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 降生 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是火树银花、游龙戏灯的好日子,京城是天下最繁盛之府,上元灯会更是繁华绮丽至极。正所谓「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青年男女打扮一新携灯带花希望来一场美好的邂逅,老人儿童上街走百病祈愿新的一年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贵族平民都喜气洋洋溢于言表,欢度美好节日。 此时的永宁公主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丫鬟婆子紧锣密鼓的忙活着。 「小桃,快把水倒了,再去厨下换盆热水来。」 「杜鹃,再拿些棉布和参片来。」 「公主,听我的话,现在先停,好,唿气,吸气,用点力,已经开了宫口了,看到孩子了!」 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气息不稳的少妇,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依旧可以窥见其秀丽的容色,两个嬷嬷分别按着她的双手和头部,另一个婆子正挤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众人各司其职,迎接这个新生命的降生。 「哇」……一道洪亮的婴儿哭声在喧闹的夜里响起,「恭喜公主,生了个漂亮的小千金!」 接生婆子小心地剪断婴儿的脐带,言语欢快向公主道喜,公主抬起眼皮看了眼刚落地的女儿,便昏睡过去了。 婆子们稍微帮婴儿擦拭了下身子,便拿事先准备好的小襁褒包裹好,抱到外间给孩子的家人看。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驸马瞅了一眼孩子,问道:「公主如何了?」 接生婆子瞧着驸马脸上没什么喜色,谨慎答道:「公主太过疲累,已是昏睡过去了,休息一阵便没什么大碍的。」 驸马交待奴僕们好生照看便撩了帘子出门了。孩子的伯母婶娘等人随口夸赞几句漂亮乖巧也各自回去安置,等了大半宿也都累了,为了公主生产大傢伙连宫里的宴席都没去参加呢,总算是平安生完了。只留下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收拾残局。 杜鹃满面忧愁对杜姑姑道:「虽说姐儿也不错,可毕竟哥儿才是公主的依靠呢,公主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这回---」 杜姑姑立刻拉了脸,「姐儿又怎么了,便是个姐儿以后也是县主,比这国公府其他姑娘都要尊贵,公主既然能生,就不愁没有哥儿,先开花后结果才好呢,若是咱们都这样看姐儿,还指望其他人尊重她吗?」 杜鹃忙低头受教。 倚梅阁里头,主子奴才也是半宿没睡,梅姨娘听得公主生了个姑娘,喜得连声谢谢菩萨保佑,「我道她是个没福的,白担了个公主名头,爹不疼娘早死,又不得夫君婆母疼爱,求神拜佛寻医问药这么多年,却是个赔钱货,哪像我夫君宠爱儿女双全,以后这公主府迟早是我家琢哥儿的!」 大丫鬟春兰忙附和:「可不是,她哪比得上姨娘有福气,五少爷七姑娘龙凤双生子,谁不贊一声金童玉女,婢子可是听说,那边刚生的丫头丑兮兮的,驸马爷瞧了眼就走了,哪像当初您生哥儿姐儿那会儿抱着捨不得撒手呢!」 其实刚生下来的孩子都红彤彤皱巴巴的哪有好看的呢,只春华为了贬低主院抬高自家主子可劲儿的损人家刚出生的小娃娃。 林国公府里,众主子都要回去安置了,二房和三房的院子隔得近,二夫人苏氏和三夫人何氏便结伴而行,何氏向来嘴上没把门的,此时远离了公主府便开始放小话: 「公主也是不容易,成亲五载好不容易有孕才得了个姑娘,刚才瞧四弟的样子,可不大欢喜,也是,四弟早就儿女双全,又是他心尖尖上人生的,哪还稀罕这个呢,只可惜了刚出生的九姑娘――」 「弟妹慎言!」 苏氏再听不下何氏妄言,打断她道:「公主是金枝玉叶,不管她生男生女都是好的,九姑娘有皇室血脉,又是公府嫡女,如何会可怜?四弟就这一个嫡女怎会不疼?弟妹今儿这话,我权当没听过,可莫要再说了!」 苏氏说完便撇下弟妹带着丫鬟婆子先走了,只留下何氏在原地愤愤不平。 松鹤院里,老太君听说公主生了个姑娘,让人去备礼明儿送到公主府去,一边对心腹钱嬷嬷说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冒个信儿,却是个姑娘,老四也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嫡子,总是怨我偏疼琢哥儿,她要是给我生个有皇家血脉的嫡孙,我保准疼他把其他人都比下去!」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老太君最疼驸马这个幼子,所以对于当初梅姨娘抢在公主跟前怀胎,明知于理不合,瞧着公主没反对她也就顺水推舟了。长子林国公却极力反对,最后母子二人各退一步,和驸马约定若是个女儿就留着,若是庶长子一生下来就溺死。 老太君和驸马只得满心期待梅姨娘生个女儿,没成想梅姨娘肚子争气,生下对龙凤胎来。古代双胞胎极少,龙凤胎更是罕见,在哪里都是被视为吉兆的,老太君立刻就反水了,死活要留下孙子,林国公拗不过老娘和幼弟,又看公主也没反对,只能任他们去了。 老太君将两个孩子疼到心肝里,隔三岔五就接到国公府来小住,生怕被公主欺负了。 钱嬷嬷听着老太君的话,心想老太君年纪越大越煳涂了,便是龙凤胎也不过是庶出,公主就是生个姑娘也比那两个叠一块儿强。嘴上却是劝慰道:「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公主既然能生,老太君还愁抱不到嫡孙吗?」老太君想想也是,歇了这想法安置了。 宫里第二天就给了赏赐下来,内务府太监送来的,公主也知道皇帝忽视她,这赏赐都是皇后办的,也没奢望皇帝能给女儿什么封赏。 公主的女儿都封县主,不过这什么时候封却是有区别的,一般都是及笄时封,也有个别受宠的,譬如皇长女晋国公主的女儿一出生就封了丹阳县主,她的宝宝却是没这份体面的。公主对娘家没什么感情,对夫家更没抱什么期望,她的女儿自己来保护。 胎穿 安晓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死于胃癌晚期,然后穿越到古代,成了公主刚出生的女儿。 她怎么会做这么离奇的梦呢? 而且这个梦很长很真实。 嗯哼~ 如果自己真是公主的女儿倒也好,在阶级分明等级森严的古代封建社会,这是一个含金量顶高的身份,只要没遇上改朝换代,她应该会过得不错。 公主很温柔很漂亮,对安晓很好,安晓每天过着吃喝拉撒睡的幸福日子,前世迫于生计每日奔波操劳,多年没过过这样惬意的日子了,她恨不得这个梦晚点醒来。 梦总是要醒的,洗三日便是安晓梦醒时分。 古代女子洗三时要扎耳洞,接生婆子先是用两颗黄豆给她按摩耳垂,待到耳垂麻木没有知觉,便用在火上炙烤过的针给她扎耳洞,尖锐的疼痛感令安晓清醒过来,她立刻「哇――」一声大哭起来。 婆子在旁说着吉祥话,满堂宾客也说着祝福语,洗三时孩子哭的越响亮越好,小娃娃中气十足的哭声赢得了满堂喝彩。 婆子将她抱到里间,给她耳垂处抹了些清凉镇痛的药膏,公主娘温声细语地哄她,却怎么也哄不好。怀里的婴儿平日里很乖,今日可能真是扎疼了,一直哭闹,吓得公主传了太医来诊治。 却不知,小娃娃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情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哀悼自己红颜薄命的前世。 安晓原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母亲是家庭主妇,安晓是独生女,一直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比起其他豪门贵族小三上位私生子女争产的丑闻,安家可以说是模范家庭,即使安母只生了安晓一个女儿,父母依旧相濡以沫,把所有的关爱和心血都倾注到唯一的女儿身上。 这种公主般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安晓十八岁。然后,父亲生意失败,跳楼自杀,留给安晓一比巨额债务,母亲突发心肌梗塞从此缠绵病榻。 生活倒了一大盆狗血到安晓头上,从公主变成灰姑娘不过一夕之间。 安晓放弃了读重点大学的机会选择了一个专科学院,因为这样可以免学费,还有助学金奖学金等补助,她再做几份兼职,一年可以赚不少钱。只是这点钱对于那巨额债务不过杯水车薪。幸运的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直陪在她身边。 两家是世交,他们俩一直是众人眼中的公主王子,家世好,相貌好,性格好,学习好,两家父母从小就喜欢开玩笑说等他们长大了结婚。 等他们真的长大了,王子还是王子,公主变成了灰姑娘,王子的父母瞧不起灰姑娘的身份,想让王子和另外的豪门贵族联姻,王子却对灰姑娘不离不弃。 安晓有她的自尊,她一直坚持等自己还完了债务再嫁给她的王子。直到灰姑娘变成了老姑娘,王子变成了大叔,安晓终于还清了债务,答应了恋人的求婚,却被诊出胃癌晚期。 安晓没有去医院垂死挣扎苟延残喘,而是选择和男友去一个宁静的小镇,在一个小教堂举行了婚礼,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段美好时光。 安晓想到前程往事,哭得不能自已,她还没享受够婚后生活,还没有一个孩子,方霁等了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就天人永隔,自己上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想到这个,安晓愈发歇斯底里! 这边公主也是万分焦急,太医开了副安神汤药,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药也餵不进去,公主急得掉眼泪,陪着孩子一块儿哭,丫鬟婆子们一边安慰公主一边哄孩子,屋子里一团乱。过了小半个时辰孩子哭累了渐渐睡着了,屋子里才算是安静下来。 公主摸着女儿红肿的耳垂,轻轻给她吹着气,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杜姑姑在一旁安慰道:「公主快别哭了,月子里可哭不得,别伤了眼睛,女孩子都要走这一遭的,好在现在姑娘家不用缠足,若不然公主可要心疼死了。」 前朝盛行女子缠足,本朝开国皇帝出身微寒,倒没有大户人家的缠足习惯,皇室女子都不缠足,全国上行下效,许多大户人家也渐渐废除了这一习惯,只有一些自诩书香门第世家大族的老古板还会奉行这一套。 公主道:「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我只恨宝宝生为女儿身,日后总有许多苦楚。」自己身为公主尚且如此,更何论女儿将来只是县主呢。 驸马自孩子出生后看过一眼,这三天面都没露,古代有产房污秽,男子不得入内的说法,九姑娘出生后一直留在公主身边,驸马乐得公主生产他可以名正言顺的陪梅姨娘。梅姨娘生的五少爷七姑娘今年三岁,正是活泼纯真的时候,在驸马看来比刚出生的九姑娘讨喜得多。 国公府也是淡淡的,宫里对公主不重视,驸马和老太君也对新出生的九姑娘没多大欢喜,众人都只中规中矩的送了礼来,挑不出错处,要说多热络也没有。 今儿来的客人倒是不少,多是看在林国公府的面上,新年刚过,大家都忙着规划这一年的工作日程,过了个年人都懒了,可不得振作起来,能在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一个小娃娃的洗三礼,总不能是冲着永宁公主来的。 至于公主这边的皇亲国戚,几位公主府上都是派了代表来,只向来圆滑的永福公主亲自来了。 今上的几个儿子都分了封地,每年都要回京过年,出了正月就要回封地,如今有外甥女的洗三礼做藉口,他们乐得在京里多呆几天,顺便和林国公府拉拉关系也是好的。至于此次宴会的主角,交给自家女眷去料理吧! 公主想着今日洗三情状,连自己娘家人都往国公府凑,自己当真是孤立无援,又想起两位皇姐家的女儿洗三时的盛况,不由心底黯然。 自己比不过几位姐妹,难道宝宝也要仰人鼻息?为人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给孩子,她以前不想争也不敢争,如今有了女儿,心底第一次有了争权夺利的想法。 满月 二月十五,晴,黄历上写着宜嫁娶,剃头,洗澡,正是林国公府九姑娘满月的日子。 刚到巳时,林国公府和公主府已是宾客盈门,今日的满月宴是在公主府举办。只这皇城贵族之间各家都沾亲带故的,宾客先去公主府道喜,送上贺礼,再去国公府坐坐也是常情。 两座府邸只有一墙之隔,公主府的东南角和国公府的西南角相接处有一扇小门,连接两座府邸,避免了宾客们从外围绕一大圈。 华清院里,桃花吐蕊,嫩柳抽芽,莺歌燕舞,彩带飘飞,一派生意盎然。 「哇……」 一声魔音惊飞了树上的鸟雀,正屋里头,婆子正要给今儿满月的九姑娘剃头,被姑娘这嚎一嗓子吓得刮刀都掉了。 安晓来这里一个月了,终于认清现状不再闹腾。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此时是大梁文景二十一年。这个朝代的皇室姓萧,并不是南朝的大梁萧氏。这个世界前面几千年的歷史和安晓原来所处的中国古代歷史是一样的,只是元朝结束后并不是朱元璋创立的明朝。 高祖皇帝在元朝末年农民起义大爆发的年代加入了反蒙復汗的洪流中,歷时二十年终于扑灭各路诸侯建立自家政权,为了让自己更加名正言顺,因为自己姓萧,便称自己是南朝大梁萧氏后裔,依旧立国号为梁。 当今皇帝是大梁第三代皇帝,高祖的孙子,亦是九姑娘林妙珂的外祖父。九姑娘绝对是名媛中的名媛,有很多大腕亲戚。 父族国公府的至尊人物林老太君是她的亲祖母,出身魏国公府的老太君有三个嫡子,嫡长子就是现任林国公,也是九姑娘的大伯,娶的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女秦氏,长宁侯府这几年蒸蒸日上,都能与公府匹配了。 二伯虽然是白身,却是当代大儒,尤擅书画,二伯母是二伯师长的女儿,在闺中就有班昭道蕴之名,这是一家子文化人。 三伯是庶出,如今带着姨娘庶女在外地为官,三伯母却在国公府尽孝,是个混不吝的,平日里喜欢贪小便宜又碎嘴,着实不讨喜。 四爷就是九姑娘的爹,当年的翩翩探花郎,如今的玉面驸马爷,这公主嫁探花,听着都是一桩美事。只是公主驸马相敬如宾,又有姨娘和庶出子女在中间出么蛾子,九姑娘出生一个月见爹的次数两个巴掌数得过来。 九姑娘母族更加显贵,外公是皇帝,外婆已经去世了,不过从公主娘的待遇来看,外婆的身份可能不高,公主娘也不是很得宠。 当今皇帝年近半百,还没立太子,皇后生的荣宪太子早年死于天花,从此储位悬空,底下几个王爷明争暗斗估计能赶得上康熙时的九龙夺嫡,只不过今上现存的孩子只有五子五女,比不上康熙的枝繁叶茂。 公主娘在公主里排行第四,序齿却是第七,在今上的子女中排行第八,序齿却是第十五,中间这么多夭折的孩子,足以表明宫斗的残酷,公主娘能走到今天,想必也是个聪明人。 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后,九姑娘总算得到了些心灵慰籍,定是上天看她上辈子太苦了,重来一世让自己过上幸福生活以作补偿,所以九姑娘这辈子要做的就是抱紧皇帝外公以及下任皇帝舅舅的金大腿,然后吃好喝好茁壮成长。 姑娘本来是怀着欢快的心情来度过自己的满月宴,毕竟这是她人生中的大日子,可这愚昧的婆子竟然要给自己剃头? 她是现代人自然知道刚出生的孩子的胎髮就像一顶帽子对孩子起保护作用,能增强孩子的免疫力,最好是半年之后再剃胎髮。满月就剃胎髮对身体不好,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孩子易夭折,她可不想重来一世啥都没干就嗝屁了。于是她大声哭闹不断挣扎,然而该剃的头髮还是得剃,九姑娘阴沉着胖脸度过了她的大日子。 公主今儿出月子,一大早起床将全身上下刷了个遍,一个月没洗澡,身上又是汗又是血又是泥垢的,公主爱洁成性何时这样脏过,洗澡水都换了三盆,香油花瓣不要钱似的往里加,总算是洗的神清气爽香喷喷了! 满月宴和洗三宴差不多,来的还是那些人,宴会流程也差不多,无非是抱着孩子出去露个脸儿,然后一群夫人小姐聚在一块儿聊聊谁的衣服好看谁的首饰贵,谁家老爷又纳妾了哪家少爷小姐定亲了,京城贵族圈就这么大,谁家一点屁大的事全京城都能知道。 公主身为宴会主人再不奈也不能出去躲清闲,公主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但她也没得罪谁,和谁都能聊两句也没有特别偏颇谁,直到杜鹃来说九姑娘找娘公主才藉机告辞回了院子,让国公夫人帮她招待客人。 今儿九姑娘满月林国公府的少爷小姐也都来了公主府,二姑娘林妙珍带领自家几个姐妹招待亲戚家的姑娘。 老太君娘家魏国公府也来了人,魏国公府如今是林老太君的侄子当家,现任魏国公是个荒唐的,魏国公府这几年渐渐没落,若不是有林老太君帮扶,光景更不好。 魏国公府大姑娘叶子晴是魏国公府嫡长女,一向和林妙珍不对盘,两人都是公府嫡女,一样的才貌双全,又是表姐妹,时常被长辈们拿来比较,魏国公府如今不如林国公府,叶子晴身份上自然就比林妙珍逊了一分。 但如今林国公府添了一位九姑娘,这位可是有皇家血脉的,就算永宁公主不得宠那也比林妙珍尊贵,林妙珍素日里拿身份压她,如今也让她找到机会投桃报李了! 「恭喜林二妹妹又添了一位妹妹,我刚才随母亲去瞧了,林九妹妹可是生的极好呢,林四叔和公主都是才貌双全凤毛麟角之人,林九妹妹又是有天家血脉的,日后再封个县主,你们林国公府的姑娘只怕就要数九妹妹了!姐姐先在这儿恭喜你了!」 林妙珍气得面红耳赤,嘴里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九妹妹再贵那也是我们林家人,你也就只能眼红,你们家可没这份荣耀!」 林妙珍当众说这话狠削了叶家面子,同时也让自家落了下乘,事后被林老太君和国公夫人狠罚了一顿。 前者自然是为自己娘家出气,林老太君娘家再没落也轮不到自家孙女来埋汰;国公夫人自然是为了女儿好,身为主人的大家闺秀当众数落客人极是失礼,她现在还小,若是再过两年只怕要坏了名声,说亲都受影响。 公主对这事未置一词,小姑娘家的口角罢了,宝宝还小,她们再怎么闹腾也影响不到女儿,公主懒得搭理她们。 姨娘 暮春的早晨还有些许寒意,太阳从瑰丽朝霞中升起,晨曦掩映中瞧着倒像一轮圆月。对于九姑娘来说,美好的一天从饮食开始! 姑娘如今两个月大,她的饮食就是吃奶。 身为一个现代灵魂,九姑娘崇尚母乳餵养,公主娘就她一个女儿,疼她到心肝里,自然不愿把孩子分给奶娘,于是奶娘成了保姆,餵奶的是亲娘。 九姑娘闭着眼睛吃得欢实,却被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坏了心情: 「公主,梅姨娘带着五少爷七姑娘来请安了!」大丫鬟杜鹃进来通报。 公主有四个大丫鬟,杜鹃,蔷薇,芍药,水仙。杜鹃是几个大丫鬟的头领,稳重能撑事,掌管人情往来以及府中琐事,她不打算嫁人,以后接杜姑姑的班;水仙是四个丫鬟中最漂亮的,掌管公主的钗环首饰兼服侍公主梳妆打扮;蔷薇掌管小厨房,并安排公主的出行事宜;芍药是个温柔细心的,做得一手好针线,又懂得经络穴位能给公主按摩。 几个大丫鬟各有千秋,公主极宠她们,每人身边都有小丫鬟服侍着,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都气派。这几人却没有恃宠生娇,满心满眼都只有公主,自九姑娘出生后又多了一位主子,公主让芍药专门跟着九姑娘,现在九姑娘和公主住在一起,也就没有特地选伺候的人,华清院的下人都是把公主和小主子看成一个人的。 「让他们到偏厢等着,姑娘进完食再带他们进来。」对公主来说,什么事都没有女儿重要。 九姑娘刻意吃得慢些,足足吃了一刻钟才停。公主娘把她放到榻上握着她的小手逗她玩。梅姨娘母子进来了:「妾身(儿子)(女儿)请公主安!」 公主淡淡道了声「起吧,看座。」 梅姨娘母子三人便坐到公主下方的杌子上,梅姨娘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开口:「妾身前些日子身上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公主和九姑娘,不敢前来请安,请公主恕罪。」 公主淡淡说道:「无事。」 见公主这般风轻云淡模样,梅姨娘再接再厉:「九姑娘起得这样早?小孩子就是精神好,不比妾身,昨儿爷在妾身那休息,今早妾身就起晚了,果然年岁大了精神不好。」 其实梅姨娘比公主还小一岁,不过二十有一,正是风华正茂,不过藉此在公主面前炫耀罢了。公主并不接茬,依然浅笑道:「你辛苦了。」然后示意大丫鬟水仙到屋里妆檯上拿根赤金钗子给她。 梅姨娘最瞧不得公主这幅高贵优雅温婉恬淡的样子,瞧着对谁都温和,细看却会发现这温和中带着几分疏离,疏离中夹着几丝漠视,仿佛谁都没放在眼里。大家都说这就是天家贵女的气度,寻常人学不来,梅姨娘却不服,每每主动寻衅,就想瞧瞧她气急狰狞的模样,破了她那副圣女嘴脸,却都被公主风轻云淡的挡了回来。 梅姨娘不甘心还要出手,这回直接踩了公主痛脚:「九姑娘瞧着极是乖巧呢,公主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也是宝贝,不过还是要有个哥儿才好,之前公主怀九姑娘时妾身就告诉琢哥儿马上要有个弟弟,喜得琢哥儿拿了幼时玩具直说要去找弟弟玩,结果公主给他生了个妹妹,琢哥儿郁闷了好些天呢!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九姑娘也两个月了,公主准备何时给她添个弟弟?」 「本公主什么时候生儿子就不劳梅姨娘费心了,你瞧着很是清闲,给老太君抄几篇佛经吧,你要抄经自然没时间带孩子,五少爷和七姑娘就放到华清院来住几天吧!」 为母则强,公主平日里任她蹦跶,如今她敢拿自己女儿作筏子公主自然要出手收拾她,也该叫她知道什么人是她动不得的! 若说没有嫡子是公主的痛脚,龙凤胎就是梅姨娘的死穴了,公主身为嫡母,将庶出子女放到身边教养是天经地义的,梅姨娘再得宠也就敢耍耍嘴皮子,忤逆主母是万万不敢的,忙跪下请罪: 「公主恕罪,妾身不仅给老太君抄经,还给公主和九姑娘祈福,九姑娘还小,公主照顾九姑娘都无暇呢,妾身哪还敢把五少爷七姑娘送过来让公主劳神,妾身会照顾好两个孩子,还请公主应允!」说完向公主磕了个头,公主也就是吓吓她,自然不会将龙凤胎接过来碍眼,见梅姨娘知错也就放过了,不过经还是要抄的! 公主随口问了句两个孩子的生活作息,驸马也过来了,一家人难得坐到一块儿用早膳。用完早膳再唠几句家常,问侯几句驸马的公事,也就散了,偏偏今儿七姑娘林妙璇看到榻上的小娃娃跑去逗弄,九姑娘恨屋及乌,七姑娘刚碰到她就立刻大哭起来。公主忙抱了她哄,九姑娘在公主怀里抽噎两下便又安静下来。 七姑娘见状扁了嘴,偎到驸马怀里问:「爹爹,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驸马柔声回答:「怎会,妹妹还小,喜欢哭闹,不关你的事。」 「那怎么公主抱她就不哭了?我一碰她就哭呢?」 「公主是妹妹的娘,小孩子哭了都喜欢找娘,阿璇哭了也要找姨娘对不对?」 驸马温声诱哄,七姑娘被驸马哄两句就安静下来,瞧着倒是父慈女孝。驸马确称得上好丈夫好父亲,只可惜是梅姨娘的好丈夫,五少爷和七姑娘的好父亲。 九姑娘非常为公主娘感到不值!她那便宜爹白瞎了一副好容貌好家世,却是个睁眼瞎子,把高贵美丽温柔的公主娘冷落一边,偏宠那奴婢出身的梅姨娘。 梅姨娘原就是驸马的大丫鬟,打小伺候驸马,颇有那么点宝玉和袭人的意思,只她比袭人有福气,公主不是薛宝钗。 梅姨娘在公主成亲之前就和驸马勾搭上了,公主嫁进来之后沉潜一年,然后某天伺侯时突然晕倒被诊断出有孕。驸马趁势提出提她做通房丫鬟,然后十月怀胎一朝产下龙凤双生子,再提了姨娘。 梅姨娘得志便猖狂,从此三天两头藉口身子不好不来正院请安,让驸马去她院子里,燕窝人参流水似地到她屋子里,驸马甚至偷偷在外为她们母子三人置私产。公主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闹腾,只是夫妻关系愈发客气疏离。 九姑娘认定公主娘不受帝宠才如此艰难,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抱金大腿的信念! 端午 夏蝉儿齐鸣,雄黄酒醉人,粽叶飘香,端午到了。 华清院里,公主母女正盛装打扮准备参加今天晚上皇宫举办的家宴,九姑娘来这里四个月了,终于能见到这个国家的大老闆了,满心都是抱大腿,兴奋得手舞足蹈。 本来这样小的孩子一般人家都不会带出去见客的,只是九姑娘离不了娘,公主一走她就哭的不行,公主一抱她又好了,公主瞧她这样乖,便打算带她进宫参加宴席。 公主瞧着闹腾的女儿很是好笑,「乖宝宝,你也知道今天过节欢快着是不是?娘给你打扮得漂亮点儿,带你出去见见人了!」 又道:「水仙,快把姑娘的虎头帽拿来。还有赤金璎珞锁也给她戴上!」 这个朝代公主的女儿是有爵位的,太子的女儿封正二品郡主,亲王和公主的女儿封从二品县主,郡王的女儿封从三品乡主,庶女一律不封。 这还是得益于高祖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六个子女全是嫡出,因此本朝极重嫡庶之别,除皇帝子女外,宗室子女只有嫡出才有封号,嫡女还好,一律可受封,嫡子却是只有嫡长子可以继承祖业,其余嫡子想要爵位就只能自己建功立业了。 前朝就是因为大封宗室,导致宗室人口多达几十万,国库每年要花大笔费用养着这些闲散宗室,只能加重税收,激起民愤,爆发了农民起义。所以本朝对宗室爵位特别苛刻。 公主娘兴奋地给她倒腾着,穿的戴的加了一件又一件,热得九姑娘面红耳赤,满头大汗,不断挣扎。 公主却以为女儿兴奋太过,更加乐此不疲打扮女儿。还是杜姑姑瞧着不对,婉言提醒道:「公主,姑娘是不是穿多了些,瞧姑娘这满头大汗的,这大热的天,大人都怕热穿得轻薄,更何况小孩子呢。」 公主不贊同道:「小孩子身子弱,穿少了怕是要着凉。」 杜姑姑懂些医理,道:「孩子穿多了,热气被衣服包着散不出去,极易形成高热呢,奴婢幼时在乡下,大热天的那些小娃娃都打着赤膊跑,晒得跟皮猴似的,虽不太好看,却真是精神!」 乡下孩子大多贱养着,父母忙着农活,不让孩子饿死冻死就是了,孩子反而命硬好养活,富贵人家的孩子养得精细,反而易夭折。 公主听了这话,觉得有些道理,给女儿松了几件衣服,只穿了个大红肚兜和红短裤,在外头包了块羊绒小毯子。九姑娘一直扯脖子上的金锁,便把锁也去掉了,只帽子是必须要戴的。九姑娘额头上用雄黄画了个王字,再戴上虎头帽,瞧着倒真像个虎头娃娃,极是讨喜。 女儿打扮好了,公主也要精心打扮一番,皇宫宴席上各家公主王妃都是盛装打扮争妍斗艳,她可不能落了下风。小娃娃精神不济,只迷煳听到什么流云望仙髻,水蓝色绡纱月华裙之类的字眼,便沉沉睡去。 待九姑娘悠悠醒来,已经是在去皇宫的路上了。驸马在外头骑马,公主娘带着她坐在马车里。 今日公主打扮得极是清爽,所有头髮挽在头顶成一个窝丝高髻,髻窝处簪了朵水晶莲花,端的是流光溢彩,鬓角两侧各插一枝银丝镶流苏细钗,细碎的流苏垂到耳尖,身着一袭水蓝色软烟罗曳地长裙,腰上一条珍珠腰链,淡妆精緻,确称得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今日的晚宴在御花园的太液池畔举行,众人要先到坤宁宫向皇后请安,由皇后带到御花园参加晚宴。 虽是家宴,但参加的人除了宗室子女之外还有驸马后妃等人,也是要避嫌的,因此晚宴是男女分席而坐,九姑娘只能在众人向皇上请安的时候看到皇上,机会难得,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注意到她。 ? 众人来到太液池时,园中已聚集了不少王公贵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攀谈。九姑娘一心筹划大事,对这些人际往来都不怎么上心,只朝着入口处张望。 在九姑娘望穿秋水之际,终于听得一声公鸭嗓叫道:「皇上驾到!」 众人忙下跪行礼,九姑娘由奶娘抱在怀里正好光明正大瞧瞧皇帝仪仗。 只见为首两排宫娥手执精緻宫灯款款走来,而后是两排执灯太监,再是两排执扇宫娥,中间是十六个大力太监抬着皇帝肩与,肩与后头还有一串儿执灯执扇的宫女太监。 正在九姑娘心里大声吐槽资本主义之际,正主终于「千唿万唤始出来」。 婴儿视力不好,看不清皇帝的脸,只瞧见一团明黄色往这边走来,九姑娘瞪大眼睛盯着明黄色身影,瞧着皇帝近了便开始咧嘴笑,嘴里发出「呜」「啊」的声音。 皇帝一踏进园子里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还以为是哪个妃嫔对着他送秋波,顺着视线望去,却是一个小娃娃看着这边。 皇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走近了看,小娃娃确实是盯着他的,一见他靠近,小娃娃就咧嘴笑,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还冲着他眨眼睛,嘟嘟嘴,挥挥手,瞧着倒是讨喜。 皇帝顺手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吊在小娃娃眼前晃悠,小娃娃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玉佩,玉佩往哪边移,眼睛跟着往哪边转,转了几圈后小娃娃眨巴眨巴眼睛,伸出肉唿唿的小爪子抓住了玉佩,对着皇帝笑得流口水。 九姑娘很郁闷,她一瞧见皇帝来了就各种卖萌,又是眨眼又是嘟嘴的,还冲他伸手,皇帝就是不抱她!就拿了块玉佩打发她,真是不可爱的老人家! 皇帝对永宁公主说道:「这是你家的孩子?多大了?叫什么?」 皇帝子嗣颇丰,对于这半透明的女儿家的孩子,实在没什么印象。公主中规中矩地答道:「回父皇,这是儿臣的女儿,今年元宵生的,有四个月了,大名唤作妙珂。」 「小名呢?」 公主没想到皇上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道:「倒没取什么正经的小名,我平时是叫她宝宝的。」 皇上看了眼小娃娃,圆滚滚的确实宝气。 「这丫头还没封号吧,瞧着倒是欢实,就叫悦阳吧!」 这一辈的宗室女封号从阳字,皇长女晋国公主的女儿就封的丹阳县主,九姑娘如今是悦阳县主了。 幸福来得太快,九姑娘前一刻还在心里扎小人,下一秒就被馅饼砸得晕头转向。永宁公主忙下跪谢恩,皇上道了句平身后便入了上席,只留下众人在原地向永宁公主道喜。 永寿公主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两个嫡女今年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没有封号,永宁那个刚出生的丫头却封了县主?晋国公主的女儿一出生就受封也就罢了,谁让她是嫡长公主呢?从小就事事压其它皇女一头,她的女儿自然也在下一辈中拔得头筹,可永宁不过一个贱婢生的,从小处处仰人鼻息,她的女儿凭什么能压着自己的女儿! 「七皇妹真是教女有方啊,你从小就惯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的,如今你这女儿倒有青出于蓝之势呢!」 永寿公主不阴不阳的开口讽刺,永宁公主平日里温婉谦和,涉及到女儿却是寸步不让的:「四皇姐与其羡慕我,还不如好好教锦姐儿玲姐儿,也早日得个封号呢!」 说完便带着女儿飘然离去。永寿公主没成想向来怯懦的永宁也有这般牙尖嘴利的时候,一时倒接不上话。 县主 九姑娘封了县主,最高兴的莫过于公主府众人了。因为公主生母卑微,又不得皇上宠爱,便是嫁人了也过得不如意,驸马偏宠梅姨娘,成亲没两年就闹出了庶长子,不就是欺负公主不得势吗? 永寿公主成亲七载连生两女,驸马后院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如今县主得了皇上青眼,公主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公主前脚回到府里,圣旨后脚就到了,国公府众主子也赶来公主府,公主命人摆上香案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公主嫡长女林氏妙珂,聪颖敏慧,淳孝璞真,深得朕心,今敕封从二品悦阳县主,食邑八百户,钦此。』」众人接旨谢恩,领了一堆的赏赐。 新出炉的悦阳县主只顾咧嘴傻笑,有了爵位就是不一样,以前别人都是称唿她为林国公府九姑娘,或是永宁公主府的二姑娘,以后就该叫她悦阳县主了,瞬间就高了一个档次。 众人笑着向公主道喜,心里却是各有所思。 驸马一面为女儿得圣宠高兴,一面又有些失落,妻子是从一品公主,女儿是从二品县主,他才是个正五品的礼部员外郎,一家子他的品阶最低,只能到梅姨娘处找安慰了。 梅姨娘则是满心嫉恨,公主压在她头上,公主的女儿又要压在她女儿头上,同样是国公府的姑娘,她的璇姐儿还是爷的长女,凭什么就输给那丫头? 国公府众人则是想着往日里慢待了公主,再不受宠终究是皇上亲女,可由不得臣子欺负,皇上刚见了九姑娘一面就给他封号,纵然是九姑娘讨喜,也未尝没有给公主撑腰的意思,公主成亲五年方得一女,这些年过可得不容易。 国公夫人秦氏提出要为县主大摆筵席庆祝一番,公主委婉拒绝:「她不过一个小娃娃,父皇隆恩封了她做县主,哪值当摆什么宴席呢,大嫂不必为她破费。」两人推诚几番,便揭过不提,各自散去了。 晚上驸马本来是打算到公主房里歇息的,自公主产女后,两人还未同房,公主却藉口孩子夜里哭闹把驸马叉到了梅姨娘处。 杜姑姑劝道:「驸马许久未来,公主怎地不留他?」 县主乖巧得很,夜里饿了拉了都只是哼哼,哪里会哭闹。 「姑姑,从前他总是变着法儿找藉口去梅姨娘处,便是留在我这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今我有女万事足,不耐烦应付他了,让他们凑成一堆倒好。」 公主如今得了势腰杆也硬了,也该叫他们瞧瞧脸色。 杜姑姑知道公主的苦:「奴婢都明白的,只是县主没有亲兄弟帮衬,公主要和驸马疏远,也该有个哥儿才行。」 公主想到这点就心里烦躁,「以后再说吧!」 县主在一旁听壁脚,心想这古代女子不易,即使贵为公主,也要有儿子傍身才能硬气,她只是一个县主,以后没有自己的府邸,要和夫家一块生活,万一碰到难缠的婆家可怎么好? 公主和郡主才有自己的府邸,可是只有太子的嫡女才能封郡主,如果自己以后立了什么功勋,说不定能升职! 人心总是贪婪的,刚封了县主又想着做郡主,不过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嘛,自己可是受上天眷顾的穿越女,应该会在这个世界过上好日子的。老天给她这么好的出身,这么高的起点,总不能是让她当炮灰的吧! 人物关系表: 林国公府: 老太太叶氏,出身魏国公府,老国公林鹏髮妻,育有三子,长子林洪,现任林国公,次子林清,当代大儒,幼子林浩,另有一庶子林海。庶长女林淑,嫁忠勇伯府嫡次子袁益。庶次女林洁,嫁济南知府齐平。 林国公林洪,娶妻长宁候府嫡长女秦氏,育有嫡长孙林瑾,二少爷林瑜,嫡出二姑娘林妙珍,庶出大姑娘林妙珊,四五姑娘妙玲妙琪。 二爷林清,当代大儒,娶妻先师独女苏氏,育有嫡出三少爷林琰,四少爷林琛,七少爷林瑞。 三爷林海,赣州知州,娶妻翰林院侍读之女何氏,育有嫡出三姑娘林妙珠,六姑娘妙玥,庶出八姑娘妙珏,六少爷林瑕。 四爷林浩,娶妻永宁公主,育有嫡出九姑娘林妙珂,庶出五少爷林琢,七姑娘林妙璇。 皇室成员: 文景帝萧泰皇后承恩侯府刘氏育有一女晋国公主萧仪(大公主) 三皇子景王萧伟母惠嫔妻长宁侯府嫡次女秦氏育有嫡长子萧英,庶子萧慕,萧藏,庶女萧芙,萧莲。 四皇子吴王萧健,母陈贵妃,妻礼部侍郎嫡长女吴氏育有嫡长女安阳县主萧蓓,庶子萧萍,萧苍,萧苞,庶女萧蕾。 五皇子赵王萧俭,母如妃,妻户部尚书嫡长女陈氏,育有嫡长子萧蔼,嫡次子萧节,庶子萧芦,庶女萧薇。 八皇子云王萧修,母已故云嫔,妻镇国公府嫡女宋氏,育有嫡长子萧荣,嫡次子萧艺,庶子萧着,萧茗,萧蔚,萧莽,萧荐,庶女萧蕊,萧蓉,萧菁。 九皇子蜀王萧佑,母静妃,妻前任首辅刘伯山嫡长孙女,育有嫡长子萧藉,嫡长女清阳县主萧芊。 皇长女晋国公主萧仪,母刘皇后,嫁威远候肖家,育有嫡女丹阳县主肖丽荣,嫡子威远候世子肖永荣。 皇次女永福公主萧佩,母如妃,嫁光禄寺卿姜家,育有两个嫡子姜阔,姜阁。 皇四女永寿公主萧俏,母赵贵妃,嫁御史大夫田家,育有二女慧阳县主田锦,朝阳县主田铃。 皇七女永宁公主萧倩,母芳嫔,嫁林国公府第四子,育有一女悦阳县主林妙珂。 皇八女永安公主萧佳,母静妃,待字闺中。 寿王萧黎,文景帝幼弟,娶妻镇国公府嫡女宋氏,育有嫡长子萧代,嫡次子萧儒,庶子萧任,庶女萧倾。 萧代,寿王世子,娶妻户部尚书嫡次女陈氏,育有嫡长子萧蒙,嫡长女高阳县主萧蓁,庶女萧荨。 萧儒,任五城兵马司千户,娶妻户部侍郎嫡长女胡氏,育有嫡长女萧茹,嫡次女萧芮,嫡子萧荧。 庶子庶女未婚。 爵位: 皇帝嫡长子封太子(超品阶),其余嫡子为七珠亲王(正一品,食邑三千户),庶子为五珠亲王(从一品,食邑两千户)。嫡女封国公主(正一品,食邑三千户),庶女封郡公主(从一品,食邑两千户)。 太子嫡女封郡主(正二品,食邑一千户),嫡子为郡王(正二品,食邑一千户),庶出子女无封号。 亲王嫡女封县主(从二品,食邑八百户),嫡长子为世子,袭爵之后为郡王(正二品,食邑一千户),其余嫡子不受封。 公主嫡女封县主(从二品,食邑八百户),嫡子无爵位。 郡王嫡女封乡主(正三品,食邑五百户),嫡长子袭爵之后为郡公(从二品,食邑八百户),其余嫡子无封号。 郡公嫡长子袭爵为县公(正三品,食邑五百户),嫡女无封号。 县公为最低等级宗室子爵位,县公之后便是普通宗室了。 渣爹 贪心的可不止小县主。 梅姨娘料到今晚驸马会到公主院里歇息,早早梳洗打算安置。听到丫鬟来报驸马来了,惊诧之余赶紧起来整理头髮拉拉衣领。 驸马大步流星进来,梅姨娘刚福身请安便被驸马拉到怀里,「还是梅儿这里舒坦!」 梅姨娘瞧他这模样,便知他心里不如意。 「梅儿还以为爷今夜会在公主院里歇息呢,梅儿屋里简陋,哪比得上公主屋里舒适。」 驸马偏宠梅姨娘,经常私下补贴她,除了房子小些,梅姨娘屋里的摆设可不比公主屋里差。 「爷听梅儿这话头里,倒有股子醋味儿!」 梅姨娘一脸黯然:「公主是金枝玉叶,天家贵女,梅儿一届婢妾,哪敢和公主争风吃醋!」 驸马原只是逗弄梅姨娘,谁知她却伤心起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做什么一副悲怆模样?」 梅姨娘欲语还休,只暗自垂泪,大丫鬟春兰却是忍不住:「爷不知姨娘的苦,早会子奴婢陪姨娘在园子里散步,听到几个碎嘴的婆子在说今儿县主受封的事,说县主身份尊贵,七姑娘是姨娘生的,纵是姐姐却比不得县主一根手指头尊贵。」 「春兰!」 梅姨娘忙喝止她,而后一脸梨花带雨对驸马说道:「她们原也没说错,璇姐儿没福,投到婢妾肚子里,确实比不得县主尊贵的,只今儿她问我,为什么妹妹是县主她不是,婢妾素日里告诉她,她是公主的女儿,今儿却不知该如何回她!」 驸马原因公主赶他出来心里不忿,此时又见心上人这般楚楚可怜,一时大丈夫意气,便说道:「这有何难,我明日寻了公主叫她把琢哥儿璇姐儿记到名下,他们便是公主的嫡长子女,咱们璇姐儿这般聪慧可爱,皇上见了定然喜欢,也给她个县主噹噹!」 梅姨娘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刻转悲为喜,使出浑身解数伺候驸马。 次日一早,梅姨娘早早起床和驸马一道去向公主请安,就怕驸马变卦。 不得不说梅姨娘很了解驸马,驸马昨夜一时意气夸下海口,一觉醒来头脑清楚了便觉此事不妥,可又不愿在自己女人面前丢份儿,便只能硬着头皮向公主开口,却隐去了让璇姐儿做县主的话。他想着公主一向温顺,可能不会拂了自己面子。 公主听得这话,内心已是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是梅姨娘的意思还是驸马的意思?」 驸马怕公主责怪梅姨娘,忙说是自己的意思。 公主立刻变脸:「你的意思?在你心里,只有璇姐儿是你的女儿吧,宝宝出生到现在,你看过她几次?如今还要让璇姐儿来夺我宝宝嫡长女的位置,便是我这辈子没有嫡子,你也休想将琢哥儿记到我名下,他们两这辈子都是庶出!」 驸马是林老太君幼子,自幼被娇宠长大,哪受得这份气,立刻回嘴:「你怎如此蛮横,琢哥儿璇姐儿也是你的孩子,你怎的待他们如此苛刻,你自己生不出,还不准我的孩子好吗?」 公主抄起桌上的玉摆件就是一砸,被驸马避开了,公主气极:「你给我滚出去!」驸马被砸怕了,带着梅姨娘狼狈出门。 杜姑姑忙给公主倒茶,口中劝慰道:「公主消消气,为这起子人伤了身子,不值当的。」 「我就是气不过,什么叫我生不出,宝宝难道是天上掉的?可见他压根儿没把宝宝当他的女儿!他们平日里怎么闹腾我都不管,涉及我的宝宝,我是绝不放过的。还敢嫌弃我是庶出,我便是庶出也是帝姬,那两个算什么!」 公主一向气度高华,今儿实在是气狠了才如此不顾形象。 杜姑姑知道公主对女儿的看重,也怨驸马偏心眼儿,不过面上还是要劝架:「公主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嘛!梅姨娘向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驸马耳根子又软,他们也就只能想想,这事儿若说出去,不消公主出手,大家都要戳他们嵴梁骨的,林国公和老太君第一个不同意,公主怎么还动起手来,没得坏了自个儿形象。」 公主方才也是怒极攻心失了理智,现在静下心来也觉前举不妥,不过要公主向他们低头是万万不可能的:「我自己是没什么的,早习惯了他们郎情妾意,只为宝宝不平,宝宝多可爱的孩子,父皇见了都喜欢,偏林四这个有眼无珠的将那对崽子当宝,那两个哪比得上我的宝宝!」 杜姑姑忙附和道:「可不是,驸马要宠那边便让他宠吧,县主可是有皇家血脉的,以母族为贵,驸马不过一个五品小官,咱们县主可不靠他!」 公主被杜姑姑劝慰半天总算是心里松泛了些,带着孩子去荷塘看花。 目击全过程的县主在心里狠狠感动了一把,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有一个好母亲。只是这辈子的爹确实渣了点,前世她爸虽然留给她一笔债,可那是因为他生意破产患上了抑郁症才跳楼自杀的,他在世时对安晓极好,即便安晓后来还债再辛苦,也从未怨过他。 子不言父过,这个便宜爹,让人一言难尽吶! 却说驸马带着梅姨娘仓皇出逃到了倚梅阁,驸马一边还骂骂咧咧:「这个刁妇,竟然还动起手来,平日里优雅温和的,如今气急了便原形毕露。」 梅姨娘早就猜到公主不会答应,必和驸马闹出矛盾,却没想到公主如此激烈,全无往日风度,不过这样也好,驸马和公主不和她才能藉机得好处。 梅姨娘心中得意,嘴上却是劝慰道:「爷别气了,伤着了没有?公主也是气急了才这般,都是妾身的错,害得公主和您夫妻失和,爷罚了妾去向公主道个歉吧,公主开心要紧!」 驸马深觉梅姨娘善解人意,又觉今日之事让她受了委屈,忙安慰她道:「梅儿别怕,公主不可理喻,我昨儿答应你的事怕是不能践行了,璇姐儿虽身份上差了珂姐儿一等,我必定在其他方面补偿她,总不会让你们娘儿三受委屈的。」 梅姨娘感动的泪眼盈盈,投向了驸马怀中。 借力 林国公府和公主府不过一墙之隔,公主府闹出这么大动静,国公府自然知道。林老太君谴人来传驸马,驸马此时正在倚梅阁里安慰被吓坏的梅姨娘,听到老太君传唤,便携同梅姨娘一道去,梅姨娘此时可不敢一人留在公主府。 到了松鹤院里,国公府几个女主子都在,老太君瞧见梅姨娘立刻火冒三丈:「梅姨娘跪下!你挑拨公主驸马关系,是何居心?」 老太君一开口就给梅姨娘定了罪,今日之事她已使人打探清楚了,就是这贱婢在背后作妖,虽然也有驸马耳根子软的原因,不过在老太太看来,自己儿子没错,公主身份贵重,也不能说她错,那错的就只有梅姨娘了! 梅姨娘只是垂泪不语,驸马先急了:「娘,今日之事和梅儿无关,皆因公主善妒引起,娘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梅儿的罪。」 老太君厉声呵斥他:「胡说什么,公主嫁进林家五年,上敬翁姑,下慈子女,乃是天下女子之楷模,她若是善妒,怎会让你有庶长子?都是这贱婢,贪心不足,竟然妄想染指嫡长子之位,挑唆得你和公主离心,罪大恶极。来人,将这贱婢关进佛堂!」 老太君发起火来,驸马也有些憷,梅姨娘大叫「老太君开恩」也无用,挣扎着被两个大力婆子押走了。 老太君见罪魁祸首已经伏法,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儿啊,你着耳根子也太软了,怎能听姨娘的话和公主离心呢!这一切都是因梅姨娘而起,为娘已经处置了她,你去向公主道个歉,再把琢哥儿璇姐儿送到我这来住几天。」 老太君瞧不上梅姨娘,对龙凤胎孙儿倒是真心喜欢,梅姨娘惹怒了公主,就怕公主拿孩子出气。 驸马也想把孩子送过来,但要他向公主道歉,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又不敢忤逆老娘,只得推说:「今日闹得这般凶,先彼此冷静几天,我过几天再去。」 老太君也知道儿子好面子,只得对大儿媳道:「老大家的,你去给公主开解开解,听说她今儿砸了件摆件,将我库房里那柄玉如意带去吧。」 老太君知道公主对他儿子动手的事,心情很不美,她娇生惯养的儿子,自己都捨不得动一根手指头呢,倒被一介妇人欺辱,把这玉如意给她,不能骂她膈应她也好。 国公夫人面上应承,心里却是不忿,老四也不是小孩子了,惹了事还要哥哥嫂子在后头给她擦屁股,国公爷乐意,她可不乐意,又不是她的弟弟。老太君一向偏心,好事都想着老四,苦差事都交给大房。 秦氏带着老夫人的玉如意去见公主,她还没开口呢,公主就先抢白:「大嫂是知道我今儿破财了,把这玉如意拿来补偿我吗?」 秦氏一阵尴尬,在心里将梅姨娘和驸马又骂了一阵。 「我可不敢居功,这是老太太送的,老太太知道今儿公主受委屈了,已经将梅姨娘关进佛堂反省了,还叫四弟给你赔礼呢,四弟如今也后悔,只拉不下脸,说是过两天寻个好玩意来讨你欢心呢!」 公主信他才怪:「大嫂别为他说话,他对梅姨娘什么心我清楚得很,自幼长大的情分,我也不想拆散他们,可他们却觉的我好性儿,蹬鼻子上脸了。只庶长子这一条,若是厉害的主母,她坟上的草都半人高了。这些年梅姨娘总说身子不好,用了多少燕窝人参,我可有二话?身子不好请太医治呀,燕窝又不是药还能治病?给我请安便身子不好,伺候驸马她便身子健壮了?当我是个傻子好煳弄,他们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懒得浪费口水罢了!便是驸马私下补贴她,为她置私产,我也睁只眼闭只眼,能用钱解决的事,我懒得开这个口,可他们不该打我宝宝的主意,不就是眼红宝宝做了县主吗?我便是把璇姐儿记到名下,她终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有爵位也轮不到她。」 这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便是梅姨娘也没傻到认为璇姐儿记到公主名下就能做县主了,皇帝又不是傻子,还能把自己女婿的庶女当宝。梅姨娘也就是想膈应公主,挑拨公主驸马反目,看到公主难过她就高兴。 