是想拜我为师，从此居住在我这水月阁里，还是跟在带你回来的这位身边？” 没有丝毫意外的，小蘑菇抱紧了林弈楼，看都没看旁人想拜师都没有机会的水月剑仙一眼。 “你看……”陈素衣一摊手，意思很明白。 林弈楼扶额轻叹，再一次觉得，自己被小蘑菇套死了。 陈素衣随手一挥：“好了，没别的什么事，你们就先回去吧。你放心，小丫头入了栖霞峰就是我栖霞峰的人，不管是天机阁还是商皇武东，敢上洛山要人，也得先过我这关。” “不过……”她露出一个骄傲的冷笑：“我量他们不敢！” “多谢师父！”林弈楼暗道一声妥了，抱起小蘑菇，微笑出声：“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旋即，他抱着小丫头转身准备离开水月阁，又听得陈素衣开口一声：“等等。” 林弈楼疑惑回身：“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南山寺的圣衣袈裟太扎眼了，洛山之内没那么大危险，再说还有我护着，平日别穿在身上。” 这话林弈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神色复杂，曾经他也是这么想的，洛山之内还算安全，所以确实也没把这惹眼的护身圣物穿戴在身。 结果，他被师父一掌给废了，虽说事出有因，但难免心有阴影。 陈素珍自然也想起了就在这水月阁内，她一掌将林弈楼打得半身不遂，娇颜难得尴尬，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 …… …… “如何？” 林弈楼抱着小蘑菇离去后，陈素衣看着棋盘上惨败的局面，随口问道：“你觉得他这次的话，有多少可信？” “还是不清楚。”有琴雨缓步走出，若有所思：“但夏朝这些年，确实商业空前强盛，我三年前去过一次上京，与记忆之中相比，大相径庭。大商虽然吞并了大半个天下，但朝安城与之相比，还是稍逊了些富足的繁华。而这，还是大夏与赤渊大战之后的景象。” “若说这一切背后有六师弟的手笔，那他这般骄傲，倒也是理所当然。鬼王宫覆灭，也确实证明了，六师弟确实足智多谋。” 顿了下，有琴雨没忍住补充一句：“而且他确实非常有钱！董家姐弟在猎人圈子里还算有点名声，出了名的收费不菲，不过任务完成率极高，口碑不错。只是如此一来的话，栖霞峰来了个大夏暗侍卫……” 陈素衣满不在乎一笑：“洛山之内，各方势力还少吗？大商皇子都有了，你以为大燕大夏没派些暗子细作来？这些年都不止废过一两个了。” “倒也是。”有琴雨随手捏起一枚棋子，轻敲着：“只是，若如五师弟所言，对夏皇来说，这可是治世能臣，他舍得就这么放来洛山了？” “也可能，是你六师弟自己想来？” 陈素衣猜测笑道：“那场说亲，整个天下都等着看林少爷的笑话，小雨，你也是个骄傲的人，若是你，你会如何？” 有琴雨忽然有些理解起来：“那自然是让别人成为笑话。这么说的话，师父信他？” “谈不上什么信不信的……” 陈素衣起身伸展伸展手脚，随口道：“至少鬼王宫一事，证明了他的能力，他也确实是做出了有大功于山门的事情，甚至给栖霞峰长了脸，这宗门之内，有小心思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他不危害洛山，些许小事，不用去管他。” 有琴雨微微点头：“弟子明白。对了师父，先前同您说过的，栖霞峰邀请客卿长老一事，沐云初回信同意了。” 陈素衣随意点了下头：“你做事我放心，你自己看着办吧。” 有琴雨微笑道：“多谢师父信任。” 第86章 定论 闲月阁。 其实称不上离开太久，算来也就不到两个月。 重新回到自己的居所，林弈楼看着在楼里上下蹦跶的小蘑菇，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离开洛山执行任务时，他还只是一个有婚约在身的年轻公子。 归来时，跳过了成婚的步骤，他仿佛直接成为了一个奶爸。 轻叹一声，林弈楼还是发了几封飞信出去，跟岳清灵，霍山甲，刘智扬，常子翼，还有陈敏，陈露两姐妹打听一下启蒙书斋的事情。 鬼王宫一场大战，林弈楼也算和几位其他峰的同门有了点交情。 可惜最后打听了个寂寞。 不是那些同门不给力，说来都还算热情，同样作为幼年进山，在洛山成长长大的常子翼甚至颇为细致地给他陈述了下各峰启蒙书斋的优缺点，颇有种教育从业者跟新手父母介绍学校资料的感觉。 只是，无论常子翼分析得再周到，遇上小蘑菇不从，也是没辙。 林弈楼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体会到带娃的苦恼。 这小丫头属实怕生得紧，一听要到其他峰的书斋进学去，重点是要离开林弈楼，自己上学去，小蘑菇直接不干了，哭得稀里哗啦。 林弈楼一个头两个大，扶额叹息：“你也不能时时刻刻都黏在我身边啊，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小蘑菇不管，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是怎么了？” 收到林弈楼的询问飞信，这四五天来，岳清灵也是跟其他峰关系亲近的同门打听了些启蒙书斋的消息，比起飞信回复，她索性直接来了闲月阁，大门半掩，以她的修为，耳聪目明，里面小蘑菇的哭声清晰可闻，一时疑惑直接推门进去，就看见一大一小就地相对而坐，一个满脸无奈，一个面带梨花。 “小丫头片子不愿意去上学。”林弈楼直接躺在地上，有气无力：“不管怎么劝，丫的就只会哭。” 岳清灵在哭唧唧的小蘑菇身旁坐下，安抚地揉揉小丫头的额前刘海，露出温和的微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小女娃确实极其怕生，这点她倒是知道，想了一想，她开口道：“若不然，给她启蒙这事，就交给我吧。” “嗯？”林弈楼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这几天，我也打听过各个启蒙书斋的情况。” 岳清灵摇头轻叹：“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江湖，特别修行中人，又贯来以强者为尊，虽说只是个例，启蒙书斋也不是没出现过同门相欺的事情，小蘑菇这极其怕生的性子，又口不能言，这样的孩子，太容易受欺负了。” “这……”林弈楼一时语塞，不免想到校园霸凌之类的事情，一想确实有点道理，精致可爱，却身有缺陷的小蘑菇，确实很容易受到欺负。 “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不会耽误你修行吗？” “无妨。每天几个时辰，耽误不了什么。而且势成圆满要突破到地仙境界，不是埋头苦修就可以的，它更讲究一个悟字。再说了，万事皆修行，指不定我在给她启蒙的时候，也能领悟些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林弈楼没忍住想起网上家长们辅导孩子作业时被逼疯的模样。 对面，岳清灵已经看着小蘑菇，微微一笑：“怎么样？以后你每天早上，就到岳姐姐的落月阁，姐姐教你读书习字可好？” 小蘑菇迟疑片刻，想着飞舟上岳姐姐温柔可亲的相处，终于缓缓点了下头。 “你们两个，还未成婚，先把养孩子的事情练习起来了啊这是。”悠悠调侃之声传来，有琴雨从未关的大门缓步而入。 “是啊……”岳清灵一挽肩头青丝，笑得揶揄：“不像师姐，年纪一大把了，还天生媚骨，到头来连个男人都没有。” 顷刻，一声炸响。 凤啸长空，有琴雨手持天凤剑傲然而立。 翠竹颤抖，岳清灵手中的剑发出难受的嗡鸣。 林弈楼抱着小蘑菇躲到墙角：“两位师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我这地方才刚换的，别又给打废了诶！” “小丫头片子！说人不揭短，你懂不懂啊！” “那你呢？少调侃我一次会死啊，就你这样还师姐呢？” 两人斗着嘴，连对数剑，到第十三招，有琴雨一剑挑飞翠竹剑，天凤剑赤红的剑锋横到岳清灵脖子上，旋即收回鞘中：“承让。” 岳清灵嘟着嘴轻哼一声：“你待我突破到地仙，再来打过。” “猴年马月呢？”有琴雨吐槽出声，目光打量着，心中微感诧异，语气缓和了些：“你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开个玩笑罢了，不见你以前如此大的反应。” 岳清灵闷闷道：“近来心烦。” “因为鬼王宫的事情？”有琴雨不难想到，见四师妹无言默认，不禁感慨。她知道这妮子有股子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遭遇同门拔剑相向如同背叛的举动，无疑是很受打击心神的一件事情，性情变得暴躁一些，倒也不算太过稀奇。 “好了，洛山门规不是摆设，他们做出这等不义之举，不会被轻轻放过的。” 有琴雨道：“我今日来，正好也是要跟六师弟说道此事，你既然也在，倒也省得我稍后再跑一趟落月阁。” 岳清灵微怔：“这才几日，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杨文河叛变之事，戒律堂的人还在调查，但你们这些参加了鬼王宫征伐之役的弟子，如何赏，如何罚，经过掌教和几位峰主长老的商讨后，已经有了定论。” “首先，经诸位同门证言所说，以天朱峰弟子齐逍为首，共计十一名弟子，率先发难，不顾同门情谊，意图痛下杀手未遂，这些人，将被废去一身修为，驱逐下山。” “对修行者来说，这不就是，沦为废人？”岳清灵情不自禁瞳孔一缩，确实没想到，这个惩戒竟然会如此重若雷霆。 “你以为呢？”有琴雨淡淡道：“他们的行径，畜生不如，令人不齿，这样的人，洛山剑宗不可能还能容得下他们。” 岳清灵无言以对，摇头叹息。 第87章 选宝 “刘智扬等人，在关键时刻，不从众助纣为虐，同流合污，能够保持正义本心，助你对抗心怀歹意的那些同门，宗门会奖励他们一万点宗门积分，加之丹药灵宝等若干，之后由他们自行到宝阁挑选。其他非带头拔剑相向，情结尚轻者，罚三百刑鞭，以儆效尤！至于你……” 有琴雨看着岳清灵，继续说道：“虽然这次主要责任不在你，但你自己也说了，多少有失察之处，且鬼王宫虽然最后被你们覆灭，不过得亏六师弟力挽狂澜，也算不上你的功劳，所以，不赏不罚，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万事多留个心眼吧。” 岳清灵拜了一礼，轻声道：“清灵铭记于心，多谢宗门从轻发落。” 有琴雨点点头，转而看向林弈楼，一笑道：“至于你这个大功臣嘛，鉴于此番情况，可以说全靠你因缘际会，横插一脚，不止解救了受困同门，还一举覆灭了鬼王宫，居功至伟。经过掌教和各位峰主长老同意，决定记你功劳积分十万点，同时奖励你灵石一万五千颗，并允你进宝阁选宝一次，并且特许你进一次葬剑台，看你是否有名剑认主的机遇。” “呦吼！”林弈楼下意识叫唤一声，不得不说，洛山剑宗这奖励确实是很大方的了。他径直问道：“去何处领奖？” …… …… 天朱峰，弟子阁。 当值的师兄眼中有难以掩饰的艳羡，接过林弈楼的身份玉牌，充入了十万的积分，再加上之前灭杀的那头狼妖取得的妖丹，这东西林弈楼留着无用，索性一道换了，又是两千积分到手，一下子，林弈楼从赤贫积分弟子一跃而成六位数存款大户。 再奉上晶莹剔透的一万五千颗灵石，在无数眼热的是视线下，林弈楼伸手笑纳，收入乾坤戒中。 这还不算，积分充值完毕，灵石清算完成后，当值的师兄早收到吩咐，带着林弈楼前往宝阁，好巧不巧，弟子阁通往宝阁中途，正好遇上常子翼。 “你这是要去宝阁选宝？” 林弈楼点点头。 “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行。”常子翼对那领路的师兄道了声，然后看眼林弈楼，示意道：“你随我来吧。” “好。”林弈楼踏步跟上，感觉常子翼似乎特意绕远了路，奇怪道：“那边怎么了吗？” 常子翼应道：“那条路，会经过戒律堂，其他弟子正在受鞭刑，堂外围着不少那些受刑弟子的至亲好友，虽然这场刑罚是他们自作自受，但是你堂而皇之过去，未免对比太过强烈，惹人微词。” “确实有点，常师兄真是细心之人啊。”林弈楼点点头，随即又道：“对了，还没多谢师兄揽下了天泉凝露之事，师弟在此谢过。” 常子翼淡然一笑：“无妨，本就是我欠你天大的人情，你既然想要低调，我说句话的功夫罢了，算不得什么。” 林弈楼不由得感慨：“真没想到，当初一剑朝我斩落下来的常师兄，竟然与我有了过命的交情，这人生还真是有意思啊。” 常子翼大有同感地笑了笑：“确实有趣，不过当初那一剑虽是冲你去的，但谁都知道，栖霞峰卧虎藏龙，那么明显的剑气外放，必然会有人出手拦截的。” “看出来了。”林弈楼淡笑道：“虽不清楚缘由，没猜错的话，你们那一次，想试探栖霞峰的底子吧。” “林师弟果然是机智灵巧之人。” “师兄过奖。” 两人随意寒暄着走了一刻多时间，便来到一座古朴的宫殿之外，匾额上宝阁二字方正大气，金光闪闪，跟低调的宫殿风格倒是颇为相反。 守阁弟子验过两人的身份玉牌，很干脆地放行。 作为英勇断后，尽力给其他同门争得更多时间，并且脱困地宫之后，与岳清灵共同对抗戚令山，不能说全然没有功劳，和刘智扬等人一样，有一次选宝的机会。 相逢不如偶遇，索性就一起了。 入内之后，常子翼介绍道：“宝阁共分五层，第五层放的都是至宝，一般的选宝奖励是不能够进五层选的，至于其他四层，宝物按功能，防守类，攻击类，辅助类等等分门排放，不知道林师弟可有目标，若是漫无目的晃悠，这宝阁很大，虽说选宝没有规定时间，但落锁之前总归是要离开的，这之后，可就没有再次入内的机会了。” 林弈楼一时无言，这世间能震撼到他的东西属实不多，毕竟他是连圣衣袈裟都拿来穿的林少爷。 不过这外边低调，内里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洛山宝阁，着实让他目不暇接，大为震撼了一把。 不计其数的法宝散发的气息相互交汇，形成强大而无形的气场，无声彰显着千年宗门强大丰厚的底蕴。 他旗下同样用来藏宝的听风阁，与之相比，确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常子翼似乎早有目标，直上三层，很干脆就选了个盾牌形状的法宝。 没什么目标的林弈楼跟了上去，发现这附近都是防御类的法宝。 拥有圣衣袈裟的他对此兴趣不大，他乾坤戒里最不缺的就是防御类和移动逃命类的法器，毕竟林弈楼自小判定根骨不佳，故而苟命是林少爷行走江湖的第一准则。 走走看看，林弈楼倏地目光一停，朝左边方向走了过去，打量起一件法宝来。 跟过来的常子翼面色惊奇，呵呵一笑：“你不会是要选这个吧？” 林弈楼不置可否：“不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行。” 常子翼随意笑道：“你自己开心就好，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东西选好了，先走了。” “行，一起吧。”林弈楼将面前的法器从架子上拿下来，一笑道：“我就要这个。” 第88章 送宝 翌日上午，按着约好的时间将小蘑菇送到岳清灵的落月阁。林弈楼顺手送上一个礼盒。 岳清灵不由得一愣，疑惑接过：“这是？” “想来还是太过麻烦你了些。”林弈楼微笑道：“所以准备了份礼物。” 长方的礼盒揭开，看着叠放在里面，紫色为主，辅以蓝白花纹，流转着缥缈灵气气息的襦裙法衣，岳清灵微微瞪眼，情不自禁轻呼一声：“紫霄翠纹法裙！你……” “怎么样？”林弈楼扬起嘴角一笑：“我昨天在宝阁里挑的！一眼瞧着，就觉得这法衣和你很搭！” 岳清灵不由得面染霞红，又是激动又是羞涩，又不禁迟疑：“这也太贵重了。” 林弈楼笑道：“没什么，你不也送了我一套软甲。” “那只是稍微贵重些的护甲罢了。这可是流传江湖，名声长久近千年，极其少见的衣裙法宝！”岳清灵轻叹道：“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 “没事，你送的，自然就是最好的。” 话到嘴边脱口而出，林弈楼自己都有些愣住，暗想自己曾经每天只会对着数据报表打交道，觉得谈恋爱这种事情着实是低效又亏本的买卖，直至意外英年早逝他都没机会尝试过一次，而如今这撩妹的话术他竟然就都无师自通了？ 犹如情话的语句，更是让岳清灵听得心跳加速，她怔怔看着手中礼盒里的仙裙法衣，不由自主想起了这件法宝除了妙用无双之外，更是洛山剑宗第三任掌教亲手制作，用来送给其伴侣的定情信物，一想到此处，心跳就更快了些，脸就更红了一点。 虽然他俩已是过了定的未婚夫妻，但确实，林世兄对她虽然算不上冷淡，却也没有闺蜜飞信往来时交流说的那种热情如火。 没想到他进宝阁选宝会直接给她挑了礼物！ 还是这种，意义非凡的礼物。 然而其实，宝阁的介绍牌子上只写了法衣的效用，并没有特别介绍这件法宝有着怎样浪漫的过去，看清灵妹妹陷入某种尴尬无措的情绪，林弈楼笑得不好意思，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嘴快说了不合适的话，刚想打个哈哈过去，顺便告辞，眼前的人儿忽然动了。 她伸手揽过他的腰，轻踮起脚尖，淡淡清香扑鼻，双唇覆上一层温软的感觉。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林弈楼整个人一僵，心跳如鼓的感觉让他觉得耳膜有些震颤。 时间仿佛很慢，那张微红娇颜贴近的速度，慢慢放大的速度，仿佛每一帧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又仿佛很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岳清灵已经松手退身，只留下微不可闻的一句：“多谢师弟心意，礼物，我很喜欢。” 旋即，就回屋关门。 然后，又飞快打开，将尚未回神，眨着眼看好戏的小蘑菇一把拉了进去。 “诶……”林弈楼刚想出声，门已经又再次重重关上。 门后，岳清灵的脸色润红，右手捂着心口，觉得再不缓缓，这心脏就该从胸膛跳出来了。 偏偏眨着玩味眼光的小丫头，还故意地对着空气亲了一口，更让她羞涩难言，没忍住握起拳头，往那小脑袋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我给你启蒙，也算是你的师长，你给我尊师重道一些！” 小蘑菇捂着脑袋，看着岳清灵，笑嘻嘻的：“啊～” “行了，跟我来吧。”岳清灵小心翼翼将紫霄翠纹法裙收了起来，往备好书纸的小桌走去，随手一指：“坐这。” …… …… 走在山道上的林弈楼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有初进栖霞峰做入门功课时，每日来送餐的清灵妹妹；有带着他御剑飞行，捕杀凶兽练习剑法的清灵妹妹；还有临出任务前，特来给她送护甲的清灵妹妹；更有鬼王宫乱斗，与尸王戚令山激战时，还分心照看，见有鬼王宫门人杀向他，一柄翠竹剑杀穿小兵，霸气相护的清灵妹妹…… 这是一个很单纯善良的姑娘，这样的姑娘毫不保留散发的柔情，哪怕可能只是因为婚约既定，并非是他在姑娘心中多么不可或缺，林弈楼还是心动了。 在砸穿密室那堵墙，看到一众洛山弟子围攻岳清灵，林弈楼心中不可言说地涌动一股暴戾情绪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多少是有点喜欢清灵妹妹的。 他更自知，在宝阁里挑那件紫霄翠纹法裙出来送她，确实带有几分男女之情互动的色彩，不可能全然是麻烦人家为小蘑菇启蒙的回礼，这理由估计小蘑菇都不信。 只是没想到，效果似乎过于好了些。 这让林弈楼的心情不由得涌上几分甜蜜，有种首战告捷的喜悦，再然后，不免添上几分忧愁。 你来洛山剑宗是为了救北山大哥的！不是来撩妹的啊喂！ 林弈楼心中自省一句，幽幽长叹。 岳家军在战场上杀敌斩妖，虽没有像林家满门壮烈，但岳家也同样不少亲眷战死沙场，亡于妖族之手，林弈楼也曾听闻过岳神将逢妖必杀的铁血手腕，岳清灵作为岳家人，估计对妖族的观感差不了太多。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来洛山是为了不坠大夏男儿本色，不畏艰险……估计这点在清灵妹妹心中还属于大加分点。 若她知晓自己上洛山，实际是为了救一介妖族兄弟…… 想到这里，林弈楼情不自禁苦笑两声，觉得头大，然后听到了一声懒散的问话：“来者何人啊？” 林弈楼停步回神，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洞口，没瞧见任何人。 这里是栖霞峰的边缘地带，再往前，就进了游龙峰的地界，两峰交汇之地的一处山谷，也正是宗门禁地之一的葬剑台。 洛山多剑修，无数弟子都渴望攒够积分，进观一次，与无数古今名剑来次近距离接触的葬剑台。 林弈楼对着没人的山洞遥遥拱手道：“弟子林弈楼，有幸得宗门奖励，得进葬剑台一次。”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弟子玉牌不受控制漂浮起来，转了两圈又落下，那懒散的声音再度响起：“进去吧。” “多谢前辈。” 作揖告谢一句，林弈楼缓缓走了过去，步入无数人向往的葬剑台洞口，有幸得见洛山高等级高收费的禁地景点。 类似钟乳石溶洞地貌的山洞里，五彩光华流转，却不是景区打的灯光，而是不计其数的剑散发的光泽汇聚而成的华光。 见有人进洞，一些剑无风自动地轻颤起来。 色彩斑斓，剑鸣轻响。 单论景致，加上这陈列的无数名剑，确实可以拿出来坑人。 第89章 葬剑台内 之所以说坑人，是因为这葬剑台若正常进入，需要耗费四十万点积分。 如果说但凡进来的人都能得到一柄名剑，那这个价位还不算太过离谱。然而，据说能成功取剑的概率，只有一半，这就属实有点坑人了。 要知道，覆灭鬼王宫，解救同门这样的壮举，宗门也才给了十万积分的奖励，那攒够四十万积分，那些弟子得经历多少生死考验，最后却只得了个到此一游的安慰奖，这就实在有点性价比太差。 难得进一次葬剑台，空手而归岂非太过赔本，叶大东家作为本质上的生意人，自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事情。 等名剑认主？ 等你妹！ 我自己不会拿么？ 事实上，进葬剑台内如林弈楼一般想法的人，其实不少；而事实证明，不行！ 当林弈楼的手将将要触碰到离他最近的一柄剑的剑柄时，葬剑台内的剑鸣声陡然剧烈了几分，一阵罡风凭空掀起，顷刻扑面而来。 “操。” 林弈楼情不自禁骂出了声，后悔听从师父的话，没将那圣衣袈裟穿戴在身，手起一道移花接木符意，少顷，他就和葬剑台边缘一柄蒙尘的古剑换了位置。 古剑落地，剑气罡风席卷而过，留下剑痕道道。 舒了口气抬头的林弈楼面色微僵，就见成千上万柄剑凌空环绕，那些剑的剑尖都指着一个方向。 他所在的方向。 怎么说呢，林弈楼有一种密密麻麻的瞄准光点落在了身上的感觉。 “行吧，就当我到此一游了。” 林弈楼高举双手：“我这就走，可以吧？各位名剑前辈，放我一马可行？” “葬剑台，岂是人说进就进，说走就走的地方！” 偌大的山洞内响起一道幽幽声响。 “这咋还强买强卖了呢？”林弈楼无奈吐槽出声。 话音刚落，千万剑影如流星雨落。 杀气凛然！ 林弈楼毫不迟疑，再度掐起移花接木符，将自己与一颗碎石换了位置，扑空的百千把剑直将一堵墙面刺成了马蜂窝。 与此同时，林弈楼手中散出无数符纸，幻化出成百上千的分身。 千百道剑光对上千百道分身，人剑交击，顿时一声声炸响。 可惜，鬼王宫里林弈楼凭借这个手段，以人海战术多换一的打法力压被戚令山炼成尸身傀儡的同门。 但那些尸身傀儡说到底还是人体肉身，炸得开，炸得碎。 这葬剑台内的无数名剑，无疑都是精炼而成，甚至内含剑灵，岂是一个符纸分身自爆就能炸得断，炸得裂？ 爆炸声中，一柄柄剑被炸飞乱转了两圈，旋即便又凝聚剑气，朝符纸分身刺斩过去。 只是很短的时间，成百上千的分身被飞剑袭杀得所剩无几。 “不对劲……” 万千飞剑中，一柄暗灰色的三尺青锋盘旋于顶端，犹如坐镇中军，直觉告诉他，那些分身里并没有本体真身。 “哼，想跑！” 仿佛明悟，暗灰长剑半转剑身，无数飞剑急射而出，葬剑台洞口直刺而去。 隐身符内，即将跑出洞口的林弈楼听得身后铿锵金戈破风的声音，直接匍匐在地，飞剑如洪流翻涌而过，拍打在洞口，直接封住了那唯一的出入口。 “在那边！” 那柄暗灰长剑就像带头大哥一样，带着一群小弟朝隐身符内的林弈楼袭落下来。 “日了狗了！” 林弈楼低骂一句，无尘剑取出在手，剑光舞动，仿佛在周身舞动出了剑影光球。 洛山磐石剑诀。 号称全方位无死角防御之剑。 洛山剑法总纲之中，林弈楼这招练得最熟，最精妙。 面对百道飞剑袭落，叮铃哐啷一阵脆响，火花不断迸射，但确实没有一剑能突进舞成一团的剑影之内。 抓住一个空档，林弈楼突围而出，犹豫很短的时间，终究没有用千里珠遁逃。他大概明白了，进了这葬剑台，估计都得和这些名剑对阵上一场，就刚刚那施展磐石防御剑诀的一会功夫，他就感觉到了七八道截然不同的剑意。 千古名剑残留的剑意。对剑修来说，或有醍醐灌顶，运气好的，甚至顿悟出些以往不曾体会的东西出来。 怪不得人人都想进葬剑台，这确实是剑修绝佳修炼之所。 若能在这里闭关修行，长年累月，绝对收益不小。 而且，据林弈楼打听，葬剑台内的情形，外人是看不到的。 名剑有灵，大多傲气非常，怎容得下旁人监视自己？ “那就玩玩吧！” 林弈楼在溶洞之内奔跑起来，手中十数颗灵石的灵气被他疯狂吸收干净，变得混沌无光，丢落在地。 补蓝完毕，指间光华轻闪，林弈楼挥手划出，仿佛划出铁画银钩的一横。 追剧在后面的飞剑“哐当”一阵乱响。 灵力聚集，数百道一字符瞬发，打在了无数飞剑身上，划出清浅的痕迹，打乱了阵型。 “定！” 气机锁定，林弈楼遥指那柄暗灰长剑，施展定身符。 擒贼先擒王！ “真有意思，你这符术，要说弱，却也着实精妙，运用灵巧；但要说强，聚气境，终究是太弱了！” 暗灰长剑高速旋转了起来，定身符制住它的时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三张符纸被林弈楼夹在手中，真元震荡间，火起，风骤，雷鸣。 风助火势，火壮雷威。 无数名剑迅速织成一张大网，在风火雷电轰击下炸裂。 林弈楼高高跃起，一剑刺向那暗灰长剑。 “不自量力。” 仿佛响起一声不屑的嗤笑，暗灰长剑对上无尘剑，犀利的游龙剑诀瞬间压倒林弈楼的剑势，一剑化万千，瞬息无数剑锋划过洛山弟子白色的衣袍，割在里面的软甲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个回合，林弈楼就重重摔回地面。 无数飞剑再度如浪潮翻涌而来。 快速起身的林弈楼目光凛然，这一刻，他没有用符术，甚至没有用道具，他就轻轻举起了剑，回想着被暗灰长剑一击打落的瞬间，口中一声清喝，一步踏出，身影翻飞，剑若游龙，撞进飞剑浪潮之中。 “大自在游龙剑诀！” 一柄柄飞剑被气势如虹的林弈楼用手中无尘剑打飞，少年御剑，身似游龙，在剑的浪潮中硬生生开出一条道路。 开出路的林弈楼抬手一指，无尘剑应声飞出，并有零散的几柄剑紧随其后，飞斩向上方暗灰的长剑。 第90章 你丫的谁啊? “竟然领悟了大自在游龙的剑意，顺势突破了通玄境？悟性这么好的吗？” 声音优哉悠哉，面对无尘剑带头直刺而去的几柄剑，暗灰长剑仿佛丝毫没有放在眼里，剑光几下游走，就将几柄被林弈楼控制的飞剑打落下去。 又是十数枚被吸光灵气的灵石落地，林弈楼同时又磕了几颗聚气丹，无尘剑落手一振，充沛的真气震荡开来，直接震飞袭来的数十柄飞剑。 “……” 灰白长剑都无语了：“你这样，算作弊吧？” 先前那道游龙剑诀确实精妙，明显有几分他的影子，远不是通玄初境能有的实力，也因此，这样超水平的一剑，必定极度耗费真元。 但这小子拿灵石当零食啊！ 现在的洛山弟子手头这么阔绰的吗？ 林弈楼嗤笑道：“又不是考试，谈什么作弊不作弊。” 话落，剑出。 磐石剑诀舞得固若金汤，防守之余，一颗又一颗的灵石被吸干抹净，一把又一把聚气丹被吞入腹中。 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与真元融合，强横霸道，甚至隐隐已经超过身体承受的极限。 大喝一声，磐石剑诀转游龙剑，林弈楼转守为攻，破开乱剑围攻。 起手画符，移花接木。 顷刻，手中的无尘剑和凌空游走的暗灰长剑换了位置。 被林弈楼握在手中的暗灰色长剑发出剧烈的震颤，霸道的剑意直刺识海。 林弈楼感觉脑海一阵剧痛，硬是咬牙忍住，手影翻飞，法诀连掐，在灰白长剑周边布起结界。 虽然没有像定身符那样顷刻被破，但半透明的结界虽然像一方剑匣似的包裹着灰白长剑，限制住它的动作，却也仅仅只撑了几息的时间，结界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纹。 就在结界崩裂之际，林弈楼眼疾手快，手持一方青铜古印，符意暴起，狠狠盖在灰白长剑的剑锋上。 “给我封！” 空气猛然震荡，一手可握的青铜古印虚化出的龟蛇神兽巨影犹如一座大山，玄武虚影睥睨地将暗灰长剑狠狠踩在脚下，神兽咆哮声中，威势横扫。 万剑震颤，甚至不敢再袭杀过来，像受惊瑟缩了一样，默默退开了距离。 林弈楼双手齐上，按着青铜古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暗灰长剑镇压在地。 然而，那暗灰长剑也非寻常，压在玄武印之下，气势猛然暴涨，却是丝毫不逊色神兽声威，剑身巨颤嗡鸣。林弈楼堪堪压下去些许，就又被反顶上来。 真元涌动，玄武印犹如马力强悍的抽水机，每一分威能的背后，是无时不刻都在疯狂吸收主人的真元，贪婪无比。 “差一点，就差一点！”林弈楼咬牙喃喃出声，手上青筋暴起，真气如潮汛疯狂涌入古印。 “差一点？” 暗灰长剑的声音仿佛也咬牙起来，在双方角力中发出不屑的嗤笑：“你真好意思！” 撂下狠话，暗灰长剑剑势陡然暴起。 林弈楼的双手被无形而强大的力量震退松开了青铜古印，真气也几近枯竭。 神兽虚影被一剑切碎，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化作点点碎光，玄武印无力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弈楼双手抵着膝盖，沉重地呼吸着。 暗灰长剑脱困飞起，百千飞剑悬于其后，如在朝见它们的王者。 “本来也就是试炼试炼而已……” 暗灰长剑的声音显得恼怒：“你特么区区一个刚突破通玄的家伙竟然胆敢想镇压我！今天不让你后悔走进这葬剑台，老子跟你姓！” 林弈楼心头咯噔一声，有种玩砸了的感觉，招回无尘剑，左手一把灵石握在手中，快速吸收回血。 暗灰长剑剑尖直指，宛如一声令下。 顷刻，剑雨如瀑，再度落下。 林弈楼舞动磐石剑诀，当当当刚接了几剑，顿时就觉得手掌手腕发麻，数量繁多，杂乱无章的剑意一股脑冲击而来，忍不住后喉口一甜，口中溢出血来。 林弈楼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名剑先前竟然是一直向下兼容，尽量适应着他低微的修为。 想来也是，这些千古名剑，它们曾经的主人怕是势成境界打底，他一个区区新晋通玄，在它们眼里确实是弱鸡中的弱鸡。 林弈楼感觉此时这些名剑依旧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但只是将攻击力量提升了档次，就已经让他再难坚持，磐石剑诀只撑了一刻有余就被冲垮，百剑临身，火光炸裂，软甲在无数剑锋切割中响起悲鸣。 无数剑意直刺神魂，林弈楼双手捂着脑袋，只觉得识海翻涌，直要炸开。 “唉……” 葬剑台外，灰色长发散摊在岩石上，面容清俊的男子发出一声轻叹，睁开天生深邃的眼眸，刚想要让葬剑台里的生气了的暗灰长剑不要玩得太过，双眉却倏地轻蹙起来：“怎么回事？那把剑是……？” 葬剑台内，万剑听从号令，却依旧有不少原地不动，它们或是受损太过严重，已无法再凭借自身的力量动作，也有孤傲之辈，并不以暗灰长剑的命令为尊，只在一旁静立，就当看场好戏。 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忽然从一池低浅的水洼中漂浮而起，飞射而去，没入围攻林弈楼的剑雨之中。 剑影飞转之时，一柄柄飞剑被撞飞出去，最终，它一剑扎入林弈楼身前，瞬间一股强横的威势从剑中激荡而出，逼得万剑退避，就连那暗灰长剑都退了方寸距离，声音惊疑不定：“你丫的谁啊？” 林弈楼用剑拄地，勉强站立不倒，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刚从窒息的状态恢复过来，但谨慎凝重的目光丝毫没放过场中的一切。 他看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黑色长剑，咧嘴一笑：“这是看我被打得太狠，有出来主持公道的了？多谢了哈，黑剑大哥！” 黑色锈剑离地而起，掉落在地的玄武印同样悬浮飘起，顷刻，剑印交击，玄武印摩擦剑身而过，火花闪烁。 青铜古印宛如一块磨剑石，摩擦过后，剑身锈迹褪去大半，只这般来回几下，黑剑锈迹尽去，锋芒展露，黑色剑身边缘，锋刃雪白如霜。 第91章 感悟 随即，黑色剑影直冲上方，暗灰长剑抡转半圈，迎着冲击而来的黑剑斩落。 顷刻，两剑交击，响彻的却非金铁交鸣之声，直接像两座高山碰撞在了一起，轰鸣声中飓风狂涌，成千上万的飞剑被劲风扫打得七零八落，叮叮当当撞刺进葬剑台溶洞内各处石壁上，就像一个个缩头乌龟，再不敢出来作妖。 林弈楼连退数步，一张符纸撩起，在身前布下一层结界，剑峰肆虐下，结界光华震颤不定，明暗交替。 暗灰与漆黑两道剑峰刹那间互相劈斩削刺不知多少回个。 在林弈楼眼中，那两柄剑已然化作模糊的光影，一下子近在咫尺，下一瞬间，又交击在远方。 横冲直撞的剑气在岩壁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沟壑。林弈楼只瞥去一眼，就被浓烈的剑意刺得双目生疼，不敢多看。 真是可惜了他这个弱鸡啊！林弈楼心下感叹。要换个剑道造诣高深之人在场，这一道道蕴含无双剑意的痕迹，怕就是世间最多情的浪子，见到了最曼妙的姑娘，可以为其狂，为其死。 “你丫到底是谁啊？” 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喝，暗灰长剑化作一位穿着灰白相间长衣的少年，看上去和林弈楼差不多年纪，也就十七八岁模样，清秀的脸上面色不耐，嘴角轻吹口气，荡开额前垂落遮住眼眸的秀发。 与此同时，黑色长剑同样幻化身影，同样也很年轻，只是看着已不是少年，一袭龙纹黑衣，玉带金冠，朗目疏眉，仙姿玉质，颇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风采。 他面无表情，只淡淡说道：“你不该欺负小青。” 灰白少年一愣，瞥向林弈楼方向，略思索了下：“我记得，你好像姓林？” 林弈楼点头。 “外号小青？” 林弈楼迷茫摇头：“不曾有过如此称呼。” 葬剑台外，灰发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脑子秀逗了么？那把剑在葬剑台里不知道放多久了，那会估计这今日进洞的小子都还没出生呢！他说的小青，是玄武印。” 男子乃暗灰长剑之主，剑主剑灵心意相通，灰白少年恍然大悟，旋即怒气冲冲：“是它先压的我！” 黑衣男子冷淡出声：“那你就该被镇压下去！” “呦吼！”灰白少年冷笑：“玩横是吧？来啊！” 话落，两道身影相互冲杀过去，一白一黑两道剑光各自把握在手，顷刻出剑，擦身而过的瞬间，炸出一簇剧烈的火花。 脚步微顿，瞬间回身，便又是一个回合。 林弈楼初时还看得出些许洛山剑法的路数，只是很快，招数千变万化，就再也认不出来，就是想看清楚些，都得凝聚真元于双目经络，聚精会神，依旧跟看卡碟的影片似的。 那速度太快了！ 世间剑诀仿佛在此刻汇集，凝练于黑白剑影之间。 万道剑诀入眼，林弈楼不禁觉得大脑昏沉，半闭着眼，内心仿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手中不自觉挽起剑花，无尘剑剑锋斜出，脚画半圆，口中喃喃自语：“太极才分，鸿蒙凿破，云收雾开。见曦魂蟾魄，升沈昼夜，光含万象，机应丹台……” 林弈楼初到这个世界，不由得无比感慨，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不过他虽然因为意外早逝，但不妨碍他曾经是个热爱养生的主，还特地请了太极师傅，学了几手太极拳和太极剑。 此刻太极起剑，半梦半醒的林弈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挥洒剑光。 他舞剑的声势，自是和灰白少年与黑衣男子对剑的宏威无法相提并论。 但当他挽出几束剑花，另一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却是不约而同地停了手，目光纷纷望了过去。 便是葬剑台外的灰发男子也惊“咦”了一声，在葬剑台顶的岩石上坐起了身：“这剑法，有点意思啊！” “他这是在……” 葬剑台内，灰白少年目露惊奇：“感悟剑道！先前借一道游龙剑意突破了通玄，这会直接沉浸在悟道之境中了？这家伙的悟性是不是太强了点？” 黑衣男子淡哼一声：“无知。” “你丫的是不是不会说人话？” “我本来就不是人。”黑衣男子淡淡瞥过少年一眼，补充道：“你也不是。” 灰白少年无言以对，确实，他们是两道剑灵，算不上人。 “你到底是谁啊？我风微在葬剑台也混了两百多年了，这里面有名有姓的天下名剑我心里头门清！今天咋突然蹦出来你这么个玩意？” 黑衣男子淡淡道：“悠悠岁月，两百年，不值一提。” 灰白少年哼道：“牛掰牛掰，有本事报个名号出来。我风微不打无名之辈。” “……” “你奶奶个腿！”面对沉默，灰白少年略有些气急败坏：“装深沉看不起谁呢？” 黑衣男子这才随口道：“名号太多，不知道报哪个。这把剑名浮屠，是洛山……我也忘了是第几任掌教佩剑，总之应该在前五之列。但他已是我第三十二位主人。” 灰白少年不由得瞪眼，也恍然为何先前对剑，这家伙掌握的剑诀竟然比他还要多，一想到他称呼上古神器玄武印为小青，不由得咋舌：“你这是什么级别的老妖怪哦！” 两人对话之间，那边的林弈楼手中的剑终于停了下来，长长吐出口气，再睁眼时，只觉得体内真元沉淀，神清气爽。见那两道身影已然停了手，都在盯着他看，顿时讪讪一笑：“两位这是，打完了？” “嘿，小子。”风微随口问道：“你方才那剑法，暗含大道，交汇阴阳，以前从未见过啊……你自创的？” “呃……” 其实这会的林弈楼只觉得自己仿佛刚做了场舒适的梦，梦中情景已忘了不少，听得少年问话，才猛然回忆，自己不知不觉间将太极剑法演练了一遍，摇了摇手道：“没有没有，从前无意间学到的。” “此剑有宗师风采。”风微又问道：“你跟谁学的？” “呃……”林弈楼又回忆了下，教太极那位师傅叫什么来着？依稀只记得姓张，顿了下，他耸肩出声道：“张三丰。” 第92章 赠剑 “张三丰？” 风微轻蹙眉头，口中沉吟：“没听过啊……这世间用剑高手有此等境界者就那么几个，难道是哪位的化名？” “这不重要，不重要。”林弈楼连忙打个哈哈，看着一灰一黑两道身影，迟疑问道：“两位这是不打了？就算还要继续，能不能先放晚辈出去？” 风微与黑衣男子酣战一场，是许久不曾有过的痛快，此刻那份闷气已然消了不少，再者说，他也不可能对进洞的洛山弟子真做出太过分的举止，他瞥眼黑衣男子：“你说你名号太多，无妨，你因为我打了玄武印愤怒而醒，那为此醒过来的你，应该是谁？” 黑衣男子微微怔住，旋即一笑道：“东方玉。” “行，老子记住你，改日再来找你打过。” 话落，风微化作流光一道，封住葬剑台洞口的剑顿时散开，流光飞出溶洞，直飞到顶端，落在了灰发男子身侧。 灰发男子淡笑出声：“怎么样？玩得可尽兴？” “弱的一批！”风微嗤声道：“聚气境也好意思来闯葬剑台！不过东方玉那把剑挺有意思，你知不知道点底细啊？” “知道什么，那柄剑指不定，不，是肯定比我年岁都大许多，我年纪轻轻的，上哪知道去？” “三百多岁人了，说自己年纪轻轻是不是无耻了一点？老玩意装什么嫩草？” “呵呵……”灰发男子慢悠悠起身，豁然起脚，将扎在岩石上的暗灰长剑狠狠踢了出去。 “小兔崽子。” …… …… 葬剑台内，从洞口散开的飞剑在溶洞里自行找个位置落下，浩荡声势落下帷幕，洞内恢复寂静。 东方玉缓步来到落在地上的玄武印前，蹲下身去，伸手轻抚了两下，霎时间，青铜古印光华大作，迷你版龟蛇神兽虚影从印中跳出，顺着东方玉手掌沿臂直上，最后跳上肩头，手舞足蹈欢快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东方玉露出一抹温和浅笑，微微叹息：“是啊，好久不见了，小青。” “那个……前辈……” 林弈楼轻挪两步，神情踌躇，生怕讨要玄武印会引起对方怒意，欲言又止，又不忍离去。 那可是玄武印啊！上古神器，很贵……嗯，倒也不是很贵，这东西属于捡了大漏，古董街十两银子买的。 靠，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可是玄武印啊！ 东方玉自是知道林弈楼在纠结犹豫什么，淡淡出声：“听小青说来，你这人还算不错，虽然富贵一方，倒是热善好施，从不曾为富不仁。小小年纪，富贵而能正心，不容易。” 林弈楼恭敬笑笑，刚想谦虚两句，就听东方玉又道：“就是修为实在低微，每次动用玄武印后，就猛磕丹药灵石，也幸是你家底够厚，否则这玄武印在你手上，着实明珠蒙尘啊！就如今，也就比蒙尘好上那么一点罢了。” “前辈教训得是。”林弈楼拱手应声：“晚辈今后，定然好好修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敢偷懒。”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东方玉随手一抛，将玄武印朝林弈楼丢了过去，他肩头的玄武虚影化作流光回到印中。 “多谢前辈。”林弈楼压抑住兴奋接过，转身要走的瞬间，脚步却是一顿，慢慢再度转身：“话说前辈，您还打算继续待在葬剑台内吗？” “怎么……”东方玉哼笑一声：“你想让我认你为主，成为你从葬剑台取出的名剑一柄？” “不敢不敢。”林弈楼摆手道：“只是觉得这天地浩大，前辈睡着则已，既然醒了，不出去看看，岂不可惜？” 仿佛在认同他的话，手中玄武印在轻颤中发出几声清鸣。 “确实在这里面待得太久了……” 东方玉侧目看向葬剑台洞口处：“出去看看，倒也不错。” 话落，他缓步朝洞口走去，随口说道：“小子，要我认你为主，你且没有这个资格，不过难得进一次葬剑台，看在小青对你观感不错的份上，且送你几柄好剑，当全你闯一趟葬剑台的缘分吧。” 信手拂袖，清风徐来，有几道剑光随风而起，飘落到林弈楼身前。 “绕指柔，细刃软剑，其薄如纸，可行诡异之剑。” “山河，大剑锋芒毕露，其势也霸道。” “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剑气纵横一万里，曾经的第一快剑。” “流云，举轻若重，这是世上最轻的剑。” “大夏龙雀，这是夏皇朝第一代神将的佩剑，是沙场之剑，亦是皇朝之剑！” “繁华夜，陨铁打造，通体八十二颗宝石点缀，人间富贵之剑，倒是与你最为相配。” “加上你手中那柄，这七把剑，应该够你用了。” 话音未落，东方玉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洞口。 林弈楼怔愣地看着落在身前，大小不一的六柄光华流转的宝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 “赚……赚大了啊！” …… …… 葬剑台内一番境遇，不知不觉，林弈楼走出洞门时，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刻。 落月阁。 前来接孩子放学的林弈楼看起来颇有些狼狈，葬剑台里被成千上万把飞剑追着打，特别是风微恼怒时战力提了档次，若不是东方玉横插一脚，他怕不是此刻衣衫破碎，软甲没护住的地方伤痕细碎这么简单。 “好啦，都是皮外伤，别哭唧唧的。”林弈楼笑着揉揉眼眶发红的小蘑菇。 他现在其实伤得不重，就是看上去挺惨。 其实乾坤戒里不是没有崭新的衣服，上等的伤药。 只是林弈楼转念一想，自己这般凄惨的样子往清灵妹妹面前一站，多少是能惹来几分垂怜的不是。 果不其然，此时的岳清灵面色焦急，取了伤药，小心翼翼给林世兄涂抹着，语气略有责备：“你竟然去闯了葬剑台，你疯了吗？虽然宗门奖励了你一次进葬剑台的机会，但并没有限制时间，你就算是五年后，十年后再去，一样有效，区区聚气境，着什么急？” 林弈楼默然，心想别说五年后，三年后他怕是就不在洛山剑宗了，那时候他和眼前姑娘，又会是什么样情景？ 一念及此，心中那点博同情成功，惹得清灵妹妹为自己着急的一丝暗喜，忽然变得无甚趣味。 “唉……” 第93章 再吻 “我，我也不是在指责你……” 看林弈楼心情复杂，忽然一脸落寞的样子。岳清灵还以为自己话重了些，缓和了语气道：“只是，你匆匆忙忙地去闯葬剑台，实在太莽撞了。” 轻叹出声的林弈楼将繁杂心绪暂且压下：“我其实不是去闯，准确的说，我是去玩。” 岳清灵微微怔住：“玩？” “别人花四十万积分才能进的地方，我却能白嫖一次，我也打听过，从没听说哪位进葬剑台的同门意外殒命的情况，既然没有生命危险，这机会不用未免太过可惜。” 林弈楼轻笑道：“但我其实对所谓的名剑兴趣不大，不管是我手中的无尘，还是送给了年糕的万水，无尘或许还籍籍无名了一些，但万水剑绝对是一代名剑。这东西我见得多了，也没觉得多稀奇，除非是师父秋水剑那样的神兵，否则也就那样。而我也没想过走一趟葬剑台就能混一柄绝世神兵出来。” “就算空手而归，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索性就去了。” “师弟真是……”岳清灵摇头叹笑两声：“豁达啊。” 林弈楼笑应道：“准确的来说，是无欲则刚，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给林弈楼上好药的岳清灵忍不住好奇问道：“所以，师弟当真空手而归了？” 正想显摆一二的林弈楼突然心念一动，虽说不曾谈过恋爱，但有些道理却是相通了，例如博同情，例如趁热打铁…… 嘴边勾起别有深意的微笑，林弈楼倏地倾身凑近，贴耳低声道：“师姐想知道我是不是空手而归？那我这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你早上动作太快了，能不能再……” 话没说完，直接被满脸羞红的岳清灵伸手捂住了嘴巴，清灵妹妹目光朝身旁的小蘑菇一瞥，声如细蚊：“孩子还在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弈楼想说之前孩子也在，只是被一双纤细柔夷封了口，便也侧目一瞥，对上小蘑菇纯洁的目光，伸手遮住那双水汪的眼睛，然后看回岳清灵。 “……”岳清灵忽然觉得这家伙有几分无赖的本性，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是她的未婚夫，鬼王宫密室中，心生绝望之意时，石墙轰然倒塌，他面色从容，缓缓朝她走来；几个时辰前，他用宝阁选宝的机会，挑了件独一无二的法裙给自己做礼物。 心中每次想到这些，岳清灵就不自觉心生满足，亲吻的动作少了几分羞涩，平添几分情意，一时媚眼如丝：“满意了？” 一如先前，脸颊轻吻，一触即分。 林弈楼本是满足的，所谓循序渐进，道理他懂，只是对上那双如画眉眼，内心不禁躁动，那些道理被他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只摇了下头，随口道：“不满意。” 下一秒，他再度贴了上去，用自己的双唇，贴住身前姑娘的唇瓣。 动作又快又轻，虽然生疏，但不忘温柔。然而在岳清灵感受里，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她措手不及。 她该把人推开才对的！ 心中如此想着，一片空白的大脑却拒绝执行命令，反而顺从地闭上眼睛，本能地回应让缠绵的吻愈发深重。 岳清灵感觉到一只灼热的手轻抚上了她的后背，让她俏脸更烧，也意识到再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关键时刻，一直被手掌遮蔽视线处于黑暗状态的小蘑菇耗光了耐性，开始扒拉轻扣在她眉眼间的手掌，发出不满的声音。 这声音在岳清灵听来犹如天籁，顺势推开了林弈楼，害羞地在捂住双唇，那眼神在林弈楼看来，仿佛会说话的眸子似乎在抱怨男人猴急的轻薄，又像在述说绵绵的情意。 林弈楼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随手一挥，六道剑光从乾坤戒呼啸而出，悬于岳清灵面前。 “御剑！”岳清灵惊喜地叫了声：“你突破到通玄了！” 林弈楼故作傲娇地点头，嗯哼一声，伸手显摆扫指过六柄名剑。 “葬剑台出品，必属精品，你看如何？” “我的天！”岳清灵讶异地张大了嘴，神色激动，手脚都有些发颤的凑近了那把红光萦绕的剑。 “这是大夏龙雀！竟然是大夏龙雀！我竟然看到了大夏龙雀！” 她伸手轻抚，又胆怯缩回，似乎害怕自己的举止触怒神剑。 是的，神剑。 哪怕大夏龙雀还算不上神兵之列，但作为大夏初代神将之剑，皇朝开疆之剑，对夏朝人来说，这柄剑的意义已然可以称神。 特别是岳清灵还出身神将府，对于大夏初代神将和大夏龙雀宝剑的故事更是烂熟于心。 林弈楼听她语气兴奋地述说那些史书上的陈年往事，大概明白了岳清灵类似粉丝遇见偶像的心情，大手一挥，大夏龙雀便落到了清灵妹妹的手中，林少爷豪气干云：“既然你喜欢，这剑送你了！” “这怎么能行？”岳清灵猛然一个激灵，就要把剑还回去。 林弈楼哪里会收，只摆手道：“都是白捡的货，便宜你便宜我都是一样的，再说送你一柄我还有五柄，不亏，这波绝对不亏！” 岳清灵也觉得惊奇，历来闯葬剑台的弟子，都会提前跟近亲好友打好招呼，虽然外面看不见葬剑台内的动静，但入洞之日还是会有不少人围观，是否有幸取得名剑，当下可知。 像林世兄这样一声招呼不打，毫无预兆直接就去了的，少之又少；直接取了六柄剑出来的，更是绝无仅有。 虽说也曾有师兄取出过两柄剑，但那长短各一的两柄剑本就是一套。 而眼前属性风格不尽相同的六柄剑，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师姐好奇吗？”林弈楼抱起小蘑菇，意味深长地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呀。” 岳清灵噗嗤一笑，会意接口：“那不如师弟留我这吃顿便饭再走？” “那自是再好不过了。”林弈楼从善如流：“最好还能蹭顿宵夜。” 岳清灵翻了个妩媚的白眼，自去了厨房，看看还有些什么食材。 “怎么样，今天学了什么？”白衣飘飘的倩影消失在了厅中，林弈楼总算想起关注关注娃儿。 小蘑菇倒不在意师父的重色之举，听得问话笑嘻嘻地拉着林弈楼去那她坐了大半天的小桌，炫耀似的拿起一张大字。 第94章 年夜 “可以啊。” 拿起宣纸的林弈楼目光一赞。虽然只是横竖撇捺简单笔画，但就一个第一天开始启蒙的娃来说，这结构已经非常不错了。 为了修符，林弈楼练过很多年的字，至今闲暇还会挥墨，别的他不懂，书法他绝对不差。 “她确实很聪慧，闲来无事，休憩期间我还教了她呼吸吐纳的法门，小丫头一点就通。” 简单的三菜一汤上桌，谈论起小蘑菇的学习情况，岳清灵同样不吝赞赏，林弈楼估摸着，辅导孩子功课被逼疯的情况，在这估计是不会出现了。 旋即，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今日葬剑台内的惊奇见闻。 林少爷确实是个很好的说书人，不管是岳清灵还是小蘑菇，都听得脸色变幻连连，从万剑围攻的紧张，到两大剑灵对战的绝世风华。 可惜，暗灰长剑剑灵自报姓名时候，林弈楼尚且处在悟道的自我境界之中，故而，他只知道黑剑剑灵自称东方玉。 “东方玉？”岳清灵将脑海中的知识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想起来历史上有这么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也不算奇怪吧……” 林弈楼叹笑道：“世人只记得住故事里的主角，他只是剑灵，可能连配角的位置都混不上。师父水月剑仙的名号享誉天下，你知道秋水剑剑灵叫什么名字不？” 岳清灵一时被问住，旋即觉得言之有理，便也不再纠结东方玉到底是何方神圣的问题。 令林弈楼微微遗憾地是，到底没有蹭上一顿宵夜。不过也没什么，有些事情，一天之内水到渠成，确实太急切了些，他们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总有花好月圆的那一天。 林弈楼带着这样的期盼，抱着放学的小蘑菇回了自己的闲月阁。 生活仿佛突然恢复了平静。 林弈楼过上了每天送小蘑菇去落月阁读书，然后开始自己修行的生活。 因为大师兄和二师兄尚且没有回山，有琴雨除了平时一直负责教导的沈柏，不得不把指导林弈楼和年糕的责任也暂时揽到肩上。同时，每月两次或者三次，陈素衣也会亲自过问三个徒弟的情况。 剑仙师父过问的方式也很粗暴，别的都不说，直接先打一场。 林弈楼当时听到那句“全力攻来”简直不敢相信。 陈素衣说是会压着自己境界，配合他们的实力。但面对半步天启的师父，林弈楼觉得这句话真正的理解应该是，师父压着徒弟的境界，往死里打。 虽然这样的指点确实高效，收获的确良多，就是有点费人，每次被指点完，那手脚跟五脏六腑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林弈楼从来没有哪一刻，希望负责指点自己的社恐二师兄早日回山，明明他那会被安排给二师兄时，都没有被陈素衣抽查的事。 第三次接受剑仙师父指点的翌日，林弈楼连发一百零二道飞信，催促二师兄没事尽快回来。 杨帆回了信，只有四个字：有事，不回。 林弈楼哀叹一声，只得认命去后山练剑。 日复一日，没过多久，就又到了要把新桃换旧符的时节。 山脚下的云边镇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对比之下，洛山剑宗内的气氛太过平静无波了一些，和往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林弈楼也知道，修行者寿命远超常人，便也对很多事情看得淡泊，年节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项。 然而，栖霞峰却不信奉这样的习惯，用陈素衣的话说，什么都看淡泊了，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故而，除夕这一日，栖霞峰的食堂破天荒烧了一顿可口的年夜饭，陈素衣和几位弟子齐聚一堂，在恭贺新春的祝词中，大家举杯共饮，连素来高冷的水月剑仙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多了几分柔情，甚至给几位徒弟包了一千颗灵石的大红包。 小蘑菇作为徒孙，红包剧烈缩水，仅仅五颗灵石，小女娃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看着陈素衣嘟起小嘴。 “你师父的家底可比我厚得多了！”陈素衣悠悠道：“光是鬼王宫一役的奖励，就狂揽上万灵石，更别说他自己的身家，自己的徒弟自己养啊，这种事，不带玩隔代亲的。” “……”林弈楼看眼小蘑菇，无奈道：“回头给你补上。” “嗯！”小蘑菇点头一笑，夹了根排骨放到林弈楼碗里。 眼珠子一转，又夹了块，放到岳清灵碗里。 有琴雨看在眼中，揶揄一笑：“又是父母慈子女孝的一天嘿。” 岳清灵已习惯了这样的调侃，轻哼一声：“师姐羡慕的话，不妨先去找个男人。” 有琴雨嗤笑一声，不在这大好日子做口舌之争。 饭后，喜庆的烟花将夜穹渲染得五颜六色，不止栖霞峰，整个洛山的弟子都不由自主望向那璀璨烟花，神色不一，有人羡慕栖霞峰的人间烟火气；有人觉得既然已经踏上修行道，还留恋那些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多此一举。 就像人活着的意义一样，这大概是永远都争不出结论的话题。 不过林弈楼着实没想到，栖霞峰的除夕夜竟然会是这样的氛围。 没有春节联欢晚会让大家留在电视机前，年夜饭后，红包分完，烟花落幕。 将小蘑菇丢给年糕和沈柏，拜托两位师弟看娃，林弈楼和岳清灵再手牵着手幽会了一阵，聊些闲事，畅想一下将来，岳清灵手持大夏龙雀，舞了遍洛山基础剑式，豪言自己将来必和父亲一样，是大夏神将之首！ 林弈楼对清灵妹妹的雄心壮志没什么兴趣，只对姑娘红润的双唇饱含探索的欲望。 “果然，男人都是天生的下流胚子。” 夜色下的岳清灵面色羞红，卿卿我我了一阵，知道小蘑菇会等着自己的林弈楼不好拖到深更半夜才和情人分离。见时辰差不多了，将岳清灵送回落月阁，吻别之后，便径直去了年糕的年月阁接小蘑菇回家。 洗漱之后，道一声晚安，林弈楼在小蘑菇额头上画下一道安神符，让小丫头陷入香甜的沉睡中。 旋即，他来到厅堂，喝了杯刚泡好的茶，心情有些复杂。 第95章 灵石强推 林弈楼着实没想到，竟然会在栖霞峰的年夜感受到了一种欢聚的感觉，这让他在这会莫名体会到一种类似间谍的孤独感。 莫不是他创办了秘阁才会惹来这样的报应？林弈楼无厘头乱想了下，无奈苦笑一声，虽然他并没有要伤害栖霞峰的师父和同门的意思，但他此行洛山真正的目的，多少和正道修行宗门的理念不太贴合。 但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对他来说亲如兄长的北山泾源他是一定要救的，哪怕北山大哥是所谓的妖族。 林弈楼放下茶杯，甩手打出六道符纸，在闲月阁周围筑起无形的结界，让里面的气息不会外泄，也让外面的人看闲月阁，空空如也，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安全起见，又是八道符纸贴住厅堂八个墙角，再起一道结界，仿佛将闲月阁厅堂从这个世界切割开了，隐藏到秘密的空间当中。 紧跟着，他从乾坤戒中取出数日前莫叔连同奶奶的家书一同送来的匣子，轻轻打开，真元御气，不计其数闪烁着灼灼光华的灵石从匣子中飞了出来，盘旋于顶，闲月阁厅堂的天花板上，仿佛亮起了一片数万灵石组成的星空。 星空璀璨，五彩华光自灵石星空落下，被林弈楼牵引，尽数引入体内，丹田有感，真元催动，与灵力交融。 在林弈楼疯狂吸收灵气的状态下，灵石星空上，很快有不少璀璨灵石变得黯淡无光，化作混沌石子，从璀璨星空陨落，掉到厅堂的地面上，碎作一小滩白色齑粉。 而顷刻，又有灵石自匣子中飞出，补位星空，继续绽放光华，将浩瀚的灵气汇入林弈楼体内。 灵石天然蕴含天地灵气，是修行界硬通货，可以辅助修行，炼制法宝。 堆灵石不可能堆得出一个势成境界的强者，这是历史经验留下的常识，也是通玄巅峰境修者的共识，毕竟到达这个境界，他们自然感受得到，灵石辅助之效已经微乎其微。 但势成之下，通玄境界还属于可以氪金的范畴。 史书有载，商炀皇用了一千两百万颗灵石，强行让修行天赋不佳的自己从聚气大成突破到通玄境界。 大周景阳年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殿下同样耗费了一千八百多万灵石从通玄中境硬生生突破至通玄巅峰，此后再无寸进。 这是修行史册上记载的两例用灵石强行破境的例子，无一例外，都是反面教材。 商炀皇横征暴敛，为劳民伤财，别看如今的大商纵横天下，当时的大商皇朝在商炀皇的祸祸下，差点让商朝消亡于六百年前。 大周长公主亦是一样，耗费了那么多灵石，堪堪不过通玄巅峰的境界，面对大商灭周的危局，也只做了一个逃兵而已，最后还是被俘虏回去，沦为玩物凌辱致死，被人说还不如城破时死战殉国。当然，更有不少人谈论被她消耗掉的那么多灵石丹药，若是换做战略物资投放战场，或是给到真正有修行天赋的大周修者手中，哪怕不能扭转局势，是不是能让大周不那么兵败如山倒？ 当然，这些都是没用的事后臆想，没什么卵用。 事实是，因为这两个反面例子，堆灵石提升境界的法子被蒙上了一种诅咒的意味，似乎用了这个法子，不止是受益者本人，连国运都受到影响。 林弈楼自不相信这等无稽之谈，在他看来，史书也不曾记载过那位长公主做了什么恶事，不过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罢了，几曾闻干戈？一朝国破家亡，前半生如何雍容华贵，后半生就如何凄惨悲凉，不过时也命也。 至于商炀皇，为君无道才是他的原罪，奢侈只是罄竹难书的暴行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事实上，这两个例子不过是巧合而已，毕竟，要用堆灵石的方法破境，非富贵无双又重权在握不可。 然而，仅仅通玄境界就如此耗费，有识之士都不会这么干，毕竟真正有天赋的修行者，通玄境界不过是必经之路，连区区通玄都要这么费劲，花费那么大的代价用无数灵石破境有何意义？如果说堆灵石能堆出势成，地仙，甚至天启……灵石矿脉怕是早已经被挖断绝了！ 总之，强者不屑如此做，弱者没资格如此做，所以若非因缘际会，少有能满足自身需要，又有权力能够动用此法之人。 也因此，是不是还有别的例子外暂且不论，但历史上，也就留下了昏庸君王为满足一己私欲，和被宠着的长公主亡国前最后的极致奢华。 而对家里有矿的林弈楼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难事，他没搜刮民财，不曾取财无道，挣来的灵石凭什么还不能花了？ “啪……” 一声声清脆低响，水月阁厅堂地面上，已经落满了耗空灵力的混浊灵石陨落碎开的齑粉。 匣子里的灵石不断升空补位，天花板上，灵石星空依旧灿烂。 华光汇聚，仿佛置身在聚光灯下的林弈楼一次又一次突破灵力堆积的极限，体内真元汹涌，源源不断地灵气推波助澜，最终，在达到某个峰值的时候，量变引发质变。 身躯猛然一震，林弈楼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清啸，瞬息间将上方的灵石光华暴吸一空，一颗颗灵石尚未落地，直接被抽干震碎，一时间烟尘缭绕。 林弈楼微微颤抖着身子，尽力让几近失控的真气按着心法运转在周天经脉之间，最后缓缓气沉丹田。 再睁开眼时，眸中光华流转，身上真气氤氲。 “灵石嗑多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林弈楼摇头一笑，感受着境界强推至通玄中境后的充实之感。 再看一眼掉落满地，堆了厚厚一层的灵石残余粉末，林弈楼拾起身前原本装着三百万灵石的匣子，意念扫过，须臾间尚且做不到精确细数，大略估摸着今夜被他消耗掉的灵石，应该有三十多万，比预计之中要少很多。 不难猜到，这是因为他的根骨被陈素衣重塑过的原因，这同样也是林弈楼只让莫叔准备五百万灵石的原因。 若按照他先前的根骨，怕也是要和历史上的昏君与亡国公主一样，动用千万之数了。 第96章 贫僧法号悟虚 乾坤戒光华轻闪，一个布袋出现在林弈楼手中，随手一抛，布袋无风自鼓，像一个吸尘器一样，源源不断将地上的灵石残余粉末纳入袋中。 被吸干的灵石碎裂而成的粉末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虽然价值不高，单价也低，换做平时几颗甚至几十颗的残余，林少爷都懒得收集，但今夜量大，而且堆满厅堂的粉末总得收拾干净。 待满地的灵石残余粉末尽数吸纳入布袋之内，林弈楼将布袋收回乾坤戒内，又旋即将那鬼王宫之役的战利品放了出来。 魁梧僧人灰色的肉身肌肉虬结，犹如石像。 当日莫叔传来的两套功法，不管是提线木偶还是使魂之术，这些日子，日常修行巩固刚突破的通玄境界之余，林弈楼也修习训练过，此刻，他运转功法，指放幽光，点在尸身傀儡的眉心上。 两道身躯皆是一颤，尸身傀儡慢慢睁开双眼，不似先前的灰白无神之色，倒像一双正常的眼睛。 林弈楼看见了面前自己，擅用符纸分身的他对这一幕倒是司空见惯，没什么反应，只适应了下悟虚的身体，耍了几下拳脚，感受下自身情形后，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能感受到丹田内浓郁的真气，但不管是用洛山的修行法门，还是林家的修行心法，都无法将其调动起来，真气虽然浑厚，却如一片死海，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懂僧人悟虚的修行功法，还是尸身傀儡本身与常人有异的原因。 这意味着，他用提线木偶的秘术操纵这具傀儡，只能动用拳脚招数，无法调运真元。 这也太垃圾了吧？ 林弈楼忍不住腹诽，旋即断了术法，尸身傀儡身躯倏地一僵，明亮的眼眸飞快蒙上一层灰影，失去了神采。 转换功法，重新运转法诀，林弈楼绽放光华的指尖再一次点在了僧人悟虚的眉心处，顷刻，就像烈火烹油，指尖处那点青光骤然炸开，迅速蔓延悟虚全身。 按照使魂之术功法所言，这套术法，能够凝聚刚刚死去之人尚未消散的残魂，将其炼制成一具听命于自己的傀儡。 听上去倒是和戚令山的炼尸邪功有点像，但其实差别甚大。 这套功法出自药王谷，乃是药王谷某任谷主的爱妻重伤不治，哪怕药王谷的满山灵花灵草和那冠绝天下的医术都回天无力，那位谷主才另辟蹊径，自个钻研的法子。 可惜，残魂终究只是残魂，他的妻子虽然被他自创的秘术“复活”了过来，但了无神采，再不会陪他红袖添香，畅谈人生，只像一具活死人一样，凭着本能，每日养花弄草。 只是满山的灵花灵草盛开之时，也不见爱妻曾经的欣喜欢笑，她只是茫然地看着，永远都是那样面无表情。 而且不像尸王的炼尸术，这套功法对活人是没用的，且就算以此术将人残余意识复活过来，但身体终究还是死了，随着时间流逝，还是会腐朽腐烂。 虽然保全一具尸身对药王谷来说轻而易举，但那位谷主终究还是散了术法，让爱妻入土为安。 倾尽全力一场挣扎，最后只留下一篇鸡肋的功法，被后世药王谷不肖弟子拿去打着招魂的名义招摇撞骗，偏还跑去了同州，直接就让林少爷点人端了诈骗窝点。 要不是见到这篇功法，林弈楼都忘了这段幼年往事。此时，他满头大汗，手指轻颤。 莫不是死太久了，一点残魂也无？ 施法半天毫无反应，林弈楼不禁疑惑，在纠结要不要结束的时候，僧人悟虚倏地一张大口，双目圆瞪，鼻梁挺立，两耳轻抖。 霎时间，满身萦绕的青光疯狂从魁梧僧人的七窍涌入体内。 灰白的眼眸中，退了七分混浊，浮现些微光彩，平添几分茫然。 “阿弥陀佛……” 良久，悟虚双手合十，轻吟佛号：“贫僧法号悟虚。” 林弈楼长出口气，一抹额头汗珠，随口接道：“嗯，我知道。” 戚令山召唤这强悍的傀儡时，倒是喊过这个名字，他记得。 “阿弥陀佛。”魁梧僧人又是一句：“贫僧法号悟虚。” 林弈楼微微怔住，迟疑开口：“几个意思？”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虚。” 目光相对，林弈楼沉默片刻，试探道：“会说点别的不？” “阿弥陀佛……” 悟虚貌似迟疑了下，然后开口：“贫僧乃出家之人，不能破戒。” 林弈楼眉头一挑：“色戒？”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虚。” “聊聊嘛，不能破什么戒？” “阿弥陀佛，公主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卧槽，有画面了啊！”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虚。” “关于公主殿下那段，能不能具体展开说说？” “阿弥陀佛，公主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所以啊，不可什么呢？” “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之人，不能破戒！” …… …… 一阵交谈，林弈楼诡异有种遇上了客服机器人的感觉，然后他放弃了无意义的扯淡，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使魂之术可以让他给傀儡下达命令，让他完成相应的动作或说出对应的话，这才让诈骗团伙的招魂之名一时鼎盛。 但他却不能像施展提线木偶那样，完全地控制这具躯体。 而以悟虚此时被使魂之术凝聚残魂状态下的智商，命令他出去执行任务，总有种不靠谱的感觉，就是他完成任务回来，以人工客服就会那几句话的状态，汇报都是件头大的事情。 “嗯！”林弈楼忽地灵机一动，施展提线木偶秘术，控制了悟虚的身体，撤下结界，受控的悟虚径直走了出去，在距离闲月阁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停步。 便在此时，林弈楼改换使魂之术，下达了一道命令：“回来。” 几乎同时，他切断提线木偶的术法，再感受不到悟虚所见所闻。 闲月阁的厅堂里，林弈楼静静地等着，不算太久的时间，悟虚推开了大门，缓步走进，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回来了。” 第97章 幽冥石窟 “可以啊！” 林弈楼眼神一亮，随手打了个响指。 他可以借提线木偶操控悟虚，便能共享僧人的所见所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只需在切断提线木偶控制前，下令悟虚自己迎敌就好。 他无法在提线木偶的状态下运转尸身傀儡体内的真气，但这是悟虚的本能。 势成圆满境界，还是相当能打的！ 就是后续不好处理，若是真有意外，悟虚又不慎被拦截了下来，当日鬼王宫之乱里的同门都见到悟虚，常子翼和他更是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知道这具傀儡在他手里。 那时他该如何自处？ 承认是自己趁那会大家伙不注意，将这傀儡收了，在试图想办法控制傀儡时出了意外，导致这傀儡自己逃出去了？ 林弈楼沉吟着，觉得这也多少算是个过得去的说法，只要他命令悟虚不许杀人，出不了人命官司就不会引起太大乱子，哪怕最后判他行为有错，也不至于是什么罪不容赦的大错。 了不起受点罚，都上洛山剑宗劫狱来了，怎么可能没有点风险？缩手缩脚什么时候是个头？到如今他还连人在洛山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 虽说离三十年一会的半甲子山王见王对决还有点时间，但也不能一直拖拖拉拉的，越早摸清楚北山大哥的位置越好。 打定主意之后，林弈楼重新施展提线木偶秘术，再度控制了悟虚的身体，接过自己原身递来的几张符纸，再一次出了大门。 闲月阁厅堂内，林弈楼重新甩出符纸，构筑结界，然后盘腿而坐，感受着受自己控制下，悟虚的见闻。 …… …… 子夜早已过去，已经是四更天刚过的时辰，万籁寂静，在这承接故岁与新年的夜色里，悟虚出得闲月阁后，就撕开一道符纸，给自己加持了一个隐身符，但小心起见，还是收敛着气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慎地矫捷疾行在栖霞峰的夜路里。 他飞快地远离了楼阁林立，但其实没住多少人的居住区，来到熟悉的后山，沿着不曾深入的北边方向继续快步前行。 虽然动用不了真气，但魁梧有力的身体踏步疾行间，还是有种虎步生风的感觉。 不久后，他在一棵树后停下脚步，平缓了下一阵疾行后的呼吸，远远望去，不算特别巨大的一座石窟在月光下看上去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好像一块普通的山岩。 然而这里，却是洛山的三大禁地之一，幽冥石窟！ 据说，被洛山擒住的邪修妖族，都被关押在这里。 离幽冥石窟还有百多米的时候，悟虚停下脚步，伸手轻轻一点，空气中荡漾出宛如水波的纹路。 “水幕结界啊，我熟啊。”悟虚淡笑一声，闭眼感受了下那无形结界，再睁眼时，眼中精光闪动，无形的空气中，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纹路组成的罩子，将整座幽冥石窟覆盖在其内。 “有点水平哈，跟奥数题似的，真真假假的阵眼位留了三个，但试错一次，就会惊动布阵之人。虽然再琢磨琢磨我定能找到真正的阵眼所在，但时间紧迫，都快天亮了，就不跟你浪费时间了。我就知道，这东西果然有用。” 悟虚自言自语间，往右走了数步，随手又撕了一张符纸，加持一道幸运符，然后拿出百米冲刺的架势，朝正前方冲过去，猛力一跳，高高跃起，然后落下。 耳畔有似落水声轻响，空气中荡漾起水波后又恢复平静，悟虚凌空压下脚掌，脚尖点在一处阵眼上，没有破坏结界，没有惊动任何人，便进入了结界中。 “符阵嘛，少爷我两岁就启蒙了！”傲娇一声，林弈楼对自己姿势优美，无声入阵的动作很满意。 悟虚的脸上仿若带起一抹笑意，然后凝肃神色，朝着幽冥石窟没有任何阻拦，完全敞开的一处洞口走了进去。 光线极度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后知后觉发现竟然忘了带点夜明石之类的照明工具来。 好在僧人强悍的身体素质适应了片刻，视线中就慢慢看清了石窟内的情景。 目光所及，有纷乱的杂草和碎石子，倒是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迹象。 悟虚谨慎地举步，继续深入，四下一片静寂，随着深入探究，发现了不少骸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几乎走遍了所有角落，悟虚也没发现任何活着的东西来，哪怕是只蟑螂，面对一道向上的石阶，悟虚没有迟疑地踏步上去。 …… …… “嗯？有人进了幽冥石窟？呵呵呵……” 石窟三层，一个黑暗的洞窟中，被四条锁链吊绑住手脚的枯瘦身影慢慢抬起了头，低沉的笑声毛骨悚然，他整个人更像深渊里的恶鬼，光秃的头顶上只剩几根短毛，身上仿佛只剩下皮与骨架，咧起的嘴微微张着，牙齿已经掉光，深深陷下去的眼窝看上去极其可怖。 四下一阵细碎的声音，听到令人直打寒颤的笑声，隐藏在昏暗中一个个身影仿佛都颤栗起来，只想窝在最边缘的角落里，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无声无息的雾气在低笑声中弥漫开来，不断地蔓延，蔓延…… 此时，悟虚刚上了二层，探寻了没多会，依旧没找见什么活物，但听见了些许响动，就要循声找去，忽然，他的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哪来的烟雾？”悟虚下意识挥了挥手，想要驱散。然而，飘然而至的烟雾却似乎愈发浓密了起来。 悟虚心生不对，戒备起来。 “隐身符，幸运符，有意思啊，可惜，你今晚可能不太幸运，而我，倒是很幸运啊！” 耳边响起沧桑的声音，悟虚心下大惊，就听那声音陡然激动了几分：“竟然是提线木偶！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离开石窟，回来！” 使魂之术转换，林弈楼下了命令，旋即切断了提线木偶的施法。 只是，有一道力量比他更快。 沿着提线木偶术法之间无形的牵连，那道力量直接从幽冥石窟，越过闲月阁里外两层结界，直接冲击到了厅堂中，盘腿而坐的林弈楼识海里。 黑雾，从林弈楼周身散开。 第98章 曾经的过去 月白光华在胸前骤亮，那块在夏皇私库里御赐的极品守心玉瞬间大放光明，又飞快变得明暗不定，闪烁起来，颤动之间，倏地一声脆响，碎裂在了衣衫内。 这短暂的时间里，林弈楼骤然漆黑一片的视线恢复了些许清明。 然而终归太过短暂，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再度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林弈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猛然错愕。 “这是……” 林弈楼看着自己稚嫩的小手，抬眼见到一个熟悉的破旧喷泉，怔愣间喃喃出声：“柳湖公园？” 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曾经的那个世界，九十年代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禁止鸣笛的要求，感觉少按一声就是吃亏的司机们动不动就拍下喇叭，声音远远传来，让林弈楼彻底回了神。 这里真的是，青州市，荣武县……他的出生地！ 而且是，上辈子的出生地？ 这是……什么情况？！ “小一，你在这坐一会……” 迷茫之间，阔别已久，但还是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林弈楼浑身一僵，呆呆转过头，看到了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他的母亲。 符合年代感的碎花裙子，留着披肩长发，温柔的五官眉目露出亲和的笑：“妈妈去电话亭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 林弈楼没有说话，母亲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头，然后径直离去了。 林弈楼静静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知道她并不是要去电话亭打电话，也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这是他五岁那年，改变命运的一天！ 父亲还没见过就去世了，母亲不堪生活压力，跟某个见过几面的叔叔出国了。 自此，他成了被遗弃的孩子，进了福利院。 福利院不是什么幸福家园，也不是什么妖魔之地，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社会机构，有些孩子跳脱一些，有些孩子沉默一些，林弈楼没太大的感受，说实在的，他在福利院也没待多长时间。 不过三个月后，他就被一对不孕不育，治疗多年无果的夫妻领养了。 养父姓林，他也在这时随了林姓，并有了新的名字。 养父说，人生如棋，在与生活的对弈中，每一次胜负之间，上一层楼，再上层楼。 这一天，他不再是刘一，成了林弈楼。 生活仿佛又重新好了起来。 养父部队出身，有红色背景，退伍后从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养母出生在高知家庭，知书达理，就是控制欲强了点，让养父颇有微词，但林弈楼甘之如饴。 林弈楼记得当时，他觉得应该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母亲才会丢下自己，所以在养父母身边，他竭尽所能，面面俱到，全方位无死角地扮演着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成绩亮眼，乐于助人。 可惜，好日子只过了两年多，求医多年无果的养母意外之喜地怀孕了。 并不是养父母有了亲生孩子后开始对他这个领养的孩子有什么偏见或区别对待。 事实上，在弟弟未出生之前，这个家就迎来了巨变。 养父孕期出轨，养母暴怒崩溃，两人吵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林弈楼很想做点什么，可惜，他一个七岁大的孩子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养父母吵得愈演愈烈，最后双方彻底撕破脸，虽然还是在同一屋檐下，却是互相分居。 那会的林弈楼还不明白什么是政治联姻，利益牵扯，离婚不容易。他只庆幸，至少这个家还在。 他不会做别的，只能将自己的优秀发挥到极致，各种奖牌不计其数，成了养父母名副其实的门面。 虽然林家夫妻貌合神离的恩爱是假的，但林弈楼的优秀是真的。 海外留学期间，他就展露了自己独到的投资眼光，一部小成本电影十倍获利，更是指出国内项目的隐藏风险，让养父避免踩雷。 就连林家老爷子都对他赞赏有加。 连跳三级，年纪轻轻的林弈楼就硕士毕业，回国进了林氏集团，做到高层只用了三年时间。 林氏在他的运筹帷幄下，蒸蒸日上。 无奈的是，他的优秀反而成了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弟弟毕业后同样进了集团，混了两年，还在基层混日子，为了这件事，养母不止对养父不满，连他也殃及池鱼，觉得他没关照好弟弟。 林弈楼不是没关照过弟弟，问题那小子就想玩，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也没辙，真带不动。 当然，林弈楼最想不到的，是养母竟然会给他投毒，而原因，是他劝她离婚。 林弈楼真的觉得，既然没感情了，这没必要死撑，天天在一个屋檐下互相伤害。他希望养母能够放下，过得自在些。 然而养母却将此举认为他在觊觎养父的财产，才会这么想让她和弟弟离开林家。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帮林天隐瞒他那些花天酒地，包养女大学生的烂事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离婚走了，你弟弟离开了，老爷子看重你，你以为你就是林家将来的当家人了？” “别傻了！你只是个捡来的野种！老爷子也就是把你当做一块磨刀石罢了！” 发现养母恶行，前来质问的林弈楼也没想到，会听到这般诛心的话，感觉他这么多年，尽力保持着的优秀，只为了让二老能够略感慰藉的真心，不过是场自我感动的笑话。 夜半时分，他有些昏沉地离开了林家别墅，心思纷乱地驾车，下意识往公司方向开，一个急转弯的路口，厢型货车逆行的白光刺眼照来。 “轰”的一声，黑色轿车被巨力撞击侧翻，拖地滑行带起一串火花，安全气囊瞬间撑开。林弈楼感觉自己的视线是模糊的，耳边的声音显得畏缩胆怯，最后又有点狠厉。 “抱，抱歉……我也不想的。” 下一刻，没有掐灭的香烟掉落在地上泄露出来的汽油上，火光顿起，转眼就是熊熊烈火。 突遭重击，肾上腺素的保护下，林弈楼倒没觉得多疼，恢复的视野里，穿着牛仔衣裤匆匆逃离的身影，让他感觉有点悲哀。 第99章 死劫之梦 公司的账目有问题，虽然做得隐蔽，但林弈楼除了投资拿手，查账的水平同样很高，他更查出来了，是他的养父林天在挪用公款。 不久之前，养父跪求过他高抬贵手，他没多说什么，只让养父尽快把窟窿补上，有什么难处，他尽量帮忙。 不过那个窟窿实在太大，他猜到养父是补不齐那么多钱的，私下也在帮忙拆借，只是没想到，养父的手段更高一筹啊。 知情的他死了，再把脏水泼到他身上，确实是更有效率更直接的办法。 这个猜想是不是事实，林弈楼不知道。 这场车祸是养父的手笔还是养母的阴谋，他也不清楚，总归逃不离两者之一吧。 莫名其妙回顾了一遍前世，林弈楼还是觉得：“真是……操蛋的人生啊。” 眼泪依旧落了下来，内心深处的阴霾再次经历一次，林弈楼仍是觉得无比心累，昏昏欲睡的大脑，渐渐模糊的视线，蹿上挡风玻璃的火焰。 死就死吧……林弈楼如此想着。 也挺好，死了之后，他就会被莫叔意外召唤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那里有奶奶，有张叔，有莫叔，有年糕，还有清灵妹妹…… 死吧！ 死了挺好！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等待凶猛的火焰席卷进车内，结束这见鬼的，非得让他体验两遍的悲哀人生。 然而，火焰的炙热不曾袭来，倒是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旋即，似乎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紧跟着，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拽了出去。 “嗯？” 林弈楼疑惑地睁开眼，被撞得扭曲的黑色轿车被火焰包裹，只是驾驶室的车门被直接拆了下来，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之前的动静，估计就是拆门的声音……林弈楼猜想着，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下自己，遭遇了车祸的身上，伤口依旧很疼，腿骨貌似断了，剧烈的痛楚让他顷刻一身冷汗，被一双稳定有力的手扶着，这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他这才看清楚了拽他出来的人。 灰色头发的男子面目清俊，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穿的是洛山剑宗师长们常穿的飘逸衣袍，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像个coser。 “你该知道。”灰发男子淡淡道：“这都是假的。” 林弈楼默然，说是假的，这却是他曾经真实的经历，故而着实让他身临其境，仿佛真的又重新活了一次过去的人生。 但此刻经灰发男子提醒，他也清醒了过来，他本是在闲月阁，控制悟虚夜探幽冥石窟的，结果还真遇上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他喃喃一声：“幻境术法吗？” “这是死劫之梦。”灰发男子松开搀扶的手，在林弈楼额头随手一点。 瞬间，林弈楼觉得耳聪目明，精神抖擞，一身的车祸伤势恢复如初。 林弈楼打量着自己，微微怔住。 灰发男子自顾地走了，只踏出一步，就直接横穿了马路，去到对面。 林弈楼也想施展功法，可惜他此刻感受不到半分真气的感觉，只能趁着绿灯，朝那道尚未走远的身影追了过去。 看得出来，灰发男子也在等他，瞧林弈楼追上了，这才转身步入一个百货大楼之内。 “您刚才说……” 林弈楼安静跟在身侧，讨教问道：“这是什么死劫之梦？” “嗯，如果你在死劫之梦中心甘情愿地死去了……” 灰发男子饶有兴致在服装店里逛了起来，随口道：“那你的神魂就会被彻底镇压，陷入无止尽的沉睡，而幽冥石窟里的那个老鬼，就能成功夺舍，借你的身体重生，离开那个牢笼。” 林弈楼猛地怔住，旋即一身冷汗。 心甘情愿地死去……他之前，确实有点这么个意思啊！ 只是他以为的死去，是再次经历前世人生后，依旧沉重的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他想再度逃离这个世界，然后被莫叔意外召唤，成为不幸夭折的林府少爷。 没有被过去的情绪牵绊，此刻神智清醒的林弈楼恍然大悟，他并不是拿了什么人生二次体验卡啊！他是中了邪修的招数！又怎么可能如他想象的一样，死去后就顺利穿越到林府？ 若是先前真的如他所想，死了也好，那照眼前的洛山师长所说，他这会，该是生不生，死不死的状态了，而他的身体，会被掠夺。 但是，眼前这人，可信吗？ 林弈楼内心狐疑，表面上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师长，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不过你这梦挺有意思。” 灰发男子照猫画虎学着旁人动作，坐电梯上了顶层，走到栏杆边，俯视下方：“虽说死劫是假的，但这个梦境，由你内心深处的阴影所化，你曾经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挺有意思。这样说来，你是带着这一世的记忆，成为林府少爷的？说起来，倒有点两世为人的意思啊。” 一直跟在旁侧的林弈楼顿时语塞，脸色下意识凝重，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试探问道：“师长，您到底是什么人？” “不用紧张，我的名字你一定听过。” 灰衣男子又举步闲逛起来，淡淡说道：“我叫……风满楼！” “风……”林弈楼心头猛然咯噔一下，神情不由得错愕万分，一停一顿的声音显得结巴：“满？楼！” 洛山剑神！天启五强者之一的风满楼！ 他竟然碰到了洛山剑宗的随机机缘了么！ “风师伯在上，林弈楼，见过师伯！”林弈楼顿行大礼，不管真假，假的了不起就是被骗一下，这要是真的……他呼吸都变深了起来。 路人眼光稀奇，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名堂，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还以为哪个剧组在拍戏，但又不见摄像机。 林弈楼莫名觉得有些窘迫，但又猛地回神，这不过就是一场幻境，这些都是假的。 “师伯，我们不赶紧离开吗？” “离开？”风满楼在电影院门口停下脚步，满是好奇，随口道：“去哪？” 林弈楼道：“自然是离开这个什么死劫之梦啊！” “那个……” 风满楼漫不经心道：“雕虫小技罢了，我在你额头点了一下的时候，死劫之梦就已经解了，如今幽冥石窟里的老鬼，应该正饱受反噬，难受得厉害吧。” 第100章 强迫症，地理控 林弈楼一时无言以对，环顾四下，百货大楼内人潮涌动，不由得怔怔道：“那这里是……” “这是我借你脑海中的记忆构造出来的世界。” 风满楼淡笑道：“如何，可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不说倒不觉得，此刻，天启强者师伯在侧，安全问题自然不用多虑，林弈楼再看这百货大楼里的人来人往，忽然真的有些百感交集。 这是真正的，恍如隔世啊！ “这个电影……” 风满楼打量着电影院门口的广告海报，抬手摩挲着下巴，语气好奇：“好看吗？” 林弈楼下意识看了过去，此时正是暑期档电影的时间，他虽然投资影视，但本人不怎么追剧观影，这些片子他大多没看过，犹豫了下，试探道：“那不然，师伯，咱俩，看个电影？” 早已好奇不已的风满楼欣然同意，林弈楼条件反射伸进口袋，然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 只是顷刻，空空如也的口袋微沉，他还真掏了个手机出来。 有些怔愣，但林弈楼适应得很快，这只是天启强者用他脑海里的记忆构建的世界，依旧只是幻境而已，并非真实。 他摇了摇头，熟练地扫码购票，带着风满楼进了观影厅。 熟悉的电影龙标开场声后，沈腾老师的喜剧作品还是比较能打，风满楼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噗嗤发笑。 “有点影石光屏的感觉。” 电影结束，走出影院的风满楼悠然开口：“但故事是编的，人是演的，不像洛山里，只有在入山试之类的大事，需要时刻洞察山里各处情况再动用影石监察。” 林弈楼不置可否，心说影石光屏对应的应该是监控。 带着对初见现代世界，内心大感兴趣的风师伯，继续游走在城市街道中，俩人又是去吃了小吃，又是坐了摩天轮，还上了地标高塔，看了璀璨夜景。 吃饭逛街看电影…… 林弈楼莫名觉得，活生生像场约会，他和清灵妹妹都只不算约会地凑过几次打猎局，想不到和风师伯看尽繁华。 一想这是当今天下五强之一，林弈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赚了？ 但总之不亏！他这般安慰一下自己，想问一下风师伯还想做些什么。 风满楼却抬头看着天空，那里，有一架飞机凌空飞过。 “那是这里的飞舟吗？” “呃……算是吧。” “模样看着挺怪。”风满楼笑了笑道：“听说你在入山试时以凡人之力实现了飞天之能。那个热气球我看过，跟刚刚那东西一比，倒也不算什么了。” 林弈楼只得点头道：“那是，那是。” “行了，看得差不多了，道说三千世界，今夜托你的福得见其一，不错！” 风满楼淡笑两声：“但此世界，终究不是我的世界，虽说见之有幸，倒也不必流连。” 说话间，他衣袖轻甩，顷刻，百货大楼，繁华夜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通通消失不见。 …… …… 轻微的耳鸣声停止的时候，林弈楼从骤然的黑暗回过神来，夜明石光线明亮，闲月阁厅堂亮如白昼，他正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今夜初见的风师伯清俊的脸庞居高临下看着他。 林弈楼顿时一个激灵，挺身站起，恭敬有礼：“弟子见过师伯。” 风满楼随手一抬，示意他不必多礼，眼神上下打量两下，淡淡道：“前不久闯葬剑台，你不过聚气大成，葬剑台内借风微的游龙剑意顿有所悟，突破了通玄，这才短短时日，竟然到了中境。” “你这厅堂，灵气充裕，比灵石矿脉所在都不差多少。从你在葬剑台里把灵石当零食用的做派，看来，今夜你是动用了吸食大量灵石的灵力，强行推升境界的法子。” “弟子……” 林弈楼张了张嘴，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布下的两道结界都尚且完好无损，但风师伯却已闯进，站到身前。 清灵妹妹还说外人看不见葬剑台内的情形……看来普通人的规则在绝世强者面前，多少有些不值一提。 深知在风满楼这样的绝代人物面前，狡辩不过多余，他只低头说了声：“弟子惭愧。” “你曾经是个优秀的商人，看来你凭着曾经的天赋，还有左翼神将府的家底，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想来是所向披靡……” 风满楼看着他，开口道：“你有两世机缘，这是你的造化。灵石是你自己的，旁人也多说不了什么，但如果你想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些，最好不要再用此法将自己的境界强推到通玄巅峰。外力终究是外力，你若是那么做了，即便有这身重塑过的绝佳根骨，此生也难以突破势成之境，这是我作为山门师长，对你的忠告。” 林弈楼不由得一怔，其实这个问题，林家之中，不管是莫叔还是张叔，也曾奉劝过，都说强行大借外力，怕是遗虑甚多，但没有心情慢悠悠苦练升级的他还是决定豪赌一把。 毕竟哪怕是通玄中境，在这个高手如云的洛山剑宗里，也还是非常不够看的。 他其实确实打算在需要的时候，直接再用灵石强推的方式一口气将自己送上通玄巅峰境界。 只是想不到，堆灵石破境的第一夜，就遇上了洛山剑神，同样口出劝诫之言，且说得斩钉截铁，若那么做，此生难及势成。 看来，强推的法子确实是用不了，林弈楼惋惜轻叹，旋即躬身拜道：“弟子多谢师伯指教。” “小事。”风满楼微点下头，看着这闯葬剑台时，让他生起几分兴趣的洛山后辈，新春年夜，幽冥石窟内有异动，被他瞬息察觉后，竟然引发了些精彩后续。 他洒然一笑，随意问道：“那就来说说吧，你今晚为何操纵傀儡，闯入幽冥石窟？” “这……”林弈楼一时语塞。 “大夏左翼神将府的少爷……” 风满楼眼神略有疑惑，语气平淡：“你这样的身份，想来也不至于想去幽冥石窟解救哪个邪修大妖吧？” 心虚的林弈楼心有波澜，面若平湖，思路飞快运转，只稍片刻，露出羞愧的微笑，挠了下头道：“这个嘛，其实……就是出自弟子的一点强迫症和地理控的心理罢了。” “强迫症？地理控？”风满楼眉头轻蹙：“何意？” 第101章 地陪 “是这样的师伯，弟子我打小没什么别的爱好，就酷爱游山玩水，领略风光无限，名动八表之地。” 林弈楼淡定笑道：“师伯您看，这洛山剑宗三大禁地。弟子有幸，宝阁之内选过宝，葬剑台里闯过剑阵，这如今，就剩一处幽冥石窟不曾去过了，着实有些，好奇得紧啊。” 风满楼静静听完，“呵”一声笑：“就这样？” 虽然自己的说辞着实有些牵强附会，但幸好，林弈楼确实是个喜欢畅游天下的公子哥，一度还想做一做大夏皇朝的徐霞客，所以这会，他从容淡定地取出一本游记来，恭敬奉上。 里面，都是他这些年的旅途上的见闻和感悟，有些内容还和曾经的世界做起了些许比较，本是很难解释清楚的东西，偏生今夜，风师伯已然知晓他两世机缘的存在，也就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了。 风满楼翻着书页，安静观阅林弈楼的游记，看得出来确实是用了心的，各地风土人情，地理特征，民间趣事杂谈，尽都有所收录，再加上风趣的文笔，一时竟让人看得有些上头。 看到某些自己年轻时候到过的地方，风满楼甚至久违地回忆起了一些淡去的回忆，想起了某些多年不见，或已然魂归星海的老朋友，眼中不自觉浮现几分怀念。 轻轻吐出口气，风满楼将游记递还回去。 林弈楼伸手接过，面色不显，心中实则忐忑：“随手拙作，风师伯见笑了。” “写得挺好，有人痴于剑；有人痴于画；有人痴于棋；甚至有人痴于打铁，垂钓，种花……人生在世，能有一痴而以乐己，确实是件愉快的事情。” 风满楼微笑看眼这有趣后生，一笑道：“不过，痴于行，你那游记中，还着重写了诸多美食美酒，想来就算没到一个痴字，也是颇为喜好的，你这个林少爷，还真活得有滋有味啊。” 林弈楼讪然笑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风满楼话音未落，伸手一抓林弈楼右肩，脚步微微抬起。林弈楼只觉得一阵微风徐来，四周景象一阵模糊。 晨光熹微，天刚刚要亮。 林弈楼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正是此前控制着悟虚才来过的幽冥石窟，而且，他们此刻已经到了外围那道水幕结界之内。 风满楼淡淡笑道：“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礼尚往来，既然你想逛幽冥石窟，那我就带你逛逛。” “呃……”林弈楼一时怔然，不知自己此刻是否该豪情顿起。 何德何能？天启五强者之一的洛山剑神给他做地陪导游啊？这是什么样的排面？ 不知道林弈楼心中杂乱思绪的风满楼只是语气淡然地开口：“这里，本只是处平平无奇的石窟罢了，八千年前，洛山剑宗初立，那会世道并不太平，尚且没有溟河结界将人妖分隔，妖域常人难进，神州沃土妖族却可以横行，加上邪修作祟，魔涨道消，风雨飘摇。” “祖师爷刚成立洛山剑宗不久，山门就遭到大妖与邪修的联合袭击，只是他们小看了这个刚刚成立的小门派，以为只是探囊取物的袭击，结果被祖师爷并洛山几位创派师长杀了个片甲不留，部分余孽躲进了这个石窟中。祖师爷懒得跟他们纠缠，索性将整座石窟炼化作天然的牢笼，将他们囚禁至死。” 一边说着，风满楼已经带着林弈楼进入了石窟之内。 “贫僧悟虚，请阁下让路！否则休怪贫僧，出手无情！” 猝不及防的一句呛声，悟虚一拳袭来。 风满楼手都没抬，只淡淡投去一个毫无波澜的眼神。直冲而来的拳头霎时止住，悟虚整个人直接被定住。 林弈楼这才猛然想起，使魂之术驾驭下的悟虚还在执行着离开幽冥石窟，回闲月阁的命令。 他魁梧身躯上的灰色肌肉此刻疤痕道道，深可见骨，但貌似因为尸身傀儡特殊的体质，并不见血迹。 “悟虚，停手！” 虽然僧人实际已死，但看那满身伤痕的惨状，林弈楼还是忍不住心虚愧疚了把，连忙解除指令。 被定住的悟虚凶厉的眼神变得平和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虚。” “使魂之术……” 风满楼眼中略带追忆，轻叹道：“想不到时隔多年，还能见到这门鸡肋的功法。” 林弈楼好奇问道：“师伯知道这功法？” “自然，这是我一位老友所创，本意是为了救活亡妻。可惜，生死有命，最后只是虚妄罢了。” 风满楼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忧伤：“把你的傀儡收起来吧。” “是。”林弈楼应了声，将站立不动的悟虚收回乾坤戒。 “言归正传吧。” 风满楼举步开口，继续介绍道：“那一次祖师爷囚禁了八百邪修妖族于此，妖邪倾力想要脱困，祖师爷与开山师长们奋力镇压，最后，这里成了妖气邪力汇聚之地。每隔一段时间，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都需要人专门清理一下，加固禁制。而上一次，是我十年前亲自负责，你看那些。” 他随手指了指四下。 林弈楼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昨夜控制悟虚进来时，深夜昏暗，不曾注意，这会才看到墙面上划痕道道。 作为精通符阵之人，林弈楼自然看得出来，那一道道剑痕组合成了一座樊笼大阵。 洛山剑神亲自下的樊笼大阵，悟虚能走得出去才有鬼了。 风满楼看林弈楼眼神间的变化，随口笑道：“看来是看明白了。” 林弈楼叹笑道：“风师伯亲自下的囚牢，世间能破之人，屈指可数啊。” “便是在我之前，洛山创派以来，从幽冥石窟逃出去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如今大雪山妖域的老祖宗，另一个，是当今天启五强者之一，雾里神龙，萧雾龙。” “那不就是风师伯的老对头！”林弈楼惊讶道：“他怎么会是邪修？” “他虽然行事亦正亦邪，倒也算不上邪修，也并非被扣押囚禁到幽冥石窟。” 风满楼笑了笑道：“说起来倒和你有点像，他也是慕名而来，想要探探这修行界着名的第一大狱。” 第102章 唯你不能 林弈楼无语了下，莫名想起了监狱多人才的段子，绝世高手就是绝世高手啊，还跑正道第一宗门的监狱交流学习来了。 他忍不住八卦了下：“那萧前辈当年，在幽冥石窟待了多久？” “三年。”风满楼道：“顺便还创出了之后让他纵横天下的威龙神掌和如今天下最强硬的功法，破天道。” 林弈楼轻轻拍手，摇头感叹：“牛人就是牛人，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呀。” “萧雾龙，确实是千古风流的人物。” 同样感叹的风满楼踏上通往二层的石阶，左右看看，跟在后面的林弈楼疑惑出声：“师伯在找什么？” “没什么。”风满楼满不在意的样子：“时光荏苒，幽冥石窟倒是挺久没进过什么新的货色，老家伙们在石窟里或自相残杀，或熬不过时间的大限，死了不少，但这二层应该还剩下几个。这是见我来了，躲着不出来了？” 随意笑笑，风满楼继续拾阶而上：“二层没什么好看的，带你去三层瞧瞧吧。” 林弈楼默默跟在身后，心起波澜。 挺久没进过新货？！ 想着这话，林弈楼目光一动。 所以，北山大哥不在幽冥石窟！ 意识到这点的林弈楼多少是有些欣喜的，若人在这幽冥石窟之内，这里面有剑神置下的樊笼，只能进不能出，就算能找到人，也根本带不出去。 这般想着，林弈楼随风满楼来到了幽冥石窟的三层，分列纵横的一个个石洞真就像一间间牢房。 大部分石洞都空着，一些石洞内有用锁链束缚着的身影。有形形色色的人，也有妖族，展现出各种形态的妖身。 “这是血光道童胡少安，一百年前，暗害三千幼童修炼邪功，被你师父抓回来的。” 风满目视前方，随意抬手，指了指左侧一个石洞内的童颜小道士。 小道士面目污糟，头发凌乱，一身道袍破破烂烂。 对上林弈楼的目光，露出憨憨的笑容，看着也就十来岁，但一身血煞之气毫不掩饰的浓郁，这东西和真气不一样，需用人之精血凝练，真元修为如岳清灵天赋异禀者，可以年纪轻轻势成圆满。血煞之气浓郁，说明手里沾染的鲜血越多。 目色稍显阴翳，想着陈素衣的行事风格，林弈楼冷哼一声：“以师父的性格，竟然没杀死他？” “你以为，幽冥石窟关着的，都是些什么存在？” 风满楼淡然开口：“他们都是修为绝顶之辈，非势成圆满境界，怕是在这石窟里熬不过三天。同时他们又无恶不作，为祸一方，是手染无数血腥之人，这样的人被关在不见天日，毫无自由，日以继夜，只有狗咬狗，恶鬼磨恶鬼的幽冥石窟里，你觉得，死真的会比被囚禁于此更好些？” 林弈楼无言以对，确实，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确实比当场毙命煎熬多了。 风满楼又一指右前方某处石洞的位置，林弈楼顺着看去，那里窝着头豹妖，赤着上身，豹纹皮毛上这秃一块那秃一块，浑身伤痕累累，闭目喘息，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 “黄黄，叠名叫着挺可爱，实际杀人如麻，还酷爱奸杀无辜女子，手段下作，三十年前我抓他回来的时候，特意吩咐过这里面，要对他多多关照一些。” 确实挺关照的，瞧着就剩一口气了……林弈楼腹诽一句。 豹妖黄黄听到声音睁眼，看到风满楼，露出一种怨毒与恐惧交织的目光，最后挪了挪身子，退到石洞最里面。 风满楼也不多理会，只是随手点人，信口介绍着幽冥石窟三层的这些曾经的大奸大恶之徒。 林弈楼目光所及，曾经的妖邪大佬，如今皆是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在最里面的一个石洞中，林弈楼看到一个枯瘦如柴，浑身仿佛只有一层皮包着，宛如半个骷髅的人，被四条锁链绑吊着。 风满楼在石洞前停下，随手指道：“这就是昨夜对你施展死劫之梦的家伙。” 林弈楼凛目望去，那人也正好抬起头来，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枯瘦如鬼的脸上没有此前其他囚犯面对风满楼的瑟缩畏惧，反倒扬起一抹难看的笑容：“风兄，好久不见啊。你随手破我死劫幻境，可真是让本尊难受了好一阵啊。” “哦。” 两人相顾无言，看着气氛微妙，林弈楼忍不住问道：“风师伯，这人是谁啊？” 风满楼轻叹道：“和这幽冥石窟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既非邪修，也不是妖族，他是曾经的大宋皇朝国师，钟玉岭。” 林弈楼不禁错愕了下，大宋皇朝国师‘钟玉岭’，这个名字他还是听过的。 十八年前，大夏与赤渊妖域发生大战的同时，神州大地上，登上大位的商皇武东也正式打响了征伐天下的号角。 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大宋。 最后，大宋国师叛国，带领三十万宋军率先反水，背刺故国，投靠大商，致使大宋皇朝兵败如山倒，仅仅半年，王朝倾覆，震惊天下。 “是吗？因为本尊叛国，所以大宋才灭亡的？哈～” 形容枯槁的钟玉岭呵呵笑着：“大宋皇室，在民强加赋税，在军克扣粮饷，贵族从君王到诸侯，都只图自己享受，根本不管百姓死活！连大周都被商朝大军五年踏平皇都灭国，大宋这样的皇朝，就算没有我，迟早也得玩完。” “现如今大商疆域里，曾经的大宋百姓，你们谁去问问，他们是想做曾经猪狗不如的宋民，还是如今衣食饱暖的商人？” “也许吧……” 风满楼不置可否，只说道：“但还是有郭飞将军死守固阳城五月有余，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后与国同休；大宋儒林八万文士齐上战场，不可谓不悲壮；也有六王爷在朝廷拨乱反正，希望救一救，那病入膏肓的大宋，虽然确实可能如你所说，积重难返，回天无术。” “但有一句话我还是认同的。” 风满楼看着也曾一起喝过酒的旧时故友，淡淡出声：“不满朝廷剥削的大宋百姓可以叛；被克扣军饷生活惨淡的大宋士兵可以叛；利益为上的大宋商贾可以叛……就，唯你不能！” 钟玉岭语气不屑：“良禽择木而栖，凭什么本尊不行？” 第103章 疯子 “因你是大宋国师，享大宋百年供奉优待，大宋皇帝或许昏庸，但确实对你以国士待之，奉你为尊。你的国师府邸金碧辉煌，比起皇宫不妨多让。你享受了大宋皇朝最好的一切！” “而你口中如此忧国忧民，担任国师期间，你可曾劝诫过主君？可曾为受到压迫的百姓和将士伸张过正义？在大商兵锋突起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你可曾想过辅佐贤王，改革吏治？” “你没有，你只是享受着国师的尊容，帝王的讨好，却在风云突变之际，毫不犹豫舍弃旧主故国，改投了商皇的麾下！此等行径，若还能被歌颂，确实有点天道不公了啊。” “至于你口中所谓的宋皇朝腐朽，虽是事实，但也不过是你拿来美化自身卑鄙行径的借口罢了！钟玉岭，承认吧，你就是个厚颜无耻之人！” 面对风满楼用不平不淡的语气，叙述评断着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钟玉岭沉默一阵，旋即嗤笑出声：“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看我的。” 几乎同时，林弈楼也迟疑开口：“可是这人不是死了吗？死因倒是众说纷纭。” “那只是外界的说辞罢了。” 风满楼先回了林弈楼一句，然后看着那枯瘦的嶙峋身影，很难想象，这人曾经是多么的风华绝代，他轻轻叹息：“倒也不是。在我印象里，你还是更像那个，和我在上京饮酒，看尽满山桃花的玉岭先生。” 铁链因为颤动的身子轻响起来，钟玉岭闻言放声笑了起来：“那年的酒确实很香，那年的桃花，也确实很美啊！” 听着两人对话，林弈楼心中有种矛盾的感觉，与其说风满楼对这位叛国国师恨之入骨，语气中却满是一种惋惜感叹的情绪。 “风师伯……” 林弈楼试探问道：“这人，不是您抓回来的吧？” 不算意外，风满楼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洛山剑宗不理皇朝纷争，我虽诧异他会有叛国之举，但终究是与我无关的事情。” 林弈楼忽然大感疑惑，大宋国师，据他所知，他可是曾经和他师父水月剑仙齐名的人物，号称最有可能踏入天启境界的绝世高手！ “若不是您，这洛山之内，还有谁能把钟玉岭押进幽冥石窟？总不能是我师父吧？她虽然愤世嫉俗了些……” “不是她，也不是洛山的哪位……” 风满楼随口打断道：“是萧雾龙把他抓进来的。我欠他点人情，他说借幽冥石窟一用，算抵债。” 林弈楼张了张嘴，心中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可为什么啊？他俩有仇？” 钟玉岭笑声幽幽：“在他独闯朝安城，从大商皇宫将我押至这幽冥石窟前，从不曾见过。” 风满楼补充道：“他当时说的理由是，要让他死得比郭飞将军惨百倍，千倍，万倍！” 摇头笑得感慨，微微停顿之后，又随口笑问道：“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他和郭飞将军是生死至交？若是如此，他为何不助死守固阳城，危在旦夕的郭飞将军一臂之力？” “呃……”林弈楼确实想不明白：“为何？” “因为他不是宋人，也并不认识郭飞，只是在经过固阳城，看满城百姓祭奠，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了解其生平，大感佩服，满心赞叹。” 风满楼笑得无奈：“然后，他就直闯朝安大商皇宫抓人了。” “那就是个疯子……” 钟玉岭咬牙切齿，语气怨恨至极：“大商皇宫就算比不上洛山剑宗，也是高手如云，吴观主突破天启境界后，更是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之地！为了抓我，大战皇宫之时，他也受了极其重的伤！真不知他图什么？疯子！疯子！疯子！” 用尽力气连骂了三声疯子，真气鼓荡间，锁链脆响连连，洞口里的囚犯一个个死命捂住双耳，面露痛苦之状，哀嚎出声。 林弈楼听到动静回看了眼，自己倒是毫无异样，他清楚，是身旁的风师伯悄无声息护住了他。 同时，他心中也是惊诧不已，对那位凭一己之力，面对大周灭亡，却让家乡易西城成了自己的圈禁之地，改名飞龙城，成为三大皇朝域外之地，就是商朝大军都不敢掠其锋芒的枭雄人物，有了更深的认知。 行事从心所欲，善恶自有心尺，豪放不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杀进大国皇宫，缉拿他国叛臣，林弈楼真有点像视此人为偶像的冲动。 他何不想一人独上洛山，弹指间击退洛山剑神，力压诸位峰主长老，带上北山大哥，冷酷问上一句：“我今日就要带他有，我看边个够胆拦我？” 嗯……好像有点过于基情了些，那是至交兄弟，又不是青梅竹马。 “也许，郭飞将军只是个说辞罢了。就算没有郭飞将军，他也会找个别的借口，进商皇宫抓你的。” 风满楼的声音打断林弈楼的胡思乱想。 “我也曾觉得他此举太过，喝了顿酒后，他就说了先前我评论你的那番话。” 鼓荡真气怒骂出声后，钟玉岭喘息着胸口起伏，闻言嗤声冷笑：“本尊功过，还需要他来评断？他以为自己是谁的？上苍的使者么？我呸！” “不过，风兄，你先前的话说得好听……但我知道，你其实多少是认同的，觉得我是卑鄙的叛国之臣。否则，那狗东西绑本尊来幽冥石窟，你不会坐视不管。” “也不怪你。” 钟玉岭轻笑两声，旋即用怅然若失的语气道：“说起来，萧雾龙那狗东西硬闯大商皇宫，受的伤着实不轻，十来年时间修养，对别人来说，他依旧强得可怕的雾里神龙，但对风兄来说，一丝毫积弱，那就是乘胜之机啊！” “风兄，你和那狗东西两年多后的半甲子山约战，此番怕是终于要赢了。” “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这个老朋友啊！” “若是那样的赢法，也没多大意思。”风满楼微一摇头，怅然叹息：“好了，话就不多说了……保重吧。” 最后一声保重方才出口，风满楼已伸手一抓林弈楼肩膀，顷刻，天旋地转。 感觉脚步一个踉跄，视线模糊又清晰后，林弈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闲月阁的厅堂中。 第104章 打听 刹那之间，从幽冥石窟回到闲月阁。 心之所向，瞬息而至，天启境强者的标准配置。 天地广阔，任我遨游。 没见过也就罢了，亲自体验了一把，林弈楼看着眼前的洛山剑神情不自禁眼神灼热，忍不住心向往之。 只是话说回来，谁不想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可纵观天下，天启境终究只有五人，便是拉长了历史，放眼古今，连过往大能一道算上，万千年历史，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数。 难如登天啊！ 林弈楼暗自感叹时，将自己在闲月阁布置下的两重结界撤去。天色已亮，小蘑菇醒得早，被结界隔着出不了房间，怕是要被吓哭。 风满楼悠悠然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颗桌子上的蜜饯零嘴往口中一丢：“怎么样，幽冥石窟一行，感受如何？” “呃……” 见到些恶贯满盈的匪类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知道了件少有人知的秘闻，确认了自己要找的北山大哥不在幽冥石窟……要说收获，还是有点的。 林弈楼思索了下才道：“感受颇深。” 风满楼等了会，迟疑道：“没了？” 林弈楼道：“想来师伯不会想听什么我辈弟子，自当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套话，但不说套话，感受这种东西，其实很难说清楚的。” “有点道理。”风满楼微一点头，然后道：“那这样吧，以幽冥石窟之行为题，写篇游记，三日后交于我。” 林弈楼不禁愣住：“啊？” 这套路……秋游完后写作文吗？ 风师伯在他的记忆世界里莫不是还看到了这一段？ “怎么，洛山剑宗禁地幽冥石窟，不值得你笔墨一二？” 风满楼语气淡淡说着：“还是说，我这个师伯，没资格给你布置些功课？” 这话林弈楼如何敢接，连忙赔笑：“哪敢哪敢，就是意外了些，一时没反应过来。风师伯放心，弟子一定好好对待，仔细琢磨篇好文章。” “行，那我且等着。天亮了，你也该为这新的一日修行忙活去了。” 风满楼伸着懒腰起身：“师伯我补个觉去。” 感觉下一刻洛山剑神就要瞬息消失，不知去向何处，林弈楼忙唤一声：“师伯！” 与此同时，小小的身影晃悠悠走了出来，轻车熟路抱住林弈楼右腿，小蘑菇稚嫩的小脸上带着点初醒的惺忪，瞥眼陌生的身影，没有以前那么怕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小蘑菇在栖霞峰，名义上是他的徒弟，林弈楼不禁思索了下，师父的师父的师兄，是该怎么称呼来着？ 算了，小丫头是个哑巴，省事了。 他轻声道：“小蘑菇，给师长行个礼。” 小蘑菇眨巴下眼，对着风满楼规规矩矩施了个礼。 林弈楼道：“师伯见谅，这小丫头口不能言。” “嗯，听说过，无妨。” 风满楼蹲下身，与小蘑菇平视相对，目光闪过微不可察的些许波澜，旋即微笑出声：“如此绝佳的修行根骨，属实难得。” “听说师伯不曾收过徒弟……” 林弈楼心中不自觉打起算盘：“她虽然眼下记作弟子之徒，但其实并未行过拜师礼……” 小蘑菇眉头轻蹙，啊啊叫着拉扯了两下林弈楼的衣摆，听明白意思的小姑娘满脸抗拒。 林弈楼无奈扶额，无知的小丫头，这可是剑神啊剑神！真做了剑神弟子，我都得管你叫小师叔！ “不必了，我这辈子，没什么师徒缘分。” 风满楼自然看得出来小后生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甚在意，只笑笑道：“长辈见了孩子，总该送个见面礼的，不过你的小师父腰缠万贯，富可敌国，那乾坤戒里的宝贝数不胜数，我就不装豪摆阔了。送你个小礼物，不要嫌弃。” 说着话，他淡笑抬起手轻抚下小蘑菇的头发，掌下一道光华融入眉心之中。 小蘑菇迷惑地眨眨眼，心想嫌弃不嫌弃的另说，问题是礼物呢？ 林弈楼也没看明白，更吃惊风满楼一语道破他左手食指上的乾坤戒藏着不少宝贝，下意识地遮了下。 站起身的风满楼没甚在意这小动作，只随口问道：“你方才叫住了我，是还有什么事情？” “弟子确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林弈楼疑惑问道：“洛山弟子行侠仗义之事，素有耳闻，也曾亲眼见过邪修宗派门人被洛山弟子押上飞舟，带回山门。据说被抓回来的邪修妖族，都被关押在幽冥石窟，可今日一行，幽冥石窟里，可没那么多囚犯啊。” “你听谁说的？” “嗯，刚进洛山那会，和岳师姐聊过，毕竟，那会还不熟，就只能聊点宗门里的话题了。” “原来如此，我虽不管事多年，也知道栖霞峰大多事务是苏明和有琴那丫头操持着，你那未婚妻对此不算熟悉，以讹传讹罢了” 风满楼摆了下手，悠悠道：“幽冥石窟哪装得下那么多人？非穷凶极恶又修为高绝之辈，是没资格受幽冥石窟的折磨的。” 目光轻动，林弈楼将心中悸动的情绪压回深处，面上只显露出纯粹的好奇：“那其他那些被押回洛山的邪修妖族，都关哪去了啊？” “山中各处吧，洛山是块宝地，大秀峰，游龙峰，雁回峰各有一条灵石矿脉，三脉交汇，灵气鼎盛……” 风满楼回答道：“大部分抓回山门的邪修妖族，基本都发配到矿洞里开采灵石了。至于别的，正好遇到哪个峰缺些仆役，或哪个峰主长老需要人，都可能被征调，那形式就多了。” 林弈楼恍然，平淡笑道：“原来如此。” 风满楼微微点头：“还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 林弈楼再行一礼，恭敬道：“弟子谢过师伯，带弟子长了一番见识。不知三日后，弟子该去何处，将文章呈请师伯过目？” “那就葬剑台后的竹林见吧，那里有座竹楼，很显眼的。”风满楼落下一句，再转身，人就从厅堂消失不见。 小蘑菇瞪大了眼，她虽然小，但却是个有见识的，虽然解释不清楚，但直觉里，方才那灰发师长的一个转身消失，实在厉害极了。 她不禁上前，在风满楼先前站的地方，对着空气抓摸两下。 “咋滴，这会知道厉害了？” 林弈楼看得一笑：“那可是洛山剑神，让你拜个师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小蘑菇摇摇头，露出甜甜的笑，又跑过来抱大腿，奶声奶气吐出一声：“师父！” “嗯！”林弈楼听得一个激灵，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会说话了？” 小蘑菇再度唤道：“师父！” “诶……” 林弈楼多少有些惊喜：“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小蘑菇眼珠一转，张了张嘴，仿佛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又唤了一声：“师父。” 第105章 寻找 新春伊始，栖霞峰的气氛相当轻松和谐。 主要是剑仙师父带着沈柏，离山去了大燕皇朝的金川城，拜访豪商沈家，探望探望为数不多的亲近友人，也就是沈柏的母亲，故而被心情大好的林弈楼称之为家访之行。 剑仙师父哪哪都好，就是过问徒弟修为的方式太过粗暴，惨遭蹂躏多时的林弈楼欢庆师父离山远行访友之余，也没忘记天天数道飞信催促二师兄赶紧回来。 如今的栖霞峰，两位师兄还未归山，就算回来了，大师兄憨厚如邻家大哥；二师兄社恐平日难得一见。 而三师姐有事没事喜欢同岳清灵吵嘴逗趣的性子，也实在没什么所谓威严，更像个一对欢喜冤家。 再者林弈楼和岳清灵正值彼此确认心意后的热恋期，有琴雨自不愿意做了小情侣眼中的碍事之人，所以三师姐虽然没有离山，却仿佛学了二师兄轻易不露面的风格。 不介意做碍事之人的年糕，林弈楼物尽其用，让他做起小蘑菇的专用保姆，确保林少爷想和女朋友独处过下二人世界的时候，年纪太小的小丫头有人看护着。 不明白少爷用心的年糕在小蘑菇一声脆声声的“年糕师叔”中，感觉自己一下子提了辈分，高兴极了。 特别是小蘑菇虽然开了口，但语言障碍并没有完全消除，只会喊几声师父，师伯，师叔，而让小丫头连名字带辈分一起称呼的，只有一位年糕师叔，这让年糕有种自己物以稀为贵的满足感，带孩子带得更起劲了，甚至还真摆出师叔的派头，在山中无老虎的当下，做起小蘑菇的修行指导。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样子。 陈素衣临行前探看过突然开口的小蘑菇，一切正常，准确的说，小丫头本来也就没受什么伤，口不能言大概率是心理问题。大家亲眼所见，小蘑菇粘着小师父，天天开开心心的，心情放松了，突然打开桎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特别是，有了这个开头，情况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现在是一个一个单词往外蹦，多多练习一下，之后说说短语，再到长句，最终彻底恢复语言能力也不是不能指望的事。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 …… 浮生偷闲，岳清灵新年的第二天依旧没有做任何修行功课，一大早就被林世兄拐跑到山下的云边镇，沾染一身俗世新春的红尘烟火味道，在入夜后才尽兴御剑归山。 虽然内心欢喜，但觉得自己这两日实在太过放纵的岳清灵没有继续与情郎勾勾搭搭，径直回了自己的落月阁，入定练气，趁这一夜还没过去，勉强欺骗自己一下，今日也是修行了的。 自律的年糕也被岳师姐劝诫自己的同时，也劝诫他们的话说得有些心虚，同样回了自己的居所，夜里挑灯练剑。 玩闹了一天，不需要安神符，躺在床上的小蘑菇就自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林弈楼给小丫头掖了下被子，从房间退出去，进了书房，心情轻松的他感觉这一年的开头，还算是诸事皆宜，面带微笑，下笔如有神，写着他游幽冥石窟有感的文章。 停下笔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 他出了门，习惯性地给闲月阁落下两道结界，然后将傀儡悟虚放出了乾坤戒。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悟虚。” 双手合十的傀儡僧人灰色的身躯上几道浅浅白色的印子，是之前想要强出幽冥石窟，被里面的剑痕樊笼所伤留下的痕迹，短短两天，恢复了不少，尸王戚令山的名号果然不俗，至少炼尸出品的质量极其过关。 林弈楼给悟虚施了一道隐身符。 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幸运符的加持。 之前闯幽冥石窟的时候刚用过，虽然是操纵着悟虚使用，但感觉还是会记在自己头上，莫叔说过，频繁借运，容易遭到反噬。 亲眼见过洛山剑神，方知其深不可测，想要在有他兜底的洛山剑宗里劫狱救人，几乎不可能。也因此，寻人的时间还是充足的，不急于一击即中。 毕竟找到了，也无法立刻将人救出去。 林弈楼甚至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小动作是不是瞒得过神通无边的风师伯。 但他终究是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总不能因为忌惮太多，就什么也不敢做，那他直接打道回府不就行了？ 有时候，做人做事，就是需要点险中求的魄力的。 如此想着，林弈楼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件水蓝衣裙，穿在了身上，瞬变女装大佬。 没办法，这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方法。 曾经，他也给过顾月影一件衣裙，那是神器轻烟无影的仿制品，而仿制的前提，自然是正品，也在他的手里！ 隐藏踪迹的第一法宝，静静站着，不露马脚，就是天启境修为一时半会都难以察觉，这是隐身神器名留修行界史册的战绩。 衣角轻扬，穿上轻烟无影的林弈楼顷刻如化轻烟，风吹散，瞬间无影。 神行符加持，两道隐藏在夜色里的身影飞快跃过重重山道，来到临近的大秀峰山门内。 昨日，从风满楼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后，林弈楼特地来拜访了曾经做过交易的大秀峰弟子陈涛，借着想要买丹药的借口，再用东拉西扯，闲话家常的掩护，用话术问到了大秀峰灵石矿脉所在。 今夜，他就要夜探矿区，看能不能找到北山大哥。 …… …… 大秀峰，矿区。 简陋的木房子连成一片面积不小的地方，很像一处巨大的贫民窟。 深夜的矿坑里依旧响动连连，加班加点。 面无表情的矿工们默不作声做着手头的工作，或许深夜，负责监工的洛山弟子并没有太管他们，反而在一旁自己入定养神。 丝毫没有人注意到，两道隐形身影悄无声息入了矿洞，仔细查看过这些在夜间加班加点的囚徒。 一击即中的概率终究太小，仔细查看下来，这深夜的矿洞里并没有林弈楼想找到的人。使魂之术牵引下，悟虚跟着林弈楼来到类似贫民窟的居所，脑中浮现一张丹凤眼的俊朗脸庞，那是使魂之术下，林弈楼传过来的意念，还有命令。 “找到他！悄悄的！两个时辰后，无论结果，原地汇合。” 悟虚理解完后，径直往左边飞步踏出，开始寻人行动。 第106章 排查 傀儡僧人二话不说选择了左边。林弈楼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从另一个方向展开搜索的工作。 作为俘虏，被扣押上山充当苦役的囚徒们，自然不会得到什么太好的待遇。酷似贫民窟的棚户居所，门破窗塌，在冬季尚未过去的季节里，被用纸或布等各种能找到的东西填补着缺口，稍稍抵御寒风。 根据陈涛所说，这些被罚做苦役的邪修妖族都被废去了修为，想到这个，林弈楼不由得心情沉重，忍不住拿出一块带有裂纹的玉牌看了眼，沉重吐息。 生命玉牌听着高级，其实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东西，洛山的弟子玉牌就是此类，以神魂之血牵引，记录生命信息，若某位洛山弟子身亡，弟子阁内相对应的身份玉牌也会碎裂，以此示警。 规模过得去点的修行宗门都有这个东西，凭林家的底蕴自然更是标配。 面有裂纹却未彻底碎裂，很明显与玉牌气息牵引，相互呼应的主人生命情况正处于极度糟糕的情况。 例如被废！ 对此，林弈楼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些被押解进山，废去修为沦为苦役的邪修妖族在如此凄凉的环境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以北山大哥骄傲的性格，怕是生不如死吧。 眼神情不自禁阴沉下来，林弈楼收拾下心情，将玉牌收回戒中，即便处于青烟无影的遮掩下，还是收敛气息，悄然靠近那排简陋的居所。 从窗口的破洞处投进视线，林弈楼看见了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汉子躺在破旧的通铺上，确认没有自己要找的北山泾源，林弈楼轻手轻脚离开，查探下一处。 这是一个枯燥无味的排查工作，林弈楼动作迅速，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他已查看了不小的一片区域，然而这只是大秀峰矿场的某个区，更不知北山大哥究竟是不是在此地，也可能是游龙峰或雁回峰的矿区，甚至还有其他别的可能。 林弈楼忍不住想起了说能进洛山帮忙的沐云初。 不久前收到他的飞信，自周达大闹婚宴的危机解除后，那夫妻俩寻了处僻静之所闭关修炼，在年节前已经出关，言说回容州城交代些后续事情，交接完容州秘阁据点事务，不日就可以来到洛山。 林弈楼这会真希望这个不日可以尽快些，洛山这么大范围地方，要找一个人出来，说大海捞针夸张了点，但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这般想着的林弈楼再度排查掉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他毫不留恋离开，刚踏出一点距离，却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就瞧见一个穿着洛山弟子服的身影鬼祟地朝自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过道上夜明石微弱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是一张显得稚嫩的脸庞，看着和年糕差不多的年纪，一个十四五岁，看上去挺可爱的少女。 她神色警惕，像只猫儿一样，迅速开门，蹿进了林弈楼刚排查完的那个房间。 这让林弈楼下意识再度贴近了那个房间，不动声色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就见那个穿着洛山弟子服的少女一进门，就将身上的弟子服脱了下来，收拾折叠好放到床下的篓子里，再用先前里面的破旧衣物盖上。 屋内的老妇人听到动静坐起了身，摇头叹道：“又练功去了？” 少女点头一轻笑：“阿婆身体可好些了？” 老妇人随意一笑：“就这样呗，上了年纪，吃老就坏，正常事。” “阿婆年轻着呢！”少女撒娇地贴上去，拉住老妇人的手掌晃了晃。 “你啊。”老妇人轻点下撒娇少女额头，神色严肃：“可得小心些！被洛山的人发现了，后果很严重。” “阿婆放心，我很小心的！洛山那帮讨厌鬼发现不了我滴！” 看着像对奶奶与孙女……林弈楼暗自嘀咕，不禁有些好奇，所谓的练功若是修行，已然被废的修者不是说全然没有复原的法子，但那些无疑都是极其耗费资源的事情，而很明显，沦为矿区苦役的俘虏不可能有那样的条件。 而且，在这样糟糕的生存环境下，这少女目光清澈，笑容可掬，与自己在矿洞内看到的一张张生无可恋的囚徒面容着实天差地别。 算了，眼下可不是探究这些与自己无关之事的时候，林弈楼将内心的好奇压了回去，悄然离开。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同样悄无声息在天边划出鱼肚白的黎明色彩。 林弈楼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超了时，快速赶回碰头地点，隐身符下的虚悟已然等在了分头行事前的地方。 林弈楼直接将傀儡僧人收入乾坤戒中，没有惊动任何人，飞速离开矿区，离开大秀峰，悄悄的，他走了，正如他悄悄的来。 回到闲月阁，撤掉结界，脱掉不甚自在的女装襦裙，趁天色还早，林弈楼小憩了会，待到小蘑菇醒来，走出自己房间的声响隐隐传来，林弈楼只得结束短暂的睡眠时间，开始起床带娃。 小蘑菇自觉地洗漱去了。 林弈楼也很自觉地洗漱后开始安排俩人的早餐。 气氛温馨和谐，早餐结束后，林弈楼没去后山，就近在院外练了会剑，小蘑菇坐在书房里的小书桌后，写着大字，偶尔透过开着的窗户瞥眼练剑的师父，不经意间对上眼神，小丫头笑眯眯的，让林弈楼忍不住幻想将来和清灵妹妹怎么着也得生个姑娘，不能白浪费这段带女娃的经验。 午时将至的时候，岳清灵和年糕就前后脚来到了闲月阁，赴昨晚在云边镇上就说好的午餐之约。 岳清灵实则很想结束这吃喝玩乐的日子，好好修行，毕竟苦修虽然对突破地仙境助益不大，但修行之道，逆水行舟，太过放纵不知自律，修为同样是会退步的。 更何况，其他峰可没什么新春概念，风雨不改，大年初一的天朱峰同样例行演武。 这让岳清灵更有种紧迫感。 无奈，林世兄信誓旦旦地说今日准备了惊喜，她不来会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岳清灵忍不住还是上钩地来了闲月阁，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 只是一顿午餐在东拉西扯的闲谈中结束，她也没瞧见所谓的惊喜。 “别急。”林弈楼轻笑道：“谁跟你说惊喜在闲月阁里了，待会让年糕看顾小蘑菇，你随我去个地方。” 岳清灵微微一怔：“去哪啊？” 林弈楼故作高深地一笑：“到了你自然就知道，说了，那惊喜就没了啊。” 第107章 包庇 冬季未过的午后，下了一场小雪。 小蘑菇托管给了年糕师叔，林弈楼牵着岳清灵的手出了栖霞峰，漫步在微雪飘落的山道上，撩妹说着同淋雪，此生共白头的情话，惹得岳清灵大感羞怯，又有一种难言的甜蜜。 她深呼吸两下，看了看两人漫步而至的地方，望着正在慢慢前行的方向，转移了情意绵绵的话题问道：“师弟这是，要带我去葬剑台？” “这确实是去葬剑台的方向。” 林弈楼点点头，摊手微笑道：“但师姐别误会，我们此行，可不是要去闯葬剑台，毕竟，师弟我可没有四十万积分。” 岳清灵摇头轻笑，刚想说什么，倏地眉头轻蹙，豁然朝左前方抬头望去。 林弈楼同样听到了动静，循声投去目光。 就见一道洛山弟子小小身影飞速凌空踏步蹿来，紧跟着一声破风轻响，一支羽箭后发先至，准确地命中那半空中方才迈出的右脚。 霎时，一声痛呼，那洛山弟子如断线的风筝砸落下来，在林弈楼和岳清灵不远处撞起一阵飞扬的雪花，皱着小脸捂着中箭的右脚，在掌间与雪地染上醒目的殷红。 林弈楼双目微闪，却是认出了，这陡然被箭射落之人，竟然是昨晚他搜查大秀峰矿区时偶然遇见过的那位少女。 没来得及多想什么，羽箭之后，一道剑光紧随其后地落了下来，眨眼要将少女置之死地。 没太多犹豫的，林弈楼一指横出，瞬间符成：“移花接木！” 顷刻，少女与林弈楼身后的一块山石换了位置。 剑光落下，山石崩裂，华光闪烁的三尺青锋刺进地面，发出一阵嗡鸣。 “冠兴剑！” 岳清灵瞥过那不算陌生的剑影，想着这把剑所属的主人，下意识蹙起眉头来。 “大胆！” 少顷，一声轻喝，一道身影凌空落下，展手一招，地上的冠兴剑应声而回，被武兴平握在手中。 “呦，武师兄，过年好啊。”林弈楼淡笑着投去视线，除了五皇子之外，数道身影先后追袭到此，有几个竟然还算熟识，例如打听过消息，做过交易的大秀峰陈涛师兄，还有游龙峰的霍山甲和陈敏，陈露姐妹。 林弈楼颔首致意，打过招呼。 没待几人回礼，那被移花接木符术换了位置的少女截断半截扎进右腿的羽箭，忍着痛楚动作依旧矫捷地蹿出。 “休走！” 与此同时一声叱咤，秀丽的女子同样穿着洛山弟子服，弯弓搭箭，手指松开，羽箭直朝夺路而逃的少女飞射出去。 岳清灵眼神微眯，那射箭的女子她记得清楚，正是大秀峰弟子田芸，被困鬼王宫地宫时，这人故作娇弱，擅用话术，将背德之举说得仿佛万般无奈，她对这位同门的观感可以说是极差。 故而，她随手拂袖，一声脆鸣，火红飞鸟的虚影暴冲而出，犹如飞鸟啄虫一般，将那支射向少女的羽箭碾碎后冲天飞起，随即落回踏步飞出的岳清灵手中。 反正先前林世兄也救了一手，不差她这一回。 “竟然是……”霍山甲神色微惊：“大夏龙雀！” 几位认出那剑来历的洛山弟子同样面露惊容。 而就在射出的羽箭被骤出的剑光碾碎时，武兴平目光凛然，冲步举剑朝少女杀了过去，少顷，就与同样移步横出的岳清灵对了一剑。 大夏龙雀翻涌的炽热之下，名剑冠兴的华光不禁显得暗淡。 无论本身修为，还是手中持剑之威，武兴平尽落下风，照面就被逼退。 只是两剑交击的气浪也将那头也不回的逃命少女掀翻在了地上。 武兴平飞退出数米，手中长剑一甩，冷声道：“你们栖霞峰，今日是要包庇妖邪不成？” 岳清灵眉头轻蹙：“你什么意思？” “岳师姐。”射箭的田芸缓步走出，面带肃色：“你可别看那姑娘穿着洛山弟子的衣服就以为她是山中同门，那衣服是她偷的，她并非洛山弟子，只是不知如何混进山门，还偷学起了洛山的功法，我等正准备拿她问罪。” “拿她？”岳清灵冷淡道：“看你们出手，感觉比较像是要杀她。” “不过全力缉拿罢了。” 武兴平语气淡淡，旋即脸色微变，冷笑出声：“大胆妖邪，敢在洛山兴风作浪，找死。” 说着，扬剑急刺冲出。 岳清灵握剑的手紧了下，却是没有再拦。 因为这个时候，一股充满阴森气息的黑风将那倒地的少女包裹了起来，眨眼蹿出去老远距离，一副要跑的架势。 确实是邪修手段。 这让岳清灵不好动作，而周围几名洛山弟子，见那邪修阴风突起，也纷纷随着武兴平的步伐冲杀而去。 几道剑势先后凝聚斩出。 阴森黑风呼啸大作，将冰冷的剑光阻在外面。 可惜终究寡不敌众，在一道道剑光切割之下，阴风之势愈发显弱。 最终，武兴平一剑破防。 林弈楼见过的，昨晚与那位少女同屋的老妇人显出身形，张口就是血雾一喷。 “阿婆！” 少女神色焦急，上前将老妇人拉到身后。 武兴平剑势不止，眨眼就要将两人一剑刺穿。 只是，刹那间的空气宛如凝为实质，武兴平猛然有种寸步难进的感觉。 不止是他，其他围攻的洛山弟子皆有同感。 虽然这个感觉很短暂。 但这个短暂的时间，足以让差点死在剑下的老妇人和少女消失，和两块被劈裂的山石换了位置。 “符术，画地为牢！”武兴平认出了那让人凝滞的手段，回身冷冷看去：“看来林师弟今日，是真的准备包庇妖邪了。” “好说。”林弈楼神色平平：“这里是栖霞峰的地界，你们要在栖霞峰动手，总得给个说法。你说杀就杀，栖霞峰无端见血，这大过年的，我栖霞峰岂不是很没面子？师父虽然远行访友，两位师兄未归，我虽然人微言轻，也不能堕了栖霞峰的名声。” “胡言乱语！”武兴平怒扬起剑：“那老妇先前使的，分明就是黑风洞的九转玄阴功！如此明显，你还要何说法？分明是有意包庇！” 第108章 九月往事 岳清灵微感着急看了过去，有点不明白，林世兄这是在做什么？那老妇人邪修功法再明显不过，而那少女竟然舍命也要救她，这两人明显感情深厚。 和邪修感情深厚，这怎么看也清白不了。 面对质问，林弈楼神色淡淡，语气平静：“还是那句话，这里是栖霞峰，人我们扣下了，就算要拿人，按规矩也该是戒律堂的长老和弟子来。武师兄义愤填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倒是有些好奇，她犯了何罪？” “哈哈哈……” 林弈楼话音未落，那老妇人突然放声大笑了出来，别说其他人，林弈楼都一头雾水，不知这老妪受了什么刺激。 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栖霞峰不愧是栖霞峰，果真是一如既往的硬气！”老妇人颇为赞赏地看了林弈楼一眼。 林弈楼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前辈过奖。” 持弓而立的田芸走了出来，语气婉约，良言相劝：“林师弟，你可莫要一时糊涂。” 林弈楼语气不屑：“你谁啊？” 他自然记得这位田芸师姐，毕竟岳清灵少有会说人坏话，更知道这人是那位大秀峰陈涛的伴侣，曾经那与陈师兄交易的翻云蟒蛇血蛇骨被制成了天玄丹，助田芸突破了通玄境界。 有一个包打听的沈柏师弟在，这些八卦消息林弈楼不想知道，也会偶尔被沈师弟和年糕拉着凑局闲聊得知一二。 但有时候，无视的杀伤力比任何招数都大。 似田芸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享受追捧，难忍无视。 果不其然，那故作关切的面目登时变得阴沉，咬牙出声：“你！林师弟，你莫要以为陈峰主护短，你就能无所顾忌！就算是陈峰主亲至，包庇妖邪同样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好一个大罪！” 蓦然一声冷笑，就见那老妇人轻抚了两下被追少女的头发，缓步走出，威势隐露，气场霸道。除了即便老妇人全盛巅峰，修为也不输于她的岳清灵纹丝未动，还走过去将险些跌倒的少女扶住，其余人都不由自主都退了一步。 “我，曾经的黑风洞左护法乌然绮！” 老妇人哼笑出声：“生平恶事做尽，杀人无数，被你们洛山抓回来受刑，算是报应，老身技不如人，认就认了！但她……” 乌然绮一指那被岳清灵扶坐到大石头上，处理着右脚箭伤的少女，声音冷酷，望着洛山弟子的眼神轻蔑至极：“那她呢？她犯了什么大罪，要被洛山剑宗如此对待？” 田芸冷声道：“她与你这等邪修有所勾结，还偷学我洛山功法……” “等一下！”陈敏倏地打断，上前两步开口：“你说你被洛山抓回来受刑？所以，你是被俘虏上山的邪修？” “是，成王败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乌然绮淡淡道：“老身我已经在大秀峰的灵石矿场待了快三十年，每天给你们这帮洛山弟子挖着修行用的灵石。” 田芸嗤声冷笑：“原来你竟是被宗门俘虏的孽障。” “是啊，老身确实是孽障，这三十年，算恶有恶报。” 乌然绮露出不屑的笑容，哼声道：“不过你们也别在这装得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这洛山号称正道第一宗门，其实也没多正派！” “她叫九月，因为出生在九月。”苍老干枯的手指再度轻轻指向少女，乌然绮淡淡出声：“她娘，是厉火教圣女李然，虽是邪修，但却有个响亮的名头，是当年的江湖三大美人之一，被洛山抓获的时候，已怀有身孕。” “按理说，稚子无辜，洛山剑宗是修行宗门，不是世俗皇朝，没什么株连九族，母女连坐的刑罚，你们洛山自有规矩，这样的孩子，本该送出山，交朝廷慈恩院养育。但管理矿区的云鹤长老，却以其父为妖族，她是半妖之身的说辞，强行扣着不放。” 乌然绮笑得愈发不屑：“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罢了，他就是想借着控制住这孩子，继而拿捏住李然的软肋，将其纳为禁脔，达到某些恶心的目的罢了。” “李然也很清楚，所以那年，她虚以委蛇，趁那色胆包天的云鹤老贼以为得手，放松警戒时，暴起突袭，最后拼了个玉石俱焚。因为她知道，若不如此，她女儿一生都会成为他人工具。而她，也将沦为奴隶。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心高气傲的圣女，她都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少女九月闻言猛然抬起了头，怔愣半晌，她从小只以为自己倒了血霉，因为一半的妖族血脉，不得不被困在矿区那鬼地方。 至于身世，她更只当自己尚不知事就父母双亡，冷不丁突然得闻自己的身世，听到母亲曾经的决绝之举，心下震惊悲戚之余，一时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愣愣唤了句：“阿婆……” “孩子……” 乌然绮怅然看去，轻叹一声：“有些事本不想让你知道，但今日竟然已经被逼到这等境地，不妨就说道说道，理论理论。” “当年，我等并非没有人和洛山戒律堂调查的人说明过情况，他们却置若罔闻，还竟然觉得云鹤老贼所言有理，说道妖族凶恶，不得轻放，就将那孩子留在了矿场，方才懂事，小小年纪就得进洞挖矿，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老身怎么觉得，比我们邪派也不妨多让啊！” “你休得胡言！” 田芸带头怒斥出声：“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顿时引得几位洛山同门应声附和。 “原来如此。”林弈楼随口猜测：“就是洛山戒律堂出了桩冤假错案呗！大概率还是有意为之。” “林弈楼！” 武兴平怒剑扬指，呵斥出声：“你别忘了，你也是洛山弟子，如今竟然听信妖邪之语，指责宗门。” “行吧，故事的真相到底如何，确实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林弈楼随手一指九月，声音淡然：“但她总不会是石头蹦出来的！出生在矿场，众目睽睽之下长大成人，估摸着，她直至今日，都不曾出过洛山山门。既然如此，你们拿她问什么罪？” 第109章 打一架呗 田芸应声出口：“就算如此，她也只是矿区俘虏之后，如此身份，胆敢偷学洛山功法，自然是罪过。” “你说偷学就偷学啊？” 林弈楼漫不经心开口：“指不定是哪位峰主长老见猎心喜，随手指点呢？例如我师父，我觉得，有必要将她留在栖霞峰，等我师父回来问个清楚再说。” 田芸有些装不住端庄地气急败坏：“你这根本是胡搅蛮缠！” “行了。”林弈楼举目望去，呵呵笑道：“所以，诸位同门都是来抓人的？” 霍山甲摇了下头：“那姑娘慌不择路，逃跑时经过了游龙峰，引起了些许骚乱，我和两位师姐只是来看看情况。” 其他追至此地的洛山弟子面面相觑，也都表示只是受命前来看出了什么事情。 “所以……” 林弈楼看向武兴平，悠悠一笑：“一心要拿人的，只有武师兄？” 武兴平哼声道：“她身为邪修妖族余孽，在宗门之内鬼鬼祟祟，不知道除了偷学功法，可还有做过什么不轨之事，我拿她交给戒律堂问话，理所当然。” “嗯，就是你想拿人，但我想留人呗，那就简单多了。” 林弈楼一抖无尘剑，淡淡一笑：“用我师父的话说，打一架呗，谁赢了，人归谁。” 武兴平目光凛然，怒声低喝：“狂妄！” 他看得出来，林弈楼此时隐现的气势，已经有了通玄中境的实力，短短一年，从入山时的聚气初境连跨数级，一跃至通玄中境，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惊艳非常。 但即便如此，面对已然势成的他，武兴平想不出林弈楼有什么底气敢跟他说这样的话。 入山试时他被摆了一道，事后他跟多位符师讨论过，聚气境的林弈楼根本不可能制作出可以召唤岳清灵分身的符箓。 就算可以，别说势成圆满的几成功力，那个分身的实力最多比符师本人强出些许，这已经大违常理，实际那分身能发挥的战斗力应该在符师之下。 不难猜到，他那时在台上感受到的威压，应该是来自场外观战的岳清灵。 意会到自己彻底被耍的武兴平决意报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却没想到舞蛇郎君失手，又得陈素衣惊天一剑，敲山震虎。 对武兴平来说，林弈楼这人可以说是一口恶气已在心头堵了很久很久。 今日林弈楼竟然敢主动挑衅，即便是陈素衣回山，也寻不到兴师问罪的理由。 “人不轻狂枉少年。”林弈楼淡然笑问：“师兄可应战？” 岳清灵神色一变，非常想怒骂林弈楼一声你是不是疯了？ 只是，那头的武兴平长长吐出口气，狞笑说了声：“好啊。” 顷刻，强横的剑势朝冲杀了过来。 林弈楼学符常年跟在莫陵身边，他至今都不知道，莫叔若不是一身重伤在身，巅峰时期的修为到底得高到什么程度。 但即便是如今的重伤之身，威压尽出时，毒王张蟾都得退避三舍。 用强者威势锻体，是大家族内惯用的手法，就像当时在鬼王宫，霍山甲和年糕并不畏惧戚甄的势成威压。 此刻的林弈楼同样用很快的速度从武兴平的气势压迫中挣脱，脚步一晃，身形错影分踪，在一剑临身前凭借精妙身法，与武兴平擦身而过。 “沈家飒踏步！”武兴平微感错愕。 这可是沈家的不传身法，沈柏竟然敢私授他人？哪怕同为栖霞峰弟子，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些。 看出武兴平的诧异，林弈楼随口笑道：“师兄不必惊讶，我拿林家万水剑诀跟沈师弟换的，他不亏。” 武兴平只是感到错愕，却对栖霞峰师兄弟间的私事毫无兴趣，只觉得林弈楼淡定从容的模样碍眼到了极点，剑锋连转，隐带龙吟之声，大自在游龙剑诀瞬起，数道身影宛若游龙，剑光四面八方斩杀过去。 林弈楼双手画符，两道符意几乎同时瞬发。 画地为牢！ 这让武兴平的剑势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也在这个刹那，移形换位让林弈楼和一只树梢上的雀鸟换了位置。 “吱——”雀鸟张嘴惊叫：“？？？” 武兴平威力全出的大自在游龙剑斩杀下去，说是杀鸡用牛刀都感觉给这话降低了格调。雀鸟连根羽毛都没有留下，只成为一道淡淡的血痕。 树梢上的林弈楼摆出祭奠的手势，告慰雀鸟亡魂。 他也不想的，实在是不像移花接木掌握得那般纯熟，移形换位符他目前只做得到和活物进行位移。 武兴平怒喝一声，顺手一转，剑光卷起的罡风转眼将林弈楼所在的大树切割得四分五裂。 借距离掩护，加上清灵妹妹送的软甲在身，林弈楼硬扛了一剑，当当几声，衣衫裂开几道口子的同时，无数的符纸被扬手抛了出去。 一个又一个的林弈楼成群结队涌了出来，顿起围殴之势。 武兴平剑起剑落，十三道分身身首异处，瞬间爆炸开来，伤不到武兴平，但震得他有些气闷，脸色无比阴沉。 乌然绮摇头一叹：“想当年洛山弟子一剑镇天下，如今，是越玩越花了。” 岳清灵眉头一挑，也不知该不该觉得这话是赞赏。 观战的洛山同门也是神色各异。 都看得出来，林弈楼明显打着耗空武兴平的主意。 “无耻！”田芸骂了一声。 霍山甲却不苟同：“林师兄不过通玄，武师兄已经势成，若是正面对决，结局毫无悬念，想要赢，自然就得想法子，消耗战本就是战术之一，无可厚非。” 陈敏点了点头道：“没错，师父也常说过，敌人不会站着让你打，江湖行走，难免遇到各式各样的路数，林师弟也算给你我演示了一番，若将来遇到这种滑不溜手的对手，你可没法靠骂两句让敌人束手就擒。” 得不到响应的田芸闷闷不乐轻哼了声。 就在这时，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频繁地此起彼落。 武兴平甩手镇剑，抖落些许纸屑。 那数以千计的分身，竟是让他在瞬息之间斩杀一空。 陈露忍不住震惊出声：“好快的剑！” 霍山甲微微摇头，神色严肃：“都是洛山基础剑式，没有一招是以快称名的剑法。快的不是剑，是人！” “这是，皇族秘法！” 第110章 法相天罡 强横的威压陡然升起，此时此刻，武兴平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站在那里，犹如战神在世，凛冽肃杀。 仿佛有电光在他身上流窜，不时闪烁过蓝紫色的电芒。 “这难道是……”岳清灵的脸色情不自禁沉了下来。 “就是你想的那样。”乌然绮淡淡出声：“法相天罡诀！大商皇族秘法，一旦施展，可以瞬间战力提升数倍，越境杀敌只作寻常。而每个人体质根骨不同，修出的法相并不相同，水法，火法，风法等，而公认最强的，无疑是雷法！很明显，这位五皇子，修出了雷法！难怪商皇对这个儿子偏爱有加，确实是天资卓越。” 少女九月怔怔看着场间，不由得有些后怕，她虽修为不算厉害，但遁逃之术自认顶尖，否则也不能在洛山剑宗内东摸西藏这么多年。 但刚才武兴平一剑斩灭数千符纸分身，九月才知道，先前这人追着自己原来是一直收着手。 他若一上来就用上这样的功力，自己怕是已经成为剑下亡魂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那动若雷霆的一剑惊艳。唯独武兴平心中其实郁闷无比。若是可以，他完全不想动用法相天罡，但他更不想放过林弈楼。 林家有毒王这等人物坐镇，不难猜到，林弈楼从小在强者威压中锻体，自己势成初境的威势无法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即便如此，要说林弈楼能是他的对手，那也是无稽之谈。 问题是那家伙就像泥鳅一样，花招贼多，蹦来跳去，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就算实际修为比对手高出一筹，但若打不到敌人，这些都是浮云，武兴平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即便极不情愿，武兴平还是选择动用法相天罡。 不过既然逼本宫使出了雷法，今日不将你打个半死，就绝对不算完！ 带着心中戾气，武兴平脚步一踏，瞬间消失，旋即出现在山道内的林子中，一棵参天老树在剑气切割下从中间裂开，往两边倒下。 武兴平剑出如迅雷，剑势丝毫不停，对着树后的空处直刺过去。 藏不住的呼吸和心跳，武兴平听得清楚，他知道，林弈楼就躲在这棵大树之后，用某种隐藏的手段掩盖了踪迹，鉴于他符师的身份，大概就是隐身符之类的手段。 法相天罡加持，五感远超平常，周身数里之地的动静逃不过他的掌控，这种雕虫小技此刻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一道无形的力量荡漾开来。 因为凝聚符意动用真元，失效的隐身符让林弈楼显现踪影。 武兴平目光凛然，雷光跳动的剑和脚步都没有丝毫的阻滞。 画地为牢的符意丝毫牵制不住雷法在身的武兴平半步。 眸中凶光大盛，武兴平的剑意更凶更盛了几分。 岳清灵焦急地揪心起来，扪心自问，若她还只是势成中境的修为，面对法相天罡加持的这一剑，她也不敢说能够接得下。 而林世兄，不过区区通玄中境而已。 修为差距太大了！ 没有人觉得林弈楼能够接得下这一剑。 连林弈楼自己都这么觉得，所以他毫不犹豫运转使魂之术，平静的目光看着一副要将自己立斩剑下的武兴平，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 干他丫的！ 灰色魁梧的身影同样从失效的隐身符中现出身形，迎着凶悍刺来的冠兴剑，悟虚双手合十，将三尺剑锋禁锢掌中，强大的气浪翻涌，整个林子都摇曳了起来，尚未生出太多新叶的枯枝在巨颤中爆裂，发出鞭炮一样的声音。 “这是……” 武兴平目光惊愕看着挡下他雷法之身状态下剑势的魁梧僧人。 别说之前，直到此刻，他也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呼吸心跳声，加上这有违常人的肤色与神态。 “傀儡！” 武兴平飞快在心中做出判断的同时，林弈楼的身影往后掠去，滑步出道道残影。 林子外的岳清灵不禁神色复杂，她没想到，鬼王宫那具尸身傀儡，竟然被林世兄给捡了！ 同样参与过鬼王宫一战的霍山甲和陈家姐妹同样面色惊异了下，而田芸已经忍不住气急败坏：“林弈楼，你竟然使用鬼王宫的邪功！” “没见识就闭嘴！”岳清灵冷声怒喝。她虽不算门清，但此刻那具傀儡的状态明显与鬼王宫时不太一样。 再说这里是洛山剑宗，她相信林世兄没那么蠢在宗门内使用邪功，他控制傀儡的路数，必然不会是炼尸术那种邪恶的法门。 田芸气恼不已，却没有跟势成圆满的天之骄女硬怼的底气。 岳清灵攥紧双拳，压下纷乱的心绪，目不转睛继续关注着林中动静。 悟虚就像一座高山，将武兴平拦截在了一个圈子里。 势成圆满境界！ 武兴平只想吐血，没想到林弈楼竟然会有这样一具修为高深的傀儡，若非傀儡灵智不足，打起来的身手显得僵硬套路了些，让人不难看清路数，预判不难，甚至，这傀儡可以说只是凭本能追着敌人打，完全不考虑招数章法，出手间破绽百出。 但傀儡僧人却有别的优势，他的血条真的太厚了！ 又或者说，已然是傀儡之躯，就根本没有所谓血条的说法。 武兴平的剑即便能伤到悟虚，也仅仅在灰色身躯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就算伤口狰狞些，也丝毫不影响悟虚出手依旧纯粹且霸道，更不曾流过一滴血。 这时候，武兴平又不免庆幸这傀儡灵智不足，这样的体质加上势成圆满的境界，若用上以命换命的打法，他如何撑得过三招？ 最多十个回合，怕是就要高下立判。 五皇子与傀儡僧人在林中战况不可避免陷入胶着。 每每武兴平刚摆脱纠缠，那傀儡僧人反应片刻，立刻就再度追上他的身影，即便雷法加持，可悟虚身法上的速度却也丝毫不慢。 在林弈楼眼中，武兴平和悟虚的身影一会消失，旋即又出现在林中某处，对上两招，顷刻又消失，紧跟着又出现在另外一处。 武兴平雷光四蹿，悟虚灰色的身影如影随形。 陈敏弱弱问出声：“霍师弟，你看得清吗？” 霍山甲轻蹙眉头，沉默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看不清所有，只能偶尔捕捉到一些画面。” 第111章 打飞 在场的人都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施展法相天罡，雷法加持在身的武兴平。 岳清灵默默看着，想象着自己对上这个雷法加持状态的五皇子，用境界上的差距，岳清灵自认是打得过的，但要说轻松写意地打败，就必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然而林弈楼眼下依旧淡然自若不已，他甚至掐起剑诀，无尘剑破风刺出，直刺武兴平面门。 武兴平只随手一扫，像扫落烦人的蚊蝇，将无尘剑打飞老远，旋即横剑在前，挡下悟虚毫无花哨砸落的一拳。 枯枝乱颤，林中仿佛又响起了一阵喜迎新春的爆竹声。 对于有见识的洛山弟子来说，雷法加身的武兴平展露的英姿多么惊艳，林弈楼的从容就同样多么地让人难以忘怀，印象深刻。 通玄中境对上法相天罡，雷法加持，已然能算得上势成中境，甚至势成圆满也不敢轻敌的实力。闲庭信步，优哉游哉者，竟然是区区通玄的那位，说出去谁敢信？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即便他靠的是一具强悍至极的尸身傀儡跟武兴平打得难分难解。 但只要林弈楼能让傀儡为他而战，谁又能说这不是他实力的一部分？ 想当初鬼王宫内遇上尸王戚令山，你能跟他说这东西不合规矩，给我撤了吗？ 你看人家理你不？ 所以，观战之人心知肚明，只要林弈楼能控制住僧人傀儡，那他就是切切实实拥有能够以通玄境界力战势成境的实力。 这个认知，是不管是场外观战的洛山弟子，还是林间和悟虚打了无数回合的武兴平；不管是惊喜赞叹，还是满心不愿接受，也都必须承认的事实。 武兴平也意识到，林弈楼胆敢跟他叫阵，也不是想靠花哨手段跟他捉迷藏玩消耗战。 从他隐入林间，躲到大树后，掩人耳目地将自己和傀儡同时隐于符中，甚至那过于清晰毫无收敛的呼吸和心跳，并不是林弈楼做不到让自己的呼吸更轻一些，让心跳的节奏更缓一些，而是他就是要让自己听到，他就在树后面！ 若是那尊傀儡当时第一反应不是选择空手接白刃，而且在他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直接暴起一击，指不定，这会他已经败了！ 作为商朝五皇子，他清楚，林弈楼一年前进洛山，凌晨和顾月影愿意一路护送，就是因为有一位貌似掌握了无数机密要事的神秘人同行，用凌晨的妻女下落和顾家村的陈年旧案线索让两人不得不从。 虽然面上不屑，但其实武兴平还是了解过林弈楼，因为了解，所以更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厉害的是夏朝的谍报人员，林弈楼，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修为低微的废物少爷罢了。 固然，此刻的他彻底认识到了，这个定论大错特错。 但他同样还想到一件事，他特意了解过林弈楼。那林弈楼极其可能也了解过他，而能够知道金剑侯府的风月秘辛；顾家村的旧案真相……那林少爷知道商朝五皇子修习过法相天罡功法，也就不算太让人意外的事情。 若说所有的一切都在林弈楼的计算之中……他不由自主想起父皇曾说过的话：“在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纯粹的勇武永远比不上用脑子打仗的人！” 别说实力差不多，林弈楼可整整差了自己一个大境界！ 思索中的武兴平再度与悟虚拼了一招，或因脑海中思绪太乱，破绽微露，一时不察，虽回防得及时，还是被悟虚凶猛霸道的拳罡狠狠击中，被从林中打回了落着雪花的山道中，呼吸猛然变得深重起来，明显那一拳让武兴平非常不好受。 “一具阴尸傀儡，打出了大相国寺的金刚伏魔意？” 乌然绮神色怔然，怅然叹笑：“被关太久了，老身真是跟不上如今世道的变化了。” 邪修老炮的轻笑声中，无尘剑自林中追击而出，在武兴平看来，像极了一只讨人厌又难以拍死的苍蝇，他咬牙一声清啸，周身猛然雷光大作，逼近的无尘剑被宛若长鞭的雷光拍飞出老远。 从林中冲出的悟虚跃身高抬一掌，就要拍下。 然而这样的走位，哪怕是战斗经验浅薄的九月，都看得出来中门大开，破绽露得太大了些。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大家早看出来了，这傀儡强归强，但打得太过随性粗糙。 武兴平从头到尾只方才露出了破绽，这傀儡却不知道失误了几回，明显勇武有余，灵智不足，否则五皇子未必能撑到这个时候。 此时此刻，雷光显得暴躁，砸落在地面上，顷刻蒸了冬雪，裂了山道。 武兴平目光凛冽，心想这傀儡即便再如何坚如磐石，本宫打得你碎作齑粉，看你还能恢复如初？ 就算教训不了林弈楼那家伙，把这样一具傀儡毁掉，换做是他，也得心头滴血！ 雷光大爆，高大的虚影从武兴平身上膨胀起来，宛若雷神。 不知畏惧的悟虚依旧中门大开，仍然保持着将要凌空出拳的姿势。 武兴平瞄着中门大开的破绽处，真元狂涌，雷光大作，雷神虚影宛若凝实。 也就在这个瞬间，蓝紫光华流转的雷神虚影倏地消失，暴动的雷光闪烁出最后的光芒，然后不见。 武兴平面色顿僵，诧异惊呼一声：“醉清风！” 在全力运转真气时候突然爆发，就如汹涌的河道突然被锁上了闸口，这感觉，不是三大奇毒中的醉清风，还能是什么？ 只是他在何时下的毒？ 此时，凌空落拳的悟虚已经将拳头砸落了下来，拳势卷起的风雪围绕两人之间转了起来。 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武兴平下意识架起双手格挡，被悟虚毫不留力的悍勇一拳打得倒飞出去，血雾喷吐间，若非一道身影及时出现，将人拦截下来，不往后面的林子里砸断几棵树，那一拳余势，绝对散不尽。 而那突然出现的人影，让招手接回无尘剑的林弈楼微微蹙眉。 武兴平神情郁愤，又觉得丢人，愧疚低声唤道：“师父。” 来的正是洛山掌教，袭天越。 不止是他，大秀峰主庞若海，游龙峰主田震卿，还有两位面目严肃，穿着黑红衣袍的男子一同到了场。 第112章 赖账 林弈楼不曾亲眼见过，但读过洛山弟子的手册，知道那身黑红衣袍不是常服，代表的是洛山戒律堂。 而能够穿这样一身衣服的，只有戒律堂地位最高的七位长老。 “那是戒律堂的严律和法戒两位长老。” 岳清灵快步来到林弈楼身边，介绍了句，然后和场间其他弟子一样，拜见突然出现的山门师长们。 弟子拜见掌教，拜见师父，拜见长老的声音此起彼落。 两位峰主与戒律堂长老微微颔首，摆摆手示意大家免礼。 掌教袭天越却是没有理会，只检查了一番武兴平的情况，眉头微皱，点了几处要穴，往武兴平体内渡进真气，运转片刻，武兴平大口一张，将一口混浊黑气吐了出来。 “服下。” 袭天越递过一粒丹药，待武兴平吞服下去，威严的面目一转，望向山道边持剑而立的林弈楼，无形威势随着声音一同压迫过去。 “你竟敢对同门下毒？” 不论是林弈楼还是站在一起的岳清灵，不约而同感觉到呼吸艰难，隐有窒息之感。 两人身前丈远之地，雪花暴起升腾，旋转飘飞，画面很美，气氛却显得非常沉肃。 那是两道威势相撞的结果。 落在林弈楼和岳清灵身前的有琴雨脸色微微发白，笑得却还从容，行礼道：“拜见掌教。” “真是难得……” 袭天越嗤笑了声：“你们栖霞峰，还有人当本尊是掌教。” 有琴雨微笑道：“掌教就是掌教，有什么话，说清楚就是了，何必以威势相压？” 袭天越冷哼一声，瞥过站立不动的僧人傀儡，扫过瑟缩躲在乌然绮身后，引起今日骚乱的俘虏少女，再看眼吞服丹药后情况稍缓的武兴平。 “使用阴诡之物，给同门下毒，一心包庇矿区的妖族孽障，你们栖霞峰的弟子，还真是好样的！” “掌教大人此言差矣。” 林弈楼收起无尘剑，上前两步，悠然开口：“尸身傀儡乃鬼王宫一战收获的战利品，来路清白；至于说下毒，我本就是毒王半个弟子，修行对决用毒，应该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情；而这位九月小姑娘嘛……” “我怀疑她是我师父见猎心喜，教了两招洛山功夫，想留她在栖霞峰，待师父回来问个清楚罢了。” 少女九月眨了眨眼，心想原来世上真有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之人啊！ “荒唐！”大秀峰主庞若海陡然一声厉喝，冷冽出声：“打扫战场，分配物品自有规矩，谁说你就可以直接擅作主张将傀儡收入囊中了，就挪为己用了？也就用毒一事，还算有点道理，但同门切磋，这手段还是太过下作！至于什么你怀疑那俘虏是陈峰主徒弟的事情，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胡搅蛮缠！” 瞥过掌教黑沉的脸色，呵斥出声的庞若海对有琴雨隐晦使了个眼神。 有琴雨明白，贯来会做老好人的庞峰主是在示意自己不要犟，先带着师弟师妹暂避锋芒为好。 她其实早就到了，只是见六师弟与五皇子打得正欢，瞧着还挺有意思，就一时做了壁上观，直到掌教威势压来，才终于现了身。 体内气血仍自剧烈翻涌，方才掌教那阵威势，当真丝毫没有留手，若真压在四师妹和五师弟身上，真伤筋动骨了是不至于，但一个跪地吐血的狼狈模样，怕是免不了的。 故而有琴雨心头同样恼火，但此刻气氛紧张，再进一步，莫不是要直接在这里与掌教撕破脸？ 要吗？ 栖霞峰的三师姐满心踌躇着。 掌教为首，两位峰主，戒律堂两位长老都在，这样的阵容，容不得她不报以尊敬，哪怕退一步说，就算她胆敢以下犯上，她可不是师父水月剑仙，在场别说掌教袭天越，游龙峰的田震卿峰主她就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庞若海和两位戒律堂长老。 毫无胜算！ 这是有琴雨心中的答案，所以她一时沉默。 也就沉默的这会，庞若海充当着老好人，说着作为师门长辈莫要太同小朋友计较的话，同时示意着两位戒律堂长老做事。 严律点了点头，走向那傀儡僧人，抬手要将其收入空间道具之中。 有琴雨皱眉出声：“这是我师弟的东西。” 严律淡淡回应：“如方才庞峰主所说，战场上的物资回收分配自有规矩，鬼王宫之战就算林弈楼当居首功，也没有不经汇报批准，直接将一尊势成圆满境的傀儡擅自收为自用的道理。” 有琴雨冷笑一声，看了眼林弈楼，别的不说，保下自家师弟一尊傀儡，她还是敢的，若掌教真要因为一尊傀儡跟栖霞峰撕破脸，她有琴雨且量他没有这份魄力。 然而，林弈楼却根本没在注意傀儡僧人这边。 他把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 九月坐在上面瑟瑟发抖，乌然绮下意识护到孩子身前，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挡不住戒律堂法戒长老缓缓走来的步伐，更没有拼个鱼死网破的余力。 九月下意识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向林弈楼，因为此前，是这个人，一抖长剑，说了句打一架呗，赢了人留下。 少女觉得那些追赶她的都是坏人，自然而然，挡在她身前的，就是好人。 她自然想留在好人身边。 这个道理很简单，所以林弈楼不难理解九月眼中救助的意味。 “五皇子殿下……” 在法戒长老离乌然绮和九月还有半米远的时候，林弈楼忽然开口唤了声。 鉴于这个紧张气氛的特殊情况，不止武兴平，便是准备接收傀儡的严律长老和准备抓俘虏回去的法戒长老都纷纷停下动作和脚步，循声看了过去。 便是在场其他洛山同门，也不约而同将目光望去，不知道此时此刻，林弈楼还打算做什么。 武兴平同样疑惑：“怎么了？” “没记错的话。”林弈楼淡淡一笑：“先前是我赢了。” 武兴平微微怔住：“你什么意思？” 林弈楼语气理所当然道：“说好了，谁赢了，人归谁？殿下，你想赖账么？” 第113章 建议 “你！” 武兴平一时无言以对，哪怕他身为皇子之尊，但此刻洛山掌教师尊在侧，其他两位峰主和戒律堂长老，哪个不比他说得上话？ 这家伙，脑子莫不是秀逗了？ 不止是武兴平，其他弟子皆是面露疑惑，就连亲近的岳清灵都不知道林世兄这会究竟要做什么。 法戒长老淡然出声：“他俩是矿区囚犯，徒生事端，理当受戒律院审问，非你二人一番拼斗，就能决定去留。” “皇子之尊都不行啊？” 林弈楼淡笑看向袭天越，悠然开口：“掌教大人，先前我俩可是划下道来了。所以，天朱峰行事，就是说的话当放屁呗，哪怕皇子也一样。” “洛山剑宗到底是洛山剑宗哈，皇子殿下的面子都不给啊。” 林弈楼嗤笑了笑，幽幽道：“看来这洛山之内，终归还是只有师徒，没有君臣啊。” 这句极其敏感且犯忌讳的话语，让所有人齐齐色变。 “休得放肆！”袭天越怒声拂袖，威势尽出。 雪花再度飞扬升空，比先前声势更重更猛，仿佛冬日里炸开了一簇簇雪白的烟花。 威压横扫，除了袭天越身侧的武兴平，其他在场的洛山弟子不可避免地被殃及池鱼，连退数丈。 法戒长老振掌推散掌教威势的余波，倒也顺势将身后的乌然绮和九月护了下来。 一人独挡掌教威势压迫的有琴雨脸色已然煞白，身体却站得笔直，将师弟师妹护在身后，心中只觉得六师弟莫不是疯了不成？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林师弟！”毕竟论及皇族，武兴平冷冷道：“还请慎言！” “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武师兄，你可是堂堂殿下啊！还是嫡亲的皇子，你听那狗逼长老说的什么玩意？非你我二人可以决定去留？我就算了，连你也不行，这压根没把你说的话当一回事啊！这你能忍？我都替你忍不了！” 法戒长老不禁脸色一黑，活到这般岁数，今日还是第一次被人骂作狗逼长老。 更郁闷的是，骂他竟然还是只是顺带嘴的事情，大放厥词的家伙连眼神都没投来一下。 “掌教大人……” 林弈楼目光一侧，从武兴平移到袭天越身上，笑得肆意：“明人不说暗话，洛山上下都知道你是亲皇派！我林家虽然没落，但也仍是权贵门第，这权贵高门深如海的道道，我还是门清的！所谓伴君如伴虎，您想攀附皇权，那弟子且建议一句……” 微微一顿，狂放不羁的语气说着让全场勃然色变的话：“您得放低放低身段，先学会做条狗啊！” 这家伙疯了！ 岳清灵，有琴雨，霍山甲，陈敏，陈露…所有在场的洛山弟子…… 庞若海，田震卿两位峰主，严律，法戒两位长老…… 一张张震惊又迷茫的面孔相互对视之后，更觉得说不出的荒谬。 便是乌然绮都彻底懵了……洛山弟子的画风，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有琴雨在极度的震惊之后，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只是更觉得荒唐，这不是纯粹在赌？ “小子，你好胆！” 拳头握得啪啪作响，正是这狂妄找死的语言，让袭天越明白林弈楼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明白归明白，他不知道林弈楼是不是真有那个底气，但面对如此羞辱之言，他这个掌教如果毫无反应，那简直是被踩着脸面在地上摩擦。 所以他不得不动，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冰冷的怒意与杀机。 “跑！”有琴雨大喝一声，天凤剑在清啸声中落手，却根本举不起来。 便是同为地仙，她方才突破没几年，哪及得上掌教沉浸多年，光一股暴怒的威压，就让人几乎动弹不得。 便是在三师姐的庇护下，不至于被掌教暴怒的威势压垮，岳清灵也感觉四肢百骸犹如灌了重铅，别说跑，便是稍挪脚步，就用了全身力气。 陡然，一声凤鸣厉喝。 嘴角血线轻溢，有琴雨将真元沸腾至极限，整个人犹如凤凰浴火，加上天凤剑神兵加持，凛冽的剑气总算斩开了无形威势的笼罩压迫。 袭天越山门法剑在手，踏出了一步，天际风云激荡。 也只踏出了一步，顷刻，躁动的风云归于平静。 因为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在所有人耳畔响了起来。 “够了！” 与此同时，一抹银光如九天星落，插进已然没有丝毫雪花痕迹的山道上。 灰发白衣的人影踏在暗灰长剑的剑柄上，负手而立，目色淡然。 还真让那家伙赌对了？有琴雨微感疑惑，却也心头大喜，压力顿松，赶紧长身施礼，朗声揖礼倾拜：“弟子拜见风师伯。” 林弈楼吐出口气，拉了下有些怔住的岳清灵，同样朗声拜道：“弟子拜见风师伯。” 身为大秀峰主的庞若海目光闪动，同样激动地作揖拜道：“见过风师兄。” 游龙峰主田震卿说来年纪还略长几岁，但此刻，也只随之揖礼道：“见过风师弟。” 两位戒律堂长老论辈分，更是高出不少，却也不约而同地行了礼，语气恭敬：“拜见剑神。” 乌然绮将九月从石头上拉下来，恭敬跪倒行礼：“老身有幸，拜见剑神。” 懵懂的九月应和出声：“拜见剑神。” “拜见剑神。” 霍山甲，陈敏，陈露等在场的洛山弟子们纷纷跟随着师长行礼，不少人面露恍然，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那个言语癫狂的家伙，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是啊，栖霞峰最硬的底气，从来都不是水月剑仙，而是洛山剑神。 只是这位传奇，已近百年没有在宗门内露过面，倒是偶尔有洛山弟子声称遇到了所谓剑神的随即机缘，只是谁也不敢说，那就是真的剑神，毕竟声称有此机缘博眼球者不在少数。 倒是半甲子山之约，剑神一直不曾失过信，这才没人动过怀疑洛山剑神是否依旧安在的心思。 霍山甲轻叹间连连摇头，觉得林师兄这是胆大到了极点，若剑神前辈此刻不在洛山，又或者他没心情理会这事，林师兄那般大言不惭，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路直接走绝的做法。最后要如何收场？ 少年心有戚戚：“置之死地而后生，玩得也太过狂野了点吧？” 第114章 赌赢了，就是法子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破局的法子……” 傲立在暗灰长剑上俯视全场的风满楼没有去看任何人，只轻声嗤笑着开口：“结果，原来就是赌命么？” 在后方同样躬行作揖拜礼的林弈楼一笑接道：“赌赢了，就是法子。” 风满楼不置可否，语气平淡：“若赌不赢呢？” 林弈楼其实把握还是很大的，毕竟约好了今日交稿，风师伯还留了见面地点，他今日给岳清灵的惊喜，本也就是趁交稿之机，带她见见传说中的洛山剑神，顺便显摆显摆自己的交游广阔。 多少人进了洛山剑宗数十年，都不曾有幸见过剑神一面，这个牛，真的可以吹一辈子。 此地离葬剑台已经不远，幽冥石窟内一点异动，风师伯能够瞬间察觉并且直接进入幻境之中救他脱困，别的不说，他就不相信，先前乌然绮施展阴风邪功准备救走那个少女；傀儡僧人和武兴平激斗那么大的动静，洛山剑神会毫无所觉。 纯粹就是他愿不愿意管一桩闲事的问题而已。 即便风师伯不想管闲事，但却是肯定不能放任栖霞峰弟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惨死或重伤在别人手上，哪怕那个人是洛山掌教。 林弈楼对这一点，还算有把握和自信，所以他敢开口石破天惊，怼得掌教大人杀意升腾。 “赌不赢……”当然了，话自然不能那么说，林弈楼只轻笑叹道：“那就是命不好了。” 风满楼呵呵笑了两声，随口哼道：“你林少爷的命若是不好，还有谁敢说自己命好？” “呃……”林弈楼不禁语塞，拱手应声：“那弟子就多谢师伯夸奖了。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命挺好的。” 风满楼摇头轻笑，神色略有点忍俊不禁，语气无奈：“你说你，实在没辙喊声帮忙就不行吗？非得用言语把自己逼入绝境？玩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无聊把戏？” 林弈楼悠悠道：“把戏虽然无聊，但它有范啊！哭着喊着师伯啊，您快出来啊什么的……总归差点意思。” “……”敢把掌教骂作狗，和直接出声求助，确实差了很大的意思！风满楼莫名其妙觉得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而两人的对话，直接让在场的洛山弟子们觉得这位同门的命更好了。 虽然洛山剑神自现身以来，没有朝身后方向的栖霞峰两位弟子瞥去任何眼神，但此刻，没人会觉得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洛山剑神的随机机缘，林弈楼无疑是今天之前就真的遇见过了，也因此，才有这样的底气说那样疯狂的话，做那样疯狂的事。 “被偏爱……” 霍山甲神色复杂，低声再度感慨一句：“就是硬气啊！” …… …… 寒暄几句，风满楼眼中这才第一次真正凝聚焦距，真正地看向某人。 面对那道平静目光的袭天越内心微有波澜，面上同样平静。 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躬身行礼，不管风满楼修为多高，但他才是洛山的掌教，此间论身份地位最高之人，他无需跟任何人行礼，只在风满楼目光看来时，微微颔首道：“风师兄，好久不见。” “确实挺久了......” 风满楼声音缥缈，环望着冬日里的洛山雪景，轻轻问道：“小天，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洛山吗？” 袭天越严肃的神色更添一抹凝重：“师兄此言何意？” “人各有志，这不奇怪。如我性子备懒，虽然师父有意，但我实在不愿意把这么大责任揽在肩上。所以师父他老人家最后挑了你做这洛山的掌舵者，我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甚至真心恭贺，因为我知道，你确实是不错的领导者。”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世间无通用之法，洛山每任掌教都有自己的想法，犹如师祖广开山门，迎天下修士拜山修习，得多方共举，方有第一宗门之盛景。你做了掌教，自然也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一个游手好闲的，没资格，更没兴趣置喙。但是……” 风满楼骤然沉声：“别太过分！” 袭天越不得不退了两步，双手微颤，紧咬牙关，为了不显出狼狈的形象，忍着强烈的难受，将喉口直要喷吐的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然后吐出口气，依旧只是问道：“师兄此言何意？” “何意？是我瞎了还是你瞎了？” 风满楼淡淡出声：“遥想当年，洛山门人虽然各有来路，但从不论出身，只以修行为大道，豪情问剑于天，诛天下妖邪。” “洛山剑宗遭人算计何止一两次？昔年洛山五剑仙的五位师叔名盛一时，带领三千弟子讨伐邪王火云，反中了邪王阴谋，被困无望山半年，同样的药尽粮绝，三千弟子仅存半数，同样地被威胁，只要杀一人，就能活一人……最后五剑仙放声高歌，拼着性命，破了幽虚绝阵，幸存两百弟子，送英魂古剑回山！” “那才是洛山剑！” “如今可好，为保全性命，对同门拔剑相向，呵，这事我是真的懒得评价……若不是还有几位固守本心，可堪造就之才，真让人觉得洛山徒有虚名，已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袭天越脸上黑沉，却着实无法反驳。 躬身保持行礼姿势的田芸面色阴沉，当日地宫之中，她虽未带头出手，但挑唆之语可没少说，若非有点人脉关系护着，之前被废修为逐出山门的惩罚，怕是有她的一份，故而她羞怒又心虚，把头埋得越来越低。 “教不严，师之惰啊。徒弟都是师父带出来的，这帮小家伙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情，你们做师长的，敢说自己没有丝毫责任吗？” 面对这句质问，无疑被点了名的庞若海和田震卿也略微把头低了下去。 “还有她！” 风满楼抬手一指左侧不远处和乌然绮站在一起的少女九月，目光冷淡看着她们身前的法戒长老，语气清冷，隐含威严：“你说要带她们回去问话？我倒是想问问，你想问什么话？” “这……”法戒踌躇应道：“她，她非洛山弟子，却修习洛山功法……” “她在洛山出生，在洛山长大……” 风满楼轻声嗤笑：“既然如此，她会洛山功法，又有什么奇怪？就算我现在传她几剑，又如何？” 第115章 雪落 换做其他任何人说这样的话，相信戒律院中地位崇高的法戒长老能抡手扇得他满地找牙，斥骂一通你丫说的什么胡话。 哪怕这话是掌教袭天越所说，法戒长老也有一堆规矩条文能脱口而出反驳。 但开口的是风满楼。 洛山真正见证了这位传奇长大的师长同门都知道，洛山剑神虽然性情淡薄，少有狂声怒喝的时候，但如果他站出来了，除非你有无可辩驳的正当理由能够说服他，否则玩强势逼人那一套……谁特么有胆子去威逼天启境至强者这样的存在？ 若玩胡搅蛮缠那一套……那按栖霞峰的风格，大概就该拿起剑，换一个方式跟人讲道理了。 所以法戒长老只唯诺低着头，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从根本上，他们并不占理。 “你们戒律堂现在要管，是不是太晚了些？” 诚如风满楼此时开口所言：“你们若真要管，是不是十几年前就该好好管？任凭无辜稚子在条件艰难的矿区长大，若她是你们的子女，两位长老作何感想？” 严律，法戒两位戒律堂长老自知理亏，连连低头道：“剑神教训得是，我俩回去，必将当年情况，核查清楚，坐实有违规之举者，严惩不……” “阿婆！”少女九月骤然的高呼打断了法戒长老自省的语言。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乌然绮吐了一大口血，虚弱地倒在九月怀里。少女神色惊恐，眼神慌乱，直对着风满楼哭求道：“剑神大人，您救救我阿婆吧！求求你了！” 九月往地上一跪，就要磕头。风满楼挥手一招，无形的风力将少女推回了乌然绮身旁。 “她以被废之身强行运功，本只是断裂的经脉彻底粉碎，我无回天之术，没有能力受你大礼相拜。” 风满楼顿了下，终是淡淡出声：“小姑娘，节哀吧。” “我不要！”九月大喝一声，十四五岁的少女抱着气若游丝的老妪，旁若无人，嚎啕大哭，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都仿若未觉。 或是哭声太过凄厉，已然闭起眼的乌然绮眼皮颤颤，又睁开了眼来。 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废了几十年的残躯，一朝强行提功，与自裁无异，只是听到小九月被撞破了踪迹，还是忍不住一试，虽然她也清楚，凭她如今想要带九月逃离洛山，无疑痴人说梦。 但有些事，总需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还好上苍总算待她不薄。 有洛山剑神出面，她的小九月，今后再也不需要窝在肮脏残破的矿区，过心惊胆战，偷偷摸摸修炼的苦日子了。 一时心神大松，可不就登时倒了下去。 “别哭了……” 乌然绮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少女的小脸，勉力一笑：“再哭就丑了。” 九月紧抿双唇，只不断摇头。 “小九月，之前的话都是真的，纵横江湖时，阿婆恶事坏事没少做，算起来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护你长大了……呵呵，但那也是无可奈何嘛。” 苍老的手掌轻轻抚摸了两下少女的脑袋，乌然绮淡笑道：“所以啊，你也不必太伤心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九月声泪俱下，哭喊着：“我不要阿婆死！阿婆是好人！您是对九月最好的人！” “傻孩子……”乌然绮喃喃低语，双眸之中，自小看护养大的孩子脱离困境的满足，还有即将生离死别的不舍都开始缓缓散去。 “阿婆累了，想睡一觉了。”乌然绮微笑着哈欠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轻抚着九月头发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阿婆！你不要睡！你起来！” 哭声愈发崩溃，不想接受现实的少女拼命摇晃着乌然绮的双肩，极端激动的情绪引动体内某些力量，双眸中有蓝白光华剧烈闪烁。 “阿婆，你起来！” 陡然之间，原本只是微微飘雪的天气狂风大作，鹅毛大雪毫无预兆地就从天际洒了下来。 武兴平看着那抱着死去老妪尸体痛哭，引发天气异象的少女身影，心中忽然明悟，怪不得这少女修为算不上多高深，逃起命来竟然连他都一时没能捉住，愣是从大秀峰追过游龙峰，直到栖霞峰才截停了人，最后引出这么大场面。 原来这半妖少女的另一半妖族血脉，竟然是雪妖！在冬季飘雪的时节，确实是雪妖天生的主场。 激动的半妖少女激荡出强大浩然的妖力，换做以往，感受到这样的妖力，自然就该拔剑，准备除妖。 但站在暗灰长剑上的风满楼没有丝毫反应，所以场间不由自主凝重脸色的其他人面面相觑间，一时也都没有动作。 “有琴，带她回去，替孩子把丧事办了吧。” 剧烈的风雪中，风满楼神情不变，轻轻吩咐了一句。 “是，师伯。” 有琴雨应声过去，九月却死死抱着乌然绮，不愿意撒手。有琴雨无奈摇了摇头，直接施展法诀，带着少女和乌然绮的尸体乘风而起，朝栖霞峰中心地带飘然远去。 “风师兄要在栖霞峰收留妖族？” 袭天越闷声道：“这不合适吧？” “你们的失误，让她在洛山长大，既然如此，洛山自然就是她的家。她不欠洛山什么，倒是洛山对她多有不妥之处。若她愿意，自然可以是栖霞峰的弟子，若她不想，我自会安排她的去处，这事不劳你们费心。” 风满楼看向法戒，淡淡道：“你们好好查清当年究竟怎么回事即可。” 法戒拱手道：“是。” “都散了吧！”风满楼扬声挥手，看着袭天越：“你留下！” 剑神发话，无人敢不从，林弈楼将傀儡僧人往乾坤戒中一收，拉着岳清灵双双御剑飞起。 严律长老欲言又止，在剑神目光下，只得和法戒依言离开，不敢多做什么。 霍山甲等洛山弟子更是在剑神发话后早早撤了踪影。 很快，此处山道中，只剩下了剑神风满楼与掌教袭天越。 风满楼从剑柄上跃下，手一招将佩剑收入袖中。 两人目光相视，袭天越沉默片刻，作揖问道：“不知师兄留我，有何指教？” 第116章 好自为之 “走走吧。” 风满楼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随口说了句。 两位洛山剑宗身份地位最崇高的人物便在飞雪中的山道漫步行走。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风满楼抬手抓了把飘落的雪花，淡看一眼掌间湿润，随口道：“这样的天气，总忍不住想起师父和三师兄，两个酒鬼最喜欢在冬天焙酒喝了。” 光阴悠悠两三百年，曾经的故人有些早已魂归星海；有的无论岁月如何绵长，刻在骨子的倔强还是一如初见时的模样；而有的，早已不复少年时的模样。 “少年时，你也曾说过要做天下第一！” 风满楼平淡的语气带着些微的疑惑：“怎么如今感觉，那股豪情荡然无存了呢？” 袭天越默然片刻，随即轻笑一声，心想曾说过要做第一的人不知凡几，除了极其个别的凤毛麟角之辈，谁又真能当得上第一？ 特别是，当你的同门中有风满楼，陈素衣这样的天纵奇才。大道朝天，旁人拼尽全力攀登，极尽所能，终于站在了巅峰上，还没来得及欣赏山下的风景，却发现同门天才从不曾把山的巅峰放在眼里，从一开始，他们就准备问道于天。 他们又如何清楚，无论如何努力拼搏都赢不了，是多么苦涩的一件事？蚂蚁拼命奔跑，却挡不住人随意伸出的一根手指，又是多么的绝望？ 所以袭天越没有回答风满楼的话，只是淡然转移话题：“风师兄向来不好诗书，如今竟也出口成章了。” “一本游记上看到的。”风满楼应声时，两人已经站到了天朱峰顶，低头俯瞰洛山宗门，他状似随意问了句：“师弟，你对如今你手下的洛山剑宗，真的满意吗？” 袭天越摇头自嘲：“听得出来，师兄觉得我没做好这个掌教，对我并不满意。” “是！我不满意！” 风满楼没有丝毫婉约措辞，张口直言：“我虽近百年不曾在洛山露过面，不代表我对山门情况一无所知。人可以有不同的信念，洛山剑宗也不一定只有一个样子。执掌洛山者有权力决定，洛山这艘船往什么方向走。” “但有些东西可以变通，有些东西不能！”风满楼神色认真严肃地注视着多年不见的掌教师弟，声音显得清冷：“洛山有洛山的骄傲和风骨，你若是连这些也丢了，那洛山剑宗，也不过名存实亡罢了。” 他淡然一指山下，幽幽说道：“你自己看看如今的洛山，入山试进来的权贵子弟遍布，玩弄心机，宗门之内攀附成风，真心修行者难见一二，一个个的还未离开山门，就开始想着下山后荣华富贵的美梦！师弟真觉得，这样的洛山，很好吗？” “洛山剑宗是修行之地！不需要这么多诡谲算计，蝇营狗苟！” “你身为掌教之尊，竟然为商皇出面说亲，而且你心知肚明，商皇此举不怀好意！你却还是做了！” 风满楼语气骤冷，山顶的雪花无声飞舞，轻飘飘的雪花落在袭天越身上，却似锋利的剑，汹涌的海，巍峨的山。 一路故作淡定的脸色终究是仓惶了起来，袭天越脸色发白，猛然跪了下去。 “先前人多，给你留个面子。”风满楼的语气带上少见的严厉：“洛山数千年来，遗世独立，不染纷争，更不怕纷争。你若不交好皇家就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洛山掌教，不妨让贤！” 袭天越心头巨颤，没想到师兄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只是望着满天雪花，只是飞舞的雪花，却宛如让他看见了星辰大海，他深刻地知道，在这片盘旋飞舞的雪花下，他是更加渺小的存在。 天启境，确实让人仰望，难生抗拒，也不敢抗拒！ 不过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大争之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大宋，大周相继被灭，那些故国不堪回首的土地上，多少英雄悲歌最后让人忘却，大周盘水天关，周朝三十二修士与周军共抗商朝大军，最终尽数陨落，至今不过数年，周朝故土上的百姓已经开始感谢商皇的优待，谁还记得那些殉国殉道者的名字？ 如今的洛山攀附成风？蝇营狗苟？以前的洛山难道就不如此吗？这是人性！不过是以前的风师兄不问世事，对自小长大的地方天生带着一层滤镜，觉得以前的洛山尽是孤傲高洁的手足同门，眼下去掉滤镜贴近一看，才会觉得如今洛山尽是不争气的晚辈。 同为当世五大宗门，百花仙宫是大燕女帝的母族；南山寺号称方外之地，苦海大师同样一声佛号助夏朝喝退商军。 药王谷，天一观先后朝商皇称臣。 天下大势如此，洛山剑宗想要遗世独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他已经尽全力把握着洛山与朝廷之间的平衡，却到头来，在所有人眼里，他不过是攀附皇权，被人直骂成狗的无能懦弱之辈？ 嘴边泛起百感交集，微不可察的轻笑，袭天越将心中的想法与不甘的情绪尽数压了回去，只起手作揖，倾身低头拜道：“师兄，我错了。” “小天师弟，好自为之吧。” 风满楼淡淡落下一句，旋即消失在了天朱峰顶，盘旋的雪花飘落了下来，很轻，很温柔。 袭天越慢慢起身，望着从巅峰俯瞰的洛山风景，静立了良久。 翌日，戒律堂发出两道命令。 第一，洛山剑宗即日起，严抓宗门弟子作风问题！问题不分大小，尽皆从重处置。搞得洛山弟子们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被抓了几个典型后，刺头们终于开始收敛起来，一时间还真有种君子之风盛行的感觉。 第二，是戒律堂慎重调查了当年襁褓中的半妖女婴为何滞留矿区的缘由，谁批准的命令？具体的细节为何？鉴于最主要的幕后黑手云鹤长老当年就被曾经的厉火教圣女拼了个玉石俱焚。 批准同意将九月留在矿区的戒律堂两位主要负责人，一个年老已逝，一个外出试炼出了意外，只能作罢。 不过这些年同样有负责矿区的弟子反映过九月的问题，却始终如牛入海，没有回信，因此戒律堂倒是有不少人因为这些渎职的问题被处以不同程度的惩罚。 第117章 心累 因为传说中的洛山剑神阔别近百年后忽然现身宗门之内，洛山剑宗内的各种小道消息在迅速传播，甚至早有看不过眼贵族子弟在宗门内拉帮结派的山门弟子说，就是因为这种不良风气连剑神大人都看不过眼，这才有了洛山严抓弟子作风的事情。 不得不说，蒙有时候确实能蒙到正确答案。 比起其他四峰各种小道八卦聊得热火朝天，没有了沈柏作为传声筒的栖霞峰仿佛将一切嘈杂都挡在了山门之外，气氛显得有些安静，甚至落寞。 亲人离世，处理后事总归难免凄凉。 境界不够的年糕和完全没有境界的小蘑菇不曾听闻到栖霞峰山脚下的那场热闹，所以也不知道突然出现在三师姐雨月阁里的九月到底是谁。 有琴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栖霞峰的一个小姑娘长辈去世了，没有其他亲人，她负责帮忙处理后事。 热心的年糕想要帮忙，只是少女拒绝了少年的好意，同时也拒绝了有琴雨帮忙准备棺椁的意思。 “阿婆不喜欢洛山，她不会想被葬在这里的。”九月如是道。 有琴雨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只能作罢。 时下葬礼多为土葬或火葬，而火葬，自然需要木柴，所以九月谢过有琴雨让阿婆有地方停灵之后，就去了后山劈柴。 有琴雨看得有些心疼，想说柴房自然有柴，不必如此。被林弈楼拦了下来。 “还是……让她有点事情做吧。” 有琴雨闻言沉默，轻叹口气。 同样看着少女孤单的背影往后山走去的岳清灵神色复杂，她的数位长辈都死在了妖族手中，逢妖必杀的岳家人对妖族的憎恶从来没有掩饰过。 然而今日，山道飞雪骤降，妖气冲天，很明显，哪怕少女只是半妖，也是修行潜力极大的种子。如今的小小半妖将来极可能成长为大妖。 而这个风险，不仅没有人想要去扼杀，甚至目前来看，这个半妖少女，有很大概率，会留在栖霞峰，成为她的师妹。 半妖亦是妖！她岳清灵竟然要和妖族互道同门？ 偏偏这事，是洛山剑神亲口发话。 岳清灵知道没有人敢违抗剑神的话，所以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对少女的遭遇很是同情，另一方面又放不下对妖族的芥蒂，对即将拥有一个妖族同门感到一股无能为力的恼怒。 “三师姐，六师弟，我先回去了。” 轻轻说了一句，岳清灵也不待俩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了雨月阁。 林弈楼和有琴雨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极其聪慧之人，不难猜到岳清灵心中的那点纠结。 有琴雨轻声叹道：“放心吧，四师妹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让她适应适应就好。” 林弈楼其实很难放心，一个半妖少女罢了，就让她难掩郁闷不悦，那若将来，自己要做的事东窗事发…… 他心中顿时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最终只能一叹，抱起懵懂的小蘑菇，才发现不知何时小丫头眼泪哗哗的，一时怔住：“你怎么了？” 小蘑菇抽泣两声，用瑟缩畏惧的语气道：“师父，是不是，之后，要把，那个婆婆……烧了？” “呃……”林弈楼隐约了然：“你以前，见过葬礼是吧？” “哇……” 不曾想，这话就像炸了火药桶，直接让小蘑菇崩溃大哭：“爹爹把娘亲烧没了，哇……” 林弈楼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被弄得措手不及，赶紧好一阵安抚，好不容易才将小丫头的情绪抚慰下来。觉得这个原本平平无奇的交稿日真是莫名让人心累。 看着嘴里喃喃念叨娘亲的小蘑菇，林弈楼猛然想起小丫头开口出声后，他竟然没问过她父母的事情！ 当然，也跟小丫头那时只会喊几个称谓，多说不了别的有关，也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有一个小蘑菇在身边，下意识地认为孩子确实不知道父母的身份，今日骤听小蘑菇喊娘，后知后觉发现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小蘑菇……” 林弈楼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柔：“你记得你娘亲是谁吗？” 小蘑菇抬起眼泪汪汪的眼睛，迷惑出声：“娘亲是谁？娘亲就是……娘亲啊？” 林弈楼无奈一笑：“名字，我说的是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昕儿，还有，小蘑菇。” “娘亲，名字？”小蘑菇皱眉想了想会，弱弱回应：“不知道。” “没事。”林弈楼温声道：“那你爹呢？” “爹爹，坏人！”小蘑菇气鼓鼓地道：“他把，娘亲，烧了！把我，丢了！我找了，好久，找不到，他！” 断断续续，显得结巴的哭腔声音中，眼看孩子眼泪又要决堤，林弈楼赶紧将人抱进怀里，轻抚着小丫头柔软的背脊：“好了好了，咱不聊这个了哈，不聊了！” …… …… 戒律堂的速度很快，三天之后，就把调查的结果呈送给了栖霞峰，毕竟作为当事人的九月正暂居在此。 只是想来此刻的九月完全没有心情理会所谓的报告，有琴雨将戒律堂的人打发走，随手将报告文书丢进抽屉后，便去了后山。 今日难得晴朗，栖霞峰的后山用木柴堆起了祭台，台中摆满了鲜花。 木柴是九月自己劈的，鲜花也是九月今晨刚刚摘的。倔强的少女拒绝了所有人帮忙，所有事情坚持亲力亲为。 布置好一切的少女静静看着阿婆躺在里面，仿佛只是和往常无数个夜里睡着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一次，阿婆再也不会醒来了。 九月不想哭的，这三天她已经哭过好几次，停灵三日，总有送别时候。她其实很想像那天挡在她面前的林大哥安慰她时说的那样，大大方方地送阿婆最后一程，只是临到头来，眼泪还是忍不住，最后还是和之前数次一样，嚎啕哭了起来。 此情此景，加上九月极具感染力的哭声，难免让人想起些难过的往事。 随林弈楼一同来到后山的年糕也不禁眼眶湿红，默默抹了把泪。 有琴雨来到后山，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林弈楼略感庆幸，把小蘑菇留给了落月阁里的岳清灵帮忙看顾，既给了不想见到妖族，本就不想出席葬礼的清灵妹妹一个绝佳的借口，也免得小丫头再次触景伤情。 第118章 躺下 林弈楼拾起早就准备好的短木棍，一道火符点燃包卷在棍头的火油。 缓步上前，面对惊转过身的九月，林弈楼笑得温和，将火把递了过去，柔声开口：“人总归是要学会离别的，好好送你阿婆最后一程吧。” 九月颤抖着手接过火把，咕哝了声：“我是半妖，不是人。” 林弈楼呵笑一声：“都一样，在有些事情上，人和妖其实没什么不同。” 有琴雨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头，说来林家和岳家同为神将之家，比起岳家，林家更是全员战死沙场，要论起来，林弈楼其实该比岳清灵对妖族更加心有芥蒂才是，想不到，六师弟的包容心比她想象的似乎更加宽广？ 如此想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来到身侧，有琴雨豁然侧目，然后躬身行礼：“见过风师伯。” 风满楼随意抬了下手：“不必多礼。” 九月深呼吸了两下，在木柴堆起的祭台点燃几处火光，然后将火把往祭台上一扔，不稍片刻，烈火在祭台上慢慢燃烧起来，愈演愈烈，众人默默注视着那熊熊火光从猛烈燃烧到最后渐渐熄灭，只留下满地灰烬。 旋即，林弈楼和年糕帮忙拾捡起碎骨和骨灰，放置到罐子里，小心地递给九月。 九月含泪接过，将罐子用力抱在怀中，深深地朝林弈楼和年糕鞠了一躬，声音微颤：“谢谢。” “不客气。”林弈楼安慰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带着年糕上前拜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风满楼。 年糕眼神暴亮，得见传说中的剑神让他兴奋得瞬间忘记先前的忧伤，满脸雀跃。 九月恭敬行礼：“拜见剑神大人。” “还是叫前辈吧，剑神大人，听着有点怪。”风满楼随口说道，转身就走。 师长行步在前，其他人自然没有御剑先走一步的道理，纷纷默默地跟在身后。 风满楼走着走着，头也没回，往后伸出的手正对着林弈楼：“你的文章呢？” 林弈楼连忙从乾坤戒取出几张纸稿，上前奉上。 有琴雨不禁惊疑：“风师伯竟然考校你文章？” 林弈楼淡笑道：“有什么问题？” 风师伯自己的文采，都相当一般啊！有琴雨默默腹诽一句。 走在前头的风满楼展开手中纸稿，边走边看，脸色一时有些怪异，这篇以幽冥石窟为题的文章，写了一夜奇遇，写了大宋国师钟玉岭，感叹了是非成败转头空的人生无常之余，就是用华丽词藻吹捧了他这个剑神传说。 “剑指苍穹云乱，风扬袂角声萧。傲立巅峰观世渺，一剑长虹贯九霄。英雄尽折腰……” 风满楼看不下去地将纸稿递还回去：“满纸矫情，想不到你竟还是个谄媚之辈。” 林弈楼淡定接过，语气尽显真诚：“都是肺腑之言。” 有琴雨摇头嗤笑：“师弟真是拍得一手好马屁啊。” “胡说。”林弈楼反驳道：“师伯堂堂剑神，岂能与马相提并论？” 有琴雨：“……你是什么都敢讲啊！” 年糕没忍住噗嗤一笑。 捧着骨灰罐子走在后面的九月听着那插科打诨的话，心情倒是轻松了些许。 “好了，不与你们磨蹭了。” 风满楼淡道一句，再一步踏出时，周遭景象犹如斗转星移，顷刻，所有人就从后山来到了栖霞峰主殿问心堂外。 “我难得现身一次，小素衣的徒弟，我都有指点过一二。不好厚此薄彼，今日正好，且让我看看，你们如今，修为如何？” 他伸手一招，一声清鸣划破长空，顷刻，一柄火红长剑落入手中。 林弈楼看得一怔：“大夏龙雀！” “谁？”紧跟着一声叱咤，佩剑忽然不受控制离主飞去，急追到场的岳清灵看着问心堂外的人影一怔，随即行礼道：“清灵拜见风师伯，见过三师姐。” “行了，人到齐了。”风满楼手中的大夏龙雀轻震鸣响，一笑道：“一起上吧！” 向来不怕死的年糕跃跃欲试，手中万水剑剑意升腾起来。 林弈楼哀叹一声，心想不愧是师兄妹，这考校弟子的方式真是和水月剑仙如出一辙，无奈地将无尘剑握到手中。 岳清灵也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能得剑神指点，心情难免激动，大夏龙雀被夺，便取翠竹剑在手。 三人对视一眼，走位之间，隐成三才剑阵之势。 风满楼淡看一眼：“有琴，你不来吗？” 凤鸣声中，有琴雨持剑在手，微笑道：“那就多谢师伯指点了！” 顷刻，问心堂外，四剑齐出。 事实证明，不管几柄剑，结果其实都差不多的。 毕竟不到一秒就败了。 风满楼的脚步甚至都没挪动一步，手中的大夏龙雀只轻轻挥出了一剑。 九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有琴雨双手紧握着天凤剑撑地，剧烈的喘息着，算是唯一一个没有倒地的。 林弈楼，岳清灵和年糕尽是满脸灰败，狼狈地倒在地上，滚出了好几个圈。 说实话，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是怎么败的？ “天启境，果然是高不可攀啊！”林弈楼长出口气，自我安慰：“不算丢人，不算丢人。” 然后他看到了小蘑菇疑惑的小脸。 大夏龙雀剑失控自飞离去，岳清灵急追出门，小蘑菇满心不解，也跟着离开了落月阁，听着动静来到问心堂，就看见熟悉亲近的几个人都大喇喇躺在地上。 疑惑之后，她目露恍然，双手一张，往后一倒，和师父一样，躺在了地上。 舒服！ 林弈楼&岳清灵&年糕：“……” 风满楼看得一笑，随口道：“都起来吧。” 三人各自踉跄着起身，身上并没有伤，只是剑神的剑意仿佛直接穿透了神魂，在他们的识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脑子感觉有些晕沉。 “比起上一次，你的剑意凝练了很多，只是依旧说不上一心。” 风满楼看向有琴雨，轻轻叹息：“有时候人太聪明了，路反而要走得更长一些啊。” 有琴雨直起身，垂首作揖应声：“弟子惭愧。” 第119章 赐教 风满楼语气轻轻：“无妨，单论功法，你已经可以出师。至于道与心的修行，各人自有缘法，教不了，求不得，只能自悟了。” 有琴雨再度揖礼：“多谢师伯教诲。” 风满楼呵笑一声：“你不嫌弃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就行。” 有琴雨恭敬道：“不敢，弟子获益良多。” “三师姐……”林弈楼瞥去一眼，悠悠出声：“这阿谀奉承的功夫，你也不差啊！” 有琴雨面无表情说道：“你是不是找打？不如我也给你指点指点一二？” 林弈楼讨饶地笑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瞧着这一幕，风满楼略微追忆了下年轻时与几位师兄弟的相处，和煦微笑两声，来到年糕身边，点了点头道：“你不错，很纯粹。” 骤逢师长夸赞，年糕憨笑挠头，然后一个激灵赶紧行礼：“多谢师伯夸奖。” “今日我传你一剑，他们之中，大概只有你学得会的一剑。” 风满楼一边说着，一边起剑。年糕不受控制地跟着动作，微惊过后，明白这是师伯要言传身教，赶紧沉淀心神，融汇在这缥缈的剑意中。 “很好！” 风满楼再赞一声，旋即剑意爆发，所有人惊觉浑身寒意骤起，下一刻，天际的流云就被聚拢成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直线，那条直线，仿佛要将苍穹斩作两半。 “好快！”岳清灵面带凝肃，下意识出声：“好强！” “那是风神一剑斩！” 有琴雨看着天空那条白线，满是敬畏：“一剑降妖魔！一剑镇山海！一剑摘星辰！一剑破天关！” 她的语气竟有些羡慕：“这一剑，师伯说我必定学不会，但我求他教过，最后，果然学不会；师伯也教过大师兄，但说他大概学不会，果然大师兄最后也没学会。没想到，他竟说小师弟学得会。” 林弈楼忍不住好奇：“那二师兄呢？” 有琴雨耸耸肩：“牛气哄哄的二师兄说了，那是师伯的剑，不是他的剑。若学了那一剑，他估计会找不到自己的剑。为了忘记那惊鸿一瞥的一剑，他一度弃剑用刀。” 林弈楼点点头：“果然，天才的思路凡人跟不上。” 年糕保持着出剑的姿势，良久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万水剑。 风满楼笑问一句：“学会了吗？” “好像……”年糕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会了？” 风满楼听着不算意外，还接了一句：“是不是很简单？” 年糕迟疑道：“有点。” “很好，孺子可教也。在你势成之前，莫用此剑，通玄境，撑不住这道剑意，会适得其反。” “弟子谨遵师伯教诲，多谢师伯指点。” 风满楼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在他人后，迎着剑神平静目光的林弈楼显得很不平静，就像讨糖吃的孩子，正等着长辈将香甜的美味放到他手里。 “你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啊？”风满楼忍不住吐槽一声。 林弈楼淡定应道：“这叫真性情！” “确实真性情……” 风满楼扬起手中的大夏龙雀看了两眼，啧啧开口：“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把这柄剑送人。可以啊，现在的小年轻，为了娶媳妇，够下本钱的！” 岳清灵被说得俏脸一红，欲言又止，最终默认。 确实这话听着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若他俩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林世兄又怎会随手将大夏龙雀相赠？ 林弈楼淡笑道：“惭愧惭愧，让师伯见笑了。” “不过你似乎没想过，葬剑台里的剑灵前辈为何给你凑了七把剑。” 风满楼随手一挥。 林弈楼手中的无尘剑当先脱手，随即，又有五道流光从乾坤戒飞蹿而出，正是他从葬剑台中得到的，除大夏龙雀外的绕指柔，山河，万里，流云，繁华夜五柄名剑。 “你竟然！”有琴雨震惊地张了张嘴，加上大夏龙雀，六师弟竟然从葬剑台带出了六柄名剑！这简直……闻所未闻！ “这有什么……” 风满楼淡淡说道：“想当年师父从葬剑台一口气用乾坤袋装了四百九十八柄剑离去，只能说你们这些晚辈，一代不如一代，区区六剑六大惊小怪。” “……”有琴雨不由得目瞪口呆：“四百九十八？”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现在的弟子闯葬剑台就只会等名剑认主，半晌没有回应后，竟然就自觉无缘走了。也有一些会自己伸手拿，激起剑阵后，过关了也就取柄合眼缘的。” 风满楼吐槽道：“就没人想过，凭本事能拿，自然多多益善，拿麻袋装都不会，四十万积分这么不值钱吗？” 有琴雨更加呆住：“还能……这样？” 林弈楼懊恼地一拍额头，连声叹息：“还以为葬剑台只能精品零售，原来可以搞批发啊！这波亏大了！亏大了！” 岳清灵觉得话题好像歪了，上前拱手道：“不知这七剑有何讲究，还请师伯赐教。” “这七柄剑，属性各异，风格不尽相同，却又相辅相成，指柔绕山河，流云行万里，大夏繁华夜，再加上你这柄……” 林弈楼适时开口：“无尘。” “繁华夜，净无尘，妙不可言……如此完美的搭配，纵寻天下名剑如过江之鲫，却再难配出这么一套七剑绝配！” 风满楼并指起诀，七剑在他周身列位，明明只有七把剑，却仿佛巍峨剑山拔地而起，剑气荡漾天地之间，令人心神震颤。 “洛山有七星剑阵，七人七剑可成阵，一人七剑亦可成阵。这七柄剑，就是最完美的七星，以这七剑成阵，必定所向披靡。”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将其中一柄剑送了人。” “这……”林弈楼一时语塞。 岳清灵登时开口：“既然师伯如此说，师弟，这剑你还是拿回去吧。” “落子无悔，如此未免不美。” 风满楼漫不经心开口：“既然你二人是如此的缘分，那我今日，就教你们二人如何以二人七剑成阵。” “龙雀归位！” 一声轻吟，大夏龙雀重新飞入岳清灵掌中。 她挽起剑花，能得剑神指点，心情不禁激动：“请师伯赐教。” 第120章 夜访 事实证明，学剑阵比学剑法要难得多了，特别是要以二人之力，结原本的七人剑阵。林弈楼真有种cpu要被干废的感觉。 看得出来，岳清灵同样吃力。 一直到午时过后，眼看饭点都有些过了，风满楼才终于叫了停。 “总算有点样子了，就这么练吧，熟能生巧，什么时候融会贯通了，也就能用来制敌了。” 收势的林弈楼和岳清灵背靠着背，缓缓无力地坐了下去，都有一种脱力的感觉，是着实连一声谢师伯指点都说不出来了。 先一步去备饭的有琴雨直接将膳食带到了问心堂。 栖霞峰里的几人便径直在问心堂中用起了饭。 饿狠了的林弈楼可不讲什么餐桌规矩，师长在座，拿起碗筷就是一阵风卷残云。让有琴雨忍不住吐槽：“饿死鬼投胎啊你！师伯还在这呢！” “还没成鬼，快饿死了！”林弈楼反驳一句，速度一点没降。 “无妨，吃饭嘛，胃口好不是坏事。”风满楼笑得满不在意，吃了几口，有些惊讶：“多年不见，有琴你这手艺见长啊！” 有琴雨谦逊一笑：“师伯谬赞了。” 风满楼微微点头，抬眼看去，就瞧见和小蘑菇坐在一起，与餐桌热闹氛围有些格格不入的九月。 少女低着头吃饭，不发一语，显得拘谨。 “我过两天，要出趟远门……” 风满楼忽然开口的同时，给九月的碗中夹去块酥肉。 九月下意识绷直身子，微有紧张的感觉，讷讷出声：“多谢剑神大，呃……风前辈。” 风满楼微一点头，继续说道：“来回快则七八日，慢则半月。这段时日，你且仔细想想，将来何去何从？你若愿意留在栖霞峰，我可以收你做徒弟。你若不愿意待在洛山，我也可以将你送至迷雾森林妖域，虽说半妖的身份确实比较尴尬，妖族不认为是妖，人族不认为是人。但你放心，我在迷雾森林有位朋友，他不会介怀这个，定会好好抚养你长大。” 九月微微怔住，一时沉默。 其他人除了没关心过这事的年糕和小蘑菇，都已经神色惊变。 剑神有意收徒，这不止是在洛山剑宗，在整个修行界都是大事。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真的听风师伯说出收徒之语，岳清灵还是略有荒谬之感。而且，她听方才风满楼所言，忍不住迟疑问道：“师伯在迷雾森林妖域……有朋友？” “很奇怪吗？萧雾龙曾经待在迷雾森林妖域的时间比待在人族皇朝之地更久，他在迷雾森林，那才叫真正的交游广阔。百花仙姑同样有几位妖族好友……别说修行者，就连普通百姓，都可能与妖族关系匪浅。” 风满楼看着九月，淡淡笑道：“否则，怎么会有半妖的存在？” 岳清灵默然无语，忽然发现现实的确如此，只是从小家风使然，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与妖族交友之举，但对方是她无法置喙之人，只能一时无言。 “你出身岳神将府，我明白你的意思。” 风满楼悠然开口：“但这世间之所以有趣，便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风景，人与妖，皆是自然，都是风景，你若愿意多想想，多看看，多接触接触，指不定会有新的感受。” 岳清灵心想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剑神地位在前，又刚得了师伯一阵指点，只得应声道：“弟子知道了。” “风师伯不是说过自己……” 狼吞虎咽的林弈楼忽然想起一事，疑惑开口：“这辈子没什么师徒缘分？” 风满楼不以为然地开口：“我不想收，自然就没有缘分，我想了，没有缘分，也会有缘分。” 林弈楼只能点头：“果然是栖霞峰的道理，弟子受教！” “你且好好想想，待我回来，与我答复就好。” 风满楼温和地对九月说了一句，旋即一声“我吃好了，你们慢用”的话音未落，顷刻就消失在了问心堂中，天地之大，没人知道剑神去了何处。 …… …… 栖霞峰山脚下一场风波后，栖霞峰中多了一位可能即将成为剑神弟子的半妖少女。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九月在栖霞峰很低调，有琴雨给她安排了一处居所，因为还没正式入门，暂时没挂上牌匾，平日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感觉竟然有点二师兄的范。 对于林弈楼来说，生活里除了多出一件和岳清灵配合练习二人组成的七星剑阵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但就是这唯一的变化，让他的身体饱受摧残。 威力强大的剑阵，势成圆满的搭档，林弈楼很有一种低配马达每天硬跑f1赛道的崩溃感，以至于他连续三天，在嗑了不少聚气丹与培元丹后，依旧提不起丝毫力气去探索矿区。 好在这身经过重塑的根骨在高强度的磨炼后，总算开始适应生活的新节奏，第四天晚上，待小蘑菇安睡之后，他给自己施上一道隐身符，去到离闲月阁不算太远的九月居所，轻轻叩响门扉。 “谁？” 伴随着少女轻轻的问话声，打开门的九月看门外空空如也的景象，却从身后听到了一声回应。 “是我。” 九月惊身回头，就看见林弈楼微笑站在身后不远处，挥了挥手。 “林大哥？”九月迟疑出声：“你这是？” “我其实有些不好同外人知道的事情想找你聊聊……” 林弈楼无奈耸肩：“但你几乎足不出户，我一个人来寻你，又似乎有些……不妥？” 九月倒是明白：“你是担心岳姐姐不高兴吧。我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我。或者说，她是对妖族有偏见的那类人。” “林大哥是想同我聊什么？”九月点了灯，邀林弈楼在厅堂椅子上落座，微笑道：“你尽管说，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你今晚来找我的事的，放心吧。” 林弈楼原本打算以雪山冰魄为诱，以契书为束缚，让今晚的会面成为你知我知的秘密，然而少女的眼神太过清澈，语气太过诚恳，让他一时踌躇，此刻在提出计划里的要求，似乎有点拿半妖少女的真诚太过不当回事。 他轻叹口气，决定还是攻心为上，遂温柔开口：“先说说，你之前在矿区，生活得怎么样吧？” 第121章 来者不善 九月顿时一怔，着实没想到，林弈楼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她之前的生活。 “其实，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艰苦，就是比较限制自由……” 少女缓缓开口，作为矿区长大的孩子，其实不止乌然绮，很多邪修妖族都将她当做了生活的寄托，不说多关怀，但总不至于冷脸相对，便是下矿，她也只做着最轻松的活，直到逐渐长大，开始修炼，力气大了，才开始主动揽些粗活重活。 不过既然是囚犯，自然是无法自由活动的，矿区的囚徒都被下了禁制，一旦离开规定范围，必会惊动矿区主事的长老还有戒律堂。 一如那天乌然绮强行运功，离开矿区试图救人，第一时间就惊动了大秀峰不少人，最后更是连峰主掌教都到场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事还是让林弈楼心头微沉，毕竟他心中还是藏了几分能够偷偷将人救走的侥幸。 “不过在我六岁那年的冬天，我忽然感觉体内生出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倒是悄无声息地偷偷把禁制解了。想来应该是雪妖独天独厚的能力吧。” 九月嘻嘻笑道：“后来，我就趁浣衣房的人不注意，偷了套弟子服，没事的时候，就偷偷在大秀峰里晃荡，有个师兄喜欢深夜练剑，我就去偷看，然后偷学。阿婆虽是邪修，却也懂一些正道宗门的修行法诀，总之，这学一点，那学一点，混着混着，也就长大了。” 久远的记忆重温起来，就会觉得颇有一番趣味。只是说到最近的事情，说到刚刚魂归星海的阿婆，少女难免又落寞了下去。 林弈楼宽慰一笑，看着和年糕年岁相当的九月，伸手在少女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弹：“高兴些！新生活才刚刚开始，你可是即将成为剑神弟子的人，合该大笑三声，乐得不行才对。” “我其实还没想好。”九月语气弱弱地道：“我是半妖啊！我待在这里，成为洛山弟子，真的合适吗？” 林弈楼随口道：“我只知道，若我是半妖，剑神说要收我做徒弟，我当场斟茶拜师……他若说要做我爹，我当场跪下来叫爸爸。哪像你，想七想八。” 九月闻言忍俊不禁，最后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面面相视，林弈楼忽地拱手笑道：“将来，还请小师妹多多提携，苟富贵，勿相忘啊！” “哈哈哈……” 九月的笑声更大了些，因为心情愉悦，眼神愈发明亮，跟之前相比活泼了几分。 少女都觉得话题貌似越扯越远了，主动开口问道：“林大哥，聊我的事聊了这么多，你今晚来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林弈楼迟疑片刻，还是拿出了一张画像：“我想问你，可曾在矿区，见过这个人？” “嗯？”九月眉头微蹙，看着画像上的英俊男子肖像思索了小会，摇了摇头道：“没有见过，这是谁啊？怎么会在矿区？” “你确定？”林弈楼凝重几分语气：“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劳烦你仔细想想！” 九月闻言细细再看那画像，这次端详了好一阵，思索的双眉皱得更深了一些，只是答案依旧摇头：“林大哥，我从小在大秀峰矿区长大，那里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再说这画像上的人生得如此俊朗，如果真在矿区，我不会没有丝毫印象。” 林弈楼无奈叹出口气，将画像收回戒中：“好吧，麻烦你了。今晚多有叨扰。” 起身正准备告辞时，林弈楼神色骤然凝肃起来，当即给九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九月满心疑惑时，紧紧关着的大门锁具失效，被轻轻推开，一个铁面黑甲的身影突兀地走了进来，吓得她双目圆瞪：“你是——” 话音顿止，九月感觉被无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 乾坤戒光华一闪，林弈楼无尘剑在手，火热的剑意瞬间升腾，灼灼燃烧的剑势直刺出去。 铁面人只随手抬起右手，直接将那升腾着强烈剑意的锋芒握在了手中，熊熊燃烧的剑势就这般轻易被捏得粉碎。 乾坤戒光华再闪，来者明显不善，林弈楼毫不犹豫将悟虚放了出来，运转使魂之术，下达命令。 杀！ 悟虚一声清喝，猛烈的掌力暴推而出。 铁面人分毫不退，松手的瞬间，一股无形劲风将林弈楼狠狠砸出，直在墙壁砸出一个人形凹槽。 “林……”九月脸色发白，双手扒拉着牵制住她的力量，无法挣脱。 那头，铁面人在将林弈楼砸飞后，毫无花哨与悟虚对了一掌。 掌风爆裂声中，铁面人纹丝不动，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傀儡僧人右手出现轻微变形，飞退而出，同样砸墙而止。 地仙修为！ 林弈楼神色震惊，搞不明白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地仙高手跑到这来，而且明显来者不善。 铁面人随手击退林弈楼和悟虚后，就要往九月抓去，数道破风声几乎同时响起，六柄飞剑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林弈楼将一张白色符纸握在了手中，划破手指，画上一道血痕。 只这一个动作，几乎顷刻，他一身真气就像泄洪的狂潮，倾注到了符纸之中，少顷，符纸炸碎，符意爆发。 不像沐云初婚礼上那次，小蘑菇当时就在他怀里，林弈楼清楚，自己根本无法越过铁面人，带九月用千里珠遁逃。 既然如此，面对地仙境，他毫不犹豫就动用了莫叔画给他的，攻击力最大的一道神符。 “天决……” 林弈楼气机锁定了铁面人，扬手一指，冷声开口：“五灵正法！” 随手将六柄飞剑打落的铁面人顿时感到浑身一僵，厚厚的冰霜飞快凝结，蔓延全身黑甲，又顷刻冻结了铁面。 九月感觉钳制住她的力量突然消失，小脸惊恐，下意识地朝林弈楼跑了过去，躲到他身后。 冻住敌人的冰霜出现密集的裂纹，炸裂声中，铁面人破冰而出，熊熊的烈火自他身上燃烧而起，仿佛能听到一声痛苦的低吼。顷刻，强大的劲气爆发，将烈火扑灭。 烧焦的痕迹在黑色的衣甲上不显眼，只是铁面人一身青烟缭绕，焦味却是明显刺鼻。 第122章 刹那 灼烧后的青烟飞快被吹拂消散，叮叮当当的声响从铁面人身上传出，那是无形风刃密集切割传出的响动。 然而，那却似乎制服不住铁面人的动作。 “走！”眼看铁面人就要冲来，林弈楼牵起九月，招回六柄飞剑，足下发力，腾身飞去，一剑破开屋顶，夺路而逃。 然而，他却低估了铁面人的实力，在神符攻身之下，铁面人居然同样冲身飞起，抓住了林弈楼脚踝的同时，他的手也覆盖起一层青灰之色，铁面人仿佛瞬间成了一座石雕。 林弈楼眼疾手快回身一剑，斩在抓住他脚踝的手臂上。 火花迸射，可惜石雕一样的铁面人并不真如石雕一样脆弱，除了一道浅白的剑痕，什么也没留下。 林弈楼感觉得到，即便被土之力封作石雕，铁面人抓住他脚踝的手依旧是在发力的。 林弈楼当机立断，将九月往屋顶破洞处抛了出去。 “林大哥！” 少女惊叫声中，石像一般的铁面人和被他抓住的脚踝的林弈楼双双跌落回屋内。铁面人身上那层青灰色就像被砸碎了一样，掉落满地碎土，铁面人看上去依旧如初。 不过很明显，铁面人的目标不是林弈楼，他撒手就要去追九月。 林弈楼也飞快与他拉开距离。 就在铁面人刚踏出一步，躁动的雷光在他身上窜动起来，僵硬了他的动作，痛苦的嘶吼声中，铁面人整个人像一台疯狂漏电的机器，雷光躁动间，将整座楼阁炸得墙倒屋塌。 刚跑出门的林弈楼被激荡的气浪波及，横倒连滚了数圈。 “林大哥！”九月声音焦急跑来。 “快跑！不要过来！”林弈楼晃了晃脑袋喊道：“他的目标是你！” 只是话音未落，身上还有些微电芒游走的铁面人已经从残垣断壁里横冲直撞出来。 经过水火风土雷五力裁决，竟然几乎没怎么拖住对方，林弈楼心下微沉，不过心想动静这么大，三师姐怎么也不会听不见吧？ 便在这时，悟虚同样从废墟中冲跑而出，一把抱住了铁面人，成困锁之形。 然而，铁面人翻掌抓住傀儡僧人臂膀，转身直将悟虚反摔在地，砸出一个龟裂的大坑。 铁面下的眼眸闪过几丝焦躁色彩，今日是风满楼心爱之人忌日，每年此时，他都会去两人初见之地小住几日，必然不会在山门之内；又逢陈素衣外出访友，远在大燕；苏明和杨帆这两个实力高深的栖霞峰师兄也尚未归山。 真真是千载难逢！ 想要悄无声息带走这半妖少女，机会可以说只此一次！ 没想到这深更半夜，林弈楼竟然会在半妖少女的居所之中。 更没想到，这家伙手里竟然会有一道神符！虽不至于阴沟里翻船，却也着实伤得不轻。 最关键的是，林弈楼的期盼正是他的忧虑，动静闹得太大了！ 心下急切的铁面人随手撂倒悟虚的顷刻，闪身至刚跑出一段距离的九月身前。 九月面色惶恐，被一把钳住脖颈，铁面人将其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九月双腿扑腾，无用地挣扎。 “把人放下！” 一声轻喝，天凤剑如凤落九天直斩而下。 铁面人很不要脸地拿九月挡在身前。 临身之际，天凤剑冲势顿止。 闻声赶到的有琴雨面沉如水。铁面人一拳撞开投鼠忌器的天凤剑，转身尚未踏出一步，被一道身影先一步拦截。 铁面人感觉有瞬间的失神，虽然只是短暂的刹那。 但就是这个短暂的时间，被他拎住的九月已被拦截之人夺过手中。 铁面人目光凛冽，凶猛一掌直拍半路杀出之人面门，两人距离极近，毫无闪躲之机，夺过九月的沐云初毫不犹豫与之对掌。 剧烈炸响，狂风横扫一圈。 林弈楼抬手掩面，脚下一个踉跄，被身后来人扶稳，岳清灵关切的声音随之响起。 “师弟，没事吧？” “还好。”林弈楼虚弱开口，一道神符抽空了真气，这会才得以抽空，取出瓷瓶灌了几粒聚气丹，在过度消耗的体内温养出些许真元。 “沐公子？”同样赶来的年糕语气迟疑唤了声。 另一边，对掌之后，铁面人微退半步，铁面下一双幽深眼神惊疑之中，浮现一层极度的阴翳。 碎空掌！地仙境！虽然根基不算太稳，明显是刚突破不久，但那也是地仙，与势成境截然不同。 沐云初同样被反震而出的同时，脚步调整身位，正好退到林弈楼不远之处，然后目光着急地和铁面人一样，看向某处。 其实也就数米开外，顾月影跪坐在地，嘴角溢血，脸色煞白。 铁面人失神的刹那，自是她术法所致，然而铁面人太过强大，刹那脱困，强烈的反噬像巨浪反拍而来。 但若非杀铁面人毫无防范下的一个措手不及，争得那刹那之功，想要如此顺利救下人质，绝非易事。 顾月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沐云初稍松口气，将懵懂又畏惧的九月放下，朝林弈楼看去一眼：“难得重逢，却非叙旧时机啊。” 林弈楼抬手做请：“沐兄，您先忙。” 沐云初微点下头，足下轻点，身若飞燕向已跟有琴雨交起手来的铁面人攻去，一掌碎空，空气陡然一阵扭曲。 一身黑甲咔嚓作响，掌劲瞬息而至，铁面人同样挥出一拳。 掌风拳罡交击，声如惊涛骇浪。 有琴雨趁机猛出一剑，剑势如山，烧红了夜色，炙热了人间。 林弈楼看在眼中，想起自己先前同样一剑燃山焚天被铁面人一掌握碎了剑势，惭愧摇头，差得远啊差得远。 然后他朝勉力起身的顾月影递去一枚培元丹，感慨出声：“怎么每次重逢，你都是开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接过丹药的顾月影被说得无语，吞服后嗤笑反唇相讥：“大概是你我八字不合吧。” “那看来应该是我克你，不是你克我。”林弈楼仿佛松了口气：“那就还好。” 让年糕看护好九月的岳清灵同样走了过来，见两人貌似熟络的样子，不禁问道：“师弟，这是哪位？” 林弈楼没有回答，顾月影也顾不上和言语贱贱的东家斗嘴，就连发问的岳清灵此时也没把注意力放在问题的答案上。 因为那边，与沐云初拳掌相对的铁面人倏地化拳为掌。 他的掌力并不凶猛，反而很是轻柔，但就是这股柔劲，反而将先前角力的掌劲拳罡搅弄到了一起，然后一拨，就将交缠的掌劲拳罡朝出剑的有琴雨打了过去。 第123章 水火 掌风拂灭山火一样的剑意，拳罡打断凶猛袭来的剑势，面对两人合围，铁面人巧妙破局。 沐云初和有琴雨神色齐齐一变。 “绿柳拂风，斗转星移！”有琴雨迟疑出声：“拂星掌，你到底是谁？” 铁面人没有回答，破了合围之困后，就要掠身窜逃。 “想跑？”有琴雨冷笑一声：“想得美！” 不过她剑势未起，沐云初右手食中二指一并，真气翻滚，指诀探出，遥指铁面人即将飞逃的背影，无形而强大的指劲几乎瞬间洞穿了铁面人的身躯。 一声爆响，铁面人身躯巨颤，前胸后背间，贯穿出一个通透的小窟窿。 然而，不见鲜血。 铁面人被一指洞穿巨颤之后，竟然还保持着夺路奔逃之状。 “原来如此，竟然是尊身外化身。” 有琴雨一声冷哼，在铁面人被一指重击顿住脚步的时候，越过铁面人，拦其身前，身影翻飞间，瞬起大自在游龙剑诀，只是那天凤剑凤鸣声声，有琴雨火红的身影跃动，更有一种凤舞九天的美感。 翩翩起舞般的招数优美，大自在游龙剑的威力却从来不俗。 铁面人同样身影翻飞，一柄软剑自腰间抽出，迎剑出手，竟然同样使的是大自在游龙剑诀。 沐云初的指劲蓄势之间起起放放，一时抓不住激烈拼剑之中的插手之机。 最终，天凤剑不虚神兵之名，无数次对剑之后，铁面人的软剑崩碎数段，绚烂的火花在铁面人身上不断蹿起，那是天凤剑不断切割而过的痕迹。 黑甲碎裂，皮开肉绽，铁面人双手护胸，真气涌荡如盾，守着要害之处，扛着有琴雨疯狂不断的剑势。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有琴雨冷声怒喝。 然而那铁面人也不是寻常之辈，漫天剑意下，硬是妙到毫巅寻到破绽之处，一拳轰散游龙剑剑势笼罩。 …… …… “沐兄，接剑！” 就在沐云初找不到插手之机时，骤闻呼声，听到动静伸手一接，将一柄湛蓝宝剑接到手中。 “这是……万水剑？” “不错。”林弈楼走近开口：“沐兄，有没有兴趣学学我林家万水剑诀？” 沐云初先是一怔，瞥过名为游龙翻腾，实则火凤飞舞的场面，瞬间领会意思：“妙啊！只是，临阵磨枪，仓促了些吧。” “学一整套剑法确实着急了些。”林弈楼道：“只练一招你行不？” 沐云初一笑道：“还请林兄赐教。” 林弈楼一个眼神，年糕拿着无尘剑瞬出一记剑招。 “光摇北斗，气撼魁罡。天一生水，周流万方。清无过水，浊无过秽。润物无声，聚落成杀……” 林弈楼口出心诀。沐云初手持万水剑，照着方才年糕的招式比划了两下，聆听口诀，轻动真元，隐有所悟。 “怎么样？”林弈楼道：“学会了吗？” 沐云初迟疑点头：“差不多吧。” “凑合着够用就好，反正主打一个辅助。” 眼见那边的铁面人破开了有琴雨的剑势笼罩，林弈楼遥指一伸：“上吧，沐兄！” 沐云初也不迟疑，提剑一振，林弈楼和年糕顿感一阵冰凉之意。 好不容易破开有琴雨剑势的铁面人就见沐云初一剑袭来。 铁面下的目光闪过些许烦躁，若非有琴雨有天凤剑在手，他根本不至于耗到现在，心里打着速战速决，解决掉这个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家伙，然后一鼓作气逃离的主意。 铁面人双拳轰出，拳风暴起。 沐云初不与其硬碰，身影诡谲消失，再出现时，已至铁面人背后，一剑斩出，剑意如潮，犹有浪涛奔涌之声势。 铁面人急转出掌，以挡剑势。 “嗞——” 剑势席卷中，铁面人身上猛然一阵响动，满是水寒之意的剑气瞬间蒸腾，竟是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侵入，铁面人眸中闪过痛苦之色，猛提掌力，将沐云初击退出数米开外。 见沐云初突兀地使出一招万水剑法，有琴雨登时眼神一亮，当即将真气猛灌剑中，天凤剑天生火属性，真元狂涌间，凤鸣清冽，带着炽热的火红剑芒横斩。 沐云初还是先前的剑招，万水剑意翻腾，剑势如滔滔江水。 比起先前一剑，却是更加凝练了几分。 灼热的凤凰环绕，又有寒江扑面而来，水火相克，不断的“嗞嗞”声响中，铁面人在两道剑势纠缠之中，在炙热与冰寒之间不断转换，水火交汇，剑气蓬涌，竟然出乎意料地汇聚成水火相融的势与意。 铁面人围困其中，拳出掌落，甚至以指成剑，又有暗器突袭，浑身解数尽出。然而当年一场不算正式的师徒缘分，沐云初从有琴雨手上学过洛山剑，多年前一番指导，久别重逢后默契依旧十足，两人进退有度，剑势环绕，铁面人实难突围。 那猝不及防相融，水火一体的剑意骤然暴起，形成了无比霸道的一剑，强硬地破开铁面人护体真气，剑势冲身而过。 剧烈的灼烧将黑甲融化，狂涌的蒸汽从体内不断冒出，肩膀，胸膛，左膝，右腰……连续数道炸响从铁面人身体各处爆开，烧焦味道与烟气蒸腾中，铁面人无力地跪倒下去，双手垂落。 顷刻，两声巨大的爆响，铁面人左边半侧身子炸碎开来，剩余的右侧半身横飞倒地，结起片片霜华。 对视一眼，沐云初手持万水剑，诧异开口：“想不到，万水剑与天凤剑相配合，竟然有如此效果。” “多谢林兄借剑！” 紧跟淡笑一声，他将万水剑朝林弈楼抛去。 “你谢错人了。”林弈楼站着耸肩未动，年糕伸手，将万水剑接入手中归鞘。 沐云初微怔后明悟过来，想起先前展示剑招的亦是年糕，笑接一声：“多谢小年兄弟借剑。” “啊？”年糕憨笑应道：“不客气，不客气。” 顾月影呵呵笑了两声：“凤凰踏江，真是好美的一剑呀。” 沐云初心中咯噔一声，如何听不出这语气中的酸味，打个哈哈，赶紧过去安抚：“都是碰巧，都是碰巧。也是林兄出的主意哈，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执行的。” 第124章 兴师问罪 顾月影轻哼一声，又关切问道：“没受伤吧？” “无妨，倒是你。”沐云初看妻子脸色不算太差，稍微放心下来：“先前见你吐血，没大碍吧？” 顾月影摇了摇头：“没事，反噬了一下而已，歇几天，养养精神就好。” 林弈楼听得直翻白眼，心中吐槽几声沐云初的家庭弟位短短时日居然猛跌至此，清灵妹妹也在一旁，温柔小意挺好的，可千万别学这套！ 岳清灵倒是不怎么关心腻歪夫妻的言语互动，她更好奇突然出现在栖霞峰，这对修为不俗的男女究竟是什么来路。 林弈楼刚要介绍，检查了两下铁面人残尸的有琴雨走了过来，径直开口：“六师弟和小师弟你们见过，这是四师妹岳清灵，这是九月，不出意外，待我师伯归来，她就是栖霞峰的小师妹。” 这话直让沐云初和顾月影听得目瞪口呆。 九月适时出声，躬身拜礼：“多谢两位大侠相救，九月感激不尽。” “客气，客气了。”沐云初干笑两声，有些反应不过来剑神收徒的大事，语气有些飘：“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顾月影已掩盖不住面上惊愕，九月不曾收敛气息，她自然感受得到小姑娘身上淡淡的妖力。当然，她更清楚，栖霞峰的三师姐和巅峰之顶的剑神大人更不可能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是洛山剑神并不在乎。 而天下间，想来是没有人敢教剑神如何做事的。 故而夫妻俩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问。 “沐云初，顾月影。” 有琴雨主要向与沐云初夫妇初次见面的岳清灵开口介绍：“他们夫妻，是我给栖霞峰新请来的客卿长老。” 岳清灵微怔了下，看向顾月影，语气带着点八卦的稀奇：“你就是梦中妖姬！你成亲了？” “呵呵，这可都亏……” 顾月影呵笑一声，差点脱口而出这姻缘还都亏你的小未婚夫所赐，又猛地警醒过来。 他们今日初到洛山，和有琴雨寒暄了一场，在跟这位栖霞峰三师姐的闲谈中，沐云初当初是受其所托，代为试探了林少爷一把，抖落出他在大夏朝廷中其实地位非凡，是有先斩后奏之权的暗侍卫。而与她的相遇与相识再到一见钟情地成婚，则是之后的事情。 所以，她与林少爷的交情，仅限于因为顾家村旧案真相，护送过他到云边镇而已，并没有太多的牵扯。 沐云初并不想给有琴雨一种他们三人交情深厚，交集颇深的感觉。 “月老保佑，姻缘天定。”话锋毫无痕迹地一转，顾月影轻笑道：“将来岳姑娘和林公子大婚，希望在下也能有幸喝杯喜酒。” 岳清灵不自在地羞涩了下：“那个，还早，还早。” “好了，闲聊叙旧稍后再说。” 有琴雨神色严肃地开口：“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们得先去一趟大秀峰，兴师问罪！” 所有人不禁一怔，岳清灵迟疑道：“三师姐的意思，今夜的事，与大秀峰有关？” 有琴雨目光凛然，凝声道：“有没有关，去问问就知道了。” …… …… 深更半夜。 留下年糕照顾多少有些受惊的九月待在雨月阁。 有琴雨带着林弈楼，岳清灵，还有沐云初夫妻几人夜闯大秀峰主殿聚星堂，一剑逼退守夜巡防的弟子，剑气冲天，霎时间惊动大秀峰上下。 大秀峰修为最高深的峰主庞若海自然不可能听不见嘈杂的动静，来到聚星堂时，里面已围了一众被惊动的大秀峰弟子和三位长老。 “拜见师父！” “拜见峰主。” 哪怕气势汹汹，但该讲的礼数还是得讲，有琴雨同样行了一礼：“见过庞峰主。” 庞若海目光扫过深夜上门的栖霞峰众人，在面生的沐云初和顾月影身上不自觉停下，多打量了两眼：“这两位是？” “在下沐云初，这是拙荆，有幸得有琴前辈相邀，到栖霞峰担任客卿。” 沐云初带着顾月影微行一礼，微笑出声：“想不到第一天上洛山，就见到了金刚倒海的庞峰主。庞峰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久仰，有幸一见，荣幸之至。” “好说。”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沐云初态度恭敬，庞若海也回了一礼，旋即看向半夜兴师动众的有琴雨，声音凝重：“有琴师侄，你大半夜的闹这动静，到底所为何事？” “就在刚刚，有不速之客夜闯栖霞峰，欲行不轨。虽已被我等制服，但那却不过是一具身外化身。”有琴雨面色凝肃，语气淡漠开口。 她的话让聚星堂内的大秀峰弟子们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庞若海也是神情一变，然后反应了下，沉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后，你第一时间来了大秀峰，怎么，是怀疑那身外化身的本尊，是我大秀峰之人？” 有琴雨淡淡道：“我只知道，同时精通拂星掌和洛山剑法，还炼制了身外化身的，只有大秀峰的陈同长老。” 听到这话，此刻同样在聚星堂内的陈涛忍不住恼怒出声：“你胡说！我师父才不会那么做！大秀峰上下皆知，他因为旧伤伤重，已闭关休养三年多了。” 有琴雨语气平淡应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陈长老出来对话两句，若是我误会了，我给陈长老赔礼道歉！既然伤重，自得用药，今后陈长老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你……”陈涛一时语塞，有琴雨虽然语气强势，言辞却算不上冒犯。 庞若海眉头深深皱起，思索片刻后开口：“既然如此，陈涛，你且去请你师父一趟吧，若是误会，说开就好了。” “是。” 峰主发话，容不得陈涛拒绝，他当即出了聚星堂，带着两位亲近的师兄弟朝师父闭关之所过去。 约莫半刻钟后，其中一个跟着过去的师兄神色匆匆跑回了聚星堂。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庞若海不悦地轻斥一声：“怎么回事？” “回峰主……” 那位师兄神色犹自惊惶，语气微颤：“陈，陈长老……死了！” “你说什么？” 聚星堂主位上的庞若海惊身而起。 栖霞峰的几人目目相对，皆同感惊诧，神色顿时深沉。 第125章 长老自白 夜色深深，光影重重。 夜明石与火把的光芒将大秀峰某处洞府照得亮如白昼。 陈设简单的内部，陈涛满脸泪水，将一个清瘦男子抱在怀中，压抑着哭声啜泣。 那男子圆脸的面容和蔼，下巴嘴角，还有灰色衣衫前襟留有血迹。 正是大秀峰的陈同长老。 有琴雨微眯双目，无声施展了下望气术，果然毫无神魂痕迹，已然气绝。 庞若海看了两眼，得出同样的结论，语气烦躁地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名原本跟陈涛过来请陈长老去聚星堂的弟子连连摇头，那位先前去堂中回禀的弟子应声道：“我等来到陈长老洞府后，发现石门开了条缝，并未关紧，推开一看后，发现陈长老已在门后咽气了。陈长老似乎是，受了什么重伤，想要出门求救，但最终晚了一步。” 另一人补充道：“峰主，弟子仔细看了看洞府里外，并没有发现动武的痕迹。” 庞若海眉头紧皱。 “庞峰主，出了人命，事关重大。”有琴雨先一步开口：“汇报掌教，通告戒律堂，准备彻查吧。不管是闯山闹事，还是长老命案，都非同小可。” “不用那么麻烦了。”突兀的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有琴雨循声一看，倒是认得，出声者和暴毙的陈同同为大秀峰的长老。 来着神色匆匆，望着屋内在陈涛怀中的陈同，威严的国字脸上明显一副悲戚的模样。 “金换长老。” 有琴雨颔首致礼唤了一声，语气凝肃问道：“您说不必，莫不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换长叹一声，走进洞府内，在陈涛身旁蹲下。 “金长老，你做什么？” 顷刻，陈涛一声怒喝，旋即几声倒抽口气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隐隐还有几声低呼，明显被什么事情惊到的反应。 便是庞若海和有琴雨，林弈楼以及沐云初夫妻这些见多识广之人，也是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就见长老金换蹲下后，直接将情绪激动的陈涛从气绝的陈同长老身上拨开，并一把扯开了陈同的衣衫。 众目睽睽之下，陈同长老胸膛处一个乌黑的掌印格外醒目。 林弈楼微眯起眼，他学过毒术，也通晓人体，从那掌印的颜色和周围皮肤的情况来看，这是一道旧伤，那显然不是陈长老致死的原因。 金换长老威严的脸上，虎目微红，怅然叹息：“抱歉了，老陈。反正检验尸体时，也是瞒不住的。” “金换，你和陈同关系亲近。” 庞若海沉声质问：“你给本峰主好好说说，陈同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 金换长语气苦涩：“陈长老早在二十年前征伐地狱宫的时候，就中了那地狱宫主一记炎魔赤阳掌。” 闻言，在场有见识没见识的都不约而同蹙眉沉脸，面露惊色，只因这炎魔赤阳掌实是江湖邪修中，最霸道阴狠的功法之一。 中招之人余生饱受火毒之苦，发作时如置身油锅之中，仿佛从神魂发出的痛楚，着实相当煎熬。 “怎么可能？”陈涛一脸难以置信：“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师父受过这么重的伤？” 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炎魔赤阳掌阴诡至极，就算是修为再高的修者也只能镇压一时，若不想忍受火毒攻心时生不如死的痛苦，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杀主修水寒属性功法的修行者，吸食对方一身冰寒真气镇压火毒。 所以有一种说法，中了炎魔赤阳掌，不是邪修，也会变成邪修。 陈涛犹自不敢相信，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荒谬！”庞若海一声怒喝，指着金换呵斥出声：“这么严重的事情，你竟然知情不报二十年！二十年啊！” “我也是偶然一次见到陈长老毒发，才无意间知晓。” 金换面带愧色，怅然叹息：“峰主知道，我和陈同从小一起在洛山长大，情同手足，我实在下不去手，给他一个痛快。” 有琴雨冷声道：“那你就可以陪着你的手足残杀无辜？” “凭我二人之力，勉强可以将炎魔赤阳掌的遗毒压制到一年发作一次，邪修中人亦有主修寒属性功法之辈，我们都以这些人下手。” “话都是你说的。”有琴雨语气清冷：“你可敢到问心镜前对质？” 金换不禁语塞。 “有琴师侄。” 庞若海侧目看去，语气同样清冷：“这里是大秀峰，而且，金长老算起来，也是你的长辈！” 有琴雨冷哼一声，很清楚庞峰主这是起了护短之心。 林弈楼忽然神色冷峻插了句嘴：“所以，你们以为雪妖能解炎魔赤阳掌的毒？” 庞若海皱眉道：“此言何意？” 有琴雨淡淡道：“之前说了，有人在栖霞峰欲行不轨，而那身外化身的目标，正是有雪妖血脉的九月。” 因为半妖少女，洛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没人不知道。 金换苦笑两声道：“不是我们以为，是药王谷的陆沉说的。雪妖女子有一特性，便是初潮来时，会激发血脉中强烈的先天寒气，这也是雪妖一族普遍以女子为强的原因之一，她们借着这股先天之气，在修行上往往能一日千里。” “陆神医说，凭借这股先天寒气，炎魔赤阳掌的毒不说能解，压制个百来年问题不大。百来年啊，那对陈同来说，无疑是新生了！再者，有先天寒气压制，到时再寻别的法子，用陆神医的话说，机会总是更大一些的。” “可是雪妖少见，还得是尚在女童年岁，初潮未至的雪妖，就更难寻了……” 这是问题吗？若是易寻，你们莫不是打算将无辜的幼童雪妖拿来当入药之物，待少女初潮来临，血脉激发时，一口气将那股先天之气吸个干净？ 紧攥了两把拳头，林弈楼按捺住内心的愤怒，没有选择在此刻质问出声。 岳清灵敏锐地发现，林弈楼的神情有些阴翳，心中大概猜到一些，其实听到金换那般言语，她心中亦觉得有不对之处，轻叹着压下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放回场间。 “所以……” 听着金换长老所言，庞若海神色有所明悟：“大秀峰矿区的半妖少女，有你们的手笔？” 第126章 难以如愿 “这事我并不知晓。” 金换摇了摇头，满是惆怅：“地狱宫，厉火教这两方势力，当年陈同和他们打交道得多，我只知道，得药王谷指点后，原本陈长老一直殷勤仔细地打听着雪妖出没的消息。” “我帮过他出手几次，不过能出江湖走动的妖族，都是一定修为在身的成年。幼年少年的妖族极其少见，所以并没有什么收获。我也只能每年帮他压制一次火毒，不过这两三年，他好像胸有成竹，说是再熬一熬，很快就能解脱了。” “我问他是不是寻到了什么法子，他一直没有明说……” 金换摇头轻叹：“前些日子，戒律堂查滞留矿区的半妖婴孩之事，偏那孩子正巧一半妖族血脉就是雪妖，当时我就猜到了。” “剑神作保，洛山上下没人动得了那个孩子。只是没想到，老陈终究是不甘心，到底还是铤而走险了啊，唉……” 叹息声中，洞府内忽然一阵沉默，众人心思各异。 林弈楼有些庆幸没让九月跟着一起来，从生下来就被歹人当作一味药觊觎了十几年，这个世界的恶对她来说，着实太过赤裸了一点。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那头，陈涛直摇着头，眼泪汪汪，一副无法接受师父离世的模样。 顾月影凑近了有琴雨和林弈楼，低声道：“洞府内没有动手的痕迹，尸体眉心有红点，印堂刚开始还没不对之处，如今开始慢慢泛紫，确实是识海被剧烈反噬的表现。身外化身被毁，主人必然会遭到强烈的反噬，若他还有炎魔赤阳掌的旧伤在身上，一时没撑过去，死了不稀奇。” “有琴师侄。”庞若海沉默片刻后看向有琴雨，声音微凛：“今年的修行物资份例，大秀峰让出两成，赔与栖霞峰，以作为这件事的歉意，你觉得如何？” 有琴雨眉头一挑，明白庞峰主这是希望事情到此为止的意思，不由自主瞥了眼金换：“那他呢？” “有琴师侄。”庞若海声音更沉几分：“金长老有错，也是出于同门之义，手足之情，情有可原。如今首恶多行不义，已然自毙，死者已矣，就算通告全洛山，你难道还能让陈同复生过来领罪受罚吗？” 有琴雨默然，目光再看一眼死去的陈同，蹙眉思索，今晚事情也算清楚，庞若海是个好面的人，明显不想家丑外扬，想要私了，不愿意走到戒律堂兴师动众。 有琴雨与栖霞峰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皆是她做主即可的意思。 “好，既然事情清楚，陈同长老又已身亡，我作为晚辈，就不多纠缠了。” 有琴雨拱手道：“今晚多有叨扰，还望庞峰主见谅。” 庞若海淡淡应道：“无妨。” …… …… 栖霞峰大战身外化身，再上大秀峰兴师问罪，再听金换长老一道自白陈诉，完事回到栖霞峰时，已经是接近五更天的时辰。 有琴雨让林弈楼和岳清灵自去休息，自己带着沐云初和顾月影去了安排好的客居安歇。 闲月阁和落月阁在同一个方向，两人漫步而回，林弈楼心情有点沉闷，没有像以往那样主动说些逗趣的话。 岳清灵自然看得出来，自从听到金换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想为陈长老治毒却可惜幼年雪妖女孩难寻。陈同长老更是在一个女孩刚出生时就将其视作一味药引，只等着成熟采摘。 她听着也觉得不耻和恶心。 这是她当时的心情，她虽不是大丈夫，但也知道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同样看得出来，林弈楼的心情是愤怒，非常的愤怒。 忍了几次，快到落月阁门口的时候，岳清灵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师弟，你今晚，是在九月的居所里吧？” 那般的地仙强者，若不是撞了个正着，岳清灵无法想象林弈楼能比三师姐，还有今晚初见的沐云初，甚至比她反应还快。 林弈楼脚步一顿，看着岳清灵的眼光变得奇怪起来，犹豫了下才开口：“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我没那么禽兽！你瞎想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岳清灵脱口而出，脸色不禁发红了起来，恼怒地往林弈楼手臂拍了一下。 林弈楼微蹙眉头抚过右臂被拍的地方，清灵妹妹没下死力，但也没刻意收劲，还真挺疼。 “我的意思是……” 岳清灵深呼吸了两下，缓和下情绪，才用略带凝重的语气说道：“你似乎，对妖族很包容！甚至很愿意亲近？” 林弈楼微怔了下，然后轻叹了声，淡淡一笑：“师姐是觉得，我作为林神将府后人，应该和岳家一样，逢妖必杀？” “不应该吗？” “那九月呢？”林弈楼道：“撇开风师伯的因素不谈，假设你在外遇见了九月这样一个妖族少女，你知道她不曾为恶，只是个活泼好动有点鬼机灵的小姑娘，你会因为她是妖族这个理由，毫不犹豫就选择杀死她？” 岳清灵一时没有回答，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岳家军逢妖必杀，在她从小接受的观念里，妖族，就从来没有善良一说。 “可是，林将军，林夫人，都死在赤渊妖域妖族手中……” 岳清灵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舅舅，她懂事的时候，大夏赤渊之战已落幕多年，那些军中先辈烈士的事迹离她尚远，但自小疼爱她的舅舅死于赤渊妖域刺客之手，是她亲身经历，甚至亲眼目睹的，每一次想起，她都恨不得领军荡平赤渊，所以她才不明白。 “世兄难道不恨吗？那可是血仇啊！” 林弈楼不由得沉默，其实即便他不是生而知之的穿越者，从小到大的经历来说，其实奶奶并没有对他灌输过什么妖族可恨，大仇当报的思想。 那是一位和蔼的老人家，只希望她的孙子能够平安快乐地活着。 “如果一定要说恨的话……” 林弈楼沉默良久后轻声叹道：“我更恨战争吧！赤渊侵夏，商朝大军先灭宋后灭周，烽火狼烟，一将功成万骨枯，累累白骨下，都是百姓绝望的苦。如果可以，不打仗，才是最好的人间啊！” 岳清灵目光闪动，倒是有点理解了林弈楼的想法，摇头笑叹一声：“世兄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啊。可惜，这世道，怕是很难如你所愿。” 第127章 管家长老 溟河结界有渐弱之势，赤渊与大夏一战，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人族与妖族的最后一场战争，相反，朝中文武，修行界各路宗门，绝大多数都带着一种忧愁的情绪，将其视为两族乱世再起的序幕。 假以时日，倘若整条溟河结界都失去了隔绝的效力，这个天下又该何去何从？ 无数能人异士心怀忧虑，却难有不以战争为解决方式的第二条路。 这还不算，即便大燕有百花仙姑，大夏有苦海大师这两位天启境犹如天堑挡在商朝大军面前，但从商皇试图插手大夏神将之首独女婚事等诸多类似试探夏楚的动作来看，野心勃勃想要统一整个人族皇朝之地的武东君，从来没放弃过最初的野望。 这些事林弈楼都清楚，只是平时懒得刻意去想，毕竟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不是神，他没办法凑个局，让夏皇，商皇以及燕朝女帝凑在一起打桌麻将，然后大家和平喜乐地和谐相处。 若再牵扯到三大妖域，那情况就更复杂了。 退一万步说，他其实也算不上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他只想和自己的家人伙伴们过好平静的生活。若他真有什么雄心壮志，不至于默默无闻十七年。 “唉……” 一声悠长悠长的叹息。 闲月阁厅堂里，今夜的林弈楼有些失眠。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天下争锋若起，岳家作为夏朝神将之首，是不可能逃得开那个旋涡的。 其实也不是忽然，这件事林弈楼一直清楚，只是清灵妹妹是个无关路人时，和她是个心悦之人时，岳神将府的特殊性，对林弈楼来说差别是非常大的。 今夜的岳清灵问他难道不恨？又用复杂的语气说这世道难如他所愿。 那一刻，林弈楼更清楚地进一步认识了这位神将府出身的天之骄女。 将来若国有召，傻妹妹这样的人，必然是冲锋在第一线的先锋之士啊！ 而清灵妹妹这样的性格，若他上洛山的真正目的被她知晓……今夜，林弈楼忽然非常心虚，以至于夜不成寐。 深夜回到闲月阁，睡不着来到厅堂泡茶，看了会入门功法典籍，温故而知新，感觉没过多长的时间，第一缕晨光就从窗户照了进来。 没多会，按点醒来的小蘑菇也出了房门，见林弈楼一个人坐在厅堂中，眼中微感稀奇，毕竟师父从来没比她早起过。 不过这不重要，小丫头甜甜一笑：“师父！” “早啊。”收起书的林弈楼伸了个懒腰，跟小蘑菇的神清气爽比起来，一夜未眠的他显得有些困倦。 洗了把脸提提精神，林弈楼给同样洗漱好的小蘑菇做了早餐，然后送孩子去落月阁上学。 小蘑菇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徒弟，但事实上，小丫头的文化课和入门功法修行的启蒙，都是岳清灵教的。所以小蘑菇喜欢喊她师娘，然后就被脸色羞红的岳夫子耳提面令地教导称呼不要瞎喊，要叫老师！ 原本要上到黄昏才能放学的课程，因为岳清灵也有了和林弈楼练习两人七剑成阵的七星剑阵这样的功课，所以这段时日小蘑菇都只上半天课。 小蘑菇暗自开心得不行，冬日未过不算热的午后，小丫头灵活地爬上树，像小猫儿一样盘在粗壮的树枝上，看着下方的师父师娘舞剑起阵，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神有愉悦的满足，又带着几分落寞。 栖霞峰来了两位客卿长老，在栖霞峰里没激起半点水花，反而令外峰的洛山弟子们津津乐道，毕竟栖霞峰隐约有种排外的特性，就喜欢几个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邀请客卿，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沐云初很快也发现了，所谓栖霞峰的客卿长老，其实也就那样。 栖霞峰单看水月剑仙以及几位亲传弟子，人确实不多，但一座山峰要维持正常运转，自然需要偌大的班底。 老旧或毁坏的房屋要修缮，黑铁木的砍伐与贩卖，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这些本是一位老管家负责着，有琴雨负责与其对接。 不幸的是老管家两年前寿终正寝。有些人平时不显，一旦失去，才知道生活有他是多么的重要。 栖霞峰山门杂务自那之后都是有琴雨代管。大师兄苏明倒是有心帮忙，只是他那老好人的做派，实在让有琴雨不敢恭维，至于二师兄……深度社恐不提也罢。 至于岳清灵几个，都是各有来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道回府了。 有琴雨也提拔过几个下面的人上来补位，可惜，事情还是做得乱七八糟，一年多下来，真有种比修行还让人头疼的感觉。 又恰逢想试探试探六师弟的路数准备请沐云初出手，鬼使神差地，有琴雨就想起沐云初除了修为不错，此人同时极善经营啊！而且也有在小门小派里混过客卿的经验！ 简直完美！顺手提出了招聘邀请！ 上手几天的沐云初很快发现，他美其名曰是个长老，实际上就是个管家！ 故而沐云初找来雨月阁提出疑问时，有琴雨笑得略有心虚，印象中不过势成圆满的沐云初一朝应邀上山，竟然已初入地仙，这让想以指点其破境为筹码的三师姐多少有点惊讶。 沐云初掩饰地咳了一声，修炼了合欢功这种事，也确实不好炫耀。他自己也讶异，那男女双修之术的效果竟然能让他突破地仙，着实是意外之喜。 有琴雨摇头笑道：“我自己步入地仙境也没几年，比你稍强些而已，还想着你来洛山，能指点你一二，还真是惭愧啊。” “有琴前辈言重了。”沐云初谦虚道：“我也不过侥幸罢了。” “倒也不用谦虚，你在这个年纪能入地仙境，至少比我是强出不少了。” 有琴雨意有所指地微笑道：“这里毕竟是洛山，还是有水月剑仙坐镇的栖霞峰，就算我指点不了你，等大师兄，二师兄回来，我还是可以让他们跟你过过招的，你该知道，其他地方想要有这样的高手陪练，大致是不可能的。” 第128章 接风 沐云初目光闪烁了下，心中大致明白了什么，同时也知晓有琴雨误会了。 他过来提出疑问，是因为身为客卿长老却要帮忙栖霞峰处理中馈事务，属实有点怪异，但他其实并不抗拒顶着长老头衔，实则做着管家活计的工作。 毕竟这份工作可以让他名正言顺接触不少栖霞峰外的人，虽然他们大多是些负责杂务，管着些许奴仆的管事，但有时候正是不起眼的小人物，能给人意想不到的线索。 于是他也故作顺驴下坡，一笑应道：“能得栖霞峰两位师兄高人指点一二，自然是我等修行者梦寐以求之事。有琴前辈放心，栖霞峰的事务交给我，必定妥帖。” 有琴雨点头道：“那就最好了，以后，你三个月与我对次账，方便吗？” “自然。”沐云初笑着拱手：“就照有琴前辈意思来就好。” “本来是想等师父和两位师兄回来，等人齐了再将你正式介绍给他们，但一想他们归期不定，还是不等了吧。” 有琴雨笑了笑道：“栖霞峰难得来了新人，今夜我在雨月阁设宴，为你夫妇二人接风。” 沐云初自是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有琴前辈抬爱。” …… …… 不管是新人入职还是有朋自远方来，总之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三师姐放出话去，今夜必须好生招待，大致也只有在庆贺年节和这种时候，手艺不忍评说的厨房师傅才会拿出真本事来，和食堂难以下咽的饭食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说是宴席，其实没多大场面，毕竟栖霞峰本就人少，所有人加起来，一张桌子就够。 “顾姐姐！”小蘑菇很开心地扑到顾月影怀里，年纪虽小，但不妨碍小丫头同样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在容州城沐府，她和顾月影相处得还不错。 林弈楼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却是百密一疏，忘了交代小蘑菇不要表现得这么熟络。 不算意外，有琴雨眉头微挑，稀奇开口：“这妮子向来怕生得很，竟然同你这么亲近？” 顾月影笑着和小蘑菇头贴头摇晃两下，心中诧异这个分别时还不会说话的丫头这会竟然出声了，不过面上不显，随意瞥过有琴雨一眼，神色不变，淡定从容应道：“小美人和大美人自然投缘，可以一见如故。只有大美人和大美人才会不对付。” 有琴雨“呵”笑了声，知道大美人指的是她。说来她和沐月初只是半场师徒缘分以及几分江湖情谊的交情，清清白白，并无再多其他的东西。 只是大概每个女子对丈夫身边出现的美人总是格外有几分敏感，特别是正值新婚燕尔的夫妻。 有琴雨自然对顾月影没什么敌意，但感觉得出来出来，顾月影不大待见她，特别是那夜她与沐云初共出了水火一剑后，梦中妖姬面上不显，但风月场长大的有琴雨哪里会看不出来妖姬美人心中那点不爽的情绪。 不过倒也是这份真性情，让有琴雨没有戒备太多，若一个新婚妻子对丈夫身边的事情毫不关心，她才要怀疑点什么了。 阴差阳错的，倒也让有琴雨没去想太多，沐云初夫妇在栖霞峰也待了三四天，顾月影又不是犯人，行动自由，见过小蘑菇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觥筹交错间，沐云初隐晦给妻子投去赞赏的眼神。 这反应，顺其自然，毫无破绽！ 顾月影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直接就抱着小蘑菇坐在身侧，给她夹了些小菜。 席间已然有酒，自然免不了讲点故事活跃气氛，为免新婚的美人多心，有琴雨自觉地没把话题往自己和沐云初身上引，于是乎，岳清灵才忽然知晓，三师姐竟然派人试探过林世兄，忍不住微沉下脸色：“师姐，你！” “我怎么了？谁让你家小未婚夫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连师父都觉得稀奇……”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林弈楼心中一个激灵，生怕三师姐将他瞎编的什么大夏国士，先斩后奏暗侍卫的故事都给掰扯出来。那些话，能糊弄住对大夏朝堂不了解的有琴雨和陈素衣，可糊弄不了岳清灵，就算她心下迟疑，只要飞信与岳神将一问，必然穿帮。 一边是三师姐有意试探，一边是六师弟鬼话糊弄，清灵妹妹不怀疑点什么都不行！ 于是他赶紧赔笑举杯，引大家伙喝了一圈，转移话题道：“三师姐，师父去大燕访友，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大师兄，二师兄，这许久不见，还怪想念的。” “师父那边说不准，看她兴致吧，要是玩得开心，指不定在沈府小住半年也未可知。” 有琴雨抿了口酒，接着开口：“至于大师兄，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二师兄嘛，发了飞信他基本不回，懒得问。” 林弈楼了然地点点头，当初他连发一百多条飞信，才得了四个字回复，感叹道：“二师兄确实惜字如金。” 沐云初敏锐察觉到林东家不想过多提及那瞎编的故事，便顺势将话题转向时下热门的一件事上。 “听说北地白城发现了一座新的修者遗迹，疑是千年前刀皇宫九所留，不知有琴前辈可知晓。” “闹得沸沸扬扬的，自然知道。”有琴雨淡笑道：“但我不学刀，也不缺宝物，没什么兴趣，怎么，你想去？” “那倒不是。”沐云初笑了笑道：“只是我听闻，其他四峰都在组织弟子前去探索，我以为栖霞峰虽然人少，但这种事，总不会错过。” 林弈楼闻言目光轻动，鬼王宫一役回山后，他一心想找出北山泾源被囚洛山何处，倒是没怎么过多关注外面的时事。 疑似刀皇遗迹，确实很动人心。 遗迹探索是修行界很司空见惯的事情，单堂里的结队勘探任务不止一二。 有部分造诣深厚的修行者，或是厌倦尘世，早早隐居避世……林弈楼觉得社恐的二师兄走上这条路的概率其实蛮大。 当然，更多的是在大限将至之时，喜欢寻一处桃源之地，或直接用高深修为开辟异度空间，按自己的心意，打造出一方小世界，作为自己的魂归之处。 说白了，所谓的遗迹探索，多少有点盗墓的意思。 第129章 会面 不过能够留有遗迹的修行者，必然都是修为高深之辈，他们的遗迹之地，机缘众多，可能是绝世的法宝，或许是失传的绝学，甚至是流派的传承，格局再大一点，那就是可能全部都有！ 遥想千年之前，平平无奇的一介书生‘李卓’，正是在文圣遗迹得到了大机缘，得南北儒修尊为主君，一举创立大燕皇朝，奠定江山基业。 时至今日，很多早已被无数修行者探寻了无数遍的遗迹，依旧有不少江湖新人慕名前去游走探索一番，运气好一些的，还真能在旧园遗迹里捡一个被前人忽略掉的漏。 故而探索遗迹，实是修行界极其风行的事情，一个新的遗迹出现，更会引得天下关注，无数修行者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聚集而去，要是遗迹主人的名头大一些，盛况就更加空前了。 “你们若是想去，我也不反对……” 有琴雨目光看过林弈楼和岳清灵还有年糕说道：“但我劝你们等等，刀皇宫九成名两千年前，除了用刀如神，更是已经覆灭的北越皇朝护国柱石，觊觎他遗迹的人太多，那边的水太浑，先行之众一举夺魁，拿下遗迹宝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从过往的经验看，这种传奇人物的遗迹，耐不住寂寞冲在最前头的，不过是送经验的炮灰罢了。就算要去，也等有了点线索再去，如今遗迹大门才刚刚打开，着什么急？” 沐云初点头赞同：“有琴前辈此言有理。” 岳清灵笑应一声：“放心师姐，我知道分寸。” 有琴雨点点头，虽然自拜入栖霞峰两人就喜欢斗嘴，但出身神将府的四师妹在大小事情上，确实不劳人操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下无不散筵席，一个多时辰后，一场接风宴，在平和的气氛中结束。 吃好喝好聊好的几人互相告辞离去。 九月瞥过相伴而去沐云初夫妇，再看眼被林弈楼和岳清灵一左一右牵着小手跳着小碎步前行的小蘑菇，心中忽然有些落寞。 “你在发什么呆？” “啊！”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九月一跳，侧目一看，才发现年糕疑惑地看着她。 “年大哥！”九月下意识喊了声。 其实比九月还小了大半个月的年糕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哪怕忽略这个细节，待风师伯回来，她也会成为栖霞峰的小师妹。 自己终于不是辈分最低的了！ 年糕笑得很开心：“一起走吧。” 九月略有雀跃地点了点头：“嗯。” 少女先前安排的居所因为身外化身午夜偷袭，战斗中毁坏过重，不过炸房率高在洛山不稀奇，给九月新安排的住所离年糕的年月阁不算太远，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年大哥……” 九月按捺一路，快到门口时，忍不住唤了一声。 年糕看少女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我，我就是想问……”九月双手手指搅动，踌躇出声：“你们，真的会……愿意和妖族做朋友吗？” “严格意义上说……”年糕严谨地思索了下：“你不是妖族，你是半妖！应该属于半妖族。” “呃……”九月无语了下，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的话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然后就看见憨厚少年咧嘴，笑得很温和：“不过，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真的吗？”九月隐含惊喜，出生到现在，矿区对她照顾有加的长辈不少，但她确实没有过朋友。 年糕知道少女大概在忧虑什么，笑着道：“你不用怀疑，你又不是我和少爷第一个妖族朋友，哪怕把你划到半妖族，也不是第一个。” “诶？”九月震惊了下：“你的意思是，你们，有其他妖族的朋友？” “有啊，还不止一个。”年糕说完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将九月拉近了些，手指贴上嘴唇，做着噤声手势道：“你别乱说啊！不是嫌弃的意思，就是这种事，比较忌讳！” 九月连连点头，然后充满好奇：“你和林大哥，怎么会和妖族做朋友呢？还不止一个！”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各有各的故事……” “但我想听！” “那……去年月阁，我慢慢说给你听？” “好！”九月笑着点头。 …… …… 年糕带着九月去到年月阁，点灯备上茶水糕点，给半妖少女讲述他和几位妖族朋友的故事时，沐云初和顾月影也回到了他俩在栖霞峰自己挑的住所。 楼阁大同小异的厅堂里，沐云初随手从袖中掏出一枚半手掌大，折叠成三角形的符纸。 这是林弈楼互道离别时趁旁人不注意塞给他的，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用来作联系之用。毕竟林东家递东西的时候说了子时，言简意赅，不难明白。 所以沐云初也不急，焚香沐浴之后，又到厅中看了会书，才等到子夜的时辰。 他取出符纸看了两眼，试着将真气注入符纸，符纸亮起一层浅淡的华光，紧跟着，沐云初忽然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不由自主睡倒在桌上。 “云哥！”顾月影见状心头一跳，但想来林弈楼没理由害他们，冷静之后倒没有太过担心，疑惑地拿起符纸，也将一丝真气注入，旋即，她就倒在了沐云初身上。 …… …… “来了。” 耳边响起林东家熟悉的声音，沐云初和顾月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鸟语花香之地，坐在水榭楼台之中。 “这是……” 顾月影惊疑地看了看四下：“什么地方？” “莫叔管它叫意识海。”林弈楼笑了笑道：“但我比较喜欢叫它云空间。” “那道符纸，能够将你我的意识相连，犹如梦中对话。栖霞峰中，你我过多频繁地会面，总是不方便。闲月阁与你们夫妻的居所飞信来往太过密切，也难逃过数位地仙境高手的察觉。” “如此行事，比较稳当。只是下次，你俩还是不要一起进来为好。毕竟入云空间，对外界无感，还是有人在外守护为好。” 第130章 目前 “那我先出去。” 顾月影当即开口，旋即疑惑出声：“不过这要怎么出去？” “不用这么紧张，今夜大家吃喝得尽兴，三师姐也不曾过多怀疑什么。既然进来了，就一起吧，也没太多的事，不会费太多时间。” 林弈楼说着掏出一幅北山泾源的画像，放到夫妻二人身前的桌面上。 “这就是我要救的人。云空间里的东西，都是虚假的，所以画像你带不出去……” “这个不妨事。”沐云初认真看着画像，随口应道：“我丹青不错，之前林兄也看过我给小蘑菇画过像，我记在脑子里，出去临摹一幅即可。” “人才啊！”林弈楼笑着赞道：“得沐兄相助，真乃吾之幸也。” “东家过奖了。”沐云初略微揖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内之事而已。” 不经意间看了出商业互吹的顾月影微微翻了个白眼，轻声哼道：“这种假惺惺的场面话能不能别说了。” 林弈楼呵呵一笑：“职业习惯。” 沐云初同时出声：“一时顺口。”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淡笑两声，莫名觉得有趣。 顾月影都没忍住笑了声，随即说道：“东家还是说说，你进洛山以来，都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吧。” “其实不多……” 林弈楼轻叹道：“我原本以为，被洛山捉拿回山门的邪修妖族，都会被关押进幽冥石窟，不过也幸好并非如此，否则，要从幽冥石窟劫人，难如登天啊……” 听着林弈楼将洛山剑宗对邪修妖族俘虏的处理缓缓道来，沐云初略一总结，微蹙眉头：“也就是说，目前能先排除的，只有大秀峰矿区。我们要救的人，可能在游龙峰和雁回峰的矿区，但同样不排除可能被哪个地方拘了作杂役之类。” 顾月影啧啧出声：“那范围还真大。” 林弈楼无奈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所以能有二位帮忙，在下确实感激不尽。” 顾月影道：“东家就别这么客气了，年终奖多给些，比什么都强。” 林弈楼摇头一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情况大致清楚……” 沐云初沉吟思索：“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把游龙峰和雁回峰的矿区排查清楚。” “我也是这个意思。”林弈楼递过一张纸条：“这是我打听到的雁回峰矿区的位置，这里是洛山最大的矿场，共分了七个区，不止灵石矿，还有其他矿藏，在此服刑的邪修妖族数量最多。” 沐云初接过纸条，将上面的信息记在脑子里，点头应道：“好，我和小影找机会，尽快将此处的情况摸清楚。” 林弈楼拱手道：“有劳。” “你们之后若要找我，可发个飞信，约好时间，咱们云空间会面。” “如此甚好。”沐云初点了下头，感觉没什么更多补充，遂问道：“诚如小影先前疑惑，这云空间，该如何出去。” “很简单。”林弈楼道：“就当自己做梦，心中示意自己醒来即可，若掌握不了诀窍，掐……” 到底是两名实力高深的修行者，林弈楼话没说完，夫妻两人已双双消失在了云空间中。 林弈楼淡笑一声，眼睛一闭一睁，视角就从鸟语花香的云空间回到深夜光线微暗的闲月阁厅堂中。 悟虚挺着笔直的身子，守在一旁。 小蘑菇早已经睡得香甜。 昨晚一夜未眠，林弈楼与岳清灵练习完剑阵，休憩之时，有意无意倚着清灵妹妹，不知觉间，卧靠美人膝，舒服地补了一觉，这会倒还算精神。 思考片刻，感觉既然没有睡意，索性也别浪费时间，他直接换上轻烟无影的襦裙，给悟虚加持上隐身符，熟练地在闲月阁布下结界。 两道看不见的身影就在夜色下疾行，唯有被扰动的夜风知道他们的存在。 隐匿中的林弈楼和悟虚直朝游龙峰矿区而去，刚到山脚下时，林弈楼脚步猛然一顿，带着悟虚一道停了下来。 “陈涛？”眉头轻皱间，林弈楼略感疑惑，想不明白这个大秀峰的弟子，为何会和他一样，深更半夜跑到游龙峰的山脚下？ 月光之下，陈涛看上去神色紧绷，左臂上缠着黑纱，为死去的师父陈同带孝，脚步似乎沉重，一步一顿，犹豫不决，最后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虎步生风。 林弈楼在心中迟疑了一阵，终究是按不下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悄摸摸地跟在了陈涛身后，尾随上去。 不多一会，陈涛放缓了脚步，收敛了气息，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处隐蔽的山洞，方才贴近洞口，就听得里面一声放荡的笑语。 “这还没怎么样呢……田师姐，你是真的骚啊！” 随后传出的女子声音婉转微哑：“殿下，求你了，不要这样说话。”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霸道的语气带上淡淡的命令口吻：“来，过来这边……” “殿下，这姿势……太羞人了！你放过我吧！” “放过？师姐说笑了，当初，可是你自己主动缠上来的呀！” “我……殿下，你，你不布个结界吗？” “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来这？再说了，这样，不是更刺激吗？” “可是……” “别可是了，师姐这模样，可真是让人忍不住啊……” 语气不羁的一声嗤笑后，让人想入非非的碰撞声，女子欲拒还迎的讨饶娇喘声，从那山洞中传了出来。 林弈楼猝不及防，听得一阵风中凌乱。 当真卧了个大槽！ 他自然知道那里头偷行苟且的男女是谁，洛山权贵弟子不少，但能够被称呼一声殿下的，自然只有商朝的五皇子殿下，武兴平！ 至于女的……陈涛半夜追踪而来，又被孟浪之声唤作田师姐，除了陈涛的伴侣田芸还能是谁？ 夫の目前犯啊这是……林弈楼莫名想起某些奇怪的记忆，然后用力摇了摇头，他是清白的，大学受宿友荼毒而已。 如此自欺一下，林弈楼同时想起当日，这五皇子和田芸对九月杀气腾腾的模样，莫不是九月当日，无意间撞见过什么？ 不过就算如此，从半妖少女之后的反应来看，估计未经世事的无知少女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兴许撞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 第131章 一怒而破 山洞外侧，陈涛双拳紧握，青筋暴起，面色明显因为内心的暴怒涨红。离得不远不近的林弈楼感觉自己仿佛都能听见陈师兄咬牙切齿的声音。 感觉下一刻，陈师兄就该忍无可忍地提剑入内捉奸。 不过事实证明，陈涛比林弈楼想象的能忍得多，他并没有冲动去做什么，虽然满脸怒意不曾消退，但却是干脆地转身离去。 林弈楼轻叹一声，将一块小镜子模样的影石交给了隐身符里的悟虚：“悟导，去拍个片子吧，注意隐蔽，等他们完事，直接回闲月阁。” 虽然有些下作，但这送上门的素材，不要白不要啊！ 五皇子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只是碍于陈素衣警告，不敢乱来。 林少爷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皇族子弟睥睨旁人宛若蝼蚁，一点意气不爽就要拿人命泄愤，那我来日若是需要，拿殿下的身败名裂作垫脚石，自然也没什么压力。 如此想着，隐身符藏匿下的悟虚已经进了山洞，里面的浪荡之声依旧，显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林弈楼露出嫌弃且不屑的冷笑，悄无声息原路退了出去。 本想一个人去那游龙峰矿区探探，却在半山腰处的一面平湖前遇见了先前愤而离去的陈涛。 陈师兄静静地望着湖面，了无生趣的模样。 不会吧？！ 林弈楼心头一紧，以为受不了刺激要做什么傻事的陈涛却并没有自寻短见之举，只是沉默地拔出了手中的剑，舞了起来。 月下剑风突起，剑气凌霄。 他使的是大自在游龙剑。 但林弈楼一眼看出，陈师兄此刻的剑意与这套剑法的原意相差甚远。 陈涛此刻一点也不自在，更完全没有这套剑法的潇洒之意。 他很生气，原本飘逸的剑法硬生生舞出杀气蓬勃之势，游龙化作怒龙，剑客无声，剑意却在月色之下疯狂的咆哮。 “轰！” 强横的气势陡然之间冲暴而出，怒龙翻腾间，飞沙走石，裂岩催木。 林弈楼完全没想到陈涛竟然会凭着满腔狂怒一鼓作气地突破势成境，全然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那横扫的威势一冲，不由自主一声低呼。 “谁？” 野兽般低沉的嘶吼声，陈涛半跪在地，口中洒落些许血丝，凶光闪烁的眸子扫过四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静夜寂寥，确认了几次都没有什么不妥，以为自己听错的陈涛痴痴笑了起来。 林弈楼觉得那大概是他听过最苍凉的笑声，说来也是，先师头七未过，伴侣红杏出墙，这样的双重打击，谁又能轻松扛得过去？ 虽然凭借暴怒之意突破势成，但明显这路数不太正宗，陈涛踉跄着起身，晃晃悠悠，失魂落魄地走了。 林弈楼不胜唏嘘，旋即直上游龙峰，找去矿区所在。 格局和大秀峰的矿区没什么差别，结果也同样没什么差别。 忙活一夜，搜查了游龙峰矿区部分区域，还是没找到他要寻要救的人。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时，一无所获的林弈楼回到闲月阁，收起轻烟无影，换上自己的衣服，结束拍摄的悟虚也已回来，静静站在厅堂里。 林弈楼撤掉里外结界和傀儡僧人身上的隐身符，使魂之术命令下，悟虚将夫目前犯.avi影石奉上。 林弈楼盘转着影石犯起了难……看不看呢？ 当然了，他对五皇子与田师姐的偷情轶事毫无兴趣，只是心中确实有点好奇，这奸夫淫妇例行活动结束，静卧休憩时，可会不经意间透露点什么有用的情报？ 只是非要忍受一段不堪入目的画面吗？这玩意还特么的不能快进！ 目光无意间瞥过静立在旁的傀儡僧人，林弈楼灵机一动，带着悟虚进了屋，用使魂之术下达命令，要傀儡僧人将影石中的男女对话尽皆书写出来。 悟虚面无表情接过影石，真气一激，淫靡光影顿现，少儿不宜的声音登时传出。 林弈楼瞬间一个激灵，起手一个结界，再加一道隔音符，将房间封死，然后泰然自若地转身。 在厅堂小眯了一会，待小蘑菇醒来，例行洗漱吃饭送娃上学。 只是之后，没有像以往直接去后山修炼，林弈楼打道回了闲月阁，撤掉结界进到自己的房间里。 悟虚静静站在床边，几张纸稿放在桌子上，用那块内容精彩的影石压着。 林弈楼上前将影石和傀儡僧人一道收回乾坤戒中，拿起那几张纸稿看了起来。 大部分都是“嗯哦啊”之类没用的语气词，男女调情的骚话再占去些许。 再之后，他们说起了陈同长老去世之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庞峰主不想丑事外扬，但当晚那么多大秀峰弟子在场，陈同长老觊觎雪妖少女多年的事还是成了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因为庞峰主发话，只敢私下讨论。 也因为说起九月，狗男女间的话题也情不自禁带上了林弈楼。 毕竟他们两人因为九月，还在栖霞峰山脚跟他起了场冲突。 武兴平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怎么中的毒？ 林弈楼淡然轻笑，毒王张蟾炼毒半生，全身皆毒，便是他的真气都自带三分毒性。 悟虚作为尸身傀儡，同样经过药物淬炼，方能尸身不朽，这里面也不缺有毒之物，故而林弈楼尝试给悟虚下过醉春风的毒，再让他炼化，和自身真元融为一体。 寻常修士如此做，与找死无异，但悟虚……他本来就已经死了。 效果和林弈楼猜想差不多，自那之后，悟虚的真气就自带上了醉清风的毒性，与傀儡僧人缠斗之间，对手不经意便会中毒。 招数很阴险，五皇子亲身验证一遍，林弈楼对效果很满意。 翻过一页，林弈楼再往下看时，眉头忽然蹙起，目光中凛冽之意闪烁而过。 田芸口中连连劝说着皇子殿下息怒，看在水月剑仙的面子上，即便是皇子，也动不了剑仙弟子的。 隔着纸张上的文字，林弈楼都能感受得到当时田芸的绿茶婊意，她那些话根本不是在劝五皇子息事宁人，反而是在刺激武兴平对他林弈楼愤恨得更深切一些。 第132章 酒友 心性还算得上沉稳的林弈楼自然不会因为田芸几句绿茶意味满满的话术心生什么波澜，让他眸中闪过凛然之意的，是武兴平在田芸的话术刺激下，还真说出了点石破天惊的话。 ‘水月剑仙？呵，那个贱人！此行怕是回不来洛山了！偏生近百年没在山门露面的剑神忽然现了身，似乎也跟那姓林的挺亲近，走了一个剑仙，来了一个剑神，当真是晦气得很！’ ‘殿下此言何意？陈峰主她……’ ‘不该你打听的事，不要瞎问，更别瞎传！’ ‘是，奴家知道了……’ 林弈楼默默看了几眼纸稿上不算多长的四句对话，清楚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阴谋味道。 很明显，武兴平即便是五皇子，于水月剑仙来说，也不过蝼蚁之辈，但五皇子背后的商皇不是，武兴平不敢对陈素衣如何，商皇武东可未必。 杀死仅次于洛山剑神的水月剑仙，洛山剑宗的实力自将大打折扣，再加上鬼王宫之事疑似背后有大商朝廷的手笔，毫无疑问，商皇武东对洛山剑宗已然不是明里暗里的打压，他在一点一滴，切实地削弱着洛山剑宗的实力。 林弈楼手握纸稿，坐在椅子上，静静地闭目沉思着。 倘若剑仙师父真的遇害，他手上有这影石为证，风师伯定然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若引得洛山剑宗与大商一战，估计都不必多等两年又数月，必然会有可乘之机能够救人，就是他尚且没弄清楚北山大哥究竟被囚在洛山何处。 不过，想要杀水月剑仙，也必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至少林弈楼敢肯定，没人敢在大燕帝都金川城动手。 诛杀号称仅次天启五强者的水月剑仙，动静自然不会小，金川城有内廷供奉高手，有护国神将，更有百花仙姑，更别提与大燕朝廷有关的各方势力。 林弈楼相信，这些人早都得到过消息，陈素衣正在金川沈府会友，他们更明白，陈素衣如果在金川城遇袭，而他们却放任不管地任其死在强敌之手，死在金川城，将会引发多么大的麻烦。 所以如今陈素衣还在沈家做着远道而来的贵客。 只是，当真要放任这件事不管吗？ 做了一年多时间的栖霞峰弟子，他和剑仙师父要说有什么深厚情谊，自然是谈不上，但多少是有一场师徒情分在的。 而且她还为他重塑了根骨，虽然是为了还那修复秋水剑的人情。 但她也是为了给他撑腰，一剑杀上过天朱峰的；虽然每次都被揍得很惨，但剑仙师父指导弟子修行，确实是认真执教，不曾怠慢；更何况，他们还下了不少次棋，虽然师父的棋力太过凑合了一些…… 睁开眼的林弈楼摇头笑叹两声，虽然剑仙师父若是意外罹难，对他来说更有发挥作用的余地，但那可是师父啊！ 他提起笔，抽出空白的飞信纸，洋洋洒洒写了封信，停笔后将信纸折叠两下一卷，弹指将其化作流光，顷刻消失于天际。 之后，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林弈楼照常去了后山做自己的日常修行，待时辰差不多，岳清灵带着小蘑菇送来了饭菜，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继续合练剑阵。 日常行程比较和往日不同的是，在与岳清灵修炼结束后，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林弈楼炒了点下酒菜，又拿了两瓶好酒，去拜访了大秀峰的陈涛师兄。 不知道也就算了，亲眼目睹陈涛师兄经历人生至暗时刻，这位师兄性格老实，与其做了几回丹药生意，每次都是保质保量的完成，从不玩以次充好那一套，据说那回买翻云蟒的蛇血蛇骨，也是为了给田芸制作破境的丹药。 真是，一言难尽…… 虽然称不上有太深厚的交情，但林弈楼对陈师兄观感还算不错，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傻事来。 大秀峰，陈涛居住的洞府。 面对神色沉稳，丝毫不像刚经历过生活沉重又无情的打击，完全没有林弈楼想象中哀莫大于心死之色的陈涛师兄，林弈楼还真有点佩服。 反而是陈涛有些奇怪，栖霞峰就算人再少，林师弟要找人喝酒，何至于绕到大秀峰来找他？ “林师弟这是……” 陈涛看着从食盒中拿出几碟小菜，又给他斟了杯酒的林弈楼，试探出声：“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非也非也。”林弈楼微笑摇头，随口道：“只是今夜想找个人喝酒，又不想找太熟的人喝酒，我与陈师兄不算熟络，也不算一点交情没有，恰是正好，还望师兄不要嫌弃。” “林师弟言重了。”陈涛笑应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荣幸作陪了。承蒙师弟看得起，我先干为敬！” “痛快！喝！” 心事能够隐藏，身体却很诚实，几杯闷酒下肚，陈涛渐渐地就开始显示出点借酒浇愁的意思，林弈楼拦都拦不住，最后自然是喝得伶仃大醉，抱着林弈楼又笑又哭，一会哭从小将他养大的师父骤然离世，一会哭青梅竹马的红颜薄情寡恩，不知廉耻。 这场景林弈楼不算意外，或者说他此趟来就是希望陈师兄能够发泄一通，故而带了地仙喝了都得晕乎的醉生梦死，最有一舒心中郁结之效。 效果确实不错，第二天醒来的陈涛笑得明显洒脱许多，就是一想昨夜在林师弟面前的失态，颇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但也经过此事，两人倒是成了酒友，不时凑上一顿，默契地做着不算相熟的朋友，除了第一次陈涛酒后失态，他们之间，时事热点，丹药功法，旁人八卦无所不谈，就是心照不宣，从来不聊自己的事情。 年节过后，冬去春来，草长莺飞的季节里，能聊的事其实不少。 例如栖霞峰的大师兄苏明在他们第一次喝酒后的翌日就回到了洛山。 惊闻离山期间，风师伯闪现栖霞峰山脚，惋惜不已，连连感叹，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发泄情绪，声称想讨教讨教风师伯所传的二人七剑成阵，然后十招破阵，直接把林弈楼和岳清灵打得落花流水。 林弈楼只能说大师兄当真颇得剑仙师父真传，切磋起来是一点不留手。 也因此，他第二次找陈涛师兄喝酒，眼圈还有点发紫。 第133章 剑神收徒 当然，要说这一年冬末，最令天下震动的，无疑是洛山剑神风满楼收徒一事。 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么隆重，风满楼一如他所说，离山十来天后，就回了栖霞峰，原本有些纠结的九月先后和林弈楼与年糕聊了几回，也不再太过介怀自己半妖的身份，直言想要拜师。 风满楼自己承诺过的话，自然不会不认。 于是乎，在栖霞峰几位弟子的见证下，少女九月磕头敬茶，顺理成章成了剑神弟子。 同样刚归山不久的苏明笑呵呵的，对栖霞峰迎来新晋小师妹显露出由衷地高兴，出手就是一个灵石大红包。 九月能感受得到大师兄发自内心的真挚，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一位大哥。 再看眼林弈楼和年糕，还有首座上师父，个个面带轻笑，九月莫名有一种仿佛自己有家了的感觉，情不自禁有些泪目。 “别哭了。”林弈楼上前揉了揉小师妹的头，感慨一笑：“要哭，等留着做入门功课的时候再哭吧，天天挑水砍柴的，虐待未成年啊这是……” 九月顿时一怔：“啊？” 有琴雨吐槽笑道：“你以为她是你啊？都通玄初境了哪要做什么入门功课，话说回来，你才是入门时修为最低微的人啊！呵，聚气初境……”最后四个字语气极度嫌弃。 “师姐，揭人不揭短啊！” 笑闹声中，岳清灵神色复杂地走出来。 九月连忙行礼：“四师姐。” 岳清灵轻轻点头，叹息中像接受了什么似的，回礼一声：“小师妹。” …… …… 洛山剑神收徒的场面很朴素，但是这件事的后劲震动了整个天下。 洛山剑神第一次收徒，就收了个半妖少女作为弟子，这件事无疑给三大皇朝的修行界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大商朝廷中的有心之人立刻就意识到了借此事大做文章，打击洛山名声的可行性。 号称正道第一宗门的洛山剑宗竟然有了妖族弟子，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在天一观的带头之下，正道宗门对此举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联名给洛山剑宗递上帖子，希望剑神能够收回成命，悬崖勒马。 风满楼对此的反应，就是拿上那张联名帖，带着刚收的弟子九月去了一趟大商帝都朝安城，问剑商都。 第一剑，斩裂了朝安城门，白漆黑字的城门牌匾在剑气下四分五裂。 十三剑，联名帖上十三家宗门被夷为平地，别说一人，整个宗门合力，也不曾挡得过剑神一剑，这还是剑神未尽全力，只伤不杀，更不曾废人修为。 出了十四剑后，风满楼带着九月来到了与洛山同为天下五宗门之一的天一观。 天一观观主吴长青虽然近年一直闭关，但有绝世强者入朝安，剑气纵横全城，最后直逼天一观。他自然感受得到，也非常清楚，天下有此剑意者，唯剑神一人！ 静室中的吴长青双眉紧皱，其实这些年他深居简出闭关调养，观中事务他并不参与，更不知道剑神收半妖为徒，天一观的代观主联合正道宗门对洛山施压一事。 所以他此刻其实非常疑惑，为什么洛山剑神忽然入朝安城大杀四方，但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毕竟整个天一观上下，除了他，没人能接剑神的剑。 甚至吴长青自己都不想去接，出关之后，只想有话好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风满楼并不是来讲道理的，他是来教徒弟的。 既然收了徒弟，当师父的，自然得教点本事。 所以一路上风满楼每次出剑后，都会问九月可悟得几分？ 九月已经彻底懵了，双眼宛如蚊香，想起了林大哥那句话……脑容量过载！ 她现在深深地有这样的感觉。 “没事，能记多少记多少，回去慢慢悟。” 风满楼满不在意地说了句，旋即挥出一剑。 天一观如迎接了一场末世天灾，楼宇垮塌无数，但却是没有像其他宗门那样被夷为平地。 毕竟观主吴长青的天启境不是虚的，虽然略显狼狈，但他确实接下来剑神一剑。 “不错！到底是天启境，比其他那些强得多！”风满楼表示肯定地说了句，之后连出六剑。 吴长青面色深沉，手中的天一观道剑嗡鸣轻颤。 两股惊天剑意于风中相遇，寻常百姓惊见天一观在一阵轰隆巨颤后，又是一阵风起云涌，天露异象，流光闪闪的天空就像一片碎裂的镜子。 “显灵了！” 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将那流光讲作神迹，一众百姓遥遥对着参拜起来。 “道法自然！” 吴长青道袍鼓胀，剑法绝世，接下了剑神五剑，朝安城中强者如云，远远观望，别说洛山剑神，他们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接得了吴观主一剑。 只是面对世间最强之剑，天一观的剑到底略逊一筹。 所以，最后一剑过后，吴长青手中的道剑崩裂，脸色煞白，直吐两口鲜血。 “吴观主，承让。”风满楼轻咳几声，倒也没有赢得如表面那般轻松，但还不到吐血的地步，淡笑两声，带着九月转身离开了天一观。 可怜吴观主，天下五强者之流的人物，数年前破境之时，已经是被百花仙姑打得满地找牙的狼狈模样，闭关修养多年，再次被迫出手时，就是剑神风满楼问剑朝安城的壮烈场面，又被打得吐血，好不尴尬。 明明是该让人仰望的绝世豪强，之后每每被人提及之时，却总不可避免地带起几分同情。 天下打得过吴观主的人不多，但吴观主却总被打得过他的追着打。 吴观主，着实倒霉了一些。 “朝安城，不过如此。” 大商帝都一进一出，风满楼落下一句听着不甚满意的评价，带着徒弟九月施施然离去，只留下朝安城内修行宗门满地狼藉。 与此同时，飞龙城给洛山剑宗栖霞峰送去了隆重贺礼，城主萧雾龙亲书，为老朋友收徒道贺。 剑神收半妖女子为徒之事，也因此彻底落下帷幕，甚至被视为禁忌，讳莫如深。 一个洛山剑神已经差点让朝安城崩溃，若再来一个横行无忌的雾里神龙…… 不敢想，谁也不敢想！ 第134章 自作主张 大商皇宫，御书房。 青瓷茶盏在地上猛然碎裂，同时爆开的真气震得御座下的三人脸色一白。 商皇武东怒气冲冲地喝问出声：“谁给你们的胆子自作主张？” 周达跪在地上，挺直着背，面对商皇凶光闪烁的眼神，躬身作揖：“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一身道袍的天一观代观主‘黄青山’鹤发童颜，虽然看似淡定，然而眸中明显有隐藏不住的惊惶之色，在商皇怒砸茶盏时就忍不住颤抖了下，看到周大人躬身请罪，忙跟着弯腰出声：“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跪在两人之间的商朝太子‘武兴宜’肖似其父的俊美面容蒙着阴沉之色。 “怎么……” 商皇武东瞥眼御座下倔强挺身的太子，冷笑两声：“你不服气吗？” “风满楼收妖族为徒，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修行界大忌！儿臣只是觉得，借此事必能够狠狠打击洛山剑宗的名声！掘其根基！故而才让黄观主代孤行事，联合各大宗门，声讨洛山！” 武兴宜咬了咬牙，沉声道：“儿臣，儿臣只是没想到，那风满楼竟然如此大胆，将朝安城搅得天翻地覆，他这是丝毫没把我大商朝的威严放在眼里。” “呵，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让剑神把大商放在眼里？” 商皇武东气笑了：“百花仙姑打上天一观才过去几年，你就忘了吗？” “太子啊，你是太子位置上坐久了，只会按朝堂那一套东西来做事了吗？” “犯忌讳？掘根基？朕告诉你，所谓规则，向来只束缚弱者而对强者宽松！剑神收半妖为徒又如何？你想以此为由构陷洛山私通妖族吗？简直痴人说梦！还掘根基？你以为洛山剑宗的根基是什么正道第一宗门的名声吗？洛山就算没有修行界正道领袖的名头，洛山依旧是洛山，他们手里的剑才是他们的根基！” “若是除掉洛山剑神，除掉洛山剑宗这么简单……” 商皇武东越说越怒，一掌拍碎御桌，掌威余势往前一荡，直震得御座下三人齐齐吐血，声音凛冽如刀。 “若是这般容易，你以为朕，为何迟迟不敢动手！苦海一声佛号废我大商三万兵马，百里阅至今留有旧伤！朕不动，就是因为朕自认没有把握！你倒好，胡乱动作，徒惹笑话！如今天下只知道风满楼潇洒走了趟朝安城，尽显无敌姿态，洛山剑宗的名头，倒是更响亮了！” 武兴宜神色连连变换，却是被骂得清醒了几分，确实如父皇所言，他当真是习惯地按太子的思路去想事情了。 强者制定规则，便是皇权也不多崇敬！武兴宜恍然大悟，当年他父皇就是犯了这个错误，才惹得百花仙姑打上朝安城，打上天一观。想不到他忘了引以为戒，竟然走了父皇的老路！ “是儿臣鲁莽！”武兴宜叩首请罪：“请父皇责罚。” “行了，你能想明白就好。” 商皇武东冷哼一声，满脸不耐地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周达留下。” “臣告退！”黄青山大拜一礼，恭敬起身，动作一丝不苟，脚步挪得贼快，待出了御书房大门，更是落荒而逃。 事情搞大了这次！ 商皇这边倒是逃过一劫，待回到天一观，还不知道观主师兄怎么罚他呢！ 黄青山满脸悲戚，欲哭无泪。 御书房内，太子武兴宜踌躇片刻，却觉无话可说，目光微微闪动，最后也只能无奈告退。 商皇武东淡淡看了跪在下方的周达几眼，随口问道：“朝安城内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你，为何知情不报？” “臣以为太子行事。”周达拱手应声：“陛下应当知晓，故而不曾多此一举。” “朕在你眼里，有这么蠢吗？” 商皇武东嗤笑两声，语气冷漠：“你就是想让朕看看，朕的太子多么的目光短浅！怎么，朕要你协助太子行事，你这么不满吗？” 周达把头低了下去，保持着作揖行礼姿势：“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商皇武东下意识又想含怒拍案，瞥过凌乱满地的碎木与奏疏，只能愤懑甩袖。 令左右宫人心惊胆颤的压抑气氛中，周达默然以对。 良久无声的君臣对峙，商皇武东轻叹口气，心中可以理解，要换作是他，他也不满。同样是他的儿子，有人天生拥有一切，有人只能藏在重重帷幕之后，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这世间，从来就不曾有过公平不是么？ 他何尝不是步步血泪爬上来的至尊之位？ “朕不管你心情如何，太子之前提议，趁陈素衣赴燕访友，做局截杀，确实是有大魄力之举！朕亦觉得可行！让你协助行事，是朕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不要给朕意气用事！” 面对商皇凝重沉声的警告，周达淡淡应道：“微臣不敢！必当全力协助太子殿下！” “如此最好！”商皇武东淡然一挥手：“你也下去吧。” “臣告退。”周达拜礼后起身，转头踏步而出，临出御书房大门时，背后商皇武东传来的声音满是告诫之意。 “下不为例！” 周达沉默了下，轻轻应了声：“遵旨。” 旋即便出了御书房，信步离去，走得不慌不忙。 直通御书房的甬道外，是御花园一角，有凉亭一座，太子武兴宜坐等一阵，终于见到周达出来，连迎上去：“周大人。” “臣参见殿下。” “免礼，免礼，周大人不必如此。”武兴宜抬手拉住微屈半身的周达。 “不知父皇他……” “陛下只说，截杀水月剑仙一事，不容有失。” “这周大人尽管放心。”武兴宜笑容中透着自信：“此番天罗地网，那陈素衣，必然十死无生！” “殿下的计策确实不错，陛下亦多赞叹。” 周达道：“只是天有不测的风云，趁那陈素衣还在沈家做客，还来得及，下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比较心安。” “如此也好。”武兴宜拱手作揖：“本宫在此多谢周大人，鼎力相助。” “殿下客气，分内之事而已。” 第135章 截杀水月剑仙(上) 四月初的潍城下了场绵长的小雨，雨势不大，却一口气下了七八天，才终于开始有了停歇迹象。 荒郊野店门口，易容过后的周达穿着一身寻常灰布衣，收起油纸伞，甩了两下，将伞面的水珠洒到地上。 虽是荒郊，这里却是燕朝通往商朝的官道。 数日前，陈素衣就带着她的五弟子离开了金川城。 没有动用飞舟，也没有御剑而行，而是随了沈家少爷的习惯，坐了马车踏上返回洛山的路程。 既然是走陆路，潍城自然就是必经之路，这家野店所在，就是必过之处。 所以，周达已经在此等了三天，他相信不必再等多久，说不定今天，那传说中的半步天启，水月剑仙就该到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刚走进野店没两步的时候，就陡然听到了一阵骏马凄厉的嘶鸣声。 步子霎时一顿，周达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貌似自嘲，又像自夸：“这该死的直觉啊！” …… …… 燕商边境本就算不上多么繁荣，在大夏商业突起，燕朝商人热情涌向夏朝的时候，也不经意间让燕商边境变得更加萧条了些许。 雨后初晴，初春的阳光不算毒辣，一道彩虹让风景变得怡人许多。 空气中划过两道微微扭曲的痕迹，带出鲜血的色泽，随即响起骏马痛苦的嘶鸣，原本空无一人的官道上，两匹被割喉的驭风马雪白的色泽上染了大片刺目的猩红，跌跌撞撞，带得身后的车厢剧烈摇晃，被迫现出踪影，车轮在地上划出清晰的痕迹，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少顷，两匹白马气绝倒地，车厢惯性前倾，微微抬起，并没有翻飞而起，在车内扫出一阵清风后，只是又轻轻落下。 目测三四十铁骑冲锋而起，弓弦声连响，箭雨朝停下的马车飞射而去，却刺不进车厢十米之内，车窗帘子轻轻摇曳，一道反震之力从车厢倾泻而出，带着无数羽箭原路射回，只一照面，就将数十铁骑大半射落马下。 “非是千军万马以命冲阵，你们这种货色，就不要赶着送死了。” 掀开车门帘子淡定下车的陈素衣随口说了一句，手持秋水剑尚未出鞘，挥手间已是剑气横扫，余下冲锋骑兵无一例外尽数落马，瞬间昏死。 “那就请水月剑仙接我一刀！” 刀的气息不算陌生，正是先前斩马之人。 陈素衣神色微凛，右手轻轻握在了秋水剑剑柄上。 “刀法，我其实也学过一些，这一招用来杀你，倒是应景。” 一声冷笑，剑出鞘时，发出一声恐怖的啸鸣声，剑意嚣张，或者说，刀意嚣张。 说要请水月剑仙接刀之人自一旁大树蹿身而出，手中长刀的声势同样嚣张。 只是跟陈素衣拔剑瞬间爆发的狂傲气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一刀，名拔刀斩将，千年前大燕战神白雄起凭一手斩将刀横行沙场，斩将无数。 骤然出刀之人，陈素衣打过交道，知道他是大燕护国八神将之一的肖铁麟。 千年前大燕战神刀斩敌国之将，千年后，斩将刀反斩大燕神将。 不得不说有点讽刺，所以陈素衣确实笑得有些讽刺，气浪翻涌间，俯冲杀落的肖铁麟对上用剑挥出的斩将刀意，直接横飞而出，吐了一地血，铁刀在地面上划出深深长长的痕迹，才让虎背熊腰的将军稳住身子。 “竟然挡住了，小看你了。”陈素衣随口一句的同时，便不再看被照面重伤的肖铁麟。 因为一刀之后，还有一刀。 这一刀很阴险诡谲，风格与嚣张迅猛绝然相反，这不是将军的刀，而是杀手的刀。 蒙面的黑衣杀手双眸猛缩，对水月剑仙的反应极度诧异。 他在肖铁麟与陈素衣对招的瞬间出手。 因为他觉得那一瞬间的水月剑仙无暇他顾，杀手偷袭，家常便饭。 他只是没想到大燕神将那一刀居然那么脆，照面败退，陈素衣随口点评时，还有余力发现他的阴刀偷袭！ “你好像很吃惊？还是太年轻啊！论身法诡谲，你还不如那位呢！” 陈素衣剑出如龙，正是洛山大自在游龙剑。 龙腾四海，一剑扫荡四面八方，黑衣杀手被打飞了出去，刚刚到场，准备伺机而动的周达也被殃及池鱼。 与肖铁麟略显颓然不同，黑衣杀手眼神暴亮，充满兴奋之感。 这就是剑仙之剑啊！ “好剑！” 他笑喝一声，震腿稳住身形，刀势瞬间暴涨，破开剑势，一刀卷土重来。 陈素衣诧异挑眉，转手再出一剑，剑意犹如寒冬雪原吹起天地间最凛冽的寒风。 肖铁麟和周达神色齐齐一变，身影连退，先前站立之地，结起了一层冰霜。 “对敌之余，竟然还有心用剑势余威对付别的人。”周达难得震惊了下，对所谓的半步天启，陡然多了几分敬畏，也庆幸自己以防万一又多加了几个人，否则最初的那套安排，还真未必留得下水月剑仙的命。 刀剑相碰，刺耳的铁器交鸣声让耳闻之人尽皆忍不住面露痛苦之色，陈素衣身侧的车厢开裂坍塌，里面的沈柏捂着耳朵，脸色苍白。 他整个人，就像一个醒目的标靶。 无数破风声瞬间响起，像突然起笔的无数根线，线的另外一头，尽对着沈柏连去。 唐门暗器！ 陈素衣心头一跳，真元顷刻暴起，霎时剑意更冷。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春天已经到了，但这一刻，比刚过去的冬天更加寒冷。 黑衣杀手终究忍受不住直刺神魂的森冷剑意踏出了后退的步子。 冰冷的剑意包裹，暗器无形的线画出了实质，显露了痕迹，放慢了速度。 陈素衣闪身护到沈柏身前，轻松写意地挥动秋水剑，漫天不计其数的暗器尽化作冰屑，宛如雪花。 “怎么可能？” 三张一模一样的俊朗脸庞不约而同露出惊骇之色。 修行世家优秀子弟好称英杰，但因为唐门阴险的路数，唐家家主这一辈最优秀的三个人自称唐门三鬼。 唐时，唐辰，唐刻，他们是孪生兄弟，十面埋伏是他们联手创造的绝技，三人同时出手，射出的暗器袭杀所有角落，逃无可逃，从来没有敌人能从他们兄弟的十面埋伏中活下来。 水月剑仙是第一个！ 让唐家三鬼震惊的并不是陈素衣活下来了，而是，她轻轻松松地，就活下来了。 这无疑让他们引以为豪的绝技，仿佛成了笑话。 剑仙之剑已然如此！ 剑神之剑又当如何？ 唐家家主唐时发出了声幽长的叹息。 第136章 截杀水月剑仙(中) “她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周达低声喝道：“继续！” 话音未落，有一道倔强的红霞出现在凛冽寒冬的剑意世界里，在冰冷的空气中硬是烧起灼热的温度，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竟是一时间将冷冽的剑意压了下去。 红纱半透，婀娜多姿，火红秀发下，绝色的面容冷酷凶狠，双眸充满狠厉之色，全身上下，犹如燃烧着熊熊烈火，身后一根异于常人的白色尾巴，象征着她妖族的身份。 “赤渊，移即族！”陈素衣眉头轻挑，淡淡道：“死在我剑下的赤渊大妖洛无常，正是移即一族。” “我叫洛朱颜！”火红女子冷声应道：“洛无常，正是家父。” “杀父之仇，那你眼中的杀气与恨意，就很顺理成章了。” “那就拿命来！” 洛朱颜一声叱咤，浑身烈火更盛，地面猛震，仿佛有一头烈火巨熊朝陈素衣扑杀过去。 陈素衣剑锋一转，瞬间，寒冬转入盛夏，剑势若烈火燃山而起。 燃山焚天！ 火熊与火山对撞之际，有琴声骤起。 周达身侧，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位身着月华锦衫的美人琴师，右眼下的泪痣更显妩媚，双手抚动琴弦，一曲如风。 风可以助火，也可以灭火。 陈素衣陡然感觉有种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真气运转的流畅，而洛朱颜的声势却瞬间又升涨了几分。 琴师辅助，此消彼长！ 第一次，陈素衣在正面交战中退了一步。 但洛朱颜也还算不上胜利，哪怕琴师辅助，也仅仅是帮她逼退了水月剑仙一步，陈素衣的剑意并没有散，炽热的剑势依旧和移即妖族火红的巨熊身影分庭抗礼。 “一起上！”周达冷喝一声，身影几下闪动，萦绕黑气的匕首从他手中飞射，在燃山焚天的剑势中荡漾起涟漪，无法破防，只能对峙。 肖铁麟握起长刀，刀势升腾，跃身凌空横斩，宛若要劈开那道如熊熊燃烧的高山剑势。 陈素衣再退一步，剑势依旧未崩。 唐门三鬼再度出手一记十面埋伏，目标还是沈柏。 “起！” 陈素衣目光爆冷，一声清喝。 辅助的美人琴师‘余念’号称欲念仙子，虽是地仙修为，走的却是双修的路数。和沐云初与顾月影正宗的合欢功法不同，双修功法名目繁多，其中多为强夺伴侣精元之气为己用的邪功。 余念走的就是这个路数，虽说靠着巧取豪夺无数“伴侣”的精气神踏入地仙，但到底不是自己打磨出来的实力，根基最为不稳，所以她虽然离陈素衣最远，却在水月剑仙起势时，最先崩溃，一口血雾在雪白的琴弦上覆盖下点点血珠。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达先前觉得，陈素衣先后与大燕神将，黑衣杀手，唐门三鬼对招，必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没想到，水月剑仙不止轻松，她先前竟然还未尽全力！ 太强了吧！ 所有人心生惊骇时，燃山焚天的剑意陡然暴涨，就像沉寂多时的火山轰然喷发。 肖铁麟再次照面败退，身子重重砸落，滑出数米。 周达主动飞退，不立危墙之下。 在这之后，仅剩的洛朱颜也退了，地面一道裂纹随着她飞退的身影不断蔓延，终于，数百米后，地面裂纹方止，洛朱颜也停下后退的脚步，转头呸了口血。 那头，面对唐门三鬼梅开二度的十面埋伏满天暗器袭杀，提势逼退几人后，陈素衣抓过沈柏，手中磐石剑法暴起。 号称无死角全方位袭杀的暗器绝技遇上洛山最强防御之剑，刹那间火树银花暴起，璀璨如烟花。 画面美丽且肃杀。 互不相让的碰撞节奏中，蛰伏的黑衣杀手像发现破绽的毒蛇，一刀刺出。 杀手的刀很准，刺进了磐石剑法的剑势中，与秋水剑相碰。陈素衣瞬间换招，剑影爆闪中，黑衣杀手身上瞬间割裂数道血痕，惨状十足地倒飞出去。 但他确实破了水月剑仙的磐石剑势。 所剩不多没被磐石剑法挡下的暗器落下，响起数十道钟鸣之声。 金色的大钟虚影旋转着将沈柏护在其内，沈柏劫后余生模样地跌坐在里面，大口喘息着。 “金钟护身符！”几声轻呼，倒也不算震惊。 陈素衣双眉紧皱，她瞥眼看了看四下，又抬头望了眼天，除了数位截杀她的数位修行者，并没有别的，但她知道，不止如此。 先前将气势提到极致时，骤然之间，她感觉有无形的锁链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她的手脚身体上，至少压制了她三成功力。 “符师之道没落后，天下能摆出囚龙阵者不过一二，想不到，大燕内廷供奉也来凑这个热闹！” 陈素衣持剑而立，远远看向左手方向，冷淡出声：“肖铁麟身为燕将，不怕给大燕带来祸患无穷，参与此局杀我，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疼爱的纨绔幼子死在了我手里，杀子之仇，总是可以让人忽略一些东西。你又是为什么？” 目之所及方向，一道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走了出来，眉目已经显得有些苍老，身形也略显佝偻。 他没有回答陈素衣的话，坐在金钟虚影中的沈柏却感慨地叹了口气：“我大燕朝皇帝陛下先天体弱，御医曾言，活不过十八。谁也没想到，他不止活过了十八，还娶妻生女。更拿下了太子之位，最后荣登大宝。” “只是天命有时尽，人到中年，陛下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膝下无子，故而，力排众议，准备立独女为皇太女，承接帝位。” “女帝之尊，亘古未有，更何况大燕文武早有联合权贵世家想要架空皇权之心，更不可能让此举顺利展开，所以那一年春猎，朝中势力策划了一场刺杀，目标荣华公主安然无恙，然而为了保护女儿，皇后娘娘身陨了。” “谁也不曾想到，这位宠冠后宫，只她一人的皇后娘娘，出身百花仙宫，更是百花仙姑的亲生女儿！这一下，捅破天，玩脱了！” “百花仙姑震怒，原本与朝政无关的修行宗门，因此被迫卷入大燕朝局，为了给女儿报仇，百花仙姑将权臣勋贵清洗了一波又一波，亲手将孙女扶上帝位，天启强者压阵，朝中无人胆敢置喙，只能参拜女皇陛下圣安。” “也因此，大燕境内，和皇室有仇，不想看到女帝执掌大燕江山的势力，怕也是不止一二。” “今日杀局，怕是本就打算好将凶手之名扣到大燕朝廷头上了，所以燕朝神将，燕朝供奉都来了。” “水月剑仙身死燕地，风师伯绝不会对师父的死无动于衷，商皇指不定还可以借此联合洛山共同伐燕！而你们这些燕朝的阴沟老鼠，坐看鹬蚌相争，最好的局面，百花仙宫与洛山两败俱伤，女帝或下台或身死，好让你们看中的皇族傀儡继位。若惨烈一点，燕朝覆灭，然而数千年的世家大族不过换个君主，继续左右逢源，挺妙的哈。” 第137章 截杀水月剑仙(下) 大燕内廷供奉‘洪见亭’迈着缓慢的步子，发出两声不轻不重的笑声，缓缓开口：“沈少爷不愧是豪门子弟，看得倒是通透。” 沈柏的神情严肃了几分：“你们可曾想过，尔等这般任性妄为的博弈，当真挑起烽火，会有多少无辜的鲜血为其买单？” “蝼蚁罢了……” 洪见亭语气平淡道：“谁在乎呢？” “很好！”陈素衣冷笑着环视全场，冷傲出声：“在我眼里，你们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剑光一闪，已至洪见亭身前。 “画地为牢！” 一声低吟，洪见亭手起结符，瞬间仿佛将身前空间凝为实质。 轻颤的剑锋迟滞片刻，不过片刻，陈素衣就摆脱了画地为牢符意束缚，只是唐门三鬼已然缠了上来。 指尖刀阴诡勾袭；阴煞血功散出剧毒的红雾；阎王刀名字阴狠，走的反而是大开大合的中正路数。 唐门三鬼配合无间，另有洪见亭精妙符术助阵，同时用囚龙阵压制陈素衣。 余念琴声再起，铮铮之音作响，被打得残血的黑衣杀手耳闻琴声，精神陡然振奋，仿佛一身伤势不复存在。 厉喝一声，重新起身的黑衣杀手三刀连出，虽是残血状态，刀势依旧排山倒海。 只和水月剑仙对了两招已然重伤的肖铁麟一想被陈素衣一剑斩首的儿子，吞服下一粒丹药，真元旋即疯涌，一声咆哮之后，斩出漫天刀影无数。 多人合围，真气尽皆飙到峰值，见识过水月剑仙的强横，没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候留手。 “撼天！”陈素衣一声厉喝，剑势狂飙，有一瞬间，将束缚在身的囚龙阵压制之力撑开。 洪见亭脸色骤白，黑色斗篷无风鼓动，双手掐诀，试图将囚龙阵的束缚力量压回水月剑仙身上。 挣脱束缚的短暂时间里，陈素衣撼天一剑横斩，顷刻，指尖刀碎，红雾驱散，阎王刀脱手。 唐门三鬼吐血飞出，倒地不起。 然而血线同样从陈素衣的嘴角流了出来，水月剑仙脸色也终于泛起苍白之色。 更重的囚龙阵压制之力逼迫下来，陈素衣身躯轻颤，握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虽然一剑败退唐门三鬼，但不论杀手的刀还是将军的刀，都还澎湃着汹涌的气势，将将斩落下来。 与此同时，洛朱颜和周达也动了。 他们并没有加入合围水月剑仙的战局，反而围到了金钟笼罩下的沈柏左右。 沈柏在钟内惊愕起身。 “咚——” 金钟震鸣，随即巨颤。 当初，势成圆满的沐云初能够一掌碎钟，妖族体系虽与人族修行有差，但移即大妖洛朱颜绝对有地仙境界的实力。 一拳之下，金钟霎时崩裂。 周达无缝衔接，夺命匕首直刺而出。 …… …… 钟声颤鸣时。 黑衣杀手与大燕神将皆是神色凛然。 亲传弟子身陷险境，身为师尊的水月剑仙岂能不急？ 只是电光火石之际，又能如何？ 更何况，陈素衣还面临着前后两刀临身。 这一瞬间，杀手和将军就像全神贯注的猎人，在等待猎物心急露出破绽的瞬间。 那便是绝杀之时！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陈素衣脸上并没有浮现任何着急之色，她甚至在囚龙阵的压制下，冷静地在败退唐门三鬼后，选择避其锋芒，飒踏步晃起重重身影。 不论是杀手还是将军，排山倒海，势如破竹的刀势尽都斩了空，只在地上留下深深的两道刀痕。 陈素衣用飒踏步躲开前后两道算不上稀奇，甚至是明智之举。 但她丝毫没有要回护沈家少爷的举动就显得非常怪异，以水月剑仙的性子，不该对亲传弟子如此视若无睹才对！ 抚琴的余念，持刀的杀手与将军不约而同疑惑地皱起眉头。 …… …… 就在那边三人疑惑之时，豁然刺出匕首的周达冷酷的脸色变得错愕。他亲眼所见，方才还满脸惊惶的沈家少爷，仿佛瞬间变了脸，苍白的脸上咧起一抹浅笑。 那笑容，带着不屑的意味。 旋即，沈少爷的眼中闪过赤红之色，手背指背上覆起白色绒毛，于是乎，一个白色的拳头朝周达砸了过去。 拳势挟着飓风，混着雷光。 “哦溜给！” 不明其意的呼喝声中，拳头裹挟风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前直击。 周达的匕首完全刺不进凛冽的拳风，匕首上的阴诡黑气被直接吹散，紧握匕首的手不受控制地被拳势震开。 白色的拳头干脆利落地砸在了周达胸口，按进一个小小的凹陷。 痛！痛彻心扉的痛！ 修行有成之后，周达已经很久不曾感受过这样的痛楚。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成了一个颤动的黑点，血水从他微张的双唇呕出。 周达来不及思考眼前的情况，白色拳头里蕴含的力量太过恐怖，他此刻唯一要思考的，就是远离这个拳头。 强大的战斗素质让周达在拳势尚未完全爆发之前，身影急掠猛退。 但他可以退，沈少爷同样能进！ 白色的拳头直追着急退的身影，速度分毫不让。 周达双眼阴翳至极，这一拳硬接下来，他不死也残！ 好在洛朱颜在失神片刻后，总算是看在盟友的份上，没有对周达见死不救。 火红的身影横插进两人之间，洛朱颜双手包住暴冲的白色拳头，身体像陀螺一样飞速旋转起来，带动着沈少爷也跟着旋转了起来。 拳风四射，却是以此卸去了霸道的拳势。 “轰！” 骤然巨响中，飞速旋转的两道身影猛然分开，各自飞退数米站立，遥遥相望。 周达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喘息连连。 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围攻陈素衣的节奏都一时停下，琴师，杀手，将军，内廷供奉，连同刚缓过气，艰难起身的唐门三鬼，看着沈柏不算高大的身影，霎时哑然无声。 “你不可能是沈家少爷。” 突兀的安静气氛里，洛朱颜信誓旦旦开口：“你是妖！” 白色拳头暴起的瞬间，同样有强大的妖力横冲。 再说，身体异化，本就是妖族才有的本能。 沈家数百年传承，沈少爷身世清白，怎么可能会是妖？ 第138章 变数 “少来，我和你可不一样。” 沈柏淡笑一声，悠悠开口：“我是半妖！” 洛朱颜淡淡接道：“沈家少爷也不可能是半妖。” “哦，这个啊。我确实不是沈柏。” 顶着沈柏模样的半妖随口一说，从腰间空间玉带取出一个瓷瓶，仰头一饮，片刻后，他的肌肉抽搐扭动，身形顿时膨胀，将一身深紫色锦衣撑得开裂。 这让身材陡然膨胀两圈，白发俊脸的年轻人不由自主抽搐两下嘴角，显得有些尴尬。 “那个……能让我换身衣服先吗？” 回答他的，是洛朱颜火红的身影闪现身前，火红的巨熊之影高高扬起了大掌。 “这么突然的吗？”白发俊脸的半妖喃喃一句，神色随之一凛，雪白火红的身影瞬间相互轰击，打得地面寸寸开裂，两股强大的妖力横冲直撞。 依旧单膝跪地的周达双眉紧皱成川字，目光闪烁中，他已经知道了假冒沈柏的半妖是何来路。 白发俊脸，年纪不大，半妖之身，地仙境界……要同时满足这四点的存在绝对不多，甚至可以说，只有一个！ 最强半妖，空无名！ 即便是天机阁，也对他的来路知之不详，只知道此人自称无父无母，故而自己以空为姓，因为梦想成为顶尖的强者，所以以无名为名，既和身世相合，听说还因为有人同他讲过，不是绝世高手，担不起无名这个名字。 十年之前，空无名横空出世时，就已是势成圆满境界，除匪类，助弱小，虽是半妖，行的却是正义之道，夹在人与妖之间的半妖说来尴尬，两边皆不认为是自己的同类。 空无名可以说凭借一己之力，让半妖的名声在一定程度内得到美化，他活跃于大夏皇朝，以至于如今，大夏百姓对半妖的存在，接受度普遍高了不少，甚至一些作坊或商家已经公然用起了半妖伙计，已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 修行界并非没有实力强大的半妖出现过，而空无名能被称为最强半妖，是因为他真的年轻，时年不过三十有七。 当世五天启公认最强的两位，飞龙城主萧雾龙三十八岁入地仙之境；洛山剑神稍晚，在四十不惑的年纪步入地仙，先后刷破记录。 而两年之前，空无名突破地仙境界时，刚刚三十五岁，破了这两位的历史记录，一时震惊天下。 自然而然，空无名可以说被半妖群体寄予厚望，是公认最有希望成为第一个半妖天启境的存在！ 无数宗门势力想要拉拢空无名，就连三大皇朝官方也关注不少，甚至三大妖域也多有兴趣，然而空无名却有点曾经雾里神龙的神秘范，见首不见尾，行踪捉摸不定，至今不曾听闻，这位入了何方势力。 脑海之中，周达将空无名的信息飞快过了一遍，神情变得越发阴沉。 空无名假冒沈家少爷，和陈素衣一起坐在了马车中，这件事对周达来说非常严重。 这毫无疑问意味着，今日截杀水月剑仙的计划出现了掌握之外的变数。 这样的变数，意味着他们的行动泄露了风声！ 但是怎么可能？ 周达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 …… …… 空无名与洛朱颜战成一团的时候，其他人也并没有忘记，他们此番的第一目标，是水月剑仙。 余念抚琴的手勾托抹打，指法翻飞，奏响金戈热曲，将黑衣杀手的气势提到顶峰，杀手诡异之刀连朝要害袭去。 肖铁麟长刀奔若惊雷，声势浩大。 或许为了杀死水月剑仙这样一个共同的目标，躲在阴影里的刺客和征战沙场的将军竟然在不断的进攻中找到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一人阴诡，一人光明。 陈素衣一剑对两刀，再不似先前那般潇洒。 陡然，洪见亭一声厉喝，双手五指大张，青筋暴起，在空无一物的身前，仿佛想要将什么东西压下去，却只能艰难地颤动着手，双掌在微小的间隙中像触电一样狂抖。 与此同时，陈素衣右腿微屈，无数缠绕在身上犹如看不见的锁链猛然紧拉，让她动作一滞，囚龙阵的压制之力，竟然凶猛地压制住她一半修为，体内的真气有种强烈的后劲不足之感。 唐门三鬼也在此时放出了肉眼难见的暴雨梨花针，飞针无数，蕴含真气。 时隔不知道多久，只知道很久很久，陈素衣再一次清楚感受到死亡临近的气息。 “可惜了……”陈素衣轻叹出声：“心态对不上。” 生死之间有大悟，可惜，她虽然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但完全没有身临绝境之感。 因为她确信自己死不了。 师父是徒弟的后盾，徒弟长大之后，同样也可以是师父的后盾。 一把古意盎然的黑色长剑突然出现，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杀机深沉的暴雨梨花针尽数被挡下，一剑惊鸿，照面三杀。 先前扛了水月剑仙一剑撼天，本已重创在身，唐门三鬼只见剑光袭来，真气运气将要反应，但还来不及反应，三颗人头就飞上了天。 这一剑快到极致！ 栖霞峰二师兄杨帆动作不停，没有转身，反手握剑，动作瞧着有点像剖腹，实则剑锋滑过腰侧的瞬间，身影同样迅疾倒冲。 一剑燕回！ “锵！” 黑衣杀手袭向陈素衣的刀瞬间回防，刀剑相击，天际流云崩乱。 几道裂弦声响，余念一声惊呼，曲终。 燕朝供奉洪见亭神色瞬时大惊，在完全不曾预料的场景中措手不及，然后，一团血雾从他胸口炸裂开来，一片带着鲜血的绿叶挟着余劲飞出两三米远。 飞叶落地的时候，洪见亭也仰面倒了下去，仰起的视野中，闯入眼帘的身影让他心头最后一次猛跳，然后再没有了声息。 霎时间，束缚在陈素衣身上的囚龙阵压制之力顿消，秋水剑剑势狂涌，肖铁麟的刀势如薄纸般被摧毁撕裂，手中长刀应声而断。 秋水剑剑锋挺进，贴在了肖铁麟脖颈上。 第139章 落幕 “洛山，栖霞，夜雨，二师兄，杨帆！” 另一边，刀剑对峙，黑衣杀手眼神爆亮，扬起兴奋的笑意，张口顿挫有声，道出二师兄的身份。 杨帆神色平静，只淡淡回应：“我不认识你。” “无妨。”黑衣杀手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有点俗，我自己也不太喜欢，所以做了杀手的行当后，就以杀手榜为名，如今排到第二，所以，我叫第二！” “幸会。”杨帆语气淡淡：“听说过。” “那可真是荣幸之至。”第二端正神色，凝声开口：“我的刀是杀手的刀，向来走阴险诡道，唯有一刀破军，还算光明正大，想请杨兄赐教。” 气震声中，刀剑骤分，两道身影各自退出丈远距离，杨帆缓缓抬手，扬起夜雨剑。 “请。” “好！”第二放声笑赞，刀势剧烈升腾，脚步一转，刀风狂涌，在地上划起漫天尘土，同时借着这股力量瞬间将自己猛震出数百米距离，淡淡光华闪烁后，骤然消失不见。 杨帆微微一怔，剑气一震，飞扬的尘土顿时一清，被扫荡出老远。 瞥过一眼的陈素衣摇头轻叹，从那黑衣杀手开口第一句话她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心思，偏生她家二徒弟还真以为对方要与他赐教招数，这么粗浅的套路都能上当，真是让她无语至极。 “你杀了我吧。”被秋水剑抵住脖子的肖铁麟倏地冷冷开口。 “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陈素衣移开剑锋，看向以飞叶毙命内廷供奉，神色冷淡越过洪见亭尸首，缓缓走出来的人影。 眉目间英气逼人的女子穿着男式短打，左手负于背后，右手玩转着一片巴掌大的枫叶，闲庭信步，来到气氛紧张的场间却仿佛在自己的家里，遇见了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毕竟这里是潍城，还属于大燕皇朝境内。 而她是大燕女帝，李承安。 …… …… 周达忍住惊愕当场，虽然不知道何处出了差错，但很明显，截杀水月剑仙的计划彻底走漏了风声，连大燕女帝都惊动了！ 唐门三鬼已死，杀手第二见状不对直接跑路，大势已去，再留在此地，他怕是要陪葬。 “啪！” 一声脆响，千里珠在周达手中粉碎，他的身影变得透明起来，顷刻随风而逝，消失不见。 琴师余念展开一幅画卷，画着金川十八景之一的半月桥，画卷展开的瞬间，桥上多了一人，正是余念的模样，而琴师余念抚琴之地，如今只剩断弦的琴还在，人已不见。 画卷旋即自燃，慢慢烧作灰烬。 …… 都特么留了一手啊！ 洛朱颜在心中暗骂一声，神色阴沉，也知道大势已去，今日水月剑仙注定是不会死的，而她会不会死，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她可没准备什么脱身的法宝。 她今日来，是为了报杀父之仇的！ 可惜，注定只是奢望了！ 心念及此，脸上阴翳之色愈重，洛朱颜一声怒喝，拳势越发狠厉。 “你不跑啊？” 悍然互对一拳，飓风狂涌中，空无名忽然笑着开口：“他们都跑了。” 洛朱颜神色微怔，听出了话中之意：“你要放我走？” “我们又没仇，难不成你我非得下死力拼个你死我活？” “似乎有点道理。” “那在下且送洛领主一程，祝您一路顺风！” 空无名化拳为掌，就像张开一个巨大的袋子，将拳势收拢于内。 洛朱颜眉头一挑，对方此举，无疑中门大开，破绽大显，两人此时近乎面对面，距离如此近，她只要趁机迅猛一击，定能将其重创。 但也无甚用处，先前众人合围水月剑仙尚且不能将其一举击杀，此刻除了最强半妖之外，陈素衣还多了两个帮手，洛朱颜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一个能让杀手第二遁逃，一个能秒杀大燕内廷供奉，实力无疑顶尖。 重伤一个空无名，对这时候的洛朱颜来说毫无意义。 只是，她该相信这半妖的话吗？ 短暂的纠结后，空无名蓄势完成，洛朱颜一下决心，略微放松戒备，挪身退了一步后轻轻跃起，旋即，她的双足抵踩在那双厚实的手掌上。 “洛领主，好走不送！”空无名笑道一句，掌劲猛然一推，洛朱颜足下轻点，借着那掌力冲天而起，瞬间飘飞老远，只剩一个细小的红点点缀在远方的天际。 …… …… “呵……” 信步而出的李承安发出轻笑，随口道：“见朕出来，一个个跑得都挺快，怎么，朕这么不受人待见吗？” “女皇陛下说笑了，圣驾亲至，让人不胜惶恐啊。”陈素衣颔首致礼。 杨帆和空无名也随之拜见一礼：“见过女皇陛下。” “臣……”肖铁麟神色惨白，已然跪倒在地，磕头拜礼：“参见陛下。” 李承安面带微笑，微微点了几下头以作回礼，然后开口：“值得朕特地赶场的事不多，但有人设局埋伏水月剑仙，且有我大燕朝臣参与，这事，还是值得朕动一动的。” 她说着看向跪在脚边的肖铁麟，笑得有些嘲讽：“陛下？肖将军还当朕是陛下？” 肖铁麟颤声开口：“臣……惶恐！” “你确实该惶恐。”李承安淡淡出声：“你是纯粹想找水月剑仙报杀子之仇，还是和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样，想要挑拨大燕与洛山的关系，如今都不重要了。肖铁麟，朕看着肖家过往军功的份上，给肖家一个机会，你……自裁吧。” 肖铁麟忍不住颤抖了下身子，沉默下去。 李承安顺口补了一句：“顺便说一句，你那幼子，仗着神将府名声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就算水月剑仙不动手，他也是会死在朕手上的。养不教，父之过，杀死你儿子的，从来不是别人，不过是神将府对幼子过度的溺爱罢了。” “陛下真是……” 肖铁麟痴痴笑了两声：“杀人又诛心啊。” “实话实说而已。” 肖铁麟长叹出声，事已至此，他知道，其实根本不容他有得选择，要么死他一个，揭过此事，要么问罪全族，陪葬整个肖家。 “臣，谨遵圣命！” 匍匐叩首后，肖铁麟拾起战刀，抹脖而过，热血溅洒，可惜不是将军死战，血染黄沙，而是为了私欲，最终赔了性命。 看着倒下去的大燕神将，李承安摇头轻叹。 第140章 不厚道 “如此……” 李承安淡看陈素衣一眼，开口语气平静：“可算给剑仙一个交代？” 陈素衣微微倾身，拱手道：“陛下言重了。” “好了……”空无名也拱手一礼：“此间事了，打完收工，各位，山水有相逢……” 话音未落，有剑光突起！ “我靠！” 空无名情不自禁骂出一声，刚刚恢复正常的手掌再度覆盖起白色绒毛，进入妖身状态，大步一踏飞身撤退，真元灌注于指，往那同样真气翻涌的秋水剑剑锋上一弹，霎时真气炸裂，荡漾起圈圈涟漪散开，斩断几株树木。 空无名可没兴趣在这会与陈素衣大战一场，对了一招后，借反震之力就要往反方向遁逃。 夜雨剑却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白色的拳头狠狠砸在漆黑的剑锋上，杨帆神色微变，清喝一声，两人各自震退。 空无名继续改换方向，一片旋转着的绿色枫叶蕴含极度凌厉的真气扑面而来。 “操！” 空无名只能再退，同时仰身下腰，绿色枫叶贴面飞过，吹拂起刺冷的寒意，飘向远处，发出一声巨响。 空无名再直起身，便发现自己已被陈素衣，杨帆还有李承安围在了中间，无奈抚额，声音有点吐槽的意味：“你们这样，不太厚道啊。” “最强半妖，空无名。实力确实不俗，不愧最强的名头！” 陈素衣用淡淡的语气夸赞一声，旋即剑指空无名，语气严肃了几分：“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李承安淡笑应和出声：“此事，朕也很想知道。” 杨帆没有说话，只目不转睛注视着空无名，手中的剑不曾丝毫放松。 他性格淡漠，寡言少语，不好交际，这一趟领命下山，按着任务名单杀了几位邪修领袖，妖族大拿，本已准备返回洛山，想不到最强半妖寻了过来。 杨帆下意识以为对方是要为哪位妖族同道报仇而来，没想到，半妖来者是友非敌，只为给他传一道警讯。 有人意图不轨，师父水月剑仙有难！ 所谓宁可信其有，杨帆当即给陈素衣发了一道飞信，并和空无名披星戴月赶到了金川城沈家。 空无名表示，做局之人无疑胆大包天，鉴于陈素衣身在大燕，以及大燕内部复杂的政治关系，不排除对方会借机利用，事成之后，紧跟着大做文章。 陈素衣听完不置可否，疑信参半。 不过既然有人想要杀她，而她又提前得知了消息，不妨将计就计。 所以，真正的沈柏已早随沈家商队离开金川，自行转道返回洛山。 而空无名冒充沈柏，与陈素衣大坦坦荡荡坐着马车离开大燕帝都，行踪毫不掩饰地朝洛山方向回程。 直至今日边城之地，真有杀手突袭，且阵容华丽。也真如空无名言中所料，有大燕朝中势力妄图颠覆女帝政权，做了助力。 陈素衣扪心自问，若不是有空无名的提前告知的消息，又得他与杨帆一明一暗随行保护，这一趟若是她无知无觉步入陷阱，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尸体怕不是唐门三鬼和那燕朝供奉，而是她！ “张勺红自小同朕一起长大，你们借她自由出入皇宫之权，给朕递了警言。” 沉默的气氛维持片刻，李承安微微一笑：“自水月剑仙离开金川城，朕尾随一路，想不到还真看了场好戏。所以，朕着实好奇，你到底是谁的人呢？” 陈素衣闻言微讶，她竟然一路不曾察觉到这位女皇陛下的踪迹！而且初次见面时，这位双十年华，初登帝位的女皇陛下还只是堪堪步入势成的门槛，这才短短十三年，于修行者来说绝不算长的时间，竟然一举入了地仙境界，而且是几近巅峰之态！ 那她真正步入地仙时，又是什么年岁？岂非破了萧雾龙或风师兄的记录？ 天下竟然对此事无甚了解？ 百花仙宫竟然有如此高妙的手法？ 陈素衣心下的一个个惊疑被空无名一声大笑打断。 “谁说我一定要是谁的人？”空无名豪迈笑道：“就是我神通广大，又乐于助人不行吗？” “不说……” 李承安笑吟吟的，翻手间凭空捻出一片绿叶，语气轻柔：“朕抓你回去，慢慢审！” “我帮了你们，你们却要抓我……” 空无名摇头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少废话！”李承安收敛笑意，目光凛然间，帝王威严顿显。 磅礴气势如山倾倒，空无名身体一僵，秋水剑和夜雨剑也同时凝聚剑势。 “还特么以多欺少？”空无名错愕非常：“还要不要点脸了你们？” “给我闭嘴！”陈素衣冷斥一声，旋即面色猛变，那股早已解除的束缚之力猝不及防重新凝聚，竟比先前更加紧缚，囚龙阵无形的锁链仿若缠满全身，一时竟是难以动弹。 并且目光所及，李承安和杨帆似乎和她一样，被无形的束缚之力禁锢原地，打断了原本将要出手的节奏。 只是，大燕供奉已死，谁重新启动了囚龙阵法？而且一困就是三人！出手就是彻底压制！ 这实力，比起先前的大燕供奉，高出了不止一星半点！ “谁？”李承安呵斥出声：“藏头缩尾的！给朕出来！” 空无名吐槽出声：“陛下这就双标了，您尾随水月剑仙的时候，不也是藏头缩尾的？” “你放肆！”李承安柳眉倒竖，杏目圆瞪。 空无名满不在乎耸耸肩：“你咬我呀！” 李承安冷哼一声，不作那无用的口舌之争。 “别多废话，三大地仙，压制不了太久的，再磨叽你就让他们抓回去慢慢审吧。”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空无名笑道一句：“多谢莫叔，拜拜了各位……” 脚下用力，最强半妖动若脱兔，眨眼远去，快速不见了身影。 不多时，陈素衣顿感束缚之力消散一空，却不敢放松。 李承安和杨帆同样全身戒备，三人以背相抵，慢慢转了两圈，环顾四方，仔细听着周遭动静。 再三确认，始终不见异样的情况让陈素衣不知该喜该愁，最终还是收剑回鞘。 “看来，那人是不打算露面了。” 第141章 有点意思 杨帆同样将夜雨剑收入鞘中。 李承安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陈素衣的说法，那位背地里悄无声息重启了囚龙阵，助空无名离开的高手，很明显没有打算出来一会。 “又是最强半妖，又是这等你我都无所察觉的高手……” 李承安神色凝肃：“这帮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我也想知道。”陈素衣淡淡开口：“不过至少目前看来，不算怀有恶意？” 杨帆倒是不怎么关心来路不明的空无名，更担心师父安危，所以难得主动开口：“师父可知，是谁想做局害你。” “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但真正有胆子动手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个……” 陈素衣冷笑道：“袭天越，商皇武东，又或是大夏暗中图谋，也指不定是他们中谁和谁合起伙要我的命……谁知道呢？这种事，若无铁证如山，光靠猜测，终究难下定论。” “哼，空无名背后的人或许知道真相，但他们只示了警，并没有说太多具体。倒是因为这帮家伙的存在，反而是把水搅得更浑了。” 李承安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便是朕，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等势力的存在，更不知，这到底是属于哪方的人……” 说着摇头叹笑两声：“唉，算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陈素衣轻笑道：“陛下豁达。” 李承安摆了摆手，随口笑道：“难得重逢剑仙，你我初见，陈前辈请朕吃了顿樊楼盛宴，这边境小城，却是没有那种繁华，不知是否有幸请前辈吃顿小城家常，当朕恭送水月剑仙回山。” “既然陛下有请。”陈素衣拱手一敬：“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李承安笑赞一声：“好。” “师傅见谅，徒儿有事先走！女皇陛下，您吃好喝好。” 有微风忽起，告辞的话说得飞快，杨帆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如此情景，看得李承安不由得一愣：“他这是，怎么了？” 陈素衣笑得无奈：“这家伙天生寡言，又讲规矩，怕我让他一起，他身为弟子不好拒绝，又不想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就只能先走为上了。就是自作多情了点，他不想陪我们吃饭，我还觉得他木头似的碍眼呢！小兔崽子！” 李承安听得微怔，旋即开怀一笑，也不太当回事。 不远处外，一株高高的银桦树顶，莫陵负手而立，静静看着飘然远去的两道身影，随意点了下脚尖，脚下传送阵法光华绽放。 流光一瞬，再无踪迹。 …… …… 大燕边境潍城里的大燕女帝与水月剑仙久别重逢，饯行的饭菜吃到一半，还兴之所至，起手切磋了一番，气氛和谐良好。 与此同时，大商皇宫里，御书房的气氛却是沉肃到了极点。 大商神将之首霍启宽肩厚背，跪坐在地的身躯宛若小山，映衬得同他跪在一起的太子殿下武兴宜显得有些袖珍迷你。 只是不论魁梧的将军还是斯文的太子，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定力稍显不足的武兴宜，面对帝王盛怒，忍不住有些惊颤惶恐。 “截杀水月剑仙的计划走漏风声！” “陈素衣早有防备，空无名，杨帆，甚至连大燕女帝都出了手！” “周达重伤败走，寻清净之地暂做修养前，与朕传来飞信如上所说。” 商皇武东神色阴森至极，愤怒的声音响彻在御书房内：“那朕倒要问问了，截杀水月剑仙的计划，是太子提出来的，朕很欣赏，为显重视，朕只派了霍将军和周达协助，知道此事者，就我们四个！” “是这重重深宫之中，有细作能耐到能够窥探这等机密之事？还是你们哪里不小心，给朕泄露了消息？” 帝王怒拍御案，虎目生威。 武兴宜忍不住瑟缩一下。 神将霍启面沉如水，声音还算稳当：“回禀陛下，臣自接到旨意，深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故而乔装打扮，亲自去了一趟大燕，同不满李承安的燕朝势力接触，过程再无旁人知晓！臣敢以性命担保！” “嗯。”商皇武东微微点头，并肩作战多年的君臣，对这位朝廷肱骨，他还是信得过的。周达虽然年轻了一些，但商皇深知此子的谨慎性子，万不会犯这等大错，更何况为了此事，那小子此次还差点赔上性命。 倒是太子，此番截杀水月剑仙的计策确实惊艳且胆大，但这家伙平素行事，时有乖张，且多少有点好大喜功。 武兴宜心中也清楚父皇此刻怀着什么想法，更知道自己确实在探访云边镇，与胞弟相约闲谈时，听他张口怒斥陈素衣目无法度，不敬皇族的时候，出言安抚时顺口说过有意截杀剑仙之事。 但那是在面对胞弟时一时松了戒备，除此之外，他一直加倍小心，不曾有过松懈啊。 皇弟一直在洛山潜心修行，更知道此事厉害，怎么可能与洛山的人说这事？想来也不至于从他那走漏什么风声才对…… 心中这般想着，武兴宜面对商皇愤怒又威严的目光，倒是淡定从容了许多：“父皇明鉴，自打决定实施计划，儿臣都是以周指挥使的意见为先，唐门三鬼一心攀附，想成为大商修行第一世家；赤渊妖域领主洛朱颜与陈素衣有杀父之仇；欲念仙子对洛山剑宗仇视非常；再有秘密给艺高人胆大的杀手第二下单，这些事，都是按周指挥使吩咐，或同他相商过后做的决定与安排，儿臣不曾有过任何自作主张，更没跟旁人提及此事分毫，请父皇明察。” 商皇武东目光闪烁，静思片刻，冷哼道：“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你俩还是得自省自查，别一时疏忽，忽略了要命之处，泄露了机密都不自知。” 霍启拱手应声：“臣回府，定严查府中上下。” 