秦氏倒不知道老四还在外置私产了,如今国公府还没分家,各房的收入都是交到公中的,国公府收入最高的便是国公爷了,大房每年要补贴其它三房不少银子,老四那点俸禄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妾室孩子了,竟然还敢在外置私产?想到自己现在还在为他赔不是,秦氏心中怒火熊熊。 「公主仁慈,不和她计较,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不值当为她坏了夫妻情分。」 秦氏和公主稍谈几句就坐不住了,急着回去向国公爷告状。 打发走了秦氏,公主继续逗弄她的小宝宝。 县主一直以为她娘有点软弱,今儿才知道,她娘是扮猪吃老虎呢!也是,能在宫里活下来的哪有蠢的呢!她娘序齿第七,在今上的女儿里排行却是第四,中间还有三个夭折的,她娘七岁丧母,而后独自一人生活在公主所,成年之后嫁到了国公府,可见她娘的聪慧。 要知道出嫁的四个公主就晋国公主和永宁公主嫁到了勛贵之家,其他两个都是嫁的小门小户,永宁公主嫁入国公府面上还比晋国公主的侯府好看呢,当然只是面上,威远侯府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国公府可是袭三代降爵的,这点就比不上人家,更别提威远侯是朝中重臣,永宁公主的驸马就是个绣花枕头,还是枕芯很劣质的那种,根本就不能比。 永宁公主高瞻远瞩心思深沉,梅姨娘哪会是公主的对手,公主只是懒得收拾她罢了,毕竟驸马是个风流的,没了梅姨娘还会有别人,与其以后来个难缠的,还不如这个愚蠢跋扈的好拿捏。 思及此,县主有点小欢快,有个聪明的娘总是不错的,她的美丽人生又多了一重保障。 驯夫 林国公下朝回来就听说了自家小弟的光荣事迹,秦氏趁机把驸马置私产的事也说了,林国公气急,但还是叫妻子不要声张,毕竟是一家人,这事说开了破坏感情,只叫人传驸马去他书房。 驸马听说国公爷叫他去书房,就知道还有场硬仗要打,老国公年轻时偏心姨娘庶子,对他不怎么关心,长兄如父,他是大哥和母亲带大的,不比母亲溺爱他,林国公是个严厉的,他从小就怕大哥。 果然,驸马一进到大哥的书房就被迎面飞来的一本书正中脑门,以及他大哥中气十足的吼声: 「公主没砸中你,我砸死你!翅膀硬了是吧,还敢在外头置私产?」 驸马以为大哥是要为公主之事训他,哪知是这事,想着他给梅姨娘置私产的事儿都是私底下进行的,大哥怎么知道了? 驸马心里百转千回,嘴上却否认:「大哥说什么置私产?小弟不明白。」 见小弟还敢对着自己说谎,林国公更是怒火上浇了油,声色俱厉训道:「你不明白?公主可明白地很,你平日里偏宠妾室就算了,公主不闹我们也懒得管,可你不该拿子嗣问题开玩笑,公主母女刚得了圣眷,你就急吼吼地让公主认你的庶子,你是想向皇上表达不满还是怎的?还敢在外头置私产,你难道不知道父母在,子女无私产的规矩?这事若是让御史知道了参你一个不忠不孝,谁能救你?你那姨娘能救你不成?」 驸马没成想自己只是送了梅姨娘几间铺子,这都发酵成不忠不孝了,此时也有点后怕,忙向兄长道歉:「大哥,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怕梅姨娘受委屈给了她几间铺子,怎么就这么严重了?那现在如何是好?」 驸马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书倒是念得不错,要不然当年也不能中探花了,可为人处事也是真不行,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尚公主了,驸马一般无实权,有本事的男人谁会想当驸马呀!(晋国公主驸马威远侯除外,人家是有本事有实权的,不过谁让人家是嫡长公主呢,跟那些庶出的可不一样。) 林国公对这个小弟也是很头疼,你说他不懂事吧,他又听得进劝,可他耳根子太软谁的话他都听,尤其听他那姨娘的!林国公无奈道:「你现在就去向公主道歉,把你给你那姨娘的铺子田地都交给公主,若是公主原谅你了,你就留在公主府好好陪陪你的妻女;若是公主没原谅你,你也不用回来了,再想想法子哄她吧!」 驸马迫于长兄压力不情不愿地走了,他先回公主府去倚梅阁里头取了那几间铺子的地契,再谴小厮去金玉阁买了枝珠钗,而后才慢腾腾往华清院去,边走边在心里琢磨着见到公主之后的说辞。 驸马平日里挺会哄女人,不过他都是哄他喜欢的女人,像梅姨娘那样,她哭哭啼啼闹腾,驸马温言软语劝慰,一番胶着之后两人柔情蜜意感情更甚从前。 但是对着公主这副冷若冰霜高贵自衿的模样,驸马满腹情话不知如何开口,笨嘴拙舌地说道:「公主今日这身月白色衣裳,和我手上这枝百鸟朝凰珐瑯嵌珠钗倒极是相衬,我特地去金玉阁买的,我给公主戴上吧!」 公主瞥了一眼驸马手里的珠钗淡淡说道:「挺好的,芍药收下吧!」大丫鬟芍药收下珠钗放到公主的妆匣中。 驸马有些讪讪,手里捏着那几张纸踌躇着,几次欲言又止就是不肯开口,公主懒得和他周旋,直接下逐客令:「驸马还有事吗?无事便离开吧,我今日身子不舒服,想休息了!」 「有事,有事!」 驸马把那几张纸摊到公主面前,说道:「这是我之前给梅姨娘置办的铺子,如今她犯了事,这些就给公主保管吧!」 公主瞥了一眼那些票据道:「给我保管?待她回来了我还得还给她?驸马还是自己保管吧!」 驸马忙表忠心:「不不不!她一个妾室如何能有私产呢,这些都是公主的!」 这话说的体面,当时给梅姨娘置这些产业时怎么就没觉的不妥呢!公主心里吐槽,不过她也知道驸马那点尿性,若是抓着这事不依不饶,驸马恼羞成怒可能又要拍案而去了,就是为了宝宝,她都不能和驸马撕破脸。公主将那些地契单据收下了,驸马难得对她大方一回,送上门的银子没有不要的道理。 驸马见公主收了地契才敢继续说:「今日之事都是为夫的错,为夫一时气恼口不择言,伤了公主的心,公主要打要罚都好,只别气坏了身子。」 成亲五年,两人第一次吵架,以往驸马再荒唐公主也只当不知道,心里不在乎,也就懒得跟他吵,如今有了女儿,自然要树起威信来,免得他们以后给女儿找不自在。 公主依旧一副淡漠表情:「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这事过了以后就别再提了,只一点,希望驸马谨记,我是你的正妻,宝宝是你的嫡女,任何人都不能撼动我们的身份!梅姨娘你愿意宠便宠,我向来不管这个,只别坏了规矩,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消息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驸马连声称是。 公主心情稍霁,她一向奉行恩威并施的原则,刚给了个大棒,现在就该给个甜枣了。 「这大热的天,驸马两头跑也热了吧,吃个冰碗子解解暑气吧!」 蔷薇捧过一盅红豆冰沙到驸马跟前,驸马笑着接过,两人遂握手言和。 县主在一旁瞧着公主娘这齣驯夫记,真是长了见识,这齣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使得好啊! 梅姨娘是老太太罚的,驸马是林国公骂的,公主受了大委屈,得了些银钱铺子作补偿,还叫人为公主不平。 不愧是从宫斗中杀出来的,宅斗什么的不是一个等级,梅姨娘这回赔了夫人又折兵,等她从佛堂出来,估计真得病了。 见客 吵架风波过了几天,国公府的大姑奶奶回来了。 大姑奶奶是老太君的庶长女,嫁的是忠勇伯府嫡次子。 忠勇伯府原是侯府,世袭三代后降爵成了伯府,如果这一代再没什么建树,下一代袭爵可就是子爵了。 国公府如今也是第三代,这一任的林国公尽忠职守,虽没什么大建树,却也挑不出错处,会不会降级也未知。 忠勇伯府如今愈发没落,一家子老少爷们都吃着祖产和夫人的嫁妆。大姑奶奶时不时回娘家哭穷,带着孩子来打秋风。 公主听说大姑奶奶回来了,收拾一番带着女儿过去了。 倒不是她和大姑奶奶交好,只是宝宝出生后还没去过那边,总不能让祖母来看她,没得小小年纪给人说猖狂。 县主第一次来国公府,滴熘着眼睛到处乱看,只觉雕樑画栋假山怪石比公主府还气派,难怪那些人敢欺负公主娘呢。 一进到松鹤院,县主便被满屋子珠光宝气,衣香鬓影晃花了眼。 众人向公主请安,大姑奶奶奉承道:「一段日子不见,公主愈发风姿出众了,县主也跟玉娃娃似的,果然天家贵女就是不一般,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比不得的。」 大姑奶奶为了捧公主,把其他夫人损了个遍。 公主只淡淡的:「大姑奶奶谬赞了。」 大姑奶奶却似未闻,开始推销自家几个孩子:「宝儿蜜儿宇儿,快来见见你们县主表妹。」 又对公主说道:「他们几个平日里和家里的兄弟姐妹处得一般,倒是极爱舅家的姊妹们,小孩儿就是要自小处在一处感情才好呢!」 大姑奶奶的长女袁宝极得母亲真传,立刻说道:「公主舅母,妹妹好可爱,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妹妹玩吗?宝儿会照顾好妹妹的!」 「可不是,蜜儿和宇儿从小就爱跟她玩,宝儿惯会照顾弟妹的!」 这母女两个一唱一和的,公主都不知如何接话,公主不怕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怕遇上厚脸皮的。 还是老太太看不下去,「好了,公主刚坐下也让她喝口水,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老太君都为这庶女丢人,闺中之时也没苛待她呀,怎么就养成了这眼皮子浅的性子。 县主没兴趣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打机锋,藉机瞅瞅她的兄弟姐妹们,她在家里排行第九,这纯粹是姑娘的排行,她有八个姐姐,还不包括哥哥,这让前世是独生女的她,压力很大。 这一瞅就瞅到了她家的那个庶女,叫什么璇姐儿的,正和一个粉嫩的小姑娘翻花绳。瞧见她看过来,璇姐儿瞪了她一眼,姨娘现在还在佛堂里呢,就是她娘害的,不敢瞪公主,就欺负这个小娃娃解解气也好。 县主看这姑娘仇恨的眼神,表示这古代的孩子真心早熟,宅斗什么的县主驾驭不了啊! 县主把眼睛移向别处,突然眼前一张放大的脸盘,吓得她大声一嚎,公主忙把她抱在怀里,二夫人见状忙训斥罪魁祸首:「阿琛干什么呢,又欺负妹妹了?」 这男童是二夫人的嫡次子四少爷林琛,最是精怪,平日里就喜欢逗弄自己两岁的弟弟林瑞,每每把他弄哭了才肯罢休。 「没有,没有,我就看看她,没动她呀,她定是饿了才哭的,不关我的事。」 二夫人却不信他:「你看妹妹凑那么近做什么?妹妹都被你吓哭了。」 县主却是欢喜,来这里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个投缘的「同龄人」,朝他伸出了友谊的小手。林琛一把握住,对他娘炫耀:「瞧妹妹多喜欢我,比弟弟可爱多了!」 国公府几房夫人,国公夫人势力,三夫人刻薄,公主也就和性情高洁的二夫人说得上几句话,二房三个孩子也不错,也就由着琛哥儿和女儿玩耍。 琛哥儿捏捏县主的小手,戳戳她的胖脸,又拿个小橘子在她眼前晃悠,引得县主去抓,一大一小玩得乐呵。 袁家三姐弟见状也凑过来,琛哥儿父母都是高洁文士,耳濡目染之下对大姑奶奶那种势力之人也很是不喜,不过碍于对方是长辈,不喜也不能表现出来,对于袁家这三个表姐表弟却是没有什么好脸的,见他们又要凑过来,便道:「你们不要都围着我妹妹,会闷坏她的!」 宇哥儿母亲连生两女才得了他,极是宝贝,养得宇哥儿一副娇性子,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她也是我妹妹,怎么就不能看她了,要怕闷着她,你走开就是了!」 小孩子总是喜欢和同龄人争,争吃的争玩的,现在连妹妹也争起来了。 琛哥儿道:「这是我家的妹妹,和我一个姓的,她和我更亲,你走开!」 宇哥儿争不过他,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撒泼了,宝姐儿开口道:「琛哥儿,县主妹妹是你家的,你想什么时候看她都可以,我们难得来一次,你就让我们看看吧!」 毕竟年龄大懂事些,本以为这般说辞琛哥儿该撒手了,谁料琛哥儿语出惊人:「你们哪里是难得来一次,你们不是经常来吗?」 一句话说得宝姐儿面红耳赤。她已经懂事了,知道母亲每次带她们来国公府是干什么的,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国公府有好吃的好玩的,恨不得长住国公府,大了知事了也为此感到羞愧,可家里那个样子,父亲又不管事,母亲若不是为了他们姐弟三人何苦如此卑躬屈膝,此时听琛哥儿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只觉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大姑奶奶见女儿这般也是心疼,夫家无能孩子们在外祖家也抬不起头来,把几个孩子拉到身边打圆场道:「琛哥儿倒是喜欢妹妹,日后妹妹大了定是和你亲的。」 琛哥儿小脑袋一昂:「那是自然!」 有了长辈的中和,小孩儿家的口角就这么过了。 国公府人多闹腾,公主最不耐烦这些唇枪舌剑勾心斗角的,坐了一会儿午膳都没用就带着女儿回去了,还是公主府清净。 中秋 日子一天天过着,县主每天就是吃喝拉撒睡,顺道听听壁脚,偶尔去国公府转转,和琛哥儿玩玩,真是无聊的生活。她才五个多月,还不会翻身,每天只能躺着,这样她就有了一大把发呆时间。 发呆的时候,她一般是在想前世的事情。前世她妈在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她在那个世界没什么亲朋好友,最放不下的就是方霁了。她很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和方霁结婚,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坚持不接受他的资助凭一己之力还债,吊了他十几年。他们结婚时安晓二十九,方霁三十二,都是大龄男女了。结婚没多久她就死了,留下方霁一个人在那个世界,还不知道多伤心呢! 安晓有时候会想,或许她根本就不是穿越,她只是没喝孟婆汤就投胎了。又或许根本就没有孟婆汤,每个人刚出生时都记得前世的事情,只不过后来慢慢长大忘记了而已。毕竟每个人都没有两三岁之前的记忆,谁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记得前世呢?安晓很怕自己会忘记前世,她放不下方霁,即使他们再也见不到了,她也想记住他的模样。小孩子的大脑会不断发育,虽然她的体内住着成年人的灵魂,可精神压得住肉体吗?灵魂抗得过大脑吗?她以后会不会也像普通人一样,不记得两三岁之前的事情?她很怕那种渐渐失忆的感觉,估计就跟得了老年痴呆一样,拼命想记住,却只能任记忆慢慢模煳,这种无奈的感觉,想想都心酸。 所以安晓没事就多想想前世,不是她还奢望着什么,只是不想忘记那些美好的时光。哪怕她以后真的忘记了,也希望午夜梦回能重现往昔。毕竟在现代也有这种说法,人经常会碰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感觉梦里见过,其实那是前世的记忆。她当时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现在却希望这是真的,就算是做梦,她也想梦到那个人。 公主瞧见女儿又呆呆的,赶紧拿个拨浪鼓吸引她的注意力:「宝宝看,这是什么呀,宝宝想不想要?」县主回过神来立刻伸手去抓。宝宝乖倒是乖,就是经常呆呆的,要不是她逗宝宝能得到回应,公主都要怀疑宝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安晓虽然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对公主娘还是喜欢的,既来之则安之,公主娘是这个世界对她最好的人,总不能让她担心。 七月的天还有些暑气未消,公主带着女儿到竹园里纳凉,微风拂过满园竹叶飒飒,公主一时兴起摆上了她的古琴,一曲潇湘水云自指下流泻而出,县主沉浸在优美的乐曲里昏昏欲睡,待到一曲终了,小娃娃已和周公会面多时了。公主命人收拾琴具正打算回程,驸马自阴影处走出,对着公主不吝赞美:「公主此曲堪称天籁,为夫意犹未尽,公主可愿再奏一曲?」公主担心孩子着凉,说到:「宝宝睡了,我要带她回去,驸马若是想听,可随我回华清院,驸马带上你的箫,你我合奏一曲如何?」驸马满心愉悦:「如此甚好。」 梅姨娘虽温柔小意,到底出身卑微见识浅薄,无法红袖添香,公主倒是才貌双全,却高贵自持,不愿放下身段,似这般主动相邀是极少的。公主貌美多才,驸马玉树临风,两人成婚之初也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公主在宫里过得不甚如意,也没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对谁都是温和有礼,但对谁都不推心置腹,成亲之初驸马温柔体贴一度让公主敞开心扉想接纳他,偏驸马经不住勾引和梅姨娘暗度陈仓,又因驸马无实权的不成文规定仅得了个闲职,心底认为公主阻了自己仕途,平日言谈举止中难免带出两分,公主本就是敏感多思之人,察觉到驸马心思也就淡了,又过上了出嫁前与世无争万事不管的日子。 自公主怀胎以来驸马已有一年多没和公主同房,如今瞧着公主雪肤花貌,身段婀娜也有些心猿意马,只盼着早点天黑。公主却惦记着该给宝宝添个弟弟,好让她日后有靠。二人心思不同却也殊途同归,遂水到渠成,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转眼到了中秋节,一到过节县主就特兴奋,每次过节皇宫就会有宴席,她又能见到皇帝外公了,又能撒娇卖萌抱大腿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 这次宫里举办的是宫宴,并不是家宴,除了皇亲国戚,朝臣及其家眷也要参加,所以公主母女要和国公府众人一起进宫。县主上次得了皇帝青眼,公主希望她这次再接再厉,把女儿打扮得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一身大红绣金鲤鱼衣裳,头戴大红滚金边吊金丝翠玉流苏的帽子,眉心一点硃砂。脖子上套着坠金铃铛长命锁赤金项圈,脚上穿着大红镶东珠白毛虎头鞋。身上不是大红就是金啊玉的,整个一移动小金库。 公主娘倒是打扮得挺雅致,头上梳着流云望仙髻,别了三枚百花戏蝶金华胜,斜插着几支水玉木兰花贊,一支凤凰朝日点翠珠钗作主钗,高贵华丽又不显繁杂;身着淡紫色绣马蹄莲边束腰长裙,清新雅致却不觉寒酸。 县主期待着和皇帝外公的第二次见面,真见到了却大失所望,任她如何挥手眨眼,皇帝都没正眼看过她,直接从她面前走过,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开宴了。县主没被皇帝注意到,一晚上都蔫蔫的。 永寿公主趁机打击永宁母女:「哟!父皇没搭理你们呢?靠着女儿博圣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父皇儿孙众多哪还记得她是谁!七皇妹想得圣宠还不如多多孝敬父皇?少使这些旁门左道。」端午时永宁家的丫头受封了,她的锦姐儿铃姐儿却没个声响,回到府里驸马的母亲就阴阳怪气的,话里话外的挤兑她成亲七载没给他们田家生个儿子还不让驸马纳妾,以前顾忌着她身份尊贵不敢说,如今瞧着她还不如永宁受宠就变脸了。气的她第二天进宫找母亲赵贵妃诉苦,想让母妃帮两个女儿求个封号,母妃却让说该是她的总是她的,叫她稳住,她如何能稳得住!如今瞧见永宁母女吃瘪可不得可劲儿讽刺嘛! 公主见女儿精神不振很是心疼,忙着逗女儿开心,哪有功夫搭理永寿公主。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用筷子蘸了点鲫鱼汤送到宝宝嘴里,县主天天喝奶,嘴里能淡出个鸟来,此时尝到了阔别已久的烟火味儿,兴奋的手舞足蹈,身子直往外探,伸手去抓筷子,公主再让宝宝尝了点便收起筷子,县主只能眼巴巴的瞧着众人大块朵颐自己口水泛滥。她最近总觉的腮帮子痒,嘴巴里口水泛滥,总想咬东西,杜姑姑说她这是要长牙了,给她准备了两根磨牙棒,用开水消过毒的,不过她还是觉的不干净,比较喜欢咬自己的手指,她的手也经常洗的。 晚宴结束后公主正准备和国公府众人一道出宫,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万福贵过来道:「公主留步,皇上让奴才带县主去干元殿瞧瞧,公主今儿就在宫里住下吧,玲珑阁已经给您收拾好了!」玲珑阁是永宁公主未嫁时在宫中的住所,自她成亲后除了三朝回门再没去那儿住过。县主听得此话,立刻打翻了鸡血精神起来,原来皇帝外公没有忘记她啊!这真是个好兆头,她一定要把握机会萌化外公的心。公主则是不放心女儿离了自己身边,又怕她年纪小不知事触怒圣颜,满眼担忧目送奶娘跟万福贵离去。周围众人则是想着皇上倒像对这个小娃娃上心了,永宁公主母女怕是要出头了,得跟她打好关系,又想到林国公府一直慢待公主,皇帝此举是在敲打林国公府呢,还是对永寿公主的外家镇边大将军府有了不满,毕竟皇帝几个外孙女就永寿公主家的两个还是白身,镇边大将军府世代镇守辽东,虽说满门忠烈,但也是民心所向,哪个君王能容忍臣子得民心呢! 无论如何,京城各家都是看风向行事,皇上明摆着要抬举永宁公主母女,底下人自然也去奉承,永宁公主府一时风头大盛。 外公 外公 县主被奶娘抱在怀里随着万福贵一路穿廊过巷,走了老长一段路才到干元殿。干元殿是皇帝寝宫,进门就是满眼明黄,连被褥蚊帐都是黄的,她非常怀疑她外公住在这么金光闪闪的地方晚上睡得着吗? 县主进门时皇帝正坐在案前看书,听到宫人传话抬头看向门帘处,县主一见到皇帝立刻又露出了她无齿的笑容,使劲挥舞着胖手求抱抱,皇帝却只是让奶娘把她放在榻上,然后让奶娘退下。县主如今已会爬了,刚坐到榻上便手脚并用向皇帝爬去。此时屋子里只有皇上和万福贵还有县主在,皇帝笨拙地抱起县主放在腿上,拿着一个绣球逗她。县主被皇上抱得很不舒服,在皇帝怀里挪了半天才找到了个舒服位置,然后在皇帝脸上涂了个口水印。 皇帝上回见这小娃娃就想抱抱她,不过皇帝从来没抱过孩子,怕自己抱不好在众人面前出丑,遂只是拿了块玉佩逗她。今天皇帝又瞧见她对自己伸手,心想这小娃娃倒是喜欢他,可他还是不能抱她,于是宴后把她带过来,趁着现在没人练练手。 皇帝在万福贵的帮助下,将小娃娃抱在怀里走了几步,只觉全身都是僵硬的,走路都不顺熘了,怀里的娃娃软乎乎的,皇帝怕自己太用力把她勒坏了,又怕自己松劲儿把她掉下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还和万福贵讨论怎么抱好点。 县主被皇帝抱得很不舒服,心想也就她这么乖,这要换了其它孩子被这么折腾,早开始嚎了。不过知道上回端午皇帝不是不想抱她,而是不会抱小孩,她就释怀了,她就知道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可她现在真是很不舒服,于是她拼命挣扎,心想你不会抱孩子找奶娘教呀,两个大男人……不对,一个半大男人在这摸索着,县主都要被你们折腾坏了! 皇帝忙把她放到榻上,县主又爬到皇帝腿上坐着,靠在皇帝外公宽阔的胸膛里,还是这样舒服。县主抠着皇帝龙袍上的金线,皇帝朝万福贵说道:「这孩子真是乖顺,看她那么活泼还以为是个闹腾的,没成想来这半天了也没见哭闹。」万福贵立刻顺着话头说:「可不是,一般的孩子,离了奶娘就要哭闹的,县主这懂事劲儿倒是像了公主,不过也是县主跟皇上投缘,瞧县主这额头跟皇上多像啊!」就算知道万福贵在拍马屁,皇上听了也乐呵:「确实跟朕投缘,她每回一见朕就笑,别的孩子都怕朕,偏她喜欢朕!」「可不是,都说隔辈亲,县主可不就跟您亲了嘛!」 县主在一旁听着,感慨难怪此人能当上御前大总管,这熘须拍马的本事如此炉火纯青,他想不上位都难!县主低头瞧见皇上腰上的玉佩,便伸手去扯,也不知道打得什么结系得贼紧,她扯了半天愣是没扯下来。皇帝瞧着好笑:「宝宝想要这个?叫声外祖父就给你!」皇帝也就是逗逗她,这么小的娃娃还不会开口呢!县主却啊啊呜呜的叫唤,口水流了一下巴,倒叫人忍俊不禁。 皇上还是把这玉佩给她了,又让万福贵从他私库里拿了个祥云红宝石龙凤金项圈换下了她原先戴的那个,原来那个也是极好的,却比不上这个十分之一贵重,婴儿拳头大的红宝石雕磨成祥云状,极是罕见。县主摸了摸这红宝石,心想这够她吃一辈子了,压得脖子疼她也乐意。 县主得了宝贝,再给皇帝送了个香吻,一老一小又玩耍了一阵,小娃娃就开始犯困耷拉个眼皮,皇上明日也要早朝,便叮嘱万福贵把孩子送回公主身边,还交代他让公主母女多住几天,他今儿还没逗弄够呢。万福贵听令护送郡回去。 玲珑阁里,一草一木都还是当年的模样,自上任主人永宁公主出嫁之后一直空置着,公主基本把玲珑阁的原班人马都带到了公主府,只留了几个看屋子,顺道在宫里打探消息。公主没有靠山,更加要发展自己的人脉。 这些年公主偶尔会回这里看看,却从来没留宿过,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生母早逝,皇上又不关心她,没人留她在宫里住,其它三个已嫁的公主逢年过节都会在宫里留宿,平日里请安也勤,只她和和宫里来往不多,所以国公府众人才敢漠视她。如今倒是託了女儿的福能在宫里住一晚。 玲珑阁留守的奴才多年以后终于迎回了自己的主人,一个个的别提多高兴,争先恐后的向公主禀报近日里宫里发生的事,这个说某美人和某娘娘在御花园为了一朵花对上了,那个说某公主被母妃训斥红着眼睛出宫了,永宁公主驭下有方,人不在宫里这些奴才也对她忠心耿耿。不过公主此时心忧女儿,没心思听这些小道消息,每人给了些赏赐让她们退下了。 到夜深人静灯火阑珊之时,望眼欲穿的永宁公主终于等到了万福贵送女儿回来,看着睡容乖巧的女儿公主一颗心都落到了实处。有了女儿之后,公主的全副身心都放到了女儿身上,自己就是为女儿而活的。 万福贵面上恭敬道:「让公主久等了,皇上和县主很是投缘,县主乖巧的很,在皇上身边也没有哭闹呢!皇上让公主带着县主在宫里多住几天,多在皇上膝下承欢才好呢!」说着又拿出县主原先戴的长命锁道:「瞧皇上多疼县主,鸡蛋大的红宝石奴才见都没见过呢,就这么给县主了,皇上腰上的紫玉九龙配也被县主扯下来了呢!」万福贵滔滔不绝地说着县主的辉煌战绩,公主却听得心惊肉跳的,这丫头,当真是不怕生的,到哪儿都跟自己家似的,还好父皇没生气。公主褪下手上的羊脂玉手镯塞到万福贵手里:「她向来胆大,又不知事的,在父皇那儿还请公公多看顾,永宁感激不尽。」御前的人是人人都要讨好的。万福贵收下了镯子,对着公主掬了一躬:「公主折煞老奴了,县主玉雪可爱讨人喜欢的紧,老奴无儿无女,说句逾越的,把县主当孙女儿看呢!」 两人互相奉承几番,万福贵方打道回干元殿,公主忙去看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就这么一会儿不见,竟是想念的紧。又托起女儿脖子上挂的红宝石细看,只见通体透红表面光滑毫无瑕疵,周围镶了一圈金边,将宝石围成祥云状,确实是罕见珍品,难怪万福贵都有些眼红呢! 永宁公主心里矛盾,她希望女儿能得皇上庇佑,以后不被欺负,可女儿真得了皇上喜欢她又揣揣不安,毕竟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就不喜欢她了。而且公主心里还有点不为人知的小嫉妒,以前女儿最喜欢她,就是对着驸马都不怎么热络,奶娘更是如普通僕妇一般,和一般世家大族的姑娘少爷亲近奶娘疏远亲娘不同,宝宝最黏她!可宝宝偏偏很喜欢皇上,一见了皇上连亲娘都忘了! 永宁公主其实很寂寞,自生母逝世,就再也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房,皇上漠视她,和兄弟姐妹也不亲近,成亲之后她倒是想和驸马举案齐眉,偏偏中间隔了一个梅姨娘,一次次的被驸马伤透了心。公主对谁都是温婉和善的,却对谁都不推心置腹,自从有了女儿,她便把一颗心都扑到了女儿身上,便如幼时母妃待她那般。在她看来,女儿是她生的,只有女儿是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她当然也希望女儿只爱她。如今女儿才这样小,父皇就要和她抢女儿了,待以后女儿大些,她会交很多朋友,再大些,女儿会嫁人生子,以后都围着丈夫孩子转……想到女儿以后不再属于自己,公主的眼睛隐隐有些泪意。 后妃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绚丽的云霞托起朝阳,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枝头的鸟儿唤醒万物,叶尖的露珠滑落泥土。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县主醒来之后没有像一般婴儿般哭闹,而是睁开朦胧的睡眼打量四周,入眼是雕画着龙凤呈祥花样的房梁和红色泥漆的墙壁,视线右移是黄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以及粉色绡纱蚊帐,和床头竖着的琉璃灯罩,然后就只看得到自己摇篮床的四周了! 瞧着周围陌生的景色县主才想起来昨夜在宫里留宿了,现在她应该是在公主娘的玲珑阁!想到这点她就开始嚎了,在自己的地盘就是要肆无忌惮! 奶娘听到哭声就把她抱起来,瞧瞧是不是拉了。尿布还是干净的,于是抱着县主把尿。县主的奶娘是公主的陪房赵大家的,一个面庞白净圆润的妇人,性子也温和,照顾县主也很上心,最重要的是不会跟公主争宠,很多大户人家的奶娘都会暗地里和孩子亲娘别苗头,挑唆得孩子只和奶娘亲近,赵大家的对公主忠心耿耿,一心希望两个大小主子都好。 公主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孩子正被奶娘抱着把尿,公主朝女儿微笑着一边被丫鬟们服饰着穿衣服,她很享受这种一睁开眼就看见女儿的情状。公主梳洗完便给女儿餵奶,县主吮吸着奶水突然想起昨晚上尝到的鱼汤,她现在很想吃五谷杂粮。普通孩子很难断奶,因为他们喝惯了奶很难捨弃,可她更习惯吃饭。 县主吃完了奶,公主还没用膳就带着女儿去向皇后请安。公主多年不住宫里,宫里的规矩却还没忘,众人都是辰初一刻去皇后的坤宁宫请安。公主一向早起,按她以往的习惯都是用过早膳去皇后宫里的,如今因为要餵奶,时间不宽裕,只好饿着肚子去请安了,希望皇后不要长篇大论才好。 县主着实不想跟后宫女人打交道,前世宫斗剧没少看,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号称佳丽三千,这是成千上万的戏啊!国公府就那几个女主子都暗潮汹涌的,后宫那还不得巨浪滔天啊!她只是个不会游泳的小娃娃,怕淹死。 她们去得算早,到坤宁宫时只有几个低位妃嫔在那儿等着,皇后还在梳妆,坤宁宫的掌事姑姑明夏招待了她们:「公主来得倒早,县主还小,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皇后娘娘正在梳洗,还请公主稍等。」公主微笑得体道:「她小人家醒的早,我有几年没向母后请晨安了,难得一次,可不得早些。」明夏姑姑笑道:「公主总是这样孝顺!」 屋子里的几个低位妃嫔都是无子的,瞧着县主极是稀罕,连番的逗弄她,县主是在个乖宝宝,谁逗都笑,大家都给了见面礼,虽然不贵重,总是一份心意。 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却被一声尖锐的公鸭嗓破坏了气氛:「静妃娘娘到!」而后就见一众奴僕拥着一名宫装丽人到访,却见此人山眉水眼,冰肌玉肤,身着月白色广袖流仙裙,行为举止娴静淑雅,当真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静」字封号当之无愧。静妃乃是目前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嫔,皇帝最小的子女九皇子蜀王和八公主永安都出自她的肚皮。单论皮相,静妃只能算是清秀佳人,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并不算出色,难得的是她身上有一股恬淡安然,与世无争的气质,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确实难能可贵。县主却觉得此女城府之深让人恐惧,凭着不甚出色的相貌能成为皇帝宠妃,还诞下一子一女,绝对是宫斗中的战斗机,得防着。 然后来的是三皇子景王的生母惠嫔,惠嫔是皇上在潜邸时的侍妾,出身卑微,是皇商之女,如今年老色衰,恩宠平平,但毕竟是皇长子的生母,在宫里也有几分脸面。惠嫔是宫里的老好人,白面皮圆脸蛋,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形,瞧着很是和善。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她要真和善也生不下皇长子了!其实皇后生的荣宪太子才是皇长子,只不过后来宫里出天花,荣宪太子和丽妃的二皇子都夭折了,三皇子便居长了。所以惠嫔要么是运气爆棚,要么是心机深沉,小娃娃的直觉告诉县主,这个女人也要防着! 县主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突然一声放诞笑声插了进来:「诸位姐妹倒是来得早,我今儿贪觉,倒是起晚了!」县主顺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袭银红色八宝对襟琵琶衫,配一条玫红色十二幅月华裙,长眉入鬓,凤眸微挑,脸呈蜜色,头上的群蝶穿花猫眼石金步摇一步一晃,耀目的光芒与额间的芙蓉花钿相映生辉,端得是明艷张扬,气势如虹。这位热烈丽人一进门,屋里便响起整齐的行礼声:「给贵妃娘娘请安。」宫里有两位贵妃,虽然众人没有道姓,县主却猜到这是永寿公主的生母赵贵妃,赵贵妃是镇边大将军之女,镇边大将军府赵家自开国来一直镇守北疆,抵御北戎军队,赵贵妃的祖父,叔伯,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皆战死沙场,赵家满门忠烈,赵贵妃是忠臣之后,一入宫便许以四妃之首贤妃之位,生女后又晋位贵妃,皇上一向对她诸多礼遇,皇后都得给她三分面子。赵贵妃是将门虎女,北疆又民风彪悍,赵贵妃谈不上嚣张跋扈,但张扬泼辣是真的,宫里没人敢惹她,也就造就了永寿公主刁蛮霸道的性子。赵贵妃瞧见县主粉团团的模样,一把从奶娘手中抱过来,对永宁公主说道:「这就是你家的孩子吧,瞧这乖巧粉嫩的模样真是可心儿,难怪皇上也喜欢呢,哪像永寿家那两个小魔星,骄着呢,稍有不顺心就哭闹!」公主忙谦虚道:「女孩子本就是娇客,就该娇养着,我家这个傻大胆,谁抱都不哭,什么时候被拍花子的拐走了我都不知道呢!」赵贵妃佯怒道:「呸!你这乌鸦嘴,这说的什么话!这样可爱的孩子,便是拍花子拐走了怕是也不捨得卖,带回家养着呢!」众人也是插科打诨,一时场面热闹。 「陈贵妃到,如妃娘娘到!」又是一声尖锐的鸭公嗓,县主每次听到这声都觉得揪心,感觉就像前世上学时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听得她心儿颤。两名中年美妇带着各自的宫女进门,屋子里愈发拥挤。为首那名穿宝蓝色云锦宫装的妇人端庄秀美,虽额头眼角有几丝皱纹,不及年轻妃嫔水灵,却更有一番经岁月雕琢的淡然气质,并无人老珠黄之感。稍后些的穿深紫色束腰长裙的美妇面庞妩媚,身段婀娜,一袭束腰包臀曳地长裙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虽有些年纪,却保养得如同二十五六的佳人,浑身慵懒风情,不是那些豆蔻少女能比的!深紫色长裙的妇人一进门就朝那宫装妇人开火:「贵妃姐姐又和我一道来呀,真是巧呢!贵妃姐姐今儿是否走得太急?这衣服穿得可不怎么好呢,宝蓝色这样鲜亮的颜色,该是那些年轻小姑娘穿才好看呢,像咱们这样上了年岁的女人,该穿些深沉的颜色才好。」如妃自恃容貌过人,年岁大了穿深颜色的衣裳不仅不显老,反而显得她风韵过人,陈贵妃就不行了,她若是穿深颜色的衣裳愈发显得她老。陈贵妃之子四皇子吴王是竞争储位的有力人选,如妃之子五皇子赵王志小才疏,不如吴王得圣宠,如妃却对儿子寄予厚望,一直将陈贵妃母子视为劲敌,两人每次见面如妃必定要刺对方几句,陈贵妃自恃身份很少和她计较,只偶尔被惹毛了才回几句。 陈贵妃听如妃的嘲讽只当耳边风,淡淡说道:「我不比得妹妹风姿绰约,穿些鲜亮颜色亮亮眼也是好的!」如妃却不放过:「衣服是亮眼了,人却显得暗淡无光,皇上许久没去姐姐那儿了吧,这女人啊,长相是天生的,只能靠着装打扮来妆扮自己了。」陈贵妃懒得跟她胡扯,直接放大招:「妹妹有时间一天到晚盯着人穿衣打扮看,还不如花点心思在你娘家身上,听说你娘家胞弟前几天和人争戏子把对方打得破相了,不过妹妹娘家势大,想是花几个钱就能解决了!」这个时代当官要长相端正,破相的人不能入仕途,如妃弟弟此举算是断人前程了。如妃听到这话,面上一阵惊怕,对方不过是个商户子,她爹都收拾干净了,怎么会被陈贵妃知道?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还硬着:「姐姐哪里听来的,莫要说这话坏家弟名声!」陈贵妃笑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众人都到齐了,皇后也就出来了,她是后宫之主,自然要让大家都等着才能彰显她的头领身份。皇后从来不和妃嫔争妍斗艳,她一向打扮得华贵端庄,今儿也是如此:一袭大红滚金边绣牡丹九凤袍,头戴赤金双凤衔珠冠,簪一对朝阳五凤挂珠钗,凤冠上垂下的红宝石流苏点缀额前,无一处不彰显着皇后的正宫身份。大梁嫡庶分明,皇室也是如此,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可以用大红色,牡丹花和凤鸾图案,妃嫔连红宝石都不能用。 皇后象徵性地说了几句话,与后妃拉拉家常,抱过县主逗弄,赏了她个金镯子,说道:「你这丫头倒是乖巧,这镯子留给她当嫁妆吧!」皇后有亲外孙女,别人家的孩子再乖巧她也不稀罕。永宁公主谢过皇后,关心了几句皇后的身体,便随着众人一道告辞了。 县主在心里吐槽,这就是特权阶级,别人等她大半个时辰,她出来说几句话就散了,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嘛!不过此行她又得了不少好东西,心里倒也欢喜。 珍宝 公主回玲珑阁用过早膳,已是辰时末了,估摸着皇上也应该下朝了,便带着女儿去向皇上请安。昨儿得了那样多的好东西,今儿也该去向皇上谢恩,顺道向皇上表表孝心,毕竟是晚辈,总不能每次都等着皇上传召。 公主母女来到御书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见到来人,笑得一脸喜气:「给公主请安,给县主请安,陛下正在办公,烦请公主先到偏殿坐着,奴才进去禀报!」御前的都是人精,眼看着如今县主得宠,个个巴结着。「有劳小公公了!」公主边说边示意大丫鬟蔷薇塞荷包给小太监。小太监颠颠儿地走了,公主随着宫娥去偏殿,没走几步又见那小太监颠颠儿地回来了:「回禀公主,万岁爷宣您和县主进去呢!」公主没成想皇帝这么快就召见了,她未出阁时也经常做些衣服鞋袜来向皇帝请安,皇帝公务繁忙甚少会见她,只让人收下她做的东西,不过她从未见皇帝用过她送的东西,毕竟给皇帝送东西的人那么多,御前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送的东西不知道堆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后来她出嫁了,见皇帝的次数就更少,只有逢年过节宫里举办庆典时她才见得到皇上,对于这位高贵威严的君父,公主有着浓重的敬畏。 公主进到内殿愈发觉的压抑,头都不敢抬直接跪地请安:「儿臣向父皇请安,父皇福顺安康,万寿无疆。」奶娘也抱着县主行礼,嘴里说着吉祥话,县主却是一瞧见皇帝便咧嘴笑,伸手要抱抱,皇帝道了平身,便叫奶娘把县主抱过来。皇帝从奶娘手里接过小娃娃,将她放在腿上,双手扶着她的身子倒也稳当。县主瞧见皇帝案上的奏摺便伸手去抓,皇帝挑了个不太重要的摺子给她耍,县主瞪大了眼睛瞧,希望能看到什么国家大事,她现在每日待在后宅,又是个小娃娃,消息闭塞情报落后,这奏摺可是堪比新闻联播啊!结果令人失望,不过是个请安摺子,开头一大堆奉承皇帝英明神武的华丽言辞,然后是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地表达自己的忠君爱国之情,最后是情深意重地表达对皇帝的思念之情以及希望皇上保重身体云云。总之废话连篇没一点实用的纯粹是浪费笔墨纸砚,县主为了表达自己地愤怒张大嘴巴滴了两滴口水在那摺子上面,摺子上的墨迹立刻就煳了,县主抬头对皇帝尴尬笑笑。皇帝用帕子给小娃娃擦拭口水,顺便把那脏了的摺子扔到一边再取了一本新的给她。 公主在下头却是看得心惊胆战的,尤其是瞧见女儿的口水滴到奏摺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见父皇一边慈爱地给女儿擦口水顺手把那摺子扔到一边,这才想到必然是无关紧要的奏摺父皇才会给女儿玩耍,一颗心遂又放下了点。皇帝道了声平身后便再没理她,她一人站在下首也有些尴尬,遂开口道:「父皇,这丫头向来皮实,喜欢乱抓乱动的,怕她把父皇的御案弄乱了,还是儿臣抱着她吧!」皇帝这才瞧见公主还站在下头,便开口赐坐,说道:「无事,这丫头是个乖觉的,虽活泼好动却不闹腾,朕处理公事有些乏累,正好她陪着朕解解乏。」公主忙关心道:「父皇要注意身子,别太过乏累才好。」皇帝瞧着公主脸上的关心不似做伪,又思及这些年对这个女儿多有疏忽,也难得温和一次:「朕有分寸。你在公主府可还好?驸马待你们母女如何?朕听说你府上有庶长子?若受了委屈不必忍着,尽管进宫来诉,朕还在呢!」公主听得皇帝的关心竟是红了眼眶,鼻尖也有些酸楚,这么多年来除了母妃再没人这般关心过她,也忘了藉机诉苦,只推说道:「儿臣很好,父皇不必挂心,驸马待儿臣和宝宝都好。」皇帝耳目遍京,对这个女儿的处境也知晓一些,只他国事繁忙,不是太过分他也懒得分神去管,在好父亲与好君主的角色中他选择了后者。如今既注意到她,便给她撑撑腰也无妨,瞧着公主一身素雅妆扮,再想想其它几个女儿都是华贵逼人的,便道:「这些年都没怎么看顾你,你待会儿带着宝宝到朕的库房里挑点东西吧!」公主忙推辞道:「这如何好,昨儿宝宝已经得了您不少好东西,怎能今儿再拿呢?」「如何不能?你们是朕的女儿和外孙女,朕给你们一点儿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然后不容置喙地命令道:「朕让你去就去!」公主无奈称是。 皇帝说干就干,带着两人直奔库房。见到皇帝私库里五花八门的珠宝古董,县主眼都直了,呆呆地流着口水,心里想着这里头随便一样东西都够她奢侈一辈子了!公主饶是长在皇宫见识不凡也被这满屋子的宝贝震撼了,只觉两只眼睛看不过来。虽皇帝让她们随便选,公主却不敢逾越,只挑了套水头极好的祖母绿翡翠头面。县主却是被皇帝抱在怀里,东看看西指指,她指哪儿皇帝便抱她去哪儿,县主瞧瞧这个摸摸那个,心里极是挣扎:她是一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前世又过了多年穷日子,心里还是觉着金银踏实,看着那红宝石头面很不错,那玉白菜也不错;又想着金银都是死物,不如古董有收藏价值,年代越久越增值,还能当传家宝,也可以投其所好做人情送人,这么想着又觉的那唐三彩挺好,那副水墨牡丹也蛮好看的,虽不知道是谁画的,不过能挂在这儿的定是名家手笔!可是古董字画不好保存,万一被她弄坏了怎么办? 县主正在兀自纠结着,余光一撇瞄到一个多宝阁的后方挂着一副很大的字画,看着有几米高,必是大家之作,小胖手一指扯着皇帝的袖子示意他过去。县主感觉到皇帝有一秒的停顿才挪动步子,近距离一看,好傢伙!竟然是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后世的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首啊!饶是满脑铜臭的县主也沸腾了,伸手就要去摸,皇帝忙制止她:「使不得啊!别乱动!」县主探出身子想去够那画,嘴里发出啊呜的声音,意思非常明显,她就是要这副画!皇帝似乎也意识到了,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公主见状不妙,忙打圆场:「父皇快些带她走开吧!她小人儿不知事,别弄坏了这画。她不懂这些,还是儿臣帮她挑一个吧,刚才那红宝石头面就很不错瞧她一直盯着。」皇帝是个爱面子的人,答应了晚辈的事不能后悔,便咬着牙道:「瞧她挺喜欢这副画的,便把这个给她吧!」察觉到皇帝外公割肉般的表情,县主这才觉的自己是夺人所爱了,想想皇帝挺疼她的,她不能这么财迷心窍,为了这东西伤了皇帝心就不好了。而且这么名贵的画万一被她弄坏了岂不是篡改歷史,会不会遭天谴?想到这里她又指着别处让皇帝带她过去,皇帝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皇帝外公时间宝贵,她速战速决最后还是选定了那颗玉白菜,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很多古装剧里都有这种玉白菜,很是精緻华贵啊!不过人家那都是小白菜,她这个可是硕大的包心白菜,由一块完整的玉石雕琢而成,底端的白菜茎洁白晶莹无一丝杂志,渐渐往上是淡黄色的白菜叶,最妙的是顶端菜心处一点翠绿,生气勃勃灵气逼人,将整株白菜都点活了,远远瞧去比真白菜还要逼真。这可比公主娘的翡翠头面贵多了!不过有了那名画珠玉在前,皇帝瞧这白菜就跟真白菜似的大手一挥就给了她!喜得县主又在皇帝脸上涂了两个口水印。 挑完了东西皇帝就回御书房工作了,虽然捨不得那胖丫头,可国事为重。不由想到那些公侯之家这个年纪的都是老太爷了,整日逗鸟赏花含饴弄孙,那日子怎一个快活了得!自己却还要为国事操劳,或许真该立太子了!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也该找个人分担。 公主母女带着宝贝凯旋而归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后宫,心机深沉的几大巨头自然不动声色,永宁公主没有母妃,没有外家,没有亲兄弟,皇上宠她并不会影响大局。那些眼皮子浅的宫里又得换套茶具了,如妃就是其中之一。 如妃年轻时艷冠后宫很是得宠,生下了一儿一女,皇二女永福公主便出自她的肚子,虽然她重男轻女偏心儿子,但自己的女儿也由不得别人欺负。永福公主嫁的是光禄寺卿姜家,生了两个儿子。如妃和永寿公主的性子有些相似,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听说永宁带着女儿去讨好皇帝,立刻让太监禀告皇后要传永福公主入宫,她也可以拿外孙争宠,两个外孙活泼可爱,总比那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好。 偏爱 第二天公主母女再去向皇后请安时便发现殿里多了许多孩子。昨日公主母女满载而归刺激了许多人,一个个的都带着孩子向皇帝表孝心来了。除了皇长女晋国公主,其它几个公主都盛装打扮而来。 皇二女永福公主带着两个儿子姜阁、姜阔,大的那个已经有七岁,端坐在位子上很是规矩,小的那个才四岁,有些皮实,见到县主就要过来逗娃娃。永宁公主把他抱到膝上,引着他握了握县主的小手。永福公主和其母如妃不一样,相较于倨傲的晋国公主,她更加识大体,对兄姐尊敬,待弟妹友善,是个圆滑之人。她清楚自己一母同胞的五皇兄志小才疏,无缘大宝,母妃尖酸刻薄处处树敌,她必须靠自己得到好人缘,待日后其它兄弟登基她才不会太难过。如今瞧着昔日姐妹中最落魄的永宁靠着女儿翻身,她自然也动了这个念头,儿子是她的依靠,虽公主之子无爵,可若得了父皇喜欢给个庇荫,她后半辈子也算有靠了。 皇四女永寿公主也带了两个女儿田锦、田铃来了,昨儿在家里听得永宁母女在父皇那儿得了不少好东西,她气得又砸了几个摆件。眼看着自己两个女儿至今无封号,在婆家受人轻贱,永宁母女却愈发得宠,她一向骄傲,自诩公主中除了晋国她最尊贵,怎么忍得出身卑微的永宁压在她头上。于是她不顾赵贵妃的劝阻带着女儿进宫请封来了,今儿非得捞两个县主回去不可。 皇八女永安公主今儿也来了,她中秋时染了寒气没有出席,昨日也没来向皇后请安,今日却被静妃从床上拉起来了。几个出嫁的公主都带着孩子回宫邀宠来了,她这个最受宠的皇帝幼女怎么能不露面呢?永安公主今年十一岁,继承了其母秀致的容貌与聪慧的头脑,小小年纪便有才女之名。 县主瞧着这么多争宠对象,觉的可以凑一部袖珍版甄嬛传了,看来她想独占皇帝外公金大腿任重道远啊! 众人见面又是一番口蜜腹剑的寒暄,皇后瞧着底下明争暗斗的众人只当在看一群蚂蚱蹦哒。无论她们怎么争,她都是皇后,无论谁登基,她都是太后。虽然有母妃的皇子登基和无母妃的皇子登基对她有些影响,但大梁嫡庶分明,无论谁登基都必须孝敬嫡母,她只须保障自己和女儿一世尊荣就可以。所以她安心坐镇后宫做她贤良大方的皇后,从不和妃嫔争宠,对待皇帝子女也是一世同仁,谁都挑不出她的错处。 皇后依旧是官方的训话,然后大家告辞,公主回玲珑阁用早膳,用完早膳去向皇上请安。县主心想难怪后宫女人喜欢勾心斗角,日復一日循规蹈矩的生活,大家闲着没事干可不就想找事了嘛! 县主本以为到了御书房该碰到那群姨母表哥表姐们,毕竟她们从皇后宫里出来就直接来了御书房,永宁公主回玲珑阁用了早膳才来,该是落在她们后头。可御书房却是静悄悄的,去通报的太监回来说皇上正在处理公事,请公主和县主去偏殿侯着。公主问询永福公主她们的去处,小太监接了蔷薇的荷包眉开眼笑地答道:「回公主话,永福公主一干人老早就来了,圣上正处理公务无暇召见,便让她们回去了!县主年纪小,不宜到处颠簸,公主便带县主到偏殿歇着吧!」御前的人答话都滴水不漏,谁都不得罪。其实是皇帝嫌那一群人太聒噪,影响他办公,便让她们回去了!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和争风吃醋的女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皇帝在内殿都听到了她们在门外的口角,吵得皇帝脑仁儿疼。皇帝还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吗?眼红昨日永宁母女得了他的东西今儿就眼巴巴来了,皇帝和天下男人一样,都希望自己妻妾和睦儿女友爱,最不耐烦这些争风吃醋! 公主带着女儿在偏殿玩耍,万福贵送了一些小孩子玩的绣球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儿过来,县主是个好动的,把那小绣球踢远了,再爬过去捡,玩得不亦乐乎。古代幼儿易夭折,她必须多锻鍊身体增强抵抗力才行,她现在能做的运动就是爬了!公主拿了本书在一旁看,这一看就看到了中午。待到万福贵来传膳公主才意识到已经晌午,大人要用膳孩子也要进食,可父皇的难得传她共餐她也不能拒绝,公主挣扎一番,还是决定当面向皇帝告罪。 公主到了膳厅,皇帝还没来,她便端坐在餐桌旁等候。县主经歷了上午的剧烈运动,早已是飢肠辘辘,眼看着皇帝要和公主用膳了,难道自己还得饿着等他们用完膳才能进食?县主扁着嘴在公主胸前蹭,公主自然明白女儿是饿了,只怨自己看书忘了时辰,忘记给宝宝餵奶,如今要宝宝陪着自己饿肚子。公主温柔诱哄:「宝宝乖,再等会儿啊,等会儿娘就给你餵了啊!」县主理解她娘的处境,知道圣命不可违,可她管不住婴儿的生理反应,然后就是一声尖厉的哭嚎! 皇帝在门外便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进门瞧见公主正抱着女儿哄,一边还要向自己行礼,着实艰难,皇帝忙道了平身,问道:「这丫头是怎么了,哭的这样难受?」公主道出实情:「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贪看书忘了时辰,忘了给宝宝餵奶?宝宝这是饿的!」皇帝听说公主亲自餵奶有些惊讶,此时听孩子哭声沙哑也顾不得了:「你是怎么当娘的?这样让孩子饿着?还不快去!」公主忙带了女儿去侧厅,刚解了衣服宝宝便蹭过来,用力吸吮着乳汁咬得公主都有些疼了,可见真是饿坏了! 公主餵完奶整理了服饰已是一刻钟之后,诚惶诚恐地带着女儿回了膳厅,却发现皇帝还没摆膳,公主立刻下跪请罪:「儿臣有罪,误了父皇用膳时辰。」皇帝也有些饿意,懒得和她计较这些叫她入座,趁着宫人摆膳的间隙把县主抱到怀里,问道:「你怎的亲自餵养她?奶娘是做什么的?」公主恭敬回答:「并非儿臣不用奶娘,只是宝宝刚出生时便不愿喝奶娘的奶,试了几个奶娘都是如此,只得我亲自餵养她才肯喝!」皇帝听了这番话倒觉的稀奇,小孩子都是有奶便是娘的,遂道:「这丫头倒是个孝顺的,不肯认别人。」县主听到皇帝夸她,立刻抬头对他露了个无齿的笑容。 县主虽然刚喝饱了奶,此时瞧着色香味俱全的御前也是垂涎欲滴,晶莹的口水淌到口水垫上,皇帝忙帮她擦了。瞧这胖娃娃目不转睛地盯着菜品,皇上问公主道:「她可能尝尝这些菜?」公主道:「可以尝些清淡的汤汁,只能用筷子蘸点儿。」皇帝听罢便蘸了点乌鸡汤送到宝宝嘴里,宝宝尝了还想尝,指着那红艷艷香喷喷的红烧蹄膀流口水,她前世是江西人,喜欢吃辣的。小娃娃肠胃弱,吃不得刺激性的食物,皇帝自然不会答应她,县主只能干望着流口水。 用完膳皇帝带着公主母女去御花园散步消食,之前两次进宫县主一心盯着皇帝,也没注意御花园的景致,今儿才算真正的游园。她前世也游过故宫,与如今的皇城似乎是同一座宫殿,但后世的故宫经过晚清时列强的侵略以及改革开放后人满为患的旅游开发,早变得面目全非,如今瞧着这御花园只觉后世的故宫和苏州园林等都是冰山一角。 御花园有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嶙峋山石,地面都是用个头小巧玲珑的鹅卵石铺成的福、禄、寿等字。这御花园中,有弯弯曲曲盘成一圈奇特的树木,也有供人休息的小巧凉亭,有奇形怪状的各种塑像,也有形状奇异的山石假山。县主只恨自己不会走路,要不然定要在此处欢快的玩耍。如今是秋天,菊花和茶花开得很好,能进御花园的都是珍稀品种,县主也不想辣手摧花只是在一旁看着。皇帝和公主就着景色绕着孩子闲聊几句,祖孙三人倒也温馨。也没什么煞风景的人和事出现,宫斗剧里的妃嫔在御花园偶遇皇帝都是骗人的,皇帝出行都会提前派人肃清道路,闲杂人等迴避,要是能随便偶遇皇帝,谁知道皇帝遇到的是妃嫔还是刺客呢! 散了会儿步皇帝就回去午憩了,公主也有午睡的习惯,便带着女儿回了玲珑阁。今日其它几位公主吃了闭门羹,她却被皇帝留下用膳,已是犯了众怒,明日早上去向皇后请安必有一番风波。几位公主身后都有势力,她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她在宫里住了两天也该回去了,只父皇如今正在兴头上瞧着不想放人,她该如何向父皇辞行呢?永宁公主边走边思索,县主在奶娘怀里唿唿大睡,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回府 次日是一个阴天,时至深秋,早上寒气重,公主加了件绣花鸟的云锦披风,给女儿穿上了小棉袄,才去向皇后请安。 一进坤宁宫,就感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氛围。皇后还没出现,几个高位妃嫔也还没来,即便是嚣张跋扈的如妃,也知道晚辈之间的事情妃嫔不能插手。几位公主目光不善,集中火力对准了永宁公主母女。 永寿公主是个炮仗性子,最是忍不住:「七皇妹好大面子,昨儿我们一大帮子人去向父皇请安,连父皇的影儿都没瞧见,七皇妹却在御书房呆了半天,还得父皇赐膳,可见一众姐妹中父皇最疼你了!昨儿又在父皇那拿了什么好东西?可别藏着掖着,拿出来给姐妹们开开眼呀!」这话说的,好似永宁公主母女每次去向皇上请安就是为了得好东西似的!也不想想自己得的东西还少吗? 永宁公主淡笑道:「四皇姐说笑了,父皇不过瞧着我家孩子年幼不宜颠簸,才留我在偏殿歇息,诸位姐妹都是父皇骨血,父皇一样疼的。几位姐妹都有母妃打理,平日得的好东西还少吗?我不过前儿得了父皇几件东西你们就要眼红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姐整日里就盯着父皇的东西呢!」永宁公主如今得了皇帝青睐也不像以前那般逆来顺受,开始反击了。 「谁盯着父皇的东西大家心里清楚,整日里带着自己的女儿去向父皇邀宠,怎么?如今靠着女儿翻身了就瞧不上我们这些姐妹了?」永寿公主是个欺软怕硬的,几个姐妹中晋国公主是嫡长女,她一向憷得慌:永福公主的母妃年轻时是皇帝宠妃,她又有同胞哥哥护持,本身也是个聪明的,永寿公主也不敢惹她;永安公主是皇帝幼女,颇得宠爱,她以前倒是偷偷欺负过一两次,那丫头转头就去向皇帝哭诉,害她得好一顿训,后来也不敢动这念头了。唯一能让她欺负的就是最弱势的永宁了,永宁生母卑微又早逝,自己也是个木头性子,不得父皇宠爱,年纪又和永寿公主相仿,她从小就爱欺负永宁,永宁公主性子沉默也不敢告状,更加让永寿公主变本加厉。谁成想懦弱的永宁靠女翻身,如今要爬到她头上来了,她怎么忍得了! 永宁公主却是打起了苦情戏码:「向来只有皇姐瞧不起别人的,我如何敢瞧不起皇姐?皇姐从小便喜欢欺负我,我有什么吃的玩的你定要抢走才好,如今大家都嫁人生子了皇姐还不放过我吗?我哪里得罪你了!」永福公主忙做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子姐妹,谁还没个争执打闹的呢?幼时的事还提它做什么?说了这许多话,都口渴了吧,喝杯茶歇歇。」 县主对这永福公主很是不忿,自己想说的话让永寿公主说出来,两个妹妹争成乌鸡眼儿似的她才来做好人,还不如永寿呢,人家最起码直率! 一直在旁看戏的永安公主待大家偃息旗鼓才开口:「两位皇姐这么大的人了还在斗嘴,没得让妹妹和孩子们笑话!」边说边朝永宁那边过去:「这是七皇姐的孩子吧!很是可爱,能让我抱抱吗?」当然不能!永宁公主想着这八皇妹前几天感染了风寒,谁知道好了没,万一传染给宝宝怎么了得!县主则想着这小姑娘瞧着和她娘一副德行,一朵白莲花模样,万一趁机出么蛾子怎么办?于是张着嘴巴哭嚎起来。永安公主没料到她会突然发作,吓了一跳,永宁公主趁机说道:「这丫头怕是尿了,奶娘带她下去看看。」永安公主小姑娘爱俏,听到尿了这字眼,忙忍者噁心退开了。 从皇后宫里出来永宁母女直接就去了御书房向皇帝辞行,今儿公主起的早,给女儿餵了奶又用了早膳才去坤宁宫。其它几位公主白跑一趟没捞着好处今儿就向皇后辞行各自回府了。 皇帝本来打算今天也让永宁母女到偏殿等着,听来通报的小太监说公主是来辞行的,便宣了她们进来。 皇帝把胖娃娃抱在怀里问公主:「宫里住得不舒坦吗怎么就急着走?你难得到宫里住一次,朕还捨不得这丫头呢!」公主婉言谢绝:「儿臣也想长住呢!只儿臣府上还有两个小的,总不能叫别人说儿臣带着自己亲生的来宫里享福,把庶出的扔在家里不闻不问吧!宝宝也有几天没见驸马了,再不回去怕是连爹都不认得了呢!」皇帝不高兴了:「这才几天不见就会不记得她爹?那她下回进宫岂不是也不记得朕了?」公主忙道:「怎会如此?宝宝端午时见了您,到中秋都还记得呢!儿臣日后常带她进宫来陪伴父皇,她定不会忘记您的!」 皇帝以为公主急着回去是怕驸马被家里姨娘笼了去,遂道:「你府上那些人,不听话的只管打罚,天塌下来有朕给你撑着,你只管安心带孩子!」女儿的家事他不好多管,自己言尽于此,只希望这个女儿不是扶不起的! 县主听得皇帝外公的豪言壮语,只觉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回府把那堆讨人厌的庶子姨娘扫地出门。不过她还小,这事只能交给她娘来完成了。 公主坚决告辞,皇帝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虽捨不得外孙女,还是放她们回去了,只交代她常带女儿进宫。公主派了个玲珑阁的小宫女去向皇后告知一声,自己就带着女儿乘坐来时的马车回去了!随行的还有皇帝给的一堆赏赐。 公主瞧着天色还早,便到街上逛逛。县主出生这么久除了公主府只去了国公府和皇宫,听说公主要逛街兴奋得两眼放光。这个时代的女子出门要带帷帽,防止被登徒子窥见容貌,不过也仅限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小家之女下地干活出门摆摊都是有的,哪讲究这个。公主是天家贵女,谁敢觊觎?所以公主县主等人也不带帷帽。 女人天生就是喜欢逛街的,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年龄段的女人。公主逛街主要是买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她们先去了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金玉阁,金玉阁的珠宝用料贵重,造型别致,极受京城夫人小姐们的青睐。公主在金玉阁碰到了威远侯肖家的二奶奶和礼部侍郎吴家的大奶奶,三人见面又是一番寒暄。肖二奶奶问到:「公主可是刚从宫里出来?」肖二奶奶瞥见金玉阁门外那大车小车的东西,再想到公主中秋时被皇帝留宿的事儿,心想这永宁公主母女倒是受宠,回家把这事儿透露给她大嫂知道才好,平日里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也让她酸一酸。公主笑着答道:「是啊,在宫里住了两天,也该回来了,府里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回去呢!」 京中权贵的交际圈就这么大,谁都扯得上一点亲戚关系,肖二奶奶是晋国公主的弟妹,吴家大奶奶的大姑子是吴王妃,也就是永宁公主的四嫂,都是姻亲关系。三人相谈甚欢,那两人各挑了对金镶玉的童镯送给县主,一对手镯一对脚镯,每个镯子上圈着两个小金铃铛,倒也别致。如今县主只当得宠,她们也乐得巴结。公主和这两人并无深交,想着下回送到这两家的节礼加些也就是了。 公主挑了一枝喜鹊衔梅花挂珠钗,一对如意缠金丝珊瑚钗,并一副南海珍珠头面,吩咐下人去结帐,又和那两人去了云裳阁。 「云想衣裳花想容」,云裳阁的衣裳在京中很是吃香。县主见到琳琅满目的华丽衣裙,只觉分外亲切,她前世便学的服装设计,就想着以后能有一家自己的服装店,创立一个自己的服装品牌。她原本打算等她还完了债,和方霁结婚,生两个孩子,便开始打拼自己的事业,谁知道,壮志未酬身先死!不过她到了古代说不定能完成她的梦想,她是县主,开间铺子还不简单吗?虽然她学的是时装设计,但她前世也看过不少古装剧,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衣服款式和现代的时尚元素,她设计出来的衣服一定能讨人喜欢。以后她的铺子就叫天衣阁,取「天衣无缝」之意,还要打上自己的商标,模仿现代的那些高定礼服,同系列不同颜色,同风格不同款式,每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只卖女装,老中青都卖,童装也卖,她也不开分店,模仿后世的北京烤鸭,要买就只能到京城来买,每件衣服炒到天价,有价无市,让女人们剁手!哈哈哈哈…… 县主沉浸在她的服装梦中不可自拔,口水流了一下巴。公主府中有绣娘,公主的衣裳都是让绣娘做的,偶尔也会宣了云裳阁的绣娘入府量身定做,公主从不到成衣铺子里买衣服,只是拿几匹布料回去。 最后到伊人馆去买胭脂水粉,宫里的女人都有养颜秘方,一般是自己在家做脂膏,很少会出去买。伊人馆的镇店之宝颜紫却是独家秘方,这种胭脂擦在脸上会让脸蛋白中透粉粉中又带点紫色,衬得人气色极好,故得名颜紫。公主也很喜欢这胭脂,每回去伊人馆必买这个。 县主还小,实在没什么好买的,公主便让人到小贩手里买了个彩色的风车逗她玩。一行人这才打道回府。 驱逐 公主母女回到公主府,驸马带着梅姨娘和五少爷七姑娘在中门处迎接。像这种大型的府邸一般是不开大门的,除非是贵客临门或是接圣旨和祭祀嫁娶之类的大事才会开大门,即使公主是府上的主人,一般也不走大门,只从中门走。 公主在宫里留宿三晚,众人都明白这是皇帝的宠幸,国公府众人都告诫了驸马一番,让驸马和公主修好关系,多疼爱县主,再努力生个儿子,有皇家血脉的嫡长子,只要以后不走歪路,前途差不了。可不比梅姨娘那两个好多了嘛!驸马也指望着能借着妻女的恩宠升个官,见公主母女回来便大献殷勤,难得主动抱着县主进屋。梅姨娘母子三个被晾在一边,心里很是不忿,梅姨娘上回端午犯的事儿,在佛堂关了两个月才出来,如今公主正在风头上,她必须避其锋芒。不过没关系,她最擅长的就是忍。皇帝年纪大了,也没几年活头,等今上去世,她一个没母妃没兄弟没外家的公主能掀起什么浪!待琢哥儿继承了公主府,她定要好好收拾这母女两个!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勾住爷的心,好好培养琢哥儿。 公主带回一大车赏赐,吩咐下人把这些东西造册入库,公主府有两个库房,一个用来放普通物件,可以用作人情往来的:一个专放御赐之物,要好生保管,御赐的东西不能送人,不能变卖,不能损坏。有许多落魄勛贵都会变卖御赐之物,一般没人会管这个,但若是有人存心要治你,这便是一条罪名。永宁公主为人谨慎,从不落人把柄。 杜姑姑和杜鹃负责清点这些物什,杜鹃进来问公主:「公主,县主的那颗玉白菜可要放到库房?」那玉白菜很是珍贵,又是皇帝亲赐,放到库房倒有些暴殓天物,公主道:「拿个盒子把它装起来和我的首饰匣子放到一块儿吧。」杜鹃听命把那白菜抱了进来给公主过目,梅姨娘等人瞧见这硕大的玉白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琢哥儿璇姐儿冲上去想摸被水仙制止了:「五少爷七姑娘当心些,这是御赐之物,可别碰坏了!」璇姐儿素日里被梅姨娘娇惯着,对这些丫鬟僕妇很是不屑,见水仙阻挠她,立刻伸手在水仙脸上挠了一爪子:「滚开!把那白菜给我!我要!」古人极重孝道,父母养的猫狗都需敬着,若非璇姐儿年幼,今儿这事便能治她一个不敬嫡母之罪。「放肆!璇姐儿竟敢殴打奴婢,梅姨娘你是怎么教她的!」公主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得用的,公主素日里也宠她们,个个养得细皮嫩肉,水仙的脸被璇姐儿这一挠,脸上立刻几道血痕,这要是破了相以后婚事就艰难了! 梅姨娘忙拉过璇姐儿下跪请罪:「公主恕罪,璇姐儿还小,都是婢妾的错。公主要罚便罚婢妾吧!」梅姨娘每回犯了错都用这招以退为进,积极认错,态度诚恳,又有驸马在旁说情,公主也不好罚狠了她。这次却不一样,公主有了皇帝撑腰,还不待驸马开口便道:「璇姐儿还小自然是该罚你的,既知道错了,就回去闭门思过吧,顺道给老太君一千遍金刚经吧!没抄完就不要出来了!带璇姐儿和琢哥儿回去吧!」梅姨娘没料到公主竟不吃这套了,一千遍金刚经,她得抄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才从老太君的小佛堂出来,又要闭门思过?忙把目光投向驸马,驸马也觉的公主罚得太狠,便道:「虽璇姐儿不该抓了水仙的脸,可小孩子不都这样吗?梅姨娘如何管得住这个?」公主却道:「梅姨娘管不住便让我来管吧!瞧宝宝被我教的多好,从不哭闹!璇姐儿琢哥儿便搬到正院来吧!」梅姨娘听得公主竟要夺她孩儿,忙叩头求情:「公主恕罪,婢妾知错,婢妾愿抄经,求公主不要把妾的孩子带走,妾会好好教导他们的!」两个孩子才三岁半,过个两年不见亲娘肯定就不记得她了,她怎么能忍受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管公主叫娘! 两个孩子瞧见姨娘哭他们也开始哭,两个人摇着驸马的袖子说别罚姨娘,县主听得满屋子女人孩子的哭声只觉心烦,便闭着眼睛假寐,却突然面上一阵剧痛刺得她嚎啕大哭。公主被他们哭的心烦,正要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却见原本抓着驸马袖子哭的琢哥儿突然伸手朝女儿脸上去,然后就听见女儿尖锐的哭声。公主忙上前查看,瞧见女儿脸上和水仙脸上如出一辙的三道血痕,反手就是一巴掌将琢哥儿扇到地上。从驸马手里夺过孩子让人传太医来。芍药等人见状立刻将梅姨娘母子三人制住。驸马见状想去安慰儿子,又见幼女受伤,只恨不能分身两半,各自安抚才好。 县主哭得悽惨,公主恨不得杀了梅姨娘母子三个。公主府有常驻太医,公主却觉不够,让人拿了她的帖子去宫里请。府上的孙太医很快就来了,给县主瞧了说伤得并不太深,县主还小,以后好好养是不会留疤的,只是要留心别引发高热才好。县主还小不宜喝药,只在脸上涂了药。过得一会儿宫里最擅小儿疾病的李太医也来了,和孙太医的说法差不多,只别引发高热才好。 县主涂了药伤口没那么疼,渐渐止了哭声睡着了!公主把县主挪到侧屋,吩咐杜姑姑和芍药好生守着,才去了正屋处理那几个罪魁祸首。 瞧着跪在下首的三人和站在一侧的驸马,公主吃了他们的心都有。那两个不愧是同胞兄妹,伤人的手法都一样。宝宝被自己带了七个月没半点问题,才被驸马抱这一会儿就受伤了!公主又恨又怨,恨这几人伤了她的宝宝,也怨自己没照顾好孩子,明知驸马靠不住,明知那几人心求不正,怎能让他们接近宝宝。下首几人瞧见公主因愤恨而扭曲的面容,心里都很惶恐,他们都知道县主是公主的掌珠,璇姐儿只是伤了她的丫鬟她都罚得这么狠,琢哥儿伤了县主,怕是要脱层皮了!公主吐字如冰锋:「梅姨娘,你这两个孩子教得好啊,个顶个的心狠手辣,俗话说三岁看老,他们这么小就敢殴打母婢和嫡妹了,待他们大了,是不是要对我这嫡母动手了!」 梅姨娘声泪俱下:「公主恕罪啊,都是婢妾的错,是婢妾没教好他们,他们两个平日里也喜欢争执打闹,婢妾以为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从没放在心上,铸就今日大错,都怪婢妾,婢妾甘愿受罚!」「你自然是要罚的,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便是罚了你,想必你下回还会再犯。你们母子三人都是神通广大的,我公主府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几樽大佛,领二十个板子便收拾东西离开公主府吧,本公主不想再见你们!」 听得公主要赶他们离开,驸马和梅姨娘都慌了神,「公主,婢妾知错了,求公主开恩啊,爷和公主还在这儿,您让妾身去哪里啊?琢哥儿璇姐儿也是您的孩子,您怎么忍心赶他们走呢?」驸马也说道:「正是如此,你我都在这儿,让她们母子三人去哪儿呢?」公主却是一副冷淡模样:「她们去哪儿与我何干?这儿是公主府,本公主说了算,她们三个和本公主非亲非故的,我为何要留下他们?」驸马听得这话大怒:「非亲非故?琢哥儿璇姐儿难道不是你的孩子?我知晓你偏心县主,可你也不能如此薄待庶出子女!」「我的孩子?他们何时叫过我母亲?梅姨娘私下里教两个孩子叫她娘,别否认,公主府是我的地盘,梅姨娘在倚梅阁里做什么我会不知道?你们母慈子孝我也不屑拆散你们,本公主没有这样狠毒的孩子。今儿天黑之前你们必须离开,除了衣裳首饰公主府的一片叶子你们都不能带走,以后不准你们踏进公主府一步!杜鹃,看着梅姨娘受刑,打完了板子才准走。」公主说完便回了侧屋照看女儿。 杜鹃听令叫了几个大力婆子压着梅姨娘回倚梅阁受刑,驸马倒是想阻止,被公主府的府卫拦住了,公主和亲王出宫建府皇帝都会赠送五千亲兵,保护公主和王爷的安全,虽则这些府卫有强有弱,但好歹是个兵,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驸马还不容易吗?公主府的主子只有公主一个,这些府卫只听公主命令。驸马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受刑,两个孩子被婆子抱住在一旁哭嚎,那场面别提多心酸。 梅姨娘忍受着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耻辱,指甲抠进掌心里,心里狠狠发誓今日之辱日后定要加倍奉还。经此一役她才认识到自己和公主的差距,从前都是公主懒得管她才能让她蹦哒,即便公主再不受宠,想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整个公主府都是她的人,公主要治她驸马也拦不住。这样看来去国公府也不错,脱离了公主的控制她才能发展自己的势力,梅姨娘从不认命,自己的出身她选不了,她就要改变她儿女的出身。 公主派的行刑婆子都是下了狠力气的,打完二十个板子梅姨娘已是昏厥过去。大丫鬟春兰和驸马在照顾她,秋菊则带着几个小丫头收拾东西,眼看着天暗了,可得抓紧时间。一干人手忙脚乱的,总算在亥时初搬到了国公府。国公府有驸马的院子,因此处临水名唤承水阁,规模还挺大,毕竟是娶了公主,虽公主不住国公府,但院子总得给她留着。梅姨娘住了正院后方的留香馆,虽这院子日常有人打扫,可没有主子居住,下人便会偷懒,梅姨娘突然回来,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时辰已晚,也不能大动干戈吵着别人休息。便是她想整理底下人也懒得搭理她,白日里公主府的事情都传到国公府来了,谁不知道这梅姨娘犯了事被公主赶出来了,四爷又没有跟着回来,谁还在乎她一个落魄的姨娘呀!梅姨娘只得和两个孩子将就一晚,这对于身受重伤的梅姨娘可谓雪上加霜! 护妹 秋天的早晨雾气很重,驸马一大清早从公主府赶到国公府,头髮和衣裳都沾湿了,他却顾不得这些,直奔留香馆看望爱妾稚子。昨夜留在公主府照看小女儿,一颗心却飞到了梅姨娘那儿,今儿两边刚开门他就过来了。 春兰等人瞧见驸马一大早赶来都极是欣喜,昨夜驸马没来,四房的这些丫鬟僕妇待她们诸多冷眼,如今爷来了也好给他们立立威,叫他们知道姨娘还是得宠的。 梅姨娘还没醒来,两个孩子倒是已经在梳洗了,瞧见驸马立刻大声哭嚎,嘴里喊着「爹爹,救救姨娘!」驸马瞧一对儿女哭的悲惨,梅姨娘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时悲从心来,这就是尚公主的坏处,堂堂七尺男儿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护不住。 驸马安慰好两个孩子,交代下人好好服侍,便去衙门了。驸马只在礼部任了个闲职,却也要每日点卯。梅姨娘老早就醒了,那样锥心刺骨的疼她怎么睡得着,她此时情形狼狈不愿面对驸马,便装睡着了,听着驸马一大早就赶过来她心里那点儿怨怼也消尽了,她就知道驸马是真心喜欢她,只是迫于公主淫威无法反抗罢了,所以她一定要扳倒公主,才能和驸马双宿双飞。 驸马一走梅姨娘立刻就睁开了眼,吩咐春兰带琢哥儿璇姐儿去向老太君请安,琢哥儿的脸昨儿特地没擦药,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看看公主的毒妇行径,对一个稚儿下此毒手。 春兰带着两个孩子到松鹤院里,各房的主子都来齐了,大家瞧见琢哥儿脸上的伤都吓了一跳,心想公主素日里温婉娴静的,下手如此狠。老太君极疼这对龙凤胎,此时也是心疼地搂着琢哥儿直叫心肝儿,两个孩子哭的伤心,大家都觉公主处罚太重,毕竟稚子无辜。可见好人不能做,其它几个公主府里连通房都没有的,大家二话不说。唯独永宁公主府里一对庶长子女,大家面上贊公主贤德,背地里谁不说公主懦弱没出息,如今公主难得发威处置他们,又被人说狠毒,可见柿子挑软的捏,人善被欺。 老太君问琢哥儿:「你为什么要打你九妹妹?」琢哥儿素日里听梅姨娘说公主母女的坏话,心里对公主母女极是不忿,昨儿又被公主打了,小孩子怀恨在心,在素来疼爱他的祖母面前告公主刁状:「谁叫公主总是欺负姨娘,公主好坏,等我长大了继承了公主府,就把公主赶出去,我现在打不过公主,我就打她女儿。祖母,我的脸就是公主打的,你帮我报仇好不好?」在座众人听得这番话都震惊不已,心想难怪公主把这三个赶出去,和这样心怀鬼胎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晚上都睡不着觉。在座各位主子都是当正房太太的,若是自家的姨娘庶子有这样的心思,打死他们都不解恨,公主这般处置还算仁慈的。 老太君听得这话一把推开琢哥儿:「忤逆不孝的东西,谁教你说的这话!」琢哥儿见刚才还抱着他的祖母突然凶神恶煞起来,吓得一愣又大哭起来,璇姐儿也跟着一块儿哭,老太君道:「定是那心术不正的梅姨娘,把我乖巧孝顺的孙儿教成这样,钱嬷嬷,把梅姨娘送到庄子上去养伤吧,琢哥儿璇姐儿放到我院子里来养。四爷回来了让他到我这来!」说完老眼横过在座众人:「今儿的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若让我听到一点风声,你们都得脱层皮!」这个时代极重孝道,琢哥儿今天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他这辈子都出不了头!老太君虽也气他,可毕竟是四爷唯一的儿子,琢哥儿还小,日后好好教导总能扳正的。 老太君手下的人办事极快,待驸马回府梅姨娘已是出了城。驸马对老太君下跪求情:「娘,梅儿纵然有错,也得待她养好了伤再去庄子上,她那身子受不得这样颠簸呀!」老太君却是怒极:「她死在路上才好,这样心术不正的东西,若不是瞧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刚才就打死她。你莫要鬼迷心窍,县主昨儿刚从宫里回来,一进门就受了伤,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以为咱们给他下马威呢!琢哥儿口口声声公主府是他的,你是想担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吗」公主府只有公主能住,公主死后内务府会收回府邸,公主的亲生儿子都不能住,更何况庶子,琢哥儿妄想侵占皇家财产,可不就是大逆不道嘛!驸马原本以为这只是他的家事,被老太君这一说却升级成对皇室不敬,一时也有些发憷,吶吶不言。 驸马想到儿子的妄言很是失望,连两个孩子都没看就回公主府了,还带上了国公府一大家子人,说是要看望县主。连国公爷都来了。国公爷今儿上朝被皇帝训斥了,说他教弟无方,驸马重庶轻嫡,怠慢公主。驸马官位太低不能上朝,皇帝只能逮着林国公骂了!他的胖丫头昨儿刚回府就伤着了,他还是昨晚上才听说这事,赏了些药材过去,若不是念着那丫头有伤,当时就把人带进宫了!林国公心里埋怨这弟弟不靠谱,他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人只能帮他担着。 众人看到县主白嫩脸上的血痕,都觉公主打得太轻了,琢哥儿果然是黑心肠的,对襁褒之中的婴儿下此狠手,回家得告诫自家孩子离那对兄妹远些。 琛哥儿瞧见县主受伤非常愤怒,拉着县主的手说道:「这是琢哥儿打的?妹妹别怕,我帮你报仇,我回去打死他!」二夫人一掌拍过他的白亮脑门:「胡说什么呢?皮又痒了?」二夫人原是个温柔淑女,对着调皮捣蛋的次子却每每化身母夜叉,琛哥儿觑着自己老娘的虎脸不说话了。县主却是咯咯笑起来,这个哥哥挺不错的,她前世是独生女,特眼馋人家哥哥妹妹相亲相爱,这辈子她也没有亲哥哥,不过琛哥儿也没有亲妹妹,自己倒是可以和他凑一对。琛哥儿瞧见妹妹笑了,又去逗他:「妹妹疼不疼,我帮你吹吹。」琛哥儿朝县主脸上吹气,口水喷到县主脸上,县主侧脸躲开,琛哥儿跟着凑过去,吹着吹着就亲到一块儿去了。二夫人忙把他拉过来一顿好训:「你别碰到妹妹脸上的伤!」公主也是连忙查看,却见女儿笑得满腮口水。琛哥儿不乐意了,「娘,你怎么总是训我?我才不会弄伤妹妹呢,我可喜欢妹妹了!」国公府其它几个少爷姑娘也围过来逗弄县主,自家娘都教育过了,九妹妹是县主,得皇帝宠爱,要和九妹妹交好。 国公爷瞅准时机对公主掬了一躬,说道:「昨儿的事实在是对不住公主,四弟有些煳涂,长兄如父,我代四弟赔个不是,母亲已经处置了梅姨娘,还请公主平息此事,与四弟和睦相处才好。」国公爷一个大佬爷们说这话有些别扭,谁让四弟不懂事,老太君不愿对公主低头,国公夫人经过上次的事也不想帮老四擦屁股了,就只能让国公爷亲自出马了。公主一向是贤良大方的,虽心里愤恨驸马,国公爷的面子总是要给的,遂说道:「大伯言重了,罪魁祸首已经处置了,我也不会揪着不放,只希望驸马能把对琢哥儿璇姐儿的疼爱分一点给宝宝,我也就知足了!」后面这话是对驸马说的,驸马被自家大哥拧得一个激灵,立刻表态:「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都疼的,宝宝还小,我以后多疼她一点儿就是了。」 这话听听就好,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她可没指望驸马。众人得了公主的准信就回去了,公主常年住在公主府,和这些妯娌无深交,坐在一块儿也没什么闲聊的。琛哥儿万分不舍捏了捏县主的小手被他娘提熘回去了。 却说琛哥儿回府吃完了午饭就熘到松鹤院去了,手里拿着个弹弓去寻琢哥儿,他说要帮妹妹报仇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个时辰老太君正在午憩,他瞒着丫鬟婆子把琢哥儿带到二房的小竹林里头,把琢哥儿一顿胖揍,重点打身上,腰上腿上死命地掐,就是不打脸。琢哥儿原本还嚷着要打鸟,突然被四哥推到地上一顿好打,待他反应过来想还手,却被林琛牢牢压住,琛哥儿比琢哥儿大一岁多,二房三个男孩,他夹在中间,平日里没少和兄弟打架,实战经验丰富着呢!公主府就琢哥儿一个男孩,琢哥儿平日里娇养着,哪是琛哥儿对手,被打得哇哇大哭。路过的僕妇听见哭声过来救架,琛哥儿见事情暴露一熘跑没了影。琛哥儿知道自己打人肯定要被罚的,连忙躲到公主府去了,祖母总不能到公主府来抓人。他是为了给妹妹报仇才打琢哥儿的,公主肯定会保护自己的!不得不说琛哥儿是个很天真的孩子。 琛哥儿到公主府时公主也在午睡,县主倒是醒着的,滴熘着眼睛到处乱看,见琛哥儿来了很是欣喜,挥着小手迎接他。芍药见他来有些惊诧:「四少爷怎么一个人来了,也没个僕妇跟着?」琛哥儿犹豫片刻还是把实情说出来了,这事也瞒不住:「我帮妹妹报了仇,把琢哥儿打了一顿,我怕祖母罚我,就躲到这边来了,姐姐别告诉他们?」芍药听了有些惊诧,不过她素来稳重,倒也没慌神,只说:「奴婢不告诉别人,待公主醒了却是要告诉公主的,四少爷现在这玩着。」小丫鬟拿了两碟松子糖和核桃酥招待琛哥儿,琛哥儿捏了一颗糖去逗县主:「妹妹,你要吃糖吗?可好吃了!不过你没长牙,不能吃糖,还是哥哥帮你吃了吧!」说完把糖送进了自己嘴里,县主对这个幼稚的哥哥很无语,看在他简单粗暴地帮自己报了仇就不跟他计较了! 公主午睡醒来听说了琛哥儿的事,梳洗好就去看女儿了。琛哥儿正抱着妹妹亲,听见丫鬟的行礼声立刻站直了,公主瞧了一眼女儿笑得欢快,便坐在女儿身边,抱了琛哥儿在膝上问道:「琛哥儿喜欢妹妹吗?」琛哥儿笑着答道:「喜欢,妹妹比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好,我可喜欢她了。」公主很满意这个回答,继续问道:「那琛哥儿会不会保护妹妹?」琛哥儿立刻挺起小胸膛:「当然会了!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妹妹的,谁敢欺负妹妹我打死他!」公主顺着话题说道:「所以琢哥儿欺负妹妹你就打他了是不是?」琢哥儿觑了一眼公主,语气有点虚:「琢哥儿都那么大了,怎么能欺负小妹妹呢?我说了要帮妹妹报仇,就一定要做到的!」二爷经常告诫几个儿子,做人贵在诚信,不要轻易许诺,许下诺言就一定要做到,琛哥儿自诩小男子汉,当然得说到做到。公主道:「我知晓你疼爱妹妹,可你今天这事却做错了,你要帮妹妹报仇,不一定要打他才行啊!让一个人痛苦的方法有很多种,打人是最笨的方法。」琛哥儿却听不太懂,眼神迷茫望着公主,公主继续引导他:「你打了琢哥儿,他身上肯定有伤痕对不对?祖母看到他身上的伤痕,肯定会罚你对不对?那你岂不是吃亏了?所以你要做到让琢哥儿难受,身上却看不到伤痕,这样你就不会受罚了!」琛哥儿有些明白了,「那要怎么样才会让他难受却没有伤痕呢?」公主却道:「这个你先自己想想,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先跟我去国公府好不好,你娘不知道你在这儿,肯定会急着找你,我们先过去,放心,我不会让你挨打的!」 琛哥儿得了公主的承诺就放心了,他就怕祖母和爹打他手心,至于罚抄书什么的,他可以带到学堂让同窗帮他抄。公主交代芍药和杜姑姑照顾女儿,便带着琛哥儿去了国公府。县主在一旁听完了壁角,心想她娘真是阴谋家啊,教纯真可爱的小孩子玩心计,不过琛哥儿生在这样的豪门大族,还是有点城府好。人生在世,你不阴别人别人就会阴你,所以嘛,盗用曹操的名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好! 孙子 公主和琛哥儿到了国公府,果然大家都在寻他呢,二夫人听说儿子回来了,寻过来揪着琛哥儿就是噼头盖脸一顿骂:「你这小子,躲到哪里去了?整府人都在找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干了坏事还敢躲起来!」琛哥儿被骂得不敢还嘴,还是公主解围:「二嫂快消消气,琛哥儿也是心疼妹妹,只是小人儿家不懂事,用错了法子,又怕你们罚他,便躲到公主府了!我正要带他去找老太君呢!」二夫人瞧在公主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三人一道去松鹤院。 琢哥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哭的死去活来,老太君也瞧着伤心,见琛哥儿来了立刻双眼冒火:「你给我跪下!」琛哥儿乖乖跪下,老太君问他:「你为什么要打琢哥儿?琢哥儿比你小一岁多,你怎么能下这样重的手?」琛哥儿却道:「谁让他打九妹妹?九妹妹比他小三岁,还不会说话呢,他怎么又下那样重的手?妹妹又不能还手,我做哥哥的帮妹妹报仇难道不应该?」琛哥儿素来古灵精怪,每每在学堂里把夫子气的吹鬍子瞪眼,如今对着老太君也不遑多让:「你这是什么话?琢哥儿难道不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帮着妹妹欺负弟弟呢?」琛哥儿继续反驳:「若是妹妹自己能动手我当然不会帮忙了,琢哥儿当然是我弟弟,若是有人敢欺负他我也会帮他打那人的!」老太君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喝了口水才道:「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你打弟弟还有理了?钱嬷嬷,传家法来!我今天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二夫人听得要传家法也是焦急,却又不能向老太君求情,今天这事本就是琛哥儿不对,她做母亲的总不能包庇自己儿子。琛哥儿瞧见公主还端坐着不打算救他,只能自辩自救:「琢哥儿打九妹妹祖母怎么不罚他?我打琢哥儿你却要罚我?我不服,祖母你偏心!」老太君气得直唿孽障,眼看着藤条就要上身,公主突然开口:「且慢。」 琛哥儿见钱嬷嬷愣了一下,趁机钻到公主身后躲着,钱嬷嬷也不敢过去拉。公主缓缓说道:「我也想和琛哥儿问一样的问题,为什么琢哥儿打了我的宝宝老太君不罚他,琛哥儿打琢哥儿老太君却要请家法?莫不是在老太君看来,我的宝宝和琛哥儿加在一块儿也抵不得一个琢哥儿?」公主对老太君的偏心很是瞧不过眼,若不是有老太君宠爱,那两个小崽子怎敢如此猖狂。老太君没成想公主突然变得如此犀利,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公主昨儿不是打过琢哥儿了?还要我如何罚他?」公主却道:「我罚他是因他不敬嫡母,他今早那番话老太君也听到了,难道我不该罚他?」老太君立即说道:「我罚琛哥儿也是因他不敬祖母,不是怪他打了琢哥儿。」二夫人听得这话一脸不敢置信,反应过来看老太君的目光如淬了毒,琛哥儿不过打了琢哥儿,顶撞了她几句,老太君竟给他冠一个这样的罪名,她这是要毁了琛哥儿! 老太君三个儿子里二爷夹在中间最不受宠,又因为当年执意要娶二夫人和老太君闹得很僵,老太君一向不喜二夫人,连带着对二房三个孩子也淡淡的,尤其琛哥儿长得像二夫人最不得老太君喜欢,却不料老太君竟然对琛哥儿这样狠! 公主也没料到老太君会说这话,愣了一会儿才道:「老太君这安的罪名也太重了吧!琛哥儿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语气激烈了些,哪里就不敬祖母了?老太君待琛哥儿也太严苛了些!」老太君也有些后悔刚才嘴快,琛哥儿到底是她孙子,她再气也不会想害他。遂有些气弱地改口:「我一时口快说错了,不过琛哥儿如此桀骜,和祖母说话这样愤懑也是不对的,就罚他抄十遍孝经吧!」这事就这样揭过了,琛哥儿如他所想受到了抄书的惩罚,这对琛哥儿来说算不得什么。 回去的路上二夫人邀公主去她院子里坐坐:「今儿这事多亏了公主,让琛哥儿免受皮肉之苦,公主去我院子里喝杯茶吧!」公主心里挂念女儿无心应酬她,说道:「琛哥儿本就是为宝宝才犯下这事,我哪能坐视不理呢?二嫂不必放在心上,我心里记挂孩子,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和二嫂小叙,琛哥儿常过来玩啊!」公主说完便和二夫人分道扬镳,可怜的琛哥儿刚逃过祖母的怒火又要回家面对亲娘的训斥,不由想到公主的教导,下回得聪明点,做了坏事也不让人抓到把柄才好。 却说琢哥儿挨了打见祖母没罚琛哥儿,心里非常不平,整日里吵嗓着要姨娘,璇姐儿也跟着一道哭闹,吵得老太君脑仁儿疼。梅姨娘把春兰留下来照看两个孩子,自己带着秋菊去了庄子上,此时却连春兰也哄不住这两个小魔星。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梅姨娘是被老太君赶到了庄子上,两孩子年纪小,不知道庄子是哪里,却知道是老太君赶走了姨娘,跑到老太君面前闹腾:「祖母,你把姨娘还给我,我要姨娘。」老太君懒得搭理他们,直接吩咐丫鬟把他们带下去,两孩子却赖在地上撒起泼来:「我不走,我要姨娘,你把我姨娘还给我,还给我……」「你为什么要赶走我姨娘,你和公主一样坏,我讨厌你!把姨娘还给我!」小孩子哭声尖利,又口不择言,老太君气得发昏,直道一个两个都不让她安生,让人强行把他们抱下去了! 四爷从衙门回来就被老太君叫到了松鹤院,老太君开门见山:「你那两孩子我带不住,我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受不住这样闹腾的,你把他们带走吧!」驸马惊诧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他们两惹您生气了?他们生母不在,公主也不管他们,若是您都不要他们了,他们可怎么办呀!」老太君懒得跟这煳涂儿子多费口舌,让钱嬷嬷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驸马沉默不语,确实老太君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样闹腾,可是两个孩子这样小,总不能把他们扔在四房自己生活。驸马思虑良久,说道:「不如把梅姨娘接回来,让她带两个孩子?」老太君强烈反对:「你瞧瞧这两孩子被她教成什么样了!好好的少爷小姐在地上打滚,学得这样市井模样。便是交给丫鬟僕妇带也不能再给她带。」驸马想了想决定回去向公主说情,还是把两个孩子接回公主府好。 公主似笑非笑地望着驸马:「驸马是忘记我那天说的话了?国公府这样大还能少了他们一口饭吃?我不管他们去哪儿,不回公主府就行。」公主言辞凿凿不留一点余地,驸马也是心焦,眼看着两人又要起矛盾,公主适时压下了:「我倒有一个法子,梅姨娘不在,你再找一个不就是了?把那两孩子放在你的新姨娘处养着,如何?」驸马听得此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却是一喜,男人骨子里都是花心的,能光明正大纳妾谁会拒绝,驸马压抑主心头喜悦,朝公主掬了一躬:「如此,就有劳公主了!」驸马解决了此事满心欢喜去向老太君復命,孩子有着落了,又能得个新姨娘,一举两得,岂不乐哉! 公主老早就安排好了此事,新姨娘是个良家子,家里有个小铺子,日子过得还算充实,那姑娘是个心高的,不愿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一心想攀上高门大户,正好合了公主心意,抬她进门压制梅姨娘,管住那两小崽子,帮公主省点事。梅姨娘不是自诩和驸马真心相爱吗?她倒要瞧瞧,他们的真心值几个钱? 琢哥儿的豪言壮语还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了,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公主府里这几天发生的事也连带着被大家悉知,众人都为公主不平,觉得对那母子三人罚得太轻,又有小道消息传出公主正在为驸马寻访良妾,纷纷贊公主贤德,骂驸马身在福中不知福,纵容妾室庶出欺压嫡枝。御史更是挥斥方遒,弹劾林国公府以庶压嫡,不敬公主,藐视皇室,大逆不道,这可是能够得上抄家砍头的罪名,林国公在朝堂上痛哭流涕,直言自己教弟无方,忽视后宅,实在没有不敬皇室之心。皇帝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林国公府抄家,这帮御史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做就喜欢盯着人家的家事,只不过这次碰巧是公主的家事,他们立刻就上升到国家层面,个个长篇大论言辞激烈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林国公,把林国公府说得要谋反似的!不过惩罚肯定是有的,总不能让林国公府觉得自己女儿和外孙女好欺负,罚了林国公一年俸禄,驸马本来就一个闲散小官,也没什么好罚的,直接就撤职了,让他在家陪老婆孩子。 驸马本来就官职不高,现在直接就是白身了,想到家里身份尊贵的妻女,驸马心头抑郁。还好有纳妾的事能冲散他心头些许乌云,总算得到一点安慰。 良妾 公主手脚很快,三天后就向驸马推出了她给驸马寻的妾室,「那姑娘姓钟,今年十六了,家住城东李子巷,爹娘健在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和一个侄子,身家清白,性子温柔和顺,还认得几个字,长的也是花容月貌,绝不委屈了驸马。」驸马心中狂喜面上隐忍道:「多谢公主。」公主却道:「我不过帮你寻个人,有甚谢的,这纳妾事宜,我就不管了,驸马直接把人抬到国公府去,事后领她来敬杯茶就是了。」驸马听得这话却是一愣,他以为公主是要帮他纳进门来,他等着洞房就好,哪知公主只负责确定人选,其他的事让他自己解决,他一个大老爷们如何处理这事? 驸马想想还是决定向老太君求助,妻子不帮他纳妾,只能找老娘了,虽然现在国公府是国公夫人当家,但他总不能让国公夫人一个当大嫂的帮小叔子纳妾,这传出去多不好听。