武兴宜作揖应道：“臣之后，必会严查东宫。” 商皇武东微微颔首，面色依旧深沉，手指轻叩御案，心中同样疑惑：“最强半妖，空无名？朝廷关注洛山剑宗这么多年，空无名不可能和洛山有关系，就算是走漏了风声，又为何会是他和陈素衣搅和在一起？他如何知道消息？是个人所为，还是……哪方势力？是老朋友故作神秘，还是这天下风云，又来了新的玩家呢？” “呵，有点意思。” “行了，别跪着了，你们先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第142章 心事 明月当空，薄云蔽月。 大秀峰，陈涛师兄的居所院外，两位不算太熟的朋友习以为常地凑局饮酒。 最近在炼制避水丹的陈涛因为原材料需要，进了不少海货，炼丹之余，还整了桌海鲜大餐下酒。 万没想到陈涛师兄还是个海鲜小能手，林弈楼稍感意外，然后吃得很美。 轻抚着大快朵颐后有点饱胀的肚子，抬头仰望星空的林弈楼略有感慨，年节刚过那会，时常觉得漫长的冬天怎么还没过去，蓦然回首，却连春天都已经过去，夏至夜比平常暗得晚些，此刻的天穹犹带着入夜前的深蓝色。 轻抿酒杯，桃花白的醇绵口味入喉，林少爷在酒香回甘中发出轻轻的叹息。 这段时日，说来也算顺遂。 知道大商朝廷有意对剑仙师父动手，加上秘阁掌握的情报，确实如林弈楼所料那般，商朝确准备在截杀剑仙时，顺道将脏水泼到大燕的头上，以此制作争端。 这一次他躲在背后，将一场必然会引发剧烈风波的刺杀事件消弭于无形，就是空无名苦逼了一些，如今陈素衣，商皇武东，大燕女帝都在动用强力资源，追捕查探最强半妖的踪迹。 不过空无名的优势是可以躲到妖域去，至少赤渊的洛朱颜这次多少算欠他一个人情，去洛领主的地盘避避风头应该不算难事。而皇朝势力在妖域可以说毫无影响力。 当然了，这事也用不着林弈楼操心，空无名行走江湖的经验比他多多了，自然有自己的路子，反正目前没人知道他的下落，连秘阁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苦查无果的原因，最近剑仙师父明显有些心情不愉，时不时就想亲自指点林弈楼和岳清灵一二。 虽然在二师兄回山的第一时间林弈楼就热情表示了深切的怀念，并表达想要继续由二师兄教导剑法的坚定想法。 然而这样做并没有逃过陈素衣的亲自过问，甚至连二师兄都看他眼里冒光，只因为风师伯传了二人七剑成阵……林弈楼忽然这事貌似有点坑，大师兄听说了想要赐教一下，陈素衣和杨帆听说了，毫无例外地也都想赐教一下。 结果就是继大师兄之后，他和清灵妹妹又被剑仙师父和二师兄暴打了一回。 岳清灵很兴奋，能有水月剑仙和二师兄这等高手对战指点，让她收获良多，恨不得再被多揍几回。 林弈楼敬谢不敏，他不是那等修行狂徒，若不是风师伯警言在先，灵石强推之法才是他最喜欢的修炼方式。 倒是九月，自从被风师伯带着去朝安城大闹了一场，就不怎么能在栖霞峰见到她的身影。洛山剑神本就行踪诡异，做了剑神弟子的九月也似乎开始跟着踪迹神秘了起来。 小蘑菇无愧众口一词评价的绝佳修行根骨，跟岳清灵修习了大半年，成功聚气丹田，浸润周身经络，在四岁半的年纪成功踏入修行门槛，惊艳栖霞峰上下。 岳清灵对此与有荣焉，毕竟比起林弈楼这个挂名师父，小蘑菇的文化修行课程都是她在抓。林弈楼很有自知之明，他这个所谓的师父，不过就是个负责孩子生活起居的男保姆罢了。 挺好的，师父师娘，一个抓生活，一个抓学习，互相配合，两不耽误。 岁月静好，平淡的修行日子里，要说唯一不顺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寻找北山泾源的下落一直没有收获了。 这几个月，林弈楼和沐云初与顾月影几乎夜夜查探矿区，已经几乎将游龙峰和雁回峰矿区里的邪修妖族俘虏翻了个遍，就是没有发现目标踪迹。 林弈楼不得不承认，北山大哥极可能不在矿区里做着苦役，若是如此，洛山五峰上下各处仆从做事之所五花八门，就更加难排查了。 本来林弈楼已打算好，一旦发现北山大哥的下落，就将那段有颜色的影像公之于众，让狗男女身败名裂的同时，也顺便提供大商朝廷企图暗害水月剑仙的证据。 有大商五皇子妄言水月剑仙回不了洛山在前，不怕修为神通广大的洛山峰主长老们找不出这话的依据为何。 一旦双方矛盾彻底激发，当世第一皇朝与第一修行宗门若真的起了兵锋，那绝对是惊世瞩目之战。到时候浑水摸鱼的机会也就多多了。 他其实很不愿意这样做，毕竟如此一来牵扯甚广，会有无数无辜之人被波及到这场无妄的风波里。 不过从大商朝廷策划截杀陈素衣之事就可以知道，商皇对洛山剑宗的态度非常明显，天下第一宗门，要么和天一观一样成为他的剑，要么消失。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对商皇这种雄心万丈的霸业之主，洛山剑宗这种脱离皇权掌控的力量，本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不过如今的商皇还没有把握，不敢正面挑衅，只敢搞暗杀的小动作罢了。 与其等哪天商皇做足了准备，还不如他先给洛山的领导们先提个醒。 说服自己的理由倒是很立得住，可惜林弈楼用不上，虽然如今万事俱备，但就是最关键的东风一直没有下落。 一切等于白搭。 林弈楼想到这里，忍不住郁闷地灌了口酒。 看在眼里的陈涛自然感受得到酒友的心事重重，不过他俩一贯默契不谈自己的事情。他和田芸也算大秀峰知名的一对情侣，一朝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也闹出了不小的轰动。 田芸不知道他察觉发现了她与五皇子之间的龌龊，还觉得他负心薄幸，哭得梨花带雨，仿佛他才是薄情寡恩之人。 这些事他没有辩驳过，反正就算捅破真相，他也不见得光荣到哪里去，加上他师父陈同长老觊觎九月不成，反而赔上自己性命的事情，如今在大秀峰，他的名声着实不太好听。 陈涛只作充耳不闻之态，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想理会那些破事流言。 他不算太熟的酒友林师弟也不曾过问那些糟心事。 陈涛觉得挺好，所以他也没有去问林弈楼有何心事，只说了一件不算秘密的事情：“听说你们栖霞峰也打算去探一探刀皇遗迹，林师弟是不是不久就要离山一趟了？” 林弈楼一时沉默。 沐云初接风宴上就说起过的刀皇遗迹，林弈楼也没想到居然会在数个月后，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两千年前的绝世人物刀皇宫九，作为早已覆灭的北越皇朝扛鼎人物，他的遗迹之地自然备受瞩目，遗迹大门打开之后，吸引过去的修行者如过江之鲫。 而让刀皇遗迹名声更上层楼，引起各大势力关注的原因，也源于一段传言。 曾经的北越皇朝，除了刀皇宫九之外，还有一位传奇人物，被称为兽王任曦。 兽王任曦，通晓万兽之心，能引万千凶兽成军，一人万兽，能敌敌国数十万兵马。 北越皇朝兽王之名，凶兽之军，至今仍是史书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143章 万兽令牌 北越覆灭，兽王战死，刀皇销声匿迹，世间再不曾出现过凶兽成军的壮观。 而据传说，兽王任曦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的壮举，源于他手中有一绝世神器，万兽令牌！ 得此令牌者，可通万兽心意，引凶猛兽群俯首称臣，号令一出，无所不从，万兽成军，所向披靡。 兽王任曦死后，万兽令和刀皇一样不知所踪，如今传言有道，这块能够创造奇迹的令牌，就在那刀皇遗迹之中。 这话一出，顿时让天下炸锅了。 原本修行遗迹的主人再如何传奇，也不过就是天下修行者络绎不绝争夺机缘的一场大戏罢了，但这个消息，无疑将刀皇遗迹的重要程度，直接提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就连三大妖域都不禁闻风而动。 要知道，深山老林那些通了灵智，得天地造化，长存了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凶兽，战斗力可不输势成境乃至地仙境的高手。哪怕这样的存在凤毛麟角，一些强悍些的凶兽也非寻常修士可比，就如死在林弈楼手中的那条翻云蟒，就曾经让不少修行者葬身蛇腹。 凶兽大军，绝对值得各方势力动心。 商皇武东甚至一度想派大军将刀皇遗迹围了起来，只是天下修行界早有共识，修者遗迹不是谁家私产，天下修行者皆可探索，真要掰扯到底，北越皇朝的刀皇宫九再如何也和大商扯不上联系，哪怕遗迹出现在大商境内，那块地方以前还是宋皇朝之地呢！ 总之消息一出，商皇尚且没有动作，飞龙城主萧雾龙，夏皇赵明极，大燕女帝李承安，甚至三大妖域的妖皇都放出话来。 大商若有意把刀皇遗迹据为己有，那刀皇遗迹所在，就将成为新的战场。 所谓万兽令，到底还停留在传言的阶段，商皇武东最终表示刀皇遗迹一如从前的修行遗迹一样，天下修者皆可探索，商军封围只不过是无稽之谈，没有为了一道传言选择与天下为敌。 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刀皇遗迹，让原本对凑热闹兴趣不大的栖霞峰，都忍不住躁动了起来。 首先，陈素衣不想让这等极其容易引起烽火狼烟的东西落到任何皇朝势力手中。 其次，岳清灵作为大夏神将之女，因为她的出身，更是默认了是大夏朝廷官方修行势力年轻一辈的顶尖人物，哪怕她自己没兴趣，面对神将府的飞信传书，希望天之骄女能够在此事上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这样的请求，岳清灵注定无法拒绝。 沈家不止是大燕首富，同样涉及朝局官场，沈柏同样有属于自己的立场，和岳清灵一样，他也收到了家中来信，内容大差不差。 而就在这顿酒局之前，清灵妹妹已经跟林弈楼表示了自己将会前往刀皇遗迹探索的意思，并问他有没有兴趣同往。 林弈楼一时的迟疑让以为林世兄不会拒绝的清灵妹妹显得有些失望，好在担心小蘑菇怕生，师父师娘都走了怕孩子接受不了，一起带上又多有不便的借口还算过得去，故而分别时岳清灵虽然显得落寞，但还算能够接受。 其实林弈楼也没下定决心，论私心，他自然很愿意陪清灵妹妹走上一趟刀皇遗迹。只是北山大哥在洛山的踪迹苦寻无果，若他当真不在矿区的俘虏里，之后的排查工作只会更加困难，这个时候还要离开洛山去忙活别的，林弈楼真有点分身不暇的感觉。 不知情的陈涛对林弈楼的沉默感到疑惑，轻唤了两声：“林师弟！林师弟！” “啊？” “发什么呆呢你？”陈涛笑了笑，给空了的酒杯续上。 “没什么……” 林弈楼饮酒轻叹：“就是，还没决定好。” 陈涛略感诧异，毕竟他深知以岳清灵的身份，大概率是要走上一趟的，而以林师弟同样是夏朝神将之后，和岳师妹又是那样的关系，应该没什么好纠结犹豫才对。 不过他也没多问，毕竟深聊下去，就是个人的事情了，所以他随口转换话题，聊起美食与酒。 酒局结束，时辰算不上太晚，林弈楼先去年月阁，把托管给年糕的小蘑菇带回了闲月阁，侍弄好孩子洗漱睡觉之后，林弈楼将傀儡僧人放出到厅堂，下了一道命令。 旋即回到自己房间，借着一丝酒劲，倒头就睡。 当悟虚遵循指令前来敲门时，林弈楼闻声睁眼，正好是五更天的时间。 完成叫醒服务的悟虚回到厅堂继续保持戒备。林弈楼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先去洗漱了一番，又准备好早餐的材料，再卯时过去将近两刻钟的时候，回到房间里，拿出了一张三角形的符纸，真气运转，眼前视野一阵扭曲。 他的人倒在了床上，意识则来到了鸟语花香的云空间里，坐到水榭楼台之内。 这是昨天沐云初飞信与他约好的，在这个时辰，入云空间会面。 林弈楼的心情略感忐忑，因为他知道，今天若是没有得到好消息，所面临的情况将会更加艰难。 可惜，生活往往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但就不会是你希望的那样。 就在林弈楼入云空间不久，沐云初也按约前来，在摇头轻轻的叹息中，不用开口，林弈楼就知道了不算美好的答案，不由自主苦笑了一声。 沐云初道：“今夜过后，我和小影算是把雁回峰矿区彻彻底底搜索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林兄要救的那位。” “游龙峰的矿区没雁回峰那么大。”林弈楼有些心累地开口：“数日之前，我就已经排查完毕，也没有发现。看来，情况真的是往最糟糕的方向走啊。” “我其实有件事情想问一下。” 沐云初忽然道：“林兄到底凭何确定，你要救的那位朋友出了事？且就在洛山剑宗之内？若是他并不在洛山，我们做这些，岂非徒劳？” “同州有秋蟹，乃他心头所好，从不曾缺席，更何况在那不久后，就是我的生辰，北山大哥更从来不会不到，除了我启程前往洛山的那一年秋季，他罕见地失约，且飞信再无消息…… 林弈楼一边说着，拿出北斗指南图，并用林府老封君的一滴血展示了下指南图以血寻踪的功能。 “这……”沐云初不禁一愣，目光闪动。 第144章 机会 “可惜，洛山剑宗高手如云，想要走遍洛山上下，在这里悄无声息收集地理环境信息，完善洛山剑宗在指南图里的数据，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目前，我只能确定北山泾源确实在洛山，但具体在洛山什么位置，无法精准定位。” 林弈楼摇头轻叹。 沐云初试探开口：“那林兄手里，还有那位北山公子的血？” 林弈楼点点头，声音微沉：“指南图以血寻踪的功能实现后，我将身边亲近之人的血液都收集了一些。之前每隔一个月，我都会确认一次北山大哥的位置，一直都在洛山之内，不曾变动，血瓶不大，存量不多，为免消耗过快，我今年之前搜查完大秀峰矿区后才又确认了一遍，不会错，他就在洛山之内！” “林兄稍等。”沐云初沉默思索片刻后，倏地开口，然后消失不见，退出了云空间。也就很短的时间，沐云初就再度回到了云空间，而这一次，顾月影一起进来了。 林弈楼有些微怔：“你们这是？” 尚不知情直接被拉进来的顾月影也同样愣住：“怎么回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沐云初笑了笑道：“之前排查雁回峰矿区屡屡毫无所获的时候，小影曾经吐槽过，若给她北山公子的一根头发或一滴血，凭借她幻梦神游的功法，直接可以入北山公子梦境，问出他所在何处！” “当真！”林弈楼目光骤亮，惊喜出声：“怎么不早说？” 沐云初呵呵两声，笑得无奈：“谁能想到，林兄身上还真有北山公子的血。” 林弈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来也是，正常人谁没事会备着亲朋好友的血存着，这做派听着都像邪修的风格。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松了口气，矿区还算好说，目标明确，排查方便，但北山泾源不在矿区，之后若要以所有洛山所有仆役做目标完成排查工作，可以说难如登天，毕竟有些仆役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活动，例如炼丹长老的药房；雁回峰主慕容瑾作为炼器师，也有几位仆从是曾经的邪修，被废之后，在打铁房里日以继夜地做着活，几乎不在外露面。 这也是林弈楼揪心的原因，要在这样的条件下找人实在太难了，因为容易疏漏，难以摸排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想不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林弈楼情不自禁感慨一句，然后和沐云初一起将目光投向顾月影。 梦中妖姬在对上两人目光后，仿佛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然后抬起手掌，语气微弱：“你们等一下！” 林弈楼与沐云初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是怔愣神色，疑惑道：“怎么了？” 顾月影略有心虚地开口：“云初说得不错，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只是当时着实没想到，东家手里竟然真的有北山公子的血，根本没想到真的有幻梦搜魂术用武的地方，所以我的话，少了一半……” 林弈楼微蹙眉头：“哪一半？” “就是……”顾月影抬起右拳，没有合拢的拇指食指贴得很近，开口语气弱弱：“要做借血入梦搜魂，需要，需要……达到地仙之境，而我，还差一点。” 沐云初顿时愣住。 林弈楼也颇感无语，地仙境界，天下仅仅数百之数，有些人此生难及的成就，岂是能够一跃而成？ 虽然认识他们夫妻二人之时，这俩人的修为都在势成圆满之境，如今沐云初倒是先一步借双修之机突破了地仙境界，但修行之事，因人而异，沐云初能有此造化，不代表顾月影能够紧随其后。 嗯，等等……林弈楼忽地灵光一闪，询问出声：“那你可能将这门功法教给沐云初？若短时间内学不会，或者，我可以请百花仙宫地仙境界的师姐帮忙，报酬好说。” 顾月影摇了下头，轻声叹道：“这门功法对修行者的体质有要求，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修习的，这也是当初我被师父看上，带回山门的原因。百花仙宫内，修炼幻梦神游的弟子最少，不谦虚地说一声，以我最为优秀，其他修炼这门功法的同门，哪怕是我师父，都不曾突破到地仙境界，我甚至比她早一步到达势成圆满之境。所以，除非，你能请得动百花仙姑她老人家出手，否则……” 林弈楼情不自禁深深沉默下去，切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希望来得快，失望更快。 “其实……” 顾月影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东家若是信得过我，且给我些时日吧，我近来，隐有破境之悟……只是，如今离洛山剑神与雾里神龙的半甲子山之约只有将近两年时间，我可不敢保证两年之内必入地仙啊。” 林弈楼轻轻翻白眼：“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顾月影无奈耸肩，有点后悔先前跟丈夫吹嘘时没说清楚，搞得这会气氛莫名有些尴尬，真有种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感觉。她低着头，不去看都在沉静思索着的两人。 “林兄……” 过了小会，沐云初率先打破沉默：“我觉得，我们也只能给小影一个机会了。你要救的北山公子不在矿区，而排查洛山五峰所有仆役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一些机密重地，光混进去就做不到。而且……” 他停顿了下，才又开口：“岳姑娘决定去刀皇遗迹一探，林兄想来也不愿意干耗在洛山吧。” 林弈楼悠长叹出口气，知道沐云初所言是对的。 “你们两个这个样子……” 顾月影哀叹一声，双手抱头，愁眉苦脸：“我压力好大啊！” “就这样吧，也没别的办法了。”林弈楼在无奈情绪中长出口气，随即换上故作欢笑的模样，心想重赏之下，必有奇迹！从来屡试不爽！ 他笑盈盈看着顾月影，语气真诚：“嫂子，接下来的日子，您努力破境吧，有任何需要，让沐云初联系秘阁，我会交代下去，秘阁必当全力相助！这一次只要事成，力所能及范围内，我满足你三个愿望！随你提！” 顾月影被那一声语气做作的“嫂子”激得一身鸡皮疙瘩，在听到林东家的承诺后，眼神顿时大亮，瞬间兴致盎然。 第145章 挂件 退出云空间的林弈楼坐在床上安静复盘了一下，发现押注顾月影两年内突破地仙境界，确实可以说是在找北山泾源一事上唯一的机会。 诚如沐云初所说，他们很难排查洛山剑宗所有角落，就算慢慢图谋，可能这个时间两年远远不够。 好吧，林弈楼承认，他就是需要个理由说服自己，干耗在洛山毫无意义，还不如和清灵妹妹去走一趟刀皇遗迹。 不过眼下来看，这个理由确实成立，算不上借口。 想明白后，林弈楼情绪纠结，感觉自己如果表现出能够卸下负担和清灵妹妹出山同游的喜悦，好像有点对老友太不够义气。 “唉……” 悠悠叹息，林弈楼晃下脑袋，将繁杂思绪抛到脑后，先去准备了早餐。 不多会，小蘑菇按时起了床，挂着满脸惺忪，悠哉洗漱完后，坐到餐桌前时就显得精神抖擞。 清粥小菜，油条煎蛋，简单的早餐吃着，林弈楼随口问了句小蘑菇愿不愿意去陈峰主的水月阁住段时间，他和岳清灵有事将要离山，带着她一个女娃子怕行事不便。 “不要！”小蘑菇嘟着嘴，语气坚决地脱口而出，然后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过去，小娃儿语气如泣如诉：“师父～” “行了，知道了，一起一起！”林弈楼对小蘑菇的反应不算意外，心中清楚这话其实问也白问，就是走个流程。 吃完早饭，林弈楼带着小蘑菇来到落月阁。这个每日照常的举动，让岳清灵微微怔住，毕竟这两日即将动身离山的她，在和林弈楼讲准备一去刀皇遗迹时就说过，小蘑菇的课只能先停一下，待她回来再继续。 林弈楼没等岳清灵的疑惑问出口，直接咧嘴笑道：“我想好了，刀皇遗迹，我们一起去吧。” 岳清灵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昨日还犹豫不决的林世兄这么一早就过来给了准话，心情愉悦地点了点头，微笑回应：“好。” 落月阁里，岳清灵开心之余，也记得林弈楼先前纠结，难下决心的原因，下意识看向小蘑菇：“那她怎么办？” 林弈楼无奈耸肩：“黏人精除了带着，还能怎么办？” “这如何能行？”岳清灵登时反对出声：“遗迹探索，危机四伏，带着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小蘑菇小脸一垮，跑到岳清灵腿边抱住，眨着眼睛卖着萌，声音软软糯糯：“我要去！” 岳清灵不受小女娃撒娇蛊惑，坚决摇头：“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放心吧，我也不是一时冲动，保护好一个孩子，还是有把握的。”林弈楼取出半个拳头大的小葫芦，看眼小蘑菇，随口笑道：“收！” 小蘑菇愣了下，忽然感觉自己身体飘了起来，直朝那黑洞洞的葫芦瓶口飞了进去，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闭了眼，再睁眼时，整个人猛地怔住，她发现自己变高了！师娘惊愕的脸庞近在眼前，她好像比师娘还高了一点，跟以往作为小女娃的仰视角度完全不同！感觉竟然有那么一点新奇。 “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目睹林弈楼随手将小蘑菇收入葫芦中的举动，岳清灵惊骇不已，空间道具不能收入活物，这仿佛是天定的规则，至少修行界有史以来，从未有过能收入活物的空间道具。 如若不然，千军万马藏于芥子之中，无需攻城掠地，岂不就可以直捣敌国帝都？ 能够收纳活物入内的道具，往往伴随着别的功用，且多为邪物，例如曾经臭名远扬，炼人神魂的万魂幡。 “这是一个炼器师，失败的作品……” 林弈楼摇头一笑：“谁用这个葫芦将某人收入其中，葫芦里的人当即与其气机相连，所以现在，我所见所闻即小蘑菇所见所闻，小丫头估计这会正大大地迷惑着。” “还有这样的东西？”岳清灵忍不住好奇了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作用吗？” “自然。”林弈楼伸出手：“给我一锭银子吧。” 岳清灵不明其意，还是拿了一锭银子放到林弈楼手中，银子入手的瞬间，便似被剪去了大半，五两的银锭，这会目测只剩不到二两。 “这是……怎么回事？” “谁用这葫芦收了人，除了气机相连，之后，但凡入手银钱，葫芦里的人就会抽走七成！之后修行，若真元涨了十分，葫芦里的人也会吸走七分！” 岳清灵听得愕然不已，也总算明白了为何这是件失败的作品。 哪个冤大头会用这玩意？ 岳清灵疑惑不解：“那炼器师，怎么会做这样一个东西出来？” 林弈楼呵呵笑道：“那炼器师给这玩意取了个名字，叫贫穷如我，只配成为主人身上的挂件！” “……”岳清灵第一次听到修者道具有这么长且直白的名字，倒也隐约明白了那炼器师制作此物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打开瓶口，林弈楼将小蘑菇放了出来。小丫头眼睛放光，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手里还抓着大半锭银子。 岳清灵已经明白了林弈楼的想法：“所以，遗迹探索时，你准备把她收到这个葫芦里。” “不错。”林弈楼点了点头：“要看顾一个孩子，确实难免疏漏。但一个挂件带在身上，也算不得什么累赘。更何况，我还有这个！” 岳清灵看着林弈楼手中圆滚滚的珠子，诧异开口：“这是千里珠？你不是说，当时天机阁要捉拿小蘑菇，面对地仙境的周达，你用了吗？” “我是用了啊！”林弈楼点头道：“但谁说我身上只有一颗千里珠？除了夏皇赏赐的一颗，我林府多年底蕴，也是有些压箱底的宝贝的。” 岳清灵点了点头，感受到裙摆被轻扯了两下，侧目一看，就见小蘑菇仰着头，小脸神色认真，语气不容置疑：“我要去！” 岳清灵无奈一笑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摸了摸那圆圆的小脑袋。 “行，带你一起，你个黏人的小鬼头。” 听到岳清灵松口，小蘑菇嘻嘻一笑：“师娘最好啦！” 岳清灵倒习惯了小丫头偶尔胡乱称呼，但此刻林弈楼同样在场，忍不住有些窘迫，故作凶状轻斥了句：“别瞎叫唤！跟你说几次了，要喊老师或夫子！” 第146章 出乎意料的访客 与岳清灵说定了共探刀皇遗迹的事情后，将小蘑菇留在落月阁，林弈楼借有事讨教的理由，找上了沐云初。 虽然找人的事情，目前的主要希望都寄托在了顾月影早日突破地仙境界上，但林弈楼还是觉得，排查工作该做还是得做，指不定运气好有所发现呢？甚至还给了沐云初数道幸运符。 沐云初明白他的意思，声称林东家离山之后，顾月影潜心修行之余，他也会尽量排查山中邪修妖族仆役的情况。 “林兄尽管放心。”沐云初作揖言道。 “辛苦二位。”林弈楼还礼。对于沐云初的能力，他没什么好怀疑的，交代完事情后，便告辞离去。 随即他便去知会了一下年糕，然后两人一同去水月阁和剑仙师父报备。 小年糕自然要和少爷同去，毕竟遗迹探索不是玩笑事，多一份助力总是好的。 陈素衣先前就表露过明确的态度，她不希望万兽令牌这种东西落入任何皇朝势力手中，所以看得出来，陈素衣对这事不算支持，不过也明白弟子有弟子的立场，也没反对，只淡淡表示知道了。 不管是年糕还是陈素衣，对林弈楼这个举动都没有丝毫的意外。年糕更是言道老早就等着少爷过来摇人，他虽然单纯了一些，但不是傻，刀皇遗迹里可能有万兽令牌，天下各大势力无疑都在觊觎。 林弈楼和岳清灵的出身摆在那里，神将府之人怎么可能对此毫无反应？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也没什么好磨叽的，林弈楼和年糕一道去了落月阁，准备同行出山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午餐，约好了明日出发的时辰。 对小朋友来说，什么遗迹探索都和她没有关系，能够出山晃荡本身就是一件充满诱惑力的事情，所以一整天小蘑菇都很兴奋，便是收拾行李都显得兴致盎然，晚饭后衣柜里的衣裳被小丫头铺到了自己小床上，都是容州城里林弈楼给她买的。 师父的阔绰让小蘑菇犯了难，仿佛在冥思苦想明天该穿上哪件战衣，下山巡游天下。 年纪虽小，爱美之心已显，大概就是姑娘家的天性。 自个在房间里试了几身衣裳，还没挑出合心意的，倒是先听到了叩门的声响。 小蘑菇只好先放下手中的衣裳，蹦跶着小碎步去开了门，眼神一时迷惑。 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相貌甜美，身上的香味扑鼻，小蘑菇觉得有些呛，鼻子微痒，下意识打了个喷嚏，抬手摸了摸小鼻子，用疑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呀？”门外的甜美姑娘蹲下身，伸手想轻抚小蘑菇的头发，小丫头怕生，不由自主退后，想跑回屋子里喊师父，只刚退了半步。相貌甜美的访客眼疾手快拉住小蘑菇，另一手还是轻抚上了小丫头的额头。 “真可爱！”夸赞声中，那轻抚小蘑菇额前的青葱手指仿佛撒出点点微光，落到了小蘑菇身上。 “田师姐！”听到动静走出房间的林弈楼有些出乎意料看向晚间到访的客人。 陈涛师兄的前女友，五皇子的姘头，大秀峰的田芸……她怎么会来闲月阁？ 听到林弈楼声音的小蘑菇喊着师父小跑回去，躲到师父身后，怯生生看着门口的田芸。 “倒是有听闻林师弟带回来了个根骨奇佳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收了徒弟。没想到是这么可爱的女娃娃，好像有点吓到她了，还请林师弟勿怪。”田芸笑盈盈福礼开口。 虽说不大待见这位田师姐，但毕竟来者是客，人家也没什么不好的态度，林弈楼回礼出声：“无妨，不知田师姐来我闲月阁，所为何事。” “我知道，林师弟和陈师兄近来走得颇近……” 田芸的声音幽怨委屈，林弈楼万分诧异地听着对方言道和陈涛有些误会，希望他做个中间人，劝劝陈师兄不要那般无情，她真的伤心极了。 微微带着哭腔的语气让林弈楼甘拜下风……这他娘的才是名副其实的影后啊！ 要不是那晚山洞里的限制级语音记忆犹在，林弈楼真要怀疑流言里陈涛师兄薄情，抛弃青梅竹马的田师姐是真事了。 “这个……”林弈楼淡淡出声：“感情的事情，外人终归是外人，不好评说。再说我与陈师兄只是不算太熟的酒友罢了，还没到可以劝说这种事的份量，怕是要让师姐失望了。” “这样吗？”田芸的语气掩饰不住的失望，轻抹眼角微湿的泪痕，屈身一礼：“看来是我唐突了，抱歉了林师弟，你，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好。”林弈楼抬手道：“师姐慢走。” “……”田芸感觉情绪断了一下，没想到林弈楼这么干脆，连一点客套都不讲，那平静的眼神中更有种淡淡的睥睨与不屑。 田芸自然清楚，因为鬼王宫里她言语多有不当，岳清灵对她很不待见，以林弈楼和岳清灵的关系，瞧不上她倒不算什么太意外的事情。 只是理解归理解，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送客，田芸故作哀伤的脸上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怒色，离开闲月阁后，发泄地斩碎山道旁几段灌木以作发泄。 “没落世家的狗屁少爷，若不是岳清灵为了婉拒婚事拉出来挡箭，谁知道你姓林的家伙是谁？装什么高傲？” 静夜无人的山道上怒骂一阵，算是稍缓了愤恨的情绪，田芸将一道写有‘已成’二字的飞信发了出去。 闲月阁内，送客后的林弈楼狐疑不定，总觉得田芸来得蹊跷，像田芸这样的绿茶姑娘，向来惯会察言观色，她不会不清楚她在自己和岳清灵这边不会太受待见，更何况别人不清楚，亲耳听过墙角的林弈楼心知肚明，她怎么可能为了陈涛师兄来他这低声下气地求助？ 听小蘑菇说田芸似乎硬拉住了她，轻摸了几下额头。 林弈楼不放心地给小丫头上下检查了一下，倒是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他还是用圣衣袈裟裹在小蘑菇身上，佛门圣物，对邪祟气息最为克制。 见袈裟毫无反应，林弈楼这才稍微放心，虽然疑惑田芸的动机，但看她似乎没得逞什么，想着明日即将出山，也不再多想，只让小蘑菇早点歇息。 第147章 香味 夕阳下，两匹雪白的驭风马拉着华丽的马车奔驰在官道上，车内法阵加持之下，骏马的马蹄瞬息踏过漫长的官道，在下一刻踏进了莱阳道某条偏僻的乡野土路上，又不多一会，绕过登州城外道，过城门不入，继续一路北上。 “感觉这洛山养的马就是好啊！这速度比之前的明显快多了。” 马车内，沈柏笑着开口，之前他先行回山，陈素衣与空无名假冒的沈少爷将计就计，破了暗地里的杀局，人都完好地回来了，就是他那两匹拉车的骏马飞来横祸，事后师父也赔了两匹马做补偿。 今日还是第一次上路，感觉不错，速度又快又稳。 沸腾的热水在汩汩声中散出白烟，沈柏泡了几杯好茶，道谢声中，林弈楼和岳清灵接过茶杯，怕烫的小蘑菇靠坐在桌角，低头直接抿了一口，然后就被岳清灵轻轻敲了下脑袋，批了句不成体统。 揉揉头顶，小蘑菇讨好地笑了笑，坐得端正了些。 沈柏出身大燕，沈家身为皇商首富，除了生意场的事情，与朝中关系同样盘根错节，特别是百花仙姑将大燕老牌权贵几乎杀了个通透后，沈家作为崛起的新贵，正是表忠心，贡献力量的时候。所以这一趟，沈柏将和几位燕朝那边的朋友共探遗迹。 不过论私交，沈少爷自然还是和同为栖霞峰弟子的几位更亲近些，所以虽然遗迹之内大家各为其主，但遗迹之外，还是可以一路同行，蹭一蹭沈师弟的豪华马车的。 刀皇遗迹的位置在大燕西北道，离洛山尚远，一路御剑过去，也得费上数日功夫，且过程也太过单调。 林弈楼几人本想租赁飞舟出行，没想到知道岳清灵同样要探刀皇遗迹的沈柏故意拖延了几日，热情相邀同行，他们索性也不拒绝。 几人决定一同上路，到了北地白城再分道扬镳，各自行事。 出行已有五六日，华丽的马车离开洛山，已跑过大半个商朝疆域。 林弈楼拿着北斗指南图靠在门边，瞥了眼拉开的窗帘外黄昏无限好的美景，缓声开口：“前面再过五十里，就是梅山村了。这之后很长一段路都是山林，只有沿途各处的小山村，条件估计一般，我们今日且在梅山村歇脚吧。养足精神，明天一鼓作气，驰骋出这道山脉，便会到达洪都府，也就算是踏上西北道的地界，离白城就不远了。” 沈柏耸耸肩道：“论出门远游，林师弟是行家，我没意见。” 岳清灵和小蘑菇自然更不会有意见。 白马疾行，不多时，越过梅山村的界碑不久，便见到炊烟寥寥的山村小城。为免太过招摇，林弈楼施展一道障目符术，外人眼中，神骏雪白的驭风马就只不过是普通的老马，华丽的马车也只是寻常车驾，显得略有破旧。 出门在外，低调做人，这几日在林少爷的指导下，几人这会也都打扮得像个寻常商贩，小蘑菇摸了摸身上暗褐色的粗布衣服，第n次叹气，白瞎挑了一晚上的衣服，到头来浪费感情。 暗自感叹中，小丫头吸了吸鼻子，眼神亮起垂涎的光：“香！” “好香的味道！”沈柏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赞叹。 刚进村镇，一股难以形容，惹人悸动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引人馋虫大动，不由自主感到几分饥饿。 林弈楼与岳清灵对视一眼，微微蹙起眉头，轻声道：“这香味有点诡异啊。” 岳清灵试探问道：“有毒吗？” 林弈楼细细感受了下体内的反应，倒没什么中毒的迹象：“不过小心起见，还是服粒避毒丹吧。” 他取出丹药瓷瓶，给车内人各分了粒丹药，吞服而下。 梅山村的条件比林弈楼想象的好很多，这座因盛产石材而繁荣的小村城里店铺林立，竟然有两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 只是此刻，办理好入住，刚进房间里的林弈楼几人却是没有欣赏乡村小城美丽景致的心情。 一路过来，离村镇中心越近，那股妙不可言的香味就愈发浓烈。 好巧不巧，那香味来源之处，竟是客栈斜对面的一家糕饼店。 即便是修为最高的岳清灵，闻到那股芬芳无比的气味，都有点按捺不住心头冲动，想要去买份糕饼，尝一尝能发出那么美妙香味的糕饼吃起来该会有怎样齿颊生香的味道？ 势成圆满境界尚且如此，这山村之中凡俗之人自然更加抵抗不了诱惑，此刻客栈外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大排长龙，将那店铺围得密不透风，要不是客栈伙计介绍，他们都不知道那是间糕饼店，只看得到不停攒动的人头。 “这是村里所有人家都派人过来了吗？” 沈柏看得瞠目结舌：“就是金川城最有名的徐福记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场面啊。” 岳清灵附和道：“上京的芙蓉园同样不曾有这样的风光。” 小蘑菇趴在窗台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们，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喃喃：“好香！好想吃！” 林弈楼，岳清灵和沈柏互相对了眼神，作为修行中人，特别是修行界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几乎可以确定，那家糕饼店必然有问题，只是前往刀皇遗迹探索在即，这种半路野村的闲事，当真要管？ “至少……” 岳清灵思索片刻后道：“得去买份糕饼回来吧，看能不能瞧出里面的玄机。若真是有什么伤人的毒物在里面，我等既然遇见，总不能袖手旁观，任歹人为祸一方。” “行吧。”林弈楼轻轻点头：“只能如此了。” “那我去买。”年糕旋即下楼，加入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去。 队伍虽长，但进度倒是很快，毕竟店中只卖一种糕饼，名曰吉祥糕，和糕饼小店的招牌吉祥糕饼一样，每人限购五份，打包的伙计面色高冷，沉默寡言，动作却很麻利。 不过饶是如此，因为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年糕还是等上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糕饼买回去。 第148章 败人气血 “少爷，你们……” 一进客栈房间，年糕顿时愣住，就见屋中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份糕饼，香气弥漫，橙黄色的外皮看上去很酥脆。 林弈楼轻嗅了两下，除了让人难以拒绝的香味，倒是没闻出什么别的门道。 小蘑菇的眼神充满渴望，可惜心中清楚，师父师娘不会让她吃这个东西，顿时显得有气无力。 “这是我从村中一个大婶手里买的，花了五两银子。”林弈楼朝满脸疑惑的年糕解释了一句，并招呼他过来，接过他手中用油纸包着的糕饼打开。 光看外表，倒是没什么区别，岳清灵朝不明所以的年糕解释一句：“你家少爷想看看，本地人买的和外地人买的，是不是都是同样的糕饼。” 年糕恍然大悟，赞叹道：“少爷就是聪明。” 眼看林弈楼就要将那糕饼塞进嘴里，岳清灵忍不住踌躇开口：“真……真要吃吗？” “不吃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门道。据客栈伙计说，那糕饼店已经开了一个月有余，第一天开业，那绝世无双的奇妙香味就俘虏了村里所有人，这梅山村，无一人不曾吃过这吉祥糕。他们从未修行的常人之躯吃了这么久都没事，我浅尝两口，问题不大。我师承毒王张蟾也不是徒有虚名的，放心吧。” 安抚一笑，林弈楼干脆利落地在手中的吉祥糕上咬了一口，在几道热切目光注视下咀嚼了两下，眉头微蹙地说道：“这味道，也没多惊艳啊。” 他跟着又拿起年糕买来的糕饼咬了一口，看着垂涎欲滴的小蘑菇，好笑地将糕饼推过去：“想吃就吃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小蘑菇抄起一片吉祥糕，吃得像只小松鼠，兴奋过后，明亮的眼神渐渐恢复平静，就感觉，味道也就那样，甚至有点平平无奇。 “没问题吗？”岳清灵问了句。 “年糕买的没什么问题，就是普通的糕饼，味道也就一般。” 其余人都听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沈柏率先开了口：“所以，那份跟当地大婶买的，有问题？” “算是吧……”林弈楼道：“胡乾，半山，璎珞子……再加上迷雾森林妖域特有的南星三叶，这吉祥糕里参杂的东西，可以败人血气！若用量大些，常人吃下，一夜就会被败光血气，成为干尸。” 岳清灵柳眉一竖，冷声道：“还当真有邪修妖族在这图谋不轨！” “没猜错的话，吉祥糕饼店是以那股香味为引，寻常人不可能拒绝得了那个味道，哪怕他们吃过糕饼觉得味道一般，当他们再次闻到那股香味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去买去吃。糕饼店用这个办法，将会败坏气血的糕饼送进了梅山村所有村民的口中。” 林弈楼轻皱眉头，思索着用指节轻敲桌面：“但很奇怪，这店已经开了一个多月，梅山村的村民也吃了一个多月，他们看上去，并无不妥啊，更没有什么气血败坏之象。” 岳清灵迟疑道：“莫不是他们出于什么原因，需要徐徐图之，下的量不大，一个月还不至于出现什么状况？” 林弈楼掂量了下那糕饼里药物的含量比重，觉得这个说法倒是有点说得通。 沈柏干脆地一问：“我们怎么做？” “既然知道有妖邪作祟，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岳清灵肃然出声：“梅山村不小，两百多户人家，八百多口人，对方的目标竟然是整个村子，岂能让他得逞！” …… …… 子夜刚过，熬不住的小蘑菇早已沉睡多时。 林弈楼随手将小丫头收进挂件葫芦中，这毕竟不是洛山闲月阁，安全有保障。之后不知道会遇见发生什么，若有什么意外，可未必有时间或机会回客栈接人，稳妥起见，直接带在身上更为安心。 四道人影在夜色中蹿出客栈，不似邙山下捕猎人聚集的溪美镇，子夜还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山林小村，方一入夜，街上就罕见行人，子夜时分，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年糕和沈柏在吉祥糕饼店不远的位置停下脚步，按照离开客栈前就说好的，他们俩人在外策应。 林弈楼和岳清灵则绕到了糕饼店的后门，这类建筑多是前店后院的格局。 乡间小店的院墙自然不会太高，两人轻轻一跃，无需借力便轻悄悄落进了后院中。 草皮上铺着石板为道，角落里放着水缸，种着一株寻常柳树，看着就是普通院落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取出了无尘剑和大夏龙雀握在手中，慢慢靠近这座平平无奇糕饼店后院的宅门。 离那宅门还有不到一米远的距离时，稍显老旧的木门倏地颤了一下。 “小心！”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示警。 顷刻，木门炸裂，一把刀带着数十道刀势气团惊现，带着恐怖的呼啸声，直斩而来。 岳清灵持剑于前，剑势暴起，扑面而来的刀势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剑意盛如烈火，点燃高山，狂刀斩落于山，让巍峨的高山阵阵颤动。 洛山最强一剑燃山焚天，天之骄女手握大夏龙雀，在这一刀面前，这最强的一招，竟然只能用来防守，甚至还隐隐有点防不住。 林弈楼目光一凛，没有上前助阵，因为风中带起了他熟悉的感觉，水缸里的水在沸腾，柳树飘动的方向杂乱，仿佛东西南北风同时吹了起来。 无形的樊笼正在凝结，有人正在结阵，试图将这间糕饼店化作囚牢。 林弈楼闭目感知了片刻，复睁眼时，剑光连出，以剑为笔，瞬间画出十六道一字符。 “诶？”风中似乎有人发出疑惑声。 守在外头的年糕和沈柏被刀剑凛冽的声势惊动，早已来到糕饼店后门，自然也发现有人起阵，还没等他们商量如何破阵，凌乱的天地灵气将糕饼店屋顶的瓦片震得瞬间碎裂。 樊笼大阵将成未成之际，大小十六处阵眼被十六道一字符刺破，还未成阵，已然崩溃瓦解。 “任你阵法奥妙，我自一字破之。”林弈楼傲娇开口，要论符阵，他才是行家。 第149章 江小树与安潇潇 “大小姐！” 阵破之时，糕饼店内有呼声骤起，旋即，屋顶碎裂的瓦片刚开始往里头掉落，又被一股从屋内爆发的劲风冲飞散出，纷乱的瓦片中，有两道身影飞跃而起，站到没有瓦片遮盖的房檐木条上。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白衣飘飘，蒙着面纱，月光下的眉眼很灵很美。 男的一身青衣，身材均匀，不过分魁梧，也不显清瘦，正是糕饼店那位手脚麻利的伙计。 这对男女站上房檐的时候，年糕和沈柏也越过围墙翻了进来，凛然拔剑。 青衣伙计随意一瞥，张手一招，尚有余威的铁刀收敛了声势，如鸣金收兵般落回他的手中。 岳清灵微松口气，也不由自主看向屋檐处，第一眼下意识落到那把先前近在咫尺，撞得她燃山焚天剑势直欲崩裂的刀，然后才看向人。 那把刀看上去很普通，和相貌普通的青衣伙计一样普通。 江小树这个名字也很普通。 但岳清灵嘴里吐出这个名字时的语气一点也不普通，反而相当凝重。 倒是江小树说出岳清灵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很随意，毫无波澜。 青云榜上列英杰，各领风骚数百年，修行江湖，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俊彦张列青云榜，这些人如果不意外英年早逝，绝大多数，都是将来名盛百年的修行大拿。 天之骄女岳清灵以十六岁势成圆满的成就位列其三，在她的面前，还有两个名字。 第二名，南山寺佛子慈心。 而榜首之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叫江小树，他出身的门派同样普通，不过是一个由退伍老兵创立的小门小派，名曰铁刀门。 但就是在这样普通的小门派里，天才少年硬是从沙场老兵的刀法中领悟精髓，化繁为简，自创十式老兵刀法，杀伐果决，所向披靡，一出江湖，直接杀穿原本的青云榜，将自己的名字放到第一，然后，再没人能取而代之！ 至少当下，他依旧是青云榜首！ 如果没有意外，离他三十岁还有三年，他还将继续霸榜三年。 今夜小院刀剑相会，不管是岳清灵还是江小树，都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手，然后心中大感疑惑。 林弈楼同样疑惑，天下英杰的情报他自然多少看过。 黄泉刀，江小树，这个人怎么会和邪修扯上关系？ 又是什么人，能够让传说中孤冷高傲的青云榜首尊称一声大小姐？ 林弈楼下意识看向那个面戴白纱的女子。 “既然姑娘是岳清灵，那这位，应该就是大夏左翼神将府的林少爷了。” 那女子先看了眼岳清灵，然后望向林弈楼，语气略带惊奇：“听说林少爷入洛山，展露了一手精妙绝伦的符术，耳听为虚，今日眼见为实，方知人外有人，十六道一字符破阵，小女子甘拜下风。” “客气，承让。”林弈楼随意拱了下手，淡淡问道：“姑娘你又是谁啊？” “我叫安潇潇。” 林弈楼听了片刻，发现对方就给了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声音略带吐槽：“没了？” “林少爷还想知道什么？莫不是想打听我的生辰八字，家住何方，生活爱好……” 带着面纱的姑娘笑语盈盈，打趣说道：“岳姑娘还在呢，这些怕是不方便呀。” 林弈楼顿时无语。 岳清灵冷不丁有种自己男人被野姑娘调戏了的感觉，骤然冷脸，轻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糕饼里下毒？” “不懂就别瞎说……” 安潇潇微微翻了个白眼：“谁说那里面有毒的？那明明是解药！” “解药？”岳清灵微怔，与林弈楼几人对视一眼，迟疑不定。 安潇潇道：“我一个月前途径此地，就发现这村子里的人血气之旺盛，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标准，哪怕修行中人，都难有那样的旺盛气血，普通人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林弈楼目光一闪，猛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有人在饲养血食！” “不错！林少爷反应真快！”安潇潇表示肯定地点了下头：“这是一种很邪恶的法门，将常人气血培养至鼎盛，就跟养猪一样，待到了时候，杀之炼化其神魂精血修炼，功力与日俱增，效用无穷。从梅山村百姓的状态来看，至少被养了五六年以上。” “所以，我开了这糕饼铺子，以梦魂香引人，将败退气血的方子融入糕饼中，散去此地百姓体内旺盛过头的血气。也守株待兔了多时，就等着那妖人找上门来。没想到，妖人没等到，倒是来了你们几个跑错门的。江哥哥说了，你的剑意正气凛然，没有丝毫邪祟之气。至于林少爷，五六年前，他还在大夏呢，怎会跑到这大商北边做这种事情。” “梅山村虽然偏僻了些，但盛产石材，也算是商业小有繁荣之地，敢在这里明目张胆饲养血食，那人必定来头不小。” 岳清灵静静听着，心中倒是信了几分，只是面上不显，口中轻轻哼道：“话都让你说了，我们凭什么信你？” 安潇潇也哼笑一声：“谁稀罕你信？” “你！”岳清灵神色恼怒，旋即神色一变。 “倒是可以信一信的。”一道轻飘飘的声音随着夜风传了进来。与此同时，伴随着无尽威压，一双黑气升腾的巨大手掌悍然压下。 糕饼店附近，先前乌瓦碎裂的动静就惊动了一些村民，不过绝大多数心中害怕，掩耳盗铃，只希望一觉醒来，这不知哪路来的大人物就自个离开。少数大胆的趴在窗口往糕饼店方向瞄着，半晌没听见什么动静，毫无预兆猛地一只鬼掌下压，没等惊呼出声，强烈威势震荡间，直将趴在窗口，或掩耳盗铃的村民直接震晕了过去。 江小树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一声怒喝，卷起数十道刀光冲天而起，往那鬼影手掌劈斩过去。 岳清灵同样一剑冲霄，剑势拔地而起。 林弈楼左手一挥，乾坤戒华光一闪，傀儡僧人在使魂之术命令下，跃身而起，怒砸一拳轰出。 第150章 轿中人 天际风起云涌，刀剑拳先后轰击，下压的鬼手顷刻轰散。 刀势，剑势，拳势尽皆没有散去。 糕饼店外的石板路上，一顶轿子不知何时停在了那里，两个抬轿汉子一个高瘦，一个矮胖。 那记猝不及防下压的鬼手正出自矮胖汉子之手，没有留手，那是他全力出手一击。 毕竟那个瞧不出来路的女子身边的人是青云榜首江小树，只是他没想到，哪怕已经极度重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那把刀的霸道。 更没想到，岳清灵会出手在预料之内，但突然冒出来的又一股强横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一步错，步步错。 幽影鬼手被破，刀剑拳直朝他这个出手之人而来。 眼看矮胖轿夫就要饮恨当场，那高瘦汉子神色一紧，上前与其并肩一站，气势相助，两人齐出一掌，巨大的两道掌影就像一扇骤然关起的大门，试图将一切风雨挡在门外。 然而，刀比风疾，剑比雨重，更何况还有傀儡悍不畏死的拳头。 “轰！” 地面坚硬的石板被疯狂的气浪掀飞了起来，高瘦矮胖的两名轿夫也在一口血雾中被狠狠打飞出去，在地上连滚了几圈。 偏是那顶轿子，在狂风中屹然不动，只轿门上的帘子猛烈抖飞了起来，猎猎作响。 “不愧是青云榜第一和第三，黄泉刀……哦？竟然是大夏龙雀！倒是让人意外。” 狂风中的轿子屹然不动，轿中之人同样神色平淡，深紫色的锦衣穿在身上，白发下的容颜并不如何苍老，反而很是清俊。 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只随意挥了下手，就是他那两名轿夫不可同日而语之威。 三道身影在轿中之人的真元冲击下被撞飞，砸裂了糕饼店的围墙，狠狠撞回了院中。 “江哥哥！” “清灵妹妹！” 沈柏看着林弈楼和安潇潇匆忙上前扶人，再瞥过无人过问的悟虚，摇头感叹：“死人真是没人权啊。” 年糕：“……” 不知道被人同情了一把的悟虚默默起身，再度执行着打死敌人的命令，真元暴起，浑身黑气萦绕，然那黑气中又有点点金光，充满佛家光明之意，给人一种黑暗与光明交织的感觉。 “尸身傀儡一具，竟然还能打出罗汉伏魔的真意，可惜了，死了就是死了。” 硕大的拳头被那从轿中走出的紫衣锦服之人淡定从容抓在手中，随意说了几句，悟虚就被他再度狠狠砸了回来。 魁梧的身躯撞进糕饼店中，直接让店铺塌了半边。 “地仙境！”林弈楼无奈扶额：“不是说地仙之境，天下不过数百，是这天下太小了么？怎么老遇到？” “混沌童元真气！”江小树惊讶的另有其事：“这功夫女子练不了，男的要练，必先自宫，如今只流传于大商宫廷内侍之中，有这般功力的，只有商皇身边的秉笔监和御香监，以及东宫掌印监！” “我等内宫之人，寻常不出皇城，不像你们修行江湖里的年轻人，成天在外打打杀杀，你竟能认得出本座这手功夫，不愧是青云榜首，有见识。” 紫衣锦服的清俊男子施施然开口：“本座正是东宫掌印，韩津生，各位有礼。” “呃，这位大人……”林弈楼呵呵笑道：“还怪有礼貌的哈。” 面上虽然嬉皮笑脸，但手中的无尘剑握得很紧，架势严阵以待。 “自当是礼不可废。” 韩津生微笑从容，那双闪烁冷光的眸子里，是所有人都清楚感觉得到的森寒杀意：“这梅山村，僻静悠闲，一山石料让当地村民不说富贵无边，但也吃喝不愁，人人安居乐业，生机盎然，最是培养人体血食的好地方。本座用心良苦地在这梅山村倾注了六年多的心血，眼看再三年有余，就到十年大成之期！” “想不到，一朝不慎，这么多年心血，竟然被区区几块糕饼坏了本座大事！” “有道是礼尚往来，本座今夜特来还礼，送几位，归西！” 话到最后，虽脸色还是沉静，但语气中的愤怒与杀气已是毫不掩饰。 地仙境强者威势横扫而来。 六口金钟虚影层层叠加，旋转护身，将沈柏和年糕护在了里面。 钟声回响夜穹之下，只撑了几息的功夫，六道金钟符纷纷崩裂，两人顷刻倒飞而出。 嘴角溢血的年糕还勉强能用剑撑地稳住身子，沈柏已然直接昏死。 与此同时，韩津生带着一身暴戾气息，宛若魔神，直朝安潇潇抓了过去。 暴涌的劲风吹得安潇潇一身白衣剧烈鼓荡，那白色的面纱受不住巨力，被高高吹了过来，露出女子美丽不可方物的容颜，那嘴边受不住威压呕吐出来的血迹，更显得绝世美人我见犹怜的柔弱。 韩津生面色平静无波，他是个太监，美色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最为多余，他只想将这个坏他多年辛苦的女人挫骨扬灰！ “跑！” 一抹刀光伴随一声大喝并起，刀光如瀑，真元爆起，数丈长的刀芒以往一招毙敌，今夜却闯不进敌人手掌方寸之内。 “青云榜首，终究只是青云榜首。又不是巅峰榜首，可惜，你是没那个命了！” 韩津生轻松挡住刀芒的手掌一合，便将刀势粉碎。 江小树顿时口吐鲜血，脚步踉跄。 便在这时，有剑意突起，裹挟裂天之势。 林弈楼与岳清灵剑指齐出，七道剑光霎时飞起。 “嗯？” 韩津生微微蹙眉，闪烁着幽光的真气像无比坚硬的铠甲，七剑连影，却似带着万剑成山的犀利，疯狂地在韩津生周身切割着。 只是和江小树的刀一样，看上去并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但其实韩津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惬意，因为这七把剑的剑势太强，剑意太过凝练，七剑齐出，犹如千军万马过雄关。 不过片刻，韩津生周身真气就震荡得愈发疯狂，东宫掌印一般不上战场，但今夜，在七剑面前，他竟然难得有种一人独抵千军之感。 “二人七剑，成洛山七星剑阵！精彩！世间用剑者无数，能让本座惊艳的剑，这算其一！” 他看向用剑指对着自己的林弈楼，又接了一句：“能让本座惊讶的人和事，你也算其一！” 第151章 惊雷后的掌与剑 此刻，璀璨的佛光萦绕林弈楼周身，看上去圣洁无比。若不是南山寺至宝加持，区区通玄中境的林弈楼根本扛不过这位地仙大成境界太监的威压，更别说能有余力和岳清灵共同施展七剑成阵。 君不见震场威压之下，沈柏照面昏死，年糕身躯颤抖举步维艰，安潇潇没有照江小树那一声大喝所言地跑，自然也不是她不想，而是地仙强者气机先行锁定，她此刻连动一下手指都难。 所以不止韩津生惊讶，江小树和安潇潇同样惊讶，哪怕是就站在林弈楼身旁的岳清灵也是相同的惊讶。 只是正逢大敌当前，显然不是聊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岳清灵开口只说道一声：“七星摇影，荡剑千山。” 林弈楼会意点头，这是剑诀，是接下来要出的招数。 两人齐步向前，双双招手，林弈楼手握山河重剑，岳清灵持剑大夏龙雀。 其余五剑随阵而动，仿佛伴舞的舞者。 林弈楼和岳清灵如起剑舞，赏心悦目，美丽的姿势下，是比先前更加凌厉的剑意。 “剑舞九霄，自在逍遥。”韩津生难得轻露骇色，心想若不是剑阵中的林少爷修为实在太弱，如果这二人七剑的另一个持剑人有和岳清灵同样的势成圆满之境，他今夜怕不是要阴沟里翻船，虽不可能败，但即便破阵，受点重伤也是逃不开的结局。 但目前还不够，千军之势远不如万剑成龙意，他韩津生一身混沌童元真气臻至化境，灭杀千军又有何难？ 一声冷哼，韩津生拂袖，面对漫天凌厉剑势，转守为攻，弹指一出，名剑绕指柔被弹飞刺进院中的柳树中，七星剑势顿显残缺。 混沌霹雳掌朝天一震，本就缺了一口的剑阵霎时崩裂。 无尘，繁华夜，流云，万里四把剑一阵乱飞后散落在地。 便在这个刹那，岳清灵弃剑换枪，剑势陡换枪势，衔接分毫不差，毫无阻塞之感。 一枪裂风，势不可挡。 林弈楼虽未弃剑，却也停了剑势，未握剑的左手捏起三道黑符。 “煌煌天威，九天神雷，落！” 瞬间，惊雷照亮枪影，枪风卷动雷霆，狠狠砸出。 这一变招着实出乎意料，仓促之间，韩津生也没去想什么破招之法，只干脆利落地空手入白刃，起手握住那闪动惊雷的岳家枪。 枪势雷霆引爆，韩津生衣袖登时碎裂，电光枪风游走，在手臂落下几道狰狞伤口。 韩津生神色不变，仿若未觉，右腿迅疾横扫。 林弈楼一个侧步转身，敏捷地将岳清灵抱住。 顷刻，力沉千钧的鞭腿就扫了出来，将层层佛光压了下去，幽光闪烁的混沌真气与圣衣袈裟佛光不断冲撞间，韩津生一腿将林弈楼和岳清灵踢飞出去。 韩津生随手一抛，被他接下的银枪破风袭出，直要将两人刺穿在一起。 只是刀光抢先横出，江小树一刀挑飞银枪。 “林世兄！”倒地岳清灵一声惊呼，神色焦急。 “没事。”林弈楼连吐了几口血，艰难出声：“我有神器在身，还撑得住。” 他心中万分庆幸，没有觉得小村庄出不了大事，谨慎起见将圣衣袈裟穿在了身上。 虽然他们经常被剑仙师父打得不忍直视，但那到底只是指点切磋。 今夜之敌修为就算比不上师父半步天启之境，也是实打实的地仙大成之姿。 这一击夹杂混沌真气的鞭腿横扫，如果不是南山寺圣物在身，他当真会被一脚踢死！若换岳清灵去接，也免不了一个重伤的下场。 岳清灵搀扶林弈楼起身的同时，猛然两声清喝，一刀挑飞银枪的江小树目中带着滔天怒意，朝用一身威压镇得安潇潇动弹不得的东宫掌印大监冲去，甩手铁刀一扔，运劲于掌，看着竟是要跟韩津生拼一把拳脚。 岳清灵惊声出口：“他疯了吗？” 与此同时，另一边，一股冷冽的气势悍然爆发，虽然在地仙强者的威压之下算不得什么，但倔强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宣泄着不屈的意志。 那是年糕的势。 临阵势成，年糕的身体不再颤抖，万水剑稳稳握在手中，眸中光华一瞬，手中的剑光亦是一瞬。 不管是江小树的烈掌还是年糕的快剑，韩津生都不曾放在眼中，青云榜首确实惊艳，临阵破境的少年也称得上天才，但他们都还太年轻，跟他比还差得太远。 所以韩津生从容地震出一掌，与江小树的手掌对在了一起，又探出两指，准备将袭来的剑光夹在手中。 少顷，韩津生脸色巨变。 混沌童元真气以霸道着称，一身真元大成，拳脚近战韩津生敢说当世没几个人能和他走上三十招，至于江小树之流，只在一掌打飞之列。 然而并没有，真气互震，江小树虽然吐了血，退了半步，但依旧站在韩津生面前，掌势仍旧未散，甚至在一声怒喝中越发汹涌，真气震荡，隐见龙吟之声。 掌力对撞中，韩津生手臂上的受惊雷一枪后留下的伤口疯狂涌射出鲜血，惊骇的东宫掌印嘴角溢血，心下错愕万分。 混沌童元真气再如何霸道，又如何霸道得过号称天下最霸道的功法？ 这是……破天道之功法！ …… …… 年糕的剑也没有被韩津生的手指夹住，而是迅疾凌厉地震开那两根试图禁锢剑势的手指，破开东宫掌印护体的混沌真气，从左侧胸口刺了进去。 虽然在做到这一切之后，这一剑威力已尽，所以这一剑虽然刺进了胸口，但入肉极浅，还远不如林弈楼与岳清灵合力的惊雷一枪在韩津生手臂上留下的伤重。 但依旧让所有人震惊。 岳清灵拼尽势成圆满的力量，加上林弈楼借墨家黑符引动雷霆，而墨家能画黑符的符师，那也同样是地仙的存在。如此合成的惊雷一枪也只是在韩津生手臂上留下几道狰狞的伤痕。 临阵破境的区区势成初境出了一剑，竟然能伤到地仙巅峰强者，哪怕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也绝对称得上奇迹。 若年糕的境界再高一些，这一剑，岂非能真的伤到地仙大成的东宫掌印？ 韩津生缓缓摇了下头，面带自嘲的笑意。 “威龙神掌！” “风神一剑斩！” 弱弱说一声…… 看到评论有说没懂境界划分，那我说一下吧，应该是我的问题。 本书的境界划分其实很简单的，就是聚气，通玄，势成，地仙，天启。然后天启之下的每个境界又分三个阶段。不过开头我写了岳清灵势成圆满，后来写通玄境界的时候一时顺手，又给整了个巅峰出来，可能搞得有些人会乱，其实吧，本书里面，圆满，巅峰，大成都是一个意思，代表都是该境界里最高标准，写太多改不过来了，有造成混乱的地方，大家原谅则个，拜谢~ 然后弱弱说一声，今天加更了一章，日了八千，求个礼物不过分吧，本来想留着当存稿的，但昨天一个礼物都没有，连免费的用爱发电都一个没有！属实有点让人难绷（哭~） 说真的，番茄写书这么久，除开验证期前的无人问津，首秀后，虽然这书也没首秀，但开始有人看后一毛礼物都没有还是第一次遇到，道心受损严重！ 其实每天几毛钱的也就是锦上添花，但确实激励人心啊，能让我觉得是有人认可的！动力更足！指不定哪天还能奇迹日万呢！ 总之，就直说了吧，看个广告吧亲…… …… …… 发送失败重新回来编辑，居然说单章要写满一千个字，什么玩意？ 那这还差六百？能说什么？瞎…… ……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你们的每一次点赞、评论和分享都是我前行的动力源泉。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鼓励与陪伴，才让我有勇气不断尝试、不断突破自我。未来，我也将继续保持初心，努力创作出更多优秀作品，为大家呈现更为精彩纷呈的故事世界。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岳清灵已经成功突破到通玄境界的巅峰，实力得到了极大提升。然而，他并没有满足于现状，而是渴望探索更高层次的修炼之道。于是，他毅然踏上了一段充满未知的冒险之旅——前往一座神秘的遗迹。这座遗迹隐藏着无数古老的秘密和珍贵的修炼资源，吸引着众多强者前来探险。对于岳清灵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但同时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前往遗迹的路途中，岳清灵将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敌人。有些可能是强大的怪兽，有些则是心怀不轨的人类修士。面对这些挑战，岳清灵需要运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应对。当然，这次冒险之旅并非只有危险，还有许多宝贵的机遇等待着他。也许在遗迹中，他能找到传说中的绝世功法或神器；又或者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成长。一切皆有可能，而这也正是冒险的魅力所在。那么，岳清灵能否克服重重困难，成功抵达遗迹并探寻到更高深的修炼之道呢？让我们一同期待他的精彩表现吧！ 以上文字，皆由ai生成，大家可以忽略，主要是没到一千字发不出去，本章中心思想：看广告，求礼物，谢谢！ 第152章 红雾 血腥的味道从嘴角溢了出来。 韩津生感觉心态都有些麻了，通过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他深深感觉到了天启境强者的强大，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雾里神龙与洛山剑神的强大。 势成圆满境界的江小树一掌威龙，虽算不上重伤，却能震得他忍不住吐血！ 区区势成初境，还是刚刚突破的初境，一剑风神，他竟然接不住！ 那两座山，是真高啊！ 当真，恐怖如斯！ “可惜，你们虽得了神话传承，但到底还太弱！还算不上强！” 感慨后回神的韩津生目光骤凛，混沌真气瞬间暴冲，年糕反应迅速，瞬间撤剑飞退，然而韩津生挥袖震出的混沌真气比他快。 幽幽玄冥气息近身，年糕脸色顿时煞白，顷刻，一块大石在混沌真气侵袭下爆裂成齑粉。 糕饼店废墟边的年糕抹掉嘴边的血迹，深深地喘息两口。 林弈楼手指轻颤，先前硬接一腿虽有圣衣袈裟护着，但也被打得真气紊乱，此刻出手一道移花接木的符术，竟费他老大力气。 与此同时，江小树衣衫爆裂，被一掌震飞，张口血如泉涌，重重砸在地上，一时难以起身。 “江哥哥！” 趁着韩津生面对风神一剑与威龙神掌失神的时候，安潇潇倒是挣脱威压的束缚，有些狼狈地跑到江小树身旁，泪眼婆娑将人扶起。 “莫哭，我没事。”江小树声音虚弱。 “江哥哥，我们走！”安潇潇抱着江小树，干脆利落捏碎手里的千里珠。 微风吹起，拂散两道半透明的身影。 下一刻，脸色难看的安潇潇依旧扶着江小树，出现在了糕饼店的废墟边，正好就在年糕身旁。 林弈楼败家的时候甚至用千里珠赶路过，所以年糕对这件道具很熟悉，所以他很惊讶。 千里珠竟然没能带人离开？ “怎么回事？”年糕诧异问道。 安潇潇没有回答，只是皱眉沉脸的举目。 年糕也下意识抬头。 林弈楼和岳清灵也发现了异样。 不知何时，有一层红雾萦绕在了周围，那层红雾很薄，却连千里珠都无法穿透。 “你些许糕饼，坏了本座多年心血，从不曾听说江小树和飞龙城有什么关系，但他切切实实修炼了破天道，雾里神龙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不讲道理，今夜你二人若是离开，本座怕是今后，都要寝食难安啊。” 韩津生看着安潇潇，笑得很是邪魅，他的身上，同样红雾盈绕，特别是衣袍碎裂露出的右臂上，先前被惊雷一枪创伤的道道伤口，红雾凝结其上，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肌肉扭动地恢复如初。 “操！”林弈楼颇有无语凝噎之感，掩面叹息：“都地仙了，还玩金刚狼啊？” 岳清灵没听懂这话，只是这会也无心在意这些，她沉声道：“是血魔功！” “血魔功法！”安潇潇同样凝声开口：“怪不得你要培养血食！” 血魔神功，脱胎于夺天造化功，生机无边，任何重伤，都能瞬间痊愈，但练了这门功夫，此生再也摆脱不了以人血为食的生活，每隔几年，都必须吞噬血食，且血气要求一次比一次严苛。 也因此，创造这门邪功的人又随之发明了人体血食培养之术，此术又给需要夺他人生机的邪修提供了原材料制作方法，让两千年前的邪修很是猖獗了一段时日。 血魔宫覆灭之后，邪修之流中偶尔还是会出现修行此类功法的余孽，必是正道宗门头号打击的对象。 江小树面色凝肃：“大商宫廷之内，竟然有掌权内侍修行这等邪功！” “很奇怪吗？”韩津生嗤笑道：“萧雾龙当年也练过噬魂大法，谁也别说谁！功法何论正邪，就看好不好用！” …… …… 碎裂倒塌的围墙外，那高瘦与矮胖的两名轿夫面面相觑，心下震惊，原以为东宫掌印出手，不过片刻手到擒来之事，想不到五天启最绝强的剑与掌惊现今夜的梅山村，面对几个江湖新秀，短短时间，韩大监居然动用了血魔神功。 眼神对视颔首，作为东宫掌印的左膀右臂，两人当即就要上前助阵，虽说可能有些多余，但上尊被逼开大，他们又怎好只作壁上观？ 态度还是要有的！ 只是两人一步尚未迈步，只刚提了提脚跟，胖瘦不一的两张脸上就不约而同地扭曲起五官，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有血水从他们的衣服里渗透出来。 衣裳之下，细不可察的红丝如同蛰伏多时的毒蛇，猛然露出獠牙，割开了皮肉，切断了心脉，瞬间毙命。 “谁？” 两名下属毫无预兆地死去，尸体还未倒下，韩津生猛然惊觉，顷刻侧目出掌，翻腾的红雾沸腾地涌荡。 有一道黑影在红雾之前瞬息猛退数丈犹未止步，面对扑面而来的红雾，黑袍帽兜下的双眸充满忌惮。 坍塌的糕饼店里，一道身影扬起烟尘，发出响动，也是毫无预兆地冲了出来。 竟是先前被东宫掌印一招打得林弈楼使魂之术再也感应不到的悟虚。 还以为傀儡僧人被打宕机了，毕竟本就是死人，没有被打死的说法。 骤然重启成功，悟虚一拳伏魔，朝着韩津生面门轰砸而出。 韩津生面带不屑，依旧轻而易举接下了僧人的铁拳，有淡红的血雾从东宫掌印的手掌散出，顺着傀儡僧人的拳头，慢慢萦绕悟虚周身。 韩津生眉头一挑，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不是神佛听魔而起，而是妖僧闻血苏醒。但就凭你一具被炼化的尸身傀儡，死得不能再死了，有什么资格吸食本座血气？” 淡淡一声怒笑，韩津生甩开悟虚的拳头，幽蓝血红的色彩在他掌间汇聚，混沌真气混杂血魔煞气，打在悟虚胸膛。 没什么意外地，刚刚暴起的傀儡僧人再一次被打飞，再度砸进糕饼店，将摇摇欲坠的糕饼店另外一边也砸塌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候，糕饼店废墟前的年糕和江小树剑与掌再度出手。 岳清灵也豁然提枪刺出。 第153章 观望之人 林弈楼神色凝重地往围墙方向瞥去一眼，血雾更浓的此刻，倒塌多时的围墙之外是何情景，已经看不真切。 他不清楚谁在外面，只从对方杀了东宫掌印两名下属的动作来看，至少不是敌人。 但那个人有多强呢？足不足够带他们几人破局？ 没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所以他的心情其实很沉重。 今夜此时，可以说是他遇到的最大危机。 地仙大成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即便在场几个人是同辈之中顶尖的存在，面对这样的强者终究还是太过弱小。 而很明显，东宫掌印没打算放过在场任何人。 这种局面，林弈楼以往向来会毫不犹豫选择跑路，只是安潇潇已经尝试过，将他们笼罩其中的这层血雾自成领域，千里珠也无法突破离开。 既然跑不了，那无论机会多么渺茫，也就只能打了。 思索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在岳清灵提枪刺出的时候，有十多颗灵石被他抽吸一空，变成混沌无光的灰色石子落到地面上。 精神振奋的林弈楼在灰白符纸上划出一道血痕，暴起强烈的符意。 锁定的气机对上韩津生，地仙强者的威压反冲而来，咬紧牙关的林弈楼脸色煞白，目光却很坚定。 “天决，五灵正法！” 刚刚接下江小树的掌与年糕的剑，韩津生神色微讶，顷刻被凝结的冰霜覆盖全身。 冰霜之内，幽蓝血红的光芒闪烁了几下，霸道的真气瞬间震碎冰层，韩津生双掌推出，将江小树和年糕打飞出去。 江小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这一掌的威力并不算大，他连口血都没吐。 他心中清楚，这是因为韩津生被突然暴起的符意缠住了，所以他情不自禁看了眼林弈楼。 说实话，他此前并没有太把这位区区通玄境界的林少爷放在眼里，然而，先是势成圆满境的傀儡助力，再有南山寺至宝穿戴在身，现在又手握神符……这真是他见过最奢侈的打法了！ 大夏之繁荣，连一个左翼神将府的底蕴都夸张成这样了吗？ 韩津生同样疑惑，然而却没心情过多思考，冰霜之后是烈火焚身；烈火之后是万千风刃宛若凌迟。 而这个过程中，还有岳清灵的枪风四起，长枪突刺，横扫，斜挑。 承受着五灵正法符意袭身的韩津生不耐地再次震开下劈的银枪，脚下地面微裂，最后一道风刃在身上留下一道血口后，青灰的色彩弥漫全身，让他仿佛变成一座石雕。 半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的岳清灵目光诧异，当日身外化身突袭栖霞峰时，林弈楼同样动用了神符，只是那会除了九月，没有其他人在场，所以这个手段，岳清灵也是初见，所以震惊，今夜的林世兄着实给了她太多震撼。 手中一紧，想要直接将石雕一样的敌人横枪打碎的岳清灵进了一步，退了三步。 在她动手前，青灰色彩已被韩津生由里至外崩碎，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无数雷光从他体内爆出，同样想出手的江小树也退了回去，拉过安潇潇躲开四射的雷光。 躁动的雷光最终归于沉寂，平日高高在上的东宫掌印大监此刻很是狼狈，头发凌乱如鸡窝，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皮肤部分焦黑，部分血迹横流，完好之处几乎没有。 “想不到，符道没落之后，这世间还有能画出神符的符师。林少爷，你真是太让本座吃惊了。” 冰冷的目光漠然看去，韩大监声音幽幽，微屈的身子慢慢挺直，萦绕周身的红雾让身上狰狞的伤口快速地恢复着。 林弈楼长出口气，心下很是失望。 自然不是失望这道符没能杀死敌人，地仙大成岂是这般好杀的存在。他失望的是蛰伏在外面的那个人并没有趁韩津生被五灵正法袭身时做点什么，似乎只是平静地坐山观虎斗。 “果然……” 林弈楼轻轻叹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啊。” …… …… 红雾之外的远处，一袭黑袍的周达远远观望着，轻抚了下胸前，幽幽一叹。截杀水月剑仙时受了最强半妖一拳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养好，只是先前躲避红雾飞身暴退时运气太猛，此刻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想起不久前收到洛山剑宗暗桩田芸飞信传来的消息，周达感慨一笑。 刀皇遗迹，万兽令牌，这样的诱惑，各方皆有异动，林弈楼和岳清灵离开洛山并不稀奇。 通过田芸的手，无色无味，无毒无害的一线牵已经下到了那个小丫头身上，只要周达愿意，随时能通过鹰隼找到这行人。 但其实周达尚且不曾分心去关注过这件事，比起林弈楼等人，东宫太子麾下，皇后娘娘的死忠心腹，东宫掌印大监的死活，能不能毁掉太子殿下这条极其重要的臂膀，无疑更加重要。 天机阁掌握天下秘闻，周达知道，青云榜首江小树曾经施展过飞龙城绝学，参与那一战的人几乎死绝，但好歹是有活口撑过了鬼门关，给天机阁透露了消息。 如此一来，他身边那位来路不明，但被江小树尊称为大小姐的女子，极大可能是飞龙城大人物的子女。 雾里神龙坐镇，三大皇朝域外之地，天下最霸道的一座城。 怎能不利用一二？ 那位大小姐喜欢装低调，好与镖局商队同行，他便借商队将两人引到梅山村。 他知道这里是韩大监培育多年的血场，也知道那位大小姐颇通医理，且有股天真的善良。 事情一如他所料，那位大小姐的手法比他想象的高妙，不过月余时间，就散去梅山村村民过度旺盛的血气。 再之后，只要给东宫掌印透露去些许消息，引韩大监来梅山村确认情况，今夜的情景，自然也就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只是没想到，林弈楼等人也碰巧途经此地。 不过也好，人多力量大，那位林少爷同样是他少数看不透的人之一，也是高深莫测。 就是不知道，这些江湖优秀的年轻人，能将东宫掌印大监逼到什么程度呢？ 周达露出好奇的笑意，并不准备出手，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觉得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总得给年轻人，拼尽最后一口气的机会啊。 至于要不要让他们活着，周达觉得这个问题值得好好想想。 第154章 风起 “想不到，竟然会被逼到这样的境地，遥想本座在尔等这样的年纪时，尚且算不上一号人物，实在让人自惭形秽啊。” 韩津生感叹出声，旋即目光变得冷厉：“但一想能杀死你们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也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啊！说实话，本座已经多年不曾这么兴奋过。” 说话间，他双眸中红光大盛，往前踏出一步，对面的林弈楼就吐血单膝跪了下去，浑身剧颤。 实话实说，林弈楼心中已经有点绝望，这是他修行以来遇到过最强的敌人，东宫掌印的威势比周达强，比袭击九月的身外化身强。 红雾造就的牢笼让人无处可逃，林弈楼飞快想过自己握有的一件件法宝，发现并无一件可以破局，冷汗密布前额后背。 冷静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心下有些慌了。 幽蓝血红的光华在韩津生身后暴冲，仿佛展开的羽翼，既漂亮又诡异。 “给本座去死吧！” 身影一闪，韩津生已近身前，青丝飞舞的倩影倒映在眼帘之中，林弈楼瞳孔猛缩，想要把挡在身前的岳清灵拉开，韩津生凶悍一掌却已然拍下。 “不自量力！” 幽蓝血红的华光如焰狂涌，将岳清灵包裹在内。 岳清灵枪风舞动，顷刻化为灰烬的外衣之下，是一件淡紫色的衣裙，随主人心意绽放华光，裙角转动，竟然卷起一团护体罡风。 腰间垂下的六条丝带直像六柄锋利的宝剑，随着银枪一齐刺出，竟然一时挡住了韩津生的幽蓝血红真气。 “紫霄翠纹法裙！”韩津生眉头一挑，旋即不屑一笑。 无可否认，这确实是件很好的法宝，可攻可守，但若单说防御，圣衣袈裟号称第一，自然有它的道理。而今夜，即便林弈楼身穿南山寺至宝，韩津生也要他十死无生，更何况只是紫霄翠纹法裙……想靠这件衣裙法宝挡下他的凝练多年的混沌血魔真气，不过是痴心妄想。 韩津生五指一振，翻涌的混沌血魔真气就如当年肆虐大夏南岭州的洪峰，惊涛骇浪中，岳清灵就像一叶孤舟，也像随时会被冲垮的堤坝。 江小树非常清楚，岳清灵加上那件法裙，最多也撑不过两息的时间，所以他的双掌也已经张开，目光带着一丝决然。 安潇潇看得出来，江小树已经准备燃山真元，孤注一掷，玉石俱焚，所以她惊呼出声：“不要！就算这样，也不可能拖地仙大成一起陪葬的！” “总不能，坐以待毙。”江小树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停止了运功。 已经提剑同样准备决绝一战的年糕也暂且没把蓄势待发的一剑刺出。 因为林弈楼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 …… 小蘑菇醒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醒了，她只是睁开了眼，看到了奇怪的景象，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被林弈楼收进了葫芦挂件里的小丫头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无疑是一个噩梦。 她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双眼冒着血色红光的人，因为那双赤红的眼睛，让他愤怒的面容更显狰狞，像一个恶鬼。 小蘑菇吓了一跳，只想赶快醒来。 然而并没有，幽蓝血红色彩混杂的混沌血魔真气只用了短暂时间，就冲垮了岳清灵螳臂挡车的动作。 小蘑菇眼睁睁看着挡在身前的师娘吐血倒飞，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倔强地扬着那杆银枪。 下一刻，混沌血魔真气即将把她吞噬。 “不要！”小蘑菇神色惊慌地失声尖叫，一抹光芒在她眉心间骤然亮了起来。 …… …… 同样惊慌的林弈楼骤然感到一股强横的力量从体内爆发了出来，积压在身，来自地仙大成境界强者的威压在此刻消散一空，或者说，被他轻而易举地给破掉。 飒踏步闪身向前，林弈楼将岳清灵揽入怀中，自他体内散出的无双剑意让洪水般翻涌的混沌血魔真气只敢在他身边滚动叫嚣，却不敢近他身前一尺，哪怕东宫掌印已将真元摧动到了极致。 “怎么回事？”韩津生神色顿惊。 岳清灵同样诧异，但从她挡到韩大监身前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决心，此刻没有被敌人强横的真气吞噬烧作灰烬，反而靠在心上人的怀里，不得不说，有种同生共死的浪漫。 所以虚弱无力的她不再逞强，收起银枪，靠在了林世兄肩头，闭上了眼睛，觉得很安心。 安心来自于爱人的怀抱，也来自于那道绝世无双的剑意。 林弈楼抬手一招，无尘剑应声入手，剑意再度暴涨。 身前一尺的混沌血魔真气退避数丈，退到了主人身后，将韩津生的身影露了出来。 韩津生面色惊恐，想要逃离，却无法逃离。 剑意已起，剑势已成，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林弈楼毫无花哨地一剑斩出。 洛山剑神一道本命剑元加持，这一剑，犹如风满楼亲自出手。 江小树霎时间全身绷紧，甚至屏住呼吸，生怕错过分毫。 他已见过天下最霸道的功法，还学了一二，而今夜，他有幸见到了当下世间最强大的剑！ 他的眼神充满敬畏，他的声音充满感叹：“杀鸡用牛刀啊……” 安潇潇嘴角抽搐了下，总觉得这话有点怪，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地仙大成，岂能说是鸡？但用剑神一剑杀他，好像确实有点浪费。 风起于青萍之末，穿越溪谷，盛怒于山峦之间。 而韩津生，在青萍之末的时候就死了。 在这一剑还没真正显露威力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出现了一道红线，红线蔓延，疯狂涌动的鲜红血雾试图修复伤口，然而完全无法冲破造成伤害的凛冽剑气，最终，剑气炸裂，韩津生的身体也跟着裂开，分成左右两半倒了下去。 混沌血魔真气消散一空。 远处，观望中的周达神情错愕，在剑意扬起的清风吹拂下，身躯轻颤地出了一背冷汗。 他忽然无比庆幸林弈楼误打误撞出现在了梅山村。 如若不然，将来不知情的自己不可避免地对上这位林少爷时，这一剑，会干脆利落地杀死他！ 周达目光幽幽遥望着，轻叹道：“还真是，上天垂怜啊。” 按他最初的计划，是要押注习有破天道功法的江小树能拼得韩津生重伤，他再去补致命的一刀。 若江小树没那么大实力，韩津生必会杀人灭口，以免被飞龙城盯上，从此坐卧不安。 而他，只要把消息透露给飞龙城就行。 总而言之，在他的计划里，此番东宫的强大助力，掌印大监韩津生是一定要死的！ 只是着实没想到，韩大监竟然死在了几个年轻人手里。 真是超乎他想象的顺利。 他随意笑笑，悠然转身离去。 第155章 傀儡异动 “你既然有剑神一道本命剑元在身，就不能早点出手吗？非得等大家都快被打死了才绝地反击？你就算想在岳姑娘心里留下点刻骨铭心的印象，也别玩得这么刺激啊！江哥哥差点都要燃烧真元以命搏命了！” 强敌已逝，松口气的安潇潇看着江小树灰头土脸，下巴胸前满是血迹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意难平起来，阴阳怪气地对林弈楼吐槽出声。 年糕冷漠扬剑：“不许对少爷无礼！” 江小树招回黄泉刀，对准用剑指着大小姐的年糕，声音同样冷酷：“把剑放下！” “喂喂喂！” 林弈楼连忙叫唤几声：“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一回的朋友，别激动，放轻松，来，年糕，先把剑放下。” 年糕听话地垂下手，江小树也同样收刀入鞘，林弈楼摇头苦笑两下：“真不是我憋着不出手，若知道有这么一道剑神剑元在，一照面我就把那个死太监给秒了！” 他说着将小蘑菇从葫芦挂件里放了出来，小丫头面带惊惶，扑到岳清灵身侧就抱住了腿，用脑袋蹭了蹭，弱弱叫了声：“师娘。” 岳清灵大概能猜到，小丫头半夜梦醒，却通过林弈楼的视角看到了可怖的画面，有些被吓到了，蹲下身把人抱了起来，温声安抚了两句。 安潇潇和江小树有些诧异，毕竟能收活人入内的法宝实在不多见。 “风师伯当初见到小蘑菇的时候，说是作为长辈应该给个见面礼，就轻抚了下小蘑菇的头，最后什么也没给，当时没看明白，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那时候，他将本命剑元埋到了小丫头体内……” 林弈楼开口解释，旋即感叹出声：“这可真是大礼啊！若没有这道剑元，今夜我等怕是凶多吉少，算是沾光，且当风师伯送了我们一条命吧。” “原来如此。”岳清灵恍然，笑着揉了揉小蘑菇的额头：“那还真是沾你的光了。” “行吧，是我误会你了。”安潇潇屈身致礼：“先前言辞多有不当，还请林少爷海涵。” “小事而已。”林弈楼抬手一招，散落在地的几柄名剑应声飞起，化作流光，没入乾坤戒中。 岳清灵眼神一亮，略感惊喜，还未出声，同样静静看着的江小树倏地开口：“历经大战，你的真气反而凝练了不少，精气神生机焕发，看来，你借剑神之意有所悟，进了通玄巅峰境。” 林弈楼感慨一笑，这道藏剑于身的本命剑元，本该是小蘑菇受到危险，方显现威能，护小丫头一命。 结果因缘际会，因为葫芦挂件的原因，两人气机相连，这一剑借他的手挥斩了出去，这个过程，剑神的剑意和他自身的意识合二为一，这样阴差阳错的机会，可谓是绝无仅有的大机缘了。 一想当初从聚气境界突破通玄，也是被风师伯那把微风剑逼急所致，林弈楼不得不感叹一句：“我与风师伯，八字相合啊！” 安潇潇呵呵笑道：“你这关系，拉得有点硬啊。” 话落，她就被江小树护在了身后，冷不丁一怔：“怎么了，江哥哥？” 江小树微抬着头，握紧刀柄，声音微沉：“有点古怪。” 除了懵懂无知的趴在岳清灵怀里的小蘑菇，林弈楼等人闻声看去，也不禁神情凝肃了起来。 被剑神一剑切成两半的韩津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他先前编织的血雾却不曾散去，相反，更多的血红之气正从他裂成两半的尸体中源源不断地飘散出来，融入那一片红雾之中，雾中分出一道绯红色的雾线，飘进了糕饼店的废墟中。 不多一会，几声碎石挪开的响动后，悟虚站了起来，傀儡僧人浑身被血红之气环绕，甚至更夸张些，悟虚虎口大张，将大多数的血红之气不断地吞食进去，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江小树皱眉看向林弈楼，毕竟那是林少爷的傀儡。 然而，作为主人的林弈楼同样一头雾水，他只是借使魂之术操控了悟虚，但对尸身傀儡本身是了解不多的，至于为什么尸身傀儡会和血雾之气产生反应，就更不得而知了。 众人神情戒备，就见不断的血红之气被悟虚吞食入体，傀儡僧人的身体也随之慢慢发生着变化，那灰白的肌肉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肉色，月色之下的石佛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 沉静夜色中，漫天血雾最终被悟虚吸收进体内，他仿佛吃撑了一样打了声嗝，晃了晃脑袋，缓步走出，面对神情戒备的几人，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各位有礼，贫僧法号悟虚。” 年糕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少爷，他这是……起死回生了？” 江小树皱眉道：“虽然看着像个活人，但听不到心跳声，只是恢复了血气，但依旧没有生气，好奇怪的感觉。” 林弈楼默默施展使魂之术，悟虚似有所感地看过去，面露思索：“你想控制我？嗯……我好像也摆脱不了你的控制？既然如此，阁下有事吩咐就好，就不必使用这等手段了。” 微微停顿后，他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若事后阁下能给点报酬，就更好不过了。毕竟，和尚也是要生活的。” 林弈楼无语了一下，有种傀儡试用期满，再用要收费了的感觉。 不过很明显，这傀儡僧人恢复了灵智，对话有条有理，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像个客服机器人一样，只会重复那几句话。 “悟虚大师说笑了。”林弈楼合十回礼：“大师既然如此说了，那今后大师就照我林家供奉待遇，月银三十两如何？” 安潇潇呵呵一声：“你们林家供奉这么不值钱？这可是势成圆满境界的傀……不，和尚！对，和尚，不若你跟我，本小姐给你月银三千！” “姑娘抬爱了，但我与这位公子，缘分未断。”悟虚谦和笑笑，心中也很无奈，他与这位林公子存在某种联系，摆脱不了那道联系，他到底是无法挣脱控制。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死都死过，这会也算不上活着，他也不明白自己如今算是什么情况。 第156章 冬塬镇 “似乎强敌已逝，阿弥陀佛……” 悟虚的视线扫过地上死状惨烈的韩大监，宣了声佛号：“既然暂且没有贫僧帮得上忙的地方，且容贫僧休养一二，公子有事，但请吩咐。” 话落，僧人的身影化作流光，没入了林弈楼右手食指上的乾坤戒中。 这画面多少有些突兀，空间道具容纳不了活物，那僧人悟虚看着就是个活人，而且还是主动进的乾坤戒！偏偏，空间道具并未排斥，说明它认为僧人是件死物？ 安潇潇感觉三观受到冲击，一时呆住。 林弈楼同样有些怔住，很快回神：“行了，别愣着了，善后。” 年糕点头应声：“是。” 打扫战场，毁尸灭迹，年糕动作娴熟。 岳清灵按林弈楼所言，仔细感知了方圆数里附近的动静，并没有发现异常，江小树的结论也是同样。林弈楼只能当先前在外围出手了一次的神秘人已经撤离，稍感疑惑：“就是不知道，此人今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冲我们，还是冲着那太监来的？” “应该是后者吧。”安潇潇接口道：“其实我有种感觉，我和江哥哥到这梅山村，是被人故意引来的！不过无所谓了，梅山村村民的血气异状已解，幕后之人也已身死，此间算是事了。” “也是。”林弈楼点点头。 鉴于东宫掌印是被剑神剑元照面斩杀，从韩津生和他两名下属身上搜出来的财物和一个空间道具被安潇潇和江小树婉拒了分赃的提议。本来也只是客气客气的林弈楼直接让年糕打包全收。 做完这些，几人在糕饼店废墟前互相看了看，没有意外，若继续留在梅山村，明日一早，他们要么被认作高人，要么被当做妖人，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肯定会有一大堆麻烦事。 所以，双方都准备趁夜离开，一走了之。 “好在铺子房子是直接买的，倒也不用给谁赔偿。”安潇潇摇头轻叹，旋即看向林弈楼等人：“林少爷和岳小姐出现在这里，没猜错的话，之后是要继续北行，去刀皇遗迹一探吧？” 到底是共同经历一场生死的交情，且这二人为了梅山村村民，不仅不动声色解了村民们的血气异状，还守株待兔等着幕后之人，准备惩奸除恶，举止正派，故而岳清灵也没隐瞒，点头称是。 安潇潇雀跃道：“那太好了，其实我和江哥哥也准备等梅山村的事情解决完，就去刀皇遗迹里逛逛来着，相逢不如偶遇，咱们不妨搭个伴吧？” “这……”岳清灵迟疑地看向林弈楼。 林弈楼从善如流一笑：“承蒙大小姐看得起，那就一起吧。反正沈师弟的马车够大，对了，沈师弟呢？” 年糕耸耸肩，随口道：“被那个太监的威势照面震晕了，没摇醒，善后的时候我顺手把他拉马车上去了。” …… …… 虽然沈少爷昏迷不醒，但林弈楼作为符阵大家，操纵一辆马车内的疾行阵法倒也不难。 星夜之下，车轮滚滚向前，直到天色大亮都不曾停下，直到第二个夜色过去，第三天晨光熹微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马车才停下前行的节奏，停在一处小镇歇下脚。 冬塬镇再往前就是洪都府，洪都府和刀皇遗迹所在的白城几乎紧紧挨着，目的地已在眼前，林弈楼等人却并没有火急火燎地直奔终点。 赶了一天一夜还多的路来到冬塬镇，安潇潇大小姐一如往昔的做派，直接买了一处主家急售，拎包入住的三进宅院。 探索遗迹无疑需要保持最好的状态，而很明显，他们几个如今都算不上好。 因缘际会破境的林弈楼和年糕只是精气神上焕发了不少，并不代表他们面对东宫掌印时被打出的伤势也会随着境界突破消失。 江小树和岳清灵甚至已算不上轻伤，都需得调养些日子，不说多长，十天半个月总是要的。 就在林弈楼稍有犹豫要不要给江小树送去一颗大复苏丹的时候，安大小姐反而先给岳清灵送来了一颗九花养元丹，让林弈楼大感惭愧，同时也大感稀奇，这东西是百花仙宫的对标药王谷大复苏丹的秘药，采用九种稀有灵花制作而成，其中三种灵花，只有百花仙宫培育得出来。 功效上，两种丹药各有千秋，大复苏丹能够快速恢复内伤；九花养元丹不注重快，但恢复地过程中，对真元神魂的滋养，却更加到位，所以在不赶时间的情况下，九花养元丹的效果是比大复苏丹来得更好的，从稀有程度上讲，九花养元丹也更为难得。 “江兄弟一招威龙神掌，出自飞龙城。安小姐一颗九花养元丹，出自百花仙宫……” 林弈楼看着送完丹药离去的安潇潇，沉吟一笑：“还真是有意思。” 岳清灵也觉得疑惑，百花仙姑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萧雾龙当年打上门庭，在百花仙宫这个主场打得百花仙姑开口认输。多年后，萧雾龙拿了故国周朝的家乡一地成立飞龙城，各方势力要么讨好地想要与之结交，要么保持尊崇敬而远之。唯独百花仙宫，从不给飞龙城好脸色，两地关系素来僵硬。 虽然说，即便关系僵硬，飞龙城也不见得就搞不到百花仙宫的丹药。 但安潇潇送药时的随意与豪气，让林弈楼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如同大复苏丹于他来说同样，安大小姐似乎压根不缺九花养元丹这玩意。 “你说，她到底是飞龙城的大小姐，还是百花仙宫的大小姐？”转过身的林弈楼随口笑问。 “我哪里知道……” 岳清灵摇头一笑：“我只知道，飞龙城主不曾传扬有过什么妻室，但协助萧城主管理飞龙城的四位亲信号称龙城四大家，家中都有女儿；至于百花仙宫，血亲传人只有一位，但没人敢称呼她为大小姐。” 林弈楼沉吟着点点头：“确实飞龙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好啦，萍水相逢的，他们出身何处，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岳清灵瞥过一眼床内侧不知不觉蜷缩一团睡着了的小蘑菇，情不自禁也打了个呵欠：“世兄先出去吧，看她睡得这么香，我都觉得困了，这两天净赶路了，虽说马车上也休憩了会，终究睡不安稳。” “嗯……”林弈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岳清灵奇怪地眨了眨眼：“世兄还有事？” “没什么。”林弈楼轻抚了下清灵妹妹耳边的青丝，温和笑道：“好好休息。” 第157章 受刺激的沈柏 得了安大小姐一颗九花养元丹的人情，林弈楼也不吝啬，带着年糕出门买了好些肉菜回来大显身手。 瞧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再品尝两口，更是让人赞不绝口，和当初的岳清灵一样，安潇潇对此大感意外，万没想到养尊处优的林少爷竟然还有这等手艺。 林弈楼谦虚了两句，给岳清灵和小蘑菇夹了点菜，又盛了碗汤。 安潇潇的目光不由得朝江小树看了过去。 江小树动作微顿，最后一脸无奈地给大小姐盛了碗汤。 安潇潇往前一凑，红唇轻启：“你喂我呀！” 江小树声音略沉：“大小姐，玩笑不要太过。” “切~”安潇潇轻哼一声：“真没意思。” 林弈楼看得有些奇怪，觉得这两人看着貌似情侣，又有些不像那么回事，忍不住问道：“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安潇潇倒是大方，开口不做隐瞒：“但我非他不嫁！” 江小树忍不住呛了一下，刚想说声莫要胡言。林弈楼的眼神已经看了过去，声音充满敬叹：“能让富婆倒追，江兄弟，你可以啊！不愧是青云榜首！佩服佩服！” 江小树没忍住咳了起来，神色窘迫。 安潇潇很是没心没肺大笑了起来，不过也伸手给江小树轻拍两下背脊顺气。 岳清灵也被逗笑了两声，然后感觉惊奇：“江公子乃萧城主的弟子，这都配不上安姑娘？” “岳小姐误会了。”江小树摇头道：“在下并非萧城主的弟子，只不过有幸得他指点，学了一半破天道功法和三招威龙神掌罢了。” “诶……” 林弈楼摆手一笑：“从萧前辈以往的行事风格看，既然肯教，那就是看得上你，至于师徒名分这种事，有没有对萧前辈来说应该没差。” 江小树不置可否，却也不想继续聊自己的事情，随即话锋一转问道：“说来在下也很是奇怪，林兄为何，会握有南山寺至宝圣衣袈裟？” “对啊！”安潇潇语气热切：“一路上我就想问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林少爷，你问我我可是据实以告啊，吾以诚待之，你也该以诚待我啊！” 岳清灵忍不住抬起了头，她自然也很好奇这个事情，梅山村一战，林世兄手段法宝奇多，墨家雷霆黑符可以说是花大价钱购置；那一道神符，凭林世兄的符术，大约能猜到是师承所赐……但圣衣袈裟为何会在世兄手里？ 她其实一直等着林世兄能主动同她讲讲，更是清楚今早房中林世兄的欲言又止，大概也是因为此事，那时他犹豫后没说，岳清灵也就意会到他并不想多说此事。 林弈楼确实不想多说，毕竟这些人不像沐云初夫妻，是林氏集团内部人员，知道一些无甚所谓。 当年组织救灾这件事分量太大，牵涉的方面与势力太多太杂，这件事细说了，暴露的事情太多。 所以，他只淡笑应道：“当年，和佛子慈心打赌赢的，至于打的什么赌，事关佛子隐私，不方便透露，还望见谅。” 安潇潇翻了个白眼嗤声一笑：“林少爷，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林弈楼用诚意满满的声音说道：“这是真的。” 年糕把头低着，专心致志吃着碗里的米饭，生怕自己不小心露出什么不对的神色。 “我吃好了……”突兀的声音响起，沈柏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微微倾身致礼：“各位慢用。” 旋即，沈少爷先一步离开了食厅，背影莫名有些落寞。 这一路沈师弟瞧着就不太对劲，岳清灵迟疑开口：“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有事不至于。”林弈楼悠然出声：“大概是受刺激了吧。” …… …… 沈柏确实受刺激了。 可以说，当晨光熹微时他在马车里苏醒过来，平平无奇生活里新的一天，就给了他一个巨大暴击，让他生平第一次羞愧难当。 其他人都在竭尽全力对付突如其来的强敌，唯他一人，照面被地仙威势震得晕死，躺尸了一夜。 这是何等的难堪？ 而且打击人的地方还远远不止如此，一夜之间，面对强敌，小师弟临阵破境，步入势成！这也就算了，毕竟沈柏素来自律，是个自我要求严格的修行狂徒。 偏偏，那个平素也没见多么勤勉的林弈楼，竟然也借风师伯一道本命剑元有所感悟，一步迈入了通玄境界的顶峰。 回想这家伙刚入门时区区聚气初境，一年有余的时间而已，竟然到了跟他并驾齐驱的地步？ 这是什么恐怖的修行速度？说好了林师弟修行根骨不佳呢？ 悠悠长叹，沈柏其实很知道自己的问题，真说起来他天赋不差，但他实在太过懒散。他乃大燕首富之子，生母亦是大燕望族，父母也没有逼他一定要做出什么成就的望子成龙之盼，就希望他过得平安快乐就好。 如此一来，沈少爷如何能成为勤勉之人？自是能混就混，能浪就浪，小小年纪，已有金川第一纨绔之相。沈家主和沈夫人这才惊觉似乎宠过了头，旋即走后门托了关系，将沈少爷送进了洛山。 虽说不要求他成就什么大事业，但世道多艰，沈家又非一般的人家，这至少自保的本事还是要有的。 好在沈少爷虽然懒散，但天赋还是有的，虽然没多刻苦，也晃晃悠悠修炼到了通玄境界，虽然和其他几位没法比。但沈柏觉得，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三师姐比他早出生了不知道多少年，但肯定很多很多年，没什么可比的。 至于岳清灵，世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凤毛麟角，也没什么可比的，跟那种人比是给自己找罪受。 而今时今日，沈柏面对林弈楼和年糕，情不自禁生出了浓浓的挫败感。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再懒散下去，好像真的要成为栖霞峰的废柴了。 所以，山清水秀的小镇宅院里，沈柏脱胎换骨一般，每日早早起床修行，他甚至不耻下问，去找年糕请教。 所谓达者为师，势成境作为修行道路上第一道天堑，将无数惊才绝艳的修行者拦在面前，成为此生难以触及的高处。 “你还是放弃吧。” 清晨的阳光下，睡醒的安潇潇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听着院中两个洛山弟子关于修行的请教，随口接过话头：“那小子的剑，你学不会的，没有任何参考的意义。” 沈柏不服气地哼道：“你怎么知道我学不会。” “因为那一剑修的是纯粹意！”安潇潇道：“凭心而动，毫无杂念，而人心复杂，人性本就难以纯粹，那个剑道太反人性，沈少爷满身红尘烟火，怎么可能纯粹？” 沈柏不得不承认，这话有点道理，无奈叹道：“说什么纯粹，不就是越呆越好么？” 年糕眉头一挑，淡淡开口：“师兄，咱练练吧？” 沈柏：“……” 第158章 偷家 冬塬镇休养的时光轻松惬意，有点像探索刀皇遗迹前难得的宁静。 来自燕朝的队友已经来了两次飞信，追问沈柏的行程，称他们已到了白城，就等沈少爷一到，即可前往遗迹一探。 沈柏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但他却丝毫不想赶路去白城和队友汇合，干脆地发去飞信，胡乱扯了个谎称自己被绊住了脚，需要多费些时日，然后十分眷恋地留在了小镇的宅院内。 倒也不是沈少爷贪图小镇悠闲的时光，事实上，知耻而后勇的沈师弟这些时日当真相当刻苦，比年糕还自律，起得比年糕早，睡得比年糕晚。 实在是，对任何一个势成境以下的修行者来说，这座宅院此刻无疑是一座天堂。 青云榜第一和第三都在，作为年轻一代中最翘楚的两位，能得其指点一二，无疑有巨大的裨益。甚至可能比水月剑仙或其他师兄师姐的指点更有帮助，毕竟那些人走过这个节点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这个境界的感悟对他们来说已经太过遥远。 但江小树和岳清灵还很年轻，他们的体会还很清楚。 以往或许还会为了点面子，觉得都是同辈中人，去请他们指教有点太过跌份，但对如今的沈柏来说……组团打怪的时候只有他昏死全程，反正已经丢人得不能再丢了，倒是反而没那个心结了。 所以小镇的生活虽然悠闲，但绝对不无聊。 庭院中时不时就有切磋的拳脚刀剑声响起。 沈柏和岳清灵打完了，换年糕和江小树打，这俩也打完了，换江小树和岳清灵打，偶尔，还来场团体混战！ 大家说好，将实力克制在通玄巅峰境，不得动用势成境的力量。 这样做，除了方便修为造诣不一的几人能够尽兴切磋，也是在为之后进刀皇遗迹做准备。 刀皇遗迹开了将近半年，一些来自活着从遗迹出来的先行者透露的信息，已经开始在市面流传，价值不菲，当然，这是必须花的钱，没有人会在这上面吝啬。 下副本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攻略！ 宅院里的几个年轻人，除了日常切磋之外，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安潇潇和林弈楼，还有沈柏和岳清灵通过各自渠道得来的遗迹攻略。 内容其实大同小异，首先能确定的是，地仙境界太高，聚气境界太低，这两波人，被遗迹排斥在外，无法进入。这不算稀奇，修者遗迹，有些确实存在进入的限制，例如男进女不进这样简单粗暴的一刀切；也有复杂的需要同时满足几个条件才能进入，光如何进入遗迹的探索时间就费去不少时日的存在。 相对来说，刀皇遗迹的限制还不算太复杂，只是境界太高太低受到限制，也就是说，只有通玄和势成境界的修行者能够进入。 而且遗迹之内，实力会受到压制，虽然势成境能够进入遗迹，但在里面，最多只能发挥出通玄巅峰的修为。 这对宅院里的几个年轻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首先地仙境界的竞争者直接被天然地排除掉了。其次，在这个境界区间里，岳清灵和江小树无疑是金字塔尖的存在。 …… …… “不愧是青云榜第三的天之骄女啊！” 黄昏时节，院子里的岳清灵与江小树已在每日例行的切磋中对了数招，枪影翻飞，刀光冷冽，对撞中发出金戈之声。 榕树阴凉处，摇椅上抱着小蘑菇观战的林弈楼听旁边同样躺在摇椅上的安潇潇感叹出声：“不过这进了遗迹之后，可就各凭本事了哦。” 林弈楼笑了笑道：“或者你可以出个价，我请你们做帮手。” 安潇潇有点被冒犯到地“哈”了声，傲娇出声：“这天下还没谁请得起本小姐。” “我其实也不是想请你。”林弈楼朝着江小树一挑眉眼：“我想要的是他！你顶多算个添头！” “林弈楼！”向来不参与切磋活动的安潇潇炸毛道：“来啊！我们也打一场吧！” 林弈楼从摇椅上直起身，将怀里的小蘑菇当下，刚想应战，一道流光倒先一步从乾坤戒中飞出，化作人影穿进岳清灵与江小树之间，同时响起悟虚兴致勃勃的声音：“听了几天动静，小僧心血来潮，也想请两位指教指教！” 突然的变故让院子里对战中和观战中的人皆是一怔。 “那就请大师指教一二。”江小树最先回神，挺身一刀刺进。 岳清灵紧跟着抡起银枪横扫。 林弈楼看得目瞪口呆，比其他人都来得震惊。作为和傀儡相处最久的主人，悟虚的僧人形象深入林少爷心中，然而此刻，悟虚身着锦衣华服，因为尺寸不大合适，显得有些紧绷……毕竟那是他的衣服，而悟虚魁梧的个头比他高得多。 另外，此刻的悟虚也没有用他的佛门功夫，反而双手持剑。 左手绕指柔，剑身柔韧，翻卷着缠住横扫过来的银枪；右手山河，重剑直迎铁刀。软剑巧妙卸下银枪力道，又将这股力量叠加到了山河重剑上，震退强势的黄泉刀。 众人在震惊中眼神发亮，只觉得这手功夫当真妙到毫巅！ 年糕更是惊诧，虽然杂糅了一些其他手法，但他不会认错，悟虚这手剑法的精髓，是…… “万水剑法！” 林弈楼也怔住了：“你怎么会万水剑法？” “林少爷说笑了。”悟虚淡笑出声：“问水剑剑谱不就在乾坤戒里放着嘛，小僧这些天借阅了一二。” 林弈楼一时无语，莫名有种被偷家的感觉，是啊，这傀儡僧人之前宛如死物，对敌时都有些灵智不足，吸收要韩津生的血气后，就仿佛打通了关窍，刚才那手借力打力，谁敢不说一个妙字。 “再来！”江小树目露兴奋，狂刀起舞再度杀来。 岳清灵一枪裂风。 两把剑在悟虚手中化出刀千剑影，丝毫不落下风。 “这不是剑法！”岳清灵惊声道：“剑如柔水，刀似烈火，刚柔并济，天下无敌！这是六十年前纵横江湖，布衣公子的刀剑双杀！” 这门功法神将府偶然获得，因为有所残缺，练起来不得其神。当初为了给因她卷入是非的林世兄道歉，她放在赔礼中了。 林弈楼扶额叹道：“你这和尚，这些天看了乾坤戒里多少功法典籍啊？” 对战之余的悟虚笑得略带心虚：“不多不多，就几本。” 第159章 进城 “阿弥陀佛……” 酣畅淋漓的一场切磋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悟虚收剑竖手，轻声道：“承让承让。” 以一人之力败退青云榜第一和第三，哪怕只是点到为止的赐教，也绝对值得骄傲。 只是江小树和岳清灵脸上多少有些不服，各自吞下安潇潇和林弈楼递上的丹药后。江小树略有恼怒地开口：“你竟然下毒！” “这可不怪小僧。”悟虚用无辜的眼神看向林弈楼：“虽然记不得太清楚，但小僧这一身真气自带醉清风之毒的效果，可是拜林少爷所赐啊。” 林弈楼笑得有些尴尬，傀儡僧人的变化太过巨大，震惊得他都忘记了这事，直到岳清灵和江小树打得兴起忽然感到真气消散一空才反应过来。 岳清灵不由自主想起初遇九月的那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那一次，五皇子才会中毒！” “兵不厌诈，能制敌就是好手段。”安潇潇倒是一笑：“这会知道，总比遗迹里才知道好得多，如此一来，林少爷可是露了一个大底牌啊。” 林弈楼也意识到了这点，心中亦觉得亏了，但也只能呵呵笑道：“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一场切磋指教落下帷幕，林弈楼手上多了个白玉戒指，同样是乾坤戒，只是品质次了很多，里面的空间约莫就是一个客栈房间大小，但给悟虚和尚当个容身之所也够了。 有了灵智，还会在空间里翻阅典籍领悟功法的悟虚根本和活人无异，虽然确认了使魂之术依旧有效，傀儡僧人依旧必须听从命令，但那乾坤戒中不止放有功法典籍，还有些来自秘阁的机密书信，更有贴身衣物，让悟虚继续待在里面，林弈楼总觉得膈应，仿佛将自己的隐私和秘密摊开放到悟虚面前。 悟虚对此倒无所谓，只希望林少爷将白玉戒指内的空间布置得好些，他重点指出了乾坤戒中的那套金丝楠木家具。 林弈楼无语半晌，觉得觉醒灵智后的和尚变得好俗，不过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很大方地将白玉戒空间布置得精致奢华，甚至带着悟虚上街，购置了不少合身的服装。 悟虚看上去很开心，一起出门逛街的小蘑菇也很开心，一大一小两个人动作一致吃着炸串，皆是满嘴油光。 林弈楼诚心真挚地问了悟虚一句，他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可记得自己身份？可有要做之事？可有想见之人？ 悟虚仰头一笑，似乎回忆了会，然后开口：“记忆断断续续，贫僧只记得，从小在济阳大相国寺长大，也有些师兄弟，也记得大相国寺覆灭，但贫僧看那些记忆，倒觉得自己是个看客，并无共情之意。相反，我觉得那生活好没意思，清规戒律，这也不让那也不行，人活一世，自当把酒当歌，美人在怀，何不快哉？” “所以嘛，比起以往，我更想活出新的自己，更何况，贫僧并不认为，我这个悟虚，和死去的那个悟虚，是同一个人。” 林弈楼多少有些愣住，缓了片刻才道：“第一，严格来说，你到底算不算人，值得商榷，至少空间道具认为你是死的。第二，你这是打算还俗了？” 悟虚洒脱一笑：“死都死了，这俗还不还的，不必执着，不必着相啊。” 林弈楼不得不承认：“死者为大，你说的很有道理！” 悟虚挠挠头：“虽然我确实死了，但听你这话，怎么有点别扭？” …… …… 自那之后，切磋指教的队伍里，多了一位不想做和尚的僧人。 有一说一，恢复灵智，甚至可以说非常机敏，能够将各路功法融会贯通使用的悟虚，竟然隐隐是宅院之中战斗力第一的存在。 毕竟大相国寺作为大周皇朝的皇家寺庙，随大周一同覆灭已是近十余年前的事情，而那会的悟虚已经是势成圆满的境界。 作为曾经大相国寺未来的扛鼎之人，悟虚大师曾经也是名动八表的人物，若干年前，也是青云榜上有名之人。 这是林弈楼飞信秘阁之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悟虚大师的一生不算太过复杂，年少成名，天才人物，若能顺利成长，也是能领风骚数百年的人物，可惜大商兵锋剑指，大周面临国难，大相国寺众僧勇赴战场，为国捐躯。 估计尸王戚令山，就是在战场死人堆里捡到悟虚的尸体，这才炼制了修为比自己还高的尸身傀儡，奠定了之后鬼王宫崛起的基础。 往事如烟，多想无益，连悟虚自己都不执着，林弈楼也就是了解一下。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队伍几次三番的催促下，半个月后，沈柏先一步离开了冬塬镇，赶往白城和大燕队友汇合。 又七日后，觉得休养得差不多，已然恢复全盛状态的岳清灵也提出了启程的提议。江小树点头应和。小蘑菇兴奋地举起小拳头：“出发！” 看得出来，小丫头在冬塬镇已经待腻了。 既然如此，林弈楼和安潇潇也从善如流。 没了沈少爷的豪车，御剑略显枯燥，也消耗体力。冬塬镇离白城已是不远，并且托刀皇遗迹的福，如今有多条公共飞舟航线前往北地白城。 而其中，就有林少爷名下的生意，故而也没费太多功夫，从冬塬镇到北地白城，也就花了两天的功夫，飞舟就远远停在了白城百丈外的落地区。 随着大队伍沿着飞舟放下的木阶下去，林弈楼等人就看到了白城并不如何巍峨的城墙。 北地白城，北接溟河结界，东临大燕边陲，是名副其实的大商边城，这样的地方，自然繁荣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有些贫瘠。 然而，上苍垂青，咸鱼翻身，因为刀皇遗迹的出现，这座城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繁华，不说别的，城门外排队的人远远看不到头，就是以往不曾出现过的景象。 不止是寻常百姓，就算是乘坐飞舟，或是御剑御兽过来的修行者，到了城门外，都得乖乖落下，排队进入。 因为城墙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长发披肩，气质潇洒，顾盼间目光睥睨，傲视之态毫不掩饰，一身威势也毫不掩饰。 离着百丈距离，林弈楼等人就感觉到了清楚的威势，并不压人，但毫无疑问，若谁胆敢造次，这股威压就会凝为实质，将作乱之人碾压到尘埃里。 “这就是，大商神将，百里阅！”江小树的声音隐带兴奋，若不是自知不敌，怕是就要上去打上一场。 白城因为刀皇遗迹之故，如今修行者云集，堪比入山试期间，洛山山脚下的云边镇，甚至犹有过之。 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不用怀疑，必有邪修妖族混迹其中，为此，大商朝廷增调驻军，并特地派了八神将之中的两位过来坐镇。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林弈楼清楚暗地里还不止如此。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望着那人山人海的场景，安潇潇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觉得头皮发麻。 “放心吧，不用太久。”林弈楼随手发出一道飞信，然后把小蘑菇收进葫芦挂件里。 不多一会，就有人驾着马车赶来，林弈楼看见车上的商朝最大皇商之家的锦鲤徽章，带着几人走了过去。 车夫是个年轻小伙，语气很是恭敬：“敢问可是林公子？” 林弈楼点头。 年轻车夫下马，拿出一张符纸，年糕同样拿出一张符纸，两道半边符在光华闪烁中合二为一。车夫把头低了下去，声音更加恭敬：“诸位贵人请上车，一共五位可对？” “不错。”林弈楼点了下头，牵着岳清灵的手当先上了车。 安潇潇傲娇地伸出手，可惜往前站了半个身位的江小树没看见，紧随着林弈楼进入车内，回头一看，安潇潇已是气鼓鼓的模样，一时怔住：“大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安潇潇吹了口气，额前刘海荡漾，面无表情上了车。 马车启程，绕开了白城正门口，不难猜到，这特地赶来的马车，自然是为了送他们几人进城，只是安潇潇有点疑惑和震惊：“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路子？” 林弈楼故作高深：“有些事，不是光有钱就可以的。” “要说这是大夏我认。”安潇潇道：“但这是大商啊！林少爷的关系这么硬吗？” 岳清灵也有些惊奇，因为她也没有这样的路子。 林弈楼看得好笑：“你在惊奇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有一位朋友是大商神将之首的儿子，我们与他，还有鬼王宫一战的交情，不过是进城这种小事，他总不会不帮。” 岳清灵茅塞顿开，摇头一笑：“是啊！我还真没往这想过，你什么时候找的他？” “洛山出发之前找过，前两天也给他发了信，毕竟临时多出了两人。” “……世兄真是，考虑周到。” 安潇潇也恍然大悟，霍将军之子霍山甲确实和林弈楼同届拜入洛山剑宗，如此倒也不算奇怪。 “这入城的费用，我给你吧，总不好白占便宜。” 林弈楼一笑道：“都是朋友，讲这个就生分了，将来若去飞龙城，安大小姐好好尽下地主之谊即可。” 安潇潇笑着点头：“好啊，哪天来了飞龙城，记得找我！” “一定。” 闲聊间，马车绕过半边城墙，从一处紧闭，看上去废弃已久的侧门入了城。 林弈楼对白城的第一个观感，就是新！ 新的客栈，新的食肆，新的酒楼……很明显，荒凉的边境小城因为知名遗迹，修行者纷至沓来，生意人同样闻声而动，动用了些超常的手段，用短暂的时间，将荒凉边境小城打造成了繁华之地。 霍少爷的安排很周到，不止进城，还在城中的青山客栈安排好了两间房，不过临时加的两人，却是实在找不到空闲的房间，毕竟如今的白城，着实是客似云来，一房难求。 “没事。我们自己解决就好。”安潇潇拱手道：“天下无不散筵席，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吧，遗迹之中，可就各凭本事了。” 林弈楼作揖笑道：“好，那就祝两位一切顺利，除了万兽令牌。” 安潇潇哼声一笑，与江小树并肩离开，自寻找落脚之处去。 林弈楼和岳清灵上楼进房，先将小蘑菇从葫芦挂件里放了出来，目光相对，岳清灵面带羞涩，张口轻声：“你……” 虽然不是第一次共处一室，也抱过亲过，但一同过夜……还真是不曾有过！ 林弈楼自然看得出清灵妹妹的难为情，笑了笑道：“蘑菇是女孩，客栈这地方，还是跟着你合适，我去和年糕一起住。” 岳清灵顿时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失望，然后觉得自己这个失望实在孟浪，自个羞红了脸。 …… …… 离青山客栈不远的望城客栈，天字上房里。 比起情窦初开的男女不由自主的拘谨，宣泄着欲望的男女已然缠绵交织，折腾起满室春情，良久，欲念仙子余念发出一道婉转销魂的娇喘声，总算云雨初歇。 天机阁主周达长长吐出口气，进入事后的贤者时间，笑了笑道：“都说欲念仙子吃男人不吐骨头，想不到这双修之术，还能助我巩固真元，看来外界传言，并不可信。” “不……” 白皙的胳膊抚过胸膛，调皮的手指在胸口画了几个圈，余念的声音慵懒诱人：“周大人只是例外，其他男人，是真的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周达呵呵一笑：“那还真是荣幸。” “刚才听你的人来报，那位林少爷已经进了白城。” 余念用手撑头，半挺起身，尽显婀娜曲线：“之前听你意思，还特地用手段掌握了他的行踪，不是要对付他吗？怎么放任他进了白城，这里如今各方势力齐聚，可不是个好动手的地啊。” “谁说了要在这里动手？”周达淡笑两声，牵过美人的手把玩着。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我地仙境界，进不了刀皇遗迹，而这位林少爷，本座对他印象颇深，可谓是屡屡给我惊喜啊！真是一个，让人赞叹的年轻人！如果说进入遗迹的人谁有机会拿到万兽令牌，本座总觉得，他机会很大。” 余念目露恍然：“原来如此，你想让他进遗迹，若他真能拿到万兽令牌……” “就算他拿不到。”周达一笑道：“待他出来，本座也得去与他叙叙旧。” 第160章 入雾 白城西南百里之外，有一座不算风景名胜地的冠状山，因为山内多黑土，故称黑山。而如今，它的名字，叫刀皇山。 因为这是刀皇的埋骨之地，是刀皇遗迹之地所在。 东方欲晓的时辰，天际刚刚微亮。 白城之中，不少人离开下榻的客栈或当地民居，各展神通，往西南方向而去。 一夜好眠，养足精神的林弈楼吃完早餐，将睁着大眼睛，已经熟悉流程，张开双手的小蘑菇收入葫芦挂件里，旋即与岳清灵和年糕共同御剑而起，直朝西南方向。 和接近白城城门的时候感觉差不多，临近刀皇山，一股强烈的威势清晰扑面而来，大商两大神将奉命坐镇白城，百里阅看顾城门，监管内城，另外一位，自然就镇守在这引得各方汇聚白城的根源所在。 山中有林，林间有雾，根据攻略所言，此间本没有雾，因为刀皇遗迹开启之因，方有迷雾缭绕，从一棵茂盛的月桂树所在方向入雾，即可入遗迹。 落地的三人在林雾前停下，目光整齐看向左侧，那里有一棵茂盛的月桂树，树下有一座草庐，里面坐着一个人，每一个探索遗迹而来的修行者入雾之前，都不约而同地会朝其倾身致礼，以示敬意，哪怕那个人的双眼似乎从来不曾睁开过。 朝天阙，大商八神将之一，修为算不上最高，年纪却是最大的，时年已近五百，在很多历史大事记中，都能看到这位老将军的名字。 那些行礼致意的修行者，敬的不止是他神将的身份，地仙的境界，也是其背后辉煌的历史。 老将军一身甲胄，就连脸上都带着面甲，看不清模样，林弈楼三人同样倾身致礼，然后手牵着手朝着月桂树的方向走了过去。 根据攻略所言，入雾之后，出现在遗迹内的地点并不固定，但若相互牵着手，便会被传送到一致的地方。 顷刻，三人入雾，视线还未清晰，就听到了“咻咻”破风声响，早有准备，一直保持警戒的年糕与岳清灵闻声而动，枪剑齐出，打落了几道飞袭而来的暗器。 当视野恢复清晰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漫山美丽的蓝花楹，清风吹起紫色的花瓣，萦绕在山林间，美不胜收。 远处传来几声响动，不难猜到就是先前暗算之人。 林弈楼拉住下意识要追的岳清灵，摇头道：“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种人身上。” 秘阁同样有人进了刀皇遗迹探索，所以林弈楼的攻略可以说是最全面的，他知道这刀皇遗迹内共有三个区域，花林，竹海，以及兽原。入雾探索遗迹的修行者，会随机出现在花林或竹海的某个范围之内，有一部分人，就好蹲点，等新的入雾人在视野尚未清晰时下阴手。 不过这部分人大多修为普通，多是刚入通玄之人，知道自己夺宝几率不大，就守株待兔，能暗算一个是一个。 岳清灵也会意过来，所谓穷寇莫追，不知前方是否另有埋伏，也没必要为这些人浪费时间，随即收起银枪。 林弈楼抬手画出三道隐身符，落到三人身上。 刀皇遗迹从第一波探险者进入到如今，已经半年有余，传出来的机缘故事亦有几则，有人在花林溪涧中拾捡到一个刀鞘，却是一个空间道具，虽说里面空空如也，但单凭空间道具本身，也同样价值不菲；紫竹林海之处，有一座竹屋，有人找到了万年竹，在炼器师眼里，这是无价之宝；还有人挖出了竹屋后院地里的美酒，痛饮一场后成功突破了势成境界，让修行者们回想起曾经的刀皇宫九亦是好酒如命之人。 这样的故事至少有七八则，想必随着花林与竹海被一波又一波的探索者底朝天翻个一遍又一遍，大致还会再出现几个幸运儿。 林弈楼和岳清灵对这些毫无兴趣，他们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万兽令牌！ 花林与竹海之间，有一处交界的草原，草原往后延绵出广阔的面积，其上万千凶兽横行其间，故称兽原。 刀皇遗迹之内，修行者实力被压制在通玄巅峰境，凭这个境界要突围万千凶兽组成的阵地，难如上青天。 最开始的头三个月，只有五人闯过了兽原，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势成境高手，直到一位擅长土系法术的修行者另辟蹊径，硬是挖了条地道出来，才让一波人钻了空子。土法术修行者身价也是一时水涨船高。 只是如今，兽原地下已经快开发出地铁线路了，但却更不好从中通行，不是凶兽发现了地道，而是修行者自个在地道里玩起了埋伏战，做起了杀人越货，害命夺宝的勾当。 对林弈楼来说，本来还有轻烟无影这种遮掩行踪的法衣可用，可惜一来这件法衣和圣衣袈裟一样扎眼，实在很难解释，要说一时幸运偶然得之，总归有点虚。 好在他也不用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刀皇遗迹之内，法宝同样被压制，高级一些的，尚能发挥几分威力，但大多无法使用。 岳清灵第一时间就尝试用真气摧动身上的紫霄翠纹法裙，衣带轻飘，转起的护体罡风稀薄得不行，她耸肩轻声说道：“看来在这遗迹之内，想靠外力确实是行不通的。” “无妨。”林弈楼道：“就照计划，用隐身符术藏匿踪迹，若那些凶兽感知敏锐，我就用连起几次移形换位符，快速将我们瞬移到兽群边缘，到时候打退边缘一些凶兽就好，根据攻略，兽群不会进刀皇陵墓六里范围之内。” “好。”岳清灵应了一声，心下有些紧张，虽然她号称天之骄女，位列青云榜第三，但其实没经历过太多独当一面的大事。 特别是征伐鬼王宫的惨烈教训在前，再面临大事时，岳清灵总有些没底。 她下意识看眼身侧隐身符内，通过真气标记方能看到半透明的林世兄身影，才觉得有些安心。 初临遗迹，靠着秘阁探索先锋小队绘制的简略地图，凭借多年旅行野游的经验，勉强辨认方位，快步行了近两个时辰，林弈楼倒也顺利远远地看见了一片紫色竹林，前方无疑就是花林与竹海的交界之处。 “还好，不辱使……”林弈楼松了口气，轻笑着话未说完，忽听前方溪流处传来数道狠厉剑鸣，紧跟着，便是一声压抑的痛呼。 第161章 江湖险恶 清澈的溪流中落下几点殷红，像盛开的梅花。 穿着杏黄衣裙的清秀女子左肩上满是鲜血，双唇紧抿，冷冽眉眼中满是愤怒，持剑的手有点微不可察的颤抖，故作沉肃的声音中明显带有一丝畏惧：“你们西疆五老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名声，做事就这么不要脸？” 一人看上去略上了年纪，拄着青木拐杖；两个还是青年，都是手提单刀；还有两个瞧着不过少年模样，一人持剑，一人捻着十字飞镖。五个男子围困一个落单姑娘，确实太不讲究，不过五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面带坏笑，显然没太把这当一回事。 “地道里阴人的，林子里埋伏的，多了去了。”为首的年长汉子满不在乎：“小姑娘，江湖本就险恶，我等今天教你一课。” 林弈楼张开双臂，拦住下意识要上前救人的岳清灵和年糕。 岳清灵注意到了那女子杏黄衣裙领口上的龙头云纹绣样，知道这女子来自龙云学堂。 龙云学堂不是一般的学堂，他是大夏朝廷成立用来培养修行者的道场，不像洛山广纳天下，能进龙云学堂的，必然是家世清白，根正苗红的大夏子民。 眼见同胞有难，岳清灵双眉轻蹙，不知道为何林弈楼要拦他。 但也就这会功夫，已经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从溪头另一边扬声而来，一身红衣如火，很是扎眼，长相亦很俊朗，手指划动间流光闪烁。 “五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姑娘？真特么丢人。” 伴随声音而来的，是少年符师信手打出的五道定身符。 飞符如电，迅疾落贴西疆五老之身，红衣少年轻功腾挪，翻身越过五名汉子，落到那姑娘身旁，轻声道：“姑娘别怕，有我在此，定不会让……” “公子小心！”那姑娘没把话听完，猛地急呼一声，一把推开红衣少年。 定身符并没有取得预料中的成果，就见除了那持拐年长者外，另外四人已刀刺剑出，十字飞镖也滑出诡异的路线，飞转半圈，直朝那姑娘后背射去。 红衣少年凛然眼神，飞快手起一道风符，打出疾风卷飞暗器。 穿杏黄衣裙的姑娘身手不俗，点剑直刺，先破两把横刀合围之势，后又顺势斜挑，让西疆五老中的持剑男子转攻为守，眨眼连对数招，却在这时，那一直不动的年长拄拐之人忽然发难，一根青木拐杖宛如瞬间成了锋利的刀剑，直刺那姑娘背心。 “小心！”红衣少年着急大喝，手诀连掐起符，风火连起之间，却只能艰难挡下那五老中擅长暗器之人一道又一道的阴险锋芒。 “咚——” 就在那青木拐杖即将一击得手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横于拐杖尖锋与姑娘后背之间，金色大钟的虚影旋转周身，青木拐杖刺在其上，发出一声悠扬的钟鸣声。 “阿弥陀佛！”金钟虚影中，身着白色僧袍的和尚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俊美的面容却仿佛不带半分红尘意，气质出尘脱俗到了极点。 “佛子慈心！”岳清灵心中一惊，南山寺乃大夏第一宝刹，她随母亲去南山寺祈福时，倒是见过几次，虽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人还是认识的。 溪流边上，在佛子慈心出现的瞬间，西疆五老神色猛然沉肃，双刀一剑顷刻起势，刺斩在了那金钟虚影上。 耍弄暗器的少年灌满真气的一柄暗器小箭将红衣少年逼退数丈，然后径直转身，拂袖间真气震动，三根翠绿翎羽状的暗器幽光闪动，同样与金色光华对峙，试图突破金钟。 最让人诧异的是，那位背对佛子慈心的姑娘，面对救命恩人，竟也是反身一剑，她的剑势比先前猛烈数倍，刺在般若金钟上，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气爆声中，金钟炸裂，慈心双眉紧皱，玄妙的步伐腾挪间，先避开剧毒的翎羽，刀剑贴身擦过，青竹拐杖被他竖起双指夹在手中。 然而，无论如何，却是再难躲过冷不丁跳狼的女子背后迅猛又歹毒的一剑。 只是剑尖将白色僧衣点进些许，还未刺到皮肉半分，便陡然再难寸进。 不是剑再进不了半分，是她忽然犹如手脚灌铅，动弹不得。 画地为牢！ 想起那位红衣符师少年，跳狼的姑娘和西疆五老同时心头一紧，面色惊骇。 反应迅速的慈心正要出掌，将周身之人震开，却又两道游龙身影同时踏来，舞动剑光，晃过几人所在之地，然后双双把大自在游龙剑诀一收，落剑归鞘。 正是岳清灵与年糕。 西疆五老与那明显伙同做局的姑娘纷纷倒了下去，每人脖颈间皆是剑痕一道，鲜血淋漓，毙命当场。 “阿弥陀佛。” 慈心双手合十，摇头叹息一声，旋即转身看向左侧，那边，因为动了真气起符，林弈楼也显露了身影，随意挥手一笑道：“好久不见啊，小心心。” 听着那令人恶心的称呼，慈心脸色僵硬了下，非常难得地生起几分嗔意，声音略冷：“你再这么叫我，我就该违约，动手把东西抢回来了！” “慈心大师有礼。”林弈楼一脸正色，作揖动作一丝不苟。 “你说得对，人不要脸，确实天下无敌。”慈心语气无奈，转过身去。 “慈心哥哥！”年糕的声音透着几分亲近。 “小年糕，好久不见。”慈心同样笑得温和，待看到岳清灵时，那笑容明显就变成了南山寺沙弥对待香客的标准客套：“岳姑娘，也是好久不见了。” 林弈楼曾说，圣衣袈裟是同佛子慈心打赌赢的，那他们之间自然不会是陌生人，但貌似熟稔亲近得很的姿态，倒是让岳清灵有点奇怪。 照理说，被人赢走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着也不像朋友间会做的事情吧？ “佛子，好久不见。”带着一丝疑惑，岳清灵倾身回礼。 “佛子慈心！岳清灵！”充满惊喜的声音，那个被逼退数丈远的红衣少年带着一种朝圣的目光走了过来，长身揖礼：“在下墨千城，见过佛子，见过岳小姐。” “墨公子，多礼了，不必如此。”慈心忙上前一扶。 第162章 杀局 初入江湖的红衣少年对青云榜上的天之骄子与骄女露出崇敬的眼神，仿佛路人偶遇了正在拍戏的影帝影后。 可惜慈心还算态度和善，岳清灵只是淡然地点点头便看向林弈楼，语气略有诧异：“真被林世兄说对了，这女的有问题，怎么看出来的啊？” 林弈楼随口笑道：“其实没看出来，但西疆五老名声在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不像那等话多之人，合围之势已成还非得唠叨两句，而且攻略中有说过，遗迹里有人用美人落难此等套路钓人上钩，最后合而杀之，凡事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年糕习惯地笑赞出声：“少爷就是聪明！” 岳清灵恍然点头，心下感叹，世兄也就比自己大了一岁，行事如此沉稳，倒是自己，像个愣头青。 “你是左翼神将府的林少爷。” 能被岳清灵称呼为世兄，墨千城不难猜到身份，眼中却没有那种见到偶像的狂热，反而有些复杂。 墨家以符着称，撑着没落的符道最后一点辉煌，一年多前的洛山入山试，林少爷一手符术惊艳山门诸位师长，被某位与墨家交好的洛山长老说成能给符道重新带来复兴之人，曾还劝过林少爷改换门庭被婉拒，那位长老拜访墨家时说起此事语气好不惋惜。 墨千城虽是家族旁系，却是年轻一代天赋最高的几位之一，若说别的也就罢了，论符术他可不服别的同辈之人。 这大概就是同行相轻，若是再早些见到林少爷，墨千城怕是就要上前请教一二，但此刻已然不必，他知道那位长老所言非虚，先前被暗器逼退数丈时，他就感觉到了一道符意。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是画地为牢！ 明明是势成境界才能动用的手段，林少爷却能在这将修行者修为压制在通玄境界的刀皇遗迹之内使出，光是这一手，已经足够让他自惭形秽。 林弈楼不知道墨千城心中复杂感慨的心情，只一把将他拉开，大手一张，一道符印在掌心凝结，在身前结出无形结界，数支羽箭扎在上面，剧烈颤动，宣泄着余力。 “阿弥陀佛……” 与此同时，慈心侧过身，背对着林弈楼，宣出一声佛号，带着绵长真气，余音不绝，将飞射而来的羽箭震得毫无准头。 岳清灵和年糕手中剑起磐石防御剑势，将羽箭格挡在外。 “好一个局中局！”林弈楼叹笑一声：“看来是早早埋伏着要杀你了啊，慈心大师。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套呢？” 慈心长叹一声：“其实是觉得有点古怪的，但那位小兄弟救人之心真诚，所以就……” 莫名被几人护在中间的墨千城觉得脸上发烫，微低着头，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随着一波羽箭扫射而来，四面八方同时蹿出几波黑衣蒙面人冲杀而出，目测人数四十有余。 “这么多人！”岳清灵声音微惊：“先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毕竟是专业的，有人特地遮掩了气息。”林弈楼摇头一叹，他其实接到过秘阁报告，刀皇遗迹内，貌似有专业的杀手团队，以大燕和大夏的年轻高手为目标，开展刺杀行动。 谁有主场优势做这样的事情答案自然不言而喻。遗迹探索本就是凶险之事，死在这里面，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大商朝廷岂会放过这等机会？ 毫无疑问，岳清灵之流，绝对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之一，所以林弈楼才一进遗迹，就直接隐匿了踪迹。 想不到顾好了自己这边，竟然意外撞进了埋伏佛子慈心的杀局。 “真是，日了狗啊！”林弈楼沉着脸，把手一挥，无数人形符纸漫天飞舞，然后……继续漫天飞舞。 数招罗汉拳照面撂倒数人的佛子慈心瞥过一眼，吐槽出声：“这是要提前把纸钱给扬了？” 林弈楼一时无语，看对方人多的下意识动作，却是忘记了，刀皇遗迹里道具无效，符纸同样也是道具的一种。 “毕竟是生意人，做事就是讲究一个周到，管杀管埋。”硬着头皮往回掰的林弈楼说话间双手舞动，以数百道瞬息而成的一字符打落第二波箭雨。 此举看得墨千城心跳加速，将最简单的一字符运用到极致，竟然是如此的惊艳！ 然后他被年糕一脚踹飞了出去，也躲过背后突刺的一刀，万水剑剑意翻腾，卷起四五名黑衣人，鲜血飞扬如落雨。 “大敌当前，不要分心！”解决敌人的年糕朝墨千城轻喝一句。 “抱，抱歉。”墨千城惭愧之余，也专注了精神，手指为笔，快速地画出数道符意，爆出水火，打飞围他而去的三名黑衣人。 但随即又有四五人冲杀过来。躲避过横飞的数道暗器，墨千城顿觉双手一紧，竟被韧劲十足的绳索套住了双手手腕，刀光照亮了面门，心下大骇。 “画地为牢！” 林弈楼见状，瞬间结符爆发，顷刻，以他为中心的方圆百丈之内，霎时一切静止。 劈斩的刀剑，乱飞的暗器，袭射的羽箭，便是数十名黑衣人冷冽的眼神，都纷纷停顿在了这一刻。 “动作快！”额头瞬间汗珠密布的林弈楼声音急切。 年糕挥剑斩断束缚住墨千城双手的绳索，刹那间将周身附近六七名黑衣蒙面人一剑封喉。 岳清灵剑起大自在游龙剑诀，快剑如风。 慈心轻声叹息，目光骤凛，动作快如闪电，转瞬间打碎数人丹田。 远处，蓝花楹树上的无数花瓣被呼啸的劲风卷起，当破风的声响在树上发出清鸣的时候，飞箭已经射进了画地为牢符意范围之内。 这一箭与此前的寻常羽箭截然不同，漆黑的箭身上刻着潦草的符纹，有电芒流转，箭头蕴含风雷之气。 刚刚撞进画地为牢的符意范围中，箭意符意对冲，画地为牢顿时崩解。 大半黑衣人倒了下去。 那支挟带风雷的箭矢顷刻消失，旋即，在林弈楼身前十米处，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刀拦截，逼出了踪迹。 第163章 箭出 江小树目光冷漠，双手握刀，真气暴动，刀锋往前挺进半寸，破开箭头，旋即势如破竹，在剧烈的火花迸射中，黄泉刀将风雷箭劈成两半。 但这个期间，第二箭已经袭来，其势更盛，风雷更疾。 “移形换位！”林弈楼当场抓壮丁，手起符意，瞬间将一位黑衣蒙面人跟自己换了位置。 黑衣人目色大惊，那风雷小箭却是瞬息消失，不曾误伤，下一刻，旋转的箭矢荡起空气中圈圈涟漪，出现在了林弈楼面前，他抬起手，掌心符纹宛如化作一面小镜，箭矢急射在镜面上，镜中，同样有一支风雷小箭。 镜面内外，两支箭仿佛都同样存在，相互较劲角力，直至最后，镜里镜外，尽皆镜碎箭毁。 居然是镜像符！墨千城感觉心态有点麻了，为什么林少爷能用通玄境界的修为，使出明明势成境才能动用的符意？ 这很没有道理！这颠覆了他的符道理论！ 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情去纠结太多，左右开弓，水符火符连出，与数名黑衣人缠斗不休。 岳清灵，慈心，年糕皆想支援林弈楼，很明显，暗地里有一位修为不俗的箭师盯上了他，只是这些黑衣杀手虽然修为上逊色，但配合默契，且悍不畏死，以命换命的招数随手就来，一时将三人缠住。 落单的江小树正要支援时，弓弦声震，一波羽箭袭射出来，覆盖落下。 江小树只能停下脚步，双掌真元灌注，朝天撑起，震出暴烈狂风，将一波羽箭反震而出，朝袭来方向反射飞去，在远处传来几声起起落落的惨叫声。 便在此刻，第三支风雷小箭宛若如约而至，目标还是林弈楼。 操！有完没完了？林弈楼心中大骂，双手齐出，再起一道镜像符，与飞箭对拼，已然有些轻颤。 他入通玄中境，全靠灵石强推，入通玄巅峰境，则巧借洛山剑神一道本名剑元顿悟带飞。 境界是上来了，但根基尚且不稳，他大概猜到那个箭师射手是谁，修为造诣远比他高深不少，若在遗迹之外，也是势成境的强者。 且他先是画地为牢封住了百丈范围，那一手本就大耗真元，又连续两道镜像。 这一招，对方越强，他消耗越大，毕竟是复刻的对方招数。 而敌方箭师的攻击节奏，根本不让他有嗑药吸灵石的补蓝时间。 再一次镜碎箭毁的时候，林弈楼发虚地踉跄了下，心知肚明，再有第四箭，真挡不住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双手指间窜动起三两道电芒，毫无所觉的林弈楼眼睁睁看着一面巨大的刀锋横到自己身前。 没有失约的第四箭撞在宽阔的刀刃上，发出一声巨响，持刀的魁梧汉子怒喝声中，抡起巨刀，将风雷箭矢狠狠拍在了地上，就像用电蚊拍拍死了一只蚊子。 动作很霸气，很写意，但实际相当不轻松，这点从持刀的魁梧汉子剧烈的喘息与满头的大汗就看得出来。 喘着粗气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开口：“林少爷，好久不见啊。” …… …… “巨峰刀，董虎。” 远处，双脚缠在树枝上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劲装，背上的箭筒里还装着几支漆黑的箭矢，手中的长弓弓弦尚且保持着箭出后的轻颤，冷峻的面目微微皱眉，有点吃惊，有点疑惑。 他连出四箭，竟然杀不死目标，这实在是很稀奇的事情，甚至实际上，林弈楼都算不上他的目标。 结果先是青云榜首江小树截下一箭，林弈楼硬挡两箭后明显强弩之末，没曾想又来了个巨峰刀董虎，这位林少爷，朋友不少啊！ 旋即，双腿松开树枝巧力一点，他的身子便同树上的燕雀一起飞了起来。 一声爆响中，落地之时，原先蛰伏的大树也跟着倒下去，发出木材折裂的摩擦声。 年轻男子淡淡看着出现在身前的几个人影中站在最前的壮硕少年，面无表情地开口：“霍山甲，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自然不会，若小弟此刻已入军中，自当和百里兄勠力同心……” 霍山甲声音淡淡：“但我此番进刀皇遗迹，是以洛山弟子的身份，身旁伙伴，亦是洛山同门，而非军中将士。既然如此，眼见洛山同门有难，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百里策目光瞥过霍少爷身后两名相貌相似的姑娘，目光相对，两人微微倾身，同时开口：“陈敏（陈露），见过百里校尉。” 百里策颔首回礼，声音冷漠：“你真要插手？” 霍山甲道：“自然。” “此事我定会告知霍将军。” “随你。”霍山甲语气随意，双拳紧握，拳势隐起。 百里策默然片刻，转身飞退老远，嘴边的声哨发出几道急响。 …… …… 严阵以待中，没有第五箭袭来，让林弈楼和董虎都松了口气。 紧跟着又是哨声为信，尚未倒下的十来名黑衣人毫不犹豫，撤身便退，动作迅捷。 几人遥遥对视，眼看这帮杀手见势不妙撤退，岳清灵和年糕收剑回鞘。 远处，却有一道弓弦声突然响起。 “百里策，你个小人！” 百里策听着霍山甲怒气冲冲传来的声音，懒懒应道：“兵不厌诈！” 话音未落，他双眉紧锁，看着无数飘飞的蓝花楹花瓣，凝重的脸上薄唇轻启，声音疑惑：“怎么回事？” 飞箭出林，不带风雷之意，却比先前数箭都来得可怕，带着纯粹的杀意，瞬息而至。 它的目标……是岳清灵！ 今天的杀局，本是为佛子慈心所设，但当岳清灵出现，比起方外之人的佛子，这位大夏神将之首的独女，自然成了百里策最首要的目标。 青云榜第三，以他所知的岳清灵性情为人，毫无疑问，这位天之骄女将来，必是大夏军队中坚力量，若能将这样的人扼杀在未起之时，自然最是再好不过！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 佛子慈心神色大急：“不好，是神荼弓和郁垒箭！” 被杀意笼罩的岳清灵脸色微白，瞬间将大夏龙雀重新拔出，真气狂涌，剑出燃山焚天，嘴边咧起自嘲的笑意。 这洛山最强一剑已经第二次被她拿来当作防守保命之剑了，真是有些丢人啊。 第164章 箭退 郁垒箭离开弦的瞬间，有不计其数的蓝花楹花瓣离开树枝，飞舞到空中，它们不是被箭风吹落的，相反，它们试图阻止飞箭前行。 无数花瓣围绕郁垒箭周边疯狂地翻飞着，飞箭拉着数不胜数的花瓣，在箭后划出一道花线，看似没有任何作用，实际已经拖慢了郁垒箭的速度。 这一箭，百里策养箭蓄势三月有余，倾尽全力射出的绝杀一箭，在计划里，根本没有给岳清灵，或者说是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箭出的一刹那，郁垒箭就该射穿岳清灵的身体，当场鬼神难救。 想不到有人的反应如此快，在他刚刚拉满弓弦，箭势将起未出时就察觉到了不对，抢先做出了应对。 因为一片花海的拦截，郁垒箭的速度被放慢了些许，也就是这些许时间，得以让岳清灵燃山焚天的剑势聚成，剑意暴起。 郁垒箭撞在熊熊燃烧的火山剑意上，花瓣飞绕在山间，美丽的景色中杀气升腾。 无数的花瓣在灼热的剑意中化为灰烬，成为了剑意的一部分，一时更盛剑势。 江小树凌空跃起，一刀斩下，数丈刀芒砸在郁垒箭之上，逼退神箭寸许，只是随即又挺进，收复失地。 董虎的刀很大，但他的刀势没让郁垒箭动摇半分。 猛吸灵石，狂磕丹药后的林弈楼目光凛冽，剑指一出，六道剑光齐飞。 无尘，山河，绕指柔，流云，万里，繁华夜，六把剑卷起汹涌的剑气罡风，与佛子慈心掷出的禅杖几乎同时打在了郁垒箭上，震得其剧烈颤抖起来。 年糕轻柔的万水剑意就像在起火的油锅中加入一瓢清水。 “轰！” 震耳欲聋的气爆声中，郁垒箭被几道先后合力的力量震退数米，箭身剧烈颤抖发出仿佛痛苦的嗡鸣，对准岳清灵依旧试图前进，然而在强大的阻力前，有心无力，最终箭身崩出轻微的细纹。 …… …… “刀皇遗迹之内，道具的力量受到限制，郁垒箭的威力比在外面稍有减弱，你若再不放弃，你百里家的传家宝，怕是要在这遗迹之内长眠了。” 耳边听着霍山甲淡淡的声音，百里策神色阴沉。 四箭风雷，加上蓄势多时的郁垒神箭全力一击，最后没有杀死任何敌人，简直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并且此战先前折损不少，远超拿下佛子慈心计划的预计，这可不是普通士卒，都是征调了入了通玄境的将官，虽然大多只是通玄初境，那也是各方人才，这样的损失结果毫无收获，他回去必是要挨罚。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霍山甲说的是对的，再僵持下去，郁垒箭极有可能被那几个人合力打碎，一念及此，他不由得有些心慌。 当郁垒箭箭身上那道细纹裂出更深的痕迹时，感应到本命武器有异的百里策再撑不住心理压力，伸手一招，郁垒箭应声而归，落入箭筒之中，自觉丢人的百里策冷哼一声，转身跃出百米之外，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陈露嘲讽一笑：“这次，真的走了吧？” 霍山甲苦笑两声：“郁垒箭是他最强大的底牌，便是在遗迹之外，他以势成境界出手，也最多只能出三箭，而今日在这之前，他已先出了四箭风雷，这最后一击养箭多时的郁垒箭，更是透支真气所出，再不走，我就该劝那头，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发小兄弟一马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破风声猛袭而来，铿锵两下刀剑交击，年糕和董虎面对陈家姐妹皆是一愣。 “怎么是你们？” “年师弟，董虎大哥。”转过身的霍山甲微微一笑：“追击箭手至此，被他给跑了。” …… …… 岳清灵刚服下一粒聚气丹，看到飞快回来的年糕和董虎有些诧异。 对年糕言说没见到射手，反而遇到了游龙峰的霍山甲和陈家姐妹，并且霍山甲拒绝了同行建议的情况，岳清灵算不得太意外。 相信不止是她，在场估计不少都猜出了射手的来路。 天下能有此箭术者，除了大商神将百里家，又能是谁？再说那郁垒箭为了杀她已经直接露了底牌。 霍山甲作为大商神将之子，怎会不认识百里家的人，又怎么合适在这会现身。 她放下此事，重新将目光看回郁垒箭退时，就下意识看去的方向。 那里，江小树身旁，同样吞下聚气丹的安潇潇刚从力竭状态缓过气来。 面戴白纱的安大小姐对上目光，微微点头，仿若在笑，声音轻柔：“你没事吧？” 岳清灵一时情绪复杂，郁垒箭出，反应最快的，却是安潇潇，舞起漫天花海拦箭一息片刻，却做出了最大贡献的，正是安大小姐。 岳清灵也总算明白，冬塬镇小院中大家不时切磋讨教，安潇潇为何从来不参与其中，因为她根本无法尽全力，因为一尽全力，就必会暴露她身上的某些气息。 岳清灵淡淡出声：“你是妖！” 想起岳神将府逢妖必杀的风格，江小树目光凛然，将安潇潇护在身后，横刀于前：“你想做什么？” “哎呀，江哥哥，不要这么紧张啦！” 安潇潇拉开江小树，笑语盈盈：“都是朋友嘛！再说了，他们栖霞峰还有个半妖小师妹呢！我也是半妖！” 人与妖，皆是自然。 岳清灵莫名想起风师伯这句话，她知道遗迹之内必然有妖族混迹其中，那些家伙不到万不得已，必然不会暴露妖族气息，毕竟在人族地界，矛盾已久，又天生不占优势。 想不到，遇见的第一个妖族竟是昨日刚分开的朋友，而她暴露的原因，是为了救她。 “多谢安大小姐出手相助。” 岳清灵有些怔住时，林弈楼笑开口道谢一句。 “没事，举手之劳。”安潇潇随意摆下手，看了默不作声的岳清灵一眼，仿若轻叹一声：“江哥哥，我们走吧。” “安大小姐。”岳清灵忽然唤道。 “嗯？”安潇潇转身回头。 岳清灵作揖致礼，笑了笑道：“多谢！若不是你，我这会可能已经死了。” “小事。”安潇潇语声带笑：“我娘出身迷雾森林，在这山林之中，我对一切危险气息敏锐得很，这才抢了先机。” “好了。”佛子慈心上前道：“要叙旧换个地方，此地不宜久留。” 林弈楼应和点头，此前闹的动静太大，此刻四下已聚来了不少暗中窥探之流。 “走！” 几人对视一眼，先后跃身而起，瞬间飘然远去。 墨千城呆了呆，赶紧起符聚风，飞身追去：“等等我！等等我啊！” 第165章 林间一餐 日照当空，午时已至。 蓝花楹树林僻静之处，林弈楼正在起锅烧饭，年糕娴熟地打着下手，墨千城有些拘谨地混在其中，听从年糕的指示帮忙。 被放出葫芦挂件的小蘑菇神色失落，懒洋洋趴在岳清灵怀里，小小娃儿心思深沉，先前一战的情况，她通过师父的视角尽收眼底，心里好想帮忙，可惜她太弱了。 好想好想，变得强大起来！ 她倏地坐起身，握紧双拳，运足力气，憋得脸色通红。 岳清灵看得一愣：“你在干什么？” 小蘑菇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再度倒回师娘怀里：“没了。” “什么没了？” “力量。” 岳清灵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小娃娃的话驴唇不对马嘴，有时候确实难懂，心下也没怎么当回事。 已经见过的江小树和安潇潇对出来放风的小蘑菇习以为常，佛子慈心也泰然自若，倒是对老友竟然刚进洛山不久就收了个徒弟甚感稀奇。 董虎和墨千城则对那个挂件葫芦很感兴趣，在听到功用之后，相对无言，要不是为了方便带娃，谁会用那么个冤大头的玩意？ 江小树和安潇潇知道林少爷手艺很好，但见到眼前这一幕，依旧忍不住有些愣住。 佛子慈心倒是很镇定，大夏南岭州洪峰肆虐那年，林少爷十一岁，他十五岁，两人初见，至今已有八年光景。 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对林少爷的行事做派，慈心还是比较了解的，这场景身边的董虎看得呆若木鸡，对他来说司空见惯。 “听说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直接把一座厨房从乾坤戒里搬出来，实在是，绝了……” 安潇潇笑叹出声，转头一看岳清灵，笑着道：“清灵妹妹以后是着实不必担心吃不上饭了。” 岳清呵呵一笑：“江公子若是愿意学，我可以美言几句，让世兄收他为徒。” 安潇潇眼神一亮：“好主意啊！” 江小树默默走远，懒得理会。 废了一番功夫，林大厨总算折腾出十几个菜，摆盘上桌，笑吟吟道：“此行倒是忘了准备什么新鲜食材，都是用玄冰冻了挺久的冻品，大家凑合着吃吧。” 董虎怔怔看着，说是冻品，那鱼没看错的话，是碧游湖赤金鳞吧！那肉明显蕴含些微灵气！其他菜色也不妨多让！ “凑合？林少爷这一桌若摆上三大皇朝帝都酒楼，怕是能卖上千金吧！” “定能！” 附和的董虎重重一点头，觉得初次见面的安大小姐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林弈楼随意笑笑：“那各位不要客气。” 他将两盘素菜摆到慈心面前，语气无奈：“菜不好放，不少已经坏了，只剩点笋干和银丝豆。” “无妨，有你的手艺加持，就很不错。”慈心笑得温和。 墨千城觉得握筷的手有些抖，心跳已是极快，暗自惊呼一声天爷啊……青云榜前三尽皆在座！巨峰刀董虎亦是名声在外！随着洛山掌教代商皇说亲的事件热度过去，林少爷的名头如今已经没什么人提，但今日一见，墨千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位林少爷的符道造诣，真的太高太高了！ 想不到他初出江湖，就能和这些英杰人物同桌吃饭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运道？ 安潇潇看得有些奇怪：“你在傻乐什么？” 墨千城一时激动被呛了下，咳嗽几声，一边喝水润喉，一边连连摆手，缓过气来才道：“实不相瞒，在下对青云榜三甲之士，仰慕已久，还有巨峰刀董大哥，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能跟诸位同桌在座，心情有些激动。” “明白了。”安潇潇点点头道：“就是本小姐，年糕弟弟，还有林少爷，你看不上眼呗。” 林弈楼噗嗤一笑道：“神级理解啊。” “不不不不不……”墨千城语气慌乱：“在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林少爷的符术，我打心里佩服，心服口服！还有安小姐，您引动花海拦郁垒箭那一手功夫，更是让人惊艳！至于年兄弟……” 他神色一正，忽地站起躬身行礼，作揖拜道：“别的不说，先前战局中一时分心，生死大忌，多谢年兄弟搭救。” 年糕起身回礼：“小事，不用客气。” “好啦，我开个玩笑嘛，整得这么严肃干什么？”安潇潇摆手微笑，侧身看向大快朵颐的董虎：“巨峰刀，倒是挺有名气！但你姐姐百兽女王的名头比你大多了，而且你们董家姐弟不是向来形影不离吗？怎么如今就你一个人在这？” 董虎将一口大肉吞下，默然片刻后轻叹道：“我姐她，穿越兽原了。” 此话一出，登时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 “不用这么惊奇。”董虎耸肩道：“我姐能修炼御兽融魂之术，自然亲和之力极强，那些凶兽根本不会攻击她，甚至还有点给她带路，保驾护航的感觉。但对我，就没那么友好了。我姐跟我说，平心静气，保持和善，或当它们不存在就好。但我实在做不到，看到凶兽靠近就忍不住拔刀，然后就打起来了。最后没辙，我姐只能自己先过去，让我在这边等着。” 林弈楼微微点头，他见过董松香，知道她在驭兽上造诣极高，说来万兽令牌与她倒确实是极其相配，估计她多少也有点势在必得的想法。 至少在穿越兽原这一难题上，她应该是最轻松做到的。 不过董虎明显没什么与有荣焉的感觉，反而满脸深深的忧虑。 毕竟刀皇遗迹现世以来，最先的五个江湖豪强闯过了兽原，发现了刀皇陵墓并进入后，只有两位活着出来了，并提供了一些线索。 而在那位土系功法修行者开创了地道穿越的法子后，能够横穿兽原的人数变得多了起来，据统计，至今进入刀皇陵墓的人数已经达到三百六十七人，活着出来的，只有不到一半，死亡率还是相当高的。 所以也不奇怪董虎忧心忡忡，大口吃完餐食，饱腹之后拜谢一句便要告辞，想去闯地道穿越兽原。 “你也不用着急，据说地道如今十面埋伏，多的是各方势力在浑水摸鱼，杀人越货，其实不比凶兽好对付多少。而且兽原上的凶兽至少在明面上，地道里的阴险，处处是暗箭难防啊。” 说来不过一面之缘，董虎先前能够拔刀相助，林弈楼也不好任他去地道拼命：“你不妨与我们一道吧，多带你一个，也不算麻烦。” 第166章 看破 “真的！” 董虎喜出望外，其实姐姐也嘱咐过他，地道风险太大，千万别去蹚浑水，在这边等她消息即可，但董虎又怎么坐得住？ 有鬼王宫的并肩战斗在前，董虎对林少爷还是很信服的，对方如此说，必然是有穿越兽原的计划。 一顿难得的美味野餐吃完，众人调息休养完毕，既然有缘相聚，也没必要特地各自行事，索性结伴同行。 “不过之后穿越兽原……” 安潇潇轻笑道：“可就各凭自家本事了。” “那是自然。”林弈楼笑应着将小蘑菇收进葫芦挂件内。 佛子慈心微笑颔首。 青云榜前三尽在，还有董虎，安潇潇这等高手在，这样的阵容属实没必要躲躲藏藏，故而不像先前隐身符悄声隐迹，几人直接各显神通御风而起。 墨千城依旧神情急切地跟在后面，虽然没人说过要带他一起穿越兽原，但哪怕只能一睹偶像们穿越兽原的英姿，那也是极大的收获，回去可以吹好久的精彩瞬间不是？ 凌空而行，下方的蓝花楹花林呈现一片美丽的蓝紫色，渐渐地，树木与竹林交界处一过，一片开罗的原野映入眼帘，远远看去，便有密密麻麻的黑影蹿行其中，那是一头头凶兽。 一群鹫鸟目光犀利，张着凶狠的獠牙，朝林弈楼等人方向发出几声厉啸，凶猛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墨千城一个激灵，风符的节奏一乱，差点要掉栽下去，好在眼疾手快的董虎捞了一把。 “行了，我带着你吧。” “多……多谢董大哥。” 凶猛的鹫鸟群却并没有发起冲锋，只是半道凌空而起，便又飞了回去。 就像兽群不会靠近刀皇陵墓六里范围一样，他们也不会冲进花林与竹海六里范围内，越过这个界线，兽群才会真正发动攻击。 林弈楼等人在花林竹海交界五里左右的地方落下。 凶兽群在这里看得更清楚了些，狮虎豹龇牙咧嘴，巨熊大蛇目露凶光，还有各色凶面獠牙的猛兽不时发出咆哮。 似乎察觉即将有人试图穿越它们负责守卫的原野，一群凶兽严阵以待，等待着胆大的人类越过可以攻击的边界。 “如何？”望着气势滔天的凶兽群，岳清灵担忧地看向林弈楼：“真要照先前计划行事吗？感觉有点太过凶险了。” 江小树满是顾虑的目光也落在安潇潇身上，近距离感受到凶兽群的威势，与口头策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安潇潇也深深皱起眉，有点怀疑自己迷雾森林的妖族血脉是不是真的能一如想象中压制住这群狂猛的野兽。 “诶？慈心……” 林弈楼还没回答岳清灵满是忧虑的问题，心中尚在思量自己的精神力是否能够做到带着三个人移形换位快速穿越兽原时，倒先看到佛子慈心踏出了步伐，下意识出声：“你做什么去？” “做我该做之事。”慈心回头淡笑两声，微微颔首，示意他自有分寸，然后便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越过那条意味着安全区的界线。 兽群瞬间沸腾，争先恐后地朝慈心扑杀而来，天上的鹫鸟秃鹰等翼兽猛禽俯冲落下。 虎爪挠身，狼爪割面，雪豹张着血口咬上右腿，鹫鸟与秃鹰锋利的嘴啄上双肩。 极其凶险可怖的画面看得安全区内的林弈楼等人看得神色一紧，情不自禁头皮发麻。 便是要救，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没有那哪怕刹那的时间。 然而佛子慈心神色淡然，眼中华光流转，依旧信步向前，双手合十中佛号轻宣：“阿弥陀佛。” 就这般，他施施然从各色凶兽中穿行过去，凶狠的利爪尖喙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白色的僧袍依旧整洁，自然更没有任何血腥。 墨千城瞪大了双眼，咋舌道：“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是什么佛门神通啊？” 其他人同样震惊，只是不像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心中各自思索，也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慈心缓步前行，没有任何凶兽的攻击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爪牙的锋芒在临身时，仿佛变得透明，变得虚无。 这让凶兽群变得惊疑不定，开始围绕着慈心游走，不再一味发动无用的攻势。 佛子慈心却没有凭借这等神通直接穿越兽原的意思，他只走出了不算太远的距离，林弈楼等人还看得见那身着白色僧袍的背影，所以也看见了僧人在猛兽环伺下盘腿席地而坐。 “何不归去啊……” 佛子慈心双手合十，用无比悲悯的语气说了一句，然后闭起双眼，双唇有节奏地开合，发出梵音阵阵。 充满圣洁之意的佛光从他身上绽放出来，然后飘散，沾染到凶兽身上，也在它身上带起明亮的光华。 凶兽大惊地扑腾起身子，想要蹭灭佛光。 然而，圣洁之光宛若星火燎原，很快在兽群中迅速蔓延。 佛子慈心在佛光蔓延的过程中，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脸色开始发白，细密的汗珠开始凝结，但他平静的神情始终不变，只是静静地吟诵着旁人难懂的经文。 “原来如此。”安潇潇最先反应过来，叹息赞叹：“是看破啊！” 墨千城疑惑道：“看破？看破什么？” 安潇潇道：“看破这支凶兽大军，其实并不真实存在，它们都只是一抹残魂罢了。” 墨千城顿时怔住：“残……残魂？” “若这是当年的北越凶兽大军，那确实已经覆灭很久了。” 林弈楼摇头轻叹：“但是要看破，谈何容易？虎口狼爪之下，兽群环伺之中，谁能真的平静以待？但凡有一点畏惧，一丝迟疑，就无法看破。” “看破啊……”董虎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姐姐说的当它们不存在是什么意思。但即便此刻他真的知道了这兽群都只是残魂，面对张牙舞爪扑杀而来的凶兽，他真能做到淡然以对，视若无睹？ 他苦笑了声：“看破谈何容易？即便我这会知道真相，要我再出去，面对兽群扑杀，我还是会选择拔刀的，这才是本能！反而是佛子此举，才反人性！” 第167章 超度 “你说的不错！” 安潇潇赞同地点了点头，目光语气皆满是赞叹之色：“要做到佛子慈心这般，需心中有大定力！大无畏！以及……大慈悲啊！” “怎么办？”安大小姐看上去仿佛应援偶像的脑残粉，语气惆怅：“忽然感觉，佛子慈心才当得上青云榜首之称呢！” “……”江小树握刀的手紧了紧，故作淡定，面无表情道：“既然他看破了这群凶兽只是残魂，那他不横穿兽原，坐下来干什么？” 林弈楼长出口气道：“既有残魂，他又正好是个和尚，自然如他所言，做他该做的事。” 江小树神色微惊，惊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他竟然想要，超度这支兽群！” 林弈楼仰头轻叹：“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墨千城双目圆瞪，震撼无比。他虽不曾修炼过佛门功法，但也知道，真正的超度并非凡间做法事的和尚念念几篇经文而已，那是极其耗费真元心神的事情！哪怕动物不比人那般复杂，超度相对简单，但这成千上万的兽群残魂，哪怕每一只凶兽都耗去佛心慈心一丝真气，这聚沙成塔地叠加起来。 “佛子他……”墨千城的声音不禁有些发颤：“撑得住吗？” 原野之上，有一头又一头的凶兽在佛光洗礼下，化作流光飞逝，但在数不清数量的万兽大军面前，实在有点杯水车薪。 超度的凶兽数量方才过百，佛子慈心身上的佛光已经开始变得颤动明灭不定，就像在风中挣扎的火焰。 安潇潇目光一凛，忽然飞身出去，落到佛子身侧不远处，沐浴在佛光中的兽群有了新目标，遵循本能地靠近过去，被紧随其后的江小树刀光逼退。 感觉受到挑衅的雄狮猛虎发出愤怒的咆哮，正要发起冲锋，动作飞快的安潇潇一把古琴放置双膝之上，拨动的琴弦发出几声音符。 那琴声入耳，直能让人心神顿松，如沐春风，就连野性十足的凶兽听了，都仿佛消解了本性的戾气，变得安静起来，佛光一时大盛，顷刻超度了一波凶兽化作流光消散。 岳清灵惊叹莫名：“她这又是什么功法？竟然能助佛子超度，我竟从未听闻过！” “这是迷雾森林的大自然意！” 林弈楼笑赞道：“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天地自然。比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要与天斗的人性，动物本性，其实更愿意顺其自然。大自然愿他们归去，又有圣洁佛光相送，这两者结合，还真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 …… 兽原之后，有一座古陵，陵墓中的一个石室里，正在对弈消遣的一道身影忽然站了起来，平静地看了眼兽原方向，语气淡然：“好久没见到这么坚定的佛宗禅心了！还有黎神月族的大自然意，想不到在这遗迹之中，竟然出现了人与妖齐心协力的画面，当真稀奇。” 若林弈楼在此，怕是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人，正是葬剑台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浮屠剑灵，东方玉。 “兄长不是总说，活得久了，总能碰见几件稀奇事的，无甚奇怪。”与之对弈者，是个一身白衣的美人，眉宇间英气勃发，加上白色的头发，仿佛一只白色的精灵。 她眉头忽地一挑：“那姑娘醒了，我去瞧瞧。” “你好像挺喜欢她。”东方玉的身影背对着她，忽然问道。 “怎么能不喜欢呢？多可爱啊！”雪白精灵一样的女子蹦跳着离开，去到另一间石室，里面，吊睛白虎，长翼白雕，丈八白蛇，三只松鼠，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火鸟，一群五颜六色的花雀见到来人，纷纷一个激灵，在小小的混乱中将一方石床围了起来，叫嚣个不停。 “不要没礼貌！”轻声呵斥的声音带着点宠溺的意味，让宠兽们稍安勿躁，将石床围得密不透风的宠兽们在主人吩咐下，偃旗息鼓，安静下去，不再围堵在石床周边，露出了床上的人影。 正是先一步穿越了兽原的董松香。 她看着身前白雪精灵一样的女子，微微错愕：“梨花姐姐？” 白梨花微微一笑：“嗯，醒了啊。没什么不舒服吧？” 董松香迷惑地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只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闯陵吗？” “是啊，所以我把你打晕了。” 白梨花说得理所当然，听得董松香满目惊疑：“原来，偷袭我的人是你？” 白梨花眨着清澈的眸子点头：“有一说一啊，凭你的实力想过梁将军那关，最多也就五五开，但你若真闯过去了，大概就要死了，难得遇到一个能修炼御兽融魂之术，自然亲和力这么高的姑娘，又收了那么多可爱的小家伙做宠物，我实在不忍心下手，只能中断你的进程了。” 董松香眨了眨眼，满心疑惑。 …… …… 刀皇陵墓里的董松香脑海满是问号的时候，刀皇遗迹花林竹海这边，各方势力都收到了兽原异动的汇报，无数修行者开始往兽原交汇处集结人马。 不多时，原野后的花林竹海边上，聚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群。 “佛子慈心！是佛子慈心啊！”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小树身边那个女子是谁？竟然一身妖气！光天化日之下，妖族如此嚣张，当我们眼瞎了？兄弟们……啊！属下拜见百里校尉！” 叫嚣的声音被一记暴栗打断，来人正是百里策。 校尉大人目光深沉望着兽原方向。 “好一个慈悲为怀的佛子啊！”霍山甲也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叹笑出声：“想不到这一片兽群，竟是一群残魂。甭管什么人啊妖的，人家正在联手超度亡魂，而且是战死沙场的亡魂！此乃大善之事，更是军中之人合该敬重之事，百里大哥如果挑这个时候发难，就实在让小弟看不起了。” 百里策默然，心中嗤笑，他又不是傻，这个时候发难，打断超度，那群凶兽恢复凶猛本相，又岂是好对付的？还不如索性做个门面工程，于是开口唤道：“王平。” “属下在！” “传令，为佛子护法！任何胆敢妄动扰乱者，格杀勿论！” “是！” 第168章 归去 原野之上，佛光普照，琴声悠扬。 花林竹海边上的一众修行者亲眼所见，兽群一波一波地化作流光度化消散，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已经有一小部分凶兽从兽群之中流逝。 但如百里策这等修为高深之流，哪怕在遗迹中被限制在通玄巅峰境，但属于势成境高手的眼光却不会随着境界的限制而受到桎梏。 他们非常清楚，哪怕佛子慈心有神秘的妖族女子助阵，凭这一妖一人想要超度这万兽大军的全部亡魂，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小树同样明白这点，所以他运劲于掌，双掌推出，将自身真元化作两道流光，渡入安潇潇和慈心体内，让有些暗淡的佛光和颤抖的琴声重新变得明亮和稳定。 “我也去帮忙！”岳清灵当即就要上前。 “加我一个！”董虎紧随其后。 年糕没有出声，只是默默跟上。 “我，我也……” “得了，添什么乱！都站住！” 墨千城应和的话语被林弈楼打断，刚走出两步的三人顿时止步，疑惑地转过身来。 林弈楼呵呵两声道：“那兽群规模之庞大，想要超度这么多的凶兽亡魂，别说加上你们几个，再翻一倍也不够！除非这遗迹中所有修行者同心同德，一起八方支援一把，但很明显，这个可能性不大，他们之中，可不缺几对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仇家。更有意图刺杀夏燕俊彦的大商军方。” “话虽如此……” 岳清灵不由得皱起眉头：“但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吗？” “当然不。”林弈楼悠悠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慈心明知他不可能超度得了规模这么庞大的凶兽队伍，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岳清灵微微怔住。 墨千城试探应道：“因为佛子慈悲为怀？” “扯淡吧！他敢这么做，是因为我在！”林弈楼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说了句貌似吹牛的话后，越过其他人，往前走去，跃出安全区，出现在一众修行者的视线中。 又有新人入场，让边上的修行者们面面相觑，猜测其身份。 “林师兄？”霍山甲微微皱眉。 百里策目光闪动，自然不会忘记这个接了他两箭的林少爷。 只是他下场做什么？他们那一行人中，要论真气浑厚，林少爷怎么也排不到最前吧。 沐浴在温暖佛光与柔和琴声中的凶兽们野性大减，看到有人越过安全区，也没什么要发动攻击的意思，默默看着林弈楼信步走到慈心和安潇潇之间。 江小树下意识抬起头，也是目光疑惑。 林弈楼长叹出声，随手一挥，六道流光从乾坤戒中飞出，随着主人的意念，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剑痕。 “他在布阵！”同为符师的墨千城反应最快：“这是……聚灵阵！” …… …… “这是……聚灵阵？”花林竹海那边的修行者中同样有符师认出了阵法，觉得奇怪，想聚天地灵气助阵的法子不难理解，但这是遗迹之内，灵气本就不如外面充沛。 再说了，聚集灵气又不是不用耗费力气的事情，遗迹内被修行者被限制在通玄巅峰，这般境界，就算耗光真元聚集灵气，最多也就是一个人能当四五个人用罢了，但面对潮水般的兽群，多一个人和多五个人，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等等，那是山河剑吧！是山河重剑啊！”突然有人惊呼出声，认出了那把六百年前飞鹰大侠张笑云的佩剑。 一时间，修行者的注意力莫名地落到那六把名剑上。 除了无尘比较籍籍无名，他们豁然发现，那其余五柄剑，都曾是江湖名盛一时的宝剑啊！ 有剑修难掩羡慕：“这人究竟是谁？竟然手握如此多的名剑！” 他话音未落，边上猛然响起一阵惊呼。 “怎么了？”那人一个激灵，这才将注意力从六柄宝剑上移开，顺着周遭人群微仰的头共同抬眼望天，然后狠狠怔住。 …… …… 六柄名剑落地，与地上的道道剑痕共同组成了一个聚灵阵法，做完这些，林弈楼风轻云淡地取出一个匣子，随手朝天际一抛，密集的光点从匣子中飞了出来，点缀在了半空中，光华流转，犹如璀璨星河。 佛子慈心闭着眼，却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念诵经文的嘴上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安潇潇看到那片星河，琴音不由得一颤，心头狠狠一跳。 岳清灵，墨千城，董虎微微张嘴，震骇莫名，看上去呆若木鸡。 “知道林少爷阔绰……” 董虎抽搐着眼角，无比艳羡，喃喃出声：“没想到能阔绰成这样！” 唯独年糕一脸淡定，神色恍然，原来如此，聚灵阵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至于少爷很有钱，这事他六岁时就知道了，更没什么好稀奇的。 …… …… 小年糕不稀奇，花林竹海边的修行者们望着那璀璨星河，已经目瞪口呆到了极点。 “那是灵石吧？”有人失声惊呼：“那是多少灵石啊？” “目测看……”有人狠狠咽了口唾沫：“怎么着，也得有百万之数吧！” “不止百万！那片璀璨光华之中，至少三四百万的数目！” 百里策都有些被震慑住，语气迟疑不定：“要说左翼神将府的底蕴，能拿出数百万灵石，不能说绝对不行，但如此随手豪掷，用一掷千金都不足以形容其阔绰，太夸张了吧！” 霍山甲看着那片星河同样震撼，但不至于失态，林师兄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这点他非常确定，单以左翼神将府遗子的身份去定位他，无疑会谬之千里。 …… …… 背后的喧嚣林弈楼充耳不闻，璀璨星河闪耀下，他掐起法诀，启动聚灵大阵，顷刻，星河之上两道犹如瀑布的光华落在了聚灵阵阵眼所在的佛子慈心和安潇潇身上。 两人登时皆是精神猛然振奋，佛子慈心豁然睁眼，燎原的佛光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安潇潇拨琴弄弦，宛若无尽的天地灵气不断加持，她的大自然意前所未有的澎湃。 兽群之中声响此起彼伏，不似此前凶猛直欲冲锋的咆哮，那声音是愉悦的，轻柔的，怀念的。 它们仿佛看见了原始的森林，广袤的沙漠，溪流湍湍的河谷，那是它们出生的地方，那是它们的家乡，然后它们化作淡淡流光，选择归去。 第169章 刀皇陵墓 “竟然是他！” 刀皇陵墓内，一身龙纹玄衣的东方玉不由得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林弈楼在洛山葬剑台里把灵石当零食的举动，淡笑两声：“还真是，有钱好办事啊！这个道理，历经千万年，真是从来不曾改变过。” 白梨花有些稀奇地抬起眼：“兄长认识他？” 东方玉语气淡然：“谈不上认识，有缘见过一次罢了。” “哦。”白梨花在长长石椅上躺下，目光怅然，倏地一声轻笑：“这样也好，本来死都死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兄长，若是那位小朋友之后来闯陵墓寻宝，该如何做？” 东方玉面无表情，随手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该杀就杀。” 石室内，方才苏醒不久的董松香听着那淡漠的声音，忍不住眼皮一跳，她不像两位神秘的陵中强者可以感知到兽原那边的情形，但白梨花没见外，带着她的意识见识了兽原上一场盛大的超度法事，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有她弟弟，还有那位出手大方的林少爷。 所以，她知道东方玉和白梨花在谈论的是谁，不由得神色有些着急。 …… …… 当那片璀璨的星河消失的时候，旷野无垠上浩浩荡荡的兽群也已经荡然无存。 花林竹海边上的修行者们一片沉静，呆呆望着在天上飘飞的一层白白的雾气，那是数百万耗光灵力的灵石化作齑粉飘扬的景象。 收琴起身的安潇潇同样看着那层灵石余烬的烟尘，她受爹娘宠爱长大，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钱银之物从不曾短缺过，但即便是她，也没有那个资格或底气随意动用数百万灵石。她之所以出手，是相信佛子慈心不是冲动之人，他敢那般拼命行事，想来自有后手，但实在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林少爷兜了底！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败家的孩子。”安潇潇看了眼林弈楼，感叹出声：“今日见识了林少爷的手笔，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拿钱不当是钱啊。” 林弈楼哼笑一声，霸气开口：“本少爷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阿弥陀佛。”佛子慈心也起身走了过来，看着林弈楼微微一笑：“多谢林兄慷慨解囊！” “你这个大坑货！”林弈楼扶额长叹：“兽群那么庞大，若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灵石，你怎么收场？” 佛子慈心笑着道：“那就只能尽力而为了，能超度多少，就超度多少，费些时日，总有能够全数送走的一天。” 安潇潇一时无语，敢情她高估佛子了，这家伙这一波真的就是纯莽而已啊！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喧嚣。 几人下意识看去，就见花林竹海边上的修行者们在震撼的沉静之后，豁然反应过来，兽群被尽数超度送走了，也就是说，前往刀皇陵墓的阻碍消失不见了！ 顿时，不计其数的修行者带着一脸兴奋，数人御剑乘风起，也有人踏步神行狂奔原野之上，争先恐后地穿越通行无阻的平原。 “一个个的……”林弈楼哀叹道：“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啊！就没人自觉地交点过路费吗？毕竟这路可是我开的！” 话音未落，就见一锭金子出现在眼前。 林弈楼一怔，抬眼就看见笑脸盈盈的岳清灵：“我比较自觉，还望世兄不要嫌弃。” “哈……”林弈楼笑了笑，将那锭金子接了过来，入手就少了七成分量。 不经意瞥见的安潇潇一怔：“这是？” 林弈楼不在意笑笑：“没事。” “我这也有点……” 墨千城紧张地在身上翻了翻，一点碎银子还没掏出来，就被董虎勾肩搭背拖走了：“林少爷还缺你那三瓜两枣啊？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呃……” “董大哥瞧着五大三粗的，想不到还挺懂的嘛！”安潇潇调笑一句，旋即往远方看去一眼：“咱们也走吧，别给旁人开了路，自己反倒赶了个晚集。” 林弈楼点头一笑：“这话有理，走吧。” 他当即拉过佛子慈心，御剑而起，毕竟这家伙刚刚超度了万兽大军，虽然有最后的数百万灵石助力，还是极度消耗了一波真元。 同样，江小树也带着安潇潇御刀腾空。 其他人各自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浩荡的兽群消失后，广袤原野看似辽阔，但好像缩水了不少，至少林弈楼并没有觉得过去太久，御剑不多一会，就远远看见了那座传说中的刀皇陵墓。 那是一座很大的墓，像一座小山，或者说，那本来就是一座小山，被改建成了陵墓，陵墓前有巨大方石铺设而成的千丈神道，雕刻着曾经象征北越皇朝的星月十字徽章。 陵墓本身的建筑风格，也充满了北越皇朝曾经的流行。 不过很明显，除了林弈楼作为旅行爱好者仔细打量了几眼这座陵墓，并没有太多人有兴致回忆往昔强盛的皇朝，更对神道上的皇朝徽章谈不上任何恭敬，本该三步一叩首的跪拜礼节就更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讲究。 有人出于对传说中刀皇威名的敬仰，还会对着陵墓倾身致意，更多的人只是用凌乱的脚步踩上庄严的神道，直朝那大开的陵墓正门冲了进去。 林弈楼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例如游龙峰的霍山甲和陈家姐妹；例如沈柏和几名燕朝修行者；例如天朱峰的常子翼和雁回峰的慕容海……同为洛山同门的几帮人互相遥遥倾身致礼，然后各自进入了刀皇陵墓中。 一样从陵墓正门走进其中的林弈楼莫名有种节假日来到了五a级景区的既视感，昏暗的陵墓中人头攒动，各个角落都有人在探索，三五成群，或孤冷独行。 “真就是缺一个导游了啊。”林弈楼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岳清灵疑惑地轻蹙眉头：“感觉和攻略说的不太一样啊。” “嗯。”安潇潇附和地点点头，按照攻略，刀皇陵墓有文武两道关卡，这第一个，应该是文试才对，她迟疑道：“难道还要往里走走？” “咚！” 安大小姐话音刚落，陵墓正门忽然紧闭，整个陵墓之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第170章 考试 骤然降临的黑暗不止是光线问题，而是一种真实的感受，宛如双目突然失明，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光亮。 陵墓之内惊呼连连。 好在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光明再次重现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猛然怔住。 他们已不在陵墓之内，或准确点说，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场幻境之中。 代表北越皇朝的星月十字旗帜在外面飘扬，林弈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数百张桌子整齐地摆放着，前后左右都隔着一米有余的距离。 林弈楼下意识地前后左右看看，江小树倒是坐在了自己的前面，其余邻座皆不相识，不过岳清灵在左侧隔了两桌的位置，目光对上，两人相视微笑，然后开始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董虎坐在右前方最角落边上，魁梧的身影很是显眼。 “我在这！”坐在最后一排的墨千城挥手唤出声来。 江小树沉着脸站了起来，四下环顾，并没有发现安潇潇的身影。 “慈心和年糕也不在。”林弈楼确认后道：“这房间中，横十五，纵二十，合三百之数。虽然先前没数过有多少人进了陵墓，但绝对不止三百，我估计，还有别的房间。” “我出去看看。”江小树点点头，当即就要离开，一道严肃低沉的声音却冷不丁响了起来。 “肃静！” 所有人有种突遭重击的感觉，原本显得有些嘈杂的房间骤然安静，起身的江小树感觉有无形且难以抵抗的力量将他按回了座位上，不止是他，所有起身甚至离席的人都被按回了最开始的位置。 “考场之内，不得喧哗！” 严肃的声音再次出现，和这道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原本空空如也的书桌上凭空出现的笔墨纸砚，以及那看上去极厚的试卷。 与此同时，最前方类似讲台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香炉，上面有一根又长又粗的线香。 “香燃尽时停笔！” “考试期间，交头接耳者，驱逐之！擅自离席者，驱逐之！作假舞弊者，驱逐之！” “现在，考试开始！” 介绍规则的严肃声音简单干脆，话落的同一时间，那根粗长的线香朝自燃了起来，发出一缕青烟。 江小树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出去找人的想法，他知道林弈楼猜测基本没错，之前掌握的攻略也有言道，刀皇陵墓一文一武两道关卡，但不曾提过，竟然还有如此恢宏的幻境场面，仿佛他们真的回到当年的北越皇朝，正在参加庄严的国朝大考。 当他翻开面前的试卷，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竟是他最不拿手的诗词。 青云榜首感觉有些头大。 …… …… 陵墓石室之内，十个光屏显示着十个风格大同小异的房间，每个房间内都有两三百人正在埋首伏案，奋笔疾书。 “想不到宫九设下的关卡，还真有开启的一天。”白梨花悠悠一笑：“那老家伙若能看见此景，也不知该欣慰呢，还是该惆怅呢？” 东方玉面无表情，他不认识所谓的刀皇宫九，心中毫无波澜。 董松香看着六号房间里坐在最前头，愁眉苦脸的弟弟，莫名有些想笑……那个家伙，平日除了功法典籍，其他书册是一概不看的，这以北越国朝大考为蓝本的考试，他能考得过才有鬼了！ 她轻轻一叹，如此也好，通不过，便不会有什么危险。至少这个让她稍松口气，然后疑惑发问：“可是，我先前闯陵的时候，并没有此等景象啊。” 白梨花随意笑道：“先前只是我闲着无聊，陪你们这些闯入陵中的家伙玩一玩。当年宫九大限将至，按他的意思，本想广邀三千俊彦，取出文武兼备的才俊者，得其传承。可惜，被我给搅和了。” 董松香踌躇了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白前辈，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让他的遗迹无法按时开启而已。” 白梨花耸耸肩，语气平平：“而他那会已经大限将至，本也撑不了多久。唉，谁让那会北越被灭国，他心灰意冷，也没心思放在我这，否则，想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雪精灵一样的姑娘点头一笑，笑靥如花：“都是天意啊！” …… …… 林弈楼揉转了下有些泛酸的手腕，长长吐出口气。 文试之难度，远超先前进入陵墓的先行者所言，更远远超过攻略所提供的题库。 没有猜错的话，这场考试的原型，是北越皇朝的国朝大考。 这是当年北越皇朝择才取士，三年一度的大考，难度之大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考场之内，多的是抓耳挠腮之人。 青云榜首江小树已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握刀稳如老狗的手此刻竟然有些颤抖。 岳清灵的脸色也很凝重，即便跟林弈楼，她也从未说过什么，但经历过鬼王宫大败的天之骄女，其实有非常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焦虑，若这第一关文试就被淘汰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但这些题，怎么就这么多这么杂啊！ 从修行的功法奥义到兵法方略；从诗词歌赋到工农商事；甚至连老久老久之前的历史事迹都不放过。 八千多年前创立洛山剑宗的创始人物是谁？ 林弈楼觉得非常惭愧，心中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直欲宣之于口，但硬是在关键时刻记不起来！无奈摇头叹息，算他枉为洛山弟子吧！ 翻卷，嗯，诗词？ 这个简单，他有李白，杜甫，白居易等等数不胜数的靠山做底气。 笔墨飞动间，精妙文章落笔有神，再翻一页，竟然是药理！ 这个也不算难，毕竟他也是跟着毒王张蟾学了好几年的，是药三分毒，用毒用药，殊途同归。 手下依旧运笔如飞，回答干脆利落，再翻一页，好家伙，来到了数学领域。 林弈楼不得不心生感慨，当年北越的大考当真是包罗万象了，感觉能把试卷题目全部答出来的人，绝对是当时含金量满满的全才。而北越皇朝那些应试的苦逼，绝对比什么高三，考公生还要困苦难过一万倍！ “北越皇朝莫不是因为考生要减负所以被灭的？”林弈楼有感而发，暗自吐槽。 第171章 八号房 “香尽，停笔。” 台上的线香燃尽的时候，那道严肃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 没有垂死挣扎，争分夺秒多写两字的机会，随着“停笔”的声音落下，书桌之上的笔墨纸砚还有试卷如同它们突如其来地出现一样，消失得也同样毫无预兆。 在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考场房间内变得嘈杂起来，发现不再有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禁锢在位置上时，很多相识之人飞快凑到一起，互对答案是必须的话题，痛斥那包罗万象的试卷之难也是必不可少的宣泄。 岳清灵，董虎和墨千城纷纷朝林弈楼和江小树这边走了过来。 “如何？” 面对清灵妹妹言简意赅的发问，林弈楼苦笑两声：“反正能答的都答了，那些什么经典要义实在不会，只能放空了。” 岳清灵语气惆怅：“我也放空了不少。” “放心，有我在，你们垫不了底。”董虎哈哈一笑：“我就答了三题。你呢，小子？” “啊？”发现董虎问的是他，墨千城挠挠头，干笑应道：“我倒是都写完了，不过有一些也是硬写瞎写的。” 看到其余人的目光望了过来，江小树有气无力说了句：“反正尽力了。” 有拍门的声音在这会响了起来，试图开门出去的修行者发现门根本打不开，就连开着的窗户都有无形的屏障，根本无法出去，顿时有些着急。 “既然是考试，考完了自然要等结果，便是这会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温文尔雅的锦衣公子坐在窗边的位置，神色从容，甚至从乾坤戒中拿出了炉子碳火，开始煮茶，怡然自得。倒是衬得那些焦躁之人显得好生沉不住气。 “他说得对，且等着吧。”林弈楼伸了个懒腰。 话音刚落，董虎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考场房间之内。 “怎么回事？”墨千城吓了一跳。 不止董虎，在他之后，又有两三个人消失不见，一时人心惶惶。 “照他之前所说，只答了三题，如此自然是通过不了这场考试的……” 林弈楼沉吟思考：“如此说来，此刻消失的人，应该就是摆烂到底，卷面空得太多，估计连审核都没必要的。” 说话间，就又有几人消失在了考场房间中，如此这般接连消失了五十四人后，那道严肃的声音才悠悠响起：“答题未过半者，驱逐之。” “靠！搞得我都紧张起来了！”林弈楼吐槽一声，莫名还真有了点曾经等高考成绩的感觉。 墨千城默默打量了几位偶像，觉得林少爷的紧张只是口头说说，倒是青云榜上有名的那两位，瞧着才是真的紧张到了极点。 …… …… 刀皇陵墓，一间宽大的石室内，二十三个木制傀儡人正笔走龙蛇批阅着堆积如山的试卷，闲着无聊的白梨花也兴致勃勃加入其中，能有个活打发沉闷的陵中日子，说来也是不错的事情。 被抓了壮丁的董松香同样埋首案桌，只是效率比专门制作来阅卷的傀儡慢了许多。 没辙，当年刀皇宫九其实做了百来个阅卷傀儡，无奈漫长的岁月过去，还能动弹的如今只剩下二十多个，搞得人手有些不足。 刚坐下的董虎仍旧一脸懵的状态，实在没想到，自己一个三题淘汰选手，居然摇身一变，走他姐姐的门路，成了阅卷官？真是人生如梦啊！ 心中有许多疑惑的董虎在家姐一句简单的“先干活”下，只能拿起答案对照起来。 “你们这样，等你们批阅完，那些家伙都饿死了吧。”淡淡的吐槽声中，东方玉信步而入。 董虎不经意对上眼神，猛起一身鸡皮疙瘩，那是一种类似小兽遇到猛兽条件反射的颤栗。 董松香下意识地起身，躬身一礼：“见过东方先生。” 董虎有些僵硬地跟着起身行礼：“见过东方先生。” “那不然怎么办？”董松香耸肩摊手：“傀儡就剩那些能用的。” 东方玉不做言语，随手一挥，不计其数的试卷翻飞了起来，他一眼看去，有无数纸卷化作漫天纸屑。 一瞬间，他仿佛化身万千，将没有碾作碎纸的纸卷飞快地批阅了起来。 …… …… 煎熬的等待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一个多时辰，雪白精灵似的姑娘突然出现在了考场房间中，站在先前放着香炉的案桌之后。 所有人的猛然一怔。 “现在，宣布六号考场通过人员名单，请念到名字的人，按顺序离开，沿指示到下一场待命地点休息·。” 没有什么寒暄，白梨花干脆利落张开手中的榜单，在所有人都有些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念出了第一个名字：“墨千城。” 身边几位偶像的目光几乎同时看来，墨千城犹自不敢相信：“我？” “怎么，你要弃权吗？”白梨花淡淡问道。 “傻愣着干什么？”林弈楼轻叹一声，将人拉了起来，往前轻轻一推：“走啊。” “啊？哦！”墨千城有些慌乱上前，对着白梨花拜行一礼，从忽然打开的大门走了出去。 “周知许。”白梨花念出第二个名字。 那位始终淡定的煮茶公子站起身，同样对白梨花倾身致礼，然后走了出去。 “林弈楼。” 感受到岳清灵激动之下握过来的手，林弈楼也有些怔住，没想到第三个名字就叫到了自己。 “放心，我在外面等你。”林弈楼轻拍了两下清灵妹妹的手背，又跟江小树微一点头后，起身上前，对着眼神都没投来一个的白梨花随意颔首致礼后，朝大门走了出去。 霎时间，光线骤暗。 再没有万里无云下的明亮考场，门外的另一方空间，有点像一个地下宫殿，看着挺大，有不少大门紧闭的房间上标着一个个数字，莫名有点像地宫风格的酒店。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鬼使神差地，他没忍住哼了句加州旅馆，然后看到一个木制的傀儡人朝他走来，用有点像电子合成的声音道：“请随我来。” 林弈楼做了个请的手势后，木制傀儡领路，将他带到了挂有八号数字号牌的房间。 “至少数字挺吉利。”林弈楼淡笑一声，在木制傀儡打开门后，信步而入，微微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头。 房间内，先他一步出来的墨千城和那位淡定公子周知许，竟然也都在。 第172章 组队 夜明石发出明亮的光线，房间里反而不像外面那般昏暗，厅中桌案上放着茶水糕点，林弈楼四下走走看了看，这不是个小房间，而是个大套房，除了正厅之外，还有整整六个卧房。 “难道要组六人队？”林弈楼猜测出声，眉头微蹙：“此前的攻略，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环节啊？” “可以前，也从未有如此多的人一同进入过刀皇陵啊。”周知许微微一笑，给新来的林弈楼斟了杯茶：“林公子请。” “多谢。”林弈楼颔首致意，试探问道：“周公子，认识在下？” 周知许在他之前离开考场，所以林弈楼知道他的名字，但进了房间之后，他尚没做过什么自我介绍，这人开口就唤他林公子，让他微感奇怪。 至少，他可没听见第四个出考场的人叫什么名字。 周知许温和一笑：“在下乃大夏上京人士，不敢说认识岳神将府的天之骄女，倒也远远见过几次，还算认得出来，而能与岳家小姐相处亲密之人，除了婚约落定的前左翼神将府遗子林少爷，还能是谁？” 林弈楼微笑拱手一礼：“原来如此，那看来，自我介绍可以不用说了，林弈楼，见过周公子。” 周知许还礼说道：“周知许久仰林公子大名，有幸得见。” “好啦，大家不要客套了。”墨千城好奇满满地问道：“照林大哥的说法，我们分到同一个房间，是不是就是队友了啊？” “只是猜测而已。”林弈楼随口揶揄笑道：“也可能是对手，房间里的人自相残杀，最后只能活一个。” “呸呸呸！”墨千城虔诚地左右拜拜：“林大哥，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这样胡说八道啊！” 周知许笑了笑，随口猜测道：“莫不是同一个考场的，都会被分到一起？” 这个猜测刚刚出口，就被证实是错误的。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大门打开，八号房间迎来了第四位成员。 竟是佛子慈心！ 慈心入内见礼，主要是和周知许互相介绍，毕竟其他人他都认识。 很巧合的，眼下房间内的四人都来自大夏，墨千城不由得猜测道：“难道是按照出身地分的？” 当第五个成员进来时，这个猜测也被打破了。 “霍山甲！”林弈楼忍不住有些吃惊。 霍山甲也是有些惊疑不定，入内刚准备寒暄两句，第六名成员几乎和他前后脚到达。 门外的岳清灵甫一见到林弈楼，开心地笑了起来。 林弈楼也笑了起来，起身上前将人迎了进来。 “你们够了啊！”周知许抿口茶，声音略带嫌弃：“这般情意绵绵的，是想羡慕谁呢？还有出家人在呢！你们注意一点。” 岳清灵被这直白的言语说得有些羞涩，故而看向周知许的目光有点不算友好，然而清冷的问话声尚未出口，她自己先蹙起眉头，先前在考场不曾过多注意，此刻面对面相视，却是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我此前，是不是见过你？” “那就不知道了。”周知许淡笑道：“家里有位皇亲的祖母，逢年过节倒也有幸去皇宫混顿吃喝，也远远见过岳小姐几面，至于岳小姐记不记得在下，那可就不敢奢望了。” 岳清灵了然地点下头：“原来如此。” 八号房正厅里，六人围桌而坐，因为有些人彼此并不相熟，甚至是第一次见面，于是先就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才开始寒暄起来。 林弈楼先问了下江小树的情况，毕竟按照文试之后武试的流程，作为青云榜首的江小树无疑是最强大的劲敌。 岳清灵无奈摇了摇头：“我比他先出来的，他之后有没有通过，我还真不清楚。” “好吧，算了，反正到时候总会知道的。”林弈楼随口道：“眼下看来，我们几个就是一个房间的队友，或者对手了，别的先不说，不如，先把房间分了吧。” 周知许微笑道：“我没意见。” 墨千城点头道：“我听林大哥的。” 有了两个人带头应和，其余人也没什么意见，都还算谦和，没什么争抢的选定各自房间。一场文试结束，虽没有动手，其实也是很耗费心神的事情，再加上有些人彼此确实不熟，索性就待在房间里。 林弈楼将小蘑菇从葫芦挂件里放了出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蘑菇会意地捂住嘴巴。 刚刚分配完房间没一会，木制傀儡就送来了餐食，还有之后的流程介绍。 林弈楼吃了两口，微微皱眉，感觉这手艺也就比洛山食堂强那么一点。 除了不挑食的霍山甲和食素的慈心吃得津津有味，其他人多少都有点敬谢不敏的意思。 墨千城第一时间就把通知的信函拆开，算是意料之内的，同一个房间的六个人组成了一个队伍，将进行接下来的武试，具体没说太多，只让通过文试的各位先好好休息，明日钟鸣之时，自有傀儡带他们去比试的地方。 “除了确定了咱们几个是队友的关系，其他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啊。”反复看了两遍，墨千城总结道。 “确实是。”林弈楼笑应一声，放下味道一般的餐食，直接回了房间，准备给自己和小蘑菇开小灶做饭吃。 收到林世兄明明近在咫尺，却要悄声飞信传书的岳清灵神色紧张地回了房间，将那信纸打开，发现林世兄只是要嫌弃饭菜难吃，想要开小灶，顺便与她约饭，有点怔住。 就这？ 霍山甲大口吃完餐食，告辞一声，也先回了屋，慈心微笑着紧随其后。 “你慢用。”不多会，周知许笑道一声，也回了屋。 “不是，这……”墨千城喃喃出声：“怎么都走了啊？” …… …… 还算平静的一夜过去，翌日清晨，木制傀儡照例送来餐食。洗漱好的林弈楼将小蘑菇收进葫芦挂件后出了房间。 几人互道早安，吃起味道寡淡的早膳。 仿佛卡着时间，早膳差不多吃完时，还在猜测什么时候会响起的钟声就“咚咚”发出了声音。 那道熟悉的严肃声音也随之响起：“武试即将开始，请所有人随傀儡去往指定地点集合。” 第173章 武试 缓慢而有规律的钟声敲响下，地下宫殿中各个房间里的修行者们陆续出了门，人流霎时如潮，熙熙攘攘。 林弈楼随意瞥了几眼，没有在人头攒动中找到年糕或江小树的身影，便直接随着大队伍往前走去。 在木制傀儡的带领下，数百号人分别从六个不同的通道向上方走去。 当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六个进出口开始有修行者鱼贯而出，晴空万里之下，一座圆形的露天竞技场呈现眼前时，林弈楼情不自禁下，条件反射想起了罗马。 “想不到啊，竟然有一天成了角斗士。” 轻声笑叹，林弈楼朝左侧明显的高台处看去，神情不由得猛然一怔。 就见上面，除了昨日宣布名单时见过的白梨花外，另一个人，他竟然也见过。 一身龙纹玄衣，玉带金冠，竟然是东方玉！ 轻声交头接耳的岳清灵听得一惊：“你说那是你在葬剑台里见过的那个剑灵？他怎么会在这里？你确定没认错？” “不知道。”林弈楼摇了摇头：“谁知道剑灵有没有孪生兄弟。” 说着话，林弈楼微笑倾身致礼，他注视高台上的身影时，东方玉的目光也有片刻落了下来。 东方玉有些意外，想不到葬剑台初见时才刚刚突破了通玄境界的小子，短短一年不到，竟然到了通玄巅峰？如此快速的境界提升，便是以他的见识，也是极其少见的了。 心中略感惊奇，面上波澜不惊，东方玉淡淡将目光收回，轻声开口：“肃静。”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威严，却有些强大的威势蕴含其中，原本三五成群正窃窃私语的嘈杂在他“肃静”二字出口后，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高台上的白梨花上前两步，依旧是干脆利落的风格，张口不说废话，尽是干货。 从她口中，林弈楼等人得知通过了文试的修行者们被六人一组随机分成一百零八个队伍。 也就是说通过文试的一共六百四十八人。出于生意人的本能反应，林弈楼下意识算了下，那天虽然没数一共多少人进了刀皇陵，但绝对有数千人，至少三千个数是有的，如此算来，文试整整淘汰了一大半还多的人。 而他们这些通过文试的人，将在之后进行武试淘汰赛，抽签选定对手，六人一队每次选出两人上台与对手较量，三局两胜。 快速讲完规则，白梨花最后说道：“请各队选出代表，上台抽签。” 林弈楼轻轻拍了下墨千城：“你去吧。” 墨千城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林弈楼点头一笑：“你是咱们那个考场第一个出来的，也算个状元吧，吉利。” 周知许颔首赞同：“此言有理。” 抽个签而已，没什么好争抢的，其他人默认同意，墨千城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往那高台而去。 “九号……” 看着高台上墨千城抽出的号牌，林弈楼随口笑道：“至尊之数，不错，很霸气！” 很快，一百零八个代表抽签完毕，白梨花当即开口：“请一号和一百零八号的队伍入场，准备时间一刻钟，决定好首发出战人员……” “等一下。”东方玉突然抬起手，悠悠一笑：“加条规矩，比试期间，不得用灵石和丹药补充消耗。” 林弈楼感觉自己瞬间迎来了注目礼，东方玉此话，无疑让人们不约而同想到了林少爷兽原上豪掷数百万灵石的豪横，便觉得这规则加得真是妙极。 林弈楼无奈扶额：“怎么还搞针对？” “无限子弹开场就被限制了啊。”佛子慈心摇头苦笑一声。 周知许微微一笑：“难得，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钱不好办事的情景。” 刀皇陵内，规矩人家说了算，一段小插曲在几句笑叹吐槽中过去，不止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纷纷放在了即将上场的两支队伍中。 没有任何人离开，都在等着收集可能之后就是对手的选手资料，了解他们的功法路数。 让林弈楼稍感意外的是，一号队伍中，首发上场的两人中，其中之一居然是年糕。 霍山甲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除了年师弟，一号队伍里，都是商朝军方的人，领头人物，是神将百里阅之子，百里策。” 此言一出，林弈楼，岳清灵，还有佛子慈心的脸色都不由得沉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场杀局，还有那差点要命的暗算之箭。 岳清灵冷笑一声：“那一箭，是他吧？” 霍山甲轻叹中微微点头。 便在这时，下方的演武场上，象征比试开始的钟声一响，年糕和队友双剑齐出，一副先发制敌的做派。 周知许的声音微微惊讶：“竟然是洛山的两仪剑法！” 霍山甲道：“和年师弟一起上场的人，叫季清河，他的父亲季宁是我父亲手下第一副将，年轻时曾在洛山修行过，洛山剑法没有不能外传的规矩，所以季清河虽然没在洛山待过，但洛山剑法的造诣，只在我之上。” 一阵惊呼声中，下方的比试只用了短暂的时间，就已经决出了高下。 洛山两仪剑阵势如破竹，年糕和季清河甚至没有换人，直接继续应战对方队伍接下来的两人。 哪怕知道了对手擅使洛山剑的路数，在两位天才剑客的绝妙配合下，一零八号队伍之后的两名成员，依旧难破两仪剑阵之势，飞快落败。 比赛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 白梨花挥一挥衣袖，一零八号队伍，连同满脸不甘，连上场都没机会的最后两人，六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场内。 “败者……” 白梨花淡淡出声：“驱逐之。” 八号队伍里的周知许发出一声非常感慨的笑声，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人外有人啊！如果不是正好分到了这里，得知了那两个剑客的身份，我绝不相信，他们之前，竟然完全不认识。” 演武场上，季清河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微抬起剑，指向年糕。 年糕眉头轻蹙，戒备地提起剑：“做什么？” 季清河的剑轻轻在万水剑上碰了下，微笑道：“我们这的礼仪，寓意合作愉快。” 第174章 震慑全场 演武场上的武试在持续地进行着，淘汰赛的节奏很快，一场比试结束，就有一队落败，六人遭遇淘汰驱逐。 倒也有实力相当，拼了个不分伯仲的情形，白梨花开口有言，平局者暂留，让将将拼了个两败俱伤的双方人马露出侥幸的笑意，朝高台上的两人躬身拜谢后，退场回到了观众席中。 而林弈楼等人已不在席间，台下的准备区里，八号队伍与百号队伍的比试即将开始。 林弈楼与岳清灵并肩走上了演武场。 对面，则上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汉子，面上带着憨笑。 另外一人是个精瘦少年，瞧着有点猥琐，虽也在笑，却有些邪性。 两人按惯例先行见礼，先后报上姓名。 “王大海。” “曾坤。” “林弈楼。” “岳清灵。” 林弈楼和岳清灵还礼之时，后方未上场的成员中，墨千城在看清楚对手队伍里首发上场的两人时，登时脸色一变：“我知道他们！” 旋即，他起身朗声道：“笑面虎王大海！此人擅长蛊毒，好下阴招，为了修行资源，向来不择手段！魔童曾坤，身法暗器皆是一绝，杀手榜上，他排第七！都是江湖有名的邪修啊！林大哥，岳小姐，你们要多加小心。” 林弈楼回头一笑：“多谢提醒啊。” 墨千城凝重地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佛子慈心摇头一笑道：“不用太过担心。” “好。”墨千城点点头，看上去还是有些紧张。 …… 演武场上，王大海捂摸着肚子，笑得和善：“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堪。” “嗯。”林弈楼笑道：“谁的生活没点辛酸呢，大哥看着就是个好人。还望待会手下留情！” “好说好说。” 白梨花淡然的眼神望着下方四人，例行开口问话：“双方是否准备妥当？” 四人齐齐应声：“妥当。” 白梨花再不废话：“开始！” 话音未落，王大师宽松的黑袍中顿时有团团黑影振翅而出，是不计其数的虫子，看得岳清灵直犯恶心。 曾坤三根细如牛毛的剧毒黑针在手，还没来得及出手，对面瞬间爆发的剑势便让他勃然色变。 周知许望着那道火红的剑影，神色顿变，下意识站起了身，观众席中，同样有两三位来自大夏军方的修行者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大夏龙雀！” 周知许语声震惊，状态和岳清灵第一次见到皇朝开疆之剑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竟然是，大夏龙雀！” …… “切……” 观众席上，百里策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说到底就是一把剑罢了，真相信什么大夏龙雀出大夏将盛的话，那才是蠢货！” 季清河淡淡笑应：“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不可否认，大夏龙雀本身，确实是一柄好剑！” 坐得离其他人稍远的年糕满不在意哼了声。 …… 演武场上，更让王大海和曾坤震撼的不是什么大夏龙雀，而是那仿佛在重重剑影中翩翩起舞的男女，竟然顷刻以二人七剑成就了一座强大至极的剑阵。 七剑出，势如千军万马！万剑齐鸣，横扫千山！ 那是一场剑的风暴！ 团团黑影的蛊虫在这场风暴中，被顷刻雨打风吹去。 曾坤暗器未出，已然连连飞退，心中只想迅速远离这场风暴。 王大海也明显是这样的想法。 只是风暴席卷的范围很大，速度也是极快，圆形的演武场半边地面眨眼被切碎成渣，而王大海和曾坤正在这半边场地之内，顿时，几簇鲜血在风暴中飙洒。 不过初触外围剑势，身上瞬裂八道血口的王大海再无侥幸之心，脸色惨白，带着哀嚎声跳出了几成废墟的演武场，狼狈地滚了几个圈，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觉。 曾坤的情况同样不妙，身上也被割出十余道血痕，只是他的身法较之队友高妙许多，选择退场的动作还算潇洒，落地姿势还算稳当。 但他的脸色和王大海差不了多少，都是满满的心有余悸，方才若是退得迟疑一些，怕是真的会死的。 他忍不住吐槽出声：“就这他也好意思说什么让你手下留情的鬼话？” “林少爷……”躺在地上的王大海喃喃应道：“真是太客套了。” 败退敌人的风暴渐渐收敛，林弈楼和岳清灵收剑，当下一片寂静。 这是武试以来出现的第一次秒杀。 墨千城张大了嘴巴，一时怔住，想起自己多余的担忧，不禁大有杞人忧天之感。 向来淡定的周知许脸上，同样是深深的震撼。 霍山甲亦是满目震惊，默然一阵后，淡笑两声：“有幸得见此剑，真当浮一大白，才叫快哉！” 佛子慈心闻言，赞笑出声：“霍少爷当真好心性！” 霍山甲微笑应道：“多谢佛子夸奖。” …… …… 确实不是所有人都如霍山甲的好心性。至少百里策的脸色很难看，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两人联手，竟然还有这样的大招！ 偏生那两人，还都是大夏神将后人！ 季清河亦是神色深沉，在这一套剑阵之前，他和年糕的两仪剑阵，如像萤火之光，如何敢与日夜争辉？ 他苦思良久，最终不得不承认，除非用上百里校尉的神荼弓和郁垒箭抢占先机，否则若那二人剑势凝实聚起，以这刀皇遗迹对修为境界的限制，他真想不到什么破阵之法。 很多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却比季清河更绝望，毕竟绝大多数人，不可能拥有神荼弓和郁垒箭这样的绝世兵器，所以他们更想不到什么破阵之法。 “这还打什么嘛？” 最绝望的，莫过于此刻面临即将上场比试的百号队伍中的成员们。 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渐渐摇头：“我不去，反正我不去。” 浓妆艳抹的御姐与天然素颜的乖乖女也同时摇头。 “不去。” “我也不去。” 不算太让人意外的，百号队伍最终选择了弃权。 林弈楼与岳清灵剑阵起势，震慑全场，不战而屈人之兵。 “毕竟是洛山剑神所传……” 林弈楼随口笑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是皇宫里的地仙死太监，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嘛！” 第175章 十六强 八号队伍的林弈楼等人回到观众席的时候，明显引来了无数目光，崇敬者有之，嫉妒者有之。 除了墨千城有些拘谨，其他人都是泰然处之，让墨千城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拖后腿的存在，略感惭愧。 只是他不明白地弱弱问道：“林大哥，岳小姐，你们这样好吗？一上来就把大招露了，这相当于直接就把底牌给出了啊！” 林弈楼微笑应道：“第一，这底牌有人知道，所以算不上什么绝对的秘密；第二，你能确定接下去的规则一直是两人一组吗？如果之后换规则要求单人出战呢？第三，最快地解决战斗，既保留了体力，也让别人摸不透我们的路数。” “对啊！”墨千城恍然大悟：“还是林大哥你想得远。” “也不用别的路数了。”周知许摇头叹笑：“你二人的绝世剑阵，就够他们头疼很久了。” “午时已到，休息一个时辰，各位先食午餐吧。” 高台上的白梨花声音传出的同时随手衣袖轻挥，方才被剑势切割得破碎不堪犹如废墟的半座演武场顿时焕然一新，宛如刚刚落成。 二十多个木制傀儡给观众席上的修行者们送上餐食，味道倒是比之前两顿好了不少，林少爷很是欣慰。 午餐之前，包括八号队伍在内的比试大多都非常干脆利落，甚至有林弈楼和岳清灵秒杀的惊艳场景。然而午餐之后，节奏好像忽然慢了下来，上场的队伍你来我往，打得很是胶着。 不知不觉间，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 一百零八支队伍，至少五十四场淘汰赛，到底是无法在一天之内尽数打完的，第一天的武试淘汰赛在黄昏时刻宣布结束，第二天继续。 休整一夜，翌日吃完早餐，在钟声响起前，林弈楼就和岳清灵就已经坐到观众席中，接下来不用上场，纯粹做一个看客，心情比较轻松，两人相互依偎着，随后过来的队友见状，很识趣地远远走开，另挑了个地。 随着观众席人数渐多，高台上的白梨花和东方玉压轴现身，演武场风云再起。 林弈楼有些意外，今日第一场比试，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虽然昨日比试完后就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惋惜地叹了口气。 江小树终究是没有被文试刷掉直接出局，不止成功通过了，还顺利和安潇潇组了一队，林弈楼觉得这随机分配也不全是纯拼运气，昨日观察下来，貌似每个队伍里，都会有几个相熟之人，再配几个陌生面孔，比例随机，但全员相知，或者所有人各不认识的情况似乎没有。 大家在冬塬镇的院子里交流切磋了那么些时日，林弈楼对江小树还算熟悉，看得不甚专注，把玩着清灵妹妹垂落的头发，心不在焉想着一些杂事，陡然被一阵呼声惊得回神。 演武场上，江小树只出了一刀，对方队伍的两人就都倒了下去，谁也没想到，今日甫一开场，就是这么凶猛的秒杀开局。 林弈楼不由得一怔：“那家伙这么厉害？” “他本就超级强！”岳清灵感叹道：“切磋终究不是全力以赴地拼杀，他一直都有保留。” 林弈楼不得再次感慨：“他怎么就没被文试刷下去呢？” 岳清灵默然片刻，终是忍不住赞同：“确实可惜。” 惊艳不止开局的秒杀，与江小树同台的队友几乎没有出手，江小树完全凭借一人之力，打穿对手全员，着实霸道至极，尽显青云榜首之威。 认识或不认识江小树的人尽都沉默了，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比昨日林弈楼和岳清灵的二人剑阵更加让人倍感震撼。 林弈楼所在的八号队伍和江小树所在的三十四号队伍无可争议成为了夺冠最热门的两支队伍。 当一百零八支队伍全数比完，淘汰赛依旧在继续，毕竟加上几场平局两队同留后，还在场的五十六支队伍依旧太多。 林弈楼和岳清灵照旧以二人剑阵之威，轻松写意，拿下第二次和第三次的胜利。 还算幸运，并没有遇上江小树所在的三十四号队伍。 所以，不幸的只能是别人。 与此同时，一些熟悉的身影也陆续出现在了演武场上，例如沈柏，例如常子翼和陈敏，陈露等几位同闯刀皇陵的洛山同门。 好消息是，他们都获得了胜利。 坏消息是，他们都可能成为之后的对手。 历时整整七天，在这场淘汰赛终于决出十六强的时候，白梨花宣布了休息三天，而在之后，十六强淘汰赛的比赛规则，将会有所调整。 …… …… “还真被你说对了诶，林大哥！” 八号房正厅中，再次作为八号队伍代表去抽了个签的墨千城带回来了接下来武试十六强淘汰赛的赛程表以及新的规则介绍。 被墨千城放到桌面上的赛程表第一时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看见代表他们的八号队伍旁边，写着他们接下来的对手，是四十六号。 “四十六号的话……”霍山甲眉头微蹙：“是常师兄他们！” 周知许悠悠轻叹：“一上来就遇上洛山剑宗啊！这运气，可不咋滴！” 墨千城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个，抱歉啊，这次手气不太好。” “无妨，这没什么好自责的，就算开头运气好了，之后总归会遇上强劲的对手的。”林弈楼随手拿过已经拆开过的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眉头轻挑了下：“这……” “新的规则是什么样的？”岳清灵凑近过来，一起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后，她不由得侧目看向周知许。 周知许被看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那个……”岳清灵语气无奈：“一直不曾见过周公子出手，不知道周公子师承何处，都会些什么功夫？” “这个……在下学的比较驳杂。因为与右翼神将府有点远房亲缘，小时候倒是有幸跟沈将军学了几年风雨剑。后来拜在了倾武山门下，这些年，也得雨花仙和巴山老人指点过一二。” 周知许将自己师承介绍了下，奇怪问道：“岳小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自己看吧。”林弈楼将手中的纸稿递过去。 周知许接过一看，迟疑地自言自语一句：“指挥者？” 第176章 新的规则 “指挥者！” 同一时间，四十六号房间的正厅里。 常子翼和陈敏，陈露姐妹，还有一位来自雁回峰的慕容海也在研究着武试的新规则。 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将不再是二人一组，而是单人赛，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受益点，至少林弈楼和岳清灵的二人剑阵算是不攻自破，没有用武之地了。 每个队伍派五人出战，一人一场，五局三胜制，不允许像之前那样，强者如林弈楼和岳清灵的二人剑阵或江小树那样，一个人打穿对手整队。 而六人一队多出来的那一个人，也并不闲着，某种程度上，这个人比任何一个上台比试者都来得更重要，因为他是指挥者！ 新规则之下，之后出战的成员并不是自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他需要绝对服从指挥者的命令！ 指挥者要一上来直接用洛山至强剑燃山焚天开大，出战者就不能凭自己喜好非来一套潇洒的大自在游龙剑诀。 这样属于犯规，直接判输！ 陈敏长出口气道：“倒是听庞峰主的历史课讲过，这是曾经北越皇朝军中负责培养默契的训练方法，刀皇陵里的武试会出现这个着实也不算奇怪。我和妹妹也偶尔会用这个方法训练彼此的默契。” 常子翼笑了笑道：“那不是挺好，至少你们两个肯定没问题。” “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个规则如果用在这里，已经不是单纯默契的问题了，它考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陈敏惆怅开口：“首先是指挥者的见识和反应，天下功法如此多，遇到不曾见过的路数，能不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决断。其次，还有出战人员的选择，因为名单一定就不能更改，所以出战成员的先后次序，都非常重要。” “八号队伍，因为林师弟和岳师妹二人剑阵的强势横扫，其他人都不曾出过手。霍师弟我们还算熟悉，其他的三位，除了佛子慈心名声在外，另外两位，我们都可以说是毫无了解。” “别说他们了，咱这边的自己人还没了解清楚呢。”陈露叹气地插了句嘴，目光往一旁位置上自顾打坐入定，闭着双眼的道袍男子看了眼。 道袍男子似有所感地睁开眼，颔首微笑道：“贫道一直听着，放心，我一定尽力，不会拖后腿。” “庄兄言重了。”常子翼点头还礼，心中想着自家队伍的情况，他们有四人同出洛山，彼此还算熟，庄石来自天一观，虽然说洛山和天一观关系不太和谐，但毕竟同为正道宗门，天一观的功法他们还算比较熟悉。 就是那一位…… 目光下意识朝左侧一个房间看去时，房门正好开了，黑白相间的布衣略宽，仿佛一块大布将少年罩在里面，有着银白色头发的少年倚靠在门边，很是随性，就连一身妖气都没有丝毫收敛。 少年声音懒洋洋地问道：“话我都听见了，所以，你们准备选谁来当这个指挥者？” 陈敏微笑道：“谜独公子，有什么指教吗？” “没什么指教……” 谜独狩淡淡出声：“不难想象，你们对我的妖族功法必然了解不多，休息三天，我只能给我们的指挥者尽量普及普及，免得到时候连招数名字都喊不出来。” 妖族少年如此愿意配合的态度倒是让几位洛山弟子略感惊喜。陈敏客套地道了声谢。 “用不着。”谜独狩语气依旧冷淡：“我只是不管什么样的比试，都不想输！所以，你们动作快点，把指挥者选出来。” …… …… 夜穹之上，繁星点点。 竞技场没有了白天的人声鼎沸，陷入一片沉静，成了情侣们的幽会盛地，隔着老远，就有一对男女相互依偎，互诉衷肠。 林弈楼依稀记得曾经的大学校园也有那么一处每到晚间就聚集一群小情侣的破花园，不过到底跟这偌大气派的角斗场没得比。 岳清灵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林弈楼怀里，仔细看着藏在隐身符里的小蘑菇在一旁空旷的地方，沿着一阶阶石阶跳上跳下，一个人折腾得挺欢乐，不由得露出淡淡的微笑，觉得林世兄说得挺对，毕竟是活生生的人，且正是好动的年纪，也不能一直不是收在葫芦挂件里，就是藏在房间里，还是得拉出来活动活动。 这几天下来，对这周遭环境也算熟悉，白梨花和东方玉作为刀皇陵内的话事人，并没有要求刀皇陵中的修行者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加上除了武试比斗之外，私下拼斗严厉禁止，违者抹杀之的规矩。 没有初来乍到时的谨慎提防，安全上又有了保障，已经越来越多的修行者习惯在比试之外的时间走出房间到处溜达逛逛。 不过除了角斗场本身，这处幻境也没有太多地方可以一探就是。 坐了一个多时辰，聊了些之后武试的事情，其余基本都是没用的闲话。 耳鬓厮磨得差不多了，耍玩得有些累了的小蘑菇撒欢跑了过来，笑嘻嘻挤到二人中间，被林弈楼顺势抱了起来：“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岳清灵俏脸微红，轻声点头：“好。” 地下宫殿风格的房间外，夜明石微弱的光华照着长长的甬道，颇有种诡秘的气氛，甬道尽头有一处公共区，摆着几把椅子，再往上走，就通向角斗场。 墨千城在两边的椅子间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叨叨着什么，一时没注意漫步归来的两人，回头乍一看幽光之下的两张人脸，把自个给吓了一跳。 “啊——” “凡达。”林弈楼顺口一接，有些无语。 “林，林大哥！岳小姐。你们，回来了。”墨千城挠挠头，疑惑不解：“什么凡达？” “没什么。”林弈楼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墨千城一时有些踌躇起来：“我，我，我……” 林弈楼看了岳清灵一眼，将怀中的隐身符里的小蘑菇放到她怀里，岳清灵微点下头，会意地先行回去。 林弈楼随口一笑道：“你跟我来吧。” “啊？”墨千城不由得一愣。 第177章 论符 “我想过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来找我，你倒是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能忍。” 夜风清凉，树影婆娑。 角斗场外某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停下脚步的林弈楼笑着开口，随手递去一把瓜子：“来点不？” “呃，多谢林大哥。”墨千城有些拘谨接过一些，听着瓜子壳在静夜中裂开的脆响，迟疑开口：“林大哥知道，我想找你？” 林弈楼淡淡笑道：“这很难猜吗？学棋之人遇到高手，学画之人遇到名仕，都会忍不住想要讨教讨教的，我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手名仕，但一手符道造诣在同辈中人大概算得上顶尖，你是学符之人，如果看不出来这点，只能说你天赋一般，还是早点换个修行门道吧。” 被说穿心思的墨千城倏地脸色一正，恭敬地行了一礼，诚挚开口：“还请先生赐教。” “叫什么先生，不要这么严肃，就聊聊呗。” 林弈楼笑了笑道：“世间符术门派，入门第一课，大概就是看符道先贤们的符纹图录，临摹起手，哪天能够领会横竖撇捺间的一点符意，大概就算初成，你们墨家以符成名，也是这么教的吗？” 墨千城点点头：“确实如此，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的林弈楼轻笑一声：“千城，你觉得符是什么？” 面对突然的提问，墨千城紧了紧神色，小心翼翼地回答：“一门修行学问？” “这太笼统，说具体些。” 墨千城细细思索了下，觉得画符习字某种程度上有点共同之处，写字给人看，画符给天地看，一念及此，他尝试着开口：“符，是语言，符师写给天地看的语言。” “可以啊！确实，符，就是一门语言！”林弈楼眼光大亮，拍了拍墨千城的肩膀，呵呵笑道：“当时我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个答案。你虽然犹豫思索了一阵，但还是很可以的。” 墨千城：“……”林大哥这是在自夸吧？ 被墨千城无辜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林弈楼轻咳两声，摆出微微严肃的样子：“这世间修行法门无数，但说到底，无非就是吸纳天地灵气于己身，强壮神魂真元，从而衍生妙法无数，这些法门的基础，在修行者自身。” “而符师不一样，符道的本质，是以符道之，问天地借力！” 说话间，他抬起手，随手画了一道符。 顷刻，就有毛毛雨下了起来，夜风一时更凉。 “耕耘于灵田中的修行者，都会修炼小云雨诀，以供布雨时所需。符师一道落雨符，同样能做到。效果一样的场景，门道却是截然不同的。” 林弈楼淡笑问道：“可看清了我刚才画的符纹？” 墨千城点点头。 “是不是和你看过的落雨符不太一样？” 墨千城再次点点头。 “这才对嘛！有人一字断水，千江绝流！有人一字开山，一线连天！有人一字画出一个小世界，成梦幻之境！即便是最简单的一字符，在不同的符师手里，甚至在同一个符师不同的心境下，都会有不同的效果。” 林弈楼又画了一道符。 这次墨千城看懂了，是很标准的风符符纹。 然而，符意爆发时，确实有风，却也同时有火，风助火势，比单纯的风符火符威力更盛，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这……”墨千城目光闪动，回想着之前的那些话，若有明悟：“原来如此，符纹只是工具，重点是符师想让这道符形成什么作用！同样的词在南北尚有差异，没有谁说风符一定得是什么样子。” “怪不得！”墨千城倏地激动起来：“怪不得越高深的符术，领悟起来就更加难！不对，不是这么说的，高深的东西当然会更难些，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 墨千城尚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林弈楼先开了口：“一些简单的符，像风符，火符，水符之类，很好领会，实在不行，符画百遍，其意自见。但画地为牢，樊笼，焚，五灵正法之类高超奥妙的符，就太难了，因为每个人的思想不一样，越复杂的符，参杂符师的个人意念就越多。” “把学符比作看书，就像你阅读一篇先贤文章时，拼命地想要领会他这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果其实，作者当时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驴唇不对马嘴，最后自然明悟不出什么东西。”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林弈楼轻叹道：“以符师先辈的符纹开悟，临摹其意有什么不对？其实本质上没有，这确实是符术入门的好办法，毕竟前辈们半生心血都摆在那里了，有道是家里既然有这个条件，不用白不用。” “只可惜啊，到最后都只顾着学别人的道了，却忘了自己的道，等想起来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太过，就算要掰回来，却已经连重头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啊，神符师，好久不见了。” 墨千城目光闪动，神色凝肃：“既然如此，那家中前辈为什么，还要如此教导？” “第一，因为效率，先贤铺路，大道直上青云，至少在前期，有天资者，成效是很快的。至于后期，其实也不是没人做到过，挣脱前人的束缚，在破而后立中，找到了自己的符道，成为了神符师，只是那样的人越来越少，到今天，已成传说。” “而我跟你说的这条路，其实也没有好走到哪里去，自创符纹，让天地听到自己独有的语言，创独属于自己的符道，这本身，其实比从先贤符道中挣脱，破而后立更加艰难。” 林弈楼无奈耸耸肩：“同样两条难走的路，至少借先贤之意入道在前期效率十足，也难怪如今的符术传承，皆在走这条路子。” 墨千城语气认真：“但林大哥明显走的另一条路，为什么？” “我的老师跟我说过，就算破而后立，终究有些东西是很难彻底摆脱的，所以就算最后成了，最多也不过是个次品。” 林弈楼随口笑道：“我这人不喜欢凑合，要就要最好的，不喜欢次品！” 墨千城瞳孔猛然一缩，旋即长长吐出口气，一丝不苟地躬身拜行揖礼：“今夜听君一席话，振聋发聩，感悟良多！千城在此谢过！” “不用。”林弈楼将人扶了起来，随口笑道：“都是学符的，同是道友，聊聊而已，聊聊而已。” 第178章 武试第二轮开始 武试休战三日，这三日明显不是休闲安逸的三日，因为不存在全员相熟的队伍，作为各个队伍挑选出来的指挥者，这三天缓冲期是弥足珍贵可以用来多多了解自己不熟悉的队友的时间。 于是乎，角斗场里外各处都有人在僻静角落互相指教的身影。 清晨，林弈楼就打着哈欠，看着周知许耍了一通风雨剑，又练了一遍倾武山的功夫，细细介绍比划着招数。 他正是被推选出来的指挥者。 说来在这一点上，对比起洛山剑宗的队伍，林弈楼觉得八号房里的他们几个，着实是吃了点亏的。 毕竟洛山剑宗队伍里，有四位从小在洛山长大的同门，虽然来自不同的山峰，但也是从幼年就相识的交情。 作为商皇明面捧上来和洛山争锋的天一观，虽说洛山剑宗不怎么放在眼里，但所谓知己知彼，天一观的功法路数，洛山弟子还是相对熟悉的。 也就是那个妖族少年，他们应该比较知之不详。 但跟那头比起来，他们这边情况更加一般。 虽然和清灵妹妹关系亲密，但林弈楼也只知道她会洛山剑法，至于她打小练的岳家枪，林弈楼不会更不懂。 霍山甲也是一样，霍神将家传了什么绝学给霍少爷，林弈楼只知道有一套霸王拳，但想来绝对不止于此。 至于萍水相逢的周知许，那就真的抓瞎了。 墨千城同为符修，他还算心里有数。 与佛子慈心相交多年，则是唯一详知底细的了。 就这点微弱优势，他就当仁不让地成了八号队伍的指挥者。 没辙，其他任何一个拉出来，还真的不如他。 三天时间，林弈楼尽全力地了解着周知许的功法路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岳家枪。 霍山甲想了想，觉得区区三天，一时间给林师兄灌太多的东西，难免消化不良，表示自己只用洛山剑法对敌即可。 林弈楼觉得也是有点道理，感谢霍少爷的减负。 墨千城自那夜与林弈楼论符之后，犹如进入了闭关状态，就是吃食也自个在房间里解决，林弈楼关心地探看了下，房里满地纸稿，上面画了无数横竖撇捺勾，有的蕴含淡淡的灵力，有的宛如死物。 想要画出自己的符道，终究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看着凌乱的房间，林弈楼莫名有点担心这家伙走火入魔，好在又一次坐道论符一番，这一次聊得更精深，更细致。墨千城思路清楚，条理清晰，让林弈楼稍稍放下心来，劝诫他欲速则不达，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林大哥放心。”墨千城点了点头：“我有分寸，不会鲁莽行事。” “那就好，饭菜给你放桌上了，记得吃。”林弈楼嘱咐一句后回了自己房间。 小蘑菇有模有样的在打坐入定。 林弈楼不做打扰，在床上歇下，可能这些天又记又学又分析的东西太多，用脑过度，不知不觉倦意袭来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起得甚至有些晚，不过一顿好觉之后，很是神清气爽。 岳清灵已经端了早餐过来，投喂完洗漱好的林弈楼和小蘑菇。 熟练地将小丫头收到葫芦挂件之内，代表着休息时间结束，新一轮武试正式开始的钟声就敲响了起来。 林弈楼看过八号房内的各位，笑了笑道：“走吧。” …… …… 阳光下的角斗场显得有些萧条，从最开始的一百零八支队伍，六百多号人，短短数日，几经角逐，到如今仅剩十六强队，人数不到百人。 然而沉肃的气氛却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凛冽数倍。 没有下场的队伍早早就坐到了观众席上，安潇潇和江小树坐在一起，其他队友很自觉离得稍远，颇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沈柏和几位燕朝队友出来时正好遇见百里策等人，双方微带凛冽意味的目光对视后，冷哼着互相擦肩而过。 今日，他们也同样被匹配成了相互对战的两支队伍，需要在演武场上，一决高下。 队伍成员之中，一方多来自大燕，一方多出于大商，且都是官军子弟，说是刀皇陵里的燕商之争也不为过，比起寻常对决，更多了几分硝烟烽火之意。 很快，没下场的十四支队伍，八十四道身影一个不落地坐到了观众席上，没有人愿意错过，夺冠热门队伍在三日休整后的首秀之战，会是怎样的精彩。 这个夺冠热门，说的倒不是林弈楼等人的八号队伍，而是洛山剑宗的四十六号。 因为规则的更改，二人剑阵胎死腹中，八号队伍的优势无疑大打折扣，反倒是洛山同门多年的默契，加上之前虽然不像二人剑阵和江小树那般霸道惊艳，但同样实力不俗的表现，成为了新规则下的夺冠热门。 对这样那样的分析，安潇潇多少是有些嗤之以鼻的：“纸上谈兵。” 江小树不置可否，往高台上瞥去一眼。 白梨花和东方玉也再度压轴现身。 林弈楼等人早早就等候在了备战区，与洛山剑宗的几位遥遥相对互敬一礼后便静静等着。 白梨花向来不说废话，朝下方瞥去一眼，见双方人马已然各就各位，淡笑了声，直接道：“指挥者，入场。” 林弈楼和陈敏各自起身，从各自的队伍里走了出来，演武场两边各放了一方半米高的青石，上面一张雕刻着精细纹路的石椅仿佛和青石本身天然一体。 很明显，这就是为指挥者特地准备的坐席。 两人各自上去，互相颔首致意后，双双坐下。 高台上的白梨花看着手里的名单，宣读出声：“武试第二轮，第一场，第一局，周知许对陈露，请出战者入场。” 周知许面色淡定，三两步跃上演武场，看着对面神色有些深沉的陈露，微笑致礼：“周知许。” “陈露。” 陈敏听着妹妹语气略有不耐的声音，也是不由得皱起眉头，诚如她之前所言，这个新规则之下，考验的东西太多。 他们为求稳当，这一场，决定由妹妹陈露上场，以她们多年姐妹默契，抱的自然是想要抢得头筹的意图。 若是对面也有这样的意图，想来首发之人，应该是岳清灵才对啊？ 第179章 慢了一下 岳清灵无疑很强，但在刀皇陵限制修为境界在通玄巅峰，又是这样的对战规则之内，以她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还是有搏一搏的机会的，哪怕最后输了，拼掉了一个天之骄女，也不算太亏。 只是没想到，对面首发的，竟然是他们最不熟悉的两人之一。 这人莫不是和林师弟有什么交情？还是他们被对手算到了心态，第一局故意派一个不相熟，彼此毫无默契的人来当弃子？用来拼掉自己队伍里的一员好手？ 陈敏沉思了片刻，长出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抛到脑后，事已至此，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她起身接过木制傀儡送来的一枚古币，向上一抛，盖到手背上。 林弈楼随口道：“正面。” 陈敏拿开遮挡的右手，左手手背上的古币刻字朝上，确实是正面。 将过程收入眼底的白梨花悠然出声：“根据规则，猜中者有权决定先出手还是后出手。” 出战成员根据指挥者命令而动，若双方指挥者都想以静制动，大半天不出声，双方安静对峙，总不是个事，故而抛币猜先，先手队伍在规定时间内不出招视为犯规叛负。 林弈楼谦逊地抬了抬手：“那还是女子优先吧。” 确定先手，台上的白梨花点了点头，俯视着演武场上早已就位的两人，随口发问：“你们两人，可准备妥当？” “妥当！” “开始！” “风梳雨帚！” 没有任何犹豫，白梨花余音犹在，陈敏就开口出声。 锃的一声。 陈露无论拔剑还是出剑的速度都快到了极点，洛山基础剑式的起手剑招，从小到大，她已不知练了多少次，这一招，宛若本能，行云流水。 明亮的剑光瞬间飞掠十余丈的距离，直刺周知许的面门。 周知许眼睛都没眨一下，始终从容淡定，在等待着指挥者的命令。 林弈楼正襟危坐，面容沉肃，在剑光刚亮起的时候，就应对出声。 “冚家铲！” “弯的否！” “一袋米扛几楼！” “酒干倘卖无！” 全神贯注的陈敏直接呆住：“？？？” 剑光临身，周知许听到声音，情不自禁的呵笑声中，动作亦是迅捷，身形一闪，轻而易举避开迅疾如电的剑光，步伐轻盈，如同鬼魅一般，加之陈露本就出剑向前的冲势，两人几乎瞬间贴近。 陈露面色冷然，眉头紧蹙，在等待着指挥者应对的指示。 猛然回神的陈敏紧急一声：“倒春寒！” 陈露闻声而动，手腕一转，剑势突变，明明是回防的动作，角度却极其精妙地往周知许胸口划了过去。 “可惜，慢了一下！” 耳边响起的声音犹带笑意，灌满充盈真气的手掌已经如雷落在了剑身上，打出一声脆响。 劲气沿着剑身震荡袭来，陈露身躯轻颤。 周知许手影抚过剑身，手影翻飞间，招数极其巧妙地夺剑。 陈露神色巨惊。 顷刻，一剑横来，周知许手握长剑，抵在了陈露的脖子上，微微一笑：“承让！” “你这是耍赖！”陈敏气急地站起身，她很清楚，局面之所以如此陡然溃败，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在听到林弈楼开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后一时呆住，指挥的节奏慢了一下，这慢一下，如同给对面的周知许让了一招半式。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须臾之间。 所以周知许动作毫无阻滞，滑云步躲开陈露试探的一剑后，直接就是倾武山的翻云掌和两招揉云散手配合得天衣无缝，瞬息夺剑，最后一剑横出，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具体招数，就落定胜局。 这一切的结果，就只是她愣了一下而已！ 这让她如何服气？所以她神色不忿地看向高台处：“我抗议！他这是耍赖！” 石椅上的林弈楼老神在在，声音悠悠：“这规则里，也没说不能讲方言嘛。” “你……”陈敏咬牙切齿，直想骂人，却出于教养，憋不出什么太难听的词，只能恶声恶气再骂一声：“无赖！” 林弈楼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陈敏看得更气了，再度往高台处看去，声音比平时大了数倍：“若都像他这么做，那这个指挥者还有什么意义？这个规则等同于虚设！” 常子翼叹笑一声，还是第一次看到性子柔和的陈敏这般暴跳如雷的样子。 高台上的白梨花朝东方玉看去。 东方玉神色淡然，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轻笑，随口道：“钻空子，也是一种策略。不过你方才说的可不是同州方言，这大夏各地，或者说，如今的三大皇朝数百种常用语系，我都听得懂，但你方才说的那些，我确实没怎么听懂。因此我也无法说，你那些瞎喊的话，对应的不是出战之人使用的招数。” “行吧，算你过关，这场，周知许胜。” “多谢先生。”林弈楼笑着起身，往高台处微微倾身一拜，心想有你这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做裁判，他自是不敢拿这个世界的方言来糊弄。 东方玉说完，朝陈敏那边望去一眼，接着说道：“不过她说得不错，若都像你这么玩，这个比试的规则，着实形同虚设，所以接下来，指挥者必须使用神州官话，任何方言，妖族秘语，甚至直接瞎喊的，都属于犯规，直接叛负。” 陈敏依旧愤愤不平。 演武场上，周知许赔笑地将剑递还回去：“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和陈敏一样，陈露也是憋屈得很，冷哼一声，接过剑甩头走回去。 周知许同样转身，对石椅上的林弈楼竖起拇指，略表赞叹，着实没想到，这个无赖法子竟然真成功了。 观众席上的修行者表情各异，不少指挥者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想过这法子？不过也没用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已经出现了，这取巧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 所以安潇潇很恼怒，握起拳头敲在腿上，气鼓鼓的。 江小树看得奇怪：“怎么了？” “那个家伙，居然抢先了！”安潇潇哼声道：“我本来也打算用妖族之语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的！这下好了，没得用了！” “你们两个……” 江小树无奈摇了摇头：“心思真多。” 第180章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不理会其他人各自不同的心情，东方玉既然给了准话，八号队伍便顺利取巧地用指挥者最不熟悉的一位成员拿下本场第一局的胜利。 白梨花再次照着名单宣读出声：“第二局，霍山甲对慕容海，请出战者入场。” 作为雁回峰峰主慕容瑾的儿子，慕容海有着肖似其父的英俊相貌和佛系性子，笑容和煦：“陈师妹，放宽心，已经发生的，就忘了吧，做好之后的即可，别有压力。他们有的人视万兽令牌如命，势在必得，我们不必如此，就当这是场普通的试炼就好。” “好，多谢师兄。”陈敏笑应一句，然而到底气性未消，轻哼接了句：“但即便是试炼，我也不想输给那种无赖。” “那就靠师妹指挥了，这一次，他们可玩不了赖了。”慕容海温和一笑，提剑上场。 早已在演武场上的霍山甲行了一礼：“慕容师兄。” “霍师弟。”慕容海还礼后微笑开口：“如果我知道的没错，你与林师弟应该是在洛山相识的。所以，你与他同样熟悉的，应该只有洛山的功法，且让我看看，你上洛山以来，修习的成果。” 霍山甲拱手道：“还请师兄指教。” 慕容海同样拱手一礼，待上方的白梨花问话是否准备妥当，两人齐齐应声：“妥当。” “开始。” 第一局对方先手，根据轮流当先的规则，这一局，就轮到霍山甲先行出手，林弈楼同样一声“风梳雨帚”，用基础剑式的起手招数开场。 慕容海意外挑眉，洛山基础剑式，他们这些从现在山上长大的日以继夜不知道练了多少次，霍山甲在洛山不到两年，这一剑的风采，却是丝毫不输他们。 陈敏应对出声：“震山鬼！” 慕容海神色从容，拔剑出鞘的气势却凶悍无比，剑啸凄厉。 霍山甲心知肚明，这基础起手式，绝对会被碾压，也在这时，林弈楼飞快出声：“游龙惊梦。” 足下一点，身影翻飞，霍山甲剑起大自在游龙剑诀第四式惊梦，绕开了山鬼呼啸后，从四面八方来袭。 陈敏则在游龙剑势初起就已开口：“风起长林。” 游龙潇洒，长风飘逸，两套风格略有相似的剑招相对，无数剑光交织，对剑声不绝于耳。 林弈楼再次开口：“一剑燕回！” 稍落下风的霍山甲身影猛退，用诡异的绝杀剑，当作了逃命的路数，看得慕容海情不自禁眉头一挑，有些赞叹。 陈敏却没有心情去赞赏这一份精彩，只想乘胜追击，急声出口：“天星映海！” 林弈楼应道：“揽风归！” 陈敏再出声：“飞星横昼！” “游龙在天！” “画龙点睛！” “蝶舞飞花！” “金凤朝阳！” …… …… 演武场上两道身影腾挪起落，剑光偶尔错落，更多时候交战到一起，发出阵阵剑鸣。 观众席上的修行者们看得越发神色凝肃，感叹洛山剑法的精妙之余，更对场上的出战者与指挥者之间的配合暗自叫绝。 各个队伍中的指挥者压力更盛，不知道自己与队友是否能做到这般的默契。 四十六号队伍的观战区里，原本百无聊赖半躺着的谜独狩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若换作平常，这种切磋风格，犹如儿戏的对战，绝对会让他大失所望，但今天不同。 能够做到指挥者出声，出战者毫不迟疑即刻应对，这种方式的战斗能拼到这个程度，实则非常精彩！ 这需要非常强大的信任与默契！ 陈敏和慕容海能做到这点不奇怪，毕竟他们认识已多年，可以说情同兄妹。 但另外两个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入洛山才不到两年吗？ “他俩入山之前认识？”谜独狩忍不住问道。 “据我所知……”常子翼吐出口气：“应该是不认识。” “那这……”谜独狩目光闪动，随口笑道：“很了不起啊！” 常子翼笑得略显无奈：“谁说不是呢。” “燃山焚天！” “挑剑式！” 俩人说话间，演武场上骤然剑势狂涌，在对了数百招后，林弈楼开口，霍山甲执行，终于动用上了洛山最强一剑，燃山焚天。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从陈敏沉肃的脸上滑落，她的双拳攥得很紧，心情明显极度紧张。她着实没有想到，会在比拼默契与剑法的对决上，被逼到这么心惊肉跳的地步。 她原以为会迎来一场还算轻松的胜利。 与之相比，慕容海镇定许多，哪怕出剑的次数远超预计，但他不曾乱过急过，即使面对燃山焚天炙热的剑意，他也只是从容遵照指挥者的吩咐，斜剑一挑，他的剑尖便精妙绝伦地刺进了尚未完全聚起的剑势中，贴在霍山甲的剑上，摩擦出几点火光，旋即上挑横拖，带起一缕清风。 剑势未成，长剑脱手。 霍山甲面色震惊，虽然在洛山修习不算太久，他的洛山剑不能说大成，但用基础剑式破他最强一剑，是不是太踩人面子了点？ 霍少爷有点不爽，然而对手的剑尖已经靠近了咽喉。 “你赢了！”他哼声一招手，招回佩剑后转身下场。 慕容海愣了下，他私觉得这场对战非常精彩，也很痛快，故露破绽引对方祭出杀招，最后用基础剑式破敌更是妙到毫巅。 不过让他更意外的，是林弈楼和霍山甲的配合，明明没怎么相处过的两人，能在洛山剑法上以这种方式跟他和陈师妹拼到这个地步，他着实非常佩服。 就是赞赏的话还没说出口，霍师弟就一脸不爽的走了。 不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年轻人，还是有点沉不住气啊。 他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对上陈敏的眼神，微微一笑，颔首道：“师妹辛苦了。” 确实辛苦！ 陈敏喘了几口气，对面的林弈楼也好不哪去。 前襟后背都有明显的汗渍，林弈楼坐在指挥者的石椅上，剧烈喘息中，身体甚至有些轻颤，吐槽连连：“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早知道就不接了！” 之前不曾多想，这一场后，很多人都猛然意识过来，这样的比试方法，实则对指挥者的压力大得难以想象。 毕竟出战者只要执行招数就好了，指挥者却要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不断应对出声，若稍慢一分，之前的第一局记忆犹在。 这对指挥者在功法招数的了解上，以及临场的反应上，无疑严苛到了极点，对心神精力的消耗，更是剧烈到了几乎疯狂的地步。 第181章 岳清灵vs谜独狩 “精彩啊！” 周知许给回到观战区的霍山甲递去一杯有恢复体力功效的茶水，随口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商神将之首霍家的幼子，和大夏左翼神将府遗子，是生死之交呢！” “谢谢。”接过茶水的霍山甲喝了两口，在周知许身旁空位坐下，语气淡然：“令行禁止，不过是军中最基础的素养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林师兄，是那种在战场上，值得将后背托付的人，我自然信他。可惜，还是输了。” “虽败犹荣。”岳清灵赞赏道：“你们两个，平日交集不多，能将从小在洛山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逼到那种程度，已经非常厉害了。” 周知许悠然一笑：“岳小姐还真是心大啊。” 岳清灵微微一怔：“啊？” 周知许拿起热茶，轻吹两口，意味深长道：“大商军方有霍少爷这样的年轻人，可不是大夏之幸啊。” 岳清灵怔愣下后，不由得面色深沉起来，因为她意识到了，周知许说的确实不错。 霍师弟很好，无论品性还是能力，都堪称纯良翘楚，但他同样也是商朝神将之首的儿子。 霍山甲神色微冷，冷笑一声后道：“怎么，周公子想防范于未然？” “没这个意思，只是说句实话。”周知许笑道：“我个人而言，更希望出了刀皇陵后，和霍兄仍是朋友。” 霍山甲不由得沉默，他何尝不希望如此，只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花林之中，百里策朝岳清灵射出的那一箭。 商皇的野心极大，三大皇朝必有兵锋相见的一天，到时候，朋友变作敌人，想想都觉得难受啊。 他无奈地吐出口气，到底没说什么多余但无用的话。 便在此时，询问过两位指挥者，确定双方不需要暂且歇息后，白梨花的声音悠悠响起：“第三局，岳清灵对谜独狩，请出战者入场。” 岳清灵只得暂且将心中杂绪压下，起身出去，与坐在石椅上的林弈楼目光一对后，银枪抖落在手，跃身上场。 谜独狩的身影几乎同时落地，双手各握弯刀一柄，那双刀刀身半透，宛如寒冰凝结，散着森森寒意。 “寒鱼，冰雁！”岳清灵语气冷漠：“能握有这对刀，还以谜独为姓，你是大雪山妖域的王族。” 谜独狩淡淡一笑：“听闻岳家军逢妖必杀。刚想起来，似乎这武试，也没有点到为止，不得杀人的规矩啊。” 他眉眼挑衅，施施然往那高台处投去一眼：“我说得没错吧，裁判。” 白梨花悠然笑应：“既上擂台，自然生死各安天命。你们，可准备妥当。” 岳清灵冷笑应道：“妥当。” 谜独狩回头看了眼陈敏：“指挥者，你可准备妥当。” 陈敏严肃地点了点头。 谜独狩旋即语气随意笑道：“那我也就妥当了。” “开始。” 随着白梨花宣告声落下，陈敏的声音随之响起：“雪落人间。” 刀光映照起天际的流云，还算晴朗的天穹之下，瞬间犹如凛冬降临，即便远远坐在观众席上的修行者们，都感到了清晰刺骨的寒意，情不自禁对妖族少年强大的真元之气感到敬畏与嫉妒。 不算那些凤毛麟角的天资之才，妖族在修行天赋上，确实普遍比人族强上许多。 “那家伙……” 安潇潇小嘴微张，略感错愕：“竟然一上来就把最强的招数使出来了？” “不意外。”江小树面色平静：“若是正常交手，自然可以慢慢试探，待到合适时机，再出杀招，决胜负手。但眼下的情况，洛山剑宗的弟子不可能对雪山妖域的手段烂熟于心，再加上人族与妖族功法之间的天然差异，能在短短几天记住一些功法路数，已是难得，期待她能融会贯通地使用，有点不现实。” “所以他出手就要定胜负！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这是最正确的做法！毕竟林弈楼能和霍少爷配合到那种程度，以他和岳小姐的关系，自然更不会差到哪里去。” …… …… 林弈楼目光凛然，双眉紧锁。 江小树能看明白的，他自然也清楚，换作是他，面对对手想要高下立见的做派，他自然会选择避其锋芒。 然而，岳清灵站得和手中的银枪一样笔直，猛烈升腾的真气仿佛在周身烧起无形的烈焰，让空气都出现了几分扭曲。 神将之女下意识地动作，无声，却战意凛然。 兵法虽是诡道，但有时候也讲究一鼓作气，也拼孤勇气势。 在这样凛然的战意面前，选择暂避锋芒，终究不美，且与意不合。 但那样打，太凶险了吧？！ 犹豫的时间其实只有刹那，林弈楼心中念头百转的时候，嘴已经张开，可以忽略不计的短暂纠结之中，飒沓步灵动优美的招数终究没说出口，凝重的声音只沉肃地吐出两个字：“裂风！”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岳清灵有种心意相通的愉悦，手中枪风起舞。 少顷，如凛冬突至的刀势和直要把狂风撕裂的枪势几乎没什么时间差地先后暴起。 双刀与银枪相遇的瞬间，演武场寒霜尽染，又顷刻被无形犀利的风切成无数碎石。 整座角斗场崩裂碎纹无数，凶猛震荡的两股真气让观众席上的修行者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一击，已经隐隐有了势成境的味道，说明场上两人，都在这一次交锋中，略微摆脱了刀皇陵的限制，这才是真正令人震惊的地方。 东方玉随手轻挥，无形的结界护住了直要倒塌的观众席，顺便给两位宛如正经受凛冬狂风呼啸的指挥者立起一道屏障，隔开了肆虐的风暴。 林弈楼和陈敏同时大松口气。 毫不留手的大招对撞，岳清灵和谜独狩齐齐吐血，眼神对峙间却彼此分毫不让。 想要立见高下的两人，一招未分胜负，他们彼此都有些意外。 林弈楼和陈敏快速反应过来，几乎在同时开口出声。 “百鸟朝凤。” “雾月斩！” 岳清灵枪风再起，一点寒芒如化万千。 谜独狩的刀同时幻化虚影，带起寒霜一片，缥缈如幻间，刀势如虹。 这一刀先动的却是身法，谜独狩的身影如月隐雾中，难以捉摸，岳清灵的无数枪影尽没入雾中，打在空处。只是顷刻，雾中又瞬间爆发出无双刀意，寒入三九时节，迅猛至极。 第182章 不简单 “飞燕掠清风！” 碎裂一片的演武场上结出第一道冰棱的时候，林弈楼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岳清灵应声而动，脚步分踪错影，身影急速飞退。 然而凝结的冰棱化线为面，同样迅速爆发，谜独狩现出踪迹时，哪怕岳清灵已经凭飒踏步瞬息退到俨然废墟一片的演武场边缘，但谜独狩如影随形，寒鱼冰雁两把寒意凛然的弯刀裹挟着强猛的刀势朝岳清灵直斩过去。 岳清灵衣裳上已结起寒霜点点。 “游龙惊梦！”林弈楼急声开口，迫在眉睫的时刻，他也没时间去思索不算了解深刻的岳家枪，条件反射出声的就是洛山剑法。 会意的岳清灵飞快把手移到银枪柄末，顿时就要以枪为剑。 剑势初起，刀势已退。 谜独狩双刀直斩的动作改护胸前，眨眼退出十余丈距离，半转个圈，清啸声中，将笼罩而来的肃杀剑气卸去。 一口血雾喷出，谜独狩半跪在地。 岳清灵猛然怔住。 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住，然后齐齐看向高台处。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东方玉此刻站到了高台边缘，方才，骤然之间一道剑气横杀而出，正是他的手笔。 “怎么，玩黑的啊？”谜独狩嗤笑一声。 “雾月斩，确实是隐杀之招，一藏一攻之间，杀敌一个措手不及，着实不错。” 东方玉平静地看着下方，语气毫无波澜：“但你方才那一斩，用了冰封千里的刀意。所以严格来说，你是将两招合为一招来用！取巧可以，但别让我看出来，既然被我看出来了，那你方才就属于犯规，按规则来讲，你已经输了。” 谜独狩呸了口血沫，收刀起身，没多说什么，转身对上陈敏的目光，随意地耸耸肩：“抱歉，玩脱了。” “这……”陈敏一时语塞，只得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那家伙留手了，警告而已，没动真格。”谜独狩旁若无人慢悠悠走回了观战区，大喇喇地在长椅上躺下。 “岳清灵胜。” 尚有些怔愣在听到白梨花的宣告声才终于回神，回到观战区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梦幻。 林弈楼也满脸沉重地离开了指挥者的石椅，走进观战区，递上一个瓷瓶：“服下！” 岳清灵微笑接过，别看她和谜独狩只是吐了口血，然而开场就是杀招对拼，势均力敌的下场就是，实际他俩如今都负了不轻的内伤。 她身上自然也不缺固本培元的丹药，但这种被心上人关怀的感觉，总是很美好的，所以她笑得很开心。 林弈楼则笑得有些无奈：“就不能不这么要强吗？有时候暂避锋芒并不代表怯弱。” “我明白。”岳清灵笑了笑道：“但那家伙一副挑衅的模样，我就是想揍他！” 林弈楼伸出手，轻揉两下倔强又好胜的姑娘额前的刘海，语气轻轻：“你这样，很容易被激将法拿捏的啊。” 岳清灵感觉自己心跳略快，脸色微红一笑：“那到时候，还望世兄多提醒两句。” “好好休息。”林弈楼嘱咐一句，转身出去，重新回到指挥者的石椅上。 被大招对撞轰碎的演武场已经再度恢复如初，千疮百孔的观众席也再没有任何开裂的痕迹，白梨花站在台上语气随意：“第四局，慈心对常子翼，请出战者入场。” 穿着月白僧袍的慈心和一身洛山弟子常服的常子翼慢慢走上演武场，各自倾身致礼。 “佛子慈心，久仰大名。” “客气了，不过是虚名而已。” 高台上的白梨花例行询问，得到两声妥当回应后，宣布比试开始。 常子翼拔剑出鞘，淡笑一声：“请佛子赐教。” 按照轮流先手的规矩，这一局，该由佛子慈心先出手，林弈楼淡淡开口：“大旋风手！” 陈敏的眉头顿时一皱，若说佛门功法，南山寺大千叶手她倒是知道一二，这大旋风手是什么玩意？莫不是又是瞎喊的？ 佛子慈心证明了林弈楼并非瞎喊，话音未落，慈心已经出手，身法曼妙，飞转的手影确实宛若旋风，直拍面门。 陈敏连忙开口：“游龙归海！” 一声清鸣，大自在游龙剑诀顿起。 “落叶随风舞。” 慈心的大旋风手尚未出尽招式，耳闻声响，顷刻撤招，大自在游龙剑扑面而来，然而慈心就像一片落叶，在疯狂的剑风中轻舞，狂风想要击垮落叶，偏生愈发用力，叶子便飞得越偏越远。 “好精妙的身法！”观众席上的江小树忍不住赞叹出声：“我竟从未听过这门身法功夫。” “这是……”高台上的白梨花也皱起眉头，看向东方玉。 “我怎么知道……”东方玉理所当然道：“天下功法万千，我又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下方的林弈楼此刻又是一声：“猛虎拳！” “嗯？”东方玉微微蹙起双眉，呵呵一声：“还真是猛虎拳啊！” 演武场上，常子翼剑势将尽未尽之际，听到指令的慈心脚下一顿，双手乱拳狂舞。 那拳看着毫无章法，直像街头混子打架，似乎纯拼一个勇字。 陈敏开口洛山基础剑式刺字诀。 但她开口微微晚了一瞬。 剑刺被佛子慈心躲过，纷乱凶猛的拳头却砸中了常子翼两下。 陈敏连忙再出声：“磐石！” 林弈楼简单一声：“退！” 佛子慈心退身不动。 磐石剑法是防守剑，没人进攻自然不能自个舞个不停，陈敏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开口：“云埋万丈！” 林弈楼应对出声：“灵犀一指！飞燕惊鸿！” 云埋万丈是一记快剑，但慈心右手竖起的两根手指就像一道铁门，稳稳将那一剑夹在其中。飞燕惊鸿则是一记掌法，同样以快为要，只可惜威力略显不足，只打退了常子翼半步。 顷刻，在指挥者的声音中，两人攻防再起。 …… …… “灵犀一指……” 东方玉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怀念的意味：“昔年的陆小凤以这手功夫称绝江湖，自他故去之后，这门功夫在当时已成绝响！想不到数千年过去，此番竟然看到这门功夫重现人间，居然还颇有其精髓，那和尚不简单啊。” 第183章 山下套路深 佛子慈心果然不简单！ 这个想法不止东方玉有，观众席上一众观战的修行者们，同样情不自禁生出这样的感慨。 自他第一次出手，所使的招数都屡屡出人意料，例如他此刻施展的一路腿法，若不是观众席上正好有一位大燕景瑞人士，根本没人知道，这门天鹅拨水的腿法出自景瑞一个小门小派，只在当地小有名气。 至于之前的大旋风手和落叶随风舞，更是没人知道出处。 安潇潇不禁咋舌，诧异不已：“那家伙，到底练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功夫啊？” “江湖上确实有传，佛子慈心是个武痴，好习天下武学，尤其偏爱那种有意思且冷门的。” 江小树感叹出声：“只是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偏，这么冷。更想不到的是，林少爷，居然知道！而且运用巧妙！他和佛子，必然交情深厚，绝非泛泛之交！” 安潇潇表示同意地点点头，旋即撇嘴道：“但那些功法，除了灵犀一指和落叶随风舞还算惊艳，却都是防守的招数，其他的功夫，看着都好一般，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江小树言简意赅：“带节奏。” 安潇潇是个聪明人，听到江小树的回答，明悟之后，脸色不禁凝肃了起来。 聪明人不止是她，百里策，季清河，沈柏，谜独狩……有眼光的人都看出来了，陈敏的反应越来越慢了。 原本只是稍慢一息，如今已经有点迟疑不定。 应对对方的应对，是指挥者的任务，听到对家指挥者出声的招数，下意识地就会去想。 然而，林弈楼出声的路数五花八门，全都是陈敏闻所未闻的招数，不曾见过，自然不知道如何应对，等到招数初成，虽然飞快看懂，但已经落慢了半分。 若非那些功夫大多巧妙有余，威力不足，便是得手，也无法造成多大伤害，否则的话，已经被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出招路数打中几记的常子翼怕是早就落败。 但就是这样的威力不足，反而让陈敏陷入了无形的节奏里。 她已然习惯了，先想对家的招数，没有头绪，再等慈心招数初起，乍眼一看，隐约明白时才紧急应对。 就在这样的节奏之下，林弈楼语气依旧淡然，平静出口一声：“菩提掌。” 菩提掌？ 眉头一直皱着的陈敏脑海中飞快思索，感觉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招数那般令她觉得陌生。 既说菩提，那应该是佛门功法。 但具体是哪一路功夫呢？ 过往的知识杂乱无章地出现在脑海里，焦躁的陈敏还是没有第一时间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对方指挥者一如既往的迟疑中，佛子慈心悍然出手。 佛光大放，法相庄严，金刚怒目中，一掌拍出，声势浩荡。 陈敏毫不犹豫地开口：“燃山焚天。” 常子翼应声而动，熊熊燃烧的剑意霎时升腾，然而，和之前好几次一样，这一次的应对，终究还是晚了半分。 燃山焚天的剑势还未完全聚成，佛子慈心金刚一掌已到，半成形的剑招在金刚一掌的狂威之下，倔强地抵挡住了几息的时间，最终还是山崩，熊熊烈火般的剑意在掌风中熄灭。 常子翼的头发剧烈地飘扬起来。 佛子慈心的右手掌静静停在他的面门前。 常子翼叹笑一声，收剑拱手：“多谢佛子留手。” “比试而已。”佛子慈心撤掌合十，微笑道：“承让了。” “我不服！”陈敏怒气冲冲地开口：“方才那一招，分明就是南山寺大金刚掌！林师弟却说什么菩提掌？要说是大金刚掌，我反应不会慢那半分，林师弟你又耍赖！” “师妹。”常子翼转过身看向陈敏，笑了笑道：“你忘了，庞峰主普及天下宗门时，曾讲过，南山寺并非一开始就叫南山寺，它最开始，是一间叫菩提寺的小寺庙，以菩提心法扬名万年前的修行界，后来随着佛宗分支愈发的多，菩提寺改换门楣，才成了南山寺。” “但其实，南山寺，大相国寺，灵音寺，妙法寺，还有不少名声不显的小寺庙，追根溯源的话，其实都出自菩提一脉。而像什么大金刚掌，伏魔掌，般若掌，其功法本质大同小异，都脱胎于菩提掌。” 林弈楼一笑道：“尤其是大金刚掌，其他几门功法还杂糅了些后来的改动，但南山寺的功法，几乎就是照着早先的菩提心法练，只是改了名字而已，所以，我喊菩提掌，应该没什么问题，也没说不能喊这门功法曾经的名字啊！” “你！”陈敏气急，想要反驳，却想不出辩驳的话。 “山下套路深啊！” 看陈敏直要火冒三丈的样子，林弈楼赔礼地笑了笑：“多有得罪，还请师姐多多海涵。” 陈敏哼了声，虽然兀自生气，但心中也明白，哪怕那头玩的花样多了些，但败了就是败了，看向观战区的她歉然开口：“抱歉，让诸位失望了。” 陈露安抚道：“姐姐别自责了，都是林师弟太狡猾了！” 林弈楼笑着招招手：“陈师姐，我做人还是很真诚的！” 陈露轻哼一声，视而不见。 “看来，这山门的试炼任务是失败了。”常子翼淡笑两声，朝八号队伍方向拱了拱手：“祝几位师弟师妹，之后一切顺利吧。” 陈敏摇了摇头，脸上怒意稍减，随口淡淡出声：“你们加油吧，别堕了洛山的名声。” “多谢常师兄。多谢陈师姐。” 林弈楼，岳清灵，霍山甲皆回礼致意。 “输得起，放得下。”高台上，东方玉轻笑两声，随口说道：“倒是有几分洛山剑宗的风骨。” 白梨花微笑起身，宣布出声：“武试第二轮，第一场，八号胜。” “败者，驱逐之。” 她轻挥衣袖，常子翼，陈敏，以及观战区内的四十六号队伍成员，便皆消失在了场间。 林弈楼跳下指挥者的石椅，回到观战区内，佛子慈心微笑着伸出手，作为老朋友，林弈楼顿时会意，将手叠到佛心手背上。 收到眼神示意的岳清灵笑着伸手，盖住林弈楼的手背。 墨千城迟疑着紧随其后。 霍山甲顿了顿，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迎着八号房伙伴的目光，周知许微怔后洒然一笑，伸手盖上。 不管身份为何，不管立场为何，这一刻，他们以八号队伍战友的名义，共同庆祝着刀皇陵武试第二轮第一场的胜利。 第184章 可有人不服? 结束战斗，获得胜利的八号队伍成员来到略显空旷的观众席中，随意就近找个空处坐下。 武试第二轮依旧在继续，林弈楼也想多多了解下其他队伍的情况，例如江小树他们的七十七号队伍，毕竟和八号队伍一样，第一轮淘汰赛，他们就靠一个江小树打穿全场。 可以说，今日观众席里的修行者，最想要见到的，就是八号队伍和七十七号队伍里不曾出过手的那几个成员的情况。 很符合观众们的期待，在林弈楼等人的比试结束之后，紧跟着上场的，就是江小树所在的七十七号队伍。 安大小姐施施然坐到了指挥者的石椅上。 江小树首发第一场，对面直接认输，不战而胜。 这事不新鲜，在第一轮武试里就出现过，大家接受度极高。 之后的两个成员，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竟然……都是妖族！ 林弈楼想了想，发现也不算奇怪，毕竟安潇潇是半妖，另一半妖族血脉出身迷雾森林妖域，根据刀皇陵中队伍匹配规律中，总有几人是熟识的概率基础，那支队伍匹配到妖族确实不算意外。 不过很多修行者已经眉头大皱了起来。 其实之前也并非没有出现过妖族，和岳清灵大打出手的谜独狩就十分妖气蓬勃。 但毕竟是人族皇朝之地，妖族到底是少数，只有个别队伍中分配到了一两个，所以大家也就暂且无视。 但七十七号队伍明显不能一概而论。 安潇潇，那个七十七号队伍的指挥者，不止和江小树配合默契，与其他两个妖族队友的配合同样不差。 妖族功法在她口中分说道来，毫无生涩之感，宛如经年所习。 “那个安潇潇哪怕不是妖族，必然也和妖族牵连甚深！” 一身贵气的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深，青云榜首江小树名不虚传，他明显和妖族站在一边的情形，无疑让本就紧张的形势变得更加严峻。 更何况，七十七号队伍先后出场的两个妖族成员也同样实力不俗，哪怕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支队伍，获得最后胜利的几率确实相当高。 然而，刀皇陵墓事关万兽令牌！若万兽令牌落到了妖族手里，岂非大事不妙？ 坐在男子身侧的沈柏自然明白自家表哥的担忧，哪怕作为和安潇潇与江小树相处过一段时日的朋友，想到万兽令牌落入妖族可能引起的后患，也实在无法站在朋友那边。 于是乎，当七十七号队伍的两名妖族成员先后战胜对手，以开局三战全胜的强势迎来胜利，重新回到观众席中的江小树，成为了众多修行者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样的场景，也就没什么出奇的了。 对青云榜首罔顾大义，竟然和妖族沆瀣一气的声讨在场中此起彼落，江小树仿佛一时惹了众怒。 岳清灵看着被一众修行者围堵的安潇潇等人，神色一时复杂。 林弈楼的目光往沈柏那处看了过去，沈柏虽没有出声，但他身边，那位相貌英武，锦衣富贵的公子不久前刚来过他们这边，正是游说声讨之事，不难猜测，眼下安潇潇等人面对的群情激愤，正是被那人挑唆起来的。 大燕皇朝，定国公世子，许经年。 人是周知许认出来的。 林弈楼又朝百里策等人方向看去，他们毕竟和安潇潇和江小树是朋友，想不到，许世子一通煽动，人族修行者响应倒是不少，偏偏夏商军方代表人物都有点不为所动的意思，这情形还真是有点不知该如何评说。 …… “别说妖族，不管最后胜利的是谁，万寿令牌，只能是大商的！” 同样淡淡收回目光的百里策微微冷笑，语气强势，旋即轻声开口：“不过那个许世子游说的功夫当真不错啊，方才差点都被他说服，一起出面声讨了。” 季清河淡笑两声：“大燕仁宗皇帝在世时评价过，许世子文可治国，武能安邦。他也确实不负期望，很早就突破到势成境界，不管是修行还是朝堂，他都是大燕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更是大燕女帝重要的左膀右臂，在大燕女帝初登基时，此人尚且能在局势复杂的朝堂上左右逢源，今天这个对他来说，小场面而已。” 百里策哼笑了声，目光闪动：“我们今日的对手，就是他们啊！” …… “你们……” 江小树将安潇潇护在身后，右手握住腰间刀柄，面对众口铄金的讨伐，声音极冷：“找死么？” “江小树，你身为青云榜首，乃我人族未来重要的中流砥柱！” 许经年语气诚恳：“还望江公子，莫要执迷不悟！” “你要我做柱子……”江小树不屑一笑：“我说过同意了么？” 许经年脸色不禁难看起来，想不到面对群起而攻的声讨，江小树还是坚持与妖族站在一起，丝毫没把大义名声放在心上，态度更是没有任何松软。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偏偏江小树就是这样的人。 他正踌躇之际，高台上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你们，是当我死了吗？” 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漫天凌霄剑气，剑气横冲长天，却仿佛劈进了所有人心里，颤动神魂。 林弈楼就觉得猛然心跳如雷，脑袋直欲裂开，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也当真难受得紧，艰难长出口气：“无差别攻击，真是无妄之灾啊。” “还望前辈见谅。” 许经年神色痛苦地转过身，对着高台上的东方玉和白梨花躬身大拜，语气真挚：“两位前辈，此乃天下苍生攸关生死的大事！万兽令牌，决计不能落到妖族手上！还请两位前辈以人族的未来为要！妥善行事！” “谁跟你说的这里有万兽令牌？”东方玉笑得冷漠淡然：“就算有，为何不能落到妖族手里？人族的未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下，笑得愈发清冷，跟着再度悠悠开口：“我又不是人。” 东方玉的话让许经年彻底怔住，也让观众席上一些真心担忧万兽令牌落入妖族手中后，人族未来前景的修行者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不服者，驱逐之！” 白梨花淡笑问道：“可有人不服？” 第185章 花活 刀皇陵武试第二轮重新恢复了秩序，第三场上阵的两支队伍，两名指挥者已经坐上了石椅。 可有人不服？ 那自然多得是人不服，不服曾经的北越护国柱石，刀皇宫九陵墓内的两位来路不明的大能，完全没将人族的未来当一回事。 但人家就是这么摆明了态度。 不服可以，然而在东方玉剑气纵横之下的所有修行者都很明白，即便没有刀皇陵内限制了修为境界，他们能够发挥十成功力，也同样挡不住那如能裂天的剑气，所以不服没用。 既然打不过，自然只能遵从人家的规则。 虽然心情略感沉重，但丝毫不妨碍演武场上的出战队伍开始渐渐耍出了花活。 来自药王谷的指挥者瞎喊着各种各样的招数名称迷惑对面，演武场上同样出自药王谷的师弟出手的却是药王谷正宗的飞花摘叶封穴手法，面对白梨花质问，指挥者声称他们师父教他们这门功夫的时候，说的就是招数名字就是他开口的那些。 既然曾用名能用，别名自然也可以。 他说得振振有词，然后这一局被判违规落败。 “有正统历史传承记录的，和你真假不知的自家故事，岂能一概而论，再说若肯定了你这说法，接下来谁都想个故事，给正经招数套上花名，这规则，不也形同虚设？你当我傻还是你傻？” 东方玉嗤之以鼻。 …… …… 武试第二轮，第四场。 来自大燕皇朝的美人指挥者衣着清凉，迎来对面应战队伍的成员一阵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 “你看那腿，当真又直又白啊！啧啧，真润！” “一眼先看腿，兄台老手啊！不过那胸，也很汹涌啊，嘿嘿嘿。” “诶，你们都不懂，那红唇才是真的销魂啊！” “切，说得像你亲过一样。”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什么纯洁的货色。唉，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唉，这天下有艳福的男子那么多，怎就不能多老夫一个？” …… “无耻下流！” “卑鄙恶心！” 观众席中，岳清灵和安潇潇几乎不约而同地骂出了声。 公然如此污言秽语不断，大家都看得出来，那帮人明显就是打着干扰对方指挥者的主意。事实证明，策略虽然非常下作，但效果确实不错，美人指挥者‘独孤瑶’被一堆垃圾话刺激得脸色连变，义愤填膺，最终出现了严重失误，对家顺利拿下一场胜利。 “我抗议！”独孤瑶满目愤懑地看向高台处：“他们摆明了故意恶心人！” “策略无分好坏，赢了就是赢了。”东方玉冷漠看向策略下作的队伍，淡淡出声：“不过你们那些恶心话听多了，不止坏她心情，更坏我心情，之后，谁再敢出言不逊，驱逐之！” 下方几人恭敬致礼，直言明白。 然而，第二局开始，先前满是污言秽语的家伙们收起了猥琐的表情，戏谑的笑意，一个个的满是真挚的神色，望着对面指挥者石椅上的独孤瑶，就像在朝见心中的女神。 “独孤姑娘，风华绝代，小生倾慕不已，还望姑娘，能给在下一个机会！” “独孤姑娘，你是山间清爽的风，你是天上璀璨的星辰，你是老夫心中，唯一的神话啊！” “瑶啊！我爱你啊！” 独孤瑶面沉如水，忍无可忍：“你们有完没完！” 也便在这时，演武场上面对对手骤然暴起的杀招，没有得到指挥者应对的汉子千钧一发之际，只能自作主张地反击。然后被对手抓住把柄，声称对方没有按指挥者指令出招，按规则，已然违规！ 独孤瑶怒不可遏：“我不服！先前裁判说了，不能出言捣乱！你们才是违规！” 面对独孤瑶愤怒的目光，东方玉淡漠的眼神，几人瑟瑟缩缩，赔笑连连。 “这个，方才前辈只说，不得出言不逊，我等先前那些话，不算出言不逊吧，只是略表心中爱慕，都是肺腑之言啊！” “你们什么心思，相信在场的没人看不出来。不过确实，虽然心机卑劣，但表白之语确实算不上出言不逊，算你说得通。” 东方玉漠然出声：“之后，再有恶意滋扰指挥者的举动，通通视作违规，直接叛负！” 虽然规则做出了补充，但靠滋扰指挥者连下两城的战绩却是没有改变。 哪怕再不许滋扰指挥者，但独孤瑶已被严重影响了心态，想要获胜，之后的三场需要全胜才行，巨大的压力之下，逆风翻盘的奇迹，终究是没有发生。 “你们几个……”独孤瑶冷笑连连看向对面：“出了刀皇陵墓，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们！” “恭送独孤姑娘！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 …… “独孤瑶在大燕修行江湖，还是小有名气的，颇有仗义名声。” 观众席中，岳清灵都替独孤瑶感到不甘：“想不到竟然这样输了。那些恶心人的家伙，竟然真用下作的法子赢了。” “事实上，类似的事情，史书上屡见不鲜。” 周知许摇头叹笑一声：“辉煌之下，最不缺的，就是不择手段的胜利啊。” 墨千城点点头：“我倒是觉得，他们这策略，挺不错的。” 道理虽懂，但岳清灵还是心情不忿，冷冷哼了声。 “好了……” 林弈楼轻揉两下女朋友的手，以示安抚，转移话题道：“沈师弟他们要上场了。” 新的一场比试即将开始，沈柏和季清河已经各自坐到了指挥者的位置上。 这两支队伍，可以说是大商和大燕的官方代表。这些年，大商军队对大燕边境滋扰连连，直到百花仙姑一怒之下打上朝安城，差点废了天一观主吴长青，商皇才总算有所收敛。 但曾经边境冲突留下的笔笔血债，许经年可记得清楚，两位出身燕朝军伍的成员更是不会忘记死在大商铁骑下的战友。 还未开场，双方成员对视之间，就颇有一种烽火肃杀的意味。 “许世子，久仰大名啊。”百里策笑容挑衅。 “百里校尉的嚣张之名，便在大燕，本世子也时常耳闻。”许经年冷笑以对：“但愿你今日，还能嚣张得起来。” 百里策回以冷笑：“拭目以待。” 第186章 预判同频 “黄粱一梦！” “刀破千军！” “白雀过水！” 向来有点惫懒，画风多少有些世家少爷玩世不恭味道的沈柏此刻神色严肃，目不转睛盯着演武场上，全神贯注在场上两个出战者的一招一式内，脑海中犹如掀起风暴，估计有生以来，都没有这般疯狂地运转过。 他们这支队伍，有包括他在内的四名大燕子弟，另有两名和常子翼等人同样来尝试刀皇陵试炼任务的洛山同门。 因为家世出身的关系，沈柏对燕朝子弟的功法路数还算了解，定国公世子更是他表兄，两人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关系近得很，沈柏还得这位表兄指点过数回。 至于洛山功法，其他燕朝同胞自然不可能了解得比他更清楚。 所以，对两边都算了解的沈柏无可争议地成为了这支队伍的指挥者。 演武场上，同是军伍出身的两名出战者这一场打得不算最精彩，但无疑是最惊心动魄的，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都不止想战胜对方，更想杀死对方，闻声出手必攻要害，甚至以伤换伤，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 铁血沙场风，让观众席上的修行者都忍不住看得眼皮直跳。 也让沈柏更加压力沉重，场上方才攻防二十来招，他额头就布满了细密汗珠，衣衫下的前胸后背更是冷汗淋漓。 不过他的眼神还很坚定，声音依旧很稳。 一招出自大燕军中刀法的翩燕衔杀，已方的出战者在大商对手的胸前留下深可见骨的刀痕，紧跟着在沈柏指令下，旋即飞身一脚，将对手踢出演武场，拿下首局胜利。 …… …… 第二局比试开始的时候，林弈楼的身子下意识地挺直，目光微显凝重。 毕竟走上演武场的，是年糕。也是那支队伍中唯一不是大商军中人士的外来者。 包括林弈楼在内，可以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次，以出战者和指挥者上场的年糕和季清河，展现了如同之前一样的极度默契，几手平平无奇的洛山剑法，在季清河口中，在年糕的手上，却是妙到极点。 正与年糕对战，同样出自洛山，且在洛山修习了多年的孟川师兄不由得惊诧不已。 一个只是父辈在洛山修习过，一个拜入洛山短短两年不到，配合起来，竟然能将洛山剑法运用到此等地步。 风格路数截然不同的两套剑法中各取几招，竟然仿佛组合出了一套全新的剑法，那些明明他也烂熟于心的招数，重新组合起来，宛若天作之合地达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妙用。 不止是孟川震惊，观众席中已然是惊声连连。 那些见过听过甚至曾经交手过的剑法，此刻展现，竟然让他们怀疑曾经遇到的洛山弟子是不是学艺不精？那些招数明明没有这般精妙绝伦才对！ “年糕虽然天赋绝佳，但为人纯粹了些，或者说憨了些，他不会有这么精妙的思路。” 林弈楼看着指挥者石椅上的季清河，忍不住赞叹：“那个家伙，是个人才啊！” 霍山甲点了下头，附和道：“我父亲私下里说过，季清河若能顺利成长起来。将来，可为军中领袖。” …… …… 观众席上的林弈楼赞赏季清河的时候，二十四号队伍观战区里的百里策则发出来十足惋惜的声音：“好一个天才少年，可惜啊，这样令人惊艳的少年剑客，却非我大商之将。” 身侧的人闻言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凝重开口：“校尉的意思是……” “别杯弓蛇影的，我就是感慨一下，哪有什么意思。” 百里策一笑道：“季清河与那小子一见如故，颇有点倾盖如故的意思。别看季清河平日里性情平和，你是没见过他发疯的样子，一个英才少年罢了，三大皇朝哪家没几个这样的人物，没必要多事。” “属下明白。” 便在这时，演武场上的年糕一套大自在游龙剑诀收势落地。 对阵的孟川身上，白色的洛山弟子服顷刻撕裂了七道裂口。 摇头苦笑了几声，孟川朝年糕拱了拱手，语气略感萧瑟：“多谢年师弟手下留情，今日一战，真是令我惭愧至极啊！感觉这么多年的剑法，真是白练了！” “呃……”年糕下意识往指挥者方向看去一眼，如实开口：“这些招数配合，都是季大哥想的，我就是，照着打，呵呵。” 孟川摇头一笑，倾身致礼：“佩服！” 听得出来，这声佩服，是真的佩服。 季清河起身躬身回礼，微笑出声：“能得洛山弟子赞赏，在下荣幸之至。” 比起上一局军伍中人的铁血冷酷，这一场比试，剑法过招间精彩连连，气氛更是和谐，观众席上，林弈楼率先鼓起掌来，带起掌声一片。 便在这样的气氛下，在白梨花的通告声后，百里策和许经年先后起身，慢慢走上了演武场。 百里策啧啧笑道：“想不到，我的对手，竟然是你。” 许经年哼笑一声：“怎么，你怕了？” “怕？”百里策的冷面带着邪魅与癫狂：“我笑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啊，许世子。” 许经年慢慢抽出了佩刀：“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商神将之后，对上大燕国公之子，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顷刻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白梨花神色淡淡，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可准备妥当？” 两人异口同声：“妥当。” 这一局，按规则，由许经年出先手，沈柏旋即开口：“飞鹰厉啸！” 声出刀起，许经年刀出之势何止是飞鹰厉啸，简直就是山鬼怒号。 百里策神情不由得凝重起来，只这起手一刀，已然非常足够证明，这位许世子，盛名之下无虚士。 “悬崖勒马！” 在季清河的应对声中，百里策同样拔刀，以一记防守刀法，避其锋芒。 那头的指挥者与出战者已经再度出招，那一刻，指挥者的声音和出战者的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 如果是许经年先行出招，沈柏随后出声，不免有指挥者在出战者动作之后找补的嫌疑，已属于犯规。 但眼下这种几乎同频的场景，很明显，许经年预判了沈柏应对，达到了某种完美的契合，在时间上抢快了半分！ 第187章 狠人 观众席上陡然响起一阵惊呼。 高手过招，时间上快上些许，在那可能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可能就是极其关键的致胜因素。 安潇潇忍不住赞叹：“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这若是一个没配合好，直接就输了！” 江小树淡淡应道：“世间事，没有如果。” 一如青云榜首所言，确实没有如果。 出于对自家表弟的了解以及自身强大的自信，许经年大胆预判，应对速度之快直让季清河几乎没有思考的机会，所以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百里策也顷刻会意，狼狈地就地一滚，躲开迅疾如雷的一击。 沈柏乘胜追击：“破甲！” 一刀破甲，气势自然十足。 季清河的反应却也十足的快：“蝮蛇行步！” 这时候的百里策就地一滚后还躺在地上，听到指示，瞬时真气猛灌双腿，足跟颤动，他的身体还贴在地上，却直接贴地而行朝后狂蹿而出，直如一条逃命的蛇。 刀光砍去地面，斩出深长的刀痕，终究让狡猾的蛇逃了出去。 许经年冷哼一声。 百里策顺利出逃后，已又在指挥者的指令下，带着先前连滚带爬的狼狈不堪后，满腔的愤怒出招攻来。 匹练的刀光频繁在空气中擦出急促的火花。双方指挥者开口的速度都极快，攻防间的招数都极狠，许经年虽是国公府世子，却也在军中滚打过，一时间，沙场铁血的风格再度呈现在演武场上。 百里策被打得连连败退，愈发落于下风。 毕竟连作为指挥者的沈柏都无比感慨，表兄确实胆大，也着实非常了解他的想法。 时不时的，许经年就会再现先前的预判动作，指示与动作同频压缩的短暂时间，给季清河的应对速度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百里策不时左躲右闪，在地上已经滚了好几个圈，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子，眼神阴翳至极。 “连云十三斩！” 又是一次预判，许经年的刀势和沈柏的声音几乎同起。 季清河知道这是一套连招，顷刻之间十三刀如电连斩，时间压迫得太紧，他下意识继续选择避其锋芒：“蝮蛇行步！” 百里策依令而动，身体迅速倒地，贴地例行，再度化作逃命的蛇，然而，在许经年十三连斩出到第十二刀，刀锋高高扬起的时候，百里策目露决然，脚步猛踏间，连退的身影倏地不退反进，迎着刀光而去。 劈落的刀光极快！ 如蛇贴地疾行的百里策前进的同样极快！ 劈落的刀光横扫，几乎擦着百里策的鞋底斩过，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刀痕，差点要让这位无疑有大好前程的军中校尉在今后的日子里直接成为双腿尽断的残疾！ 好在百里策在最后关头加速了一把，抢先一步，从许经年双腿胯下间钻行而过。 场面惊险至极！ 观众席上的不少修行者在那一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直替对方捏了把冷汗。 “好狂的赌性！”林弈楼情不自禁评价开口：“好狠的心性！” 江小树同样说道：“确实是个狠人！” 最为心惊肉跳的大概是指挥者石椅前，很早就坐不住站起身的季清河，心跳这般剧烈快速的时刻，他都想不起来上一回是什么时候了。 他向来运筹帷幄，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何曾想到百里策那个家伙竟然会如此动作。 简直就是个疯子！ 心中疯狂吐槽的同时，季清河的眼神却很亮，几乎脱口而出：“翩若惊鸿！” 虽然疯狂，但百里策此举，确实争取到了绕到敌后的绝佳站位，又有了出手的时机。 季清河非常自信，这个时候使出翩若惊鸿那一刀，绝对能够获得胜利。 然而，自信的笑容很快僵住，瞳孔因为极度的错愕猛然一缩。 观众席中，无数修行者的反应和季清河如出一辙。 高台之上，就连白梨花都惊身而起。 贯来淡定的东方玉举杯饮茶的动作都不由得一时顿住。 弓弦声响！ 众目睽睽之下，百里策并没有照指挥者季清河的指示做出应对。 他只是飞快的从空间道具中取出了神荼弓和郁垒箭，动作娴熟地拉弓上箭，然后松手。 郁垒箭离弦而去。 许经年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甫一转身，察觉到剧烈危险的他真气瞬间全力爆发，手中的刀在真气激荡下发出极其明亮的光。 刀光亮起时，郁垒箭正撞进了那片光里，狠狠钉在了刀身上。 许经年当即一口血雾喷吐。 握刀的手剧烈颤抖了起来，刀也剧烈颤抖了起来，不是随着握刀的手颤抖而颤抖，而是郁垒箭的冲势未绝，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发力！ 国公府世子的佩刀自然不是凡品，但郁垒箭更是天下有名的神兵。 之前在花林暴起一箭，合了安潇潇，林弈楼，江小树，佛子慈心等等一众人联手，才将其逼退。 而此刻演武场上的许经年，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声脆响，刀身骤然崩碎，郁垒箭顷刻穿胸而过，带起一道殷红的血线，强猛的惯性带起许经年的身体，往后飞出数米落地。 “表哥！”沈柏双目圆瞪，急吼出声，一下跃下石椅，往演武场上跑去，另外两名燕朝同胞紧随其后，便是队伍中的两名洛山弟子都第一时间朝演武场上飞掠而去。 “表哥，你撑住！我带了大复苏丹！九花养元丹！”沈柏轻颤着手取出丹药，怀中眼神充满不甘的许经年却已经咽了气，死不瞑目。 贴着许经年尚且温暖的手无奈松开，试图渡气护住世子爷心脉的孟川叹了口气，对还试图让死人嘴里的丹药咽入腹中的沈柏摇了摇头。 “命运如此，沈师弟，还请节哀。” 沈柏失神默然片刻，又猛地浮现满目狠厉，持剑在手，朝百里策冲了过去，声音凄厉：“我杀了你！” 百里策抡起神荼弓。 剑弓猛烈地对撞，震起汹涌劲气，四下横扫。 两名燕朝将士同样冲杀过去，另一头观战区里的大燕将士也提刀而上。 只是数道身影刚刚冲上演武场，包括沈柏和百里策在内，场上所有人霎时通通跪了下去。 因为仿佛有人一剑斩进了他们的神魂中，那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高台上的东方玉收回剑指，淡淡出声：“扰乱秩序者，驱逐之！” 第188章 反杀 演武场上的人因为剑意侵袭识海的痛苦跪了下去，观众席里同样出现前所未有的死寂。 从许经年身上的贯穿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演武场上一小片地面，看上去无比的刺眼，让观众席上的修行者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震骇沉肃的表情。 这是武试以来，演武场上，第一次出现了人命。 虽然这不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但闯陵的修行者们为的也只是那一份机缘，而不是杀人，演武场上遇到实在不敌的对手，投降认输，或自觉跳出演武场外，不算丢人。 所谓做人留一线，大家都默契保持着一份底线，这还是这一次遇到有人把事做绝！ “百里策！”慢慢起身的沈柏咬牙切齿地念出面前人的名字：“你故意的！” “是又如何？你们大燕的刺客又不是没杀过我大商要员。”百里策往高台处看去，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开口：“之前前辈就说过，既上擂台，自然生死各安天命。” 沈柏冷冷道：“你们的指挥者可没让你这么干！” “是啊。”百里策满不在乎笑了笑道：“所以，这一局，你们赢了。” “你！”沈柏悲怒交加。 “他说得没错……” 最开始时的惊愕过去之后，白梨花的神情恢复平淡，对下方的凄惨场景仿佛完全没有任何恻隐之心，语气毫无波澜：“擂台之上，自然生日各安天命！他觉得付出违规落败的代价去杀死对手值得，也没什么不可以。你们，还继续吗？” 沈柏的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因为无边的愤怒，因为无能为力的悲哀。 他知道，在这刀皇陵中，高台上的那两位就是神只，他们丝毫没把演武场上死人的事情放在心上，那即便表哥大燕定国公世子的身份再高贵，在今天，在这个地方，他的死亡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而他并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沉默的时间非常短暂，沈柏的声音冷冽如冰：“继续！” …… …… 观战区中，看着漫步而回的百里策，年糕的眼神很冷，同样在场的季清河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是长声一叹。 百里策旁若无人地坐下，带着冷酷淡然的笑意闭上眼睛，先前没能杀死大夏神将之首的独女，今天趁机绝杀大燕卿相之资的许经年，怎么看也是极其划算的买卖。边境争锋时，大商将士可不少死在那位世子爷的算计里。 许经年的尸体被抬了下去，观战区里的气氛陡然有种悲凉的感觉。 白梨花视若无睹，随手一挥，演武场那滩鲜红刺眼的血泊便消失不见，旋即通告出战者上台，例行询问之后，新的比试很快开始。 林弈楼相信，此时此刻演武场上出战的如果是沈柏，凭着满心的悲愤情绪，他必然会疯狂出手，大杀四方。 毕竟在刚刚痛失亲人的痛苦中，冲动，疯癫，发狂的宣泄举动都很正常，反而是保持冷静最难做到。 看得出来，指挥者石椅上的沈柏已经倾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毫无疑问，在刚刚失去了亲近的表兄，一想到许经年的尸体安静地躺在身后不远的观战区内，他的心平静不下来，所以他的应对也连连出错。 这一局代表队伍出战的那位洛山师兄最终因为指挥者的应对不当还是落败了。 洛山师兄轻声长叹，没有指责什么，反而安慰了沈柏几句。 双方至此二比二打平，来到了最后的决胜局。 “第五局，冷才俊对关东城，请出战者上场。” 白梨花平淡的通告声中，两位精壮汉子分别从各自队伍的观战区中缓缓走了出来。 冷才俊面若寒霜，抽出长刀，毫无预兆间，浑身真气猛然狂涌。 刀光突现，一声怒吼中，刀势骤然爆发，刀芒瞬间狂飙十余丈距离。 这一击，全场皆惊。 除了这一刀决绝的一往无前之外，还因为这个时候，白梨花尚且没有例行发问他们是否准备妥当。 很明显，指挥者石椅上的沈柏没有发狂的机会，这位同样满腔愤怒悲哀情绪的大燕将士却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清楚，今日想杀百里策为世子爷报仇是不可能了，即便他打赢了这一局，他们这个队伍也已然少了一个人，还是综合实力最高的核心人物。 而且悲伤的情绪随着时间会越来越沉重，再不想承认，然而现实就是，刀皇陵之行，他们只能到此为止了，就算坚持，前面还有江小树，岳清灵，佛子慈心之流，在失去了世子爷后，他们获得最后胜利的几率，是毫无疑问的零。 不过既然他这局的对手是大商军中之人，那怎么也得杀对方一人祭旗，告慰世子在天之灵。 这一刀，毫无预兆，满含悲怒，几乎顷刻临身。 关东城神色惊变，着实没找到对方会突然发狂，第一时间拔刀时，先行震荡过来的刀气已经在他身上割裂出几道血口。 他本就是队伍中最弱之人，不惑之年已过才堪堪步入通玄境，在军中大小是个人物，但在百里策和季清河这样的人物面前，他完全排不上号。 艰难拔刀，真气倾泻而出，将那直斩过来的刀势挡了片刻，剧烈颤抖的刀身最终断作两截。 关东城猛吐一口血雾，身子倒飞而出。 刀势犹自未绝，直追而去，大商制式的军中黑甲在刀光碾压中碎裂。 指挥者石椅上的季清河短暂的怔愣后，飞速跃身而出，同为军中将士，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战友在眼前死去却什么也不做。 好在指挥者的石椅就在演武场边上，距离算不上太远，还算来得及。 一个闪身，他强硬地横进关东城与那决绝刀势之中，霎时，在避无可避的刀气侵袭下，衣衫开裂，被割出三两道血痕，嘴角溢出鲜血。 关东城狼狈地跌落在演武场边缘，连呕了几口血，脸色煞白，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与此同时，季清河目光冷冽，剑光在他手中暴起，修为到底技高一筹，决绝的刀势被瞬间碾压，顷刻，剑势裹挟刀风，直冲对面反杀过去。 第189章 血战书 面对反冲回来的刀剑之气，冷才俊双眸中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先前一刀是他倾力而出，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余力，心中清楚，这一剑他决计挡不下来。 沈柏已然拔剑，就要上前救人。 对面的观战区之内，却抢先响起一声剑鸣。 高台上的东方玉眉头一挑，诧异地朝季清河身后的观战区里，那名出剑少年看去一眼，神情不由得诧异。 那一瞬间，少年出剑，竟然挣脱了刀皇陵的束缚，发挥出了势成境界的修为。 “了不起！”他淡笑一声评价。 …… …… 风神一剑出手，剑势后发先至，追上那道反杀回去的刀剑之气，顷刻将其搅得粉碎。 清脆的崩裂声中，虽然清楚挡不下来，但还是倔强挥出一刀的冷才俊手中军刀在劲气余势冲撞下断作两截，一截断刀高高飞了起来，然后落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情发生。 冷才俊怔了怔，目光遥遥看向那头面容尚有点稚嫩的持剑少年，有沈家少爷在，他自然清楚那个少年是洛山栖霞峰的小师弟，想来也是如此，他才会出手相救。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屈膝一跪，大礼拜谢。 沈柏连同另一位燕朝将士也纷纷致礼，以表谢意。 观众席中的林弈楼已经惊身而起，面上满是担忧。 场间有见识者都看得出来，先前那一剑使出了势成境的威力。 突破规则自然会受到反噬，所以收剑回鞘的年糕看到了沈柏师兄等人的大礼，却没第一时间还礼，只是轻咳了两声，有些微血迹从捂住嘴巴的指缝间流溢出来。 倒也算不上什么重伤，他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这才倾身还礼，察觉到观众席上少爷关切的目光，他遥遥露出一个憨笑，示意自己没什么大事。 “真是……” 林弈楼松口气地坐下，轻骂一声：“越来越敢乱来了，那个小子！” 年糕那边的观战区里，百里策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年糕闻声，侧目睨眼一看，他此时正好站着，看坐着的百里策颇有种居高临下之感，声音桀骜：“怎样？你也想试试我的剑？” 百里策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先前的笑声虽然不屑，但笑的时候，其实他的脸色非常凝重，因为他发现自己大大小看了这位前左翼神将府，林家少爷的天才随从。 此人，当真有剑仙之资啊！ 无声对峙时，季清河搀扶着重伤在身，脚步踉跄的关东城走回了观战区。两名大商将士接过季清河搀扶的伤员过去坐下。 季清河旋即看向年糕，瞧着少年嘴角残留的淡淡血迹，关心问道：“没事吧？” 年糕摇了摇头：“没事。” 季清河默然片刻，轻叹道：“我那一剑，并无杀人之意。” 年糕目光闪烁了下，淡淡应道：“那边已经有人死了，再有人重伤，总归也是不好的。” 季清河笑了笑，拍了拍年糕的肩膀：“小年糕，你将来，可千万别参军啊。” 年糕一怔：“啊？” 季清河吐出口气：“相识一场，为兄着实不想将来哪天，会在战场上，与你兵戎相见。” 年糕能感受得到季清河语气中的真诚，无奈应道：“这我做不了主，得听我家少爷的。” 季清河沉默了一下，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种嫉妒旁人的情绪：“林少爷捡人的运气，真是让人羡慕啊！” 年糕没多说什么，只是倏地飞掠过演武场，来到另一边的观战区内，因为他看到了林弈楼和岳清灵也从观众席上飞身而下，来到这里。 林弈楼知道，虽然其实这样也宽慰不了什么，但这是一种态度，他们的沈师弟今日突逢大悲之事，他们总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道了声谢的沈柏紧咬牙关，望着仿佛睡着一样的表哥许经年，情不自禁还是抹了把泪。 林弈楼在叹息声，将沈柏抱住，无声安慰，这个拥抱让沈柏的情绪有些崩溃，直在林弈楼怀中哭成了泪人。 冷才俊等两位燕朝将士心有戚戚，也是忍不住抽泣出声。 所谓死者为大，白梨花没有如之前那般，干脆利落地将落败队伍驱逐出刀皇陵，给了他们安抚宽慰，珍重道别的时间。 当然，也不是无限度的，与东方玉品了品茶，约莫一刻钟后，她站起了身，语气平淡地公布了冷才俊违规出手，所以直接判负的结果，至此，成员以大商军部中人为主的五十四号队伍，正式获得胜利。 旋即，正准备将落败之人驱逐出陵时，白梨花动作忽然一顿。 观众席中，也先后响起几道迟疑不定的声音。 “她要做什么？”其中包括安潇潇在内，和此刻所有人一样，疑惑地看着突然跃上演武场的岳清灵。 演武场上，岳清灵面色清冷地从沈柏队伍这头，走到了对面那头，语气冷漠唤了声：“百里策。” 被人点了名道了姓，百里策起身走了出来，迎着演武场上俏丽姑娘冰冷的目光，淡淡笑道：“岳小姐，唤我有何贵干啊？” 岳清灵冷漠陈述：“蓝花楹花林中，你一箭突袭，试图杀我。” 百里策摇头一笑：“有些事，敢做敢认；有些事，即便做了也打死不能认！岳小姐，你应该明白。我反正不会承认此事。” “随你。”岳清灵语气满不在乎，从袖中取出奏本似的东西，对准百里策甩了过去。 百里策伸手一接，打开一看，有些诧异，却不算意外。 观战区里的季清河等人见状围上前一看，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百里策手中，是一封挑战书，挑战者的名字上，盖着一个鲜红的血指印。 这不是一般的挑战书，而是血战书！ “听说你们大商有个规矩，若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可以血战书挑战之，对方如若接受，那两人之间，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岳清灵淡淡看着演武场下的百里策，语气随意，略带挑衅：“前事不论，只说当下，大夏先锋神将府，洛山栖霞峰弟子岳清灵，特向百里公子下血战书，不知道百里校尉，除了阴险卑鄙狡诈的手段外，可有胆量一接？” 第190章 应战 听着岳清灵语气清冷的声音，沈柏神色顿惊，下意识朝林弈楼看去，却看到对方也是一脸错愕的模样。 迎着沈柏的目光，林弈楼只得轻叹说道：“她有她想法，又用不着事事得我许可，这事，她确实没同我商量过。” 沈柏只能沉默。 所有人都很沉默，沉默之中，是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演武场边缘上下的两人之中。 目光相对，百里策神色凝重，语气故作随意问道：“决斗？怎么个章程？” “刚好，我们两队都胜了，按照赛程安排，接下来的八强之战中，正是你我两支队伍一决高下。” 岳清灵冷漠出声：“到时候，我首发出战，不知百里校尉可敢应？” 百里策嗤声一笑，想起岳清灵甩飞战帖过来时说的话，除了阴险卑鄙狡诈的手段，他可有胆量一接？百里策非常清楚，这话是故意说得那么挑衅的。 激将法！ 有用吗？ 确实有用！ 虽然他行事向来诡谲阴狠，这种正面硬刚的事不是他的风格，但今日各方修行者注目之下，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百里家，还有大商。 大夏神将之女递上战书，大商儿郎避之不战，百里策有自己的骄傲，接受不了这样的憋屈，更何况他何须接受这样的憋屈？ 若说是岳清灵和林弈楼一同上场，二人剑阵的恐怖威力确实让他多有忌惮，但就岳清灵一个，虽然她的修为境界比他高，但刀皇陵之内，最强也就发挥通玄巅峰境界的实力。 即便像年糕之前短暂用出了势成境的力量，明显也有反噬。 再说了，战斗，从来不只是单拼修为而已！ 势成圆满境界，他也不是没杀过！ 所以，何足惧哉？ 接过笔来，百里策在挑战书上签下名字，旋即，刀锋割破右手拇指，一个血指印湿润地印在了应战之人名字上。 随手将挑战书丢给身侧下属，百里策冷漠笑了两声：“来啊，就看看，你和我，谁会死在谁手里？” “很好！总算还有几分血性。”岳清灵冷笑一句，转身走了回去。 百里策脸色阴沉，总觉得岳清灵方才那语气让人窝火到了极点，却不给他反唇相讥的机会，直接结束对话，直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得紧。 “师姐……” 那头，看着走回来的岳清灵，沈柏怔怔唤了声，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家伙想杀我，我也想杀他！”岳清灵语气冷冽，拍拍沈柏的肩膀，缓和了声音：“放心，你表兄的仇，我顺带着一起报！” 战书已下，战约已定，事到如今，沈柏也不能说泼凉水的话，只得作揖一礼，语气诚恳：“沈柏在外，等师姐的好消息。” “好。” “败者……驱逐之！” 高台之上，白梨花已经没有继续磨蹭的心情，袖手一挥，失利战败的沈柏等人，连同静静躺在观战区内的许经年尚有余温的尸身，尽皆消失在了场间。只剩岳清灵与林弈楼两人目光相对。 岳清灵勉力一笑，福了一礼道：“清灵任性，还望世兄莫要指责。” 事情已成定局，林弈楼这会自也不会说什么太过冲动之类的话，他笑了笑，轻拨过岳清灵额前垂落的青丝，别到耳后。 “回去和慈心他们仔细讨论讨论，八强战，咱打死那个只会无耻放暗箭的孙子。” 岳清灵微笑道：“好，咱打死他！” …… …… 演武场上的比试还在进行着，只是被岳清灵的约战之举一弄，至少让安潇潇和江小树觉得大失兴致，恨不得这无趣的十六强淘汰赛赶紧比完，好一睹夏商两位神将之后的生死决斗。 也不是光看热闹，作为朋友，安潇潇还是有些担忧。 江小树明白大小姐想从自己口中听到句准话，但从百里策从第一轮武试开始以来，在所有出场过的比试中展现的实力来看，尤其是他与许经年那场比试来看，百里策无疑是那种果决勇狠的善战之士。 在军队里的打磨自然不能和宗门里的修行同日而语，在冬塬镇的院子里，江小树和岳清灵等人相处过，日常切磋过不少次，那位天之骄女确实天赋卓绝，但百里策无疑更擅长战斗。 而境界上的优势，在刀皇陵内可以忽略不计，加上百里策还有弓箭神兵在手，要说岳清灵能稳操胜券地战胜百里策，从客观的角度出发，江小树着实不敢说那样信誓旦旦的话来。 安潇潇不满地嘟起嘴，觉得这位大哥实在是根木头，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难道她还能真的信吗？ 不过就是希望听点好话罢了，真是个呆子！ …… …… 用了两天时间，刀皇陵武试第二轮的十六支队伍总算完成全部比试，决出了八强。 白梨花如之前一样，宣布休息三天。 这短短三天可着实让不少修行者抓耳挠腮了一把，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盼望着见证岳清灵与百里策的生死局，这三天对他们来说不像是休息，更像是煎熬。 对林弈楼等人来说，这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甚至从白梨花宣布此事时的神情中，隐约莫名地看到了一点善意。 之前的比试中，岳清灵与谜独狩开场对拼大招，一身内伤严重，就算林弈楼不缺养伤丹药，但丹药再好，总归也得疗养恢复才更加得宜。 这三天对岳清灵来说，属实非常珍贵。 霍山甲很自觉地每日清晨离开，直到深夜方归，避开八号房内其他人针对如何打死百里策的战术商讨，毕竟他也是商朝人，更是大商神将之首的儿子，尽管林弈楼等人并没有这个要求，但他觉得自己理当避嫌。 三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三十六个时辰过去，三天也就过去。 当第四天的清晨来临，代表武试开始的钟声尚未敲响，角斗场观众席中，已经坐落了三十来号人，除了今日首场对战的八号队伍与五十四号队伍成员，其余八强队伍已经早早全员上线，就等着那生死决斗拉开序幕。 慢悠悠吃完早餐，听到钟声才应声出门的八号队伍来到演武场五丈外的观战区里，随眼扫过，数了数一个不落的身影，林弈楼呵笑出声：“这场决斗若在刀皇陵外，找个好场子，卖门票，该是能狠狠地赚上一笔吧，真是可惜了。” 第191章 你死定了 面对几道神色各异看来的眼神，林弈楼猛然惊觉，自己作为本质上的生意人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似乎太过市侩，赶紧一笑揭过：“就是开个玩笑，放松一下心情。” 岳清灵附和一笑：“如此想来，确实有点可惜。” “好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是，你也还没嫁呢岳小姐，就这样了？”周知许没忍住吐槽了一声。 岳清灵被说得有些窘迫，轻哼一声。 便在这时，百里策已经出现在了演武场上，挑衅的目光远远看了过来。 岳清灵神色瞬间微冷，目光变得凛然，三两步跃出，同样上了演武场。 “不和朋友们多说两句吗？”百里策露出阴狠的笑：“毕竟，是遗言啊。” 岳清灵缓缓拔出大夏龙雀剑，声音淡淡：“说废话，是最没用的。” 百里策一声冷笑，同样拔出刀来。 林弈楼没有动，指挥者石椅上一直不见人，对面的季清河当即会意，便也在观战区里的椅子坐了下来。 既然是下了血战书的生死局，指挥者未免显得有些多余，既然要决生死，那这一战，自然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高台上的白梨花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面对两个空着的指挥者石椅，再看演武场上已剑拔弩张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例常问道：“可准备妥当？” 两人异口同声：“妥当！” “开始！” 真气流转，大夏龙雀发出一声清鸣，剑势干脆利落地直斩而去。 剑来得极快，百里策侧身闪躲，手中的刀猛地一挥，与剑相撞，溅起一片火花。 同时，借着反震之力，身子倾倒的瞬间宛如化作灵敏诡谲的毒蛇，以蝮蛇行步身法迅速绕到岳清灵身后，军刀直刺。 岳清灵尚未回身，却仿佛已经看到背后的一切，甩剑回身，挡下刀刺。待她转身时，剑光飞舞，已是转守为攻之势。 百里策刀法连出，招式凌厉，将家传刀法的凶悍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是，他一招黄沙万里，岳清灵一招不知名的剑法正好压制。 换招跃马横江，岳清灵一招出自万水剑法的千江舞全面封死了他的刀路。 百里策只得再次换招，先退后进，手腕发力，刀尖直刺，刀势如猛虎出笼。 然而，岳清灵仿佛早有预判，剑出洛山游龙剑诀，转眼将猛虎斩杀于剑下。 在右臂被划出一道血口的瞬间，百里策身法急退，阴沉的眼神带着些许迷惑，短短几招交手，他竟然有种被全面压制的感觉。 岳清灵的剑法出自不少路数，但多套剑法中只取一招，却简直仿佛专为克他的刀法而选，却选得精妙无比。 …… …… “厉害啊！” 林弈楼眼神发亮，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只是开口赞叹之时，看的却不是演武场上的岳清灵，而是坐在一旁的佛子慈心。 佛子慈心面带淡笑，对老友的夸奖却之不恭。 不止林弈楼，观战区里所有人都佩服不已，包括这三天一直避嫌，刚刚知道真相的霍山甲，简直惊为天人。 要论队伍之中谁对天下功法了解最深，无疑是博闻强记，学了无数偏门功法，甚至自创了几门功夫的佛子慈心。 从第一轮武试开始以来，林弈楼和岳清灵用二人剑阵开路，一路杀进十六强，岳清灵才在与谜独狩的比试中动了大招，但因为谜独狩的违规，那场比试很快结束。 所以岳清灵的作战习惯旁人其实算不上太了解。 但百里策不一样，从武试刚开始以来的所有比试，他也是上场出过手的，从他之前的对战习惯，功法大家慈心针对他惯常的打法，做出了专业性的应对。 目前来看，效果十足，演武场上的百里策在岳清灵的攻势下，颇有节节败退的感觉。 百里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阴沉眼神愈发阴翳的同时，两道幽光从袖下射出，对准了岳清灵双目。 反应极快的岳清灵瞬间下腰，翻了个跟头，退出了数丈，也在这个过程中，观众席那头响起一阵惊呼声。 岳清灵再抬起头时，对面的百里策已经架起了神荼弓，搭好了郁垒箭。 杀死大燕定国公世子的凶器再现，无怪引得观众席上惊声阵阵。 安潇潇有些紧张地皱起眉头。 观战区里的林弈楼等人也凛然了神色。 岳清灵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冷冽的战意，一剑直出，剑意燃烧，蓬勃巍峨的剑势顷刻爆发。 几乎同时，弓弦声响。 燃山焚天剑势聚起斩出之时，郁垒箭就撞在了巍峨的山峦上，箭颤，山也震了起来。 画面似曾相识。 花林中那次，郁垒箭突袭而来，岳清灵同样以洛山至强一剑紧急应对。 虽然百里策这一箭没有之前蓄势三月有余养箭一瞬那般霸道。但是当时，她身边也还有数位伙伴，齐心合力才差点打得神箭崩碎，让百里策不得不顾忌撤箭。 此刻演武场上只有岳清灵自己一人，又如何能凭一己之力硬扛郁垒箭？ 岳清灵自己也知道不行，于是手腕轻转，巧劲引带下，大夏龙雀剑和郁垒箭同时冲天而起。 意念动起，衣衫内的乾坤袋光华闪过，一把金光闪闪的禅杖出现在了岳清灵手中，被她用力地扎进身前的地面上，顷刻，金光大作，光影冲天而起，宽广的淡金色屏障将整座演武场笼罩在内，将冲天而起的剑与箭隔绝在外。 季清河下意识开口：“果然是静心度厄禅杖！” 和圣衣袈裟同为南山寺至宝的法杖，其上带有的守护结界屏障，虽然不如圣衣袈裟守护力强，但结界施展的范围宽大了无数倍。 演武场上的岳清灵旋即取出银枪在手，目光凛凛看着有些惊愕的百里策，一字一顿杀气冷冽道：“你！死！定！了！” 百里策冷哼一声，搭上一支风雷小箭，顷刻松弦，一箭之后，又是一箭。 与此同时，岳清灵枪出如风，急射的箭矢在枪风横扫下中道崩阻。 百里策以弓为刀，狠狠砸在了突刺而来的枪尖上，暴起一阵汹涌的气浪。 “弓没了箭，便算不上一件武器，你莫不是觉得神荼弓是神器，就能当刀使？真是个蠢货！” 岳清灵冷笑中，枪风旋转，一把挑飞了百里策手中的神荼弓，旋即在其持弓的左手上划出一道血痕。 第192章 挡神箭 百里策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毫不犹豫施展蝮蛇行步身法，贴地逃命。 岳清灵的枪追得更快，真气毫不吝啬地灌于长枪之中，强势澎湃且暴躁，在演武场的地面掀起道道沟壑。 百里策东窜西逃，想要避其锋芒，但岳家枪绝强一式名裂风，便是狂风飓风都要撕裂，更何况区区窜逃的敌寇。 被逼到佛光屏障边缘的百里策不得不举刀迎敌，然后他震颤地发现，自己一直高估了自己，小瞧了传说中的天之骄女。 他一直自持战场摸爬滚打多年，自己的战斗经验不知比温室中的花朵多出多少倍，刀皇陵内，大家最多都是通玄巅峰的实力，谁又能比谁强出多少？ 然而，即便都是巅峰，有的巅峰，依旧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自幼苦练的枪法在岳清灵手中狂猛如神，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强大就是最简单的手段！ 枪风凛冽之下，刀光渺渺，直如暴风雨之下的孤舟，仿佛随时就要倾翻。 握刀的手已经痛到极点，百里策牙关紧咬，崩裂的虎口溅出点点血花，落到了刀刃上，舞动的刀光仿佛也染起一道血色。 天穹之下，被大夏龙雀挑飞的郁垒箭终于挣脱了因为巧劲被迫冲天的轨迹，重新捕捉到锁定的气机，狠狠杀落，撞在静心度厄禅杖布起的屏障上。 淡金色的屏障发出剧烈的颤动，飞速旋转的郁垒箭在瞬息间与屏障对撞了无数次。 感受到郁垒箭杀回的气息，百里策紧绷的心神微松，然而就在这微松的刹那，破绽陡露。 冷光从岳清灵眸中稍纵即逝，银枪如精准捕食的毒蛇，破开刀光，从百里策持刀的右手小臂贯穿过去。 刀落血溅，百里策难以抑制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声。 也在这时，淡金色的屏障在郁垒箭的冲撞下崩碎，扎在地面上的禅杖无力地倒了下去。 观众席上，双方观战区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站了起来。 季清河略感庆幸，箭是无可争议的武器。 武器和道具，真论起来是很不一样的，特别是在刀皇陵之中。 刀皇陵墓之内，道具无法使用，就像林弈楼当时撒出符纸分身，结果撒了个寂寞，即便一些强大的道具能倔强地使出几分威能，受到的压制也远远超过武器受到的限制。 在这里，武器九分威力犹在，道具却连三成效力都使不出来。 对面有佛子慈心在，聪慧如季清河，自然不会想不到南山寺至宝的存在，除了禅杖，还有传说中的护身圣器，圣衣袈裟。 单凭这段时日在刀皇陵内总结的经验来看，即便圣衣袈裟能用，发挥的力量也远远不足平日，哪怕能挡住郁垒箭，最多不过片刻。 甚至不如这会被郁垒箭冲破的禅杖屏障。 冲破屏障的郁垒箭再度杀来，所有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极度的危险让岳清灵脖颈后寒毛竖立，但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随手往后抛出一方古印。 “玄武印！” 高台之上，白梨花一声惊呼，然后下意识看向东方玉：“你知道此事？” 东方玉面不改色：“当然！不过拥有玄武印的不是岳清灵，而是林弈楼！” 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静心度厄禅杖也不是岳清灵的，而是佛子慈心的。 “这哪是一打一啊……” 白梨花悠然一笑：“这是三打一啊！” 东方玉淡笑两声：“谁说不是呢。” …… …… 高台上的两人对话时，岳清灵身后的玄武印飞速旋转，龟蛇神兽虚影幻化，直如一面高大的盾牌，拦住了郁垒箭的袭杀。 也在高台上对话结束的时候，玄武印也已经无力地落下。 正如在刀皇陵待了一阵时间以来的修行者们所知那般，道具在这里面受到的限制太大。 但就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百里策已又发出了一声惨嚎。 就算圣衣袈裟穿在身上，那也是最后的手段，在这之前，你总不能不躲！ 这是百里策的判断，所以他以为郁垒箭能够顷刻退敌。 于是，他等着岳清灵避其锋芒，他也好拉开距离，伺机而动。 但很明显，他的判断出了差错！ 百里策根本没想到，岳清灵另有手段能够阻挡郁垒箭，哪怕只是片刻。 因此就在这个片刻之内，岳清灵不止没有撤退，反而双手连动，扎进百里策右手小臂的枪尖迅疾抽出的顷刻，猛然向下横扫，将对手打翻在地的同时，也砸断了右腿腿骨。 百里策无愧是战场拼杀过的悍将，错判之后面临绝境，依旧强悍地冷静下来，没有受伤的左手抄起战刀，凌厉地使出一记搏命刀，砍偏直欲毙命刺落枪头。 真元狂涌，腿骨断裂的右腿一阵剧痛，百里策脸色煞白地忍着，硬是一招蝮蛇行步身法脱逃。 想要追击的岳清灵听到了身后瞬息而至的凶猛气息，回身横臂一挡，郁垒箭不偏不倚刺撞在了岳清灵左臂之上。 徒臂挡神箭！ 这一幕让很多人登时目瞪口呆。 安潇潇甚至忍不住用力握紧了身侧江小树的手臂，江小树仿若未觉，也被这个动作震惊得失神。 就算有圣衣袈裟，难道是将整件袈裟都缠到了手臂上？ 这个想法在江小树和季清河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 …… …… 绸缎衣袖在箭头刺扎下来前，就被迅疾的箭风撕得粉碎，下方露出来的，并非季清河和江小树预料之中的红色袈裟，反而冷色调的，明亮的铠甲。 郁垒箭的箭头钉在铠甲上，旋转中摩擦起一簇火花，强烈的震荡让岳清灵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她眉头紧蹙，脚步微转，身子稍倾，手臂顺势抡了半圈。 郁垒箭摩擦着手臂上的铠甲飞过，错过目标，朝观众席方向极速飞掠过去，吓起惊声一片。 荡开郁垒箭的岳清灵回马一枪，如惊龙再现，往百里策冲刺过去。 百里策同样被先前徒臂挡神箭的画面刺激得失神，枪风来袭时，他只来得及将真气猛灌刀中，军部血战十式刀法与岳家枪法连对数招，最终长枪压倒军刀，腿骨断裂的百里策半跪在地。 也在这个时候，郁垒箭从观众席处瞬息杀回岳清灵身后。 第193章 极光铠 郁垒箭肉眼看上去的速度依旧很快，但随着主人身受重伤，在修行高手的感知里，神箭的速度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放慢。 所以岳清灵没躲，长枪下压，枪尖压着刀刃，狠狠砸在百里策右边肩膀上，压断了手骨，震碎了肩骨，百里策一口鲜血猛吐。 与此同时，侧身甩起右腿，回旋一踢，用横扫出去的小腿挡下神箭。 被箭风撕裂的衣裙和长靴下，覆盖在腿上的，同样是明亮的铠甲。 郁垒箭与铠甲再度摩擦出迸射的火花，被腿劲踢偏了原有的轨迹，再度偏射飞出。 郁垒箭再次偏射而出的那一刻，向来冷酷桀骜，天不怕地不怕的百里策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股骇然的色彩。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郁垒箭很难威胁到极光铠甲在身的岳清灵。 是的，虽然只露出了手臂小腿的部分，但百里策认出了那明亮铠甲的来头。 所以他绝望，于是他恐惧。 而岳清灵也随即证实了他的恐惧。 长枪抡起落下，荡漾的真气发出虎啸龙吟般的轻吟，那个动作在林弈楼看来，着实有点像在打高尔夫球。 高尔夫球的位置，在百里策的腹部，抡转半圈的枪头狠狠打中那里，凛冽的枪风将百里策重重打飞了出去，落地后犹在演武场地面连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一大口鲜血从百里策嘴中呕溢出来。 观战区里的霍山甲情不自禁神色一紧地霍然起身，目光怔怔望着演武场上倒下的身影，良久怅然一叹。 再度调整角度急射至岳清灵身前五米处的郁垒箭骤然失去动力地落了下去，在地上发出几声脆响，骨碌碌滚到岳清灵身前不远处，被她上前拾捡了起来。 “岳清灵！”百里策的声音怨毒凄厉，想要撑起身子，颤抖的手却发不出足够的力气。 季清河已经神色凝重地跃上了演武场，扶了一把，才将人搀扶起来，在他之后，观战区里的另外三名大商将士也跳上了演武场，抽刀待命，关东城眼疾手快去将掉落在地的神荼弓捡了回来。 墨千城着急下，条件反射就要跟着出去，却被周知许伸手一拦。 墨千城顿时一怔：“你干什么？” “胜局已定。”周知许满是淡定：“这里是刀皇陵，就算他们想乱来，也得问问高台上那两位同不同意。” “呃，也是啊……”墨千城挠挠头，为自己的白着急感到些许尴尬。 …… …… 刀皇陵内非是能够乱来之地，之前的记忆尚且尤新，许经年身死没有在这里掀起任何波澜，百里策被废自然也不会有不一样的待遇。 对此心知肚明的季清河面沉如水地挥了挥手，待三名将士会意地收起了刀，他才冷冷开口：“岳小姐，下手够狠的！” “这本就是生死局……” 手中的郁垒箭转了两圈握到掌中，岳清灵淡淡应道：“我只是碎他丹田，断他经脉，已经是留手了。” 季清河沉声道：“对修行者来说，修为被废，生不如死。” “你若是如此想……” 岳清灵收枪抬手，手势做请：“我也不介意你亲自补上一刀，送他上路。” 李清歌无言以对，血战书，生死局，今日本就是搏命决斗，任何的惨烈与残酷，都无可厚非。 “极光铠……” 倚靠在季清河身上的百里策声音满含怨愤，极度的歇斯底里中，又仿佛有一份难言的委屈：“为什么极光铠会在你身上？” “这个嘛……” 岳清灵看着百里策，都忍不住为对方感叹一句：“只能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差！” …… …… 郁垒箭不是一般的箭，它名声赫赫，与神荼弓搭配一起，就是天下闻名的神兵利器。 所以能挡下郁垒箭的铠甲，当然也不可能是凡品！ 极光铠同样是天下有名的防御道具，在外比不上圣衣袈裟，但在限制道具威力的刀皇陵内，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其他防御道具能够比它更强，更坚硬。 因为铠甲与武器，本就是一攻一防，相互配合的存在，甚至可以合到一个类目之中！ 刀皇陵对武器的削弱极低，同样的道理，铠甲在刀皇陵内，同样受限不大，比起玄武印和圣衣袈裟，它几乎可以完全发挥出自己的防护之力。 当然，百里策愤恨委屈的，不是极光铠本身，而是极光铠这件东西，怎么着也不可能穿到岳清灵身上才对。 这件铠甲出自以锻造出名的龙泉山庄，制作者是庄主的亲传弟子‘谷盈溪’，她合陨铁龙鳞之坚，制成天下无双的守护利器，送给了师兄周显。 他们之间有情，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绝不可能，也有很多人劝过。 因为谷盈溪不止是龙泉庄主的弟子，她还是大夏御风神将府的嫡女，她有婚约在身，更难的是，婚约那头的男子同样对她心怀爱慕，且势在必得，不容他人挑衅，因为他是大夏至尊，夏朝皇帝陛下赵明极！ 这个婚约不止有赵明极个人的爱慕在内，更有朝堂政治捭阖因素考量。 在这样的背景下，奇迹很难发生，谷盈溪到底是入了宫，成了淑妃娘娘。 周显却也从了军，凭借强横的修为以及悍不畏死的狂勇，名震天下。在与赤渊妖域一战中，更是战功赫赫，并在之后成为了夏朝新的神将之一。 但谁都知道，这位神将大人性冷寡言，没有朋友，甚至对皇帝也没什么好脸色。 也谁都清楚，他成为大夏神将之一，想要守护的却不是夏朝，更不是皇帝，而是后宫里的那位红颜。 这样的周显，怎么可能将谷盈溪亲手制作，用来为他庆贺生辰，意义大过天的极光铠交予他人？ …… …… “你说得没错，在最开始的作战计划里，我们确实根本没想过极光铠这件宝物……” 岳清灵目光冷淡看着情绪激动的百里策，再次感叹轻笑：“所以才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差。” “周知许？”季清河目光越过岳清灵，望向其后方观战区内，那位对上目光，朝他轻轻颔首致意的锦衣公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轻震，语气讶异至极：“周神将父母早亡，被龙泉山庄收养，遭遇情伤之后，与龙泉山庄关系亦不算太亲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如果说有一个人能让他将这么意义非凡的极光铠借其护身，那想来只有一个。” 他注视着周知许，凝重出声：“你不姓周，你是淑妃娘娘所出，大夏三皇子，赵恒！” 第194章 保重 “原来不是三打一，是四打一啊！” 高台之上的白梨花发出悠然的轻笑：“输得还真是不冤。” 东方玉不置可否，只当看戏，神色淡然。 下方，观战区里的周知许面带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季清河也没多说什么，不管对方的默不作声算不算是一种默认，其实都没什么要紧，至少对眼下的他们来说，这件事不算要紧。 无论周知许的真实身份是谁，极光铠就是在他身上，被借与了岳清灵，助她大败百里策，废了百里策一身修为，这才是他们眼下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怎么样，你们还打吗？”林弈楼站起身，在观战区里往前走了两步，倚靠在出入口墙边，随口笑道：“我个人诚挚建议，你们该撤了。” 听明白林弈楼话中之意的季清河一时沉默，百里策被废，这局自然算他们败了，而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年糕，面对别的队伍，看在一见如故的缘分上，年糕小兄弟还是会尽力比试的，但若说让他和心中最为敬重的少爷为敌，季清河非常清楚，这压根不可能。 所以年糕虽然未战，但对他们来说，已经败了。 也就是说，他们实际已经输了两局，如果他们还要继续这场比试，那余下的三战，他们需要全胜。 但是，那边队伍里也有一个霍山甲，哪怕他进了洛山修习，但成为弟子的时间两年不到，可他一出生就是商朝神将之子！ 季清河不清楚霍山甲的真实想法，但他清楚霍少爷的为人。 霍家幼子心怀正义，为人正派，故而他绝对不会帮助敌国拿到万兽令牌！ 所以此番，姑且算双方各有一个废子。 其实，还是有得打的！ 季清河吐出口气，看向高台处，淡淡道：“这场比试，我们认输！” 蓦然回神，苦笑两声的季清河觉得自己方才也是多余权衡那些了，就算奇迹出现，让他们三战全胜又如何？后面还有江小树之流存在，他们难道还能以四敌五？就算让百里策坐上指挥者的位置，以他如今的心情状态，那还不如以四打五。 更何况，百里策伤成这样，更得尽早离开刀皇陵，及时救治，耗在这里，万一有个好歹，他都无法跟身在白城的百里将军交代。 白梨花漫不经心确认一次：“确定？” 季清河点头道：“确定。” “好，既然如此，那这一场，八号队伍胜！”白梨花轻笑抬手：“败者……” “等等！”百里策突然出声打断，目光恶狠狠盯着岳清灵，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手里的郁垒箭，语气森冷：“东西还我！” 岳清灵戏谑一笑，故作疑惑道：“我只是废你修为，可没打坏你脑子啊……你们也是军中将士，这打了胜仗，难道还有把战利品还给败军之将的道理？” “你！”百里策双目一瞪，满是焦急。 “败者，驱逐之！”白梨花可没有听这种无聊掰扯的兴趣，随手一挥，季清河，百里策几位商朝将士，还有年糕，便消失在了角斗场中。 …… …… 突然打开的门让光线倾泻而入，微微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室。 鲜血从气急的百里策口中吐了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季清河扶紧了些，四下环看一圈，他们已经离开刀皇陵墓内的角斗场幻境，那扇打开的门应该就是刀皇陵正门，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进入幻境前在陵内所站的位置。所以年糕与他们离了十来米远。 “给我……” 百里策阴狠的目光同样落到年糕身上，憎恨的声音宛如来自九幽：“杀了他！” 年糕神色骤凛，万水剑立时出鞘。 “都站住！”季清河出声喝止三个同时抽出武器的将士，迎着百里策冰冷的目光，淡淡说道：“你应该清楚，他们三个，不是对手！” “那你呢？”百里策冷声开口：“再加上你，总不会不是对手！” 季清河面无表情道：“论军中职衔，你我平级！我似乎没有必要听你命令。” 百里策咬牙切齿：“季清河！” “别争了！” 悠然轻松的声音突然插入，所有人下意识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英姿勃发的女子坐在凶猛的吊睛白虎背上，身侧还站着一个魁梧的汉子。 年糕神色一喜：“松香姐姐！董虎大哥！” “好久不见了，年糕兄弟。”董松香雍容自在坐在虎背上，看着满目阴翳的百里策，一笑道：“再加上我们姐弟，就是你们所有人一起上，也不会是对手的！更何况，我还有不少朋友。” 顷刻，白雕清鸣，白蛇嘶声，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飞鸟从边角黑暗处飞了出来。 “倒也不必如此……” 季清河语气平静：“我认得两位，百兽女王董松香，巨峰刀董虎。” 董松香微微一笑，抬起手指向正门方向：“季公子请。” 季清河看了眼年糕，颔首一笑：“保重！” “季大哥，保重！”年糕揖礼告别。 哪怕心中再恨，百里策也清楚，眼下这种情况，已没什么杀人泄愤的可能，神色一片灰败，没有再多事，任由季清河搀扶着朝大门方向走去。 只是，离那门口越近，光线越明亮，甚至隐隐可以看到门外庄严的神道，百里策心中难以抑制涌起畏惧瑟缩的感觉。 他的人生，废了啊！ 陵墓正门听不到内心绝望的声音，只是冰冷地重新关闭，蓝焰飞鸟身上的火光提供着微弱的光线。 没有离开陵墓的年糕应董松香的唤声走了过去，面带疑惑：“松香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董虎耸耸肩道：“我被文试刷掉了，然后在陵中遇到姐姐，就一直待着了。” “跟我来吧。”董松香落下一句，坐下白虎领会主人意思地转身。 年糕就在董松香的领路下，来到一间石室，里面亮着数个光屏，竟是各个角度投放着角斗场内的情景。 此刻，江小树正在安潇潇的指挥下，与八强战的对手过招，一如既往三下五除二地轻松获胜。 第195章 会有意外? 八号房里，换下战斗中破损的衣服，穿上崭新衣裙的岳清灵将一套做工细致，体量轻便的铠甲整齐放在木托上，拿出去放在正厅的桌子上，对着周知许躬身一礼：“此番，多谢三殿下相助！” 按照他们最先的作战计划，静心度厄禅杖，玄武印，圣衣袈裟，甚至再加上几乎顶不上什么用的紫霄翠纹法裙，在几样道具联合发力下，争取在阻挡住郁垒箭的短暂时间内，做到速战速决。 佛子慈心预估，成算不过五五之数。 谁也没想到，周知许竟然会在比试开始之前，大家将将要出门的时候叫住了她，然后给出了巨大的惊喜！ 毫无疑问，极光铠的加持，让这场比试的胜算狂飙至九成，若再加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简直可以说十拿九稳！ 事实证明，情况如他们所想大差不差，在百里策射出郁垒箭，失去最大底牌的那一刻，他的败北就注定了。 周知许淡定将极光铠收回随身玉佩样式的空间道具中，目光瞥过坐在一旁的林弈楼，然后落回还保持揖礼姿势的岳清灵，伸手虚扶时随口笑道：“好了，岳小姐快请起，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朝堂，我更不是什么三殿下，你们还当我是周知许即可，万不要如此多礼，显得，太生分了！大家，不都是朋友嘛！” “好，那就多谢周公子！”岳清灵从善如流起身，拱了拱手，目光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周知许。 周知许淡笑两声：“岳小姐为何如此看我？” “就是觉得有点神奇！怪不得初见你时，我就觉得眼熟，我小时候其实见过你的！殿下，哦不，周公子还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岳清灵回忆了下，她作为夏朝神将之首的独女，常人难进的皇宫大内，她却是从小出入自由，当今的夏朝天子不是沉迷女色之辈，后宫还算干净，除皇后外也就三位妃子，岳清灵对几位皇子公主都还算熟悉，唯独这位大她五岁的三殿下。 淑妃娘娘深居简出，对这个早产的儿子看护得紧，几乎不与其他皇子有什么来往，更是在十二岁就离开京城，说是拜入了九城山修行，没想到其实是入了倾武山。 自那之后，她已约莫十一年时间没见过这位三殿下。想不到，在这刀皇陵墓之内，居然彼此成为了队友。 “确实是难得的缘分。”周知许微笑道。 简单的追忆了下往昔后，岳清灵却是皱眉沉肃了起来：“想不到那个季清河思路那么快，周叔叔虽然号称没有朋友，但其实还是有几个亲近的子侄的，他竟然一下就断定你是赵恒。” 刀皇陵墓在商朝北地，周知许一个夏朝皇子在这里暴露身份，自然是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三殿下同时牵涉了两座神将府和夏朝后宫安稳，身份比起她来，甚至更加微妙。 周知许拿出极光铠的决定虽然犹豫到了比试前一刻才下定决心，但此刻并无太多忧虑，更多的依旧是淡定。林弈楼见状笑了笑道：“你放心吧，相信周公子自有成算。” 商朝军队在刀皇陵墓所在的北地白城摆开偌大架势，两位神将亲至，颇有种不管谁最后拿到了万兽令牌，都别想安安稳稳走出北地白城的感觉，除非得手的是他们自己人。 如此场面，还敢来一闯刀皇陵的夏燕修行者，又岂能没有准备。 林弈楼自己就有千里珠和隐匿神器轻烟无影，他知道清灵妹妹也准备了可以变换面貌的幻狐面具。 堂堂三殿下，又怎么会没有准备？ 果不其然，周知许淡定说道：“能不暴露身份，当然最好不要暴露，故而我迟疑良久。但岳小姐是我大夏未来将才，我身为皇子，岂能坐视不管。放心，我知道极光铠可能会让人联想到我的身份，但我既然敢拿出来，之后自然有应对的法子，岳小姐不必太过担忧。” “那就好！”岳清灵见周知许一副胸有成竹之相，稍微放下心来，笑着道：“不是说不要这么生分嘛，周公子，不，周大哥，你唤我清灵就好了。” 周知许下意识又瞥眼老神在在的林弈楼，随口道：“直呼其名，太亲近了，我怕林公子不同意啊。” 岳清灵一怔：“啊？” 周知许一想自己的父皇母妃还有周叔叔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语气惆怅：“男人啊，在有些事情上，也是很小心眼的。” 岳清灵狐疑地看了过去。 林弈楼淡然一点头：“他说得对！” 岳清灵：“……” 周知许笑了一声，别的男人大致不会承认这种事情，这位林少爷可好，真是丝毫故作大方都懒得假装，也是个有趣的人。 “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的比试，还远远没结束呢。” 说话间，周知许已当先起身，朝门口走去。 林弈楼和岳清灵紧随其后，三人离开八号房，沿着早已熟悉的路线回到角斗场观众席，也没有刻意去找其他队友，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此刻的演武场上，人身蛇尾的妖媚女子将对手死死缠住，最终致其昏迷失去意识，获得胜利。 蛇妖碧玉寒，安大小姐队伍中人。 她的获胜，也代表着安潇潇和江小树的队伍同样走过了八强赛，顺利晋级。 周知许微微皱眉，他知道这支队伍很强，但他同样忧虑在场不少修行者忧虑数日的那个问题，妖族若拿到万兽令牌，该如何是好？ 很多人苦思良久，却是没有人能够破局。 想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看来只有在角斗场上战胜他们才行了。 “青云榜首啊……” 周知许喃喃出声：“不好打啊。” 林弈楼微微一笑：“榜首而已，咱有第二和第三啊！” 岳清灵提醒道：“你们，这就直接对标到决赛了？今日只是八进四，按照如今的赛程，我们还得先打赢十六或六十号队伍，安大小姐和江小树他们，还得打败二十或四十一号队伍，咱们才能决赛场上见呢！” 林弈楼呵笑一声：“你莫不是认为这个过程会有意外？我们或他们可能会败？” 第196章 惊喜 这个过程不止没有意外，而且远超岳清灵的想象。 八进四的比试结束后，照例休息了三天。 当代表比试开始的钟声再度敲响，角斗场内仅剩的四支队伍陆续进场。 观众席上，林弈楼等人与稍后将成为对手的六十号队伍成员们遥遥致敬一礼，然后隔着老远各自坐下。 晴空万里下的演武场，率先开战的四进二比试第一场第一局，江小树照例首发，在白梨花问完是否准妥当后的一声开始出口，江小树拔刀出鞘。 安潇潇语气平淡道：“横沙万里。” 刀光初起，另一头的对手已然倒飞而出，落到场外，手脚抽搐了了两下，颤抖着嘶声开口：“好……强的……刀气！” 观众席上，两支队伍，十二名成员齐齐一愣。 林弈楼扶额轻叹。 岳清灵眉头轻蹙。 佛子慈心与周知许对视一眼，倒是非常淡定。 霍山甲面无表情，眼神略带不屑。 墨千城语气迟疑：“这……” 待到第二局，对方指挥者出声流云剑法，出战者应招狂风剑法，牛头不对马嘴，瞬间违规判负！ 墨千城立身而起，如此明显，根本不用再作迟疑，怒声喝道：“他们根本就是说好的！这是打假拳！” 场下的安潇潇听到声音，无甚所谓地耸耸肩：“所以呢？” 墨千城不忿地看向高台处，控诉出声：“两位前辈，他们这摆明了弄虚作假？” “所以呢？”白梨花神色淡然，完全不当回事：“从没说过，不能买通对手啊。” 墨千城一时愣住：“啊？！” 林弈楼将怔怔失神的墨千城拉坐下来，呵笑两声：“可以啊，不愧是安大小姐！” 岳清灵也是哼笑出声，语气略带鄙夷：“想不到，他们竟然用这样的手段！” 霍山甲嗤笑一声，不做言语，但明显应和了岳清灵的鄙夷之意。 演武场上，第三局比试，蛇妖碧玉寒一记飞吻，对手捂住心口，噗通倒下，口吐白沫。 林弈楼长叹出声：“戏做得是真足啊！” 开场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原以为要打上几场精彩的比试，想不到如此潦草落下帷幕。 “败者，驱逐之。”白梨花随手一挥，全员脸色轻松，笑逐颜开的戏精队伍便顷刻消失在了角斗场上。 安潇潇等人打完收工，起身离场。 岳清灵脸色微沉，与墨千城和霍山甲先后默默起身，准备下场比试，然而看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的林弈楼，周知许，还有佛子慈心，彼此对视间，还没来得及相互说些什么，对面的六十号队伍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子已先起身，朝着那高台上的白梨花和东方玉躬身致礼，旋即开口：“两位前辈明鉴，我等自觉不敌，故而在下作为六十号房的代表，在此提前认输，还望两位前辈，能够恩准。” 岳清灵猛地又是一怔。 霍山甲和墨千城也不禁愣住。 白梨花略一挑眉，呵呵一笑：“尔等确定？” 那微胖中年恭敬颔首：“确定。” 在他身后，另外五名成员也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算我不恩准，你们上场，也不过是之前的戏码再演一次罢了。得，既然你们选择认输，那便是败者……如此，该驱逐之！” 白梨花再度一挥衣袖，六十号队伍的六人就也登时消失在了观众席上。 岳清灵和墨千城不约而同呆呆地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霍山甲看向没动的三位，了然地轻呵一声，也跟着坐了下来。 便在这时，速战速决的安潇潇和江小树等人也走上了观众席，虽然没看见先前的画面，但白梨花的声音他们还是尽收入耳的，因此这会几人神色各异。 安潇潇瞥眼先前怒声大喝的墨千城，呵呵一笑：“方才说得那么义愤填膺，到头来，大家也不过是彼此彼此嘛！” 墨千城尴尬地侧开目光，有些幽怨地看向之前没起身的三人，无声控诉……三位大哥有这样的计划，怎么不和小弟通气一声？搞得现在他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三个……”岳清灵迟疑出声：“买通了对手？” 佛子慈心摇摇头，微笑着看了林弈楼一眼：“我只是见他不动，所以不动，毕竟要论拿钱开道，林少爷才是个中行家！” 周知许语气淡定：“前日，偶然间见到林兄去了趟六十号房，心中大致有数。就是没想到，安大小姐也如此行事。” “怎么了？”安潇潇理直气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们……”岳清灵觉得三观略受刺激：“怎么这样？” “什么怎么这样？”安潇潇淡淡道：“能打进四强，他们的实力确实不错，但有一说一，要赢我们，几率终究太小，与其费力不讨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拿着合适的价钱，在合适的时候退出，大家各自省事，双赢嘛！” 岳清灵看向林弈楼，眉头微皱：“世兄也是这么想的？” “好像……”林弈楼略感心虚：“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哈……” 岳清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轻叹道：“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我以为……”林弈楼依旧心虚：“这会是一个惊喜！想不到……” 想不到你们几个三观正得不行，搞得我现在非常尴尬啊！ 林弈楼摸摸鼻子，心中一通腹诽。 岳清灵扶额坐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 高台之上，白梨花的目光远远看了过来，悠然笑道：“既然今天是这样的情形，那最终一决，看来也没必要多做休整了。” 此话一出，双方十二人齐齐抬头看去。 墨千城迟疑开口：“这就……直接决战啊？” 江小树随口笑道：“也行，早打早完事。” 林弈楼语气淡然：“那是不是得给我们点时间，商量商量出战者的出场次序啊。” “时间，自然会给你们……” 高台之上的白梨花俯视着快速出炉的决胜双方队伍，笑了笑道：“不过不需要出场次序，按照宫九那家伙留下的比试流程，这最后的决战规则，需要换个玩法。” 双方人员各自面面相觑，不少人面露沉思，没想到习惯了指挥者与出战者相互配合的节奏后，临到决赛竟然又换了规则，也不知道对他们来说，这新规则是好是坏，是利是弊？ 第197章 决战规则 交代完新规则的白梨花不止给了准备时间，且给得相当充足。 今日胜出的二强队伍不谋而合地都选择用钱买通对手，双双不战而胜，此刻天色尚早，白梨花有言，待申时过半，钟声敲响，再行决战。 朝高台致礼之后，纷纷起身回房的两支队伍成员，沉默前行间，很明显都在思索着先前白梨花公布的新规则。 刀皇陵武试的最终决战，比的是团队赛。 两队五人上场团战，择一人作为人质扣押对手阵营，获胜的条件，要么救出己方人质；要么团灭对手全员。 …… …… 房间正厅中，气氛忽然安静。 安潇潇双眉紧蹙，神情严肃。 江小树拿起水杯轻抿一口，面色看上去平淡，但熟悉他的安大小姐清楚，这人心里感觉不轻松的时候，就习惯抿口水。 而刚听完安潇潇说的情况后，原本还嬉皮笑脸的碧玉寒也深沉了脸色。 厅中其他三位成员对视一眼，也是有些惊讶和凝重。 决赛团战的规则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是不利的，这点无疑是所有人的共识，因为林弈楼和岳清灵可以一起上场了，二人剑阵强悍的威力在武试初期一路平推碾压一切对手的记忆，可以说在白梨花说完团战规则后，就立刻涌现在了他们脑海里。 要在第一时间切断林弈楼和岳清灵联手的机会，这是作战讨论刚开始，碧玉寒就提出的，也是其他人纷纷附议的重点。 然而，安潇潇和江小树却沉默了一下，才又说出了更糟糕的情况。 其他人不清楚，但和林弈楼等人在冬塬镇院子里相处过一段时日的安潇潇和江小树却知道，林弈楼除了和岳清灵联手施展二人剑阵之外，还有一个武试以来都不曾动用过的强大底牌。 那个如今变得像个真实活人的傀儡僧人悟虚，至今还没有露过面！ 势成圆满境界的傀儡？！ 真论实力甚至隐在江小树之上？ 这个消息让其他人倍受震撼，简直难以置信。 浓眉大眼，面相显得有点凶的汉子嗤笑一声，率先打破安静：“若你们说的是真的，这等于对方直接比我们多出一个人来！还是可以媲美青云榜首的存在，那这还怎么打？” “高大哥稍安勿躁啊……” 开口的一个少年笑得温和，迟疑问道：“话说回来，傀儡算不算道具啊？会受刀皇陵里规则限制的吧？” 碧玉寒眼神一亮：“小雨这话有道理啊！” “是吧！” 闻人听雨咧嘴一笑。坐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人身着红衣，样貌俊美，若不是咽喉处喉结明显，只让人以为是个美人，沉默半晌的他开口就泼冷水：“不要将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地方。” 闻人听雨和碧玉寒顿时有点萎靡。 凶相汉子‘高铮’不耐地摆摆手：“不如先说说人质的事吧，谁去当这个人质啊？咱先把阵容定下来再聊其他吧。” 安潇潇似乎早有主意：“让寒姐去吧。” 碧玉寒双目一瞪：“表妹！你这么看不上姐姐我啊？” “当然不是。”安潇潇摇了摇头，语气认真：“武试初期，江哥哥一人打穿全场，到了第二轮十六强战开始，我们也都是开场三战全胜结束战局，所以在场上露过手的，只有江哥哥，你和高铮兄。闻人弟弟只打过一场，露出的路数不多，阿呈哥更是没上过场，他们不知道底细，这是我们的优势。” 江小树插嘴道：“他们那边，没出过手的墨千城我们倒是在花林遇袭时见过他临敌的反应，只能算凑合。但周知许，那位三殿下，也只打过一场，还被林弈楼钻了空子，看不出来真正的深浅。佛子慈心也是，花林那场针对他的杀局改了目标转向了岳清灵。武试中他与常子翼那一战，动用的功夫五花八门，真正的佛门功法只出了一招大金刚掌，已是十分了得，他真正的实力，我们心里也没数。” “论对手情况的了解程度，大家半斤八两罢了，算不上优势。” “哎呀，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长他人志气！”安潇潇没好气地投入一记眼刀。 江小树略显无辜：“实话实说而已。” 安潇潇轻哼一声，懒得跟木头呆子废话，看向碧玉寒道：“表姐是碧磷蛇妖，最强的底牌是一身蛇毒。这点别人不知道，受过毒王张蟾教导的林弈楼不会不知道，他定然有手段遏制你的蛇毒，你出场了几回，功法路数最教对方清楚，蛇毒底牌的优势在同样精通毒术的林弈楼面前又太不占优，所以我才提议你来做这个人质。” 碧玉寒细细听来，无奈地吐出口气，表妹有理有据，她也反驳不来，略显恹恹地道：“行吧，听你的咯～” …… …… “我来做这个人质吧。” 八号房这边，甫一进门，尚未全员落座，霍山甲便径直开了口，表达了自愿出任人质的想法，然后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一副他只是通知一声，并不是在征求同意的态度。 剩下的五人对视一眼，也就算作直接略过谁当人质这个话题。 他们之中，有夏朝皇子殿下，有夏朝神将之子女，有夏朝南山寺佛子，有夏朝修行世家子弟，简直就是天然的盟友，要霍山甲这个大商神将之子和他们并肩作战，为他们争夺刀皇陵秘宝贡献一份力量，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如此也好……正厅里的五人默契地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只直接投入关于之后团队战作战计划的讨论。 不难猜到的是，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切断林弈楼和岳清灵的联系，阻止他们使出威力强大的二人剑阵。 同时，江小树强悍的个人战力也让人不容忽视。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还都好说……” 林弈楼往椅背上一靠，沉思出声：“江小树虽然很强，但他的情况，我们大致有所了解，美人蛇妖碧玉寒和黑豹妖高铮也见过他们出手几次，相对有数。只打过一场的那个叫闻人听雨的，至少也知道是人猫半妖。倒是神秘的安大小姐和那个从未出过场千砚呈，了解太少了。” “要说不了解……” 周知许笑了笑，说出和江小树一样的结论：“对面想必，也做不到对我们了解彻底，这点上大家彼此彼此。” 第198章 撞枪口 申时过半，召集决战双方的钟声准时敲响。 有人觉得好像过了很久，有人觉得仿佛弹指之间，怀着各不一样的心情，双方成员共十二人在钟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闻声出了门，在地下廊道中就碰了头，无声的眼神对峙中，安潇潇率先开口笑道：“希望你们能够阻止，万兽令牌落入我妖族手中啊。” “你这么一说。”林弈楼呵呵一笑：“还真有点任重道远的感觉啊。” 毕竟还算认识的朋友，如此调笑一句，双方也没有什么大放狠话的举动，各自默默往熟悉的观战区，同时也是备战区的位置走去。 高台之上，白梨花看着各自就位的双方人员，淡淡出声：“双方入场。” 两方各自六名成员先后跃上演武场，隔着百多米距离相互致礼。 东方玉随手打了个响指，宽阔的演武场两边对着观战区的边缘处，出现了两个半丈高的长方铁笼，锁住两个人嫌窄，一个人刚好是绰绰有余。 铁笼出现的同时，白梨花也开了口：“双方人质，请入对手阵营。” 霍山甲朝身旁的几位点了下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一句：“加油。” 林弈楼故意用一种情意绵绵的语气道：“放心，霍师弟，我们会去救你的！” 那矫揉造作的声音让霍少爷觉得实在有点恶心，又确实逗趣，略起鸡皮疙瘩的同时也是没忍住摇头一笑，旋即大步朝对方那头走了过去。 那头的碧玉寒也随即往这边走来。 林弈楼几人对视下眼神，对这个人质人选算不上太意外，安潇潇想到的事情，林弈楼也大致有数。 那边的安潇潇等人更是毫无波澜，八号队伍的人质，除了霍山甲，几乎没有别的可能，实在是出身背景差别太鲜明了。 人质选择上，算是都在双方预料之内，无甚惊喜或意外。 铁笼子一开一关，上锁，人质就位。 铁笼之处，画地为牢的符意生效后，林弈楼屈指一弹，几根银针瞬间封住铁笼内的碧玉寒周身几处要穴。 “对不住，还请委屈一下。”林弈楼微笑道：“并没有规定，人质不能出手，也只能防范于未然。这套封穴手法只是让你提不起真气，绝对无害。” “……”确实准备一有机会就从铁笼里发动偷袭的碧玉寒在画地为牢符意消失后，冷哼一声，无言以对，有种被看破路数的恼怒。 做完准备工作，林弈楼再没去管蛇妖人质，径直往前走去。按照事先说好的战术走位站到最前方，根据规则，出战成员不能一开始就扎堆结群，要按几个规定的阵型完成初始站位。 墨千城在铁笼前站定，在他身前丈远地方，一左一右站着周知许和慈心。至于林弈楼和岳清灵，则站在最前头。 而对面，采用了同样的二二一阵型，打头的江小树在预料之中，另外一位美男千砚呈却让人稍感意外，鉴于对此人一无所知，也只能见招拆招。 在他们身后丈远，则站着高铮和闻人听雨。 安潇潇在铁笼子前压阵。 高台之上，白梨花例行一问：“你们，可都准备妥当？” “妥当。”不算整齐的声音此起彼落。 白梨花微微一笑，说实话，还真有点期待这场决战会有怎样的精彩，声音难得带起些许波澜：“开始！” 真气骤凝，林弈楼一指弹出，指尖颤动成符，往后一拉。 “移花接木！” 那一头演武场的边缘处，霍山甲能感觉到无形的力量仿佛抓住了自己，但瞬间就被切断。 在他身前，无数花瓣纷飞起舞，形成了一座花房，将他们笼罩在内，霍山甲能从飞舞花瓣的空隙中看到场中的情况。 “看不起谁呢林少爷？” 安潇潇嗤笑出声：“都知道你是符师，还真敢指望一招移花接木救走人质结束战斗啊？” 林弈楼听到了那头安大小姐的笑语，却没有心情去回答，因为战局仿佛一开始，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数。 强烈的气浪翻腾横扫，硬生生将冲刺中的高铮和闻人听雨掀了个驴打滚，这股气浪本就是余波，余波的余波震打在安潇潇的飞花之屋上，花房陡然震颤。 两股暴烈的力量照面就是拼死的冲杀，气势震撼。 安潇潇目瞪口呆：“搞什么，疯了吗？” …… …… 岳清灵确实有点疯了。 白梨花一声“开始”落下，她就看到了一道火红的身影突至身前。 负责第一时间阻断岳清灵和林弈楼联手的千砚呈将速度提到了极致，更是瞬间显现妖身。 红毛赤尾，疾如烈火。 熟悉的极致速度，似曾相识的火红身影，岳清灵在刹那的失神后，大夏龙雀剑仓促起磐石，防守剑势接下对手一掌后崩裂，连退了三步后，岳清灵持剑静立，微低着头。 千砚呈抢得先机，却没有乘胜追击，他直觉地，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保持冷静，暂不擅动。 下一刻，一声厉啸，熊熊烈火燃烧的巍峨高山就朝他砸了过来。 剑起燃山焚天！ 岳清灵出手绝杀，抬起头的双眸中，充斥暴戾之气。 剑气纵横，剑势疯狂，剑意肃杀。 千砚呈眉头大皱，凭借灵敏身法连躲数剑，身上依旧被斩出了两道血痕，不过都是轻伤，让千砚呈不解皱眉的是。 这种真元爆发，杀招狂飙的疯子打法，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情绪骤然间勃然大怒到接近疯狂，不再讲究旁的任何，心中所想，只有杀死他！ 问题是，他压根也不认识岳清灵啊！再说若是仇人，这角斗场内又不是第一次见，何以到今日上场才突然发飙？ 来不及细想，岳清灵已又是一剑杀来。 千砚呈也被逼得生出一股怒意，这位岳小姐明显是摆出你死我活的架势来了。 “那就来啊！”千砚呈冷喝一声，真元狂暴，火狐龙雀杀招对冲，正面硬刚，狂风炸裂中，两人皆是吐血后撤。 岳清灵长剑一震，丝毫不管体内乱作一团的真气乱涌，硬出大自在游龙剑诀，不想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时刻，更想杀死这头令人憎恨的狐狸。 “杀！”天之骄女声音冰冷，她的剑更冰冷。 “操！”千砚呈大骂一声，身影狂退，然而烈火狐妖引以为傲的速度，在极致疯狂的游龙剑势下，还是难以摆脱冰冷剑锋传来的杀气。 林弈楼眉头大皱，烈火狐妖来自赤渊，身法迅疾，功法暴烈，多出刺客！ 他记得清灵妹妹说过，亲眼目睹舅舅死于赤渊刺客之手。 这疯狂的样子，林弈楼都不用想，这倒霉狐狸是准准地撞枪口上了。 第199章 暴走 仇恨与愤怒确实是种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种暴怒疯狂的打法虽然杀伤力十足，但很难持久，且极度伤身！ 林弈楼想要将人拉回来，足下发力，踏碎地面崩出些许碎石，指尖华光流转，符起。 “移花接木！” 轻微的破裂声后。 符灭。 岳清灵依旧在疯狂地和千砚呈对杀着，处于暴走状态的清灵妹妹根本不受符意影响。 林弈楼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墨千城。 谁都知道他和岳清灵双剑合璧，剑阵无敌，对方肯定会针对这点阻止他们联手，擅于速度的烈火狐妖开场锁定岳清灵瞬间近身，也切实说明了这个意图。 所以在他们的计划里，其实林弈楼不是主攻人员，他应该坐镇后方，与墨千城联手，两位符师共同固守阵地，以防人质被偷家。 但现在这个情况，岳清灵开场受激发狂，担心心上人的林弈楼顿时陷入两难。 …… …… 一上来就出杀招的不止岳清灵，江小树同样如此。 只不过，岳清灵是心中狂怒激起的暴戾，眼神满是疯意。 双眸清澈的江小树一招出手，就是自创的老兵刀法中最绝强的一招送客黄泉，走的却是实打实的战术。 修行者对决很少出手即是大杀招。 谜独狩与岳清灵那一场，是受限于指挥者与出战者之间的陌生，必须速战速决。 而此刻，强势的江小树明显是准备用这样霸道的先手，力图直接开局拿下一人，再紧跟着直捣黄龙。 同样持刀在手的周知许难得没有皇子形象地啐了声，他还想着今日能与青云榜首切磋一二，细细体会一番，结果这家伙一副要照面分胜负的赶场状态。 那他似乎也只能迎敌了，周知许轻喝一声，刀光同样暴起，刀势同样所向披靡。 倾城斩！倾武山传承刀法的最强杀招对上黄泉刀绝杀一刀。 看是我倾你的城，还是你送我下黄泉。 这一刻，周知许莫名有种豪气干云之感，他出生在皇宫，又因为长辈那团感情破事，从小习惯了拘谨谨慎，哪怕后来远离皇宫去了倾武山学艺，幼年的影响，依旧难以磨灭。 他从不妄为，历来循规蹈矩，以父皇母妃之命为尊。 此番一意孤行只身入燕，一闯刀皇陵，是前所未有的叛逆之举。 只是谁说，他的人生不能活得肆意一些呢？ 这一刀，不就相当痛快！ 两道刀势顷刻相对，霎时流云崩乱，倾城斩的刀势只支撑了片刻，然后开始慢慢崩碎。 周知许脚下急退，一身锦服崩开无数细碎的裂口，衣下的极光铠在黄泉刀势切割下发出阵阵金铁之声。 嘴角溢出鲜血，周知许一刀败退，却兀自畅笑出声，虽然不敌，但至少，青云榜首这一刀，他接下来了！ 虽然是在极光铠护身的前提下。 但接下来就是接下来了！ 江小树同样意外，霸道且自信的青云榜首不会去想什么对方若不是有极光铠在身之类的废话，只淡淡吐出两字：“好刀！” “承蒙夸奖……” 周知许擦掉嘴角的血迹，扬刀再起，朗声笑道：“再来！” 江小树没有如他所愿地继续，反而急步斜掠而出，瞬息跨越十余丈的距离，将刀横到千砚呈身前，挡下直要将列火狐杀得皮毛不存的大夏龙雀剑。 刀剑相交，岳清灵满目冷厉之色，便是江小树乍眼一看，都忍不住有些心颤。 与此同时，一根藤蔓缠上千砚呈的腰身，骤然一发力，顷刻将人拉了回去，横跃大半个演武场，落进安潇潇的花房里，蔓藤的另一端，正是在安大小姐手中。 此刻的美男狐妖狼狈至极，被打散的发髻凌乱，身上剑痕血口无数，被安潇潇的蔓藤拉回铁笼旁边后，更是直接一大口血呕了出来，语气愤懑中又是满满的心有余悸：“那女的疯了！她是真要杀我！” 江小树的刀再来得晚些，他今天不死也废啊！ “她状态不对劲！”安潇潇喃喃一声，眼下却也顾不得那边。 开局同样的二二一阵型中，他们的先锋江小树和千砚呈顺利杀进对手阵地。 对方放在主攻位置上的两个人，岳清灵却是直接发了狂，林弈楼也没有冲锋过来。 打进他们阵地的，是佛子慈心。 青云榜第二名不虚传，闻人听雨双手利爪大张，高铮同样露出黑豹妖身，猫与豹，身法皆是迅捷，利爪锋刃犀利，两个人合力，虽说比不上二人剑阵那般威力，但也如无数豪强剑客在瞬息斩出千百剑。 佛子慈心一掌一指一拂袖，随手破之。 闻人听雨和高铮被汹涌的气浪震退，对视一眼，心下大骇。 佛子慈心的气质不像江小树那样，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但温和只是表象，安潇潇面对那道平静而坚定的目光，竟然感觉到了比江小树还要强大的压迫感。 这是因为安潇潇深知江小树不会真的对她如何，但佛子慈心的强大，也丝毫不是假的。 …… …… “江小树，帮我制住她！不要伤她！”林弈楼语气忍不住带上恳求。 不过即便没有林弈楼说话，与岳清灵缠斗在一起的江小树也从未下过重手，一直且战且退，把握着分寸。 周知许也意识到岳清灵情况不对劲，上前助阵。 此刻的岳清灵目光狠厉，脑海之中，是赤渊刺客杀死了偷偷带她出城游玩的舅舅；是鬼王宫内，若干同门对她拔剑相向。 她愤怒！她恨！心中那股源源不断爆发的戾气，让她直要一剑斩杀所有敌人！ 问题是，她目前有些癫狂的状态，完全认不出谁是敌人。 即便面对江小树和周知许，她同样剑出如狂。 左躲右闪连连败退的周知许直有种他这个三殿下差点要死在神将之女手中的惊悚感。 就连林弈楼的画地为牢符意，都镇不住陷入暴走状态的清灵妹妹。 “别说制住她，靠近都难！”连躲三剑的江小树瞥眼前襟开裂的口子，声音凝重。 心中愈发焦急的林弈楼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清灵妹妹真的会出大问题的！ 当即，他就要将玉戒中的悟虚放出，再增一份助力。 却在这时，悠悠笛声忽起，婉约灵动，飘飘乎天籁之音，仿佛能直入心灵深处。 第200章 掌对掌 高台之上，东方玉竹笛吹奏，笛声悠扬，曲意温柔，令人心神松弛。 岳清灵脚步踉跄，身子一下轻颤，却是停下了疯狂的剑势。 林弈楼当机立断，凑前近身，抬手贴上清灵妹妹眉心处，光华流转间，连续几道安神符不断安抚躁动的识海。 温柔笛声与安神符双重抚慰下，岳清灵眼中的暴戾之色渐渐褪了下去，慢慢恢复清明。 躁动的真气平复下去，她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先前肆无忌惮任凭紊乱的真气疯狂行事的内伤一时爆发，一团血雾登时喷吐出口。 …… …… 一口血雾同样从安潇潇嘴中吐了出来。 那头的动静并没有影响这边的战斗。 佛子慈心可没有在悠扬笛声中变得婉约，一记大金刚掌尽显金刚怒目气势，拍得安潇潇的飞花结界差点崩碎。 真的好强！ 安潇潇心下叹息。 佛子慈心抬手，第二掌正欲拍出，却豁然转身，手掌三根手指收拢，食中二指一并，真气暴冲指间，灵犀一指死死夹住从对面阵地瞬间风驰电掣而来的刀锋。 江小树看似平静的面容难以掩饰那双眸中明显汹涌的怒意，手腕下沉，刀势再度暴冲。 狂风骤起，月白僧衣剧烈鼓动，猎猎作响。佛子慈心双膝微屈，精巧卸去的力量灌入演武场，双脚之后的地面，两道裂缝飞速蔓延，直到场地边缘尽头，犹自未绝。 少顷，佛子慈心松开了夹住刀锋的手指，侧掌巧妙一拨，旋即，掌心贴上冰凉的刀锋，真气猛爆，掌心佛光卍字大亮，强大甚至带上神圣气息的掌力压着残余的刀势拍了下去。 如来掌！ 江小树双目骤凛，没有握刀的左手五指大张，顷刻，龙吟之声隐起，隔着黄泉刀冰冷的刀身，两只手掌对在了一起。 飞龙肆意咆哮，金佛法相庄严。 名刀黄泉在两股狂暴的掌风交缠中，大半截刀身顷刻化作齑粉。 整座演武场的地面就像突然被拍碎的镜子崩裂开来，佛子慈心和江小树仿佛达成某种默契，双双撤掌，随即同时双掌朝天一震。 那一瞬间，悍勇对掌时爆发，又被他们立刻意识到不好，用尽全力控制在周身附近，随时可能暴冲的力量顺着他们的指引冲天而起。 晴天无云，午后阳光正好，暴烈的气浪在苍穹之上爆开，整片天空都变得扭曲，那轮红日好像被炸碎成了红光点点。 刀皇陵的角斗场并不真实存在，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所以那片天空自然也不是真正的苍穹。 只是，望着仿佛要被疯狂气浪冲裂的天空，还是让演武场上的人们情不自禁心惊胆颤。 闻人听雨和高铮面面相觑。 飞花之内的安潇潇和千砚呈也是神色惊骇地望着天际。 周知许也下意识和搂着岳清灵的林弈楼对视一眼。 方才，若是这股汹涌的气息没有被引向上空，直接在演武场上扫荡开来，怕就不止是地面开裂这么简单，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殃及池鱼，周知许觉得哪怕有极光铠护身，被那股力量打到身上，怕是也要伤得不轻。 “这是……”周知许难以置信：“通玄境界？” “当然不是。”林弈楼语气确定：“这是势成！而且是势成大圆满的境界。” 是的，佛子慈心与江小树对掌之际，互不相让，气势不断攀升，可以说轻而易举打破了规则限制，一口气将力量提升到了他们的真实水平。 势成圆满的如来掌和威龙神掌暴烈对冲，疯狂的气息连慈心和江小树都瞬间意识到不好。 江小树看到了慈心身后的纷飞的花瓣之内，神色担忧的安潇潇，还有脸色煞白的千砚呈。 佛子慈心同样远远对上林弈楼震惊的眼神，也看到被老友搂在怀中的，明显身子虚弱的岳清灵。 若他们这一掌对冲的风暴在演武场上炸开，势必席卷全场，伤及所有人！ 两人没有商量，但都做了相同的决定，他们同时撤掌，默契地将尚未炸开的力量束缚住，再倾力将其引向高空。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先是被自己力量反震冲击，又被突破规则使用势成力量的反噬暴冲，一时间同时承受两股重击，佛子慈心和江小树同时口吐鲜血，脸色煞白地退了两步。 “江哥哥！”安潇潇着急地唤了声。 佛子慈心长长一叹：“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江施主，气大伤身啊。” “你这和尚，敢打伤大小姐……就该死！” 江小树声音冷冽，手中断刀一振，真气灌注间，却是从断口处延伸出无形刀锋。 “说实话不该有这种心情的，但佛亦讲心诚，这首先就得诚于己！青云榜首？小僧其实也是很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能力压我一头！” 佛子慈心淡淡一笑，右手一展，持静心度厄禅杖在手。 江小树冷笑一声：“那就来！” 顷刻，刀杖交击，烈风激荡，只是这一次，两人很有分寸地将力量控制在通玄巅峰境，不再敢越雷池一步。 高台之上，白梨花看得眼神发亮，笑语盈盈：“经过先前那不知收敛的一掌，居然还有力气打成这样，这两个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 东方玉默默看着，不置可否：“这天下，每隔一段岁月，总会涌现一批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没什么稀奇的。” “不稀奇吗？那兄长先前为何吹笛？”白梨花侧目一瞥：“话说回来，那算是干扰比试吧？” “是吗？”东方玉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我只是比试看得无聊，吹首曲子消遣消遣罢了，有什么问题？” 白梨花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高兴就行。” 场下，佛子慈心禅杖横扫一圈，直如当头棒喝，将试图在他与江小树缠斗时偷袭的闻人听雨和高铮打了出去。 狼狈在地上滑出老远的两人头上齐齐肿了个大包。 闻人听雨小心翼翼一碰，一张小脸仿佛直要哭出声来。 高铮踉跄起身，眼珠微转间，目光显得有些阴翳。 第201章 我做到了! 飞花结界之内，安潇潇转头看向调息了一会的千砚呈，认真问道：“还行吗？” 千砚呈叹息一声：“勉强吧。” “那你守好人质！”安潇潇吩咐一句，从飞舞的花瓣中拨开一道门，飞身出去，瞥过刚刚狼狈起身的闻人听雨和高铮，快速道：“佛子交给江哥哥对付，我们三个一起，强攻对面阵型！” “收到，大小姐！”闻人听雨依令而动，紧随其后。 黑豹高铮看了眼留守阵地的千砚呈，目光对上后点了下头，也跟着朝对面冲了过去，黑豹妖步伐如电，却是直接越过冲到半场的安潇潇和闻人听雨后发先至。 于是乎，原本还在犹豫要留守己方阵地还是过去助佛子慈心一臂之力的周知许就看见黑毫如针，瞳孔幽绿的黑豹妖利爪飞刺而来。 周知许举刀一挡，猝不及防间就和高铮打成一团，一时难解难分。 与此同时，安潇潇和闻人听雨趁高铮拖住了周知许，直朝边缘腹地，关押人质的铁笼而去。 人质铁笼前，筑起的结界之内，岳清灵和林弈楼盘膝而坐，掌心相对，还在调息疗伤。 没办法，先前岳清灵暴走，任由体内真气横冲直撞，哪怕服下大复苏丹，那乱作一团的真气也得梳理一遍，这不算什么太麻烦的事情，只是他们如今还处于团战决斗中，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世兄，先别管我了，对面打过来了。”岳清灵低弱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静心。”林弈楼轻轻吐出两字，微微一笑：“要相信队友，千城可以的。” 岳清灵无奈，只得闭目静音，收拢体内紊乱的真气，争取尽快调整好气息，让林弈楼能空出手去助阵。 有些慌乱的墨千城收回瞥向身后的目光，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林大哥说相信他！说他可以的！ 霎时间，单纯的热血少年豪情上头，看着直冲过来的安潇潇和闻人听雨，恨不得高呼一声，来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在安潇潇和闻人听雨越过某条象征着发动攻击的距离线。 墨千城心头猛跳，随手甩出五枚鸡蛋大的黑色珠子，手指划动，符意瞬起，暴烈火符作用在五枚珠子上，五枚黑色珠子顷刻炸裂，瞬间，大半个演武场上弥漫起一阵黑雾。 “小心，有毒！”安潇潇立刻反应过来，停住脚步。 闻人听雨闻言，立刻屏住呼吸，脚步却是不停，继续直冲铁笼而去，侧步旋转，跳跃起身，猫妖十指利爪犹如十把利剑，在旋转中不断叠加力道与真气，狠狠朝墨千城砍了过去。 锋芒首先砍在了墨千城身前的结界上，如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波浪，荡漾开来，那是结界的震颤。 闻人听雨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击之后是三击，三击之后是十击，动作愈发地快。 “铜墙铁壁！” 运足真气的墨千城双手掐起的符纹在剧烈的颤抖跳动，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只是每每有炸裂之象时，又被少年符师坚韧地毅力收拢聚合，剧烈颤动的结界始终没有崩裂。 不多一会，墨千城已是满头大汗，双手额头青筋暴起，明显是倾尽了全力。 以旋转姿态在极其短暂时间内出了超千次爪击的闻人听雨终究有力竭的时候，停止攻势的他双腿微屈，双掌撑着膝盖，贪婪地喘息着，进攻时他一直保持着屏息状态，着实是有些过于缺氧了。 猫妖少年心中很是诧异，听大小姐和江小树评价，这家伙实力也就一般，竟然能撑得住他全力一击？ 行吧，在大小姐和江小树眼里，自己的实力大概也就一般，闻人听雨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看着剧烈喘息的闻人听雨，墨千城顿时大喜，心想在这毒气密布的环境里这么喘气，还不得吸毒而亡……就算不亡，也该失去战斗力了！ 只是他眨了眨眼，发现情况好像不如他所想，抬眼望去，墨千城脸色顿时诧异万分，惊愕地张大嘴巴：“诶？” 站立止步的安潇潇指间华光点点，点点光华犹如星火，在飞快的速度中燎原，黑雾瞬间化作白雾，安大小姐从白雾中施施然走来。 铁笼之中的人质碧玉寒面带嘲讽：“迷雾森林大自然意最强的特性之一，就是净化，对我表妹用毒，你们脑子有病吧。” “莫慌，至少也拖住她脚步一时，那就不算失败。”林弈楼淡淡出声。 “没错！”墨千城重重点头，觉得甚是有理，若刚才安潇潇没有停下脚步，两人一起围攻，他可未必撑得下来。 望着符师单薄挺直的背影，碧玉寒觉得……这家伙真是好骗啊！随便说两句就热血沸腾的！ 千花影！ 安潇潇净化完毒雾，也不废话，一掌挥出，风吹花起，白色的圆形花瓣化作龙卷，飞旋而来，花瓣碰撞之中发出脆响，宛若风铃之声，那花瓣却似铁片，带着锋利的肃杀意。 施术的安潇潇骤然眉头一挑，感觉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落到了身上，意图不明，不像是攻击，但也像好意。 “镜……相！” 声嘶力竭的语气中，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将手掌合到一起，看着指尖划出的线条合掌凝聚，形成一个崭新的图纹，感受到天地气息的墨千城精神一震，目光凛凛地抬头。 在他身后，同样风起花飞。 面前的结界犹如镜面，安潇潇的千花影飞卷而来，镜面之后，同样有一股飞花龙卷迎面而上。 两道千花影在镜前镜后相遇，千万声脆响中，像成千上万个风景剧烈摇荡，直至风止，花落，声消。 安潇潇目中难掩惊诧。 “我做到了！”墨千城的声音很虚弱，语气却任谁都听得出来开心。 以通玄境的修为，画出势成境才能领略的符意，画出自己的符纹，让天地明白他的符语。 虽说这一番动作耗空了所有的精气神，但他做到了！ 旋即，血迹从口鼻中流溢了出来，刚刚完成壮举的少年符师双眼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202章 照规矩办事 “画地为牢！” 墨千城往后倒下的身体距离地面还有寸许，伺机而动的闻人听雨已经再度亮起利爪直刺，安潇潇一招失利，惊讶之余，也已经又一次掐起法诀。 便在这时，协助岳清灵将体内紊乱的真气尽数收拢回丹田温养的林弈楼睁眼撤手，随手符意爆发，画周身方圆十余丈范围为牢笼，禁锢住这几人的动作。 下一刻，他动如脱兔，先将墨千城倒下的身体轻放在地，旋即甩手一剑，剑风狂起，不是什么伤人性命的招数，但力道着实十足。 被画地为牢制住的闻人听雨在恐惧中颤动起身子来，瞳孔猛缩。 最终，还是在他挣脱符意束缚前，凛冽剑风狠狠将他打抛了出去，直接撞进了此刻已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内，无可争议地已经落出场外。 闻人听雨直摔得头晕目眩，满眼金星。 这个过程很快，很短暂。 当林弈楼准备照猫画虎对付安潇潇时，安大小姐已经从短暂的凝滞符意挣脱出来，眼中幽绿光芒闪过。 林弈楼周身附近，陡然七八条蔓藤从本就破裂的地面窜出，来势凶猛。 准备进攻的剑招瞬变，化作防守的磐石剑势，只是那蔓藤甩落拍下，势大力沉，震荡间的剧痛从握剑的手掌传过手腕，让整只右手都忍不住一僵。 不过眨眼片刻，硬扛了飞快甩动的蔓藤十数记拍打后，磐石剑势终是被打开了豁口，球根蔓藤如长枪突刺，将林弈楼死死钉穿在里面。 惨烈的画面让岳清灵脸色顿白，还没来得及急呼出声，林弈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安潇潇身侧，顿起大自在游龙剑诀。 被蔓藤钉穿的身影在此刻变成一块演武场地面的碎石板，变得更加细碎地落地。 在蔓藤穿过包围在内的林弈楼身影前，她就感应到了符意暴起的波动，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近旁一块石板无端消失，面对爆发的剑势，早有准备地双手一展，宛如一朵绽放的鲜花。 任凭剑光如雨，雨滴落在鲜花上，也不过是娇艳了花色，滋润了花芯。 林弈楼面露惊疑，他感觉到了，安大小姐这道防御术法与他剑势对峙抗衡的同时，竟然隐隐有吞噬剑势上真气的痕迹。 “我也学过几手符术阵法，从没听过移形换位能和死物相互位移，还带了点障眼功效。” 花影中的安潇潇一笑道：“林少爷的符术，着实让人赞叹。” 林弈楼呵呵笑道：“你也不差，不愧是森林里出来的，这花花草草的玩意就是多哈。就是不知道，你这花怕不怕火？” 说话间，林弈楼收起游龙剑势的瞬间，就几乎以剑为笔，画出一道符。 符意暴起之时，没有烈火，只是骤然之间，林弈楼与安潇潇附近范围之内，温度骤然飙升。 在安潇潇的感觉来看，剑尖画出的那道符，宛如酷暑时节毒辣的太阳，直要烘干地面，大旱天下。 “符意炽如烈日，这是焚字符！”安潇潇大惊失色，迷雾森林史记典籍有载，千年之前，墨家有神符师与迷雾森林交恶，一道焚字符差点让半个迷雾森林化为焦土，妖域那次吃了前所未有的大亏。 林弈楼自然还没有那样的实力，但在通玄境界的实力用出这道符，也实在太逆天了一点。 鲜花凋零，安潇潇急身猛退，瞬间撤出焚字符符意范围。 关押人质的铁笼前，岳清灵站起身来，大夏龙雀持剑在手，跃身而出。 这一幕，远远地落在了与周知许缠斗的高铮眼中，目光闪动中，黑豹利爪与长刀再次对招。 反震之力作用下，高铮飞退数米，足下一点，身如利箭，宛若流星。 虽然在切磋中，他在速度上略逊千砚呈一筹，但那是他刻意有所保留，要论速度，黑豹又岂会真的输给烈火狐？ “好快！”周知许面露惊色的同时，又不禁疑惑皱眉，搞不懂这急速飞身退去是怎么个路数？ …… …… “世兄……” 快步腾挪到林弈楼身侧的岳清灵干脆地开口：“起阵！” “你疯了么？”林弈楼将人往后一拉：“你体内的紊乱的真是才刚平复，瞎凑什么热闹？” 岳清灵坚持道：“我心里有数。” 林弈楼也坚持：“不行！” 趁这两人意见不一时，安潇潇脸色阴沉地抢先出手，心中清楚，绝不能让二人剑阵起势！ 千花影飞卷袭杀冲来，林弈楼凛然招手，一符镜像将起未起时，一道剑气率先俯冲而下，顷刻斩碎漫天飞花。 剑气同时斩落在打了无数回合，依旧不分高下的江小树和佛子慈心之间，同样制止了战斗。 被打断节奏的几人纷纷一怔，下意识往高台处望去，经历了几次，也算对这道剑气比较熟悉了，那是东方玉的剑气。 高台之上，东方玉朝天的剑指慢慢落下，口中说得随意：“好了，这场比试，结束了。” 没有人问为什么，因为东方玉垂落的手指指出了一个方向。 那是安大小姐队伍阵型中，关押人质铁笼的方向。 此时此刻，人质铁笼前，飞花结界已破，铁笼锁具已毁，霍山甲眼神迷惑地看着救他出来的高铮。 千砚呈跌坐在地，目光暴怒，再起身时，利爪带起火焰。 高铮同样五爪大张，真气涌动。 一道剑气裂地而来，瞬息横过两人之间，直将铁笼斩作两半。 “我说，比试结束了……” 东方玉的目光淡淡瞥来，声音同样淡然：“听不懂吗？” 满腔义愤的千砚呈在剑气威压下，愤愤不平地甩手，不再动作。 江小树冰冷的目光看了过去，他先前确实感觉到了一道极快的气息穿过场地，也知道那是高铮。然而佛子慈心修为造诣高深，战况一时胶着，他没有余力关注旁的，只能先专注于跟这位佛子一较高下。 却想不到，他与佛子高下未分，家被偷了！ “为什么？” 江小树的声音平平淡淡，高铮却听得心惊胆颤，直往高台处看去一眼，才稍微稳定心神。 这是刀皇陵，当家做主的不是青云榜首，而是那两位！他照规矩办事，没什么好怕的！ 第203章 一步错 “我也不想的……” 高铮稍稳心神，面对江小树冷漠的质问，依旧还是有些心颤，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才故作镇定地开口：“那边虽然昏死了一个，但到底还在场内，若是醒来，依旧能打。但闻人小弟已被打出场外了，我们这边已经在人数上少了一人。” 他瞥眼身前满脸怒容的千砚呈，神情无奈，耸耸肩接着道：“千砚兄弟被莫名发狂的岳小姐打成重伤，虽然岳小姐同样等于半废，但若她拼着最后力气，与林少爷起一次二人剑阵，拼掉我们一人还是很可能的！同样看得出来，江兄弟作为青云榜的第一，却也不能稳压第二的佛子，我也同样没有信心，能够稳胜那边的那位殿下……” 他悠长悠长吐出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再有你们说过的，林少爷身上还有那个不曾动用过的底牌，这场比试，我们这头，没机会赢的。” 江小树默然片刻，与佛子慈心交手了这么久，他知道，高铮这话不算错，至少在高铮自己的分析里不算错。 只是他依旧不解：“即便如此，你背刺我们，救出他们的人质，又有什么好处？” “既然是团队战，比的自然是团队的各个方面，协作的默契，彼此的信任……” 为江小树解惑的是高台上白梨花，她意味深长地笑着：“在这场比试里，有一个隐藏的变数。在比试开始之前的准备时间里，其实我分别在你们两支队伍中挑选了一个人，作为内奸。我承诺过他，只要他反水，协助对手获胜，他也将在这一轮比试中，成为获胜者，晋级接下来的考验。当然了，他不许透露此事，否则直接失去继续比试的资格。” 闻言，所有人尽皆神色微变。 林弈楼下意识与身侧的岳清灵对视，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受到过内奸的诱惑。旋即，他们把目光投向周知许。 会意的周知许同样摇了摇头。 更远那处，和江小树站在一处的佛子慈心面对遥遥看来的目光，微微摇头道：“不是我。” 霍山甲作为人质，自然更不可能是内奸。 数道目光情不自禁落到昏死过去的墨千城身上，便是铁笼里的碧玉寒都不由得怔怔看着那力竭吐血倒地的符师少年。 这个人居然是内奸？ 若是如此，作为守阵之人，他其实只需要隔岸观火，等局势明朗，在最后时机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动作即可。 结果他偏偏在胜负未分之际，就把自己拼得昏迷不醒，即便晕了，嘴角还挂着愉悦的笑容。 明明，他有更简单的方法，取得胜利的门票。 这人傻的吧？碧玉寒暗自吐槽，要说这人是表姐口中的那位叫什么年糕的，那还能理解忠于林少爷之心，但这人也只是半途加入八号队伍的啊！ 难以理解！碧玉寒直翻了个白眼。 安潇潇自嘲一笑，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只想到表姐的蛇毒在有毒王传承的林少爷面前优势不大，却没想到这场比试居然还另有乾坤。 他们这一队六人，除了高铮是半途入伙，其他人皆是知根知底的亲朋好友，林少爷有一直藏着不出的悟虚这张底牌，她又何尝没有压箱底的手段，其他人都知道，偏偏只有高铮不知道……想不到，在人质的选择上，她就错了！ 一步错，满盘输！ “我不服！”千砚呈怒气冲冲看向高台处，遥遥指着岳清灵道：“这娘们不知道发什么疯，一上来就暴走，自己都失控了，敌友不分的！我那会虽然被大小姐拉回去了，但我可没错过啊，是有人用音律之术稳住了她的神志！当时所有出战者没一个人手里有乐器的！是两位前辈出的手吧？” “我不服！”千砚呈看着高台，更用力控诉了句：“这不公平！” 岳清灵看着炸毛的狐妖，眼神骤然冷冽了下来。 注意到了的林弈楼将人拉进怀里，抬手遮住了清灵妹妹略显冰冷的眼神，贴耳柔声开口：“放松，不要激动，否则的话，我可就得当众吻你，让你分散一下注意力了。” “……”岳清灵一阵无语，但却别说，着实被这浑话说得好气又好笑，倒是没那么在乎那头烈火狐妖了。 杀死舅舅的凶手，父亲早就报仇了。 说到底，只是一头烈火狐妖罢了，跟她素不相识，无仇无怨，是她入了心障，起了心魔。 温柔的手掌遮住了视线，岳清灵放松下来，靠在心上人的怀抱里，忽然感觉一阵倦意上头，暂时不再去想任何事。 “曲子是我吹的……”东方玉随口道：“闲着无聊打发打发时间，有什么问题？” “太过分了！”千砚呈继续控诉：“这是舞弊！” “那真是可惜了啊！”东方玉悠然一笑：“我这儿，可没有登闻鼓让你敲啊！” “你！” “好了，千砚。”安潇潇摇头示意，让千砚呈不要再继续无谓之争，目望高台，随口笑道：“前辈说得不错，既然是团队，默契与信任自然最为重要，我等既然是败在信任一事上，那也无话可说，自该愿赌服输！” 她冷目一瞥边缘处铁笼前的高铮，嗤笑道：“不过你之后，最好不要让本小姐再见到你！否则必定打得你娘都认不出来你！” 高铮拱手笑道：“放心大小姐，我高铮今后，远远见着你，必然自觉绕道。” 安潇潇冷哼一声，朝江小树走了过去。 佛子慈心看着尚未分出胜负的对手，淡笑出声：“看来，只能下次再分高下了。” 江小树不说废话，酷酷地略一点头：“好！” “林兄，岳姑娘……” 走到一半的安潇潇停下脚步，回头一笑，眨眼道：“祝你们好运咯~” 林弈楼笑应出声：“多谢。” 岳清灵听到声音，拉下林弈楼遮住她眼睛的手掌，微笑起来：“麻烦替我跟那只狐狸说一声抱歉，下手重了。” 安潇潇一笑道：“好。” 江小树看着慈心，漫不经心道：“那也祝你好运了，佛子。” 慈心微笑合十：“多谢江施主。” 高台上，白梨花笑容可掬，难得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又是对手又是朋友的情谊啊，莫名还挺带感的，不自觉想起了一些老朋友啊，你觉得呢？” “我觉得……” 东方玉淡淡道：“败者，该驱逐之！废话忒多！” 第204章 骗吃骗喝 八号房正厅中。 墨千城脸色微红，面对众口一词的夸赞，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憨憨道：“过奖了！过奖了！我墨家也是江湖名门，我墨千城岂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事？那个什么内奸，我当时听着就觉得嗤之以鼻，感觉他们是在侮辱我！” “面对诱惑，能够拒绝的坚定之人难得。”林弈楼悠悠笑道：“能把诱惑理解成侮辱的赤诚之人，更难得啊！” “确实。”周知许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墨公子将来，必有所为！” “的确。”岳清灵叹息道：“我要是有这等坚定的心志就好了。” “玲珑心虽好……”佛子慈心叹笑出声：“然赤子心更是世间难得啊！” 墨千城的脸更红了，连连摆手：“不要再夸了，再夸真撑不住了，会飘的！哈哈哈哈蛤……” 受意气风发的少年没忍住发出的肆意笑声感染，房间里的人不禁都浮现一丝畅快的笑意。 “话说……” 畅快地欢笑后，墨千城忍不住问道：“这如今就剩我们八号队伍了，还有那个高铮，不知道这接下来的比试，又要换什么规则了？” 空气突然安静…… 感觉气氛顿时有些怪异的墨千城摸摸头，迟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知许摇头一笑：“还真是赤子之心啊。” 霍山甲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出声：“不管规则怎么变，说到底，最终的赢家到底只有一个人，而不是一群人，所以，咱们接下来，大概就是对手，而不是队友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刻意避讳话题，你倒好，开口直接把天聊死。” “这……”墨千城尴尬的同时，又不禁有些落寞。 “没必要这个表情。”林弈楼起身笑道：“不管怎么样，武试第二轮的冠军我们拿了，那两个吝啬的家伙连个奖励都没有，咱自己得嗨起来啊！咱今晚大餐一顿啊！” 岳清灵当即响应：“好啊！” …… …… 骨汤在锅子里稍稍沸腾，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香味。 条件有限，林弈楼的大餐弄得很简单，整锅骨头清汤，乾坤戒里的肉拿出来解冻，整一火锅就算齐活。 就是佛子慈心比较难过，蔬菜存货几乎告空，他还是得吃刀皇陵准备的寡淡素斋，然后看其他人大快朵颐。 修行嘛，无处不在…… 小蘑菇露出萌萌的微笑，跟在场的诸位叔叔打过招呼。 美餐一顿，总不好让小丫头一个人躲躲藏藏窝在屋里。 一起从武试第一轮开始到如今第二轮结束，淘汰了所有队伍，事到如今，八号房内才算正式认识的周知许，一起走到现在，也算是共同经历过风雨的战友；而霍山甲的品性，更是有目共睹。 小蘑菇的存在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能收纳活人的冤大头葫芦挂件也不是什么能引起腥风血雨的无双至宝。 林弈楼仔细思量后，索性把小蘑菇放到明面上。 霍山甲略感惊奇，在明集山他就见过这个丫头，也知道这孩子后来成了林师兄的弟子，算起来如今算他师侄，只是着实没想到：“你们竟然把孩子带出来了？” 林弈楼无奈耸肩：“太黏人，没辙，不带就哭。” 花林重逢时佛子慈心就见过小蘑菇，最为淡定。同样有幸一见的墨千城则故作淡定，觉得自己终于也有装高深的时候。 至于周知许和霍山甲，与其说对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感到震惊，他们对那能够收纳活人的挂件葫芦道具感到更加稀奇，再听完一通冤大头的属性介绍后，一时无言以对。 周知许想了想，给这玩意找出了个优势点：“特别时期，用来偷偷移动敏感关键的人物，倒是可以出其不意。” 他说着取出一块刻着锦鲤的上乘白玉，轻柔拉起小蘑菇的手，放到上面，温和一笑：“见面礼。” 小蘑菇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林弈楼。 “周公子就是讲究！”林弈楼随口说着，朝小蘑菇点了点头。 小蘑菇欢欢喜喜地收下。 墨千城紧跟着掏出一张符纸，塞给了小丫头：“这是我自己做的雷火符，虽然在刀皇陵里用不了，出去了可以拿来防身。” 这节奏一带，佛子慈心摇头一笑，也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手链：“温养多年，别的用处没用，驱邪避凶，安神养元自有妙用。” 霍山甲无奈轻叹，他没带什么玉器珍宝，也不好直接砸钱，最后拿出了一根小木钗。 “这是……” 在场不乏有见识的人，几乎所有人都一眼认出来，那是木钗小剑。 名剑榜榜上有名，位列十八的木钗小剑！ 霍山甲点点头：“既然她进了洛山，之后自然要学剑，这把剑正好衬她。” 如此这般，小蘑菇甫一露面，喜得四件见面礼，觉得嘴里的肉更香了呢！ 林弈楼摸摸鼻子，莫名觉得：“怎么有种拿孩子出来骗吃骗喝的感觉？我可没那个意思啊！” 这话让席间众人忍俊不禁，周知许一笑道：“知道你没那意思，怪我！是我带坏了头，来，我自罚三杯。” 笑语连连中，推杯换盏，肉切了一盘又一盘，江湖盛名的洛山剑，倾城刀，今夜为了给朋友助兴，只拿来表演拼手速片肉。 …… …… 夜风温和。 小蘑菇露了明面，能帮忙看孩子的叔叔瞬间多了四位。 酒足饭饱后，林弈楼例行和清灵妹妹牵着手来到角斗场，如今已再没旁的队伍，夜间幽会圣地仿佛被他们包了场。 “鬼王宫那一战之后，其实我时常做噩梦……” 小鸟依人模样依偎在心上人怀中的岳清灵在暧昧的沉静中忽然开口：“后来，甚至不止是地宫里他们意图谋害我的事情，连幼时舅舅身死的画面，好不容易忘却的痛苦，竟也开始再度让我满心阴霾。” “师父跟我说，要放下，若放不下，就碾碎他们，莫成心魔。” 岳清灵笑得有些自嘲，有些愧疚：“看来我不止没能放下，也做不到把噩梦碾碎。” 林弈楼沉默了会，轻揽姑娘腰身，抚上月光下柔美的脸颊：“那我倒是有个办法。” “嗯？世兄有何良策？” “我们……”林弈楼沉吟了下：“一起睡！” 第205章 投票 月光下万籁俱寂，清灵妹妹霞红的脸色娇艳如花。 确认了眼神，看出来林世兄是在逗弄自己的岳清灵恼羞成怒，学着家中娘亲气恼时的模样，连着在心上人腰间软肉上掐了又掐，语气娇嗔：“让你寻我开心！” 林弈楼笑着讨饶两声，最后抓住岳清灵的手，将人扣在怀中，径直在观众席上躺了下去，声音温柔：“不是将来要做天下闻名的女神将么？不是要护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么？清灵妹妹如此志向高远，区区噩梦而已，不足挂齿。” 卧在林世兄怀中的岳清灵长声一叹，语气有些无力：“就怕是我自己好高骛远。” 林弈楼悠悠笑道：“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克噩梦吗？” 下意识要问是什么的岳清灵眼神一动，对这位不时有些恶趣味的情人也算多有了解，笑声清冷地开口：“林世兄是不是想说春梦？” 被说穿套路的林弈楼呵呵笑了起来：“真是知我者，莫过清灵妹妹啊。” 他轻拢着仰起头的岳清灵垂落下来的发丝，柔声说道：“愿能成卿心中喜乐，驱散阴霾，乃吾之幸也。” “林世兄说起情话来很有一套吗？”岳清灵笑吟吟道：“你以前，真没骗过哪家的无知姑娘？” “谁稀罕骗什么无知姑娘……”林弈楼轻笑道：“就骗过你一个。” 岳清灵笑颜如花，倏地低下头来，温软的红唇覆贴上来，林弈楼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搂住怀中人，热情回应。 今夜的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来得缠绵。 刀皇陵墓石室中，默默吃瓜的董虎看着光屏上，角斗场观众席中热情如火的深吻，满脸津津有味：“这俩人，不会直接在那擦枪走火吧？” 董松香挥手间将所有光幕撤去，没好气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姐姐，讲道理啊。”董虎道：“不是我想看的，这光屏一直在这，你之前也从没撤过啊！” 董松香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从光屏处收回目光，无意间撞见少爷与准少夫人激情画面的年糕满脸意犹未尽，叹息声中充满了惋惜。 “你说……” 董虎抬肘轻顶下年糕，找个话题道：“剩下的这些人，谁能走到最后？” 年糕毫不犹豫：“自然是少爷。” “行吧……”董虎长出口气：“我就多余问你。” 董松香情不自禁看了年糕一眼，忽然开口：“你还是，不要有这样的期望为好。” 年糕疑惑看去：“松香姐这话，什么意思？” 董松香沉默片刻，轻叹出声：“刀皇陵的传承选择，早已经失去了刀皇宫九最初的设想，如今这些什么文试武试，与其说是为了给刀皇陵墓里的传承找到合适的后人，不如说是那两位前辈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失败了还好，若真得了传承……” 悠悠长叹中，她缓声说道：“怕是真会死的。” 年糕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 …… 武试第二轮落下帷幕，决出最后的获胜队伍以及一位凭内奸规则晋级的七人后，照例休息了三天。 当再一次听到熟悉的钟声时，晋级的七人没有再度去到熟悉的角斗场，而是跟着木制傀儡走过地下宫殿某处长长的甬道，经过一片昏暗后，推开一座石门，来到一处宽敞的石室，见到了不算陌生的白梨花，倒是不见东方玉。 白梨花坐在长长的低矮石桌后面，她身后有一面石墙，和陵墓外的神道一样，雕刻着象征当年北越的星月十字徽章纹样。 她微笑指着身后的石墙：“在这后面，有一位守陵人，打败他，就能得到刀皇宫九的传承……” 平静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人，白梨花着重看了几眼林弈楼，佛子慈心，还有周知许。 听到刀皇传承，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激动，下意识绷紧神经，不自觉加重了呼吸，这三位，倒是始终平淡，镇定得很。 故意的停顿后，白梨花接着说道：“当然了，得传承者只有一人，能过这道门挑战守陵人的，也只有一个。所以，在通过最后的关卡之前，你们需要在尔等七人之中，选出那一个人。” 林弈楼眉头一挑：“选？” “对！”白梨花加重语气复道一次：“选！” “你们每人，都有一次投票的机会，除了自己，可以投给任何，你希望他能够挑战最后一关，有机会得到传承的人。最后得票数最多者，就是本轮的胜者！不过，最少需要有三票，才算真正获胜！若是出现大多数人一票，一人零票，最多者两票，那很抱歉，这一遭，你们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话音未落，高铮当即表达不满，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从武试初始一直共同前行，走到如今的八号队伍谁给谁投票都有自己的理由，但高铮心知肚明，根本不会有人给他投票，因为自己一个旁队的背叛者，跟其他人根本毫无交情，谁会愿意将宝贵的机会，让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投票比试，这一局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了不可能是赢家。 “你又以为，做叛徒，难道还能有什么优待？”白梨花老神在在：“再说了，就算你不做背刺之举，决战的胜者真是你们那队，你就能在投票之中得胜吗？” 高铮顿时语塞，确实，在安大小姐的队伍中，他同样是外来的。 “所以说，闯刀皇陵，居然是组队获胜的概率大？”不由得喃喃一句，高铮皱眉思索。 白梨花随手一指左侧，宽敞石室内，那处有间开着门的小屋：“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机会，坐进那个屋子里，轮流会见其余六人，你们有半刻钟的机会，说服其他人，把票投给你。” 众人目光闪烁，仍自分析着白梨花这一番话中的信息量。 看着各自目露思索的众人，白梨花好整以暇地等了一会，亲了几杯香茗后才问道：“如何，可有人做这第一个？” 高铮率先走了出来。 白梨花不禁挑眉，着实诧异：“哦？你要……” “我不要。”高铮哼声打断，语气不甘中带着点无奈：“我选择放弃。” 第206章 游说 高铮的放弃不怎么让人意外，在他放弃之后，林弈楼自告奋勇当先，第一个走进了那间小屋，岳清灵紧随其后，做了一个被游说的人。 小屋石门一合，灯火自亮的房间里，林弈楼言简意赅：“投给我吧。” 岳清灵笑应一声：“好。” 小屋石门一闭一开的时间非常短暂，几乎岳清灵刚一进去，没说两句就又出来。 按照规定，游说开始，出了那间屋子，就不得继续交谈，所以没有人自讨没趣地问在里头说了些什么。 其余人面面相觑时，佛子慈心没和任何人目光对视，径直起身，第二个走进屋子，施施然坐下，目光对视之间，林弈楼正想说些什么，佛子慈心却当先开了口：“有信心吗？” 林弈楼微怔，旋即一笑：“这特么谁知道，但我的底牌，应该比你厉害些。” “哦？” “我有一具很厉害的傀儡，说来还是你们佛门中人，是当年周朝大相国寺的扛鼎之人悟虚大师，曾经和你一样，也是青云榜上有名的高手。你再强也是一个人，但我能二打一！” 佛子慈心着实诧异了下，然后了然一笑：“行吧。”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出去。 第三个进来的是霍山甲。 “霍师弟……” 林弈楼笑了笑道：“正常来说，出于你大商神将之子的身份，应该谁也不投才是，或者反正不能投给自己，就投给那个高铮，免得浪费投票权。但是，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救命之恩没还呢！” 霍山甲微微挑眉：“林师兄这会，是要挟恩图报？” 林弈楼点了点头：“是这意思。” 霍山甲呵笑一声：“这么干脆？” 林弈楼无奈摊手：“确实也没别的招啊！” 霍山甲沉默片刻，也没说同不同意，径直起身出去。 第四个进来的是墨千城，甫一坐下，就听对面的林弈楼微笑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第一个进这屋子的人吗？” 墨千城骤逢问话，还有些懵：“为……为什么？” 林弈楼目光真挚，语气真诚：“为了你！” “啊？”墨千城莫名有些心跳加速，受宠若惊，虽然没搞明白林大哥这话里话外究竟在说啥。 “墨兄弟为人赤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你能答应把票投给我，相信之后的人无论说什么样的话术，墨兄弟都必会守诺。” 林弈楼轻叹道：“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得墨兄弟一声应承？” “林大哥这话言重了，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墨千城连连摆手：“林大哥既然有心要闯陵，那小弟这一票就给你好了。那夜与林大哥论符，醍醐灌顶，小弟受益良多！这一票，且当小弟的回礼吧。” 林弈楼郑重作揖答谢：“那就多谢了。” 墨千城起身回礼，然后告辞出去。 之后进来的，是周知许。 “周兄一闯刀皇陵……” 林弈楼悠悠开口：“想必也想要得到万兽令牌吧？” 周知许笑了笑：“这好像是句废话。” 林弈楼摇头一笑道：“周兄是大夏三殿下，这个身份，我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你把票投给我。不如就到这吧，我就不多费口舌了。” “也好。”周知许从善如流，起身出去。 最后一个进来的，自然就是高铮。 魁梧的黑豹妖族满脸不耐，大手一挥：“别废话了，娘的，还得按规矩必须进来一趟，老子谁都不投！走了！” “等等。”林弈楼起身拉住人，温和一笑：“高大哥稍安勿躁，既然来了，就聊聊呗，事已至此，刀皇陵的传承你是有缘无分了，但这世间的生意，也不是只有刀皇陵一份嘛！” 高铮目光一闪，忽感茅塞顿开：“生意……” 林弈楼笑得从容：“是啊，生意。” “好啊，那你说说，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买我的票？”高铮笑得略显狰狞，一副准备狮子大开口的嘴脸。 …… …… 林弈楼的效率着实很高，除了最后与高铮讨价还价耗费了些许时间，用了整个半刻钟，跟其他人游说，都很干脆利落。 如果只有一个人如此，倒也不算什么。让白梨花微感诧异的是，其他人似乎也没太磨蹭，一个个都非常地速战速决。 高铮选择了放弃，那六个人需要轮流游说六个人，如果把每次半刻钟的时间全部拉满，需要两个时辰出头，但实际上，所有人的游说工作，在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全部结束。 待七张投票记名用的笺纸全部收回来后，统计结果，让白梨花不由自主瞪圆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岳清灵一票。 林弈楼……六票！ 岳清灵那一票不用想也知道是不能给自己投票的林弈楼投的。 林弈楼，其实就是全票通过！ 这连林弈楼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有信心稳拿的，其实只有岳清灵和佛子慈心的两票而已。 霍山甲自不用说，按他的立场，这场比试全员覆灭，大家到此为止最好。这样，他还能带回非常有用的第一手资料，让大商官方可以更有准备地卷土重来。 周知许作为皇子，若能拿到万兽令牌，无疑可以让身价水涨船高，而他若有这个心思，以他这段时日展现的人格魅力，如果不是清灵妹妹与他认识在前，感情深厚，以岳家忠诚为首的家风，怕是早就给皇子殿下献忠诚了，而三殿下有没有高超的话术让墨千城改变承诺，其实林弈楼心里没底。 至于高铮，能出价的又不是只有一家，这头黑豹妖摆明从生意二字上有了领悟，准备好好捞上一笔。 想不到，最后的投票结果居然会是全票！ 面对林弈楼诧异的目光，霍山甲淡淡出声：“救命之恩，两清。” 同样对上林弈楼疑惑目光的周知许淡笑两声：“怎么？林兄觉得，我就该用皇子的身份，让岳小姐，墨小兄弟，甚至还有佛子投我一票？” “不该吗？”林弈楼同样笑道：“那可是万兽令牌啊。” “确实，哪怕这个传言并未证实，但说实话，我确实心动。” 周知许淡淡道：“可惜，一上来就遇到死脑筋的墨小兄弟，无论我如何劝说，他都认准了一诺既出，必当守信的原则。连他我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对你情根深种的岳姑娘，以及明显和你交情匪浅的佛子，我索性免开尊口了，免得到头来一个都说服不了，岂不是很没面子……既然如此，干脆成人之美吧。全票通过！林兄，不愧是众望所归啊！” 林弈楼谦逊一笑，连连拱手：“都是各位抬爱，感恩感恩。” 第207章 不听劝的年轻人 “好了。” 压下心中难得少有的震惊情绪，白梨花意味深长看向林弈楼，悠悠笑道：“既然是众望所归，那就请吧。” 她随意一挥手，身后那道刻着星月十字纹路的石墙便在一阵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在诸位战友祝福的话语和眼神中，林弈楼作揖致意，随即走进了打开的石墙。 石墙复又合上，林弈楼看见一条深不见尽头的通道，有些意外，见到了东方玉正站在身前不远处，微怔之后当即行礼：“晚生见过前辈！之前多亏前辈相助，让我方陷入癫狂的队员没有彻底失控，得以及时清醒，一直想跟前辈道谢，感激不尽。” “是吗？”东方玉淡笑道：“若是我要你就此打道回府，以报恩情呢？” “呃……”林弈楼不禁咋舌，好不容易全票通过，直接就要无了？ “前辈当真？” “自然不当真。”东方玉随口说道：“今日换做别人，我不会出现在这，但你我还算有缘，你着实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看你也还算顺眼，所以特意前来告诫你一声，前路凶险，最好莫要执着。当心最后，误了性命。” 林弈楼微感震惊：“这最后的关卡，这么凶险吗？” 东方玉不置可否，只道：“反正，我言尽于此。你呢？还往里走吗？” 林弈楼斟酌思索了小会，回答道：“自然是要。” “年轻人，确实是没几个愿意听劝的。那就……祝你好运吧。虽然我并不觉得，你会有什么好运。”东方玉轻轻一声叹息，旋即便消失了踪影。 “祝我好运就祝我好运呗，非得多加一句，煞风景。”林弈楼吐槽一句，继续往下走去，通道似乎深不见底，但其实并没有走多久，就让人觉得眼前骤然一亮。 旋即，林弈楼来到了一间静室，看到了一位跪坐在地的将军。 之所以说是将军，因为眼前人一身北越皇朝一品上将方能穿戴的甲胄配置，玉树临风的相貌，因为两道刀疤显得有些凶狠。 感觉到了来人，闭目的将军睁开了眼。 “您是……”林弈楼忍不住猜测：“刀皇宫九？” 面有刀疤的将军呵笑一声：“宫九？那老小子都死多少年了，我的名字叫梁玉。” 林弈楼情不自禁一挑眉头：“北越靠山王，梁玉？” “难得，有见识啊。“梁玉淡淡一笑：“看来是个好读史书之人，毕竟北越朝，亡国已多时了。”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林弈楼应道一句，心下略感惊奇，北越靠山王梁玉，这是比刀皇宫九早一个时期的人，虽是亲王之尊，却好军伍之行，是曾经北越皇朝的军神，最终战死沙场，神话陨落。这位传奇存在居然出现在刀皇陵中，而且是守陵之人？ 看来，出身市井的刀皇宫九当年，是得了这位传奇王爷的传承，才得以修习无上刀法，最终也成了北越护国柱石。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林弈楼心下自顾猜测的时候，梁玉重复了先前听到的话，笑得富有深意：“不过就是他起来了，他落下了，盛世起，乱世终，王朝更替，循环往复。所谓千古风流，不过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趣故事罢了。” 林弈楼不禁讶异，想不到曾经的北越军神对世事更迭竟然是这样的看法，笑了笑道：“确实，所以也有个说法，人们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从来不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此言精辟！”梁玉眼神微亮，抬起的目光认真了几分神色：“凭这句话，我多嘴奉劝你一句，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 林弈楼微笑应道：“先前劝我的人说，年轻人，总是不太愿意听劝，我觉得这话说得不错，有些路，总得自己走过才行。再说了，来都来了。” “有人劝过你？”梁玉微微挑眉，旋即笑叹一声：“看来，你确实是自己找死啊。” 说话的同时，跪坐着的将军脚掌发力，起身前冲的动作在一瞬间完成，一柄铁刀出现在他手中。 威势瞬间爆发，扑面而来。 林弈楼一直戒备着，就怕对方玩这种突然暴起的路数，果然，什么高手气度都是故事里的东西，真正的高手都是一帮老阴比！ 刀光亮起的时候，林弈楼的脚步也已踏出，身子划出残影，飒踏步绕行敌后，无尘剑落手，反刺而出。 “反应挺快！”梁玉赞了一声，回刀挡开剑刺。 静室之内突起狂风，在墙壁上刮了刮刻下密密麻麻的裂痕，战斗猝不及防的展开后就是一轮极其快速的攻防。 刀光剑影交错，终是将军的铁刀更胜一筹，在两百多招的时候，将军霸道的刀光劈落，直接破防磐石剑势的防守。 林弈楼被砸飞撞到墙上，落地就是一口血吐落。 “刀皇陵限制入内者的修为在通玄境界，守陵人的实力却有势成之威，欺负人啊这是。” 擦掉嘴边血迹的林弈楼骂骂咧咧起身。 梁玉漫不经心道：“限制？就算不限制，你小子本来也就是通玄巅峰的境界罢了，而且根基还算不上太稳当，当我看不出来吗？小子，凭你的实力，过不了我这关的，还是放弃吧。” “确实，凭我自己确实不行。”林弈楼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光华闪动，一道雀跃的身影由虚化实出现在侧。 一身锦衣的悟虚神色略带不满：“林少爷，你这遭，把我关得够久啊！” 鉴于这和尚有自由进出乾坤戒的能力，林弈楼用使魂之术下过令，非他召唤，不能擅自离开空间道具，悟虚无法摆脱使魂之术的束缚，自从离开冬塬镇之后，他除了在刀皇陵内被林少爷偷偷放出来做过一次测试，就再没从玉戒中出来过，早憋坏了！ “别说废话。”林弈楼可没心情在这会掰扯这个，目光直视着有些怔住的梁玉，一笑道：“一起上，打他！” “公子有令，不得不从啊！这身不由己的命运啊～”带着感叹的声音，悟虚随着林弈楼冲杀过去。 拳放幽光，黑暗金刚法相隐现，如佛似魔，悟虚一拳轰出，气势炸裂。 看得梁玉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声：“操！这什么玩意？” 第208章 错过 将军手中剧烈震颤的铁刀切过空气，带着极其凌厉的意味，发出恐怖的刀鸣声。 剑啸声不甘示弱，抓着歹毒的时机，发出刁钻的招数。 然而，最强势霸道的，是悟虚的拳头。 炸裂声响持续不断，打得整座静室仿佛都摇摇欲坠起来。 梁玉面对二打一的局面，明显有双拳难敌四手之感，特别是，悟虚的气势丝毫不弱于他！ 傀儡僧人到底算修行者还是道具，在刀皇陵内会收到多大的限制？能发挥几成的实力？ 这个问题，分配到八号房武试开始后没多久，林弈楼就偷偷试验过，结果相当令他惊喜。 悟虚完全没有像修行者在刀皇陵内修为受到限制，难以发挥通玄巅峰以上战斗力的桎梏，他在刀皇陵中，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受限！ 金铁颤鸣声中，罗汉拳砸落刀锋，梁玉猛震而退，身体有一刹那变得透明起来，他的脸色明显浮现痛苦之色，难以置信地看着悟虚，惊疑出声：“你不是人！也不像我，已经化作灵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弥陀佛。”悟虚收拳合十，耸肩淡笑：“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反正，机缘使然，就这样了！” “怎么样，靠山王，梁将军……” 林弈楼持剑悠然一笑：“还打吗？” 梁玉登时沉默，这个最后关卡，考验的其实就是闯陵人在面对比自己实力强大许多的对手时，会有怎样的应对，并非一定要打赢他才算过关。 但出于某种考虑，今日眼前这个年轻人，若不能将他击倒，他也是绝对不会放人过去的！在梁玉看来，林弈楼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毕竟一个通玄巅峰境界都尚且没有稳固的小家伙，想要打败能发挥势成境界实力的他，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悟虚的出现，颠覆了这一切！ 一个似人非人，不受刀皇陵限制规则的存在，于修为境界上能发挥出来的力量，竟还比他略高一筹。 何况还有闯陵人在旁助攻。 打一个尚且吃力，两人打他一个，梁玉自知，他没有胜算。 沉默的时间略长，林弈楼倒也没有催促，只是持剑以待。 好一会儿，梁玉长出口气，收起了刀，他没有说话，但林弈楼身后的静室墙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门。 门出现的时候，带起一缕微风，发出轻微的动静，林弈楼循声回头看了眼，迟疑问道：“这算过关了？” 梁玉淡淡道：“如果我跟你说，过了那道门，你一定会死！你确定还要往里走吗？” 林弈楼微微笑了笑：“都说了，来都来了嘛。” “好吧，良言难劝要死的鬼啊。”梁玉随口道：“你过关了！” 林弈楼撇了撇嘴，嫌弃道：“过关了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 梁玉耸耸肩道：“马上要死的人了，一路走好吧。” 林弈楼连“呸”了三声，觉得这个满嘴晦气的北越将军实在讨嫌得很，懒得多言，转身就朝身后的门走了进去，悟虚转身跟上。 …… …… 另一边，没有通过投票考验的其余人早已被驱逐之，出现在了他们进去刀皇陵幻境前，步入陵墓时所站的位置。 然后遇到了董松香和年糕。 哪怕已被淘汰，如果有机会，自然也想看看最后的结果，眼下除了高铮之外，其他人此刻都留在了那间有幻境之内情景投影光屏的石室。 而高铮之所以离开，自然不是因为他不感兴趣，而是安潇潇那一队人也在！ 安大小姐说过，再见到他，绝对打得他娘都认不出来他。 所以甫一进屋，遇上眼神变得危险的安潇潇，高铮顷刻落荒而逃，再不敢多留。 当下的光幕之中，林弈楼正缓缓走进那扇门里，屏幕旋即陷入一片黑暗。 这个代表过关的动作落到石室众人眼中，却没有引起任何欢庆，反而除了佛子慈心还算比较镇定，其他人皆是神色凝重之状。 岳清灵甚至惊身而起，目光焦急地看向董松香。 “岳小姐不要这么看我……” 董松香摇头轻叹：“我没有能力阻止此事，在座的各位，都没有。” 年糕豁然起身，刚刚转身，与他坐在一处的董虎脱口问道：“你这是要干嘛去？” 年糕道：“找人！不管幻境如何，少爷总该就在陵中某处！” 董虎啧啧出声：“来得及吗？” 年糕沉声道：“总得试试！” “不必了。”董松香站起身：“你若只是想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那就随我来吧。” …… …… 林弈楼手持无尘剑，满脸戒备，与悟虚一起，两人并肩而行，穿过短暂的黑暗。 并没有什么惊险的画面，似乎也没有什么埋伏的陷阱。 林弈楼和悟虚小心谨慎地查探一阵，门后的石室若要说有什么特别，那便是正中的位置摆放了一个黑铁木制作而成的棺木。 这是刀皇宫九的陵墓，棺中人不难猜到。 确认摆放棺木的石室着实没有什么危险，林弈楼朝棺木鞠躬行了一礼，然后朝棺木右上方位置走去。 那里有一个向下的石阶。 “我走前面吧。”悟虚自觉上前，担任开路的角色，林弈楼也不矫情，谨慎地跟在悟虚身后，沿着石阶而下。 和摆放棺木的石室一样，品质上乘的夜明石散发着恰到好处的光亮，不会太过昏暗，也不至于过分刺眼。 这下方的石室空间很开阔，放着十几口经年不朽的黑铁木箱子。还有不少寻常木料做的架子，已经腐朽不堪倒落在地，于是，本该放置在木架上的数十件法器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聚星鼎？龙图印？” 悟虚戒备左右，林弈楼蹲了下去，在散乱一地的法器中先后拿起一个漆黑小鼎和暗红色印章，感叹出声：“这可是当年北越皇朝的国器啊，还真是岁月无情啊！” 之所以感叹，是因为这散乱一地的法器因为闲置时间太久，缺少真气滋养，上面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和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作用与价值只有废品回收。 林弈楼将东西放下，起身走到那十几口箱子前，打开其中一个放在大箱子上的木匣子，里面放满了银票金券。 粗略一数，数额不菲！ 林弈楼怅然若失，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刀皇陵里的银票金券自然不会是假的，可惜，票券上两千年前的钱庄商号，在如今早已不复存在，现在这些就是一堆废纸罢了。 第209章 为什么? 充满十足遗憾的叹息声后，林弈楼将如同废纸的票券放回木匣子，然后将打开了木匣子下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黄金，连续三口箱子，都装满了黄金，目测来看，绝对有两千两的分量。 林弈楼很满意，钱是最美好的俗物，他手下数万，甚至十数万之众的员工要养，这一下子很长一段时间的员工工资从天而降，哪个做老板的能不开心？ 第四口箱子也很不错，是字画，有不少名家作品，林弈楼没有鉴定真假的水平，但想来堂堂刀皇陵，应该不至于收藏赝品，应该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第五口箱子装满了银锭，第六口箱子再度装满了黄金，莫名的，林弈楼有种开盲盒宝箱的愉悦感。 开到第七口箱子的时候，林弈楼动作一顿，目光骤凛。 偌大的箱子里，只有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的菱形令牌！ 林弈楼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龙魂木特有的木香气萦绕鼻间，顿时有沁人心脾之感。 令牌正面雕刻着如虎似豹的兽首，背面用曾经的北越文刻着两行字。 林弈楼虽然没正经学过北越文，但知道这两行字是什么意思。 万兽至尊，持牌为信。 号令群山，莫敢不从。 是的，这就是万兽令牌！ 林弈楼相信自己不会认错，毕竟自从刀皇遗迹疑似藏有万兽令牌的风声出现后，他就查阅了很多典籍，在写有与传说道具相关的书籍中看到过这块令牌的手绘图，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令牌背面这两行北越文字。 更何况，与地上自然报废的法器不同，这块令牌上的气息依旧鲜明，仍是强大，整块令牌崭新如初，丝毫没有多年蒙尘之感。 林弈楼有些奇怪，东方玉，梁玉先后口出震慑之言，说得他仿佛一意孤行，必然十死无生的局面……结果，他就这样，把万兽令牌开出来了？ 危险呢？杀机呢？说好的险象环生呢？ 说实话，做好了艰苦战斗准备的林弈楼有些懵，他拿着令牌站了起来，和悟虚再次仔细检查了这间石室各处角落。 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一间用来存放刀皇宫九遗物，或者说遗产的石室，四面不见出口，也不像有机关埋伏，只有一道石阶往上通向停棺之所。 林弈楼小心起见，再度沿石阶而上，来到停放棺木的石室，然后发现，自己好像被困在了这上停棺木，下存遗产的上下两层石屋里了。 他由梁玉将军守关的静室忽然出现的那道门来到此间，然而那道门和出现时一样，消失得也很突然。 回到下方石室之后，林弈楼犹自不得其解，悟虚迟疑良久之后，忽然开口：“林少爷，我有句话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弈楼随口接道：“那就别讲。” 悟虚：“……” 看他憋得难受的模样，林弈楼也不好意思真的无视，摆摆手道：“说吧，什么事？” “先前交手的，那位身穿甲胄的将士打扮的人，若靠林少爷您自己打……” 悟虚面带讨好地笑笑：“怕是打不过吧。” 林弈楼眉头轻挑：“几个意思？” 悟虚指了指那十几口箱子，笑得很温和：“那些，我分一半，不过分吧？” 林弈楼呵呵道：“这上下两层石室，不见一个出口，你倒是一点不着急，就想着分钱了？” 悟虚耸了耸肩，满脸无甚所谓：“我都死了，有什么可着急的？不用吃不用喝的，在这待一千年都没事，倒是少爷您，怕是就……” “……”林弈楼顿时无言以对，觉得这和尚说的竟然好特么的有道理，让他无法反驳，故而只淡淡说了一句：“二八！” “少爷，太黑了点吧！我可是起到了关键的决定性作用啊！” 悟虚五指大张：“五五！不能少！” 林弈楼淡淡道：“三七，这是底线！再废话，我用使魂之术让你自愿放弃。” 悟虚仰天长叹：“着实……太没人权了！” “你自己说的，死都死了……” 林弈楼吐槽出声：“要什么人权？便是鬼权你都不见得沾上边！” 悟虚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看着箱子里的金银聊以慰藉。 吐槽完的林弈楼抬起左手，看着手中的万兽令牌，右手一字符轻起，微微刺破食指，血珠滴落，点在了令牌上。 已经看过很多相关书籍的林弈楼知道，万兽令牌是滴血认主类型的法宝，也清楚，这令牌之内，有白虎妖族所化的器灵，所以这块令牌还有另外一个别称，是为白虎令！ 上下两层石室，无一出口，不想被困死在这里，也只有请外援这条路可走了。 血珠被令牌吸入其内，色泽偏白的令牌瞬间深了几分颜色，宛如初始的木料刷上一层清漆，令牌上的兽首浮雕绽放出白色的光华，投射出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光芒之中。 “原来前辈就是万兽令牌的器灵啊。” 光华消失，林弈楼看着悬浮之态的白梨花，仿佛见到熟悉的老朋友，微微一笑后，作揖致礼。 “可不敢当！”落地的白梨花轻轻拂袖，让林弈楼直起身子，自己旋即躬身揖礼，盈盈笑道：“白梨花，拜见主人！” “呃，也不用如此，我这个主人，也做不了多久。”林弈楼随口笑道一句，他没注意到，在听完这句话后，白梨花脸色骤然一变。 不曾察觉异样的林弈楼靠真气与手中令牌相连，少顷，他的意识就没入万兽令牌之中。 如果说万兽令牌是一道程序，这一刻，林弈楼就像找到了这道程序的源代码。 他身为如今万兽令牌的主人，想要修改几串代码，自然不是难事。 白梨花身上忽有白色光华萦绕，她的脸色再度巨变，轻颤的手捂住微张的嘴，漂亮的眉目之间，充满了极度的不可置信。 林弈楼断了她与万兽令牌的联系！ 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她白梨花，再不是万兽令牌的器灵了！ 为什么？ 他可知道如此做，对万兽令牌会有多么巨大的影响？ 第210章 叩谢 龙魂木虽然是世间少有的天材地宝，但万兽令牌能够号令群山，让万兽匍匐称臣，可不是单靠一块神木就能有此威能！ 白虎妖族所化的器灵，才是重中之重！ 没有她这个核心灵魂在内，万兽令牌虽说不至于会直接变为废品，但绝对不会再有号令万兽的威能，最多，也就是能通晓万兽心语而已了。 然而世人争夺此令，可不是为了和凶兽聊天的！不能号令群山之中浪潮般的兽群，这块令牌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其实已经废了！ 林弈楼接下来的动作，让白梨花第三次变换了脸色，双眸之中，瞳孔猛然收缩。 那块林弈楼随手抛起的万兽令牌，此刻正面临着焚字符炽热的灼烧，燃出青烟几许。 白梨花彻底明白了，剥离她这个核心灵魂般存在的器灵会对万兽令牌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对林弈楼来说根本不重要，这家伙从一开始准备要做的，就是彻底毁掉这块令牌。 悟虚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觉得林少爷大抵是疯了，正常人谁会干这种事情？ 骤然间，有门开的声音响起，旋即剑气激荡。 剑气的目标和焚字符一样，直冲万兽令牌。 传说中的神木所制，林弈楼发现自己的焚字符确实差点意思，根本毁不掉这块不输玄铁坚硬的令牌。 剑气助力之下，万兽令牌顿时四分五裂，掉落在地，仿佛在很多人心中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让他们的表情一时呆滞。 听到石门挪动声的林弈楼转过身，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东方玉，岳清灵等八号房的伙伴们，还有安潇潇和江小树和他们的妖族朋友们，还有年糕和董家姐弟。 甚至，还有不久前刚打了一场的梁玉。 一众人等神色各异，绝大多数呆若木鸡之余，充满了震惊与愕然，岳清灵和年糕显得心有余悸，唯独佛子慈心目光对上，稍微比较淡定。 “呦……” 林弈楼诧异地挑了下眉：“人挺齐啊！” 岳清灵怔怔地凑到近前，满脸后怕地抱住了林弈楼，瞧着竟有些委屈。 “呃……”林弈楼一头雾水，下意识安抚地在清灵妹妹背上轻轻拍了拍，奇怪问道：“怎么了这是？” 岳清灵尚未开口，白梨花一脸凝肃地走了过来，目光炯炯注视着林弈楼，沉声发问：“为什么？” 东方玉也看了过来，虽然没有出声，但神情明显也在等林弈楼的答案，甚至显得有些急切。他厌烦尘世时，在洛山葬剑台里一沉睡就不知多久岁月，这世上能让他心起波澜的事情，着实已经很少很少了。 林弈楼自然知道白梨花的为什么是在问什么，他瞥过地上碎作数块的碎木，随意笑了笑：“这天下纷争，乱七八糟的，人和人自己都还没打明白呢，还要把动物拖下水，也没谁问过动物们愿不愿意啊？这士兵战死了还有抚恤金呢，凶兽战死了……指不定还得成为一道菜，我要是只凶兽，都特么得郁抑了。万兽令牌，这东西，就不应该存在！” “你要真是一只凶兽，如此做倒是不稀奇了。”东方玉似笑非笑，目不转睛看着林弈楼，语气认真：“但你是人！而且是世家子弟，神将府遗子！你该知道，万兽令牌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只知道，一旦这令牌重现人间，就必不可免会在战场上带来血流成河！” 林弈楼笑叹一声：“人与人，妖与妖，人与妖，已经够打得你死我活了，就没必要再让动物界也来掺一脚了。” 东方玉淡淡道：“不会后悔吗？” “谁知道呢？”林弈楼耸耸肩随口道：“所以得在后悔之前动手啊！现在，就是后悔也没什么用了不是。” 白梨花倏地端正了神色，起手作揖，屈膝下跪，行叩首大礼。 林弈楼吓了一跳，要不是怀里还抱着清灵妹妹，说不准都得赶紧跟着跪下，毕竟大礼时常意味着大麻烦。特别是高人行礼，麻烦更大！ “白梨花，叩谢公子！” “呃……”略感错愕的林弈楼只好先放开怀中人，上前将白梨花搀扶起身，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你谢什么，但你不怪我毁了你的栖身之所就行，哈哈……” “公子说笑了……” 白梨花保持着恭敬的作揖姿势，应声开口：“您做了梨花心中所愿之事，感激不尽，何谈怪罪？” 林弈楼微怔：“你心中所愿之事？” “不错。”白梨花沉重地一点头：“若非万兽令牌驱使之力，在山野漠泽生活得好好的动物，何以要卷入与它们毫无干系的战争中？” 她长声一叹：“其实这块令牌最初的作用，不过是通晓万兽之心罢了，后来因为我成为了器灵，加持了令牌的威能，才让它有了号令兽群的力量。” “只是正如公子所说，自打这块令牌有了号令万兽的力量，它的作用，就再也不是与自然沟通，而是被视为战斗力量，万兽大军应令厮杀战场，血流成河！人类，妖族，自有立场，各有利益，你们打你们的，可谁曾问过那浩浩荡荡的万兽之众，是否愿意上战场？但它们却因为万兽令牌的存在，根本没得选择！” 林弈楼点点头笑道：“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 “林少爷怕是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重大的选择。”董松香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梨花姐姐不想万兽令牌重现人间，当年特地搅和了大限将至的刀皇宫九开陵择选传承之人，让这万兽令牌和陵中财宝一起随刀皇宫九寿终正寝，长眠于此！” “此番，因为东方前辈寻来，刀皇遗迹现世，不少修行者闻风而来，你可知道，为何刀皇陵的死亡率会如此高？” 林弈楼不禁一愣，说来也是，这一遭文试武试下来，除了百里策行事凶狠，一箭射杀了许经年，后被岳清灵血战书约战，废去一身修为外，并没有太过惨烈的画面出现，缘何此前这刀皇陵的探路者，死了那么多？ 若有所思的林弈楼神色微变，朝东方玉看了过去。 东方玉淡笑出声：“你是个聪明人，看来猜到了。” 第211章 感谢!佩服! 虽然林弈楼隐隐已经猜到什么，东方玉还是随口道来一些事情。 林弈楼这才知道，他们所经历的从文试开始的一系列幻境，需要进入刀皇陵的人数达到三千以上才会触发，毕竟按着刀皇宫九当年的意思，就是要广邀天下俊彦，为自己的传承选出继承人。 从刀皇亲自设计的一系列过程也看得出来，他确实颇为用心，不止要有学识，武试的种种规则，也都是在考验各种组织能力，协调能力，指挥能力，投票环节更是考验一个人的号召能力。 不难看出，曾经的刀皇宫九确实非常有心挑选一位优秀俊才，继承自己留下的宝藏。 可惜，此事被意见相左的白梨花暗中破坏了，刀皇宫九再如何气急败坏，到底是没能让刀皇遗迹在自己大限之前如愿开启，反而是时隔两千多年后，才因为东方玉出世寻友，姗姗来迟地现了踪迹。 而在佛子慈心，白梨花，林弈楼合三人之力，超度原野上的兽群残魂前，绝大多数修行者都被挡在兽原之前，哪怕有地道妙思的出现，进入刀皇陵探索的人数，也从未超过千数。 那帮人所接受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刀皇陵考验，不过是东方玉，白梨花，甚至梁玉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毕竟枯守陵中漫长岁月，难得进了人，可不得好好折腾玩玩？林弈楼倒是能够理解这种心情。 白梨花不想万兽令牌重现人间，但同时也不愿之后无尽岁月枯守古陵，若有机会，她也愿意和从葬剑台醒来的东方玉一样，出去看看。 所以，她需要找到一个主人，一个愿意切断她与万兽令牌之间的联系，放她自由的人。 因此，先前探索刀皇陵之人，一样有不少人走到了刀皇陵寝，在存放遗物的石室中找到了万兽令牌。 只是不像林弈楼轻轻松松就做到了释放器灵这件事……其实这非常不容易，因为若非自愿，这件事其实是做不到的！ 万兽令牌是道具，白梨花是器灵，道具和器灵天生为主人服务，这是规则的不可抗力，否则只要器灵一威胁，主人就得凡事照做，属实有些倒反天罡了。 所以随便找一个修行者成为万兽令牌的新主人，再威胁他切断器灵与令牌的联系，这件事从操作性上来讲，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于是乎，白梨花只能等，等那个能自愿释放器灵的修行者出现。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人愿意放弃手持万兽令牌，号令群山万兽这样的诱惑。哪怕面对死亡的威胁，那些人嘴上，行动上恨不得立刻让白梨花脱离万兽令牌，但心底真正的贪婪，终究欺骗不了自己。 他们并不是愿意放弃了，他们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跟真心愿意释放器灵，让万兽令牌失去最大的效用，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们都死了。”东方玉声音冷漠：“我杀的！探索刀皇陵死去的那些人，除了出于内讧自相残杀的，其余的，都是死于我手。” 林弈楼终于明白了岳清灵和年糕先前心有余悸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白梨花不愿意万兽令牌重现人间，成为了万兽令牌新主人的修行者又无法做到自愿释放器灵，那要让万兽令牌重新成为无主之物，办法自然只有让令牌的新主人死去。 这才是东方玉和梁玉都出口劝诫自己的原因！ 这才是刀皇陵最大的风险所在！ 人人都为了万兽令牌前赴后继，却不知道，当他们得到万兽令牌的时候，可能就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果然……” 林弈楼听完之后，也是唏嘘不已，情绪复杂地笑了笑，最后只道：“好人有好报啊！” 东方玉嗤笑一声：“我向来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说，这话放到此情此景的你身上，着实非常应景！” 佛子慈心上前两步，悠然笑道：“林少爷，果然一如既往地，不会让人失望！” 沉默良久的江小树长出口气，忽地对林弈楼作揖一礼，语气诚挚：“感谢！佩服！” 安潇潇连同她身侧身后的碧玉寒，闻人听雨，还有千砚呈也跟着作揖致礼。 感谢自是感谢林弈楼等人的队伍胜了他们，如若不然，最后面临万兽令牌这道考验的，必然就是他们其中的某人，很大概率，不是安潇潇，就是江小树。 至于佩服，自是扪心自问，当他们和林弈楼同样手持万兽令牌，无疑会像之前的其他修行者一样，做不到甘愿释放器灵这种事情。 他们输了，某种程度上，他们中的某人却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意识到这点的安潇潇和江小树同样心有后怕，也更为敬佩。 林弈楼甚至不是应白梨花要求尝试，而是他打从一开始，就抱着毁掉万兽令牌的心思前来刀皇陵，无疑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佛子慈心会有这样的心思不奇怪，但林弈楼，那可是神将府后裔，世家子弟啊！ 先前众人从董松香口中得知刀皇陵墓中的真相，俱惊不已时，唯独佛子慈心比较镇定，言语声称林少爷最是厌战之人，若是此等考验，必然有惊无险，不会有事。 只是到底耳听为虚，就连岳清灵和年糕都没有把握，林弈楼一定会不负佛子所期望的那般行事。 不过事实证明，无怪乎佛子慈心与林弈楼相交莫逆，他们确实非常了解彼此。 意识到这点的岳清灵不禁有些委屈，感觉自己对心上人的了解，还不如一个碍眼的和尚！ 是的，这一刻的佛子慈心在岳清灵眼中，多少是有些碍眼的。 毕竟热恋中的情人吃起醋来，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她哼了声，语气显得有些不满：“世兄为何从来不曾同我说过，你来刀皇陵，竟然是为了毁掉万兽令牌？你我之间，竟然还有说不开的话吗？” 这话让林弈楼很是心虚了一把，心想你我之间没说开的话，何止这个！ 真要论起来，万兽令牌这事，反而是不怎么值得一提的了！ 第212章 赚大了 “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愿望……” 林弈楼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岳清灵，缓声开口：“我跟你说过，我这人最厌恶战争，如若可以，惟愿这天下，再无烽火狼烟，世人安居乐业！可惜，这个世界并不以我的愿望为准则，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让万兽令牌这种必然会引起黄沙血染，尸横遍野的东西，少一样是一样吧。” “但我没有信心说服你，因为我明白，万兽令牌在国家战略上，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与其意见不和的吵一架，不如先斩后奏！反正事已至此，清灵妹妹不会为了一块破令牌，不要我了吧？” 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点撒娇意味，林弈楼拉起岳清灵的手晃了晃，学着小蘑菇平日卖萌的模样。 岳清灵还没觉得怎么样，旁观者已经“吁”声一片，不客气的几个妖族直骂两声“恶心”。 反应慢一步的岳清灵急收回手，俏脸羞红。林弈楼不待她说什么，已又将清灵妹妹的手拉了回来，带着她看起存放刀皇财产的石室里丰盛的收获。 便是那一地的作废法器，废品回收的价值也是很高的，更何况还有十几口装满金银的宝箱。 悟虚在旁认真地提醒了仿佛已然将石室内的财富全部视为己有的林少爷一眼，说好的，三七！三七啊！ “知道了，知道了。”林弈楼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旋即索性将财迷的僧人收回戒中。 宝藏自然属于胜利者，看眼带着岳清灵收割战利品的林弈楼，安潇潇淡笑两声，随口道：“行了，这里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 与安大小姐一道的几人应和一声，方才转身的江小树忽然发现一道身影拦在了身前。 是梁玉！ 江小树不似林弈楼那般博览群书，并不认得此人是谁，微微蹙眉问道：“前辈拦路，可是有事？“ “你们的武试我也看过几场。”梁玉笑了笑道：“你很不错！” 江小树拱手一礼：“多谢前辈夸奖。” “最关键的是，你用刀！而且，你的刀断了！”梁玉悠然一笑：“所以你此刻，应该需要一把新的刀！我这，刚好有把刀，想要让你试试！” 话音未落，梁玉骤然化作一束流光，快速萦绕上江小树的右手，顷刻，他的手中出现一把闪烁着碧蓝之色的朴刀，刃长两尺有余，刀锋幽光闪动。 刀尖直刺而出，江小树被带着踉跄一步，然后瞬间凝肃神色，双手握上刀柄，瞬间真气狂飙。 一刀一人，仿佛陷入了某种拉锯争斗。 “那是……”安潇潇双目圆瞪，语气惊诧：“诛仙屠魔刀！刀皇宫九所持，神兵诛仙屠魔刀啊！” 陡然一声厉啸，江小树额头双手青筋暴起，握刀的手一寸一寸将直要摆脱掌控的刀拉了回来。紧跟着又一声更加决绝的嘶吼，霎时刀光起舞。 十式老兵刀法连续挥出，空气中的刀啸声恐怖凄厉，一口血雾吐后，江小树单膝跪地，以刀抵地，维持平衡，双手上赤红一片，直像被烈火烧过。 安潇潇心头一紧：“江哥哥！” “没事！”江小树艰难吐出口气，再度咬牙说了句：“没事！” 将石室里的刀皇遗产尽收入乾坤戒中的林弈楼走出来刚好瞧见，呵呵一笑：“诛仙屠魔刀，江兄弟真是捡了个大漏啊！” 安潇潇傲娇地哼了声：“神兵器灵看不上你，能怪谁呢？” 林弈楼故作不屑地“切”了声：“本少爷当年若是苦练几年刀法，哪还有他什么事？” 安潇潇小心翼翼将明显在短暂时间内力竭的江小树搀扶起来，看着江哥哥犹如千疮百孔的狰狞双手，顿时满是心疼，也没心思去与林少爷斗嘴。 林弈楼面带微笑走到白梨花面前，言辞恳切：“在下知道，作为灵体，需有栖息承载之物，前辈既然离开了万兽令牌，晚辈这里，倒是有些不错的东西，您看，流云，山河，繁华夜……说来这几柄宝剑，都是当初东方前辈给挑的，说起来，都是一场妙不可言的缘分啊！” 白梨花笑靥如花，自是明白林弈楼的意思，故而语气稍有歉然，略带遗憾：“林公子确实是人中翘楚，更助我达成所愿，梨花感激不尽，只是女孩子嘛，还是更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呀！” 她说着伸手一勾，一块小巧的护心宝镜从董松香怀中飞了出来，白梨花旋即化作一抹流光飞入其中，护心宝镜极速旋转，白色光华盘旋萦绕，不多一会，护心宝镜化作白梨花的模样重现，白雪精灵一样的女子巧笑嫣然，朝董松香盈盈一礼：“之后，还请松香妹妹多多指教了！” “这……梨花姐姐……”董松香难以置信地瞪圆双眼，莫名其妙地，她随身的护心宝镜就有了一位传奇级别的器灵？ 这是什么天上掉下的馅饼？她在做梦吗？不对，梦她都不敢这么做啊！ 董虎激动地摇晃着自家姐姐，语气亢奋：“赚大了姐姐！你这回赚大了！” 董松香没好气地拍掉弟弟的手：“别晃！弄得我头晕！” “可不是赚大了嘛！” 林弈楼瞧着都忍不住有些泛酸起来，目光在董松香和江小树先后打量两眼，笑得很是自嘲：“敢情我这个真正通过考验的，最后就捞了堆铜臭之物，真正的好东西，都便宜了别人啊！” 佛子慈心悠然一笑：“世间万般缘法，自有其理，不必执着。” 林弈楼轻翻白眼：“你倒是看得挺开啊，若不然，反正圣衣袈裟在我这，你索性把静心度厄禅杖也送我，抚慰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用你自己的话说……” 佛子慈心呵呵笑道：“你出身富贵，家境殷实，自小奶奶呵护，如今又有岳小姐这样的心上人在侧，你的生活已经很美了，就不要想得太美了。” “行吧。”林弈楼看向董松香和江小树，啧啧出声：“但我觉得你们两个，不请我喝顿好酒，吃顿好菜，多少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江小树缓过劲来，收起诛仙屠魔刀，淡淡出声：“管够！” 董松香盈盈一笑：“林少爷肯赏脸，那是小女子荣幸之至。” 第213章 句号 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面面相觑间，带着会心的笑意，想必将来回想，此时此刻，必会是美好的记忆。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已然一切尘埃落定的刀皇陵。 即便不出去，林弈楼也想得到，此刻的刀皇陵外，必然围满了各路人马。 有比试落败想看个最终结果的；有慢一步进入遗迹，等待着刀皇陵这一次比试结束，重新再开时好一探究竟，正摩拳擦掌的…… 甚至，百里阅奉命镇守白城，百里策在武试上被打废了修为，郁垒箭还被岳清灵给收缴了，此刻极度可能，百里神将已经集结兵马，受限于地仙境界进不了遗迹，却可能已经差遣精兵亲信进入了遗迹，列队布兵守在了刀皇陵外，只等着他们几个出现，格杀勿论。 当然，即便没有百里策这事，神将朝天阙镇守遗迹之外，北地白城商朝大军严阵以待。 其意路人皆知，有备而来之人，自然早有准备，只是还没等他们各显神通地离开刀皇陵，白梨花已悠悠笑出了声：“瞧你们一个个能耐的，还有备而来？这种傻子都想得到的事情，你们以为宫九那家伙想不到吗？”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怔。 “跟我来。” 白梨花落下一句，当先走了出去，东方玉与其并肩而行，其余人乖乖跟在后面，听着白梨花随口道来：“宫九那家伙，设下这重重关卡，是为了给自己的传承找合适的继承人，即便是两千年前，他也知道刀皇陵一开，外面必然有各方势力蛰伏，他也不希望通过考验选出来的继承人刚出陵墓或者遗迹，就被人给截了胡，早就事前准备好了一条唯比试胜出者才能走的出口，哪还需要你们显摆手段。” 虽然有点被数落‘莫以为世上只有你们聪明’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刀皇宫九这个安排，无疑给众人省了大力气，林弈楼脱口夸赞了刀皇数句。 “人都死了两千多年了……”白梨花淡淡一笑：“这个恭维就大可不必了吧，那老小子也听不到呀。” 林弈楼呵呵一笑：“习惯了，习惯了，出门在外，说点好话，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白梨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带着众人走在刀皇陵昏暗的甬道里，轻车熟路触碰几个机关，经过几道暗门后，来到一个不算房间的房间。 无尽的漆黑不见边际，只有广袤的黑暗，却有一缕光线照落。 “走吧。”白梨花踏上石阶，与东方玉一起拾阶而上，众人谨慎地跟在后面，踏上十几级又宽又长的石阶，去到那光线照落的地方。 那是一座宽阔的石台，面积容纳十几个人站立显得绰绰有余，石台地面上刻了一个复杂的图形纹路。 墨千城略看了几眼，瞧出门道：“这是传送阵！” “嗯……”林弈楼沉吟了声：“其实哪怕不了解符阵，眼下此刻，既然要离开刀皇陵，那除了传送阵，好像也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 “哈哈……”墨千城干笑两声：“好像，也是哈！” 白梨花微仰起头，忽然百感交集，万千惆怅，她在这里待了漫长的千年岁月，都有些忘记了时间的概念，甚至已经做好了跟这一方天地同生同灭的准备，想不到今时今日，她竟然就要离开，一时心绪复杂。 “好了……” 东方玉最是明白她的感受，笑了笑道：“忘却前尘，就当一段新的人生即将开始吧。” “好。”白梨花本也性格干脆，心下依旧感慨不已，手上已经动作起来，光华流转，法诀起念。 石台地面上的图纹瞬间大亮了起来，开始飞速地旋转。 …… …… 刀皇陵外，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木屋鳞次栉比，一如林弈楼等人预料，此刻的刀皇陵外，各方势力集结，有人单纯想看到底谁能走到最后。 当然更多的，存了杀人截胡的心思。 刀皇陵比试未出结果，即便陵墓正门打开，也只是供淘汰之人离开，想要进去，却有无形屏障隔绝，寸步难进。 托不敢在安大小姐面前晃荡，先一步出来的高铮透露消息，此刻外面的人们倒是知道了武试第二轮过后的投票环节，以及林弈楼最终得以全票通过的事情。 季清河不禁有些佩服那位林少爷，易地而处，他觉得自己很难做到如此惊艳，无怪年糕小兄弟对自家少爷推崇备至。 只不过，他们有没有命能够顺利离开遗迹，离开北地白城，就属实难说得紧了。 百里神将眼下已经是怒发冲冠，不把岳清灵以及林弈楼等人挫骨扬灰誓不罢休的状态，整个刀皇遗迹外围的几个出口，整个白城的进出要道重兵把守，还特地下了禁空令！ 而奉命带领一万精兵再度进入遗迹的他，无疑就是他们要越过的第一道关口。 季清河不敢大意，自在刀皇陵外驻扎以来，便时刻整装待发，他知道此番目标的厉害，不管是杀还是抓，都非常不容易。 突然，一阵犹如地震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炸响。 正值午后休憩的季清河一个激灵从床上打挺起身，飞快出门。 密密麻麻的木屋群中，听得动静走出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山人海中无数眼神惊愕地望着那座高大庄严的陵墓。 一声一声的巨响不断传来，地面清晰的震动从脚底传起，整座刀皇陵在剧烈的颤动中崩裂无数裂缝，从顶端蔓延至中部，来到正门位置，攀爬上那千丈长的神道。 “刀皇陵要塌了！”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 震惊中的修行者们登时回神，迅速撤出足够安全的距离。 包括季清河在内的无数修行者，亲眼目睹着刀皇陵崩裂之后，在轰然巨响里，陡然倒塌。 落石滚滚中，庄严肃穆的刀皇陵塌成一座废墟，将里面种种的一切彻底埋葬，给刀皇宫九的传奇，画上一个彻底终结的句号。 季清河猛然怔住，完全不知道突如其来的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里面没出来的人呢？ 死了？ 还是…… 不计其数的修行者望着刀皇陵废墟所在，陷入深深的沉默，良久不能回神。 第214章 出刀皇陵至仓州 “仓州城，天府地，鱼米乡，大粮仓……” 行人如织的街道上，几名孩童追逐笑闹间，口中念着脍炙人口的小调，短短几字，已非常直接道出仓州城的富庶。 刚好擦肩而过的林弈楼却知道，这个小调里的大粮仓，更早一些的时候，应该是宋粮仓。 白城与仓州，一北一南，相隔千里。与地处偏僻北地的白城不同，仓州自古繁华，曾是大宋皇朝的粮仓之地，要是再往前推，这里还曾是北越皇朝的国都所在，也是刀皇宫九的故乡。 刀皇陵里的传送阵让几人出现在仓州城外的官道，也就不怎么让人意外了。 熟悉的故地重游，白梨花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仓州城，恍如隔世，深邃的眼神情绪复杂饱满。 年轻人体会不到那种心情，心中只有不必与刀皇遗迹外的各方势力以及镇守白城的商朝大军斗智斗勇，就轻松离开了北地，来到天府之乡的轻松喜悦。 作为旅行爱好者，这等盛名之地，林弈楼自然不会错过，很早就慕名而来过，还不止一次，理所当然的，他也就成了众人向导的不二人选。 林弈楼自不推辞，顺利进城后，先带一行人在自家集团名下的四季客栈仓州分号直接开了十几间房。 待所有人安顿好后，东方玉和白梨花似乎有自己的往昔想要追忆，自行其事，顺带还拐走了林弈楼的玄武印。 林弈楼只能说，器灵有器灵的圈子，融入不易。 人逢喜事精神爽，董松香很大气地表示要请客吃饭。 然后江小树酷酷地反对：“我请！” 林弈楼淡定地建议，不用抢，一个请晚餐，一个请宵夜，两不耽误，钱一定有花出去的机会。 江小树觉得可行，不再争抢。 城中揽月楼在餐饮界有口皆碑，林弈楼每过仓州城，都必然不会错过，作为安排行程的向导人物，很自然地将晚餐安排在了这里。 菜单上的价目看得董松香眼角抽搐，若说单请林弈楼一人倒是好说，这目测一看，安大小姐一行五人，八号队伍一行六人，再加上年糕和他们姐弟，还有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小女娃，这一大桌子十五号人，今晚要吃掉她多少银子？ 草率了…… 冷静后的董松香看着林少爷阔气地将菜单上的好酒好菜点了个遍，有点心如死灰，悠长吐出口气……早知道把机会让给青云榜首了，宵夜怎么也造不了这么多银子！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席间众人也没闲着，交流了些实时要事。 林弈楼相信，之前刚刚在客栈房间下榻时，其他人应该大多和他一样，都在飞信传书，了解最近的各方动态。 毕竟刀皇遗迹不在服务区，飞信传不进去，他们在遗迹之内的日子，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想必有很多飞信因为太久找不到接收源头，已经自毁，造成错漏。 不算意外，大燕定国公世子许经年意外身死刀皇遗迹之内，在燕朝上下造成轰动，定国公悲痛请战，再加上燕朝内部复杂的局势，有心人煽风点火，一时群情激愤，声称这是大商军方公然的挑衅，恳请女皇陛下出兵，扬大燕国威！ 李承安颇有种骑虎难下之感，不打，人家当众斩杀国朝要员，虽说擂台之上，生死各安天命，但面对丧子之痛，又军功赫赫的定国公，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但开战，李承安如何不想？ 大商滋扰边境已久，自当初百花仙姑打上朝安后有所收敛，近来又有故态复萌之像，再加上对许经年这等燕朝要员之死，大商朝廷没有丝毫的抚慰表示，商皇甚至表示了小将勇武，颇有其父之姿的意思。 虽是私下言论，但能被传得金川城家喻户晓，进一步同仇敌忾。 李承安很清楚，大商在故意刺激燕朝先行举兵。 但若真要开战，大燕又能有多少胜算？ 大燕女帝踌躇不已之际，岳清灵血战书约战百里策，一举将其打废的消息再度震动天下。 据说百里阅看到经脉断裂，丹田破碎的儿子，当即大怒攻心，激起旧伤吐了口血，甚至一度要自压境界，进入刀皇遗迹，亲手为儿子报仇，好在同在白城的老神将朝天阙拦住，才没有让百里阅冲动行事。 此事对李承安来说无疑是好消息，甚至比所谓大夏天之骄女扬了大夏国威的那个大夏，都更来得为之叫好。 虽然此举确实痛快，但大夏无疑也和大商剑拔弩张了起来。 这给了大燕女帝绝佳安抚群臣的理由，若说大燕被人蹬鼻子上脸都不敢有所动作，那大商军中的年轻猛将被废，商皇又敢对大夏如何？说大燕不行，那大商又厉害到哪里去？ 如果商皇有胆子借此事对大夏发起兵锋，那她李承安就能顺势与赵明极结盟，燕夏共抗商军，如此怎么也比大燕一腔孤勇率先发兵来得稳妥。 杀子仇人被废，百里阅怒极吐血，百里策一朝被废，生不如死，定国公也算戾气稍解，再有包括沈柏在内的沈家人从旁劝说。定国公也公然表示女皇陛下所言有理，一场蓄势待发的兵锋算是消弭于无形。 各方云动，以为神州局势将一触即发，结果忽然又变得平静无波起来，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毕竟李承安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商皇武东清楚得很。 大商强兵，无论对上大燕还是大夏，他都无惧。但若是要面对燕夏共同联手的局面，多少还是有些拿不准。 故而，许经年身死擂台，百里策场上被废，刀皇遗迹里发生的事，都被留在了刀皇遗迹中，没有被刻意上升到进一步解读的局面。 “要这样说起来……” 席间讨论了一下近来时势后，安潇潇悠悠笑道：“那看来岳姑娘打废百里策，还免得天下苍生卷入战火，真是大善之事啊！” 酒杯重重往桌上一落，霍山甲闻言，脸色顿时冷峻了起来。 林弈楼见状赶紧打个哈哈，将话题揭了过去。 第215章 可说 一顿晚餐，吃得不甚和谐，让林弈楼略感头大。 毕竟大家出身背景不同，立场很难一致。 夸赞清灵妹妹难免踩踏百里策，而百里策再如何阴狠毒辣，到底是霍山甲自小认识的兄长。 林弈楼觉得疏忽了，敏感的政治局势话题，从一开始就不该拿来做开场，但也没辙，时下关注度最高的大事，牵扯三大皇朝的微妙反应，几乎无法让人避而不谈。 再说了，就算撇开政治立场不谈，岳清灵虽然面上不显，但明显也比平时寡言了许多，虽然她心中认可安大小姐是一位朋友，但要说和几位萍水相逢的妖族谈笑风生，还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她看到烈火狐妖千砚呈可是差点发狂地把那头狐狸也给打废掉。 虽说没有刻意摆脸色，但听安潇潇带着几位妖族朋友刻意转换了话题，清灵妹妹也明显兴致不高。 千砚呈，闻人听雨，碧玉寒同样感觉到了岳清灵的疏远，场面一时冷落。安潇潇和林弈楼无奈，只能做起气氛调节能手，天南地北地找话题瞎扯，只可惜，开头不算美好，场子到底没热起来，只能说大家相敬如宾，充满了应酬的客套。 董松香后悔得直想吐血，花了她偌大一笔银子，一顿丰盛席宴还吃得老大不痛快，钱财情绪双重损失，简直亏大！ 鱼米乡，繁华地，衣食足的人们会不会知荣辱是另一回事，但吃喝不愁后追求的自然就是精神享受，因此，仓州城，娱乐业发达，十里红河名声在外，不止是画舫里的姑娘出名，沿河的演出小吃同样是仓州不可错过的一景。 可惜，晚餐席宴一散，霍山甲就冷淡着脸，先行回了客栈。 岳清灵借此下坡，寻了个略感疲惫的借口，也跟着走了。 “跟谁稀罕似的！”碧玉寒冷笑一声，自然看得出来岳清灵是不待见与妖族同游，遂带着闻人听雨和千砚呈自行玩去，表达了他们妖族也没有很想跟你们人族之流共游夜河的赌气心思。 安潇潇无奈长叹，抱歉一声，安抚自家表姐和妖族朋友们去了。 林弈楼有些诧异地看了眼一直和安大小姐形影不离，此刻却不曾动身的江小树，奇怪问道：“你不走吗？” “说好了……” 江小树淡淡道：“宵夜我请，我从不食言。” 董松香闻言不禁呵笑一声：“你可真是会做生意嘞！原本十几号人，现在……” 她晃起纤纤玉指点过佛子慈心，周知许，墨千城，年糕，还有那个贴在林弈楼腿边的小女娃，三分感慨，七分吐槽：“人直接少了一半，省大钱了啊！” 江小树不置可否：“你若不愿，也不强求。” “谁说我不愿？”董松香哼道：“刚出了大血，自得找补点回来，不过这会吃宵夜，不合适吧？” 晚饭方歇，自然没有直接赶宵夜场的道理。 既然来了仓州，自然也没有不夜游红河的道理，林弈楼很大方租了最豪华的画舫，在花魁姑娘琴弦拨弄下畅游红河。 毕竟还有小蘑菇在场，花魁姑娘只得略过带娃的林弈楼，对着明显一身贵气的周知许暗送秋波。 周知许回以微笑，一如既往的淡定。相比之下，墨千城多少有点土包子进城的画风，对着两岸的新奇事物频频发出感叹。 “墨家好歹也是名门，哪怕你只是旁系，也不至于如此没有见识吧。”连连被一惊一乍的墨千城吵得耳朵疼，林弈楼忍无可忍吐槽出声：“不过就是些民间戏曲杂耍，你至于这么惊奇？” 墨千城憨笑道：“说实话，我父母去得早，确实还挺拮据的！我也就修行天赋还过得去，平日比较深居简出，修行是一方面，确实也是没钱，毕竟符师制符的东西，也都挺不便宜的。这趟闯刀皇陵，还真是我第一次离家远行试炼。” “好吧。”林弈楼无奈摇头，随口和董松香聊起她此番的天降大漏。 “虽然白前辈成了你护心宝镜的器灵，不过眼下只是单纯地找了个栖息之所，还需找手段高明的炼器师加以炼制，方有神器之威。” “我晓得。”董松香点头笑道：“放心，我闯荡江湖多时，找一个炼器师的门路还是有的。倒是林少爷……” 她小心看眼左右，凑近贴耳，语气好奇：“你到底和秘阁什么关系啊？” 能得秘阁最高指令发话，董松香在鬼王宫一行之后，也特意打探过林少爷的来路，却完全不得其门而入，林弈楼的资料，完全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没落世家遗子。 这反而让董松香觉得这人愈发高深了起来。 林弈楼高深莫测一笑，看了佛子慈心一眼，竖起手笑道：“佛云，不可说。” 董松香“嘁”的一声，白眼微翻。 周知许吃了几颗新鲜龙眼，看着林弈楼与董松香交头接耳，笑得意味深长。 林弈楼看懂了那抹笑意，默默和董松香坐远了距离，玩笑地指了指周知许：“回去别瞎传啊周兄，我和董姑娘之间，清清白白。” 周知许随意耸了耸肩：“我又没说什么。” “这还没成婚呢！”董松香倒是来劲了，贴近过去，笑盈盈道：“林少爷就如此惧内啊！” “这是尊重！”出声的竟是沉默了大半天的江小树，微微侧目，面无表情看着董松香，语气淡淡：“姑娘还请自重！” “你个白痴！”董松香忍不住骂出了声，坐了回去，冷冷轻哼：“开个玩笑而已，搞这么严肃，真煞风景。” “那是！”董虎哈哈一笑：“大商魏州的那位中山王想娶我姐姐做王妃，我姐都没答应！不过姐姐，你真不考虑？难得有眼瞎能忍你脾气的诶！” 董松香淡淡撇去目光：“你再说一遍？” 董虎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说嗨了嘴，瑟缩地往江小树身旁挪了挪。 在场论实力，也就青云榜首稳压家姐一筹。 “那是个什么故事？”林弈楼也来了兴致，满是吃瓜意味看着董虎：“展开讲讲啊！” 感受到董松香的死亡凝视，董虎赶紧摇了摇头，学着林弈楼看了佛子慈心一眼：“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佛云……”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佛子慈心淡笑道：“这事可说！” 第216章 宵夜 “咳……” 品茶的周知许没忍住呛了声。 作为天下五大宗门之一，南山寺在大夏皇朝威望极大，理所当然的，佛子慈心在大夏修行者的眼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一层神圣的滤镜。 却没想到，佛子私下竟然是这样热衷八卦的性情！ 这多少有点出乎周知许的预料，传说中将来必成得道高僧的佛子太接地气，有点碎他三观。 然而，无论林弈楼和佛子慈心眼中的八卦火焰再如何熊熊燃烧，给董虎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董松香眼皮底下说自家姐姐的八卦，魁梧的汉子目光闪躲，倏地眼神一亮起身出去，对船头倚靠栏杆，探出大半个身子的小蘑菇连忙唤道：“小心些！小心些！” 林弈楼嗤笑一声：“再小那也是成功聚气了的娃娃，再说了，年糕一直在旁看护着，还能落水？” 好动坐不住的小蘑菇已经在画舫撒欢地跑了几个来回，一会在船尾看两岸各色演出，和墨千城一样像个土包子，一会跑到船头，仰头看夜穹顶上星光闪烁，目光瞥过水面，倏地再回到舱中，拿了几块糕点又跑回船头，将手中糕点掰碎，往红河水面一撒，先前隐约瞥见的鱼儿如料想中应声而来，并且三五成群。 小蘑菇眼神骤亮，发出愉悦的笑声。 水中央画舫船头小丫头欢笑的模样，隔着半条红河，落入岸边一双惊愕的眼眸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年糕疑惑地回头看了眼，目露思索。 小蘑菇恍若未觉正被人目不转睛的凝视，只嘻嘻笑着：“师父，好多鱼！” 林弈楼随口应道：“你小心些！” “话说……”董松香好奇问道：“这孩子哪来的啊？” 林弈楼微笑开口：“咱先聊聊中山王……” “不说算了。”董松香直翻白眼：“也不是很想知道。” 江小树神色忽然凝肃，掌风突起，抚开画舫左边的帷幔，目光凛冽地朝岸边开去。 佛子慈心同样肃然了神色，与江小树一同在岸边的重重人影中寻找着什么。 其他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青云榜第一第二的两位忽然如临大敌，不禁跟着戒备了起来，林弈楼声音微沉：“什么情况？” 佛子慈心迟疑道：“方才有人朝这看了一眼，感觉，有点危险！” 江小树点头，声音微沉：“对方实力高深，在发现被察觉后，瞬间收敛了气息，任凭我如何寻找，都再难感受到丝毫。” 船头听到对话的年糕神色顿时严肃，果然，先前的怪异感觉不是他的错觉。 “难道是……”林弈楼故作沉吟，待几道目光看来，呵呵笑道：“中山王？” “你有完没完了！”董松香怒气冲冲抓起一把干果丢了过去：“他连我都打不过，还能让江公子和佛子都找不出踪迹？” 林弈楼抖落身上的干果，摆手笑道：“开个玩笑嘛~” “可别乱开玩笑。”董松香想起什么似的朝船头的小蘑菇看去，声音严肃了几分：“可记得先前在揽月楼听那些伙计闲聊说过的，近来仓州城出了数起女童失踪案，至今没有消息。若是下手之人是连江兄和佛子都不能轻敌的人物，那这庄悬案难破，倒是不怎么奇怪了。” “小蘑菇，回来。”林弈楼闻言神色顿时深沉了几分，下意识将小蘑菇唤了回来，擦了擦小丫头来回跑动出的满头细汗，让她不要再胡乱跑动。 小蘑菇本也玩得累了，总算愿意乖乖坐下，小松鼠似的啃起干果，一边打着哈欠。 “我也就是随口猜测。”见林弈楼神色有点过分沉肃，董松香用轻松的语气道：“倒也不用这么杯弓蛇影的，再说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孩子？” 林弈楼闻言稍微放下心，说来也是，他们这帮人合起来，地仙境都能打一打，确实也没必要如此紧张兮兮。但林弈楼这会多少有些父母心态，便是再小的风险也不想冒，见小丫头隐有睡意，眼神一对，索性直接将小丫头收到了挂件葫芦中，这才觉得安心。 董松香也才明白，这小女娃是如何突然冒出来的，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葫芦挂件非常好奇，在听完冤大头道具的属性后，又顿时兴致缺缺。 红河上游了个来回，再上岸时，林弈楼轻车熟路在繁华的街区中寻出家坐满人的苍蝇馆子，精瘦的老板却还认得多年前有段时日经常光顾的老熟客，笑得敞亮：“林公子，您可是有三年多没来了。” “胡老板还是这么精神哈。” 久别后几句寒暄，热情的老板亲自送客落座，送了几碟小菜，没过多久，就先上了几道热菜。 墨千城品尝后赞不绝口，惊艳不已。 便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周知许都目露惊叹，深深折服：“这味道，犹胜京城御膳啊！” “有没有这么夸张？”董松香虽也觉得美味，但总觉周知许太过夸张：“别欺负我们没在皇宫待过啊！” 周知许微笑道：“或许夸张了点，但确实人间美味，就凭此，林兄不愧仓州向导之名啊！” 林弈楼忽然感到了挂件葫芦中，小蘑菇强烈要出来的意愿，趁周围没人注意，便将小丫头放了出来。 小蘑菇目不斜视，对着桌上几个菜嗅了嗅鼻子，满脸垂涎，连先前的几分睡意都醒了：“香！” “德行，你个小馋鬼！”林弈楼笑骂间一道水符，给小丫头洗了手，将人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给她剥起了有名的红河大虾。 小蘑菇张嘴将师父递到嘴边的大虾吸溜进嘴，腮帮鼓动，吃得很美。然后投桃报李，她也给师父剥了只大虾，笑得甜美可人。 “这看着，还真让人想生个女儿啊！”董松香面带微笑，情不自禁感慨一声，面对林弈楼看过来的眼神，冷冷开口：“你敢再说一声中山王试试。” 墨千城，年糕，还有董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然后纷纷在董松香的注视下赶紧噤声，不敢放肆。 佛子慈心摇头忍俊不禁。 周知许笑得轻松自如，一时没忍住恶趣味地劝导开口：“今夜，中山王不在，犹胜亲临！董姑娘，要不，考虑考虑？” 或是周知许故作认真的模样语气太逗，或是中山王已成笑点，席间林弈楼几人再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董松香差点掀桌：“你们真的够了！” 饶是不苟言笑的江小树都不由自主抽了抽嘴角，出声唤道：“小儿，上酒！” “来嘞！” 欢乐的气氛一开，不得不说，这顿宵夜，着实比晚餐吃得尽兴许多。 第217章 名扬天下 翌日清晨。 刚醒不久的林弈楼就收到了霍山甲的飞信。 飞信是同时写给他和岳清灵的，内容是辞别。 霍少爷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仓州城，信中言道他会先回一趟朝安城，然后再回洛山，请师兄师姐不必担心，同时承诺说，在他那里，刀皇陵内的传送阵将陵中的众人传送到不同的地方，他是一个人在蓟州醒来，并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不会泄露他们在仓州的踪迹，还请放心。 毕竟不管是岳清灵和周知许敏感的身份，还是一心要为子报仇的百里阅，此刻一旦知道他们的下落，不用想也知道，必会有大批兵马来袭。 对于霍山甲的性格品性，林弈楼对此倒没什么怀疑的，霍少爷若有想法，一道飞信告知神将府家中，怕是昨晚仓州附近的兵马就能调动起来，把四季客栈给围了。 同样离去的还有东方玉。 这是过来奉还玄武印的董松香告知的。 那位前辈大能想做什么，要去哪里，自然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收起玄武印的林弈楼点点头后，与先后走出房间的岳清灵和周知许道声早安，旋即几人就在客栈的食厅中解决完早饭。 江小树和年糕起得更早，两个勤奋的家伙甚至已经切磋了一场，不过他们却都没看见已经离开的霍山甲。 问过前台伙计，方知昨夜晚餐吃完后，霍山甲就退了房离开。 林弈楼只能给霍师弟发去几句嘱咐小心保重之语，以作道别。 再然后，他和董松香以及江小树去了趟仓州府衙。 这是昨晚吃宵夜的时候，他们做出的决定，仓州出现了连续女童失踪的案子，悬而未决，久无结果，仓州府衙也发出了悬赏告示，这事既然碰见，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董松香行走江湖多年，赏金猎人的活计没少干，很熟门熟路地在府衙档案中拿到卷宗。 这事在仓州已经算得上热门新闻，其实已经不少修行者登门问过，只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人能破获，将失踪的孩子找回来。 “希望三位，能够马到功成吧。”档案小吏惆怅地说了一句。 …… …… 接下来的数日，董松香展现了强大的专业素养，不管是从安抚孩子失踪的父母，循循善诱他们不知道第几次对上门说想要了解经过的衙役和像他们这样的修行者，再一次叙说了一遍自家孩子突然不见的伤心事。 说是群策群力，但哪怕修为高深的江小树，佛子慈心和岳清灵，还是其余任何人，在探案这件事面前，明显都没有董松香专业，他们更像董神探手下的捕快，听凭吩咐行事，收集着各个旁人不曾留意的小线索，试图拼凑出仓州女童失踪的真相。 而就在他们专心探案期间，一个惊天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天下。 曾经因为搅和了商皇与洛山掌教说亲好事而名动八表的林弈楼，在事件热度过去，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名声后，再度名动八表！ 刀皇陵内有两位神秘大能，其中一个正是万兽令牌的器灵。 白梨花不愿万兽令牌现世。 任何成为万兽令牌新主人的修行者，都会死在东方玉手上。 唯一的例外，只有林弈楼，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万兽令牌给毁了！ 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有镇国神将霍启之子霍山甲亲眼所见，亲口所述，再如何不信，也不得不信。 这件事让三大皇朝庙堂江湖的修行界，甚至妖族的不少俊彦，甚至是皇帝至尊这样的大人物都震惊不已，然后再次深深记住了林少爷这号人物。 …… …… 大街小巷再次以自己为话题聊得热火朝天的景象让林弈楼不由自主想起刚被清灵妹妹拉出来挡箭时那会的情景，仿佛昨日重现。 不过比起那一次的突如其来，这次林弈楼多少有点预料之中，从收到霍山甲的辞别飞信时，他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 霍少爷可以掩护他们的行踪，却不会不把刀皇陵内发生的事情呈报霍神将。毕竟几乎整个天下都在等待着刀皇陵坍塌后的后续。 只是结局可以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竟然有人以毁掉万兽令牌为目标进入了刀皇遗迹？这个如果是佛子慈心之流，或许还能让人容易接受一些，但神将府遗子做了这样的事情，就太过让人觉得荒谬。 荒谬之余，三大皇朝那些庙堂里高高在上的君臣又不禁觉得如此也好，至少从今以后，谁也得不到万兽令牌这种东西。 与此同时，林弈楼那厌恶战争，惟愿这天下，再无烽火狼烟，世人安居乐业的言论，也开始大行其道。 这是商皇武东不解林弈楼毁掉万兽令牌的举动，霍山甲君前奏对所答。 商皇武东闻言意味深长哼笑两声，并未多说什么。 然而三大皇朝民间，对此已经分成了泾渭分明的阵营。 有人觉得林少爷实为大善之人，愿世间再无战争，这是多么伟大的宏愿，哪怕这注定无法实现，但有人为了这个注定无法实现的目标，坚定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着实可佩可敬。 当然了，任何事都有两面性，同样有人觉得林少爷不过是妇人之仁，天下霸业，逐鹿神州，这才是热血男儿当为之事，才是神将后裔当立之志！ 愿天下再无战争？可笑，君问问商皇武东答不答应？夏皇赵明极答不答应？大燕女帝李承安答不答应？三大妖域的妖皇答不答应？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战场，不敢上阵杀敌的懦夫罢了！ 四季客栈中，林弈楼眨着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两波住客因为这个话题争辩得直要大打出手，拿起桌上的香茗吹了吹，一饮而尽，吐槽出声：“闲得蛋疼！” 安潇潇微笑拱手：“恭喜林少爷，再度名扬天下！” “我谢谢你啊。”林弈楼漫不经心应了句，旋即看向走出来的董松香，径直问道：“如何？” 董松香目光闪烁着自信：“经过对几个案子的了解，对所有共同点的梳理，女童失踪背后之人，应该就在仓州城的锦绣庄！” 第218章 顺利 仓州锦绣庄算是城中有名的地标之一，这里生产的仓州刺绣天下闻名，一寸锦缎一寸金。 谁也没想到，竟然有邪修混迹在庄内绣娘之中，并行诱拐女童之歹事，靠吸取五岁以下女童体内尚未散去的先天元阴之气修炼邪功。 仓州女童失踪案自第一起案发以来，登记在案的共有八名女童失踪，然而锦绣庄地窖内救出的孩子，却高达十三名。 至于为非作恶的邪修妖女及其党羽共计八人，尽数被封喉毙命，横尸当场。 总体来说，破获女童失踪案的进展出奇的顺利。 这个顺利不是指神探董松香心细如发，抽丝剥茧，最终一举锁定嫌犯所在，然后他们一举杀上门去，诛杀邪修，解救女童。 事实上，在董松香满目自信说出锦绣庄与女童失踪案有关，一众人起身直朝锦绣庄而去的时候，沿途就不断惊闻有人在传锦绣庄出了事。 待林弈楼之众到达锦绣庄的时候，仓州府衙已经在收尾，有眼尖的认出了气质出尘，穿着标志性月白僧衣的佛子慈心。 有了这个开端，青云榜首江小树，天之骄女岳清灵，还有如今风头正盛的林弈楼陆续被认出来，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了，现场一时轰动。 如今天下修行界最关注的，无疑就是刀皇陵坍塌之后，那些滞留陵墓之中的人去了何处？最先有人猜测是死了，不过霍山甲回朝安城，现身神将府与皇宫无疑否决了这个猜想。 只是任仓州文武官员如何也没想到，这些天下瞩目的无双俊彦，竟然毫无预兆一齐出现在了锦绣庄前。 林弈楼无可奈何朝宛如粉丝见面的激动现场虚按两下，让情绪激昂的差役们冷静下来。 如此倒也有个好处，被当成座上宾的他们，不需要太多的扯皮，基本上恭敬有加的现场官吏差役对他们的吩咐那是有求必应。 于是乎，林弈楼等人便瞧见了一群神色惊恐的绣娘，横七竖八倒地的尸体，还有被解救出来的十三名女童。 甚至还有收到通知，着急孩子第一时间赶来的两对父母。 就是那位但行好事，不留姓名的大侠，救完人，使银子让人去官府报了信后，等仓州文武要员带着数队衙役紧急赶到的时候，就已经不见踪影，连破获案子，捉拿到真凶的赏银都没有领。 佛子慈心和林弈楼一同上前查看了一下被解救出来的十三个孩子，不由得感慨叹息。 元阴之气附着于神魂之上，无可挽回的是，七名早期被拐的孩子神魂受损太过严重，俨然成了痴傻，庆幸的其余六名女童受创还在可控程度之内，今后好生调养，还能恢复如初。 为难的是，报案登记数只有八起，也就是说有五个孩子家中或不关心，或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无人认领。 且就算费心费力给获救女童找到了家人，对家中忽然多出一个痴傻女孩，可未必会得到什么真诚感激，指不定还要担上多管闲事的吐槽。 林弈楼有心将那几个女孩送回同州，反正家大业大，差不了这几口饭，他救不了天下苦命人，但几个孩子，既然遇上了，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了。 “我将她们带回去吧。”安潇潇却忽然开了口：“大自然意，最是能休养神魂，我修为不够，但或许我娘会有办法。” “这样……” 林弈楼话未说完，仓州的主事官员已经当先开口，躬身拜谢安大小姐大义。 连青云榜首都礼敬有加，尊称大小姐，仓州官员们那是满心敬畏，哪怕是装的。 “姐姐……”董虎往董松香身旁凑近：“想什么呢？” 董松香正看着解救女童，诛杀邪修的大侠差人送给仓州府衙的信件。 里面简要说了那人查案的思路，倒是颇有和她不谋而合之处，同时还指出了这伙邪修黑风洞余孽的来路。 董松香此刻心情复杂，大案破获自然是好事，但她辛苦多日，就差最后一击时让人捷足先登，实在很有一种被截胡的感觉。 “不会是贼喊抓贼吧？”她忍不住心生疑窦：“这么刚巧？我们正准备往这来呢，锦绣庄就被端了？不会是这些日子，查案的时候，打草惊蛇了吧？” “应该不会，连我们都是方才听你道出锦绣庄，他们如何提前预防？” 周知许道：“再说就算是打草惊蛇，那这些人要么走为上计，要么设下陷阱，等你我寻上门时瓮中捉鳖。却没有如此，杀尽同伙，还给官府通风报信的理由。” 董松香不得不承认此言有理，将那信件递还回去。 “阿弥陀佛。”佛子慈心合十道：“无论如何，恶人伏诛，失踪的孩子也算顺利救出来了，哪怕不是我们的功劳，也是好事一件。” “也是。”董松香笑了笑：“是我着相了。” …… …… 无意间漏了行踪，林弈楼等人心知肚明，仓州府衙必然会将此事上报，所以也不打算继续在仓州城多留。 神魂严重受损的七名女童中，有两个是家中报了案的，看到自家孩子迷迷糊糊，痴痴傻傻的样子，两对父母自是伤透了心，反应却是大不一样。 其中一对感恩安大小姐菩萨心肠的同时，多少有点不用负担累赘的庆幸感。安潇潇看懂了，懒得多说什么。而另外一对，为了孩子，却是要举家和安大小姐一道走。 举家移居，不是小事，安潇潇知道这对夫妻一时半会也交代不要这边的事情，给他们留下一个地址，自己和江小树带着几个孩子，和表姐碧玉寒几位率先离开了仓州城，毕竟他们之中有妖族，总是比较敏感的事情。 说起来，江小树和林弈楼一样，江湖名声暴涨，甚至热度起得比林少爷还早。只不过涨的都是坏名声，他在刀皇陵内与妖族结队，且全力帮扶，被骂成了私通妖族的败类。 自知不敌，没敢多生事端的仓州文武对此心照不宣，但之后会不会引来什么不善者，谁也不敢打包票。 所以安潇潇和江小树决定尽快赶回飞龙城，近期先避避风头。 第219章 结伴离城 董松香准备去商朝第二大城丰州，那里有她认识的炼器师，可以帮她升级有了白梨花化作器灵栖息的护心宝镜。 林弈楼还知道，秘阁给她下的新任务，目的地同样在丰州附近，故作不知，只道一路顺风，祝其一切顺利。 初出江湖的墨千城则决定跟着董家姐弟一起走。 江湖凶险，有两位前辈带着，总能少走些弯路，墨千城虽然单纯了些，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大胆去求了董姐姐带飞。 董松香在刀皇陵的石室里看了武试全程，对这个赤诚良善的小兄弟倒也有几分欣赏，没有拒绝，三人相伴离去。 周知许望着那只壮硕的白雕带着董松香和墨千城冲天而起，董虎御刀而行消失在远方，有些艳羡地轻叹口气。 他也想肆意遨游江湖，可惜，叛逆妄为只能是一时之事，不能是一世之事，只怕这会，父皇母妃，外公和周叔叔，都已经派人出来寻他了，之后要么乖乖回去，要么被抓回去，差别不大。 佛子慈心看懂周知许眼中那份落寞，笑了笑道：“林少爷曾说，每个人的人生各有不同，无非就是你羡慕他的，他羡慕别人的，别人再羡慕你的，但其实，最该珍视的，是自己拥有的。多少人蓦然回首，此生最悔恨的事情，是曾经拥有。” 周知许目光微闪，一笑道：“此言不错，甚是有理。忽然觉得回京似乎也很不错。” “世兄还说过如此妙语呢？”牵着小蘑菇的岳清灵微笑出声：“不过也是，连万兽令牌都能毫不犹豫毁了，林世兄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倒是都不奇怪。” 林弈楼若有所思：“话说回来，趁我现在热度正高，出一本自传语录赚一波快钱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岳清灵：“……” 佛子慈心忍不住一笑：“真不愧是你！” 周知许看了眼佛子慈心，笑问道：“佛子之后，准备去往何处啊？可回大夏？若是的话，咱俩正好同行。” 佛子慈心点了点头：“确实很久不曾回过南山寺了，该回去看看了。” 洛山无要事，进仓州城的第一时间，林弈楼就联系了沐云初，不算意外的，顾月影尚且没有突破到地仙境界，他们离山探索刀皇遗迹这段时间，沐云初也排查了几波洛山上邪修妖族俘虏充当的杂役，哪怕加持了幸运符，还是没能找到北山泾源的下落。 心情虽然很急，但林弈楼清楚，这事不是靠急能解决的事情，所以倒也没有披星戴月赶回洛山的必要，倒是难得重逢老友，能多聚上几日，总是不错的。 故而，林弈楼取出北斗指南图看了看，沉吟道：“我们要回洛山，你们要回大夏，出仓州城往西，至少到广济城我们还能同路，一起不？” 周知许笑着点头：“那自然是好。” 佛子慈心更不会推辞，笑应下来。 如此这般，他们倒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施展神通，腾云飞天地离开仓州。 周知许在车马行购置了一辆豪华的车驾，又去修行者的灵兽市场买了两匹驭风马。 林弈楼心血来潮，忽然觉得虽然没有了沈师弟的豪华马车，但他们完全可以diy啊！他就是现成的符师不是？ 岳清灵笑了笑道：“那也先离开仓州再说，咱们在仓州露了踪迹，太显眼了。” 林弈楼点头：“那是自然。” 顷刻，年糕马鞭扬起，驭风马扬蹄奔行，出了仓州城后，林弈楼一道隐身符，将车驾笼罩其中，刻意几番绕道，便将仓州城有心尾随其后的家伙甩得老远。 驭风马疾行之时，马车内的林弈楼兴致勃勃地画着符，在车厢内勾刻着符纹，顷刻，风扬起声乐，似乎将某家姑娘的浅酌低唱声引入其中，端得是婉转动听。 “这是？”周知许眉头一挑。 “引声符。”林弈楼耸肩一笑：“没什么作用，就是能将四面八方好听的声音引过来，我主要是，想做个车载音箱。” 周知许细细品鉴了下回荡车厢中的歌声，微微颔首：“倒是不错的奇思。” 佛子慈心笑道：“这符术，真快被你玩出花来了。” 小蘑菇听着乐曲，跟着岳清灵打着拍子玩。 林弈楼觉得一切都很不错，微微叹息间，只觉得顾月影能早日突破地仙境界，找出北山大哥在洛山的踪迹就更好了。 “你怎么了？”岳清灵奇怪看他一眼：“何故叹气？” “可能……”林弈楼笑了笑道：“是因为你太美了吧！” 策马扬鞭的年糕扬起微笑，有种嗑到cp的满足感，佛子慈心和周知许只觉得奸热情深的男女实在让人不忍直视，面对两人别有深意的目光，岳清灵只后悔多嘴问那一句，脸色绯红。 …… …… 黄昏到来时，停车欣赏夕阳无限好，顺便野餐了一回，其后继续前行，没有进城，待夜色渐深下来，随意找个溪流边的空处，拴好马匹。 仓州城补给过一次，此刻林弈楼的乾坤戒中应有尽有，不缺肉菜，水源充足，能搭出宽敞空间的帐篷更是不缺，照明用的夜明石挂满枯枝，荒芜的野林地顿时就成了户外野营的好地方。 月下升起炊烟，林弈楼把悟虚也放了出来，尸身傀儡虽然不需要进食，但总归也需要出来透透气，毕竟如今的悟虚几乎和常人无异，林弈楼三不五时会让僧人出来走走。 周知许看着年糕升起篝火，心下略感新奇。 有种春猎的既视感，但皇家春猎，规格何等庞大，场面何等宏伟，他们与之相比，不禁稍显寒酸。 但雪花肉，千金腱，翠鸟对翼，便是蔬菜，也是灵植上品，这样的菜色，春猎与之相比，是春猎寒酸了。 明明是风餐露宿的做派，却硬是让林弈楼整成了世间一流的享受，周知许觉得自己皇族出身，都不如林少爷会享受生活。 佛子慈心深以为然，微微笑道：“这世间能比林少爷更懂生活的，怕是不多。” “谁敢对生活说一个懂字？”林弈楼一笑道：“我只是比较喜欢活得舒服一些，这可算不上懂，顶多就是纨绔的高级方式。” “好一个纨绔的高级方式！”周知许哈哈笑出了声，赞道：“妙极！” “好了，别扯淡了，又到吃饭的时间了！朋友们……”林弈楼揭开临时灶台上的锅盖，偏道野林中，顿时鲜香四溢。 第220章 艳梦 晚餐食材绝佳，林少爷手艺更是不输名厨，堪比千金席宴，酒足饭饱之后，月上中天，小蘑菇打着困倦的哈欠，浪够了的悟虚也回了玉戒之内。 帐篷虽然很宽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到底只有两座。 又不是要行军打仗，作为户外爱好者而已，两座宽敞的帐篷已经足够林少爷折腾。 便是周知许，佛子慈心，小年糕有意成全，这样的情景，打死岳清灵也不可能和林世兄同帐而眠，未婚夫妻到底还是未婚，岳清灵没那么豁得出去，故而道声晚安后，带着犯困的小丫头，岳清灵进了帐篷，随手便起激发符纸，起了结界。 需要同帐而眠的，自然只能是大小姑娘家外的四个男人。 这对林弈楼和年糕来说自是家常便饭，外出游玩时，这都是基础操作。佛子慈心也算不上陌生，跟林少爷认识多年，被带着参与的户外活动不少，睡帐篷，算不得什么大事。 倒是周知许觉得有点怪异，他堂堂皇子，且尚未成婚，何曾有过和旁人共享寝居的体验？还是三个男人…… 周知许觉得自己很大可能，今夜兴许宿寐难眠，然而，听着耳边几道逐渐悠长的呼吸声，竟不久就开始眼皮深重，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不知不觉间，便已沉沉地睡了过去。 心神放松的沉眠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琴声悠悠，映衬着香甜的梦境，浴池水汽弥漫中，他看到了母妃身边的侍女，照顾他起居的丫鬟，倾武山的师妹，还有青梅竹马的表妹……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很美。 美人如画，轻解罗裳，氤氲温暖的浴池里，她们围绕左右，尽心伺候，小意逢迎，像臣服于他的奴隶。 周知许觉得这个梦属实有些荒唐，甚至有点危险，他自认自己不是这么孟浪的人，但这一刻，又实在有点忍不住，沉沦在这样香艳的梦境里。 …… …… 林弈楼狠狠咽了口唾沫，双目怔然。 在他面前，清灵妹妹巧笑嫣然，穿着半透的轻纱，媚眼如丝，身躯扭动间，极尽勾引之能事。 他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近，再走近，最后将人横抱而起，双双落到纱帘飘动的红床上。 林弈楼双拳紧握，心跳如雷，却是忍着没有下一步动作，只觉得这个场景极其不对劲。 …… …… 岳清灵难以抑制地发出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呻吟声，无辜又诱人的目光看着将自己压在身下的林弈楼，发出痴痴的笑，她笑盈盈牵住世兄的手，探索着自己，像极了勾栏里的荡妇。 虽知如此不知羞耻到了极点，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就只想放浪形骸，沉沦情欲。 …… …… 漫天飞雪中，温泉水气弥漫。 年糕迷惑地眨了眨眼，拨开重重的水雾，然后一时怔住。 他看到了栖霞峰的小师妹九月。 九月也看到了闯入温泉旁的他，却似没有受惊，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年师兄，一起泡温泉吗？” 年糕下意识地闭上眼，举手遮脸，觉得有点奇怪，心想这应该是个梦……但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像少爷一样，年纪到了，他也开始思春了？ “年师兄~”少女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年糕身子微颤，不待他反应过来，那白皙如雪团似的身子已经撞进了他怀里。 年糕听到了自己如雷鼓动的心跳声，有一种某些东西直要崩溃的感觉。 …… …… “唵！嘛！呢！叭！咪！吽！” 荒唐的艳梦极度危险，却让人难以自控地想要沉沦其中，就在最后一根冷静的心弦将要崩断的时候，六字大明咒在脑海中如雷骤响，让所有沉浸在艳梦中的人心神猛颤。 帐篷之内，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林弈楼最先豁然清醒，他身上的圣衣袈裟散发着淡淡的佛光，让他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和警戒，没有失控在梦中清灵妹妹的诱惑里。 佛子慈心在自己的床铺上盘腿而坐，六字大明咒之后，正口诵佛门心经，声音蕴含佛元真气，在试图将艳梦中的人一个个拉出来。 此刻晨光依然熹微，晨风吹来琴曲悠扬，曲调优美，却是恶魔的轻吟。 这琴声明显有问题！ 这是林弈楼的第一反应，然后他径直出了帐篷，没顾上理会那个晨雾中的窈窕身影，直接破开结界，进了隔壁岳清灵与小蘑菇下榻的帐篷。 “师父！”小蘑菇下意识的叫唤出声，然后小脸忧愁地看向岳清灵。 年岁尚小的稚童不通情欲之事，在勾人欲念的琴声中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很是奇怪，为何先前师娘不断“哼哼唧唧”地发出梦呓，怎么摇都摇不醒。 岳清灵此刻倒是已经在六字大明咒的震鸣中惊醒过来，一身香汗淋漓，对上林弈楼的目光下意识闪躲，满脑子都是先前艳梦中自己恬不知耻的样子，便是此刻，心中竟然还有点跃跃欲试的冲动感，更是脸色红得发烫。 林弈楼不知道清灵妹妹此刻心里的念头，对她满头细汗，脸色大红的样子倒不算奇怪，可以想见，她应该也做了和他类似的梦，只是此刻明显不是讨论春梦的时候，他迅速地将小蘑菇收到葫芦挂件中，沉声开口：“有敌来袭！小心！” 这话让处于万分羞怯的岳清灵顿时眼神一凛，随手将身侧床头的紫霄翠纹法裙拾起，穿戴整齐，旋即两人双双神色肃然地走出帐篷。 周知许和年糕也已经清醒出来。 唯独佛子慈心依旧还在帐篷中，盘腿诵经。 岳清灵修为最高，感受得更为深刻，此刻佛子慈心蕴含佛元真气的诵经声，就像破碎琴音的警钟，没有佛子的诵经声作为引导，他们怕还是会继续沉沦在香甜的艳梦中，无法自拔。 那琴音属实太过厉害，这样的手段，这样的风格，岳清灵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人来：“欲念仙子，余念！” 微风初起，吹散了晨雾，雾中的窈窕身影露出真容。 木椅小桌，小桌上放着古琴一把，木椅上的余念美若天仙，吐槽的声音都悦耳极了：“果然臭和尚，最是不解风情了……” 第221章 又是你啊! 欲念仙子‘余念’，邪修魔女，荒淫无道，被她吸干精血的男子不知凡几，是真正的红粉骷髅。 更不知为何，此人对洛山极度仇视，甚至参与了对水月剑仙的刺杀。 这样的人突然出现，甚至不打招呼地直接弹起魔音曲调，引人入香艳梦境，更是摆明了来者不善。 “前辈是否有什么误会。”周知许微微上前两步，拱手微笑道：“我们似乎并无仇怨。” “并非一定要有仇，才能做敌人。”余念淡笑两声：“不过确实，这一趟，我只是陪跑一程，真正要找你们的人，并不是我。” 随着她这句话，一道黑影从不远处某株大树顶上掠起，伴随萧萧落叶，周达由远及近，落到了余念身前，轻甩衣摆，微笑出声：“好久不见啊，林少爷。” “又是你啊！”林弈楼笑了笑道：“你这个天机阁主，龙虎卫指挥使这么闲的吗？” 周达随口笑道：“找你可是正经事，职责所在。” “堂堂天机阁，不会还不知道吧……” 林弈楼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万兽令牌，我毁了，你找我，可不对门路啊。” “说实话，能让本座震惊的事情不多，但林少爷此举，确实让我非常震惊……我甚至，略有点佩服！” 周达语气认真，微微颔首，算是致敬，然后笑意微冷：“不过林少爷似乎贵人多忘事啊，你我之间，就算没有万兽令牌，本座也有好些事要找你呢！” 他目光随意瞥了两眼，以他的修为，自然感受得到，如今林弈楼等人身后的两座帐篷里，只有佛子慈心一人静坐，随时戒备着余念琴声再起，至于那个女娃娃，明明应该和岳清灵在一处帐篷里，此刻却是没了声息，所以他不禁有些奇怪：“你倒是挺会藏人，说吧，那个女娃娃在哪？别跟我扯瞎话，我可是从仓州城就跟着你们了。”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瞬变。 按理来说，他们出刀皇陵而至仓州，在他们无意间暴露身份前，应该无人知晓才对，这位天机阁主，竟然早早就到了仓州，一直到此刻才现身？ “不用怀疑。”周达淡笑道：“先前你们人多……当然，也不是畏惧你们人多，实在是你们其中一伙人和飞龙城关系匪浅，这世上，除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招惹飞龙城主那样的疯子；另一伙人中，那个女的，百兽女王董松香，这女子中山王对其思之如狂，爱得深沉，不小心错手打死了，总是很麻烦的事情。” “如今正好，该走的都走了，疑似和秘阁关系密切的林少爷；关系牵涉大夏两座神将府，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三殿下；哦，还有岳神将独女，大夏天之骄女；更有南山寺的佛子，你们，且请诸位，跟本座走一趟吧。” “千里珠珍贵无比，我劝林少爷就不要浪费了，我已在周围布下法阵，空间移动道具，今天是帮不了你们脱身的！” 嘴上说请，动作自然非请。 说话间，五指大张的手扑面而来，红丝像毒蛇一样从袖中喷薄飞出。 年糕一剑出鞘，一剑风神斩。 梅山村红雾之外，周达见过这一剑，知道连被他算计死的东宫掌印韩津生，地仙大成都被这一剑刺出了轻伤。 虽然伤势微不足道，但地仙大成在势成初境手上见了红，足以见风神一剑之威。 故而周达没有选择硬接，身影轻晃，从剑光偏侧绕了过去。 年糕目光一闪，索性目标一换，剑指琴师余念。 琴弦声动，然后崩裂，便在此时，周达一声大喝：“退！” 一个音调初起，还未成曲，剑光已然突至，瞬断数根琴弦，拨起几声乱音。 余念着实没想到，不过势成初境的一剑竟然能有如此威力，也知道周达那声退是喊给自己听的，当即足下一点，避其锋芒飞退数丈。 年糕的剑却紧紧跟了数丈。 余念启唇一声口哨。 年糕仿佛忽然又看到了温泉旁的小师妹，霎时心乱，跟着剑乱。 余念瞧见破绽，不退反进，三两掌连击将年糕打退倒飞，旋即一把洞箫在手，勾人心魂，引人情欲的曲箫声传扬在晨间的偏道野林中。 与此同时，佛子慈心以佛元真气为音的诵经声也再度从帐篷中传出。 圣洁的佛音。 淫靡的曲调。 魔佛对峙，分庭抗礼。 余念眼中浮现一丝烦躁，佛子慈心，青云榜第二，年纪轻轻的势成圆满境界，对上她靠邪恶双修功法硬生生突破的地仙初境，竟然是不落下风。 天赋异禀什么的，着实是她最最最厌恶的东西了！ 真气暴起，余念的箫声惑性更足。 帐篷之内，佛子慈心的诵经上顿了两声，血迹从嘴角落下，合十的双手轻颤，诵经的声音也跟着发颤起来。 帐篷外，劲气暴冲，剑光纷乱。 林弈楼和岳清灵齐齐飞退，失控的万里，繁华夜等五柄飞剑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乱飞。 即便有佛子慈心的诵经声为大家稳住一丝清明的心神，但魅惑人心的箫声依旧对林弈楼等人造成了影响，圣衣袈裟和紫霄翠纹法群都在不断发出金色的佛光和紫蓝色的光华，协助佛子诵经声，为主人守住神台清明。 但即便如此，受到箫声影响的林弈楼和岳清灵还是没能发挥出二人剑阵应有的实力，被周达的红丝费了一番功夫，终究是被破了剑势，乱了阵法。 余念笑得邪魅，她清楚，若是萍水相逢的俩人，或许还不至于如此，有佛子佛音加上法衣道具，或许真能彻底守住心神也未可知。 偏偏，是一对爱侣……情人对视，惑音曲调之下，反而更难坚守悸动的情欲啊！ 看得出来林弈楼和岳清灵状态很不对劲，剑阵被破，周知许和年糕刀剑齐出，朝周达席卷而去。 “万水剑，倾城刀……” 周达随口轻声，在刀光剑影中游刃有余地行走，如若闲庭信步，缠斗之中，两袖红丝不断攀附上刀剑，最终缠得刀剑再难动作。周达冷笑一声，双臂一震，刀剑尽皆脱手。 同时，拳风自背后猛袭而来。 第222章 公主殿下 一声轻喝。 被林弈楼放出玉戒的悟虚一拳伏魔，重重砸在了周达背上，打散了一团黑雾，旋即反应迅疾回身，手臂挥动，掌刀直比真刀还要锋利，砍断了数道缠绕上来的红丝，顷刻又化掌为指，起了剑势。 霎时剑意犹如大河奔流。 周达被冲得猝不及防。 林弈楼在栖霞峰山脚下和武兴平动过手，作为知晓天下情报的天机阁主，周达很早就知道鬼王宫尸王戚令山最强大的那尊尸身傀儡被林少爷捡了漏。 那夜梅山村，更是亲眼看见过这傀儡被韩津生两度打得再难起身，所以他也知道这尊傀儡勇武有余，灵智不足。故而，他以为一个简单的身法，足以应付这个呆子。 可惜梅山村那夜，他见东宫掌印毙命当场后，走得太快，没有看见傀儡僧人吞噬血气之后产生的异变，于是今天，面对灵动十足的悟虚，聪明反被聪明误，被突如其来的万水剑意杀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十分意料之外，但周达倒也不慌，万千红丝在他身前筑起一道红墙，任凭剑意滔滔汹涌，就像新筑成的堤坝，任他洪水滔滔，怡然不动。 匕首旋即刺出，直削悟虚脖颈，杀气逼人。 悟虚侧身闪躲，匕首顷刻换了角度再度袭来，更有红丝无数游走地面，像蛰伏的毒蛇，骤然间发难时，已缠住悟虚的双腿。年糕，周知许武器脱手后被红丝控住的刀剑随势落下，左右横切。 悟虚下腰一躲，下一刻，便连手也被红丝缠住，再欲起身时，周达手中漆黑的匕首已经狠厉地刺了下去。 “咔”的一声脆响，洞箫在匕首下断做两截。 所有人顿时都是一怔，悟虚出手与周达连对数招，最终败落下风，险些要被割喉断首，这个过程其实很快，以至于林弈楼等人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那乱人心神的箫声已经停了。 余念袖中落下一柄短剑出来，瞬息临近，剑光几下闪烁，缠住悟虚手脚的红丝顷刻断裂。 “公主……” 悟虚瞥眼出手相助的余念，顿时神色剧变，喃喃出声：“殿下？” 余念看着悟虚，神色震惊且复杂，怀念中透露些许温柔，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先听到了周达冷漠的声音。 “时间太久，本座差点都忘了……” 周达嗤笑出声：“听说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倒是时常去大相国寺礼佛调养，甚至缠着你父皇让大相国寺的主持收了你这个公主做俗家弟子，算起来……” 他淡淡一瞥余念身后的悟虚，浅笑出声：“他应该算你师兄！还真是婊子无情啊，这遇见旧爱，就忘了新欢啊。” “嗯？”林弈楼目光闪动，周达短短几句话，说着欲念仙子的往昔，对应上来，却是让他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史书两例记载，同他一样使用过灵石强推之法突破过修为，那位得大周景阳皇帝宠爱万千，最后在大周皇朝分崩离析之际，做了逃兵未遂，最后沦为玩物被凌辱致死的大周长公主殿下。 只有这位公主殿下，曾任性地做过大相国寺的俗家弟子。 那位殿下，原来没死么？ “周大人说笑了……” 面对周达出言讥讽，余念神色不变，笑意不减，语调柔婉：“悟虚师兄算不上什么旧爱，周大人也算不上什么新欢，床笫欢事上的玩伴罢了，你语气这么酸，我会误会，你当初不会真爱上我了吧？” 周达淡淡一笑：“还真是浪荡啊。” “欲念仙子嘛，人家本来，就是水性杨花的嘛，呵呵……” 余念故作娇羞，掩嘴轻笑，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伸手亲密的揽过悟虚的腰身：“骤然得逢故友，周大人，我着急去叙叙旧，这里的事情，您自个多担待哈，本宫，就不陪你一起欺负小朋友了。” 娇笑声中，欲念仙子白鞋轻踏，悟虚一声没反应过来的惊呼中，两道身影已然掠出老远。 这般发展，着实让林弈楼等人猛然怔愣。 与此同时，疾风自帐篷爆涌而出，佛门金刚法相大放光明，突然见到旧时师兄的欲念仙子揽着悟虚突然离去，再不需要用佛音抵抗惑曲的慈心缓过气后，飞身而出，一掌如来对着周达袭面而至。 周达目不斜视，眸中仿佛卷起了狂风，红丝躁动，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莫名涌现的冰冷气息。 振臂挥袖，被红丝操控的刀与剑迅疾如风，横挡于佛子慈心掌前，若隐若现的庞大虚影在周达身后凝结，风势陡然凌厉！ 红丝缠绕中的万水剑和倾城刀发出凄厉的刀剑颤鸣声。 佛子慈心只觉宛如有成千上万柄无形风刃砍伐在身，神色顿时错愕：“这是……风法！” 林弈楼也是猛然怔住，商朝皇族秘法，法相天罡！ 与武兴平的雷法交过手，他对此自不会陌生，虽然法相不同，但同根同源的功法气息却极度相似……只是法相天罡只传承于商朝皇族之中，这周达，竟然也会？ 狂风怒卷金刚，到底差了境界，金刚怒目下红丝崩裂，金刚法相却也在风法侵袭下破碎，佛子慈心吐血倒飞而出。 年糕身影连晃，跃身而起，趁机夺回半空翻转的万水剑，顷刻暴起大自在游龙剑诀。 漫天剑影袭落，周达随手一挥，风神法相随意而动，顷刻碾碎游龙剑势。 年糕且退一步，重新聚势，脸色微微发白，嘴角血线连连，却还是全力一声叱咤，一剑斩出时，剑气勃发。 风神一剑对上风神法相，劲风炸裂，摧枯拉朽，帐篷，树木，花草尽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剑势尽，年糕单膝跪地，握剑的手颤抖得直要握不住剑柄。 风师伯所传的风神一剑斩自然很强，但要以势成初境的剑势硬扛地仙中境的风神法相，到底是差了许多，能逼得周达连连退出数丈，嘴角流出一线殷红，已是他的极限。 不过年糕很清楚，周达虽然吐血，但并没有受伤。 他的剑虽然伤到了周达，但算不上重伤，远不至于吐血，他吐血，更像是自身极端的情绪引起的气血翻涌。 那头，周达擦掉嘴边的鲜血，笑容中略带自嘲，又有种癫狂的意味。 第223章 自作多情 大周皇朝覆灭的那个冬天很冷。 跟着商朝大军杀进大周皇城的周达那天第一次见到那位大周景阳皇帝宠爱非常的长女，大周长公主殿下，梁静。 她一身宫装，手持长剑，明明修为低微得可怜，面对大军压境，仍是面不改色。 人人都说她是逃兵，但只有那天大周皇城里的人知道，长公主殿下，其实是准备与大周皇朝共赴国难的。 只可惜景阳帝确实宠爱这个女儿，宁愿宫廷供奉竭力救长公主逃离，景阳帝独留自己一人于金殿自裁。 可惜的是，大商军队高手如云，周朝供奉终究没有成功，备受宠爱的公主被俘虏回朝安城。 那一年，大商皇宫之内。 他是验明正身，被商皇接入宫中的私生子，明明身系皇族血脉，却只能在影卫司摸爬滚打，成为君王暗刃的黑袍人。 她是常日一身粉衣，被俘虏进宫乐廷，成为官妓的亡国公主。 他见过她最不堪的样子，也甚是佩服她的坚韧。堂堂一国公主沦落至此，竟然能忍住没给自己一个痛快，竟还在宫乐廷中左右逢源起来，一直暗自筹谋着逃离深宫，然后一次次失败，受到一次次责打，屡败屡战。 看她在绝望中挣扎，周达甚至觉得自己的境地也没有糟糕到哪里去。 他不自觉地接近她，甚至成了她的恩客之一，最终彻底沉沦在温柔乡里。 那大概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希望那位坚强的公主殿下，能够脱离苦海。 所以，他助她假死脱身皇宫，只希望她今后能安宁度日，然而万万没想到，重逢之时，她竟然成了江湖有名的邪修，改名余念，成了红粉骷髅，名声在外的欲念仙子。 其实细细想来也不算意外，亡国公主天赋受限，大周未灭，得宠之时一千八百万灵石消耗，也才助她突破通玄巅峰境而已，被诟病了好一阵奢侈浪费。 想不到，她另辟蹊径，凭心中一腔恨意，走了双修邪术的路子，竟然硬生生练到了地仙境，确实依旧如他记忆之中一样，还是那般性情坚韧。 只是如此，周达不止一次想过，早知如此，何必助她逃离皇宫？还不如，当初就就顺了自己的心意，将她拘作禁脔不就得了！ 他助她出宫，是希望她能忘却前尘，舒舒服服地过轻松日子，不是成为人尽可夫，修炼双修邪术的婊子的！ 都说陷入温柔乡的男人智商堪忧，周达觉得自己大概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当初怎么会听信她的哭求，相信她只想寻个世外桃源之地，忘却过往，过上普通百姓的寻常日子呢？ 那可是亡国之恨啊！ 空无名一拳重伤于他，余念主动献身，以双修之术辅他疗伤，亲密无间之时，周达觉得，他在她心中，应该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然而今日，她巧遇大相国寺的旧人，眼眸中那份顾盼生辉，让周达嫉妒得发狂，言语中没忍住刺了她几句，她却是那般不当回事的模样，言语自轻自贱，周达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不在乎你如何说她，甚至还能你面前调侃自己两句，无疑都说明，她并不在乎自己在那个人心中是什么形象，直白点说，那个女人心中即便念着几分当年助她脱离皇宫的情谊，也不会太多，她大抵是从未喜欢过的，是他一个人始终在那里自作多情！ 自嘲的笑意中，这个认知让周达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所以他的招数显得有些癫狂。 万千红丝大张，宣泄一般地杀进林弈楼和岳清灵重新组成的剑阵中，飞丝宛若红河，不计损耗，疯狂地冲撞着剑阵之势。 与此同时，风神法相之身的周达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年糕身前，一掌劈下。 年糕想要剑起磐石，却发现先前已经拼尽了力气，此刻挽起剑花就很是费劲，剑势未起，已然力不从心。 “咚——” 同样迅疾动身的周知许及时护到年糕身前，双臂交叉架于胸前，周达一掌拍下，周知许半身衣袍尽碎，一身极光铠在剧烈掌风中发出刺耳的震鸣声，如铁钟乱颤。周知许登时呕出口血。 便在这时，七星剑阵终于杀穿了如红河翻腾的红丝，剑气纵横四野，最强的一道剑光横过周知许和周达之间，斩出深深沟壑，逼得周达不得不撤手暂退。 周知许无力地跌坐下去，咳了两声，鲜血染在明亮的铠甲上，显得非常醒目。 年糕很感激，所以也很着急：“周大哥，你没事吧？” “势成中境硬扛了施展法相天罡的天机阁主，近乎地仙大成境界的一击……” 周知许长出口气：“也算，有吹嘘的资本了。” 他抬起头，看着漫天席卷的剑光仿佛将天穹照得更加明亮，名副其实的七剑可当百万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剑阵，但刀皇陵外，失去境界限制的束缚，岳清灵势成圆满境界能够全力发挥的剑阵，阵势更是狂野无边。 只是他们今日面对的对手，同样也不是刀皇陵内的地仙之下。 面对剑雨狂风，且战且退的周达在某个瞬间目光爆闪，风神法相仿佛更为凝结了几分，他的脚步踏起狂风，冲进了剑雨中，手起万道红丝，在无数的剑光中，精准地将那柄镶嵌了许多宝石的繁华夜缠绕捕捉。 剑阵袭杀，风神法相在这个刹那承受了数不胜数的剑击，在崩溃的那一刻，周达身上瞬时割裂出数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但同时，他挥动手臂，也将那柄繁华夜剥离了剑阵，破了阵眼，几乎在风神法相崩裂的同时，七星剑阵同样溃乱。 顷刻，重新翻腾起来的红丝红河轻易冲毁了节奏溃乱的剑阵，剑光骤雨初歇，几柄飞剑在半空中翻飞出老远。 “礼尚往来，本座接了你们数剑，也该你们接我一剑了！” 周达冷笑一句，翻涌的红河骤分，红丝在交缠之间汇聚，成了两道鲜红的剑锋，直指林弈楼和岳清灵飞刺袭去。 第224章 偷袭 周达破阵的方式很精妙，也很狂野。 精妙之处在于，他竟在漫天剑光之中，准确地找到了阵眼所在，狂野之处则是，他竟然毫无花哨地扑入了剑阵之中，选择了硬刚，就像为了抓一只鱼，义无反顾地扑进了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里。 为此，他付出了风神法相崩溃，身中数剑的代价，伤得不算轻。 但收获同样也是丰富的。 如此粗暴的破阵方式，剑阵溃乱之际，林弈楼和岳清灵也承受了真气崩乱的代价，齐齐吐血，面对周达旋即手起红丝分河化剑，两柄血红丝剑刺面而来时，想要反应的俩人皆因紊乱的真气动作迟滞，好在圣衣袈裟和紫霄翠纹法裙同时护主，金色佛光和紫蓝光华同时闪耀，堪堪挡住气息凌厉的鲜红丝剑。 只是挡住不是对冲，红剑未散，剑势不止，周达那边踏出一步，传递而来的力量就逼得林弈楼和岳清灵连退数步。 一道幽光难以察觉地隐藏在红色丝剑当中，如同顺流而下，猝不及防，阴险地露出锋芒，直刺岳清灵下腹要害。 法裙丝带敏捷地将偷袭的匕首紧紧缠绕，只是匕首上蕴含的劲气还是顺着衣带，震在了法裙上。 上下难以兼顾，紫霄翠纹法裙集中力量抵抗偷袭的匕首时，对于红色丝剑的抵挡不禁弱了几分，霎时，红剑复散作万千红丝，缠绕袭身。 岳清灵真气振动，挣扎了起来，却难以挣脱红丝捆绑，像落入了蛛网的猎物，脸色不由得阴沉起来。 此刻没有人看到，透过林弈楼视野看到这一幕，葫芦挂件里的小蘑菇泪流满面，喃喃低语：“娘……” 她低声自语喊的是娘，不是师娘，因为小丫头此时想起的，确实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的母亲也曾经如此，被数不清的红丝缠绕在身过，然后死去……所以满脸泪痕的小蘑菇很着急，也很愤怒！ …… …… 同样焦急的还有林弈楼，拼着一身真气抽空，他一声轻喝，甩手一抛，神兽咆哮声中，玄武印迎风而涨，鲜红丝剑在印前碎作无数的丝段，无力落地。 快速的灵石补充之时，林弈楼伸手一招，落得最近的流云剑入手，顷刻朝缠满岳清灵一身的红丝斩去。 然而，犹如蛛网捕捉到猎物的血红丝线似乎变得格外坚韧，林弈楼连砍数剑，竟然发出了金戈之声，红丝在剑光中颤抖，在剑势里震动，却始终不曾断裂过一根。 同一时间，佛子慈心朝周达冲步杀去，如来神掌在真气狂涌间佛光大亮，气势昂然。 周达看着林弈楼和慈心先后出手，面对古印掌风同时临身，神色丝毫没变，甚至隐带笑意：“看来，你是真没有第二道剑神的本命剑元了。” 剑神一剑瞬息杀了东宫掌印韩津生，这是周达最忌惮的手段，为此一直留着后手，以防剑神一剑突起，他和韩津生一样阴沟里彻底翻船。 只是此情此景，岳清灵落入红丝蛛网，林少爷都只能凭借一柄流云剑徒劳劈砍，这让周达七分确信，剑神的本命剑元，看来只给了一道。 足下轻跺，真气爆涌而起，周达风神法相再起，一手振掌，硬接佛子慈心如来一掌，凭借境界差距瞬间碾压，佛子慈心登时又是一口血雾，双脚嵌入地面，越陷越深，被周达一掌逼退的同时，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另一手同时抬起，风神法相虚影五指大张，旋即一握，紧紧在玄武印握在其中，任凭如何震动反抗，却也逃不脱五指大山。 也在此时，林弈楼手中的流云剑电光突起，一股凶悍的气势陡然爆发，剑光再度斩落之时，数道红丝应声而断。 “嗯？”周达眉头一挑，有些震惊，略带疑惑地看了过去，随手将玄武印深深拍入地面，直打入不知多深的地底。 林弈楼剑光连出，带着雷霆之势的剑意无可抵挡，在电光闪烁的剑锋之下，红丝纷纷断裂，旋即，林弈楼揽住岳清灵的腰身急退。 感受到势成境气息的岳清灵面露惊愕，看向林弈楼的目光很是疑惑。 若说是林世兄临阵破境，突破势成，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雷霆气息？林世兄修炼的功法中，并无此类啊！ 不止是她，佛子慈心，周知许，年糕同样面色不解，只有隐隐猜到什么的周达深深皱起了眉头。 尚未有人开口时，一道脆响，林弈楼衣裳里的葫芦挂件超出力量承载，破碎开来。 林弈楼怀中一重，左手条件反射的收紧，将突然现身的小蘑菇稳稳抱住。 满脸泪痕的小丫头抽了抽鼻子，随着她小鼻子一抽，便有一道电芒从她身上流窜而过，然而似乎没有丝毫的触电感，小丫头自己恍若未觉，只是目光很委屈地看向师父师娘。 “你……”岳清灵不由自主瞪圆了双眼。 突破势成境界的，不是林弈楼，竟然是挂件葫芦里，不过聚气初境的小蘑菇！ “这不是突破啊……”周知许万分感慨，目光艳羡。 “这是……”佛子慈心目光错愕，怔然开口：“天生势成境！” 周达神色下意识阴翳了起来，目光中杀机顿现。 只是在他动作之前，有金光一闪，有一剑突袭。 周达的风神法相被这一剑照面破开，飓风狂涌。 这一剑蓄势已久，又骤然偷袭，出其不意，抢夺先机。 这一剑一往无前，剑意凛然，干脆利落，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周达看懂了这一剑背后的决然，所以知道自己不能退，不然他一定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对方以命出剑，所以他也只能拼命。 意随心动，周达两袖中有红丝爆涌，化作血色风暴，将其护在其内，隔断那一剑突袭，剑势在风暴中震颤前进。 周达目光冷漠，看着那剑尖愈发地近，五寸，三寸，一寸…… 目光逐渐阴沉，周达在风暴中握起一簇飞速凝结的红丝，仿佛握起一根红色的铁棍，朝着那悍不畏死的偷袭一剑砸了过去。 第225章 权衡之后 轰的一声巨响。 无数的鲜红碎丝在空中飘起，在劲风中飞舞，像极了如今盛夏时节盛开的凤凰花。 有一道身影倒掠而飞，身上的麻布粗衣被撕裂出些许碎片，吐了一路血，重重砸落在地，连滚了数圈后，正落在林弈楼和岳清灵不远处，靠在师父怀里的小蘑菇怔怔看着那道狼狈不堪，踉跄起身的身影，呆了片刻后，下意识地唤了声：“爹爹！” 岳清灵吃了一惊，看向那人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探究。 那身影似乎颤了一下，却没回头，只目光冷冽地看向一个方向，敌人的方向。 两袖尽碎的周达同样很狼狈，发冠崩裂显得披头散发，胸前一道剑痕不算深，流了不多的血，但这道剑伤带来的伤害，比之前硬刚七星剑阵时，拼杀出的任何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都来得重。 他咳了两口血，神色略显憔悴：“还真是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竟然突破了地仙境界，不愧是曾经年轻一代的翘楚，确实厉害。” 林弈楼吐出口气，看了眼怀中小脸紧张的小蘑菇，轻抚了几下小丫头的头，情绪复杂一笑：“原来如此啊。” 岳清灵疑惑看来，奇怪道：“世兄知道了什么？” 林弈楼轻叹一声，没有立刻回答，只看着那道被小蘑菇唤作“爹爹”的挺直背影，那人长发披肩遮面，不曾回头，所以林弈楼尚且不曾见到过他的真面目，但已经知道那人是谁。 虽然初见之时，这人玉带金冠，锦衣华服；今日再度见到，却是粗布麻衣，披头散发……但他手中最标志性的那柄金色长剑没变，他悍勇凌厉的剑势也没变。 “金剑侯凌晨？”岳清灵听着林弈楼口中道出的名字，神色微惊：“他就是金剑侯凌晨！” 听见声音的凌晨微微侧了下头，淡淡出声：“金剑侯府已是往事，如今，凌晨只是凌晨。” 岳清灵这才想起，当初还是林世兄刚进洛山不久，俩人刚捕捉了那条几近势成的翻云蟒，在邙山边的溪美镇落脚时就听到了金剑侯府覆灭的消息，此时不禁有些尴尬，连忙道：“对不起。” “无妨。”凌晨淡应一声，望着周达的目光闪动着仇恨，毫不掩饰强烈的杀意。 “即便你突破了地仙……” 周达冷漠微笑，淡然出声：“到底只是初境，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偷袭，你伤得也比我重。” 凌晨随手擦掉嘴边的血迹，随口说道：“但我不是一个人！” 周达沉默，他没有继续出手，便是因为这句话，就是因为他在权衡。 那个学了风神一剑的少年和周知许明显是服用了丹药或吸收了灵石，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 佛子慈心不愧是青云榜第二，先前虽然凭借境界优势照面碾压，但那如来一掌也不是没有伤到他。 林弈楼和岳清灵如果再起剑阵……这些人齐齐合力，再加上一个恨不得以命换命杀他以报杀妻之仇，突破到地仙初境的凌晨。 “人多？又如何？” 一声冷笑后，周达的右手落下一道黑符，然后捏碎，顷刻，真元骤然暴起，风神法相凝结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 他的权衡，自然不是能不能打，而是要如何打，值不值得动用底牌。 答案无疑非常明显！ “小心！”林弈楼惊声急呼：“是墨家的战符！” 所有人神情顿变，墨家战符，那可是有让人能够临时提升境界一战之效！这道符，制作艰难，数目稀少，比雷霆黑符更为难得，几乎不外售，连林弈楼都是有钱难使。 瞬间，周达威势狂飙至巅峰，法相天罡诀本就有加持之效，再有战符一起，这一刻，周达甚至有了媲美水月剑仙半步天启之威。 风神法相瞬息而至身前，周达的第一目标，是林弈楼怀中的小蘑菇。 林弈楼仿佛早猜到周达会有如此动作，手中仅存的八道雷霆黑符在周达脚步未动时就已毫不犹豫的激发。 雷霆狂撼飓风，岳清灵真气涌荡到极限，举枪突刺，就是一招强势的龙抬头。 佛元真气灌注其内，龟蛇神兽的身影宛若带上了圣洁的光华，玄武印带起佛光普照压制而来，视风神法相有如邪祟。 凌晨的金剑很直接地朝周达背心刺去，毫无花哨，却是齐出的几道攻击最强的一招。 周达强硬扛住八道雷霆轰击，岳清灵银枪突起，强势龙抬头后，抬头的惊龙还是被风神法相按压了回去。 好在此时，将被打入地下深处的玄武印取回，佛子慈心挟印而来，周达撤手回挡，金色大印和风神法相几乎同样高大，周达有种硬撞南墙之感，一时竟有些目眩。 趁此机会，林弈楼抱紧小蘑菇，和岳清灵急身飞退。 凌晨一剑也刺到了风神法相背心，隔着微不可察的距离，再难寸进。 周达没忍住吐了口血，以为手到擒来的一击反而整伤了自己，着实出乎意料。 没想到林弈楼反应这么快，而且，他记得，林弈楼在对上韩津生的时候，也动用了雷霆黑符。 这会他竟然还能连动八道雷霆黑符！这家伙，存货这么多吗？林家的底蕴，壕得有些不正常啊！ 杂绪不过一瞬，这会的周达也没空多想，怒砸一拳出，玄武印混合佛门真元凝结的法印终究镇压不住狂暴的风神法相，应声开裂，佛子慈心持印飞退，有些失控地砸落在地。 强横的真气随着微颤的身躯猛烈一震，身后，那柄难以寸进的金剑连带着凌晨吐血横飞。 顷刻，周达再度出现在了林弈楼身前，目标还是小蘑菇。 林弈楼目光阴翳，雷霆黑符已用尽，莫叔给他画来防身的两道神符也已用完，慈心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佛元真气加持玄武印也拦不住周达。 移花接木，移形换位的符意在风神法相威震之下难以凝结，不起效用。 无可奈何的林弈楼只得施展飒踏步猛退，紧紧将小丫头护在怀中，靠着圣衣袈裟硬挡了一记掌风，倒飞而出不知撞断了几棵大树。 岳清灵的岳家枪和年糕的风神一剑斩在此刻周达疯狂加持的状态下，打落他们俩人，简直就像拍飞两只讨厌的蚊子。 旋即，林弈楼就再度看见了面带狞笑的周达近在眼前，风神法相巨掌扑抓落下。 小蘑菇愤怒地发出几道怒雷，没有取得战果地泯灭在周达的掌间飓风中。 第226章 一刀破土而出，一人从天而降 一道长鞭如蛇，飞快缠绕上林弈楼腰身，猛然发力。 长鞭的另一头，是周知许，于是，难以动弹的林弈楼抱住小蘑菇，被眼疾手快的周知许用长鞭拉到身侧。 道谢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一掌扑空的周达再至身前，裹挟着飓风的拳影轰然砸落，周知许运劲将抱着小蘑菇的林弈楼往后一推，旋即真气暴起，一道红光闪过，离他最近，掉落在地的大夏龙雀发出一声清鸣，应召落手。 “不自量力！就算是突破了势成圆满境界又如何？还是找死！” 周达目光不屑，出拳时犹带冷笑。 周知许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临阵破境入圆满的这一天，面对绝强的对手，感受到的依旧是无力，毕竟连势成圆满数年的天之骄女在此刻的周达面前也不是一合之敌。 然而目光凛然，不见退却之意，周知许以剑做刀，出手倾城一刀，剑啸凌厉，迎着拳影而去。 又一声轰然巨响。 狂风中林弈楼紧抱着小蘑菇，衣衫猎猎作响，连连后退，直要站不稳时，被佛子慈心和岳清灵快步而来，扶住左右，这才稳住脚步。 狂风掠过。 一身极光铠光芒大作，宛若璀璨星辰，周知许就像一颗流星，和先前的林弈楼一样，撞断了好几棵树，在地上砸出偌大的深坑，看上去很是狼狈。 周知许不是被周达的拳头打飞的，是被刀与拳相撞迸发的风暴卷飞的。 那刀并非是试图以剑做刀的大夏龙雀。 大夏龙雀此刻依旧被深坑里的周知许握在手中。 先前，在大夏龙雀剑将将要对上周达风神法相拳影的刹那，有刀破地而出，有人从天而降。 一袭青衫的男子相貌英俊，剑眉星目，微白的鬓角不止丝毫不显老态，反而让俊逸非凡的男子有了种更加迷人的沧桑意味。 他手中握着的刀更是一柄好刀，通体流畅，锋芒犀利，刀身色泽暗沉，刻着梅花纹路。 林弈楼的无尘剑剑格下的锋刃上，也有这样一个梅花纹路。 那是铸剑大师席福的标记签名。 铸剑师并非只能铸剑，兴致来了，同样也锻刀，事实上，让席福大师得以名扬天下的第一件作品，并非名剑，而是名刀。 席福大师好酒，更是在微醺状态下锻造出的那把刀，所以刀名醉仙，收藏于龙泉山庄之内，后传给了一个人，那人修为强横，是大夏新晋的神将，和宫里的淑妃娘娘有段人尽皆知的绯闻。 “周显！” 周达目光中凛意更盛。 大夏神将周显，持刀醉仙，拦于风神法相拳影之前，狂风乱作间，他如山屹立，淡笑轻声：“可以啊，周大人在商朝混得发达了，见面表哥都不叫了，都直呼其名了啊。” 说着，他微微侧目，眼角余光一瞥周知许砸落的方向，哼声道：“简直胡闹！什么人的拳你都敢拼？” 深坑里的周知许长出口气，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笑得放松：“确实，有点热血上头了呀。” “回头再跟你这个臭小子算账。”周显目光收回，正视多年不见的表弟，淡淡出声：“法相天罡诀，墨家战符加持，好啊，就看看你这加持过后的地仙大成赝品，是不是真能打过我这地仙大成境多年的真迹。” 话落，刀起。 醉仙刀震开风神法相的拳头，破空而起。 空气中连续几声闷响，两道身影眨眼之间，已从地面打到天边，又从天边厮杀回了地面。 霎时，金剑再度偷袭，凌晨再次一剑刺到风神法相背心，察觉动静的周达侧身，法相抬手握住金剑，另一边，周显也横刀而来。 周达同样空手接刀。 顷刻，仿佛默契，剑势与刀势同时翻腾而起，若单对其一，周达必不会乱，但两位地仙同时倾力而出，明明初见，似如故友，竟然配合得浑然天成。 刀光剑影无数，道道劈落风神法相之身，以一敌二的周达一退再退，凌晨的剑招招要命，本来，他们之间就有大仇；周显和自己算不上熟的表弟说不上有仇，但因为不熟，自然也没什么情谊，相反，这家伙对恒儿下手极重，周显很生气，所以他的刀也很要命。 刀剑之下，炸裂的红丝宛若鲜红的烟花，不知扛受了多少刀剑袭击的风神法相开始出现颤抖，然后终于崩裂。 身影急退的周达在身躯巨颤中再忍不住一口血雾喷薄，目光极度阴沉，却在极度的不情愿中不得不承认，今日已经难有收获，所谓当断即断，他的身影旋即化作幽光，瞬间飘出极远的距离。 凌晨迅疾地追出六七步，一个踉跄以剑拄地稳住身子，连连吐了好几口血。 他先前是真的拿命在打在拼。只是比周达的不情愿更不情愿，凌晨也同样不得不承认，他今日注定杀不了周达，报不了妻仇。 周显“呸”了口血痰，收势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地得有些苍白，虽然不像凌晨那样豁出命去，但双重加持下的周达到底不是一般的强敌，周显同样是拼了全力。 收刀之后，犀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对上目光的岳清灵上前两步，倾身作揖致礼：“清灵见过周叔叔。” 林弈楼也跟着上前两步，因为怀里抱着小蘑菇，只微微颔首致意：“晚辈见过周神将。” 周显目光闪烁打量了林弈楼小会，随口笑道：“你就是林将军的儿子，不错！能干脆利落毁掉万兽令牌，着实有大魄力！” “周神将过奖。”林弈楼谦逊微笑。 周显夸过一句后，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一侧，落在已从坑中爬出来的周知许身上，不待开口，周知许将大夏龙雀递还给岳清灵后，已先凑到跟上赔笑卖好：“周叔叔好久不见，侄儿可真是想念极了！” “想念？”周显嗤声笑道：“想念得你跑出倾武山，胆大包天地去刀皇陵一闯，还暴露了身份？要不是我早年舍得花大价钱买了一幅别人嫌弃鸡肋，但能够以血寻踪的北斗指南图，今天赶到还算及时，否则的话，你今日要么被周达那家伙打死，要么被他抓回去做俘虏！好玩吗？把你给能的！你特么的是不怕你娘担心不死你是吧？你个倒霉玩意！” 第227章 离别 面对周显一通数落，周知许低着头，赔着笑脸，唯唯连声的样子，看得林弈楼眉头微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子抓儿子来了。 不过谷盈溪进宫成了淑妃娘娘后，周显也入了军伍，俩人的绯闻在周显晋位神将后，被重新传得沸沸扬扬，明显有心人炒作，连林弈楼都吃过瓜，所以他知道，其实那位淑妃娘娘进宫后，和周显几乎没有过什么交集，特别是她怀孕期间，周显正在边境带兵，并不曾无召回京过。 周知许，或者说大夏三殿下赵恒是皇族血脉，这点毋庸置疑，因此那些风言风语最终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倒是不少人因为妄议皇家事宜者进了刑部大牢，再也没有出来。 不过夏皇有这么一位情敌，应该也挺心累的，前往洛山之前，林弈楼入宫觐见过，那位皇帝陛下自然也算得上人中龙凤，但跟周显神将玉树临风的颜值和气质比，皇帝确实略逊一筹……但周显神将如此神颜，到头来竟然只做了舔狗一只……呜呼哀哉啊！ “林世兄，你想什么呢？”岳清灵见身侧的林弈楼有些心不在焉，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从骤见周显将军不自觉地开了会小差中回过神来，林弈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此番算命好，有周显神将及时赶到，否则即便有凌晨加入，也未必打得过加持了法相天罡和墨家战符后，暂时有了地仙大成境界的周达。 只是，周达到底是如何掌握他们的行踪的？这个问题让林弈楼如鲠在喉，不搞清楚这事，指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周达又再度卷土重来，总归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岳清灵等人闻言，也是神色肃然起来。 各自沉思这段时日有什么不对之处时，凌晨走了过来，小蘑菇下意识把头转，埋进林弈楼怀里。 这反应让凌晨脚步顿了下，嘴唇轻动，欲言又止，显得拘谨又小心翼翼，最终只是沉默上前，将些许白色粉末撒在小蘑菇身上，旋即，点点荧光从小蘑菇身上散出。 林弈楼眉头一挑，他没阻止凌晨的动作，毕竟从凌晨谨慎小心的神态看得出来，他很在意这个孩子，不可能做出什么虎毒食子的事情。 “是一线牵。”凌晨轻咳一声后，率先开口：“大商龙虎卫的秘药，无毒无害，无色无味，但一旦沾上，气息经年不散，特训过的鹰隼无论隔着多远，都能找到人！” 他说着递过一个小袋子：“这是月霜花粉，可洗去一线牵的气息。你们几个都是修为在身之人，所以我猜下手之人极有可能挑孩子下手，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自己撒点吧。” 林弈楼其实已经恍然大悟地想起了出发前夜，打着请他帮忙和陈涛说和的鬼话，莫名其妙拜访闲月阁的田芸，那晚她和小蘑菇接触过！ 原来她拜访闲月阁的目的是这个！ 没想到田芸不止是五皇子的姘头，还是大商朝廷的暗桩，多线并进，业务不少啊！也属实是个人才了！ 腹诽中的林弈楼没多说什么，从善如流地接过小袋子，旋即眼前一黑，就见支撑不住的凌晨直直朝他倒了下来。 佛子慈心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林弈楼顺势握起凌晨的右手，把住脉门，着实伤得极重，那种豁出命去打的战斗方式更是严重透支了身体，晕倒不奇怪。 听到动静的小蘑菇探出头，看着佛子慈心怀里晕死的凌晨，神色惊恐万分：“爹爹！” “放心。”林弈楼安抚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温和出声：“只是累着了，没有大碍。” 小蘑菇抿着嘴，抹着泪，满脸委屈的样子。 年糕建议道：“少爷，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 林弈楼点点头，伸手将散落在地的几柄剑召回。 虽然已经猜到小蘑菇身上地一线牵是田芸所为，但谨慎起见，林弈楼还是让大家伙都用月霜花粉试了一下，确定没有一线牵这种为敌引路之物后，隐藏踪迹地前行，对林弈楼等人来说不过是寻常之事。 就近找了处偏僻的村落，豪迈的外乡人让村长奉为上宾，特地腾出了几间屋子，还表示晚些要特地杀几只鸡，招待贵客。 林弈楼不置可否，只让村长不用客气。 找一处地方歇脚，一是凌晨昏迷不醒，二是与周达大打出手一场，他们几个人身上都负伤不轻，好在林弈楼乾坤戒里从来不缺药材。 周显恨不得立马将周知许拎回上京，见林弈楼等人暂且安顿好，周知许刚喝完养身的汤药，他便拉着人过来告辞。 林弈楼倒也明白周神将急着给女神把叛逆瓜娃子带回去的心情，再度感谢了回周神将及时赶到后，祝他们一路顺风。 周知许微微笑着，只道来日上京再聚，他必然盛情款待，也祝林少爷和岳小姐好事早成，他等着喝那杯喜酒。 这话说得岳清灵俏脸微红。 周显眼中有微不可察的羡慕，旋即摇头一笑，缘分这东西，个人有个人的命，强求不来。 “那就，下次再见了……” 同样要回大夏的佛子慈心同两人一道走，简单的一句话就足矣，他们老友两人，聚散不知几回，早就习以为常。 林弈楼也是微微一笑：“嗯，下次见。” 离别的气氛算不上太过忧伤，倒是老天爷似乎比较忧伤。 夏季多雷雨，这一天，到黄昏时辰的时候，没有夕阳西下的风景如画，只有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轰然一记雷鸣声入耳，迷迷糊糊的凌晨豁然睁眼，眼神凌厉，室内柔和的光线里，看到的却是日思夜想的脸庞。 小蘑菇被猛然睁眼的凌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要跳下床，凌晨的手更快，一下就把小丫头拎了回去，目光相对，凌晨竟是有些泪目，眼眶泛红，声音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昕儿……” 小蘑菇嘟着嘴，闪躲着目光，轻轻哼道：“坏爹爹！” “是，是爹不好……” 凌晨不敢太过用力，轻柔地将小蘑菇抱进怀里，摩挲着小女娃柔软的头发，喃喃道：“是爹不好，昕儿不要生气了好吗？” “哇……” 小蘑菇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地嚎啕大哭，吓了凌晨一大跳，抱起娃来连连安抚，听着耳边一通抱怨。 “爹爹坏！把娘亲烧没了！还丢下昕儿一个人！” “我找不到你，害怕死了！” “呜哇……” “是爹不好，是爹不好，昕儿别哭了，哭肿眼就丑了……” 第228章 不要我?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小蘑菇的哭声，凌晨颇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赶紧上前开门，不算意外地看见林弈楼和岳清灵，点头致礼，旋即让开身子，请人进屋。 小蘑菇埋首在父亲肩头，有点躲平日最是亲近的师父师娘之意。 “行了，别躲了……” 岳清灵看得好笑：“哭得那么大声，隔老远都听见了，这会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抹点脸上泪痕的小蘑菇这才转过头来，声音软糯唤道：“师父！师……” “嗯？”岳清灵眯起眼睛，有些称呼，私下里瞎叫唤就算了，这会还有凌晨在呢。 收到岳清灵严肃眼神示意的小丫头机灵改口道：“老师！” 林弈楼将手中盛着汤药的碗放到桌子上，随口道：“你身有旧伤，又跟周达拼得太狠，眼下身子太虚，如今没什么紧急情况，与其用上品丹药恢复，还是用汤药温养更佳。” “多谢。”凌晨上前拿起汤碗，豪迈十足地一饮而尽，然后将怀里的小蘑菇放了下来，对着林弈楼一撩衣摆跪下。 “可别这样！”林弈楼连忙上前蹲下，将人扶住。他明白凌晨这一大礼的意思，若单说救了小蘑菇一命，这礼他自认受得起，但此刻林弈楼心情复杂，总觉得，当初要不是他把地址给了凌晨，凌晨找不到妻女，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世事无常，你当初给我地址的时候，也并不曾想过要害我，再说即便没有你给我地址一事，我的人，其实也已经摸排到了那附近，我有心要找，多花点时间，多费些耐心，总能找到的。再说香儿也舍不得孩子没爹，心中也动了要来找我，坦诚一切的想法……所以，林少爷你给的地址，算不上什么原罪，即便没有你，这一劫，应是我命中注定。” 凌晨唏嘘一笑，揉了揉身旁小蘑菇的脑袋：“但林少爷你救下了昕儿，于我来说确是天大的恩情，还请受我一拜，聊表谢意。” 说着，他轻轻推开林弈楼，起手作揖，磕头下拜。 “好了，可以了，真不用这样。”林弈楼用力将人搀扶起来，目光相对中，颇有些感慨万千，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不再是金剑侯的凌晨再度相见之时，会是这样一个情景，轻叹出声：“还是坐下聊吧。” “请。” 几人落座，林弈楼先是问了当初小蘑菇为何会落入狼妖荒山连手中？ 这话可把凌晨吓了一大跳，他先前说的救，其实是林弈楼阴差阳错，把昕儿收养在了身边的意思，并不知女儿还曾落入到狼妖手里过。 林弈楼也才知道，当初周达带队围杀，凌晨爱妻遇害，在秘阁成员的帮助下，凌晨才得以杀出重围，但也是身受重伤。 痛失生母的小蘑菇那会情绪激动，整日闹腾个不停，凌晨简单处理完妻子的后事，带着女儿躲避追杀，本已伤重，又遭遇了龙虎卫刺客，最终躲进了山野僻静之处，用符纸封起结界，将女儿留在里面，说了句让她乖乖等上一会，爹爹马上就回来，凌晨便出去引开追兵。 那些龙虎卫刺客凌晨尽数杀了，自己却也伤重昏迷，待醒来时已过去数个时辰，天色都暗了，当他着急地赶回女儿躲藏之处，结界已破，女儿凌昕已经消失不见。 用凌晨的话说，那一刻，直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灰，说是人生的至暗时刻，绝对不虚。 自那之后，他甚至都顾不上什么报仇的事情，只疯了一样地到处寻找女儿，人贩子团伙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只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这一次，听闻仓州城连发数起女童失踪案，一想那些孩子的父母，凌晨感同身受，遂来了仓州，追查此事。 “善有善报吧……” 怜爱的目光看了看女儿，凌晨百感交集，感叹道：“想不到，到达仓州城的第三天，我竟然在红河岸边，看到了河中画舫上的她。” 林弈楼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江小树和佛子察觉到的气息，是你啊。所以，仓州的女童失踪案，是你破的？那些邪修也是你杀的？” 凌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人是我杀的，但案子，是偷看了那位董姑娘的推理文书，然后先一步出的手，算不得我的功劳。” 这个细节倒是没什么要紧，林弈楼只是疑惑皱眉，迟疑道：“既然那天晚上你就瞧见人了……为何一直不现身？这趟如果没有周达半路杀出，你莫不是打算目送我们带着她回洛山去啊？” 凌晨一时沉默，好半晌才叹息出声：“说实话，我很纠结。那些天，我偷偷跟着你们，看你们追查线索，当然，更多的，是看你和昕儿的相处，说实话，你这个师父，让我这个做父亲的，自愧不如，我在想，便是昕儿在我身边，我自己也未必能做到你这个程度。” “所以呢？”林弈楼别有深意地哼笑一声：“女儿不要了，送我？” “那倒……”凌晨被说得噎住，顿了下才道：“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大概能猜到你什么意思……” 林弈楼淡笑两声，语气平静无波：“你是看到了女儿一切安好，又有我和清灵妹妹在旁呵护着，关爱之心，我们这师父师娘较之亲生父母，也是不差分毫了。你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觉得她如今这样可能也不错。而你，打算专心致志地，找周达，甚至找商皇武东复仇去了吧？复仇大计，带一个孩子在身边，总是不方便的。” 林弈楼和凌晨交谈时，小蘑菇坐在椅子上，趴着头，踢着腿，目光来来回回，小脸面带笑意，师父在，师娘在，爹爹也在……感觉，就很棒！ 只是忽然，听得林弈楼一番话，小丫头一个激灵直起身子，抬头朝凌晨看去：“爹爹……不要我？” 一张小脸满是害怕，眼眶发红，泫然欲泣。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 岳清灵看得心疼，忙将孩子抱过来，恼怒地一拍林弈楼胳膊，语气不悦：“你瞎说个什么玩意？” 第229章 天生雷体 林弈楼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看着快吓哭的小蘑菇，连忙出声安抚。 凌晨也神色慌乱地哄起女儿来，他的慌不止是看到小蘑菇受惊欲哭，小脸无助的模样；也是被林弈楼说中了心思，没想到昕儿反应会这么大，一时手足无措。 “不哭不哭啊……” 岳清灵抹点小女娃将哭未哭的泪痕，转移话题道：“小蘑菇，你爹给你筑起了结界后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见了呢？” “爹爹把我丢在山洞里，一直不回来……” 小蘑菇声音委委屈屈的，眼神埋怨地瞥过父亲，声音略带指责：“天都黑了！我害怕！很害怕！就用力拍那堵看不见的墙，然后就出来了！我到处找爹爹都找不到！后来，遇到了一个叔叔，他说能带我去找爹爹！我知道他是骗人的，我问的问题他都在乱回。我想跑，但没成功，还是被抓住了。再后来，就遇到师父了。” “你把结界拍碎了？” 岳清灵微微怔住，然后猛然想到眼前的娃娃可是在不久前刚刚一步跃进势成境界，顿时明悟，轻揉着小丫头的头发微笑出声：“对呀！你可是万中无一，万年难遇的天生势成境呢！” 不难猜到，那天小丫头应该是在极端情绪中，引发了自身的某些力量，不经意间破开了结界。 凌晨一言难尽，满心愁绪。 林弈楼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小蘑菇对着岳清灵的笑脸，一时忘记忧愁，也跟着笑了起来，举起小手，“噼啪”声中，有电光在指缝中闪过，小蘑菇声音满带骄傲：“力量！回来了！” “看来得给你找个雷系功法……” 岳清灵微笑着，目光看过旁边都莫名有些愁眉苦脸的林弈楼和凌晨，奇怪问道：“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清灵妹妹……” 林弈楼默然片刻，倏地开口：“我想和凌兄，单独聊聊。” “嗯？”岳清灵目露不解，但看林弈楼神色认真，也不多问，便就微微一笑：“那我带小蘑菇去找年糕，你们慢聊。” 话落，她抱着小蘑菇，走出房间，顺手关上门，也没偷听墙角的想法，林世兄既然有此要求，想来有他的缘由在。再说了，凌晨堂堂地仙境界，这个墙角也没那么容易听 果然，感知到岳清灵没有停留，直接离去的凌晨略感疑惑，等人走远，才迟疑出声：“林少爷，想同在下聊什么？” “别叫我少爷了，怪生分的。”林弈楼笑了笑道：“虽然我们此番不过第二次见面，但托小蘑菇的福，我是你女儿的师父，咱俩之间的关系，我称你一声大哥，你喊我一声老弟，应该是可以的。” “也是。”凌晨笑应两声，作揖唤道：“林贤弟，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小女，感激不尽。” “凌大哥客气，都是缘分。”林弈楼回了一礼，神色凝重起来：“凌大哥应该知道小蘑菇是什么情况吧？” 凌晨微一挑眉：“贤弟何意？” “金剑侯府覆灭的根本原因，别人不清楚，我却是知道的……” 林弈楼轻叹道：“凌大哥，我知道你的夫人是谁。” 凌晨目光闪动，算不得太过意外，只淡定开口：“差点忘了，你是秘阁的人。” 林弈楼不置可否，只自顾说道：“小蘑菇的生母，是商朝前太子嫡女，身系商朝武氏皇族血脉，她不是一般的天生势成境，更不是单纯的雷属性体质，她是天生雷体啊！” 这世界本不公平，有人格外受上苍爱护，别人奋斗一生难以企及的，有人天生就拥有，在修行界中，要说这样的例子，自然就是万中无一，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势成境，而天生势成境中极为强悍的一种，叫天生雷体！ 天生势成境是一种现象，代表着上苍得天独厚的宠爱。 而天生雷体，古往今来，从来只出现在大商皇朝，武氏皇族之中，这是蕴含在血脉里的力量。 “天生雷体者，被视为商朝兴盛的象征，这本没什么问题。但坏就坏在，继商朝开国之君后，第二位拥有天生雷体的皇子，并非君王嫡系，而是亲王之子，而他偏偏用这强悍的力量，颠覆了皇朝，篡了位，还将象征王朝兴盛的天生雷体，说成了天生的商朝正统……这就给后来的天生雷体者挖了深坑啊。” 林弈楼悠悠叹道：“在那之后，商朝国祚至今数千年，共计六名天生雷体者，有两名出生在当时的帝王嫡系，毫无例外，都被封为太子。至于出生在旁系亲王里的，两位幼年夭折；一位遭遇暗杀，英年早逝；还有一位，隐忍蛰伏，走了老路，抢了龙椅，正是如今商皇武东的直系祖宗。” “所以啊，天生雷体在大商皇朝，如果出现在正统皇室还好说，若是旁系，必会引来杀身之祸！虽然，本来商皇武东就没打算放过你们。但是皇帝日理万机，事多得很，本来，他对你们的关注可能只有三分，派点人马出来，能杀了回去复命最好，实在没有，他可能也不太在乎。但如果他知道了小蘑菇是天生雷体，不用怀疑，商皇对你们的关注会瞬间提高无数倍，对你们的杀心，特别是小蘑菇，他定会发出最大的力量除之而后快！” “不止是天生雷体对正统皇室的颠覆力，更是这个霸道的血脉，区区数位，除了夭折早逝的，成功存活下来的，最后几乎都踏入了天启境，最次也是地仙，商皇武东不会容忍小蘑菇这样的存在慢慢成长壮大，成为将来的威胁。” “我说的这些，想必凌大哥心中都有数……” 林弈楼娓娓道来后，看着林晨，语气认真：“凌大哥之后，有什么打算？” 凌晨沉默良久，苦笑两声，缓声说道：“其实，你先前说得没错，我当时暗地跟着你们，确有护送你们回洛山，将昕儿托付于你的意思。而在那之后，我计划，投靠飞龙城。只是如今看来，我只能带着昕儿，一同去飞龙城了。” 第230章 去同州吧 林弈楼微微点头，不算意外：“确实，当今天下，有能力有胆色跟商皇武东叫板，雾里神龙大概就是那极少数的几个人之一了，且无疑是最强硬的一个，甚至比我们洛山的风师伯霸道得多。如果我不是小蘑菇的师父，没有与她相处这么长时间，没那么深厚的感情，倒是不会反对你这个决定。” “嗯？”凌晨疑惑蹙眉：“意思是，因为你和昕儿亲近，所以要反对？” “不错。”林弈楼道：“我是她师父，那保护她，自然是我的责任，雾里神龙是很强，我甚至还认识几个飞龙城的朋友。但有些事，还是自己人，更信得过。” “凌大哥……”他侧目看去，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显得极其认真：“你带着小蘑菇，去同州吧。” 闻言，凌晨不禁一时愣住，声音有些结巴：“林贤弟……你，这话……认真的？你说的同州不会是……” “就是我的老家，大夏同州。”林弈楼颔首轻笑：“凌大哥先前说，我是秘阁的人，这话不算错，但更准确点来讲，应该说……秘阁是我的！” 凌晨又是一怔，待思索消化这句话隐含的意思，神色不由得震惊。他的妻子，也是前太子的嫡女，靠搭上秘阁的线，回到朝安，潜入金剑侯府做了侍女，在侯府中窃取了不少商朝的情报。 通过林弈楼给的地址找到妻子时，久别重逢，他们属实过了一段美好的时日，这些事情，妻子与他坦白过，所以他清楚，秘阁的性质，和天机阁大同小异。 “你的意思……”凌晨凝重问道：“你是秘阁阁主？” “不，秘阁阁主是谁不重要……”不待林弈楼回答，他摆了下手，重新调整了问话：“你说秘阁是你的，意思是，秘阁是林家的！是你的！与大夏朝廷并没有关系，我的理解，可对？” 林弈楼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凌大哥理解得不错。” “你这是……”凌晨不禁咋舌，双目圆瞪：“要做什么？” 林弈楼淡笑应道：“凌大哥想多了，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望，之所以创建秘阁，也只是出于生意需要的目的，毕竟有时候，情报的价值，比任何东西都来得值钱。这点，你应该感受深刻。” 凌晨无言以对，仍旧处于震惊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林弈楼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两下，摇头叹笑：“这话虽然没错，但如果可以，报仇这种事，当然是从早到晚来得更痛快些。只是，凌大哥的仇，不是那么好报的，光一个周达，就不是好对付的人物，更别说……至尊位置上的那位。” 凌晨笑得很是萧瑟，他当然明白他的仇，整个金剑侯府的仇，想要报仇，可以说难如登天！隐忍蛰伏，艰苦修行，强大自我，周达或许还能找机会杀一杀。但商皇武东，帝皇至尊身边，护卫高手如云，别说杀，单是靠近都难于上青天。 “我个人愚见，凌大哥的仇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情。蘑菇还小，你这个亲爹又不是死了，没道理过孤儿一样的日子……” 林弈楼语气真挚劝道：“你们去同州吧，不谦虚的说一句，小弟我掌控的势力，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大一些，别的地方不敢说，但在同州，在安全方面，就算是飞龙城也比不上，你可以在那里好好照顾女儿长大。到时候凌大哥要是愿意，我还可以安排你进秘阁，就算一时半会报不了仇，一些能让周达和商皇添堵的事，想来你还是很愿意做的。你若有什么想了解的事情，秘阁也能尽力打听。” 凌晨深深地沉默下去，心中多少有些不敢置信，安静良久后长长叹息：“若你所言属实，那你上洛山，应该不是因为说亲的事情吧。” “那是顺水推舟。”林弈楼道：“我上洛山另有要事，这个，就不劳凌大哥关心了。” “好！” 凌晨并不纠结这个，在剧烈的震惊与深思熟虑的考量后，答应得倒是爽快：“既然林贤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带昕儿去同州，如果同州林家真的如此神通广大，看在你是昕儿师父的份上，我替你做做马前卒，有机会顺便给周达和商皇添添堵，同时照顾昕儿长大，如此日子，想想似乎也不差。” “放心。”林弈楼自信满满地笑道：“同州林家，必不会让凌大哥失望。” …… …… 大雨瓢泼一夜，第二天倒是雨过天晴。 小蘑菇有气无力趴在岳清灵怀里，眼眶湿红，万万没想到，和重新见到爹爹的惊喜一样突如其来的，竟然会是和师父师娘分离！ “我不要去什么同州！”小蘑菇嘟着嘴，眼泪汪汪道：“我不要和师父师娘分开！我不要！我要回洛山！” 岳清灵安抚地劝了几句，稍早之前，她还想着其实可以让凌晨学沐云初夫妻一样，上洛山做个客卿长老，如此一来，也算两全其美。 然而，在知道凌晨的妻子是谁，小蘑菇身为天生雷体的事情后，岳清灵震惊之余，也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这事太敏感！ 凌晨父女上洛山，极有可能引发商朝和洛山的巨大冲突，隐姓埋名潜去大夏倒是不错的主意，毕竟在夏朝，他们才是主场。 “师父也不会一直待在洛山呀……” 林弈蹲下身，抬手轻轻揉着小丫头的脑袋，手感不错，下次撸娃可就不知何时了，想来亦是不舍，脸上却扬起微笑：“同州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很喜欢，终归有一天，我也是要回家的。小蘑菇先去那里看看，想来我的奶奶，应该会很喜欢你的。等师父从洛山毕业了，就回同州了，到时候，我们就团聚了啊！” 小蘑菇沉默地抽泣两下，小肩膀跟着抖了抖，她很敏感地察觉出来，这件事情，师父和爹爹都已经打定了主意。 就像她这趟硬要跟着出来一样，能商量的事，撒娇卖萌，哭一哭，能让步的，向来好说话的师父一下子就松口了。但今天，任她怎么哭闹，师父只会耐着性子劝她听话。 “那要多久啊？”小蘑菇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放心。”林弈楼柔声哄着：“不会太久的。” “真的吗？” “当然。” 第231章 庆幸 林弈楼觉得，小蘑菇恋恋不舍的低声抽泣，着实有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他和其他人的离别都称得上潇洒，唯独这个小妮子，抽抽搭搭的，像只考拉一样抱着大腿，实在让人潇洒不起来。 这真是他经历过最伤感的一场别离了。 年糕更是被一声软软糯糯的“年糕师叔”给整破防，跟着眼眶泛红，下意识想嘱咐小丫头好好照顾自己，一看人家亲爹就在旁边，改口安利了几句同州的风土人情，称那绝对是个好地方。 岳清灵看在眼里，也是感慨万分，一想这趟回了洛山，再也不会有一个萌萌的小丫头每天早上按时到她的落月阁，听她启蒙讲课了，一时间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万分不舍。 晴空万里下的乡村土房前，着实充满了离愁别绪。 最后还是凌晨干脆利落地将女儿拎了起来，任由她这么磨蹭，怕是到天黑都走不了。 “走了！” “保重！”林弈楼微一点头：“到了同州，来个信。” “好！”凌晨也点了下头，旋即转身，带着女儿踏上前往同州的路途，江湖行走多年，如何隐声匿迹出商入夏，难不倒凌晨。 小蘑菇趴在爹爹的肩膀上，对着农家土房门口前的林弈楼和岳清灵不断喊着“师父师娘”，最后，终究是大哭了起来：“呜哇……师父！师娘……” 凌晨无奈叹息，脚步一踏便出了老远。 “呜哇……爹爹！不要走这么快！” “坏爹爹！” …… …… 小丫头的哭声与呼喊声渐去渐远。 岳清灵悠长悠长地吐出口气，目光在林弈楼和年糕身上来回看了两眼，回想刚出刀皇陵至仓州时，十几号人结伴进城宛如就在昨日，如今，就剩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还真是，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啊……”岳清灵感慨不已。 “可不是嘛……”林弈楼顺口一接，心情也是复杂，可不是都走了，连悟虚都被拐走了，这两天他也试着用使魂之术与悟虚沟通，隐隐依旧能感受到一丝联系，但始终没有回音。 他当然可以下令让悟虚回来，但若是那位公主殿下不愿意放人，以她地仙境界的修为，悟虚想要从她手底下逃脱，也不是容易的事。 好在他们是故友重逢，不是仇人相见，悟虚的安全应该用不着担心什么，虽然说傀儡理论上说已经死去，但现实角度来讲，又和活人无异，毕竟也是相识一场，林弈楼自然不希望悟虚和尚出事。 当然，失去了悟虚，通玄境界的他再也无法轻松吊打势成境高手了，这点这着实令人郁闷，林弈楼摇头叹道：“要是年糕也走了就好了，那就真的只剩你我独处了。” “？？？”年糕侧目，满脸疑惑：“那不然……我先走一步？” 岳清灵没好气地轻拍了偶尔喜欢胡言乱语的林世兄一下，语气娇嗔：“不要乱说话。” 说着看向年糕：“你别听你家少爷瞎说！” 年糕憨笑点头：“嗯，我听少夫人的！” 岳清灵忍不住炸毛：“你少学小蘑菇胡乱称呼！” 年糕嘻嘻一笑：“知道了，四师姐，刚才一时口误。” 岳清灵直翻白眼，旋即噗嗤一笑，如此笑闹几句，心中的离愁倒是轻减不少。 “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弈楼随口笑道：“我们，也该回洛山了。” 马车是周知许买的，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离开时并没有豪气地把车相赠，毕竟一路归途尚远，一个劲赶路无甚意思，更何况，三殿下对那个能吸引附近悦耳之声的车载音箱符阵挺感兴趣，带着周神将和佛子慈心策马扬鞭，驾车走人。 如此一来，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林弈楼等人只能选择最朴素的行进方式——御剑。 三道剑光凌空而起，让村里只以为遇上仙人的村民连连磕头纳拜。 村长数着阔绰仙人留下的小袋碎银子，掉了几颗牙平日不爱笑的老人此刻笑得合不拢嘴。家里的孩子不懂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几个外乡人一来一去之后，家里连吃了数日丰盛的餐食，每日睡梦中都在期待着能飞天的仙人再度大驾光临。 可惜这样的祈愿，林弈楼等人自是听不到。 剑光划空而过，数日后，洛山五峰若隐若现的轮廓便出现在了眼前。 三人相视一笑，速度更快了几分，顷刻，三道剑光落入栖霞峰山门之内。 让林弈楼三人有些意外的是，陈素衣，苏明，有琴雨，沈柏，沐云初夫妇，甚至连社恐人士，二师兄杨帆；以及做了剑神徒弟，跟风师伯一起行踪诡秘的九月都齐齐出现。 以剑仙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的修为，察觉到他们的气息不算奇怪，但这样仿佛就在等着他们回山，颇有种将士凯旋，君王出城迎接的阵仗，让林弈楼和岳清灵都不禁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年糕没有，他持剑落地，目光下意识看向九月，得到小师妹微笑相迎，冷不丁想起在欲念仙子琴音下自己做的梦，霎时脸色烧红，目光闪躲，借着与林弈楼和岳清灵低头行礼掩盖心虚。 “弟子拜见师父！见过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 山门之前，众人见礼，九月作为小师妹，最后一个走出来，见过离山多日的三位师兄师姐，然后看着年糕，眼神疑惑：“七师兄，你脸色为什么这么红啊？” 林弈楼也是奇怪：“是啊，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红成这样。” 年糕忽然庆幸夏季的尾巴未过，天气依旧带着暑意：“有点热。” 不过这话自然哄不了任何人，洛山修行，连暑热冬寒都无法淡然处之，那不是堕洛山剑宗之名？ 林弈楼看着年糕，觉得这个自小跟在身边的小家伙今日着实好生奇怪。 顶着少爷和小师妹探究的目光，年糕头皮发麻，脸色愈红。 他格外庆幸在这个时候，沈柏站了出来，朝着岳清灵干脆地跪了下去，顿时吸引了场间所有人的注意，再没人关心他脸红不脸红，狠狠松了口气。 第232章 找! “诶，你做什么？” 岳清灵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上前将人扶起，沈柏动作更快地就是一记磕头大礼，揖礼凝声：“沈柏在此，多谢四师姐，替我表兄报仇！代姨父转达，这个人情，定国公府记下，今后师姐有事，若能做到，定国公府必定竭尽全力一帮。” “不用这样，师弟你快起来。” 岳清灵走过去将人扶起：“他在遗迹之内也想置我于死地，我废他修为，不只是单纯出于替你表兄报仇的原因。” “这我知道。”沈柏点了点头，认真应道：“但百里策死于你手，我表兄的仇，等于师姐替他得报也是事实，定国公府认下这份人情，也是理所应当。” “你是说……”林弈楼眼神一眯：“百里策死了？” “洛山门人众多，消息灵通一些，也是刚收到的消息。”有琴雨轻轻叹道：“就在今晨，他被发现自尽于房中。目前知道消息的不多，但纸包不住火，估计很快，就要震惊天下了。” “这……”岳清灵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心情也是复杂，刀皇陵角斗场内，她废而不杀，除了本身不是好杀的性格外，也是下意识地做事留一线，毕竟就算废了，重塑根骨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想不到，百里策竟然自尽了！ “若百里阅领兵攻打大夏的时候，没有受到苦海大师一声佛号震伤，或许还能替百里策重塑根骨……” 大师兄苏明感慨地道出岳清灵的疑惑：“可惜，多年旧伤在身的百里神将，怕是做不到此事，有心无力了。至于旁人，重塑根骨耗费之巨，能让人数十年缓不过气，甚至有功力大损，堕境之危，非亲非故，谁愿意行如此之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有琴雨嗤笑道：“看那人此前行事，恶有恶报罢了。” 林弈楼不禁沉默，然后震惊，下意识地朝陈素衣看去。 他自然清楚重塑根骨消耗巨大！说起来，剑仙师父也替他重塑过根骨，却是没瞧出来什么虚弱迹象，面对截杀，还以一敌多，一度尽占上风。 林弈楼猛然想起，若是没有替他重塑根骨的消耗在，剑仙师父面对截杀之局，是不是用不着空无名和大燕女帝出手，都能自行破局？ 这战斗力，实在恐怖如斯！林弈楼微不可察轻抽口气。 不知徒弟心思的陈素衣看着神色恭敬的林弈楼，心中也是诧异，此番洛山同样有诸多弟子一闯刀皇陵，甚至她也走了一趟北地白城，天下诸多势力，更以大商军方为首，无不打着截道夺宝的心思，她也公开表态过，万兽令牌这种东西，就不该落入任何势力手中。 但该说不说，她心中可没有要毁掉此物的想法，手中有剑不用，和直接毁剑，这是两码事，她这个徒弟，做得比她更决绝，却也因此，他活下来了，并以大善之名传扬天下。 说实话，陈素衣甚感骄傲，所以难得不似平日一副清冷模样，还特地出来迎一波，笑得很是温和，赞扬道：“此番，你做得很好。为师属实没有想到，你会有那样的魄力！” “万千兽群在神器之威下没有发言权，但若有得选，想来他们也不愿为人驱使，在战场上杀人，也被人杀。” 林弈楼一笑道：“弟子如此想，也便如此做了，得师父夸赞，不胜荣幸。” 陈素衣觉得此言大善，与她所想不谋而合，连连点头，连道两声不错，然后目光来回一瞥，疑惑蹙眉：“那个小丫头呢？怎么没见到她？” 林弈楼耸耸肩：“亲爹找上门了，只能还给人家了。” “嗯？”陈素衣面露疑惑。 林弈楼思索片刻，还是选择将小蘑菇的身世说了出来，解其疑惑，反正在场没有外人，那个小女娃的父亲竟是曾经的金剑侯凌晨，其母更是商朝前太子嫡女，更在不久前觉醒了武氏皇族天生雷体血脉，一个个惊人的消息，连陈素衣都听得脸色连变。 “她的身份太敏感，不适合带回洛山，更何况，凌晨也无此想法……” 最后，林弈楼半真半假说道：“至于他会带着女儿去哪，我们还真是，不太清楚。” 岳清灵下意识看了林弈楼一眼，倒是也明白，小蘑菇的天生雷体在周达面前露了样，最敏感的大商皇室已然知晓，这事让栖霞峰的师父和同门知道无妨，但小蘑菇和凌晨的下落，林世兄明显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会意地上前应和两句。 陈素衣虽然不惧大商朝廷，但不得不说，那小丫头敏感的身份与觉醒的血脉，还真是个烫手山芋，这个麻烦着实不好接，故而也不多言，只略一点头：“知道了，既然如此，希望凌晨能做好父亲之责，把女儿好生养大吧。不过她到底拜了栖霞峰的山门，叫了我几声师祖。有琴，沐长老，今后多关注下这方面消息，若她遇上什么麻烦，及时同我说一声。” “是，师父。” “谨遵峰主之命。” 有琴雨和沐云初先后拱手应声。 “好了……” 陈素衣摆摆手：“难得人齐，今夜聚餐，现在，各自忙活去吧！” 旋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弈楼和年糕身上：“不错啊，出去一趟，回来都升了境界，来，同我练练，看看你们有何长进！” 年糕神色兴奋，取剑在握，手直接握到剑柄上。 林弈楼顿时苦脸，不是吧，一回来就是剑仙师父的指点套餐迎接？ …… …… 朝安城，大商皇宫。 就在林弈楼回到栖霞峰不久，寝宫之内的商皇武东也收到了周达的汇报。 “回禀陛下，洛山暗桩来报，林弈楼，岳清灵，年糕三人已经回了栖霞峰，但不见凌晨，那个孩子，也不曾见到。” 商皇武东双眸闪过危险的目光，沉声开口：“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出来！” “是！”周达应声后，接道一句：“不过陛下，凌晨带着女儿，可能不会留在商朝境内！若我所料没错，他如果没去洛山，那极可能，会带着女儿去飞龙城，臣当日败退后，已急令飞龙城附近州府数队人马，严防死守，有任何可疑情况，即刻上报。” “总之……” 商皇武东不置可否，只凝肃道：“一有消息，速速告知于朕，不得拖沓！” 周达躬身一拜：“臣，遵旨！” 第233章 最靓的仔 做梦林弈楼也没想到，在这个能够修行的世界里，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一名网红！ 他在刀皇陵墓中面对万兽令牌的举止和言论，通过霍山甲汇呈商皇，从而传遍天下，造成的轰动与影响远比林弈楼自己想象的来得深远？ 在仓州城的客栈里，林弈楼就见过两波对此事观点不一的人们相互争执，差点要大打出手。 万没想到，洛山之中，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不爽他的，如五皇子武兴平之流，觉得林弈楼就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但同样有不少同门认为林弈楼此举大善大义，充满了洛山剑宗高风亮节的品格！ 山门之内，意见不同的洛山弟子自然不会因为这个问题争执动手，那有点太不把戒律堂放在眼里了。 但是不妨碍敬仰林弈楼的洛山弟子们慕名而来，求见林师兄（师弟），表达一下敬佩之情，再交流些修行上的感悟，最后扯些没营养的题外话，然后结束一场气氛友好的会面。 林弈楼刚开始还没太当回事，这不就是应酬嘛？他老专业了！ 后来他发现情况好像不太对劲，素来有些清冷的栖霞峰连着好些天客似云来，都是来拜访他的！经常一波人还没送走，新一波的人已经到了。 一整天折腾下来，林弈楼发现自己光和那些慕名而来的同门吹水扯淡，好像别的什么也没做。 更有甚者，虽然知道林弈楼和岳清灵之间有婚约在身，但在某个胆大的雁回峰师妹送了亲手制作的糕点和爱慕帖子之后，其他几峰蠢蠢欲动的师姐师妹们开始闻风而动了。 所谓江湖女儿，不拘小节，爱就要大胆说出来！ 看着一堆鲜花，点心，剑穗之类的小礼物，还有一封又一封写着娟秀小字的倾慕信。 “想不到，林师弟还是个万人迷啊！”岳清灵笑得别有深意， “这……”林弈楼挠着头皮发麻的脑袋，干脆利落地宣布闭关，不再见客。 …… …… 夜凉如水，夏末秋初的晚风清凉。 大秀峰，陈涛居住的洞府外，两个不算太熟的酒友例行凑局，听着林弈楼吐槽那些师兄师弟烦人，师姐师妹坑人，陈涛忍俊不禁：“这洛山之内，想一睹林师弟风采却难得一见的大有人在，你却在这和我喝酒，托你的福，我也算三生有幸一回啊，来，敬你一杯。” 举杯相碰，一饮而尽，林弈楼苦笑连连：“刚开始确实还挺能满足一下虚荣感的，这折腾两三天下来，心累。” 陈涛微笑道：“这般盛况，我在洛山这么久可也没遇上几遭。不，准确的说，以往我不知道的不算，只有你闹出过这么大场面，栖霞峰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林弈楼无言以对，倒也知道此事不假，洛山剑宗作为天下第一的修行宗门，修行天才从不少见，岳清灵十六岁势成圆满，也曾引发过轰动，却也没有这般慕名而来之人直要踏破栖霞峰山门的盛况。 说到底，还是刀皇遗迹之事关注的人太多，而他的举动，恰好引起了一波价值观的共鸣。 这世上，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也有人爱好和平。面对修行天才之类的天骄人物，旁人大多敬而远之，即便敬仰，也保持着分寸。但遇上观念相合的同道，就忍不住想结交一番了，再加上一些人性中的从众心理……于是乎，果断毁掉万兽令牌，直言惟愿天下再无烽火狼烟的言语，直让归山的林弈楼成了洛山剑宗之内最靓的仔，一时风头无二！ 不算什么坏事，就是应酬的频次让林弈楼有些吃不消，只能闭门谢客躲清静。 林弈楼摇头轻笑，与陈涛推杯换盏，嘴边挂着抹若隐若现的坏笑。 也不知道，田师姐今夜有没有与姘头一夜风流？给周达做暗桩是吧？呵呵…… …… …… 对武兴平来说，林弈楼越是风头正劲，他就越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其实他们之间交集不多，但仿佛从一开始，他俩就是两股注定相互较劲的风，而在入山试上；因为那个如今成了栖霞峰小师妹的半妖在栖霞峰山脚引发的冲突里，为数不多的两次针锋相对，武兴平都是吃亏的那位！ 算不上什么血海深仇，但就是极其讨厌，恨不得杀之后快，这就是武兴平对林弈楼的观感。 白城重军把守，层层盘查，偏偏那家伙刀皇遗迹一探后，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到洛山，成为风云人物。 哪怕天朱峰与栖霞峰向来不对付，武兴平还是能听到一些天朱峰同门对林弈楼的夸赞之词，更让他心中极其不快！ 田芸就在承受着这股不快的情绪，对着动作愈发粗野的五皇子连连讨饶，娇喘连连，哼哼唧唧。 待狂风暴雨初歇，田芸直觉得整个人都快散了架，暗自翻着白眼，心中直骂牲口，面上笑颜如花，直夸殿下真是生猛，让人太吃不消。 发泄一通，武兴平倒是畅快不少，对田芸的恭维乐在其中，搂着温香软玉，又是一阵缠绵亲吻，田芸欲拒还迎。 身下微感异样，武兴平随手挠了两下，尚不觉有异，只是剧烈的瘙痒感愈演愈烈，让他不禁皱眉，忍不住掀开被子，随即就是一声惊叫。 只见不可言说之处，红斑点点，溃疮处处，奇痒无比。 田芸也是脸色煞白，不止是武兴平，她一身白皙的皮肤上，此刻也是密密麻麻布满了红斑红痘，也有数处溃疮，同样瘙痒难耐。 “怎么会这样？”挠痒中，田芸带着崩溃的语气，脸色直如五雷轰顶。 武兴平脸色难看，他俩如此，像极了花柳之症，但扯淡嘛，他堂堂势成境的修行者，怎么可能染上那种烂病？ 更何况就算是花柳症，也没有这样忽然爆发出来的！ “是林弈楼！”田芸惨白着脸，咬牙切齿：“一定是他动的手脚！毒王张蟾是林府客卿，这一看就是下毒的手法！” 武兴平虽然不爽林弈楼，但理智还在，沉声问道：“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是他？你做了什么？” 田芸一时心虚：“我……” 第234章 相看两厌 心虚的田芸所料不错，她和武兴平身上的异状，确实是林弈楼的手笔。 这一次，她在小蘑菇身上下一线牵，替周达引路，若非周显神将救场及时，此刻他们指不定就在天机阁或龙虎卫的大牢里，小蘑菇更是必然会被斩草除根。 林弈楼自认不是个大方的人，田芸有胆子在他眼皮底下耍手段，他自然要回报一二，在去和陈涛喝酒之前，他特地身着轻烟无影，去了游龙峰山脚下那处幽会山洞。 山洞口布有强力的结界，但对林弈楼来说，符阵结界之术如果是门，他就是当世最强的开锁匠人之一！ 不惊动人地越界入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不得不说，奸夫淫妇的幽会洞府，搞得还挺有情调，他随手撒了点相看两厌的毒粉，旋即悄然离去，直上大秀峰，与陈涛师兄喝酒。 相看两厌，此毒无色无味，甚至无害！不小心沾上，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偏就是，同时沾上毒粉的男女，又刚好做了点什么负距离接触的事情，就会引起身上红斑溃疮一片，尤其以私密处最为严重，极似花柳之症。 故而，相看两厌，因此得名！林弈楼强烈怀疑，张叔研制出这种毒药，绝对出于老光棍某种不可言说的阴暗心理！ 不过这毒用来对付那对狗男女倒是刚好！ 相看两厌不是什么杀人的剧毒，在洛山剑宗之内杀人，更何况一位还是皇子，太过节外生枝，但有些事情，有时候怕是比死还难受。 酒局饮罢，林弈楼尽兴而归。 过了几日，他才听闻，早在他与陈涛师兄对酒当歌的翌日，天朱峰的武兴平就和大秀峰田芸，不约而同都离开了洛山，说是接了单堂的任务外出。 这让林弈楼略感奇怪，也不知是纯属巧合，还是那两人已然中招？ 洛山之中，有动机有魄力敢出手，还能悄无声息闯进山洞成功下毒的，这个人是谁其实不算难猜。若是已经中招，没来找他质问，反而直接双双离了山。 林弈楼倒是不禁高看那两人一眼，随口笑道：“还挺沉得住气。” …… …… 朝安城，皇宫，东宫。 太子武兴宜正焚香饮茶，平静的面容上隐现阴翳之色，这段时日，他收到的坏消息太多，东宫掌印大监韩津生先前离了趟宫，忽然下落不明，生命玉牌崩裂，意味着东宫麾下，修为最为高深的助力之一，竟然莫名其妙身死道消了。 武兴宜直觉得是周达那个私生子下的阴手，但他没有证据。 百里家未来的掌舵人，早已投效东宫的百里策在刀皇陵被打成了废人，更是承受不住前途尽毁的压力，直接寻了短见。 凌晨和废太子皇叔那个嫡女生的女儿，竟然觉醒了武氏皇族天生雷体的血脉！ 那还只是个小女娃，算不上多大威胁，杀人灭口的机会多得是。武兴宜不忿的是，这件事由周达察觉汇报，父皇还给了那个私生子调令诸城守军的权限。 而东宫，若不是母后在龙虎卫里的老钉子还在，至今还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重大的事情，那个周达在前方大权在握，他这个太子在东宫一无所知。 又是天机阁，又是龙虎卫，武兴宜有时候真觉得，父皇偏心了！ 偏这个时候，皇弟还来添堵。 帷幔撩起，气质温和的男子从隔间里走出，对着武兴宜略一行礼，旋即在对面坐下。 在他之后，神色阴沉的武兴平缓步跟出，见礼之后，也坐了下来。 “陆神医……”武兴宜将一盏茶杯移至对面男子桌前，开口问道：“我弟弟的情况如何？” 天下五大宗门之一，药王谷谷主‘陆沉’受太子殿下所托，入宫给近日身体不适的皇后请平安脉。 陆沉怎么也没想到，真正要瞧病的，是五皇子殿下，还是那种难以启齿的病状。 不过到底江湖沉浮多年，陆沉面上没有丝毫稀奇吃瓜之色，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叙说很普通的一件事情：“相看两厌，确实是毒王张蟾的手法。” “果然是他！”武兴平脸色愈发阴沉，双拳紧攥，忽然中毒，他没有找上栖霞峰质问，也没有寻洛山擅专药理的师长求助，而是马不停蹄赶回了朝安城。 原因无他，主要这件事实在太过丢脸！ 和田芸的苟且还能硬掰是男女之情，不由自主。但行鱼水之欢时被下了状似花柳的毒物，这件事闹开，丢人的不是林弈楼，是他自己！ 话说回来，他和田芸的事情，从不曾泄露过，林弈楼竟然知道，还顺藤摸瓜知道他们的幽会之地？倒是听说深爱田芸的陈涛一刀两断时干脆利落，毫不留情，莫不是那人早已察觉了什么？据他所知，陈涛和林弈楼走得倒是挺近，时常对饮，林弈楼难道是因此才知道他与田芸的龌龊？ 总而言之，这一遭，田芸招惹的麻烦，却连他一起坑进去！ 讲真的，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若林弈楼此刻在他面前，武兴平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武兴宜随意瞥过直要暴起的弟弟，轻哼一声，看向陆沉，态度恭敬：“陆神医，不知这毒……” “放心，这毒不伤人命，解毒也不算难，就是……”陆沉苦笑两声，神色无奈。 武兴平眉头顿时蹙起：“就是什么？” 将一个碧蓝瓷瓶放到武兴平面前，陆沉轻叹出声：“这毒要解不难，就是配药比较麻烦，需要好几味珍贵药材，且欲速则不达，制药起码需要一个月。这瓶子里的药，可助五殿下压制瘙痒不适。” 武兴宜拱手一礼：“那就有劳陆神医了。” “太子殿下客气，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这就回去配药去。”陆沉出口告辞。 “劳烦陆神医。”武兴宜起身相送，武兴平也跟着起来送客。 待陆沉离去，武兴宜淡淡瞥过弟弟一眼，哼笑出声：“都说我们兄弟之中，你修为天赋最佳，父皇也偏宠你几分，结果……找了个周达埋在洛山剑宗的暗桩做姘头？还搞出了烂事，真是把你给能耐的！” 武兴平也觉得今次丢了大糗，无言以对，只问道：“那女人呢？可招什么了？” 可怜田芸，只以为身份尊贵的情夫当真要带她入宫求医，结果刚到东宫，椅子还没坐热，就被拿下了狱中盘问。 武兴宜嗤笑出声：“什么也没说，梨花带雨哭了半天，只会求饶，说她根本不知道东宫和龙虎卫面和心不和，更不是周达安在你身边的眼线。这话应该不假，否则，她不会傻乎乎地跟你直言她在为龙虎卫做事。但她有没有无意间给那边透露过什么敏感的事情，还得仔细问问。” “嗯，对了……”武兴宜意味深长看了弟弟一眼，笑得别有深意：“她口口声声称，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还说你答应将来封她做侧妃。” 武兴平的脸更黑了，冷哼道：“随口戏言罢了。” 第235章 令人着迷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感觉初秋的凉风尚未抓紧，眨眼秋末的萧萧落叶已经开始纷飞。 时间过得真快！ 这大概是林弈楼最大的感受。 如果忽略掉偶尔和沐云初的云空间会面，彼此对照了一下又排除了哪些地方的杂役俘虏这等地下工作不谈，回归洛山的生活平静无奇。 修行，其实本来就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不时和清灵妹妹携手游山，下山去云边镇逛逛，回味回味人间烟火气；再或招呼上栖霞峰的几位同门，闲聚个餐，就是枯燥修行生活中的小确幸。 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岳清灵失去了小蘑菇这个学生，迎来了新的指点对象。 小师妹九月！ 风师伯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亲自带了亲传弟子一段时间后，强大无比的剑意传了不少，九月的脑容量崩溃了无数次，在感觉九月领悟得差不多了，再继续硬教也是徒劳，风师伯很干脆地把人丢回栖霞峰，让陈素衣帮忙带着巩固根基。 然后这件事被陈素衣丢给岳清灵。 林弈楼莫名有种职场工作层层下发的既视感，然后觉得清灵妹妹天生夫子命。 九月很是踌躇，毕竟在她记忆中，这位师姐貌似不喜欢妖族，下意识地想去找年糕谈心，开导半妖师妹的年糕全程红脸，语气结巴。开导有没有成功另说，就那副模样，逗得九月忍俊不禁，倒是轻松了不少，就是奇怪年师兄出门一趟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何那么容易红脸？ 出乎九月意外的是，第一天被四师姐带着教导修行，岳师姐很耐心，而且温柔，并没有她以为的，会对上一位冷脸师姐的情况。 “你怎么了？”岳清灵觉得小师妹眼神有些奇怪。 “没事！”九月一个激灵。 “专心一点。”岳清灵严肃了一下，手起剑招，说了些许心得，讲了几处窍门。 九月听得连连点头，觉得四师姐讲的东西深入浅出，她竟然都听得懂，真是比师父靠谱多了。 “……别胡说！”岳清灵一时无语：“这些本就是基础东西，自然简单，风师伯懒得折腾这些，先把高深剑意传授与你，再让你回来慢慢打磨……” 怎么感觉好像是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九月敏锐读懂了四师姐此刻的心思，呵呵道：“师姐是不是也觉得不靠谱！” “好好修炼，不要多话。” “哦。” 栖霞峰后山，小师妹九月迎风舞剑。 暂时停了教导的岳清灵坐到树下，林弈楼已在树下坐了多时，正看着一封书信。 “同州的信？” 看林弈楼看得浅笑连连的样子，岳清灵猜测出声。 “嗯。”林弈楼应了声。 凌晨不愧是曾经的大商骄子，林弈楼回到洛山不到十天，就收到了凌晨到达同州发来的平安信，效率极高。 在这之后，三不五时就能收到同州来的书信，凌晨多是代笔，真正想发信的自然是小蘑菇。 小丫头事无巨细，看了什么，玩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都想跟师父师娘分享。 岳清灵瞥过一眼，有些诧异。 内容还没看清，主要是惊奇内容竟然没有加密。 谨慎小心的凌晨，历来习惯了将内容按照林府的加密模式撰写，再由林弈楼自行破译，哪怕小蘑菇说的都是一些闲话家常。 “想看吗？”林弈楼将信一折，遮住内容，侧目笑问。 生怕林世兄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什么“想看亲我一下”的浑话，岳清灵轻笑摇头，不上这个当。 林弈楼只得乖乖把信奉上：“还是看看吧，有惊喜！” 岳清灵这才笑吟吟接过，阅读起来。 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信不是凌晨发来的，而且林府老封君，怪不得不曾加密。 信中，老封君毫不吝惜地对小蘑菇老大一通夸赞之词。 看过凌晨之前的来信，岳清灵知道，初访同州林府，在得知小蘑菇是林弈楼收的弟子，林府老封君亲自接待了人，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小蘑菇可以说甚得老封君宠爱，如今俨然成为了林府的一位小主子！ 今日，老封君更是破天荒地来了封信，直言说亲风波也过去很长时日了，这个麻烦已然消弭无形，既然如此，没事别一直耗在洛山，赶紧回来把亲结了！看到小蘑菇那么可爱，她想抱孙子了！ 她还说已经联动了岳夫人，也会给岳清灵来信，催其早日回京，择时完婚！ 林弈楼只能说，催婚来得毫无预兆！ “这……”岳清灵看得脸色绯红，声音都有结巴起来：“世兄，这事，你，你怎么，想？” 林弈楼也是无语问苍天，英年早婚他倒是不介意，只是来洛山要做的事情还没成呢！ 他怅然轻叹，故作满脸纠结之状，貌似沉思了会，才缓声开口：“且等几年吧，毕竟进洛山剑宗修习不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突破势成境界。” 岳清灵目中难掩失望，淡淡“哦”了一声，心想世兄聚气初境飙到通玄巅峰的速度已是恐怖至极，短时间内想要一口气突破势成，多少有些痴人说梦了！ 巩固通玄巅峰境怕是都得耗费不少日子呢！ 林弈楼笑着牵过清灵妹妹的手，温柔说道：“放心，也不是说非得突破势成，就是，再待一两年吧，你应该清楚，成婚意味着什么？有些责任，没必要那么早担，至少，不用这么急。” 岳清灵一时沉默，所谓成家立业，成了家，自然得立业！ 她是先锋神将府的独女，责任无可逃避，回家成亲后，她应该再不可能回到洛山过悠然修行的日子了，而是会和刀皇陵遇到的季清河一样，领职入军。 她其实挺期待的，毕竟她的梦想，就是成为保家卫国的女将军！将来和父亲一样，成为大夏神将！ 很明显，林世兄的想法并不一样，岳清灵不禁稍感忧愁，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弟，你是不是，不喜欢军人？” 林弈楼一怔：“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你一直说，厌恶战争……” “那不一样。”林弈楼出声打断，语气认真：“没有无数将士固守边疆，负重前行，何来四海承平，国泰民安？争霸天下是帝王枭雄的野望，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当年南岭州洪水肆虐，大夏军部同样出力不少，为救百姓葬身洪峰的将士不止一两个！保家卫国的军人，永远值得任何人尊敬！这点，不容亵渎！” 岳清灵一时愣住，觉得说这话的林世兄，实在是……令人着迷！ 第236章 追梦 练剑的九月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目光偷偷摸摸地瞄向目光相对，直要拉丝的师兄师姐，满脸吃瓜表情。 “说得好！” 陡然间，一声笑语，吓得九月一个激灵，树下不经意间目光相对，正深情对视的林弈楼和岳清灵也是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人，三人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师父（师叔），见过慕容峰主，见过慕容师兄。” 突然来到后山的，正是陈素衣，还有雁回峰峰主慕容瑾，以及其子慕容海。 先前叫好的正是慕容海，他抱着长长的匣子，回礼之后笑道：“一直想来栖霞峰拜访下林师弟，可惜有事耽搁了几天，林师弟就闭门谢客了，今日有幸，总算见到了。” 林弈楼赔笑两声：“慕容师兄谬赞，这实在是，盛情难却之人太多，确实接应不过来，只能躲躲清净。” 说熟不熟，和这位慕容师兄在刀皇陵倒是接触过，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此刻面上的微笑，也让人很有如沐春风之感。 “可以理解。”慕容海温和笑道：“很想跟林师弟说一声佩服之至。我自认也是厌战之人，但若那天万兽令牌在握的人是我，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干脆利落将那等神器毁掉。” “慕容师兄谦虚了。”林弈楼拱手轻笑。 慕容海微微颔首，没有继续互吹，将手中长长的匣子抬起，朝岳清灵递去打开。 长匣之内，放着一杆长枪，银灰色的枪杆上，有龙纹盘绕祥云，冰冷的枪尖反映日光，寒芒闪烁。 匣开枪现，一股凛然寒意涌现。 这股气息岳清灵很熟悉，毕竟她与其数次对阵，打过不少交道。 “这是……”岳清灵语气惊奇：“郁垒箭！” 刀皇陵内，岳清灵将郁垒箭当作战利品收缴，但其实岳清灵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件宝物，射艺她自然也练过，但到底不是以箭术擅专。另外，能驱动郁垒箭的弓难寻，神荼弓，郁垒箭，本就是一对，普通的弓根本撑不住郁垒箭的凌厉之气。 但若说卖给宗门换点积分，或者去外面的修行者交易商行出售掉，独有箭却没有弓，价格大打折扣，林弈楼和岳清灵都觉得有点亏，如此神箭，哪怕留着当收藏也比贱卖强。 这事被陈素衣知道后，便将郁垒箭讨了去，岳清灵自然不会觉得师父要夺弟子之物，交付之后，甚至都有点忘了此事。 想不到今天，神箭竟然变成了神枪，复现眼前！ “不错！正是郁垒箭！”慕容瑾微笑道：“你师父前段时间拿着那支神箭来我雁回峰，要我重新炼制，我觉得吧，论剑，你已有大夏龙雀在手，想来再没有哪柄剑比它更衬你。所以，我就寻了些好材料，以郁垒箭为核心，重新熔炼，打了杆神枪出来。” 岳清灵目光发亮，心跳不由自主加速起来，难抑激动之情，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场除她之外，并无其他人经年学枪。 “岳师妹。”慕容海又将匣子往前递了些：“请吧。” 岳清灵也不矫情，将银灰色的长枪从匣子中拿出，顷刻，枪出如电，烈风声响，动若蛟龙出海。 “哇！”九月看得惊艳，赞叹地微微张嘴。 陈素衣微微颔首，神色亦是赞赏。 “不错！”慕容瑾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我，果然是杆好枪！” 林弈楼笑道：“慕容峰主炼器锻造的手段，确实可许天下第一流，名不虚传！” 慕容瑾朗声大笑，看着林弈楼连连点头：“你很不错！当初本峰主若是坚定一些，开的价码再大些，指不定你这会已经是我雁回峰的弟子了。” 陈素衣随眼一瞥，呵笑道：“他就是客气一下，你还喘上大气了？” “胡说。”慕容瑾随口笑道：“林师侄说的明显就是肺腑之言！” 慕容海摇头笑笑，觉得父亲自夸的时候，总是挺不要脸的。陈素衣懒得与之扯淡。林弈楼非常人情世故地笑认方才所言，绝对发自肺腑。 那头，岳清灵几招岳家枪演练完毕，甩手抛枪而出，长枪直冲天际，又随她心意，俯冲落下，扎进身前一米之地，枪尾轻颤。 感受着长枪震颤中传回的力量，岳清灵心下惊叹。 不愧是由郁垒箭熔炼而来的神枪，手握持枪，施展出来的招式，威力无形间就壮大了三四成，她还感觉到了郁垒箭的精准属性，飞枪抛射，直如利箭离弦，这是连父亲那杆开天枪都没有的效果。 “好！”九月连拍着手，高呼出声：“师姐好棒！” 岳清灵回以微笑。 慕容瑾微笑上前，随口一问：“如何？” 岳清灵语气赞叹：“除了父亲那杆开天，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枪！” “那就好。”慕容瑾伸手笑道：“承惠，三十二万积分，多谢师侄。” “啊？”岳清灵顿时一愣。 “怎么？你不会以为这枪白送吧？”慕容瑾理所当然道：“虽然核心的郁垒箭是你的，但为了重新熔炼，我可也出了乌精钢，亚龙鳞等不少的好材料，当然，最值钱的，自然是本峰主这天下第一流的手艺！三十二万积分，已经是友情价了。” “慕容峰主所言不错……” 岳清灵不禁有些难为情：“就是……我没那么多积分。” 林弈楼察觉到了剑仙师父似笑非笑投来的目光，摇头叹笑两声，也走了过去，鬼王宫一役他获得的十万奖励积分几乎没怎么用过。 就是……怎么有种剑仙师父和慕容峰主合起手来坑他们小情侣身家的感觉？ 岳清灵在洛山几年多少有些积攒，最终，林弈楼出资九万八千积分相助，清灵妹妹成功从慕容峰主手中购下神枪，然后小两口双双从山门中产重返小康。 交易完成，玉牌积分到账，慕容瑾随口笑道：“好了，东西是你的了，这枪炼制成功，我倒是没取过名字，岳师侄不如自己取个合心意的。” “名字么……” 岳清灵沉吟起来：“这枪乃郁垒箭熔炼而成，有利箭精准的属性，一枪既出，追魂夺命，那不然，叫追魂枪？或是追命枪？” “倒是也有几分气势……”慕容海轻抚下颚，思索出声：“但岳师妹是女子，追魂追命，总感觉不太搭。” “叫追梦吧。”林弈楼看着清灵妹妹，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你就是我的梦啊！ 话没出口，但眼神到位，会意的岳清灵不禁脸色泛红。 第237章 醉酒 九月面带微笑，双眸轻眯，又开始了吃瓜时间。 陈素衣轻轻哼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走了。 慕容瑾也走得骂骂咧咧，当谁没年轻过一样，这世道，卖个货还得看两个师侄在那眼神勾勾搭搭，晦气！ 跟在父亲身侧的慕容海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他是不是也该找个伴侣？看林师弟和岳师妹那样，貌似挺不错的样子？ “傻小子……” 一看那略有艳羡的神色，慕容瑾就知道自家儿子动了什么念头，随口笑道：“智者不入爱河啊……” “非常有理。”慕容海点头笑道：“那问题来了，慕容峰主怎么会有我这么个儿子？莫非，我并不是您亲生的？” 慕容瑾被说得噎住，抬起手轻弹了下儿子脑门，哼声道：“别没大没小的！” 慕容海揉了揉额头，吐槽道：“说不过就动手啊。” …… …… 后山，岳清灵指点九月的时候，爱不释手地又耍了一通枪法。 午间的饭食用早已备好的饭盒打发一下，林弈楼也与岳清灵磨炼起剑阵，直至夕阳西下，一日修行结束。 九月蹦蹦跳跳地离去。 本和陈涛师兄约了酒的林弈楼受到清灵妹妹的邀请，感觉有些奇怪，毕竟在这之前，他已经约过岳清灵今晚凑局，但清灵妹妹直言有事婉拒，临到头来，却说要酬谢林世兄积分相助，购得追梦枪，想要亲自下厨答谢。 林弈楼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话到一半，便被打断，看着语气微微不善，似乎非要他二选一的岳清灵，微怔之后，倒是有些明白，清灵妹妹这是起了二人晚餐的兴致，打心底不想去人多嘈杂的酒局？ 既然如此，林弈楼果断鸽了陈师兄，毫不犹豫选择重色忘义。 旋即约好时辰，林弈楼先回闲月阁梳洗，换了身衣服。 既然要亲自下厨，总是需要些准备时间的，林弈楼特意练了会字，横竖撇捺之间，自有符意。 “还真是修行无处不在啊。” 自笑一语，林弈楼忽地心血来潮，改练字为作画，在白纸上勾勒出清灵妹妹的模样，待到画作落成，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林弈楼卷起纸稿，去了落月阁。 …… …… 清灵妹妹的落月阁里散发着熟悉的淡淡花香，接过林世兄奉上的纸稿，岳清灵好奇打开一看，微微怔住：“这是……我？” “如何？”林弈楼淡笑两声：“总不好空手上门蹭饭。” 画像上的人儿并非传统的绘画技法，而是q版的画风，对岳清灵来说，从未见过的风格多少带着点新奇，那纸上头大身小的自己，瞧着还怪可爱的，遂微微一笑道：“师弟说笑了，我去你那蹭饭的次数也不少，难道每次都要计较？不过这画，我很喜欢，六师弟真是多才多艺。” “喜欢就好。” 林弈楼笑了笑，在岳清灵的带领下，来到落月阁不算陌生的食厅，看着桌上的菜肴，情不自禁微微惊奇。 毕竟只有两人，菜色不说多么丰富，但不管是白灼碧藕灵虾，还是雪鹿肉炖红灵菇，或是清蒸金鳞鱼……总之，桌上的几道菜，都是食材珍贵的美食，并且都是林弈楼平日喜欢的口味。 “怎么瞧着……” 林弈楼略感稀奇：“你这顿饭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准备多时啊？” “确实准备了些日子……” 岳清灵微笑着将桌上两个青玉酒杯斟得七分满，一边说道：“我知道年糕其实已经备了不少好菜，大秀峰的陈涛师兄前两日还特寻了几坛子红庄丹泉，沈师弟似乎也想凑个热闹……” 她微微一顿，先举杯与林弈楼饮了杯酒，再度斟酒时才继续道：“六师弟今日凑局，不巧大师兄，三师姐都有事，二师兄寻常见不到人，十次聚餐能抓到一次都算幸运。山中修行岁月悠长，洛山长大的山门弟子没有过生辰的习惯，所以师弟虽然没有特别说明，但我知道，今日的酒局，是要贺师弟生辰之喜。” 她一边说着，再度举杯：“世兄，生辰快乐。” “原来你知道啊。”林弈楼摇头一笑，也举杯相碰，再度一饮而尽，然后也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先试蒸鱼，再尝鹿肉红菇，眼神微亮：“可以啊！确实不错，还真是下过功夫的。” “两家定亲，互换庚帖，我自然知道。”岳清灵微微笑道：“口味是问年糕知道的，至于做法，我去请教了云边镇最有名的大厨，学了一下，世兄喜欢就好。” “论美食之道，我自认还是有几分造诣的，师姐这手艺，甚美！” “那就多吃点。” 纤纤玉手剥落虾壳，岳清灵正要将肉色红白相间的大虾放到对面寿星的碗中。林弈楼心中生起些许逗趣之意，直接张嘴往前一凑。 岳清灵微怔之后，轻笑两声，会意地大虾放进张开的口中，笑得有些妩媚，碧玉手指划过唇舌，林弈楼冷不丁心头一颤，再看对面巧笑嫣然的清灵妹妹，颇有种想要挑逗人的反而被逗弄了的感觉，心跳一时微快。 说着山门内的日常，配些儿时趣事下酒，不知不觉，随着桌上酒菜渐消，天边月挂苍穹，林弈楼有些恍惚，不知怎么地，清灵妹妹也挂到了他身上。 这姑娘今夜酒喝得有些猛，劝都劝不住，林弈楼将依偎在身的岳清灵扶正了些，再度问了句：“你真没事？有事不要藏在心里，借酒消愁向来愁更愁的……” “借酒消愁？呵呵……”岳清灵连连轻笑几声：“谁需要借酒消愁？我这明明是在壮胆！” 林弈楼一时怔住：“壮胆？” “世兄，我最近很少做噩梦了……” 面对清灵妹妹忽然这么一句，林弈楼只能愣愣应道：“那……挺好的啊……” 岳清灵在酒劲下俏脸绯红，带着轻笑的红唇顷刻凑近，贴近耳旁，吐气如兰：“但我近来总做一些……羞人的梦！世兄还真是没说错，这世间最克制噩梦的，还真是……春梦啊！” 林弈楼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哑：“你真的喝多了！” 第238章 顺心意 “自然是喝多了，本来就是，故意醉酒壮胆的嘛！” 岳清灵笑逐颜开，坐在林弈楼腿上，靠在情人怀中。 林弈楼闻到了清冽的酒气，还有清灵妹妹身上独有的清香，虽没有豪迈的姑娘那般痛饮，今夜其实他也喝了不少，酒劲上头，怀中诱惑，他已感觉有些难受。 “我扶你进房休息。” 慵懒贴在怀中摇头撒娇的人儿仿佛骨头都是软的，扶是扶不起来的，林弈楼索性将清灵妹妹拦腰抱起，他虽然还从未进过心上人的卧房，但对落月阁熟悉得很，倒也知道是哪个房间。 提脚轻轻点开房门，林弈楼将人轻轻放到了床榻上，刚要起身拉过被子，卧榻上的清灵妹妹一个灵巧的翻身，将他压倒在了床上，巧笑嫣然，或是动作太猛，不小心打了声嗝，更显羞怯，巧笑嫣然：“世兄准备走了？” 林弈楼清晰地意识到了，他还没曾色心大起地做起猎人，就已经先一步成了清灵妹妹的猎物，今晚的感觉没错，他才是被挑逗的那一个！ “你到底是……” 林弈楼不由得苦笑两声：“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样？” 岳清灵把头搁在林世兄温暖的胸口上，声音懒洋洋的：“林世兄不喜欢吗？” “我……”林弈楼觉得这个问题还是诚实点回答比较好：“喜欢。” 岳清灵笑了声，意味深长：“那你怎么还一动不动地躺着？” 林弈楼觉得这多少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把身子一翻，反将岳清灵覆在身下，长叹口气：“你是在考验我的君子纯度吗？我真的，也不是那么坐怀不乱的人啊！” “人家才没那么无聊考验你，我也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如此……” 岳清灵微笑摇头，轻轻开口：“回山之后，我时常做些，连自己都觉得羞耻的梦，我曾怀疑是欲念仙子的魔琴之音还有些余劲残留，不过三师姐替我检查了一番，全然并无异常。不过，这反而更让人难受了，仿佛是我天性如此，天生是个不知羞耻之人。近些时日你说我总是心不在焉，便是这个缘由。” 林弈楼听得有些怔住：“这……那你这……” 秋水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林弈楼略显呆滞的脸，瞧着那绞尽脑汁，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样子，岳清灵莫名觉得有趣，轻笑出声：“师父也看出来了，我状态不对，我忍着羞耻心与她交谈过后，得来她好一通嗤之以鼻的嘲讽。” “师父说了，少年慕艾，男欢女爱，最是正常不过，我对自己未过门的夫婿，更是心悦之人有几分旖旎遐想，再怎么说也是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事情，有何好见不得人的？” “修行有万般法门，栖霞峰讲究凭心而动，顺心而行……今日，世兄说保家卫国的军人值得所有人尊敬，不容亵渎时的样子，实在是，迷人极了！我本还有些犹豫，但那一刻心想，既然动心，自然要顺心意！” 她张开双手，环抱过林弈楼的脖颈，笑起来的时候，媚眼如丝：“今日恰逢世兄生辰，我自当贺礼，送予世兄，赠世兄良辰美景如画，可好？” 林弈楼觉得，清灵妹妹话说到这个份上，诱惑的姿态玩到这个程度，他要是还忍得住，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男人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轻轻吻住那微张着的红唇，残余的理智，让他没忘记随手画出几道横竖为框，在门口封起一道结界。 然后，便是拆礼物的时间。 今夜借酒壮胆，貌似格外豪迈的清灵妹妹在衣裳一件件剥离的时候，像极了先前被她剥壳的大虾，变得又红又烫，最后只掩耳盗铃地捧着脸，任动作有些生涩的林弈楼慢慢施为。 最终，榻上身影交缠，春宵一刻值千金。 虽然经验值尚且刚刚开始积累，但林弈楼也清楚，对姑娘家而言，第一次大多疼痛难耐，甚至谈不上任何愉悦。 林弈楼特别地极尽温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势成圆满境的天之骄女远比寻常女子强悍得多，除了最初不适的眉头轻蹙，清灵妹妹仿佛很快适应了节奏，面色桃红，不自觉婉转低吟的娇喘声中，并没有多少痛苦的幽怨，更多是愉悦销魂的意味。 愉悦是清灵妹妹的愉悦，销的是林弈楼的魂。 …… …… “真不会……” 换算一刻千金，待价值好几千金的春情过去之后，林弈楼盘转着鱼水之欢后清灵妹妹散乱的青丝，悠长悠长吐出口气，小心翼翼问了声：“后悔吗？” “嗯？”感觉有些疲倦的岳清灵慵懒地与林世兄交颈而卧，不明所以：“后悔什么？” “没有大红喜袍，没有龙凤花烛……”软玉温香在怀，林弈楼依旧觉得此情此景梦幻得有些草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 “世兄，我没有稀里糊涂……”岳清灵纠正道：“人家思虑了很久，才最终下了决心的。” 林弈楼轻声叹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岳清灵想了想，微笑说道：“可能平常家的姑娘都期盼洞房花烛夜，不过洛山这些师长师兄师姐里，不曾完婚的伴侣大有人在，看多了，心中倒也没有那个执念，情到浓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也不是非得忍到洞房花烛夜。再说，世兄之后一年半载的又没打算成亲，这得忍到什么时候？” 清灵妹妹略显大胆的话语让林弈楼无言以对，莫名有种修行界贵圈真乱的感觉，口中只能说道一声：“你说得对！” “那……世兄，你还行吗？” “别瞎问问题！” 岳清灵微撑起身，一时春光乍泄，迟疑的语气应是无意，但在林弈楼听来却似有种挑衅的意味，立时翻身将人覆压回去，顷刻战鼓再起，温柔略减，稍添狂野。 “世兄，你过分了！你，你混账！你坏死啦……”被摆出羞人姿势的岳清灵咬唇瞪眼，然而此情此景，不止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更添无尽魅惑。 第239章 这是要命啊! 悠悠梅开二度。 学了几个新姿势的岳清灵略感羞恼，香汗淋漓时瞪眼依旧是妩媚动人的模样：“想不到，林世兄竟然是这样的人！” 林弈楼赔笑着将人揽进怀中，轻吻心上人眉眼：“清灵妹妹，答应世兄，这般妩媚妖娆的你，只有我一人见得到。” “你说的什么废话！”岳清灵握起拳头往林弈楼胸口捶了下，用劲不小，似乎真的动气：“虽说情到浓时，不是非得等到洞房花烛才行好事，但若不是婚约既定，你我早晚成婚，我岂会同你……你，你真当我是不知廉耻？”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林弈楼赶紧安抚：“我的意思是，在下何德何能？能揽绰约仙子入怀，真想找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把你深藏起来，只属于我一个人。” 岳清灵脸色怪异，眉头轻蹙：“怎么听着……有种杀妻后深山埋尸的既视感？” “你说的什么鬼话！”情意绵绵的情话遭遇扭曲的解读，林弈楼同样脸色怪异，吐槽出声：“你把天聊死了！” 说完翻过身，神色微恼。 “好嘛，知道了……”安抚和被安抚的调换过来，岳清灵贴近过去，笑吟吟开口：“清灵自然只属于林世兄。” 林弈楼犹自觉得先前什么杀妻埋深山的话太过晦气，不咸不淡应了声。 “世兄……这是累了？” 感受到身后紧贴过来的温软，那娇柔的声音听得人全身发麻，说什么三师姐天生媚骨？林弈楼觉得今夜的清灵妹妹才是真正勾人心魄的狐媚妖精。 只那一声轻唤就听得林弈楼全身绷紧，再听那句又是略带寻衅的问话，林弈楼如何能忍？顷刻狠狠将人揉进怀中：“都跟你说了，别瞎问问题！” 岳清灵娇声媚笑：“那世兄好好惩戒奴家，清灵下次定然不敢了。” “……你真是清灵妹妹？不是哪个千年狐妖变的吧？”借酒壮胆的岳清灵放飞得让林弈楼难以招架。 “世兄觉得我像狐狸？那……要不要摸摸看，我有没有狐狸尾巴？” 诱惑的微笑，诱惑的声音，岳清灵牵起林弈楼的手往后带去。 林弈楼有种要爆炸的感觉，心中直呼太野了！太野了！ 另一只手随即也被牵住，岳清灵语笑嫣然，魅惑天成：“世兄，你可知道，那天被欲念仙子魔音所惑时，我做了什么样的梦吗？” 双手被带着在羊脂美玉上寸寸摸过的林弈楼：“……” 怀中的人儿轻轻颤动时，林弈楼觉得这姑娘大抵是疯了！他也快疯了！ 血气方刚的男人，哪个受得住这般刺激的挑逗？ “这是要命啊！”轻声自语一句，林弈楼沉沦欢海，难以自拔，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概不过如此。 …… …… “这是要命啊！” 深夜良辰，发出这般感慨的，除了林弈楼，还有沐云初。 自打重要的寻人任务被寄托在了自身境界的突破上，顾月影每天都觉得重任在肩。 林东家离山去探刀皇遗迹时还好，林弈楼回到洛山，无形的压力更是几何倍增，虽然东家从来没有催促过什么，但思想压力并非装作视而不见，就能够真的自行摆脱的。 总之，为了早日破境，顾月影很焦虑。 然后，沐云初就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中了大奖，还是倒了大霉，一言难尽。 修炼了合欢功的男女，最快的破境方式无疑就是双修，毕竟已经有沐云初成功案例在前。所以顾月影可谓极尽魅惑之能事，恨不得把丈夫十二个时辰都钉死在床上，企图通过量变产生质变。 沐云初真觉得这正经的合欢功被练出了邪术的味道。 但看着顾月影身着轻纱泡在浴桶中，如含苞待放；看着她故意衣衫褴褛，却在厅堂中翩翩起舞；看着她衣衫半解，故作负荆请罪哀求模样，媚眼如丝说着“奴家伺候不周，请夫君狠狠鞭挞，莫要怜惜……”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沐云初觉得要不是有地仙初境的修为打底，这段时日下来，他怕是已经被家中娇妻榨干精魄，累死在床上了。 今夜，那妖精玩意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身崭新的明黄龙袍，一进屋沐云初就看得愣住。 顾月影见丈夫进来，面无表情地起身，语气故作威严，轻哼说道：“来人！替朕宽衣！” 得，五天前扮神圣的菩萨，三天前扮落难的公主，今天扮至尊的皇帝了……着实，会玩！ 沐云初摇头叹笑两声，上前应声：“微臣遵……” 玉带解下，龙袍轻开，沐云初声音一顿，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那明黄龙袍之下，啥也没有，又什么都有。 她竟就只套了一袭龙袍在身！ 顾月影还在装着严肃：“沐大人，怎么停了？宽衣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吗？” 偏就是这佯装威严的模样语气，与那龙袍半解的旖旎风情，强烈的反差感，沐云初一下子就麻了，将人拦腰抱起，往床上就是一丢，床幔放下，沐云初也故作冷酷地开口：“好啊，臣这就替陛下宽衣！” “沐卿家这横眉冷眼的模样不错，朕很喜欢！” “臣会让陛下更加欢喜！” 春风起，鲜花摇曳，云雨初歇时，满是褶皱的龙袍被汗水弄得黏糊。调皮的假皇帝偏不让身上唯一的衣服褪去，与丈夫在那拉拉扯扯，貌似情趣。 沐云初冷哼一声，手劲一大，龙袍应声而裂，顾月影一声惊呼，酥软如泥的身子被丈夫覆住，任其施为。 熟悉的节奏里，仿佛交融在一起的两股真气早已不分彼此，在两人身体里来回游荡，合欢功双修之法不必特意运气，已在床榻上的夫妻之间自然发功。 沐云初觉得今夜妻子似乎格外敏感，触碰之间颤抖不停，娇喘亦是不停，偏更是格外惹人兴致大发。 尽情尽欢的那一瞬，闭着双眼的顾月影发出声极致销魂的呻吟声，真气涌荡之中，睁开眼的顾月影双眸宛若流光溢彩的紫色宝石，气势大放。 “这是……”沐云初有些怔住。 “奇怪什么？”长长吐出口气，顾月影宛若力竭瘫倒在床，似笑非笑：“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在床上破境的吗？我就说过，我也可以！行了，歇了吧。” “不……不继续了？” “你不是天天喊累？” “……” 沐云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这成功破境了，妻子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花样百出了？他也不必天天做辛勤的老黄牛了！ 只是这其中是庆幸多些，还是遗憾多些，沐云初觉得：“其实还能再来一次。” 顾月影：“……呵，男人。” 第240章 可算找到你了 晨光照亮天边阴云朵朵，忽然飘落的初雪让人惊叹连连。 秋末未过，尚没到立冬的时节，今年的初雪，倒是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不少洛山弟子欣赏着初雪美景的时候，大梦初醒，神清气爽之余，还在卧房床榻上窝着的岳清灵觉得自己想死。 清醒后脑海中的记忆杀来，让她措手不及。 明明，她就只是多灌了几杯酒壮壮胆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彻底醉酒之后，竟然会变得那般极情纵欲！ 昨夜那样不知羞耻挑逗林世兄的人不会是她！绝对不是她！ 都是那个欲念仙子！自从听了那乱七八糟的曲子，她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三师姐的判断肯定是错的，余念的魔琴之音绝对还在她体内作祟！ 昨晚那个风骚至极的妖精祸水绝对不是她！ 林弈楼打着懒洋洋的哈欠，看着把自己藏进被褥里逃避现实的岳清灵，朝那被褥凸起处凑近，轻声笑道：“师姐，早啊。” 隔着被子的声音有些暗哑：“世兄，你先出去。” “呦……” 林弈楼呵笑一声：“翻脸不认人啊这是！师姐这是要用完就丢？” 被子里的声音感觉都快哭了：“你不要胡言乱语！” “躲什么呢？”林弈楼将自己也埋进被褥中：“你是忘记了，我俩现在盖的一条被子吗？” 不断抖动的被褥下惊声连连。 “世兄，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别啊，清灵妹妹，你可知什么叫一日之计在于晨？” “你不要……放开我！” “师姐昨晚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别说昨晚！昨晚那个人不是我！绝对不是！” “师姐，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是你自己添的柴，加的火，这会逃避现实，没什么用吧？” “……” 心上人一时语塞之际，晨间龙精虎猛的男人翻身而上，攻城掠地。 “你够了！我还要去指点小师妹修行的！” “无妨，你没醒的时候我已经飞信给了九月，今早休息，未时再去后山。” …… …… 另一边，同样纵情一夜，酣睡沉眠中醒来的沐云初却没有白日宣淫的风流。 吃完丈夫准备好的餐食，顾月影回到卧房，沐云初没有跟着进去，只在外用符纸布下结界，然后盘腿而坐，入定冥想的同时，在门前护法。 卧房内，顾月影拔出一个小瓷瓶的塞子，跟塞子连在一起的透明滴管中，有为数不多的血液。 一滴鲜血自滴管末端滴落，悬浮于顾月影右手掌心之上。 将瓷瓶重新塞好，随即，顾月影运功起念，真气运转间，双眸绽放紫色华光，视线所及，掌心上那滴鲜血仿若也成了紫色。 幻梦神游之功起意，顾月影右掌握拳，将那滴鲜血攥在手中，同时闭眼。 顷刻，她宛若神魂出窍，穿进无数梦幻光影之中，又在转瞬之间，穿进一片无尽的黑暗。 …… …… 视线再度清晰之时，光线依旧昏暗。 这是一间暗无天日的囚牢。 被精钢铁链绑在十字铁架上的囚徒浑身千疮百孔，被鲜血染得黑红衣衫敞开，看上去竟似无一块好肉，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形如枯槁。 那张消瘦的脸庞已经有些脱相，但还是隐约能够看出，曾经未曾落难的意气风发时，就是林东家画像上那位俊逸不已的公子模样。 “可算找到你了……” 初次使用梦幻神游功法搜魂之术的顾月影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轻声唤道：“北山泾源！” 呼唤声宛若发自灵魂深处，即便沉沉昏迷之中，北山泾源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声音，眼睑轻颤，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瞧见貌若天仙的妖艳女子，奇怪地蹙起眉头，轻嗤出声：“你是谁？怎么，你是那个倒霉家伙的师姐还是师妹啊，也要来替他报仇？是要来砍我两刀？还是放凶兽咬我？还是泼我几桶溟河水啊？” 顾月影双眉紧锁，听着都觉得疼，特别是人族妖族数千年前划溟河为界，下了大禁制，溟河水泼到身上，明明表面无状，却直如烈火焚身，油锅烹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面前之人饱经折磨的模样，倒是十足说明了其境遇之艰苦。 哪怕非亲非故的，顾月影单看着都觉得心疼，不敢相信，林东家若见到好友这般凄惨，会多么难受，或愤怒……她摇头轻叹，语气温柔：“我并非真的在这里，北山公子，你我如今，算是梦中相见，在下顾月影，师承百花仙宫。” “顾月影……” 眼下情景虽然略感古怪，但眼看来人是友非敌，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北山泾源语气虚弱：“你就是梦中妖姬？你为何，会入我梦中？” 顾月影盈盈一礼：“受东家所托，特来寻北山公子下落！如今总算不辱使命。” “东家？” “大夏同州林府，左翼神将府遗子，林弈楼，正是在下的东家。” “是他？他让你来寻我？” “北山公子失联，东家觉得公子出了事，用北斗指南图的以血寻踪之法，确认了公子被困洛山。约莫两年前，他经过入山试，成为了洛山弟子，特来寻公子下落。只是东家只知公子被困洛山，然洛山五峰范围之广，却无法准确定位，公子身在洛山何处。直至今日，我突破地仙初境，方能用幻梦神游搜魂功法，入北山公子梦中。” 听着顾月影的话，北山泾源目光骤闪，心中百感交集，扬起的笑别有深意。 他本已打定主意，将来若有脱困之机，必要荡平洛山，大开杀戒，非人族之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难平他心中饱经痛苦，积攒已久的暴戾之气。 今日妖姬入梦，却告诉他，他的好友，为了寻他救他，竟然已经混入洛山剑宗，一直在企图救他脱困？ 他此刻心情，当真格外复杂， “时间宝贵，废话就不多说了……” 顾月影觉得眼前的北山泾源笑得略显诡异，但也没心思纠结太多，只是问道：“北山公子，你为何会被困在此处？” 北山泾源仰头靠在铁架上，怅然若失，静默片刻之后，才慢慢开口。 第241章 白日悠闲，午时会面 白日尽欢。 身心舒畅，洗漱完毕的林弈楼穿戴好衣服，去厨房准备爱心早餐，用厨房中剩余的食材，熬了鲜香四溢的海鲜粥。 出锅的热粥放到温和，还不见清灵妹妹出来，林弈楼没忍住笑唤出声：“再不出来，粥该凉了！” 岳清灵这才千呼万唤始出来，初尝禁果的姑娘面上的潮红还未尽褪，朝“讨厌”的情郎横眉冷目的风情，仍是明媚妖娆。 见林弈楼不觉有异，反而满目欣赏，岳清灵也知道自己瞪了个寂寞，轻哼了声，埋头吃粥。 林弈楼觉得有趣极了，醉酒后的清灵妹妹千娇百媚，像极了千年的狐妖，魅惑勾引之间，让他连连崩溃，直要大呼饶命。 晨间酒退清醒的岳清灵更像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明明昨晚玩得比谁都狂野，反而今早一副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模样，反差之大，更添妙趣，一个清灵妹妹，两副床笫风情，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你别笑了！”岳清灵觉得此刻林弈楼嘴边噙着的那抹笑意充满了登徒子气息，惹人羞臊，继而厌烦。 “没笑，没笑啊！” 昨夜今晨，两度风流的林弈楼顿时正襟危坐，满脸正经，连问这粥是否合胃口，会不会太凉，锅中那些是否要再热热？ 岳清灵默然片刻，吐气出声：“不用麻烦了。” “怎么闷闷不乐的？”林弈楼见对面的清灵妹妹神色有些紧绷，情不自禁略感忐忑，扪心自问，莫不是先前着实过分了？ 岳清灵舀勺粥入嘴，嚼食时摇了摇头。 “你该不会是……”林弈楼挑眉道：“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了？” “冲动自然是冲动的，但这种事，没有点冲动的狂性，怕是打死也做不来。” 吃粥的岳清灵幽幽叹息：“就是心里实在，臊得慌！觉得自己，怎么会成了那样？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林弈楼不由得脱口而出：“别啊！” “嗯？”岳清灵一怔，旋即蹙起眉头，明悟林世兄这明显发自肺腑的劝声意味着什么后，又羞又恼：“世兄！你真是够了！就那么喜欢我那个样子？” 那自然是喜欢极了的！ 不过此刻的清灵妹妹明显有些恼羞成怒，林弈楼只温和笑着，给半空的碗里添粥：“不是你说的嘛，师父说了，男欢女爱，最是理所当然……” 他放下添粥的长柄勺子，握住岳清灵未握饭匙的手，温柔开口：“再说了，你我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三书六礼，婚书为凭，我此生不换，愿与清灵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有违此言……” “别说了……” 岳清灵打断出声：“都说刚刚欢好过的男人，甜言蜜语最不可信，将来的事如何，没人说得准，此刻好听的话说得再满，将来真有变故，徒惹笑话，最后不过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 “当然，清灵自是相信世兄的，希望世兄，切莫辜负，不要让我失望。” 林弈楼信誓旦旦：“自然不会。” 话音未落，一抹飞信流光穿过微微开着的窗户，落入手中。 岳清灵下意识看去，随口问道：“谁来的飞信？” 刚刚还说着山盟海誓，林弈楼自也不好这会刻意背着人读信，信纸展开，只写了两个字。 “午时？”岳清灵的目光自然而然凑近一看，疑惑问道：“这是谁啊？什么意思？” “先前与大秀峰的陈涛师兄订了些丹药，这是让我午时去取东西呢，他向来如此。”目光闪动的林弈楼半真半假地回答，他确实跟陈师兄购置了一些丹药，但这飞信明显是沐云初发来的。 而且，为方便起见，沐云初约见云空间的时辰，一直以来都定在夜深时分，这还是第一次早早约在午时……莫非，事情有了进展？ 林弈楼心有波澜，面若平湖，不动声色收起信纸，和心上人美美吃完早餐。 负责指点林弈楼的二师兄向来能不出现就不出现，从来不会天天要他何时到哪签到，需要指点小师妹修行的岳清灵习惯了做个严格的夫子，只是明明晨间就该开始的课程被某人擅作主张推迟到了午后，弟子堂更没有需要两人今早签到的讲课。 一整个白天，反而难得悠闲。 方才坦诚相见过的男女没一会就又情之所至地抱在一起，倒没有风雨再起，毕竟处子初破，晨间没忍住二度风流已是荒诞，刚吃饱饭就又想着盘肠大战，未免太过不懂得怜香惜玉，也禽兽过了头。 林弈楼只是抱着岳清灵，舒适懒散地躺在摇椅上，看着窗外风光，说着无关痛痒的小事，感觉似乎什么也没做，就耗光了上午的时间，又在厨房耳鬓厮磨，磨磨蹭蹭才将午餐弄好，吃过之后，感觉很有擦枪走火风险的岳清灵不想再继续与林世兄腻歪，提前去了后山，说要自己先练会追梦枪，毕竟新入手的兵器，需要多多上手，才能磨合得更好。 林弈楼也离开了落月阁，自然没去找陈涛，直接就回了自己的闲月阁。 步入卧房轻声长叹，忽然很是想念被妖女余念拐走的悟虚和尚。 “好不容易有个强悍的傀儡，需要时可以护法左右，还能让我以通玄力战势成，结果还没用几次呢，就被截了胡。” 吐槽声中，林弈楼在寝室四下布起层层结界，旋即靠坐在床，打坐入定了一会，待时间将至午时，取出符纸，真气激发，双目一闭一睁之间，便进入了水榭画廊的云空间。 没等一会，顾月影也出现在了云空间内。 “见过东家。” “不必多礼，嫂子请坐。” 待顾月影在对面椅子落座，林弈楼平静的声音中还是有稍可察觉的激动：“以前从未在这个时辰会过面，且向来都是沐兄出面，今日约得这般早，又是嫂子前来，莫不是，有了好消息。” 顾月影轻叹口气，笑了笑道：“确实是好消息，昨晚幸运，我如愿突破了地仙初境，今天早上，我已施展过幻梦神游搜魂之术，借北山公子的血为引，找到了他的所在。” 真不愧是恩爱夫妻，沐云初做事妥帖，顾月影也是这般效率，林弈楼顿时神色大喜：“太好了！他在洛山何处？” 第242章 旧事根源 “游龙峰。” 听到答案的林弈楼眉头微挑，倒也不算奇怪，洛山五峰之中，大概除了栖霞峰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北山泾源被困其他四峰的可能性，基本上都差不多。 说出地点的顾月影想着那囚室之内北山泾源凄惨无比的状况，没忍住又怅然叹息出声：“东家，你的朋友，很不好。” 闻言，林弈楼眼神微凛，北山大哥生命玉牌裂纹无数，只比身死道消的崩碎好上一丝，情况不好，算是预料之内。 他沉声一问：“多不好？” “经脉尽断，窍穴尽毁，妖丹被挖，骨头也断了不少，一身修为尽废，便是如此，还要日日忍受酷刑，身上的肉都被打烂了，四肢都有被凶兽嘶咬过的痕迹，三不五时地，还有溟河水浇到身上……” “好了，别说了。” 哪怕知道北山泾源处境艰难，听着顾月影句句道来，林弈楼还是听得双拳紧攥，眸中冷光大盛，森寒的语气甚至隐含杀意：“谁做的？” 顾月影道：“游龙峰主，田震卿。” 林弈楼下意识回忆了下那位没见过几回的田峰主，据说此人修为，仅在洛山剑神与水月剑仙之下，是洛山剑宗之内最强的人物之一。 心下觉得奇怪，若说田震卿遇上了妖族北山泾源，出于降妖诛邪之类的缘由，不管是直接杀了他，还是将他俘虏回洛山，都算说得过去，但在游龙峰内私设密牢，日日严刑折磨，这就不是单纯的诛妖了。 “可知为何？”他于是问道。 顾月影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娓娓道来。 …… 这不是林弈楼第一次听到‘程秀英’这个名字，毕竟绰号碧影幽蝶的程秀英以一手自创的蝶影剑法成名江湖，名头还是很响亮的。 程秀英师承洛山剑宗游龙峰，是游龙峰的小师妹，同样在袭天越应商皇之请，给岳清灵说亲的那个秋天，前后差不多的时间，程秀英死了，死于妖族之手。 这些林弈楼都知道，毕竟搜集洛山消息的时候，很难错过这桩那会轰动一时的惊闻。 只是林弈楼着实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就是北山泾源被困洛山的根源。 经顾月影转述，在北山泾源的口中，他与那位游龙峰的小师妹萍水相逢，程秀英意图除妖，北山泾源仗着境界上高出不少，纯属是猫捉老鼠，逗着玩，搞得程秀英接连吃瘪，怒不可遏。 不曾想那一次，程秀英并非孤身出行，而是一群洛山弟子下山试炼，就连游龙峰主田震卿也在，所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吃瘪倒霉的成了北山泾源，被田震卿差点打得连亲娘都不认识，只能狼狈逃窜。 林弈楼知道，北山大哥的性格向来不吃亏。所以是夜，北山泾源准备偷偷潜到洛山弟子下榻之处，企图找回场子，小小报复一下的行为，对此他算不得太过意外。 只是那晚北山泾源才刚刚潜行到洛山弟子下榻处的附近，就陡然察觉一股妖邪气息，带着阴森杀气。 出于本能的反应，北山泾源下意识循迹而去，出乎意料，在一间荒废的庙宇中，看见了程秀英的尸体。 与此同时，一样察觉到妖邪之气的田震卿带着几名弟子几乎前后脚赶到。 双双对视之间，就见北山泾源站在程秀英的尸体旁，而尸体上的致命伤，正是北山泾源最为擅长的爪功，胸口五个血洞，可以说瞬间毙命。 偏偏，在田震卿赶到之前，北山泾源骤见尸体，不经意间，条件反射地，已随手探查了尸体情况，指间也染上了些许血迹。 双方对视间，任凭北山泾源如何分说，终究百口莫辩，极度悲愤之下的田震卿更是暴怒出手，北山泾源先前被重挫，心有不甘，怀有动机；尸体上的伤口又与其擅长的功法吻合……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北山泾源就是凶手，田震卿根本不听解释，之前虽说北山泾源仗着境界猫捉老鼠地逗着程秀英，但田震卿也看出来，此子没有伤人之意，出手教训也只是小惩大诫，没下死手。 想不到，一时留情，竟会这般追悔莫及的悲剧，地仙大成境界的游龙峰主毫不留情的愤怒暴击，北山泾源当场就被打废了。 余怒尚深的田震卿却是没有杀了北山泾源，而是将其抓回了洛山，关押在游龙峰密牢之中，日以继夜的折磨着，发泄着内心无尽的悔恨与怨愤。 …… …… “程秀英，她不止是游龙峰的小师妹……” 云空间内，转述情况的顾月影在最后缓声说道：“她是田峰主一段露水情缘，却意外老来得女的亲生女儿，这是田峰主在折磨北山公子时说的。” “在得知此事后，云哥就第一时间跟游龙峰的老管事打听过，那孩子一出生，田峰主就将人接进了洛山，亲自照看，当真是把屎把尿亲自养大的，可以说是田峰主逆鳞，触之必死！如果田峰主打心里认为，程秀英是北山公子杀的，那他对北山公子如此残暴，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是杀女之仇，心之大恨啊……” 幽幽吐息，略作停顿，顾月影没忍住试探一问：“东家，你相信，程秀英真不是北山公子杀的吗？” 林弈楼沉默了下，想不到北山泾源的事情，竟然牵涉到了程秀英的人命官司。 “这种事，单听一家之词，终究难下论断。单从目前故事里的情景来看，我还是愿意相信北山大哥的，毕竟以他的性格，与程秀英不过萍水相逢，就算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一时倒霉被田峰主狠狠教训了一顿，也不至于做出杀人泄愤这种事情，那不是他的风格。” 林弈楼怅然出声：“不过，我信不信的，其实没什么意义，我是来救人的。” “明白了。”顾月影点了下头，旋即问道：“那东家，人关在哪里知道了，接下来，要如何做？” “直接闯游龙峰救人肯定是不现实的，动静闹大了，要面对的不止是游龙峰，而是整个洛山，需要从长计议……” 第243章 心虚什么? 林弈楼沉吟着，轻叹一声：“行了，今天先到这里吧，真是辛苦嫂子了，先前忘了说，恭喜嫂子，步入地仙之列！” 顾月影淡笑应道：“多谢东家，您只要记得欠我三个愿望就好。” “自然，嫂子有需要，随时开口。” “好，那我就先走……” “等一下。”林弈楼倏地打断，示意留步。 顾月影微怔后，微笑应道：“东家还有什么吩咐？” “有件事要劳烦沐兄辛苦一下……” 林弈楼微微凝肃地道：“当年，田震卿带一众洛山弟子下山试炼，具体情况，都有哪些弟子一起，麻烦沐兄帮忙仔细查查，我想知道那时候的细节。” “好。”顾月影颔首应道：“我出去就与他说。” “有劳。”林弈楼作揖一礼。 “分内之事，东家客气了。”顾月影回礼之后，心念一动，人便消失在了云空间内。 …… …… 今年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的第一场雪飘了三天，停歇之后，重新迎来了晴天。 生活按部就班的继续，除了林弈楼以及沐云初夫妻，洛山之内，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因为游龙峰囚禁的一个妖族被搜查出了踪迹，一场无形的暗涛汹涌正在悄悄酝酿着。 虽然林弈楼装得若无其事，但作为枕边人，岳清灵还是很敏感地发现，自从俩人发生肌肤之亲后，那天吃完午饭各自忙活，之后再碰上，林世兄心里就好像装了什么事情，只是试探问过，林世兄只道无妨，没什么特殊的事情。 岳清灵也没多怀疑，初尝滋味的男女，比起怀疑心上人有异，更喜欢沉浸在床笫间的欢乐。 短短几天，林弈楼留宿落月阁，就似乎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卧房中，被翻红浪的折腾过后，雨收云散，岳清灵静静感受着体内的真气流淌，似乎，确实有点微微的凝实？但好像……只是完全可以忽略的程度？ “世兄……”岳清灵裹着被单，拢了拢微有凌乱的头发：“你这个合欢功，好像……也没有，你吹的那么厉害啊？” 感受着体内几乎没怎么提振的真气，林弈楼一时语塞，心中只觉得……不应该啊？ 说实话，沐云初和顾月影双双突破地仙境界，对林弈楼来说，还是蛮震撼的，当初夏皇宝库中随手拿的蒙尘功法，却被莫叔评定为正宗的双修之法，若能修炼，其中妙用无穷。 一门功法，能让曾经的合欢宗称雄于江湖数百年，绝不是徒有虚名的！ 沐云初和顾月影珠玉在前，之前没有伴侣，林弈楼自然没什么想法，但既然与清灵妹妹已然有了亲密无间的关系，又握有功法玉简在手，正所谓不练白不练。 但这几日真的修炼下来，效果着实让人失望。 要说没有吧，确实也有助凝练了些许真气，但这个程度，简直鸡肋至极，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回想那会顾月影命悬一线，他开动脑筋，根据合欢功的妙用临时想的法子，成功率多高其实不敢说，但那会情况紧迫，也只能姑且一试。 如果沐云初当时初练合欢功，只能做到他与清灵妹妹这两日的进展，根本不可能将顾月影体内大半鸠歌之毒导入自己体内，梦中妖姬怕是早死于鸠歌之毒了。 但沐云初确实做到了啊！ 关键是，这合欢功还是他给沐云初的，不会存在沐云初藏私，有他不知道的什么诀窍法门在。 眉头微蹙的林弈楼微有不解，但倒是明白了当初夏皇丝毫没把这本蒙尘功法看在眼里，说送就送，一点不惋惜。 看来，这合欢功不是人人能够修炼得来？沐云初和顾月影算是撞大运的幸存者偏差？ 要如此说，还算有点道理，说起来，曾经的合欢宗也是创派的一对夫妻大限过后，宗门内再没有实力强劲的扛鼎人物，慢慢泯然众人矣，最终除名江湖，落下传奇帷幕。 “好啦……” 岳清灵笑了笑，贴进情人怀中：“练不成就练不成吧，双修之道，哪怕是正宗之法，终究有些偏门，还是脚踏实地，慢慢修行才是正道。” “师姐说得是。” 心下其实很是可惜，享受鱼水之欢的同时还能功力大增，在林弈楼看来简直完美，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沐云初那样的运气。 操…… 没忍住腹诽骂出了声，面上却是微笑依旧，低头在清灵妹妹额头琼鼻樱唇先后吻过，旋即将人抱起，惹得岳清灵一声惊叫：“你做什么？” “黏糊糊的，师姐，你不想洗个澡吗？” “……” 浴房之内，霎时水汽氤氲，花香轻扬。 鸳鸯戏水的荒唐，岳清灵初时还有些抗拒，不久就溃败在林弈楼的甜言蜜语和上下其手的捉弄里，嬉笑声中，水花荡漾。 林弈楼看着清灵妹妹花枝乱颤，笑容可人的模样，再想到已经落实位置的北山泾源，熟悉的心虚感比以往更加强烈了几分。 “清灵妹妹……” “嗯？”岳清灵抬起微有羞涩的脸庞，歪了歪头：“你怎么了？脸色看着有些奇怪？” “没什么，就是，假设……” 林弈楼喉结轻动，踌躇问道：“假设……若我不小心，有什么事骗了你……” “世兄！”岳清灵眼神微眯，笑容收敛之后，神色莫名犀利：“你有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吗？” “呃……”林弈楼轻咳两声：“那自然没有。” “真的？”岳清灵严肃神色地凑近，将林弈楼壁咚在了浴桶边缘。 早知道不瞎问了……林弈楼头皮发麻，假装镇定地与之对视，面带微笑。 “林世兄……”岳清灵目光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你该不会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或者许诺了盟誓的红颜知己吧？” 林弈楼微松口气，这个问题，他还是问心无愧的：“那绝对没有！” 回答时目光清澈，语气坚定，没有丝毫慌乱。 岳清灵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眉头微蹙，淡淡问道：“那你怎么忽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世兄，在心虚什么？” 第244章 凶手 “没什么……” 林弈楼将壁咚着自己的岳清灵顺势揽入怀中，在那白皙娇嫩的脖颈上落下几道轻吻，惹得怀中人儿不由自主闭眼轻颤，旋即贴耳柔声说道：“只是忽然有些害怕，你先前说得不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就有些担心，万一我当真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你……会如何？” 岳清灵静静靠在情郎怀里，随口应道：“这自然得看世兄到底做错了什么？若只是寻常小事，我自认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不会太放在心上。” “若……严重些呢？” “世兄……”岳清灵的笑声别有深意：“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才通玄巅峰境，而我已经势成圆满，你要是真敢惹得我火冒三丈，小心我打得你鼻塌唇青，满地找牙哦。” “没事。”林弈楼笑了笑道：“若能让你消气，我随你打。但是说好了，打完了气就消了啊。” 岳清灵才不上当，呵呵笑道：“那得到时候看我心情。” “不要这样啦……” 林弈楼搂着心上人，贴脸撒娇甩头：“打完就消消气了嘛！” 岳清灵莫名觉得此刻的林世兄像极了神将府那条白毛大狗，一时忍俊不禁。 …… …… 又是香艳的一夜过去。 晨光熹微时，岳清灵早早起床，也懒得叫醒赖床的六师弟，自行解决好早餐之后，便离开落月阁去了后山，准备先练会枪，再练洛山剑法，等到小师妹九月过来，就是一天指导的开始。 林弈楼知道枕边人很早就起了，就像他的懒散难以受到勤奋之人的影响，自律的天之骄女也有自己的生活节奏。 待到旭日东升，林弈楼才离开了温暖的床榻，洗漱之后，在厨房发现了清灵妹妹留好的爱心早餐，心满意足地吃好喝好，林弈楼离开落月阁，回了自己的闲月阁。 解开布有结界的书房入内，林弈楼先看了眼自己制作的分析黑板。 沐云初作为林弈楼默认手下亲信之人中，综合能力绝对能排前三的存在，不负所托，刚交代下去没两天，他就把当初田震卿带一众弟子下山试炼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提交上来的不止是名单，还把当中绝大多数人的底子也摸查了一遍。 林弈楼闲来无事，也自己做了分析，可惜，没什么有用的收获。 那就是一场类似征伐鬼王宫的山门试炼，因为难度极高，由田峰主亲自带队，大胜得归后，程秀英才巧遇了北山泾源，引发了后来的祸事。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 北山泾源是不是真的无辜？ 光了解当初下山试炼的人马和那场任务的细节，目前看来，对这个问题根本毫无帮助。 安静的书房内，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良久的沉思后，林弈楼将分析黑板上的纸稿通通扯了下来，丢进了废纸篓里。 林弈楼也知道，分析这个事情，其实多少是有些扯淡了的，他又不是神探，不是来洛山破案的。但他总是希望能查出点更多的事实，证明北山泾源确实不是凶手，继而证明自己上洛山救老友的举止没错。 不过不管对错，人总归是要救的，这是第一序列任务，无论是曾经的商场，还是这个世界诸多的商号乃至秘阁，林弈楼从来不缺面对难以决断的场面。 但再难的抉择，逃避总归毫无用处，代表第一步行动开始的飞信，两天前他就发了出去，以莫叔等人的效率，这会应该早已经有所动作。 开弓没有回头箭。 想明白之后，林弈楼长出口气，旋即去拜访了沐云初和顾月影，这一次不能用云空间会面，毕竟有样东西林弈楼要亲手交给他们。 交接的同时，三人商议了好一阵接下来的谋划，待林弈楼告辞离开时，已是黄昏时节，想着因为初初食髓知味，近来沉迷鱼水之欢，已经多时不曾与大秀峰的酒友凑过局，正好今日要去取先前下的丹药订单，索性打上几坛好酒，林弈楼直往大秀峰，陈涛师兄洞府方向前去。 熟悉的洞府门前，林弈楼鼻尖轻动，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倒没有觉得什么异样，毕竟陈涛师兄偶尔拿凶兽的血液入药炼丹，林弈楼也闻到过几次洞府内淡淡的血味，只是他轻轻运劲抚掌，一道掌风扫在洞府石门上。 只是敲门的动作，却是一声闷响，石门应声而开。 林弈楼有些奇怪地皱起眉头，小心翼翼走进，口中轻唤：“陈师兄，你在吗？陈师兄？” 目光所及，厅堂空无一人。 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林弈楼目光一凛，顺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寻味而至，到了陈涛的炼丹房，刚到门口，就瞧见陈涛整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陈师兄！”林弈楼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还没来得及查探清楚，便听见外面响箭呼啸，随即一声爆响。 有熟悉的声音在外高呼：“来人啊！出人命了！林弈楼把陈涛师兄杀死了！” 林弈楼哪还不明白，竟然杀了陈涛给他做局？那疯女人居然这般丧心病狂，心如蛇蝎？ 那熟悉的声音他已然听出来了，正是田芸！ 她和武兴平疑似中毒后，双双离开洛山，林弈楼便没有关注太多，想不到，近三个时间过去，田芸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洛山，还在这给他准备了个构陷杀人的局。 洞府之外，脚步匆匆，随着田芸疯狂的呼喊声，第一时间就已聚来了不少人。 离陈涛洞府近的数名大秀峰弟子最先到场，鱼贯而入，先瞧见了泪眼婆娑的田芸，然后就看到了从陈师兄炼丹房里出来，神色阴沉的林弈楼。 林弈楼淡淡道：“我没杀人，田师姐，你可别信口雌黄！” “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田芸目光疯狂，语气略有点歇斯底里：“你这个凶手！” 田芸和武兴平究竟有没有中毒，是不是因此才离开了洛山，林弈楼之前还不敢百分百下结论，但这一刻，对视着田芸双眸中怨恨到极点的目光，林弈楼确定了，那两人确实中了毒。 怕是其中还引发了些他不知道的插曲，否则的话，田芸看他的目光不至于这么怨毒，仿佛与他有着血海深仇。 第245章 残阳如血 有道是，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若是断了锦绣前程，更无疑是杀人全家了。 田芸知道自己贪慕虚荣，她其实很喜欢对她好，又本本分分，老实巴交的陈涛师兄，但她更喜欢可以给她带来风光无限的商朝五皇子，也喜欢出手大方的龙虎卫。 所以她没太多犹豫的，就成了武兴平的情妇，成了龙虎卫在洛山剑宗的暗桩，左右逢源。 想不到，因为她给那个小女娃下一线牵，林弈楼就报复地在幽会山洞中下了两看相厌的毒，她和五皇子，就真成了相看两厌的人。 枉她平日温柔小意地讨武兴平欢喜，皇家出身的人，冷情薄性，因为些许怀疑，甚至在去除怀疑后，依然对她大刑加身，拷问她这些年究竟都对龙虎卫汇报过什么，事无巨细，要她一一回想说来。 因她缘由无端惹来祸事，武兴平更是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甚至看着她在大刑侍候下连连哭求，都丝毫无动于衷。 那一刻田芸明白了，她对五殿下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玩物，伺候好了主子是本分，一旦出现什么错漏，就会被当成废纸，毫不怜惜地丢弃掉，甚至还会嫌弃地踩上两脚。 不需要她多问，田芸自己也明白，什么侧妃之位，已然不过是一场妄想罢了。 而这一切，就因为林弈楼！ 迎着田芸的怨毒目光，林弈楼同样目光冰冷：“是你杀的陈师兄？” 田芸的怨与恨在林弈楼冷酷的质问声中，冷不丁有些惊惧，下意识微微闪躲了下目光，旋即嗤笑两声，到底是怨恨战胜了恐惧，抬手一指，冷喝出声：“我刚刚到此，就见你对陈师兄下了毒手，你莫非在这跟我反咬一口！” 林弈楼沉默以对，知道此刻与这个疯狂的女人逞口舌之利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那几名最先到场的大秀峰弟子确认炼丹房里的尸体是陈涛后，对着林弈楼怒目而视，拔剑相对。 “怎么？要动私刑吗？”林弈楼淡淡道：“人命关天，既然出了事，按山门规矩，你们这会应该保护好现场，同时通知戒律堂。” 或是林弈楼的态度太过镇定，那几名大秀峰弟子面面相觑后，还真照林弈楼的话行动起来。 洞府外不断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围拢过来，在听闻田师姐指控栖霞峰的林弈楼杀害了陈涛后，皆是勃然色变，有人纠结了片刻，还是给年糕发了飞信，刚入洛山时，年糕为了攒积分，还是挺愿意和洛山同门组队去单堂接任务的，也因此在山中人缘还算不错。 当然，就算没有这道飞信，消息传到栖霞峰也是迟早的事情，毕竟这会，有无数洛山弟子在往洛山各处传送惊天骇闻。 大秀峰出了命案一事，霎时震动洛山上下，在夕阳无限好的时辰，天边那一抹残阳，似乎都多了几分喋血的意味，让人心慌。 大秀峰峰主庞若海作为洛山高层，又是事发地的最高领导，连同大秀峰数位长老，很快就到了现场。 田芸在几位师姐妹围簇中哭哭泣泣，与陈涛关系亲近的大秀峰同门在她如泣如诉的指控下，纷纷对林弈楼横眉冷对。要不是峰主和几位长老镇场，寻常弟子不敢造次，否则怕是有好几人要像之前最先赶到的大秀峰弟子一样，对林弈楼拔剑相向了。 庞若海的目光也显得森冷，对林弈楼的行礼视而不见，只冷冷质问：“是你动的手？” 林弈楼尚未反驳，一声冷笑已经飘了进来：“戒律堂尚未来人，庞峰主这就要急着定罪了吗？” 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群很自觉地让出条道来。 在陈素衣的带领下，苏明，岳清灵，年糕，沈柏，有琴雨，还有小师妹九月都一同来到了大秀峰，连向来不往人潮中凑的二师兄杨帆都默默跟在最后。 栖霞峰倾巢而出的阵势，让洛山弟子不由惊诧，也算见识了栖霞峰护短之名。 林弈楼下意识目光看去，岳清灵和年糕虽然面色不显，但眼神明显满含忧虑，林弈楼摇了摇头，以示安抚，旋即行礼。 “不敢。”几名晚辈见礼完后，庞若海这才起手作揖，声音淡淡：“只是顺口一问，自是没有着急定罪的意思，只是栖霞峰如此兴师动众而来，怎么，是要仗势欺人吗？” “庞峰主言重了。”有琴雨悠然轻笑：“这外面的大秀峰弟子，可比我们几个加起来人多多了，我们算不上兴师动众，不过就是栖霞峰人少而已，还请庞峰主谅解一二。” 庞若海冷哼一声，没再继续无用的争执。 很快，不止戒律堂，其余山峰也都各自来人查看情况。 林弈楼不动声色地瞥过一眼神色严肃，穿着月白长袍的游龙峰主田震卿，对上眼神后，泰然自若行礼：“弟子见过田峰主。” 田震卿淡淡点头，林弈楼便又跟与田峰主一同前来的霍山甲和陈敏相互见礼。 “霍师弟何时从朝安回了洛山？” “月前左右。” “难得遇见，可惜，却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无妨，总有机会。” “也是。”林弈楼微微点头。 也在这时，外面骤然一阵山呼：“拜见掌教！” 洛山掌教袭天越，以及天朱峰数位弟子压轴而来，里外众人先后行礼。 林弈楼敏锐地察觉到一束阴冷的目光，抬头看去，不算意外地瞧见跟在掌教和天朱峰几位师兄师姐身后的武兴平。 两人目光相视，各自意味深长，凛目冷笑之间，似有无形火花迸射。 林弈楼都不用怀疑，若说这场局中没有五皇子参与，他绝对不信。 面对山门众人拜见，袭天越随意摆摆手，先看向了穿着黑红衣袍的戒律堂长老：“什么情况？” 严律长老上前回话：“回禀掌教，大秀峰弟子陈涛，确认身死，尸体上三道剑伤，致命处一剑穿心，当场神仙难救。” “是他！”泪眼盈盈的田芸满脸痛心疾首之状，指着林弈楼控诉出声：“就是他动的手！” 林弈楼淡淡道：“我到之时，陈师兄已然倒在血泊之中，倒是我才刚踏进炼丹房，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就听到田师姐惊声狂呼，倒像等候了多时。” “你颠倒黑白！”田芸状似癫狂就要上前，被几名师姐妹连忙拉住。 “行了，人命关天，不是你们在这互相指认的儿戏！” 袭天越沉声开口，现场一时安静，他旋即侧目，看向陈素衣：“既然出了这种事，又涉及你栖霞峰弟子，莫不如，就请问心镜一问吧，这样最快。” 陈素衣淡然应声：“好。” 第246章 坏了 栖霞峰内，掌教峰主齐至，若干长老在列，洛山五峰诸多弟子也齐聚在栖霞峰主殿问心堂内外。 林弈楼还是在当年入山试后，难得再次看到栖霞峰有这等人山人海的景象。 问心堂正殿，首位之上，袭天越和陈素衣分坐两旁。下方两排座椅，则坐着其他几位峰主以及戒律堂的两位长老。 岳清灵等栖霞峰一众弟子，以及其他四峰辈分较前，或份量较重的主心骨人物，再加上一些长老旁观左右。 其他不够咖位的，只能在外伸头缩脑了。 如同等待审判的林弈楼和田芸站在中间，面对神色不一的无数目光，林弈楼神色淡淡，看上去镇定自若。田芸其实有些忐忑，但瞧林弈楼这般模样，自知不能露怯，将悲戚万分的神色小心拿捏着。 大师兄苏明将问心堂左侧一样被蓝色绸布盖着的东西拿到林弈楼和田芸身前不远处，拉落绸布，露出绸布之下一面红木为框，长约半丈，宽约两尺的明镜。 林弈楼清楚地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也看到大师兄苏明对自己安抚一笑。他微微点头回应，看回镜中的自己，微微挑眉。 林弈楼知道，问心镜，可辨其言真假。 作为负责山门之内稽查要事，不时需要审讯的戒律堂，这个法宝比起栖霞峰，其实无疑更适合放在戒律堂。 但其实，问心镜这件法宝，同已经毁坏的葫芦挂件一样，有些鸡肋。 问心镜确实能够辨别一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每激活一次，都需要耗费三百万灵石，其损耗之夸张，让这件法宝自炼制成功以来，总共也没有使用过几次。 除非心有执念者非知道某人某言真假，或是涉及山门内重大案件要事，才会请出一问，否则，一个问题就耗费三百万灵石，戒律堂真拿去用来审讯，没多久洛山剑宗就得倾家荡产。 问心镜揭布而现，奉命去库房取来灵石的有琴雨挟一方木匣信步入内，与诸位师长见礼的时候，林弈楼一瞥身侧的田芸，语气淡漠：“田师姐也是洛山长大的，应该比我更清楚问心镜，你再执着攀咬，不止泄不了心中恶气，怕还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陈涛师兄，到底怎么死的？” 田芸不由得屏住几下呼吸，下意识想朝某个方向看去，又生生忍住，清冷应道：“就是你杀的。” 林弈楼哼笑一声，懒得继续废话，却在此时，和问心堂内诸多人等一样，惊疑地皱起眉头。 只见前方，打开匣子的有琴雨真气催动，试图以灵石之力，激活问心镜。 然而，无论如何动作，灵石依旧是灵石，问心镜始终没有反应，丝毫不像能辨真言的法宝，仿佛就是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 首位右侧的陈素衣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怔愣不已的有琴雨停下动作，摇了摇头，应声道：“师父，问心镜没有反应。” 慕容瑾起身上前，查探起来，问心镜虽然不是他所制，但作为洛山之内炼器造诣最高之人，在法宝道具的了解上，可以说没人比他更精通。 略做检查，慕容瑾神色微异，又仔细轻轻敲打感知了一番，轻叹出声：“这东西……坏了！” 此言一出，问心堂内惊疑之声阵阵。 林弈楼不由自主朝天朱峰弟子人群中的武兴平看去，面带残酷笑意的武兴平目光闪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栖霞峰内有能辨人言真假的问心镜，这件事不算秘密，甚至路人皆知。想要污蔑林弈楼杀人，以栖霞峰护短的性子，无疑得先过问心镜这关。 这个重要关节，武兴平自然知道，想要偷偷潜入栖霞峰破坏掉这件法宝，他自是没这个本事，但他有身为洛山掌教的师父。 别人不知道，但武兴平作为亲传弟子，又因为身份特殊时常被袭天越带在身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掌教师父对林弈楼的愤恨，那可不比他少多少……毕竟，林弈楼可是当着不少人的面，把掌教骂作狗！ 堂堂洛山至尊，被一黄口小儿当众嘲讽讥笑，若不是林弈楼赌对了洛山剑神出手，这会坟头都该长草了。 首位左侧上，暗中动过手脚的袭天越脸上丝毫没有破绽，疑惑皱眉的神色可谓是恰到好处，略做迟疑的语气也很自然：“坏了？” “问心镜内，灵气全无，与寻常镜子别无二致……” 慕容瑾眉头轻蹙，沉吟说道：“这件法宝，因为动用一次，消耗甚巨，基本不用，法宝无用经年累月地放着，失了灵性，成了废品，这种事，倒也常见。” “不可能！”有琴雨道：“就算问心镜基本没用，该做的维护保养，我也都不曾落下过。” 慕容瑾微微摇头：“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但问心镜，确实坏了。” 陈素衣淡淡问道：“可能修复？” “修倒是能修……” 慕容瑾踌躇道：“但怕是，又要耗费不少，而且，就算修，也非一两日之功可毕。” 陈素衣顿时沉默。下方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想不到，本以为请出问心镜，能迅速确认林弈楼到底是不是凶手，结果出乎意料，问心镜，竟然坏了？！ “人已齐至……” 袭天越淡淡开口，抬手虚按，让众人安静，缓缓说道：“洛山诸位峰主，列位长老，戒律堂尽在，既然问心镜事出突然，那就只能照常审讯问话了，不如，就在这里问吧。” 他侧目看去，语气随意：“陈峰主，你以为如何？” 陈素衣明白，这会若是反对，反而显得他们栖霞峰心虚，她目光闪烁，一瞬不瞬凝视着掌教袭天越……问心镜坏了？这件事如果不是意外，有本事潜入栖霞峰，悄无声息破坏问心镜的，整个洛山上下，能做到此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会是他么？那会她在大燕访友，不曾亲眼所见，但听有琴绘声绘色地讲过，林弈楼那小子，可是胆大包天地教洛山掌教要学会做狗。 这般诛心之语，以她对袭天越的了解，怕是心里早憋着一股要弄死林弈楼的劲了。 对视之间，袭天越神色不变，只疑惑轻唤一声：“陈峰主？” 陈素衣收回目光，淡淡开口：“那就问吧。” 第247章 栽赃陷害 问心堂中，面对戒律堂长老的训问，田芸的声音如泣如诉，娓娓道来的事情，让场间众人的脸色惊疑不定，看向林弈楼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林弈楼只能承认，田芸狗急跳墙，为了攀咬拉他下水，是真的豁得出去。 在她的故事里，他林弈楼直接成了靠钱砸人，为富不仁的恶霸。 而她自己，也是贪慕虚荣的心机女，为了从林少爷手中得到更多的修行资源，她坦诚自己成了林师弟的地下情人，为了讨好，终日以色侍人，和成了林少爷的奴隶没什么两样。 “你胡说！”岳清灵忍无可忍地炸毛了，长身而起，出声怒喝。 “岳师妹，我知道你和他有婚约。”潸然泪下的田芸满是劝导的语气：“但林少爷真的不是良人！今日，我拼着名声尊严不要，助岳师妹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紧跟着，田芸便供出了两人幽会之地，为了掩人耳目，既不是在大秀峰，也没有在栖霞峰，反而在游龙峰山脚下寻了处僻静的山洞，改成密室。 戒律堂的人领命而去，果然找到了设有结界的密室山洞，并在里面寻到了一些男女服饰，除了正常的衣衫，还有不少充满风尘味的清凉情趣衣物。 除此之外，山洞密室里还有不少字帖，笔迹对比过后，和林弈楼的字迹几乎如出一辙。 谁都知道，林弈楼擅长符术，而练字，是符术日常的习惯。 字帖之外，还有一幅田芸罗裳半解的美人图，落下的印鉴，正是林弈楼的名字。 事情若到这里，最多也就是私德有亏，行为不检，但在田芸的控诉之中，林弈楼癖好特殊，明明将她视作发泄的奴隶，偏生又要去和她明面上的伴侣陈涛交好，还要在陈涛师兄酒醉之时，在陈师兄洞府中与她强行好事，对林少爷来说，这似乎有别样的刺激，他就喜欢这个调调。 最终，田芸自觉愧对陈涛师兄，只得躲着他，久而久之，反而让陈涛心生疑窦，最终怀疑她水性杨花。这话倒也没错，所以在田芸口中，陈涛师兄提出分手的时候，她虽伤心欲绝，但同时也是有几分轻松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原本已经认了命，林少爷却愈发过分，玩腻了她，倒是看上了游龙峰的陈敏，知道她与陈师姐有几分交情，竟然要她把陈师姐引到山洞密室之中，暗下迷药，再行奸污。 站在田震卿身后的游龙峰大师姐陈敏顿时觉得周遭各色目光诡异瞧了过来，身旁的妹妹陈露已先恶声恶气地骂了声：“畜生！” 柳眉轻皱，陈敏下意识看眼不远处始终风轻云淡的林弈楼，心中其实很难相信，林师弟会是这样的人，只是田芸绝望的目光，让她忍不住心颤，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当然不能做那样畜生不如的事情……” 田芸泪如雨下，无助的目光与陈敏对上，连连摇头：“我是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他就是个魔鬼！” 朝林弈楼怒瞪一眼，田芸哀声悲叹：“苦无良策，走投无路之下，我没有办法，只好跟陈涛师兄坦诚此事，求他看在往昔的情分，助我一回。” “陈师兄知道真相之后，怒不可遏，当即就想将事情禀告戒律堂，但那样一来，我就彻底毁了啊！” 田芸悲戚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戒律堂长老座位旁小桌上的，画着她自己罗裳半解的美人图看去一眼，意有所指：“我有太多把柄落在林师弟手上了，我不敢让这件事见光！” “陈涛师兄是好人，知道我的苦楚，没有将事情上报戒律堂，反而约了林师弟过去谈判，希望他就此收手，不要再继续奴役压迫于我……我不知道他们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忽然就动起了手，我听到动静赶去一看，陈师兄，陈师兄他，已经，已经，已经倒在了，血，血泊里……” 说到最后，田芸简直泣不成声，嚎啕一声大哭：“陈师兄，我对不起你啊陈师兄。” 林弈楼不得不承认，影后田师姐的表演天分确实很高，她一番声情并茂的控诉，问心堂里的，除了栖霞峰的同门外，绝大多数人已经对他目露鄙夷，甚至口出谩骂。 “卑劣至极！简直卑劣至极！” “我洛山剑宗之内，岂能有这等无耻小人存在！” 有与陈涛交好的大秀峰弟子情难自抑，激动上前一跪，高呼出声：“掌教在上，诸位峰主长老在上，还请为陈涛师兄讨回公道啊！” 问心堂内，不少人随之跪地高呼：“请诸位师长，为陈师兄（师弟）讨回公道。” 袭天越面容严肃，抬手扬了扬，淡淡出声：“都起来！人命大事，本尊自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目光旋即一递，戒律堂法戒长老对上掌教眼神，再一次看过山洞密室中搜出来的东西后，最后看向林弈楼，声音冷漠：“她说的这些，你可认？” 林弈楼随口道：“自然不认，田师姐言之凿凿，说到底还是一家之词，除了一些不知从哪弄来的字帖画作，也并没有实质证据能够证明她说的话。” 他淡淡瞥过抹泪的田芸，语气淡然：“我也可以说，是田师姐杀了陈涛师兄，再准备了这般多的东西来栽赃陷害我。” “你无耻！”田芸骂得咬牙切齿。 袭天越貌似询问看向陈素衣。 陈素衣轻抖衣袖，淡淡出声：“他说得没错，并无铁证如山，人命关天，若要以间接证据定罪，儿戏了些吧。” “你们栖霞峰，就是敢做不敢认！” “还要包庇凶手？当我们大秀峰无人吗？” 场间陈涛生前交情好的同门们顿时群情激愤。 陈素衣目光冷冷看去，威势荡出，顷刻压得人呼吸困难。 大秀峰峰主庞若海一怒拍案，同样气势迸发，冷声开口：“陈峰主，你这就过了！别真是当我大秀峰无人啊！” 场面霎时紧张起来。 栖霞峰众位弟子神色凝重的对视间，有琴雨第一时间看向岳清灵，见其虽然满目焦心，但还算镇定。 倒是能动手绝不出声的二师兄杨帆已经默默将夜雨剑把握在手，有琴雨看得直翻白眼，连忙将人拉到最后。 这要动起手来，栖霞峰仗势欺人的做派就真的坐实了！ 她无奈地瞥过身处旋涡中心的林弈楼，微微挑眉。 那小子，是不是有点淡定过头了？ 第248章 线索 问心堂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中。 陈素衣眉头紧锁，她自不信林弈楼会做那样的事情，但田芸的控诉太过煽情，且是拼尽了自己的名声与尊严，着实够狠！ 所以此刻哪怕不曾铁证如山，但很多人觉得，能如此不惜一切地指控，必然不是构陷，而是确有其事。 “庞峰主误会了，我没有任何看不起大秀峰的意思……” 陈素衣轻叹口气，淡淡开口：“我只是觉得，人命官司，还是要仔细详查，单凭一面之词，还有间接的证据，总是太过草率。不若，让戒律堂，将人先行收押吧。同时对此事展开彻查。” 岳清灵神色一急：“师父！” 陈素衣抬手轻摇。 岳清灵双唇紧抿，也知道眼下情形，要将林世兄留在栖霞峰，必然会引起洛山同门极大不满，认为栖霞峰是在有意包庇。 可是收押戒律堂……岳清灵顿时揪心。 “陈峰主此言，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先这样吧。”袭天越微微点头，心中冷笑，戒律堂在他天朱峰，那里，可是他的地盘。 洛山掌教轻挥下手，戒律堂严律，法戒两位长老会意起身，就要上前拿人，然而动作却是一时僵住，目光变得涣散，忽然又重新坐了回去。 “什么人？”袭天越喝问出声，无形威势汹涌扑去。 陈素衣同样一挥衣袖，气势澎湃间，与袭天越的威势相互抵消。霎时间，问心堂内仿佛狂风席卷，场间众人不少踉跄了两下脚步，更有数人跌坐在地。 “掌教大人先别动怒……” 面对袭天越怒目而视，陈素衣施施然起身，抬手指了指在狂风中信步入内的两道身影，随口笑道：“各位都知道，我栖霞峰请了两位客卿长老，但可能不少人还未真的认识，容我介绍一下，沐云初，顾月影。” “拜见掌教，见过诸位峰主长老。” 问心堂内，信步走到林弈楼左右身侧的沐云初和顾月影躬身行礼，异口同声。 袭天越目光闪烁，下方几位峰主长老也是相互对视，微感惊讶，知道栖霞峰来了两位客卿长老，却不曾想，竟然是两位地仙强者。 别说他们，便是陈素衣，还有数位栖霞峰弟子同样惊讶莫名，其中以有琴雨为最，作为传授过沐云初洛山剑法的半个师父，平时聊得更加亲近一些，她是知道这两人的真实年纪的。 沐云初突破地仙境时，年岁几乎和当年的风师伯不相上下，当时就让有琴雨惊为天人。 至于实际还年长几岁的顾月影，初上洛山时，不过是势成圆满的境界。 竟然一不留神地，破境了！ 这对夫妻开挂了么？她当年费多大力气才突破的地仙啊！ “顾月影，梦中妖姬……” 有琴雨兀自怀疑人生时，袭天越轻哼一声，凛然目色直看过去，冷漠质问：“为何对我洛山戒律堂长老出手？” “算不得出手。”顾月影盈盈一礼，微笑回应：“只是想请两位长老稍安勿躁，还望掌教大人见谅。” 沐云初往前走了一步，起手作揖：“掌教大人，陈峰主，在下先前携内子下山，闲游云边镇，欣赏黄昏美景之时，有匿名之人呈送此物，事关重大，这才特意赶回，不曾想撞见问心堂审讯，一时着急，这才打断。” 说话间，他作揖的双手分开，右手上，便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圆形晶石。 “影石？”水晶样式的晶石品类不少，擅长炼器之道的慕容瑾一眼看出，沐云初手中的，是一块品质极佳的影石，既然是影石，又被如此当众拿出，自然不会是没有影像的空石，他于是问道：“这里面，有什么内容？” “在下斗胆请问陈峰主一句……” 沐云初不答反问：“您此前，可曾遭遇过埋伏刺杀？” 此言一出，众人还没来得及震惊，陈素衣眉头微挑后，已经开口：“年前去了大燕访友，回山途中，确实遭遇过埋伏……” 她目光微凛，淡淡出声：“你怎么知道？这事，我可从来不曾宣扬过，所知之人，屈指可数。” 问心堂内，听着陈素衣平静的声音，众人心中不丝毫不平静，更像瞬时炸起惊涛骇浪。 有人埋伏刺杀水月剑仙？ 何人胆敢如此猖狂？ 天朱峰弟子群中，武兴平满脸阴翳，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超出了掌控。 袭天越神色亦是迟疑不定，他不曾参与那事，此刻方才得知，陈素衣遭遇过刺杀，不经意看过武兴平不太对劲的脸色，心下略有踌躇。 无数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到沐云初手中握着的影石上，这位栖霞峰长老取出之后，说了事关重大，又问了陈峰主那样的问题，不难猜到，那块影石之中，应该就有与刺杀有关的内容。 果不其然，沐云初神色郑重，凝肃出声：“里面的内容，对今日一案，帮助不大，但多少有点用处，至少能证明，林公子是无辜的。但最重要的，是它有陈峰主此前遭遇刺杀埋伏的线索！” “哦？”陈素衣目光闪动，心下也是诧异，主要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弈楼这事，会和她遇刺之事扯上关系？疑惑时随口说道：“那就放来看看吧。” “这……”沐云初面色纠结起来。 “怎么了？”陈素衣淡问一声。 “掌教大人，陈峰主……”沐云初目光先后对上首座上的两位，劝说的语气很是认真：“事情敏感，关系重大，还望两位屏退左右，就不要这么多人，都留在问心堂了吧。”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 “就是，谁知道屏退左右后，你们自己偷偷商量什么，莫不是眼见林弈楼难逃罪责，你们栖霞峰还想关起门来，贿赂掌教和峰主长老们吗？” “说得冠冕堂皇的，有本事你就直接放，遮掩什么？” …… 沐云初话音未落，就已然引起全场不满之声，林弈楼看着同仇敌忾，直言让沐云初不要故弄玄虚的田芸，微微摇头，淡淡冷笑，暗自腹诽：真是着急要死的鬼啊！ “事无不可对人言。”首座之上，陈素衣随口说道：“沐长老，屏退左右就不必了，你直接把影石里的内容放出来吧。” “既然如此……那各位就，请看吧。” 沐云初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眼对他冷目而视的田芸，将真气注入手中影石之内。 第249章 生猛影像 影石的品质上佳，故而刻录的内容画面自然也是上乘，堪比蓝光高清，犹如亲眼所见。 淫靡的画面上，男女交织翻滚，引人遐思的呻吟声霎时回荡在问心堂中。 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错愕的，好在能进正殿旁听的，都是各峰优秀弟子，虽然神色各自难绷，但也没有太过慌乱的场面，比起荒淫羞耻的画面，更让人心惊的，无疑是爱情动作影像里的女主角，赫然就是先前声泪俱下在问心堂众人面前发出强烈控诉的田芸。 而男主角，却不是被她所指控的林弈楼，而是大商五皇子殿下，天朱峰弟子武兴平！ 便是袭天越，乍眼瞧见，一时也是怔住，差点没失手扯掉几根颚下胡须。 田芸整个人如遭雷击，顿时脸色煞白，好一会的大脑空白后，猛然回神时，掩面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停下！你给我停下！” “够了！”与田芸反应相差无几的武兴平也在极度愕然的震惊失神后，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喝，朝沐云初拔剑而出。 顾月影双眸紫光闪烁，武兴平霎时浑身一僵。 再下一刻，就是两柄长剑相碰，剑气骤然爆发的场景。 开山剑对峙夜雨剑，天朱峰大师兄柳正卿与栖霞峰二师兄杨帆剑光如电，问心堂内，绝大多数人根本没看见两人如何出手，两柄剑就已经斩在了一起，掀起剑风狂涌，又被几位峰主联手扫荡而出。 “外面的，都给我躲开！” 随着田震卿一声大喝，一股飓风从问心堂大门暴冲而出，吓起惊声一片。 “杨帆！”柳正卿冷漠开口。 “柳师兄。”杨帆面无表情：“沐长老说，这影石内容，有我师父遇刺的线索，还请，不要打扰！” “非礼勿视！”天朱峰二师姐周妙目光扫过掩面蹲地，已然有些崩溃的田芸，心怀恻隐：“你们这样，太毁人了！她今后还如何做人？” 林弈楼闻言，淡笑出声：“还请几位戒律堂的师兄仔细看看，这影像中的场景，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你们先前搜查过的山洞密室吧。敢情田师姐是把五皇子的风流债，栽到了我头上啊！还试图以此作为我杀人的动机，诬陷我杀害陈涛师兄……” 他转头看向周妙，悠悠开口：“若今天她成功了，周师姐，你可知道我下场会如何？你可会同情我？” 周妙一时语塞。 恰好影像中传出几声急促的娇喘，对田芸来说便是最恐怖的声音，根本反驳不了什么，只连连摇头哭求：“关掉吧！求求你们了！关掉啊！” “关掉不难。”沐云初耸耸肩，看向首座上的两位：“但再重新开始，还得重头看起，要关吗？” “不必。”陈素衣冷漠开口：“敢作敢当，她若不曾故意陷害，何至于会有问心堂这般场景，说到底不过是自作自受，只是寻常男女交合的场面罢了，觉得看了会道心不稳的，自行离开即可。” 林弈楼觉得剑仙师父这话着实很绝，很诛心。 问心堂内，确实有不少人觉得画面生猛，不忍直视，甚至低声斥骂恶心无耻，但这会要是离开，怎么感觉心虚的好像是自己？ 田芸陷入深深的绝望，狠下心真气一震，忍着剧痛，直接将自己拍晕了过去。 “逃避现实么？”林弈楼语气随意，轻声说道：“倒是挺有用的。” 田芸的遭遇让人感慨，但这会没什么人关注她，就算有，也是因为淫靡画面影响，情不自禁对相貌说来确实甜美的田芸想入非非，陈素衣口中所言道心不稳之人。 场间峰主长老，精英弟子更多关注的，是影像中有水月剑仙遇刺的所谓线索。 问心堂中，不少洛山弟子学着几位峰主长老闭目凝神，至于道心不稳的，想看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看的，也只好跟着闭目，想要清心，却还是在那喘息声中不由自主浑身酥麻。 好不容易，云雨终歇，几段无关的谈话过后，影像中的男女终于说出惊人之语。 “水月剑仙？呵，那个贱人！此行怕是回不来洛山了……” “殿下此言何意？陈峰主她……” “不该你打听的事，不要瞎问，更别瞎传！” “是，奴家知道了……” …… …… 影石光幕随着沐云初真气收敛消失，他旋即拱手道：“虽说影石内容还没结束，但后面的，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说完，沐云初静立在旁，该他做的事情到此结束，导火索已经抛出去了，之后事情如何发展，就不是他一个客卿长老能做得了主的了。 问心堂内，一时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武兴平那句狂妄之语背后所蕴含的深意，让洛山几位峰主，若干长老以及一众弟子尽皆心惊肉跳。 “假的！”陡然一声大喝。 武兴平脸色连连变幻后，咬牙上前怒指沐云初：“你是谁的人？为何要故意陷害于我？” 慕容瑾起身上前，要过沐云初手中的影石，仔细盘转了几下，声音少见的冷漠：“这就是颗品质上佳的影石，功用不过就是留存下当时的场景影像，并没有别的作用，但里面的内容，绝对是真实发生过的，这点不会有错。” “那又如何？人有相似！”武兴平狡辩道：“找个与我相似之人，拍一段荒谬至极的东西，就想要诬陷本皇子吗？再说，谁会在做那种事的时候，任人围观？” 这也是他心中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仔细回想过那夜，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想不到竟然有人在暗中窥探，想想都不寒而栗。 林弈楼噗嗤一笑，悠悠开口：“殿下这嘴，够硬的啊！就算诚如你所说，有人找了个与你面容相似的人拍了那影像，那为何，女的还要特意找个与田师姐相似的？又为何，游龙峰山脚下真有一间用来苟合幽会的山洞密室？你可别说，都是巧合啊……” 他看过晕倒在地的田芸一眼，淡笑接道：“就算你否认，但田师姐看到这影像的第一反应，是恐惧，是慌乱，是心虚！若这影像是假的，她可不该如此反应才对啊。” 第250章 拿下他 “林！弈！楼！” 武兴平目眦欲裂，一字一顿咬牙出声，瞪着林弈楼的眼神凶光闪烁。 林弈楼淡定以对，面带微笑。 偏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让武兴平气得牙痒。 “五殿下，我并不需要陷害你……”沐云初先看了武兴平一眼，又回望向首座之处，平静开口：“据我所知，五皇子殿下口称要让水月剑仙回不了洛山一事，已经在云边镇传开，相信很快，就会成为热议之事，还请掌教大人，陈峰主，做好应对。” 这话让问心堂内的洛山门人不由自主眉头深锁，一时心中都有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而就像要印证他们心中所虑，首座上的陈素衣短暂地思索后，目光清冷望向武兴平，淡淡开口一声：“拿下他！” 武兴平目色爆冷：“你敢——” 一声“敢”字将将出口，扑面而来冰冷的剑意瞬间让他浑身僵硬，杨帆应声而动，夜雨剑已近面门。 一声脆响，柳正卿反应迅速，当即出剑拦截，霎时间，问心堂内剑风再起。 沐云初拉过林弈楼，急退到边上。 收到眼神示意的顾月影也随手抓起昏死在地的田芸，顷刻闪退。 知道杨帆修为不俗，更是担心柳正卿吃亏，天朱峰二师姐周妙也是拔剑相助。 有琴雨目色一冷，天凤剑落手清鸣，一剑旋即刺出。 常子翼怔愣之间，就看见身边的天朱峰师兄师姐眨眼一个个先后出手，那边的栖霞峰也是，苏明，年糕，沈柏，九月也是接连应声出剑。 无奈之下，他拔剑在手，另一边，岳清灵目色凛然，少顷，大夏龙雀就与常子翼的剑交击在一起。 问心堂内，骤然剑气横飞，栖霞峰弟子领命，要拿有刺杀嫌疑，或者说，知道截杀水月剑仙之事内幕的武兴平。 而天朱峰这边，自不能让天朱峰同门任人捉拿，在柳正卿与周妙带头之下，纷纷起剑相护。 栖霞峰最早入门的三位弟子都已是地仙境界修为。天朱峰那头虽然只有柳正卿与周妙入了地仙境，但天朱峰人数占优，这突然之间各不留手打起来，剑势纵横，整座问心堂都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故而，其他几峰的人也没闲着，几位峰主，修为高的弟子们反应极快，带着周身同门在第一时间飞退出问心堂。 问心堂内的战局也同样飞快从里打到外，没有了场地狭窄的限制，数道身影翻飞，无数剑气凌霄，顷刻风云变色。 不计其数围观的洛山弟子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人先前站得比较外围，完全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一个个呆若木鸡。 问心堂内。 袭天越一个闪身，拦在手握秋水剑的陈素衣身前，面沉如水：“你疯了吗？” “我疯？”陈素衣面无波澜，语气平淡：“掌教，刚才的影像可看得清楚？是他们要杀我！你莫不是要劝我当事情没发生过，就此作罢？” 袭天越不禁语塞，旋即轻叹开口：“他到底是皇子！你从大燕回山期间，他还在山门之内，可见此事同他并无关系。” 陈素衣淡淡道：“上位者，有些事，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袭天越默然片刻，也清楚陈素衣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事关她遭遇截杀，别人都打算要她的命了，要她轻轻揭过，断无可能，他只得退让一步：“将他收押戒律堂吧，如何？” “若是别人，或许还可以接受。但他是皇子，以掌教对商朝皇室亲近的态度……” 陈素衣直言不讳：“我信不过你！” “你！”袭天越怒目大张，神色阴沉。 清脆的摩擦声中，陈素衣漫不经心将秋水剑拔出剑鞘，随口说道：“今日，武兴平，我必是要拿下的！掌教若是不许，与其废话，不如把山门法剑拔出来吧。” 目光对峙，袭天越神色冷峻，手掌一翻，握洛山山门法剑在手。 …… …… 轰然巨响之中，问心堂顶猛然炸裂，两道绝世剑意冲天而起，让问心堂外打成一片的众人有刹那的停滞，然后便又是剧烈的缠斗。 而在天际，陈素衣与袭天越斗法，仿佛直要将整片天空撕碎。 那凛冽的剑意随清风落下些许残余，在下方修为高深的峰主长老感受起来，都觉得骇然心惊。 互不留手的水月剑仙与洛山掌教威势悍然无边。 沐云初目光闪烁，暗自感慨，他能四十不惑入地仙境，说是可以和当年的洛山剑神相提并论，但他自己清楚，若不是有阴差阳错的合欢功相助，他不可能如此快破境。即便突破，望着天际那两道身影，依旧觉得是难以逾越的高山。 洛山剑神四十不惑入地仙，却五十不到就越境天启，那才是真正的神话，他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沐兄好像很心情激昂啊。”林弈楼悠然笑道。 “有幸得见水月剑仙与洛山掌教之战。”沐云初笑了笑道：“很难不激动。” “那就不要光站着！”林弈楼淡笑道：“参与进去啊！” 抬眼目光望去，就见武兴平持剑在手，被柳正卿等数位天朱峰弟子护在其中，林弈楼手持无尘，淡淡出声：“我师父说了，拿下他！” “好！”沐云初轻笑一声，两人顷刻跃身而出，加入战局。 “四师姐！”林弈楼飞速朝岳清灵方向急掠而去，六道剑光萦绕周身。 岳清灵瞬间会意，两人犹如奔赴相会，顷刻，剑阵突起。 刀皇陵中见识过二人剑阵的常子翼顿时脸色骤变，大呼出声：“不好！大师兄，打断他们的节奏！” 七剑出，如万剑齐鸣！ 霎时惊艳无数人，也逼退了无数人。 柳正卿与周妙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同样双剑合璧，卷起新的风暴，竟是也起了剑阵，两剑齐出，恰似一条蛟龙惊起，悍然挺入那剑阵的风暴中。 其他几峰的峰主长老以及若干弟子远远旁观，俱皆赞叹不已，感慨不断。田震卿一抚长须，一笑道：“好一个二人成阵！好一个珠联璧合啊！” 庞若海淡笑问道：“田师兄更看好哪对？” 第251章 压轴出场 “栖霞峰那两人以二人之力，起洛山七星剑阵，论剑法之精妙，世间能与之媲美者，寥寥无几。相比之下，柳正卿和周妙的双剑合璧，就像草鸡与凤凰，哪有可比之处？” 田震卿淡淡说道：“但要说谁的赢面大？庞师弟，这还用问吗？柳正卿与周妙，两位地仙强者，岳清灵再如何天赋异禀，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势成圆满与地仙，终究难以相提并论，至于那个林弈楼……他竟然已经有了通玄巅峰的境界？” 声音中不由得带起几分惊色，田震卿猛然回想起来：“话说回来，他刚入洛山时，不过才聚气初境吧！这还不到两年？” 这话登时让无数人面露骇色，不到两年，从最初级的聚气初境门槛，一跃而至放入江湖都算得上一方高手的通玄巅峰，某种程度上，这等恐怖的蹿升速度，跟十六岁势成圆满同样颤动人心。 “当真后生可畏啊！”田震卿感叹出声：“但终究，现在还太弱了！” 随着那头游龙峰主的点评落下，那仿佛在瞬间互击了成千上万剑的铿锵脆响中，蛟龙最终穿越了风暴。 林弈楼和岳清灵纷纷吐出口血雾，不敌而退。 便在这时，顾月影擒着昏迷的田芸，双眸紫光流转。 霎时间，天朱峰数位弟子目光涣散，动作僵滞。 柳正卿和周妙双剑合璧，化作蛟龙在破了二人剑阵之后，尚未分散，察觉有异，直冲顾月影方向而来。 然而未行一半，沐云初拦路于前，起剑，燃山焚天。 大师兄苏明闪现蛟龙左侧，起剑，燃山焚天。 有琴雨同样惊现右方，同样起剑，也是，燃山焚天。 顷刻，问心堂外，地动山摇，仿佛有三座火山同时爆发，三记洛山至强剑，暴力屠龙。 剑势崩解，挡下大部分攻击的柳正卿猛吐鲜血，护着周妙不断急退。 柳正卿和周妙救场未果，战局之中，有场外地仙高手顾月影幻梦术法相助。二师兄杨帆势如破竹，悍然一剑轰开十数名天朱峰弟子，一个踏步，已离武兴平不足一米之距。 却在此时，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犹如天堑，让杨帆不得不放弃近在咫尺的武兴平，退了两步。 周妙神色一喜：“父亲！” 剑柄之上，天朱峰首席长老周振踏剑而立，摇头叹道：“都是洛山门人，何必如此？” 杨帆默然以对，神色微沉，不止是他，苏明，有琴雨等栖霞峰这边的几位同门，包括林弈楼在内，都一时沉下脸色。 不是说周振长老有多么恐怖的修为，令人望而却步。而是，在他身后同来的，还有目测三百有余的天朱峰门人，此时天色已暗，数百道剑光流转，一时照亮黑夜。 说起来，除了栖霞峰好清静，水月剑仙座下，门徒不过数人，微有人丁凋敝之感，洛山其他山峰，门人起码也有数百打底。 论人数，栖霞峰着实吃亏。 倒也不是怕，在绝对实力之前，靠堆人数未必能弥补差距，至少在栖霞峰水月剑仙为首，又有三大地仙弟子，两位地仙长老的阵仗面前，三百多人是绝对不够看的。 但那意味着，要进行真正的生死搏杀。 先前别看打得激烈，不管是柳正卿，周妙联手破林弈楼，岳清灵二人剑阵；还是沐云初，苏明，有琴雨三剑齐出屠双剑合璧之蛟龙。 虽然都打得对方吐血，但其实各自下手还是把握了分寸，没有到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若是要和天朱峰三百多门人与数位长老同时交手，很难做到留有余地。 场面一时对峙，天际风云初静，陈素衣与袭天越同时从天而降，不约而同都先吐了口血。 “师父！” 两边各自几道急声顿起。目光对视着的两人都是把手一抬，示意无碍。 “你果然……”袭天越淡淡道：“做了什么大损真元之事，难以发挥全盛功力……” 他犀利的目光落到了林弈楼身上，啧啧出声：“你入山时，本尊也同你见过，根骨一般得很，如今却全然脱胎换骨，更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通玄巅峰境，一身根骨奇佳！” 淡笑两声，袭天越目光看回陈素衣：“没猜错的话，是你帮他洗骨伐髓的吧？想不到，你竟然还挺宠爱这个徒弟。” 此言一出，霎时惊声四起，林弈楼感觉有无数艳羡嫉妒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倒是栖霞峰这边几人镇静得很，陈素衣从未主动说过此事，但有琴雨还是这个过程中的助手，自然知晓。而以苏明和杨帆的修为，不难看出林弈楼身上的变化，一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早就心照不宣。 九月比较懵懂，她入门晚，而且拜的是风满楼，觉得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年糕虽然惊讶，但心中只觉得师父真是个好人，竟然为少爷付出了这么多。 岳清灵和沈柏则看出了掌教此言中明显意的分化之意，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对这样的小手段，两人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小看谁呢？不约而同咧嘴嗤笑出声。 几位亲传弟子淡定自若的反应陈素衣很满意，微微一笑：“是又如何？我乐意！” 袭天越目光微闪，确实没想到栖霞峰几人面对水月剑仙易筋伐髓的偏心居然如此反应平平，随口轻哼一声，冷淡道：“好了，到此为止吧！陈师妹，你莫不是真要洛山弟子，自相残杀？” 陈素衣一时语塞，脸色阴沉。 双方对峙之间，气氛不算融洽。 “呦……” 夜色寂静中，漫不经心的声音格外清晰，信步而来的风满楼神色微怔，喃喃说道：“什么日子这是？大老远就听见动静，人还挺齐的……” 瞧见熟悉的身影，九月顿时欢呼出声，小跑上前：“师父！” “嗯。”风满楼温和地摸了摸九月的脑袋，旋即目光扫过全场。霎时间，称呼不一的行礼声连连响起，除了掌教袭天越，所有人纷纷躬身行礼。 “见过风师伯。” “见过风师兄。” “见过剑神。” “行了，都免礼吧。”风满楼随手一抬。 林弈楼直起身，望着那道不算陌生的身影，微微一笑。 果然，大咖都是压轴出场啊！ 第252章 冲动是魔鬼 风满楼瞥过站得远远的庞若海，田震卿，慕容瑾以及他们身后的三峰之众，又随意扫过气势汹汹的天朱峰门人弟子，最后看过几眼明显刚刚大打出手过的栖霞峰众人，目光狐疑，隐有猜测，口中随意说着：“你们这是……在切磋？” 陈素衣答非所问，疑惑开口：“师兄不是说要出去远游，最早也等一年多后的半甲子山之约结束之后才回来？” “事发突然。”风满楼看着陈素衣，神色微肃：“我途经仓州，听闻了件大事，故而特意回来一趟。正好，五峰中人皆在，我这有样东西，大家一起看看吧。” 旋即，洛山剑神轻轻拂袖，一道光华飞出，在夜色中化作光屏，全场愕然之中，熟悉的淫靡画面再度放出，就是清晰程度差了些许，明显是次等影石刻录。 陈素衣也是怔愣不已，然后淡淡说道：“师兄，收了吧，这个，我们看过了。” 风满楼衣袖轻挥，随手将那荒淫画面抹除，微笑之中，似乎不算意外，环望场间，先前略有猜测，眼下算是确认了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所为何来。 他抬起手，往陈素衣额间轻轻一点：“把你能耐的！怎么？是我太久没在栖霞峰走动了，你我关系疏远至此了？遭遇刺杀这等事情，都不同我讲？” “呃……”陈素衣一时怔住，久违地体会到师兄妹之间的温情，神色不禁柔和，赔笑一声道：“师兄莫要误会，只是当时全无线索，不知何人所为，多说无益。” “当时不知道，这会，不是有线索了嘛……” 轻声淡语，风满楼目光微凛，看向袭天越，以及那一众天朱峰门人。 洛山剑神气势微凛，便是旁人难以承受之压，数百天朱峰弟子手脚皆颤，连退数步。 袭天越神色骤紧，一身真气暴动，最终忍不住一声咆哮，乱了衣衫，散了头发，这才没有被逼退步，只是强硬抵挡后的衣冠散乱，看着似乎和示弱退步同样狼狈。 风满楼倒是赞了声：“不错，挺硬气，不愧是洛山掌教。” 这声赞赏是真的在夸奖，只是在袭天越听来，多少有点刺耳，他神色微沉：“风师兄，你……” “废话就不多说了，既然先前的影石内容你们都看过，还整得这般场面宏大，我师妹的性子我清楚，你的立场我也大概猜到。既然如此，场面话，就不说了。” 风满楼抬起手，身影似乎闪动了一下，少顷，武兴平便被掐住脖子，被他拎小鸡似的擒在手中。 武兴平心神俱惊，洛山剑神与常人无异的右手，对他来说犹如望不见顶的巍峨高山，便是他体内条件发射，自我保护激发的真气，刚冒了个头，就被彻底地镇压了下去，消散无形。 风满楼随手一甩，便将人丢到了身后。 “我乃是大商皇子！皇后所出正统嫡系！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虽然知道应该没什么用处，但剧烈的惊骇之中，武兴平还是下意识地搬出身份。 “聒噪！” 不算意外，丝毫没用。 更没想到，陈素衣甩手一挥。 “啪！” 霎时，耳光响亮。 那一巴掌，仿佛打到了场间所有人脸上，让无数人哑然色变。 师长教训晚辈，天经地义，但总归有分寸，打脸无疑太过，更何况武兴平身份特殊，这一巴掌，打的不止是五皇子，更是大商皇朝的脸。 袭天越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 林弈楼悠然长叹，心情复杂，剑仙师父果真暴脾气！挺好，闹吧，闹翻天了，他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啊。 被打得一趔趄的武兴平身子不稳，顷刻半跪在地，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脑子嗡嗡响，张嘴吐出口混着牙齿的鲜血，兀自怔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了什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在那影像之中，骂了我一声贱人……” 陈素衣语气冷漠：“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长，口出秽言，有意见吗？” 缓缓怔愣回神，武兴平痴痴笑了几声，稍有癫狂之感，他踉跄起身，心中极端的暴怒倒是让他少了几分畏惧，歇斯底里叫嚣出声：“有本事，你倒是杀了我啊？你敢吗，陈素衣？你有种倒是杀了我啊？” 他目色森冷，狞笑出声：“贱人！” “好胆色，我成全你！”陈素衣亦是大怒。 “且慢！” 袭天越急呼出声，山门法剑急刺而出，只是天底下，又有谁的剑能快得过洛山剑神？ 袭天越的剑终究没能越过雷池，陈素衣振掌而出，终究是打到了武兴平下腹处。 这一幕，林弈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回想起来，腹部在心理作用下还觉得有些发疼。 不由自主想起那摧枯拉朽的力量搅毁周身窍穴经脉的感觉，林弈楼长长吐出口气，情不自禁冒出一背冷汗，悠悠叹道：“冲动是魔鬼啊！” 武兴平废了。 倒落在地，口中汩汩冒血的武兴平可谓惊魂丧魄，强烈恐惧，无边愤怒，极端的情绪刺激下，顷刻昏死过去。 “你们……” 袭天越神色怔然，旋即怒喝沉声：“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再不济，也是皇子！更何况他还不是一般的皇子！商皇对他多有偏宠，皇后也是爱护至极，你们这是逼着洛山与大商朝廷开战吗？” “洛山剑宗遵循祖训，向来不理世事，专注修行……” 陈素衣淡淡出声：“我无意与大商朝廷针锋相对，是他们这些年来，屡屡暗中打压，如今更是埋伏刺杀，人都打上门来了，莫非还要自认倒霉，当无事发生？洛山不是大商朝廷的附庸！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这是我认为的洛山！还是掌教要告诉我，在你手下的洛山，已默认是商朝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问题太过尖锐，袭天越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呢？”陈素衣环望全场，高声喝问：“你们到底觉得自己是洛山弟子，还是商朝臣子？你们中的剑，究竟是洛山弟子剑，还是商朝臣子剑？” 第253章 多少真豪情?多少虚伪意? 夜穹之下，栖霞峰，问心堂前，陈素衣的质问声飘扬在夜风之中，一时鸦雀无声。 对有些人来说，这个问题实难回答，例如站在游龙峰主身后的霍山甲。然而不同于徒弟的踌躇难言，田震卿只在片刻的沉默后，率先开口，表态出声：“洛山，只是洛山！” 随即，慕容瑾附议开口：“洛山，只是洛山！” 庞若海无奈摇头，其实他和掌教一样，属于亲皇派，但眼下游龙，雁回两位峰主先后表态，又有明显与大商朝廷不对付的水月剑仙和洛山剑神在，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会儿喊愿为商朝之臣，那纯粹找死，所以他紧随其后，声音比谁都洪亮：“洛山，只是洛山！” 陈素衣一剑指天，凝肃出声：“洛山剑！诛邪魔！修正心！护苍生！” “洛山剑！诛邪魔！修正心！护苍生！” 水月剑仙为首，几位峰主应声，顷刻，四峰在场数百位门人口诵山门祖训，场面一时壮观，一众天朱峰弟子面面相觑，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大师兄柳正卿举剑朝天：“洛山剑！诛邪魔！修正心！护苍生！” 顿时，又是数百道剑光扬天一指，声若洪钟：“洛山剑！诛邪魔！修正心！护苍生！” 林弈楼有些诧异地挑眉，没想到那位天朱峰的大师兄竟然会做出这般和掌教思想有些反着来的举动。 同样跟着举剑高呼的他心中默默想着，不知道这气震山河的场面里，有多少真豪情？又有多少虚伪意？ 至少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挺虚伪的。 情绪复杂的笑意下，他心情复杂地长叹出声。 目光闪烁的袭天越同样心情复杂，对上自小培养，天朱峰门生中成就最高的亲传弟子。 柳正卿与师尊对视，神色平静。 做弟子的，他知道他的师父野望颇深，想要凌绝顶，傲世巅，俯览众生。 做师父的，袭天越也知道这个最出色的弟子，淡泊名利，看重感情，与他视为一生之敌的杨帆，其实两人性情颇为相似。 苦笑两声，复又吐出口气，袭天越抬手虚按：“好了！” 陈素衣给面子地收剑止声，场面顿时安静。 