老太君原也是和驸马一样的想法,以为公主会把人抬进来,如今听儿子的意思,是要她来处理这事,老太君早就不管事了,让人去查探了那姑娘,确实是个知事的,便把国公夫人叫来,让她处理这事。国公夫人和驸马是一个想法,这大嫂帮小叔子纳妾叫什么事,而且府里没分家,各房的开销都走公中,以前四房不住国公府,只需发月例银子四季衣裳首饰给他们就是,其他花费都是公主府出,如今四房两个孩子住到国公府了,开销立刻就大了,老四又要纳妾,以后再生几个庶出的,还不是国公府帮他养,靠他那点收入,不,老四如今是白身,一点收入都没有。 纳妾不比娶妻,三媒六娉得花个大半年时间,纳妾只需给女方买妾资,然后去官府办纳妾文书就可以了,国公府刚被弹劾,顾及影响也没办宴席,直接一顶小轿从角门抬进国公府也就是了。林国公非常反对此次纳妾,皇帝正因他们怠慢公主母女之事发作了他,前脚说日后好好待公主后脚又纳了良妾,多让人膈应,不过此事是公主提起的,自家老娘也同意,那两孩子也要人带,林国公只得忍了,再三交待自家小弟要善待公主,不能偏宠妾室。驸马诺诺称是,待见了如花似玉的钟姨娘,立刻把长兄的教诲抛到天际去了。 次日一早公主还在梳妆,就听下人来报驸马带着钟姨娘来请安了,公主把他们晾在花厅足足一刻钟才出来。钟姨娘原在花厅和驸马说话,听到底下丫头传话公主到了,立刻站起来迎接,只见一众丫鬟僕妇拥着一位紫衣丽人进来,原本宽敞的花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钟姨娘不敢细看,忙下跪请安,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盅向公主敬茶,公主淡淡抿了一口,从手腕上褪了个翡翠镯子给她,缓缓开口:「起来吧,抬起头来说话。」钟姨娘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任公主打量,自己也偷偷瞄了一眼公主。只见公主生得一张精緻小巧瓜子脸,黛眉朱唇,乌髮雪肤,明眸皓齿,颜若开莲,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一袭淡紫色绣梅花绮罗束腰长裙,衬得公主气质出尘,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迴风之流雪,高贵不失优雅,温婉中有几分清艷,当真是罕见的佳人。钟姨娘在家时爱看话本,见那话本里把公主写得跟仙子似的,她还十分不屑,心想这公主也是人,同样吃五谷杂粮长大的,难道就比普通人漂亮?顶多打扮的比别人好看罢了。钟姨娘自认有几分美貌,如今见了公主才晓得何谓美人,不说那精緻的五官无瑕的皮肤,只看那通身的气度就令人自惭形秽,她站在公主跟前就跟侍候的僕妇似的。 公主对钟姨娘眼中的惊艷很是满意,女人总是在意自己容貌的。钟姨娘也是个美人,皮肤白皙身材纤细,一双眼睛生的圆熘熘水汪汪的瞧着很是纯真,再加上年纪小,总有股子不谙世事的纯稚之气,挺讨人喜欢。钟姨娘可比梅姨娘聪明多了,她只会想着依赖公主,而不是扳倒公主,除非萧氏皇朝覆灭,公主永远是公主,再不得宠想捏死这些妾室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瞧梅姨娘的下场便知,驸马是靠不住的,她要想过好日子,就只能讨好公主和县主,以后生下一儿半女,这辈子也算有靠了。 钟姨娘是个会说话的,知道县主是公主的命根子,开口便道:「妾在家中时便听说县主很是可爱,小孩子长得快,妾身给县主做了双虎头鞋,待县主再大些便能穿了。」鞋子做得很不错,外头是大红缎面,里头是满满当当的棉絮,针脚细密,鞋头上绣的王字也很漂亮。公主让人收下,微笑着道:「你有心了。」县主的衣裳鞋袜都是公主的几个大丫鬟做的,别人送的上不了县主的身,钟姨娘也清楚,只不过送个心意罢了。初次见面也算宾主尽欢,公主免了钟姨娘日常的请安,只让她安心带孩子,钟姨娘也明白大妇都不待见小妾,也没想着往公主跟前凑,她也乐得睡懒觉,日常多送些针线活计表表忠心也就是了。 搞定了公主,接下来就该收拾那两个孩子了!钟姨娘在驸马的陪同下去老太君的松鹤院接五少爷和七姑娘,两孩子对钟姨娘特别排斥,璇姐儿说道:「她才不是我姨娘,姨娘在庄子上,爹爹我们去接姨娘回来吧!」琢哥儿也道:「我才不要她做我姨娘,爹你是不是不要姨娘了?」驸马温言哄到:「爹过阵子就去接你姨娘,你们先和钟姨娘住几天好不好?」驸马好话说尽,两个孩子死活不答应,就在驸马耐心耗尽要发脾气之时,钟姨娘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彩绘泥娃娃,仿着年画上的胖娃娃做的,憨态可拘很是讨喜,琢哥儿璇姐儿眼睛一亮一人抢了一个走,钟姨娘笑着说道:「你们喜不喜欢这两个娃娃,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正好和你们两个配一对噢!我那儿还有很多玩具,像什么男孩儿玩的水枪啊,木车啊,陀螺和钢圈啊,还有女孩儿玩的布偶娃娃,剪纸和棉塑小动物之类的,你们想不想玩啊?」琢哥儿璇姐儿身在高门大户里,没见过这些民间玩意儿,听称唿就特感兴趣,「想,我们快去拿!走!」说着就拉着钟姨娘往外走,驸马忙吩咐春兰收拾东西。 钟姨娘住在留香居隔壁的听雨轩,两个孩子看到钟姨娘拿出来的各色玩具,十分新奇,拉着钟姨娘教他们玩。钟姨娘进府之前就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不就是哄孩子嘛,拿点好吃好玩的就拢住了,她家里两岁的侄子就特别黏她。驸马见她这么快就和两个孩子玩在一块儿,也很高兴,直觉这个妾纳得好。 相比起听雨轩里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梅姨娘在庄子上过得很是悽惨。她身受重伤被赶出来,到庄子上就剩半条命了!庄子上的僕妇也是拜高踩低的,瞧着梅姨娘落魄模样也很是轻慢,好在秋菊是个忠心的,一直精心照顾梅姨娘,若不然梅姨娘能不能熬过去都是未知的!梅姨娘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落叶,心里记挂着驸马和两个孩子,才在庄子上呆几天,梅姨娘就瘦了一圈,那般形销骨立的模样,若是驸马见了又要激起满腔怜爱来。不过驸马被国公爷和老太君告诫不准来探望梅姨娘,又有纯情美好的钟姨娘陪在身侧,每日美妾幼子陪着渐渐把梅姨娘抛到了脑后。 秋菊让小丫头莲蓬去厨房里拿晚膳,莲蓬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还是拿了些残羹冷炙,秋菊气得把碗盘扫到地上,训莲蓬道:「叫你去拿晚膳你就拿了这个回来?这是人吃的吗?姨娘身子精贵怎么能用这种东西!」莲蓬眼泪汪汪:「我去的时候厨房的王婆子就说没饭了,这些东西还是餵猪的李大嫂匀给我的!」秋菊是个暴脾气,气得要去找那些人掐架,打扫院子的孙婆子进来了,看着这满地的碎屑气唿唿的说道:「姑娘好大的火气,平白无故的打碎盘子,故意折磨我这把老骨头吗?你自个儿扫吧!」秋菊掐腰骂道:「你这天杀的老虔婆,打量着我们姨娘如今落魄了好欺负是不是?待我们姨娘回了国公府,第一个就要收拾你!我们五少爷和七姑娘还在老太君跟前养着呢,驸马爷迟早会来接姨娘回去的!」孙婆子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在老太君跟前养着?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驸马爷刚纳了一房妾室,五少爷和七姑娘在那新姨娘跟前养着呢!还指望着驸马爷来接你们呢?你们这黄脸婆比得上人家十五六岁的美娇娘?」秋菊听得这话立刻冲上去和孙婆子打做一团,秋菊原先是大丫鬟,在公主府也是娇小姐一般养着的,哪敌得过常年做粗活的粗使婆子,被打了好几个大嘴巴子,脸肿的馒头似的! 梅姨娘在里间听得孙婆子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她一直期盼着驸马来接她,她来庄子上这些天驸马都没来看过她,她一直安慰自己驸马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或是被公主和老太君压制住了,却原来,是因为纳了新欢吗?他还把她的孩子交给那个女人养,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会疼!那个女人抢走了驸马,还夺走她的孩子,待她回去,琢哥儿璇姐儿还会记得她吗?一定是公主在报復她!这一切都是公主干的!梅姨娘心头激动吐出一口老血晕死过去。 教女 县主脸上的伤过了半个月才痊癒,公主亲了亲女儿柔嫩光洁的脸蛋,满心庆幸没留下疤痕。县主受伤后皇帝赏了药材下来,还派万福贵来慰问,如今县主伤好了也该去宫里报个平安。 公主母女俩打扮一新去了宫里,皇帝听说小外孙女来了很是高兴,立刻让人宣进来。县主一见到皇帝就兴奋得手舞足蹈,皇帝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半个月不见又重了。九月份的天很凉了,大人都要穿件小夹袄,小娃娃更是裹得严实,远看就像抱了一颗球在手里。皇帝摩挲着县主的小胖脸问公主:「那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那小崽子伤着了她?」公主将那天的经过告诉皇帝,皇帝非常愤怒:「你是怎么做娘的?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你又是怎么做主母的?连妾室庶子都管不住?宝宝被伤成这样,竟然只是处置了个姨娘?你还有没有皇室公主的威风?直接打杀了他们又如何?林国公府还敢让你赔命吗?驸马若是敢护着,将他一块儿打!有朕给你撑腰你都这样畏首畏尾,若是朕百年之后,你失了靠山,宝宝又没有亲兄弟,你们母女还不知怎么被人践踏!为母则强,你若不立起来,宝宝只能受欺负!」皇帝第一次和公主说这么多话,其实公主并非大家看到的这样懦弱,她很聪明,只是习惯了隐忍,她没有母族兄弟可以依靠,不能像其它公主那样张扬跋扈,她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毛病,梅姨娘母子三人她是一定要解决的,但不能像父皇说的那样直接打杀了,只能钝刀子割肉把人慢慢磨死,就像她教琛哥儿的那样,杀人不见血,他们死了大家还会称赞公主贤良大度帮他们办丧事! 公主跪在地上向皇帝请罪:「没有保护好宝宝,儿臣也很歉疚,但是父皇,女儿现在可以仗着您的宠爱作威作福,等您百年之后呢?儿臣母族卑微又没有嫡亲兄弟护持,宝宝日后能靠的只有国公府了!若是现在和国公府闹僵了,将来受苦的还是宝宝。父皇,儿臣会为宝宝扫平一切障碍的,但不能用那样激烈的手段,给儿臣一点时间吧!」皇帝看着永宁公主沉默了一阵,良久才道:「你和你母妃,真是一样的性子。她明明聪慧貌美,有争宠的资本,却总是龟缩在一旁,不争不抢,被别人欺负惨了才肯还手。你也是这样,还在宫里时就跟个隐形人似的,只知道跟在你几个姐姐后头,嫁了人还是这样,驸马对你不好,你从不进宫来诉苦,家里姨娘猖狂,你也当没看见,这次若不是他们伤了宝宝,你估计还能忍着,收拾一个姨娘也要弯弯绕绕,顾忌良多。你们为什么就不能主动出手呢?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总有防不住的时候,这次若是那小子下手狠点直接把宝宝弄死了,你便是事后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你母妃当年怎么死的你不记得了?你也要重蹈覆辙吗?朕能帮你们,却救不了你们!」 听皇帝提起她的母妃,公主立刻就泪流满面了,母妃是个很美好的女人,可是这样美好的女人还是淹没在这后宫里了,高位嫔妃斗法,她母妃成了替罪羊,那是强权的压制,她母妃再聪明也脱不了身。连她都知道的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皇帝默许了,她母妃就这样病逝了,那些始作佣者却还在宫里享着尊荣,所以她谁都不信,她就信她自己,女儿只能靠她!她何尝不想肆意妄为,可若是她逞一时之快得罪了人,将来还是要报应到女儿身上的! 县主见娘流泪也跟着哭嚎起来,皇帝手忙脚乱地哄着,却没什么效果,公主忙收了眼泪把女儿接过来,县主一到娘怀里就不哭了,看得皇帝也有些心酸:「你瞧宝宝多体贴你,你就是为了她也得强硬起来。朕知晓你心里有怨,你母妃确实死得冤枉,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清白那么多公平,这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她们为什么推你母妃做替罪羊,宫里有那么多低位妃嫔为什么偏偏是她?因为她得宠又懦弱,被别人冤枉又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她牺牲了!她但凡平日里表现得强势一点儿,别人想攀咬她也要考虑后果呀!你和你母妃有什么区别?国公府的人明知道朕宠幸你们母女还敢这么欺负你们,不就是打量你好性儿吗?因为她们知道就算惹毛了你也只是受点小惩罚,所以她们一次比一次蹦哒的高!你们总是有那么多顾虑,你母妃当年就是因为顾虑自己出身卑微不敢和别人争,怕给你惹麻烦,所以落得那个下场。你现在也顾虑着自己没有兄弟扶持怕日后宝宝受欺负,忍着国公府那帮子人。谁会没有顾虑,晋国是中宫嫡女,可她也没有同胞兄弟,日后其他兄弟登基她的日子肯定没现在好过,她软弱了吗?永寿也是一样,你瞧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得罪了多少人,她顾忌什么了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她们?」 皇帝难得这样语重心长地教导子女,对于永宁他是有些愧疚的,当年芳嫔之死也有他的责任,永宁七岁就搬到公主所一个人生活,也没人教导她该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公主,她就只继承了芳嫔的处事原则,为人谨小慎微,胸怀开阔极能隐忍,皇帝以前对她多有忽视,现在难得正视了就要把她的性子扳过来。 县主也很贊同皇帝外公的话,她娘的聪慧机智让她佩服,可她娘那凡事忍让的态度也很让她抓狂,她可是公主啊,公主不就应该嚣张跋扈蛮横霸道吗?对付一个梅姨娘直接打死或发卖就好了,干嘛还要借老太君的手送到庄子上去,这么弯弯绕绕的她瞧着都憋屈。 公主第一次受到这种教导,一时还有些难消化,她的母妃从小就教她权谋心术,教她怎么在宫里生存,教她怎样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却从没教她该怎么做公主。或许,自己也可以像大皇姐那样? 皇帝没再搭理公主,抱着外孙女去御花园逛逛,留公主一个人在御书房思考人生。公主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她还是做不到像大皇姐她们那样,她缺少安全感。晋国公主有皇后做后盾,永寿公主有赵贵妃以及外家镇国将军府的护持,可她什么都没有。父皇现在瞧着挺宠她们母女,可圣宠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她母妃当年也算得宠,还不是说牺牲就牺牲了吗?天家无真情,皇帝给不了她安全感,所以她只能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她母妃当年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公主那套想法存在了二十几年,早就根深蒂固了,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皇帝也没奢望她立刻就能开窍,留公主母女用了午膳就让她们回去了,说了这么多,也该让她冷静一下。 公主心里有事,回到府里还是恹恹的,县主也没有闹腾,坐在一边咬手指玩,以前她看别人家的小宝宝总喜欢边咬手指边流口水,觉得那样有点傻,现在自己也这副傻样,实在是腮帮子痒想咬东西,她嫌磨牙棒太脏了,还是自己的小手干净一点。 晚上睡觉是公主带着她睡的,宝宝会爬之后就不喜欢睡在摇篮床里了,喜欢睡公主娘的大床,可以到处乱滚。公主抱着宝宝餵奶,拍着她的身子轻声细语说话:「宝宝,你是不是也觉的娘很没用,不能帮你报仇?只怪娘没有亲兄弟,也没给你生个兄弟,宝宝别怕,娘会保护好你的!」县主闭着眼睛吃奶,她明白娘的顾虑,不就是没靠山嘛!等她长大了,她就是娘的靠山。不过宝宝长的好慢啊,都这么久了还不会说话,不能吃饭,唉!县主有点小郁闷。 不过在公主眼里,自家宝宝是一天一个模样,四个月抬头,六个月开始长牙,七个月会爬,九个多月的时候宝宝就每天张大嘴巴沖自己啊啊呜呜的,估计是想说话了,公主每天教她喊娘,宝宝还是只会啊呜。县主也想早点开口,可这个娘字太难念了,如果是现代叫妈妈就好了。县主十个多月的时候终于喊了公主,虽然是不怎么标准的「昂」字音,也足够公主开心一整天了!十一个月大县主就断奶了,每天吃些米粉煳煳和蛋羹肉糜粥之类的,公主想让宝宝奶和辅食混着吃,县主尝到了五谷杂粮的味道,再也不愿喝奶了,公主倒是有些不舍。 天气越来越冷了,眼看着进了腊月,马上就要过年了,梅姨娘却还在庄子上熬着。她的伤养了这几个月也好的差不多了,庄子上的僕妇都说她命硬,梅姨娘笑容微讽,她当然得活着,她还要回国公府抢回自己的孩子呢!这么长的时间驸马都没来看她,她已经死心了,她只能靠自己。庄子上要送年货去国公府,梅姨娘买通了庄头,让秋菊混在里边跟去了国公府。秋菊成功见到了驸马,声泪俱下地诉说着梅姨娘在庄子上的艰辛以及对驸马的思念,驸马忆及往昔情意,再思及这段日子自己和钟姨娘神仙眷侣,深觉对不起梅姨娘。第二日就冒着寒风赶到了庄子上,见昔日爱人憔悴模样,心头酸楚难耐,二人相对垂泪互诉衷肠,驸马必须在宵禁之前赶回公主府,临别前承诺一定接梅姨娘回府过年,梅姨娘含泪目送驸马远去,希望驸马真的能履行承诺。 除夕 梅姨娘还是回来了,赶在除夕到的,不是驸马真这么强硬力排众议将她接回了,而是她有了身孕,还不到一个月,只是隐隐有些脉象,小日子也没来,碰巧驸马月初去了一趟庄子上,算日子倒是对得上的。大户人家最重血统,不可能让自家子嗣流落在外,不过梅姨娘在外怀胎毕竟不好听,若是孩子生下来长得像驸马也罢了,要不然就很难说清了! 公主正在梳妆打扮,为了晚上的宫宴,听到这事也没什么表情,眼皮都没抬。县主扶着桌子在走路,她马上就要满一岁了,不扶东西也走的稳当,不过这大冬天的她穿得多,走得很艰难,扶着桌子要安全一点。今儿的宫宴比平时要热闹,皇上的几个儿子都从封地赶回来过年了,县主也在琢磨着怎么和下任金大腿打好关系。 据外界传闻,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是九皇子蜀王,他是幼子,母妃又得宠,皇帝总是要多疼他一点的;不过又听说最有能力的是八皇子云王,他生母位卑,外家是罪官,自己也不得宠,分到的封地也比较贫瘠混乱,但他手段了得,就藩八年把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赋税都翻了一番,对于藩王来说,封地就像一个小国,皇帝从他治理封地便可以看出他的治国之才,所以云王的机会应该挺大的;但是据说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是四皇子吴王,这是从各个方面综合考量的,他母妃尊贵,外家得力,本人能力也不逊,皇帝也还看重他,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嫡子,不过他还年轻,这个也算不得什么。所以朝中吴王的唿声最高,云王也不逊,另外景王居长,蜀王得宠,赵王就有点平庸了,不过谁知道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呢?总之这么看着好像每个人都有机会,县主决定谁都不得罪,反正都是她舅舅嘛! 公主母女下午就进了宫,陪皇帝坐坐也好,驸马那么早去也没什么事,就晚上和国公府众人一道去。大过年的皇帝也放假,所以公主母女直奔皇帝寝宫,却扑了个空,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放假都在御书房工作呢。 公主母女到御书房时,皇帝正和几个儿子在聊天呢,问问他们封地的状况以及日常生活,几个王爷知道自己身边定然有皇帝的眼线,也不敢虚报什么。大梁开国以来的藩王不多,一般在有太子的情况下皇帝其他儿子都封亲王,亲王是要留在京里孝顺皇帝的,也方便太子更好的压制兄弟。像今上就是太子登基,他的兄弟都封的亲王,当然现在就剩一个幼弟寿王还在。当今圣上自从荣宪太子甍逝便悬空储位,为了考验几个儿子的能力给他们每人一块封地让他们自己治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公主和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不熟,各自请安问好便坐在一旁喝茶,县主一进门就大叫「爱公」,刚才还一脸严肃的皇帝立刻眉开眼笑,抱过她亲了一口,「宝宝都会说话了呀,再叫一声!」县主又连声叫了三句,公主在一旁解说:「儿臣原是教她叫外祖父的,宝宝还小口齿不清,祖父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倒是听我身边的杜姑姑说了一次外公便学会了,天天叫唤着!」说到这个公主就有点小郁闷了,宝宝现在还不会叫爹,叫娘还是「狼」,叫外公倒是一口就学会了,虽则杜姑姑说外公两个字好念,不比爹娘拗口,公主还是有点吃味儿,总觉的女儿很喜欢皇帝。 皇帝倒是挺满意的:「叫外公好啊,比外祖父还亲近些!宝宝就快满周岁了吧,上元节生的,正好那日宫里有宴会,直接把她的抓周礼放到宫里办吧!你应该老早就在准备了,这事就由你来操持吧,有什么不懂的问问皇后。」公主原本还愁着十五宫里有宴席,只能把宝宝的抓周礼推后一天,却没料到皇帝竟然给宝宝这份体面,这在皇帝孙辈中可是头一份儿的,忙福礼谢恩。几位王爷进京之后也听说了永宁母女近来颇受帝宠,原以为只是些小恩小惠,如今看来皇帝分明是打心底里疼爱那孩子,都重新盘算起这对母女的价值来。 蜀王惯是个会钻营的,对皇帝也没有几个兄长那样畏惧,当即扯下腰上的玉佩去逗小娃娃,他的嫡长子和县主差不多大,哄孩子经验丰富着呢:「你叫宝宝呀,我是你小舅舅,你叫我一声,就把这玉佩给你好不好?」蜀王瞧着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还是个大男孩的模样,说这样幼稚语言倒也没什么违和感,宝宝伸手去抓玉佩,蜀王却是吊着引她,每次她快要够到了他又拿开,气得宝宝大叫:「坏!」,皇帝一把将玉佩抢过来训道:「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娃娃,越活越回去了不是?」蜀王嬉笑不答。其他几个王爷都是成熟稳重的,做不来这等小儿行径,规规矩矩地给了见面礼也就是了。 县主是个坐不住的,在皇帝怀里待了一会儿就挣扎着要下地,公主说她自己能走,皇帝也就没扶着她,交待了宫女在一边看着。县主摇摇晃晃的走到几位王爷身边,拉一拉这个的袖子,抠一抠那个的腰带,没有人能拒绝小孩子这样软萌的生物,就连最冷酷的云王都握了握她的小手,孩子气的蜀王直接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县主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绿豆糕,蜀王问公主道:「她能吃这个吗?」公主道:「吃是能吃的,搅碎了就行,我怕她吃坏了牙,倒不敢让她多吃。」蜀王闻言捡了一块绿豆糕在手里捻碎了餵给她,却是没什么技巧,餵得满脸都是,好好一个白嫩嫩的孩子成了一只小花猫,公主瞧不得女儿这幅脏兮兮的样子,忙让人带她下去收拾。 晚上的宫宴除了多了几位王爷王妃,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县主前世还是千金小姐的时候也经常参加各种酒会,她那时就不喜欢这种应酬,如今做了小孩子更不喜欢,瞧着她娘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模样,不由想到以后她长大了是不是也要这样,一群戴着面具的人聚在一块儿谈笑风生,多怪异呀!县主拉着她娘要走,因为宫宴是在室内举行的,人多味杂,公主以为她闷了,顾虑到外头天冷就带她到附近空置的阁楼里待了一会儿,待到宴席结束之际才回去。皇帝捨不得外孙女走,想着宝宝已经断了奶,可以把孩子留在宫里让公主回去,不过瞧着公主对女儿的紧张劲儿估计不太乐意,皇帝也不好强行拆散她们,只交待公主初二那日早点进宫。 古代除夕是要守岁的,也不用守一整晚,正子时一到放鞭炮焰火迎新年之后就可以歇息了。县主还是小娃娃,早早就睡了,公主和驸马一道守岁,公主不耐烦应付驸马,拿了本书在独自看着,驸马也觉无趣,心里惦记着今日刚回来的梅姨娘,但也知道守岁是要陪正妻一道的,要不然又有人弹劾他不敬公主了。公主不搭理他,他又不能走,这长夜漫漫总要找点事情来做,想起他很久没和公主下棋了,便问公主:「公主,我们许久未下棋,守岁难熬,可要和为夫手谈一局?」公主也觉两人同处一室不说话有些尴尬,欣然应允,两人下了几局各有输赢,新年一到放过鞭炮二人互道一声新年好也就各自安置不提。驸马原想和公主一道歇息,公主却说宝宝离不得她把驸马赶到了书房睡,驸马满腹憋屈睡下了。 国公府留香居里,梅姨娘也是满心苦涩,她在庄子上时心中最是记挂两个孩子,今儿好不容易回府见到两个孩子,却是喜忧参半。几个月不见两个孩子长高了些,也胖了些,尤其一向不爱吃饭的璇姐儿如今都不用人餵了,自己吃得欢实,她着实高兴,夸春兰照顾得好。只是两孩子见了她虽知道是姨娘,却没有以前那样黏她,相处了一个下午才亲近了些,晚上吃过晚饭后钟姨娘就来接人了,梅姨娘当然不让,说道:「多谢妹妹这段日子照顾琢哥儿璇姐儿,你照顾的很好,不过我既回来了,就不再劳烦妹妹了,孩子还是跟着亲姨娘好。」钟姨娘却是道:「倒不是我要跟姐姐抢孩子带,实在是老太君说您教不好孩子,这才让妹妹带着,我可不敢违抗老太君命令。而且姐姐今儿刚回来,这留香居也还没收拾好,别委屈了两个孩子,他们这段时间也都是跟我住的,听雨轩他们都住惯了,还是跟着我回去吧!」还不待梅姨娘开口钟姨娘又问两个孩子:「琢哥儿璇姐儿,你们上午做的棉塑小猴儿才做了一半,要不要跟姨娘回去做完它呀!」两孩子欢快答道:「要,姨娘我们快回去吧!」边说边拉着钟姨娘跑出去了,留下惊诧又悲愤的梅姨娘愣在原地。 却说钟姨娘是个有手段的,先是用一些民间小玩意儿拢住两个孩子,但是小玩意儿总有用完的时候,她得和孩子交心才行。两个孩子自从那事之后便在国公府失宠了,老太君对他们淡淡的,驸马为了避嫌也少来看他们,府上的兄弟姐妹们也对他们退避三舍,就连下人都对他们不那么殷勤了,只有钟姨娘会带着他们玩,给他们讲有趣的故事。小孩子都是敏感的,谁对他们好他们都清楚,这样的情况下两孩子简直把钟姨娘当成救命稻草,紧紧粘着她,就怕这唯一对他们好的人也要离开。两孩子刚开始是叫钟姨娘的,时间长了感情浓了直接把姓去了就喊姨娘,此时被梅姨娘听到却有如晴天霹雳,本来自己生的孩子不能管自己叫娘就够心酸了,现在就连叫姨娘都要分给别人一半,这可是自己十月怀胎养了三年多的孩子啊,难道还敌不过钟姨娘带这几个月吗? 梅姨娘流着眼泪坐到天亮,听着隔壁听雨轩的欢声笑语只觉心头滴血,这一切都是拜公主所赐,这些个贱人,她总有一天要让这些人跪在她面前舔她的脚背! 新年 新年伊始,处处都是新气象,房舍门屋打扫干净,男女老少妆扮一新,焰火鞭炮声不绝于耳,入眼最多的颜色便是金与红。县主已经多年没过过这样有年味的新年了,一大早起来喜气洋洋的给公主娘拜了个年,得了个大红绣金荷包,然后便开始晨练。 县主重活一世,想把上辈子的缺憾都补上。比如上辈子她个子不高,这辈子就吃好喝好积极锻鍊身体;她上辈子英年早逝,这辈子便吃好喝好努力锻鍊,争取长命百岁;她上辈子的服装梦还没实现,这辈子便吃好喝好努力锻鍊赶紧长大去实现梦想。总之,生命在于吃和运动! 县主现在的晨练很简单,早上起来之后衣服才穿了一半她就开始运动了,摆摆手抬抬腿扭扭脖子动动腰,嘴里还哼着前世某首幼儿流行歌曲,当然别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唱完之后在床上蹦蹦跳跳跑几圈就坐下来让丫鬟服侍她穿衣服,公主为女儿这个毛病很头疼,宝宝什么时候都乖巧懂事,偏偏自她会走路后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发一会儿疯,公主担心她会着凉,刚开始非常强硬的制止她,奈不过女儿强烈的挣扎和每天早上必做此事的决心,只得由着她,让丫鬟在女儿起床的时候多添了两盆炭火。 县主也不想这样任性,谁让她们每次都给自己穿那么多衣服,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走路都困难,更别提锻鍊了,她只能赶在穿衣服之前运动一下了。 早膳是一家三口一块儿吃的,县主如今长了四颗牙,上面两颗下面两颗,能吃一点儿汤汁泡饭,不过更多的是吃米粉蛋羹和一些面食,今早就是吃的饺子。县主对这些清汤寡水很不感兴趣,她要吃大鱼大肉。 用过早膳国公府众人便来向公主拜年了,除了老太君和琢哥儿璇姐儿大家都来了,公爵是正一品,公爵夫人是正一品诰命,林国公和大夫人品阶比公主还高了半级,但公主是君他们是臣,还是要向公主行礼的。这两人都是谨慎周全的,不愿让人挑毛病,只老太君倚老卖老,公主嫁进来五年从没向公主屈过膝低过头。 公主留众人坐了一会儿,县主穿的多不想动,也没向长辈们拜年,只对他们笑了笑,就得了一大票吉祥话和压岁钱。众人在公主府稍作停留便起身了,公主一家子也跟着他们一道去国公府,驸马和县主还要给老太君拜年的。 乌泱泱一大帮人涌进了松鹤院,怪道老太君的院子是国公府最大的呢,这般子孙满堂,院子小怎么装得下。驸马一进里屋就给老太君下跪行礼:「儿子给母亲拜年,母亲福泽深厚松鹤延年!」喜得老太君直说好。随后奶娘也抱着县主向老太君下跪拜年,嘴里说着吉祥话,老太君淡笑给了个荷包。古代拜年可不比现代握个手鞠个躬的,那可是要实打实的下跪的,难怪老太君不给公主拜年了。 拜完了年就一大家子女人孩子聚在一起聊聊天拉拉家常,老爷和大点的少爷没事不在后头久留。县主是个闲不住的,自打会走路就不愿待在奶娘怀里了,此时瞧见这么多同龄人也是兴奋,挣扎着要下地。琛哥儿扶着她走,其他兄弟姐妹看她可爱也来逗她玩,县主嫌屋里太狭窄了,一时兴起就要抬腿往外走,公主忙让杜姑姑跟着,她瞅见琢哥儿璇姐儿也在那堆人里头,怕他们出什么么蛾子,县主身边是芍药固定跟着的,以防万一让杜姑姑也去盯着。 县主一行人来到了梅园,冬天园子里除了一些常青树木就梅花还能看了,琛哥儿拉着县主折了枝红梅给她。二姑娘妙珍今年七岁,是个小才女,她原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姑娘,真论起来国公府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嫡女,三房的妙珠妙玥虽也是嫡出,但三房是庶出,她们也算不上嫡系,这么多年她在众姐妹中都是众星捧月的,自打九姑娘出世,她就没那么受宠了,连母亲都告诫她要和九妹妹交好,要让着九妹妹,二姑娘性子要强,嘴上应着心里却是不屑。此时瞧见兄弟姐妹都围着九妹妹那个小娃娃转,心里就不乐意了,为了拉回众人的目光便道:「今儿大年初一,天好景也好,如此良辰美景,在这儿折花倒有些暴殓天物了,不如咱们开个梅花宴,大家击鼓传花,花落谁家谁便表演个节目如何?」二姑娘在府中闺学里上了两年学,学得了一些皮毛才艺,平日里便喜欢附庸风雅搞些什么花会诗社的,府中姐妹们都不敢和她争风回回让她拔头筹,极大加深了她的优越感。 小些的孩子没这个兴趣,在园子里拍皮球踢毽子玩,只有上了闺学的大姑娘和三姑娘以及大房双胞胎庶女四姑娘五姑娘陪着她表演才艺,琛哥儿不耐烦这些小姑娘家的玩意儿,在县主耳边说道:「九妹妹,这儿一点都不好玩,我带你去我院子里看我养的威武大将军好不好?」县主见大家各自结伴成群,和她玩不到一块,跟着琛哥儿到处走走也好。 琛哥儿带着自己的亲弟弟瑞哥儿和县主去了二房的院子,二房的院子叫幽兰院,只因二夫人极爱兰花,二爷又极爱二夫人,便以兰花命名。县主一进院门就嗅到了馥郁的兰花味儿,她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的,就是觉的香,拉着琛哥儿的袖子道:「花花……」琛哥儿却是听懂了,「你想去看花?唔~看花可以,你不能乱碰,那可是我娘的宝贝,碰坏了我娘要打我的!」县主却只是睁着无辜大眼看着他,琛哥儿也知道她没听懂,心想待会儿盯紧了她就是,一行人又去了二夫人的花房。 县主瞧着眼前的玻璃温室花蓬,心想这时候都这么先进了?本朝无海禁,大梁和西洋有贸易往来,但只限于商人之间贩货,国家和官员是不与其交际的。因此本朝的茶叶丝绸瓷器销往海外,西洋的玻璃香料金刚石等则流入我国。县主刚得知自己穿越之时原还想着在古代搞些大发明,为国奉献大发横财呢,如今瞧着,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她也做不出来,她还是安心做个古代贵女抱着皇帝金大腿过活吧! 这兰花在远处闻着香,进了花房这满室的兰花香味儿就太浓了些,闻着刺鼻。各人喜好不同,像许多人觉着桂花馥郁幽香,县主就极厌那味儿,闻着就想吐。县主是个没什么品位的人,满室兰花品种各异姿态不俗在她看来那都是一个样子,就是颜色不同罢了,而且这一丛叶子中才几朵小花,着实没什么看头,她比较喜欢玫瑰牡丹这种颜色鲜艷香气怡人的花儿。县主进门随意瞄了几眼就嚷着要走,这可喜了花房的丫鬟婆子,自打这一行人进来就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这几个小祖宗糟蹋了二夫人的宝贝,好在县主对这花儿没什么兴趣也没进来细看。 国公府的少爷七岁才搬到前院,琛哥儿如今还随母亲住在后院,但二房人口少,琛哥儿也有一个独立的小院,他还查书取了个不俗的名儿叫霁风轩,取「光风霁月」之意。县主看到这名儿又是一阵伤感,想到了某个光风霁月的人,她在古代倒是混的不错,不知道他在现代如何了! 琛哥儿的威武大将军就是一只蛐蛐儿,听说杀便学堂无敌手,给他减了不少作业,小孩儿不行当赌钱,都是赌功课的,谁输了给对方做作业。瑞哥儿爱极了哥哥的大蟋蟀,一直嘟囔着:「哥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一只,要比这个还大的!」琛哥儿道:「好蟋蟀可不好找,大个儿的不一定厉害,我什么时候找到好的一定先给你。」县主对蟋蟀没什么兴趣,在琛哥儿屋里乱转,琛哥儿见妹妹无聊,忙收了蟋蟀,让人拿来瑞哥儿幼时玩的木马和皮球,瑞哥儿今年三岁,还是虚的,和小妹妹倒是玩得来。两人踢皮球玩儿,谁踢的远就坐在木马上让输的人去把球捡回来,玩的不亦乐乎。琛哥儿拿了个九连环在旁边解,叫人准备了茶点,待弟弟妹妹玩累了就坐在椅子上歇会儿,吃点点心喝口茶,然后又带着两人搭木头房子,瑞哥儿调皮,每每瞧见哥哥比他搭的高就故意使坏推了琛哥儿的房子,气得琛哥儿逮着他一顿好揍,瑞哥儿作势嗷嗷大叫,县主在一旁拍着手鼓掌傻笑。一上午的快乐时光就这样过了,三人到了午膳的点儿才回老太君的院子。 公主只有全府聚会时才在国公府用膳,今儿大年初一,一家子总是要聚在一块儿的。公主瞧见赵大家的抱着县主进来,将女儿接过抱在怀里道:「跑到哪里疯了?一上午不见娘就不想我吗?」县主嬉笑着往公主怀里拱,琛哥儿在一旁解释:「公主,我带着妹妹去我院子里玩了。」公主笑道:「嗯!我知道的。」 午膳时县主坐在椅子上,奶娘餵她吃玉米粉鸡蛋羹,县主上午玩累了,此时大口大口吃的欢实,众人瞧着稀奇,国公夫人问道:「县主这样小就断奶了?瞧着胃口不错的!」公主道:「她不怎么喜欢吃奶,倒更喜欢吃这些五谷杂粮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很多都是到两三岁才断奶的,只有穷人家的孩子请不起奶娘靠母乳餵养才会早早断奶呢,故对县主这般都是不解。 用过午膳公主便回府,临走时县主拉着琛哥儿袖子说「走」,意思是让琛哥儿跟着她一起回去,琛哥儿也有午休的习惯,冬天也是如此,便道:「我先回去午睡,睡醒了来寻你,带着瑞哥儿一道来!」县主这才松了手,乖乖被奶娘抱在怀里回去了,今天上午确实劳累过度,在奶娘怀里颠着颠着就睡着了。 宫闱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因为除夕夜皇帝的叮嘱,公主早早就带着女儿进宫了。皇帝正在皇后的坤宁宫中坐着,满宫妃嫔也聚在这儿,永宁公主是来的最早的,一进门先给帝后拜年,几个高位妃嫔也向她们行了礼。县主一进门就从奶娘怀里挣扎着下地,晃晃悠悠走到皇帝跟前,两只小手搭在一起做了个鞠躬的手势,嘴里含煳不清:「爱公,拜……拜~」皇帝喜上眉梢,一把将小娃娃捞进怀里,这才一天不见就想的紧:「宝宝真乖,还知道给外公拜年,来,外公给你的压岁钱!」边说边从万福贵手里接过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县主得了压岁钱笑呵呵的亲了皇帝一口。 众人见这祖孙两的互动先是一愣,然后就是眼红了,这小丫头竟是这样得宠?永安公主最是瞧不过眼,她才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这个不受宠的皇姐家的小娃娃怎么能跟她争!「七皇姐怎么只教县主给父皇拜年,不教她给母后拜年呢?」永安公主面上微笑,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不怎么好听,皇后先是看了一眼永安,随后看着永宁,意思也是贊同永安的话了。永宁公主不急不徐地答道:「我倒没有教她给谁拜年,许是她昨儿在林国公府瞧见其他兄弟姐妹拜年,自己学会了吧!这满宫的人她只记得父皇,可不就给父皇拜年了嘛!」永安公主笑容微讽:「皇姐的孩子可真是聪明,还没满周岁吧,就知道学着人家拜年了?以后定是个大才女呢!」永宁公主正要开口,皇帝接过了话头:「可不是呢嘛!宝宝就是比一般孩子聪明。」底下众人忙笑声附和,县主好像知道大家在夸她,也跟着咯咯笑起来。永安公主面色郁郁。 永福公主和永寿公主是一道来的,永寿一进门看见皇帝怀里的小娃娃就面色不善,暗恨又让永宁抢了先。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和永福家的两个儿子规规矩矩的向帝后拜年,永寿公主恨铁不成钢,她在家时都教了两个孩子怎么讨好皇帝,当时答应的好好的,现在见了皇帝又是一副缩头缩脑模样,她看了都不高兴,皇帝怎么会喜欢!两孩子回到母亲身边端坐着,永寿掐了一把小女儿,本想提醒女儿向皇帝撒娇讨个封赏,谁知下手太重,女儿「哇」一声大哭起来。铃姐儿今年四岁了,突然大哭引得整宫的人都看向她,永寿公主深觉丢脸,忙让奶娘把她抱下去! 晋国公主是最后来的,带着一双儿女给帝后拜年。晋国公主是几个公主里过得最好的,夫君威远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本人又是个上进能干的,深得皇帝宠幸,不像其他公主的花瓶驸马。晋国公主一双儿女也是极好的,嫡长子威远侯世子今年十岁,文韬武略颇有乃父之风,嫡长女丹阳县主今年五岁,小小年纪一副大家贵女风范,晋国公主夫君宠爱儿女双全,本身又有才有貌有钱有地位,这才是公主该过的日子嘛!县主对比她家的公主娘,难道皇后生的和妃嫔生的差别就这么大?县主决定将晋国公主视作榜样,向她的生活看齐。 皇后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温和淡笑的模样,县主觉的那笑容很假,只有对着晋国公主和一对外孙才有真心的笑容,眼角都泛起皱纹。皇后将丹阳县主搂进怀里,丹阳县主瞧着对面皇帝怀中的小娃娃,一股妒意油然而生:本来她在皇帝孙辈中是一枝独秀的,自打这小丫头出现了就处处抢她风头,如今还敢赖在皇帝怀里和她打擂台?等她找着机会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悦阳县主正聚精会神的抠皇帝龙袍上绣的龙眼珠子,幼儿的生理反应导致她变得非常手贱,经常管不住自己的爪子到处抠抠挖挖。县主抠得正起劲儿呢,突然感觉到一顾不善的目光袭来,抬头看去,对面的丹阳县主正目光不善盯着她呢。县主脚趾头都不动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就是嫉妒她得皇帝宠爱吗?县主早就知道她得皇帝宠爱会得罪很多人,她也没指望左右逢源大家都喜欢她,她又不是银子!她只需抱紧金大腿就可以了,那些路人甲乙丙丁管她们干嘛!俗话说的好:「大腿在手,天下我有!」 午膳是在皇后宫里用的,几位王爷都陪着王妃回娘家了,几个驸马在雨花阁用膳,前廷是皇帝办公的地方,无召不得擅入,后宫是后妃住所,驸马要避嫌更是极少入内,雨花阁位于前廷后宫交界处,守卫森严,最适合驸马这种尴尬人群待着。 几位公主用过午膳就回去了,只有永宁公主母女在宫里住下,公主要筹办女儿的抓周宴,时日可不多了。只是这正月里又要去各家拜年,公主便只挑了几家重要的亲戚,比如几位王爷公主府上,以及县主的姑母忠勇伯府。当然忠勇伯府和王府公主府不是一个档次的,但是几位舅舅姨母家都去了,若是不去姑母家,不是明摆着拜高踩低吗?公主如此爱惜羽毛之人,宁愿自己多跑一趟,也不落人话柄。至于其他远些的亲朋,都加重了年礼表达歉意,大家知道县主的抓周宴在宫里举办,一个个的巴结讨好都来不及呢,哪还会怪罪。 公主出行之前都会派人和驸马通气,驸马住在公主府,两人约好一道去拜访亲戚。初三去的寿王府,寿王是公主叔父,理应先去的。县主在寿王府又找到了个小伙伴,寿王嫡孙女,寿王世子嫡长女萧蓁,今年两岁,也是个开朗大方的小姑娘,初次见面就把自己心爱的羊脂玉九连环送给县主,县主礼尚往来,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给了她,两个小娃娃玩得开怀,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在寿王府用了午膳,下午便去了隆庆长公主府,这是公主的姑母,都是县主祖辈的亲戚,第一天就去拜访。 接下来的几天就按着公主兄弟姐妹中的序齿依次拜访,一天去两家,初四去的景王府和晋国公主府,景王妃得了丈夫的叮嘱对公主母女两很是热情,话里话外的公主没有同胞兄弟,景王也没有同胞姐妹,正好和公主凑个伴儿,公主只是淡笑称是,说大家都是嫡亲兄弟姊妹,感情深厚着呢!晋国公主自命皇后嫡出,和几个庶出皇妹都没什么交情,只走个过场说几句场面上话也就回了。初五去的吴王府和永福公主府,吴王妃出身不高,却是个精明人,以前公主不得势时她对公主温和不显疏离,如今公主得势她也亲近不觉粘煳,分寸把握适度,倒不让人厌烦。永福公主也是个圆滑的,拉着妹妹拉家常,直到晚上用了晚膳才放人回去。初六去赵王府和云王府,赵王妃是个眼高于顶的,对宫婢所出的永宁公主很是看不上眼,纵夫君说过永宁今时不同往日,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咸鱼翻身,还是咸鱼嘛!她才懒得浪费时间去应承这个一朝得势的小姑子。云王妃和吴王妃有些像,都是温和有礼的妇人,不会太过冷淡让客人难堪,也不会太过热情让客人尴尬,经过赵王妃的强烈冲击,县主觉的眼前这位舅母真是春风化雨融化人心啊! 公主一家足足走到初七,初七那日去了永寿公主府和蜀王府,下午瞅着天还早又去了忠勇伯府转一圈,她可不想明日还出来。公主这段日子白天走亲戚,晚上回宫料理十五的宫宴,真是累得够呛,大家也知道公主母女住在宫里,皇室宗亲上门拜年都是国公府帮着招待。 走完了亲戚公主便静下心来料理女儿的抓周宴,这可是女儿的大日子,又是在宫里办的,万众瞩目着,可出不得差错,若是闹出什么笑话来女儿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公主也是个理家能手,将公主府料理得井井有条,可毕竟第一次接触宫务,宫里势力盘根错节,公主谁都不敢得罪,行事便束手束脚起来。后宫几大巨头估计对这事也有点想法,手底下的人对公主的命令阳奉阴违,你推我让的,经常是公主要个盘子要个碗都得转几道手才拿得着,如此行事效率就慢了下来,到了初十也没拿出个章程来。 初十早上去向皇后请安,如妃就幸灾乐祸地说道:「县主的抓周宴筹办的如何了?时间可不多了,宫里这些奴才呀,就是喜欢偷懒耍滑,公主可莫要脸皮薄不好意思训斥,有那起子阳奉阴违的,公主只管打罚,皇后娘娘定也是支持的。」皇后淡笑称是:「永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本宫。」这话也就是说说,皇帝让皇后指点公主一些,公主每每向她询问,她嘴上敷衍,半点不管。皇后心里也不高兴呢,她两个外孙都没在宫里办过宴,永宁家的丫头凭什么能压在她外孙头上!她没背地里施压就不错了,哪还能帮忙呢! 县主见不得这些人欺负她娘,张嘴大哭起来,公主本来被她们说得无力反击,见女儿哭了忙向皇后告罪带女儿出去了。县主一出坤宁宫大门就不哭了,拉着公主袖子说:「良,爱公~」公主思衬着这个时辰皇帝也下朝了,便带着女儿去御书房。 县主一见到皇帝又开始嚎,皇帝忙把她抱过来哄:「宝宝不哭,外公在呢,不哭。」又问公主道:「宝宝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公主只得回答:「儿臣也不明白,刚才在母后宫里就无故大哭,路上哄好了,现在又开始哭。」皇帝又问:「在皇后宫里又为什么哭?你们在做什么呢?」公主把皇后等人的原话禀告给皇帝,皇帝道:「抓周宴很难办吗?有人给你使绊子了?那些人重要还是宝宝重要?让你操办这事是朕的意思,谁还敢有意见不成?」公主要的就是这话,她会让这话传到那些人耳朵里去,能给她省不少麻烦。县主见达成了目的,抽噎两下就安静下来,留在御书房玩耍,公主则回去办正事。 抓周 对于京城贵族来说,今年上元节与往年不同,宫里不仅有上元宫宴,还有悦阳县主的抓周宴,不仅要准备上元节礼,还要准备县主的周岁礼,这礼怎么送可是个难题。之前有丹阳县主的周岁宴做则,可丹阳县主是国公主之女,悦阳县主是郡公主之女,本来前者身份要高一筹的,送礼也该比前者逊一分才对,可悦阳县主如今深得圣宠在宫里办宴,这礼要是比丹阳县主的礼轻,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有疙瘩?若是二人的礼平齐,晋国公主和皇后肯定不高兴。所以说,人情往来是门学问。 玲珑阁里,公主正兴致勃勃打扮女儿,忙了这么些天终于要出成果了,今儿宝宝可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定要让女儿「艷压群娃」才是。什么大红织金小袄,红鼠小皮帽一股脑往身上倒腾,皇帝给的红宝石项圈也挂上了,额间还点了一点硃砂,衬得县主白嫩圆脸明眸大眼确实可爱。县主倒是不太乐衷打扮自己,小娃娃嘛,不就是金啊红的往身上堆,怎么喜庆怎么来,她比较喜欢看公主娘打扮。 公主身为此次宴会的举办人,自然也要盛装出席。一袭大红色织锦袄裙,领口和袖子处镶一圈白狐狸毛,头上梳着双刀朝天髻,髻弯出围一圈白狐狸毛,两侧各插一枝六尾凤镶红宝石金步摇。