袭天越看着陈素衣与风满楼，长出口气：“所以，陈峰主，风师兄，你们栖霞峰，到底想要如何？” “既然掌教师弟与大商朝廷交好，那就代我传个话吧……” 风满楼瞥过一眼昏死在地的武兴平，随口说道：“为什么商朝五皇子会说，我师妹此前在大燕访友，就再回不了洛山？若朝廷给不出个说法，那就不好意思了，这位五殿下，我栖霞峰扣下了。” 袭天越沉默小会，也知道，洛山剑神开口，根本没有他反对的余地，大商朝廷胆敢行刺杀水月剑仙之举，若一直查无实据还好，偏偏有武兴平祸从口出，还成了天下皆知之事。连向来万事不管的风满楼都为了给师妹撑腰特意回山出面。 这件事，事到如今，连武兴平都被陈素衣直接打废了，已然无可转圜，袭天越叹息颔首：“我明白了。” …… …… 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天，在黄昏时节突起惊闻，从大秀峰弟子陈涛无端毙命于居住洞府，到田芸指控林弈楼为凶手，再峰回路转，栖霞峰客卿长老携妻下山闲游，直接带回来一块录有生猛内容的影石，不止证实田芸的指控实为一派胡言，还牵扯出水月剑仙此前遇刺的线索，整个问心堂现场直接炸锅。 若不是风满楼及时回山，以强硬姿态力挺陈峰主，今晚这场风波，若陈峰主与掌教互不相让，最后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哪怕如今风波初步平息，但各峰洛山弟子非常清楚，今晚这一出，不过是序幕而已。 栖霞峰态度太过强硬，可以说，在陈素衣出手打废武兴平，风满楼出言扣押为质，要求大商就刺杀一事给个说法的那一刻，洛山剑宗今夜，算是和大商朝廷正式撕破脸。 如今的洛山弟子成分复杂，有霍山甲之类的商朝重臣后裔；有沈柏这样的燕朝官家弟子；有岳清灵这样的大夏天之骄女；当然更多的，是从小就在洛山生活成长的山门弟子，但他们之中，出身也各有不同。 他们出身不同，立场不同，今晚为了同一件事，难以入眠。 便是水月阁，深夜时分，也依旧灯火通明。 黑白相间的棋盘前，陈素衣神色严肃，举棋不定，陪着下棋的有琴雨每次看到师父如此认真，然后下得一手烂棋的模样，就觉得平日高不可攀的水月剑仙，莫名有些可爱，忍不住想笑。 人无完人，再厉害的剑仙，也是有短板的啊！ 陈素衣犀利的眼光一瞥，有琴雨立刻装得乖巧，正襟危坐。 “没意思，不下了。”陈素衣随手将棋子丢进棋盒，顺势将兵败如山倒的棋局扫乱，理直气壮道：“算和棋吧。” “好。”有琴雨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只是道：“师父有心事？” 陈素衣“呵”笑一声，语气深沉：“如今整个洛山上下，谁没有心事？” 有琴雨其实也知道师尊所忧，缓声开口：“我问过沐云初，他说给他那块影石之人修为高深，他尚没来得及看个清楚，东西已到他手中。同时，我也给洛山之外的一些熟人发去飞信，甚至，有些人主动给我发来飞信……似乎今夜，突然之间，商朝几处大城，武兴平与田芸荒淫的影像忽然大行其道，而幕后之人的意图，明显是想借他之口，捅出大商朝廷曾经暗害师父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谁会希望洛山与商朝针锋相对？大燕？大夏？还是……妖族？” 陈素衣看着眉头紧蹙的有琴雨，难得从这位聪慧的弟子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忧愁，轻轻叹道：“有琴，你是不是觉得为师，冲动了？” “那倒没有……” 有琴雨摇摇头：“大商朝廷这几年的手段愈发过分，我其实怀疑，当初岳师妹带队征伐鬼王宫，兵败如山倒，里面极可能也有大商朝廷的手笔。如今，他们甚至敢把主意打到您身上。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们其实没有忍让的余地。” 第254章 如芒在背 “是啊……” 陈素衣冷哼一声，语气微肃：“我不犯人，偏偏，那位陛下想要天下尽归大商，灭了大宋，灭了大周。偏偏，除燕夏难攻之外，大商自家境内，还有一座洛山，一座飞龙城，皇朝域外之地，一个雄心壮志的帝王，岂能容忍这样的存在？这大概是他心中两根刺，无时不刻都想着拔掉。矛盾既然无法调和，索性就撕破脸吧！正如我先前所说，洛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声音轻顿，她蹙眉沉思，语气更加深沉：“但比起早就面和心不和的大商朝廷，这股躲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势力，才更让人犹如芒刺在背。” “可以确定，当初安排空无名通知杨帆，到金川城向我示警的，就是这帮人。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因为武兴平一时口无遮拦，泄露了惊天机密，才得知大商朝廷意图截杀我的事情。但他们当时不动作，时隔数月，为什么忽然闹得此事人尽皆知，让洛山和大商，一时成了风口浪尖？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修为强大的水月剑仙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难得有种无力的感觉：“毫无头绪啊！” “可以肯定的是……” 有琴雨神色清冷，淡淡出声：“那股势力，肯定有人躲在洛山里。” 陈素衣眼光一闪，确实，那段荒淫的影像，发生的地点正是被戒律堂在游龙峰山脚搜出来的山洞密室。 对方居然能在武兴平与田芸野合之时偷偷用影石录下影像，除了说明对方本事不小，无疑，也证明那个时候，影石录像之人就在洛山中。 “不过这并不奇怪。”陈素衣声音平淡：“各方势力，在洛山埋的眼线多了。” “此一时彼一时。”有琴雨声音带起冷意：“那些钉子，平时放着无甚所谓，如今，该清一清了。” 陈素衣微微颔首：“说得不错，等天亮，我去找慕容和田师兄，联合召开山门大会，说说此事。” …… …… 朝安城，大商皇宫。 对商皇武东来说，这平淡如常的一天，在入夜之时，惊雷炸响。 收到洛山暗桩的汇报，周达马不停蹄进宫面圣，呈报洛山之变。御书房中，汇报之声余音未散，又有洛山掌教飞信传书入宫，代洛山剑神传话，要大商朝廷就五皇子言说水月剑仙回不了洛山一事给出交代。 那段甚嚣尘上的荒淫影像同样在朝安城流传，同样被周达上呈，让商皇武东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皇子风流。 看亲生儿子出演爱情动作片是什么体验？ 商皇武东的反应很干脆，那块刻录的影石直接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连续不断几波打击，今夜的商皇武东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暴怒之状。 即便是当年百花仙姑打上天一观，暴揍观主吴长青的同时，无疑也是狠狠打脸了商皇。 那一次的商皇武东虽然生气，但还克制得住，还能做到心有波澜而面若平湖。 但是今晚，洛山栖霞峰之变故，远超当时。 皇子之中最有修行天赋，有望成为大商将来护国柱石的小五先被陈素衣一掌打废，后被风满楼放话扣押为质。 这件事，让商皇武东怒意难抑！ 御书房里，书架倒了，御案塌了，花瓶碎了，屏风四分五裂，便是墙上都被砸出裂纹无数。 周达在风暴之中神色平淡。 太子武兴宜则在风暴中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不是说，事情绝不会是从你这边泄露的吗？结果，不止漏了口风，还让小五祸从口出，酿成大难！” 商皇武东怒目冰冷，冻如寒霜，阴沉质问。 武兴宜直觉得霎时置身冰天雪地之中，连体内的血都凉得刺骨，颤巍巍连连磕头：“父皇恕罪！儿臣当时只是因为与胞弟久未见面，一时放松，不慎失言。也着实是没想到，皇弟他，他竟然……” “没想到？”商皇武东一脚将太子踹出数米远，怒指扬声：“那你想到什么？你知不知道，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都会导致一场战争的成败！截杀水月剑仙这等秘事，别说面对你弟弟，便是落入敌手，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你也得当自己不知道！” “结果呢？餐桌前喝酒闲谈的功夫，你就把头等机密要事当个屁给放了！” “你是朕的嫡子！朕，对你寄予厚望，结果你呢？你说你能做成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愤怒至极的商皇武东高扬起手，真气鼓荡。 被踹出后立刻就赶紧重新挺身跪好的武兴宜吓得双目一闭，身躯颤抖，那胆怯模样更是看得商皇怒不可遏。 “够了！” 只是，怒掌尚未落下，一声怒喝先一步响起。 先前，与太子同跪在一处的皇后苏梅骤然起身，拦于君前，抬手抹掉姣好面容上，突闻噩耗流下的两行清泪，声音隐含怒意：“事已至此，陛下打死他又能如何？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赶紧把被洛山扣住的平儿救出来么？” 商皇武东脸色阴沉：“说得轻巧，洛山剑神要朝廷给个交代，怎么给？说是误会一场，水月剑仙遇刺一事与朝廷毫无关系，你觉得他们会信？” “那就让商朝大军，夷平洛山！” 疼爱的儿子被废了修为，沦为废人，苏皇后此刻恨不得直接杀上洛山：“我苏家，愿意做先锋！” “洛山若是那么好打，朕何须忍到现在？” 商皇武东怒而拂袖：“别以为洛山只是一座山，天下第一宗门，不是说着玩的！洛山之中，高手如云，将已灭的宋周两朝那些神将，供奉加起来，都不够人家打的！” “要拿下洛山，最好的办法，就是徐徐图之！这些年，暗地里朝廷不知道算计了洛山多少回，消耗了他们多少力量！结果火候未到，就突然被逼到这种境地……” 商皇武东目光深沉，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洛山再强，至少它还在明面上，但这股将洛山与大商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势力，才更让人毛骨悚然你知道吗？” 当年能够大胆押注武东君，以从龙之功封后的苏皇后自然不是蠢人，闻得此言，一时无话可说。 第255章 案子破了 “平儿修为不差，势成高手，与情人欢爱时竟然毫无所觉被人录下影像。而他们当时不动，时隔数月，他们才骤然发难，几乎一夜之间，将影像传得路人皆知，这是多么恐怖的执行力，皇后自来聪慧，应该不会不懂。” 听着商皇武东所言，苏皇后也是面色阴沉：“这帮人，意图挑拨大商与洛山相争，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有何目的，微臣尚且不知……” 仍旧跪在地上的周达插了句嘴，保持恭敬揖礼的姿势开口：“但是陛下，如果微臣所料不错，这背后之人，应是秘阁无疑。” “什么意思？” 苏皇后冷目一瞥，周达的身份她知道，在她押注之前，还只是不受宠爱的皇子武东在大夏游走时留下的风流债。 刚得知此子身份时，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就安排人处理过野种。没想到计划失败，事情还让商皇给知道了，以至帝后大吵一架。 若这个孩子庸碌也就罢了，但此子的天赋与能力，时常让皇后心生忌惮，后悔当初不该收手。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太子每次周大人亲切地喊着；周达也恭恭敬敬太子殿下地唤着，实则彼此心知肚明，恨不得弄死对方。 所以此刻，苏皇后语气不善：“你早就知道此事却不曾上报？眼睁睁看着本宫爱子深陷洛山吗？” “皇后娘娘误会了……” 周达平静回话：“秘阁手段厉害，但凡失言，毙命当场，这事陛下知道。此前难得寻了点窍门，在秘阁安插了几枚钉子，但碍于限制，只能旁敲侧击，我只是听闻，秘阁最新的一个动作，是准备散播一道流言，规模空前庞大。但确实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五殿下。” 苏皇后冷笑连连：“是没想到，还是故意知情不报啊？” 周达语气依旧平静：“皇后娘娘明鉴，此事非同小可，与洛山剑宗进入对峙状态，其事态，可比朝廷准备攻燕伐夏！微臣万不敢胡乱行事。” “好了！”商皇武东叫停两人无用的机锋，沉声开口：“秘阁？你的意思，这背后，是大夏想要挑动大商与洛山之战，消耗我朝实力，伺机趁虚而入么？若是如此，赵明极，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这么说来，当初及时报信，救水月剑仙于杀局的最强半妖空无名，归附了大夏朝廷？” “先是行事诡秘，深不可测的秘阁；又有修为高深的最强半妖为其行事……大夏那个只会跟手下争风吃醋的皇帝，有这么大本事？” 商皇武东眉头轻蹙，怀疑之前是不是有点低估了那位大夏国君。 “说实话，臣心中也有所疑惑，这些年，并非没有与大夏的谍报人员打过交道，但秘阁的做事风格和效率，与之相比，厉害高明了不止一星半点……” 周达应声道：“而且，奇怪的是，被龙虎卫俘虏，撬开了嘴的大夏暗卫，根本不曾听过什么秘阁，倒是秘阁，时常披着大夏暗卫之名行事。” “这有何奇怪？”商皇武东迟疑道：“天机阁在外行事，也曾冒用过他人名号，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确实如此……” 周达目光闪动，分析说道：“但假设身在大夏的天机阁暗探被擒，想来不会傻得冒用龙虎卫的名头，毕竟不管是天机阁还是龙虎卫，锅总归是要大商背的。但是秘阁，他们时常顶着大夏暗卫，天机阁，大燕幽影堂的名头做事，就好像，在他们眼里，大夏暗卫和天机阁，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的意思是……” 听懂了的商皇武东面色凝重：“秘阁之主，另有其人！” “不论证据，只谈直觉……” 周达点头道：“微臣觉得是。” 商皇武东眉头深锁，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一个好消息，若这背后是大夏，他还能看懂几分局面，若是另有其人，他真就看不明白，那些人究竟意欲何为了。 “行了，你们先出去吧。这件事，朕要仔细思量思量。” “陛下！”苏皇后急声道：“不能放着平儿那样在洛山不管不顾啊！” “那你想怎么样，现在就点齐人马，出兵洛山吗？百里家与苏家关系还算不错，你是不是忘了，当年苦海大师一声佛号震退三万大军，百里阅也身受重伤，以至于今次，都无法为爱子重塑根骨，眼睁睁看着百里策绝望自尽？” “就算要救，那也得是仔细谋定而后动，像你这么火急火燎的，纯粹让大商兵马去洛山剑宗送死，多少人也不够人家砍的！” 商皇武东不耐地拂袖轻喝：“都出去！” …… …… 夜深人静不眠夜。 今夜注定许多人难以入眠。 闲月阁中，与清灵妹妹初尝禁果后的林弈楼这段时日，今晚破天荒地没有留宿落月阁，回来自己睡了个素的，夜不能寐。 当然，失眠的原因并非如此。 问心堂外，风满楼归山，强势扣人，平定风波。 事情尘埃落定，生活依旧继续，风师伯和剑仙师父神色凝重私聊了去。林弈楼也和岳清灵一同吃了晚餐后，特意去了趟戒律堂。 他既然洗脱了嫌疑，那杀害陈涛的凶手，自然另有真凶，出于共同喝了好几顿酒的情谊，这件事，林弈楼在意，甚至愿意出力。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件案子在他之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破了！ 今夜，问心堂前的动荡之后，大秀峰又死了一个叫朱深的弟子。 此人留书自认，与陈涛因为丹药交易上的争执，一时意气，冲动行事，不小心失手杀了陈涛，生怕戒律堂追查到真相的朱深畏罪自尽。 卧房之中，躺在床上的林弈楼目光闪烁，如果说冲动犯罪的合理性勉强说得过去，那陈涛的尸体被迅速火化，就有点太不对劲了。 虽然陈涛无父无母，传他本事的师父也已去世，但他在山中总还有些好友啊，连个告别仪式都没有，匆匆地就给烧了？ 不止林弈楼奇怪，就连其他与陈涛交好的同门也有点疑惑。 只是，在如今气氛紧张，形势紧迫的洛山之中，几乎没有人把注意力，关注到这件事情上。 毕竟盖棺定论，确认无疑的，是戒律堂地位崇高的长老，而大秀峰那边，也并未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第256章 探监 只是，哪怕其他人都不关心，都觉得虽然略有奇怪，但一切手续也都没有问题，故而不曾纠结。 即便如此，林弈楼非常确定，陈涛的命案有古怪。 他先前还特意去了陈涛生前的洞府，发现东西已被挪空，陈涛的遗物全都被第一时间处理掉了。 毫无疑问，有人在刻意掩盖什么东西！ 只是为什么？又是什么人如此做？ 陈涛师兄到底招惹了什么？ 一夜未眠，晨光熹微时，林弈楼就简单解决早餐，旋即离开了闲月阁，去了后山一处密林深处，那里坐落着一栋木屋。 既然放话扣人，自然得有扣押之地。 被洛山剑神扣押栖霞峰的武兴平，如今就被关押在这所木屋里。 如此重要的人质被关在这么一座平平无奇的木屋中，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座木屋的主人，是栖霞峰二师兄，杨帆。 和栖霞峰其他弟子的居所都在主殿问心堂附近不同，资深社恐的二师兄自有深山结庐而居的个性。 杨帆师兄寡言少语，平日无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修为造诣在栖霞峰一众弟子之中，便是大师兄苏明也自叹不如。 看守这个活，简直可以说为他量身打造，自该当仁不让！ “六师弟？” 一大早听到敲门声，开门的杨帆瞧见门口的林弈楼，疑惑出声。 “早啊，二师兄。”林弈楼抬起手中的食盒：“给你带了早餐。” “谢谢。”杨帆奇怪接过，栖霞峰同门，包括师父在内，都知道他不喜与人交际，除非特别重大的活动，或者极其着急的事情，否则为表尊重，没什么人会来打扰他。 “你可是有什么事？” “我想探个监……”林弈楼微微一笑：“不知道二师兄能否通融？” “进来吧。”杨帆随口说道。 …… …… 晨光透窗而过，被当做囚房的房间虽然狭小，但很干净。 靠坐在墙角的田芸红肿的双目无神，痴痴怔怔望着窗子，心中知道，那看似一掌就能震碎的木窗，或者说这整个房间，都已刻下樊笼符纹，根本容不得她逃脱。 林弈楼忽然有点庆幸，当时他拿的主意，顺带将比武兴平更早昏死的田芸一同给扣押了下来。 他的本意是也许在查陈涛师兄命案的时候，这人或许能有点作用。 想不到，陈涛师兄命案“火速告破”。 被开门声响惊动，瞧见林弈楼缓步入内的田芸神色微变，旋即目光骤冷。 林弈楼觉得，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大概他这会已经千刀万剐，顺带挫骨扬灰了。 可惜，天启境传说的眼神能不能杀人他不知道，但田芸的眼神，是杀不了人的。 “别瞪了……” 林弈楼将食盒中的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有条不紊放到桌上，温和笑道：“我猜，你昨晚应该没有吃饭。不饿吗？过来吃点吧。” 田芸声音沙哑，语气虽然平淡，但隐隐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滚！你给我滚！” “田师姐，咱俩其实没有必要这样。”林弈楼保持着微笑：“我为何对你下毒，你很清楚，大家礼尚往来，谁也别说谁。说来，你应该还不知道，如今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形吧？” 社恐二师兄，能跟囚犯聊天才有鬼了。 田芸目光微闪，她确实不知道，自她昏死过后都发生了什么，甚至，她都不知道这里是何处？看着并不像戒律堂关押犯事弟子的囚房，自醒来她就疑惑，但更多的是绝望。 那样的影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众多师长同门观看，她甚至觉得就这样被关在小房间里挺好的，她着实不敢出去面对现实。 然而林弈楼口中说出来的现实，却更是让她震惊，洛山剑神强势回山，扣押大商五皇子为质！ 甚至，水月剑仙，直接把武兴平打废了！ 这是，洛山与大商，要彻底撕破脸了啊！ 不过也是，大商朝廷都策划暗杀水月剑仙了，陈峰主向来，都不是默默吃亏的主。 但即便如此，田芸还是陷入极度的错愕，下意识想质问真假，林弈楼已先一步开口：“不用怀疑，我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骗你。” 沉默半晌，田芸倏地笑了笑，从墙角起身，坐到桌前，拿起碗筷，吃起了林弈楼带来的餐食。 林弈楼目光微闪，一声轻笑，不愧是能给武兴平做情妇，给周达做暗子的女人啊，别的不说，这心理素质确实极高。 “没猜错的话……” 田芸吃着清粥小菜，随口笑道：“你是为了陈涛来的吧，你我之间，屈指可数的交集，只有他了。” 林弈楼微微点头：“不错。” 随即，他将陈涛死后，戒律堂火速结案，并迅速清理其生前洞府的举动缓缓道来。 “看来他确实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事情。”田芸微微怅然，轻叹道：“不过我确实对他的死一无所知，那天……” 声音轻顿，田芸自嘲一笑，那天，是她被五皇子的绝情一时击垮了心境，忍不住想起曾经陈涛对她的温柔，这才情难自禁找了过去。 忽略这些，田芸淡淡出声：“那天，我去到他洞府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而且刚死不久，那会他的身体，还是温和的。我当时吓了一跳，本来，我应该立即通知戒律堂的，只是当时，他手中还拿着丹药交易册子，我不经意地看了眼，竟然看到了你的名字。那是他的习惯，所以我知道，你昨日定会过去取货。” 后续不难猜测，林弈楼淡淡笑道：“所以，你通知了武兴平，共同给我做了个局，想要诬陷我杀人，甚至还请动了高手，抢先一步，毁掉了问心境。没猜错的话，是掌教干的吧？我曾经骂过他要学会做狗，那会他的杀气，可是无比汹涌澎湃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田芸摇了摇头：“武兴平只说其他的，他会搞定。我只需要，在你到达陈师兄洞府的时候，制造抓你现行的场面。” 林弈楼随口轻笑，懒得在这件那俩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上废话，淡淡开口：“如此说来，你确实对陈涛师兄之死一无所知，那看来，也没什么价值嘛？” 第257章 陈涛的秘密房间 “是吗？林师弟如果是这样想的，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田芸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跟陈涛师兄走得挺近，应该知道，他其实是个心细如尘的人，也是个很聪明的人，正所谓狡兔三窟，他可不止有大秀峰的洞府一处据点。作为手艺优秀的炼丹师，他其实置办了不少产业，有一些地方，还是他的钟爱之处，若说他有什么秘密，藏在大秀峰洞府的可能性，其实是很低的。” “这些地方，可能是解开他死亡之谜的关键，甚至可以说，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了，我想我这个分析，应该是没错的。”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我确实曾是陈涛师兄最爱之人。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会比我对他的事情，知道得更多。” 林弈楼默然以对，不得不承认，田芸这些话，确实没错，这也是他之所以会来找她的原因，所以他很直接地开口：“条件。” “林师弟真是干脆啊……”田芸笑得略带嘲讽：“就一点不尝试，让我看在和陈涛师兄往昔的情分上，劝我尽力帮忙？” “可以啊。”林弈楼淡笑道：“想不到师姐还挺幽默，这个笑话说得还挺可以的。” 田芸被话语刺得脸色微沉，冷哼一声，也不再废话，直接开口：“条件是吧……首先，自然是不再追究我诬陷之事，放我自由离开洛山；其次，我要两千两银票和五十万颗灵石，毕竟今后身无长物，而生活，总是需要那碎银几两的，我可是听闻了，林师弟在刀皇遗迹之中豪掷数百万灵石，这个价格，我自认不算过分。” 林弈楼不置可否，取出一个小小瓷瓶，放到了桌子上。 田芸眉头微挑：“这是什么？” “三更死。” 田芸神色顿变，哪怕没见过，也听过毒王张蟾的成名毒药之一，这毒药吃下去，必然会在三个月后，死在三更天的时辰，年轻时的毒王张蟾，可是靠此药控制了不少死士为其行事。 她神色不禁阴翳起来：“林师弟这是，何意？” “我没兴趣听你说一些真假难辨的事情，你服下三更死，三个月时间，你尽管去找。三个月为限，你回来，即便一无所获，我也给你解毒。如果你能找回来陈涛师兄身死的缘由线索，我给你两千两……金券！灵石，一百万颗！” 田芸双目圆瞪，不由自主深吸两口气，这等豪迈，属实难见，就是武兴平和周达都不敢夸口这样的手笔。 “你不是唬我的吧？” 林弈楼耸耸肩道：“你自己说了，我在刀皇遗迹就豪掷了数百万灵石，本少爷的身家，比你想象的厚实得多！如何？你接受……还是不接受？我事先声明，这个价码，我只出这一次，你若是拒绝，那就当你我交易无疾而终了。” “论交情，我与陈涛师兄再如何说，也尚且没到生死相交的地步，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林弈楼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不再多话。 田芸则一下陷入了沉思，在心中不断权衡得失，同时也不断回忆陈涛那些可能藏有导致他身死秘密的地方，嘴上有一口没一口，心不在焉地吃着清粥。 林弈楼也不催促，就安静地等着。 良久，田芸碗中清粥见底，身陷囹圄的情形，爱干净的她随意抹了把嘴，将桌面上的毒药瓷瓶推了回去。 林弈楼微感意外，眉头轻挑：“拒绝？” 田芸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带你去一处地方吧，一处最有可能的地方。如果那里找不到线索，我再服下毒药，另去别处寻查不迟。” 林弈楼思索片刻，将田芸带出了房间，看见了厅堂中打坐入定的杨帆，尚未开口说什么，二师兄先语气平淡地开了口：“你们的话我听到了。你把她带走吧。我不认识陈涛，但希望六师弟能为朋友的死，找出真相。” “多谢二师兄。”林弈楼倾身致意，旋即带着田芸离开了木屋，离开了后山。 …… …… 洛山山脚下，云边镇。 远远的，田芸望着那间挂着‘云济堂’招牌的药铺，神色感慨万千，只是旋即不过淡淡一笑，悠悠说道：“陈涛那个畏首畏尾的家伙，这次到底是惹了什么事情，连这都烧了。” 是的，云边镇还算小有名气的药铺云济堂，昨日夜间突然走水，付之一炬，包括掌柜与伙计共计七人，尽数葬身火海。 从田芸口中，林弈楼得知这间药铺背后真正的东家，其实是陈涛。 修行者也需要生活，陈涛擅长炼丹，自然精通医理，炼丹师做医药生意，不算奇怪，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流行。 陈涛被杀，他的药铺也被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 街道来往的云边镇人亦是感慨不已，云边镇默认隶属洛山，朝廷并未在此设衙，药铺夜间突发大火，出了人命，林弈楼看到有洛山戒律堂的人在例行检查。 为免打草惊蛇，特意待到深夜人静时分，林弈楼和田芸才在隐身符的遮掩下，进入了烧得一片黑灰，已看不出原本样子的药铺。 田芸轻车熟路地去到一个房间，随口说着：“这里是他的书房，他平日钻研丹方之类的，就喜欢在这琢磨。” 林弈楼环看一眼徒留桌椅书架灰烬，连墙面都烧黑了的书房，随口问道：“所以呢？” 田芸没有回答，只走到一面满是灼烧之后的墙面前，取出一块玉佩。 真气流转间，玉佩上，亮起一道符纹。 与此同时，墙面漆黑的灼烧痕迹之下，也亮起了光华点点，两道半边符相互印刻，旋即吻合，旋即，摩擦声起，那面墙壁，打开了一道暗门。 “陈涛性子谨慎，重要的东西，他都喜欢留两份，一份放在明处，一份留在暗处。这处密室，他曾说，是他的秘密房间，他下了重重禁制，就是绝强高手，除非仔细查探，否则也难以一眼看穿，说是除了我，没别的人知道。” 田芸说话间，举步入内，秘密房间内的夜明石应声发出柔和的光芒，她的神情猛地一下怔住。 紧随其后的林弈楼也是冷不丁愣住。 整个秘密房间，完全不像一个炼丹师所有，倒像一个查案的神探静思之所，各种分析题板架了数块。 林弈楼看过上面列举的线索与分析，又拿起桌上两本封面都没有名字的册子。 一本，是陈涛这些日子，追查那件导致他殒命之事的所有分析总结。 另一本，则是一门功法。 林弈楼翻看着，陷入深深的沉默。 第258章 深夜面馆 初雪已落，冬季到来的深夜，夜风寒凉。 云边镇，一家新开的小面馆略显安静，只有两个食客。 林弈楼和田芸都情不自禁有种人生如梦的荒谬感。就在一天之前，他们一个设局陷害，意图让对方背上杀人罪责；一个散播荒淫影像，虽然主要的目标不是她，但无疑，林弈楼也丝毫没把影像人尽观之后，女主角田芸会承担怎样的社死下场放在心上。 这样互相把对方性命视作草芥的两人，在今夜的云边镇面馆中相对而坐，共进宵夜。 要不是筋道的面条和鲜香的骨汤在口中交融的味道一绝，田芸真觉得这场景比以往任何一幕都来得荒唐。 “你准备怎么做？”面吃到一半，田芸忽然问道。 “这就不劳你挂怀了……” 林弈楼冷淡说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这就不劳林师弟操心了，有你给的金券和灵石，至少有一段时间，我应是衣食无忧的。” 田芸目光闪闪看着林弈楼，巧笑嫣然，啧啧轻笑：“着实没想到，林师弟的身家竟然如此雄厚，早知道，我何必委身那狼心狗肺的武兴平？林师弟，你要不要……” 她媚眼如丝，语气诱惑。 林弈楼笑意微冷，淡淡道：“你的腿如果不想要了，就继续蹭吧。” 田芸轻哼一声，收回餐桌下玉足轻抚的动作，脸色毫不尴尬，依旧带着微微笑意。 林弈楼意味深长笑了笑，拿起手绢擦了擦嘴，随口道：“说实话，撇开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谈，田师姐这样的人，我确实挺喜欢的。” “嗯？”田芸微感意外，呵呵笑道：“真的？” “当然！”林弈楼嗤笑一声：“你们这种人，贪婪无度，不知廉耻，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尊，感情，甚至灵魂。但反过来说，只要给足了利益，你们轻易不会背叛，毕竟，大方豪迈的金主，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直白的语言先是听得田芸脸色微沉，哪怕是事实，说得这般赤裸裸，总是太过难听，待到最后，田芸目光闪动，微感诧异：“林师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这话中的意思，莫不是……想让我为你做事？” “不愿意吗？以你的性情，总不至于说对周达忠心耿耿？换个东家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太难抉择的事情。”林弈楼优哉游哉说着，不得不说，今日的田芸，还是真给了他几分惊喜的。 这个女人有野心，性格坚韧，心性够狠，而且豁得出去，某种程度上讲，确实是个人才。 如果当初她下在小蘑菇身上的一线牵，惹来了难以挽回的后果，那无疑，林弈楼定与她不死不休，会折磨得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周神将及时赶到就是及时赶到，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那他和田芸之间，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今夜托她的福，顺利翻查出陈涛死亡的线索，出于这份人情，林弈楼不介意招揽下人才：“钱和灵石，总归是有花完的一天的。田师姐与其到时候再苦苦寻觅就业机会，不如入我手下做事？我自认，还算是个比较大方的东家。” 田芸呵呵一笑：“林师弟，你不觉得这话太过荒谬吗？” 林弈楼随口一笑：“我们都能这么一起坐着吃面了，再荒谬一点，又能如何？” 田芸淡淡道：“我要是拒绝呢？” “那为免你泄露什么不该泄露的，田师姐，多吃两口吧……” 林弈楼别有深意笑道：“毕竟，是最后一顿了。” 田芸目光骤凛，微微运气，随时准备暴起。 “我知道，自从那个秘密的房间出来后，你心中必然千回百转，打着无数主意，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林弈楼一笑道：“但我劝你还是歇了吧……” 说话间，他取出一纸契书，推至田芸面前，微笑接道：“今晚，你要么签下这份契书，要么……死！” 目光扫过契书内容，田芸脸色剧烈变幻。 林弈楼和沐云初，顾月影都签过契书，但这一份契书，不一样。 这可以说是一份魔鬼的契约，一旦契约达成，林弈楼一个念头，就可以要田芸的命。 这是灵魂死契！ 一般情况下，林氏集团不会逼手下人签这样的契书；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地在这样的契书上缔结契约。 田芸真气陡然暴动，她知道林弈楼手上有一势成圆满境界的傀儡，连武兴平当时都栽了跟头，她更加不会是对手。故而，她只能在林弈楼尚未放出傀儡的时候，竭尽全力地逃跑。 突起的夜风呼呼吹了两下，一道书生打扮的身影突然推门入内。 厨房里，添完柴火的主厨摸了摸微红的酒糟鼻，懒懒问道：“回来得还真巧，吃点什么啊？” 外面传来应声：“牛肉拉面。” “等着。” 内厨食厅里外两句简单对话。 林弈楼静静坐着，没有动。 田芸静静坐着，也没有动。 她脸色发白，收敛了将将想要暴动的真气，身子微微颤抖。 先前，在她即将动作的时候，就有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在了她身上，而那推门而入的中年书生，感应到了什么，随意瞥来的目光，也带着无边的威势。 两大地仙强者似有若无的威压，顷刻碾碎了田芸的心防，她连声音都不禁颤抖起来：“这面馆，你不是随意选的！” “哦，忘记介绍……” 林弈楼随意笑笑：“家里的叔叔，同州待腻了，来云边镇做点小生意。” 他抬手指了指在隔壁坐下的中年书生，一笑道：“这是莫叔，江湖上没什么名气。” 旋即，他看眼端着碗面出来的酒糟鼻汉子，同样微笑：“这是张叔，以前比较有名气些，江湖人称，毒王张蟾。” 张蟾露出亲和的笑容：“怎么样姑娘，面的味道还行吧？” “……”田芸脸色狂变，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恐怖，得闻自己吃了大半碗的面出自毒王张蟾之手，忍不住有些反胃。 第259章 虎穴狼窝 便在这时，面馆的门又被用力推开，身高近六尺的两道身影先后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人身形壮硕，显得魁梧；落后两步的男子满目风霜，一脸冷峻，一柄朴刀抱在怀中，因为偏瘦，身形显得修长。 “嘿，林少爷！你咋来了？” 魁梧汉子瞧见林弈楼，略有惊奇，闪烁的目光打量两下身子已然有些僵硬的田芸，一笑道：“这位……莫非就是你那小未婚妻，岳神将家的那个女儿？可以啊，挺有情调的嘛！这深更半夜的，还下山吃面呢！” “……你还是闭嘴吧！空无名。” 林弈楼满头黑线，冷淡开口吐出的名字，直让田芸吓了一跳：“空无名？你……你是，最强半妖……空无名？” 空无名一拍胸膛，声若洪钟：“不错，如假包换！怎么样，要签名不？今日有缘，给你个优惠价！” “归海……” 林弈楼侧目一瞥，看向在莫陵对面坐下的握刀男子，吐槽出声：“杀这瞎眼的货，你收多少钱？” 面容冷峻的男子咧嘴一笑，倒显得柔和了些许，语气也很温和：“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不收钱！” 林弈楼呵呵笑道：“那还真是感情好。” “擦！当老子吓大的？” 空无名目光炯炯看过去，拳头捏得“噼啪”响：“归海临渊，有本事练练啊！” “看来……” 归海临渊轻握刀身，气势隐现：“你是忘记了，三年前被打得哭爹喊娘的记忆了！” 无形的威势在空气中碰撞，被张蟾一声怒喝驱散：“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刚装修好的！别特么把我这面馆给拆喽！都给老子坐下！安分点！我下面给你们吃！” 吃面的莫陵，叫嚣的空无名，冷笑的归海临渊，同一时间，不约而同脸色怪异起来，隐隐约约有点恶心。 主要他们都听过曾经林少爷恶趣味地曲解过“下面吃”这句话。 面对几道眼神递来，罪魁祸首林弈楼目光闪躲。 张蟾也猛然回神，脸色尴尬无比，骂骂咧咧一声：“算了，给你们烤肉！都给我等着！” 田芸完全没有心情去注意那些微妙的神色，她整个人都有些发麻。 归海临渊！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极其响亮，令人闻风丧胆，大概只有一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会兴奋无比。 那个人叫第二，因为杀手榜上，他名列第二。 他的梦想天下皆知，就是有一天想要改名为第一！ 而在他之前的那个名字，正是归海临渊！ 杀手榜第一！ 天下第一杀手！ 一间平平无奇的面馆里，汇聚了四位地仙境界的绝世强者！ 而这四位强者，明显都是与林弈楼相熟！ 林少爷当年出京赴洛山之后，毒王张蟾乃林家客卿之事，算是人尽皆知……那最强半妖和第一杀手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位书生打扮的神秘强者…… 他们为什么会齐聚在云边镇这样一家深夜面馆里？ 田芸心跳如鼓，感觉自己好像撞见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咦？” 倏地，空无名也注意到了田芸身前桌面上的那纸契书，神色一时惊诧，灵魂死契这种东西，林少爷可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什么仇什么怨，要把人家的小命死死抓在手里？ 空无名仔细打量田芸两眼，骤然恍然大悟，也明悟了林少爷为何说他是眼瞎的货，这不是……那段生猛影像他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学了不少小花招，想不到今夜乍眼一看，这倾情出演的女主角穿了衣服竟然一时没认出来，真是失敬啊失敬…… 尴尬地一拍额头，他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姑娘啊，签了吧，林少爷把这东西拿出来了，你要不签，那怕是就只能死在这家面馆里了。” 田芸沉默无语，非常清楚，这是一个陈述句。 就算这是家真正平常的面馆，对手只有林弈楼一个，她自认能够成功逃离的几率，也不过三四成。 而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是无比奇怪，带着浓烈的畏惧与好奇颤声开口：“林，林师弟，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太多……” 林弈楼示意地瞥过一眼桌面上的契书，淡淡道：“滴血，按印，结契吧。” 这一回，田芸没有太多犹豫，也没有犹豫的意义，她微颤着划破手指，在契书之上，按下一个血指印。 顷刻，契书光华流转，一道红光连接起两人眉心，然后消失。 那一刻，林弈楼能感觉得到，田芸的一抹神魂碎片，被契书之力囚禁在了他的识海中，只要他将识海中那神魂碎片抹去，田芸就会瞬间魂飞魄散。 田芸同样有类似的感受，不禁身躯轻颤，脸色苍白，知道自己从此，掉进了无法挣脱的泥潭，再无自由可言。 可笑她今早与其谈的条件，却是放她自由离开洛山，眼下情景回想起来，莫名极其讽刺。 林弈楼道：“你也不用脸色这么难看，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你只要乖乖执行好今后交给你的任务就行了。该给你的报酬与修行资源，不会缺你的。” “你到底……” 田芸略感踌躇：“要我做什么？” “我哪知道？你这事纯属意外，完全不在规划里。最近事多，没想好……” 轻吐口气，林弈楼看向端着烤肉出来的张蟾，起身道：“张叔，先给她换张脸吧。毕竟如今，整个修行界十有八九都知道，这是武兴平搞过的破鞋，辨识度太大了，顶着这么一张脸，将来很难展开工作。” 张蟾随口笑道：“小事，包叔身上！” 田芸闪躲下眼神，被四位地仙围着，丝毫不敢有恼怒之态，只觉得有些惶恐。 “劳烦张叔，那我就先走了。” “诶？刚上的烤肉，你不吃点？” “刚吃了一大碗面，饱了！你们慢慢吃。”林弈楼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没入夜色之中。 田芸觉得更加惶恐了，看着几位嚼着烤肉大快朵颐的绝世强者，面对空无名招呼她一起的声音，硬着头皮，勉力微笑中轻轻摇头婉拒，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直觉得自己就是被独留在虎穴狼窝里的小鸡崽子。 第260章 凛冬 凛冬初至，惊雷骤起，四方云动，三大皇朝，溟河结界另一头的妖域之地，从江湖到庙堂，无数势力，都对洛山剑宗与大商朝廷毫无预兆间猛然剑拔弩张的态势感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意味。 令无数人感到寒意的，不止是冬天，更是洛山剑宗以剑神风满楼为首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 荒淫影像流传，武兴平被扣押栖霞峰后，大商朝廷在事后第一时间派遣了神将之首霍启作为使臣前往洛山，同洛山剑宗谈判，言及武兴平话中所谓让水月剑仙回不了洛山，不过是之前被陈峰主一通镇压，五皇子心高气傲，这才一时失言，对水月剑仙遭遇截杀一事，大商朝廷绝不知情。 当然，商皇为了表示教子无方，愿意给洛山做出赔偿，希望洛山剑神和水月剑仙，能够网开一面。 风满楼与陈素衣很直接地拒绝了所谓赔偿，对朝廷对截杀一事不知情的说法，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说如此一来，该给个交代的，应该是武兴平自己，所以，他自然应该被继续扣押在栖霞峰中。 霍启神将也不曾多说什么，心中自然清楚，这一趟前来洛山，本身就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从来不曾妄想过通过简单交谈与赔偿，就能把五皇子带出洛山。 那一夜，商皇武东在彻夜未眠之后，翌日一早，召集商朝八大神将，下达了一道命令——迅速控制住所有，拥有洛山背景出身的将士！同时全军戒严，不许军中紧要情报出现任何外泄，违者立斩不饶！ 霍启很明白这道命令背后意味着什么。 沉思一夜，素来性格强硬的商皇武东终究不会愿意伏低做小，妥协忍让，虽然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但实际上，这位曾经灭宋灭周的帝王，心中已经打起了最坏结果，就顺势与洛山剑宗一战的铁血准备。 整个冬天，大夏，大燕与商朝境内的无数谍报据点犹如被狂风席卷，覆灭得毫无完卵。 夏朝皇帝‘赵明极’和大燕女帝‘李承安’同时收到奏报，在大商皇朝之内的眼线，仿佛一夜倾覆，大夏暗卫以及大燕幽影堂在大商之内，就像被毫不留情地挖掉了眼睛，再难窥探到大商皇朝的一举一动。 山雨欲来之感，重重压在两位人族皇朝帝王的心头。 与此同时，洛山剑宗之内，在陈素衣，田震卿，慕容瑾，庞若海四位峰主的共同表态下，即便是掌教袭天越，也不得不少数服从多数，宣布洛山剑宗进入备战状态。 此前蛰伏在洛山的各方暗探，在洛山领导层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同样迅速得到清剿，除了暗探钉子之流，似林弈楼和沈柏这等来自夏燕两朝的弟子，愿意留山的，一切如旧；而不愿意面对卷入之后可能爆发的大战局势，也可自行离山，洛山剑宗不做强求。 但诸如霍山甲这样与大商朝廷关系密切的弟子，则是尽数被勒令暂时离山，只说若今后事态有所缓和，而他们依旧有入山修习之意，自可再行回山。 但眼下，只能说声珍重了…… 霍山甲神色复杂地拜别师长以及诸位同门，遵从山门命令，动身下山。 而留在山中的五峰洛山弟子，则在陈素衣，田震卿，慕容瑾三位峰主和诸多长老的带领下，开始了应对商军全面攻山的预练演习。 不管是洛山剑宗，还是大商朝廷，在五皇子扣押事件之后做出的一系列动作，都让整个天下跟着心惊肉跳。 而大商朝廷眼中最为神秘无比的秘阁，因为此前林弈楼下令抛弃所有旧据点，重新组建网络的命令，虽然也遭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打击，但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和大夏暗卫与大燕幽影堂一样直接成了盲人。 在距离年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林弈楼收到莫叔传来的两道情报，其一，各路秘阁探子回报，有无数人乔装打扮，分十多条路线明里暗里挺进，围着洛山而来，疑似商军将士！ 对此，林弈楼不算奇怪，武兴平祸从口出，道出大商朝廷曾经截杀陈素衣的秘闻，算是直接点燃了导火索！局势比他预想中催化得更加迅速。 风满楼与陈素衣都不是软弱可欺的主；而世人皆知，商皇武东更想称雄于天下，让神州尽成大商疆域。 强势的双方矛盾不可调和，几次无疾而终的谈判之后，双方隐隐透出的态度都非常明确。 比起妥协退让，不如打一场！ 大商灭了宋朝和周朝，何差区区一个洛山剑宗？ 洛山剑宗能傲立天下数千年，遇过的风浪又何止一二，无法忍受洛山的皇朝何止大商？而事实是，铁打的洛山，流水的皇朝，大商又凭何例外？ 既然隐有兵锋相见之意，那大商朝廷有调兵遣将的动作，实在很正常。 至于第二件事情，也是说怪不怪。 天机阁主周达，在这个当口，去了飞龙城！ 带着数百车驾的……贺礼？ “飞龙城，有何事可贺？” 闲月阁书房里，林弈楼随口一笑：“还送贺，祝萧城主新年快乐么？借口真不咋地，不就是去劝说飞龙城袖手旁观嘛！” …… …… 数日之前，飞龙城。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天机阁主携超高规格贺礼而来，飞龙城自然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帮助萧城主执管飞龙城的龙城四大家，四位家主，也同是飞龙城的四位副城主，负责接引外宾的副城主‘熊二’长得既不熊，性子也一点不二。 风度翩翩的潇洒俊才嘴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顺口说来就是一连串喜乐恭维的妙语连珠。 第一次来到飞龙城的周达也没想到，素来横行无忌的雾里神龙手下，竟然有这样一位滴水不漏的，深谙交际之道的个中高手。 城主府内，宴客花园。 打了好一通太极的周达不得不主动开口：“说了这么多，熊副城主就真不问问，我到飞龙城，所贺何来啊？” 熊二目光微闪，呵呵笑道：“还真有个由头？这普天之下，想着巴结我家城主大人的那是多了去了，这逢初一过十五的，特别是这临近年关的，送礼的就更加数不胜数了。说实话，周大人您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波了，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啊。” 第261章 多谢夫人 周达目色幽深，看着笑得温和的熊二，知道这人语气平和的话语间，实则透露着飞龙城将大商朝廷同其他势力别无区分，视作同仁的高傲姿态。 即便大商是当今最强大的皇朝，在飞龙城眼看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 “自然不会……” 面色如常的周达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口说道：“也请飞龙城不要见怪，这贺礼说起来，也是送得有些迟了……” 他微微一顿，嘴边淡笑变得别有深意起来：“毕竟，安大小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熊二略微收敛了笑意，声音微凛：“周阁主，这是何意啊？” “本座听闻，此番探索刀皇遗迹的修行者中，有一位安大小姐，对妖族功法知之甚详，又和数位妖族关系深厚，其中，就有迷雾森林妖族地位斐然的碧磷蛇妖一族的大小姐碧玉寒，她们两人，还以表姐妹互称。青云榜首更是对其呵护到位，不惜落得个与妖族勾结的名声，也坚定地守护其左右。” “萧城主睥睨天下，能得他青眼者万中无一，江小树有幸得其传授一二，结果竟然全心全意给这位安大小姐做起了保镖。” “本座忍不住想，终究哪家的大小姐能有这么大的派头？最后，大胆一想，虽然萧城主从未传出有所婚配的消息，但以萧城主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又曾在迷雾森林待了老长一段时间……若说他早就和迷雾森林里的哪位妖族美人成就好事，还有了个俏皮可爱的女儿，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周达看着有些笑不出来的熊二，悠悠问道：“本座此番特来恭贺萧城主家中有女初长成，不知道可有惹了笑话？还是说，本座猜测有误，那位安潇潇安大小姐，并非萧城主之女？” 熊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话。 有些事情，由不得他说，他自己更不敢乱说。 “这位周大人，脑子还挺好的嘛！” 柔语含笑的声音传来，熊二不禁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连忙起身，朝声源处恭敬行礼：“熊二见过夫人，见过大小姐。” 周达同样闻声起身，转身看去。 款步而来的女子一袭华贵的锦缎长裙，裙袂飘飘，风华绝代，摇曳生姿间尽显优雅与高贵。 一头如瀑的乌发轻轻挽起，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在白皙的颈边，更添几分妩媚。眉如远黛，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风情，那双眼，似秋水般深邃，又似繁星般明亮，只需轻轻一瞥，似乎便能勾人心魄。 心性刚硬如周达初见犹如画中走出的国色天香，也不由得片刻失神。 跟在女子身后的安大小姐无疑是个美人，与其七八分相似的容貌，还有熊二见礼时的称呼，也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但就是相差的那三两分，让安潇潇在其母面前，终究稍逊了点无双风情。 飞快回神的周达恭敬地躬身揖礼：“周达，见过夫人，见过大小姐。” “你先下去吧。” 缓步过来的安山若初先看了眼熊二，温和微笑地挥了下手，熊二不做迟疑，当即告辞离去。 旋即，她看向周达，随口笑道：“坐吧。” “多谢夫人。”周达礼节到位，等安山若初和安潇潇落座后，才重新坐下。 “天机阁主，龙虎卫指挥使……” 安山若初笑了笑道：“周大人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为了心中一个猜测，大张旗鼓，送贺礼到飞龙城，究竟所为何事呢？” 面前的城主夫人没有收敛气息，一身妖气不说澎湃如海，也是清晰可察，故而周达直言说道：“夫人来自迷雾森林，应该更加清楚，溟河结界逐渐势弱，终究会有彻底崩溃的一天，大夏皇朝与赤渊妖域一战，只是前奏，绝非落幕。” 安山若初不置可否，语气依旧随意：“所以呢？” 周达倾身致意：“大商，愿与飞龙城，迷雾森林，结盟共进，互助互利。” 安潇潇嗤笑一声，撇嘴道：“说得比唱得好听，不怕世人说你们大商勾结妖域么？” “潇潇！”安山若初眼神一眯：“不得胡言！” 安潇潇觉得头皮一紧，赶紧低下头：“哦。” “小女无状，请周大人海涵。” “不敢，本小姐心直口快，是个爽快人。” “所谓结盟，既是合作，同样有约束。”安山若初淡淡问道：“条件是什么？” “如今的局势，想来夫人应该清楚，大商与洛山眼下处于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 周达眼神微凛，语气严肃：“希望将来，若大商与洛山真有一战，还请飞龙城，不要插手。” “唇亡齿寒啊……”安山若初似笑非笑：“若飞龙城不同意呢？” “先前大小姐问我，莫非不怕世人说大商勾结妖族？” 周达凝肃笑道：“这个问题，飞龙城呢？萧城主娶妖族女子为妻，女儿都这么大了，难道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是其一！再者说，妖域，并非只有迷雾森林，不是么？” “好一个先礼后兵啊！”安潇潇冷笑道：“你这是借送贺的名义，特意来飞龙城威胁我们呢！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啊——” 安潇潇抱着脑袋，哀怨地看着自己亲娘。 安山若初收回敲了女儿一记暴栗的手，淡淡道：“瞎喊什么？来者是客，有你这般待客的吗？” “还待客？”安潇潇吐槽出声：“就他刚才那番话，若是在父亲面前说，我这会都能替他收尸了！” “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你父亲出来？” “呃，娘亲早猜到……” “周大人为何来飞龙城，我一清二楚，他的那些说辞，也与我所料不差。”安山若初随口道：“你父亲行事无忌，那是他本事大。但你可千万别学他没有麻烦就自己制造麻烦的蠢样！” 周达听着旁若无人的母女交谈，背后一身冷汗。 先前他半是谈判半是威胁的话音未落，安潇潇出口喊人之前，已有一道无形威势笼罩而来，一瞬间，他仿佛已经听见了死神的呼吸。 周达明白，萧夫人吐槽丈夫没有麻烦也要制造麻烦的话不止是在教训女儿，也是说给没有露面的萧城主的听的。 他长出口气，隐隐有些后怕，后知后觉想起，雾里神龙可从来不讲道理，为了与他毫无关系的钟玉岭，甚至敢闯皇宫拿人，一言不合杀他，别人不敢，这位萧城主可未必。 一念及此，周达恭敬起身拜谢一礼：“多谢夫人。” 第262章 后悔 “还算识相。看在周大人给飞龙城送了大礼的份上，我们作为东道主，自当尽地主之谊，周大人还请自便。至于你想谈的事情，我是给不了你什么准话的，所以你我，也不必在此多费唇舌了。” 安山若初对周达的态度还算满意，语气依旧和缓，随手挥了两下，边上两名侍从会意上前，微笑送客。 周达目光闪烁，再度倾身致礼，语气着实诚恳：“先前所言，句句属实，此番，是洛山剑宗扣押我朝皇子在先……” 安潇潇呵笑两声打断：“不是你们截杀水月剑仙在先吗？” 亲自参与过截杀的周达脸不红气不喘，应声开口：“那不过是无稽之谈而已，朝廷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五皇子当时不过心中有气，一时胡乱妄言罢了。再说，会在别人行欢时偷窥留影，意图挑拨大商与洛山之人手段下作，无奈洛山剑神与水月剑仙认准了截杀一事乃朝廷所为，一意孤行，甘愿为背后势力驱使，我朝陛下，亦是唏嘘不已。” “萧夫人，先前所说，绝非戏言，飞龙城若有什么要求，朝廷随时可显示诚意。还望夫人好好劝一劝萧城主。唯有强强联合，携手共进，方能在将来某日，溟河结界失效，大争之世来临时，抢占先机。还望飞龙城，好好考虑。” “好。”安山若初淡笑道：“我会转达，周大人，慢走不送。” 城主夫人送客态度坚决，周达能说能忽悠的都已开了口，也不多做迟疑，告别一礼后，顺从离去。 安潇潇瘫坐在椅子上，仰头笑叹：“好厉害的睁眼说瞎话啊！” 旋即，又吃了娘亲一记暴栗。 “娘，你干嘛又打我？” “坐没坐相！” “……”安大小姐长声轻叹：”我爹做事那么横行无忌，怎么会娶你这么个循规蹈矩，事事讲究的做老婆？” “呵，还能为什么？”安山若初姿容绝世的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嗤声道：“好色呗！” …… …… 有山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以云山为名，是天下最出名的山岳之一。站在这里，风和日丽时，俯瞰整座飞龙城，可谓一绝。 此刻，云山之巅，风起云涌。 江小树持刀诛仙屠魔，无双刀势可纵横千万里，破山风，乱流云。 然而，在号称天下第一的雾里神龙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江小树已经在倾尽全力的状态下，连出三百二十多招，却连对方衣角都没沾到一下。 而飞龙城主萧雾龙则是连眼睛都没张开过，他似乎闭目思索着什么，顺带考校考校闭关多日方出的江小树。 刀势包围之中，一城之主身上穿着的寻常布衣剧烈鼓动，那平日就喜欢随意散着的头发肆意飞扬间，露出的面容平平无奇，至少与和他齐名的洛山剑神相比，无疑略逊不止一筹。 他身形也并不如何高大威猛，但在重重刀势袭落之中，却像一棵历经风雨依然屹立不倒的苍松。手指轻动，脚步微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沉稳与笃定，那是对世间万物绝对的掌控力。 与天地世间相比，周身凛凛刀势，就只能是不过如此而已。 所以，当他睁开眼睛，只抬手出了一招。 江小树手中的诛仙屠魔刀就高高地飞了起来，震飞落入远处。 兵器脱手，江小树面色不变，毫不犹豫，双掌猛推而出，霎时山风激荡，奏响龙吟之声。 那双眼神深邃如海，面对亲传的威龙神掌迎面攻来，萧雾龙平静无波，难见喜怒，神色清冷地随手挥袖，带起一缕清风。 风不如何强劲，甚至有些温柔。 江小树神色惊变，却是吃不消这份温柔，顷刻吐血倒飞了出去。 “江哥哥！” 顿时一声惊呼，萧雾龙眉头皱了皱，就见自家闺女满脸紧张地小跑上前，将人扶起，然后神色不悦的眼神就瞪了过来：“爹！你又这样！一心情不好就打人！” 然后她吃了今日来自亲娘的第三次暴栗：“别仗着你父亲宠你就无形无状，胡言乱语！这是你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吗？他只是气血涌动得急了些而已，连轻伤都算不上！世间多少人想让你爹指点一二都求不来呢！” 江小树恭敬行礼，口中连道：“小树见过夫人，夫人所言极是，能得城主指点，是我三生有幸。” 小棉袄虽然总是漏风，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萧雾龙温和一笑，略带讨好：“说说就好，你也别总打她！” 安潇潇嘟嘴道：“就是，都敲傻了！” “你要是能傻点就好了。”安山若初淡淡道：“想想你在森林里干的那些好事，你表姐原先多好的一个姑娘，都被你带的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安潇潇闻言惊为天人：“那是我带的？明明是她带我的！” 静候一旁，先观赏了一场青云榜首被飞龙城主单方面碾压的切磋，然后顺带吃瓜的三人中，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碧玉寒连忙出列，恭敬见礼，打断可能让自己殃及池鱼的谈话，然后神色凝肃，直接汇报起正事：“姑父，姑母，我和闻人听雨还有千砚呈出去探查过了，飞龙城周边四州主城之地，都增派了驻军，大商八神将之中，任独行和单均鸿已至飞龙城一左一右的并州和甘州。商皇有令，一旦姑父有离城之举，商军即刻攻城。” 安潇潇面色不屑地“切”了一声：“这种军中命令都能被探听到，明显就是故意的，这军令与其说是给商军听的，不如说是给爹你听的。” 萧雾龙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行至巅峰边上，眺望全城，若是曾经，天下哪有何人何事能束缚得了他？可惜当年脑子一热，为了给商皇添堵，硬抢了家乡一城之地，画地而治。 如今，飞龙城的百姓因他而尊荣，外人不敢轻欺，飞龙城百姓尊他为王，他能因为自身意气，让治下百姓徒遭兵锋之祸？ “后悔了是吧？”安山若初走到丈夫边上，一瞧就明白心思。 “早就后悔了。”萧雾龙轻拍额头，幽幽出声：“王，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第263章 又逢年夜 小雪飞扬之际，代表去旧迎新的年节也悄然而至。 虽然说，洛山剑宗里，除了栖霞峰外，其他几峰并没有什么喜迎新年的习惯。但作为生活重要的节日，对每个人来说，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别样的意义的。 哪怕不像栖霞峰那样有吃年夜饭，放烟花的习惯，在这个日子里，三五好友相聚共度欢庆，也是其他山峰不少弟子会做的事情。 只是今年，总多了几分萧条，有些人的好友，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已经下山而去，此生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日子，都是一个难有定论的问题。 还能找到好友相聚共度年节的洛山弟子们，把酒言欢之间，欢笑多少有些故作轻松，眉宇间萦绕不散的忧愁才是真实的情绪。 大商军队调兵遣将的动作，大军行进哪怕做得再隐秘，终究很难做到绝对的瞒天过海。 更何况如今洛山剑宗进入备战状态，所有人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云边镇周边州城都有洛山剑宗的耳目，虽然不曾见到军队，但远超平常不断入城，不似商贾倒像军伍的商队连年节都不回家，千里迢迢而来，又有多少人看不出蹊跷来？ 感觉随时要动真格的压迫感，让洛山弟子们难以放松，也让云边镇周边，进入一种风声鹤唳的状态。 即便是栖霞峰，林弈楼也明显感觉到，这一顿年夜吃的，明显比去年压抑许多。 他大概就是最压抑的那一个，毕竟他最为心术不正，就想着浑水摸鱼，伺机救人的筹谋。 岳清灵和沈柏相顾无言，他们都收到了家中飞信传书，意思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大夏神将府还是大燕沈家，都不希望家中嫡系血脉陷入洛山与大商的纷争之中。 一向率真憨厚的年糕也显得心事重重，因为两天前，少爷刚和他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场，直到那会，小年糕才真正得知，少爷入洛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北山大哥竟然落入了洛山剑宗手中，被关在了游龙峰的密牢里，还饱受折磨！少爷来洛山，原来跟什么说亲之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就是来救人的！ 年糕知道自己平时心思直，藏不住事，所以少爷事先不将事实告诉他，他倒可以理解，他为难的是，这一次，少爷将选择权交给了自己。 年糕单纯但并不傻，少爷想要救人，最好的机会，自然就是商军攻山，洛山应敌之时。 那一刻，他是要协助少爷救人，还是和栖霞峰同门一起力战商军，这个选择，少爷把决定的权利交给了他自己。 若是往昔，年糕会毫不犹豫选择跟着少爷，只是此刻，面对大师兄笑脸温和地给他夹来一筷子肉，随口笑道：“你小子今儿怎么了？平时吃得比谁都快，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年糕吞吞吐吐，心情纠结：“没事。” 自入洛山，他一直都跟着大师兄修行，大师兄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 二师兄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比较没什么感觉；三师姐待他向来也是极好的；沈师兄虽然不时与他闹点口角矛盾，但其实这是他第一个年纪相仿，可以说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在林家的其他人，都把他当弟弟看待，他总是受照顾的那一位。 岳师姐待他更是亲切有加，这个就留给少爷自己头疼吧。 最后，年糕不经意对上九月的目光，小师妹大概是对眼下形势最无感的一位，天真地认为就算天塌下来，那么厉害的师父也绝对撑得住，天天吃嘛嘛香，笑得璀璨夺目。 年糕又忍不住脸红了。 九月已经习惯了。 “都病恹恹的做什么？”感觉弟子们有些消沉，陈素衣淡看两眼，微微扬声：“越是大敌当前的时候，更越要打起精神来，瞧你们一个个的！” “师父！”岳清灵倏地站了起来，目光认真，郑重开口：“我决定好了，我要留在洛山！” “我也是！”沈柏紧跟着长身而起，附议出声。 如今的洛山，飞信进出都受到监管，两位弟子的家书都是先送到有琴雨处再行转交，所以这事陈素衣知道，心中深感欣慰，笑容少见的柔和。 “好。”她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杯道：“为师敬你们一杯。” 两人举杯与师尊相敬，一饮而尽。 “师父，你这可不能偏心啊，怎么就只敬小四和小五了？有家书了不起啊？”有琴雨抓住机会，想要趁机将有些沉闷的场子活跃起来。 明白其意的岳清灵朝朝琴雨轻哼道：“有家书就是了不起，怎么滴吧？” “来啊！”有琴雨把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今夜，不是你喝死我，就是我喝死你！” “谁怕谁啊？”岳清灵同样拿起一个酒壶，对上林弈楼的眼神，不由得想起之前戒酒的豪言，顿时脸色绯红。 “不知大商朝廷会如何动作，这酒，还是节制一些！节制一些！”大师兄苏明声音温和地劝道。 “正值特殊时节，确实不该太过。”陈素衣点点头，再度举杯：“那就让我们再共饮一杯。” 栖霞峰弟子尽皆起身，齐声开口：“敬师父。” 陈素衣豪迈一笑：“喝！” 沉闷的气氛在不知觉间驱散，一顿年夜饭，终究是吃得热闹喜庆起来。 酒足饭饱，栖霞峰上，庆贺新年的烟花没有迟到地依旧绽放，甚至比往年更加绚烂。 雁回峰山脚下，正准备下山的刘智扬刚刚被在巡山弟子的查验下验明正身，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远远瞧见栖霞峰顶的夜空中炸裂五彩斑斓的梦幻之花，有些感慨地吐出口气。 巡山弟子中，有人轻哼两下，怪声怪气：“他们倒是自在，也不知道，洛山是托谁的福，才如此紧张兮兮的？” “师弟慎言！” “哪说得不对吗？” “那你什么意思？朝廷意图刺杀洛山峰主，我们就捏着鼻子认了？你还是不是洛山弟子？你要这么怂，趁早下山去啊！” “操！” 刘智扬无语至极，眼看起了口角的巡山弟子就要一言不合开打，几个巡山同门连忙劝架。 见已经没人注意他，收好身份玉牌，刘智扬也懒得加入劝架队伍，径直下山而去。 第264章 复命 洛山剑宗和大商朝廷双方都一副如箭在弦的样子，紧张的局势仿佛一触即发，洛山山脚下的云边镇自然更感受得到那一份肃杀之感，虽然年关时节依旧张灯结彩，但刘智扬明显感觉得到，比起去年，镇上已然萧条了不少。 不少担心被随时可能掀起的动荡波及，镇上已经不少户人家迁徙离开，只等着局势缓和之后，再重新返回。 不过倒是也有一些艺高人胆大之辈，趁着如今云边镇行情急转直下，来此抄底置业，例如繁华街道上，一家新开的，成日门可罗雀的小小面馆，就是其中的典型之一。 刘智扬步入其内，不算太过意外，在这个年关时节，面馆内几乎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一个中年书生随意地坐在一张餐桌之后，翻看着一本封面上没有书名的陈旧书籍。 “敢问……” 刘智扬小心上前，轻声问道：“您可是这面馆的东家？” 脚步声还在门外就已经注意到人的莫陵头也没抬，随口说道：“我不是东家，只是管事。” 闻言，刘智扬神色一震，顷刻肃然，躬身作揖拜行大礼：“秘阁黄衣使，代号白云，拜见尊主。” “不必客气，秘阁不兴这一套，坐吧。”莫陵一指对面座位。 “多谢尊主。”刘智扬依言坐下，态度恭谨。 大东家林弈楼为救好友，在说亲风波中顺势而为，进了洛山修习。秘阁对此也并非没有应对，除了年糕之外，同样安排了几位少年英才，去参加当年洛山剑宗的入山试。 不过洛山剑宗不收庸才，而少年英才更是可遇不可求，故而借入山试打入洛山的秘阁暗子也就四位。 不过洛山高手如云，警觉性非寻常之地可比，哪怕只是踩点记录这样的小事，还是有两位因为行为有异，进山没多久就被当做天机阁暗探给赶出来了。 剩下的两位，昨天来的那个给出的东西不说毫无价值，但着实有点鸡肋。 莫陵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书籍，没抱太大希望地接过刘智扬递过来的纸稿，展开一看后，眼神不禁一亮。 “属下奉命，收集除栖霞峰外的洛山地图信息，因为拜入雁回峰，那里的情况，还算比较详尽。这两年，日常闲暇，也借各种理由去其他山峰游走记录，属下个人觉得，天朱峰作为掌教所在，应该比较重要……” 言及此处，刘智扬惭愧一笑：“说实话，当初属下是想直接拜入天朱峰的，可惜，我修为比较凑合，入山试之时，若不是霍师弟好心，拉了一把，我怕是连入山试都过不去。天朱峰的掌教和长老没怎么看得上我，还是雁回峰慕容峰主好心，收了我入门下。” “不过除了雁回峰之外，我也重点去记录了天朱峰的情况，希望这些，能够对尊主有所帮助。” “非常好。”莫陵飞快翻看过几张绘制详细的地图，赞赏出声：“你竟然还搞到了一些山门小法阵的阵法图，了不起啊。” 刘智扬谦虚一笑：“小的别的不强，就是交朋友，探听消息方面，还算有点天赋。不过都是一些小法阵，洛山真正厉害的护山大阵，我只知道在其阵眼在天朱峰的宝阁之内，定期都有擅长符阵的同门维护，但那里面的阵法符纹细节，我就实在拿不到了。” “那样的东西你要是拿得到……” 莫陵随口笑道：“那这秘阁之主，你都可以坐一坐了。” 刘智扬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好了，你这任务完成得很好，即刻起，你升级青衣。” 莫陵取出一枚乾坤戒，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连同这枚乾坤戒在内，加上里面的东西，是你这次任务的奖励。” 有所付出，有所收获，刘智扬道谢地拿起乾坤戒，戴到左手食指上，暂且忍住探查里面的奖励有多丰厚，满是恭敬地候命，听从接下来的吩咐。 “之后可有何打算？”莫陵随口问道：“想留在商朝，还是回大夏？” 刘智扬应声道：“属下听从安排。” “那你且去容州候命吧。”莫陵微微点头，语气随意：“洛山怕是风云将起，你就没必要留着蹚这趟浑水了。” 刘智扬神色微变，他当然知道洛山山雨欲来，特别是有秘阁从中还插了一手，之后情况怕是比如今山上的师长同门们想像的更为复杂。 他在洛山接近两年时间，与诸多同门关系良好，特别是鬼王宫一战中，他作为态度最坚决，没有同流合污对栖霞峰的岳师姐拔剑相向的一位，归山后大受表彰，也被峰主看重了几分，特意指点了他一段时间修行。 人非草木，要说他对雁回峰的同门毫无情谊，那自然不可能。 莫陵看他纠结的样子，奇怪道：“怎么了？莫不是，你想继续留在洛山？” 刘智扬深呼吸两下，大胆开口：“属下知道僭越，但斗胆一问，不知道秘阁此次针对洛山，究竟是为什么？” “此事与你无关。”莫陵淡淡道：“但既然你大着胆子问了，我也不妨告诉你，秘阁此次行事，并不针对洛山。” 刘智扬默然，心想不针对洛山，却在两年前就派人入山踩点？那到底是想做什么？不过他也知道继续深问，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尊主愿意同他解释一句，已是格外给他面子。 “多谢尊主告知，属下这就启程。”刘智扬作揖应声，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在鬼王宫地宫中，他怒斥那帮不要脸的东西猪狗不如。如今，他却也做了类似叛徒的事情，心情一时复杂，忍不住自嘲一笑。 莫陵没心情去顾及一位秘阁属下百感交集的内心世界，只淡笑地说道一句：“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尊主。”刘智扬拱手道谢，起身告辞，走出面馆，发现夜间的雪忽然大了许多。 他神色唏嘘地望向洛山方向，山峦的轮廓在黑夜中看不真切。 山中的同门确实很好，可惜，是秘阁替他报了家仇，还安排他进大夏青山门修行。 他这条命，在很早的时候，就卖给秘阁了。 第265章 大师入梦来 雁回峰刘智扬年节之夜下山，再不曾回，此事算不上多么轰动，哪怕热血高涨之时，高喊着誓与洛山共进退，待冷静之后，细细权衡，反复盘算之后，觉得自己也不过在洛山修习了短短几年而已，为了这短暂时光里积攒的浅薄感情，要在将来和可能与洛山发生正面冲锋的大商军队展开真正的生死决战……似乎，略不划算？ 虽然说山门任务同样带有风险，但战争的性质与给人的震慑总是非常不一样的，特别是，这还是当世第一皇朝与第一修行宗门之间的争斗。 心有惊悸，寻个机会偷摸下山便不再回来的逃兵弟子不能说数不胜数，但除了人数稀少的栖霞峰，其他山峰都有那么几个个例，称不上司空见惯，但也不能说极度稀奇。 但刘智扬离开的消息，还是让雁回峰人心稍有不稳，毕竟这人和不少同门关系都处得不错，而且鬼王宫一战受到表彰后，更是得了峰主青睐，很有雁回峰新秀的派头，结果一声不吭，人跑了？！ 慕容瑾连着生了几天闷气，食不下咽，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识人不清。 鬼王宫一役惨胜回山，当时刘智扬在天朱峰镇天主殿将地宫里对岳清灵拔剑相向的洛山弟子批判得狗血淋头，林弈楼对他还算有点印象。 只是秘阁大事，由莫陵全面把控，他知道秘阁同样派了几个暗子进入洛山踩点，但还真不知道刘智扬就是其中之一。 是夜，落月阁中，事后相拥的两人说起此事，面对岳清灵感慨的人心复杂，林弈楼一时无言，毕竟要论人心，他更复杂。 “说起来，他跟世兄你还是同一批进山的。”岳清灵忽然想起，神情一时端正：“世兄其实，也只在洛山待了两年左右，真的要留下吗？老封君虽然没像我娘那样来信，但想来，应该也是不希望你陷入洛山与大商的冲突中的。” 林弈楼颇有一言难尽之感，他自然会留下，却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留下，不想说谎的他只得将怀中人抱紧了一些，轻吻了两下清灵妹妹尚带绯红的脸颊，轻声道：“别想这么多了，睡觉吧。” 岳清灵也觉得确实不好聊太过沉重的话题，微微笑了笑：“好。” 美人在怀，心思深重的林弈楼看着岳清灵呼吸渐渐悠长，在他怀中安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觉睡意渐重，慢慢进入梦乡。 …… …… 朝安城，夜深人静。 当这座都城中绝大多数人们都已经进入睡梦中时，御书房的灯光依旧明亮，商皇武东仍旧静坐在御案之后，神色深重地思考着什么。 “陛下……” 门外守候的宫人忽然传进通报声：“皇后娘娘求见。” “嗯？”商皇武东先是疑惑，旋即恍然，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皇后苏梅缓步入内，随即行礼：“妾身参见陛下。” “免礼。”商皇武东随口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安歇？” “陛下呢？”苏皇后淡淡反问：“夜这么深了，陛下怎么还不就寝，莫不是，在盘算着攻打洛山的准备，是否足够完善？” “皇后着实了不起。”商皇武东轻轻哼笑两声：“看来这御书房里的事情，到底瞒不过你。” 苏皇后沉声道：“背后挑拨大商与洛山的势力尚不明确，有何意图还不知晓，陛下就要贸然行事吗？” “不管那些暗地里的家伙想做什么，但至少可以确定，试图将洛山卷入争锋之中，他们不会是洛山的朋友，至于他们于大商而言是敌是友，感觉不动一动，这个答案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商皇武东怅然轻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不止是朕一个人的决定，也是不少人的决定，机会千载难逢……” “那平儿呢？”苏皇后冷声打断：“他还在洛山手里，商军若贸然杀进洛山，逼急了洛山，他怎么办？” “朕想过很多次，早已想得明白，你难道还没懂？” 商皇武东声音冷冽：“这一战无可避免！洛山剑神和水月剑仙的态度很明确，不给出一个合适的交代，暗杀陈素衣一事过不去，小五就永远出不了洛山！但是怎么交代？说这是太子一意孤行，朝廷全不知情，把太子交给洛山吗？” 苏皇后一时无言以对，截杀水月剑仙的主意是太子提的，这事她一清二楚，只是还是难以接受：“陛下莫不是觉得平儿废了，没有价值了，所以就干脆利落地将他视作弃子？连营救都不想试一试？” “如何营救？在栖霞峰那么多强者，其中一位还是天下五天启之一的眼皮底下救人，你倒是给朕出个营救计划来！” 商皇武东说得苏皇后哑口无言，隐见泪光，长叹口气道：“朕没说要直接将小五当作弃子。即便要救，你觉得趁乱时救的几率大，还是硬闯如今戒备森严的栖霞峰几率大？” 苏皇后又被问得哑口无言。商皇武东挥了挥手，声音少见的温和：“放心吧，朕自有分寸，你先回去歇着吧。” 苏皇后双唇轻颤，终是欲言又止，她知道，这个帝王既然决心已下，就没有人能改变。 …… …… 御书房里的帝后交谈之时，入睡的林弈楼在梦中看见了一团缥缈的云雾。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这感觉，林弈楼略感熟悉……竟是，使魂之术！ “悟虚大师？”林弈楼下意识朝云雾中的身影唤了一声，同时运起真气，催动使魂之术。 顷刻，如有微风轻起，吹散些许云雾。 不出意外，拨开云雾而出的身影，正是锦衣在身，双手合十的悟虚：“阿弥陀佛，林少爷，别来无恙。” “悟虚大师，你还好吧？”林弈楼关心地问了句：“我用使魂之术召唤过你几次，但一直没有回音。” “一切安好。”悟虚耸耸肩，笑得无奈道：“我察觉得到使魂之术的感召，不过公主殿下不放人，我也走不了。” 第266章 示警 那天，欲念仙子千钧一发之际，从周达手上救下差点被割喉的悟虚，旋即将人掳走，以当时余念重逢故友的欣慰表情，以他们两人之间曾经的同门关系，想来悟虚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但是，时至今日，林弈楼依旧惊疑不定，忍不住一问：“大师口中的公主殿下，真是那位……前大周长公主殿下？” 悟虚点了点头：“不错。” 林弈楼感慨道：“原来那位殿下，真的还活着啊。” “亡国公主，说不定当时死了，反而是种解脱。”这些日子，一直跟公主殿下待在一起的悟虚也了解了一些长公主殿下被俘之后的遭遇，神色百感交集，最终只是深沉长叹。 已经发生的事情，多说无益。 林弈楼也沉默了下去，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道听途说，野史胡言不少，以那位殿下为蓝本，类似尝后图的春宫画册更是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当年何等凄惨境遇，从这些就可见一斑。 唏嘘轻叹，林弈楼既是转移话题，也是神色一正问道：“悟虚大师今夜借使魂之术入梦，应该不只是来找我闲聊的吧？” 悟虚点头，神色微肃：“与林少爷缘分一场，你我之间，有使魂之术互相牵引，既有如此渊源，我特来跟林少爷示警。具体细节我不知晓，但在正月初十，洛山恐有危情。” “正月初十？”林弈楼眉头轻蹙，情不自禁算了下日子：“也就是八天后！商军总算要有所行动了？不过，大师怎么知道这等机密？” 悟虚幽幽一叹：“因为公主殿下，也是征讨洛山的一员。” “嗯？”林弈楼神色不禁古怪起来：“大商灭周，她身为前周朝公主，竟然成了大商朝廷的鹰犬爪牙？对了，她似乎还跟天机阁主周达关系匪浅，她这是……认贼作父了？” “非也！”悟虚肃声否认，随即语气萧瑟：“她心中满是仇恨，恨大商！也恨洛山！当年，商军悍勇，兵临城下，云边镇周边，尚是周朝领土，周皇派遣使臣向洛山剑宗求援，却被洛山以不参与世俗皇朝之争的宗门规矩婉拒。最终，大周无力抵挡，终被商朝所灭。” “这一次，公主殿下与其说要助商军攻打洛山，不如说，她更想看着双方，两败俱伤。” 林弈楼不由得沉默，周皇曾向洛山求援，这不算什么秘密，甚至史册有载，事情他知道，只是没想到，旧事之因，会有今日之果，竟然因此得了悟虚大师入梦示警的机缘，当真是是非因果，一言难尽。他复杂叹息，倾身致礼：“无论如何，多谢悟虚大师，入梦相告此事，感激不尽。” “林少爷不必多礼。”悟虚语气微微深沉：“洛山有洛山的规矩，帮不帮大周，都是洛山自己的选择。我曾说过，回想脑中碎片似的记忆，并不觉得那个悟虚是我自己，但大相国寺众僧殉国而亡，便是作为旁观之人，也不禁愤懑。大商，我终究是喜欢不起来的。言尽于此，希望林少爷，吉人天相，好自为之。” 林弈楼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忽然间，雾散云开，悟虚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当视线再次聚焦，睁着眼的林弈楼发现晨光已经熹微，怀中的岳清灵依旧闭着眼，呼吸绵长地安睡着。 …… …… 事关重大，林弈楼没有隐瞒悟虚入梦示警一事，虽然他有心在商军与洛山争锋之时浑水摸鱼，但也不想洛山剑宗被打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他在鬼王宫战役中捡漏了一个势成圆满境界的尸身傀儡，此事在当初因为小师妹九月的缘故，他和武兴平在栖霞峰山脚打了一场后，就已经是公开的事情。 之前离开洛山前往刀皇遗迹，一路上悟虚因为吸收了韩津生的血气继而产生的蜕变，岳清灵，年糕和沈柏都看在眼中，至于后来被身为前周公主的欲念仙子掳走，也是岳清灵和年糕亲眼所见。 至于欲念仙子对洛山的仇视，更早已是江湖公开的秘密，死在她手上的洛山弟子，没有上百也有数十，时至今日，诸位洛山峰主和长老方才明悟，欲念仙子对洛山的那份滔天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眼下这件事情，已然无关紧要。 林弈楼的信息来源确认可靠，商军将动，洛山剑宗上下，巡防进一步升级，全山上下，尽皆严阵以待。 回到水月阁的陈素衣神色微肃，将一道飞信发了出去。 …… …… 大商西境，凉州，牧野镇。 说是镇，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村落，偏僻之地，地广人稀，显得有些荒凉。 一处农家小院之内，风满楼刚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看着焕然一新的院落，露出满意的微笑。 便在此时，流光飞来，风满楼接下陈素衣发来的飞信，展开看了看，眉头微挑。 正月初十，若说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放在这个关键时刻，对应的无疑是他心爱女子的忌辰。 这件事，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每年此时，他都会在心爱之人的故乡流连小住几日，哪怕如今的洛山形势紧迫，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今晨，他就已经离山。 天启之境，心念意动，万里之遥，一瞬而至，他并不需要时刻待在洛山。 但无疑，商皇想要硬撼洛山，洛山剑神就是绕不过去的大山。 不可否认，商皇武东的魄力超乎风满楼想象，虽然知道此战难免，但朝安城里那位帝王至尊如此干脆利落地下定决心，确实让风满楼感到意外。 他以为，拉扯胶着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不过如此也好，早打早完事。 收起飞信的风满楼没有太多焦灼之感，一如往昔这个时候一样，他依旧在牧野镇的院落小住，上山打打野味，回家生火做饭，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住得很偏，周遭不见人家，毕竟当初他的妻子最烦吵闹，尤其喜静。 “可惜了，有些时候，注定是静不下来的。若是打扰到你，且多担待吧。” 堂屋里，风满楼走到墙边，收起亡妻画像，走出门去，看着院外一袭青衫的俊逸道人，随口笑道：“你来得倒是挺早，不是说初十么？这才初七而已。话说，吴观主之前的伤，都养好了？” 第267章 值得吗? “劳剑神挂心，已经无碍。”吴长青淡淡回应，目光如炬，神情凝重而坚毅，右手缓缓握住剑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他深吸口气，仿佛在积聚全身的力量，随着一声低沉的怒吼，衣袖因为真气涌动鼓荡起来，手背青筋暴起，每一分力量都传递到了手中剑上。 剑身在剑鞘中缓慢的移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四野无人的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剑锋每出一寸，便有强悍霸道的威势震荡而出。 “商天子，承影剑，想不到商皇竟然将大商镇国宝剑给了你。看来上次打断你们天一观的山门法剑，你倒是不赔反赚啊！” 风满楼眉头轻挑，淡淡笑道：“真不愧是商皇手下最能打的狗啊。武东别的不说，养狗着实有点门道。” 话音未落，承影剑完全出鞘，霎时间，剑意激荡，吴长青淡漠开口：“想不到堂堂剑神，也会用垃圾话这种无聊的手段。” “我说的一直都是实话。”风满楼抖落微风剑在手，拔剑出鞘的动作轻松自若，潇洒随意：“例如，就算你有承影剑在手，依旧不会是我的对手，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所以，你们暗地里……还藏着什么牌面呢？不一起出来会会？” “那就如剑神所愿！” 风满楼话音方落，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朝安城，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宛若流星划破长空，顷刻已至西境，映入风满楼与吴长青的眼帘之中。 吴长青瞬息而动，承影剑直刺而出。 与此同时，天际流星坠落，威势无边。 风满楼目色骤凛，剑意在瞬间炸裂，微风剑与承影剑剑尖相对，剑气横扫，大地瞬间龟裂。 同一时间，风满楼一掌朝天，对上天际如流星袭杀落下的流光。 轰然巨响，劲气对冲，乡间小院顷刻灰飞烟灭，连废墟都不曾留下。 风满楼步动身转，剑势狂飙之下，吴长青连忙退出十余丈，即便反应迅速，一袭青衫还裂开了两三道口子，鲜血微渗。 天际，紧随流星袭杀之后，一道身影仿若追星而来，风满楼一掌朝天，拦截星光于掌心之前，那身影也在此时握住流星长长的尾巴。 那光华，实则是一杆大戟，从天而落，握住大戟的人满身甲胄，便是面容，都覆盖在面甲之下。 大商神将朝天阙，手持名戟十三城！ 四百八十多年前，名将出世，一战连破敌国十三城，名动天下。一代传说的开始，貌似已然久远，然而今夜，风满楼眼见神将握戟，仿佛穿越时光，目睹烽火硝烟无数，神色复杂感叹。 真气震动，朝天阙持戟而退，面甲之下传出爽朗的笑语：“万里之遥，一瞬而至，天启境，着实痛快。” 风满楼淡淡问道：“值得吗？” 今夜，大商神将朝天阙燃烧寿元为引，强入天启境界，此战之后，无论成败，必死无疑！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要征洛山，为将者，令行禁止，如是而已。” 朝天阙笑道：“至于值不值得拼到这个份上，呵呵，说来惭愧，活了这漫长岁月，终究难越天堑，到了最后，用这种方式强行暂入天启境，还望剑神不要取笑。” “我本也大限将至，已经比无数人活得久了，用那仅存的些许岁月，换人生辉煌一刻，与人间至强一战，不亏！” 风满楼嗤声一笑：“天下就是你们这样的疯子太多，才止不住动荡。” “本来就是，人各有志嘛！” 朝天阙身影一闪，瞬息再度攻来，长戟横扫，似有开天辟地之威。 “苍龙破岳！” “燃山焚天！” 风满楼剑起洛山至强一剑。 霎时，剑势如山而起，直入云霄，熊熊燃烧的剑气时刻将夜穹烧得通红，一时竟有种夕阳残照的美感。 朝天阙双目圆瞪，他这一生，不知道见过多少洛山弟子使出过这一招洛山至强剑。然而，没有任何一人的燃山焚天能与这一剑相比。 一剑出，天象异变，剑意凌霄，真要焚天！ 名戟十三城在剑势压迫下发出一阵悲鸣，甲胄崩裂无数，那一方面甲也碎作两片，露出老将军略显沧桑的面容。 朝天阙吐血飞退。 吴长青持剑挺进，亦是天一观最强的一记剑法：“天地无疆！” 浩然剑意刹那覆盖四野，助苍穹夺回夜色。 风满楼剑起大自在游龙剑诀，惊龙突现，翻云覆雨。 吴长青手中的承影剑只在瞬间，就爆出了千万道剑影，却一时破不出游龙围困。 缓过气的朝天阙一声笑喝，毫不犹豫冲进剑势之中，将军甲胄在剑风下变得更加残破，鲜血如烟花绽放，然而悍不畏死，或者于今夜的朝天阙来说，死亡已是一个多余的话题。 老将军目光战意凛然，长戟一挥，竟将那游龙之势生生破开一道缺口。 风满楼见状，眼神一凝，手中剑招再变。 三人陷入胶着的战斗，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剑气和戟风撕裂。 风满楼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毫无预兆之间，大雪骤然倾盆，在天地之间呼啸。 风满楼动作有刹那间的凝滞，神色顿惊。 这不是冬雪自然而落，雪花朵朵，尽是能刺入神魂的森冷寒意。 “雪落人间！” 风满楼反应迅疾，当一抹埋伏已久的刀光在风雪中图穷匕见时，防护的磐石剑势已成。 刀光落在磐石之上，发出惊天震响。 淡白的寒气喷吐而出，偷袭之人一击不成，白发飞舞间，清俊冷漠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偷袭虽未成功，但这一刀依旧霸道无比，风满楼的磐石剑势挡了几息之后直接崩裂。 今夜一战中，风满楼首次退身，望着雪白大氅下的那道身影，轻哼一笑：“寒酥白？怎么？你这个雪山妖域的老祖宗被驱逐出雪山了吗？竟然也给武东做起打手来了。” “洛山剑宗囚我于幽冥石窟近千年……” 寒酥白语气满是森森冷意：“当初越狱脱困时我就说过，与洛山不死不休！若是能灭洛山，给商皇当回打手，也不算什么。” 第268章 你理解一下 人族五天启，妖域三妖皇。 在妖域，能以妖皇尊号自称者，未必位高，但必然权重，可能不管事，但一旦发话，无论妖域任何人，哪怕是皇族王族，都不敢轻易违逆。正如袭天越虽为洛山掌教，但风满楼不与大商妥协，不向大商称臣，那哪怕袭天越有俯首称臣之心，也不敢逆剑神之意。 因为那是天启境！ 而能被称为妖皇，其自身必然有着堪比天启境的修为。人妖之战划以溟河为界落下帷幕后，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存在，只有迷雾森林妖域的女皇一位而已。 只是随着被困幽冥石窟的雪山妖域老祖宗破境突围幽冥石窟；又有赤渊侵夏一战虽然未果，但赤渊之主也在绝境之下突破修为，跻身妖皇之列。 对人族来说，这自然不算好事，甚至是浓浓的阴霾。好在三大妖域也并不如何同气连枝，一样的尔虞我诈，和人族皇朝的相互征伐差不了多少。 只是没想到，寒酥白对洛山曾经的囚禁之恨，居然到了甘愿为大商出手，助其一臂之力的地步。 风满楼不禁双眉深锁。 山野之地，霎时间，剑起，戟出，风雪呼啸。 先前以一敌二，风满楼尚且游刃有余，然而妖皇寒酥白强势助阵，面对三人合围，其中一个是燃烧寿元，不把命当命的悍勇神将；更有雪山妖域老祖宗千年厚积薄发，一朝突破越狱，又在大雪山妖域闭关修行多年，今夜带着旧恨出关，一身妖皇修为势如破竹。 天一观主，这位原本以为是大商皇朝最锋利的剑，在此战局之中，居然有点沦为锦上添花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阵仗，便是洛山剑神，也不禁感到棘手。 剑光一闪，风神一剑。 退吴长青手中承影，破神将长戟十三城，两道身影吐血飞退。 下一刻，剑神的微风剑与寒酥白的冷月冰刀斩至一处，汹涌气浪横扫而出，百丈外不知名的山峰发出阵阵颤抖，顷刻，山崩地裂。 风满楼与寒酥白尽皆嘴角染红。 …… …… 牧野镇四位人间极致强者打出的浩荡声势，传不到遥远之外的洛山。 朗月清风，今晚的夜色格外宁静。 可惜，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美好且短暂，当妖皇寒酥白现身牧野镇，助力吴长青与朝天阙围杀洛山剑神之时，云边镇周边，四个大商重镇，五位神将齐至，连夜点齐兵马，火速夜袭洛山。 山风之中，有魔音骤起，欲念仙子抚动琴弦，数队巡山弟子神色一时迷茫。 今夜负责巡山的游龙峰弟子里，某个队伍中，陈敏，陈露姐妹亦在其中，在琴音里陷入迷幻，一时眼神涣散。 季清河无情的剑锋连续见血封喉数名洛山弟子后，眨眼已近两姐妹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情急之下破境，将速度飙升到极致，堪堪在季清河即将一剑毙命时将剑锋横进中间，挡开夺命一剑。 同一时间，玉箫声动，与欲念仙子魔琴之音相互抵消，箫声几下音调急转，更是将陷入迷茫中的洛山弟子们震醒过来。 陈敏，陈露姐妹在初初清醒的懵懂之后，目光扫过周边倒下的几具同门尸体，和其他在场同门一样，顿时怒不可遏，双双怒而拔剑。 “两位师姐，此处有我，你们去别处支援吧。” “霍师弟！”姐妹两人猛然发现，挡在他们身前的人，竟然是洛山与大商矛盾初露时，就因为身世问题，被劝退下山的霍山甲。 对面，季清河持剑而立，微微倾身致意，微微一笑：“恭喜贤弟，突破势成。” 然后，他目光看向与欲念仙子相隔百米远的女子。绣着繁复精美花纹，璀璨珠宝点缀其间的华美锦袍穿着在身，更衬得那美丽姿容光彩照人，尽显雍容华贵。 手中玉箫翻转，先前，正是她的箫声，抵挡了欲念仙子的魔琴之音。 余念与之对视了几眼，识相退去，飘然转战另一处。 陈家姐妹对视一眼，也不敢磨蹭，匆匆道谢一声后，立传警讯，同时朝洛山弟子发出求援信号之地掠去。 季清河朝着那满身华贵的女子恭敬拜行一礼，带着手下也离开了此地，霍山甲没有阻拦，那女子也是视若无睹。 因为他们真正想拦的人，只有一个。 高大的身影缓步行来，大商神将之首霍启目光扫过那两人，神色阴沉，冷笑出声：“想不到，送你至洛山不过短短两年，倒养出来个白眼狼来。” 霍山甲不置可否，只道：“此战不义！洛山从来不曾有侵犯大商之举，反倒是朝廷，几次三番，暗害洛山弟子，此举更是……无耻！”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洛山太强，又不肯臣服，大商，不需要一股掌握不了的力量，傲立于国境之内！” 霍启冷酷肃声：“再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霍山甲淡淡回话：“我曾经梦想成为一个军人。今夜，庆幸自己还不是一个军人。” “逆子！” 霍启忍不住怒喝一声，一双怒目旋即越过幼子，落到那气质华贵的女子身上，语气更是郁闷至极：“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跟着疯吗？” “我觉得他挺懂事的呀！全天下怕是再难找出比这傻小子更品性纯良的傻子了。” 那女子状似无奈地耸了耸肩，轻轻笑道：“再说了，咱俩虽然是政治联姻，但儿子确实是亲生的，他难得求我帮忙一次，我总不好拒绝，你理解一下。” 商皇做主，圣旨赐婚，嫁给霍启神将作为续弦的西疆圣女说话间还撒娇甩了个媚眼。 霍启无语良久，冷冷道：“你们两个，今夜到底想做什么？” 霍山甲道：“我知道，此战必不可免，但只要父亲不出手，想来总是能少些伤亡的。” 霍启不屑一笑：“凭你们两个，想要拦我？” “不孝子，请父亲恕罪。孩儿之后认打认罚。”霍山甲扬起剑锋：“今夜，只能冒犯。” 话落，剑出。 西疆圣女一跃而起，同样刺剑而出。 第269章 疯婆娘 霍山甲，先前救人一时情急之下，初入势成。 西疆圣女，势成圆满之境瓶颈多年，半步地仙始终难破。 这样的组合，在江湖上，只要不犯蠢撞到大势力的铁板上，确实是可以大杀四方的。 然而今夜，他们的对手是大商神将之首，地仙大成多年，便是遇上水月剑仙都不怵的存在。 母子组合能够在霍启手下坚持超过二十招，纯纯是霍启看在是自己老婆和亲儿子的份上。 他甚至连武器长柄大刀鲲鹏都没有亮出来。 “你们两个，在纠缠下去，我真出狠手了！” “我真动真格的了！” “我真打死你们两个信不信？” 警告之语一声又一声，霍启手下始终把握分寸，心中也是无语至极，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今夜洛山之征，要越过的第一道关卡竟然是自己的老婆孩子。 这都什么见鬼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陡然之间，面对妻子儿子围战的霍启猛然凛目，大刀鲲鹏掌握在手，暴烈肃杀之气席卷开来。 霍山甲和西疆圣女纷纷浑身一僵，被震得吐血猛退。 然而，母子二人受到的不过是些许余波，霍启神将真正的目标，是背后阴毒至极出剑的诡秘杀手。 不愧是大商神将之首，这反应速度，绝了！ 偷袭的黑衣杀手第二瞬间换招，暗黑的长剑与大刀互拼数记，剑气阴冷，大刀狂傲。犹记得，上次遇到的一位将军还是一起截杀水月剑仙的战友，这一次遇到的将军，却没有那样的运气了。杀手第二暗自轻叹。 “这……” 霍山甲迟疑地看向西疆圣女：“这就是母亲准备的后手？” “对啊！怎么样？”西疆圣女颇为自豪地点点头：“听说杀手第二艺高人胆大，什么单子都敢接，我就试着去下了个单！” 霍启：“……” 第二：“……” 听到母子二人谈话，不管是杀手还是目标，不由得都沉默了一瞬。 杀手自有杀手的规矩，说真的，第二真不知道下单要杀霍启的，竟然是神将妻子！他还以为撞上霍神将家庭内讧，只是巧合而已，想不到……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啊！ 霍启也是满头黑线，怒斥出声：“你这个疯婆娘！” “哪疯了？”西疆圣女理直气壮：“我和山儿加起来，再来十个都不够你打的，我请个帮手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他又不是你对手，任务失败了他们还得数倍赔我钱，多好的生财之道啊！” “……”霍山甲觉得母亲大人真特么是个人才。 霍启已然憋了一肚子火，大刀气势更盛，几记杀招连出，旋即一声怒啸，鲲鹏大刀怒斩而出，刀势直上九天。 杀手第二自知难接此招，身法爆发到至极，在爆乱的刀势纵横中左躲右闪，连退数百米距离，半跪在地，咳嗽声中，蒙面的黑巾下滴落点点血迹。然后，他用认真的语气开口：“任务不管成功或失败，钱，是不退的！” 西疆圣女闻言一怔：“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是夫人自己没仔细听。”第二道：“我接的，都是别人不敢接的单子，截杀水月剑仙这种事我都参与过，若任务失败就要赔钱，阎王阁早倾家荡产了！” “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西疆圣女点了点头，旋即催促出声：“那你还跪着做什么？站起来打啊！打出你的价钱来！物有所值的话，我下次还找你！” “……”杀手第二入行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个杀手，倒像个戏子。 神将夫人……她这是当他和霍神将在西疆大地上玩摔跤了么？ 霍启气极反笑，嗤声道：“还有下次？” 西疆圣女耸耸肩，漫不经心：“世事无常，谁知道万一？没准有用得着的时候。” 霍启已经懒得跟家里的疯婆娘废话，鲲鹏大刀起风云，怒斩云霄十万里。 节节败退的第二觉得霍神将纯纯地是在拿自己撒气，打得无比憋屈。 一个不慎，破绽初露，鲲鹏大刀瞬时杀来。 第二大骇，霎时汗毛乍起，身法将动未动，一道倩影挡到身前。 鲲鹏大刀划出紧急转向的痕迹，霍启怒目圆睁，难以置信。 不知道的，还以为霍神将要怒杀奸夫，结果家中夫人却宁愿为情人挡刀。 霍山甲无奈扶额，忽然有些后悔朝母亲求助，自该知道，这位娘亲向来做事不靠谱的。 没心情理会儿子的西疆圣女剑法随之出手，枕边人一招一式，霍启甚至不曾思考，就已经做出闪躲的动作，口中大怒暴喝：“你是不是真疯了？当我不敢同你和离，把你赶出霍家吗？” “你凶我？”西疆圣女剑招更是迅猛几分，语气恼怒且委屈：“霍启，你忘了你说的，这辈子都会对我好的？” “我对你但凡有一丝不够好，这会你就已经死了百次千次了！” “来啊，有本事你就杀啊！” 攻防之间，互相呛声的两人却仿佛于夜下飘然起舞。 第二觉得这一单着实是晦气极了，目光一狠，剑如蛰伏之蛇突袭而去。 霍启冷声一哼，大刀一甩一震，便将冒头的毒蛇拍了回去，那蒙面的黑巾已然被血迹浸湿。 霍山甲旋即冲步而来，剑出燃山焚天。 洛山至强一剑，霍山甲心知肚明，在父亲面前，这一剑犹如纸糊，弹指可破，但他依旧出剑，目光坚定。 霍启看懂了那抹坚定的神色，心思一时复杂，不知该骄傲，还是该愤怒。 这孩子着实有点太过刚正，虽好，却有点好过了头。 霍启相信，若有外敌来袭，他的这个儿子绝对是保家卫国的猛将。同样，他觉得此番大商征伐洛山，是不义之战，便坚定地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哪怕对他这个父亲拔剑相对，也在所不惜。 霍启知道，要做到这点，其实很不容易。 轻声长叹中，霍启举刀，随即破山。 剑意崩碎，霍山甲吐血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地上。 “山儿！”西疆圣女怒目惊叫：“霍启你疯了？出这么重的手！老娘跟你拼了！” 霍启目不斜视，大刀一起一落，便将妻子那柄秀女剑卷了过去，夺到手中，然后回头。 正准备偷袭的第二动作一僵，霍启冷漠出声：“你再不走，本将今夜，就让你埋骨洛山。” 第270章 杀! 将军不是杀手，但真正历经沙场征战的悍将，身上的杀气绝对比最专业的杀手更加汹涌，那是真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气势。 第二现在就感觉到了这股气势，心头猛跳，作为一个杀手，他最熟悉的就是杀气，此刻霍启展露的杀意，是他从未见过的如凝实质，光是那眼神，就让他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打不过！ 跑！ 第二毫不犹疑，又不是没有跑过，事实上，跑路是杀手最为必备的技能，特别是他这种喜欢接各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杀手。 “想要坚持自己的道……” 懒得理会的霍启居高临下，看向半跪在地的霍山甲，淡淡开口：“就要有足够的本事！拉上你不靠谱的娘，花活再多，终究不过是虚妄，打铁还需自身硬。” 心疼地查看儿子情况的西疆圣女冷声轻斥：“你说谁不靠谱？” 霍山甲轻咳两声，落下几点血迹，看得西疆圣女一阵揪心，朝丈夫眼刀刮得更狠了些。 “父亲本事够大。”霍山甲淡淡应道：“却只是帝王有令，不问对错吗？” “既是帝王……”霍启凝肃出声：“便不会错！既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 霍山甲嗤笑硬怼：“这不就是愚忠？” “可能在你看来是吧。”霍启望着黑夜中洛山山峰的轮廓，淡淡道：“洛山数千年宗门，遗世独立，不敬任何皇朝，不尊任何君主，犹如天外之天，虽不曾直言，但隐隐自居于人间帝王之上。” “若洛山能够一直强盛，如数千年以来那般受万众敬仰，让人间帝王垂首纳拜，称真人上仙，那并无不可。但一旦人间出现雄主，哪怕那个帝王不是商皇，洛山继续保持这般姿态，今夜之景象，也不过是必然而已。一山不容二虎，此事无关对错，更没什么正不正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父亲早知道朝廷容不下洛山。”霍山甲默然片刻，怅然叹息：“为何又要让我入洛山修习，若我不曾进山，说不准今夜，我还能给父亲，做做马前卒。” “朝廷不容洛山是真，洛山可敬也是真，本只是想让你在第一宗门好好修行几年而已。” 霍启也是长叹出声：“别说是我，就是陛下，都没想到局势会突变得如此快，让人措手不及，征伐洛山，本还在好久之后的计划里。” 他看向依旧不断朝自己瞪眼的妻子，平静的语气略显无奈：“好了，别翻白眼了，带他回去吧，我下手虽重，但有分寸，他的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西疆圣女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再度对上儿子的目光，霍启淡淡道：“你既然用剑表达了态度。好啊，我答应你，今晚除非必要，我不出手。” 霍山甲微微一怔，旋即倾身致意：“孩儿多谢父亲。” 霍启收起鲲鹏大刀，越过两人，沿着山道漫步上山，既承诺了非必要不出手，那他也不必着急。 “好了，你父亲向来一言九鼎。”西疆圣女半搂着儿子，安慰道：“你尽力了孩子，对得起心中那份同门情谊了，剩下的就不要多想了，走，娘带你回去。” …… …… 洛山，栖霞峰。 得到林弈楼呈报的商军不日将动的消息，陈素衣这几日一直保持着十足的警惕，当山脚下商军将士悄声攀上峭壁，分多路悄悄袭进山中。在欲念仙子那一声代表攻势开始的琴声还未响起的时候。 哪怕睡梦之中都分出一抹神识游荡山间巡查的陈素衣早已惊身而起，第一时间召集栖霞峰全员弟子和两位长老。 水月阁前，陈素衣看过几位迅速赶来的栖霞峰之人，眉头顿时轻蹙。 杨帆没到！ 若论闲时，那家伙可能千呼万唤才会出来，但这种临战时候，他应该来得比谁都快才是。 陈素衣得神识下意识地就要往后山木屋之处看去，只是尚未动作，目光已经骤然凛冽如冰，望向突然出现在栖霞峰山门外的那些人。 洛山掌教袭天越率领天朱峰数位长老，以及上千天朱峰内外门弟子，在这个时候，带着来者不善的意味，来到了栖霞峰。 “袭天越！” 陈素衣不由得心沉下去，笑得嘲讽，同时略带苦涩：“其实不是想不到你会如此做，但总觉得，你身为掌教，就算是亲皇派，也该是有几分傲骨的……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你身为洛山掌教，最后还是带头做了叛徒！” “叛徒？”袭天越带着天朱峰之众，隔着十余丈距离停步站定，语气平淡：“本尊乃洛山掌教，有权决定洛山的未来该如何走！是你栖霞峰仗着有剑神坐镇，屡屡与本尊想法不和，让本尊的决策难以实行。否则今日，又岂会又这等商军攻山之景？” “你的决策？”陈素衣冷笑道：“你所谓的决策，就是让千年盛名的洛山给商皇武东做奴才么？” “本尊说过无数次，天下大势所趋！可你们总仗着洛山过去的荣光，不把大商放在眼里。但放眼古今，神州何曾有过大商这般强盛的皇朝？” 袭天越看着陈素衣，朗声开口：“这注定是大商的时代！洛山剑宗，说到底，撑死了不过只有云边一镇一山之地！内外门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万余之数！而大商有广袤疆域，有军队人马百万雄师！今夜攻山的大商将士，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长声一叹：“师妹，认清现实吧，时代从来不会一成不变，属于洛山的时代已经过去！归顺朝廷，才是洛山唯一的出路！两不妥协，最后消失的，只会是洛山！” 陈素衣沉默无声，视线冰冷扫过天朱峰众人：“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水月剑仙寒意森森的目光下，很多人情不自禁瑟缩发抖，长老周振气势一震，率先道：“谨遵掌教法旨！” 能跟着来到栖霞峰的，自都是表过忠心之流，意见不和者，如大师兄柳正卿反对内部分裂的弟子们，都已被事先扣押在天朱峰山门内，不在今夜的天朱峰队伍中，故而，周振长老带头振臂一呼，天朱峰一众当即随之高声应和：“谨遵掌教法旨！” “既然如此……” 陈素衣拔出秋水剑，沉声冷喝：“今夜此间，便没有同门，只有敌人！栖霞峰弟子，准备迎敌！杀！” 剑光连闪，苏明，有琴雨，岳清灵，沈柏，年糕，九月纷纷拔剑。 林弈楼同样拔出了无尘剑，目光闪烁，与沐云初和顾月影对视了一眼。 微微颔首间，无声已万言。 第271章 真是够够的 栖霞峰上，霎时剑气冲天。 陈素衣与袭天越再度拼斗于天际之上，引得夜风凌乱，风云变色。 而下方战局之中，明显为了区分，今夜的天朱峰弟子虽然身着洛山弟子制式服饰，却是以往不曾见过的深蓝色。 栖霞峰数人持剑厮杀在深蓝色的人潮中，剑光舞动，伴随鲜血横飞。 犹记得问心堂审问那天，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今天，没有洛山剑神强势镇场，洛山门人，终究在高层最大决策方向意见相左的情况下，不可避免地自相残杀起来。 苏明和有琴雨神色不自觉悲戚，略带哀伤，虽然栖霞峰与天朱峰不和已久，但私下往来中，众多天朱峰弟子里，有些也是相识之人，有些甚至还算熟识！今夜，却因为立场问题，不得不拔剑相向，不是切磋，而是真的生死相搏。 年糕神色少见的冷峻，一边举剑对敌，一边护着修为最弱的九月。 岳清灵同样与沈柏背靠背，大夏龙雀凌厉的剑鸣中，便是长老级别人物，都有两人毙命于剑下。 只是她目光疑惑，原先，她本是要和林弈楼第一时间聚起二人剑阵，然而乍眼一看，林弈楼却在战斗初起之时，飞速地蹿到战局边缘，眨眼功夫，竟是直接没了身影。 重点是，与他一同开局直接战至边缘，然后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沐云初与顾月影两位客卿长老。 世兄这是，要做什么？ 岳清灵不得其解，却没有多余的空闲去百思，周身剑光闪闪，栖霞峰弟子皆是群敌环伺。 注意到林弈楼和两位长老异动的不止岳清灵一个，但眼下，谁也没有多余力气去纠结这个问题。 …… …… 洛山剑宗，四面八方各有战局突起。 情形与林弈楼预料略有出入，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初十蛰伏，伺机而动，想不到洛山剑宗之内，最大的内奸头子竟然是掌教。 很明显，洛山剑宗知道商军初十将有动作的事情，已经被商军方面知晓，索性提前了三日发起进攻。 掌教带头发起内部分裂，带着天朱峰门人，拖住人数最少，但高手最多，全员开大实力不容小视的栖霞峰水月剑仙及数位弟子。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迅速摆脱栖霞峰上的战局，赶去游龙峰准备浑水摸鱼实行营救计划的途中，隐身符下的林弈楼御剑急停，看到了和今夜发难的天朱峰弟子一样，身着深蓝服饰的洛山弟子，他们御剑成群，直朝雁回峰方向而去。 “大秀峰！”因为不时上大秀峰与陈涛喝酒，林弈楼一眼认出几个眼熟的大秀峰弟子。 沐云初叹息道：“即便袭天越是掌教，光靠他策动天朱峰站在大商一边，终究不够看。看来，大秀峰和天朱峰一样，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林弈楼讥笑一声，懒得理会这些，望着远处游龙峰的层峦耸翠：“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走。” 顷刻，三道隐在空中的身影划破长空。 …… …… 游龙峰上，和栖霞峰同样是刀光剑影纵横，杀声阵阵。 不同的是，杀上游龙峰的，是名副其实的大商将士。 身着军甲的士兵与游龙峰弟子相互厮杀，双方之中，林弈楼竟都见到熟悉的身影，例如陈家姐妹，例如刀皇陵打过交道的季清河。 天际，同样风云变幻，三道身影带着倾天之势从夜穹交战回地面上，直在游龙峰撼动地震之势，让纷乱的战局出现片刻停滞。 游龙峰主田震卿左右，面容略有相似的两名冷酷男子穿着相同的银色战甲，一人手持长槊，一人手握长枪。 “穿云槊！银霜枪！” 落地游龙峰就瞧见此景的沐云初语气微惊：“是大商八神将中的叶擎苍和罗亦晨！大商兵锋直指洛山，除了在并州和甘州挟制飞龙城的任独行和单均鸿，怕是大商神将今晚都在洛山了！还真是，前所未有之景象啊！” 林弈楼淡淡收回目光，随口道：“那些，暂且与我们无关，眼下，救人为要。” 察觉到东家视线看来的顾月影点了点头，在前领路，林弈楼和沐云初紧随其后。 游龙峰纷乱的战局之中，三道藏在隐身符中的身影悄无声息横穿过战成一团的人群，溜进了空无一人的主殿。 “在搜魂法感知中，他就在这，但具体路线……”顾月影顿时皱眉，意思不言而喻。 “无妨，拼上咱三个人的运气，总该够了。” 林弈楼说话之间聚起符意，三道幸运符分别加身在场间三人身上，旋即，真气运起，隐身符失效的同时，剑气法诀横出，主殿之内桌椅乱做一片，墙面地面骤然炸出裂纹道道。 不知道触动了哪处机关，一道暗门在倒塌的架子后面打了开来。 “走！” 林弈楼开口一声，然后被沐云初拦了下，小心起见，觉得修为最高的自己在前方探路为好。 林弈楼也不逞强，就被沐云初和顾月影一前一后护着，走在中间。 暗门之后，是向下的阶梯，顺着下去，没有太多曲折，便直接到了地牢所在。 十字铁架上，北山泾源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模样骤然映入眼帘，林弈楼一时怔住。 哪怕心里要有准备，看着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北山大哥，林弈楼条件反射地双拳紧握，双眸中冷意暴起。 沐云初眉头微挑，与同样目色诧异的顾月影无声相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从林东家身上感受到这么凛然的气势和冷冽的杀气。 听到暗门打开的动静，下意识绷紧神经睁开眼的北山泾源，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三道身影，也是猛然愣住，片刻后露出苦笑两声：“你还真来了啊！” 林弈楼走上前去，右手轻颤抬起，又怕触痛好友不敢胡乱动作，深呼吸两下，男儿有泪不轻弹，林弈楼眨了眨微微湿润的眼眸，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抱歉，来晚了。” 北山泾源疲惫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语气唏嘘：“你能来，就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林弈楼一笑道：“怎么样，够义气吧？” 北山泾源长叹出声：“真是够够的！” 第272章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东家……” 顾月影开口劝道：“这可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啊，先救人吧。” 北山泾源双眼微抬，轻笑两声：“终于见到真人了啊，妖姬仙子。” 顾月影淡淡点头，和沐云初一起上前，两人运起真气，动作小心地各有手段，切开铁架上捆绑住北山泾源的玄铁锁链，“哐当”一通铁链落地之声，失去束缚的北山泾源也跟着无力倒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林弈楼接到怀中。 北山泾源下意识狠狠倒抽一口冷气，没有一处好肉的身子，任何触碰，都让他痛彻心扉。 林弈楼顺势把了把脉，神色深沉。 人与妖体内经络不尽相同，北山泾源的身体状况无疑糟糕至极，但糟到什么程度，他一时也心里没底。 北山泾源随口笑道：“放心吧，只要能出去，总归是死不了的。” 但是，被不断摧残，废成这个样子……林弈楼忍不住想起绝望自尽的百里策，目光顿时阴沉无比。 看懂好友满心忧虑的北山泾源感慨叹息，神色温和一笑：“林老弟，别娘们兮兮的了，你倒是救我出去啊！” “好。”林弈楼点了点头，乾坤戒光华闪动，取出了红蓝两个小瓷瓶来。 “你伤得太重了，先服点丹药，我再用真气给你梳理下身体，否则你这样，走路都艰难。” 这个时候，他倒是忽然想起了葫芦挂件的好处，若葫芦挂件没有报废，此刻将人装着带走，倒是轻松。 …… …… 此时此刻，洛山各处，战局纷乱，最乱之处，无疑是雁回峰。 拥有三千之众弟子，加上外门弟子人数过万的雁回峰作为洛山门人最多的所在，遭到了同样亲皇派的大秀峰三位长老带领的大秀峰弟子，以及六位副将率领今夜袭山的商朝大部队联合围剿。 掌教袭天越领队杀上栖霞峰，以天朱峰为阵眼的护山法阵形同虚设。 任凭雁回峰山峰内有自己的防护法阵，饶是慕容瑾身为一流炼器师，雁回峰内奇妙法宝无数。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也是愈发吃力。 若不是游龙峰主田震卿实力强劲，甚至比之前给林弈楼重塑根骨强烈消耗过的陈素衣，在当下还要强上几分，攻上游龙峰的大商神将叶擎苍险些命丧剑下，原本在雁回峰领兵攻伐，同为神将之一的表兄罗亦晨有感兄弟危情，调头转战游龙峰，双神将力战游龙峰主。 如此无形间让雁回峰少了一个身为大商神将的敌人，大大降低了应敌压力，否则此刻，横尸倒地的雁回峰弟子怕是会更多。 但即便如此，也让慕容瑾无比痛心，慕容海与父亲并肩而立，都是衣衫头发凌乱之状，目中暴怒悲戚之色交织，防护法阵被破，面对新一轮冲锋，慕容瑾一声“杀”字未出，惊闻琴音骤起。 那边，发起冲锋的大秀峰弟子忽然和本该协同作战的大商将士互相厮杀起来，拳拳到肉，招招要命，全都像发了疯似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慕容瑾，慕容海父子两人不约而同朝琴声起处望去。 欲念仙子白衣飘飘以树枝为座，十指翻动，抚着放置腿上的古琴，魔音悠扬，看着疯魔的大秀峰弟子和大商将士，笑得邪魅无比。 “她这是……”慕容瑾一时不解。 “父亲，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趁着机会，杀灭商军！”慕容海沉声一喝。 雁回峰弟子应声而出，剑光冲杀而出。 霎时，数十位大商将士人头落地。 “哈哈哈哈哈……” 望着乱战之中鲜血瓢泼，坐在树枝上的余念发出悦耳的笑声，神情微微癫狂。 曾经的屈辱，灭国的仇恨，尽在琴声魔音之中，让她疯狂，也让下方乱战的人们疯狂。 琴音袅袅，回荡雁回峰中，如泣如诉。 忽然，狂刀破风而来。 答应儿子非必要不出手的霍启在良久的沉默后，骤然出手，鲲鹏刀带着无边威势飞斩而来，然后被拦于余念十米开外。 金光，暗影，血色。 三种色彩组成的神通法相似佛非佛，似魔非魔，悟虚真气暴涌，拦大商神将之首于前，一声暴喝。 霍启横刀斩落，炸裂声响，气浪翻滚，犹如狂潮。 悟虚不是霍山甲，霍神将丝毫没有留手。 所以悟虚的样子要惨烈很多，一身锦服顷刻衣衫褴褛，恐怖的刀痕遍布周身，胸口直接被刀气贯穿，拦刀的双手更是炸成碎肉。 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样的伤势中活下来。 然而，在霍启有些错愕的目光中，悟虚站了起来，鲜红血气在周身伤口涌动，只剩残掌的双手更是红光闪动。 恐怖的伤口在飞快愈合，碎裂的手掌在红光中重组。 “血魔功！”霍启神色一惊，大刀再落。 悟虚身法闪躲，随手抄起地上一柄染血长剑，剑出如海，剑意滔滔。 “万水剑！”挡开剑招的霍启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谁？” “贫僧法号悟虚！” “悟虚？”霍启目色幽幽：“前周朝，大相国寺的佛子？” “嗯……要说那是我……” 悟虚纠结了下，吐气出声：“确实也是我。” 霍启瞳孔微缩，这才注意到，眼前之人，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一时惊诧：“你到底，是人是鬼？” 悟虚耸了耸肩：“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无妨，是人可杀；是鬼，也可杀！” 霍启神将短暂的怔愣后，重回铁血姿态，大刀再起。 论实力，悟虚差了大商神将之首好几条街，问题是他状态诡异，便是被斩首，都能身首异处之后，再度恢复如初，邪性得不行。 就连余念都惊讶万分。 “公主殿下，别在此处逗留了！”仗着不死之身，或者说已死之身缠住霍启片刻，悟虚侧目一瞥树枝上的余念，提醒道：“小心殃及池鱼！” “好，听你的！”余念从善如流，飞身离去。 此时的洛山别的没有，最不缺的，就是各处乱糟糟的战局！ 今夜，她想看洛山弟子横尸遍野！也想看商军将士血流成河！ 白色身影飘飘宛若幽灵，看见这道身影的山中商朝将士与洛山弟子，在迷惘之后，举刀砍向了同伴。 第273章 一点挑战性也没有 雁回峰。 楼阁燃起烈火，硝烟弥漫，遮云蔽月。 飞箭如蝗中，喊杀声，刀剑交击声，术法迸射声交织，鲜血飞溅，染红了雁回峰的大地；残缺的尸体与破损的兵器随处可见。 纷乱惨烈的战局中，一道闲庭信步的身影显得极其格格不入，却仿佛没人任何人注意到他。 莫陵翻阅着刘智扬绘制的雁回峰地图，仿佛一个初入景区的游客，无视满山战况惨烈，只根据地图所示，去到自己要去之处，随意落下几手横竖撇捺，便又施施然转身，看也没看身后杀声震天的情景一眼，飘飘然风行符起，随风而上，不多一会，便落在了天朱峰中。 手中地图一换，莫陵继续做着游山的旅人，游览了天朱峰几处地方，最后来到洛山宝阁门前。 作为洛山禁地之一，宝阁门外，尚且留了四名弟子看守。 对莫陵来说，聊胜于无吧，随手睡梦符意起，门外四人倒地，陌生来客如入无人之境，又是随手一划，便破开宝阁结界，推门而入。 宝阁珍宝无数，莫陵视若无睹，洛山弟子大多知道，宝阁共有五层，却少有人知，宝阁地下，还有一层。 莫陵知道，不是因为他曾经来过，而是宝阁之地，除了是收藏宝物之地，同样，它还是洛山护山大阵阵眼所在，刘智扬的地图虽然没有这样的信息，但纵观洛山地形，对照地图，若要他来布一处镇山法阵的阵眼，这里是不二之选。 初进宝阁，他就看懂了当年洛山布阵符师的布置，挥手舞动之间，宝阁之内，有无数道符纹若隐若现，然后，在神符师起心动念，画出道道符线之间，闪烁中的无数符纹像是遭遇了至强黑客攻击的程序乱码，当一切重归宁静时，符纹貌似依旧，实则已换新天。 莫陵作为闯入之人，在这一刻，掌握了洛山法阵的钥匙。 所以他打了个响指，地面轻震中，便打开了一个洞口，透出明亮的光线，三道身影飞跃而起，面色不约而同带着惊骇之色，宝阁法阵突然异动，有人夺走了核心处法阵的控制权，这样的事情在三位守阵了无数年的长老看来，简直是骇人听闻！ 不敢大意的三位长老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剑光凛冽中，莫陵四道符意瞬起。 画地为牢。 一字符，三道瞬发。 鲜血从裂开的咽喉溅射而出，两位长老僵硬的身体沿着惯性越过莫陵，在后方地面砸落，照面毙命。 实力最强的一位长老，凭借地仙中境的修为，在第一时间摆脱束缚，一字符伤在肩头，深可见骨，却不算要害。 只是虽然惊险逃过一命，但他也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这人竟然是世间绝迹已久的神符师！ 幸存的守阵长老不敢再战，当机立断，第一时间选择逃跑。 若是换在别处，以他地仙修为，或许尚敢与神符师一战，但这是宝阁，洛山大阵要冲所在。 而宝阁内的法阵，刚刚被眼前的神符师，用他们无法拦截的力量，夺走了控制权。 作为守阵多年，对符阵之道也算通晓的长老，他非常清楚，继续留下来战斗，需要对付的远远不止是一位神符师，而是在神符师操纵下的，整个宝阁法阵！ 守阵长老非常清楚，久战必死！ 甚至，他都未必有久战的能力！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莫陵没有阻拦逃跑的长老，神色不动丝毫，就像随手挥散三只从洞口飞出来的蚊蝇，旋即沿着阶梯而下，来到下方时，微感错愕。 这里有一处极强的结界，用来守护阵眼符纹核心之处。 而这道结界，此刻被当做牢笼，囚禁着四十来人。 其中有柳正卿，周妙，常子翼……这些，都是坚决反对掌教袭天越发动内部分裂，行发难同门之举的天朱峰门人。 瞧见陌生的身影来到这处他们此前有些人都不曾知道的宝阁之下，被囚结界之内的天朱峰弟子们不由得略显迷茫，同时也很惊骇。 之前看守此地的三位守阵长老神色惊变中的对话让他们知道，此刻宝阁法阵的掌控权，已经落入了此人手中。 柳正卿目光凛冽，寒声问道：“你不是我天朱峰的人，你是谁？” 莫陵同样有点迷惑，他自然不会认识这些人，哪怕这些人中有些人的资料他其实看过，但毕竟初见，他翻阅过的奏报瀚如烟海，第一时间没想起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莫陵随手画出几道符纹，符纹合聚的瞬间，结界消散。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洛山已然大乱。结界已消，你们，可以出去了。” 一种天朱峰门人面面相觑，有人尝试踏出结界范围，惊讶发现当真毫无阻滞，神色既惊又喜：“结界真的解了！” 柳正卿神色更是凝肃，他不需要尝试，结界解封的瞬间，或者说在宝阁法阵出现异动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变化，作为被困之人中修为最高者，他更知举手投足间就能夺过法阵控制权的修行者，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更不用说，从三位长老出去迎敌到此人拾阶而下，中间几乎没有时间差。 只能说明，三位长老，被照面秒杀了！ 这实在太过让人毛骨悚然！所以他神色凝重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来这里，回答你的问题的……” 莫陵淡淡一笑，抬手拂袖，宝阁法阵随之响应，霎时符意暴起，风起时切断了空间，移送了人群，顷刻，宝阁之内，只剩莫陵一人。 轻叹口气，站在阵眼核心之中，莫陵一时也是无语，计划还真是没有变化快啊！ 商军攻上洛山，预想之中，洛山大阵自然会启动。 为了让少爷营救北山公子时更方便浑水摸鱼，莫陵布置给自己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夺过护山大阵的控制权，让洛山陷入最激烈的混乱！ 还以为这会是极其艰难的任务，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的莫陵难得地有几分热血上头。 结果万没想到，掌教袭天越自己带头从内部发难，护山大阵动都没动一下，护山法阵核心所在的天朱峰更是在袭天越带领下，绝大多数人都杀上了栖霞峰，正在自相残杀。 “真是……” 莫陵一声轻叹：“一点挑战性也没有啊！” 第274章 颓势 宝阁之内，莫陵发出一声轻叹的时候。宝阁之外，柳正卿等一众天朱峰门人，以及逃出宝阁但并未远去的守阵长老神色都已然惶恐至极。莫名闯入天朱峰，轻而易举进入宝阁，夺走法阵控制权的不速之客展露的手段，着实太过神乎其技了一些。 “温长老。” 柳正卿看向守阵长老温庭，沉声问道：“洛山的护山大阵，算落入此人手中了吗？” “尚未。”温庭摇了摇头，然后深沉长叹：“但以此人的本事，既然已控制住宝阁阵眼，将洛山大阵掌握在手，也只是时间问题。” 望着数位师弟师妹联手想要重新闯进宝阁，但却丝毫撼动不了阁外结界。柳正卿眉头深锁，掌教师父已经决定归顺朝廷，大商似乎没有必要这样多此一举？但如果那位神符师不是大商朝廷的人，那他到底是什么来路？闯宝阁夺走法阵控制权，究竟有何目的？ “大师兄，我们……” 周妙打断沉思中的柳正卿，虽未多言，但柳正卿从师妹有些彷徨无措的神情看得出来，他们正等着他这个主心骨决定接下来如何行事。 “师父他们，打上栖霞峰了？” 温庭沉默地点了点头。 周妙试探道：“师兄，要去阻止掌教和父亲他们吗？那宝阁这边……” 柳正卿其实也有些举棋不定，洛山内乱外敌同时爆发，又有神秘人闯入宝阁意图不明，着实有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应接不暇之感。 …… …… 栖霞峰，后山，木屋。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有穿着深蓝色衣饰，今夜发动内乱的洛山弟子；也有身着军甲的商朝将士。 木屋门前，杨帆手持夜雨剑，纵使一身白色衣衫上也是血痕道道，站得依旧笔直，即便已然伤得不轻，周身凌厉的剑意却不止没有丝毫显弱，反而愈发膨胀犀利。 凤霓裳红色的军甲同样被砍出裂痕无数，大商八神将中唯一的女将美丽的面容上，极其少见地显露惊骇之色。 不止是他，便是大秀峰主庞若海，也是震骇莫名。 商皇有令，今夜同拿下洛山一样重要的任务，是要营救出被扣押栖霞峰的五皇子。 为了万无一失，大商女神将与洛山峰主各带手下士兵弟子若干，直捣黄龙，第一时间强攻武兴平被困之地的栖霞峰后山。 没想到，杨帆一人一剑，守于木屋门前，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好小子，不声不响，竟然修炼到了地仙大成之境！”庞若海擦掉嘴角血迹，不禁赞叹。 “地仙大成不难，天启才是天堑。”杨帆淡淡说道：“多年尝试，始终未能破境。” 庞若海百感交集“呵”了一声：“好一个地仙大成不难。这真是我听过最嚣张的话了！” 要知道，年长不少的他，如今也不过地仙中境而已，风满楼之后有陈素衣，陈素衣之后又有一个杨帆，栖霞峰还真是人才不断，令人羡慕啊。 不过今夜之后，这些都没有意义。 一念及此，庞若海目光下意识浮现阴翳之色。 凤霓裳亦是神色阴沉，此人惊才绝艳，今夜不除，将来怕又是剑神剑仙之流人物，必是朝廷心腹大患。 “杀！” 女将军一声叱咤，手中飞仙剑光华暴涨，真气尽提，绰约仙子一般的女将军跃身而起，剑出一剑飞仙。 庞若海也是狂飙真元，手中的剑华光大放，杀气凛然，剑出如龙，呼啸天地。 杨帆凛冽的目光冷意更盛，骤然，一声凌厉到极点的剑鸣狂颤，一股强烈的剑意瞬间攀升至巅峰，无声处惊雷起，直要撕裂天地。 夜雨剑出，先斩飞仙，再屠恶龙。 真气激荡，土石翻飞，小木屋的防护结界发出剧烈的震颤。 凤霓裳和庞若海皆在剑势冲击下震退数十步，嘴角溢血，对视之中都是难以名状的震惊 庞若海目色剧烈闪动，沉声道：“这……不是洛山剑法！” 杨帆随口说道：“自创的，名字还没取。” 说完这话，一口鲜血狂吐而出，脚下踉跄地退了两步，面对大商神将与洛山峰主带领数百人围攻，坚守至此，杨帆首显颓势。 …… …… 显露颓势的，不止是后山的杨帆。 栖霞峰山门处，在掌教袭天越带领之下杀来的天朱峰众人，三五成群结起一座座剑阵，围剿着栖霞峰诸位弟子。 哪怕有苏明和有琴雨两位地仙境界的师兄师姐拼尽全力遮风挡雨，然而终究寡不敌众，当数阵合一，剑光大暴之时。 苏明护着小师妹九月；有琴雨拉过沈柏；岳清灵剑起磐石护住自身；年糕一剑风神，以攻为守。 看出下方的弟子们已成困兽之局，陈素衣面露忧色，轰然对撞中，与袭天越再度硬拼一剑后急退，想要驰援下方。 明白意图的袭天越岂能让其如愿，身影一闪，拦截于前，瞬息又是对剑三招。 这一刻，陈素衣着实后悔了，要知道洛山有今日之劫，当初不该一时冲动，给那个不知道逃哪去了的林弈楼重塑根骨的。 若不是重塑根骨的疯狂消耗，让她实力大减，袭天越如何能与她分庭抗礼至此。 下方战局之中，百人剑阵里，长老周振一声厉喝，霎时剑势更盛。 剑阵风暴中，年糕剑势最先崩溃，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倩影突入，护于年糕身前，拦下狂暴袭来的剑势，顿时鲜血猛吐，脸色发白。 “周师姐？”年糕一时愣住。 “妙儿！”那头的周振也是惊诧，连忙收势。 同一时间，数十道剑气纵横，以柳正卿为首，强势破开百人剑阵。 “你们！”周振目瞪口呆。 周妙望着血迹斑斑的土地上，倒下的尸体，皆是熟悉的天朱峰同门，一时面露悲戚：“父亲，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面对质问，周振默然以对，在他和掌教做出决定的时候，这一幕，就已然预见。 不管洛山是要全体与大商强硬到底，还是亲皇派发动内部分裂，鲜血淋漓，都是必不可少的颜色。 第275章 变数连连 周振长老没有回答女儿的质问，只冷漠看向同插入栖霞峰战局的柳正卿等人一起到来的守阵长老温庭，冷声道：“你是怎么回事？放他们出来做什么？” 温庭没来得及回话，神色凝肃的柳正卿先开了口：“周长老，有来路不明之人闯入了宝阁，控制住了宝阁法阵，若再给他时间，整个洛山大阵，说不定都会被其掌握在手，若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弟子请长老速回天朱峰，驱逐外敌！” 周振猛然一怔：“你说什么？” “是真的！”温庭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是已经好久不曾在江湖中出现过的神符师！茂长老和于长老，照面就被杀了！” “这……” 一众天朱峰门人面面相觑，皆是满目惊色。 事发太过突然，又是极其重大的情况，周振一时踌躇，下意识朝天际看去，就想朗声请示一番，话未出口，天空先猛烈震颤了起来。 水月剑仙，一剑撼天！ 剑意从九霄云上落，令所有人心头震颤。 无数道带着浓烈惊惧的眼神不由自主朝天望去。 就是现在！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被天际陈素衣猛然爆发的剑势吸引了注意力，栖霞峰中，一道蛰伏多时的身影骤然绷紧，双眸瞬间冷光大放。 那一瞬间的杀意，同样让所有人心颤。 岳清灵更是感受到一股宛如沁入灵魂的森寒之意。 顷刻，疯狂的烈风暴力席卷！瞬间，她就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力量冲击而来，根本不容她抵挡丝毫，直接就被掀飞，一口血雾喷吐。 苏明和有琴雨眼疾手快，双双出手，将人拉住。却没来得及护住其他几位师弟师妹。 虽然不像岳清灵处于风暴首当其冲之位，狂风余威之中，数道身影猝不及防间也都被狂风掀飞起来。有沈柏，年糕，九月；也有数位天朱峰的弟子。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风暴骤起的一瞬间，就拦在了飓风之前，将凛冽的狂风抓握在手。 那是一支箭！ 一支被神将养箭数月，为复仇而来的箭！ 虽然只是骤见背影，岳清灵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惊喜出声：“爹！” 大夏神将之首岳举惊现栖霞峰，救女儿于生死关头的一箭之前。 岳神将仰天长啸，暴烈的真气猛震，箭矢在他手中化作齑粉，随口一“呸”，吐出口血痰来。 与此同时，四百丈外，错愕的百里阅惊身而起，他身为神将，今夜攻山不领兵；作为射手，不辅助战友。悄悄蛰伏栖霞峰，只等一击必中！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一箭，他已经酝酿了许久。 他也很有耐心，没有匆匆暴露，只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夜穹之上陈素衣的撼天一剑吸引了注意力，才出其不意地发难，拉弓松弦。 只是没想到，同样出其不意地，竟然还有岳举现身栖霞峰，拦了他蓄势多月的复仇一箭！ 不甘的咬牙声中，百里阅暴怒起身，再度拉弓如满月，一箭尚未离弦的时候，一抹锋芒先一步从他胸口穿了出来，沾染了血色。 百里阅有一瞬间的迷惘，觉得眼前画面不甚真实，有些不懂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哪怕他先前被突然出现的岳举乱了心神，但能悄无声息到他身后，又干脆利落地刺出这样的一剑。 诡异，狠毒，刁钻……这是神乎其技的杀手剑！ 普天之下，能做到这样的杀手只有一个！ 百里阅没有回头，却恨声地道出一个名字：“归海临渊！” “幸会了，百里将军，今日在下，特来送你一程！”归海临渊把剑抽出来的瞬间，暴冲的剑气切断的不止是心脉。 百里阅浑身巨颤，七窍流血，倒下去时，依旧满眼不甘地望着仇人的方向，睁目圆瞪。 感受到远处来自岳神将凛然的气势，归海临渊随意一笑，收剑回鞘。 商军杀上洛山，身为大商神将的百里阅必然会趁机杀死岳清灵，报杀子之仇！他今天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百里阅出箭的时候，第一时间捕捉方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为此，即便是水月剑仙一剑惊天，他都没有丝毫片刻的分神。 这就是专业！ 倒是便宜毒王那个老鬼了，本来林少爷安排拦截暗箭的，正是家中张叔，没想到，岳举竟然会出现在栖霞峰。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百里策被废修为，绝望自尽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都知道百里阅恨不得亲手把岳清灵挫骨扬灰。 一个才睡了人家几回的未婚夫都无比挂心，特意花大价钱把他请来；从小呵护女儿长大的老父亲知道大商有意攻伐洛山，又岂能对此放得下心？ 若是别的没本事的男人，或许只能求神拜佛，朝天祷告。但大夏神将之首岳举，又怎会是个没本事的？ 长剑一挑，归海临渊将神荼弓握到手中，轻声一叹。可惜，据说郁垒箭被熔炼制作成了一把枪，成了林少爷小情人的武器，这绝世弓箭，终究是无法重现江湖了。 主要是价格大打折扣啊！ 摇了摇头，归海临渊飞身撤走，情谊归情谊，生意归生意，他此番收的钱，只负责杀百里阅，别的，林少爷没加钱！ …… …… 另一边，岳举一口血痰落地的同时，一道身影同时狠狠砸落，掌教袭天越鲜血狂吐，模样狼狈，胸膛一处又长又深的剑痕血流如注。 飘然落下的陈素衣看似潇洒，实则也好不到哪去，落地同样狂吐几口鲜血，身影摇摇欲坠，诧异的目光看过岳举，又向箭出方向看去一眼。 神将偷袭，父救独女，杀手毙命，刹那时光，真是变数连连。被有琴雨搀扶住的陈素衣随意一笑：“岳将军何时大驾光临了栖霞峰？” 岳举淡淡道：“紧赶慢赶，昨日方到。” 闻言，岳清灵稍稍松了口气，自从得知商军蠢蠢欲动，她和林世兄再没行过荒唐事，应该没被父亲撞见世兄夜宿落月阁。 另一边，周振长老也连忙上前搀扶起袭天越，同时飞快将天朱峰宝阁有变之事汇报。 “你说什么？”袭天越惨白的脸色登时猛露惊色。 虽然声音刻意压低，但在场高手如云，听到有神符师闯进了天朱峰宝阁，不由得都是神色惊变。 第276章 惊龙现 袭天越下意识看向陈素衣，迟疑出声：“是你的人？” 陈素衣默不作声，目光闪烁，却是想起了林弈楼，那小子的符道造诣绝对算得上一流，而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传授他符术的师父，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之辈，例如……神符师！ 那家伙，战局初起，就莫名其妙溜之大吉，最奇怪的，是两位客卿长老的做派，竟似在护他左右？ 她疑惑地看向有琴雨。 有琴雨眉头紧皱，某些方面，她其实比师父更加聪慧，陈素衣能想到的，有琴雨自然也深感不对，但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关窍，所以摇了摇头。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袭天越沉声一问，误把沉默当成了默认。 陈素衣不屑地嗤笑两声：“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守不好，还好意思问我？” 她放眼望去，冷冷喝问：“所以，你们要回援天朱峰，还是继续与我栖霞峰拼个你死我活？” 长枪末端扎入地面，发出一声震响，这是岳举的表态。既然来到此间，作为大夏神将，是和与商皇不对路，扣押了皇子为质的栖霞峰并肩；还是和亲近商皇的天朱峰同路，这是个完全不需要选择的问题。 柳正卿朗声道：“请掌教，回援天朱峰！” 与他意见相同的周妙等数十名天朱峰弟子登时异口同声：“请掌教回援天朱峰！” 袭天越暗自咬牙，面沉如水，想不到陈素衣拼着大损寿元，使出撼天一剑，与他拼了个两败俱伤；更有神将岳举突入战局；更有甚者，天朱峰还后院起火，反对他归顺朝廷的弟子顺势要他回援，完全不在预料中的变数接连不断。 “走！回天朱峰！驱逐外敌！”袭天越沉声开口。 只是话音刚落，却骤闻惊天龙吟之声炸响，一时间，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剧烈一变，目光纷纷朝声源处的雁回峰方向看去。 …… …… 雁回峰上，依旧杀声震天。 万余数雁回峰门人死伤过半。 就连峰主慕容瑾，也已然浑身浴血，满身伤痕，说起来，虽然他炼器造诣当世一流，但或许也是过于沉浸在炼器之道，他的修为在几位峰主之中，却是最弱的，虽有地仙境界，却根基不稳，这个地仙修为其实虚得很，也就是比势成圆满强上一些。 偏偏这样的他，要护住人数最多的雁回峰，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大口血喷吐在地，慕容瑾悍然将三位商军副将斩杀当场，也在另外三位副将和三位大秀峰长老联手下，终究寡不敌众，被打得倒飞而出。 “父亲！”慕容海声音一急。 “不要过来！” 慕容瑾狂声大喝，提气反掌震出，将要着急上前的慕容海逼退回去。目光之中，三位副将，三大长老一击得手，顷刻乘胜追击，当即再度杀来。 一掌震退慕容海，慕容瑾握剑的手连连发颤，已经有些提不起来。 另一边，与打不死的悟虚一阵缠斗，功法路数迅猛的霍启忽然一记猛烈的心颤，出招的动作都迟滞了一下。 一直想摆脱第一神将的悟虚趁机拉开老远继续，目露骇然之色。 宛若来自九天之上的龙吟之声，穿破层层云霄，其声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仿佛将整个天地都震得摇摇欲坠。 刹那间，狂风呼啸而起，飞沙走石，夜穹之上，电闪雷鸣交织其中。 惊雷炸响之时，朝慕容瑾冲杀而来的三名副将和三大长老直接炸作六团血雾。 不计其数的商朝将士也在瞬间全身血雾炸起，瞬间死伤大半。 霍启直觉得天地之间，抡来了无形的大锤，砸得他目眩眼花，喉口腥甜，噔噔噔噔退了过百步，稳住身子的同时，一大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雁回峰上，霎时间，目光通通集中到出现在慕容瑾身边的那道身影上，无不敬畏。 慕容瑾狠狠松了口气，躬身大拜：“多谢萧城主，救命之恩。” “萧雾龙！”霍启咳了两声，难以置信：“你竟然来了洛山？” “怎么？你以为武东往并州甘州派了两个神将，还扬言说我敢离开飞龙城，就要同飞龙城大战将起，我就只能做缩头乌龟了？” 萧雾龙不屑冷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在洛山和飞龙城两线同时开战！就算他真敢，那我飞龙城奉陪到底又如何！” 霍启闻言，顿时心中狠狠一沉。 终究是没能约束住，这位横行无忌的主，局势，突然生变。 …… …… 游龙峰，主殿的地下囚室中。 渡过来的真气温养着饱受摧残的经脉与脏腑，服下的丹药也慢慢开始散发出效力，北山泾源苍白如纸的脸庞上，渐渐浮现几分血色。 林弈楼这才收回渡气的手掌，顺势一擦额头细密的汗珠。 长出口气的北山泾源微感惊奇：“你那么一般的根骨，短短时日，竟然修炼到了通玄巅峰境！看来，林老弟在洛山剑宗有奇遇啊！” 林弈楼笑了笑，没有多言，北山泾源在游龙峰被困多时，受尽折磨，与他说洛山内的岁月美好，总归不合时宜。他只是小心翼翼解下混着血渍，干了之后几乎和北山泾源的皮肤黏到一起的衣服。 脱件衣服，直如剥皮之刑，北山泾源紧咬牙关，没发出丝毫声音。 林弈楼又给那千疮百孔的身子涂了些伤药，旋即仔细包扎，最后再取出干净衣服，让北山泾源换上。 也在此时，那连天地都为之震颤的气息隐隐传来，沐云初和顾月影惊骇对视一眼。 林弈楼也是诧异地挑眉，轻笑出声：“外面还真是热闹啊。” “这是……”顾月影声音微颤。 “天下能有这般气势者，只有一个。”沐云初凝声道：“想不到，萧城主竟然还是来了洛山。” 其实不用问，北山泾源也知道此刻洛山必定出了什么事情，却没想到，竟似乎是翻天覆地之事，连那位都惊现洛山，目光闪烁中，终于忍不住开口：“洛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林弈楼言简意赅：“大商，洛山，打起来了。” 北山泾源一怔，旋即骇目：“还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第277章 同伙 洛山，栖霞峰。 袭天越满脸沉重地率领天朱峰门人离去，宝阁有神秘符师闯入，雾里神龙惊现雁回峰，今日之变故，远超预料，袭天越颇有一种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的感觉。 但宝阁核心之地，绝不可让外人掌控其中。 再不甘愿，他也得回援天朱峰。 “父亲。”岳清灵这才有机会同岳举见礼。 岳举微微点头，许久不见女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是抬起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淡淡一笑。 陈素衣看了过来，淡淡问道：“那杀手，也是岳神将请来的？” “杀手？什么杀手？”沈柏顿时疑惑。岳清灵也是惊疑不定，九月更是满脸迷茫。 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千米之外，那电光火石之间，一流射手箭出，暴露位置；绝世杀手剑出，一剑毙命的瞬息交锋。 “不是。”岳举摇了摇头道：“我和百里阅也算打过几次交道，料想商军此次如果真的攻上洛山，那此人必然不会放过为子报仇的机会！为免打草惊蛇，故而一直静静守着，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相助栖霞峰，还望陈峰主见谅。” “无妨。”陈素衣随意摆了下手：“看来今日洛山之中，不止大商将士兵临啊。” 有琴雨严肃的眼神立时朝年糕看了过去，凝声开口：“小师弟，你家少爷，到底怎么回事？” “我……少爷，他……” 一道又一道目光看来，年糕顿感头皮发麻，声音情不自禁结巴。 有琴雨肃声低喝：“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别吓着孩子。”苏明将有琴雨往后拉了下，自己上前，抬手拍上年糕的肩膀，温和说道：“小师弟，你告诉大师兄，六师弟到底想做什么？跑哪去了？” “对啊。”九月的声音更是温柔许多：“年师兄，林师兄到底去哪了啊？” “少爷他现在……”年糕很心虚地应了句：“应该在游龙峰。” “游龙峰？”苏明对这个回答一时不解：“他去那做什么？” 岳清灵也是眉头紧蹙了起来，说来她应该是和林世兄关系最为密切的人，但此刻听到游龙峰，也是一头雾水。 林世兄有事瞒着她！为何？ 众人不得其解之时，一道剑气骤然凌空，宛若发出悲鸣。 “这是……”岳举微微沉声：“在求援！” “后山方向！”岳清灵惊声道：“是二师兄！” “不。”苏明摇头：“这不是他的剑！” 与商军打过多次交道的岳举给了答案：“大商女神将，凤霓裳！这是她的剑意！” 陈素衣当即开口：“能让对手求援，看来后山战局尚且从容。苏明，你带着沈柏和九月，去后山看看。有琴，你和年糕，去趟游龙峰，看看林弈楼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岳清灵顿时出声：“我也去。” 陈素衣没有反对，点了下头，看向岳举：“那岳将军就请自便了，眼下着实没有功夫，招待外客。” 旋即，她御剑而起，往雁回峰方向飞去。 雁回峰人数最多，必为商军重攻之地，栖霞峰战局方解，她自是得去最危急的地方看看，更何况萧城主现身相助，岂能不过去打个招呼？ “你去忙你的吧，万事小心，为父随陈峰主过去看看！”岳举看了女儿一眼，交代一句后，也是飞身而起，紧随陈素衣之后，去向雁回峰。 雾里神龙之风采，便是大夏第一神将，也是心向往之。 顷刻，栖霞峰的几人，各自分散，朝不同方向而去。 …… …… “走吧，我们离开这。” 游龙峰主殿下的囚房里，给北山泾源做完简单的疗养，林弈楼微微一笑。 北山泾源点点头，也笑了起来：“好。” 旋即，沐云初与顾月影护身在前，林弈楼搀扶着身负重创，步履维艰的北山泾源，离开囚室，回到主殿。 主殿之外，游龙峰的战局因为雁回峰上龙吟惊现，出现片刻的停滞。 所有人都明白，那股气势意味着什么。 便是身为神将的叶擎苍和罗亦晨惊惶之中，都迟滞了几分动作。 田震卿却是气势大振，雾里神龙跟商皇从不对付，萧城主现身洛山缘由为何，自然不言而喻。游龙峰主豪迈朗笑出声，抓住两位神将刹那间露出的破绽，剑势狂起，两道血线几乎同时溅射，叶擎苍和罗亦晨急身飞退，各自的左肩胸膛都是一道狰狞血口。 “嗯？”正欲乘胜追击的田震卿似有所感地目光一瞥，猛地瞧见从主殿走出的四道身影，登时一声怒喝：“好胆！” 剑光转了个急弯，转而朝主殿方向瞬杀而去。 沐云初和顾月影神色骤凛，一人震掌而出，一人紫瞳光华流转。 田震卿一声低喝，只在瞬间，就摆脱幻术迷乱，顷刻，剑势暴起。 沐云初根基打得最实，威力最猛的碎空掌猛拍在游龙峰主的沧澜剑上。 闷声巨响中，气浪翻涌。 田震卿微退半步，沧澜剑猛烈一震，沐云初触电般撤掌，飞退而出。 顾月影跃身上前，揽君入怀，一个卸去力道，又似舞蹈的旋转后，夫妻二人齐攻而出。 三道身影缠斗而起，田震卿眉头紧皱，这对初入地仙境的夫妻论修为，与他还相去甚远，但俩人仿若心意相通，明明所修炼的功法天差地别，配合起来竟然有种天衣无缝之感，这种极度的融洽，竟然有点补足了境界上的差距。 但终究只是有点，田震卿一身修为高绝，更是洛山一等一的强者，战斗经验更是丰富，很快，抓住绝妙的时机，游龙剑诀暴起，剑气纵横。 剑势包围之下，顾月影顿时勃然色变，好在沐云初反应亦是极快，一剑燃山焚天，硬撼游龙。 剑势山崩之时，沐云初身上瞬间被划出三道血痕，但他也带着顾月影急退出了田震卿剑势范围，千钧一发，虽受了点伤，到底还是成功从田震卿的搏杀之剑下身退。 绝杀之剑，不止没有杀死敌人，对方甚至只是受了点轻伤，田震卿微有震惊，望着那夫妻二人，也看向他们身后的林弈楼和北山泾源，语气森冷：“你们，竟然是妖族同伙！” 第278章 名不虚传 注意到主殿门外的情况，再听师父一声冷语，游龙峰上，与商军对攻的陈家姐妹互视一眼，也是讶异非常，看着林弈楼与北山泾源并肩而立，更是难以置信。 “这回……”北山泾源看了林弈楼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他倒是不算冤枉你。” 林弈楼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样子，看得田震卿怒意更盛，当即怒剑再出。 另一边，叶擎苍和罗亦晨对视一眼，虽然没看懂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位大商神将毫不犹豫了加入战局，与那不认识的夫妻俩人，共同力战游龙峰主。 游龙峰弟子与商朝将士的战局中，气势陡然大暴的陈敏骤然临阵破境，势成圆满，一时剑势如虹，强横地杀退两波商兵，历战许久，一身血染，宛若修罗！退敌之后，一声叱咤，朝着北山泾源一剑刺来。 林弈楼也是一惊，真气立时暴起，持玄武印在手，龟蛇虚影咆哮而出，笼罩着护住两人，固若金汤。 陈敏剑贯长虹，刺于神兽虚影上，荡起劲风，然而，剑锋难进分寸。 “为什么要救他？”陈敏冷声质问。 林弈楼道：“他是我朋友。” “好一个朋友！”陈敏寒声道：“你可知你这位朋友，杀了我们游龙峰的小师妹！” 林弈楼轻叹一声：“陈师姐如果愿意等一等，此事，我可以给你一个交代。” 陈敏闻言微怔，倒是没想到林弈楼会如此说，但却是没有收敛剑势的打算。 她亲眼所见，洛山逢难，这人不与同门应敌，反而趁乱行营救妖族之举，已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只是忽然，两道剑光左右夹击而来，陈敏不得不撤，寒冷的目光扫过赶到游龙峰的岳清灵和年糕，声音满含怒意：“你们！” 林弈楼闪躲了下清灵妹妹直视过来，满含质问之意的眼神。 “小年糕……”北山泾源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 “北山大哥？” 虽然囚室中略做了疗养，但经历了长时间的折磨，终究不可能瞬间养好，年糕看着形如枯槁，瘦得有些脱相的北山泾源，与记忆之中意气风发的北山大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顿时眼起怒意，朝陈敏看了过去。 陈敏冷笑出声：“还真是叫得亲切！如此看来，林少爷，从始至终，你进洛山，就是为了救你的妖族兄弟来的吧？” 岳清灵听到这话，质问的眼神中也是浮起些许冷意，更多的是伤感，声音微颤：“她说的，是对的吗？” “那个……”林弈楼继续逃避着眼神的对视，纠结又心虚的语气，答案已然不言而喻。 岳清灵忍不住怒喝道：“你看着我！” 骤然之间，凤鸣声响，同样来到游龙峰的有琴雨见田震卿面对四人围攻，立刻出手相助，田震卿压力大减，两人合作，两仪剑阵瞬起，剑势袭杀四面八方，逼得大商两位神将还有沐云初夫妇不得不暂避锋芒，一退再退。 而此时，有琴雨也正好听到那边的质问交谈，看向沐云初的目光霎时冰冷，自嘲笑道：“我向来自诩聪慧，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被你们几个耍得团团转！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沐云初惭愧地笑了笑，歉然道：“有琴前辈，对不住了。” “为什么？”有琴雨冷漠开口：“我救过你！你竟然恩将仇报！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呃……”沐云初道：“硬要说的话，他给我找了个夫人？” “你别瞎说啊！”找到转移话题之机的林弈楼顿时叫嚷起来：“说得跟我是拉皮条的一样！” “你们真是……”顾月影气恼扶额，神情一言难尽。 霎时，龙雀清鸣，剑意炽热，悲怒之下，岳清灵一剑燃山焚天将出未出，已让人感到压迫之意十足。 “清灵妹妹！师姐！四师姐！”林弈楼急声道：“你冷静啊！冷静！” 屋漏偏逢连夜雨，陈敏见状，同样聚起剑势。 玄武印再强，林弈楼的修为摆在那里，两个势成圆满的师姐共同出剑，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年糕也是一脸沉肃，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想和两位师姐为敌，更何况，两位师姐联手，他就算挡得住一时，那时间也不会太久。 踌躇无措之际，一道恐怖的气息却在所有人毫无准备之下，顷刻弥漫整座洛山。 一瞬间，不管是正在拼杀洛山弟子和商朝将士；还是田震卿和有琴雨与沐云初夫妻以及商朝两位神将已然再度打响的战局；亦或是岳清灵和陈敏将出未出的剑……所有的一切，顿时断了节奏。 游龙峰上，除了林弈楼，北山泾源以及年糕，还有沐云初和顾月影，其余所有人，都在瞬间被强大无比的力量按跪在了地上。 …… …… 雁回峰，惨烈的战事同样断了节奏。 除了萧雾龙之外，所有人尽皆半跪在地。 宿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岳举和霍启适应片刻，同样寒光闪动的眼神对视间犹如火花激荡，飞快摆脱压力的下一刻，长枪与大刀再度交击，震起烈风阵阵。 “封山大阵！”陈素衣以剑拄地撑住身子，终究没跪下去，目光闪烁。 萧雾龙的目光往雁回峰的几处地方望去，那些地方，有符纹闪动。不止是雁回峰，天启境强者感知远超寻常，洛山五峰各处，都有符纹在响应！ 些许符纹，道尽无边奥妙，反客为主，偷天换日，竟是鸠占鹊巢！ 萧雾龙最后往天朱峰方向看了过去，眉头微挑，轻轻哼笑出声：“神符师？还以为已成绝响，未曾得见，曾深感遗憾！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 …… 天朱峰，宝阁之前。 包括掌教袭天越在内，一众天朱峰门人终究没有攻破莫陵控制下的宝阁法阵。 本就和陈素衣拼得重伤的袭天越脸色煞白，内心惊恐。 想不到，最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整座洛山大阵，被不知名的外来人，掌握在了手中！ 哪怕早有此结论的守阵长老温庭，当真见到这一幕，也是神色惊惶。 第279章 万剑齐鸣，九龙在天 洛山，游龙峰。 修为高绝的田震卿同样迅速挣脱了束缚，沧澜剑冷光闪烁，剑光一闪，便直取北山泾源而去，杀意凛然。 也在这时，一阵恐怖的剑鸣声撕天裂地般呼啸，响彻云霄。 葬剑台在这个时候，犹如打开了泄洪的闸口，剑光就像飞瀑奔流而出，直上九天，那不是一把剑，而是成千上万把剑。 更有无数兵刃脱离主人的掌控飞天而去，例如岳清灵手中的大夏龙雀，或者陈敏手中的碧月。 雁回峰上，打得难解难分的岳举与霍启手中的开天长枪和鲲鹏大刀同时发出剧烈的颤鸣，若非两位第一神将修为够深，差点也要兵刃脱手。 秋水剑在一阵悲鸣中幻化剑灵之身，神色挣扎，很明显在极力摆脱着九天之上的召唤，不想从命。 陈素衣与袭天越拼得两败俱伤，却是无力在洛山大阵引百兵朝拜中，控剑在手。 然而，差上几把刀剑无甚所谓，就是再缺少数十把兵刃也不值一提。明月当空，夜穹之上，已然在瞬息间，万剑成龙，九龙在天。 其中一条剑龙俯冲落下游龙峰，惹得无数被压迫跪倒在地的人惊心胆战。 田震卿真气暴动，凭借强悍修为，将沧澜剑紧握在手，剑势微微迟滞后继续前刺，在剑尖扎进北山泾源胸口前，剑龙呼啸而过。 在那一瞬间，田震卿连出数剑，没有炸起丝毫火花，只在照目之间，剑龙咆哮之下，顷刻被逼身退，衣袍之上，已是剑痕道道，血迹斑斑。 剑龙照面退敌，扶摇再上九天，云霄之上，九条寒光闪烁的剑龙翱翔其间，发出阵阵龙吟剑啸之声，强烈恐怖的气息锁定了很多人，洛山之上，诸多战力靠前的强者，无不感受到了强大的龙威剑意。 那是警告！ 谁动谁死！ 雁回峰上，萧雾龙望着九龙在天，跃跃欲试，若非心中也是好奇洛山之内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之后会发生什么，倒是颇有上九天屠龙之意， 陈素衣目光闪烁，心下惊叹不已，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洛山大阵！ 神符师绝迹已久，洛山剑宗，随着曾经的神符师长老逝世，洛山大阵也已经很久做不到火力全开。 陈素衣也只是从前辈和文献中看到过描述，洛山大阵，妙用无穷，可攻可守！进攻时迅猛如龙，侵如烈火；守时万剑齐鸣，筑起铜墙铁壁，可撼天启境强者之威。 据说，洛山大阵在曾经的神符师长老控制下，能够精准定位，心意所到，指哪打哪。 见到这一幕，感受到洛山法阵之威，陈素衣忽然有些庆幸，袭天越手下没有神符师，否则他今夜有意内部分裂，协助商军，在这样的洛山大阵之下，此刻怕是已经拿下了洛山。 天朱峰控制下的洛山大阵做不到那般精准，大阵一开，万剑齐出，杀的不止是洛山弟子，攻山的大商将士也难以幸免。 也是洛山积威已久，陈素衣有记忆以来，有人攻上洛山山门，这还是第一次，洛山大阵除了试炼弟子时偶尔用用，真正应敌已是许久不曾，想来守阵长老都有些生疏了。 所以今夜袭天越没有动用洛山大阵，但如今，洛山大阵落入不知名的神符师手中，又会如何？那人是否真和林弈楼有关系？他们想做什么？对洛山而言，接下来的事情，究竟是福是祸？ 数个问题萦绕在脑海中，陈素衣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毕竟洛山眼下处境，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 …… 与此同时，田震卿也是神色骇然，他年岁较高，是见过洛山大阵威能尽显的样子的！ 万剑长鸣，九龙在天，他已然很久没有见过这一幕，这是真正的洛山大阵！ 不知道有外来神符师闯进天朱峰宝阁的游龙峰主内心惊诧万分，看着不被大阵束缚的林弈楼等人，难以置信脱口而出：“你们，竟然控制住了洛山大阵！怎么可能？” 林弈楼收起玄武印，取出一张符纸，真气运转，起心动念，符纸光华流转，顷刻，他就看到天朱峰宝阁地下，洛山大阵核心处密密麻麻流转的符纹。 同样的，莫陵也看到了林弈楼眼中，游龙峰上的情景。 林弈楼看向身前的岳清灵和陈敏，轻叹道：“莫叔，放开他们俩吧。” 话音刚落，岳清灵和陈敏就感到周身强大至极，镇压得她们动弹不得的压迫感烟消云散，对视一眼后，惊疑不定地起身。 林弈楼面带讨好的微笑，伸手想去拉起岳清灵的手，被一把拂开，清灵妹妹神色清冷，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愤怒：“林世兄着实让我开了眼界，真是深藏不露啊！” 北山泾源将两人互动收入眼中，轻咳两声，悠悠开口：“原来这是弟妹啊！在下北山泾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呸！谁是你弟妹？”岳清灵冷冷瞪了眼，看向林弈楼的眼神带着愤怒，也有委屈：“你骗我！” 林弈楼仿佛吓了一跳：“这从何说起啊？” “你来洛山，就是为了救他！”岳清灵怒指北山泾源，沉声道：”根本不是因为说亲之事！” “呃……”林弈楼摸了摸鼻子，心虚应道：“我也从来没说过来洛山，是因为说亲之事啊！” “你！”岳清灵气得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冷笑两声：“好啊！原来如此！敢情我拿你当挡箭牌，还顺带给你送了绝佳潜入洛山的理由！亏我对此一直心怀愧疚，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忍不住地讨好，世兄看着我那无知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 林弈楼当即否认：“没有！这个绝对没有！除了没跟你说我来洛山的真正目的，我俩之间其余的交往，我都是真心实意的！” “好一个真心实意！”岳清灵嗤笑连连：“林世兄的情意，真是让人难以消受！” “好了！”陈敏忍不住低喝一声，声音亦是清冷：“你们两个要吵回去关起门来吵！林师弟，若我没记错，你先前说，你能就小师妹的死，给我游龙峰一个交代，可是真的？”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田震卿瞳孔一缩，先前他面对四人合围，倒是没有余力听见林弈楼说过什么，登时错愕不已。 林弈楼长长吐出口气，不曾多言，只淡淡说道：“跟我来吧。” 第280章 旧事重提 栖霞峰，后山，木屋。 以木屋为中心，百丈方圆范围里，阴森的黑色雾气萦绕中，数量不少的大商将士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木屋门前，杨帆盘膝而坐，运功调养。 沈柏和九月小心地护在二师兄身前，在他们两个前头，苏明长身而立，调息中的杨帆倏地睁眼，和身边三位同门一样，抬头遥望夜穹，情不自禁满目诧异。 被巨大压迫力镇压跪地的凤霓裳与庞若海真气涌动，顶着如山的压力，慢慢又站起身来。 “洛山大阵？”庞若海目光闪动，同样望着天穹九龙盘旋，神色惊疑不定。 凤霓裳阴翳的目光扫过满地一众收到她求援剑意赶来的大商将士，这些人先是中了黑雾之毒，又被突然爆发的倾天压力震倒。 负责执行营救计划，却久攻不下一处木屋让女神将不由得面若寒霜，举目望去，高大的最强半妖笑得桀骜，扭了两下脖子，双手揉捏中发出“噼啪”声响，满是挑衅。 目光再往上看去，毒王张蟾一袭黑衣，坐在木屋之顶，一身毒气环绕。 本来，面对围攻，杨帆虽说出乎意料的强，但终究独木难支，已被逼到强弩之末，想不到将将要拿下这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剑客时，最强半妖空无名与毒王张蟾突然毫无预兆突入战局，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毒王张蟾的毒雾，普通的修行者难挡，一时让他们的人数优势大打折扣，让凤霓裳不得不发出求援剑意。 更想不到，援兵刚至，就有夜穹九龙翱翔，倾天之势无情砸落。 更让凤霓裳心沉到极点的，是他们的对手，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洛山大阵？”听到庞若海呢喃之语，凤霓裳面沉如水：“谁在操控？情报中的洛山大阵根本没有这样的威力！” 庞若海摇了摇头：“我不负责法阵，对此不算熟悉。” 说话间，他的目光难以置信，看着木屋处的几道身影，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几人并不像他和凤霓裳正承受着巨大的压迫力，所以他的声音讶然至极：“你们，竟然拿下了洛山大阵？” 苏明等几位栖霞峰同门眼神互视间，也是迟疑不定。这番模样落在凤霓裳眼中，便明了此事同样不在他们预想之中，故而看向空无名：“是你们！” 问话时，女神将的眼神更加错愕，要说本就是洛山门人的栖霞峰某位做成此事，还算情理之中，结果竟然是洛山之外的人在今夜掌控了洛山大阵。 秘阁……到底多么深不可测？ 女神将暗自惊疑的时候，木屋顶上，张蟾随手一挥，顿时，萦绕涌动的阴森毒气倏地随风而散。 几道身影从黑雾之外缓步而来，苏明等人收回遥望天穹的目光，看了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有琴雨，岳清灵，以及陈敏和田震卿，林弈楼和扶着北山泾源的年糕跟在后面，再往后则是沐云初和顾月影，最后，还有顶着洛山大阵威压，硬是跟来一瞧究竟怎么回事的叶擎苍和罗亦晨两位大商神将。 “三师妹，四师妹，陈师妹，田峰主……” 苏明的目光先后看过最前面的几人，然后落在被年糕搀扶着的北山泾源身上，迟疑皱眉：“这位是？” 北山泾源微微颔首，自报姓名。 凤霓裳下意识朝两位同僚看去，三人目光相视，都是茫然之色。 苏明也最后看向林弈楼，虽然不明所以，但毒王张蟾是林家的人，年糕更不用说，空无名用眼神和手势朝六师弟打招呼的举止，明显他们之间也不是陌生人。 今夜之事，不管如何，总是跟六师弟脱不开关系的，于是大师兄开口询问：“六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弈楼尚未开口，两道夜风骤然吹袭而来，岳举神将带着负伤的陈素衣落于木屋前的几位栖霞峰弟子之中。 霍启则与几位大商神将站到一处。 “师父。”林弈楼当即见礼，然后神色诧异地看向岳举，虽然初次见面，但大夏神将之首，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不管是画像还是人物资料，他都看过很多，着实没想到，这位竟然也来了洛山！ 他神色更加恭敬，躬身揖礼：“晚辈林弈楼，见过岳伯伯。” 岳清灵轻哼一声：“套什么近乎？” 岳举有些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抬了抬手，随口道：“不必多礼。” 林弈楼直起身，环望四下，笑叹一声：“该到的，不该到的，倒是都到了，今夜着实热闹。” “别卖关子！”田震卿不耐地沉声开口：“快点把话说清楚！” 他这声厉喝，更是让木屋处的陈素衣等人摸不着头脑。叶擎苍小声说了几句，给凤霓裳和霍启简单说了先前游龙峰上的情景。 与此同时，林弈楼看向岳清灵，缓声说道：“那一天，小师妹遭遇袭击，事后，三师姐带着我们去了嫌疑最大的大秀峰兴师问罪，可还记得？” 岳清灵面带疑惑，还没说话，那头的庞若海已经先皱眉出声：“此事早已说清，你此刻旧事重提，要做什么？” “是啊，当晚大秀峰的陈同长老就死了，死状像极了身外化身被毁，神魂遭遇重击，加上旧伤在身，一时没挺过去，当即毙命的样子。当时那位金换说的缘由，也合乎逻辑情理，所以我们并没有怀疑什么。不过，陈涛师兄作为陈同长老的亲传弟子，在给陈长老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说着话，林弈楼拿出一本书册，甩手一抛。 陈素衣随手一抬，便接到手中，下意识地翻看两页，微微怔住：“这是……” “这是一门功法，一门陈同长老自创的功法……” 林弈楼转而看向庞若海，冷淡出声：“这门功法的作用，就是用来抵抗，炎魔赤阳掌！师父，您是修行大家，那册子上的法门，您觉得如何？” 陈素衣放下手中的册子，淡淡开口：“确实精妙！说来陈同也是一代天骄的人物，只是那趟任务之后，就深居简出，难得一见，若不是你们所说，为师都不知道，他中了炎魔赤阳掌。” 第281章 陈涛的局 “庞峰主对此，可有什么想说？” 耳闻林弈楼意味深长的语气，庞若海淡然开口：“那又如何？身中炎魔赤阳掌，生不如死，就算陈同天赋异禀，能够自创出克制的功法，有多大功效，谁也不知。他自创功法的同时，有没有做什么旁门左道的事情，同样说不得准。总不能因为一本功法，就能证明他的清白了。再说，此事同我有什么关系？” 林弈楼呵呵一笑：“我也没说过，和你有关啊，庞峰主。” 庞若海懊恼地脸色一沉。 与此同时，陈素衣又翻阅了几页手中的功法册子，凝声说道：“这上面，除了功法心诀，还有陈同身中炎魔赤阳掌后，不同时期的不同反应，这与其说是本功法，倒不如说，是陈同在攻克炎魔赤阳掌的过程记录。” “如他所记，早期确实有杀过专门修习寒属性功法的修行者，吸收他们的真气镇压掌毒，但都是邪修之流，而且只有三回，在这之后，凭他自创的这门功法，掌毒发作之时，虽然还是不适，但已然称不上生不如死，就算不专门吸收寒属性真气，他已可以靠自己支撑过去。” 岳清灵若有所思：“所以，那夜袭击小师妹的，并不是陈同长老？” “你都会如此想，陈同长老对陈涛师兄来说，如师如父，他当然更不相信，他的师父会是那样阴毒的小人！所以，他也有了自己的行动……” 林弈楼怅然出声：“他的第一步，就是找上那天晚上，当众自白的金换长老。如我师父所说，陈同长老的功法册子上，同样记录了他对付炎魔赤阳掌的心路历程，金换长老确实无意之中，得知陈长老身中炎魔赤阳掌一事，并且协助他杀过阴葵宗邪修，那也是陈长老最后一次用吸食寒属性真气镇压掌毒。” “如果陈长老的册子记录为真，那金换长老当晚自白所言，什么合他们二人之力，帮陈长老压制掌毒一事，自然都是胡言乱语，无稽之谈。” “陈涛做局，假他人之名，在单堂布置了一道金换长老难以拒绝的任务，并用上好的丹药贿赂，让单堂的师兄率先给金换长老过目。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很多师兄师姐，乃至长老都跟单堂打过招呼，什么类型，什么报酬的任务，他们重点关注，希望可以优先得到知会。单堂的师兄两头吃好处，何乐不为？金换长老不觉有疑，也上了钩。” “金换长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他进入邙山执行捕杀稀有凶兽任务的时候，邙山中，陈涛师兄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虽然陈涛势成初境的修为差了势成中境的金换长老一点，但以有心算无心，金换长老最终还是阴沟翻船地栽了。” “拿下金换长老的陈涛师兄对其进行了刑讯，想知道的，自然是为什么那天晚上，金换长老要把罪名扣到他师父头上，更重要的是，陈同长老如果是无辜的，那当天晚上，又是谁杀了他？” “陈涛师兄是个孤儿，被陈同长老一手带大的，一身本领尽是陈长老倾囊相授，恩同再造，这个仇对陈涛师兄来说，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想必他没有留情，手段自然也是够狠，所以金换长老最终还是没忍住折磨，跟陈涛师兄招了供……” 林弈楼注视着庞若海，语气凝肃：“金换长老招供，他那晚所作所为，都是奉庞峰主之命行事！”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微微变了脸色，眼光各异朝庞若海看去。 “一派胡言！”庞若海登时大怒拂袖：“简直一派胡言！大秀峰上下皆知，金换长老去了北地白城闯刀皇遗迹，不幸身死……” “那都是陈涛师兄的障眼法罢了……” 林弈楼淡淡打断：“陈涛师兄记录追查过程的手札里写了，事情到了这一步，金换长老不死，他后患无穷，一旦哪天金换长老脱困，他几乎必死无疑。所以，他断了金换长老的经脉，又用剧毒致幻之物暂且控制住了他，毕竟一旦金换长老死了，宗门里的身份玉牌便会有所反应地碎裂，打草惊蛇。” “不知道庞峰主听说过没有，我和陈涛师兄，其实经常喝酒，也交流过一些有趣的事情，例如，我教过陈师兄如何配置改头换面汤，这是一种很巧妙的易容术，只要有目标人物身上例如头发之类的东西，辅以汤药，服下之后，就能改头换面，变成那人的模样，任凭旁人修为再高，一时都难以辨别。” 林弈楼似笑非笑看着庞若海，神色嘲讽：“趁着控制住金换长老的时候，陈涛师兄用改头换面汤化作了金换长老的模样，找上了庞峰主，这事，恐怕庞峰主自己都不知道吧。” …… “庞峰主，不知陈同长老那事……” “陈同？他都死了多久了，你提他做什么？” “就是，我发现，陈涛似乎，对他师父的死多有疑虑，还在追查着！” “区区黄口小儿，何足挂齿？他能查出什么？还能查到我头上来不成？他要有这个本事，还能连个女人都守不住？” 庞若海猛然间瞳孔骤缩，脑海之中，他与金换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某些片段场景情不自禁浮现回想，眸光一时闪烁不定。 那个人……不是金换？竟然是陈涛！ 那小子，居然还有过此举！ 怪不得，那小子仿佛就认定了一样，死死咬着他不放！ 片刻的沉静之后，林弈楼继续说着：“陈涛师兄借金换长老的模样在与庞峰主的试探中，确认这件事，确实与庞峰主你有关！事后，他继续假冒金换长老，借他之口说要去刀皇遗迹一探，实则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解决了金换长老这个隐患。刀皇遗迹，万兽令牌的诱惑，动心者不知凡几；死在刀皇遗迹里的修行者更是不胜其数。这事没什么人起疑，所有人都当金换长老在刀皇遗迹中，不幸遇难。” “而陈涛，则将注意力，放在了庞峰主身上，开始小心翼翼地展开自己进一步的调查。” 第282章 我杀你，天经地义! “想要指控洛山峰主，没有铁证如山是不行的。可惜啊，普普通通一名洛山弟子，想要扳倒峰主，着实有点蚍蜉撼树。他刚把矛头对准了庞峰主，哪怕小心再小心，估计还是在不注意的地方，就打草惊蛇了庞峰主。” “当他发现大秀峰的一些女弟子，被人强迫当了炉鼎，供其采补修炼邪功的时候，到底是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啊……” 悠长一叹，林弈楼目光深邃凝视着庞若海，冷声道：“有大秀峰的女弟子跟他承认，是庞峰主你强迫其为炉鼎！当然了，她只是在陈涛师兄的温柔关怀下松了口，但要她出面指认你这个峰主，她是不敢的。而在陈涛师兄能够掌握足够多的证据指控庞峰主之前，为免陈涛师兄真的翻出着什么大秘密来，庞峰主终究忍不住先下手为强，把他杀了！” 闻言，场中的洛山门人不由得脸色一变，目光诧异地朝庞若海看去。 “胡说八道！”庞若海声音深沉无比：“这些，都是你自己无端揣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陈涛师兄行事谨慎，凡是重要东西，习惯留有备份。你烧了他的药铺，自以为毁了所有的东西。但陈同长老的功法还在，陈涛师兄的探查笔记还在……当然，如果庞峰主觉得这些不足以作为证据，那就，只能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林弈楼目光顿时凛冽几分，寒声质问：“庞峰主，我说的那些，你认不认？” 庞若海冷声应道：“笑话，凭你一派胡言，本峰主凭什么要认？” “硬气！但愿你能硬气到底！”林弈楼冷笑两声，响指一弹：“莫叔，动手！” 夜穹之上，剑龙响应地发出阵阵咆哮，有二龙飞落九天，只在顷刻，就出现在了庞若海上方。 强烈的威压排山倒海，如从四面八方压来，庞若海发出一声暴喝，真气狂涌，硬撼双龙之势，目眦欲裂，冷声怒喝：“林弈楼，你这是要屈打成招！陈素衣，他是你徒弟，你就这样冷眼旁观吗？” 陈素衣眉头紧蹙，向来行事果断的她难得遇到踌躇不决之事，一时不知该阻止林弈楼，还是放任其行事。 田震卿却已在大阵压迫下拔剑出鞘，顿时，又有一条剑龙杀落九天，田震卿连出手一招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剑龙逼成守势，难动分毫。 “林弈楼！”不在大阵镇压下的陈敏摆起拳势：“你放开我师父！” 沐云初屈指一弹，无形劲气冲出，陈敏刚扬起的手一麻，无力垂落。 “你！”陈敏怒而无能，凭她一个，根本无法和林弈楼身边诸位高手相抗。 岳清灵也是凛目皱眉，声音微沉：“林世兄……” “你就信我一回！”林弈楼柔声打断，一笑道：“虽说对你有所隐瞒，但我不曾骗过你。” 岳清灵一时沉默，没有多说。 岳举眉头微挑，目色凛然凝视着可能将来就是他女婿的年轻人，今夜初见，着实让他十足震撼。 此处诸多强者，竟似有数位与他颇有渊源，就连那位掌控了洛山大阵的神符师，也听他吩咐行事。 岳举看过介绍洛山大阵的古籍，传闻洛山大阵威能全开，不说直逼天启境，但寻常地仙大成一人难破，非合数位地仙强者之力，难撼其势！ 也就是说，此刻洛山之上，实力最强的人，除了雾里神龙之外，就是这位林家少爷所代表的势力了！ 一如眼前，两位洛山峰主，在大阵剑龙之下，被压得难以动弹。 想明白这点的自然不止岳举，于是乎，陈素衣和几位洛山同门，还有那几位大商神将，看向林弈楼的目光，多少都有些惊颤莫名。 试问世间能有几位年轻人，随口之间，镇压两位洛山峰主？哪怕是借旁人之力，又有哪个年轻人，能让这样的力量甘愿为之驱使？ 林弈楼没理会那些集中到身上，神色不一的目光，他只是漠然看着庞若海，冷漠开口：“庞峰主，今夜，若我对你的指控是对的，那我杀你，天经地义！如果我的指控冤枉了你，但你率领大秀峰弟子，协助大商将士围攻栖霞峰后山，此举等同背叛洛山，我杀你，同样天经地义！你莫不是以为，硬扛，会有用吧？” 庞若海目光阴沉，咬牙切齿。 林弈楼不屑地笑了笑，随手一挥示意，天际便又有剑龙袭杀落下。 龙吟咆哮下，气浪翻涌，岳举瞬间护到女儿身前，退了两步。不只是他，所有人在汹涌的狂风中，不约而同都退了步子。 张蟾也是瞬间护到林弈楼身前，骂骂咧咧：“那个家伙，能不能看着点？” 林弈楼随口笑道：“放心吧，莫叔有分寸的，涌向我这的风明显小多了。” 在他面前，三龙威势压迫之下，庞若海周身血雾炸裂，衣衫破碎间，宛如经历了千刀万剐，鲜血横流。 也在这一瞬间，知道林弈楼真的毫不介意随手杀死他后，庞若海终于再支撑不住，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目露幽光，衣衫破裂处露出的染血皮肤上，有暗黑鳞片结起，蔓延到四肢百骸，一对犄角，从额头两处生出，强横无比的气势甚至让地仙中境的庞若海，在此刻爆发出完全不逊色地仙大成的力量，让他从三条剑龙合围之势中，脱围而出。 当然，也是逼出了庞若海真面目，莫陵收了手。 镇压田震卿的剑龙也重回九天之上。 场面一时安静，所有人望着大秀峰主变幻妖身，爆发出比任何强大妖族都毫不逊色的强大妖力，除了心中有数的林弈楼，不管是洛山门人还是大商神将，都是目瞪口呆之状。 “果然如此……” 林弈楼从容不迫，淡淡述说着最后的分析：“陈同长老是清白的，那金换说的什么他觊觎九月多年的话自然也是鬼扯。但小师妹这事，确实不同寻常，有人觊觎她多时是事实！雪妖少女初潮来时，会爆发强烈的先天寒气，那是寒气，同样也是妖气！” “如果说这一切背后都是庞峰主的手笔，你敢打妖族力量的主意，那我猜想，庞峰主修炼的还不是一般的邪功，而是引妖族之力入体的邪功！” 第283章 不要杀他 “呵呵呵……” “哈哈哈……” 显化妖身的庞若海发出几声痴痴的低笑，最后癫狂地笑出了声：“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在洛山之内，不露声色隐藏了这么多年，竟然真的被陈涛扯出了真面目！着实是我小看他了！他人都死了，居然还给你留下了那么多线索，真是……” 他无言以对地发出一声感慨至极的嗤笑。 “呵……”大商几位神将之中，凤霓裳同样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好一个正道第一宗门，堂堂一峰之主，竟然修炼妖族邪功……” “呸！”庞若海阴冷的目光扫去，凛冽的气势让凤霓裳把未出的讥讽之语吞了回去，霍启站到最前，鲲鹏大刀蠢蠢欲动，将庞若海的气势逼了回去。 庞若海目光闪烁，倒是没有动手，只是嗤声笑道：“我堂堂洛山一峰主为何要修炼这等邪功？不也是拜你们大商朝廷所赐！大商灭周，我为助几位周朝友人出山，我们一众人半路遇袭，全军覆没！待我醒来，体内已被注入了蛟龙妖血！不修炼妖族邪功，不止一身修为摇摇欲坠，不日更会成为废人！我根本没得选！而做此局者，正是你们那位陛下！” 几位大商神将一时怔住，目光流转对视中，俱感惊愕，但不得不说，这确实很像陛下会做的事情，想来这些年，朝廷暗害洛山之事，他们知道的，怕都不是全部！ “怪不得……”陈素衣沉重吐息：“我就觉得奇怪，明明你曾经也是不屑臣服大商的，为何数年前突然转变了态度，偶尔和袭天越一唱一和，颇有苟同归顺之意，原来是因为这个！” “成王败寇！”庞若海漠然道：“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是惘然！” “那可不是，我这，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林弈楼再度开口，看了眼田震卿和陈敏：“我让沐云初查过当年游龙峰小师妹遇害的事情，当然，最后并没查出什么头绪，但从那次的试炼名单之中，我发现，那一次，是游龙峰和大秀峰联合行动！田峰主与庞峰主都在！” 说到这里，他回望向庞若海，沉声开口：“在发现陈涛师兄的探查记录前，本没往这想过。但根据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当晚应是你失控，不小心显露了妖异之气，被程秀英无意撞见，故而杀人灭口！正好，作为那次任务的同行之人，你刚巧知道程秀英先前和擅长爪功的北山泾源有过冲突，故而，就以爪功杀人，意图栽赃嫁祸！” 说到这里，林弈楼情不自禁摇头感叹地笑了两声：“就连老天都在帮你！那晚，北山泾源确实心怀不忿，往洛山弟子居住地所在摸了过去，倒是第一个察觉到你的妖气，循迹而去，最后把自己栽得死死的！我没说错吧，庞若海！” “你说得没错……” 庞若海尚未承认，率先开口的，却是身侧的北山泾源，他目光冷冽，早在庞若海妖力爆发的瞬间，就已经顷刻动容：“确实是我狠狠坑了自己一把！你们人族，对妖力气息的感受，大同小异。但身为妖族，对不同妖力之间的气息的差异更为敏感！” 他死死盯着庞若海，寒声开口：“你这道气息，我至今刻骨铭心！那天晚上，就是你！” 最后三个字，北山泾源说得颇为咬牙切齿，某种程度上说，他这两年所遭受的炼狱般折磨，除了田震卿不由分说地认定他是凶手外，就是拜这位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所赐！ 田震卿和陈敏已是目瞪口呆。尤其是田震卿，修为强悍的游龙峰主此刻忍不住地手脚轻颤，整个人如遭雷击，望着妖身状态下的庞若海，难以置信的语气中，充满了暴戾的情绪：“竟然是你！” “我也不想的……” 庞若海长出口气，今夜他众目睽睽之下显现妖身，也没什么好多隐瞒：“那会我刚把妖邪功法练到新的境界，尚且有些控制不住，偏偏被秀英那孩子撞见了我妖力缠身的样子，只能对不住师兄了。” “你这畜生！”田震卿一声暴喝，沧澜剑剑光大放，一剑燃山，带着无穷杀意，爆杀而去。 庞若海妖气升腾，咆哮声中，一拳正面硬撼田震卿倾尽全力的一剑。 霎时，剑冲云霄，拳震山河。 下一刻，一道如能毁天灭地的力量笼罩而下。 庞若海面露极度惊骇之色，毫不犹豫选择燃烧本命真元，本就爆发到极致的力量顿时更加狂暴。 只是面对笼罩下来的威势，妖身状态下，实力能跟地仙大成的田震卿正面相抗的庞若海就像纸糊的老虎。 空气猛然震颤，庞若海身上，暗黑坚硬的鳞甲寸寸碎裂，炸出一簇又一簇血花。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中，在所有人神色惊骇之下，庞若海直接爆作数团血雾。 鲜血飙洒之中，毫无预兆骤然杀出，顷刻将庞若海毙命的雾里神龙神色冷峻，五指大张中真气暴涌，威龙神掌震出，沧澜剑在天启境强者掌风之下直接崩裂，田震卿顿时骇然到了极点，顷刻，便被仿佛蕴含天地之威的手掌扣住了脖子。 陈敏失声惊叫：“师父！” 同样猛然回神的北山泾源也是脱口而出：“不要杀他！” 与此同时，夜穹之上，九条剑龙受惊一般发出剧烈躁动的龙啸剑鸣之声，九龙盘旋，于天穹下疯狂翻涌。 少顷，四条剑龙应声炸裂，化作数千柄剑，夹杂各类兵器若干。 所有人骇然望天，因为这般突如其来的动静，少有人注意到北山泾源先前那一声呼喊，唯独他身侧的林弈楼耳闻后惊疑不定，看着当真没下死手的冷峻男子，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朝北山泾源迟疑问道：“你认识，飞龙城城主？”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头很大的！” 北山泾源轻叹道：“萧城主追老婆的时候，还是我给出谋划策的。” 林弈楼顿时愕然不已。 两人对话之时，场间一阵动静，有洛山门人见礼洛山剑神；有包括霍启在内的大商神将拜见辈分最高的老神将朝天阙，也同天一观观主见礼。 一身妖气备受警戒，无人招呼的寒酥白嗤笑一声，旋即消失不见。 有感洛山危难，在西境打得如火如荼的四位至强者，终究没能拦住风满楼，一瞬万里，打回了洛山之上。 第284章 来得真快 洛山，栖霞峰，后山木屋。 一时间，静夜寂寥，落针可闻。 不说闪现之后顷刻消失的寒酥白。风满楼，吴长青，朝天阙，三位天启强者骤然撕裂剑龙，闯过大阵落入山中，现身栖霞峰后山，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各自戒备之中，就连陈素衣这会也不知该如何动作，询问的眼神朝嘴角带血的风满楼看去，声音微沉：“师兄，你还好吧？” 九月同时担忧开口：“师父，你流血了！” “无妨。”风满楼淡应一句。 扣住田震卿脖颈，稍一用力就能毙其性命的萧雾龙冷漠的目光看向北山泾源，微微诧异：“你要替他求情？” “当然不是，只是比起杀他，我更希望他生不如死！萧叔叔，你大婚之日可是说过，欠我一个人情，此话可能当真？” 萧雾龙默然片刻，轻叹道：“你想如何？” 北山泾源道：“萧叔叔先放开他吧。” 萧雾龙一言不发，随手将田震卿甩了出去，游龙峰主在地上连滚数圈后，方才停住身子。 “师父！”陈敏赶紧上前搀扶。 “北山泾源！”田震卿少有的惊惧交加，着实没想到，这被他误认凶手，折磨多时的妖族，竟然会跟雾里神龙交集颇深，当下着急开口：“你心中有恨，大可冲我一个人来！我田震卿这条命赔给你都行！你……” “看来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北山泾源有些阴狠地笑了起来：“昨日因，今日果，田震卿，你应该知道，萧城主今日惊现洛山，应是看在与洛山剑神的情分上，本欲出手相助洛山，但因为你，怕是要适得其反了！洛山如若覆灭于今夜，田峰主，你功不可没啊！” 此话入耳，田震卿双眸瞳孔猛缩成一个黑点，剧烈颤动中，面色有种追悔莫及的惊骇。 天一观主摇了摇头，叹笑声中，隐有幸灾乐祸之意：“当真是天作孽，尤可补；自作孽，不可活啊！” “愣着做什么？打算一直看戏么？” 朝天阙声如洪钟，目光炯炯看向木屋方向，一声令下：“进攻！救出五皇子！” “是！” 几位大商神将齐齐应声，便是神将之首霍启，在今夜老神将以命入天启的状态下，也只能马首是瞻。 陈素衣同样冷喝出声：“四方阵！” 苏明，杨帆，有琴雨瞬间会意，持剑起阵。 早期栖霞峰只有他们几个，这是他们师徒四人独创的剑阵，霎时，剑气起四方，任凭凤霓裳，叶擎苍，罗亦晨三位神将如何进攻，一时难以破防。 岳举战霍启，两位第一神将再度拼杀一处。 风满楼一剑轻扬间，引得星辰摇曳，风云变色。 一身战甲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朝天阙扬戟而出，以命硬撼洛山剑神之威。 再有天一观主从旁助战，三大天启宛若流星一瞬，几手对战间引起一阵地动山摇，又不知战到哪方天地。 木屋周围，三位试图营救的大商神将大招连出，硬撼四方剑阵，隐有见效。 先前，陈素衣和袭天越拼得太狠；杨帆一人独守木屋，面对围攻也守得太久，栖霞峰除剑神风满楼之外，实力最强的两位，已然明显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田震卿虽没死在萧雾龙掌下，然而沧澜剑碎，一掌余威同样让他重伤，只是眼下，不容犹豫，游龙峰主一掌打向叶擎苍，助力陈素衣等人。 岳清灵，陈敏，沈柏，九月四人修为不够，之前洛山大阵威起，聚万剑凝结九龙飞天，他们的剑都被引了过去，此刻手中无剑，岳清灵将空间道具里的翠竹剑抛给陈敏，自己手握追梦枪先后杀出。 沈柏和九月各自拳出腿起。 加上年糕一剑风神，合数人之力，一时将仍旧身受洛山大阵压迫的凤霓裳拦了下来。 陈素衣等人压力大减，罗亦晨一人独挡剑阵，顷刻连连败退。 “这……”空无名略感诧异，看向林弈楼：“小年糕拼得挺狠啊！” “他就这样，谁对他好，他就掏心窝子。”林弈楼叹息一笑：“栖霞峰，对他真的很好，不输林家。他如此，不算奇怪。” “那你呢？”北山泾源忽然一问：“你喜欢栖霞峰吗？” 林弈楼目光微凛，随口笑道：“我着实没想到，你竟然与飞龙城有旧！” 北山泾源摇了摇头：“我与飞龙城说起来其实关系不大，是飞龙城主，娶了我们迷雾森林的二当家。” 这事江湖少有人知，便是林弈楼突闻此事，一时都有些怔住，然后想起了某位朋友，诧异道：“安潇潇，还真是飞龙城的大小姐啊！” 北山泾源微微挑眉：“你见过我那侄女？” “你就是林弈楼！”淡淡的问话声中，空无名，张蟾，沐云初，顾月影下意识围到林弈楼左右，不敢大意。 毕竟此刻面前站着的，是飞龙城主，传说中的雾里神龙。 “都放松些吧！”林弈楼拨开空无名魁梧的身躯，上前见礼：“晚辈林弈楼，见过萧城主。” 萧雾龙微微点头，声音平静，略带欣赏：“今夜洛山之乱，旁人措手不及，倒是你从容不迫，浑水摸鱼，连洛山大阵都被你们拿下了！怪不得小树和潇潇，都对你赞赏不已。你于刀皇陵中的抉择，便是我，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萧城主谬赞了！”林弈楼谦逊一笑。 萧雾龙没有过多寒暄，旋即便看向北山泾源，目光深沉：“两年时间，杳无音讯，你留在森林的玉牌也裂得不成样子，想不到，你竟然被困洛山。怪不得，这两年始终查不到你的下落。唉，若不是有若初拦着，你们大当家都快想打死我了！说好了在这人族皇朝之地，我自会护你们周全，想不到，你却……唉，啧，该怎么跟你们大当家交代哦！” 便在这时，天穹上又一条剑龙被震碎成无数乱剑纷飞，剑光闪烁中，两道翩翩身影御风而下，皆是绝色的容颜，冰冷的目光。 萧雾龙顿时感觉头更大了，看向妻子，咧出抹难看的笑意来：“你们，来得真快啊！” 第285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快？这小子失踪多时，我和姐姐有多着急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说小狗子在洛山，我和姐姐可不立刻就赶来了！” 安山若初神色清冷。 “泾源见过二当家。”北山泾源先对安山若初行了一礼，然后神色复杂看向旁若无人，径直走到他身前的绝色女子，那模样，就像闯了祸事，又在外受了无尽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可以依靠的大家长，声音微颤，隐带哭腔：“泾源，见过大当家。” 安山月脸上冷意尽显，神识扫过，立时便知，这孩子基本上能被废被毁的地方，都已经被磋磨得差不多了，这两年，他该是怎样暗无天日的绝望。 “好一个洛山剑宗！当我迷雾森林好欺是么？”平淡无波的语气中，蕴含的却是无边的怒意与杀机。 迷雾森林的大当家，成名已久的妖皇强者，她心中怒意初起，整座洛山的花草树木便随之发出一阵颤鸣。 “结印！”林弈楼当机立断，急身飞退，玄武印在他身前急转，空无名，张蟾，沐云初，顾月影接连将真气涌进玄武印中。 龟蛇神兽的虚影前所未有的凝实，宛若化为实质。 少顷，千花飞叶，满山袭来，如若暴雨，倾泻木屋之前，被玄武神兽庞大的身影挡下。 平凡无奇的花叶，此刻就是世间最绝世的神兵，杀得玄武神兽发出一阵悲鸣。 驱动玄武印的几人中，修为最浅的林弈楼当即就是一口血雾，倒飞而出，撞在木屋防护结界上。 空无名，张蟾，沐云初，顾月影，四位地仙境强者将真气飙到极致，借玄武印之力，挡下森林妖皇暴怒一击，齐齐口吐鲜血，神色震骇。 好强！ “少爷！”那头的年糕瞥过一眼，急呼出声。 岳清灵也是面色焦急。 凤霓裳抓住机会，连出杀招，先后逼退最强的岳清灵，陈敏，旋即一剑飞仙，至强绝杀直刺九月。 年糕见状不妙，用身体拦了过去。 “年师兄！”九月一声惊叫。 山风之中一阵龙吟，崩乱的无数柄剑重聚为龙，朝凤霓裳呼啸而来。 神色惊变的女神将连忙暴退。 剑龙威势再起，逼退凤霓裳只是顺带，真正的目标，是森林女皇，安山月。 转瞬间，玄武神兽之上，九龙围绕飞舞，声势浩荡。 “大自然意，花海怒涛！” 安山月眉头轻蹙，拂袖之间，漫天花海如掀惊涛骇浪，拦截九龙于前，无数柄剑在此刻发出剧烈的颤鸣，九条剑龙龙口大张，无形剑气纵横花海。 安山月在极度诧异间，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洛山何时又有了神符师？”安山若初同样惊诧，旋即上前双掌拍出，花海怒涛顿时翻涌更盛，九龙在花海怒涛连拍之下，震颤得更加剧烈。 陈素衣剑锋转指，三名弟子瞬间会意，四方剑阵横杀而出，助力剑龙声势。 田震卿一时间也顾不上与叶擎苍缠斗，以蓬勃真气聚起无形之剑，剑起燃山焚天，剑意也朝那一片花海砸了过去。 叶擎苍，罗亦晨，凤霓裳三位大商神将对视一眼，多年默契，眼神传意，趁这突然的变局，洛山之人，诸多修为高深者顾不上他们，正是营救五皇子的时机！ 然而，实际上，大阵九龙加上陈素衣与三位栖霞峰师兄师姐合力的四方剑阵，其实已经挡下对面大部分攻击过来的力量。 再有田震卿倾力一剑，玄武印这边承受的压力已然大减。 察觉到大商神将意图的沐云初最先收力，顾月影紧随其后，旋即与岳清灵，年糕等人联手，在两位地仙助阵之下，集数人齐心合力，却是成功挡住了试图营救武兴平的大商三位神将一时。 不过沐云初知道，人多的优势撑不了多久，只是照面，实力最弱的沈柏和九月成了三位神将集火之地，沐云初顿时反有累赘拖累之感。 林弈楼踉跄起身，晃了晃脑袋，看着场间诸般变化，一时间怔然无语。 按他原先计划，通过陈涛师兄遗留的线索，今日撕破庞若海的真面目，还当年游龙峰小师妹之死一个真相。之后，不管是杀害了陈涛的庞若海；还是因为误会折磨了北山泾源两年的田震卿，他都没打算放过！ 后山此处，张叔，空无名还有沐云初夫妻，他有四大地仙强者相助，又有莫叔控制了洛山大阵，杀两位峰主，着实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他甚至没有加钱让归海临渊解决掉百里阅后留下，相助到底。 只是万没想到，会杀出一个雾里神龙来，照面就把庞若海轰成碎肉血雾。 回想当初，北山泾源确实说过自己在迷雾森林来头不小，能够拿到迷雾森林生机至宝九瓣莲，缓解了莫叔一身旧伤，林弈楼是相信这家伙所言不虚的……只是没想到，这句话的含金量会高到这个程度！ “这下子……” 林弈楼无奈扶额，呢喃一声：“真的彻底乱套了！” …… “大当家，二当家，请先住手吧！” 两边强横的力量对峙僵持之中，北山泾源连忙出声。 “嗯？”安山月疑惑蹙眉。 “先收手吧。”萧雾龙上前一步，没有出手，解释说道：“今日趁洛山之乱，把泾源从游龙峰救出来的，是林弈楼。” “是他？”安山若初微微挑眉，与安山月对视一眼，她们都不曾见过林弈楼，但在与其有过接触的安潇潇等人口中，倒是听闻过几遍这个名字，更不会不清楚刀皇遗迹一探后名扬四海的林家少爷此刻还有一个身份，正是洛山栖霞峰的弟子。 安山月默然片刻，收招敛势。 莫陵控制下，洛山大阵九条剑龙也齐齐仰头，重回夜穹。 陈素衣等人同样收剑。 剑意消散，田震卿连吐三口血，摇摇欲坠，先前一剑，着实透支到了极点。 场面一时安静，连发觉情况有变的三位商朝神将都停了手，唯独宿敌的两位第一神将还在远处打得难解难分，不时传来兵器交鸣之声。 “弈楼兄，林老弟……” 北山泾源看了过去，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怎么样，用你的话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86章 石窟异动 林弈楼“呵”笑了声，感慨摇头，无话可说。 “北山泾源！”田震卿走上前去，脸色沉重，语气更沉重：“你我之间，是我一人之过……” “这种废话就别说了。”北山泾源冷笑打断：“想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想得太美了！我说过，我不想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洛山因你一人之过，走向覆灭！” 田震卿身躯微颤，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恐惧在心间翻涌。他可以不畏生死，但若洛山真因为他的缘故遭遇巨大劫难，那他可就成了洛山的罪人了！ 陈素衣眉头紧蹙，今夜洛山局势已经足够严峻，在这个时候如果连萧雾龙和迷雾森林的两位当家也要与洛山为敌。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当真就凶多吉少了！故而以她暴烈的性子，听到有人如此大放厥词洛山覆灭，她甚至一时没有反唇相讥，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秋水剑。 接下来，怕不得是真要拼命了！ 北山泾源把目光重新看向林弈楼，轻叹出声：“看来，不止是年糕，你对洛山也是有感情的。” 林弈楼淡笑摊手，无声默认。 “好吧……” 两人对视，沉默片刻之后，北山泾源淡淡道：“林老弟为了救我，从大夏远赴洛山，这个恩情，我毕生难忘，铭记于心。今夜，我就不落井下石，与你们为难了，只是……” 他抬头看了看那片有九龙飞舞的夜空，怅然说道：“有这洛山大阵在，今夜的商军，还真未必有必胜的可能啊。” 安山月闻言知意，毫不废话，腾身冲天而起，强大的气息弥漫天际，九条剑龙发出剧烈的震颤，刺耳的剑鸣声中，九条剑龙先后崩裂，化作无数柄剑还有各种各样的兵器，锋芒直指，将森林妖皇包围在内。 双手结印之间，安山月周身光芒大放，无数锋芒被那光华一照，瞬间化作碎屑。 不过那些都是寻常货色，葬剑台中，如大夏龙雀这般的名剑在光华中发出凌厉的剑啸，撕开了光华，逼近安山月，却也难进周身三尺之地。 打碎剑龙，撕开大阵一个裂口，终究和毁掉大阵不是一回事。 妖皇修为，可比天启，安山月能够轻而易举打碎一条剑龙，进入栖霞峰。但面对无数神剑组成的洛山大阵，也做不到顷刻毁灭。 “帮忙！”安山若初落下一句，也是飞天而起，双手舞动，一道道绿色的光芒从她手中射出。 下方，一声撼动全山的龙啸，萧雾龙朝着夜穹打出一掌，号称当世最强天启，剑神不出，无与争锋的雾里神龙倾力一掌，似有毁天灭地之威。 一瞬间，夜穹之上，万剑崩乱。 便是甫一照面就打得生死难分的岳举和霍启都情不自禁停下手，森林妖皇与雾里神龙同时出手，大阵压迫之力在此刻顿时消解。 霍启望向无数乱剑狂飞的夜穹，忽然没有再理会宿敌岳举，反而真气暴涌，鲲鹏大刀飙射飞出，全力朝天斩出一刀。 感受到这道刀意，大商几位神将也瞬间会意，要说此刻他们最大的敌人，无疑就是这道将无数将士压得难以动弹的护山大阵。 峰回路转，忽然有两大绝世强者出手破阵，他们又怎能不尽一份力？ “拦住他们！” 陈素衣话刚出口，余音未落，只是忽然，一声剧烈的炸响后，数道强大的气息先后涌出。 “不好！”陈素衣神色惊变，朝幽冥石窟方向看了过去：“不能让那些家伙逃离！” 她下意识看向林弈楼。 林弈楼瞬间会意：“所有人，都去帮忙！” …… …… 幽冥石窟，一声炸响。 寒酥白在石窟顶端破土而出，衣袍几处碎裂，鲜血渗透而出，那是与石窟之内洛神剑神留下的樊笼大阵对拼留下的痕迹。 望着天穹万剑崩乱，寒酥白微感诧异，虽然不知为何迷雾森林里的那个臭娘们为何也来了洛山，还有萧雾龙明明和风满楼还算有点交情，此刻却一副要破了护山大阵的架势。 但不重要，今夜洛山之劫，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 这很好！ 洛山剑宗囚禁他千年岁月，今夜，他亲手打破昔日束缚他自由，磋磨他意志的牢笼！再亲眼见证，傲立数千年的第一宗门覆灭，实在是再好不过！ “哈哈哈……” 幽冥石窟顶上，寒酥白发出肆意的狂笑。 数十道重获自由的身影不断蹿出半塌的石窟，迎接他们的，就是众位第一时间赶来的栖霞峰弟子数剑齐出，岳清灵枪起裂风。 幽冥石窟之内，除了个别情况，绝大多数尽是曾经的人间至恶之流。洛山与大商之战，是立场问题，至少不会牵连残杀无辜。 让这群妖魔重入人间，陈素衣一时都不知道是洛山覆灭更严重一些，还是此事会更加恐怖。但她还是让栖霞峰弟子先不管那几个试图在洛山大阵上也帮着砍几刀的大商神将，除了林弈楼以及修为略有不足的沈柏和九月留守木屋之处，水月剑仙带着其余人尽数赶来，优先对付幽冥石窟处的异动。 毒王张蟾，空无名，还有沐云初和顾月影，也在林弈楼的吩咐下，前来助阵。 黑色的毒烟顷刻大爆，弥漫开来。 空无名迎面而上，将一个满身血煞之气的道童一拳打飞。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他这般顺利。 幽冥石窟之内，妖邪自相残杀，是名副其实的炼狱，但能在炼狱里生存下来的，无疑也是顽强之士，他们未必有地仙之境的修为，但都极其擅长战斗，就连毒王的毒烟，都被自身就是剧毒的蛇妖吸收入腹。 虽有四位地仙助阵，但数十个幽冥石窟的妖邪逃犯不止在人数上占优，他们也并不打算进行什么殊死搏斗，逃离战局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 待得离开洛山，就是真正的新生！ 抱着这样的目标，数十个邪修妖族逃犯东奔西窜，一不小心，便被几个身法矫捷之辈突出包围圈，好在沐云初反应迅速，数记天下无双指连出，毙命当场。 栖霞峰本就只有区区数人，最强的陈素衣和杨帆今日已经透支许多，此刻能发挥的实力不足两成。田震卿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若不是有林弈楼那边的四位地仙强者助阵，陈素衣心知肚明，这会怕是早就跑了好几个了。 第287章 差不多就行了 只是，人数终究还是太过不足，十几个人想要围住数十人，杀光灭净，太不容易。 特别是见陈素衣，空无名等人出手狠辣，摆明了就是妖邪之流，今夜一个别想活着离开洛山的架势，曾经的大奸大恶之徒们有的也被激发了凶性，开始放弃逃跑，选择搏命。 当这帮人真的不要命地搏杀起来，连此刻虚弱的陈素衣都大感压力，更何况突破势成境界不到一年时间的年糕，哪怕有风神一剑加持，也开始大感力不从心，差点被一头豹妖偷袭，幸得空无名眼疾手快，救助及时。 但也因此，数个逃犯抓住机会，夺路而逃。 “跑几个就跑几个吧……” 陈素衣深沉长叹，退而求其次：“剩下的，杀！四方阵！” “是！”苏明等人应声起剑。 剑阵未成，突闻异响。 铁链拖地疾行，发出清脆急促的摩擦声，像闪电一样飙射而出，恐怖的威势从幽冥石窟中骤然爆发，袭向四面八方。 所有人不约而同脸色一变。 就连石窟上的寒酥白都不由得动容了神色。 这气息，已有天启之势！ 七道铁链瞬息而至，从七个夺路而逃的石窟逃犯背后穿心而过，当场毙命。 忽又有冷风带着杀意袭来，毙命无情，一道道血雾炸裂。不知又从何方拼斗回来的风满楼，吴长青，朝天阙三位至强者先后现出踪影。 即便是天一观，同样以正道宗门自居。大商神将，更有守护百姓之责。幽冥石窟被破，诸多大恶脱狱而出，这件事不止风满楼不能允许，天一观主和老神将同样不能视若无睹。 三位人间至强达成短暂的统一，幽冥石窟中逃出的数十名往日江湖里的为祸一方的邪修妖族，眨眼间便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一个人。 “今夜的洛山，还真是热闹啊！” 身形消瘦得像个骷髅架子的钟玉岭慢悠悠地从石窟内信步而出，手上甩玩着一条断裂的锁链，伸着懒腰，悠悠笑道。 风满楼略感诧异：“你竟然，突破了天启！” “那又如何呢？”钟玉岭有意无意瞥过一眼石窟顶上的寒酥白，声音平淡：“早就有人做到过的事情，何必大惊小怪？” 他望着天边崩乱的无数柄剑，又往木屋方向看去一眼，语气恼恨：“萧雾龙！可惜啊，就算突破天启，依旧打不过他！被困多年，我着实太过虚弱，若不是有雪山妖域的老祖宗打破石窟，靠我自己，是走不出来的。今夜，是帮不到风兄什么了，还望风兄自己保重。愿来日，还能共赏桃花，同进酒。” 轻声话落，他身影一闪，便已不知所踪。 石窟顶上的寒酥白同样身影闪动，顷刻，便至夜穹之上，长刀斩落，洛山大阵，再遭重击，就连曾经的名剑都崩裂了数柄。 寒酥白，安山月，两大妖皇目光对视，皆是意味深长。 寒酥白一声嗤笑：“想不到，你我竟还有通力合作的时候！” 安山月淡淡道：“你都活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少见多怪？” 寒酥白冷哼一声，懒得斗嘴，再出一刀，断剑无数。 寒酥白，安山月，萧雾龙，三位世间至强者共同出手，又有大商军中诸多将领，在大阵压迫之力被三位强者扛住后，也明白此阵不破，他们今夜难有必胜之机，纷纷出手，协力破阵。 当然，也有不少洛山门人试图阻止他们的举动。 天朱峰上，原以为能够借回援转移矛盾的两拨人，再次站到了对立面，掌教袭天越想要趁机破开宝阁前的阵法，驱逐外敌，目光森冷看着最后还是对自己拔剑相向的柳正卿，怒不可遏：“你想做什么？说宝阁出事，要我们回来援助的是你，眼下大好机会，你这又要做什么？” “除了里面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符师，没有其他人能将洛山大阵发挥得那般完美。” 柳正卿神色略带纠结，但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先前大阵发威，我们被尽数压制在宝阁之前，动弹不得，但那人却没有对我们做什么，只是单纯的镇压，大商军队更没有在这个时候势如破竹。如今，绝世强者先后撼阵，大商军中包括神将之流的诸多将领都在助力破阵，这说明，里面那人，不是大商的人！” 袭天越双拳紧握：“那又如何？”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柳正卿道：“有洛山大阵在，洛山的优势就多一分！” 袭天越淡淡道：“若是本尊反对呢？你真要朝我出剑？大逆不道！” “弟子不反对师父亲皇，但如此以洛山同门的性命为代价……” 柳正卿冷声问道：“师父，你还配做这个掌教吗？” 袭天越咬牙怒喝：“你放肆！” 剑光骤起，宝阁之前，师徒相对，父女相搏，意见相左的天朱峰门人，终究避不可免的发生了内战。 洛山之上，一时杀声再起，绝世强者扛住洛山法阵之威，大阵压迫之力消解之后，大商将士与洛山门人大战再起。 突然之间，无数道光芒从宝阁之内炸出，宛如烟花盛放，震得宝阁之外正内战的天朱峰门人一时大惊。 就见不计其数的法宝飞天而起，各显神通，协助崩乱的飞剑，将安山月和寒酥白困锁于内。 两大妖皇齐齐冷笑一声，刀光法诀动念之间，一件件让无数修行者求之不得的法宝被碾作废品。 将洛山中的一切收入眼中的风满楼发出一声唏嘘至极的感叹声，旋即目色一冷，举步消失于幽冥石窟前。 朝天阙和吴长青神色惊变中，也是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也在三位天启强者消失后不久，整座洛山仿佛猛然一震，夜穹之上，法宝崩毁无数，更有不计其数的传奇名剑化作碎屑，宛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飘向四面八方。 幸存的大夏龙雀和碧月剑划出红绿两道剑痕，重新回到岳清灵和陈敏手中。 宝阁地下，莫陵脸色苍白地吐出口鲜血，呼吸沉重。 其实洛山大阵的极限还没到，但他的极限到了。 如此大阵，本就消耗疯狂，哪怕他背靠林家，不差灵石丹药补给，但几位当世绝强之辈先后出手，又有诸多大商将领联合冲阵，莫陵也是第一次操纵洛山大阵，此前连磨合的机会都没有任何。如此情形，等同他要以一人之力，与当世数位强者相抗。 再扛还是扛得住的，但他又不是洛山门人，没有为此豁出性命的觉悟。 擦掉嘴角血迹，莫陵喃喃出声：“差不多就行了。” 第288章 杀光他们 栖霞峰，木屋。 洛山大阵告破，两位迷雾森林的当家落回场间。 北山泾源看着林弈楼，笑问出声：“你莫不是打算为洛山拼尽全力？” 林弈楼随口笑道：“如你所愿，大阵破了，回去好好养身子吧，管这么多做什么？” “行吧……”北山泾源神色微正，语气郑重：“林老弟，大恩不言谢，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好，保重。”林弈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营救成功，无疑是好事，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本身竟会成为今夜最大的变数，让洛山陷入进一步的混乱。远处无数地方火光冲天，相互拼杀的呼喝声，刀剑声，真气爆炸声不断隐隐传来，林弈楼的心情也是一言难尽。 北山泾源心情同样复杂，如若今夜救他出来之人，不是和洛山有师徒同门情谊的林弈楼，有两位当家和萧城主亲至，不用他求，对他视如己出的大当家都必然会在洛山大开杀戒。 “大当家，二当家，萧叔叔……” 叹出口气，北山泾源缓声道：“我们走吧。” “你确定这样就算了？”安山月犹自怒火满腔，声音中满带杀意：“你想看洛山覆灭，我们几个出手，这事板上钉钉。” “不必了，大当家。”北山泾源看着林弈楼笑了笑：“总得给救命恩人几分面子。” 确实也是洛山弟子将失联多时的北山泾源救出来，安山月瞥过一眼林弈楼，正气头上，也懒得多言，拉过北山泾源，一个闪身就已消失不见。 萧雾龙同样拉过妻子，空气轻轻震动中，转眼不见踪影。 少顷，银光划破夜空，长枪与大刀在今夜已不知第几次碰撞，剧烈的气爆声中，两道身影从天而落。 开天银枪刺入木屋门前，顷刻炸开的余威，让刁钻刺向林弈楼的一剑飞仙不得不暂避锋芒，凤霓裳一剑未果，吐血急身而退。 下一刻，岳举落地银枪旁，双足在地上踏出裂纹无数，抬手轻挥间，将银枪重握手中。 林弈楼倾身致礼：“多谢岳伯伯。” 岳举微微点头，语气平淡：“举手之劳。” 另一边，鲲鹏大刀在地上划出长长的沟壑，霍启犀利的目光闪烁，持刀而立，顺势接下急身飞退的凤霓裳，真气渡体而过，助其挡下开天枪紧追不舍的余劲。 大阵告破，洛山上战事重起，凤霓裳继续执行着营救五皇子的任务。虽然庞若海已然身死，但神将霍启，却是更难对付的存在。 忽然，木屋门开，霍启和凤霓裳皆是面色一凛。 就见木屋门后，被废了一身修为根骨的武兴平被放坐在带着木轮的椅子上，神色灰败间，带着无穷的怨毒愤恨。 椅子后面，沈柏和九月并肩而立，一把匕首被沈柏握在手中，搁在武兴平的脖颈上。 “知道你们是来救人的……” 林弈楼淡笑两声，看着两位大商神将悠悠开口：“就是不知道，这位五殿下有多大价值，用他的命做威胁，你们有可能退兵吗？” 霍启陷入深深的沉默。 凤霓裳冷声喝道：“你敢！” “你这是在讲什么废话？”林弈楼随意指了指远处厮杀声响亮的方向，冷漠出声：“都这样了，有什么敢不敢的？沈柏！” “啊——” 林弈楼一声轻唤，沈柏双目之中闪过狠厉之色，右手虽然轻颤，但在九月略有惊慌的眼神中，那匕首还是稳稳地扎进了武兴平右边的肩头，鲜血顿时渗透，五皇子殿下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嚎叫，咬牙嘶声喝：“杀了他们！霍将军，不必管我！给我杀光他们！” 霍启神色顿沉，任凭五皇子如何喊不必管他，他也不能真的对其视而不见，眼睁睁看着他被折磨致死。 凤霓裳脸色更是阴沉，这是她的任务，没能第一时间营救出五皇子，以至于出现这种被动的局面，她今次，一个执行不力的罪责是难逃了。 林弈楼淡淡问道：“霍将军，可以让你们大商的军队，停下来吗？” 霍启沉默之间，幽冥石窟处尘埃落定，陈素衣和杨帆以及张蟾重回木屋之处，面对岳举疑惑看来的眼神，陈素衣解释道：“灵儿他们，随田峰主赶去游龙峰还有洛山其他地方支援了。” 张蟾也同时开口：“空无名和那对夫妻也去帮忙了。” 林弈楼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岳举默然片刻，轻叹出声，到底没多说什么。其实有想过在解决百里阅这个隐患之后，就直接带女儿离开洛山这个是非之地，但一想女儿的性子，到底是没有那般行事。 顿时，又是一声惨叫，久无回应，沈柏干脆利落将刺进肩头的匕首拔了出来，旋即，又深深刺进了左侧肩膀，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沈柏的手颤都没颤一下。 陈素衣都不由得诧异，这小子以往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转念一想在刀皇陵中死于百里策手里的许经年……仇人虽然死了，但心中的恨可未必消了，特别还是亲眼看着尊敬的表兄在面前死去的沈柏。 那样狠厉的眼神，陈素衣以前还从未在这位弟子脸上见过，一时摇头轻叹，有时候，成长着实是件痛苦的事情。 五皇子的凄厉嚎叫中，霍启脸色语气阴沉无比地开口：“够了……” 林弈楼淡淡问道：“将军退兵否？” 霍启斟酌后，沉声开口：“我可撤军山下三个时辰，作为条件，你把五殿下放了。” “看来这皇子也不值什么钱嘛……” 林弈楼不置可否，语气淡然。沈柏再度将匕首抽出，顷刻，将武兴平木椅扶手上的右掌扎了个对穿。 “啊——”武兴平再度惨叫出声：“霍启！你是呆住了吗？说了不要管我！杀光他们！你莫不是要眼睁睁看他们慢慢一刀一刀捅死我？” 凤霓裳不由得神色带起惊惶，以陛下的性子，五皇子营救失败，当真被折磨致死，这个失职，她真未必担得起。只是如今这个场面，已不是她所能决断。 “既然五殿下有此觉悟，那臣，就依令行事了！” 霍启手舞刀光，下令道：“霓裳，呼叫援兵！杀光他们！” 凤霓裳心头一颤，旋即应声：“是！” 第289章 闯宫弑君 大商，朝安城，夜深人静。 御书房内，心系洛山之战的商皇武东一夜未眠，灯火通明中，他眉头紧皱看着甘州监视飞龙城的神将单均鸿发来的信报。 两路大军不算意外地没有震慑住横行无忌的萧雾龙，他还是毫无顾忌地出了飞龙城，只是甘并两州的大军未动，两位神将先吃了一顿那位迷雾森林妖皇的下马威。 迷雾森林，飞龙城……商皇武东有些诧异，还真被周达给猜对了，这两个地方竟然不知不觉勾搭到了一起。 若说这两地成了姻亲盟友，商皇武东深深吐出口气，在新的局势面前陷入沉思。 忽然间，夜风呼啸，剧烈的劲风狂涌而进，霎时，御书房内奏本纸稿一通乱飞，商皇武东目光骤凛。 御书房前，洛山剑神破风而出，剑光大爆，照亮夜穹。 所谓擒贼先擒王！杀了皇帝，一切纷争，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可以彻底结束！ 一声大喝，追来的老神将朝天阙也现身御书房前，真气暴涌，大戟十三城冷光大放，与风满楼倾力一剑对上，剧烈的震颤中，大戟断裂。 鲜血飙射，巨大的剑痕在朝天阙胸膛划落，剑势余威中，御书房直接被掀了顶，半座御书房坍塌。 巨响声中，三道警戒了一夜的身影暴冲而出。 周达双袖中的红丝倾泻射出，犹如万箭齐发。 秉笔大监‘应默如’，御香大监‘刘金贤’联袂而出，混沌童元真气爆发至极致。 御书房声势异动，三位守护商皇安危的地仙强者第一时间护驾而出。 风满楼淡漠一瞥，一剑，斩断无数红丝纷飞，照目之间，周达吐血倒飞。 再一剑，连破两道混沌童元真气，秉笔大监与御香大监并没有比周达好多少，同样是照面败退，吐血倒飞回去。 微风剑在冰冷夜风中发出冷厉的剑鸣声，遥遥相对，风满楼的目光越过半跪在御书房门前的朝天阙，与此刻破落的御书房中，那位大商至尊对上眼神。 “武东。”风满楼面无表情地直呼其名。 “风满楼！”商皇武东淡淡应声：“你胆敢闯宫弑君！” “你又不是我的君！既然大商决定与洛山开战，那我来杀你，理所当然！你可别说，你没做好这个准备！” 风满楼冷笑一声，尚未踏出一步，又是雪落剑出。 寒酥白长刀从天斩落。吴长青手持承影剑，正面袭杀而来。 风满楼剑起燃山焚天，三道至强力量撞到一处，整座皇宫顿时猛震，气浪横扫，推倒殿宇若干，惊醒宫人无数。 “朝将军！” 无视御书房外惊天动地的至强之战，商皇武东见半跪在门外，背对着他的朝天阙半晌没有动作，不禁惊身而起，目色深沉地上前。 老神将一身战甲已然破败不堪，高大的身躯今夜不知承受了多少剑伤，密密麻麻的伤口下，浑身鲜血淋漓。 夜风吹拂起他半白的头发，老神将目视前方，仿佛仍有战意，却已然没了气息。 神将朝天阙，燃命入天启，又搏命战天启，战局风波未定，却已力有不逮。 不管洛山之战如何，老神将今夜是必死的，商皇武东心里有数，朝神将自己有言，此番不以命入天启，怕是将来，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机会。 这也是商皇武东干脆利落发动洛山之战的重要原因之一。 老将军已经很老了，再拖下去，这把宝刀，就要大限将至了。 心中有数，所以商皇武东不算太过震惊，只是唏嘘无比，他抬手合上老神将的眼睑，深躬拜行大礼：“朝将军，走好！来人，将老将军抬下去，暂且找个地方，妥善安置！” “是。”老宫人带头应声，领人动作。 就在这时，顿挫有序的脚步声阵阵传来，皇宫内的禁军和龙虎卫纷纷赶来，将御书房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保护陛下！”禁军统领高声喝道。 风满楼瞥了一眼四周的禁军，丝毫没有放在眼里，手中剑势不减，继续与寒酥白和吴长青激战。 寒酥白的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都带着凌厉的妖气。吴长青的承影剑则如鬼魅般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先前风满楼以一敌三，尚且不落下风，此刻以一敌二，更是不在话下。 又是震天气浪暴起，三道身影再度一触即分，风满楼持剑而立，轻咳两声，吐出几点殷红滴落在地。 虽是不落下风，但对面死了一个，伤了两个，风满楼同样内伤不轻。 长剑一振，准备速战速决的风满楼陡闻一阵悠扬笛声，天上月色仿佛朦胧了几分。 顷刻，他骤觉视线都模糊了起来，无数道孤魂野鬼般的虚影朝他飞袭而来。 “阵法……” 轻声吐气，风满楼不屑一笑，任无数鬼影不断在他身上穿体而过，举手投足间随意杀落几剑，阵外，就有一名禁军或龙虎卫毙命倒地。 “千军鬼影阵，不过如此。话说，将这种鬼阵设为皇宫防护阵法，武东，你倒是不觉得丢份啊。” 吐槽声中，风满楼一剑刺出，任它诸般变化，风神一剑破万法，瞬间破除虚妄，直杀本质。 长笛落地，发出脆响，主掌阵法核心的天一观的代观主‘黄青山’面露痛苦之色，一大口血喷吐而出，登时跪了下去。 “师弟！”吴长青脸色大惊，怒从心头起，剑势翻涌升腾，悲怒之剑，远胜此前任何一剑。 “天地无疆！”厉喝声中，承影剑光芒大盛，宛如一轮烈日当空。 寒酥白见状，同样瞬间开大，刀光舞动，杀招再出：“雪落人间！” 面对当世除了他之外最强的剑，以及无可争议最强的刀，风满楼轻挽剑花，看上去并不如何霸道，吴长青与寒酥白却是神色惊变，只是刀剑之势已出，撤招不说必死无疑，重伤难愈只是寻常。 避无可避，气势飙升到极致，天地反而无声。 轻飘飘的刀剑交击而过，甚至不像此前暴起劲风气浪狂涌。 然而，血雾却如烟花般盛放，三位世间至强的修行者，身上同时爆开数道狰狞恐怖的伤痕。 “风满楼，你疯了！”寒酥白吐血怒叫出声。 第290章 雷霆怒 雪山妖域的老祖宗想看洛山剑宗一夜倾覆，不介意给商皇做一次打手，但从来没想过以命相搏，誓死必杀剑神于今时寒夜之下。 寒酥白一直打得很有分寸，即便受了不轻的伤，也在掌控之间，毕竟对手是洛山剑神，想要全身而退，太过扯淡了一些。 但风满楼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实是逼命一剑，逼对手的命，也逼自己的命。 这种剑意，无处可躲。 躲就落了下风，必死无疑。 这一剑只能全力以赴，要么将对手杀死，要么死在剑神剑下。 三败俱伤，实则是最轻微的结局。 吴长青脸色煞白，看了气急败坏的寒酥白一眼，心头满是余悸。 那一剑，若非是需要以一敌二；他或者寒酥白如是独自对上，必会死于剑下。 风满楼对寒酥白的怒骂声置若罔闻，冷淡的眼神望着将御书房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军和龙虎卫们，不屑一顾，身影一闪，便进了已然半塌，房顶尽掀的御书房内，站到了御案前。 “护驾！”外面响起禁军统领嘶声地呐喊着。 风满楼对御书房外的动静视若无睹，只淡淡看着商皇武东，语气冷漠：“该结束了。” “是啊，该结束了。”商皇武东亦是说道。 下一刻，剑出，雷起。 商皇武东手中的武器，似剑非剑，似棍非棍，电光闪闪，就像直接将一截雷霆握在了手中。 轰鸣声中，整座御书房彻底化为齑粉。 刚刚冲进御书房准备救驾的两大监与周达直接被炸裂的威势掀飞出去。 御书房外的禁军与龙虎卫同样被一个个震飞，无数惊声之中，身影乱飞。 吴长青和寒酥白看着御书房炸作齑粉，漫天烟尘之中，照目相对的两道身影，不由得一时瞪圆了双眼。 “陛下竟然……” 寒酥白啐了口，轻骂一声：“老小子，藏这么深！” …… …… 弑君一剑未果，风满楼同样面露惊色，看着身前电光缠身游走，手握雷霆威风凛凛的商皇武东，惊诧之后，倒也释然，他看着商皇手中那道雷霆，淡淡出声：“这就是雷霆怒？” 商皇武东道：“正是。” “大商开国君主的兵器啊，虽说它不像剑，却还是被列在了神剑榜上，曾经位列第一，也被称之为世间最霸道的剑。自你们大商高祖死后，就无人再用得动它，一直被束之高阁，想不到，在你手中重现光华。” 风满楼一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如此雄心勃勃！想不到，商皇武东君，竟是天启境强者！” 商皇武东微微挑眉：“你似乎不算惊讶。” “藏拙而已。”风满楼道：“也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情。” “确实，朕藏这一剑，已然许久！曾经想过无数次，这一剑出，会所为何事……” 商皇武东冷淡道：“为灭洛山，倒是确实值得朕亲自出剑！” 话音未落，雷霆已然大爆。 风满楼吐血而退，剑光横切，斩落雷霆无数，再抬眼看去，商皇武东，早已不见了踪影。 …… …… 洛山之上，杀声阵阵，悲鸣声声。 游龙峰，回山支援的陈敏抱着血染一身，在怀中没了呼吸的妹妹，发出凄厉的哀嚎。 雁回峰，慕容海同样抱着力战至死的父亲慕容瑾，发出撕心裂肺地呼声，目光骤然暴戾。 这样的场景数不胜数，既是战事，死亡，是最寻常的事情。 一幕幕惨相看得田震卿心头巨颤，不知道多少年不曾哭过的游龙峰主今夜老泪纵横，似乎听到了北山泾源要他生不如死的话语。 他才是真的该死啊！ 今夜，萧城主本已现身雁回峰，出手相援洛山。天下最强天启助阵，胜过千军万马！结果，因为他一人之过，误认凶手，错伤无辜，助力反成仇敌，洛山大阵一破，雾里神龙和森林妖皇共同离去，再不管洛山死活。 本来，情势不该如此惨烈，洛山不该死这么多人的！ 都是因为他！ 然而，战斗还在继续。 一声悲呼，田震卿手中，因为断了沧澜，失了佩剑，随手拾起的一柄长剑霎时发出猛烈的震颤，剑势强横爆出。 鲜血飞溅，一只断臂冲天而起。 罗亦晨发出剧烈的惨嚎，好在叶擎苍及时驰援，才没让战友毙命于剑下。 谁都没想到，田震卿在极端悲痛的情绪下，明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竟然还能挥出比全盛时期还强了几分的剑意。 罗亦晨一时轻敌，教训惨重。 …… …… 栖霞峰，木屋之处，战况亦是激烈。 铁血神将没有接受以皇子性命为要挟的胁迫，不止不曾止戈，一道传令，山下援军发起冲锋，让战局愈发激烈。 林弈楼和离开宝阁，赶到栖霞峰的莫陵齐齐撒出无数符纸，靠着符纸分身，总算没有陷入寡不敌众的窘境。 霍启与凤霓裳依旧全力试图营救武兴平。 可惜，在莫陵的战符加持之下，已经非常虚弱的陈素衣与杨帆再度爆发战力，不说能比全盛时期，至少六七分实力能发挥得出来，再加上有岳举，张蟾，莫陵相助，霍启和凤霓裳带领大商将士久攻不下，营救任务迟迟不能得手。 “嗯！” 战局胶着时，莫陵倏地眉头一皱，旋即神色惊变，手起法诀，张手一招。 陈素衣神色顿时诧异，手中秋水剑在剧烈的颤动之后，失控脱手，朝莫陵飞去，被其握在手中。 顷刻，一剑化万千，剑光急速切割，退商兵于圈外，将自己人护在圈中，无数剑光霎时筑起樊笼。 再下一刻，就是黎明微亮的天际浓云翻滚，无数雷霆陡然砸落山中，爆声连响。 栖霞峰正是雷霆砸落最多之处。 惊雷砸落剑光樊笼之上，发出阵阵震颤。 陈素衣一时怔然，然后看向林弈楼，露出一抹自嘲冷酷的笑意。 原来那块用来重铸秋水剑的万年冰魄另有玄机，若不是苍穹突落惊雷，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个伏笔！ “在你原本的构想里……” 陈素衣冷漠出声：“这座樊笼，是用来困住我的吧？” 第291章 死了? 林弈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目光闪躲。 水月剑仙，洛山自剑神之下最强之人，在初进洛山，还以为北山泾源被关在栖霞峰幽冥石窟里的时候，剑仙师父这样的存在，自然会被当做是最先需要解决的麻烦。 万年冰魄重铸的秋水剑无疑是绝世神兵，神兵内藏暗符，关键时刻，以秋水剑为樊笼，困住栖霞峰最强的水月剑仙……要不是猝不及防间莫名天降落雷，莫叔反应奇快，借秋水剑神兵加其内一道神符应对，漏了这处细节，林弈楼当真都有点忘记这个曾经久远的计划中做下的小手脚。 呵呵干笑两声，林弈楼弱弱道：“请师父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你还是别叫我师父了。”陈素衣冷哼道：“我可没你这么大本事的徒弟。” 林弈楼望着不断砸落的雷霆，转移话题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素衣面容沉肃，凝声开口：“天启境！商皇武东！” 林弈楼不禁失声叫道：“什么？！” 岳举持枪而立，双眉紧锁，情不自禁担心起去了洛山其他地方支援的女儿。 …… …… “是陛下！” 洛山各处，已有不少将领认出九天之上突然出现，那道雷光闪动中的威严身影，正是大商皇朝至尊的皇帝陛下！ 商皇御驾亲征！ 士气顿时高昂！ 就连第一神将霍启也是精神一振。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此刻商皇武东的神情并不太好，眼神充满暴戾，压抑的情绪有刹那不为人知的失控。 …… …… “师叔！” 木屋之内，九月发出惊慌地呼喊。 陈素衣侧目看去，略有疑惑：“怎么了？” 木门边上，九月神色惶恐，讷讷出声：“那个皇子，他，他死了！” “什么？”林弈楼和陈素衣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林弈楼立刻快步朝木屋而去，进入其内，椅子上的武兴平被刺的伤口进行过简单的包扎，凑近前去，无需探查脉搏，双唇漆黑，双目赤红落下血泪的武兴平，尚有余温的尸体已经无声诉说着毒杀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林弈楼顿时愕然，仔细查验过后，更是不得其解：“这是……药王谷，佛魔一味？” 叹息之后，林弈楼甩了甩脑袋，将心中疑惑压下，武兴平是如何死的，这会已经不重要。 霍启敢不受威胁发动更强烈的进攻，赌的就是林弈楼等人不敢真的弑杀皇子。 他确实赌对了。 五皇子可以用来威胁，但威胁未果，其实也真不好杀。这样极其容易引起商军同仇敌忾，破釜沉舟！ 别看霍启和风霓裳在外带兵杀得猛烈，但其实都看得出来，虽说不受威胁，但五皇子在手，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投鼠忌器，任务的目标还是以营救为主。 反正五皇子已经废了，伤得再重一些，无关紧要。 但一旦武兴平真的死了，林弈楼敢肯定，霍启绝对会真的拼命，一往无前，再无斡旋余地，必要拼杀到最后一兵一卒，再无谈判之机。 所以并没有人真的想杀死武兴平，哪怕心中对大商朝廷心怀大恨的沈柏，威胁时下手也把握了分寸，都是些不会要命的地方。 然而乱战之时，武兴平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还是被毒死的？ …… …… 运筹帷幄，隐藏实力，洛山剑神极度的愤怒之下，必会闯宫弑君，试图以杀掉皇帝，结束这一场纷乱……这些事情，都在商皇武东预料之中，故而，他隐忍至今，直到最关键的时刻，才骤然亮剑。 这一刻，洛山之上，诸多强者，要么早已是向他称臣之人，例如掌教袭天越；要么都像风满楼那般，基本都被耗到了强弩之末，最后关头，大商至尊压轴而出，风波可定！ 一朝显露真实修为，商皇武东惊雷闪落，轰击洛山各处的同时，手头的一项要务，自然是要救出被栖霞峰扣押的五皇子。 那可是他自小偏疼，宠爱长大的孩子！ 被废了又如何？以他天启修为，以大商丰厚资源，总不至于像一个百里策，会因为绝望而自裁。 他有不止一种方式可以给亲爱的孩儿重塑根骨，再入修行。 血脉连心，天启境强者的感知更是超乎寻常，但也是因此，商皇武东刚刚闪现洛山，于九天之上睥睨栖霞峰，强大的神识洒落，几乎一瞬间，就看到了木屋之内的武兴平，也感知到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任何的气息，情不自禁一时怔住。 万没想到，这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竟然还是来晚了一步！ 天边微微亮起了晨曦的第一道微光，商皇武东心有却满是凶戾的阴霾，苍穹之上，一声悲怒的咆哮响彻天际，雷法天罡之影乍现，商皇犹如九天雷神，怒掌拍下，就是密集的雷霆不断轰落，在秋水剑樊笼大阵上打出声声爆响，樊笼剑光立时巨颤连连。 而商皇武东那一声悲鸣，传入刚行至栖霞峰山脚下的余念耳中，让美艳的前周朝长公主殿下发出愉悦的笑意。 栖霞峰上扣押着商皇偏爱的五皇子，这事算不上什么秘密，与天机阁主关系密切的欲念仙子更是清楚，人就在后山木屋中。 她今次跟着商军杀上洛山，除了想看大商将士与洛山门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目标，就是杀死那位殿下。 帝王无情，称孤道寡，寻常将士，哪怕是神将，死得再多，又如何能在帝王心中掀起巨大波澜？ 至少，跟自小偏疼的孩子比起来，那真是云泥之差了！ 墨家地仙境界符师所制，时效虽然略显短暂，但效果可直比隐藏神器‘青烟无影’的隐身符。 药王谷首席大弟子炼制，啐了剧毒佛魔一味的致命银针。 凭借事先准备好的两样宝物，余念成功在栖霞峰乱战之中，见缝插针，潜入木屋，一针刺进武兴平心口，拿下了大商五殿下的性命。 所以听着九天上商皇明显暴怒悲愤的声音，余念开心极了，谁说蚍蜉不能撼树？哪怕她有地仙初境修为，在臻至天启，高高在上的商皇面前，无疑还是蚍蜉蝼蚁。 但就是这样的她，成功让这位商朝霸主，怒急攻心了啊！ 余念笑吟吟地感慨出声：“有时候情人多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嘛！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跟在她身旁的悟虚不置可否，轻叹出声：“想不到商皇竟然入了天启，公主殿下，还是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心情愉快的余念不反对：“行，听你的，反正今晚，不管是大商将士还是洛山门人，死得够多了。” 第292章 情况不妙 雷霆密集砸落，暴怒的帝王一副势要将栖霞峰夷为平地，炸作焦土。 然而，盘旋飞转的剑光组成的樊笼剑阵，竟然硬生生扛住了近百道雷霆的轰击。 商皇武东眉头轻挑，微感诧异：“神符师？” 旋即，他冷哼出声，就算是江湖绝迹已久的神符师重现人间又如何？ 今天，栖霞峰上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 栖霞峰上，不管是樊笼大阵外的霍启等大商将士，还是樊笼之内的林弈楼等人，不约而同都心颤起来。 陈素衣面露忧色，神符师的樊笼神阵再固若金汤，在天启境强者怒雷之下，最多也只能扛得了一时。 她与秋水剑心意相通，已然能够听见剑灵痛苦压抑的嘶嚎声。只是她却不能让那位神符师撤招，樊笼阵一撤，他们顷刻都要死在暴怒的商皇武东手下。 水月剑仙，半步天启，实力强横，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过这种无力的感觉。 她的修行之路说来还算顺遂，万不曾想，到了接近天启的今时今日，她竟然会品尝到痛恨自己弱小的滋味。 雷霆侵袭中的樊笼剑光开始剧烈颤抖，摇摇欲坠。 莫陵满头大汗，光华闪烁的双手在颤抖中合在一起，嘴角溢血，拼尽全力，总算稳住樊笼没有崩溃。 但他心知肚明，最多再撑一刻。 幸运的是，他们不需要再多一刻。 游龙峰上，大商神将叶擎苍与罗亦晨惊惶圆瞪的眼中倒映出一抹明亮至极的剑光。 洛山剑神的冷酷必杀的一剑重回洛山，对准了游龙峰上与田震卿缠斗的两位神将。 商皇武东自然察觉到了这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意。 他也非常清楚，这一剑是在逼自己放弃轰击栖霞峰，救援大商的神将，毕竟如果天一观主赶不及，叶擎苍和罗亦晨必会死在剑神剑下。 这是阳谋！ 商皇武东冰冷的目光瞥过下方樊笼剑光流转的栖霞峰，最终还是身影一闪，栖霞峰上的雷霆顿时消散。风满楼身前雷法天罡之影闪现，商皇武东手握雷霆怒，再度与剑神拼上一剑。 雷光共剑气齐飞，霎时山崩！ 整座游龙峰在剧烈震动中倾斜，惊声四起。 电芒闪动中划出美丽的线条，商皇武东连退百丈，嘴角溢血间，神色不禁震撼。 明明，已经将风满楼消耗到了那般地步，想不到强弩之末，竟然还有这么强的实力？ 不及多思，商皇武东顷刻闪身消失。 风神一剑直上天朱峰，内战中的天朱峰门人一时惊诧，微风剑与雷霆怒再次交击，依旧是山崩地裂之势。 袭天越在剧烈的剑势余波横扫下吐血倒飞而出，脸白如纸，呵呵笑道：“可惜了，风师兄，你这一剑到底没杀死我。真是，多谢陛下救命之恩了。” “管得挺宽啊。”风满楼嗤笑道：“我洛山清理门户，你也管？” 商皇武东冷淡道：“洛山，如今是大商的洛山！朕自然管得！” 风满楼闻言神色愈发阴沉，幽幽冷笑，剑光大盛。 商皇武东手上的雷霆怒亦是雷光暴动。 微风剑带着凌厉的剑气，划破虚空，直逼对方咽喉。商皇武东毫不畏惧，大喝一声，手中雷霆怒挥舞而出，雷电交织成网，试图阻挡风满楼的攻击。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剑气与雷电相互碰撞，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瞬间点燃。 两道身影在洛山群峰中蹿动，每一次交手，都似怒雷炸响，敲在所有人心中。 大商将士，洛山门人，不知觉都停下了动作，望着那战至白热的两道身影，虽然绝大多数人只能捕捉到流光一瞬，甚至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剑气呼啸，雷声滚滚。但他们都很清楚，这才是洛山一战真正的关键。 是洛山剑神能力压大商至尊一筹，延续洛山剑宗数千年荣光，继续超尘脱俗；还是皇朝帝王斩神证道，将洛山域外之地收入大商疆域……一切，就在那两位胜负之中。 洛山各处，陈素衣，杨帆，岳举，霍启，田震卿等天启境下的地仙大成境高手倏地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看去。 莫陵也看了过去，对身侧的林弈楼轻声说道：“天一观主，还有雪山妖皇到了。” 林弈楼神色微凛，他没看到风满楼浑身浴血的模样，但他清楚，风师伯今夜已经进行了长久的战斗，而商皇武东明显是耗到风师伯疲惫之时才骤然爆发实力，此刻，风师伯若还要以一敌多。 情况不妙啊！ …… 洛山群峰之中，风满楼与商皇武东你来我往，剑影与雷光交错，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风满楼突然剑式一变，剑身上泛起一层奇异的光芒，这光芒瞬间化作无数剑影，从四面八方攻向商皇武东。商皇武东眼神一凝，全身雷光暴涨，形成一个雷电护盾，将那些剑影纷纷抵挡在外。 “可怕！” 雁回峰某处悬崖边缘，寒酥白情不自禁开口一句。 吴长青闻言，神情更加凝肃。 确实可怕！他们在风满楼逼命一剑下，全力应对，皆是重伤。风满楼也是一样，那样的伤势之下，竟然还能和隐忍多时的商皇武东大战至此。 “走吧，去助你们陛下一臂之力，今夜洛山，传奇注定落幕。”寒酥白冷笑一声，长刀嗡鸣，漫天雪落，跃身而出。 吴长青也是剑势暴起，剑光让晨曦显得更加光明。 雷霆怒，承影剑，雪域妖刀连袭而来，再次陷入以一敌三的境地，便是洛山剑神也不禁一时陷落下风，真气暴冲间，天一观主被风满楼悍然一剑打得承影剑脱手，整个人倒飞出去，吐了一地血，挣扎着难以再度起身。 只是同时，风满楼亦被商皇武东的雷霆怒击中胸口，满目雷霆爆裂中，风满楼喷薄出一大口血雾，胸膛炸开数个血洞，微风剑拄地，划出又深又长的裂痕，也洒落了一地鲜血。 “师兄！” 栖霞峰上，陈素衣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满目担忧。 却在这时，寒酥白那把寒气森森的妖刀，出乎意料地，刁钻地朝商皇武东刺了出去。 能够捕捉到这一幕的高手们都不由得一怔，神色顿变。 第293章 平局 瓢泼大雪里，寒风凛冽中，商皇武东冷漠的神情却是丝毫没有讶异半分，仿佛他一直在等着这一瞬间，面对妖刀突袭，雷法加持，天启之境，商皇武东的速度比本已重伤的寒酥白更快。 商皇武东手握雷霆怒，在风满楼绝杀一剑将天一观主重伤得难有再战之力的同时，也将绝世无双的风满楼打得吐血暴退。再面对寒酥白突袭一刀，应对仍旧游刃有余。 妖刀在雷霆怒展开的雷霆护盾中停下锋芒，难以寸进。 寒酥白自以为必杀的一击被早有预料般的挡下，不由得神色一怔：“你……” “你是妖！”商皇武东淡淡道：“因为和洛山的宿怨，你或许不介意同朕合作一次。但作为大雪山妖域之主，你绝不希望，有朕这样一位人族帝王存在，这点，朕心里有数。” 挡下寒酥白刁钻一刀，说完这句话，商皇武东的脸色变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雪花盛开，花香阵阵，场景美丽又诡异。 毕竟雪花终究不是花，它不会盛开，更不会有香味。 然而此刻，满天雪花盛放，环绕着商皇武东的雷神法相不断飞舞，然后燃烧，晨光熹微中，犹如天降火雨。 神鸟展翅，划破天际，瞬息而至，撞在商皇武东背后的雷神法相上。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刹那间完成，没有人事先有所察觉。 所以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陛下！” 栖霞峰上，霍启，凤霓裳，还有诸多大商将士都甚至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 雁回峰上，来到此地支援洛山门人的顾月影遥遥望见那道绰约身影，瞳孔猛然一缩，刻进骨子里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屈膝一跪，十指交缠，掌心朝外，贴着额头叩拜下去，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见，径直恭敬出声：“百花仙宫弟子顾月影，拜见宫主！” 沐云初见状，神色惊诧不已。 雁回峰上，听到顾月影的拜见声，不管是大商将士还是洛山门人，也都是愕然万分。 …… …… 风雪中，商皇背后，那道鬼魅般出现的身影并不如何高大，百花仙姑，绰约仙子，甚至有些略显娇小。 绝色的容颜上满是凛然之色，毕竟她正在做的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百花仙姑不是刺客，但身为天启强者，她若有心要做一回杀手行当，必是世间第一流的清道夫！ 在她出手之前，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今夜的洛山中，还有她的存在！当洛山中修为第一梯队里的强者察觉到，百花仙姑手持大燕皇朝镇国神器朱雀旗，已然刺进了商皇武东的后背。 雷法破灭，朱雀旗尖端的尖刃刺入商皇武东背后，电芒霎时集结于后背伤处，阻止朱雀旗进一步伤害。遭遇重击的商皇武东还是颤了颤身子，吐了一大口血，神色一时惘然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算到了他，可曾算到了我？” 商皇武东不由得默然，所谓百密一疏，他确实没想到此节。 “何可……” 论辈分年纪，百花仙姑比商皇武东大了一大截，但至尊帝王，也不必尊称任何人，商皇武东直呼其名，嗤笑出声：“想不到，你竟然会蛰伏洛山……” “那倒没有。”百花仙姑打断道：“大商征伐洛山，又要防备飞龙城，诸位神将和天一观主尽出朝安，皇城守备空虚。我今晚，本来是打算在皇宫刺杀你的！毕竟，你们把风满楼逼急了，他必会闯宫，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深藏不露，入了天启！一时失神，错过了动手的时机。不过也无妨，在朝安皇宫动手，或在洛山动手，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商皇武东听得沉默，天下争锋，莫不如是，你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你，无话可说。 一声怒喝，雷霆真气猛震，直朝百花仙姑与寒酥白扑面而去，两人急身而退。 商皇武东踉跄两步，又吐了口血，眼神阴翳。 百花仙姑也是脸色阴沉，商皇武东龙袍之下，穿戴着护甲，她全力偷袭的一击，虽然重伤了他，但到底没能杀得了他！ 风满楼在商皇武东惊诧的目光下，站直起身，长剑轻甩，剑势轻鸣，淡淡出声：“怎么样，武东，还打吗？” 商皇武东一时沉默，似在权衡。 栖霞峰上，莫陵摇头一叹，想起林弈楼曾说的话，感慨笑道：“你说得没错啊，这世间事，不到最后一刻，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再打下去，需要以一敌三的，竟然成了商皇！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林弈楼也是大感意外，想不到临到头了，竟然还有变数。 霍启等大商将领同样意识到了这个情况，霎时个个满目深沉。 “便是以一敌三……” 商皇武东目光扫过风满楼和寒酥白，冷漠出声：“你们伤得，可比朕重多了！” 话落，他目光一侧，看着百花仙姑：“你也不太对劲！你当年打上天一观朕是看在眼里的！若你有全盛时期的功力，方才那记偷袭，朕的伤该不止如此！甚至有一定机会，朕会死！” 商皇轻轻咧起的嘴脸泛起微微的狞笑，目光闪动：“虽不知原因，但你功力大减了！应该也是因此，你才会着急地想要杀死朕！” 百花仙姑嗤声冷冷一笑：“你再猜啊。” 商皇武东不多理会，再度看向风满楼，淡淡出声：“怎么样，风剑神，此番，且算平局如何？” 风满楼眉头微挑：“平局？你要如何算？” “洛山门人……” 商皇武东环望洛山群峰，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愿意归顺大商的，留下！如剑神一般硬骨头，死也不愿意低头的，朕，放你们离开！” 风满楼冷声道：“这是洛山！” “那又如何？”商皇武东反唇相讥：“你自己看看，洛山今夜死了多少人？当然，朕不需要等奏报呈上，也知道大商将士的伤亡必然更多！但这一批打没了，甘州并州还有大商两位神将十万精锐未动！各地守军，皇城禁军，龙虎卫，大商皇朝百万雄兵，你们洛山挡得了吗？” 第294章 妥协 “好……” 短暂的思考过后，风满楼同意的声音充满了失落唏嘘的意味。 这无疑是妥协！也代表了洛山剑宗数千年荣光积累的尊耀将在今夜终结，从今以后，再没有洛山剑宗……只有大商朝廷麾下的洛山剑宗！ 但他无法力挽狂澜，今日的洛山从内部分裂，加上外敌攻山，内忧外患之下，已然元气大伤。 商皇武东所言不虚，就算商皇以一敌三败退，洛山门人能够将今晚的商军全部打退，将发动内部分裂，如同背叛的家伙尽数清理门户，在那之后的洛山，也必然千疮百孔，只要商军卷土重来，再捅上一刀，洛山，最终到底是守不住的。 更何况，厮杀到底，他们也未必能拼到如此局面。 妥协，是最好的选择……这个道理，风满楼想得明白，洛山上的诸多门人也想得明白，只是真的被逼到这一步，还是大出所有人意料。 很多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哭成泪人。 栖霞峰上，莫陵撤下樊笼剑阵，将秋水剑还给了神色清冷的陈素衣。 “走！” 接过秋水剑的陈素衣冷漠的目光看过围在栖霞峰上的霍启和凤霓裳，以及一众大商将士：“这笔账，我记下了！” 话落，她御剑而起，迎风而出。 风满楼听着山中各处隐约的哭声，怅然若失，心神俱疲下，身子晃了晃，被御剑而来，落在身侧的陈素衣伸手扶稳。 师兄妹对视一眼，风满楼苦笑叹息：“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陈素衣摇了摇头，恨声道：“师兄已然尽力，是洛山自有内乱，否则何至于此？” 风满楼默然，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这一仗，是洛山输了，是他们输了。 数道剑光从栖霞峰飞出，杨帆，沈柏，林弈楼，九月先后落地。去了其他山峰支援的苏明，有琴雨，岳清灵，年糕几位栖霞峰弟子也第一时间御剑而来。 在这之后，游龙峰和雁回峰也响起御剑之声，又是数道身影落地。 和晨风中压抑的抽泣声相反，洛山之内，同样有一些人开始窃喜。 一如天朱峰和大秀峰参与内部分裂的一些尚且幸存的弟子们，今夜之后，洛山就是新的洛山，以往他们在洛山平平无奇，今后，他们将水涨船高！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例如无声展露笑意的三位天朱峰弟子还没来得及在暗喜的情绪中沉浸太久，就死在了大师兄柳正卿的剑下。 一时间，天朱峰顶风声鹤唳，谁也没想到，柳正卿会在一切即将结束，所有人略感放松的时候动手。 袭天越稍微放松的脸色霎时深沉：“你！” “你们记住……” 柳正卿无视一道道惊惧愤怒的目光，冷漠出声：“清理门户，这只是开始！” 他抬眼与袭天越目目相对，语气冷淡：“虽说我是您带进洛山，记在您的名下成了天朱峰的大师兄。但掌教师尊平日事忙，教导修行一事，基本都是已故的明长老代劳，他老人家说过，洛山剑，宁折不屈！掌教师尊今夜所为，着实有辱洛山风骨！此前，我虽与师尊不算太亲近，但感怀往昔恩情，仍是心怀敬意，此战之后，您当真，让我再也尊敬不起来。” “想来袭掌教也不缺我一个弟子，今日，你我师徒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卿拜别师父。” 躬身拜礼之后，剑光闪过，嘶啦一声，剑锋割断衣摆，顷刻，柳正卿御剑离去。 常子翼等几位天朱峰弟子紧随其后。 袭天越面沉如水，方才轻松的心情，登时被破坏殆尽。 周妙看着决然而去的柳正卿，又看向面带哀求的父亲周振，纠结之后，还是躬身一拜。 周振目光轻颤，讷讷道：“妙儿，你也同为父，割袍断义吗？” “父女亲缘，这是割不断的。但你们的选择不是我们的选择！” 周妙自嘲笑了笑：“我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但这一刻，忽然感觉父亲你们才是真的老了！意气风发，傲骨不屈的洛山剑，怎么可能成为鹰犬爪牙之流？你们，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一声轻叹，周妙御剑离去。 袭天越冷哼一声，望着山下围到风满楼周身的人群，嗤笑出声：“我们可能确实老了！但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天真！” …… …… 渐渐的，洛山五峰之中，再无人御剑而起。 栖霞峰上，空无名的身影骤然落下，吓得一众大商将士以为敌袭，纷纷扬枪举刀。 空无名目不斜视，直朝莫陵与张蟾走去。 张蟾微微疑惑：“你怎么来了？” “不然去哪？下面啊？”空无名撇嘴道：“那对夫妻至少还套着个洛山客卿长老的身份，岳神将因为女儿的关系，也算和洛山沾亲带故。我跟洛山又无亲无故的，我表态个毛线。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蹭莫叔的传送阵啊！” “那走吧，这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莫陵随意点了下头，挥手之间，脚下符纹闪现，三道身影在符纹光华中顷刻消失。 霍启目视之下，神色凝重。 “他们……”凤霓裳同样脸色深沉：“就是秘阁中人？” “差不离，应该不会有第二个答案。”霍启幽幽轻叹：“神符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想不到秘阁底蕴，如此强悍。” 如果这一战，洛山上下众志成城，又有萧雾龙不屑大商朝廷威胁，援助出手，再有神符师操纵洛山大阵扬威。 赢不了！ 霍启很干脆地在心里给出了答案，那样的洛山，就算朝廷有百万雄师拿命来填，也未必打得下来！ 曾经的洛山或许就是那样的吧，所以盛名千年，天下无敌。可惜，今时今日的洛山，早已没有那般风骨。 霍启目光望去，集结到风满楼身边的洛山门人，不过区区百余位。今夜大战洛山再如何死伤惨重，也不可能只剩下这么点人！ 很明显，洛山败了，人心也散了。 说到底，掌教都带头称臣，洛山的底蕴摆在那里，就算从今以后成了大商朝廷附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洛山今后依旧是当世修行宗门塔尖顶流的存在。 而不难想象，今夜表态跟随剑神离开洛山，自此后，无疑该是前路迷茫，犹如丧家之犬，不知何去何从；但继续待在洛山，依旧有片瓦遮身，仍是修行宗门弟子长老。 这个选择，很多人虽然惭愧，但终究屈服于人性。 风满楼自也明白这个道理，看着坚定表态的百余人，神色郑重地点了下头，潇洒一笑道：“洛山有诸位，便是剑锋未断！风骨犹存！各位，且与我，随风起！” 第295章 气氛沉重 天色微亮，朝霞已现。 不知名的山林中，有山庄一座，雅舍数间，院落刻有法阵，片刻前洛山之上，风满楼一剑风起，画出符纹，将所有人带至此处。 风满楼看向众人，温和开口：“我曾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日，我们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大战方歇，百余名跟随风满楼离开洛山的弟子可以说是人人带伤，不过轻重之分，自该好好休憩一番。 这让完全没有受伤的林弈楼多少有些尴尬，旋即很自觉地承担起烧火做饭的工作。 风满楼微微点头：“辛苦你了。” 林弈楼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风满楼没有多说什么，随即看向与神色沉重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美丽面容平澜无波的百花仙姑，疑惑道：“何仙姑入我法阵，随我等至此，不知有何指教？” “没什么指教，虽说你我交情不深，但也算认识，再说……” 她瞥向顾月影，微微一笑：“你们这里，还有我百花仙宫的弟子，我作为宫主见到门下弟子，前来关心一二，没什么问题吧？” 顾月影颇有点受宠若惊，屈身致礼：“劳宫主挂怀，弟子不胜惶恐。” “既然如此，那就请何仙姑自便了。”风满楼随手一抬，示意百花仙姑自可随意后，也让众人先自己选个房间，且去各自休息。 林弈楼下意识朝岳清灵凑去，不算意外地，热脸贴了冷屁股，清灵妹妹神色冷淡，只说了句深感疲惫，想要休息，便和栖霞峰几位同门各去安排住处。 苏明，沈柏，九月还有年糕却都留了下来。 任林弈楼再如何厨艺高超，准备百余人的饭食，一个人总归太忙不过来，他们自觉来打下手。 乾坤戒中的存货尚算充足，尚不需要去山中捕猎补充食材，几人找到后厨所在，开始生火烧水做饭。 趁水还没烧热的时候，林弈楼取出了北斗指南图，确认了下当下的位置，微微挑眉，神色不由得更加沉重了两分。 洛山往北五十余里是茂州，茂州有座紫帽山，名声不显，平平无奇，此处正是紫帽山。 林弈楼是符师，非常清楚传送符阵不是阵法一开，天地随处可去，必须目的地之处早就先刻落好了相应阵法，方能成事，就如莫叔能够凭借传送阵从任何地方瞬息回到同州，但却做不到从同州瞬息去到任意之地。 但林弈楼同样不相信，风师伯只有紫帽山这一处地方可来。 这里实在说不上什么好选择，他们刚与大商朝廷狠狠打了一场，五皇子更是离奇死在了栖霞峰，以商皇性情，百余名洛山门人离开洛山是妥协，商皇武东能愿意让他们安然离开，同样是一种妥协。 可以想见，将来狭路相逢，必然不死不休。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暂且避其锋芒，离大商越远越好，最好是直接传送到大夏或者大燕境内。 风师伯也是云游过天下的人，不可能在大夏或大燕不曾有过紫帽山这样的地方。 他选择紫帽山，估计是因为此处离洛山最近，传送起来最不费力。 而洛山剑神，历经大战之后，到达最近的紫帽山，已是极限。 吴长青，朝天阙，寒酥白，商皇武东……风师伯先后力战四位世间至强，且几乎一直处于以一敌多的处境，那一身是血的衣袍，紫帽山就近之地的选择，见微知着，无疑都在体现着他伤势的严重。 “少爷，你怎么了？”出来倒水的年糕瞥见林弈楼低头沉思的模样，顺口问出了声。 “没什么。”林弈楼压下心有的思绪，长出口气道：“先做饭吧。” …… …… 粥虽然简单，但在林弈楼丰富的食材加持下，也是美味，加上诸多小菜，算得上丰盛。 可惜，温暖的餐食没有丝毫缓解紫帽山里的人们一张张凝肃的脸上难以消解的沉重。 哪怕是陪女儿一趟的岳举神将，以及跟随而来的百花仙姑，在无比凝重的气氛中，也不由得跟着悲叹出声，沉默回屋。 而当田震卿，陈敏，慕容海，柳正卿，还有周妙带着一些人在山庄外空地搭建起祭台的时候，山内气氛更是凝重悲戚到了极点。 选择跟随洛山剑神离开的百余人，有条件的，在表态之前，不少人将战死好友的尸首给装进了空间道具中，带了出来。 那祭台上面，也有林弈楼熟悉的朋友师长，例如陈敏的妹妹，例如雁回峰的峰主慕容瑾，还有几位偶遇过几回，闲聊过几次的洛山弟子。 特殊时期，没有太多讲究，当夜，包括风满楼在内，洛山百余人围在祭台边，简单的仪式后，由祭台上死去人们的亲眷点燃祭台干柴，火光熊熊燃起时，很多人情不自禁抽泣出声。 心情复杂的林弈楼站在最外围，远远看着，深感不是滋味，一时长吁短叹。 …… …… 与此同时，大商皇宫的夜晚，一样不算平静。 静心殿中，响起打砸之声一片。 “你不是说自有分寸？平儿一定不会有事吗？” “让你先把平儿救出来你偏不！人还在人家手上，你就非要和洛山开战！好啊，陛下如愿以偿了，洛山俯首称臣了！但平儿死了！” “他死了！你满意了！” 得知幼子死讯，苏皇后在商皇寝宫发泄大闹了一通，商皇武东任打任骂，面无表情，只在苏皇后情绪崩溃的泣不成声中，好生安慰了几句，待苏皇后悲伤情绪发泄完离开后，才终于忍不住喷了口血。 痛失爱子，又受了百花仙姑倾力一记暗算，商皇也是父亲，疼爱的孩子遭遇不幸，心情本就沉重，又有深重暗伤在身，苏皇后指责的刻薄言语更是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让商皇武东一时破了心防。 留守的御香大监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御医！快传御医！” “行了，别大惊小怪的！” 商皇武东平静地用手巾擦掉嘴角的血迹，随口说道：“朕没事，别瞎折腾。你也下去吧。” 御香大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从命躬身行礼：“是，微臣告退。” 第296章 继续查! 明月如钩，黑夜渐深，皇宫大内，夜深人静。 商皇寝居的静心殿依旧灯光明亮，御案之后，商皇武东依旧在翻阅奏本，蹙眉沉思。 此刻他手中拿着来自留在洛山善后的霍启传来的汇报。 多年布局，有两位峰主发动内乱，如此优胜的前提，征伐洛山的代价，依旧远超商皇武东的预料。 朝天阙拼到油尽灯枯，这点在老神将以命入天启，结局就已注定。意外的是百里阅竟然也死在了栖霞峰！庞若海也被萧雾龙一招毙命。 大商八神将一战失去两位，强有力的暗子刚刚挑了明牌，就一战而殁。 罗亦晨也被田震卿断了一臂，战力大减。 天一观主更是被打得站不起身，又得进入长时间的休养。 这些，都是重大的损失。 将士伤亡情况更是惨不忍睹，若不是有袭天越和庞若海发动内乱，区区一座洛山，要打下来，损耗的兵力怕是比当年攻伐大周皇朝还要多。 当真恐怖如斯。 洛山剑宗，多年肘腋之疾，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也只能算是消解了一半！毕竟洛山剑神未除，天启境强者，终是真正心腹大患。 还有何可那老姑婆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想要趁机刺杀他！ 这是他着实没有算到的变数，也是他不得不妥协，无法和洛山死战到底的原因。 以他一人之力，且是被偷袭重伤的状态，还要以一敌三……哪怕风满楼和寒酥白都已重伤，百花仙姑的状态也有些不对劲，但一挑三，商皇武东扪心自问，确实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至于另外一个变数，商皇武东也是看得半懂不懂。 躲在暗地里搅风搅雨的秘阁也算是露出了面目，那帮家伙搞这么多事，就为了救一个被游龙峰囚禁的妖族？ 或是他们早知道那个妖族和迷雾森林还有飞龙城关系匪浅，想要借此搭上萧雾龙和安山家族的线？ 费这么大力气，总不能是纯粹为了救人吧？ 神符师，最强半妖，毒王张蟾，两位栖霞峰客卿长老，男的名声不显，女的却是名动一时的梦中妖姬，一对年纪轻轻的地仙境夫妻……竟然全是秘阁中人？ 还有……商皇武东站起身，从放置旧奏折和稿件的书架格子里取出几张纸稿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林弈楼栩栩如生的画像。 大夏前左翼神将府，林家少爷的资料，商皇武东曾经看过，但这上面平平无奇的信息，完全不足以说明，林少爷有能够指挥诸多强者为其行事的内容。 但以霍启的汇报，包括那位神符师和最强半妖在内，几位高手隐隐有以这个神秘的林少爷为主的意思，这实在让商皇武东大感奇怪。 思索片刻，商皇武东开口道：“把周达叫来。” 外面传来宫人的领命声，不多时，周达奉命前来，躬身纳拜：“微臣周达，参见陛下。” “坐吧。” “谢陛下。” 商皇武东将写有林少爷资料的纸稿推过去，周达瞥眼一看，不算陌生，毕竟这还是天机阁搜集的情报。 “看来，当初不止是小瞧了这家伙，而是彻底看走眼了啊！” 商皇武东嗤笑出声，在画像上敲了敲：“这个家伙，很不对劲。” “臣，深有同感。”周达颔首应声：“实不相瞒陛下，臣也觉得这位林少爷，高深莫测了些，曾有过抓捕林弈楼的行动，只是最终，因为意外，出师不利。” “继续查！”商皇武东沉声道：“朕要清楚，林家的水到底有多浑多深，那位林少爷，究竟在秘阁有多么大的分量？最重要的，是秘阁！他们到底有多少底牌？这样一股势力躲在暗处，实在让朕，如鲠在喉！” 周达拱手凝声应道：“臣，必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 …… 紫帽山，旭日东升。 林弈楼如昨日般做着后厨师傅的活计，大师兄和年糕也照常过来帮忙打着下手，一起给诸位同门准备早餐。 忙活一个多时辰，完事后，林弈楼特意用食盒装好两份餐食，给清灵妹妹和岳神将送了过去。 岳清灵目光复杂地看着满脸讨好微笑的林弈楼，缓和了一天情绪，没有冷脸相对，却也不像曾经一见到情郎就不由自主露出欢喜的笑意，只是神色淡淡说道：“进来吧。” 林弈楼进屋后，殷勤地将餐食摆好：“你先吃着，我去叫下伯父。” “不用了。”岳清灵语气平淡：“他一早就出去了。” “嗯？”林弈楼目光微闪：“伯父他莫不是，找风师伯去了？” 岳清灵自嘲一笑：“世兄的脑筋，转得确实快啊！怪不得大家都被你骗得死死的！” 林弈楼顿时尴尬：“这……” 岳清灵吃了几口粥，见林弈楼哑口无言的样子，幽幽开口：“三师姐说，那天问心堂的审讯，她就觉得你镇定得太过，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如今看来确实不错，用武兴平和田芸的影像，透露大商朝廷暗杀师父的事情，将洛山与大商推到风口浪尖，针尖对麦芒的境地。这背后的一切，都是你在暗中策划！” “世兄，三师姐说得可对？一切真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林弈楼给清灵妹妹夹了点菜，语气弱弱：“咱就别聊这个了吧。” “为什么？”岳清灵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泛起泪光，质问出声：“就为了救一个妖？你如此费尽心机，将大商和洛山都谋算了进去？世兄当真好本事，你看看如今洛山都成什么样子了！” “清灵妹妹，冷静，你冷静些！”林弈楼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抚两下，辩解道：“虽说我确实推波助澜了，但这大商和洛山，最根本的问题，是他俩除非有一个转变心态，否则，一边是帝王心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一边是绝世宗门，不称臣，不纳贡，犹如国中之国……” “就算没我，你看袭天越，还有庞若海，还有鬼王宫一事，霍山甲自己都怀疑背后有朝廷的影子，基本也不用怀疑，这是铁定是大商朝廷暗中谋划。” “大商朝廷，或者说商皇武东，暗害洛山已久，就算任何事都没有发生，到他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一样不会放过洛山！这一战，说到底，几乎是避无可避的！” 第297章 百花仙姑的承诺 “你说得没错……” 岳清灵漠然道：“三师姐本想找你好好说道说道，被师父拦下了。如师父所言，事到如今，追究你的责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二师兄向来沉默寡言，不过为人最是理性，知道全盘经过后，只说当真是一笔烂账。” “若没有你得知消息，及时做出安排，可能师父和五师弟早就死在大商朝廷的截杀计划中；若没有你提前救出那个北山……” 见清灵妹妹说得有些卡住，林弈楼小声提醒：“北山泾源。” “不重要！”岳清灵重重冷哼一声：“总之，最坏的结果，如果那个妖族死在了游龙峰的囚室里，又不小心东窗事发的话。洛山等于同时和迷雾森林与飞龙城结下大仇，再有大商朝廷心怀不轨，那洛山将真正面临大劫！那时候，洛山倾覆，将毫无完卵！这些道理，他们都懂，所以谁也没找你说道什么。” 林弈楼本也以为师父或师兄师姐总会找他说道说道，质问质问，还以为是时候没到，想不到是他们早已看得清楚明白，懒得做多余之事。 “我……”林弈楼叹息道：“惭愧不已。” “他们不找你说道一二，我来！” 岳清灵目光骤凛，直视过去，声音清冷：“世兄为何要骗我？别说什么你只是有些事没告诉我的废话！我们！我们……我们之间，同床共枕的亲密！我竟然不知道世兄进洛山，竟然藏着那般别有深意的企图！” “世兄，你真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是个蠢货！” 林弈楼神色微慌，脑中还在组织着安抚的话语。 “砰！” 骤然之间，一声爆响，房门炸裂。 林弈楼和岳清灵齐齐吓了一跳，目光看去，就见岳举脸色阴沉出现在门口。 “你刚才说……”岳举目光冷冽，甚至隐隐有杀意闪动：“同床共枕？” 岳清灵神色顿时惊慌，目光下意识闪躲。 岳举微微转头，看向另一边。迎着岳神将冷若寒霜的眼神，林弈楼浑身汗毛乍起，狠狠咽了口唾沫：“那个，岳伯伯，这个，我……” …… …… 紫帽山，剑神居所。 刚会完客，送走岳神将的风满楼和陈素衣刚闲谈了两句，陡然听见一阵惨嚎声，风满楼下意识将神识快速扫去感知情况，微微挑眉，疑惑出声：“林弈楼那小子做了什么？这岳神将，下手也忒狠了！” 陈素衣目光闪动，轻哼嗤笑，栖霞峰就那么几个人，自刀皇遗迹回来后，林弈楼数次留宿落月阁，算不上什么重大的秘密，本就是未婚的小夫妻，更何况洛山中无名无分的伴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这种事情，对旁人来说无关紧要，最多吃瓜八卦，但对父亲来说，特别灵儿还是家中独女。 陈素衣冷淡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被不知哪来的猪拱了，岳将军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风满楼不由得一怔，觉得好笑，笑时忍不住轻咳两声，感觉喉口霎时猩甜，微微运气，将不适感压了回去。 陈素衣担忧道：“师兄，你没事吧？” “无妨。”风满楼摇了摇头：“一场大战，伤没那么快好。你去把人叫来吧，岳将军想要引荐我们入夏朝，这事得听听大家的意见。” “师兄当真考虑如此吗？”陈素衣皱眉道：“虽说岳神将是好意，但我们入夏又能如何？不朝商皇俯首，改向夏皇称臣？这有什么区别？” 风满楼轻叹道：“但我们，也不能一直做无根浮萍啊，总是需要一处地方落脚的。” 话音未落，他倏地呵声一笑：“你说是吧，何仙姑？” 旋即随手挥袖，房门应声而开。 “自然是。” 门外，百花仙姑面色从容，笑应一声，信步入内，房门无风自动，紧紧关上。 三人见礼后，百花仙姑随意落座，淡淡笑道：“不难想到，你们心中，自然是想要重建洛山的。” “在商朝，你们举步维艰。一旦商皇察觉，立刻就是再一次征伐之战。飞龙城本是个好去处，但因为游龙峰主的过错，洛山一战，本要助阵的萧雾龙反而联手安山家的姐妹破了洛山大阵，双方心有嫌隙。” “如此一来，选择无非燕夏两朝之地罢了。总不能，洛山剑宗把山门立到妖域里去。” “岳神将终究只是臣，不管他许的条件再优渥，到底做不得准，但本宫主不一样。女帝还是我孙子呢，只要我还活着，本宫主在燕朝，便是万人之上！山高我为峰！” 百花仙姑看着洛山的剑神与剑仙，端正神色：“离百花仙宫不远，有武陵山界一处，其内九峰连绵，山清水秀，曾经是陵山剑派的山门。陵山剑派与朝中乱臣勾结，害我女儿身死，被我率百花仙宫弟子灭了山门。如今武陵山界内倒是空着，本宫主可以将此地划给你们，作为洛山新的山门所在。” “本宫主可以对你们做出承诺，只要我还活着，燕朝境内，你们无需对大燕称臣，洛山重建事宜，你们可自由行事，有需要之处，本宫主也可以帮忙一二。” “至于我不在之后，洛山是否能像以前那样，凭借实力遗世独立，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风满楼和陈素衣情不自禁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一丝错愕，百花仙姑此举，着实有些过于大方了。 “我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种美事……” 陈素衣淡笑两声，随口说道：“前辈如此慷慨，总归不会是没有条件的吧？”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既受大恩，理当相报，本宫主能助你们重建洛山剑宗，奉洛山为大燕皇朝国之宗门，掌修行正统。国宗不理朝政，只负责培养优秀的修行子弟，皇室朝廷礼敬国宗，不得干扰过问洛山门内之事。相互扶持……” 微微一顿，百花仙姑一笑道：“当然，最重要的，将来若大燕有难，洛山受享朝廷匡扶，自当为大燕尽力，这点，应该无可厚非吧？” 第298章 决定 “之前我在燕朝边境遇袭之时，倒是见到了女皇陛下……” 陈素衣倏地想起一事，眼神微眯：“那孩子，年纪轻轻，入了地仙之境，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见她出了两下手，但实力论起来，已是巅峰大成之象啊……” 她别有深意看着百花仙姑，似欲言又止。 “你用不着言语试探。”百花仙姑随意笑了笑，也算是交心地据实以告：“那丫头的修为，是我用毕生功力，硬生生醍醐灌顶给她推上去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对你们如此大方的原因。” 百花仙姑看向风满楼，淡笑出声：“武东那家伙都看出来了，你不可能没察觉到的。” 风满楼微微颔首：“你那一击偷袭，最多发挥出了天启境界三成功力，还是在手握朱雀旗的情况下。” 百花仙姑苦笑两声，悠悠开口：“是啊！那会大燕局势看似因我大开杀戒杀得平稳了下去，但实际暗涛汹涌，我不擅长处理国政要事。承安登了帝位，年纪轻轻，要坐镇大燕天下，面对危机四伏。我怕一朝不慎，她和她母亲一样，不小心卷入凶险之中。但我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跟着她，这不现实，我也没那么闲。再说，天命有时尽，我能护她一时，终归护不了她一世。” 陈素衣理解地点了点头：“授人以鱼，确实不如授人以渔。” “但代价，就是我真元大损，实力大减。”百花仙姑语气无奈：“曾经，本宫主能杀上天一观，打得吴长青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如今，我应该接不了他十剑。” 陈素衣更加明悟：“所以，前辈才趁大商朝廷攻伐洛山之际，朝安城强者尽出，守备空虚之时，准备行刺杀之举。” “大燕幽影堂和大夏暗卫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大商挖掉了眼线，很明显，商皇即将有大动作，要对付的，自然是扣了五皇子为质的洛山，这不难猜，本宫主也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 百花仙姑沉重吐出口气：“武东那家伙，野心太大，想要天下尽归商朝！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君王，假以时日，待他觉得时机合适，必然会再度对大燕发起兵锋！到那时候，老身怕是护不住我那孙女，更护不住大燕。所以，干掉武东，是最直接的方式！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入了天启境！” 场间一时安静，场间三人谁都明白，野心勃勃的商皇武东入了天启境界，对整个天下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需要你们！论绝强高手，大燕的底蕴，本就略有不如。嗯……” 看着面前两人眼神变得略有深意的微妙，百花仙姑微微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特别是在被我大开杀戒清除了一波与皇室心有异念的。而你们，都是修行界一等一的高手，此番随风剑神离开的百余人中，惊才绝艳者不少，而你水月剑仙，更是将来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天启强者的人物。” “愧不敢当。”陈素衣自嘲一笑：“就算忽略商皇武东不知藏拙多久，也已经另有人先我一步，步入天启境。” “哦？”百花仙姑着实吃了一惊：“是谁？” 陈素衣随口道：“曾经的大宋国师，钟玉岭。” “这人……”百花仙姑不禁惊奇：“不是死了吗？” 风满楼轻声一叹，简单将当年萧雾龙闯大商皇宫自顾拿人，又将钟玉岭打入洛山幽冥石窟，以徒其叛国之刑的事情说了下。 百花仙姑听得一阵无语，想她自己也曾在自己的地盘被雾里神龙打上门挑战，最后不敌落败，开口认输，不由得感慨：“那家伙，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如今又和迷雾森林的妖族搞在了一起……算了，这些题外话有些多余，我们言归正传。说到底，你们需要合适的地方，足够的助力，重建洛山剑宗；而我大燕，正值求贤若渴之际，我们合作，是双赢的事情，老身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 …… “蓬……” 被岳神将打得鼻青脸肿的林弈楼被死狗一样丢了出来，砸落地面，微微抽搐两下，看得周边吃瓜群众一阵兴致盎然。 被六师弟还有沐云初夫妻耍弄了一通的有琴雨本就憋着股气，见状伸了伸懒腰，语气轻快：“今儿的心情真是通透极了啊！” 苏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旁的人们也略有些忍俊不禁，离开洛山后的阴沉心情，倒是因为这个插曲难得有了一点点的放松。 年糕过去小心地扶起少爷，林弈楼手抖腿颤，眼角抽搐，疼得连续倒抽了几口凉气。 多冤枉啊！明明是清灵妹妹勾引的他！ 当然，这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这顿打只得认栽，林弈楼任年糕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涂揉药油，散散淤血，整个过程林弈楼更是一阵酸爽。 岳伯伯下手是真的狠，林弈楼彻底领悟了什么叫高手揍人，不需要打成重伤，也能让人痛彻心扉。 与此同时，除了到场跟没到场区别不大杨帆。田震卿，苏明，有琴雨，慕容海，陈敏，柳正卿，周妙等几位修为高深，又在离开洛山的百余人中比较有影响力的人被飞信通传，集合到了剑神居所，就他们之后何去何从的问题展开推心置腹的商讨。 不出意外的，百花仙姑给的承诺确实大方，他们几乎挑不出拒绝前往大燕提议的理由。 消息很快通告全员，一个决定做出，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沈柏无疑是最欢喜的，风师伯和师父应百花仙姑之邀，入燕朝重建洛山剑宗，算是把宗门开到他家门口了！这往后，他就不用几年才回一趟家了，有空了随时回家蹭饭！还能给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尽尽地主之谊，显摆显摆他地主老财沈家的阔绰。 与沈柏的兴致勃勃相反，得知消息的岳清灵和年糕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对他们来说，这个消息不是通告他们，不日即将启程，准备前往燕朝。 而是离别的时候到了！ 第299章 一诺既出 知道洛山各位师长与同门就将来的前路何从这个重大问题做出抉择后，林弈楼的感受只有一个字——疼！ 岳神将揍人不止不留手，还留了一道真气在他体内，那道真气沿着周身经脉乱窜，不伤脏腑，不损经络，却刺激得周身窍穴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一阵一阵的疼。 疼得让林弈楼对即将来临的离别没有任何感觉。 “少爷……” 门外，年糕的声音传了进来：“沐大哥和嫂子来了。” 林弈楼有气无力起身，喃喃道：“让他们进来吧。” 房门一闭一合，沐云初与顾月影并肩走进，刚要见礼，林弈楼随手一摆：“别整那些没用的了，赶紧的吧。” 沐云初与顾月影对视忍笑，林少爷此前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声音，是个人都听得见，他们自然也晓得，被打的原因没有任何人说，但栖霞峰上的基本都能猜到。 岳神将教训之心十足，林弈楼体内那道折磨人的真气年糕运足功力，也驱散不去，只能请实力更高一筹的这对夫妻出手相助了。 三人盘膝而坐，夫妻两人一前一后对着林弈楼探出一掌，真气流转，很快，林弈楼体内那道外来的侵袭之气就被捕捉，只是顷刻，沐云初和顾月影齐齐眉头一皱。 少顷，三人皆是满头大汗，沐云初夫妻是因为将功力催动到极致，林弈楼纯粹是因为疼的。 那道真气算是成功化解了，但这个过程，也是让林弈楼体验了一遍生不如死，好在过程短暂，忍忍就过去。 “抱歉了，林兄。”沐云初长出口气：“没办法，岳神将那道真气太霸道，想要悄无声息地消弭于无形，我俩目前，尚且做不到。” 林弈楼无语凝噎，心说你们不行，他也不是不能舔着个脸去求求大师兄和二师兄，但沐云初干脆利落地选择了以暴制暴，疼都疼完了，这会说啥也是多余，出声道谢两句，活动了两下手脚。 无论如何，那道折磨人的真气一除，顿时通体舒畅，林弈楼笑逐颜开：“舒服啊……” “东家倒是还笑得出来哈……” 顾月影没忍住喜欢不时调侃下林弈楼，随口笑道：“我看小年糕方才一路上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这洛山之人准备迁徙大燕，重建山门，离别在即，林东家也没多少离愁别绪嘛！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林弈楼呵呵两声：“你这是在说我没有心呗。” “哪能呢……”顾月影笑应道：“夸你呢！真心的！” 林弈楼面无表情：“我谢谢你啊。” “好了小影，别乱说话。”沐云初看似训斥，实则语气宠溺，旋即神色一正，朝林弈楼道：“林兄，我们这里有一事，想要与你相商。” “让我猜一猜……” 林弈楼状似思索，悠悠开口：“你们想请个长假，回一趟百花仙宫，你这个女婿，也是时候拉回去给嫂子的娘家人遛遛看看了。” 沐云初听得哭笑不得：“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我像条狗似的。” “唉……”顾月影怅然轻叹：“没见到宫主她老人家还好，得见宫主，忍不住就想起许多师姐师妹，还有师父。自下山后，这些年忙着报仇，确实已许久不曾回去过了。” “用不着打感情牌，也用不着请假。”林弈楼随口道：“你们就回百花仙宫待着吧。嫂子，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在百花仙宫好好表现，尽快掌握百花仙宫的实权，越高越好，若将来何仙姑看你顺眼，把宫主之位传给你，就更好了。” 沐云初和顾月影属实没想到林弈楼会如此反应，一时有些错愕，顾月影神色连变，语气微沉：“你要我回百花仙宫做暗子？” “是也不是……”林弈楼悠然道：“你也不必太过激动，我们签过契书，不会让你做什么违心背德之事……” “我拒绝！”顾月影出声打断。 林弈楼目光微凛，神色顿时严肃。他自认性格还算随和，但好说话归好说话，作为东家，给手下人布置任务之时，伙计顺口就是一句我不干……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语气平淡，微有冷意：“理由呢？” 顾月影给面子地屈身赔礼，语气恭敬：“我知道东家的意思。您必然没有要害百花仙宫的意思，只是想顺势随手落子，百花仙宫在大燕地位超然，若我夫妻二人能在其中站稳脚跟，怕是比秘阁在大燕布下无数暗子都来得有价值。” “但是东家，时事易变，若哪天百花仙宫真和林家有了利益上的冲突，我跟在东家身边，可以不插手与百花仙宫有关的事情。但我若真在百花仙宫掌握了实权，到时候我该忠于谁？” 顾月影摇了摇头：“属下不想让自己陷入将来可能两难的境地，还请东家收回成命。” 沐云初轻叹一声，起手作揖：“林兄，东家，还请您不要为难小影，收回成命吧。” 林弈楼一时沉默，暗自思考，目前来说，林家与百花仙宫八字够不着一撇，压根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但顾月影的考虑虽然有些过于遥远，但确实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数千年洛山，也有衰败落魄之时？ 顾月影的忧虑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这个机会，也属实难得，顾月影年纪轻轻就突破到地仙境界，百花仙姑亦是对其刮目相看，从何仙姑与门下弟子重逢后对顾月影表现出来的态度，不难看出她对这名潜力优秀的百花仙宫弟子非常有好感，若顾月影能够回宗，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若将来百花仙宫实权人物，甚至是宫主会是他林家的家臣，这个诱惑，林弈楼实在有些难以抗拒。 沐云初看得出林弈楼心中起了权衡，一个眼神过去，顾月影顿时心领神会，轻轻开口：“东家，属下记得，您还欠我三个愿望呢！” 被打断思绪的林弈楼呵呵一笑：“好啊，在这等我呢！” 顾月影微微一笑：“东家是盖世无双的风流人物，想来一诺既出，必定万山无阻。” 第300章 你可要想好了 “行了，别拍马屁了。”林弈楼很惋惜地发出一声轻叹：“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了，那此事就算了吧。此番洛山营救任务，你们夫妻帮了大忙，我放你们三个月假，让你带女婿回去给娘家人看看吧。” 顾月影盈盈一礼：“多谢东家。” “不客气，你应得的。”林弈楼不吃亏地道：“三个愿望，剩两个。” 顾月影摇头笑叹道：“云哥总说秘阁出手大方，为何我在东家这每每感觉到的都是小气吧啦的味道。” “废话……” 林弈楼嗤笑道：“沐兄之前接触的都是秘阁管事，那几个家伙，钱又不是他家的！权限范围内，拿林家的底蕴摆自己的阔，当然不心疼！一帮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货色。” 这话着实好有道理，顾月影一时无言以对。 …… …… 夜凉如水，薄云蔽月。 响应风满楼离开洛山的百余人里，几乎都是清一色如苏明，杨帆这种自小在洛山长大的弟子。 这也不算奇怪，若不是对洛山有家一样的情怀，对洛山曾经的荣耀和宁折不屈的祖训有着高度的认同，他们不会选择走上这条注定艰苦的路。 所以知道了他们即将前往燕朝后，没什么太大的心里起伏，只是默默做着整装待发的准备。 唯独栖霞峰的几人，面对着浓浓的离愁别绪。 先前嗨得正欢的沈柏猛然回神，也想起了岳清灵和林弈楼的身份。 作为大夏神将之首家中独女的岳清灵；还有前左翼神将府遗子，老家同州还有林府老封君等着孙子早日回去的林弈楼，大家伙心知肚明，他们是不可能跟着众人入燕朝，致力于洛山剑宗东山再起之大业的。 他们自身，还扛着自己的身份与责任。 故而，是夜，栖霞峰的几个人一个不缺地聚在一起，共进晚餐的氛围充满了惆怅的伤感。 今夜之后，如此团圆景象，不知何时才能重聚。 小师妹九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一顿饭吃得魂不守舍。 就连资深社恐的二师兄，比起往日任何事都难以让他心起波澜，今夜的杨帆，也是情不自禁多了几分不舍。 一直负责教导年糕的大师兄更是不断嘱咐着小师弟今后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有空了，随时到大燕的武陵山界，他定备上好酒好菜招待，当然，也不止是小师弟，四师妹和六师弟也是欢迎的。 年糕忍着哭意，声音微颤：“我知道了，大师兄。” “好了，都打起精神来，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这一个个搞的！” 陈素衣忍不住开了口，先看向岳清灵和年糕，再瞥向鼻青脸肿，显得有些滑稽的林弈楼，对岳神将的观感更是好了几分。 这心思深沉的小子，着实该揍！就该往死里打！ 轻轻哼笑出声后，陈素衣淡淡开口：“不管你进洛山是因为什么，总归成了我的弟子……” 她再看向岳清灵，语气温柔了许多：“师徒一场，为师祝你们今后，一切顺遂，前程似锦。” “多谢师父。”小心牵动着青了一块的嘴脸，林弈楼勉力一笑，敬了杯酒。 岳清灵也跟着起身敬酒，情绪明显很是失落：“多谢师父。” 年糕手中的酒杯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就要起身也跟着敬一杯离别酒时，林弈楼忽然伸手按住年糕的肩膀，准备起身的年糕疑惑看了过去：“少爷？” 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若是离别的酒，你还是和我喝吧。”林弈楼想要潇洒一笑，无奈被岳神将揍过的脸有些疼，更显滑稽，但语气很认真：“年糕，你跟着师父他们，去燕朝，重建洛山吧。” 年糕顿时一惊：“少爷！” 同样一直很落寞的九月登时一个激灵，挺直起身，曾经在她落难时挡在她身前的林师兄她很感激；以为对半妖有偏见，但教导她修行用心费神的四师姐她也很喜欢；但要说最让她不舍得，无疑是与她向来无话不谈，栖霞峰中关系最好的年师兄。 林弈楼抬起手揉了揉年糕的头，温和说道：“自从知道风师伯和师父他们准备前往大燕，你就一直失魂落魄的，看得出来，你也舍不得栖霞峰的师兄师姐，既然有意，自该顺心而行。” “可是……”年糕踌躇道：“我也舍不得少爷。” “你是林家人，想家了随时可以回来。”林弈楼微笑道：“虽然你老喜欢喊我少爷，但我可从没把你当下人看过，你对我来说，和亲弟弟没什么两样的。林家这边暂无要事，师伯和师父他们要重建洛山，却正是用人之际，想来如果可以，你应该是很愿意尽一份心力的。既然你有想做的事情，做哥哥的，自当成全。” 林弈楼看向陈素衣，诚恳开口：“师父明鉴，我进洛山，确实别有所图，但此事，年糕一无所知。我也是在行动前几天才告诉他的。” “怪不得。”有琴雨恍然哼笑：“一开始我就试探过小师弟，完全没打听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我还奇怪，就觉得这小家伙藏不住事，原来你连自己亲近之人都瞒着，还给了我一种你确实没有太多其他企图的错觉，六师弟果然好手段啊。” “好了。”陈素衣摆摆手：“往事已矣，多说无益，年糕，你是我栖霞峰弟子，若是愿意共赴大燕，重建洛山，我们自然不会拒绝。回大夏，赴大燕，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就好，就是要快一些，明日，我们就启程了。” 九月美目盼兮：“年师兄！” 年糕满目纠结：“我……” “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林弈楼拿起酒杯，一笑道：“孩子长大了，总该离开家出去闯荡闯荡的。不若，就当作给你的任务吧，不说洛山掌教，至少将来，也得混个峰主当当吧？” 有琴雨似笑非笑开口：“可以啊六师弟，你这是光明正大早早地往洛山打入一颗暗子啊。” 林弈楼耸耸肩：“反正风师伯和师父不介意。” 说着，他凑近过去，附耳轻声：“小年糕，你可要想好了呀，不去大燕，以后要再见小师妹，可就很难了。” 第301章 别打脸了 闻言，年糕心头一跳，心微虚，脸微红，对上少爷别有深意的微笑，更有一种被看穿心思的窘迫。 诚然，要和诸位师兄师姐还有师父师伯分道扬镳，他确实是很不舍，但让他如此魂不守舍，心神难安的，确实是因为……小师妹。 一想到要和栖霞峰的师长同门分别，他虽然不舍，但也明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道理；但一想到以后再难见到九月，他除了不舍，还很难受。 有琴雨冷不丁地发出一声嗤笑。 苏明也是故作哀叹：“搞半天，我们都只是顺带的，终究是错付了。” 风满楼笑叹一声：“还真是少年心思，挺好。” 陈素衣满脸不屑，不做评价；杨帆面无表情，对这种事情漠不关心。 九月懵着小脸，一头雾水。 岳清灵和沈柏对视一眼，林弈楼附耳轻声的话他们是没听见，但在场的几位师长同门都是修为高深之辈，定然是听到了林弈楼与年糕说的悄悄话，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们发出如此言语。 年糕也反应了过来，心虚地看了眼小师妹，九月对上目光，眼神更亮了些，所以年糕的脸也更红了些，旋即拿起酒杯，神色一正：“少爷，我想随师父他们去大燕。但年糕此生都是林家的人，但凡少爷有需要，一句话，年糕刀山火海，使命必达！” “不要说得这么悲壮，有空常回来聚聚就好。”林弈楼笑着与之碰杯，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夜渐深，餐食入腹，酒意渐浓。 风满楼和陈素衣轻声聊着什么。 离别前夕，几个栖霞峰的弟子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和林弈楼与岳清灵说着最后的离别语，就连寡言少语的杨帆也没有第一时间隐身而去，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难得不觉烦躁，无声独酌。 以往在山中没事喜欢互相吵吵嘴的岳清灵和有琴雨已喝得微醺，相互依偎着。有琴雨瞥过和苏明与年糕玩着骰盅游戏的林弈楼，悠悠轻声道：“你可得悠着点啊师妹！你那未婚夫精得跟鬼似的，就连师父都有种觉得高深莫测之感。将来可别被他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呢！” 岳清灵目光微闪，平淡回应：“多谢师姐关心，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有琴雨默然片刻，柔声道：“你要好好的！” 岳清灵眼眶为红，山中数年，骤逢洛山大难，又临离别当前，没忍住趴在有琴雨怀中轻声哭了出来。 低声的哭泣一时染重了离愁，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傻姑娘。”有琴雨轻轻拍了拍岳清灵的背，貌似调笑，实则伤感：“怎么还哭了呢？” …… …… 月光之下，岳举神将目光冰冷的凝视中，林弈楼抱着烂醉如泥的岳清灵，心中将三师姐默默问候了数遍。 不帮忙就算了，还阻止年糕和九月帮忙，非让他亲手把醉酒不醒的岳清灵送回住所。 不就是期待着岳神将在揍他一回？那点险恶用心当谁看不出来呢？ 好在白天刚揍过一顿，岳神将这会似乎没打算再打一顿这个拱了自家白菜的小混蛋。面无表情接过女儿，开口让林弈楼且待着别走，将女儿送回房间安置妥当后，岳举走了出来，勾勾手，示意林弈楼进他房间。 林弈楼顿时把心提了起来……这特么难道还要关起门来打？！ “呃……那个，岳伯伯……” 林弈楼讨好地笑了笑：“夜深了，有什么话，咱明天……” “怎么？”岳举回头，语气冷漠：“只敢占女孩子家便宜，这会连进门的胆子都没有？” 林弈楼无奈地扶额，这话算是让他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随岳举进屋。 “岳伯伯，能不能……”林弈楼指了指自己鼻青眼肿的脸，弱弱道：“别打脸了！” 岳举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时，一指对面的空位：“坐吧。” 林弈楼心有惶惶地坐下，面带谄笑，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洛山骤逢大事，这两天，人人心思沉重悲戚，我不想打扰，但既然洛山门人前路已定，你和灵儿，也将返回大夏，你们两个的婚事已定，岳林两家，已不是一般的关系。所以今夜，有些事，我需要弄清楚……” 岳举严肃地目光一瞬不瞬打量着林弈楼，深沉问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呃……”林弈楼装得神色微慌：“岳伯伯这话说的，什么叫我是什么人？我就是我啊！我与清灵妹妹既然定了亲，岳伯伯想必已经将我查了个底朝天了才对啊，不是么？” “是，你从小到大的信息，我都了解过……” 岳举凝声开口：“因为了解，所以更是疑惑。林家少爷明明平平无奇，但自从你一入洛山，先是展露了一手令人惊艳的符术，而在此之前，从没人知道，林家少爷，竟然修习过符术！洛山乱战，栖霞峰两位客卿长老，一位神秘至极的神符师，毒王张蟾，最强半妖空无名，甚至还有第一杀手归海临渊，竟然甘心为你驱使！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弈楼知道自己逃不开这个问题，面对岳举质问，还算镇定，只有些庆幸问话的是岳举，而不是岳清灵！ 对林弈楼来说，当着心爱姑娘的面满口谎言，压力其实不小。但当着心爱姑娘他爹，那可就轻松多了。 “岳伯伯不必太过多心……” 一声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叹息，林弈楼目光清澈，语气真挚：“毒王张蟾是我父母留下保护林家的，这事旁人不清楚，你应该是知道的。” 岳举微微点头：“你父亲对张蟾有救命之恩，这事我确实知道。” “至于莫叔，他是张叔的朋友，很神秘，行踪不定的，有时候在林府小住，更多时候难得一见。说我虽然根骨一般，但符道天赋不错，就，曾经小传了我一点符道。这事确实少有人知道……” 林弈楼勉力一笑：“这当时就是想着，压箱底的本事嘛，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是连我奶奶都不知道。” 岳举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第302章 回家吧 “这事其实没那么复杂。”林弈楼声音略显瑟缩，继续说道：“我知道岳家不喜欢妖族，只是我个人觉得，人分好坏，妖同样分善恶，不能一杆子打死的……” 岳举目光微微泛起犀利的光芒，面对林弈楼试探的停顿，冷冷开口：“继续说！” 林弈楼讨好地笑笑：“就是，我有一个妖族朋友……” 栖霞峰上，岳举同样在场，不难猜到：“北山泾源。” “是，是……”林弈楼微微面带惶恐地点了点头：“他忽然间失去了联系，约好的秋蟹宴不出现，以往我生辰他必会露面，那年也失了约。我就担心他出了事，就用能够以血寻踪的北斗指南图测了一下，发现他身在洛山。他身为妖族，却在洛山！我顿时就觉得不妙。” “正好那会，清灵妹妹把我推出去，婉拒了商朝别有用心的说亲，洛山的入山试请帖因缘际会寄到了林家，我顺水推舟，就去了。” 岳举哼笑一声：“灵儿一直对此事愧疚不已，觉得让你遭受了无妄之灾，想不到，其实是帮了你一把。” 林弈楼赔笑道：“我也很是惭愧，很是惭愧。” “那然后呢？”岳举淡淡问道。 “其实，小侄做的真不多。”林弈楼道：“大多都是张叔帮忙出力，用他的话说，年轻时到底也混过江湖，一点人脉还是有的。你刚才说的那些人，都是张叔找来的。” “北斗指南图只能确认北山泾源在洛山，但并无法精准到具体位置，我也是苦无良策，张叔就找了沐大哥夫妻上了栖霞峰，沐大哥说他妻子曾中过鸠歌之毒，命悬一线，是张叔相救，而张叔也知道，沐大哥和有琴师姐有点交情，本是打算让沐大哥走走关系，混进洛山的。想不到无巧不成书，栖霞峰倒先给沐大哥发了邀请，想让他上山担任客卿长老。事情真是，呵呵，顺利得超乎想象。” “沐大哥夫妻俩确实能力一流，发现五皇子的龌龊事，找到北山泾源在游龙峰的具体位置，都是他们的功劳。” “至于我，我最多就是，出了个利用那段影像，将洛山和大商推到风口浪尖的情势中，继而借机在双方争斗中，浑水摸鱼救人的主意罢了！至于什么归海临渊啊，空无名啊，那都是张叔和莫叔找来的帮手，我真不认识。” “只是出了个主意罢了。”岳举嗤笑一声，怒拍桌案：“你可真是谦虚了，你可知你这个主意，让多少洛山同门死于战乱？” “出这个主意前，我也很纠结，不是为着急救人找借口，不知道岳伯伯那天在房门外听到了多少，我和清灵妹妹说过，这场战争，就算没有我，它迟早也是避免不了的！” 林弈楼端正神色，与岳举照目相对：“岳伯伯，您是大夏第一神将，对各方局势应当了然于心，我这个判断，可有错？” “大错特错！”岳举冷声斥道：“世事无常！你怎知将来会发生什么？完全不可能出现契机让洛山与大商共存吗？” 林弈楼嗤笑一声：“怎么，岳伯伯莫不是想将希望寄托在商皇武东忽然宽仁，觉得四方承平方为人间大善；还是觉得风师伯，师父哪天会自己拆了傲骨，自觉跪下对商皇俯首称臣？” “任何情况，都不能成为轻易引发战争的理由！” 岳举怒声呵斥：“洛山之战，确实根本原因不在你，但直接原因你无可推脱！是你亲手点燃了战火！如今天下无数人称道，林家少爷是大善之人！简直可笑！” 林弈楼一时默然，长叹起身，躬身行礼致意，态度诚恳：“岳伯伯教训得是，只是我也确实想不到别的办法。北山泾源的情况您当晚也看到了，他在游龙峰多困一日，就多一日生不如死，随时可能熬不过去。我着实没有太多迟疑犹豫的机会，虽然这么说对洛山战死的那些师长同门很不公平，但人心本来，就是有远近亲疏的，不是么？” “而且，我坚信，这一战避无可避。那夜的情况您亲眼所见，商兵攻伐，洛山内乱，商皇一直在针对洛山布局，收官只在早晚，不可能存在和局的机会。这一点，我坚信是任何人都无法反对的！” “我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善之人，但我实为厌战之人，若非这一战本就无可转圜，我绝对不会如此行事，这一点，我也可以以命担保！” 岳举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陷入深深的沉默，良久，摆了摆手：“罢了，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弈楼再揖一礼：“岳伯伯晚安，晚辈告退。” …… …… 晨光大亮时，床上的岳清灵蹙眉回想，却已记不得昨夜如何散的席，她又是如何回的房，人生第一次喝得人事不知的岳清灵有些迷糊地起了床，洗漱一把后，推开门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外院落里的岳举，下意识行礼道：“父亲。” 岳举转过头，微沉的一张黑脸，语气微有不善：“虽说离别愁绪让人更盛酒意，但一个姑娘家，喝得那般伶仃大醉，成何体统？还有你和林家那小子的事情，简直胆大妄为！这些年你一人在外，行事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好啦爹爹，我知道错了，你别一大早的就教训人嘛！”深知自家爹爹刻进骨子里的宠妻宠女属性，岳清灵没太在意父亲的黑脸，过去撒娇了两声，然后四下一看。 今早的山庄显得格外安静，静得有些不太正常，心下明白，语气落寞：“他们，都走了啊。” 岳举不由得长叹出声，没有争取到洛山之人前往大夏，他心中自是格外惋惜。无奈，即便是夏皇亲临，估计也给不出百花仙宫那样的条件。 大燕皇朝得了离开洛山的数位强者，其中更有一代剑神风满楼，从大夏的角度来看，这着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此刻女儿尚且处于刚经历完离别的失落之中，他也没心情多说这些，只淡淡道：“一大早就走了，本还想叫醒你，但你师父说了，昨夜已算告别，不必多添烦恼，让你好好睡一觉，为父便就罢了。” 岳清灵点了点头，随口道：“既然都走了，爹爹，我们也走吧。” 岳举微微一怔，迟疑了下，还是道：“那小子一早给我送来了早餐，见你还没起，说晚点再过来……” “不必了。”岳清灵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见他。” 岳举沉默片刻，轻叹道：“也罢，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家吧。” 第303章 回来就好 林弈楼眨了眨眼，再眨眨眼，看着手中岳举留下的，写有‘先行一步，贤侄自便’的纸笺，万没想到，来给清灵妹妹送早餐，猝不及防遭遇了一场不辞而别。 沐云初和顾月影也跟着百花仙姑一众人去了大燕，进行虽晚但到的回门。 整座紫帽山上的山庄仿佛一时间显得更加格外安静了许多。 不曾想到头来，最后紫帽山上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看来，清灵妹妹还没消气啊。”林弈楼无奈长叹出声，旋即取出一张灰白符纸，真气流转，符纸在光华绽放中化作点点光屑落地，形成一个圆形的符纹图案，慢慢旋转了起来。 “得，都走了，那我也该回家了。” …… …… 大夏，同州，林家老宅。 暖房里，林府老封君花白的头发略显沧桑，微有几道浅浅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懒洋洋地躺在屋里的摇椅上放松着，目光定定看着窗外，越过隔着一片不到时节，尚不见荷花的莲池，看向那头手持木钗小剑的小蘑菇，笑得愈发慈爱。 小蘑菇凌昕小小年纪，手中剑法舞动，却是有模有样演练着父亲教导的凌家剑法。 凌晨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在心中默默赞叹。 昕儿竟然是天生雷体的天生势成境，这样的天赋异禀，属实是他没想到的。 “好了，休息会吧。”瞧着天色差不多，凌晨开口叫停。 凌昕收剑，朝父亲行了一礼，然后就撒欢地跑了：“师祖母！” “诶！”暖房里的老封君发出宠溺的笑语：“你慢点。” 凌晨摇头笑叹一声，自行离去，林府的老夫人对昕儿是真当亲孙女一样，照顾孩子，比他这个当爹的妥帖多了。 凌昕一点不慢，一个燕子抄水轻功越过莲池，眨眼就翻窗进了暖房。 “你呀，就跟个猴子似的。” 这般不成体统的动作，在老封君看来都可爱极了，给小女娃擦了擦练功后的汗水，随口笑道：“你父亲也是，每天早早地拉你起床练功，这早饭都还没吃呢。” 房中侍女闻言应声：“老夫人，婢子这就去让厨房备膳。” 老封君点了点头：“去吧。” “就是，爹爹最坏了！”凌昕跟着吐槽一声，一想到之后还有一堆课程等着，顿时小脸一瘪：“师祖母，您去同我爹说说吧，蘑菇好累，蘑菇都要枯萎了。” 如果说栖霞峰上的林弈楼和岳清灵推行的是轻松学习，张弛有度。被带到林家的凌昕则是直接进入了精英教育的节奏，累得想哭，又没得办法。 毕竟最严格的老师之一，就是她爹！ 头大！ 凌昕撒娇地往老封君怀里钻，像头可爱的小兽。 老封君笑语连连：“好，我会同你爹说说，这揠苗助长本就是要不得的，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他给你安排的那些课程，着实太紧凑了。” “没错！没错！”凌昕点头如捣蒜，然后猛然间想起一事：“师祖母，师父是不是快回来了呀？我昨天见到莫叔叔了！他走的时候和我说过的，他回来了，师父也就差不多回来了。” 老封君倒是惊奇了下：“他还这么说过？那小子不是说没这么快回来吗？先前去信催他回来成婚，还说得一年半载的。” 凌昕摇了摇头，年纪尚小的她知道的，和万事不管的老封君其实差不多。 便在这时，侍女匆匆入内，喘了两口气：“老夫人，少爷，少爷回来了！” 老封君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巧香姐姐！”凌昕也是惊身而起：“你是说我师父回来了？” 巧香点了点头，一笑道：“咱这府里，也没有其他少爷啊。” 老封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他人呢？” “这呢这呢！” 用莫叔给的一纸神符瞬息从紫帽山回家的林弈楼信步而入，躬身作揖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师父！”凌昕欢叫一声，林弈楼顷刻就感受到了久违的考拉抱腿之感，上下眼神一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起来起来，让我好好看看。”老封君上前仔细打量着，见之气色不错，身子也如出远门前一般，没见消瘦。 也是，这小子自身厨艺就杠杠的，到哪都不会亏待了自己。就是这一趟出门的时间着实长了些。 “这洛山一去就是两年多，真是辛苦你了。”老封君慈和地拉着孙子的手：“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 林弈楼知道奶奶在家只顾养花弄草，颐养天年，对外事不怎么关注，再加上莫叔张叔有意不让老人家过多担心，估计奶奶这会甚至都还不知道此前洛山与大商剑拔弩张，如今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局势变化。 果不其然，在听到大商军队举兵攻伐洛山，老封君顿时大惊失色，就连小蘑菇也是脸色一变：“那师娘呢？师娘怎么样了？她没同师父你一起回来吗？” “放心。”林弈楼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微笑道：“她没事。岳神将单刀赶赴洛山，如今他们父女，应该在返回上京的路上。” 老封君念叨了几声无量寿佛，怅然叹息：“这打打杀杀的，真是……” 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她用力牵住孙子的手，林弈楼敏锐的感觉到了奶奶眼中一抹担惊受怕之色，知道林家曾经的惨烈让老封君心中对战事总是情不自禁有一份闻之色变的惊惧。 “祖母不必担忧，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林弈楼温柔一笑，张手抱住祖母，轻轻安抚了两下。 老封君总算放松下脸色，口中连道：“是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之后啊，你和岳家姑娘的婚事就可以提上议程了！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事就不必拖延了。” 林弈楼一笑点头：“但凭祖母做主，这事，要多劳烦祖母辛苦了。” “说什么劳烦。”老封君对孙子配合的态度很满意，眉开眼笑道：“为你的婚事操持，再辛苦，那也是高兴的。” 她说着沉默片刻，四下看看，语气不禁感慨：“这一眨眼，在同州住了有二十年了！看来，也是时候回京了。” 老封君虽然如今万事不管，但曾经也是经历过风雨世事的人物。 岳家姑娘的身份摆在那里，更是举世无双的修行天才，身为大夏朝的天之骄女，要这样的姑娘嫁到同州做一位纯粹的内宅妇人，那是痴人说梦。 “对了，年糕呢？”老封君一直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此刻猛然想起那个和孙子向来形影不离的小家伙，顿时担忧：“怎么没见到他？他不会……” “没有没有，祖母不必担心。”林弈楼笑道：“就是孩子大了，放他出去闯闯，不是什么坏事。” 第304章 一夜变天 新春刚过，元夕未至，在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欢庆中时，骤然一夜之间，天下格局，忽然间变了天。 就在元夕之前，洛山剑宗掌教袭天越，接受了商皇的旨意，天一观和洛山剑宗合二为一，从此天下，再无天一观，也没有洛山剑宗，只有大商国教，原本默认为洛山属地的云边镇，正式划入大商行政版图的疆域，那一座洛山，也成了大商皇朝的国教神山。前洛山掌教袭天越，奉旨领命，领掌国教教宗之位。 此前大商与洛山紧张的局势，几乎一夜变天，以大商皇朝的胜利落下帷幕。 而就在天下人还在不胜唏嘘之时，大燕女帝也颁布了旨意，奉洛山剑宗为大燕国宗！今后，洛山为大燕朝廷培养有天赋的修行之士，而大燕朝廷，礼敬洛山，对国宗内部事务，不得有任何干涉。 而大燕皇朝里将武陵山界设为洛山山门的新洛山剑宗之中，洛山剑神仍在，水月剑仙依旧，同样赫赫有名的游龙峰主田震卿也在其列，更有不少江湖名声同样响亮，修为同样不俗的洛山弟子。 很明显，大商朝廷虽然拿下了云边镇的洛山，但到底没有彻底压制住不服皇权的强者，洛山灵魂人物除了前掌教袭天越外，几乎尽数出走，改换据点，在大燕重建了洛山山门。 洛山剑宗依旧未灭！并且和被朝廷招安的洛山国教，以及大商朝廷本身，结下了更深刻的大仇！ 这是天下人公认的事实！ 而在两件令天下闻之震动的局势变动之中，商皇武东进阶天启境强者的消息，更是让三大皇朝修行界以及三大妖域全都炸开了锅，名副其实的天下震惊。 商皇武东自上位以来的一系动作，先灭宋周两朝，再将数千年遗世独立的洛山剑宗收入囊中，无一不昭显着这位帝王想让神州尽归商土的庞大野望。 这样商皇成就了天启境界的修为造诣，无疑让燕夏两朝，甚至三大妖域犹如利剑在悬，不知哪天，商军又将动作，兵锋剑指。 一时间，天下颇有些风声鹤唳之感，不知道继洛山之后，那位好战的大商皇帝，会将矛头对准何处？ …… …… 大燕皇朝，帝都金川，皇宫之内。 女帝寝居的玉清殿中，李承安的神色已经沉重了数日。 比起心神难安的李承安，百花仙姑显得从容淡定许多：“你放心吧，我同你说过了，洛山一战，吴长青被风满楼打得难以起身，那样的伤势，短时间内康复不了的。至于武东，他受了我一记偷袭，也重伤在身，一时半会，大商折腾不起来什么的。” “孙儿自然不是怀疑外祖母的话。” 李承安长长一叹：“只是短时间内大商难以动作又如何呢？时间终会过去，伤势总会康复。外祖母这一击偷袭，武东必然察觉到了您的实力大减，情况不对劲。以商皇睚眦必报的性子，待到大商缓过气来，怕是就要对大燕动手了。” 百花仙姑淡笑两声，随口道：“不管有没有这些事，这一天，迟早是会到的不是么？若非有个洛山先顶在了前面，恐怕大商攻燕的节奏，已经在议程上了。” 李承安闻言一怔，却是发现，这话当真有点道理。 如果不是洛山和大燕猝不及防间进入了紧张的对峙状态，数次谈判无果，丝毫不给大商朝堂面子，商皇武东当真未必会先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反而极有可能，会先拿大燕开刀。 两大天启境，兵强马壮的大商军队，大燕皇朝在这面前，确实难以抵抗。 如此说起来，这一次能够引包含洛山剑神，水月剑仙等当世绝强高手在内的洛山百余人入燕，反而是大燕皇朝意外的发展之机啊！ “是孙儿狭隘了！”李承安微笑倾身，心态一变，忽有柳暗花明之感。 百花仙姑揉了揉孙女未戴皇冠的头，轻声叹息：“这个位置不好坐啊，你别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也只有在外祖母面前，大燕女帝才会显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姿态来，依偎着外祖母的李承安神色放松，说话的语气依旧坚定：“放心吧外祖母，我可以的。” …… …… 大夏皇朝，帝都上京，亦是皇宫之内。 没有外祖母宽慰的夏皇陛下显得惊惶许多，赵明极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是召见符道传世的墨家几位掌权人，加强巩固了一番皇宫防护阵法，同时格外升级了皇城巡防。并且派遣使者前往南山寺，希望苦海大师能够进京讲经传道。 当然，谁都知道，最主要是希望苦海大师能够坐镇京师。虽然天启境强者一念心起，瞬息万里，但离得近些，总是更让人心安的。 正好入宫的岳举看着夏皇连下几道指令，欲言又止，感觉夏皇如此有些太过杯弓蛇影，露怯之意过甚，但陛下自年轻就一直是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一撩衣摆，跪地请罪道：“臣，无旨离京，擅离职守，特来向陛下请罪。”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明极感慨一句，上前将第一神将搀扶起来：“朕知道，灵儿那丫头不愿意听你们的话回京，坚持留在洛山，你就这么一个女儿，担心她的安危，可以理解。不过虽然情有可原，但擅离职守，随意离京，这罪过确实不小，朕实在也不能轻轻揭过。这样吧，罚俸三年，以儆效尤吧。” 岳举躬身一拜：“臣，多谢陛下，从轻发落，皇恩浩荡。” “不要多礼了，来，过来坐。” 赵明极招呼着岳举落座，径直问道：“你这一趟既然亲至洛山，那就同朕讲讲，那夜洛山一战，究竟是什么情况？” “既然是战争，自是血染青山，尸首遍地……” 岳举感叹一声，旋即道：“不过陛下大可安心，臣亲眼所见，天一观主被洛山剑神重创，伤势极重。商皇武东虽说入了天启境界，但遭遇百花仙姑一记偷袭，同样重伤在身，短时间内，商朝是无力再多动作的。” 第305章 大事 “百花仙姑竟然也掺了一脚？其他的呢？” 赵明极微微点了点头，岳神将的亲眼所见，亲口所述，让夏皇眉宇间的沉重顿时舒缓了许多，旋即问道：“洛山之战的详细细节，貌似被商军下了严令，禁止乱传，加之大夏谍探在商朝遭受严重打击，元气未复。如今除了知道大商拿下洛山，剑神风满楼等人转投大燕，并没有其他太有用的消息，你既然在场，同朕说道说道。” 岳举沉声道：“确实有一件天大的事。” 赵明极都跟着严肃了起来：“何事？” 岳举凝重开口：“飞龙城和迷雾森林，结盟了。” “你说什么？”赵明极顿时大惊失色，难以置信。 “是真的……”岳举开口迟疑，眉头微蹙。 赵明极等了一会，不闻声响，奇怪道：“岳爱卿怎么了？” “陛下见谅，就是事情驳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岳举告罪一声，其实不是不知从何说起，而是他猛然想起，那夜栖霞峰上，造成关键变数的人物，正是林弈楼。 再不愿意承认，那个混小子和灵儿已有了肌肤之亲，两家婚约落定多时，他更看得出来，灵儿心里，其实是有那个混小子的，且是极度的喜欢，否则万不会发展到婚前就有了夫妻之实的地步。 昨日回到府中，就听闻了同州林家已经开始搬迁进京，想来下一步，两家的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岳举明白这个道理，就算再气那个混小子占了女儿天大便宜，却也不想让即将成为自家女婿的家伙卷进旋涡之中。故而他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道：“那夜萧雾龙惊现洛山，原本是看在与洛山剑神的情谊上，有意驰援。结果，迷雾森林妖皇亲至，要找游龙峰主田震卿报仇，场面一时混乱，具体过程微臣知道不多，只看到最后，萧雾龙和迷雾森林的两个当家联手破了洛山大阵，旋即离去，再不管洛山死活。” 赵明极深深的沉默良久，摇头叹笑出声：“真是，好一个雾里神龙啊！这天下，着实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有时候，朕着实有点羡慕，他那个肆无忌惮的样子。人生能如此过上一遭，应当是痛快极了的。” 岳举无声默认，只是这世间，有天启境修为的不止一个，然而雾里神龙，只有一人！ “对了……”赵明极忽地想起一事来，略感稀奇：“听说，林家已经启程进京了。看来，岳林两家，好事将近了，话说那林弈楼，莫不是已经回了林家？这脚程算起来，比岳神将还快呢？莫不是岳将军送他回的林府？” 岳举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随口扯谎：“既然婚约已定，那小子也算臣半个儿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确实一起带出了洛山。” 赵明极微微颔首，心中一时权衡，其实他还是希望能将岳家牢牢掌握在手，岳家只有独女，岳清灵又是凤毛麟角之资，真真是太子妃的不二良选！ 偏偏当年，商皇胡乱掺和了一手，炸出了默默无闻已久的林家来。 那个林弈楼说来倒也有些本事，刀皇遗迹之中，干脆利落毁掉万兽令牌，引得大半个天下称其仁善之名。 如今，说亲的风波已过去多时，连洛山都遭逢了前所未有的巨变。接下来，是要找个由头搅和了这门亲事，让一切回到他原先预设的轨迹中来？还是乐见其成，让那对夫妻成为将来大夏的栋梁，匡扶社稷？ 太子对岳清灵有意，赵明极知子莫若父，但也看得出来，同样是他看着长大的岳清灵对太子只有尊为兄长的情感，没有男女之情。 不过联姻这种事情，感情向来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东西。 赵明极快速地沉思一番，朝岳举一笑道：“行了，时辰不早，岳将军不妨就在宫中用膳吧，顺便再说说，洛山一战，还有什么补充的事情。” 岳举起身作揖应声：“臣，多谢陛下抬爱。” …… …… 大商，朝安城。 就在大夏的皇帝陛下与第一神将和谐愉悦共进膳食的时候，商皇武东摆驾出宫，来到天一观，在观中修行密室之中，见到了面无血色，重伤未愈的吴长青。 甫一见面，吴长青径直跪地拜礼，语声微颤：“臣，有愧陛下看重。” “诶，你这是做什么？”商皇武东微微一愣，连忙上前将天一观主搀扶起身，在密室中石椅坐下：“好端端的，为何如此？朕知道你伤势极重，且好好养伤就是，有任何需求，朕绝对尽全力满足。你到底有何急事，要着急见朕？” 吴长青瞥眼密室门边的弟子，挥了挥手，那弟子会意告退，紧闭了门。 “陛下……” 吴长青神色深沉，语气复杂，有着深深的沉痛和不甘：“臣的天启境界，保不住了。” 商皇武东先是一怔，然后彻底震惊：“你说什么？” “洛山剑神，太强了，先是逼命一剑，让我和寒酥白不得不全力以赴，尽皆重伤，那最后将我打得倒地难起的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也是拼了命的，并且高妙之极，剑法无双奥义蕴含其内，那一剑，我其实没接住！” 吴长青怅然若失，痛苦悲愤：“虽然不足以致命，但那一剑，却是生生将我打得堕境，再不复天启之威。” 稍微一顿，他神色凄苦，朝商皇歉意倾身：“臣知道天启强者对朝廷的分量举足轻重，此事不敢欺瞒陛下！亦不敢胡乱声张，故而特请陛下前来一叙，及时道明实情，属实惭愧，望陛下海涵。” “诶，说什么呢？不必如此。” 商皇武东心中实已掀起惊涛骇浪，知道吴长青伤得很重，但着实没想到，会严重到如此程度！竟然被硬生生打堕了境界！风满楼，竟然恐怖至此！ 然而，面上丝毫不显，哪怕连眉头都不曾蹙起，商皇武东神色温和地扶正天一观主，安慰出声：“一时伤重堕境，也不是没有前例，堕境之后重回巅峰者的例子，更不止一二，吴观主且放松心态，好好养伤，朕相信当年你能在百花仙姑的压迫下临战破境，来日，必然能够重回天启。” 吴长青情不自禁苦笑两声，堕境之例确实有所记载，但从未有过天启境界堕境之前例，此刻重伤虚弱的情况下，对于能否重回天启之境，吴长青着实没底，只能客套又恭敬地谢恩陛下厚爱。 商皇武东知道了吴长青请求会面的缘由，毫无准备间骤然得到了一个极度的坏消息，也着实没有心情在天一观多留，宽慰几句后，便直接摆驾回了宫。 御驾之内，独自一人时，商皇武东才显露出深沉的脸色，闭目之间，不知道在无声思索着什么。 第306章 推了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一年，正月十五，元夕如约而至，整座上京城进入了每年最热闹的日子。 来自同州的林家人就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回到了上京城。冷清了多年的宅子总算再度迎来了人气。 哪怕天下格局出现了巨大变动，各大势力暗自惊惶，然而却挡不住万千百姓听不到庙堂龙吟，更搅弄不了天下风云，唯独只关注眼前的生活，想要趁着佳节狠狠赚上一笔丰厚的收入，更有无数少年公子，心中完全没有洛山之变这样的惊天大事，满心满脑，只想着与心爱的姑娘，人约黄昏后。 上京城的元夕夜，不曾因为遥远的洛山出现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事而出现任何的萧条，一如往昔一般，街头巷尾，人群如织，欢声笑语，喧嚣不断。 同样想要在佳节与佳人相会的林弈楼带着小男孩打扮的凌昕，神色落寞的游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完全提不起小蘑菇那样的热情。 传给清灵妹妹的飞信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林弈楼其实微微有些心慌，想要请祖母带他去岳神将府正式拜访，却被吐槽了一通，今日元夕，宫中自然也有设宴，岳家必然也在应邀之列，皇城之内，飞信都会受到拦截监管，一时没有回应很正常。 林弈楼觉得不正常，毕竟他从同州启程一路都陆续给清灵妹妹发去数道飞信，全部没有回音，这个感觉，就好像……他被拉黑了！ …… …… 上京城，先锋神将府。 实际上并没有参加宫宴的岳清灵在神将府演武场上舞动长枪，劲风四扫，树影摇曳。 将军夫人‘吴静’站在远处默默看了一会，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便是不说知女莫若母，那枪法凌厉，每一招都带着内心的烦闷，看得她都跟着心情不佳起来。 少顷，吴静神色微冷，径直去了神将府书房，干脆利落地推门而入，吓得书桌后书写着什么的岳举一个激灵，待看到来人，无奈道：“夫人，你倒是先敲下门嘛。” 吴静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也不废话，直接道：“你跟我老实交代，灵儿到底怎么回事？” 岳举不由得一怔：“什么怎么回事？” “洛山突逢巨变，灵儿心情不佳我可以理解，但这几日我观察下来，她的事不单单是洛山出事那么简单！” 吴静淡淡出声：“若说是洛山逢难，她无力破局，心中苦闷，愈发地勤勉练功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强的力量，那我倒是可以理解。但看她那样，一天到晚，心不在焉，茶饭不思的，偶尔经过她院子，一个人在那发呆，眼中都是迷茫和失落。都是从年轻那会过来的，她这明显是感情上遇到了问题，那个林家少爷是不是做了什么？” 岳举默然，放下手中笔，将洛山上他所见情况大致一说，旋即嘱咐道：“此事，我在陛下面前说得有所保留，你且莫要外传。” 吴静已听得有些呆住：“照你所说，大商与洛山这盘棋，背后都是林家的人在背后谋算？他们的目的，就为了救那个北山泾源？” “就我在洛山上所见所闻来看……” 岳举点了点头道：“事实大致如此。至于林弈楼那番极力想将自己摘出去，把主要行事都推到张蟾头上的说辞有多少可信？我有些拿不准……照理来说，如此大事，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要操纵全局，实在令我难以想象；而且这整件事，远不止是洛山之上那一战那么简单！” “大商与洛山的局势之所以发展得那么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段影像的传播速度太快了，几乎在短短时间内天下皆知，天下各处更是煽风点火的言论不断，明显都是有心策划！如果这股势力真是张蟾动用以往的人脉，出钱找人办事还好说，若是……” 吴静疑惑道：“若是什么？” 岳举迟疑不定，沉吟出声：“若是这股势力是林家自己培养的……” “这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吴静听得双目圆瞪，呆若木鸡。 岳举叹息道：“我就是，怕有个万一。不过确实，应是我多虑了。” “也不是，照你所说，林家少爷确实心机深沉。灵儿那孩子，太过刚正了些，玩心眼，怕是会被吃得死死的啊！” 吴静目露思索，一时揪心：“而且竟然连传说中的神符师都有！这林家的水，实在太深了！这，这可如何是好？今日林家已经入京了！想来不日就会登门拜访，商量两家婚事了！” “怎么？”岳举无奈道：“你难道还想推了婚事？” 吴静一时沉默，方才也是嘴快，仔细一想，灵儿若是因为从头到尾被瞒着而郁郁寡欢，反而说明这孩子心里是有那位林少爷的，若是无意，此刻她该暴跳如雷，恨不得打上林府才对！而不是闷在家里整天借练功发泄悲伤。 “就把婚事推了吧。” 书房内，岳举与吴静相顾无言时，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岳举早听到了女儿走来的脚步声，只是万没想到，这丫头来到书房门外张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顿时黑了脸色：“你胡说什么？” “女儿没有胡说。”岳清灵缓步入内，朝父母见礼过后，继续说道：“看得出来，爹娘都觉得林家并非良配，既然如此，这婚事，便推了吧。” “你！”岳举抬手指了指女儿，声音隐带怒意：“你和那小子都已经……这会，你要退婚？” “已经什么？”吴静眉头一蹙，旋即反应过来，神色也是猛变：“莫不是？那小子竟然敢！” 将军夫人登时大怒起身，一副就要杀去林府说道说道的架势，岳清灵赶紧一拦：“娘，你冷静一些！” “我冷静不了！这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吴静不经意间瞥过女儿微微心虚的模样，倒是真的冷静了一些：“不对！以你的修为，那小子就算胆敢胡来，若没有使什么下作手段，除非你自愿，否则他也成不了事！他若真的使了手段，以你的性子，还能容他蹦跶到现在？” 吴静直觉得五雷轰顶，神色一言难尽，没忍住狠狠拍了女儿几下：“你这个死丫头！你疯了吗？” 第307章 有点累了 神将府书房中，岳清灵不闪不避地被暴怒的将军夫人狠拍了几记后背，躬身告罪：“是女儿一时胡来了，请母亲见谅，莫要气坏身子。” “你还怕我气坏身子呢？”吴静说话间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迁怒地也狠拍了岳举几下：“都是你！当初送她去洛山做什么？那帮人向来不把世俗礼教的规矩放在眼里！灵儿就是在山上看得多了，才有样学样！” 岳清灵一时竟觉得，她娘这话还真没说错。修行宗门里的行事作风，确实和世家门风相去甚远。 岳举觉得有点冤枉，当初洛山入山试请帖送到神将府，也不知道是谁先高兴坏了，觉得女儿真有出息，前途不可限量。 “不行！”吴静发泄过后，斩钉截铁道：“既然事已至此，这婚事，必须成！” 岳清灵语气平淡反驳：“我不嫁！” “你！”吴静真有种气得想吐血的感觉，女儿自小乖巧懂事，勤勉上进，着实没想到，一朝漏风，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你疯完了才说不嫁？你是想怎样？这婚一退，若那林弈楼心有不忿，将你和他之间的事传扬出去，你到时候名声尽毁，将来还怎么嫁人？” 岳清灵道：“林世兄虽说对我多有隐瞒，但为人还是信得过的，母亲放心吧，他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嫁人又如何？师父不曾成婚，三师姐也不曾成婚，但水月剑仙与凤凰仙子的名号，任谁也不敢轻慢！这个世界，不论男女，终究是以实力为尊的，而不是靠成婚！” 吴静气得笑出了声：“你这死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你既然心里有他，又对他多有好感，这会还说他好话，那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死倔？真是气死我了！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洛山！” “这是女儿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岳清灵倾身一拜：“还望爹娘成全。” 吴静还待说些什么，岳举长叹一声后，先一步开了口：“真决定了？” 岳清灵应道：“决定了。” 岳举再问道：“不后悔？” 岳清灵默然片刻，还是道：“不会。” 岳举微微颔首，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多谢父亲，女儿告退。”岳清灵致礼之后，转身离开书房。 吴静看得呆住，难以置信看着丈夫：“夫君，那丫头疯就算了，你不会也要陪她一起疯吧？”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比谁都希望她能觅得良人，幸福一生……” 岳举感慨说道：“但正如你所说，林家的水太深了。便是我沙场官场纵横多年，林家那小子的深浅，我一时竟也没能完全看透。灵儿明显是喜欢那小子的！这样的她都能做到当断即断，我们难道还要硬推她进林家那浑水？” 吴静听得沉默下去。 “再说了……”岳举笑叹出声，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灵儿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她是势成圆满境界的天之骄女，军中不少将领单论修为，都过不了她几招。她决定了的事情，你我就算坚决反对，她就能听吗？你还希望她做个淑女呢，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淑女过？” 将军夫人彻底无言以对，惆怅地吐出口气。 …… …… 大燕皇朝，武陵山界，洛山剑宗。 比起帝都繁华，山中略显清冷，历经洛山之战，刚刚在新的山门安顿不久，心中悲戚之情尚未全消的洛山门人也确实没有什么欢度佳节的心情。 深夜寂寥，皓月之下，山崖之巅。 黑白棋子纵横，风满楼手执白子落下，随口问道：“开山收徒的事宜，进行得如何了？” “有琴和周妙在忙，有百花仙姑这座大佛在，大燕朝廷事事配合。” 陈素衣思索了一阵，提子落下：“还算一切顺利。” “那就好。”风满楼微一点头，旋即落子绝杀。 陈素衣脸色一沉，撇嘴道：“输了，没意思。” “我其实有一件事弄不明白……” 风满楼悠悠笑道：“你明明在棋艺上天赋差得要死，怎么就喜欢玩这个？” 陈素衣一笑道：“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下棋，但就是喜欢那些小家伙明明可以轻松赢我，却又不得不绞尽脑汁，下得仿佛两人旗鼓相当的模样，瞧着很有意思。” 风满楼微微一怔，旋即失笑：“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恶趣味。” 陈素衣耸耸肩，不置可否。 风满楼抬头望月，轻声叹息：“今晚的月亮，挺圆啊。” 陈素衣随口接道：“毕竟十五，这两三天月亮都圆。不过师兄，你今夜约我上山，就是为了下棋赏月吗？” 风满楼摇了摇头：“另有要事。” “我就知道。”陈素衣不算意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似的，不用皱眉头，她都看得出来师兄这些日子一直藏着心事，神色端正道：“师兄你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风满楼微笑着掌心朝上，伸出双手：“把你的手放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陈素衣疑惑蹙眉，不明其意，但本着两人之间生死交情的信任，还是照着师兄所言，搭上双手。 只在两人手掌搭在一起的瞬间，震风之声骤响，一股磅礴真气暴冲开来，沿着掌心灌入，霎时流转四肢百骸。 陈素衣双瞳猛缩，欲要撤掌，却被强横的真气死死缠住。 风满楼轻咳一声，嘴角滑落血线，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 真气灌渡入体，游走全身，陈素衣体内，因为此前洛山之战和为林弈楼重塑根骨造成的损耗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只在不算长的时间内，虚弱的身体状态焕发出强烈的生机。 转瞬之间，恢复到全盛时期的陈素衣脸色在月光下却显得极其难看，愤怒与悲伤交织，在风满楼撤掌收功之后，陈素衣运转心诀，平复体内有些躁动的真气同时，望着呕出一大口血的风满楼，滑落两行清泪，怒斥出声：“为什么要这样？” 风满楼剧烈咳嗽了一通，漫不经心擦掉嘴角的血迹，呵呵笑道：“就是，有点累了。” 第308章 师妹，对不起了 “你混蛋！” 陈素衣说得咬牙切齿，像极了委屈的孩子。要知道师兄今夜打着这个主意，打死她也不会伸手，本已重伤的身体，又用这种极度耗费真元的法子将她的状态拉回全盛时期。 这是会死的！ 偏她还无法拒绝，师兄的动作实在太快，瞬间两人气机相连，她若反抗拒绝，又是对师兄的伤害加重，一番心意功亏一篑。 只是这样的心意，让人如何接受得来？ 陈素衣破天荒地泪如雨下，心中愤怒极了，也委屈极了。 风满楼笑了笑，起身上前，安抚地揉了揉师妹的头发，一如儿时般笑道：“别哭了，眼泪鼻涕一把，怪恶心的。” 说着递过手绢。 陈素衣愤懑地接过，擦掉脸上的泪水，目光依旧愤怒，也依旧悲伤。 “师妹……” 风满楼看着天上月，语气平淡：“我伤得很重……” “那就更该好好养伤啊！”陈素衣怒不可遏打断道：“你这样算什么？破罐子破摔吗？” 风满楼摇了摇头：“老神将朝天阙以命入天启，以命相战，非同一般；寒酥白被我一剑逼命，毫无保留的出手，雪山妖域老祖宗千年功力，也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还有个吴长青，他虽然次了些，但到底是天启境界；最后更有武东的雷霆怒，雷神法相加神器之威……不得不说，武东那老小子，藏得太深了！” “我今夜就算不如此做，其实真的也撑不了多久。” “你胡说！”陈素衣冷声道：“你这一身功力，既然能用来助我重回全盛之态，自然也可以用来救你自己！” “那然后呢？”风满楼淡笑两声：“收敛锋芒，做一个名存实亡，功力十不存一的洛山剑神？” 陈素衣嘶声怒喝：“那至少你活着！” 呼声之后，又忍不住流泪，声音凄凉无助许多：“至少，你活着！” “再能活，终归有天也是要死的……” 风满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神色微肃：“师妹，洛山的情况很严峻。修为高深者几乎是人人带伤，你我，还有田峰主伤势之重，真要恢复，你至少得有个三十来年时间，田峰主更久，至于我，此刻不下这个决定，怕是之后想如此做也有心无力了，有些事，注定不能犹豫太久的。” “武东不会那么好心，放任洛山剑宗在大燕重新成长起来的。大燕本身的局势也很微妙，虽然有百花仙姑顶在前面，但洛山此刻，急需一根自己的定海神针！师妹，你就是洛山的定海神针！” “师妹……” 风满楼与面若寒霜的陈素衣对视着，抬手搭上陈素衣的双肩，笑得讨好，声音歉疚：“对不起了。” “从小到大，我好像一直习惯把事情推给你。就如我不想管栖霞峰，就把峰主位置推给你。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真不是故意的，若是可以，我真没想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你。” 陈素衣再度绷不住情绪，抱着风满楼，无声抽泣起来。 风满楼安抚地轻拍两下师妹的后背，手中流光一闪，微风剑在他手中发出剧烈的颤鸣，旋即化作身着灰白长衣的少年。 剑灵风微在悲鸣中滑落泪光。 风满楼微微一笑：“可以帮个忙吗？” 与主人心意相通的风微抹泪道：“你徒弟就是我徒弟，放心吧，九月我会帮你看着的，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风满楼颔首致意：“劳烦你了。” 风微拜别一礼，旋即化作流光远去。 …… …… 东方破晓，晨光熹微。 刚刚起床睁眼的九月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床边灰白色的长剑，迟疑出声：“微风剑？” 拿起剑的九月下意识想要拔剑出鞘，可惜无论如何用力，微风剑都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样子。 九月倒也没太在意，自顾先洗漱了一番，旋即拿起微风剑，出门去到同样挂着水月阁牌匾的楼阁，找上了陈素衣。 “师……师叔。”目光相对，九月顿时打了个寒颤，虽然师叔为人平日就显得清冷，然而九月觉得，师叔今日冰冷的眼神比平时可怕太多，抬起微风剑，语气一时结巴：“这，这，这……” “这是你师父送给你的。”陈素衣淡淡道：“你收着吧。不过凭你如今修为，别说用，怕是拔出这把剑都做不到。” “诶？”九月闻言一怔，略感惭愧，她确实连剑都拔不出来，旋即又觉得疑惑：“师父，送我的？可……我师父呢？” 陈素衣面无表情说道：“他刚刚闭关了，出关之期不定。这把剑，算是对你的期许！好好修行吧，祝你能早日拔出这把微风剑。” 人的名，树的影，洛山尚未安稳，对外也需要震慑，洛山剑神陨落的消息一旦见光，可以想见，商皇武东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洛山诸多高手带伤，百花仙姑也情况不对的千载难逢之机，只怕顷刻就是要挥师攻燕的节奏。 风满楼自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一大早召集了田震卿，有琴雨，柳正卿，周妙，慕容海，陈敏几位如今新洛山中峰主之尊的人物，宣布了即将闭关养伤的消息，并推举师妹陈素衣为代掌教，全权代管洛山剑宗所有事务。 此举没有任何人反对地获得通过。 洛山大战当夜，风满楼以一敌多，浑身浴血，伤势必然极重，闭关养伤算不上什么奇怪事，不疑有他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今晨，便是他们最后一次，目睹洛山剑神的风采。 九月更不会知道，相处时间不算太长，但已然被她视为如师如父的长辈，其实不会再回来。她兴致勃勃地握着微风剑，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师叔！争取在师父出关之前，我要把微风剑拔出来！” 陈素衣将复杂的情绪压回内心深处，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点头道：“那你加油。” “多谢师叔。”九月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做早课了。” “去吧。” 第309章 扎心了 元夕过后的这一天，除了陈素衣，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世间实已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尚不知情的人们，继续沿着日常的节奏生活着。 红日高照，大夏皇朝，上京城，林府。 凌昕有些奇怪地看着兴致勃勃出门去，面沉似水回家来的老封君和师父，觉得凝肃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念及此，就听得正厅中刚刚落座的老封君愤怒地一个手掌用力拍在桌案上，呵斥出声：“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好啊，当初是岳家姑娘面对难题，把你拉出来当挡箭牌！如今可好，麻烦解决了，反倒看不上我们林家了！亏老身我一直觉得岳举是个有担当的，想不到，也是那般的势利眼！” 林弈楼耳闻奶奶的呵斥声，脸色也是深沉，今日他们祖孙二人拜访先锋神将府，目的自然是说道说道两家早已落定多时的婚约，将成婚的日子定下。 万万没想到，岳家夫妇竟然玩起了顾左右而言他，大打太极的话语机锋，话语间虽未直言，但明显有种意指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意思，更是明显暗示着想要将这桩婚事作罢，并且态度颇为坚定。 