这凤凰的佩戴也是有定制的,只有皇室女子和诰命夫人能用凤凰,皇后用九尾凤,太子妃用八尾凤,国公主和七珠亲王妃是七尾的,郡公主和五珠亲王妃是六尾的,郡主和郡王妃是五尾,以此类推,到三尾为止,诰命夫人也是按品级佩戴,且凤凰尾数和凤凰的个数相对应,例如皇后用九尾凤,最多佩戴九只凤凰。公主在眉间印了一点红梅花钿,唇色也是艷丽的大红色,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高贵华丽的味道。公主的穿衣打扮从来都是以清雅素丽为主,突然间如此华贵艷丽,着实让县主惊艷了一阵,同时又有点小喜悦,公主娘这一身和自己称得上母子装了。 往年上元宫宴都是晚上举行,今年因为县主抓周,就改在了中午,地点也从举办宫宴的泰和殿改到了举办皇子公主抓周成年礼的祥庆殿,依旧是男女分席,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县主在大殿中上方的空地上抓周,两边的人都看得到。公主母女是和皇帝一道去的,皇帝到了宴席也就开始了,所以县主一去就直奔主题,被放到殿中的空地上,周围摆满了抓周物品,都是吉祥物,无论抓哪个喝彩太监都说得出吉祥话。 县主瞧瞧周围放着的东西,像什么针线啊书本啊都是不太值钱的东西她才不去拿,像那鸡蛋大小的明珠啊玉如意之类的她就比较喜欢了,不知道抓周是不是只能抓一样东西,她是小孩子多拿几样也没关系吧?正当县主冥思苦想之际,上座的皇帝扔了枚玉佩下来,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倒也不担心摔坏了。县主饿虎扑食般飞奔而去,抓起玉佩拿在手里细看,是一块雕琢了祥云的玛瑙佩,这个她以后也可以戴,像上次皇帝给她的九龙佩就只能供起来了,本朝只有皇帝才能用龙饰品,皇子王爷都只能用麒麟。 喝彩太监见县主抓了皇帝玉佩,忙大声喝彩:「县主抓了皇上的玉佩,必定昌福永享,荣禄无边!」众人也是恭贺不断。县主抓了东西,抓周就这么完了,奶娘上前来抱她下去,县主却是不愿,扯下奶娘系在腰际的帕子,去抓她心怡已久的大珍珠和玉如意,瞅着那长寿小金牌也不错,放在帕子里包起来,那边还有把小金剑也不错,上头还镶了红宝石呢,包起来!再拿个小金桔,和玉如意凑一对,吉祥如意嘛!喝彩太监的嘴随着县主的脚步动,县主拿什么他都唱一大串儿吉祥话,赢得满堂称赞。 县主拿这么多东西却不是要给自己的,她先是走到了公主娘身边,公主以为她抓完了,正要抱她坐下,县主却是推开了,把帕子在公主腿上摊开,将那颗硕大的珍珠举起来送到公主身前,公主满心感动,接过珍珠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喝彩太监忙唱道:「县主将东海珍珠送给了公主,县主纯孝质朴,是公主的掌上明珠!」又是满堂喝彩。县主包起帕子继续走,摇摇晃晃手脚并用地爬上通往皇帝御座的陛阶,皇帝见她吃力,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腿上,县主亲了他一口,然后从帕子里拿出长寿小金牌递给皇帝:「爱公,唔~」帝王最怕什么?短命啊!连秦始皇唐太宗那样的雄主都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可见帝王对长寿的嚮往,要不然也不会让大家叫他万岁了。县主这份礼可是送到了皇帝心坎上,感动得皇帝不顾形象亲了小娃娃一口,如果是大人送的这礼他不会有什么感觉,大家都晓得投其所好,偏偏是这不知事的小娃娃送的才显得难能可贵。喝彩太监见状忙跪下唱道:「县主将长寿小金牌送给了皇皇上,皇上万寿无疆寿与天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也忙下跪叫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平下心中激情:「平身。」待众人起身又说道:「悦阳县主纯孝可爱,今日送朕长寿金牌,寓意非凡,朕心甚喜,晋封其为悦阳郡主,择日请旨!」众人听罢一阵呆愣,待反应过来,田御史首先反对:「皇上此举不妥,本朝太子嫡女封郡主,公主嫡女封县主,悦阳县主今日此举确实当赏,但不可违背祖制。」这田御史也有些私心,他是永寿公主的公爹,自家两个孙女都还是白身呢,怎能容许同为皇帝外孙女的悦阳县主步步高升呢!其他人也是这般说辞,搬出祖制来压皇帝。 皇帝如何能不知这些人的想法,瞧这满堂王公贵族没一个为永宁母女说话的,心觉这母女俩确实不易,更加坚定了皇帝要为她们撑腰的决心。皇帝思衬良久,终于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诸位爱卿都觉封加封郡主不妥,那朕就增设一爵位,汉代诸王之女封翁主,朕今效仿汉室,加封悦阳县主为悦阳翁主。另,朕孙辈的孩子除丹阳县主与悦阳翁主外皆为白身,朕今日心情大好,也一併封了吧!待朕拟订封号择日下旨。」如此一来在座受益者不少,再者皇帝已退一步,众人也不好太过紧逼,反对之声就少了许多,只那不知变通的铁面御史冷如锋依旧不依不饶:「请问皇上,翁主之爵为几品?」皇帝道:「正二品。」冷如锋道:「如此,翁主与郡主有何不同?」皇帝道:「只是称唿不同,其份例品级与郡主无异。」冷如锋又开始他的忠言逆耳:「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怎能为一己私情制国家法制于度外?皇上儿孙众多,理应一视同仁,怎可偏宠悦阳县主?」皇帝最烦他的激烈言辞,若不是知他铁面无私忠君爱国,早把他贬成庶民了:「朕如何违反国家法制了?国法上说了公主之女不能做翁主吗?朕对朕的子孙自然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悦阳翁主做了好事自当奖赏,怎能说朕偏心?朕疼爱自己的外孙女难道还需你们置喙?」做皇帝的没两分口才怎么制得住底下这群口诛笔伐的文臣,冷如锋还想再辩,被同僚拉住袖子制止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悦阳县主没成想自己使了个小把戏就升了职,这大腿抱得值啊!皇帝看县主帕子里还有几件东西,问道:「宝宝,这些东西是要给谁的呀?」县主,不,现在是翁主了,翁主这才想起自己的东西还没送完呢,于是拿起小玉如意递给了对面的皇后,她可没忘了上次自己给外公拜年没给皇后拜年,她们就不阴不阳的讽刺公主娘,这次也送皇后一个,堵住她们的嘴。果然喝彩太监又叫道:「翁主将玉如意送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事事如意!」皇后笑着接过来,心里却是不忿,这丫头竟然压在自己外孙女头上,叫她如何欢喜?翁主却不管她心里如何,她东西送到了就是。随后又将小金剑送给了云王,小金桔送给了吴王,翁主认为这两个才是皇位的最终角逐者,先打好关系。 蜀王见状不开心了:「这小丫头忒没良心,就送给四皇兄和八皇兄,我也是你舅舅,上回还餵你吃东西呢!你怎么就不送给我?」永宁公主解释道:「这却是有缘故的,宝宝前儿在御书房玩闹,碰巧四皇兄和八皇兄去拜见父皇,四皇兄进门踩坏了宝宝的小绣球,当时好一阵哭闹,还是八皇兄拿玉佩哄好了她,四皇兄事后送了一排珠子来,金的玉的银的大的小的都有,还有一个大红绣球,宝宝想是因这事记住了他俩,这才送的!」蜀王看着吴王手里的桔子,想想当时的情景,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吴王也是一阵尴尬。翁主却似听得懂话,指指蜀王,又指指那地上摆着的东西,皇帝对蜀王解说道:「看到没有,地上摆着呢,你想要什么自己去拿!」蜀王嬉笑道:「那是小娃娃抓周的东西,儿臣这样大的人怎好去拿那个?宝宝拿来送我才有意思呢!」皇帝笑道:「朕瞧你和这小娃娃也差不多,这样大的人了,还和小娃娃计较!」蜀王道:「儿臣再大也是父皇的儿子,在父皇眼里,可不就跟小娃娃一样吗?」皇帝难得如此亲和,众人也跟着凑趣几句。翁主瞧着这父子俩的互动,心想难怪大家都说蜀王得宠,不过她觉的皇帝对蜀王更像是普通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不像是要予以重任的样子。 抓周宴过后公主母女就回公主府了,在皇宫住了半个月也该回了,哪有出嫁的女儿长住娘家的。刚到家里琛哥儿兄弟两个就来寻她了,今儿是翁主生辰,两人给她送生辰礼来了:「九妹妹生辰快乐,妹妹见惯了好东西,可别嫌弃哥哥礼薄。」翁主属兔,琛哥儿送的是个白玉雕的小兔子,兔子眼睛是两颗细碎的红宝石,对琛哥儿来说,这是他压箱底的好东西了。瑞哥儿也送了个小金鱼,金鱼是空心的,里头有两个小铃铛,摇起来声音很清脆。翁主觉着琛哥儿有些怪异,可她如今口齿不清的,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就亲了他一口,表达自己的欢喜之情,琛哥儿傻笑着也回亲了一口,瑞哥儿见状拱过来:「我也要我也要!」边说边去亲妹妹,翁主笑着躲开了,三个孩子闹成一团。公主瞧着几个孩子,很是遗憾宝宝没个亲兄弟,琛哥儿两个虽好,毕竟是隔房的堂兄,总是先护着自家人的。 却说琛哥儿一听到妹妹回来就带着弟弟往这边赶,路上碰到三夫人,三夫人得知两兄弟要去给翁主送生辰礼,捂嘴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九妹妹如今是翁主了,给她送礼的人都要把公主府的门槛踩破了,你们这礼,翁主怕是瞧不上呢!」琛哥儿不知道翁主是什么,听着跟公主县主差不多的,大概比县主厉害点,心想难道九妹妹升官了就瞧不上他了?到公主府脸上就带了点情绪,不过这点情绪很快被妹妹的香吻融化了,三人又玩到一起。 翁主听说琛哥儿要去看灯会,也闹着要去,公主却不同意,大晚上的人多灯多,又有人贩子,又容易挤着踩着,之前甚至还有火灾事故发生,公主怎能放心自家宝贝去那样危险的地方,带着女儿早早睡了。 还是琛哥儿够意思,第二天早上给妹妹带了一盏兔子灯过来,他猜灯谜赢的,还带了一对小鱼儿,不是家里池子里那种花花绿绿的鱼,是乡下河里能吃的小鱼,瞧着比家里养的灵活多了,他花了几个铜板从小贩那儿网的,他技术不错,两回就网着了,有些笨的一晚上都网不着一条,最后直接出钱买。琛哥儿绘声绘色的给妹妹说灯会上的事,说得翁主心痒痒,想着明年一定要去。 诸王 晋封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和原来封县主的旨意差不多,听着那些赞扬她的溢美之词,翁主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就一话都说不清的小娃娃,哪看得出什么纯孝仁厚,聪颖敏懿。翁主为正二品,食邑一千户,和郡主一样,可翁主毕竟不是郡主,翁主能有自己的府邸吗?如果皇帝外公能活到她成年,要座府邸应该不是难事,不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下任皇帝继位,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翁主是贵是贱还未知呢!所以,革命尚未成功,翁主还需努力! 翁主的表姐们的封赏也下来了,永寿公主的嫡长女田锦封慧阳县主,嫡次女田铃封朝阳县主,吴王嫡长女萧蓓封安阳县主,蜀王嫡长女萧芊封清阳县主,另外还有一个破例的,寿王嫡孙女,寿王世子嫡长女萧蓁封高阳县主。本来寿王世子袭爵之后从亲王变成郡王,萧蓁应该封乡主才是,不过寿王没有嫡女,就把这空缺的县主之位移到了嫡孙女头上,这也是违反祖制,满朝文武除了冷如锋没一个有异议,果然都是欺善怕恶的,翁主心里愤愤。不过冷如锋也被皇帝以寿王为国尽忠之由堵回去了。确实,寿王身为今上硕果仅存的兄弟,当年兄弟们夺嫡时他还小,没有参与其中,成年后又对皇上忠心不二,本身能力也不逊,称得上贤王,皇帝给个恩典也不奇怪。 寿王府里,二夫人正因为高阳县主受封之事不平,对丈夫诉苦:「阿蓁本该封乡主的,父王将自己名下的县主移到了阿蓁头上,可我们家阿茹才是父王的嫡长孙女,要移也该移到阿茹头上才是,长房袭爵本就占了便宜,这个县主就不能留给咱们二房吗?」世子夫人陈氏生下嫡长子萧蒙之后伤了身子,时隔五年才生下嫡长女萧蓁,因此萧蓁是寿王世子嫡长女,却不是寿王嫡长孙女,所以二夫人才有今日这般想头。二爷训斥道:「你胡说什么呢?日后分家了阿茹不过是一个千户之女,怎么能做县主呢?阿蓁以郡王之女封县主只能说逾级晋封,悦阳翁主不也是如此吗?阿茹若封县主算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大哥的世子之位有什么想法呢!你趁早给我息了这心思。」二夫人出身不高,眼界也不宽,一向嫉妒大嫂陈氏,经常给管家的世子夫人添点小麻烦,不是什么大错世子夫人也不好狠罚她,只是她成日里蹦哒也惹人厌。只可惜了二爷务实上进,寿王当初为了避嫌给次子娶了个这样的女人,如今也是后悔。 元宵过后,诸王都回到自己的封地。景王的封地是景州,位于河北省;吴王的封地是江西赣州,春秋战国时属于吴越之地,因此封吴王;赵王的封地是山西朔州,山西古属燕赵之地,因此封赵王;云王的封地是云州,也位于山西;蜀王的封地是四川泸州。几位藩王的封地都不怎么富裕,毕竟皇帝是要歷练他们,太富裕的地方担心他们占山为王乐不思蜀,像江南沿海那些经济要塞皇帝都牢牢掌控在手里,哪能让几个儿子碰到。 景州景王府,景王正在和幕僚商议此次进京之事:「和往年没什么不同,父皇瞧着还是没有立太子的打算,除了老九,对我们都是一副模样,后宫也没什么变动,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景王居长,按照无嫡立长的规矩,该是他做太子,可皇帝似乎没有这个打算,景王生母至今还是嫔位,底下几个弟弟斗的激烈,无时无刻不想把他拉下来,他都等不及了!幕僚陈平说道:「王爷切莫焦心,陛下至今未立太子,就是在考验你们,在他看来,想必几位王爷都还有所不足,若是几位王爷都做到尽善尽美,您是长子,自然立您的希望要大些。」景王道:「若是我们几兄弟都做的好,怕是父皇要立老九,父皇最疼他,我这个长子在他眼里算什么!就是不知父皇到底觉得我哪里不好!」陈平说道:「要想知道皇上心意,还得接近皇上身边的人!」景王极是烦躁:「本王如何不知?万福贵油盐不进,银子照收就是不干事,从他那儿套不出什么。」陈平道:「也不一定是他,微臣听说永宁公主母女近来很是受宠,永宁公主生母卑微且没有同胞兄弟,今上去了她就失了靠山,想必她很愿意和下任皇帝打好关系,王妃和林国公夫人是嫡亲姐妹,王爷不妨让惠嫔娘娘和国公夫人去笼笼关系,听说悦阳翁主经常出入御书房,小孩子的话最是好套。」景王却是不屑:「悦阳翁主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套她的话?」陈平道:「正是说不清楚才好套呢!皇上觉的她不知事,说什么也不会避着她,悦阳翁主正是学话的年纪,听了什么就要说出来,岂不比那万福贵好收拢?」景王听了也觉有理,去信让惠嫔笼络永宁母女。 赣州吴王府,吴王正和吴王妃秉烛夜谈,吴王妃聪慧敏达,在闺中时就有才名,尤擅棋道,擅棋之人往往胸有丘壑,吴王当初也就是看重这点才不计她的身份娶了她,如果日后他做了皇帝,一个聪慧的皇后比一个家族势大的皇后好的多。「你说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们几兄弟各有优劣,我已尽力做到最好,他怎么还不定一个下来,就算不是我,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总比这样吊着好!」吴王妃笑道:「若太子不是你,王爷真能死心?妾身说句不好听的,您所认为的最好,只是您对比自己,您该比着别人,论身份,景王居长,这可不是天生的,您也可以是长子;论圣宠,蜀王最得宠;论能力嘛,云王……」吴王妃隐了下面的话,吴王却是明白:「在你看来,我就这样差?」吴王很是羞恼,他明白自己的缺陷,可被自己的王妃这样贬低,着实难堪。吴王妃抚平丈夫眉间皱纹:「王爷不差,论身份,能力,圣宠,王爷每一样都不差,却每一样都不是最好,王爷很全面,却没有什么突出的方面。景王居长但性情急躁,云王手段强势但太过冷血,蜀王最得圣宠但没什么建树。几位王爷各有长短,王爷呢?」吴王哪方面都挑不出错处来,但哪方面都不拔尖,博学却不专精。吴王思衬良久才道:「本王,也该有个长处。」吴王妃才是吴王最好的幕僚,所以即便她出身不高没有嫡子,她依旧在吴王后院里稳如泰山。 朔州赵王府。要说赵王真是握着一手好牌打烂了,生母如妃年轻时是皇帝宠妃,生了一儿一女,放眼后宫也就现在的静妃能比,可他跟蜀王能比吗?赵王妃是户部尚书嫡长女,和寿王世子妃是嫡亲姐妹,有这样得力的母族妻族,他还能混成现在这样,大家都对他绝望了,也就如妃还相信自家儿子有机会做皇帝。赵王也知道自己平庸,可耐不住皇位吸引力太大,父皇又迟迟不立太子,他身为皇子心里总会有个想头。他倒不敢去争,那几个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谁都不想得罪,他就想着说不定那几个兄弟全斗死了最后父皇就剩他一个儿子,那皇位可不就是他的了嘛!于是他也养了几个幕僚,没事跟他们聊聊天长长见识,想着以后他做皇帝了这些人就是他的肱骨之臣。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真正有见识的人能跟着他吗? 云州云王府,云王也在思衬着皇帝的态度,皇帝不喜欢他,这谁都知道,但他的成绩摆在这里,他这份政绩若是放在其他几位王爷头上,想必皇帝会立刻立太子。云王外家是罪官,当年云王的嫡亲舅舅因为贪污朝廷修建水坝的银两导致堤坝不坚被大水沖毁,致使百姓遭灾伤亡惨重,其实贪污朝廷款项的人多得是,国库拨下来的银子经过层层剥削,到百姓手里有原先的一半就不错了。贪官到处有,只是云王舅舅被别人揭发出来且证据确凿,皇帝震怒,云王舅舅被斩首示众,云家全族流放岭南,云家抄家那日,云王的母妃云妃自缢宫中,妃嫔自尽乃宫中大忌,本应罪及家人,但云妃的家人本就是罪身,皇帝也没再降罪,只将云妃降为云嫔。一般妃嫔死后皇帝都会给她升个位分以表哀荣,云嫔不升反降足以表明皇帝对其的厌恶,身为云嫔的儿子,云王在宫中的日子可不好过。好在成年后去了封地,有机会让他大展身手,他要用成绩说话。或许真是逆境让人成长,最有能力的儿子是最讨厌的儿子,想必皇帝心里也苦。 泸州蜀王府。蜀王瞧着像个开朗的大男孩,其实继承了她娘的聪明才智,城府颇深。静妃知道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所以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最得宠的,蜀王知道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儿子,所以他不是最聪明的但他是最受宠的。说到底,这母子两人都极会揣摩人心。但是做皇帝不是你会揣摩人心就可以,你得拿出手段来,蜀王头脑聪明却目光短浅,满肚子花花肠子不放在正途上,光想着怎么讨好皇帝,封地治理却是平平。 其实,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个人的心只有这么点,你将心思放在一件事上,其他方面可不就忽略了嘛!像吴王那样一颗心掰成几瓣儿平均分配,每方面都顾及了,却没有一样擅长的。皇帝也清楚几个儿子的优劣,谁都不能让他满意,太子之位一直悬空着。 万寿 时间过得很快,翁主已经快两岁了,正是学话的年纪,整日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带她去花园里,看到花儿要说「花花,红的」,看到树木要说「叶叶,禄的」,词彙量大大增加,就是说话还有点含煳,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算不错的。另外翁主的牙齿也差不多长齐了,顿顿吃主食,依旧是白胖娃娃一个,比起那些一断奶就消瘦的孩子健康多了。只是小孩子家肠胃弱,公主都让她吃些清汤寡水拌饭,和她理想中的大鱼大肉还有很大差距,翁主前世是江西人,极爱吃辣,来了这里之后,就变成了清淡口味。 梅姨娘的胎四个月时落了,在庄子上时就没养好,回到国公府又处处不顺心,驸马喜新厌旧,子女认贼作母,下人阳奉阴违,桩桩事压在心头,每日里或愁眉苦脸或眼泪涟涟或气急恼怒,又有钟姨娘时不时的撩拨,孩子如何能保得住。梅姨娘原是在庄子上怀的胎,本就不太好听,若是孩子生下来长得像驸马也能堵了那些人的嘴,如今却是胎死腹中,府里就有了些微词,三人成虎,驸马心里也有些疑云,对梅姨娘也淡了些,只成日流连钟姨娘处,俨然和钟姨娘琢哥儿璇姐儿才是一家四口。公主懒得搭理他们,倒宁愿驸马不来烦她,只一心带着女儿,任她们新欢旧爱一家亲。 却说今年有一大盛事,十月中旬是皇帝的五十大寿,皇帝的寿辰向来是庆祝三日,为的是隐瞒皇帝的确切生辰,以防有人对皇帝施巫蛊之术。十月初诸王就从封地赶回来了,这次可不比过年时来去匆匆,只带王妃和嫡出子女回来,皇帝大寿自然是要儿孙满堂的,诸王将自家的庶出孩子都带来了,除了实在太小或是生病的,所有的皇室宗亲都齐聚一堂。外放的官员三品以上的都要回京贺寿,不能进京的则在万寿节第一天朝京城方向摆上香案,磕头祝寿,几个附属小国和部落也都派使臣带上贡礼贺寿。另外皇帝大赦天下,犯了死罪的可改为无期监禁,监禁的则缩短刑期。打进了十月,京城里日日车水马龙花天锦地,热闹非凡,确有普天同庆,盛况空前之感。 公主府里,悦阳翁主正在为皇帝的寿礼奋斗。公主准备的寿礼是一樽翡翠寿星翁,不出挑也不出错,这是公主一向的行事风格。本来翁主还小,并不需要单独送礼,公主送了就行,不过皇帝外公那般疼爱她,她当然要表表孝心,也让大傢伙知道她是值得皇帝疼的!公主说帮她找一个,翁主却坚持自己亲手制作的才显赤诚,礼轻情意重嘛! 翁主正在公主的书房里泼墨如雨,她还不会写字,所以决定拿起老本行,画画!她前世是学服装设计的,美术功底还不错。不过翁主还小,也没什么力气,手握不住笔,一副祝寿图怎么都画不好,最后翁主实在没法子了,使用了她的毕生绝学――抽象派画法,翁主的处女画作就此诞生,总算还能入眼。最后拍上一个巴掌印,就大功告成了! 翁主作画是不许别人打扰的,将公主娘在内的所有闲杂人等都赶出去了,只留下一个芍药伺候。翁主画完之后就让芍药帮她晾干,她就坐在旁边等着,芍药看着那满纸涂鸦,很难想像皇帝收到这礼后的表情。晾干后芍药把画捲起来,翁主忙攥在手里,出了书房门。公主见女儿手里的画纸,想拿过来观摩一番,翁主拽着不撒手:「外公的,不看。」公主当面答应,趁女儿睡觉时打开了看,也是和芍药一样的心思,不过以父皇对宝宝的疼爱,该是不会怪罪,也就任她去了。 十月十三是皇帝万寿节的第一天,公主母女随国公府女眷一道进宫,先去向皇后请安,然后在皇后的带领下去往泰和殿。像这种大型的节日,由于参宴人数太多,男女分宫而坐,皇帝在金銮殿大宴群臣,接受臣子贺寿,皇后则带领女眷在金銮殿旁的泰和殿宴饮。女眷们的寿礼交由家主呈上,永宁公主之前问女儿要不要把寿礼交给驸马呈上,翁主却不愿意,她要亲手送给外公,万寿节有三天呢,她总能找到机会的。 机会果然是有的,万寿节第一天是大宴群臣,第二天是宴请外邦来使,第三天就是家宴了,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依旧是在泰和殿举行,男女分席,连屏风都不用。永宁公主不是个爱交际的,只坐在自己位置上和身旁的宾客交谈,翁主是个闲不住的,殿中有许多小孩子,却没一个和她交好的,萧蓁和她自家的姐妹玩着,估计早忘记她了。瞅见云王和寿王吴王站在一道聊天,她决定去刷刷存在感,和下任金大腿打好关系。翁主迈着小短腿哒哒跑着,突然被人一把捞起来:「小丫头跑什么呢!还记得我吗?」翁主见是蜀王,虽心中不爽对方坏她好事,却还是乖乖叫了声「秀秀」,蜀王没成想这小丫头还真记得,感慨她早慧的同时也起了逗弄的心思:「真乖!你有好几个舅舅呢,知道我是哪个舅舅吗?」小翁主奶声奶气的回答:「小秀秀。」周围宾客见翁主可爱也围过来凑趣:「那你可知道你是谁?」翁主傻笑着回答:「公主!」可怜见的,小娃娃本想说「翁主」,无奈口齿不清说成了「公主」,立刻就有那不安好心的接口道:「你是公主?那你爹是谁啊!」这话可有些大胆了,翁主顺着声音源头望去,竟是她一向视为榜样的晋国公主。也是,除了她,谁说得出这样大胆的话呢?不愧是嫡长公主,比永寿永安那些跳樑小丑强多了,一出手就是致命一击。不过小翁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大家都看着她,翁主缓慢又艰难的说道:「公主……唔~宝宝!」蜀王忙解围:「可不就是公主的宝宝嘛!咱们小翁主可真是聪明!」晋国公主没成想自己竟被这小丫头将了一军,一时有些不忿,倒和这小娃娃槓上了:「那你娘是哪个公主啊!」永宁和七字太拗口,就是小娃娃知道也说不出来,晋国公主笃定这小娃娃答不上来,她倒要瞧瞧,父皇说这丫头早慧,到底慧在哪儿! 翁主确实说不出永宁和七字,想了一会儿才道:「美美~公主。」大家都听明白了,悦阳翁主是说她娘是最美的公主。这倒是没错的,永宁公主的生母能以宫婢之身受宠,美貌自是不消说的,永宁公主肖母,也是个大美人,虽说不上风华绝代,却也是万里挑一。倒是其他几位,晋国公主肖似皇后,雍容华贵有余而艷丽不足;永福公主长得更像皇帝,完全没有继承到如妃的妩媚娇娆;永寿公主也是肖母,五官倒是明艷,却继承了赵贵妃蜜色的肌肤,不怎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最年幼的永安公主虽说还没长成,但继承了静妃秀致的相貌,若不是生在皇家,也只能道声小家碧玉了,就算女大十八变,底子在那儿,清秀佳人也变不成国色天香。所以永宁公主虽说身份不如其他几位,相貌上却是实力碾压,众人虽明白,瞧见晋国公主难堪的脸色也不敢附和。翁主看到晋国公主那青白交加的面色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让你仗着身份欺负我娘,我就踩你痛脚。 晋国公主确实是被踩痛了,她身份尊贵丈夫得力儿女孝顺,在几个庶出妹妹面前,可以说事事胜出一筹,偏偏对自己的相貌不甚满意,她也算得上端丽,不过比起仙姿玉貌的永宁确实差距不小。再强大的女人都是爱美的,偏偏这个时代又没有整容术,化妆技术也不怎么先进,长相天定,她只能效仿母后靠端庄高贵的气质来弥补容貌的不足。她是公主,别说只是容貌稍逊,就是貌若无盐别人也只有说她好的,想不到今天被一个小娃娃当众打脸,想到自己的女儿现在被这丫头压了一把,晋国公主眼神不善。翁主被她那狠厉的眼神看得身子一冷,这可是个不省心的,想到对方那威镇后宫的皇后亲娘,她以后跟宫里的交集不会少,这对母女得好好防着! 永宁公主也察觉了这边尴尬的气氛,像这种贵族宴会勾心斗角很正常,众人都是看热闹不嫌台高的,不过瞧见自己女儿也在其中,公主不淡定了,走到人群中从蜀王怀里接过女儿,笑道:「大家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蜀王忙调节气氛:「在逗宝宝玩呢!七皇姐怎么教的孩子,这样聪明?我家的藉哥儿比宝宝还大两月,瞧着可没宝宝机灵!」提到孩子,永宁公主就满心欢喜:「也没什么聪明的的,宝宝只是比较好动,又比较好奇,平日里总是问这问那,我抚琴吟诗作画她都在一旁看着,她跟奶娘不怎么亲,大多是我带着。藉哥儿也是不错的,瞧着很是乖巧,不比我家这个闹腾!」两人就着孩子教养问题聊起来了,翁主倒没发现这个小舅舅还有这样婆妈的一面,这要放在现代,估计就一妇女之友。 晋国公主对这两人很是不屑,她从来就没把目光放在蜀王身上,皇后对几个皇子一视同仁,要求女儿也如此,晋国公主却有自己的思量,夫君威远侯是忠诚的保皇党,她说不动他,为了永保尊荣,只能用自己的资源搞点儿投资了。永宁和她那个丫头,不过一时风光罢了,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们。 寿礼 众人都到齐了帝后才姗姗来迟,这就是最高统治者的殊荣,从来只有别人等他们的份,所以人对权力的追求永远都不会停止。 翁主随大家一道行了礼起身后便往皇帝怀里扑,皇帝将胖娃娃一把捞进怀里,掂了掂说「又沉了些」。翁主以前都是不行礼的,在众人行礼之时向皇帝卖萌,如今大些了,行了礼之后才能赖在皇帝怀里撒娇,以后再大些,行礼之后就得规规矩矩坐着,和其他贵女一般端庄有礼,不能再往皇帝身边凑。所以她要珍惜机会,趁现在还小没那么多束缚多跟皇帝亲近,以后大了才不会疏远。 永宁公主见女儿又没规矩了,沉下脸训道:「宝宝快下来!你这样沉,别累坏了外公,快下来让奶娘抱着!」翁主瞅了瞅她娘,小脑袋一转拱进外公怀里,只留个小屁股对着众人。皇帝将小丫头往上提了提道:「朕还没这样老,连个小娃娃都抱不动。」众人忙道皇帝春秋正盛宝刀未老,皇帝但笑不语,抱着翁主往上座走去,刚坐下来翁主就忍不住要显摆她的大作:「外公,有~唔鲁物~」皇帝没听清:「有什么?」公主忙解释道:「父皇,宝宝是说有礼物,她亲手制作了一份寿礼给您呢,还不让我碰,硬是要亲手交给您呢!」皇帝一听来了精神:「什么礼物?还是宝宝亲手做的?快呈上来!」芍药忙把藏在袖子里的画卷呈上,万福贵亲手接了呈给皇帝,皇帝打开一看,原本满脸笑容立刻僵住。 众人也是好奇这样小的孩子能做什么,看到画卷之后便邪恶了,即便是神童转世也不可能如此稚龄就画出什么大作,永宁公主可真是大胆,小孩子的信手涂鸦也敢呈给皇帝,瞧陛下生气了吧,叫你恃宠而骄! 皇帝拿着画卷端详一阵,还是不明白画中内容,问怀里的小娃娃:「宝宝,你这画的是什么呀?」翁主指着画上的第一样东西说道:「葫芦!」两个圆圈上下叠在一起,瞧着倒是有些葫芦的形状,万福贵忙拍马道:「葫芦谐音福禄,皇上福禄双全,翁主画得好!」翁主白了一眼万福贵,皇帝对这个解释倒是挺满意:「不错,那这个呢?」皇帝指着画上的第二样东西,又是一个圆圈,圆圈下面画了几条弯曲的线,翁主指着那个大圆圈说道:「阳。」「羊?这哪里像羊?」皇帝很是不解小外孙女的思维,万福贵在一旁观摩,思虑了一会儿道:「翁主说的是太阳吧!这圆圆的可不就是太阳?日月象徵帝后,皇上今年五十大寿,正是如日中天呢!这底下弯曲的线条应该就是祥云了!」皇帝闻言大笑道:「有道理,嗯,宝宝画的不错!」翁主又白了万福贵一眼,这人为什么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第三样东西又是两条弯曲的线条衔接而成,头粗尾细,中间有些斑驳,皇帝大概猜出来了,嘴上说道:「这画的不是蛇吧?」万福贵就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立刻接话道:「这怎会是蛇呢?蛇哪有那样的犄角?这分明是龙,龙就象徵陛下您嘛!」皇帝就等着这话:「嗯!虽不太像,应该是龙的!」第四样东西是一条笔直的粗线条,尾端有些杂乱,皇帝和万福贵瞅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啥,问翁主却只是口齿不清的说「卟」,皇帝听不懂,也就随她去了。第五样倒是极好认的,一朵花的形状,翁主说是「兰」,万福贵立刻拍马:「兰花好啊,花中君子,花开富贵,好兆头!」最后一样也还算形象,几条弯曲起伏大的线条,瞧着是几座山的模样,还不待翁主开口万福贵就抢白道:「这是座山吧!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翁主是在向陛下您祝寿呢!」翁主听到这话立刻蹦哒起来,一手拉着皇帝袖子叫外公,一手指着画上物什,嘴里含煳道:「外公,葫芦……东~海,寿……卟……兰~山。」 翁主说的不甚清楚,皇帝却是听明白了,顿时感动万分。原来画上六样东西象徵这八个字,葫芦是福如,日出东方,弯曲的线是指海浪,龙是神兽,一根直线是毛笔,兰谐音「南」,最后是几座山,合在一道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最普通的祝寿词,看似满纸涂鸦的画卷,却包含着一个小儿对长辈最纯稚的祝福,看着小娃娃纯真明澈的大眼睛,皇帝眼眶微红,这样一副在其他人看来难登大雅之堂的画作,在皇帝眼中却比王公大臣们送的奇珍异宝都要难得。皇帝不顾众人目光,在宝宝额头上亲了一口,「宝宝真聪明,如此深意的画,外公很喜欢,外公给你裱起来挂在干元殿里天天看着好不好?」翁主只是傻笑,礼尚往来也在皇帝脸上琢了一口,皇帝对万福贵说道:「福贵,把画展给大家看看!」 万福贵忙听令,众人看着上座万福贵展开的画卷,表示深深的不解,那一陀乱七八糟的曲线直线,竟然就成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把皇帝感动得热泪盈眶?不过细思一阵却极是震撼,这样小的孩子,就知道太阳从东边升起,知道海上生波,知道龙是神兽?想起自己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还没断奶,悦阳翁主瞬间就成了众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难怪皇帝孙辈众多唯独悦阳翁主脱颖而出,就沖这份心智,皇帝不宠她宠谁呢!永宁公主也不知怎么教的孩子,这样聪慧懂事,有时间要和她交流一下育儿心得。 永宁公主也没想到女儿的信手涂鸦是这般寓意,宝宝早慧她也知道,却没想聪慧至此。看着众人或惊艷或赞赏或嫉妒的目光,永宁公主忧大过喜,她更希望宝宝做一个普通安分的世家贵女,而不是深得圣宠的早慧翁主,如此锋芒太露,引人觊觎,她怕自己护不住女儿。 悦阳翁主本想藉此机会讨好皇帝转正郡主,不料皇帝虽然满心感动,却没有给她升职的意思,翁主心底有点小失落,不过细思倒是释然。上次皇帝外公力排众议升她做翁主已是艰难,可见爵位来之不易,她和公主娘又是势单力薄,升迁太快引来他人妒忌也不好,还是待自己长大发展些自己的势力,皇帝外公给她荣宠,她也得有本事保得住才行。公主娘是个偏安一隅无心争宠的,她知道公主娘会倾尽全力为她铺好路,她可以如其他贵女一般规行矩步平凡庸碌地过完一生。可前世的生活经验告诉她,靠父母她顶多是公主,靠丈夫她顶多是王妃,只有靠自己才是女王,重来一世,她再不愿将自己的未来交到别人手上,她要用自己的双手开闢出一条繁花之路。 寿宴散后永宁公主母女又被皇帝留在宫里住下了,后宫几个有子女的妃嫔也借享天伦之名让自己的孙子外孙留宿宫中,眼瞧着永宁公主母凭女贵,她们便也琢磨着让自家孩子向皇帝献献殷勤,皇帝纵然偏疼悦阳翁主,面上总要一碗水端平,翁主有的自家孩子也该有一份,就是没什么好东西得,在皇帝面前混个熟脸也是好的。只有云王生母已逝又不得圣宠孤零零带着一家老小回去了,其落寞情境倒是与当初的永宁公主有些相似。说起来,这二人都是生母卑微早逝又不得圣宠的,本该有几分惺惺相惜才是,可惜云王野心勃勃,永宁公主恬静淡泊,二人性格不合倒没什么话说。 京城云王府,云王对于今晚之事亦是心有芥蒂,众位兄弟姐妹的孩子都留在了宫里,只有自家几个孩子回了王府,看着出宫时几个孩子脸上的落寞,云王亦是不忍。身为父亲总是希望给孩子最好的,云王不得皇帝宠爱,连带着云王的几个孩子也在宫里受冷眼,云王世子萧荣已经八岁,知道父亲处境艰难,虽心里不好受却没表现出来,还安抚弟妹情绪。云王庶长女萧蕊却是个娇惯的,云王没有嫡女,在云州时萧蕊在各家小姐里向来是众星捧月,如今到了京城混在各家贵女里头却是受尽奚落,尤其今夜其他堂表姐妹们都住在宫里,偏她们家几个姑娘出来了,心中极是委屈,向云王诉苦:「父王,为什么咱们不住宫里?她们都住宫里呢!」云王面色尴尬不知如何回答,世子忙劝慰妹妹:「他们都有亲祖母,她们是住在自己祖母宫里,咱们没有亲祖母,到宫里住哪儿呢!」萧蕊却不满这个回答:「那悦阳翁主也没有亲外祖母呀,她怎么又住宫里呢?她还赖在皇祖父身上,大家都没有跟皇祖父坐在一起呢!」世子这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总不能说皇上偏疼悦阳翁主不喜欢他们吧。云王直接说:「她是翁主,在你们姐妹中身份最高,父皇也最喜欢她。」萧蕊不高兴了:「她只是皇祖父的外孙女,我是皇祖父的孙女,她姓林,我姓萧,她哪里有我的身份高?晋国姑母家的丹阳表姐都只是县主呢,为什么她是翁主?因为皇祖父最喜欢她是不是?我也要让皇祖父喜欢我,我也要做翁主!」萧蕊是个心气儿高的,在云州时她的侧母妃就教了她进京一定要讨好皇帝,皇帝喜欢她了,云王也会更喜欢她。看着女儿自信蓬勃的脸,云王不忍打破她的美梦,皇帝厌屋及乌,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 纠纷 因为皇帝万寿节的关系,几位藩王十月份进京,到过完了年再离开,中间有三个多月的时间留京,几位王爷都趁机拉拢朝臣发展人脉,后妃也是各自为政勾心斗角,而深得圣宠又与世无争的永宁公主母女就成了她们笼络的对象。其中以景王生母惠嫔最为热情,陈贵妃和静妃也有那么点意思。 永宁公主着实不耐烦这些交际,她是公主,无论谁做皇帝她的身份都不会改变,她可不能加入夺嫡派系之争,若是押错了宝可就万劫不復了,她只想平淡安稳的过完一生,可不想求什么从龙之功。而且她对这些后妃也没什么好感,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手上可没少沾血,当初芳嫔之死,她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这几个都有点影子,她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手段报復,但也不想搭理她们。她倒是想带着女儿回公主府,可皇帝近日对宝宝很是疼宠,宝宝也黏皇帝,成天在御书房呆着,午饭都是跟着皇帝用,晚上回到玲珑阁人已经睡熟了,这样一来公主就只有早上用早膳时才能和女儿亲近,公主心里一股女儿被抢走的失落感汹涌而来,每次送女儿去皇上处总是万分不舍能拖就拖。翁主也明白公主娘的心思,不过她认为来日方长,她和公主娘相处的时间长着呢,现在宫里众娃云集,她若是不牢牢抓紧皇帝外公金大腿,很容易被挤下来,趁着外公疼她多赚点好处才是真的,以后舅舅上位她肯定没这么好过。 小翁主这几天也不好过,一干表兄弟姐妹天天来皇帝面前刷存在感,挑战翁主的独尊地位。皇帝也不怎么耐烦应付这些孩子,大的瞧着乖巧心眼儿多,小的不知事太闹腾,像翁主这般年纪小又乖巧贴心的还真没有。不过就如这些孩子们的父母所想,皇帝纵然偏心翁主,面上总是要一碗水端平的,翁主天天在御书房泡着,和皇上形影不离,其他孩子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孩子们一天向皇帝请早晚两次安,皇帝总得见他们一次。 连皇帝都得应酬他们,翁主自然也不能倖免,这不,她那群表姐妹们又借着向皇帝请安的机会表了一把孝心顺道邀请翁主参加菊花宴。这次菊花宴是永安公主发起的,说是难得聚齐了人,邀请亲戚家的孩子们乐呵乐呵培养感情。其实就是作秀,宫里只有永安公主一个未嫁之女,平日里就喜欢邀请各家闺秀参加诗社花会,大家都围着她转,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这次也是如此,花宴邀请的都是龙子凤孙,大多是皇帝孙辈的孩子,最大的也就是八岁的吴王嫡长女安阳县主,至于其他乳臭未干的奶娃娃,哪懂什么赏花呢!永安公主是看近日里这些亲戚家的孩子们住在宫里太过闹腾,倒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她办花宴的目的很明确,给个下马威,叫她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除了帝后只有她才能在宫里办宴会,即便是贵为皇后嫡亲外孙女的丹阳县主都没这个资格,他们身份再高都只是客。 翁主没兴趣了解永安公主这青春叛逆期少女的心理,她只知道她和那些姐妹们都不熟,她也不懂赏花,她还这样小,话都说不清,就要开始在贵女圈子里应酬了?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多陪陪皇帝外公和公主娘呢!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主人家的面子总是要给的。这世上不用应酬的只有两种人,人上人高贵自衿不需要应酬,人下人卑微弱小没人跟你应酬,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最是为难。所以啊,为了她以后能不假辞色地拒绝这些无聊的宴会应酬,她要努力往上爬。 翁主虽满心不喜,到了那日却还是打扮一新去御花园赴宴,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公主的陪伴独自一人去参加宴会,尤其宫里这些孩子都不是简单的,公主真怕女儿受人欺负,交待杜姑姑和杜鹃芍药寸步不离跟着翁主,自己将女儿送到御花园存菊馆,再三叮嘱才依依不捨离开。 永宁公主一走,永寿公主家的田锦田玲和丹阳县主就来拉翁主,笑嘻嘻的推她去看菊花。翁主对这几个丫头没什么好感,她可没忘记之前晋国公主母女两对自己的敌意,古代世家大族的孩子都早熟,可不像现代五六岁的小姑娘今天吵嘴明天和好,她还是远着点好。那边高阳县主萧蓁和蜀王家的清阳县主并云王府的一个小姑娘在一道跳皮筋,瞧着都是两三岁的模样,翁主想想还是同龄人靠谱一些,挣脱田锦拉她的手说道:「不看花花,跳跳!」说完就往高阳县主那边跑去。 萧蓁却是还记得她,见她跑过来开心地向她招手:「宝宝,来跟我们玩。」翁主看着这前世幼时熟悉的玩意儿,真有点恍如隔世之感,记倒是记得的,只她身体里毕竟住着个成年人灵魂,玩这样的幼稚游戏着实别扭,想了一会儿方笨拙开口道:「我不会,我看看。」翁主原想着在一旁看着就好,萧蓁却是个热情的,拉着她道:「我会,我教你。」然后就给她演示步法,演示完后又非让翁主跳,其他几个小姑娘也在一旁起闹,翁主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她平日里注意锻鍊身体健壮,脑子也好使,看了一会儿就懂了,倒是跳得不错。 几个小姑娘很快就玩到一起,四个人分成两组,清阳县主和云王府的萧菁一组,翁主和高阳县主一组,高阳县主也是个灵活的,是以虽然翁主这边年纪要小些,倒也未输给对方。翁主重温前世幼儿时光,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偏有那煞风景的坏人好事,轮到翁主跳时,她原是踩住了绳子,却突然一只毽子落到身边,毽子的主人朝阳县主田铃跑过来捡,她本可以跨过绳子或是绕过去捡,却硬是直接踩着绳子踏过去,导致翁主脚下的绳子散了。翁主知她是故意的,心里虽气也没和她计较,若是她大吵大闹,她们定要说她不懂事,为了些小玩意儿破坏姐妹感情,第一次她就忍了。谁知对方却变本加厉,在第三次丹阳县主又以捡绣球之名搅散了翁主的绳子之后,翁主终于爆发了她的小宇宙,每次轮到她跳时那几个就来搅和,让她们这组落后了好几级,翁主一把抢过对方的绣球扔到了池子里戏鱼。 丹阳县主没成想这小丫头这样大胆,,见到自己心爱的绣球到了池子里,立刻瞪着眼睛谴责翁主:「悦阳妹妹你怎么可以把我的绣球扔到池子里,那是我外祖母送给我的,你把它捡回来!」田锦姐妹俩也过来帮衬道:「就是,你怎么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这样欺负人呢,丹阳姐姐都被你气哭了,你快去给她捡回来!」高阳县主见翁主不说话,以为翁主被吓着了,赶紧帮腔:「明明就是你们总来捣乱,是你们先搅坏我们的绳子,宝宝才扔了你们的绣球的,你们现在还来欺负人?」清阳县主和萧菁见局势紧张不敢开口,躲在各自的奶娘身后。杜鹃见状忙跪下请罪:「丹阳县主别气,奴婢去帮您捡回来,翁主还小不懂事,请您见谅!」杜鹃也恨她们欺负人,不过眼下皇帝和永宁公主不在,丹阳县主气势汹汹的,怕自家小主子吃亏,只能先委屈自个儿了,说完就要亲自下池子去。 悦阳翁主原是静静看着丹阳几个,自己口齿不清说话不伶俐,只能任她们颠倒黑白,见高阳县主仗义执言有几分欣慰,都说三岁看老,可见高阳这个朋友交得。见杜鹃下跪她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来这里将近两年,这几个丫鬟悉心照顾自己,名义上是奴僕,却是像姐姐一样。不过丹阳县主背后靠着皇后母女,这事若是闹大了,最后怕还是公主娘要吃亏,也只得忍着了,直至杜鹃要下池子去,翁主终于忍不住嚎起来,边嚎还边叫外公。哭声惊动了正作画的永安公主,永安公主烦躁地放下画笔,心里极烦这些闹腾的傢伙,但作为长辈和宴会发起人,出了事她总得去看看。 到了事故发生地就见最得圣宠的悦阳翁主不顾丫鬟奶娘的阻挠嚎着要走,嘴里还叫着外公,看样子是要去告状了。永安公主深知皇帝疼那丫头,若是闹到皇帝跟前去她也讨不了好,忙将翁主抱起来哄。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头疼,丹阳县主背靠皇后,悦阳翁主得皇帝宠爱,两个都不能得罪,原想着翁主年幼好哄,这事过了也就忘了,谁知那丫头就在皇帝面前乖顺,她哄了半天也没停止哭泣,翁主又生得胖实,永安公主抱了一阵手酸的厉害,干脆把她放下任她闹腾。丹阳县主几个也不服气,闹着要去找皇后,永安公主也管不住她们,最后丹阳县主一干人去了坤宁宫,高阳县主陪着悦阳翁主去御书房。 帝后都不是偏听偏信的人,问清楚缘由之后压着丹阳县主来道歉,悦阳翁主赖在皇帝怀里正眼不瞧她一个,丹阳县主满腹憋屈不敢发,宫里也没脸呆了,回到自己家里拿小丫鬟出气。 皇帝也烦这些孩子,藉此机会叫他们的父母都领回家去了,这样一来宫里就剩下悦阳翁主一个孩子,翁主又能过她万千宠爱集一身的日子了! 天花 永宁公主母女这次在宫里足足住了一个月才回家,回到府里又是一连串的应酬。林国公府是首先要去的,虽说林国公府是公主夫家,翁主父族,但在公主母女两看来公主府才是她们的家,林国公府和皇宫一样,都是去做客的,隔三差五去拜访一番便是。 翁主和林国公府的姐妹们没什么交好的,只和琛哥儿兄弟两个处得好,每次去林国公府都是跟着他们玩,两兄弟也时常过来公主府寻她。翁主前世今生都没有嫡亲兄弟姐妹,很是羡慕这两兄弟的感情,心里是着实将这两人当亲哥哥看了,只是琛哥儿虽待她百般疼爱,却不如待瑞哥儿那般耳提面命打闹嬉戏,瑞哥儿对着琛哥儿这个兄长也不老实,时常捣乱整蛊,对翁主却是友爱谦让,这种血缘之间的隔阂是难以消除的,翁主心里微酸却也没有办法。 另外几个王府也都下了帖子,不过公主母女还没来得及去,京里就爆发了天花。京城分为五块,城中心便是皇宫,城中心外围一圈是几家开国元勛的府邸,林国公府便在此处,永宁公主府是后来从林国公府匀了一块地再围了周边十几亩建起来的,规模比林国公府小得多,晋国公主府却是前朝留下来的府邸,奢豪华阔衬得永宁公主府跟个鸟笼子似的。城北也是世家大族之地,多是些书香门第清贵人家,因此城中心和城北极是繁华富饶,治安也好。城南和城东多是商贾人家,富而不贵,有钱无权,城西是天子脚下的贫民窟,多是些农民工人,多靠体力过活,在京城算是贫民,在某些落后地区也算得上小康之家。 这次的天花源头却不是城西贫民窟,而是贩夫走卒居多的城东。城东多行走商人,时常去外地行商,此次天花说不定就是那些商人在外地引进来的,另外城东有许多乞丐聚集,环境脏乱,极易滋生病菌,天花传染性极强,立刻就席捲了整个京城。 永宁公主从听到了天花的消息就封锁了公主府,还在外头的下人都不准进来,里头的人也不能出去,府里有些存粮,大家省吃俭用也能过上半月,最起码先熬过这段紧急期。好在公主府是有太医的,孙太医擅长妇婴疾病,对天花也有些了解,向公主提议烧艾消毒,另外每天用醋盐水洗手洗澡,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洒上醋盐水,连洗菜洗衣服也用开水洗,全府人都吃素,肉类很容易感染病毒,不到断粮时期都不吃荤食。 