林弈楼想要见见清灵妹妹分说清楚，却只收到一纸飞信，言道父母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望世兄成全。 措手不及！哪怕前世查实养母对他投毒时，林弈楼更多的是震惊之余，极度的怒火中烧，却都没有眼下这般手足无措过。 知道那妮子性格果断，做事干脆，但真没想到，清灵妹妹真就快刀斩乱麻到这个地步！ “师祖母！”凌昕小跑过去，又是倒水又是捶腿：“不要生气！不气不气不气！” 女娃子撒娇卖萌的模样让林老封君稍微缓解了肝火。侧目一看明显心不在焉的孙子，轻哼出声：“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做什么？怎么，没了岳家的姑娘，你就讨不到媳妇了？神将府那般看不上林家，这婚事，索性作罢。” “等会奶奶，别冲动啊！”林弈楼听得一个激灵，连忙安抚了奶奶几句，赔笑着道：“其实是我！是我的错奶奶！我在山上，确实做了点，欺瞒她在先的事情。” 老封君闻言一怔，微有意外：“你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林弈楼心虚地摸摸鼻子，虽然奶奶从来不曾耳提面令过，林家势与妖族不共戴天这类的话，但林家诸多长辈到底是在与赤渊妖域之战中尽数战死，他为了救妖族兄弟才亲上洛山这种事，他还真不太敢让奶奶知道。 老封君眼神微眯：“你莫非，在洛山上，又与别的女子好了？还让岳家姑娘给知道了？” “……”林弈楼不由自主回想起清灵妹妹问他是不是有青梅竹马的表妹，觉得这女人不管年纪，有些思路总是殊途同归的默契。 “没有！孙儿岂是那样的人。” 老封君也觉得自家孙子不是会做那种事的登徒浪子，毕竟这孩子连侍女都不用，说什么男女不便，十六七了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如今这个反应，倒是让老封君大感意外：“你真喜欢岳家那姑娘？” 林弈楼点头承认：“那自然是喜欢的。” 老封君一时沉默下去，抿了两口茶水，轻叹出声：“难得你如此干脆地承认，看来确实对那姑娘喜欢得紧。那既然你喜欢那姑娘，就自己想办法去吧！不过……” 稍微一顿，老封君神色浮现几分严肃，语气微沉：“先前神将府中，岳家夫妇那般态度，到底是为了想要退婚故作姿态，还是当真看不上我林家，这些老身懒得管。但是楼儿，再如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可卑躬屈膝，辱没林家门风，懂吗？” 林弈楼神色一正，应声道：“放心奶奶，孙儿心中自有分寸。” 老封君点了点头：“你从小做事，都是靠谱的。行吧，我不掺和了。回房歇息歇息，这好好的，莫名憋得一肚子闷气。” “是孙儿过错，奶奶且放宽心，我会处理好的。” 林弈楼起身将老夫人送出门，扶额连叹中，对上凌昕懵懂疑惑的目光：“师父，师娘她不要你了吗？” “你这话……” 林弈楼脸色更沉，苦笑一声：“扎心了啊！” 凌昕迷茫地眨眨眼。 …… …… 深夜，元夕初过，夜穹依旧圆月当空。 林弈楼一身襦裙女装，这是世间第一的隐匿神器，轻烟无影。 夜幕之下，化身女装大佬的林弈楼真气流转间，如化轻烟，了无踪迹，悄无声息地飘进了先锋神将府。 情侣之间有了矛盾，自然该好好沟通沟通，岳清灵避而不见，飞信不回，要沟通，他总得先见到人！ 隐匿神器中，林弈楼趁夜潜入神将府，直朝东厢房方向。 一般来说，东厢房通常由长子居住，但岳家只有独女，岳神将又宠爱有加，应当没有刻意讲究，让女儿去西厢的道理。 只是，在林弈楼才刚刚靠近东厢房时，东厢院落里，精致的小木屋里，一只敏锐闻到外来味道的白毛大狗骤然睁开了眼睛，眸中疑惑之色稍纵即逝，它能感觉到有外来味道存在，但感觉不到方位，这很奇怪！ 白毛大狗缓步走出小木屋，张嘴，发出的却不是什么“汪汪汪”的狗叫声，而是一记猛兽般的咆哮。 顷刻，风声大作，无数道金光交错而出。 “金丝阵！” 刚摸进东厢，林弈楼就瞧见漫天金丝如网之下，又有无数金丝四面袭杀，不是针对他，而是整座院落无差别攻击，就像一座激光阵瞬息交织而成。 心中一声暗骂，落地时身躯几下敏捷扭动，躲开不断交缠的金丝，四下观察中，凭借深厚的符阵底子，快速判断出这院中金丝阵的阵眼所在，剑指凝气，甩指而出。 院中，一棵银叶树的树干上霎时划出一道裂痕。 “什么人，胆敢夜闯神将府？” 夜风中一声叱咤，岳清灵持枪而出，就看见金丝阵凝结起来的天罗地网在慢慢地消失。 与此同时，数道身影迅速朝东厢集结而来，正是听到动静的岳举和府中守卫。 第310章 夜谈 静夜无声，神将府东厢院落中，岳清灵轻抚了几下白毛大狗，旋即起身，看着赶到东厢的父亲和府中护卫，倾身一礼：“抱歉各位，是大白调皮了。” “汪！”身后的白毛大狗对小主人扣锅的举动表达不满，然后在岳清灵眼神压迫下，委委屈屈地回了自己狗窝。 “大小姐客气了，没事就好，既然如此，我们就接着巡防去了。” “辛苦各位叔叔。” 岳举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神识扫荡，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将目光落回女儿身上：“真的没事？” 岳清灵笑了笑，伸手展示般地扫过院中四处：“爹爹也看到了，安安静静的，能有什么事？一场误会，叨扰了父亲，是我的不是。” “无妨。”岳举先前也感知过，确实没什么不对，便点了点头：“没事最好，夜深了，好好歇息。” 岳清灵屈身一礼：“父亲也是。” 恭送走父亲之后，岳清灵缓步走向阵眼所在的那棵银叶树，没花太多功夫，便发现了那道破阵的裂纹，嗤笑一声：“既然来了，就别偷偷摸摸的了，出来吧。” “汪汪汪！”这次明显感觉到了外来气息的白毛大狗连声叫唤地冲出狗窝，便对上小主人犀利的眼神，还有噤声的手势。 狗子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搞半天，是这种私下幽会的把戏？早说嘛！早知道它就不折腾了。心中骂骂咧咧的狗子再度回了狗窝。 换下襦裙女装，穿上常服的林弈楼略显磨蹭地从角落走出，露出讨好的微笑：“清灵妹妹，许久不见……” “拢共也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算不得多许久……” 岳清灵看着林弈楼，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世兄，笑得意味深长：“林世兄着实好本事！我父亲先前一番查探都没察觉出你的踪迹，藏得够深的呀！” 听得出清灵妹妹一语双关的林弈楼故作无知，保持微笑，语重心长：“清灵妹妹，我想你了。” 说话间，他上前抬手，想要如往常一般轻抚过那额前垂落的青丝。 岳清灵扣住伸到面前的手，笑意微冷，“世兄今晚，就是来玩纨绔公子，登徒浪子的把戏的？” “清灵妹妹……“林弈楼轻叹出声：“你真要这么决绝吗？” “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负心薄幸。”岳清灵嗤笑道：“难道不是世兄把我当个傻子耍得团团转吗？” 林弈楼讷讷道：“我真不是有意的。” “好，洛山之上，我当你有苦衷，不好明言，那这一次呢？” 岳清灵定定注视着林弈楼，声音微肃：“世兄同我父亲讲的那套说辞，我知道了。当真甩得一手好锅，把事情都推到洛山之后踪迹难寻的毒王张蟾和那位神秘符师身上了。说什么沐云初和顾月影是张蟾安排上的洛山？呵呵，世兄，游龙峰上，我亲耳所闻，沐云初亲口所说，你给他找了个夫人！” 林弈楼一时语塞，谎言说多了，有些细节确实很难全面顾及。 “他们两个，上洛山之前就成婚了。而照沐云初所言，他和顾月影之间的缘分，还有世兄你的功劳在。” 看出林弈楼脸色微变的岳清灵微微冷笑，将伸到面前被她扣住的手甩开，声音清冷：“你们早就认识！世兄却和我爹说得好像在洛山上才第一次见到他们！世兄你这张嘴，还真是瞎话随口就来啊。” 林弈楼当真无言以对：“清灵妹妹，这，这真是个误会。” “哦？”岳清灵淡淡出声：“那你说说，怎么个误会法？” 林弈楼张了张嘴，面对岳清灵一副’我倒看看你能编出什么鬼话来’的样子，终究是败下阵来，哑口无言。 “说不出来是吗？”岳清灵笑了笑，温柔的声音，满满的压迫感：“那世兄能否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号令诸多强者为你行事？你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势力？你在你背后的势力中，又担任着怎样的角色？” “我想过你是否被敌国买通，成了细作，也怀疑过你是不是勾结了妖族？但你毁万兽令牌时干脆利落！救北山泾源时，与他关系密切的飞龙城和迷雾森林却好像根本不知情？” “你种种所为，实在随心所欲到了极点！林世兄，你的神秘着实让我心惊，关于你这个人，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清灵妹妹一连多问，林弈楼轻叹连连，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清灵妹妹，我……”林弈楼嗫嚅起来，这会该说什么呢？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掀开，以证清白？这可不是能让他胡乱冲动的事情啊！ 只是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岳清灵眼中闪过失望的色彩，自嘲地笑了笑：“世兄为难，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也不是在训问你什么，你也不是我手下的犯人。” 林弈楼长长地吐出口气，心情郁闷。 岳清灵也深沉悠长地叹息一声：“世兄应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连自己都能够毫无保留地交给你。可我实在不想将来面对自己的丈夫，不知道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知他心中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不知他一个寻常的举动，是否有不为人知的意图？” “世兄，你我之间的婚事，就此作罢吧！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林弈楼嗤笑一声：“这明明是始乱终弃！” 岳清灵被这浑话说得一噎，彻底沉下脸来：“林弈楼！你不要总是胡言乱语！” “怎么就胡言乱语了？不止始乱终弃，还言而无信呢！”林弈楼弱弱出声：“当初说好了，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打一顿就好了，岳神将打的那一顿够狠了，这会还疼呢！你要觉得岳神将打的不算……” 他双手一张，视死如归：“那你自己动手，就是这婚，不退行吗？” 岳清灵气笑出声：“林世兄，你今晚是要在我神将府里耍无赖么？” 听着清灵妹妹的拳头捏得“噼啪”连响，林弈楼瑟缩一下，硬着头皮道：“耍无赖又如何？不管怎样，退婚绝对不可能！这婚要是退了，我保证，整个上京城都会知道，你对我始乱终弃！神将府的大小姐，玩弄我这个落魄世家子弟的感情！” 岳清灵咧嘴冷笑，神色阴翳，默默上前，压抑许久的拳头径直挥了出去。 第311章 第一个要拿下的 “嘶……” 林弈楼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朝正给自己上药的凌晨连唤两声：“轻点！轻点！” 凌晨置若罔闻，自顾行事，干脆利落地结束上药过程，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岳家姑娘，下手挺绝啊！疼而不伤，专业！” “别在那幸灾乐祸了。”林弈楼长长吐出口气，无奈至极，想来他也不曾虐过妻，竟然也要碰上追妻火葬场的场面，没忍住骂了声：“真特么操蛋！” 凌晨作为单纯的看客，随口一问：“看起来，你那小未婚妻态度坚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弈楼沉默片刻，走到书桌前，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资料文书。 那是将军夫人吴静的资料。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清灵妹妹想要退婚，也不是她嘴巴一张一合就能盖棺定论的，他这边打死不可能主动退婚。若是神将府那边要退，天地君亲师，有资格提出此事的，这个世间只有四个人，除了岳家夫妇，就是夏皇和剑仙师父。 夏皇虽然有这个资格，但君王之尊，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一般不会主动干涉这种事情。不过情报有言，早期夏皇似乎有意让清灵妹妹做什么劳什子太子妃，不知道这个念头皇帝打消没有？ 算了，那事暂且不管。另外，作为师父，陈素衣也有资格替徒弟提出退婚的要求，不过远在大燕的剑仙师父眼下明显没有功夫掺和这件事情。 至于岳家夫妇，如果真要来提退婚的事，基本也不可能是岳举神将出面，这种事，多是由将军夫人这样的后宅妇人处理。 林弈楼很清楚，要想解决这件事，跟清灵妹妹硬来没什么作用，迂回战术才是良策，第一个要拿下的，就是将军夫人！ …… …… 翌日上午，先锋神将府。 岳举早已去了军营。出来负责招待来客的吴静很难不注意到林弈楼脸上的乌青：“你这是……” “凌昕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吴静疑惑的声音被行礼的小蘑菇打断，倒是有听侍女说林弈楼带了个孩子前来拜访，迟疑地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这个孩子是？” 林弈楼应道：“回夫人话，这是晚辈在洛山收的徒弟，虽说是我的徒弟，但教导事宜，都是清灵妹妹负责，孩子与她颇为亲近，知道清灵妹妹回来了，特来叨扰，想给岳妹妹请个安。” 吴静倒是未曾听过此事，看着女扮男装，笑得憨态可掬的可爱娃子，没说什么，先遣个侍女去问了声，和不待见的林世兄不一样，岳清灵还是愿意见小蘑菇的。 吴静道：“既然如此，你带她过去吧。” 凌昕拜礼之后，便跟着侍女去了东厢。 正厅内，吴静看着颇有些锲而不舍的林弈楼，正待开口说些什么，林弈楼已先微笑开了口：“听闻夫人信佛？” 吴静淡淡点头：“每年我都会去南山寺礼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你想说什么？” 面对语气微微不善的将军夫人，林弈楼微笑不改：“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夫人可曾见过苦海大师？” 苦海大师成名的时候，这座先锋神将府还不存在呢！那是大夏人间真神话，即便是第一神将的夫人，也叩不开已近百年不见外客的那道门。 “便是陛下，也曾在南山寺做了近一年的洒扫弟子，方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得见传说高人一面而已……” 吴静自嘲一笑：“我何德何能啊？” 林弈楼笑问道：“那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见一见苦海大师？” 吴静闻言一怔，眼神微微一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夫人应该知道，陛下派遣了使者前往南山寺，邀请苦海大师进京讲经传道，实则是希望京师能有天启境强者坐镇。” 林弈楼一笑道：“今晨，苦海大师已至上京妙法寺。” 吴静闻言大惊失色：“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林弈楼从容不迫地笑了笑：“不瞒夫人，其实晚辈和佛子慈心，相交莫逆，关系匪浅。这事，清灵妹妹也是知道的。” 这事，其实她也是知道的，吴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刀皇遗迹内的奏报她也看过一些，知道此事不虚。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吴静淡笑出声：“林贤侄，你要为我引见苦海大师，总不会是没有条件的吧？” “清灵妹妹目前没有成婚的意愿，晚辈愿意尊重……” 林弈楼躬身作揖一礼：“但请夫人，莫要再提退婚之事。” …… …… 神将府，东厢房。 久别重逢见到岳清灵的凌昕小跑过去，轻车熟路地抱住大腿，开口就喊：“师娘！” 带路的侍女讶异地捂住嘴巴，东厢伺候的下人们也是突逢大瓜的模样。 岳清灵熟练地在那小脑袋瓜上轻轻一敲：“别瞎喊！” “夫子！”凌昕改口嘻嘻一笑。 岳清灵点点头，将人带着坐下，将桌上的糕点果汁推过去：“你近来如何？在林家，生活得还好吗？” “好！”凌昕笑吟吟开口，将林府里外一路夸了过去，连厨房贪吃的橘猫都得到了会抓老鼠的优良评价。 岳清灵听得好笑，却也知道小蘑菇在林家确实是过得很好。也是，那家伙别的不行，对这孩子确实是极好的。 “师娘……”凌昕悠悠开口，又在岳清灵沉脸前改口笑道：“夫子！你真的不要师父了吗？” 岳清灵淡淡道：“小孩子家，别乱问问题。” 凌昕眼珠微转，笑嘻嘻取出封信，递了过去：“这是师父让我交给夫子的。” 岳清灵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道：“你拿回去吧，我不看他的东西。” “嘶——” 清脆声响，小蘑菇干脆利落，将信封撕成两半。 “你做什么？” “师父说了，夫子不要的话，我直接撕了就行。” 撕裂的信封中，有一缕符意骤起，整个东厢院落里，瞬间盛开了无数鲜花，飞舞盘旋中，美得不可方物，难以名状，惊艳了所有东厢院落里的人们。 我错了！ 请清灵妹妹宽宥则个！ 我下再也不敢啦！ 东厢院落里的漫天飞花先后凝结成三行文字，旋即飘落，以一场绚丽无比的花雨落下结尾。 第312章 苦海大师 神将府，东厢院落。 屋里的大小姐清冷目光远远看了过来，沉浸在花海美景中，窃窃私语讨论着八卦的侍女们齐齐一个激灵，顿做猢狲散去，各自忙活。 房间内，岳清灵收回目光，瞥过故作无辜的小丫头，懒得教训，嗤声笑道：“幻境符意，花里胡哨，还真是风流公子的做派。说什么不曾有过相好的姑娘？看来，这话多半也是骗鬼的瞎话。” 凌昕心头咯噔一声，神色微僵，有种想要直呼师父，你玩砸了的冲动。 “行了，许久不见，你功课如何？”岳清灵随口说道：“且让我来考校一二……” 凌昕小大人似的吐出口气，满脸忧愁。 作为曾经的夫子，岳清灵很尽心，文章考校完后，还试了武功。 接受着父亲大人安排的精英教育，凌昕虽然抱怨颇多，但功底确实扎实。文化考校的结果岳清灵很满意，至于武道修行，作为传说中的天生势成境，更是身具武氏皇族天生雷体血脉，小蘑菇的表现着实让岳清灵惊艳非常。 东厢院落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打得有来有往，剑影雷芒之中，岳清灵情不自禁一阵惊叹，如此年岁就有这等功力，这孩子将来，得多么惊艳世人？ 不知不觉中，午时的阳光洒落，在冬末季节带来了暖意。 手持长剑的两人停下动作，满头大汗间，皆是痛快淋漓之状。 岳清灵点头表示肯定：“厉害！” 凌昕微笑道：“夫子处处留手，否则我不出三招就败了。” “你也不想想你如今才多大年纪！”岳清灵摇头轻笑：“都说我是天之骄女，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你差远了。” 凌昕顿时接道：“师父说了，天生势成境前期无可比拟，倒也不可骄傲，上天给的礼物再丰厚，不知勤勉，最后也不过是泛泛之辈。” 轻轻哼笑一声，岳清灵如何看不出来这鬼丫头故意在她面前卖弄林弈楼的优秀良言，懒得接话，倒是有些奇怪，这个时辰了，前院怎么一直没来人接孩子回去？ “夫人和林少爷寒暄没多久，就一起出门去了啊。”被叫来问话的侍女如是回答。 岳清灵听得猛然一怔：“你说什么？” “真的呀，这马车都出去好一会了。” “这……”岳清灵一时迷茫起来，她娘和林世兄，一起出门去了？ 他们两个，能一起做什么去？ …… …… 妙法寺，一间朴素的厢房内。 身着黄色僧衣的老和尚略显消瘦，面色红润的脸上倒是精神抖擞，面带微笑的模样，看上去和堂前解签的普通僧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将军夫人见到眼前的老和尚，却是已然心跳如鼓，手脚轻颤了两下，才恭恭敬敬地磕拜下去：“信女吴静，拜见苦海大师。” 吴静不怀疑林弈楼会敢随便拉一个老和尚来糊弄她，她虽从未见过苦海大师，但佛子慈心还是见过几次的，而此刻，佛子慈心正坐在苦海大师身后。 就算没有慈心，初初对上眼神，她就有一种被看穿一生的感觉。仿佛她人生种种，已然在这位得道高僧面前无所遁形，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度震撼，无声，却震耳欲聋！ 她虽没有丈夫与女儿那样的修行天赋，却也有通玄初境的境界，更因为第一神将夫人的身份，见过无数名头如雷贯耳的修行强者。 他们中无一人，能够仅凭一个眼神，就给她这般的震撼感觉。 这是真正的天启境强者，大夏神话，苦海大师！ “夫人不必多礼！” 苦海大师随手一抬，将将要磕头下去的吴静就感觉被无形力量拉住，不受控制地挺直起身。 苦海大师的声音温和：“岳将军护我大夏安宁多年，所谓夫妻一体，这其中，亦有夫人的功劳。老衲只是个无所事事，敲一天钟就多混过一天的和尚，担不得将军夫人如此大礼的。” 吴静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大事谦虚了，赤渊妖域入侵大夏，若不是大师坐镇牵制，最后力战赤渊妖皇；大商灭周后，乘势而起，想趁大夏元气未复，犯我朝边境，势如破竹，若不是关键时刻大师出手，大夏岂能有如今的安定？” 苦海大师道：“那是众志成城，非我一人之功劳。” 负责烧水泡茶的林弈楼这会将刚刚泡好的三杯热茶放到围坐四方桌的三人面前，微微一笑：“神将守四方，高僧镇大妖，都很厉害，都很厉害。来，先喝茶。” 苦海大师轻抿口茶，淡笑道：“不错，你小子的手艺，不做茶农实在可惜了。” 林弈楼呵呵笑应：“还好还好，大师名气这么高，不出自传才真是可惜了。” “不是已经出过一本佛经注解了么？还被你打出了什么天启大师加持的噱头，镇宅保平安，把佛经当吉祥物卖了一通。” “怎么样大师，那事过去许久了，我觉得是时候再搞一波了。” “懒得折腾，要折腾，你折腾慈心去吧，他如今，名气也挺大的。” 佛子慈心听得无语。 吴静听得微微心惊，难掩诧异，她以为林弈楼能够为她引见苦海大师，是走了佛子慈心的门路，但看起来，似乎他和苦海大师之间，也不陌生啊！一时忍不住问道：“苦海大师和林贤侄，很熟？” 苦海大师微微颔首：“林施主是慈心的朋友，赤渊，大商先后侵夏，数年前，南岭州又遭遇洪灾。南山寺因有救济灾民名声在外，引来了不少难民，人多是非就多，林施主随慈心拜访南山寺时，帮着整顿了一下，才有了如今南山寺繁荣的……那词怎么说来着？” 林弈楼接口道：“商业生态。” 吴静深深看了眼给自己添茶的林弈楼，旋即再度看向苦海大师，恭敬出声：“大师可知，林贤侄，与我家姑娘，定了亲。” 苦海大师点了点头：“自然知道。” 吴静接着便将手伸进袖中，还未抽出，苦海大师已微笑出声：“夫人若是想让老衲帮着看看两个孩子的八字，就不必多此一举，那个我早就看过，他们两个，姻缘天定，合着盛，分则败！此番错过，这辈子，各自扼腕叹息喽……” 最后一句，说得不胜唏嘘，听得吴静心头一紧，踌躇片刻，迟疑说道：“大事，信女能否与您单独聊聊。” 林弈楼下意识看向佛子慈心，会意地起身出门而去。 第313章 双管齐下 妙法寺，朴素的厢房内。 与苦海大师一番促膝长谈后的将军夫人已去了前殿拜佛祈愿。 林弈楼和慈心回到厢房内，对着苦海大师长鞠一躬：“多谢大师出口帮忙。” 苦海大师淡笑两声：“客气了，你小子也帮了南山寺不少，每年捐的香火钱救助了无数困苦百姓；毁掉万兽令牌，更不知无形中消解了多少可能出现的血腥灾难。如此种种，你要老衲动动嘴皮子帮个先忙，老衲又怎好拒绝？” “就是希望你将来若心想事成，能够善待夫人，家宅和乐。如若不然，老衲促成一段孽缘，可就不美了。” “放心吧大师。”林弈楼一笑道：“我生性惧内。” 苦海大师轻笑一声，就当听个笑话。 “还得送将军夫人回府，就不多留了。有空再约。”林弈楼跟苦海大师与佛子慈心告辞一句，离开厢房后院处，去到寺庙前院处，将军府的三名侍女还在大殿外等候。 林弈楼跟着等了小会，拜完佛的吴静才从里面出来，众人打道回府，接上小蘑菇的林弈楼还以为将军夫人能客套留自己吃顿午饭，没想到将军夫人什么表示也没有，只好遗憾告辞。 吴静满含深意看眼那远去的背影，之所以要和苦海大师单独聊聊，自然是想问问大师知道林弈楼多少底细，可惜出家人说话尽是机锋，但关键的话吴静还是听懂了。 苦海大师对林弈楼的评价很高！ “娘。” “嗯？”正沉思中的吴静被女儿一声轻唤叫回神来。 岳清灵奇怪问道：“听说您和林世兄去了妙法寺？” “嗯，来，你坐。”吴静拉过女儿坐下，迟疑片刻，试探出声：“那个，灵儿，娘觉得，这退婚的事，要不，先缓缓？” “……”岳清灵没忍住哼笑一声，摇头叹笑：“林世兄果真了不起啊，这才出门一趟回来，娘亲就改主意了。” 吴静拉着女儿的手轻拍两下：“哎呀，你不知道。苦海大师对林家那孩子，着实是青睐有加的！这我们或许会看走眼，那大师肯定是不会看错的呀！” 岳清灵猛地一怔：“娘是说……林世兄他……带您去见了苦海大师？” …… …… 京郊大营。 就在林弈楼拜访神将府的时候，长长的车队将一大批军用物资整齐有序地送入军营之中。 主帅军帐中，岳举与一位锦衣中年相对而坐，沏茶相待，略感稀奇：“不过是寻常军中物资对接，文轩兄怎么还特地亲自跑一趟？” 汇通商行，号称第一皇商，作为这样一个庞大商号的东家，岳举深知这位也是平日事务缠身的主，物资对接这种小事，从来不会亲自跑上一趟，心中有数，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偷得浮生半日闲吧。”文轩呵呵笑道：“来找岳神将坐坐，将军不会嫌弃吧？” “怎会嫌弃？那敢情好，来，喝茶。”岳举将热茶放置桌前。 文轩轻抿一口，随意笑道：“岳将军，我汇通商行这些年，没辜负您的期望吧？” 岳举淡笑之中，眼神微闪。 那些年，先有赤渊侵夏，后是商朝犯边，大夏将士死伤惨重。死的倒也一了百了，但大批的伤员后续安置，朝廷虽出了抚恤银子，但终究是难以覆盖全面。 岳举有心帮扶一二，但就算是第一神将，修为再高深，终究无法凭空变出银子，便是从自己的私库拨银，面对数以万计因伤退役的将士，实在是杯水车薪了些。 而上京城内，最有钱的，自然是皇商。为了帮扶一把曾经在前线为国拼杀的将士，岳举舍下脸，求助了几家，看在他第一神将的面子上，都是愿意出一份力的，但岳举也心知，一次可以，总不能每次遇到困难就朝人家伸手。 也在这时，汇通商行在面对他的请求时，没有单纯地给一笔钱打发了事，反而特意成立了一个退伍将士帮扶小组，不止出钱，还出力。从帮忙那些还没有重伤到无法生活的将士重新发展生计，到有需要的医药资助，以及将士子女求学问题，汇通商行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 “本将军知道，自己欠了汇通一个大大的人情……” 岳举随口笑道：“磨叽试探的话就别说了，文东家有事，但说无妨。” “岳将军言重了，其实将士们保家卫国，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万没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说话。” 文轩苦笑一声：“要说人情，我才是真的欠了大人情啊。” “哦？”岳举有些惊奇：“文东家此言何意？” “岳将军应该也知道，十年前，汇通商行先是遭遇仓库大火，后是遭遇山匪劫货，虽然事后水落石出，是定远侯府有意吞并汇通动的下作手脚，定远侯府那些年仗着是皇后娘家，胆大包天，最后也多行不义必自毙，栽了跟头……” 文轩轻声一叹：“但那些都是后话。突逢大难的汇通商行已然到了穷途末路，这关键时候，是有贵人拉了我汇通一把，否则今日京城，怕是早已没有我汇通这家商号了。” 汇通商行的起落岳举略知一二，曾遇贵人，起死回生的经历也大致知晓，而文东家今日特意在他面前提及此事，缘由无疑就是在那贵人身上，故而，他出声问道：“不知，当年拉了汇通一把的贵人是？” 文轩道：“林家。” “林家？”岳举微微一惊，确认道：“前左翼神将府的林家？” “正是。” 岳举默然片刻，摇头叹笑：“所以，文东家今日来，竟然是为了我家姑娘的婚事？” 文轩无奈点头：“其实我是个外人，没什么立场多说。无奈，汇通欠林家的人情太大。还请将军莫要见怪。” 岳举不置可否，淡淡道：“林家想做什么？莫不是要人情挟人情，让灵儿非林家不嫁？” “那倒没有。”文轩摇了摇头：“据我所知，似乎岳姑娘和林少爷有点矛盾，林少爷就是希望将军能给个机会，让他说服岳姑娘。这退婚之事，还请将军看在帮扶退伍将士，林家也出资不少的份上，给个面子，莫要冲动。” 岳举一时沉默，着实没想到文东家今日的来意，居然是为了这个事情。 第314章 夫子命 林弈楼成了先锋神将府的常客。 他也不找岳清灵，毕竟会面请求清灵妹妹压根不会通过。他更多找的是将军夫人，偶尔岳神将离营在家，他也会自来熟地去找将军大人。 虽然有苦海大师背书，又借了汇通商行的人情，但林弈楼知道，这只是找根门闩，卡住将军夫妇开口退婚的嘴。 这之后，该表现的诚意，还是要表现的。 给未来丈母娘送点风靡京城的糕点，一起欣赏欣赏压根听不懂的戏曲，再亲自下厨做点将军夫人喜欢的菜色，共进几顿餐食。 若碰上岳神将在家，借着请将军大人指点指点修行，或小酌两杯，聊聊兵法。虽然真正称得上战役的，林弈楼也只经历过鬼王宫一战和洛山之战。但就鬼王宫一战，林弈楼的表现，着实让岳举赞叹有加，特别是这一战，林弈楼救了岳清灵于危难之际，平白更添好感。 林弈楼的迂回战术效果可称显着。 很快，神将府里，从将军到夫人再到下人们都快速习惯了隔三差五就上门的预备姑爷。 只可惜清灵妹妹虽是姑娘心，却也似铁，任凭林弈楼如何在神将府里殷勤谄媚，只当视若无睹，就是已然被拉下贼船的父亲母亲三不五时地劝说让岳清灵有点不胜其烦。 恰似今夜，将军夫人借着送甜汤的由头来到东厢，不经意间就说起林弈楼的好话，听得刚喝了没两口甜汤的岳清灵眉头微蹙，不悦开口：“娘！” “你别嫌我烦……”吴静语重心长道：“孩子，为娘也是过来人，也见过不少世面，真是很少有男子，能做到他这个份上了！这一天两天的好装，这整整两个月了，算得上精诚所至了，你这颗石头，是不是该开一开了？” 岳清灵不置可否：“少来了，明明就是您和爹爹耳根子软。两个月算什么？林少爷毅力大着呢，为救妖族兄弟，不惜潜入洛山两年时间。娘，咱家不是向来最痛恨妖族了么？那家伙可是和妖族做朋友呢！” “那又怎么了？”吴静理直气壮道：“你们洛山的风剑神，还收了个半妖做徒弟呢！你还有个半妖小师妹呢！岳家确实和妖族不对付，也讲究逢妖必杀，但那是在战场上！这因为那个空无名的缘故，大夏对半妖接受度普遍提高，京城还有不少馆子里有半妖伙计呢，难道我们岳家要提刀去全都杀了？” 岳清灵难以置信：“娘，他就是给你送了点东西，做了几顿吃食，您至于这样吗？” “真的，灵儿，那小子确实挺不错的。苦海大师也说了，谁人心中没有点秘密？但看他平日如何行事。你看，林家虽然落寞了，但底蕴还是十足的！有张蟾那样的强者坐镇，听你父亲说，林家还有汇通商行的干股，光这两样，林家就算落寞，这底气也不输京城正当红的一些人家。” “你看他，为了兄弟，不惜亲身潜入洛山，撇开北山泾源是妖族不论，也算得上义薄云天了；为了天下安定，万兽令牌那样的东西，他说毁就毁了；再说出身，那也算富贵，全无倨傲之气，对下人们那也是彬彬有礼，这府里的侍女们啊，那都快被他迷死了！” “是么？”岳清灵随口笑道：“那娘挑一个嫁了吧。” “那个死丫头！瞎说什么？”吴静忍无可忍轻拍了女儿一下，诚心劝道：“说真的，本来两家婚约就早已落定，你和他，又在洛山就有了夫妻之实，你也不是心里没他，你到底在犟什么……” “娘！”岳清灵也忍无可忍加重了语气。 母女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吴静轻叹口气，改变话题道：“算了，你不喜欢听，娘就不说了。那个，龙云学堂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岳清灵又是一阵沉默，看着没喝几口的甜汤，有种甜汤一点也不甜，反而有点堵心的感觉。 她也知道，作为岳家独女，此番回京，她必然是要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的。 作为神将府里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自小她的梦想，就是要成为镇守一方，保家卫国的女将军，对于即将迎来的军伍生涯，她其实心中满怀期待。 万没想到，父亲母亲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给她安排好的职业规划，竟然是去龙云学堂做教习！ 作为大夏皇朝建设来培养修行种子的龙云学堂，去那里当教习，绝对是难得的机会，若是当上学堂祭酒，将来大夏皇朝大半修行者，都算是她的门生，尊她一声老师，绝对算是很有远大前程的人生规划了。 “娘……” 岳清灵闷声道：“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娘当然知道。”吴静牵过女儿的手，轻揉两下，柔声开口：“你从小就喊着长大要做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娘知道，你志向不渝……可是灵儿，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不管是岳家还是吴家，我们两家人，死在战场上的人，太多太多了！” 忆及伤心往事，将军夫人欲语泪先流：“灵儿，你就当是娘亲自私吧！你不知道，听说了你在鬼王宫的凶险之后，再听闻你爹让你去刀皇遗迹试炼时，我是成天成天晚上睡不着觉，担心个不停！你要真入了军伍，成了和你父亲一样的军人，我担心他一个已是煎熬万分，再多一个你，你让为娘如何承受得住？” “大商成立了国教；大燕也有你那些师长同门重建的新洛山作为国宗，其实都是一样的，就是要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修行人才。龙云学堂对大夏至关重要，你在里面亦能发挥所长，为国尽忠的呀！” 岳清灵看着母亲面上两行清泪，听着隐隐带着哀求的语气，心头沉闷，最终败下阵来：“好了娘亲，您别哭了，我听你们的就是了。” 吴静宛若松了口气，温柔地将女儿抱在怀里，相互依偎了一阵，这才互道晚安地离去。 将军夫人走后，岳清灵散步院外，望着夜穹繁星，嘴边噙着万般无奈的苦笑，情不自禁想到林弈楼那句戏言。 “还真是一语成谶啊！” 岳清灵叹息中自我吐槽一句：“真就是，天生夫子命了……” 第315章 谋职 上京城，升平街。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这条寓意天下升平，四方安定的大街上，其中最醒目的建筑，无疑就是为朝廷培养修行人才所立的龙云学堂。 没有金碧辉煌的奢华，白墙黑瓦间，有一种端正肃穆的意味，匾额上铁画银钩的四个字，是当世大儒，亦是学堂祭酒叶聪亲手所书。 尤其那龙云二字，一眼望去，便有飞龙腾云的浩荡大气，只多看一会，便让人觉得双目刺痛，不敢过多直视。 镶嵌着匾额的牌楼下，林弈楼轻揉了几下因为注视大儒蕴含锋利之意的笔迹后略感酸涩的眼睛，缓了小会，径直沿着牌楼后的石阶上去，进入京城赫赫有名的龙云学堂，问过两位穿着院服的学生，林弈楼径直来到了学堂的食厅所在。 未到饭点，食厅只有两个伙计在准备着应是晚餐的材料。 见到生人进入，其中一人疑惑问道：“你是谁？” “在下姓林，听闻，你们这食厅，在招帮厨？”林弈楼客气应道，同时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问话之人。 身材壮实，方正的脸庞一脸朴实，看着就是标准的壮硕老实人。 当然，林弈楼好奇的不是这人的外貌，而是他身上那一点点，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妖气。 大夏皇朝对半妖接受度的提高，让半妖的身影高明正大出现在了以苦力或服务为主的各个岗位上，毕竟半妖确实物美价廉，干着比旁人多的活，拿的却是一样，甚至略低的薪酬。 龙云学堂里的食厅有半妖伙计，倒也算不上多稀奇的事情。 那半妖伙计说了声稍等后离去，不多时，和一位微胖的男子一同回来，顺口给林弈楼介绍道：“这位是常温师傅，是这里的大厨，也是掌事。” “见过常掌事。”林弈楼微笑行礼。 常温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两眼，虽然眼前人穿着低调朴素，但他能在这龙云学堂内掌管食厅，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这人气质，瞧着就和寻常务工的小老百姓有些格格不入，迟疑着问道：“听说你是要来谋职帮厨？” 林弈楼一笑道：“正是。”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山不来就我，我就青山！ 岳家的动作瞒不过林弈楼，更何况岳家夫妇也没打算瞒着，将军夫人数日前就主动告诉了他清灵妹妹之后要来龙云学堂担任教习的事情。 林弈楼没兴趣做教习，毕竟担子越重，责任越大，他连小蘑菇的课程都懒得抓，更何况别人。在龙云学堂找份闲差，没事还能给心上人送送爱心餐食，争取怀柔攻势让死犟的清灵妹妹回心转意，如此最合适不过。 常温瞧了两眼，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以前做过吗？可会做菜？” “在下免贵姓林，单名一个一字。”林弈楼随口笑道：“常掌事若有要求，在下可以露一手。” “也行。”常温点点头：“就厨房里有的材料，你随便做一荤一素两道菜看看。阿胜，你带他进去。” “好的，掌事。” 那半妖伙计听从吩咐，带着林弈楼进入后厨，简单介绍了下各类用具以及食材摆放存放的地方。 林弈楼道谢一声后，开始自由发挥。 以林少爷多年精湛厨艺积淀，一荤一素不过信手拈来，常温尝过之后，双目微微圆瞪，诧异地看了林弈楼一眼。 真人不露像啊这是！ 这等手艺，做什么学堂食厅帮厨？放外面有的是大酒楼抢着要。 “你确定，真是要来此谋职帮厨？” 林弈楼点点头：“怎么样常掌事，味道应该还过得去吧？” 常温故作淡定地颔首，试探道：“味道还可以，不过你该知道，我们这是学堂食厅，并非酒楼，手艺嘛，其实凑合就行，便是有神厨之技，这里也是庙小装不下大佛啊！不知道林小兄弟，对薪酬有何要求啊？” 林弈楼随口笑道：“您看着给就行，就和其他帮厨一样就好，嗯，我刚来，低点也无所谓了。” 我也不差你那三瓜两枣的。 听不到林少爷心声的常温露出满意的神色，觉得这种人只应天上有，今日难得让他碰上一个冤大头。 不需要包住，吃……反正这里是食厅，爱吃就吃，不吃自己解决。 薪酬待遇照例，无需特殊关照。 在常温掌事眼中，此刻的林弈楼无疑就是天选打工圣体！ …… …… 傍晚时分，饭点时间，食厅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都是些穿着学堂院服的少年少女，原本不过时常的觅食，却有不少人发出阵阵惊喜的赞叹。 “咦？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饭菜，格外美味了些？” “是啊，我刚想说，这鱼汤，鲜香甘甜，比繁星楼的招牌鱼汤也不差啊。那味道我就吃过一次，至今难忘，想不到，竟然能在食厅吃到相似的美味！” “诶，阿胜，这食厅的主厨，换人了么？” 问话之人遭到同窗一通急切的眼神示意，讪讪一笑。 看着问话学子略有避讳的模样，半妖伙计阿胜神色不变，自顾吃着，白米饭配鲜鱼汤，另外配着三四样菜肴，吃得双眼发亮。 不得不说，新来的帮厨手艺确实没得说，这真是他来到京城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 难得有种享受感觉地吃完一顿美味晚餐，阿胜清洗好餐具，旋即去了后厨外僻静的院子，深呼吸两下后，丹田气起，豁然拳出，势沉力猛，在空气中打出道道闷响。 正好忙活完来到后院的林弈楼正好收入眼底，微微挑眉。 军中拳法算不上多么高深的功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快速制敌，一击必杀，将精髓提炼到融会贯通，大概就是江小树自创老兵刀法的惊艳。 如今的阿胜自然还没到那样的境界，但这一套拳法明显也是练就千万遍，烂熟于心，一招一招，行云流水。 骤然，阿胜眼神微凛，后知后觉察觉到窥探的目光，一个转身摆拳，猛然见到的却是今日新来的帮厨。 拳头在面前停下，震起劲风一阵。 林弈楼淡笑道：“好拳法。” 阿胜收拳而立，默不作声。 林弈楼想了想，猜测道：“他们叫你阿胜，所以，你就是牛胜？” 第316章 还是好人多 龙云学堂作为大夏建设来为朝廷培养修行种子人才的道场，任何进入学堂修习的学子，都必须是身世清白的夏朝子民，而学堂生源的来处，除了每年的招生试，还有军中推荐名额一途。 半妖牛胜，便是镇北将军‘裴远兮’推荐而来的名额，身为大夏北境牛家村一户人家收养的孤儿，又是半妖，还是冒用牛家村一位早逝的年轻人身份进的军中，说来身世不算清白。 然而有镇北将军亲自作保，上书呈奏，自陈牛胜入军以来，战功赫赫，功劳卓着，希望陛下能给个机会，开个先河。 作为夏皇一路提拔上来的亲信将领，难得一向只埋头做事的裴远兮提个要求，又是功劳赫赫在身的边军小将，赵明极也不好不给面子，御笔特批，镇北边军的半妖将士牛胜，成为了龙云学堂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半妖学员。 三年前牛胜入京，进学堂修习时，这事在京城还颇为甚嚣尘上了一段时日。 不过林弈楼却没从牛胜身上看到类似前程光明的意气风发，这个明显勤工俭学的半妖低调至极，被认出身份，只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旋即便一言不发地离去。 “还挺高冷。”林弈楼轻笑一声，伸了个懒腰，没太在意。 相对来说，林弈楼在龙云学堂的帮厨活计还算轻松，不是这个活本身就轻松，而是拥有符纸分身的林少爷在不想打工的时候，压根也不需要自己亲自上阵。 就是食厅的掌事和伙计比较奇怪，就觉得新来的帮厨有时候彬彬有礼，行事一丝不苟；有时候又显得有点木讷，一言不发，只知道埋头做事，开口只会说好的，没事，收到。 夜间闲暇，就住在学堂内部馆舍的食厅掌事与伙计凑在一起，吃着宵夜，聊着闲事。 当底下伙计说起不时有些奇怪的林帮厨时，常温掌事抿口小酒，目光闪动，自觉此刻自己眼中必然满是睿智：“这个林一啊，应当是有两个人！” “两个人？”有人惊疑不定。 常掌事胸有成竹点了点头：“来谋职，与常人无异的那个是一个人。像个闷葫芦，只会埋头做事的应当是另一个人。” 有脑子快的反应过来：“掌事的意思是，那林一，有个孪生兄弟？” 常温点了点头道：“没猜错的话，那个林一，本就是为他那兄弟来谋职的。你看那家伙，虽然手脚还算麻利，但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来，明显啊……” 微微一顿，常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刻意压低点声音：“这儿，有点问题。” 几名食厅伙计面面相觑，顿觉掌事说的很有道理，有人不禁问道：“掌事既然早有所觉，那就，这样放任了？” “诶……”常温随意摆了摆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生活里没点坎坷？那小子，除了呆了些，该做的事从不磨叽，也不是做不了事情。一个帮厨而已，能帮就帮一下喽。” 那反应快的伙计登时就是一句马屁奉上：“常掌事，真是个善人啊！将来必有福报。” “没那么夸张，京城居，大不易，举手之劳，与人为善罢了。来，喝酒喝酒。” …… …… 因为食厅掌事与伙计们的自我脑补，原本准备好了接受质问的林弈楼反而惹来了一通关怀，理解了缘由后的林弈楼哭笑不得，想不到常掌事自己脑补的理由，竟然和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差不了多少，倒是省了他自己折腾。 心照不宣地谢过常掌事后，林弈楼心情大好，觉得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啊！ 而再过几天，清灵妹妹也该来学堂报到了！ 一切看似都很顺利。 然而，食厅工作的，并不是只有常掌事等为生活忙碌的普通人。 伸展着腰身的林弈楼双手还没放下，就听到身后略显冷淡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回过头的林弈楼不算意外地看见了牛胜，微笑不语间。牛胜只觉得眼前人故作无知，淡淡继续说道：“那个时常顶替你来干活的，不是你兄弟，不是人，那是一具傀儡！” 林弈楼淡然一笑道：“所以呢？” 牛胜微微有些诧异林弈楼淡定如常的反应，一时不知道做何应对。 他擅长边境将士浴血奋战的战斗，擅长杀死敌人，但非常不擅长京城里的弯弯绕绕。 最后，他只说了句宛若警告的话来：“这里是龙云学堂，高手如云。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打什么坏主意。” 林弈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龙云学堂在大夏或许算得上高手如云，毕竟几位国朝神将都默认是学堂的导师，偶尔闲暇，也会来教导指点一二。 但不得不说，和洛山剑宗相比，龙云学堂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洛山一个栖霞峰都有四位地仙强者坐镇，五峰加起来，强者不知凡几。龙云学堂除了祭酒叶聪之外，不算偶尔来客串导师的神将，常驻的教习里，只有两个地仙境界的强者，还都上了点年纪，却仍只是初境。 感觉岳清灵那样的天之骄女拼尽全力也不是不能一战。 不管是曾经的修行第一宗门，还是如今改头换面成了大商国教，其中底蕴，大夏确实望尘莫及。 也难怪商皇武东有天下尽归商土的野望，人家确实有这个底气！ 林弈楼淡然一笑，骤然并指凝元，一记剑指挥出。 牛胜其实一直提防着，反应迅速地躲开，然后暴冲近身，拳脚齐出，打自己最擅长的近战。 然而，林弈楼只是几记飒踏步精巧腾挪，就将对手招数尽数避开，找准机会，又是一记剑指扑面而去。 这一次避无可避的牛胜只能震掌来接。 僵持不过片刻，林弈楼剑指下压，真气暴涌，瞬间便破了牛胜的掌间真气，一掌拍胸，将其往后推出数步。 捂住发闷的胸膛，牛胜迟疑不定，他知道林帮厨那一掌收力了，却也更不懂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根基倒是很扎实，可惜只有聚气上境。还是弱得很。” 林弈楼随口评价，看着默不作声的牛胜，悠悠开口：“我看过你的档案……” 第317章 你到底是谁 “你在裴将军面前自述过，应是自身半妖血脉加持，你长得比寻常人快很多，高大很多，也强壮很多。你冒充那位同村早逝的同乡，已有十六岁，但你当年，其实离十岁生辰都还差了几日。” “凑个整的话，你算是十岁从军，屡立军功。三年后，被裴将军看中，得他教导读书，传授功法，算是正式从军队的路子踏入修行。可惜，练了近十年，比起你那勇猛无比的体术硬功夫，真气修为却是进益缓慢，到如今，也才不过聚气境界。” 林弈楼漫不经心地说着：“但我觉得，你在真气修炼上进展缓慢，并非因为你天赋不足，而是因为，半妖和人族的经络窍穴，是有差异的，你若只修炼人族的功法，恐怕很难突破瓶颈。裴将军大概也是明白这点，才推荐你来的龙云学堂。不过看起来，你在这里，并没有得到太大的进步。两年时间，依旧徘徊聚气境界。” 牛胜陷入深深的沉默中，林弈楼所说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他并没有太好办法。 他只是穷乡僻壤的村庄里被善良农户收养的孤儿，能够仗着半妖血脉，勇猛远胜常人的优势在军中拼出一条路来，披荆斩棘，得镇北将军赏识，从边关来到上京，已然可以称为一个奇迹。 因为修为不高，龙云学堂之内，他能接触到的教习，都是最初级的基础教习，他们自己的功法可能都还没琢磨明白呢，又怎么可能涉猎旁通半妖，妖族的功法。 那些高级教习，学堂祭酒或许有这个本领，但牛胜平日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人物。 除此之外，他更觉心惊的是这个神秘帮厨对他的了解。 他虽说不是什么大人物，但那些军中档案，也算得上机密文书，寻常人根本无法翻阅。 至少，多数人只知道他冒充同乡入伍，但在年岁上的细节都知之甚详的，着实没有几个。 “你到底是谁？”牛胜沉肃问道，双拳握起。 虽然真气境界比不上，但他看家底的本事，从来也不是真气，天生一副钢筋铁骨铜皮，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甚至远超妖族，也是凭此，他才能在边境屡次越境杀敌，连立战功。 林弈楼宛若没有看到牛胜凛冽的敌意，只随手抛了本册子过去。 牛胜接过在手，不明其意：“这是什么？” “功法。”林弈楼微笑补充一句：“空无名集合几家妖族功法所长，自创的功法，他取名自定乾坤，寓意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手上的，是开篇三层。” 攥住册子的手忍不住一紧，牛胜瞳孔猛缩，最强半妖空无名！这个名头在半妖群体之中声望太大，简直犹如神只。他自然不会没听说过。这也更让他震惊莫名：“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不重要，看在你我有缘，这个送你了。至于信不信，练不练，你自己看着办。” 林弈楼走近过去，拍了拍壮实半妖的肩膀，一笑道：“我那分身只是傀儡这件事，看出来就看出来了。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你拆不拆穿，我其实无所谓的。走了，我今天不负责晚餐，下班了，回见啊。” 牛胜看着当即要走的林弈楼，下意识伸手一抓，旋即又有些畏颤地松开。 能翻阅军中档案，又手握传奇半妖自创的功法，牛胜很清楚，眼前神秘的林帮厨，是自己绝对得罪不起的人物，语气略感心虚：“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 “这个啊……” 林弈楼随意笑了笑：“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牛胜怔怔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思复杂，目光落向手中的册子，情不自禁难抑激动，有些手抖地翻开，书页上序篇之语，顿时让他双目微凛。 他尚看不出这功法的奥妙之处，但知道那字里行间言之有物，不是虚谈。 …… …… 数日之后，三月已至下旬。 这一天上午，打工傀儡在食厅后厨忙活的时候，林弈楼本尊也来到了学堂大门牌楼下，倚靠着边柱，默默等待着。 时间算是把握得刚好，没站太久，便看到了岳神将府的车驾缓缓而来。 下车的岳清灵瞧见牌楼下的林弈楼，略微诧异之后，便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爹娘都被这家伙哄住了，知道她今天会来龙云学堂，不算奇怪。 林弈楼上前微笑招呼：“清灵妹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岳清灵略一颔首，算是回应，旋即脚步不停，沿着牌楼后的石阶上去。 林弈楼紧随其后。 “林世兄，我真是小看你了。”岳清灵侧目瞥过落后她半步的林弈楼，冷淡出声：“没想到你能纠缠到这个地步，真是……够不要脸的！” “清灵妹妹谬赞了。”林弈楼满不在乎一笑：“我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 岳清灵哼笑一声，懒得斗嘴，微微疑惑：“你跟着我做什么？” “知道清灵妹妹今日来龙云学堂履职，正所谓新生活，新气象……” 林弈楼微笑拱手道：“在下特来祝岳教习一帆风顺，前程似锦，未来可期啊！” “……谢谢。”岳清灵迟疑片刻，还是道谢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石阶，走入学堂宽阔的外广场，发现林弈楼依旧和自己并肩而行，忍不住停下脚步，淡淡出声：“林世兄，这里是龙云学堂，没事的话，你该回去了。” “我有事啊！”林弈楼理直气壮道：“说起来，我比你还早了几天上任呢！我和你一样，也是在龙云学堂有职务在身的人啊！” 完全不曾听过此事的岳清灵着实震惊了下，惊疑出声：“你也来了龙云学堂做教习？” “那倒不是……” 林弈楼脸不红气不喘，悠然说道：“我在食厅做帮厨。说到这了，清灵妹妹，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待会回去给你准备准备？” 岳清灵怔愣了一下：“食厅？帮厨？” 林弈楼呵呵笑道：“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啊！” “林少爷游戏人间啊，好兴致。祝你玩得开心。” 岳清灵一时心情复杂，不由自主想起娘亲劝导的话来，这家伙竟然连来龙云学堂做帮厨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心中略有触动，张嘴却是违心地轻嘲一句，旋即头一甩，快步离去，像是懒得再多废话。 “你中午想吃什么啊？”林弈楼追问一句，只见岳清灵一步踏出，闪身出老远，便就微笑自语道：“那我就自由发挥了。” 第318章 尬聊 龙云学堂，食厅后厨。 常温掌事和几个伙计都忍不住嗅了嗅鼻子，压抑地重重咽了口唾沫。 虽然第一天就见识过了新来的帮厨手艺不俗，但是今天似乎格外凶猛，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仿佛直要把魂都勾走了。 “这到底做了什么？这么香！” “我刚看了眼，也就是寻常鸡肉鱼肉啊。” “你们不懂，这就叫化腐朽为神奇啊！” “话说那两兄弟今天换得挺快啊，早餐那会还是那个闷葫芦，这一眨眼，就换了人来。” “无所谓了，这事常掌事都睁只眼闭一只眼，管他们怎么换呢。” “也是。” 就在几人窃窃私语之时，林弈楼端着两碟做好的菜肴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各位，尝尝今天的新菜。” 闻了许久菜香味的常温掌事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瞬间眼睛放光：“妙啊！林小兄弟，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食厅伙计们也纷纷品尝，皆是赞不绝口。无比惋惜只能尝试样品似的浅尝几口，毕竟午餐的饭点近在眼前，食厅伙计的进食时间向来都会错开学生们的用餐高峰。 “好了，尝到味就行了，都动起来，时间快到了。”常温拍了拍手，让食厅伙计们忙活起来，他径直进了后厨，瞧见正在切水果，神色有些木讷的林弈楼，眉头微挑。 这家伙今儿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快又换回来了？ 这人，莫不是先前一直藏在学堂里？ 察觉到注视地眼神，傀儡分身疑惑地转过头，瞧见常温，倾身致礼唤道：“常掌事好。” 常温晃了晃头，算了，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学堂马上下课，用餐高峰期立刻就到了，略一点头回应，看向一旁的三名伙计：“你们几个，把做好的菜肴摆出去吧。” …… …… 龙云学堂，西南角的白色楼阁挂着书有‘兴夏’二字的匾额。 兴夏阁，这里是学堂高级教习日常没上课时的办公休憩之所，林弈楼忙活完食厅的事情，提着食盒，径直来到此处，到达阁楼门口时，目光闪动，半转过身，远远看向数百米外的一棵大榕树，眼神微眯。 大榕树粗壮的树枝上，身着黑色学堂院服的年轻男子似有所觉，平躺着的身子挺直起来，却没瞧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望着远处兴夏阁方向，疑惑蹙眉：“什么情况？刚才那有人吧？” “有啊。”趴在另一根树枝上的娇小女子翻阅着话本子，随口应道：“是个生人，以前没见过，好像是来送饭的，我看他提着食盒。” “生人？送饭的？” …… 林弈楼只随意看了一眼大榕树方向便收回了目光，干脆地踏进兴夏阁，迎面撞见一位面容靓丽，身材婀娜，步伐间摇曳生姿的女子。 照面一对，那女子疑惑挑眉：“以前从没见过你，阁下何人？来兴夏阁有何贵干？” “我来送饭。”林弈楼微微一笑：“敢问姑娘可知，今日新来的岳教习这会在哪？” 靓丽女子目光流转，神色诧异，又觉有趣，声音悠悠：“送饭啊，如此殷勤，你莫不是，就是那位林家的少爷？” “正是在下。”林弈楼一笑见礼：“林弈楼，见过姑娘。” “我今日也是这会刚到，还没见过她，不过倒是知道给她安排的值班房，在三楼的第一个房间，挂着北院主教习的牌子，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多谢姑娘。” 林弈楼道谢一声，无视靓丽女子好奇打量的目光，径直沿着台阶上楼，一路手指晃动，直上三层，一眼就瞧见北院主教习的牌子，轻叩门扉，里面传出淡淡的声音：“进来。” 林弈楼依言推门而入，微微笑道：“清灵妹妹，我给你送午饭来了。” 瞧见来人，岳清灵目光微闪，倒也算不上意外，都混进学院做帮厨了，早上还问她想吃什么，这会给她送饭，着实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低头淡淡说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林弈楼上山将食盒放到桌上，将里面的饭菜取出摆好，递过碗筷：“吃完再忙呗。人是铁，饭是钢啊！” 岳清灵默然片刻，终是放下手头的案牍，接过碗筷，清冷说道：“今天就算了，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情。” 林弈楼淡笑两声：“我记得，刚进洛山的时候，师父让我先做入门功课，成天不是挑水就是砍柴的，师姐那会也天天给我送饭，说过许多次了，师姐不必如此，你那会是一次也没听进去啊……那凭什么这会，我要听你的？” “……”岳清灵一时无言以对。 林弈楼一笑道：“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闭嘴。” “好嘞。”林弈楼笑应一声，默默取出早已备好的另一副碗筷，无声共进午餐。 岳清灵瞥过一眼，林弈楼讨好一笑：“师姐，我也没吃饭呢。” 岳清灵夹了两口菜，伴着米饭咀嚼入腹，平淡说道：“吃快点……” “那可不能，这吃饭啊，就讲究一个细嚼慢咽。”林弈楼笑道：“这可是养生大道啊！” 岳清灵嗤笑一声，养生大道？这才多大年纪讲究养生？知道自己越是应和，这家伙越是来劲，她懒得多话，默默吃饭。 林弈楼不经意间瞥过心上人手持银筷，动作利落地将饭食送入口中，红唇轻抿，腮帮微动。很平常无奇的进餐画面，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人看来，却满是风情与魅力。 “清灵妹妹……” 嘴边噙着淡淡的坏笑，林弈楼故作随意地笑问道：“最近还做梦吗？” “咳……” 想起曾经的荒唐，岳清灵忍不住俏脸微红，呛了一口，眉目骤冷。 林弈楼连忙打个哈哈：“我的意思是，我昨晚梦见你了，你可有梦见我？” 岳清灵冷淡应道：“林世兄，你这是要尬聊吗？” “尬聊也是聊嘛！”林弈楼悠悠道：“能跟你说上话，我能开心一整天呢！” 岳清灵无语轻叹，面前这人明明是世家公子，她却莫名有种遇上无赖的感觉，漠然出声：“赶紧吃，吃完快走！” 第319章 以阵制阵 林弈楼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只是任他之后再如何硬找话题，插科打诨。岳清灵始终默不作声，置若罔闻，只快速吃完了送来的午餐，一副冷漠送客的模样。 林弈楼还在绞尽脑汁想要多磨蹭一会的时候，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人不由自主闻声看了过去。 门口处，举止粗暴推开北院主教习值房房门的壮硕汉子瞧见里面目色疑惑的男女，粗犷的面容上也是不由得一怔，顿时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岳教习，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 “没事屠教习。”岳清灵道：“你找我可是有事？” “哦……”屠刚挠了挠锃亮的光头：“那个，祭酒找你。” “好，我这就过去。”岳清灵回应一声，旋即便起步朝门口走去。 林弈楼无奈轻叹，将已经收拾好的食盒收起，也跟着离开，正主都要走了，他一个人待在这也无甚意义。 离开值班房，林弈楼脚步一快，插进并肩而行的两位教习之间，热情笑道：“屠教习是吧，在下林弈楼，幸会啊。” “哦！”屠刚恍然一笑：“原来你就是林家少爷。” 暧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下，屠刚悠悠笑道：“林少爷还特地送午餐过来，两位，感情挺好啊！” 林弈楼微笑点头：“还行，还行。” 岳清灵轻翻白眼，脚步加快了些，当先下楼。 学堂祭酒在自己的青木小院，岳清灵今早初初走马上任，已经去拜访过，知道地方。 三人前后脚走出兴夏阁。 林弈楼望着头也不回自顾而去的岳清灵，小跑上前：“清灵妹妹，等等我啊。” 岳清灵顿下脚步，回头奇怪地看去：“饭已经吃完了，你还要做什么？” “来都来了……”林弈楼目光崇敬，端正神色：“自然是要去拜访拜访叶祭酒的，我对他那是推崇备至，神往已久啊。” 岳清灵淡淡道：“不必了，祭酒一向不见外客。” “无妨。”林弈楼死皮赖脸道：“他不见，我走就是了。其实主要是想同你多待一会。” “……”岳清灵呵笑一声：“林世兄真打算无赖到底了？” 林弈楼耸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看得岳清灵一阵气恼，又无可奈何。 她到底不是真的憎恶厌烦林弈楼，做不出大庭广众暴力驱赶这种撕破脸皮的事情，反而烈女怕缠郎，这两个月时间，她虽然不曾答应过林弈楼的会面请求，但这人几乎隔一天就拜访神将府的动静她还是听得到的，更何况还有小蘑菇和爹娘在旁不断给林世兄刷存在感。 今日再度面对面相见，这家伙又是这样一副死缠烂打的嘴脸，岳清灵着实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正拿不定主意时，晴朗天色骤然阴暗，整片天空都被蒙上一片阴影，霎时间，阴风阵阵吹拂。 追梦枪瞬间落手，岳清灵反应迅疾的枪风舞动，打散毫无预兆飘袭过来的数道鬼影。 身上已经爬满了鬼影数道的林弈楼目光闪动，仿若未觉，条件反射地侧目看去。 朦胧扭曲的视觉画面中，已看不清远处那棵大榕树，咧嘴嗤笑一声，神色丝毫不慌：“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鬼影阵是么……” 指间光华流转，林弈楼任凭身上的鬼影发出一阵凄嚎，发疯似的朝林弈楼脖子手脚各处咬了下去，顷刻，被鬼影撕咬的林弈楼化作一道虚影飘散。 也在同时，兴夏阁内，先前林弈楼送饭时走过的一到三层的楼梯墙面上，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符纹。 兴夏阁内的异状岳清灵察觉不到，更不知道如烟而逝的林弈楼是什么情况，心下倒也没太担心，符阵之术是林世兄看家的本领，她都没有被这鬼影阵照面制服，她相信林世兄更不可能。 看着越来越多的鬼影飘飞出来，岳清灵直接闭上眼睛。 顷刻，枪出。 没有刺向任何鬼影，直朝一处空无一物的方向刺去。 枪风过处，有鲜血溅射，隐约听到一声痛呼。 “鬼影迷踪，不过故弄玄虚罢了！”岳清灵嗤笑一声：“上不了台面的玩意！” …… …… 鬼影阵外，兴夏阁对面远处的大榕树上。 那名黑衣男子惊愕抬头，已没有心情去恼怒岳清灵的不屑之言，只怔怔看着兴夏阁。 那里面，出现了一个新的阵法！ 那是他前所未见的阵法，那个阵法极其简单，又无比犀利，符阵激发时，就像一柄利箭，嵌刻进了他布下的鬼影阵中。 刹那之间，阵眼转移，从大榕树，转变至兴夏阁内。 他的阵，被偷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黑衣男子同时听到耳边响起轻笑声：“你以为，就你会玩阵法么？” 话音未落，黑衣男子感觉晴朗的天色顿时阴暗了下来，眼中惊骇之色更甚。 …… …… “清灵妹妹，抓鬼了！” 与此同时，岳清灵耳边也响起林弈楼的声音，四道半虚半实的身影映入眼帘。 两男两女，似在交谈，声音充满讶异。 “墨青阳，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屠刚惊疑不定地发问。 “……阵法，被反制了！” 自觉丢人的墨青阳语气沉闷。他身侧同在榕树上的娇小女子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几个意思？等于现在是我们陷入鬼阵里了？” “可以这么理解！”墨青阳惭愧扶额。 “操！你这个鬼阵也太脆了吧！”那位林弈楼刚进兴夏阁，与其照面偶遇的靓丽女子忍不住出声骂道。 老榕树上的墨青阳被说得无言以对，因为靓丽女子与林弈楼偶遇过的原因，他倒是知道兴夏阁里那道扭转乾坤的阵法出自谁手。 林家少爷入洛山，以一手符术惊艳无数人，墨家之内流传已久，外出闯荡墨千城更是赞叹连连。 墨青阳其实一直都挺好奇林少爷的符阵之术，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那般惊才绝艳，还想着之后请岳家小姐代为引见引见，万没想到，今日冷不丁地就打了交道。 林少爷甫一出手，就让他见识到什么是名下无虚！ 这一手以阵制阵，实在让他惊叹不已。 第320章 套娃 墨青阳震惊的时间极其短暂，毕竟还处于战局之中。 但这短暂的刹那，岳清灵已经枪出如龙，狠狠朝一道身影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声响指。 顷刻，阴云尽去，天际重放光明。 虽然以阵制阵很惊艳，但这场间的鬼影阵，到底是墨青阳自己布下的，他想撤阵，也只在弹指之间。 岳清灵目光之中，那道半虚半实的身影瞬间化为实质，魁梧的屠刚面带惊色的模样立时映入眼帘。 视觉上的变化对岳清灵没有丝毫影响，手中枪势没有停滞半分。 屠刚匆忙架刀横挡。 只听一声铁器交鸣爆响，屠刚直接被砸飞十余丈，犹自止不住翻滚的身子。 “老屠！”一声急呼后，那位靓丽女子奔袭而来，手舞双刀。 岳清灵只对过几招，便快速抢占上风，长枪翻转一记突刺，正欲高下立判时，那女子下腰抬腿。 岳清灵只觉得寒光爆闪，骤感危机地飞退。 就见一柄短剑从那女子裤腿飞射而出，敌退我进，那女子瞬间转守为攻，一记追击旋踢，又是寒光闪动，又一柄短剑从另一边裤腿射出。 惊险闪躲的岳清灵目光微肃：“双刀双剑四面舞！你就是燕双双！” “想不到岳大小姐还听过在下名号，真是三生有幸了！” 嘴上说着有幸，燕双双出手可丝毫不曾留手，双剑双刀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霸道又阴诡的攻击，当双刀双剑同时出现，不纠缠到死，誓不罢休！ 只是很明显，岳清灵看似节节败退，实则游刃有余，除了与燕双双拼招之外，她还在注意着已经重新爬起身的屠刚。 只是她这般姿态，让燕双双更是恼怒，那北院主教习的位置，对她来说本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万不曾想，过个年节，异况突生。 洛山惊变，成了大商国教山门，洛山剑神率百余人迁徙大燕。而本在洛山修行的岳大小姐回京，猝不及防空降龙云学堂，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一念及此，燕双双目色更冷，招数更厉，甚至改变了一开始想要一对一硬刚的初心。 一番交手下来，战斗经验老道的燕双双心中承认，虽然同为势成圆满境，但岳大小姐的真气雄厚程度强她不少，手上功夫也是不俗，一对一，她确实拿不下：“谢谢，帮忙！” “来了！”老榕树上，身形娇小的谢香玲飞跃而出，一根长棍转握在手，眨眼而至，一棍朝岳清灵当头挥下。 与此同时，屠刚也冲杀近身，一刀刺出。 见状，岳清灵握住枪柄末端，舞起密不透风的剑势，任对手东西南北接连攻来，屹然不动如山。 “好一个洛山磐石剑！”燕双双冷笑一声，刀剑四面舞杀得愈发疯狂。 岳清灵顿感压力，眉头轻蹙。 …… …… 另一边，老榕树下，光华突闪，火焰连连暴击，树枝上的墨青阳身形一闪，瞬至下方，扣住衣衫头发凌乱的林弈楼。 “这么拙劣的守株待兔，你当谁会上当呢？” 耳边，墨青阳听到似乎嘲若讽的笑声，林弈楼手持无尘剑，闪现墨青阳身后，一剑下杀，透背而过。 “这么粗暴的闯我烈火阵，你当我看不出来是傀儡探路么？” 耳边，林弈楼同样听到嗤之以鼻的不屑声，墨青阳凌空而落，锋利的切割符意断了几根树枝，碎了地面青石的同时，也撕碎了林弈楼的身体。 “我也不相信，堂堂墨家传人，居然这么天真。” 耳边，再度传来轻笑声，林弈楼手握繁华夜，再度闪现墨青阳身侧，顿起大自在游龙剑诀。 剑势之中，墨青阳身消影散。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我就猜你留了不止一手。” 墨青阳又是闪现，手出焚之符意，炽热之气大盛，顷刻一指落下，符意杀出。 林弈楼望着犹如烈阳绽放的光芒，撇了撇嘴，旋即在炙热中消融。 套娃呢这是？ 墨青阳幽幽吐出口气，心中自我吐槽出声。 其实说起来，他和岳清灵同样势成圆满之境，不过年纪上，他年长天之骄女不少。 但无论如何，他比林弈楼整整高出一个大境界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那家伙太过滑不溜手。最开始，是大家都知道彼此故露破绽，到最后，却陷入一种谁也不敢露出真身，不断用符纸傀儡交击，陷入无限循环。 实在是，林弈楼的气息藏匿得太好，完全让他捕捉不到。 莫名其妙陷入了一个套娃似的怪圈。 只是最后一番交锋后，林弈楼却似乎没了动静？ 墨青阳迟疑皱眉，倏地，眼神瞬凛，侧目朝老榕树方向看去。 真正的气息，出现在了树后面！ 风行符起，墨青阳飞掠而去。 与此同时，老榕树后，林弈楼以飞快的速度解下身上轻烟无影的襦裙，塞回乾坤戒，一张黑色人形符纸在手，横移之间，画出一道符意。 结合移形换位与移花接木的作用，两者之间位置互相转移的意念以符道之，位移符意瞬息而起！ 面对三人围攻的岳清灵很快感受到一股力量缠绕在身，那是她极其熟悉的符意，于是她没有挣扎，选择顺意而行。 顷刻，岳清灵在三人合围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林弈楼的身影出现在刀剑棍棒围攻之中。 刀剑穿身而过，长棍当头砸下。 轰然一声炸响，不见鲜血飞溅，只有黑雾突爆炸开，飞速弥漫。 “小心！有毒！”燕双双急声出口，迅速退身躲避黑雾。 老榕树在这时候出现剧烈的摇晃震颤。 与毒傀儡互换位置的岳清灵瞬至老榕树下，与飞掠而来的墨青阳照面相对，两人二话不说，墨青阳一指朝下，点落符意。 无形而狂暴的力量倾泻而下，像巨大的天神将铁拳砸落。 只感受到一些余波传震过来，林弈楼就已然感受到了那道符的强大。 神符天落！ 墨青阳的这一手符意远还没有达到神符的标准，但也足够惊艳，毕竟他再如何比岳清灵年长，终究也才三十有五，就修行世界来说，他还很年轻。更是被墨家看好有机会冲击神符师那道传说门槛的优秀后生。 第321章 职衔相称 墨家作为符道传家的夏朝修行世家，作为同道中人，林弈楼特别关注过。 墨家家主嫡子墨青阳，青年俊彦，档案写得再如何精彩，林弈楼也没多大感受，直到今日见到这道天落符意，他才切实地相信，墨家没有吹牛。 冷厉之色在眼中稍纵即逝，面对天落符意，岳清灵毫无花哨地举枪应战，枪出裂风。 枪势符意彼此对冲，空气宛若沸腾，发生剧烈的扭曲与怪异的声响，像烧滚的沸水，如山间湍急的溪流，一时分庭抗礼，难分高下。 僵持不下之时，林弈楼看着墨青阳，一纸黑符在手，真气运转间，念念有词：“九天神雷，煌煌天威……” 林弈楼望着墨青阳的目光毫无掩饰，甚至有些明目张胆的兴奋，几乎直接打了明牌要趁墨青阳与岳清灵对峙不下之际，趁机出手，那一纸熟悉的黑符更是看得墨青阳瞳孔猛缩。 “落！” 最后一字出口，林弈楼手中黑符化作齑粉，炸作一簇雷光。 墨青阳心头一跳，雷光胡乱游走一通，就像一团急促的烟火，实际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看着极像，实际并不是墨家的雷霆黑符！ 墨青阳却没有余力松出口气，因为先前误以为林弈楼要砸出一纸雷霆黑符，出现的刹那分神。 对岳清灵来说，对手这瞬息间的分神，无疑就是巨大的破绽！霎时，枪势更盛，符意却因为主人的分神反而散乱两分。 顷刻，高下立判！ 枪风扫破符意，墨青阳一声闷哼，身上顿时裂开几道血口，狼狈砸落在地。 …… “谢谢！” 另一边，燕双双急切的声音并不是在道谢。 在林弈楼的毒傀儡爆炸后，虽然燕双双反应提醒及时，但持棍的谢香玲猝不及防间还是吸入了口毒气，此刻满面泛紫，一副呼吸困难，正张嘴不断用力喘息着。 燕双双刀剑怒指林弈楼，冷喝道：“姓林的，把解药拿来！” “你倒是挺凶。”林弈楼漫不经心道：“你们几个，一声不吭直接就是鬼影阵招呼，如今倒像是我们埋伏你们似的哈。” “你！我……”燕双双一时语塞。 “把解药给她吧。”岳清灵走了过来，淡淡道：“学堂新的高级教习上任，尤其是我这种空降要职的，总是需要通过老教习们一道考验的，这是龙云学堂的传统。” “好的，马上。”清灵妹妹开了口，林弈楼立刻谄媚一笑，上前给将解药给了燕双双。 岳清灵先后看过几位出手的学堂教习，淡然问道：“如何？这考验可算结束了？还是接着继续？” 墨青阳等人相互对视眼神，给谢香玲服下解药的燕双双收起刀剑，拱手轻叹说道：“先是鬼影阵助威，又是以三敌一，都无法快速拿下战斗，还怎么好意思继续？岳大小姐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你可别埋汰我了……” 受伤的墨青阳骂骂咧咧走了出来，自嘲笑道：“我那鬼影阵基本属于凑数走个过场，是一点用处没帮上啊！一下子就被废了！话说，林少爷，你送个饭的功夫，还顺带在兴夏阁里布阵的啊？” 林弈楼笑了笑道：“我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你在这里布了阵法，但我看不出来是什么阵。所以送饭上楼的时候，我就顺手刻了道木马阵。” 龙云学堂的传统他自然也知道，当时只是猜测，随手布阵，猜错无所谓，若是猜对了……那不正好能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 “木马阵？”墨青阳皱眉疑惑：“闻所未闻啊。” “我曾在某本杂书上看过一个故事。两军对垒，攻城方久攻不下后，想出一计。他们制造了一只巨大的木马。士兵们藏于木马内，佯装撤退。守城方以为胜利，将木马当作战利品拖进城内。夜晚，藏于木马内的士兵出来，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最终破城。” 林弈楼一笑道：“以此为灵感，我自创了木马阵，可嵌入其他阵法之中，抢夺阵眼，反制法阵。此番出奇制胜，墨公子中招，是因为木马阵前所未见，也是清灵妹妹出手迅猛，你才干脆利落地撤了阵，其实再多点时间，墨公子反破木马阵，应是不难的。” “客套话就别讲了。”墨青阳摇了摇手指，淡笑出声：“我没那么输不起，你的木马阵，除了新奇之外，最关键的，是符纹自创。” 叹笑一声，他情不自禁想起墨千城飞信中那说了无数次的赞叹之语。 一味追随先贤，哪怕最后突破桎梏，破而后立，终究有些东西难以摆脱，纵使成了神符师，也不过是个次品！ 符师，唯有向天地道出自己的符语，才是正道么？ 光听墨千城如何推崇，墨青阳也没多大感觉，因为他知道那是一条极其难走的路。然而今日骤见林弈楼精彩万分的以阵制阵，让他一时陷入沉思。 墨青阳沉默之时，岳清灵收枪朝燕双双回礼：“燕教习过奖了，以后大家皆是同僚，还是以职衔相称吧。” 燕双双从善如流，改口道：“岳教习有礼，久仰大名。还有，林少爷，闻名不如见面，毒术高绝，符术超群，佩服。” “谬赞了，谬赞了。”林弈楼拱手一笑道：“主要是我家清灵妹妹能打，我就是个凑数的。既然大家以后职衔相称，也就不要称呼我少爷了。鄙人如今在学堂食厅担任帮厨一职，你们叫我林帮厨就好。” 墨青阳一怔：“林？” 谢香玲一愣：“帮？” 屠刚一呆：“厨？” 燕双双呵呵笑了两声，充满吃瓜意味的眼神在林弈楼与岳清灵之间来回打量，语气暧昧：“可以啊两位！岳小姐赴任担教习，林少爷为爱做帮厨，你们如今的大家小姐和公子哥儿，比话本子里的故事还会玩啊！” 林弈楼谦虚一笑：“还好，还好。” 岳清灵面无表情，淡淡瞥过一眼笑得人畜无害的林弈楼，随口说道：“既然不是祭酒要找我，我就先去忙了，各位自便。” 话落，她转身走回了兴夏阁。 燕双双狐疑瞥去一眼，朝林弈楼凑近两步，目光中是林弈楼熟悉的八卦之火。 “林少，不，林帮厨，你和岳教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啊。”林弈楼淡笑道：“我们挺好的。没事的话，我也回去忙了哈。” 第322章 权贵子弟 龙云学堂，食厅。 今日的食厅显得格外热闹，几乎座无虚席，位置都是脚快有，脚慢无。 托林弈楼给清灵妹妹做爱心午餐的福泽，早在林帮厨大秀手艺的时候，从食厅后厨前往出去的香味，就弥漫到了离食厅最近的东院，馋哭了无数学子。 几乎就在上午课程结束的时候，食厅就被无数东院学子抢占第一阵地。 然后被引爆味蕾的学子们一传十，十传百。本来，学子们也都知道，自打食厅来了位新的帮厨后，饭菜水准大大提高，有时候某几道菜肴丝毫不比盛名酒楼逊色。 而今天提供的几道菜肴，被飞快口口相传，直接夸出了花，直比那几座赫赫有名里的招牌菜还要惊人惊艳。 不吃遗憾终生啊！ 不管是常温掌事，还是食厅的几位伙计，还真是第一次在自家地盘上，看到如此火爆的场面，一时都有些愣住。但口舌轻动，回味下先前浅尝过两口，至今仍口齿留香的味道，就林帮厨那个手艺，这个场面，似乎也不算稀奇。 便在这时，食厅大门，四男两女组成的小团队信步而入，绫罗绸缎，锦衣华服，玉冠金钗，无论少年还是少女，尽都气质不凡，一看便知身份尊贵。 瞥见几人入内，热火朝天，喧嚣阵阵的食厅里出现片刻突兀的安静。 “他们……怎么来了？”有人与同窗窃窃私语。 “我怎么知道？”同窗也是压低声音回应，眼神闪躲偷偷瞥去一眼。 为首的少年十四五岁，身姿挺拔，犹如春日里新抽的翠竹，透着蓬勃的朝气。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镶嵌着一对明亮如星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下，那薄唇总是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朝中文武每每见到这张面容，皆是不由得惊叹，这简直和夏皇陛下赵明极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概赵明极每次见到这张脸，也都有种见到迷你版自己的新奇感，所以小皇子自小备受宠爱，也就算不得是太过稀奇的事情。 小团队为首的少年，正是夏朝小皇子，赵杰！ 不止是他，龙云学堂的人都知道，这六名时常凑在的小团队里，除了小皇子，还有风雨神将沈敬山之子‘沈冲’；户部尚书家嫡幼子‘杜惜行’；还有顺亲王之子‘赵毅’。 至于两位少女，一位是小皇子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赵玉敏’；另一位，则是学堂祭酒最为疼爱的小孙女‘叶明池’。 他们之中，单独拿出来一个，都是含金量十足的权贵二代，当这六个权贵子弟兴趣相投地凑到一起，便可以说是龙云学堂内，其他任何学子都惹不起的存在。 食厅里的学子们各自与友人面面相觑，略感奇怪，这帮人，历来是不会到食厅这种地方来的。学堂附近有悠然居，繁星楼，雕花小筑等几家知名食肆酒楼，风雅奢华，那才是这帮权贵子弟日常会去吃饭的地方。 今儿竟然也跑学堂食厅来了？ 小皇子赵杰一个眼神过去，方才占到位置，刚打好餐食坐下的几名学子登时识相地让出地方。 赵杰满意地点点头，与小伙伴们施施然坐下。 沈冲神色倨傲地随手点了几个人，丢出一小锭银子，让他们去将食厅今日提供的餐食都打一份过来，神色恹恹说道：“一品居都不去，非得来这人挤人的破地。” 坚持要来的叶明池轻哼道：“我听几位学姐说了好几次了，食厅餐食的口味，最近极好，比一品居那些丝毫不差。” “无妨，偶尔换换地方，也挺新鲜。”赵玉敏笑了笑道。 赵毅微微皱眉：“别的还好，就是人实在太多了，聒噪！” 他这话一出，食厅内方才渐渐恢复的喧嚣登时压低了不少。 “王世子霸气啊。”杜惜行调笑一句：“看把他们给吓的。” 赵毅嗤笑一声，淡淡道：“你好意思说别人，看你早上见到新来教习那个怂样！” “废话！世子殿下，那可是岳清灵啊！”杜惜行不觉惭愧，理直气壮：“我爹娘再三嘱咐了，惹哪个教习生气都无所谓，岳教习，那是万万惹不得的！” “切……”沈冲不屑一笑：“有什么的？说来也就和本公子一样，出身神将府罢了。年纪算起来，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一样？”叶明池瞥过一眼，泼冷水道：“她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突破势成了！你还在为突破通玄苦苦挣扎，你的一样好像和我理解的不太一样？沈少爷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面对友人吐槽，沈冲一时语塞。 好在这时，去帮他们取餐的学生和食厅伙计将餐食送了过来，一盘盘摆到桌上。 几人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餐桌上的菜肴上。 赵杰眉头微挑：“瞧着是还行啊！闻着味道也是不错的！” 对食厅美食垂涎已久的叶明池最先动筷，先夹了口自己喜欢的鱼，轻嚼两下，口舌生香，眼神顿亮：“好吃耶！”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动筷品尝。 “嗯，确实不错！”赵毅也忍不住称赞道。 一时间，几人吃得津津有味。 牛胜便在这会来到食厅，在柜台放下一枚铜板，打了饭，盛了汤，自顾寻了个角落刚刚清出的位置坐下。 饭是普通的白米饭，不是灵米。 汤也是普通的青菜汤，不是林帮厨今日特制，让人赞不绝口的龙骨云贝炖汤。 这两样东西，一枚铜板，可以不限量吃到饱！ 这是牛胜的标配饮食，虽然食厅的餐食收费比起外面的食肆酒楼算得上便宜，但能省一点总是好的。再说他午后闲暇会在食厅帮忙，晚餐的时候，按照员工标准，也能吃顿好的。 至于早午餐，虽然食厅伙计看在大家相识一场，有多少照顾一下的意思，但一根筋的牛胜不想占那个便宜，毕竟他在学堂不是待一两天。 就着青菜汤，吃着白米饭，牛胜思索着林帮厨给的那本功法里一些疑惑之处，踌躇着晚些是不是该去找林帮厨答疑解惑。 第323章 就这么简单 “呦吼，这不是牛总旗大人么……” 思绪被刻意怪声怪气的声音打断，牛胜抬起头，就见赵杰微笑站在眼前，在他身后，自是他的几位权贵小伙伴。 情不自禁蹙起眉头，牛胜眼中稍纵即逝闪过一丝阴翳，进门时不曾注意，想不到从来不来食厅的这帮人，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接地气了一回。 牛胜默然片刻，起身作揖几礼：“见过皇子殿下，公主殿下，世子殿下。” 沈冲轻笑一声，看过同样没有身份爵位加持的杜惜行和叶明池：“看不起我们呢这是？” 牛胜呼吸深重了下，再次行礼：“见过沈少爷，杜少爷，叶小姐。” “牛总旗客气了，这是学堂，不必这么多礼。” 赵杰随意笑笑，看了看牛胜桌上简单的餐食，语气明显嘲讽：“牛总旗就吃这个？也太寒酸了点吧？哥几个，给牛总旗加点餐啊！” 沈冲会意地坏笑两声，从先前他们桌上吃剩的餐食取来两盘，倒在了牛胜的白米饭里，兀自戏谑一笑：“应该不够，来，杜兄，与我再去拿点。” 很快，那一碗白米饭上，堆满了残羹剩菜，咬得仅剩丝丝碎肉的骨头……沈冲甚至毫不避讳地吐了口唾沫。 “咦……”叶明池皱眉嫌弃道：“你好恶心。” 周围的学子见气氛不对，有的吃得差不多了，顿时打消了今日多吃道菜的原计划；有些胆子小的，哪怕还没吃完，也胆怯地溜了。 常温掌事和食厅几位伙计凑在一起，有些担忧地看着，却也无可奈何。虽说和牛胜相识一场，但他们只是食厅讨生活的普通人，而那几位找茬的里，可是有皇子世子公主的存在。 常温长叹口气，无能为力的他只能在心里保佑。 那边，牛胜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满含怒意。 “怎么了？”赵杰面带微笑，眼神挑衅：“牛总旗觉得不够？不必客气，先吃吧，不够还有。” 牛胜眼神愈发阴沉，磨牙切齿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皇子殿下，莫要逼人太甚！” 赵杰不以为意，依旧笑着：“本皇子体恤你，不过是想让你吃顿好的，你怎还不领情？” 愤怒，屈辱，不甘，无奈……牛胜脸色连连变幻，最后却也是无力，区区边军小将，面对京都滔天权势，若只有他自己一人，了不得豁出条命去，然而，他不是一个人。 并非全无顾忌，反而身有软肋，所以牛胜只能屈服。 “啊——” 就在他准备坐下，强忍屈辱吃下乱七八糟的一餐时，猝不及防一声惨叫，一道身影从他眼前横飞过去。 正是先前蹦跶得最欢的沈冲。 只见被一脚踹飞的沈大少猛砸在墙后仰栽倒，额头发红，鼻血流溢，一脸懵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整个食厅中顿时响起一阵因为极度惊讶引起的抽气声。 众目睽睽之下，那道从后厨冲出来的身影二话不说一脚踹飞沈冲后，一个侧身，顺势贴入杜惜行的怀中，右手飞快扣住对方小臂，搭在自己肩头，旋即，猛然发力，往下一摁。 “咔呲”一声脆响，同样没反应过来的杜惜行整只手臂瞬间变形，发出一声惨嚎。 “啊——” 常温掌事和几个食厅伙计看得双目圆瞪，眼珠子简直要爆出眼眶，呆若木鸡。 “林帮厨他是疯了吗？” “那家伙果然脑子有问题啊！但他有问题是他自己的事，这这这不会连累我们跟着遭殃吧？” 没有人能回答常温等人声音颤抖中的恐惧。 “谁？” 权贵小团队中，修为实力最高的赵毅总算反应过来，震掌而出，然而，那道身影身形一闪，轻松躲过了赵毅的攻击。 赵毅脸色一沉：“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世子面前放肆！” 林弈楼充耳不闻，闪躲的瞬间，顺势直攻小皇子。 他只是符纸分身，并无完整的灵智，在简单的思维里，他奉命在食厅工作，那这个地方，自然就是他的地盘。 牛胜算起来也是食厅伙计之一，约莫等于伙伴。 有人在他的地盘欺负他的伙伴？ 战斗模式瞬间开启！ 打！ 就这么简单！ 一拳砸出，毫无花哨，直击面门。 赵英自出生以来，娘疼爹宠，便是早他没多久出生的孪生姐姐也对他多有照顾，所谓恃宠而骄，纨绔霸道，说的正是他。 不是没有人挑战过他的威严，例如牛胜，早也被教训得服服帖帖。 想不到今日又来一个！ 狞笑一声，赵杰真气运起，推掌应战。 拳掌相接，一个巧劲，符纸分身被带得一个趔趄，甩了出去。 赵玉敏默契一个旋腿，重重砸在被弟弟甩飞的身影后背，发出沉闷的声响。 轰啦啦一阵凌乱，横飞的身影砸倒桌椅一片，却似仿佛毫发无损地抄起几个餐碟，疾射抛出。 叶明池眼疾手快一一打落，同时伸手一招，无数碗碟应声而动。 “御风而动！” 一声轻咤，不计其数的碗碟万箭齐发般射向符纸分身，也不免殃及池鱼。 食厅里一时惊声阵阵，怕被波及学子们再不多做停留，夺路而出。 常温等人犹豫片刻，终究也是不敢站立危墙之下。 无数碗碟飞射而来，符纸分身有的躲过，有的硬接，同时还面临缓过神来的沈冲发疯似的攻击。 当着食厅无数学子的面，他沈少爷被一个食厅伙计一脚踹飞，今日不把这家伙打到亲娘都认不出来，出了这口恶气，他还怎么在龙云学堂混？ 见沈冲没能快速拿下，赵毅冷哼一声，也加入战局，赵杰紧随其后。 叶明池眉头微蹙，心中有种不对的感觉。 作为用来顶班而已的符纸分身，林弈楼并没有在这道分身加持类似毒傀儡那样的特殊力量。 能够动用少许预留真气的符纸分身战斗力也就是聚气境界水平，因为不是真人，无视疼痛，不惧生死，他的招数要多狠就多狠。 小皇子等人虽然身份尊贵，却非久经战阵之人，面对这种不要命的战斗方式，还真被吓唬住一时。 第324章 都给我住手 但也只是一时！ 再没有战斗经验，赵杰和沈冲也是聚气上境，赵毅更是通玄初境。修为全都高于符纸分身，并且还是三打一！ 在适应符纸分身凌厉的招数后，三人默契合围，犹如三名新手猎人，哪怕猎物再如何凶猛，终究难逃围剿，符纸分身被三人扣押住手脚地按到地上，无用地挣扎着。 “你再横啊！”赵杰恶声恶气狠狠拍了下符纸分身的后脑勺。 没人注意到，面无表情的符纸分身眸中一丝红光稍纵即逝。 这个刹那，牛胜浑身汗毛乍起，一股强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整个场间，只有牛胜知道此刻的林帮厨并非真人，而是一具傀儡。 在前线，他并不是没有和傀儡之流的存在战斗过，知道这种东西面对绝境时，最干脆利落，试图玉石俱焚的做法，就是自爆！ “跑！”牛胜一声大吼，第一时间跳窗而出。 “轰——” 顷刻，一声巨响炸鸣开了，整座食厅瞬间门塌窗碎，椅断桌残，碗筷更不知多少化为碎屑。 赵杰等人只觉得如遭重击，视线一花，几道护身的金钟符被动激活，金光流转，被炸裂的暴风席卷，一通乱飞，四处乱砸。 叶明池总算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她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是那个家伙明明也不是没受伤，但却一滴血都没流过！ 原来他们面对的压根不是人！ 金钟符保护内的她犹如暴风雨中的孤舟，被甩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迸发的劲风扫荡在后背，失去重心的牛胜往前一倾，俯身卧地。 他晃了晃脑袋，抬起头，就在一帮还没走远的学子和食厅掌事以及几位伙计们都目瞪口呆望着他身后。 牛胜不必回头，也猜得到此刻背后的食厅定是一片狼藉。 “怎么了这是？” 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牛胜感觉到有人将他搀扶了起来，侧目看去，林帮厨一头雾水的样子顿时映入眼帘。 “傀儡自爆了？发生了什么这里？” “林帮厨！”常温掌事见到回来的林弈楼，赶忙小跑过来，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什么傀儡自爆的话，顿时怔住，讷讷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那里面，可有皇子公主在呢！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常温掌事急得直跳脚。 “人没事，都还活着。”牛胜闭目凝神，超强的五感往食厅里面感知了下，听到有些过速的六道心跳声，开口一声准话，让常温稍松口气。 没闹出人命，总归是好事。 “林帮厨。”牛胜迟疑了下，还是劝道：“你跑吧，趁还来得及。” 林弈楼摸了摸鼻子，悠然说道：“应该是来不及了。” 说话的同时眼神示意，牛胜转身回头，就瞧见六道衣衫头发凌乱的身影踉踉跄跄，摇摇晃晃从食厅走了出来，丝毫不见先前进门时的倨傲，只剩一身的狼狈。 与此同时，不少学院教习听到动静赶来，看到灰头土脸的几位小主子，皆是一脸瞠目结舌。 “你！” 见到林弈楼，赵杰心有余悸之余，更加怒不可遏，今日若不是有随身护命的法宝在，他们几个岂不是一起玩完？ “你胆敢刺杀皇子，来人，给本皇子把刺客拿下！” 霎时间，赶来的几名教习目光不善地看了过来，抽刀拔剑，摩拳擦掌。 “得，出去送个爱心午餐，回来就这么大一口黑锅。” 林弈楼轻叹摇头，面对数位教习围攻而来，随手一挥。 一只飞鸟扑腾着翅膀出现在赵杰先前所在，在场中众人懵逼的眼神中，鸟儿自己更莫名其妙地飞走。 而半空之中，赵杰吓得脸色发白，快要撕破喉咙的惊叫声响彻天际：“救命！来人啊！救命！” 他才聚气境界，可没有御风而行的本事，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啊！ 几名围攻而来的教习登时惊慌失色，哪还顾得上林弈楼，急忙朝高空落体的小皇子奔救过去。 林弈楼漫不经心朝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走去。 叶明池与赵毅肃然上前，故作淡定，实际难掩惊惶。 “你是何人？”赵毅怒斥出声：“胆敢在龙云学堂放肆！” 林弈楼懒得跟这帮二代子弟废话，随手一个响指，画地为牢符意瞬起。 从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情不自禁目露惊恐的叶明池和赵毅中间穿过，林弈楼走到杜惜行身前蹲下，抬起那只有些变形的手臂，检查了摸了摸，自顾说着：“分筋错骨而已，骨头没断，那就好说。” 说话间，巧劲一扭，“咔呲”一道骨头摩擦声，骨头复位的同时，林弈楼收起画地为牢的符意。 顷刻，杜惜行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发出下意识的嚎叫声，看着林弈楼微笑的模样，心惊胆战，连连退了最后面。 赵玉敏面对不知如何动作，瞬间把自家弟弟抛到半空的林弈楼，愤怒中也有些许畏惧。 先前弟弟已经表明了皇子的身份，这人神色没有丝毫触动，仿佛只当皇子不过寻常，动手得毫不犹豫。 她也是故作镇定，冷声发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食厅的帮厨。”林弈楼懒洋洋道：“你们砸了我的场子，所以接下来，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商讨一下赔偿的问题。” “画地为牢！你是符师！”叶明池却是看明白了眼前人的路数：“你是墨家的人？” “不是。”林弈楼一笑道：“我姓林。” “拿下！给本皇子拿下！那是刺客！” 数米外，被几位教习救下的赵杰再度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嚣。 此时此刻，已有更多人被之前的爆炸声吸引到食厅处，其中包括更多的教习。 听闻“刺客”之说，纷纷脸色一变，下意识就出招攻来。 与此同时，一杆银枪从西面破风而来，扎进林弈楼身前一米之地，劲气爆发，横扫过几位意图出手拿人的教习，尽数掀翻在地。 “都给我住手！” 翩翩身影随风而来，抄起银枪，持枪而立。 今日初初上任的岳清灵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但在她之后，墨青阳，燕双双等几位学堂高级教习，却是人人知晓。 一片狼藉的食厅外，见礼之声顿起。 第325章 真是烂透了 岳清灵目光环视一圈，最后紧盯着林弈楼，疑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是一头雾水啊。”林弈楼摊了摊手。 “岳教习，是他！”鼻青脸肿，受伤最重沈冲上前一步，指着林弈楼控诉道：“我们几个在食厅好好吃着饭，那个和此人一模一样的傀儡就忽然失控，朝我们二话不说就打。我怀疑，他就是潜伏在学堂的刺客！” “刺客？你说他？你知道他是谁吗？”岳清灵淡淡瞥去一眼，随口说道：“他是你父亲当初亲自送到洛山的林家少爷！” 赵玉敏惊讶捂嘴，脱口而出：“他就是岳教习你的未婚夫！” “那又如何？”气冲冲过来的赵杰闻言，冷声说道：“就是他的傀儡失控，对我等出手！就算不是故意行刺，伤害皇亲勋贵的罪责总归是跑不掉的！此事所有人亲眼所见，难道还是我们冤枉了他？岳教习要觉得我们几个是一伙的，那牛胜，你说呢？” 面对几道目光看来，牛胜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嗫嚅一阵，欲言又止。 赵杰冷声道：“说啊！” “我……” “行了，看你那仗势欺人，强行逼供的样。”林弈楼看着尚未散去的人群，随口笑道：“这么多人呢，总不会一个看到事情经过的都没有。对吧？” 赵杰略显阴鸷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 “就是皇子殿下说的那样！”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坚定的声音。众人纷纷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学子走了出来。 “你确定？”岳清灵看向那学子，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 那学子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亲眼所见，就是和林少爷长得一样的傀儡先动的手。”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学子站了出来，纷纷附和着瘦小学子的话。 都是聪明人，动一动嘴皮子，借此搭上权贵的关系，何乐而不为？更何况，他们也没说谎不是？确实是那傀儡二话不说冲上去直接把沈家少爷踹飞了，旋即展开的乱战。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应声，赵杰哼笑一声，露出满意的神色，目光桀骜地看向林弈楼，冷笑道：“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能有什么好说。”林弈楼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能说，陛下这创建龙云学堂的初心，是被你们糟蹋得干干净净啊！这龙云学堂，真是烂透了。” 此话一出，在场无论学子还是教习，都不由得神色一变。 岳清灵神色微凝，轻声严肃道：“你慎言。！” 赵杰已然脸色一沉，怒喝道：“大胆！竟敢诋毁龙云学堂，侮辱陛下！” “谁侮辱陛下了，要侮辱，我也是侮辱你们好不……” 林弈楼淡然环视一眼，看过围在食厅外的众人，随口笑道：“我对自己制作的符纸分身还是清楚的，说他无缘无故发狂打人，那绝对不可能！至于你们，不可能不知道事实为何。结果，挺好嘛，都很有头脑啊，一个个的，没人在乎有无辜之人受了冤枉会如何？想要投机攀附权贵的，倒是蹦跶得一个比一个欢快。” 略微嘲讽的目光看过数位随那瘦小学子共同附议的，林弈楼再看向没有开口的学子们，不屑一笑：“倒也有保持沉默，没蹭这难得的机会……只是，就是一个敢仗义执言的都没有啊！” “陛下兴建龙云学堂，广纳有修行天赋者入学，为的，自然是增强我大夏的国力！说直白点，正所谓少年强则国强，诸位就是大夏皇朝的未来！但似乎从你们身上，也看不出什么未来哈！” “面对权贵，只会畏惧，只懂攀附！若你们已经长大，那倒算了。但你们还很年轻啊，少年人，不是最应该意气风发，不畏强权，坚持正义的么？” “结果，目睹不公，聪明的只想给权贵子弟卖个好；不聪明，或不屑如此的，也只知道隔岸观火，明哲保身……你们少年人的热血呢？激情呢？几个权贵二代就把你们通通吓唬住了，竟然连一个敢秉持正义的都没有？将来若是面对大商军队，面对妖族大军，你们怎么办？跪求饶命，直接做叛徒内奸？” 林弈楼淡淡看着被他说得已然有些面色不忿的学子们，嘲笑出声：“真是悲哀啊……” 他的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在场每个学子的心头。 赵杰怒极反笑：“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你胆敢以下犯上，谋害皇族，殴打勋贵，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人群之中，一个面色深沉的少年目光纠结，林弈楼说话时语气并不如何激昂，但就是那种明晃晃淡淡的鄙视，让人忍不住在自觉惭愧的同时，也忍了一肚子憋屈与恼火。 小皇子等人平日在学堂内虽没有明目张胆地横行霸道，但不小心惹了他们不高兴的，也免不了被他们几人孤立针对，他就曾因为不小心弄脏了皇子殿下的衣服，道过歉后，依旧被那几个人颐指气使了大半年，说当作赔偿，像个奴隶下人一样……明明大家都是学堂的学子不是么？ 事实证明，少年人终究还是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被林弈楼一番话说得心情躁动的不止犹豫不决的少年，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女更加干脆地站了出去，作揖行礼后说道：“报告各位教习，学生亲眼所见，皇子殿下等人，将一堆吃剩的菜肴一股脑倒进了牛胜同学的饭碗中，沈家少爷还朝里面吐了口水，最后他们几人，逼着牛胜把那碗饭吃下去！也是在这个时候，林少爷的傀儡才突然出手的！” 沈冲神色顿时又怒又慌，他身旁的几人脸色也不约而同微微一变。 他们仗着身份在私下里如何乱来是一回事，这些事捅到明面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少沈冲知道，自家父亲若知道他在学堂这些所为，绝对会打得他屁滚尿流！ 赵杰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怒视着那少女，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 “他没有胡说！”按捺多时的少年再忍不住，上前站到少女身边，作揖行礼后，语气坚定：“报告各位教习，学生可以证明，这位女同窗所言，句句属实！分毫不差！” 第326章 祭酒大人【加更!感谢月下风清舞的爆更撒花!】 “邹家明！”赵杰神色阴沉，咬牙冷声，想不到，平日里胆小如鼠，对他们来说奴才一样的家伙，竟然胆大包天在这个时候反咬一口。 然而，事情发展比赵杰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 “艹了，老子也不想忍了！报告各位教习，我也可以证明！就是他们侮辱牛胜在前！那傀儡才动手的！” “报告各位教习，我也可以证明！” “我也可以证明！” “我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少年的热血激情，一旦出现了第一道火星，本就是非常容易引爆的，特别是，看着平日里自觉高人一等，把其他人当作贱民的权贵子弟吃瘪阴沉的表情，大家伙心照不宣地觉得……真是痛快极了！ 先前力挺附议皇子的那些学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场间情形忽然地转变，仿佛让他们一下子成了小人，虽然他们本就是小人。 “反了！”赵杰气急败坏叫嚷道：“都反了你们！” “哦？”林弈楼微笑侧目：“皇子殿下竟然如此心怀大志，这就要谋朝篡位了？” 霎时间，落针可闻。 实在是，这话太过恐怖。 赵杰自己都愣了一下，旋即慌乱怒吼出声：“你不要胡言乱语！” “还是殿下不要胡言乱语的好！”林弈楼淡笑说道：“在场皆是大夏少年俊彦，这里是陛下御笔特批建造的国朝学堂！你说他们反了？反谁？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杰一时满头大汗。 “岳教习！”赵玉敏见状连忙走了出来，倾身致礼：“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我，我们认罚！” 林家少爷言语激将，学子们眼下群情激愤，他们此番算是真的栽了，再继续强硬下去，后果只会更加糟糕，特别是弟弟如果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那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当机立断！”林弈楼随口笑道：“小公主倒是很有魄力嘛。” “认罚之事且不说……” 岳清灵神色认真说道：“既然你们承认了学子所言不假，那你们欺人辱人在先，是不是应该先道歉？” “自是应当的。”赵玉敏点点头，旋即朝牛胜倾身揖礼：“牛胜同学，是我们做得过了，我在此，跟你道歉，对不起。” 岳清灵目光扫去：“你们呢？” 杜惜行为人最怂，见公主殿下都率先道了歉，他又凭什么硬气？当即跟着揖礼致歉。 叶明池和赵玉敏关系向来友好，有种把她当姐姐看的情感，便也跟着道歉，就是语气有些敷衍。 赵毅冷了冷脸，却也不得不暂做屈服。 沈冲脸色阴沉，赵杰同样目光阴翳，真正和牛胜有梁子的，其实就只是他们两人， “可以了。”牛胜倒是主动开口：“不情不愿的道歉，没有什么用处，不必了。” 赵杰冷哼一声，知道今天算是颜面尽失，再难讨到什么好处，愤懑道：“我们走！” 岳清灵淡淡看他一眼：“谁说你们可以走了？” 赵杰忍无可忍，声音咬牙切齿中，甚至有点委屈：“你们别太过分！我乃堂堂大夏皇子……” “那又如何？”岳清灵语气依旧平淡：“既然入了学堂，那不管你是谁，也只是学堂学子而已！还是北院的学子，而我奉命执掌北院主教习，算是你的师长！你们在食厅欺辱同窗，道歉只是基本。你们莫不是以为道完歉，这事就算了过去了，不会有任何惩戒的吗？” 赵杰怒而无能，龙云学堂之内，他再如何横行无忌，也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至少，那几位高级教习就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存在！ 特别是岳清灵，擅长讨父皇欢心的小皇子非常清楚，这位大夏天之骄女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他本也就是在食厅欺负欺负人罢了，完全没想到今天这事会发展成这样。 赵玉敏看了眼憋屈至极的弟弟，无奈摇头，率先说道：“岳教习，我等认罚。不知道您打算如何处置？” 岳清灵微蹙眉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说到底，确实是皇宫贵府里的小主子，总不能如军中那样拉出去打一顿。 “这好好的食厅，被你们折腾成这个样子……” 林弈楼给出了主意：“这样吧，你们先把食厅收拾好，不得请旁人帮忙，就你们几个，把这一片狼藉的食厅给恢复如新。之后，再在这食厅里打一个月工，端端水，送送餐，以作惩戒吧……” 他微笑着看向岳清灵：“你觉得如何？岳教习如果认为这个方案可行，我还可以替你督促他们哦！” 岳清灵微微颔首，觉得这法子确实可以。 只是她还未出声，赵杰已经先跳了脚：“荒唐！你竟然要本皇子做下人的活！” “我觉得，倒是没什么不可以啊。” 蕴含着淡淡威严之意的声音突兀响起，人群之中，就见身着儒士长衫的老者缓步行出，不知是刚刚来到，还是早已观察许久，无论学子还是教习，登时都是一惊，连忙躬拜行礼。 “拜见祭酒大人。” 林弈楼没想到忽然把学堂大boss给炸了出来，慢一拍地倾身拜见：“晚辈拜见祭酒大人。” “都起来吧。”祭酒叶聪随手一抬，目光看去。 叶明池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往赵玉敏身后躲了躲。 “别躲了，在这里看你老半天了，有什么好躲的。”叶聪语气微肃：“出来！” 叶明池心中一阵呜呼哀哉，鹌鹑似的走出两步，讨好笑道：“爷爷～” “你这丫头，敢情平日里的乖巧懂事都是装出来的！” 叶聪深沉叹息：“今日，要不是一声炸响把老夫吓过来瞧了瞧，看了看，还不知道你这丫头竟然跟着他们几个在学堂里仗势欺人，我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 爷爷少见的黑脸，叶明池真有些慌了：“我没有！爷爷，我就是喜欢亲近玉敏姐姐，别的我什么也没做！” 赵玉敏上前拜礼道：“是真的祭酒大人，明池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也没有做，就对了吗？” 叶聪眼神严厉，声音严肃：“你既当他们是朋友。看他们做错事，不出言劝诫，即使没有助恶为虐，也只作冷眼旁观，你觉得自己很无辜吗？” 第327章 定当全力以赴 叶明池低着头，从小到大在爷爷面前塑造的乖乖女形象今日算是彻底阴沟里翻了船，更被亲爱的爷爷当众教训，到底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时心慌，抽了抽鼻子，弱弱应道：“我知道错了。” 叶聪冷哼一声，教训完孙女，再看向另外几位。 几位嚣张的权贵子弟此刻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 他们在高级教习面前都不敢豪横，更何况是给当今陛下做过帝师的祭酒大人。 这波真要完！ 几人心中不约而同闪过这样的念头。 然后，他们几个就听到祭酒大人恶魔一般的声音：“你们几个，在这学堂里，以往都如何胡作非为，这事，我定会好好查查！在这之后，老夫会亲自和陛下，和沈将军，尚书大人，还有顺亲王好好聊一聊！” 几人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想到早已不知多少次提醒自己万不可胡作非为的母妃得知自己在学堂的跋扈行径，不管是赵杰还是赵玉敏，都忍不住满心惊悸。 杜惜行已经哀求出声：“祭酒大人，高抬贵手啊！” 沈冲更是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仿佛已经看到自家父亲挥舞家法大棒的模样，哭丧着脸说道：“祭酒大人，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叶聪不为所动，冷冷说道：“现在，去，把被你们搞得一片狼藉的食厅收拾干净！最迟明天中午，老夫要看到食厅恢复正常，明白吗？” “明白。”情绪低落的几人声音七零八落，有种面临宣判后的无力感。 叶聪懒得理会，只随意看了看牛胜和林弈楼，勾了勾手：“你们两个，随我来。” 林弈楼和牛胜不约而同都是一怔，然而地位斐然的老祭酒开口，却是容不得他们两个晚辈拒绝。 …… …… 龙云学堂，青木小院。 学堂祭酒日常所居之地，布置典雅，石桌石凳摆放整齐，周围花草繁茂。 “龙云学堂，竟然出了霸凌学生之事，我作为祭酒，对此毫无所知，是老夫失职！牛小将士在边境为国戍边，军功彪炳，得镇北将军推荐入京进修。没想到，到了我龙云学堂，竟然受到这样的对待，老夫有愧啊……” 心中忐忑的牛胜做梦也没想到，来到青木小院，便迎来了祭酒大人深深鞠躬的致歉大礼，着实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一扶：“祭酒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不论是作为学堂祭酒，还是家中长辈，没教好学生，带好孙女，老夫难辞其咎啊。”叶聪连叹数声。 “其实，叶小姐确实没做过什么。”牛胜倒是美言两句：“有时候还特意让我不要靠近皇子殿下他们在的地方，免得徒生事端。” “这算是个什么做派？他们在那嚣张跋扈，反而要别人绕道而行，真当自家有点权势，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老祭酒嗤笑一声，声音更气，缓了小会才道：“话说，你到底和他们，怎么结了梁子？” 老祭酒的态度让牛胜受宠若惊，本想为祭酒大人的孙女说点好话，不曾想反而惹得老大人愈发气闷，顿时有些尴尬，听到问话，也不迟疑，干脆利落地道来。 林弈楼听着，觉得故事也无甚稀奇，不过就是脾气耿直的边军小将初入京城，进了学堂，无意间撞见权贵子弟欺压同窗，一时正义心起，该出手时就出手了一下，将赵杰与沈冲暴揍了一顿。 皇子殿下和沈大少爷自然不会自认倒霉地将事情揭过去。在他们的唆使下，那名被欺压的同窗反而做起了背刺之事，指证牛胜肆意殴打同窗，让初入学堂的牛胜就背了个惩戒责罚。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自那之后，以赵杰和沈冲为首的权贵小团队就盯上了牛胜，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给他下绊子。 “若是只我自己倒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牛胜苦叹出声：“只是这一次进京，我带了舍妹一起，为免小妹受到牵连，我……” 剩下的话他没好意思说，但叶聪和林弈楼也都理解，无非就是食厅类似的磋磨手段不断，而牛胜为了妹妹，只能选择屈服。 “那帮混蛋家伙！”叶聪气得吹胡子瞪眼：“真是被家里宠坏了！再不好好治治，将来怕是要翻天！” 牛胜沉默以对，这种事情，他没资格发表什么意见。 林弈楼不置可否，老祭酒出于了解学堂内学生之间的情况叫来了牛胜，那他呢？ “不知祭酒大人叫晚辈过来，有何贵干？” “这人老了，又幸运地有那么点小地位，就容易认识点老朋友，知道些小故事……” 叶聪将沏好的两杯茶递过去，随口说道：“追妻路漫漫，先是请苦海大师和汇通商行的东家说项，如今少爷都直接跑到学堂来做帮厨了，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林弈楼呵呵应道：“让祭酒大人见笑了。” 叶聪淡笑两声，随意问道：“林少爷可知，龙云学堂在招新的教习？” 知道啊，就是不想担太大责任，才避开要职，应聘帮厨的啊！ 林弈楼抿口茶水，故作迟疑：“哦，是吗？” “一番言辞激将，就能让那些小家伙战胜怯弱，至少在那一刻，他们守住了本心，林少爷着实好本事！” 叶聪笑了笑道：“兴夏阁外，以阵制阵，符道之术，便是墨青阳也佩服不已。林少爷如此大才，在食厅做一个区区帮厨，实在是可惜了，可有兴趣，来龙云学堂，做个教习啊？” 有兴趣他这会已经是了！林弈楼暗自说道，婉拒的话还没出口，叶聪补充说道：“老夫可以安排你，去做岳教习的副手，不知林少爷，意下如何？” 微微呛了一下，林弈楼目光微闪，与叶聪不经意对视一眼。 祭酒大人老神在在，胸有成竹。 姜还是老的辣啊！被拿住七寸的林弈楼轻叹一声，神色端正：“承蒙祭酒大人抬爱，晚辈定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 叶聪微微颔首，一笑道：“那老夫就在此，欢迎林教习，加入龙云学堂了。” 第328章 请帖 出乎意料地走了一趟流程，做了些许登记，最后领取了龙云学堂身份玉牌，和岳清灵一样成为新任教习的林弈楼颇有种计划不如变化来得快的感慨。 摩挲着新鲜到手的学堂玉牌，林弈楼莫名觉得这东西貌似可以集邮，加入的势力组织越多，能收集到各式各样的身份玉牌就越多。 开着小差的林弈楼看了看不算陌生的兴夏阁，再度入内，轻车熟路去到三楼岳清灵的值班房。 叩响门扉，得到允许后入内。 再次见到林弈楼的岳清灵也不由得有些怔住：“你怎么还没走？” “奇怪了，你那嘴我也亲过，挺温软的啊……”林弈楼玩笑地轻声叹道：“怎么说得出如此又冷又硬的话来？” 岳清灵不自在地脸色微红，声音冷淡：“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到底来做什么？” 林弈楼将学堂身份玉牌往桌子上一搁，耸肩微笑：“祭酒大人特聘，岳教习，从即刻起，我就是你的副手了，特来找岳教习，了解一下工作。” 岳清灵着实重重愣了下。 …… …… 对于林弈楼毫无预兆成为学堂教习，更是做了她的副手，岳清灵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可惜，官高一级压死人，而叶祭酒比岳清灵官高了不止一级，而且算是个还算相熟的长辈。 再拿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说法，虽然岳清灵如今不是军人，但家风使然，她受这套教育影响颇深。 叶祭酒最后也退了一步，岳清灵可以再挑一位副手，但林弈楼，他看好这个年轻人，特许入职，是绝对不会因为岳清灵个人情绪原因就直接朝令夕改的。 履职第一天，岳清灵心情一言难尽，最后丢给林弈楼一堆学生档案，让他尽快熟悉。 不管是主教习还是副手，都是初初上任的，学堂情况都还有待了解，自然也没什么要即刻展开的工作要务。 于是乎，林弈楼再度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食厅，百无聊伸着懒腰，面对几道来自权贵二代目光不善的眼神，随手一指堆了一门口的碎木破碗，懒洋洋开口：“磨蹭什么，把那些赶紧处理掉。” “眼里有点活啊，傻站着做什么？摆pose啊？皇子了不起啊，你姐姐还忙活着呢？” “沈冲，去打点水来，没看那桶里的水都脏了吗？” “都利索点！祭酒说了，食厅明天中午要恢复正常！那今天你们至少得把场地给收拾好！磨磨唧唧的，你们想大半夜还留下来加班么？” “你够了！”赵杰忍无可忍地将手中扫把怒砸在地：“不管你是谁，在这学堂里，不过就是食厅帮厨，在这指手画脚个什么劲？” “我也不想的……” 林弈楼一副无奈样子地扬起代表教习身份的玉牌，耸耸肩道：“刚刚升职了，收到的第一个工作指示，就是来监督你们几个干活。” “你成了学堂教习？！” 赵杰一时怔住，不止是他，食厅里忙活着的几位权贵二代神色都有些懵然。 仿佛有种惨淡的未来可以预见，赵杰烦躁至极：“不上了！这学本皇子不上了！” “冷静一点，殿下……” 林弈楼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笑得温和：“就算要退学，食厅这里的活，也得先干完了再说！” 赵杰：“……” 有了个不会给面子的监督教习在场，想偷懒都没机会的几位权贵子弟工作效率猛增，有生以来，大概是第一次因为干清理杂活这样的事情累得一身臭汗。 林弈楼看着恢复得还行的食厅，点了点头：“还行，明天再把新的桌椅和碗筷添置一下就行，至于谁负责去购置，你们自己商量，散了吧。” …… …… 夜幕降临，林府。 戌时初过，用完晚餐的林弈楼回到自己的书房，翻阅着学堂北院的学子档案资料，既然答应了做教习，虽然初心是想多接近清灵妹妹，但工作方面也不能完全打鱼晒网，他自认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安静地翻阅大半个时辰后，难得从精英教育里偷得些许闲暇的凌昕悄摸溜了进来，笑嘻嘻送来一碟果盘，好奇地扫过两眼，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脸色还是忍不住微微有些嫌弃。 没辙，在天生雷体的小蘑菇眼里，那些档案里的学生一个个的……全凑起来也是一帮弱鸡！ 看懂小丫头眼神的林弈楼宠溺一笑，揉了揉那小脑袋，微笑道：“戒骄戒躁，莫要以为自己天赋绝佳，就天下无敌了。” “嗯。”凌昕重重点了下头。 便在这时，凌晨轻敲门后，信步而入。 小蘑菇不满地皱起眉头：“爹爹，休息时间到了！师祖母说了，要劳逸结合！” “知道，不是来找你的。”凌晨径直朝林弈楼递去一封帖子。 “什么东西？”林弈楼疑惑接过，展开一看，微挑眉头。 这是一封请帖。 凌晨道：“老封君应老友之请，去了郊外山庄游玩，今早离开前，将这个交给我，让我提醒你一声。别的席宴你懒得应酬，不去也就不去了，这个不能推，该去还得去。” “明白了。”林弈楼点了点头，每年开春，皇后娘娘主持举办桃花宴，确实不好随意推辞。 凌昕在一旁好玩地摆弄着果盘里的水果，挑起片甜瓜塞进嘴里，目光瞥过请帖，随口问道：“师父，这桃花宴好玩吗？” “对于你们小孩子来说，或许没那么有趣。不过能见到不少达官贵人，也算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林弈楼随口应道。 凌昕撇撇嘴，听得兴致缺缺。 林弈楼则有些略感稀奇，皇后娘娘的桃花宴，算得上是上京城最有名的盛宴之一了。按理来说，林家没落已久，单论明面上的排面，林府是够不着参加桃花宴的门槛的。 是因为刀皇遗迹之后，他在坊间名声大噪；还是因为在外人眼里，他依旧是岳神将度过了定数的准女婿，这才因缘际会混了张请帖来？ 算了，不重要，反正到时候去露个脸就行…… 林弈楼随手将帖子放到一旁，继续看起学堂的档案。 第329章 借一步说话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 沐休日，春风轻拂，皇宫的御花园中，一场盛大的桃花宴正拉开帷幕。 递过请帖，在宫人的带领下，林弈楼漫步至御花园，满眼皆是灼灼桃花，如粉色的云霞般绚烂。微风过处，花瓣纷纷飘落，仿佛下起了一场花雨。 沿着青石小径前行，只见一座华丽的亭台矗立在桃花深处，建筑结构上也像一朵盛开的鲜花。 上京城数得上名号的豪门勋贵，基本上都能在其内见到身影。 林弈楼的到来，让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宾客不约而同投来目光。 刀皇遗迹之内，毁掉万兽令牌的林少爷或许名动八表，但低调了许多年，回京以来懒得交际，一心追妻的林少爷除了今日的皇宫桃花宴，从不曾出席过任何宴会，所以实际上京城真正见过他的人，其实算不上多。 不少人好奇地打听着这位生面孔是什么来头的时候，道道惊讶的目光中，就见性格略显孤僻的三皇子起身迎去，旁人印象里那向来不苟言笑的冷酷面容甚至露出一丝微笑，态度看上去竟显得热络。 三皇子赵恒一时妄为，私下倾武山，独行商朝，一闯刀皇遗迹的事情知道之人寥寥无几。而虽然刀皇陵中，季清河猜测出了周知许的真实身份，但商朝也不会闲得满天下去宣扬这种事。 所以三皇子起身相迎叶少爷，这一幕，着实很出乎意料。 “来了。” “哦，周兄……”林弈楼也是微微一怔，旋即一笑行礼：“不对啊，这这里该称呼你为三殿下了！” “不讲究这些。”赵恒随手一扶，带着林弈楼进去宽广的亭台内，步向中央首座御案而去。 时辰尚早，筵席未开。此刻的御花园分里外两处场地，一些世家贵妇人以及后宫妃子，正由皇后娘娘在内院招待。 而外面这处广阔亭台，有朝中文武，修行界世家或宗门，加上一些来路各异的男女俊彦，在此处与旧友畅聊，也结识新的朋友。 中央位置，宴会上的夏皇赵明极穿着随意，与几位朝中重臣神将闲谈说笑着。 国朝至尊在此，任何来客，自然都得先来拜见。 “儿臣拜见父皇。”赵恒躬身行礼。 林弈楼紧随其后，躬身朝拜：“微臣拜见陛下。” 赵明淡笑挥手：“免礼平身吧。” “谢父皇。” “谢陛下。” 不需要敏锐地察觉，夏皇打量的目光很光明正大，林弈楼行完大礼，又微微倾身致意，笑容温顺如水。 这是赵明极第二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犹记得初次见面时，这家伙可是借着上洛山的机会，从他这讨要了不少好东西，今次再见，反变得循规蹈矩起来，少了那一分活跃，似乎少了点趣味？ 夏皇悠然一笑：“上回见面，还很热切地叫朕叔叔来着，怎么这会就自称微臣了，如此生分？” “主要是人太多……”林弈楼语气无奈：“不好太不要脸。” 赵明极“噗嗤”一笑，有种熟悉感觉回来了的愉悦，单论林弈楼此人，他还是很欣赏的：“无妨，你这个大侄子，朕还是认的。据说，自你进京之后，想见你一趟，可不容易啊。” 林弈楼讪讪一笑：“回禀陛下，小侄没什么大的野心，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洛山之上，和清灵妹妹起了点矛盾，进京以来，一直在苦求原谅呢，确实没心情理会别的。” 赵恒闻言有些稀奇：“她几乎什么都向着你，居然还会同你闹脾气？” “闹得可大了。”林弈楼说得无可奈何。 进京以来，林弈楼倒是和慈心小聚过数回，但这位曾说到了京城必盛宴款待的三殿下，似乎刚好错开了时间，林弈楼回京之时，赵恒却有事回了倾武山，今日方才得见。 “三皇弟有所不知……” 赵明极下首位置，面相英武的大皇子‘赵诚’悠然笑道：“林少爷回京，不是在先锋神将府，就是在去先锋神将府的路上啊！” 此言一出，惹得场间众人不由得一笑，不少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同样在场的岳举。 岳神将老神在在，不动如山。 赵明极也跟着笑了笑，目光闪动中，貌似随意地瞥过大皇子对面，少了几分英武的刚硬，多添几分儒雅的温和，面无表情饮了口茶水的太子赵英。 知子莫若父，赵明极很清楚，他曾想过让岳清灵做太子妃，而这个主意，正是出自皇后之口。 皇后出身微末，家族助力几乎没有，所谓侯府背景也是借的皇后福荫特封。 她想让太子和先锋神将府绑定在一起，赵明极其实也乐见其成，毕竟岳举只有独女，甚是看重，这确实是让岳家牢牢和皇家捆绑在一起的好办法。 可惜，岳清灵自个没那个心意，中途还蹦出来商皇和袭天越搞事，平白跳了个挡箭牌同州林家出来。 若说林弈楼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世家少爷，赵明极倒是不介意做个恶人，搅和了这桩婚事，让一切恢复到正轨。 但据学堂叶祭酒所言，此子符术超群，和墨青阳一样，具有成为神符师的潜质。 如此栋梁之材，让叶祭酒毫不犹豫就纳入了学堂担任了高级教习，他再去坏人好事，未免有些不美。 “行了，你们下去，自己玩去吧。”思索间，赵明极随意挥了挥手。 太子赵英跟着起身，告罪一声，喝多了茶水，借故离席而去。 林弈楼同赵恒来到亭台一角落座，桌边还有俊男靓女一对，赵恒互相介绍：“辜夕照，倾武山少山主，我的师兄；这是辜轻舟，也是辜山主的女儿，我的师妹。” “不用介绍了，刚才都听到了。” 赵恒手指林弈楼的时候，辜夕照大方一笑，拱手见礼：“久仰林少爷大名，幸会了。” “辜少爷，辜小姐……”林弈楼作揖回礼：“同样久仰倾武山大名，有幸得见，不胜荣幸。” 席宴未开，以茶代酒，新朋旧友，刚说了几句寒暄的场面话，一位内侍轻步行来，恭敬拜见后，朝林弈楼轻声说道：“林少爷，太子殿下，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第330章 退掉 御花园后，玉秀宫殿。 众多朝廷命妇，世家夫人在此拜见皇后娘娘以及几位嫔妃。 大夏皇后‘王芷芙’露了个脸，并没有待得太久，便让诸位自便，旋即离开去了玉秀宫偏殿。 里面，被人从外院亭台召见进来的岳清灵瞧见皇后进来，登时起身见礼：“清灵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王皇后温柔出声，亲切地将人拉过，落座下来：“自从你去了洛山，这也是好几年不曾见过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漂亮了。” 岳清灵微笑应道：“娘娘谬赞了，长公主殿下才是真的国色天香。” “她也就那张脸能看了。”王皇后叹息着吐槽自家闺女：“其他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岳清灵默然以对，这话她接不了，转过话题道：“不知皇后娘娘召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 “看你这话说的，非得有事才能唤你过来？” 王皇后故作不悦地瞥去一眼，轻叹出声：“说来你小时候，也是经常出入皇宫的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洛山一去经年，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又以养伤之名闭门谢客，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痊愈，上任学堂教习的消息，到今天啊，才借着桃花宴的光见你一面。你这丫头，比我皇后的排面都大啊。” “清灵不敢，洛山一战，死伤惨重，确实负伤不轻。”岳清灵告罪一声，这话半真半假，洛山大战，随风师伯离开的百余人除了林弈楼那个家伙，其他人尽数带伤，她自然也不例外。 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也没严重到难以会客，只能闭门不出的程度。 她不露面，更多的是因为心烦。 心烦所爱之人有无数秘密瞒着她。 心烦她想快刀斩乱麻，林世兄却阴魂不散。 就连这会，皇后娘娘开口，说的都是那个讨厌的家伙。 “听说林家公子这段时日，隔三差五就去神将府做客……” 王皇后好奇笑问：“你们，想来好事将近了吧？” 岳清灵迟疑片刻才应声道：“我俩尚且年轻，应是，不需要那么快。清灵还是想，先在学堂做出成绩来再说。” 王皇后是过来人，因为出身微末，却需要在这偌大的后宫游走，更是心思细腻，见微知着，她敏锐地察觉到岳清灵反应有些不对劲，不禁试探出声：“看你这样，小灵儿，你莫不是……不想嫁？” “我……”岳清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也听出了皇后话中的试探之意，自然也想起了帝后曾经想点她做太子妃的意图。 她相信，这会只要她说不愿意嫁，皇后娘娘接下来的动作，应当就是说服陛下出面退亲了。 但就算如此解决掉林世兄的纠缠，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怕就是来自皇室的联姻了！ 内心暗自悠长叹息，岳清灵面对王皇后目光中隐晦的期待，忽然觉得此番回京的生活当真诸般不顺！ 原本她打定主意，与林世兄婚约一退，她就自请入军伍，远赴边关，开始她以大夏女神将为目标的生活崭新篇章！ 结果，林世兄纠缠不休，爹娘反对她入伍，硬是让她去了学堂做教习，如今又蹦出来一个别有用心的皇后娘娘……这一堆烂事没完没了还！ …… …… 御花园南角，远离热闹的中央亭台，一处清幽的厢房。 屁股还没坐热的林弈楼被想要和他借一步说话的太子殿下派内侍传话，引路至此，入内见礼，相对而坐。 迎着太子赵英明显带着审视的目光，林弈楼淡笑以对，悠然出声：“太子殿下邀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桌上摆着点心茶水，赵英示意林弈楼自便即可，随即微笑说道：“不知林公子对今后，有何打算？” “今后打算？”林弈楼淡笑两声：“太子殿下，有话还是直说吧，想来你应该不会是来与我聊人生规划这种事情的。” “好！既然林公子这么干脆，那孤就直说了……” 赵英声音微微凝重：“孤希望，你将与先锋神将府的婚事，退掉！” 林弈楼闻言，神色淡定未变，嘴角甚至微不可察地轻扬一下。 丝毫没有交集的太子殿下找他借一步说话，所为何事林弈楼大致猜得到。 以史为鉴，当上太子，不代表将来就稳稳能坐上龙椅！这样的例子，远不止一二。 而如今大夏皇朝有潜龙之才的皇子之中，大皇子赵诚的舅舅，正是推荐牛胜入京进修的镇北将军裴远兮，帝王心腹，军中新贵，赵诚自己，也在军中领了职务，还颇得人心。 四皇子赵凡，其母华妃只是普通宫女，后宫嫔妃中出身最为低微，大概也是因此，她自己也没什么野心，故而给孩子取了个凡字。 偏偏，四皇子很是不凡！他和岳清灵一样，是凤毛麟角的修行奇才，三年前二十出头的年纪步入势成圆满境界，虽然比岳清灵的十六岁势成圆满稍稍逊色，但无疑也是人中龙凤之姿。 而虽然以凡为名，但四皇子明显不甘平凡，十五岁就自请入军中，从小兵做起。如果说大皇子在军中的声望是靠拉拢人心的手段，那四皇子在军中的威名，那可是实实在在用实力打出来的！ 最后，还有他的老朋友，三皇子赵恒虽然自小离宫，上倾武山修行，但刀皇遗迹闯荡之后，他便和周显回了京城，引发了相当瞩目的关注。 没辙，他的母妃出身神将府，御风神将谷江是他的外公；铁翼神将周显爱屋及乌，出于与淑妃的旧日情谊，对赵恒同样关照有加，甚至可以说视如己出。 一人牵动两座神将府，皇子之中，只他一人。 反观太子，诸位神将为了避嫌，寻常都不爱和皇子之流打交道，赵英和军中的联系，属实薄弱。 原本，先锋神将府算是帝后意见一致，给太子留下的倚仗，岳清灵早已是太子妃的内定人选。 谁曾想到，商皇的胡乱干预，会让林弈楼突然跳入局中，林岳两家更是迅速缔结了婚书，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赵英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他的太子妃人选就成了别人家的未婚妻，这让他如何能忍？ 第331章 尽管去吧 赵英开门见山后，不由自主关注着林弈楼的反应，发现眼前之人淡笑不改，不动丝毫声色，看上去似乎比刚到的时候还轻快了两分。 倒是相当沉得住气，赵英目光微闪，淡淡出声：“当然，孤也不是全然没有表示，只要你把婚事退了，你想要什么，在孤能力范围内，都会尽力满足。而且，孤可以保证，将来京城的风华富贵，必然有林家的一份！” 林弈楼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这是，要在下用退婚之举，做投名状？” 赵英拿起茶盏，轻抿茶水，没有回答，算是一种默认。 “且容在下弱弱地问一句……” 林弈楼笑了笑，一副充满好奇的模样：“若是在下反对太子的要求，会如何？” 赵英脸色微沉，放下茶盏，语气幽冷：“孤听说，你在刀皇遗迹之内，豪掷六七百万灵石，画出天际一道璀璨星河，助力佛子慈心，超度亡魂兽群……事情确实做得精彩，只是这林家的底蕴，似乎有点阔绰得太过夸张！孤觉得，可能需要户部刑部对林家，展开一下详细的调查，看看这些灵石的来路，是不是有问题？林公子，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六七百万灵石？林弈楼呵笑两声，这个数字自然是夸大了，撑死了四百多万……当然，数目具体多少其实不重要。太子殿下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很直接，要么，顺从他的意思，把和岳家的婚事给退了；要么，林家将面临来自官方的审计大调查。 确实，明面上的林家，没落世家一个，就算底蕴再强，也不可能有随手豪掷数百万灵石的阔绰。 林家必然有来路不明的收入，这个问题不难想明白，而无数例子证明，这种来路，十有八九，干净不到哪里去。 林弈楼明白太子的思路，然后情难自已地微笑起来。 赵英看得一怔：“你笑什么？” “没什么……” 林弈楼拿起茶盏，轻吹了吹，轻嗅茶香，神情愉悦：“就是觉得太子殿下，真是个好人啊！” 他是真的开心，不怕太子殿下有这心思，就怕他真不把岳家放在心上。 清灵妹妹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她若是对太子有意，在洛山上也不会和自己那样情意绵绵，她如今气恼他多有欺瞒，想要退婚，但若是退婚意味着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林弈楼笑而不语，轻抿口茶。 …… …… “皇后娘娘……” 就在林弈楼和太子会面相谈的时候，玉秀宫偏殿里的岳清灵面色羞红，声若细蚊：“其实，我和林世兄，已经……” “已经？”王皇后一时迟疑。 “我和他，其实……”岳清灵轻咬朱唇，一副羞涩难言的模样。 如此小女儿家的姿态，欲说还羞的模样，王皇后也是明白人，怎会看不懂其中意思，心下着实震惊：“你们，不会已经……” 岳清灵害羞地点点头，声音羞涩：“还望皇后娘娘，为小女保密一二。” “放心，本宫又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王皇后干笑两声，心情复杂，有种难言的无力感。 虽说多年不见，但这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王皇后还算心里有数，能直接说出这样的事情来，只说明她和那位林家少爷，确实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也说明，这孩子听懂了自己的试探之意，回绝得不留余地。 否则，简单愿不愿嫁的问题，实则没有必要将那等私密的事情说与她听。 王皇后暗自长叹，无奈摇了摇头。 …… …… 与此同时，御花园西南角的厢房里，太子赵英听林弈楼说他是个好人，微微一怔，旋即也微笑起来：“看来，林公子心中已有了抉择。” 林弈楼点了点头，一笑道：“太子殿下想查林家，那就尽管去吧。” 笑容顿时僵住，赵英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迟疑确认：“你说什么？” 林弈楼微微耸肩，无辜摊手：“殿下不是要让户部刑部调查林家吗？在下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查就尽管查去吧。” “林弈楼！”赵英阴沉下脸色，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哼出声：“你莫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莫不是以为，你和赵恒有点交情，本宫就不敢动你林家吧？” “太子殿下误会了。”林弈楼淡淡笑道：“就算要仗势，我也该是靠未来岳家的势啊，毕竟我这个人胃不好，好吃软饭。” “你！”赵英怒极狞笑，语气森冷：“莫要后悔！” 林弈楼无甚所谓说道：“太子殿下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在下就先告退了。离开太久，怕是惹人疑惑。” 话落，也不待赵英允不允，林弈楼已然径直起身，略一倾身致礼后，自顾离开。 望着那潇洒离去的背影，赵英十足有种被人轻视的感觉，心头火冒三丈，拿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咬牙切齿：“好啊！好一个林家！给孤等着！” …… …… 林弈楼沿路返回，在离中央亭台还稍微有点距离的时候，好巧不巧，正碰上从玉秀宫离开，也同样往中央亭台方向走去的岳清灵。 两人猝不及防偶遇，彼此都是一怔。 “你怎么在这？”岳清灵奇怪皱眉。 林弈楼一笑道：“太子殿下相邀，刚去和他坐了坐。” 岳清灵眉头愈发紧皱：“太子……找你？” “嗯哼。”林弈楼走近过去，微笑道：“那位殿下，希望我把和你的婚事退掉。” 鉴于之前皇后娘娘有意无意的试探，岳清灵对此不算太过意外，轻哼笑道：“太子出面，林世兄怎么说？” 林弈楼惆怅说道：“太子殿下的意思，如果不答应，他就要好好查查我林府，是不是存在藏污纳垢，违法乱纪的问题了。” 岳清灵轻呵两声：“所以，林世兄准备来退婚了？” “没啊。”林弈楼耸耸肩道：“真金不怕火炼，我让太子，尽管放马过来！” 岳清灵不由得沉默下去，片刻后，幽幽叹息开口：“他好歹是太子，林世兄实在，冲动了些。” 第332章 亭台之外闻战起 “怎么……” 林弈楼直视着那双漂亮的眉眼，目光热切，语气平淡：“你就这么希望，我去退婚啊？” 岳清灵闪躲了下那炙热的目光，淡淡开口：“林世兄是聪明人，必然是看得出眼下局面的，你我婚事一退，我会更麻烦。你就是真来退婚，我也不会答应。你其实只要做个样子，在太子那边过得去就行，实在没必要如此与他正面硬对。徒惹是非。” “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林弈楼双手搭上岳清灵的双肩，将清灵妹妹微侧的身子调正过来，照目相对，语气真诚：“退婚这种事，无论真假，我都不想做，你明白不？” 含情脉脉间，岳清灵心跳略快，稍不自在。 也在这时，异响突起，金铁交鸣，有真气翻涌的气浪远远传来，两人皆是一愣，忙往中央亭台快步行去。 接近中央亭台位置，远远看去，就见亭台外边，两道身影正在激烈交锋，枪风纵横，刀光闪烁。 使枪之人，身材高大挺拔，却并不显得魁梧。面容算不上出众，五官只能说是规整，组合在一起毫无惊艳之感，只是那双眼眸，深邃而坚定，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肤色略显黝黑，那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痕迹。 林弈楼不认得此人，想来是他离开后才到的中央亭台。 “用枪的那位，是四皇子！”岳清灵见林弈楼目露思索，介绍了一声：“至于持刀的那位，我没见过，但那明显是倾武山的刀法，应是倾武山的弟子。” “辜夕照。”这个林弈楼倒是刚刚打过一声招呼：“倾武山山主之子。” 岳清灵微微惊讶：“竟然是他。” 短暂的对话间，那边的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对攻数招。 两人走的却都是悍勇强攻的路数，枪势刀芒连连炸起，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岳清灵看得神色愈发凝重，最后长长一叹。 名凡却不甘平凡的四皇子赵凡确实是颇有修行天资，但面对在大夏皇朝，可称修行第一宗门的倾武山，更是江湖有名的少山主，四皇子明显渐落下风。 终于，在三百多招的时候，倾城刀法突破枪势，枪法溃散，赵凡连退数步，神色微沉。 辜夕照轻挽刀花，微微笑道：“承让。” “倾武山，确实名不虚传。”赵凡拱手一礼，回到亭台之中，朝着夏皇歉意倾身：“儿臣不才，让父皇失望了。” “无妨，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即可。” 赵明极神色淡淡，嘴上说着不甚在乎，然而知道陛下性情的文武臣子，都知道皇帝此刻心情并不美好。 谁也没想到，宴会气氛正好，倾武山的少山主会突然跳出来挑战大夏的年轻俊彦，称是助兴，实为扬威。 燕双双，墨青阳两位年轻的高级教习，谷江神将家的小儿子接连落败，如今连名声响亮的四皇子都略逊一筹，也难怪皇帝陛下目光忍不住微有阴翳。 辜夕照此举，多少有些打大夏朝廷的脸，而且赵明极心知肚明，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皇帝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瞥过，那边，对上眼神的赵恒苦笑两声，闪躲了一下。 也在这时，有人惊喜出声：“诶，那不是岳家姑娘嘛！岳小姐来了！” 熟悉的注目礼下，林弈楼和岳清灵并肩行来。岳清灵回到亭台之地，先去拜见了夏皇。林弈楼则回到先前与赵恒落座的位置。 赵恒神色稍显凝肃，一旁的辜轻舟倒是巧笑嫣然，微微轻叹：“赵师兄莫怪，我哥哥也只是想见识见识，大夏朝廷年轻修行者的实力而已。” 这话本身没有问题，但那仿佛惋惜的轻叹，隐约有种失望的情绪，似乎大夏朝廷方面培养的修行者，实力让她觉得差强人意。 林弈楼立时就感觉到了数道愠怒的眼神投射而来，打过交道的墨青阳脸上还有点青紫，明显被打过，至于被谁打，自是不言而喻了。 “没事，我家娘子还没出手呢！”林弈楼悠然一笑。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那边正在御前见礼的岳清灵面色羞怒。 那家伙，抓住她如今不好退婚的痛脚，开始在大庭广众胡言乱语了是吗！ 岳举也眼神清冷瞥了过来：“还没成婚，你小子慎言。” “是小的口误，这不是，内心迫切嘛！”林弈楼起身揖礼致歉：“还望岳将军海涵。” 辜轻舟笑盈盈道：“自来都说女子恨嫁，想不到林公子，也如此恨娶啊。” 林弈楼随口笑道：“那可不，做梦都想着当新郎呢。” 打趣的话语在此刻凝肃的气氛里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响，岳清灵御前见礼完后，转身举步，犀利的眼刀往林弈楼方向剜去一眼，语气微冷略恼：“你注意言辞，别老是胡乱妄言。” 林弈楼微笑称是。岳清灵也不多理会，顷刻追梦枪甩握在手，径直出了亭台，与持刀的辜夕照目目相对：“辜少山主想要领教大夏官方的实力，清灵不才，请少山主赐教。” 辜夕照扬刀轻笑：“请。” 话音未落，率先挺刀而上，尚未近身，枪芒如电而来，霎时，刀光如雪片般纷飞。 一寸长一寸强，岳清灵手中的追梦枪闪烁着寒芒，枪势凌厉，角度刁钻，或直刺，或横扫，或挑撩，变幻莫测。 然而能一穿多打败包括四皇子在内的场间数位俊彦，辜夕照也绝非等闲之辈，若非去年刚过而立，他也是青云榜排行第六的存在。 手中刀法沉稳而有力，辜夕照每一次格挡和反击都恰到好处，招数极其精湛，收放自如，功力更是深厚。 疾风骤雨般的攻防，比之前对战四皇子那场，竟是激烈了数倍不止。 赵凡看的不禁愕然，然后怅然轻叹，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同一境界，并不代表着同样的实力。 “好！” 席间的周显不由自主笑赞一声，啧啧出声：“如此年岁，如此功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赵明极不置可否，确实打得漂亮，但他也看得出来，不论是辜夕照还是岳清灵，彼此都没有占到对方上风，算是拼得旗鼓相当。 但他希望看到的，可不是什么平分秋色！ 第333章 请赐教 岳举的眉头轻轻蹙起，堪称场间修为造诣最高的第一神将，他的眼光更为毒辣。 他知道即便拼个平局，估计也不合陛下心意，但更糟糕的是，他家女儿此番，其实有七成可能会败。 与数千年底蕴的洛山剑宗相比，倾武山传承至今尚且不超过百年，却已隐有大夏第一宗门的派势，自然不是寻常之流。 岳举很清楚，自家女儿能够列位青云榜第三，更多是因为十六岁势成圆满的惊艳加持，强大的成长性大大拉高了名位，并非她真的就在天下年轻修行者中成为实力第三的强者。 倾武山的少山主比清灵年长十余岁，即便天资略有不如，却也是天纵之才，这多出十余年的打磨稳固，他的实力其实略在清灵之上。 不能在开局出奇制胜，这般你来我往攻防下去，清灵那孩子，久战必败！ 得出结论的岳举深沉吐出口气。 …… …… 赵恒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亭台在打得难分难解的两道身影，搁在桌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神色间已难掩住焦虑之色。 林弈楼猜想，这位三殿下今日估计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商皇武东整合了天一观和征伐下来的洛山成立商朝国教，为朝廷培养修行种子。 此举倒是给了夏皇赵明极启发。 林弈楼背后有秘阁，知道夏皇陛下有意将以符传道的墨家，还有倾武山和龙泉山庄并入龙云学堂之中。 哪怕符道没落，符术的应用依旧广泛，符师照旧是修行世界不可或缺的角色，墨家也仍然是大夏第一修行世家。 加上锻造炼器之术当世一流的龙泉山庄。 再有短短几十年拼出偌大声威的倾武山。 唯有几股势力强强联合，将来才能与已然整合了旧洛山势力的大商；以及得了风满楼和陈素衣数位洛山出走强者加盟的大燕相互抗衡。 这一点，说来大夏在洛山之变后，天下格局瞬息变幻中，莫名落后了甚多。 墨家本就亲近朝廷，龙泉山庄有淑妃娘娘这位庄主亲传弟子出面说项，也不难说服。 而游说倾武山，自然交给了在倾武山中修行多年的赵恒，这也是赵恒以皇子身份，接下的第一个任务。 所以林弈楼进京，却和三殿下错开了在京城相聚的机会，直到今日才得以重逢。 林弈楼清楚，这段时日，赵恒一直在倾武山忙活游说之事。 然而不到百年，对修为有成的修行者来说，都也还是个年轻人，更何况是一座宗门。 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总是不喜欢屈居人下的，倾武山或多或少，有点曾经洛山剑宗的意味。 辜夕照有今天这一出，说明倾武山并没有完全被赵恒说服。虽然有少山主进京略表诚意，但哪怕今后他们愿意接受夏皇的意思，顺应大势，并入龙云学堂。 只是在这个过程里，他们无疑会尽可能加大自己的话语权。 辜夕照今日的刀光无声，发表出来的，却就是这样的意思。 若是岳清灵也落败，今日倾武山可算是狠狠拿捏了大夏朝廷一把了。 肉眼可见，随着战局愈发胶着，赵明极的脸色也跟着愈发深沉。 林弈楼没有岳举那样老辣的眼光，看不出来清灵妹妹有久战必败之象，但他们也算共同经历过风雨，切磋过无数回，也看过不少次清灵妹妹在剑仙师父的指导下苦苦挣扎。 所以林弈楼看得出来，岳清灵此刻打得很吃力。 而辜夕照虽然也算不上轻松，却比清灵妹妹多了些许从容。 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妙。 林弈楼心有所感，旋即朝辜轻舟看了过去。 同样关注着亭台在战况的辜轻舟敏锐察觉到了凝视的目光，侧目看来，轻声一笑：“林公子，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林弈楼回以微笑：“所谓夫妻同心，看着我家清灵妹妹与你兄长打得这般相持不下，心里忍不住也想请教请教，你们倾武山的绝学。” 辜轻舟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你要同我打？” “还请赐教。” 话音未落，剑光已然闪动。 辜轻舟反应亦是极快，身若轻舟泛湖，平移数米，飘身闪躲而过。 “林公子，这般突然出手，可不太君子哦。”辜轻舟轻哼一声，倒也不见恼怒，顷刻手握长刀。 林弈楼剑势不停，身形如鬼魅般欺近，随口一笑：“战场之上，可不论君子与否。” 两人瞬间交上手，真气激荡间，不好将场内搞得一片狼藉，两道身影飞快跃出亭台之外。 突然动手的两人让亭台内的人们一时诧异。 赵明极抬眼看去，脸色依旧略显阴沉。 亭台之外，刀光如瀑，封锁四方。 林弈楼身影纷乱，飒踏步再如此想要突进，手里的无尘剑始终越不过那片刀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辜轻舟一刀再度逼退林弈楼，哼笑出声：“你与岳小姐刀皇陵中，以二人剑阵杀穿全场的事迹，我还是听说过的。我势成初境的气势压不住你，但到底比你境界略高，想要越过我的刀，你想都别想。” “那就不想了。”林弈楼从善如流地笑了笑，随手抛出一张符纸，光华流转间，符意瞬起。 下一刻，灰白的符纸在辜夕照的刀光下化作碎屑，而与他僵持不下，但渐落下风的岳清灵已闪身至林弈楼身侧。 辜轻舟微微一怔，顿时神色懊恼。 年纪轻，经验少，她顾着与其刀剑相拼，竟一时忘记，这家伙不止是剑客，还是符师！ 借位移符瞬间走位，明白意思的岳清灵在现身的刹那，就已收起追梦枪，改换大夏龙雀剑握持在手。 林弈楼同样干脆，挥手间五道剑光飞射而出。 目光对视，虽有段时日不曾起阵，意动剑起间，仍旧默契十足。 少顷，二人七剑，阵成，剑起。 辜轻舟登时神色煞白，然后顷刻消失原地，瞬息回到了亭台之内。 一身青衫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神色温和，指间光华流转，弹指间，在广阔亭台四周画出横竖符意交织的结界，随口说道：“你挡不住那一剑的，待在那里，也是累赘，拉你进来，应该不算插手。” 第334章 洛山剑，总算是名不虚传 亭台之外，剑之风暴骤然涌动。 无数锋利的剑意横扫，在结界上割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似有若无的犀利剑意，甚至渗透过结界，让修为低下者遍体生寒。 辜轻舟略感寒意，已是心头震撼。 七剑起阵，犹如万剑冲天，漫天剑影，遮天蔽日，威势浩荡。 道听途说终究差点意思，亲眼见证方知传说中在刀皇陵横推对手的二人剑阵究竟何等惊天动地，锐不可挡。 辜轻舟叹息着看向与自己说话的青衫男子，知道此人正是墨家家主‘墨池’，更明白他之前所言一点不错，面对那二人的剑阵，她只有被秒杀的份，待在外面，也不过是成为兄长的累赘。故而，她倾身致礼：“多谢墨家主及时回护，小女子在此谢过。” “小事，不必在意。”墨池微微颔首回礼，随即将目光看向场外。 万剑风暴之中，辜夕照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真气飙至极致，手中的长刀刀芒大放，倾城一刀，绝强一斩。 万剑风暴在刀芒之前分流，宛若怒涛被一刀切断。 然而辜夕照强横的刀势终究无法彻底一刀断水，刀芒破开剑浪，挺进不到一米，就已再难寸进。 浑身紧绷，青筋暴起，握刀的刀柄处，辜夕照双手虎口震裂，已见朱红血色。 不过刹那，豆大的汗珠如雨般落下，辜夕照咬紧牙关，始终不肯有丝毫退缩，猛然间一声怒吼，已至极值的真气涌动得愈发疯狂，脚步一踏，竟一气呵成快速将刀势往前推进了两米有余。 纷飞的万千剑影出现片刻的紊乱。 岳清灵身躯轻颤，手中的大夏龙雀发出微微的颤鸣。 林弈楼更是嘴角溢血，握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瞥去一眼，眼神示意。岳清灵会意颔首。下一刻，两人齐齐收势，漫天剑影顿收。 辜夕照的刀势再无阻挡的倾泻斩出，身前地面出现长长的裂纹沟壑，林弈楼与岳清灵急身飞退数步，站在了刀势余尽，裂纹停止蔓延之处。两人并肩而立，与辜夕照遥遥相对。 “这是……平手？” 亭台之内的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赵明极迟疑地看向岳举，问出来同样的问题。 岳举眉头微蹙，一时却也拿不准主意。以他的眼光看得出来，若是强拼到最后，辜夕照必败无疑。只是这位少山主性情实在太过强硬，真拼到那个程度，就算不上是切磋，而且搏命了。 相信也是明白这一点，林家小子和女儿才会主动撤招收手。 只是如此一来，要说谁胜谁负，就有点犯难了。 岳举犹豫的时间很短暂。 赵明极也不再需要第一神将给出什么答案。 只见亭台之外，辜夕照持刀静立片刻，终究是忍无可忍地狂喷出一大口血雾，脚步两下踉跄，及时用刀撑住地面，才稳住了身子。 “哥！”辜轻舟神色一急，连忙小跑过去，手忙脚乱掏出稳固真气的丹药瓷瓶来。 “放心，我没事。”辜夕照接过丹药服下，运气调息。 林弈楼看眼岳清灵，微微一笑：“我们这会，是不是能说声承让？” 岳清灵白了他一眼，旋即朝辜夕照拱手一礼：“承让了，少山主。” 辜夕照拱手回礼，虽然神色不虞，但也自认落败。 “好！”夏皇赵明极起身，鼓掌几下，朗笑出声：“精彩，精彩！不愧是我大夏年轻一代的翘楚！” 四人信步回到亭台之内，岳清灵盈盈一礼，谦虚道：“陛下过奖。” 辜夕照稍感憋屈，他很清楚，若不是林弈楼突然跳了出来，那场持久战打到最后，岳清灵必败无疑，忍不住嗤声一笑：“洛山剑，总算是名不虚传了。” 气氛顿时又是一静。 夏皇赵明极的脸上眼神微凛，刚刚浮现的笑容快速地收敛回去。听懂辜夕照话外之意的人们皆是神色一沉。 洛山剑，总算是名不虚传？ 那什么是名有虚传？先前败于他手下的两位学堂教习？还是同样号称天之骄子的四皇子？ 辜夕照这话明显就是借抬举洛山，实则暗讽大夏朝廷培养的修行者不过如此，打败他的，是洛山剑，并不是墨家，不是龙云学堂，不是大夏皇子。 这种酸话，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洛山千年盛名，自然名不虚传。”林弈楼笑了笑道：“可惜人心散了，再强的队伍，终究是散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今旧洛山势力汇入大商，新洛山成立于大燕。面对天下格局突变，陛下英明神武，想要统合大夏修行界强强联合。正如辜少山主所言，洛山剑名不虚传，确实很强！所以，我们大夏修行名门，才更加应该团结一心啊！” 有意嘲讽的辜夕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倒是一旁辜轻舟微笑致礼，应了声：“林公子所言甚是。” “说得好！”赵明极笑容复现，满意地瞥眼林弈楼，朗声道：“如今天下正值变局，风云激荡，朕自认大夏绝非人间第一皇朝，但越是如此，越是要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唯有如此，大夏，才不会步大宋，大周，乃至洛山的后尘。才能走出，属于大夏皇朝光明的未来啊。” 林弈楼当先躬身揖礼：“陛下英明！大夏万岁！” 岳清灵觉得今日的林世兄再度刷新了她的认知，这家伙若上朝堂，感觉妥妥谗臣一个啊。 然而亭台之内，被林弈楼节奏一带，所有人尽皆起身，躬身致礼，异口同声：“陛下英明，大夏万岁！” 赵明极畅快一笑，口称免礼。 众人重新落座。辜家兄妹也回了座位，面对赵恒微笑时隐带质问的眼神。辜夕照直视而对，语气平淡：“朝廷想要招安倾武山，我总得看看，你们官方，有没有这么大的底气。” 辜轻舟略带撒娇地笑了笑：“还请师兄不要怪罪！” “言重了，没什么好怪罪的。”赵恒轻叹道：“就是，同我事先说一声也好啊。” 辜夕照点了点头：“下次一定。” 赵恒呵笑道：“还有下次？” 辜夕照耸耸肩：“谁知道呢？” 第335章 异况突生 赵恒无奈摇头，师兄妹三人相视一笑，辜轻舟好奇地往右边方向看去：“话说那位林少爷，还真是重色忘义啊，这就把师弟你给丢下了？” 赵恒随意瞥了眼，吐槽道：“奸热情深嘛，在刀皇陵里就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辜轻舟听得一笑：“这词不是这么用吧？” 赵恒言之凿凿：“我觉得很合适。” 另一边，试图将清灵妹妹拉到三皇子那处一起落座，结果惨遭拒绝的林弈楼厚脸皮地换了个方式，随着岳清灵来到右边的一处位置落座。 这里坐着大夏皇朝的三位公主。 被王皇后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长公主‘赵玉蓉’确实有着沉鱼落雁的美貌，好奇的眼睛眨巴着打量，林弈楼礼貌地回以微笑，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同样貌美，但相对沉静的二公主‘赵玉珍’。 两人今日初见，但林家在上京城庞杂的生意里，合伙人不少，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无疑是大皇子‘赵诚’。 而这部分生意中，负责理财掌舵的，正是赵玉珍。 性格沉静的二公主，实则算术超绝，商场上更是运筹帷幄的大掌柜，这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林弈楼恰好是那极少数人之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林家的生意大多并不套着自家的名号，故而赵玉珍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和同州林家打过不少交道，眉头微蹙，眼神疑惑。 林弈楼只是微微一笑。 小公主赵玉敏拘谨极了，和同样坐在此处的赵杰姐弟俩人如坐针毡。 叶祭酒说话算话，食厅闹事的几个权贵二代，都收到了老祭酒的家访，下场一个比一个悲伤，堪称比惨大会。 沈冲，赵毅，杜惜行一个不落，喜提家法伺候，被狠狠打了一顿。 叶明池直接被祭酒爷爷关了起来，正在经历闭关魔鬼式特训。 赵杰和赵玉敏也被祭酒家访后，气急了的刘贵妃直接罚跪了一整夜，从来不动手的贵妃娘娘甚至狠抽了一双儿女几记藤条，姐弟俩到底是修行之人，运气护体，其实算不上多疼，只是母妃那般暴怒的样子，着实第一次见，属实把他们吓到了。 而这一切，若不是那个暴走的傀儡，根本不会发生。 对于林弈楼，姐弟俩情绪复杂，恼怒且畏惧。 林弈楼没怎么注意姐弟俩的复杂情绪，见礼过后，只静静看着岳清灵和赵玉蓉聊得愈发热火朝天。后知后觉想起，清灵妹妹自小出入皇宫，和几位皇子公主都算相熟，但最亲近的，却是待她如亲姐姐一样的长公主殿下。 在林弈楼看来，赵玉蓉属实是个交际达人，与岳清灵聊得火热的同时，也没忘记在座的其他人，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引到其他人身上，不至于出现就两个人聊得起劲，其他人尽数冷场的尴尬情景。 不多一会，赵诚和赵凡两位皇子也走了过来，见礼落座。言谈之间，都在试图和林弈楼与岳清灵拉近着关系。 二人剑阵，印象深刻。 第一神将岳家，更是他们都想得到的助力。 这个场面，想要拉拢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怎么能让长公主一人独占鳌头？他们自然也想过来混个脸熟先。有这两人加入，气氛一时更加火热。 好静的赵玉珍眉头轻蹙，不经意间往父皇和一帮重臣所在瞥去一眼，神色更显疑惑。 坐在其对面的岳清灵正好将二公主满目迟疑的样子收入眼中，随口问道：“二公主怎么了？” “太子似乎……”赵玉珍语气惊疑：“离席过久了些。” 此话一出，岳清灵下意识看向林弈楼。 林弈楼满脸无辜，他和太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径直离开，哪知道太子之后又去了哪。 赵玉蓉眉头紧蹙，太子离席不算奇怪，离开得久了些也不值得惊奇，但看看时辰，席宴马上就要开始，他这会还不回来，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长公主招来侍女，正想让人出去附近找找。 一位宫人内侍却在此时急冲冲地步入亭台，直往御座而去。匆忙惊慌的样子让很多人觉得有异，亭台内一时安静。 瞧见来人的赵明极疑惑皱眉，神色微沉，知道内侍如此急切，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声音稍有凝重：“出了什么事情？” “陛下！”内侍用颤巍巍的语气说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四下明显几声惊呼，神色纷纷惊诧。 “你说什么？”赵明极惊身而起：“太子出事？出什么事了？” …… …… 桃花宴席宴将开，却异况突生，将愉快的气氛瞬间扫荡一空，只剩下深沉的凝肃。 约莫一刻钟前，有侍女在西南角的厢房在发现有人倒地不起，万不曾想凑近一看，竟是太子殿下。 据说其时太子殿下七窍流血，模样可怖，疑似中毒所致，吓得侍女差点魂飞魄散。 好在桃花宴算是宫中盛典之一，各处侍从里都是宫中做事多年的老手坐镇。 当即封锁西南处院落，集合下人，同时第一时间遣人去亭台处禀告此事。 如今，全京城的大人物几乎都在那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太医院院正‘华素’。 傍晚时分，黄昏无限美好，酉时初至，大皇子奉命主持桃花宴照常开席。虽说宫中异况突生，但一帮文武臣子围拢过去，也没什么用处。 只是想来应该没什么人有胃口吃得下。 大夏储君出事，他们表现得兴高采烈，大快朵颐，总归不太合适。 愁云惨淡的席宴林弈楼没有参加，得闻消息，他就和岳清灵一道随圣驾赶去西南角的厢房，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快又回到这个地方，面色深沉。 赵明极并没有让太多人一起围过来，毕竟眼下不是人多能解决的问题，反而平添聒噪。除了太子嫡姐赵玉蓉，以及向来护驾随行的沈敬山和内廷大监，还有几名太医外，没让其他人跟着。 林弈楼也是借了岳清灵与长公主情同姐妹的光，又称自己师承毒王张蟾，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这才得了随行的资格。 先一步赶到的王皇后此刻脸色煞白，坐在床沿，看着不省人事，满脸黑紫之色的太子，心急如焚。 瞧见圣驾一行人到来，顾不得行礼的王皇后急呼出声：“陛下……” 第336章 特制毒药 “莫慌！” 赵明极也是满目焦急，但声音还算沉稳，拉过已然有些六神无主的王皇后，缓声道：“我们先出去，让太医做事。” 太医院正‘华素’满脸肃穆，太子中毒，非同小可。 正准备开始诊断的华素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身影已先他一步，坐在了太子卧榻的床沿，顿时惊呼出声：“哎呀！林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呦？” 刚要带着王皇后离开，把地方让给太医专心诊治的赵明极闻声望去，只见床沿边的林弈楼，已自顾先把握起了太子赵英的脉搏。 赵明极眉头轻蹙，论规矩，给太子看诊，自然是太医院正当先，其他几位太医，以及毛遂自荐的林弈楼，也只有华素着实没有头绪，才互相联合会诊。 林弈楼此举，多少有点反客为主。 王皇后脸色顿沉：“你是什么人？” “母后。”赵玉蓉凑近上前，轻声说道：“他就是林弈楼，小灵儿的未婚夫婿。” 王皇后神色微变，下意识朝同样跟来的岳清灵看去。 岳清灵作揖行礼，解释说道：“皇后娘娘，林世兄师承毒王张蟾，论治病，他差诸位太医远矣！但要说解毒，几位太医加起来，应都不如毒王张蟾！眼下情况紧急，正是刻不容缓的时候，所以林世兄这才急切了一些，还望陛下和娘娘见谅。” 赵明极轻轻“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人都已经蹿到床边把起脉来了，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温和说道：“小灵儿自小就是有主意有分寸的孩子，她既然如此说，就让林弈楼先试试吧。” 王皇后这会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见陛下和岳清灵都如此说，也便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诊断脉象的林弈楼脸色沉肃，心中多少有点日了狗的感觉。 说实话，太子是死是活他一点也不关心。但偏偏，这家伙是在与他会面之后才出的事情！ 他不用想也知道，此刻西南角这边的宫人侍从绝对都被看押了起来，沈敬山还有几位刑部官员到场就自去忙活，无疑是去问讯线索。 太子遣人与他相约，他来此处会见太子，并不是什么秘密。 林弈楼自己清楚，他必然是最后见到太子的人之一，若是更倒霉一些，他就是太子最后面见之人……毫无疑问，巨大的麻烦会顷刻席卷而来，而要破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倒霉太子给救回来。 切脉，闻声，观看气色，银针刺破昏迷太子的手指，取了几滴血，以作查验。顿时，林弈楼就是眉头一紧，干脆利落取出一个瓷瓶回到床沿，扶起太子，将瓷瓶凑到那发黑的唇边，就要将往里面灌。 皇家用药，自有讲究，何曾如此随意？太医院正下意识地急问一声：“林公子，您这是？” “天泉凝露。”林弈楼说话间，已将瓷瓶中的甘露灌进太子赵英口中，真气引导，顺喉入腹。 华素一听天泉凝露，已是目瞪口呆，自是不敢阻拦，毕竟那是药王谷重宝，解毒破晦的圣物。 其他人也是惊诧不已，尤其赵明极更是目光闪烁，便是皇家，这样的东西，也不是随意就能搞到手的，这小子竟然如此大方，如此圣品之物，说用就用，丝毫都不带犹豫的？ 岳清灵眼神微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鬼王宫中，常子翼师兄身中尸鬼毒，说是因为自己有幸得到过一瓶天泉凝露，才克制住了毒性，等到了配合林世兄施针解毒的机会。 如今又是天泉凝露！ 巧合？ 岳清灵不大相信，鬼王宫里，应是林世兄用天泉凝露和毒王针法双管齐下，才给常师兄解了尸鬼之毒！常师兄自身奇遇的说辞，应是承了救命恩情，在替林世兄做遮掩，毕竟平平无奇的林家少爷，凭何能有门路拿到无数大人物都求之不得的药王谷圣物呢？ 暗自猜想的岳清灵看着床沿处的林弈楼，目光深邃，心中轻叹，药王谷重宝随手拿出，林世兄，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呕——” 骤然之间，太子赵英双眼微睁，本能地俯身张嘴，一大口黑血喷吐而出，接连不断。 眼疾手快的侍女连忙取来铜盆放置在地。 连吐了几大口混着诡异芬芳异味的黑血，赵英眼白一翻，再度昏死过去。 王皇后神色急切问道：“情况如何？” 林弈楼长出口气：“太子殿下身上，有什么护命的法宝吧。” 赵玉蓉点了点头：“他身上一直戴着块锁心玉，危情之时，可以护住心脉，锁住最后一丝生机。” 林弈楼闻言解开太子的衣裳，果然发现胸膛处一块白色玉佩紧贴心房，圣洁光华闪烁几下后再无动静，原本盈透的白玉也慢慢失去了光泽。 赵玉蓉见状大惊：“这毒竟然如此厉害！” 太子佩戴的锁心玉自是极品，护主挡灾后再无灵性，足以说明这毒之霸道，直接让锁心玉耗空了力量。 “已是万幸。”林弈楼声音微沉：“这是封喉毙命的剧毒，如果不是有这锁心玉锁住了心脉一线生机，太子殿下，早已鬼神难救，便是有天泉凝露也无济于事了。” 赵明极严肃问道：“那现在情况如何，太子是不是已然无恙？” 林弈楼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中的毒不止霸道，还是特制毒药。” 赵明极疑惑皱眉：“特制毒药？” “世间毒物万千，就算是三大奇毒，只要确诊，都有办法。”林弈楼轻叹道：“但是特制毒药，是经过毒师专门调配，甚至是多种毒药混合而成，想要解毒，就得知道对方都用了哪些材料制毒，否则无法对症下药，终究难解。” 王皇后闻言心头就是一紧：“你的意思是说，太子眼下，还算不上彻底救过来？” 林弈楼点了点头：“锁心玉护主锁住心脉，加上天泉凝露稀释了殿下体内的剧毒。算是把太子殿下一只脚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要彻底治愈，还得把源头毒药找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铜盆里的黑血，沉吟出声：“有这些毒血做研究的话，给我点时间，我应是可以把解药调配出来，只是我担心，太子殿下撑不了那么久。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下毒之人找出来，若能让其交出解药最好，实在不行，找到源头毒药也是可以的。” “朕这就去让沈敬山和刑部加紧做事，将此事彻查明白。” 耳闻林弈楼所言，赵明极登时肃然起身，沉声说着。 第337章 蚍蜉撼树 黄昏渐过，天色渐黑。 和夜穹一样黑下来的，还有沈敬山和几名刑部负责调查太子中毒一事的官员。 对刑部的刑探老手来说，案子算不上难办。 仔细检查过后，太子殿下身上并没有发现类似针刺的伤口，那中毒的途径，就只剩下吞食或不慎吸入。但若说凶手用的是释放毒烟之类的手法，刑部仔细检查过现场，并没有任何毒素残留痕迹。如此一来，最大的可能，还是把毒下在了吃喝之物中。 太子殿下所中之毒霸道至极，若非有锁心玉护住心脉，又得林家公子及时以天泉凝露相救，否则连锁心玉都难以支撑过今夜。 如此剧毒，自然不可能事先下好再静待毒发，几乎可以确认，太子殿下就是在厢房处吃喝了藏毒的东西，而此处负责给太子提供糕点茶水，能够接触到太子饮食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 某间看押着嫌疑宫人的厢房外，沈敬山看着一纸诉状，面沉如水，目光瞥进厢房里，一名宫女倒卧在地，七窍流血，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据查实，这宫女名为翠芝，之前正是她给太子殿下布置糕点茶水。 下毒之人是查到了，但人也死了。 沈敬山无奈一叹，与刑部官员去跟夏皇复命。 …… …… 太子昏迷的厢房之中，赵明极看着沈敬山汇报宫女翠芝畏罪自尽之后，从这名宫女居所搜出来的一纸诉状，面沉如水。 状纸所书内容很简单，宫女翠芝控诉太子，杀人偿命。 刑部官员审问之后查明，三年前，东宫有名叫兰香的宫女颇得太子眼缘，到东宫当差不久，就成了太子的宠姬。 可惜，深宫水深，尔虞我诈，自是有人眼红，初来乍到的兰香被人设计，每次事后的避子汤都被人动了手脚，最后，兰香不算意外地怀孕了。 这可不是小事，毕竟太子在外向来表现得洁身自好，当然，这更多是做给先锋神将府看的，毕竟在太子心中，岳清灵早已是内定的太子妃。 更何况大夏第一神将岳家可不是一般世家，未婚生育，一个私生子的存在，风险太大！一旦被岳家知道，凭岳家夫妇对独女的宠爱，赵英心知，有这个污点在，即便父皇母后有心，岳家夫妇也不会同意把岳清灵嫁入东宫。 所以，任凭兰香如何苦求，赵英还是铁了心不留这个孩子，本也只是去子留母，结果暗地做局的嫉妒之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直接闹成了一尸两命。 这件事，不过是东宫生活里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便是赵英虽然惆怅了几日，但很快也就忘却脑后。 一个普通宫女罢了，死了就死了吧。 但翠芝记住了，刻骨铭心，因为那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姐姐！两姐妹为了生活一同入宫做事。姐姐的运气好些，得了太子青睐，对妹妹也一直暗中多有照拂。 这三年，翠芝一直在计划复仇，拔出萝卜带出泥，因为翠芝自尽，刑部连带查出了这件东宫旧事，当初眼红嫉妒，最后联合做局在避子汤里做手脚，导致兰香一尸两命的那三个东宫宠婢，都先后意外身亡。 曾经的意外，如今再看，无疑是人为。 而很明显，宫女翠芝虽然在这皇宫之中身如蝼蚁，却是把这座皇宫中最尊贵的人物之一，当朝太子殿下，也一视同仁地看作了杀姐仇人！ 还真是蚍蜉撼树，可敬不自量啊！ 可笑太子手段狠绝，一年之后，他心中内定的太子妃却成了他的未婚妻，也不知道算不算讽刺的报应。 旁听完刑部奏报的林弈楼心中暗自一叹，在刑部奏报之后，上前一步接口道：“回禀陛下，宫女翠芝的尸体，微臣已经检查过，她服毒自尽的毒药，和太子所中之毒，是一样的。” 赵明极神色阴沉地瞥过卧床的太子，随即又看向同样脸色不好的王皇后。 说实话，太子殿下平日在人前表现得还是非常谦谦君子的。便是帝后，今夜也是第一次听到东宫的污糟事迹。 赵英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反倒是逃过一劫。 即便赵明极此刻心中怒火冲天，也没法对一个只剩半条命的太子指责什么，帝后相顾无言，赵明极长叹一声后还是收回目光，看向林弈楼，严肃问道：“那毒药，可有剩下？” 他还记得林弈楼先前说过，找到源头毒药亦能解毒。 林弈楼脸色惋惜地摇了摇头：“臣和刑部的人搜遍了翠芝身上，她的居所，便是那间看押她的厢房也翻了个遍，终是一无所获。” 王皇后心中一急：“那怎么办？” 赵明极尚算镇定，沉声道：“你之前说，有毒血也可尝试解毒，就怕太子撑不了那么久，朕问你，此法你需要多久？” 林弈楼想了想道：“这有点拼运气，快的话指不定三五天就能好，慢的话，可能得折腾大半年。” 赵明极双眉顿时紧皱：“大半年？若真给你大半年时限，你真能解毒？” 林弈楼对自己从毒王身上学到的本事还算有点信心，应声道：“这自是可以，只是太子……” “曹申！”赵明极唤声打断。 “微臣在。”内廷大监应声出列。 “朕记得，库房中，还有一块万年冰魄吧。”赵明极问道。 曹申应道：“陛下没记错，确实有的。” 赵明极点了点头，看向林弈楼道：“朕，用万年冰魄封住太子之身，保持住他如今状态，以万年冰魄之力，短短半个月绰绰有余……” 何止半个月，万年冰魄，封十几年都行！ 林弈楼已经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封装冷藏，待解药制出后再行解封，确实是个法子。 得亏是皇家，有万年冰魄这样的存货。这东西，林弈楼都只搞到过一个，送了剑仙师父重铸秋水剑。 当然，要以万年冰魄封存人身，还需要有绝世高手辅助才行。 但上京城诸位神将俱在，内廷大监许久不曾出手过，却谁都知道他修为亦是不俗。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上京城，大夏皇室，就算底蕴稍逊大商，也不会缺一个能够发功，借冰魄之力为太子封身的高手。 第338章 凑顿宵夜 上京城，皇宫东南位置，靠近太医院的景林苑被临时征用，快速整理好后，成了林弈楼在宫内的住所和研制解药之地。夏皇有令，太医院上下，全力配合。 林弈楼自然也不客气，本想随便点几个人做助手，太医院正华素却是毛遂自荐，甘愿给林弈楼做下手。 “这……”林弈楼眉头一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华素作揖一礼：“林公子和刑部的人搜查，试图找出毒药的时候。老夫斗胆也给太子看诊了一下……” “那毒药，前所未见。”院正大人苦笑摇头：“此番若非有林公子出手，我等只能束手无策，虽不至于获罪问斩，但陛下一通滔天怒火是免不了的了。不管出于求学还是感激，给林公子做助手，老夫心甘情愿。” “行啊，老大人不介意就好。”华院正自己都这么说了，林弈楼也不拒绝，有个专业的帮手，总比经验不足的小卡拉米强得多。 事关重大，林弈楼带头，几个人迅速展开工作。不多时，景林苑内就有浓浓药味飘然而出。 这一忙活，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明月当空，华素等几位太医院的助手早已歇下。 回到休憩院落的林弈楼忽见身影一闪，瞬间凝指聚气，待看清来人，登时收手。 “三殿下，怎么跟个杀手似的，夜半翻墙，吓死人哩！”林弈楼故意掐声笑道。 赵恒随手一丢，林弈楼顺手一接，一个精致的青瓷酒壶便到了手中。 林弈楼知道，能用这种酒壶装灌的，只有陈年窖藏的红庄丹泉。 毕竟饥饿营销，专割有钱人韭菜的套路是林弈楼亲自订的，红庄丹泉酒坊背后的老板就是他自己。 “光有酒？”林弈楼晃了晃酒瓶：“差点意思啊。” 赵恒甩了甩腰间的乾坤袋，悠然一笑：“自然都准备好了。难得重逢，却是一波三折的，林兄连顿桃花宴都没吃上，也没能好好叙叙旧，趁这夜深人静，凑顿宵夜如何？” 林弈楼一笑道：“那着实再好不过。” 赵恒回以微笑，旋即侧目一看：“既然来了，就一起呗。” 话音未落，微风骤起，一道身影同样翻墙而入。 林弈楼既惊又喜：“清灵妹妹，你也在？” 岳清灵淡淡道：“长公主殿下留我在宫中歇息。” 赵恒轻轻哼笑一声：“得了吧，你是担心你的小情郎才留下的吧。” 岳清灵冷淡瞥过眼神：“三殿下，还请仔细说话。” 赵恒随意耸了耸肩，林弈楼微微笑道：“还是，先吃宵夜吧，忙活许久，真有点饿了。” …… …… 静夜无声，宽敞的厅堂里，夜明石照耀，明亮如昼，砂锅在温火加热下，发出汩汩声响，冒着美妙的香气。 深夜火锅，最是抚慰人心。 林弈楼吃得身心舒畅，痛快地呼出口气：“舒服！唉，这倒霉催的，本来就是凑个人头，进宫吃顿好的，还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给栽进来了，瞎！” 都怪太子那见鬼的借一步说话。 若不是他和太子会过面，此番他完全可以单纯当个看客，根本不需要使尽浑身解数研制解药去救那个倒霉太子。 为了规避风险，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放过，渣得彻彻底底，死不足惜。 “嘘！” 霎时间，共进宵夜的赵恒和岳清灵都被林弈楼大胆至极的言辞狠狠吓了一跳，赵恒下意识做出噤声的手势。 岳清灵还好，记得林弈楼早已在四下布下结界，但即便如此，有些话，何时何地都不该乱说！ “林世兄以为这是哪里？皇宫大内，真当没有修为高深之辈能看穿结界么？你还是不要胡乱妄言为好。” 林弈楼淡定一笑：“看破结界不难，但要说能够丝毫不惊动我的同时，侵入我设下的结界偷听，那得是岳父大人那样的绝世豪强才做得到了。” 岳清灵白眼一翻：“你别乱叫！” 林弈楼无辜耸肩，人畜无害地笑着。 赵恒好奇问道：“话说，你俩怎么了？刀皇陵里还如胶似漆的，怎么闹起矛盾了？” “与三殿下无关。”岳清灵淡淡说道。 林弈楼妇唱夫随：“清灵妹妹说了，与你无关。” “你们俩真是，闹矛盾也能闹出个恩爱样子是吧？恶心谁呢？我还不屑知道。”赵恒吐槽一句，旋即神色微微凝重：“林兄，制作解药，可有把握？” “虽说这一次，是因为我与太子会过面，太过敏感，我不得不救。但制毒解毒，我是专业的。” 林弈楼摇头叹笑：“放心吧，已经有点头绪眉目了，说不定，耗时会比想象中的短。” 岳清灵眉头轻皱，明明林世兄嘴里说的是好消息，但神色看着却是忧愁大于轻快，让她一时不解。还没等她问出心中疑惑。赵恒却是先幽幽叹出口气：“这一次，说不定是我连累你了。” “嗯？”岳清灵听得一愣。 林弈楼淡笑两声，悠然说道：“太子中毒的案子虽然动手的人揪出来了，但其实还有个问题没解决。一个身居深宫的普通宫女，如何能搞到那种连锁心玉都差点护不住的剧毒？” “今日，若是我的天泉凝露再晚一些灌进太子的嘴里，那块玉都快护不住他了。如此霸道的毒，便是张叔出手炼制，都需要费一番功夫，这东西，可不是随便使点银子就能买到手的。” 岳清灵神色一震，恍然惊呼：“你是说，皇子之争？”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林弈楼随口笑道：“不然呢，你以为还有谁对太子的命感兴趣？” 赵恒惭愧道：“今日在御花园亭台，我对林兄或许太过热情，以至于某些人，会以为林兄是我的人。” “太子觊觎岳家势力多时，因为林岳两家定亲之事大为不悦，这事我刚回京不久就有所听闻，自然算不上什么秘密。林兄与太子之间存在冲突，又师承毒王，太子中毒身亡，林兄是最后一个与之会面之人，嫌疑难脱，若在中间继续做点文章，攀咬上我……” 第339章 谁动的手? 赵恒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感慨地夹出一筷子薄薄的肉片，吃了起来。 岳清灵已经彻底听懂，难掩惊愕：“这也太大胆了！如此明显做局陷害，当谁看不出来？” 林弈楼淡淡笑道：“也或许我正是想借如此明显的做局陷害，反而让自己显得清白呢？” “再说，无论我清不清白，作为最后与太子会面之人，着实嫌疑重大，扣押几天总是说得过去的。再之后，直接破门搜查林府可能性低了些，但若是这段时日，我在龙云学堂的值班房正好搜出了毒害太子殿下的剧毒呢？有心要害，办法总是很多的。” 林弈楼同样夹了一筷子肉，边吃边道：“一场毒杀，毙命太子，拉我下水，攀咬三殿下。两位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遭遇绝杀，甚至还顺道除了我这个岳小姐的未婚夫婿，让岳家再度成为了可以联姻的政治资源，一举三得，妙得很啊！正所谓高风险，高收益！换位思考一下，若我是有意大位的皇子，面对此情此景，都忍不住要动上一动啊。” 闻言，岳清灵震惊中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回神，看着两个依旧大快朵颐的家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此大事！你们两个还吃得下去？” “大什么事？”林弈楼撇撇嘴道：“皇家子弟嘛，自相残杀的，很常见啦，史书翻开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好稀奇的？” 赵恒应和地点了点头：“话虽然糙了些，但确实是这个道理。要不是皇室是非多，我母妃也不会在我年纪小小的时候，就远远送到了倾武山。” 岳清灵看着面前两个完全不把惊天骇闻当回事的家伙，莫名有种自己好像大惊小怪了的感觉。 她轻咳两声，故作淡定地说道：“那你们觉得，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动的手？” “不重要。”林弈楼满不在乎道：“反正跟我们没关系，制好解药，救活太子，才是要紧。这些，与我们无关，除非……” 他目光微凛，看向对面的三殿下。 赵恒嘁笑一声：“要不是母妃和周叔叔在，这京城，我都懒得回来！说起来，真有点羡慕董家姐弟和墨千城啊，能够肆意江湖！” “谁说不是呢？”林弈楼深有同感：“我也想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啊，偏偏遇上个急公好义，一心为国为民，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中豪杰！心累啊……” 岳清灵冷目一瞥：“林世兄什么意思？敢情是我拖累了世兄的潇洒生活呗？” 林弈楼讨好一笑：“怎么能说是拖累？这生活里要是没了清灵妹妹你，再如何潇洒逍遥，也是索然无味啊。” “可以了你们两个！”赵恒淡淡开口：“我还在这呢！打情骂俏的，显摆什么呢？” “谁打情骂俏了？”岳清灵啐了口，冷哼一声，塞了两口肉，气恼地咀嚼着。 “抱歉，忽略了三殿下。”林弈楼歉然一笑，举杯说道：“好了，今夜也算是旧友重逢，一起喝一杯吧。” …… …… “曹申。你觉得，这会是老大的手笔，还是老四的动作？” 深夜，福寿宫，大夏帝王寝居。 赵明极同样无眠，也在吃着宵夜，一人独酌。 微醺间说出的话语，让内廷大监直接猛打了个颤，旋即神色怔愣：“陛下这是何意？大皇子和四皇子，怎么了吗？” 赵明极明白这位可以说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宫人在装傻充愣，不在意地笑了笑，径直说道：“没什么好避讳的，皇家，谁不是那样过来的？朕那会争的时候多大来着？也有四十多了吧？这帮小子，青出于蓝啊，二十啷当岁，就开始玩起夺嫡这一套了！” 一声冷笑，赵明极仰头一口闷酒。 曹申赶忙躬下身去，语气惶恐：“陛下息怒，皇子们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赵明极哼了一声：“糊涂？他们可不糊涂，一个个精着呢！老大比谁都圆滑，老四无论军中声望，还是民间贤名，都响亮得很啊……至于老三，呵，那家伙还在景林苑里？” 曹申飞信一个来回，应声道：“尚未离开，厅堂里设了结界，探查不到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 “先前漏看，除了三殿下，岳家小姐，今夜也去了景林苑。” “林家那小子，倒是颇得人心啊。”赵明极轻笑一声。 “皇宫之内，有什么能瞒过陛下？这岳大小姐或许是关心则乱……” 曹申犹豫片刻，还是道：“但三殿下，其实并未隐藏过行踪，是光明正大直接过去的，翻墙也是因为陛下说了，林少爷制作解药期间，任何人不许打扰。守卫奉命，便是三殿下也不放行，他这才……” 赵明极淡淡道：“你是想说他问心无愧，没有有过做过恶事，自然不惧人知。” 曹申恭敬应道：“老臣只是据实以告，没有别的想法。” 赵明极不置可否，哼笑两声，目色凝肃，语气淡然：“曹申，给朕盯紧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曹申连忙应道：“是，陛下！” 赵明极挥挥手：“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曹申恭敬退下，房间里只剩下赵明极一人，他望着窗外的夜色，陷入沉思。 …… …… 时光匆匆，日升月落。 非常出乎赵明极的意料，就在他还以为必要经历一段时间的等待之时，不过短短五日时光，景林苑那边竟然就传来了解药研制成功的消息，如此效率，着实让他有些叹为观止，难以置信。 “此话当真？” 曹申恭敬应声：“景林苑那边传来的消息，确实是如此说的。林公子和华院正已经带着解药去了东宫，不过太子以万年冰魄封身未解，老臣特来请示陛下。这若是解封，万一解药没起作用，这宫里，可没有第二块万年冰魄了！所以，没有陛下亲自发话，这谁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赵明极不由得沉默，一时倍感压力，却也清楚，确实没有任何人敢替他做这个主，这个决定，只能由他自己来下。 “走，摆驾东宫！” 第340章 解毒 上京皇城，东宫。 赵明极御驾来到时，东宫正殿里，林弈楼和华素，还有早到一步的王皇后和长公主纷纷参见行礼。 “都起来吧。”赵明极随手一抬，旋即，凝肃的目光看向林弈楼，帝王声音微沉：“仅仅五天，你就把解药制作出来了？” 林弈楼笑了笑道：“算是……运气好吧。” 赵明极直觉得那笑容似乎别有深意，确认一问：“可有把握？你要知道，若是解药失败，可没有第二块万年冰魄继续为太子封身。” 此话一出，王皇后顿时神色一紧。赵玉蓉也是满脸迟疑不定。 林弈楼倒是淡定：“应是，十拿九稳。” “如此自信吗？”赵明极微微挑眉：“你确定不需要再多试验，真能够一举成功？” 林弈楼语气平淡：“东西就那么个东西，既然已有成果，再折腾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赵明极肃脸沉声：“你若尽力而为，即便时间久点，朕也不会怪罪。但如此短暂的时日，你就声称把解药制作成功……若是最后不成，你可知，这是可以论罪处置的事情！” 林弈楼道：“陛下，微臣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若是解药没起作用，微臣自当领罪，任陛下处置。” 赵明极见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稍作犹豫后，还是做出了决定：“既然你如此有把握，好啊，曹申，替太子解封吧。” 曹申领旨应声：“是，陛下。” …… …… 东宫寝殿。 太子赵英静静躺在床榻上，用冰魄之力封住的身体如同覆盖了一层白霜，散发着森森寒意，整座寝殿都飘荡着冰凉之气。 若是盛夏，这里妥妥的空调房啊！ 走进寝殿的林弈楼脑筋一岔，开小差地一想。 曹申老脸严肃地走到床边，真气鼓荡间，淡淡流光萦绕周身，再随着他轻轻一掌推出，真气温柔地覆盖上去。 太子赵英身上，白色的霜华慢慢消解。 林弈楼摇头轻叹，这位若不是太子，应是不会遭到这劫难；但若不是太子，遭遇这样的死劫，旁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一时间，颇有是非因果难论之感。 不多时，曹申收功，退了下来。 林弈楼不做迟疑地上前，示意着侍从将太子赵英扶坐起来。他自顾取出一个瓷瓶，随即轻扣住赵英下颚，让其双唇微张，肉眼可见，呈现淡蓝色泽的药水从瓷瓶溢出，倾倒入太子口中，顺喉而下。 赵明极，王皇后，赵玉蓉瞧着，都不约而同神色紧肃，简单的喂药动作，对于眼下的太子来说，却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生死关口。 数道迫切的目光注视，林弈楼神色平静地搭脉探查。良久，王皇后忍不住焦急问道：“如何？怎么瞧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皇后娘娘莫着急，喂药只是第一步，还得辅以施针。” 林弈楼淡定回应。床边侍从在他的指示下，重新将平身放置在床，旋即解开太子身上的衣物。 银针在手的林弈楼不做迟疑，几下手影翻飞，数根银针已精准刺入要穴之中。 就跟捅漏了什么似的，淡蓝混着黑红的气体从银针刺入的穴位处飘散而出，又香又臭，味道诡异。 王皇后看着更加忧心。 倏地，一声呜呕，赵英身躯微颤，几口血顺着嘴角汩汩冒出，先黑后红。侍从连忙取来布巾，擦拭清理血污。 华素目光赞叹，长舒口气。 看在眼中的王皇后连忙问道：“华院正是看明白了？如今是什么情况？” 华素恭敬致礼应道：“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吐出的血，由黑转为正常的鲜红，说明他体内的毒素，已然彻底清除！论毒之一道，毒王张蟾确实无出其右，林公子也是名师高徒啊！” “华院正过奖了。”林弈楼收针起身：“接下来换你了。解毒我或许比你强，但这看诊养生如何用药，还是院正大人拿手。” 华素摇头轻笑，这看诊或许他或许强一些，但太子殿下此番是中毒，既然是剧毒已解，接下来无非就是调养的问题，这种小事，又如何难得倒林家公子？ 这种不把风头一个人出尽的中庸之道，在年轻人身上，着实少见，林少爷做事有能力，做人也有分寸，前途无限啊！ 华素没有说破，上前为太子搭了搭脉，点点头道：“脉象一切正常，就是徒遭横祸，亏虚了一些，之后好生调养调养就好。” 也在华素说话的时候，赵英眼皮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神色懵然，疑惑地看着华素的老脸：“华院正？” 华素连忙起身，行礼唤道：“下官见过太子。” “免……免礼。” 王皇后和赵玉蓉已迫不及待凑近过去，神色关切。赵英惊觉自己虚弱不已，别说起身，连抬手都觉得费劲。 “孤这是……怎么了？” 王皇后轻泣出声：“你遭人所害，中了剧毒。好在如今剧毒已解，没事了孩子，你且放心。” “剧毒？”赵英目光骤凛，恨声道：“林弈楼！是他！” 霎时，王皇后神色一僵，赵玉蓉脸色也是一言难尽。 “呦，太子殿下一醒来就唤微臣名字。”林弈楼淡淡一笑：“真感动啊！” 听到声音的赵英神色一怔，循声侧目，记忆中刚刚会完面的林弈楼泰然自若，重点是，在他身旁，还站着父皇！ 赵英陡然一个激灵，就要起身，可惜力不从心。 “行了，不必多礼，别折腾了。”赵明极淡淡开口，目光深沉。太子中毒未醒，作为人父，自然担心亲子状况。如今太子醒来，担忧的心情放下，便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可没有忘记，这家伙是因为自己做下的烂事，被小小宫女怀恨在心，最终成了某些见不得光家伙的暗刃。 赵明极冷哼出声：“太子德行有亏，即日起，禁足东宫，休养的同时，给朕好好反省。” 一脸懵逼的太子愣瞪双目，深深震惊。 “怎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赵明极嗤笑出声：“那就让你母后和皇姐跟你好好讲讲吧，朕懒得说你那些烂事！” 话落，懒得多留的赵明极直接拂袖离去。 第341章 知母莫若女 东宫寝殿，随着赵明极当先离去，林弈楼自然也不必多留。华素开了养身的方子后，便也告退。 “你们也都下去吧。”王皇后挥了挥手，屏退下人，看着依旧满脸疑惑的太子，轻叹了口气，开口讲述了一番桃花宴当日，太子中毒，再到今日林弈楼研制出解药救他一命的来龙去脉。 赵英越听脸色愈发难看，着实没想到，这事居然是自己种下的恶果。 区区一个卑贱宫女，竟然差点让他断送了性命。 “这事……”赵英小心问道：“岳家也知道了？” 话音刚落，赵英就收获了来自长公主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参加桃花宴的朝中文武只知道太子中毒，前因后果父皇已下令严禁乱传。不过，小灵儿当时就在现场，事情，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就别再想着岳家姑娘了。”王皇后长叹一声：“别说灵儿那丫头只把你当兄长看，岳家其实也无意介入这趟浑水。否则当年，又怎会陛下刚刚稍微透露些许意思，那丫头就直接跑洛山去了！如今，又多出了个林弈楼。他们两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闻言，赵玉蓉猛然一惊。赵英更是满目阴翳，咬牙嘶声：“母后，这话您可别乱说！” 王皇后淡淡道：“这种话我自然不会乱说，是那丫头亲口承认的。” 赵英深深沉默下去，脸色更是难看得不行。 “放心吧，即便搭不上岳家……”王皇后微笑中意味深长看着眼前的长公主：“这不还有你姐姐呢嘛！” 赵玉蓉眉头轻挑，一笑道：“母后这是终于想好要把我发货到谁家了？” 王皇后轻嗤一声：“你胡说什么？” “怎么能是胡说呢？”赵玉蓉悠然说道：“我如今这年纪呀，上不上，下不下的，拖得二皇妹也不好说亲。不过她应该挺高兴的，毕竟那丫头就喜欢赚银子，压根没什么嫁人的心思。” “至于我？若是太子弟弟能够顺利与岳家结亲，有了岳家军支持，军武方面算是稳了。那我的话，要么汇通商行，毕竟虽然商人虽然地位低了些，但金银却是实在的！长公主下嫁，更是恩惠无边！要么，文官要员里挑喽，毕竟手里有刀不够，有时候，笔也是很重要的！” “嗯……”赵玉蓉嘟着嘴思索着：“但若是太子弟弟实在与岳家无缘，想来母后也是有后备方案的！毕竟女儿我别的没有，托父皇母后的福，着实有副好皮囊呀！让儿臣猜猜，母后看上的，是谷正吧！” “虽说淑妃是谷江神将的爱女，但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恒皇弟说到底只是外孙，又多年离京修行，哪比得上在谷将军身前长大的亲孙子！我与谷家联姻的话，既能让东宫得了御风神将府的助益，又无形中断了三皇弟一臂，母后，我说得可对？” “你……”王皇后听得一时怔住。毕竟在她印象里，这个女儿除了长得绝美，修行多年不过聚气中境，琴棋书画也是样样不通，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 这孩子自己也向来不当回事，成日里就吃喝玩乐。万不曾想，今日信口道来，句句一针见血，竟尽是她心中所谋之思。 “母后何故如此惊奇？”赵玉蓉娇笑两声，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知母莫若女嘛！您心里怎么想的，女儿还是清楚的。” …… …… 紧随夏皇之后离开的林弈楼并没有第一时间告退出宫，赵明极明显也没有送客的想法，带着给太子解完毒的林弈楼来到帝王居所紫宸宫的暖阁。 暖阁内，赵明极坐在主位上，目光审视着林弈楼，淡然轻笑道：“好一个深藏不露的林家少爷啊！朕还真是小瞧了你！” “陛下过奖。”林弈楼谦虚一笑：“不过术业有专攻而已。微臣正巧在用毒解毒一道上，略有所长罢了。” 赵明极不置可否，随口说道：“不必过谦，你此番确确实实救了太子性命，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林弈楼揖礼应声：“陛下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赵明极但笑两声：“你小小年纪，哪学来老油条的这一套？” “呃……”林弈楼神色愈发端正：“微臣说的，都是真心实意之言啊。” “呵，你确定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赏赐？”赵明极意有所指说道：“例如，朕给你和岳家的小灵儿下道赐婚的圣旨，省得你在那左哄右哄，久攻不下。” 林弈楼心头微动，旋即叹笑道：“微臣多谢陛下的关心和美意。但微臣不想让清灵妹妹觉得，臣是在借陛下的势胁迫，这事，臣还是自己努力为好！” “难得你如此谨慎，考虑周全，也真是有心了。”赵明极淡笑两声，旋即神色微肃，凝重了几分声音：“不过，朕还有个问题。你用时短短五日，就成功制作出了解药，但朕先前几次问你是否真有把握时，你虽然语气肯定，但神色却不如何轻松，反而微微有点忧愁，朕认真再问你一遍……那解药，是否一点问题也没有？” “陛下放心，解药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林弈楼轻叹出声：“不过陛下也没有说错，微臣确实心有忧愁。能够这么快研制出解药，是幸运，也是不幸。” 赵明极眉头微皱：“此言何意？” “研制解药，是根据太子殿下中毒后的反应，如七窍流血这等症状，还有毒血的味道，以及毒血与试验药物相融时产生的反应，来判断太子所中的特制毒药，都具体掺和了些什么？” 林弈楼神色凝肃，声音深沉：“这个过程，运气不好，可能要反复几十上百次，而微臣之所以能短短时日就研制成功，偏是因为，微臣一开始，就从最糟糕的方向开始尝试的。” 赵明极迟疑道：“最糟糕的方向？” “回禀陛下……” 林弈楼更加正言厉色了两分，郑重揖礼：“太子所中的特制毒药，其中最主要的引子，是火藤子！” 第342章 火藤子 “你说什么？” 闻言，赵明极甚至从御座上惊身而起，声音严厉：“你是说，火藤子？” 林弈楼认真点头，语气坚定：“没错！正是火藤子！” 赵明极静立片刻，然后神色无比凝重地坐了回去，不自觉双拳紧攥。 火藤子，这种入药对寒症拥有奇效，过量又容易引发火毒的灵药植株，只生长于赤渊妖域之内！更重要的是，火藤子对赤渊来说，是炼制火元丹的重要材料，而火元丹对赤渊妖族火属性的功法，大有裨益，是上品修行丹药！ 也因此，火藤子是赤渊妖域禁止外售之物！ 当然，每每这样的东西，都难以避免出现走私的情况！但毕竟限制摆在那里，火藤子这种东西，量少价高，比黄金更甚，便是皇宫药材库房也只有极其稀少的存量！ 赵明极没学过医理，但因为赤渊与大夏有过大战，他对赤渊妖域的情况还算比较烂熟于心。 太子中毒之局，思路敏捷之人，如林弈楼，如夏皇自己，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皇子之争。 然而，太子所中之毒，竟是以火藤子为引？ 什么人会以火藤子为引制毒？ 比起人族毒师，这个答案若说是妖族，无疑更加顺理成章一些！ 暗害太子之人与赤渊妖族有所勾结！或者更直白点说，上京城权贵之中，甚至可能就是皇子之流，与赤渊妖族存在暗中往来！ 这个认知，让赵明极怒从心起的同时，也是惊悸莫名。 能做皇帝的，自然不是庸才。赵明极跟商皇武东相比，少了那分吞并天下的霸气与铁血。但智计谋略绝对过关，当年也是踩着皇族兄弟尸骨上位的狠辣人物。 所以林弈楼也清楚，此刻夏皇虽然面若平湖，但眼眸深处那不由自主凝聚的浓重阴沉之色，无疑说明着夏皇陛下此刻心情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甚至心中早已掀起剧烈的风暴。 毕竟就连他自己，在解药研制成功的时候，也是忧愁大过喜悦，他宁愿解药制作失败，无非用时更长一些，尝试别的解毒思路，但至少那些，不会和妖族扯上关系。 岳家对大夏举足轻重，赵恒是大夏皇子，至于他自己，如今明面上，也是龙云学堂教习！ 林弈楼心中清楚，上京城里这盘暗涛汹涌的棋，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坐看风云起。更何况是代表大夏荣辱兴亡的至尊陛下。 紫宸殿暖阁中，一时凝肃寂静，落针可闻。 如此环境，曹申大监的脚步与声音不禁显得有些突兀：“微臣参见陛下。” 赵明极缓过神来，收敛了微微犀利的眼神，淡淡出声：“何事？” 曹申作揖应道：“启禀陛下，刘贵妃，淑妃，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以及玉敏公主，在外求见。” 一串名字从内廷大监口中接连而出，听得赵明极微微一怔。 …… …… 林弈楼觉得暖阁里的气氛转变得有些猝不及防。就在前一刻，君臣二人还在因为京城暗地有妖族作祟的情况陷入严肃的沉默中，仿佛连呼吸都深重了几分。 忽然间，数道身影鱼贯而入，此起彼落的见礼声接连响起，显得有些杂乱。 林弈楼和淑妃与赵恒见完礼，拜见贵妃娘娘后，也准备跟被他教训过的赵杰和赵玉敏姐弟二人行礼拜见。 毕竟是皇宫之内，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公主，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只是他还未动作，刘贵妃的暴栗已经砸了下去：“傻愣着做什么？见到师长，不会见礼吗？” 姐弟二人齐齐一个激灵，迫于母妃大人强势，识相地倾身见礼：“见过林教习。” 六皇子‘赵清’比姐弟二人大了四岁，同为刘贵妃所出，年方十八，亦在龙云学堂修习，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比起姐弟二人明显被迫的僵硬，行礼的动作自然得多：“见过林教习。” “客气了，客气了。微臣见过六皇子，七皇子，玉敏公主。”林弈楼不动声色瞥过眼天生丽质，很有种淡妆浓抹总相宜气质的刘贵妃。 传说中的大夏后宫第一宠妃，出身寒微，从才人一路升级到贵妃，更是连续生了三位皇嗣，后宫妃嫔中，她算独一份！也变相证明了夏皇对她的宠爱。 林弈楼谨慎对待着，心想他刚刚给太子解了毒，也算大功劳一件，就算他教训过赵杰和赵玉敏，要玩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一套，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吧？如果贵妃娘娘脑子不傻的话。 暗自思索，他不自觉悄悄多瞥了两眼坐在赵恒身旁的淑妃。 这就是让周显神将做了一生舔狗的女人啊！ 论美貌，其实比刘贵妃差了些许，但一股温柔婉约的气质，连声音都空前悦耳，宛若天籁。 瞥见林弈楼有些偷摸的眼神，淑妃微怔间，温柔地笑了笑，很有一种宠溺的感觉。 自是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但那一笑的风情，还是让林弈楼觉得惊艳。 淑妃娘娘确实是那种温柔一笑，盈盈笑语间，就能让人一眼万年的女神啊！ 怪不得夏皇明知人家心里有别人，还是用政治因素迫人妥协，死不放手！真特么狗！ 暗自吐槽的同时，林弈楼也回以略显乖巧的微笑。 “你们几个……” 御座之上，赵明极看着忽然坐满人的椅子，依旧有些奇怪：“怎么一起过来了？” 刘贵妃率先开口，声音轻柔：“倒也不是一起来的，臣妾是在紫宸殿外正好遇上淑妃姐姐的，便就一起进来了。” “哦？”赵明极看向淑妃。 “一直就想见见来着，可惜当年，你奉旨入宫觐见，我正巧去了南山寺礼佛，却是错过了……” 淑妃朝林弈楼微微一笑：“当年，我和慧君妹妹关系不错，说起来你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你的。可惜，将军忠烈，马革裹尸，最终物是人非。林府老封君悲伤离京，回了同州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想不到，你和恒儿有缘，在外相识一场。” “此番桃花宴，本宫翘首以盼，就想见故人之子一面，想不到，又是这样的一波三折。如今，总算是见到了，果真是个好孩子。” 第343章 不情之请 林弈楼有种淑妃娘娘拿他当三岁孩子夸赞的荒谬感，不过得闻贵人挂念，还是出口言谢，说了两句乃臣之荣幸的话。 淑妃微微一笑，神色却是微微落寞。 二十年不曾见，说是故人之子，其实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看出淑妃眼中萧瑟意味的赵明极也是微微轻叹，有些往事，每每想起，总是不胜唏嘘。 敏锐察觉到气氛略显压抑的刘贵妃盈盈一笑：“陛下，这也快午时了，差不多该用膳了吧？” 赵明极哼笑一句：“你就知道吃。” 刘贵妃娇声笑道：“这本来就是，民以食为天嘛！” 赵明极笑了笑，随意看了眼曹申，吩咐道：“让御膳房今日多做几道好菜。款待款待咱林家的大侄子。好好的进宫吃宴，结果碰上破事一桩，至今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 曹申应声道：“是，臣这就去。” 林弈楼也当即起身致礼：“小侄多谢陛下美意，就却之不恭了。” 赵明极点点头，随即挥了挥手，淡淡道：“你们吃去吧，朕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一起了。” 闻言，两位娘娘，诸位皇子，还有在场唯一的小公主都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待暖阁里的人都走了出去，赵明极取出飞信纸，简单手书之后，弹指流光一逝。 等待的时间里，赵明极翻阅了几封奏本，做出一些批示，也没注意自己忙了多久，外面又传来了内廷大监的通传声：“陛下，左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顷刻，虎背熊腰，面目粗犷的威猛汉子信步入内，行礼拜见，中气十足：“臣收到陛下召见飞信，特来觐见。” “快起快起，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套。”赵明极连忙上前扶了一下。 “无妨。”左江琅笑着说道：“正所谓礼不可废！这个时辰，陛下不先安心吃饭，反而飞信急召我入宫，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明极沉重地点了点头：“太子的毒，解了。” “是嘛！”事情发生不久，左江琅都尚未得到消息，微微惊讶：“这才短短几日，那个林家小子，有点本事啊！” “岂止是有点本事……” 赵明极略有感慨：“身怀本领，又懂收敛锋芒，若非上了一趟洛山，怕是如今天下人都还不知道，同州林家少爷，是位何等了不得的年轻人。” 左江琅迟疑道：“那陛下此次唤我来，是与那位林公子有关？” “是也不是……”赵明极惆怅道：“太子的毒倒是解了，却有了更麻烦的问题。林弈楼说，太子所中之毒，主要的药引，是火藤子！” “什么？！”双眸瞳孔猛缩，左江琅满目震惊，下一刻，他猛地一撩衣摆，双膝跪地：“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麒麟神将‘左江琅’，面粗人不粗，心细如发，除了是当年老牌神将之中，最先支持当今陛下之人，更是赵明极的亲舅舅，无论公私，可以说是赵明极手下第一亲信之人。 除了麾下麒麟军，左江琅同时也执掌大夏暗卫。 太子中了以火藤子为引的剧毒，这里面说明了什么，左江琅自然不会想不明白，上京城有人勾结妖族生事，他作为暗卫之首，主司谍探刺报，外查敌情，内安国邦，此次竟然事先毫无察觉，可不正是办事不力，有失职之责！ “舅舅快起。”赵明极将人拉起，神色严肃：“此番让舅舅进宫，并非要追责问罪。勾结妖族，此乃重罪。背后之人胆敢如此行事，自然得小心再小心，舅舅一时不查，也是情理之中。但既然如今已经有所察觉，便不可再掉以轻心！当务之急，要尽快查出与妖族勾结之人，以免再生祸端。” 赵明极微微眯起眼睛，冷光闪动：“朕需要舅舅，带领暗卫，秘密行事，从皇宫内部查起，尤其是与太子接触过的人。另外，那些与暗卫掌握的妖族细作有过接触的官员、商人也不能放过。还有，加强对京城的监控，一旦有可疑之人出现，立刻抓捕审问。宁愿抓错，也不能放过！” 左江琅作揖沉声：“臣，遵旨！这就下去，安排人马，领命行事。” 赵明极轻轻一叹：“辛苦舅舅了。” …… …… 离紫宸殿暖阁不远的东侧方向，是静心居。 夏皇陛下偶有会见大臣访客，留下共同用膳时，多在此间。 暖阁里的赵明极因为妖族作祟之事忧心不已时，静心居的午膳局氛围倒是良好。本来，皇帝本人不在，大家伙更少了那份拘谨束缚，更放得开。 淑妃娘娘像是多年不见的长辈，对着林弈楼一番嘘寒问暖，热情的关怀让林弈楼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就是追忆起往昔，总免不了几分惆怅。 好在不断端送上来的美食恰到好处重新点燃了轻松愉悦的情绪。 此刻的膳桌上，美味珍馐摆了无数，尽是应季时鲜的上等食材，便是林弈楼作为食客中的老饕，也不得不说这一桌当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很明显，夏皇陛下发话，御膳房明显拿出了看家本领。 “今儿真是托了林公子的福了。”刘贵妃微笑说道：“这样一桌席面，就是在皇宫之中，也算是奢侈极了的。” “贵妃娘娘说笑了。”林弈楼一笑道：“咱这都是托陛下的福！陛下的福！” 刘贵妃摇头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是老油条得很啊！” “这叫处事周到。”淑妃瞥眼赵恒，轻轻哼道：“哪像这小子似的，偷摸下山去了大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赵恒耸了耸肩，赔笑两声。 两位娘娘你一个话题我一个话题，逮着林弈楼聊个不停，席间几位皇族子弟倒像是透明人，看得林弈楼羡慕不已。 如此盛宴当前，就不能食不言寝不语吗？ 难得的美食大餐，林弈楼充满了饭局应酬的体验感，感觉美味都打了折扣。 好不容易，菜过五味，似乎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刘贵妃意味深长笑看着林弈楼，悠悠开口：“其实今日，淑妃姐姐来，是想见见故友之子。而我来，其实也是对林公子，有个不情之请的。” 第344章 回来了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要说好了。 这句话在林弈楼心中盘旋一圈，终究是没有从心地说出口去。 一顿饭吃下来，几次眼神相对，林弈楼很明显感觉得出来，这位贵妃娘娘找自己有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句戏言改变不了什么。林弈楼不动声色，只是微笑以对：“贵妃娘娘言重了，您但说无妨。” 刘贵妃轻轻抿了口茶，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我想请林公子，做我这两个孩子的老师。” 说话间，贵妃娘娘纤纤玉手轻点，指过端坐一旁的赵杰和赵玉敏。 “这……”林弈楼微微一怔：“微臣何德何能……” “凭你敢揍他们。”刘贵妃的语气很认真：“这就够了！” “呃……”林弈楼微微尴尬，有点接不住话。 刘贵妃已自顾说了起来：“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只盯着两个孩子不放。我一个后宫妃嫔，也多有顾及不到之处。此番，若不是在学堂食厅闹了一场，我还不知道这两个小兔崽子，在学堂里竟然是那样纨绔跋扈的做派！” “我娘家出身不高，父亲只是六品工部主事，这还是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照拂，原先只是个八品小官。以至于，家中如今是把我当菩萨供着，对几个孩子更是当成了小祖宗，打不敢打，骂不敢骂。这两个小崽子也是鬼精，平日在我面前，装得那叫一个乖巧，谁曾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 “林公子是学堂教习，又管得住他们，还请林公子帮忙，将两个孩子收入门下，不求将来他们有什么大作为，但也万不能成了仗着身份，欺压百姓，为祸一方的权贵恶霸啊！” 贵妃娘娘苦恼一叹，起身微微倾身作揖：“还请林公子，收他二人为学生，今后，该打打，该骂骂，帮我将他们身上的恶习给去了。” “可不敢受贵妃娘娘如此大礼。”林弈楼连忙起身，虚扶一把，微微诧异，着实没想到，刘贵妃居然打的这个主意。 不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是老的把小的送来了，让他继续打！ 林弈楼知道，龙云学堂是教习统一授课的大学堂，但如今修行界确实也讲究师承，很多压箱底的绝技，年轻教习还好些，很多老教习，只教亲传弟子，并不公开授艺。 所以学堂虽有，但拜师依旧成风。学堂里的学生更有不少把成为某位高级教习的亲传弟子作为奋斗目标。 复杂的目光朝赵杰和赵玉敏看去，目光相对，姐弟两人同样也是目色复杂，明显带着抗拒。 林弈楼其实也有点抗拒，收徒这事，倒也不是没做过，小蘑菇还在林府蹦跶得欢呢。但这两个毕竟不是普通的孩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让熊孩子改邪归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指不定到最后吃力还不讨好。 看得出林弈楼眼中的迟疑，刘贵妃上前凑近，恳切说道：“林公子，还请看在本宫为母不易得份上，帮忙一二。” 说着这话，贵妃娘娘手指一伸，几张银票便隐晦地递了过来，毫无花哨地落到林弈楼掌心里，没等林弈楼推辞，那手便触电般收了回去。林弈楼只能下意识地攥住银票，笑得无奈，心想贵妃娘娘的手段路数还真是和他有点相像。 用钱开路无数次的林东家还是第一次被人用钱开路，感觉稀奇。 收到刘贵妃眼神求助的淑妃笑叹口气，她不喜宫中生活，这些年，刘贵妃确实帮助她不少，无奈说道：“林贤侄，若是方便，就帮贵妃一个忙吧。” 贵妃娘娘诚意十足，淑妃娘娘帮忙劝说，厚厚的银票攥在手里，林弈楼也着实不好推辞，强硬拒绝下去，好像自己多看不上小皇子和小公主似的。 “贵妃娘娘既然如此盛情，我也不好过多推辞。”林弈楼思索说道：“不过娘娘要我做他们的老师，若只是需要我教他们些本事，倒也简单。但先前娘娘所说，是要我教他们做人啊。说实话，这可比教本事难多了。” 刘贵妃会意说道：“林公子有何要求，尽管明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板正性子，也不是一日之功可毕。” 林弈楼问道：“不知贵妃娘娘，可能让我将他们带回去。” “我当是什么，这哪算要求。”刘贵妃一笑道：“当年淑妃姐姐将孩子送去倾武山，三皇子也是多年待在山中修习，林公，不，林先生尽管将他们带走便是。你们两个，还不过去给师父敬茶行礼？” 赵杰与赵玉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那股如丧考妣的意味，可惜，母命难违！在这件事上，他们显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老神在在的六皇子赵清对弟弟妹妹求助的眼神视若无睹，他今日就是凑巧进宫拜见，过来凑人头蹭饭吃，不掺和别的。 母妃态度强硬，皇兄完全靠不住，姐弟俩人仿佛认命地长叹口气，依言起身，朝林弈楼行了一通敬茶拜师的礼节。 赵恒悠悠饮了口茶，看着两位跪地拜师的皇弟皇妹，轻笑出声：“这两个家伙，嚣张跋扈的日子，算是到头了啊。” 刘贵妃哼笑一声：“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 …… 林府。 林弈楼也着实没想到，本就是寻常进宫吃席，结果被太子中毒困在宫中几日，离开时还带回了两个小尾巴。 默默跟在后面的赵杰和赵玉敏也在四下打量着林府，不出意外，之后不知道多长一段时间，他们得居住在这个宅院里了。 好在，虽然比不上皇宫奢华，但小桥流水，园林如画，倒也是处精致居所。 赵杰对林府的硬件设施，还算比较满意。正无声观望时，一道身影蹿行而来，速度极快，眼角余光初初瞥过，人已经到近前一跃而起，欢呼叫唤：“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林弈楼伸手一接，顺势将撒欢跑来，如鸟入林的小蘑菇举了两下高高，这才放下，微笑道：“嗯，回来了。最近府里没什么事吧？” 第345章 你猜? 其实就是顺口一问，小丫头在府里除了饱受凌晨安排的精英教育折磨，其他事也不用她管，这府里有什么事，她哪里会晓得？ 不过凌昕还是很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师娘来过一趟，说你在宫里有事，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师娘？”赵杰眉头一挑，迟疑说道：“不会是岳教习吧？你们不是还没成亲吗？” 凌昕自然早已注意到跟在师父身后的少年少女，疑惑问道：“师父，他们是谁啊？” “这是赵杰，这是赵玉敏，他俩是姐弟，也是我在皇宫里收的徒弟。进宫一趟，给你带回来一对师弟师妹。如何，看着还喜欢不？”林弈楼指过俩人，随口笑道。 凌昕微怔过后，眼神顿时一亮，洛山之上，她一直是辈分最小的那个！哪怕比她还晚拜入栖霞峰的九月也是她的师叔！ “所以，我是他们的……”凌昕惊喜道：“大师兄！” 小蘑菇身份敏感，自入同州以来，凌晨一直让她女扮男装，已然训练得小家伙如今适应得完全不把自己当女孩子看。 林弈楼也朝着姐弟二人介绍道：“这是凌昕，我在洛山时就收入门下的徒弟，论辈分，也确实是你们的大师兄。” 赵杰轻嗤出声，虽然知道掩饰，但还是流露出了那一分不屑的意味。 赵玉敏对上眼前五六岁大的孩子炯炯发亮的眼神，也是眉头微蹙，便是学堂之内，旁的学子也得尊称他们一声殿下，除了皇族兄长，其他人何曾能高他们一头？ 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只是，面对林弈楼看来的目光，他们也知道如今形势比人强。 “见过大师兄。”姐弟两人声音有些敷衍的见礼。 “见过师弟师妹。” 凌昕的回礼一丝不苟，有点小屁孩硬装大人的滑稽。看得林弈楼不禁一笑，微不可察瞥过那对皇家姐弟，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对姐弟根本没把小蘑菇放在眼里，对凭空多出来的大师兄心有抵触，只是迫于他在场，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眼珠一转，林弈楼拉过凌昕，贴耳说了一小会话。然后对着赵杰和赵玉敏说道：“好了，凌昕会带你们下去安置，之后，听你们大师兄吩咐就行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弟师妹，你们跟我来吧。” 凌昕笑语一声，蹦着小碎步，带着姐弟俩往住处走去。 皇子公主出宫，带来的东西自是不少，数位下人帮着把大件小件的箱子抬了过来，堆放在门口，旋即就要离开。 赵杰看得一愣：“诶，你们干嘛呢？把东西抬进屋里去啊，堆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那些下人却是没理，默不作声淡行一礼后，照旧离去。 凌昕微微一笑：“在林府除了师祖母，旁人是没有侍从侍女伺候起居的，你们的东西太多，要你们自己搬也确实太过折腾，这才顺手让人帮一下忙，但布置房间，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动手的。” “靠！”赵杰忍不住叫骂出声：“你这小鬼是不是故意在这为难我们？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凌昕淡淡道：“师父说了，你们是宫里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但既然拜了师，来了林府，不管是谁，都得守规矩！还有，我是你大师兄，不是小鬼！” 赵杰怒气更盛：“我可去你的吧！” “好了弟弟，注意言行！”赵玉敏瞥过眼神，然后上前，将几颗金锞子塞到了凌昕手里，语气带着微微的高傲，仿佛是在吩咐下人：“这些给你，去叫几个人来，帮忙收拾布置一下。” 凌昕抬起头，鼓了鼓腮帮子：“叫大师兄！” 赵玉敏顺手揉了揉面前孩童的脑袋，随意笑了笑道：“其实还挺可爱的。” 凌昕轻哼一声，小跑离去。 姐弟二人也没当回事，就在院子里的凉亭歇下，只以为小屁孩很快会唤来人手，互相抱怨了几句接下来即将面对的悲惨生活。 半晌过去，毫无动静，赵杰觉得奇怪：“那家伙，不会就把我们丢在这里了吧？” 赵玉敏微微一怔：“他金子都拿了！” 姐弟俩越想越气，赵杰忍不住起身：“走，我们去找那小鬼！” 漫无目的乱转一阵，发现林府确实人烟稀少，偌大宅院，下人都难见一个。初来乍到，一时却是迷了方向，正迟疑不定时，隐约听见风中传出几声轻鸣。 没什么好主意的姐弟俩人当下只能循声而去，不多一会，就瞧见了在假山边上舞剑的凌昕。 半大孩童，耍得倒挺是个样子。 “喂！”赵玉敏不悦地叫唤一声，质问道：“不是让你去喊人过来收拾房间吗？” 凌昕收剑而立，淡然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喊人？” 赵玉敏顿时脸色更沉：“我的金锞子你都拿了……” “谁说拿钱了就要办事？”凌昕笑嘻嘻打断：“师父说过了，拿钱办事，那是本分！能够光拿钱不办事，那才叫真本事！” “你！”赵玉敏被这歪理说得噎住，脸色气急。 赵杰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姐被怼得怒不能言，气得脸色发红的模样，顿时同仇敌忾：“你小子莫不是以为自己年纪小，我就不敢打你么？” “打我？” 凌昕淡笑两声，手中的木钗小剑应声一振：“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师父还说了，让我试试你们两个的底子！” 话落，踏步而出，身影一闪。 赵杰只觉得眼前一花，顷刻，左侧脸颊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瞬间飞转了出去，眼花缭乱地倒地，甚至没怎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左脸火辣辣地疼。 疾风霎时骤起，赵玉敏惊诧之下也是反应迅疾，双手法诀掐起，在周身筑起无形风墙。 “嗯？接近通玄境界了！”凌昕啧啧出声：“不过还是，弱得一批！” 少顷，剑势破风。 未到通玄境界，仅靠聚气境界勉强施展的术法，在天生势成境面前，根本就是纸糊一样的东西。 赵玉敏怔怔看着贴在胸前的剑尖，惊骇无比，声音微颤，语气深沉：“你今年，到底多大？” 凌昕知道自己需要隐藏天生雷体的秘密，故作高深地压低声音：“你猜？” 第346章 人心惶惶 林府，幽篁居。 这是安排给赵杰和赵玉敏居住的别院。 午后阳光温暖，姐弟俩人面无表情将一个个大件小件搬进屋内，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着自食其力的杂活。 门前槐树上，凌昕坐在树枝上晃着小腿，兴致勃勃看着师弟师妹忙活，随口催促一声：“麻利点，赶紧把堆在外面的东西都自己搬进去。” 静待片刻不见回应，小蘑菇不悦地蹙起眉头：“和你们说话呢，听到没有？” 赵玉敏长出口气，微闭上眼，颇有点掩耳盗铃地应和一声：“知道了，大师兄！” 左脸颊还带着一道红痕的赵杰委屈得都快哭了：“知道了，大师兄！” 被凌昕照面秒杀的两姐弟着实硬气不起来，只得忍辱负重，乖乖得唤上一声大师兄，让往东不敢走西，将那堆宫中带来的生活用品自行搬回房，顺带解锁了人生第一次自己装套被褥的经验……姐弟俩人对视之间，莫名有种凄凉的意味。 此时此刻，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一种凡事都要靠自己的清苦生活，只是刚刚拉开序幕。 到底也是聚气境界的修行者，干了大半天活，其实身子算不上累，但心很累的赵杰有气无力往地上一躺，幽幽叹道：“没被抄家，却要吃抄家的苦啊！靠！” 赵玉敏没忍住黑了黑脸，顺手一拍弟弟脑袋：“你瞎说什么晦气话呢？” …… …… 就在小蘑菇将皇家两姐弟收拾得服帖的时候。 书房里，林弈楼正听着假期结束，离开大燕，在他于宫中研制解药时，刚至京城的沐云初和顾月影讲述着新洛山成立以来的情况。 有百花仙姑和大燕女帝的鼎力支撑，新洛山刚刚立派就直接成为大燕国宗，自然也让不少大燕本土修行宗派不服，剑仙师父的应对也很干脆，山门大开，不服者随时可闯山问剑，若有人能挡她三十剑招，洛山剑宗可俯首称臣，归其附庸。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剑仙师父不是针对谁，在她眼里，大燕所有修行宗门，都是垃圾。 此举无疑在大燕修行界引起巨大的公愤。一时间，闯山问剑者无数，结果别说三十招，能撑过十招的人都没有。 水月剑仙之名，这段时日，风头可谓无出其右。 大燕洛山扬威，开宗收徒引起大燕修行者沸腾，一个个削尖了脑袋都想拜入山门。 这件事情，林弈楼早在年糕例行发来的家书中就已得知，此刻听沐云初亲口再说一遍，方知真实的情况更加狠绝，十招都是给面子的说法，实际闯山问剑者，根本没有任何人撑得过陈素衣三剑。 和看到年糕来信时的感觉一样，林弈楼忍不住心中疑惑。 剑仙师父无疑很强，但经过给他重塑根骨的消耗，再有洛山一战的沉重负伤，短短时间，她竟然恢复得这么快？ “确实有蹊跷。”顾月影道：“宫主她老人家说了，水月剑仙必然是动用了某种恢复功力的秘法，但具体是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林弈楼点了点头，也不太纠结此事，比起大燕新洛山的高速发展壮大，他更关注眼下京城暗地里有妖族作祟，手都直接伸到皇宫之中的事情。 便是沐云初和顾月影听说后，也是情不自禁满脸惊容。 “夏皇必然会有所动作的。”林弈楼淡淡道：“不过上京安危，人人有责啊！正好你们回来了，沐兄，嫂子，劳烦你俩配合京城的秘阁人员，针对上京城暗地伺机而动的妖族，给我好好仔细查查！” “好。”沐云初应了声，旋即问道：“敢问东家，这京城秘阁的据点所在是？” 林弈楼随口说道：“汇通商行。” 沐云初微微一怔：“是那规模最大的皇商？” 林弈楼点了点头。 沐云初长出口气，笑了笑道：“倒也，算不上太过稀奇哈。” …… …… 暗卫奉命出击，秘阁暗中辅助，上京城内，一场针对潜伏妖族的打击悄无声息展开了强硬的行动。 短短时日内，上京城中，多处妖族细作据点被雷厉风行地扫荡，无数人被打入暗卫大牢！便是皇宫之中，都展开了清扫行动！ 因为都是秘密行事，寻常百姓们，对日常见面的邻居，隔壁的商铺忽然人去楼空，疑惑之后，也只是继续专注到自己的生活里。 而皇宫再如何巍峨，比起偌大京城，圈子到底小了许多，多位宫人忽然下落不明，汇报上头也只是让他们闲事少管，做好自己的活计即可。愈是如此，对于未知的恐惧反而快速地蔓延在宫女内侍们心中。 绵绵不停的春雨里，皇城之内一时间闹得颇有点人心惶惶之感。 锦澜宫，华妃娘娘居所。 宫女出身的华妃向来低调，锦澜宫布置得很是素雅。 沐休日，面对进宫请安的四皇子和五皇子，话题间也不免谈及近来宫中惶惶不安之象。 四皇子‘赵凡’听闻后，眉头微皱，觉得如此反常，宫中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管他出了什么事。”五皇子‘赵光’悠悠一笑，给华妃按揉着肩膀：“母妃不是经常说嘛，他们折腾他们的，咱们锦澜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华妃舒服地笑了笑：“确实是这个道理。好了，停下吧，刚做好的甜果糕，你最喜欢的。” “好。”赵光依言坐下，接过赵凡递来的糕点：“多谢皇兄。” 赵凡微微点头，随口问道：“最近修行得如何？” 赵光神色顿时一恹，讷讷道：“能……换个话题吗？” 赵凡感叹道：“你也不能就这么领着个巡防营的闲职混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赵光理直气壮：“锦澜宫有皇兄一人遮风挡雨就行了呀！我胸无大志，只想仗着皇子身份，逍遥度日！”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直言，赵凡也是一时无语。 “好了，人各有志，他既然无意，你也就不必逼他了。” 华妃轻叹出声，目光担忧地看着赵凡：“其实我倒挺喜欢他这样！反倒是你，听说每次执行任务，你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放心吧母妃，我会注意的！”赵凡赶紧打断母妃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转移话题道：“您不是有意给五弟说说亲事吗？” 赵光登时一怔：“啥玩意？” 第347章 五皇子 “他说得没错。” 华妃目光闪烁地看向赵光，笑得慈和，柔声道：“你既然无意立业，那总得成家吧！” “不是。”赵光出口反驳：“这皇家子弟里面，除了大皇兄成了婚，其他几个都还单着呢！无论如何，再怎么跳这事也不该直接跳到我这来吧？” 华妃笑问一句：“他们啊，都各自有自己复杂的权衡，一时难以抉择，你有吗？” 赵光一时无语，挣扎地指了指赵凡：“那不还有皇兄呢吗？” 赵凡淡定以对：“我已有了皇子妃人选，不知母妃可与父皇说了？” 华妃点了点头：“你前两日刚与我提过，我就同你父皇说过，他倒是乐见其成，并不反对。” 赵凡点点头，情不自禁勾起一抹难得温柔的笑意。 “不是！”赵光觉得有些跟不上思路，急切道：“你们在说谁啊？皇兄你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我怎么一点都不清楚？” “能同你说才怪了。”华妃吐槽出声：“他呀，从小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做出决定了才来通知一声，当年一声不吭入伍不也是如此。” “那不重要！”赵光不耐地一摆手：“重点是，那女的到底是谁啊？” 赵凡总算给了个答案：“燕双双。” “燕双双！”赵光迟疑道：“那位龙云学堂的高级教习？” 赵凡点头道：“是她。” 赵光眼神微闪，沉默片刻后问道：“皇兄何时，与燕教习有了这么亲密的往来了？” 赵凡道：“学堂教习，偶尔也会配合军方行动，我与她打过几次交道，自然而然就熟悉了。好了，我的事就是这样，咱今天说的是你的事。” “对啊。”华妃挥了挥手，侍女顿时会意地拿来数卷画轴。看得赵光一阵头大。 华妃温柔一笑，伸手轻抚过赵光俊美的脸庞，感叹说道：“你这模样，着实和容妹妹很像，时光匆匆啊，当年你来到我这，还不到七岁，如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说起往事，赵光微微低了低头，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仿佛突然清晰，觉得有些堵心。 他的生母容嫔出身皇商之家，在后宫地位不显，只比宫女出身的华妃好上一些，两人都不是什么争强好胜之辈，倒是在这后宫之中成了好姐妹，连生儿子都只差了几个时辰。 赵光六岁时，容嫔难产早逝，当时还不是妃位的华贵人难得主动请旨，夏皇也知道这两位情同姐妹，恩准同意，赵光于是才记在了华妃名下。 再抬起头时，赵光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撒娇道：“母妃啊，我真不想这么早成亲啊！” 华妃试探道：“你莫不是，也有了心上人？” 赵光摇头：“这个真没有！” “既然没有……”华妃挑出一封画轴打开，笑吟吟道：“那看看又有何妨？你看，这是徐大学士家的嫡女……” …… …… 若干个时辰后，请完安的兄弟俩人离开皇宫，宽敞的车厢内，赵光翻着死鱼般的眼睛。 “你这模样……”赵凡玩笑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锦澜宫惨遭蹂躏。” “惨遭蹂躏！惨遭蹂躏！皇兄这词用得好啊！”赵光整个人无精打采：“可不正是惨遭蹂躏么！” “你至于吗？”赵凡摇头一笑：“不就是想让你相看相看，迟早要做的事情，何必如此抗拒？” 赵光无奈吐出口气，看向赵凡的眼神带上几分认真：“皇兄当真，看上了那位燕教习？” 赵凡笑道：“那是自然，没看上，我娶她做什么？” 赵光貌似随意地说道：“燕教习修为确实不俗，学堂高级教习的身份也算尊贵，但到底只是草莽出身，背后没有任何势力根基。对皇兄来说，除了她本身还算过得去的修为，其他并无助益。” “弟弟！”赵凡神色微肃，声音略沉：“你这话，有些越界了！” “行吧，皇兄不在意，就当我信口胡说。”赵光拱拱手笑道：“那弟弟我预祝皇兄与燕教习，和和美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赵凡淡笑两声道：“那多谢了。” 赵光眉头轻挑，尼玛，这铁疙瘩一副笑意含春的模样，敢情还真陷进去了？ 感慨地摇了摇头，马车内，兄弟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多时，车驾就停到了四皇子府门口。赵凡起身走下马车，道别一句，马车再起。 独自一人的车厢内，赵光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外面车夫恭敬的呼唤声，才惊觉车驾已经到了自己的五皇子府。 “谢了忠叔，您回去吧。”下车的赵光笑道一句。 车夫忠叔恭敬拜别一礼。 在下人们的恭迎声中，赵光信步走进自己的皇子府，径直去到自己的书房，刚推门进去，就瞧见一道青衣身影坐在自己的书桌之后，面带红色鬼面具，看着有些可怖。 赵光却是神色不动，随手关门，随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青衣鬼面人的声音虚实不定：“你觉得呢？” 赵光默然片刻，长出口气道：“好吧，这次确实是我冲动了！我也想不到，太子竟然那般命硬！看来是有护身法宝在身，那毒竟然没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还有那个林弈楼，真是超乎想象的有本事啊！竟然真能解得了那特制的毒药！似乎还顺藤摸瓜，查出毒药里有妖域的东西，近来暗卫严打城内妖族，想来定是与此有关。” “太子死了，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有用的帮助！”青衣鬼面人淡淡冷笑：“你此举根本是多此一举！可知你的鲁莽行为，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为何今次如此行事？” 往事不堪回首，赵光目光深处的阴翳稍纵即逝，幽幽冷笑两声：“我当然知道太子死了，对我们实际帮助不大，但太子死了，对我帮助很大！这本来就是私仇！” 青衣鬼面人微微一怔：“私仇？” 第348章 下不为例 在如今备受宠爱的刘贵妃出现之前，宫人皆知，夏皇陛下心中的白月光，是淑妃娘娘谷盈溪！至于皇后，不过是赵明极尚是皇子时，为掩盖野心，韬光养晦而娶的小户之女。 赵明极一朝得势，问鼎至尊，也出于皇室与神将府互惠互利，深度绑定的权衡，自然要把曾经心爱的女子娶到手。 后宫感情纠葛纷乱，王皇后知道夏皇与她不过权宜之计，许了她皇后之位已是兑现承诺。 只是看着赵明极爱之深切，宁愿毁人良缘也要纳梦中女神入宫。而自己苦苦渴求的帝王恩宠，谷盈溪却是那般唾手可得，又那般不屑一顾，毫不掩饰与赵明极是真正的同床异梦，偏生是这样，夏皇心里却始终难以忘怀，酒醉临幸宫女时，喊的都是淑妃的名字。 王皇后心里自是相当不痛快。 淑妃不说有陛下护着，她自己也是出身神将府，师承龙泉山庄，亦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主！那一身修为不说高绝，打一个皇后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皇后又气又妒又无可奈何，找不了淑妃的茬，后宫的其他嫔妃自然成了倒霉的替罪羊。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除了惹不起的淑妃，王皇后几乎将所有后宫嫔妃都视为眼中钉，即便是大皇子的生母娴妃，当时娴妃的兄长镇北将军还没有如今这般威武的声望，也遭到过王皇后的几次为难。 而那一次，容嫔不慎冲撞了正值心情烦闷的王皇后，怒从心起的王皇后不顾容嫔有孕在身，硬是罚她在未央宫站了两个时辰。 谁能想到，不过是站得久了些，竟然会导致体弱的容嫔动了胎气，当即有了早产之兆，却最终酿成了难产，一尸两命的巨大祸事。 也是此事，王皇后被禁足未央宫内三年，再出来后，才收敛了性情，不再看谁都是一副敌人的样子，整得自己跟个斗鸡一样。 时过境迁，容嫔之死，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已是往昔岁月里一场回忆起来唏嘘不已的意外。 但对赵光来说，那是他一生的阴霾！ “一尸两命！禁足三年！实际都不到三年！”赵光嗤笑数声：“多么可笑！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是我连面都无缘得见的弟弟或妹妹！” 桃花宴那天，出乎赵光意料的是，赵恒与林弈楼竟然是挚交好友。 这个认知，让他飞快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一直对皇后与东宫多有关注的他很清楚，太子一直对岳家军势力恋恋不忘，更难以对岳家姑娘放手。而以太子的性情，或威逼或利诱，定是会与和岳清灵婚约在身的林弈楼见上一面。 那一个瞬间，赵光就有了一个绝杀太子的计划。 一直想要报仇的宫女死士在藏牌许久后，终于派上用场！ 太子中毒身死，林家少爷嫌疑重大，他还与赵恒关系匪浅！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局面吗？他确信，太子一死，各方云动，圆滑的大皇子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四皇兄自己不想争，但以四皇子名义聚集而来的那些人，可未必不想争一个从龙之功！ 到时候乱成一锅粥，谁会注意到他这个皇子中的纨绔小透明？ “我就是要让皇后也尝一尝，什么叫锥心之痛！“赵光残酷冷笑，旋即自嘲嗤声：“是我小看了林家少爷了！虽然知道他和毒王张蟾学过两手，但真没想到，技艺如此高超。更没想到，他竟然有药王谷重宝天泉凝露！棋差一着啊，那天如果不是他与太子会过面，他定然不会这么舍得；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有他与太子会过面，我也不好趁机动作……只能说，有些事情，天意如此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很是惋惜。 骤闻一段深宫往事的青衣鬼面人一时沉默，片刻后，冷漠说道：“你的私仇我没有兴趣过问！但如果你再擅自贸然行事，可别怪我顾不得你我之间的交情了。” 赵光低头倾身，声音诚恳：“这一次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冲动了。着实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后果……损失，很大吗？” “朝廷暗卫重拳出击，能不大吗？”青衣鬼面人冷哼出声：“不过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被抓的那些，并不具体知道我们的谋划，核心的成员，都还处于隐蔽状态。让我担忧的是，这一次，似乎不止有暗卫在针对我们……” “不止暗卫？”赵光迟疑道：“那还有谁？” “不清楚，只是有三处明显被暗卫错漏的据点，在撤离的时候，遭遇了截击，几乎全军覆没。”青衣鬼面人冷声道：“根据唯一侥幸逃过一劫的幸存者所言，瞧着不像是暗卫的人。毕竟朝廷的地仙高手就那几个。暗卫之中，更是除了执掌暗卫的左江琅，并无其他地仙高手。” “而出手的那位，有地仙初境修为，掌剑双绝，大夏朝廷里，就我们所知道的，并没有这样的人物。” “这……”赵光闻言亦是诧异，迟疑猜测：“莫不是，有什么秘密强者，暗中投靠了父皇？” “不知道。”青衣鬼面人沉声道：“但此事非同小可，需要重点查探一下，你有机会，也帮着打听打听。” 赵光颔首道：“好，我尽力而为。” “公子，容少爷来了。”书房外的侍女通传声便在这时传了进来。 “好了，这一次，我只是来略作警告。”青衣鬼面人起身说道：“看在以往的情谊上，我不过多追究。但是，不管你多恨皇后，多想杀太子，小不忍则乱大谋！鲁莽行动这种事，下不为例！” 赵光起身躬身揖礼：“多谢前辈高抬贵手！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好，记住你自己说的。”青衣鬼面人随意拂袖，顿时，身化青烟散去，再无踪迹。 赵光随即朝外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三十出头的男子缓步而入，就见赵光倾身致礼笑道：“见过表兄。” “殿下，您不要每次都这样。”荣修苦笑一声，把身子弯得更低一些：“论身份，您才是皇子。该我先向您行礼才是。来，容我先见过五皇子殿下。” 赵光呵呵一笑：“算了，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在意这些虚礼，来，这边坐。” 第349章 沉不住气的家伙 能够将女儿嫁入后宫，荣盛商行本就是皇商中的头部存在，若不是有汇通商行绝地逢生，这些年又有各种稀奇商品屡创丰收，如今的京城，第一商行的名号绝对不是汇通，而是荣盛。 不过荣盛同样不差，虽然嫁女入宫的结局不甚美好，但或许正因为那一分歉疚，在夏皇招呼下，大夏朝廷这些年对荣盛商行还算是多有关照，比起汇通也只是略逊一筹，但差距不大，至少明面上势均力敌。 作为五皇子的母族，虽然赵光有点纨绔性情，看着没什么上进心，但毕竟是名副其实的皇子，荣家自然还是相当善待的。 特别是，当四皇子在军中打出一片威望，在民间也素有贤名，这份热情就更加旺盛了几分。每年的分红金银份例一年比一年高。 所谓近水楼台，四皇子和五皇子，不是一母同胞，胜似一母同胞！ 荣家想要更上一层楼，光靠商场生意层面，已经很难了。 荣家想要押注四皇兄，赵光自然看得出来，可惜啊，底下一群人想要争一份从龙之功，正主只想娶一个除了能打，没什么别的用处的皇子妃。 嗯，也不是，还能睡…… 赵光心中恶趣味的无声腹诽调侃一句，与前来奉送季度分红的荣修表兄随意寒暄着，想起先前鬼面人所言，尝试问道：“表兄可知道，近来有什么地仙境界的强者来了京城，甚至可能，投了朝廷？” “地仙强者？”容修微微蹙眉，思索起来：“倒是不曾听闻过这样的消息。” 赵光郑重说道：“还请表兄帮我查探一下这方面的情况，这很重要！” 做生意，情报无疑相当重要。即便没有秘阁那样的规模，荣盛商行自然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这些年，赵光有什么想要打探的情况，多是通过荣盛商行的帮忙。双方互助互利，合作愉快。 “好。”见赵光说得认真，容修当即也神色一正，也不拖延，当即就发了一道飞信出去，交代商行负责打探消息的负责人重点关注一下。 赵光微笑拱手：“多谢表兄。” 容修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赵光笑了笑，随口问道：“话说，表兄平日忙得很，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偷闲？” “那个……”容修有些难为情地微笑两声，稍微凑近，迟疑说道：“表弟，跟你打听个事，最近华妃娘娘，是不是有意替四皇子，相看亲事？” “嗯？”赵光微微一怔：“什么？” 容修淡笑道：“华妃娘娘这段时日，搜集了不少未婚世家嫡女，大家闺秀的情况。一个后宫娘娘，有这样的动作，除开动了给孩子相看亲事的念头，还能是什么，你说是吧？” “还真是，母妃的动作，又怎能瞒过你们荣盛的眼？”赵光苦笑两声：“可惜啊，你们怕是要失望了。母妃并非想给四皇兄说亲，她是想给我说亲。” 容修着实一愣：“给你？” 赵光耸耸肩道：“用母妃的话说，纨绔皇子，既然无心立业，那总该成家。” “这……”容修不得不说，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顿了片刻，还是说道：“那也无妨，既然华妃有意给表弟相看亲事，那四皇子……” “表兄，放弃你们的念头吧。”赵光轻叹说道：“不是做弟弟的不愿意帮忙，我四皇兄，心里有人了，母妃已禀告了父皇，父皇并不反对，四皇兄怕是大婚之日，已经不远了。” 容修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四皇子从未传出过与哪家姑娘有私情啊！” 赵光无奈道：“是龙云学堂的燕双双教习，他们因几度共事相识，互生情愫。” 容修眉头紧皱，喃喃道：“燕双双……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他沉吟片刻，悠悠笑道：“不过这也无妨，皇子嘛，除了正妃，不还有侧妃之位？” “我劝容家还是放弃联姻的念头吧！”赵光拍了拍容修的肩膀：“我四皇兄为人最重感情，他若是有意把婚事当作筹码，你觉得他会选燕教习做皇子妃？” 容修一想四皇子那为人处世一根筋的劲，也是无奈一叹，知道表弟所言不虚，那就是个又冷又硬的铁疙瘩，忍不住惋惜地再叹口气，目光瞥过赵光，心头登时一动：“话说回来，既然四皇子那边不好硬来，那表弟，你……” 赵光愣了愣，微微瞪眼：“表兄，你不会要同我玩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套吧？” 容修微微一笑：“这不是，亲上加亲嘛！” “还是别了吧。”赵光随口笑道：“我的风流债已经够多了，就不必祸害自家妹妹了。” 容修目光微闪，知道这就是婉拒的说法，打个哈哈，转移话题道：“对了表弟，可听说了同州的新鲜事？” “同州？”赵光疑惑皱眉，迟疑道：“同州能出什么新鲜事？” 容修悠悠说道：“数日前，户部右侍郎带着四名主事，成立了巡查团前往同州，今早刚传回来的消息，巡查使团联合同州府衙，围了同州林府！” “林府？”赵光微感诧异：“表兄是说，学堂林教习的那个林府。” 容修淡笑道：“除了这个林府，同州还有哪个林府值得说道？能惹出这般动静？” “户部右侍郎……” 赵光沉吟出声：“那是太子的人！呵，还真是过河拆桥啊！人家刚给他解了毒，他的回礼还真是……别出心裁！” “户部么……”思索间，手指摩挲，赵光不由得想起关于林家少爷刀皇遗迹内豪掷数百万灵石的壮举，因为之后销毁万兽令牌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不少人都忘了这个事情。 无疑，对于一个没落世家来说，这样的手笔实在太过阔绰了！ “太子，这是要查林家的账啊！” “不错。”容修点头道：“户部即将对林家的生意展开全面的调查。” “还真是个蠢货啊！”赵光不屑一笑：“凭林弈楼自身的潜力价值，只要林家没有太过分，一点金钱上的小毛病，难道还能指望父皇从重问罪么？” “说到底就是被抢了婚事，失去了与岳家联姻的机会，心中意难平，非得搞点事罢了。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 第350章 怕是难了 薄薄的飞信纸在烹茶的火炉里化为灰烬。 对于信中所说的，户部巡查团亲临同州，要查林家账目一事，林弈楼完全没放在心上。 太子殿下拿这事威胁他，简直就是小看了他在同州大本营的多年经营。应对户部审计，甚至都不需要林府核心人物出面，底下那些掌柜，包括早已打点好，一荣俱荣的同州府衙，他们才是真正站在一边的铁板。 户部这把外来的剑想要在同州找林家的茬，林弈楼相信，那帮人根本无法找到可以插针的缝！ 比起户部折腾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林弈楼更担忧上京城里潜匿的妖族势力情况。 暗卫和秘阁双管齐下，据点捣毁了数处，妖也杀了不少，但并没有挖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至少他们究竟借谁的手将阴谋伸进的皇宫？这个最让人关心的问题，并没有挖掘出答案。 暗卫那边同样也是收获不大，上京城暗地里的妖族势力，藏得比想象中深得多，隐秘得多！ 听闻宫里的夏皇陛下近来神色总是情不自禁深沉，大概也是在烦忧着此事。 花园里泡好茶的林弈楼轻抿一口，舒出口气，自我调侃道：“操着皇帝的心，拿着教习的俸禄啊！怎么感觉有点亏？” “那东家，可有兴趣做皇帝？” 梦中妖姬人未至，声先到。 “谁做那倒霉玩意……” 林弈楼拿出个空杯，沏杯热茶，随口说道：“当明君太累，为难自己！当昏君倒是痛快了，但容易死啊！嗯，不对，当明君也安全不到哪去！还是做我这样的甩手掌柜比较舒服！” “是啊，有云哥，还有不知道多少秘阁人员，商铺伙计替东家忙前忙后，你可不乐得清闲。” 顾月影幽灵般出现在茶几前，顺手拿起茶杯，轻嗅茶香，轻品茶汤。 “好茶。”顾月影啧啧回味：“应季的三叶香片，东家这里，果然都是好东西！” 林弈楼淡然轻笑，静等片刻，微感奇怪：“就你一个人？沐兄呢？” 顾月影轻笑一声：“还能去哪？” 林弈楼瞬间明悟，摇头一笑，沐云初与凌晨，两人可谓一见如故，就像找到了完美的切磋搭子，隔三差五就得约着找个僻静地方打上一场。 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应该又在某个荒郊野外拆招对战了。 “京城之中，秘阁掌握的，抓到的，又顺藤摸瓜排查的，基本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 顾月影汇报说道：“已经多日没有新的进展了，看来暗地里的妖族准备避避风头，短时间内，看来很难有什么新的突破。” 林弈楼微微颔首，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目前看来，暗地里的妖族在京城扎根甚深。 林弈楼下意识问道：“大皇子和四皇子那边呢？” 顾月影摇了摇头道：“不止我们，暗卫也盯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异动。” “目前看来，左江琅准备把暗卫的网撒得更大一些！近日，五皇子府，六皇子府，包括两座公主府，还有朝中重要的文武大臣，乃至那几座神将府，都有人暗中盯防。就是不知道后续能不能守株待兔出个结果了？” “怕是难啊。”林弈楼叹笑说道：“着实没有想到，潜伏在京的妖族能够隐藏得如此之深。估计也很出乎左将军的意料。之前暗卫那番雷霆行动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战果，算是打草惊蛇了。除非大牢里那些妖族能透露出点有用的消息出来，否则，主动换被动，攻守易位了。” “东家就别愁眉苦脸的了，云哥和文轩兄已经吩咐下去，汇通商行会继续加强监控，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顾月影说着从袖中掏出两本帖子递过来，一笑道：“再说了，这生活除了有妖族作祟这种糟心事，也还有别的喜事呢。这是云哥让我给你的。” 林弈楼接过一看，却是封喜帖，翻开一看，名字丝毫不出乎意料。 就在太子解毒后不到两日，多年迟迟没有落定婚事的长公主殿下，忽然毫无预兆地和御风神将府的嫡长孙‘谷正’说定了婚事。 这件事最直接打击的，无疑是赵恒。 本来，作为三殿下的母族，御风神将府不可避免地多少有点被默认为三殿下的背后势力之一。如今，长公主即将成为神将府孙媳妇，东宫势力横插一脚，其中用心，昭然若揭。 不过这种事情，不管是宫中毫无反应的淑妃娘娘，还是依旧吃嘛嘛香的赵恒都丝毫不放在心上，更用不着林弈楼多余操心，随手将请帖一收，悠然品茗。 顾月影好奇一问：“话说，你和岳家姑娘，什么时候成亲啊？” “你真是……” 林弈楼苦笑两声，给两人都添了添茶，怅然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如今与清灵妹妹的关系，也算有所缓解，至少她不再避而不见。 一个单位里工作，他又是她的副手，也没办法避而不见。 太子赵英枉顾救命之恩，坚持让自己的手下人去同州找林家的茬，除了气恼林弈楼当日的不敬之意外，明显依旧不甘心就此放弃岳家联姻之事。 有这个隐患在，岳清灵也不再提及退婚之事。 只是林弈楼觉得，他俩好像从曾经的亲密无间，退步到了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偶尔能说些微微过界的玩笑话，但往日曾经自然而然的亲密动作，如今若敢乱动，清灵妹妹冰凉的眼神与真气鼓荡的拳头，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婚约算是短时间内不会退了，但一说成婚的事情，清灵妹妹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直接当听不见。 总之，不给准话。 顾月影笑得幸灾乐祸：“谁让你当初骗她来着。像岳家小姐这样的姑娘，敢爱敢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东家，你还有得努力嘞！” 林弈楼撇撇嘴，略感烦闷，准备去调教调教新收的弟子提提精神。 既然受了拜师礼，收了贵妃娘娘家的皇子公主做了徒弟，自然得尽一尽师长的责任。 第351章 教徒弟 林府，也是曾经的左翼将军府。 演武场，自然是将军府中标配。 此时此刻，凌昕兴致勃勃挥舞着戒尺，仿佛挥剑的赵杰或赵玉敏一个动作不到位，来自大师兄关爱的打击就将毫不留情的落下。 赵杰和赵玉敏苦不堪言，明明今天是休沐日！ 无可奈何，尊贵的皇子公主在林府之内，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他们姐弟二人已经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大师兄被繁杂的精英教育课业折磨，他们被大师兄和师父联手折磨，他们……没人可以折磨。 这府中压根没人会鸟他们姐弟，哪怕是下人。 林弈楼，不，是他们尊敬师父早已放言，他俩在这府中就是个普通人，所有事情，全部要自食其力。 一旦摆出曾经皇子公主嚣张跋扈的谱，呵呵，放心，他们不敢！ 毕竟大师兄打起人来是真的很疼。 林弈楼目光微闪，看着演武场上挥洒汗水，舞动剑锋的姐弟，心中其实有些诧异。 无论是沐云初还是凌晨，都是天赋型的修行高手，眼光都很毒辣。 用他们的话说，这对姐弟的天赋根骨或许没有年糕那么惊艳，和岳清灵这种世间个例更是没法比，但从普罗大众的标准出发，赵杰和赵玉敏的修行天分，已是上乘之选。 但凡他们修行时多刻苦勤勉些，万不至于如今还卡在聚气上境，早该突破通玄，毕竟这个阶段的修行，还是可以讲究一个勤能补拙的！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拙！ 不过大概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女吧……因为收了人家的孩子做徒弟，林弈楼也着重了解过那位贵妃娘娘，怎么说呢，算是典型的摆烂咸鱼型选手！ 小官之女，恰逢选秀，纯想走个过场，结果例行公事的赵明极连过场都不走，把事情全权交给皇后处理。 而王皇后并不想后宫再出现如淑妃这般背景深厚的宫妃，于是，光有几分姿色，全无背景的刘家姑娘爆冷，入宫前的刘青娥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在赌坊押上自己的全部身家，赌自己能够脱颖而出。 一入皇宫深似海，刘才人只想混一个吃喝不愁，差事能躲就躲，伺寝能避就避。 偏偏夏皇就是属于那种得不到就永远在骚动的大猪蹄子，对淑妃是这样，对刘才人也是如此。 这中间，究竟是刘才人技高一筹，用画风清奇的手段将夏皇迷得不要不要的；还是真就老天爷追着喂饭吃，让心无大志的刘才人一路蹿升，直至贵妃之位……这些外人无从了解。 但贵妃娘娘是个懒人，这点宫中一致同意。 对于自家孩子的修行课业，刘贵妃从六皇子那头开始，就属于放养状态，一直延续到这对孪生姐弟，也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一种孩子能成才挺好，不行反正皇家也养得起的轻松心态。 夏皇陛下政事繁杂，虽说偶尔会盯一盯皇子公主们的修行课业，但总做不到全天候地盯着。 所以这对姐弟理所当然地养成一种差不多就行的特性。 不至于太过拉垮丢人现眼，但也做不到强逼着自己上进，做那名列前茅之流。 可惜，一入林府，以往诸般，都已是梦幻泡影。 唯有耳边师父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与刺耳。 “都精神些，这是游龙剑诀，不是睡龙剑诀！” “很好，就是这样，真气沉足，脚踏天星，游龙剑诀比起剑招，身法更为重要！” 晨曦就开始早课修行的姐弟俩，一直到正午时分，还在演武场上一招一式地比划着，汗水浸透的衣衫，那是前所未有的勤奋。 “啊……”赵玉敏疲惫地吐出口气，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喃喃说道：“不行了！真不行了！大师兄，让我休息一下吧。” 见皇姐如此，赵杰也是撑不住地直接倒在地上：“我也不行了，师父，大师兄，杀猪还得喘口气呢！” “呦吼，出宫一段时日，倒是越发接地气了。”林弈楼淡淡一笑：“堂堂皇子，都开始拿自己和猪相提并论了。” 赵杰：“……” 林弈楼悠然说道：“再过不久，学堂大比就要开始了。你们应该知道，这一届学堂大比有多重要。到时候，可别给我掉链子啊！若只是教习，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但做了师父，还是丢不起太大的人。” 坐在地上的赵玉敏微微倾身：“师父放心，学生自当尽力。” “行吧。”林弈楼看了看日照当空的天色，微一点头：“也是也练了大半天了，先下去休息吧……午后继续。” 赵杰，赵玉敏听到得以休息还没来得及扬起的嘴角，一句“午后继续”，直接让姐弟俩人的头悲哀无力地低垂下去，小小年纪，沉重叹息。 赵杰真心觉得，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然听母妃的话，和善同窗，心怀仁德，绝对不去招惹什么牛胜。 这特么是什么见鬼的日子！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不小心惹了大师兄不高兴还得挨揍！ 宫里的宫女内侍都没他这么苦好么！ 看懂胞弟眼神内涵的赵玉敏悠长悠长地叹一声息。 林弈楼看着姐弟俩人一副萎靡疲惫的模样，淡淡一笑道：“有这么累吗？” 赵杰累得声音发飘：“师父，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您自个试试？” “嘁，跟我曾经做过的洛山入门功课比起来，你们这才哪到哪？” 林弈楼漫不经心道：“想过舒服日子，也不是不行啊……” 闻言，赵杰一个挺身惊坐而起，赵玉敏也是诧异地抬起了头。 “我亲爱的小徒弟们……”林弈楼迎着两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悠然笑道：“这世间，唯有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生活与命运啊！所以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那就努力变强吧！” 林弈楼瞥眼拿着戒尺当剑使耍玩着的小蘑菇，随口一笑：“等你们什么时候打得过大师兄了，就轻松了！我其实是懒得管你们的，这些日子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抓你们修行的，都是你们大师兄。” 赵杰面无表情重新躺了回去，什么玩意，说了等于没说。 赵玉敏无声嗤笑，觉得浪费时间听了一段废话。 只是姐弟俩人目光闪烁中，又隐隐有种别样的意味。 第352章 皇姐……你认真的吗? 对于天生富贵，又有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和小皇子来说，他们仿佛就是天生的强者，至少在进入林府开启清苦的修行生活前，姐弟俩一直都有种自视高人一等的姿态，否则也不会和几个二代在学堂那般嚣张跋扈。 直到这一次，进入林府，皇子公主的身份第一次完全失去了作用，他们感觉得出来，师父是真没把他们皇族的身份当回事。 在这之前，他们其实并非没有过别的老师，或文或武，不论教授他们什么，对待皇子公主之尊，应有的恭敬还是会保持的，哪像这林府之内，连下人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为什么师父胆敢如此？ 或许这就是强大吧！姐弟俩不完全明白，毕竟师父自己也不过就是通玄巅峰的境界，论强也算不上至强，但他就是敢！ 但在林府之内，姐弟俩人算是彻底感受到了，什么身份都是虚的，唯有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底气！ 一如岳教习，十六岁势成圆满的惊才绝艳，即便她不是先锋神将府的大小姐，他们姐弟在这等天骄面前，也同样没有摆谱的份！ 深夜，结束一天的修行，洗漱之后难得闲暇，幽篁居的院子里，疲惫的姐弟尚无困意，相邻而坐，无言望着满天星时，赵玉敏忽然打破沉默：“努力变强吧，弟弟。师父虽然很讨厌，但他说的确实没错，唯有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与命运！” 赵杰微微一怔：“皇姐怎么忽然说这种话？” 赵玉敏淡淡道：“大皇姐定亲了。” “我知道啊。”赵杰随口回应：“不就是御风神将府的谷正嘛。” 赵玉敏望着夜穹，露出嘲讽的轻笑：“大皇姐的年纪，虽说不急着成婚，但按照皇家旧例，亲事其实早该订了的，皇后却硬是拖到如今才终于落锤定音，说到底，就是一直在权衡利弊，待价而沽罢了。” “皇姐你……”赵杰敏锐察觉出赵玉敏声音中不善的意味。 赵玉敏淡声轻叹：“纵使身为皇族，身为公主，若没有足够的实力。最终不过是政治捭阖的棋子罢了。” 赵杰脸色微变，安抚说道：“母妃不会那么做的。” “母妃确实不会。”赵玉敏用一种确定的语气道：“但若是有需要，父皇必然是会的！” 赵杰顿时沉默下去，过了许久，咬了咬牙，认真说道：“那我们就努力修炼，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很好，有志气！”赵玉敏悠然一笑：“岳教习十六岁势成圆满，我们如今十四岁，还有两年时间！” 方才还豪言壮志的赵杰冷不丁愣住，一时呆若木鸡：“皇姐……你认真的吗？” “废话！”赵玉敏笑着轻轻一弹弟弟脑门：“当然是逗你玩的！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天又是辛苦修行的一天啊。” …… …… 林弈楼并不知晓，长公主定亲的事情和自己随口一句勉励之语会在聪慧的赵玉敏心中激荡出些许波澜。 不过姐弟俩人脱胎换骨一样，仿佛认命般接受了现阶段艰苦修行的生活底色，无论在林府，还是在龙云学堂，都持续保持了十分刻苦勤勉的作风，连带着曾经的二代小团队，都似乎从曾经的狼狈为奸，进入了一种相互内卷的姿态。 叶祭酒对此乐见其成，觉得将林弈楼招入龙云学堂担任教习，果然是他慧眼识人！ 就连学堂里的几位高级教习，也对林弈楼表达出心服口服的赞叹。 他们这些高级教习，至少都有势成境界的修为，说来林弈楼通玄巅峰的境界，出任高级教习，虽说是祭酒特许，但终究有点难以服人，并非人人服气。 想不到，小皇子和小公主在他手里，竟然能够如此改头换面，直如浴火重生。 既身为教习，也不是说境界越高就能服人的，能带出优秀的学生，才是真正的好教习，林弈楼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完全不知道那对姐弟为什么突然画风突变的林弈楼只能将一切归根于棍棒之下出高徒！ 修行无疑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沐云初早就说过，散修难混！天赋异禀如他，也得给秘阁卖力，以换取更多的资源。 学堂的这些教习，多是受过朝廷恩惠的，对皇族不自觉地有种尊崇的心理，不大敢对皇子公主世子之指手画脚，痛斥怒批。 小蘑菇可一点不惯着那两货，行事作风颇有种剑仙师父对待栖霞峰的弟子们。 也算是一种传承了。 兴夏阁，岳清灵的值班房中。 内心暗自腹诽的林弈楼面对燕双双微笑赞扬，神色不变，很坦然地接受，谦虚一笑：“还好，还好，还有进步的空间。” 燕双双不置可否，随手掏出两封请柬，一笑道：“正好你们都在，也省得我多跑一趟。” 林弈楼和岳清灵伸手接过，翻看之后，神色微讶。 “你要成亲了！”岳清灵脱口而出。 “多稀奇啊？瞧你这震惊模样。”燕双双淡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岳清灵着实怔了一下，确实没想到，面前的江湖女中豪杰，居然摇身一变，就要成为四皇子妃了。 她顿了顿，扬起微笑：“我就是，有点惊讶。恭喜燕教习。” “多谢了。”燕双双目光微闪，瞥过一脸淡然的林弈楼：“这一路，收到我请帖的，除了早知道我和四皇子有点来往的谢香玲和屠刚，连墨青阳都大惊失色，林教习，倒是很淡定啊！像是早就知道似的。” 林弈楼确实知道，在华妃跟夏皇说起此事的当天秘阁就收到了消息，确实有点意外，正如赵光所言，这桩婚事，不论感情的话，对赵凡的政治帮助可以说一点没有。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情，林弈楼懒得操心：“我为什么要激动，又不是清灵妹妹要和我成婚了。” 岳清灵顿时白眼一翻。 “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燕双双八卦一问：“那你们两位，什么时候……” 岳清灵随口打断，声音清冷：“时辰到了，上课去吧，燕教习。” 燕双双耸耸肩，朝林弈楼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第353章 舒服 春风尽，夏日长，阳光渐暖，池塘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撇开暗地里的妖族成了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难以寻觅到丝毫新的踪迹与动静，平凡生活的日子里，并没有太多的跌宕起伏。 不管是林弈楼还是岳清灵，都有点习惯了身为龙云学堂教习的日子，俩人之间交谈最多的话题，就是某某学子如何如何。 当然，口嗨地插科打诨是林弈楼习惯动作，只是如今想逗清灵妹妹会心一笑，已然没有像在洛山上那么容易。 年糕每隔大半个月都会飞信家书一封，说一说大燕洛山宗门内的日常，也讲讲曾经栖霞峰几位同门的近来状况。 再三不五时约上佛子慈心，赵恒，或沐云初夫妇与凌晨凑上几顿饭局宵夜，便是寻常日子里的悠闲小调。 当然，自己的修行也不曾落下。 林弈楼有自知之明，比起清灵妹妹以及学堂的诸位高级教习，他通玄巅峰的水平，实在有点不够看。 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以前因为根骨不佳的问题没辙，但既然托了剑仙师父易筋伐髓的福，总不能浪费了如今一身绝佳的修行根骨。 总之生活平静无波，却又相当充实。 宁静的日子，林弈楼很珍惜，若能一直如此，其实也很不错，但他心中明白，这想法不过就是奢望。 天机阁自洛山一战之后，对大燕的渗透堪称疯狂，直让大燕幽影堂应接不暇。而周阁主的目标，无疑是要打探新洛山的虚实。 虽然风师伯闭关之后再无消息，但剑仙师父重回巅峰全盛状态，也是让商朝暗自惊诧。 估计商皇也不确信，洛山剑神究竟伤得多重，恢复得又会多快，这才一时没有动作。 而收到线报的秘阁同样清楚，天机阁的另外一个重大目标，正是林弈楼！ 洛山战局外人不甚清楚，大商核心将领却是全程目睹的，林少爷极其反常，能够号令诸位当世豪强的震撼表现，终究让自己成为大商朝廷眼中的重要人物，天机阁可谓倾尽全力，想要摸林少爷的底细。 只是作为这个天下最最机密的一个秘密，加之大夏皇朝终究不是商土，有这主场优势，天机阁的探子敢越雷池一步，注定有来无回。 但妖族藏匿颇深，伺机而动；商皇步步为营，隐忍按捺终归只是暂时。 看着这些汇报，总会让林弈楼有种宁静生活宛若随时可能打破的压力。 深夜里，看完几份秘阁奏报的林弈楼长出口气，习惯性地阅后即焚，熄灯睡觉。 算了，世界乱糟糟，还是命重要，就不熬夜了。 毕竟明天还有大事。 …… …… 畅快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天色尚早。 赵杰和赵玉敏已经按照熟悉的节奏自觉完成了早课，反倒是找不到茬的小蘑菇，觉得鞭策这对姐弟已经无甚意思，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林弈楼有点槽多无口的感觉，便也在演武场教了会剑，待时辰差不多，和起床洗漱好的凌昕以及皇家姐弟一道去老封君房里请个安，然后一起吃顿早膳。 对于林弈楼收了贵妃娘娘一对儿女为徒，老封君微感吃惊，但也是见过风浪的老人家，不至于被两个娃娃吓倒，就当自家子侄看待。不过这日常餐桌上更多了几分人气，倒是让老封君感觉不错。 饭后，几人各自行动。 老封君回了自己房间，准备先抄几段经书，打发打发时间；凌昕面无表情，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的精英教育；不再有下人伺候，车驾随行的赵杰和赵玉敏徒步去往龙云学堂。 林弈楼则回了书房，真气流转间，一个大阵转动起来，眼睛一闭一睁，他就出现在了北院一处树林里。 为了通勤方便，担任教习后没多久，他就在林府书房和学堂北院一角搭建了一个小小的传送阵。 用墨青阳的话说，这属于符师福利，别的教习想要如此，不说不行，就是构建法阵这种事情，总归不是免费的。 悠悠然漫步到兴夏阁，一路上过来，不少学子，包括教习，在凝重的语气交谈中，多少都带有几分严肃的色彩。 原因无他，今日，是龙云学堂四年一度的大比之日！ 这本就是龙云学堂里最为众所瞩目的一件事情，更何况今年的大比，非同寻常！ 这是在夏皇陛下授意后，朝廷倾尽全力，招纳了符道墨家，龙泉山庄，倾武山三大修行势力并入龙云学堂后的第一场大比！ 这一天，墨家家主‘墨池’，淑妃娘娘，同时也是龙泉山庄首席大弟子‘谷盈溪’，倾武山少山主‘辜夕照’作为各方代表，亲临龙云学堂。 同样亲至龙云学堂的，还有夏皇赵明极。 学堂教习的座位里，林弈楼无聊打了个哈欠，不经意间目光瞥过，夏皇陛下虽然装得平淡，但仔细看还是能察觉出神色中的不悦情绪。 夏皇亲至，更有数位朝中重臣出席，还盛情邀请了数位在京的大夏知名修行者，如佛子慈心之流，一同共襄盛举。 看得出来，赵明极对壮大龙云学堂之举，很是重视。 结果，当局者中，除了墨家给面子，家主墨池亲自出面，不管龙泉山庄还是倾武山，都只是派了代表人物。 很明显，不管是龙泉山庄还是倾武山，都没有彻底认可并入龙云学堂之举，虽然如今面上同意，也只是看在朝廷亲自出面的份上，今后能出多大的力，还得看这次大比的成绩。 龙云学堂的学子如果不能一拳震声，打出自己的威势来……若更惨一点，被其他三方势力压着打，那无疑场面会变得很难看。 这也是为何肉眼可见，龙云学堂的学子们大多有抹浓重凝肃之色的缘故。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毫无疑问，今日龙云学堂内的学子们，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场硬仗。 学堂大比，百人大战。 这是龙云学堂内部自己的说法，因为学子众多，历届学堂大比真正开战之前，都会先进行数轮预选，优胜劣汰，最后决出一百名优胜者，进行终极角逐。 今年因为有外来势力的加入，更加苛刻，龙云学堂，墨家，龙泉山庄，倾武山……四方势力，各选二十五名优秀门生，组成史无前例，名为学堂大比，实为四方争雄的百人大战！ “果然……” 教习座位上的林弈楼伸了伸懒腰，随意扫过摩拳擦掌，即将上台比试的少年少女们，呵呵一笑：“还是做导师舒服啊！” 第354章 大比首战 隔壁座位，岳清灵淡淡瞥过一眼：“你严肃点，别吊儿郎当的。” “好的……”林弈楼笑应一声，凑近过去，贴耳悄声：“宝贝。” 岳清灵神色顿凛，奈何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活动筋骨，犀利地眼神轻剜过去，那嬉皮笑脸的家伙却已正襟危坐，装得一副凝肃认真之状。 岳清灵无声啐了一口，却不自觉地脸色微红。 “吕骆军！牛胜！” 不过很快，她也便没有心情理会这些，随着屠刚教习洪亮的声音响起，首轮对战的两名学子已跃身而起，几乎同时落在宽阔的演武场上，还都是身影魁梧之辈，只是一人尚且面嫩；一人却似已经饱经风霜，显得刚毅，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坚定。 两人见礼，随着一声代表开战的鼓声响起，几乎同时出手。 吕骆军一柄长锤在手，势如猛虎，直逼牛胜而去，真气狂涌，甫一出击，竟就全力以赴，毫不试探。 牛胜手持战刀也是刹那微怔，旋即亦是真气鼓荡，手中刀猛斩而出。 眨眼对拼三招，与其说相互攻防，不如说是纯粹的硬碰硬，毫无花哨，干脆直接。 演武场上，霎时间劲风激荡，真气飙涌。 下方围观的人群中登时响起一阵震惊的呼声，赵杰与沈冲诧异地对视一眼。 “那家伙……”沈冲难以置信：”竟然入了通玄境界！” “不止如此！”赵杰面色严肃：“据说，那吕骆军今年初刚刚突破通玄中境，我们与牛胜打过交道，虽不是什么好事，却也最清楚他的真气修为不过聚气上境，而且不算扎实，如今初初破境，竟然直接能和通玄中境的吕骆军拼得势均力敌，这特么见鬼了吧？” 吕骆军也觉得真是见了鬼了，龙云学堂的半妖学子他听说过，据说不过是聚气境界，不知何时突破的通玄境，但可以肯定不可能早于自己。 毕竟他在通玄初境打磨了四年时间，今年才步入中境。从时间上讲，他必然遥遥领先于眼前半妖步入通玄境，但是为什么，中境打初境，他竟然占不到丝毫上风，甚至，还隐隐有种被压着打的感觉？ 渐渐地，原本还不大明显的差距，双方分庭抗礼的战局，在吕骆军不慎小露破绽后。牛胜就似闻着血味的凶兽，骤然凶悍彪勇，打得对手节节败退。 场下登时一阵惊呼，不少龙云学堂的学子精神振奋高呼起来：“牛胜！“ “牛胜！” “牛胜！” 赵明极和几位代表人物所在的坐席中，倾武山的代表之一，辜轻舟目光惊艳，情不自禁赞叹：“好厉害！” “自然厉害！”与她相邻而坐的辜夕照同样赞赏：“边军小将牛胜，数次越境杀敌，潜力无穷，这是镇北将军推荐其进京入学的理由之一。学堂预选赛时，牛胜用事实证明，他就是可以用聚气境，力战通玄！不过没想到，他竟然也已破镜。“ “听说牛胜这两年在学堂中，并不多受重视，甚至还多有歧视，也不知道是哪位学堂教习终于发现金子了，还是那小子天赋异禀，居然自己越过了难关？” 倾武山少山主微微轻嘲的声音，让赵明极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僵了下，本来学堂选手势如破竹，正值兴起，辜夕照一番龙云学堂目不识珠，不懂珍惜人才的话，让赵明极顿时稍稍沉了脸色。 “少山主对牛胜居然如此了解……” 赵恒闻言微微一笑道：“看来师兄对学堂之事，还是挺看重的嘛。” 辜夕照算是默认地一笑，给面子地说道：“陛下如此重视，我等自然不敢轻慢，只是龙云学堂里浓重的官僚气，着实该好好整顿整顿。” 赵明极神色稍缓，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叶祭酒之前，也同朕说过此事。” 赵恒身侧，淑妃娘娘作为龙泉山庄的代表人物，看着龙泉山庄新生代里排得上号的精英弟子直要被以弱胜强，不禁眉头微微蹙起，疑惑问道：“那个牛胜……我倒是记得镇北将军推荐半妖将士进京入学的事情，但似乎，他不止十八岁了吧？” 学堂大比，终究和宗门比斗不是一回事，真要论顶尖强者，叶祭酒，墨家主，龙泉山庄庄主，倾武山山主，又哪位不是一方豪强？ 赵明极成立龙云学堂，是为了培养优秀的修行种子，想要融三方势力并入学堂，壮大学堂根基，初心也没有变。 对于龙云学堂来说，重要的不是本就已经修行有成的强者足够多，而是要能够培养出优秀的人才，成就将来的强者。 故而，这一次学堂大比，将年龄限制在了十八岁以下，为的就是看看各方势力，少年精英的实力和底子。 毕竟这些，才是将来学堂重点关注的优秀种子。 “牛胜已经二十多，论年纪确实已经超了。”叶祭酒缓声说道：“半妖之流，少有大成就者，其原因，就是功法难寻！并不是所有半妖，都有那个运道被洛山剑神收入门下的。寻常半妖，想要修行，最开始的功法就是一道天堑！” “人族和妖族的功法，半妖之身或许能够修炼，但进益缓慢，就如牛胜随镇北将军修行多年，能够越境杀敌，却难破聚气境界，明显就是找不到合适他的功法可以修炼。否则以此子天资，万不该如此进境缓慢。可惜龙云学堂内深谙半妖修行之法者，确实没有，所以牛胜虽然入了学堂，无奈依旧是明珠蒙尘。” “此番，他找上老夫，表达了强烈想要参加大比的想法。老夫觉得，他浪费多年，修行与自身不合的功法，便是超了几岁，也算不上占了多大的便宜。更何况牛小将士确实如镇北将军推荐信上所言，潜力无穷。此次各方代表云集，老夫也是希望有通晓半妖修行之法者，能够慧眼识珠，所以破例允他一个名额，参与大比。” “此事，我与各方代表，都有说过，他们也都同意了的。” 叶祭酒悠然笑了笑：“只是老夫真没想到，牛胜竟然越过了门槛。不知是多年厚积薄发终于艰难踏出一步，还是另有奇遇？” 淑妃虽是龙泉山庄代表，但作为后宫嫔妃，实则不怎么出面理事。 作为代表的代表，赵恒点头道：“叶祭酒确实同我说过此事。” 淑妃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目光望去，演武场上，吕骆军终究没能在自己露出破绽的情形下重新力挽狂澜，直接被牛胜擒拿固锁在地，脸色涨红，却已无力回天。 第355章 人才 “牛胜，胜！” 龙云学堂首战告捷，众多学子们压抑多时的情绪一时得以宣泄，屠刚的宣告声尚未落下，场下已响起呼声一片。 赵明极的嘴角也情不自禁浮现一丝笑意，招了招手，让牛胜来到演武场东侧边缘，正对着夏皇和几位代表的方向。牛胜微微拘谨地行礼道：“学生，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吧。”赵明极随手一抬，打量了壮实半妖小伙几眼，好奇问道：“听说，你意愿强烈地想要参加大比，为此还不惜求上了祭酒？” “是。”牛胜有些难为情地憨笑两声：“学生家贫，大比奖励，实在丰厚，很难不心动。” 轻抚白须的祭酒叶聪神色微微一僵，他千回百转想了很多问题，出于好意直接同意了牛胜的请求，自以为这位边军小将是渴望在大比中展现出自己的强大潜力，求遇伯乐！没想到，竟然是他百密一疏的想岔了！ 牛小将士的理由，比他脑补的朴实多了！ 赵明极也是怔了一下，旋即畅笑出声，帝王般心思深沉的人物，遇到这等淳朴之人，总是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好感：“半妖修行，功法难寻，能否与朕说说，你是如何突破了多年的桎梏，步入了通玄境？” “这……”牛胜下意识瞥了下头，倒是没看到林弈楼那里，已先反应过来地重新摆正身姿，应声道：“学生……不知道能不能说。” 赵明极又是一愣：“不知道？” 虽不是哪方势力代表，但受邀而来，同样坐在代表席位里的佛子慈心淡笑了两声，随口说道：“是学堂林教习传授给你的功法吧。” 佛子话音一出，代表席位间数人脸色微变，不约而同朝学堂教习座位方向看了过去。 教习座位里，面对数道目光看来，林弈楼淡定一笑。 老实人牛胜那话说的，即便没有佛子慈心直言道破，不止赵明极，估计很多人都会在心里留下疙瘩，不是用言语机锋套牛胜的话，就是之后紧盯暗查，着实没有必要。 对林弈楼来说，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索性干脆利落直接承认下来：“是我。” 霎时间，不少人面露惊疑，包括赵明极也不禁诧异：“你竟然还懂半妖修行之法？” 林弈楼微微倾身拱手应道：“不瞒陛下，臣并不懂半妖修行之法。” “哦？”赵明极更是来了兴趣：“那这牛胜所修的功法又是怎么回事？” 林弈楼如实说道：“那是空无名自创的功法。” 最强半妖的名头一出，不少人神色微变，情不自禁窃窃私语。 赵明极也是略感惊奇：“林贤侄还与最强半妖有交情？” 岳清灵意味深长轻笑一声。 林弈楼自然注意到了清灵妹妹别有深意的眼神，只是君王有问，故作坦然，一脸认真应道：“回陛下，众所周知，空无名行事仗义，义薄云天，在民间名声颇为响亮。倒也因此，似他这等人物，便是偶有落魄，也是不屑行偷抢之事的。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曾经空无名手头拮据，又正需偌大一笔银钱的时候，便试图将自创的功法，押在林家的铺子里。” “倒是挺有意思。”赵明极笑了笑道：“如此说来，林家也算捡了漏了。” “也不全是……” 林弈楼道：“当时空无名的功法还不算完善，只是府中长辈慧眼识珠，不止帮了空无名解决了钱财上的难题，还为其收集提供几门人族与妖族的功法，助空无名钻研。最终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融会贯通自创一门功法，凡以霸道刚猛路数为主的半妖，大多可以修炼其法。” “因为这中间我林家助力不少，故而这功法，林家也留了一份。能够帮得上牛胜，帮得上学堂，帮得上陛下，也是臣之荣幸。是陛下高瞻远瞩，兴建学堂，福佑大夏！” 最后几句吹捧之话，谁都听得明白，只是好话终究顺耳，更何况眼下心情还算愉快的赵明极忍不住龙颜大悦，连道几声“好”，不吝夸赞出声：“林家有贤侄这般才俊，怪不得看着默默无闻，实则早已大兴，不输京城名流望族啊！” “陛下谬赞了。”林弈楼谦虚一笑：“都是家中长辈辛苦操劳，小侄不过坐享其成而已。” 岳清灵轻轻嗤笑两声，若不是洛山之上，林世兄随口号令，数位强者无不依言行事的模样记忆犹在，还真要相信这家伙一脸诚恳藏拙的模样。 辜夕照略感诧异，他见过的年轻英杰大多桀骜，如他自己亦是如此，没想到这位林少爷，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人情练达，随口一笑：“真是人才啊！” 淑妃也是微怔，有种这孩子油滑过了头的感觉。赵恒与慈心相视一笑，只觉得林少爷着实戏多。 但总之，没人破坏此刻良好的氛围。一时间，君臣互捧，气氛和乐。 唯独东宫禁足多时，借学堂大比之由方得解禁，同样随圣驾来到龙云学堂观看大比的太子赵英，不经意瞥过林弈楼的目光深处，是散不开的浓浓阴翳。 不知不觉，大半天时间过去，数场比试陆续落下帷幕，此刻，又是一名倾武山弟子落败学堂弟子剑下，赵明极情不自禁兴高采烈拍案而起，笑得合不拢嘴，顿时又是一声高呼：“好！” 淑妃也是目光闪烁望着此刻演武场上持剑而立，刚刚拿下一场胜利的赵杰。 加上之前同样可圈可点的赵玉敏，着实没有想到，这对姐弟拜林贤侄为师，入住林府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居然双双突破聚气，步入了通玄初境的修为。 龙云学堂能够长脸自然很好，但小女儿和小儿子能够这般进益不俗，无疑更是让老父亲心怀安慰，也难怪平时轻易不显露喜怒的帝王今日毫不掩饰自己畅快至极的心情，对这林弈楼已是夸赞不绝。 慧眼识珠，干脆利落将林弈楼收入学堂做教习的叶祭酒也是收获不少英明之声。 “没有没有。”叶祭酒同样谦逊一笑：“都是林教习自己年轻有为啊！” 连帝师都这般出言盛赞，赵英脸色不禁更难看了几分。 注意到太子神色有异的赵明极不动声色，只当寻常。默默看完接下来墨家子弟与倾武山弟子的一场比试后，学堂大比首战当日，上午的赛程宣告结束。 第356章 心情烦闷的太子 为显君臣和睦以及人才教育的重视，之后两天的帝王行程都把重点关注放在了学堂大比上的赵明极不着急回宫，与学堂祭酒和诸位教习言笑晏晏地共进一顿午餐后，就去了学堂为夏皇准备的清净院落休息。 安静的厢房里，被召来的太子赵英行礼过后，静待吩咐。 “免礼，坐吧。”赵明极指了指一旁空位，随意问道：“你坚持要查林家，可查出了什么不对来？” “多谢父皇。”落座后的赵英面对父皇问话，心中不算太过意外。 毕竟今天的林弈楼着实非常耀眼，龙云学堂参加大比的学子中，牛胜，赵杰，赵玉敏表现无疑出色。牛胜更是堪称惊才绝艳，仗着半妖强横之躯，加上边境丰富的战斗经验，竟以通玄初境修为压倒性战胜通玄中境的对手。 这场景绝对罕见，可以预见，必会被津津乐道，甚至被奉为对战经典。 而这些人，竟然都得了林弈楼的指点教导！ 这无疑让指使户部调查林家的赵英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 人家在学堂兢兢业业，为大夏培养朝廷的未来栋梁。 他却在背后使尽解数，想要抓林家的痛脚。 若是真的有所收获倒也罢了。结果户部一通核查审计，不止没有抓到林家任何错漏，反而无意间帮林家露了回脸。 同州林家明面不显，想不到过去这些年，资助了不少商家，就连汇通商行都有林家的些许份额，许多京城知名商号背后，竟然都有林家的身影。 甚至，掌握朝廷许可，位于南岭州两处灵石矿脉联合开采权的紫金商行，背后最大的金主，竟然也是林家。 如此说来，林少爷能够豪掷数百万灵石，还真是底气十足！ 毕竟林府还真是家里有矿！ 怪不得那天林弈楼丝毫不怵他的威胁。 户部的人在同州查了这么久的账，林家的所有银钱来往，全都有理有据，有来路可查，清清白白，毫无破绽。 只是哪怕林神将尚且在世之时，京城林家都没有今日这样庞大体量的家产。也就是说，自林家英烈牺牲，林家退出上京核心圈，回到同州后，这期间十几年光景，同州林家凭借最初的家底，眼光独到，或放贷取息，或入股合营，或直接置产独营，实际已经成为了大夏皇朝名副其实富甲一方的真正豪族！ 无怪父皇先前会说林家已兴，不输上京名门望族。 这话着实谦逊了些，就赵英知道的，上京城能有这般规模家底的豪族，其实也是屈指可数。 赵明极看着太子一副沉默无言的样子，就知道户部针对林家的审查并没有发现什么重大违律之举，默然片刻，随口说道：“如果查不出林家有什么问题，户部的人，该撤回来，就撤回来吧。” “父皇……”赵英心有不甘，却无话可说。 “你说林弈楼在刀皇遗迹豪掷数百万灵石，此举有异，恐有蹊跷。” 赵明极淡淡道：“朕仔细一想，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那确实不是小数目。你既然先斩后奏地让户部去查，朕也由得你去。但如今既然已经查明林家并无异常，就是在经营一道上手段高超。但人家靠自己本事赚的钱，又没什么错。既然没问题，就别死抓着不放了。折腾太久了，既显得朝廷吃相难看，也平白离了人心。” 赵英明白，牛胜，还有赵杰和赵玉敏姐弟俩在大比上的出色表现，间接让本就名声颇为响亮的林弈楼再度声名大噪，半天的大比过去，林少爷就有了金牌教习的新名头。 甚至，林家还和最强半妖有些交情，指不定，父皇还打着通过林家，将空无名招安入朝，为大夏效力的心思。 赵英也清楚，本来父皇对林弈楼就颇有青睐，今日过后，恐怕更是彻底入了眼，哪怕身为太子，太过明目张胆地去为难父皇看好的年轻人，徒显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也败坏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印象。 于是，太子没有多说什么，乖乖颔首应声：“是，儿臣明白。待会我就给孙侍郎发飞信，让他回京。” 赵明极点了点头，看着明显故作平静的太子，随意笑了笑道：“朕知道你心中不忿！但这世间，缘分一事，最难说清楚道明白，强求……” 想说强求不来的赵明极对上太子略带深意的眼神，不自觉想到淑妃，微微一顿后，淡笑道：“强求终究无趣。林弈楼是个人才，与其针对他，太子，不妨交好他。将来，必是一大助益啊。” “儿臣明白。”赵英作揖致礼道：“多谢父皇指教。” 赵明极微微颔首，挥了挥手道：“你能想明白就好。且退下吧。” 赵英恭敬告退，离开厢房后，心中思绪翻涌。他深知父皇所言不无道理。林弈楼确实是个人才，再加上林家远远超乎预计的强大底蕴，在父皇心中，曾经没落的林府如今地位已然不同。 更何况，林弈楼说到底，与他还有一个救命之恩。虽然为此父皇已经赏赐了林府不少好东西，但在旁人眼里，自己无疑是欠着林弈楼一份大人情的。 此番他为了赌气，硬是要户部去查林家，其实已经败坏了不少路人缘，觉得他这个太子过河拆桥，卸磨就想杀驴。 这次调查林家毫无所获，之后再继续跟林家搞针对，怕是会适得其反。 一念及此，太子赵英神色不由自主阴沉，心中那一丝不甘始终难以消散。 那家伙装得倒是挺好，在父皇面前一副阿谀奉承，言笑讨好的模样。 赵英可没有忘记，春日宴会面那天，林弈楼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另外还有对他下毒之人，到底是谁？ 这件事一日不查清楚，他便夜夜难以安眠！ 也不知道那帮暗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长时间，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尽是一帮废物！ 心情烦闷的赵英不自觉攥紧拳头，眉宇间宛若阴云一片。 第357章 六皇子 夏季午后，炙热的阳光照射在墨青阳随手布起，阔大无形的结界上，将让人不适的高温隔绝在了外边。 学堂演武场在休息时间过后，大比再度开始，顿时人声鼎沸。 事实再次说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太子赵英心情烦闷。但此时此刻，除了太子，仿佛每个人都很心情激昂。 学堂大比的情况比赵明极预料中最好的情况还要顺利不少，夏皇陛下的脸上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墨家主亦然，作为与朝廷交好的墨家，龙云学堂展现出的实力越强，就说明他做出的战略决策愈发正确，无可指摘。 淑妃以及几位龙泉山庄的代表，还有倾武山的辜家兄妹虽说有些诧异自家门徒并没有取得预料中的战果，但也不至于恼羞成怒，毕竟朝廷展现出来的实力越强，才说明这次的学堂壮大计划更加有意义。 别是夏皇陛下嘴里说着强强联合，最后却成了拉倾武山和龙泉山庄过来扶贫，那多少会有些贻笑大方。 不止皇帝的面子挂不住，其他势力也并不想见到一个软弱无力的朝廷官方修行学堂。 这一次，龙云学堂展现出来的实力，无疑是非常合格的。 有不少学堂教习已经开始物色墨家，龙泉山庄，倾武山的优秀才俊，事到如今，三方势力并入学堂可以说已经板上钉钉，那之后，各院抢夺优秀生源几乎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就连岳清灵都在林弈楼有意地话题牵引下，不自觉和他商讨了起来，对数位大比学子做出自己的评价。林弈楼一边应和，一边趁清灵妹妹不备，卷起垂落美人肩头的一缕发丝把玩着。 察觉到的岳清灵目光瞥过，林弈楼一脸正色，给岳教习整理了下丝毫没乱的头发，说着瞎话：“你头发乱了。” 岳清灵呵呵一笑，懒得搭理。 眼角余光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耳边听着嘈杂的欢呼声，赵英更觉聒噪，望着演武场上正舞动刀光，行云流水的招数中，轻松碾压对手的赵清。 与场下赵杰和赵玉敏的兴奋欢呼不同，赵英只觉得碍眼。 他这些个兄弟，除了老五荒废了些，其他的，还真是不出庸才啊！ 林弈楼也是若有兴致地打量着演武场上的少年。 六皇子赵清，与他那对惹是生非的弟弟妹妹不同，时年十八的赵清在学堂内风评不错，虽然身为皇子，但平易近人，不摆架子，同窗有难，也贯来乐于助人。对弟弟妹妹也是照拂有加。 说起来，权贵二代小团体在学堂欺压同窗的事情东窗事发后，赵清却是最为怔愣的一个，毕竟赵杰和赵玉敏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乖巧可人的形象。 结果是他性子太好，姐弟俩糊弄几句，就信以为真是别人在搬弄是非。 心头大怒的他见到被母妃拿藤条抽的弟弟妹妹，就顿时又心软了，连忙帮忙求情。 就这样一个性子软的六皇子，在性情上，却是极为坚毅。 说来赵清的修行天赋并算不上顶流，但他却是个吃得了苦的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于六皇子来说，只是寻常。 真真正正做到了勤能补拙，十八岁年纪，已至通玄中境。 不用天才的标准来看，这在中上流的修行者里，已经算得上非常优秀的成绩。 演武场上，赵清点到为止，收刀而立。 墨青阳教习作为裁判，宣告出声：“赵清，胜！” “好！” 赵明极大悦抚掌起身。身侧的曹申甚至有些忘记，上一次陛下如此痛快畅笑是什么时候了，心中微微感慨。 因为学堂大比的亮眼表现，之后三方势力并入龙云学堂的进展无疑会更加顺利；又有三位皇族子弟表现出色，于公于私，今日的赵明极都丝毫找不到让自己不开心的理由。 曹申悠悠叹息，不知道第几次感慨，刘贵妃的运道着实是好极了的！ 赵清，赵杰，赵玉敏……今日给陛下长脸的三个孩子，全都是刘贵妃生的！ 也不是其他皇子不行，就偏偏三大势力并入龙云学堂，这个极其重要的关口，陛下重点关注时，就那三位殿下年龄正好，能够参与大比，让陛下眼前一亮。 …… …… 皇帝陛下在龙云学堂观战了一天半，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毕竟一国之君，政务繁杂，远不止龙云学堂一件事情。 能抽出一天半的时间，已经是帝王极度重视的结果。 皇帝陛下离去，学堂大比依旧继续。 加上沐休歇息的日子，转眼数日过去，经历了一番高潮迭起，学院大比进入了最后的白热化阶段。 有预料之中，一如倾武山弟子‘言西行’。 不算那种凤毛麟角的天骄人物，修行者之中，能够在二十岁前突破势成境，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学堂大比将年龄定在十八岁以下，故而这次参加大比的学子中，并没有势成境的高手，倾武山十七岁通玄巅峰境的言西行，就是此番角逐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存在。 作为大比夺冠的热门人物，言西行不负众望地屡战屡胜，拿下最后的决战门票。 当然也有意料之外的情况，算得上爆冷，半决赛狭路相逢的赵清和牛胜，原以为会有一场精彩刺激的对战令人期待，结果牛胜看似打得卖力，但有眼力见的强者一眼就瞧出，这家伙在打假拳！而且是不怎么专业的假拳！ 林弈楼目光闪烁，径直朝赵杰看了过去。 察觉到师父审视的目光，赵杰心虚地侧开头，闪躲眼神。 看在眼里的岳清灵情不自禁想起刀皇遗迹里的某个熟悉场景，呵呵嗤笑出声：“还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啊。” “……”林弈楼淡淡道：“这锅不我背。” 岳清灵不置可否，继续看着演武场上的比试。 在赵清一个漂亮的横刀直斩下，“奋力抵抗”的牛胜“不慎”露出破绽，被抢攻时，有些蹩脚地故作踉跄，然后“不小心”掉落场外，引起一片“吁”声。 演武场上，赵清脸色亦是难看。 “太假了！” “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牛胜，我还押你赢了！你特么的给我赔钱！” …… 霎时，场面一阵骚乱。 牛胜面色尴尬，落败后快步离去，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第358章 老实人也会打算盘 上京城，林府。 虽然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修行，但六皇子还着实是第一次上林府登门拜访，得知皇子驾到，老封君亲自出面会客。 在例行的客套寒暄结束后，赵清干脆利落地说明来意，他就是来教训一下自家那对仗势欺人的姐弟的！ 谁会逼牛胜打假拳，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没逼他！是他自己找上我的！”被兄长数落了一顿的赵杰感觉有点委屈：“牛胜自己说的，他的境界略逊皇兄，但越境击败对手，他确实证明了自己可以做到。就算奇迹不是每次都能发生，但至少皇兄也不能轻易胜出。可就算赢了，最后面对言西行，他也没有必胜把握。” “所以，冠军奖励他不奢望，只想赚笔钱落袋为安，就算败给皇兄他也有把握夺得季军，同样有学堂奖励，他只要我给他三千灵石，他就可以在和皇兄比试的时候……放水。” 闻言，林弈楼微微挑眉，稍感意外，倒是没想到，这事竟然是老实人牛胜主动。 “我需要他放水吗？胜就胜，败就败！你觉得我是那么输不起的人吗？”赵清怒笑两声。 “不是的。”赵杰低着头道：“只是，半决赛时，言西行遇上了同样是倾武山出身的师弟，两人可谓宿敌，拼得惨烈，言西行受伤颇重。牛胜说了，若他放水让皇兄获胜，皇兄虽然境界上略逊一筹，但言西行伤重，打起来，还是有赢的几率的！我，我只是想帮皇兄，多争取几分拿下冠军的机会而已。” 赵清神色不禁复杂，轻声一叹后，想起什么来似的神色一凛：“等一下！你哪来的三千灵石？母妃虽然疼你，但可不会这般没有分寸，你手头有多少家底，我不说一清二楚，但三千灵石明显不是你能拿得出来的数！” 赵杰一时语塞。 向来性子软的六皇子语气难得严厉：“说！” 别说赵杰，就连定力更强几分的赵玉敏都猛然一个激灵，弱弱说道：“三皇兄难得回京的时候，都会给我们带点法器之类的东西，还有父皇赏赐，加上……外祖父家……” 赵清无奈扶额，外祖父家如何溺爱孩子，他作为兄长，比弟弟妹妹更早感受过几年，自是清楚。 “好了，虽然做事莽撞了点，但这一次，他们的出发点也是好意，再说了，也是牛胜主动提及的交易，算不上他们欺负人……” 林弈楼呵呵一笑：“指不定，他们还是被忽悠的一方。” 三千灵石，若牛胜之后再打败倾武山的那位，获得季军，加上学堂大比的季军的奖励，虽然比起冠军奖励逊色了不少，但个中的稳当程度，简直天差地别！ 通玄初境越级挑战通玄巅峰，牛胜就算有半妖血脉和边军丰富战斗经验加持，哪怕言西行有伤在身，还是机会渺茫了些，几率也就两三成。 但仗着贵妃娘娘家三个孩子感情深厚，赵杰又年岁尚小，言语刺激诱惑一下，这笔收益简直躺赚！ 老实人打起算盘来，也是相当的响亮啊！ 赵清感慨一叹，来都来了地在林府蹭了顿味道不错的晚饭后，这才离去。 翌日，六皇子向学堂师长提出请求，希望可以延后大比决赛日期，他不想占言西行伤重的便宜。 此事转达至倾武山辜家兄妹处，说与言西行听后，少年高傲，自持境界高出赵清一筹，又有倾武山的调养丹药，言道休息五日已然足以，不需要特地延期。 …… …… 人逢喜事精神爽。 比起明明挺进大比的最终决赛，却因为牛胜搞事，忽悠着赵家姐弟出钱让他打假拳。 六皇子虽然晋级，却惹来一通风言风语，不胜其烦。那边言西行也拒绝决赛延期的提议，当时也在场的赵清听着对方那略显不屑的语气，再好脾气也忍不住沉了脸色，有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感觉，心情更是憋闷。 皇宫之内，不知晓自家孩子烦心事的刘贵妃这段时日的心情却是极好的，自从那两个小兔崽子去了林府，性情板正了不少，回宫探望时，以前不自觉流露出的骄纵都荡然无存，不见丝毫；对待下人，也明显比往昔有礼得多。 这一次学堂大比，更是让她体验了把什么叫母凭子女贵，风头无二。 学生争气，自然也不能忘了老师，刘贵妃很上道地准备了谢礼，送至林府，聊表心意。 其实对她来说，出不出风头倒是其次，不客气地说，她已然是后宫里头最风光的妃子了。 主要是孩子们争气，刘贵妃大感欣慰。虽然她觉得就算孩子们不成器，堂堂大夏皇室也不是养不起三只米虫，但如果能靠自己安身立命，自然是更好的。 心情舒畅，刘贵妃看狗皇帝都顺眼了几分，伺寝时难得主动迎合，让赵明极暗呼过瘾，连续几日歇在了春华宫。 这日一早，向来赖床的刘贵妃难得起了个早，费心费时地打扮了一通，贵妃娘娘平日其实更喜欢朴素简单一些，今日倒是难得真正贵气了一回。 早膳过后，马车早已备好，贵妃娘娘出宫，车驾驶出皇城，不多一会，便来到了龙云学堂的后门。 “见过贵妃娘娘。”燕双双带着另外两名教习早已在此等候。 “免礼，不用客气。”刘贵妃微笑看着燕双双，悠悠说道：“都是一家人嘛！今天，就麻烦双双姑娘了。” “贵妃娘娘客气，您大驾光临，学堂蓬荜生辉。”燕双双客套一句，抬手道：“娘娘这边请。” 刘贵妃淡笑颔首。燕双双在前引路，带着刘贵妃进入学堂之内。 大比决赛，六皇子对阵言西行。 平时也就算了，如此重要的比试，刘贵妃自然不能错过。 贵妃娘娘的到来没有太过高调。对旁人来说，只是今日学堂祭酒与各方代表的席位中多出了一位贵气十足的美妇人。 知道贵妃娘娘身份的，心照不宣地遥敬一礼。 赵清眉头轻挑，有点吃惊母妃竟然亲自出宫来到学堂观战，对上眼神，勉力一笑，心中却不禁觉得压力更大了些。 第359章 打赌 龙云学堂，演武场。 祭酒教习，各方代表陆续就位。众多学子更是早早就围满了四面八方。 大比决战，万众瞩目。 两名年岁相当的少年在教习裁判的叫名声中缓步上场，照面相对，互行一礼后，各自拔刀。 “开始！” 伴随裁判宣告声响起，言西行目光暴凛，刀势瞬起，速度奇快无比。 蓄力许久的赵清没有握刀的左手五指大张，掌心光华流转。 无形的力量纠缠而上，言西行一刀刺出，眼神微微怔住。 而在演武场外的人们看来，言西行开局快刀抢攻，一刀刺出还未近身，却在瞬间和对手赵清互换了站位，刀势惯性而出，面前却只是无物的空气一片。 赵清却是趁此机会，绕到对手身后。 “哇哦！”刘贵妃掩嘴轻呼。她并非修行中人，只觉得这忽然间的换位精彩极了。 在她身侧，看得懂更多门道的淑妃微微惊奇：“符术！他竟然还会这个？” 刘贵妃闻言下意识看向墨家家主。 墨池摇了摇头：“这一手，似乎是移形换位，但又不完全如此，这不是墨家符术的路数。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学堂那位林教习教的。” 赵恒笑了笑道：“听说林弈楼在北院开了符术课程，教学风趣，不管修不修习符术，都有学子去听过几节，还挺受欢迎。估计六皇弟也去过。” 与此同时，教习座位上的林弈楼露出满意的微笑，点了点头：“不错！像点样子！” 少顷，演武场上，两把刀锋交击，真气对冲，火花迸射。 赵清的位移符术确实出其不意，瞬间绕敌身后，一刀横出。 只是，言西行也是反应迅疾，开局一刀刺空，刹那微怔后，仿佛脑后长了眼神，瞬间收刀回防。 两人瞬间陷入了激烈的缠斗，刀光交错，真气四溢。言西行不愧是倾武山的种子选手，虽然没有成功抢夺先机，却在赵清攻其不备下的凛冽刀势中，见招拆招，渐渐稳住了局势。 他的刀法越发凌厉，每一招都带着强大的气势，甚至开始形成了反攻之势。 便是不曾修行的刘贵妃，也看得出来自家儿子开局符术奇招出击的优势被渐渐瓦解，渐落下风，情不自禁眉头微蹙。 淑妃轻声说道：“不管是清儿修炼的炎影狂刀，还是倾武山的倾城刀法，都是当世一流功法，只是境界上，清儿到底是略逊一筹。牛胜能够越境败敌，是因为有强大的半妖血脉以及在边境丰富的战斗经验加持。实际上，越境挑战，终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便在这时，场间一阵惊呼。 言西行愈发凶猛的刀势下，赵清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一时露了破绽。 言西行抓住机会，一刀朝着赵清的要害刺去。 似乎就要高下立判的千钧一发之际，霎时寒芒出袖。 言西行尚未一击必杀，短剑锋芒照面而来。 挡开一剑，还有一剑。 挡开一剑，还有一刀。 双刀双剑四面舞！ “漂亮！”赵恒忍不住赞叹出声，谁能想到，先前的破绽，竟然是六皇弟卖的假动作，顺势而为，请君入瓮，顷刻变招。 这一手，惊艳了无数学子教习以及各方代表。一时之间，无数目光聚焦到了贵妃娘娘身侧，今日负责接待的燕双双身上。 “怎么了？”燕双双淡然以对：“我是教习，他是学生，会我几手功夫，不是很正常嘛。” 赵恒点点头道：“说得也是。” 演武场上，言西行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神忍不住更加凝肃，大比以来，六皇子无疑已经证明哦自己不是花架子，只是言西行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小瞧了这位六皇子殿下。 转眼之间，好不容易反守为攻的言西行再度被逼为守势。 赵清计策得手，气势正盛，双刀双剑舞得密不透风，顷刻与言西行展开了更为激烈的交锋。 两人的身影在演武场上交错，真气激荡，引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在颤抖。 台下的学子们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眼睛一刻也不敢眨。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着双刀双剑四面舞逐渐崩乱，两把短剑在言西行的刀势应对碰撞间乱飞而出，不多时，赵清手中只剩握着的双刀。 这一次言西行反守为攻所用的时间，比先前开局失利时甚至要来得短暂许多。再度陷落下风的赵清咬牙苦苦支撑，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教习座位里，岳清灵感慨一叹：“越境败敌，终究不易，言西行通玄巅峰境的基础相当扎实，包括你在内，单论修为，便是学堂里通玄境界的教习对上他，也未必能说稳赢，六皇子能有如此表现，已是非常出人意料。” 林弈楼不置可否，淡笑说道：“我一直奉信，事情没到最后时刻，不能妄下定论，清灵妹妹敢不敢打个赌？” 岳清灵哼笑一声：“赌什么？” 林弈楼凑近过去，贴耳轻声笑道：“要不就赌亲一下如何？我赢了你让我亲一下；你赢了我让你亲一下。” 岳清灵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睥睨着身旁口嗨的家伙。 “好吧，那我赢了，你让我亲一下；你赢了，条件你提，但凡我做得到。” 林弈楼耸耸肩道：“你既然觉得六皇子赢面不大，不会不敢吧？北院堂堂主教习，对自己的判断这么没自信？” 岳清灵知道这是激将之语，但她性子偏吃这套，看着林弈楼挑衅的微笑与眼神，冷哼出声：“好啊，和你赌！你要是输了，就光着身子在学堂环跑三圈，大叫自己是个傻子！” 林弈楼脸色微僵，他知道有太子的隐患在，岳清灵不会提什么退婚的事情，只要不是这个，清灵妹妹有什么要求，不用打赌，但凡开口，他自也会尽力帮忙。 只是没想到，岳清灵直接和他玩起大冒险来了！ 裸奔啊！ 说实话，他自己的观点也是……赵清赢面不大！ 岳清灵看着林弈楼僵住的脸色，同样挑衅一笑：“怎么，林教习怂了？” “谁怂了？”林弈楼嘴硬道：“只是你的要求，未免有些不雅，败坏学堂风气。” “切。”岳清灵轻嗤一声，懒得废话，对她来说，无聊的打赌之语，不过一时戏言。 林弈楼摸了摸鼻子，知道清灵妹妹并没有把这个赌当真，便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也确实不想裸奔。 第360章 惊艳一刀 演武场上，大比决赛，渐至高潮。 言西行的倾城刀法似乎准备为此战收官，刀势一浪高过一浪，让本就落于下风的赵清抵挡得越发艰难。 刀光扫过玉冠，发丝飘扬中渐渐败退的赵清更显狼狈。 刘贵妃忍不住揪心地攥紧拳头。 赵恒惋惜地叹出口气，六皇弟今日的表现，无疑已经极好，两度奇招，逼得言西行不得不被迫陷入守势。 可惜，境界上的差距，让赵清无法在取得优势的时候速战速决，时间一长，都被修为高了一筹的言西行重挽颓势。 一力降十会。 这大概就是这场大比的写照，任凭赵清手段再精妙，言西行一套倾城刀法，进退有度，一刀破万法。 刀光闪动，鲜血飞溅。 险之又险避过绝杀的一刀，赵清的左臂上被割裂一道血口。 刘贵妃紧咬牙关，强忍住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不想因为自己的失态影响了孩子。 修行路难，这还只是学堂大比，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刘贵妃很清楚，按照赵清展现出来的韧性与优秀，将来还有更多的磨炼在等着他，与那些相比，学堂大比甚至不过小菜一碟。 也是如此，刘贵妃有时候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不成才也挺好，皇家富贵，像她一样混混日子，何不美哉？ 可惜，人各有志！ 她也没灌输过孩子什么自强不息的思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打小就一股不服输的劲。 苦练两个时辰比不上别人，他就苦练三个时辰，四个时辰……刘贵妃情不自禁感慨长叹。 看在眼里的淑妃伸出手，搭上刘贵妃的手背，安抚地握了握。刘贵妃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一片惊呼声中，更加紧皱了眉头。 演武场上，手握双刀交错，硬扛言西行一刀斩落，赵清脸色微白，半跪在地，刀气划破右肩，切成细细的伤痕，鲜血渗透溢出。言西行居高临下，淡淡道：“认输吧，殿下！再苦撑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我承认你很优秀，但今日，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赵清嗤笑一声：“本殿下的优秀，用得着你来承认？” 说话间，手起光华，符意瞬起，顷刻，言西行眼前，六皇子身影顿消，只有一块演武场的青石地砖在刀锋下四分五裂。 “学了一道符意又能如何？说了，不过是徒劳！” 霎时，刀锋翻转，言西行转身出刀。 倾城一刀！绝强一式！ 哪怕凭借符术瞬移至演武场边缘处，赵清依旧在位移现身的刹那，就被铺天盖地袭来的刀势笼罩。 长刀破空，眨眼而至。 赵清目光炯亮，手握双刀，步法轻踏，身影仿佛变得朦胧起来。 在言西行的视线里，仿佛有一团迷雾在六皇子周身升腾，让他觉得有些眼花。 障眼法？ 疑惑蹙眉间，言西行目光凛冽，刀势更盛。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是虚妄！ 倾城刀，一往无前，斩入雾中，刀势炸裂，狂风暴涌，扑了个空！ 言西行极其诧异地瞪了瞪眼，不敢相信。 教习座位里的岳清灵瞬间眉头大皱，喃喃出声：“这是……” 各方代表所在坐席中，学堂祭酒微微皱眉，目露迟疑。 佛子慈心手中捻转佛珠的动作也是一顿，眼神骤凛。 毫无预兆，刀势暴起，横切而过，血雾喷薄。 血珠从刀锋滑落，赵清猛吐口血，忙用刀尖拄地，稳住身子。 在他身后，言西行的胸膛炸裂血口一道，血流如注。 霎时间，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六皇子惊艳一刀，震撼众人，令人咋舌。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赵杰，怔愣的脸庞慢慢变得兴奋，双眼发亮，高呼出声：“赢了？皇兄赢了！” 比较理智的赵玉敏拉了弟弟一把，示意收声，虽然皇兄那令人难以捉摸的一刀明显重伤了言西行，但毕竟如今场上，两人都还站着。 点住几处穴位止血，言西行长出口气，慢慢转身。 与此同时，轻颤身躯，咳血了几下的赵清缓过了气，几乎同时转过了身。 “好刀！” 演武场上，两人照目相对，言西行先赞一声，目露惊疑：“这是什么刀法？” 赵清摇了摇头道：“偶遇高人，学了一手，名字他没说。” 言西行不置可否，也没再多问，倾身作揖致礼，旋即转身，本就在演武场边缘的他走了几步，跳落场外，却是直接做了认输之举。 虽然重伤，但其实还能再战。更何况，那位六殿下最后一刀虽然惊艳，但似乎有所缺陷，一刀出尽，颤身吐血，明显的气息紊乱之象，再拼下去，赢面依旧是他高。 所以言西行不奇怪收获众多倾武山师兄弟们不解的疑问和目光，感叹说道：“那一刀我接不住！六皇子也收不住，所以最后关头，他压低了刀锋，所以我才重伤在胸膛，而非被封喉毙命。” 倾武山的弟子们顿时沉默，无话可说。 “赵清，胜！” 演武场上的裁判发出了最后的宣告声，场面瞬间沸腾。 众多龙云学堂的学子们高声呼喝着六皇子的名字，赵杰与赵玉敏更是兴奋地不顾形象，喊得歇斯底里。 林弈楼同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连连高呼：“赵清！赵清！赵清！” 谁说刚才的打赌是儿戏来着？开玩笑，清灵妹妹也没说打赌作废不是？ 带着微笑侧目，只见清灵妹妹神色凝肃，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智障，满满的意味深长。 林弈楼不禁怔住：“怎，怎么了？” 岳清灵轻轻一叹，刚要说话，原本气势如虹的高呼顿时变成慌乱的惊呼。 “清儿！”座位上的刘贵妃更是满脸慌乱地惊呼起身。 两人不禁疑惑看去。 胜负已分，冠军落定，接下来自然还有颁授奖励的流程。 只是在这之前，刚刚拿下大比首名的赵清明显力有不逮，再次突兀地又喷出口血雾后，双眼一闭，直挺挺在演武场上倒了下去。 眼疾手快的林弈楼弹起一枚钱币，符意瞬起，顷刻，钱币在演武场上掉落。 突然昏迷的赵清则被林弈楼扶抱在怀中。 第361章 那一招 龙云学堂，祭酒居所的青木小院里。 布置简单的客舍里，赵清安静地躺着，把完脉象的林弈楼放下六皇子的手，起身推门而出，门外厅中焦急等候的数人中，刘贵妃最先闻声而起，声音颤抖地问道：“林教习，清儿他怎么样？” “贵妃娘娘放心，他没事。”林弈楼神色温和，轻轻点头：“他最后一刀，似乎有些古怪，虽然厉害，却有缺陷，那一刀出尽后，六皇子明显有真气紊乱之状。加上他大比之中拼过了头，透支太过，这才一时没撑住，晕了过去。” 他安抚地微微一笑：“娘娘不必担心，调养调养即可，没什么大问题。” 刘贵妃闻言，神色微松，长舒口气，倾身致礼道：“多谢林教习。” 赵杰和赵玉敏也跟着行礼：“多谢师父。” “不必客气，应该的。”林弈楼回礼后，上前朝刘贵妃递过一个瓷瓶：“安神养元丹，待他醒后，一天一粒，半个月，便无大碍。” 林弈楼能够给太子解了奇毒，刘贵妃自没什么不信，再次致谢后接过，就要准备去客舍看看儿子。 “贵妃娘娘……” 岳清灵突然开口，叫住了脚步匆匆的刘贵妃，随口问道：“娘娘可知，六殿下最后那一刀，是从何处学来的？” “啊？”刘贵妃微微一怔：“他只在龙云学堂修习过啊，应该是他师父教的吧？” 六皇子拜师屠威，龙云学堂两位地仙初境教习之一，也是岳清灵进入学堂后，还算熟识的屠刚兄长。亲传弟子晕倒擂台，作为师父自然不能不来看看，此刻屠家兄弟都在，对视一眼后，屠威摇头说道：“娘娘忘记了，擂台上，六皇子自己说了，偶遇高人，学了一手。那一刀并不是我教的，我此前，并未见过那样的刀法。” 此言一出，厅中的几位教习不禁交谈起来，都是大夏修行界有名的高手，但六皇子最后一刀，数位教习此前都未见过。 墨青阳情不自禁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叶聪，开口问道：“祭酒大人，您这么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吗？” “只能说……” 叶祭酒迟疑片刻，淡然轻笑：“似曾相识，但却只是相似，并非老夫所知的刀法，所以不敢妄下论断。” 他说着看向岳清灵，笑问道：“岳教习有此问，莫不是知道这刀法的来历？” “我……”岳清灵语塞片刻，摇头道：“就是惊艳非常，所以好奇六殿下从何处学的刀法？” 刘贵妃听得怔住，不通修行的她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苦笑两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随即，她想起什么恐怖事情似的神色微变，凝重问道：“那他这刀法没问题吧？本宫听说，一些邪功若是练了，可是会发疯发狂的！” 林弈楼笑了笑道：“娘娘放心吧，六殿下体内真元精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没有修炼邪功之状。修行之人，机缘奇遇之事，算不上太过稀奇。” 刘贵妃松了口气，再不多言，心急着进客舍看看孩子。 确认了六皇子只是力竭昏迷，并无大碍，众人也算放下了心，彼此闲聊两句，也便各自忙去。 …… …… 黄昏已过，天色渐黑。 龙云学堂的大比落下帷幕，上京城廊桥夜市才刚刚要迎来第一波人流的高峰。 夏季酷热，各处露天的摊子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街头一角，有炭火燃起，油脂滋滋作响，霎时香气四溢。 忙碌的伙计脚步匆匆，给等待已久的食客送去新鲜出炉的烤串。 烧烤摊角落的位置里，约着凑顿晚饭的四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边。 赵恒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略感新奇，明明是地道的上京人士，在林弈楼看来却有点像土包子进城。 “你就是平时太端着，只知筵席盛宴，不懂人间烟火，还得多接接地气啊，三殿下。” “林兄所言有理，受教受教！”赵恒拱手一笑，学着林弈楼撸起袖子，大快朵颐。 林弈楼瞥眼啃着黄瓜白菜的慈心，感慨笑道：“可惜了啊佛子，不吃肉不喝酒，这烧烤配冰酒的享受，是无福体验了。来，三殿下，清灵妹妹，咱干一杯先。” 佛子慈心摇头一笑，自顾吃着素食。 岳清灵伸手盖住被子，淡淡道：“我不喝酒。” “那就只能咱俩自己来了。三殿下，我干了，你随意啊！”林弈楼也不强求，与赵恒碰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赵恒也不随意，同样一饮而尽，冰凉酒水穿肠过，说不出的通透痛快，不禁畅快轻呼：“舒服！林兄所言不错，冰镇美酒加烧烤美味，确实是盛夏一大享受！” 岳清灵看着欢声笑语的两人，忍不住道：“你俩是真心不愁啊！你们真的没看出来，六皇子那最后一刀的蹊跷吗？” 林弈楼和赵恒闻言顿时一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迷茫。 佛子慈心却是目光微闪，淡然笑道：“岳姑娘果然看出来了。” 岳清灵看向慈心，神色微肃：“佛子通晓世间功法无数，见多识广，看来也有所察觉了。” 林弈楼和赵恒听得更显迷惑，但看岳清灵一脸严肃的模样，也不禁收敛笑脸，端正了神色。 岳清灵也没卖关子，在两人问出心中疑惑前，已先开口：“你们可还记得，刀皇陵中，洛山陈敏师姐他们的队伍中，那个妖族成员，可还记得，他的招数？” 闻言，林弈楼和赵恒顿时眼神一凛，得到提示的俩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位开局就和岳清灵杀招对拼，决胜负手的妖族。 同样的，他们也想起了那个妖族身影飘忽，宛若隐身雾海，再于隐蔽处骤然出刀的那一招。 “雾月斩？”林弈楼隐约记得那个招数名字，再回忆今日六皇子最后杀招中一藏一攻之间的风格路数，却真是像极了妖族功法的那一招雾月斩！ “不会看错？”赵恒迟疑不定：“最后那一招，六皇弟明显尚且无法完全把控，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并没有显露什么妖异的气息，并不像修炼了妖族邪功的样子啊。” 第362章 无赖 “六皇子身上，确实没什么妖异的气息。” 佛子慈心随手用筷子将串上的青菜拨到盘中，口中说道：“但他那一刀，也确实是雾月斩的路数，这点不会有错。也正因为六皇子没有学过妖族的功法，却用自身真气强使妖族招数，这才导致自身真气紊乱。这种方法，本是绝境中背水一战方才使用的手段，用多了其实很伤身。” “只是少年意气，明显今日六皇子求胜心切，这才动用了这样的招数。” 听着佛子一席话，赵恒并没有放松神色，反而眉头更加紧锁，他听明白了慈心的意思：“六皇弟不曾修炼妖族邪功，但却懂得妖族的招数。他私下里，和妖族存在来往！” 此言一出，空气突然安静。 月色皎洁，夜市喧嚣。 烧烤摊角落里的座位间，气氛却忽然显得有些沉重。 大夏皇子，与妖族存在来往，学过妖族招数，这无疑是很危险且严重的事情。可以想见，一旦东窗事发，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刘贵妃和赵杰，赵玉敏都会受到牵连。 “可是不对啊……” 林弈楼奇怪道：“谜独狩，他是大雪山妖域的妖族啊！” 这话让其他三人一时陷入沉思。 大夏皇朝北有溟河，接壤赤渊妖域，东面临海，往西与大商与大燕相邻，广袤的商燕疆域，加上与大燕接壤的迷雾森林妖域，沿着溟河一直往西北方向过去，才是大雪山妖域所在。 地缘位置的原因，大夏皇朝和大雪山妖域一东一西，相隔甚远。 上京城内，抓出一个赤渊的妖族绝对算不上稀奇，但遇上一个雪山妖族，绝对算得上有朋自远方来……也因为距离上的因素，大夏皇朝和赤渊妖域明枪暗箭，相互攻防，交手无数。但和大雪山却并没有什么往来，彼此之间可以说毫无交集，没有交情，也没有冲突。 若非有刀皇陵中偶然遇见雪山妖族使出过一招半式，加之岳清灵亲身对敌，印象深刻；佛子慈心通晓功法无数，眼光毒辣……反观林弈楼和赵恒两人，若非得到提示，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如今的京城明显有什么人和妖族私通，把手都伸到了宫中，暗卫秘阁扫荡了一通，都没有动到对方的核心圈子。 但那帮妖族，应当是赤渊的才对啊！ 隔得老远的大雪山妖族跑大夏来折腾个什么劲？ “该说不说，这勉强算是个好消息。”林弈楼轻叹道：“和大雪山妖族有私，总比和赤渊妖族有私好得多。” “好什么好？”岳清灵吐槽一声，摇了摇头，凝肃说道：“不管是哪方妖族，都不是小事。此事必须查清楚，否则如果六皇子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不错。”赵恒同意道：“既然察觉了端倪，自然得弄个清楚。明日，我就去六皇子府，探望探望六弟。” 岳清灵应和道：“我作为北院主教习，自然也该关心关心学子的情况。” “我也去！”林弈楼便也说道：“我也是教习，更何况还是小皇子，小公主的师父，赵清这算起来，还是我侄子！” “不，你别去。”岳清灵顿时开口。 “嗯？”林弈楼一怔，神色郁闷：“不至于吧，一起探望下学子你也反对？” “不是。”岳清灵摇了摇头，正色道：“林世兄手段繁多，那天混进神将府，连我父亲都没有察觉到你。世兄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不妨，在我们拜访的时候，暗中探探这六皇子府的门道，究竟有多深？” 林弈楼颔首一笑：“好，听你的。” 岳清灵点点头，带着对六皇子之事的忧虑，吃得有些索然无味。先前兴致昂扬的赵恒也不禁面带几分愁思。 林弈楼尝试转移话题，活跃气氛，可惜，六皇子与妖族存在来往，此事非同小可，更是牵涉皇族，实不是两句玩笑话就能让人轻松改换心态。 林弈楼无奈一笑，只得作罢。 一顿闲聚，在稍显凝重的气氛中结束。 灯火阑珊下，两道身影漫步走过热闹的大街，转入较为僻静的巷道，岳清灵侧目看眼一直跟在身旁的林弈楼，淡淡说道：“世兄不必非要送我回府。” 林弈楼笑了笑道：“你该知道，我不是非要送你，我只是想要送你回府。” 岳清灵默然片刻，又走了几步后，倏地说道一声：“抱歉。” “嗯？”林弈楼一怔，神色疑惑：“怎么忽然道歉。” “友人相聚，本是乐事。先前一时没忍住，搞得饭局上气氛沉重。” 岳清灵轻轻一叹：“我本来，是打算等饭后才提及此事的。” 林弈楼呵笑一声：“就这么见不得我开心啊？” 岳清灵轻哼道：“是看不惯你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而且世兄不是说过，记得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吗？那怎么不记得，我们一个出战者，一个指挥者，共同对阵陈敏师姐和谜独狩的那一战？雾月斩那一招如此醒目，世兄居然一点反应也无？” 她哼笑一声：“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林弈楼不禁有些尴尬，但脸上丝毫不显，只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我当时在想另一件事。” “哦？”岳清灵呵笑道：“不知道林世兄那会，想着什么家国大事呢？”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那会在想，那个打赌，终究是我赢了啊！”林弈楼倏地顿住脚步，拉起清灵妹妹的手，趁此刻僻静小巷四下无人，欺身而近。 岳清灵骤然一惊，下意识掌风聚起，只是听得打赌一事，微怔之后，恍然明白过来什么，脸色微恼：“你……” “愿赌服输！”话没说完，林弈楼见那一掌最终没有打出来，更是大了胆子，淡笑出声打断，旋即凑近，低头吻上清灵妹妹微张的红唇。 岳清灵猛然握拳，真气鼓荡间，拳头微微颤抖。 然而，在最后一刻，她还是缓缓松开了拳头，闭上了双眼。 半刻钟过去…… 一刻钟过去…… 不知多久时间过去…… “蓬。” 重新握起的拳头，终究是打了出去。 真气震荡间，林弈楼感受到预料之中但迟到许久的剧痛，整个人震退，狠狠砸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是狗吗？” 岳清灵轻抚微肿的双唇，羞恼骂道：“咬着不放了还？” 林弈楼望着月色下俏脸羞红的清灵妹妹，笑得无辜极了：“汪！” “……”岳清灵气笑出声，啐道：“无赖！” 第363章 有妖气 翌日，惠风和畅，万里无云。 三皇子府，先锋神将府前，赵恒和岳清灵各自踏上自家的车驾，在昨日约好的清水桥边碰面后，共同朝六皇子府方向驶去。 不多时，两架马车在六皇子府门前停下，岳清灵和赵恒先后下车。 “你说什么？三皇兄和岳教习一起来了？” 接到门房通报的赵清微微吃惊，目光流转，连忙让人去将来客引入正厅，又唤来心腹之人，交代了两句，旋即出门迎客。 六皇子府，正厅之内，三人见礼，相继落座，侍女恭敬奉上茶水点心。 随口寒暄着，赵清狐疑的目光打量过去两眼。 他昨日其实并没有在祭酒的青木小院昏迷太久，听闻父皇得知他晕死之事，心中挂念，还随母妃回了趟宫，华太医也给他诊过脉，和林教习所说一般无二，并无大碍。 同时也顺便见了担忧过来探望的皇后和几位娘娘，还有几位兄弟姐妹，宽慰旁人担忧之心，虽然人家未必真的担忧，但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 着实没有想到，今天三皇子和岳教习还会登门拜访探望。 赵清目光闪烁，面带微笑：“真是劳三皇兄和岳教习挂心了，林教习和华太医都说了，我没事。” “那就好。”赵恒点了点，貌似随意道：“对了六弟，你昨日拿下大比冠军最后的那惊艳一刀，我一直觉得在哪见过，回去想了许久，总算略有头绪……我在刀皇陵中见过，雪山妖族精妙刀法雾月斩，与你那一刀，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是吗？”赵清拿起茶盏，轻抿一口，脸色淡然。 岳清灵毫无预兆，直接开门见山：“六殿下，你不会，和妖族有着什么来往吧？” …… …… 就在岳清灵猝不及防质问六皇子时。 佛子慈心轻功飞踏，跃入六皇子府，旋即将自己隐藏在一道隐身符中。 换上襦裙神器的林弈楼更是早就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皇子府内。 两人分头行事，从相反方向在六皇子府中摸索起来，查探异常之处。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各个院落房间之间，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迹象。 排查了一阵，林弈楼尚无收获。 另一边，佛子无心忽在一处偏僻院落前停了下来。和林少爷相交久了，虽然不主修符阵之道，但看出点门道的眼光还是有的。 青石小道直入院中，假山，树木，花草，落点各有巧妙，所见非所见，暗藏阵法之道。 佛子慈心尝试了两回，无疾而终，最终都只是将自己绕回了门口处，正准备传信林弈楼，却见一位佩刀披甲的年轻护卫快步而来，直入院落。 林少爷的幸运符，确实有点妙用啊！ 佛子慈心暗笑一声，悄然随行其后。 年轻护卫轻车熟路地踏过阵眼之处，面前景色陡然变幻，原本略显萧条的院落顿时变得整洁干净，葱翠的树枝上，盛夏的果实在微风中摇曳。 屋前木阶静坐着的男子穿着略显宽大的灰色布衣，闻声抬头时，银白色的发丝刘海下，淡蓝色的眸子里，快步而来的年轻护卫身影渐行渐近。 “米公子，我家主人已为您备好车驾。特让我送您离开。” 灰衣白发的男子静默无声。 护卫等候片刻，见无回应，疑惑了下，再次开口：“米公子？” 悠长叹出口气，米公子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口说道：“你家主人的动作，终究是晚了一步啊！” 护卫一怔。 顷刻，却有疾风骤起，佛光突现。 冰刃弯刀落手，霎时妖气升腾，米公子淡淡说道：“你把不速之客都直接带到这里了，还让我怎么走啊？” …… …… 与此同时，正厅之中。 岳清灵和赵恒看着面前的赵清，神色微显凝肃。 六皇子淡定的神色其实没有破绽，然而少年人面对压力之下，不由自主饮茶遮掩的动作，却是漏了些许底气。 故而岳清灵干脆利落，直接开口发出质问。 赵清顿时感觉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微微变了脸色。 大夏皇朝之中，极其少见来自雪域的妖族，故此，他才会在大比时冒险用上那一招。没想到三皇兄和岳教习反应如此快！ 不过也无妨，他已经安排车驾今日将米公子送走，而且他只是学了招数，并没有学那些邪修路数，强练妖功，虽然这样会因为招数与功法不相匹配造成出招后的真气紊乱，但却不会被抓住什么修炼邪功的把柄。 所以赵清很快恢复镇定，迟疑说道：“原来如此，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偶遇的高人是不是妖族，他只传了我那一招，却未传授我相应的运气法门，指不定，他还真是妖族！这……三皇兄，岳教习，我真没和妖族有什么来往啊！” 说到最后，那故作惊惶的脸色，着实有几分入戏。 岳清灵和赵恒对视一眼，半真半假的话，例来最能唬人，他们此刻也有些迟疑不定。 赵恒随口笑道：“原来是这样，六弟没有私交妖族，自是最好。我和岳教习也是不放心，才特来问问清楚，没事最好。” “说起来，我当年去倾武山的时候，你还未出宫开府，你这皇子府，我也是第一次来啊，六弟不如带我参观参观？” 赵清目光微闪，心中微微踌躇，不知道米公子送走了没有？ 但深知三皇兄参观是假，试探为真，此刻却也不能露出破绽，赵清起身淡笑应道：“既然三皇兄有此兴致，那我们就去转转吧。” “好啊。” 赵恒和岳清灵跟着起身。 “三皇兄，岳教习，请。”赵清作为主人，领路在前，走过游廊，晃过莲池，刻意地远离那座布着阵法的院落。 只是今日，幸运符加持佛子和林弈楼一方，六皇子注定运道无法太好。 三人并几位下人随行闲逛时，突如其来惊声乍起，远处树倒石翻的异响阵阵传来，让人难以忽视。 赵恒闻声侧目：“怎么回事？” 岳清灵凛目沉声：“有妖气！” 第364章 他乡遇故知 一声炸响，院落之中，阵法被刀势之威，佛元真气冲荡，不过短短时间，便就分崩离析。 两道身影自阵法破灭的院落中激战而出，打得难解难分。米公子的冰刃弯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妖气四溢，而佛子慈心佛光护体，掌风凌厉，丝毫不落下风。 无形的结界悄然筑起，笼罩整座六皇子府。 无形却宛如实质的重力陡然落下，正值激斗中的佛子慈心猝不及防间，动作一时迟滞，刹那惊疑：“泰山压顶？” 米公子目光瞬凛，没有受到阵法压制的他瞬间狂刀连出，却在同时，骤见龟蛇玄武神兽虚影咆哮落下，直朝佛子而去的刀势顿时改换方向，向上举刀连击。 又在这个当口，咻咻咻破风之声连响，肉眼难见的细针扑面射去。 空着的左手同样握住一柄冰刃弯刀，舞起刀光如瀑，丁零当啷一阵爆响；玄武神兽的虚影上，染起白霜片片。 清啸声中，米公子刀势大爆，挡开玄武印，震散暗器飞针。 与此同时，佛子慈心亦是一声厉喝，真元狂涌，庄严法相凝结，朝天一掌，干脆利落地撑开那无形的重压。 布阵之人手法虽然精妙，但到底差了点境界，未成势成圆满，最多只是中境。佛子慈心暗自评估中，真气愈发汹涌，势如破竹，直至将无形的高山捅破，碾碎。 “轰！” 登时，一声沉闷炸响，周遭烈风澎涌，摧残花草，掀飞土石，顷刻一片狼藉。 风中飞转的玄武印被佛子慈心抬起手，握在掌中。 米公子手握双刀，静待而立，面容沉肃。 法印道具，细针暗器……刚才明显有人插手了战局，然而，无论他如何感知捕捉，都无法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 好厉害的隐匿之术！ 一时间，他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也没必要再动。 三道身影匆匆而至。 “袁叔！”赵清下意识朝不远处假山顶上看去，那里，有圆脸中年男子正神色痛苦地嘴角溢血，发出难受的闷哼声。 皇子府中，或是皇帝安排，或是有势力的母族家中布置，总会有几位高手守卫。 符师袁青在六皇子七岁时就调为皇子守卫，两人之间感情深厚，赵清连忙飞身过去，递去固原养气的丹药 袁青接过服下，缓过口气，苦笑道：“让殿下失望了，佛子慈心确实名不虚传啊。” “先不说这些。”赵清摇了摇头，轻叹出声，看向下方几人对峙，不禁面露忧愁。 真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竟然是你！”岳清灵的目光先是注意到那两柄冰刃弯刀，眉头一挑，再抬眼看去，竟然果真是预料中的面容。 “谜独狩？！”赵恒也是面露惊容。 灰衣白发的妖族男子，赫然就是刀皇陵中与她拼斗过的谜独狩！ 换下轻烟无影襦裙的林弈楼施施然走了出来，抬手接下佛子慈心抛还回来的玄武印，悠然一笑道：“谜独公子今日，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谜独狩哼笑一声，收起双刀。 他自身修为，按照人族这边说法来算，也只在势成圆满境界，一个佛子慈心已经力有不逮，再来一个岳家嫡女……撇开这个不谈，最关键的是，这里是上京城！ 谜独狩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发挥全力，如今朝廷暗卫高度戒严，一旦妖力涌动过于凶猛，惊动了那些暗地里监察着京城异动的高手，他处境会更加难过。 “既是他乡遇故知……” 谜独狩扫视过面前的几人，随口嗤笑：“你们是不是该尽尽地主之谊什么的？” 林弈楼呵笑道：“心态挺好啊。” …… …… 六皇子府，东厢房内，燃香发出轻烟飘散。 长桌之后，赵清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又似即将受审的犯人，脸色有些发白，神情明显紧张。 赵恒面容沉肃，看着面前鹌鹑似的六弟。 “六殿下不必如此拘谨。”佛子慈心的神情和悦得多，语气平缓：“事到如今，你总得和我们说说，为何你这六皇子府里，会有妖族吧？” 赵清弱弱道：“就是……缘分使然。” 赵恒沉声道：“说清楚些！” 赵清长叹出声：“去年年关之前，学堂有试炼任务，要去郫县龙香山采集足量的灵草灵花若干，很普通的一个小任务。只是，我在那里，却遭遇了伏击，有人在那里埋伏我，应不是想杀我，更像是想要生擒。” “竟有此事！”赵恒目光微凛：“好像从未听你听过。” “他们没有得手，我既没有证据，也确实不知道是谁的动作，说出来，除了徒惹母妃担忧，没什么别的用处。” 赵清顿了顿，长出口气道：“当然，也是因为谜独兄的缘故，我不想节外生枝。” 赵恒轻轻哼笑两声：“谜独兄，你和他，看来相处得倒是不错。” 赵清道：“三皇兄，佛子，谜独兄自入京城，一直都在我的皇子府里，他真没做过什么危害京城的事情……” “有没有，我自有判断，不必你急着给他证明清白。”赵恒淡淡说道：“所以呢，你如此信重他，是因为他在你遇伏的时候，救了你？” 赵清点了点头，旋即补充道：“我知道皇兄可能会想是不是贼喊抓贼，是谜独兄自己演的一出好戏，但事实真的不是这样，他并不是在我危难之时，关键时候及时出手相救。事实上，他那个时候，也在被追杀。” …… …… 六皇子府，西厢房。 比起东厢房略显沉闷的气氛，这里倒是随意很多。 谜独狩同样坐在长桌之后，看着面前的林弈楼和岳清灵，神色轻松，毫无拘谨，随口说道：“这连杯茶都没有啊，懂不懂待客之道啊你们？” “你少废话！”岳清灵冷声道：“说，你为什么会和六皇子搅和到一块去？” 谜独狩耸耸肩：“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林弈楼微微笑道：“没事，今日沐休，不着急，有的是时间。要不订桌一品居的夏季三人套餐，咱边吃边聊？” 谜独狩回以轻笑：“好啊！最好再加几壶红庄丹泉。” 岳清灵嗤笑一声，冷漠眼神瞥过林弈楼。 林弈楼摸摸鼻子，打个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 “在刀皇陵里就看出来了。”谜独狩随口笑道：“你就是个怕老婆的男人！” 林弈楼正色道：“这叫尊重与爱护！” “切～” “你们两个！”岳清灵重重一拍桌案：“还真聊起来了是吧？” 第365章 没别的 六皇子府，西厢房内。 一品居的大餐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茶水和点心还是安排上了。 谜独狩一边吃，一边娓娓道来那所谓说来话长的故事。 林弈楼和岳清灵静静听着，偶尔交换下眼神。 在那神秘的大雪山妖域中，原本有寒酥，寒英，玉沙，瑞叶，谜独，琼芳，素尘，仙藻，合为雪域八部，各据一方。 只是百多年前，雪山老祖从洛山幽冥石窟越狱成功，重回雪域，原本势力大减的寒酥部重回巅峰，再次踏上雪山妖域皇族宝座，其余七部俯首称臣，纳贡朝拜。 说起来，谜独狩也是个可怜家伙。 林弈楼听着故事，总结来说，这家伙有个宠妾灭妻的父亲，有一帮与他不算和睦的兄弟姐妹，虽然是正宫嫡系的身份，在谜独部王廷中，却是个饱受欺负的存在。 当然，这也和他从小隐忍藏拙的原因有关。 只是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终有忍无可忍之时。 那一年秋天，林弈楼离京前往洛山。 而在雪山妖域，谜独部王廷里，谜独狩的那些兄弟和父亲，准备要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当作贡礼，送去寒酥皇廷，又被几个兄弟姐妹冷嘲热讽的时候，谜独狩再也难以忍受地出了手，那一夜，同父异母的三名兄弟，两名姐妹，尽数死于他手。 鲜血染红冰面的时候，谜独狩就知道，他回不了头了。 五块王族弟子身份玉牌碎裂，震惊王廷！ 一不做二不休，谜独狩直接露出了自己真实的狰狞面孔，联合这些年私下交往的首领，更拿出了以为被盗，实则被他早亡母亲藏起来的，谜独王族的信物，寒鱼与冰雁一对冰刃弯刀，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宫变。 可惜，这场宫变并没有准备得足够妥帖。 他到底还是嫩了些，父亲的底牌比他想象的厉害得多。 雪山寒夜，血流成河。 谜独部王廷一场乱战，谜独王固然损伤惨重，但谜独狩多年积累同样毁于一旦，他的舅家母族，还有一些效力于他的势力，甚至，他最看重的妹妹，为了他一个冲动的决定，战死到最后一兵一卒，才总算是将他护送出了谜独部境外。 只是同时，被向来看不起的儿子狠狠背刺，谜独部元气大伤，怒不可遏的谜独王深知此事不可能瞒得住，索性家丑不怕外扬的上告皇廷，联合雪域八部，对叛逆贼子发出了追杀令！ 从此，谜独狩开始了在雪山妖域的逃亡生涯。 好在他舅舅临死前，给他指了条路。 雪山妖域与人族皇朝的溟河结界虽然不像赤渊与大夏接壤处那样近乎失效，但也有一处地方开始变弱。 所有人都以为谜独狩会穿越迷雾森林，逃至赤渊，再转道逃往大夏。 结果谜独狩一直没有离开雪山妖域，径直去了舅舅指引的那处旁人不知的结界薄弱处，倾尽全力，总算渡过溟河，进入了大商疆域。 “进入商朝不久，我就听到了，刀皇遗迹的消息……” 一块点心入腹，谜独狩说了一通，觉得口干，拿起茶杯慢饮两口，又接着说道：“我其实很清楚，凭我自己的力量，想要在大商皇朝的刀皇遗迹里拿到万兽令牌，机会是很渺茫的。但那毕竟是万兽令牌啊！拥有了它，就有了号令群山万兽的力量，若要东山再起，这无疑是强大的助力！所以，我还是去了！” 林弈楼点点头，非常理解其中的动机。 “只是没想到……”谜独狩意味深长看了看林弈楼，轻叹笑道：“一切也不过是虚妄一场而已，要真拿到令牌，这会我应该已经死了。” “不过还好，刀皇陵，本来只是姑且一试而已，失败本就在预料之中。” 谜独狩随口道：“不过因为我现身刀皇陵，却是一时暴露了位置。你们倒是轻松，北地多少势力等着你们出遗迹拦截，准备杀人越货，结果你们轻轻松松，闪现仓州。我可是当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北地脱身的。” 岳清灵听完问道：“那之后，你就来了大夏？” 谜独狩微微点了下头：“人族皇朝之地，大夏皇朝，离大雪山妖域最为遥远，别说谜独部，就算寒酥皇廷，在这里也没有影响力。” 他长声一叹：“不过谜独王廷明显预判了此事。他派出的手下，没在北地成功截杀我，也来了大夏。甚至，通过妖族之间的联系，给我传来了一个消息。” 林弈楼挑眉一问：“什么消息？” “我妹妹。”谜独狩目光晦暗，声音隐恨：“他们说把我妹妹带来了，我若不现身，他们就要在龙香山处决她。” “宫变那夜，我亲眼看见我妹妹倒在血泊中，但到底没有真正验过尸体，我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被救活了过来。当然，更大的可能，那就是个请君入瓮的杀局。” 林弈楼淡淡道：“阳谋！” “不错。”谜独狩怅然道：“就算是明知山有虎，我也得去确定清楚。不算意外，奇迹并没有发生，那里并没有我的妹妹，只有我父亲的心腹大将，以及一众阎王阁的杀手。” “我知道不是对手，一路且战且逃……” 谜独狩淡然一笑：“也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你们大夏的六皇子。有意思的是，当时也有一波人在追他！” “那小子倒是机灵，看到我，二话不说就喊大哥。我也顺势喊一声小弟。两波人各自以为是救兵杀到，乱战了起来。虽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但那个当口，确实给了我俩夺路而逃的机会。” “龙香山里相互扶持数日，联手对敌。最后反杀不少人，直至成功脱困，我与你们的六皇子也算结下生死情谊。只是那会我伤势甚重，行动多有不便。他就将我带回了皇子府。” 林弈楼点头一笑道：“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吃了他不少珍贵药材。”谜独狩耸耸肩道：“算是回礼，我顺手指点他修行，那小子，论天赋，凑合了些，但确实韧劲十足。虽然人族妖族功法有异，但他不过通玄境界，我还是可以指点一二的。” “我与他，也就这么点关系，没别的。” 第366章 交易 六皇子府，东厢房。 赵清从自己的视角，也将个谜独狩结识，并收留其入府的过程说了一遍。 “听说我在大比的时候使用了雾月斩，谜独兄就说我冲动了。大夏虽然和雪山妖域交集甚少，但并非没有博闻广识，目光独到之人。” 赵清心虚说道：“我本来已经安排好把谜独兄送走了，如果三皇兄，佛子，还有两位教习晚来一些……” 赵恒呵呵两声，旋即轻叹：“真是没想到，六弟，你胆子挺大啊！” 赵清低了低头，弱弱问道：“三皇兄打算，如何处置这事？” 赵恒忽然觉得，还真是一下子被问到了。 如何处置？揭发赵清私藏妖族在府？若事情真如赵清所言，其实说到底他不过是收留了个共患难的友人在府中，算不上什么大事。 本来，大雪山妖族也不像赤渊妖族那般敏感。如果赵清此番收留的是赤渊妖族，那毫无疑问，这小子绝对麻烦大了！ 只是身为皇子，私交妖族，暗地里没人发现还好，捅到明面上，终归是影响恶劣的事情，赵清免不了一通责罚。 就算他不是对自家兄弟落井下石之人，但谜独狩修为不俗，这样的大妖难道要这样轻易地就直接放走了？ 总感觉心里没底啊！ …… …… 赵恒拿不准主意时，西厢房这边，对妖族向来没什么偏见的林弈楼倒是还好，在他看来，事情既然弄清楚了，而且赵清本也安排好了车驾准备把谜独狩送走，索性顺水推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岳清灵却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心中考量和赵恒也相差无几。 说实话，若非人生一番经历，岳清灵接触了风满楼，林弈楼这等豁达之人，又结识过安潇潇这种出自妖域的朋友，也和妖族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过，虽然那天最后还是有点不欢而散。 但不得不说，岳清灵对妖族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要换作多年前的她，别说坐着问清原委，见到谜独狩这样的强大妖族，她直接就拔剑扬枪，先杀再说。 谜独狩听着林弈楼想要顺势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再看岳清灵满目纠结之色，淡笑两声，出乎俩人意料的说了句话。 “谁说……我想走了？” 林弈楼不由得一怔。 岳清灵蹙眉凝声：“什么意思？你还要继续留在皇子府？” “你们可知，大夏如今……” 谜独狩别有深意地一笑道：“很危险啊！” 岳清灵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此言何意？” 谜独狩淡淡道：“你知道，妖域为什么会是妖域吗？” 岳清灵一时疑惑。 林弈楼倒是给了个说法：“非寻常凡人可长居之地。” “不错，是个挺好的总结。”谜独狩微一点头，接着道：“大雪山，终日冰寒，经年冷酷；赤渊则是四季如火，酷热难当；迷雾森林倒是四季正常许多，但弥天瘴气笼罩，又有凶兽无数，与森林妖族抢夺地盘。普通人族若到妖域，基本难以存活，只能成为妖族或凶兽的口粮。” “所以，妖族侵略人族皇朝，除了野心之外，也有这个因素在。神州大地，四季分明，物饶丰富，谁不喜欢？人与妖，两族之间的征战，在溟河结界筑起之前，就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 谜独狩淡淡说道：“而赤渊，即将对大夏，发起新的冲锋，虽然不知道具体，但想来不会拖得太久。” 岳清灵顿时沉声：“你怎么知道？” “因为赤渊气象近年来越发异常，本就已经极度酷热的妖域，还在不断升温，就连极度耐热的赤渊妖族，都开始出现诸多不适。而有心之人，则将此景视为妖神的启示，蓄意再度掀起侵夏之战，这是其一。” 谜独狩道：“至于其二，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前段时间，上京城的妖族细作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如今的京城一妖难见。暗卫却还在高度戒严，就连六皇子府都来了几个杂鱼蹲点。” “嗯，听你们六皇子说到过，前段时间，太子中了毒！也是在太子中毒事件过去过后，朝廷暗卫跟疯了一样，上京城潜伏的妖族可以说遭遇灭顶之灾。然而暗卫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依旧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看来，赤渊的先锋军，着实渗透得很深，暗卫看来，并没有取得预料之中的战果。” 他随口笑问一句：“是不是可以说，这一局，赤渊算是抢了先手？既得了先手，不该乘胜追击？难道一直躲着，直到哪天被你们给揪出来了？” 岳清灵脸色顿时更加深沉了几分，眼前这家伙，可谓是说得一针见血。 何止暗卫，便是秘阁，也没有太多收获。 林弈楼暗自轻叹，面上淡笑两声，随口问道：“那不知谜独兄，有何高见啊？” “我能有什么高见？说到底，在权谋之事上，我也是个失败者。”谜独狩自嘲笑了笑，轻抿口茶，旋即说道：“只不过俗话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你们如今，苦于寻不到妖族的踪迹与消息，而我，正是妖族！一些只有妖族才知晓的东西，我比你们多了不少门道！若我说，可以帮你们探听赤渊妖族的消息，不知两位，可感兴趣？”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岳清灵神色冷静：“你有什么条件？” “赤渊与大夏，既是两族之争，也是大夏国战！” 谜独狩淡淡道：“在这场战争里，我愿意竭尽所能，助你们打败赤渊，拿下胜利。若最终功成，希望将来，在我需要的时候，岳大小姐亦能助我一回，还个人情。” 林弈楼悠然一笑：“你不会，要我们帮你重回大雪山妖域，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吧？” “我倒是想。”谜独狩嗤笑道：“就是未免痴人说梦了些，也不现实。而且，我刚才说的，是岳大小姐！这笔交易，我是在和你做，岳清灵，岳大小姐！” “我？”岳清灵迟疑道：“为什么？这等大事，说实话，便是你提出要和陛下亲自商谈，都不算过分。而且陛下能够许诺的，比我可多多了。” 第367章 妖怪集市 “首先，我一个妖族，想见你们的陛下，多少有些麻烦。再说了，许诺毁约之事，见得多了。帝王无情，翻脸不认账的事情，史书记载，可没少见。” 谜独狩随口笑道：“旁人我信不过，唯独你，岳大小姐！” 他直视着面前的岳清灵，淡笑说道：“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我第一次对视，还是在刀皇陵的演武场上！岳大小姐眼神犀利，战意凛然，看得出来，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宁折不屈！” “洛山剑宗山雨欲来，听闻神将府并不愿意岳大小姐卷入其中，几次飞信，希望你尽早离山。但岳大小姐还是选择留在了洛山，共抗大商军士，以全师门情谊。” “岳大小姐既骄傲，又重情义！像你这样的人，有恩必还，我不担心你翻脸不认人。” 谜独狩微微一笑，语气凝重了几分：“最关键的是，你潜力无限！十六岁势成圆满！即便是公认修行一道比人族天生强上一筹的妖族，也少见如此天资！若你将来能入天启，哪怕只是地仙大成，说实话，助我重回大雪山，夺回一切，还真不是句空话！” “我今日，押注岳大小姐，将来必成大器！想要趁这机会，讨下一笔人情债！不知道岳大小姐，接不接受，我提出的这个交易？” “着实没想到，我有生以来获得的最高评价，竟然出自一个妖族之口。” 岳清灵神色复杂地笑了笑，然后干脆利落地应道：“好啊，我接受！” “喂！”林弈楼忍不住叫唤一声，拉了身旁的清灵妹妹两下：“也不用这么利索吧？这可不是小事啊！” “说得是。”犹豫不决的赵恒走到西厢房外，正好听到里面的谈话，顺势推门而入：“兹事体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好如此草率决定啊！” “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朝廷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就是打探到妖族，特别是藏匿在暗处里，赤渊妖族的消息吗？” 岳清灵一句话，让林弈楼和赵恒不由得都沉默了下来，着实无法反驳。 岳清灵再看回谜独狩，轻哼一笑：“你既然心里存了这样的想法。如果今日，我们不登门六皇子府，想必谜独公子，也会找机会见我一面吧？” 谜独狩笑而不语，颔首默认。 赵恒皱着眉头说道：“可这其中风险太大。万一他是赤渊派来的奸细，故意设下此局，我们岂不是中计了？大雪山妖族，毕竟还是妖族！” “嘁～”谜独狩嘲讽一笑，淡淡说道：“大商和洛山还都是人族呢，影响他们之间打得你死我活了吗？” “这……”赵恒一时语塞。 “人族尚且自相残杀，谁规定了妖族必须互相友爱？”谜独狩吐槽一句，看向岳清灵道：“不过你们三殿下所虑也并无道理。我们之间，确实缺少足够的信任。” 他说着，拿出了一纸契书，推了过去。 岳清灵低头一看，契书是早就准备好的，谜独狩在上面手书，会竭尽全力，帮助岳清灵找出赤渊妖族的线索与消息，若有异心，包藏歹念，可教他妖丹破碎，不得好死。 写得够狠的！林弈楼没忍住地轻抚额头。 赵恒奇怪看来：“你怎么了？” “没事。”林弈楼微微摇头，后知后觉想起来，当年为了购得那块后来被用作重铸秋水剑的万年冰魄，秘阁除了钱财，可还添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契书这样的法宝。 “契约道具？”岳清灵感受着契书上的灵气流转，迟疑出声。 “不错。”谜独狩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契约道具。如之前所说，今次，我帮岳大小姐一回。将来，岳大小姐应我一求，当然，我自不会让岳大小姐做什么背德违义，不忠不孝之事，这些，岳大小姐尽都可以备注清楚。” 岳清灵微微点头，乾坤袋华光一闪，抖手间握笔在手，落墨行书。 林弈楼看着清灵妹妹将细节条件写得清清楚楚的字迹，也便歇了开口指点的心思。 条款落墨完毕，双方按下血印，契书光芒大放，字符光华围绕两人盘转一圈消散，契约落成。 感受到了强大规则之力的岳清灵不禁神色骤变，觉得谜独狩那句最强的契约道具之说，还真没有夸大其词。 “你这东西，哪得来的？” 谜独狩摇摇头：“偶然所得，初次用时，也是惊异非常，可惜当时只得了三份，这已是我最后的存货。” 老客户啊！要买算你七折？ 面无表情的林弈楼在心中暗自腹诽。 “要做出这样的东西，不止需要炼器师，应当还需要……”岳清灵眼神微异的看向身侧的林弈楼，在心中补充出声：符师！ 林弈楼故作淡定，实则慌得一批。 清灵妹妹真是越来越敏感了啊！这都能联想到他这来？不过也是，莫叔神符师的身份，确实太过惊艳。无怪别人第一时间想到这来。 “那不重要……”谜独狩倒是适时转移了话题，并没有针对一件契约道具展开详谈的兴趣：“言归正传，契约已成，我俩自都不能背信违约，应当是可以互相信任了吧？” 岳清灵点点头：“自然，不知道谜独兄，准备如何帮我等打探妖族的消息？” 谜独狩言简意赅：“妖怪集市。” “妖怪集市？”林弈楼眉头微蹙：“传说中妖族互通有无的交易市场，每次地点皆不相同，对参与者要求极其严苛至极。” 谜独狩稍感意外：“你倒是知道不少。” “这有什么……”岳清灵呵呵笑道：“林少爷可是交友广阔，连迷雾森林的大妖都是至交友人呢！” “嗯？” 第一次听闻此事的赵恒和谜独狩都有些诧异。 林弈楼选择沉默装死，心中想着所谓的妖怪集市。 妖怪集市他确实听过，毕竟他认识空无名和北山泾源这样的最强半妖和来头不小的大妖。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去过妖怪集市。 毕竟铁律如山，妖怪集市，人族禁行！ 胆敢带人族进入妖怪集市，无疑触犯大忌。 第368章 计划 据林弈楼所知，妖怪集市是由几股遗留在人族皇朝之地的妖族零碎势力自发组织而成。有点老乡会加博览会结合体的形式。 毕竟在人族皇朝的地盘上，所以妖怪集市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地举办，不然动静闹大了，离被一锅端也就差不离了。 而妖怪集市之所以难进，原因无他，就是严格控制参与之人的资格，非会员不可入内。而在选定可以入内的成员之前，必然会做好详细充分的身份调查。 空无名曾经一度也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妖怪集市，但就倒在背调上。 妖怪集市组织评估，空无名太过行侠正义，在民间声望太好，与人族牵扯太深，实力又太过强劲，恐有隐患，不予通过。 其实不止空无名，林弈楼自己也挺好奇，所以请求过北山泾源带个路。但不知是不是推诿之词，北山泾源说自己曾经砸过妖怪集市的场子，上了黑名单，他自己也进不去。 并且直言，那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劝林弈楼还是不要好奇太多。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妖族敢带，如何进去也是个大问题。 毕竟妖族如果收敛气息，或借用法宝遮掩一下，还能假装自己是人。 但人要假装自己是妖族，却没有那么容易了，而妖怪集市入内之前，是必须验明妖身的！ 哪怕是改头换面汤，也没有让人能够生出妖力的功效……总不能为了参观一下妖怪集市，像庞若海那样去练妖族邪功吧。 至于隐身符什么的，也难以通行，作为防范极严的妖怪集市，又怎会想不到这么寻常的手段？集市入口一块悬光镜竖起，隐匿道具无所遁形。 岳清灵默默听完，不禁眉头蹙起：“照世兄如此说来，这个妖怪集市着实难以混迹其中，那不知谜独兄有何良策，能够带我们进去？” “你知道的，还真是挺多的。”谜独狩目光闪烁地看了看林弈楼，旋即淡然说道：“我何时说过，要带你们进去？再说，就算我愿意，正如他所说，妖怪集市防范森严，我也想不到法子带你们进去。” 岳清灵顿时一怔：“你……” “放心吧，岳大小姐。”谜独狩微微一笑：“契书已签，我会尽全力，帮你们查探出赤渊妖族的线索的。你只管等我消息即可。” 岳清灵也没想到谜独狩所谓的合作竟然是分工合作，一时无言以对。 虽说有契约道具作为制约，但这种全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手里的感觉，总让她有种不甚美妙的心情。 特别是知道妖怪集市这样的线索后，却苦无其门而入，更感憋屈。 倏地，她脑中灵光一闪，豁然看向林弈楼，目光期待：“世兄，当初将小蘑菇携带在身的葫芦挂件，真的再无存货了吗？” 赵恒也是眼神微亮：“那东西若还在，此刻确实挺有妙用。” 瞧着林弈楼被问得顿住，目光游移的样子，岳清灵眼神却是一亮：“还真有啊！” 林弈楼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有？” “微表情心理学！”岳清灵呵呵一笑：“世兄，这还是你教我的！你刚才那一下子被问住的样子，明显地就是准备说谎啊！” 林弈楼无言以对，不管岳清灵是不是真的通过微表情看出来了，但葫芦挂件确实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具有妙用，他早已飞信自家培养的那位炼器师，再做几个。然后被脾气乖张的炼器师回信吐槽了一通，言道东家说得真是轻巧又无知，在炼器师的世界里，不是每件东西都可以量产的！ 有些东西，出世即是绝版！ 然后话锋一转，说当初其实做了两个，只是冤大头没人对那东西感兴趣……若东家感兴趣，她此番可以加价出售！ 是的，加价！ 东家亲自问起了这玩意，说明有需求，既然有需求，自然就是卖家市场！ 然后林弈楼拒绝了无良商家的坐地起价。 只是看着清灵妹妹炯炯发亮的眼神，林弈楼轻声一叹，已经可以预见一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拉扯即将展开。 谜独狩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不重要。”林弈楼道：“不知这次的妖怪集市何时开市，在哪举行？” 谜独狩道：“日子在七天后，地点在离京城不远的通州永宁县，具体位置，要当天才会收到。” 林弈楼随口笑道：“那到时候，可能需要谜独兄帮个小忙。” 谜独狩迟疑不定，毕竟违规带人族进妖怪集市，麻烦不小，只是事情都谈到这个份上了……他权衡片刻后道：“你们若有通天手段，想要尝试一闯妖怪集市，我无所谓。但若是你们手段不够高超，被拦了下来，甚至导致我们无法进入集市，可就不是我不尽全力帮忙了。” 林弈楼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事情谈妥，谜独狩不再废话，淡笑道：“那我们七天后一早，京郊竹林碰头，可方便？” 岳清灵干脆点头：“行。” …… …… 离开西厢房，赵恒满脸忧虑：“你们真打算和那家伙合作啊？” “不然呢？”岳清灵笑了笑道：“三殿下还有别的良策，打探出赤渊妖族的下落？” 赵恒一时语塞：“总觉得，风险太大了些！妖怪集市若是那么好闯，怎会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人成功过？” 林弈楼悠然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三殿下这会与其担心这些，还是先做正事吧。” “正事？”赵恒不禁一愣。 “不要小看任何人，六殿下大比时候求胜心切，用了一招雾月斩，那会在场无数大夏知名修行之士，只有清灵妹妹和佛子两人看出了端倪，对于这点，我保持几分怀疑。” 林弈楼道：“既然我们已经探明了实情，又和谜独狩有了合作，自然要和陛下告知一声。也顺便跟陛下说说我们的计划。” “计划？”岳清灵疑惑道：“什么计划？” “当然是组织查探和相关后援的计划。”林弈楼看她一眼，呵呵笑道：“你不会以为，七天后，就我们两个跟着谜独狩勇闯虎穴，刺探军情吧？那可是妖族大活动，大组织，势力交杂，你我孤身深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指望谜独狩相救吗？你和他签的契书里，他只负责帮忙查探赤渊的动静，可不包括救人。” 岳清灵被说得无言以对。 看得林弈楼更是摇头叹息：“清灵妹妹真是，初出牛犊不怕虎啊。” 赵恒迟疑道：“所以，林兄这么快，就想出个计划来了？” 第369章 备用计划 上京皇宫，紫宸殿。 休沐日中的赵明极习惯性地没有穿着龙袍，一身常服坐在首座之上，一旁还坐着龙云学堂祭酒叶聪，两人对视一眼，目光皆有点出乎意料的深意，旋即，重新看回厅中跪着的两人。 说来也巧，叶祭酒今日入宫，和皇帝陛下隐晦地说着，六皇子大比夺冠的那最后一刀，似乎有些蹊跷。 赵明极也听明白了祭酒的意思，那招数，似乎源自雪山妖域，也就是说，六皇子赵清，似乎和雪山妖族有着不为人知的往来。 结果，还没等赵明极下令让暗卫去彻查个清楚明白，三皇子并六皇子一同入宫求见，直接把牌给亮了，说了今早他们几人试探六皇子府，并成功引出谜独狩，且双方意外地达成了某方面的合作。 说得知无不言，一清二楚。 赵清当即跪地，认错请罪。 赵恒也跟着跪地，为六弟求情。 赵明极久违体会到一股瞬间信息量接收太多，有点卡壳的感觉，缓神片刻，随手一抬：“行了，先都起来吧。” “谢父皇。”俩人异口同声，慢慢起身。 赵恒从袖中取出奏本，往前一递：“这是草拟的计划，请父皇过目。” 赵明极接过，安静翻阅片刻后，随口一问：“那个雪山妖族，当真可信？” 赵恒拱手应声：“回父皇，岳家姑娘和他用契约道具建立了约束，就他会全力帮忙打探一事，是可信的。” 赵明极点了点头，看向赵清，神色微肃：“你该好好感谢你三哥，还有佛子和林岳两位教习啊。你可知，再晚来一些，朕就该好好查查你的皇子府了！你倒是大胆，竟然敢收留妖族在府！” 赵清低头揖礼：“儿臣知错。” “念在你初犯，且算因错得福，让刺探赤渊情报的事情有了新的突破口。”赵明极淡淡道：“功过相抵，这一次，对你不赏不罚。但你记住，切不可再胡乱行事，下不为例！” 赵清闻言心头一轻，松口气地躬身一拜：“儿臣，多谢父皇，从轻发落。” 赵明极随手一挥：“行了，事情朕都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父皇。”赵恒没有依言直接告退，揖礼说道：“儿臣，想要参与这一次的计划。” 赵清连忙道：“父皇，我也想！” 赵明极哼笑一声：“你三哥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以为拿个大比冠军就无人可挡了么？” “陛下此言差矣。”叶祭酒微笑出声：“皇子们愿意为国出力是好事，是陛下教子有方。学堂的学子们，也需要试炼试炼，方能成长，老夫觉得，这一次，就是不错的机会。” 赵明极眉头轻蹙：“合适吗？这可不是小事。” “当然不可能光靠他们。”叶聪笑道：“自然还得有老将领兵协助，这个，就要陛下做主了。” 赵明极目光思索，淡淡点头：“行，那就依老师所言。让那帮小子出去练练吧。” …… …… 夏皇亲准，大事落定。 这几日，经过挑选，得知即将执行重要任务的年轻学子们颇有种摩拳擦掌，严阵以待的感觉，便是修炼，这两天都明显感觉奋进了许多。 岳清灵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下课的时辰宣布解散，转身回到兴夏阁的主教习值班房。 一道流光恰好飞来，被她接到手中，化作几张纸稿。 展开一看，岳清灵顿时神色一正，认认真真翻阅起来。 诚如之前林世兄回答谜独狩何为妖域这个问题时所说，寻常凡人，甚至境界低微的修行者，在妖域都很难生存；而修为有成之士，谁又愿意去做刺探妖域情报这个又苦又累的活？ 故而，妖域之事，人族知之甚少。 幸运的是，刀皇遗迹一行，岳清灵结识了安潇潇这样的朋友 迷雾森林出身的大小姐，对于妖域之事，岳清灵的朋友圈里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 信上所说，谜独狩此前并没有胡言，赤渊妖域确实气象异常，越发酷热难熬，赤渊妖域高层，确实有再度举兵征伐大夏，抢夺宜居之地的声音。 甚至听闻，赤渊妖族早几年就已经开始布局，但具体细节为何，就不是迷雾森林探听得到的了。 岳清灵神色情不自禁地稍显凝重，直到看到飞信最后，安潇潇附言说了些题外话，言道林弈楼也给她发去了飞信询问此事。 明明关系那般亲密的两人，却要各自来问……安潇潇的身份，自是知道洛山之上，林弈楼营救北山泾源之事，也清楚这件事若岳清灵事先知情还好，若是不知……如今来看，无疑是不知的，作为友人，安潇潇关心问了句岳妹妹如今和林少爷，两人如今关系可还好？ 岳清灵不由自主想起不久前那个绵长的深吻，一时心情微异，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安大小姐热心帮她打探了赤渊的情况，她总不好视若无睹，连个信都不回。 本只想敷衍地回两句话，不知不觉，却似倾述了起来，将这段时日，她想退婚，结果林世兄死缠烂打，又有太子隐患，她爹娘还逼她来了做个劳什子教习的憋闷生活狠狠吐槽了一通，发泄似的将飞信一甩而出，倒是觉得一口闷气舒缓了许多。 那头，安潇潇的回信来得极快。 不知不觉，岳清灵跟远方的朋友聊得都有些忘我。 直到林弈楼敲门而入，岳清灵才惊醒过神，为掩饰畅聊生活八卦的激动，故作淡漠地说道：“有什么事？” “嗯……”林弈楼微有踌躇之状：“就是来同你说一声，葫芦挂件的事情，稍微有点意外，我们可能……用不了。” 岳清灵微微一怔，旋即惊声而起：“你说什么？” “别急！冷静！”林弈楼抬手示意莫慌，旋即说道：“虽然没有葫芦挂件可用，但我有备用方案。” 说话间，乾坤戒华光微闪，林弈楼手捧一件水蓝色襦裙，递了过去。 岳清灵迟疑道：“这是？” 林弈楼道：“隐匿神器，轻烟无影。” 岳清灵神色顿惊，然后想起林弈楼那鬼神莫测，连她父亲都难以察觉的藏匿本事，一时震撼莫名，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家伙的底蕴，到底是有多厚啊？ 第370章 混进妖怪集市 通州，永宁县，县城郊外。 夏季雨夜，阴云密布。 不少鬼祟身影不顾暴雨倾盆，连夜朝郊外一处荒废多时的庄子聚拢而去。 遥望着已经映入眼帘的妖怪集市今夜举办之地，谜独狩回过身，看了眼马车内一同前来的林弈楼和岳清灵，确认问道：“当真只需要我给你们引路到这？” 虽不知这俩人有什么手段，但谜独狩记得，当时说的是他们要混进妖怪集市，需要他帮个小忙。 着实没想到，这个忙真的这么小！ 就引个路？ 林弈楼微笑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谜独狩点点头，也不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转身朝远处挂着两盏散发幽幽蓝绿光华，宛如鬼火的庄子走去，行至门口，递上请柬，一声低吼，碧目獠牙，发须爆长，面露白鳞的谜独狩显现妖身，强大的气势让负责接引的妖族连忙躬身拜礼，恭敬将谜独狩请入其内。 侧目一瞥，谜独狩淡淡看眼门后映照着自己身影的悬光镜，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径直入内。 …… …… “你手往哪放呢？” “哦，抱歉，真不是故意的。” 庄子远处，几乎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很适时地停歇下来。宽敞的马车内，岳清灵声音羞恼，林弈楼连忙赔笑，画面旖旎，毕竟两个人要套进一件襦裙里，着实是很难不折腾出些暧昧至极的画面。 岳清灵很难不怀疑，什么葫芦挂件出了意外用不了，根本就是唬她的！ 这狗男人就为了占她这点便宜，不惜拿出隐匿神器，就为了享受这两人套一件衣服的亲密？ 她真是宁愿自己一个人进去！ 可惜，隐匿神器是人家的，狗男人说得干脆，要么俩人紧一紧套法裙里一起混进去，要么他就自己去探一探妖怪集市的龙潭虎穴了。 哪怕两人之前练习过两回，今夜第三次套裙子，岳清灵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回头瞪了林弈楼一眼：“你手脚老实一点！” 林弈楼眨着无辜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岳清灵，不多时，两人就成功穿上了轻烟无影。 车帘撩起，不见任何身影，仿佛是夜风吹起。 岳清灵的双脚放在了林弈楼的脚背上，林弈楼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岳清灵，踏着不太自然的步子，岳清灵着实有点担心，轻薄柔软的轻烟无影法裙会被两个人的体量撑得蹦开。 好在，神器毕竟是神器，虽然被撑得极度变形，依旧发挥着强大的隐匿功能，将衣裙里的两道身影隐藏得毫无踪迹。 岳清灵略感紧张地看着目光直朝她看来的门口守卫，然后发现对方对她视若无物，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地瞥过眼神，微微松了口气。 趁着又一位手持请帖而来，变化妖身验明正主的妖族正准备入内。 林弈楼加快脚步，紧跟着那身材魁梧的猪妖越过庄子大门。 门后悬光镜的光芒照落在身上，虽然林弈楼说过，早已测试过，悬光镜察觉不出神器之妙能。但岳清灵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加快，只见镜面之上，却是毫无反应。 他们顺利地走过了悬光镜，没有引起任何异常。 雨后云散，月光明亮，外表荒废的庄园内热闹非凡，和门口处一样的蓝绿鬼火点亮着各处角落。 各种奇异的身影穿梭其中。有的妖怪长着翅膀，在空中缓缓飞行，它们的翅膀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有的妖怪身躯庞大，如同小山丘，每走一步地面都微微颤抖；还有的妖怪看上去与人无异，却在不经意间露出尾巴或者尖耳朵。 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一瓶瓶散发着幽光的魔药，鼠妖正吆喝着各种魔药不同的功效；一串串用骨头串成的项链，散发着阴森的气息；还有一些形状扭曲的符文石，据说能解开古老的诅咒。 说实话，是有些新奇的，特别对林弈楼这种旅行爱好者来说。这着实是他前所未见的景象。 只是他们今晚，并不是来游览观光的。 当务之急，他们得找到一处隐蔽所在，先把衣服换下来再说，两个人套在一件裙子里，清灵妹妹的豆腐吃着是爽，终究太妨碍活动了些。 …… …… 与此同时，妖怪集市的庄子数百米外的隐蔽角落里。 顾月影正笑嘻嘻欣赏着换上一身襦裙装扮的沐云初。 那是轻烟无影的仿制品。 “不错啊云哥！你真美！” 面对妻子调笑，沐云初无奈扶额，懒得废话，取出林弈楼口中出了意外不能用的葫芦挂件。 意外是真的有，林弈楼也真的不是为了揩油才想出两个人套一件法裙的戏码。 秘阁虽然同样尚未撬出赤渊妖族的谋划细节，但在赤渊帮忙悄悄打探的空无名前些日子传回来了一个消息。 在大夏境内暗中策划搞事的妖族，竟可能是妖王级别的大妖强者。 灵玄尊王皇！这是妖族修为实力五阶排行，对应人族修行五境，妖王级别，可比地仙境界！ 说实话，林弈楼宁愿在家里等消息！无可奈何，他有一位想要成为女神将，热血沸腾，轻伤不下火线的心上人。 林少爷只得舍命陪美人。 虽不知今夜妖怪集市，那位妖王级别大妖是否会在，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林弈楼做事向来安全为上，既然知道了这个隐患，自然不会没有准备。 妖族地仙，他一个通玄巅峰，加一个势成圆满的清灵妹妹，总归太不妥帖，还是得加点高手助阵才能让人放心。 …… …… “我想再多欣赏一会。”顾月影看着衣裙飘飘的丈夫，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我不想。”沐云初淡然应道，真气运起，葫芦挂件光华闪烁间，就将顾月影收了进去，轻叹口气。 当初小蘑菇在葫芦内觉醒血脉，天生势成，直接把葫芦挂件整得报废。 因为这个小法宝，其实只能由境界高的人将境界低的人收入其内。若非如此，沐云初宁愿做进葫芦的那个，也不愿意当什么女装大佬。 将挂件葫芦收好，仿制品法裙随风轻扬，趁着有妖族通过大门，沐云初如化轻烟，悄无声息随着一个妖力强大，未显妖身，已让门口接引之人不敢质疑造次的青衣鬼面妖族飘了进去。 第371章 两位贵客，不知有何需要? “嗯？” 鬼面之下，目光骤凛，顷刻脚步一顿，强大的威势弥漫扑开。 门口几位接引的妖族霎时匍匐跪地，瑟瑟发抖，便是妖怪集市内的喧闹都不由得一顿。 “不知尊上，为何动怒啊？” 凛冽目光四下扫过，不见异状，鬼面具下眉头轻挑，心中暗自疑惑，莫非真是他感觉错了？ 之前，他确实仿佛有种被尾随的感觉！ “无妨，各自忙去吧。” 侧目一瞥，悬光镜同样毫无反应。青衣鬼面妖族只当自己确实是多心了，随口一句，便不再理会，径直入内而去。 悬光镜后面，仿制神器的法裙掩护下的沐云初已然一身冷汗，心中暗暗叫唤着：真他娘的撞大运了！ 随机挑了个引路人，竟然就撞上了那位传闻里的妖王大妖？！ 目光闪烁，沐云初在那青衣鬼面大妖走出合适的距离后，当机立断地跟了上去。 没功夫关注形形色色的集市盛况，沐云初悄然跟着前方大妖，越过几处门廊，进了东边角落的一处楼阁，上了二层。 远远看着青衣鬼面大妖进了尽头处的房间，沐云初稍等片刻，凑近过去，眉头一时皱起。 房间之内，应是有结界隔绝里外，完全探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有妖王境界大妖在场，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静静在外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楼下突起一阵骚乱，两道不输势成境界气势的澎湃妖力霎时汹涌，清晰的打斗声由下方传来，隐听几声怒吼咆哮。 不一会儿，噪杂渐息，该是斗殴结束，探查不到房间内细节的沐云初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悠悠打了个哈欠。 片刻之后，两名高大的红毛妖族左右架着个魁梧男子走了过来。 不难看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魁梧男子应就是先前底下骚乱里的受害者，妖身状态下，头顶两根牛角，左边的牛角还断了半截。 三人敲门静候，得房内之人允许而入，门开的短暂时间里，沐云初全神贯注望去一眼，房间内，青衣鬼面大妖坐在主位，与他相邻而坐者，身着紫袍，同样带着鬼面具。 少顷，门重新关上。 沐云初目光凝重，脑海中想的却不是与那大妖相邻而坐的神秘紫袍人，而是被狠揍一顿后，被带进房间里的牛妖。 他看过那个人的资料。 那是优秀的边军小将，和林东家还有点缘分，学了空无名的功法后，在学堂大比大放光彩的半妖学子，牛胜！ 他竟然是先前那场骚乱里的当事人！更在被教训一顿之后，被拉进了这个神秘的房间里？ 沐云初略感古怪地思索着。 …… …… 妖怪集市，某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隔绝旁人视线的水幕结界中。 岳清灵微红着脸，换上适合活动的劲装后，瞧着同样换好衣服的林弈楼递来一杯散发奇怪芬芳味道的水，接过之后，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改头换面汤。”林弈楼说道一句，同时将另一只手里的杯中药水一饮而尽，转瞬之间，一阵肌肉抽搐变形后，清俊秀气的林少爷摇身一变，还是气质相近的俊秀公子，只是手上脸上结起了层蓝色的鳞片。 “闯刀皇遗迹的时候就跟你说过，出来混，苟命为上。能不暴露身份，就别暴露身份。更何况，我见外面九成以上都以妖身形态现身，我们保持常态也太过显眼。” “世兄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岳清灵轻笑一声，感慨着将杯中药水饮尽，顷刻，也是一阵皮肤抽动。 尖儿白尾，岳清灵取出小镜子一瞧，发现自己成了一头可爱俏皮的猫妖。 徒有其形，没有妖气。 只是已然经过了最严苛的大门关口，在这人头攒动的集市里，倒也糊弄得过去。 收起结界，改头换面的俩人离开无人的角落，汇入喧闹的集市中。 岳清灵目光闪动，心中情不自禁感到惊诧：“临近京城，竟然有这么多的妖族聚集？” “这……倒也不能如此说。”林弈楼道：“妖怪集市对妖族来说，不亚于一场遗迹开启，今夜此地的妖族，来路不止大夏，至少超过半数是从大燕大商赶来赴会。” 岳清灵微微点头，行走在众多妖族之间，却是难以放松神色。 “别这么紧绷，一副好像随时要跟人打起来的样子。”林弈楼揽过身边人的腰身，收获了清灵妹妹一道严肃的眼神，不以为意，动作亲密地贴耳轻声道：“我发现，他们这样显现妖身也挺好的，仔细看看，有没有赤渊常见的妖族，列火狐，赤焰狼，祸斗妖犬之类。” 岳清灵闻言目光顿闪，认真地点了下头，挽手依偎，故作小鸟依人之状的同时，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搜寻着赤渊妖族的身影。 “那里！” 倏地，岳清灵瞳孔一缩，眼神示意着方向。 林弈楼会意看去，就见左前方百米开外，一个狗头妖族略显醒目，只套着短衣的上身露在外面的双臂和皮肤呈现墨黑色，带着一些暗红色的纹路，垂落的黑尾尾尖开叉。 正是来自赤渊的祸斗妖犬一族。 眼神对视，微微颔首，两人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 没有察觉被人盯上的祸斗妖族依旧自顾在妖怪集市中闲逛着，漫不经心光顾了几个摊位，随手购置了几样物件后，依旧闲庭信步。 “这家伙，真就是来赶集的？”岳清灵眉头微皱。 “耐心一些。”林弈楼悄声道：“别被发现了。” 随着那祸斗妖族越过几处门廊，似乎在往这庄子深处走去，不多时，走进一处楼阁。 高亮度的夜明石下，里面亮如白昼，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打在细腻的皮肤上，散发出诱惑的光泽。 尾随步入其内的岳清灵脸色顿时一沉。 林弈楼也目色凛然了起来。 这座阁楼内所交易的，竟是各式各样的妖族年轻男女，他们被锁在一个个笼子里，身着薄纱，甚至直接不着寸缕，被所谓的客户观赏打量着，货主明显就是祸斗妖犬一族，数名祸斗妖族引带着走进楼阁的客人参观介绍着。 “两位贵客，不知有何需要？”一个比较瘦小的祸斗妖族迎了过来，目露迟疑，朝脸色有些不对林弈楼和岳清灵问道。 第372张 卖人 面对眼前奴隶市场一般的场景，视线之内，不经意间，和离得最近的一个笼子里，一个只套着半透薄纱里衣的娟秀女子眼神对上，那是一种哀莫过于心死的绝望。 林弈楼目光凛然，就见那女子一对尖尖的耳朵，红宝石一般的双眸惨淡无神。 “这是……” “这是上等的灵秀族女奴啊大人……” 接待的祸斗妖族却是误会了意思，以为林弈楼看上了笼子里的奴隶货物，热情地介绍了起来，隐晦的嫌弃目光悄悄瞥过岳清灵，祸斗妖族凑近两步，与林弈楼轻声说道：“大人，猫妖有什么意思？这才是真正的尤物啊！” 目光顿闪，其实不必他过多介绍，林弈楼也知道，灵秀妖族，男俊女靓，天生绝色，就像受上天恩宠的精灵。 只是美色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相匹配，单出之时，往往引来的不是祝福，而是厄运。 天生绝色的灵秀妖族，在修行天赋方面，却是妖族之内垫底的存在，在弱肉强食的妖域里，一直都是饱受压迫，被猎捕的存在。 甚至一段时期内，灵秀妖族在人族皇朝都成了一种主流交易货色，权贵豪族都流行起豢养灵秀妖族奴隶的爱好兴趣。 这样的情况，直到一支颠沛流离的灵秀妖族逃入迷雾森林，因缘际会得了森林女皇的庇护，情况才开始有所好转。 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行事，暗地里的猎捕想来是屡禁不止的。 林弈楼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北山泾源会说自己砸过妖怪集市的场子；又为什么空无名声望那般高，竟然通不过妖怪集市的背调……确实，像空无名那种嫉恶如仇的个性，看到这般场景，怕也是会和北山泾源一样，直接把场子给砸了。 他侧目一瞥岳清灵，不算意外看见改头换面的猫妖面若寒霜，双拳紧攥，声音冰冷：“你们这，不会连人也卖吧？” “人？”祸斗妖族打量了两眼面前的顾客，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不对，这个猫妖，似乎不是身侧蓝鳞龙鱼妖族的女奴，呵呵一笑，再次误会了意思：“两位想要买人，那可来错了地方。” 他甚至好心指点了方向，示意着要再越过一道门廊，左侧的位置，方是卖人的摊子。 岳清灵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神色骤然一紧，径直转身而出。 这帮家伙，对待妖族同类尚且如此残酷，若是普通人落到了他们手里，还能落得了好？ 顺着祸斗妖族指示的方向，岳清灵快步寻了过去，林弈楼此刻的担忧和岳清灵一般无二，心中也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越过门廊，顿时，一股清晰的血腥味萦绕鼻尖。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地寻味而去。 哪怕心中已设想过不堪入目的场景，真正走到妖怪集市里所谓卖人的地方时，林弈楼和岳清灵还是被面前的景象狠狠震住。 寒光闪烁的钢刀随手一切，鲜血骤然暴涌；偌大的篓子里，堆着残肢断臂若干；同样冰冷的笼子里，年轻的男女和孩童也是被当做货物装在里面；精致的招牌上，心肝脾肺肾明码标价，便是人血，都可以论斤买卖。 林弈楼和岳清灵都见过修炼血魔功的韩津生，为修炼邪功，那曾经的东宫掌印不惜将一村之人豢养成血食。 人族邪修尚且如此，更何况妖族？就如曾经抓了小蘑菇的狼妖，也有满月之期，辅以孩童精血修炼的秘法。 妖族吃人，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之举。 只是没想到，妖怪集市里，这一切会展现得如此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有一瞬间，林弈楼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所谓的暗网邪恶之地，脸色微白，甚至有些反胃。 刚刚完成一次屠宰的赤焰狼妖凶狠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兴奋的狞笑，火红毛发上，随着动作隐有火星闪现，粗实的手掌伸进笼中，拎小鸡一样，将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抓了出来。 仿佛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孩子发出凄厉的哭嚎，剧烈的挣扎却完全无法撼动狼妖的手掌分毫。 笼子里的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求声，口中方言不明其意，但林弈楼很清楚，她正在向一个根本不可能心生恻隐的屠夫发出毫无意义的哀求。 赤焰狼妖单臂将手中的孩子高高举了起来，然后猛然往身前血迹斑驳的巨大砧板上狠狠砸落。 林弈楼毫不怀疑，这一下砸落，那孩子登时就得没命！ 所以岳清灵已忍无可忍地冲了出去，真气流转间，千钧一发时伸手，将被狼妖砸落的男孩托住。 赤焰狼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怔，但也反应极快，豁然一掌朝抢人的岳清灵拍出，却只抓了一枚铜钱在手。 顿时惊乱的场间窃语声声，赤焰狼妖抬眼看去，那突然蹿出的猫妖抱着抢走的孩子，站到了一个蓝鳞龙鱼妖族身侧。 “真是……”赤焰狼妖啐了口，骂骂咧咧：“背调又出岔子了吗？每隔几年总会碰到爱管闲事的，别的摊子咋就没我这这么多事！” “光天化日，把人当猪羊一样卖……”岳清灵咬牙怒声：“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怎么就丧心病狂了？”赤焰狼妖淡淡道：“他们外面的商号里，也把各种大妖的妖丹当宝物卖啊，有什么区别？” “妖怪集市有妖怪集市的规律，你们一时冲动行事我且不计较，把我的人还回来离开，我就当没见过你们两个。” 岳清灵一时语塞，只是看着怀中被吓晕的孩子，还有场间笼子里的男女和孩童，她很清楚，若撒手不管，今日，他们都会被拍死在砧板上，开膛破肚，成为血淋淋的所谓货物。 无论如何，岳清灵都无法接受那样的情景。 看着眼前猫妖貌似没有要服软的意思，赤焰狼妖也沉了脸色，随意挥了两下手，顿时，四五道赤焰狼妖身影从摊子后的屋子里信步而出，凶光闪烁地望向似要砸场的两人。 “常言道，和气生财。” 工作台后的赤焰狼妖抄起砧板边的屠宰钢刀，冷然说道：“我劝你们，别没事找事。你们逛你们的集市，我做我的生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第373章 鹰王 “不如何！” 岳清灵冷漠出声：“你们做这生意，就已经犯到我了！” 林弈楼也是少见的满脸冷然，走到岳清灵身侧，看着那鲜血满地，以人为货的血腥之景，冷声说道：“我其实一直没什么歧视妖族的想法，甚至和为数不多的的妖族朋友挺合得来。但今日此刻所见，真是让我第一次，起了要杀妖卫道的想法。” 闻言，赤焰狼妖微微一怔，仔细感受了身前两人的气息后，惊觉他们除了有一副妖族的外貌，竟丝毫没有任何妖力的波动。若说此刻他们收敛了气息，那先前那猫妖出了手，仔细回想，那会他同样没有感受到任何和猫妖相似的气息。 “你们不是妖！”赤焰狼妖骤然一惊：“你们是人！”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大惊，妖怪集市里混进了人族，这可是极其严重的意外情况！ “呼叫管事！” “上！给我拿下他们！” 连续两声吩咐，屠宰台后的赤焰狼妖手握钢刀，一脚踏在那巨大的砧板上，借力一跃，瞬间近身。 与此同时，那几只出来助阵的赤焰狼妖听闻闹事者居然是混入集市的人族修行者，再不迟疑，纷纷露出锋利的狼爪，围攻而上。 一道符纸在手中捏碎的同时，林弈楼取无尘剑在手，另有五剑齐飞而出。 岳清灵手握大夏龙雀，真气涌动，龙雀轻啸。 顷刻，两人携手，七剑成阵，如万剑齐鸣。 霎时间，剑光闪烁，剑气纵横。 数道惨嚎接连响起，数名赤焰狼妖的攻击在剑阵前被瞬间瓦解，剑气横扫，数道血口划体而过，破皮断脉裂骨，摧枯拉朽，血雾连喷，将数名狼妖毙命当场。 手握钢刀的赤焰狼妖骇然色变，妖力翻涌到极致，手中钢刀刀势大放，勉强支撑片刻，刀断时急退抽身，身上密密麻麻的剑痕鲜血淋漓，目光阴沉：“二人剑阵？你们是林弈楼和岳清灵！” 林弈楼哼笑道：“倒是没想到，如今也混成了招牌技能能被认出身份的主了。” “别废话。”岳清灵冷声道：“除恶务尽！” “好！” 剑阵未撤，顷刻威势再起，面对剑之风暴转眼袭来，赤焰狼妖神色狠厉，抓过一个铁笼挡到身前。 铁笼之内，先前哭嚎苦求的妇人此刻神情呆滞，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着剑阵之内，那被岳清灵抱在怀中的孩子，露出欣然的微笑，然后闭上眼睛。 只是妇人并没有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会死在剑之风暴中，狂涌的剑势骤然停歇。 以为得逞的赤焰狼妖还没来得及露出得意的笑，铁笼内的妇人已然消失，一枚铜钱掉落，在笼子里发出一声脆响。 不远处，神色懵然的妇人接过死里逃生的孩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赤焰狼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剑阵撤招，林弈楼接过孩子，施符救人。 岳清灵一剑暴出。 万丈云埋，洛山快剑！ 大夏龙雀刺进狼妖心口，贯穿而过。 赤焰狼妖双目圆瞪，尽是不甘，手中半截断刀无力落下。 岳清灵冷漠将剑拔出来的时候，赤焰狼妖的身体也跟着倒了下去。 也在这时，一道凌厉气息从半空落下，背负双翼的鹰钩鼻男子几乎闪现身前。 岳清灵瞬间骇然，磐石剑势防御而起，那人一拳轰出，妖气暴烈。 剑势猛然一滞，大夏龙雀剑巨颤中，岳清灵连退数丈，神色惊诧：“妖王境界！” 场间先前参与着血腥买卖的妖族顾客早已躲得老远，见到来人，有妖族连忙一跪，高呼出声：“拜见鹰王！” “拜见鹰王！”顿时，响应之声不断。 “鹰王？”林弈楼眉头轻蹙，流落在人族皇朝之地的妖族里，各方大小势力不胜枚举，除非和邪修相互勾结，否则大多就是抱团取暖，蹦跶不起什么浪花。 而当下，纷乱的大小势力中，又以后来居上的万妖盟最有威信，同时也最为低调，走的倒是和林家一样，也是闷声发大财的猥琐发育路线。 “万妖盟旗下号称有四大妖王级高手，真假不知，但真正出过手的只有两位……” 林弈楼喃喃出声：“你就是其中之一的鹰王，信天游？” 双翼轻动，信天游瞥过林弈楼，略感意外：“林家少爷非我妖族中人，竟然知道万妖盟，还晓得我的名号，不简单啊！” “过奖了！”林弈楼随口一笑。 “不管你们是谁……” 信天游冷酷一笑，漫不经心说道：“妖怪集市自有规矩，你们不请自来，还在此闹事，可不是什么做客之道啊。” “谁说我们是来做客的？这种鬼地方，视人命如草芥，甚至连同为妖族的同胞都不放过……” 林弈楼冷然一笑：“我们，就是来砸场的！” “好胆色！”信天游回以不屑的冷笑：“就凭你们？” “当然不是啊……”林弈楼直视而对，淡淡道：“还有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大夏神将之首，够分量不？” 信天游神色微沉，目光凛然，幽幽笑道：“你怕不是在唬我？” 却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风铃声略显刺耳的传来。 少顷，一阵阵嘈杂纷乱的动静此起彼伏，在今夜的妖怪集市中，连番咤闹而起，光听动静，便知外面已然纷乱一片。 林弈楼耸肩笑道：“来得还真是时候。” 信天游神色更加深沉了下去。 …… …… 不久之前，数名赤焰狼妖围攻而且，二人剑阵出招的同时，林弈楼顺手碾碎了一张符纸。 同一时间，妖怪集市之外，蛰伏已久的赵恒感到怀中炙烫之感，条件反射将怀揣已久的一道符纸取出。 符纸正闪烁着红光，散发灼热之意。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不需要三殿下多说，同样看到此景岳举和周显对视一眼，彼此会意后，岳举不再多留，闪身直朝妖怪集市大门而去。 今夜围猎妖怪集市行动，由周显全权指挥三千烈火军将士行动，并有燕双双等数位龙云学堂教习带领百来位学堂学子从旁辅助。 岳举无责在身，只是独女冲锋在第一线，以往人在洛山，天高地远，难以顾及，此番就在京郊，近在咫尺，岳神将自是忍不住跟来看看。 第374章 听你的 岳举身形如电，瞬间便至妖怪集市举办地的庄子大门前。门口的守卫妖族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强大的气势震飞出去。 岳神将如入无人之境，光明正大从门口的悬光镜走过，妖怪集市之内，一阵剧烈的风铃之声炸响，那是示警的声音。 “什么人，胆敢擅闯妖怪集市？” 数道身影第一时间联袂而来，招数刹那尽出，是负责守护的第一道防线。 在岳举眼里，都是渣渣，手持银枪轰然一扫，顷刻便都是枪下亡魂。 “开天枪！”门口附近，有人认出了那杆令无数妖族闻之色变的夺命长枪，同时也认出了闯入妖怪集市的人是谁。 “岳举！是岳举！快跑啊！” 一时间，骚乱四起，无数妖族顿时作鸟兽散。 “冲！” 而在妖怪集市之外，有岳神将带头冲锋，周显紧跟着一声令下，三千烈火军齐声怒吼，如潮水般涌向集市。 燕双双和诸位教习带领着学子们也紧跟其后，气势如虹。 “双手抱头，降者不杀！” 周显手握醉仙刀，刀锋凛冽，转瞬间将几名围杀过来的妖族毙命刀下后，冷冽出声，震慑力十足。 眨眼之间，犹如烈火烹油，烈火军与妖族在集市中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喊杀声震天。 …… …… “怎么回事？” 神秘的房间里，牛胜已不在其内，相对而坐交谈着什么的两个鬼面人骤闻外边一片喧闹杂乱，竟似拼杀之声，顿时目露惊疑，纷纷起身，推门而出。 激昂的呼喊，凛冽的刀剑气，暴冲的气浪。 “那是……”紫袍鬼面双眸瞳孔顿缩，惊诧出声：“周显的烈火军？他们怎么会杀到这里？你不是说这里安全得很吗？没有人会进得来妖怪集市！” 青衣鬼面大妖不禁想到今夜进门时那股尾随之感，一时也没什么头绪，无法回答质问，只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只是猛然，方才踏出半步，眼前猝不及防一阵眩晕之感。 幻术！青衣鬼面大惊，顿时妖力升腾，眸光在灰蒙与明亮之色中来回变幻。 紫袍鬼面人凛然看去，就瞧见了一双紫瞳幽光闪烁的顾月影。 就要助力应敌之时，神色骇然骤变。 左臂上，衣袖断裂，剑痕深深，鲜血飞溅。 这还多亏紫袍鬼面人修为够深，反应够快地侧身一躲，否则，差点命丧无形之剑下。 霎时，目露凶光，就算是真正的轻烟无影，这般擦身而过，也骗不过绝强高手的感知，更何况沐云初身上穿的还只是仿制品。 紫袍鬼面人已然察觉出沐云初的踪迹，一声厉喝，怒掌震出，排山倒海。 被对手掌劲完全覆盖下，无处可躲的沐云初只得回身，真气极度鼓荡，瞬间对上一掌。 少顷，两掌相对，气浪炸裂。 沐云初只觉一股巨力袭来，一口鲜血喷出，连退数步现出身形，脸色顿时苍白。 紫袍鬼面人微退半步，看着眼前一身襦裙的男子，目光诧异。 顾月影也在此时踉跄微退两步，身躯轻颤，神色满是痛苦，忍不住喷出大口血雾。 在幻术无形的争锋中，她算是彻底败落下风。 这青衣鬼面的大妖，修为竟已有大成之境。 “小影！”沐云初神色一急，忙护到妻子身前，心下顿沉。 一个青衣，一个紫袍，修为竟都在他和妻子之上！ “又是你！”青衣鬼面大妖看着沐云初，同样心中惊诧，一股来路不明的势力，捣毁他们妖族几处据点，杀了他们不少好手，带头之人掌剑双绝，正是眼前这位。 他忍不住寒声喝问：“你到底是谁？奉谁的命令行事？” 沐云初眼神一亮，惊喜出声：“岳神将，快来助我！” “嗯！”两个鬼面人顿时大惊回身。 默契十足地夫妻二人自知不敌，在这个瞬间齐齐跃出楼阁，急速逃离。 青衣鬼面大妖拳头紧攥，没想到在如此蹩脚的伎俩面前着了道。 主要是夏朝神将带军攻入妖怪集市，这事本就非常不可思议。 “嗯？”望着远处，龙云学堂几位教习带着诸位学子与群妖混战的场面，紫袍鬼面人倏地眉头一皱。 “怎么了？” “没事，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紫袍鬼面淡然出声，转身下楼。 …… …… 信天游的脸色难看至极，万没想到，林弈楼所说，竟然不是唬人之言，大门方向强大的气息远远传来，不知是不是真的是第一神将亲临，但绝对是大夏神将级别的人物！ 最关键的是，这样凶悍的气势，他感觉到了两个！ 一人尚且难敌，何况来了两个！ 今夜妖怪集市的场子算是被彻底砸了，万妖盟的名声，也是不可避免地大打折扣了。 只是，生意砸了，还能从头再来。不管再如何难接受，总归得有命在。 信天游二话不说，振翅而飞，却不曾想，他一身修为耀眼，在各展所能飞天遁逃的群妖中，无疑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 霎时，银枪如流星划过，带起撼天之威。 信天游脸色狂变，妖力澎湃翻涌，在半空中身法诡谲，却难以摆脱如影随形的枪风缠绕。 最终，岳举神将枪出裂风，漫天狂风巨震。 不止信天游，无数企图从空中夺路而逃的大妖小妖尽数被第一神将的枪势砸落回地面，叫苦不迭，哀嚎不止。 林弈楼神色无辜地看着砸穿围墙，在地上炸出一个大坑的信天游，悠悠一笑：“怎么样，没骗你吧？” 信天游挣扎起身，吐了两口血，面对半空落下的岳举，眼神阴翳。 岳举满不在乎，神色微疑：“这似乎……并非赤渊妖族。” “嗯。”林弈楼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他应该是妖怪集市镇场子的。一起抓回去吧，妖族道上的事情，指不定他还知道不少，兴许会有收获，谁知道呢。” 岳举看了眼身侧一身蓝鳞的家伙，从其手中的无尘剑认出身份，这才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旋即看了眼走过来的女儿，微微有些不太习惯女儿一副猫妖模样的扮相，开口关心问道：“没事吧。” “没事。”岳清灵摇了摇头。 抱着孩子的妇人猛然间回过神来，匆匆上前，朝着岳清灵和林弈楼就是一跪，连连磕头，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岳清灵连忙把人扶起，看眼那些铁笼中神色麻木的人们，怅然叹息：“世兄，我们先把这里的人和那边奴隶市场的受害者解救出来吧。” 林弈楼应道：“好，听你的。” “你们小心一些。”岳举嘱咐一句，侧目瞥过信天游，淡淡道：“我先看住他！妖王境界，一般人，防不住这家伙。” 第375章 会意 “有劳伯父。” “辛苦父亲。” 林弈楼和岳清灵各自说道一句，旋即对视一眼，齐齐转身原路返回，直冲那座不久前刚进过的楼阁疾行而去。 奴隶市场的楼阁里，刚刚搭上来自赤渊的祸斗妖族，谜独狩以投靠为名刚刚寒暄没多久，集市之内动乱突起，贪婪的祸斗一族见状，还想着把里面几个优质奴隶带走撤退。 只这一耽误的功夫，林弈楼和岳清灵已经联袂杀回楼阁之内，剑光闪动而过，就有两头犬妖身首异处。 谜独狩眼中闪过些许错愕，大夏龙雀剑太过醒目，猫妖身影入眼，让他惊疑呢喃一声：“岳清灵？” “三弟！四弟！” 场内，祸斗妖族的带头者目眦欲裂，神色暴怒，正是先前林弈楼俩人尾随过的那位。此刻其黝黑皮肤上的红色纹路火光暴起，悍然炸拳而出。 岳清灵不弱其势，剑出游龙。 顷刻拳剑相对，真气大爆，一人一妖，皆是身躯猛震，目色冰冷。 第一招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眨眼就是第二剑，第二拳，拳影如风，剑光如电，打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有数头妖族朝林弈楼围杀而去。 符术剑法齐出，林弈楼双拳难敌四手，又没有岳清灵那样势成圆满的绝强境界，但仗着圣衣袈裟护体，妖族难以破防，硬是以一人之力，连斩三头妖族于剑下，一时震慑群妖。 便在这时，谜独狩强攻而来，冰刀直刺，直朝林弈楼袭杀而去。 林弈楼还以为自己改头换面一副妖身模样，对方没认出来，下意识就要剑出磐石，然而剑势未起，视线似乎骤然花了一下。 旋即，两人擦身而过，谜独狩的冰刀贯入企图从背后偷袭的一名奇形怪状的妖族胸口。 而在旁人看来，却似乎是林弈楼关键时刻侧身，精巧地躲开了一剑。 不多一会，林弈楼便看出了门道，谜独狩身法诡谲，运刀之间，伴随着类似雾月斩的障眼手段。 看似他是在和诸多妖族围攻自己，其实身法刀法配合之间，在别的妖族没注意到的视线死角，反而对进攻自己的妖族暗下杀手。 身法诡异，刀法阴狠，转瞬之间，围攻林弈楼的妖族惨死一片，旋即冰刀再度袭来，已然会意的林弈楼随手刺出一剑。 刀剑相碰，谜独狩如遭重击，急退而出，反朝岳清灵斩击而去。 见到谜独狩斩刀而来，岳清灵神色微怔，反应也是极快。 却不是林弈楼会意的那种快，而是换招的速度极快。 炙热剑意燃烧而起，熊熊烈火弥漫高山，大夏龙雀剑发出凌厉的剑鸣声。 谜独狩顿感诧异，心中暗骂一声，这傻女人真以为我要反水背刺？ 剑意凛然之下，谜独狩也不好藏拙作态，双刀齐出，一股森寒刀意弥漫全场，与炙热的剑意无声冲撞间，就让整座楼阁摇摇欲坠。 “雪落人间！” “燃山焚天！” “轰！” 轰然巨响中，整座楼阁瞬间炸裂开来。 林弈楼眼疾手快布起结界，护住一个个铁笼子里的妖族奴隶。 两道势成圆满境界的力量爆烈冲撞，他一个通玄巅峰勉力硬扛，靠着灵石补给硬撑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吐了口血，脸色煞白。 同样吐血的还有岳清灵和谜独狩。 “绝强一招对拼，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啊。”谜独狩语气隐有吐槽。 岳清灵神色凝肃：“你想做什么？” “与你无关！”谜独狩侧目看向伤痕累累，先前与岳清灵拼到最后，已落下风，眼看就要不敌的祸斗妖族，沉声道：“炎离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祸斗妖族‘炎离廷敬’目光扫过已成废墟的楼阁中，血泊处处，惨死倒地的同族与手下，瞪向林弈楼的目光狠毒至极，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先前与岳清灵激斗，哪敢分神，不曾想这一会功夫，诸多同伴，竟然都已死在此人手中。 莫名地，面对祸斗妖族凶狠暴戾的眼神，林弈楼很有一种背锅的感觉，无奈轻叹。 理智尚在的炎离廷敬也清楚谜独狩所言不错，继续缠斗下去，怕是今夜真要折在这里，犬妖对于气息尤其敏感，除了闯进楼阁大开杀戒的这两人，先前他还感觉到数道强大的气息。 那些人一旦杀到，真是想走都走不了。 “走。”炎离廷敬应和一声，转身极速飞离。 “后会有期。”谜独狩淡笑着朝岳清灵使一眼色，旋即紧随其后迅速撤离。 岳清灵目光闪烁，有些明白过来，没有去追，只转过身朝林弈楼看去：“他这是打算，打入赤渊内部？” “能不能打入内部不知道，但很明显，他是准备搭上祸斗妖族的线。祸斗一族，在赤渊不说是权势顶尖，也是小有名气的大族。” 林弈楼四下看了看，迎着铁笼子里一双双神色复杂的目光注视过来，摇头轻叹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先把这些可怜的家伙救出来吧。” …… …… 月色之下，偌大的庄子里，妖怪集市到处乱战四起。 神将周显带领烈火军，名副其实，侵掠如火。绝大多数自知不敌的妖族纷纷束手就擒，只是集市之内，也有不少实力不俗的妖族，与之顽抗。 例如此刻，一声咆哮震天，膀大腰圆的魁梧男子赤目白尾，火焰缠身，如一头凶猛的火熊朝周显扑杀而去。 “移即妖族！来得好！”周显目光一凝，手中醉仙刀光芒大盛，放弃几头在他刀下垂死挣扎的妖族，刀锋一转，迎向那火熊般的男子。 一双巨掌挡下宛如九天劈落的刀芒，强烈的威势席卷，肉眼可见一个个人与妖被暴烈的气势直接震得晕死过去。 火熊一般的男子跪倒在龟裂的地面上，握住刀芒的双手伤口密布，狰狞不已，全身更是血色一片，粗犷的脸上苍白如雪，只那目光依旧冷冽，满是不甘。 原是想给在周神将刀下苦撑的同胞争取逃离之机，想不到周显全力爆发，威势压制全场，根本撑不住他那滔天的威势，别说逃跑，被他气势锁定的绝大多数目标，都是直接被震得晕死过去。 “有胆色，可惜，太弱。”周显淡然开口。 第376章 沦落人 比起神将战局声势浩大，瞬间镇场的战斗，妖怪集市东南角落处的一处战局，小兵打小怪，显得杂乱许多。 第一次参与这等大行动的权贵二代小团体中。 沈冲到底是神将府出身，顺亲王之子赵毅性格自小刚勇，倒是还稳得住。 赵杰和赵玉敏姐弟俩却是有些拘谨，面对冲杀而来的妖族，颇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叶明池虽然同样战斗经验稀缺，但一手法术还算高妙，法诀连出，制敌无数，战绩斐然。 只是这样的打法，自是会快速消耗真气，哪怕怀揣补充丹药，但即便是学堂祭酒的孙女，也无法拥有林教习那种把灵石当零食的豪奢。 很快，叶明池的真气就陷入了供不应求的状态，开始变得缩手缩脚起来。 一个不慎，有擅长速度的兔妖刹那间跃步近身。 赵杰顿时惊呼出声：“小心！” 不善近战的叶明池一时愣住，兔妖鞭腿横甩，砸在了沈冲那张大脸上，霎时，一声闷响，沈冲重重砸在了地上。 关键时刻，沈冲以自身为肉盾，替好友挡了一下。 然而鞭腿之后，兔妖手持利刃，继续朝叶明池猛刺而去。 关键时刻，赵玉敏目光一凛，将叶明池往后一拉，手起剑出，与兔妖利刃交击缠斗。 赵杰顿时也跃步而出，配合姐姐，以二敌一，将兔妖逼得节节败退。 与此同时，赵杰和赵毅将倒地的沈冲扶起，三人将一时真气耗空的叶明池护在其中，与冲杀过来的妖族短兵相接。 小团队经历有惊无险的短暂混乱，重新整顿旗鼓。 原本准备驰援的赵恒意外挑眉，对几个小家伙的临阵表现认可地点了点头。 “三殿下，小心！”只是忽然，远处并肩作战的燕双双和佛子慈心异口同声地紧急示警。 赵恒心头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周遭空气如凝实质，妖气升腾间，剧烈的妖风大作，纠缠在身，任他将真气翻涌，竟一时难以动弹。 青衣鬼面的大妖诡异地悬浮出现在他身前，冰冷无情的眼神令人心悸，对着赵恒抬起手掌，直接就当头拍下。 这一刻，赵恒如坠冰窟，仿佛闻到死亡的味道。 豁然一掌拍下。 刀光如电而来。 醉仙刀强势撕裂妖风，于千钧一发之际横出，大妖一掌落下，猛拍刀锋之上。 真气翻涌，气浪暴动，摧枯拉朽掀飞无数道身影。 即便是在周显保护下的赵恒都忍不住喷出口血雾。 “铁翼神将，周显。” 刀与掌之间的真气与妖力依旧对峙，青衣鬼面大妖淡然出声：“幸会了！” 周显默不作声，脑海中回忆着曾经与赤渊一战交过手的大妖，一时没认出来路。 顷刻，两人气势更盛，再一股汹涌威势横扫而出，整个妖怪集市之内，一阵轰隆隆的炸裂声此起彼伏。 周显全力出刀，青衣鬼面的大妖却只是借力腾身夜穹，眨眼消失不见。 周显眉头一蹙，暗觉不好，完全不理会连几位权贵弟子都在刚才的强者对战中被震昏死过去的狼藉之地，快速回援自己先前所在的战地。 只见烈火军死伤一片，先前拿下的包括移即妖族在内，明显是赤渊妖域中地位不低的数位妖族，都已不见了踪影。 调虎离山！ 不止周显，同样跟来的赵恒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和周显一起上前救助受伤的将士，同时询问情况。 只听将士言道，他们刚刚落定此处战局，一股强大的妖力瞬间升腾爆发，那股力量，不容小觑，周显不敢大意，顷刻驰援而去。 却也在随即，有紫袍鬼面之人强势杀出，众多将士，都不是其一合之敌，好不容易拿下的数位赤渊妖族，被悉数救走。 “是我连累周叔叔了。”赵恒愧疚说道。 “与你无关，就算你今夜不在此，那样一股强大妖力突然爆发，我作为领军之人，必然也要去驰援。” 周显面色阴沉，随口说道：“兵不厌诈，战场寻常事而已。虽然被他们救走了几个原已经拿下了的赤渊妖族，今晚围剿妖怪集市的行动，还是成功的。” …… …… 渐渐的，妖怪集市之内，因为官方围剿的喧闹慢慢恢复平静。 正如周显所言，虽然两个鬼面人合力，救走了必然是赤渊妖域中身份含金量重的几个落网妖族。但即便如此，这场以有心算无心的突击行动，结果无疑是成功的。 不止赤渊妖族，甚至有江湖通缉在册的邪恶大妖都有数名被烈火军将领或学堂教习诛杀或拿下。妖王级别的大妖信天游更是被岳举神将生擒。 加上不计其数的妖族小怪上千名；妖怪集市内，禁忌药品，暗黑法宝收缴数量之多，比以往任何一次官方行动的战果都来得丰硕；甚至，还解救了一些深陷绝地的妖族和人类。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场行动，都可以算是成功落幕。 周显神将朗声宣告，之后回京请旨，众将士论功行赏。 “将军威武！” 夜色之下，烈火军高呼声一片。 …… …… 听着远方传来的胜利之声，尚且没有远离遁逃的青衣鬼面大妖目色阴翳，荒郊野地，一些逃出生天的妖族聚集于此，几乎多少都带着伤，不少妖族正互相上药。 身影魁梧的移即妖族伤势最重，两名女妖有些慌乱地忙活了一阵，总算止住了血，控制住了伤情。 紫袍鬼面目光随意瞥过一眼，语气平淡：“好在周显明显看重移即族在赤渊的地位，只想拿人，最后的刀势收敛了几分，否则就算不死，怕也得废。不过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青衣鬼面大妖声音冷漠：“妖怪集市只对妖族开放，很明显，这一次，有妖族叛徒给夏军引了路！” “混蛋！”炎离廷敬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让我知道是谁，老子杀他全家！” 那敢情好啊！ 罪魁祸首谜独狩靠坐在树干上，心中腹诽一句，面上神色不显。 不得不说，岳清灵最后一剑毫无保留也挺好。他如今也算得上伤得较重的，看着更加像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第377章 见证历史 妖怪集市自举办以来，并不是没有人族修行者企图混入其中过，只是案例屈指可数，毕竟妖怪集市本身，就是妖族内部的秘闻之一。别说人族，就是妖族，没有一定地位或关系，都未必听说过，便是听过，也未必拿得到请柬。例如一直很感兴趣的林弈楼和空无名。 诸如人族修行者试图闯进妖怪集市这类事情，在那屈指可数的十来回案例中，八九回都被拦截于大门之外，不管是破坏规矩的妖族，还是试图完成壮举的人族，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为数不多成功的两次，其中一个面对群妖围攻，当时也算名动八表的修行界一方大拿成功进入集市，最终却没有顺利出来。 另外一位，据说是曾经的大宋国师，不知道和集市里的管理者达成了什么条件，总之，他是唯一顺利进入妖怪集市并且成功全身而退的人族修行者。 而今夜，见证历史！ 不是某个人族修行者闯入集市，而是大夏神将带队，官方兵马围剿，从第一次妖怪集市开市以来数千年的岁月中，这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甚至连镇场的大妖都被拿下，简直匪夷所思。 哪怕是始作俑者之一的谜独狩都有点懵，着实没想到那几个家伙竟然会直接搞出这样一场突击大行动来，直接大杀四方。 荒郊野外一片愁云惨雾中，谜独狩神色淡然，心中丝毫不觉得愧疚，妖怪集市里除了正常的生意，越线的勾当也不少，多行不义必自毙。 更何况，他心知肚明，赤渊方面，对自己这个落魄王族很感兴趣，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妖怪集市请柬。 只能说，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所谓合作伙伴，自然要找自己信得过的，而不是互相之间算计，勾心斗角的，没准哪天他就给卖了……所以，何妨他先卖他们一次？ 至少这一波，印象分应该刷起来了。 目光流转间，谜独狩给伤痕满身的炎离廷敬上好药，顺手包扎好。 “多谢。”炎离廷敬淡淡说道。 “客气。”谜独狩也淡淡应了一声，目光随意而快速地瞥过远处两个鬼面人，没有着急试探什么，只在心中想着自己知道的赤渊信息，大成境界的妖王，会是哪位潜伏入京了呢？ 那边，两个鬼面人之间，关于是何方妖族泄露妖怪集市方位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却是很难讨论出个结果来。 毕竟妖怪集市是多方联合举办的活动，宾客更是来自五湖四海，究竟是哪方势力或个人出了岔子，着实很难立刻做出判断。 紫袍鬼面人更为担忧的是：“虽然移即族的洛长鸣他们几个，我俩打了一手配合，都顺利救出来了。但今晚被烈火军擒住的妖族为数不少，里面必然有赤渊之人，不会出事吗？” “能出什么事？”青衣鬼面大妖的声音满不在乎：“了不起，就泄露一些赤渊即将攻夏的消息罢了。只要你不暴露，其他都是小事。而知道你身份的……” 他微微侧目，视线扫过洛长鸣，炎离廷敬两人，随口说道：“都在这里了！所以放心，不会出什么事情。” 紫袍鬼面人目色凝重：“门外伏击的那两个人，又是什么来路？” 青衣鬼面大妖心中不禁有些烦躁与尴尬：“这个尚不清楚，只知道这帮人，貌似与朝廷暗卫一道，但又不像是一伙的，奇怪得很。” “你们做事，这么不靠谱的吗？”紫袍鬼面人情不自禁吐槽讽刺了一句。 青衣鬼面大妖无话可说，只闷声应道：“此事，我们会尽快查清。” 紫袍鬼面人轻哼一声，心中槽多无口，只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只淡淡提醒一句：“你们做事，还是谨慎妥帖一些。” 青衣鬼面大妖颔首致意：“明白，请尽管放心。” 微微点头回礼，旋即身形一闪，懒得继续废话的紫袍鬼面人掠空而去，眨眼不见。 …… …… 大夏通州永宁县郊外，妖族势力所组织的妖怪集市被大夏神将周显率领烈火军以及龙云学堂诸位教习学子联合展开围剿行动，当场击毙或捉拿妖族若干，收缴除了大量正常修行物资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禁忌有害物品，这些东西，直接被周神将下令就地销毁。 虽然流程有点不合规矩，但周神将有令，烈火军将士领命行事，毫不拖延。 林弈楼颇为佩服周显的果断，心中也清楚，东西虽然有害，但同样有价值，真按照流程走一遍，最后不知道又转到什么渠道上去。 就地销毁也挺好。 与此同时，那些落入妖族黑势力手中的受害者，不管是妖族，还是普通的人类，都被统一送回京城，先行安置在烈火军营地，之后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处理。 而京城，乃至大夏各地，在汇通商行文轩东家的安排下，这场行动在第一时间传遍天下，妖怪集市里令人不齿的勾当，特别是把人当猪羊宰杀贩卖的行为可谓是一时天怒人怨。 而与之相反的，策划组织了这次行动的夏皇陛下，顿时成了英明神武的救世之君，一时间，往皇城朝拜，在宫门前献花致敬的老百姓络绎不绝。 小报宣传，茶楼酒肆传颂，不止是人族百姓，包括不少半妖，甚至暗地里隐迹在人群中的妖族，都深深记住了夏皇陛下的一句话——不管是人族，半妖，乃至是妖族，只要在大夏的土地上，只要安分守己，都可以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相反，意图在大夏境内为祸一方者，莫论是恶人还是妖邪，犯我大夏者，虽远必诛！ …… …… “好一个虽远必诛！写得真好！” 紫宸殿里，赵明极审视的目光扫过岳举和周显两位神将，越过汇通商行的文轩东家，看过岳清灵，最后落在了林弈楼身上。 皇帝手中的纸稿甩落桌案，发出一声脆响，似笑非笑间，语气稍感凝肃：“只是朕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么说过！” “听文轩说，这都是你的主意？” 第378章 两族共存 面对夏皇略带质问的声音，林弈楼微微倾身致礼，应声道：“是的，陛下。” “胆子不小啊！”赵明极目光紧紧盯着林弈楼，声音微沉：“严重点来说，你这也算是假传圣意了！” 林弈楼不慌不忙，稍稍低头，作揖说道：“陛下容禀，微臣此举虽是有些擅作主张，但也是为了稳定民心，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仁德与威严。如今妖怪集市围剿行动大获成功，百姓对陛下感恩戴德，崇敬有加！这对陛下的统治和大夏的稳定皆是有益无害。” “呵呵，不错，说得比唱的好听……” 赵明极笑得别有深意，淡淡瞥过岳举一眼，意味深长说道：“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岳举，这莫不是你的主意？” 林弈楼听得有些怔住，不明白为何夏皇会有此问。 岳举只是感慨地应道：“回陛下，妖怪集市一事，臣只是出于护女之心，跟着去了一趟。之后，不管是物资查封运送或销毁，还是相关一系列妖族收监关押审问，乃至汇通商行后续的行事，臣都不曾过问过。” 赵明极点了点头，看回有些懵的林弈楼，随口笑道：“你小报上那一字一句，当朕看不出来，你打着人妖两族共存的心思么？” 林弈楼倒是不奇怪夏皇看穿他的意思，毕竟那些言论，字里行间的意思几乎明牌。奇怪的是夏皇看出来后，为何第一反应会是提起岳神将？ 看出林弈楼眼中的疑惑，赵明极悠悠开口：“岳家军号称逢妖必杀，说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们大夏的第一神将，曾经，也主张过两族共存，天下安定的想法。” 夏皇此言一出，除了略知往事的周显神情不变，其余人皆不禁脸色一变。其中神色最为怔愣的，反而不是林弈楼，而是岳清灵，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岳举神色淡然，心中也无甚波澜，对他来说，都是已经过去的往事。 林弈楼最初听闻的惊诧后，却是很快回过神来，若有所思。 赵明极看在眼里，淡笑出声：“你似乎，不算特别惊讶？” 林弈楼揖礼回话：“回陛下，岳将军曾对小侄有言，任何情况，不得轻易发动战争。将军仁慈，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算奇怪。” 赵明极微微点头，摇头叹息道：“可惜，岳将军终究是错信挚友了。他多年相交的妖族好友，最终还是站在了妖族的立场，帮助赤渊传达了假消息，背刺了大夏，在赤渊一战中，造成了我军巨大的伤亡。” “这……”岳清灵愈发错愕：“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此乃军中禁忌，虽未下令，但也是人人三缄其口。到如今，已少有人谈及此事。”赵明极笑看一眼岳清灵，悠悠说道：“至于你为何不曾听闻？一个父亲，又怎么会在女儿面前，说自己的污点往事？” 岳清灵顿时有些明悟，一时沉默。 “陛下……” 短暂的安静过后，林弈楼沉思再三，还是拱手说道：“过去的事情，小侄不甚清楚。但就论当下来说，微臣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妖怪集市内，饱受迫害的，不止有被残忍对待的人族，不少妖族同样是备受蹂躏摧残。我相信，他们对妖域，必然不会有太大的好感，甚至已然心生排斥。” “不错。”周显闻言，插了句嘴：“正好借这话头启禀陛下，烈火军营地里的灵秀妖族昨日选了代表与臣相谈，说是愿意归附大夏，在军中效力！不止是他们，妖怪集市中解救出来的其他妖族，都表达了归顺之意，说是只要大夏容得下他们，他们愿意成为大夏子民，以报此番救命之恩。” “此事臣不敢妄断，正好今日陛下召见，还望陛下，尽早决断。” 赵明极微怔后，陷入思绪之中。这着实属于意外情况。围剿妖怪集市的初衷，是为了搜捕出赤渊妖族，打探藏匿暗处的赤渊妖族究竟在部署着怎样的阴谋。 阴差阳错解救出了一批妖族，并且收到来自妖族的投诚之意，真是赵明极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夏皇陛下沉默思索中，林弈楼静待片刻，见赵明极一副踌躇不决的样子，还是再度率先打破沉默：“陛下，溟河结界渐弱，妖域与神州再成对峙之势只是早晚的问题。但也因溟河结界数千年相隔，当初未能及时返回妖域，流连在人族皇朝之地的妖族，他们的后代，甚至后代的后代，对妖域的归属感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但无论如何，隐藏在神州暗处的妖族，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微臣以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在将来可能到来的纷争之世中，让大夏得以更加具备强大的国力。大夏境内散乱的妖族势力，是会成为国之暗疾，还是成为国之助力，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赵明极闻言，目光闪烁连连，下意识看过两位神将：“你们怎么看？” “陛下也知道，前车之鉴，在过往与妖族的合作中，并没太好的结局。故而，臣对妖族，难以放下芥蒂，相信很多人心中，这也是不容易接受的事情。” 岳举沉吟说道：“只是，撇开情感上的排斥不谈，林弈楼所言不错，人族皇朝之地上的妖族是既定存在的事实，这股力量，能若收为朝廷所用，自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相当困难。” 周显倾身揖礼：“臣附议。” 赵明极迟疑再三，长出口气，缓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朕不好轻率决定，待稍后，传信朝中文武，让他们都想一想，明日朝会，好好地议一议，群策群力。” 皇商文轩顿时倾身致礼：“陛下英明。” 其他人也是紧随着应和一声：“陛下英明。” 赵明极淡淡点头，然后敲了敲桌案上的小报，微有严肃地看过文轩和林弈楼，凝声道：“话是说得好听，但此等言论，真追究到底，有僭越之嫌！看在尔等初犯，又心系大夏，这一次就算了，不可再有下回！” 文轩长躬一礼：“臣遵旨。” 林弈楼微笑倾身：“多谢陛下宽容。” 第379章 明白了 旭日东升。 一早就被传唤进宫的岳举和周显依旧留在宫中，其余几位神将，还有几位朝中文臣也相继被传召入宫。 说是朝会之上群策群力，但就妖怪集市一事出现的契机，是否顺势而为，招安统合境内妖族，成为将来夏朝一大助力。面对此等要事，赵明极明显按捺不住到明天，当即就通传了朝中文武进御书房商议。 虽然只是初步了解一下朝中重臣的相关意见，还算不上正式会谈，但即便如此，以林弈楼和岳清灵如今在大夏官场，似官非官的学堂教习，不管是身份还是咖位，都还不足以参与到这样重量级的谈话中。 不过林弈楼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优哉游哉地随领路侍从漫步出宫。看他一脸轻松的模样，岳清灵忍不住问了句：“世兄似乎很笃定，陛下一定会做出你想要的决定？” “陛下是从夺嫡之争中杀出来的，是个有野心的人！登基大宝以来，大夏在他的治理下，也算发展得不错，虽没有大商那样锋芒毕露，开疆拓土。但在赤渊，大商先后侵袭下，也没有败失寸土。虽说仗是前线将士打的，但也不能忽视能够坐镇稳定后方的陛下所付出的辛劳。他是个有能力，聪明的君王。” 林弈楼随口笑道：“陛下很清楚如何做，才有利于大夏。若是陛下打心里不接受两族调和，寻求共存的机遇……那今日我和文东家，不领顿擅自行事的重罚是走不出这宫墙的。你说是吧，文东家？” 短短两三天，文轩已经无数次用满含深意的目光打量这位林家的少爷。 作为京城第一皇商，将分寸把握好是他做事的准则，在小报上撰写越线的言论，自然不是汇通商行的行事风格，除非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例如夏皇有旨……又或者，秘阁授意！ 无论多少次，看着林家少爷那年轻俊秀的脸庞，文轩实在很难相信，这位在妖怪集市围剿行动后，试图抓住契机，想要借商号之力散布一些言论，故而跟自己摊牌的林家少爷，竟然会是秘阁高层，就连地仙修为的沐云初和顾月影，都听其命令行事。 而当年，将汇通商行从濒临绝地处境拉回来的，正是林家那一笔雪中送炭的银钱！ 虽然林少爷没有直言，但事情实在太过巧合，商场纵横多年的文轩有自己的敏锐直觉，林家救了汇通，汇通也在之后的商海一次次挑战与机遇中，和秘阁产生了无法割舍的联系……只是可能吗？那些年，这孩子才多大？莫不是林家背后另有高人，那又会是谁？ 文轩实有一种细思恐极的感觉，只是深知自己没有反抗之力，毕竟文家上下，都和秘阁签订了契书，所以文轩听到林弈楼一句笑问，情不自禁略显恭敬：“林少爷，言之有理。” 林弈楼也看得出这位文东家依旧有些拘谨，简单寒暄两句后，走出宫门的文轩便朝林弈楼和岳清灵告辞离去。 岳清灵神色狐疑地望着文轩离去的背影，旋即用审视的目光看回林弈楼。 林弈楼无奈叹息：“又怎么了？” “汇通商行的文东家，京城第一皇商的掌舵人，即便是我父亲，也得给人家三分薄面……” 岳清灵话中有话说道：“我今日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怕你？” “怕我？”林弈楼随口笑道：“清灵妹妹真是想多了。” “是吗？” “当然。” 对视着那清澈的目光，听着那肯定的语气。岳清灵定定看着眼前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的男人，心情复杂，却也懒得多问什么。 有些事情，世兄要是愿意说，也不必等到现在，年初元夕过后夜闯神将那晚，他就可以说了，可惜他没有。 轻叹出声，岳清灵只随口问道：“你真觉得，人妖两族，可以和平共存？” 林弈楼道：“飞龙城主娶了迷雾森林的二当家，不就已经打了个样吗？安潇潇，江小树和他们的妖族朋友们，不是相处得挺好？” 岳清灵语重心长道：“但即便是萧城主，也不敢直接公开，飞龙城的城主夫人是迷雾森林的大妖，飞龙城内的妖族，也是遮掩着妖族身份，装作常人活动其内，除了少数飞龙城核心人物，城内百姓对此并不知情。” 林弈楼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 岳清灵轻翻白眼：“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和安大小姐是朋友？” 林弈楼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呵呵一笑：“说来也有意思，都说人妖殊途，如今，大商知道飞龙城与迷雾森林关系密切；夏皇陛下也知道；师父他们去了大燕，自然大燕也知道……结果，没有人发声啊！” 岳清灵默然无语，自然明白，洛山一战之后，大商同样伤了元气，如今要若要动与迷雾森林有姻亲关系的飞龙城，怕是大燕与大夏不止不会发出联合声讨，结盟攻伐与妖域私通的飞龙城，反而会助力飞龙城，对势大的大商发出围攻，毕竟太过强盛的大商，对整个人族皇朝格局影响实在太大。 而底蕴超凡的飞龙城，明显是最能有效牵制大商皇朝的存在。所以不管是大夏还是大燕，都对飞龙城几乎摆在明面上的勾结妖域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是哪天，商朝吞并天下，或是哪个皇朝强势崛起，飞龙城若是不俯首称臣，结局自然就是大商与洛山的剧本再度上演。 而这一次，连理由都是现成的……飞龙城，与妖域有私！ “其实哪有什么种族之分。”林弈楼笑了笑道：“说到底，不过都是利益罢了。” 岳清灵随口问道：“那不知世兄，你想要的利益是什么？” “呃……”林弈楼顿了下，轻笑微笑：“那只能说，我有一个梦想……” 岳清灵微微一怔：“什么？” 林弈楼笑了笑道：“我梦想有一天，一品居能够举办一场婚礼，婚宴之上，新郎光明正大地介绍着自己和妖族新娘的爱情故事，他们生下的半妖孩子，会在户部落下户籍文书，将来长大，那个孩子会进入学堂修习……而这个场景，千家万户，司空见惯。盛世太平，国泰民安。” “明白了。”岳清灵微微颔首：“原来世兄，喜欢女妖！还想生个半妖孩子！” 第380章 百草园里的少女 “咳咳咳……” 林弈楼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过去，愣愣地看了过去：“你这是什么恐怖的地狱级别阅读理解？我郑重声明一下啊，我只想和你生孩子！” “呸，谁要和你孩子？”岳清灵啐了口，脸色微红。 林弈楼上前牵住岳清灵的手，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你要和我生孩子！” “你想做什么什么？”岳清灵羞恼地运劲推开欺身而近的林弈楼，四下环望两眼，眼刀犀利：“宫门之外，你注意一点！” “清灵妹妹的意思是……”林弈楼刻意小声说道：“找个偏僻的地方，可以不注意一点？” 顷刻，就是一声痛呼，忍无可忍的岳清灵一脚踩在了林弈楼右脚脚背上。 “让你胡说八道。”岳清灵脸红轻哼，举步而出，踏上行至宫门前的神将府车驾，径直入内，顷刻骏马嘶鸣扬蹄，直接扬长而去。 “连相邀共乘都不肯，真是小气啊，啧，比洛山上难哄太多了。”林弈楼轻叹一声，然后上了自家同样来到宫门前的车驾。 “少爷，去学堂吗？”外面传来车夫的询问声。 “不，去应天街的百草园。”林弈楼随口说道。 …… …… 偌大的上京城，共有三十二间百草园，而位于应天街道上的百草园无疑是总舵所在，规模最大，是京城最大的药材铺子和医馆。 生老病死，人生节奏，无论什么时辰，应天街的百草园始终亮如白昼，人来人往。 一位身材修长的少女穿着医馆的制式白衣，洋溢着活力十足的微笑，在熙熙攘攘的百草园里来回穿梭着，一会帮人领号，一会助人开单，一会又领人去煎药的地方，像只勤劳的蜜蜂。 忙碌中的少女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远处遥遥指了自己一下的沐云初，对身旁的林弈楼随口说道：“就是她。” 林弈楼驻足默默看了会忙碌的医馆少女伙计，问了一句：“姚先生到了吗？” 沐云初点点头：“昨晚已经进京，这会已经在做准备了。” 林弈楼点了点头，旋即便朝园内走去。 …… …… “霞姐！” 不久后，百草园中忙碌的少女看着突然走到身前的护理长‘文霞’，露出明媚的微笑：“找我有事吗？” “我也不知道。”文霞摇了摇头：“但孙管事让我带你过去一趟。” 少女奇怪地歪了歪头，然后嘻嘻一笑：“那走吧。” 少女跟着文霞穿过几道走廊，来到一间屋子前。 文霞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孙管事，人带来了。” “进来吧。”屋里传来一个声音。 少女推门而入，看到熟悉的孙管事正站在桌旁，另有三个陌生的男子，微微一怔后，眼神骤然一亮，火热的目光注视着林弈楼，顿时笑逐颜开，眼前貌似星光闪烁，声音难掩激动：“林公子！” “呃……”还什么都没说的林弈楼不禁愣住：“你认识我？” 少女点头如捣蒜：“认识啊！我收藏了好几张您的画像！” “这……”林弈楼更懵了。 在他身旁，锦袍玉冠的中年男子气质温和，笑抚过颌下的山羊胡须，悠然笑道：“林少爷果真风流倜傥，招姑娘家喜爱啊！” 沐云初亦是摇头轻笑，眼神意味深长。 倒是孙管事好心解了惑，想当初，林少爷刀皇遗迹之内，毁掉万兽令牌，一番厌战之论广搏仁善之名，是风头无二的热门人物，百草园内自然也有许多人讨论，少女听得多了，就跟追星似的，粉上了林少爷。 毫无预兆展开的粉丝见面会是林弈楼没有预料的场景，做梦也没想到，见到这个刚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说的第二句话会是：“要签名吗？” 少女眼神一亮：“可以吗？” 林弈楼微笑点头：“当然。” 眼看少女风风火火就要撒腿跑出去，不出意外，自是要回去拿收藏的画像过来让本尊签名。林弈楼无奈唤道：“不要着急，先过来坐。” 少女脚步一顿，本着对偶像的滤镜，不疑有他地小跑回来，依言坐到桌子前。 “有劳姚先生。”林弈楼对身旁的锦衣中年男子微微点头。 “小事。”姚崇善颔首回礼后，让少女伸出手，旋即搭脉。 少女微怔之后，迟疑地看向林弈楼，还没说什么，外面的廊道忽然一阵嘈杂，几道惊呼声过后。 “砰！”门被陡然砸开。 百草园的孙管事吓得一个激灵，怔愣看了看门口的魁梧男子，略有气急败坏之感：“牛胜，你做什么？” “大哥？”回头的少女神色疑惑。 “我……”砸门而入的牛胜也是怔住，听闻小妹被带进百草园闲人免进的重地，心觉有异寻来的牛胜视线看过屋内几人，最后与林弈楼对上眼神，惊疑不定：“林，林教习？” “姚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了。”林弈楼站起身，对其他人道：“大夫看诊，闲人莫要打扰，我们先都出去吧。” …… …… 百草园的后院里，因为靠近煎药的灶房，弥漫着一股药味。 拘谨跟在林弈楼身后走到此处的牛胜，在经过一路的沉默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林教习，您今天来……” “学堂特殊行动的参与名额，原有你一个。”林弈楼淡笑打断，随口问道：“听说你拒绝了。” “我，那天……” 牛胜低着头道：“正好有事。” “有事？”林弈楼笑了笑道：“学堂协同烈火军围剿妖怪集市，不后悔吗没有参与？否则，你还能给妖怪集市里的大人物通风报信一下，指不定还能立个功，也不会被打得那么惨了！” 牛胜登时惊愕抬头，犹自面带些许青紫的脸上，神色满是惊恐：“您，您……” “我怎么知道这事？”林弈楼微笑接话。 “林教习……” 牛胜二话不说，就要跪下，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一旁的沐云初眼疾手快拉住，摇头劝道：“不必如此，既惹人注目，也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林教习并不吃这一套，还挺反感。” 牛胜不禁沉默。 林弈楼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牛胜，轻轻吐出口气，缓声说道：“不用这么拘束，你什么情况，我大致猜到，今天不是来捉拿你的，放心吧。” 第381章 缺脉之人 半妖牛胜，由镇北将军推荐入京进学的边军小将，龙云学堂第一个半妖学子，不久前又在大比上表现不俗，名声鹊起。在龙云学堂中，如今也算风云人物。 但对林弈楼来说，这就是一个在学堂后厨萍水相逢，有点缘分的普通学子。 诚然，牛胜确实优秀，但在和江小树，佛子慈心，甚至空无名，归海临渊等，不管是江湖新秀，还是修行界已然名动四方的知名强者都打过不少交道的林弈楼看来，这家伙也就凑合。 除了用空无名的功法借花献佛随手帮了一把，林弈楼其实并没有关注太多，毕竟他进学堂的初心很纯粹，就是奔着追老婆去的。 学堂学子嘛，作为教习略尽本分就好，多的没有。 直到这一次，沐云初夫妇竟然在妖怪集市内发现牛胜的踪迹，这家伙不知为何被打了一顿后，竟还被拉进了修为高强的神秘鬼面人房间里。 林弈楼这才下令，掀牛胜的底，关于这个学堂半妖学子的所有细节，他都要知道。 而心有灵犀的沐云初，早在发现此事后，就是将所有事都调查清楚了，才汇报到林弈楼处。 据前线探子回报，镇北将军虽然爱才，但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推荐牛胜进京入学的想法。这个机会与其说是镇北将军主动推荐，不如说是牛胜自己求来的。 牛胜知道这不容易，说到底，半妖身份有些敏感，镇北将军提出此事，自己也不敢保证不会横生什么枝节。毕竟镇北将军这些年愈发得以重用，人红是非多，盯着将军的人其实也不少。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镇北将军起初并没有推荐的想法。 但牛胜还是开了口，他想进学，修炼出更大的本事，赚更多的金银灵石。 更重要的是，上京城有百草园，那里有大夏皇朝最好的医师！ 求医问药，最费银钱，牛胜非常清楚，毕竟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天生经脉残缺之人，能够被牛胜拿命去拼，再换回一件一件天材地宝的灵药，硬生生养到及笄之年，哪怕是见多识广的镇北将军，也不禁感叹这是一桩奇迹！ 毕竟缺脉之人，能活过五岁者，就已经寥寥无几。 “没猜错的话……” 林弈楼看着脸色依旧难掩慌乱的牛胜，随口问道：“你进妖怪集市，应该是因为你妹妹吧？” 牛胜沉默片刻，有些颓然地点了点头。 林弈楼淡淡说道：“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牛胜面色忍不住紧张，心下慌得一批，但也清楚，林教习知道了自己在妖怪集市里的遭遇，他再怎么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何况，他的妹妹，还在百草园里。 悠长吐出口气，牛胜用心虚的语气诉说着，他带着妹妹从边关来到上京城后，第一时间就将妹妹‘牛锦’带去了百草园。 经过数位医师联合看诊，都觉得牛锦能够活过十岁，已然是个不得了的奇迹！ 众所皆知，天生残脉，注定早夭之相！ 虽然眼下看着，牛锦和旁人并无两样，甚至还能在百草园里做个小伙计，给初来百草园不熟悉地方的病患指指路，赚点月钱。但事实上，残脉之躯，如履薄冰，随时随地，都可能毫无预兆地崩弦，进入危急境地。 百草园给她诊看过的医师都不约而同地断言，除非有奇迹发生，出现强大的修行者，愿意拼着自身元气大伤的后果，为牛锦易筋伐髓，将缺损的经脉重塑打通，否则牛锦绝对不可能活过十八岁。 听着有点像陈素衣给林弈楼重塑根骨，但其实比这要艰难得多。 将天资一般的根骨打破重塑，是破而后立。 而要将天生缺损的经脉修复，是无中生有。 两者之间的难度差距不是简单言语可以形容，唯一成功的案例，是曾经的北越高祖皇帝，为自己的嫡长孙逆天改命，而代价，是一代天启境强者，百岁而逝，五百寿元，仅仅活了五分之一，堪称一命换一命。 …… …… “半个月前，小锦在工作中晕倒了。”牛胜说到这里，不由自主浮现忧色，有些愁眉苦脸：“百草园的大夫都说，这是残脉之身将将恶化的征兆。” “也在这时候，我打听到了，即将开放的妖怪集市中，有妖域的天材地宝，青木灵髓！通过介绍人帮忙，我顺利拿到了妖怪集市的请柬。甚至在大比的时候，还以故意输给六皇子的条件，让小皇子出了不少银钱，最大程度的凑足本钱。” 牛胜萎靡地叹了口气：“但他们的要价太高了！或者说，他们要的，本就不是钱。” 林弈楼不算意外，半妖牛胜，战功赫赫，数次越境杀敌，在功法上的限制问题解决之后，可以说修行跟往日的事倍功半相比，如今绝对是一日千里。 一颗大夏将星可以说肉眼可见地冉冉升起。 这样的优秀人才被赤渊妖域注意到，确实是不值得奇怪的事情。 “那会我就明白，赤渊的妖族盯上了我。”牛胜无力说道：“我在边关十余年，受镇北将军知遇教导大恩，我不可能为妖族做事！但那是我妹妹活下去的机会！” 沐云初猜测说道：“所以你动手，打算抢夺灵髓。” 牛胜点了点，黯然说道：“可惜，并没有成功，他们事先就安排好了两个有势成境界实力的妖尊，我完全不是对手。” 这些林弈楼自然知道，只是问道：“之后呢？你和妖族的鬼面人，达成合作了？” 牛胜着实心惊了一下，没想到林教习连鬼面人的细节都知道，也不敢再多隐瞒什么，点了点头道：“是。” 林弈楼言简意赅：“怎么合作？” “不知道。”牛胜摇了摇头：“他们给了我一小节青木灵髓，说是可以遏制小妹身体上的恶化，再之后，若有需要我执行的任务，会再传讯于我。” “行吧。”林弈楼不置可否，在牛胜提心吊胆的忐忑等待中，语气平静：“了解得差不多了，回去看看吧，姚先生那边应该也完事了。” “林教习。”牛胜踌躇问道：“我之后，会怎么样？” 林弈楼转身边走边道：“你的事晚点再说。先去听听，姚先生对你妹妹的诊断吧。他出身药王谷，论医术，当今世上能强得过他的，没有几个。” “多，多谢林教习！”牛生眼神一亮，不禁心情激动，连忙跟了上去。 第382章 奇迹 百草园，一间独立的病舍中。 原先还一切正常，接受姚崇善诊脉的牛锦正昏睡在病床上。 心情激动的牛胜还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就突然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上前揪住姚崇善的衣襟，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她先前还好好的！” “小伙子，稍安勿躁。”姚崇善温和出声。 沐云初快步上前，随手飞快点过牛胜双臂，便让其触电般撒了手。 林弈楼问道：“怎么回事？” 姚崇善道：“给这姑娘诊看的时候，发现她除了天生的缺脉之体外，还有点其他的小问题。” 牛胜诧异道：“还有什么问题？” “她中了毒！还是赤渊特有的暗火之毒！”姚崇善道：“这种毒属于外控之毒，平日潜伏在体内，并不会有任何异状。但一旦使毒之人激发毒性，如烈火焚身，那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是那一小截青木灵髓！”牛胜神色阴沉，愤懑握拳：“他们在青木灵髓里藏了毒！他们不止想控制我？还想要控制我妹妹！” “目前来看，应是如此。”姚崇善点头说道：“青木灵髓暂时稳住了这姑娘缺脉之体的情况，灵髓之气也几乎完美覆盖了暗火之毒。非我自夸，一般的医师，可真瞧不出这藏得极深的暗火毒。” “姚大夫自是在世神医。”林弈楼随口夸赞一句，旋即问道：“那眼下情况如何？” “暗火之毒，雕虫小技，随手可破。”姚崇善自信满满，丝毫没将妖域的毒物放在眼里，只是神色并不轻松，因为这个患者严重的情况并非中毒。他长声一叹：“但她缺脉之体的问题，不好办啊。” “神医！”牛胜干脆利落跪了下去，当即磕了个响头：“求神医，救救我妹妹！需要什么药材，您告诉我，我豁出性命，也去找回来！” “你不必如此，不说医者仁心这种套话，既然林少爷特意把我请了过来，他既有钱又有人，资源自是不缺。若只是寻常几味天材地宝就能让缺脉之人恢复如初，缺脉之症又如何会让天下医师束手无策？” 姚崇善叹息说道：“相信你一定听过不少次，这丫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牛胜默然片刻，咬牙坚定说道：“那我们就让这个奇迹继续下去啊！”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终究是现实。”姚崇善看过病床上的牛锦，感慨万千：“说她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不是虚言！如果我没看错，她小时候应是吃过赤渊妖域的火元丹。” “此丹是赤渊妖族的修行丹药，常人服下，也是可以激增血气，延年益寿的。她能够顺利度过幼年长大，应是火元丹的功劳。说实话，不少激发血气，焕发生机的丹药这个时候都可以有效让缺脉体质度过难活五岁的命坎，但对于常人来说，寻常昂贵药材尚且难求，何况修行界上品丹药？” “一个边境野村的女童，能有这个机遇，自然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但这东西，治标不治本，和她不久前服下的青木灵髓一样，只是暂时稳住情况。若再无后续，她依旧很难活过十岁。” “没看错的话，这个时候，你应是找到了血岸花！此灵花生于大夏北境山林的悬崖峭壁之上，极其罕见！且伴生之地，必有岩虎凶兽，等着花开取食。你那会区区一个聚气境界的小半妖，能够顺利采撷灵花，想来确实是豁出性命了！” 牛胜听得更是激动：“没错，神医所言丝毫没错！神医既然能看出这么多，还请神医帮忙，救我家小妹一命！” “你还是先起来吧。”姚崇善上前将一直跪在地上的牛胜搀扶起来，无奈摇头道：“我救不了她的命。甚至，青木灵髓虽是难得的灵宝，但在缺脉之体前，也用处不大，最多就是延缓她身体恶化的速度，但不会太久，最多半年时间而已。” “那一小节灵髓就能延缓半年，那……” “别异想天开了。”姚崇善打断牛胜情不自禁喃喃的声音：“你觉得，如今给你再多的火元丹，有用吗？” 牛胜一时语塞，神情灰败。 “我救不了她，但可以治她。”姚崇善抬起五指大张的手，缓声说道：“五年，这是我的把握。我能做到的，最多就是为她续命五年！运气若是好点，可能七八年也是有的，但绝对不会超过十年！” 林弈楼不由自主瞥过病床上的牛锦，想起之前见面活力十足，嬉嬉笑笑的小姑娘，不禁唏嘘一叹。 及笄之年，十五年华，十年之后，也不过二十有五！而当世医术最高之一的大夫铁口断言，她活到二十五岁的几率，微乎其微。 “好！”牛胜朝姚崇善长鞠一礼：“劳烦神医，出手相救。” 姚崇善感叹地点点头：“你能接受就好。”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牛胜道：“小妹刚出生不久，大夫就说她活不过周岁，我不信，天天挤牛奶羊奶喂她，她活了！她身体不好，请军医看过说她是什么缺脉之体，难以活过五岁，她也活过来了！她如今已经十五了，马上都能办及笄礼了！” 姚崇善默然无语，权贵之家，愿意费钱费力，将缺脉之体的孩子养到及笄之年，其实算不上难事。只能说这孩子虽没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却有一个本领在身的兄长，不断找来好东西给妹妹续命。 但人力有时尽，与天争命，越是往后，越是不易了。 没有多说什么，姚崇善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愿意接受我的方法，那我就下去，着手准备给小姑娘诊治了。” 牛胜适时上前，一张金券巧妙塞了过去：“还请神医多多费心。” 姚崇善呵呵一笑：“小伙子，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林弈楼随口说道：“收了吧，反正你治病，他那点银钱，杯水车薪罢了，就当他给妹妹买点补品吧。” 说完，他看向牛胜，眼神示意：“行了，别打扰神医诊疗了，我们再出去聊聊吧。” 第383章 坏消息 还是百草园药味弥漫的后院。 停下脚步，面对林弈楼，牛胜先是躬身拜行一礼：“多谢林教习，特意找来神医。” 林弈楼抬了抬手：“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你我也算有缘，不必如此。” 直起身的牛胜没多废话，很直接地问道：“林教习准备让我假意和赤渊妖族接触，摸他们的底？” 神通广大的林教习对他在妖怪集市里的遭遇一清二楚，彻查完他的底细之后，却请来了神医为小妹看诊。 天下自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赤渊妖族以为抓住了小妹这个软肋，可以轻松拿捏自己。却没想到，林教习早已洞悉一切。 此时此刻，牛胜非常清楚，自己最大的价值，就是做一个双面谍探。 赤渊以为成功把自己当作暗子打进京城，伺机而动。估计不会想到，自己会不顾小妹的性命，曲意逢迎。 “很聪明。”林弈楼点了点头：“你也是边军出身，和赤渊妖族打的交道指不定比我还多，相信你很明白，此事非同一般。” 牛胜郑重点头，用力地抱拳，倾身道：“牛胜，必定不会让教习失望！” “很好。”林弈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妹妹的事情，尽管放心，一切治疗用度，我会负责到底。不必说什么客套话，我有钱出钱，你有力出力，共抗赤渊，守卫大夏，这是你我共同的责任。” 牛胜躬身作揖，声音更加凝重：“学生，定尽全力！” 林弈楼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个事来：“话说，你这么疼你妹妹，不知道她是我的粉丝？” “粉丝？” “就是，她对我有一种，犹如文士对大儒的崇拜。” 牛胜微微一怔：“啊？” 林弈楼撇撇嘴道：“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怎么了解自家妹妹嘛。” …… 牛胜对林教习说自己不了解妹妹的话很不服气，只是，当午后时分，看着苏醒过来的小妹面对数幅林教习亲手签了名字的画像，露出一种极度满足的欣然笑意，他有一种如遭重击的情绪，仿佛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自家妹妹。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然，崇拜林教习？” “你还说呢！”牛锦轻哼出声：“兄长也从没说过，林公子去了龙云学堂做教习啊！” “我没事跟你说这个干嘛？”牛胜无奈扶额，看着小妹对着画像傻笑的模样，不禁吃醋道：“别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人家有未婚妻了！而且，你不是说，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牛锦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兄长。 果然，有些事情不能让妹控大哥知道，会很烦的！ “我累了，要休息了！”收好画像的牛锦径直一躺：“姚神医说了，刚给我去了暗火之毒，需要好好歇息，养好身体，才能继续接下来的治疗。” 牛胜忍不住愧疚起来：“对不起了小妹，是我考虑不周。” “好啦，没事的。”牛锦嘻嘻一笑：“要不是兄长失误了这一次，说不定还不会把林公子引来呢！” “我……”牛胜心中顿时就是一句卧槽，无力地挥了挥手：“算了，你休息吧，我也想静静。” “静静是谁？我未来的嫂子吗？” “你闭嘴吧！”故作恼怒地轻喝一声，牛胜摸了摸同样故作畏惧的小妹垂落额前的头发，微笑道：“好好休息。” 轻声走出病舍，牛胜心头沉重，思绪繁多。 五年！他至少还有五年的时间，寻找彻底治好妹妹的缺脉之症的办法！ 五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听说迷雾森林生机至宝九瓣莲，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姚神医自己也说，若能找到那种稀世珍宝，不说彻底根治缺脉之体的问题，至少打破目前所说无法超过十年的极限，是很有希望的！ 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终究是虚无缥缈了一些，姚神医不把这种几率渺茫的手段作为可行之法，也劝自己不要太过执着。 但牛胜其实恨不得立刻就北上，越过大夏与赤渊已然失效的溟河结界，进入妖域，去到迷雾森林，寻找那渺茫的机会。 只是眼下容不得他乱来，他还有要务在身，需要和京城暗地里的赤渊妖族斡旋。 希望这个任务，早点结束吧！ 牛胜如此想着。 …… …… 每个人都有烦恼，只是今日，不管是曾经的边军小将，还是大夏皇朝至尊的皇帝陛下，他们的烦恼，不约而同都源自于蠢蠢欲动的赤渊妖族。 深夜时分，御书房亮如白昼。 关于如何将大夏境内的零散妖族势力收拢，收编成为朝廷的力量这件事还没讨论出一个彻底的章程，快要入睡的时辰，大夏神将之一，同时也是暗卫之首的左江琅紧急求见，给夏皇陛下带来了巨大的坏消息。 “赤渊大军，将在一个多月后，渡过溟河，再度侵夏！” 赵明极面若寒霜，直接惊身而起，看着躬身在前的左江琅，声音极其的沉肃：“这个消息，舅舅，你可确认？” 左江琅严肃应声：“这几日，暗卫都在对妖怪集市抓捕回暗卫大牢的赤渊妖族严刑逼问，有受不了折磨的妖族亲口所说，赤渊大军侵夏的新一轮动作，早已就绪。一个多月后，正值夏末时期，这个时候，是赤渊妖域最为酷热难熬之时！赤渊特意挑这个时候出兵，以证决心！” “朕去他奶奶的决心！”赵明极忍不住爆了声粗口：“这帮狗逼玩意！真特么阴魂不散！” “陛下，如今我们得到消息，也是幸事。”左江琅道：“及时做出准备，总比被打个措手不及要好！” “曹坤。”赵明极唤了声，不等人应声，径直吩咐道：“传讯几位神将还有各部尚书，让他们进宫商谈要事！” “等等！” 左江琅制止就要领命行事的内廷大监，朝赵明极凝声说道：“陛下，妖怪集市之内，有妖王强者出手，救走几名已被周神将拿下的赤渊妖族，故而如今京城尚有赤渊妖族藏于暗处，不知与谁有所勾结，动作太大，恐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赵明极目光闪动，思虑再三后，改口道：“传讯岳举和周显，入宫觐见。” 第384章 婚宴 这一天，锣鼓喧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龙云学堂一路喜乐高扬地返回张灯结彩的皇宫，热闹非凡。 常用来举办宴会的庆辰宫正殿，主位之上，赵明极和王皇后，还有华妃娘娘。以及德高望重，今日充当女方高堂长辈的叶祭酒静静看着一身锦绣喜服的四皇子与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联袂而来。 礼官适时高声唤道：“一拜天地。” 四皇子妃‘燕双双’非高门大户出身，江湖儿女一个，凭借一身修为不俗，被叶祭酒招收为龙云学堂教习，可以说，今日龙云学堂，就是四皇子妃的娘家人。 观礼的宾客之中，岳清灵静静看着正殿中拜行大礼的新人，目光流转。 坐在一旁的林弈楼敏锐捕捉到清灵妹妹眼中的那些许情不自禁流露的羡慕光彩，凑近轻声道：“其实也不必羡慕的，你要是想做新娘子，我可以帮忙的。” 大好日子，岳清灵懒得斗嘴，投去一个在林弈楼看来风情万种的白眼。 没得到回应的林弈楼摸摸鼻子，看着正殿中夫妻交拜的两人，也忍不住有些羡慕。 没有北山泾源那点破事，他如今和清灵妹妹应该早就是夫妻一对了；不过要是没有北山大哥，他也压根不会去什么洛山……真所谓成也风云，败也风云啊！ 暗自轻叹，大礼结束，林弈楼和旁人一般鼓掌欢庆。 同样在鼓掌的岳清灵眼神不经意对上四皇子，各自微微颔首致意，岳清灵看不清红盖头下燕双双此刻的表情，但想来自己若是燕教习，此刻应该是开心极了的。 皇子成婚，自是非同一般，有着诸多讲究，今天这场婚礼，不得不说有些草率仓促了，甚至出席的不少人言谈间都带着一点疑惑的神情。 朝廷暗卫拷问出赤渊妖域即将再度侵夏的惊天消息，这件事情在夏皇有心控制之下，没有公开宣扬，知情者尚且不多。 但既然知晓了重要情报，朝廷自然要做出相应动作，爹爹和周叔叔已经在秘密调兵，驰援加强北边防线，这场婚礼之后，他们两位也将奉旨悄然出京，赶赴大夏北境。 赤渊想打大夏一个措手不及，大夏就集结人马，来一个守株待兔。 而四皇子赵凡同样是军中之人，特意早早提前了成婚之期，自然是为了在赶赴前线之前，把这一桩人生大事给办了。 和燕双双也算结下几分同僚情谊的岳清灵数日前还和燕双双聊过，知晓这对夫妻成婚之后，会一同赶赴北边的阳关城，守卫国门。 和心爱之人成婚，入伍保家卫国，这无疑也是岳清灵的心愿，可惜，原本以为会按部就班的事情，被爹娘猝不及防的安排打断了节奏。 而林世兄背后她看不穿看不懂的秘密都快堆成山了，虽说苦海大师亲自给他背了书，爹娘倒是信服了几分，但终究要嫁人的是她。 自从那夜那个吻之后，她近来和世兄相处倒是恢复了几分以往的亲密，但要她无视林世兄背后诸多秘密，自欺欺人当个无知的傻姑娘嫁入林家，岳清灵扪心自问，自己并不是非常愿意。 一念及此，不由自主，看向身侧一直没有坦诚交代之意的林弈楼，目光变得略显幽怨，清冷地哼了声。 林弈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瞧见曾护送他到洛山的沈敬山走了过来，身旁跟着一位相貌英俊，气质温和，拄着龙头拐杖的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微笑看眼要起身的学堂众人，抬手虚按两下：“不必多礼了，都坐，都坐。” “岳教习，林教习。” 别人不必多礼，被沈敬山叫到名字的林弈楼和岳清灵还是同时站了起来，行礼唤道：“沈将军。” 然后对那拄拐的锦衣男子也揖礼唤道一声：“王爷。” 大夏夺嫡之争后，与夏皇同辈的亲王死的死，自请离京的离京，顺亲王‘赵明礼’，因为少年时右腿受过重伤，截肢残疾，一直不曾参与过夺嫡之争，和夏皇关系还算和睦，是京城唯一的亲王之尊。 “两位教习不必多礼。”赵明礼回礼笑道：“本王腿脚不便，平日鲜少出门，今日难得一见，犬子在学堂受两位教习教导，如今可算收敛了几分性子，还得多亏二位啊。” “王爷言重了。”岳清灵笑道：“赵毅和沈冲都是个不错的苗子，假以时日，必会光耀门楣。” “这个就不敢想了。”沈敬山摆了摆手：“他能少惹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将军谦虚了。”同在席间的墨青阳微微一笑：“之前围剿妖怪集市，两位公子表现都挺好的。” 赵明礼笑了笑道：“那都是学堂教导有方啊。” 与诸位教习寒暄了几句，沈敬山和赵明礼并没有多留。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紧随其后，户部尚书‘杜中兴’也过来打了招呼，自然问了问自家幼子在学堂的表现，顺便请各位教习尽管放开手脚，好好管教。 林弈楼算是真切感受到了学堂教习的地位非凡，便是京城权贵，朝中重臣，也不敢倨傲以对。说来也是，有天资修行的人终究是少数，进入龙云学堂修习，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林弈楼熟练地应酬着一个个前来打招呼的学子家长。 席宴各处，也是谈笑风生，热闹不已。 去给皇兄皇嫂送上祝福后，随着赵凡回到正殿准备敬酒谢客的五皇子赵光将欢天喜地的景象收入眼中，淡然轻笑：“忽然觉得，无知确实是一种福气啊。” 天下风云将起，赤渊即将对大夏发起新一轮的攻势，这些人无知无觉，依旧歌舞升平。 赵凡眉头轻蹙，微微沉声：“不要乱说话！有些事本不该同你说，就算知道，也给我当不知道。” “放心皇兄。”赵光笑了笑道：“我今天这嘴，只替你挡酒，一句废话也不说！” 赵凡笑了笑，轻轻一拍弟弟肩膀，点头道：“走吧，早点敬完酒，我赶着回去洞房。” 赵光微微一怔：“皇兄这么直白的么？” 新婚之日，心情大好的赵凡爽朗一笑，举步入内，随着新郎官前来敬酒，场间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第385章 离京 对于龙云学堂的高级教习‘燕双双’在成婚的第二天就辞去职务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奇怪，学堂之中，甚至流传起当上了四皇子妃的江湖女侠飞上枝头变凤凰，准备好好享受享受身为贵妇人雍容华贵的美好生活。 少有人知道，成婚不久就闭门谢客的四皇子府，一双主子早已暗中出京，和在神将周显命令下。化整为零，分多路悄然出营的烈火军一样，作为其中一路，径直朝北而去。 而做出同样离京动作的夫妻却不止四皇子这一对，沐云初和顾月影也在这一天出了城，只是和暗中出行的四皇子夫妇不一样，沐云初夫妇离京虽然没有刻意高调，但也不曾费心去遮掩什么。 上京城的地下世界里，多方势力近来都在打探城中初来乍到的神秘地仙境界强者究竟是谁？又是什么来路？这针对的是谁，林弈楼不难猜到。 在先前暗中配合暗卫扫荡城中妖族据点，以及妖怪集市的行动中，沐云初和顾月影算是露了明牌，不把他们两位的来历搞清楚，暗地里的家伙怕是多有顾虑。 于是，沐云初和顾月影索性大喇喇现身上京城，在酒楼吃吃喝喝，去龙泉山庄的京城分号看看一流锻造的兵器，又去法宝铺子挑拣了半晌，意料之中引来一阵窥探之后，又直接光明正大地离开了京城。 御剑乘风，一路向西。 夕阳西下时，落地野林。 打几只野味，生火炙烤，夫妻之间相互依偎，你喂我，我喂你，充满了踏青游玩的闲情逸致。 然而，这看似悠闲的背后，夫妻二人实则神经紧绷。那些从京城内开始，一直到京城外窥探跟踪的气息，已然再无法感受到一二。 但出于一种修行强者对于危险感知的直觉，却是一直不曾散去过。 一顿野味吃完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四周的虫鸣声此起彼伏。顾月影靠在沐云初的肩头，一指远处，轻声笑道：“夫君，你看，萤火虫！” 沐云初淡笑两声，随口应道：“是挺漂亮！” 便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随风而来：“两位，还真是有兴致啊！” 话音未落，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神色凛然起身，左右迅速分开，一人握剑在手，一人眼绽紫光。 先前所坐之地，一股力量从半空毫无预兆砸落，瞬间炸出大坑。 “反应倒是挺快！” 青衣鬼面，妖气涌动的身影在散开的尘埃中显露，幽幽笑道：“又见面了，两位，别来无恙。” “是你！”沐云初皱眉沉声：“妖怪集市里的妖王。” 青衣鬼面大妖目光闪动，看着面前的夫妻，今日之事其实很是诡异，之前难以查到踪迹的神秘地仙境修行者，忽然大白天露了面，被对着画像查人已久的荣盛商行传消息到五皇子府，又汇报到他这里。 这对夫妻的举动，实在有种故意暴露，就等着引人上钩的感觉。 只是跟了一天看下来，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此地离京城已远，他细细感知过，这野林之中并无大夏将士埋伏。 若是只有这对男女，虽是地仙，但都只是初境。倒是不值得他畏首畏尾。 一击不中，妖风再起。 鬼面具下，一双眼眸绿光闪动。 顾月影与其交过手，知道拼幻术神识之力，自己并不是对手，干脆利落闭上双眼，手中法诀掐起，山林之中，万千落叶飞花，顷刻袭涌而来，仿佛在她周身筑起铜墙铁壁。 青衣鬼面大妖不屑一哼，手中妖气凝聚，化作一根黑色长鞭，狠狠一挥，那些落叶飞花瞬间被打散。 破防而入，带着利爪的手臂探出，直刺顾月影那紧闭的双目而去。 “金凤朝阳！” 沐云初及时提剑赶来，剑光映照天穹，瞬间剑气如虹，那天边的晚霞仿佛又重新烧了起来。 大妖侧身躲过，反手一拳轰出，与沐云初硬拼一记。 拳势凶猛，剑势崩裂，大妖不动如山，沐云初倒飞而出，被顾月影接住时，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颤颤发抖。 “就这点本事？”青衣鬼面大妖嘲讽道。 “自是不如妖王阁下。”沐云初笑了笑道：“先前，只是还左江琅那厮一点欠久了的人情债，帮暗卫做些事情而已，冒犯了阁下，还请见谅。你我说来无冤无仇，就不必这般生死相搏了吧？” 青衣鬼面大妖眸光微闪，今日要务，自是要探查明白这对男女的来路，想不到对方一朝开口，让他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他轻笑一声，半信半疑：“只是……还人情债？” “自然。”沐云初拱手道：“如今人情已还，债已消，我俩都准备离京回大燕了。妖王阁下，就把我们两个，当个屁给放了吧。” 大燕？ 青衣鬼面大妖下意识瞥过一眼眉头紧锁的顾月影，鬼眼魔瞳的幻术，引叶飞花的术法，确实是大燕百花仙宫的路数。 “放了你们？”青衣鬼面大妖似乎发出一声轻笑，浓郁的妖气在手中凝结成一柄赤红大刀，挥舞间，百丈刀芒暴冲而出，骤响猛兽咆哮之声，刀光划破虚空，直斩而下。 妖气刀势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大树枯萎，花草枯黄。 “你这家伙，这段时日以来不知杀了我赤渊多少战士！今夜不杀你，我枉为赤渊妖王！” 刀光直指沐云初，杀气四溢。 沐云初真元暴起，剑势冲天而起，势如火山爆发。 “燃山焚天？洛山剑！”青衣鬼面大妖狞笑道：“原来是洛山中人！洛山杀我妖族诸多，正好，新仇旧恨，今夜一起算！” 赤红刀光煞气升腾，沐云初也将真气飙到极点。 刀剑之势冲撞，狂暴的能量气浪横扫四野，无辜的野林顷刻遭了大灾，无数大树被生生拔起，继而炸裂粉碎，花草更是转瞬之间成为灰烬。 短短数息，剑势山崩。 沐云初一大口血雾喷出，手中清泉剑一阵颤鸣。 大成之境的妖王，完全不是此刻的他可挡。 沐云初剑势崩溃的同时，青衣鬼面大妖双眸瞳孔猛缩，却是收招回身，刀光转斩身后虚空之处，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的炎魔斩刀势倾泻而出。 夜风之中，一簇血花凭空绽放。 第386章 应该的 试图发出鬼魅般悄无声息绝杀一击的顾月影终究没能成功，虽然轻烟无影的仿制品成功让她绕到大妖身后，悄然闯进半丈距离之内。 只是即将出手那一瞬间的真气波动，散发的气息，终究躲不过大成境界妖王的感知，瞬间转向的刀势就如扑面而来的巨浪，直接将顾月影打飞吐血，砸落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沐云初急声唤道：“小影！” 青衣鬼面大妖目光闪烁打量了几眼现出踪迹的顾月影，主要是在打量那件水蓝色襦裙，不由自主回忆起妖怪集市开市那晚，他感受到的尾随之感，口中迟疑呢喃着：“轻烟无影？” 若说这对夫妻有隐匿神器在手，混进邀请宾客管控严格，又有悬光镜监察门口动静的妖怪集市，倒是顺理成章了。 悬光镜再能将隐匿法宝照得无所遁形，比起神器法裙，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但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器法裙，似乎……次了一些！ 据他所知，曾有势成境修行者，就是靠手握神器法裙，近身妖王，完成了重伤一击。 此番，还尚且有数米远的距离，他就察觉到了气息。 这多少有些不符传说中神器的威力啊。 短暂的迟疑间，身后剑势再起，沐云初剑光一闪，剑啸如龙。 “幻梦神游，虚实万相！” 与此同时，顾月影也是手掌拍地，身影翻转而起，周身光华流转，法诀起时，地面厚厚一层先前被大妖刀势摧毁成一片灰烬齑粉的草木余烬如黑雾般飘起，合聚成不计其数的漆黑箭矢，顷刻万箭齐发，炸出一阵剧烈的破风声。 箭矢激射在沐云初身上，碎作灰烬飘扬。朝青衣鬼面的大妖而去时，却是一往无前，凌厉至极。 青衣鬼面大妖一边应对沐云初强横出剑，一边连挡宛若无穷无尽的法术之箭。一时竟落下风。 主要那四下横飞乱杀的漆黑箭矢根本不会误伤，剑客出剑毫无顾忌，便是箭矢打在他的身上，也分神不了丝毫，他仿佛全然相信，出自百花仙宫那女子的箭，绝对不会伤他。 而那女子也确实没有辜负这番毫无保留的信任。 两人合力，心意相通，乱箭纷飞之下，剑光斩刺之间，青衣不慎被切开几道裂口，鬼面具下的目光闪过凌厉之色。 青衣大妖的妖力爆涌，气势陡然更盛，绚烂的赤红刀芒席卷四面八方，仿佛连夜穹都被划出几处霞光。 如雨倾覆下来的箭矢尽数重新化作灰烬，顾月影颤抖着半跪下去，脸色苍白。 大妖刀势未尽，妖力凝结的刀芒依旧闪动，横刀一斩，硬接一刀的沐云初清泉剑脱手，骇然中身影急退。 青衣鬼面的大妖眼中凶光一闪，岂能让到手的猎物逃脱开去？ 一脚踏出，大妖已近乎贴身，沐云初已经感觉到笼罩下来的妖力中，毫不掩饰的浓浓杀意，脸色惊骇苍白。 “云哥！”顾月影怒急出声：“混蛋！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一时怔住。 沐云初保持着急退的姿态，与骤然停止追击的大妖瞬息拉开十余米的距离，堪堪停下，心有余悸。 青衣鬼面大妖目光闪动，微微低头，锋利的剑尖已然破胸而出，一股冰凉森寒之意，从脚底涌起，直冲天灵，震撼心间。 鬼魅的人与剑，如幽灵突现，剑出毙命。 “幽冥剑无影，临渊赴黄泉。” 青衣大妖悠长地吐出口气，语气复杂：“想不到今夜，竟然会见到天下第一杀手，归海临渊！听说你的剑只杀人，居然也有救人的时候吗？” “我比较听人劝。”归海临渊淡淡道：“有个家伙跟我说过，赚钱嘛，不磕碜。偶尔救救人也是可以的，没必要那么个性。更何况，这两人，也算朋友。” “呵，杀手也有朋友？” 归海临渊耸耸肩道：“本来是没有的。被一个说我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家伙拉着误入歧途，如今还真有几个朋友。还有问题不？没有的话，我拔剑了。” 青衣鬼面大妖嗤笑一声：“这还带询问的？你这个杀手，还真不太冷啊。” 归海临渊撇撇嘴，迅猛拔剑。 剑刃从大妖身上抽出的短暂时间里，狂暴的剑气在大妖体内肆虐，青衣下的大妖身躯连连猛颤，旋即跪倒下去，无力倒地。 沐云初大松口气，慢慢走了过来，看了眼地上的青衣大妖，只见其胸口衣襟处的裂口黑黝黝空洞一片，完全不见血迹。 “这是……”沐云初诧异挑眉：“傀儡？” 同样走过来的顾月影眉头轻蹙，迟疑道：“一般的傀儡可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这近乎和那妖王修为相差无几了。” “这是妖元分身，他们爱这么叫。其实和人族修行界的身外化身一个意思。”归海临渊随手一剑，挑飞那张鬼面具，只是不待那面下真容露出，一身青衣骤然一瘪，整个分身遗体，毫无预兆间直接化作粉尘，散落一地。 “切，还挺能藏！林少爷这出借你俩为饵，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算是唱不响了。”归海临渊随口道：“不过看他先前的刀法是炎魔斩的路数，应是赤渊烈虎一族，王族之将亲自潜伏京城，可以啊，够豁得出去的！” “你果然……” 顾月影听得面色一寒：“一直都在附近！” “那是自然！林少爷要我接应你俩，这地方还是我挑的，我当然在。”归海临渊悠然一笑：“话说，你之前那声混蛋，是不是在骂我？” “废话！你说呢？”顾月影没好气道：“你既然一直在，就不能早点出手？我和云哥差点被打死了！” “不至于，不至于。”归海临渊打哈哈道：“没听过生死之间有大悟么？对修行者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生死之间的感悟啊，这可是千金难买的体验！我怎好随意打断？” 顾月影听得直翻白眼：“我真是谢谢你哦。” 沐云初摇头一笑，拱手道：“总之，多谢归海兄，及时出手。” 归海临渊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不必客气，都是朋友，应该的，应该的。” 第387章 来客人了 “当！” 银色的鬼面具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密室里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 青衣大妖带有红色纹路的清俊脸庞浮现难受的表情，最终喷出口血雾，咳嗽起来。 护法左右的洛长鸣和炎离廷敬神色顿时一惊：“尊上！” “没事。”青衣大妖抬手示意，长出口气，淡淡道：“小伤而已。” 洛长鸣沉声道：“果然是请君入瓮的局吗？竟然能伤得了尊上，莫不是岳举亲自出手了？” “不是他，看着也不似大夏朝廷所为。”青衣大妖面露狐疑之色，随口说道：“是归海临渊。” 炎离廷敬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尊上是说归海临渊？天下第一杀手的那位归海临渊？” 青衣大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疑惑：“那对男女声称之前出手，只是为了还左江琅一个人情，帮暗卫出过几次手，如今已经人情两清，所以他们要回大燕去了。呵，这俩人杀了我们多少妖族兄弟，本尊自是不能轻易放他们走，本想直接诛杀，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杀出了个归海临渊！他们瞧着，似乎认识，还算朋友？” 洛长鸣听着微微怔住，迟疑说道：“尊上是说，他们不是朝廷的人？” 炎离廷敬道：“归海临渊不能是大夏朝廷的人吧？他当年可杀过朝廷的人，三大皇朝，他都在头号黑名单上！” 青衣大妖心下也有些惊疑不定，拿不准主意，沉默思索了一会后才道：“他们若不是朝廷的人自是最好，否则，归海临渊可是不好对付的家伙。最近一段时间，格外关注一下这位第一杀手的动向。” 洛长鸣点头应道：“明白。” …… …… 上京城，林府。 飞信纸在火光中化作灰烬。 林弈楼惋惜地轻叹一声，原以为有沐云初夫妇明目张胆离京，再有归海临渊配合，来一出引蛇出洞再瓮中捉鳖应是十拿九稳。 没想到，蛇确实引出来了，却是妖元分身。除了从那大妖出手的功法推测其应是赤渊王族烈虎妖一系，其他并没有别的收获。 不过也是，对方在上京城潜伏了不知道多久，这么容易就被捉拿击杀，未免太丢妖王的脸了。 林弈楼随手回了封信，让归海临渊和沐云初夫妇之后随便找个大燕皇朝修行界比较瞩目的盛会露露脸就好，进一步做实一下他们切实离开了上京，与大夏朝廷没有太多纠葛的事实。 飞信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小蘑菇也从窗户翻了进来，看得林弈楼扶额一叹：“走一次正门是会要你的命吗？” “师父！”凌昕嘻嘻一笑：“来客人了！不走正门的客人！被父亲拿住了！嗯，准确的说，他们也没反抗！” 林弈楼诧异挑眉，随口一问：“这么晚还来不速之客，谁啊？” “不认识。”凌昕摇了摇头道：“他说，他叫北山泾源，是师父的好朋友。” 林弈楼不禁怔住：“你说谁？” …… …… 林府正厅，灯火通明。 洛山一别之后，大半年时间过去，说长不长，对于妖丹毁损，修为尽废的北山泾源来说，要说调养恢复，那自然是完全不够的。 林弈楼看得出来，北山泾源依旧很是虚弱，微微蹙眉：“你怎么来了？就算贪吃得不顾身子，离你喜欢的秋蟹季节，也还不到时候呢！” 北山泾源微微一笑，温和说道：“这不想你了么？林少爷！” “咦……说得好恶心！”林弈楼故作嫌弃地颤了颤，旋即仔细打量了一阵。 可以确认，来头不小的北山泾源在解困离开洛山后，必然是受到极好的照顾的，曾经在游龙峰密牢中被折磨得形如枯槁的身子明显恢复了几分血肉，淡蓝锦衣穿着在身，看着已没那么消瘦。那张瘦得有些脱相的脸，也恢复了往昔清俊的神采，只是看着还有些憔悴。 被好友盯着瞧的北山泾源展开双臂，一笑道：“抱一个？” 嗤声一笑，却也是顺势凑前，两人相拥片刻分开，林弈楼关心问道：“恢复得如何了？” “那般重创，哪有这么简单，伤势好养，一身修为，应是得从头再来了。” 北山泾源呵呵一笑，略有自嘲：“好在我们妖族血厚命长，耗得起。” “确实，从头再来，也没什么。”林弈楼安抚地拍了拍好友肩膀，然后目光越过友人，看向他身后一位白衣玉带的男子。 那男子模样俊俏，玉树临风，对上林弈楼目光看来，倾身作揖一礼：“在下白思丰，见过林少爷。” “不必客气。都坐吧。”林弈楼回礼说道，随即引客落座，看着北山泾源道：“你的身体，应该好好修养，叙旧不急在一时，你却忽然大老远跑来上京城，到我这里，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说话间，他的目光移向白思丰，微微一笑：“万妖盟，白王，白思丰！久仰大名啊。” “过奖，言重了，只是妖族朋友瞎叫唤的诨号罢了。”白思丰拱拱手道：“林少爷才是真正的名满天下，如雷贯耳啊。” 林弈楼笑了笑道：“好了，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白公子为何而来，我心里有数。” 白思丰面带微笑，微微点头，既然亮明了身份，自然没什么好不明白。 妖怪集市破天荒的被夏朝军队围剿，诸多万妖盟兄弟陷落囹圄。当时正在飞龙城会友，也是去与飞龙城商谈合作的白思丰收到消息时，简直惊为天人。 那么多妖族兄弟，落入大夏朝廷之手，焉有命在？岂能坐视不管？万妖盟包括他在内的三位当家人，可以说意见一致的准备汇聚京城，伺机而动，杀进暗卫大牢劫狱，救出朝廷捉拿的鹰王以及众多妖族兄弟。 只是得闻此事的北山泾源却是拦了一下，劝说他们不要冲动，说是可以为他们引见一人，说不定，可以不必刀剑相向地解决问题。 那个人，自然就是此刻林府正厅主位在坐的林少爷。 第388章 旨意 白思丰嘴边噙着微笑，不动声色。 刀皇遗迹之后，林少爷仁善之名确实广传天下。但白思丰出于妖族多年对人族的戒备心理，多少有些不太敢信。 毕竟人族的仁善，向来不会延续到妖族身上。直到北山泾源说了自己之前的遭遇，以及林少爷为营救友人，亲上洛山蛰伏两年的做派，才让白思丰不得不信世上还真有视妖族为手足兄弟的人类，这才决定遵从北山泾源劝说，先行一会林府的少爷。 林弈楼淡笑着明知故问：“白公子是想救你的那一帮妖族兄弟。” 白思丰微笑应道：“自然。不知林少爷，可能帮忙？若事能成，万妖盟，必有重谢。” 林弈楼不置可否，只看向北山泾源，淡淡说道：“北山大哥说过，曾经砸过妖怪集市的场子，这一次入内亲自逛过，大概理解了缘由，那确实是个该砸的场子！” 北山泾源摇了下头，脸色微微深沉，没多说什么。 林弈楼神色严肃了几分，冷冽的目光瞥过白思丰，貌似随口笑问，语气却满含训问之意：“白公子知道妖怪集市里，都做些什么勾当吗？” 白思丰笑意微僵，一时沉默，作为万妖盟的高层人物，说自己并不知道妖怪集市里面的黑暗，着实有点太过扯淡了些，他轻声一叹：“林少爷当知晓，妖怪集市并非我万妖盟举办，它是诸多大小妖族势力联合承办的盛会。” “我知道。”林弈楼语气冷淡地问道：“那白公子敢说，万妖盟手下，都不曾做过任何污糟的勾当？” 白思丰苦笑一声：“林少爷，你这个问题真是……那我也问一句，林少爷可敢说，这朝廷上下尽都廉洁清正，没有丝毫的藏污纳垢？” 林弈楼随口笑道：“当然不敢，无商不奸，无官不贪，说得虽然绝对了些，但要做到水至清，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白思丰神色微凝，语气严肃起来：“林少爷先前那些话，又是何意？” “你们万妖盟做事，还算比较规矩，但终究利益至上，一些越线的生意，不是没法制止，而且里面牵涉了太多利益……” 林弈楼稍微停顿了下，凝肃目光直视同样凛然的白思丰，认真说道：“白公子想救万妖盟的兄弟，应该知道，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这个在下自然知道。”白思丰知道，接下来即将进入谈判的拉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知林少爷有什么条件？” “有些底线是不能越的！”林弈楼道：“参与过妖族奴隶，人族血肉等性质极度恶劣交易的，不管是不是你们万妖盟的，都绝对不会从轻发落，如果这点白公子都接受不了，那就很难接着谈了。” 白思丰目光闪烁，人族皇朝之地，难以接受妖族历史已久，妖族只能偷偷摸摸生活在暗处，不敢轻易暴露，绝大多数妖族对人族也是天生排斥，人肉血食在妖族看来，是很稀疏平常的生意。但掳掠灵秀妖族的生意，在妖族圈子中，其实争议颇大。 这两件事被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白思丰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别有深意的味道。不过毫无疑问，人肉血食的生意在妖族看来无关痛痒，但落到人族眼中，自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短暂思索之后，他微微颔首：“可以接受。” 林弈楼笑了笑：“那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好好聊一聊了。白公子，你觉得，人族与妖族，真的无法和平相处吗？” 白思丰目色微凛，他不意外林家少爷会如何狮子大开口，但着实没想到，居然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话题！ “林少爷，你莫不是想招安万妖盟？”白思丰直接一针见血。 林弈楼微微一笑：“可以不？” “荒谬！”白思丰淡淡道：“人妖殊途，亘古如是！” “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林弈楼道：“萧城主能娶迷雾森林的二当家；我也能为了救北山大哥，亲上洛山……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人妖殊途吗？” 白思丰一时语塞，良久后叹息说道：“你要知道，这事很难，芥蒂由来已久，难以互相信任。” “我知道。”林弈楼一笑道：“凡事，总是需要走出第一步的。不知道白公子有没有兴趣，共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林少爷真是敢说……” 白思丰语气淡然，隐有不屑之意：“但你似乎，还做不了这样的主？” 林弈楼不在乎地点点头：“你要是觉得我分量不够，我也可以带你进宫，与陛下亲谈，就是不知道，万妖盟的白王有没有这个胆量？” 白思丰眼神一眯，心下踌躇不前，不想认怂，但要他只身入宫，开玩笑，他又不傻。 林弈楼也知道强人所难了些，正要改口。北山泾源却先笑了笑，悠然说道：“既然林老弟有这个意思。那我们就进宫看看吧。说来这皇宫之地，还真不曾去过呢。” 白思丰扭头看去，自是明白话中之意。北山泾源与他一同入宫，以他的身份，只要夏皇不忽然发疯地想和飞龙城结仇，入宫谈判，不管最后谈得如何，赵明极也是不敢对他们怎么样的。 “好，那就请林少爷，代为引路。” 一念及此，他也没什么好多犹豫，只是心中感觉微妙，万没想到这一趟林府之行，会升级到面圣的规格。 …… …… 两日后，旭日东升，皇宫之内，文武百官汇聚朝会。 这一天，群臣未奏，赵明极先下了一道旨意。 朝廷决定广纳妖族之士为己用，对大夏土地上大大小小的妖族势力进行招安。 一时间，群臣无不震惊。 联合妖族，增强大夏国力，这个话题自从赵明极提出来以后，已经讨论了数日，一直没有达成共识，甚至可以说反对之声一片。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族隔阂，互相背刺，史书有载，比比皆是。 “请陛下，三思啊！”朝堂之上，顿起劝诫之声无数。 第389章 但凭吩咐 “各位不必再劝，此事，朕心意已决！” 龙椅之上，赵明极望着诸多跪地谏言臣子，神色威严：“溟河结界自从筑起，已有三千多年岁月。意味着，流连在人族之地的妖族，已在这里生活了数千年。当年赤渊妖族侵夏，大夏境内的妖族势力虽说不曾相助过我军，但同样的，也没有联合赤渊妖族，里应外合之举。” “如今，大夏与赤渊之间的溟河结界已失效，赤渊蠢蠢欲动！将来，整条溟河结界都会消解，已然是不必怀疑的事情。天下纷乱将起，大夏若不联合团结一切力量，众志成城，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这……” 群臣窃窃私语，相互交头接耳之际，大皇子赵诚骤然出列：“父皇所言英明至极，儿臣愿效犬马之劳！为父皇分忧。” 太子赵英闻言，猛地回过神来，招安妖族势力……这是，壮大势力的绝好机会啊！妖族的修行天赋普遍高于人族，这是不争的事实，强猛之士无数，高手如云，若能招安成为麾下势力，岂非如虎添翼？ 当即一个激灵，赵英紧随其后出列：“父皇，儿臣虽力有微薄，但也愿为朝廷贡献绵薄之力！” 群臣一时怔住，赵明极也没想到，忽然一下子，这事居然成了两个儿子争权养势的香饽饽，争着抢着要尽犬马之劳，其中心思，不言而喻。 四皇子成婚后离京北上，六七皇子年岁尚小。 此刻奉天殿里，除了大皇子和太子，还有三皇子和五皇子。 轻哼一声，赵明极不由自主看了过去，随口问道：“你们两个，不表示表示？” “呃……”赵光出列，作揖应声：“父皇，儿臣资质愚钝，工部事宜已够儿臣忙活的了。这个，就不掺和了。” 赵恒接在后面回话：“儿臣也是。” “也是什么？”赵明极淡淡道：“龙云学堂的事大局已定，你如今手头上，并无要务。” 赵恒微微怔住：“呃，这个……” 看回两个毛遂自荐的儿子，赵明极温和笑道：“你们两个有心了，不过此事，朕已有安排……” 微微停顿，他再度看眼赵恒，郑重说道：“此事，朕会交由林弈楼来负责，你既与他关系不错，就从旁协助吧。” 赵恒更是愣住。 赵英着急道：“父皇，这样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 赵明极目光闪烁中淡淡说道，林家那小子，先是提出团结大夏境内一切力量的说辞，打动他推动两族共存的心。日前又带了北山泾源和白思丰入宫觐见，一场会晤，气氛还算愉快。在许下诸多诺言之后，白思丰答应了愿意游说万妖盟兄弟归顺朝廷，但对接之人，他只信林弈楼。 竟然连妖族的门路都有，赵明极不得不承认，林家那小子着实是个英才！ 没人注意到，朝堂上，心不在焉的赵光微不可察地凝肃神色。 …… …… 散朝之后。 五皇子府，书房。 青衣鬼面的大妖得闻今日朝堂上的决议，一时也是目光微凛，悠然叹笑：“两族共存，和平相待！呵呵，不得不说，你那父亲，着实有大魄力啊！” 赵光不置可否，只淡淡说道：“魄力不魄力的另说，不过父皇，着实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好机会啊！” 青衣大妖微怔迟疑：“嗯？” 赵光悠然笑道：“虽然这事不知道为何，父皇指定给了林弈楼负责，但大皇子和太子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以前私下与妖族来往，那是勾结妖族，大罪！如今父皇亲自发话，那与妖族来往，岂不就成了为朝廷分忧，招贤纳良？” 青衣大妖有点恍然之感：“你的意思是……” “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总归不太安全，而且数量有限。” 赵光淡笑道：“如今，父皇多给了我们两个篮子，不用不是白不用么？” 青衣大妖轻笑两声，悠悠说道：“你小子，脑子转得真快啊！” 赵光眼神幽深，随口笑道：“好说。” …… …… 与此同时，龙云学堂。 林弈楼不算意外地接到了由赵恒传达而来的陛下圣意，长叹口气。 赵恒不禁奇怪：“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林弈楼淡淡道：“一个只想混日子的咸鱼员工，忽然接到大东家委派的大项目，是很难高兴得起来的。” 赵恒被这形象的说辞逗得一乐，拱手笑道：“东家命我从旁协助，之后，还请林掌柜，多多提携。” 林弈楼也是忍俊不禁：“好说，好说。” 倏地，瞥见没关的大门外牛胜高大的身影，顿时眼神一眯。 赵恒也注意到了来人，对上了林弈楼的目光，会意点头：“看来你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招安之事，你尽快拿定个章程，我配合做事。” 林弈楼点点头道：“好。” 赵恒随即离开，顺便好心地带上门。入内的牛胜神情凝重，情不自禁刻意压低了声音：“林教习，赤渊的妖族，找上我了。” 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情，林弈楼神色不变，淡淡问道：“他们要你做什么？” 牛胜回话道：“他们要我和小妹帮忙，带他们进百草园的九号仓库。” “九号仓库！”林弈楼目光霎时凛然。 牛胜也被林教习骤然凛冽的神色弄得有些紧张起来，小心问道：“林教习知道，九号仓库里，有什么东西？” “知道。”林弈楼声音微沉：“百草园最大的股东之一，就是朝廷。而百草园一项非常重要的业务，就是制作恢复体力，疗伤避毒的丹药和伤药，提供给军中将士。百草园九号仓库，专门用来屯放军需物资。” “不过这个，知道的人可不多，能打听到此事，赤渊的妖族还真是有些本事。” 牛胜听着不禁神色一变：“百草园有内鬼？” “谁知道呢，仓库人员不少，也许只是无心透露，也许被利诱了。”林弈楼道：“那都不重要，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但眼下赤渊既然已经找上了你，咱们，就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 牛胜郑重点头：“但凭教习吩咐。” 第390章 奏报 夜半时分，万籁寂静。 将赤渊毒药混入百草园九号仓库的军用医药物资中后，炎离廷敬与谜独狩悄然离开，返回京城郊外的一处寻常庄子复命。 青衣大妖听着回复，不置可否，目光闪动间，似乎思索着什么。 炎离廷敬看着始终没有反应的青衣鬼面，迟疑唤道：“尊上？” “嗯……”青衣大妖发出沉吟的声音，随口说道：“就是觉得，太效率了！好像顺利得有点太过了些？” 炎离廷敬淡然轻笑：“这有什么奇怪？从牛胜在京的表现看，这家伙对妹妹看得格外重，甚至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如今他妹妹的命捏在我们手里，还怕他不乖乖配合？” 谜独狩应和说道：“炎离兄言之有理。” 青衣大妖微微点头，倒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目光深沉，遥望北方。 战火将至！ 二十年前，赤渊败了，二十年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拳头紧攥，青衣大妖目光犀利，多年筹谋，是时候见真章了！ 谜独狩同样目光闪烁，虽然假意投了诚，但对于赤渊来说，他同样算是异族，还做不到全然信任，最重要的事情，他尚且没有打听出来，例如……妖怪集市围剿那夜，和青衣大妖同样出现的那个紫袍鬼面的家伙，究竟是谁？ 赤渊妖族忽然在百草园九号仓库里的军用药物下毒，这一步无疑意味着，赤渊妖域马上会有大动作了！ 他的时间有些紧迫啊！ …… …… 与此同时，林府书房。 林弈楼正神色惊疑地看着一封秘阁发来的奏报。 信上陈述着修行江湖中，尚不为人知的一桩惊天秘闻。 杀手组织‘阎王阁’，被人一锅端了！ 准确的说，有不知名神秘强者闯阁，将这个神秘无比，实力强大的杀手组织打得七零八落，诸多高手陨落，阎王阁主身死道消，整个阎王阁，在一夜之间易主！ 据阎王阁内的秘阁暗线所说，闯阁之人，似有天启境界修为，至少，比寻常地仙大成强者强大太多！ “天启修为？”林弈楼迟疑自语：“莫非是他？” 洛山之战，幽冥石窟内脱困而出的钟玉岭显露过天启境界修为的实力，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曾经的一国国师，准备从杀手组织头目开始东山再起的道路吗？”林弈楼随口吐槽了句，旋即目光微凛。 其实阎王阁发生了什么异动和他关系不大，然而，奏报中接下来提及的另外一事，却是更让他眉头紧蹙，取出飞信纸随手写了几句，顷刻，飞信流光一逝。 …… …… 不知不觉，月余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八月盛夏，骄阳当空，大夏各地，不知风雨将至的百姓们感慨着夏季的日光毒辣，便是入夜，吹起的风依旧满带燥热之意，让人忍不住吐槽这风就像是从赤渊妖域里吹来的一样。 大夏皇朝，北部阳关城的军民们却没有这样的兴致。 这里是离赤渊妖域最近的一座城，站在城头，甚至能看到远方的溟河湍湍激流。 因为得到赤渊妖域即将侵夏的情报，城内绝大多数百姓已被撤迁至阳关城七十里外的凉州城。此刻的阳关城显得有些萧条荒凉，户户紧闭门窗，街道上难见人影。 幽灵般鬼魅的身影随着燥热的夜风无声潜入城中，飘至镇北将军府，绕过重重防卫，如入无人之境，转瞬便到了镇北将军‘裴远兮’的寝居之处。 诡秘的身影悄声入内，暗沉的刀刃幽光阴冷。 下一刻，真气爆裂之声骤响，将军寝居门窗俱裂，那道随风潜入夜的身影倒飞而出，手中长刀在地上划出深长的刀痕，急退数丈方止，蒙面黑巾上，双眸诧异之色闪动。 镇北将军防备竟然如此强？ “暗影刀！想不到，赤渊妖族未至，倒是杀手第二先来了！” 不及多思，寝居内的裴远兮身着单衣，冷笑出声，手持长柄钩斧悍然杀出，气势排山倒海而来。 第二身影一闪，避开裴远兮的凌厉攻势，脚尖一点，跃至屋顶。 出于杀手的直觉，第二总感觉今夜情形有些说不出的诡异，隐隐有种原以为的杀手突袭，却像被人改成了请君入瓮之局的模样，心下惊疑不定，第二下意识地准备逃跑。 然而，却见刀芒骤起，如斩开夜穹洒落，袭杀四野，堵住所有路线。 “醉仙刀！周显！” 第二惊呼一声，刀势倾力而出，两股刀气彼此冲撞绞杀，攻防之间，不管是杀手刀，还是将军刀，俱是杀气凛然，招数精妙，直攻要害，俩人都很清楚，谁先一招不慎，就是毙命当场的结局。 裴远兮看了片刻，感慨了几声绝世高手的无双风采后，钩斧劈斩而出，亦是声势浩荡。 第二厉声一喝，微微震退纠缠不休的醉仙刀，千钧一发之际回防，格挡钩斧劈落，巧劲一甩，借力急退。 周显和裴远兮动作同样如电，半月之前，有箭矢带着匿名信件射入将军府，通风报信，直言阎王阁将派出杀手行刺镇北将军！ 赤渊妖族将动，大敌当前，这种事情，自是宁可信其有。 今夜，周显和裴远兮就像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自投罗网，岂能让其逃离而去？ 刀光斧影之中，脱身未成的第二再度被卷入两位将军的围杀之中。 刀锋贴肩而过，斧刃划过腰腹，数息的功夫，面对以二敌一的局面，对手又是战斗经历无比丰富的将军人物，第二终是不敌，受伤见血。 刀斧再度袭来，就要将刺客毙命当场。 第二眼眸中流转着种疯狂的意味，似乎发出一声轻笑，真气汹涌间，刀势疯狂凛冽。 “魔刀！杀破道！” 绝杀之刀充满逼命无情之意，让周显和裴远兮都忍不住一时动容。 双刀一斧，三股力量眼看就要碰撞，毫无疑问，必会声势骇然，能令天地变色。 却在这时，有琴声骤响。 琴音之内蕴含的那点魅惑之意，根本无法撼动周显和裴远兮坚定的心神与意志，然后琴师开口所说之语，却让两位将军顷刻变了脸色。 第391章 战火如约而至 “赤渊妖族即将越过溟河，发兵大夏，两位将军确定要在这个时候与一个杀手拼得两败俱伤吗？” 懒洋洋的声音随风而来，显得有些慵懒。 周显和裴远兮闻之不约而同神色微变，他们很清楚，杀手第二在绝境之下爆发的绝杀之刀，那疯狂的刀意充满了就算他死，也定要拉一个垫背的决然。 最关键的是，杀手的眼神很亮，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那大概就是杀手的癫狂。 毫无疑问，两人合力，他们绝对有把握将今夜行刺的杀手毙命当场，但杀手第二那一记绝杀，也必然会让他们受不轻的伤。 眼下赤渊妖族动兵在即，未上战场，反而先在刺客之流手里拼得一身重伤，无疑不智。 于是乎，两位将军不谋而合地纷纷转攻为守，不再与第二的绝刀硬拼，转为闪躲。 两道身影左右分退，宛若狂浪的刀势横冲而出，厚实的将军府院墙瞬间轰塌，尘埃飞扬中，杀手第二身形一闪，和琴师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周显望着杀手离去的方向，眉头紧皱：“匿名之人通风报信，阎王阁杀手突袭。这事，真是蹊跷得紧啊。还有刚才那琴师，魅惑之音，欲念仙子，她怎么和阎王阁搅和到一块去了？” 裴远兮常年驻守大夏北边防线，北边的大小事宜他烂熟于心，但对修行江湖里的恩怨纠葛就不甚清楚了，只能沉默。 “将军！” 便在这时，副将匆匆赶来，行礼汇报：“两位将军，刚刚斥候来报，溟河对岸有异动，赤渊妖族似在集结兵马。四皇子和四皇子妃已命令全军戒备。” “时间还真是大差不差。”周显神色凝重：“终于要来了么！” “好，知道了，走吧。”裴远兮凝肃点头，当即踏步而出，直朝城门方向掠去。 周显御刀而行，紧随其后。 …… …… 溟河对岸，赤渊妖域。 繁星点点的夜穹之上，十三艘偌大的飞舟从妖域越过溟河，直冲阳关城而来。 更有无数战船渡过溟河，靠岸之后，骏马长嘶，恶狼嗷嚎，浩荡的骑兵落地直接发起冲锋，扑向远方城墙轮廓模糊的阳关城。 赤渊再度侵夏，战火如约而至。 深更半夜的时辰，今夜的阳关城毫无夜深人静之感，大地震颤，赤渊妖族战士身上萦绕的红色妖气在夜色中，就像炽热的红河奔流而来，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动静。 阳关城内，四皇子赵凡和新婚皇妃燕双双站立城墙之上，一声令下，守城将士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战马狼骑之声渐近，在赤渊妖族将士汇聚而成的火红潮流越过攻击范围时，赵凡一声厉喝：“放箭！” 少顷，万箭齐发。 更在这时，两道破风声响越过城墙，凌空而立。 赤渊十三艘战斗飞舟上，同样有箭矢，以及各种法器发出的攻击朝阳关城城头轰砸过去，半途未过，便被两位将军刀光斧影尽数斩落。 周显目光冷冽，一身神将威势狂横汹涌，刀势在夜风中炸裂，刺耳的刀鸣声响彻天际，风暴在四面八方席卷，飓风中有神将轻吟低唱：“醉卧苍穹笑九天，横刀立马震云巅。天下英雄皆俯首，傲世无双我为仙！” 霸气的语句，强横的刀芒，一句一刀，只转眼间，就将八艘赤渊飞舟斩碎于刀下，半空中洒落鲜血，嚎起惊声一片。 另一边，裴远兮不如周神将那般强横无敌，钩斧劈斩间，也将一艘飞舟打得千疮百孔，无力下坠，在下方阵地轰砸爆裂，引起骚乱一片。 阳关城的大夏将士顿时就是精神一震，高呼两位将军威武。 “好一个醉仙狂歌！”赵凡目光赞叹，满是向往之色：“太强了！” 燕双双刀剑在手，沉声道：“别光顾着看，要兵临城下了，准备应敌！” 赵凡目光凛然，龙渊长枪紧握在手，微微一笑：“遵命，夫人。” …… “赤渊洛朱颜，领教周神将高招。” 赤渊仅存的四艘战斗飞舟上，一声叱咤，仿佛一头高大的火熊出现在夜空中，朝周显扑杀过去。 “移即族！妖王领主！”周显神色骤凛，架刀横挡，火红的拳头砸落刀刃，发出一声闷响，爆起疯狂的气浪，在夜空震荡不休。 周显身子微颤，分毫未退，两人一时对峙。 …… …… “真羡慕啊！” 远处的荒郊野地里，遥望阳关城战局的余念发出艳羡的声音：“当初一同截杀水月剑仙时，那位洛领主，可还没有这般威势，这才短短两年左右，她的功力又强劲了许多。不像我们这种没有天赋的，苦苦挣扎，连个地仙初境的根基都打不稳啊～” 欲念仙子声音妖娆，魅惑天成。 杀手第二目光清澈，毫无波澜，淡淡提醒：“那是你自己，不是我们。” “口误，口误。”余念打个哈哈，随口笑道：“不过信心十足的第二杀手不是说用不着我这个弱鸡碍手碍脚，自己就能取下镇北将军的人头吗？怎么到头来，差点还要死了？竟得我出言相助才能脱困？” 第二不由得沉默，良久无言后，才将将军府似乎早有准备，在等他自投罗网的情形说了出来。 余念听得一怔：“你是说，他们知道你要来杀裴远兮？” 第二轻叹道：“不知道，但他们肯定在防备着什么，是不是防我，我就不确定了。不过没想到，周显竟然也在这里，而且这阳关城的守军，明显多了数倍！” “是烈火军。”第二说道：“看来，大夏方面早打探到赤渊准备出兵的消息，提前做出了准备。” “是吗？瞧着不像啊。” 余念看着厮杀声一片的阳关城战场，悠然说道：“虽然阳关城的守军增加了，但并没有在数量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赤渊出兵同样不少！似乎这打头阵的一仗，直接就要倾尽全力了！” 第二眼神眯起，发现余念所言不错。 “现在如何？”余念随口一问：“你还要出手吗？” 第二冷淡应道：“我是杀手，又不是将士。不讲究锲而不舍。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吧，反正……也习惯了。” 余念微微一怔，失口轻笑。确实，爱接不可能完成任务的杀手第二，任务失败率着实是阎王阁里最高的。 第392章 倾力而出 阳关城内，同样有战斗飞舟升空，在半空中对攻。也有飞行异兽的身影飞窜在夜空之中，试图从空路越过阳关城，杀进城中。却在大夏烈火军的飞箭如蝗，重弩连击，以及三十多艘飞舟组成的防空阵型中难以突围。 城门前的战地上，凶猛的铁骑狼骑以及妖族战士的身体不断倒下，越过生死线的赤渊军队兵临城下，巨大的战车推出，粗壮的圆木重重撞击在城门上。不计其数的妖族将士凭借轻功身法，或借云梯攀越城墙，准备杀进城头。 赵凡一声厉喝：“放！” 早已准备好的守城将士当即洒落火油，落下滚石。 攻城的赤渊妖族军队中，顿时惨嚎声一片，伤亡一片。 然而，还是有悍不畏死的妖族将士成功攻上城头，杀声顿时响彻。 赵凡和燕双双在城头上方领兵迎战，夫妻同心，配合默契，一时势不可挡，当关守城，万夫莫开。 倏地，一道身影炸出音爆之声，如流星般炸来，狠狠轰击在城门上，直接砸得特制的边关重城城门裂出一团密密麻麻的龟裂纹路。 赤渊妖族的将士陡然发出一阵兴奋的高呼。 只见被狼狈打飞，深深砸进城门的，正是镇北将军，裴远兮！ 半空中，与洛朱颜缠斗不断的周显目光顿时一凛，讶异不已，瞳孔猛缩。 只见下方，俊美不凡的妖族男子赤发红尾，妖力汹涌，正是此獠，照面打飞镇北将军，威势骇然。 烈火狐妖以速度见长，力量上并不顶尖，多出刺客斥候之流。 但凡事都有例外，赤渊妖王之一，烈火狐妖‘千砚天流’虽是烈火狐妖一族，速度不在话下，力量却可比肩以力量见长的移即族，是赤渊妖族修为实力中，号称仅次赤渊妖皇的存在！ 这家伙，竟然也来了！ 周显顿时心头一沉。 更糟糕的是，一艘赤渊妖族飞舟之中，沉默静坐至今，一直闭目，仿佛自己不曾身在战局的红衣男子在这一刻慢慢睁开了双目，站起身，漫步至飞舟甲板之上。 粗犷的面容上，那双平静眼眸中，正对着自身所在飞舟发起攻击的大夏飞舟近在眼前。 妖力涌现，那男子神色淡然，随手一挥间，樯橹灰飞烟灭。 轰然巨响中，连续五艘艘围攻左右的大夏飞舟顷刻四分五裂，砸落下方，发出一声爆响。 赤渊飞舟上的妖族顿时发出振奋人心的呼喝声。 粗犷男子一声厉啸，身上衣衫炸裂，背上一对赤红羽翼招展震出，旋即一飞冲天，身着烈火，像一颗陨石朝周显冲击飞去。 这一刻，醉仙刀决绝的刀意暴涨到极致，夜穹之上，风云激荡，一道银亮的长河划破长空，那是刀势的余劲残留，一刀斩天，断星破月。 “炼狱火海！” 洛朱颜发出剧烈的咆哮，移即大妖火力全开，整片天空宛若都燃起灼烧感。 陨石也在此刻砸到，赤红双翼的男子震拳而出，打出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汇入火海之中，宛若烈火烹油，犹如一座无形的火山在夜空中彻底爆发。 周显的刀就在这时，斩落在了火山上。 三股力量应声碰撞。 这一刻仿佛静止。 骇人的能量余波从半空横扫震荡冲开，整座阳关城都似乎摇摇欲坠了起来，更不用说一大帮大夏或赤渊的将士，瞬间晕死无数，被强劲的风暴吹得七倒八歪，战局一时因为纷乱出现停滞。 鲜红的血雨落下，遇风而燃，又成火雨。 那是血中尚有浓郁的妖力残留引发的异象。 一声震响，落到阳关城城门下的周显战衣破碎，鲜血淋漓，头发更是凌乱，唯独目光不变的冷漠且凛然。 两位赤渊妖王同样落回地面，也是狼狈不堪，伤痕累累。 两位大夏将军，三位赤渊妖王，默默对视，各自凝重，顷刻间，都不想给对方休憩的时间，直接冲锋再起。 “杀！”双方将士，皆是吼声震天。 …… …… 远处，被先前神将周显与两位妖王对拼的恐怖余威波及，杀手第二与余念齐齐运起真气护体，连退数丈，神色惊骇。 “洛朱颜！千砚天流！苍南飞！”余念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的语调：“头阵之仗，竟然就出了三位妖王？赤渊这是要破釜沉舟吗？” 第二目光闪动，也是满目惊疑，二十年前，在赤渊与大夏之间的溟河结界效力大减后，赤渊妖族第一次侵夏，最终战败而归。 那一仗，大夏固然死伤惨重，赤渊同样元气大伤，到战争结束时，大夏七神将陨落其三，还有无数的精锐将领；赤渊八大妖王也死得只剩三个……而这一次，一次出兵，就直接把三位妖王都给派出来了！ 这是二十年过去，赤渊已然出现了新的妖王强者，藏有底牌？还是一开始，就是倾力之战？ 赤渊如此这般的强者齐出，今夜阳关城肯定是难以守住的！ 但阳关城只是大夏第一道防线，大夏神将之首岳举还没动，执掌暗卫和麒麟军的左江琅也还没动！ 更何况，还有镇守在大夏西部，主要防范商朝的老神将谷江和镇西军。 这些，都是大夏的有生力量。 赤渊妖域开头就这般势沉力猛，真能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第二和余念虽然不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但哪怕对赤渊和大夏综合实力稍有了解的人也推断得出，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赤渊第一次侵夏，都没能够打到上京城，就败退而归。 “算了……” 第二吐出口气，随口说道：“赤渊决定怎么打这场仗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就静静看着这世界，陷入乱战就好。” 余念微微一笑：“说得也是，还是你豁达。” 远处的战事越发进入白热化的趋势，两军厮杀，血流满地，堆尸一片，尽显战事残酷之境。 余念遥遥看着，仿佛闻到空气中鲜血的味道，露出一抹兴奋快感的笑意。 曾经，她又做错了什么，要经历国破家亡，任人欺辱的折磨？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沉沦地狱，挺好！ 第二不经意瞥见，随口一问：“笑什么呢？” “没什么……” 余念默默闭眼，悠悠说道：“就是觉得主上所言不错，这个世界，本该如此残酷。” 第393章 集合 大商皇朝，朝安城。 在洛山剑神闯宫试图弑君之夜饱受摧残的皇宫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 深夜时辰，周达紧急觐见。 新修帝王寝宫寿康殿里，不需要内侍通传，修为实力高深莫测的商皇武东在周达离寿康殿还远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和寻常宫人与巡逻护卫节奏不同的脚步声，起身直接穿着单衣出来，看着行完礼的周达，深知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辰坚持觐见，故而声音微沉：“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匆匆的？” “启禀陛下……” 周达凝声应道：“微臣刚刚收到密报，今夜，赤渊妖族军队越过溟河，再度入侵大夏，夜袭阳关城！” “你说什么！”商皇武东神色顿惊，紧跟着闭上双目。 便是天启强者，也不可能随时洞悉天下各地正在发生的所有事情，但若是有心关注，有所指引，就如一瞬万里的闪现。此刻，商皇武东的神识瞬息飘荡万里，犹如亲至大夏北部，目睹了硝烟滚滚的残酷战事，再睁眼时，脸上犹带惊色。 只沉思片刻，神色惊疑的商皇先是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据朕所知，阳关城内，并没有大商的密谍暗探。就算得知消息，也不该如何快才是。” 周达回话道：“是微臣的一位朋友，她此刻，正在阳关城，第一时间给臣传来的消息。” “如此凑巧？”商皇武东眉头微蹙，觉得蹊跷。 周达面色不变，随口说道：“应只是事有凑巧罢了。” 商皇武东不置可否，这个消息来得蹊不蹊跷，对他来说其实无关紧要，重点是，赤渊大军当真渡过了溟河，再一次对大夏发起了冲锋！ 而且是三大妖王齐出，颇有破釜沉舟之势！ 仿佛能听到心脏渐渐加速跳动的声音，难言的激动情绪萦绕心头，商皇武东目光炯亮，对他来说，这着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洛山一战，大雪山妖皇重伤，吴长青直接被打堕境，朝天阙魂归星海，包括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虽然主要是百花仙姑那一击偷袭所致，但风满楼同样在已经重伤的情况下，还一度与他拼得势均力敌，让他受了些许伤害。 那洛山剑神自己，又伤到了什么程度？ 皇城之地，都选于天地灵气汇聚之所，所称龙兴之地，再有诸多高手，护城法阵加持，便是天启强者，也难以窥探一二。 包括那座大燕武陵山界里的新洛山山门，也是商皇少数难以探查之地。 根据从各方打探回来的消息所知，新洛山建派立宗以来，洛山剑神一直处于闭关的状态，从未现过身。 商皇武东可以确定，在几位世间至强者重伤堕境身死的惨烈代价之下，风满楼必然同样受了极重的伤！ 不能给新洛山休养生息的机会！否则凭借数位洛山强者的底蕴，大燕洛山振兴指日可待！ 这个认知，商皇武东非常清楚，所以心中一直有趁新洛山尚未发展起来，趁势发兵大燕的冲动，之所以压抑着这股冲动，其一是因为洛山一战后，大商同样付出了不轻的代价；其二，自然就是因为大夏！ 唇亡齿寒！大商若在此刻强势攻伐大燕，几乎不用怀疑，李承安和赵明极必会顺势而为结成同盟，共抗商军。 号称神州最富饶的皇朝，大夏的底蕴确实是商皇武东不可忽视的存在，当年经历过赤渊侵袭后的大夏，商军都没能拿下，更何况燕夏联盟。 商皇武东当真是想打，又不敢打，憋闷得很。 万没想到，赤渊竟然在这个时候发兵侵夏！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去！” 商皇武东难掩激动，声音凝肃又振奋：“传召在朝安城的几位神将，还有各部首官进宫觐见！” “这，陛下……”周达提醒了句：“其实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上朝的时间了。” 商皇武东气势暗含，语气凛冽：“朕，一刻都不想等！” …… …… 大半个月后。 大燕皇朝，金川城，皇宫。 刚刚结束朝会的李承安返回女帝寝居养心殿，入定冥想，修行之余也算稍作休憩了一会后，便坐到御案之后，展开一封一封奏折批阅着，试图将事事做好的大燕女帝日常处于日理万机的忙碌中。 治国不易，以女帝登位，压力更甚，不过陈素衣强势横扫大燕修行界后，近来大燕女子似乎莫名感染上一股剑仙霸气，比以往张扬许多。便是朝中那些将军，都对她多恭敬了两分，毕竟不服输的大燕将军也有几位上了洛山讨教，同样没在水月剑仙手下走过三招。 开了个小差的李承安摇头一笑，专注了精神，效率极快地批阅着奏本。 “陛下……” 急促的叫唤声由远及近，连唤了数声。 李承安合上奏本，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友人，也是她的辅佐女官张勺红疾步匆匆而来，满头大汗，面色发红的模样，奇怪问道：“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陛下，大事不好了！”张勺红沉重说道：“幽影堂收到线报，大商神将霍启，叶擎苍，风霓裳，率领三路大军，合计三十万兵马，正朝大燕边境行军而来！” “啪！” 李承安脸色冷冽地将奏本甩在桌案上。 半个月前，赤渊发兵侵夏的消息震惊神州，当时的李承安就心头一沉，赤渊虽然进攻的是大夏，但赤渊妖域这一举动，无疑给了一直虎视眈眈的商皇武东可乘之机！ 所以这个消息其实不算意外，但此刻的李承安丝毫不想夸赞自己早有预料，反而心头顿时沉重。 “传朕旨意，即刻召见诸位将军，还有户部几位主官入宫商议要事！同时，给水月剑仙传个信！” “是。” …… 大燕，武陵山界，洛山剑宗。 一束流光飞来，被陈素衣抓握在手，展信一阅，神色骤凛。 和女皇陛下一样，霎时心头沉重。 赤渊再度侵夏，商皇必会趁机发兵，这个认知，对很多人来说其实不算意外，毕竟这个机会太明显了！ 只是，太快了！ 即便心中恨不得找商军，找武东报洛山之仇，报师兄之仇，但现实中不得不承认，新洛山还没真正发展起来……当然，这必然也是武东急速出兵的原因之一。 他不敢给新洛山休养生息的机会。 “是祸躲不过啊！” 陈素衣清冷叹息，旋即一剑朝天，剑气直冲云霄。 洛山代掌教，水月剑仙，号令全山集合！ 第394章 还请父皇恩准 这段时日，当今天下，心情最为沉重的，绝对不是大燕女帝或者水月剑仙，而是大夏皇帝！ 原以为守株待兔，准备打赤渊一个措手不及，想不到赤渊出兵的规模远超预计。 赤渊妖族大军强势压境，三大妖王齐出，阳关城失守，镇北军，烈火军伤亡五万余数，周显与裴远兮率领余部退守凉州，联合北部四州守军共抗赤渊大军，拼尽全力，总算将赤渊妖族暂时拦在北境防线之外。 只是两位将军联名来信，请求朝廷迅速发兵支援，如若不然，周显直言不讳，在三大妖王领兵强攻的疯狂进击下，北部四州怕是守不住一个月。 而北边防线若破，大夏北方的门户就算是被彻底打开，赤渊大军接下来就可长驱直入！这将造成什么样惨烈的场景，不用说不堪设想，二十年前与赤渊之战就已经亲眼见证过。 这样的惨剧绝对不能再次重演！ 先锋神将岳举紧急受命，在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就率领岳家军火速驰援凉州。 只是第一神将出马，也并没有风驰电掣地平定战局。 赤渊大军在大夏北境乱窜，打起了大夏军队不动，他们就柿子挑软的捏，进攻守备薄弱的州城。等到大夏精锐回防，他们便又敌进我退地撤军而去。 北境防线一时间陷入胶着。 两军对阵，非一日之功，赵明极也没想着岳举出征就能三下五除二地平定风波。只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在大商甘并两州驻军，牵制飞龙城的任独行和单均鸿两位神将忽然大军开拔，撤离甘并两州，率领十五万大军，结合神将霍启的商朝大部队，发动两路东征。 商皇武东野心之大，却是不止想要踏破大燕，就连正遭受赤渊大军侵袭的大夏，他也准备趁病要命。 说实话，这份军报还算在很多人意料之内。 毕竟易地而处，若是他们坐在商皇武东的位置上，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常年镇守西境的御风神将谷江已经和大商军队打了几场攻防战和遭遇战，原本互有胜负。 然而今日，最新战报传来，御风军参将‘谷正’，也是谷江神将的孙子，长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贪功冒进，中了埋伏，遭遇大商军队合围截击！ 谷江神将闻讯急速驰援，虽然成功营救，但镇西军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超五千将士埋骨沙场，谷江神将在任独行和单均鸿联手围杀下亦受了重伤。 至于谷正，若不是商军有意拿他为诱饵，迫使镇西军出城救援，怕是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此番苟活一命，被就地撤职，若非同样身受重伤，必得军棍伺候，如今只能等伤好了再打。 大商军队乘胜追击，连下江月，荣梁，开宇，西部三城！ 这无疑是西部遭遇商军犯边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 谷江神将老泪纵横，深感惭愧，特上书为己，也为孙子请罪。 赵明极看着前线奏报，神色阴沉无比，狠狠将手边的青瓷茶盏摔裂在地，发出一声爆响。 “啪！” 御书房周围伺候的宫人一时噤若寒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特么是神将府子弟，军中新秀？全是纸上谈兵，不堪大用！” 赵明极发泄得怒骂一通，怒不可遏。 曹坤正好进来，不动声色地示意侍从收拾收拾御书房碎瓷茶渍满地的狼藉地面，上前轻声道：“陛下，三皇子在外求见。” 赵明极沉默片刻，吐出口气，闷声道：“让他进来。” 赵恒得允入内，行礼拜见。 “怎么？”赵明极随口说道：“你是知道了西边的战事过来的？” 赵恒点头，承认道：“是。” 赵明极明显带着余怒，冷漠说道：“想说什么？” “母妃与儿臣，都很担心外祖父和表兄的伤势，也对西部战事焦虑。儿臣来之前，已和辜山主还有辜师兄谈过，辜山主和巴山老人等几位山中长老，愿意率领三千山中弟子，与儿臣一同驰援西境，还请父皇恩准儿臣，救援西部。” “呵，这事，还需要朕恩准？”赵恒深深看了这位自小离京，关系不近不远的儿子，淡淡说道：“倾武山能有此意，无疑是好事，不过当年赤渊第一次侵夏，他们可没有这么古道热肠。说吧，条件是什么？” 赵恒轻声一叹，恭敬一礼道：“待战事落定，还请父皇赐婚，儿臣，想娶辜师妹，做皇子妃。” 赵明极目光闪动，满含深意，语气却很平静：“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倾武山的意思？或者说，是你们共同的意思？” “是事急从权的意思。”赵恒神色端正，语气认真：“倾武山此前向来效仿洛山，不理世事。但洛山前车之鉴，如今倾武山中，山主和长老们的想法也出现了改变。山主的意思儿臣知晓，父皇的忧虑儿臣也明白。只是儿臣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西部有难，外祖父有难，作为皇子，作为晚辈，儿臣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悠长叹息中，赵恒一撩衣摆，跪地请命：“还请父皇恩准。” 赵明极听得一时沉默，这番话真心与否，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只知道，一旦倾武山与赵恒联姻，加上铁翼神将府的支持。如此就算御风神将府因为谷正和长公主的婚约彻底倒向太子，其势也完全无法与赵恒比肩。 就算赵恒自己没有私心，但到时候，大势洪流会推着他走！有些事，他不想争，也会有别人逼着他争！ 若论兵力，其实大夏还没有艰难到这个地步，左江琅的麒麟军和暗卫没动，沈敬山的护城军也没动，驰援西境是不难的。 只是倾武山山主，地仙大成境，当世一流强者。还有山中诸多高手，这股势力，赵明极很难忽视。 虽然龙云学堂的合作事宜双方还算顺畅，但赵明极也看得出来，倾武山一直藏着掖着，并没有彻底和大夏死死绑定，共度风雨，共同进退的真心。 又或者说，双方还没有进一步深入合作发展的机会。 而很明显，如今的西境，出现了一个机会。 第395章 内忧外患 赵明极很明白，这是倾武山抛过来的橄榄枝，他若接受了，就代表着他同意倾武山作为三皇子的背后势力，参与到大夏政治格局之中。 这个决定，无疑会引起朝局巨大的变动，赵明极一时拿不定主意，刚想让赵恒先下去，他需要仔细思量思量。 却在这时，左江琅踏着沉重的步子而来，甚至不等内廷大监通传，直接闯进御书房内，神色匆匆的样子，让赵明极和赵恒都看得一怔，旋即不约而同眉头紧皱。 “不必多礼了，有什么事能让舅舅着急成这样，直接说！”随手一挥，赵明极打断左江琅行礼的动作，又看向还跪着的赵恒，也抬了抬手：“你先起来。” “谢父皇。”赵恒依言起身。 与此同时，左江琅神色沉重递上一封奏报，语气中充满了焦虑之感：“陛下，东南沿岸遭遇海寇犯边！已，已，已攻破东港城！” 最后一句话，左江琅仿佛用尽了力气，才从口中挤压出来。 “你说什么！”赵明极神色大惊。 “这怎么可能？”赵恒也是脱口而出，难以置信。 大夏以东沿海，海外有破碎的岛屿不计其数，上面有诸多不成气候的小国宗门势力，不时会骚扰大夏东部沿海。 但或许不像神州大陆有源远流长的修行传承，那些地方的人在武力上，还处于多靠蛮力的地步，粗通修行者寥寥无几，聚气境界修行者到了那边，就是以一当百的大宗师！ 故而，东部海寇之患对大夏来说不过纤芥之疾，那帮海寇多在海外不同的岛屿之间互相攻伐。偶尔有胆大包天的敢靠岸神州，打大夏东境的主意，都会被东部海防边军毫不留情地打回海上去，更多时候是直接浮尸飘回海上。 印象中，海寇犯境的事情，赵明极已经二十多年不曾听到过，当年大夏先遭遇赤渊侵袭，后有商军犯边，那些岛国之众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胆子。 这一次，竟然时隔多年卷土而来，还一口气攻破了东港城！东部海防边军死伤惨重，连主将都牺牲了！ 这件事情，可以说比赤渊侵夏，商军犯境还更让人震惊不已。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赵明极怒斥出声：“东部的海防边军，是做什么吃的？” “陛下息怒。” 左江琅连忙拱手道：“海寇之患，已二十多年不曾有过，东部海防边军确实多有懈怠。但如此兵败如山倒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此次海寇来犯，与以往大不相同。” “此番，他们准备充足，不仅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而且他们之中，几乎人人都修炼了妖族邪功，战斗力和以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其中甚至有通玄，势成境界的将领！更有赤渊妖族混迹其内，相助攻城。海防边军猝不及防，这才让东港城沦陷。” “没猜错的话，当年与赤渊之战结束。就有赤渊余孽逃至东部，渡过彼岸，去了那些群岛之地，落地生根。传导妖族功法，甚至与其通婚媾和，如战报中所说，有一支千人军队，都是年岁不大的半妖组成。” “赤渊余孽在岛上深耕二十余载，将群岛之地的蛮夷之众都发展成了自己的势力，磨刀二十余年，骤然图穷匕见，确实让东部措手不及。” “事到如今，这些都是废话！”赵明极目光闪动，看向一旁的赵恒，当机立断说道：“你请奏的事情，朕准了！除了三千倾武山弟子，朕另拨两万麒麟军，与你们一同驰援西境。希望倾武山威名能够名副其实，给朕速速把西部给平定下来！” 左江琅闻言一怔，神色微变，作为大夏老臣，虽没听到先前御书房内皇家父子间的具体交谈，但从赵明极的话中，左江琅已经隐约意会到了一些东西。 赵恒躬身作揖，领命道：“儿臣，必当竭尽所能！收复失地，驱逐敌寇，扬我国威。” 左江琅负责麒麟军，也拱手说道：“臣，全力配合。不知三殿下，可有中意哪位麒麟军中的将领？” 赵恒摇了摇头道：“我对此不算熟悉，舅公全权安排就好，我相信您的眼光。” “你先下去吧，即将出征，该去和你母妃说一声。”赵明极对着赵恒说道。 “父皇说得是，儿臣告退。”赵恒行礼后转身，离开御书房。 赵明极则是看向左江琅，沉声说道：“如今东部海防边军主将战死，下级军政群龙无首，舅舅觉得，谁有能力稳住东部的局势？” 左江琅忽然有种有苦难言的感觉，说实话，如此局势，东部那些将领，他真的一个都不看好，故而说道：“陛下，老臣愿亲率麒麟军，稳定东部乱局！” 赵明极冷冷问道：“躲在暗地里的赤渊妖族，暗卫抓出来了吗？” 左江琅顿时头冒冷汗，顾此失彼，却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他骤然间忽然有种明悟之感，诧异说道：“陛下……” 赵明极淡淡说道：“看来舅舅想通了。” 赤渊妖族苦心孤诣二十年，又是到海外发展新生力量，又是在京城暗地里搅弄风云。 怪不得赤渊大军越过溟河，直接就是一副火力全开，破釜沉舟的样子。 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大夏朝廷最高的重视，岳举神将才会第一时间领军北上。 再有东部祸患，两线开战，甚至还有商朝助了一臂之力，大夏直接三面迎敌，朝廷若是支援不断，为平四方乱局，神将尽数领军出京，造成的结果就是，京城守备会陷入空虚的状态！ 正是极好可以乘虚而入的机会！ “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左江琅迟疑说道。 “谁知道呢……”赵明极忧愁地叹息说道：“但事实是，如今大夏，京城，内忧外患同在！不能只顾着平定外患，就忽视了内忧啊。” 左江琅默然，也是倍感深沉。 “曹申。”赵明极朝内廷大监看去一眼：“宣兵部和吏部的尚书过来，让他们帮朕捋一捋，东部还有哪些可堪大任的将才吧。” “是，陛下。” 第396章 有何发现? 无论是东部海寇祸患突发，还是三皇子请命，即将带领两万麒麟军以及倾武山势力驰援西境，无疑都在大夏庙堂引起了巨大轰动。 东部的海寇之患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而三皇子此行能够得到陛下同意，背后意味着什么，和左江琅一样的朝堂老狐狸已经隐隐能够嗅到味道。 得知夏皇陛下特旨令三皇子领两万麒麟军，全力配合倾武山山主驰援西境。 皇后居所的永宁宫正殿里，除了长公主还算神色沉稳，王皇后和太子赵英的脸色都不由得有些深沉下去。 “好一个赵恒！”王皇后愤懑怒笑一声：“还真是会抓准时机！那个谷正也是，还什么谷将军最看重的嫡孙，到头来，酒囊饭袋一个！” 赵玉蓉悠悠然道：“婚约落定的时候，母后可是把人夸上天了呢！” “你个不省心的！到现在还有心情幸灾乐祸吗？”王皇后气得脸都白了。 “有什么的？我又不争当皇帝！”赵玉蓉漫不经心道。 “好了皇姐！”赵英淡淡瞥去一眼：“便是帮不上忙也无所谓，别尽说些风凉话！” “行吧，那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赵玉蓉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告退。 王皇后摇头叹息：“这孩子，真是……” “算了，皇姐性子一向如此。她只管自己活得舒舒服服的，其他从不放在心上。孤有时候，其实还挺羡慕皇姐这个豁达性子。孤就做不到这样。”赵英感慨一叹：“此番，赵恒若是凯旋归来，不止有军功在身，背后又多了倾武山，势不可挡啊！” 王皇后越想越气，目光凝聚极度的阴翳之色：“战场无情，刀剑无眼……那不然，我们就让他再也回不来京城！” “母后！”赵英神色紧张地四下一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早先就已经屏退了左右，松口气后，太子下意识权衡起来，目光渐渐凛然，愈发阴沉。 …… …… 丽秀宫。 同样得知消息的娴妃，姣好的面容上顿时和王皇后一样，浮现些许凝重。 “看三皇子平日，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悠闲，还真以为他是个不争的主。”娴妃嘲讽一笑：“敢情会咬人的狗不叫！一出手就是一针见血啊！” “母妃。”赵玉珍弱弱说道：“有没有可能三皇兄，真的只是担心谷将军，毕竟那也是他外祖父！” “呵呵，你这天真的性子！傻了吧唧！”娴妃嫌弃地轻轻一点女儿的额头，再看向满目深沉的大皇子，淡淡问道：“想什么呢？” 赵诚悠悠叹息，有种忽然被架住的感觉。 如今大夏烽烟四起，赵恒身无要职，却向父皇请命驰援西境，他这个在军中还担着职务的皇子，难道要缩头缩尾地毫无表示？ 但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战争啊！不是他往常参与的剿匪那种混军功的战事。 他通玄中境瓶颈多年，连通玄巅峰都难以突破的货色，有自知之明得很，可没有赵凡或赵恒那样的战斗力。 赵玉珍忍不住吐槽：“就你这样，还好意思争位呢？” “那怎么了？”赵诚随口笑道：“要是谁最能打谁就能上位，那当年轮八百年也轮不到父皇登基！” “你别口无遮拦的！”娴妃白了儿子一眼，默默盘算着。 …… …… 皇宫深似海，各自有各自的思量。 龙云学堂的环境相对纯粹了些，不少教习对大夏突逢的危局感到忧心，三皇子即将出征的消息传来，甚至有了一两位弃育从戎的教习，准备共赴前线。 结束符术课程的林弈楼走出学堂，便听到了学堂门口外谢香玲和墨青阳在讨论此事，言谈中颇有效仿之意，还顺带拉住路过的林弈楼一起加入群聊。 林弈楼简单发表了自己只想做好本职工作的意见后，便径直告辞，回了林府。 “他今天怎么回事？”谢香玲看了看黄昏未至，依旧明媚的天色：“时辰还这么早，他不去缠着岳教习献殷勤了今天？” 墨青阳耸耸肩，微微摊手：“我怎么知道？” 回府的马车上，林弈楼听不到两位教习迟疑的话语，脑中只一闪而过今日出门时，在前往学堂，途径西大街的一间食肆时瞧见的水滴标记。 那是谜独狩留给他的信号！ 那家伙，打入敌营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今日总算有回音了。 根据那水滴的形状，他约的正是差不多黄昏的时辰会面。故而课程结束，林弈楼便马不停蹄回了林府，直接去了书房，随手布下结界。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林弈楼拿起三角形的折叠符纸，真气引动，顷刻，物换星移，雅致书房瞬成清雅水榭。 “空间符术？”片刻之后，如约前来的谜独狩好奇地四下打量了下通过林少爷给的符纸牵引，第一次到访的云空间，看着面前自动斟满茶水的杯子，随口评价：“这手段，有点意思啊。” 林弈楼微一颔首，开门见山：“打探到什么线索了？” 谜独狩呵呵一笑：“这么直接？” “那不然？”林弈楼回以轻笑：“我们有什么私人话题可聊？” “也是……” 谜独狩随口说道：“你们围剿妖怪集市那晚，有两个修为不俗的鬼面人一起现了身，其中一个可以确认是赤渊的领头人物之一。” 沐云初夫妇和两个鬼面人交过手，离京之时，那个青衣鬼面也出动分身，试图截杀，这事林弈楼自然知晓：“还有呢？” “另外一个，感觉比较奇怪。”谜独狩道：“他身上有妖力，但淡薄到，好像他根本不是妖族！若非我谜独一族隐藏踪迹，藏匿气息的本事还算凑合，故而对气息查探也格外敏感一些。一般的人或妖，甚至察觉不到那一丝淡薄到极点的妖气！” 林弈楼眉头微蹙，猜测道：“你的意思是，他是人族修行者，但修炼了妖族的功法。” “不错，我是这么怀疑的。”谜独狩点头道：“京中与赤渊勾结的人地位应是不低，再加上疑似修炼邪功的疑点。这段时日，我悄悄走访了几座贵门高府。” “人族修炼妖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饮食，起居，甚至是房事频率，各方各面，都可能有些异于常人……” 林弈楼目光一凛，凝肃问道：“有何发现？” 第397章 谈! 月朗星稀，天未明，夜色尚且昏暗。 赵恒已然起身，简直洗漱穿戴好，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白色骏马，翻身而上，驾马行出皇子府时，又飞快勒住缰绳。 骏马长嘶，扬蹄止步。 皇子府外，三人一马，缓步行来，看得赵恒微微一笑：“你们怎么来了？” “好友即将出征，总该来道别一下的。”林弈楼悠然笑道：“你要知道，若无大事，我从不起这么早。” 赵恒呵呵一笑：“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林弈楼点头笑道：“知道就好。” 岳清灵不习惯这种插科打诨，只盈盈一礼，语气真挚：“愿三殿下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赵恒下马回礼，拱手应道：“多谢岳家妹妹！” 他随即看向佛子慈心，笑而不语，只等着对方说两句道别的吉祥话。佛子慈心却是一笑，也不言语，只是翻身上马，轻拉缰绳，控制骏马踏了几下碎步。 赵恒迟疑道：“你这是？” “他们有职务在身，不好丢下龙云学堂的事不管。林少爷更接了招安妖族势力的重任，脱不开身。”佛子慈心微微一笑：“小僧闲人一个，一身修为凑合着还拿得出手，愿陪赵兄共赴西境，略尽绵力。” 赵恒郑重作揖一礼：“多谢佛子。” “客气了。”佛子慈心笑了笑道：“都是朋友。” 赵恒微笑颔首，看向林弈楼，轻叹道：“说是从旁协助，如今看来，招安妖族之事，我是帮不上任何忙了。” “有一说一。”林弈楼淡淡道：“在这件事情上，你本来也就是个凑数的。” 赵恒一时语塞，摇头连笑：“不愧是你！” 林弈楼笑了笑，也认真了几分神色，郑重揖礼道：“祝赵兄马到成功，凯旋荣归！届时，我必备盛宴款待。” 赵恒接话道：“还得亲自下厨。” 林弈楼一笑道：“好，一言为定！等你回来！” 赵恒点点头，旋即重新跃身上马，与佛子慈心互视一眼，各自颔首，轻扯缰绳，两匹骏马直朝京城北门方向而去。 那里，有麒麟军营地，两万兵马已整装待发。 岳清灵望着渐渐远去的蹄声和人影，情不自禁有些羡慕，若是可以，她也想奔赴北境，和父亲共抗赤渊大军。 无奈，母亲如何说也不同意。而且龙云学堂北院主教习也不是虚职，不好擅离职守。 “别看了。”林弈楼微微一笑，牵起清灵妹妹的手，随口笑道：“难得天没亮就起来了，不若，我们去南湖看个日出吧？” “世兄倒是好兴致。”岳清灵轻抽回手，神色惆怅：“多事之秋，大夏三面起火，实在没有这个雅兴。世兄还是自己去吧，我直接去学堂，备一备课。” 林弈楼看着自顾离去的佳人倩影，无声轻叹。 自从四皇子的婚宴之后，清灵妹妹与他又恢复到这种不冷不热的状态中来，其中固然有因为大夏突陷困局，天之骄女为国忧心的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东西，林弈楼也清楚，清灵妹妹一直在等自己一个坦白局。 要清灵妹妹故作无知，仅凭一腔心意就嫁进林府。林弈楼也算明白了，要抱着这个想法，这辈子他都别想娶上老婆。 有些事情，看来是必须要坦白的了！ 只是坦白到什么程度，这个需要好好斟酌斟酌。 林弈楼这般想着，缓步跟了上去。 岳清灵侧目看了眼身旁之人一副沉思模样，还以为林世兄是在为正事烦恼，嗫嚅了下，还是关心问道：“招安妖族的事情，世兄忙得如何了？” “不容易啊。”林弈楼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当日皇宫之内，白思丰和赵明极聊得还算不错，但终究，万妖盟不是白思丰的一言堂。 万妖盟之中，实力最强，势力最大的四个妖王，每十年轮流当家作主，地位其实不分上下。 哪怕如今是白思丰坐着盟主之位，但归顺大夏这种事情，无疑会在万妖盟内部引起轩然大波，两族隔阂已久，非三言两语就能让妖族部众放下成见。 退一万步说，便是要投诚，直接投靠实力最强的商朝不更好吗？别说什么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废话，大夏如今一副烽烟四起，朝不保夕的模样，这波要是直接被打没了，他们投诚不是得跟着玩完？ 更不要说什么家乡有难，对神州大地上的妖族来说，家乡是虚无的。人族对妖族多有忌讳，从记事以来，他们就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暴露，一旦不慎露了底细，便是一场逃离之旅。 对他们来说，很少有所谓对待故乡的情感。 更何况，万妖盟虽是大夏境内的势力，但盟中的妖族部众来自神州各地，真要说家乡，嗯……有些妖族记忆中的家乡，还是曾经的大宋或大周，早就已经玩完了。 白思丰和北山泾源能够成为好友，所谓物以类聚，他们都是属于那种对人族没有特别大的偏见，有时候还能交交人族朋友的妖，但直到这会，白思丰才意识到，他这样的思想，在妖族主流中，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飞信传书中，他坦言相告，事情比他想象得艰难很多，若非大家还保持着要将暗卫大牢里的万妖盟兄弟救出来的一致意见，估计大家伙早就谈崩了。 岳清灵听着林弈楼转述着白思丰那边传来的进程不顺的消息，不由得也是忧愁起来：“那世兄打算怎么办？” “继续谈呗。”林弈楼悠悠说道：“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谈合作，是该拿出点诚意来的。” 岳清灵眉头轻蹙道：“可是据我所知，陛下已经许诺了颇多，他们若还不满足，怕是再加大诚意，就算有用，最后也不过引来一群重利之徒罢了。到关键时候，这种人是靠不上的。” “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林弈楼温和笑道。 秘阁做事，先礼后兵。 能够好好谈就好好谈，价钱合适，大家合作愉快。 非得软硬不吃，又是必须拿下的目标，那就只能换个方式谈了。 第398章 万妖盟 大夏皇朝中部地区，渝州城。 虽是战火没有波及的地方，但大夏如今三线起火的态势，无疑是人人口中念叨不断，担忧不已的话题。 渝州城，正源商行，渝州商界小有名气的一号。 此刻，商行总部的大楼里，用来的议事正心堂围了数十道身影，绝大多数，也是满目忧色，只不过，他们所忧所虑之事，和外面的渝州城百姓并不相同。 毕竟外人不知，但商行里的兄弟自己知道，这间平平无奇的商行，其实是万妖盟总舵据点所在，正心堂中的诸位，也并不是人，而是生活在神州之地的妖族！ 对于他们来说，突如其来，来自朝廷的招安，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两族隔阂已久，井水不犯河水已是最大的安然相处，如今要他们为朝廷效力，自是没几个愿意。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妖怪集市的意外，万妖盟有太多兄弟落入大夏朝廷手中，那里面，有此刻正心堂一众妖族的亲朋好友，手足兄弟，甚至知心爱人。 营救，是必须的！ 但硬闯暗卫大牢，明显风险太大，而且必定伤亡极高！ 也是因此，这件事在盟中讨论了一次又一次，谈判了一回又一回，直至如今，也没有个结果。 今天，又是新一轮的商谈。 中间的宽大方桌上，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着锦袍，正襟危坐，皮肤黝黑的面容上满带深沉之色。 “蓝王，不必如此严肃吧。” 一身清凉，前凸后翘的妖艳女子看得忍俊不禁，摇头轻笑：“放松些吧。” “这本来就是严肃的事情！而且是前所未有严肃的事情。”蓝利淡应一句，瞥眼面前妖娆的女子，沉声道：“知道你和白思丰是一对，阳溪，你不会打算在这件事上也从了他吧？” 阳溪盈盈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思丰便在这时从大门信步而入。 正心堂内四下围满的身影顿时整齐躬身行礼，高呼道：“拜见白王！” “免礼。”白思丰随手一抬，径直走到中间的方桌，在主位坐下，目光看过两位，颔首致意。 蓝利，阳溪点头回礼。 “怎么样……”白思丰轻叹说道：“对于大夏朝廷招安一事，两位，考虑得如何了？” “考虑个屁！”蓝利嗤笑一声：“白王，这个问题，你磨了一遍又一遍，我就问你，是不是除了接受招安，你心里根本没有其他答案？” “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契机。” “可拉倒吧还契机……”蓝利不屑道：“真难得你跑了趟京城，还给弟兄们找回来个给皇帝老儿卖命的契机！” 阳溪不悦地瞪眼过去：“蓝王，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我就这么说话！”蓝利冷哼道：“总之，要我给朝廷卖命，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正心堂内，蓝王手下部众登时响应，连连呼喝了起来。甚至，不止是蓝王的手下，阳溪那边的人，都开始附和呼喊起来。 白思丰顿时侧目，朝阳溪看去一眼。 妖艳的女子神色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白思丰无声一叹，心中其实也知道这件事最难的，不是他们三个妖王达成一致，而是万妖盟绝大多数的妖族，无法接受为朝廷卖力这个选择。 别看他自己的手下此刻沉默着，那是给他面子，若要问上一句真心话，估计真想归顺大夏的同样寥寥无几。 “白王，不必多说废话了，还是聊一聊实际的吧。”蓝利神色一正，凝肃说道：“你不觉得，连老天都在帮我们吗？大夏突然之间，三面迎敌！东部如今一盘散沙，而且，赤渊的妖皇还没出手呢！这仗，还有得打，朝廷的支援肯定还得继续往外派，如此一来，京城势必空虚！正是我等劫狱营救的好时机啊！” 白思丰淡淡问道：“你有把握，大夏必然灭国吗？” 蓝利闻言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承认你分析得很对！好啊，假设，我们趁京城空虚劫狱，且不说失败如何，就算成功，京城再如何守备空虚，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伤亡必不可免！当然，这事已经讨论过，你先前说得也不错，给朝廷卖命，同样会有伤亡。” 白思丰语气平淡：“但你这种行为，若此番大夏在战火中泯灭还好说，如若不然，战事结束，就是大夏朝廷对万妖盟的清算！甚至不止是万妖盟，整个大夏境内的妖族，甚至是半妖都会受到牵连！因为你的做法，正好印证了你自己说的话，人妖殊途，不可共存！更是对大夏皇帝巨大的侮辱与挑衅！既然如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杀，留着过年吗？” “历史有载，不止一次！每每这种妖族势力与皇朝朝廷发生巨大的摩擦，伴随而来的，就是人族与妖族之间一场毫不留情的互相倾轧！那必是一场腥风血雨，这就是你想看到的？若说没有其他办法，为了万妖盟的兄弟，咱拼也就拼了，但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还要如此极端吗？” 蓝利一时语塞，正心堂内，也是倏地沉默。很多人确实没考虑过，万妖盟彻底得罪朝廷后，意味着什么，那并单单是朝廷和万妖盟之间的事，而是整个大夏境内人族与妖族关系降至冰点的开端！ “白王不必如此危言耸听！”蓝利冷哼一声，倔强说道：“事情未必会那么严重！而且，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大夏还真未必撑得过这一劫！赤渊，大商两面夹击，宋周已灭，这一次，说不准真轮到夏了！” 白思丰语气略显坚定：“我不觉得大夏会在此劫沦亡。” “你说了就算啊？”蓝利嗤笑道：“我也说了，大夏它就挨不过这一劫！” “我说了自然不算。你说了也不算。”白思丰淡淡说道：“我只是刚好知道，北山泾源欠了前大夏左翼神将府遗子林弈楼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北山泾源是森林女皇视如己出的存在！” “森林女皇对赤渊的观感，别人不知道，蓝王，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第399章 非装不可 蓝利微微怔住，眉头微蹙，作为经营过灵秀妖族奴隶买卖的他确实知道，灵秀妖族受森林女皇庇护，赤渊却借着他们那边溟河结界失效的便利，偷猎灵秀妖族，再转运到皇朝之地贩卖。 这件事十几年前，赤渊刚如此行事的时候，就惹了森林女皇大怒，直接杀上门和赤渊妖皇打了一场，震动三大妖域。 可惜，赤渊极度炽热环境对森林女皇压制太大，赤渊皇皇在自己主场，虽说战胜不了森林女皇，倒也不至于成为败军之将。 或是因此，这些年，赤渊虽说有所收敛，但依旧恶行不改。此番妖怪集市遭到夏军围剿，又爆出灵秀妖族的奴隶买卖勾当，蓝利不用想也知道，森林女皇对赤渊的观感是糟糕极了的！ 蓝利迟疑地看向阳溪，他们之中，只有这位是从迷雾森林转道赤渊，这才渡过溟河来到神州之地，甚至连白思丰结识那位北山泾源，都是阳溪牵的线。 “北山公子，来头真那么大？” 阳溪点了点头：“若非北山泾源是纯正的北狗一族，森林中很多人都要怀疑他是女皇的亲儿子了！” 白思丰轻咳一声：“论年纪，应该是孙子，还是可以加上几个曾的那种。” 阳溪被这话逗笑了两声。 蓝利踌躇片刻之后，大手一挥，哼声道：“你们也不必唬我！就算如此又如何？迷雾森林会因为区区一个人情和赤渊开战？扯淡了点吧！” 白思丰悠然道：“你莫不是忘记了，飞龙城和迷雾森林如今的关系？萧城主自划地自治之后，确实没什么开疆拓土的意思，但若燕夏灭于商皇之手，白痴也知道，接下来就是举世屠龙！你觉得萧城主会坐视不管，让自己陷入被动之地？”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蓝利心头隐有压力，但依旧不愿意松口：“如今，大商两路东征，霍启的商朝大军已越过燕朝边境！大夏西部也吃了败仗，在勉力支撑，飞龙城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飞龙城就算有当世最强天启，但它终究太小了！它没有规模庞大的军队，何以争锋天下？” “所以，你要赌这天下大势，会如你所愿。”白思丰凝声问道：“大夏必亡？” 蓝利眼神略微慌乱，心头顿紧，天下大势，岂是他说得准的事情？ 正心堂里的万妖盟部众也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很多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原本只是朝廷招安的事情，结果忽然上升到了大夏境内人妖两族今后的前程命运，还有天下格局的捭阖博弈。 就如一帮社团份子，原本只是凑在一起，商量要不要趁机洗白上岸，结果话题直接上升到民族大义，天下兴亡……这话题着实有点超纲了。 “总之……” 蓝利做着最后的坚持：“为朝廷卖命效力，我做不到！” “你确定吗？”悠然一声轻问。 蓝利目光骤凛，一声低吼，身躯霎时膨胀，衣衫炸裂，黑色粗毫布满上身，显露彪悍的黑熊妖族之身。 三对羽翼，六只翅膀在阳溪背后招展而出，浓郁的妖气弥漫，令人生寒。 白思丰也是双腿合一化尾，人身蛇尾，口中蛇信轻吐，目光凛冽。 三位妖王骤然化出妖身，正心堂内的部众也是照行其事，纷纷化出妖身之态，严阵以待。 整个正心堂内，就只有毫无预兆突然出现在方桌边唯一空位上的中年书生保持着人族样貌，啧啧称奇地看过四下一众形貌各异的妖族，随口笑道：“这么多妖一起显露妖身，还真是挺壮观的！” “黑熊，白蛇，都挺常见的，能修炼到妖王境界，也是天赋异禀啊，不错。” 他随意扫视过蓝利和白思丰，最后目光停在阳溪身上，打量了下那三对钢铁一样的翅膀，悠悠一笑：“飓风六翼，这个倒是少见！稀有动物啊！” 说话间，莫陵随手一挥，顿时，一堆莲叶落下。商行正院里的莲池则响起一阵哗哗落水之声，数十名万妖盟的核心份子下饺子似的落入池中，神色懵懂，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安静，房间里挤太多人，有点不适应，还望见谅。” 正心堂内，莫陵微微一笑，随手打了个响指。 显露妖身之后，就宛如石雕一动不动的三位妖王急身飞退，聚到一处，目光对视间，流露惊骇之色。 画地为牢，不是什么高超的手段。 但能一口气定住他们三个妖王，就说明了眼前人极度的非同一般。 “你是……神符师！”阳溪迟疑着，凝肃问道。 莫陵不置可否，淡笑不语，再度随手一挥，方桌边两张椅子顿时消失不见，多出了两道人影。 阳溪看着那酒糟鼻的黑衣老头眉头一蹙，因为属性原因，她对毒素极为敏感，最讨厌这种浑身是毒的家伙。 白思丰认得此人，皱起眉头：“毒王张蟾！林少爷让你们来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黑熊般壮硕的蓝利骤然凌厉怒吼，瞬间气势汹涌，毫不犹豫将自己最强的绝招轰了出去。 整座正心堂，甚至整座正源商行都在这一刻剧烈颤抖了起来。 却不完全是因为黑熊妖族的力量暴动。 在妖王杀招爆轰之前，有一个拳头先发制人砸了出去。 正心堂内，黑色与白色的拳头碰到一起，就像天际两颗烈火流星轰砸到了一处。 轰然炸裂的声音，被击退的蓝利砸到了身后的墙上，于是墙塌了！依旧在力量惯性下飞退的身影跟着砸到下一堵墙，于是，墙又塌了！ 砸穿整座正源商行后落到外院里的蓝利恢复了人身，右臂严重变形，身上更是陷落四五个深深的拳印，张嘴血雾狂喷，重重砸落在地，再无声息。 正心堂内，点点血迹滴落，空无名的状况也没好多少，高大的身躯同样陷落几个拳印，脸色更是煞白，但满是血迹的嘴脸却挂着一抹狞笑：“硬碰硬啊！真特么痛快！我喜欢！” 说完，便又狠狠呕了一大口血，和先前的豪横相比，看上去很是狼狈。 “拼着自己一身重伤，短时间内难愈，也要一击毙敌！”张蟾不忍直视，吐槽道：“咱就说，这个逼就非装不可吗？” 第400章 请罪 空无名随手擦拭掉嘴边的血迹，鲜血沾染在手背手臂的白色毛发上，鲜红醒目。咧嘴轻笑，牙齿也是血渍斑斑，看上去凶狠异常。 阳溪六翅剧震，强烈的风压瞬间重叠，因为心中顾忌，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她知道先前与蓝利对拳的是谁，虽说蓝利只是初入妖王境界，行事嚣张，实则是万妖盟四大妖王中最弱的一个。 但要说一拳打死他，阳溪自认，自己没那个本事！相信不止是她，白思丰或者还被关在朝廷大牢里的信天游也没那个本事。 最强半妖空无名！果然不愧最强之称！ 而此刻，不止是空无名，还有修行江湖成名已久的毒王张蟾，还有一个神符师似的神秘书生。 便从那书生能不惊动任何人，闪现在正心堂中，一道画地为牢顷刻制住他们三个，挥手间将堂内妖族部众一扫而空。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无声证明这书生符术修为之高深，不会输给名满江湖的张蟾和空无名多少。 若这三人是作为敌人来的，那毫无疑问，今日的万妖盟，将迎来成立以来遭遇的最大危机！ 白思丰冷冽的目光朝空无名看去，威势升腾，语气冷然：“在我万妖盟的地盘上杀我们的人，过分了点吧！” “过分？”空无名不屑一笑：“万妖盟的蓝王，贩卖妖族奴隶，掳掠无辜百姓做血食，更不用说什么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破事！我杀他，算替天行道！就算你们接受招安，那家伙，我也杀定了！” 白思丰一时语塞，实话实说，蓝利确实放纵属下做了不少下作勾当，万妖盟若说有恶名，九成归功于蓝王！ 他默然片刻，幽幽吐出口气，苦笑说道：“看来，是我这边拖太久了，林少爷打算换个方式谈了。” “差不多吧。”空无名扭扭脖子，嘎嘎作响：“你这边，确实太磨叽了。现在好了，三个话事人剩下两个，不知道二位，能不能达成统一的意见？” 收起六翼的阳溪面色冷漠，却也清楚意识到了一种无法选择的境地，神色顿时不虞，她其实对接受招安与否没有特别纠结，但这种被强按着头喝水的被动，让她心头反感，倔强问道：“我若是选择退出呢？” “这个你自便即可……” 莫陵目光微闪，似笑非笑打量着面前的妖族女子，悠然说道：“就是不知道，你对你们六翼族的御天诀感不感兴趣？” “你说什么？”阳溪诧异惊声。 莫陵笑而不语，没有重复一遍的意思。 但阳溪已经听得清楚，这人先前说的是御天诀！三千多年前人妖大战，最终划以溟河为界偃旗息鼓，这个过程中，作为冲锋一线的六翼妖族强者死伤无数，传承的御天诀功法更是遗落在神州，断了继承。如今的六翼族传承功法残缺不全，难以重现当年辉煌时的实力。 这也是阳溪在赤渊与大夏边界的溟河结界失效后，就毅然决然离开迷雾森林，穿越赤渊，进入神州的最大原因与动力。 她想寻找六翼妖族御天诀的下落。 想不到今日，会猝不及防听到苦寻已久，却没有丝毫线索的功法下落。 “你知道御天诀？”阳溪的声音甚至隐隐有些颤抖。 “我这个人别的不会。”莫陵微微一笑：“就是读过的书稍微多了一些。” 阳溪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书生，只见其神色从容，面带微笑，泰然自若。 阳溪试探问道：“只要说服带领我的人接受招安，你就能把御天诀给我？” “你这想的，未免也太美了……” 莫陵听到笑话一样，忍俊不禁，缓声说道：“御天诀十层功法，我将前面三层的功法给你，剩下的，有劳才有得，总得把业绩完成再说。” 阳溪思考片刻，点头道：“好，我答应了。要我做什么？” “工作态度积极，挺好。”莫陵呵呵一笑：“这首先，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别的人知道，这是你们万妖盟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明白？” 阳溪下意识与白思丰对了下眼神，虽然略感奇怪，但这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故而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应下。 莫陵对白思丰和阳溪的配合很满意，笑得更加温和几分：“那然后，有些事情，就需要你们配合一下了。” …… …… 这一天，对大夏修行江湖暗地里的妖族势力来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作为大夏暗地里妖族势力的扛把子，万妖盟组织疑似因为是否接受大夏朝堂招安一事，发生巨大的分歧，继而引发大规模的内斗，四大妖王之一，道上恶名远扬的蓝利被爆直接战死当场。 白思丰与阳溪各自身受重伤，整个万妖盟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仿佛直接散了人心，部众溃离。 曾经首屈一指的妖族势力，崩溃得让人直呼惊诧，难以置信。 但据多方查证，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正源商行已然人去楼空，门可罗雀。 消息传出不久，林弈楼便急匆匆进了宫，面圣请罪，直言自己有负重托，万妖盟如今曲终人散，当初和陛下面对面交谈过的白思丰也直接没了消息，杳无音讯。 御书房内，赵明极看着上呈的奏报，目光闪动连连，再朝跪在下方请罪的林弈楼看去，面色深沉，猛地抄起御案上的镇纸砸了下去，砸出沉重一声闷响，吓得左右宫人胆战心惊。 原本近来国朝烂事一堆，陛下心情本就糟糕至极！如今是稍微一点事不合意，就要大发雷霆了！ “当初话说得信誓旦旦！如今跟朕说事情办砸了？让朕说你什么好？一个谷正是这样，你也这样，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都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林弈楼把头放得更低了些：“微臣办事不力，心中愧疚，还请陛下降罪。” “看什么，都给朕滚出去！” 帝王环视左右，一声怒喝，伺候的宫人们顿时落荒而逃。赵明极的目光接着又落到手中，内容与请罪内容无甚相关的奏折上，眼神中似有剧烈风暴闪动着，冷冽如刀，面若寒霜。 顷刻，御书房内骂声再起，赵明极愤怒的斥骂声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林弈楼离开时，整个人恹恹的，有气无力，无数宫女和内侍看在眼里，感觉小林大人仿佛都快哭了。 第401章 愁云惨雾 雷雨阵阵，闷雷暴响，上京城的百姓们，心情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沉闷沉闷的。 三线开战的大夏陷入极度的胶着之中。北边的赤渊大军打着恶心的游击战，让守城的大夏军队在数量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每每陷入被动，便是岳举亲自出马，虽然小规模告捷几次遭遇战，但对于宣布彻底胜利，无疑还是一个任重道远的目标。 赵恒带领两万麒麟军，加上倾武山主长老以及山门精英弟子驰援西境，效果还算显着。 倾武山山主‘辜清鸿’着实不负大夏第一宗门之主的威名，面对任独行和单均鸿两位大商神将联合夹击，一身地仙大成境界修为摧枯拉朽，直接将两位神将齐齐重伤，雷厉风行夺回先前沦陷的西部三城，大夏军队配合倾武山弟子，歼灭商军过万。 算是旗开得胜，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大捷！ 然而，这场大捷并没有让大夏朝堂的群臣与民间的百姓兴奋高兴太久。 大商两路东征的大夏路线先扬后抑地遭遇失利后，大商国教掌教袭天越奉商皇命令，率领国教上下一万弟子，联合一万龙虎卫共同驰援。 别看这人数貌似不多，但所谓大商国教，主力是曾经的洛山剑宗，哪怕少了陈素衣等诸多强者坐镇，袭天越在风满楼和陈素衣的对比下显得黯然无光了些，但能坐到掌教之位，哪怕实力不是山中最强，也是实打实的地仙大成境界强者。更有周振这样的地仙长老在列。 至于龙虎卫，也有周达这样的强者领军。 毫无疑问，这是一批精英中的精英！ 援军初至，大夏西部战线便进入节节败退的节奏。辜清鸿再厉害，面对国教诸多强者联手，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倾武山的底蕴，比起天一观和旧洛山势力整合而成的大商国教军团，终究是差了许多。 西部战线，不止重新丢掉了先前收复回来的失地，更是再失两城。 而这，还不是大夏眼下最糟糕的情况。 西部战线虽然在大商援军到达后连连失利，但到底有辜清鸿这样的豪强坐镇，也有谷江这样的老神将运筹帷幄。终究是在占据地利优势的禺山关城抵抗住了商朝军队的进攻的节奏，在这里打了一场反败为胜的小胜仗，遏制住了商朝大军的嚣张势头。 相比之下，东部战局才是真正的烂到了骨子里。 北方有赤渊虎视眈眈，西部有大商磨刀霍霍，这两处边防，平日都很注重操练，时刻准备着强敌来犯，不敢有丝毫松懈，战斗力不负精锐之名。 而东部实在安稳太久了！弱小的海寇从来没能打进海岸线，这近二十年来，更是从来不曾进犯过。谁也没想到，他们是在憋一招大的！ 赤渊妖族远遁海外群岛，养精蓄锐，卧薪尝胆二十年，培养出了强大的海寇势力，更是成长出了两位新的妖王强者，打了东部地区一个大大的措手不及。 几曾闻干戈的大夏东部各地守军已经不能用节节败退来形容，那直接就是一溃千里，短短十天不到，沿海十五座州城接连陷落，可谓毫无抵抗之力。 局势如此严峻，容不得赵明极再多考虑，龙云学堂两位地仙教习临危受命，同时，龙云学堂二十岁以上的学子征调两千余人，加上包括林弈楼和岳清灵在内的数位教习组成龙云小队，联合沈敬山率领烈风护城军再度增兵西境。 与此同时，圣旨有令，让神将左江琅率领麒麟军和多部朝廷暗卫，加上墨家主亲自带领的墨家子弟，组成联军，紧急救援东部战局。 左江琅踌躇良久，终究还是从命接旨。哪怕深知如此一来，京城守备将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虚状态，但大夏战局实在太过严峻，不赶紧将东部战局稳定下来，等到顶着海寇名头的妖族大军势如破竹杀到京城，兵临城下，那这中间将造成多少生灵涂炭的事情，左江琅不敢想象。 到时候京城防范得再严实，也无济于事。 至少苦海大师还在京城妙法寺，作为少数知道此事的几个人之一，左江琅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忧心忡忡地开始整军，准备朝东南行军，救援乱成一锅粥的东部地区。 上京城，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雾。 先锋神将府里，吴静连连叹气，却也知道，国朝危难之际，又有皇令在身，这一次，她是再也拦不住女儿时刻都想要出征的脚步了。 岳清灵默默和母亲吃着离别前的晚餐，安抚的话还在酝酿，将军夫人已经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和你们一起去！” “娘！”岳清灵吓了一跳。 “你叫什么？”吴静轻哼一声：“怎么，势成圆满的天之骄女，看不起为娘通玄境界的修为吗？我告诉你，通玄境在江湖上，也是一方高手了好吧！弈楼那孩子也不过才通玄巅峰。他都去得，我难道还去不得？” 岳清灵一时语塞，刚开始还有心劝说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想了一通后，换位思考，换做是她，要一个人待在神将府里等丈夫和女儿的消息，她估计也是做不到的，最后索性取了酒来，倒了两杯，豪迈一笑：“好，我们一起去！母女同心，其利断金！” 吴静洒然一笑，举杯一碰：“说得好！母女同心，其利断金！” 母女两人仰头一饮，相视一笑，离别的愁绪莫名冲淡了不少，反倒是出征前的豪迈之情浓厚了起来。 …… …… 而比起神将府母女对饮的豪迈情景，林府之中，气氛就显得压抑了许多。 林老封君尽力想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但那副愁容满面，食不下咽，任小蘑菇如何凑趣逗乐都无法像平日那样开怀大笑的样子，还是掩饰不了老人家忧愁的心情。 “奶奶。”林弈楼悠悠笑道：“就当我又出去玩了，往常每年，我不都得跑出去游山玩水一阵。” “唉……” 老封君长长一叹：“你这说得容易。我心里又不是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去了？自欺欺人哪那么容易？” “放心吧，林老夫人。” 席间，共进晚餐的凌晨郑重说道：“我不会让林兄弟出事的。” 第402章 离别之夜 “是啊奶奶。”林弈楼给老封君的碗里夹去一块老人家平日最喜欢的嫩豆腐，微微笑道：“张叔，莫叔都会在暗中保护着我的。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林老封君苦笑几声，心想如何能不担心？她的儿子儿媳，当年难道是因为身边没有高手护卫才战死的吗？他们自己本身就是一流强者！ 只是战争，从来残酷！ “不吃了。”实在没有胃口的老封君站起身，随口说道：“我去佛堂，念念经，祈祈福。” 林弈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起身相送，同时给小蘑菇使眼色。 凌昕会意点头，陪着老封君过去佛堂，努力充当着小开心果，锲而不舍想逗师祖母开心一些。 萌娃到底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老封君摸了摸小蘑菇的头，给面子的笑了两声。 林弈楼静立目送，待一大一小的身影转了个弯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随口说道：“走吧，去和沈将军还有学堂的人汇合。” 凌晨看了看微暗的天色，提醒道：“时辰还早。” 林弈楼笑了笑道：“待着徒增离愁，还是走吧。” 凌晨无所谓，点头应道：“那就走吧。” …… …… 百草园，干净独立的病舍里。 接受完姚崇善一个疗程的牛锦已经度过了最初的虚弱期，近来脸色红润，精神抖擞。 “哥哥。” 这一天，牛锦瞧见日常过来探望的牛胜，脱口而出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啊？” “嗯？”牛胜眉头轻蹙：“怎么忽然问这个？” 牛锦道：“院里都在说啊！大夏危局当前，几位神将都要领兵出发了，龙云学堂也征调了两千多个人，哥哥必然也会去的啊！” 牛胜微笑上前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温柔笑道：“你真聪明！放心，哥哥很快回来。” 牛锦用力一点头，微笑道：“好！” 牛胜稍感诧异，以往这个时候，这丫头多少都会表现得恋恋不舍的样子，此番竟然这么干脆利落，瞧着竟还有些兴奋？ 被大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的牛锦脸色微僵，干笑了两声，也觉得自己似乎表现得违和了些，上前抱住哥哥，将头埋进兄长怀里。 依偎之间，顿添几分兄妹柔情，还能遮掩下表情，牛锦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小机灵鬼！ 百草园说来算是半官方组织，毕竟里面的几个股东包含但不限大皇子这类，都有朝廷背景，甚至大夏户部，都是出资方之一。 毕竟是能在医药市场跟百花仙宫和药王谷一争高下的存在，大夏朝廷不可能不动心思。这不是什么问题，某种程度上说，百草园能够在大夏四处开花，做到今天这个庞大规模，朝廷也出了一份力。 生意场，除了竞争，有时候也讲究双赢。 但也因为这份半官方的背景，国朝危局当前，百草园同样号召动员，准备组织人员奔赴战场。 征战之地，除了前线奋勇抗战的将士，同样少不了后方救死扶伤的军医和护理人员。 牛锦不止在百草园打了两年工，所谓久病成医，她的生命中，有不少时间都是在医馆度过的，药物护理之类的知识，她还真不算陌生，就连姚崇善也有些惊奇，声称小丫头若是能够修行，当真是个医修的好材料。 医修自是做不了的，但做个战地医护还是绰绰有余的。 数日前，她一句自己可能没几年好活了，希望和哥哥一样，在战场上为大夏将士尽一份力，直接给霞姐整破了防，又有姚大夫亲自点头，经过治疗，至少三年之内，她和正常人是没有两样的！霞姐这才同意将自己收编进队，和麒麟军将士一起赶赴东部战场。 当然，这事是千万不能让哥哥知道的！ 不用想牛锦也知道，大哥一旦知道这事，怕是会暴跳如雷！还是等到了东部再说，那个时候，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兄长也赶不了她！就算赶，她也不听啊！ 小姑娘狡黠地想着。 看不到牛锦表情，更听不到心声的牛胜安抚地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背，眼底愁绪难解。 他如今还披着妖族奸细的身份，赤渊那边已经给他传来消息，到了东部之后，自会有妖族联系上他……长出口气，牛胜暂且将脑中杂绪压回心底，咧嘴笑道：“妹妹，我们今晚，吃顿好的吧。” …… …… 上京城，离别之夜的情景，在各家各户中上演。 但纵使万般不舍，国朝危难当前。 时辰一到，万千将士集结北城军营，点名报数。 确认无误之后，左江琅稍作阵前鼓舞，最后振臂高呼：“大夏必胜！” 顿时，吼声震天：“大夏必胜！” 左江琅最后忧愁地朝皇城方向看去一眼，旋即目露坚毅之色，凝声高呼：“全军出征！” …… …… “陛下！不好了陛下！” 大夏三线迎敌，国朝四面楚歌，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心情踏进后宫的赵明极这一天将醒未醒之际，就听到刘贵妃匆忙慌乱的声音，微微蹙眉，睁开了眼。 天色未亮，时辰还早。 疑惑起身，赵明极走出寝室，看着一脸着急像是直接一路跑到紫宸殿的刘贵妃，稍感不悦。 如今大夏乱事一堆，每天的军情奏报堆积如山，他已经够烦了，声音冷淡：“你又怎么了？” “陛下！”刘贵妃着急将手中一张纸条往前一递：“清儿，清儿他，他跑了！” “跑了？”赵明极疑惑接过纸条，却见是一封书信，一封离别信。 霎时，目光猛凛，身躯一颤。 六皇子赵清假冒身份，随麒麟军东征而去了！ 龙云学堂虽然受到征调，赵清也表达过意愿，只是贵妃娘娘以六皇子年岁未到二十发出极力的反对！所以虽然也有似岳清灵这种年纪尚轻，但修为高深的特例，但学堂终究不敢让六皇子成为特例之一。 刘贵妃也没想到，那孩子居然还藏了一手，改换身份混进了军中！ “国难如霆震宇寰，吾虽贵胄岂偷安……” 赵明极喃喃念叨两句赵清信中所言，一时百感交集，心中似有豪情顿生，目光霎时大亮。 刘贵妃一看就知道要糟，急声道：“陛下。” “别喊了。”赵明极伸手将人揽进怀中，柔声说道：“朕知道你为何着急而来，但是爱妃，大军开拔一夜，追不上了！” “怎么可能追不上！”刘贵妃想要挣脱怀抱未果，声音不悦：“大军规模那么大，派上单骑快马，定能追上的！” “追上了，也追不回来。”赵明极轻叹道：“否则，你又何必跑一趟紫宸殿？但难道你要朕亲自去追那小子？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大夏有如此大好儿郎，何愁敌寇不灭！朕为清儿感到骄傲！” “骄傲你个大头鬼！”刘贵妃气急败坏一脚跺在皇帝脚背上：“那是战争，会死人的！” “嘶……这么用力啊！”赵明极甩了甩腿，不怒反笑，语重心长：“爱妃，你真的教出了一个好孩子！朕很欣慰，真的！” 刘贵妃面色清冷，对着夏皇陛下近来少见的柔情似水，面无表情道：“呸！” 赵明极微微一怔，旋即宠溺一笑，沉重的心情难得轻松些许。 第403章 全军出击 大夏皇朝，东南国境。 赤渊妖族秣马厉兵二十载，在海外群岛地区培养起强大的海寇兵团，一朝杀入大夏，一夜之间夺下东港城！ 以此为起点，整个东南地带，顷刻烽烟弥漫，战火四起。沿海十五州城陆续沦陷。势如破竹的海寇大军一路朝西挺进，又势不可挡地接连拿下数座城池，每攻下一城，烧杀抢掠，以战养战。 整个东南地区，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而今日，挂着海寇名目的赤渊妖族军队所向披靡的势头，终于在进攻东部战略要地武荣城的时候，遭到了遏制。 大夏神将左江琅率领麒麟军驰援东部，总算在危机时刻，及时救援武荣城，暂时打退了海寇妖军，保住了这座险些陷落重要城池。 残破的城墙内，武荣城四处起火，天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 城内哭嚎阵阵，不少百姓发泄着劫后余生的情绪。 这一次见到这等情景的赵清不禁有些泪目，不由自主攥紧了双拳。 武荣城好歹在最后时刻，被他们及时救援地保下来了。然而，城内已是这般惨状，那些被攻破沦陷的城池，又该是什么样的炼狱情景？ “战争，就是这样的了。这已经是小场面了。”牛胜见赵清有些怔住的表情，大概猜到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思想冲击。 说来他也挺佩服家伙，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待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非得顶着贵妃娘娘极力反对，硬是混进麒麟军的队伍中，行军途中甫一碰见，他还以为认错了人。 赵清缓出口气，微微颔首致意，开始跟着其他麒麟军将士忙活起善后事宜。 …… …… 武荣城数十里外，黄石山内，海寇妖军营地所在。 主将营帐中。 面相凶狠的赤焰狼妖‘狄元洪’正给自己负伤的左臂上药，神色阴翳。 想不到，大夏的援军来得如此快！左江琅，墨池，不愧是大夏神将，以及当世顶流的符师，确实厉害。 不得不说，海寇妖军登岸以来，仗打得太顺了，今日突逢强军，陡遭败仗，让他郁闷非常。 倏地，有人先掀帘入帐，黝黑的皮肤，有异于神州皇朝的深邃五官，是群岛之地民众标准的相貌。 甫一入帐，他就对着狄元洪深深一躬，态度尽显谦卑。 他名为塔塔那伏，本是海岛粗通修行之人，哪怕只是粗通，也已是岛上地位斐然之辈。 赤渊妖族的到来，祸兮，福之所倚。 虽然群岛之地成为了赤渊妖族的统御之地，但同样带来了妖族修行之功法。 凭借修炼妖族功法，塔塔那伏用二十年的时间，突破曾经的桎梏，进入地仙境界，虽然只是初境，但对他来说，已是曾经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在他眼中，赤渊的妖王犹如神只！不敢有丝毫不敬。 狄元洪明显已习惯对方的恭敬，面对大礼，神色平平，随手一指：“坐吧。” 塔塔那伏恭敬落座，试探问道：“尊上，大夏的援军到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放心，小事而已。”狄元洪淡淡说道：“我们的人，早已做好了安排。” 塔塔那伏神色一震，目色惊诧，显得更加恭敬。 不管是武荣城，还是山中的海寇妖军，都度过了平静休整的三天，到第四天晨曦的时候，一只乌鸟落在了山中营地的一株枯树上。 主将营帐中，似有所感的狄元洪睁开眼睛，走出营帐，遥遥看向那只乌鸟，随手一招，乌鸟展翅而来，唧唧啾啾叫唤着什么，狄元洪却好像能听懂其中意思，神色几度变幻，最后眼神凛然，唤来心腹，传令全军，全面戒备！ 与此同时，左江琅率领麒麟军，已从四面围向黄石山内的海寇妖军营地。 原计划中的突袭好似早已被察觉，海寇妖军早有防备，无法做到出其不意，左江琅也是面色一狠，直接发动强攻之势。 黄石山中，天刚微亮的时辰，陡然战局突起。 一道又一道真气爆炸声在山中接连响起，巨木断裂之声此起彼伏。 山林之中，虎啸狼嚎。 左江琅手握名刀斩虎，对上一副狼妖之身模样的狄元洪，以及浑身邪气萦绕的塔塔那伏，一时间风云变色，大地龟裂，横冲直撞的狂暴真气在地上轰出一个又一个大坑。 双方兵士，也是杀声震天。 只是忽然，连续斩落数个敌军首级的某个麒麟军副将身觉有异，撩起袖子一看，手臂上初至武荣城救援时不慎受到的刀伤莫名黑气萦绕，更有溃烂之象。 很快，不少身上有伤的麒麟军将士都感觉到伤口传来异样。 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局，开始呈现麒麟军逐渐败退之势。 上战场，受伤难免，绝大多数将士身上，多少都有点伤势在身，程度轻重的差别而已。 “左将军，情况有异！全体都有，撤退！” 副将毫不犹疑，下令鸣金收兵。 左江琅也是脸色有异，手脚轻颤，绝强一刀逼退狄元洪和塔塔那伏，毫不恋战转身飞遁。 狄元洪目露凶光，呼喝的下令声音气势汹汹：“全军出击！一鼓作气！拿下武荣城！给我杀！” “是！” …… …… 黄石山至武荣城，马蹄声疾，尘土飞扬。 大夏军队紧急回城，海寇妖军穷追不舍，左江琅拖住狄元洪与塔塔那伏，且战且退。一场追击战骤然拉开节奏。 渐渐地，武荣城开始在天色大亮中露出清晰的轮廓。 在距离城门口还有数丈距离时，麒麟军止步，转身。 殿后的左江琅也勒停战马。 四面八方，喊声震天，麒麟军，武荣城守军分多路，前后左右，合围住追击而来的海寇妖军。 武荣城城头上，墨池与三位墨家符师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旋即几人同时运转真气，法诀顿起，城门之外，一座刻画了三日的符阵瞬息结成，符意切割，宛若将空间割裂。 十万海寇妖军，犹如陷入了镜中世界，妖族将士抬眼四下，不见任何战友，只有无数个自己，面面相觑。 第404章 福星 “墨家镜阵！” 狄元洪心头一紧，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顷刻时间，武荣城城门之外，海寇妖军就陷入了极其惨烈的境地。 镜阵之中，他们根本看不见别的东西，只有无数面镜子和镜中的自己。 他们判断不出敌人从哪里来，只知道镜子碎掉的时候，身上已被麒麟军将士捅出了数个窟窿，鲜血汩汩，无力倒落。 赵清握刀的手在颤抖。 不是没见过杀人，但这种疯狂的生命收割，实在让人心悸，短短数息，他已一刀封喉数人，简直就跟割草一样。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呼吸间一片血腥味道，让他觉得有些反胃，但手中的刀还是很稳很快。 无数麒麟军更是已经杀红了眼。大夏东南被这帮敌寇糟蹋成什么样，一封封军情奏报之中，可谓字字血泪，国仇家恨，不外如是。 两声凌厉的呼啸，狼妖之身的狄元洪以及妖邪之气飙至极点的塔塔那伏飞身而起，虽在阵中，但凭借高强修为，还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出手精准，直朝左江琅而去。 麒麟神将以一敌二，借镜阵之威，不落下风。 斩虎刀刀势冲天，名刀斩虎为名！斩一头狼，砍死邪修一个，不在话下！ 左江琅气势升腾，愈战愈勇，长刀劈斩而下。 狄元洪，塔塔那伏硬挡来招。 霎时间，三道强横真气相互对冲，震得镜阵发出嗡鸣阵阵。汹涌的气浪掀起，无分敌我，冲倒一片妖军和麒麟军。 墨池眉头一皱，心念意转之间，手影连动，仿佛将左江琅与狄元洪和塔塔那伏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同时，无形的力量束缚而起，与左江琅对拼着真气的狄元洪和塔塔那伏惊觉重压临身，直要跪地。 “囚龙阵法！”狄元洪咬牙心惊，目光惊诧。 “是不是很意外？”左江琅嗤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将士，该因为用了有问题的伤药战力大减，而本将，早该因为真气狂飙，引起醉清风之毒发作了？” 大夏神将的话让狄元洪瞳孔猛缩，脸色瞬白：“你……” “你以为，你们赤渊的诡计，真能成事？”左江琅一声冷笑，刀势更猛。 狄元洪一时分神，胸前登时刀痕血口狰狞，鲜血飞溅。 “尊上！”塔塔那伏一声急呼，却无力支援，天空砸落的强悍威压已经将他笼罩，汹涌翻腾的妖邪真气像烈风中颤抖的火苗。 墨池跃出城头，凌空而立，衣袍飘飘，颇有谪仙之意，一指点下，神符天落之意瞬间袭杀而下。 半空之上，墨家主五指一张，符意更烈，塔塔那伏胸前顿生凹陷，口中血雾喷涌。 顷刻刀光一闪，瞬间人头落地。 只顾着和天落符意对峙的塔塔那伏一时不察，被麒麟神将抓准时机，一刀毙命。 狄元洪心下大骇。 今日原以为是持棋人，与大夏军中那个早被拿捏的半妖内鬼里应外合，一鼓作气，拿下武荣城，不疑有他的冒进追击至此，惊觉原来自己才是局中人。 那个内鬼，没站在他们这边！ 京城那边是怎么做事的？ 神色阴狠不甘的狄元洪狠狠将将那个喜欢穿着一身青衣的家伙在心中问候了一遍又一遍！心想若此番还能杀进上京，定要兴师问罪质问一番。 心是痴心，想是妄想。 局中局，反中埋伏的海寇妖军兵败如山倒，武荣城外，海寇与妖族的尸体堆倒一片，血流成河。 被困墨家阵法之中的狄元洪知道自己今日重重围困之下，必定在劫难逃，冰冷的目光扫过持刀而立的左江琅，还有凌空俯视着的墨池，刹那间妖力翻涌至极点，双目赤红。 左江琅和墨池齐齐神色一变。 顷刻，墨池以血为墨，手影翻飞，一掌震出，构筑出一番血色樊笼，叠加镜符空间，囚龙阵束缚，将想将不顾一切燃烧妖元的大妖死死困住。 “助我！”墨池一声厉喝。 左江琅飞身而起，一掌贴于墨家主身后，真气倾泻而出。 城头上，三名墨家符师同样推掌而出，将自身功力加持到家主身上。 狄元洪狼妖之躯膨胀，发出一声凌厉的嚎叫，少顷，轰然巨响，妖王自爆的剧烈能量在重重符阵之中炸开。 囚龙阵瞬息灰飞烟灭，镜阵也随之碎裂，血色樊笼在内部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发出剧烈的震颤。 仅仅些许余波溢出，周围瞬间人仰马翻，堆积如山的尸体都掀翻老远。 左江琅吐血倒飞，重重砸在城墙上。 城头上三名墨家符师更是直接喷血昏死过去。 墨池身躯剧烈一颤，也是一大口鲜血呕出，颤抖的双手依旧结着符印，聚着符意。 血色樊笼剧颤，但却未散。 渐渐地，血色樊笼内暴躁的能量慢慢趋于平缓，墨池微松口气，真气倾尽，狼狈地从半空跌落。 牛胜眼疾手快，就要将耗尽力气，自由落地的墨家主接下。 只是墨池更快一步撕裂一道符纸，霎时聚风而起，从容落地。 保持着双手伸直的牛胜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拱手道：“在下失礼，请墨家主勿怪。” “失什么礼，牛小将的好意，心领了，多谢。”墨池虚弱地踉跄两下，目光深深，看着面前扶住自己的半妖小将。 此番能够诱敌出山，冒进追击，直接落入武荣城外设好的陷阱之地，牛胜可谓是灵魂人物。 “很好。不愧是镇北将军推荐的英才！”墨池拍了拍壮硕小将的肩膀，轻笑说道：“此战，你当立头功啊。” “墨家主过奖了。”牛胜倾身致礼，心虚道：“小将其实只是听从吩咐行事而已，不敢居功。若是，若是没有林少爷，说来惭愧，我指不定，真的得做回叛徒了！” 援军抵达武荣城，牛胜就汇报了曾经曾在百草园里对军用药物下毒，且赤渊妖族拿他做暗子，要他找机会对左江琅下醉清风之毒的事情。并且建议他们将计就计。 所以事情的经过墨池知道，便也没多说什么。 因为林弈楼同是一名符师，墨家主对这位大夏俊彦还算有所关注。经此一役，他不得不说，林家少爷，确实是位福星啊！ 若没有他发现妖怪集市里行踪诡异的牛胜，察觉出了不对并提前做出应对，倘若牛胜真为了妹妹做起赤渊的暗子，背叛大夏。 墨池看着横尸满地的海寇妖军，心头冷不丁一寒，当真有些细思恐极。 第405章 捷报 上京城，皇宫之内。 正值朝会，大明宫内外，众臣列位，启奏国事。多是国朝三线战事事宜。 战争，除了无数将士浴血奋战，同样需要后勤不断供给粮草，军需，药物。 自从战事一起，户部尚书‘杜中兴’就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每天都在想着如何调度钱粮，一个头两个大，三线同时开战的恐怖消耗力，便是当年也曾亲历过赤渊第一次侵夏的杜尚书算起账来，依旧忍不住心惊肉跳。 好在他和汇通商行的文东家是老相识，十几年前两人数次促膝长谈，对大夏的商业制度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给大夏商人营造一流的经商环境，也造就了大夏商业的飞速发展，空前繁荣，被无数商人誉为黄金十年的辉煌。 也因此，国库税收空前丰盈，可谓屡破大夏立国以来的记录。 也幸亏如此，才在三面环敌的压力之下，三线战争的后勤补给如今还算稳当。若换做曾经的大夏，怕是这会就要捉襟见肘了。 但无论如何，三线战争的消耗还是太过剧烈，一直这样下去，再坚实的底子也扛不住这么造，杜中兴请奏发言，特殊时期，希望宫中和朝廷各部能够缩减用度。 话音刚落，意见各异，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说起如何缩减，更是各部各门都叫嚷着自家的辛苦。 “吵什么？”赵明极听得心烦，怒声而出：“大夏正值危难，正该同心协力之时！看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利益是吗？是不是还想趁着大夏还在，赶紧再多捞几把啊？” “陛下息怒！”霎时间，龙椅之下，群臣躬身一片，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贺明华。” 夏皇轻唤，语气微冷，身形微胖的工部尚书神色拘谨地出列，应声回话：“臣在。” “朕记得，香山皇家别院的工程，工部准备在明年动工吧？” “是的陛下。” “先别建了，把银子省下来吧。”赵明极淡淡说道：“你回去再捋一捋，一些不着急的工程，都先缓缓。” 暗叹一声，如此一来，工部在战争结束前，怕是要成为清水衙门了！不过帝皇微怒，再多触霉头，可就要暴怒了！ 贺明华只得恭敬作揖，应声道：“臣遵旨。” 赵明极锐利的目光扫过群臣，声音平淡，却是压迫感十足：“其余各部，也都回去捋捋，把能缩减的地方，都缩减缩减。大夏正值战时，眼下银钱，首重军需粮饷！都明白吗？” “臣遵旨！” 大明宫正殿，朝会群臣顿时响应一片。 赵明极随口接道：“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报！” 群臣还没来得及启奏要事，大明宫外，负责传讯的内侍急声传来。 不管龙椅上的皇帝还是大明宫内外的文武群臣，一时间，都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紧张的神色。 会在这个时候紧急来报，无疑是前线的军情近况。 “陛下，东南军情急报！”传讯内侍小跑入内，躬身扬手，上呈军机处最新收到的飞信奏报，朗声说道：“陛下，武荣城大捷，麒麟军大破海寇妖军，斩敌十万余数！妖王级妖军将领，地仙境妖军邪修，被左神将和墨家主联手击杀，东南大捷！” 传讯内侍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明宫正殿余音犹在，龙椅上的赵明极微怔之后，豁然起身，不敢相信地道：“把奏报呈上来！” 曹坤身影闪动间，传讯内侍手中的奏报已被内廷大监送到夏皇手中。 赵明极细细翻阅，神采逐渐飞扬，最后大笑出声：“好！极好！” 殿中群臣也情不自禁面露喜色，齐声恭贺。 …… …… 武荣城大捷的消息，不止在朝堂，在民间同样引起了剧烈的回响。 自从赤渊大军越过溟河，进攻阳关城，引发二度侵夏的战争以来，又是大商落井下石，又是海寇妖军出其不意，大夏可以说是一败再败。北境虽有神将之首岳举坐镇，将赤渊大军死死挡在北境防线之外，但在赤渊大军打一枪换一地的游击缠斗下，大夏军队也是难以迅速平定战事，一直处于胶着态势；西部更不用说，收复失地的好消息还没消化完，又被大商国教援军打回了原形，还多丢了两城。 武荣城大捷却不一样，这一战，近乎全歼敌军主力，妖王巨擘，地仙邪修尽斩刀下！凭此一战，可以说东部大患顿解，剩下的余孽势力，在兵强马壮的麒麟军面前，不过纤芥之疾。除非赤渊还能从群岛之地调来新的兵力，否则收回东部沦陷的诸多城池，不过是时间问题。 养兵练兵不是寻常之事，赤渊能够养出这样一支海寇之师已是令人诧异非常，还能有余力继续从海外群岛增兵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东南大捷无疑是一场含金量十足的胜利！ 肉眼可见，压抑多时的京城百姓难得欢欣鼓舞，举城欢庆。 虽然战争还没胜利，但大夏，京城的百姓太需要一场彻底的胜利来鼓舞低弱的人心和士气。 …… …… “你说什么，败了？” 相比之下，郊外庄子里的青衣大妖怔愣之间，语气无比的难以置信。 已经布置好暗桩阴手的一战，竟然会败？ “确实败了！”炎离廷敬声音愤恨，同为赤焰狼妖一族，狄元洪算起来还是他的族中长辈。 洛长鸣声音冷漠：“看来那个半妖，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大夏这边。” 青衣大妖鬼面下的双眸幽光闪烁，直觉不对，他见过牛胜，知道那家伙对自己的妹妹有多在意。 那是一位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兄长，绝对不会做出放弃妹妹这样的选择。 除非，这个局，早已被人所知！还将计就计了一回！ 是了，只有这样，不知情况有变，狄元洪率领的海寇妖军才会崩溃得如此突然。 炎离廷敬后知后觉：“说起来，百草园出卖消息给我们的那个人，忽然间转调他城离京，确实巧合了些！” “事已至此，不重要了……” 青衣大妖冷淡说道：“把牛锦身上的暗火之毒引爆了吧。虽然牛胜敢如此做，大概率夏朝方面已有能人为他妹妹解了此患。” 炎离廷敬脸色阴冷地点了点头：“尊上，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按计划行事就好。好在牛胜只是随手布子，对我们的事毫不知情……” 青衣大妖轻叹道：“东部，败了就败了吧。郊祭大典快到了。做好接下来的事情，才更是要紧。” 第406章 祭祀 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除了战争之外，对朝廷来说，祭祀也是相当重要的大事。 当冬天开始到来的时候，由皇帝陛下带领，朝中重臣勋贵随行，到郊外祭坛举行郊祭大典，表达对天地自然的崇敬，祈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在大夏皇朝，这是最重要的祭祀活动之一。 祭祀前夜，已经斋戒数日以表虔诚的赵明极在沐浴时，闭着双眼，面色微显凝重，似乎还在为大夏的前程操着心。 沐浴之后，依旧看了一会奏折的赵明极浅浅睡了一觉，翌日醒来，在内侍伺候下，穿戴好祭祀用的冕服与玉器。 大明宫外的广场，陪祭的重臣勋贵已尽数就位，待夏皇陛下到来，齐齐参拜见礼。 旋即，在赵明极带领下，浩荡的祭祀队伍走出皇城，行过南大街，直朝南郊祭坛而去。 …… …… 就在夏皇陛下带着祭祀队伍前往南郊祭坛的时候，一道红色身影来到了妙法寺一间平平无奇的厢房之前。 厢房内，入定打坐的苦海大师有所感应的睁开双眼，随手轻拂间，房门打开，寒风涌入。 门外，一身红衣的俊美公子微抬着头，轻举右手，像在感受着冬季初至的凉风，漫不经心一笑道：“好像快下雪了呢！真羡慕啊！都说越北越冷。然而溟河过界，我们赤渊那边却是四季如火，热得都快受不了了。” 苦海大师目光平静，淡然笑道：“赤渊妖皇竟然会来此地，着实有些让老衲诧异啊。” “来看看老朋友。去了南山寺，发现你不在。想来你应该是进京了。望遍全城，就这里感觉不对。果然没找错地方。”赤渊妖皇‘焜炎’信步走入厢房之中，在苦海大师面前坐下。 苦海大师悠悠一笑：“只是看看老朋友？” “除此之外……” 焜炎随手一挥，在地上划出纵横十九道的横竖线条：“京城今日有场大戏。本皇希望，大师与我，做一个纯粹的看客，莫要掺和。久别重逢，当年半目而败，今日，想再请大师赐教一局。不知可否？” 苦海大师沉默片刻，缓声问道：“如何猜先？” …… …… 初冬寒风微凛，却吹不散萦绕在南郊的庄严肃穆之气。赵明极身着华丽的冕服，冕旒上的珠玉在黯淡的天色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犹如与天呼应。在他率领下，随祀的重臣勋贵们，沿着铺满白石的神道缓缓前行，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而虔诚。 祭坛四周，五彩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坛上早已摆满了祭品，纯色的牛、羊、猪整齐地陈列，它们的皮毛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这是数月精心饲养挑选出来的，象征着最纯净的供奉。 盛着黍稷的簋、尊里的美酒，以及雕琢精美的玉器，无不彰显着对上天的敬重。 乐师们奏响了古朴而宏大的雅乐，悠扬的旋律在天地间回荡。 赵明极率先登上祭坛，走的每一步都沉稳而庄重，仿佛承载着整个大夏皇朝的命运。 在祭坛顶端，夏朝天子面向东方，率领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额头触地，口中念念有词。 几名内侍安静跪在一旁，手中精致的木托上，有的放着温润玉璧，有的放着洁白丝绸，有的放着青铜酒爵，都是之后祭典会用到的礼器。 猝不及防的刹那，玉璧掉落在地，碎裂时发出突兀的脆响。 祭坛之上，相貌清秀的内侍几乎瞬间闪身到刚刚行完祭礼起身的赵明极身侧。赵明极侧步扭转的动作也是迅疾如雷。 两股强烈的真气在祭坛上冲撞爆发，冷光闪烁的匕首被清秀内侍握在手中，被挡在赵明极真气鼓动的掌心前，再难寸进。 照目相对间，无论内侍还是皇帝，眼神都满是诧异。 祭台之上，陡然间气爆声炸响，四下横扫的真气将台下尚没反应过来的人群掀得七倒八歪，惊惶之声此起彼落。 “护驾！” “护驾！” 有几名官员在急慌慌地呼喊着。 清秀内侍一声低吼，犹若虎啸，左右脸颊和额头上，浮现红色纹路，烧起赤红火光。内侍官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那一头乌发散开，发间火光萦绕。额头上，一个王字火纹醒目。 “寅在文！藏在京城的赤渊余孽，果然是你！” 赤渊烈虎一族的妖王，在第一次赤渊侵夏时，于战争末期，曾试图入京刺杀皇帝，最终重伤败走，不知所踪。 寅在文目光阴沉，妖力猛涌，在两股强横又炽热的真气对峙中，匕首融化成赤红铁汁，仿佛被烈火包裹的虎妖大掌最终破开夏朝陛下双掌运起的淡紫色真气光华，直拍在胸膛上。 “陛下！” “父皇！” 祭台之下，群臣与皇室之人目睹赵明极被刺客一掌拍飞，仰头喷血，霎时面露惊恐。 少数几人惊疑不定，眉头轻蹙。 祭台之上，企图弑君的大妖明显修为深厚，毫无疑问是妖王级别的强者，举步地仙大成境界的实力。虽然最终还是被震退打飞，但无论是察觉行刺的敏锐反应，还是先前与其一时对峙，夏皇也是展露了地仙境界修为的实力。 但是夏皇陛下，并没有那样的境界修为！ 不是每个皇帝都是商皇，多年藏拙，一朝显露，天启之境震动天下。 至少淑妃谷盈溪可以肯定，自己的枕边人绝对没有这样的底牌，毕竟当年赵明极连她都打不过，她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在争风吃醋的情况下，还能掩饰得那么完美。 赵明极若真深藏不露，就算不表现得能彻底碾压过她，那会也不该是那样一个气急败坏，甚至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祭台之前，寅在文脸色深沉，看着踉跄起身的皇帝，咬牙冷声：“混沌童元真气！你不是赵明极，你是曹坤！” 一声嗤笑，撕下精妙的幻狐面具，祭台上的赵明极果真露出内廷大监的真容，微微一笑：“妖王可是意外？”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的寅在文面沉似水，有种多年谋划，一朝付诸东流的荒谬之感。 赵明极既然准备了替身，那是早就知道了今日他们的计划？ 可是，怎么可能？ 第407章 是你! “看来，是由老衲执黑先行了。” 妙法寺，普通的厢房内，苦海大师悠然轻笑，随手一点，刻在地上的棋盘里，右上角星位陷落一处黑点。 焜炎目光闪动，同样的手指点落，左下角同样陷落的星位呈现赤红的颜色。 赤渊妖皇目光微凛：“你们，早知道今日的行动？” “老衲不问世事已多年，你们想做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苦海大师微笑应对落子，随口说道：“至于他们知不知道，老衲就不清楚了。贫僧之所以在京师，也只是陛下担心像你这样的老朋友突然到访。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是在这块土地上长大的，一国之主，该护还是要护一下的。” 焜炎不置可否，手指点落。 …… …… 郊祭大典，大妖行刺，夏皇早有准备。 有惊无险的过程，看得群臣勋贵心颤腿软。 “你们……” 寅在文冷漠寒声中，难掩难以置信的语气：“早就知道？” “来人！快来人！”户部尚书反应飞快地呼唤出声：“快将台上的大妖拿下！” 祭台周边，负责守卫的护城军将士一动未动。 杜中兴不由得怔住，很多人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止是此刻，从大妖突行刺杀之举到现在，祭台周边的护城将士就没有丝毫护驾的举动，全都静静看着，包括此刻神色同样惊诧的护城军副统领‘方中良’。 主掌护城军的沈敬山率大部分护城军出征驰援，如今留下的护城军将士，护城军主司的上京城安防事宜，都由方中良负责。 而副统领，从刺杀开始至今，未下任何命令，犹如看客。 隐隐意会到什么的群臣勋贵情不自禁面露惊骇，兵部尚书怒声直指：“方中良，你要做什么？” 方中良眼神也是惊疑不定，事情的发展与他预想中的并不一样，不由自主地，他瞥向祭祀人群中，一道略显佝偻的背影。 人群散乱，便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其实也并无法确认，迟疑不定的副统领究竟在看何人。 五皇子赵光面色阴沉，隐晦的目光瞥过太子和皇后的背影，旋即落在了一道拄着龙头拐杖的身影上。 大夏顺亲王，赵明礼！ 赵光很确定，方中良迟疑目光所望向的，正是这位皇伯父的身影。 毕竟，赤渊妖族还是在他的建议下，才找上了顺亲王，最后一如他所预料，一直心怀不甘的顺亲王，不出意外和赤渊妖族达成了合作。 “皇伯父！”赵光的声音带着惊颤：“是你！” 五皇子的话让祭台周边群臣皆惊，说来也是，几位皇子尚且年轻，要说现在就如此急不可耐，还勾结妖族行事，属实可能性低了些。 但若是这位京城中唯一的亲王怀有异心，似乎，一切就合理得多。 特别是，顺亲王闻言之后，却是沉默以对，好似默认，这样的反应，更是让几位皇室中人骇然色变。 太子赵英满脸震惊，怒喝道：“赵明礼，你竟然勾结妖族谋逆！” 赵明礼深邃的目光中似有风暴涌动，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今日弑君行动，为求妥当，还特意安排了一代妖王伪装内侍，伺机而动。 按理来说，赵明极不可能躲得过寅在文骤然偷袭的一击，就算真有那样的侥幸，这南郊祭台周边，全都是他的人马！ 但皇帝，竟然不在！ 这是事先从未想过的局面！ “谋逆？”赵明礼按捺下心头杂绪，呵呵一笑：“赵明极当年弑兄逼宫，又何尝不是谋逆？成王败寇罢了！曹坤是赵明极最为信重之人，寅妖王，问出赵明极的下落！” “好！”寅在文冷厉的目光往披着帝王冕服的曹坤看去，双掌烈火再起，扑杀而去。 祭台之上，再起真气妖力冲撞之声。 再度横扫而出的气浪比先前更加汹涌，不少没有修为在身的文官直接被当场震晕。 被太子赵英运气抵挡护着的皇后色厉内荏：“顺亲王，你真要如此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吗？” “执迷不悟？走到黑？”赵明礼冷漠哼笑：“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赵明极提前察觉了，但京城的情况并没有改变！” “诸位神将出京往各处战线救援，上京此刻守备空虚，而这空虚的护城卫队之中，更有七成数量早已被本王掌控！眼下，岳举，周显，左江琅，沈敬山一个都不在！京城地仙强者，只剩一个内廷大监，还有一个学堂祭酒，没猜错的话，叶祭酒此刻，应该是护驾在旁吧！” “本王有你们诸多京城勋贵为质，有半数以上护城军在手，为何要怕？凭什么回头？” 不少人恍然大悟，神色惶恐，谁也没想到，赤渊这一战最大的绝杀，居然就在京城！ 冷光一闪，谷盈溪手握长剑，直刺而出，真气冲涌间，剑芒大放。 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说，顺亲王为了今日，明显筹谋已久，不惜伙同赤渊妖族共同行事，断不会放弃。 不知道陛下还有没有后手，但眼下，他们不可坐以待毙。 大皇子赵诚反应也是极快，紧随其后拔刀刺出。 赵明礼略显佝偻的背仿佛在这一刻挺拔了起来，面露不屑，随手一掌推出，真元大爆，袭来的刀剑应声而裂，两道身影倒飞而回，落地吐血。 “城儿！” “皇兄！” 娴妃与赵玉珍脸色更急，连围过去搀扶。 淑妃摆了摆手，婉拒刘贵妃搀扶的好意，自己站了起来，神色凝重注视着赵明礼：“你竟然，修炼了妖族功法！” “是又如何？”赵明礼冷笑一声：“将他们通通拿下，押回皇宫，本王倒要看看，这一大帮老婆孩子，是不是能换赵明极一封退位诏书？” 话落，他再不理会这边，直跃祭台之上，真元与妖气同时震荡，打出倾天一掌，威能浩荡，烈火磅礴。 与此同时，收到命令的护城军副统领也开始执行命令，祭台四周，早已投诚顺亲王的护城军刀剑在手，朝着一众皇室之人围拢而来。 几位宫妃皇嗣脸色发白地围拢在一起，赵杰，赵玉敏虽然修为在身，但年岁最小，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瑟瑟发抖。 第408章 干票大的 谷盈溪也是心头无力，皇家子弟，修为最高的赵恒和赵凡都出征在外，连赵清都随麒麟军去了东部。 数位皇族中人满心焦急之时，却见围拢过来的护城军之众不少忽然脚步一顿，身形仿佛僵住，莫名地乱了阵列。 “画地为牢？”洛长鸣眉头一皱，冷哼一声。虽不知是哪里来的符师，但修为尚弱，大范围铺开试图阻挡住护城军脚步的符意也只能困住修为低下之流，对他来说抬手可破。 一声咆哮，妖身幻化，犹如火熊的洛长鸣率先从护城军中冲锋而出，瞬息飞跃十余丈距离，被一杆从天而落的银枪拦路于前，紧急停步。 “岳……岳教习？”赵玉敏看得一愣，旋即目光一亮：“是岳教习！真的是岳教习！” 将凶悍如火熊的移即妖族拦下的，正是本该随军驰援的岳清灵。 不止是她，随着一颗不被人注意到碎石子消失，林弈楼闪现场间。 “师父！” 这大概是赵杰和赵玉敏喊师父喊得最真心实意的一次，平日每每见到师父就病恹恹的两人，此刻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就像希望的曙光照耀在了姐弟俩脸上。 林弈楼却顾不得去看此刻两位徒弟崇敬的眼神，岳清灵虽然拦住了一个洛长鸣。 但此刻从护城军中冲出来的可不止洛长鸣一个。 在他之后，还有炎离廷敬，还有不少赤渊的妖族，胆敢潜伏京城的赤渊妖族，多是个中好手，修为实力不说高到什么境界，至少林弈楼大面积铺开，力量遭到稀释的画地为牢符意是困不住他们的。 更何况，虽然护城军绝大多数精英都已经出征驰援西境，但也不是说留在京城的人里就一个好手都没有了。 虽然大部队被符意禁锢住了脚步，还是有不少修为尚可的将士冲杀了出来。 林弈楼望着汹涌而来护城军与妖族高手，一道黑符在手，真气流转间，符纸光华大作，化作半透明的金色流光，像罩子一样，将祭坛下的人们笼罩其内。 谷盈溪顿时神色一松，有墨家的铜墙铁壁符意筑起结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然而，林弈楼可没准备单纯一味地防守，旋即又是数张黑符在手，在他手中尽数化作飞灰，却在天际聚起恐怖的浓云，轰隆声中，数道惊雷砸落，将数位冲杀过来的护城军将士和赤渊妖族高手炸飞出去。 倒霉一些的，直接被轰成了焦尸一具。 炎离廷敬闪躲过了炙热霸道的雷霆，却觉得腰腹骤然冰寒，一把冰刃弯刀诡魅地刺进了他的后腰，鲜血还未来得及流出，伤口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 “你！”炎离廷敬浑身僵住，无比诧异地回头，猛然之间反应过来了什么：“是你！” 谜独狩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否认：“是我。” 炎离廷敬还是想不通：“可你，终究是外来异族！事先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刀势迸发，温热的鲜血飙洒而出，谜独狩没有兴趣回答问题，干脆利落地动手。 一声凄嚎，炎离廷敬捂着腰腹重创的伤口，根本压不住鲜血从指缝汩汩涌出，声音恨极：“你个，卑鄙的小人！” “卑鄙的小人，也比你做丧尽天良的奴隶买卖强。”谜独狩满不在乎，随口说道。 炎离廷敬瞪圆着双目，不甘地倒了下去。 …… …… 祭台之上，曹坤面对寅在文强攻，稍逊一筹，先前更是承受重掌，已经力有不逮。 赵明礼跃身而上，一掌爆烈，就要打向内廷大监无暇多顾的后背，出招之时，却倏地转向朝天。 天际，有飓风飙落而下，旋转的双翼带着鹰钩鼻的男子犹如一道龙卷风落下，振掌而出，风火交缠，轰然炸裂。 巨大的动静让寅在文动作迟滞了下，下意识地要循声看去，心头却有强烈的危机感涌现，霎时火拳砸落在地，整个祭坛瞬间爆开，碎石纷飞间，不止让祭台周围乱作一团的战局微微停滞，更有企图偷袭，遁身祭坛之下的蛇影急蹿飞退。 “白蛇妖？”寅在文一时诧异，不及多想，一道靓丽身影骤现身前，带着凛冽呼号的狂风，其背后，三对精钢似的羽翼就如六柄绝世狂刀斩袭横杀。 迷雾森林，六翼族？ 寅在文更是迷惑，然而招式依旧凌厉，汹涌的妖力凝结出赤红大刀，火红刀芒横斩而出，与那猛袭而来的六翼正面对上，气浪横扫，有离得近的护城军将士和赤渊妖族，以及在林弈楼和岳清灵现身时也同样赶到的朝廷援兵被直接撕裂成碎尸，令人骇目。 祭坛周边乱战的双方人马下意识地远离地仙强者所在的战场。 而那边，无数的铁羽被强横的刀势扯裂，飘扬漫天，六柄羽翼狂刀好似顷刻被砍出无数豁口，一声惨叫中，阳溪急步飞退。 白思丰流露出着急的神色，法诀掐起，疑似银河落九天。有飞瀑爆涌而出，气势汹汹。 寅在文只得放弃追击，第一时间转身，炎魔斩再出一刀，炙热刀势与天水飞瀑交击，发出呲呲的蒸气之音，弥漫薄雾一片。 寅在文怒不可遏：“尔等身为妖族，居然甘愿受人族驱使，真是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白思丰朝正与信天游对掌的赵明礼瞥去一眼，嗤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顺亲王还真是妖族一样！都是妖族人族携手合作，你们赤渊装什么清高？谁也别说谁好吧！” 寅在文一时无法反驳，脸色更沉，怒意更盛。 赵明礼在这时一声清啸，气势更猛，掌劲更强数倍，直接震飞对手，目光凛冽：“原来，万妖盟内斗自伤，树倒猢狲散的消息是假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联想到，今日朝廷竟然还有你们这一支援军！” “别问我啊！” 信天游负手于背，双手肿胀颤抖，面上忍住剧烈痛楚下直想龇牙咧嘴的冲动，故作淡定，惭愧耸肩笑道：“实不相瞒，王爷。我今儿其实刚出大牢不久！就是跟着兄弟们过来干票大的！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大场面啊。” 第409章 僵持不下 “御天诀！断星河！” 破损的六翼大张，强悍无比的妖力从阳溪体内爆发，无形之风，撕裂空间，爆杀而至。 寅在文身上火光更盛，有烈虎虚影浮现，仰天咆哮，威势如虹，直将天水飞瀑直接蒸发殆尽。御天诀带起的暴风杀机只在其身上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烈虎大妖已强横越过风暴，欺身而近。 至强一招收效甚微，阳溪不禁面露惊恐。 初境妖王的阳溪比起妖王境界大成多年的寅在文，在硬碰硬的对招下，差距明显。 被逼退一招的白思丰急攻而至，妖元暴动，倾力而出。 “天霜决，铁马冰戈！” 霎时间，凛冬突袭，冰寒的妖气暴冲而出，犹如千万战马冲锋。 寅在文十指收拢，双拳紧握，宛若捏爆空气，声势浩瀚，一拳挥向身后携凛冽寒意冲来的万千寒霜战马。 同时，一拳轰向大招出尽，尚未缓过劲来的阳溪，目光冷漠：“死！” “砰砰砰……” 拳劲横扫，虽只一拳，白思丰妖力化出的无数冰霜战马顷刻便被打成弥漫满天的冰屑，拳威横扫过战马之群，传递到白思丰身上，登时血雾一喷，连退数步。 另外一只拳头，则被拦在了浓烈的紫色真气之前，关键时刻，曹坤疯狂提元运劲，拦于阳溪身前，威势全出，混沌童元真气爆冲相护。 内廷大监身上爆出一片血雾，伤痕累累，却是坚实挡下烈虎妖王悍然一拳。 阳溪心神剧颤，既惊又怒，惊是没想到素昧平生的夏朝大监会如此近乎舍生取义护自己一回；怒则是看到白思丰被一拳重伤。 “御天诀，断乾坤！”阳溪含怒出招，妖力再度升腾，天地灵气应声震荡，流云纷乱，六翼锋芒再出，比起先前威势不知强横了多少倍。 便是修为强出不少的寅在文也不敢小觑，双手赤红刀芒齐现，连斩而出。 “轰！” 但见铁翼赤芒交击，铁羽再度纷飞，六翼更显破败，寅在文却也同时被震退三丈之外，胸前深长的血痕从右肩连到左边下腹，嘴角处，鲜血无声滑落。 赤渊妖王，自出手以来，第一次表现出颓势负伤。 白思丰和曹坤见状，霎时齐攻而出。 三对一的战局，一时陷入缠斗。 另一边，赵明礼和信天游也已又大战了数回，技逊一筹的信天游已经有点支撑不住，瞥见寅在文竟然陷落下风，赵明礼助阵而去，烈掌暴冲，逼退伤势最重的曹坤。 信天游及时补位，三对一的战局，又成了四对二的局面，依旧僵持不下。 祭台边上，铜墙铁壁的符意结界在六位强者对招的气劲余波冲击下，发出一声声闷响，让里面的文弱官员和妃子们瑟瑟发抖，生怕这守护结界什么时候就崩溃了去。 弱小的他们只能抱团取暖，求助无门，林弈楼，淑妃，甚至几位皇子公主，修为在身的，除了太子和实力一般的五皇子还窝在结界中，其他都已离开结界，与未被策反的护城军，还有万妖盟的援兵人马，加入外面的平乱之战。 就见枪芒横扫，剑光闪烁，几名护城军叛军和赤渊妖族横尸枪剑之下，带队援兵而来的吴静和谷盈溪背靠背，协助迎敌，配合默契。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并肩作战的一天。”吴静感慨笑道：“淑妃娘娘深居后宫多年，一身的功夫倒是丝毫没有落下啊。” 谷盈溪持剑，环视周边，淡淡道：“狗男人哪有剑好玩？怎么会落下？” 吴静摇头叹笑：“淑妃娘娘言之有理。” …… …… “裂风！” “移山！” 追梦枪带着无边威势轰砸而下，枪势又快又狠。 火熊一样的洛长鸣翻掌横拳，强硬挡招，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移即妖族，皮肤坚若金石，刀剑难伤，恢复的能力也是迅速，洛长鸣身上已有大小伤口无数，却都只是轻伤。 岳清灵持枪眉头大皱，这移即妖族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是上乘，单论修为，要击杀此獠，其实不是做不到。但岳清灵更想生擒，这比击杀难度高出不少，以至于战局一直胶着。 看出岳清灵心思的洛长鸣发出低沉的狞笑，知道对手无意杀他，出手更加悍不畏死，一时之间，竟还反占上风。 骤然抓住机会，妖力翻涌的洛长鸣一掌轰出，妖邪之气交缠烈火炽热之意，岳清灵脸色顿惊：“炎魔赤阳掌！” 至强邪功，洛山大秀峰陈同长老当年正是身受炎魔赤阳掌摧残，多年艰难苦恨。 躲避不及，岳清灵目露决然，便是拼个两败俱伤，也要将这移即妖尊拿下。 然而，魔掌尚未临身，刀剑左右齐出。 洛长鸣讶然之下，只能放弃目标，先行挡下左右突袭的刀剑，旋即，被逼身退。 “谜独狩！”刚注意到己方人员反水的洛长鸣脸色骤沉，声音冷然：“你这个叛徒！” 谜独狩耸耸肩：“本来也不是一伙的，何谈背叛？” 林弈楼侧目关心问道：“没事吧？” 岳清灵脸色微白，摇了摇头，默默收起追梦枪，换大夏龙雀连握持在手。 林弈楼顿时会意，目光对视中，五道剑光从乾坤戒飞掠而出，顷刻七剑齐出，剑阵瞬成。 “剑荡千山！” 满天剑影，暴风雨一样席卷人间。 洛长鸣看得骇目，知道这一次，那天之骄女似乎没有留手生擒之意，再不敢托大硬挡。 剑之暴雨中，魁梧的火熊身影左右乱窜，不时连滚带爬，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然而，剑阵之外，还有谜独狩双刀在握，出手亦不留情。 “卑鄙！无耻！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洛长鸣狼狈抵挡之间，忍不住怒骂出声。 “赤渊侵夏，国战之争！”谜独狩嗤之以鼻：“你以为过家家呢！” 话落，身若隐入雾中。 雾月斩转瞬横杀。 洛长鸣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杀招。 谜独狩咧嘴一笑。 虽然躲过了雾月斩，但洛长鸣闪避后退的三步，却让自己陷入剑阵袭杀范围之内。 鲜血飞溅，火熊魁梧的后背顿裂血痕数道，眨眼血肉模糊，霎时就是一声惨嚎。 第410章 收! 后背鲜血淋漓，额头冷汗密布，洛长鸣神色痛苦又狰狞，面对谜独狩挺刀再度攻来，厉喝一声飙涌妖力，震开背后剑阵锋利，再挡冰刃双刀。 血雾喷薄中，洛长鸣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地上，便又见熟悉的枪势横扫而来。又有无形的束缚只能缠绕上身。 囚龙阵！ 追梦枪！ 林弈楼和岳清灵没有再继续强猛的二人剑阵，反而分开而战。 就修为实力而言，林弈楼比起洛长鸣差得太远，换作平常，区区通玄巅峰构筑的囚龙阵法，洛长鸣随手可破。 但今日洛长鸣已伤得不轻，无形束缚下，看上去他依旧行动敏捷。 然而，与之交战已久的岳清灵非常清楚，眼前移即妖族的动作已经迟滞了不少。 枪出如龙，刀出若风，岳清灵与谜独狩联手交击。配以林弈楼符阵辅助。 洛长鸣就像个沙包一样，身受枪击刀砍不断，浑身浴血，绝望下情不自禁几声悲嚎，又是一口血雾涌出喉口，喷吐而出，单膝跪地时，宛若血人一个的移即妖族已经维持不住火熊一样的妖身。 低着头的洛长鸣目光闪动，发出一低沉的的笑声，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拿下？” 话音未落，一股凛冽妖力猛然爆发。 林弈楼觉得胸口骤然一闷，那是囚龙符阵被强行撕裂的反噬，神色微凝，心想就是现在。 谜独狩同样变了脸色：“不好，他要引爆妖丹，玉石俱焚。” “那他也得有这个机会！”岳清灵将追梦枪一收，双手法诀掐起，一方古印飞转而起，幻化玄武神兽，凌空咆哮，威震四方，引得不少人不由自主侧目。 已经化为废墟的祭台处，寅在文也是神色微变，看了过去：“这是，玄武印！” 惊讶的时间极其短暂，正在面对以一敌多战局缠斗的寅在文不敢过多分心。 但即便如此，阳溪的御天诀还是抓住了寅在文短暂分神的刹那，猛攻而来。 又见朱红血色，寅在文胸前再添新伤，第二次被逼身退，眼神浮现狠厉之色。 赵明礼没被玄武印分神，却被寅在文再落下风的一幕分了心，只是顷刻，就遭到白思丰，信天游，曹申三面围攻。 拳掌翻飞，瞬息间不知发生多少招数交换，只见余威震荡，地动山摇。 成功逼退三人的同时，赵明礼同样被震退数步，嘴角咳出鲜红，顺亲王于战局中首度见血，双目浮现诡异血红，神色暴戾。 曹坤和万妖盟三位妖王俱是目色一凛，察觉到顺亲王的气息乱了。 人修妖功，绝非易事，战到极致，走火入魔，只是寻常。 只听赵明礼仰天一声长啸，旋即出招如狂，赤红妖气游走全身，犹如身燃烈火，一掌震出，三妖一人只觉倾天威势席卷而出，毫不犹豫选择闪躲。 远处，一座峰峦猛然震颤，顷刻拦腰而断，山火瞬间燃起。 看得无数人心生震撼。 铜墙铁壁结界里的文弱官员，后宫妃子，更是看得呆若木鸡。 “这……”刘贵妃心悸地咽了口唾沫：“还是人吗？” 说完就有些担心地往外瞧去，混战中的双方早已下意识远离祭台强者对阵之地，其实早已看不见一双儿女此刻战至何方。 娴妃的脸色亦是深沉，还在军中担任职衔的大皇子着实不好当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结界内，只能上阵冲锋，而他这一举动，却是激励到了赵杰和赵玉敏，不顾刘贵妃劝阻，毅然决然投身战局。 五皇子赵光目光幽深地瞥过老神在在躲在结界中的太子赵英，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家伙，好歹也是通玄中境的实力，居然在几位皇子奋勇拼杀的情况下，沉得住气做一个畏战之人。 怕死，是一种伟大的情操啊！ 倒是让他，没有机会趁乱下阴手，让皇后饱尝一下丧子之痛的滋味！ 操！ 赵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觉得这太子，着实是有点运道在身上的，身处死局，偏总能绝地逢生啊！ …… …… “操！” 洛长鸣的骂声是直接脱口而出的。 头顶上方，在岳清灵势成圆满的真气加持上，龟蛇神兽凝若实质，玄光照耀，宛若一束聚光打在洛长鸣身上，顷刻，他那股直欲引爆妖丹，同归于尽的力量运转至一半，就被强制镇压回去。 任凭洛长鸣如何催动妖力，就是无法生起任何反应，玄光之下，他浑身仿若灌铅，连动一动手指都难。 龟蛇神兽，玄武为名。 刀皇遗迹中传出的消息，岳清灵确实曾用一方古印挡下过一次郁磊箭，但除了两位器灵大拿，并没有人真的认出那是玄武印。 洛长鸣也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对上这个上古神器，满目不甘，狠狠瞪向岳清灵。 岳清灵神情不变，照着先前林弈楼教授过的法诀，掐起法印，口出咒语：“天地混沌，乾坤借法，玄武之息，太古之禁！收！” 玄武神兽发出感应之声，从半空落印。 洛长鸣目露惊骇，在他看来，就像一块巨石从天空砸落，直要将他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绝望地闭上双眼。 耳边，响起震耳欲聋之声，洛长鸣下意识捂住双耳，然后觉得奇怪，自己居然还能动弹？还有意识？ 迟疑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一片白茫茫，旷野无垠之处。 此间有无形之力，禁锢着妖力，在这里，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仿佛只能在无尽的白茫茫空间里光阴虚度。 这里是玄武印！他被封印进了玄武印之中！ 这个认知让洛长鸣脸色骤沉，深深呼吸了两下，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无能的怒吼：“岳清灵，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来啊！杀了我！” …… 可惜，里面喊得撕心裂肺，岳清灵根本听不到，她只是屈身将重新变化成小小一方印鉴的玄武印拿起来，还给林弈楼：“多谢世兄，借神器一用。” “不客气，一家人嘛！”林弈楼微笑伸手。 谜独狩撇嘴道：“一家人你还收回去？直接送啊！” 一句话，说得林弈楼伸出的手一时僵住，面无表情地看向出言之人。 谜独狩摊了摊手，满脸无辜：“有什么不对？” 第411章 退意萌生 林弈楼被问得无言以对，那手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别听他胡说，本就是借用，就该物归原主！再说神器有灵，是世兄愿意借，玄武印才愿意供我驱使一二。就算世兄愿意大方，玄武印可未必愿意更换主人。到时候弄巧成拙，可就不妙。”岳清灵微微一笑，将玄武印放到林弈楼掌中。 林弈楼也不在这事上故作矫情，随手收回乾坤戒，旋即就惊闻山崩之声。 “那是……顺亲王！”岳清灵朝祭台方向看去，面露惊诧：“他的修为，竟然如此高深？” 谜独狩淡淡道：“厉害是厉害，但有点走火入魔了！他身上的真气和妖力，有点失衡了。” 林弈楼点了点头，随口道：“那一方战局，非我等能够插手，先解决外面这些小怪，找机会，将结界里的人带出到安全地带。” 岳清灵点头应道：“好。” 谜独狩无声扬刀，妖力涌动。 …… …… 暴走的赵明礼妖力涌动得愈发疯狂，招数更是凌厉。 有先前轰山一掌之威在前，曹坤，白思丰，阳溪，信天游皆是不敢硬挡来招，身影四蹿，都以闪躲应对，不与其硬碰硬。 然而，赵明礼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寅在文犹在场中。而且，顺亲王虽然走火入魔，招数狠绝癫狂，但却依旧有一分理智尚存，没有陷入敌我不分的境地。 如此一来，明明人数占优，但三妖一人组成的队伍，却被打得狼狈不堪，险象环生。 地面深长的沟壑炸裂，受伤严重的曹坤再次惊险躲过寅在文炎魔一斩，却正落赵明礼掌势之中，已经稀薄的混沌在炙热掌风中恰似风中残烛。 知道再难躲过这一掌的曹坤目露决然，刚刚准备拼命，就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包裹全身，然后顷刻，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离先前位置百丈之外的地方。 看着取代自己站到顺亲王面前的那道身影，曹坤惊呼出声：“叶祭酒！” 炙热雄浑的掌劲正面临身，叶祭酒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应曹大监的呼唤，真元运化，一掌迎上。 双掌相对，中间隔着极其狭窄的空隙，莹白赤红的真气与妖力在里面被压缩到了极致，暴冲后的气浪汹涌，以两人为中心震荡余波，卷起沙尘怒涛，瞬间撕裂大地。 那铜墙铁壁的结界在剧烈震颤出裂开无数纹路，吓得里面的人们惊叫连连。 叶聪眼疾手快打出一道金光，运指如飞，撰写符纹，像一个优秀的裁缝，眨眼之间，将直欲崩裂结界修补如新。 结界之中，差点吓破胆的人们直觉天旋地转，心中最强烈的祈愿，就是这糟糕的战局赶紧结束了吧！ 想回家了，真的！ 叶聪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状态癫狂的赵明礼，作为帝师，他并不止教导过今上，顺亲王，同样曾是他的学生，且是极其优秀的那位！可惜……世事无常。 “明礼，收手吧！”叶聪感慨说道。 赵明礼的回应，是一声疯癫的嘶吼，宛若野兽，只又一拳轰来，妖元真气交缠，势沉力猛。 叶祭酒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 …… 学堂祭酒突入战局，拖住了暴走发狂的顺亲王。 寅在文无可避免陷入以一敌四的糟糕局面。 虽说那三妖一人，无一大成之境，最厉害的内廷大监，也不过半步巅峰，而且是其中伤得最重的一个。 但另外三个妖族，蛇妖虽然类型普通，但修炼的却是妖族上等功法‘寒霜决’，实力不俗。那头鹰虽然一般了些，且明显在与顺亲王一对一交战时就受了重伤，但鬼魅敏捷的身法在旁辅助，时不时一记时机精准的偷袭，也是烦人得很。 最麻烦的还是那个血脉强横的六翼妖族，寅在文还是第一次见到，威力如此强大的御天诀功法。 身上两处伤痕见血，皆是六翼妖女所创。 眼神危险眯起，寅在文再度躲过一次围杀之后，手中法印结起，烈虎妖族额头的火焰王字更显赤红，一头焰发狂舞。 周身血光突现，映红天际，恐怖的威势弥漫全场。 组织人手正准备护送转移铜墙铁壁结界里的文臣勋贵，眨眼突见异象，林弈楼诧异抬头：“这是……” 谜独狩略微沉声：“禁术！” “这感觉……”岳清灵低声沉吟，欲言又止，却是一时不由自主想起初遇安大小姐和江小树那夜遇到的大商朝东宫掌印。 …… …… “血魔功！”一簇簇血雾从身上的伤口飘荡而出，曹坤神色惊变，登时真气运转，将初初离体的血雾重新夺回体内。 三位万妖盟的妖王不约而同，做着同样的动作。 只是乱战之地，横尸无数，最不缺的就是鲜血，血雾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寅在文手中，化作一柄赤红色的长刀，锋芒幽亮，诡秘至极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能逼本尊使出这招，你们，死得其所！”寅在文冷笑说道。 “他血气凝聚得越多，功力越强，不能再拖了，上！”白思丰急声之间，已经运掌提气，妖力翻涌，磅礴冰霜拳劲破空，满地寒霜凝结。 混沌真气爆涌，曹坤紧随其后出掌。 “御天决，断星河！” 信天游双臂舞动，鹰爪劲风撕裂空间，音爆而出。 “以卵击石！”寅在文不屑一声，随手血刀挥过。 刀势掀天揭地，移山倒海，鹰王厉爪湮灭无形，御天诀，混沌真气，寒霜拳劲，尽数顷刻碾压。 三妖一人齐齐色变，刀势余劲临身，衣帛破裂，鲜血飞溅后，化作血雾，飘至血刀之中，似被吞噬。 地仙妖王之血，此间无敌，寅在文一声畅快至极的狂啸，气势陡然狂盛几分。 万妖盟三位妖王面面相觑，感觉骑虎难下。 毒王张蟾，神秘符师，最强半妖强闯万妖盟，威逼利诱，让他们应下朝廷招安，在今日作为奇兵出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敌人有没有措手不及他们不知道，这一刻，他们是真有些措手不及了！ 谁能想到蛰伏京城的赤渊妖王底蕴这么深厚？ 再打下去，真要折在这里了啊！ 三人目光相对，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退意萌生。 第412章 二度翻船 “想走？” 寅在文同样看出了三位妖王的退怯之意，笑声冷漠：“晚了！” 血光汹涌，刀芒赤练，带着无尽威能横斩。 无可抵抗！ 三妖一人尽数吐血飞退，阳溪和信天游已然维持不住自己的妖身形态，白思丰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喷出的鲜血，又再度化作血雾，飘向寅在文手中的血刀之中，继续被吞噬，明显感觉得到，寅在文的气势又汹涌了几分。 他们伤得越重，血流得越多，本来就难以战胜的对手反而在吞噬他们的血气后，变得愈发的强盛。 这还怎么打？ 几张明显浮现些许绝望之色的脸庞映入眼帘，寅在文凶狠一笑，打算做出最后的收官之手，将那三妖一人尽数击杀，彻底吞噬。 巨大的力量爆发，血光漫天中，赤红刀影无情落下，肃杀至极。 万妖盟三位妖王和内廷大监将体内残余的妖力与真气飙升到极限，同时祭出数件压箱底的法宝。 虽是勉强拦住了血刀一瞬。 却也只是一瞬！ 不多时，高山之影坍塌，金莲宝台炸毁……数件法宝在血刀之下化作废品，刀势下压，勉力支撑的三位妖王和内廷大监齐齐单膝跪了下去，咬紧牙关，做着最后的抵抗。 他们很清楚，一旦崩溃，赤渊大妖血刀无情，他们必死无疑。 “垂死挣扎。”寅在文目光睥睨，看着血色刀势威压下，做着最后抵抗的四个对手，气势还在升腾，然后骤然停滞。 血色刀势虽然未散，但是威压明显溃散不少。 万妖盟三大妖王连同内廷大监趁机急退而出，目光交流间，惊诧连连。 一抹暗哑的锋芒从寅在文胸膛破出，血滴滑落。 这一幕，让三妖一人震骇无比，对寅在文来说，却是似曾相识，低沉的声音杀意十足，咬牙切齿：“又是你，归海临渊！” “嗯，又是我。”归海临渊随口笑道：“这回，不是妖元分身了吧！看来命中注定，你就是要死在我剑下的！” 寅在文震怒，刀势重新凝练，血色刀光反刺而出，在他身前身后，一道裂纹瞬间撕裂，宛若裂谷横生，可见刀势之猛。 归海临渊抽剑急掠身退。 幽冥剑抽离的时候，暴冲的真气让寅在文身躯巨颤，呕出大口妖血。 然而，赤渊妖王终究没有倒下，他转过身，遥望着闪退老远的第一杀手，目光冰冷而残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眼神……” 归海临渊感叹轻笑：“不做杀手，可惜了。” “给本尊，去死！”便是当年行刺夏皇失败，寅在文都没有这么愤怒。 被同一个人，同样的偷袭，同一个阴沟翻了两次船。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赤渊大妖暴怒，血色刀光疯狂，刹那间，杀得天地色变。 归海临渊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但却从容有余，在几要毁天灭地的血刀狂舞中，虽似孤舟，却不被风浪打翻席卷。 天下第一杀手，除了杀人的剑法精妙，闪躲的身法更是奥妙无双。 不知道闪过多少刀光，终至避无可避时，归海临渊也是不惧，幽冥剑幽森黑气闪动，硬撼血刀。 黑气血浪狂啸奔腾，霎时间席卷全场。 引领文官和宫妃撤离的队伍中，林弈楼起手布下结界，岳清灵与谜独狩助力加持，挡下余波，脸色顿时一白。 几乎所有人目露惊骇，对世间强大的力量表现出应有的震撼。 除了叶祭酒。 比起寅在文先力压三妖一人的同盟，又被归海临渊偷袭，转而暴怒与第一杀手进入你死我活的拼杀，一场战斗打得一波三折。 叶祭酒与赵明礼的战局，显得平静许多。 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战局。 赵明礼一拳挥出，却是中途而止。 叶祭酒双目流光闪动，口出儒家经典，大音希声，犹自振聋发聩。 赵明礼眼神中的暴戾之色仿若被压制回去些许，轰然砸出的拳头在叶祭酒面前停下，如重千斤，不得寸进。 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就这样面对面，互不动作。只有叶祭酒口中依旧轻声咏诵着耳熟能详的儒家经典。 从与赤渊大妖战局抽身的阳溪这会才有余力注意到那边，神色疑惑：“他们在做什么？这时候背文？玩呢？” “不是简单的背文。”曹坤的声音略显凝重：“以精纯的真元内力发出的声音，这是儒法奥义，正心浩然篇！和佛门的梵音净心歌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最能让陷入走火入魔的人找回初心，恢复清醒的法门。” 正如内廷大监所言，在叶祭酒的正心浩然之声下，对峙许久的赵明礼双手抱头，发出凌厉的嘶吼，眼中如血的赤红之色渐渐消退，恢复黑白分明的眼眸。 虽然清醒，然而狠厉之色犹在。 照目相对，叶祭酒再度轻叹说道：“收手吧，王爷。” 便在此时，归海临渊与寅在文对战的剑气刀势余威冲荡，赵明礼随手拂袖，尽数驱散，有些诧异。 些许余威之劲，力量也是让人心惊。没有想到，那赤渊的妖王藏了这么厉害的一手，更是没想到，朝廷的应对，竟是那般充足，居然还有强者来援！ 但即便如此…… “本王还没输！”赵明礼依旧倔强：“凭什么要收手？” 叶聪淡淡道：“你体内的气息，已处于极其危险的边缘，再继续下去，离失控之日不远。为了野心，将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真的值得？” “当然值得！”赵明礼轻踏右脚，气炸声响，裂纹以右足为中心龟裂开来。 “不修炼妖族邪功，如何让本王残疾，恢复如初？” 叶祭酒默然以对，他很清楚，这是赵明礼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与怨恨。 顺亲王这几十年，深居简出，默默无闻，当年夺嫡之争都没有任何动作，还以为是接受现实，看开了。 没曾想，终究还是在沉默中爆发了。 甚至不惜勾结赤渊，修炼妖功，就为了夺回他心中属于自己的一切。 叶祭酒很清楚，多说无益：“既然如此，作为曾经的师长，今日，就考教一下，你这么多年，都长进了些什么吧？” 他感慨一笑：“还请顺亲王，赐教一二。” 第413章 王战祭酒 赵明礼微沉下脸，学堂叶祭酒，众所皆知修为高深，却非好斗之人，成名虽然已久，却鲜少见其出手，一副高深莫测做派。 对上这样的人，他心里也是没底：“老师非要与我为敌不可吗？当年，可是老师亲口所言，本王有明君之相！今日，老师若愿助我一回。将来，宰辅之位，国师之尊，只要老师想，不过等闲之事。” “多谢王爷厚爱了。”叶聪淡淡道：“老夫没什么凌云壮志，此生所好，不过读读书，教教学生，为国朝略尽自己一点贡献罢了。” “看来，师徒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说罢，他周身妖力真气再次暴涨，猛地向叶聪攻去。 翻掌运劲，烈焰涌动，一掌拍出。 叶聪身法飘忽，轻松躲过，一尺半长的戒尺被学堂祭酒握持在手。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叶祭酒此番开口，不似先前正心浩然诵文那般大音希声，并不见其如何狂喝，但声音出口，犹若洪钟，敲响在心头，振聋发聩。 赵明礼身躯一颤，招式微乱之际，叶祭酒甩手戒尺拍下，正敲在赵明礼手背上。 就像上课的老师惩戒犯错的学生，寻常无奇的动作，看着也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受了一戒尺的赵明礼却似如遭重击，触电般缩手，满目惊骇中，只觉那一记戒尺并非打在手背上，而是直击灵魂，情不自禁心生寒意。 也因此，他运招更加凌厉狠辣，妖力翻滚，真气躁动间，直击要害，出手皆是毙命杀招。 叶聪且战且躲，手中戒尺犹如短剑，挥舞之间，满带浩然之意。 妖邪之功，阴狠之招，看似声势浩大，却始终无法奈何那正大光明的剑意，难以破防。 赵明礼久攻不下，愈发焦躁不安。 “好一手儒门浩然剑！”观战的白思丰感慨说道。 阳溪撇了撇嘴，吐槽说道：“这老头这么厉害，也不早点出来助阵。” 曹坤听得沉默，圣上安危要紧，岂能没有高手随护一旁？不过叶祭酒向来念旧，又是重情之人，想必是不愿看曾经的学生一错再错，走到无法回头的境地，这才请命出战，离宫前来相助。 暗自猜测的内廷大监悠长一叹，没有多说什么。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战局之中，叶祭酒又是轻声一语，手中戒尺甩落在赵明礼右肩上，直将其砸得半跪在地。 赵明礼面色深沉，一掌拍地，借反震之力迅速起身，一掌朝叶祭酒照面打去，妖异至极的气息萦绕掌间，炙热诡秘。 叶聪眉头一挑，下腰躲避。赵明礼反应亦快，振掌而出的顷刻下压追击，五指大张的手掌如火山压下，直接拍在地上，爆出大坑一个，化方圆数丈之地尽为焦土。 “竟然连炎魔赤阳掌这样的邪功你也练了！明礼啊，可还记得为师对你说过……” 叶祭酒指间华光未散，关键时刻，一手符意瞬成，移形换位，直接和赵明礼互换了位置，躲过一击，再度声若洪钟，口出教导之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声起之时，戒尺已经落下，重重拍在顺亲王后背。 赵明礼脸色煞白，口吐鲜血。 …… …… “这招数……” 已将文弱官员们和数位宫妃带到远处，让万妖盟成员护送回宫后，林弈楼等人遥望远处战局，瞧见学堂祭酒这么一手，不禁说道：“祭酒大人和我学的吧？” 岳清灵白眼微翻，觉得这话好生不要脸，淡淡说道：“叶祭酒在墨家做过几年客卿，移形换位之妙用，在他早年的‘小符集锦’一书中就有提到过，那会，不说世兄你，便是林叔叔，都还是个孩子呢！” 林弈楼尴尬地摸摸鼻子，很有一种以为自己是原创，结果遭遇创意撞车的窘迫感觉，干笑说道：“呵呵，清灵妹妹，也看符术相关的书？” 岳清灵一时语塞，她从未修过符道，自是因为有了这么个心上人，闲暇好奇时，才去翻阅了几本，算是爱屋及乌。 那眼神闪躲之状，林弈楼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当即会心一笑：“清灵妹妹若是对符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啊！” “别打情骂俏了。”谜独狩声音嫌弃，略显烦躁。完全没往那腻歪的俩人看去一眼，全神贯注下，两处战局，生怕错过精彩瞬间，看得应不暇接，觉得身旁的狗男女是真的好吵。 寅在文血战归海临渊；赵明礼大战叶祭酒，皆是举世豪强之战，仅次于天启强者出手，能有幸观之，仔细消化，不说必定受益匪浅，对修行路上总归是有一定帮助的。 “抱歉。”岳清灵被说得有些惭愧，紧跟着也是目不转睛地观战起来。 林弈楼诡异地有一种爱说话的学渣融不进两位学霸圈子的感觉。 一想身侧两位不是势成圆满，就是妖尊大成，而自己只是通玄巅峰。 不由自主，堵心了啊！ 林弈楼无奈扶额，之前，他根骨一般，算是输在了起跑点上。不过经剑仙师父重塑根骨后，他好似也没怎么艰苦修行过，至少和岳清灵与年糕那样的自律比起来，绝对是相形见绌的。 这一刻，林少爷难得地有一种今后要奋发图强，刻苦修炼的想法。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林弈楼的小差胡思被叶祭酒又一言声若洪钟之语打断，明显落入下风的赵明礼再度被老祭酒一记戒尺打退，身形不稳，几步踉跄，脸色阴狠，陡然一声大喝：“够了！” 霎时，妖力大爆，衣衫无风自鼓，双眸赤红再现，先前被叶祭酒正心浩然之音拉扯出的走火入魔之状，在对招接连败退后，再起失控征兆。 “大道理谁不会说？” 赵明礼狂声怒吼：“他赵明极不也是弑兄逼宫之辈？他都能荣登大宝，本王凭什么不行？什么狗屁正义，什么君子之风，都是扯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才是王道！” 继双眸之后，赵明礼的漆黑的头发也似染上赤红之色，似火燃烧。 顺亲王此番妖化，比之前更加深度。 叶祭酒轻声长叹，目露决然之色。 第414章 圣心诀 妖气升腾萦绕，赵明礼状若魔神，一声厉喝，屈指成爪扑杀而出。 恐怖的妖气冲荡，鬼哭狼嚎，凄厉无比，杀意无穷。 叶祭酒淡然看着眼前森罗可怖的景象，轻缓拂袖，淡然说道：“上善若水。” 浩瀚而强大的真气从祭酒大人周身席卷开来。 场面一时诡异，叶祭酒貌似毫无动作，只不过随手拂袖一记，但赵明礼一番动静恐怖的杀招，却似被那轻轻拂袖的动作，直接抹去了大半威能，余威之势，在叶祭酒举手投足之间，应对轻松，瞬息破招。 赤红双目骤然猛缩，赵明礼心下骇然。 不是没想到曾经的师长如此强大，而是不曾料想，叶祭酒的态度居然这般决绝。 这种强势燃烧真元从而短暂获得强劲战力的法子，居然这会就用上了？ “老师就这么着急，替赵明极那家伙杀掉本王吗？”赵明礼癫狂一笑，拳掌齐出，倾尽全力，震天撼地。 叶祭酒神色淡然，手中戒尺剑气勃发，剑光潇洒，挡拳退掌，只在短短十招之内，连进数步，与赵明礼越贴越近。 照目相对，顺亲王满目阴翳，叶祭酒泰然自若。 眼看绝杀胜负之手就在眼前，远远观战的林弈楼抓准机会，忽然朗声高喊：“顺亲王，今日之局陛下早已知晓！你安排送走的家人，包括世子赵毅，如今已被请回京城！你为了心中野望，是打算抛妻弃子了吗？” 也在这一刹那，赵明礼与叶聪，两人齐齐出手，皆是迅疾如雷。 赵明礼拍出沉猛一掌，却惊闻林弈楼高呼之语，神色微变。 掌力推进中，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短暂迟滞，放到叶祭酒眼里，就是极大的破绽！ 顷刻，戒尺拍开妖力翻涌的手掌，叶祭酒再进一步，与赵明礼近乎贴身而立，左手猛然探出，直击顺亲王丹田之处，五指轻屈，微陷皮肉，圣洁的光华骤然大放，强大的力量，直接在顺亲王丹田之内爆发。 赵明礼剧烈身颤，强烈的痛苦之后，目露迷茫，最后，又变得恐惧。 丹田遭遇重击，自是极度痛苦，然而，在剧烈的痛楚之后，赵明礼并没有感觉到丹田破碎，修为尽毁的绝望。 他的丹田依旧完好，真气仍在运转，故而他迷茫。 只是短暂的迷茫过后，他体内的真气与妖力忽然失控，不受控制地飞速散去，就如南岭州洪水决堤，此刻他体内的真气与妖力，正源源不断从叶祭酒掌击丹田处的指缝间疯狂流失。 “不！”赵明礼一声惊喝，拼尽全力，想要收回滔滔不绝奔流离去的力量，然而，叶祭酒一手贴紧丹田，另一手收回戒尺，按扣顺亲王左肩。 对赵明礼来说，此刻的叶祭酒，犹如天神，他的手掌，就是天与地，将他死死禁锢其内，动弹不得。 他只能满心不甘地看着，自己的力量，接连不断地消失，散于空气之中。 “那是……” 叶祭酒与顺亲王之间此刻诡异的状态让不少人面露惊疑，信天游迟疑开口：“吸功大法之类的功法么？” “不像啊？”阳溪眉头微蹙：“他也没吸收那个王爷的功力啊，只是任由其散去。” “散功大法？”信天游换个说法，兀自猜测：“或许，这真气混杂着妖力的，名儒大家不屑去吸？” “都别胡说八道了。”曹坤打断两个妖王的胡乱猜测，目光复杂看向近身相对的两人，大致明白了学堂那位老朋友打算做什么，悠悠叹息：“叶祭酒乃大夏第一名仕，什么吸功大法，散功大法的，那种邪门功法，他怎么会去练？他这会使的，是儒门秘术，圣心诀。” “圣心诀？”白思丰不禁诧异。 另一边，谜独狩也是同样惊讶：“这就是圣心诀？” 岳清灵点了点头道：“父亲曾受叶祭酒疗伤大恩，我有幸见过一次，所以认得。” 谜独狩淡淡道：“难怪，气息如此精纯圣洁。” 林弈楼眼神微眯，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使用圣心诀，但不是第一次听到这门传奇功法。 儒门圣心诀很霸道，但却并不是什么攻击力强横功法。 它更准确的说，是一门疗愈功法，除了能快速助人恢复伤势之外，对驱除妖气残留沾染最有奇效。 叶祭酒此刻对顺亲王用上这门功法，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作为老师，叶祭酒大概从未想过杀死自己的学生，他只想将走错路的孩子拉回来。 一念及此，林弈楼情不自禁一声长叹，百感交集。 远处，圣洁的气息冲刷不断，赵明礼仿佛烧起来的赤发恢复正常的乌黑，赤红的双目也再度恢复清明，只是神色看上去惨淡凄凉，一片死灰。 叶祭酒瞧他这样，目光复杂的摇了摇头，轻轻松开扣在赵明礼身上双手，来不及多说什么，猛然一大口血雾喷了出来，脸色瞬间苍白。 顺亲王浸练妖功已久，一身妖力雄浑无比，要驱除这般润筋透骨的妖气，自是非同一般，某种程度上说，可比陈素衣给林弈楼重塑根骨还要艰难不少。 近乎逆天改命之举，代价自然不俗。 就连妙法寺中，与赤渊妖皇对弈的苦海大师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发出悠长悠长的叹息。 叶祭酒自然可以不如此做，只是这世间诸事，自有因果，今日他可以对顺亲王之事视若无睹，或不这般大费周章，直接击杀。但他没有如此做，自然是知道，这是违背本心之举，名儒大家，心澄明镜，一旦有了心结，久之必成心魔。 “叶聪倒是干脆，顺心而行。可惜……” 苦海大师摇头叹道：“若无此劫，大夏可出天启之境的儒门文圣，此番大损修为，将来，是有点悬了啊。” 焜炎目光剧烈闪动，沉默无声。 今日之局，与此前寅在文汇报的筹谋策划，全无相合之处。 很明显，那位潜伏京城多年的妖王，呕心沥血的布局，早已被人洞悉先机。 今日，寅在文和顺亲王以为自己是持刀人，实则不过是局中困兽！ 焜炎念头初起，雅室之内忽然佛光大放。妙法寺平平无奇的厢房依旧普通，其内，却已是与世隔绝，自成一方天地。 焜炎抬头，目光冷淡：“做什么？” 苦海大师看得出赤渊妖皇已有离去之意，淡笑说道：“棋还没有下完，焜炎施主何必急着走？” 焜炎嗤笑冷声：“下完了，你就会放行？” “我听一位小朋友说过这么一句话……” 苦海大师随手轻点，于棋盘落子，随口笑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衲岂不是很没面子？” 第415章 杀手绝世之剑 上京城，南郊祭坛。 曹坤飞掠而过，扶住收功吐血之后，明显憔悴不已的叶聪，关心问道：“叶祭酒，没事吧？” “无妨，年纪大了而已。”叶聪微微点头，长舒口气，运气调息了起来。 曹坤情不自禁瞥过一旁的顺亲王。 赵明礼面色灰败，怅然若失，仿佛彻底呆滞。 他想过自己的结局，无非就是成王败寇，不成功便成仁，如是而已。 万不曾想，年少时的老师，学堂祭酒会突然出手，散去他一身妖力与真气。 多年修为，地仙大成修为的境界，一朝堕境，只剩体内些许真气，维持着聚气境界的可怜修为。 可至少并未被废，他丹田完好，经脉无损。甚至，全身妖力被洗涤一空，之后，他再也不必受修炼妖功的诸多不便掣肘。 他下意识动了动右腿，虽然功力几乎被散一空，但因为修炼妖功得以恢复的右腿残肢，依旧完好，并没有功力散尽而再度残疾。 赵明礼难以置信，又觉得极其荒谬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四肢健全，不需要因修炼妖族功法而影响生活的正常人！ 这曾是他最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发生在他图穷匕见，大胆谋逆，且已然失败的情况下，迎来这样的情况，简直讽刺到了极点！ 今日事败，他必死无疑！ “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赵明礼疑惑满心，嘲讽笑问。 调息中的叶祭酒没有说话，横贯天穹的剑气与刀势在这时候轰然爆发，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赵明礼一时间也情不自禁闻声看去。 另一方战局，归海临渊与寅在文也已战至高潮白热。 幽冥剑，血光刀，黑红交缠，交锋愈烈，直欲倾天。 赵明礼目光闪动，情绪复杂，想不到皇帝连天下第一杀手都请来了！ 归海临渊，神龙见首不见尾，近十年来已鲜少出手，甚至传过此人已经金盆洗手，不再做杀手的生意。 不过明显是误传，幽冥剑无影，临渊赴黄泉的传说还是偶尔会有动静，都是修行江湖里了不得的人物，可谓一剑出，天下必惊。 但这位传奇杀手这些年愈发神秘，便是想找他出手，天下有这门路的，都是屈指可数，至少他就算有心出钱求其办事，也没有相关的渠道。 想不到赵明极竟然可以！ 这一局，输得不冤啊。 赵明礼神色颓然地闭了闭眼，长长吐出口气。 …… …… “灰飞烟灭！” “血刀炎魔斩！” 至强一剑，绝杀一刀，已不知第几次对招，又是势均力敌之态，两股澎湃的气息爆发，气冲云霄，搅动风云。 两道身影在气浪横扫中分退。 “挺难缠啊！”归海临渊皱眉撇嘴，悠悠说道：“血魔功衍变出来的功法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这血刀，吸收他人血气滋养自身，提升一时功力。但相对来说。血魔功最为擅长的修复力，该是会减弱不少，想不到血条还这么厚！” 寅在文情不自禁深重喘息了几声，眉头皱得更深。 先前与那三妖一人拼杀一阵，又遭第一杀手背刺一剑，本已重伤之躯，虽有血刀魔功凭借血气加持，能够暂时加持功力。但归海临渊能稳坐杀手榜单头号位置多年不变，修为绝非等闲。 久战不胜，赤渊妖王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眼角余光瞥过远处顺亲王所在，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先前庞大的妖力与真气倾泻散出的动静让人难以忽视，那位，显然也未能成事。 今日之局，多年筹谋，却是一败涂地！ 目光闪烁，血色妖气周身翻滚，在左右渐化人形，最终幻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妖元分身，同样手持血刀。 少顷，三路齐攻，三道刀芒划出，声势犹胜之前。 归海临渊手起幽冥之剑，力抗三路围杀的血刀刀势。只见剑影与刀芒交错，火花四溅，激烈的碰撞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燃烧起来。 身影交错，一时分庭抗礼，只是忽然，寅在文三道身影出乎意料地在一击不中之后，纷纷不再恋战，倏地分三个方向夺路而逃。 寅在文幻化妖元分身，原来一开始就不是打算血战到底，而是早就准备分而逃之。 他清楚归海临渊身法一流，想要在他手下逃脱，绝非易事。 妖元分身，不是普通傀儡，气息妖力和本尊一般无二，实力也大致相当，不是轻易就能分辨。 三分之一的机会，赌归海临渊追不上正主。 归海临渊明白赤渊妖王的打算，不屑嗤笑。 林少爷那话怎么说来着？ 小孩子才做选择！ 他全要！ 冷冽杀意在双眸中稍纵即逝，幽冷森寒的真气不断升腾，幽冥剑轻颤嗡鸣。 “幽冥海，千层浪！” 杀手绝世之剑，身动剑气，势如滔天骇浪，漫天洪流，覆雨翻云。 剑势之下，所有人无不骇然，皆有种溺水窒息之感。 “好强的剑！”岳清灵满心震撼，除了洛山的剑神与剑仙，这是她见过，最强的剑。 谜独狩亦是眼放精光，力量，是强大的底气！若他有这样的底气，何以败走雪域，流落神州？ 林弈楼默然无语，将所有人震撼的神情收入眼底，觉得这波那家伙属实装到了！ 幽冥骇浪，千层洪流，处于剑势中心的，无疑就是寅在文与他的两道妖元分身。 本欲逃跑的身影顿有深陷泥潭之感，一时动作迟滞，只瞬息间，便有绝世剑气临身，犹如惊涛拍岸。 两道妖元分身炸裂开来，遭受反噬又同样面对绝强剑气袭来的寅在文鲜血喷薄，染红视线。 狂暴的妖力瞬间爆发，不想拼死一搏的寅在文欲逃离战局，无奈失败，只能豁尽全力，猛飙妖力，周身骤然烈火升腾，刀势凌空切割，如断天地。同时也将那道逼命而来的剑气切得粉碎。 归海临渊持剑而立，默默看着自己的剑势被搅碎湮灭，不觉失落，反而目露惊艳：“好刀法！” 寅在文沉默无声，神色略带惊恐，再度喷吐出一口血雾。 一口漆黑的血雾。 第416章 成全 烈虎妖王额头的焰纹王字消失，身上燃烧的烈火也熄灭下去，恢复成最初的红色纹路，如火焰燃烧的头发也变回正常的青丝。 剧烈翻滚的妖力不受控制地沉寂了下去。 寅在文勃然色变，妖力升腾到极致时猛然中断，力量如石沉大海，这样的反应，再加上地面漆黑的血渍，种种迹象，他只想得到一种情况：“醉清风！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归海临渊眉头轻蹙，若有所思地朝林弈楼所在方向看去。 林弈楼遥遥对上眼神，微微一笑：“北斗指南图以血寻踪的功能成功后，周围亲近之人的血我都备了些，包括张叔！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就是试试。” “毒王张蟾的血！”岳清灵恍然大悟，之前寅在文动用禁术，强硬吸收全场负伤战死之人的血气滋养加持自身，若其中混入了毒王的血。 虽未亲眼所见，但她也不是没听闻过，张蟾修炼毒功，浑身是毒，尤其那一身毒血为最！ “你什么时候动的手？”岳清灵疑惑问道。 “哪需要动什么手？那家伙的魔功自会吸收血气，我只需要把装了血的瓷瓶拿出来，把里面张叔的毒血洒了，平平无奇的小动作。”林弈楼随口笑道：“你们那会忙着安排撤离，没多注意。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没多说。想不到，貌似效果还不错啊！” 归海临渊悠然轻叹，看着眼前目眦欲裂的寅在文，摇头笑道：“你属实是倒霉了一点。” 何止是倒霉了一点！ 寅在文内心的怒火直要攻心，忍不住又吐了两口黑血，痴痴笑出了声。 血刀魔功精妙绝伦，寻常毒物又如何能破防？要在被吞噬的时候，那些血中毒素就会被清刷掉。然而毒王之毒也是非比寻常，血中毒素之浓厚，已是任凭如何冲刷，也依旧无法全然去除。 寅在文在不知不觉中吞噬了毒王之血，在倾力一招，妖力狂飙时，终于触发了毒血中蕴含的醉清风。 还不止是醉清风，寅在文看了看自己发黑的掌心，再感受一下体内糟糕的状况。 要说这世上最剧毒的东西是什么，毒王之血，无疑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他居然吸入了这样的东西！寅在文此生愤怒过，悲伤过，哪怕当年赤渊战败，但大夏同样惨胜！赤渊休养生息之后，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这些年，他苦心孤诣，潜伏上京，斡旋四方，暗自图谋，想不到一朝亮剑，发现一切就好似个笑话。 对他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你没有机会了。”归海临渊淡淡道：“束手就擒吧。” …… …… “看来，这局，是老衲赢了。” 妙法寺，寻常厢房之内，苦海大师手指点落，划下收官之子，黑棋大势已成，红色棋子再无力挽狂澜之机。 焜炎神色淡然，起身时，恐怖的妖力翻涌如海，血眸红发突现，一身红衣尽碎，衣下的身躯，犹如熔岩一样坚硬，有赤红火光，在黑色的岩石内闪动。 赤渊妖皇，妖身显露，犹如一座火山。 苦海大师神色一肃，威势尽展，金佛法相，伟岸庄严。 “赤渊再度侵夏，你是赤渊妖皇，老衲是大夏神话，你我之间，注定早晚一战！既然如此，这一架，不如就趁早打了吧！” 焜炎微微闭目，南郊祭坛的情景，他见到了，寅在文在劫难逃。他心中再如何有救援之意，面对大夏天启佛门大师，想速战速决，无疑是无稽之谈。 “也好！” 悠长吐息，焜炎睁眼时，血眸凶厉，杀意滔天。 对他来说，事情到这个地步，已无需多说废话。 打就完事了！ 妖皇焜炎低沉呼喝，状如火山爆发，炽热的火焰瞬间暴涨，只在顷刻，就将整座厢房全部笼罩。 号称能将世间万物化为灰烬，普通人沾染上星点火苗就直接尸骨无存的炼狱火覆盖之下。 苦海大师身放金光，法相不灭，振掌而出。 焜炎妖皇同时火拳砸来。 佛门金刚掌，赤渊烈焰拳，轰然对撞，佛光在火焰中绽放，火焰在佛光中交缠。 开天辟地的威势中，宛若宇宙诞生般的巨响炸裂。 虚无幽幻，真假难辨的空间中。 金佛凌空坐立，金色霞光满天。 赤地火海无边无际，随着焜炎妖皇一声厉啸，火海燃天而起。 “不愧是赤渊妖皇，果然实力强劲！二十年不见，修为更进一步，今人震撼！但老衲还在，就不会让你翻了这天！”苦海大师口中念着经文，佛光愈发强盛，漫天神佛，佛光普照，威力无边。 妖皇焜炎想要焚天灭佛，一时难以成事。 苦海大师欲要镇压妖皇，同样难毕其事。 两股疯狂的神威之力，在仿似无垠的世界里，不断对阵冲撞着，若在现实之中，这般力量肆无忌惮的爆发，整个上京城，不知道要被毁灭多少次。 微风吹过，妙法寺里寻常的厢房依旧平平无奇，却已围满了妙法寺包括住持在内的诸多高僧，人人面带惊恐，从里面传荡出来的力量，些许余波，就让人心颤胆寒。 “主持师兄，我们，眼下该如何应对？” “阿弥陀佛，应对什么应对……” 妙法寺主持感慨长叹，摇了摇头：“能与苦海大师拼出这般动静的，除了赤渊妖皇，不做他想。他们二者间的战局，世间除了那少数几位，旁人插不了手的。留下几个人护法，明心，你去传讯皇宫。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 …… 上京城，南郊祭坛。 归海临渊，曹坤，叶祭酒，万妖盟的三位妖王，不约而同朝妙法寺的方向看了过去，神色震骇。 明显察觉那些人脸色不对的岳清灵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林弈楼顺着看去，连势成圆满都没感知到的惊天战局，通玄巅峰自然更察觉不到。但他知道，那些人目光看去的方向，是妙法寺所在，那里，有大夏真神话，天启境界的苦海大师！ “赤渊妖皇！”林弈楼言简意赅，岳清灵与谜独狩闻之色变。 寅在文同样朝妙法寺的方向看了过去，有苦海大师坐镇的大夏皇朝，若无人牵制那位传说，筹谋多年的局再如何精妙，也不过是天启强者随手可破之局。 可笑的是，他高看自己了，无需天启强者出手，行刺之局，也早已成死局！ 束手就擒？ 寅在文不屑一笑，身中醉清风之毒的情况下，强运妖元，血刀趁归海临渊因妙法寺动静分神的刹那刺出。 归海临渊没有去看袭来的血刀，只是随手出剑。 他很清楚，那一刀，要杀的人不是他。 赤渊烈虎妖王，宁死不作阶下之囚！ 寅在文要杀的，是他自己。 幽冥剑拔出妖王心口，伴随黑血流落。 “多谢……成全。”寅在文苦笑两声，手中血刀破碎，仰头倒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归海临渊收剑入鞘，此间事了，飞身离去。 第417章 你留一下 郊祭之日，赤渊妖族谋刺之局，反成大夏朝廷请君入瓮之计。 直至落幕，不仅实力与地位都非同等闲的烈虎妖王事败身死，诸多潜伏在上京城的赤渊妖族更是被一网打尽，连带着，还拖出了个多年隐忍，反骨在身的顺亲王。 要不是夏皇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不得擅传南郊祭坛乱战之事，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会第一时间震动京城，甚至惊骇天下。 谋局事败的赵明礼依旧非常难以相信，自己多年筹谋，竟然会在最后至关重要的一击中，功亏一篑。 被带上镣铐，押解回城，步入那熟悉的宫墙之内时，赵明礼仍是满心迷惑之状。 …… …… 紫宸宫正殿，佯装离京，实则配合万妖盟以及没被策反的京城守军，与夏皇陛下商定，决计在郊祭之日杀赤渊妖王和顺亲王一个始料未及的林弈楼算是不辱使命，与岳清灵，还有万妖盟三位妖王，以及内廷大监与叶祭酒等人回宫复命。 然后，见识到了极其倒反天罡的一幕。 “赵明极！老娘跟你拼了！” 彪悍无比的刘贵妃作为皇室成员，被先行一步护送回宫，此刻赶在所有人之前，硬闯紫宸宫，用拳头表达了自己全程被瞒在鼓里的不满，以及经历惊险场景后的心有余悸。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杰儿和敏姐儿都在呢！好在是虚惊一场，要是孩子们出了什么差错，我，我，不用赤渊出手，老娘先拿刀砍死你信不信？” 刘贵妃状若癫狂，直追着夏皇陛下拳打脚踢。 凑合着也有势成境界修为的赵明极丝毫不敢还手，连哄带躲，连连说道：“朕早就与你说过，祭祀枯燥，无甚意思，你不妨称身体不适，可以告假不去啊。” 刘贵妃微微一怔，然后破口大骂：“谁知道你是那个意思！如今大夏烽烟四起，你嘴上说说容易，也不说个清楚明白！大家伙都想为大夏祈愿天下太平，四海安定，我哪敢特立独行？好像本宫不把大夏安危放在心里似的！” “是朕的错！是朕的错！”赵明礼哄着说道：“你也理解一下，朕也很想跟你说清楚的！但事关重大，任何疏漏，都可能让所有安排付诸东流！” “虽说惊险，但有林弈楼说通万妖盟，又有曹坤和叶祭酒，论修行强者，我们人数占优！虽然赵明礼控制了不少护城军，但他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得知了他的计划，他不会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南郊，我们此番，以有心算无心，各方面都占据优势，一切尽在掌握。朕也严肃交代了林弈楼，务必保证各位皇室人员的安全！朕这才……” “这才什么？”刘贵妃冷笑打断：“这才很有帝王魄力地，将我们都瞒在鼓里，陛下则自己在紫宸殿坐看风云是吧？厉害！可真厉害了啊！” …… “确实厉害啊！”阳溪感叹说道：“这后宫的妃子，都这么勇吗？” 情不自禁跟着吃了会瓜的曹坤猛然回神，轻咳两声，让紫宸宫外同样正在吃瓜的宫人也是陡然一个激灵。 内廷大监一个严厉眼神过去，殿外内侍再不敢摸鱼吃瓜，连忙朗声通传：“陛下，曹大监，叶祭酒，林教习，岳教习，还有……” 未曾见过万妖盟三位妖王的内侍疑惑看去，不知该如何报名。 殿内，赵明极已迫不及待宣召：“让他们都进来！” 刘贵妃瞪了瞪眼，冷哼一声，出门与前来觐见的几位再度道谢一番，这才犹带怒气地离去。 此番将计就计，反杀敌手之局可谓大获全胜，胜利者会面，气氛总归是良好且愉悦的。 赵明极高度赞赏了林弈楼，顺带也将岳清灵夸了一通，与第一次见面的万妖盟三位妖王也算相谈融洽，就今后的合作，展开了初步的交谈。 南郊大战方才落幕，三位妖王，曹大监和叶祭酒都还带着不轻的伤势，会晤不算太久，算是完成回宫复命的几人交代完南郊战局的事情，初次见面的大夏皇帝与妖族势力代表也完成了最初的寒暄。 即将告退之际，林弈楼赔着笑，正欲说点什么，赵明极却先开了口：“你留一下吧。其他人，若无别的事情，且先下去吧。朕安排了华院正在禧翠宫候着，曹坤，你带他们过去，让华院正开点疗伤养身的好药。今日多谢各位平乱，朕在此谢过！” 说话间，赵明极作揖一礼，以表诚意。 “陛下客气。”白思丰回礼道：“希望今后，合作愉快。我等，先行告退。” 岳清灵等人也跟着起身，行礼告退。 曹坤领命，带着众人离开，前往禧翠宫。 林弈楼有些奇怪地看了赵明极一眼，只见夏皇陛下随手一弹，已将一纸飞信发了出去。 …… …… 赵明礼连大牢的门都没进，就被带到紫宸宫的时候，正殿里只剩主位上的赵明极和下首位置的林弈楼。 林弈楼微低着头，尽量在这沉肃至极的氛围里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君臣兄弟，四目相对，各自心境复杂。 “顺亲王，大皇兄……” 赵明极感慨万千，凝声质问：“朕着实没想到，你会做出勾结赤渊这样的事情！你为了谋逆，居然如此丧心病狂，你还当自己是大夏子弟吗？” “丧心病狂？”赵明礼听了笑话一样，狂笑数声，略显癫狂，嗤声说道：“本王生母在世时，是先帝的孝贤皇后！论嫡！论长！本王无一不占！论修行，本王二十岁，已入势成境界，比不上岳家姑娘天之骄女，但在当时，比你们那群皇子绰绰有余！若非本王少年遇刺，堕境残疾，这至尊之位，有你们几个什么事情？呵，而本王为什么会遇袭重伤，这事，还需要多说吗？” 赵明极一时沉默，说来先帝虽然不至于说是个昏君，但确实贪恋美色，后宫嫔妃众多，子嗣更是不少，那个时候，各方势力在后宫倾轧较量，争权夺利，后宫着实是勾心斗角无数，一片乌烟瘴气。 第418章 解惑 作为是嫡又是长的赵明礼，年少有为，璞玉待琢，自是惹人眼球。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其实，也正是这位大皇兄的前车之鉴，才让赵明极多年蛰伏，不出头，不争风，默默无闻，猥琐发育，最终厚积薄发，逼宫夺位。 “那赤渊呢？”往事已矣，赵明极不想多说，只是冷声道：“你再心有不甘，赤渊妖域与我大夏多少血海深仇！国仇家恨，你竟然视若无睹，与其勾结？是不是成事之后，你当了这个皇帝，还要把我大夏的国土，割让一些送给赤渊，以表谢意啊！” 说到最后，越想越气的赵明极怒上心头，重重一拍桌面，直将御案拍碎了半边，可见其怒意之盛。 顿时，陷入沉默的人换成了赵明礼，良久之后，他长叹口气，淡淡说道：“其一，我身有残疾，想要恢复，除了借修炼妖族功法一途，我找不到别的办法，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说，根本没得选择。” “其二……” 赵明礼沉声说道：“赤渊侵夏，除了人妖两族的矛盾之外，还有妖域环境恶化，酷热难耐，便是赤渊妖族也多有不适，故而对我朝发动征伐，企图夺取宜居之地生存。这个问题不解决，大夏与赤渊之间，永远无解。” “连赤渊妖族都觉得艰难的环境，更不用说大夏的将士，第一次赤渊侵夏，岳神将甚至带兵越过溟河，杀进了赤渊妖域，结果我朝将士难以适应妖域熔炉一般的环境，大败而归。” “妖域之内，妖族主场优势太大，攻伐不易，难以成事，就算打下来，也难以守住。但赤渊侵夏一次失利，可以退走妖域，休养生息之后，它可以继续侵夏，两次，三次，五次，乃至成千上百次！它们不管失败多少次，只要火种仍在，就有一次又一次重来的机会！而我朝，只要打一次败仗，只要一次！” 赵明礼神色凝重地抬手竖起一根手指，正言厉色：“轻则割地求和！重则亡国，世间再无大夏国号！这个问题不从根子上解决，便是大夏打赢赤渊再多次，终究祸患难除！” 赵明极嗤笑说道：“皇兄的办法，就是勾结赤渊，图谋不轨，待谋朝篡位之后，再与赤渊共享天下吗？皇兄未免有点过于天真了吧？你真信得过他们？他们又当真信得过你？你们双方互相与虎谋皮，到头来不过一拍两散，烽烟再起！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 赵明礼被说得无言以对，他先前对赤渊的看法是真实的想法。但他也确实信不过那帮赤渊妖族，互相利用到最后，他也着实没打算留他们。他相信，赤渊也没真的打算奉他为皇，不过是想利用他。 说得没错，确实是双方都在与虎谋皮。 “那陛下呢？”沉默小会，赵明礼冷笑反问：“本王勾结赤渊，陛下联合万妖盟，不同样都是伙同妖族！” 说到这里，赵明礼犀利的目光首次瞥向坐在一旁充当透明人的林弈楼，满是深意地笑了笑：“原来之前，林公子入宫请罪，办事不力不过是个幌子！着实让我们没想到，今日陛下竟然还有万妖盟这一支援军！林公子，本王不得不说一声佩服啊。” 林弈楼谦虚笑了笑：“言重了，言重了。” “只是本王还是不明白，即便你说服了万妖盟招安，本王与他们从无瓜葛，就算赤渊与同为妖族的万妖盟略有来往，本王相信，他们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计划，全盘告知于对方！” 赵明礼一瞬不瞬盯着林弈楼，沉声问道：“本王很想知道，这计划，究竟是如何败落的？” 下意识与赵明极目光对视，瞧着夏皇陛下微微颔首，林弈楼有点明白让自己留一下的意思了，微微一笑道：“上京城有赤渊妖族蛰伏，京中有权贵之人与其勾结，替他们遮掩形迹，这是已经确定的事情。” 稍稍一顿，他缓声说道：“很明显，他们所图甚大！而京城中，要说最大的图谋，无非至尊之位罢了！但夺位这种事，讲究名正言顺，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有资格觊觎大位的，一大帮文臣武将，都抵不过皇族出身的那几人。京城之中，除了几位皇子，也就是唯一的亲王之尊，顺亲王你了！” “顺着这个思路，擅长隐匿踪迹的谜独狩，嗯，具体就不多介绍了，总之，来自大雪山妖域的妖族，以投靠之名，混入了赤渊的阵营，实际，他是我们的内应。” “王爷现身，以紫袍鬼面示人，但他察觉出了你的气息不对劲，极有可能，是人族修行者，强修妖族邪功之人。加上前面的线索，他暗中探访了几座皇子府，甚至公主府，当然，还有您的王府！” “最终，他在顺亲王府的后厨，发现了一颗正准备用来烹饪的心……那是一颗妖心！” 赵明礼双眸猛缩，顿时恍然大悟，怔愣地退了半步。人族修炼妖功，多有后遗之症，各有所异，似他，就需要每隔三月进食一次妖心，稳固体内的妖力与真气的平衡。 这些事，向来做得小心谨慎，便是后厨的厨娘，都不知道自己处理的是一颗妖心！ 谁能想到，会有起了疑心的妖族，摸去了顺亲王府的后厨，还撞见了未被烹饪处理的妖心，暴露了他与妖族有私的秘密！ “那南郊祭坛的事情呢？”赵明礼沉声问道：“本王一再嘱咐他们，小心行事！除了核心之人，赤渊其他妖族，也是今日方才知道行动内容……” “这个就更简单了啊。”林弈楼淡然一笑：“京城诸多兵力出征，顺亲王掌握着剩余的大半护城军，却不敢贸然行事，无非是忌惮皇宫之内，墨家符师精心布置的守护法阵！” “你们必然是想找一个陛下出宫的日子动手！其实祭典之前，我们已经安排陛下秘密出宫过一回，但你们并没有动手。所以可以确定，你们并没有掌握陛下实时的动态。如此一来，你们动手的日子，就是陛下一定会出宫的某一天……” “例如……” 林弈楼耸耸肩，语气随意：“祭祀大典。” 第419章 能报销吗? “原来如此……” 良久良久的怔愣与沉默后，赵明礼幽幽吐息，痴痴自嘲淡笑了几声，百感交集：“我还想说，事情顺利得有些不像话，你明明已经知道，京城有赤渊妖族暗中伺机而动，居然还那么干脆利落地将几位神将，数营将士尽数派出京城！” “我们还以为，是战局太过严峻，你不得不如此！原来，你不过是顺势而为，在引蛇出洞，确实是我天真了！” 赵明礼再度深意满满地看了看林弈楼，感慨地笑了笑，千言万语在心，最终只是怅然若失地看向主位上的赵明极，重重地跪了下去，语带恳求：“本王自知，罪孽深重，陛下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但是，王妃和世子，并不知情，希望陛下，网开一面。” 说完，他又重重把头磕在地上。 赵明极不屑一笑：“皇兄不觉得可笑了些吗？若今日你当真成事，可会放朕一条生路？可会放过朕的妃子与孩子？” 赵明礼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无言以对，双拳紧攥，伤感落泪，凄然苦笑：“那就请陛下开恩，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留具全尸，将我们一家三口，葬在一起吧。” 赵明极目光深深，最终幽幽一叹：“朕，没打算杀你。” 赵明礼极度诧异地双目圆睁，还没来得及问说什么，赵明极已先一步说道：“这自然不是朕的意思！叶祭酒亦是朕的老师，当年从龙之功，除了朕的舅舅，属他出力最大，朕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份人情，加上师徒情谊，叶祭酒想用这些，保你一命。为此，他愿立血誓，成为皇家供奉，永不背离，守护夏朝皇室一生！” 别说赵明极，便是林弈楼听了这话，都忍不住脸色一变。 叶祭酒无疑是世间一流的修行者，似这等人物，其实最不愿受束缚。别看他如今担着学堂祭酒的身份，哪天他心情不好，懒得干了，其实随时可以说走就走。毕竟如他这样的修行强者，无论走到哪里，都必然是座上贵宾。 如果老祭酒愿意进秘阁，林弈楼甚至可以认他做义父！ 但血誓一立，就和沐云初夫妇签了五百年契书一样，哪怕将来双方理念有不合之处，叶祭酒也没有一走了之的自由，必须全心全意给大夏皇室卖力一辈子！ “再者说，叶祭酒几乎费尽一身功力，替你洗清体内妖气，恢复正常。朕此时杀了你，岂不是让老师一番苦心彻底白费？” 耳边，帝王的声音仿佛有些悠远，不甚清晰，或者说，是赵明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时间，深深地怔住了。 “感谢你有一位好老师吧，皇兄！”赵明极淡淡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会下旨褫夺你皇族的身份，顺亲王府的王妃和世子，都会被贬为庶民！你今后，就给朕待在暗卫大牢里，好好修行。无召，不得擅出！” 正殿之内，一时落针可闻。 赵明极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彻底呆住的赵明礼，该说的话已尽，也懒得多言，挥了挥手：“来人，把他带下去吧。” 直到被押解起身，赵明礼仿佛才骤然回神，心中五味杂陈，恍恍惚惚地被要将他押解回牢的暗卫押出紫宸殿，行过御花园时，眼神骤然一凛，下意识停住脚步。 两名押解的暗卫倒也没有催促，只恭敬朝站在前面的叶祭酒行礼致意：“见过祭酒大人。” 叶聪缓步行来，温和说道：“老夫想同曾经的学生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暗卫微一点头：“祭酒大人自便，只是，莫要太久。” “放心，没几句话。” 两名暗卫告退一礼，稍稍走得远了些。 “老师……” 赵明礼目光深重，有感激，也有疑惑：“为何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没什么，不过因果轮回罢了。”叶祭酒神色仿若追忆往昔，淡淡说道：“孝贤皇后于我有过救命之恩，她临终之前，托我好生照看着你！或许，她早就看出你心中的那份不甘。你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其实很多人都看得出来，顺亲王心有不甘。只是没人想到，你并没有颓废度日，反而为了那份不甘与执念，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怎么样？”叶聪看着御花园里的五彩缤纷，像随意聊天一样，开口问道：“不甘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谋划了这么多年，最终也付诸行动了……现在，可能够放下了？” “放不下又能怎样？”赵明礼苦笑说道：“不过确实输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如此，倒也算放下了吧。” 叶聪点了点头，拍了拍赵明礼的肩膀道：“你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虽说如今只有聚气境界，但你已经走过一遍的路，既然连谋逆都敢了，不过重头再来而已，应该难不倒你。溟河结界渐弱，大商兵锋无情，天下乱相已生！用你的余生，偿还你在这条路上犯过的错，守护大夏，弥补你的罪孽吧。” 说完，学堂祭酒没有多留，言尽于此，旋即离去。 赵明礼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深鞠一躬，拜行大礼：“学生多谢老师，感激不尽。” “今后，好自为之吧。”叶祭酒的身影已经远去，声音悠悠传来。 …… …… 紫宸殿内，赵明礼被押解下去之后，赵明极也是无声的感叹之状，默然片刻后，才看向林弈楼，淡淡问道：“你先前，似乎还有话要说？” “呃……是这样的，还请陛下过目。”林弈楼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本，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赵明极迟疑接过，展开一看，眉头微挑，发现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奏事折子，而是账单。 基本出场费…… 劳务费…… 食宿费…… 等等数项名目，统一核算，赵明极轻呵两声，似笑非笑，轻念出总价：“一百万灵石！林弈楼，你什么意思？” “陛下明鉴，这已经是请归海临渊出手一次的最低价了！” 林弈楼低着头，神色踌躇惶恐：“为了稳妥起见，微臣算是自作主张，请了第一杀手助阵，就是想问问……这个，能报销吗？” 第420章 他得跑 “……” 空气突然的安静中，赵明极有种槽多无口的感觉，心想要不是太子查过林家的账，他还真要以为刀皇遗迹内豪掷数百万灵石的林少爷今日确实手头拮据。 一百万灵石数目确实不小，但对林家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天文数字。 但这小子明晃晃地把账单拿了出来，问着能不能报销？赵明极一时也是难以拒绝，毕竟赤渊那位烈虎妖王实力之强，确实远超预料，万妖盟三位妖王，加上内廷大监联手四打一都不是对手，若不是第一杀手强势助阵，还真不敢说能击杀那厮。 请归海临渊出手，办的确实是朝廷的事，这点赵明极否认不了。将账单折子一合，他随口问道：“说起这事，朕倒是好奇，你居然有门路，请得动归海临渊？” 林弈楼笑了笑道：“实不相瞒陛下，空无名与归海临渊其实是相熟之人，陛下也知道，林家与空无名还算有些交情，所以，才有了这门路。陛下若有需要，微臣可以将归海临渊的飞信接收号奉上。只是那人，其实不怎么接生人的单子，若无回应，还请陛下海涵。微臣可以代为请托，只是，微臣也不敢保证，第一杀手每次都会答应接下生意。” “世间修行江湖顶尖强者，倨傲一些，也正常。”赵明极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如今大夏三线战事吃紧，这笔钱，朕记下了。待将来局势安定，朝廷没有这么强烈的军需粮饷压力，到时候，朕再补给你吧。” 林弈楼暗自一叹，果然，跟公家要钱，没那么简单！ “微臣多谢陛下。” 要不到钱，还得谢恩，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林弈楼又是无声腹诽两句。 “没别的事，你也先退下吧。”赵明极轻挥了挥手，怅然说道：“这一天，乱糟糟的，朕想安静一会。” 林弈楼拱手告退道：“那陛下好生歇息，微臣先行告退。” …… …… 林弈楼离开皇宫的时候。在锦澜宫安抚好今日也是受了大惊吓的华妃娘娘后，五皇子也没着急出宫，在锦澜宫的客居暂时住下。 屏退左右后，赵光没忍住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从祭台上的父皇忽然变成了曹大监，他就明白，赤渊大妖与皇伯父今日的谋局已在不知何处错漏中，早已东窗事发，父皇那边早就做了准备。 当时他还算镇定，甚至为无法趁乱击杀太子而心生惋惜，此刻激情退却，冷静之后，反而是一身冷汗渗身，满心皆是后怕。 他虽然从没真正见过那位同自己单线联系的青衣鬼面大妖的真面目，但毫无疑问，那家伙是赤渊妖族那头领军的人物，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日祭台上亲自出手的烈虎妖王。 毕竟样貌可以千变万化，但有那样强横修为的，着实不会太多。 赵光坐在地上，目光剧烈闪动，复盘着这些年所有的细节，他从未见过除了烈虎妖王之外的任何赤渊妖族，烈虎妖王直接毙命当场，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好消息。 就是不知，赤渊妖族之中，是不是还有旁人知道，烈虎妖王除了勾结了顺亲王，其实和他也有所来往？ 可能性无疑是很低的，但赵光也无法彻底说服自己，事有万一，他确实无法断定，那妖王没有和任何别的赤渊妖族说过，自己和五皇子府暗中存在联系。 去挑动唆使顺亲王，还是他主动提出的建议。 当年，赤渊妖王看重他势力单薄，有心观察，又撞破他纨绔之相不过故作样子，以为他是什么扮猪吃虎之辈，想要扶他上位，做上京城里妖族的傀儡皇帝。 赵光也是顺势而为，假意逢迎，各有图谋。 不过他毕竟真的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皇子，样子就算是假的，但手下没权没人的现实是真的。 不过顺亲王就不一样了，就算多年深居简出，当年少年俊彦，风华绝代的皇伯父，旧部不说众多，总归是有几个的；再加上曾经的孝贤皇后留下的庞大人脉关系，不用多想，皇伯父就是赤渊最适合结盟的对象。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切本该水到渠成，就不知到底何处出了差错？ 没有林弈楼帮忙解惑的赵光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有心情思考太多，对他来说，最大的麻烦，是这一次赤渊妖族落网太多了！ 无法确定那些妖族里面，是否有知道这事还有自己掺和了一脚的赵光面色深沉，满目忧虑。 但他也清楚，要悄无声息将暗卫大牢里此次收押的赤渊妖族全部处理掉，根本不可能！ 就算能做到，如此反常之事，也势必会引起巨大的瞩目，绝对是自作聪明之举。 思虑半天，赵光有些绝望地躺倒在地上，发现自己现在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些赤渊妖族无一知道自己的存在，这种极其被动的处境，让赵光烦闷无比。 若这场谋划实为自己出谋献策的结果东窗事发，赵光很确定，自己会摊上大事的！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至少，近期不能再在上京窝着！ 天高皇帝远，他得跑！ 跑得远远的，那样就算事情败露，他也有缓冲的时间，不至于像在京城，只能束手就擒。 …… …… 冬日暖阳，撇开今日郊祭之乱，实则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先后去探望过皇后，娴妃的赵明极这会来到了华妃所在的锦澜宫，对于将今日之局，与几位妃子都瞒在鼓里的事情，皇帝道歉的话已经说很熟练且诚恳。 最容易知足，也最好哄的华妃一如既往的好说话，不像皇后那般尖酸刻薄，直要把他批判成冷血无情，薄情寡恩的绝情男；也不似娴妃那般借机故作娇柔，声音能腻死个人；更不会像刘贵妃直接打上紫宸殿。 至于淑妃……赵明极就不自作多情了，人家可是临场杀了好几个叛军和妖族的巾帼英雄。 倒是眼前的华妃，那一副明明心有余悸，却满是温顺的小女人姿态，让赵明极忍不住多安抚了几句。 “父皇！”便在这时，陪坐一旁听了小会的赵光忽然起身撩衣，跪地拱手：“儿臣有事，想请父皇恩准。” 赵明极不禁一愣：“有事就说，你这是做什么？” 收到夏皇询问目光的华妃也是一脸茫然，奇怪问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何必如此？” 第421章 请命 赵光单膝跪地，拱手低头，试探说道：“赤渊阴谋败露，京城风波落定。若儿臣没猜错的话，之后林教习和岳教习，大概率是要北上驰援的。” 赵明极不置可否：“所以呢？” 赵光微微低头，沉声说道：“恳请父皇让儿臣随同两位教习一同北上，儿臣虽然能力低微，但运送运送粮草，协力后勤之事，还是可以的！儿臣，想学四皇兄，为父皇，为大夏，尽一份心力！” “你疯了！”赵明极还没说什么，华妃已经先开口叫嚷了起来：“你这平日既不勤学，也不苦练，这会子忽然抽什么风？” “母妃！”赵光抬起头，演技狂飙，义愤填膺：“赤渊妖族都把阴谋算计到父皇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儿臣就算能力有限，也看不得那帮家伙嚣张至此！父皇，母妃，儿臣身为大夏儿郎，本就不该在国朝三面开战，如此危急之际，还游手好闲地混迹在京城之中，担着巡防营的闲差，享受着皇子的富贵！” “先前在南郊祭地，儿臣胆怯，大皇兄在外拼杀，就连七弟和小妹都上阵了，而我却躲在结界里不敢出去，每每想来，惭愧万分，自惭形秽。” “儿臣回宫之后，百感交集，想了又想，既然有幸生于皇家，享了这天大的富贵，也该担起这应当的责任！赤渊妖族欺人太甚，儿臣在此请旨北上，愿像几位神将，四皇兄还有无数力战在前线大夏将士一样，尽自己的一份力，还请父皇和母妃，成全，恩准！” “你这……”华妃一时语塞，这孩子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着实让人反驳不得。 赵明极忍不住有种怪异的感觉，和知道赵清留书投军时的自豪不同，赵清自小都是急公好义的性子，那样行事不算奇怪。向来吊儿郎当的赵光忽然说出这样一番有大觉悟的话来，感觉，就很不对劲。 “老五，你实话实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光就觉得头皮一麻，也只能故作淡定，目光强扮坚毅：“父皇这话，可就让人堵心了啊！儿臣，不过是想尽一个做皇子的责任而已。” “好啊，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赵明极随口说道：“只是你想尽一份心力，也不是非得跑到前线，京中各部，也都在为前线战事做着自己分内之事，以保证三方战线的后勤保障，你有心帮忙，挑处地方，朕安排你去就是。” “是啊。”华妃连连点头，比起去什么北边，留在京中无疑是更好的。 “实不相瞒，父皇，母妃……” 赵光长叹口气：“这个，儿臣也想过。只是人贵自知，儿臣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这留在京中，儿臣怕自己一时冲动过后，不出几日，又会故态重生，变回好逸恶劳的纨绔子弟。” 赵明极听得笑了：“你倒是很了解自己啊，老五！还知道自己是一时冲动，好逸恶劳呢！” 华妃不由得白眼轻翻，嗔怪说道：“孩子难得上进，陛下别这么说。” “父皇说得也没错，儿臣确实就是那个样子。”赵光神色更显郑重：“所以，儿臣才不想留在京城。上了前线，就不像在京中，没有后退之路！就算有，做了逃兵，那也是贻笑大方，有辱皇家门楣之举！这一次，儿臣想逼自己一把，还请父皇和母妃成全！” “这……”华妃眉头紧锁：“也没必要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吧！” “其实也还好。”赵光道：“儿臣实力低微，便是到了北边，也做不到像四皇兄那样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最多就是照顾照顾伤兵，运送运送粮草补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你真的想好了？” “陛下？” 赵明极确认的问话让华妃面色一紧，不待多说，赵光已重重点头：“想好了。” 赵明极沉声说道：“虽然你说得没错，就算你去了前线，凭你的实力和身份，军中也不可能让你冲锋上阵拼杀，最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但战场无情，并非待在后方，就必定能够安全无恙地混到战事结束，班师回朝的，你真的明白？一个不小心，最糟糕的结果，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陛下！” 