公主还精简了伺候的人,华清院里只留下杜姑姑和四个大丫鬟,翁主的奶娘和两个二等丫鬟,把孙太医也留下了,此时是非常时期,也顾不得避嫌了。院里有小厨房,洗衣做饭都能解决,干脆封了华清院大门,所有人都不能进出。公主府锁门时驸马正在外头办公,虽然不想管他,可他毕竟是翁主的父亲,公主还是交代了门房给他留门,不过这话是白说的,驸马在外面听到了天花之事慌慌忙忙赶回了国公府,在他看来国公府才是他的家,这样危急时侯自然是要和家人一同度过的,公主母女早被他忘在脑后。 林国公听得此事气得要拿扫把赶他:「这个时候你不待在公主府来这里做什么?你怎能将公主母女留在公主府不管不顾自己躲到国公府来!你还是不是公主的丈夫,翁主的父亲!要么你滚到公主府去陪你的妻女,要么将公主母女接到国公府来!」驸马一时慌张忘了这事,现在反应过来也觉惭愧,「我当时太急忘了这事,要不然我现在去接她们来国公府?」这样危急时期驸马也不敢出门,只交代小厮去公主府传话,公主听到下人来报说驸马请公主和翁主去国公府暂住,公主讥笑道:「现在倒是记得我们母女了?告诉来人,外头不安全,我们不敢出去,就待在府里,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我们就不去打搅了!通知门房封锁公主府各个出口,谁都不准进出!」现在情况危急,公主哪有心思应付那一大家子人,只想好好守着女儿度过此次危机,驸马不在还省了她不少麻烦。 自从天花爆发,翁主每天都和公主娘待在房间里,浓重刺鼻的艾草味又呛又闷,叫人喘不过气,又不能去外头走动,连窗户都不能开,翁主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身为一个现代人,翁主没有见识过天花的威力,只从书上见过只言片语,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皮肤病,病期为十五至二十天,发病时脸上会长痘子,并有高热和风寒,而且死亡率挺高,不死也会变成麻子。翁主前世所待的二十一世纪天花已经绝种了,听说仅剩的两个天花病毒被科学家冰冻起来,不会为祸苍生。 翁主再世为人很是惜命,即使房间里再闷她都老实待在里头不吵不闹,勤洗手洗澡换衣服,即使每顿清汤寡水白菜萝蔔她都大碗吃饭,可她还是中招了! 刚开始是觉得鼻子有点痒,老打喷嚏,公主以为是房间里头味道重呛着女儿了,也没怎么在意,她自己都受不了这味儿呢,不得感嘆女儿真是懂事,这样艰苦的环境都能忍受,也给了自己一些信心,她和女儿一定能度过此次危机的!渐渐的翁主打喷嚏还伴随着流鼻涕,大家也没有注意这个,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经常会流鼻涕,身边的下人身上都准备了帕子时常给她擦拭,翁主还是个干净漂亮的乖宝宝。孙太医每天都会给华清院里的主子下人把脉,刚开始也没发现什么,待探到翁主有点低烧之时已是晚了,翁主当天晚上身上就开始长小痘子。 公主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恨不得晕死过去,可她不能,她得陪在宝宝身边,她不在乎宝宝以后会变成麻子脸,只要宝宝活着就好,若是宝宝熬不过去,她也要陪宝宝走最后一程。孙太医也懊恼自己失察,这样可爱伶俐的孩子,若是夭折或是成了麻子,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会良心不安,目前还没什么治天花的药,孙太医只能给翁主退烧,并给她身上涂些清凉解痒的膏药,其他的就束手无策了,翁主能否熬过去光看她的命了! 公主日夜守在女儿身边,华清院留下的几个都是没出过天花的,都有被传染的危险,公主是做好了陪女儿一起死的准备,却不能拉着别人一块儿,尤其几个大丫鬟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公主询问过她们的意见,想留下的若是她能活过这次天花,定会善待她们,想走的她也会给她们准备一笔钱,让她们下半辈子生活无忧,几个大丫鬟和翁主奶娘赵大家的都誓要与公主共进退,杜姑姑是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更是忠心,那两个二等丫鬟也没走,整个华清院上下一心,携手共度难关。公主在床头挂了一副观音画像,日夜跪拜祷告,祈愿女儿能熬过此次劫难,她愿用自己的命换女儿的命。翁主迷濛中听得母亲祈祷,眼角淌下泪来,她何其有幸,两世为人都得如此慈爱之母,想起她那自天花爆发后便不见踪影的便宜爹,这个母亲是多么的难得。又不由想起以前她住在宫里时一心粘着皇帝忽视娘亲,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想突逢变故可能就要天人永隔。翁主后悔不已,恨不能时光倒流让她多承欢母亲膝下,又恨上天弄人,既让她重来一回又为何这样轻易收走,原本还想着就这样死了说不定能回到前世,如今听到母亲心语却是再不愿走了,死也要死在娘身边。 翁主思及过往点滴,悲从心起忍不住哭出声来,公主听得女儿微弱的哭声忙把她抱在怀里拍哄,又给女儿解开衣服轻吹女儿身上红斑,因为怕翁主身上犯痒忍不住挠破了痘子,翁主的手脚都用棉布包起来了,公主玉手轻轻抚摸女儿长痘之处,嘴里轻轻给她吹着,藉此减轻女儿苦楚。翁主在母亲的轻哄中渐渐入睡,公主看着女儿长了几颗红肿痘子的小脸,天花爆发至今,女儿天天吃不香睡不好,原本白胖圆润的脸瘦了一圈,都能看到尖下巴了,翁主长得像公主,继承了公主的瓜子脸杏核眼,以前孩子胖瞧不清楚,如今瘦下来却是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母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宫自打天花爆发也是处处戒严,皇帝听得小外孙女得了天花也是眼前一黑,他难得找到一个这样贴心可爱的孩子,难道上天就要将她收走?满心懊悔当日不该放她出宫,若是待在宫里,待在他身边,哪会染上这个!皇帝再心疼也不能出宫去看翁主,只得派两个太医过去救治。 林国公府也知道了这事,老太君面上悲痛,心底却暗自庆幸还好儿子回来了,若是留在公主府被传染了怎么得了。林国公却是真担心,又催弟弟过去:「翁主得了天花,公主都在床前守着呢,你这个做父亲还不过去看妻女?」驸马还没说什么老太君先不依了:「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样把弟弟往死路上推的兄长吗?翁主得了天花叫你弟弟过去做什么?他又不是太医,皇上不是赐了太医过去,翁主有皇恩庇佑定然平安无事的,若是浩儿去了,公主母女没事反倒传染上了他可怎么好!」在老太君看来,儿媳妇和孙女怎么比得上自己儿子重要,更何况公主母女向来不和她亲近。林国公焦躁又无奈:「娘!你也知道皇上赐了太医过去,皇上对翁主的宠爱是众所周知的,若是公主母女此次有什么三长两短,四弟却躲在家里不露面,皇上能饶过他?」林老太君年轻时也是个精明的,笼络丈夫婆母,打压庶子姨娘,教育三个儿子成才,谁不贊一声女中翘楚,如今年纪大了儿孙满堂受人尊敬行事就愈发任性起来:「我不管,公主母女就算有什么意外那也是天灾,皇上难道还能怪到我儿身上来!洪儿,你以前是最疼浩儿的,现在竟为了讨好皇上要逼死你弟弟不是?你若非让浩儿去,我跟他一块儿去,我们娘俩一块儿死在公主府算了!」林老太君何尝不知皇帝会因此事大怒,可惹怒圣上也比失去儿子要好,以林国公府今日地位,就算驸马失了圣宠成了白身,国公府也护得住他养得起他。 驸马从头至尾未置一词,也是默认母亲的意思了。人都是自私的,他对公主母女有感情,但这份感情还不值得他用命来抵,他也喜欢女儿,可他更爱自己,别人说他懦弱也好自私也罢,他是一定不会去公主府的,名声仕途什么的难道还能比命重要? 林国公看着任性的亲娘和懦弱的弟弟,心头很不是滋味儿。众人只见他表面风光,可知他内里艰辛,林国公府是开国四大公府之一,瞧着繁花似锦,其实到了下一代就要降爵,他为了保住祖宗基业可是费尽心思,难得四弟尚了公主,又生了个得圣宠的女儿,林国公府和皇家成了亲家,皇帝但凡给公主母女一点恩典,也能让林国公府再袭一代,偏四弟是个不知事的,让公主寒了心,和翁主也不亲近,惹了圣上厌弃。亲娘又是个偏心的,一心只有四弟,从来看不见他这个长子的辛苦,只会让他难做,三弟志大才疏是个平庸的,二弟倒是满腹才华,偏偏无心仕途只爱风月。整个国公府都靠他一人撑着,如此重担压在身上怎能不累,如今看亲娘亲弟这般作为更觉心累,倒有些怀念少儿时光了,那时母亲上要应付婆母,中要笼络丈夫压制姨娘,下要教育子女,林国公身为长子早知母亲辛苦,每每带着两个弟弟乖坐在一旁看母亲管家理事,待母亲闲下来带他们读书,当时年少不知愁滋味,如今忆起却是岁月静好。 水痘 林国公到底拗不过娘亲弟弟,还是让驸马留下了,毕竟是疼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再不成器也不能真让他去死,只得派人送些珍贵的药材补品过去,一边盘算着到时如何应对皇帝怒火。 公主府里,两个太医的到来让公主心里得了一点安慰,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奋斗,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们娘儿俩,公主又添了几分斗志。 翁主并没有发高烧,孙太医原治得不错,又多了两个太医,翁主只是发了三日低烧,并有些咳嗽流鼻涕的症状,倒不是很兇险。烧退后翁主身上的痘子就有些要结痂的迹象,按理来说天花之症应是持续高烧全身红疹才对,有些天花患者就是活活烧死的,并且症期差不多有半月,翁主这才三四天,天花正是进入症状的时候呢怎么就有消退的迹象?几位太医背着公主商量了一会儿,各自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三人不谋而合。终是猜测,不敢告诉公主怕她空欢喜一场,还是决定多观察几天。 公主没出过天花,除了宝宝也没见过别人出天花,不过宫里以前就爆发过一次天花,永宁公主深知此种疾病的可怕之处,自己也找了几本医术研读,身边的杜姑姑也是懂医理的,见翁主这般症状,两人都有些疑惑,招了三位太医来问。三位太医见公主起疑,也不敢再瞒,孙太医跪下请罪道:「公主恕罪,微臣该死,微臣学艺不惊,怕是误诊了翁主之症!」公主大惊道:「误诊?难道翁主不是得了天花?那,她这是怎么了?」听说女儿没得天花,公主满心惊喜自不必说,可又怕女儿得了别的什么病,心中又是焦急,连声催问太医。孙太医斟酌道:「这……京里天花肆虐,翁主前期症状为发热,红疹,微臣便以为这是天花,只是,天花症期长,翁主这才过了几天身上红疹便有痊癒之兆,且为发高热,红疹也只是零星几颗,并无全身密布,微臣瞧着,有些像水痘!」 「水痘?」公主惊喜之下声音都变了调,「你确定是水痘?真的不是天花?」幸福来得太快,公主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还战战兢兢守在女儿身边怕女儿被病魔夺走,这一刻就有人告诉她宝宝只是出水痘,她急于确定这一消息,可别又是误诊了!孙太医也有些为难:「公主,微臣也只有六成把握,还要再观察两天才能给您准话。」大夫说话向来保守,说六成把握其实有九成了。本来他们三个太医不可能连幼儿水痘都诊不出来,只是如今特殊时期,保险起见不能把话说死,还是留点余地的好。 公主听他说有六成把握,终于把心放下了些,赶回房间抱起女儿向床头的观音画像磕了三个头,女儿突然从天花变成了水痘,定是观音菩萨不忍看她们母女分离,不忍宝宝幼年早夭,大发慈悲保佑女儿脱险,待这次天花疫病过了她定要去庙里为菩萨塑金身。公主以前是不信神佛的,若举头三尺真有神明,为什么总是好人被欺坏人逍遥,如今女儿这一遭重拾了公主信仰,怪道这么多人信佛,果然我佛慈悲,至于那些坏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次京里天花蔓延范围很广,许多世家大族里都遭了灾,大宅门里人多手杂,有一人染上了整府人都遭灾,林国公府也未能倖免。听说是採买下人出去採买带回来的,林国公府是钟鸣鼎食之家,人多粮食消耗的也快,不能向公主府那样关起门来吃存粮,但是派出去採买的几人都是出过天花的,这几人没染上,可他们把外头的病菌带回来了,碰到抵抗力弱的人,可不就中招了嘛!一传十十传百,天花瞬间就在林国公府下人圈里蔓延起来。林国公行事果决,一发现谁有有发热起疹的迹象,立刻烧死,别怪他狠,宁杀错不放过,现在天花还只在下人层面,什么时候蔓延到主子这边就不好处理了,永宁公主这样温和的人都在天花爆发的第一时间封门,还在外头的下人任他们自生自灭,林国公混迹朝堂之人,又身系一家老小,更能狠下心肠。所以说投胎很重要,小翁主若是命不好投成了奴婢阶级,甭管你长痘还是发烧,先拖出去烧了再说,还指望有人给你治? 公主没心思搭理林国公府,两家都锁了大门,如今这般时候大家都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去打探他人府上消息,公主就算知道也不会管,驸马抛妻弃女只顾自己逍遥,她恨不得他染天花死了算了!她自家的事都顾不过来呢!虽说太医已经确定了宝宝就是水痘,并且宝宝身上的痘壳都要落了,不过天花疫期还没过,她就不能放心,宝宝刚出了痘,正是体虚之时,她恨不得将女儿含在嘴里才好,每日都要三个太医早晚请脉,那样的噩耗,她实在不能再承受一次。 翁主好的差不多了,但人瘦了一圈,也不如以前活泼伶俐,没办法,整日里关在房间里烟燻火燎的,又是大病初癒,大人都一副萎靡不振模样,她小人儿家更是没精神。话说翁主果然是福大命大的,这样都没死,翁主把这归根于上天庇佑,她就说嘛,上天让她穿越重生定是要给她个锦绣人生的,看她的出身,她的相貌,她的圣宠,哪像是要做炮灰的样儿?分明就是女主角的料嘛!翁主在心里窃喜,暗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全然忘了当初得知自己发天花之际在心里对上天的各种唾骂。 林国公府却是人心惶惶,府里瘟疫肆虐,已经有蔓延到主子阶级的趋势了,林国公的一个姨娘就染上了,姨娘不像正房太太那样有小厨房,每日的膳食都要丫鬟去大厨房领。雪姨娘也是个谨慎的,让底下的洒扫小丫鬟去拿,拿了之后让那丫头用醋洗了手,再用艾草熏了一遍食盒,再让自家的大丫鬟去拿,依旧要洗要熏,再拿到自家院里的小炉子上热一遍才能呈给自己。可是大厨房人多手杂的,吃的东西经手的人多,就算大家都极小心,可有些人自己染了天花都不知道,又和其他人接触,再小心又有什么用,那雪姨娘不仅自己染上了,院里几个丫鬟也染上了,也不知道谁传的谁。林国公把这院子封了,院子里所有人,染上的没染上的都烧死了,还好这雪姨娘不受宠没有子女,若不然,孩子跟着她一道住,只怕这孩子都活不下来。歷来似这类传染性疫病总是死很多人,其实真病死的人不多,更多的是池鱼之殃或是才有点苗头便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扼杀在摇篮里。 秦氏揽着二姑娘直叫晦气,生怕天花病毒没清干净传染到她院子里,叫底下人再在屋子里烧了一盆艾草。要说这雪姨娘原是林国公的通房丫头,自幼服侍他,秦氏还没过门就开了脸的,她自己也是个老实的,从没想过和秦氏别苗头,待夫君主母向来是毕恭毕敬,平日里常做些针线孝敬秦氏,服侍林国公也是全凭秦氏安排,不像其他妾室一天到晚钻空子把夫主往自个儿院子里拉。秦氏看她老实也乐得给她几分体面,自己生下瑜哥儿后也就恩准她怀胎,她后来也生了个女儿只是三岁时夭折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林国公如此绝情,未免让人寒心,秦氏凭生几分兔死狐悲之感:「看这两个不愧是亲兄弟,前两天还理直气壮地赶老四去公主府陪伴妻女,如今他这样又比老四好多少?若是今儿发天花的是我和珍姐儿,只怕他也眼睛不眨将我们娘儿两烧了!」秦氏乳母孙嬷嬷劝慰道:「夫人说什么呢?七姑娘还在旁边呢!怎能这样说国公爷,雪姨娘不过是个侍妾,怎能和夫人姑娘比呢?」「身份不能比罢了,若我不是豪门贵女,他待我怕还不如那些侍妾!说到底不过是顾忌我娘家和他的面子罢了,他也就比老四聪明些,这心肠,可是一样的凉薄!」又告诫女儿:「珍姐儿,你如今也渐渐知事了,过几年就要谈婚论嫁,可要记住,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你日后嫁到婆家,你的倚仗只有娘家,嫁妆和儿子,只要你这几样都强,就算你婆母不慈丈夫不义,你也能过好。」珍姐儿羞红了一张脸:「娘,你说什么呢!女儿还小呢!」秦氏笑着掐掐女儿嫩脸。 至于驸马爷嘛,天花开始后他回了国公府就一直留在四房院子里,每日跟钟姨娘腻在一处,梅姨娘倒是想挖墙角,被钟姨娘以天花期间不宜串门为由拒了。如今天花正盛,大家都躲在家里,外头也没什么事干,驸马自然也乐的美妾稚儿围绕,平日里他就算没什么公事也不能常待后院,大男人常待后院是会招人嘲笑的,如今借着天花之由倒是方便他沉溺后院,要不是天花致命,他巴不得这天花永远不完呢!至于公主母女,可能酒足饭饱闲得无聊之时能想一下吧! 风云 这场天花足足持续了半年才彻底消灭,从文景二十二年十一月持续到二十三年五月,地区也从京城蔓延到四周的省府,受灾人数非常之多,农民停产,工人停工,商人罢市,学院罢课,财产损失不计其数。藩王原本打算留在京里过完年再走,碰到天花都在京滞留了大半年,他们的封地也有受灾情况,天花一平息便纷纷辞京。 由于此次天花是在万寿节不久之后爆发,民间便有流言说皇帝无德上天降罪,在皇帝五十大寿之际降下天谴,且天启八年也发过一次天花,皇帝嫡长子荣宪太子便死于那场天花,足以证明上天对今上不满。流言在有心人的驱使下愈演愈烈,河南一带甚至还爆发了山贼起义,百姓也不是傻的,大梁建朝至今才三代,正是百废将兴繁花将盛的时候,百姓经歷战乱好不容易才休息了几年,眼看着日子蒸蒸日上,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作死去参加叛军。在朝廷看来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当务之急是解决天花,都说天灾人祸,天花这种东西可是两样都占了的,由不得人不重视,朝廷又是送粮送银送药的,又派了太医去受灾省府赈灾,不管有没有用,过场总是要走的。 待天花之乱平息后皇帝才抽出空来收拾那些跳樑小丑,原不过是群山贼,在他们一番怂恿之下还真就有那不长脑子的追随,甘愿为其抛头颅洒热血,各地政府忙于避御天花疏于防范,还真被那群亡命之徒打下了几个小城镇,不过这些散兵游勇在朝廷的正规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不到两月就被彻底剿清,他们的两个头领和军师被此次领军之人威远侯押送进京。 话说此次平叛分明就是送功劳的,众人都抢着做平叛首领,这样油水足的位置,当然只有威远侯这样有能力有家世有圣宠的人才捞得到嘛!皇上要见叛军首领却不是有多看重他们,他想揪出幕后之人,此次天花恰巧在万寿节过后不久,幕后之人利用天花散播谣言动摇民心,他甚至怀疑此次天花是人为,但绝不是这几个出头鸟。若此次天花真是人为,幕后之人为达目的如此不择手段,致使生灵涂炭,又能唆使别人出头为他打江山,如此奸诈狠辣,他必要灭了这人。 皇帝最终没见到这几人,威远侯得了皇帝吩咐将这几人看得很劳,日夜都有人守着,出恭都有人陪同,这几人还是在威远侯眼皮子底下死了,是他杀不是自杀。要么是对方有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要么就是军中出了内奸,威远侯立刻肃查全军加强戒备,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威远侯进京不领赏先请罪,皇帝给他功过相抵不赏不罚,自己则思索着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飞檐走壁的轻功是有的,但这般神龙无踪只怕成神了,比起外来杀手作案皇帝更相信是内鬼做祟,对方既然能在军中安排内应,只怕朝中也有,甚至宫中都有,能隐藏这么久才露端倪,幕后之人只怕是个神秘组织,而且时日不短规模不小,他们的目的,是要推翻今上呢,还是要推翻这个王朝?皇帝决定让自己的暗线暗中查访此事,对方刚做了这么大动作,怕是要修整一阵子。 悦阳翁主也在想这事,原以为如今是太平盛世,现在看来这个皇朝不稳定因素还是很多,这天灾人祸的,翁主为自己的小命深感担忧,看来她不仅要升职,还要修炼保命技能。皇帝见小外孙女又在神游,一把将她抱起来捏捏她的胖脸,「宝宝又在想什么呢?小人儿家成日里神情恍惚的!」悦阳翁主水痘好了之后一直深居府内,待天花彻底消除之后皇帝派人来接了公主才极不情愿带女儿进宫,公主觉着外头还是不安全,本想再到家里躲一阵子的。悦阳翁主这大半年个子没怎么长,身子却瘦了一圈,话也少了些不像以前那般活泛,没办法,天天闷在屋子里能好受嘛!皇帝看着满眼心疼,又将公主母女留在宫里长住,翁主大半年没见皇帝也没生疏,依旧很黏煳,成日里做皇帝的小跟屁虫。 皇帝发问吸回了翁主的注意力,翁主睁大眼睛说道:「外公,有坏人是不是?坏人会不会来捉宝宝?」皇帝被她这诚惶诚恐小模样逗笑了:「有外公在呢,坏人捉不到你!」翁主犟上了,「外公不在怎么办?坏人来我家捉我怎么办?爹不在,娘又打不过坏人,宝宝肯定要被捉走了!那宝宝再也见不到外公了!」说到这个皇帝就来气,这次宝宝出水痘被误诊为天花,驸马竟然躲到国公府不露面,让她们孤儿寡母在公主府自生自灭,他做外公的都满心担忧,驸马当爹的倒整日和姨娘花天酒地,气得皇帝要让公主和离。公主早对驸马死心了,只当他是个摆设,和离却是不行的,虽然皇帝说让宝宝跟她,可若是她和离宝宝就没了父族,宝宝就少了林国公府九姑娘这一层身份,虽然宝宝和林国公府并不亲厚,但多一重身份就是多一份保障,现在皇帝疼她自然不稀罕林国公府,若是皇帝去了宝宝又失了父族庇护一定会很苦,公主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要为女儿未来打算,和离是万万不行的。 皇帝知道永宁畏首畏尾的个性又作祟了,恨铁不成钢之余只得敲打林国公府,上回因为翁主被驸马庶子所伤皇帝便撤了驸马的职,后来翁主周岁皇帝给翁主面子又让他官復原职了,现在驸马这般作为再次惹怒皇帝,皇帝又让他成了白身。驸马也知道自己不对,这般惩罚已是皇帝网开一面,倒不敢有什么怨言,心底琢磨着讨好了公主母女再起復就是了,不过公主母女打天花结束后便住进了宫里,他连人都见不到,满腔心思也无处使,只得赋闲在家。 皇帝想着宝宝这般没安全感,只怕就是缺少父爱的原因,所以才对自己这样依赖,皇帝算是最关怀翁主的男性长辈了,一时心软便道:「宝宝别怕,外公给你一个女护卫,让她天天跟着你,没人能捉你知道吗?」翁主咧开嘴笑道:「谢谢外公!那娘呢?娘没有女护卫吗?」经歷了天花时的相依为命,翁主与母亲感情更浓,皇帝有什么恩典她都想着给娘也要一份。皇帝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皇帝给的女护卫可不是一般护卫,必须是经过特训的皇家暗卫,女暗卫更难得,一下给两个,皇帝有些肉痛,不过想着一个是自己亲女儿,一个是自己最疼的孙辈,都是自己人,给就给了吧!翁主高兴的直唿外公万岁,晚膳时便和公主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公主板起脸道:「宝宝又胡闹了!你日日待在家里,身边这样多人伺候,谁会来捉你?小孩子家家的整日里胡思乱想!」又对皇帝说道:「父皇也太纵着她了,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的,她要护卫儿臣给她寻两个来便是,父皇身边的护卫来保护我们这深闺妇孺未免太屈才了,还请父皇收回!」皇帝道:「两个护卫而已,谈什么屈才,你们都是朕的血脉,朕的护卫保护你们也是应当。朕瞧着宝宝心里有些虚,怕是这次吓着了,驸马靠不住,你一人又当爹又当娘的,平日里多看着她点,这些身外之物,朕能做的都会给你们准备好!护卫过段日子就给你们送来,先训练一阵子。」一番话说的公主热泪盈眶,皇帝不是个好父亲,但对翁主是真好,比对亲孙女都好,公主原本因芳嫔之事对皇帝有些怨,如今瞧皇帝对宝宝掏心掏肺的,心底那点儿怨怼全消了,只剩下满心感激。 郡主也慨嘆皇帝对自己掏心掏肺,比得上另一个爹了,发誓要好好孝顺皇帝。 父族 翁主足足在宫里住到中秋节才回府,中秋宫里有宫宴,宫宴之上林老太君当众说想孙女了要接翁主回府小住几天,林老太君德高望重,又是功臣之妇,皇帝也不好太下面子,只问翁主的意愿。经天花之事翁主也看透了林国公府的凉薄面目,对那所谓的家人无丝毫亲情,不过面上还是要应付的,毕竟是她的父族嘛!就算皇帝疼她,她毕竟是姓林的,古代极重宗族,若是和家族撕破脸她可是要遭世人唾弃的! 翁主嘟着嘴道:「回家,回公主府。」她可没把林国公府当家,就算回去也是住公主府。林老太君脸上挂不住,不过孙女能回来就好,到时把她接到国公府住几天也能养熟,要不然她长住宫里只怕连国公府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了!两个儿子都因她受皇帝训斥,把她笼过来为家里争点光也是好的。 当晚公主母女便出了宫,林老太君盛情邀请公主母女去国公府住,被公主以多日不在家要料理府中琐事为由拒了,老太君又说要接翁主过去住,公主哪能让自己的心肝宝贝离了自己去水深人多的林国公府,只说翁主晚上离不了娘,迳自带着女儿回家去了。 驸马腆着脸跟上来,公主让门房拦着他,两人隔着门槛说话:「这么晚了驸马不回家来这儿做什么?」驸马一脸懵相:「公主这话怎讲?公主府就是我家呀!」公主冷笑道:「公主府是你家?当日天花肆虐之时你怎么就没想到公主府是你家呢?宝宝误诊得了天花之时你怎么就没想到公主府是你家呢?风雨交加之时你躲在林国公府避难,现在风平浪静了就想着回公主府了?当我公主府是菜市场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日既然选择和林国公府共患难,如今本公主也不稀罕和你同富贵,公主府没你的住处!」公主说完就让门房关门落钥,驸马也知自己理亏,被公主骂的面上讪讪,灰头土脸回了国公府。 第二日翁主陪母亲用过了早膳就去了林国公府请安,公主表明了要和林国公府划清界线,不许驸马住进来,她也不去林国公府,只可怜了翁主这样一来每天都要去林国公府给父亲和祖母请安。 老太君为了迎接公主母女回来特意将中秋团圆宴改到了十六晚上,不过公主这回是真的硬气了,林国公夫妇亲自来请她也不动身,只让杜姑姑等人跟着翁主去,并且交代吃完了饭就回来,不许在那边留宿。想到那边四房的两个小崽子,公主防贼似的防着,交代随行下人谁的使唤都不听,目不转睛盯着翁主。 翁主如今的头髮长了些,能梳两个毛茸茸的小鬏,公主给女儿两鬓边点了两颗金蝉,小鬏上缠两根系金铃铛的红绳,额间一点硃砂,身上穿了大红云锦织金小裙子,脚上的小绣鞋鞋尖处镶了一颗拇指大的东珠,脖子上挂着原来皇帝给的红宝石龙凤佩,手上一对龙凤赤金镂空响铃镯,乃是一颗玉珠子镶进镂空的金镯中,行动时手镯叮噹做响,虽镯子金量不多,其精巧做工却是罕见。翁主在宫里住了几月也养回了原来那身膘,再佩上这身富贵打扮,当真是跟年画上的娃娃般喜庆可爱。 家宴在老太君的松鹤院举办,公主向那边示威,特地让翁主卡着饭点儿去的,要是一般的孩子敢让长辈等她用膳,早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了,不过翁主是得圣宠的天家贵女,如今又是国公府诸人要讨好她,自然可劲儿的作,看着那群家人心里不忿偏还要好言哄她的憋屈模样,翁主菜都多吃了两口。 翁主本想和琛哥儿兄弟两个一道坐,偏被老太君慈爱地拉到了身边嘘寒问暖,主桌上是老太君和她的三个儿子,今儿家宴老太君也没让几个儿媳妇在旁边伺候,主桌上包翁主就五个人,翁主见不得满桌子菜浪费,敞开了膀子吃。驸马坐在翁主旁边趁机亲近女儿,见女儿吃得欢实不断给她夹菜,翁主是不怎么挑食的,基本上给什么吃什么,可她也有自己的喜好,比如翁主喜欢吃鸡鸭鱼蛋等肉类食品,极厌芹菜。驸马却想着女孩子都爱美,璇姐儿那样小都知道苗条呢,看女儿圆滚滚的身子,定是公主心疼女儿没节制的餵养才把女儿养成这样,孩子现在还小不知道,以后大了还这样胖肯定要怨他们当父母的,都说严父慈母,公主狠不下心肠就让他来吧!于是驸马给女儿夹的全是蔬菜,长者赐不可辞,翁主苦着脸咽下去了,可驸马却似上了瘾,一个劲儿的往她碗里夹白菜萝蔔,堆的小山似的,翁主终于忍无可忍,筷子一撂嘟着嘴对驸马说道:「父亲,我不喜欢吃白菜,我喜欢吃肉,吶,你给我夹块鸭肉吧!」 驸马「……」他一片好心帮助女儿减肥有错吗?孩子还不领情? 林二爷瞧着这父女两个的互动有些好笑,夹了一片鸭肉放到翁主碗里,翁主甜甜笑道:「谢谢二伯!」又投桃报李跪坐在椅子上夹了个卤鹌鹑蛋到二伯面前:「二伯你尝尝这个蛋可好吃了!」林二爷瞬间就软了心肠,想到自家三个臭小子似翁主这般年纪时每次吃饭都要乳娘端着碗饭追着喂,翁主都知道给长辈夹菜了,难怪皇上孙辈这么多孩子独宠悦阳翁主,这般可爱伶俐的孩子谁不喜欢!林二爷家中三个小子个顶个的闹腾,一直想有个乖巧贴心的小棉袄,奈何二夫人不能再生了,他爱重妻子不愿纳妾,也只能看看别人家的闺女解馋了!如今见翁主这般乖巧可爱,又是自己嫡亲的侄女儿,只恨不得这是自己亲生女儿才好,又夹了块糖醋里嵴肉给翁主:「喜欢吃肉便多吃些,我瞧着你不怎么高,多吃肉长得快!」林二爷一句话戳中了翁主伤疤,翁主自出生后顿顿吃得营养又美味,平日里又勤于锻鍊,偏偏只横长不竖长,眼看着都要三岁了,跟人家刚学步的孩子差不多高,她也苦恼啊! 驸马瞧着自家二哥和女儿的互动心里有点酸,女儿都没给自己夹过菜呢!不知道的还当他们俩才是亲父女呢! 用完饭后大家去园子里赏月,翁主跟着琛哥儿兄弟俩个去放烟花,琢哥儿璇姐儿也凑过来跟他们一道玩,璇姐儿看着翁主脖子上的项圈很是眼红,那样大的红宝石,她见都没见过呢!不由生出要占为己有的心思,想着翁主小人儿家好哄,便拿了块桂花糕来逗她:「九妹妹,你的项圈可真好看,能让我看看吗?」翁主看着对方眼底的贪婪非常冷酷的拒绝:「不行!」璇姐儿没料翁主这样直接,一般她这种说辞别人都不好拒绝,到了她手里的东西还想要回去可就难了,她直接说不见了对方再不愿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她顶多挨一顿训斥,和那项圈比起来,一顿训斥算什么。璇姐儿想着梅姨娘的教导,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立刻嚎啕大哭引得大人们都看向这边,驸马见自己的心肝宝贝哭了立刻赶过来安慰,「阿璇怎么了,做什么哭啊?你可是大姑娘了,哭起来多不好看啊!」璇姐儿抽抽噎噎地说:「爹爹,我想看看妹妹的项圈,妹妹不给。」驸马看了一眼翁主脖子上的项圈,知道是皇帝给的,他可不敢亵渎,只得好言劝慰女儿:「阿璇乖,不看就不看了,爹爹改天给你买一个!」璇姐儿眼睛一亮:「也有这样大的红宝石吗?」驸马面有难色:「这个……你妹妹这个是皇上给的,这么大的红宝石很难找,爹爹给你找个小点的好不好?」璇姐儿不依了:「不嘛!我就要这样的!爹爹,为什么外祖父就给妹妹项圈不给阿璇呢?外祖父是不是不喜欢阿璇?阿璇从来都没见过外祖父,爹爹什么时候带我进宫见见好不好?阿璇也想给外祖父尽孝呢!」 「你叫谁外祖父呢?那是我的外祖父可不是你能叫的!我外公当然不喜欢你了,你又不是我娘生的,你们都想着霸占公主府把我娘赶出去,还好意思管我外公叫外祖父?」翁主看着眼前这一对慈父孝女很是讽刺,这说出来的话就不太好听了。驸马听得这话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训斥翁主:「珂姐儿你怎么说话呢!阿璇是你姐姐,你怎如此不敬?」翁主在偏心爹面前大小姐脾气发作了:「我就是不敬她又如何?以公来说,我是翁主,她是臣女,我是君她是臣,以私来说,我是嫡女她是庶女,只有她敬我的!」驸马听得这话面色铁青:「我如今只是个白身,照你所说,你是君我是民,还要我向你行礼了!」林国公忙斥住驸马:「四弟闭嘴,这话是你一个做父亲的该说的?」翁主懒得看他们兄友弟恭,她对林国公府早有不忿,公主娘有顾忌她可不怕,趁此机会也该杀杀他们的威风了:「父亲这话就不对了,您乃生养我之人,我自是要孝敬您的,不过她嘛,我没用她一针一线为何要敬她?我是圣上亲封的翁主,跟林国公府的姑娘可不一样,我是以母族为贵的,要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叫我悦阳翁主不叫我林九姑娘呢?这位林七姑娘最好是认清自己的身份,我的东西不是你能肖想的!」说完便朝着驸马福了一礼,「天色已晚,娘亲交代女儿早点回去,女儿明日再来向父亲请安。」一个叫娘亲,一个叫父亲,亲疏立见。 翁主带着一干奴僕如斗胜的孔雀昂扬而去,留下国公府诸人在原地呆愣。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不可能自己说出如此犀利之辞,永宁公主素来温和,像什么以母族为贵的话不可能是公主教的,她要是有这份觉悟就不会被欺到这份上了。那就是皇上教的了,看来皇帝对林国公府积怨已久,这是借悦阳翁主之口警告他们了,朕的女儿和外孙女吃皇家的饭,可不看你们的脸色! 众人想到悦阳翁主方才那高傲冷厉的模样,不愧是在皇上身边泡久了的,这份天家气度可比永宁公主强多了,永宁公主素来是温婉谦和的大家闺秀模样,悦阳翁主这才是天家贵女的风采! 童年 悦阳翁主在国公府一阵发威可是一吐心中浊气了,国公府就是个欺善怕恶的,公主娘好性儿,他们就要得寸进尺,以前翁主还小,见公主娘被人欺负也只能哭,现在说话顺熘了可不得报仇。 公主得知了女儿在国公府的动作,长嘆一口气将女儿搂进怀里:「你呀!怎么这样跋扈,再不喜他们也得保持面上情,你是大家闺秀,礼数可不能差。」翁主不贊同她娘的说法,她就是跋扈怎么了,她有资本跋扈!不过嘴上还是应道:「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他们真讨厌,宝宝不想和他们一起!」公主也不喜欢国公府的人,不喜欢还是要应酬,人生在世,谁没点身不由己,谁能活的这样肆意呢! 翁主偎在母亲怀里思衬着前途,她定要做人上人,才能对不喜欢的人不假辞色,像这种情面上的应酬,她讨厌极了。 日子依旧无波无澜的过着,翁主觉的自己有点儿孤单,她如今会跑会跳,不再像没断奶时那样黏娘,她需要朋友。公主府只有她一个孩子,国公府倒是不少同龄人,可她只和琛哥儿兄弟两玩得来,琛哥儿已经七岁了,搬到了外院和父兄一块儿住,平日里又要上学,没什么时间陪她。瑞哥儿如今四岁,倒是和翁主玩得来,可瑞哥儿更喜欢和男孩子玩,每每翁主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总是要将翁主嘲笑一番:「九妹妹,女孩子不要跟着我们男孩子玩,羞不羞?」气得翁主发誓以后再不主动找他玩了,她一个成年人,竟然被一个奶娃娃嘲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人陪翁主玩耍,她只能把时间花在培养技能上了。翁主为自己制定了人生计划,她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圣宠郡主,然后开最贵的服装店,赚个盆满钵满,她还要训练自己的护卫,公主府有五千府卫,这些人都是编制在公主名下的,公主娘的就是自己的,虽然都是些歪瓜裂枣,百里挑一总能挑几个好的出来,翁主决定组建一支精英部队,专门保护她们母女。 翁主的终极目标是要做一个有才有貌有钱有势有圣宠的郡主,现任圣宠她有了,下任的等人选确定了再说;长相靠爹娘,底子在那儿呢,她肯定不会丑的,不过翁主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她每天瞪大眼睛四处滴熘,前世在电视上看到说经常转眼睛能让眼睛变得又大又亮,不管真假试试再说呗。另外她还让芍药常给她剪睫毛,听说小孩子剪了睫毛能变长变密的,不过睫毛剪短之后眼睛会很疼很痒,她一直揉眼睛流眼泪,公主娘得知之后将翁主和芍药都骂了一顿,这个法子要不得。还有她没事就给自己捏鼻子,高鼻樑什么的绝对是侧颜杀;钱就靠做生意来,身为一个现代人到古代来做生意应该不难的。 至于才华嘛,翁主早有打算,她不会去追求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也要能拿的出手。字如其人,书法是一定要练的;她以后要设计服装,绘画也不能落下了;擅棋者往往胸有沟壑,也就是说下棋能让人变聪明,这个必须学;她前世就极爱古筝,琴肯定也要学的,但不求精通,修身养性即可;另外医术也得懂一点儿,靠人不如靠己,免得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都不知道;拳脚功夫也得懂一点儿,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自保,她不能老靠着护卫,总有落单的时候;马作为这个时代的交通工具,跑路必备技能,骑射一定要精;另外她还得找个时间学游泳,游泳她是会的,但总不能无师自通吧;兴趣所在她还要学点舞蹈,塑练优雅仪态嘛;诗词的话,唐诗宋词的辉煌时代都过了,她想抄袭也没处找,那些小姐们都喜欢搞个诗社花会的,她可不能落在别人后头,这个没什么捷径,只能脚踏实地往前沖了! 这么一想翁主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了,不过翁主有着二十一世纪女性的开明思想,她不贊同让小孩子太小接受教育。中国从古至今都是压迫式教育,古代有条件接受教育的儿童两三岁就启蒙,每天写多少大字,现代孩子也是早早去幼儿园培养技能,两三岁的孩子骨头都没长全哪能握笔呢?翁主决定到了五岁再动笔,这几年先愉快的玩耍度过她的幼儿时光。 不过翁主可不是玩物丧志之人,她是劳逸结合,她前世就很喜欢看书,背书也极快,这个优点带到了这里,她如今两岁半已经念完了《三字经》和《弟子规》,现在在读《声律启蒙》和《诗经》,每天嘴巴里都念叨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些诗词朗朗上口,翁主很喜欢读,也没深究是什么意思,只当歌谣唱着。公主见女儿这样好学极是欢喜,兴沖沖地要教女儿启蒙,翁主打定了主意五岁才开始正经学习,如今只是学着玩的,赖在母亲怀里撒娇:「娘,宝宝还小呢,写字手会痛痛噢!我就是觉的那诗好听,唱着玩的。」公主也没指望女儿做大才女,孩子开心就好,也就由她去了! 翁主无事时又经常跑到孙太医的药莆捣乱,孙太医自己种植了药草,翁主不耐烦看枯燥无味的医书,每每指着那些药草向孙太医问东问西,孙太医是个风趣人,讲解得极是仔细,还夹杂着他以前见过的病例,翁主权当听故事,经常一呆就是半天。 孙太医因上回误诊翁主的水痘为天花险被皇帝降罪,公主母女一道向皇帝说情才保住了他,本来天花和水痘初期症状就差不多,当时又恰逢天花泛滥,误诊也不稀奇,皇帝派的两个太医刚来时也没发现端倪,怎能只怪孙太医学艺不惊呢!能进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孙太医被分配到了公主府不能说他技不如人,只能说他不懂钻营没有后台,背景干净的太医公主更放心,若是换个新的来谁知道他背后站了谁。孙太医感念公主母女恩德,更加恪尽职守,对翁主的疑问都尽可能讲解的清楚明白,也算翁主半个医药师傅了。 公主府还养了歌伶舞姬,翁主闲暇时会召了她们来表演,古代没有电视看,翁主又不喜欢看戏,观赏歌舞表演也是不错的消遣。公主对女儿这个爱好很是不悦,女儿现在还小倒没什么,再过几年还这般就不太好听了,若是个男子喜欢看歌舞还能道声风流,姑娘家这般爱好像什么样子!翁主每晚睡前必要听一首曲子,伴着乐曲入睡,晚上做个好梦,并且提升她的音乐欣赏水平,她现在不能学弹琴,多听听也是好的,另外趁着现在人小骨头软,没事就噼个叉下个腰拉拉韧带什么的,为以后学舞蹈打基础。 至于诗画之类的,翁主二伯是当朝大儒,尤擅丹青书法,二伯母闺中之时也是有名的才女,翁主经常去幽兰院沾沾文气。二爷夫妇有不少古藉字画,翁主时常去观摩,翁主是个乖宝宝,不会乱动人家东西,二爷也乐意带她欣赏自家藏品。一来二去的翁主和国公府二房的关系倒是密切起来,原只是和琛哥儿兄弟两处的好,如今她来得勤,又嘴甜人乖,二爷夫妇没有女儿,见她伶俐可爱,都当自己女儿疼,尤其二爷是翁主亲伯父,血脉相连的比二夫人又要亲一点儿,直把自家三个混小子都排在了后头,偶尔还带着翁主出门会友。二爷的朋友都是士林清流中的翘楚,聚在一块儿也是吟诗作画对酒当歌,翁主跟他们在一块儿觉的自己都变得高雅起来。众人见悦阳翁主机灵可爱乖巧懂礼,说话也是条理清晰幽默逗趣,不似一般孩童语无伦次口齿不清,都回家让自家夫人去向永宁公主讨教育儿经,翁主早慧之名再度远播。 翁主虽然朋友不多,自娱自乐也是不错的,翁主秧母亲从外头找了个木匠进府,给她在华清院里安了个类似于现代幼儿园里的滑梯。公主府的园子里头有棵大榕树,树干有两个大人手拉者手围圈那样大,翁主在树上建了个树屋,屋里放了张榻,里头能容纳两个大人,翁主每次上去都会带着府卫,公主才算勉强答应了。另外翁主还在屋子里摆了张外围月牙形的吊椅,夏日里躺在上头午睡极舒服。华清院里左边墙角处有一个蔷薇花架,翁主又想要个葡萄架,犹豫许久终捨不得那丛鲜艷的蔷薇,只在蔷薇花架底下吊了个鞦韆椅,她最喜欢坐在那儿让娘给她扎头髮,至于葡萄架就等她以后有了独立的院子再来安吧! 待翁主布置妥当,邀了林国公府的少爷小姐和亲戚家的孩子们来玩,看着孩子们艷羡的目光,翁主的虚荣心大大满足。 分忧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又是一个新年。去年过年京城笼罩在天花迷雾中,大家都过得格外压抑,今年就比往常热闹些,希望用这喜气祛除去年的霉气。 翁主今年虚岁四岁了,当然这是大人的说法,大人总是希望孩子快快长大,翁主从来都不承认这种虚岁算法,她明明要到元宵才满三岁的。翁主前世红颜早逝,今世就对自己的命看得特别重,她是这么对皇帝说的:「做什么要算虚岁呢?试想我能活到八十岁,我今年三岁,那我还能活七十七年,可您们非说我四岁,那我就剩七十六年可活了,被您们这样一说,我就要少活一年了,那我多吃亏!」皇帝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仔细一想说得还挺有道理?不过皇帝爱面子,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被一个小娃娃堵了嘴,沉下脸道:「小孩子家说什么死啊活的!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别的孩子都想快点长大,偏你往小了长!」翁主歪着头道:「宝宝才不想长大呢!宝宝大了外公就老了!我巴不得时间停在此刻,外公宝刀未老,娘亲青春貌美,宝宝天真可爱,这样多好!」皇帝一瞬又红了眼眶,这丫头,总是出其不意蹦出些暖心之语,这样贴心的丫头叫他如何不爱。 众人看着愈大愈得宠的悦阳翁主,心里的酸水不住往外冒,想到自家各种缺点的孩子,悦阳翁主就是各家教育孩子的模本,各家父母教育孩子的口头禅就是「你看看人家悦阳翁主……」也难怪皇帝疼她,这样的孩子要是自家的她们肯定也疼到心坎儿里呢!因此悦阳翁主成了京城所有孩子嫉妒的对手,永宁公主则是各家夫人艷羡的对象。 随着公主母女的圣眷益隆,永宁公主府在京中地位也水涨船高,具体表现为过年收的年礼重了,来拜年的人多了,翁主装压岁钱的匣子沉了。礼尚往来,公主母女要去拜访的人家也多了,翁主结识的小伙伴也多了,不过翁主一直信奉朋友在精不在多,她目前交好的朋友还是只有琛哥儿兄弟和高阳县主,另外高阳县主的嫡亲兄长寿王世孙萧蒙英俊稳重少年老成,妥妥的高岭之花,又极爱护妹妹,直教翁主垂涎三尺恨不得将他拐回家做自己哥哥才好。 文景二十四年六月,正是多雨的盛夏,不甘寂寞的黄河又开始泛滥了,河南东部、安徽北部、山东西南部都遭受严重了洪灾,朝廷年年都要拨款修建堤坝,黄河依旧时不时决堤,这次因为连夜暴雨河水勐涨冲垮了堤坝,很多黄河下游的百姓还在睡梦中便被大水捲去和龙王做伴了。 皇帝在朝上大发雷霆,每年拨那么多款都去了哪里,堤坝年年修还这样不堪一击?当地的官员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没有人预测到晚上会下暴雨?下雨时官员就应该组织民众疏散,竟然就干等着发大水?发生了洪灾就只知道上摺子要钱,当地政府难道就不能採取措施! 事情已经发生了皇帝再气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赈灾,去年因为天花之事朝廷就出了不少银子,户部天天叫国库空虚,皇帝急的白髮都多了几根,挖东墙补西墙先拨了一百万两银子和二十万石粮食,任命寿王做钦差先带了去。不够的他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就只能动用自己的私库了,他是皇帝,天下万民都是自己的子女,他的私人财产不给子女给谁呢! 翁主时常在御书房泡着,将事情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焦急。一开始翁主是打着讨好皇帝为自己谋利的目的去的,时间长了翁主也对皇帝有了感情,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皇帝一直不带目的性的待她好,倒让翁主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毕竟皇帝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她却一直都有所图。直到那次误以为自己得了天花只有娘亲陪在她身边,连驸马这个亲生父亲都不露面,皇帝倒送来两个太医,她就将皇帝排到心中第二的位置了。她能理解皇帝,身为帝王这个时候自顾不暇还能想到她,可见是真将她放到了心上。生离死别之际她也更明白亲情的可贵,天花过去之后皇帝立刻接她进宫,看着眼前半年不见明显衰老的老人,翁主不知道皇帝脸上的皱纹鬓边的白髮有没有一根是为她添的,但看着皇帝微红的眼眶激动的表情,她决定从此用心去关爱这个老人,不把他当皇帝,只是一个疼爱小外孙女的老人家。 翁主见皇帝为银钱发愁,走过去拉拉他的袖子:「外公是不是没钱?宝宝有钱,宝宝过年得了好多压岁钱,满满一匣子呢,我叫人送来给外公好不好?」翁主也没想到什么筹钱的好法子,只能用这般童言稚语逗外公开心。皇帝捏捏外孙女的胖脸:「宝宝乖,你的压岁钱自个儿留着吧,外公还没穷到这份儿上!」翁主见皇帝还是愁眉不展的,蹲坐在皇帝御案旁的台阶上不说话,心里惦记着筹钱之事。 翁主开始想着公主娘看起来挺有钱的,要不然自家当点东西筹点钱捐给国库?反正她们家就两个主子,不用那么多人伺候,下人可以裁掉一大半,田地铺子也能卖了,要不是房子是御赐的她还想把房子卖了呢,就她们母女两个住那么大宅子多浪费!不过赈灾靠自家那点银子倾家荡产也补不上呀!以前看电视剧里国库没钱了皇帝都会让大臣捐款,可电视剧毕竟是虚构的,大臣也要养家餬口,非亲非故的谁愿意拿出钱来救助不认识的人。如果自家带头捐款,大臣们迫于压力可能也会意思意思,不过他们出的血估计就要从她们母女身上吸回来了,翁主虽然想帮皇帝,可也不愿把自家推上风口浪尖。 该怎样才能让大臣们主动捐款呢?翁主想了许多前世的捐款活动,最终锁定在慈善拍卖上。拍卖会可是个赚钱的好渠道,一件普普通通的东西都能炒出几倍的价钱来,自家也有些压箱底的东西,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翁主快速在心里构思了方案,大到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小到一些名人的贴身用品,只要你会炒,皇帝的擦脚布都能卖出天价。翁主摇着皇帝手臂说道:「外公外公,我想到赚钱的法子了!我们来卖东西吧!」皇帝以为她说的是典当物品,揉揉她的头髮道:「咱们还没穷到要卖东西的时候,好了,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去园子里玩吧!」翁主知皇帝误解了她的意思,急得跺脚:「外公,不是一般的卖东西,你先听我说嘛!我和娘在公主府办个花宴,邀请京中夫人小姐们来,在宴上摆几件要卖的好东西出来,想买的人就叫价,价高者得,另外我们打出慈善募捐的旗号,最终出钱最多的人能得奖赏,那些东西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皇帝也听出点意思来了,利用京中贵族争强好胜要面子的心理,谁都不想落人下风,不管什么东西最终的价钱定会高出原价不少,又是打着捐款的旗号,就算大家不想买也得叫价走个过场,确实是个好法子。「那你打算卖什么东西?普通的东西谁会买,朕的私库里有些好东西,你看上了什么拿去用吧!」皇帝一点儿也没怀疑翁主会中饱私囊,这份信任让翁主很是感动。「外公私库里的都是好东西,哪能便宜那些人,从来只有不会吆喝的贩子没有卖不出去的商品,拍卖的东西我和娘会准备好的,外公只管看吧!不过这最后的奖赏就要外公出点力了!」 「什么奖赏?」 翁主贼笑道:「出钱最多的人,外公就给他赏一块牌匾,您在上头写几个字,这可是圣上亲笔所题的牌匾呢,多有面子啊!」皇帝本以为翁主会让他给个庇荫或升个官之类的,就一块牌匾,有点小气了。不过想到那些朝臣个个富得流油,为国家出点血也是应该的,还要什么奖励!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翁主回去和永宁公主商量了一会儿也觉的可行,然后就开始找能卖的东西。拍卖会嘛,必须有几件镇场子的好东西,皇帝以前给的玉白菜和红宝石项圈算不错的,另外公主屋里有一盆半人高的红玉珊瑚,这三样算是镇会之宝了!中等的嘛,公主府库房里有些摆件珠宝,算不得稀世珍宝,只是平日里用于人情往来的,挑几件别致的,再配上别出心裁的炒作,总能赚一点儿。拍卖会不能都卖值钱的,总得有些成本低廉的,这种东西就完全是考验拍卖方的销售手段了,只要你嘴皮子利索,鱼眼都能当珍珠卖。 东西都准备好了公主便开始广发英雄帖。「时间:六月二十七;地点:永宁公主府;宴会发起人:永宁公主;宴会内容:时至六月,酷暑难当,公主府的荷花开得不错,大家都来看看。另外河南那边发大水了,咱们这样耽于享乐也不好,公主府决定卖几件东西筹点善款帮皇上分忧,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帖子内容大概就是这样,公主府发出帖子后就开始布置地方了,务必让来宾感受到公主府的热情。全府上下都严阵以待,希望这次拍卖会能顺利举行。 拍卖 到得六月二十七那日,公主府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处处衣香鬓影好不热闹。大家赏荷是假,买东西是真,这两年永宁公主母女极得圣宠,怕是在皇帝那儿拿了不少好东西,此次公主府要卖东西筹善款,众人也想开开眼界。 既然名义上是赏花宴,自然要先领着宾客们到荷塘去转转,荷花池里就那么几朵荷花,谁还没看过呢,看完花一行人就去了竹园。竹园是公主府最凉快的地方了,公主母女平日里就喜欢到那儿午睡,这次拍卖会就在竹园举行。公主在园里摆放了竹制的藤椅和桌子,翁主还特制了冰镇水果沙拉给大家品尝,午膳也是凉菜居多,这样热的天气,谁耐烦吃大鱼大肉。竹园里凉风习习,食物也是清爽可口,来宾们也算宾至如归,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参加下午的拍卖会。 这次的拍卖员由翁主担任,翁主前世为了还债做过不少兼职,推销员也做过,做的还不错,拍卖会也就是高级一点的推销,翁主觉的自己可以胜任。翁主先是说了几句开场白场面话:「非常感谢各位夫人小姐来捧场此次慈善拍卖会,悦阳在此谢过诸位了!」翁主屈膝福了一礼,原本端庄优雅的礼仪由圆滚滚的翁主做出来只让人觉的憨态可掬,各位夫人都被她逗笑了,吏部尚书夫人是个急性子,翁主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她就猴急的开口:「那些场面话就不说了吧,翁主要卖什么,快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翁主笑嘻嘻说道:「夫人别急嘛!有些事情要先说清的。此次拍卖会筹集到的善款我们主办方会上交国库,绝不私吞一分一毫,希望大家踊跃参与,为赈灾出一份力,钱没带够的可以先打个欠条,回去让人送来就行。并且最终出钱最多的人能得到我皇帝外公的奖赏噢!」 果然此话一出在座宾客脸上都多少有些动容,原以为此次拍卖会是永宁公主母女为了讨好皇帝举办的,大家都是看在慈善的面子上来走个过场,谁会想自己花钱给永宁公主做面子呢!如今听翁主的说辞这拍卖会倒像是皇帝授意让公主举办的,大家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穷些的想着出点钱向皇帝表示表示,富贵些的想着多出点钱赢到皇帝的奖赏,如此气氛就热闹起来,大家面上都多了几分积极。有些大胆的直接问皇帝给的什么奖赏,翁主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得到最后揭晓,诸位放心,总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这般说辞更是激得大家心里痒痒,有些财大气粗的迫不及待催着翁主开场。 第一件拍品是一座三尺高的红玉珊瑚树摆件,起拍价是五万两,价钱还算合理,也有几个叫价的,最终以七万两的价格被寿王世子妃收入囊中。珊瑚树虽然贵重,可也不是多罕见的,大家也犯不着为它争红了眼。开场不算热络,翁主也是焦急,这和她预想中的热火朝天的景象不太一致啊,翁主想了想,把原本的压轴之宝玉白菜摆上来了,先把气氛炒热再说。 果然压轴之宝一出场就闪瞎了满堂宾客的钛合金狗眼,不愧是皇帝私库里的东西,果然世所罕见。玉白菜的起拍价是二十万两,这个价定的算高了,不过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成色这样好的玉是可遇不可求的,京里土豪多,晋国公主一开口就是二十五万两,果然是财大气粗。敢和晋国公主争锋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镇国公夫人立刻叫价二十八万两,看来这两人都抱着必胜的决心。隆庆长公主极爱翡翠,她的长媳此次代表婆母而来,见到水头这样好的玉自然不会放过,直接叫三十万两,誓要将这白菜带回去讨婆母欢心。三人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甘示弱,叫价一个比一个高。高手过招,那些小虾小蟹只有在旁边吶喊助威的份儿,喝彩声比叫价声都响亮,三家更不愿弱了势头,最终晋国公主喊价五十万两,才算彻底堵了那两家的嘴。 翁主兴奋地敲桌子:「晋国公主出价五十万两,果然是财大气粗,还有比这更高的价吗?没有的话这白菜今天就让晋国公主带走了,五十万两一次,五十万两两次,五十万两三次,成交!」翁主一锤定音,杜鹃将白菜包好送到晋国公主桌上,赢得满堂喝彩。输了的两家面上都不好看,想着待会儿再有什么好东西非得抢到手。 氛围果然热络起来,翁主趁机推出了不太值钱的第三件拍品,一盒香膏。当然这不是普通的香膏,翁主是这么说的:「各位,我要推出的第三件拍品是我娘的独家秘制美容圣品――玉容膏。我娘白皙水嫩吹弹可破的肌肤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全都归功于我娘十年如一日的使用这玉容膏。大家可以看到这玉容膏晶莹剔透的质感,温润滑腻的触感以及幽香扑鼻的嗅感,诸位夫人是否还在为肌肤松弛面色暗沉而苦恼?诸位姑娘是否还在为皮肤粗糙满脸痘痘而困惑?你们的救星来了,只需一盒玉容膏,祛痘美白嫩肤三合一,还你紧緻水嫩肌肤!我们拍卖的是玉容膏的配方,起拍价五千两,只需五千两,你就能得到这美容圣品,你们还在犹豫什么?」翁主说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众人被翁主的热情澎湃所感染都积极叫价,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的钱最好赚,尤其京中这些贵妇平日里无事就喜欢聚在一块儿讨论些华服首饰胭脂水粉,五官是天定的,肌肤可是能后天养成的,都说一白遮三丑,谁不想拥有一身如雪肌肤。 永寿公主是其中最热情的,她继承了母亲陈贵妃明艷的五官,却偏偏也继承了母亲蜜色的皮肤,说好听点是蜜色,难听点就是黝黑,而且从头黑到脚,用多少脂膏都养不白。她极羡慕永宁那身冰肌玉肤,如今能拿到永宁的养颜秘方,花多少钱都愿意,因此叫价叫得最响。和永寿公主一样心思的妇人有很多,翁主低估了这些女人对美的狂热追求,场面一度不能控制。「两万两,我今天一定要拿下这个」,这个尖利的声音是永寿公主的。「我出三万两,永寿公主年轻貌美的何苦和我们这些半老徐娘争什么养颜秘方呢!」这是受丈夫冷落的深闺怨妇说的。「我出三万五,我女儿都快出嫁了脸上还一脸包呢!你们就别跟我争了!」这是疼爱女儿的好母亲。 翁主见场面有些混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大家都静静,先听我说!一个美容方子而已,哪值当大家伤了和气,不如大家都退一步,我给这方子定个价,三万两,想要的都能买,怎么样?」这法子最赚钱的绝对是拍卖方,蛮横的永寿公主第一个反对:「不行!我出五万两买断这个方子,你们不许卖给别人!」户部尚书夫人立刻接口:「我出六万两,既然说了价高者得怎么还能卖给几个人呢!这样不行!」「我出十万两,你们谁敢跟我争!」永寿公主是豁出去了,大家见她这样疯狂也不敢再争,在心里安慰自己花十万两买个破方子也太亏了,就让永寿公主犯傻去吧! 最终这个方子以十万两的高价卖给了永寿公主,翁主突然很心疼她娘的珊瑚树。 第四件拍品是翁主请她二伯画的一副荷塘月色图,林二爷的书画造诣很高,在士林中很受追捧。物以稀为贵,二爷不缺钱,他的画作很少流到市面上,偶尔一副可以卖到千两银子。不说那些文人墨客喜欢收集名家字画,这些豪门贵族怕别人说自己满身铜臭也喜欢在家中挂几幅字画附庸风雅彰显品位,因此这件拍品还是挺受欢迎的。翁主定的起拍价是两千两,比市面上的要高一点儿,毕竟是打着慈善捐款的旗号嘛,价钱不定高点儿怎么赚钱?叫价到了五千两就戛然而止了,这让原本打算将二伯的画作炒到上万两的翁主很不高兴。翁主又发挥了她利索的嘴皮子:「怎么才五千两呀?不是我吹嘘,我二伯的画可不比那些名家大作差,只是那些名家都去世了他们留在世上的作品就显得特别珍贵,过个百来年我二伯的画也能变成名家画作,到时铁定要升值的,大家要抓紧机会噢!」被翁主这样一说众人也觉的有些道理,想想自家夫君对林二爷的评价,他的画确实值当收藏。又有几位夫人加了价,最终这副画被长宁侯夫人以一万五千两的价钱买走了。 接下来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都卖出了高于市面上几倍的价钱,其中一个珍珠贝囊卖了五千两。其实就是翁主前世很多小摊上都有卖的义乌出产的用渔线把塑料珠子穿起来的饰品,只不过把塑料珠子换成了细碎的小米珠。大户人家都用硕大圆润的东珠,这种小米珠都是些小户人家的姑娘们玩的,一两银子能买几斛,翁主用渔线将这些小米珠串起来编成一个灯笼模样,盖子可以打开,中间镂空能装东西,底端缀了个流苏络子,顶端系了根很长的珠链能系在腰上当腰带,最适合腰肢纤细的女子用。这珠囊成本低廉但造型精巧别致,也卖出了个不差的价钱。 由于玉白菜摆到了前头卖,翁主的红宝石项圈就作了压轴之物,那样大而完整的红宝石很罕见,翁主定价五万两,和公主的那株珊瑚树一样价钱。 京中很多夫人都爱红宝石,本朝嫡庶分明,只有正室夫人能用大红色,妾室连红宝石都不能用,因此红宝石就成了夫人们最爱的饰品。晋国公主母女继承了皇后的思想,对一切能显示自己正室嫡女身份的物品都非常热衷,尤其丹阳县主以前见过翁主戴这个项圈很是眼红,如今有机会把它收入囊中自然不愿放过,缠着晋国公主买给她,晋国公主好面子,自然不会当着众人拒绝女儿,也就由着丹阳县主叫价了。 丹阳县主叫到十万两之时就没人和她争了,翁主记恨前事,打定主意要宰她一笔,突然耍起赖来:「我不卖了,这项圈是我的,我不捨得,不卖了!」说完就要拿着东西走,永宁公主走过来训斥道:「不许胡闹!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如何现在又反悔?」丹阳县主也是得意洋洋:「就是!拿出来卖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我出十万两,现在就要,你给我拿过来!」翁主抱着项圈不撒手:「我……那我出十二万两把它买回来!才不给你呢!」丹阳县主哪甘心让她压着:「我出十五万两!怎么样?」翁主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我……我出十七万两,丹阳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别买它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它!」丹阳县主就是要夺人所爱:「我也很喜欢,我出二十万两!」翁主抬眼觑公主娘锅底般的面色,依依不捨的放手,其实心底乐翻了:「好吧,那就给你了,你可千万别弄坏了!」杜鹃将项圈送到丹阳县主手里,晋国公主瞧见自家女儿喜滋滋的模样,只觉脑上青筋将爆,她花五十万两买那颗白菜事后就有些后悔了,女儿竟然还花二十万两买一颗别人用过的宝石?悦阳翁主明摆着坑她呢,她被人卖了还那副洋洋自得模样,晋国公主买这两样东西家底都要掏空了,她已经可以预见回家之后丈夫目瞪口呆的样子。 不过好在还有皇帝的奖赏作安慰,晋国公主总算心情稍霁,但是当她看到公主府下人抬上来的一块金光闪闪写着积善之家四个大字的御赐牌匾时,她觉的世界都黑暗了,大家好像都在嘲笑她,她还得忍者怒火微笑示人,心里将这份耻辱都记到了永宁公主母女头上。 升职 这次拍卖会共筹集到善款九十八万七千五百两,公主掏了点自己的私房凑了个整数一百万两交给皇帝。皇帝原以为只是外孙女的小打小闹也没放到心上,谁知那丫头说不用皇帝的私房自己却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捐了出去,还给他筹了这么大一笔钱,将皇帝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把朕给你的项圈和白菜都捐出去了?你不是极爱那项圈吗?让你到朕私库里拿东西你不肯,倒拿自己的私房去卖!」翁主笑嘻嘻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就说那颗玉白菜,卖了五十万两,够那些灾民买多少颗真白菜吃。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何苦动脑,我不希望外公为银钱发愁!」皇帝将她抱到膝上亲了一口,直说没白疼她。 有了这笔钱赈灾事宜就好办了,皇帝将永宁公主母女的壮举在朝上大肆褒奖一番,然后就说要给这母女两升职,当然遭到了朝臣的强烈反对。有人说悦阳翁主拍卖的玉白菜和红宝石项圈都是皇帝赏赐,拿了皇上赏赐的东西去卖钱筹了善款,应该算是皇帝的功劳,怎能记在她二人身上。悦阳翁主这次拍卖会让很多人都出了血,卖的每样东西都物超所值,这些大臣们回家后得知自己妻女的壮举气得直唿败家娘们,尤其威远侯气得最惨,可自家老婆是公主又不敢骂,只得喝两瓶陈年花雕消火。此时听皇帝要拿自家的血汗钱给永宁公主母女升职当然跳脚反对,明明出钱最多的是自家,结果自家就得了块牌匾,永宁公主母女借花献佛倒要加官进爵了,他怎么能同意,威远侯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 皇帝还能不知晓这些臣子的尿性吗,早准备好了说辞应付他们:「你们说悦阳翁主卖的是御赐之物,那朕问你们,你们谁没得过朕的赏赐,谁家里没几件御赐之物,怎么没见你们将御赐之物镇家之宝拿出来卖钱筹善款呢?那玉白菜和项圈可是朕留给悦阳翁主做嫁妆的,那红珊瑚树也是永宁公主出嫁时的嫁妆,她们这些深闺妇孺尚且明白国难当前牺牲小家,你们这些号称是朝廷栋樑之材的都干了些什么?」一番话说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给永宁公主母女升职的事就这么定了。 七月初三,晴,皇帝的圣旨在这一天降临了永宁公主府。「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永宁公主萧倩及其女悦阳翁主林妙珂,聪敏颖达,淳仁宽厚,胸怀大义,募捐善款为国赈灾,救万千灾民于水火之中,晋封永宁公主为宁国公主,食邑增至三千户,悦阳翁主改封康悦郡主,食邑一千户,以兹鼓励。』」 公主早听说了皇帝要给自己升职之事,此时真接到了圣旨虽心里欢喜面上却还是平静的,打赏了传旨公公一个大荷包,府中所有下人都赏一个月月钱,公主府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国公府众人笑盈盈向公主母女道喜,公主自天花之事后便和国公府划清了界限,这次若不是要接圣旨公主都不会放他们进来,此时也懒得和他们应酬,一句自便打发了他们。众人见公主态度冷淡,又来和郡主拉家常,老太君满脸慈爱说道:「珂姐儿随祖母去国公府住几天好不好?你经常去宫里陪皇上,也来陪陪祖母好不好?」郡主对国公府除二房之外的人没任何好感,歪着脑袋说道:「娘住哪儿我就住哪儿?」郡主从来不单独住宫里,都是和公主一道住的,公主不住国公府,郡主自然也不住。老太君对这个难缠的孙女着实喜欢不起来,但眼下公主母女正得宠,公主再好也和他们没关系,郡主可是他们林家女,不管实际关系如何,面上总得让人觉得郡主和他们家亲,只得耐着性子哄她:「你爹也住在国公府呢,你和你爹一块儿住好不好?要不然你去二房和瑞哥儿一块住也行啊!」不管老太君怎么说,郡主就是咬死了她要和娘一块儿住,娘不在身边她就睡不着,气得老太君面色郁郁。 郡主拒绝了国公府要为她摆宴席庆祝的提议,河南等地还在发大水呢,他们若大摆筵席庆祝又要引得御史口诛笔伐了。这样欢喜的时刻郡主当然要和公主娘一起度过,晚上在华清院摆了一桌,公主母女和杜姑姑并四个大丫鬟坐了一桌吃酒庆祝,今儿开心也就不顾什么主僕之别了,既是要庆祝,人多才开心,比起国公府那些名义上的家人,公主更愿意和几个忠僕一道庆祝。 永宁公主憋屈了这么多年,今儿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时开心多喝了几杯,杜姑姑和几个大丫鬟都知道公主的不易,又是心疼又是高兴,都陪着主子干杯醉倒在桌上。郡主突然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悲怆之感,她把做郡主当成她的人生目标,可她现在才三岁半就实现了这个目标,接下来的几十年她该做什么?她原以为做郡主定是一路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成功,结果这样简单,让她很没成就感,她有些明白独孤求败的心理了。 好吧,郡主承认她矫情了一小把,升职了还是挺高兴的,公主也高兴,带着女儿去庄子上度假。郡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城,看着城郊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路旁绿油油的菜地,拖家带口去赶集的百姓,赶着牛车去摆摊的小贩,郡主心情很愉悦,到这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么接地气呢!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达城东郊的庄子,庄头早得了消息,带领一家老小在大门口迎接。坐了这么久马车也累了,郡主在车上颠颠的已经睡着了,公主先去了事先让人安排好的屋子歇息。到达庄上时已近晌午,公主稍坐了一会儿便让人摆饭,叫醒睡得口水横流的女儿,母女两个用完了午膳便去了庄头巡视。 这个庄子并不是公主的嫁妆,是公主后来买的,离城里有些远,地段偏了些,但面积够大,土壤肥沃,公主府的四时果蔬大多从这儿来。说起来公主理财有道,公主的嫁妆都有规制,宁国公主出嫁时尚不得宠,又没有母妃操持,嫁妆名义上和其他姐妹一样,实则个中优劣不足为外人道也,公主习惯了不争不抢,只自己好好打理。公主将嫁妆里一些不赚钱反赔本的铺子田庄卖了,换成现银攥在手里,碰到了好的再盘下来,这个庄子就是公主从一个回乡养老的富商手里盘过来的,公主起名「稻香村」,取自「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望其年年丰收之意。 郡主前世就是个城里姑娘,就算后来家中破产她也一直流连城市中披星戴月,甚少体验过这般农家风光。前世乡下人都想着进城生活,城里人则喜欢去乡下游玩,什么农家乐搞得红红火火的,哪像这古代的资本主义,在城里住着豪宅还要在乡下圈一块地作放松消遣,这压榨的呀!郡主庆幸自己生在上流社会,要是投在农民家庭,她怕自己忍不住揭竿起义。 郡主小小的悲天悯人了一阵便快活的投入了田园风光中,庄子上的孩子大多老实纯朴,不像大家族里的孩子心眼儿多,郡主很快就和他们玩到一起,郡主经常带些点心头花分给那些孩子,引得孩子们都追捧她,俨然成了孩子王。 郡主穿上棉布衣裳,梳两个包包头,每天跟着一群孩子疯跑,下河摸鱼虾上树掏鸟蛋,或是去田里挖泥鳅地里吊蛤蟆,乡下孩子们无拘无束,郡主跟他们在一块儿每天都极开心。偶尔也会有吵嘴的时候,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告诫了自家孩子要让着郡主,当时应的好好的,玩起来就不管不顾了,谁还记得你是不是郡主,发起火来打架都是有的,不过郡主带了芍药在身边,不会让人伤到她,郡主也不气,吵了嘴又拿点零嘴儿哄他们,一会儿又玩到一块了。 郡主更是趁机学了游泳,当然是无人之时带着懂水性的船娘去的,她现在还小,被人看了身子也无碍,要再大些就不方便了。公主见女儿难得开心也不拘着她,郡主平日里虽俏皮可爱但却懂事得让人心疼,小小年纪主意大得很,从来不让公主操心,甚至还能帮长辈分忧。都说母弱子强,公主疑心是自己太软弱以致女儿这样早熟,她倒宁愿女儿娇气些,她希望孩子无忧无虑的度过她的童年。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孩子不懂事做父母的想方设法教孩子成才,孩子早慧父母又想让孩子多玩闹,真是操不完的心。 如今郡主到了庄子上日日疯玩,经常是早上出门时一身干净漂亮的衣裳,梳得精緻整齐的包包头,中午回来吃饭时就跟个泥猴儿似的,头髮也散了,头花更是不知飞哪儿去了。爱洁成性的公主虽看不惯女儿这副野孩子模样,不过见女儿终于有个孩子样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孩子开心最重要。 失散 公主母女在庄上住了一个多月,直到中秋前夕才回京城,临走时郡主和小伙伴们依依惜别,直说会经常回来看他们。有几个小孩子说想跟郡主去公主府,公主也说如果她实在捨不得可以将这些孩子带进府里,郡主拒绝了。 她和这些孩子是朋友,如果带他们进府他们势必要入奴藉,他们现在还小,只知道羡慕公主府的富贵,待他们以后大了,知道自己曾经是平民,会甘愿做奴婢侍奉他人吗?而且他们进府就和郡主成了主僕关系,阶级不同,还怎么愉快的玩耍,大家族里水深,郡主不希望这些淳朴的孩子被染黑了,还是保持初衷比较好。 回到京城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依旧是八月十五的宫宴,十六的家宴,国公府今年中秋家宴后全府人都上街看灯会,郡主爱热闹,自然也要跟着去,公主本不同意,奈不过女儿痴缠,只得加派了人手,除了杜姑姑等人还有几个护院跟着去。 郡主原是坐二房的马车,下车后和二爷夫妇并琛哥儿兄弟一道逛,郡主第一次逛夜市,看什么都稀奇,和琛哥儿兄弟两个走一路买一路,二爷夫妇的长子林琰已经十一岁了,虽老成持重可也还是个半大小子,二爷夫妇俩要看顾四个孩子,虽有僕妇照看也觉吃力,尤其郡主是四房的孩子,又身份贵重,自家三个小子不听话还能教训,郡主可怎么说。走到朱雀街时一行人分道扬镳,驸马过来接郡主,驸马今儿带了那对龙凤胎来,郡主是真不乐意跟他们待一块儿,不过她也察觉到二伯和二伯母绷紧的神经,二房一家五口逛街,她插进去未免煞风景,早知道就和娘一起来了,以至于现在进退两难。 郡主今日出门带了杜姑姑杜鹃芍药并六个公主府府卫,迈一只脚都十几只眼睛看着,驸马很是瞧不惯女儿这样大的阵势,逛个夜市而已,要是大家都这副装备,还有地儿站吗。郡主也不喜欢带那么多人,显得自己暴发户似的,不过母命难违,就现在这几个还是几番精简留下来的呢! 驸马一人领着三孩子也挺累的,琢哥儿璇姐儿像是跟郡主示威似的,对驸马各种撒娇歪缠,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买那个,驸马也是有求必应,将身边的人都使唤去给龙凤胎买东西,人手不够还想到郡主这边挪。郡主若是个真孩童,见父亲这样偏宠庶出兄姐忽视自己,只怕要当街哭闹了,不过郡主是伪萝莉,对驸马也没什么孺慕之情,对于驸马的要求只当耳边风:「父亲,他们都是要保护我的,街上人这样多,您将我身边的人调走了,万一有拐子将我拐走了可怎么好?」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对驸马来说,璇姐儿确实是情人,郡主就像是仇人了,小时候还挺可爱的,越大越讨人嫌,都是被公主教坏了。 驸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女儿驳了面子怎能甘心,虎着脸说道:「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保护,郡主这样大的声势,还有不长眼的拐子把敢来拐你?我这做爹的还使唤不了女儿的下人吗?」孝字压死人,郡主不说话了,除了杜姑姑和芍药杜鹃,任偏心老爹差遣自己身边人。看着龙凤胎奴役自己的奴才,郡主心中怒火熊熊,实在不耐烦跟这一家三口逛,倒显得自己是个多余的,若不是驸马不同意,郡主恨不得带着自己一干保镖独自潇洒去。 郡主一行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瞧见对面的拱桥上人山人海,底下的人还接踵而至往上挤,那桥像是不堪重负要塌似的。驸马带着三个孩子,这点眼见还是有的,一行人停在路边观望。桥上好像有人摔倒了,后面的人剎不住就这么踩上去,又有没站稳的被摔倒的人绊倒了,后面的人见状想停下来,桥下的人不知道桥上事故还在往上挤,踩踏事故就这么发生了。有人的脸被踩得变形,底下人肠子都被踩出来了,还有被挤得面色发青吐舌流涎的,远远的可以听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唿唤声,被踩者的求救声,上一秒还是欢天喜地其乐融融的天堂,下一秒就成了人间炼狱。郡主远远瞧见有个孩子被卡在桥两侧的栏杆里,伸出脑袋张大嘴巴艰难的唿吸新鲜空气,远远的瞧不清五官,但那身宝蓝色的衣服,那头上两个牛角辫,怎么那么像瑞哥儿?郡主顾不上寻找二爷夫妇的影子,慌忙拉杜鹃袖子求救:「杜鹃姐姐,那桥栏上的孩子是不是瑞哥儿?你快去救他!」杜鹃也看不真切,只隐约觉得像,遂命一个护卫去救人,那护卫瞧着桥上乱象不太乐意去,郡主娇声呵斥他,他才满脸不情愿跑去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桥上,直到桥下的人见势不对往四下涌开,十字路口立刻就拥挤起来,杜姑姑怕悲剧重演,忙捞起身边的小姑娘往后退,杜鹃一行人也是牢牢护在郡主四周。人流中驸马带着龙凤胎和郡主等人走散了,杜姑姑等人满心都是自己主子,哪有空管驸马。杜姑姑一行人带着郡主退到了一个大广场,总算是稍微松了点,听到怀里小姑娘呜咽的哭声,杜姑姑忙颠着她哄,小姑娘抽噎着抬头,看清她的情状后,杜姑姑等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眼前的小姑娘穿着郡主同款的红绸裙子,梳着郡主同款的包包头,戴着郡主同款的金项圈,甚至长着郡主同款的包子脸大眼睛,但那五官凑在一起,真不是郡主的长相。杜姑姑慌忙之间竟然抱错了人,郡主去哪里了?是不是和驸马在一起?杜姑姑等人只觉天都要塌了,忙交待随行之人去找,可惜四个府卫被驸马打发去买东西了没在这,一个去救瑞哥儿了,剩下芍药杜鹃是娇滴滴的姑娘,杜姑姑又年纪大了,只一个府卫还健壮,那府卫主动请缨去找郡主,让杜鹃回公主府报信,杜姑姑和芍药带着那抱错了的小姑娘在附近找,几人约好了会面地点,便各自行事。 公主府里,公主失手打碎了一个青花瓷杯子,这是公主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打碎了一个杯子这套都不能用了,公主让人收拾了碎片,这样晚了女儿还没回来,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母女连心果然是有道理的,当髮髻散乱衣衫褶皱的杜鹃匆忙回府,公主府的下人觉得有大事发生了,杜鹃一向沉稳严谨,如此情形狼狈还是第一次见。杜鹃一进华清院连爬带摔跪到公主跟前,痛苦流涕道:「公主不好了,郡主不见了,和奴婢们走散了!」公主听罢只觉眼前一黑人就要往后仰倒,水仙手疾眼快扶住她,公主喘了几口气才道:「快,快叫刘统领带人去找!」刘统领是公主府府卫统领,直接受命于公主,蔷薇听命忙去传话。公主泪流满面问道:「你们这么多人看着郡主怎么会让她走丢?杜姑姑呢?你说清楚呀!」杜鹃跪在地上忏悔,将事情一一道来:「公主保重身体,都是奴婢等人的错,当时桥上发生了踩踏事件,奴婢们没有上桥,是站在底下看着,郡主说看见桥上有个被挤的孩子像七少爷,让府卫去救,后来桥上人都往底下走,奴婢们怕挤到郡主,姑姑就抱了郡主走开了,后来才发现姑姑抱错了,那孩子不是郡主,只是衣裳头饰相似,奴婢们路上和驸马走散了,也不知道郡主是不是和驸马在一块儿。」 公主听完只觉都是藉口,事已至此骂她们也没用,找人要紧,宝宝和驸马在一块儿她也不放心,街上人那么多,又刚出了事故,驸马是个偏心眼儿的,眼里只有那两个小杂种,她的宝宝会不会被坏人拐走了?会不会被挤着踩着了?公主一刻都坐不住,让人进宫禀报皇帝,自己则带着公主府所有下人出去找,只除了几个看门的留守府内。 今年中秋又是个不平之夜,京城街道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死伤不少,皇帝的外孙女康悦郡主在夜市上走失了,皇帝派了御林军寻找,大街上和几个城门口都戒严了,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负责处理此次伤亡,御林军则是找人。有些死者被践踏成了肉泥面目全非,也不知道郡主是不是在其中,皇帝和宁国公主自然不相信康悦郡主遭遇不测,更相信郡主是被人贩子拐走或是被人家抱错了,杜姑姑可以抱错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为什么就不能抱错了郡主! 公主带着府卫找了两天两夜,大街上风声鹤唳,御林军挨家挨户的搜查,城门口也是查的滴水不漏,郡主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大家甚至不知郡主是死是活,还在京里或是出了城,这样盲目的查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相关人等都遭了灾,几个府卫擅离职守是大罪过,直接处死,桥上的那个孩子也不是瑞哥儿,只是撞衫罢了。驸马也被押进了大理寺吃牢饭,要不是他把郡主的护卫调走以致郡主身边守卫空虚,郡主怎会失踪,危急时刻驸马只顾着自己的庶出子女不顾郡主安危,皇帝怎能饶他!还有那对兴风作浪的龙凤胎,皇帝早听说了他们的光辉战绩,不过祸不及幼儿,皇帝只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处死了梅姨娘以作警告,国公府怕惹祸上身将两个孩子送到了庄子上,这两个已经是国公府的弃子,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杜姑姑等人服侍公主多年,公主留了她们一命将人都遣到了庄子上,再深的主僕情分也比不上骨肉亲情,公主让她们活着已是宽宏大量,再留他们服侍是不可能的。想到生死未卜杳无音信的女儿,公主心中绞痛泪如泉涌。 「宝宝,你在哪里?」 困境 郡主睁开迷濛的眼睛环视四周,入眼是一片阴暗潮湿的环境,房间里燃着昏暗的油灯,耳边有老鼠的唧唧声,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屎尿味,自己躺在一张僵硬潮湿的木板床上,藏蓝色的被褥散发出一股久不见阳光的霉味,郡主甚至怀疑会不会有蟑螂爬到床上来。 郡主前世迫于生计也住过廉价破旧的出租屋,但她爱干净,房子虽旧也勤于打扫,经常把被褥抱出去晒太阳,房间里永远都是一股温馨干净的感觉。到这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几年都是锦衣玉食,这样恶劣的环境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遇到。郡主连忙爬了起来,这床看着就不干净,躺在上头浑身不舒服。 郡主起身才看清了这个房间的格局,这房子竟然没有窗户,只有左边墙上一扇小门,房内不透气,墙角放了个马桶,臭味散不出去瀰漫在房间里,一股子沉闷压抑噁心想吐的感觉。房间里摆了六张大通铺,类似于现代宿舍的那种上下铺,也就是十二张床,每张床上都躺了孩子,大多是一人一床,有几个下铺的是两人一床,郡主躺在上铺,是一个人睡的。有几个大些的孩子已经醒了,窝在床上抹眼泪,小些的还在沉睡,郡主看他们都服饰,有穿绸缎衣裳的,有穿棉布的,还有穿麻布的,这些孩子家境不一,却殊途同归。 郡主看眼前情状,知道自己是被人贩子拐走了,想到之前她用话堵驸马,没料真一语成谶。郡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只记得桥上发生了踩踏事故,她让护卫去救瑞哥儿,后来人群往她们所在地涌过来,郡主一慌就往后退,被身边人挤到摔了一跤,她刚想叫杜姑姑就被人用帕子捂了嘴,那帕子上有股药味,可能是迷药之类的,郡主闻了就有些昏沉,任身边人抱起她,闭眼之前隐约看到杜姑姑抱了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 郡主只觉一大盆狗血倾盆而下,把她淋得找不着北,带了这么多保镖逛夜市还能被拐卖,该说人贩子手段高呢还是保镖不靠谱或是她运气差?郡主刚来这里时,知道自己的牛逼身份,满腔热血地想着自己要走个锦绣凰途,这几年她也确实心想事成称得上一路青云,她前几天还在抱怨自己成功来得太容易没有成就感,没想到上天跟她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她原以为自己穿越而来是要走女尊女强的路线,再不济也是宫斗宅斗啊,没想到画风突变转成了励志苦情!想到自己上辈子也是先甜后苦,公主变成灰姑娘,这样酸爽的感觉上天该不会让她再体验一回吧! 房间是封闭的,屋里点着灯,也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自己昏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地方,公主娘找不到自己肯定急坏了,早知道就不去逛灯会了,留在家里陪着娘亲多好。 郡主不愿坐以待毙,小心翼翼爬下了床,走到下铺几个醒了的孩子旁边坐下,嘟着嘴巴问他们:「几位哥哥姐姐,这里是哪里?我来这多久了?」几个大孩子见郡主生得好,对她也还客气,其中一个最大的约莫十岁的男孩回答她:「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是最先醒来的,差不多两个时辰前醒的,你们那时都还在睡,我不知道咱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这男孩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不过郡主还是谢了他,并且坐在他们旁边闲聊,和他们套套交情,毕竟他们年纪大些,若是有人欺负自己也能向他们寻求庇护,而且这几个年纪大些的定然都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定然都想逃跑的,郡主希望如果有机会他们逃跑能捎上自己,她小胳膊小腿的凭一己之力跑路可不容易。几个人坐在一块儿介绍了自己,最大的那个男孩叫陈华,家里是城西开杂货铺的,算得上小康人家;还有一个长得白胖的八岁小男孩叫傅杰,家里开了个小餐馆,也是在城西,难怪养的一身肥肉;另有一个黑瘦的六岁小男孩叫林木,家里是京郊种地的,这次他随着父母进京看灯会,碰到踩踏事件和父母被人流冲散了,然后就被人拐走了;他们中唯一一个女孩叫秦茹,是个举人的女儿,今年八岁,长得挺秀气,但脾气有点娇,不是很喜欢郡主加到他们中间来,原本她是他们四个人之中唯一的女孩子,颇有点众星捧月之感,郡主一来就成了他们中最小的妹妹,几个男孩子都挺护着郡主,秦茹就不怎么高兴了。 郡主也知道秦茹的小心思,要是按她平时的性格定然是不会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的,不过此时大难当头,她只能先将这些小恩怨放到一边,一致对外才是正理。郡主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自己叫安玉,是商户人家的女儿,也没说做什么生意家住哪里,她这么小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其他几人都穿的布衣,只郡主穿的绸缎衣裳,家境定然不错,说做生意的可靠些,在没人来救她之前,身份一定不能暴露。 郡主嘴甜人萌,满嘴哥哥姐姐的叫,几个男孩子都很喜欢她,拍着胸脯说以后郡主就是他们罩着了,五个人俨然成了个小团体,以陈华为首,看其他孩子都没醒,几个人悄声商量着逃跑的事。 房间里陆续有其他孩子醒来,年纪小些的醒来见不到家人就开始哭闹,哭声引来了外面守门的人,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一脚踹开小门朝屋里吼:「都嚎什么呢!再嚎老子抽死你们!」边说边用手里牛鞭在地上抽了两下,孩子们见状都吓着了,原本哭闹的孩子都安静下来,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几个孩子的压抑的抽噎声。 男子见屋里安静下来就出去了,走时还不忘关门,不过郡主耳尖听到门外有个流里流气的男声:「那些小崽子就是烦人,抽一顿就好了,快来喝酒,这次干了票大的,三哥犒劳咱们一桌好酒好菜,咱哥俩吃完去窑子里逛逛,听说红袖楼今晚有个花魁开苞,咱也去瞅瞅!」接着门关上了阻隔了外头的声音,郡主听刚才那人的话猜现在大概是晚膳时间,想想迷药的药性,现在应该是十七日晚上了,也就是说自己失踪了一天一夜,想到家中慈母,郡主眼圈泛红。 门外两人吃完了饭也给里头送了些食物进来,就是一筐粗面馒头,郡主自来了这边还没吃过这么接地气的食物,不过饿惨了也顾不得了,馒头一端上来孩子们都一窝蜂涌上去疯抢,郡主人小手短,只能在外围打转,还是陈华给她抢了两个,郡主感激涕零,直说这个大哥没认错。 吃完了晚饭就该睡觉了,不过孩子们昏迷了一天都没什么睡意,开朗些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胆小些的躲在被子里抹眼泪。有些聪明的孩子见陈华他们这边人多势大想过来依附,被陈华冷淡拒绝了,逃跑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带上秦茹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带上郡主是因为她长得可爱人又乖巧,至于那些一无是处的拖油瓶,带他们干嘛!可见颜控哪个时代都有,长得好就是资本。 郡主和陈华他们说了个把时辰话就犯困了,就算白天睡得久,她也不习惯熬夜。郡主习惯睡觉之前出恭,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尿床,可是在这里出恭是个很大的难题,房门锁上了,屋里只有一个马桶,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到那里解决生理问题,之前就有几个小男孩去了,郡主怕长针眼没敢看。郡主身体里住了个成年灵魂,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恭实在是别扭,郡主醒来之后就有尿意,憋了几个时辰实在是忍不住了,嗫嚅着对陈华开口:「华哥哥,我想出恭。」「出恭?」陈华出自小门小户,不懂大户人家的讲究,说上茅房都是文雅的了,大多数时候就说拉尿拉屎的,他听不懂郡主的意思。郡主胖脸微红:「就是,我----我想尿尿。」陈华这下听懂了,「马桶在那儿,去吧!」转念一想她要尿尿干嘛告诉自己呀,「小玉儿,你是不是不会脱裤子呀?要我帮你吗?」郡主被对方这一问简直羞愤欲死,脸红得能滴出蜜来:「不是啦,玉儿羞羞,这么多人看着呢~」陈华闻言噗嗤一笑:「小玉儿,你才多大呢,就知道害羞了!」郡主还没开口呢,旁边的秦茹先忍不住了:「陈华,别以为小姑娘就不知道羞了,男女有别,怎么能当着男孩子的面-----那样呢!」 秦茹之所以帮郡主说话是因为她也忍不住了,她比郡主还醒得早呢,憋尿也比郡主憋的久。秦茹已经八岁了,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她父亲是个举人,家里也有几亩田地几间铺子,使得起几个奴婢,也学大户人家做派让女儿上学,想着以后女儿嫁入高门才好,因此秦茹对自己的名声很看重,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宽衣解带,她还不如被尿憋死。郡主开口算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秦茹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最后几人商议谁要出恭时就让其他四个围着,马桶放在墙角,四个人围成一堵人墙正好密不透风。 出恭事宜就这么解决了,郡主爬上了她的床铺睡觉,僵硬潮湿的床铺郡主睡得极不舒服,不过想着她不睡饱了没精力跑路,郡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在床上辗转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进入了梦乡。 离京 第二天郡主是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的,那些小孩子醒来见不着家人又开始哭闹,郡主被他们吵得睡意全无,也下了床去陈华那边。 有几个小些的孩子尿了床,裤子被褥都湿了,这样的天气穿着湿衣服很容易着凉,小孩子又易夭折,守门的两个人拿了些小孩子的衣物给他们换,他们是专业的人贩子团伙,做这些事情都是轻车熟路的。不过他们懒得亲自动手,叫了屋里几个年纪大些的小姑娘帮尿床的孩子们换衣服,秦茹就在其中。 秦茹在家里也是唿奴唤婢的,哪做得来这个,沉着脸去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身边,把裤子往她身上一甩,「换吧!」那小女孩见秦茹这样凶,哭的更大声了,守门的男人进来呵斥:「会不会做事,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以后就是伺候人的命,再不做好信不信老子抽你!」秦茹吓得面色发白,哆嗦了半天总算帮那小女孩换好了,回来时面色还是不好。 早膳还是粗面馒头,郡主就着隔夜的茶水咽下去,只觉的胳喉咙,心里惦念着华清院小厨房做的红枣梗米粥和蟹黄包,回家的信念更加强烈。 吃完早饭几人又坐在一块儿闲聊,突然门被踹开了,进来三个男人,为首的是一个有些黑胖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左边站着的就是守门的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右边那个脸上长痦子的郡主猜他是另一个守门人。为首的中年男子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指了郡主和另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让她们跟着出去。那小姑娘一听对方叫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郡主也跟着哭,看那小女孩也是白白胖胖穿的大红绸缎裙子,郡主大概猜到这几人叫她们出去干什么。她失踪的消息必定在京里传开了,外公和公主娘肯定在派人找她,这几人肯定也得了消息,在自己抓的孩子里确认身份。 果然,她们一出去守门人先是吼了她们一声,她们立刻吓得噤声,随后黑胖的中年男子拿了两个糖人哄她们,问她们家住哪里,家里是做什么的。郡主说家里是做生意的,做什么生意她不知道,住哪儿她也不知道,另一个小姑娘说家里是做官的,中年男子眼睛一亮,随后问她是什么官职,小姑娘也说不知道,中年男子又问那小姑娘她娘是做什么的,小姑娘说她娘是夫人。中年男子听完就放她们回去了,没人会管公主叫夫人,这小姑娘显然也不是郡主。京里人贩子组织不少,也不一定就是自家抓了郡主,中年男子也就没有深究,想着等京里风声小点就送这些孩子出京。这批孩子里有几个好货色,他们原想卖到江南去大赚一笔,如今见京里查的这样严,安全起见还是卖远些好。 郡主出去外面回话还顺道勘察了地形,房间外头是阴暗狭窄的地道,郡主猜他们应该是被关在地窖里,难怪外公的人找不到她,果然能做人贩子的也有几把刷子。郡主在那屋子里待了七八天的样子,就被人送出城了,那些人怕孩子吵闹坏事,提前给他们餵了药,郡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城的,醒来之后就在马车上了。郡主也不知道马车往哪边走,只知道自己离京城越来越远,想回家也越来越艰难。所幸陈华几个都还在,郡主还能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路上总会找到空子的,郡主原来身上戴的金银首饰都被人贩子收走了,手里没钱,她就算讨饭也要讨到京城去。 京城宁国公主府,公主病了,思女成疾。