赵明极满口不吉利的话让不悦的华妃难得重声开口，隐有呵斥之意。 “母妃息怒。”赵光安抚一声，旋即凝重应道：“父皇的话儿臣明白。但儿臣此生，难得勇敢冲动一次，希望父皇成全。” 赵明极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赵光，实话实说，他其实并不太喜欢这个平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儿子，今日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与其说欣慰骄傲，他更有种见鬼了似的感觉。 “好啊，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朕若不成全，似乎有点辜负你拳拳为国之心……” 赵明极目光凝肃，声音微沉：“朕可以成全你！但朕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打着去前线混军功的主意，到了地方，不止帮不上忙，还败坏风气，拖累后腿，朕真的会让你后悔今日在这胡乱请愿！” “当然，你若真的有心，表现良好，就算没立什么大功劳，得胜还朝之日，犒赏三军之时，朕为你骄傲，重重有赏。” “现在，朕最后问你一遍，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当真要如此？” 赵光眼神一亮，心下微定，只要名正言顺出了京城，暗卫大牢里的赤渊妖族没爆出什么大料，他还能刷一刷父皇的印象分；若真到了最糟糕的局面，在外应对，也比坐困京城好无数倍。 他磕了个头，拜行大礼，声音坚定激昂：“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好了，起来吧。”赵明极俯下身，将赵光扶了起来，神色感慨：“你既然下了决心，收拾收拾，就直接去先锋神将府吧。你说得不错，京城的事情落定，岳夫人和岳姑娘，还有林弈楼那未过门的女婿，会披星戴月赶赴北境，朕会飞信一封，让他们带上你一起。” 拍了拍向来不成器的儿子，赵明极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注意保护好自己，安全回来。” 赵光目光闪烁，印象中，他与父皇还是第一次这么温情地说话，拱手应道：“多谢父皇，儿臣这就下去收拾。” “去吧。” 华妃看着行礼告退的赵光，面色忧愁，欲言又止，最终怅然一叹。 第422章 攻城 黄昏时辰，夕阳无限好。 上京城，北城门外，为免徒增伤感，过家门而不入，连林府都没回的林弈楼早早等在城门外，凌晨一副低调打扮，随护在旁。 “真不回去看看小蘑菇？”林弈楼将马拴好，随口笑问：“你单骑快马，晚些出发也没事。” 凌晨其实有些意动，最终还是轻叹说道：“不必了，没我在府里逼她功课，那丫头指不定高兴得很。” 林弈楼笑而不语，实话实说，以小蘑菇那厌学的调性，没有老父亲在家里压着，确实很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可能。 两人在城门外的茶舍落座，凌晨目光略有深意，微微一笑：“找不到，连归海临渊都是秘阁的人，枉我严阵以待半天，竟是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我这护卫的活，还真是有点轻松过头了啊。” “凌大哥误会了，他不是秘阁的人。”林弈楼笑应道：“不过大家都是朋友，他优先接林家的单子。” 凌晨淡淡笑道：“可不是谁都能做天下第一杀手的朋友。” 两人在北城门外的茶舍闲聊了一会，天色渐暗，三匹快马从特殊的快速通道驰骋而出。 “出来了。”眼尖的凌晨提醒出声，起身行出，解开拴马的绳索，翻身而上。 紧跟着出来的林弈楼同样翻身上马，看着三匹停至身前的快马，先跟将军夫人倾身致礼，再与岳清灵点头招呼，最后迟疑地看向一同前来的劲装男子：“五殿下？” “林教习。”赵光拱手一礼，然后看向凌晨，目光微闪，直觉这人气质复杂，明明一副护卫打扮，眉宇间不自觉流露的睥睨，却仿佛有种上位者潜移默化，经年许久养成的气质。 这人曾经的身份，应该很高贵。 暗自猜想的赵光见凌晨没有搭理自己的想法，也只当对方不存在。 岳清灵解释说道：“五殿下君前请命，想要为国略尽绵力，故而此番，与我们同去凉州。” 林弈楼微感诧异，他与这位五皇子并不相熟，但流言还是听过不少的，例如不学无术，例如红颜无数，总之，上京城若要拉一个纨绔排行榜出来，这位必定能进三甲。 着实是让他羡慕的生活了！ 为什么他要辛辛苦苦地打拼，不就是为了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马，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羡慕不来啊！ 岳清灵敏锐地从林弈楼那意味深长的神色中，凭借曾经同床共枕的默契，意会到这家伙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轻咳两声。 当即回神的林弈楼自然而然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呵呵笑道：“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夏有诸位殿下英武，有陛下圣明，注定将兴啊！” 赵光惭愧一笑：“林教习过奖了，我可没有三皇兄，四皇兄那样的能耐，就是去打打杂罢了。” 岳清灵淡淡说道：“陛下不在这，你这漂亮的套话省着点用吧。苦海大师不知道能困住赤渊妖皇多久？更不知道两大天启，最终战局如何？时不我待，赶路要紧。” 林弈楼一笑道：“好，属下谨遵主教习之命。” “林世兄。”岳清灵无奈道：“你不贫嘴会死吗？” 吴静摇头轻笑，旋即脸色一正：“好了，都别耍嘴皮子了，出发吧！驾！” 将军夫人扬鞭策马，一马当先而去。 北城门外，五匹骏马急速北上。 …… …… 随着时间推移，大夏皇朝眼下三线战局，东南战局初定，虽然还有部分海寇妖军余孽未除，但在大部队被牛胜这个他们自以为是己方的暗子误导，遇伏几近全歼后，已经难成气候。 但东南地带先前沦陷的诸多城池还得夺回来，而且海寇妖军余孽学着北方打起游击战式，虽说是负隅顽抗，但也不是一时间能够火速解决的问题。麒麟军尚且做不到立刻抽身，回援北部或西部的战局。 而相对比起来，此刻的西部形势更为严峻一些。大商神将，大商国教，大商龙虎卫，强将精兵，虽然大夏也有勇将强者占据天险优势，又有沈敬山的护城军和龙云学堂的志愿兵，继赵恒请命之后二度驰援。 只是大商方面，同样也令神将罗亦晨领六万援军赶赴，情况极度恶劣。 西部战局，就跟双方拼上家底似的，愈战愈烈，恶战连连，双方都是损伤不小。 但是更让大夏方面的将领心中阴霾难去的是，他们非常清楚，真拼家底，哪怕商朝已经分拨了大部队去强攻大燕，两路东征的他们哪怕只是面对其中一路，也拼不过大商的底蕴。 不说别的，大商皇朝，天一观主未动，商皇武东仍旧坐镇皇宫，尚未亲赴战场。 两大天启，直如大小王炸，悬在所有商军所向的对手头顶，压力无形，让人窒息。 冬雪落下，再有两月，又是年关。 禺山关城丝毫没有临近年节的喜庆，只有在声声爆响下显得慌乱的百姓，以及在敌袭的战鼓声中赶赴两处城门战地的大夏镇西军将士们。 商军再度发动攻城战，来势凶猛，飞箭如蝗，飞石如雨，满天火光，绚烂如流星，却是世间最残酷的情景。 城头之上，面容俊逸，秀发披散的男子在落着十数颗黑白各半棋子的棋盘上，将一颗白衣往右横移些许，霎时间，牵一发而动全身，防护法阵瞬息而成，笼罩禺山关城，挡下飞石羽箭无数。 在他身侧，身材高大的男子拔出长刀，淡笑问道：“你觉得，两位神将的预判，会准吗？” “我只会点符阵之术，不懂领军，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俊逸男子淡淡道：“我只知道，若他们预判对了，此番，我们有两三成的几率会死。若预判错了，我们一定会死。” “操！好歹同僚一场，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作为龙云学堂的两位地仙境界教习，屠威嫌弃地朝出身墨家的地仙符师‘墨辰’白了眼，懒得跟这晦气的家伙多话，生怕气着自己，跃上城头，长刀横斩，炎影狂刀之势咆哮而出。 对面，大商神将任独行同样一刀横空。 刀势对拼炸响，攻防战，在杀声震天中，拉开新一轮的序幕。 第423章 大胆预判 这一天，黄昏并不美好。 禺山关城，商军攻城，夏军守城，早已熟悉的节奏，非常熟悉的配方。 四面八方商军攻来，谷江神将指挥的号令声不断响起，一杆大戟在手中舞得猎猎生风，将不断攻来的另一位大商神将‘单均鸿’连续逼退数次，不令其越过城门一步，身旁被老将军威武气势震退震晕甚至直接震死的大商将士躺倒一片。 “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单均鸿眉头大皱，这老家伙先前被孙子贪功冒进拖累，遇伏重伤，想不到还有如此顽强的战斗力。 不过也是，自从大夏有援军来到之后，这老家伙一直坐镇后方，不曾出手，修养了这么些时日，恢复点功力，也是正常。 单均鸿单刀败退，顷刻，又是两剑袭来，剑势凌厉，欲破苍穹，浩瀚凛然。 日月凌虚，洪断天宇。 两名地仙境界剑客联手演绎天一门绝世剑招，气势如虹，却在剑至中途，动作微微迟滞。 城头之上，墨辰脸色顿白，以一人之力，哪怕结合符阵，强阻两位曾经的天一门，如今的大商国教地仙剑客，也是无比吃力的事情。 但这强阻迟滞的短暂时间，对战斗经验丰富的谷江来说，已是足够。 谷江神将真气爆涌，大戟横出，威不可挡，十丈方圆，所有大商将士，包括单均鸿和两名地仙剑客，全被震飞出去。 “姜还是老的辣啊！”城头上，不断随战局变动阵法的墨辰舒出口气：“真够猛的！” 老将凶猛！ 不止墨辰，目睹这一幕的双方阵营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对大夏来说，无疑是一记强心针，无数将士发出振奋的嘶吼。 “慌什么？继续攻城！”任独行眉头紧蹙，高声喝令。 攻防阵势不停，禺山关城如同当下的大夏皇朝，三面环敌，镇西军，龙云学堂志愿兵团，联合守城，谷江神将独守正门之下，借助地势之利，又有墨家符师法阵辅助，坚守城池。 战事从黄昏战至黑夜，禺山关城外，白骨露野，满目疮痍，一片熟悉的战争景象。 龙云学堂的志愿兵团里的学子初初见到这样的场景，无不反胃欲呕，如今，早已麻木。 便是身边的战友不慎被羽箭飞石重伤，也早从最初的惊慌，到如今娴熟的应对。 战争无情，令人快速成长。 墨辰操控法阵，神识横扫各方战局，将无数惨烈景象收入眼底，无奈吐息。 这些学生，若能活着回去，在心境上，怕是要发生巨大改变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首先，他们得活着回去！ 至少目前来看，两位神将的预判，确实对了！ 不止是墨辰，商军方面，任独行也注意到了，除了符师，刀客，还有老神将，禺山关城里的其他地仙强者，至今都不曾显露踪迹，驰援而来沈敬山和他的护城军，同样没有在守城队列之中。 与任独行大战无数回合的屠威注意到了对方脸色上的接连变幻，悠然笑道：“怎么，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任独行脸色微沉，目光下意识瞥过那威风凛凛，浴血满身的大夏神将。 谷江神将坐镇西境多年，经验丰富，宝刀不老；风雨神将沈敬山，更有带兵如神之名！看来，他们的计划，是被猜到了！ 禺山关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几次三番强攻不下，商军这边谁都知道，一直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远远绕开禺山山脉，继而绕开占据天险，又守军众多的禺山关城，从大夏西境别的城池打开突破口，这般大迂回的战略手段，古往今来，已有无数名将用过，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经典战役。 看来，他们近来几度掩护式的佯攻，并没有骗到经验老道的大夏神将，反而被察觉出了什么。 “猜到了又如何？”任独行冷笑说道：“绕开禺山，大夏西部大小城池那么多，你知道我们准备从哪里迂回，准备进攻哪座城池？” “我就是个粗鄙刀客，不懂那些。”屠威甩刀轻笑：“但两位神将商讨之后，一致认为，你们大概率攻打桐州城。” 闻言，任独行面无表情，但那双眸剧烈一缩的动作虽然快速且短暂，却还是让屠威收入眼底，淡笑一声：“看来，他们说对了。” 任独行再难掩饰地皱起眉头来，手振刀鸣，声音冷冽：“少说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屠威目光凛冽，扬刀冷笑：“正合我意。” …… …… 大夏西境，桐州城。 这里尚未非常远离禺山关城，相距不过五百余里，仍在禺山山脉之中，但地势却并不险要。 若拿下此地，商军便可牵制禺山关城。进可从西部打开进攻大夏的门户，直冲夏朝腹地。到时候，禺山关城里的守军，就必须离开舒适的战略要地，否则只能看着商军大摇大摆长驱直入。 想要彻底绕开禺山关城里的大夏西部守军以及两度来援的大夏军队，直攻夏朝京城要地无疑是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谷江和沈敬山都很清楚，大迂回战术是商军最好的选择，而迂回的主要目的，也必然不是绕道强攻，而是诱敌而出，逼他们离开易守难攻的禺山关城。 要达到这个目的，两位神将凭借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直指桐州！ 距离合适，位置合适，攻打难度也合适，那是最适合的地方！ 通过这个预判，两位神将决定分兵，派出大队人马，提前前往桐州，伺机而动。 料敌于先，埋伏在前！ 这是个相当大胆的计划！ 一旦失误，商军没有选择桐州，而是迂回得更远，这就是一步废棋。更倒霉一些，商军没有迂回，继续集中火力强攻禺山关城，分兵之后的禺山关城守军绝对守不住兵强马壮，强者诸多的大商军队，留守队伍，会死伤惨重，甚至全军覆没！而大夏西部，会再度陷落数城。 但两位神将也知道，这是唯一拿回主动权的机会！ 对了，抢占先机！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谓孤注一掷！ 事实证明，两位神将戎马一生，确实眼光老辣。 这一次，他们赌对了！ 第424章 桐州血色 大夏西境，桐州城。 一如两位神将的预判，在禺山关城遭遇攻城的时候，规模更加庞大的大商军队如潮水般朝桐州城涌来。 以为能够迅速拿下桐州城的大商军队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整座桐州城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化为一座巨大的陷阱，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法器炸裂，气浪翻涌，烈火熊燃，以为出其不意的大商军阵反遭沈敬山率领大夏军队里外包抄。 战斗甫一开始，就惨烈到了极点。 桐州城内外，血染残阳，无数将士倒下，有商军，也有夏军。 哪怕奔赴战地以来，已经见过无数战争残酷的景象，此时此刻的佛子慈心面对残骸满地，鲜血遍染的炼狱之境，还是忍不住脸色微白，心神震骇。 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战争，将人命践踏得比草芥还要不如。 然而，不管是大商还是大夏的将士，他们明明无冤无仇，此前更是不曾认识，却在这一刻，成为彼此最痛恨的仇人，刀剑挥舞，飞箭如蝗，商军欲平天下，夏军扞卫国土。 他们彼此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直欲杀红双眼。 佛子慈心难以理解，明明生命如此宝贵，他们却毫不珍惜，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以帝王野心发动的战争盛宴，荒谬又残忍。 “天地无疆！” 厉喝声中，天一门绝剑之式应招而出。 墨青阳双手掐符，借五面日月山河旗帜法宝布阵加持，运转囚龙法阵，困住来自天一门的地仙初境剑客‘梁广’，绝强一剑受到束缚，威势不算十足，依旧剑势磅礴。 两道刀势也是应声而出，皆是倾武山倾城一斩，硬撼剑势。 “降魔！” 稍微分神的佛子慈心目光骤凛，静心度厄禅杖握持在手，佛光大放之间，合两股刀势之威，破天地无疆之剑。 梁广微退半步，神色阴沉。 “佛子……” 头发微乱，长了些许胡渣的赵恒看上去有些邋遢，和刀皇遗迹中，上京城里翩翩公子的三殿下相去甚远，倍感沧桑，不止是外貌，还有语气：“别悲天悯人了！这是战争，士兵厮杀，将军搏命，死亡，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啊。”辜夕照感慨说道：“这些日子，也算是见识了。佛子，该习惯了！对战分心，生死大忌啊！” “抱歉。”佛子慈心赔礼一句，手持禅杖，目露金光。 虽然佛子慈心作为年轻修士的代表之一，修为不俗，青云榜名列第二，而刀皇陵中，榜首江小树其实也没能做到力压这个所谓的第二。 但秉持佛门戒律，佛子慈心在战场上，做的多是救助伤兵的活，真不得不出手时，也是只废不杀。 “今夜，这个杀戒，看来是不得不破了！”佛子慈心沉声开口，庄严法相瞬间凝结，威势大开。 梁广环顾周边四位作为对手的大夏年轻俊彦，嗤笑说道：“杀我，就凭你们？” “试试看啊……” 墨青阳声音悠然，脸色却是凝重无比，一纸黑符在手，贴到胸前，符纸在光华中泯灭，年轻符师的气势不断升腾，印有星月山河纹路的旗帜法器发出阵阵颤鸣，繁星明月现，山川海河出，场景恢宏。 对梁广来说，这壮观之景，却似牢笼，无形的束缚之力，不断增强压制，而敌方的符师，瞬息间如半步入地仙，气息出现质的飞跃，让他脸色深深地阴翳下去：“墨家战符！” “趁现在！”辜夕照一声大喝，刀势狂涌：“倾城一斩！” “醉仙狂歌！” “如来掌！” “神符天落！” 四方围杀，梁广面露骇然，倾尽全力暴起剑势，星月颤抖，山河巨震，囚龙阵摇摇欲坠，又始终坚挺。 …… …… 残阳之下，倾武山山主‘辜轻舟’白袍如雪，如手中名刀‘不染’，不染烟尘，不染血迹，硝烟弥漫的桐州战场上，俊逸缥缈的刀客犹如凡尘谪仙，力挡大商国教掌教‘袭天越’，还有首席长老‘周振’，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哪怕不是首度交锋，袭天越和周振目光对视间，还是难掩震惊，想不到此前几次交手，这位倾武山主，竟然还藏拙了些许。 “先前非本尊藏拙。”辜清鸿将两人隐晦的震惊收入眼底，淡然说道：“大商神将，国教至尊，确实已经许多年不曾面对如此多的世间豪强，数度交手，颇有心得而已。” 袭天越目露阴沉，这位倾武山主，总让他有一种面对陈素衣之流的错觉，天资独厚，让人倍感厌烦。 “周长老，两仪剑阵，杀！” 袭天越扬剑冷喝，周振应声起势，剑阵之势，瞬息暴涨，横杀四方。 辜清鸿手起刀落，应对得还算从容。 只是另外一边，须发皆白的倾武山长老‘巴山老人’却没有山主尊座那般潇洒。 万千红丝，如化蛛网。 风神法相，加持在身。 红丝如剑，风法助威。 连绵不绝的刀势在蛛网烈风缠绕般的攻势下出现停滞，最终崩溃。 在周达强势不绝的狂招连轰击下，不过是输了一招半式的巴山老人血雾喷薄，倒飞而出。 风雨剑势起苍黄，洛山剑出震八荒。 沈敬山瞧见巴山老人不敌，有意支援，然而，以领兵出名，破格提拔的神将之位，沈神将在兵法造诣上或许当世一流，但修行境界上，比起其他神将，一直逊色不少，今年初方才突破地仙初境的沈敬山面对来自大商国教洛山派系长老‘云之蓝’的缠斗，一时脱不开身。 “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沈将军。”云之蓝洛山游龙剑诀连出，语气似嘲若讽。 也在这时，震天轰然之声骤然响亮，强横的真气气爆余威肆虐横推，骇起惊声一片。 周达一个情不自禁的分神，巴山老人赶忙趁机逃离死神的阴影，喘息连连。 眼神不屑的周达轻嗤一声，没太当回事，早死或晚死的差别罢了，垂死挣扎，困兽犹斗。 从真气爆炸后的尘土飞扬场景中收回目光，周达淡然嗤笑：“不得不说，还真是后生可畏啊！看来，得尽快解决你这种老家伙了。” 第425章 高端局 大夏西境，遭遇夏朝神将料敌于先，埋伏在前的大商军队陷入恶战，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凭借着先灭大宋，后灭大周的一场场血战中拼杀出来的悍勇与经验，从最初的慌乱，再到背水一战的决然，这个过程，只用了很短暂的时间。 若是往常，沈敬山少不得得夸赞一声铁血之师，但当这样的精锐将士成为对手，就实在让人无法轻松笑对。 杀声震天中，重弩羽箭连射，双方将士宛若方向相冲的铁水洪流，冲撞交锋，炸起的浪花是汩汩鲜血，是残缺的尸首，令人胆寒。 论兵马数量，双方各有驰援，其实相差不大。 甚至，在埋伏偷袭，算计成功的预判之下，大夏军队狠狠收割了一波胜利的果实，始料未及的大商军队在桐州城战场开局失利，死伤惨重。 然而，拿下洛山，联合天一观，成立大商国教后的强大底蕴，在这一刻霸道尽显。 双方阵营中，论地仙境界强者数量，大夏军中除了留守禺山关城的谷江以及学堂两名地仙教习，桐州城战场，只有倾武山的山主和长老，还有一个初入地仙的沈敬山。 大商方面，除却正在禺山关城攻城的任独行和单均鸿两位神将，以及两名大商国教天一观派系的长老。驰骋在桐州城战场上的，有拖住辜清鸿的袭天越和周振；有差点将巴山老人毙命当场的周达；有和沈敬山缠斗不休的云之蓝。 除此以外，还有国教长老两位，以及在洛山之战中被游龙峰主断了一臂的罗亦晨，便是独臂神将实力大减，依旧是地仙修为，没有强者盯防的罗亦晨在大夏军阵中几度进出，悍勇无比，如杀神在世。 七比三，大商地仙强者之数，比起大夏方面，整整多出一倍，还有余一。 虽然说同一境界，还分初，中，大成三境；便是同一境界，也不代表同一实力水平。 便如南郊祭坛，万妖盟三位妖王，面对赤渊烈虎大妖，同样被打得怀疑妖生，最后还得归海临渊出手，才能定风波。 但桐州城战场，即便倾武山主同样有绝世之资，然而袭天越与周振联手，亦是不能小觑的强大阵容。以一敌二，已是不易，若辜清鸿有以一敌众之能，西部也不至于在收复失地后再度失守，还多丢了几城。 这也是沈敬山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以为会是五五对开之数，没想到大商军队留在禺山关城的地仙强者出乎意料的少，竟然绝大多数，都直扑迂回战线而来。 预判虽准，却有不足。 地仙境界强者即便面对千军万马冲阵也会力有不逮，但也不可否认，在最开始精气十足的时候，这样的强者收割起普通将士的性命，真的就像镰刀收割庄稼一样犀利。 桐州城生死一战，兵对兵，将对将，倾尽全力，奋力杀敌。 如果说没有强者盯防的罗亦晨带队冲阵，打的是带飞局。 局部双方将士互相拼杀，打的起基础局。 辜清鸿力战大商国教掌教与首席长老，绝世强者，威势无边，打的自然就是高端局。 大夏军中强者数量不如，地仙不够，只能势成来凑了！ 佛子慈心，墨青阳，辜夕照，加上赵恒，大战初起，他们就毫不犹豫围杀起了大商地仙强者中，相对较弱的梁广。 此刻，汹涌的真气爆裂后，狂风余威四扫，卷沙成浪。 佛子慈心几人，除了赵恒极光铠穿戴在身，其余三位衣衫上都裂着数道剑痕，鲜血横流，很是狼狈。 被四人围在中间的梁广却是更惨，堂堂地仙强者，此刻左手被神符天落砸得变形，身上也是刀痕处处，惹眼的胸膛之处，一个掌印凹陷。 掀起的尘埃尚在飘扬，死绝的身躯已然倒下。 佛子慈心左手竖起，轻吟佛号：“阿弥陀佛。” “杀！” 场间的大夏将士却是响起一阵振奋不已的喊杀声。 谁也没想到，西部战线开打以来，出现的第一个战死地仙，会出自大商军，更没想到，他的对手，是四名势成之境的年轻骄子。 来不及展露胜利的笑颜。 梁广的身体尚未倒下时，神色凝重的墨青阳拉过佛子慈心，一纸黑符掐灭，周身金光顿生，金钟旋转，将两道身影护到其内。 赵恒也是真气暴起，将辜夕照护到身后，横刀而出，一招败退。 洛山快剑，万丈云埋！ 先劈神铠，再斩金钟。 赵恒带着辜夕照横飞而出，落地就是两大口血，霎时面白如纸。 “师弟！”辜夕照着急出声，神色紧张：“你这个势成中境的家伙，逞什么能？” “我有极光铠在身，没大碍。”赵恒踉跄起身，眼神凝重。 “大哥！师兄！”不远处的辜轻舟见状，将几名大商将士斩落刀下，支援而来。 另一头，金钟虚影在剑势之下发出剧烈的颤鸣。 金钟虚影之内，墨青阳手影连动，横竖撇捺的符纹不断划出，落于四个方位的日月山河旗帜再度闪烁起光华，囚龙之阵顷刻再起。 感受到束缚之力的温庭冷哼一声。 作为洛山剑宗曾经的守阵长老，对符阵之道，不说精通，也是懂得一些的。顿时脚踏星月，身游山河，于囚龙阵法中，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鳅，那股束缚之力始终缠绕不上。 反而是温庭逼近阵眼，将那一面绣着山峦的旗帜挑飞。潇洒随意的破阵之后，剑出燃山焚天。 “奇迹，不是每次都会发生的！” 温庭的声音如若宣判：“你们，也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幸运！” 墨青阳身躯微颤，熊熊烈火，高山巍峨的剑势尚未杀来，他就很清楚哪怕黑符等级的金钟护身符也挡不住这一击。 佛子慈心同样清楚，两人目光一对，当机立断，撤出金钟，分散而逃。 温庭绝剑横出，直冲佛子慈心杀去。 既然要杀，自然是挑潜力最强的一个！ 面临绝境，佛子慈心神色凝肃，倒也不显得如何慌乱，思绪如电，闪过无数应对，最终悠悠一叹。 第426章 难分难解 精通无数功法的佛子慈心在这一刹那间闪过无数应对之法，然后一一否决。 地仙中境的国教长老倾力绝强的必杀一剑，剑势目标锁定，周身空气凝若实质，炽热得仿佛已经燃烧了起来，难以闪躲。 这样的强剑面前，也难以取巧，若有圣衣袈裟或极光铠在身，凭他的修为，或许还能硬撼一记。 可惜他没有。 更何况，刚刚竭尽全力，拼掉一位地仙强者，此刻正值虚弱之时，凭他自己，不可能接得下这一剑。 瞬息间的思考中，佛子慈心得出结论，便也不再犹豫地将一张灰白符纸取握在手，真气运转间，符纸化作碎屑，符意激发，直朝暴冲过来的炽热剑势砸了过去。 犹如高山烈火熊然的剑意之上，霎时间有雷霆炸起，显现天威。 顷刻，高山倾倒，剑势初乱。 狂风紧随其后吹拂，无形锋芒骤如急雨，将剩余的剑气斩切得七零八落。 “我的天！”墨青阳顿时双目圆瞪，惊诧无比，起初还以为佛子慈心备了一纸雷霆之符，还想到：“竟然是五灵正法！天决神符！” 他的内心忍不住地在狂呼：这可是真正的神符师才做得出来的东西啊！ 洛山战事，商朝同样损失不小，在商皇武东有意地禁言命令下，除了当日在场的将士外，知道细节者寥寥无几，所以修行江湖中，知道世间有神符师再现的，极其少数。 温庭神色也是惊变，身形急退，却无法摆脱如影随形而来，尚未散去的符意。 冰霜自脚下凝结生成，飞退的身影猛然顿步，冰棱从温庭双脚迅速攀升，眨眼将整个人栋做人形冰柱。 “趁现在！”佛子慈心厉喝一声，身影如电，瞬间逼近，佛光大放中，金刚怒目，凛然掌出。 会意的赵恒，辜家兄妹齐出倾武山刀法，三道刀芒闪过。 冰霜破碎，温庭吐血连退数米，还没来得及喘息，炙热的烈火鬼魅自燃，席卷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发出凄厉的嘶吼。 好在飓风及时吹拂，风神法相顿显威能，眼看佛子慈心等人神乎其技般仿佛真要把第二位地仙强者给直接打死了，周达也按捺不住，放弃追击中的巴山老人，闪身驰援。 “红尘三千丝！” 灭掉温庭一身烈火的同时，红丝炸裂而出，侵掠如火，铺天盖地。 红丝如海之中，佛子慈心等人试图闪躲未果，皆如落入血红蛛网中的昆虫，不出片刻，便被红丝缠绕一身。 佛子慈心眉头一皱，阔别了些时日重逢，这位天机阁主兼龙虎卫指挥的周大人，这一手诡异红丝的功法，愈发难缠凌厉了不少！ 红丝贴近，切衣破肉，几人身上，无数细碎伤口顿裂，鲜血淋漓。 “巴爷爷！救命啊！”辜轻舟吃痛之下，发出哭求。 如电的刀光有求必应，接连横斩中，将血红的蛛网切得稀碎。 “赵恒，带小舟离开！这里太危险！”巴山老人持刀而立，轻咳两口血痰，严肃说道。 “巴师父，师兄，墨教习，佛子，你们小心！”赵恒自知实力有限，那个周达，从仓州回京途中他也打过照面，深知对方修为高深，他和师妹留下，不过徒添累赘。 当机立断，听劝地带着辜轻舟转战他处。 周达也不做阻拦，因为身侧的温庭一身烈火自燃被他以风法镇压后，竟然又凝结起青灰之色，变得犹如一座石雕。 好厉害的符意！ 周达神色微变，心中猜测，莫非是洛山之上惊现的那位神符师的手笔？ 佛子慈心手上，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据闻他和林弈楼相交莫逆，难道也是秘阁中人？ 稍显疑惑间，周达一掌轻轻拍在犹如石雕的温庭身上，不算强劲的真气甚至略显温柔，春风化雨般，将那一层青灰色轻抚落下。 温庭深深吐出口气，面色犹惊，持剑拱手道：“多谢周大人相助。” “不必客气。”周达随口一应，起心动念，风神法相威势大张，血红的丝线像无数灵动的小蛇，在双掌间舞动，冷冽的目光扫过，声音冷漠：“也差不多了，你们，就到这吧！该死了！” 巴山老人神色凝肃，面对两位地仙，凭他一个带上三个势成圆满的年轻人，感觉不是很打得动啊！ 可惜，战场不是切磋，打不动也得打，如若不然，桐州城内外，又怎会有横尸遍地？ 比起巴山老人的踌躇，年轻人意气风发，辜夕照不屑嗤笑：“谁死谁活，打了才知道！” “少山主硬气啊。”墨青阳轻笑一声，一纸黑符落手，眼角余光瞥过，不由自主抽了两下。 “看来，真得拼命了。” 却见佛子慈心悠然开口，手中十几张黑符接连展开，陆续泯灭，聚起天际阴云无数，未尽的残阳，少顷提前入夜。 墨青阳情不自禁怪叫一声：“你哪来这么多墨家的雷霆黑符啊？” “朋友送的！攒了好几年了，小僧天资独厚，行走江湖以来，没遇上什么能把我逼入绝境的高手！”佛子慈心笑了笑道：“想不到第一次，就得拼掉家底啊！” 墨青阳和辜夕照不约而同侧目看向那身着月白僧袍的俊美和尚……这家伙，逼装得可以啊！ 顷刻，雷霆风暴洒落轰砸落下，天威凛然，十几道雷霆黑符炸响，便是周达也不敢正面硬接，和温庭同时闪身躲避。 然而，那雷霆不过虚晃一招。 佛子慈心知道两位地仙高手自然不会愚蠢地硬接雷霆，十几道雷霆黑符聚起的风暴，虚张声势砸落半空，直接转了个弯，轰向别处。 趁此机会，墨青阳快步上前，将手中黑符贴到巴山老人身上，符意暴起。 只在瞬间，略显萎靡的真气仿佛发生的剧烈的反应，膨胀翻涌，直冲四肢百骸，巴山老人发出畅快的清啸：“墨家战符，果然是好东西！” 地仙强者威势暴涨，周达眉头紧皱，千金难求的墨家战符他自己也用过，知道威名不虚。 巴山老人这一刻，驰援西境后的长久靡战累积下来的疲惫之感全消，如回全盛之期。 “难缠啊！”周达冷嗤一声，万千红丝飞速缠绕交织。 刀剑对拼，符纹凝结，佛光普照。 战局重启，出手各显神通，几道身影纠缠交战，场面一时难分难解。 第427章 大势可定 桐州城，黄昏未尽，骤然入夜。 十数道雷霆黑符符意爆发，在天际凝聚乌云滚滚，遮天蔽日，雷霆蹿动，霎时轰天而下。 周达和温庭不约而同选择避其锋芒。 佛子慈心起心动念之间，悍然砸落的雷霆在低空处突兀地转向，犹如盛开的礼花，凶猛地砸向战局各处。 不计其数的大商将士在猝不及防的雷霆轰击下化作焦尸，直将桐州城战局推至白热化的高潮。 “混蛋！” 独臂神将罗亦晨将雷霆轰击下的大商将士惨烈之状收入眼底，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浓浓的一股凶厉之气在深邃的眼眸深处涌现。 左手紧握银霜枪，枪风起势，威如战神。 枪影挥出，空气直被凶猛的枪势撕开无数裂痕，尚未轰击落地的三道雷霆被枪风改道，顷刻与悍勇的枪势硬撼到一处。 “轰！” 雷暴之声响彻，电芒随着汹涌的气浪在空中弥漫开来，仿佛传遍了天地。 下一瞬，罗亦晨如遭重击，战甲碎裂，砸落在地时持枪拄地，身躯猛颤，冒着缕缕烟气。 “罗将军！” 数位大商将士发出关切的呼唤。他们很清楚，若非罗神将关键时刻的威猛，雷霆砸落兵线之中，不知道多少大商将士要在瞬间被收割掉性命。 罗亦晨缓了口气，抬起头。甲胄破碎，身上数处皮肤焦黑的模样看着有些狼狈，那一双凶光闪烁的眼睛却是明亮至极，那一身气势也在不断升腾。 负责领兵与罗亦晨的兵马交战的，正是此前冒进造成重大失误，正值戴罪立功之身的谷正。 此刻，也是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谷正眉头紧皱。 洛山之战上，眼前的大商神将被游龙峰主断臂重创，实力大损，曾经地仙初境的修为，今夜谷正与其交战许久，发现对方也就比势成圆满的自己强上些许，强得有限。 在之前与罗亦晨一起冲杀的温庭被另一处战局引走之后，他这边的压力本该是降低不少的。 没想到，还来不及松口气，罗亦晨陡然凶性爆发，硬撼雷霆，更凭此契机突破心境，重回地仙境界。 这一刻，罗亦晨不断攀升的气势也带动着大商将士的士气振奋。 “杀！”振臂一呼，罗亦晨带头冲锋。 “杀！”无数大商将士发出气势汹汹的吼声，凶狠地扑向身边的夏军士卒。 “锵！” 银枪与大戟在碰撞中发出脆响，谷正的大戟之势被瞬间撕裂，完全不是威势正盛的罗亦晨一招之敌。 骇目之中，倒映着独臂神将持枪挺进，浮现绝望之色。 间不容发之际，忽有一脚踹来，谷正被那飞踹之力带歪了身子，侧目看去，双瞳猛缩。 “表弟！” 就见罗亦晨的银霜枪刺在赵恒胸膛上，被极光铠强悍挡住，爆出一簇剧烈的火花。顷刻，打得赵恒吐血飞退。 “赵恒！你疯了！每次都这样，你以为穿了极光铠自己就是打不死的吗？”辜轻舟气急地怒吼出声，刀光连闪，朝罗亦晨劈斩过去。 独臂神将随手横枪一甩，几点寒芒点落，连破数招刀法，逼退辜轻舟。 谷正大戟一振，再度朝着罗亦晨攻去。 远处，抹掉嘴角滑落的血迹，赵恒艰难长出口气，耳边仿佛还响着师妹气急败坏的声音，无奈苦笑。他也不想一直用靠极光铠硬接对方大招的笨办法，毕竟刀枪剑戟的锋芒破不开极光铠，但强者的真气震荡在身，还是会受伤的。 正如此刻，前后两次靠极光铠硬接，赵恒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然而，战场之中，不容停歇，手指紧握，赵恒挺刀再冲，与谷正一起，缠斗罗亦晨。被逼退的辜轻舟也重回战局，三打一，仍落下风，各自坚持百来招，被罗亦晨尽数再度打得倒飞而出。 “就凭你们三个，想杀我？”罗亦晨不屑冷笑：“痴人说梦！” 赵恒扭扭头道：“梦想还是要有的！再说，不是已经拼掉一个了嘛。” 罗亦晨不做口舌之争，一枪急刺，虚晃一枪，直冲赵恒而去的枪芒在毫无预兆中变招，反刺修为最弱的辜轻舟。 还准备支援赵恒的辜轻舟神色微怔，一点寒芒已到，躲无可躲。 辜轻舟身上骤然大放光明，银霜枪的枪势被挡在光明之外，再难寸进。 “光明守护？”罗亦晨眉头轻蹙，旋即释然：“也对，倾武山山主的女儿，有件上等的保命法器在身上，不算奇怪。本将倒要看看，你这法器，能护你到几时？” 真气猛冲，枪势霎时更盛，光明的色彩开始发生颤抖。欲要支援的赵恒和谷正却被潮水般涌来的大商将士重重包围，陷入苦战。 感觉到光明守护法器气息的辜清鸿眼角余光瞥过，神色顿急，不染刀在手中直要开天裂地狂舞。奈何袭天越和周振拼死缠斗，苦战已久，始终难以破局。 另一边，靠一纸战符重回全盛状态的巴山老人联手佛子慈心等数位年轻高手，力战周达与温庭，也同样一直维持着僵局。 一个又一个将士倒在了桐州城被血染红的地面上。 骤然之间，一声轰隆巨响，连接桐州外城与内城的城门塌裂失守。 大商军队之中，发出一阵喧天的狂呼，数位商军副将带领兵马，冲过城门，涌入内城。 沈敬山忍不住生起绝望之感。 横扫天下的大商铁血之师，确实悍勇无比。今日战局，他们将外城百姓迁移进内城，在城门外与桐州外城之间设下埋伏。 大商军队却在踏入桐州城里，大夏军队设下的埋伏圈中，在经历最开始的重挫之后，竟然越战越勇，直至突围破阵，逆风翻盘！ 如此一来，无疑大事不妙。 商军杀进内城，数不清的桐州城百姓都将成为他们的人质筹码。 明明料敌于先，竟然最终还是要再失一城吗？ 情不自禁悲戚的沈敬山在鲜血飞溅中急退数丈，胸前的战甲被凌厉的剑气斩出深深的裂纹，印染血色。 “沈将军。临阵分心，大忌啊！”云之蓝持剑而立，目光闪烁。 大商军士攻入内城，今夜战局，大势可定。 第428章 驰援 桐州城内城，入夜天黑，各家各户，战战兢兢度过了数日的百姓们终于在今夜听到了预料之中的战鼓声，更是提心吊胆。 内城门轰然碎裂坍塌的声音，更是狠狠砸在离城门较近，将一切收入眼底的桐州百姓心中。 霎时间，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堵死所有进出口，瑟瑟发抖。 大商军队并非蛮夷之师，正常来说，不会做出屠城那等血腥之举，最多以战养战掠夺一些粮草物资，一般情况下，不会无缘无故屠戮百姓。 但如果要手握人质，用一城百姓性命逼大夏军队投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一刻，攻入桐州内城大商将士如狼似虎，迅速逮着就近的几家民宅破门而入。内城之中哭嚎求饶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沈敬山！” 枪影连刺，不断对光明守护发出攻击的罗亦晨残酷朗声笑道：“你是大夏领军之人！内城已破，桐州百姓尽为我军人质，你们若不投降，就别怪我军心狠手辣了！” 沈敬山心头宛若压着沉重的山峦，今夜战局若败，几乎可以预见西部战线彻底崩溃的前景。 “各位兄弟，桐州城失，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可以死！桐州也可以变成死城！但绝对不能让商军越过桐州！大夏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今夜，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不能让商军的脚步继续深入，给我杀！” 口出决绝之声的沈敬山剑起苍黄，风雨狂袭。 云之蓝心中惊骇，一时感慨沈敬山在这般恐怖的压力下，能不顾一城百姓的生死，坚决杀敌的魄力。 这样的锋芒，让他不得不避。 桐州内城，最先攻入的大商将士劫持数位桐州百姓，与试图营救的大夏将士发生一团乱战。 一名大商副将高高举起手中的钢刀，势成境界的气势横扫四方，冷酷的目光落在身前的人质上。那是个年轻的姑娘。 毫无疑问，他手中的刀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死这个十五六岁，正值花季的桐州姑娘。 没有真正见血，再慷慨激昂的决绝都做不得数，当屠戮真的降临桐州城，才是真正考验大夏军队心态的时候。 刀光落下，鲜血飞溅，人头滚落。 花一样年纪的姑娘只觉得身后一阵凉风吹拂，身后顿时感到一阵湿润，扣住自己肩膀的手掌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松开垂落，听声音，好像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心惊胆颤的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微微低头的目光正好瞧见脚边，一颗人头双目犹瞪。 并没有认出那人头就是先前劫持自己的大商副将，只觉得无比毛骨悚然的姑娘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眼白一翻，径直晕死过去。 桐州内城，不管是大商将士，还是大夏军人，都一时惊诧，迟疑对视，略感无措。 只见浩浩荡荡的身影成群结队而来，目测数目过万。 重点是，这支突如其来的队伍在行进之间，连续不断有人在异响声中，或长出犄角，或膨胀身形，或生出各式各样的毛发，羽翼，尾巴……这一幕着实相当震撼，万数妖族联袂而来，周边幽光闪动，鬼火漂浮，在众目睽睽之下妖身显露，比传说中百鬼夜行的阵仗不知道壮观多少倍。 人族皇朝的战场上，偶尔出现妖族的身影，倒也不算稀奇，毕竟凡事总有例外。但如此规模浩大的妖族部众一起出动，着实是罕见至极的事情。 桐州城主街左右的百姓们同样将这诡谲的画面收入眼底，诚惶诚恐躲在屋内，因为极度的紧张，直有窒息之感。 妖族队伍前列，阳溪六翼招展，无形的风刃将准备屠戮人质的大商副将毙命当场，旋即收回轻扬的右手，目光淡淡扫过劫持着人质的大商将士，身影诡异闪动，眨眼又是毙命数人，皆是劫持着人质的大商将士。 “愣着做什么？”朝有点没反应过来的大夏将士投去略带嫌弃的眼神，阳溪冷淡说道：“救人啊！” …… …… 光明震颤，辜轻舟神色惶恐，非常清楚，当护身的法器被打破防，她必然凶多吉少。 只是忽然，不断进攻的银枪出现停顿，罗亦晨目露惊疑。 不止是他，包括正相互缠斗的数位强者，也纷纷出现讶然不解的神色。 桐州内城，冲天而起的妖气令人心惊。 不止是一个，而是数不胜数的气息。 如此多的妖族突然出现在桐州内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疑不解的将士们很快知道了答案。 浩浩荡荡的妖族身影从内城不断涌出，直扑大商军队的阵列之中，妖气翻涌，势如破竹，杀得商军措手不及。 凌厉的铁爪同样让罗亦晨措手不及，突然杀出的苍鹰妖族眨眼连出数招绝杀，烈风阵阵，铁爪速度极快，化出残影，在空气摩擦出尖锐的破风声。 “妖王境界！”罗亦晨眉头紧皱，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御天诀，断星河！” 同样没搞清楚状况周达来不及想太多，闪身急退，避开铺天盖地袭杀落下的无形锋芒。 红丝断裂无数，衣角数处裂口，周达双眉紧锁，声音冷沉：“六翼族？迷雾森林？你们是飞龙城的人！” “你这说话的语气倒是很坚定！可惜，回答错误！”阳溪摇头轻笑，六翼震动，狂风如刃，斩杀四方，刚刚筑起的血色蛛网瞬息间七零八落。 御天诀对上红尘三千丝，宛若有种天生的压制。 另一处战局，与沈敬山缠斗不休的云之蓝停下动作，面色流露难以言喻的痛苦与茫然，其背后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可怖，血流如注。 双目圆瞪，那凌厉至极的目光死死注视着眼前人身蛇尾的身影，云之蓝冷声厉色，咬牙道：“妖孽！” 完成偷袭的白思丰轻轻甩了甩手中的长剑，满不在乎，径直再出一拳铁马兵戈，寒霜凛冽，直将已然重创的云之蓝打飞出去，半个身子冰屑浸染，了无生息。 “沈将军。” 白思丰侧目看向仍有些回不过神地沈敬山，随口笑道：“万妖盟，奉夏皇陛下旨意，领三万部众，驰援大夏西境！” 第429章 撤! “万妖盟，奉夏皇陛下旨意，领三万部众，驰援大夏西境！” 白思丰的这句话，说得并不如何情绪激昂，甚至略显冷淡，但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地传荡了出去。 沈敬山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过望，管他是人是妖，这一刻，只要是大夏援军，那就是战友！ “多谢万妖盟相助！兄弟们，杀！”沈敬山朗声呼号，风雨剑凛冽而出，剑斩商军数位。 虽然妖族援军让人属实意外，但凶悍的万妖盟部众不断推倒商兵，冲乱商军阵型。名副其实的强力援军，有了万妖盟妖族部众的驰援，大夏将士顿时士气大振，与妖族联手，对大商军队展开了猛烈的反攻。 势均力敌，与信天游连对数招的罗亦晨脸色阴沉，冷声喝道：“不要乱了阵脚，结阵御敌！” 眼角余光瞥过远处沈敬山疯狂肆虐的风雨剑势，心下更是着急，罗亦晨很清楚，不能任由地仙神将和白蛇妖王放开手脚地大杀四方，那样一来，大商军士会死伤惨重。 先前，正是没人盯防的自己与温庭仗着修为高深，领军横推，杀灭夏军将士无数，这才令商军最终争取到破门之机，顺利攻入内城。 只是没想到，大夏朝廷竟然会和妖族联手，天降奇兵，异军突起。 随着云之蓝被那白蛇妖王偷袭惨死，他这边又有一个铁鹰妖族纠缠不休，周达那处，也有身负六翼的妖族女子闯入战局。 此消彼长，一时间，他们在顶尖强者的数量上，竟然成了不占优势的一方。 猝不及防，攻守之势易也！ “御天诀，断乾坤！” 阳溪六翼挥舞，所到之处，大商将士纷纷倒下。追赶而来的周达风神法相大震，风神虚影与六翼之风在半空轰砸在一处，极速的音爆声让无数将士耳鸣阵阵，不计其数的两军将士被飓风裹挟而起，在风刃交缠中如遭凌迟，瞬息成了血人，半空血雨飘落。 周达已是紧皱的眉头挤得更深，他自认冷酷，但对面姿容绝色的妖女，动起武来，丝毫没有任何手软，这种敌我不分开大的杀招拼起来，和他同样冷血。 够狠！ 而另一边，少了周达助阵，温庭压力猛增。 巴山老人强势连击，又有佛子慈心，辜夕照，墨青阳等年轻俊才从旁辅助，只是一个小小失误，顷刻，刀势符意拳威齐至，毕竟可是联手拼死了一位地仙强者的团队，此刻又有巴山老人助威，温庭一着不慎，连连败退，照面重伤。 燎天一剑，夜起红霞，凌厉剑威，如烈火流星划破天际，陨落杀下。 “金凤朝阳！” 无法坐视沈敬山与白思丰联手强势横推，将一个又一个大商将士斩落剑下，周振不得不放弃与袭天越的联手，一剑暴烈杀出，准备拦住那神将与妖王一往无前的势头。 国教首席长老修为着实不俗，沈敬山与白思丰的攻势被一剑横切，陷入胶着战局，隐落下风。 然而，没有了助力，单独面对倾武山山主的袭天越却没有了从容的底气。 辜清鸿面对袭天越和周振，以一敌二，能够不弱下风坚守至今，自是技高一筹，如今一对一，更是应付自如。 “怪不得洛山在你手中，只能做商皇的狗！袭掌教着实，不过如此。” 袭天越脸色不虞，眼神一冷，霎时剑势暴起，竟是拼起了以伤换伤的强硬路数，洛山剑，倾城刀，战至白热，盛怒叫嚣：“你又强得到哪里去？倾武山想学洛山遗世独立之风，最终不也还是成了夏皇朝的鹰犬走狗？” 辜清鸿闻言，神色淡然，只是手中刀光更盛，两人越斗越凶，刀光剑影交错，真气四溢。 “倾城一斩！” 骤然，辜清鸿凛然目色，刀起锋芒，缠斗至今，倾武山主首出绝杀之式，强大的自信，带起凶狠的霸道。 倾城刀意，震惊四野，整个桐州城战场，仿佛都出现刹那停滞。 天地之间，只余那一抹刀芒，刀势冲天，傲视苍穹。 袭天越骇然色变，心底寒意直冒，倾尽真气，灼热剑意疯狂升腾，燃山焚天剑势聚起，面对绝杀之刀劈落，严阵以待，心头猛颤。 顷刻，刀落，剑出。 刀剑相错，袭天越猛地一怔，倾尽全力的绝杀剑势冲天凌霄，搅弄风云，燃烧夜穹的声势壮观无比，却是打在空处。 而辜清鸿诱敌之后，绝杀一刀斩落。 温庭浑身猛然一僵，手松剑落，在地上敲起两三声脆响，下一刻，周身血雾炸裂。温庭目露绝望之色，虽然凭借地仙修为的强大直觉，刀意临身时真元暴起，运劲护体。 但这一刀太狠太绝，加之本已重伤在身，没能彻底挡住的温庭已经感觉到真气从溃毁的丹田散出，消于无形。 这一刀，哪怕没有彻底废了他的修为，温庭很清楚，今夜过后，他将境界猛堕，恐怕连势成境界都难以保住。 对地仙剑客来说，这个认知甚至无法用绝望形容。 然而更多的人，连绝望的机会都没有。 辜清鸿一刀倾城，重创温庭只是顺带，这一刀真正的目标，是正在面临大夏军队与万妖盟部众两面夹击的商军大部队。 绝世刀意横扫而过，数百名大商将士直接爆体而亡，刮起腥风血雨，响起凄惨哀嚎无数。 “战争，拼的不是个人之间的胜负！”辜清鸿朝有些微怔的袭天越看去一眼，语气嘲讽：“袭掌教，你还有得学啊！” 诚如倾武山主所言，两军交战，拼的不是个人胜负。大商将士，今夜先是遇伏，再是通过悍勇实力，硬挽颓势，攻破城门，杀入内城。却遭遇万妖盟异军驰援，原本大好的形势急转直下，在夏军与妖兵合围包猛攻下，已然士气败落。 谁都知道，大夏军忽有妖族援兵，甚至有三位妖王强势杀出，照面就将国教地仙长老偷袭毙命，今夜商军无疑大势已去。 倾武山主绝杀一刀落下，再度打废一个地仙强者，刀势余威还能直接瞬杀诸多大商将士。 这一刀，名副其实，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霎时间，商军阵型彻底崩溃，向来勇武的大商将士破天荒开始出现逃窜之举。 现实惨淡，也是现实！面对此情此景，罗亦晨知道再难有力挽狂澜的奇迹，下令鸣金收兵。 “撤！”罗亦晨撕心裂肺的呼嚎声中，满是不甘。 第430章 荒谬感 “撤！” 大夏西境，禺山关城。 听着千里传音的符箓道具里传来的不甘颓败之声，任独行脸色顿时阴沉，旋即当机立断地下令收兵撤军。 将士令行，霎时间，攻城的大商军队退潮般离去。 屠威略感稀奇：“这就撤了？” 墨辰随口说道：“禺山关城本就易守难攻，久攻不下，撤军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谷江神将目露迟疑，禺山关城占据天险，商军攻城难破，撤兵确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今天节奏却是不太对劲，此刻撤军，直如双方战至高潮，然而突兀的停止了进程。 看来，是桐州城那边出了状况！ 谷江敏锐地反应过来，正想让墨辰用墨家符术联系桐州方面，传讯兵已先一步急冲冲赶来：“报！谷将军，桐州传来急报！” “速速拿来！”谷江迫不及待接过飞信奏报，看了起来，一时间，神色复杂。 屠威看谷江神色略显怪异，奇怪问道：“什么情况？计划可还顺利？” “顺利倒是还算顺利，就是……”谷江将信纸递了过去：“你们自己看吧。” 屠威迟疑接过，与墨辰一同翻阅起来，脸色也是连连变幻。 陛下，竟然招安了妖族！商军悍勇，虽中了埋伏，却差点逆风翻盘，关键时刻，居然是大夏的妖族援军力挽狂澜，杀了大商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最终大获全胜。 “既然是奉陛下之命，那也就没什么好在意。妖族就妖族吧，妖怪集市的行动后，烈火军也收留了一批灵秀妖族，不算什么稀奇事。” 安静的气氛维持了小会，屠威打破沉默道：“援兵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反击的时候到了！这段时间，打得那就一个憋屈！如今，该我们找回场子了！” “屠教习所言不错！”谷江点了点头，应和道：“确实是，该反击了！” …… …… “报！大夏军队预先设伏，又有妖族援兵赶至，梁广，云之蓝两位国教长老战死，温庭长老重伤近废！我军伤亡惨重，败走桐州！” “报！金州城失守，我军退守衢州！” “报！衢州城失守，我军再退青州！” “报！大夏绝对集结周边守军四万兵马，加上主力军队二十万将士，另有妖族兵马近三万，兵分多路围剿，夺回来之前被我军攻占的酒川，林州，柳关三城，我军遭遇重创，将士战死四万，余下将士已不足十万人！如今已退守回我朝边境重镇靖州城，主将任独行来信求援，若无援兵，东征大夏，怕是难以完成预定目标。” 大商皇朝，朝安城。 一连数日，战报不断传来，东征大夏的战局情况急速恶化，短短不到十日，大夏军队势如猛虎，一鼓作气将此前大夏西境沦陷的城池尽数收复，一路逼着商军撤出了边境线，若战局进一步恶化，那就不是大商东征，而是大夏西征了！ 朝会正殿，龙椅之上，商皇武东默默翻看着前方传来的战报，沉静的气氛异常沉重，百官噤若寒蝉。 东征大夏的战况突变得让人始料不及，谁也没想到，夏皇竟然想出了招安妖族的法子，而且效果绝佳。 妖族善战，且有三位妖王强势助阵，大夏军队一时间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良久，商皇武东放下手中的战报，轻叹口气。 招安妖族，这一手，确实出乎意料！赵明极当真走了一步妙棋！ 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格局的改变，已然彻底变了性质！换作以前，哪个皇帝胆敢与妖族结盟，必然会成为天下公敌，而如今，神州只余商燕夏三大皇朝，很明显，还和大商军队拼杀着的大燕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转而成为大商的同盟。 人妖殊途？当利益一致的时候，别说妖，鬼都可以成为战友！ “诸位爱卿，对此，有何良策？” 听着商皇略显低沉的问话，朝堂之下，一片寂静。 其实不是没有手段，天一观主尚未出手，商皇陛下也还没有亲征，只不过天启强者，无疑是最后的底牌，谁先动，便是落了下风。然而除此以外，大商两路东征，能派出去的兵马，这会几乎都已经征战在外，若要再度驰援……兵部尚书小心翼翼地出列，揖礼应道：“陛下，不若抽调西疆防线部分兵力，以解燃眉之急！” “西疆防线？”商皇武东目光闪烁，沉吟不语。 西疆曾是独立部落，同样在大商铁骑征伐下俯首称臣，并献上身份尊贵的圣女，与大商第一神将联姻，商皇特许，让西疆保留部分自治之权，这些年来，双方关系还算和睦。但西疆内部，包括权贵世族之流，仍有脱离大商掌控的声音，所以西疆防线从未真正松懈过。 “哪需要如此麻烦……” 朝堂群臣交头接耳，讨论着从西疆防线调兵的可行性，商皇也在思索权衡，尚未有个结论，太子武兴宜忽然出列，低头拱手，沉稳说道：“父皇，不是大夏才有妖族！大商沃野千里，论国境广袤，才是三大皇朝之最！同样有不少妖族生活在我朝，大夏能够招揽妖族，我大商何不照猫画虎，招纳妖族。若父皇首肯，儿臣愿领此差事，为父皇分忧。” 闻言，朝堂上再度陷入安静，群臣莫名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 曾经视若禁忌的妖族，如今已然可以堂而皇之地提上议程，且没人出言反对。 毕竟大夏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大破商军士气。而真正核心权力圈子里的少数人更清楚，那如鲠在喉刺在大商土地上的飞龙城，同样与妖族，关系匪浅。 有一种，曾经谈之色变的妖族，一夜之间，成了重要战略物资的荒谬感。 商皇武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太子与妖族存在来往，这事他不是不知道，这家伙明显是想趁此将暗地里的势力发展到明面上，甚至借机扩张。 没有什么不好，事涉妖族，话题敏感，别的大臣不敢妄议，本来今日，商皇武东也在等太子自己跳出来，于是此刻，他也便顺势说道：“好啊，既然你有心，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多谢父皇。”武兴宜声音凝肃，语气郑重：“儿臣必将竭尽全力，鞠躬尽瘁。” 第431章 屠城? 东西两处战局先后稳定的消息极度振奋了大夏子民的精神，上京城阴郁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不少，市井百姓讨论起前线战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反而成了踌躇满志之状，就连大夏直该借此机会开疆扩土的狂言都流传了出来。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北方战线迟迟没有捷报传来，多少让京城百姓诟病了起来。 那里可是有大夏神将之首岳举坐镇的战场！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让人感觉所谓的大夏第一神将，貌似有点浪得虚名。 …… …… “什么也不懂的家伙，就知道胡言乱语！” 大夏北境，凉州城郊外，镇北大营，某处将士居所中，岳清灵神色不悦地轻骂出声。 “怎么了？”林弈楼奇怪问道：“谁来的信？怎么还能看生气了？” “长公主殿下的问候信，顺便说了些京城的杂事。”岳清灵收起书信，语气仍是不悦：“百姓们居然说北境迟迟不能大捷，是我父亲无能！他们懂什么他们？” “聊天扯淡嘛，都这样。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两杯，觉得自己都能封侯拜相了。” 林弈楼笑了笑道：“再说东部和西境的战局先后大捷，他们确实不懂，只看结果，难免会如此想，不必太过在意。” 岳清灵冷哼一声，还是闷闷不乐。岳家军为大夏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如今却成了无知百姓口中的无能之师，着实气人得紧。 林弈楼起身，凑近笑道：“这样，我替你按摩按摩，放松放松。” 岳清灵白眼轻翻：“你走开！” 林弈楼无视白眼，厚着脸皮凑过去，双手搭上清灵妹妹的双肩，力道适宜地揉按起来，口中说着：“其实，北边的战事，已经可以算是落定了。以赤渊在北境展露的兵马，打打游击，恶心恶心我们容易，真要突破北方阵线，岳家军，烈火军，镇北军，还有边城诸城的守军，再给他们的兵马翻一倍，也没有可能。” “他们本来，也就是起的牵制作用而已。发展海外群岛势力突袭东部，正面进击北部，再加上商皇武东大概率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极大可能发兵西部，将大夏军事力量吸引到各地战线，致使上京守备空虚，继而发动真正的杀招，协助顺亲王谋朝篡位！这是赤渊精心准备二十年的局。” “不过，随着他们在京城的谋划落败，以及东部战事的失利，这一仗，其实赤渊已经败了。你没听说，自我们赶到凉州以来，赤渊军队连一场游击战都没发起过。很明显，京城事败的消息，他们也知道了，继续游击缠斗，牵制北方军力，已经没有意义。若不是引蛇出洞更方便一些，且妖域主场优势太强，我们这会都可以越过溟河，直接攻打赤渊了。” 岳清灵闻言默然片刻，起身走出房门，从她居所的位置远远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军营那处偌大的演武场。 寒冬已至，北方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银装素裹间，红色的身影分外醒目。 演武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坐在冰天雪地中，被有压制力量之效的黑炫石镣铐束缚住手脚，拴制在四五平米左右的空间中。 那是在京城郊祭之乱中，被生擒的移即妖族‘洛长鸣’，而之所以要生擒，则是因为赤渊妖王之一的洛朱颜，正是这个家伙的亲姐姐。 大雪纷飞，即便是还能够调动一丝丝妖力，护住身体，大半个月的风雪煎熬下来，洛长鸣也还是被冻得脸色发紫，手脚轻颤。 只是那目光依旧倔强，还是凶狠，不时叫嚣着有本事就杀了我的话。 “赤渊的妖族，真的会来救他？” 岳清灵迟疑说道：“即便是阳谋，这也太赤裸裸了。明摆着就是重兵埋伏，守株待兔。即便那位洛领主有心要救弟弟，但这种几乎就是送死的局面，更何况别的妖族和洛长鸣可没这么亲近的关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赤渊有任何行动啊。” 林弈楼无奈地耸耸肩：“看来我确实有点高估了洛朱颜啊，听说这个弟弟是她一手带大的，我还以为洛领主早该迫不及待地杀过来了。” 岳清灵道：“再关心弟弟，人家也不傻，冲动行事，怕是不止救不出弟弟，还得赔上她自己。” 林弈楼轻叹一声，随口说道：“再下点猛药吧，不行再说。” …… …… 大夏北境，某处山林，营帐广布，炊烟袅袅。 赤渊妖族看家本领，各种火属性的术法加持之下，这片寒冬之山，如仲夏季节一般，暖意十足。 只是压在赤渊高层，尤其是三位妖王心头的寒意，却不似寒冬的凛风那般容易驱散。 二十年布局，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功亏一篑，简直让人绝望。 中央军帐之内，洛朱颜长长吐出口气，艰难开口：“再难以接受的现实，终究是得接受的。你们先回赤渊吧，小鸣那边，我自己想办法。” “你这叫什么话，焜皇尚未回归，估计还在跟苦海那秃驴大战，胜负未分，何以言败？若是焜皇把那老和尚杀了，失去天启强者坐镇，大夏指日可破！” 苍南飞大手一挥，阴沉说道：“至于你弟弟，照我说，咱就挑座守备薄弱的城池攻打，将一城百姓掳为人质，把你弟弟换回来！若他们不同意，直接屠城！” “说得轻巧……” 千砚天流无奈吐息，毕竟自己也是赤渊妖族，没说万一要是焜皇不敌苦海和尚又将如何的丧气话，只针对屠城方案说道：“要是岳举他们不中计怎么办？还攻城挟持人质？咱们之前，扰城围攻，敌进我退，牵制北方军力，打的就是一个游击缠斗。” “你现在要去夺城，掳掠一城百姓做人质。若是大夏军队不中计，大军围城，我们等于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城之中。到时候怎么办？屠城？屠完城我们自己也得玩完！” 第432章 让开 苍南飞一时语塞，讷讷道：“不至于吧，他们不是讲究什么仁义至上的，一城百姓啊，他们难道直接弃之不顾？” “若以一城百姓为代价，能重创，甚至全歼我赤渊大军……” 千砚天流幽幽问道：“你如果是大夏神将，你怎么选？” 闻言，苍南飞彻底沉默了下去。 “尊上，斥候来报！” 便在这时，帐外有通传声响起，洛朱颜应声开口：“进来。” 雀鸟妖族收拢羽翼，恢复人形，走进中央军帐中，握拳贴胸，低头行礼，声音略显急切：“三位尊上，凉州城内传出消息，镇北大营三日后屠妖，要将洛副将，就地斩杀。” “你说什么？”洛朱颜惊声而起，面若寒霜。 “不要急！”千砚天流安抚地摆了摆手，沉吟说道：“不过是见我们迟迟没有自投罗网，在逼我们出手罢了。眼下，以不变应万变，便是上策！” 洛朱颜冷脸沉声：“你确定？若他们真杀了我弟弟怎么办？” 千砚天流凝重开口：“其实就跟先前阿飞说夺城屠戮是一样的，真的那般行事，大夏若不中计，我们不过作茧自缚。同样的，杀了小鸣对夏军没有丝毫用处，只要我们不动，小鸣就是安全的，切莫自乱阵脚！” 洛朱颜无言以对，默默又坐了回去，面色深沉。 三日很快过去，大雪初停，难得的冬日晴朗。 天微亮，洛朱颜便走出了自己的营帐，骤然映入眼帘，就看到了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的千砚天流，眉头微蹙：“这么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这？” 千砚天流微微苦笑两声，回过身来，声音无奈：“我就知道没有说服你，你还是准备自投罗网地去救你弟弟。” 洛朱颜冷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千砚天流摇了摇头，凝重道：“这不止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是赤渊妖王，麾下有赤渊移即族精锐，我不能眼看你带着移即族的精锐，去做几乎自裁一样的营救行动。而且，我说过了，他们不过虚张声势，只要我们不动，小鸣不会有事。” “你拿什么保证？那是我弟弟！”洛朱颜冷声说道：“苍南飞说要夺城为质，你分析得没错，那样做等于作茧自缚，大夏拼着一座城的百姓不管，就能将我们困死城内，若遭遇那般重挫，这一次，再给赤渊二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我们赌不起！” “但大夏不一样！他们拿我弟弟做诱饵，摆明了阳谋逼我上钩！但我又能怎样？真如你说的，我迟迟不动，他们若觉得小鸣并没有想象中的价值。真的杀了他，对大夏一点损失也没有！你如何保证，他们不敢动手？” “那你去了又能如何？” 千砚天流忍不住语气也激动了几分：“镇北大营，如今就是真真正正的龙潭虎穴！烈火军，岳家军，镇北军数十万兵马等着你们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你真去了，不止救不了你弟弟，还得再搭上无数赤渊勇士！你明不明白？” “那你就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弟弟死吗？” 洛朱颜语气森冷：“我有我的计划，机会再渺茫，若不拼一把，那就真的没有机会！我明白你的顾虑，好！小鸣是我弟弟，我自己去救，不拖累旁人，可以了吧？” 千砚天流怒指气道：“你这不是去救你弟弟，你是去和你弟弟一起死！” 洛朱颜怒声应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千砚天流叹息出声：“作为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洛朱颜神色凝肃，气恼咬牙，妖力运起，火光炸裂，赤目白尾，身躯膨胀，火熊般身影一闪，再不废话。 红毛火尾，千砚天流同样幻化妖身，脚步轻踏间，火花在空气中画出灿烂的线，瞬息绕过半座山峦，再度拦于洛朱颜身前，淡淡说道：“你怕不是忘了，速度，才是烈火狐妖的看家本领！” 洛朱颜怒吼一声，双拳猛挥，带起熊熊烈焰：“千砚天流，你别逼我！” 千砚天流不闪不避，硬撼火拳，天际火光暴冲，染红晨曦的霞光。 “注意布好结界，莫让人发现山中异状！”千砚天流吩咐一声，旋即与洛朱颜照目相对，沉声道：“今日就算你恨我，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阿飞，结阵！” 洛朱颜闻言一怔，顷刻，就感知到无数妖力在山中爆发，团团纠缠，相互凝聚，虽是无形，却如实质，晨曦的微光，变得朦胧模糊起来，宛若被一层焰火覆盖。 “火影迷宫阵。”洛朱颜双眉紧蹙，知道这是困敌之阵，心中了然，此阵一起，他们驻扎的此处山野，就成了迷宫囚室。 “千砚天流！” 洛朱颜怒气冲冲的声音中，隐有哀求，双眸泪光闪烁：“那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从小带大的弟弟！” 千砚天流沉默片刻，怅然轻叹：“抱歉。我不得不如此。” “你！给！我！让！开！” 洛朱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间，双拳再舞，火焰如蛇般朝着千砚天流扑去。千砚天流身形一闪，身后拖出一串火花，巧妙避开这一击的同时，又猛地一甩尾巴，顷刻，一道火焰长鞭朝着洛朱颜抽去。 洛朱颜侧身躲过，顺势向前一扑，锋利的爪子直取千砚天流的咽喉。 千砚天流双爪交叉，挡住这凌厉的一爪，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两人的妖力相互碰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对峙之间，千砚天流轻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与我在这大拼一场，就算打赢我，还得破阵，真让你破了火影迷宫，你又还能剩下几分力气，去救你弟弟？” 洛朱颜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良久，收拳而立，解除妖身，从山中阵仗来看，很明显，几乎所有族人都不赞同她的贸然之举，今日凭她自己，是走不出山的，正如千砚天流所言，就算打得出去，那会她也没有余力去救弟弟。 “千砚天流……” 洛朱颜冷漠说道：“若我弟弟死了，我会杀了你的！” 第433章 真心话 千砚天流同样收起妖身，知道洛朱颜说的气话，没有多嘴。这会，说什么都是多余。 朝阳初起，旭日东升，日上中天，夕阳西下。 无声的沉默，几乎僵持了一整天。 直到黄昏时，山中的火影迷宫阵解除，周遭的景象，不再仿佛都覆盖着一层焰火。 洛朱颜瞥见飞身落下，赤红双翼收敛的苍南飞，触电般惊起坐在地上的身子，神色焦急。 “放心，你弟弟没事。” 苍南飞也不废话，快速开口，挑最重要的先说，然后才娓娓道来：“我们金乌一族，视力上佳，能够眺望千里，我一大早就潜伏到了镇北大营附近，看着他们装模作样地摆弄，一副真要屠妖立威的做派。” “结果，这一天到晚，周显那家伙不知道把刀架到你弟弟脖子上多少次，每次都只做做样子。到最后都把你弟弟看笑了，刀架在脖子上，他还百无聊赖地在打哈欠。看他嘴型，顺带还吐槽了周显一通。” “戏演了一天，直到太阳都快下山了，眼见我们真的没有营救的动静，这才把你弟弟又给押了回去，都不把他绑在军营演武场上明晃晃地当诱饵了。” 说话间，他看着千砚天流，竖起拇指道：“还是你沉得住气！果然如你所说，他们真的是虚张声势！” 千砚天流点点头，看向洛朱颜，微一倾身：“今日多有得罪，还请洛领主，不要怪罪。” 洛朱颜心情复杂地长出口气，得知弟弟安然无恙，心情略微放松下来，旋即握拳贴胸，深一鞠躬：“知道你是为我好，千砚领主处事不惊，是我着急了。我才是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千砚天流道：“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若是我从小带大的弟弟被抓，我也未必能冷静到哪里去。” “好了，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不用这么客套了。”苍南飞看向千砚天流，请教道：“看来确实如你所说，大夏的人不会轻易随便轻易就杀死小鸣，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千砚天流淡淡道：“既然知道小鸣在镇北大营，自然得想办法救他。只是如何救，需要从长计议，不可冲动行事。” “你说吧，怎么做？”洛朱颜表态开口：“我听你的。” 千砚天流摇头轻叹：“眼下我也没什么好主意，且先盯紧镇北大营，静待时机吧。” “其实……”苍南飞若有所思道：“今儿，我带两个小去监视镇北大营的动静，除了确认了他们真的虚张声势之外，还有个意外的发现。” 千砚天流道：“什么发现？” “就是岳举的那个女儿，还有她那个未婚夫，姓林的……” 苍南飞招手示意让两人凑近一些，压低声音，满是八卦语气地道：“我手下副将发现，他们两个，离开了镇北大营，进城去客栈开了间房，这会还没回营呢！我那副将说了，这刚进了房间，那两人又亲又抱的，颇为急色！可惜了，后来那小子布了个结界，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洛朱颜啐了声，嫌弃道：“你听着还挺遗憾？” 千砚天流目光微闪：“那姓林的，胆子不小啊，岳举可也在呢！” 苍南飞道：“你忘记了，如今岳举，周显，裴远兮三个大将，轮守阳关城，这段时期，岳神将在阳关城，不在镇北大营。” 洛朱颜凝声道：“你的意思是……” “这还用得着想？这小年轻，干柴烈火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只有一回？指不定今天都不知道是第几回了！” 苍南飞声音微冷，笑得阴恻：“大夏抓了小鸣，那我们若能抓住岳举的女儿女婿，二换一，他们还赚了！这不比一城百姓有分量得多！” 千砚天流颔首道：“确实！岳举宠爱独女，人尽皆知。的确是个法子！” 苍南飞道：“那我回去就吩咐下去，盯紧那对没羞没臊的狗男女！” 千砚天流点点头，随即道：“小心行事，莫要冲动，若此事不假，先摸清楚他们外出的规律，我们见机行事。” 苍南飞会意一笑：“放心，包我身上！” …… …… 直到年节到来，北境都没有在发生赤渊大军袭扰的问题，若不是溟河附近的前方哨站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真让人有一种仿佛赤渊大军已经撤退回妖域了的感觉。 不过安定的氛围，着实让北地的百姓多了一份过年的喜庆，不用在战火纷飞的鸡飞狗跳中迎接新年的到来，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的寻常百姓们来说，已经算得上天大的喜事。 凉州城，北方重镇，比起北地别的城池更多了几分热闹。 凛冬寒夜，天穹烟花璀璨，街道人头攒动。 城内最大的云来客栈，天字上房中，林弈楼依靠窗边，将北方年节的热闹景象收入眼底，感慨一笑：“真是再冷的风，也抵挡不住百姓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啊。” 岳清灵喝了口水，随口道：“关上吧，当心着凉。” “呵，你这么看不起我？我再怎么样，也是通玄巅峰境界的修行者，还能让风邪入体？”林弈楼撇撇嘴，还是依言将窗户关上，随手布下结界，然后坐了回去。 “你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岳清灵怀疑地看了看林弈楼，迟疑道：“这年关都到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真的会上钩？” “耐心点！” 林弈楼牵起清灵妹妹的手轻揉几下：“连屠妖行动都吓不住他们，刀都架到洛长鸣脖子上了，他们都绷得住，赤渊那帮货，着实很沉得住气啊。所以，我们更要比他们还有耐心才行。” 岳清灵微一点头，无奈道：“也没别的办法了，赤渊妖族现在就跟潜伏京城似的，藏得死死的，毫无动静。” 林弈楼一笑道：“想那么多也没用，先睡吧。” 岳清灵翻了翻白眼：“又不做什么，你每次着急忙慌地上去干吗？” 林弈楼厚脸皮地笑了笑道：“能跟你躺在一张床上，我开心。” 岳清灵脸红地啐了口，娇嗔道：“你这嘴，真是什么鬼话都乱说。” 林弈楼呵呵笑道：“真心话，这是真心话！” 第434章 夜问 凉州城，年夜渐深，大部分民居之内依旧灯火通明，哪怕熬不住守岁的时辰，不熄灯也是除夕夜的传统。 大街上挂着的红灯笼在静夜中亮着柔和的光线，照亮了街道，却是照不亮那刻意隐迹而行的身影。 千砚天流随口问道：“都盯仔细了？” “那是自然。”苍南飞回答道：“那小两口，在镇北大营吃完年夜饭不久，就结伴进城了，云来客栈那间天字上房，都直接被他们包了半年，这段时间，只要岳举轮守阳关城，他们必然是隔三差五就出来一趟！年轻人嘛，可以理解的。我觉得，你还是太过小心了！” 千砚天流淡淡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谨慎一些，不会错！” 苍南飞耸了耸肩：“行，你聪明，你智慧，都听你的。” 幽灵般的两道身影，在凉州城中穿街过巷，直朝城中位置的云来客栈而去。 …… …… 云来客栈。 年夜，大堂里的夜明石通明如昼，天字上房里却早已熄了灯。 床上，岳清灵不知道第几次翻身，发出轻微的声响。 “失眠啊？”林弈楼睁开双眼，轻声问道。 “吵到你了？” “没有，本来也还没睡。” “你也失眠？” 林弈楼一时语塞，和清灵妹妹同床而卧，是件美好又痛苦的事情，心上人侧卧身旁，他却什么也不敢做，何等煎熬？不舒缓上一两个时辰心情，哪那么容易睡得着。 倒是身旁的姑娘挺不当回事，每每睡得香甜，今夜难得眠浅。 林弈楼答非所问道：“怎么了？过年心情激动吗？还失眠了？” 空气安静，等了小会，没有听到声音，林弈楼略微疑惑地侧过身，便对上了昏暗光线里，清灵妹妹炯炯有神的眼眸，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你……” “时间真快啊。”岳清灵稍有感叹：“又是一年过去了。” “都说时间飞逝，可不过得快嘛。”林弈楼微微一笑。 岳清灵一瞬不瞬盯着眼前人，看得林弈楼忍不住有些反毛：“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林世兄……” 岳清灵情绪复杂地开口：“你当真，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林弈楼心头咯噔一下，他其实明白清灵妹妹此言何意，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你……” “我一直在等你坦白……” 岳清灵幽幽开口，声音甚至有点委屈：“你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夜闯神将府那晚，你不说，只一个劲地耍无赖；上京城，龙云学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你只嘻嘻哈哈地缠着，还是不说；到如今，为了做戏引蛇出洞，咱们又躺到一张床上来了，你还是一点借机坦诚的意思都没有！世兄，我真的快等不下去了！” 林弈楼长叹口气，语气很是无奈：“其实真的没有瞒着你什么，我跟岳伯伯坦白的话，基本就是事实，我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无辜一些，尽量把自己摘出来了而已。” “像你说的沐云初和顾月影，没错，他们确实是我请上洛山的。他们之间的缘分甚至可以说是我一手促成的……” 简要地将自己与沐云初夫妇相识的过程一说，林弈楼继续说道：“沐云初与三师姐有旧，还得她邀请上栖霞峰，他们那会欠我那么大一桩人情，我就想着这机会不能放过，算是有点，挟恩图报吧。” “至于你说的号令诸多高手，莫叔张叔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对我来说，他们如师如父。在他们眼里，我估计也和自家子侄没什么区别，我开了口，他们自然鼎力相助，没什么区别。” “空无名嘛，他本来就和林家有点交情，而且经常缺钱，和他介绍来的归海临渊一样，没有门路的，见他们一面都难；有门路的，花点银钱……也不是花点，要请动这两位，得花大价钱的！但只要价格合适，请他们出手还是不难的，甚至还能算个友情价。” “我也承认，营救北山泾源的事情，我不止是和岳伯伯说得那样，只是出了个主意，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策划的！莫叔张叔他们几个，都是按我计划行事，但大家都是老交情了，一起齐心协力救个朋友，没什么奇怪的吧。若不是北山泾源是妖，就这事，江湖上都夸我一声仗义！” “世兄确实仗义。”岳清灵淡淡道：“若只是如此，世兄为何一直不说清楚？” 林弈楼叹息说道：“夜闯神将府那晚本来要说的，但那会你正气头上，感觉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在扯谎，后来，上赶着解释，好像着急辩解似的，就一直拖到了现在，直至你今夜开口。” “好。”岳清灵躺正身体，淡淡说道：“我姑且相信世兄所言是真的，但还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林弈楼疑惑道：“什么事情？” “就算，那位神符师和毒王与你亲如一家，但堂堂地仙强者，就算视你如己出，你开了口，他们会尽力帮忙，但却不该是你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甚至，不该是你铤而走险亲上洛山！” 岳清灵道：“正如我与父亲关系之亲近，血浓于水。但我要是这会去和他说，给我两千兵马，我要踏过溟河，直捣黄龙，你觉得他会答应吗？我光想想，就仿佛能预见父亲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觉得我大抵是疯了。” “但你的叔叔们放任你了，甚至陪你一起疯！” 岳清灵语声淡淡，却说得笃定：“如果他们不是不重视你，那只说明，他们很信任你！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份信任从哪里来？凭你通玄巅峰的境界吗？不，世兄刚上洛山那会，甚至还只是个聚气初境，说实话连拜入洛山门槛都达不到的弱鸡。” “所以，到底凭什么，几个地仙大成境界的强者，会如此信服世兄？这不是从小关照长大，亲如一家就可以做到的。这才是世兄背后的秘密，我说的没错吧？” 林弈楼听得沉默，片刻之后，长叹说道：“真想知道？” 岳清灵反问道：“世兄肯说？” 第435章 最大的秘密(上) 第436章 最大的秘密(下) 第437章 明白? 第438章 可惜 第439章 脑抽 第440章 兄弟夜话 第441章 你们疯了吗? 镇北大营，离谈笑风生的夜宵局三人组不远，一处安静的营房之内，移即妖族的一对姐弟也在诉说着重逢后的夜话。 得知弟弟被俘以来，大多数时间都被封印在玄武印中，并没受到什么刑罚折磨，洛朱颜稍松口气，旋即聊起京城之事。 虽说京城事败已是事实，但具体过程细节，他们其实知道不多。 说到这个，洛长鸣脸上忍不住浮现愤懑之色，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都怪那个叛徒！” …… “谜独狩！” 吐出这个名字的洛朱颜语气森寒，神色冷峻。 没想到，寅在文多年潜伏京城，二十年谋一局，就因为一个大雪山妖族的背刺，功亏一篑！也让他们赤渊大军的图谋功败垂成！ 东部费心培养的海寇势力，主力部队被近乎全歼，大势已去，如今不过垂死挣扎。 若不是抱着一份期待，想看大商军队的东征是否能够冲破西部防线，到时候他们赤渊大军再顺势浑水摸鱼，不然的话，他们早可以撤回妖域，再图下回了。 谁能知道，大商大夏在西部你来我往交锋无数，各有胜负高光时刻，结果打到最后，竟然是妖族援军解围，将大商军队打出了边境，逼回原点。 就连祭祀大典阴谋的败落，那帮妖族也出了大力气。 万妖盟驰援大夏西境消息刚传来的时候，属实难以置信，大夏朝廷竟然会联合妖族势力，不得不说，赵明极确实是个非常果敢的皇帝，无怪乎当年能从夺帝之争中脱颖而出！ “居然去相信人类？”洛长鸣嗤之以鼻：“那帮数典忘祖的玩意！” “几千年的时光，太漫长了。”洛朱颜叹息说道：“对他们来说，人族不是亲友，我们同样不是。第一次侵夏的时候，我们就试图联合大夏境内的妖族共襄盛举，结果响应者寥寥，还多是浑水摸鱼之辈，效果并不显着。” “我们想要争夺大夏的土地，脱离环境恶劣的妖域生存。但对他们来说，哪怕隐藏身份活在阴暗中，他们其实也已经在神州大地生活了几千年。若是赤渊能胜大夏，同样作为妖族，我们总不至于学人族那样，诛妖斩妖杀妖；若我们不能胜，他们只是维持着原来的生活，并不会失去什么。对他们来说，坐山观虎斗，才是上策！” 洛长鸣闷声道：“那万妖盟那帮家伙，这次怎么站在了大夏那边？” “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吧！只是这一次，大夏朝廷手里握住了好牌！”洛朱颜淡淡道：“先前妖怪集市被围剿，不用猜测，作为最主要的举办方之一，万妖盟必然有不少同伴落在了大夏手上，其中不知牵涉到多少部众……” 她摇头轻叹：“说实话，易地而处，若我是万妖盟的妖王，而你落入了大夏朝廷手里，若朝廷再许下几个好处，我可能也会妥协。” “姐姐……” 洛长鸣面带愧色，低头轻声：“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洛朱颜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温和一笑：“关你什么事？寅在文何等风华绝代，连他都栽了，京城事败，再如何也轮不到责问你。” 洛长鸣弱弱说道：“我的意思是，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困在镇北大营中。” 洛朱颜道：“别想太多，昨晚的局面，我就算能突围遁逃，也免不了拼得一身重伤。他们以你为饵让我留下，我也是顺势而为，看看他们留我到底想做什么？还有赤渊军队今夜已进埋伏圈，但我听那动静，时间太短，并无剧烈厮杀，说明大夏军没有出重手，着实奇怪。” 洛长鸣迟疑道：“会不会，他们在别处另行动手？” 洛朱颜摇了摇头：“猎物已进陷阱，再特意引去另外一处陷阱，太过多此一举了些。照正常来说，今夜大夏料敌于先，我们应该死伤惨重，更该全力将我诛杀，但先前，裴远兮本身差点意思，但周显，似乎略有留手，我实在不明白。” 洛长鸣沉默思索片刻，也是不解：“姐姐觉得，这一次，大夏打着什么主意？” 洛朱颜呵呵笑道：“我自认没有千砚天流那般的聪慧，但这个问题，我估计丢给最聪明的烈火狐妖王，他也未必能想明白。我估计，因为这个问题，他今晚得失眠。” …… …… 睁眼到天亮的千砚天流不知道自己的失眠已在洛朱颜料想之中，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岳举预判在先，却轻拿轻放的意图究竟为何，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郁闷，略显烦躁。 反观镇北大营中，美美睡了一觉的洛朱颜面色红润，姿容妖艳，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气定神闲。 在吃过大夏士兵送来的早餐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有大夏将士前来，请洛领主移步，前往中央正堂一叙。 洛长鸣坚持陪家姐同去，领路将士没有拒绝，只将姐弟俩带到主将用来办公议事的正堂。 里面尚且无人。 洛长鸣略点挑衅地要在主位坐下，被洛朱颜拉了一把：“别搞这些没用的。” 洛长鸣耸耸肩，乖乖听话，和姐姐一起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没过多久，岳举，周显，裴远兮，北地当下分量最重的三位大夏将军先后入内；在这之后，四皇子和四皇子妃也联袂而来；林弈楼跟在四皇子夫妇身后；岳清灵则和一同来到北境的母亲走在最后，所有人皆是一身正式的戎装在身。 作客有作客的规矩，面对大夏军方客套的问候，洛朱颜也没做倨傲之态，拉着弟弟起身回礼，旋即各自落座。 洛朱颜淡淡说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直接说吧，我不喜欢弯弯绕绕的。” “洛领主真是个痛快人。”首位之上，岳举笑了笑，侧目朝林弈楼看去，眼神示意。 林弈楼随即起身，走了出来，站到主位左侧，看向洛朱颜姐弟，微微颔首致意后，淡笑说道：“今日请洛领主前来一叙，主要是想与你商讨一下，大夏与赤渊，停战止戈，和平共存的可能性。” 洛朱颜和洛长鸣不约而同听得怔住，甚至比昨晚的赵光还要来得难以置信，毕竟比起因为不能说的原因暂避北境的五皇子来说，他们才是真正多年战斗在一线的当局之人，于是更是清楚，当下战局，赤渊无疑已经败落下风，然而在这个时候，大夏竟然提出议和？ 洛朱颜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见过最荒谬的事情：“你们疯了吗？” 第442章 打仗没前途的! “我们只是想解决问题，不是疯了。” 林弈楼耸耸肩道：“我明白洛领主觉得荒谬。确实，赤渊眼下，情形算不上好。没猜错的话，你们在等西边商军的情况，暂且蛰伏，之后再伺机而动。否则的话，大势已去，你们此刻早该返回赤渊妖域，策划下回图谋了。但对大夏来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赤渊之患不除，不管打退赤渊多少次，大夏都很难安宁。” “确实！”洛朱颜稍微有点明悟，淡淡说道：“那不知道你们准备怎么除掉我们这个赤渊之患？既然你说的是和平共存，便不是武力解决。怎么，大夏如此大方，准备让出北方诸地，同我赤渊止戈吗？” 闻言，赵凡眉头微蹙，率先表态：“这是不可能的！” 林弈楼笑了笑道：“四殿下莫急，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赵凡略一点头，只要不是荒唐的割地，其他什么方案，都无所谓，反正不接受就接着打，情况不会更糟！ 林弈楼端正神色，手中一张符纸弹出，化作光屏展开画面。 洛朱颜眉头轻挑，光影符展现出的画面没什么稀奇，不过就是囊括溟河为界，大夏北部的阳关城诸镇和赤渊南部地区的舆图。 没有说话，她静待下文。 “你们南下侵夏，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赤渊妖域终年炽热，环境恶劣难熬，对此，我有个计划……” 林弈楼指了指阳关城和赤渊南部离溟河最近的宏莲城，画出两个箭头，慢慢说道：“只要在这两座城，各构建起一座庞大的阵法，像如今的凛冬时节。大夏这边，可以凝聚寒冬风雪之气，至于赤渊，则汇聚妖域炽热本源气息，然后，相互传换！” “用大夏严寒的冬季凛冽风雪气息，压制赤渊妖域终年炽热难耐的酷暑。而处于寒冬的大夏百姓，同样需要热源取暖，如此一来，大家互利互惠，不比相互打得不可开交，杀得血流成河好多了？” 洛朱颜听得怔住，不由自主与洛长鸣对视眼神，发现弟弟也是一脸懵懂之状。 不止是他们，除了事先听过林弈楼计划的岳举，周显和裴远兮也忍不住神情略显错愕；赵凡和燕双双，一对夫妻，各自交换眼神，同样讶然诧异。 岳清灵同样和吴静对视了下眼神，对这个计划，她们是知情的，只是犹记得，初闻之时，她们也是目瞪口呆至极。 “你这……”洛朱颜迟疑说道：“未免太过荒诞，天方夜谭了些吧？” 林弈楼取出一块影石，真气运转，光影浮现，红云漫天，壮观瑰丽，赤红的山峦火焰升腾，隔着屏幕，都让人有燥热之感。 一幕一幕，皆是赤渊妖域之内的景象。 画面之中，红歌城的领主府让洛朱颜姐弟眼神微凛，那是他们的大本营，此刻影石画面之中，竟然有人闯进领主府内等闲不可擅入的地方，人未出镜，但影石记录时被收录的女子声音显得清脆，声线悦耳：“都说赤渊热，没想到这么热啊！不行不行，莫叔，我要加钱！我要申请高温补贴！这鬼地方，都快把我烤熟了！这皮肤，回去至少黑三个度！” 随后回应的声音平淡无波：“我不管财务，回去找你家少爷自己说去！” 在女子一声娇哼中，画面结束，林弈楼收起影石，看向洛朱颜，笑了笑道：“红歌城挺漂亮的，有机会，真该去逛逛，就是那骇人的高温，着实让人望而怯步了些。” 洛朱颜淡淡说道：“趁我不在，私闯我的领主府，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望洛领主不要介意……” 林弈楼微笑应道：“其实就是想证明一下，我先前的话，不是随口乱说的！早在我离开京城之前，我们的人，就已经动身，亲自去赤渊妖域查探过，是专业人士做出的专业判断与方案。我大夏，有天下第一符修世家，还不止如此……” 莫名有种梦回商场，跟投资人推荐项目的感觉，林弈楼目光炯炯，直视着洛朱颜，面带微笑：“洛领主，这是个超级大的工程，不是随便请几个符师在地上画几个阵法的事情！其中涵盖了建筑，炼器，符阵等多项细节！洛领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洛朱颜怔怔说道：“意味着……什么？” “大型基建工程，首先必然带来大量就业，带动经济发展，等到赤渊环境改善……” 林弈楼在光影符画面中的赤渊南部和大夏北部阳关城一带画了个圈，随口笑道：“妖域环境虽然恶劣了些，但却有着自身独特的生态，例如火藤子之类的稀缺资源，将来借着地缘优势，发展经济特区的话，大夏之北，赤渊以南，将成为无数商人竞相追逐之地，成为不输大商仓州，大夏江南的税收重地。大夏能发展北方经济，赤渊改善环境，提升生活质量的同时，一样能让经济达到飞跃式的质变！” “打仗没前途的！”林弈楼的声音循循善诱：“合作，才能共赢啊！洛领主，你说呢？” “我……”洛朱颜想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会打仗，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有点超纲。 洛长鸣倒是注意到了一点：“可是不对啊！你们大夏的冬季，撑死不过三个月，就算北方冬季长一些，也不超过半年。但越过溟河，我们赤渊终年炙热如夏，当大夏北方也进入夏季的时候，我们怎么办？而且那时候，你们也不需要取暖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其实这个方案，最好的施行，是通过阵法，让赤渊与大雪山实现能量间的相互交换，冷热交替。可惜，这中间隔着面积广大的迷雾森林，第一操作难度太大，第二还得跟迷雾森林进行复杂的交涉，从效率的角度来讲，我就暂且不做此打算。” 林弈楼笑了笑道：“不过这事好办，毕竟能量是可以储存的！将力量封存于符纸之中，在需要的时候激发符箓，这是符师的看家本领。” 第443章 天才 “大雪山妖域和赤渊妖域截然相反，那边终年寒冬不灭，冰冷气息十足，神州之地入夏时候，可以去那里收集冷气储存运回。同样的道理，大雪山想必也是非常需要热能的！” 林弈楼看眼洛长鸣，悠然笑道：“再说了，热能可不止能拿来取暖，它应用的地方可广泛极了，炼器，冶炼，甚至农业，即便不是冬天，大夏也是需要热能量的。” 洛长鸣再度沉默下去，思绪繁杂地与姐姐交换眼神。 洛朱颜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大夏军方忽然提出的计划，远超预料，她语气平静地回应：“姑且不说你这个计划是好还是不好。就事论事，我并没有替赤渊答应此事的权限。” “明白。”林弈楼收起光影符，取出厚厚的一叠纸稿，递了过去：“这是根据能量法阵交换计划做出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洛领主可以拿回去，与其他妖王领主一起看看。” 接过厚重纸稿的洛朱颜眉头一挑：“什么意思？你要放我回去？” 林弈楼点头笑道：“既然主张和平停战，自然没有继续扣押洛领主的理由！留你一叙，主要是将我方的想法与计划说给你听一听，再由洛领主回去，转发其他赤渊妖王。” “我想问一个问题。”洛朱颜看着林弈楼，声音微肃：“如果我们赤渊不同意这个计划，你们要如何？” 林弈楼平静回道：“越溟河，打赤渊，先占据南部沿河一带。” 洛朱颜冷漠一笑：“说得你们好像真能做到？” “做不做得到另说，要不要做是决心问题。”林弈楼回以蔑笑：“大夏不可能留着赤渊这个顽疾不治，能够携手合作，温和共存最好。若是赤渊非要鱼死网破，那虽然遗憾，大夏也只能奉陪到底！洛领主，你们在东部战场和京城连续失利，不论是修为高深的强者，还是前线妖族将士，已经损失不小！” “而如今，大夏有从不插手皇朝纠纷的倾武山出山入世；有万妖盟携手，两族合作，打进赤渊，不是没有机会。不过，我真心希望，战争惨烈的景象，能在我们这一代结束。将来史书有载，会是新时代的开始。” “你这套话，说得还真溜。”洛朱颜轻轻哼笑两声：“行吧，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回去转达的，如何，我是不是能有了？” 林弈楼抬手示意：“洛领主，请便。” 洛朱颜声音微凛：“我要带我弟弟一起走！” 林弈楼淡淡道：“可以。” 洛朱颜一笑道：“答应得倒是爽快，你说的话算吗？” “自然。”岳举随口说道：“今日在这里，他的意思，就是本将的意思。” …… …… 离开镇北大营，运劲提元，身法展开，虽没有烈火狐与金乌的急速，半个时辰过去，也已行出老远。 洛朱颜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样带着弟弟，轻轻松松离开了镇北大营。 她清楚，这是大夏军方展现的诚意；也更加明白，先前听到的那个让她觉得有些荒谬的计划，大夏着实是认真的。 在准备确认有没有尾随跟踪的迹象时，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洛朱颜随口说道：“出来吧。” 洛长鸣顿时戒备起来。 “不用这么反应剧烈。”洛朱颜淡淡道：“是金乌妖王。苍南飞，你玩什么捉迷藏呢？还要我请你出来吗？” 冬季的野地冷风轻起，苍南飞身影闪现，呵呵笑道：“莫恼莫恼，我只是难以相信，你居然就这样直接从镇北大营走出来了，还带着小鸣一起！若不是你这一身熟悉的妖力澎湃，我都要以为是大夏找人假扮的移即妖王了。” 洛长鸣握拳贴胸，微微倾身：“见过苍领主。” “免礼，免礼。”苍南飞抬了抬手，感叹说道：“自你前方上京潜伏，协助寅领主，眨眼，也有十年了。真是好久不见啊。” 洛长鸣也是感慨不已：“确实好久不见。” “话说……”苍南飞满目疑惑看着面前的姐弟，声音讶然：“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一大早就过来了，就想查探查探情况，看有没有机会救你出来，结果就看见你带着小鸣大摇大摆从镇北大营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洛朱颜摇头轻叹：“说来话长，先回去吧，免得同样的话，还得说两遍。” 苍南飞点点头：“也行。” …… …… “你说什么？大夏想要议和？他们疯了吧？” 不知名的野地荒山，赤渊大军驻扎所在，中央军帐里，洛朱颜语出惊人，直让刚坐下的苍南飞惊跳而起。 向来稳重淡定的千砚天流也有种绷不住脸色的荒谬。 “不得不说，你这反应，和我刚刚听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就连说的话都相差无几。”洛朱颜瞥过瞠目结舌的苍南飞，摇头轻笑，取出了从林弈楼手里接过的厚实报告，朝千砚天流递了过去：“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议和，这是大夏那边提出的方案，你们看一看。” 千砚天流脸色严肃地接过，翻阅起来。 苍南飞也跟着凑近一看，顷刻，看得眼晕：“法阵？什么法阵？这图，画得跟堡垒似的，怎么，他们要建新要塞？不是议和吗？整这些玩意做什么？” “你安静！”千砚天流不耐皱眉，轻喝一声。在翻阅纸稿的过程中，脸色连连变幻，既震惊又赞叹。 苍南飞撇撇嘴，智商不足，看不懂分析报告的学渣自去和洛朱颜聊起：“你给的那些，写的什么啊？” “其实我也没完全看懂，简单的说，大夏提出了个计划，在赤渊南部和大夏北部，各造一座大阵……” 洛朱颜回忆着林弈楼与她讲的能量转换计划，同苍南飞大致解释一说，听得金乌妖王呆若木鸡，语气惊颤：“这人，异想天开吧？这能行吗？” “大概率可以。” 快速翻阅完报告的千砚天流合上厚实的纸稿，往桌边一放，语气中犹带惊叹：“他们不是无的放矢，有各方面的高人从诸多角度分析过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解决的办法，有小部分内容我看不懂，但就我看懂的那些，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我反驳不了。只能说，提出这个计划的人，着实天才！” 第444章 命好 凉州城郊，镇北大营。 目送洛朱颜带着弟弟离去，周显，裴远兮，赵凡，燕双双无所掩饰地对林弈楼提出的疯狂计划表示赞叹。 “我想过很多次，你究竟会提出个什么协议和章程，着实没想到，你会提出这样的计划。” 赵凡佩服地竖起拇指：“四季转换，日升月落，妖域环境特殊，自然规则，自有其律！能够想到改变自然，变换规则，林教习，你可以的！” 燕双双附和笑道：“林教习果然是个天才！” “我算什么天才？说不定早就有人像我这样异想天开过，只不过他们没有我这样的条件。” 林弈楼谦虚微笑，对别人来说，想出这样的计划，或许算是角度清奇，独辟蹊径的奇思妙想，但对他来说，好歹曾经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南水北调，西电东送还是学过的，想出这样的计划对他来说，不过是借鉴前人的智慧。 “就算真的有天才，也不是我。而是那些亲自去实地考察，亲手做出一系列计划，将空洞的妙想，用真实的智慧填满，让其能够真正实现的人们，他们才是真正的天才。” “是这个道理……”赵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疑惑问道：“话说林教习是派了哪些人去了妖域？我都不曾听闻过此事。” “传授我符术的师父，还有一些其他领域专业的人才，请他们帮个忙，实地考察一下。” 林弈楼道：“实践出真知，没有得到确切的准话，说了也没用，说不定还惹个异想天开的笑话，就先没说，只和岳将军通了口气。” 燕双双调笑道：“说得谦虚，林教习，你这是着急着在未来岳父面前表现呢吧！” 几个人凑趣一笑，岳举轻咳一声，淡淡说道：“好了，事情谈完了，人也走了，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说完，他当先起身，信步而出。 吴静跟着起身，淡笑道：“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就先走了。” 正堂之内，几人先后离开，最后，反而只剩林弈楼和岳清灵。 龙云学堂的志愿兵团并未前来北境，他们两人当时也只是假意离开，待到上京城的暗藏的汹涌风波暴露又平息后，出于对岳神将的关心，这才来到的北边。 说起来，赵光请命北上，还有赵明极恩准，下了旨意，军中照令，还给五皇子安排了个不用上前线的伙头兵差事 反而是林弈楼和岳清灵，在军中真正说起来，其实并无职衔，属于闲散人士，平日其实没什么事情忙活。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林弈楼正想约着清灵妹妹出去走走，散步闲谈，正好对上岳清灵看过来的目光，话未出口，那边已先轻启红唇，轻声说道：“之前，初次听你说建造法阵，能量转换的计划，不管是爹娘还是我，都是惊为天人，那会你说，别人想不到这样的法子，是受眼界所限，而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高望得远！我当时还以为你是自夸，现在想想，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你在那个世界，学来的？” 林弈楼默然片刻，点头微笑：“算是吧，那个世界与这里，不太一样，但有些东西，本质是相通的，可以借鉴。” 岳清灵略显好奇：“世兄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说来就话长了，首先吧，那里没有修行，御剑乘风，一刀断海这种事，只存在故事里，指不定是哪个修行者与我似的，转生过去，写了自己曾经的故事，谁知道呢？” 林弈楼笑了笑，随口说着曾经那个世界的事物，有一搭没一搭，电脑手机，火车轻轨，飞机大炮，打得乱七八糟的中东，卷得毫无人性的各行各业，没有红薯成分的酸辣粉，令人糟心的食品安全：“说到吃的，还是这里好，科技与狠活配不出自然灵气，修行者一吃就知道真实不真实！” 一下子接受太多信息的岳清灵眼神不时闪过迷惑之色，听到明白的东西，下意识地点点头：“不能修行，寻常之人，竟然能够上天入地下海，信息瞬传……怪不得你会想到飞信的主意。不过那边，对吃的东西，竟然如此不讲究吗？” 林弈楼淡笑道：“专家说，吃饱就行，至于吃得好不好，拼运气。” 岳清灵欲言又止，沉默下去，眉头轻蹙。看在眼里的林弈楼猜测道：“你是不是想问，那个世界的我是什么样的？多大年纪？可曾婚配？有没有孩子？” 岳清灵默然无声，算是默认。 回想前世，林弈楼不由感叹，没有特意去说那些糟心的过去，随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普通人罢了，意外去世时，不过三十出头，孑然一身，无妻无子。” 岳清灵微微思索，呢喃细语：“所以，真算起来，世兄其实已经年过百半了！” 林弈楼感觉额头黑线滑落，无语凝噎：“怎么，清灵妹妹嫌我老？开玩笑呢？修行界差上百来岁的伴侣海了去了！” “谁说嫌弃你了？激动个什么劲？”岳清灵微翻白眼，淡淡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林弈楼面无表情：“这个事实我不想接受，不才在下时年二十有一，不接受反驳！” “幼稚！”岳清灵哼笑一声，安静了小会，意味深长地问道：“世兄，你可曾想过，要回去曾经的世界？” 林弈楼笑了笑道：“以前没想过，这会更不会去想。那里，没有我留恋的人事物，但是这里，我有很多牵挂，例如你！” 含情脉脉的目光缓缓看去，声音轻柔：“遇见你之前，能来到这个世界，我觉得是自己运气好！能够遇见你，我觉得，我命真好！” 岳清灵心跳微快，略不自在地侧开目光。 林弈楼索性起身上前，握起清灵妹妹的手，赔笑说道：“先前对你有所隐瞒，是我不对！我道歉，我赔罪！美人消气可好？” “你没别的事瞒着我了？”岳清灵眼神微眯，笑有深意：“之前影石影像里，没露面但说了话的女子是谁？能陪同你家那位神符师亲至赤渊考察，非同一般啊！这又是哪号人物？” 第445章 做不了主 林弈楼微笑说道：“她叫空竹，是个半妖，空无名认下的妹妹，技艺一流的炼器师！对了，那个葫芦挂件，就是她做的。” “原来是她。”岳清灵没见过空竹，但对葫芦挂件还算印象深刻。 “清灵妹妹……”牵住佳人玉手的林弈楼顺势一带，将人揽入怀中，贴耳说道：“我们，去凉州城内走走如何？” 岳清灵俏脸微红，哪不知道这所谓的进城走走打的什么主意，没好气地将人一把推开：“你疯了吧，爹娘都在呢！先前是为了引蛇出洞，还说为了逼真一些，不时搂搂抱抱的，对此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也没在外人面前表露什么，但我每次回营，看他脸色可阴沉了，世兄还真打算假戏真做一回？不怕我爹打死你啊！” 林弈楼摸摸鼻子：“我就是说进城走走，没别的意思。” “我还不知道你？”岳清灵呵呵轻笑：“只是想进城走走，你说话语气至于那么暧昧？在洛山，每次你这么说话，就是春心动了。” “你不动啊？”林弈楼小声咕哝：“明明是一起动的春心……” 岳清灵眼神一眯：“你说什么？” 林弈楼微微一笑：“我说，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在营中走走？” “算了，我要去练会枪剑。”岳清灵摇了摇头，严肃几分神色：“世兄觉得，赤渊会不会接受你提出的计划？” 林弈楼摊了摊手：“这就不是我说得准的了。不过估计，他们没那么快能够做出决策。” …… …… 赤渊大军驻扎的山中营地，中央军帐。 仔细了解完大夏军方提出的计划后，在接受与不接受这个问题的讨论上，甫一开始，千砚天流，苍南飞，洛朱颜就陷入一阵为时较长的沉默。 洛朱颜和苍南飞本就不是策略谋划方面的将才，都在等着千砚天流给出意见。面对两道不时打量过来的目光，千砚天流在仔细的思考过后，悠长轻叹，打破沉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苍南飞迫不及待：“什么问题？” “大夏对这个计划做了很全面的考证，我不怀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也承认这确实是非常精彩的提议。” 千砚天流深沉说道：“但若环境改善，故然，赤渊的族人就不需要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然而与此同时，赤渊妖域天然的屏障，也就此消失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洛朱颜眉头轻蹙：“但大夏表示，若我们不同意此举，大夏军队，会越过溟河，进攻妖域。毕竟他们不能让赤渊像把随时会落下的剑一样，一直悬在头上。” “那不一样。”千砚天流道：“如今赤渊环境恶劣，就算大夏军队有这个决心，也没这个胜算。若将来大阵建造完成，赤渊环境得到改善，大夏却动了心思，到那会，赤渊会失去炽热环境的主场优势。特别是，重中之重的两座大阵，控制权在大夏手上！毕竟我们妖族，几乎没有符修，最多不过是兴趣使然，掌握了些许符术手段的门外汉。” 苍南飞倒是觉得没什么：“不会可以学啊！有什么的？” “说得轻巧，哪有那么简单。”千砚天流声音微沉：“说实话，这件事对赤渊的影响太大，没经过焜皇同意，光我们几个，怕是不够资格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闻言，另外两位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洛朱颜关切问道：“话说，焜皇还是没有消息吗？” 千砚天流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他去京城，配合寅在文行动，牵制苦海和尚，便一直没有消息。” 洛朱颜不禁担忧道：“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应该不至于。”千砚天流道：“虽然拳怕少壮这句话在修行者中不太成立，但苦海和尚确实年事已高，而焜皇正值壮年，当年苦海尚且略逊焜皇一筹，要说时至今日他能杀得了焜皇，我是不信的。估计，用了什么法子，把焜皇困住了。” 洛朱颜皱眉道：“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千砚天流轻叹说道：“天启妖皇之争，我们插不上手，只能静待主上归来了。” 苍南飞迟疑道：“那这大夏提出的计划，咱们就这么一直拖着？” “大夏那边，倒是没规定多长期限之内，需要给出回复。”洛朱颜微微皱眉：“但一直拖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千砚天流淡淡说道：“这还不简单，跟他们实话实说就好。我们做不了主，如此大事，需得主上亲自决断。说不定，他们还能帮忙给传个声，焜皇还能早些回来。” 苍南飞顿时眼神一亮：“对啊！” …… …… 上京城，皇宫御书房。 批阅奏折之余，赵明极随手翻了翻御案边那份厚实的报告，一如既往，没怎么看懂。 不过作为皇帝，他只需要知道，法阵构建，能量置换，这个计划，在缓和大夏与赤渊妖域敏感的地缘冲突之余，还能顺带将偏僻的北方边城打造成新的繁荣重镇。 一举多得，没有哪个皇帝能拒绝这样完美的方案。特别是还在东部协助左江琅清除海寇余孽的墨池看过之后，更加确定了其中阵法细节的完美，可行性无需争议，墨家主极度好奇，不知是哪位符师做出的计划？简直是神乎其技！ 赵明极也很好奇，不过岳举和林弈楼那边只说是无意抛头露面的隐士高人相助。他倒也没特别纠结此事，世间隐士高人多了去了，能解决赤渊这个顽疾才是要紧之事。 “陛下。”曹坤入内，呈上刚刚收到的飞信传书：“北边刚来的奏报。” 赵明极接过一看，眉头微挑，轻轻放下。 镇北大营收到赤渊军回复，声称事关重大，需要赤渊妖皇亲自拿定主意，几位妖皇不敢擅自行事。 也算说得过去。 赵明极目光闪动，随口问道：“妙法寺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曹坤拱手应声：“回禀陛下，妙法寺主持天天盯着呢，无人能进苦海大师所在厢房一丈范围，微臣和叶祭酒都去试过，都是如此。” 赵明极怅然叹道：“看来，只能让苦海大师与赤渊妖皇，自己分出高下了。” 第446章 求助 正月十五，元夕佳节。 上京繁华，元夜时，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曾经，大夏三线环敌，人心低落，气氛压抑。如今，东部大局已定；西境的大商军队已退守边境线外，虽然尚且没有撤军，但也没有再度犯边之态，双方相互戒备，陷入对峙之势；而北地，因为林弈楼提出的和平计划，三位赤渊妖王回应自己做不了主，需等赤渊妖皇亲自决断才行，北方战局，自此陷入停摆状态。 可以说，大夏皇朝到这个时候，已经从最艰难的局面之中走了出来。 也因此，赵明极才有心思，于元夕之夜，在皇宫之内也办了宴席，载歌载舞，热闹欢庆。 相比之下，大燕皇朝的女帝李承安，就没有这样的运气。 大商东征的主力大军，最首要的目标，是大燕而非大夏。 大燕皇朝，因为曾经的政权斗争，内耗太过严重，无数优秀将才，没有战死沙场，反而在政治倾轧中沦亡。 若非有百花仙姑如守护神一样镇着，怕是商皇武东都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发兵。 双方甫一交手，李承安就深深感受到了有一位出色的领兵之将，对战事的发展有多么重要。 大商神将之首霍启，盛名之下无虚士，着实用兵如神，几次三番，将大燕军队的反应把握在手，数次截击，让大燕将士伤亡惨重，连续几次下马威，打得大燕士气全无，连连败退。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大商军队势如破竹冲破燕朝东边门户‘韦州’之后，分路包抄，连下数城，其中有不少城池压根打都没打，直接就是献城投降。 李承安知道，从中央帝都到燕朝各地，有不少文臣武将都不服她这个史无前例的女帝登基。只是没想到那些人会在大商攻伐的时候，做出这种不抵抗行为，口口声称大燕乾坤颠倒，宁朝商皇俯首，不向女帝称臣。 明明就是贪生怕死，卖国求荣，说得好像自己顺应天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消息传来时，气得李承安紧握拳头时，不算长的指甲都深深刺进了掌心，至今回想，也是义愤填膺。 大燕皇朝，金川城，皇宫之内。 元夕之夜，冷冷清清，毫无喜气。 本该欢聚一堂的佳节沐休日，诸多朝廷重臣被紧急召进宫中，没有喜迎元夜的欢乐，只有女皇陛下阴翳至极的冷峻面容。 “知道吗，朕刚刚收到定国公血泪成书的战报，就在这元夕佳夜，三河川城，失守了。” 凤华宫，女帝书房内，李承安声音清冷，目光凛冽，扫视之下，殿中众臣噤若寒蝉，不敢妄动。面色惊恐灰白。 “都哑巴了吗？” 便是这般，更让李承安看得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大燕危在旦夕，你们一个个的，就只会在这做无声的雕像，缩头的乌龟是吗？那要不要朕直接干脆一点，先送你们上路啊！” 掌风带起御桌，几下翻腾，重重砸落，四分五裂，笔墨纸砚凌乱一地，地仙威势横扫而过，殿内众臣如遭重击，尽数跪倒，瑟瑟发抖，叩首哀求：“请陛下息怒！” 李承安嗤笑一声，略感悲凉。 无怪乎女帝如此盛怒，三河川城失守，非比寻常。 加上大商军队此前占领打下的地盘，如今三河川城一失，商军俨然在大燕西南腹地形成了完整的包围圈，将大燕残余的十数万主力军队包围在内，成围拢之势。 如此一来，要激进，商军可强势直捣黄龙，直逼金川，兵临城下；稳健一些，在包围圈内慢慢合拢，将大燕的兵力消灭殆尽，之后在兵临金川，大燕毫无抵抗之力。 主动权，完全被商军拿捏在手。 在自己的地盘，把仗打成这样，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无可奈何，外敌如狼似虎，内部至今都未能拧成一股绳，接二连三的地方文武献城投降，无疑说明此刻大燕人心分裂的现实。 李承安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沉重地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不好这个大燕之主。 “陛下！” 辅政女官‘张勺红’率先打破沉默：“事到如今，只能朝大夏求助了。” “是啊陛下！”有人开头，底下登时有人附议：“大夏如今局势稍稳，大商军队没讨得了好，已被彻底赶出当初边境。若大夏愿意进一步行军，或可借夏军攻商，以解我大燕燃眉之急啊！” “大夏……” 李承安沉吟一声，不置可否，淡问一句：“招安妖族一事，做得如何了？” 张勺红摇了摇头，神色微黯。她不知道大夏那边如何游说的万妖盟，但至少大夏当时虽然三面环敌，但还没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如今的大燕形势之恶劣，灭国不说近在眼前，对不少人来说，已是一种预判。 就幽影堂查到的消息，金川不少富商，乃至朝廷要员，都在转移资产，自己人尚且如此，又怎么去说服本就隔阂甚深的妖族去为大燕皇朝力挽狂澜，抛头颅，洒热血？这也太过无稽之谈了些。 李承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多说什么，几度思量，最终说道：“勺红，朕写国书给你，今晚你就动身，替朕走一趟上京吧。” 张勺红作揖应声：“臣遵旨。” …… …… 大夏北地，凉州城。 边城酒肆之内，林弈楼仰头饮酒，面色深沉。 大燕战局，如此大事，秘阁不可能不去关注，三河川城失守的消息，惊动的不止是大燕上下，还有林弈楼。 毕竟在那个战场上，还有栖霞峰的师兄师姐，更有他情同手足，亲弟弟一样的小年糕。 白皙玉手遮住杯口，阻止了林弈楼继续倒酒的动作。岳清灵微微沉声：“别再喝了！知道你心烦，但喝闷酒，解决不了问题！” 林弈楼苦笑两声：“那如何解决问题？靠女帝的使臣吗？还是期待夏皇陛下的古道热肠？” 岳清灵一时沉默。 那位女帝近臣想必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在三河川城失守的六天后，就到了上京，手持国书，紧急求见。 第447章 走吧 根据秘阁的汇报，林弈楼知道，张勺红在上京受到了一国使臣最高规格的款待，然而对于是否发兵救援大燕，赵明极只以大夏自身战事未定，不敢轻敌，一时难以抽调兵马为由，一直迟迟没有松口。 林弈楼了解夏皇的心思，高高在上的夏皇陛下隔岸观火，觉得还不够火候。 大燕虽然情势危急，但自开战以来，剑仙师父一直没有出山，甚至连二师兄杨帆都没有出现在战场过，更不用说，大燕皇朝的守护神，百花仙姑也尚且没有从百花仙宫中迈出脚步。 很明显，大燕皇朝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今战事危急，但却更是逼人背水一战的时刻，赵明极显然希望大燕能够逼出大商更多的底牌，消耗掉商朝更多的有生力量。乃至于，包括大燕的力量。 大燕军队虽然凑合了些，但因为旧洛山势力在大燕重新建立山门，如今大燕军中的顶流强者其实不少，游龙峰主，大师兄，三师姐，以及从天朱峰叛出的柳正卿和周妙等等，相比之下，甚至还略胜商军一分。 若非如此，在大燕没有合格的领兵之将，被用兵如神的霍启三番五次压着打，败仗连连，如果不是有数位地仙强者作为最后的底气强撑着，大燕军队真未必能够在士气低落的状态下，依旧将大商军队死死拖在西南地界。 虽然如今大商军队也有直捣黄龙，兵临金川的机会，但西南包围圈里的大燕军不除，若被找到机会突围，抄袭商军后路，哪怕无法做到力挽狂澜，对战事的结果产生根本性的影响，也必然会给予商军沉重一击。 所以，商军大概率不会无视风险，冒进直扑金川，而会慢慢缩紧封锁圈，逼得大燕军队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而这个过程，大商免不了要伤了元气，大燕更是奄奄一息，那个时候，或许才是赵明极心中合适的支援之机。 但是，夏皇可以悠然静待，林弈楼却做不到坐山观虎，毕竟眼下深陷大燕西南战场之内，单单一个年糕，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任其身陷危局。 战场之上，为免有军情泄露之事发生，个人的飞信器一律不得携带，有资格的将领，统一由军中装配，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林弈楼已经大半年没有收到过年糕的家书，大燕战局极度恶化的这阵子，他算是深刻地体会到将军夫人说过不少次的，那种等待出征在外的丈夫与家人消息时，坐立难安的忐忑心情。 那种提心吊胆，生怕指不定哪天，可能就收到小年糕战死的消息。 这感觉，着实是太让人煎熬！ “清灵妹妹……” 没有继续斟酒，依言放下酒壶的林弈楼目光闪动，忽然说道：“我想去大燕！” “你喝蒙了吧你？”岳清灵轻叹道：“说什么胡话呢？” “没说胡话。”林弈楼语气沉稳，慢慢说道：“北边这边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苦海大师与赤渊妖皇自封于妙法寺内，那个战局，除非哪位天启强者亲至，否则没人插得了手。没有赤渊妖皇的决断，赤渊军不会再有新的动作。我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和岳夫人担心岳伯伯，所以京城事定之后，我们没有像其他学堂之人一样，驰援西境，反而直接来了凉州。但也因此，我们在这里，其实属于闲散人员，并无职衔在身，所以我就算离开，也不算擅离职守。” 岳清灵情不自禁沉默下去，神色凝重：“你认真的？” 林弈楼道：“北山泾源被困洛山，我尚且亲自上山，为救好友蛰伏两年。如今年糕身陷险境，我岂能坐视不管？” “那不一样！”岳清灵反驳道：“你那次不过是营救！这一次，你怎么救？年糕性格纯粹，重情重义，他是不会丢下战友同门，跟你这个哥哥一样的少爷做逃兵的！你若是强行带他走，将来你和他，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林弈楼无言以对，这确实是个问题，将人带走容易，但不用想也知道，那小子不可能做逃兵。 这点，确实难搞！ 幽幽叹息，林弈楼只得说道：“无论如何，不走一趟，我心不安。” 岳清灵默不作声，陷入沉思。 空气突然安静，气氛略显凝肃。 良久，岳清灵长出口气，沉声问道：“你准备何时动身？” 林弈楼如实道：“和凌晨约了今晚，我们一起。” “哈？”岳清灵心情复杂地呵笑出声：“敢情林世兄今日约我，吃的是饯行宴啊！“ “清灵妹妹……” 林弈楼端正脸色，刚想说些什么，岳清灵已经满脸深沉地站起身，凝重开口：“世兄神通广大，曾经大商和洛山都被你玩弄在手，你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无法置喙。但我请世兄三思而后行，莫要冲动。” “说实话，我也担忧师兄师姐，担忧年糕和九月。但两军交战，大国争锋，即便十个你和我加入，即便世兄能请动数位强者支援。于国战而言，终究是很难颠覆结局的。而不管结局如何，洛山已成大燕国宗，师兄师姐他们，无论胜负，只能战到最后，不管谁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我不想坐在这一直劝你，这天是聊不下去了，饭更吃不下去，我先走了。” “诶？”林弈楼讶然抬头，只眨眼功夫，健步如飞的岳清灵已径直从酒肆离开。 默然片刻，林弈楼重新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道：“小二，结账。” …… …… 冬夜深寒，凛风呼啸。 午间喝了点闷酒，没有回镇北大营的林弈楼直接在城中找了间客栈美美睡了一觉，晚间醒来，神清气爽。 刚到客栈正厅，林弈楼就发现了如约而至的凌晨。 打过招呼，一起吃了顿暖身的锅子，两人结伴而出，凌晨随口问道：“真要去？” 林弈楼淡淡道：“你这不是废话么？” “你那未婚妻中午回到军营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凌晨道：“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建议你去。” “说得轻巧。”林弈楼叹笑道：“当初洛山与大商剑拔弩张，岳伯伯也坐不住，亲至洛山一行。倘若我不是林家的少爷，小蘑菇的身份也没那么敏感，我们都不曾离开洛山，此刻正与同门在大燕西南浴血奋战，凌大哥，你这会怕是已经在大燕了！” 凌晨平静回应：“倘若没有意义，世间没有如果。” 这话，林弈楼无法反驳：“行了，走吧。” 第448章 红河谷遭遇战 大燕皇朝，西南地界。 随着三河川城被商军攻破，大燕军队为免被彻底一网打尽，在主将定国公‘许世绩’的指示下，兵分四路行军。由大燕护国神将‘庞雄’与‘庆让’，还有洛山游龙峰主‘田震卿’，分带三路兵马，奔袭包围圈东北方向的潞州，丽州两城，企图在两城同时遇袭，无法相互照应时，让大燕军队从守备力量最为薄弱的东北角突围。 而许世绩，抱着必死的决心，带领同样知道九死一生的两万余将士，在平川驰骋而过，试图以自身为饵，吸引大商主力部队。 然而，行军两日，满怀死志的许世绩并没有遇到任何截击，四下平静，完全不见商军追踪迹象。 “这不对劲！”许世绩脸色深沉，心头一突：“我们如此明目张胆地行军，不可能没暴露行踪！” “将军。”副将小心翼翼说道：“会不会，又被霍启看穿了？” 许世绩双眉紧蹙，深知副将所言大概没错，眼神不禁焦急：“传我命令，调转方向，回援！” 副将亦是满目沉重，紧急传令。顷刻，马蹄飞扬，大军转向。 奈何战场之上，兵贵神速，许世绩的反应不能说慢，但到底开头棋差一着，已落下乘。在定国公调转方向的。看破大燕军队用意的霍启，早已前往东北潞州的必经之地‘红河谷’埋伏多时。 冬日阳光，明媚娇柔。 阳光之下，刀剑冰寒，鲜血刺目。 当田震卿带着麾下洛山弟子与大燕将士出现，直觉敏锐的田震卿和柳正卿等几位洛山高手顿时就感到一阵诡异的静谧，直觉不对，刚准备绕道而行。 红河谷两侧静悄悄的山林骤然杀声震天，滚石、檑木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两侧万箭齐发。 “敌袭！戒备！迎敌！” 常子翼当先几声厉喝出口，手中一块方盾祭出，真气流转，法诀瞬起，当年鬼王宫一役回山后，荣获嘉奖，洛山宝阁内挑选的‘千山盾’一化万千，霎时间覆盖全军，落石檑木砸落，飞箭袭来，发出一连串爆响。 好在他们还没有完全步入商军埋伏圈，受到的攻击不算极度猛烈，诸多反应迅速的将领与洛山门人也先后出手。 柳正卿手持开山剑飞身而起，跃出防御圈之外，爆发剑势狂潮。 “游龙剑，四海潮生！” 顷刻，落石檑木爆碎，如蝗飞箭散乱，像无头苍蝇一般激射而回，山林中传起几声惨嚎。 红河谷遭遇战甫一开始，双方一攻一防之间，竟似大燕军反胜一筹。 “不愧是曾经的天朱峰首徒！”远处，霍启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自主赞叹：“没有洛山这些高强之士，这会，我们都该兵临金川城下了吧？” “谁说不是呢？也算得偿所愿！真是田震卿走了这条路！正合心意！末将请战，先行一步！” 霍启身侧，风雅儒士般的男子轻笑两声，目光骤然凛冽，出手之间，却没有任何儒雅气度，一剑惊起，便是洛山至强之剑。 燃山焚天！ 剑势带起炙热的气浪，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来，少顷火山压顶，即便有柳正卿先挡了一波，剑势余威，还是让千山盾的防护瞬间崩裂，常子翼当即就是一口血雾。 霍家军帐下首席副将‘季宁’，大商战神霍启第一心腹，因为往日恩情，季宁誓言此生追随霍将军，若非如此，他自身的军功与实力，早已足够另立神将之位！ “季宁师兄。” 柳正卿目光凛凛看着这位早年在洛山剑宗修习时，也算有过几分交情的旧日同门，声音冷冽：“真是阴魂不散啊！” 季宁淡笑两声：“我着实没想到，你最后竟然会叛出天朱峰！” “背叛洛山的，是师父自己！”柳正卿漠然回应：“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季宁不做回应，剑势猛震，剑锋横转，与助攻而来的周妙剑尖相撞，一剑逼退对手：“周师妹，跟我打，你还差点！” 便在这时，凤凰清鸣，天凤展翅，九天火舞。 有琴雨手持天凤剑，剑出金凤朝阳，舞出漫天赤红剑光。 “好剑！”季宁双目冷肃，剑出万丈云埋，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宛若流星一瞬。 照面见血，右肩朱红点落，有琴雨一招败退，面沉如水。 与此同时，鲲鹏大刀转握在手，神将霍启悍然杀入阵中，手起刀落，便是数颗人头落地。战神甲胄染血，杀气凌霄。 “恃强凌弱算什么本事！霍启，你的对手是我！”田震卿厉啸一声，剑势如虹，直斩而去，将霍启逼落马下。 刀剑相对，真气暴冲，卷尘成浪，横扫方圆数里，双方军阵都被冲得一时纷乱。 “这是战场，不是切磋。没什么恃强凌弱，游龙峰主连这个都不懂，还好意思带兵？”霍启冷声嗤笑，鲲鹏大刀铁血斩落。 田震卿身影飞掠，抡剑圆转，一剑揽风归，以柔克刚，应对之后，燃山焚天，大招瞬起，逼命无情。 “破九天！”霍启大刀横斩，不落下风。 熊熊烈火，高山巍峨。 鲲鹏展翅，直上万里。 剑意，刀意，分庭抗礼。 顷刻，又是气浪暴起，烈风嘶鸣， 大商神将之首，洛山游龙峰主，皆是世间成名已久的强者，今日沙场狭路相逢，勇者交锋，大刀长剑连击，一招一式，无不势沉如山，招招皆是生死胜负手，不容差错。 双方你来我往，杀得天昏地暗，外人难近，难以插手。 原本想要助阵主将的凤霓裳见状，只得改换主意，另寻对手。 红河谷遭遇战，骤然打响，霍启判断定国公在三河川城失守后的应对，领主力强兵三十余万预先埋伏红河谷，对上田震卿带领的这支仅存十万不到的大燕残兵，兵力数量悬殊。 好在燕军中强者不少。正如霍启所言，战场相逢，没什么恃强凌弱之说。同样，也不存在以多欺少。 柳正卿与周妙配合默契，拖住季宁。 有琴雨也不再掺和那边，开始在大商军阵中大杀四方。 更有大师兄苏明冲锋在前，地仙大成强者之威，只一眨眼，就将数支商军小队毙命手下，杀敌瞬息过百，直破千人，势不可挡。 第449章 这一战，免不了的! 微微喘息间，苏明却毫无意气风发之状，只是满脸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不是敌军，而是友军。 栖霞峰上，都知道大师兄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性格最是谦逊温和，少有动怒之时，杀只鸡都得祷告祈福半天。 对这样的人来说，握剑上战场，无疑是一种折磨。 可惜，世事无常。 苏明很清楚，他不上战场，大燕将士会死得更多。更有可能，他会收到师弟师妹的噩耗。 那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来了，剑光冷冽，名为柔云的宝剑，在战场之上，染上一层又一层的血光。 生命如此美好，在战场上，犹如草芥。 苏明想不明白，山河一统，天下尽归商土，就那么重要？也许对商皇来说确实重要，但就为了他一个人的野心，就要这无数甚至不曾相识的人犹如生死大仇一般，像野兽一样厮杀，不死不休。 到底…… “凭什么？”苏明猛然一声怒喝，柔云剑毫无温柔之意爆出惊天剑势，剑光极速连闪，招招见血封喉。 三百余商兵目光犹带凛冽，血雾已自咽喉喷涌而出，顷刻躺倒一片。 大燕将士，洛山弟子，望着尸山血海中，苏明高大的身影，响起震天高呼，一时士气如虹，个个悍不畏死。 有琴雨不禁百感交集，心中略感讽刺。 她从没见过大师兄如此愤怒，如此难过。 在旁人眼里，却是身先士卒，威猛无边的英武不凡。 “大师兄，小心！”微微感慨中，有琴雨急声高呼，长剑横甩，逼退周身之敌。 一剑飞仙，凤霓裳插不进手霍启与田震卿的生死较量，改换目标，一剑刺向苏明。 师妹示警声入耳之前，苏明早有所感，侧身横挡，剑风冷冽。 女神将剑势一往无前，虽是境界稍逊一筹，此刻却丝毫不弱下风，甚至反逼得苏明吐了口血。 “人是有极限的，苏明！”凤霓裳声音感叹。她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见过这样的人。 杀敌最勇，救助战友也是不留余力。 杀死最多的敌人，守护最多的将士。 开战以来，猛将苏明之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商军队中如雷贯耳。 他宛若天神，成了大燕军队的一根定海神针。 但凤霓裳知道，这种战斗方法，积累下来的，不止会有军功，还会有数不清的内外伤。 “你已经伤得很重了！”凤霓裳悠悠说道：“大师兄。” 柔云轻颤，剑气汹涌，苏明以剑应答，不说废话。 凤霓裳神色凛然，即便知道苏明重伤在身，也丝毫不敢大意。 “三师妹！”苏明出剑的同时，神色凝重，朗声说道：“敌众我寡，不可恋战！想办法率众突围！” “好！”有琴雨沉重应声，持剑四顾，目光闪动，寻找大商军阵薄弱之处，旋即高呼：“所有人听着，与我一道，朝西北方向突围！” 慕容海与陈敏反应最快，率领手下将士，第一时间做出响应。 年糕一剑风神，风华绝代，周边围攻之敌，尽数染血，死伤大半。 白衣少年，满身血迹，与师妹九月背靠背，甚至越境杀了两名势成中境的大商副将，令人胆颤。 “变阵了，速去回防，不可让凤凰仙子率众突围，这里交给我！” 清冷声音下令，大商将士领命应声，顷刻如潮水而去。 年糕手持万水剑，望着逆行而出的俊逸身影，心头顿沉，急声一句：“九月，去配合三师姐突围，走！” “我不！” “不要任性！”年糕少见的冷声厉色，将九月用力一推，旋即剑出江河怒海之势。 “年糕兄弟这招呼，也是真不客气啊。”季清河感慨轻笑，眨眼凛然，一剑既出，断江分海。 顿落下风的年糕霎时换招，剑转游龙，再出万丈云埋，又接风起长林，行云流水，剑光凛冽。 “我还以为，你会和你家少爷回大夏。想不到，居然在大燕战场看到你！都说不如意事常八九，我最不想碰见的场景，终究还是遇见了。” 季清河手中剑光连起，将年糕飞快变招悉数化解，犹有余力，感叹轻声。 “季大哥，别来无恙！”年糕故作轻松，笑应一声，剑势丝毫不减，犹记得刀皇陵中，这人将洛山剑法的妙用玩到了让洛山弟子都喟叹不如的境界，年糕剑法再换，大河滔滔，奔腾万里。 “你家少爷是真不藏私，这万水剑奥义，你算是学到位了。”季清河举剑迎击，便是面对没那么了然于心的万水剑法，应对起来，看上去也并没有太多费力气，一样的信手拈来，破解剑招。 “年糕，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里，我当没见过你。” 年糕情不自禁面露感慨，刀皇陵之内，一见如故，携手并肩作战，宛若昨日。 战场照面，物是人非，旧日友，今日敌。 世事无常，少年唏嘘：“不必了！就算我随少爷回了大夏，商军此番同样东征夏朝。季大哥是商军明日之星，这一战，免不了的！” “我何尝不知？就是想拖一拖！你我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还是很看重你这个朋友的。只是如今看来，是没辙了。”季清河悠长叹息，剑势骤凛，一直处于防守姿态的剑法顿露锋芒，似那凶猛的野兽，猛然张开了獠牙。 年糕不敢留手，风神一剑，倾力出手。 只是季清河怎么会对年糕兄弟最强大的杀招没有防范？真气霎时暴涌，剑气凛冽惊天，便是数位地仙强者，都不由得一时侧目。 “这是……”田震卿双目圆瞪，神色惊骇：“无情绝剑！” 神之一字，犹如一山不容二虎，同一个时代，很少同时出现两位剑神，刀神，枪神之类，而能以神字为号，无疑是天启之境。 比洛山剑神早一个时代成名，无情剑神以绝剑称雄江湖，难逢敌手，独孤求败。 年岁较长的游龙峰主有幸在无情剑神大行前遇见过一次，那一剑，至今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不止是他，常言道，战场分心，生死大忌。 但这一刻，不止田震卿，就是霍启，季宁等人，也不由得一时怔然。 第450章 暴击加持 田震卿犹自记得，风师弟年轻之时，就对无情剑神推崇备至，信誓旦旦言道，将来自己也要做天下无敌的剑神。 后来他确实做到了，却也感叹，斯人已逝，剑成绝响，此生无缘与无情剑一决高下。 今时今日，红河谷，宛若跨越时代的相逢。 风神一剑对上无情绝剑，只见两道剑光瞬间碰撞在一起，光芒耀眼，剑气四溢。周围的数位士兵被这强大的剑气冲击得纷纷倒地。 双剑齐鸣，气势磅礴，势成境界，已有惊天动地之威，天下罕见。 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两位年轻人若能顺利成长，必是各领风骚数百年的天骄人物。 只是今日，他们貌似就要在红河谷一分高下，立决生死。 年糕和季清河两人各自咬紧牙关，提元运气，全力施为。 两道剑意剧烈的摩擦，直让空气变得扭曲起来，虽无烈火，却满是炽热之意充盈。 对峙之间，年糕脸色愈发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微颤，剑轻抖。 败落下风的不是风神一剑，实是势成初境对上势成圆满，在修为上，年糕确实略逊一筹。 “沙场无情，各为其主，年糕兄弟，不要怪我。”双眸之中，不舍难过的神色稍纵即逝，季清河目露决然，剑势挺进。 一声刺耳的音爆巨响，风雪骤然狂舞，与绝剑之势不断纠缠。 季清河微微一怔，随即一剑猛震，便将风雪劈散。 区区术法不值一提，但不得不说，时间掐得着实妙到毫巅。 凭借这风雪如盾一挡，拦下几分力道，加上年糕自知不敌，撤剑及时，虽然胸前剑伤狰狞，血流如注，但到底没有被一剑毙命，只是重伤，已算万幸。 季清河没有追击，神色微怔间，转身侧目，感慨说道：“战场之上，临阵破境者，不过司空见惯之事！方才突破门槛，就顷刻身死道消，更是稀疏平常！栖霞峰的小师妹，好啊，也让我来领教领教，传说中的剑神弟子，有何不凡之处！” 被年糕推出老远的九月，最终还是没有乖乖听话，倔强地跑了回来，于间不容发之际，破境势成，法诀呼起风雪，略挡绝剑之势，给年糕争取了撤身的机会。 “年师兄！” 九月却并没有年糕逃出生天的庆幸，满目之中，只有年糕胸前血染一片，猩红刺目，让她怒不可遏！心火中烧！ 见季清河剑势再起，朝九月袭杀而去，年糕心下大急：“师妹！跑！” 九月没有跑，面对季清河一剑袭来，虽然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突破了境界，此刻深感力量丰沛的九月觉得自己强得可怕，一心只想打爆这个重伤年师兄家伙的狗头。 手中长剑甩落，扎进雪地，微风剑取握在手，右手五指环绕剑柄。双眸湛蓝，光华流转，灿若宝石，白色寒霜之气萦绕周身，将眉发都染得雪白。 “月落星沉……” 九月轻声呢喃，五指紧握剑柄：“拔剑斩天！” 顷刻，剑光一闪！ 微风剑在九月手中第一次出鞘，斩天拔剑术，其势欲倾天，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手中长剑发出一阵悲鸣，剑势骤乱，季清河双目圆睁，心中难以置信，还是瞬间撤剑闪躲，不敢硬拼。 年糕也是看得呆住：“这……怎么可能？” 就算小师妹临阵破境，也不过初境，怎么能做到一剑出手，就让势成圆满，修为深厚的季清河反落下风？ “好强大的妖力！”季清河微蹙眉头，目露思索，倒是隐约明白了几分。 传闻雪妖女子初潮来时，会引爆体内一股先天寒气，庞若海为了修炼妖族邪功，觊觎这股力量多年，想不到被他撞上了。 只是这股力量，这么强大的么？ 就非得，这个时候来初潮是么？ 季清河着实有种出门没看黄历，日了狗的感觉。 时值凛冬，天寒地冻，本就是雪妖主场。 又有初潮来信，雪妖女子先天寒气爆发，这股力量加持，堪称暴力。 更是洛山剑神亲传弟子，先前那一剑，简直威不可挡！ 季清河当真有苦难言。 九月眉头微蹙，感觉到了力量在以一种偏快的速度消散。 心中有一种本能的认知，这股突然爆发的力量，她只能吸取少部分，助益日后修行，贪心不足蛇吞象将所有寒气吸收，身体撑不住。 若不想浪费，只能在寒气消散前，尽量用掉！ 这是一次性的加持，过时不候！ 明悟过来的九月手舞剑光，脑海之中，师父传授的画面连连闪过。 那一天，洛山剑神带着新收的徒弟，问剑朝安城，一剑震慑一派，吓得朝安城内诸多宗门如逢末日，吓得屁滚尿流。 天一观内，随手七剑，打断天一观山门法剑，吴长青颓然而败。 记忆归拢，目光凝神。 这一天，九月一剑刺出，毫无花哨，却汇天地之意，千山染雪，江海冰封。 正是风满楼击败天一观主的那一剑！ 季清河难以形容这一剑的风采，只知道自己若不全力抵挡，就真的要阴沟里翻船了。 下一刻，绝剑再出。 今日，宛若宿命，得到无情剑客传承的季清河再度对上洛山剑神的传人。 两颗耀眼的星辰交错而过，掀起狂野的风，撕裂河谷两岸山川，地动山摇，一株又一株的大树不断倾倒，雪屑烟尘，弥漫满天。 剑断之声骤响，季清河血雾喷涌，手中长剑应声而裂，单膝跪地，喘息连连。 九月同样浑身剧颤，拄剑跪地，红色的血迹，在她眉发皆白的小脸上，显得格外醒目。 年糕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目光闪过类似季清河之前的决然之色。 风神一剑，霎时再起。 战场无情，趁病要命，击毙敌军年轻将才，才是眼下的硬道理和要紧事。 “也请季大哥，莫要怪罪。” 感受着身后袭来的剑势，一时难以起身的季清河手中长剑剑穗中的玉珠发出白色光华，筑起光之护盾，勉力放下风神一剑。 年糕眼神凛冽，一声厉喝，霎时剑气更盛。守护之光在剑势之下剧烈颤动，摇摇欲坠。 “清河！” 眼见独子陷入危局，季宁神色顿急，拼着身受柳正卿一剑，血溅之时，身若流星，万丈云埋，顷刻剑出。 境界上的碾压，剑未至，意先到。 年糕猛有窒息之感，握剑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同一时间，战场上的局势愈发紧张。数量上的差距，使得大燕军队在突围的过程中遭遇了重重阻碍，敌军人海战术之下，双方伤亡不断增加，但明显，大燕是更经不起耗损的一方。 有琴雨心急如焚，求助喊道：“大师兄，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住了！” 开战以来，数月时光，大战无数的苏明稍有力竭之感，闻言无力苦笑，心想聪慧如三师妹，也是慌过了头。 他还不如师妹聪明，能有什么突围妙计？ 无非竭尽全力而已。 第451章 游龙一剑 大燕皇朝，西南地界，红河谷。 两军遭遇战，渐至高潮时刻。 数量上的差距，让即便有柳正卿，周妙，苏明，有琴雨数位强者助阵，还是难以突破商军军阵包围，迟迟难以突围。 陷入白热化战斗中的将士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此刻的大商第一神将霍启胸前甲胄碎裂，剑痕深可见骨，握住鲲鹏大刀的右手颤抖连连，脸色一时苍白。 刚毅勇猛的神将，眼底满是浓烈的惊惧骇然之色。 若非田震卿救人心切，他此刻怕是不死也废！ 季宁一剑万丈云埋，剑未至，已逼乱年糕的剑势。唯快不破！顷刻，这记以快称要的剑法，在地仙强者手中，就要将年糕刺穿。 只是在那之前，有田震卿一剑抢先横出。 双剑相接，火光震荡，强大猛烈的余劲以两人为中心，横推四面八方。 年糕，九月，季清河，连同附近的两军将士通通被震飞出去。 大地龟裂，流云揉碎，一时之间，天地色变。 季宁心下震撼，一剑被阻，顷刻瞬转剑招，燎起火浪惊涛，山火烧红苍穹，燃天剑势，排山倒海。 “借剑一用！” 田震卿双目冷漠，伸手一招，被之前的剑风掀飞老远的九月手中，微风剑在一阵轻颤后，从九月掌中脱手，应声破空，被田震卿握在手中，发出清脆的剑鸣声。 游龙峰主佩剑沧澜，在洛山之战中，被雾里神龙一掌震断，如今的剑不过凑合着用。 但此时此刻，决战高光之时，洛山绝世剑客，怎能缺一柄绝世好剑。 曾经的洛山剑神佩剑，恰是正好！ 田震卿一剑挥出，淡然写意，没什么声势浩大的画面，只有一缕微风轻起。 偏就是这一缕微风，灭了山火，破了剑势，抹灭红火的剑光，还天际一片清明。 顷刻，断剑之声再起，护体的法宝只来得及发出微弱的光华，朝报废在清风之剑下。 季宁大口血雾喷薄，握着半截断剑倒飞而出，狼狈砸落在地，颤声轻语：“天……启？” “柳正卿，周妙，苏明，有琴雨，准备突围！” 田震卿一声令下，剑出游龙，四下龙吟之声骤响，绝世剑威撼动整座红河谷，山石崩落，血雾连续炸裂。 不计其数的大商将士，死于游龙峰主一剑之下。便是凤霓裳神将之流，同样血染战甲，一剑不敌。 血雾飘扬之中，大商军阵被一剑冲散。 有琴雨等人抓住机会，在田震卿强横助力下，再度冲锋突围，效果显着。 明显被田震卿一剑震慑的商军再如何悍不畏死，终究有些将士生出了忌惮之意。 而真正勇猛无惧之士。 田震卿目光冷漠瞥过，随手再出一剑，就是又一场宛若天神对凡人的收割。 过千商军，在一剑之下毙命当场，身首异处。 已有商军忍不住发出崩溃的嚎叫声，开始出现溃逃。 大燕军队一鼓作气，强势突围。 霍启神色凝重，知道不能再任由游龙峰主这般朝商军屠戮下去。 身形一闪，鲲鹏大刀猛刺而出，势如海啸之威扑面而来。 田震卿回身一剑，正面迎上。 霍启神将倾力出手，刀势若海啸，惊涛骇浪，遮天卷云。然而遭遇游龙闹海，乘风破浪。 照面即落下风。霍启神色凝重，转手换招，鲲鹏出海，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浩瀚刀意，凶猛如狂！ 然而，仅仅断了田震卿白衣两袖，裂了衣摆，终究不过，如此而已。 田震卿脚踏狂刀之风，随行而上，于天穹之上起剑，磅礴剑意，吞天灭地。 一剑破大鲲之鳞，一剑断大鹏之翼，一剑灭神将之威。 霎时，刀意崩毁。霍启朱红狂涌，血染苍穹。 雷霆，万里而来。田震卿撤招回挡，剑撼惊雷，声音深沉：“武东！” 商皇武东，天启强者，万里瞬至！ 再不来，大商的第一神将，就要折戟沉沙，陨落红河谷了。 商皇武东面色微讶，淡然轻笑：“朕确实没想到，把朕从朝安城逼出来的人，竟然会是你！” 田震卿嗤笑一声：“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本座昔日一念之差，连累洛山千年声望，一朝尽毁。洛山之战后，着实生不如死！索性今日，燃命入天启，痛快一战！这，还是跟你们大商的老神将学的！” “好啊……你想死个痛快，朕成全你！” 商皇武东面色冷漠，右臂一振，雷霆怒把握在手。 瞬息间，乌云压阵，遮天蔽日，电闪雷鸣，仿佛末日降临。田震卿毫不畏惧，手中微风剑光芒大盛，与商皇武东对峙。 “雷神一判，裁决！”商皇武东手持雷霆怒，犹如天神握着法杖，剑落定音，裁决即出。 顷刻，雷霆如暴雨，倾泻而出。 田震卿一声清啸，震剑而起，裂了乌云，断了雷霆，在漫天乌云中，烧起火海，腾起苍龙。 “游龙在天！” 龙腾云海，剑势破天。 田震卿一剑化龙，睥睨天下，剑锋直斩大商至尊。 商皇武东神色冷峻，黑色的眼瞳之中，望着那抹剑光在身前照亮，停于商皇身前三尺，被雷霆缠绕，雷光宛若锁链，困住桀骜不驯的游龙，剑锋再难寸进。 “可惜了。”商皇武东淡淡说道：“洛山一战，你透支太过，伤得太重，否则这一剑，可进朕身前三尺。” “你是不是忘了，此乃绝命之剑！” 田震卿面色不屑，嗤笑说道：“身前三尺？算个屁！” 话音未落，熊熊烈火，焚身燃躯，以命为引，人剑合一，剑势大盛。 少顷，九天龙吟惊天变，游龙挣脱雷霆，剑势再进。 商皇武东不由自主变了脸色，摆手一挥，雷霆怒身前横挡，雷电交织如网。 游龙一剑，撞入雷霆网阵之中，一刹那的僵持，商皇武东觉得天下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那沉重的心跳声。 只在顷刻，游龙于雷霆轰然炸开，疯狂的余劲震荡，横扫而出，直望不见尽头。 微风剑化作一缕流光，如流星飒沓，转瞬不见。 商皇武东神色冷漠，握着雷霆怒的右手慢慢放下，血迹自衣袖中滴落。 “确实是好剑！只不过……” 商皇武东看着空气中尚未彻底散去的淡薄血雾，冷酷一笑：“豁出性命，予朕一道不重不轻的剑伤，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第452章 有结果了 虚无的世界中，满地烈火，天绽佛光，直如天堂与地狱。 苦海大师，焜炎妖皇，交手无数回合，暂做休憩的一人一妖不约而同抬起眼皮，目光闪烁。 强悍的气息竟然能够传到此间！ 外面的世界，有天启境强者交锋！ “和尚。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焜炎撇嘴嗤声：“就这么耗着，有意思吗？外面，可出现大动静了，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不想出去看看？” “赤渊既然选择再度侵夏，这便是你我的宿命。”苦海大师悠悠说道：“拖住妖皇阁下，是老衲唯一能为大夏所做之事。” 焜炎冷声道：“你这样，有意思吗？怎么？老和尚打算耗尽余生，将本皇囚禁于此吗？” 苦海大师淡淡说道：“战争，本就没有意思？若是有需要，老衲余生有妖皇阁下共度，也不错。” “少恶心了，谁要和你一个老和尚共度余生？不？你可是很老了，朝天阙那家伙死后，你大概是世间年岁最老的家伙了！你必然会死在我前面。” “但是，哪怕再多一天，本皇，也不想再陪你在这浪费光阴！” 熔岩般的身躯赤红再现，妖皇焜炎起身，地面火海旺盛，再扑天穹。 苦海大师双手合十，身上佛光绽放，口中轻念经文，抵御着扑面而来的熊熊火焰。 “不思议神通境界！大悲赋！慈悲为怀！” 佛音轻起，佛光鼎盛，仿佛照亮整个小世界。 佛光临身，妖族之躯“呲呲”作响，如烈火烹油之声，焜炎神色淡漠，仿若未觉。 天启境界高僧佛光，这等伎俩，对别的妖族来说是灭顶之灾，在一代妖皇眼中，不过尔尔。 “慈悲为怀？” 焜炎听得嗤之以鼻，腾身而起，双手挥动，炼狱火海化作无数烈火熊燃的猛禽凶兽，张牙舞爪地冲向苦海大师。 “你们佛家说，众生平等！为何佛光温暖世人，却灼烧妖族之身？妖域生存艰难，神州地大物博，凭什么，我们就要在恶劣环境中生存？凭什么，妖就是孽，你们人就是正义？” “后来，我翻看你们人族皇朝史书，发现所谓史实，不过就是胜利者的话语！所以，本皇也明白了，赤渊若败，就是妖族包藏祸心！若胜，便是我赤渊对抗世道不公，最终谱写壮阔！” “说到底，你们总结得很对，这世间，胜者为王！” 苦海大师不慌不忙，佛光凝聚成巨大的金钟，没有任何烈火猛禽凶兽能够近身。只是听着赤渊妖皇之言，神色轻变，最终悠长一叹。 “无解之题，多说无益。” “那就打！”焜炎一拳砸落金钟，钟鸣巨响，裂纹崩现，再一拳，金钟炸碎。 炸碎的金钟化作无数佛光碎片，如利刃般射向焜炎。焜炎却不闪不避，任由这些碎片击打在身上，溅起一片火花。 “老和尚，就这点本事吗？”焜炎嗤声冷笑，妖元暴涨，再度加大了火势，烈火直有覆灭佛光之势，整个空间都被炽热的火焰充斥。 “这个世界由你若构建，本皇倒要看看，你这秃驴能撑到什么时候？看是你先自己撤了这小世界，还是本皇的地狱焰火先烧毁这里？” 苦海大师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佛光在他身前汇聚成一尊巨大的佛像。佛像宝相庄严，双目微睁，散发出无尽的威压。 “金刚怒目，佛威浩荡，镇压邪祟！”苦海大师一声大喝，佛像伸出巨大的手掌，朝着焜炎拍去。 “如来金刚掌！” “炎魔赤阳掌！” 焜炎毫不畏惧，迎着金佛的手掌冲了上去，掌对掌碰撞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空间剧烈震荡，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嘴角同见血光，高僧与妖皇照目，皆是神色凛然。 苦海大师脸色凝重，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左手金钵闪现，横推而出，又是一阵佛威肃杀。 镇世金钵佛光大作，临照焜炎之身。 赤渊妖皇面露痛苦之色，熔岩般的身躯仿佛被煮沸一般，骤然浓烟滚滚。 “老和尚，不是你才有法器！祝融令！现！” 左手掐诀，焜炎咬牙施法，无数的火焰凝聚成尖锐的长矛，向着苦海大师飞射而去。 苦海大师手诀一换，镇世金钵应势而动，镇压的佛光离开妖皇之躯，在身前形成一道道佛光屏障。 烈焰长矛冲撞其上，少顷，小世界疯狂震荡，佛光与焰火齐飞，仿佛将整个世界包裹，互不相让之时，微不可察的幽光一闪。 若换平时，苦海大师自不会被这等雕虫小技所伤。 然而今日，天启高僧与赤渊妖皇战至白热，又在与世隔绝的小世界，任苦海大师如何准备，也没想到，会有天启境界强者在这个时候闯入，下手偷袭。 那幽光瞬息一闪，猝不及防，背后偷袭，袭进后心。 “噗！”苦海大师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微微摇晃。 顷刻，祝融令刺落镇世金钵，佛光纷乱，焜炎趁机逼近，手握长矛，烈火暴起，轰砸而下。 苦海大师猛提真元，震掌朝前，硬挡来招。 然而，一记暗算在前，与赤渊妖皇对峙骤落下风，遭遇重创在后，又怎敌焜炎落井下石，趁病要命之势。 掌劲与祝融令锋芒相接，庄严法相顿时崩裂，金佛解体，化作璀璨金屑。 苦海大师血雾再度喷涌，面色苍白如纸，神情灰败，叹息闭目，再睁眼时，金刚再聚金身，重新怒目。 漫天金屑绽放佛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耀眼璀璨。 “菩提三度！” 迅雷不及掩耳，焜炎甚至没看清楚苦海如何出手，只觉胸前一闷，猛有窒息之感，熔岩般的身躯上，三道凹陷的手掌清晰醒目。 鲜血出口，如同火花绽放，焜炎倒飞而出，没入火海之中。 …… …… 大夏皇朝，上京城。 所有人都听到冬日里的一声巨响，由妙法寺传出，悠扬传荡，响彻京城。 御书房内，翻阅奏折的赵明极惊讶抬头，眉头轻蹙：“怎么回事？” 曹坤神色惊悸入内，拱手回禀：“陛下，妙法寺异动，苦海大师和赤渊妖皇一战，怕是，有结果了。” 第453章 有仇吗? “阿弥陀佛。” 大夏，上京城，妙法寺。 平平无奇的厢房之内，宣出平静的一声佛号，声音之中，宛若凝实的阻拦之意，让急着想要进房查探，妙法寺负责在厢房前护法的几名僧人在佛音下不由自主止步，面面相觑。 厢房之内，焜炎收起妖身，看着胸前衣襟血染，眼神阴翳。 老和尚着实够狠，濒临绝境的反扑，让他瞬间重创。 略带疑惑的眼神侧目，看向厢房之内，如他一般，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清俊男子身形高挑挺拔，漆黑的眼眸深邃而明亮，锦衣在身，说不出的矜贵，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羊脂玉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更添几分洒脱不羁，衣袂飘飘间，颇有仙风道骨之意。 焜炎忍不住想起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这人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背后出手的阴险之辈。 然而这个人，偏就是这么做了！ 但就算如此，为何这人偷袭的，会是苦海和尚，而不是他？ 毕竟，人妖对立，人族天启境出手，相助的竟然是他这个妖族？ 而且，神州人间，何时又多出了一个天启境？ 焜炎情不自禁目露疑惑，声音微凝：“阁下为何帮我？” 那人笑而不语，淡淡说道：“焜皇还是早点回去养伤吧。” 眼见来人没有解惑之意，焜炎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太过纠结，无论如何，也算柳暗花明，上京一行，到这不算亏。 冷哼一声，焜炎瞬息消失于禅房之内。 苦海大师神色萧索，看着房中之人，平淡问道：“玉岭施主，为何要如此？” 钟玉岭不禁赞叹：“不愧是得道高僧，换做别人，这会怕早已忍不住目光怨毒，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大师竟然能够如此从容淡定，晚辈着实佩服！” “有一个小朋友于我说过个词，叫活久见！今日，当真是活久了，什么古怪的事都见得到。”苦海大师摇头叹息：“但老衲着实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都说天下熙攘，皆为利往，你这般行事，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要说好处，其实我也不知道……” 钟玉岭望着窗外阳光正好，声音悠悠：“我出身贫寒，母亲生我时难产，血崩而亡，因此自小不受父亲喜欢。好在兄长宽仁，待我不错。然而，父亲死于徭役，兄长年纪轻轻，感染恶疾，死时家中连块草席都买不起。我不得不卖了自己，为兄长下葬。” “也算苦尽甘来吧，买我之人，竟然是昊天观的一位长老，曾经的大宋第一宗派，我一个乡野小子，能够拜入修行大宗，已是莫大福气。原想着，好好修行，带着连同兄长那份，好好地活下去。” “说实话，那一段时日，着实很美好。我天资卓越，后来者居上，很快从一众师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昊天观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玉岭先生的名号，在江湖也算颇有名气。一代剑神风满楼，都是同我饮酒赏花的朋友，纵横潇洒，着实快哉。” “可惜，我心中知道，这个世界其实黑暗。大宋朝廷腐败至极，昊天道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官府搜刮民脂民膏，昊天道借神明之名，同样大肆敛财！老百姓于他们来说，就是需要用时的猪牛羊，压榨的时候，还得感恩贵人看得起，简直荒谬。” “当无辜稚子，成为荒诞祭祀的祭品，事实不过是师兄想要挖心取血，借童元之力修行时，我彻底忍不住了！再那样下去，我会疯的！” “大宋皇室同样忌惮昊天道愈发势大，隐有神权压过皇权之象，所以我与皇族联手，里应外合，让昊天道，从世间除名，而我自己，成为了大宋国师。” 苦海大师静静听到这里，忍不住眼神微凛：“当年的大宋第一宗门莫名其妙一夕覆灭，真相无人知晓，但很多人觉得，和突然成为大宋国师的你脱不了干系，想不到果真如此。” “这不难猜，只不过没人有证据。更何况，与我联手的，是朝廷官家。” 钟玉岭淡笑两声，随口继续说道：“风满楼曾说，本座身为国师，不曾劝诫国君；不曾为受到压迫的百姓与将士伸张正义；不曾辅佐贤王，改革吏治……呵呵，他错了！” 他声音忽然一沉，稍有凝肃：“我奋笔疾书，不知道写了多少谏言文书？我亲自走访乡野，不知道为多少百姓伸张过正义？本座甚至亲自提着剑，杀过不少贪官污吏！” “所以他们敬我！怕我！畏惧我！” “但是利欲熏心，他们依旧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国库空虚，就变着法子压榨百姓，我为大宋子民奔走，看到的是百姓食不果腹，冬无炭火，良民被逼落草！而贵族，还在穷奢极侈！” 钟玉岭笑得讽刺：“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努力着想救一救大宋，结果我得到了什么呢？我得到了心爱之人的死讯！那是图文阁大学士家的姑娘，她不懂修行，也不知道我的身份。那姑娘素有美名，偏我不在都城时，被太子看中，抢入东宫，为保清誉，自裁于皇宫之内，被定性为，意外身亡！” 苦海大师闻言感慨，合十叹息：“阿弥陀佛。” “那是我此生最后悔的时刻啊，苦海大师。” 钟玉岭痴痴笑了几声：“为什么要故作神秘？我瞒着她自己是谁干什么？有我的名号护着，整个大宋谁敢动她？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到，寻常小事，会酿成千古大恨！她的死，压死了我对大宋，所有的怜悯！” “杀太子轻而易举，但那远远不够！本座，要让大宋国号，和昊天道一样，从世间除名！” 苦海大师目露恍然：“怪不得，你宁愿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也要率领三十万宋军倒戈相向。” “既然是杀死仇人，自然要让仇人知道，是我动的手。” 钟玉岭淡淡说道：“如若不然，复仇还有什么意义？” 苦海大师沉默片刻，也用淡然的语气问道：“那玉岭先生，与老衲，或与大夏，也有仇吗？” 第454章 大祸 “那倒是没有……” 钟玉岭转过身落座，与苦海大师四目相对，面上并没有卑鄙偷袭之后的愧疚，只有风轻云淡的从容，更是一种不将世间万物放在眼中的薄凉。 “我其实在武东那家伙还没当上大商皇帝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自从成为大宋国师，也算看过人间顶峰的风景，在那之后，我很少佩服过什么人。风满楼算一个！萧雾龙，虽然这家伙很讨厌，但也算一个！武东，同样算一个！” “他是我见过最自律，最博学，最有雄心的皇族子弟。我与他相交不久，便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他若登上大位，天下必出雄主！” “在我放弃大宋之后，我选他，做这天下中兴之主！在他尚未荣登大宝时，我就不时为他出谋划策，多出善民之政，谏言强兵之法！若说武东登位，最后还是靠的他自己够狠，弑父杀兄！但大商能够强盛富饶，能够积累下逐鹿天下的雄厚资本，我不谦虚的说，其中有我一份功劳！时至今日，大商律，还是我费尽心思，秉烛夜书起草的那一份！” 苦海大师默不作声，只静静听着。 曾经的大宋国师，被认为是故国叛徒的钟玉岭，旁人知道的一生，就是到此为止。大宋覆灭，带头反戈的钟玉岭成为了商皇的座上宾，在大商朝廷中，一度位至宰辅。 但是，也在人生鼎盛之时，这位玉岭先生骤然销声匿迹，其时各种不同版本的死亡流言甚嚣尘上。 今日一见本尊，往昔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在听到萧雾龙硬闯大商皇宫，生擒钟玉岭，将其囚禁到了洛山幽冥石窟之中时，苦海大师淡定的脸色，也情不自禁浮现些许错愕，旋即悠长一叹：“阿弥陀佛。那玉岭先生如今，到底想做什么？为何先前要行偷袭之举？” “我曾苦心孤诣相助武东，希望他能一平天下，成就盛世，让四海承平，天下安宁。结果，遇上疯子一样的雾里神龙闯宫拿人。那个时候，武东极有可能已经步入天启，若他愿意，又有天一观主助阵，加上皇宫之内高手如云，萧雾龙未必带得走我。” “然而，在武东权衡之下，为了不让大商强者折损过多，我被毫不犹豫地，当成了弃子！甚至，武东那家伙，自始至终都没出过一次手。” 钟玉岭淡笑两声：“也不能说他错吧。只是，从幽冥石窟脱困，眼看武东神威天降，多少还是有点意难平的。什么君臣兄弟，知遇之情，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那一刻，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充其量，不过就是帝王手里随时可弃的一枚棋子而已。” “所以这一次，我不做棋子了。我要做那，执棋之人！” 钟玉岭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与疯狂。 苦海大师幽幽长叹：“施主想引乱世！何苦？你自己，也是饱受苦难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你们佛家还说，众生皆苦呢！”钟玉岭嗤笑说道：“我也曾想让这个世界美好一些，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我为大宋殆精竭力，结果心爱之人死于权贵之手！我为大商呕心沥血，结果最后犹如丧家之犬，在地狱一样幽冥石窟内，挣扎求存？” “凭什么？既然这个世界如此残酷，那就大家一起残酷！这很公平！” “阿弥陀佛。”苦海大师叹息一声，忽然发现，自己绝境反扑的那一掌，实不该用来重创赤渊妖皇，更该把这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疯子杀掉。 这世间多了这样一位满心戾气，又本领高强之人，无疑是天下大祸！ 钟玉岭眉头轻挑，微微一笑：“大师，你动杀心了。” “阿弥陀佛。”苦海大师语重心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执念太深，你自己也是痛苦的，何必呢？” 钟玉岭语气平淡，神色冷漠：“劝人向善的话，就算了吧。不过今日多谢大师，我这些压心里的话，还是第一次，能与人倾述。” 他长揖一礼，旋即消失不见。 苦海大师摇了摇头，缓缓闭上，那双充满忧愁的双目，口中悠长一声叹息，宣出一声无可奈何的佛号。 “阿弥陀佛。” …… …… 皇宫，御书房。 曹坤神色凝肃入内，声音轻颤：“陛下，妙法寺传来消息，苦海大师，圆寂了！” “你说什么？”赵明极闻言惊身而起，满脸诧异，神色不由自主，略显慌乱。 苦海大师作为大夏神话，可以说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大夏皇朝的国运之势。 大商为何能一鼓作气连灭宋周两朝，为何就是迟迟拿不下夏燕，苦海大师和百花仙姑各自的存在，无疑占据了很大的一个原因！ 如今苦海大师圆寂，在这明显不算太平的世道中，无疑是巨大的噩耗。 “那赤渊妖皇呢？”赵明极沉声问道。 曹坤微微摇头：“妙法寺异动之后，苦海大师一声佛号，让人止步，过了一阵子，那似有若无的阻挡之意散去，妙法寺的僧侣这才进房查探，只见苦海大师静坐榻上，已经没了气息。至于大师圆寂之前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赵明极脸色更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房内不见赤渊妖皇尸首，明显，赤渊妖皇至少是活着离开妙法寺的，苦海大师拼了性命，那家伙大概率不可能全身而退，但伤到什么程度……若是重伤不久于人世最好。 赵明极有些无力地怔怔坐了回去，呵，就算赤渊妖皇死了又如何，旁边还有个野心勃勃的商皇武东。少了苦海大师这根定海神针，大夏之后，怕是注定艰难了！ 心头沉重的夏皇陛下面带愁容，幽幽叹息：“让人拟旨，着令礼部安排一下，通知南山寺来人，一起送大师遗体回南山寺，略表朝廷心意吧。” 曹坤低头应声：“是。” “报！” 又在这时，传讯侍从急步而来。 赵明极神色顿时凝重，沉声问道：“又怎么了？” “陛下！”侍从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应道：“大商给东征的商军派了增援，西部边境，又打起来！” 第455章 任务 在万妖盟的助力之下，大商军队撤出大夏边境，驻扎边城，但明显没有退兵之意，兵锋再起，着实算不上太过稀奇。 赵明极问道：“增兵多少？是大商哪路兵马？” 传讯侍从应道：“回禀陛下，大商援兵十万禁军，由禁军统领亲自领兵增援，同时，还有妖族万余之数。目前，只是试探进攻了一次，谷神将他们，没有让敌军过境。” 赵明极默然片刻，大商照猫画虎，招安妖族，学的倒是真快！随意地挥了挥手，夏皇语气略显疲惫：“知道了，奏报放下，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小的告退。” 曹坤顺势行礼：“老臣也先行告退，下去让人拟旨。” 赵明极点点头，旋即说道：“顺便帮朕，召赵诚与叶祭酒进宫一趟，把太子也叫来。” 曹坤略显疑惑，恭敬应声：“遵旨。” …… “儿臣参见父皇。” 不到半个时辰，收到召见飞信的大皇子火急火燎第一时间进宫，来到御书房觐见。 东宫较近，太子赵英早已先到，此刻正和赵明极下棋。赵诚同时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赵英起身还礼：“见过大皇兄。” “免礼。”赵明极随手一指桌旁空位：“坐吧。” “多谢父皇。”赵诚落座，看着方到中盘的棋局，正所谓观棋不语，倒也没有急着问父皇召见有何指示。 不多时，赵英弃子认输：“还是父皇技高一筹。” 赵明极不置可否，目光随意扫过，淡淡说道：“行吧，人都到齐了。” 赵诚倾身致意，开口问道：“不知父皇召儿臣与太子觐见，有何要事？”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前。苦海大师，圆寂了！”并没有直接下达任务的赵明极先是说了尚未传扬的惊天秘闻。 不算意外，赵英与赵诚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惊骇之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声音都忍不住慌乱。 苦海大师对大夏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赵明极淡淡问道：“你们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父皇。”赵英下意识道：“大战当前，这消息，万不可走漏风声啊！眼下，当第一时间，封锁消息！” 赵诚幽幽叹道：“没有用的。” 赵英眉头微蹙：“大皇兄此言何意？” “儿臣出门之前，听见妙法寺出现异响，几乎传遍京城。” 赵诚道：“没猜错的话，苦海大师，是在那里圆寂的吧。” 赵英目光闪烁，那般声势浩大的动静，东宫自然也不可能忽略，只是还没等查清楚怎么回事，就收到了父皇召见。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明极不置可否，随口说道：“还有呢？” 赵诚继续道：“儿臣斗胆一说，南郊祭坛的阴谋，即便赤渊妖族最后真的成功，苦海大师是他们无法忽视的障碍。而赤渊能够拖住苦海大师的，无非妖皇亲至而已！若是赤渊妖皇与苦海大师同归于尽，父皇不该只字不提，只说大师圆寂之事。既然没能留下赤渊妖皇，这消息，是瞒不住的。” 赵英目露恍然，暗自懊恼，自己和赵诚一比，明显慌过了头，连这个都没反应过来。 “说得不错。”赵明极微微点头，问道：“那你们觉得，接下来该如何做？” 这一次，赵英和赵诚几乎同时开口。 “飞龙城！” “与飞龙城结盟！为当务之急！” 大燕同样正在经受大商东征之战，不管是百花仙姑还是旧洛山势力成立的大燕国宗，对商皇武东的观感，都是无需多说的事情。 赵明极忍不住有种乐极生悲的感觉，先前面对大燕求援，眼见大夏形势缓和，生起想要借大燕试探大商底牌，起了推脱之意。想要让他们打得更狠些，伤得更重一些。 万没想到，苦海大师的噩耗会来得如此突然。 曾经的借口忽然成了现实，如今在没有确认赤渊妖皇的情况之前，大夏军队确实不敢妄动了。 不过这天下势力，还有飞龙城这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这道题，放眼天下，找不到别的答案。 “是啊。”赵明极轻叹说道：“朕，也是这样想的！你们是大夏的皇子，为表诚意，朕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出使一趟飞龙城，与其商谈盟约之事。” 赵英和赵诚下意识对视一眼，旋即作揖表态：“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赵明极微微颔首：“回去准备准备吧。朕，会让墨家准备好篆刻了符纹的隐形飞舟，叶祭酒会随同你们一起去。记住，此事至关重要，可以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夏皇陛下的声音怅然若失，百感交集：“没有天启强者坐镇的大夏，太脆弱了！” 赵英，赵诚闻言，神色也是肃然，心头略感沉重，猛然觉得肩头的担子更重几分。 皇子之间，虽然明争暗斗，但若是大夏没了，那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家都得玩完！眼神交换间，两人难得有了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 …… “拜见陛下！” 大燕皇朝，西南地界，红河谷。 战胜击毙了以命燃剑的游龙峰主，商皇武东随手甩掉血迹，真气运转，封住伤势。 周围，尸首遍地，残肢无数，血气冲天的场景中，万众大商将士单膝跪地，躬身拜迎。 商皇武东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一众将士整齐起身。 商皇武东目光四下一看，大燕军队在田震卿拼命助攻下，已经突围离去，神识铺开，眉头轻蹙，淡笑两声：“不愧是曾经的洛山弟子，躲避强者神识扫荡的手段倒是不错，连朕都察觉不到。” 霍启拱手应道：“陛下不必担心，大燕军队已在包围之中，覆灭，不过时间问题。” 商皇武东看着战甲碎裂，浑身浴血的霍启，起掌推出温和真气，推宫过血，先后给几个重伤在身的大商将领恢复几分气血。 “多谢陛下！” “无妨。” 商皇武东随意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既然燕军已是瓮中之鳖，慢慢缩小包围圈围剿就是，不必着急，你们几个，伤得太重，先回去大营好好歇一歇吧。” 至尊帝王霸气轻笑：“指不定你们一觉醒来，风波已定！” 霍启语气微惊：“陛下是要？” “直捣黄龙！擒贼先擒王！” 说话间，商皇武东踏步流星，消失在了远方。 第456章 商皇临金川 大燕皇朝，帝都金川。 黑云压城，冬雷震震，暴雨突然倾盆，打了金川百姓一个措手不及，各自奔忙，躲雨的躲雨，收衣的收衣。 雨幕之下，一道身影漫步雨中，格外醒目。 对旁人来说，这阵雷雨是老天爷忽然变脸。然而，天地之间弥漫的强大气息，让他知晓，这阵雷雨对他来说，是一道命令。 他已在金川静待多时，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天一观主手持承影剑，微抬起头，风雨无法近身，天空中闪过数道惊雷，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大燕皇宫奔涌而去，倾天而下，洒落雷霆风暴。 “武东！” 大燕皇宫，百花仙姑闪现女帝寝殿之外，目光冷厉，声音愤慨，真元狂涌，朱雀旗在她手中招展，神鸟带起冲天烈焰，展翅高飞，将雷霆风暴拦截于半空之上，雷火交击炸响，一时惊吓全城。 下一刻，两道剑气凌霄而上，迎战九天。 商皇武东睥睨金川，雷霆怒扫过，以一敌二，硬挡两记倾天剑势，霎时风云变色，乌云翻滚，雷霆炸乱。 重重雷霆如网中，秋水剑，夜雨剑，剑芒犀利，寒光闪烁。 陈素衣与杨帆的目光更是凛然冷冽。 商皇武东眉头轻挑，水月剑仙的修为自是不用多说，想不到，这位栖霞峰的二弟子，修为竟也如此精妙。 “不过就凭你们，还拦不住朕的脚步！”商皇武东冷笑一声，手中雷霆怒挥舞之间，大商皇室功法，法相天罡同时起势，雷神之影凝若实质，雷神傲立当空，周身气势磅礴。 无数雷霆暴冲之下，陈素衣与杨帆顷刻砸落回地面，双脚沉重踏地，地面龟裂无数。 “布阵！” 百花仙姑怒声叱咤，七位百花仙宫的护法长老齐齐现身，一同运转法诀，大燕皇宫，骤然绽放七彩霞光，幻若神国，雷霆不敢进犯，在七彩霞光前顿失神威，呲呲几声轻响，消散无形。 “七彩霓霞护域阵。”商皇武东神色轻蔑：“朕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震掌而出，雷霆怒迅猛斩落，微微刺入大燕皇城七彩霞光之中，引爆雷霆激荡，这一天，整座金川城的百姓无不骇目，看着天穹数不清的怒雷砸落皇宫，仿佛天神的商皇，誓要将皇城夷为平地。 顷刻，三两波雷霆风暴轰砸落下，七位百花仙宫长老三人血雾喷薄，身躯轻颤。 百花仙姑手中朱雀旗拄地一震，火光隐现，霞光叠火，覆盖神兵雷霆怒，灼灼燃烧，雷火交接，一时僵持。 陈素衣撇嘴“呸”出口血痰，目光森冷，提剑再度杀上九霄。 杨帆紧随其后。 雷霆之中，有烈火熊燃的巍峨剑势横杀爆涌；有剑风龙吟之声与雷共舞。 洛山剑，燃山焚天，游龙惊梦，联手袭杀，轰得天现异象。 需要应对陈素衣和杨帆联手围攻的商皇武东，雷神法相之身横臂而过，撼山擒龙，霎时激战，洒落大燕皇城的雷霆风暴势头稍减。 然而，皇宫之中，侍卫与宫人们望着彩霞如梦似幻的神异，雷霆若雨的末世景象，心中的无限恐惧没有丝毫减弱，面面相觑，尽是惶惶不安之色。 商皇一人临城，简直比百万雄师兵临城下还要可怕恐怖！ 寝居凤栖殿中，李承安非常清楚，眼下是何等惊险的局面，下令守卫侍从，配合宫中禁军，将宫中人员尽数带往东南偏角的闲置院落暂避。 “遵旨！” 目送几道领命离去的身影，随身侍女面色担忧，就要劝女皇陛下也暂时先行躲避，不经意间眼角余光乍见寒光。 “陛下小心！” 宛若本能的意识中，一声急呼脱口而出，本就在女皇身侧的侍女半转过身，挡于女帝身前，顷刻，剑锋贯穿而过，血珠滴落，瞬息毙命。 蛰伏已久的天一观主一剑突袭，恰遇忠仆护住，以身挡剑，一击不中，漠然开口：“多事！” “红秀！”李承安先怔后怒，咬牙冷声：“吴长青！” 法诀起势，花叶如蝗激射，画面绚丽，杀机无穷。 承影剑剑光闪动，天一观主微退三步之后，止住脚步，密不透风的剑势之中，任万千花叶声势浩荡，终究难以破防。 “天地无疆！” 承影剑剑势大爆，剑光，照亮整个凤栖殿，少顷，墙倒屋塌。 残垣断壁之中，两名百花仙宫的长老撤招离阵，第一时间救主，将李承安护在身后，身上，剑痕道道，鲜血淋漓。 “梅花姨奶！春兰姨奶！”李承安满目担忧：“你们没事吧？” “没事。”梅花长老直视传说中的天启强者，随口猜测：“天一观主，变弱了啊！这一剑，可远没有天启之威！莫不是洛山之战，被风剑神打残了？” 双眸中，阴翳之色闪过，被说中内心痛处的吴长青冷漠寒声：“杀你们，够了！” 话落剑起，杀机凛然。 “皓月无极，轩龙济水！” 大燕女帝，两名百花仙宫长老，法印瞬结。 雷雨交加，此刻水汽正盛，三道水龙盘旋而出，嘶声怒吼，震撼人心。 面对三道水龙围杀，吴长青手指抹过剑锋，带起火焰卷刃，目光清冷：“离火燎天！” 剑借火势，扶摇而起，散发强大至极的气息。 这一剑，伤后闭关所悟，凝聚他此生剑道，威力无穷。即便他不复天启之境，依旧比寻常地仙大成强上不少，面前对手，于他来说，不过蝼蚁！ 一剑屠三龙，水龙崩碎，落水如雨。 剑势横过，护身法宝宛若纸糊。 “安儿，走！” 关键时刻，两位被剑气斩切，血雾溅射的百花仙宫的长老将李承安震飞出去，转头再迎剑光。 真元燃烧，威势爆涌，双掌齐出，拦剑一瞬。 不过一瞬。 “不要！”远处，李承安面色惊恐，隐见泪光，情不自禁哀求。 只是观主无情，承影剑剑光一闪，吴长青从两位长老间穿身而过，剑锋血珠滴下，两道身影倒地，再无声息。 “燃烧本源真气又如何？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燃命入天启的！”天一观主面无表情，随口说道。 “吴！长！青！” 李承安目眦欲裂，怒吼声撕心裂肺：“朕，要你碎尸万段！” 第457章 商皇破护阵 “碎尸万段？” 吴长青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女皇陛下，无能的愤怒言语，可没什么杀伤力。” 寒光怒目，紫芒闪烁，李承安浑身气势暴涨，无尽的愤怒仿佛要将她燃烧，身影闪动，不顾一切地朝着吴长青冲去，手中抖落三尺剑锋，刹那剑出。 冬雪若花，盘旋而起，随剑而出，幻若雪海。 吴长青出现瞬间的僵硬，直到剑势近身，才猛然转醒，冷静撤步，剑光闪动，连接女帝数招，便飞快稳住局面。 李承安面色沉肃，百花仙宫的术法之中，以幻术最为出众。然而，这种手段在面对同境界的对手，甚至修为略高自身一筹的强者，都相当无往不利，甚至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直如当初重伤中毒，求救林弈楼的顾月影，只坐在床上，就轻松解决了前来报复的舞蛇郎君，杀人无形。 然而，遇上境界高过不少的修行者，幻术的威力就非常大打折扣。一个不小心，还要遭受幻术被破的反噬。 毕竟是曾经突破过天启境界的天一观主，面对大燕女帝的鬼眼魔瞳，也只是短暂失神，便在危机近身的刹那，飞速清醒，有条不紊地应对。 剑气汇聚，承影剑挥斩而过。 龙袍左袖裂帛之声顿响，血色顿生，李承安强攻而来，凭借幻术抢到微不足道的一点优势，短短几剑交锋，荡然无存，受伤身退。 吴长青乘胜追击，天一观剑法显威，剑势纵横。李承安勉力支撑，节节败退。 金兰姐妹身死，孙女身陷险境。悲伤，愤怒，焦虑的情绪萦绕心间，百花仙姑面色情不自禁流露紧张之色。 想要挡住商皇武东，七彩霓霞阵离不开她的支撑，已经少了两位长老，虽然有陈素衣和杨帆在九霄之上缠斗商皇，击落皇城的雷霆之威少了几分，但并不代表没有。 更让百花仙姑心沉的是，直到此刻，洛山剑神也没有现身！ 从大商皇宫到洛山之上，风满楼以一敌四的过程她看在眼里，今日来看，吴长青竟然直接被打落了天启境界，外加大商老神将和大雪山妖皇一死一重伤，便是武东那会也风剑神被打出了不轻的伤势。 如此恐怖的战绩，风剑神自己，又伤得如何？ 眼见李承安愈发抵挡不住天一观主的剑势，没时间多想的百花仙姑目露紫光，法力大盛。 “鬼眼魔瞳，望心之怖！” 霎时间，吴长青双眸之中显露惊惧之色，凌厉的剑势突兀地出现停滞。 李承安刹那微怔之后，瞬间明悟是奶奶出了手，剑势狂飙而起，卷杀刺出。 百花剑法，一夕花落！ 有百花剑影随势而出，这一剑很美，当然也很强。 只不过，这一剑正常来说，不可能伤得了吴长青。 然而此刻，吴长青眼中没有花，更没有大燕女帝。 洛山之夜，微风剑起。 双瞳猛缩，这一刻，吴长青眼前的李承安，倒映在眼眸深处，却成了风满楼的模样。 灰发飘扬，洛山剑神英姿勃发，一剑挥斩，让他从天启境界跌落，成为修行界有史以来第一个堕境的天启修行者。 午夜梦回，梦魇难消，心魔难除，这是天一观主内心最大的恐怖。 像无数次陷入噩梦中一般，吴长青直觉浑身发冷，心头猛颤，一时竟忘了抵挡李承安的剑势。 下一刻，剑入胸膛，鲜血微溅。 猛然回神的吴长青张口血雾一喷，慌忙间真气狂涌，条件反射，直接单手握白刃，阻止李承安的剑刺得更深。 李承安厉喝一声，也是倾力提元，真气飙涌，双手握剑，脚步猛踏，剑锋更入寸许，剑势激荡，李承安剑刺天一观主，直将人带着冲出十余丈距离，满心怒火，誓要将吴长青刺个透心凉。 只是吴长青狂运真气护体，徒手接白刃的左手鲜血淋漓，但却始终没有让大燕女帝的剑刺得更深，面色阴沉，嘴角血迹接连滑落。 皇城上空，与陈素衣，杨帆缠斗的商皇武东同样时刻关注着大燕皇宫中的战局。 百花仙姑虽然依旧操控着七彩霓霞护域阵，然而，出手相助孙女在天一观主那头扳回一城。 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没什么大动作的一记幻术。实际上，要迷乱天一观主这样强者的心神，又岂非是等闲寻常之事。 百花仙姑幻术无声，攻向吴长青的那一瞬。 商皇武东明显察觉，皇城护阵的威力登时减弱不少。 便是那燃烧着雷霆怒的七彩火光，肉眼可见，势头小了许多。雷霆怒的雷芒在火焰包围中一下子闪耀兴盛之状。 骤然之间，怒雷炸响，商皇显威，雷神法相拳掌齐出，天雷狂涌，浩荡无尽。 陈素衣和杨帆同时运转磐石剑诀，勉力抵挡，顷刻被轰出老远，血色洒落唇边。 紧跟着，九天雷神下凡，商皇武东从天而落，雷神法相一脚踏落，直踩雷霆怒之上，密集雷光暴涌而出，真如的雷神降世之威。 七彩霓霞在万千雷霆的纠缠中发出剧烈的颤抖，然后陆续泯灭。 神兵雷霆怒率先破防，刺破七彩霞光，冲入大燕皇宫之内，直朝百花仙姑袭杀而去。 支撑不住商皇狂威砸落的五名布阵长老齐齐吐血身退，有两名更是直接昏死，一个个面白如纸，目光惊骇，满心忧愁。 即便是百花仙宫最为鼎盛，宫主尚不曾损耗修为，给女帝孙女醍醐灌顶，强提修为的全盛时期，她们也不曾在宫主大人身上感受到过如此恐怖的威压。 与此同时，面对雷霆怒携带怒雷袭杀而来，百花仙姑手持朱雀旗，迎击而出。 下一瞬，两柄神器交击，雷火迸射，地动山摇，距离最近的凤栖宫最先崩塌，紧随其后，连续数座宫殿在余威中崩碎垮塌，轰隆隆震响之中，烟尘弥漫，七彩霓霞护阵彻底崩溃，雨水飘落，混着满天尘埃。 一时间，大燕皇宫狼藉一片。 剑出血溅，气浪余威之下，李承安与吴长青身影分散，各自退避。 “奶奶。”第一时间，李承安赶至百花仙姑身侧，满目担忧。 第458章 朕，让你们死得其所! 金川城，雷声，雨声，坍塌声，声声震耳。 大燕皇朝方向，烟尘弥漫，满城百姓揪心遥望。 皇宫之内，战场狼藉。 雷霆怒与朱雀旗一记交锋，反震而出，被踏上皇城土地的商皇武东握在手中。 百花仙姑自不想让身侧的孙女担心，可惜，重拼一招，体内血气翻腾，硬憋反重内伤，忍不住一大口血呕了出来，连咳数声。 “奶奶！”李承安脸色更急。 百花仙姑，当世天启，修行界绝代豪强，记忆之中，李承安从未见过奶奶如此虚弱模样。 “没事，不必担心。”百花仙姑淡淡安抚一句，随手送服丹药一枚，冷冽目光抬眼看去。 雷神法相，威势赫赫，商皇武东，手握雷霆怒，淡笑开口：“何可，李承安，自除国号，归顺大商，朕，可以饶尔等不死。” “我呸！”百花仙姑冷声嗤笑：“老娘纵横天下的时候，你武东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装什么大尾巴狼！” “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商皇武东淡然应道：“眼前的，才是现实！”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骤闻蹄声阵阵，沉重踏步之声驰骋，天边，亦有十多头异兽展翅翱翔，联袂而来。 金川皇城守军列阵而来，定国公府，荣国公府，永宁侯府，常胜侯府……昔日，以军功封爵的几座公府，留守帝都，未上战场的府中儿郎驭驾坐骑各异，在七彩霓霞护阵崩溃后，冲入皇城上空，赶至宫中战局所在。 “武东！” 定国公府嫡次子，大燕皇城守军副将“许昭年”戎装在身，坐御火麟兽，率领麾下三营五千将士围拢而来，刀光雪亮，冲锋在前。 “这里是大燕帝都！区区商狗，给我滚回你的朝安城去，兄弟们，杀！” “杀！” 顷刻，响应的杀声震天，数千将士，连同十多个驾驭飞兽，修为不俗的世家修行子弟，一拥而上，刀势剑气，枪风斧影，各种法术，接连轰击而出。 李承安震撼心间，看得怔住。 商皇武东直捣黄龙，一己之力杀入大燕皇宫，逼迫归顺，欲除大燕国号，纳为大商疆域。 不管是对大燕皇室，还是对大燕的将士来说，无疑都是奇耻大辱！ 国朝面临危局，生死关头，热血儿郎挺身而出，面无惧色，毫不犹豫朝那巍峨天神之状的雷神法相冲杀而去。 他们知道那是天启强者，也清楚，这一波冲锋大概率以卵击石。 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在沉默中眼睁睁看故国沦亡，还是一尽心中大义，为国挺身一战，哪怕只是蚍蜉撼树的可笑和不值一提。 对此，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而此刻，发起冲锋的数千将士，舍生取义，选择后者，便是商皇武东犹如天神，也要与天一战，与神一斗。 场面壮烈！ “好！勇将守国！大义者！佩服！” 商皇武东面色冷峻，雷霆怒电芒绽放：“朕，让你们死得其所！” “雷霆万钧！” 雷神法相扬拳，砸落地面的同时，商皇手中的雷霆怒破土，炸裂雷霆天威。刹那间，无数雷电从雷霆怒中倾泻而出，宛如一片雷海笼罩而下。 冲锋的将士们瞬间被这恐怖的雷海所吞没，惨叫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甫一照面，就是上百具瞬间焦黑的尸身在下一瞬，直接炸做齑粉，别说尸首，便是兵刃法器，都在雷海中化为灰烬。 百花仙姑怒发冲冠，再次挥动朱雀旗，身影疾行而出，神鸟展翅，带起燃天之火。 与此同时，法诀之力涌动，战局之地，满地断壁残垣的废墟中，数不胜数的碎石横木悬浮而起，不断汇聚。 幻梦神游，虚实无相！ …… 李承安将场间异象收入眼中，神色决然，就要上前助阵，却有剑光突袭而来。 被幻术所惑的吴长青身中一剑，虽然重伤，终究没死，在此时卷土重来，剑势绝杀。 “女皇陛下，忘记真正的敌人是谁，是会死的！” 李承安到底不是真正的战斗型修行者，被英勇将士的壮烈吸引心神，忘了她身边最大的危险，手中仓惶起剑应敌，却已晚了时机，猛有窒息之感，那是绝望的反应。 间不容发之际，有风起于危急关头，李承安感觉有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往后一带。然后，她看见了一柄漆黑的古剑。 夜雨剑出，杨帆自创的绝强无名剑式对上天一观绝式天地无疆，两剑交击，剑风撕裂地面，无边蔓延，血花点点，衣衫地面，尽皆血迹斑驳。 将李承安护在身后的杨帆面无表情，持剑而立，未退一步。 吴长青已然面露骇色地退了数步，纵使有他被幻术所迷，重伤在前。这家伙与陈素衣联手硬撼商皇，想来也绝不轻松。 这一剑，强得吴长青不敢相信，脸色深沉。 栖霞峰出来的，都是一帮什么怪物？ …… …… 国难当前，将士英勇。场间以身殉国的壮烈，让杨帆与吴长青绝世剑法的对招显得有些无人注目。 和此刻雷霆之海前的无数将士一样，带着殉国诀别之心的许昭年心无旁骛，只奋力将真气狂飙到超越极限的地步，风萧萧兮冲锋而去，座下驾驭的火麟兽在雷海中化作飞灰，雷电涌过，顷刻战甲炸裂，裸露的皮肤片片焦黑。 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武东掷出手中的战刀，破风而去，在雷光中爆开火光一簇，然后泯灭如风。 倾力一击，最终不过如此，着实让人绝望。 势成圆满之境，金川意气风发的公子，作为所谓的后起之秀，在此刻的战局之中，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面对天启商皇，这一刀，已是他为大燕所能做出的一切。 感觉力量在飞速流逝的许昭年，求仁得仁，平静等待着在雷霆下即将尸骨无存的结局。 却在此时，朱雀展翅，涛涛火墙，冲天而起，将强悍雷霆，以及商皇武东围困其内。 残垣断壁的废墟中，无数碎石横木汇聚，凝结成一个石木巨人，不畏火势，不惧雷霆，冲入其中，与商皇武东幻化的雷神法相悍然对拳。 以两人为中心，惊天动地之势暴涌炸开，劫后余生的数千将士却感觉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将他们远远推开。 此间谁有这个本事，不言而喻。 第459章 是吗? 金川城，大燕皇宫。 百花仙姑手握朱雀旗，构筑火海升腾，与雷霆对峙；倾力提元，幻梦神游功法，凝聚石木巨人，硬撼商皇雷神法相。 威势惊天之余，还有心分出力气，护众多大燕将士周全。 一时间，大燕将士，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更有援兵不断增至，士气如虹。 “所有人听着！”李承安却在此时朗声下令：“护着宫里的人们，都给朕撤离皇城！” “陛下！”重伤在身的许昭年声音一急。 不止是他，诸多将领神色决然，连表誓要与国同休之意。 “各位将士的心意，朕心领了。大燕有尔等热血儿郎，乃国之大幸！我李承安，在此谢过诸位将士，忠义护国之情！” 李承安躬身拜礼，致敬心意，旋即说道：“就算拼尽了金川城所有留守的爱国将士，对天启境界修为的商皇来说，也不过是不值一提之事。就算伤到他几分，之后，商朝军队兵临城下，大燕，同样守不住！” 女皇陛下怅然叹息：“这样白白的牺牲毫无意义。各位还请留着有用之身，带宫内的人们撤离，也将皇城附近的百姓疏散，以免受到无辜的波及。去吧！” 数千将士，几位将领眼神对视，一时沉默。 “怎么？”李承安神色一肃，声音略沉：“大燕还没亡呢！朕就指挥不动你们了吗？” “末将领命！走，随我去撤离宫人，疏散百姓！” 安静的氛围持续片刻，有将领幽幽叹息，知道女皇陛下所言不错，恭敬领命之后，率领部众离去，准备带宫人撤离，疏散皇城周围。 有人带头，便有不断地有将领带队离开，奉命离去。 许昭年面容苦涩，心头无力，看向李承安，斗胆开口：“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与我们一起离开避避吧。” 李承安笑了笑，随口说道：“这是我的家，有不速之客造访，朕作为主人，岂有夹着尾巴逃跑的道理！行了，你伤得挺重，赶紧去给自己上上药吧。” 随手一抬，女皇陛下将一个瓷瓶抛了过去：“六花养元丹，送你了。” “臣，多谢陛下赏赐！陛下，保重！”许昭年伸手接药，目光闪动，知道此刻多说已无益，恭敬行礼后，也随即领着部下撤离而去。 数千将士遵循旨意，陆续散去，场面一时空旷。 风中连起剑气凌霄，杨帆和吴长青对了一剑之后，可没直接偃旗息鼓，两人在剑光闪动之间，已对剑上百招，互不相让。 另一边，雷霆火海交织，百花仙姑手起法诀，意念心转，石木巨人犹如骁勇悍将，与雷神法相在震耳欲聋的碰撞中，交手数记。雷拳打碎石料，雷掌燃毁木桩，甫一交手，石木巨人便被雷神法相打得千疮百孔。 然而，战局废墟里，最不缺碎石横木，石木巨人犹若不死不灭之躯，任商皇武东如何攻势迅猛，不过无劳之功。 先前协助宫主布下七彩霓霞阵法的七位百花仙宫长老，战死两名，晕死两名，还站着的三位长老缓过口气来后，联手施法，顷刻之间，百花仙姑周身，花海盛放。 加持术法，顿时显威。 “多谢！”百花仙姑轻颤的双手立时稳住，指尖略显黯淡的术法光华骤然明亮。 “宫主不必客气，大敌当前，自当齐心协力。” “好！”百花仙姑笑喝一声，法力爆涌。 石木巨人宛若发出一声咆哮，一拳重击，撼动神威，惊天动地。 掌接重拳，雷神法相顿起剧烈震颤，强势莅临金川大燕皇宫的商皇武东首次出现后撤，退了一步。 咽喉涌现腥甜之感，商皇武东侧头，吐出混着血色的口水。 与此同时，天际风起云涌，似响裂天之声。 商皇破阵之后，水月剑仙眼见大燕将士无畏冲锋，然后是两大天启正面对决，无声蓄势至今，在商皇武东首现后撤之举，剑落九天，瞬息杀到。 一剑撼天！ 雷火之海依旧对峙，雷霆怒还在和朱雀旗较劲，杀剑来得突然。 商皇武东眼神一凝，雷神法相横臂而出，顷刻，秋水剑横斩法相之躯，剑意炸裂，溅起的电芒宛若血花，在剑锋下断裂。 水月剑仙目露寒光，这一记猝不及防的剑势，无比杀意盎然。 为洛山之仇！为师兄之仇！ 最终，血红刺目，震撼人心。 水月剑仙号称半步天启，终究还不是天启。能够让天启境的商皇武东见血，不说堪称奇迹，也是极其不易之事。 商皇武东随眼瞥过左臂断裂的衣袖，以及那一道见血的伤痕，面色阴翳，转身握起雷霆怒的同时，将朱雀旗震开。 与此同时，石木巨人再度悍然攻来，巨掌劈落，势如山倾。 陈素衣一剑得手，转手一招，将震飞的朱雀旗引落入手。 神器有灵，拒绝陌生之人的反抗震颤刚刚升起，陈素衣五指一紧，气势无边，瞬间镇压。 旋即，以旗为剑，朱雀轻鸣，展翼而起，带着燃天烈火，剑意肃杀。 当洛山至强一剑‘燃烧焚天’，遇上火属性神器‘朱雀旗’，两者结合，产生的效应，看那漫天乌云烧红，云散天晴，似乎连火神都要避其锋芒。 恐怖的狂威，让对剑之中的杨帆和吴长青不由自主动作一顿，对视之间，彼此会意地侧目，都忍不住要看去一眼。 李承安的剑就在这个时候刺了出来，洛山快剑，万丈云埋！ 这是她掌握得最好的洛山剑式，这一招，简单直接，唯快不破！ 吴长青还算反应及时的侧身，躲开要害，左肩吃痛，直要反击的剑刚刚提起。 杨帆却是更快一步，夜雨剑斜削而出。 吴长青心头惊骇，转攻为守，挡住来招，借反震之力急身飞退。 “忘记真正的敌人，是会死的！”李承安持剑而立，神色傲然：“吴观主这句话，朕，还给你！” 吴长青脸色顿沉，女帝此言，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倒是极强。 冷哼一声，吴观主不屑说道：“陛下这一剑，要杀我，还差得远！” 李承安眼中浮现幽异紫芒，冷声一笑：“是么？” 第460章 送东归 李承安面带别有深意的冷笑反问，让吴长青眉头微蹙，顷刻，就觉得体内莫名燥热，某种原始兽性的冲动让他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眼神阴沉：“桃花毒！” 他忽然想起，修行界三大奇毒，鸠歌，桃花，醉清风。其中的桃花之毒，就出于百花仙宫！ 桃花毒似毒非毒，当其剂量合适时，不过就是效果上佳，却不损伤身体的催情春药。 自某位百花仙宫的弟子浓缩了剂量，拿催情药当毒药使，奇迹般完成了几次越境杀敌的壮举后，桃花之药，才正式被列入江湖奇毒之中。 毕竟浓缩加重效果后的桃花毒，虽然本质上仍是催情春药，但令人致幻，迷失心智，脑中只剩酒池肉林之事的作用极其强烈，就连地仙境界强者，都曾不小心着了道。 其本质，和醉清风有异曲同工之妙，激斗正酣时突然真气消散；和战至白热时，脑中再无应敌之式，只想颠鸾倒凤之风流，两者可以说同样致命。 更让人绝望的是，桃花毒没有解药，因为它本质上也不是毒药，只要将被药力激发起来的那股情欲发泄掉就行。 只是生死战局之中，天一观主显然没有那个机会，更有李承安鬼眼魔瞳幻术火上浇油。 吴长青情不自禁眼神泛起迷惘，只觉得梦回年少，初入京城，那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走过悠长的雨巷，她的微笑依旧是那么迷人。 他的心，却丝毫没有曾经的悸动，只有浓烈的危机。 眼神，瞬间清明，吴长青心跳加速，喘息起来。曾到过天启境的修行者，世间修行界头部大拿，凭借强大的毅力，到底还是挣脱了幻术药力的迷惑与束缚。 然而，强者对决，胜负手，一招可见高下。 既然是挣脱，终究还是陷入过，哪怕这个时间短暂。 但这短暂的时间，已经足够杨帆出剑，甚至绰绰有余。 吴长青清醒的刹那，夜雨剑暗哑的剑锋已经毫无花哨地贯胸而过。 天一观主身躯猛颤，目光凶厉，承影剑反扑直刺而出，杀剑一式。 只是临死反扑的剑法再如何凌厉，杨帆不是木头，又怎会站在原地任人剑刺，拔剑而出的瞬间，飞扬血溅，杨帆飞身急退。 承影剑无力拄地，吴长青满目不甘，今朝两度失利，竟然都是因为幻术迷心所致。 都说大修行者，自当神台清明，心中无所怖，无所障。而他心中，一直怀有大恐惧，大执着。 输得，也不算冤吧…… 吴长青痴痴苦笑两声，半跪在地，呕了口血。 外界传言，都说他是修行史上最倒霉的天启境，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这么觉得。 也不对，他这会，甚至都算不上天启…… 悠悠苦笑中，不甘的眼神终究渐渐散了神采，人与剑，最后齐齐倒了下去。 “噗……” 与此同时，大口血雾喷薄，李承安身子一个踉跄，面白如纸，鲜血染红龙袍。 吴长青飞快挣脱幻术的时候，也同样给施展术法的大燕女帝带来了剧烈的反噬。腿脚虚弱的无力，身如风中浮萍几下晃动，在跌倒在地前，杨帆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揽人入怀，身体顿僵。 他就是想将人扶稳而已，没想到精疲力竭的李承安真的是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陛下，你还好吧？” 李承安淡淡说道：“人，应该算朕杀的吧？” 杨帆微微一怔，不由自主轻“呵”一声，觉得好笑。他又没有要抢功的意思，再说，实事求是，那绝杀时刻的短暂时间，确实是拜女皇陛下的手段所赐。虽然说没有自己，全力施展幻术的女皇陛下并没有多余精力，使出绝杀一剑，毙命敌手。 不过要让社恐二师兄掰扯这种事情，无疑天方夜谭，杨帆干脆地点点头，言简意赅：“是。” 李承安满意地笑了。 …… 陈素衣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相比起天一观主阴沟里翻船，被杨帆与李承安联手击杀的顺利，商皇武东的强大，远超意料。 石木巨人重拳之下，商皇武东微退一步，转瞬，又是水月剑仙手持朱雀旗，起燃山焚天至强剑意，绝世剑法，无上神器，威势浩荡。 商皇武东眼神微眯，雷神法相接招石木巨人重拳的手掌一合，巧劲妙施地往后一带，直将石木巨人生拉硬拽过去，将其作为护盾，朝神鸟厉啸，烈火翻涌的剑势砸了过去。 陈素衣撤招不及，只能狠心横剑，直接将石木巨人拦腰斩断，朱雀神火蔓延，便是坚石，都直接烧成灰烬，更不用说木头。 然而这一下，耗损了剑威，打断了节奏。 雷法迅疾，商皇武东转瞬绕敌身后，雷霆怒挥斩而出。 瞬间冷汗，陈素衣反应亦是极快，身未转，朱雀旗已朝后突刺，换招，一剑燕回！ 顷刻，朱雀旗，雷霆怒，二度交锋，又是雷火狂暴之势。 血色，在雷火交织中溅起，数不清的伤口在后背炸裂，陈素衣咬牙，将下意识涌到嘴边的惨叫硬生生咽了回去。冷目回身，反手秋水剑再出一剑，横斩雷法之身。 雷神法相横掌一挡，硬接剑势，颇有轻松之感。 照目相对，商皇武东迅速将体内微乱的气息平复，冷声嗤笑：“水月剑仙，也不过如此！” “武东，你这么强，那就也来接我一剑！” “幻梦无极，神游一剑！” 百花仙姑起心动念，法诀运起，废墟之中，碎石断木化作齑粉，凝聚为九丈巨剑，带着天启境强者凛冽杀意，瞬杀而至。 将站都站不稳的李承安轻放到百花仙姑身后的废墟断墙上靠坐好，看着数剑围杀人间至强帝尊，杨帆面无表情，倾力提元，剑势凌绝巅，踏步飞身，剑出若狂龙，直撼九霄，带着毁灭一切的凶悍气息，一往无前。 剑光闪耀，雷霆断裂。 送东归！ 杨帆心念一动，福灵心至地给自己自创的无名剑式取了个寓意美好的应景之名。 愿凭此剑，送商皇武东，归西！ 第461章 还打吗? 大燕皇宫，雷神怒吼，响彻金川，震撼全城。 面对接踵而来的剑势。商皇武东目色凝肃。陈素衣，百花仙姑，杨帆，先后出手，尽是人间绝强之剑。这样的阵容，便是天启境界，也不敢大意。 “雷神之界！” 商皇怒吼，真元倾力，周身雷霆狂涌，力量牵引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雷电磁场。 百花仙姑的九丈巨剑在触及雷电磁场的瞬间，速度骤减，仿佛陷入了泥潭之中。 杨帆的剑势悍勇决绝，却也在雷电磁场的影响下受阻，雷光划过握剑之手，开裂的皮肤未见血色，已先焦黑。 杨帆面不改色，只倾尽全力，将剑势不断往前递进，一寸，再一寸。 百花仙姑也是震掌而出，九丈巨剑在雷电磁场的泥潭中拖行，缓慢，但不止前进之势。 陈素衣一手秋水剑，一手朱雀旗，两道剑势齐出，满目杀机。 国仇家恨，新债旧账，无声之语，尽在剑锋之中。 杀！ “轰！” 当倔强的剑势突破雷电磁场的承受能力，陡然之间，雷光炸裂，失控狂飙。 同样失控的剑势化作狂风，在雷霆之间飞窜，雷霆与剑气，不断相互引爆，全然不分敌我。 两道浑身浴血的身影在崩乱的雷霆狂风中急退而出。 陈素衣，杨帆，师徒二人尽是一身狼狈，满是伤痕。抬眼望去，那目光依旧凛冽，不见颓然。 眼前所见，地面不断龟裂，蔓延出数百丈外。 商皇武东双手交错胸前，挡下百花仙姑术法凝聚的九丈巨剑，雷神法相被神游一剑狂势推着，不断后撤，攻防之间，都在不断相互消耗。 只是最终，商皇武东半跪在地，喘息之间，点点殷红，从微张的双唇不断滴落。 可即便如此，雷神法相尚且只是明灭不定，尚未崩毁。然而，九丈巨剑完全化为虚无，烟消云散。 百花仙姑也因为过度透支，脚步虚浮，狠吐一大口血。 “奶奶！” “宫主！” 疲惫的连动动手指都没有力气的李承安见状，挣扎起身，移步而去。三位助阵的百花仙宫长老也是一脸担忧，快步凑近。 “放心。”百花仙姑面色深沉，强撑说道：“我没事。” 愿望总是美好的。 然而现实，总是难遂人愿。 别说想送商皇武东归西，单单是打退这样的强敌，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此番交锋，商皇武东无疑受了不轻的伤，但法相未灭，威压犹在。 而很明显，不管是陈素衣还是杨帆，都已经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 百花仙姑更清楚，自己早已经透支超过了极限，再继续打下去，她可真要撑不住了。 所谓死亡，她早已看淡。 只是心中所系，孙女，还有传承安儿父亲，孙女一心想要治理好的大燕江山，她豁出这条命去，就护得住吗？ 百花仙姑很清楚，做不到的！ 商皇武东，实在太过强大！ “呼呼～～” 就在百花仙姑心生绝望之时，有风声吹拂而起，先徐后厉，剑意惊天地，整座金川城，骤然进入黑夜，繁星天落，漫天杀机。 整座金川，所有感知到这道剑意的修行者，无不寒意从心起，猛起寒颤，满心惊悸。 不曾亲历，难以想象，即便亲历，也无法形容。 这世间，竟会有这般恐怖的剑。 那样的风华绝代，那样的夺命无情，美好又冰冷。 旁人尚且如此，商皇武东更加心神震撼，毕竟，这一剑，是冲着他来的，也是他等待许久的！ 剑神之剑，终于来到！ 商皇武东一声清啸，雷神法相起身，雷霆怒高高扬起，雷暴冲天，迎风神，战神剑。 剑势倾天而落，落星如雨，像陨石不断砸进雷霆之中。 陈素衣下意识屏住呼吸，怔怔看着。 杨帆面色纠结，想看又不敢看，那一剑的风情太美，他生怕见之不忘，难以走出自己的道。 他踌躇不决的模样被百花仙姑看在眼中，淡笑说道：“看是心魔，不看亦是心魔，既然已经瞧见，故作无视，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年轻人，有些东西，接受与超越，并不存在冲突。” 杨帆心头一跳，顿有所悟，直觉心中多年被师伯风神一剑惊艳的震撼仿佛不再是桎梏，眼放光彩，躬身致意：“多谢何仙姑指教。” 百花仙姑轻轻颔首回礼，心头微松，战局惨烈，风满楼迟迟不出现，她心中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敢多问，不知道答案，尚可以心存侥幸，知道了，可能连一点希望都不复存在。 想不到，千钧一发，神剑之势落天，雷神难挡。 一声凌厉的怒吼，雷神撕破黑夜，断了剑势。 然而与此同时，剑光也劈断了雷霆，斩裂了法相。 朱红狂涌，血雾连喷。 商皇武东一退再退，连撤十余丈距离，这才用雷霆怒拄地，稳住后撤的脚步，高高在上的人间帝尊，也在此刻，成为衣衫破碎的狼狈之徒，一时目色深沉，抬眼望去，声音沉肃，略带惊疑：“风满楼！” “武东，别来无恙啊。”白衣剑客，灰发飘扬，随手扬了扬手中那柄剑，竟是大商天子剑‘承影’！ 风满楼语气随意：“微风剑送给徒弟了。这剑不错，借来用用。” 商皇武东眉头微蹙，先前面对数道世间绝剑围杀，无心过多关注别的，此刻方才感知过去，万没想到，天一观主竟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商皇武面色深沉，哪怕堕境，但曾经见过山巅风景的吴长青，无疑是世间最有可能达到天启境界的修行者之一。 大将战陨，不禁痛心。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商皇武东一瞬不瞬打量着面前的洛山剑神，嗤笑道：“想不到，风剑神龟缩至今，就是等着时机偷袭。” 风满楼满不在意地耸耸肩，随口说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洛山之战伤重未愈，只能如此，莫要见怪。” “兵者，诡道也。可以理解。”商皇武东目色凛然。 “怎么样，武东……” 风满楼轻扬承影剑，脸色淡然，目光冷漠，轻声笑问道：“还打吗？” 第462章 朕笑 商皇武东面对洛山剑神语气略带挑衅的一问，双眉紧锁，目光凝重。 他自然非常清楚，要强闯金川，逼迫燕朝归顺，最大的阻力，自然就是当世剑神，风满楼。 心中也是存了几分试探之意，洛山一战，风满楼必然是身受重伤的，时至今日，风满楼究竟恢复了几分，对商皇武东来说，是极其需要摸清底细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风满楼出关一剑，竟然强悍至此！ 这不应该，也太有违常理！ 洛山之战，都是世间至强境界，旁人死伤堕境，风满楼竟然短短一年时间，就恢复到如此强势，他之前没道理伤得那么轻才对？ 洛山剑神，当真这般恐怖如斯？ 有生以来，商皇武东心中第一次感到惊惧之意。 陈素衣将朱雀旗抛还给百花仙姑，秋水剑轻扬，蓄势而起，看着随时准备暴起。 夜雨剑微震清鸣，杨帆蓄力的反应一般无二。 百花仙姑朱雀旗挥舞，火光绽放之间，瞬起燃天之势。 “老身且打个头阵，诸位，一起合力，就让武东，留命金川吧！” 商皇武东不除，大燕危局难解，之前不敢妄想，此刻有洛山剑神助阵，百花仙姑绝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直接身先士卒，朱雀展翅，火海翻腾。 商皇武东浑身一震，雷光萦身缠绕，真元倾涌，瞬间重聚雷神法相，硬撼手持朱雀旗的百花仙姑强硬来袭。 雷火交击，熟悉的画面，熟悉的节奏，战局在风神一剑的惊艳震场后，再度打响。 “正有此意！” 风满楼回应一声，在雷霆炸灭烈火，百花仙姑被逼身退时，一剑横斩，剑意狂飙。 无形之风，携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直逼商皇武东。 刚刚与百花仙姑对了一招，面对风神一剑的极速，商皇武东避无可避，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挥动雷霆怒，正面迎下扑面而来的凛冽剑风。 刹那间，雷霆崩乱，雷神法相巨颤。 左肩出现贯穿的伤口，霎时血溅，商皇武东双眉紧锁，目光闪烁，隐有不对之感，洛山剑神之强，霸道得太过无理！ 来不及多想，陈素衣与杨帆联袂袭来，剑光如网，遮天蔽日，凌厉肃杀。 雷霆怒挥舞，电光与剑影不断交错，冲撞之声连起，势大力沉，空气仿佛随之震颤。每一次碰撞，都有血花从陈素衣和杨帆身上溅起，转瞬间就是新伤无数，地仙硬撼天启，除了拼命，没有别的选择。 “雷神怒，寰宇尽灭！” 商皇武东心生不耐，雷神法相绝式瞬出，一掌重击，硬挡剑势，雷霆暴烈，强悍的力量，直接将陈素衣与杨帆反震出去，吐血落地。 亦在此时，大地震动，五道暗灰色的锁链破土而出。 “缚魂锁影！” 百花仙姑法诀一起，五道锁链精准扣住商皇武东的四肢与脖颈，瞬间拉紧，一时禁锢，凶猛发力之间，直要将这位人间帝尊，直接五马分尸。 霎时间，雷神法相迫手脚大张，商皇武东更是如上邢台，发出一声反抗的怒喝：“何可，你找死！” “那就看看到底谁先死？”施展术法的百花仙姑在无形的巨大阻碍之下，无比艰难的将双手手掌交握在一起，持续不断加强锁链术法威力，同时厉啸道：“趁现在！” 风满楼闻声知意，剑起的瞬间，却有一时的踌躇。 陈素衣朗声喝道：“动手！” 顷刻，风满楼将承影剑直刺而出，剑意猛然暴起。 面对疾风，商皇武东倾元提劲，五道禁锢雷神的锁链发出剧烈的颤动，宛若阵阵悲鸣。 犀利的剑风斩切过雷神法相之躯，带起雷霆一束，商皇武东的身上，便划开一道血红剑痕。 一时之间，雷神法相雷霆不断闪烁，商皇武东的身上，血雾不断喷薄，目之所视，直若凌迟之刑，骇然可怖。 即便是意志坚韧，心如金石的商皇武东，在这样的神剑之势袭杀下，也撑不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发出压抑的悲嚎。 然而悲愤化为力量，雷霆愈发盛怒，骤然，一声刺耳的崩裂动响，一道锁链断裂后，化作烟尘。 雷神法相在风神之剑连斩下崩裂之时，商皇武东挣脱束缚的右手握持雷霆怒，含怒横扫，雷霆横切的动作在空气中撕尖锐的摩擦声，将其余四道锁链迅速斩断。 百花仙姑如遭重击，倒飞退身，被百花仙宫长老顺势接住，方才止步，当即再度血雾喷吐，神色已然掩饰不住地显出颓败之色。 李承安语带哭腔，急声唤道：“奶奶！” “别哭。”百花仙姑无力叹息，虚弱说道：“还死不了。” 人间至强修行者的白热战局，此刻，剑势出尽，雷法破碎，锁链成灰。 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 “哈……” “哈哈……” “哈哈哈……” 鲜血汩汩滴落，脚边血迹斑驳，此刻的商皇武东满身浴血，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若走到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叫花子。 手中电光闪烁的雷霆怒，大概是帝王形象最后的倔强。 然而，突兀的笑声从重伤在身，略显落魄的商皇武东口中发出，从刚开始的轻声低笑，渐成放声大笑，最终肆意狂笑。 百花仙姑疑惑蹙眉，冷声喝问：“武东，你笑什么？” 商皇武东收敛笑声，目光剧烈闪动，隐有兴奋之意：“朕笑，这世间，再无洛山剑神！” 百花仙姑疑惑朝风满楼看去，尚未说话，那头，商皇武东同样将犀利的目光投射而来，凝声说道：“朕，着实觉得奇怪。你这三剑，实在很强！强得太不合理！虽然不确定洛山一战，风满楼究竟伤到什么程度，但绝对没有恢复得如此迅猛的道理！” “回想一下，自你现身，只敢站得远远的释放剑意。而且，你先前那一剑，犹豫了！呵，风满楼何许人物，剑神出剑，何须迟疑？” 侧目一瞥，商皇武东转看向陈素衣，淡淡说道：“更何须旁人提醒，才敢出剑？简直笑话！” “你不是风满楼！” 重新把目光看回去的商皇武东与洛山剑神隔着数百米距离，遥遥照目相对，言之凿凿，顺便猜测道：“居然用狐假虎威这种烂法子，那看来，洛山神话，已不复存在！那三道绝世剑意，应是他留给你们，最后的底牌。不知朕，可有说错？” 第463章 是你 质问的声音，带着自信的语气，商皇武东目光炯亮，笑得嚣张：“没有了风满楼，你们几个，还能奈何得了朕？” 百花仙姑脸色顿沉，下意识朝风满楼看去，不禁深沉一叹。 风满楼神色微慌，更多的是一种懊恼，商皇武东明显已经伤得很重，若非最后一剑出手时的犹豫，露了破绽。这个时候，指不定真能吓走这个大商帝尊。可惜，有时候，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就会让整个计策功亏一篑。 那略带自责的脸色，百花仙姑看在眼里，很多事情就已不必再问，再不愿意接受，局势终究还是来到了最糟糕的境地。 洛山剑神已逝，的确是个让人绝望的消息。 不过武东再如何嚣张，洛山剑神留下的三道绝世剑意，到底是将这位悍勇无敌的天启强者打得重伤在身。 拼一把，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百花仙姑目色凛然，手持朱雀旗，就要上前。李承安下意识地拉住百花仙姑，微微摇头，面带恳求。 她非常清楚，奶奶今日已经透支了力量，再拼下去，会死的！ “孩子。”百花仙姑淡笑说道：“我们没有退路的，不是吗？” 李承安无力地沉默下去。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她确实没有退路，而因为她，奶奶也没有退路。除非她愿意做一个亡国之君，将大燕皇朝拱手相让。 但即便大燕女帝愿意臣服，水月剑仙却绝对不会。 对她来说，商皇武东是生死仇敌，这点绝不会变。 剑鸣声起，秋水剑已经抢先破风而出，随口说道：“沈柏，戏演得不错，这没你的事了，走！” “师父，二师兄，你们小心！” 虽然修为一般，但凭借惟妙惟肖的演技在几个师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洛山剑神角色扮演的沈柏，在风满楼留下的三道剑意尽数用完后，区区通玄境界实力，非常清楚自己留下纯属送人头，毫不犹豫捏碎手中的千里珠，旋即身随风散，悄然无踪。 也在这时，轰然一声剧震，秋水剑交锋雷霆怒，余劲波澜荡开，飞沙走石。 “你貌似连雷神法相都聚不起来了啊，武东……” 陈素衣冷笑嗤声：“嚣张个什么劲？” “只要没有风满楼碍事，朕伤得再重，对付你们几个，也够了！” 话音未落，雷霆骤然炸涌，震开陈素衣的顷刻，杨帆手持夜雨剑瞬杀而至。 洛山剑，游龙四海。 雷神怒，轮回之劫。 霎时，强招对攻，真气炸裂，巨力冲击之下，两人一触即分。 一退一进，先前被震退的陈素衣卷土重来，剑出撼天，绝杀一式。 “雷神怒，三劫连环！” 商皇武东怒喝一声，不闪不避，雷霆怒挥斩而出，亦是绝杀之招。 照目相对，各自凛然，皆是森寒。 便是百花仙姑这等豪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杨帆双目圆瞪，声音焦急：“师父！” 以伤换伤，以命拼命！这是陈素衣的决绝姿态！ 不自量力，奉陪到底！这是商皇武东悍然无畏的应对。 鲜血飞溅，秋水剑凛冽剑气在商皇武东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再添新伤的同时，雷霆怒绽放迅猛雷霆，也在陈素衣身上炸出数个血痕。 双方皆是神色不动，完全就是两架凶悍的战斗机器，无视身上重伤，只想杀死对方。 转瞬变招之间，雷霆覆盖，剑势擎天，秋水剑与雷霆怒再度交锋的瞬间。剑气，雷光交错，四下纵横，两人战局之地，强横的能量余威从大燕皇宫炸裂，疯狂咆哮着肆虐整座金川，不知道多少民宅商铺饱受池鱼之殃，霎时墙倒屋塌。 整个金川城，如受天罚。 金川城百姓无不骇然色变。 许昭年不得不庆幸，女皇陛下有先见之明，明显受灾最严重的皇城附近，百姓都已疏散开来，否则这一下，不知道多少人要无辜遇难。 外城这边虽然也有房屋倾倒，但只是个别，饶是如此，他也在凛冽余威过境之后，急声吩咐：“都去看看，有发现受灾者，及时救助！” “是。” …… …… 大燕皇宫，战局之地。 本已龟裂的地面再遭重创，更加细碎，巨大的坑洞在风暴爆裂的瞬间出现在陈素衣与商皇武东脚下。 杨帆第一时间飙运真气，护住自身，仍被掀飞出百丈远的距离，一时气息紊乱，咳出些许血色。 出手护住身后百花仙宫几位长老和孙女的百花仙姑同样口落朱红，旁人焦急之时，她却是骤然眼神一亮：“这是……” “天启！”商皇武东双眸猛缩，死死盯着眼前的陈素衣，神色忍不住阴沉。 不是燃命入天启。 水月剑仙，竟然在这个时候，临阵破境，迈出了那另外半步，再不是所谓的半步天启，而是真真实实地越过了门槛，成为当世至强修行者之一，名副其实的天启境界。 “大惊小怪什么？”一朝突破瓶颈，陈素衣全无激动之色，满目平静，平静之下，杀意充盈：“武东，拿命来吧！” “很好！”商皇武东冷笑道：“趁你初初破境，根基未稳，朕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不在这会杀死你！” 陈素衣冷漠轻笑，正想反唇相讥，懒洋洋的声音却先一步随风而来。 “那不然，我给你个理由。” 七彩的霞光，也在这时骤然亮起，天上地下，霓霞纵横，宛若极地之光，随着琴声翩然闪动。 琴声悠悠，霞光彩彩，人间美景，天籁之音。 然而，商皇武东已然感觉到了美丽之下的强烈杀机，这不是先前的七彩霓霞护域阵，而是杀阵！ 不由自主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书生，席地而坐，古琴横膝而放，手指拨挑，一副怡然自得模样。 “是你！”商皇武东双目一凛，这人他认得，洛山之上，惊现江湖绝迹的神符师，正是此人。 近距离打过交道的陈素衣自然更不会不认得莫陵，神色微怔，语气微讶：“是你！” 百花仙姑目光颤动，看着场间惊现的白衣书生，却是难掩激动，比所有人反应都大，略有难以置信之感：“是你！” 第464章 老朋友 莫陵侧目朝百花仙姑看去，微微倾身颔首致意，再往李承安看去一眼，淡笑说道：“在潍城第一次看到她，就觉得和你长得真像，一直想着要去百花仙宫看看，心想是不是能见到老朋友。不过一直杂事繁忙，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不过看起来，今日金川城，我也算到得正是时候。” 李承安闻言微怔，印象中，并不曾见过此人。 潍城？那是……当初水月剑仙遭遇截杀之地！ 目光骤然微凛，李承安顿有明悟之色，凝声说道：“那天，协助空无名遁走，躲在幕后没有现身的那个人，是你！” 莫陵随手抚琴，微笑之下，无声默认。 李承安疑惑地看向百花仙姑，迟疑说道：“奶奶认识此人？” 百花仙姑的神色百感交集，怅然说道：“一个老朋友，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的老朋友。” 她倏地笑了笑，略有愉悦之色：“不过老朋友，这会，可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候啊。” “无妨。”莫陵淡笑两声，目光朝商皇武东看去，微微一笑：“话说，能不能给在下一个面子？今日，大家到此为止？” 商皇武东目光闪动，凝声嗤笑：“你们秘阁，真是什么热闹都喜欢凑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莫陵淡淡应道：“闲人。” 商皇武东哼笑一声：“好一个闲人。你们秘阁，着实神秘莫测，天机阁追查许久，都没翻出什么有用的干货。今天既然阁下来了，不妨，就留下多做客一段时日吧。” “你自己也是客人，还是不受待见的客人！就别在这喧宾夺主了！” 陈素衣嘲讽一句，不再多说废话，秋水剑清鸣起势，剑光耀眼，顷刻战局再起。 商皇武东横眉冷目，一张符箓在手中化为灰烬，霎时，威势暴涌，雷神法相在厉啸中重聚，一拳砸出，硬对剑光。 雷霆炸响，撼动心神。 虽是突破瓶颈，越境天启，但今日的水月剑仙已伤得太重，更何况是初初破境，与不知藏拙多少年的商皇相比，顷刻一招不敌，吐血败退。 商皇武东乘胜追击，直欲将潜藏的巨大风险扼杀在今日此时。 莫陵抚琴的手骤然变快了起来，柔和天籁之声，瞬成铮铮热血之音，扰动霞光之阵，七彩光柱，连接天地，笼罩商皇武东于内，顿止雷神法相追击势头。 百花仙姑见状，将朱雀旗奋力抛射出去，神鸟展翅，围绕七彩光柱盘旋，带起火浪涛涛。 “七彩天虹，净世之火……” 右手重抚琴弦，犹响金戈之声，莫陵语气依旧平淡：“焚！” 一音既出，朱雀融入七彩光柱之内，光柱顿化火柱，七彩的烈焰在天地之间燃烧，瞬起焚世之阵。 陈素衣目露惊骇，自认即便此刻自己不曾重伤，以全盛时期的姿态，迎上这一招，也绝不好过。 杨帆遥望场间，也是心跳如鼓。 洛山之战，栖霞峰那道樊笼大阵已是惊艳。今日的阵法，竟然有一杀天启之意。 神符师，着实强得可怕！ 百花仙姑目光闪烁，悠悠笑道：“能见到此景，真不枉我当初煞费苦心地布下七彩霓霞护域阵。” 李承安弱弱说道：“可这，不是七彩霓霞护阵啊？” 莫陵笑应一句：“没有七彩霓霞护阵的底子在，我可没有这样的实力。毕竟大敌当前，哪有煞费苦心，慢慢布阵的时间啊。” 李承安听得沉默，改阵，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但随手之间，改护阵为杀阵，还是守护皇城的大阵，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神符师么？” “可惜了，他旧伤严重，大受限制。”百花仙姑感叹说道：“否则，何止是神符师之称，可以简单言道。他若有全盛时期十成功力，杀武东，真不算什么难事。” 李承安闻言心头大震，极度惊惶：“奶奶，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百花仙姑摇头笑得感慨，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李承安也没有功夫纠结，因为在这个时候，暴躁的雷霆撕裂七彩火柱，雷神法相冒着剧烈的烟气，破柱而出。 朱雀带着几声仓惶地鸣叫逃飞。 “战符啊……” 莫陵幽幽轻叹：“确实是难缠的东西。” “雷神怒，苍雷镇世！” 目光遥对，被七彩天火焚烧过的身上多处焦黑，商皇武东心头震惊且暴怒，探清了洛山剑神已逝的真相，即便陈素衣临阵破境，他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反而更坚定了今日必杀水月剑仙的决心。 而在那之后，势压大燕，归为商土，自是无人可阻，不过顺理成章之事。 为什么秘阁要这时候跳出来碍事？哪怕是大夏出手，商皇武东都觉得容易接受一些。 事情超出掌控，是霸道帝王最为厌恶之事。 而秘阁，已经不止一次坏他好事！没这帮家伙搞事情，洛山之战，何以打得那般仓促？损失那般惨重？甚至……他自小偏疼的儿子，何以会死在洛山？ 新仇旧恨！ 商皇武东怒吼着施展出至强一招，漫天苍雷滚滚而来，犹如无数条雷龙咆哮着扑向众人。 “都给朕，去死！” “大家小心！”陈素衣大声喊道，秋水剑横在身前，全力运转真元。 杨帆也握紧夜雨剑，眼神坚定地望着那汹涌而来的苍雷。 剑起，屠龙。 雷龙炸裂的时候，陈素衣和杨帆也被炸飞而出，重砸在地，直接难以起身。 莫陵脸上有种无语之感，栖霞峰的家伙，勇是真勇，就是夯货了些。 他气定神闲地抚琴，转换阵法。本来，大燕皇宫里，老朋友布下的阵法，就是防御为主的。 比起杀伤力，这阵法的防御力，强得多了！ 琴声悠扬间，七彩的霞光，浮现在周边，不止是他，难以起身的陈素衣和杨帆，百花仙宫的几位长老，百花仙姑和李承安。所有人身上，瞬息间，都是霞光闪耀之状。 七彩霞光幻若江海，美不胜收。 苍雷怒龙奔袭而出，大杀四方之凶猛，炸落霞光，却似一头撞入七色瀚海，顷刻了无生息，只剩些许闪跳的电芒，发出最后的轻微炸响。 第465章 糊弄 金川城，大燕皇宫，商皇暴怒，强势绝杀之招，多少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商皇武东脸色阴沉至极，双手握拳轻颤。 虽然大燕皇宫的七彩霞光护阵在神符师手中更显威能，但雷神怒绝强之式毫无所获的原因，并不在此。 “噗——” 忍无可忍，商皇武东一口黑血猛然喷吐而出，有些许黑红之气，从他满身的伤痕中飘散出来。 高大威猛的雷神法相在此刻崩裂，商皇武东身躯猛然一颤，不由自主半跪在地，喘息连连，神情愤慨，语气冷厉：“你们，下毒！” “毒师自然是用毒的啦！嘿嘿嘿……” 悠悠然几声怪笑，一股黑烟从皇宫废墟之中飘起，落到莫陵身侧，现出踪迹，毒王张蟾左手轻揉着自己微红的酒糟鼻，右手随意一指身旁老友：“我也是照他说的做啊！商皇陛下，若要记仇，还请明算账，莫要带上我哈！” “毒王张蟾！”商皇武东咬牙沉声：“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张蟾随口笑道：“嗯，我俩到的时候，正是商皇陛下您正大显神威，无人能敌啊。正巧，那位鬼鬼祟祟的假剑神刚从吴长青尸首边捡起了承影剑……” 商皇武东明白了：“你把毒，下在了承影剑上？” “准确的说，是下在了洛山剑神留下的那三道剑意之符中。”张蟾耸耸肩，侧目一瞥：“我可没那个本事，都是这家伙干的。所以，陛下有仇，把账记他身上，绝对没错！我就是顺手提供点毒物！” 商皇武东连连冷笑几声，幽幽叹息：“还真是，好手段啊！” 天启强者，对危险的感知力何等强横！ 想要对他下毒，简直天方夜谭。然而，藏毒于风满楼留下的绝世剑意之中，不得不说，着实是完美之计！那会他就算满心危机之感，也只会觉得是面对绝世剑意所产生的压力，完全不做他想。 没想到，竟然会着了道！ 莫陵淡然说道：“其实，你如果不用战符催动元力，致使毒素瞬间随着强烈的内息洪流猛走四肢百骸，这毒也不会起得这么快，这么猛。” “还真是……” 商皇武东缓缓站起身，面色恢复平淡，眼中犹带厉色：“谢谢提醒了！神符师，墨陵先生！好奇一问，先生同大夏墨家，有何关系？” 据天机阁所知，那年秋末，此人与沈敬山一同护送林家少爷上洛山，途中未曾出过手，幸亏留有画像，洛山之战后，方知此人是世间绝迹已久，复现江湖的神符师。 “毫无关系！”莫陵淡淡应道：“名字只是随手取的。我并不姓墨。” 商皇武东不置可否，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太大意义，就算这人不是出自大夏墨家。却也已经在关键的时间节点，两度坏他大事！ 秘阁！ 商皇武东拳头一紧，心中暗怒，总有一天，他要将这股势力彻底地揪出来，斩草除根，挫骨扬灰！ 莫陵云淡风轻地对视着大商帝王充满戾气与不甘的眼神，微微一笑：“商皇陛下，有时候，人是需要学会放弃的。目前看来，您今天想要一人临城，威压金川，一举灭燕的壮举，是完不成了。” 商皇武东哼笑两声，冷声说道：“大燕军队，已在西南被围，围剿覆灭只是早晚的事。” 冷冽的目光转头朝李承安和百花仙姑看去一眼，商皇语气冷漠：“朕，大概明白了。何仙姑倒是为了孙女煞费苦心，大燕女帝年纪轻轻，竟能直入地仙大成境界，连天一观主都能一战。呵，怪不得，你功力大损，会急不可耐地想去刺杀朕！可惜，朕还没死，但你已经废了！就你今日这般强行透支功力出手，就算不堕境，今后再出手，功力必然十不存一。空有天启之名，已无天启之实！” 百花仙姑冷笑以对，却没有反驳什么，这是事实，无可辩驳。却是听得李承安满目担忧。 商皇武东复又看向艰难挣扎起身的陈素衣，照目相对，笑意略显狰狞：“果真是，好一个水月剑仙！待不久后，我商朝大军兵临城下，朕，再来杀你！” 陈素衣冷啐一声，面带不屑，讥笑说道：“放狠话这种无聊的事，你居然也做？” 商皇武东猛有一种被怼得噎住的难受。 商燕两军在西南地界打得如火如荼，燕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陈素衣和风满楼却始终不露面，那会他就心有揣测，洛山剑神和吴长青与寒酥白一样，伤得很重！ 田震卿燃命入天启，以身殉道后，更是让他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想。 今日，强势之姿莅临金川，如天神降世，欲凭一己之力，直接拿下大燕。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好！ 洛山剑神已逝，踏平大燕皇朝，还有谁能阻拦他的脚步？ 即便是初入天启境界的陈素衣也不行！ 结果……心中豪情刚起，转眼自己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反应过来的商皇武东，知道心中剧烈的不甘，让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撂狠放话这种事，确实很无聊。 冷冽目光扫过全场，商皇重重一声冷哼：“后会有期！” 风震之声轻响，话音未落，商皇武东已消失无踪。 莫陵悠长悠长地吐出口气，略有心虚：“还好他听劝啊！不然，真不好搞！” “嗯？”张蟾微怔侧目：“不是一切尽在掌握吗？” “掌握个毛线！就算他重伤又中毒，真要拼了命反扑，天启强者的底蕴，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法阵最多只撑得住一时，他选择离开，是对我们有所忌惮。就咱俩，你用毒是厉害，修为也就凑合，在发疯的天启帝王面前，还不够人家一招打的。” 莫陵幽幽说道：“至于我？吓唬吓唬万妖盟的妖王不难，真和商皇硬拼，用不了多久，底细就全漏了！大燕皇宫现成的法阵，朱雀旗助势，先前那一下，已经是我最强的招数了！再多没有了……” “瞎！”张蟾吐槽说道：“先前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敢情你这一出，唱的是空城计啊！” 莫陵随意笑笑，收琴起身，满不在意说道：“这不是，糊弄过去了嘛。” 张蟾无言以对，只能竖起拇指：“牛逼！” 第466章 吃你的饭去 “福泽天佑！大燕万岁！宫主无敌！女皇威武！” 商皇武东，败走金川！ 消息传出的时候，金川城响起大燕将士和百姓们山呼的高喊声。 燕商两军开战已久，大家非常清楚，今日，可以说是整个大燕国运都在鬼门关外绕了一圈，情难自抑，一时间可谓群情激昂，场面无比壮观。 哪怕收拾着大战之后，狼藉满地，多处墙倒屋塌的金川城，百姓们脸上都不禁流露着一种自豪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国战胜利的曙光，出征的大燕儿郎们，很快就能回家。 即便很多人心中清楚，节节败退，陷入包围圈中的大燕军队，危局尚未解除，很多将士，其实也已经永远回不了家。 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大煞风景。 …… …… 无季山，江湖传说之地。百花仙宫所在，四季常青，百花盛开，宛若人间仙境。修行江湖中，只知此地位于大燕皇朝境内，具体在何处，除了百花仙宫自己人，天下只有少数人知晓，真正到过此地者，更是寥寥无几。 商皇临金川，一场大战之后，大燕皇宫一片狼藉，无数人正在善后修葺，难得有朋自远方来，自然不好用来待客。作为东道主，百花仙姑开启传送法阵，带着众人移步百花仙宫。 “百花仙宫，果真是个好地方啊！” 日照当空，百花仙宫婉约雅致的宫殿中，一处古朴典雅的静室里，燃香袅袅，沁人心脾。 张蟾依靠在窗边，目光不经意瞥过外面美轮美奂的百花盛景，以及刚好走过去的几位风姿绰约的仙宫弟子，笑容略有猥琐之意。看得莫陵眉头微蹙，淡淡说道：“你注意一些。” “注意啥？这不是夸奖呢吗，好话啊。”张蟾嘿嘿一笑，回到莫陵对面坐下，别有深意打量两眼：“可以啊老莫，想不到，你居然真认识百花仙姑？” 莫陵语气平淡：“很奇怪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奇怪。”张蟾悠悠说道：“你这家伙，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用少爷的话，一副死宅男的模样，活该没有老婆。结果你竟然会认识江湖有名的百花仙姑。老莫，你说实话，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啊？” “说得好像你有妻室似的？都是老光棍，谁看不起谁呢？”莫陵淡然一笑，轻抿茶水：“那小子还说过，人不要太过好奇，不然容易死。” 张蟾撇嘴道：“是啊。然后转手就组建了秘阁，专门刺探天下机密要闻！他确实是挺没有好奇心的哈。” 耳闻毒王正话反说，莫陵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叩门声响，他顺势回应一句：“请进。” 门开，几位百花仙宫弟子恭敬候在两旁。百花仙姑为首，带着李承安和陈素衣一左一右步入房内。 莫陵抬眼看去，与百花仙姑点头招呼后，在张蟾诧异的眼神中，李承安上前两步，躬身行礼：“晚辈李承安，见过莫先生，张先生。多谢二位关键时刻出手，救我大燕于危局之中，晚辈感激不尽。” “惭愧惭愧，过奖了，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可当不得女皇陛下如此大礼。”张蟾心中啧啧称奇，自然明白，李承安如此恭敬，很大一部分，该是因为莫陵的面子，识相地起身回礼躬拜：“鄙人张蟾，见过大燕女皇陛下。见过何仙姑。见过陈宗主。” 百花仙姑微微点头。 陈素衣作揖还礼。 李承安还礼后，温和说道：“张先生谦虚了。不必多礼，请坐。” 相比之下，莫陵泰然自若，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微笑着看了看李承安，眼神中的感慨深深，让李承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点流光弹出，李承安抬手接过，一道灰白符箓出现掌中。 “实力有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如今符道没落，倒也称得上神符，你既然自称晚辈。做长辈的，自然得给见面礼。”莫陵随口说道。 李承安下意识看向百花仙姑，见其微微颔首后，将符纸收下，略一倾身：“多谢莫先生。” “客气。” 张蟾看着多年老友一副风轻云淡的做派，着实感觉这波被这家伙装到了。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够在百花仙姑与大燕女帝面前如此倨傲，不服不行。 嗯，还有一个陈素衣！ 小少爷的师父啊，临阵破境，从此之后，也是修行江湖塔尖的存在了。 陈素衣跟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同样是例行感谢，毕竟今日若不是莫陵压轴镇场，商皇武东没有被师兄留下的三道绝世剑意吓住，她初初破境的新晋天启，着实没有底气说定能弑君复仇，一保大燕江山无恙。 “陈宗主言重了，说来，咱们也算有缘。”莫陵一笑道：“之前在秋水剑上做手脚一事，也请陈宗主，莫要见怪。” “虽说手脚不干净了些，但你们并无心害我，我也不会纠结往事。”陈素衣顺嘴一问：“小灵儿，还有那小子，可还好？” 莫陵笑了笑道：“其他都还好，就是追妻路漫漫。岳家小姐因为欺瞒之事，回京之后，一度想要退婚。后来倒是没成，赤渊侵夏，因为岳神将在那，如今两人都去了大夏北境，实不相瞒，我也是从那里赶来大燕的。小少爷有大事需要帮忙，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也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吧。” 陈素衣微有稀奇，倒是第一次听说岳清灵还打过退婚的念头，不过那丫头自来有主意得很，再说也没成，徒弟们的感情问题，她没兴趣掺和，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好了。”百花仙姑淡笑说道：“招呼都打完了，我命人在牡丹亭备下了席宴，承安，你带陈宗主和张先生过去吧，我和老朋友，叙叙旧，晚点过去。” 李承安点头应道：“是，奶奶。” 张蟾再度露出深意满满的目光，摇晃的右手朝莫陵晃动着拇指。 竟然还要私聊，这交情，可以啊！ 尼玛，那可是百花仙姑啊！真是老相好？ “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掉！”莫陵稍有嫌弃地道：“吃你的饭去！” “得嘞。”张蟾嘿嘿一笑，从善如流。 第467章 世事无常 顷刻，众人退去，静室之内，只剩下莫陵与百花仙姑相对而坐。 百花仙姑随手响指一弹，气劲冲涌而出，将躲得远远，凝神运气，试图偷听墙角的李承安和张蟾震得耳膜生疼。 一国女帝，江湖老炮，五官紧皱，面容扭曲。看得陈素衣直翻白眼：“你们真是……” 李承安连连按揉着双耳，撇撇嘴道：“陈宗主就丝毫不好奇？” “自然好奇。”陈素衣淡淡道：“但我更清楚，若非他们愿意，这个墙角，谁也不可能听得见。” 李承安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好啊，陈宗主，你这是让我俩做先锋斥候探路呗！” 陈素衣不置可否，听不着墙角，转身离去。 李承安哼了声，张蟾骂骂咧咧，也跟着走了。 “孙女顽劣，还请莫先生不要见怪。” “呵，误交损友，也请何仙子，不要取笑。” 静室之内，久别重逢的两个老朋友，先后各自开口，照目相对间，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笑中除了愉悦之意，还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想不到，你连孙女都有了。”莫陵感叹说道：“百花仙姑，百花仙宫，故事听了不少，确是没想到，居然是你。” “仙姑？别人这么称呼就算了，你好意思？” “口误，口误。”莫陵一笑道：“仙子莫怪。” 百花仙姑淡笑两声，看着莫陵，语气深沉：“你的伤……” “习惯了，小少爷交友广阔，托他的福，迷雾森林的朋友送来生机至宝九瓣莲。这才能偶尔露两下手唬唬人。” 莫陵笑了笑道：“如若不然，今天怕是吓不走商皇武东。” 百花仙姑神色一正：“此事，还要多谢……” “好了，道谢的话，你孙女刚才已经说过了，老朋友就不用这么客气再说一遍了。” 莫陵笑着摆摆手打断，缓声问道：“这些年，可还好？” 追忆往昔，百花仙姑不禁面露沧桑之色，看着面前久违的故人，心中五味杂陈：“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啊。” 莫陵笑了笑道：“那这桌上，少了瓶下故事的好酒啊。” 百花仙姑摇头轻笑：“你如今，倒是不像以前那么闷声不响了，还会说趣。呵呵，好吧，今日，就好好说道说道，你我这些年的故事。来人，去备好酒好菜过来。” 顷刻，美酒陈列，珍馐摆盘。久别重逢的两个老朋友，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似有说不尽的往事如烟，一直到天色渐暗，都还在添酒加菜，丝毫没有要散席的意思。 “奶奶性情素来高冷，还从未对谁如此热情过！” “那家伙平日里金口难开，也从没见他和谁聊得这么起劲过！” 毒王张蟾与李承安面面相觑，都是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 …… …… 明月如钩，冬夜寒凉。 大燕皇朝，西南地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无常，有人阔别经年，不曾想还有重逢之期。而有人，却自此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 荒野山坡，静夜无人，陈敏眼眶微红，将亲手雕刻好的灵牌放置在地，旋即对着游龙峰主的牌位恭敬叩首，拜行大礼。 妹妹，诸多同门，如今又是如父恩师。 “师父……”陈敏忍不住悲泣出声，发泄情绪往地上狠狠捶了几下拳头，只砸得玉手柔夷，沾尘染血。 风中忍不住的一声叹息，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时，陈敏顿时像炸毛的野猫，满脸戒备，惊身而起。 待看到慕容海缓步而来后，略显慌忙地擦了擦眼泪，匆匆见礼：“慕容师兄。” 慕容海递过一方巾帕：“擦一擦吧，你那手和衣袖，又是血又是土的。” “多谢师兄。我自己有。”陈敏略感窘迫，取出手绢。 慕容海只得将自己的巾帕收回，一撩衣摆，也对着游龙峰主的牌位行了祭拜大礼，旋即起身，叹息说道：“师妹，节哀吧。” “慕容师兄……”陈敏语声弱弱，有点委屈，有点无助：“我，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慕容海苦笑两声，感慨万千：“我明白。虽然，身边还是有不少同门在侧，称不上什么孤家寡人。但自从父亲战死洛山后，我也时常觉得，这往后的路，好像就得我一个人自己走了。” 陈敏闻言，顿有共鸣之感，心情愈发悲伤，眼泪霎时横流，再难压抑。 慕容海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双臂微张，还没说话，陈敏已忍不住扑入师兄怀中，一时痛哭失声，泪如雨下。 “哭吧……”慕容海轻轻拍了拍陈敏的背，安抚说道：“哭出来就好了。” 陈敏发泄地哭了一通，时间不算太久，慢慢缓过神来，剧烈的情绪稍退，冷静之后，看着慕容师兄衣襟上的鼻涕眼泪，猛有尴尬之感。 “无妨。”慕容海不在意地笑了笑，随手施展术法，稍作清洁，同时说道：“柳师兄召集大家议事，我过来喊你。你若是情绪不好，我替你告个假去吧。” “不必了。”陈敏拾起牌位放入空间道具中，压下悲伤的情绪与纷杂的念头，声音微带沙哑：“我还好。” “不要硬撑。”慕容海缓声劝道。 陈敏倔强道：“真的没事。” 慕容海轻叹口气，没再多劝，两人相伴，信步返回驻扎之地，走进主将的军帐中。 帐内，领将之人以大燕洛山国宗为主要的这支军队，柳正卿，周妙，苏明，有琴雨等分量大的几位将领与同门，都已到齐。 陈敏倾身致歉：“抱歉，让几位师兄师姐久等。” 都是在洛山共同生活多年的同门，田震卿对陈敏来说如师如父，这点大家心知肚明，游龙峰主对阵商皇武东，战死红河谷，这事对陈敏无疑是巨大的打击，看那微红的眼眸就能猜到怎么回事。 故而，没人指责姗姗来迟的陈敏什么，有琴雨一指身旁空位，温和说道：“还好，我们也刚到，陈师妹，慕容师弟，过来坐吧。” “多谢有琴师姐。”陈敏依应道一声，与慕容海一同过去坐下。 柳正卿长出口气，神色微肃：“好了，人都到齐了，就不废话了，直接说正事吧。” 第468章 争议 军帐之内，气氛稍显凝肃。 出征在外，不比寻常。 游龙峰主战死沙场，比起悲伤的缅怀，田峰主留下的主帅之位空缺，更是眼下最为棘手的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 之后，这支失去主帅的军队，该由谁来发号施令？他们在红河谷遭遇埋伏，明显商军再一次看穿了定国公的计策，他们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是继续坚持东北方向突围的原计划，还是重新拟定新的策略？ 这些，都是压在此刻主将军帐内众人头上的现实问题。 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有琴雨觉得，应该按原计划，渡过红河谷。两军刚在那里发生大战，料想商军必然想不到，他们还敢原路返回！ 柳正卿觉得有琴雨未免太过把商军当成傻子，开战以来，霍启已经充分展示了作为大商军神的强悍，用兵之厉害，神乎其技。这点小聪明，在他面前，不过雕虫小技。别说渡过红河谷，商军能在那里设伏，说明他们已经完全识破了他们的意图。 不止不能原路返回，还要传信大燕神将带领的军队，计划取消，另做谋划！ 有琴雨被怼得有些火气：“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柳正卿眉头微蹙，他只是觉得有琴雨原路返回，打大商一个措手不及的想法太过荒谬可笑，但要他制定一个全新的计划，一时也是没有头绪。 自小在洛山长大，修行宗门出身的弟子，一心沉浸修行，何曾想过将来有一天，自己要参与到皇朝纷争的战事中来？ 拼修行，他也算一流之姿，但要他领兵，说实话，连资深望重的田峰主也就水平一般。 非常惋惜的现实，大燕皇朝最能领兵打仗的那两三位擅战之将，都因为政治倾轧的缘故，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便是如今的定国公，虽然忠心可鉴，但论领兵之能，哪怕作为军事门外汉，柳正卿一路看下来，只能说许国公和霍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摇了摇头，柳正卿轻叹道：“至少，我们得先和两位大燕神将的队伍汇合！本来我们人数就少，还要分兵，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合适。” 有琴雨哼笑说道：“若不分兵，在红河谷，我们死伤会更重！你不懂就不要瞎指挥！” 周妙不悦蹙眉道：“有琴师妹，议事而已，说话不要这么尖锐好吗？” “我说话就这样！”有琴雨语气微恼：“我还是之前的想法。原路返回，趁商军不察，穿越红河谷，直杀潞州！那边守备薄弱，我们这边高手众多，不需要另一路军队配合，其实也极有把握拿下！” 周妙淡淡说道：“商军已经看穿这个谋划。你怎么知道，潞州守备薄弱的消息，是不是商军刻意放出来的！就算此前确实守备空虚，但商军既然知道我们的意图，难道不会调兵增援？红河谷自投罗网了一次，指不定，潞州还有更大的坑等着！” “我……”反驳不了的有琴雨一时语塞，长舒口气，声音还是发闷：“那到底要怎样？周师姐，你这么思虑周全，你想个招啊！” 周妙也沉默了，行军作战，非同儿戏，她也不擅此道，如何敢妄言？ 军帐之中，从各抒己见，到愈发没有头绪，剪不断，理还乱。 “大家都冷静冷静。”苏明抬手安抚地虚按两下，轻声说道：“办法都是想出来的。都别急。都别急啊。” 帐内几人眼神交换中，微微摇头，神色兀自凝重，显然并没有被苏大师兄安抚到。 慕容海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不管之后如何，眼下，我支持柳师兄的意见，与大燕神将的军队会师。” 瞧着数道目光看来，不等人口出质疑，慕容海先开口道：“我们这支军队的领导核心，就此刻帐中的你我等人，其实都不是正经军人出身，没有擅长领兵之将。术业有专攻，两位大燕将军，至少在行军一事上，比我等强出不少。” 陈敏点头说道：“这点我赞同。” 有琴雨默然片刻，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有道理。 周妙见难得没有反对之声开口，看向柳正卿，问道：“那我们就，先行会师，再作他想？” 柳正卿尚未开口，帐外忽然一阵喧哗，让他眉头轻皱：“怎么回事？” “我出去看看吧。”苏明作为老好人，很热心地率先起身，行出帐外，几下身影闪动，已到嘈杂之地，就在数十名己方将士手持刀剑，将两道身影围在其中，其中一张熟悉的脸庞，看得苏明冷不丁一时怔住：“六师弟？” 冬夜之下，林弈楼狐裘大氅在身，微微一笑：“大师兄，好久不见呀。”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明无比讶异，侧目一看六师弟身旁，整个人就像出鞘的利刃一样，一双眼神犀利，凭借凛然威压，就让一众将士不敢妄动的男子，微微凛目：“这位是。” “自己人，自己人。”林弈楼笑着示意凌晨收敛下气势，简单介绍，淡笑道：“师弟惭愧，修为太过凑合，来这大燕西南战地，没个强者护着，还真有点虚。” …… …… 强者与洛山诸位不熟，纯以林老弟保镖身份来大燕西南一行的凌晨与主将军帐内的洛山门人简单打过招呼，自行去了给他安排的客帐。 “少爷！” 闻讯而来的年糕欣喜若狂，见面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激动之下，不小心牵扯伤势，登时倒抽了口冷气。 “你小心！”战场之上，受伤不过家常便饭，林弈楼关切问道：“还好吧？伤得重吗？” 年糕笑道：“小伤，没事！” 同样来到军帐的九月蹙眉撇嘴：“哪里是小伤！那一剑可狠了！” “师妹！”年糕微微沉声，又随即放缓语气：“我真的没事。” “好了，知道你是不想我过多担心。”林弈楼叹息皱眉，满目忧色，抬手一指小年糕胸前溢出的朱红之色：“但别硬撑，伤口裂了。” 他看向神色有些惊慌的九月，认真问道：“小师妹，年糕的伤势，没大碍吧？” “伤得挺重，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军医说了，这两天不要剧烈活动，多注意就好。”九月语气略显着急，带点无奈：“不就是林师兄来了嘛，看你激动的！走，我带你重新上药去。” “去吧。”林弈楼轻轻拍了拍年糕的肩膀，温声说道：“我和师兄师姐们聊聊天，晚点去找你。” 第469章 参谋参谋 “大师兄，三师姐，柳师兄，周师姐，慕容师兄，陈师姐……” 匆匆而来，激动过头崩裂了伤口的年糕跟着九月又匆匆而去，林弈楼目送离开后，转身与军帐中的几人一一打过招呼：“大家别来无恙啊。” 帐内几人各自还礼，眼神多少有些稀奇。周妙下意识问道：“林师弟出现得还真是出人意料啊！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周师姐怕不是忘记了，当年鬼王宫一役的汇报上，六师弟手里，有件能够以血寻踪的地图法器。那会他就是用那法宝，找小师弟找到了明集山。既然年糕在这，六师弟能找过来，不算什么惊奇的事情。” 有琴雨淡笑两声，提醒了几句。周妙顿时面露恍然，笑了笑道：“真想不到，林师弟竟会在这种时候来此，栖霞峰弟子，还真是重情义啊。” “那可不是。”有琴雨略带深意的目光瞥过林弈楼，悠然说道：“我们这六师弟，可是最讲情义之人了。” “三师姐过奖了。我就是担心年糕，还有各位师兄师姐，特意过来看看。”林弈楼心虚地轻咳两声，知道有琴雨话中说的情义，暗指当初趁乱营救北山泾源之事，略感尴尬。 柳正卿与周妙对视一眼，洛山乱战时，栖霞峰的林弈楼带着两位客卿长老趁乱闯上游龙峰，营救一位被田峰主囚禁密牢的妖族，继而引发原本助阵的萧城主反与迷雾森林的大当家，二当家联手破阵离去。这事早已不算秘密。陈敏身为游龙峰大师姐，甚至一度与林弈楼等人大打出手过，此刻回想往事，看着林师弟，一时心情复杂。 苏明叹笑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又没多说什么。”有琴雨目光闪动看着林弈楼，倏地灵机一动：“对啊！六师弟神通广大，一度把洛山和大商都玩弄股掌之间……”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林弈楼当即一副求饶之状：“三师姐，我知道错了！我这就给几位师兄师姐磕一个，以表歉意。” “你行了你！坐好！”有琴雨轻翻白眼，旋即神色一正，语气凝肃：“追究过去的事情，没什么意义。我也不是要揪着往事不放。不过就事论事，六师弟，你在阴谋诡计这方面，确实有点手段，不妨给我们参谋参谋，眼下我们该如何应对？” “阴谋诡计，三师姐这词用的……就当是夸我了。”林弈楼微微苦笑，轻声一叹：“不知道如今，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 有琴雨当即将三河川城失守后，定国公定下兵分三路的策略，各自行动后的遭遇，听闻游龙峰主为了让师兄师姐们带队突围商军埋伏，最终战死。林弈楼情不自禁怔了下，随即悠长一叹，没有多说什么，只问道一句：“有舆图吧？” “那是自然。”周妙应道一声，随手一挥，尺寸不小的战地舆图就挂到了边上。 林弈楼起身站到舆图前，默然沉思，头绪倒是不少。然而，战争类的游戏他倒是玩过挺多，但真正的带兵打仗，不管前世今生，尚且没有真正实战的机会，一时心有踌躇。 但他很清楚，此刻绝不能怂，必须证明自己的领兵能力，方能让师兄师姐在这之后，愿意相信自己的能力，将战略决策权交给他定。 而只有他的话够分量，大燕的军队才能在他的指挥下行动，配合外面的秘阁助力，突破商军包围圈。这是他此行要完成的事情。 毕竟，正如清灵妹妹所说，年糕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丢下战友做逃兵的！栖霞峰的师兄师姐更早已深入局中，没有退路。 三师姐这一问，其实也算是问到他心坎上。 有琴雨静静等待了一阵，缓声问道：“怎么样，有主意了吗？” “世事如棋，这世上，很多事情，其实都和下棋差不多。能料到对手的下一步，就能赢得先机。” 林弈楼站在舆图前，背对众人，凝重说道：“商军看穿了你们的意图，埋伏红河谷，各位师兄师姐觉得，商军之后，会怎么做？” 周妙条件反射地回答：“自然是搜捕我们的踪迹。” 林弈楼道：“是，但在搜捕之余，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柳正卿，有琴雨，陈敏下意识地异口同声：“什么事情？” 林弈楼道：“对商军来说，现在台面上，有三路，不，他们或许并不知道，你们具体分了几路兵马。但霍启料准了你们准备往东北突围的策略，谨慎起见，从你们在红河谷遭遇的强大兵力看，他显然没有把在包围圈内跟随他活动的商军分兵，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余力对付其他。而如今，包围圈的台面上，只有一支兵马，商军是不需要搜索，已经早就锁定位置的。” “定国公的人马！”不止是开口的有琴雨，帐内所有人都面露明悟之色。 林弈楼点了点头道：“不错，定国公企图吸引商军，抱着死志率领两万兵马大张旗鼓行军，虽然商军没有上当。但也不会放过，斥候追踪，时刻锁定位置，是必要的事情。” “定国公不是傻子，最多两三天，没有商军追袭，他自会明白，商军并没有中计。这个时候，定国公必然会着急忙慌地赶紧回援。” “若我是霍启，既然料定了你们准备从东北方向突围。那就先集中兵力，埋伏红河谷。伏击战过后，如果不能在红河谷全歼大燕军队，与其费心费力去找躲得深深的残部，或者分兵不知道行至何处的其他燕军。那不如先打明面上已经暴露的，正着急回援，上赶着往商军新埋伏圈里撞的定国公人马！” 有琴雨听得眼神一亮，脱口而出：“有道理啊！” 慕容海的眼神同样亮了起来，但想起某些细节，又不禁黯然下去：“确实很有道理！可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定国公如今在什么地方？也根本联系不上他。” 闻言，刚刚亮起来的几双眼睛，冷不丁一怔，幽幽然又黯淡下去。 第470章 青丈原 眼下境况，大燕西南地界实则已成为半沦陷地，到处都有商军的捕信虫如同普通的昆虫栖息在各个角落，追捕着每一道过境的飞信。所以如今，飞信传书极不稳妥，很容易会被敌军截获信件，泄露机密。 故而，如今商军用来联络的安全通道，是五枚刻有千里传音符的玉佩，只有重要的主副将领有权使用，田峰主战死身亡，他的玉佩也遗落战场，如今更是只剩四块。 战场之上，信息传达的效率与安全无疑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于是，抱着死志，领兵去吸引火力的定国公觉得没有必要浪费重要辅助道具，并没有带上传讯玉佩。就算林弈楼的推测很有道理，但如今的他们根本联系不上定国公，无法确定那两万兵马此刻到底在什么位置。 林弈楼转过身，看着眼中光芒稍纵即逝的几位师兄师姐，淡笑说道：“这个，其实不难判断。” 霎时，数道目光注目而来。林弈楼指尖华光微闪，在舆图上的三河川城画了个圈，缓声说道：“三河川城失守，你们败退撤军，从这里开始分兵。两万将士行军，和单人行走不一样，修行高深之士，一人御剑而行，一天就能行进百千里。两万兵马行军，是不可能做到的，大概速度，可以计算。至于方向……” 林弈楼在舆图上指指画画，一边说道：“你们准备从东北方向突围，下意识地，定国公应该会往西南方向前进，不过这个不重要，不管他哪个方向……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吸引到敌军，知道商军并没有中计，继而紧急回援。” “他们人少，辎重轻，速度快。而这个时候，商军和我们一样，都在红河谷一带。若要设伏截击定国公的兵马，类似于红河谷，回援兵马极大概率会经过的位置……” “这里！”林弈楼思索着，在舆图上寻找片刻，最终手指重重往某处敲了几下：“青丈原！若我是霍启，我就在这等着，先把明面上定国公这两万兵马吃了，再慢慢缩小包围圈，打你们这些东躲西藏的残部。” 一人话音落定，帐内骤然无声，几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思量，好一会后，陈敏这迟疑不定地打破沉默：“你这个，靠谱吗？青丈原，那也不是什么天险之地啊？” “时间上，距离上，位置上，还有，当不可能成为可能的时候，最能杀人措手不及！”林弈楼耸耸肩道：“我只能说，若我是霍启，在这个时候，我会这么做。” 柳正卿眉头微蹙，语气也是踌躇：“照你这么说，那我们此刻，应该联系庞雄和庆让两位将军，汇军青丈原？抢先一步，驰援定国公。” “速度要快！”林弈楼说得斩钉截铁：“照两万兵马行军的速度，定国公再有三四天时间，就会行经青丈原！” “可是……”周妙谨慎说道：“万一，林师弟要是说错了呢？” “说错就说错了呗。”有琴雨平静道：“之前我们基本确定的共识，就是先合兵会师，再做他想。既然要会师，在哪里会合不是会合，既然六师弟说了青丈原，那就在青丈原！若他的预测准，我们们打商军一个措手不及；若他不过纸上谈兵，根本没说中，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周妙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认点头：“这么说，倒也确实如此。” 柳正卿听得此言，也不再纠结，当机立断：“行！就定青丈原！我这就去联络庞将军！” 说着话，他便顺手取出传讯玉佩，走出军帐。 …… …… 深山野林，将士警惕巡逻。 同样一处驻扎营地，中央军帐之内。 凝神皱眉看着行军舆图的大燕护国神将‘庆让’听着匆匆入内，给自己传来田峰主那支军队的消息，不由得惊身而起，目色震撼：“你说什么？红河谷遇伏，商皇亲至，田峰主……战死了？” 身形魁梧的‘庞雄’无力地点了点头。 忍不住一声悠长的叹息，庆让慢慢坐了回去，看着桌上的舆图，神色颓然，苦笑不已：“这还怎么打啊……” “那边，倒还真有了接下来的应对。”庞雄也是忍不住面露颓败，但还是将柳正卿传讯所言娓娓道来。 “青丈原？”庆让微挺起身，拉过舆图仔细看了起来，眉头轻蹙：“靠谱吗他们？洛山国宗那帮人，可没一个是正经行伍出身！” “靠谱不靠谱另说……” 庞雄轻叹道：“但我觉得，柳正卿有一点说得没错，霍启已经识破了我们准备朝东北方向突围的想法，原计划不能继续实行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做，若他们是对的，青丈原会师，我们可能还有机会，救下定国公，不至于让那两万将士，全军覆没。” 庆让怅然说道：“这话，倒是没错。” 庞雄确认问道：“那就……定了？” “就这样吧……” 庆让目光落在舆图上，被他用红色朱笔画出的大商军队包围圈，像大山一样，压在心头，他其实对东北突围的决策不太看好，但主将有令，再说，他自己也没有别的更好之策。 分兵之后，他也冥思苦想了许久，全无破局之法，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寄希望于洛山国宗那边的人，能够带来了奇迹了。 “传令全军，趁夜迁移！我们离青丈原的距离稍微来得远，及早上路吧，莫要耽搁。” 庞雄起身，点头道：“好。” …… …… 晴空万里，惠风和煦。 不知道是今年的冬天晴天不少，还是因为身处战地，大燕定国公‘许世绩’觉得今年的冬天貌似比往年热了不少。 然而，他却没有太多心情，享受冬日暖阳的惬意。 马蹄声急，战马拉着战车，战车载着将士，两万燕军，疾行回援。 这一日，途经青丈原。 微风徐来，草木萧瑟。 许世绩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勒马扬蹄，高声呼喝：“将士们，迎敌！” 虽然未见敌军，然而令行禁止，主将下令，士兵们迅速列阵，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在后，弓箭手搭箭上弦。 第471章 好意心领 作为沙场老将，许世绩或许在兵法谋略上算不上顶尖，但敏锐而强大的临战直觉，却是实打实在战场上一次次拼杀里积累下来的。 两万燕军，严阵以待，弓弦声响，一波箭雨袭杀四野。 许世绩策马扬刀，匹练刀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风而出，顷刻血溅，隐藏在隐身符中的数名商军直接被一刀毙命。 下一刻，号角声起。 已被发现踪迹的大商埋伏军再不掩饰，一道道隐身符不断失效，声声炸响，一队队将士破土而出，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漫天的烟尘飞扬而起，霎时遮天蔽日。 大商军队如黑色的洪流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冲锋杀声，震耳欲聋。 数量碾压，燕军一波箭雨方歇，那头的商军立刻反攻，少顷，商军弓箭手万箭齐发，箭雨如蝗。 “盾阵！”许世绩厉喝道：“护！” 两万将士，怀抱死志，吸引敌军，皆是军中精锐，最低也是聚气上境实力在身，也有不少已至通玄，个别甚至已然步入势成。论单兵实力，这支两万人的队伍，绝对不俗。 真气接连运起，光华闪烁，巨大的盾影固守四方，在商军箭雨之下，发出密集的颤响，像极了暴雨下噼里啪啦的屋檐。 “杀！”待商军冲锋到合适距离，许世绩怒目圆睁，盾阵落，刀枪鸣，杀阵起。 定国公带头冲锋，犹如飞蛾扑火般，杀进明显数倍于己方的敌军之中。 本来，他们的任务，就是为了吸引敌军。然后，尽可能最多地，杀死敌人！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杀上十百上千个，那就是一本万利！ 悍不畏死，血性疯狂！当一个人已然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甚至已经在心中给自己过完了葬礼，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难以言喻，也不忍直视。 猛将赴死，场面悲壮，风霓裳将燕军放手一搏的决绝看在眼里，先后感受到了几股强大气势爆发，那是有人临阵破境的反应，血肉横飞之中，她的眼神平静无波。 这样的场面，他们商军灭宋的时候出现过，灭周的时候也出现过。 似曾相识的场面，就像烂熟于心的剧本，战争，向来如此，早已习惯。 她的目光，锁定了手持长刀，大杀四方的许世绩。 沙场惯例，兵对兵，将对将！ 下一刻，剑出。 寒光一闪，天外飞仙。 凛冽剑势瞬杀而来，许世绩在马镫上一踏，飞身而起，座下战马在剑风中血雾炸裂，分尸数块，血染战场。 “风霓裳！” 悲伤与暴戾同时浮现，许世绩一声怒喝，斩刀下劈，强横刀势所过，大地瞬时斩裂。 “还请定国公赐教！” 风霓裳冷笑回应，侧身一躲，旋即连出十三剑，招招狠辣，式式凌厉。 剑气磅礴，刀光耀目。许世绩沉着应对，不落下风。 刀剑相接，真气炸涌，猝不及防间，就是上百招交锋，杀得战甲碎裂，血色飘扬，各有负伤。 风霓裳随眼瞥过左臂见血新伤，面无表情继续出剑，随口说道：“意图从东北方向突围！定国公，你的一举一动，皆在霍神将意料之中，我军数日前埋伏红河谷，大破燕军，他们近乎全军覆没！大燕气数已尽，根本无力回天！定国公，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愿意归降，我大商必然不会亏待！” 许世绩知道风霓裳在试图用言语扰乱他的心神，但他也同样知道，自己确实又被霍启看透了一回，哪怕不是全军覆没，遭遇埋伏的军队也必然死伤惨重。 情不自禁，心神难宁，心乱之后，刀乱。 风霓裳抓住破绽，刁钻的一剑，直刺心口。 许世绩闪躲不及，鲜血飙射，重伤而退。 风霓裳眼神中杀意暴起，乘胜追击，顷刻，就是生死立见的胜负手！ 一剑飞仙！ 下一瞬间，火花迸射，龙雀轻鸣犹在，剑光万丈云埋。 两记迅疾凶猛的剑势相撞，劲气横扫间，三道身影分退。 风霓裳满目诧异地望着横杀而出的倩影，有点摸不着头脑，略显迷茫：“岳清灵？” “凤将军，别来无恙。”与地仙强者对剑一记，岳清灵极力稳住直要颤抖的手，将汹涌的血气尽力压下，撑着淡定之色，左手握住掌中的千里珠，闪身拉过定国公，飞快说道：“国公爷，先走再说。” 许世绩同样迷惑，但却没时间纠结太多，反手将人推震而出，摇头说道：“岳姑娘好意，心领了。我们这波人，此次本就是心怀死志，行诱敌之策。万众将士随我赴死，本国公身为主将，岂能临阵脱逃？岳姑娘误入战地，还是快些离开吧！” 说话之间，许世绩重整旗鼓，刀势狂猛，再度与风霓裳战局再起。 岳清灵闻言微怔，林世兄做了决定，直接离开了北地，奔赴大燕西南地界。辗转反侧数日，忧心忡忡的她，终究还是留书出走，也来了大燕西南地界。 然而此刻的西南包围圈里，商军捕信虫无处不在，她发给林弈楼的飞信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应。洛山的同门也完全联系不上，她又没有那能够以血寻踪的地图法器，就算有，她也没存有谁的血。 一时间，她竟成了无头苍蝇，不知该往何处去。 索性先去失守的三河川城一探，在郊外倒是确实发现有行军过后的痕迹，方向各异，死马当活马医地循着一道最明显的痕迹，御剑疾行，刚至此地，就见杀声震天之景。 隐身混入战地，悄然贴近主将交锋战局，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大燕国公一命，没想到对方今日不是突遇埋伏，而是本就决意死战，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 持剑四顾，乌泱泱的商军远多于燕军数倍，凭她一个不经意间路过之人，根本不可能力挽狂澜。 就这样，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地直接离去吗？ 不然，她又能如何呢？ 踌躇不决之时，猛有破风之声裂空而来，像四道璀璨的流星，分不同方向划落战地之内，顷刻炸裂，大地颤动之间，大商将士一片人仰马翻。 第472章 魔仙剑 岳清灵双眸猛缩，感受着那两道熟悉无比的剑意气息，惊奇地脱口而出：“大师兄！三师姐！” 苏明和有琴雨却是没有听到岳清灵离得远远的一声轻呼，强势登场之后，周身尽是商军，凌厉剑势瞬起，转眼就开始大杀四方。 做着同样动作的，还有柳正卿和周妙。 四位强者骤然登场助阵，凭借悍然修为实力，四道强横的剑气直杀得大商军阵一时溃乱，一直被压着打的大燕将士得以喘息之际，不由得目露希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四位国宗峰主现身战地，无疑相当提振士气。 不止如此，身着大燕制式红色战甲的燕军援兵，嘶吼着喊杀声冲锋而出，从外围包抄而来，打了大商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军阵更加纷乱，直有崩溃之兆。 季清河面色凝重，紧紧握住手中剑柄，转瞬连斩合围过来的三位燕军，大声喊道：“援军有限，稳住阵脚！” 此番青丈原伏击定国公两万兵马，因为对手兵力有限，商军并没有倾巢而出，霍将军觉得，自以为红河谷一战过后，那条路反而成了安全通道，自作聪明的燕军企图继续经由红河谷前往东北方向突围的概率还算不小，故而依旧带着大部分驻扎红河谷一带，半是搜索敌军踪迹，半是再一次守株待兔。 而凤霓裳与他，一主一副，领命带领十六万将士，埋伏青丈原，准备将定国公这路兵马尽数全歼。 十六万对两万，接近十倍的兵力差距，压倒性的数量优势，这一战，根本不存在任何悬念。 只是没想到，红河谷遇伏，由大燕国宗强者带领的军队，居然离开了红河谷一带，出现在了青丈原，毫无预兆成为了定国公的援军。 着实始料未及！不过，红河谷埋伏遭遇战，这支军队死伤惨重，几乎被打掉了一半人，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三万有余的数量，难就难在这支军队的强者来自曾经的洛山剑宗，修为高深者数目不少。 不过兵力上，他们还是有着超过对方一倍数量还多的优势。 稳住阵型，彼此配合，地仙再强，杀一万人也会累，杀两万，杀三万人，也会力有不逮。 沙场无情，万人冲阵，就算是地仙之境，也有殒命之时！ “给我杀！”季清河一声厉啸，一马当先，朝着有琴雨冲锋过去，万众将士杀声高呼，追随将领冲阵而去。 几位副将各领兵马，做着相同的动作。 剑势凌霄，血染战场，商军如潮攻来，就算并非人人都是舍生忘死之辈，但在此刻的战局中，情绪相互感染，一个个都已杀红了眼。 苏明面露不忍，一时不慎，反受刀剑之创。目色无奈，他无伤人之心，更无杀人之意，然而战场，不容恻隐，只有你死我活。 当栖霞峰大师兄的剑意中开始染上杀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三尺剑锋之下，再无一人，可近身前三尺！ 便是柳正卿都不由得面露惊诧。他一直认为，水月剑仙座下弟子，最强的应该是杨帆。想不到，老实人发飙，当真恐怖如斯。 有琴雨没有精力关注其他，冷哼一声，手中剑挥舞得越发凌厉，剑气纵横间，商军士兵纷纷倒下。 但季清河也是悍勇无比，凭借无情绝剑奥妙无双，竟能在将士冲锋配合下，与有琴雨打得有来有回。 岳清灵看着混乱的战场，眼神骤然犀利，大夏龙雀振奋而鸣，剑意炙热。 “燃山焚天！” 疯狂数剑连击，将定国公逼得不断后撤的凤霓裳霎时凝目，转手换招，剑意洒脱，飘然若仙。 “仙羽飘零，碎月无痕。” 两剑对冲，地面沟壑纵横开裂。 飞仙破阵，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岳清灵身上，紫霄翠纹法裙光华大盛，衣摆飞扬，衣带飞卷，飞仙剑余威剑势临身，被法裙应激抵挡。 岳清灵右手轻颤，呼吸微重。 “就算你是天之骄女，修为上到底还差了一截。”凤霓裳一剑破招，不屑冷笑：“以为一件法裙在身，就能与地仙一战了吗？不自量力！你觉得你那件漂亮的裙子，能替你挡住几剑？” “并非晚辈不自量力。而是两军交战数月，不管是定国公还是凤将军，都有伤在身，瞧着还不轻。”岳清灵扬剑轻笑：“机会难得！说起来，凤将军还是晚辈自小崇拜之人，今日有幸，还请将军赐教。” “小丫头，就让我看看，你这大夏骄傲，有多少真本事！”凤霓裳冷笑嗤声，顷刻提剑攻来，剑势比之前更加凌厉。 岳清灵毫不畏惧，迎剑而上。 两人瞬间又交锋对剑十来招，凭借法裙辅助，强横抵挡下不少伤害，一时平分秋色。 不过岳清灵心知肚明，这都是假象，地仙中境的大商女神将，即便因为数月沙场征伐，重伤在身，但境界上到底差得太多，满打满算，照眼下情形，她最多撑三百招，必然不敌。 剑风犀利，双方出手如电，三百招，其实不过须臾之间。 “岳姑娘，我来助你！”许世绩缓过口气，手起刀落，毙命几个以为可以趁机捡漏的小兵，旋即刀势翻涌，势若惊涛，强势斩出。 凤霓裳咬牙冷哼，反手一剑，逼退狂刀，瞬息换招，再挡龙雀一剑突袭。 有定国公助阵，岳清灵压力顿解，以二敌一，联手围杀敌军主将。 凤霓裳心中怒意翻滚，这两人，无论是谁，一对一的情况下，最后都是被她斩命剑下的结局。偏是联起手来，就仿若刚刚好能压她一头，让她左右临敌，越战越凶之下，愈发难以做到兼顾。 瞬息，刀剑齐鸣，默契至极的配合浑然天成。 鲜血飞扬，凤霓裳急身飞退。 许世绩目色愈狠，狂刀飞舞，追击而去。 岳清灵快剑杀出，紧随其后。 “你们找死！” 凤霓裳双目戾气暴起，飞仙剑狂震清鸣，剑意缥缈，绰约仙子迎风立，少顷一步踏出，赤练魔女踏血出，大商女神将，一身气质，天翻地覆。 “魔仙剑，破地狱！” 生死关头，凤霓裳动用秘法，魔剑瞬杀，剑势横冲，岳清灵和许世绩只觉周身天昏地暗，血影横飞。 第473章 死! 魔仙之剑，禁术秘法，威力自然无穷。 许世绩有心掠身避退，却根本无处可逃。 剑势自成领域，此时此刻，岳清灵和许世绩如临血渊地狱。 紫霄翠纹法裙无风鼓动，发出剧烈的紫色玄光。没有法裙护体的许世绩发出压抑的嘶吼，手背脸颊宛若被烈火灼烧，发出焦烧之痕。 “逼得本将动用魔剑秘法，地狱无门，你们偏要来投，那就死吧！” 魔神杀剑，倾势而出，所向披靡。 间不容发之际，有金光炸裂而出，龟蛇神兽之影，强行闯入血渊地狱之中。 魔剑之势焚身，玄武霎时悲鸣。 手中灵石瞬间化作齑粉，林弈楼嘴角溢血。凌晨也是脸色发紧，提元运气，毫无保留，掌贴林弈楼后背，倾力助阵，同时喝道：“别愣着，一起来！” 岳清灵瞬息回神，身影闪动，瞬至林弈楼身侧，同样是倾元运掌，灌力相助。 许世绩强忍魔剑灼烧的不适，移步动身，掌倾元力，亦是注入那不知何许人也，但却是眼下唯一生机的年轻人后背。 三人倾力提元，浩荡真气源源不断冲灌入体，林弈楼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咆哮，玄武神兽在这一刻仿佛化为实质，似主人一般，仰天长啸。 战场之上，惊闻一道震天巨响，恐怖的气流扫荡四野，掀飞商军将士无数，也有部分燕军被殃及池鱼。 玄武神兽带着四道身影飞掠撤身十余丈后，骤然崩散，化为虚无。 林弈楼，岳清灵，凌晨，许世绩齐齐吐血，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后倒飞数米，才整齐划一地砸落在地，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疼，伤上加伤的许世绩更是直连起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玄武印！” 绝杀剑势受阻，没如料想中将对手毙命当场，凤霓裳脸色微变，就要提剑再来，却陡见飞龙冲天而下。 魔仙剑出，震撼全场。 柳正卿和周妙顿感不妙，杀退周身商军，旋即双剑合璧，剑起飞龙之势，迎战魔剑而来。 “魔仙剑，长河血染！” 凤霓裳眼神凶厉，手中飞仙剑剑气暴涨，与那飞龙剑势轰然相撞。 飞龙欲伏魔，魔剑誓屠龙，半空中光芒四射，气浪翻滚，风云变色。 周妙如遭重击，全身剧颤，嘴角溢出鲜血，若非是双剑合璧之招，单对单，估计这会已然饮恨。 “莫慌！”柳正卿凝声道：“魔仙剑，这种折损寿元的秘剑禁法，短时间内威势无穷，甚至有越境之力，但终究撑不了太久。稳住！” “好。”周妙凝元提气，稳住呼吸。 双剑合璧战魔仙之剑，声势浩大，倾天覆地，震撼人心！ “好一个凤霓裳。”凌晨感叹说道：“以前和她也算有点交情，请教切磋过几次，没想到，竟然还藏着这种压箱底的绝招。” “底牌哪是能随便露的？”林弈楼应和一声，说话间，和凌晨一起将有些脱力，难以起身的许世绩搀扶起来，目光不由自主，迟疑地看向岳清灵。 哪里能够想到，定好青丈原会师的计划后，这两日行军至此，就看到战局已然展开，更是出乎意料地听到龙雀剑鸣，远远瞥见那熟悉的身影，眼见那魔仙剑起，心上人有难，当即是心如火焚地横冲而来。 面对炙热眼神中情深意切的担忧，岳清灵轻咳了声，眼神略微闪躲，故作淡然：“你担心年糕，我也担心。还有栖霞峰的师兄师姐和小师妹。我可从未说过自己退出了洛山剑宗，虽然身不在山门，我也依旧是洛山弟子。同门深陷危局，我理当过来看看。” 林弈楼笑了笑，心知这话半真半假，担忧是肯定担忧的，但若没有他先行一步，清灵妹妹应是不会主动下这个决心，毕竟自己提及此事的时候，她还保持着反对的态度。 “明白。伤势还好吧？” 岳清灵微微沉默，看了看依旧华光流转的法裙，轻叹说道：“这一次，多亏世兄相赠的紫霄翠纹法裙护体，它替我挡下不少，否则此刻，我估计和定国公一样，站都站不起来了。” 许世绩面色惭愧，长叹说道：“别管老夫了！让柳峰主他们，率军突围吧！” “定国公且放心，好戏还在后头呢。”林弈楼凑近岳清灵，拔剑无尘，眼神示意。 五道剑光自乾坤戒飞冲掠起，二人七剑，转瞬起阵，万道剑气扫荡，四面杀来的商军在剑之风暴中如受重刑。修为低，反应慢的，顷刻被绞成碎尸。 天上地下，剑势不断冲涌，炸裂。 魔剑最终屠龙，周妙实在撑不住大商女神将疯狂的攻势，合剑飞，龙影散。 “你去帮子翼，年糕他们，这里我来。”柳正卿将周妙反手一推。 周妙也不逞强，借力落下，重回地面战局。 凤霓裳喘息微重，阴冷说道：“今日，就是拼着耗掉这十六万人，本将也要把你们耗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活！” 柳正卿淡淡说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试试看！”凤霓裳冷笑厉喝，魔仙剑出，疾如狂风，骤若暴雨。幽红剑影，狠绝凄厉。一时间，剑势再攀巅峰，更上一层楼。 “这是！”柳正卿眉头大皱，连连抵挡，猛有心悸之感，握剑之手有微不可察的轻颤。 这个大商女神将，竟然借势大成，突破境界！ 魔仙剑，禁忌功法，魔之秘剑，凤霓裳最大的底牌。一朝施展，中境实力，比肩大成，就连双剑合璧都能一战。 此刻，破境大成，凤霓裳形如九天魔女临天穹，威压全场，石破天惊。 “死！”声若九幽，凤霓裳一剑绝杀。 柳正卿倾尽真元，剑光闪耀，正面迎敌。 “魔仙剑，破地狱！” “洛山剑，游龙惊梦！” 剑势对冲，龙吟魔音交混。顷刻，苍穹剧震，血染晴空，震惊四野。 “凤将军！” “柳峰主！” 惊骇高呼声中，少有人听见破风声起，一箭袭来。 凤霓裳自然不是其中之一，弓弦初响之际，她就感觉到了剧烈的危险，与柳正卿正面硬拼一剑，雾血染天之时，霎时迅疾回身，娇颜冷酷，犹带血迹。 飞仙剑斩流光，黑铁木箭矢断作数截。 第474章 今日翻身!杀个痛快! “绝影箭？” 无双剑客绝式交手，剑势方歇，天穹余威震荡之际，暗箭袭来，时机角度，妙到毫巅。 能在这一记偷袭之下全身而退者，少之又少。 偏巧，刚刚突破瓶颈，又有秘剑禁法加持的凤霓裳，反应之快，难以形容，志在必得的箭袭，终究还是落空。 然而，凤霓裳反身一剑，破解暗箭之危后，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她认出了这一箭的路数。 天下射手，曾以百里家为最，百里阅丧命洛山之后，谁是如今天下第一的箭手，众说纷纭。 绝影箭术，亦是天下一流。 但是，让凤霓裳心沉的，并非这手箭术有多么高超，若是强得令人闻声胆寒，也不至于被自己随手破之。 问题是，学过绝影箭术，以此手法闻名天下的其中一人，正是大燕护国神将之一，庆让！ 凤霓裳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果不其然，暗箭来袭之后，远方，忽然弥漫起浓浓的烟尘，千军万马，正从东方冲锋过来，声势浩荡。 飞仙剑几度挥斩，剑光潇洒轻舞，当当当数声脆响，一箭暗袭之后，正面射来的数记迅雷飞箭，尽数被轻松写意地斩落。 凤霓裳双眉紧锁，心情更不轻松，甚至前所未有的沉重。 远远看去，一马当先的主将箭手，正是燕将庆让！ 今日，包围圈内的大燕军队竟然在青丈原会师？！ 巧合？还是……预判！ 凤霓裳没时间多想，柳正卿手持开山剑，悍然卷土重来。 轰隆隆的冲锋声，踏响在所有人心头。 “是庆将军和庞将军！”有眼尖的大燕将士眺望而去，旋即震声高呼：“援军！有援军！” 燕军之援，自是商军之敌，耳闻铁蹄急震，大地轻抖，无数大商将士在一声声越来越近的踏响声中，心情愈发沉重。 遥望大商女神将与国宗峰主杀局再起，庆让瞄了两下，终究难以捕捉到那迅如风雷的身影，放弃了击杀主将，落定战局的主意，铁弓往下轻移，取箭搭弦拉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当手指离开弓弦，如有琴音骤起。 对凤霓裳来说，此声不足挂齿。但终究，将帅之姿，屈指可数，战场之上，更多的还是寻常将士，对他们来说，这道他们根本听不到的轻响，就是死神的鸣奏。 庆让松弦的顷刻，数里之外，一名大商骑兵的眉间出现一个血洞，贯穿透亮，血洞之后，那支暗褐色的箭矢，随着余劲，穿进了另一个大商将士的右眼中，箭头刺穿后脑。 一箭双雕，不过寻常。 弓弦之音，在青丈原开阔的野地里回荡。一个又一个大商将士，在短暂的时间内接连倒地，身上或有着贯穿的血洞，或插着兀自震颤的箭矢。 这一幕其实很震撼，但真正因此而畏惧的商军并不算多。 毕竟战场之上，数以十万计的将士，乌泱泱如潮一片，每一处都在厮杀，战局之内，每一寸土地都在流血，被射死几个战友，这种事情完全不值得震惊。 比起神箭手的风华绝代，更让大商将士瞩目的，是身高七尺，高扬斩马刀，领着数万兵马奔袭而来的庞雄。 “儿郎们，随我杀！” 将军怒吼，响彻云霄，八万燕军，狂奔袭来，犹如利剑，狠狠刺进了大商军阵之中，毫无花哨，一上来就是拼刺刀，锋芒见血的悍战！ 斩马刀横刺而出，连劈带砍，加持神将真气冲涌，血花四溅，照面毙命三十来数大商将士，勇不可挡。 有如此榜样在前，庞雄身后，燕军士气如虹，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在商军阵型中横冲直撞，乱中有序，左右分切，逐个击破。 开战以来，燕军将士首次有酣畅淋漓之感。 实在是，自从大商东征大燕，大燕战局，可以说比大夏三面环敌还要恶劣。 大夏皇朝虽然战事吃紧，但至少人心是齐的，又应对合宜，时至今日，在尚且不知道苦海大师已经大行的外人来看，大夏甚至可以说危局已解。 反观大燕，有不忠之臣，未战言败，献城投敌；也有主将指挥不当，数次被敌军料定先机，一次又一次地败退退守，失守再退，一步步走到今天，在自家的疆域，被敌军反包围。 奇耻大辱，郁结于心，这是每一个大燕将士心中最真实的写照。 一口恶气，可以说从开战以来憋到了现在！ 万没想到，今日的青丈原，居然真的出现了一雪前耻的重大战机！ 以前，都是他们被多路包抄，被商军以多打少围殴得一次次抱头鼠窜。 “今日翻身！”刀锋旋过，又是几股热血冲天，人头飞转。斩马刀落地震响，庞雄一身战甲染血，放声狂笑：“杀个痛快！” “今日翻身！杀个痛快！” 燕军万众呼应，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看着眼前的大商将士，如狼见羊，嘿嘿冷笑。 不可一世的大商强兵，在这一刻，竟忍不住难掩胆寒之感，开始出现溃散之势。 有援军杀到，压力骤减的周妙再度支援柳正卿。 不止是她，初出牛犊不怕虎的年糕与九月联袂而出，不断搞着偷袭，看得柳正卿眉目轻挑，总觉得风师伯何许人物，他那浩瀚光明，自信强大的剑意，传承到了此处，忽然变成了阴私诡谲的暗招，不知算不算有辱门风？ 林弈楼倒是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开了窍，剑神之剑再强，年糕与九月到底修为太弱，硬刚正值强势的凤霓裳无疑找死，拿高妙之剑做阴招暗手，反有奇效！ 万水剑甚至在女神将的战甲上留下一道剑痕，虽未破防，也堪称惊艳一剑。 眼神对视，斩退周身商军的林弈楼和岳清灵同样转向袭出，万剑之势风暴席卷，荡剑千山，覆雨而下。 “魔仙剑，厉血长歌！” 飞仙一剑，踏浪迎风，凤霓裳周身血光灿然，澎湃剑势，汹涌爆发，形成新的风暴。 顷刻，万剑崩，千山裂，剑阵倾塌，林弈楼和岳清灵瞬间骇目，便是当初的周达，用硬撼的方式破剑阵，也付出了不轻的伤势代价。 风师伯所授的二人剑阵，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硬刚，一剑破阵。 禁术秘法，当真恐怖！ 间不容发之际，凌晨一剑横杀，略挡刹那。 千里珠不约而同地在林弈楼和岳清灵掌间捏碎，顷刻，两道身影随风散，瞬息退避十数里之外。 第475章 吃顿好的 “千里珠？” 凤霓裳阴冷嗤笑。拿修行界一流的逃命法宝，仅仅做出闪躲的动作，退身十余里外，还真是奢侈。 冷冽眺望的目光眺望只是一瞬，旋即与故人照目相对：“凌晨，想不到，你竟然真做了叛徒！” 凌晨无言，懒得辩解，与商皇武东之间的恩怨，是他的私仇，上战场以来，他只护在林弈楼左右，不曾出手杀过一个商朝将士，已是他对故国最后的情谊。 略做阻挡，本也不是对手，凌晨主动撤身。 凤霓裳不及喘息，柳正卿与周妙已又联手来攻。只得收回视线，转身再战。被缠斗住的大商女神将心头甚感焦急。 本是十拿九稳的埋伏战，竟然演变成了被燕军会师，左右包抄夹击，战局忽然的转变，实在太过出乎意料。 大燕洛山门人带领下的燕军，遭遇了红河谷之战后，死伤惨重，田震卿更是杀身成仁。若仅仅是这支队伍杀出，哪怕他们之中有洛山诸位强者，但仰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凤霓裳还算不上多么慌乱。 只是此刻，竟连庆让和庞雄两位真正燕军将领都带兵出现在了青丈原，浩荡军队，目测看去，即便没有十万之众，八九万人的数量还是有的。 三路燕军会师青丈原，合有十多万兵力集结，双方兵力如今只在伯仲之间。已然算不上有什么优势。 这个时候，修行强者就显露了非比寻常的强大战力，而开战以来，饱受败战之苦，憋屈了一路的燕军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形势大好的战局情形，极度渴望宣泄掉心头压抑已久的那股恶气，此刻的大燕将士更是各个悍勇无比。 “杀！”斩马刀染血长扬，庞雄再度嘶声怒吼。 “杀！”战至白热高潮，就连慕容海，陈敏等洛山弟子也忍不住厉啸出声，剑势震荡。 “杀！”震天狂呼，大燕将士势如破竹，悍不可挡。 “噗……” 飞仙剑横斩而过，再度逼退柳正卿和周妙，同时将年糕与九月的偷袭随手破去，剑法高妙，举手投足间，一口压抑不住的血雾，却是让凤霓裳显得潇洒不足，平添几分狼狈。 柳正卿眼神一凛，正色道：“她到极限了！魔仙剑，这种禁法秘剑，终究无法一直保持。上！” 顷刻，四道剑光霎时齐出。 凤霓裳强硬冷哼，握剑轻震，挺身上前。 “魔仙剑，破地狱！” 剑势未出，突见一队商军横穿而来，面带决然之色，刀枪高举，朝柳正卿和周妙冲刺而去。 不到百位的将兵，即便有几分修为在身，去作为两位地仙剑客的对手，无疑是以卵击石，撑死也就抵挡片刻。 凤霓裳不由得一怔。 寒光横出，季清河脱离与有琴雨的缠斗战局，无情绝剑骤然起势，将年糕与九月的偷袭之剑先后逼退，落到凤霓裳身侧，声音深沉：“凤将军，势头不对，久战不利，该撤了！” 凤霓裳神色凝重地点了下头，知道季清河所言不错，当即朗声高呼：“众将士听令，撤！” 话音未落，女神将飞身而出，将一名大燕骑兵斩落马下，劫过战马，策马扬蹄。 季清河紧跟其后，动作一致。 主将有令，鸣金收兵之声顿时响起，大商将士当即反应，已被打得阵型崩乱，死伤惨重的商军毫不恋战，以撤退为目标，且战且退。 然而，风水轮流转，大燕军队正是热血沸腾，势头正盛之时，岂能容吃到嘴边的军功就这样溜之大吉？ “追！”庞雄跃身上马，一声号令，全军追击。 一直没有下马的庆让第一时间策马狂奔，紧紧贴在如潮后撤的商军身后，背后的箭桶之中，羽箭快速地见底，绝影飞箭，例不虚发。 一箭既出，就至少有一个大商将兵倒落在地，精妙绝伦之时，一箭多杀，只道寻常。 柳正卿，周妙，有琴雨，慕容海，陈敏，年糕，九月……诸多洛山门人御剑飞起，于半空中法诀连出，水瀑火影连天起，风刃土刺相呼应，又是一波剧烈的收割。 其实，大商军队中，也不是没有修为在身的好手，然而打仗和宗门斗法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今日，商军气势已尽，大溃而逃，与其挺身而出，秀一手在敌军强者看来不过蹩脚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如把有限的实力，放到无限的逃命大业中。 修为在身的将士，总是比寻常将士跑得快一些的。 地势开阔的青丈原，两军展开激烈的追逐战， 凤霓裳与季清河策马在前方狂奔，听着身后燕军将士催命一般的喊杀声，情不自禁回首一看，场面不忍直视。距离虽远，瞧不真切，但不需要想象，也知道那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因为曾经，他们就是这样追逐着燕军，腥风血雨，格杀勿论。 这就是战争，一鼓作气，得势不饶人！ 眼看商军一片接一片地倒下，凤霓裳忍不住身子一侧，就要挺身而出，却被季清河一把按了回去。 “凤将军，你冷静一点！” “你说得容易，他们都是跟了多年的战友！” “那也得冷静！”季清河沉声说道：“今日已然无力回天，凤将军刚刚动用禁法，明显已有反噬之相，你现在去断后，根本救不了任何人！不过是把你自己也赔进去而已！” 凤霓裳肃脸默然，悲戚高呼一声，下令说道：“分散！不要都聚在一起！分多路逃跑！回营集合！” “是。”仓惶的应话声中，残存的商军分散而逃。 离得远远的地方，岳清灵侧目看眼气定神闲，脚步不动的林弈楼，问道一句：“你不去追吗？” “追什么追？”林弈楼伸展下手脚，淡定说道：“青丈原大局已定，不差我一个区区通玄境的上去多杀几个小兵。还不如回营做饭，欢迎清灵妹妹。” “说得没错。”苏明信步而来，朝岳清灵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四师妹。” “大师兄，别来无恙。”岳清灵微笑见礼，迟疑说道：“师兄这是，也和他一样，穷寇莫追了？” “也没什么追不追的。”苏明笑得勉强，目色深沉：“如六师弟所说，今日大局已定，柳峰主，周师妹，三师妹都在，还有大燕两位护国神将，不差我一个。我……” 他怅然轻叹，语气无奈：“我是真的，不喜欢杀人。” 岳清灵不禁沉默，一想大师兄老好人的性格，这段时间却被逼上战场，做起冷血屠夫，心中应该是苦闷得很吧。 一念至此，她也不禁感慨轻叹，旋即扬起笑脸：“既然都想偷懒，那就回营吧。让六师弟给咱做好吃的。” 苏明笑应道：“好，你这一说，还真有些怀念六师弟的手艺了。之前都忘了叫他开个小灶。” 林弈楼淡笑说道：“现在也来得及。今日大捷，就该吃顿好的！” 第476章 大师兄，能帮个忙不? 三人相视而笑，了望战场。 此刻的青丈原，冲锋追逐的杀声渐渐远去。徒留满地横尸，处处血红。 大部队追敌远去。一些不擅长冲锋陷阵的将士自觉留下，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救助着伤重的燕军将士，也搜索着一息尚存的商军，遵循沙场惯例，做出最后的补刀。 凌晨心情感慨，复杂难言，漠然告辞一声，直接先行回营。 苏明摇头轻叹，没有多说什么，只沉默地加入到其中，地仙境界神识扫过，微弱的呼吸心跳声无所遁形。对装死的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大师兄唯一能做的仁慈。而燕军伤兵，在大师兄的指示下，迅速得以救援。 林弈楼和岳清灵见状，也下场帮忙，好一阵忙活后，才回了驻扎营地。 既然说要做顿好的，林弈楼便径直去了伙头营，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炊烟袅袅升起，阵阵香气弥漫，勾得一大片将士伸脖子探脑袋，啧啧称奇。 虽是军中寻常物资，但是顶流大厨出手，便是家常菜，也能多出两分鲜美。再有刚刚大捷的振奋，这顿饭，对大燕将士来说，无疑吃得格外香甜。 军帐之内，饭香弥漫。 苏明用一种端庄雅气的动作，吃出了一种气吞山河的豪迈。看得岳清灵双目圆睁。 “失态了，失态了。”微微尴尬的苏明呵呵一笑，放缓了节奏：“吃，一起吃啊。” 岳清灵笑了笑，持筷吃饭，暗自猜测这顿饭或许有林世兄自己贴补，迟疑问道：“军中，粮草短缺吗？” “师妹误会了。”苏明挠头笑了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虽然被商军打得节节败退，但物资目前还是不缺的。就是，和六师弟做的饭菜比起来，平日行军吃的那些，简直就是喂猪，这，一时没忍住，莫要见笑，莫要见笑哈。” 岳清灵闻言，稍稍放下心来：“那就好。” “可惜了。”林弈楼淡笑说道：“三师姐，年糕，小师妹他们，没有口福啊。” 青丈原追逐战，想必正如火如荼地展开，陆续有掉队的大燕将士回营，但几位主要将领，除了伤重脱力，被先行送回营中的定国公，其余将领一直都不见人影。 岳清灵不由得担忧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弈楼平静道：“放心吧，青丈原地势开阔，商军分散而逃，就是追击个数日，也是正常的事情。” “说得是。”苏明笑道：“我虽然不懂兵法。追逐战倒也经历过，只不过那时候，是我们被商军追着逃。有一回，我带着一支小队的人，躲着霍启亲自追击，藏了五六天才脱离险境。” 岳清灵点了点头，感叹说道：“这回，还好你们及时赶到，否则，定国公那队人马，真会全军覆没的。” 苏明呵呵一笑：“那可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而且六师弟机智无双啊！真的，没想到全被你说中了！连商军不会全军出动都被你算到了。” “行军也是需要成本的。”林弈楼笑道：“定国公两万人马是明牌，打两万人出动数十万大军，太夸张了些！商军开战以来势如破竹，不至于如此谨小慎微，说实话，凤霓裳领兵十数万埋伏，我都觉得夸张了些！” 岳清灵目光迟疑地看向林弈楼，讷讷道：“世兄，算到了？” 苏明与有荣焉道：“那可不是！预判商军会在青丈原解决定国公那队人，选择会师此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全都是六师弟的提议！这一次，真多亏有你。” 林弈楼微笑拱手：“大师兄客气，不过是略尽绵力。” “想不到世兄竟然还深谙兵法韬略。”岳清灵眼神稀奇，意有所指：“你不说自己是生意人吗？怎么还会打仗？” “不敢说会，只是沙盘演练之类的事情，做过不少。”林弈楼笑着给清灵妹妹夹了点菜，随口说道：“好在，不是纸上谈兵。还算言之有物！” “六师弟可别谦虚了。说真的，要不是你突然出现，给定了主意。这之后要如何，大家伙还真是有些抓瞎。都是同门，底细都清楚，大家都是典型的修行宗门出身，领队诛邪除恶和带兵打仗，完全不是一回事。” 苏明感慨道：“三师妹平日也挺聪慧的一个人，面对战争这种事，也是多有无措之时。” 林弈楼不置可否，眼光闪动，貌似随意地说道：“多谢大师兄首肯。那大师兄，能帮个忙不？” 苏明大方道：“都是同门师兄弟，有事你尽管说。” 林弈楼淡淡说道：“我希望，之后你们，能够像这次一样，听我的。” “那有啥的……” 听明白了的岳清灵目光微凛，看着直要一口应下的大师兄，出言打断道：“大师兄，他的意思，是要之后的行军指挥权！你们，定国公，大燕两位神将，所有眼下会师的燕军残部，全部由他指挥！世兄，我理解得没错吧？” 林弈楼微笑不语，态度默认。 苏明重重将满满一口的饭菜咽下，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凝重之色，迟疑说道：“这……也不是我同不同意，就能定下的事情啊？” “我知道。但若大师兄愿意支持，成功率，至少五成！” 林弈楼打听过，自从开战以来，大师兄身先士卒，秉持着不放弃任何一人的精神与态度，在战场上，杀的敌人多，救的战友同样多。下到底层将士，上到各级将领，就连燕朝护国神将庞雄都欠了大师兄一条命！ 作为老好人性格的大师兄，不争不抢，军令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然而他的赤诚与强大，不知不觉间，已在大燕军中潜移默化积累下深厚的威望。 林弈楼难以忽视，每每大师兄行过，一个个大燕将士自觉起身敬礼，满目尊崇的样子。那是柳正卿等其他将领都不具备的待遇。 论军中得人心者，大师兄当之无愧！ “只要大师兄开口，其他师兄师姐也不反对的话。”林弈楼笑了笑道：“这事，还是非常有希望成功的。” 苏明一时无声，面露思索，久久沉默后，轻叹说道：“这事，非同小可，我得想想。” “没事。”林弈楼笑道：“追击敌寇，他们一时没那么快回来，大师兄可以慢慢思量，仔细考虑。” 第477章 真没有了 随着夜色渐深，陆续有燕军将领领队而归，一个个精神焕发，神清气爽。第一个回营的燕军大将庞雄意气风发，刚进营地，看着一众同样追杀完敌军回来的同僚，仰天狂笑，声如洪钟：“痛快！属实是许久不曾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舒服！” “可不是嘛！”当即有副将应和说道：“这开战以来，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酣畅淋漓！属实痛快！” 营地中，大燕将士喜笑颜开的声音传来，苏明初时还面带微笑，待那边的燕军们开始攀比起今日杀了多少敌军后，大师兄忍不住摇头一叹，他明白，这对将士们来说，是军功，是荣耀。但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略感厌烦。默默地走开，淡淡说道：“我先回帐休息，你们也早些歇下吧。” 岳清灵轻声道：“大师兄慢走。” 林弈楼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幽幽轻叹：“良善之人上战场，也真是苦了大师兄了。” “世兄你呢？”岳清灵问道：“你也曾说自己是厌战之人。刀皇陵中干脆利落毁掉万兽令，至今流传着林少爷仁善之名。但我看，你倒是适应得很好嘛！” “生活嘛，都是被逼的。”林弈楼无奈笑道：“我确实厌战。但我不是大师兄或佛子那样的大慈大悲之人。比较看得开，大争之世，不会以个人喜好为转移。武东君不会放弃一统天下的宏愿。其实不止是他，如果大夏强如大商，咱们的那位陛下，兴许比商皇还来得激进。都是逼宫夺位的货色。野心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岳清灵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这张嘴啊，真担心哪天你祸从口出。” 林弈楼贴近笑道：“没事，你有空多亲一亲，例如现在，这样，我就没功夫说太多废话了。” “大庭广众的，你给我正经一点！”岳清灵微微羞恼地将人轻轻推开，旋即脸色一正：“你为什么，会想要燕军的指挥权？” “这还用说吗？我为什么会到这来？不就是因为担心年糕那个小子！” 林弈楼轻声说道：“但你说得没错，小年糕不可能做逃兵的。他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不再是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孩子了。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带着所有大燕将士，击败商军，荣归故里。” 安静的气氛中，林弈楼对上岳清灵无语至极的眼神，苦笑道：“你这什么表情？” “世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岳清灵忍了又忍，还是泼冷水道：“大燕开战以来节节败退，数十万兵马，打到如今只剩十余万残部。没错，你预判精准，会师青丈原确实是妙，他们难得大捷，但这只是刚刚开始，你哪来这么强大的自信，能带领燕军成功退敌？” 林弈楼心头顿时咯噔一声，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觉。 那是心虚的感觉！ 一想到清灵妹妹曾经想要退婚的决绝……那一次造成的矛盾隔阂，如今差不多算是安抚好了，但若再来一次。 不敢想，真不敢想。 “清灵妹妹……” 林弈楼弱弱说道：“其实，我这还有一点，小小的秘密，没有告诉你。” “嗯？”岳清灵目光轻闪：“什么秘密？” “你也知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我有天下无双的财富。自然，也是能调动点人，帮我做点事情的。”林弈楼尽量使自己显然坦荡：“这是我的优势。” “调动？”岳清灵很聪明，一听就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眉头轻蹙：“你手下，还有私兵！” 林弈楼讷讷道：“嗯……算是吧。” “你疯了！”岳清灵情不自禁惊叫一声，旋即捂住嘴巴，四下环顾，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豢养私兵，这是重罪你知道吗？你想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林弈楼故作淡定说道：“哪个王孙贵族手下没养点私兵？没点自己的势力？真要查，我就不信就我一个不干净！” “你……那能一样吗？”岳清灵略显激动：“就他们养的那点人手，没有一个胆敢说能够凭借那点势力，意图影响两国战局！林世兄，你所谓调动点人，是多少人？十万？数十万？我明白了！沐云初和顾月影，就属于你能调动的人吧！还有空无名，你那个族叔，毒王张蟾，归海临渊……” 说到最后，岳清灵不知不觉沉默下去，心头猛跳，对她来说，林世兄那个所谓最大的秘密，与这个小小的秘密相比，她此刻意会到的秘密，才更加让人心惊动魄。 林世兄从哪里来，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林世兄在这个世界，坐拥无上财富，能够号令各路豪强，其势，直比王侯，甚至能和君王掰掰手腕，这才真的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世兄……” 悠长吐息，岳清灵神色凝重道：“你是要造反吗？” “造反什么造反？谁想造反？我没事造什么反？当皇帝那么苦命的差事，谁爱去谁去！” 林弈楼连连挥手，掷地有声，态度坚定，抬手搭上心上人双肩，神色端正，语气认真：“清灵妹妹，别胡思乱想了。我就是不想之后，你再觉得我对你有所欺瞒，才索性先与你说了。我这个人，其实真没什么野心的，你看上洛山之前，谁知道我这号人物？我这辈子，真的只想吃香喝辣，混吃等死，做个闲云野鹤。” “只不过，要过那样的生活，钱是少不了的。林府虽然有些家底，但也经不住太过败家的造。这所以，才开始做点生意了嘛……谁知道，这东西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直到今天，就变成……这样了！” “哪样？”岳清灵笑意复杂：“富可敌国，强者如云，真是委屈世兄了，承担了本不该承担的重担。” 林弈楼将人搂进怀中，安抚住稍感强烈的挣扎，柔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不是顺亲王那种所图甚大之人。我只是想，无忧无虑地活着。我没兴趣做什么君临天下的野心家，但也不想成为无力面对生活磨难的苦命人。” “曾经，我的好朋友被困洛山；如今，我的弟弟身陷险恶战场……” “普通人对此，只能祈祷上苍，求愿神明。”温柔拂过心上人额前垂落的青丝，对上那秋水般的眼眸，林弈楼含情脉脉，笑了笑道：“我很庆幸，我还有能力做点什么！” 岳清灵心绪繁杂，幽幽叹息：“你还有什么别的秘密，这会一并说了吧！我不想将来再受刺激！” “对天发誓！”林弈楼抬手竖指：“真没有了！” 第478章 如何选 黑暗的密室中。 强横的真气横推而过，肤色灰暗的尸身傀儡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血雾炸裂，顷刻倒地。 钟玉岭神色淡然收回手掌，静静等待了好半晌，看着毫无任何异动的场间，轻轻长出口气：“又失败了啊。” 轻声撇嘴，钟玉岭起身离开密室，走在宽敞的地宫之中，不多时，来到一处光线昏暗，布置却算雅致的居所。 有感来客到访的悟虚身着锦衣，从打坐入定中睁开双眼，照目相对，面无表情，不见礼，不招呼。 洛山大战之夜，他与公主殿下准备离开洛山时，偶遇了这位曾经的大宋国师。余念公主对此人一道蛊惑之言，倒是颇为信服。 往昔灭国之恨，饱受凌辱的痛苦，公主殿下的心态出现充满戾气的扭曲，悟虚不算奇怪，但他对玉岭先生想要挑动天下大乱，拉整个神州，甚至连带妖域一起，全天下尽入战火纷飞的炼狱之景，不敢苟同。 悟虚和这帮人待了一段时间，了解了玉岭先生疯狂的想法后，早已心生去意。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余念公主倒是没有强留，玉岭先生也不曾阻拦。没想到，这家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才刚离开阎王阁不久，就毫无还手之力，被新晋天启强者擒了回来，困锁此地。 偶尔，那人会来取自己一点血。 虽不曾明言，但悟虚大致能猜到，自己如今似生非生，似死非死，还有强大的自愈能力的诡异状态，无疑让钟玉岭生起了十足的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这也是玉岭先生不愿意放他走，偷偷将他劫掠回来囚禁的原因。 对于这样的家伙，悟虚自然给不出什么好脸色，连眼神都懒得回应一个，直接又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钟玉岭也不在乎，对他来说，这个状态稀奇的和尚，就是一个有趣的实验材料，随手一招，在悟虚面露痛苦的情况下，三滴心头精血已被他吸取，悬浮掌心之上，血光闪烁。 悟虚轻啐一声，语气不屑：“都说天启境强者是绝代风华人物，想不到，也有你这等腌臜货色。” 钟玉岭淡笑两声，没有与阶下之囚斗嘴的无聊兴致，取完自己想要的心头精血，便径直离去。 走出昏暗的地宫，来到静室书房，阳光透窗而过，日暖风和，很让人身心舒畅的画面。 天启强者浩瀚地神识习惯性地往大夏北境看去一眼，钟玉岭眉头轻蹙，迟疑不定，看上去，心情却不轻松。 在他的偷袭相助之下，苦海大师重创败退，虽然还没有消息传出，但此刻的大夏神话，十有八九已经圆寂。这件事旁人不知道，在场亲见的赤渊妖皇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大好机会，焜炎回去之后，竟然没有发动赤渊大军大举南下，再起侵袭之势，却是久久没有动静？莫不是，苦海临绝之前，那重掌一击，真让焜炎受到了远超他预计的重伤？但以赤渊妖皇急躁的性子，就算伤重，趁着大夏天启大行离世，也万万不该如此毫无动静才对啊？ 钟玉岭皱眉沉思，不得其解：“还真是……奇怪了啊。” …… …… 大夏北境，深山之中，赤渊妖族驻扎之地。 主帅军帐之中，焜炎悠长吐出口气，将手中厚实的纸稿放下，轻轻合上，猛觉喉口一痒，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千砚天流神色微急：“主上……” “没事！”焜炎随手一摆，眼神微微阴沉，老和尚，临死反扑那一手，确实是够狠的！ “天流。”赤渊妖皇习惯地问向手下第一智囊：“你觉得我们赤渊，接下来该如何做？” 千砚天流低头道：“此事关乎赤渊未来前程，属下不敢妄断，不管主上做何决定，属下赴汤蹈火，誓死追随！” “吾等誓死追随主上！” 洛朱颜，苍南飞，紧随其后地表态。 “行了，话说得好听，说到底就是压力让我自己扛？你们还真是忠心啊！”焜炎呵笑两声：“都是赤渊一份子，见外什么？都说说看！” 千砚天流顿时受到注目礼，面无表情地与洛朱颜，苍南飞对视……这两个家伙，真就是一点动脑子的活都不干是吧？ “其实……” 千砚天流沉默片刻，轻叹说道：“主上会在这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不是强硬地挥师南下，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面对反问，焜炎无言以对，苦笑两声：“你倒是了解本皇。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别说什么我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这种废话，若是这个决定要你来做，你如何选？” 千砚天流干脆道：“我会接受大夏提出的方案。” 焜炎淡淡问道：“为何？” “第一，我仔细研究过，越看越觉得，那个方案可行性极高，若能改善赤渊妖域的环境，我族一不必非得拿命去拼一条生存之道；二不必背井离乡，离开故土，即便环境恶劣，其实很多族人若非实在熬不下去，也并不愿意迁离家乡。” 千砚天流神色认真，语气凝重：“第二，观如今神州格局，大燕很大可能撑不住商军的攻伐；而大夏，虽然苦海大事圆寂，但主上也伤得不轻，强硬开战，拼到最后，大概率两败俱伤。商皇武东想要神州一统之心，昭然若揭，属下怕到最后，鹬蚌相争，反让武东这个渔人得了利。” 焜炎默然以对，只觉得英雄所见略同，如果自己不是重伤在身；或这天下，单纯只有大夏与赤渊，那不管自己眼下伤得多重，都会毫不犹豫地挥师南下，趁大夏没有天启神话坐镇，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顺势推平他们；甚至，若没有那个突如其来的和平计划，那即便天下纷争复杂，他也会硬战到底！ 然而，大夏却提出了前所未有的和谈计划。 天下格局，错综复杂，这让不敢保证硬拼到底会有什么后果的焜炎妖皇迟迟不敢妄下决定。 便在这时，流光一瞬，被千砚天流抓握在手，一纸飞信，旋即展开。 眉头轻挑，瞳孔微缩，难掩吃惊。 洛朱颜好奇问道：“这个时候，谁给你发的飞信？还能让你这么惊讶！” 第479章 答应 “自从森林女皇来打上门闹过一次之后，主上下过命令，禁止继续劫掠灵秀妖族转卖人族皇朝，以此谋利。不过利益动人心，底下人阳奉阴违地不少，尤其以赤焰狼妖一族为最。” “千砚家族有个愣头青，年纪小，主意大，有次无意间撞见了，艺高人胆大啊！一声不响，撬了炎离家的仓库，将一批灵秀妖族救了出来，还随他们一同去了迷雾森林，说是要见见世面。当然，他能够顺利成事，是我暗中相助了一把。” 千砚天流淡淡说道：“毕竟那家伙，是我最喜欢的小侄子。” 苍南飞点头道：“有所耳闻，因为主上下过禁令，炎离家不好把事情闹到明面上，不过报复之心可不曾停过，那会你们千砚家和炎离家，可以说势成水火。直到你忍无可忍，把炎离家从上到下收拾了一顿，他们才老实了。” 洛朱颜略一思索，回忆道：“嗯，我记得，那小子，叫千砚呈吧？” 千砚天流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原本我的意思，那小子想出去闯荡闯荡，反正也狠狠砸了炎离家的场子，去迷雾森林避避风头也好，反正他救了灵秀妖族，以森林女皇的脾性，不会为难他。” “想不到，那小子在森林简直玩疯了，乐不思蜀，如鱼得水，还混进森林二当家女儿的圈子里，成了小公主的狗腿子。如今都混到飞龙城里去了。” 说到这里，他神情微肃：“他给我传来一个消息，大夏派了太子和大皇子出使飞龙城，想要和飞龙城结成同盟。萧城主可以说，已经答应了此请，剩下的，不过是具体细节的谈判协商。” “不奇怪。”焜炎淡淡道：“若说谁最不希望神州一统，无疑就是飞龙城。不管哪个皇朝，只要夺了这天下，都不会放任飞龙城继续存在。只有各大皇朝相互斗争，飞龙城才能继续稳坐钓鱼台，做他不归属任何一方的域外之地。” “也挺好……” 赤渊妖皇倒是有种不需要再纠结的轻松：“如此一来，我们眼下除了接受大夏的能源法阵置换方案，看来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行吧，洛朱颜。” 洛朱颜握拳贴胸，微微倾身：“主上。” 焜炎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初，是你帮大夏那边传回他们的提议。就由你再跑一趟，去和大夏的军队通传一声吧。就说他们的提议，我们赤渊，答应了。但具体事项，得仔细谈谈，让他们安排安排。” 洛朱颜应声道：“是。” …… …… 同一个早晨，大夏北境深山里的赤渊妖族在综合考虑后，做出了一个对整个赤渊将来注定影响深远的重大决定。 大燕西南地界，商军驻扎的营地中。 凤霓裳面白如纸，神色憔悴，目光深沉看着刚刚回营，一身重伤的大商将士，双拳紧握，目眦欲裂，心头泣血。 青丈原追逐战，燕军穷追不舍，特别是以柳正卿等洛山强者为首，似要为红河谷战死同僚报仇雪恨，死死咬住溃逃的商军，数日时间过去，加上今早刚刚逃回营地的这位副将，一共七十六人！仅仅七十六人！ 埋伏青丈原，她率领十六万将士奉命出营，执行任务，最后，被敌军全歼！ 从军以来，凤霓裳不是没有败过，然而像这一次败得如此彻底，真是第一次！ 一时间，忍不住血气冲涌，一口血雾直接喷吐出口。 顷刻，温柔的真气从背后注入，帮忙稳住体内紊乱的气息。 凤霓裳顺势运气调息，好一会儿，才叹息收功，气沉丹田。 回过身去，不算意外地看到了霍启的身影，见礼道：“见过霍将军。” “别一直坐在这里，盯着是不是有人成功回来了。战争，历来残酷。已经发生的事情，多想无益，后悔更无益。” 霍启平静说道：“再说了，做决策的是我。解决两万兵马，带队十六万人，我都觉得太过给定国公面子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师青丈原。这一点，确实是我没想到的。是本将小看他们了！失误在我，你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凤霓裳没有说话，脸上阴霾不散，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霍启无奈叹息，随口问道：“身体如何了？” “无碍。”凤霓裳道：“就是接下来一个多月，实力大打折扣。” “人没事就好。”霍启道：“魔仙剑这种折损寿元的功法，能别用，还是别用。” 凤霓裳苦笑道：“那会，已经是不得不用了。” 霍启默然片刻，转移话题道：“你受魔仙剑反噬，强撑着回营后，直接昏迷了三天，我都没来得及问你，此番燕军，可有出现什么变动？” 凤霓裳微微一怔：“变动？” “例如，可有什么新的领军之人，出现在了燕军之中？” 霍启眉头微蹙，语气凝肃：“打了这么久了。许世绩，庆让，庞雄，还有苏明，柳正卿那一帮洛山出来的。统领燕军的那帮人，我大致了解是什么样的路数。能够看破我们的动作，做出会师青丈原这么巧妙的布置，不是这些人的手笔。本将很好奇，是谁在背后做的安排？” 凤霓裳顿时眼神一动，面带沉思。 霍启眉头一挑：“看来，你有点头绪了。” “这一趟，确实遇见了几个不该出现在燕军中的人。” 凤霓裳想了想道：“第一个是岳清灵，不过应该不是她。她那会还匆匆忙忙，想要带定国公夺路而逃。后来，我又见到了林弈楼和凌晨。” “凌晨？”霍启神色微变：“你是说，曾经的金剑侯？” 凤霓裳点头道：“是他。” 霍启沉默静思，金剑侯府一夜倾覆，案子由周达的龙虎卫审理，外人不知道太多，但他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 不过那些对眼下的情况来说，并不重要。他认识凌晨，也了解凌晨。曾经的金剑侯是个剑痴，却非将才。 “林弈楼？”霍启语气深沉地念出这个名字，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洛山之战那夜，栖霞峰上的情景。 第480章 分歧 洛山之战，那一夜的栖霞峰上，当世诸多强者尽在，却无一人的光芒，能够比肩那位闲庭信步，面带微笑的少年俊彦。 大秀峰主被他逼问出原形，数位强者听他号令行事。鬼王宫一役，那人甚至因缘际会，从胆大包天，包藏祸心的戚令山手中救了他儿子一命。 因为印象深刻，所以霍启也多有关注。 听闻周达奉陛下旨意，一直在试图挖出那个年轻人的底细，然而一年多过去了，派去大夏的天机阁成员与龙虎卫暗探，全部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至今都没能查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霍启倒是知道，大燕女帝派了心腹前往上京，想要同大夏皇朝结盟求援，不过赵明极心里明显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一直迟而未决，不曾应下。 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竟然先一步来到了大燕，还有岳清灵。 该说是妇唱夫随吗？还是栖霞峰弟子，情深义重，患难与共？ “霍将军……” 安静沉思的时间略长，凤霓裳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见霍启目光聚焦回神，试探问道：“霍将军是觉得，这一次，是林弈楼在给燕军出谋划策？” 霍启眼神微动，随口问道：“你不说旁人，就说他，也是这么觉得？” 凤霓裳点了点头，声音微沉：“此前不曾多想，经霍将军方才提示，确如将军所言，开战至今，洛山那些高手，大燕定国公那几位带兵之人，我也大体心中有数。前者与国教掌教袭天越一样，师出同门，修行大宗出身，修为着实高深，但终究以前未曾亲历战场，领兵能力一般。” “至于大燕定国公几位，行军风格略偏保守，这一次出其不意截击青丈原，与他们的此前的路数相去甚远。而突然出现在燕军的三人之中。金剑侯府尚且是朝安豪门的时候，凌晨也在军中挂职，却从未以带兵为长。曾经的俊秀侯爷和粗野悍将看着不像一路，但其实凌晨和庞雄一样，空有孤勇，少有谋略，而且……” 侃侃而谈的话音突然一顿，霍启下意识问道：“而且什么？” 凤霓裳轻叹道：“而且他在战场上，貌似只护林弈楼左右，不曾对我军主动出手过，明显，故国情怀，他还是有一些的。就算他真有谋略，也不至于为燕军出谋划策。反倒是他护着林弈楼的举动，让我此刻回想，不由得心生一个猜想。” 霍启接口问道：“什么猜想？” 凤霓裳道：“我怀疑，在金剑侯府倾塌后，他投靠了秘阁！当初，用已故五皇子的荒唐影像，挑拨大商与洛山针尖对麦芒的，经周达查实，是秘阁的手笔，他们的目标，是被困游龙峰的北山泾源。那一晚，林弈楼的表现，无疑证明了，他与秘阁渊源甚深。这会，他又出现在了燕军之中，是不是代表着，秘阁有意插手大燕战局？若真是如此，我们的敌人，无形之间，壮大危险了！” “是啊。”霍启感慨地点了点头，神符师，毒王，最强半妖，还有两个地仙客卿长老。虽说个人勇武在千军万马的战争冲锋中，作用相对有限，但也架不住人多啊！本来，燕军之中就有洛山诸多好手，再来一波，光是一想，就让人头大。 “不能再拖了！要加快缩小包围圈，全军覆压，将大燕这支残部彻底打掉。之后，便可挥师金川，兵临大燕帝都！” 随手招来随身小将，商军主帅的声音斩钉截铁：“还有，派出斥候队伍，搜索青丈原，看能不能找出燕军的痕迹。” “是！” …… …… 青丈原偏僻之地，重重水幕结界掩护之下，寻常难以发觉的燕军营地之内。 林弈楼处理着常子翼，年糕打回来的野味，给自家人开着小灶，霸道的香味被结界阻隔，愈发浓重。馋得九月满嘴口水。 岳清灵信步而来，看着那优哉游哉的家伙，忍不住道：“你真是心大，那边都快吵翻了。” “过程总是要有的嘛！”林弈楼神色淡然，气定神闲，随意地朝中央议事军帐瞥去一眼。 歼敌十数万，青丈原大捷的豪情尚未消退，正欲趁着势头正盛，士气如虹的时候，准备再接再厉的大燕军中，热血还没来得及沸腾，反而先一步激发了内部矛盾。 中央军帐之中，集合商讨下一步行动的柳正卿，周妙，苏明，有琴雨，还有大燕定国公与庆让，庞雄两位将军，大家心中都非常清楚，青丈原大捷的胜利，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燕军此刻危险的境地。他们依旧身处大商军队包围圈之内，也可以料想到，大商军方在遭遇青丈原惨败之后，一定会加速缩小包围圈，他们仍然岌岌可危。 然而，关于后续如何行军的问题，却在沟通中，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东北突围方略失败，许世绩想要转攻同样守卫相对薄弱的北部；而庆让将军，却觉得前车之鉴，如此太容易被商军看穿，应当迂回绕行，去攻距离青丈原路程最远的宁梁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突围。 许世绩极力反对，因为宁梁城不止远，守卫力量还相当强劲！凭他们如今这点人马，不挑薄弱之处，根本很难实现突围！ 庆让据理力争，辩驳激烈，最后很干脆口出扎心之语，直言定国公虽是主将，但开战以来，屡次被商军看破筹谋，数次被霍启料敌于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时到今日，他已信不过定国公的领兵之能！ “你！”许世绩闻言大怒，本就重伤在身，登时怒急攻心，口吐鲜血。 庆让也是神色猛慌，好在有琴雨及时上前点穴顺气，送服丹药。 “定国公，本将没有故意气你的意思。”庆让惆怅叹道：“但我们已经没有再受重创的成本了！数十万兵马，如今就剩下这么点人了，现在一兵一卒都十分宝贵，哪怕一匹战马，我们都浪费不起了！” 第481章 苏明的态度 许世绩神色复杂，有愤怒，有悲戚，也有无奈。各为双军主将，扪心自问，他也知道，相比起商军主将霍启，他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如今遭受质疑，也着实不能说是庆让无理取闹。 他幽幽叹息，沉声道：“就算你不同意我的战略。那迂回绕远，攻击宁梁城，又是什么好主意？且不说长途跋涉，先耗去了将士们一波体力。就说那宁梁城的守备军力。大商安排了齐文君守城，此人虽未入大商神将之列，但那是因为齐文君实为大宋降将，曾经跟随国师钟玉岭倒戈故国，后才臣服大商。” “咱不说什么无耻叛徒之类的废话，实事求是地讲，齐文君不止自身修为不差，手下同为大宋降将的两名副将也实力不俗，更有从原来的大宋归顺的兵马，加上献城投降的宁梁守军。就我们剩下的这点人马，我们怎么打？” “打不了也要打！”庆让深沉说道：“守卫薄弱之地，实为围三阙一，很可能商军就等着往那几个所谓守备空虚的方向上撞！所以我们必须挑一个最出其不意的地方打！齐文君再强，我们也有柳峰主等诸位国宗强者！可以说，强者底气，就是我军眼下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了！” “再说宁梁城内，本将不信所有人都是卖国求荣之辈！相信城中文武官员，还是有认同自己是大燕之臣，若能策反这些人，里应外合，宁梁未必不可破！” 许世绩反驳道：“那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就算真的只有我们自己。”庆让道：“从宁梁突围，对我们来说，也是最合适的！我坚持自己的看法！” 许世绩怒声道：“我就算不是主将！我也反对你这个愚蠢的看法！” 来回几声辩驳，说服不了彼此的两人互相瞪视，庆让看向一直没有发声的柳正卿等人，闷声道：“别光看我俩在这吵了，几位峰主，大家如今荣辱与共，各位也发表发表看法吧。” 柳正卿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毕竟，他们最先提出会师的时候，就是知道自己在领军方面的经验有所欠缺。 结果没想到，会师成功后，竟然出现了内讧分歧。 一时间，落针可闻。 燕军营地，中央军帐里陷入一阵凝肃的沉默。 良久，苏明长出口气，率先打破沉默：“我这里，有一个想法。” 一言出，众人目光闪烁，说实话，大家已经习惯了苏明在议事过程中扮演一个透明人。若非苏大师兄的修为实在太强，为表尊敬，也不好让人当个小兵小将，但身为军中主要将领之一，苏明从未发表过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开口，倒是破天荒的一次。 许世绩目光闪动，试探问道：“不知道苏峰主，有什么想法？” 苏明淡淡说道：“我建议，让六师弟，做我们的领军之人！” 不说许世绩和两位燕将，就连柳正卿和周妙闻言都是一怔。 “荒唐！”许世绩微怔过后，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我大燕的军队，让一个大夏的黄毛小子领兵，你觉得这像话吗？” 作为指导燕军打出了青丈原大捷的林弈楼，在大胜之后，自然也成了座上之宾，不管是定国公还是两位燕朝神将，都就之后燕军该如何行进一事，去跟那位林少爷请教过。对方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除非他能全权号令大燕军队，否则他不发表任何意见。 不得不说，林弈楼强硬的态度，让原本相助燕军大捷后的美好观感急转直下，除了心大的庞雄没觉得什么，许世绩，庆让，甚至柳正卿和周妙都觉得栖霞峰的林师弟，多少有些恃才傲物，打了场胜仗，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自负。 “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苏明道：“六师弟说了，我们节节败退至此，人气纷乱，最忌将令多出，没有统一的指挥，互相质疑。他不是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感觉说了没用，因为他说了不算。” “但如果，必须要选一个人，统一命令，带队行军的话，我选六师弟！” 耳边，苏明的声音掷地有声，神色坚定。让许世绩不由得脸色愈发凝肃。 战略议事，苏明从不开口，但当他开了口，谁也无法忽视他的话语。 其他将军可能会为了作战任务，带领我们英勇牺牲！苏将军，会拼尽全力，救下每一个人！ 开战以来，类似定国公率领两万将士吸引敌军，以身殉国的壮烈任务，并非只有一两起。哪怕将士们自己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苏明但凡能救，就都不会坐视不管。 苏明在军中有多得人心，没人敢质疑这一点。 就连此刻，在苏明开口之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庞雄紧跟着附议：“我同意！” 苏明自己都愣了一下。 许世绩沉声道：“你跟着胡闹什么？” “没胡闹。青丈原是老子上战场以来，打得最痛快的一仗！当然，你们说得也有道理，一次成功，不代表着每一次都成功，所以林少爷提出要做我军指挥，我的态度，国公与庆将军是一样的。大燕军队，由一个夏朝少爷指挥，属实荒唐了一些。” 庞雄看向苏明，咧嘴一笑：“但若是苏将军提出此事并支持，那我也没二话！” “这是行军打仗，不是快意江湖！”庆让蹙起眉头，凝重说道：“庞将军，你不能因为苏将军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就盲目报答吧？” 庞雄道：“这不是报答，是信任！我信任苏将军，相信他也不是因为林少爷是他师弟，才在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开的口。” 苏明起身，朝庞雄作揖倾身：“多谢庞将军信任，苏某不胜荣幸。” 庞雄起身回礼。 顷刻，场面再度安静，短暂的沉默之后，有琴雨默默抬手，缓声说道：“既然大师兄表态了，那不然，我也投六师弟一票？” 第482章 错觉 有琴雨略显儿戏的话语，却是让议事军帐内的人们齐齐一怔。 少数服从多数，其实，也算是一种多方意见僵持不下时的法子。 只是投票，如今帐中七人，苏明，有琴雨，庞雄已经表态赞成，只要再有一人肯同，此事可定！ 简直胡闹！许世绩下意识张了张嘴，最终却欲言又止。说到底，事情到今天这一步，根本原因，是他这个主将失职。 庆让长长吐出口气，其实并没有所谓投票的必要，事实上，当苏明开口，凭苏峰主此时在军中的影响力，这事就已然成了一半。更不用说还有庞雄支持。 林少爷有一句话说得不错，燕军眼下最忌讳的就是将令多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意见。必须要有一个人主心骨，将所有的人心与士气牢牢拧在一起，方能突破困境。 林弈楼不行！但有苏明支持的林弈楼可以！ 认清这一点的庆让思索片刻后，凝重说道：“如果林少爷能有办法带领我们突围，本将，愿意支持他，做接下来的指挥。” 许世绩面对数道看来的目光，无奈说道：“那就请林少爷，进帐一叙吧。” …… …… 议事军帐，气氛不算融洽，也谈不上紧张。 所有人都在等着林弈楼能给出一个惊艳的行军策略。 被请入内的林弈楼面对帐内众人的注目礼，微微一笑：“所以，之后，你们都听我的？” 许世绩轻声叹道：“林公子不妨先说说，有何妙计吧？” 林弈楼一笑道：“庆将军与定国公的分歧，我听说了。其实，攻打北部薄弱点，意图实在太过明显。原则上，我同意庆将军的想法，要出其不意！但是宁梁城实在太远了。如果是我，我会进军距离较近罗州！” “罗州？林公子，你疯了吧？”庆让难以置信，惊声道：“那是军防重地，可以说是最难突破的地方之一！除了有神将叶擎苍亲自驻守，那边原本还是西南王的地盘！大燕立国以来，西南王作为外姓藩王，跟朝廷一直不冷不热。商朝势大，西南王见风使舵，献城投降。要说别的地方，可能还有人顾念几分故国情谊，西南王一脉，从他们家祖宗开始，就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当年投诚大燕如此，现在投诚大商亦如此！” “别说什么过往情谊，为了给大商做个投名状。罗州军怕是会卯足全力，跟我们死战到底。凭我们目前十万不到的兵力，根本无法与罗州军抗衡。” 林弈楼淡笑两声道：“如此，不是才出其不意嘛！” 庆让直忍不住要翻白眼，吐槽道：“根本打不不下来的地，无法突围，再出其不意，又有什么用？” “行吧，就不开玩笑了。”林弈楼端正神色道：“我当然知道，罗州打不下来。也不是真的要打。就是做做样子，把商军给引过来。” 庆让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林弈楼道：“很简单，我们必须动起来，牵引着商军也动起来。一旦他们有了我们要强攻罗州的错觉，必定会调动包围圈内靠近罗州的军队，包括霍启的主力部队也会动起来。” “如今的守备薄弱之处，很大可能，都是商军做出来给我们看的围三阙一，诱敌之策。只有商军重新动起来了，才会出现新的薄弱之地，那会，才是我们突围的时机！” 定国公和庆让目光闪动，仔细思索着。 庆让迟疑道：“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林弈楼满不在意地耸耸肩：“那难道，我们的处境还会变得更糟吗？” 庆让一时无言以对，确实，再如何，只要不是战术失策，再遭埋伏重创，他们的处境已经无法更加糟糕了。 林弈楼看着无法反驳的庆让，安抚一笑道：“放心吧，他们大概率是会动起来的。” 话语中隐约表现出的自信，让许世绩和庆让不由得疑惑，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可能已经有了一个错觉。”林弈楼悠悠说道：“为什么去掉后勤兵力，实际战力不到十万的我们，敢打强攻罗州的主意？那自然是因为我们有援军啊！” 议事军帐之内，安静的气氛中几人面面相觑，和同样遭受大商东征的大夏一样，大燕战线上，双方同样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加码驰援，打到现在，若还有援军，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友军苦陷包围圈？ 许世绩感叹说道：“林公子，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林弈楼随口笑道：“看看呗，咱先动起来，就知道他们跟不跟了！” …… …… 数日之后。 商军驻地。 同样是议事军帐中，霍启等诸位主要将领齐聚。刚刚收到前方斥候来报，在金水河一带遭遇燕军突袭。 “金水河？”季宁皱眉道：“那是，罗州方向？他们居然去那？” 霍启摩挲着手中信报，面露迟疑：“确实是，非常出乎意料！” “那几乎是最难突围的地方！他们疯了吧？”季宁不得其解：“再出其不意，也得考虑实际啊！” “如果……”凤霓裳幽幽道：“他们有援军呢？” “援军？怎么，金川守备倾巢而出吗？还是哪个地方诸侯对大燕这么忠心耿耿？”季宁摇头叹笑：“要有援军，他们还至于被陷困兽之斗至此？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在青丈原的奇迹的。” “我不相信奇迹，但我相信秘阁。”凤霓裳沉声道：“曾经它们把大商和洛山耍得团团转，周达那样的人物，都一直只能探听到点外围风声，久久无法深入了解这个组织。大燕或许没有援军，但秘阁，未必没有！” 闻言，季宁顿时沉默了下来。对了，林家少爷入了燕军，百密一疏，倒是忘了这一茬。一瞬间，原本还不怎么当回事的季宁一下子沉肃了脸色。 一想到秘阁诸多强者，霍启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当机立断道：“传令，准备拔营，往罗州行进！同时传令罗州附近，集结防御，高度戒备！谨防敌袭！” 军帐之内，众将领齐声应道：“是！” 第483章 噩耗 大燕皇朝，西南地界，包围圈战局之内。 一如林弈楼所说，当燕军故意暴露行踪，展现出准备强攻罗州的姿态，霍启率领的主力部队顿时闻声而动，第一时间朝罗州城集结，周边兵防，也紧随着做出相应的调整。 这个过程之中，众所期待的，新的薄弱突围之地，在秣马厉兵的准备中，不算太久，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罗州东南方向，尊城。 林弈楼在舆图上点了点，面对着议事军帐中的众人，一笑道：“就是这里，盘他！” 众人看着舆图上林弈楼所指的尊城，神色各异。 苏明不懂行军，但知道眼下他们再容不得任何差错：“六师弟，你确定？” 林弈楼笑着看向许世绩，谦虚问道：“庆国公，你觉得呢？” 戎马半生的许世绩，虽然不懂为何机智冷静的霍启这一次如此干脆利落就上了当，急匆匆地回援罗州。但不重要，当商军动起来，包围圈布防格局发生改变的时候，若要他在这个时候选一个合适的突围之地，他也和林弈楼的选择一样。 “这一次，我同意林指挥的观点！就打尊城！” …… …… 晨光熹微，尊城郊野。 难得意见一致，磨刀霍霍整夜的燕军在天微亮，人正困顿之时，发动了出其不意地袭击。 意料之中，尊城的包围圈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神将庞雄身先士卒，率领着士兵奋勇冲杀。手中的斩马刀挥舞，寒光闪烁，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敌军溃败。 庆让百步穿杨，射艺无双，远程辅助。 另有柳正卿等强者以一当百，带头冲锋，燕军犹如利剑，摧枯拉朽，几乎横推尊城守军，重伤的许世绩和苏明甚至都没上阵，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尊城告破。 燕军强势突围，还没来得及欢庆，四面八方，大商援兵铁骑忽然围杀而来。 不管是兵败如山倒的尊城守军，还是势如破竹的燕军，不约而同地都是一怔，旋即，反应两极反转。 早已被打残的尊城守军精神振奋不振奋其实无甚所谓，但刚刚以为突围的燕军一波初平，一波立刻掀起，且兵马远胜尊城守军，无疑狠狠浇了头冷水。 然而，两军正面交锋。 “杀！”庞雄干脆利落，斩马刀扬，杀声再起。 乱战之中，刀光横过。 庞雄瞳孔猛缩，瞬间如坠冰窟，紧绷窒息。 柳正卿反应迅速，洛山快剑，万丈云埋，急速救援。 就听气爆声陡然炸裂，刀剑之势交缠碰撞，卷尘成浪。 一身朴素布衣的刀客眼神平静，身处两军战局之中，尽显闲庭信步的轻松姿态，一刀被阻，余威依旧将柳正卿和庞雄掀飞出去，留下刀痕数道。 “那是，布衣刀王，高成志！” 拼杀数月，每每冲锋在前的苏明今次坐镇后方，遥望战局，将商军中杀出的绝世刀客出手收入眼中，声音微讶。 林弈楼眉头微蹙，手指在思考中摩挲，情报之中，大商军队里可没有这号人物：“大师兄，这人，有多厉害？” 苏明沉声说道：“师父初出江湖之时，能与之打成平手的存在。不过这人很早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大燕将士听着……” 大商军队，冲锋在前的军阵之后，被十数位护卫兵保护在内，身披将领战甲的将军眉清目秀，眼神炯亮，声音平淡，说出的话，直接让大燕将士出现因为极度震惊而产生的纷乱。 “洛山剑神已逝！大燕国宗支柱已倒！百花仙姑重伤近废！我大商皇帝已大破金川城，尔等实不必要做这等无谓的抵抗！早日归降，才是生路！” “什么？！” 清晰可闻，燕军之中惊声连起，就连柳正卿，周妙，有琴雨都出现难以置信的怔愣。 年糕和九月更是呆住，直被敌军抓住机会，差点被直击要害，好在反应还算敏捷，只受了轻伤。然而，脸上那浓浓的惊色，还是难以消融，不敢相信。 林弈楼能感觉得到，身侧的大师兄也是整个人猛然僵住，满目惊诧。轻声一叹，凝神聚元，手中符意瞬起，一道位置符，将同样心乱，被围攻之下，险象环生的岳清灵拉了回去。 “好家伙，不止手下有绝世强者，还知道用言语杀人诛心！”林弈楼神色微沉。 从激烈战局脱身的岳清灵喘息两声，侧目一瞥，见林弈楼面色虽然略有深沉，但不见惊讶之色，甚至还算稳健，不禁凝声问道：“你早就知道！” 林弈楼点了点头。 岳清灵眼神稍显不悦：“为何一直不说？” “你觉得呢？”林弈楼抬眼示意看去。 岳清灵看着明显陷入混乱的大燕军队，悠长一叹，也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了。 洛山剑神，威名镇场！为何大燕军队溃败至此，依旧挺着最后一口气继续拼杀？那是因为他们清楚，大燕还有两大天启坐镇，只要他们还没倒，大燕就一直存在曙光！ 然而今日骤闻噩耗，所有人一时间都有难以掩饰的慌乱。 “都不要乱！”有琴雨急声高呼：“不过是敌军乱心之语！不要自乱阵脚！” “说得对！”林弈楼同样朗声高呼：“燕军兄弟们，我来之前，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商皇武东确实强闯金川，但最终败退而归，落荒而逃！根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洛山剑神已逝！反而是天一观主客死大燕皇宫！另外，水月剑仙，在与商皇对决之中，突破天启境界！如今，大燕皇朝有三位天启强者坐镇！兄弟们，不要慌乱，要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今日援军突至，不要与他们过度消耗！保留战力，暂避锋芒！撤！” 话落，林弈楼翻身上马，看着周围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岳清灵，苏明，许世绩三人，催促道：“愣着做什么？我是燕军指挥，令行禁止，撤！” 许世绩默然，看着商军援兵覆盖而来，强行突围确实太过消耗，也跟着高喝一声：“众将士听令，撤！” 霎时间，燕军鸣金收兵，火速撤离战场。 第484章 王府 大燕皇朝，西南地界。 包围圈战地之内，商军拔营，战马奔腾，霍启率军回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间，罗州城已然兵马集结，全城警戒，严阵以待。 然而，数日过去，不见丝毫动静。 献城投降的西南王‘徐盛’情不自禁觉得霍启小题大做，燕军此刻哪里还有兵援？怎么可能强攻罗州？ “照我说……” 身材微胖的徐盛轻抚着圆圆的肚子，满是挥斥方遒的做派：“这包围圈里的残部根本不值挂齿。霍神将完全可以直接挥师金川，兵临帝都。” “徐王爷还是不要轻敌的好。”霍启淡淡说道：“不说别的，就大燕国宗数位强者，就不是能让人忽视的存在。再者说，如今这支残兵可以说就是大燕的国运，只要这口气彻底灭了，大燕就将陷入彻底的绝望！此刻挥师金川，让他们脱离了包围圈，反而来抄袭我军后路；更有甚者，他们再煽动目前处于观望状态的其他地方军，联合金川守军里外合围，我军反而被动。” 徐盛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对上大商第一神将犀利的目光看来，连忙收敛神色，笑得恭敬了起来：“霍将军属实多虑了，大燕本就人心不齐，否则何以接二连三，献城不战而降，哪里还有什么勤王之师？” “未必！”霍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这世上，有小人，就有君子；有叛徒，就有义士！不能因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如自己一般。” 徐盛被说得一噎，神色稍显阴沉，却也着实不敢得罪。就要起身告辞时，季清河敲门而入，见礼之后，径直开口禀告：“霍将军，收到传讯兵来信，燕军出现在了尊城，今晨对尊城发动了进攻！” “尊城？”霍启闻声而起，不需要舆图，脑海中已经浮现罗州周边城镇分布，是因为他的命令重防罗州之后出现的薄弱缺口。 莫不是……这才是那小子真正的目的！ 佯装攻势，虚晃一枪？趁机在商军动起来的时候，寻找薄弱点突围……若是如此的话，所以燕军果真没有援兵吗？ 霍启沉吟片刻，眉头微蹙：“情况如何？” 季清河神色古怪道：“燕军中，有大燕国宗数位高手，因为分兵重防罗州的原因，尊城兵力不足，没撑多久就被突围，但是……” “但是什么？”霍启心情正急，忍不住声音微沉：“磨磨唧唧干什么？说！” 季清河连忙道：“将军，中山王‘武艺’率军及时驰援，尊城虽破，但燕军也没能成功突破包围圈，被逼渡过晋水，进了杻阳山。” “你说谁？”霍启有些理解季清河先前一言难尽的表情了：“中山王？” 季清河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复杂：“是的。中山王说自己猜到了燕军的打算，因为时间着急，只好便宜行事，虽然没有军令，但还是率军转换阵地，及时截击了意图从尊城突围的燕军。” 闻言，霍启深深地沉默了下去。 中山王，这是陛下胞弟的遗孤，若说心性冷情的商皇陛下心中有过多少真感情，那与弟弟相互扶持长大的情感无疑是少有的那几份真挚。更别提那位武平君曾给商皇挡过刺杀，落下重疾。陛下登基之后，武平君不愿留在纷争扰扰的帝都，自请离去。 商皇遂册封其胞弟为中山亲王，世袭罔替，封地凌阳！没过几年，中山王病逝，其子武艺承袭爵位，便是如今的中山王。 所谓爱屋及乌，商皇武东对这个侄子还是多有关照的。连年赏赐，这位王爷也是惯会溜须拍马之辈，每每回朝安城觐见，都能将平日不苟言笑的陛下哄得喜笑颜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才是陛下的亲儿子，毕竟对其他皇子，陛下可难得有那样的好脸色。 凌阳封地不说离近大燕，但确实算不上远，大商东征大燕，中山王出乎所有人意料，上书请愿，愿为大商开疆拓土，尽绵薄之力！据说，这件事惊掉了整个朝安庙堂，大商文武的下巴。 原因无他，这位中山王修为一般，印象中也是溜须拍马之辈，据说此举是因为一个女人，真是让霍启难以评价。 然而，中山王似担心商皇不答应，请愿的折子刚递出去，还没得到恩准，直接率领王府三千私兵直杀大燕战地。 在霍启看来，这家伙就是个累赘！成事不足，他还得分拨出兵力保护这位爷，万一不小心死在了战场上，就算不至于一命换一命，一顿重责大罚也是免不了的。 何曾想到，这家伙竟然真有立下汗马功劳的时候！ “是那个家伙一直在藏拙？”霍启还真来了几分兴趣：“还是中山王身边，有高人在侧？” 季清河苦笑道：“这个，属下就无从知晓了。但是这次，确实多亏中山王反应迅疾！” “知道了。”霍启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季清河拱手道：“下官告退。” 徐盛顺势起身告辞，离开罗州营地，径直回了西南王府。闲庭信步行至书房，意外的眼神不经意间对上书桌后与自己面容几分相像的年轻男子。 徐祯卿，西南王府庶子，家中地位低下，平日在府中像个透明人，不出风头，不惹是非。今日不经允可，直接自行进了王府书房，还大喇喇坐在了主位书桌之后，突兀的表现，让徐盛下意识皱眉，声音微沉：“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祯卿从容起身，作揖拜礼，淡淡说道：“父亲容禀，儿子这边，有件着急的事情，想跟父亲商议。” 徐盛轻甩衣袖，随口应道：“什么事情？让你着急到擅闯书房重地？谁让你进来的？” 一念及此，西南王猛觉不对，感觉今日王府似乎过于安静，书房重地，周边竟然无人！ 警觉心起，徐盛面色骤凛，屈指探出，直锁庶子咽喉而去。只是出招半途，顿觉眼前一花，猛有头晕目眩之感，紧跟着，身躯剧烈一颤。 血珠滴落，点点殷红。 锋利的匕首，直插心口，丝毫不带犹豫。 “逆子！”徐盛颤抖的手死死抓住庶子衣襟，嘴角溢血，咬牙颤声：“你胆敢，弑父！” “王爷言重了！”徐祯卿目色冷厉，笑意之中，有种压抑已久后，得以释放的疯狂：“我这是，为母报仇！” 第485章 疑惑 罗州城，西南王府。 血印点落，契书绽放光华。在徐祯卿看来，仿佛与魔鬼达成了契约，今后，深渊万丈，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但是，能报心中血仇，便是与魔同行，也值得！ “恭喜你，今后，西南王府势力，尽归阁下！” “多谢。不知道之后，妖姬仙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西南王府之变。暂不可让外人知晓。该你行动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行，那在下，静候指示。” 西南王倒下的血泊旁，几句声音平淡毫无起伏的交谈结束后，顾月影目光复杂瞥过徐盛死不瞑目的尸体，摇头轻叹，觉得自己也是愈发心软了。 不过就是寻常的父子相残罢了，以前这种画面，她根本不会有丝毫波澜，如今，竟然觉得有些悲戚？ 可笑！一个强抢民女，连亲生儿子都多有苛待的渣男罢了，死了活该！ 轻啐一口，顾月影一步踏出，身影悄然而逝，仿佛她从来不曾来过。 …… …… 相比起罗州西南王府里不为外人所知的腥风血雨过后，大仇得报，却从此步入深渊，笑意略显癫狂的徐祯卿。 尊城营地，刚刚将试图突围的燕军重新逼回包围圈内，及时驰援，指挥有方的中山王‘武艺’的笑容，就充满了意气风发的劲头。 “王爷威武！” 用私库大方犒赏了今日英勇作战的将士们后，中山王的威名，在赏金刺激下的大商将士高呼声中，响彻云霄。 “好了，都散了吧。注意巡防！莫要让燕军再钻了空子。”武艺大笑两声，挥了挥手。 “是！”众将士领命退去。 “王爷威武呦！”一道慵懒的声音幽幽传来。 “香香！”武艺霎时回神，目露痴迷，快步凑近：“怎么样，本王今早表现，还可以吧？” “说了，别这么喊我！怪恶心的！”董松香白眼轻翻，撇嘴道：“你有什么表现？不就是远远躲在最后头，说了几句打击燕军士气的话，别的也就没了啊！这建议你领兵驰援尊城，还是我给你出的主意！要说表现可以，那也是我表现可以好吧！” “那是那是！”武艺拱手一拜，呵呵笑道：“香香军师慧眼如炬，足智多谋，一眼看穿燕军装腔作势后的真正用意，厉害！佩服！” “好说，好说。”董松香随意摆了摆手，看着这位笑得有点憨的王爷，也是目色诧异：“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家中竟然有地仙强者守护！之前从未见过！布衣朴刀，布衣刀王高成志！” “怎么样？厉害吧！”武艺面露骄傲，豪气道：“除了大宗门，皇室，寻常人家，便是亲王，也少有地仙守护的！” “得意什么？”董松香撇撇嘴：“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吧！” “是又如何？”武艺一笑道：“老家伙留下的本钱也是本钱啊！” “你可真好意思！”董松香道：“这压箱底的牌，你今个怎么直接就打出来了？” “开玩笑呢？我又不傻！燕军虽然兵力短缺，但国宗数位高手，再加三位燕军大将！这样的阵容，还藏着掖着，不让高叔叔第一时间上，那就是我蠢！” 武艺百无聊赖地伸个懒腰，懒洋洋道：“不过那帮家伙也这没劲，其实我这边人马也不多，他们居然一点强力突围的信心都没有。甫一接触，都还没真正打起来，就直接鸣金收兵了。没意思。” 闻言，董松香不由自主闪动几下目光，心中也是略感疑惑。 对于中山王竟然会请愿出征，她初闻时，也是满心惊诧，得知这家伙如此行事的理由，竟然是因为自己当初随口一言只嫁横刀跃马，战功赫赫的真英雄，董松香更是心情复杂。 可惜，各为其主，她奉秘阁命令前来，接近对自己有意的中山王，听令行事。 只是今日第一次接到的这个命令，属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弈楼此刻正在燕军之中，甚至可能在号令着燕军的行动。 这事虽然听着荒谬，但来自商军核心情报。就算此前稍有怀疑真实性，今日虽然没见到人，但最后高呼水月剑仙破境天启，以振奋燕军人心，最后下令撤军的声音，确实是林少爷的没有错。 董松香虽然不知道林弈楼和秘阁究竟什么关系，在阁中影响力多大？但毫无疑问，秘阁应该和林少爷是一条道上的才对。 秘阁的命令，为什么要她提示中山王及时动作，驰援尊城，把试图突围的燕军重新逼回包围圈？ 林少爷，和秘阁闹翻了？ 不对，就算闹翻了，报复的手段也不应该这么复杂，都延伸到两军战场上了，搞什么名堂？ 自认聪慧，行走江湖也破了不少案子的赏金猎人陷入思考的漩涡中，难以自拔，却始终了无头绪。 “香香？董姑娘？松香妹妹？” 武艺唤了几声，眼前人柳眉轻蹙，兀自沉思着什么，毫无反应，再唤两声，仍是沉思不语。 眼珠微转，武艺咧嘴一笑，骤然贴身更进，在美人腮边，轻轻一吻，闪吻即收。 然而，任登徒王爷闪收得再快，猛然回神的董松香凤目骤凛，出手擒拿一扣，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将中山王重砸在地。 美人面色微红，似羞还怒，嗤声道：“可以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吧！胆子够肥啊！想死你说一声！老娘成全你！” “死之前……” 武艺对上那色厉内荏，羞臊多于盛怒的眼神，悠然笑道：“能不能再亲一下？” “吁……”一时间，远远围观的将士们口出嘘声。 董松香惊觉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神色更红，咬牙切齿，愤懑挥了挥拳，羞恼地甩袖离去。 武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脸上颇有一亲芳泽后的愉悦，对上漫步而来的高成志，倾身见礼：“高叔叔。” “不错啊。”高成志淡淡笑道：“追姑娘嘛，有时候就得有股无赖劲！以那姑娘的性子，居然没打死你，挺好！再接再厉啊！” “好嘞！”武艺欣然应声，目送心上人离去，笑得格外美好，旋即，又怅然一叹：“可惜，美人心似铁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捂热乎？” 第486章 留言 日照当空。 杻阳山深处腹地，重重结界包围，突围失败，退回山中的一众燕军正在安营扎帐，三五成群，接头接耳之间，脸色都有些惊疑不定。 今日两军交锋，先是驰援而来的商军将领口出噩耗，扰乱军心；后有林军师鼓舞士气，直言水月剑仙已然步入天启境界，大燕一国三天启，当世傲世天下！ 可惜，绝大多数人只当是安慰之说，心中大多是不信的。毕竟，大燕皇朝若能有三个天启强者镇国，他们何以被打得犹如丧家之犬，在这商军的包围圈中，不断抱头鼠窜？ “说实话，真有些绝望啊。”有将士军帐扎着扎着，忍不住语气萧瑟：“你说，我们真能够打赢这场仗吗？” 一句话，问得身旁人人沉默。 …… …… 最先搭建好的中央军帐之内，柳正卿和周妙面色深沉地离开，只剩栖霞峰同门齐聚一堂，气氛同样沉默。 面对普通大燕将士，林弈楼可以顺口胡诌什么大燕三天启之类的鬼话。然而在同门师兄弟面前，终究有些事，是必须得坦白相告的。 说实话，就在刚到燕军营地那会，云空间里与莫叔会面，得闻风师伯仙逝的消息时，他也是猝不及防，怔愣了好久。 得到准确消息的苏明和有琴雨忍不住面露悲戚。 九月更是直接绷不住情绪，痛哭失声。拜入洛山之后，她和师父相处的时间，其实也算不得太长，但或是从小亲情缺失，对九月来说，师父就是继阿婆之后，最亲最亲的亲人，如师如父。 同样悲伤的年糕原本还能忍得住情绪，被九月的哭声一激，情难自抑，登时也是泪如雨下，抿唇轻颤。 岳清灵抹了抹眼角泪痕，温柔地将九月揽入怀中，以示安抚。 林弈楼重重吐出口气，随手布下一个简单结界，隔绝九月略显凄然的哭声传扬出去。 不知道撤军退回本就在他计划之中，在已然要突围时被敌军及时驰援，重新逼回困境，无疑十分伤害大燕将士的心情，先前一路走来，林弈楼已经察觉到了军中低落的情绪。 情势恶劣之时，利空消息总是被无限放大；利好消息则直接被视若无睹，此刻的燕军多少有些这样的情绪。 任凭林弈楼如何天花乱坠，说什么燕朝三天启的漂亮话，也没有激发多少士气。反而是中山王的话，直刺燕军将士们的心口，让人心神无措，尽显迷茫。 幽幽叹息，林弈楼勉力一笑，有些安慰几句，又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忽然之间，有剑光一闪，微风剑从九月腰间乾坤袋飞出，光华闪烁间，灰衣少年现身。 苏明和有琴雨当即起身，恭敬见礼：“见过风前辈！” 其他人一时怔住，包括其实有见过微风剑剑灵的林弈楼。 “免礼，你们这老大不小的，给我行晚辈礼，看着别扭。”风微随意摆了摆手，面色嫌弃地环顾左右，看到满脸泪痕的九月和年糕时，更是眉头一蹙，这一刻，他直接忘记了与剑神辞别当夜，同样落泪的自己，撇撇嘴道：“干什么，一个个要死不活的样子？风满楼那家伙，多么潇洒不羁的一个人，要知道你们此刻这般扭扭捏捏的做派，怕是要感叹后继无人啊。” “风前辈说得是！”林弈楼顺势说道：“至少，师父突破天启的消息，确实是真的！商皇欲谋金川，直接逼大燕臣服的野心也确实未遂。我们还不至于到绝望的时候！” 风微循声看去，慢步凑近：“林弈楼，又见面了。” 林弈楼微一倾身，再行见礼：“前辈好。” “嗯，是挺好的！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在你出现第一天就想出来的其实。但毕竟老风故去的事情，不好泄露。没想到……” 轻叹声中，风微剑指刺探而出，迅若惊雷。 林弈楼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剑气透体而入，因为圣衣袈裟毫无反应，知道没有杀机，没当回事，顷刻，却如当初剑仙师父为他易骨伐髓一般，剧烈的痛楚满身席卷，顿时脸色一白，粗喘着气跪了下去。 “你做什么？”岳清灵神色一紧，惊身站起，下意识握剑在手。 “师妹！不得无礼！”苏明也是脱口而出。 “老风给你们几个，其实都留了话。”风微扭扭脖子，居高临下，看着半跪在地的林弈楼，悠然说道：“他说，很欣赏你义薄云天的壮举！你可能不知道，当初那家伙的心上人，也是妖族！他说，年轻时要有你这样的勇气，可能，他爱的姑娘不会死！但又一想，你小子，这是不声不响把师长宗门都当傻子在耍啊！挺会玩哈！不教训你一顿，心里这口气，还真有点放不掉！嗯，这是他的原话！” 林弈楼苦笑两声，艰难拱手：“弟子知错，认罚！” “很好！”风微满意颔首，回过身去，看向苏明，深沉轻叹：“小苏啊，闯闯祸，闹闹事吧，别总跟个没脾气的泥巴似的！” 苏明挠头憨笑。 “看着有点难。”风微摇头撇嘴，看向有琴雨，悠悠道：“老风说啊，你是个聪明孩子，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嘱咐的。祝你本心莫忘，自在一生。” 有琴雨抽了抽鼻子，倾身作揖：“弟子多谢师伯挂怀。” 风微点点头，侧身看向另一边的岳清灵。 岳清灵恍然发现自己还拿着剑，连忙收起，拱手行礼：“晚辈无状，还请见谅。” “小事。”风微随口说道：“老风说，你当真是无心插柳，给自己找了个浑身心眼的未婚夫。他真诚建议，智者不入爱河……” 林弈楼心头一紧，当即打断：“不带这么玩的啊！” 岳清灵一时忍俊不禁，破涕为笑，略带哭腔的声音中情不自禁感伤：“多谢师伯挂念，弟子自有分寸。” “行，反正他说了，若你们终成眷属，也祝你们百年好合。”风微转达完，最后看向年糕和九月：“他说，你们一个学了他绝世剑法；一个更是关门弟子，对你们的要求不高，至少，也得名扬天下！这应该不难吧？” 年糕神色稍有拘谨，拱手应声：“师伯有令，弟子自当尽力！” 九月抹了抹泪，小脸凝肃，语气坚定：“弟子谨遵师命！将来，一定名扬天下！” 第487章 血誓 “很好！” 风微看过众人，淡笑说道：“都打起精神来吧！风满楼那人，最讨厌这种哭哭唧唧的场面。人生缘起，终须别离。大敌当前，眼下，可不是你们悲伤的时候。虽说你们如今是以燕朝大军的名义上的战场，但作为洛山传人，还是栖霞峰嫡传弟子，打输了，老风在九泉之下，都丢不起这个人啊！” 缓过口气的林弈楼站起身来，正色道：“风前辈放心，我等定不会堕洛山之威名！” “好，我看好你哟！”风微咧嘴一笑，旋即身化流光，落回九月的乾坤袋中。 帐中几位栖霞峰同门目光对视，相顾无言，不过经由剑灵风微这么一打岔，悲戚的氛围确实驱散了不少。 “好了，风前辈说得不错，当下确实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林弈楼刚刚开口，帐内陡闻一阵嘈杂，几人面面相觑，纷纷走出帐外，远远看去，就见密密麻麻一片人围在十数米外的空旷地，几乎全军集结。快步走近，外围将士们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就见五名燕军士卒被五花大绑按跪在地。许世绩面沉如水，正在怒声呵斥，严肃军令。 柳正卿和周妙也在，见林弈楼等人循声而来，简单说了几句。事情很简单，也很严重。 在久久无法突围，战争前途渺茫的情况下，军中难以避免地，出现了逃兵。 “尔等身为大燕将士，临阵脱逃，罪不容诛！来人！”许世绩对着全军一通训斥之后，大手一挥，很明显，准备按军规处死。 “且慢！”林弈楼赶紧上前，拦了一下：“许将军，还请稍等一下！” “等什么等？”许世绩沉声道：“军纪如山！临阵脱逃者，罪无可恕！林指挥，你莫不是还要为这几个逃兵求情？” “若是正常情况，做逃兵，自然死罪难逃。但眼下，许将军也知道，刚刚突围，就被敌军驰援打回原形，曙光刚刚升起就再度湮灭，确实难受。再加上一直以来，连吃败仗积累的情绪……” 林弈楼叹笑道：“说实话，看不到希望，可以理解。扪心自问，许将军敢拍着胸脯说，此战必胜？” “就是！”其中一名逃兵抬起头，满目颓然说道：“若有希望，谁愿意做逃兵？但这仗根本就打不赢！太难了！根本没有希望！” “你住口！”许世绩怒声道：“死到临头，还在这扰乱军心，来人，还愣着做什么？” “等一下！”眼见行刑官大刀举起，林弈楼再度一拦，目光看向五位被绑在地的逃兵，再扫视过全军，很明显感受到了一种低落的情绪。摇头轻叹间，他横指一划，一字符在光华闪动中暴起。 无形锋芒掠过，捆绑在五名逃兵身上的绳索顷刻断裂。 “林弈楼！你做什么？”许世绩沉声呵斥。 “许将军稍安勿躁！容晚辈说两句可好？”林弈楼微笑摆手，安抚说道。 许世绩黑着脸，默不作声，却也没有再度下令行刑，显然还是给了面子。 “多谢。”林弈楼颔首致意，旋即看向全军将士，微微一笑：“刚刚突围，就被敌军重新打了回来，确实很让人心灰意冷，甚至绝望，以至于有人忍不住想要逃跑，可以理解。” 说话间，他缓步上前，将五名逃兵扶起身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温和笑道：“我想跟你们说的是，完全完全，不需要气馁！我不说什么假大空的话，我就说我自己，你们都知道我是谁。” “众所周知，本少爷是大夏皇朝前途无量的世家公子！有一位天之骄女的未婚妻，她如今也在军中！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讲，等结束这场战争，回家之后，本公子必然畅享荣华，在大夏庙堂青云直上！你们觉得，我会放弃这样大好的将来，来这里陪你们打一场渺无希望的仗吗？” 一众燕军将士面面相觑，神色不一而足，各自若有所思。 “我还留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 林弈楼竖起手指，开口铿锵有力：“那就是我觉得，我们能赢！记住我说的，我们能赢！当然，我也知道，口说无凭！” 手中法诀掐起，无形剑气轻轻划破手掌，升起滴血珠，混入光华之中，血色顿闪。 “这是……” 不少人脸色情不自禁严肃。 “血誓！” 岳清灵更是心头一紧，军中立军令状，纵然身死也要使命必达，破釜沉舟，彰显决心之时，动用血誓明志，不算什么稀奇事。甚至早在大战初始，定国公自己就以此振奋过军心。 林弈楼目望全军，豪迈一笑，声音凝肃：“你们可能觉得，这场景不算稀奇，不过是形式一场，将军为国战死，本就是天职！但诸位，请不要忘了，我可不是你们的将军，本公子甚至都不是燕朝子民！” “许将军，庆将军，庞将军，还有在场诸位各级将领，保家卫国，死战沙场，是他们身为燕朝军人的使命！但我没有这样的使命！本少爷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大燕皇朝贡献自己的生命！” “但是今日，我愿意在此立誓！刀剑无眼，沙场无情，我不敢保证能将在场每一位带回去！但这一战，若不打到商军认怂退兵，本公子陪在场诸位将士，死战到底！除非身死，不离战地！” 血光在此刻大盛，林弈楼手掌一合，沉肃开口：“以吾之血，祭此誓言。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吾之灵魂，永守此约。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真气涌荡，血誓瞬成，强大的规则力量横扫，让修为在身的将领们勃然色变。就连许世绩，庆让，庞雄三位燕朝大将，都不由自主神色惊变。 这是……玩真的！ 血誓一立，言出必践！再无退路！ 那家伙，竟然如此自信？！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震撼无语。 “如何？”林弈楼咧嘴一笑：“本少爷用性命作保！一定带你们打赢这场仗，信不信？” 第488章 你可愿意 “好，我信！” 短暂沉默之后，却是逃兵之中，先前满目颓然，口出丧气之语的将士神色凝肃，眼神中仿佛又有了光彩，当先开口：“林少爷腰缠万贯，前程似锦。比起我等烂命一条，您既然如此自信，敢拿性命做赌注，跟我们一起死战到底，那我信公子一回又如何？” 众将士彼此间目光交流，眼神中渐渐浮现些许坚定之色。 说得没错啊，人家一个富贵逍遥的公子哥，就算因为曾经洛山同门的那点情义，奔赴燕朝战场，帮忙出谋划策，但若实在无力回天，该留得青山在时，林少爷根本没必要陪燕军死战到底。 然而，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下血誓，将自己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 要么，是他疯了！ 要么，他信心十足！ 人家能甫一露面，就能献策带领他们打赢青丈原大捷，明显不可能是疯子。 林少爷如此自信，莫非他此前说的，竟然是真的？ 水月剑仙突破天启！百花仙姑没有修为大损！洛山剑神并未仙逝！大燕一国三天启，举世无双？ 可能吗？可若不是这样，林少爷哪里来的如此信心十足？ 心态上的转变，让燕军将士开始对曾经不敢相信的好消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希冀，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毕竟林少爷连命都豁出来了！ 林弈楼把燕军将士神态上的转变看在眼里，高声笑喝：“我们能赢！” “我们能赢！”顷刻，万众将士举拳高呼响应，气势磅礴。 林弈楼振臂再呼：“打倒商军！” 燕军将士气震山河，震耳欲聋：“打倒商军！” “回家娶媳妇！” “回家娶媳妇！” 气势如虹的响应声后，庞雄忍不住噗嗤一笑，朗声笑道：“林指挥，那是你想要的吧。我们军中可大多已经娶了媳妇了。” 霎时，万众将士哄堂大笑。 岳清灵立刻感觉到无数暧昧眼光看来，故作淡然。 笑闹之间，士气提振，气氛也舒缓许多，林弈楼拍拍手道：“好了，大家继续忙活起来，扎营的扎营，做饭的做饭，这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嘛！” “是！” 应声响亮，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一扫之前的颓势，个个精神抖擞。 许世绩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感慨，摇头叹笑，对着林弈楼拜行一礼：“林公子非我燕朝之人，却与我燕军生死相许，一举挽回我军士气，老夫拜谢！” 庆让与庞雄同样随之拜礼：“多谢林公子。” 林弈楼回礼笑道：“三位将军不必如此，真要谢，等我们真正退敌再谢不迟。” “好，承公子吉言。”许世绩一笑道：“待到大胜之期，老夫定要与林公子，一醉方休。” 林弈楼回以微笑：“一定有这个机会。” …… …… 燕军营地中一片忙碌。 没有作战会议要开的林弈楼倒是难得闲暇。 应约出来散步溪边的岳清灵脸色却不怎么轻松。林弈楼大致能猜到心上人气恼什么，微笑道：“放心吧，我从不冲动行事，自有分寸。” “不冲动？世兄还嫌自己不够冲动呢？”岳清灵愤懑哼声道：“血誓！你怎么敢的？我父亲说过，这世上没有言之必胜的战争！燕军如今处境这般恶劣，就算世兄在外另有安排，也太过盲目自信了一些！万一事有意外呢？” 林弈楼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士气没了，仗也就不用打了。必须把低落的士气拉回来，血誓挺好用的，你看，这不是一下子，士气昂扬了！” 岳清灵声音微沉：“但你也把自己逼得再无退路！” “放心吧，没事的。”林弈楼从容一笑：“清灵妹妹，稍安勿躁。” 他四下观望，确认无人后，贴耳凑近，轻声说道：“其实，那不过是以假乱真的手法罢了。我并没有真的立下血誓。” 岳清灵猛然一怔：“怎么可能，那么强大的契约之力！” 林弈楼漫步之间，右手抬起，先前划破的口子血滴渗出，五指一张一合，霎时，真气涌荡，规则气息再度横扫。 岳清灵彻底愣住：“怎么回事？” 林弈楼耸耸肩道：“还记得谜独狩跟你签的契书吗？” 岳清灵目露迟疑，微微点头。 林弈楼一笑道：“其实那东西，和飞信一样，也是林家的炼器师和莫叔一起鼓捣出来的。契书一旦生效，自会爆发强大的规则之力，这点你自己体会过。所谓血誓，不过做做样子，诚如岳伯父所言，这世上没有言之必胜的战争，就算我确实自信能赢，也不敢赌。那爆发的规则之力，其实是我与自己签订的契书，空白契约也是契约，只要用血和真元激发契书，之后一切，顺理成章。” 岳清灵已听得呆若木鸡，回过神来时，倒是松了口气，不悦地拍了林弈楼几下，心有余悸：“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那会见你鲁莽立誓，我整个人都傻了！没你这么疯的！” “好了好了。”林弈楼安抚道：“那会事发突然，又必须挽回士气，我也没时间与你解释啊。清灵妹妹，不要想那些坏心情的事了，我找你来，是有事同你说。其实本来在凉州就想同你说的，但你觉得我要来燕朝，决定冲动。一时生气，走得太急，我就没来得及说。” 岳清灵疑惑眨眼，奇怪道：“你要说什么？” 林弈楼拉住岳清灵转过身，面对面站定，一撩衣摆，倏地单膝跪下。直把岳清灵吓了一跳：“你这又是做什么？” “嗯……虽然你我婚约已定，但其实在我们那，求婚还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流程的。我还从未跟你求婚过来着。” 林弈楼掏出小小锦盒打开，露出一枚精致的戒指，温柔笑道：“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人们习惯送戒指求婚，这枚乾坤戒，与我手上戴的，正是一对。庞将军说得没错，打赢胜仗，回家娶媳妇，确实是我心中所愿！清灵妹妹，你可愿意，此战结束之后，回到上京城，与我完婚，做我林弈楼的妻子？” 第489章 谈何容易 冬日晴空，阳光明媚。 溪边男女，相顾无言。 着实被突如其来的所谓求婚打得猝不及防的岳清灵神色怔愣，久久无言。 林弈楼不禁眉头轻蹙，心情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唤道：“清灵妹妹，你……” 岳清灵轻轻叹道：“你我婚事落定，成亲不过早晚。世兄不觉得，如此有点多此一举了吗？再说，今日初闻风师伯故去之事，心情尚且有些伤怀，你忽然这样，让我如何反应为好？” “呃……”林弈楼略感尴尬：“风师伯的事情，我知道得比较早，伤感的心情倒是已经过去了。这点，确实有些考虑不周哈。但……这，我都这样了，你……回应一下？” 岳清灵无奈地轻翻白眼，俏脸微红，声若细蚊：“真是白日点灯你这是！我自然愿意！你赶紧起来，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林弈楼欣然起身，轻轻牵起清灵妹妹的左手，动作一时顿住……话说，求婚成功，戒指该戴哪只手哪根手指来着？ 岳清灵眨了眨眼，疑惑道：“你发什么呆？” “哦，没事，就是，心情激动！” 林弈楼笑了笑，将无所谓的问题丢到一旁，将戒指温柔戴在了清灵妹妹左手无名指上。然后，牵住手轻轻一拉，将人揽入怀中，含情脉脉对视间，顺其自然拥吻起来，一时柔情蜜意，绵绵深情。 忽然之间，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阵不自然，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弈楼和岳清灵顿时警醒，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岳清灵冷声喝道：“谁？给我出来！” 就见庆让满脸尴尬地缓慢行出，赔笑连连：“不好意思，打扰了二位。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吧，继续，继续啊。我这就走！” 岳清灵情不自禁满心羞恼，眼刀剜过某个没事找事的家伙，面红遁走，颇有种仿佛被撞见偷情，落荒而逃的感觉。 庆让则是更加尴尬，又是几声赔笑：“抱歉，抱歉啊。” 林弈楼无奈扶额，摇头叹道：“庆将军来就来了，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也不想的！” 庆让感觉自己有点无辜，讷讷道：“这本来我就是有事想来与林指挥你讨教讨教，谁知道，这远远看着，你忽然啪叽一下，就给岳姑娘跪下了！看得我是一愣一愣的！这不，一时好奇，我就没打招呼，偷偷凑近过来了！不得不说，你们年轻人，会玩！确实会玩！” 林弈楼抿了抿嘴，心下有些意犹未尽，面色端正如常，声音有些刻意凝重：“不知庆将军，想要与我商讨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庆让神色认真看着林弈楼，试探道：“今日商军虽有驰援，但那队兵马其实不算多，拼一把未必不能突围。林指挥却丝毫都不犹豫，可以说打都没打，直接鸣金收兵。此举，着实让本将有点想不明白。我总觉得，林指挥似乎不止是担心突逢敌军援兵，担心硬战过度消耗兵力的缘故？” “庆将军果然慧眼如炬。”林弈楼淡笑两声：“你说得没错，我其实是顺势故意撤兵的。” 庆让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庆将军，我们的目标是打胜仗，没错吧？” “那是自然。” “那你说，突围了又如何？”林弈楼笑问道：“突围了，就能够反败为胜了吗？事实是，就算成功突围，我们依旧是处于劣势！商军重新展开追袭，我们还是被动。” 庆让迟疑道：“可不突围，我们的处境更加糟糕啊！” 林弈楼悠然一笑道：“那可未必！将军可知，高超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烦请将军帮我通知一下许将军和庞将军，酉时，议事军帐集合，我给几位说说，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庆让脸色凝重地点了下头：“好，还真有点期待，林指挥会有什么样神奇的安排。” …… …… 雨声淅沥，冬末春来，都说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霍启的难以将息却和气候没有关系，如他一般的大修行者，真气游走全身，早已不会被寻常天气冷暖影响作息。 让他睡不着的，是大夏北境传来了大夏皇朝与赤渊妖域，就某个和平协定，将在阳关城展开具体谈判的消息。 可以说，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比这个消息更先传出来的，还有震动天下，大夏神话苦海大师圆寂离世的惊天要闻。 几乎没有人怀疑，赤渊妖族会趁这个机会，大举南下，趁大夏失去天启神话庇护，强势发兵。 结果，赤渊妖域居然选择了和谈？ 莫不是，赤渊妖皇，已然伤重到了无法再战的程度？ 苦海大师虽说年事已高，但到底离大限之期还有些时日，骤然圆寂，原因为何，在这个大夏与赤渊争锋相斗的背景下，几乎不必思考就知道答案。 然而，如此一来，压力陡然来到了大商这边。 眼见大夏东部战局已经基本平稳，沦陷的城池夏军已经收复大半，海寇势力还在顽强挣扎，无疑也是在等赤渊倾力南下，猛攻夏朝，甚至期待商军攻破大夏西部，他们好继续跟着打配合，浑水摸鱼。 但如果阳关城的谈判顺利，毫无疑问，东部海寇妖军之患将迎刃而解，北部战局也将解除警报，大夏与赤渊互不相犯，到时候，夏朝之患只剩大商东征，合大夏皇朝一国之兵力，东征大夏的商军根本抵抗不住！ 除非，趁大夏无天启……商皇亲征！ 可是，陛下刚刚亲征金川城未遂，败归朝安。也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不难想象，大商一定会竭尽全力，破坏大夏和赤渊的和平商谈。但若是不能阻止大夏和赤渊最终达成协定，双方停战。那在最终确认的消息落定之前，想要拿下大燕，这就是最后的时机！ 一旦赤渊与大夏正式确认停战，大夏腾出手脚，甚至可以同时支援大夏西部和大燕战局，夏燕联盟，共抗商朝的前景，几乎板上钉钉。 一念及此，霍启忍不住心头沉重，幽幽叹息：“一统天下，谈何容易啊……” 第490章 救我啊! 寒凉雨夜，军帐里的大商第一神将发出百感交集的叹息，目光认真地扫视着战局舆图。 这段时日，燕军在包围圈内东躲西藏，时而攻击守备较弱的城池，发生小规模遭遇战。 数次尝试突围，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败退收兵，商军也借此，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说起来，作战还算是持续推进，进展顺利的。但霍启总觉得哪里不对，沉吟问道：“老季，你觉得，那小子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季宁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太过疑神疑鬼了一些？如今燕军就剩那点残兵，在包围圈内几次突围不成，被打得抱头鼠窜，垂死挣扎罢了。” 霍启目光闪烁，声音微凝：“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燕军几次突围，感觉实在，太过潦草。他们挑的确实都是布防兵力较少的好地方。其实咬咬牙，狠狠拼上一把，不是全然没有突围的可能。但燕军却总是草草收兵……如今这个形式，难道他们觉得，还有可能不付出点大代价，就能够成功突围吗？” 季宁迟疑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本将军总有一种，在被人牵引着收缩包围圈的感觉啊！仿佛，我们才是猎物！”霍启仔细盯着舆图，双眉紧锁。 “这……不能吧！”季宁觉得主将此言，有点过于重了些。 霍启思不置可否，往椅背上轻轻一靠，目色幽深。 …… …… 同一个雨夜。 燕军营地中，林弈楼也在看着舆图。 重重布局，如今渐至收官，情不自禁有些紧张。 “霍启，真的上当了吗？” 不止是他，庆让的声音同样忍不住凝肃，甚至微微颤抖，自从佯装突围，借燕军出现的地点，引导着商军收拢包围圈以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只是庆让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实在是此前，大商第一神将太多次看穿他们的策略了。 庞雄倒是比较心大：“这还能不上当吗？在燕军眼里，咱们现在，就是在包围圈里抱头鼠窜，垂死挣扎的无能之师吧，哈哈哈……” “别太乐观了！”许世绩沉声道：“商军上不上当还是一回事。林指挥，其他方面，真能如你所言那么顺利吗？” 林弈楼淡笑说道：“要相信战友啊，国公。” 许世绩点点头，大战在即，他总不好说什么泼冷水的丧气话。事到如今，只能选择相信。 苏明没太多废话，直接问道：“说吧六师弟，接下来打哪？” 林弈楼的目光一直落在作战舆图上，按照如今商军在自己牵引下收缩的包围圈，目光略过兵力最少，最适合突围的晏城，伸手一点，落在此时收缩包围圈后，离开宁梁的大宋降将齐文君镇守的汶城。 “接下来，我们打这里！” …… …… 风起浪涌，四方云动，天下瞩目。 任谁都知道，大燕西南战地，随着包围圈不断收缩，避无可避的燕军，已经到了最后收官的时候。 背水一战的时刻，近在眼前。 不过在三月初春，草长莺飞的这一天，齐文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燕军竟然会对他所在的汶城发起冲锋。 还真拿他当软柿子捏？ 汶城城头，浓眉轻挑，虎目圆瞪，齐文君望着城下汹涌而来的燕军，不屑一笑，双手持重锤，跃城而下，双手几番挥舞，就将数个燕军砸得身体变形，身首异处。 下一刻，剑光临身，重锤连挡。 然而，面对柳正卿与周妙双剑合璧，纵使曾经的大宋第一悍将，也不禁吃力，甫一接触，旋即不断败退，一时险象环生。 也在这时，剧烈的敌袭战鼓声再度震响。 齐文君眼神一凛，他此刻身处南城门，而这会的敌袭战鼓声，是从北城门传来的！ …… …… 汶城，北城门，战鼓震鸣。 身披战甲的独孤瑶领着五万将士，对被商军占领的汶城发起攻城冲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战事，一触即发。 汶城守城商军，在初春时节，遭遇两面夹击，没有暖意，只有寒意。 寒意森森，杀气升腾。 战场激烈，无论是统帅，还是将士，无不都在奋战杀敌。唯有一道身影格外特殊。他游走在纷乱战场上，偶尔也出手击毙敌军，但更多时间，他都在查探那些倒地重伤的商军将士，搜索一息尚存者，努力替他们止血，将失去战斗力的他们拉出惨烈战场。 骤然，寒光照目，战地大夫浑身汗毛乍起，条件反射地转手出剑，与袭来之敌剑光相交，顷刻真气炸裂，略落下风，连退三步。 “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独孤瑶冷笑盯着眼前少年，略感意外：“想不到，大商神将之首的儿子，在战场上，竟然做了个平平无奇的后勤兵。” 霍山甲眼神微眯，刀皇陵内，虽然没打过交道，但看过对方几度出手，稍感意外：“想不到，援军竟然是独孤家！” “笑话。”独孤瑶冷笑道：“我独孤家，文有朝中学士，家父更是永州督军，驱除外敌，职责所在。” “挺好。”霍山甲点点头，淡淡说道：“我与独孤姑娘没什么交情，兵戎相见，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那就来吧！” 独孤瑶微怔，倒是想起来，霍家公子曾拜入洛山修习，此番燕军一大主力，不正是洛山门人组成的大燕国宗。 怪不得，霍启之子，修为也不差，竟然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后勤兵士。 原来如此！ “霍少爷，倒是挺心软的啊。”独孤瑶调笑一句，剑出犀利。 霍山甲冷静应敌，有条不紊，虽说势成初境对上势成中境，修为上差了一阶，一时之间，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南城门这边，齐文君可就没有那样的冷静从容。 洛山剑起，双剑合璧，柳正卿与周妙剑出绝杀，蛟龙起舞，周边被殃及池鱼的商兵顷刻爆血而亡。 剑光凛冽，蛟龙嘶鸣。 齐文君真气暴涌，手中的重锤在龙口剑气撕咬下，一寸又一寸地崩裂。 曈昽猛缩，悍将骇目，死亡阴影之下，浓眉大眼的齐文君仿佛受到欺负的小姑娘，发出尖声的求救声：“救我啊！” 第491章 包围 汶城，南城门下。 柳正卿，周妙联手绝杀之剑下，齐文君叫破喉咙似的发出歇斯底里的求救声。 叫天有应，叫地有灵！ 寒芒乍现，鲲鹏展翅。 剑势蛟龙在鲲鹏扑杀下可以说瞬间崩溃，大刀锋芒犀利，旋转袭杀之下，柳正卿和周妙同时败退，神色惊诧间，异口同声：“霍启！” 霍启横刀而立，不怒而威。 大商第一神将惊天刀势突现，惊讶所有人。 毕竟在他们认知里，这位大商神将之首，此刻应该还在罗州城里才对，竟然会现身汶城，不得不说实在让人意外。 从大燕洛山国宗诸位高手，到许世绩等军中各级将领，乃至所有燕军将士，纷纷面露异色，只是大战当前，谁也没有多余心思思考太多，极度短暂的诧异后，朝继续投入如火如荼的战局之中。 继霍启之后，源源不断的商军也是扑涌而出，军中强者，季宁，凤霓裳，季清河数道身影连动，陆续悍然杀出。 战友助阵，齐文君压力顿解，与季宁联手对上再度攻来的柳正卿和周妙。 弓弦声响，飞箭如蝗；投石声起，乱石穿空；火油浇灌下来，发出呲呲的声音。 九月倾元提气，寒霜之气萦绕周身，术法爆出，将无数箭矢冻做冰棱，无力落地。也有年糕等诸多国宗剑客，剑气接连炸起，断箭碎石，掩护燕军将士冲锋。 数位商军士兵被有琴雨术法制住，充当肉盾，火油淋身，霎时惨嚎凄厉。 “凤凰仙子，手段挺狠啊！”凤霓裳冷笑之间，一剑飞仙。 有琴雨剑起磐石，先防一招，回以冷笑：“战场之上，仁慈，是最大的笑话。” “有理！”凤霓裳剑光连起。 论修为，臻至大成境界的女神将打一个地仙初境的国宗峰主，不说手到擒来，总归不会太难。 有琴雨知道，之前动用魔仙剑禁法，对凤霓裳消耗太过，时至今日，明显尚未恢复元气，今日倒是让她占了大便宜，一时间，剑势愈发凌厉。 凤霓裳眉头紧蹙，虽没落下风，却觉得无比憋屈，忍不住一声叱咤提势，剑势澎湃凌厉。 杀声震天的纷乱战局中，城门下的霍启倒是没有着急动手，沉静的目光远远了望而去。 军阵之后，没有冲锋在第一线林弈楼坐镇后方，感觉到远处霍神将毫不掩饰的目光袭来，微微颔首致意，笑了笑道：“看来，这一次，被霍将军料敌于先了。” “猜到了，你们必然有援军！”霍启淡淡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藏在哪里，但根据你们上一次突袭颍州来看，大致范围还是有的。从你们所在大概位置推断，比起兵力薄弱，最适合突围的晏城，汶城这里，兵多将少，强者只有齐文君一个。” “包围圈已经快缩到极限了，你们也差不多该动真格的了！突围并不能带来胜利，换作本将，利用燕军修行强者众多的优势，加上援军助阵的话，先打汶城，消灭我军重要有生力量，比简单的突围要来得有价值多！” “不愧是大商头号神将！”林弈楼鼓了鼓掌：“确实厉害哈！” “就算有独孤家的永州军支援又如何？”霍启冷漠说道：“今日，大商精锐几乎合兵汶城！你们，赢不了！” 远处话落，身前火花迸射，圣衣袈裟光华流转。林弈楼神色淡然，身前数米外，季清河无情绝剑强势袭来，被凌晨拔剑拦截，身影顿止。 “金剑侯！”季清河凛目沉声。 凌晨已经懒得说自己早不是什么金剑侯这种废话，剑势暴起，直逼季清河连退数丈，护在林弈楼身前。 季清河骤然一剑突袭，丝毫没有影响到相隔老远的交谈。交锋摩擦迸射的火花炸起时，淡然的视线穿过点点火光，与城门下的霍启对视着，林弈楼悠悠笑道：“霍将军，你知道，为何永州军今日才来驰援吗？” 霍启眉头微蹙，随口说道：“自然是为了配合你们今日行动！” “非也非也！” 林弈楼摇头笑道：“独孤瑶虽然在大燕修行江湖名头不小，但为人心直口快，屡屡得罪旁人。本就影响家中对她的观感。偏还是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侠女，曾将欺凌弱女的堂兄直接打断了腿。至此和家中关系降至冰点，若非修为还算过得去，独孤家怕是都想直接将她扫地出门！” “这样的独孤瑶，虽说江湖小有名气，但却是没资格做独孤家的主的！独孤家若是有心，早几个月就可以驰援西南战地了，何至于今天才动？原因是，独孤瑶，不久之前，才做得了独孤家的主啊！” 明白过来的霍启眉头轻挑，眼神骤凛。 燕朝军队何以在自家领地上，被外来敌军围堵在包围圈内？最重要的原因，无疑就是大燕人心不齐，数座城池，商军尚未进攻，城中文武就直接献城投降。 若说燕朝上下，众志成城，各地守军联动，八方支援，西南战局绝对不会打得这么难看。 问题是百花仙姑为女报仇，一怒之下，暴杀众多燕朝文武，就连站错队，但却着实为燕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军中战神都因此命丧九泉。 大燕因为百花仙姑强势力推女帝登基而产生的一系列政治遗留问题，时至今日，还有着巨大的影响。 人心不齐，加上大商皇朝，灭宋灭周在前，征服洛山在后，此番两路东征，欲收神州于一朝之野望来势汹汹。旁众不敢与之争锋，冷眼旁观王师势弱，直至今日。故有燕军颓败至极之战况。 但是…… 霍启记得就在不久之前，自己刚刚说过，有小人，就有君子；有叛徒，就有义士！有冷眼旁观者，就有愿意抛头颅，洒热血者。 空有报国之志，却影响不了家中决定的独孤瑶在坐上能够决议的位置之后，能够强行调动永州军，驰援汶城。 “霍将军……” 林弈楼悠悠然道：“你觉得，大燕会有多少个独孤瑶？或者，就算他不是独孤瑶那样的义气豪侠，为了某些私欲，例如，想要掌权西南王府的庶子徐祯卿，如果必须与商军开战才能稳固权柄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西南王府！”霍启心头更觉沉重，恍然明悟，商军收缩包围圈，抽调兵力，很多之前投诚的城池，其实并没有过多关注。 而这会，那些城池，在包围圈收拢之后，反对大商军队，形成了包围之势！ “霍将军料到我们会打汶城又如何？我们何止打汶城！”林弈楼一笑道：“所谓的包围圈！从来都是大燕包围大商军队！毕竟，主场优势嘛！你懂的！” 第492章 神器 罗州城，大商守军营地。 一众将士正在进行晨间操练。 董松香左顾右视，确认无人后，撕开隐身符纸，隐遁身影，悄无声息摸进后厨。 将无色无味的麻药毒液滴进刚刚煮好的米粥中后，行走江湖多年的董松香动作利落，就要径直离开。猝不及防间，却见一道寒光闪动，横斩而来，一时心头大惊。 条件反射侧身翻出个跟头，闪躲开来，顷刻，刀锋近身，强横刀势瞬间斩碎隐身符意，逼出踪迹。董松香双手一合，夹接锋芒。旋即听到一声不屑的哼笑。 顷刻，刀意纵横，席卷全身。 董松香心头大骇，触电般松手，再下一刻，冰凉的刀刃已经贴上脖颈。 高成志神色淡然，笑意清冷：“空手接白刃？倒是好大胆子！要不是看在王爷面子上。你这双手，已经断成数截了！” 董松香干笑两声，呵呵道：“布衣刀王神功无敌，刀法一绝，晚辈佩服！佩服！就是前辈，能不能收一收，很危险的！” 撒娇的声音中，董松香露着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点了点架在脖子上的刀锋。 “确实危险啊！” 中山王的声音从高成志身后传来，董松香微微一怔，稍稍偏了下头，就看到武艺漫步而来，脸色落寞间，声音隐隐听得出一丝幽怨：“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着实是格外危险！” 董松香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你早就怀疑我？” “你觉得呢？我又不傻！”武艺轻叹说道：“我承认，我请命东征，确实是存了点想让你刮目相看的心思。但一个对王府嗤之以鼻的百兽女王，你这样的女人，听到我为博美人青眼，莽撞请命的消息，该是只会吐槽一声我自作多情。绝不会感动得直接到我身边来，还为我出谋划策啊，松香妹妹！” 董松香脸色微沉，大感意外：“你一开始，就防着我？” “不然呢？”武艺淡笑说道：“你以为，怎么会一做坏事就被抓了现行？从你所谓的感动不已，虽无情爱，但也特来助我一臂之力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让高叔叔盯着你！你倒是一直没有什么破绽，直到今日，唉……” 他怅然叹息，摇了摇头，语气涩然：“我本来都有点相信了，松香妹妹是真心来助我的。啧啧，靠，难受，想哭啊……” 董松香目光闪动，声音微沉：“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王爷！” “好说。”武艺淡淡说道：“我不想做什么严刑逼供的事情。香香，配合一下，招供吧！你是哪方的人，今日在饭食中下药，有何目的？” 董松香巧笑嫣然，答非所问：“严刑逼供？王爷，你舍得这么对我？王爷不是说，死也会护着奴家？” 娇柔做作的语调，听得武艺一阵酥麻，眼神却依旧冷静：“我是可以豁出性命去护着你！若有需要，我也愿意这么做！但是，我还不至于为了女人，做叛国之事。” 说到这里，中山王目光一凛，语气微寒：“来人，把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就见十数位大商将士，将手铐脚镣的董虎和墨千城押了上来。 董松香面色更沉，凝声敢道：“武艺！” “董松香！”武艺同样直呼其名，神色清冷：“你说对了！对你用刑，我确实有点舍不得！但好在，你还有个形影不离的弟弟！这次还另外附送了个新收的小弟！” 暗哑的摩擦声轻响，军中制式长刀磨过刀鞘，武艺将一名将士的佩刀抽出在手，干脆利落，直接在墨千城身上划出一道刀口，霎时血溅。 墨千城五官紧皱，咬牙倒抽一口凉气。 董虎怒目圆瞪：“中山王，是我们姐弟欺骗你在先，小墨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泄愤冲我来！” 董松香冷声喝道：“武艺，你给我住手！” 刀伤痛楚过后，墨千城无语望天，语气幽幽：“松香姐，董大哥，不是说中山王人傻钱多，很好骗吗？你们这个坑，踩得有点大啊！” “人傻钱多？”武艺呵呵干笑：“好骗？” 董家姐弟：“……” 空气突然安静，数名将士紧抿双唇，忍住笑意。 高成志却是眼神瞬凛，就见被他用刀架住脖子的董松香毫无预兆，瞬间消失。 敏锐的神识有感，娇小的翠鸟身披彩衣，从脚边急速飞过，挣脱布衣刀王架刀挟制的顷刻，羽翼大张，身躯膨胀，董松香身法如电，只瞬间，已到人质身前。 吊睛闪动，白虎咆哮，利爪狂拳连出。 十数位大商将士被瞬间打飞，锁住董虎和墨千城的镣铐应声断裂。 武艺神色凛然，真气一提，横刀一斩。 董松香看都没看一眼，只急声说道一句：“别伤他！” 董虎闻言微怔，多年习惯，姐姐发话，莫敢不从，门板一样宽大的巨峰刀收敛几分凶势，依旧将武艺震退出数米。 然而，中山王修为一般，他的刀不值一提。 布衣刀王作为曾经一度能和水月剑仙比肩的存在，他的刀未出，威势已逼得墨千城颤抖跪地，起手的符意难以凝聚。 董虎咬牙扛住无形压力。 纵使能勉强出刀，但董松香心知肚明，他们三人，便是联手，也不知人不在江湖，江湖依旧有传说的高成志一刀之敌。 八卦护心镜握持在手，真气涌动，法诀瞬起，护心镜光华盛放，闪耀刺目。 高成志神色冷峻，面对气息浩瀚威凛的光芒，毫不犹豫，划刀斩落。 刀势凛冽，倾泻进耀目光华之中。 旋即，凶猛的刀意冲袭而来！ 熟悉的刀势！熟悉的刀法！ 高成志骇目骤凛，他看见，另一个他从光华中跃出，握着熟悉的刀，迎面朝他杀了过来！ “轰！” 双刀瞬息交接，冲撞间真气炸裂，轰然四扫。 董松香身躯剧朝，嘴边血落连连，却没有时间磨蹭。 刀皇陵中，偶有机缘，得白梨花栖身她的护心镜内，后经炼器师炼制，她的护心镜也算世间神器一件。 若没有这件东西，今日布衣刀王面前，他们三个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气浪冲涌间，高成志被自己的刀逼退，神色惊诧。 趁此间隙，董松香一把拉过董虎和墨千城，急声道：“走！” 蓝焰羽翼招展，董松香如化身火鸟，像蓝色流星一般，瞬息消失在天际。 第493章 罗州乱 罗州城，商军大营，后厨。 董松香暴起救人，飞速逃窜，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被她打飞的商军将士刚从地上挣扎起身，烟尘飘扬之中，除了那抹因为火速逃离在天边留下的淡白色痕迹，早已不见人影。 武艺面色诧异，走近过来，疑惑的眼神看向高成志。董松香居然能跟布衣刀王拼出不分伯仲的战果，且趁机逃离，着实太过出乎意料。 高成志也很意外，眉头轻蹙，淡淡说道：“她身上，有件很厉害的法器。貌似有点类似符师镜像符的效果，能够复刻对手的招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武艺沉声道：“有类似效果的法器，屈指可数，但能够真正复刻地仙大成强者出手一击，一般的法器，可做不到。” 他望着天边渐渐消散的白痕，心情复杂，幽幽轻叹后，随口说道：“算了，跑就跑了。她身上有什么法器不重要。看来，有风波将起了！来人！去跟叶将军，把这里的事情汇报一下，同时传令下去，即刻起，全军戒备！” “是！” …… …… 军营之中，出现下毒的刺客，一时惊动全军。罗州商军将士进入紧急戒严状态，一时间草木皆兵。 收到消息的叶擎苍也是神色凝肃。对中山王的观感不由得欣赏了几分。原以为是个为博红颜一笑的风流王爷，请命上阵就是游戏人间。 想不到，人家好色归好色，脑子却一点没被迷惑。与那江湖有名的百兽女王打情骂俏之间，竟然还死死防了对方一手，就这一点，叶擎苍不得不说声佩服。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这一点，中山王年纪不大，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心爱之人在前，多少年轻慕艾的家伙早就迷得找不着北了，他还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难得清醒，着实是个狠人。 然而，尽管早有准备，商军全城戒备，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着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却还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敌人，并不是从在攻城而来，而是直接从城内亮剑！ 西南王府庶子徐祯卿，平平无奇的一号人物，可以说在今日之前，叶擎苍听都没听过的无名小卒。 在这一天，早已暗中掌握西南王府权柄的徐祯卿，在数日之前，就通过唯有西南王府知道的密道，将郊外西南王麾下的罗州军调遣入城，蛰伏数日后，骤然图穷匕见，从城内杀了商军一个天降奇兵。 春意寒，刀光冷，罗州城猝不及防，陷入一片混乱。 城头之上，突逢背刺的商军被杀上来的罗州军杀得一片溃乱，一具具穿着商军兵甲的尸体从城头落下，发出几记沉闷的声响，宣告着罗州战局，甫一开始，就是高潮迭起的白热之态。 乱成一片的罗州城，到处充斥着罗州军与商军的拼杀声。 叶擎苍手持穿云槊，目色凛然，看着拦路在前的一对男女，双眉紧锁。 洛山剑宗，游龙峰上，也算打过交道，不算陌生。 “沐云初！顾月影！”叶擎苍声音微沉：“原来是你们！” 沐云初微笑招呼：“叶将军，别来无恙！” 叶擎苍冷声一笑：“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叶神将这话说的。”顾月影嫣然一笑：“游龙峰上，我们可是还曾对付过田峰主呢！再说了，在下身为百花仙宫的弟子。宗门有令，抗击商军，不敢不从啊。” “好一个宗门有令。”叶擎苍冷淡道：“没记错的话，梦中妖姬出身顾家村，说起来，你还是商人！” 顾月影幽冷轻笑：“叶将军若要这么算，顾家村原本还归属大宋呢！顾家村屠村凶手，还成了太子的座上宾，国仇家恨，这是都有了啊！” 叶擎苍冷冷道：“那看来，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沐云初一笑道：“叶神将若能投降，这一战，可以不用打的。” “冲天云破！” 叶擎苍暴喝一声，手中穿云槊先发制敌，强大的力量掀起一阵狂风，吹得周围尘土飞扬。带着凌厉之势朝着沐云初和顾月影攻去。 顾月影真气运起，紫色眸光妖异。 沐云初剑出如龙，剑气纵横。在叶擎苍动作微滞间，急攻要害。 叶擎苍瞬间闭目，封锁诸多知觉，仅凭听觉，挡下沐云初数招，旋即又一声大喝，真气飙涌，地图式大范围杀招瞬间开大。穿云槊舞动得更加迅猛，槊影重重，仿佛要将这片空间都撕裂。 “云卷风残！” 顷刻，房倒屋塌，地裂砖飞。感觉到巨大压力的沐云初急身而退，长出口气：“不愧是大商神将啊！有一手！” “他这样，撑不了多久的！”顾月影凛目沉声，双手挥动，光华流转。 “幻梦神游，虚实无相！” 百花宫术法起势，城中早开的花儿飘扬而起，弥漫全场，场面一时壮丽。 朵朵娇花化作五彩斑斓的流光，朝叶擎苍袭杀而来。 双耳轻动，叶擎苍神色不变，穿云槊一挥，将那些花朵纷纷击碎。又旋即与沐云初的剑交击一处，冲起凶猛气浪，飞沙走石。 两人各自震退，叶擎苍轻咳出声，脸色阴沉。心中清楚，如此这般缠斗下去，以一敌二，久战必败。 被众多王府亲兵护在周围的武艺将远处战局收入眼底，沉声道：“高叔叔，烦请去帮叶神将一把。” 高成志迟疑道：“眼下罗州大乱，乱战四起，太危险了！” 武艺凝重道：“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将军被那俩人耗死！我身边这么多人，但除了高叔叔，其他人插不进地仙战局，还请高叔叔帮忙！” “行，你自己小心。”高成志嘱咐一句，身影闪过，刀光稍纵即逝，其势瞬杀千里。 “小影当心！”沐云初惊呼。 然而，刀王之刃，转瞬近身，顾月影察觉到凌厉刀势之时，便已无可退避，骤然骇目，心下大慌。 沐云初欲出快剑支援。 同样感觉到凶猛刀势的叶擎苍知道中山王府的强者出手，心下一定，解除封锁的感官，瞬息睁眼，几乎同时，穿云槊横出，剑槊交击，暴烈气浪翻涌，拦路于前。 沐云初心下大急，双目森冷：“给我让开！” 叶擎苍冷笑应声：“看你本事！” 第494章 打架不说废话 春日骄阳，风和日丽。 乱战四起的罗州城里，沐云初面对叶擎苍拦路，心中忍不住生起绝望之感，不止无法瞬息间突破大商神将拦路于前，反而因为妻子笼罩于绝世刀客之下，已是万分危急关头，不由得心乱，更被叶擎苍抓住破绽，穿云槊在剑光中掠过，狠狠在沐云初胸前划出一道血痕。 顷刻，惊天刀势炸裂，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在地面不断迸裂，声势浩大。 “小影！” 被逼身退的沐月初来不及稳住纷乱的内息，仓惶抬眼看去，顿时就是一怔：“莫……莫先生！” 就见面对布衣刀王的，已然不是根本挡不下一刀的顾月影，而是莫陵。 手指轻抬，符纹流转，无形的屏障，将凌厉刀势抵挡于外。 “铜墙铁壁？”高成志眉头皱起，脸色微讶：“能用符挡我一刀，你是神符师！” 莫陵悠长悠长发出一记无奈的叹息。 没想到，中山王府里，还隐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偏偏，空无名那家伙在万妖盟总部装了个逼，一拳打死一个妖王，却也搞得自己受伤不轻，休养数月，尚不能说已然痊愈。 归海临渊开启度假模式，任谁请也不接单。 其他高手，包括毒王张蟾在内，对上地仙大成境界，修为精深的高成志，难说有一战的把握。 点兵点将，还真是只有他亲自来一趟才行了！ 莫陵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加班好烦！ 故而，一副书生打扮的符师脸色算不上太好，出手更狠。 “焚！” 刹那间，烈阳聚起，天光大耀，如九阳在天，焚烤大地。 炼狱般的炙热之意临身，高成志脸色惊变，闪退十余丈外。 “洗尽铅华！” 出尘绝世的刀意凝聚而起，高成志退身的同时，一刀斩出，连天刀芒横扫过，九阳在天接连击碎，风云变色间，焚符之意破。 高成志重重吐出口气，神色十足凛然。 甫一交手，看似平分秋色。然而对面的神符师面色淡然，气定神闲。他却被一道焚字符逼得绝刀狂出，呼吸沉重。 “不好打啊！”布衣刀王凝声感慨，更是好奇：“话说，你到底是谁啊？怎么江湖上，从没听过你这号人物？” 莫陵淡笑两声：“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混江湖的。小城悠闲度日，在下很喜欢。” 高成志嗤笑道：“那你倒是窝着别出来啊！” 莫陵悠然道：“好巧不巧，与百花仙姑正好是久违老友。何况家中小辈也在战场厮杀，实在不好坐视不管。” “那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高成志提元运气，振刀横出，刀光凶猛。 “五灵正法！” 莫陵握拳聚意，雷火霎时齐出，与刀光对撞，轰隆隆炸响不断。余威之力，直将不远处的沐云初，顾月影以及叶擎苍直接带飞。 毕竟也是一流强者，被卷飞的三人落地还算潇洒，只是刚刚轻松没多久的叶擎苍再度面对沐云初，顾月影合围之势，面沉如水，很是烦躁。 相比之下，号令西南王府发动攻势的徐祯卿心情倒是兴奋，很是激动。 擒贼先擒王！ 功劳，自然要挑大的捡！ 中山王武艺！ 通玄中境，寻常也算好手，但在今日罗州强者迭出的战局之中，修为只能说一般。却是商皇之侄，身份尊贵！ 擒住此人，甚至可以让叶擎苍和高成志投鼠忌器，实在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目标！ 叶擎苍与高成志先后被己方强者缠斗拖住，气势凶猛的罗州军在抢占先机后，可以说越战越勇。商军骄横，西南王献城投降，罗州军在自己的地盘，被外敌当作败军之将，坊间羞辱之语早已不少， 底层将士做不了上头的主。但军中热血男儿，总有几分不屈的心气，可以说，不是罗州军的将士心中早憋了一口恶气。 没想到，西南王府不起眼的三公子竟然造了自家老子的反，暗中拿下了西南王府！ 着实，干得漂亮！ “杀！”徐祯卿厉喝一声，万众响应，军阵若洪流，将势弱的商军冲得七零八落。 徐祯卿抓住机会，猛甩长枪，从缺口突入，近身在保护在内的中山王，一枪横甩。 武艺反应也快，径直下腰躲过，蝮蛇行步身法急退。徐祯卿追击直去，两人一时陷入缠斗，修为不相伯仲，一时难分胜负。 只是，聪明人何止徐祯卿一个？ 奇货可居的中山王，又何止徐祯卿一人盯上？ 早在最开始的计划里，沐云初夫妇二人打得主意，就是围攻叶擎苍，逼高成志出手，只是没想到，布衣刀王的实力远超想象，一出手就差点吓破他们的心胆。 幸有秘阁莫先生出手。 于是此刻，沐云初虚晃一招，声东击西，作势攻向叶擎苍的一剑角度微转，飞掠而过，直朝武艺袭去。 穿云槊势沉力猛横旋扫过，逼退顾月影时，叶擎苍脸色顿变，急声道：“王爷，小心！” 奈何，正沉浸在与徐祯卿对拼中的武艺无心旁顾，甚至连叶擎苍的声音都没听到，完全不知道，已有暗剑袭来。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光华闪耀之间，气势炸裂，掀飞周边两军将士无数。 沐云初神色惊异地看着与自己对剑的自己，微微怔愣间，剑势倾泻爆出，浑身一震，连退数米。 董松香拉过武艺，蓝焰之翼大张，顷刻冲天而起，毫不恋战。 沐云初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没认错的话，那好像是，他们自己人吧？ 布衣略有破损，身上隐见焦痕，高成志稍有狼狈之感，横眉冷目，刀势层叠，寒声道：“你们，要把小王爷带哪里去？” “我怎么知道？” 一头雾水的莫陵面无表情，抬手横过，一字符瞬杀而出。 打架不说废话，反派死于话多！ 那小子这话，莫陵深觉有理，又不是面对商皇武东，需要故作高深糊弄。 打得过的家伙，干就完了！聊什么聊？一不小心露了外强中干的底细，指不定会阴沟里翻翻船！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寒冰地狱！” 手诀掐起，符意瞬成，寒霜弥漫，一个又一个商军将士被冷意侵袭，还未反应过来，就成了一座冰雕。 斩落一字符的高成志以刀拄地，汹涌真元，抵挡着恐怖的森寒之意从脚底猛窜袭身。 被封成冰雕的大商将士只是池鱼殃及，真正落入冰之地狱的，是他！ 冰封千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白衣书生傲立山巅，如冥王俯瞰。 这是高成志此时看见的景象，心下大骇。 神符师！ 强大得让人绝望！ 第495章 给我闭嘴 “噗……” 荒郊野地，罕无人烟。 淡蓝色的流光划过天际，俯冲而下。 董松香方才落定，直接一口血雾喷薄。直把等得有点无聊的董虎和墨千城吓得大惊失色。 “阿姐！” “松香姐！” 两人急步而来，董虎第一时间取出固本培元的丹药递去。墨千城则连忙递过水壶。董松香脸色发白地接过，就水服下丹药，旋即运气调息。 神器法宝再好用，终究打铁还需自身硬。 今晨与布衣刀王硬拼一招，已经是极度超越极限，再接沐云初一剑，多少有些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了！还要强撑着带人离开罗州，更是加重了内伤。 董松香静坐调息。董虎，墨千城左右护法，与武艺不经意对视间，稍有尴尬。墨千城下意识轻抚胸口，许是见到了刀手，觉得今早被砍的那一刀此刻莫名有点抽痛。 武艺神色复杂，毕竟不久之前还在针锋相对，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打破安静的氛围，索性直接盘腿而坐，看着眼前运气调息的姑娘，像在欣赏美丽的画作。 时间不算太长，稍作调理的董松香长长舒出口气，慢慢睁眼，就看见双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眸子，微微一笑：“好看吗？” “不错！重伤在身，脸色苍白。香香姑娘难得有点娇弱楚楚可怜之感，难得一见！” 武艺宛如点评一样地开口，随即淡淡问道：“说吧，掳我来此，想做什么？” “没什么。”董松香平静道：“骗你一次，救你一次，咱们，扯平了！” 武艺微怔，有些意外：“只是如此？” “不然王爷以为，我打算拿你卖个好价钱吗？”董松香一笑反问，慢慢起身，正值虚弱，身形有些晃荡，脚步踉跄。 武艺下意识起身要去搀扶，然而近水楼台，董虎和墨千城却是更近。伸出的手微微僵硬，收回的动作更显生硬。董松香笑了笑道：“多谢王爷。罗州，你还是先别回去了。乱战之下，叶擎苍和高成志眼下没功夫护着你，你又身份斐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打一闷棍，再给一甜枣是吗？”武艺幽幽叹道：“香香，可真有你的。” 董松香无言以对，深感心情复杂。不得不说，中山王懂情趣，会浪漫，当这样的男人使出浑身解数，去讨一个姑娘欢心，却对旁人视若无睹，冷漠相待，仿佛他的世界看得见那一位心爱的姑娘。 被偏爱的滋味，即便是自小闯荡江湖，看透人情冷暖的百兽女王，也禁不住有那丝丝心动。 不过终究是虚妄一场罢了，不是每个王孙贵族与江湖女子，都是大夏四皇子与燕双双。 她与中山王，终究不是一路人。更何况，这位王爷远没有表面那么单纯无害，这一路居然一直防着她，确实非常让她意外。 算了，快刀斩乱麻，今日一别，以后应该也没啥打交道的机会。 “好了，王爷。”董松香盈盈一礼，转身说道：“就此别过吧。” “等一下。”武艺凝声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我承认，确实动过心。”董松香回眸一笑：“也算爱过吧。” “……”武艺微微一怔，稍显尴尬地轻咳两声，语气微弱：“我……不是想问这个。” 董虎和墨千城忍不住颤动两下肩膀，有点想笑，然而看到董松香有些僵住的脸色，又不敢笑。 让你嘴快！董松香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懊恼之下，脸色清冷，语气不耐：“想问什么？说！” “我大概明白，燕军那边做了什么了……” 武艺凝重道：“我相信，徐祯卿这样的人，绝对不止一个！将听话的人推上台，从而号令隔岸观火，献城投敌的大燕地方军奋起抗敌！着实妙计！若是规模够大，此刻，燕军甚至可以对我大商军队形成反包围！我就想知道，你们此番，到底策动了多少人？” “你果然聪明。”董松香恍然道：“当初，我建议你截击尊城，你想都没想直接应下！还以为是我魅力够大，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王爷自己，早就猜到燕军准备拿尊城做突破口了吧？” “不能说看出来了。” 武艺道：“只是你指的方向，确实值得参考，有不小的几率，所以听从建议。想不到，突围是假，诱惑我军收拢包围圈，继而策动周边，实行反包围，才是真正的谋划。还真是，呵……霍将军一直觉得，燕军必有援兵，还在想最后会是哪路人马？倒也猜测过，会不会有周边投诚者反水？不过放眼一看，尽是西南王之流，实在不足为惧。只是没想到，你们釜底抽薪，直接把当家做主的人给换了！来了场大规模的策动计划，星火燎原，好算计！” “王爷英明！” 董松香连连拍手，笑得感慨：“可惜，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我只负责待在你身边，在合适的时机，下药迷倒城中商军，说来，我还算任务失败了呢！具体的计划，我其实并不知晓，但我觉得，你猜的应当没错。” “任务？”武艺凝肃问道：“谁给你的任务？大燕朝廷？猎人公会？还是……秘阁？” “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我本来做的，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计。” 董松香耸耸肩，嫣然一笑：“真的该走了，再见。” 话落，一声哨响，有白雕掠空而过，带起一阵风声。 董松香纵身一跃，便坐到了白雕背上，凌空飞起。董虎御刀而行，墨千城风行符起，紧随其后。 武艺遥望三道身影瞬间远去，神色怅然，长声一叹。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天边，董松香坐在白雕背上，侧目瞥过向来心大的弟弟难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董虎声音微沉：“没什么，就是，听阿姐说任务失败……” “有什么的？”董松香随口道：“又不是没失败过。秘阁不是什么任务失败就要赔命的邪恶组织，了不起让他们罚点钱。” “可是……”董虎凝重道：“咱还出手救了中山王啊！我们这不止是任务失败，还算破坏阁中计划了吧？这可不是罚钱能完的事情吧？” 董松香心中不禁咯噔一下，神色微僵，默默攥紧拳头，骤然怒喝：“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早点说！” 白雕惊诧，大刀颤抖，墨千城吓得半空一个踉跄。董虎心虚闪躲眼神，挠头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阿姐，你色令智昏啊！” “给我闭嘴！” 第496章 重视 大燕皇朝，西南战局，伴随秘阁行动开始的号令，犹如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早已待命多时，诸如独孤瑶，徐祯卿之辈，霎时应声而动。多路大燕地方军，甚至是大小江湖势力组成的队伍；有人真心为国，有人另有所图……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今日今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朝占据大燕西南地界多处城池的大商军队发起冲锋反抗的号角，打出驱逐外敌的口号。 西南战局，烽烟四起。 两军诸多强者云集的汶城，战况更是格外激烈。 “所谓的包围圈！从来都是大燕包围大商军队！毕竟，主场优势嘛！你懂的！” 城门之下，霍启听着军阵后方，远处的林弈楼悠悠然落下这样一句话，大商第一神将的心情，也情不自禁跟着沉了下去。 他着实太小看了秘阁的魄力，原以为他们的目标是突围，甚至要在突围中取得一定的战果。没想到，他们打的是一举翻盘，八方联动，在西南地界形成反包围之势。 从纷乱战局之中撤身，季清河杀开道路，闪身至霍启身侧，手中握着光芒闪动的传音符，面色深沉。 霍启不动声色，淡淡问道：“什么情况？” 季清河凝声道：“霍将军，韦州，三河川城，罗州，云关，祁阳，郓城，宜州皆发来求援。说有敌军发动突袭！形势不妙！” 霍启难以抑制皱起眉头，心头惊诧。万没想到，那边组织起来的反扑势力，规模竟然如此强大。 此前，大燕人心分散，各方势力暗自打着自己的算盘。然而，当反商主义的各方势力新当家人坐上话事之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对大商军队发起了绝地反击，众志成城，加上主场优势。攻守之势瞬变，原先打下来的大好局面，竟然一下子分崩瓦解。 与其说燕军强大，不如说，那躲在背后的秘阁，当真好强大的执行力！ 季清河凝肃请示：“霍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确实精彩，出乎意料。”霍启目光闪动，声音微沉：“不过其他地方暂且不说，大燕最强大的底气，无疑在这！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将士不难培养，修行强者却是万金难求！西南战局，算计到此，已无退路！就算这次西南战局的优势尽数丢失都无所谓！将洛山的诸位强者，大燕仅存不多的将帅之才永远留在汶城，也是一种胜利！之后重整旗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季清河神色骤凛，听明白了这主将话中之意。 谋划到此，剩下的，就是拼命了！ “是！”季清河凝重颔首，应声之后，手中剑光大放，再入战局之中。 霍启沉声喝道：“符师，结阵！” 没有应话声音传出，但一股无形的力量，顷刻从汶城城头之内弥漫，牵引无数节点，布起无形的大网，将整座汶城，甚至蔓延汶城至汶城若远的郊外，尽笼其中。 林弈楼眉头轻蹙，作为符师，稍作感知，他知道这是什么阵法。 不过就是限制千里珠之类移动法器的阵法，在战场上布下这种阵法，说实话非常鸡肋。 毕竟寻常将士哪有什么移动法宝拿得出手。而将领，大军奋战当前，自己却用移动法宝逃走，与逃兵无异。除非之后国朝倾覆，否则这辈子算是身败名裂，且之后一生都要被朝廷追杀至死。 好家伙！ 林弈楼眼神一眯，万没想到，自己在霍神将心中居然如此排得上号！ 这个法阵，明显是用来针对他的！ 他不是大燕子民，情势不对，走为上计也没人指责得了什么；而他也不缺移动类的法宝，光千里珠就不止一颗。 但这一次，霍启无疑没有让林少爷空跑一趟的打算。 林弈楼念头刚起。就见霍启手舞鲲鹏大刀，飞速冲杀而来。一招未出，仅凭鼓荡在周身的雄浑真气，就根本没有人能挡住他的脚步。 苏明，凌晨毫不犹豫，齐齐持剑杀出，与霍启交起手来。 霍启不愧是大商第一神将，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手中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势排山倒海，逼得苏明和凌晨连连后退。 林弈楼神色一凝，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锋利无形的一字符闪烁而出，将源源不断袭来的大商将士封喉毙命。一时间双手轻颤。 沙场无情，人命草芥。 这个道理他懂，更早已不是第一天来到战场上。但他作为军师之流的人物，一直都是被护在后方的存在，从不曾冲锋在前。 想不到，今日霍启对他的重视，竟然亲自拦路，引兵强攻，仿佛他才是燕军主帅，一副要擒贼先擒王的做派。 仗着修为优势，收割了一波大商将士，十数人的生命，瞬息尽灭他手。 林弈楼心情空白，因为没有时间。商军不断攻来，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慨。无尘剑落手出鞘，顷刻狂舞剑光。 岳清灵见状，就要回援，却遭无情绝剑之势强硬挡路。 剑风激荡，沟壑纵横。 “季清河！”岳清灵无奈止步，神色冰冷。 “岳姑娘。”季清河持剑而立：“刀皇陵中，没有机会与姑娘赐教，今日，可算圆了心愿。” “去死吧！”岳清灵冷声叱咤，完全没有闲聊的心情，出剑绝杀，燃山焚天之势暴起。 剑势如微风轻起，又在顷刻骤然凛冽，年糕一剑风神，强势开道，却被大商军阵拦路于前。 很多人都想去支援后方。但很明显，今日的霍启，特地为林少爷安排了重头戏。在霍神将身先士卒，一鼓作气杀到后方时，宛若铁水洪流的大商军阵，用万千将士和军中高手组成严密的阵列。 林弈楼，说到底，不过就是通玄巅峰境界的实力罢了。 拿下此人，探清楚此人背后的虚实，摸明白秘阁的水究竟有多深？ 洛山之战在前，燕朝风云在后，某种程度上，霍启对林弈楼的重视，甚至远在大燕皇朝之上。 如商皇陛下所言，不揪出这股暗地里搅弄天下波涛的势力，确实让人如鲠在喉。 第497章 动手 “霍将军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林弈楼苦笑连连，对霍神将的高度重视，无话可说。手中黑符化作灰烬，引九天神雷轰然砸落，炸得周身商军鬼哭狼嚎，七零八落。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商军将士如潮水般涌来。让林弈楼有一种自己是地仙境界强者的错觉。 尼玛，以万军之势冲之！这不是地仙境界修行者才足以享受的待遇吗？ 拿这种阵容对付他一个通玄巅峰境界的寻常之辈，霍启他娘的神经病吧？ 林弈楼忍不住心中骂娘，手中符箓狂甩，轰隆雷霆不断倾落，一度成为战场众所瞩目的中心，就连从另一个方向进攻汶城的独孤瑶看着天边黑云压城，都不禁面露狐疑。在霍山甲的一剑突进瞬间回神格挡，劲气炸裂。 …… 鲲鹏刀震，霍启同样一刀直刺，气势磅礴。 同样的一招，截然不同的战果。 独孤瑶抵挡霍山甲一击，还算沉稳。苏明与凌晨联手，在霍启倾力一刀面前，顷刻，护体真气被破，血溅身退，脸色深沉，却不算意外。 不管是战场几度交手的苏明，还是曾经同朝为官，还得过霍神将提点的凌晨，对大商神将之首的实力，从来不敢小看。 冷淡眼神瞥过，霍启眉头轻挑，看着林弈楼周边狼藉一片，横尸遍野的景象，稍有意外。 这小子，底子是真的厚啊！ 墨家雷霆黑符不要钱一样的用，还有两道明显是神符级别的杀器！更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法宝不断翻出……硬生生，靠各种外力加持，居然真扛住了数千人军阵冲锋！ 这一幕，可以说震撼全场。 就连知道秘阁部分底细的凌晨都心下震惊。 太奢侈了！ 林少爷这短短时间里打掉的消耗，怕是能养活燕军残部这十万不到之众三年有余，还是吃得格外好的那种！ 在这一刻，富可敌国这四个字，霍启仿佛从林弈楼身上看到了具体的模样。 “可惜……” 霍启淡然说道：“财力有时尽！” 此时此刻，旋转的金色大钟之内，林弈楼喘息连连，满头大汗，周边是不计其数的灵石被吸光灵气后化作的齑粉。 财力有时尽！ 林弈楼明白霍启的意思，不是说钱总有花光的一天，而是这样的方法，在单兵作战的时候，可以说是开了大挂，但面对大军冲阵，开玩笑，连真正的地仙强者都不敢一直孤身处于这样的战局。 补充不过来的！林弈楼心知肚明，还说不上万人，满打满算两三千，一拥而上，靠着法宝不断硬挺了一波，就让他呼吸深重，脚步虚浮，这是短时间内消耗太过剧烈的反应。 再来一波，真的交代在这！ 林弈楼心头沉重，只觉得要早知道有这样一天，他真该勤奋刻苦一些！ 不过再如何勤勉，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突破到地仙之境吧！连清灵妹妹那样的天纵奇才都做不到！如此想来，面对今天这个局面，再勤勉貌似也没啥鸟用？ 幽幽叹息，林弈楼对上霍启老鹰一样犀利的目光，顷刻刀势袭来，金钟颤鸣，惊天动地。 余音袅袅荡开，霍启轻挑眉头，对自己一刀竟然没劈开那龟壳一样的金钟稍感诧异，淡淡道：“看来，不是寻常的金钟护身符，既然如此，你且再接本将一刀。” 林弈楼语气无奈：“可以拒绝吗？” 霍启哼笑一声，懒得回应，鲲鹏刀刀芒大盛，悍然劈落，在将护身金钟劈毁之前，两道剑势横挡而出。苏明与凌晨同时出剑，拦截无双刀芒，威势下压，两人齐齐跪地吐血，握剑的手颤抖不已，硬挺着剑势不散，勉力一挡，但很明显，撑不了太长时间。 便在这时，猝不及防，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逼霍启面门。 绝影箭！燕将庆让！ 霍启眼神微凛，徒手一接，直接将突袭的箭矢捏在手中，捻断。 然而，一箭之后，还有三箭。 与此同时，天凤清鸣，龙雀应声，两道剑影，同时斩刺袭来。 庞雄的斩马刀也杀了过来。 霍启神色不动，眼神丝毫不乱。 哪怕独孤瑶领援军协助攻城，主力精锐集结汶城的大商军队，兵力上依旧占据优势，然而，不管是地仙境还是势成境，燕军残部因为有旧洛山势力的存在，却始终压了大商一筹。 突破军阵封锁，回援后方阵地，意料之中。 霍启沉声喝道：“就是现在，动手！” 应声而动，大商军队中，两道悠闲散漫，仿佛在混军功的身影顿时挺直如松，爆发出惊天的威势。 有琴雨只觉眼前一花，强猛的真气直接撕开她的剑势，一掌拍下，直教她吐血倒飞而出。 “三师姐！”岳清灵一声急呼，来不及多想，一只略显苍白的手已经捏住了她的剑，剑势纷乱，电光火石间就要对掌一击。 柳正卿以伤换伤，逼退季宁，抢先一步，横剑而出，掌剑交接，狂风暴涌，柳正卿护着岳清灵，也是被一掌逼退吐血，脸色发白。 “柳师兄！”岳清灵神色着急，心有余悸。三师姐，柳师兄都被一掌震退，先前她条件反射与对手拼掌，若无柳师兄见状不对，横插一手。她怕是凶多吉少。 护身金钟之内，林弈楼脱力一般跪坐在地，一身冷汗淋漓，吓得魂飞天外。 然而，场间战局的情况，忽然之间急转直下。 那醒目宽长的斩马刀断裂的声响，仿佛敲碎在所有燕军将士心中。庞雄将军一招败退，浑身浴血，莫名悲壮。 不止是他们……两道身影形如鬼魅，专挑燕军高手强者下手，周妙，庆让，许世绩，常子翼，年糕，九月等燕军诸多好手，先后在鬼魅身影攻击之下，重伤败退，瞬间进入残血状态。 对大燕将士来说，那些人，是支柱，是明灯，甚至是信仰。当他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士气可以说直接被拦腰斩断，极其短暂的时间，已有溃乱之象。 “混沌童元真气！” 凌晨强撑剑势，与霍启对视着，诧异道：“两位大监，居然在你军中！” 第498章 自欺欺人 秉笔大监‘应默如’。 御香大监‘刘金贤’。 大商皇宫，内廷两大地仙高手。因为久居深宫，江湖上名声不显，自商军东征大燕以来，从未见过两位大监出过手，谁也没想到，两位内廷宦官，隐姓埋名于普通军卒之间，在霍启一声令下之后，毫无预兆威势爆发，悍然出击。 大燕西南，各方势力集结反商，发动反包围突击战。若说今日是商军东征燕朝的阶段性收官之战，双方强者集结的汶城战场，作为最重要的一处战地，两位大监，直如争至白热的棋局中，骤然横杀的一步妙手。 原本，燕军破阵，强者突围，气势隐压商军一头。 只转瞬间，诸位洛山国宗强者，三位燕军大将，核心战斗力量霎时溃败，就像一盆刺骨的冷水，径直泼在了燕军将士心头。 地仙中境，修为自是不俗。但要说两位大监能够在高手如云的战局中横推战况，正常来说，绝不可能。 问题是，他们的对手，拼得太累了！伤得太重了！ 大战数月，其实不止燕军将领，便是霍启，季宁等诸位商军大将，同样重伤在身，凤霓裳更是动用禁法秘剑后，实力大损，才会明明临阵破境，突破了地仙大成，今日却连地仙初境的有琴雨都防不住，被甩开缠斗。 同样的，一路被打得节节败退，诸场恶战下来，柳正卿等人也早已积累无数伤势疲累在身。 骤然之间，遇上两位一直藏着没出手，皆在全盛状态，甚至养精蓄锐，摩拳擦掌良久的两位大监。精疲力尽，伤势沉重的燕军强将们，顿时纷纷败退，难以抵挡。 真气飙涌，掌劲袭来，撂倒数位燕军强者，两大监攻至金钟所在之处。 苏明与凌晨不得不挡。 失去两道剑势拦截的鲲鹏刀芒毫无阻碍地落下，斩落金钟之上，洪亮之音爆响，顷刻间金钟光影裂纹无数。 隐隐约约的破碎声中，林弈楼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 “世兄！”岳清灵焦急唤道。面前，商军将士前赴后继扑杀而来。 “六师弟！”有琴雨踉跄起身，被季宁与齐文君持剑架在脖子上，眼神阴翳，神色着急。 “林师兄！”九月目露泪光，被御香大监一掌重伤后，商兵合围，数十把刀剑枪戟围成一圈，寒芒闪烁。 “少爷！”年糕也是满面急色，剑光挥舞，尚有余力的他不断将身边袭来的商兵斩倒，却根本赶不及支援，或者说，就算赶得及，在大商第一神将的鲲鹏刀面前，纵有风神一剑绝式在手，也无法撼动那柄寒光凛冽的大刀。 …… 裂纹道道的金钟之内，比起其他人的仓惶，林弈楼自己倒是没有多少慌张之色。纵然，面对大商神将之首锋芒在前，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诚如他此刻的心情，也是极度紧张。 但他两世为人，凑合一下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心性坚韧，到底没有失去冷静。 纵使霍启能够一刀砍崩金钟守护符意，林弈楼相信，这位大商第一神将也不会杀他。天机阁，龙虎卫往大夏派了那么多好手，尽数折戟沉沙，不搞清楚他的底细，直接杀了岂不可惜？ 所以他还算从容。 更何况，霍将军想要生擒他回去审问，怕是没有太大的机会。毕竟在他的推演中，大商最强的底牌，从来不是什么两个宫里的死太监。 不过万事不能说死，但其实林弈楼觉得，自己今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几率不会有事。 一念至此，陡见血光。 狰狞血痕，从应默如和刘金贤胸前炸开，血雾飙射，直接倒飞而出。 正勉力对敌的苏明和凌晨皆是一愣。 霍启神色大骇，慌忙撤刀退身，那股无形却致命的剑气杀意，如影随形，难以摆脱，一旦临身，霍启毫不怀疑，他此番在战场上受到的大大小小无数伤势，全部叠加起来，也不如这一击来得恐怖！ 幸甚至哉，惊雷天落。 剑意在雷霆之下泯灭，雷霆在剑气中爆裂，难以言喻的威压席卷全场，几乎两军所有将士，都被这股力量震慑得像要魂飞魄散。喊杀声一时静止，只有无数屈膝跪地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满目惊惶。 霍启疯狂的吐纳口气，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对从天际缓缓落下的高大身影揖礼致敬：“多谢陛下，出手相救。” 商皇武东落地，万众商军山呼出声：“参见陛下！” 燕军这头，遥望出现在金钟旁的白衣倩影，同时拜礼高呼：“参见陈宗主！” 大商皇朝帝尊，大燕国宗之主，当世两天启，不近不远的距离，照目相对。 商皇武东手掌一翻，雷霆怒闪烁在手，声音凛冽：“陈素衣，不久前大燕皇宫方才一战，你该清楚，纵然步入天启境，你这刚刚踏过门槛的半吊子，还不是朕的对手。” “战争，不是切磋。”陈素衣淡淡道：“今日，大商军中强者，大部分主力几乎合兵汶城，汶城有独孤瑶率永州军驰援，与燕军主力夹击合围，看来被霍神将预判到了，至今久攻不下。但别的地方，却也因此，变得格外脆弱了几分。” “颍赣章三州督军领命出兵，已经拿下三河川城；毒王张蟾毒雾相助，门户城池韦州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也打了以少胜多的胜仗；罗州城，布衣刀王不敌神符师败逃，你们大商那位神将叶擎苍更是惨遭俘虏！” “武东……”陈素衣冷笑一声，讽笑道：“你野心勃勃的东征大计，终究是败了！” 霍启默默听着，脸色连变。 商皇武东倒是镇定，平静说道：“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输赢，不代表终局。兵力上，我军犹胜。一时不慎败退，无关紧要，但你们大燕的主力兵马，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已是强弩之末！” “嗯……” 裂纹密布的金钟里，林弈楼发出一声感慨的沉吟，悠悠然道：“自傲之人，不愿意接受失败，可以理解。但是商皇陛下，咱就别自欺欺人了吧。” 商皇武东侧眼看去，凛目生威。 陈素衣侧步轻移，秋水剑振，无声对峙。 第499章 杀几个人 大燕皇朝，汶城，两大天启境强者无声对峙中，风起云涌，压迫力弥漫全城。 “多谢师父相护。” 林弈楼朝将商皇威势尽数挡下的陈素衣作揖一礼，旋即抬眼看去，对着商皇武东淡然一笑：“商皇陛下，您是一代雄主，也领过军，打过仗。我不相信您看不出来，这场仗，其实大商早就已经输了。” “大商军队能够在燕朝所向披靡，原因有二。其一，大燕虽然有我师父等数位洛山强者加入，但却无擅长领兵之将；其二，燕朝各地，人心不齐，世家豪族坐山观虎。” “而如今，各大势力易将换帅，不管是不是真正的忠诚之师，但伐商之心一致，便有人和！只要众志成城，这里是大燕，地利自然天成！” “当然，一场反包围战役的胜利代表不了什么，如您所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商就算吃了场败仗，依旧兵强马壮，重整旗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只是……” 林弈楼笑了笑，意味深长问道：“你们大商，有那个时间吗？” 商皇武东明白话中之意，一时沉默，面色凝肃，目露凶光，但却没有反驳。 “近来阳关城可是热闹极了啊……” 林弈楼淡笑道：“一会刺杀赤渊妖王；一会投毒大夏要员，试图栽赃赤渊，意在挑起双方矛盾，破坏和谈。其中心思，昭然若揭。大家都不是傻子，阳关城如今全城戒严，严进严出！从赤渊妖王，到大夏军方，都死死盯着！更别提，还有那位焜炎妖皇，虽不露面，但坐镇城中，阳关城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们大商想搞事情，说实话是有点太过艰难了！就那几场自以为精心的刺杀和投毒，都是早已经被掌握情况的好戏罢了。” “我虽然无法给出准确时间，但我相信，这万物复苏的春天结束之前，大夏和赤渊定能谈妥合作系列，停战收兵。那个时候，就是夏燕结盟的天时，共抗商军的序章！” “到那个时候，天时地利人和，大商一样不占！商皇陛下，这场仗，您真要硬打到底吗？” 商皇武东冷笑两声，冷漠道：“我大商沃野千里，兵强马壮，就算硬打到底，也未必会败！” “这倒是。”林弈楼随口笑道：“那不知商皇陛下觉得，溟河结界还能撑多久？三年，五年，十年？您为了一统神州的野心，强势攻伐夏燕，将天下卷入战火。其结果，势必死伤惨重，神州人族有生力量定然会大损。若迷雾森林和大雪山的溟河结界也在和赤渊一带一样失去效用。到时候，一个千疮百孔的皇朝世界将赤裸裸展现在妖域面前。陛下若是妖域之主，您觉得，您见到这一幕，会如何做？” 商皇武东紧握雷霆怒的右手青筋浮动，面色阴沉。 “武东。”陈素衣冷然道：“你若一意孤行，也不会成为什么千古一帝。到头来，大概率也不过是成为人族罪人，遗臭万年罢了。” 商皇武东愈发沉默，冰冷目光凝视着陈素衣和林弈楼，威势不断汹涌。 陈素衣眉头皱起，剑气蓄势。 林弈楼脸色微变，感觉有强大的无形力量挤压着五脏六腑，难受得紧，心头不禁一沉。 以如今天下格局观之，大商强行征战，前景必定不会太好。商皇武东雄才大略，不会看不出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江湖意气可以，帝王谋略却要不得。 烽火狼烟是烧不起来的，但若是商皇非要杀几个人，例如将来必成大患的剑仙师父，更惨一些，例如惹他极度不爽的自己。 “朕，着实好奇……” 商皇武东随意一笑，笑意依旧冷冽：“大夏是如何与赤渊达成的和议？” 说一千道一万，赤渊停战止兵，才是这一场天下动乱最大的变数。若赤渊坚持发兵，大夏根本没空腾出手，没有大夏两国合力，大燕根本挡不住大商征伐。 具体细节尚未打听清楚，但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林弈楼提出了一个神奇的计划。 林弈楼勉力一笑，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罢了。” 屈指一弹，流光一瞬，商皇武东随手一接，一张纸稿，便被握到手中。 将来，计划开启，超大型法阵构筑的动静，根本瞒不住人，大商有心，只要派探子稍作查探，自然能察觉到，所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然，纸稿上只是非常粗略的简要概括，厚实的报告书里那样详细的细节完全没有。不过，也不妨碍商皇武东大致明白，这小子到底给赤渊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方案。 便是商皇武东，也被这般异想天开的计划震撼了一下，下意识觉得荒谬。 然而，赤渊居然相信且接受这样的法子，莫不是，大夏真在赤渊妖族面前证明了，此法真的可行？ 商皇武东一时心情复杂，手指微微运劲，纸稿化作碎屑。强横的威压瞬息横扫。 离商皇距离较近的苏明，凌晨，林弈楼瞬间如遭重击，尽皆血雾喷吐。 陈素衣面色阴沉，嘴角溢血，持剑冷声：“武东，你为了野心，非要执迷不悟吗？” “仗，可以不打！兵，大商也可以退！” 商皇武东轻挥雷霆怒，雷神法相凝结，顷刻气势大张：“但人，还是可以杀几个的！” 话落，雷暴。 漫天惊雷闪烁，倾天落下，宛若雷劫降世。 陈素衣望着雷霆狂舞，一剑未起，骤见漫天雷霆一道接一道地崩裂，尚未临身，已无踪迹。 商皇武东一声怒喝，雷神法相悍然出拳。 看着纤弱的手掌与巨石一样的雷神之拳交接一处，下一刻，宛如天地崩裂。 无数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更有甚者直接炸作血雾。巨大的裂纹沟壑崩裂，一时间天旋地转，开裂的大地在挤压作用下，有些陷落，有些抬升。 林弈楼就感觉坐上了电梯，脚下地面抬升数米。在他身侧，陈素衣神色剧变，秋水剑震势而出，剑气纵横。 第500章 给个面子 大燕皇朝，汶城。 水月剑仙倾尽全力挥洒出的磐石守护剑意，仿佛在夹缝中挣扎求存的野草，在疾风骤雨的疯狂碾压下，明明难以为继，却在陈素衣咬牙硬挺之下，硬生生撑到了这场风暴结束。 “噗……” 霎时，一口血雾狂喷，染红雪白衣襟，格外刺目。 “师父！”苏明闪身而来，眼疾手快将陈素衣踉跄的身子扶住。 “师父！”林弈楼则是第一时间掏出大复苏丹，让剑仙师父服下。放眼望去，瞳孔剧烈猛缩。 如果说，整座汶城是一面镜子。那此时此刻，这面镜子就像被人狠狠砸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漫天烟尘，遮天蔽日。不知昏迷还是震死的将军将士躺倒满地，更有极度倒霉者，已成血雾一团，混进了尘埃。 修为在身，撑过威压风暴席卷的将士们，眼望着宛若化为废墟的汶城，不论商军还是燕军，尽皆目瞪口呆，心颤胆寒。 包括林弈楼在内。 任凭两世为人，号称心性坚韧，亲眼所见，这末日一般的情景，也忍不住颤抖，这辈子，第一次生起浓烈的畏惧之情。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这句话在此刻，在一瞬间，化作现实。 将士上阵，天职所在。然而，那一间间倒塌的房屋之内，在这须臾之间，葬送了多少无辜之人？这样的结局，还是剑仙师父全力一剑，护下了不知多少将士百姓，若没有这一剑磐石守护，伤亡，不知道还得翻多少倍？ 而这恐怖如斯的一切，不过是天启境强者，一招之威！ 人形核武啊这是！ 第一次，林弈楼对这个修行世界的最高战力有了格外清楚的认知，情不自禁，心跳加速。有种自己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感觉。 先前商皇武东明显就是准备如自己心中所想那般，哪怕是退兵，也要杀几个人祭旗。 林弈楼很确定，商皇武东的黑名单上，剑仙师父和自己绝对名列前茅，说是状元榜眼也不为过。 “师父……” 林弈楼弱弱问道：“若商皇决心要杀了我等，你护得住不？” 陈素衣眉头轻蹙，幽幽叹息，摇了摇头：“若说正面迎敌，我初入天启，根基尚且不稳。从金川城与其一战的经验来看，我最多与他硬拼五招。再多，我也没有自信。不过逃跑的话，问题不大，但是……” 林弈楼面露迟疑：“但是？” 陈素衣轻叹道：“带着跑，我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两个三个。” 林弈楼无言以对。震撼的不止是他们，即便是大商皇宫内，见识过风满楼闯宫弑君，几乎毁掉整座皇宫动静的两位大监，再见汶城惨状，也不禁心悸。 无数憧憬敬畏的目光，集中在了高高在上的雷神法相身上，然后极度诧异地看着法相崩碎炸裂。 商皇武东轻咳一声，血迹溢出嘴角，眼神阴沉，语气凝肃至极：“萧雾龙！” “陛下！” 帝尊见血，应默如，刘金贤两位大监脸色剧变，闪身左右，护驾身前。霍启也是横刀而来，凝神戒备。 衣着普通，相貌普通的男子，却代表着世间最不普通的一个人。 号称最强天启，飞龙城主，雾里神龙。 凌空一掌，打碎商皇雷神法相，萧雾龙徐徐落地，轻甩衣袖，随口说道：“看来，你在金川城，伤得不轻啊！一掌都接得这么勉强。” 商皇武东随手拨开护在身前的两位大监和霍启，冰冷凝肃的眼神看去，漠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萧雾龙一笑道：“飞龙城，刚和大夏达成盟约，从此便是盟友。” “赵明极的动作，倒是真快啊！”商皇武东嗤笑一声：“不过也是，毕竟苦海死了，不找个人撑场子，他怕是睡不安稳。飞龙城的运道，不得不说，还真是好极了！” “还行吧。”萧雾龙淡笑两声，悠然说道：“收了大夏若多的好处，我也不好什么都不干。正巧，大夏两位年轻俊彦在此，受人之托，我特来带他们回家。还请你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就当，给在下一个面子。” 商皇武东呵笑一声，面沉如水。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赤渊侵夏突起，加上洛山之战后，风满楼状态大概率不妙，这两件事，让他迫不及待发起了东征。 若能雷厉风行，神州皇朝一统，合天下兵锋之势，区区一座飞龙城，就算萧雾龙再强悍，也杀不尽天下雄兵。 想不到，此番天下风云，大夏拼死了一个苦海；大燕拼半废一个百花仙姑，哪怕有个陈素衣接过天启之位，幼虎尚雏，不足为惧……偏偏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赤渊妖族与大夏摆桌和谈，一下子断了节奏。大商，反而冷不丁成了众矢之的。 纵横捭阖，鹬蚌相争，最后居然是便宜了飞龙城，来了个坐收渔利。 商皇武东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大商兴师动众，有点亏大发了。 “还是说……”见商皇迟不应声，萧雾龙握了握拳头，淡笑道：“咱俩继续？” 商皇武东闭了闭眼，悠长悠长吐出口气。 大势已去，格局易势，强行坚持征伐，大商反成标靶。 商皇武东沉着脸，转身踏步，在身影瞬息消失前的刹那，冷冷落下一声。 “撤兵！” 充满强烈不甘意愿的旨意命令，不止落在汶城霍启等商朝将领耳中，大燕西南战局，正遭遇大燕发动反包围激战的商军，无不耳边如惊雷骤响。 夏商边境，同样集结了妖族援兵，与大夏镇西军摩擦再起，正值冲锋对阵之际，任独行，单均鸿，罗亦晨等商军将领；袭天越，周振等国教强者，耳畔也是突闻帝王沉声，一时面面相觑，神色惊疑。 另一边，神将谷江，赵恒，佛子慈心几人也在眼神交流，对商军猝不及防忽然鸣金收兵，如退潮般远远离去，一时疑惑。 “这是……”战局之中，刚打热身的阳溪眨了眨眼，撇嘴道：“就不打了？” 白思丰无奈一笑：“省点力气不好吗？” 辜清鸿若有所感，朝一个方向看去，千里之外，正是汶城所在。 “辜山主，在看什么？”谷江不禁问道。 “没什么。”辜清鸿摇了摇头，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倾武山主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强大的力量，在感知中稍纵即逝。 莫不是，和上次一样，燕朝战场，商皇出手了？ 但商军忽然退兵了？ 辜清鸿轻蹙眉头，沉思着，不发一语。 第501章 刚刚开始 大燕皇朝，汶城。 漫天弥漫的烟尘渐渐散去。 霍启神色淡漠，对这样的结局，不算完全没有预见。说实话，在赤渊妖族初初展现出停战之意时，这场仗，就已经很难打下去。 鸣金收兵，商军撤离的动作不算利索，毕竟有不少将士被先前的天启威势震得倒满一地。 燕军情况类似，只是战场善后的工作比商军还要艰巨。 毕竟这里的大燕地界，汶城是燕朝城池，商军顾好自家将士，陆续撤离就好。燕军将士却还要救助如同化为废墟的汶城里，遭受无妄之灾的百姓们。 “我无意伤人。”萧雾龙环看四下，怅然说道：“只是与武东藏拙多年，我也不清楚他真实的底细。只能全力出手。” 陈素衣颔首致意，平静应道：“明白。此番，多谢萧城主出手相助。若……” 一时间，水月剑仙不禁心情复杂。 若无萧城主出手相助，此番商皇头号必杀之人，无疑是尚未彻底稳固天启境界的自己和一手促成大夏与赤渊和谈停战，让大商一下子陷入被动的林弈楼。 萧城主强势出手，让商皇武东不得不暂避锋芒，他们倒是免于一场恶战，却无端连累整座汶城殃及池鱼。 萧雾龙大概明白水月剑仙心中所想，见她一时语塞，顺势转移话题道：“风满楼，真的魂归星海了吗？” 陈素衣默然片刻后，难掩神伤地点了点头。 萧雾龙长长吐出口气，不禁感伤，叹息道：“半甲子山之约，我等了他一天一夜，还以为洛山之战后，他身有不便；不久前只听传闻，我心中也还存了几分不过流言的想法。想不到啊……神剑无敌，终成绝响，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唏嘘感慨间，萧雾龙侧目看向林弈楼，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年轻人，依旧惊艳十足。 大燕西南战地，不少大小势力可以说一夜变天，当家作主之人易位，继而笼络兵源，打起反包围之战，着实精彩纷呈。 “小子，你可以啊！” “萧城主过奖。”林弈楼一笑道：“若没有萧城主压轴镇场，小子这会，怕是已经凉了。多谢萧城主，救命之恩。” 大商军队，拼到最后，最强大的王牌，自然不会是什么两个内宫太监，而是商皇本尊！ 这才是林弈楼心中敌军最强悍的存在。好在，大夏想和飞龙城结盟；安潇潇和江小树也算得上知交好友；更别提北山泾源还欠着自己天大的人情；再者说，三大皇朝掣肘并立的格局，对飞龙城来说有利无害，神州哪天真的一统，飞龙城才是大限将至。 基于诸般种种，请北山泾源和安大小姐帮忙请求两句，让传说中的雾里神龙出场相助，成功率几乎可以说板上钉钉。 “泾源那小子，让我给你传句话，洛山相救之情，他还记着。”萧雾龙随口说道：“这次我出手，与其说是看潇潇，小树，或泾源的面子。不如说，这件事，本身对飞龙城就有利。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情，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泾源的风格。这次出手，算我飞龙城自主的决定，与旁的人情无关。” 陈素衣有些诧异地挑眉，没有想到，萧城主出手，竟然有林弈楼求情的因素在内。不过也是，洛山那么大一场动静，心下不禁感慨，收了这么一个徒弟，也不知道算她幸还是不幸。 林弈楼作揖一礼道：“飞龙城行事，果真大气！佩服！” 萧雾龙微一点头：“商皇已退，商军撤兵，这场争锋，也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应该能过些安生日子，陈宗主，林家小子，还有……” 举目望去，在事后战场上忙活的岳清灵正与年糕和九月救治着伤重的大燕将士。萧雾龙轻轻笑唤一声：“岳姑娘。” 隔着远远的距离，声音清晰入耳，岳清灵循声望去，起身行礼：“晚辈岳清灵，见过萧城主。” 萧雾龙道：“各位有空，就来飞龙城走走吧。今日，我就先走了。” 话落，也不待旁人回应，萧城主若神龙入雾，眨眼不见了踪影。 林弈楼轻叹道：“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 陈素衣淡淡道：“别贫嘴了，下去帮忙。” 林弈楼连忙道：“好的师父。” 苏明应和道：“我也去。” 凌晨朝陈素衣作揖致礼，目光火热，战意凛然。 陈素衣有所感，目光微凝，眉头轻蹙：“你是谁？” “于陈宗主来说，无名小卒罢了，在下只是酷好挑战天下用剑高手，一时情难自禁。”凌晨一笑道：“不过挑战水月剑仙，就未免自取其辱了些。但是希望，有幸能与陈宗主切磋一番。” 陈素衣淡淡道：“大战方歇，整个汶城乱成一团，本座眼下没有这个兴致。” “理解。”凌晨拱手道：“那在下也去帮忙善后了。” “多谢。”身为大燕国宗之主，如今在燕朝，陈素衣也算东主，致礼道谢一声，抬头遥望天际，今日过后，算是雨过天晴。 “希望，这太平的日子，能够维持得久一些吧。” …… …… “居然，真的撤军停战了。” 阎王阁，雅居静室之内。 天启境界修行者强大的神识从汶城收回关注，钟玉岭发出与陈素衣截然不同的感叹。 闻言，正点燃香的余念发出声不屑的嗤笑，慵懒地伸展下懒腰，打了个哈欠，哼声道：“还什么大商雄师百万，这都没天下大乱呢，武东就不行了。真是没用的东西啊。” “倒也不能怪他。”钟玉岭淡笑道：“属实是赤渊停战，太过出人意料了。如此一来，大商确实压力太大了。换做是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强行征伐。” 第二面带黑巾，低了低头道：“是我办事不力。” “算了。”钟玉岭淡淡道：“千砚天流，岳举，周显都是心思缜密的人物。有人会破坏和谈商议进程这种事，必在他们预想之中。何况还有妖皇焜炎坐镇，想要在阳关城搞事情，试图挑拨矛盾，本就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幸运了。话说，阁中的细作，抓出来没有。两度刺杀镇北将军，都仿佛被人瓮中捉鳖。任务难归难，但这也太不合理了些。” “抓到了。”余念微微沉声：“诸般酷刑伺候，只是……他才刚要开口，人就死了。貌似血誓契约之类的术法限制了他。” “这风格，不多见啊！不像三大皇朝官方手笔来着。” 钟玉岭淡笑两声，目光闪动：“倒是有点意思。” “那主上……” 余念眉头轻蹙，迟疑道：“眼看着天下就要大乱，没想到忽然之间，赤渊停战，商朝撤兵。我们，接下来什么都不做了吗？” “是也不是。”钟玉岭淡然笑道：“只要商皇的野心不灭。人族与妖族的隔阂，又岂是因为战场上一次驰援，就能够忘记。且看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502章 心情各异 这一年三月末，清风拂柳，春意正浓之时。先后两个消息，震惊天下。 第一件事，无疑是大夏皇朝与赤渊妖域达成了停战和平协议，当所有细节商谈协调完毕，大夏先锋神将‘岳举’与赤渊烈火狐妖王‘千砚天流’在阳关城作为双方代表，正式签订协议。 千砚天流莫名觉得这场面有些讽刺，岳举杀了他弟弟；同样他弟弟作为一流刺客，也杀了岳举妻弟，那位当时年幼的大夏天之骄女差点成了赤渊妖域的人质。 他们之间身负血仇，却在今日成了代表大夏与赤渊和平的开始。 凶光稍纵即逝，千砚天流轻轻一声冷笑。 没有稍加掩饰的神情，岳举尽收眼底，语气冷漠道：“私仇为私仇，国事为国事。还请千砚妖王，端正态度。” 千砚天流淡淡道：“不劳岳神将提醒，我很认真。” “如此最好。”岳举神色一正，微微沉声：“寻常百姓，所图不过一份安居乐业的生活。希望此次协议能让大夏和赤渊迎来长久和平，不再有战火与杀戮。” “但愿如此。”千砚天流回应一声，提笔在协议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岳举也随即提笔落名。 象征大夏与赤渊和平协定的《阳关城联合声明》，正式达成约定。就在当日，盘踞在大夏北境的赤渊妖族大军从无名山林中开拔，声势浩荡，渡过，渡过溟河，返回妖域。 消息迅速传遍天下，各方势力与其说震惊，不如说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毕竟在大夏与赤渊的联合声明发出公告之前，东征商军就几乎从燕夏两路战线同时撤兵。当时尚且有不少人心存疑虑，不明白强势的商皇武东为何气势汹汹的发动东征之战，最后却潦草收兵。 有小道消息传言，是因为飞龙城强势插手。如今看来，赤渊停战才是最大的变数。谁都清楚，没有赤渊之扰的大夏一旦腾出手脚，夏燕两国联盟，商皇想要趁机一扫神州，统一天下的野望，机会实在太过渺茫了。 特别是在大夏紧随其后，又传出和飞龙城结为同盟的情况下。 自此，从赤渊侵夏为起始，商皇武东随即发动东征的天下动乱，正式宣告终结。除了大商皇朝中，以身为商朝子民自傲，一心想看着大商在灭宋灭周之后，能够继而灭夏灭燕，一统天下的狂热份子无可奈何地落寞，其他百姓对天下重新恢复平定状态的消息，大多表露欢欣鼓舞的态度。 而对于亲自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尤其是燕夏两国的将士，成功抵御了外敌侵袭，战争胜利的喜悦之余，难免也有几分悲戚。 沙场无情，一场战争下来，多少手足兄弟埋骨黄沙，从此永隔，大捷之喜背后的沉重，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旁人难以感同身受。 大夏东部。 在赤渊和大夏的声明发出之后，赤渊的海寇妖军颇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海外卧薪尝胆二十年，与妖域总部说好了一起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结果一心期待着妖域大佬们发动总攻，他们也好伺机打打配合，结果那边和大夏朝廷握手言和，把酒言欢了。 简直就是欺骗！ 然而，事成定局，赤渊大军退回妖域，不再南下。东部先前打下的城池也已然尽数被麒麟军收复，他们东躲西藏地打游击，也已经全然没有意义。 联合声明发出的数日后，海寇妖军没有响应大夏发出的招降，反而发动潜逃计划，趁夜出海，准备逃回海外诸岛。然而，被早已心生叛变的反骨仔出卖消息，左江琅和墨池率军截击。 虽没有全军覆灭，也再度受到重创，短时间内，扑腾不出什么幺蛾子。 让左江琅和墨池略感失望的是，东部彻底大捷之后，他们却没能第一时间迎来班师回朝的荣归之旅。 东部战局在海寇妖军登陆侵袭后，表现出来的，烂到骨子里的防卫力量，让赵明极下决定整治东部腐朽不堪的海防力量，秋后算账，该抓抓，该杀杀，正好左江琅除了麒麟军，也带了一批暗卫随军，正好专业对口。 与此同时，重整东部海防军事的重任，也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左江琅战后受命，再度肩挑大梁。 至于墨池，阳关城前所未有的超大型阵法构建任务，正等着墨家子弟添砖加瓦，事关大夏与赤渊的和平大计，同样是重任在身。 在墨家主率领墨家子弟北上之前，与此番结下战友情谊的左江琅喝了顿饯行酒，都不由得各自吐槽了下自身的劳碌命，仗打完了，活才刚刚开始。 不过说归说，君王有令，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只能默默羡慕一下被下令第一时间回京的赵清皇子。别人可以不回去，六皇子是必须快马加鞭回京的。如若不然，刘贵妃怕是要再次大闹紫宸殿。 只是同样踏上归途，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赵清除了担心被母妃狠狠责骂一顿的忐忑外，心情大多还是轻松愉悦的。 毕竟打了胜仗。而且东部战场，因为以牛胜为核心展开的无间道计划，让驰援东部的大夏军队在第一时间以计诱敌，近乎全歼了海寇妖军的主力精锐。不算之前一面倒的惨重情况，麒麟军驰援东部之后，因为压倒性的开局，战损情况算是轻微。 而另一边，大商撤军之后，脱离大部队，单骑快马火速赶回南山寺的佛子慈心，心情却是格外的沉重。 苦海大师圆寂，授业恩师仙逝。这个噩耗对佛子慈心来说，无疑是沉重无比的打击。 哪怕消息传出之后，每日前来妙法寺追悼的京城百姓络绎不绝。南山寺赴京送苦海大师落叶归乡的僧人将大师遗体送回之后，南山寺里，门庭若市，百姓痛哭的场面，也一样日日发生。 但这些，并不能安慰到佛子慈心什么。 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其他任何东西，能够安慰。 佛子慈心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南山寺，料理师尊后事，送师尊最后一程。 第503章 难得糊涂 大燕皇朝，汶城。 商军撤兵之日，是夜，昔日的栖霞峰同门，除了尚在金川的社恐二师兄，其余人团聚一堂，不需要时刻想着商军动态，思考作战计划，很是难得地在战后吃了顿悠闲的聚餐。 美中不足的是，今夜过后，又将各奔东西。 天启强者陨落，苦海大师圆寂，消息甫一传出，就震动天下，热度久久不退。 佛子慈心由苦海大师一手教养长大，如师如父，林弈楼很清楚，这个打击对慈心有多么重大，心中挂念，准备明日直接动身，赶去南山寺，追悼祭奠德高望重的大师，也探望安慰一下老友。 原以为大战方歇，能和少爷好好叙叙旧的年糕略显失落。 新洛山剑宗作为大燕国宗，战后杂事一堆，光是给战死的洛山弟子家中送去通知，就是一件艰难却必须要做的事情。年糕作为如今栖霞峰的核心弟子，已然有了自己的责任在身，心中再如何想与少爷一同返回大夏，去往南山寺。却是不好真的在此刻山门同样琐事一堆的繁忙之际，直接撂下手头一切事宜不管，任性胡来。 岳清灵留书出走，离开大夏北地远赴大燕战地，自知父亲母亲心中怕是早已压抑了一大通火气等着回家训她。战事初停，比起随世兄前往南山寺，她还是更想第一时间赶回父母身边，以作安抚，等着被训。 苦海大师再如何是修行界神话人物，于岳清灵来说，终究只是外人一个。父母为大，林弈楼明白，嘱咐她路上小心，并郑重言道，待从南山寺返回上京，就与奶奶一起，拜访神将府，落定婚期。 岳清灵俏脸微红，默认允可，毕竟林世兄连下跪求婚送戒指的多余事情都做了，曾经的心结，世兄也已坦诚告知…… “小灵儿。” 月色之下，两人含情脉脉对视时，陈素衣的呼唤声在林弈楼听来，多少有些破坏气氛。但还是乖乖地与清灵妹妹一同见礼：“师父。” “许久不见。”陈素衣微微一笑：“来与为师下盘棋吧。” 岳清灵笑应道：“师父有这个兴致，弟子自当从命。” 陈素衣点点头，瞧着一同走过来的林弈楼，随口说道：“没喊你。明日就要分别了，去陪你的小年糕说说话吧。” 林弈楼笑道：“没事，有小师妹在。” 略显不耐的眼神冷淡看来，林弈楼微微一怔，旋即识趣地告退。 安静的厢房之中。 陈素衣随手落下一子，发出一声脆响。岳清灵旋即应子，几手开篇布局之后，她抬头看了眼蹙眉思索的陈素衣，缓声问道：“师父特意叫我过来，是有话要对我说？” “你一向聪明。”陈素衣随口笑了笑，慢慢说道：“今日，各方响应，大燕西南战地发动反包围战事，之后论功行赏。这泼天富贵的功劳，会落在西南王府的徐祯卿，还有永州的独孤瑶等四五位各方势力的代表，称是他们携手合作，为家国大义，共襄盛举。但其实此事，若没有林弈楼那两个叔叔从中帮忙，万不能成！如若不然，林弈楼也无法与周边配合得那么好。” 岳清灵微微一怔，却没想到师父会同她说起此事，稍感疑惑：“师父的意思……是？” “真不明白？”陈素衣随口道：“如此大规模的策动计划，岂是两个人就能够做到？这其中不知调动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而且，能够精准捕捉到徐祯卿这种王府野心之辈，以及独孤瑶这种空有报国志，却无实权在手，然而家世斐然，可以多加利用之人……” 陈素衣声音微沉：“小灵儿，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搜集到的情报！怕是连大燕自己的谍报组织幽影堂，都未必把西南战地这各方势力的情况把握得如此清楚！咱栖霞峰的六弟子，是真真正正的深藏不露啊！” 岳清灵默然无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从林世兄有意插手西南战局之时，她就隐约有所明悟，世兄手里掌握的那股力量，太强大了！ 陈素衣看了看沉默无言的四弟子，悠悠一笑：“看来，你倒是知道点什么，不是全然蒙在鼓里。” 岳清灵点了点头道：“他确实，有同我坦白过一二。” 陈素衣点了点头，淡淡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家那位神符师，和百花仙姑还是至交故友。” 岳清灵不禁诧异：“还有这事？” “为师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陈素衣说着，落下棋子，呵呵一笑：“小灵儿，心乱了啊。如此没有章法，可不像是你。” “我……”岳清灵迟疑道：“师父唤我来，同我说这些事情，是觉得，我和世兄……并非良配？” “傻孩子，你们是不是良配与为师有什么关系？” 陈素衣摇头一笑，轻抚了两下岳清灵的头，温和说道：“比起林弈楼那个满身心眼的家伙。你在栖霞峰待的年月更长，我自是更关心你。你既然唤我一声师父，我便对你有责任。为师只是，将一些认为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告知于你。至于你和林弈楼之后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是你自己的生活。你的人生路，只能由你自己来走。” “我……”岳清灵一时踌躇，略显无措：“其实师父说的这些，我都清楚的。我只是，刻意地去忽略这些。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陈素衣呵呵一笑：“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岳清灵顿时一愣：“啊？我做了……什么？” “有时候，不是非要万事洞明才好的。”陈素衣道：“既然你并没有被蒙在鼓里，知道事情的大概，但却选择有意地去忽略，说到底，这其实就是……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岳清灵呢喃一句，摇头叹笑，觉得师父这话，当真说到她心里去了。 “有时候，糊涂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陈素衣轻轻在四弟子额头上一敲：“但也别太过糊涂。不要被人家卖了还帮忙数钱，那就过了。” 岳清灵揉了揉额头，嘻嘻笑道：“师父，弟子没那么蠢的。” “难说。”陈素衣撇撇嘴道：“历来情爱之事，最是惹人癫狂。” 第504章 丧仪 春雨绵绵，略显凄凉。 佛子慈心座下，驭风马狂飙驰骋，寻常人甚至难以捕捉到丁点踪迹，只得隐约听到那风中似有若无的马蹄声。 大夏以南，南岭州，宏城南山。 这里是南山寺山门所在，千年古刹，宏伟庄严。 骏马疾行，未进山门，佛子慈心倒是先看到了雨中持伞的一道熟悉背影，勒马停步，骤然出现的骏马高扬前蹄，吓了周围人一跳，待看清是南山寺佛子归来，纷纷躬身见礼。 “各位乡亲多礼了，不必见外。”佛子慈心翻身下马，朝周边百姓回礼，再看向雨中持伞而来的身影，略感诧异：“你怎么在这？” “自然是真气狂涌，御剑疾行，紧赶慢赶过来的。”林弈楼缓声说道：“都没来得及和好久不见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好好叙叙旧。我自作多情地想，也许此刻，你更需要一个朋友说说话。” 佛子慈心勉力一笑：“多谢挂怀。” 林弈楼凑近两步，展臂相拥，轻轻拍了拍佛子慈心的肩膀：“节哀。” 佛子慈心闭目，无声落泪。 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气氛持续了片刻，两人这才一同走进寺中。 “佛子，你终于回来了！”年轻的僧人照面撞见，顿时面露惊喜，又瞥见一侧的林弈楼，当即见礼：“林少爷，好久不见。” 林弈楼微微一笑，自和慈心相识，这南山寺，他前前后后也来过不少次，和寺中人不说全然相熟，却也是认得好几个熟面孔的，温和应道：“云迹师傅，好久不见啊。” “嗯嗯，林少爷，这会没空与你叙旧。”云迹拉过慈心，仿佛见到了救星：“佛子，正好你回来了，快跟我去救个场吧！” 佛子慈心一愣：“怎么回事？” …… …… 南山寺法堂，平日讲经之所，今时停灵所在。 棺椁之前，南山寺辈分最高的两位苦易和苦觉两位高僧正照目相对，其身后各有众多弟子。 天气阴沉，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 随云迹来到法堂的林弈楼乍眼一看，若不是一帮人都穿着僧衣，还以为是帮派火拼，火药味十足浓厚。 佛子慈心的归来，让剑拔弩张的势态得以缓和。毕竟让赶回南山寺的佛子好好见上恩师最后一面，自是要事。再如何十万火急之事，遇上佛子慈心面上那难解的哀愁，一时也不好多说。 苦觉大师轻叹一声，上前安慰了两句，拍了拍慈心的肩膀，柔声道：“好好陪陪你师父吧。” 话落，带头先行离去。 苦易大师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 云迹长长吐出口气，如释重负。 “林兄……” 佛子慈心声音凝重：“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静一静。” “好。”林弈楼回应一声，与云迹并肩离开法堂，顺便一问先前究竟怎么回事。 云迹长长吐出口气，年纪不大，忧愁的模样倒是深沉，缓缓道来：“苦易师伯和苦觉师叔一起去的京城，把住持方丈接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们就吵得不可开交，回到南山寺，有了诸位师兄弟表态，更是直接在南山寺里分成了两个阵营。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苦觉师叔与苦海方丈感情深厚，难以接受方丈死于赤渊妖族之手，如今大夏却要以平等姿态善待境内妖族，还有和赤渊握手言和，觉得这是倒反天罡，荒天下之大谬！赤渊妖皇杀了方丈，此仇不共戴天，南山寺应当誓报此仇！” “不过苦易师伯觉得，方丈大师一生慈悲为怀，渡人无数。必不想见神州再临战火。大夏与赤渊好不容易寻到和平共存之机。为了一己私仇，枉顾无数百姓，无视家国大义，执迷复仇，最后只会让乱战再起。佛门中人，本该悲悯世间，万没有让神州成为战争地狱的道理。” 云迹挠了挠头，感叹道：“只是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难搞，头大！” 林弈楼一时语塞，忽然也觉得有点头大。他好不容易想出个双方和平共存的方案，难道要因为南山寺高僧的复仇功亏一篑？可苦海大师身死，血海深仇，易位而处，若是奶奶死于赤渊之手，他定会毫不犹豫汇聚手下所有力量，渡溟河，踏破妖域！血债血偿。 他有些忧愁地看了看法堂，也不知道，慈心会如何抉择？ 苦海大师圆寂，论传承，之后，他就是南山寺之主了。 估计慈心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如此悲伤。 当事人愿意大局为重，放下心仇，那是个人的境界。旁人，还真不好劝。 所以林弈楼也没劝说什么，接下来的几日，林弈楼一直陪在佛子慈心身旁，帮忙处理杂事。按照规矩，住持方丈圆寂，法事丧仪，作为一寺传承的佛子必须在场。 故而，直到佛子慈心返回南山寺，苦海大师的后事丧仪，才开始真正提上日程。 佛子慈心回寺三日之后，苦海大师追悼法会正式举行。 南山寺法堂香烟袅袅，梵音缭绕。黄色的经幡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为这肃穆的氛围增添了几分庄严。 大殿之中，佛像慈悲庄严，俯瞰着下方的一切。佛子慈心，苦易，苦觉三人坐在前头，其后众多僧侣身披素白袈裟，整齐地排列着，他们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经文的诵读声此起彼伏，宛如一首深沉的安魂曲。 林弈楼作为唯一非南山寺弟子的外人，坐在殿外最外围。 这边坐着的都是一些资历浅薄的弟子，故而，人群之中，倒是林弈楼最察觉到风中吹来的那点不对劲的气息。 妖气！ 作为和妖族交过朋友的林弈楼，对这股气息不算陌生，顿时惊身而起，持剑在手，沉声喝道：“谁？” “反应倒是挺快。” 淡漠的声音之后，红衣身影漫步行来。 大行之祭，丧仪之礼，身着红衣，明显来者不善之态，顿时惹得殿外众弟子凛然起身，顷刻出手，却在红衣男子随手一挥间，尽数撂倒，其中包括一剑未出的林弈楼，即便圣衣袈裟全力护防，还是难抵倾天之力。 对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上浓烈强横到极点的威势。 “焜炎！你胆敢在我师兄丧礼上放肆！” 法堂之内，苦觉大师怒目圆瞪，金刚掌震势而出。 第505章 有何贵干 焜炎冷哼一声，随意一挥袖，便将苦觉大师的掌势化解。 “布阵！” 苦觉大师一声厉喝，当先跃身而出，数位南山寺高僧紧随其后，手持棍棒，将焜炎团团围住。 “省省力气吧你们。”焜炎妖皇神色冷漠不屑地随意瞥过周身僧人，嗤笑道：“这南山寺没有苦海和尚，凭你们几个，能阻拦得住本皇？” “那就试试看！” 便在这时，法堂之内金光绽放，一直闭目诵经，为师尊送行的佛子慈心豁然睁眼，霎时金刚怒目，威势猛然大张，一声轻喝，从法堂跃身而出，倾力一掌，静心度厄禅杖带着强横之势杀出。 “降魔阵！” 苦觉也是一声厉喝，数名南山寺高僧默契出手，棍影连天，一时旋风激荡，佛光翻转。 焜炎神色微变，双手法诀一起，周身涌起熊熊火焰，没有换化妖身的赤渊妖皇身形修长，却不算魁梧，却依旧如巍峨火山一般，任降魔阵棍影如何翻打，难撼其势。 微微一步踏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脚下爆发，地面瞬间龟裂。四位南山寺高僧顿时被震飞出去，倒地吐血。 佛子慈心目色一狠，刚从无情沙场归来，不得已破过杀戒的他内心一股血煞杀气微退，金刚怒目之意更盛，镇世金钵震出。 苦易，苦觉两位大师没有交流，哪怕近来因为观念不一，吵了不少架，此刻却是配合默契，心知佛子再如何优秀，年纪毕竟尚轻，修为有限，万不可能是赤渊妖皇的对手，都是倾力提元，将雄浑浓厚的佛家真气往佛子灌注过去。 “多谢，师伯师叔相助。”慈心高喝一声，金钵佛光绚烂盛放，犹如烈日当空。 “收！”三人齐声呼喝。 佛光照耀之下，丝丝烟气从焜炎身上飘散出来，让他眉头轻挑，微微诧异：“确实有几分本事啊！不过……” 他抬起头，与佛子慈心照目相对，悠然说道：“你们就算合力一处，和苦海和尚比起来，差远了啊！佛门虽有金刚怒目之势，但你这个佛子，此刻的杀意，未免太盛了些！佛家功法和旁的修行不一样，除了讲究招数凶猛，不以上乘佛法高妙之意做底子，反而用一股如同尸山血海里养出的杀意做驱使。你小子，也是真不怕走火入魔！” 说话间，焜炎振臂一挥，镇世金钵登时剧颤，被打飞出老远，烈日骤熄。 佛子慈心却抓住妖皇出招空隙，凭借精妙身法，骤然逼近，静心度厄禅杖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焜炎。 赤渊妖皇眼神微眯，有点赞叹这对时机妙到毫巅的把握，侧身一闪，禅杖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带起一串火花。 “不自量力！” 嘲讽的冷笑声中，焜炎妖皇顺势回击，拳头裹着烈焰，直击佛子慈心的胸口。佛子慈心反应迅速，横起禅杖抵挡，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佛子慈心被震退数步，脚下的石板都被踩碎。 苦觉大师见状，挥舞着棍棒攻向焜炎，棍法凌厉，如疾风骤雨。其他高僧也纷纷施展出各自的绝技，棍棒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网。 焜炎脸色淡然，身形如风，在棍影中穿梭自如，每一次出手都带着灼热的气息，与高僧们的棍棒碰撞，发出铮铮鸣响。与赤渊妖皇闲庭信步的悠闲对比起来，南山寺诸位高僧凝重皱眉，眼神深沉，明显高下立见。 “南山寺，没了苦海，也不过如此！” 随口轻笑，焜炎身上火焰愈发狂暴，倏地双手交错，然后猛地张开，一股强大的火焰冲击波向四周扩散，高僧们被这股力量冲击得纷纷后退，血雾喷薄。 与此同时，天雷骤降，劈落烈火之上，被焜炎抓握在手，随手碾碎。 “墨家雷霆黑符。”焜炎看向站到佛子慈心身侧的林弈楼，倒是认得这个最先察觉出，他与此间格格不入妖气的家伙，随口一问“你是墨家弟子？” “不是。”林弈楼淡淡道：“在下林弈楼。” “哦？你就是林弈楼！”焜炎目光微闪，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原来，就是你提出的能量法阵转换计划！” “不错，正是在下。”林弈楼声音微沉：“难得焜炎妖皇主动说起能量置换阵法之事。赤渊刚和大夏在阳关城签订了协议，今日乃苦海大师丧仪之礼，妖皇就如此闯寺闹事，不合适吧？就算苦海大师圆寂，妖皇别忘了，飞龙城，如今也是大夏盟友！” 焜炎嗤笑道：“小子，你威胁我？” “不敢。”林弈楼道：“只是出于客观的分析，恳请妖皇，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焜炎哼笑两声，语气冷漠：“你们倒是真会恶人先告状啊！今日本皇初临南山寺，一句话没说，一个人未伤，是你们自己先不由分说一个接一个杀出来的！怎么？南山寺如此待客，还不允许本皇稍作反击吗？本皇若真有心下狠手，你们这一个个的，哪能只是吐几口血那么简单？不知好歹！” 林弈楼微微一怔，佛子慈心面色凝重，轻声说道：“先前，他确实留手了！打在禅杖上那拳，仅仅是将我震退数步，以妖皇修为来说，太轻了。” 林弈楼迟疑道：“所以，焜炎妖皇今日，不是来砸场子的？” 焜炎呵笑一声，仿佛听了个笑话：“撇开赤渊与大夏的立场不谈，本皇与南山寺无冤无仇，砸什么场子？” 林弈楼顿时无语，大致明白了什么，淡淡道：“那妖皇，可以拜托件事吗？” “嗯？”跳脱的谈话节奏不止是焜炎，连南山寺僧人们都有些愣住。 “什么事？” 林弈楼面无表情道：“妖皇下次来到别人的葬礼，可别穿着这么一身大红可好，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焜炎微微一怔，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为何自己现身，南山寺的僧人们反应如此激烈，不由分说出手，敢情不止是因为他的身份，还因为这一身鲜艳的红衣裳。 白事配红衣，确实是大忌！不过人族的礼仪，与他有何关系？ 焜炎妖皇不屑轻笑，不当回事。 佛子慈心上前两步，直视赤渊妖皇，冷漠问道：“妖皇阁下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第506章 真凶 “没什么……” 焜炎一步踏出，身影闪过，已到南山寺法堂之内。 灵柩之前，焜炎望着闭目长眠，躺在棺中的苦海大师，握拳贴胸，鞠躬一礼。 南山寺众僧神色着急追入，看到赤渊妖皇的举止，微微怔住。 “别这么紧张。本皇说过，真要闹事，你们这会，不死几个人，都算本皇无能。” 行礼致意过后，焜炎转过身，看着南山寺众僧，随口说道：“听闻，你们南山寺想要替苦海报仇，一心想要杀了本皇？呵呵，本皇倒也不是怕了你们，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本皇可不想做劳什子冤大头！” 南山寺众僧面面相觑，神色惊疑不定。林弈楼和佛子慈心交换下眼神，看向焜炎，迟疑道：“妖皇的意思，苦海大师不是你杀的？” “真拼到最后，老和尚死于我手的概率，肯定是比本皇死于他手的概率大得多的。” 焜炎淡淡说道：“不过，那一战，有不速之客搅局。出手偷袭苦海，这才是老和尚死亡的真相。本皇离开妙法寺时，苦海老和尚，可还没有彻底断气。” “胡说八道！”苦觉难以置信：“天启强者的战局，世间有几人能够插手？还暗中偷袭！你莫不是想说，凶手是商皇武东，或是萧雾龙，还是……” “你就用不着把当世的天启强者，还有妖域妖皇都点一遍名字了。” 焜炎随口打断道：“那个人，本皇不认识。但他确实身怀天启境界的修为。” 林弈楼目光闪动，乾坤戒光华微闪，一幅画像在他手中展开，试探问道：“妖皇说的，可是此人？” 霎时间，数道目光集中到了林弈楼手中的画像之中，若有所思间，交头接耳。 “这个人是？” “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苦易和苦觉对视一眼，脸色稍显惊诧。 “是他。虽然那人看着没有你这画像中这么英姿勃发，气宇轩扬。应是遭受过什么重挫，有种阴沉的气质。但就面容来说，与你这画有八九成相像，大致不会有错。” 焜炎深深看了眼林弈楼，悠悠一笑：“你倒是有点本事啊，小子！大夏何时，多了你这样一号人物？” 林弈楼谦逊一笑：“妖皇过奖。我也就是个普通人，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他侧目看向佛子慈心，也朝苦易，苦觉几位南山寺点头致意一下，解释道：“洛山之战，天下皆知。曾经的大宋国师钟玉岭突破天启之境，趁乱越狱幽冥石窟，此时如今江湖知道者不多。但那天，我就在洛山栖霞峰，师兄师姐，还有师尊水月剑仙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竟然真的是他。”苦易兀自难以相信：“初看这画像，贫僧就认出了玉岭先生。只是，他不是早已逝世？怎么会在洛山的幽冥石窟之中？” 林弈楼轻叹一声：“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本皇也没兴趣听什么陈年旧事。”焜炎淡然说道：“本皇今日来，就是与你们说一说，便是要报仇，也别找错仇家。当然了，你们要觉得本皇也是凶手之一，随便你们，有本事，尽可来找本皇。” 眼见赤渊妖皇要走，佛子慈心急声道：“等一等！那个人，为何要偷袭我师父？” 焜炎嗤笑一声：“本皇又如何会知道？” 佛子慈心凝声道：“他如何偷袭？” “背后偷袭，你若不信，检查检查你师父遗体，应当会有所发现。” 说完这话，焜炎再不停留，风声震响，身影顷刻不见踪影。 不算意外，佛子慈心和苦觉大师在焜炎走后，仔细检查过苦海大师的遗体，确实在后背处发现了偷袭的痕迹。 “夺魂针！”苦觉大师看着手中从方向遗体后背取出的细针，凭借丰厚的江湖经验，只几眼就看出了来路：“竟是曾经黑风洞邪修的招牌手法。” “不奇怪。”林弈楼道：“实不相瞒，晚辈在洛山的时候，一时不慎，也曾中过钟玉岭一道死劫之梦的邪修术法。若非风师伯及时相救，怕是当时，就要被夺舍。” “钟玉岭！”苦觉大师真气飙涌，将手中细如牛毛的毒针碾做齑粉，面若寒霜：“我苦觉，定要为师兄报此血仇！” “为方丈报仇！”数位南山寺高僧齐声怒喝。 苦易静静看着，欲言又止，终是无奈摇头叹息。 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回想往昔，都是一起长大的同门，数百年光阴，他们彼此照拂，感情早已深厚无比。扪心自问，若有机会，他又何尝忍得住，不去报这个大仇？ 在林弈楼看来，赤渊妖皇南山寺一行，倒是直接化解了南山寺内的内讧矛盾。 大夏和赤渊好不容易稍微安定，南山寺誓报苦海大师之仇，再度挑起争端，苦的是大夏无数刚刚迎来太平的百姓，尤其是北地的子民。故而苦易坚决反对苦觉冲动行事。 如今，得知真凶另有其人，南山寺上下倒是进入了同仇敌忾的氛围之中。 丧仪法事结束，当夜，林弈楼就被佛子，苦易，苦觉请到了会客厢房之中，打听起钟玉岭的消息。 林弈楼自是知无不言，面对佛子慈心开门见山，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此前，我接到消息，钟玉岭拿下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并且派出了杀手，有意行刺镇北将军。再加上他亲自出手偷袭苦海大师，明显是要为赤渊侵夏创造条件。” 苦觉不解道：“他为何要如此做？” “不清楚。”林弈楼道：“不过很明显，钟玉岭想引起天下大乱。至于是这天下大乱中，他能得到不为人知的好处，还是纯属报复天下，这就不为人知了。不过赤渊停战，很明显坏了他的企图。” 苦觉沉声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 “不清楚。”林弈楼摇了摇头道：“我在阎王阁里的暗桩，身份玉牌已碎，明显是败露了踪迹。阎王阁旧址如今已经人去楼空，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佛子慈心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如此看来，要找到此人，并非易事。但他既已现身，必然还会有所动作。” 苦易大师沉声道：“不错，我们需密切留意各方动向，或许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林弈楼也顺势说道：“我会让我的人手继续探查，一旦有消息，立刻通知各位。” 佛子慈心颔首致意：“有劳。” 第507章 朝安城的会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一年的初春时节，大事件接连不断，赤渊停战，商皇撤军，飞龙城结盟之后，又有墨家主带领族中精英弟子，亲赴阳关城，与诸多能工巧匠汇合，破土动工，拉开了能量转换阵法建设的序幕，进一步确认了大夏与赤渊决定安定共存的氛围。 而修行江湖之中，也是劲爆消息连连，先是曾经步入过天启境界的天一观主客死金川；后有百花仙姑修为大损，实力十不存一，已是强弩之末，再无重回巅峰的可能。 两道消息在江湖中迅速发酵，令各方茶余饭后，热谈不断。可以想见，吴观主身死道消，最得意的人，袭天越可以说是没有之一。 大商国教掌教，位高权重，这个位置，若非商皇当初许诺在先，天一观与洛山合并为国教之后，不知道当时吴长青已被风满楼打得从天启堕境，天一观弟子无不觉得，有吴观主在，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袭天越来坐。 也因此，国教之中，觉得袭天越不配其位者不少，如今吴观主一死，不难想象，大商国教里的天一观派系怕是要被压过一头。江湖众人百感交集，嘘唏不已，天一观主，用自己的生命再度证实，自己是修行界有史以来最倒霉的举世豪强，同样也是没有之一的存在。 至于百花仙姑修为大损的事情，关注度不算太大，倒是陈素衣步入天启境，轰动江湖。两人被坊间传为大燕国运的具象化，百花仙姑功成身退，水月剑仙接领风云。 大燕皇朝，明明眼看着就要被大商军队攻城掠地，倒旗灭国，没想到猛喘口气，又是生龙活虎之象。这其中自然是各方势力权衡后做出的选择，但不得不说，大燕皇朝的国运之势着实有点东西。 而除此之外，还有南山寺佛子在苦海大师圆寂之后，根据传承有序的规矩，被南山寺众僧推举为南山寺新一任主持，此事在江湖中也是颇为津津乐道了一段时日。 这一幕说来并不算奇怪，要成为知名宝刹的佛子，不知道得有多么大的天赋与机缘，只要没有中道崩阻的意外，成长起来之后，无疑就是一寺之主。 只是因为苦海大师的骤然圆寂，佛子慈心主掌南山寺的时间，着实比想象中早了好几十年，甚至百年，忍不住有种仓促之感。 南山寺，主持禅房。 长长吐出口气，大事落定，仪程结束，佛子慈心莫名有种从繁杂规程中解脱的感觉。 看了几天好戏的林弈楼悠悠笑道：“在朋友圈里面，你也算是咖位一等一的存在了，慈心方丈。” “呵呵，苍天饶过谁。”佛子慈心淡淡笑道：“你的好日子，怕是也不远了。你这趟回去，第一要务，就是与岳家确定婚期吧。” 林弈楼一时语塞，笑意却是不减：“你说得对，你这边没什么事了，我也确实该回京了。着急娶媳妇。” 佛子慈心道：“多等两天，待我将寺中的事情安排好，随你一同去吧。” 林弈楼微感诧异：“这才刚刚坐上主持的位置，就要走了？” “若非师父圆寂，这个位置与我来说，还很遥远。待在寺中，是找不到杀害师父的凶手的。” 佛子慈心眼神中一抹寒光稍纵即逝，旋即缓声道：“南山寺地处偏远，倒是京城天南海北之客如过江之鲫，反正你成婚，我也得去道贺，说不定能打听到点什么。寺中有诸位师伯师叔在，出不来什么岔子。” 林弈楼想了张嘴，本想说有秘阁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总能第一时间知会，不过转念一想，如今的佛子因为苦海大师圆寂之故，正是心情烦闷之时，要他一个人闷在寺中，确实还不如出去走走，遂应和道：“如此也好。” …… …… 大商皇朝，朝安城。 段继礼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久违的大商帝都，入住客栈后稍作歇息，见时辰差不多，便出了门去，来到城中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去到一处平平无奇的勾栏所，在接头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 一进门，瞧着那身着常服的男子，段继礼连忙躬拜一礼，敬声道：“见过周大人。” “好久不见了，段兄。不必多礼，过来坐吧。”周达一指身前空位，随口道：“来人，上酒菜吧。” “多谢周大人。”段继礼诚惶诚恐落座，自从当初壮烈未成，最后反成为天机阁插入秘阁的暗桩，也算是如虎添翼，有天机阁在背后支持，段继礼收集各方秘闻的能力可以说天翻地覆，很快受到上层重视，更在今次策动大燕势力勤王反包围的行动中，也出了不少力气，可以说在秘阁内部连升了三级，一时间，炙手可热。 段继礼却很难开心得起来，站得越高，他越是深感秘阁深不可测的恐怖。更是受于制约，不知道哪天说错什么话，写错什么字，就会触动契书，被认定为背叛，直接抹杀。 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已然回不了头。 秘阁恐怖，天机阁同样不是善茬，自己如今的身家性命，妻子儿女，都被龙虎卫捏在手中。 两边，他都是得罪不起的存在。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直接死在周达手里！ 午夜梦回，精神压力巨大，直要发疯的段继礼多次有过这样的感慨。 可惜，苦海无边，他却回头无岸。 “段兄。”周达看着默不作声的段继礼，轻笑道：“你这回，可不地道了啊！大燕那么重要的行动，你居然只字不提？” “我……”段继礼瞳孔微缩，倒也不算奇怪，自从知道有空子可钻，天机阁策反的秘阁中人一直不止他一个。他顿了顿，随口应道：“不方便。” 周达不置可否，目光闪烁。 自从抓到秘阁制约手下那套规则的空子，天机阁确实趁热打铁，反动了一些秘阁中人。可惜，受制于契书限制，不管有多少人，天机阁也只能旁敲侧击，无法精确提问。 而且段继礼虽然能不汇报就不汇报，但正是这份谨慎，让他一直活着。其他的人，很多就是因为说错一句话，写错一行字，一命呜呼，经常死得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天机阁也不敢动作太大，一旦秘阁大量出现外部渗透，必然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指不定这个能够利用的空子，也会被填补掉。 第508章 幕后 大商皇朝，朝安城。 夜色初临，烟花之地，各处销金窟里的寻欢客们正处于指点江山的装腔作势时节，对着此番大商军队出师不利，高谈阔论着各种独到见解。 少有人知，寻常勾栏的僻静厢房中，朝安官场分量十足的周达正与一位远道而来的男子进行着密谈，不如何挥斥方遒，却令段继礼紧张到了极点。 周达重令邀见，很明显不可能是找他闲话家常。段继礼提心吊胆，生怕说错话，写错字，今夜，就成了他人生在世的最后一个晚上。 便在这时，酒菜陆续上桌，周达淡笑看了看浑身紧绷的段继礼，拿起酒壶，给桌上的酒杯斟了八分满，随手递去，笑着道：“段兄不必如此紧张。我今夜，不与你追究大燕的事情。就是，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你。” 果然，宴无好宴！段继礼微颤着手接过酒杯，轻抿一口，拘谨应道：“不知道周大人，想要问什么？” “你也去商行做了这么久了……” 周达随口问道：“还没见过东家吗？” 段继礼明白，所谓商行，指的是秘阁，摇了摇头，谨慎地不发一言。 “本官最近倒是有点思路……” 周达啧啧两声，淡淡说道：“之前大夏太子帮忙查了一遍林家，发现林家表面没落，实则中兴于内，不少豪族与之相比，都还逊色不少；这件事上，我倒是得了几分灵感，让你帮着查了点事情，可有头绪？” 说话时，周达轻轻伸手，将一叠空白纸稿，推到段继礼桌前，再放好砚台，墨已磨好，笔已浸润。 段继礼轻叹口气，提起笔来，落墨行文。 周达抬眼看去，就见段继礼初初落笔，写下了‘回灵丹’三字，眉头微微一蹙。 天机阁和龙虎卫派出查探林家的探子，尽数石沉大海，连个响都没有，其势难撼，周达都不由得心惊，夏朝太子忽然毫无预兆地查林家的账，倒是让听闻风声的他找到可乘之机，正好其时秘阁暗桩段继礼也在大夏，便让其借势而为，跟着查一查林家的底子。 周达相信，能有将那么多天机阁和龙虎卫精锐暗卫一网打尽实力的林家，绝对不止太子查出来的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段继礼写出的‘回灵丹’三字，就让周达心头微跳。 回灵丹，非常普通的回血稳气丹药，算不上一流丹药，但胜在量大价低，这丹药一出，可以说直接将药王谷与百花仙宫的同类丹药打得毫无市场。 “百草园！”周达不禁呢喃出声，神色微凛。 毫无疑问，百草园是这个世间最有价值的商号之一！ 想不到，这背后的东家，竟是林府！ 再看一眼，段继礼在纸上写的第二个内容，是一个名字。 文源龙！ 周达眉头轻蹙，对这个名字实在陌生得紧，脑海中一番思量，暂无头绪。 段继礼看周达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提醒道：“这是个老人，已故的老人，一个曾经在大夏还算有点名声的生意人。” 生意人？姓文！ 周达眼神闪动，迟疑道：“你说的，莫非是汇通商行的创始人？文老先生？” 段继礼微微颔首。 情不自禁，周达微微倒抽口凉气，不是因为知晓大夏第一皇商居然是林家的生意，他更吃惊的，是段继礼的谨慎小心背后意味的东西。 要说是汇通商行，其实写如今文家家主，主掌商行一切事宜的文轩名字就行，不必小心到特意往祖上的名字写。之所以如此，周达知道，那是因为段继礼不会直接跟他透露说出任何秘阁中人的名字。 也就是说，汇通商行，不止与林家有关，还是秘阁的据点！ “先等一下！”周达忽然开口，随手拿过纸张，上面，除了回灵丹和文源龙，段继礼还写了些其他的东西，例如百川矿山，那是大商皇朝内最富饶有名的矿地！也是周朝旧地，拥有开矿权的，除了朝廷，还有一些当地豪族。 “那里，也有林家的生意？”周达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段继礼淡淡道：“偶然得知，意外收获。” 周达感叹一声，神色微肃，语气深沉：“林家少爷，上洛山蛰伏救友，秘阁为了散步武兴平那个蠢货的风流影像，可谓是卯足全力，几乎一夜之间，天下皆知；林家少爷去了大燕战场，秘阁好手尽出，将西南地区大大小小势力的当家人换了一遍，将反商之士推上主位，调动人马，打了场精彩绝伦的反包围战；如今，这么多关系重大的生意又多与林家有关。相信，你查出来的东西，远不止这些吧？” 段继礼感慨万千地笑了笑，感叹道：“大大小小，覆盖全面。只能说，一个人如果出生在大夏，吃穿用度，几乎不可能，不与其中生意打点交道。” “真的是，手段通天了啊！”周达再次感慨一声，望着段继礼，神色语气都是不由自主的凝重：“你觉得，林家，会不会就是秘阁背后真正的掌舵之主？” 段继礼沉默良久，拿起笔，在白纸上打了个勾，又划下一捺，似钩非钩，似叉非叉。 周达明白其中意思，从如今掌握的东西来看，林家哪怕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林弈楼在秘阁之中的地位，无疑也是举足轻重，甚至，很大概率，他就是秘阁真正的主事之人。 营救北山泾源，虽然能得到飞龙城和迷雾森林的人情，但问题是，从当时在场的神将反馈，林弈楼在做这件事前，并不知道北山泾源的身份。 至于掺和大燕战局，更不用说，女帝辅官进京求助赵明极，大夏皇帝却迟迟不应声，明显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这不奇怪，换做是他，也不会太早插手。 而这件事，也侧面加重证明了，秘阁并不以大夏朝廷指令为旨。 洛山营救妖族，插手大燕战局，从利益的角度看，其实秘阁收益并不算大。其中的共同点，只有这里面，都关系到了林弈楼的亲朋挚友！ 如此行事，简直任性到了极点，就仿佛，秘阁是他家的一样！ 而很大可能，事实确实如此！ 第509章 回京 雅间之内，一主一客，相顾无言，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萦绕心头。 周达目光闪烁，不知道思量着什么。段继礼静静等待了一阵，轻抿茶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淡淡开口：“对了，有件事，挺让人意外。” “什么事？”周达顺口一接。 段继礼默然片刻，提笔书写一句，递了过去。 “荣盛在做一样的事情？”周达接过一阅，下意识将纸上的内容轻念一遍，目光闪烁，略作思索，缓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荣盛商行，和我们一样，在查林家的底细？” 段继礼微微颔首，无声默认。 …… …… 上京城，林府，热闹一片，喜气洋洋。 大夏三面环敌，诸路援军先后离京，林弈楼也在那时候离开了林府，虽中途杀回，在南郊祭坛神兵天降，杀了图谋不轨的赤渊妖族一个措手不及，不过那一次，算是过家门而不回，风波落定，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北境，后又是大燕战局浪荡了一圈，离家已然大半年有余。虽说以往林少爷也不是没有离家数月未归过，但游山玩水的闲趣与征战前线终究不是一回事。 老封君绷了好久的心神在看见孙子安然回府的那一刻，才总算松了弦，连连嘘寒问暖，直问有没有受伤。 林弈楼笑着宽慰祖母：“祖母，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点伤都没有。” 老封君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大半年，可把祖母担心坏了。” “师父！” 祖孙两人刚没说上几句话，听闻消息，风风火火赶来的小蘑菇一声欢呼的叫唤，直接一个猛子扑了过来。 林弈楼顺势抱起转了两圈，掂量两下，一笑道：“不错，长高了！没白吃饭。” 凌昕嘻嘻笑着，欢喜溢于言表。 相比起欢声笑语的氛围，赵玉敏和赵杰略显落寞的样子，感觉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待到叽叽喳喳的欢聚声稍有落下，林弈楼一道眼神看来，姐弟二人才缓步行出，行礼唤道：“见过师父，弟子恭迎师父回府。” 林弈楼微微点头，对姐弟二人的落寞还算理解。曾经的二代圈子，因为顺亲王勾结赤渊妖族发动祭坛事变，出现了不小的变故。 赵毅身为王世子，被褫夺身份，贬为庶民。朝廷点将龙云学堂，出兵驰援，家中有点关系的，都在疏通关系，希望自家孩子莫要到前线拼命。而曾经的王世子贬落凡尘，反而要毛遂自荐，身先士卒。 赵毅很清楚，此生若要翻身，就只能靠自己杀出个前程来。 而面对富贵时期的小伙伴们，或是骄傲，也许自卑，赵毅如今面对旧日好友，明显冷漠疏离了很多。 除此之外，自从权贵小圈子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几个二代子弟在学堂里也开始低调做人，特别是妖怪集市的行动过后，因为共同作战的情谊，还结识了一些战友。 友人初相识，正是意气相投，却在这时，大战突起，龙云学堂的志愿兵团驰援战况最为胶着凶狠的西境，死伤情况不轻，赵玉敏，赵杰姐弟自开战以来，借身份之便，一直时刻关注着学堂支援队伍的战损名册，那些朋友，有好几位，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这些事，因为毕竟收了两个皇家小徒弟，林弈楼特意关注了一下，还算知晓几分。 战事停歇，天下重回太平，绝大多数人们欢呼喝彩的同时，也有一些人，正伤心地缅怀着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 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在悲戚的情绪面前，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世事无常，拥有或失去，都是成长的一部分。”林弈楼拍了拍姐弟俩的肩膀，温和一笑。 赵杰忍不住抹了抹微湿的眼角，沉声道：“多谢师父。” 林弈楼微微点头，揉了揉皇子徒弟的脑袋。惹得小蘑菇轻声一哼，争宠似的小跑过来，熟练的抱大腿。 瞧在眼里的赵玉敏情不自禁一个白眼，语气稍有嫌弃：“幼稚！” 凌昕鼓着腮帮哼声道：“对大师兄客气点，打你哦！” 赵玉敏傲娇地回以哼声，一副不屑与小屁孩多做争执的模样。 也有点幼稚，却是逗趣，老封君笑声连连，心情大好。 直到一顿团聚的午宴吃完，林少爷回府的热闹才算稍有缓和。 吃饱喝足之后，林弈楼没有稍作休息，和凌晨径直去了书房。 莫陵大燕金川一行后，赶去西南战地帮了个手，并没有回京，少见的来了信说突逢要事，暂无归期。 秘阁的要务，却不能没有掌舵之人，暂时交到了沐云初和顾月影手中，不过两人如今还在大燕处理战事结束的善后事宜。 凌晨护送林弈楼到达南山寺后，林弈楼就让他先行回京，南山寺作为五宗门之一，高手不少，安全问题不大。凌晨与其干放在南山寺，不如早日回京，既让明显思女心切的凌晨早日和女儿团聚，也协助打理一些秘阁事宜，毕竟莫叔，张叔同时告假，正缺人手。 书房之内，两人各自落座。凌晨虽是第一次开展汇报工作，倒也是自然而然，信口陈述着各方面的后续事宜，例如大燕那边被秘阁推上位的徐祯卿，独孤瑶等人，都已稳住局势，不出意外，这些人，都会成为大燕庙堂中的新贵。 林弈楼静静听着，偶尔应和点头，总体来说，各方动态，与他心中所料大致不差，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消息。直到，凌晨言道一事，才让他眉头轻挑，有点怔住：“荣盛商行？查林家？” 凌晨点点头，随口应道：“做得很隐秘，但直指林家，直指你，这种事，不可能瞒得过秘阁的耳目。” “荣盛商行？”林弈楼呵呵一笑：“五皇子，赵光吗？” 凌晨淡淡道：“也可能是赵凡。毕竟都说，他们不是一母同胞，胜似一母同胞。你应该知道，这场仗打完，神州大地，依旧夏燕商三足鼎立，但大夏皇朝的政治格局，可以说彻底翻天覆地了！西部援军班师回朝途中，赵恒还遭遇了刺客暗杀，若非他有一身极光铠护身，怕是要完。” 林弈楼不由得沉默下去，手指轻敲桌案，在思索中发出轻响，片刻后，淡淡道：“盯紧他们。虽然他们大概查不出什么来，但也别太轻敌。” “明白。” 第510章 可以的 班师回朝不是紧急驰援，犯不着急速行军，披星戴月。得胜还朝的大夏军队，无论是是北地还是西部的援军，包括东部，虽然刚结束战事，左江琅和墨池就接了要务，一个整治当地军政，一个北上构建能量法阵，但驰援东部的麒麟军和暗卫并不需要尽数停留待命，左江琅便做主，让必然要回京的六皇子赵清一道领了回来。 明显是早就飞信约好的，三路大军，诸位将领，都在五月末的黄道吉日，荣归京城。 赵明极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十里相迎，场面着实壮观。林弈楼伸了好几次头，才在乌泱泱的队伍里捕捉到清灵妹妹的身影，微微一笑。 岳清灵回笑颔首，旋即绷紧脸色，俏脸肃穆地随大军进城。 王师凯旋，犒赏三军。 这一日的朝堂，格外热闹。论功行赏之下，让林弈楼有点意外的是，他和清灵妹妹居然还受封爵位，一个成了海宁伯，一个成了青阳县主。 林弈楼知道，这是岳神将已官至大夏军方第一人，除了金银赏赐，旁的已经赏无可赏，为表示帝王看重，这才把他们这两小辈牵出来遛一遛。 双双谢主隆恩，清灵妹妹心情如何不知，林弈楼自己平静无波。也就是好听点的名头罢了，其实没啥鸟用，偏远的食邑之地，油水没有多少，真正的富饶地，朝廷不可能舍得给。 林弈楼也清楚，今日大军凯旋，从百姓到庙堂，万众瞩目，百姓看热闹，庙堂看门道，而这之中，他和清灵妹妹，都只不过是配角而已。先锋神将府的地位，以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 真正让朝中百官关心的，是那几位身穿瑞兽云纹锦服的皇子们。 赵恒，赵凡，赵清，身先士卒，扬大夏国威，赵明极洋洋洒洒一通夸赞之词，赏赐也是丰厚。论功行赏下，连请命赴北，在北地做了一阵子伙头军的赵光也破天荒得了赞赏，可谓是纨绔皇子的高光时刻。与此同时，作为使臣，出使飞龙城，谈成结盟事宜的大皇子和太子也没有被落下，在赵明极口中，一样也是大功一件，同样赏赐有加。 此番论功行赏，可以说几位皇子皆有彩头，一个也没有落下。 然而，再丰厚的赏赐，都是表面文章。这一次西部战局，有万妖盟出手支援，效果甚佳。白思丰，阳溪，信天游三位妖王，直接受封云骑大将，并受命招募妖族，组建万妖营，成为大夏军方新的有生力量。 同时，鉴于这是第一次，有妖族参与官方事宜，且是军部要务，为求妥帖，少不了需要有人从中协助一二，而这个重任，落到了在出使飞龙城一事中已合作过一次的太子和大皇子手中，多少有些让朝中文武意味深长。 至于其他皇子，赵凡军中职务连升三级，仅次神将之下，是名副其实的手握兵权。 倒是备受瞩目的赵恒，没有任何特殊任命，赵明极亲口过问，有何想做之事，尽管说来？赵恒淡然回答，大战方歇，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在家躺平。赵明极随口应了。 倒是不想做咸鱼的赵清很有毛遂自荐之心，可惜父子不同频，被赵明极以年岁尚小，此番留书随军已经是胡闹，且在学堂多学两年再说，同时温馨提示，刘贵妃已经磨刀霍霍，等着教训不让她省心的好儿子。 赵清：“……” 文武官员们的轻笑声中，林弈楼冷眼旁观着，算不得太过意外。 此番战事过后，赵恒身后除了自来关系良好的神将周显，还多了个倾武山站台，而哪怕谷正和长公主订了亲事，也无法说谷江神将就彻底会倒向太子，至少御风神将府的势，赵恒依旧占着一半，可以说锋芒无比！此刻若再委以要职，真就是热火烹油了！ 妖族新营，军方新势力，这块肥肉被扔到了太子和大皇子眼前，无疑是一场明争暗斗将起。 而势力背景最为浅薄的赵凡，直接被借由军功，提拔到了显要之位。 帝王心术，权衡左右啊。 林弈楼撇撇嘴，不感兴趣。 反正又不是他要继承皇位，若是赵恒有意，凭着俩人之间的交情，他或许还有心出谋划策一番，但赵恒亲口所说，若非亲情牵绊，他更想要纵情江湖，既然如此，尽管拉扯去吧！他不关心。 庆功宴吃了七分饱，与学堂几位久别重逢的教习们把酒言欢，有心和清灵妹妹说两句体力话，只是或许清灵妹妹留书出走，赶赴大燕的事情着实惹恼了岳举，刚刚靠近，林弈楼就对上岳神将犀利无比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刀似剑。 林弈楼头皮一紧，恭敬倾身，朝岳清灵轻声道：“岳伯父，看着挺生气啊！” 岳清灵白眼轻翻，也是心虚：“托你的福，这一路差点没被骂死！” 林弈楼倒是可以理解，哪怕岳清灵再如何天之骄女，修为再高，亲生独女留书出走，跑到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而这其中，自己无疑还充当着第一影响力。 换位思考，哪怕没有女儿，也不妨碍林弈楼理解岳神将此刻想刀自己的心情。 好在庆功宴百官尽在，陛下亲临，正式场合，岳举不好拔刀，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当然，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 哪怕岳神将再如何气愤，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大军班师回朝的翌日，林弈楼就带着林老封君，带着厚礼拜访先锋神将府，迫不及待想要把婚期定下。 出乎意料的是，原以为会受到一番为难教训，结果将军夫人与老封君开门见山，一年，半年太长；一月，两月太赶地讨论着，出乎林弈楼意料，几乎干脆利落地定下了三个半月后的好日子。 吴静虽然看过有些怔住的林弈楼，轻声呵笑：“怎么，连三个半月都等不及吗？再急没有了！这已经非常赶了！你是娶媳妇，不是抢媳妇！” 林弈楼猛然回神，连连摆手，略有慌乱：“没有没有，三个半月可以的，可以的……” 第511章 小侄明白 吴静轻笑两声，悠悠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事谈得太过容易？以为我和将军，非得要为难为难你？” “我……”林弈楼干笑语塞，心虚地瞥过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岳举，心中确实是如此想的。 吴静微笑道：“你们两个的事情，早就是木已成舟，确定婚期，不过是走个流程，实在没什么好刻意为难的。你这孩子，多心了。” “小侄惭愧。”林弈楼低头道。 “惭愧就不必了，你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弈楼……” 吴静正色两分，语气微沉：“灵儿她，自小就不是个冲动的孩子。留书赶赴大燕战地，若没有你先行一步，她是万不会如此行事的。哪怕她和栖霞峰的同门感情深重，但两国之战，大势一人难逆，她深知就算去了燕朝，凭她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大燕使臣求援，陛下并没有松口，擅自行事，往大了说，有违圣意！” “若非如此，她怕是第一时间就同你一道走了。只是辗转反侧两日，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你，最后还是随了你一道。她很爱重你，还望你，莫要辜负。” “夫人放心。”林弈楼起身，郑重揖礼，凝声严肃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若有辜负，天诛地灭！不得……” “别乱说话！” 倏地，轻斥声骤响，偷听墙角的岳清灵情不自禁皱眉开口，旋即有些尴尬地进厅见礼。 老封君好奇打量着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孙媳妇的大夏天之骄女，说来岳家姑娘名声斐然，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微微点头，笑得慈祥。 一句‘别乱说话’的呵斥，就让老封君对岳清灵观感不错，海誓山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老人家就是不甚喜好听这种凶狠咒誓。退一万步说，将来的事情，谁能预料？如胶似漆的夫妻走到最后反目成仇的，真说来也不是没有见过！ “怎么？”林弈楼反而眉头一挑：“清灵妹妹信不过我？” “没什么信得过信不过。”岳清灵道：“我只是觉得，感情的事情，若是真心，自然长久。而如果长久是要靠一个毒誓做约束，其实也大可不必。真要变心，又如何是一句口头毒誓约束得住的？” 林弈楼悠悠道：“那不然，我立个血誓？” 岳清灵白眼一翻：“世兄，别胡言乱语了好吗？” “行了。”岳举起身，打断有点荒唐的对话，看了林弈楼一眼，随口道：“你随我来。” 林弈楼微微一怔，眼神与岳清灵和将军夫人对过，见她们也是略显茫然之状，没有办法，也只能信步跟上，这个时候，没得怂。 先锋神将府，书房。 林弈楼跟着岳举步入其内，在示意中落座，与岳举相对，迟疑问道：“岳伯父找小侄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若是婚事，伯父放心，小侄真心，天地……” “大燕西南战局的事情……”岳举猝不及防打断林弈楼的表真心，状似随意一问：“你插手了多少？” 林弈楼顿时一噎，轻咳两声缓气，稍显微怔：“伯父这话，何意啊？” “商军东征，大燕无善战之将，一路兵败如山倒，直接在自己的国境，被敌军合围，情况可以说是恶劣到了极点。” 岳举目光凝重地注视着林弈楼，语气深沉：“偏就你去了之后，局势开始转圜，数路隔岸观火的燕朝势力忽然同气连枝，四方响应，反把商军给围了。这些事，你插手了多少？” “岳伯父真是，高看小侄了！就是，巧合而已。”林弈楼谦笑两声，目光闪动。他的事情，清灵妹妹多少已经知晓，就算不是全盘通透，至少也明悟了大半，她都没有和家中直言，他更不可能自爆家底。 大夏神将之首，若知道林家背后掌握的力量，这婚怕是可能结不成！ “是吗？”岳举淡淡道：“三大皇朝，谍探互相渗透，大夏在大燕也不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听闻，毒王张蟾，还有那位神符师，又出手了！这事，你可瞒不住！” 林弈楼神色不变，缓声应道：“伯父容禀，小侄也是近日得知，家中族叔与百花仙姑乃是故旧老友，两位叔叔出手，真的并非小侄授意。” 岳举略感意外，眉头轻挑：“当真？” 林弈楼点头道：“自是当真。此事，师父是知情的。我与灵儿大婚，她应是会来道贺，伯父自可亲自问她，若是伯父等不及，发道飞信相询，想来师父也不会吝啬回答。” 岳举一时沉默，连水月剑仙都搬出来了，这事大致不会有假。他思索片刻，沉声道：“所以，你千里迢迢赶赴大燕，纯粹是一腔孤勇？” “那倒也不是，两位叔叔虽然不是为我出手，但有他们相助，在外组织反商之军，再由我于燕军内指挥，如此里外配合……” “你方才还说，巧合而已！” “确实是巧合啊！我也没想到，莫叔和百花仙姑，会是多年老友啊。听说他在百花仙宫，与何仙姑酌酒叙旧，相谈甚欢，就连大燕女帝都格外诧异。说实话伯父，我家那位族叔，确实挺神秘的。我对他的事情，知道的其实不多。” 岳举目光微凛，似笑非笑，不置可否。林家背后的水有多深，某种程度，也代表着林家的实力有多强大。世事无常，林家实力越强，便越能护得住灵儿。 一念及此，他也不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弈楼，淡淡说道：“你们林家倒是有些运道，毒王张蟾，神符师，最强半妖，第一杀手，一个个的，因缘际会，都有点深浅不一的交情。不过小子，打铁还需自身硬！总有外援救场不及的时候，通玄巅峰境，终究是差了点。” 林弈楼面露愧色，低头应道：“小侄之后一定勤加修行，争取早日跟上清灵妹妹的步伐。” 幽幽轻叹，万没想到，他堂堂林少爷，竟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嗯，也不是，清灵妹妹拿他做挡箭牌的那阵，他就被各方看热闹的家伙嫌弃了许久。 没注意到林弈楼开小差的岳举随意摆了摆手，淡淡说道：“行了，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婚事。林家小子，告诫你一声，发不发誓的其实不重要。你若有负灵儿，让她伤心难过，我岳举征战沙场无数，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就算你林府再如何强者如云，本将一样杀穿到底，你可明白？” 岳神将的语气平淡，像说着寻常闲话，那似有若无的无形压迫之力，却是让林弈楼听得心惊胆颤，毛骨悚然。不是心虚，而是一种面对强大威势的自然反应。顿时连忙应道：“小侄明白。” 第512章 新时代 妖族，担万恶之名，与人族相互排斥已久。三千年前，两族大战方歇，溟河结界刚刚筑起，隔阂最深之时，神州大地上，修行宗门打着诛妖伏魔的名号，对大小妖族不问即杀，视为替天行道。 妖孽当诛，身为妖族，便是原罪。 时至今日，彼此之间虽然不像最初那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妖族依然是藏匿于暗处生活，难见天日，一旦暴露身份，妖族与人族修行者照面相见，能够一见如故成为朋友的，少之又少，极大概率，还是剑拔弩张大打出手。寻常百姓，大多基本也还是闻妖色变的状态。 然而，赤渊侵夏，大商东征，这场维持大半年有余的天下动荡，因为万妖盟援军驰援，又有大商照猫画虎在后，人族皇朝的征伐战争之中，首次出现妖族的身影。 战争落下帷幕之时，神州大地上，人族与妖族交往的新格局，才刚刚唱响序曲。 大夏皇朝，妖族首次登上庙堂，封官拜将，妖族将军，万妖营的诞生，无疑见证着一个史无前例的新时代。 与此同时，妖务司，户部之中，一个新成立的下属府衙成为了近来街头巷尾的热谈，从今以后，大夏境内，半妖与妖族登记造册之事，皆由妖务司处理。 而妖务司新上任的司主官，正是凭借间谍计划，在东部战局狠狠摆了海寇妖军一道，立下大功的牛胜。 曾经在龙云学堂饱受排挤的半妖小将，摇身一变，也成了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 官场老油条都明白，所谓的妖务司，远远不止是号召躲在暗地生活的妖族走到明面上，登记造册那么简单。事实上，但凡和妖族沾点边的事情，妖务司都能插上一手，是十足的肥水衙门。特别是夏皇陛下特许，将来国朝大考中，会设立妖族特殊名额录用的时候，可以说直接引爆了高潮。 一夜之间，各高门贵府之中，忽然涌现出了大量的半妖庶子庶女。看得牛胜目瞪口呆，只能嗤笑称绝。 曾经，终日躲藏在暗地之中，不敢轻易暴露身份的妖族，一下子仿佛成了少数民族加分成员，光是去妖务司验明正身，登记造册，就能获得定量米面粮油，若愿意入万妖营训练，直接就是朝廷正式兵员，领额外津贴。 不止大夏，大商与大燕，同样开启了与妖族和平共处各项新法尝试。包括但不限于给予合法身份，提供特殊福利，当然，前提是，普遍修行天赋较普通人高上许多的妖族成员，自然需要为国朝贡献自己的力量。其中做法，明显有参考大夏的痕迹。 毕竟有一个空无名在前，大夏民间对半妖的接受度普遍较高，如今再有万妖盟驰援西部在后，真真实实救了不少西部百姓，比起京城，西部桐州那些受过万妖盟救助的城池，早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就和妖族打成一片过。 当然，私底下，依旧有不少对妖族带有歧视的权贵高官对此颇有微词，觉得乾坤颠倒，人妖殊途，如此行事，当真是倒反天罡。 只不过，在三大皇朝同时想要笼络境内妖族势力，大力鼓吹促进两族共存的背景下，这样的声音，只能隐藏在僻静的角落里，自我发泄。毕竟没有人会傻傻地明目张胆与既定的国策作对。 …… …… “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啊！” 上京城，林府。 同样听了不少民间闲谈的林弈楼淡笑两声，没有多做评价，深知如今不过是表面风光，眼下只不过是新政正热，无论大夏还是大商，都在这场战争中，尝到了妖族战力的甜头，如今想要巩固加强朝廷所能掌控的妖族力量，一个劲的政策加持，气氛鼓噪，大肆吹捧。 将来，等热度一过，两族之间相互磨合的过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要一口气吃成胖子，一步到位营造两族和谐共处新世界，痴人说梦。 不过这些事情，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作为林府少爷，学堂教习，备娶的准新郎，这段时日，他的生活简单而充实。除了去学堂完成自己作为教习的份内工作，再偶尔和清灵妹妹约约会，林弈楼基本都在府中修行，不是修炼剑法，就是钻研符术。看得不少人啧啧称奇。其中包括小蘑菇和赵家姐弟。 作为徒弟，三位小朋友印象之中，他们的师父从来不曾如此勤奋过。 就连客居妙法寺，上门拜访的慈心见了，也颇感稀奇，与林少爷相交多年，佛子非常清楚，林少爷本质上，着实是个很懒散的人。 “沐休日，早修符术午练剑！怎么，未婚妻子修为太高，给你这么大压力？”佛子慈心一笑问道。 林弈楼收剑归鞘，摇头轻笑：“倒也不是，只是以前，只想做个逍遥少爷，没太大追求，能吃好喝好睡好过上一生，就是格外美好。” “如今，就算我自己没有野心，娶了清灵妹妹，便是身在局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暗涛汹涌的局面。岳父说得没错，打铁还需自身硬！洛山之战，有诸位同门，还有莫叔他们挡在前面，这一次，直面商皇，方感其威势之恐怖。算计再多，不如一力降十会啊！” 佛子慈心笑了笑道：“但强如商皇，终究还是撤兵了啊。” “话虽如此，如果可以，我其实更想像萧城主那样，让武东给我一个面子。以前是我见识浅薄了。” 林弈楼往花园椅子上一坐，微微一笑，旋即问道：“怎么样，三殿下可还好？” “还不错，虽然回程时遭遇刺杀，但有惊无险，只受了小伤。你做的饭菜，他倒是吃了个干净，说真是难得你没忘了凯旋亲手下厨的承诺。” 佛子慈心随口笑道：“只是有点诧异，你居然也玩起了避嫌那一套，连门都不敢登了。” “我哪里是避嫌，我是不想给他增加热度。”林弈楼无奈道：“那会大夏三面环敌，国战当前，没想太多其他。如今风波安定，反成了多事之秋。倾武山站台三皇子，加上周显神将爱屋及乌的情谊，若我这个先锋神将府的准女婿再掺一脚，表现得和赵恒相交甚笃，也太过烈火烹油了，对他不好。” 佛子慈心道：“你们的交情，京城皆知，你这样，掩耳盗铃了点吧？” “交情？哪有什么交情？”林弈楼随口道：“人都是健忘的，刚刚荣归京城，正是惹眼时候，这阵子且先低调一些，总归没错。” 第513章 成亲 佛子慈心轻笑道：“你考虑得倒是周全，只是，连见朋友一面都需要克制，不觉得如此太不自由吗？” “人啊，也不能太贪心了。”林弈楼随口笑道：“我富可敌国，手下能人无数，又将娶心爱女子为妻，一点点生活小限制而已，算不了什么。倒是你……” 佛子慈心道：“我怎么了？” 林弈楼别有深意地笑道：“听说某位大师深夜落僧衣，着锦服，带上发套，装着俗世公子，就连秦楼楚馆啊……”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佛子慈心一笑道：“勾栏青楼，三教九流，最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林弈楼无奈轻叹：“我说过了，钟玉岭的消息，我会让人打探的。一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佛子慈心怅然道：“我自然相信你。只是等待，到底煎熬了些，我自己也想出份力。” 林弈楼摇了摇头，问道：“战场破杀戒，这之后，可别连色戒也破了。” 佛子慈心笑了笑道：“不必担忧，贫僧连酒戒都未曾破过。” “大毅力！了不起！”林弈楼只能举手点赞。 …… …… 不知不觉中，春色满园尚未留住，夏日骄阳已经当空。 大商皇朝，药王谷。 七月中，正是玉罗花开之季。对谷主陆沉来说，这是他最为喜爱的季节。只是今年，药王谷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谷主大人丝毫没有欣喜之意，反而日渐阴沉，看人看事，都带着前所未有的不耐与挑剔。 这一日，谷主陆沉例行查看完药田，再抽查下几位亲传弟子的功课与修行，不多时。神色不算太好地拂袖离去，只剩几位弟子面面相觑，瑟瑟发抖，窃窃私语中，都觉得近来师父的脾气实在差到了极点，入谷多年，从未见过师父脸色连日阴沉无比的模样。 将功课几处错漏，且修行毫无进步的弟子们训斥一通，陆沉冷肃着脸色，径直来到书房，推门而入，眼神顿时一凛：“什么人？” 就见自己的书桌之后，一名灰衣男子不请自来，坐在他的位置上，一副闲逸模样，瞧着还有几分面熟，这让陆沉皱眉思索，手中捏起的银针没有第一时间射出。 “陆谷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几年不见，不认得了？” 陆沉在仔细看了几眼，瞳孔微缩，迟疑道：“玉岭先生？” 钟玉岭长身而已，作揖致礼：“陆谷主，久违了。” “你……”陆沉怔愣之间，一时忘记回礼，只觉得有些回不过神：“你不是，死了吗？” 钟玉岭淡笑道：“在下与陆谷主似乎往日无仇，也算薄有交情，这么盼着我死，不太厚道吧。” “呃……”陆沉一时语塞，缓过神来，拱手回礼，疑惑道：“玉岭先生突然造访药王谷，还直入在下书房，不知有何贵干？” “就是来看望看望老朋友。”钟玉岭上前两步，悠悠笑道：“陆谷主近来，心情怕是不太爽快。” 陆沉微微沉默，旋即轻笑应道：“玉岭先生说笑了，在下一切安好，有劳挂怀。” “是吗？”钟玉岭笑意深深，直视着陆沉，仿若看穿人心：“如今，三大皇朝皆兴招安厚待妖族之风，曾经阴沟里的老鼠，如今摇身一变，凭着妖族身份，反而成了座上宾。陆谷主，竟然无动于衷？” 陆沉呵呵一笑：“玉岭先生说笑了，此乃陛下旨意，哪里轮得到我来指摘？大夏大燕都在笼络境内妖族势力，总不能大商落人一步！东征大夏之战已经充分说明了，妖族军力，确实让人无法忽视。” “那陆谷主甘心吗？”钟玉岭骤然靠近，几乎贴面，神色幽深，笑意深沉：“当年陆家，上下七十二口人，尽数死于妖族之手！血海深仇，被虐死在陆谷主手下的妖族，也早已不知道有多少？怎么，陆谷主看开了？对如今妖族名正言顺，登堂入室的场面，欣然接受了？” 陆沉眼神闪过阴翳，不由自主双拳一紧，笑意微狞：“不接受又能如何？此乃陛下之意！朝廷之意！我药王谷，既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让陛下放弃笼络妖族势力的道理。” “妖族军力，确实不可忽视。” 钟玉岭悠然一笑：“所以，我这里，有个好主意，想同陆谷主商量一二。” 陆沉面露惊疑，不甚明白：“玉岭先生，什么意思？” …… …… 药王谷里，一场影响深远的对话少有人知。 上京城中，几场锣鼓喧天的热闹津津乐道。 对京城的达官贵人来说，尤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落魄贵族们，这一年夏季，无疑是府中库房承压的季节。 日子相差不久，先是御风神将府谷家嫡孙谷正，迎娶长公主过门；后是皇家三殿下赵恒，与倾武山山主独女辜轻舟喜结良缘；再然后，就轮到了曾经的左翼神将府林家的少爷，娶先锋神将府的天之骄女为妻。 三场婚礼，六个排面十足的大家族，对上京城的吃瓜群众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丰收的夏天。对有资格参加婚宴的人来说，贺礼如何准备，是上京城无数当家主母头疼的问题。 要论起来，林家在这其中，属实算是最没分量的存在，毕竟其他的，不是神将门第，就是皇族宗亲，哪怕结亲对象是第一神将府，终究第一神将只是尊称，并非实职，同样是神将府，谁又比谁差哪里去了？ 不过，林岳联姻的场面，还是让不少人暗自吃惊。如果说大燕国宗宗主‘陈素衣’以及苏明，有琴雨等诸位国宗要员亲临上京，毕竟身为曾经的栖霞峰师长与同门，倒也不算稀奇。 但大燕女帝亲写国书，让前来道贺的陈素衣顺道做一回使臣，代表大燕朝廷，为两位新人祝贺，无疑就非常惹人注目了。更不用说，百花仙姑还亲自写下祝辞，恭贺林家晚辈喜迎新妇，并且备下厚礼，此举更是震撼非常，毕竟某种程度上说，百花仙姑的分量，是比大燕女帝重得多得。 而这位老牌天启强者，一副把自己当作林家长辈的祝贺言辞，无疑吓蒙了不少人。 不止如此，虽然长公主出嫁与三皇子娶妻，飞龙城都例行送上过贺表，但唯有今日林岳联姻，飞龙城大弟子江小树，以及飞龙城大小姐安潇潇，才首次亲自露面，前来为新人道贺，也是十分吸引眼球的事情。 第514章 喝! 新婚场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林弈楼只觉得吵。 一个又一个分量十足的大人物送来贺辞，林弈楼一遍又一遍地致礼拜谢，翻着一个又一个的白眼。 什么百花仙姑，大燕女帝，飞龙城主……此时此刻，刚刚行完拜堂大礼，只想赶紧把身边的新娘子送入洞房。之后，出来敷衍地敬上两杯酒，早早赶回新房做正事，才是他今日心头最大的期盼。 结果，没完没了，一道一道祝辞接连不断，还都是当世巨擘人物，容不得他视若无睹，当不存在，必须恭敬有礼表达敬谢之意。 好不容易道谢完毕，以为终于解脱的林弈楼还没来得及缓过口气，紧跟着来自宫里的道贺的旨意就直接传了进来。 刚直起身的林弈楼只得再拜下去，心中直接一句卧槽。 老封君明眼瞧着孙儿那一副不耐烦的脸色，忍不住笑出了声。岳举微不可察的嗤笑一声，莫名觉得这个急不可耐的女婿有些碍眼。吴静摇头轻笑，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夫君的手背，柔声道：“女大当嫁，别这么苦大仇深了。” 好不容易，宫中的道贺旨意宣读完毕，林弈楼领旨谢恩，宫中贺礼被一箱一箱抬了进来，本该是壮观十足的画面，但经历过先前大燕皇家，洛山国宗，还有飞龙城的阔绰出手，与宴宾客，包括男女主家在内，都有种麻木的感觉。 知道成婚能赚份子钱，但真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林弈楼莫名有些心疼宫里的赵明极陛下，毕竟飞龙城奢豪阔绰的贺礼，很大一部分是寻求结盟的大夏朝廷出的心意，结果转了一道，被借花献佛地送进了林家……算了，这不重要！ 林弈楼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掐断一切杂绪，在礼官“送入洞房”的高呼声中，一把抱起新娘子，满是迫不及待的模样，直往新房快步而去，留下一群看热闹哄堂大笑出声的宾客。 岳清灵整个人都是懵的，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羞愤爆炸，真只想将天杀的林世兄一口咬死，一了百了。 …… …… 回想起来，林弈楼其实参加过不少婚宴，逮着新人猛灌酒水的场面也见过几次，伴郎挡酒团在这个时候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存在。 只是两场皇家婚礼在前，瞧着场面并不如何疯狂，倒是有些克制，林弈楼便没怎么往那去想，听完一堆没甚鸟用的祝福，瞎耽误半天，总算走完流程拜完堂，回到正厅只想例行与宾客打个招呼，喝上两杯酒水就走的林弈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被乌央乌央一片大兵小将围堵，一个个都等着准备和新郎官斗酒。 林弈楼忍不住头皮发麻，干笑两声：“认真的吗你们？这前些日子，谷神将家娶亲我也去了，可没有这一出啊！” 不远处，作为宾客的谷江闻言轻笑，随口道：“老夫又不是大夏神将之首，与岳神将，那是比不了的。” 林弈楼听得蛋疼，下意识瞥过主桌上老神在在的岳父大人一眼，这一幕要说没他老人家的交代安排，他打死不信。 年糕磨拳霍霍起身，身先士卒，给少爷挡起酒来。 可惜，小年糕在修行上天赋不错，在酒量上，只能说还凑合，还没酒过三巡，就已然醉倒在了九月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喊着：“我没醉，我没醉……” “大业未成，中道崩阻啊。”林弈楼无奈摇头。 好在，除了冲锋在最前头的年糕最为中看不中用，其他的挡酒团成员，从苏明到杨帆，从沈柏到江小树，一个比一个能喝，真正以一敌百，四个人直接喝倒一片。 酒劲上头，沉默如金的杨帆难得主动开口：“六师弟，你先走吧，我们断后！” 说着，二师兄径直朝岳举走了过去，一副要与大夏第一神将痛饮三百杯的模样。 江小树长出口气，拍了拍林弈楼的肩膀，淡淡道：“北山让我跟你说句抱歉，毕竟洛山的人在，怕影响气氛，搅和了你的婚礼，思虑再三，他还是觉得不出现为好。” 林弈楼笑了笑道：“无妨。多谢江兄今日鼎力相助。” “不客气。”江小树随口应道，瞥过凑近的佛子慈心，笑得别有深意：“好久不见了，佛子！哦不，现在应该称你为慈心方丈了才是。” “江施主久违了。”慈心淡笑道：“虽有你们挡在前面，林少爷也不好滴酒不沾，如今看着，也是有点醉了。贫僧不便饮酒，就负责送他回去吧。” 江小树抬了抬手，示意自便，随口道：“刀皇陵中，你我胜负未分，但愿离开之前，能与慈心大师切磋一把。” “好说，贫僧借住妙法寺，江施主有空便来，贫僧恭候大驾。”慈心微笑回应，顺手拉过林弈楼。 林弈楼其实算不上有多醉，虽说也喝了不少，但大多是偷梁换柱的清水，此刻连微醺都算不上，当即顺水推舟，往慈心身上一靠，装作步履踉跄的样子，离开了宴厅。 正与杨帆一杯又一杯喝着的岳举不经意瞥过，轻哼一声，语气微有不屑：“装模作样。” 吴静摇头笑道：“你又何苦整这一出？还让军中将领去灌女婿的酒！他们再能喝，又如何是地仙境界修为在身的强者对手？” 杨帆淡淡道：“夫人这就瞧不起人了，既然是斗酒，用真气化解酒劲，未免落得下乘！” “你这话我倒是信的。”吴静淡笑道：“听灵儿说，二师兄能不说话，打死不说话，今夜能主动开口说废话，看来是真的喝多了。” 杨帆不置可否，再与岳举满盏一饮而尽，怅然轻叹。 有琴雨远远瞧着，眉头轻蹙，与陈素衣轻声接耳道：“师父，二师兄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对劲，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怎么了他？” “近来确实有些奇怪。”陈素衣也瞥过一眼，略有疑惑地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琴雨目光闪动：“那不然，趁他醉酒，套套话？” 陈素衣轻笑一声：“别太看得起自己了，一旦察觉不对，信不信他立刻清醒过来？他可是你们之中，戒备心最强的！” 推杯换盏，嘈杂环境中，察觉到有琴雨目光，倾听进陈素衣评价之语，杨帆不由自主露出个自嘲的笑意，举杯道：“岳将军，再来！” “喝！” 岳举喝得兴起，嫁女的忧愁稍解，豪迈举杯相碰。 第515章 换你来 离开喧闹的正堂，不喜人多嘈杂的慈心顺道告辞，新婚之夜，林弈楼自然也没有留老友再凑顿宵夜的兴趣，很干脆地一句慢走不送，旋即快步去了到处挂着着红绸与囍字，满是喜庆之意的后院。 “见过少爷。” 新房门前，瞧见林弈楼信步而来的两名侍女恭敬见礼。 “辛苦了。”林弈楼点了点头，塞过两个红包，微笑着让人退下，旋即推门而入。 屋内红烛摇曳，暖色调的夜明石光华洒在精致的雕花窗棂上，映出一片旖旎的光影。新床上，凤冠霞帔的女子安静地坐着，听到门响，下意识朝声源处侧了下头。 “出来吧。”林弈楼随口说道：“别逼我把你父亲喊来。” 话音未落，果不其然就瞧见小小的身躯一扭一扭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小蘑菇抬起满是讨好笑意的脸庞。 “人小鬼大。”林弈楼呵笑一声：“怎么，想学人家闹洞房啊？” “没有没有。”凌昕打挺起身，恭行一礼，脆生生道：“正堂人太多，插不上话，蘑菇特来祝师父师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林弈楼随口应道：“行，祝福收到了，走吧。” “好嘞！”打着深情时刻吓唬师父一下的主意胎死腹中，凌昕干脆地朝窗户翻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合紧窗台。 岳清灵在红盖头下发出一声轻笑：“你怎么发现她的？老实说，刚进来，要不是她自己钻出来，我都没发现她在房里。” “今儿一整天都没瞧见她，凌晨还问了我有没有看见，呵……” 轻笑一声，林弈楼走到床边，在新娘身侧坐下，随口道：“就她那个不走正门每日翻窗的好动性子，能安静窝上一天，打死我也不信。凌晨问的时候，我就猜到那丫头必是藏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他伸出手，捏住红盖头的边角，慢慢往上掀去。红布上移，洁白的下颌，红润的唇，微翘的鼻尖，明媚的眼眸，微微一颤的睫毛。 新娘子的妆容略显浓艳，与清灵妹妹平素的模样有点反差的美感，看得林弈楼有些怔住。 岳清灵被看得忍不住略感羞涩，忍不住轻推了两下。林弈楼这才回神，轻咳两声，随便找个话题道：“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岳清灵点了点头道：“她们都说前堂宴请，你没那么快回来，小蓝有去让后厨送些吃食过来，没想到，你倒是比厨房动作快。” “那是自然！”林弈楼一笑道：“要不是岳父大人安排了一堆军中子弟来灌我酒，我回得更快！” 岳清灵闻言惊疑：“父亲？他为何？” 林弈楼笑了笑道：“很正常，将来我要有了女儿，怕是比岳父大人还狠！” 岳清灵轻啐一口，俏脸微红。 便在这时，侍女们将后厨备好的菜肴送了进来。布好菜后，很有眼力见地直接告退。林弈楼满意地点了点头，牵起清灵妹妹，坐到桌前。 略吃两口饭菜，岳清灵思考着什么，忽然长叹口气。 林弈楼不禁疑惑：“怎么了？” 岳清灵无奈道：“就是觉得今日这排场，实在太大了些。百花仙姑，大燕朝廷，飞龙城，道贺规格之大，把之前长公主和三殿下都给比下去了。树大招风啊！” 林弈楼不在意地笑了笑：“放心吧，都是虚礼。再说，赵恒回京之后，虽然低调，却依旧身处舆论热度中心，兄弟一场，就当替他分散分散火力了。” 岳清灵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林世兄，着实是义薄云天之人啊！这会都讲究着义气呢！” 林弈楼心虚地摸摸鼻子，何尝听不出清灵妹妹话中点提旧事的意有所指，干笑道：“娘子，你真美！” 岳清灵无语片刻，白眼妩媚一瞥，淡淡道：“世兄这话转的，真硬啊！” 林弈楼呵呵一笑：“这才哪到哪，还有更硬的！” “咳……” 听懂话中意思的岳清灵猛地呛了口，耳根微红，羞恼道：“林弈楼！” 林弈楼故作无辜，满脸懵懂：“怎么了，这好好的，不是说话题转得硬吗？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岳清灵被堵得噎住，不好仔细同这冤家掰扯那先前话中的黄腔，一时有口难言，直接将林弈楼衣袖扯了过来，狠狠咬了上去，瞥眼看去，就见新郎官风轻云淡，满面微笑，仿佛被咬的手臂丝毫感觉没有。顿觉无趣，撤嘴撇开，情绪没发泄出去的新娘子闷闷吃了两口饭。 “你以前还说我是狗……” 林弈楼满不在意拍了拍衣袖，随口笑道：“你这也不妨多让啊。” “闭嘴！” “好的。” 不再逗趣妻子的林弈楼跟着用了点吃食，待时候差不多，拎起那大红喜气的酒壶，倒了两杯水酒，朝岳清灵笑吟吟道：“吃得差不多了，也该喝上一杯合衾酒了。” 岳清灵也没在这种时候耍脾气，大大方方拿起酒杯，两人手臂交错而过，各自一饮而尽。深情款款的目光对视之中，林弈楼握着清灵妹妹的手，柔声笑道：“余生请多指教，夫人。” 岳清灵稍感羞涩，低声应道：“请多指教，夫君。” 林弈楼面带微笑，本就牵着的手一拉，顺势将人抱起，径直往床榻上一放：“天色不早，差不多该歇了。” 岳清灵呵呵轻笑，心想这天色撑死了刚入夜不久，何来不早？只是对上那炙热的眼神，终究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说来两人虽是新婚，但早在洛山就有了夫妻之实，只是洛山之战后，因为矛盾隔阂的问题，两人却是直到今日，才再次在床笫间真正的亲密起来。 罗衫轻解，大红喜袍落地的声音让岳清灵不由自主轻颤了一下，却仿佛不经意打开了林弈楼内心的枷锁，动作不自觉略显粗野，有种长时间隐忍后的饥渴难耐。 岳清灵情不自禁发出几声自觉羞人的呻吟，两句讨饶话语出口，没得到任何怜惜的回应，忍无可忍运劲翻身反制，呼吸轻喘：“你是不是有点疯过头了！” “那……”林弈楼双臂一张，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换你来！” 岳清灵咬唇羞红了脸，啐了声：“呸！” 第516章 名副其实 大商皇朝，天机阁。 楼阁深处的厢房里，不是洞房花烛夜，亦是被翻红浪时。 好半晌，云雨初歇，余念身披薄纱，摇曳着婀娜身姿，媚眼如丝：“周大人，功夫不错啊！” 周达面无表情地起身，穿戴好衣衫，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明知道这个女人水性杨花，自己大约不过是她今夜挑中的床伴，但即便如此，他却仍旧是忍受不住那青葱手指轻轻勾引的诱惑。 余念对着天机阁主冷峻无波的脸色，也没多在意，悠悠笑道：“周大人还真是，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啊！” 周达哼笑一声，淡淡道：“你需要我认？” 说话间，他随手扯过一片桌案边的飞信纸，提笔写了写，旋即弹指流光，一信远去。 余念清楚，那是公务专用的信纸，悠然笑道：“这良辰美夜，周大人还不忘工作，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周达淡然一笑：“你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余念迟疑的蹙起眉头：“什么日子？” “林岳联姻！”周达道：“林家的神秘少爷，和岳家的天之骄女，这会，应该也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吧。” 余念目光微闪，刀皇陵中毁万兽令牌，她对林少爷就印象深刻。 这一次，阳关城里，那座正日夜赶工建筑的能量转换法阵，让赤渊出乎天下意料的停战，也让主上想引天下大乱的图谋功亏一篑。这背后提出奇思妙想的人，也正是林弈楼。 “倒是没怎么关注，原来今日，还是林少爷大喜的日子。” 余念呵呵笑了两声，深知周达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移步窗台边上，看着明月高照，僻静之地万籁寂静，随口问道：“那看来，周大人应该是为林少爷，备下新婚贺礼了？” “那是自然！秘阁多次坏我朝大事，来而不往非礼也！”周达冷笑两声，侧目看去，阴冷凶狠的表情微微僵住，喉结猛地一下滚动。 但见美人倚窗，衣衫半透，夜风轻抚，撩起的衣摆春色满园关不住。 余念正巧回头，对上昏暗房间中那清冷中满含压抑的眼神，故作慌乱地拢整了下敞开的衣襟，低头羞涩轻语：“周大人，你别这么看着我。” 周达紧了紧拳头，闭眼轻叹：“妖精啊你是……” …… …… 上京城，清晨破晓。 林府的院子里，受大师兄委派任务，被赵玉敏和赵杰姐弟特意抓来的几只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唤不停，享受着极度双标的待遇，若是乌鸦，这会怕是要给人打死了，但换作喜鹊，就让人觉得格外喜气。 不多时，朝阳照进庭院，染上一层暖色，草色入帘青，沾染着晨间露水，静逸清新。 只是比起门外的清静祥和，屋内早已几度荒唐。 悠然初醒的岳清灵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就早早被折腾得娇喘连连，声音微哑：“昨晚就够疯的了！这一觉醒来，你又这样！” 林弈楼从背后将妻子搂进怀中，在清灵妹妹香肩脖颈轻轻吻落几下，脸上有种尽兴后的舒爽，笑得开怀：“新婚嘛，总得有新婚的样子！” “你管这叫新婚的样子？”岳清灵直翻白眼，轻嗤道：“你这是荒淫无度！还有点无耻！” “你不喜欢？”林弈楼凑近贴耳，吹口气后，悠悠然道：“势成圆满的夫人，难不成还能被我这个通玄境界的夫君给……嘿嘿嘿。” 岳清灵浑身一颤，顿觉面有烧灼之感，害臊至极，旋即恼羞成怒，几下擒拿，直接将林弈楼反扣按倒在床。 “饶命！饶命啊娘子！来人，救命啊！” 林弈楼求饶之际，手指光华轻闪，几下划动，悄无声息撤了房中结界。 故意大喊出声的求饶之语，毫不意外惊动了外面等候多时，准备伺候新人的侍从侍女。 顷刻，房门轻轻叩响，屋外传来小心翼翼的问询声：“少爷，少夫人，可是要起了？” 岳清灵轻哼一声，只得暂且放过总不正经，好胡言乱语的相公，将地上的喜服撩起一裹，随口道：“都下去！这里不需要伺候！” 屋外的四名侍女对视一眼，倒不算意外，高门贵府的公子小姐，有的讲究排场，恨不得十几个下人伺候一个主子；就也有如林家这般的，下人稀少，除了各处做工和伺候老封君的，几乎没有别的下人。听闻就是认了林少爷作师父的皇家姐弟，在这林府中也得亲力亲为。 因为府中添了新媳妇，她们这批人，还是老封君特意增添的。不过很明显，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林家新晋的女主人，看着也是不喜太多人贴身伺候的主。 “是。”整齐回应一声，四名侍女依言退去。等到新婚夫妻二人自己洗漱完毕，离开新房，才小心翼翼地进去打扫。 而林弈楼和岳清灵，则直接去了正厅。 仆妇下人们早已列队站好，恭敬相迎，哪怕没有昨日几次三番场面宏大的道贺，单是先锋神将府天之骄女在京城流传已久的名声，就足以让所有人知道，林府的少奶奶是不得了的人物，没人胆敢造次。 喝完孙媳妇茶的老封君笑得合不拢嘴，牵过岳清灵的手，塞过红封，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这孩子，从小不近女色，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老身一度还担心过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如今总算是成家了。” 岳清灵笑意深深地瞥过一度正经模样站在身边的林弈楼，心中只想不近女色这个词，大概跟林世兄是八竿子打不着。 这人，明明就是色中饿鬼！ 目光一对，不需言语，林弈楼一下就看明白新婚妻子心中正吐槽着什么，贴耳轻声道：“我只馋你身子！别的女色不近！” 岳清灵顿时羞红了脸，慌张地四下一看，林府中此刻可谓强者如云，光是做客林府的栖霞峰同门，就有数位，这种虎狼之词若被听了去，她得羞死！ 好在，敬茶之礼，此刻并无外人。 饶是如此，岳清灵还是忍无可忍地在丈夫后腰狠狠拧了一下，眼神犀利。 林弈楼吃痛皱眉，抬手在嘴角拉过，示意再不敢瞎说，岳清灵这才轻哼着松手。 林府如今只剩下老封君与林弈楼，也没别的亲眷可认，敬完茶，凌昕便带着赵玉敏和赵杰过来行拜见礼。 从今天开始，这便是名副其实的师娘了！ 第517章 乐于助人 老封君年事已高，日常饮食稍显清淡，平素早餐不过清粥小菜解决。今日倒是格外丰盛，光是粥食就配了三种，还有不少精致糕点，摆了满桌，岳清灵一时咋舌：“这也太多了！” 林弈楼给她夹过几道特色小食，随口笑道：“放心吧，有年糕和蘑菇，还有小公主和小皇子在，都是长身体的孩子，浪费不了的。” 年糕和凌昕赞同地点点头，毫不客气，大快朵颐。赵玉敏和赵杰反倒有些拘谨，虽然在林府已经住了不短的时日，也习惯了这里自食其力的生活，但共进早膳，委实还是第一次，毕竟以往可没有新夫人敬茶，他们作为弟子需要过来见礼，林弈楼这个师父也没有弟子们需要按时请安的规矩。 “别拘束啊！拿出你们皇家子弟的气派来！”林弈楼瞥过一眼，大手一挥：“放开了吃！” 凌昕眨眨眼，疑惑道：“皇家的气派？就是放开了吃！” 赵杰闻言，没忍住白眼一翻，然后呛了一口。 老封君倒是逗得一笑，看着孙子孙媳妇一副你侬我侬的亲密模样，觉得口中的清粥都比往日甜了几分，笑得开怀。 与此同时，和林府隔着小半个京城距离的五皇子府。 赵光同样在用着早膳，一人独品香茗，配着糕点小菜，想着府衙里的差事。 还算幸运，不管是咬死不说，还是真不知情，落网的赤渊妖族并没有任何供认他曾与赤渊横瀣一气的证词出现。而随着赤渊与大夏停战，几经谈判，赤渊也以不少妖域独有的天材地宝为代价，将郊祭行动中被捕落网的赤渊妖族们给赎了回去。 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地混了过去。而凭借他请命北上的英勇，虽然实际在北地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就是做了一阵子伙头兵，但禁不住战事落定，父皇欣喜，他在京城巡防营中，也从闲职之位提拔到了能号令些许下属的小头目。 当然，这对想要杀太子，报复皇后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鸟用。 晃了晃脑袋，将脑中的差事甩开，赵光自嘲一笑，在北边装模作样久了，自己还真成了眼里有活的勤奋人了，吃着早餐还想着工作……这是个坏毛病，得改！ 纨绔子弟，岂能自甘堕落！ 便在这时，侍从上前通传：“殿下，容公子来了。” “这么早！”赵光微感诧异，招手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由下人领着，容修来到厅中，满脸神色匆匆。 “表兄这是怎么了？”赵光看得愈发稀奇，指了指身前空位，随口道：“坐吧。表兄可用过早膳了？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 容修也不见外，径直落座，满脸肃容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叠纸稿，还有几颗影石，面色深沉地推了过去。 赵光迟疑道：“这是什么？” 他随手拿起几张纸稿，粗略一看，霎时眼神微凛。 容修声音凝肃：“今早我到书房例行看账，发现这些东西，就放在案头上，我只稍稍一看，就觉得惊为天人，马不停蹄我就赶你这来了，一点不敢耽搁。” 赵光静静翻阅着容修带来的纸稿，越看到后面，越是神情凝重，微凛的眼神已经彻底冷冽。 百草园背后的大东家，居然是林家！不止如此，整个上京，甚至整个大夏，乃至神州沃土三大皇朝之地，衣食住行，矿藏冶炼，无数个大大小小商行相互交织而成的商业巨网，展露着一个真正富可敌国的庞然大物——林家！ 更有甚者，林家手底下，竟然还经营着堪比暗卫的谍报组织，其触手之广，早已渗透三大皇朝，就连大夏第一皇商的汇通商行，竟然也是所谓秘阁组织的一处据点！ 赵光目光闪动，颇有心惊肉跳之感。 北上一行，林弈楼可谓凭借一己之力的奇思妙想，直接解决了赤渊之患，达成了奇迹般的和平；更是艺高人胆大地亲赴大燕，虽不知道大燕的反败为胜与他有多大关系，但无可否认，就是从林弈楼到达大燕战场之后，燕军开始出现崭新的生机。 林弈楼不简单！林家不简单！远比旁人所知的还不简单！ 这是赵光隐隐察觉到的事情，同时，他也清楚，太子厌恶林弈楼，憎恨林家。 也是因此，赵光才动了查一查林家的念头，想知道林家背后真正的底细，更想知道林弈楼真正的实力。 只是万没想到，会在今日一早，看到表兄送来这么一堆触目惊心的东西，而且还是不知何方的旁人相助！ 容修看着赵光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一页一页翻阅完毕，弱弱补充道：“这些东西上的内容，若都是真的，这林家，也太恐怖了一些。表弟，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什么，这才让我偷偷调查？” 赵光长出口气，没有回答，挥手屏退左右，旋即拿起一颗影石，真气运转，激起光幕画面，默默看了起来。 影石中的影像，大多是审问画面，基本没套出什么话来，那传说中的秘阁成员，刚开口准备吐露什么，话到一半，每每直接毙命当场，明显受到了极其强大的约束，其手段，甚至比大夏暗卫来得高明。 其中，还有一段洛山之战，栖霞峰上，林少爷一声令下，洛山大阵瞬间力压凤霓裳与庞若海的画面。 几段影像放映完，场间陷入一种沉重的安静，容修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良久，赵光悠长吐出口气，笑得深沉无比：“好一个富可敌国，手握重兵啊！想不到，林家，竟然恐怖如斯！天机阁也当真是乐于助人啊！” 容修紧张地抹了抹额头的细汗，凝声道：“殿下觉得，这些东西，是天机阁送来的？” “不然呢？”赵光随手将掌中的影石丢到桌上：“能查到这种事情，不是大商天机阁，就是大燕幽影堂，但他们连洛山之战的影石都有，明显是大商的人，那自是天机阁无疑！” 容修迟疑了下：“他们，为什么？” 第518章 都走了 “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赵光嗤笑两声，随口说道：“没猜错的话，你那边的动作再小心，终究还是打草惊蛇了。连外人都察觉到了你们打探林家的动静，难怪，你们始终难以查出点什么来。估计，林家早就有所防范。” “只是没想到，天机阁也不是吃素的，倒是来了把顺水推舟，把林家的底细拱手相告。为的，自然是挑起大夏内乱！特别，他们还挑在林弈楼和岳清灵成婚之后，才把这些东西送来，其中用意，更是昭然若揭！一个林家已经够棘手，还跟大夏第一将门结了亲……” 轻抿口茶水，赵光目露思索，缓声说道：“大燕政局虽然一直有些拉拉扯扯，但百花仙姑震慑力太强，加上抵御商朝东征的胜利，女帝可以说根基已稳。商皇武东更是天启强者，他下面那些皇子们，别说夺嫡争位，先想想能不能活得过他们的陛下更靠谱些，商朝的皇位，大抵是得传到孙子辈上的。” “反而是我们大夏。父皇虽不能说年事已高，但那几位皇兄，也是正是龙精虎猛之时。最令父皇顾忌的，就是我那些哥哥们，不甘郁郁久居人下啊！现如今，几位皇兄看似相互制衡。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看似最闲云野鹤的三皇兄最为惹眼。一座半的神将府，妻族是倾武山，再加上他与林弈楼关系密切。林家和岳家若是有心，几乎随时随地，可以让大夏至尊易主换位！没有哪个帝王，容得下这样的威胁！” “话虽如此……” 容修迟疑道：“但这些东西，他们大可直接送呈陛下，或者，太子，大皇子也可，为什么送到荣盛来？这里面，怕不是仅仅因为我们正好也在查林家吧？” 赵光似笑非笑道：“表兄是聪明人，真的不知道其中内涵？” 容修凝肃几分神情，郑重道：“此事非同小可，林家背地里掌握的势力太过恐怖，更何况，如今林岳两家还结了亲。即便陛下知道真相，也难以做到一鼓作气拔出林家。甚至，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会装作若无其事地徐徐图之。除非，林家碰了底线，触了逆鳞……” “你说的没错，这也是为什么，天机阁会把东西送到我们这来的原因。”赵光幽幽轻叹，笑得深沉：“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太冒险了！”容修沉声道：“表弟，你可得三思！这不是小事！” 赵光默然不语，目光幽深地沉思着。 …… …… 五皇子府，一场阴谋正在悄然酝酿的时候。林府正厅中的新婚夫妻则正眼神诧异地对视着，然后齐齐看向脸色微微不自然的杨帆。 “我确认一下……” 林弈楼稍有迟疑地问道：“二师兄的意思，你不打算和师父他们回大燕了，准备留在我这？” 杨帆微微点头，随口道：“你要是不方便，也无……” “自然方便！”林弈楼赶紧打断，开玩笑，二师兄这样的绝世人才，从眼前放过那是何等不可饶恕的错误！ “方便自然是方便的。”岳清灵应和一声，还是谨慎问道：“只是，二师兄为何忽然如此？可是，在洛山国宗那边，出了什么事？” “私事。”杨帆言简意赅。 林弈楼与岳清灵再度交流下眼神，二师兄明显一副无意多说的样子，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就算问了，惯来惜字如金的二师兄也不会多做解释。 “既然是私事，我们就不多问了。”林弈楼随即开口：“二师兄尽管待在我这，想待多久待多久！” 杨帆略一倾身，点头致意：“我不白住你这，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师弟师妹尽管开口。其实我也可以在外做赏金猎人的活，但实在是，与人沟通太过麻烦，还是你这里方便。” 林弈楼点头应道：“明白！这样吧，二师兄，从现在起，你便是我林府的首席供奉，资源薪俸必不会少，有需要师兄的地方，也不会客气。” 杨帆点点头，干脆道：“如此最好。” 说完，他径直起身，回了房间。 林弈楼尚且有些没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林府就多了二师兄这么一个强大战力，忽然间天降馅饼，让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岳清灵微微笑道：“你发什么呆呢？” 林弈楼满是奇怪的语气道：“你说，二师兄，这是怎么了？忽然就不回洛山了？” 岳清灵一脸懵然：“这我哪里知道。” 林弈楼凑近了些，低声道：“这样，你晚些送师父他们离开的时候，打听打听。” 岳清灵微翻白眼：“你怎么不去？” 林弈楼耸肩道：“我哪有你的面子广？再说了，你不想知道原因？” 岳清灵目光闪烁，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她着实好奇得很。 可惜的是，栖霞峰同门中，撇开和二师兄不甚相熟的小师妹不说，不管是陈素衣还是有琴雨，或者年糕和沈柏，乃至最能和寡言少语的二师兄交谈上几句的大师兄，都不知道杨帆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举动，加上其他前来祝贺的洛山同门，所有人听闻此事，表现出来的诧异，和不久前的林弈楼和岳清灵相差不了多少。 陈素衣特意多问了两句，杨帆的回答也是一如之前，只言私事。 做师父的，也知道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子是个什么脾性，不管原因为何，杨帆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不会轻易改变。陈素衣轻叹道：“算了，你要如此，那就随你。倒也好在你虽然修为高深，但性子实在闷了些。你在宗内倒是没担任要务，否则，这突然要走，交接起来还真不方便。好了，你自己保重。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随时回来。” 杨帆郑重作揖一礼：“弟子多谢师父。” 林弈楼端正脸色，恭敬道：“师父放心，弟子会好好照顾二师兄的。” “有劳。”陈素衣微微颔首。 “师父客气。”林弈楼回礼应道。 旋即，剑气凌霄起，水月剑仙带头，前来林府道贺的洛山门人纷纷御剑腾空。 年糕有些恋恋不舍地回望了几眼，有心多留几日，但又怕到时候自己一个人更加难舍离开。 林弈楼看得出年糕的纠结，微笑挥手：“别这么伤感，想回来随时回来。” “嗯。少爷，保重！”年糕重重点了下头，和九月一起，御剑凌空，随着洛山众人而去。 “都走了，真好啊。”林弈楼揽过妻子腰身，低头就在额间落下一记轻吻，贴耳说道：“就剩我们了。” 同样有些伤感的岳清灵忍不住啐了口：“离别伤情，你好歹装一下！” 第519章 复工 “内心的欣喜太过强烈，那些许离别愁绪，林少爷怕是装不好呀！” 轻笑之声传来，岳清灵一个激灵，略显忙慌地将林弈楼推开，回过身去，就瞧见了联袂而来的安潇潇和江小树。 各自见礼招呼，林弈楼一笑道：“两位，也是来辞行的？” 安潇潇轻翻白眼，吐槽道：“林少爷，您能不要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吗？” 林弈楼笑道：“那倒没有，两位要是愿意多留，我林府也是欢迎之至的。” “可得了吧。”安潇潇道：“你想享受二人世界的心，已经是毫不掩饰了。就算留下，你大概也只觉得我俩碍眼。” “安姑娘此言差矣。”岳清灵微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又不似我师父他们宗门内事务缠身，参加完婚礼就走，未免太过着急了些！我还想着，趁着婚期告假，带你们畅游一番京城呢！” 安潇潇悠然一笑：“当真？” 岳清灵微微颔首轻笑：“那是自然。” “行吧，不过，好意心领了。”安潇潇道：“我们这一次，也是有事在身的。不好多做停留，只能改日再约了。” 林弈楼随口问道：“不知安大小姐与江兄，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说话间，见两人眼神交流，神色迟疑，他打哈一笑：“就是好奇，若不方便多言，就当我没问，不要在意。” “倒也不是不能说。”安潇潇耸耸道：“只是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林弈楼和岳清灵听得都是一怔。 江小树补充道：“夫人有令，让我俩参加完婚礼后，即刻动身，赶往西和城。” “西和城？”林弈楼沉吟道：“那里是大燕和迷雾森林的溟河交接处，你们这一趟，是要回妖域。” “是的。”江小树道：“但至于原因，她并没有细讲。所以我们确实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我们着急赶回妖域。” 林弈楼目光轻闪，神色不动，惋惜轻叹：“那看来这一次，确实是没有缘分了。” 安潇潇笑道：“无妨，待有空，再聚就行。如今大夏和飞龙城是盟友，林兄，岳姐姐，方便的时候，来飞龙城找我们啊！” 岳清灵一笑道：“那等你从迷雾森林回来，给我来个信。不然，我怕扑个空。” “这个好说，走了。”安潇潇随口笑应，旋即再不磨蹭，一个眼神，江小树会意地拉过安大小姐，点头致意后，直接御刀而起，速度比洛山等人离开的时候快上许多，如流星一逝。 林弈楼撇撇嘴道：“看来，江兄也挺想过二人世界。” 岳清灵无奈道：“夫君，你就别耍嘴皮子了。” “行，人都走光了，咱回房吧。”林弈楼随口道。 早膳刚歇，天色正早，岳清灵懒得理会那浑话，转身走了。 “夫人！”林弈楼连唤几声：“你去哪啊？” “既然被叫了几声师娘，趁着有空，我去看看，小蘑菇和那两位皇子公主，这段时日，都有些什么长进。” 林弈楼没忍住吐槽道：“疯了吧？这大喜的日子，你调教徒弟？” “那不然呢？”岳清灵轻哼道：“真和你一整天躺在床上，我才是有病。” 林弈楼无奈耸肩，惋惜轻叹，也只能跟随新婚夫人的步伐，做出好师父的典范。自从大燕战地归来，林弈楼也确实在修行上愈发勤勉了。此举看得杨帆啧啧称奇，他也负责教导过六师弟一段时日，印象中，这位少爷师弟，也就在师父为其重塑根骨后，尝到了些许甜头，勤奋了不算长的时日，就恢复到了备懒货少爷的真面目。 既然如此，杨帆索性也加入进去，以身作则。 林弈楼心中有种想骂娘的冲动，明明该腻腻歪歪的新婚生活，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忽然就成了勤修苦练的奋斗，简直荒谬。 好在，二师兄虽然性子闷了些，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没有拉着新婚师弟师妹一个劲练剑修行。新婚蜜月，除了修行，林弈楼终究还是带着清灵妹妹过了好些吃喝玩乐，没羞没臊的日子。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啊。” 深夜，又是一场旖旎荒唐之后，林弈楼搂着岳清灵，交颈而卧，发出幽幽的感叹。 “不短了！”岳清灵淡笑道：“这还是叶祭酒格外优待，给我们延长的婚假，整整半月假期，你还想如何？” 林弈楼悠然一笑：“我自是想芙蓉帐里度春宵，从此教习不点卯啊！” 岳清灵轻捶了一下林弈楼，嗔道：“就你会说这些不正经的话，明日就要回学堂了，可别再这般无赖。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林弈楼抱紧她，笑应道：“知道啦，夫人。” 第二日清晨，林弈楼和岳清灵收拾妥当，前往学堂。 意料之中的，先收获了墨青阳，燕双双，屠刚等一众教习的祝福，叶祭酒也笑呵呵言道：“两位新婚归来，可得收收心，好好教导学生们啊。” “祭酒大人放心。”岳清灵正色道：“清灵必然恪尽职守。” 林弈楼妇唱夫随道：“必定好好工作，做最勤奋的牛马。” 叶祭酒笑着摇了摇头，挥手便让诸位教习各自忙去。 新婚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除了时常遇到不甚相熟的教习和诸多学子上前道贺，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临近放学之时，一道飞信流光突如其来，值班房里林弈楼展信一看，眉头轻挑。 “怎么了？”岳清灵随口一问。 林弈楼起身道：“我得出去一趟，凌晨找我有点事情。” 岳清灵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什么事情，能说吗？” “我也不知道。”林弈楼道：“你也知道，林家有自己的势力经营。有底下人发出紧急信号，要求见我一面，说是事关重大，必须面谈。凌晨只能先传信于我。” 岳清灵沉默了下，林家背后有强大势力，这事她早知道，既然选择了难得糊涂，她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那你去吧，小心一些。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林弈楼笑着凑近，低头往妻子那红唇上轻轻一吻：“你真好。” 岳清灵媚眼一瞪：“滚！” “好嘞！” 第520章 危险 林弈楼离开学堂后，隐身符藏匿踪迹，走街过巷，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这是一处类似安全屋的地方。对上暗号，林弈楼在门开后信步而去，径直前往正堂。 那里，凌晨已等候多时，颔首致意。 在他身旁，一个灼灼如华的女子极尽妍态，笑颜如花，甜美与妖艳恰到好处，便是那声音，也是甜腻到了骨子里：“林少爷，好久不见。” 凌晨眉头轻挑，带着点八卦静静瞧着。 姚曼丽，国色天香，一年多前来到京城，仅用短短时日就打响了名号，是无数达官贵人的梦中情人，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交际花。这样的女子，居然是秘阁中人，看着和林少爷还挺熟？ 林弈楼自然是熟悉姚曼丽的，随口笑道：“田师姐非要找我面谈，不知有何贵干？” “田师姐，这称呼，如今听着，还真是突兀。”姚曼丽意味深长笑了笑。自从被林少爷留在洛山脚下，云边镇那间虎穴狼窝般的面馆里，田芸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再也没有了自由。 经毒王张蟾改头换面，她换了身份，改了姓名，成为了上京城里一朵名动四方的解语花，无数男子，其中不乏名流贵胄，为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可谓使劲浑身解数，而她，自然是为了秘阁套取无数京中贵府秘辛要闻的工具人。 不得不说，她做得很不错。 而今日，她坚持和林弈楼面谈，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自由！ “我要林少爷，撤掉我身上的，还我自由之身！”田芸开门见山，直接道：“当然，我今日带来的消息，足够这样的价钱！” 林弈楼淡淡道：“够不够这样的条件，可不由你说了算。” 田芸悠然一笑：“林少爷，你们林家，已经危在旦夕了！” 林弈楼不动声色，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田芸眉头微蹙，略显焦急，咬牙说道：“我没有危言耸听！林少爷，这是你的地方，那边，还有个地仙强者看着，你就算解了我身上的死契，我也跑不了！若我的消息不值得这个价钱，你了不起重新逼我立下契约就是，反正，我也反抗不了！只是……” 长声一叹，田芸起身，躬身拜行大礼，语气恳求：“还请林公子，给小女子一条生路。” 林弈楼默然片刻，还是抬起手，真气流转，光华流转，起心动念，一道血红丝线顷刻被他从田芸额间抽了出来，合掌一握，血丝化作红屑飘散。 田芸立刻感觉到那股每日如箭在悬，时刻可以随意抹杀自己的威胁消散无形，狠狠吐出口气，再拜一礼：“多谢林公子。” 林弈楼平淡应道：“但愿，你的消息，真的值钱。” 田芸恭敬道：“公子容禀，我的入幕之宾中，最为交心的一位，正是荣盛商行的少东家，容修。荣盛商行此前，一直在秘密调查林家的底细。当然，他们的秘密调查，自然瞒不过我们的眼线，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查到什么切实有用的东西。” “只是，就在昨晚，容修夜宿我那，酒醉浓情之时，意乱情迷之间，我随口打听些消息，却不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一时说漏了嘴。” 田芸下意识倾身凑前，凝重说道：“容家，已经查出了林家不少东西！例如，百草园，汇通商行，乃至，秘阁！” 闻言，林弈楼和凌晨皆是神色微凛，对视一眼后，凌晨下意识道：“这不可能！荣盛的人，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荣盛自然不可能。”田芸道：“容修虽然没透露具体，但听他那些醉话，我也明白，林府的底细，不是荣盛商行自己查出来的，而是有人将林府的深浅，捅给了荣盛。” 说到这里，她神色微肃，沉声道：“林公子，林家的底细，一旦捅到了御前，你该知道，会引发多么恐怖的反应。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林家这样的存在！” 林弈楼双眉紧锁，凝声嗤笑：“天机阁，周达！还真是好样的！借刀杀人啊这是！” “属下也猜想是天机阁在行事。”田芸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的目的，无疑正是如此！但容家还有五皇子已经知道了林家根基不浅！林公子若不快点做出应对，怕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林家，如今表面平静，其实已是深处剧烈漩涡之中！” “不对！就算皇帝真的知道了林家的底细，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是个聪明人，除非有足够把握，否则，随手动林家，朝廷损失太大，他赌不起！” 林弈楼冥思苦想，总觉得其中有漏算的地方，不经意间，灵光一闪，五皇子在赤渊京中密谋失败后，反常地请命北上，然后忽然让荣盛商行打听起林家，天机阁把林家的信息送给谁不好，非得是赵光，为什么？ “凌大哥，把五皇子的资料调出来！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凌晨领命而去，几道飞信来回后，快步回来，将一堆纸稿放到桌上：“与五皇子有关的，都在这里！” 林弈楼快速地翻阅起来，不多时，骤然惊身而起。 秘阁档案浩如烟海，他不可能将所有资料都记在脑海里。没想到，当年赵光的生母容嫔，居然是因为皇后的无端责难导致难产而亡的，一尸两命！ 虽不是有意，对赵光来说，这无疑是血海深仇！ 霎时间，太子中毒的往事浮上心头，没猜错的话，那件事背后，必然有赵光的手笔！ 这也是也什么，那家伙在赤渊南郊祭坛计划弑君的行动落败后，仓促反常请命北上的原因！ 含有火藤子的毒药不是轻易能搞到的东西，怕是当初和赤渊真正勾结的，不是顺亲王，而是赵光！ 赵明礼事败落狱，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赵光一个字，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局里，还有赵光的事。 表面人畜无害，一副纨绔子弟做派的五皇子，实则才是时刻准备咬人的狠狗！ “吩咐下去！立刻把太子这会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给我摸查清楚！” 林弈楼脱口而出：“快去！太子危险！” 凌晨应声后，匆匆离去。 第521章 借用 上京城内，汇通商行作为秘阁据点，在收到命令之后，文轩立刻调派人手，快速打听着东宫太子的实时动向，一时却是苦无收获。 “可以确定的是，太子不在宫中。” 偏僻的院子里，凌晨汇报些前方传来的消息，神情严肃：“就是差着前后脚的功夫！太子刚刚出了皇宫，带着几个心腹护卫，不知道去了哪里。” “五皇子呢？”林弈楼沉声问道：“那家伙可在府中？” 凌晨摇了摇头。 “找！”林弈楼凝重说道：“罗列出所有可能的地方，把能派的人全都派出去！地毯式搜索！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我找出来！” 凌晨颔首会意，几道飞信连出。 …… …… 就在整个京城秘阁据点为寻找太子殿下忙得全员出动，争分夺秒之时。东宫太子的车驾，慢悠悠行至了京郊香山脚下的一处别庄。 停车拴马，几名护卫前后左右拥护着太子赵英，走在最前的护卫面带刀疤，冷脸利目，动作利落地推开别院大门，一行人径直而入，听着袅袅琴声，受惊的舞女神色惶恐，抚琴的公子头戴帷帽，看不真切。 “你就是那个，说有林家秘密在手，非本宫亲至才愿意开口的家伙？”遥遥相对，赵英淡淡说道。 双手停，琴声止。抚琴的公子抬起手，摘下帷帽，露出微笑：“太子殿下有礼了！不得不说，兄长这处院子，当真不错！景致一绝！” 对上眼神，看着赵光那张不算陌生的脸庞，赵英诧异挑眉，声音略有疑惑：“是你？” 赵光微微一笑：“太子以为是谁呢？” 赵英脸色微沉，走近过去，有眼力见的侍女当即奉上座椅，太子顺势落座，与赵光照目相对，迟疑道：“你搞什么名堂？” 赵光侧目一瞥，指了指放置古琴的桌边，那里放置着厚厚的纸稿和几块影石，随口笑道：“太子看后，自然明白。” 赵英冷峻着脸色，随手抄起几张纸稿，稍稍那么一看，猛地神色骤凛，翻阅的速度和脸色深沉的速度几乎一样地快，再看过一段洛山之战，栖霞峰上的影像后，重重将手中影石砸落在桌面，狞笑沉声：“本宫就知道，林家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呵，林家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赵光耸耸肩道：“这就不知道了呦～” 赵英哼笑一声，随口道：“你神神秘秘地，就是为了给本宫看这些东西？”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赵光微微一笑：“投桃报李，我给太子兄长找来了如此有价值的东西，也想跟太子，借点东西。”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此赵英倒是不算意外：“你想要什么？” 赵光悠然一笑，笑意微冷，语气冰凉：“臣弟，想借太子兄长的性命一用。” “你说什么？”赵英猛然凛目。 说时迟那时快，寒芒一闪。赵光袖中利刃探出，直要封喉而去。 只是太子护卫，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反应也是迅疾无比，顷刻，几道真气几乎同时暴冲，桌案四分五裂，纸稿翻飞，古琴落地崩弦，就像拉开战局的号角。 一时间，别院里刀光剑影交错，真气激荡。数道蛰伏已久的身影从院外翻墙而入，与太子的护卫们厮杀在一起。 掌劲相对，真气冲撞间，赵英连退数步，神色诧异。京城无人不知，五皇子纨绔风流，不堪大用，即便有请命北上的优秀在前，坊间也只觉得这是皇子殿下的镀金之为。 “你居然，有通玄境的修为！” 赵光不屑一笑：“你这样的废柴，都能修炼到通玄中境，我怎么着，也不会比你差！” 赵英面沉如水，视角不经意间瞥过翻墙而入，与东宫护卫火拼的一名黑衣人身子后仰，贴地而行，躲过他心腹护卫的绝杀刀法，更是满心怒火：“蝮蛇行步！大商军不传身法！赵光，你居然勾结大商，行刺储君！” 赵光满不在乎地扭了扭头，语气淡然：“所以呢？” “你！”赵英怒不可遏。 赵光反而是气定神闲，悠悠然道：“太子可还记得，我母亲死的那一天？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日子。这么多年了，差不多了，你也该死了！南郊祭坛那会，若不是你拼着脸面不要，硬是不出去御敌，同一众文臣嫔妃躲在结界中，这会，估计王皇后都该哭干眼泪了！不过无妨，该来的，始终会来！” 赵英冷笑两声：“想杀本宫，没那么容易。” “以有心算无心的话……”赵光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其实也不难，例如太子兄长不觉得，此刻胸膛又闷又堵，隐隐作痛得难受吗？” 闻言，赵英面色猛变，微微颤着手怒指喝问：“你下毒！” “自然。”赵光随口笑道：“皇宫之内，东宫之中，有的是我打点好的人。上一次殿下好命，有护心玉和林弈楼天泉凝露救治及时。这一次，你怕是没那么好命了！” 话落，他身形一闪，爆发出全部力量，朝着赵英再次攻去。 赵英忍着不适，仓促抵挡，尽显狼狈。 东宫护卫心中着急，然而，天机阁想要借刀搅事，赵光也顺理成章跟天机阁要人助阵，几队一流高手埋伏袭杀，出其不意之际，就压了东宫护卫一头，此时，东宫护卫被围，却是难以及时救援。 法器相互碰撞，你有护盾我有矛，准备多时的赵光又怎会没算到太子身上的防护法器，早已做了应对，同样准备了破防法宝。 “这一剑，为我生母！我可从来没忘记过，皇后为难我母亲时，太子你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护具破防，寒光一闪，手起剑落，赵英胸前，血色骤溅，顿时一声惨嚎。 “这一剑，为我母亲未出世的孩子！我那无缘的弟弟或妹妹！” 冷冽之声下，旋即又是一剑，锦衣更染朱红。 剑光挥舞，顷刻，赵光手中的利刃直直地刺入了赵英的胸口。 赵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光，嘴里涌出鲜血，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身子缓缓倒下。 几乎同时，东宫护卫，也被击杀殆尽，只有那面带刀疤的护卫还站直着身，几乎没受什么伤。 赵光随意看过一眼，淡淡道：“善后的事情，交给你了。” 刀疤护卫低头应声：“是。” 第522章 玉碎 入夜，上京皇宫，紫宸殿。 青瓷汤碗从手掌滑落，落地碎裂的声音让里外跪着的宫人们心头猛颤，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是一副面色发白的样子，只觉得倒了血霉，偏偏今日轮值的就是自己。 赵明极神色怔然，有一种迷茫的感觉。 曹坤看得心头发紧，轻轻唤了两声：“陛下！陛下！” “啊？”赵明极猛然回神，身躯忍不住轻轻颤抖，眼神直视着跪在身前的内务司司首，迟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司首官诚惶诚恐，低头应道：“陛下，内务司监管皇族玉牌，就在刚才，太子殿下的生命玉牌……碎了！” “碎了？怎么会碎了？”赵明极急声道：“朕今天早上，还瞧见他！曹坤，太子如今在哪？” 曹坤道：“今晨午后就出了宫，这会，尚未回来。” “没回来，那就去找啊！”赵明极脱口而出：“禁军，巡防营，暗卫，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朕动起来！去把太子给朕找回来！” …… …… 与此同时，林府。 林弈楼早已回了府，直接在书房窝了好久，来回踱步中，暗自思考着，心头沉重，很有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忽然，房门轻响。林弈楼迫不及待拉开门，门未全开，已先问道：“情况如何？” “什么情况如何？”岳清灵抬步走进，将手中果盘放到桌上，疑惑中，带着严肃道：“自回来后，你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问你话你也不说个清楚，你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林弈楼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多说，行色匆匆的凌晨见书房门未关，已直接走了进来，与岳清灵简单见礼后，摇了摇头道：“还没找到人，但……” “别磨磨唧唧的！”林弈楼沉声问道：“但是什么？” “怕是凶多吉少了！”凌晨道：“汇通商行那边传来消息，京中大动，禁军，巡防营，还有暗卫几乎倾巢而出！” 岳清灵闻言双目圆瞪，惊讶得捂住了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还和宫中有关！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做！”林弈楼恼恨地握了握拳，心中将周达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是天机阁，意图在京制造内乱！而且目标，直指我林府而来啊！” 岳清灵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清楚！” “京城动静如此大！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内务司皇族弟子的生命玉牌碎了！” 林弈楼幽幽叹息，神色凝重：“太子，怕是薨了！” 岳清灵怔了片刻，旋即失声惊呼：“你说什么？” …… …… “你说什么？” 紫宸殿，被召见而来的王皇后心情可谓经历了剧烈的起伏，陛下入夜召见，原以为是良辰兴致，王皇后还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没想到，才进殿没有多久，就直接被告知了难以接受的噩耗。 “你说太子怎么了？” 赵明极面色深沉，面对王皇后惊慌无助的眼神，无奈叹道：“先前，内务司来报，太子的生命玉牌碎了！朕，发动全城人马，搜索太子！就在半个时辰前，城郊巡防营在香山一处别院找到了……找到了，太子的，尸首。” “不！” 王皇后悲呼一声，紧紧拉过赵明极的衣袖，用恳求的语气哀声道：“陛下，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言就行！我都可以改！求求您了，不要用这种恐怖的事情吓唬我！我求求您了！” 赵明极忍不住跟着湿润了眼眶，将崩溃的皇后搂进怀中，轻声安抚：“芷柔！你冷静些！他也是朕的儿子！朕如何会开这种玩笑？如若可以，朕也想瞒你一辈子，但终究，这是不可能的！” “不！我不信！我不相信！骗我的！都是骗我的！”王皇后歇斯底里地在赵明极怀中挣扎着，撕心裂肺，咬牙嘶声：“是谁？是谁害了我儿？本宫要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赵明极幽幽长叹道：“此事，还有待详查。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皇后泪如雨下：“太子呢，现在何处？在何处啊？” 赵明极替她擦了擦泪，轻声道：“刑部勘察现场，太子的尸首，如今暂且停放在刑部，以供勘验。” “怎么会这样？”王皇后失魂落魄，痴痴细语：“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赵明极就感到手臂压力一重，下意识用力扶住，再一看，就见王皇后已然被刺激过度，昏死了过去。 “曹坤，传御医！”赵明极急声道。 …… …… 太子遇害！ 此事尚未声张，但最先知道这件事的刑部官员个个心惊胆颤，不敢大意地忙得热火朝天，大大小小的官员被紧急号召，真正的上京不眠夜。 林弈楼同样彻夜难眠，连下几道命令，以应对接下来几乎可以说必然会如惊涛骇浪汹涌而来的暴风雨。 五皇子府里，却是琴声悠扬，歌舞曼妙。 赵光手持夜光杯，饮着葡萄美酒，心情格外畅快，啧啧笑道：“想来，这个时候，皇后应该已经知道太子死了的消息吧。不能第一时间见她心伤大哀的模样，真是有些可惜了！” 比起一副好心情模样的赵光，容修明显拘谨忐忑得多：“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赵光悠悠笑道：“我早已安排好人证，今日，我一直在暖香阁里听曲，不曾外出！再说了，用不用得上，还两说呢！比起我一个没有兵没有权的皇子，明显是掌握着不可告人势力的林家，更有动机，杀不小心查到了林家底细的太子灭口啊！” 容修道：“林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赵光随口笑道：“那是自然，这不就是周达那家伙想看到的吗？朝廷与林家势成水火，内部生乱。” 容修迟疑道：“这样真的好吗？我们，毕竟是大夏子民。” “那又如何？”赵光目光闪动，声音微肃：“林家确实太过强盛了！林弈楼虽然避嫌，但他与赵恒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赵恒背后的助力已经够多了！再不动一动，将来没人能够与赵恒争锋啊！我那皇兄只知道埋头做事，有些事，他不屑不愿……” 赵光仰头轻笑，略显邪魅：“我无所谓啊~” 第523章 风云突变 深夜，皇宫，紫宸殿。 便是帝王，也是无眠。 赵明极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刑部与暗卫上呈的，记载着林家四通八达，堪称恐怖的商业版图，还有比朝廷暗卫还要专业庞大的谍报组织相关奏报。 “林家……” 赵明极神色平静，看不清喜怒。唯有对皇帝极其了解的曹坤，方知此刻陛下的心情已经到了难以形容的极端。要说上一次陛下流露出这样看似淡然，实则内心汹涌的状态，得是逼宫夺位那会了！ 曹坤也着实没有想到，其实小林大人在陛下这边，还算好感不错，想不到有朝一日林家底细见光，竟是这等胆大妄为！ 赵明极长出口气，随口问道：“这些，都是太子查出来的？” 御座之下，隶属东宫的刀疤脸护卫和数位刑部官员与暗卫跪在一起，见陛下目光看来，下意识微微低头，拱手敬声回应：“是的，太子殿下，一直没有放弃，调查林家。” 赵明极意味深长地嗤笑一声，冷然道：“他要有这个本事，何至于……” 帝王拳头紧攥发出的噼啪声响，在刀疤护卫听来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连忙叩首道：“卑职没能保护好太子，是卑职失职，请陛下降罪。” 赵明极不置可否，没将一个小小护卫放在眼里，事已至此，太子身亡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这护卫自然即将面临严重的责罚。只是这种事，还不用高高在上的皇帝亲自过问。比起失职的护卫，赵明极更关心的，是提供林家这些底细的来源，没猜错的话，自是大商的天机阁在“助人为乐”！ “阳谋啊！”赵明极阴沉狞笑。 天机阁泄露林家机密，林家杀太子灭口，若说之前，哪怕林家的底细曝光，他也不会火急火燎地就要拿林家开刀，必会徐徐图之。然而，在太子身死的那一刻，朝廷和林家无疑直接站到了风口浪尖，水火不容！直接没有了和缓的余地！ 下意识地，赵明极并没有将赵光也想到这场局中。 便在这时，刑部侍郎通传后，急步入内，作揖禀告：“陛下，汇通商行，文府，文轩等主要人员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些旁支人员，刑部已经将其控制。” 赵明极目光闪动，冷漠道：“动作倒是真快。” “陛下！”刑部尚书当即出列，揖礼道：“林家目无法纪，私自豢养重兵，杀害太子，罪不容诛！臣请陛下，立刻封锁林家！切不能让林弈楼逃离京城！” “臣附议！” “臣附议！” 登时，紫宸殿内的刑部官员响应一片。 赵明极一时沉默，不是不想办林家，只是如那些资料上所言的林家，其底蕴太过强悍，即便是皇室，想要动林家，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情。更何况，他此刻还有一对儿女尚在林府之内。 只是若放在平时，自可以慢慢谋划，然而今日，太子死了！ “曹坤。” “臣在。” 赵明极深沉说道：“去宣岳举秘密进宫，朕，需要和他好好聊聊。另外，传令尚未回驻守之地的裴远兮和谷江，还有沈敬山，待命听旨。” 曹坤忍不住心头一跳，满是山雨欲来之感，垂首应声：“是，陛下。” …… …… 深夜，林府，书房。 林弈楼同样彻夜未眠，太子死了，林家露了底细，精心策划的情景，任人一看，都像是林家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而杀人灭口。 岳清灵已经怔怔然坐了许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新婚的甜蜜还未散去，忽然之间，他们就站到了钢丝上。 “你打算怎么做？”沉默良久，岳清灵的问话显得有些无力。 林弈楼轻叹道：“对不起。” “你这会道歉什么啊？”岳清灵有些激动地站起身，直面丈夫：“接下来，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没有杀太子，这件事，明显是天机阁借赵光的手策划的。赵光想报母仇，甚至，还可以顺便打掉与赵恒关系融洽的林家。但没有证据，而且，我就算攀咬赵光，也没有什么用处。” 林弈楼淡淡道：“这件事的本质，并非太子命案。而是林家本身的存在，就是为皇室，为朝廷所不容的！” “所以？”岳清灵恼怒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回同州！”林弈楼没再废话，干脆道：“府里就有传送阵，带上奶奶，还有小蘑菇，还有一些心腹下人，莫叔布置的传送阵，比寻常货色厉害些，到同州的距离，一次可带二十人，林府人口轻简，足够了，都不必等法阵冷却时间分批次撤离。” 岳清灵嗤笑一声：“同州？然后呢？你以为跑到同州就没事了吗？” 林弈楼道：“你不了解林家的底蕴，才有此问。那里是林家的大本营，在同州，林家可以不惧怕任何人！包括皇族！在那里，林家还有和朝廷谈判的余地。待在京城，会陷入困兽之局。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岳清灵微微怔住：“什么问题？” “你！”林弈楼抬眼看去，神色凝重：“你是大夏第一将门独女！也是我，刚娶过门的妻子！事到如今，这两个身份，怕是很难共存了。” 极度沉重的静默中，林弈楼顿了顿，方才紧张问道：“夫人，你愿意，跟我走吗？” 岳清灵身躯轻颤，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略显崩溃地扶额，怅然道：“这日子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林弈楼无言以对，只能再次致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忍不住叹息道：“也是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岳清灵一时陷入沉默，林家的底蕴，她一直装着难得糊涂，不曾仔细过问过，却没想到，一朝风云突变，那想象中最糟糕的画面，竟然毫无预兆，来得防不胜防！ 她沉声问道：“你仔细同我说说，你们林家，到底底蕴强到何等地步？” 林弈楼长出口气，这一次，再不藏私，从庞大的商业版图，到神秘莫测的秘阁，到同州大本营的强大底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岳清灵越听，越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中，怔愣许久，忍不住问道：“你当初，真没想过造反？” 第524章 于此，我很抱歉 “这个问题，你之前已经问过一次。再回答一遍，我还是那个答案。苍生黎民的责任太大！太沉！太重！我从来没有闲得无聊，想要把这样的重责大任担在肩上。” 林弈楼缓声说道：“所以，你绝对可以相信，我从没想过造反这种事情。” 岳清灵无奈道：“那你为什么，要……要把林家，发展到这个程度？” “为什么啊……” 林弈楼唏嘘长叹一声：“最开始，是出于安全感和现实的考虑吧，没落门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既然我有能力让林家变得更好，与此同时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富足惬意，何乐而不为？” “但当林家的生意版图像堆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要么，我从此小心谨慎地做人，丝毫不能让外人知晓林家富可敌国的真相；要么，林家必须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否则，当有一天走漏风声，上位者必然容不下根基太过强盛的林家，于是，我成立了秘阁，收集天下情报，笼络四方人才。” 岳清灵听得百感交集，讷讷道：“你从未想过造反，但你从一开始的假想敌，就是朝廷！” “准确的说，是贵族！” 林弈楼指正道：“我对朝廷没有任何意见，也认可自己身为大夏子民的事实。若大夏有需要，我不介意倾尽全力相助，南岭州洪灾泛滥之时，我就是这么做的。只是，灭门的知府，破家的县令。寻常商贾被上位者饮血吸髓，吃得骨肉不剩的例子，并不是没有，甚至算不上少见。” “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出生就是牛马。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平等。今日的情形，若是换一种情景，林家空有财富而无自保之力，面对有人刻意做局，企图诬陷林家杀了太子。哪怕我林家其实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哪个帝王容得下这样的豪商。我甚至连愿意拱手让出林家一切的机会都没有！” 他嗤笑一声，随口说道：“就算遇上的栽赃不是太子命案这么没有回旋余地的事情，林家放弃一切，或许陛下觉得上道，还愿意留林家一条活路，留点汤水过活。只是如此一来，林家辛苦多年，等于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而林家若是不上道，夫人，你不是傻子，应该明白的。” 岳清灵再度沉默了下去。 也在这时，房门轻响。 林弈楼回应一声：“进来。” 顷刻，凌晨推门而入，直接道：“刚刚收到的消息，岳将军，被深夜召见进宫了。” 岳清灵讶异道：“你说什么？这个时辰，我爹进宫了？” 凌晨点了点头，声音微沉：“是陛下秘密召见，不过文轩在撤离之前，就下了严令，所有眼线盯死了先锋神将府和皇宫，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 岳清灵呵呵轻笑，明褒暗贬：“还真是厉害啊，你们。” 林弈楼没空理会心情烦躁的妻子阴阳怪气，幽幽叹息道：“这是一个信号，陛下若要动林家，岳父大人，自然得进宫，甚至会，无旨意，不得擅出。毕竟，你是我夫人，也是他独女，陛下也保不准，岳父大人是什么态度。不过夫人，时间不多了，你可愿意，和我一起撤离同州？” 岳清灵冷冷问道：“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林弈楼道：“愿意，是我幸；你若不愿……那就是我命了。” “那我爹娘怎么办？”岳清灵忍无可忍大发脾气：“先锋神将府怎么办？” “你放心吧，岳父大人对大夏多年效忠，文武百官看在眼里。他的功绩与忠诚，不是我一个女婿牵连，就可以全然抹去的。” 林弈楼道：“特别是如今，苦海大师圆寂，大夏失去天启神话庇护，说是结盟了飞龙城，但多少有点仰人鼻息之感。在这个节骨眼，除非岳父大人转投林家，和朝廷站在对立面。否则的话，陛下不会动，也不敢动。只要岳父大人表态，忠心一如既往，不会插手朝廷与林府之间的事情，就不会有事。” “那我呢？”岳清灵颇有咬牙切齿之感：“你这样，将我置于何地？我们才刚刚成亲，你就要我打上乱臣贼女的名声？” “于此，我很抱歉。”林弈楼同样颇为无力：“这个局面，实非我所愿。是我小看了天机阁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查出了这么多东西。” 岳清灵气恼道：“你现在觉得小看了天机阁有什么用？” “确实没用。” 林弈楼抬眼凝视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夫人，微带恳求地问道：“清灵，和我一起走吧，好吗？” 岳清灵默然不语，满脸纠结。林弈楼瞧着，缓声说道：“林家的底子爆了光，再有太子之死火上浇油，陛下无论如何，是容不下林家的！你就算留下，陛下也并不会感念你身为岳家人的忠义！大概率，你今后就是朝廷牵制林家的筹码，你留在上京，必然会处处受限，甚至，你我此生，怕是再难见上一面，你明白吗？” 岳清灵身躯轻颤，目光晦涩，良久沉默后起身，声音微冷：“你我既为夫妻，那林家势力不管多大，我也是女主人，没错吧？” 林弈楼颔首应道：“没错。” 岳清灵道：“那我要你答应一件事。” 林弈楼道：“你说。” 岳清灵神色凝重，语气认真：“林家势力，从今以后，不许做出卖大夏利益之事！” 林弈楼点头轻笑：“我说过了，我也是大夏子民，此前，林家也从未做过有违国朝利益之事。” 岳清灵默然片刻，颇有世事无常之感，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成为朝廷眼中的“叛逆”之人，默默转身，在自嘲苦笑间，举步出门。 “你……”林弈楼下意识开口：“去哪？” “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吧。”岳清灵头也不回，声音清冷：“朝廷此刻必然死盯着林府，出门不便，我去写封信，给家里说一声。” 林弈楼稍松口气，望着门外略显萧瑟的背影，深知出身忠义将门的妻子此刻内心无疑难受至极，心下愧疚，幽幽叹息道：“非常抱歉，让你陷入这样的两难局面。” 岳清灵脚步微顿，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继续迈步离开。 第525章 请辞 就在岳清灵内心翻江倒海，在静室中愁眉苦脸，不知道该在道别信上写什么的时候。被召入宫，紫宸殿里的岳举看着手中纸稿上所记载的桩桩件件，同样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不是不清楚，林家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势力，但当真没想到，那股力量掀开神秘的面纱，竟然会展露出如此狰狞的恐怖！ 屏退了左右的偏殿里，赵明极不怒而威看着座下的岳举，冷冷道：“洛山之战，你也在。却从未听你说过，林弈楼在栖霞峰上是那等的纵横捭阖，岳举，你瞒了朕？” 岳举脸色深沉，将手中纸稿放下，单膝一跪，作揖道：“陛下容禀。臣无意欺瞒，确实知道，林家掌握着不小的势力，只是遍观达官权贵，有几人没豢养些许私兵？又有苦海大师亲自为其背书，臣，这才，唉……陛下，是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你想怎么降罪？”赵明极冷漠一笑：“朕若让你亲手去将自己的女婿给朕抓回来，你去吗？” 岳举拱手应道：“既是陛下旨意，为臣者，自当遵旨。” “你应得倒是干脆……”赵明极冷冷开口，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嘈杂打断，顷刻，听闻皇后晕厥进宫探望的赵玉蓉以及驸马谷，在王皇后的带领下，直冲冲闯了进来。 赵明极微微一怔：“你们做什么？” “陛下！”王皇后愤恨的目光瞥过岳举，跪地叩首，语气满是怨恨：“林家杀害太子，罪大恶极，还请陛下，即刻将林府众人捉拿下狱，力斩不饶！为太子报仇！” 拦不住皇后的赵玉蓉和谷正只得跟着跪下，低着头，不敢多言。 面对王皇后跪地叩求，赵明极沉默片刻，一抹意味深长的自嘲笑意在嘴边稍纵即逝。 查抄林家，拿人下狱？是他不想吗？在林家的真实底细暴露的第一时间，但凡有可能，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允许这样的家族存在。 汇通商行文家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那些揭露林家底细的资料，无疑十有八九是真实的。作为见识过无数风浪的大夏君主，赵明极非常清楚，林家有那样的底蕴，根本不是随意冲动一下，就可以连根拔起的。若不是太子命案突发，知道林家那样的底蕴之后，最稳妥的做法，自然是故作无知，然后徐徐图之。 偏偏，太子死了！ 一念及此，悲怒之情涌上心头，赵明极目光阴翳，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凭着心中最后一分理智，咬牙间故作淡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武断妄动。” “从长什么计议？武断妄动什么？” 王皇后抬头，清泪滑落间，目光清冷，寒声道：“林家豢养私兵，居心叵测！被太子查到了端倪，不惜以下犯上，行谋逆之举！事实证据俱在！陛下却还在这里优柔寡断！是怕了林家，还是因为赵杰和赵玉敏仍在林府，故而投鼠忌器？陛下连捉拿太子凶手的魄力都没有，不觉得让人心寒吗？” “皇后！”赵明极重掌拍案，冷声喝道：“你说得过了！朕念你悲痛，明白你内心的迫切，没有刻意阻止你打听紫宸殿收到的消息，但这不是为了让你在这撒泼耍疯的！” “父皇息怒，太子突遭厄难，母后心中悲戚，一时失言，还请父皇宽宥。” 赵玉蓉赶忙劝道：“母后，莫要这般激动，相信父皇自有成算。” 谷正也附和道：“是啊，皇后娘娘，我们且听陛下定夺。” 王皇后依旧不依不饶，哭喊道：“陛下，若不惩治林家，臣妾死不瞑目！” 赵明极深吸口气，强压下内心已是极度的烦躁，念及皇后丧子之痛，不好怒斥，还想安抚一二，只是话还没出口，今日特许，来禀暗卫未经通传，已直入殿中，行礼道：“陛下，七皇子和三公主，从林府出来了。” “你说什么？”赵明极微微一怔，旋即急道：“人呢？” 暗卫应道：“皇子和公主一出林府，附近同僚暗中观望一阵，瞧着并无异样，便将皇子和公主第一时间接回了皇宫，算下时间，应已快进宫门。” 赵明极当即道：“让他们回宫速来见朕。” “是！” 太子遇害，今夜暗卫上下，都知上京城风云将起，不敢有丝毫怠慢，护送从林府出来的皇子公主速度极其的快，直接动用了传送法阵，紫宸殿内，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不到半刻时间，赵杰和赵玉敏就有些战战兢兢地来到紫宸殿。 短短时间，姐弟俩人的心情可谓是十足的跌宕起伏，先是师父师娘莫名其妙地让他们离开林府，只说出去之后，门外自有人接应。果不其然，出了林府不久，就遇上了暗卫，而在暗卫口中，他们方知，太子殿下，今日遇害身死！ 只这一消息，就直接将姐弟俩人吓得头脑一片空白。 难以置信之余，更是疑惑，太子身死，为何林府会有这样的反应？ 宫闱之中长大的姐弟不傻，实不敢深思细想，懵懵然就来到父皇面前，行礼拜见。 赵明极挥了挥手，示意免礼，语气微沉：“林家，就这样放你们出来了？没说什么？” 赵玉敏摇了摇头，自袖中取出两封信件，下意识回禀道：“师父……” 数道目光瞬间看来，察觉到极度不对劲的气氛，赵玉敏声音微顿，咽了口唾沫改口道：“林教习，并未多言，只说我和弟弟离开后，自有人接应。他只劳烦我们，翌日去学堂，将这两封信，转交祭酒大人，别的并没有什么交代。” 赵明极眼神微动，曹坤立刻会意地将信件从赵玉敏手中取过，自不会在意这信要转交给谁，二话不说直接拆开，转呈御前。 赵明极看了看，微微挑眉。 怪不得说是转呈学堂祭酒，却是两封辞呈。林弈楼和岳清灵，双双辞去龙云学堂教习之职，声称有万分火急之要事，必须赶回同州，短时间内，无法应时点卯，更不确定究竟要忙多久，无暇多顾，故而请辞。 第526章 畏罪潜逃 夜色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远远观望着被禁军包围的林府，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不知道这刚刚迎娶了大夏天之骄女，好生热闹了一番的林家，究竟犯了什么大事重罪，居然被神将沈敬山亲自带队给围了府宅。 不多时，各自妄自揣测，乱七八糟的流言就飞快地流传到大街小巷。 沈敬山率兵包围林府，破门而入，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毕竟其时林府上下，除了一些无知下人，不说林弈楼，岳清灵，以及林老封君这样的重要人物，便是一些平日得用的心腹下属都早已不见踪影，阖府上下，金银财帛之类的物件，更是几乎席卷一空，充满了一种畏罪潜逃的感觉。 这个场景，作为少数知道林家底蕴的沈敬山，对此只能说不算意外，毕竟连神符师都有，林府之内有寻常难见的传送法阵，实在无法说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撇去那些不相干的人等，林府可以说是人去楼空。 这样的消息传回紫宸殿，赵明极也不算意外。 当一些东西见了光，已不是有罪无罪之说，林家有那样的底蕴，犯了大忌的同时，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赵明极挥手让回禀的暗卫退下，赵杰和赵玉敏早已离开，岳举沉默地候在殿中，曹坤也是缄默不言。赵玉蓉和谷正悄悄对视眼神，只觉心惊肉跳，谁能想到，林家竟然胆大至此！ 王皇后更加难以抑制地激动了起来：“畏罪潜逃！这分明就是畏罪潜逃！陛下，还请速速传令同州守军，围剿林府，捉拿林家要犯！” “同州守军？”赵明极冷笑一声，将两封所谓的请辞信在掌心捏作一团，真气震荡间，直接化作碎屑，沉声道：“你以为同州守军能拿得下林家？如果说林家是在林弈楼手里发展起来的，仅仅十多年时间，百草园，汇通商行，还有大小数不尽的商号！还有能与大夏暗卫，大商天机阁，大燕幽影堂，三大皇朝谍探组织比肩的秘阁！仅仅十多年，能做到这个程度！林家在同州修生养息这么久，作为他们的大本营，同州此时究竟是什么个情况？皇后，你真的心中有数吗？” 王皇后被问得噎住，旋即愤懑质问：“那难道陛下，要放任林家？” 犀利的锋芒在帝王眼中稍纵即逝，赵明极不做言语，只随意挥手：“行了，都退下吧，林家的事情，朕自会处置。岳举，即刻起，你暂且停职，无朕旨意，不得擅离神将府。” 岳举躬身举手，上呈兵符：“臣，领旨。” 曹坤随手凭空一抓，便将第一神将调兵令符收入手中。 王皇后内心不忿，林家杀害太子，如今事发后举家逃离京城，岳清灵随夫而去，如此大逆，岳举作为林家姻亲，只是收回兵权，禁足府中，甚至，连职务都未曾革除！ “陛下……” “都退下！”赵明极冷然打断皇后未出口的话，神情语气已是明显不耐。 “臣告退！”岳举率先离去。 还欲分说些什么的王皇后也被赵玉蓉有点君前失仪地生拖硬拽拉出紫宸殿，谷正连忙告罪一声，紧随其后。 “你干什么？放开本宫！放开！”被长女强硬拉出紫宸殿，又行出一段距离，王皇后一声怒斥，总算挣开，怒目而视，忍不住甩手就要一个巴掌出去。 “娘娘息怒！”谷正眼疾手快一挡，口中连道：“娘娘息怒！” 赵玉蓉拉开谷正，与王皇后照目相对，声音微冷，神情严肃：“母后以为，父皇此刻的心情，比你好到哪里去？赵英同样是父皇的孩子！母后有丧子之痛，父皇何尝没有？” “儿臣知道您觉得父皇对岳举，对岳家发落太轻！但母后以为，父皇能怎么办？直接将岳家阖府上下捉拿下狱吗？苦海大师圆寂，飞龙城就算结盟，终究只是外援！大商一时撤兵，不代表永久和平！岳神将对大夏的重要性，可谓是举足轻重！灵儿不是那等为爱疯魔的无知女孩，就是明白此节，知晓朝廷无论如何不敢轻动岳家，她才会和林弈楼一同离开！毕竟她已是林家妇，就算留下，也为岳家争不了多少清白，而她确实与林弈楼有情，留下，反会成为林家的掣肘！” 长叹口气，赵玉蓉遥遥望向紫宸殿，怅然道：“林家藏拙多年，暗中势力甚至可动国朝根基！对一国之君来说，这是威胁，更是耻辱！此刻父皇心中，必然是憋屈到了极点！母后再继续纠缠不休，没有任何好处的，只会徒增父皇的反感而已。” 王皇后被赵玉蓉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身躯轻颤，眼中的愤怒化作浓浓悲戚，咬牙恨声：“那太子！英儿，就这么白死了吗？” “自然不会。”赵玉蓉亦是叹息悲声：“若无太子之死，父皇或许还能徐徐图之。但太子之死，已然将朝廷和林家架在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上！父皇一定会有动作的！还是那句话，太子，也是父皇的孩子！母后且等父皇处置吧。此刻莫要在言语上多加逼迫，给父皇压力了。那样于我们来说，也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王皇后彻底无话可说，怔然片刻后，甩袖离去，一言不发回了寝宫。 …… …… 大夏皇朝，同州城，林家老宅。 老封君，少爷，还有初次见面的少夫人等人通过传送法阵毫无预兆地回府，让宅中的侍从们猝不及防忙碌了起来。 管家依照吩咐，给初到同州林府的杨帆安置居所。 凌晨早前就投奔过同州，对林家老宅不算陌生，告辞一声后，就带着凌昕直接回房。 正堂之中，林弈楼硬着头皮，面对着神色清冷的岳清灵，以及面容凝肃的老封君，干笑地打了个哈哈。 “笑什么？”老封君破天荒对自来疼爱，没摆过一次脸色的孙子现了怒容，手中的拐杖狠狠在地上敲了又敲：“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太子死了，会牵连到我林家？我们居然要这么匆忙，动用法阵离京？你到底做了什么？” “奶奶缓口气！深呼吸，别这么激动！”林弈楼连连摆手：“孙儿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是大商有意陷害，给我林家挖坑啊！” 老封君怒气冲冲道：“若有误会，何不解释清楚？你如此行事，任谁看了，都是畏罪潜逃你知不知道？” “解释不清楚的。”岳清灵没忍住又是一声长叹，看向老封君：“看来奶奶还不知道，夫君和林府的几位长辈，这些年把林家发展壮大成了什么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老封君闻言不禁一怔：“此言何意？” 第527章 没办法 对林老封君来说，这无疑是个不眠之夜。她着实没想到，性情其实略有惫懒，总喜欢游山玩水的孙子，竟然和莫陵，张蟾，在这些年间，将林府势力培养发展到了连朝廷都要为之忌惮的程度。还让大商敌探，借太子之命，将矛盾扩大到让大夏朝廷和林家走到了不可调和的对立面。 岳清灵百感交集，想起曾经的洛山剑宗与大商皇朝，虽知不太恰当，但却情不自禁有种苍天饶过谁的感慨。 当年夫君布局，将洛山与大商推到风口浪尖；今日天机阁也是搭台看戏，将林家与大夏摆到了相似的局面。 这帮人，玩阴谋，耍诡计，心都脏！ 心中腹诽一句，哪怕知晓朝廷眼下不敢轻动岳家，但无疑此刻爹娘的处境也不会太轻松。一念至此，岳清灵看向丈夫的眼神稍有幽怨。 对上目光的林弈楼只得露出歉然讨好的笑意。 正堂之内沉默半晌，老封君最终一句话也没说，经历过满门忠烈战死沙场，独剩她一人将林府遗孤养大，京城风云激荡，权力斗争碾压，她也是见识过无数风浪的，非常清楚，到了这个份上，什么话都是多说无益。直接起身，就要回屋。 “奶奶。”林弈楼下意识唤了声。 “我老了。”老封君强颜欢笑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这么多年，我倒是着实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比天高之人。在我眼里，还觉得你性子散漫。还真是我做个做祖母的看走眼了。” “我……”林弈楼一时语塞。 “不必多说了……” 苦笑过后，老封君悠长叹息道：“你是我亲手养大，疼爱到骨子里的孩子，老身说不出那些要你自断根基，求朝廷网开一面的话。也知道，你不会听。所以事到如今，跟你说什么君臣之礼，家国大义都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是楼儿，你别忘了，我们终究是夏朝子民。大夏，这是包括你爹娘在内，无数林家先辈抛头颅，洒热血都要保家卫国的地方。” “孙儿明白。”林弈楼郑重揖礼回道：“孙儿可跟奶奶保证，林家从前不会，将来也不会，做有损大夏利益之事。” “如此就好。”老封君疲惫的点了点头，与贴身照顾的侍女径直去了佛堂。 老宅正堂中，一时只剩林弈楼和岳清灵，一阵沉默后不经意间的照目相对，岳清灵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如今已到同州，之后呢？要如何应对？” 林弈楼轻叹道：“先打一波闪电撤离吧。不知道天机阁究竟掀了林家多少底牌？根据目前的情报，百草堂大部分产业，还有汇通商行是铁定保不住了。其他林家旗下，不管是正常商号还是秘阁据点，要与朝廷抢时间，展开一场大规模转移了！这件事，还没离京，我就已经吩咐了下去。” “夫君还真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岳清灵哼笑道：“应对冷静啊。” 林弈楼双手合十讨饶道：“娘子！清灵妹妹！别阴阳了，我也不想的！” 岳清灵神色复杂，感慨轻叹：“替我寻个地方，我要闭关。你和朝廷之后如何交锋过招，我没兴趣知道，也不想掺和。” 说话间，她站起身，静默片刻后，攥拳沉声道：“若真到最后关头，林弈楼，我是你夫人，这点不会变。” 林弈楼长出口气，起身轻轻抱住妻子，柔声道：“好。我会替你安排处清静的地方，放心，我不会让事态恶化到那一步。” 岳清灵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即叹息道：“你要注意安全。如今，你怕是朝廷的头号眼中钉，肉中刺了。” 林弈楼平静道：“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 …… 明月如钩，夜深人静。 比起林弈楼的淡定，上京城中，先锋神将府里的将军夫人早已慌了心神。 深夜时分，丈夫忽然被秘密传召入宫，不久之后，就收到女儿的离别飞信。吴静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想去林府确认下情况，不曾想，神将府居然早已被暗卫与禁军围了。 察觉到事情不对的吴静在焦虑无比的心情中煎熬等待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从皇宫回府的岳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闻了林府的逆天之举，整个人瞬间彻底怔住，嘴唇嗫嚅，却是无语凝噎，良久欲言又止后，才有气无力憋出一句：“这之后，可该怎么办啊？” 岳举笑容微涩，幽幽叹道：“能怎么办呢？静观其变吧。” 吴静握拳捶腿，语气怨愤：“这林家，真是胆大包天！只是灵儿无端被牵连进去，这早知道，早知道……” “这世间，哪有什么早知道？”岳举苦笑道：“若早知道，当初就不让灵儿去洛山了。比起林家这会的麻烦，当初陛下有意让灵儿与太子结亲的事情，对比起来，倒是小事一桩了。” 吴静愁眉苦脸揉着额角：“你那会从洛山回来就说过，林家背后势力可能不一般。你当时要是多确信肯定一些。咱就不蹚这趟浑水了，真是……” 岳举目光闪动，感慨说道：“便是隐约有所感觉，其实我也没把这太当回事。毕竟林家实力越强，说明他们越能护得住自己，也越护得住灵儿。只是我着实没想到，林家，竟然把自身势力，发展壮大到了这个地步！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啊！如今反而是怀璧其罪了！就算没有太子之死，没有哪个朝廷，能容得下这样的家族。” 吴静焦心道：“那灵儿怎么办？她还在林家，是林家的媳妇！要不，我飞信一封，劝劝……” “劝得动吗？”岳举打断道：“她今夜选择同林家人一同离京，就已经表态了。” 吴静不禁怒道：“那个疯丫头！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年轻人，正值新婚，情爱正浓之时，她如此，倒不算奇怪。”岳举双目一闭，面容萧瑟：“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着实没有别的办法。” 第528章 赵玉珍 太子遇害身死。 刚刚新婚不久，昨日方才复工一日的林弈楼被认定为重要嫌犯。 整个林家，在神将沈敬山率兵围府之前，就几乎人去楼空，十足的畏罪潜逃之举。 因为林家新妇便是名声响亮的天之骄女‘岳清灵’，且这位才成婚不久的林夫人，和林弈楼等林府核心人员一样，选择了逃离京城，受此牵连，第一神将‘岳举’被停止一切职务，直接软禁府中，无旨不得擅出。 对上京城核心圈子里的达官贵人们来说，这些消息，是昨日夜间就流传出来的惊天骇闻，给不少达官显贵带来了一个心惊肉跳的不眠之夜。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些消息，直到今日，才真正得闻。 经过一夜酝酿，旭日东升之际，整个上京城仿佛迎来了一场无声的地震，惊动四方，从庙堂文武到街边走卒，无一不被震骇得难以言喻。 尚在东部整顿沿海糜烂军政事务的左江琅被急令传召归京。而早在这位麒麟神将尚未踏上回京之路，四皇子‘赵凡’与长公主驸马‘谷正’临时受命，在左江琅归京之前，代掌暗卫，率队对所呈奏报中的所有林家商号进行查封，以及捣毁全部秘阁据点。 …… …… 大夏皇城，丽秀宫。 娴妃娘娘的心情，也是经历了一番十足的跌宕起伏。 太子忽然遇害，皇后除了赵英，也并没有别的儿子，如此一来，大皇子‘赵诚’便天然占据了长子的优势。兄长裴远兮因为赤渊侵袭之扰，此番也和周显与岳举结下了几分交情。 这对有意让亲子争储的娴妃来说，无疑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太早，飞来横祸，大皇子名下的诸多生意，却是和林家暴露的商业版图高度重叠，例如百草园中，赵诚皇子就占着不少干股……此事，直接让原本打算想授命赵诚与谷正代掌暗卫的赵明极不得不改变想法。 本来，谷正作为皇后力荐，赵明极无法不给刚痛失爱子的皇后面子；而对比起其他皇子，赵凡如今手中的权柄已是比其他皇子高了不少，再有这个机会在暗卫中培养势力，未免太过。 只是没想到，旨意未下，大皇子名下经营与林家纠缠甚深的问题就先被刑部与暗卫挖了出来。 忽然被传召问话，赵诚只觉得无语至极，倒霉到了极点。好在他尚不知道自己差点新官上任，否则怕是要吐血三升。 “娴妃娘娘，大皇子，吾等奉命行事，还请配合。”带头的刑部官员微微倾身致意道。 “我也一起去吧。” 面面相觑的娴妃和赵诚尚未开口，二公主‘赵玉珍’拨开珠帘走了出来，对着来丽秀宫传唤的刑部官员盈盈一礼。 “下官见过公主殿下。”刑部众人连忙回礼。 “兄长名下产业，都是我代为打理。”赵玉珍面目平静道：“若照你们所言，那本公主名下，其实也有不少生意，和林家是脱不开干系的。你们找我兄长，怕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本公主也跟你们走一趟吧。” “珍儿！” “妹妹！” 娴妃与赵诚闻言顿时一惊。赵玉珍安抚地摆摆手，温和道：“放心吧母妃，皇兄。例行问话罢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只是恰好与林家有几分生意往来罢了。就本公主知道的，若非太子已经遇害，真要细究，其实东宫产业，和林家也是存在不少牵扯的。连汇通都姓了半个林字，林氏产业遍布各行各业，衣食住行，真要拨出萝卜带出泥，这上京城的商人，怕是没几个清白了。” “二公主所言甚是。”刑部官员附和道：“就是例行问话而已。” 赵玉珍颔首道：“走吧。” 刑部官员抬手敬声：“公主殿下，您请。” 看着赵玉珍坦然起步，赵诚也不好耍性子，事实上，太子遇害，林家大逆不道，他深知父皇此刻心中必然震怒，在这件事情拿乔摆谱，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娴妃看着一儿一女随刑部几人离去，情不自禁揪心起来，转头便去了佛堂，和林府的老封君一样，求神祷告了起来。 前往刑部的马车上，赵诚骂骂咧咧，连连吐槽不断，当真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赵玉珍闭目凝神，看着淡然恬静。从小一起长大的赵诚却看得出妹妹那面若平湖下的心有波澜，宽慰道：“放心吧，就像你说的，例行问话而已。没事的。太子的事和我们一点关系没有，林家胆大妄为是林家的事，再如何，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 “皇兄所言甚是。”赵玉珍抬眼笑应一声：“只是到底是第一次被法司传唤，着实让人不自在。” 赵诚理解地点点头，拍了拍妹妹肩膀，以示安抚。 赵玉珍微微轻笑，旋即侧目，眼底暗涛汹涌。 没有人知道，她和汇通商行往来之密切，早已深入紧密。 她好行商，赚金银。文轩说，她是天生的商人，对她来说，文东家亦师亦友。她所掌管的商业规模，也远远不止大皇子府和三公主府的三瓜两枣。 事实上，她暗中掌握的商业权柄，早已不可忽视。 她以为，是汇通商行害怕树大招风，故而将不少生意切割，改换门庭，再交到她手上。而她，亦不想做一个寻常闺阁女子，如此行事，她既能享受商场上纵横捭阖的痛快，也有了自己的财源与权力。 这着实是很大的诱惑。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赵玉珍忽然想起文轩说过的这句话，不由自主露出自嘲的微笑。 好一个林弈楼！ 一朝天变，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陷入了怎样的局面。 如果说汇通商行的文家是林府在京城商业版图明面上的东家，那她这个大夏二公主，这些年来，其实就是暗地里的掌柜！ 敢情这么些年来，她也是给林家打工的！ 文轩在撤离之前，还给她传来了密信，希望她帮忙遮掩，帮助他们弃车保帅，在朝廷之后必然的封查动作之下，尽可能的完成核心资产转移！ 第529章 进谏 掀开车厢窗帘，赵玉珍看着上京街道的车水马龙，目光略显迷惘，内心忍不住纠结。 她是堂堂公主之尊，自然算不上林家的下属，林家也没有能拿捏她的筹码。 所以帮与不帮之间，纯粹是她自己需要做出的决定。 若这个忙她帮了，从此以后，不管明面上的京城第一商行是会落到荣盛头上，还是哪家别的豪强，而事实上的京圈真正首富，都只可能是她。 她会得到巨大的财富，而有了金钱，势力自然随之而来。与此同时，实力深不可测的林家还会在她这里欠下一桩人情债。 欠款易结，人情难消。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林家能够撑得过之后父皇动用朝廷之力对林家进行的绞杀。 赵玉珍目光闪动，兀自思量，话说回来，就算林家最后不敌朝廷覆灭，她落袋为安的财富，也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所以，细细想来，这个忙，她帮了，之后林家覆灭，她有得赚！若是林家能撑得过去，她相当于有了这个能够扛住一国之力打压的恐怖家族一桩人情欠条，形成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情谊羁绊，赚得貌似更多！ 也是了，若非如此，文轩不会给她发来那样的求助信，字句坦白，全无恳求之语，大概就是料定她会明白此节，笃定她这个贪财公主无法在巨大利益面前视若无睹，甚至会不顾所谓的家国大义是吧？ 赵玉珍嘴角微扬，露出微不可察的冷笑。那个该死的家伙，还真是了解她啊！ 不知不觉，马车已在刑部衙门前停下。赵玉珍轻咳一声，收敛了情绪神色，故作淡然地在赵诚之后下了车，望着肃穆庄严的府衙大门，起步入内。 …… …… 就在赵玉珍与赵诚去到刑部府司衙门的时候。客居妙法寺的新晋南山寺主持‘慈心’奉旨入宫，来到了紫宸殿，行礼拜见后，与赵明极相对而坐。 赵明极语气淡然，随口道：“慈心大师可知，朕找你何事？” 慈心神色宁静，不卑不亢，语气温和：“大致猜得到。虽然贫僧与林家少爷是至交好友。但还请陛下放心，贫僧还不至于头脑发热到因为个人友情而与国朝站到敌对位置。朝廷与林家的冲突，贫僧不会参与，南山寺，更不会。” “不会参与？”赵明极别有深意哼笑一声，抿了口茶后道：“若朕要南山寺作讨逆先锋呢？” “陛下，南山寺是寺庙，不是军营。”慈心淡然应道：“若是家国存亡之际，匹夫有责。一如当年赤渊侵夏，家师力挡妖皇，便是吾辈榜样。只是如今，还不至于到如此局面吧？大夏神将数位，王师健在，一群僧人冲在前头，未免……滑稽了些。” 赵明极目光微闪，知道这话虽然没错，但也无疑表露了慈心的推脱之意。只是确实，还不至于让一群和尚冲锋一线。他轻挥衣袖，淡然道：“随口一说罢了。慈心方丈的态度，朕知道了，大师能够是非分明，朕心甚慰。今日召大师前来，除了问清态度，还想问点事情。” 慈心合十道：“陛下请讲，贫僧定然，知无不言。” 赵明极也不客气，开门见山：“朕知道，你与林弈楼相交莫逆，既然如此，你可知，同州城，目前的情形如何？林家的势力，究竟渗透到了什么程度？” 慈心想了想道：“具体不太清楚。陛下应该明白，再好的朋友，这种杀头的大罪与压箱底的底牌，也是不会轻易透露的。贫僧只知，同州城大小官员与地方守军将领，都暗地收受过林家的好处，甚至曾受大恩于林家。当然了，即便没有这些，想靠地方军拿下同州林家，无疑也是痴人说梦的事情。贫僧不妨说得直白一些，陛下想对付林家，那就把林家，当作曾经的洛山来看吧。” 赵明极目光骤凛，语气顿惊：“想不到，慈心方丈对林家，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慈心淡笑道：“林家有神符师，有毒王，有最强半妖愿意鼎力相助，有第一杀手可以优先接单。曾经的栖霞峰二弟子杨帆，如今也是林家的首席供奉。论强者数量，林家是不输朝廷分毫的。剩下的，只是能不能靠大夏军队优势，破同州，冲垮林家，消陛下心头大患而已了。贫僧奉劝陛下，不要小看林家，轻视同州一城之地，若是真要打，需尽全力！” 赵明极听着这番奉劝良言，一时沉默。 事到如今，朝廷已经没有了故作无知，再和林家徐徐图之的余地，同州是必然要打的！林家，也是势必要灭的！林家底蕴恐怖，此番内战，朝廷自会折损无数，他有这个心理准备，也已足够重视，但此刻听着慈心一番劝言，他竟似乎，还是小瞧了林家？ 默然片刻后，赵明极唯一颔首，随手轻挥：“朕知道了。大师的话，朕会仔细思量。” 慈心明白那一挥手的示意，起身告退。略感意外的是，紫宸殿外，居然见到了赵恒，目光不禁诧异，迟疑道：“三殿下，是要觐见陛下的？” “不是。”赵恒摇头道：“听闻你今日进宫，特来等候。西境战场一别，因为苦海大师圆寂，你急回南山寺。到了京城之后，貌似大家都很忙，不管是我的婚礼还是林弈楼的婚礼，慈心大师都是礼到人不到。说起来，此番重逢，还真有些不易之感。” 慈心感慨轻笑道：“三皇子如今炙手可热，贫僧与林兄，有意避讳些，再说贫僧来到京城，确实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避讳……”赵恒百感交集地笑了笑，怅然道：“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避讳，该吃吃，该喝喝，该聚聚。” 慈心一笑道：“说来，还真是如此。” “难得进宫一趟。”赵恒道：“一起吃顿饭再走吧。不知道我这个皇子，请不请得动南山寺方丈大师？” 慈心微笑抬手：“赵兄，请。” “请。”赵恒满意地笑了笑，两人旋即并肩而行，朝淑妃的宁心斋走去。路上，赵恒笑意微敛，语气几分凝重：“我在殿外听到你说的话了。父皇已非常重视林家，再有你那番话，父皇这次，必会用举国之力围剿林家，林弈楼，真扛得住？慈心，你对林家，终究了解多少？” 慈心耸耸肩，无奈叹道：“谁知道呢？作为朋友，自然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赵恒微怔：“那你对我父皇那般进谏？” 慈心随口笑道：“贫僧虽是方外之人，亦是大夏子民，不过是尽一个百姓的本分罢了？” 赵恒侧目打量了下慈心平静无波的脸色，迟疑道：“只是如此？” 慈心转头目光相对，微笑反问：“那不然呢？” 赵恒一时语塞，苦笑两声：“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聊点开心的吧。” 第530章 好消息 大夏同州，林家老宅，书房。 旭日方才东升不久，林弈楼已经在书桌后忙活了两个多时辰，非常时期，需要他拿主意的事情不少，新婚妻子又因为不愿见林家与朝廷针锋相对，索性闭关，回去也是独守空房。 故而，事实上，林弈楼已经直接在书房待了数日。 虽然目前朝廷尚未明刀明枪地发兵同州与林家开战，但无形的硝烟，早在林府举家离京，退守同州之后，就已经开始弥漫。 不算意外的，包括刑部在内的各级府司衙门，连同暗卫，第一时间对林家旗下大大小小的商号以及各处秘阁据点进行围剿。 好在是赵玉珍不算意外地入了局，明里暗里帮忙遮掩，给刑部提供半真半假的情报，除了救不回来的百草园和汇通商行，京圈地带的其他核心资产转移还算顺利，被朝廷抄没的，都是一些可以壮士断臂的存在。 只是，天机阁查出来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一些？林家商业版图遭受到的打击，远比他预想之中的要大得多！ 甚至，几处秘阁据点撤离的过程中，还遭到了意外的截杀，损伤不小。 林弈楼凝神看着最新报呈的消息，手指在桌面轻敲，发出几声脆响，眼神逐渐凛然。 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啊！ 他向来不小看任何对手，也知道天机阁能在江湖闯出偌大名声，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天机阁主‘周达’也算打过几分交道，确实是个人物，但天机阁挖掘出来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一些？ 轻敲桌面的手指停住动作，林弈楼目光闪烁，声音深沉：“貌似……出了内鬼啊？” “这怎么可能？”沐云初下意识脱口而出：“秘阁要员，都身受契书约束，根本不可能透露机密啊！” 顾月影点头应和。 “那也未必。”凌晨倒是更为冷静一些：“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事物。或许，天机阁，还真的有办法撬开秘阁探子的嘴。” “也不太像。”林弈楼沉吟说道：“虽然他们查出来的东西不少，但涉及核心的东西，其实不多。受契书约束影响，想要撬开秘阁谍探的嘴是不可能的，看这情形，我想……周达那家伙，应该是找到了某种旁敲侧击的法子，变相地刺探着情报。” 沐云初与顾月影对视一眼，暗自惊疑，踌躇道：“那我们，该如何？” “虽然邳州，睦洲几个地方的生意和据点也受到朝廷骤然发难，在这个节骨眼，很难说是巧合，估计也是这次被揭露的。不过这一次，暴露最多的，还是我们在上京地界的经营。不出意外的话，内鬼，就算此刻不在上京，也必然在上京城待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给我先重点排查一下，自周达担任天机阁之后，这两年京城秘阁各处据点的主要人物，能查出这么多东西，不是什么小卡拉米做得到的，那家伙在秘阁之中，身份不会太低！” 林弈楼冷声道：“列个可疑名单出来，再逐一试探排查，这件事，顾嫂子，就交给你了！你那迷惑人心的功法，正适合用来抓反骨仔啊！” 顾月影轻笑应道：“没问题！不过列名单的事情，还是交给他吧！我可没那耐性看那么多记录册子。” 收到妻子暗送秋波的眨眼，沐云初呵呵笑道：“好，整理名单的事，我来。” “大敌当前呢！大夏皇帝正磨刀霍霍恨不得将林家砍成杂碎呢！”林弈楼轻翻白眼，冷淡吐槽：“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还搁这打情骂俏呢？” 顾月影掩嘴笑道：“哎呀，东家，你不能因为岳姑娘闭关不理你，就拿我们撒气啊！” 林弈楼面无表情道：“滚！” “好嘞。”顾月影从善如流，拱手退出书房。 沐云初摇头轻笑两声，继续做着汇报工作：“北边阳关城，正在参与能量转换法阵建设的，有几位各方面的名匠大拿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离开。虽然说东家不介意他们将指导意见留下，但他们回复说了，现场的第一判断，才是最珍贵的。目前只有空竹等三位匠师第一时间应召撤离了阳关城，正在返回同州。” “情怀啊。”林弈楼怅然叹息：“当时挑选参与法阵建设的那些师傅，除了空竹小时候随着空无名四海为家，其他都是大夏子民背景出身，甚至着重挑选了北地故乡出来。只有他们才切身明白，北部的和平有多重要！与赤渊停战有多重要！所以他们必然会对法阵建设投注全部心血。如今他们这个选择，也不算奇怪。” “留下就留下吧，朝廷也未必知道，他们是林家的人。就算知道，赵明极不是昏君，北部能量转换法阵对大夏与赤渊有多重要他不会不明白，应也不至于去为难几个匠师。” 沐云初颔首应道：“北境一切如常，能量法阵建设进程没有受到任何阻滞！” “那就好。”林弈楼道：“空无名和归海临渊呢？联系上没？” 沐云初道：“空无名不放心妹妹，去北地接应了下，会和空竹等几位师傅一起回同州。归海临渊今早刚回了飞信。” 说话间，他上前两步，递上白色信笺。 林弈楼随手接过，瞥过一眼，哪怕知道眼下局势尖锐，对方必然会狮子大开口，还是被那家伙的血腥报价给震惊了下，嗤笑道：“三千万灵石？他怎么不去抢？” 冷笑声中，指间火符聚起，信笺化为灰烬，林弈楼平静道：“回复他，一百万灵石，多了没有！这里是同州，我林家的底气足得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沐云初情不自禁试探道：“当真？” 林弈楼呵笑道：“怎么？害怕啊？觉得我林家是条贼船？” 沐云初悠然笑应道：“那倒没有，既然东家如此信心十足，那我就照东家的吩咐回复归海临渊了。” 林弈楼点了点头，便在这时，一抹飞信流光飞来，落到手中，旋即展信翻阅，一时嘴角轻扬。 沐云初随口问道：“东家可是收到了什么好消息？” 第531章 知会一声 “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上京城和大夏皇宫，在我们离京的当夜就开始了信息封锁，信息传递艰难。” 林弈楼慢条斯理道：“难得京城的三殿下有心，居然还想法子偷偷通风报信了下。数日前，慈心奉诏入宫，进言赵明极若真想动我林家，必要倾尽全力，待我林家，如昔日洛山剑宗，绝不可轻视！若说原本赵明极对林家已有十分重视，再被这么一激，怕是要提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了。” 凌晨闻言微怔：“慈心大师与你，不是相交甚深吗？他为何？” “从客观的角度出发，他说的倒也没什么错。本来，朝廷也不可能放任我们离京撤离同州后，过起逍遥日子的。” 林弈楼淡淡道：“赵恒信上说，这两天，咱们陛下与除了我岳父之外的所有大夏神将连续在御书房商讨数个时辰，直从白昼聊到入夜。如今，能让赵明极和诸位大夏神将这般重视相商应对的，我同州林家，怕是当仁不让了！大夏兵锋，怕是离同州城不远了。” “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沐云初平静道：“不过我看，东家对此，倒是淡定得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林弈楼随手挥了两下：“行了，我心里有事。你们先忙去吧。让秘阁盯紧京城，随时注意，大夏军队动向。” “好。” 沐云初回应一声，与凌晨一道起身离开。 待书房的门被轻轻合上，林弈楼闭起双眼，深沉悠长吐出口气的时候，眉头同时皱起，露出寻常难见的愁容。 无论面对岳清灵还是奶奶，或是沐云初等人，他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其实真正的内心并不轻松，甚至倍感压力。 并不是因为与大夏朝廷陷入对峙，林家眼下时刻准备迎接朝廷发兵同州的压力。 而是因为，莫陵和张蟾，联系不上了！ 自他成为林家少爷，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这让林弈楼非常不适应，乃至于内心有些焦躁。 以往，莫叔就是个资深老宅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随时随地都能找得到他。 张叔偶尔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但收到他的飞信，哪怕无法第一时间回复，也绝对不会数日毫无响应！ 北斗指南图以血寻踪的功能，居然也失去了效用，无法定位出此刻两位长辈究竟身在何处？ 比起大夏朝廷的压力，这件事情，更让林弈楼觉得压抑，甚至有些心慌。这是他极度不喜欢的情绪，却不敢在旁人面前表露任何。 不管出于感情还是现实，两位叔叔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存在。可以说，他们两个，对这个世界的他来说，如师如父！ 深呼吸了几下，稍缓心神，林弈楼睁开眼，取出飞信纸来，例行写了两封问候信，弹指而出。 透过窗户，望着飞信流光消失天际。林弈楼静默片刻，再度取出飞信纸，提笔行文，然后将写好的信纸甩出，流光一瞬，发往大燕洛山国宗，师父陈素衣之手。 莫叔在林家宅了二十多年，不是非他出手不可的大事，轻易不出门。这一趟去大燕金川遛了一圈，方知他和百花仙姑竟然是故交好友！在解决大商军队东征大燕皇朝的乱局之后，破天荒和张叔远游去了，且事到如今直接成了失联状态。 林弈楼无奈，只能求剑仙师父帮忙，找百花仙姑询问一二，看是否能有点线索。 …… …… 大燕皇朝，洛山国宗，水月阁。 陈素衣随手展开方才入手的飞信，眉头微挑，呵呵笑道：“还真是，刚提到某人，某人就来信了啊。” 水月剑仙对面，今日造访大燕洛山的萧雾龙饮茶动作稍稍顿住，随口道：“怎么？陈宗主那位徒弟，给你发来求援信了吗？” 陈素衣神色略显复杂，她着实没有想到，不久之前还去参加了林岳两家的大婚之礼，一夜之间，林家居然就和朝廷成了水火不容的局面。 知道那小子深藏不露，却没想到，整个林家是这等的高深莫测，连朝廷都不敢轻视，十足忌惮。 林弈楼给她来信，说实话，她并不奇怪，只是一看信中内容，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眼下林家面临大夏朝廷倾力而攻的危局，那小子给她来信，居然是问的两个下落不明族叔的线索？ 如此丝毫没把大夏当回事的态度，那小子是不是自信过头了一点？ “萧城主好奇，就自己看吧。”陈素衣随手将信纸往前一递。 萧雾龙接过看了看，也是微感诧异，淡笑道：“有点意思！林家少爷来信洛山，竟然完全没有求援之意，就纯粹问了个……和眼下大夏与林家矛盾毫无关系的问题？” “所以……” 陈素衣目光微凛，声音淡然：“若我洛山有意相助林家，飞龙城，就会是洛山的敌人？” “可以这样理解。”萧雾龙微笑点头：“林家少爷毕竟师承栖霞峰，与岳家姑娘夫妻俩人，都是陈宗主的弟子。存亡危机，人命关天，以陈宗主的性情，会出手不算奇怪。” “这些年，林家如此那般毫无顾忌的做大，确实已经危及朝廷，陈宗主应该明白，没有任何皇帝，能够接受这样的家族，存在于自己的国境之内！” 陈素衣默然以对，这是实话，无法反驳。 “接下来，赵明极要和林家如何斗法，是他们大夏内部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最多，看在他曾救过泾源一命的份上，可以在最后关头，保他一命。这点，我可以承诺。” 萧雾龙目光闪动，与陈素衣照目相对，带着无形的气势，淡笑道：“但如今大夏乃我飞龙城盟友。陈宗主若有意相助林家，受夏皇所托，我也不好，视若无睹。” 陈素衣冷淡道：“萧城主今日来访，就是来警告我的？”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萧雾龙微笑摆手：“就是，知会一声罢了。” “我看我那徒儿自信得很，与我来信，丝毫没有提及相关之事。若非萧城主今日特意跑这一趟，本尊都还不知道，大夏与林家，忽然间就到了这等局面。” 陈素衣淡然笑道：“不过看起来，比起大夏兵锋利剑在悬，那小子，似乎更关心他两个叔叔的下落。他这么自信，让我不禁有些好奇，若大夏朝廷不敌林家，萧城主，可会相助大夏？” 萧雾龙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这还真是个好问题！说实话，我还真没如此思考过。林家就算再强，面对一国之力，也没什么赢面吧？说句陈宗主不爱听的，当年的洛山剑宗，可也没拼得过大商皇朝啊！” 第532章 顶得住? 陈素衣双目微眯，寒光微闪，若非面前坐的不是号称天下至强天启，她也自知确实还不是此人对手。 否则，凭这揭人伤疤的话语，以水月剑仙的暴脾气，早拔剑掀桌了。 她冷哼一声，随口说道：“是吗？萧城主可别忘记，你们那个颇为重视的后辈，还是那小子搅弄风云，趁洛山与大商乱战救出来的；商军东征，大燕战场，能够力挽狂澜，也少不了林家势力在其中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倒也是。林家确实不容小觑。”萧雾龙淡笑道：“那就让我们怀着期盼，拭目以待吧。希望此局，洛山国宗与飞龙城，可以安心做个看客。” “萧城主的意思，本尊知晓了。”陈素衣冷淡道：“慢走不送。” “陈宗主，告辞。”对水月剑仙没什么好脸色的态度，萧雾龙满不在乎微笑颔首，顷刻，人便消失无踪。 陈素衣面无表情瞥过空荡荡的椅子，不自觉握了握拳头，目光犀利。 大夏朝廷与林家的矛盾冲突，再如何说，也属于内政事宜，洛山此刻身为大燕国宗，确实不适合介入其中，不管是林弈楼还是岳清灵，也都没有借师徒一场的情谊，朝她发出求助。 只是夏皇有所顾忌，联合飞龙城，让萧雾龙亲自登门，今日所谓的知会，其实就是敲打之意，实在让陈素衣不爽至极，心有憋屈。 这世界，终究是由强者，掌握话语权！ 陈素衣面色微寒，剑指一出，顷刻御剑凌空，破风而出，直朝百花仙宫方向而去。 …… …… 飞龙城。 万里一瞬，先前还在大燕洛山的萧雾龙，瞬息回城，来到自己的静室之中，燃香沏茶间，微微感到一阵轻松。 妖域似有异动，他家夫人还有几个孩子都回了迷雾森林。否则的话，不说北山泾源，就是潇潇和小树都与林家那位少爷关系不浅，若他们非要飞龙城相助林家，虽说他不会听从，但被缠着的话，终究难免心烦。 倒是赶个正好，走了清静！ 毕竟如今飞龙城已和大夏缔结盟约，若因私人情感，反而去帮助大夏逆臣，飞龙城的信誉还要不要了？ 不过林家倒是着实硬气得很！不说飞龙城，就是作为师父水月剑仙那边，林家夫妇都丝毫不曾提过求援之意。 品茗之际，萧雾龙忍不住再次想起陈素衣的问话……若大夏朝堂不敌同州林家？ 倒是个大胆的想法！可能吗？ 萧雾龙摇头淡笑两声，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中茶杯轻转，悠然自语：“好啊，且让我看看，是不是能瞧上一出好戏！” …… …… 入夜，同州林家。 林弈楼手持无尘剑，剑光舞动，虎虎生风。 经历过洛山之战与大燕战地的双重洗礼，林弈楼深刻认识到，在这个世界，强者所代表的东西，远比他过去以为的要深刻得多。回京之后，他也算修炼勤勉。 可惜，以前懒散过头，修行一事，总是无法一蹴而就的事情。 作为林家的掌舵人，区区通玄巅峰境，实在是太过磕碜了些。 以往有莫叔和张叔坐镇大后方，林弈楼还没觉得什么，忽然间两位长辈音讯全无，压力瞬间排山倒海而来。 商皇临金川，在大燕帝都大打出手，虽然最后被莫叔借大燕皇宫的法阵展现神符师的威能吓唬住，选择了撤离没有硬攻。但那一战，百花仙姑身负重伤，加上之前给大燕女帝醍醐灌顶，帮孙女硬拉修为境界的消耗，如今实力已然十不存一，顶着天启强者的名头，实则可以说已经无法重回顶峰，天启之名，大打折扣。 面对这样的情况，燕境战事落幕之后，百花仙姑径直闭关疗养，闭门谢客，连最亲的大燕女帝眼下都见不到百花仙姑，也确实算不上太过稀奇的事情。 就是枉费师父特意跑了一趟百花仙宫，最后连何仙姑的面都没见到，自然也没有任何关于莫叔与张叔的消息。 而发给两位叔叔的飞信，依旧是如同石沉大海。 骤然之间，剑光横出。 林弈楼心头一跳，瞬间凝神，意随心动，横剑格挡，脚步横移，剑刃翻转之间，将袭来之剑连缠带拨，往侧方一撇。 “咦？”凌晨疑声微惊，一击不中，略感诧异，看着林弈楼眼神不由得惊奇：“这不是洛山剑法，也不是林家万水剑。” “呃……”林弈楼自己都怔了下，先前事发突然，他下意识动作，就觉得该用那一招，心念一起，身体也便跟着动了。 要说他最熟悉的剑法，其实不是洛山剑，也不是万水剑，毕竟剑之一道，他是上了洛山才开始真正钻研的，算来不过两三年光景。 但太极剑，他可是曾经日日健体养生，实打实练习了好几年的基础了。先前福灵心至，想不到震撼了凌晨，也惊艳了自己。 “以前，得一位张姓道人指点过一二，随手学了几招罢了。”林弈楼随口胡诌。 “张姓道人？”凌晨却是在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所知的擅剑法的张姓道人，自然得不出个结果，只是赞叹：“方才那一剑，以柔克刚，奥妙非常。我此前竟从未见过。” 林弈楼摸摸鼻子，有点不知该如何接话，心情烦闷，也没有装逼的心情，便就转移话题道：“凌大哥找我有事？” “虽然你一直表现得很淡定，但我看得出来，你心中烦闷，想来心中压力不小。” 凌晨道：“旁观你练剑了会，只看你剑招愈发凌乱，便知你心早也乱了。硬练下去，没什么好处。我出剑，本是想打断节奏，让你冷静一下。没想到，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了。林兄弟，剑法高超啊！” 林弈楼叹笑道：“凌大哥见笑了。先前，确实是心烦意乱，你说得没错。” 凌晨沉默了下，轻出口气，缓声道：“京城有动作了。” 林弈楼目光微闪，不算意外，直接问道：“来了多少人？” “三十万岳家军，由回京述职的谷江神将带领，任主将位！同样回京述职，还没有回北地的镇北将军‘裴远兮’担任副将。” “烈火军，神风军合编二十万人马，周显领兵，沈敬山为副！视为二路大军！就在一个时辰前，已经拔营，朝同州城讨逆而来！” 凌晨声音微沉：“但还不止是如此。被朝廷招安的万妖营也出动了两万妖兵，白思丰，阳溪，信天游，三位妖王齐出。再加上龙云学堂一万人马，其中主要是战力高强的倾武山弟子，山主辜清鸿亲自压阵！更有数位你打过交道的学堂精英教习随同！” “与此同时，左江琅率领五万麒麟军，从东部出发，也正往同州城奔袭。其意为何，不言而喻。” 林弈楼默然片刻，幽幽轻叹：“咱们这位陛下，别的优点不说，是真的听劝啊！慈心让他不要轻视，他还真重视。除了我那位身份尴尬的岳父大人，国朝神将尽出，还真特么给我林家面子！真六！” “真的没问题吗？大夏朝廷的修行强者几乎全出，可以说动用了国朝大半军力！林家，真顶得住？” 凌晨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劝道：“若实在不行，其实，我们没必要非得死守同州的！” 第533章 直说吧 “你和岳姑娘师承水月剑仙，大夏容不得，大商去不得，大燕总归能有林家容身之地的！不说之前面对商军东征，秘阁可为其出了不少的力气。你家那位神符师，不说还是百花仙姑的老朋友吗？何必死守同州？眼睁睁等着大夏军队兵临城下？” 听着凌晨神色认真的劝说之语，林弈楼轻轻笑了两声，反问道：“赵明极容不下林家，凌大哥觉得，李承安就能？” 凌晨一时怔住：“这……” “你没负责大燕那边的事情，不了解正常。”林弈楼随军说道：“秘阁之前动了大力气，将大燕西境大小势力的反商之士拉上话事人位置，继而将散乱力量拧成一股绳，对商军形成了反包围之势。” “仗打得是很漂亮。但这么大的动作，自然也引起了大燕女帝的注意。哪怕莫叔事先在百花仙姑那里打过招呼，大燕女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战后这段时间，大燕幽影堂对秘阁的探查与打击，可没比大商的天机阁仁慈多少。” 林弈楼侧目看向凌晨，微笑反问：“投靠大燕，凭什么身份呢？若说要将林家的财富势力拱手献上，我何不直接投效赵明极？哦，差点忘了，卡了太子一条命在那！但即便没有太子命案，凌大哥，你觉得，我是会放弃自身的一切，向旁人俯首称臣的人吗？” 凌晨顿了顿，摇头笑道：“我看你在京城，适应得挺好啊。” “那不一样，逢场作戏而已，跪拜几下，喊几声陛下英明又不会掉块肉。” 林弈楼淡淡道：“但动到切身利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明白了。”凌晨轻叹道：“是我想简单了。确实，林家势大，为君王所不容。不管是赵明极还是李承安，其实都一样。事到如今，确实没有退路。看来，只能殊死一搏了。” “也不用说得如此悲壮。”林弈楼仰望星空，淡淡说道：“毕竟有朋自远方来，还是开心点吧。” 凌晨嘴角一抽：“你认真的？” 林弈楼耸耸肩，迈步挥手道：“行了，时辰不早了，洗澡睡觉了。凌大哥，早点休息吧。” …… …… 初夏时节，蝉鸣阵阵，听得同州百姓人心惶惶，林家老宅那座不算恢宏的宅院，频频惹人注目。 林家没有刻意封锁什么消息，也没有这个必要。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同州林家，就是大夏皇朝最胆大包天的叛逆头子！ 同州百姓众所周知，大夏军队正往同州城杀来，而在此之前，同州府衙与地方守军更是收到朝廷指令，查抄林家。 对于这样的命令，同州文武面面相觑，尽皆一脸蛋疼，内心只想呐喊，臣妾做不到啊！ 在同州地界混，排的上号的文武官员，要么被林家掌握着把柄，要么受过林家大恩，总而言之，大家早已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最后实在不行，同州府衙与守军包围林府，各自心照不宣地演了出大戏，最终地方军自然不敌败退，府衙衙役更是充数的货色。 大家走个过场，再一封请罪的奏报递上京城，算是敷衍了朝廷一把。 这个结果，赵明极不算意外，怒笑两声，只随手将碍眼的奏报丢到了火盆里。在这位大夏君王的心中，那帮子同州地方文武官员，政治生涯已经宣告死亡，待大夏军队铲除掉林家这个毒瘤，那帮家伙自然也是要清算的。 只是眼下，没有谁将这群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三大皇朝，飞龙城，阎王阁，乃至妖域，所有核心权力圈子里的大人物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到了大夏同州。 除了背地里做局的大商朝廷，对其他所有势力来说，大夏与林家这场突然爆发且无法调和的矛盾，可以说突兀到了极点。 …… …… 大燕皇朝，金川城。 经商皇临城一战后几乎化为废墟的皇宫已重建了七七八八，但仍有不少地方仍在修葺。 女帝寝宫中，李承安看着入内觐见的辅政女官‘张勺红’，下意识问道：“同州城，还没有消息吗？” 张勺红摇了摇头，轻叹道：“大夏军队逼近同州八十里地后，就展开了严格的信息封锁！而且，不说消息传递困难，本来我们在同州就没有任何眼线。杨帆倒是在林家，但……他那性子……” 李承安随口笑道：“不用想了，他不可能会帮忙的。静待结局吧。本来，大夏与林家鹿死谁手，与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就是可惜了，陈宗主至今不愿表态。否则，若此番大夏朝廷被深不可测的林家打得元气大伤，动摇根基……有国宗支持，联合大商，就算大夏有飞龙城做盟友，也未必啃不下来！” 张勺红笑得无奈：“陈宗主的性子，怕是难了。一来，她与大商有深仇大恨，恨不得将武东和袭天越碎尸万段；二来，林家夫妇与她，到底师徒一场。说实话，微臣更担心，若是林家命悬一线，她为了救徒弟，反而会相助林家。” “水月剑仙确实是性情中人。”李承安笑了笑道：“但终究，肩膀上的担子越重，人就是越无法任性妄为的。她如今不止是水月剑仙，更是国宗宗主。她挑了振兴洛山剑宗的重任在身，就注定无法像从前那样快意恩仇了。再说了，她与林家夫妇有师徒情谊，但洛山除了曾经栖霞峰的几位，其他人和林家可没什么关系。” 女帝略有感慨之时，门外传来通传声：“陛下，吴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李承安随口应道。 “那微臣就先走了。”张勺红行礼告退。 李承安点了点头，一进一出，面前人就从娇俏的闺中密友，政坛心腹，换作了鹤发童颜的老太医。见礼过后，她伸出左手，放到老太医放到桌案的脉枕上。 吴太医满脸谨慎，握上女帝脉搏，一时间，神色变幻连连，喃喃低语：“这……怎么……” 李承安随意瞥过一眼神色紧张的老太医，随口问道：“怎么了？” 吴太医顿时一个激灵，跪地道：“陛下，老臣学艺不精……” “好了，慌什么？”李承安淡淡打断，淡定问道：“你直说吧，朕，是不是怀孕了？” “呃……”吴太医咽了口唾沫，有种意外得知深宫秘辛后的心跳加速之感，说话都有些结巴：“陛，陛下，确，确是……喜脉。” 李承安面色平静，毫不吃惊，平静道：“知道了，也算喜事一件，下去领赏吧。不过，朕目前还不想让旁人知道这个消息，吴老太医历经三朝，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吴太医猛然又是一个激灵，作揖应道：“陛下日理万机，休息不够，略感昏沉，这才请了个平安脉，并无其他。” 李承安满意地点了个点头，微笑道：“很好。” 第534章 可惜了 “很好！” 天启强者浩瀚的神识从大夏同州收回目光，虽然同州城那边一团迷雾，便是天启境界，也难以窥探，明显早就下了相关禁制。 莫陵！ 想起栖霞峰上初见，于大燕皇宫留下深刻印象的神符师，林家有那等人物存在，同州城作为林家大本营，有这样的隔绝防护，商皇武东算不上意外，哪怕窥视不到同州动态，还是朝着周达点了点头，表达了赞赏之意。 捅露林家底细，再加上大夏太子的一条命做引子，赵明极就算再不愿意，再想徐徐图之，也没有了条件。 坐视地方豪族肆无忌惮做大，连杀子之仇都不敢报，那这个大夏皇帝，做得就真的太憋屈，太废柴了！ 俗话说，人活一张脸！对于帝王来说，有时候，脸面甚至高于性命！ 形势逼人，骑虎难下。这一次，哪怕赵明极明知林家高深莫测，深知与林家开战，大夏必然会损失惨重，却也不得不为之，数十万大军发兵同州，大夏内战，同室操戈，只在眼前。 着实甚妙！ “陛下过奖。”御书房御座之下，周达宠辱不惊，神色淡然，发出了类似大燕女帝一般的感慨：“只是可惜了。陈素衣视我大商为仇敌，难言合作。否则，趁此番鹬蚌相争，商燕合盟，正可渔人得利。” 商皇武东闻言，一时沉默，难得激动的情绪顿时冷静几分，蹙眉思索，却只是眉头越皱越深。 陈素衣对大商的敌视人尽皆知，那个女人，性格与美貌全无相似之处，毫无柔弱之美，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她和大商合作，着实难如登天。 要是没有大燕相助，单凭大商之力，却还有个飞龙城碍手碍脚！ 最糟糕的是，大商若在之后，趁大夏内战后耗损，趁虚而入，再度发动东征，大燕难以结盟事小，若他们反戈一击，和大夏联手，才是头疼的事情。 而以陈素衣对大商的态度，商军若敢侵夏，那个女人会站大商还是站大夏，商皇舞动几乎不用猜测，都能想得出答案。 一念至此，商皇武东不由自主握拳捶案，颇有扼腕之感：“确实可惜了！李承安那小毛孩，到底是太稚嫩了些，做不了国宗的主，真是枉为一国之君啊。” 周达轻叹道：“臣强而君弱罢了，史书所见，不算稀奇。” 商皇武东默然片刻，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淡淡道：“也罢，姑且先坐看风云吧。” 便在这时，御书房外有通传声响起：“陛下，药王谷，陆谷主到了。” 药王谷主‘陆沉’入宫觐见，本就是今日本有的安排。商皇武东随口应道：“宣。” …… …… 药王谷主踏入大商皇宫御书房的时候，同州城林府的宅院，也迎来了不少人。 “空竹姐！” 林弈楼刚走出房门，就听到了年糕惊喜的呼唤声。 “呦，小年糕，许久不见，你长高不少诶！”身材曼妙的女子举止娴熟地揉了揉年糕的脑袋，旋即敏锐注意到一双不算友好的视线，空竹微微一怔，疑惑道：“这位是？” “啊！”年糕连忙道：“空竹姐，这是九月，是我师妹，也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听着小年糕稍显羞涩的话语，空竹双目一瞪，满是诧异，脱口而出：“你不是和你家少爷是一对吗？” “啊？”九月猛地愣住，目光疑惑，看向年糕。 年糕扶额无语，没来得及反驳，先听到了少爷的声音。 “你别瞎扯淡！”熟悉的人影，熟悉的谈笑，林弈楼刚有种追忆往昔的回味之感，就被空竹的话刺激得清醒过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特么乱嗑cp！” 空竹“嘁”笑一声，随口道：“他从小就跟个尾巴似的，死粘着你，你到哪他到哪，跟个童养媳似的。” 年糕一脸讨饶，满目恳求：“空竹姐，别说了，给弟弟留点面子吧！” “别说，小姑娘还挺漂亮。小年糕有眼光哈！半妖之身，着实不错！”空竹伸手挑起九月下巴。 九月戒备地眯起眼，撤步甩头抬手，就要挡开，掌间却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微怔之间，就见右手掌中突兀地握住了个半透明的小珠子。 “寒冰珠，偶然入手的，我改造过，算是个一次性法器，威力不俗，以寒冰珠为主体，内含霜雪之力，你是雪妖，与你最是契合，算见面礼。”空竹随手一挥，微笑道：“不用客气。” 九月微微怔住，目光先看向年糕，再看向走近过来的林弈楼。 “收下吧。这位，是我林家首席炼器师，手里法宝无数，家底很厚，不差你这个，尽管拿！”林弈楼随口笑道。 “谁说的？”空竹登时反驳：“林少爷，我很穷的！只配成为一个挂件！” 林弈楼淡淡道：“嗯，你那挂件可坑了我不少银子。” “做生意嘛，养家糊口，不寒碜。”空竹嘻嘻笑道：“都是你教的。” 林弈楼懒得斗嘴，看向年糕和九月，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 “师父将如今大夏与林家迫在眉睫的局势同我说了。”年糕声音凝肃，神色认真：“少爷，我是林家人！眼下夏军临近，林家大敌当前，我自然要回来！” “好，不错。”林弈楼如同往昔，轻轻拍了拍年糕的肩膀，一笑道：“还拐了个小媳妇回来，是个人才！” 年糕与九月对视一眼，双双小脸含羞的模样。 “真是纯纯的爱情啊！”空竹赞叹一声，说得小情侣脸色更红。 “好了，别逗他们了。”林弈楼问道：“你哥呢？他不是去一路护送你回来？” 空竹面无表情道：“进城时听说，城里的夜宴楼，来了新的花魁姑娘。” 林弈楼眉头微挑，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色：“这个时辰？” 空竹随意耸了下肩问道：“狗吃屎，还挑时候？” 林弈楼：“……我竟无法反驳！” 年糕：“……空竹姐还是这么，言辞犀利。” 九月眨了眨眼，略显呆萌。 林弈楼随口笑道：“好了，这一个个都被逼回来了，倒是难得人齐，年糕，去跟管家说一声，今晚安排顿好的，大家一起开心开心，热闹热闹。” 第535章 太轻松了 在阵法的作用下，凉爽的清风在林家老宅穿堂萦绕，让人不觉丝毫暑气燥热，只有通体舒畅之感。 庭院之中，人影错落，谈笑风生，烧烤架子前，小蘑菇习惯地一身男童打扮，兴致勃勃给排列整齐的烤串刷着油，撒着香料，噼啪几声爆响，混着肉香气的轻烟慢慢地飘散在空气中。 “师父！”清脆的一声呼唤，小丫头献宝似的将新出炉的肉串递了过去。 林弈楼微笑地揉揉孩子脑袋，接过肉串大快朵颐，点头赞道：“可以！味道不错！” 九月鼻尖轻动，嗅着空气中引人口水的烤肉香味，将栖霞峰上也算见过几次的小蘑菇灿烂笑容收入眼底，脸上迷惑的神色却不禁加重了几分，看向一旁的年糕，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压在心里几天的问题：“年师兄，我们来同州，是来相助林师兄，相助林家的，对吧？” 也在吃着烤肉的年糕闻言微怔，顺口答道：“当然啊！怎么了？” 九月一时沉默，陈师叔说，林家势力太盛，为大夏朝廷所不容，加上太子之死，双方矛盾难以调和，已是剑拔弩张之势，他们出发时，大夏军队也正在日以继夜逼近同州城。 根据她所知道的最新情况，三路夏军，合计数十万兵马早已兵临同州城外，虽说暂且没有动作，但兵临城下之日，可以说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即便如此，在林府这些时日。每天日常修行和在山上并无区别。林家老宅之内，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如临大敌之感，虽说不时有声称接受调令前来林府，准备领命共抗夏军的各色人等登门林府。 但这些人的到来，反倒像给人口简单，略显清冷的林家老宅增添了人气。反正在九月自己的感受来看，自来到同州林家，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大敌当前的紧张感没觉得有多少，珍馐美酒倒是当真吃喝了不少。 这一趟，真不像来拼命的！反倒像来享福的！ 她情不自禁有些迷惘了。 年糕笑了笑，心知不止九月，可能此刻林家老宅里的不少人都同样心中忍不住稀奇。和九月相同的疑惑，其实比他们晚到林家两天的松香姐姐和董虎大哥早就找他打听过。 其实年糕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既然少爷胸有成竹，他也就不疑有他，摸了摸小师妹的头，随口笑道：“放心吧，少爷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九月还是皱着眉头，嘟囔道：“可是这也太轻松了。” 正好走近的林弈楼耳闻小师妹迟疑不定的嘟囔，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小师妹还是不要说这种话的好啊……” “少爷。九月她……”年糕起身招呼一声，试图解释一二，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九月起身行礼道，心虚道：“林师兄。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 林弈楼温和一笑，随口道：“不是这个意思，小师妹啊，你知道吗？大敌当前的时候，最忌讳吐槽轻松悠闲呀什么的了！往往这种话一说出口啊，麻烦总是紧跟着就来了。” “嗯？”九月先是一怔，下一刻，就听到远方骤然传来的真气炸裂声，瞬间凛目，拔剑在手。 …… …… “啧啧……” 距离林家老宅三个街口之外，裴远兮远远望着轮廓模糊的林家宅院方向，悠悠说道：“听说，这林家的席宴，近来日日不断，知道的，晓得林家狼子野心，犯朝廷大忌，已是陛下难容之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都说以往林家一个少爷一个老夫人，再没别的主子，清冷得很，从没像现在这么热闹过？” 他嗤笑一声，语气微寒：“这帮家伙，是当真丝毫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吗？” 周显神色冷峻，目光闪动，对裴远兮的话没什么回应，只淡淡道：“走吧。” 裴远兮也是目光一凛，两人踏出一步，尚未展开身法，朝那林家老宅腾身而去，便又双双止住脚步，一人手握钩斧，一人长刀出鞘，面对幽灵般挡在前路的身影，异口同声，语气深沉地唤出一个名字：“归海临渊！” “呀……”归海临渊持剑抱胸，懒散轻笑：“大夏皇朝，铁翼神将，镇北将军，稀客啊！” 周显冷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杀手，够敏锐的！” “有什么办法呢？”归海临渊悠然道：“做杀手嘛，最敏感的，就是杀气之意啊！任你们掩饰得再好，今夜的同州城，还是杀气冲天的味道！让人吃饭都吃不痛快！不如，就出来打个痛快好了！据说大夏神将中，论修为实力，你仅次于岳举，我特意挑了你这一组做对手，希望，周神将，别让我失望！” “我拖住他，你去林家！”周显快语一句，悍然出刀。 “想多了！” 冷声冷语中，幽冥剑出，拦刀阻斧，以一敌二，气爆轰鸣声炸响，地面龟裂蔓延处的尽头，周显和裴远兮被同时逼退，略显狼狈。 裴远兮瞥过胸前长长的血痕，目色惊骇，先前，若不是周显护了他一招，他竟是差点被一招毙命，血溅当场！ 天下第一杀手之名，果然不虚！ “好强！”裴远兮情不自禁感叹一声。 …… …… “好久不见！” 另一个方向，同样距离林家老宅几个街口之外，也是被剑气切割的满目狼藉的巷道，同样是情不自禁的感慨。 沈敬山望着拦他去路，衣着朴素的剑客，不由得叹息道：“还真是，世事无常啊！犹记得，上回初见，林少爷还是个平平无奇的没落世家公子，本将奉命护送他上洛山。而你，还是大商金剑侯。” “那一次，你是刺客，我是护卫！没想到短短几年过去，再次见面，林少爷不止非凡，还让人难以想象的胆大。这一次，我倒是成了刺客，你却成了护卫！呵呵……简直了！” 凌晨轻笑两声，随手一甩金剑，淡笑道：“本来倒是没有这么深的感慨，听沈将军如此一说，不禁也是百感交集。也好，那一天未分的胜负，不妨咱们今夜决个高下，也算全了，你我之间这……诡异的缘分。” 沈敬山扬剑笑道：“好啊。风雨起苍黄！” “金剑九式！”凌晨应招而出。 刹那间，凌霄剑气冲荡，惊起夜风如狂。 第536章 继续呀! “燃山焚天！” 凌晨与沈敬山对剑之时，林家老宅以南，十余里开外，沐云初同样一剑斩出，炙热的剑气带着一往无前之势，照亮街巷，染红夜穹，尽显洛山至强一剑之凶悍。 然而，谷江神将手持霸王大戟，舞动狂风，寒芒如练，极其精准地点在炽热剑罡的薄弱之处，只三两下精绝招式，便叫燃山之剑直要崩溃。 “幻梦神游，虚实无相！” 紫眸闪烁，顾月影掐起法诀，真气狂出。 霎时间，天旋地转。 顷刻，谷江只觉得同州城倒悬在天，漫天星河铺盖在地。诡异的感觉，让他一时分神。沐云初长剑一震，趁机后撤数步，与妻子并肩而立。 “后生可畏啊！” 谷江闭目轻叹一声，复睁眼时，视觉异状仍在，心态却已平静，淡淡道：“不过，区区幻术，伤不了老夫！你的掌法和剑法虽然不错，但尚且不是老夫的对手！” “无妨。“沐云初随口笑道：“论资排辈，谷老神将还指点过年轻时的岳举，尚且能算岳神将半个师父，今日晚辈能有幸得老将军指点一二，荣幸之至！” 谷江冷哼一声，扬戟而起，威势爆出：“龙抬头！” 沐云初运劲掌间，狂飙真气，碎空掌全力拍出。 顾月影振臂而出，法诀涌动，万家灯火如刀，繁星点点如箭，幻像如真，齐射而出。 …… …… 刺目银光飞射而出，蓄势数日的一枪，无法阻拦数道身影继续飞速逼近林家老宅，却强势地将左江琅留在了林家大门数百米外。 左江琅脸色微讶，手中镇龙锏真气飙灌，猛然一震，将化作银光扑面射来的追梦枪打飞回去。 岳清灵伸手一接，转动几下枪影，神色肃穆。她说是闭关，不理外事，但今夜动静之大，除了眼瞎耳聋之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更何况，虽然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她好好一个忠烈将门之女，一夜之间，直接成了大夏逆贼。 对此她确实心中气恼，但到底只是表面冷漠，说是林家与朝廷纷争她万事不管，实则处处留意。 她察觉得到凌晨，沐云初，空无名等一众强者先后离府，那在栖霞峰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符师和毒王张蟾，竟似好像不在林府，自来到同州从未见过，今夜如此危机时刻，照旧不见人影。 诸多大夏修行者围攻林家老宅，蓄势多日的一枪直指麒麟神将，在她的预想之中，倒还真不算太过意外的画面。 “想不到，拦我的人，竟然是你！” 倒是左江琅着实感到诧异，轻叹道：“小侄女，回头是岸啊！”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岳清灵颔首致意：“左伯伯好意，清灵心领了。” “虽然我尚且没有地仙大成之境界。”左江琅声音微冷：“但凭你势成圆满的实力想要拦我，也是不可能的。” “能拦多久，就拦多久。”岳清灵淡淡道：“既然如今我是林家主母，自然只能捡最硬的骨头啃了！还请左伯伯，手下留情。” 左江琅声音更冷：“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一意孤行？” 回答他的，是岳清灵真气爆涌，枪出裂风，出手便是至强杀招。 “冥顽不灵！”左江琅神色深沉，冷哼声中，真气激荡，镇龙锏横扫而出，与追梦枪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 …… “轰！” 夜穹巨响，不见乌云，却骤闻惊雷之声。 同州城内，以林家老宅为中心，几处战局突起，皆是世间一等一的强者对战，声势自然不小。 然而此刻，让整座城都为之侧目的，无疑是在天穹之上化身惊雷，几度交手，直欲倾天的两道身影。 当夜雨剑与倾城刀再度交锋，迸裂的火光直如一团雷霆爆开，赤红的火光在夜穹招展，整片夜空，仿佛一块墨玉，裂成了无数碎片，美丽又恐怖，直教同州百姓望而生畏。 辜清鸿也是诧异不已，不禁感慨：“想不到，栖霞峰二弟子，竟如此了得。以往本山主还总自比水月剑仙，看来的确是我自视过高了。” “辜山主客气。”杨帆淡然应道：“山主刀法一绝，不比家师差多少。缺的，不过是一个突破的契机罢了。” “你又何尝不是呢？”辜清鸿一笑道：“商皇临金川的契机，本山主是没有了，不知今夜，你我可有幸，能成为彼此的契机？” 杨帆目光闪动，声音微凝：“若能，乃吾之幸也！” “好！”辜清鸿笑喝一声，本就凝肃的脸上，更添几分郑重：“那今夜不管别处如何，你我，先打个痛快！” 杨帆凛然道：“还请辜山主赐教！” 顷刻，刀剑齐震，鸣声若雷，整片夜空，在威力无边的刀剑交锋中，仿佛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破碎，惊天地泣鬼神。 …… …… 夜宴楼。 作为同州城第一号的销金窟，今夜的生意略显萧条，不少客人被强者对决引发的震撼异象吓得无心风月，一个个急不可耐地溜回家中。毕竟对绝大多数能在此地逍遥的贵客来说，自家的豪宅，以及府中成群的护卫家丁，才能给自己添加几分安全感。 只有那喝得酩酊大醉的客人，还搂着温香软玉，丝毫不顾外面何等地动山摇。 天字号厢房之中，空无名对战白思丰，阳溪，信天游三位妖王，局势也已到关键时刻，四人目光相对，皆是凛然之意。 手指磋磨，空无名目光闪动，像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厚实的手掌往那桌上一拍，朗声道：“五万！” “胡了！”阳溪咧嘴扬唇，将桌前牌面一推，拿过那张五万一凑，悠然一笑：“清一色，二十四番，多谢空大侠，承让。” 空无名瞪了瞪眼，满目错愕：“这……” “你会不会玩啊？”信天游忍不住道：“又给她放炮！空无名，你个色鬼，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个鬼？”空无名拍案怒道：“老子还怀疑你们三个联手做局出千呢！从开始到现在，老子一局也没赢过！” 白思丰微笑安抚两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拢共也就刚玩了三局，冷静，冷静。” 空无名冷哼一声，甩出银票，将身前的牌一震而出。除了数钱没空的阳溪，白思丰和信天游同样掌风挥出，麻将牌子在掌风中无序码乱，又重新叠放整齐。 将银票收好的阳溪侧目望向窗外，天际真气纵横，犀利的刀剑之意九天落下，细细体会之下，忍不住有毛骨悚然之意。 同样感受到强烈刀剑之意的信天游不禁有些心虚：“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第537章 听您的! 白思丰随口笑道：“怎么？你真想配合大夏神将，夜袭林府，施行斩首计划？” 空无名眼神危险一眯，随意看去。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信天游挠头干笑两声。 “我万妖盟虽说受了朝廷招安，但说到底，还算不上什么朝廷心腹。林家高深莫测，我等，可没有兴趣趟这趟浑水。” 白思丰转了转扳指，淡笑道：“再说了，尚未靠近林家老宅，就遇到了空大侠拦路。谷江和周显他们想要出其不意夜袭林家的计划，很明显失败得彻彻底底！当然，这本来也就在意料之中。” “既然空大侠能拦住我们三个，那其他人，自然也会遇到拦路人！没猜错的话，这正在夜空之上打得如火如荼的，其中一人自然是倾武山主，至于另外一个，虽说气息陌生了些，但那剑意之强，竟能与辜山主比肩高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栖霞峰二师兄吧。” 空无名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牌桌初战告捷，收获良多的阳溪心情大好，笑得灿烂：“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这不是正合三人之力，竭力地托住最强半妖，空无名空大侠嘛！您可是林府一大助力！” 空无名呵笑一声：“凭我一人，托住三位妖王，真给我面子哈！” “不必客气！”阳溪随口笑道：“您可是曾经在万妖盟一拳就打死我们盟中一位妖王的存在！我们对您，那自是敬畏有加啊！” “嗯！”空无名点了好头，随口道：“敬畏有加，所以你上来就胡了个清一色？” “这……”阳溪讨好地笑笑：“一码归一码嘛！空大侠，咱，继续呀！” 顷刻，厢房之内，牌局继续。 摸牌之际，空无名随口说道：“今夜就来了你们这么些人啊，大夏军队倒是够小心的。” 白思丰微笑回应：“夏朝大军在城外二十里，扎营待命。自从大军逼近同州。观察了几日，同州城，每日城门大开，百姓进出一切如常。林家底蕴恐怖，没有人会觉得，大夏军队的动向能完全瞒得过林家的耳目。再说大军出行，本就不易遮掩。然而时至今日，同州依旧丝毫没有兵临城下的危机感，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空无名淡然道：“你们觉得林家在唱空城计？” “空城计？名字倒是贴切。”白思丰淡笑道：“不错，所有神将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敢轻率大军入城，所以于今夜，拟定斩首计划，军中高手潜行入城，合力围攻，夜袭林府！首要任务，自然是擒贼先擒王！” 阳溪摸着牌接话道：“当然了，大夏那些神将，也知道林家强者如云！所以他们本也就是故意半遮半掩，看似被林府察觉了行踪，实际不过调虎离山。” “谁不知道呢？”空无名不屑一笑：“就算他们全力遮掩踪迹，收敛气息，在这同州城内，同样是无所遁形的！” “三筒。” 阳溪码好牌面，打出此局第一张牌，悠然笑道：“看来林家底气很足嘛！那我们可以安心打牌了吧！” …… …… 同州城，夏夜风云突起。 几处战局，先后打响，杨帆力战辜清鸿，更是声势浩大，厮杀得天地变色。 林家老宅之内，庭院中，欢声笑语的烤肉宴被突兀地打断了节奏和气氛。 九月和年糕的反应很快，在第一声真气炸响突起的瞬间，两人双双拔剑，前后护住林弈楼。 大夏诸位神将以身为饵，诱敌调虎离山。 今夜潜入同州城，执行围攻林家，欲对林弈楼实行战斗计划的大夏军中高手，自然不止被拦住去路的那几位。 数道身影翻墙入府，眨眼围至庭院，刀兵交鸣声顷刻此起彼伏，林府之内，乱战四起，林弈楼随意瞥过，便看到了几个熟人。 如转瞬间就与年糕拼杀缠斗起来的屠刚；像和九月对拼着法术的谢香玲；还有被空竹拦住去路，正准备起意画符的墨青阳。 “几位和我，也算是曾经同僚一场，如此打头阵来杀我……”林弈楼满脸怅然：“爱，果真是会消失的啊。” “可别恶心了。”屠刚与年糕刀剑相拼，各退三步，随口笑道：“我们又不是岳姑娘，难道还陪你一起潜逃不成？” 林弈楼笑道：“屠刚兄若有意改换门庭，我林家，恭候大驾。” “大言不惭！要我弟弟加入林家，你这林家逆贼，且先接我一刀再说！” 夜风中一声冷笑，声至刀落，龙云学堂两位地仙教习之一，屠威凌空一刀斩落，杀意盎然。 董松香疾步一转，将正与之交手的夏军副将甩臂砸倒，蓝色火翼招展，顷刻化作残影，瞬移而至，胸前的护心镜光华闪耀之间，整个人气质瞬变。 默契十足的董虎将手中的巨峰刀抛射而出，大喝道：“阿姐，接刀！” 董松香接刀入手，一声叱咤，目色凛然，扬刀而起，刀势冲天。 两股刀意猛然交击，真气绞杀一团，在极短的时间内，冲撞到极限，悍然炸裂。 嘴角滴落血色，董松香浑身一震，拄刀在地，剧烈喘息了数声。 屠威同样被震退数米，落地身颤，嘴角同样见血，满目惊诧：“这是……惊鸿破影？布衣刀王！怎么可能？” “看来，有白梨花做器灵的护心镜，真是无上神器啊！”林弈楼悠然笑道：“你真是赚大了，董姐！” 对拼一记，看似平分秋色，但林弈楼可记得，初见董松香之时，她才不过势成中境的修为，即便这两年她有所奇遇，突破了势成圆满，但时间并不算长，比起在地仙境界沉浸了数年的屠威，哪怕只是初境，也绝对不可能与其正面交锋，直接拼了个平分秋色。 刀皇陵中那块让白梨花择木栖息的护心镜，才是董松香最大的底牌。 林弈楼至今不完全知道那面神镜的全部功用，但连面对地仙大成的布衣刀王都能硬扛一招，打一个地仙初境的屠威，自是不在话下。 “加油，董姐！别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呀！” 董松香听得白眼直翻，但能怎么办呢？ 她的万影镜确实是托林少爷的福才有的！疑惑了好久林少爷在秘阁的身份，结果人家就是最深藏不露的大东家，虽说名义上不是秘阁之主，但实际秘阁就是归他掌控。 “行！您是东家！听您的！”吐槽一声，董松香持刀斩出。 第538章 别! “看在你和我家少爷同僚一场的份上……” 就在董松香与屠威拼刀之际，空竹朝着正在凝聚符意的墨青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别！” 墨青阳自是毫不理会，心念一起，符意瞬发。 画地为牢！ 顷刻，墨青阳浑身一僵，双目微颤，欲语而不能，内心翻江倒海。 他施展了画地为牢，然而这股符意，竟然没有作用在对手身上，反而，禁锢了他自己！ “提醒过你喽，奈何你不听呀。”空竹满脸无辜地耸耸肩，随手甩出一束金光闪烁的绳索，将墨青阳五花大绑，嘻嘻一笑：“一个！” 紧随其后，三名夏军将士围攻而来，刀光照亮眉眼。刀芒近身的刹那，空竹扬唇微笑，纤手轻摇，手链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跪下！” 顷刻，军刀落地，三名夏军眼神迷惘地扑通一跪。 “两个！三个！四个！”悠扬笑声中，空竹随手一甩，同样的金色绳索，一样的五花大绑。 被捆绑在地墨青阳试图挣脱，金色绳索却是越捆越紧，任他真气冲荡，完全无法撼动。心情焦急之间，看着神秘的半妖女子法宝连出，不断将一个个夏军将士包粽子一样，收割战利品似的捆绑在地，目光渐渐变得惊诧。 这女人手中的法器品类之多，甚至比林弈楼还要夸张，摄人心魄，禁锢行动，甚至有类似雷霆黑符一样的强大杀伤力法宝。 财大气粗，靠着法器平推对手，确实很林家！不愧是林少爷手下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林少爷手中的东西，他多少能看出来路，例如墨家黑符，本就出自墨家。但那女人手中的法器，他却是平生仅见，且每一样法器，那女人都用得得心应手，这并不简单。 有时候，一件厉害的法器，修行者研究数年，都未必能用得行云流水。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与他相熟，正参与北地能量大阵修筑的本家弟子曾同他通过信，听说先前阳关城，有一位来自林家，手法极其高妙的美人炼器师！ …… …… “嗯？” 比起宅院内空竹的举重若轻，随手制服数位对手。林家老宅外的岳清灵有点略显狼狈，勉强在左江琅手下撑了数百招的她法裙飘扬，握手的长枪微颤，紧抿的双唇，也掩不住嘴边滑落的血色。 便是势成圆满的天之骄女，对战沙场厮杀出来的麒麟神将，到底是不足了些。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数十道人影四面八方围聚而来，出手之间，强烈的真元灵气波动，让岳清灵远远瞧着那些人的玄黑色服饰，心头一跳，沉声道：“墨家子弟！这是，在布阵！” “小侄女，朝廷倾力而出，今夜林家必亡！做伯伯的劝你一句，莫要顽抗！” 左江琅抬起手中镇龙锏，指着岳清灵，冷然道：“你再不让开，我可就动真格的了！” 岳清灵一抹嘴角，神色凝肃，只在沉默中，踏步跃身，枪出如电。 “既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左江琅脸色一沉，真气冲涌，镇龙锏挥斩而出，如挟雷霆万钧之势，朝岳清灵攻去。 岳清灵瞬取大夏龙雀在手，一手持枪，一手握剑，交错于前，硬挡来招。 …… …… 与此同时，因为林家有神符师坐镇，被连续三道圣旨催促，不得不放下北地能量法阵修筑之要务，南下汇合夏军的墨家家主‘墨池’亲自带领一众墨家弟子，四面八方包围了林家老宅，法器点眼，正准备合力起阵。 真气流转，光华涌动，如潮似浪，无声无息间，将林家老宅笼罩。 只是阵法尚且未成，变故突然陡生，数十名墨家弟子在法阵将成之际，齐齐血雾喷吐，晕死大半。 便是墨池自己，也是身躯猛震，吐了口血，来不及抹去嘴边血迹，伸手先将身侧同样血雾喷薄的墨辰搀扶稳住，沉声问道：“没事吧？” “还好。”墨辰摇了摇头，满目惊疑。作为学堂的另一名地仙教习，也是墨家家主的嫡亲兄弟，符之一道，他自然造诣不浅。 但今夜此时，他竟是看不出其中门道！ “大哥。” 墨辰语气情不自禁带上些许惊惶之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池默然片刻，拂袖轻挥间，指间微光闪烁，数道符意瞬发而出。 下一刻，墨家主周身，火光闪烁，无形压力压砸落下，腰带下的金丝绳结无声断裂，玉牌挂坠骤然落地，在脆响中摔裂。 悠长悠长地吐出口气，墨池目光震撼，感叹无比：“神乎其技啊！林家既然有神符师坐镇，同州城内布有阵法，自是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没想到，竟会强悍高妙到这等地步！” 哪怕早知神符师高深莫测，特别是墨家以符传世，曾经的神符师先辈光荣事迹，更是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但终究耳闻不如亲见，听着家主兄长惊骇赞叹之语，墨辰亦是心惊：“这同州城内，是布置了什么法阵？” 墨池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阵法的名字。但方才试探了一下，大致明白，此阵的效果。这同州城内，怕是，符道禁行！” “符道禁行？”墨辰不禁怔住，并没有完全会意。 墨池语气平静，实则满心波涛，难以名状：“我先前用数道符意试探过，所有的符，最后都打回了我自己身上！若我没有猜错，同州城，除非林家允许，否则，任何符师敢在城中起意画符，最终，都将受到自身符意的反杀。所以先前起阵，全军覆没！” “这是……”墨辰目瞪口呆：“万相大阵？” “不完全是。”墨池道：“万相大阵的基础是镜像符，镜像符的本质是复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话间，抬眼望天，夏夜不静，雷霆阵阵中刀剑齐鸣，辜清鸿与杨帆的惊世对决还在继续，各处战局的动静也瞒不过墨家主的耳朵，他继续道：“目前看，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作用，只针对符术！而且，不是复刻，是直接拿我们聚起的符意来攻击我们，这点，比复刻更难！这更像是一种宣告。” “同州城，除了那位，其他符师，绕城而行！” 墨辰咽了口唾沫，心情不由得升起五分激昂，同为符师，若有一天能有此成就，也不枉，这与符相伴的一生吧。而另外五分心情，就情不自禁地惆怅了，下意识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墨池也不禁沉默。墨家以符传世，结果这同州城中，符道禁行，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一身本事无处可使。 着实是憋屈得贻笑大方。 墨池感慨叹道：“墨家子弟，虽以符术为主，但也不是除了符术，就全无旁的手段了。例如你，不也和屠威学了点刀法？你且带着墨家弟子，协助几位神将围攻林家吧。” 墨辰迟疑道：“那大哥，你……” 墨池目光凝肃，沉声说道：“我想再试试，能否破这同州大阵？就算不能完全破阵，若能削弱这法阵几分威力，也是好的。” “行，那大哥，你万事小心。”墨辰点头回应，旋即朗声高呼：“墨家弟子！随我一道，冲！” “是！” 第539章 暴殄天物 夏军兵临城外，数日观察之后，终于亮出锋芒。 数位神将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吸引林家强者出府拦路，以作牵制。几处世间一流修行强者引发的战局，打得惊心动魄。杨帆与辜清鸿一剑一刀，杀得夜穹风云变色。 林家老宅，林弈楼所在的庭院处，乱战四起，随着布阵不成的数十位墨家弟子冲入战局，凌昕顿时眼前一亮。 对旁人来说，今夜的同州城，风声鹤唳！但对于小蘑菇来说，这就是一场翻天的热闹。 对于大多数的小孩子来说，热闹等同于玩乐！特别是拥有一个严父的凌昕，平日不是被催促着读书，就是早午晚课的修行，无聊又枯燥。 今夜来了这么多不知死活的，简直是送上门的娱乐！ 凌昕的心情非常兴奋，仿佛应和着内心的激昂，身上跳动的电芒，也比往常剧烈许多，小蘑菇直化作一团雷光，身若鬼魅，手中木钗小剑削挑刺拨连出几抹剑光，就将数位杀入老宅的墨家弟子挑翻在地，再用空竹姐姐给的金绳一捆，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游走，寻找下一个猎物。 注意到小蘑菇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动作的墨辰眼神一眯，眸光闪动。 从那孩子的体态与眼神，看得出来，这确实只是一个年岁稚嫩的幼童，一时略感惊奇：“天生势成境么？连这样的好苗子都有，好一个林家啊！” 感叹之余，刀光闪过。 霎时间，凌昕只觉浑身寒毛竖起，就像炸毛的小猫，失声大喊：“师父！” 纵然刀法非自身擅长，墨辰也是实打实的地仙初境修为，一刀既出，气势和寻常夏军将士天壤之别。 听到急呼声的林弈楼侧目一瞥，毫不犹豫打出数道雷霆黑符。 耀目雷霆冲刷而过，就像在凌昕与墨辰之间划出银河一道。 躲避雷击的墨辰暗骂一声，更有憋屈之感，同州林家之内，墨家的雷霆黑符，墨家人自己用不了，反而别人用得十分顺手，真是难以形容的闹心。 林弈楼淡淡道：“墨辰教习堂堂地仙教习，居然对一个小孩子出手，跌份了点吧。” 墨辰平静应道：“叛逆之家，无分男女老少。” “说得好！”林弈楼冷笑一声，真气激荡，甩手砸出一道神符。 “天决，五灵正法！” 墨辰神色惊变，顿感周身水火两重天，又接风割土掩雷切之痛楚。 收拾掉几位林家府兵，鞭声响亮中，逼退九月的谢香玲正准备朝林弈楼发起进攻，见状一时踌躇，林弈楼的修为或许不算多高，但这家伙，底蕴实在太深厚了！ 不止是人，还有物！天晓得他那乾坤戒里终究有多少法宝？ 自攻入林家庭院以来，不是没人近身过林弈楼，但其身着南山寺圣衣袈裟，号称当世第一防护法器，本就难以破防，又有诸多法宝符箓在手。 地仙教习‘屠威’被手持神器的百兽女王‘董松香’缠住，又有董虎和数位林家护卫联手，竟一时难以脱身。 屠刚也被年糕咬得死死的，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其他夏军将士，实力终究有限，林弈楼区区通玄境界，今夜未出一招，竟就让围攻林府的夏朝修行者望而却步。 谢香玲原还觉得陛下反应夸张，态度太过。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朝廷容不下林家。 若再加上出府拦住几位神将与倾武山主的数位强者，这样的底气，确实太恐怖了！ 骤然间，爆裂之声炸响，夏夜骤寒，如入凛冬。 谢香玲一时迟疑，九月却是干脆利落，直接将数日前空竹送与她的见面礼抛了出去，真气一震，寒冰珠突兀偷袭，撞在和年糕激斗正酣，完全没有防备的屠刚背上炸裂，狂涌的寒风立时掀飞周遭数人。 便是年糕，也被剧烈的气浪推着后撤数步，方才稳住身子。 “屠刚！”谢香玲疾步靠近，就见倒在地上的屠刚来不及发出任何痛苦之声，浑身已覆满冰霜，气若游丝，颤颤发抖，连忙取出护命丹药，喂其服下。 “弟弟！”屠威神色顿急，目光一狠，悍然强攻，拼着以伤换伤之势，三刀连斩，直打得董松香倒飞而出，猛吐血雾。 “阿姐！”董虎急声凑近。 “没事，放心。”董松香勉力开口，喘息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外力终究是外力，万影镜终究只能助她一时，毕竟催动法器也是要源源不断消耗真气的。 面对布衣刀王，知道打不过，挡一招就跑反而容易。这种面对面交锋，不能逃跑的战局，对她的消耗反而更加的快和大。 无心理会败军之将，屠威亦是急切赶到屠刚身旁，神色着急。谢香玲不说废话，直接道：“我喂他服用了护心丹，能保一时，但他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不近不远的距离，空竹淡淡瞧着，悠然笑道：“那颗寒冰珠是我特制的，小丫头不识货，就这么给用了。杀一个势成初境，还真是，暴殄天物了些啊！” “妖孽！你找死！”屠威怒举长刀，杀意鼎盛。 “我只是找死，但你弟弟，再不救，可就真要死了！”空竹淡笑道：“一枚护心丹，可救不了他！最多，他再撑上半个时辰。” 屠威目光闪动，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林家底蕴雄厚，就不说废话了。”空竹笑吟吟道：“你们随军的军医救不救得了他，我不清楚。但我林家，可以！只要屠教习愿意签下一年死契，为我林家效力，我保证，你弟弟此劫无忧。” 林弈楼侧目看去，呵笑两声，悠然说道：“你不做林家的hr，还真是浪费人才了啊，空竹。” 空竹听得一愣：“h？r？” 林弈楼随口道：“不重要，趁热打劫，不错。” 屠威已然怔住，看着被谢香玲抱住，命悬一线的屠刚，目露纠结。 谢香玲朝林弈楼怒目而视，啐声道：“无耻！” “抓住机会，谋求利益最大化罢了。”林弈楼瞥过空竹，轻笑道：“谁说九月的寒冰珠暴殄天物了，龙云学堂地仙教习的胞弟，她可真真砸到了场间最有价值的人身上啊！” 面对林师兄投望过来的赞赏目光，九月憨憨地挠了挠头，她压根不知道那人是谁，纯粹就是想帮助年糕对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