康悦郡主已经失踪十来天了,失踪时间越久,找回来的希望就越渺茫。京城里还是戒严,御林军剷除了几个人贩子窝点,将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们都放回了家,皇帝也派了自己的耳目去各大州县查找,地方官员也收到了消息,密切关注本地人贩子的动向,找到了郡主可是大功一件。然而还是没有消息,皇帝担心外孙女的安危,并没有到处贴郡主的画像悬赏,民间也只知道郡主是个三四岁的白胖小姑娘,只有皇帝的心腹以及见过郡主的人才知道她的长相,不过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拖的时间越久,郡主的相貌变化越大,找起来也越不容易。 公主在女儿失踪的前两天还亲自带人出去找,找了两天自己也病倒了,只能窝在家里听下人回报御林军的查找情况,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让公主更加悲愤,病情也更加严重。 郡主等人在马车上过了大半个月才走到了目的地,路上当然出过波折,两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晚上趁着小解的时候逃跑,被人贩子捉回来打的半死,其中一个当天夜里就断了气,另一个熬了几天也死了,路上医疗条件不好,人贩子也不会给孩子请大夫,抓两副药都算仁至义尽了。人贩子还对他们放狠话:「我知道你们其中还有很多想逃跑的,你们这样的孩子我见多了,进了人贩子手里就没有逃得出去的,这两个就是下场!」说完还瞥了一眼陈华他们几个。陈华是所有孩子中最大的,聪明有主见,平日里他们几个经常凑到一块儿叽叽咕咕,打的什么主意人贩子心里门儿清,路上就密切注意他们几个,没想到这几个还没出么蛾子就先有出头鸟了,人贩子杀鸡儆猴,今儿这话主要就是对陈华他们说的。郡主和陈华等人原本也密谋跑路,见这般情形都被吓得息了心思,自由还能比命重要吗,还是先从人贩子手里脱离了再慢慢图谋吧,只希望自己能卖个好人家。 一行人进了一处还算繁华的县城就分道扬镳,郡主和陈华等人分开了,陈华他们三个男孩子坐了一辆车,郡主和秦茹还有几个长得标志的小姑娘坐了一辆车。郡主看着她们这车人的普遍颜值,就猜到了自己的去处,怕是什么秦楼楚馆吧。这般结果郡主也是早有预料,她年纪小又生的好,除了家生子,大户人家买丫头最小也要买六七岁的,郡主这个年纪的还要人照顾呢,买进去干什么,也只有那些秦楼楚馆才会要这种年纪小又生的好的姑娘,从小培养琴棋书画,长大了好给他们当摇钱树,扬州瘦马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虽说早有预料,可还是抱了点侥倖心理,万一她有别的出路呢!郡主想过自己被乡下人买去当童养媳,那她可以种田养猪发家致富翻身农奴把歌唱,待她功成名就时一身锦衣华服站在她公主娘面前说一句:「您还记得当年中秋灯会走失的林妙珂吗?」然后母女相认抱头痛哭一家团聚花好月圆。她当然也想过大户人家买丫鬟时见自己讨喜把她买了去,那她可以在后宅丫鬟堆里大杀四方爬到大丫鬟的位置,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然后上演一出小白菜千里寻亲记。她甚至还想过有那么一个少年侠客路见不平英雄救美,教她绝世武功带着她闯荡江湖,他们日久生情私定终身成了一对神仙眷侣,就像金庸先生写的那样:「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鵰侠侣,绝迹江湖」,若干年后的春天带着丈夫儿女进京看望公主娘,多么美好的结局。 为什么偏偏是进妓院,进了妓院她还有什么出路,难道指望着做花魁傍大款吗!就算她以后有机会脱离青楼也是名声尽毁,她哪还有脸见公主娘和外公。郡主越想越气,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车厢板上算了! 郡主的猜想没错,她果然是进了妓院,更让郡主气愤的是老鸨只花了三十两银子买她,她估计是有史以来最廉价的郡主吧,她以前随便一个镯子都不止这个价,果然凤凰落毛不如鸡!秦茹都花了五十两呢!她可比秦茹漂亮多了,可是老鸨说她年纪小要花很多时间和金钱培养,自然买价就要低点,她这个年纪的也不好卖到别处,这家是本地最大的青楼,别家出的价肯定没她高,然后人贩子就把她贱卖了! 妓院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的,郡主等人被安排在了后花园的一座破旧阁楼里,每人分了一间小屋子,郡主总算得了一点安慰,她实在不喜欢那种大通铺。秦茹住在她隔壁屋子,收拾了一会儿就过来找郡主说话,她年纪不小,知道自己被卖到了什么地方,心里很恐慌,也顾不得平日里和郡主不亲近,这种时候身边有个认识的总比孤身一人好:「安玉,怎么办啊,咱们被卖到这种地方,这辈子算毁了,咱们想法子逃出去吧!」秦茹从来没放弃过逃跑的想法,郡主也没有,不过如今在别人的地盘,郡主当心隔墙有耳,笑嘻嘻说道:「这里挺好的呀!比咱们以前住的黑屋子好多了,而且我刚才看到了好多漂亮姐姐,不比那些人贩子好吗,干嘛逃出去,而且我不太记得我家在哪了,逃去哪里?」秦茹被这个没出息的丫头气着了,「这里哪里好,你以后就知道了,我懒得跟你说!」秦茹气急败坏的摔门走了,门外一个俏丽丫鬟立刻闪进了阴影处。 脱苦 郡主到了妓院过的也不好,老鸨找了个过气的花魁来教她琴棋书画唱歌跳舞,郡主原本制定的计划是过了五岁才学这些,她这两年读了不少书,却是没提过笔,如今却是日日勤学苦练,十个手指头都起了水泡。 教她的老师叫花影,是这家妓院前两届的花魁,能做花魁的姑娘都是色艺双绝,花影生得妖娆妩媚,丹凤眼细蛾眉,瓜子脸小檀口,眼波流转风情万千,如今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放在现代就是范冰冰那种类型的,在古代却已经是昨日黄花无人问津。古代女子的花季在十四岁到十八岁,过了二十就是老姑娘了,尤其青楼里长江后浪推前浪,花影再美,也比不上那些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新鲜,退下花坛后就在楼子里教导那些新来的小姑娘。 花影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歌舞尤其出色,这点郡主还好,她如今人小骨头软,下腰噼叉都不是问题,只可怜了隔壁的秦茹,日日都听得到她杀猪般的哀嚎。不过郡主也有她的软肋,老鸨说她太胖了,让她减肥,每顿都控制她的食量食材,一般都是白菜萝蔔,难得见点肉星儿,可怜郡主这个肉食动物每顿吃的见底也只吃了个五分饱,再加上她每日的运动量,以前那一身膘早没了踪影,杏仁眼愈发大,下巴愈发尖,长得愈发像她公主娘了,老鸨见状倒是欣喜,说她瘦了更漂亮,然后她吃得更少了,对于前世得胃癌死的人来说,飢饿的感觉很销魂。 郡主为了能吃点零嘴,非常狗腿的讨好她的师父,对于花影布置的任务都尽力完成,其他的还好,就弹琴非常痛苦,琴弦刮在她细嫩的手指头上很疼,先是起水泡,水泡刮破了就会流血,然后花影会给她上药,伤好了继续弹,直到手指头上长出老茧就不会再疼了。郡主问花影她能不能学古筝,古筝可以戴护甲,不会伤到手指头,而且她觉的古筝声音清越比古琴好听,花影却道:「古筝哪比古琴雅致,大户人家谁会听古筝的,学什么都苦,你别想着偷懒。」花影是个面冷心慈的,嘴上这样说,回头却给她找了棉布来包在手指上让她弹,这样既可以练琴又不会伤手,只是弹出来的声音不怎么好听,花影在门口守着,见有人来了便让郡主把棉布卸下来,免去了郡主不少苦楚。花影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儿是个贪嘴的,时常在袖子里藏几块糕点给她吃,喜得郡主直唿在哪里都能碰到好人。 花影也是幼时被人贩子拐卖到了楼子里,日子久了就忘记自己家在哪里,就像郡主这样被楼子里的姑娘教导,长大后成了花魁,老鸨先是说卖艺不卖身,只把花影当摇钱树,后来年纪大了点没那么吃香了老鸨就让她接客,也有些富商想给她赎身,不过多是做外室,碰到厉害的大妇再被卖了怕还不如现状,花影没有答应,依旧在楼子里混日子。花影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心态却沧桑如五六十岁妇人,见到郡主就好似见到了幼时的自己,这样纯真可爱的孩子,日后也要走自己的老路,花影有些不忍,见她如今还不知事也尽可能的对她好,待她再大些,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怕再无那般纯净的笑容。 郡主再楼子里呆了几天,和花影混熟了便开始打听此地的情况,花影说这里是云州,她们所在的地方叫伊人阁,是云州最大的青楼。郡主装傻问青楼是什么,花影只敷衍她说是吃饭的地方,郡主又问云州是哪里,花影说在山西。 郡主问清楚后在心里笑出了声,山西云州,不就是她八舅舅云王的封地,这里是云州最大的青楼,云王是云州的头领,应该是这儿的常客吧!她不是说她舅舅好色哦,云王看起来挺正经严肃的人,不过同僚之间的应酬他总要参加的,男人之间的应酬难道会是纯粹的吃饭喝酒聊天?前世她爸那么爱她妈,不也要去夜总会谈生意嘛,常常一身菸酒气香水味回来,为这事没少睡书房。云王应该也不例外的,郡主只需在楼子里守株待兔,打听到什么时候云王来了,她再跳出去求救,就能脱离苦海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她就说自己是做主角的命嘛! 已经有了逃出虎口的希望,郡主就开始行动起来,她每天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本来是要午睡的,现在郡主不睡了,拉着花影到处晃悠勘察地形,为以后跑路做准备。楼子里有护院,见花影在旁边看着也就没制止她,只说晚上不准乱跑。 郡主逛了几天就大概明白了伊人阁的格局,前院是雅间,一些文人墨客朝廷官员喝酒谈事情的地方,中间是姑娘们的花楼,宿妓嫖娼的地方,然后是一个花园,花园后头就是郡主住的小阁楼,安置在这儿做工的人和郡主这样受训的小姑娘,再后头就是厨房了。郡主觉的云王如果来这儿应该是在雅间里,她要穿过园子穿过花楼去到雅间见到云王有点难度啊,到了晚上她这样的小姑娘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前头的,她要怎么过去呢? 郡主想了想决定从厨房下手,晚上她不用练习才艺,外头那样吵她也睡不着,就去厨房逛逛,帮着洗个菜递个碗,厨房大妈见她讨喜经常会给她一点小点心小菜,郡主和她们套了交情又得了吃食,可谓一举两得,花影只当她嘴馋想吃点宵夜,也就任她去了。 郡主在楼子里待了一个月,终于某天从花影嘴里听说楼子里晚上要来个大人物,叫她不要乱跑,郡主立刻兴奋起来,问花影是什么大人物,花影开始还不告诉她,后来奈不过她歪缠才说王爷要来,郡主终于等到了机会,对花影撒娇:「花影姐姐,王爷要来咱们这啊,我只看过戏台上的王爷,真正的王爷长什么样啊,姐姐你带我去看看好吗?」当然不好,王爷来伊人阁也只会叫如今的花魁去献艺,花影自己都见不到王爷,怎么带着郡主去,郡主只能自食其力。 到了晚上郡主早早的去了厨房,对花影说今天王爷要来厨房的伙食定然比平日更丰盛,她去捡点漏,花影不疑有他,只交待她早点回来。 郡主熘达到园子里,瞅着四下无人便钻到一个圆形花坛里藏着,茂密的植物叶子掩盖住她娇小的身子,真瞧不出里头藏了个人。园子里头时常有人来往,郡主猫着身子藏在里头半天,终于让她找到了空子可钻。 前头两跑堂的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突然捂着肚子叫唤:「哎哟!不行,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你先去拿菜,回来在这儿等我啊!」说完急匆匆跑了,另一个去了厨房拿菜,拿了回来就在郡主藏身的花坛边上坐下来等去茅房的同伴。郡主悄咪咪的从树丛里头挪出来,在手边捡了个棍子,朝着那人后脑勺就是一闷棍,电视上演的一棍就晕也就是演演,那人被挨了一棍立刻跳起来:「谁!哪个杂种打老子!」郡主看那人挨了一棍反而更精神,趁对方回头的间隙又给了两棍,打完就朝前头跑。那人被打蒙了,待他反应过来郡主已跑远了,只看到一个小影子往前窜,那人立刻撵上去,嘴里还大叫「小崽子别跑!」 郡主这一跑就是奔着前头雅间去的,去雅间要经过花楼,郡主在花楼里的过道上如一条鱼儿般灵活的来去,那被打的跑堂小厮在后头追,路上撞了不少人,小厮边追还边搬救兵:「快抓住那个小崽子!」郡主则边跑边喊:「救命啊,杀人了!」堂中有其他的小厮也帮着那挨打的小厮捉郡主,郡主又是钻桌子又是扔盘子的,将花楼里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那些小厮怕冲撞客人不敢跑得太快,倒是让郡主钻到了前头雅间去了! 郡主直奔伊人阁最大最贵的雅间去,雅间这块守卫森严,可不是郡主能乱闯的,郡主刚冲进来就被堂里的护院捉小鸡似的提熘起来,郡主使出吃奶的劲大叫:「萧修萧修,救命啊!萧修!」萧修是云王的名字,这是郡主之前就想好了的,她若是叫舅舅估计云王不知道是在叫他,叫王爷嘛,云王说不定以为谁想跟他套近乎呢,可能也不会怎么在意,叫名字最好,这世上敢直唿王爷姓名的人不多,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郡主直唿他的姓名定然能引起他的注意,就算云王没有听到,能在这里包雅间的都是云州大户,他们定然知道云王姓名,听到有人直唿王爷姓名定然要出来查看的,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引来大家的注意,楼子里这些护院就不敢随便处置她了! 那捉住郡主的护院不知道云王的名字,但也不能任由她大喊大叫,捂着郡主的嘴就要走,郡主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对方手一松郡主立刻挣脱开来往前跑,嘴里不住地叫云王的名字。那被咬了一口的护院随后赶上来揪住郡主的小脑袋就是一巴掌,郡主的包包头都被打散了,郡主顾不得疼痛嘴里不停喊叫,终于在那护院要扛着郡主往回走时走廊尽头的雅间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穿天青色锦衣的男子,制止了护院的动作,打量了他们一阵后向郡主发问:「刚才就是你在叫我们王爷?你可知直唿王爷名讳是大不敬的!」那护院刚要道歉,郡主抢在他跟前回话:「是我叫的,我找你家王爷有急事,你快带我去见他!」郡主情急之下语气里就带了点颐指气使的味道,那男子见郡主一副上位者的语气,再联想到她直唿王爷名讳,怕是身份不低,叫护院把她放下来问她:「你是谁,为什么要见我家王爷?」郡主见眼前男子已有几分信她,也就稍微冷静下来说话:「我的身份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你带我去见云王,他认识我,你不帮我会后悔的!」 那男子见郡主情形狼狈却气度上乘,更加信服了郡主的话,带了郡主到雅间门口,那护院还想阻拦:「秦爷,这是我们后厨的小丫头,不小心走错了地儿,您不用搭理她,小的带她走就是了!」说着就要去扯郡主,郡主就这么稳站着,锦衣男子挡到郡主前头制住了那护院:「先让她见过我们王爷再说吧,若是她扯谎,随你们带回去处置。」护院讪讪退到一边,锦衣男子让郡主在门外侯着,他进去禀报王爷,门外也有王爷带来的守卫,倒不担心那护院会趁机来抓郡主。 锦衣男子进去转了个身又出来了,让郡主进去见王爷,郡主压抑住心头喜悦,理理凌乱的头髮跟在锦衣男子后头进去。雅间里屏风后头有姑娘在弹琴,过了屏风便是正房,屋子里有十几个人在喝酒用膳,一人一案,坐在上首的赫然就是郡主朝思暮想的舅舅云王。 郡主一见他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两个多月颠沛流离,终于见到了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郡主心里激动控制不住。云王看着案前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实在没什么印象,遂开口问她:「你是谁?你认识本王?」郡主深唿吸一下,抑住喉间哽咽:「我……我是宝宝,悦阳。」「悦阳?」云王立刻就想到前阵子京里康悦郡主失踪之事,大步走上前一把抱起她,抹掉她的眼泪想看清她的面容,不过郡主头髮凌乱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左边脸颊还挨了一巴掌高高肿起,和云王印象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外甥女很有些差距,云王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郡主呜咽着开口:「人贩子……卖到这里~唔」,云王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嵴,「别怕,都好了,我带你回家。」说完就抱着郡主往外走,郡主终于和亲人相认,忍不住大哭出声。 王府 郡主被云王抱着骑马一路疾驰回了王府,十月的天晚上雾气重,云王把郡主裹在披风里,郡主没受寒气王爷倒是鬓角染了水珠。王爷一踏进王府就让人传了府中太医去王妃的溢荣堂,自己则抱着郡主直奔后院。 溢荣堂里,太医已经在那等着了,云王妃见王爷抱了个小女孩回来,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王爷的私生女?面上却不显,反而关怀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怎样黑心的人对孩子下这般毒手!」云王没回答王妃的问题,催促太医为郡主诊治,王妃见王爷这样关心这丫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太医给郡主把了脉,验看了脸上的伤,只说郡主受了惊吓,开了几幅安神补气的汤药,另外给了几瓶活血化淤的药膏让郡主涂抹在脸上,不出五日脸上的伤就能好。 云王让下人带郡主去沐浴洗漱,自己则坐下和王妃说话:「这是七皇妹的女儿康悦郡主,中秋时看灯会被拐子拐走了,卖到了伊人阁,今儿我和几位大人去那儿喝酒,她就跑来找我了,脸上的伤是伊人阁的护院打的。」「康悦郡主?怎么被卖到这儿来了!伊人阁那些人真该死,竟敢伤害郡主,可怜这孩子被拐了两个多月,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记得以前是个胖丫头,现在瘦成这样,父皇和七皇妹看到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王妃听说康悦郡主的英勇事迹也很震撼,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被卖了这么久,怕是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记得了,郡主竟然还知道来找舅舅,难怪在皇帝孙辈中一枝独秀,这份心智就不是普通孩子能比的。 云王也贊同王妃的话:「伊人阁我让秦汉带人把守起来了,郡主流落妓馆决不能泄露出去,我去信给父皇禀报这事,这段日子郡主就先住王妃这里,你多费心。」王妃自然满口应承。 郡主沐浴完穿着寝衣出来,云王夫妇都在内室等她,郡主还小不到避嫌的时候,云王无需迴避。云王妃见郡主出来就迎过去抱住她:「好孩子,你受苦了,刚才舅母都没认出你,怪我们不好,没早点找到你,到了王府就当是自己家,好好补补身子,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过段日子随舅父舅母一道进京去找你娘和外公。」郡主脸上抹了药,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实在不想动嘴,不过出于礼貌长辈和她说话总是要回的:「都过去了,舅母无需介怀。」又看向云王:「舅舅,有几个和我一起卖到伊人阁的小姑娘,您帮我救她们出来好吗?还有一个叫花影的姑娘,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我,您能把她也带出来吗?」云王觉的小外甥女聪明又勇敢还善良,自然是满口答应,郡主又说了一路照顾自己的陈华等人进城前和自己分道扬镳,怕是卖到了附近的大户人家,求云王派人去找,云王见外甥女脸上有伤说话吃力,忙制止她道:「我会派人去找你的朋友,你脸还伤着呢,别再说话扯动了伤口,今儿累了一天快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儿说。」 郡主得了云王的承诺便安心了,喝了安神汤药上床睡觉,至于伊人阁那些破事,云王会帮她处理好的。郡主两个月来睡了第一个安稳觉,温软舒适的床铺包裹着她,郡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郡主醒的很晚,可能有安神汤的作用,也有她心理放松的原因,郡主睡到巳时(九点)才起。醒来之后下人服侍她梳洗打扮,又给她脸上抹了药,太医开的药膏药性很强,才过了一晚脸就消了肿,只是脸上几个指痕更加明显。郡主看着镜子里又恢復了招财童女打扮的自己倍觉亲切,她果然还是适合这种富贵的打扮,荆钗布裙的日子她以后再也不要过了。 郡主一番打扮又花了小半个时辰,饿着肚子先去了王妃处请安,自己如今在别人家作客,睡到日上三竿本就失礼,她昨日刚回来还说得过去,若是再用了早膳,她可以直接去向王妃请午安了。 郡主去到溢荣堂时王妃正在算帐,见郡主来了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抱她到膝上坐着:「怎么起得这样早,可用了早膳?脸上可还疼?这印子瞧着渗人!」王妃连珠炮似的发问,郡主逐条回答:「都日上三竿了,哪里还早,太医开的药极好,脸上不怎么疼了,可能过两天印子就消了吧!我起的这样晚,再用了早膳就到晌午了,哪有这样晚来请安的!」王妃听说郡主还没用早膳,忙叫身边人去传膳,一边嗔怪郡主:「你这孩子也太多心了,都说了让你当在自己家一般,你在家里难道会因为起得晚就不用早膳去向你娘请安?你这些日子受苦了,可得好好养养身子,若没在进京之前给你养出一身膘来,我和你舅舅都没脸见你娘和外公。」边说着话丫头们端了早膳进来,红枣银耳羹,水晶蟹黄包,羊肉白菜饺子,玉米排骨汤,三色银丝面,甜的咸的都有,摆了满满一桌子。郡主唾液横流,自她被拐子拐走后就再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一桌山珍海味看得郡主食指大动,拿起碗筷就开动。旁边的丫鬟有些惊讶,她以为郡主这样小该让人餵食呢,没想到都会自己用筷子了,这样一来几个丫鬟就站旁边干看着。王妃是见过郡主的吃相的,郡主一向胃口好,吃的欢实却不觉粗鲁,旁人看了都想多吃半碗。 顾虑到过不了多久就要吃午饭,郡主只吃了六分饱,看着满桌子美食就这么撤下去,郡主满心不舍。云王妃看郡主馋猫样儿笑道:「珂姐儿还没吃饱吗?我再让她们摆回来?」郡主被王妃说穿了心思有些脸红,嘟着嘴道:「过不了多久又要用午膳了,我留点肚子中午吃,我更喜欢吃主食。」王妃被郡主耿直的小模样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问她被拐之后的事情,郡主被云王所救,如今住在云王府里,她的事情自然该让云王夫妇知道,无所隐瞒全告诉了王妃,并且最后祈求王妃不要把她入了青楼之事告诉别人,她虽然年幼,但女孩子进那种地方总是不好听的。事关皇家颜面,云王妃当然不会到处宣扬,云王昨夜带回郡主后立刻让人查抄了伊人阁,理由是藏污纳垢,伊人阁的老鸨和护院都被抓起来了,和云王一道喝酒的官员也都被云王封了口,郡主说的和她一起被卖的几个小姑娘还有花影都被人带进了王府安置,另外王爷回府后令人查抄了几处人贩子的据点,今儿一早云王从人贩子手中救出康悦郡主的消息就在云州传遍了,郡主完全不需要担心她的名声问题。 郡主感慨云王行事果决,对云王成功夺嫡更有信心,这段日子住在云王府要和这位冷面舅舅打好关系才是。郡主在王妃处待到了午膳时间,王妃叫上了全府的主子来溢荣堂用午膳,也是给郡主接风洗尘的意思。 巳时末府中的主子们就差不多来齐了,她们也听说了康悦郡主到了王府之事,早上来向王妃请安时郡主还没起身,中午大家都早早来了,瞧瞧这位传说中早慧得宠的郡主。 云王是几位王爷里子嗣最多的,育有七子三女。云王妃给他生了两个嫡子,云王世子萧荣和第六子萧艺,云王世子每年都会随云王夫妻进京拜年,是个稳重平和的少年,嫡次子萧艺比郡主大两岁,说是身子不好,连当年皇帝大寿他都没进京。云王有两个侧妃,秦侧妃是云王后院比较得宠的妾室,生了一子一女,云王第三子萧茗和庶长女萧蕊,另一个赵侧妃生了云王第四子萧蔚。还有两个庶妃和几个侍妾也都给云王生了孩子,可见云王妃是个大度的。 午膳之时云王也到了席上,郡主见到了王府中的表兄弟姐妹们,其中有个异常美貌的男童吸引了郡主的目光,还不待王妃给她介绍,郡主就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那男童面前去拉他的袖子,双眼放光道:「小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本来正常人听到这话应该笑着回礼说你也很好看,可那男童盯着郡主受伤的脸瞧了一阵慢慢说道:「你不好看。」郡主灿烂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云王夫妇面上也挂不住,云王妃呵斥那男童:「艺哥儿,怎么说话的,快向妹妹道歉!」那男童低着头瞅了一眼严肃的王妃,又看了眼气唿唿的郡主,沉默一会儿才说了声对不起,郡主梗着脖子道:「我是因为脸上有伤才不好看,过几天伤好了你等着瞧吧!」郡主说完就回了自己的位置,都忘了和其他兄弟姐妹见礼。 王妃握着郡主的手安慰她:「艺哥儿不会说话,舅母向你赔礼,快别气了,影响胃口。」郡主是真被气着了,她巴巴的跑上去粘人家,倒被人家嘲讽,这要是在京城,她早甩脸子走了,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咽下这口气了。郡主嘟着嘴道:「他也没说错,今儿就算了,在我伤没好之前再不见人了!」云王妃又是好一通话安慰她,郡主才算有了笑脸,和府中的少爷姑娘们见过礼后便埋头吃饭,吃完饭也没留下和她们寒暄,她和这些人格格不入,还不如回去睡午觉去呢。 写信 郡主暂时住在溢荣堂的东跨院,四间正房三间厢房五间耳房,还有一个小院子,地方是很开阔的。王妃没有嫡女,两个嫡子都住到了前院,妾室庶女们都有自己的院子,王妃也不想帮别人养孩子,溢荣堂只王妃一人住着。如今郡主住进来王妃是很欢喜的,将自己身边两个大丫鬟拨给了郡主用,衣服首饰比府里正经姑娘都好,王妃还把自己嫁妆里的一块银狐皮子拿出来给郡主做披风,云洲天冷的早,如今不过十月下旬就要穿起袄子来了。 因此王府几个姑娘对郡主很有些不满,大梁嫡庶分明,难得王妃没有嫡女,对府里几个姑娘都是一视同仁的,她们和嫡女也差不多,只差个名分,各个都想住进嫡母的院子里,就算不是记在王妃名下,养在王妃跟前也是好的,比养在妾室跟前的身份就高了一筹。偏王妃说不想让人母子分离,府里庶出的孩子都是养在生母跟前,本来大家都一样也没什么说的。如今府里冒出个康悦郡主来,论身份是她们望尘莫及的,又有早慧的名声,又得圣宠,她一来云王夫妇都围着她转,把她们这正经姑娘都比下去了,王妃更是对她掏心掏肺,那些衣裳首饰她们见都没见过,全是王妃的私房,如今全堆到了郡主身上,叫她们怎么不气!她们不会像六少爷那样没眼色,但见她被六少爷下了脸都在心里暗喜呢,郡主两世为人,还能看不出这些小姑娘的心思,懒得跟她们姐姐妹妹的拉交情,就算云王以后上位,她们现在也还不是公主呢,凭什么跟她们客套。 云王妃也知道这些庶女的心思,她的嫁妆以后都是要留给儿子孙子的,有好东西给这几个白眼狼还不如给郡主,虽说都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亲戚家的孩子也比那几个强。而且郡主可比那几个讨喜多了,给了郡主还能得宁国公主几声谢,给那几个庶女有什么得,日日在她跟前奉承,实则心里惦记着亲娘亲哥。王妃不薄待她们都算仁慈了,只给她们份例上的东西,多了也别想。 郡主如今安定下来又恢復了以往的作息,每日都要睡午觉,午觉醒后便让身边的僕妇去找云王,得知云王在前院,她向王妃报备一声就去了。前院是云王办公待客之地,后宅女子不得擅入,郡主还小不需避嫌,云王也同意她去,王妃自然也没什么说法。 郡主直接去了云王的书房,对云王说她要写一封信进京,云王昨夜已手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进京里,不过郡主想亲自写信给娘亲和外公报平安,希望云王能帮她送进京里。云王自然是答应的,书房里有现成的笔墨,云王给她备好了信纸,郡主拿起毛笔有些紧张,虽然在伊人阁里练了个把月,到底还是手生,而且她都是描红写大字,这写信可不一样,写的太差在云王跟前可不没脸。 郡主斟酌了一阵才下笔写了娘亲二字,只见硕大的两个狗爬般的字占了大半张纸,而且郡主下手重,墨迹都透过了纸背,纸张都有些要浸烂的模样。云王见状也是惊诧不已,康悦郡主早慧的名声传遍京师,又时常泡在御书房里,见她这样正经的过来写信,云王以为郡主定然写得一手好字,谁料...... 郡主也有些脸红,她自恃有前世功底加持,这辈子也看过不少书,想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这毛笔字实在难写,薄薄的信纸更是不好用,着实不堪入目。郡主让云王给她拿张大纸,云王也没多说,给她找了张作画的宣纸,或许是视觉作用和心理作用相结合,纸越大郡主的字就越大,一尺长的宣纸郡主就写了七八个字。云王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想写什么,我帮你写吧!」郡主一本正经的摇头:「那不行,若是让您代笔那和您昨夜写的那封有什么区别?外公和娘看到我的亲笔信才安心呢!我也知道我的字大,您多给我几张纸就是了嘛,我的话不多的!」云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没那么大的信封。」 郡主突然觉得这个舅舅有点冷幽默。 「不用您找专用的信封,随便用个袋子装起来就行。」见郡主坚持云王也就不说什么了,放了一叠宣纸在郡主旁边,自己拿了本《孙子兵法》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郡主才停笔。郡主成了个花脸猫,衣服上到处都沾了墨迹,手掌黑乎乎的,再加上脸上没痊癒的伤,瞧着比昨天夜里好不到哪儿去。云王让人带了郡主下去洗漱,郡主嬉笑着走到云王身边,用她黑乎乎的手掌在云王脸上抹了一下便飞快跑了,气得云王目光暗沉心头阴郁,叫人打了水来洗脸。 云王洗完脸后闲来无事,看着桌案上铺满了的宣纸以及地上大大小小的纸团,云王忍住了想看郡主信上内容的念头,让小厮去找个牛皮纸袋子来。 郡主洗漱完后脸上手上干净了,衣服还是脏兮兮的,见到云王给她准备的牛皮纸袋很是欣喜,不过牛皮纸是防水的,表面写不上字,郡主就另找了张纸在上头写「娘亲外公亲启」,然后让人将这张纸贴在袋子表面,她的信才算写完了。云王问能不能看看,郡主也没写什么秘密,自然不介意给他看,云王将一叠信纸逐次翻阅,只觉心里抽搐,信上是这么写的: 「娘亲外公安好 当您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脱离了虎口,正在八舅舅家里享福呢!你们不要以为我受了很多苦,宝宝聪明又讨喜,怎么会有人捨得虐待宝宝呢!就是吃食方面不太如意,她们说我太胖了叫我节食呢,宝宝瘦了好大一圈,不过我也长高了一点哦!我知道您们很想我,我也想娘和外公呢,我过年就和舅舅一块回来了,到时候我要吃天香楼的酱香肘子和五味鸭,还有家里小厨房做的水晶虾饺,御膳房的珍珠干贝炖雪蛤等,我就不一一细数了,您们多给我备点。等我回来给您们带云州特产,云州特色菜也不错,我还可以带个厨子回来。话不多说,再写下去袋子都装不下了,就这样吧! 安好,勿念。 汝儿宝宝致上」 信最后还画了个圆圆的笑脸,以及一个乌黑的巴掌印,不禁让云王想到了当年皇帝大寿时还是翁主的她送给皇帝的寿礼,过了几年郡主的画风依旧没变。 云王倒没对郡主的信发表什么意见,只对她的字有些疑惑:「我一向听闻你早慧,怎么一手字写成这样?荐哥儿都比你写得好些。」荐哥儿是云王幼子,比郡主还小几个月,如今都在描红了。郡主道:「我书看了不少,字倒还没开始练,我还小呢,待我过了五岁再练吧。」云王只当她贪玩怕苦,姑娘家也没必要学富五车,只觉着浪费了一颗聪明脑子,长到他家萧艺身上多好。 萧艺是云王嫡次子,上回说郡主不好看的那个,他是云王子女中长的最好的,可惜王妃生他时碰到了难产,在肚子了憋的有些久,生下来后智力就有些跟不上。也不是说傻子,就是反应迟钝,两岁才会走,三岁才开口说话,如今也是寡言少语的,偶尔说话也是一根筋,转不过弯来,中午见了郡主就是如此。郡主是午睡时听王妃的大丫鬟沫云说才知道这事,心里那点愤怒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怜惜,长得那样好,又是龙子凤孙,本该光芒万丈的,却偏偏遇到这种糟心事。云王从没带他进京,怕他乱说话得罪人,也怕别人笑自己生了个傻儿子,在云王心里,这个嫡子连庶子都比不上。云王妃一心扑在长子身上,对这个儿子也不太亲厚,不过再嫌弃也是自己亲生的,萧艺在府里过的不算好,但该有的也没差,毕竟亲娘是王府女主人呢,总不会让人欺负他。 云王和小姑娘没什么话说,让人把郡主的信送出去了就打发郡主回后院,云王公务繁忙,陪郡主浪费了一个多时辰都觉可惜。郡主也不想留在这儿讨嫌,回到溢荣堂换了身衣裳,将云王从伊人阁带回的秦茹花影等人召来了,几个人见了郡主都是惊诧,没料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姑娘竟然是当朝郡主,呆愣望着郡主不知如何自处,在僕妇的教导下向郡主行了礼。 郡主给她们赐了座,问她们今后打算:「秦茹姐姐是记得自己家在哪儿的,我过年之前会回京,你和我一道走吧!另两个小姐姐可记得自己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另两个小姑娘都是六七岁模样,是半路上插进来的,她们回答说是山西本地人,只不是一个州府,郡主听说她们家离这儿不远,便让丫鬟去找云王妃,求她派个人手送两个小姑娘回家,两个姑娘都是千恩万谢对郡主磕头,郡主让人扶起她们,带她们回去收拾东西。 郡主又问花影:「花影姐姐的卖身契已经销毁了,你已经是自由身,姐姐日后有什么打算?」花影自幼入青楼,学的都是些伺候人的活计,如今让她自力更生倒有些难度,踯躅着开口:「我无一技之长,没什么谋生的本事,日后也不知该如何。」郡主想想也是,其实花影才艺颇丰,歌舞琴艺尤其出色,她若是个落魄大家闺秀还能去给大户人家的姑娘当西席,偏偏是这种出身,另外花影的女红厨艺也不错,这倒是谋生的本事,只是她一个女人家自立门户抛头露面不太方便,又是这副长相,只怕日后还会沦为男人的禁脔。郡主思及在伊人阁时花影对她的诸多关照,便道:「姐姐先随我进京吧,回了我家里再做打算。」花影没料到郡主竟然愿意收留她,像这种上层社会的名媛闺秀是很瞧不起她们底层女子的,郡主此举实在惊世骇俗。 秦茹也是惊诧,惊诧过后便是嫉妒了,一个妓子竟然能住进郡主家里,她不知道郡主是谁的女儿,但郡主的父母肯定更尊贵,说不定比这府里的王爷王妃都尊贵呢,郡主家里肯定很好,她也想住进去呢。 秦茹心里小算盘一扒拉,立刻就有了主意:「安玉妹妹,我只记得自己家在京城南,具体在哪里记不清了,不如我先跟你回家,等我找到了自己家再回去好吗?」郡主还能不知道秦茹的心思,以前都是直唿她的名字,看她做了郡主就叫妹妹了,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小姑娘,要说多坏的心也没有。「安玉是我胡驺的名字,我姓林,姐姐要随我回家也行,只是我家中是我娘亲做主,你若要跟在我身边就只能做我的丫鬟了。」秦茹一听就不愿意了,她可是举人的女儿,怎么能做丫鬟呢,看旁边的花影,心想她进郡主家也是做丫鬟的,秦茹心里就舒服了,立刻改口道:「林妹妹,我突然又想起自己家在哪儿了,就不劳烦你了,我随你一道进京就行。」 郡主安排了这两人便叫她们回去,秦茹还想坐下和郡主聊聊天套套近乎,瞧郡主身上的衣裳首饰这样漂亮,她见都没见过呢,郡主要是送她几件多好,郡主不耐烦应付她,叫丫鬟送她出去。 云王夫妇知道了郡主对这几人的安排也没多说,其他几个都还好,只是把一个青楼女子带回家可不是什么好事,到底年纪小不知世事,回了京宁国公主会处理好,他们也就不多操心。又联想到郡主化名潜伏,在云王出现时不顾一切冲出来,是个有勇有谋的孩子,培养好了说不定有大造化。 云王妃让下人多看着点花影,毕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万一见王府富贵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那可要让整个府里蒙羞了,云王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府里可出不得差错。 游玩 京城里头,皇帝收到了云王来信,也是激动的老泪纵横,看到信上说外孙女落入青楼被人欺负更是龙颜大怒,他的外孙女再调皮自己都捨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竟然被那起子下九流的人欺负,只恨不得诛他们九族。对云王处理后续事宜的手段倒是很满意。 皇帝看完了便让人将信带到宁国公主府去给公主过目,公主自从失女后一直缠绵病榻,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形销骨立,皇帝瞧了也心疼,这信无疑是公主的救命良药。 公主拿着信的双手颤抖起来,豆大的泪珠滴落在信纸上,当即坐起了身,挣扎着要进宫面见皇帝,她要去云州接女儿,不亲眼看到女儿她不放心。送信的内侍劝下了公主的行为,皇帝已经去信让云王立刻带郡主回京,云州到京城快马加鞭差不多五天路程,云王拖家带口差不多要走十天,现在派人传信过去,就算云王收到信即刻启程,也要到十一月中旬才能到,公主等不及了,她立刻就要去见女儿。 公主进宫见到皇上阐明了来意,皇帝自然是不同意的:「你这个身子哪经得起长途颠簸,宝宝已经没事了,再半个月你就能见到她了,若是宝宝平安回来你反而病重了,你让宝宝怎么办?」公主只得作罢,写了封信去云州,表达了对云王夫妇的感激,以及对爱女的思念。 云州云王府,郡主脸上的伤好全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萧艺报一语之仇,前世今生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有人说她长的丑,这口气怎么忍得下。这天郡主特地起得早些,让沫云把她的头髮分成上下两半,上半部分梳了两条蜈蚣辫,在脑后盘成一个桃心形,露出她光亮的大脑门,她不喜欢留刘海发帘,总觉得世界都没那么亮堂。辫子中间缠了两根细金鍊子,尾端缀了几颗细碎红宝石,下半部分头髮自然下垂,郡主一头乌髮茂密柔顺,如今已是及肩,可以梳很多种髮型了。 早膳时溢荣堂又是满屋子人,前几天因为郡主脸上有伤不愿见人,云王妃就免了众人的请安,如今郡主伤好了,自然得恢復以往规矩。郡主是和云王妃一起出来的,其他妾室子女都已经在膳厅等着了,郡主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目光,只见云王妃身边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柳叶眉杏核眼,秀挺鼻樑瓜子脸,一身锦绣色百花不落地百褶裙,上身罩着件湘绣立领半袖杏色团花褂子,彩绣辉煌很是亮眼,再配上她新颖别致的髮型,在几个包包头齐刘海的姑娘里立刻脱颖而出。 郡主和在座诸人见了礼后便在萧艺跟前站定,问他:「我好看吗?」萧艺将郡主从头看到尾,点了点头道「好看」,郡主脸上有了点笑影,又问道:「多好看?」萧艺在屋里其他姑娘脸上巡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郡主脸上:「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郡主立刻笑开了花,拉着他的手道:「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男孩。」 这两人相亲相爱的,屋子里其他姑娘少爷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萧艺没怎么出过门,年纪相当的小姑娘就见过府里几个,几个姐妹都是包包头齐刘海,衣裳服饰都差不多,萧艺日日看,早看腻了,如今多了个精緻可爱的妹妹,他自然觉的比府中几个姑娘都好看。郡主是个视觉动物,萧艺的脸蛋摆在那儿,比起其他几个各有心思的表兄弟,她自然更喜欢这个美貌耿直的男孩子。 用过早膳后郡主就说想出去逛逛,买点土特产回京,她前世今生都想环游世界,前世壮志未酬身先死,这辈子吸取教训,凡事要趁早,得乐且乐,难得出京一趟,要好好看看异地的风土民情。云王今日休沐,想着郡主前事,决定亲自带着郡主出门,云王庶长女萧蕊不阴不阳的说道:「郡主妹妹还要去逛街?上回被拐子拐走了还没怕?」郡主睨了她一眼:「吃一堑长一智,拐子时时有,我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道我这辈子都不出门了!」萧蕊被噎了一阵,低头喝茶。 今儿天不错,云王带了郡主和世子出门,在郡主的强烈要求下,把萧艺也带上了。云王妃本要给郡主安排马车,郡王却执意要跟着云王骑马,连最小的萧艺都能自己骑马了,郡主一个人坐马车多没意思,云王没办法只得抱了她在身前坐着。 云州原是个贫瘠之地,这些年云王治理的不错,已经有向省会城市看齐的兆头了。郡主坐在马上看沿途风景,云州民风淳朴,街上有不少男女相携同游,也有女子摆摊卖些手工艺品的,郡主说是要买土特产,云州的土特产多是吃食,像平遥的牛肉,清徐的老陈醋,交城的大枣,这些都是本省外来州县的,本地的有斗山的杏仁,广灵的小米等,郡主选了些大枣杏仁牛肉干等好携带的干货回去。 云州不得不说的是小吃,晋中小吃以面食为主,像什么刀削面凉面剔面拉面的,郡主这般一向不喜欢面食的人都忍不住口水泛滥。山西的八珍汤和孟封饼也是闻名遐迩的美食,都是些小摊点上的东西,郡主和萧艺走一路吃一路,待到午膳时已是吃的肚皮圆熘。午膳是在当地最大的得月楼用的,云王包了个雅间,郡主原是吃不下了,偏桌上有道六味斋酱肉香气扑鼻又勾起了郡主的馋虫,郡主硬是再撑了一顿。鲁菜是中国八大菜系之首,一品豆腐,三丝鱼翅,油焖大虾,糟熘鱼片等都是鲁菜名品,吃货郡主更加坚定了要带个厨子回家的信念。 下午则是游览景点,云王充分尽到了地主之谊,带郡主去云岗石窟和九龙壁悬空寺等地游览,当地的锣鼓,皮影戏,剪纸也是地方特色,郡主在一个老婆婆的剪纸摊前买了一堆剪纸,那老婆婆年事已高还要出来摆摊也不容易。老婆婆看郡主可爱,照着郡主的模样给她剪了个剪纸娃娃,还真是像模像样的,郡主看着高兴,又让老婆婆给萧艺也剪了个,最后给了老婆婆十两银子的报酬。 晚膳也是在外头用的,郡主还想逛夜市呢,云王吸取教训,将郡主抱在怀里不撒手,世子则牵着萧艺,另有若干王府护卫跟在后头,云州是云王的地盘,前阵子又铲了几个人贩子窝点,这会子是再安全不过的。郡主看着前头人头攒动处有人在玩杂耍,她伸长脖子来也看不清楚,瞧见别家的家长都是将孩子扛在肩头看的,郡主也搂着云王的脖子道:「舅舅,我也想向他们那样坐,舅舅你把我扛起来好吗?」云王是真不愿意,他素有冷面王爷之称,让一个小娃娃坐在他头上,多破坏威仪,好言哄道:「这儿这么挤,你看那儿有座小楼,我去包下来,咱们去那上头看得更清楚。」郡主在云王怀里扭来扭去:「不嘛,这儿才热闹呢,到那上头看有什么意思,舅舅你把我扛起来嘛~」云王实在不会应付小姑娘撒娇,他三个女儿都憷他的慌,哪敢这样歪缠,最后云王缴械投降了,将郡主扛在肩头坐着,郡主又让护卫将萧艺也扛起来,两人看得津津有味,底下的云王面色黑如锅底。 看完了杂耍郡主又要去放孔明灯,放了灯又要去吃宵夜,郡主不喜欢那些大酒楼,倒偏爱小摊点,他们在一处馄炖摊跟前坐下来,云王和世子都只是陪坐,一来他们不饿,二来他们自恃身份不愿纡尊降贵吃小摊吃食,总觉的不干净,只郡主和萧艺两个吃的欢实。萧艺长这么大第一次玩的这么开心,他以前倒是跟父母出过门,不过他不受重视,向来是站在角落里默默无言,今次倒是託了郡主的福能如此快意,心中对这个小妹妹更添好感,至于两人前几日的龃龉早抛在了脑后。郡主拿小勺子舀了个馄炖送到云王嘴边:「舅舅,您今天陪我玩了一天,刚才又将我扛在肩上,累坏了吧,吃个混沌补补!」云王看着眼前不知多少人用过的勺子,实在不想下嘴,但对上郡主真切纯净的眼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犹豫一阵终是张嘴吞下了。 一旁世子看得目瞪口呆,一向龟毛洁癖的父王竟然会吃别人进过嘴的东西,那勺子可是郡主拿着吃的,今儿一天父王破了不少例,都是为着这个古灵精怪的郡主表妹,世子心里默默地将郡主归入能人一类。 一行人吃完了宵夜才打道回府,回到府中已是亥时中了,溢荣堂里灯还亮着,王妃还未歇息,瞧见王爷抱着熟睡的郡主回来立刻迎上去,僕妇将郡主带下去歇息,王妃替王爷解了披风:「今儿郡主可玩的开心?」王爷躺在榻上伸展了下腰身道:「她倒是玩的开心了,本王却累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这陪孩子逛街可是体力活。」云王大致讲了下今天的行程,又问:「王妃怎的还没歇息?」云王妃温柔浅笑道:「王爷和几个孩子都没回来,妾身怎么睡的着。」王爷轻抚王妃鬓角,两人相视不语,一时屋内气氛温馨,丫鬟僕妇都悄悄的退下去,将良辰美景留给两个主子。 舅甥 郡主在云王府待了十多天,把云州逛了个遍,和萧艺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后,云王收到了京里来信,皇帝叫他立刻带着郡主回京。 事出突然,云王通知郡主和王妃收拾行装,皇帝让他尽快进京,带太多东西拖沓脚程,王妃收拾东西都尽量从简,可再精简也收拾了五大箱东西,其中有两箱是郡主的,有郡主自己买的土特产小玩意儿,也有云王夫妇送她的礼物,以及郡主的衣裳首饰,好吧,都是云王花的钱。人也带的不多,云王原只打算带王妃和世子进京,他年年都是这般,庶出子女不带进京里,萧艺是个呆的,也不带他去,除了皇帝大寿那次,年年都是一家三口去。不过这次有了郡主,郡主这段日子和萧艺处的极好,萧艺瞧着沉默寡言呆呆愣愣的,其实和他熟了后就发现他是个很温暖的男孩子,尤其他笑的时候,嘴边两个精緻小巧的梨涡,一双醉人的桃花眼里似有星光溢出来,有如春花吐蕊,又如秋水濯月,让人觉的心都要化了,郡主常对着他发花痴。而且萧艺对郡主也极好,自从那日郡主和他一道去街上游玩之后,萧艺也感觉到了郡主的善意,对郡主也有了几分好感,后来郡主又来寻他,他就带郡主去林子里用弹弓打鸟雀,还带着郡主扑蝴蝶放风筝,萧艺会玩木雕,想着郡主上回让人给他剪了张小相,他便投桃报李给郡主雕了个娃娃,又给自己雕了个,两个娃娃放在一起,突然郡主脑子里冒出了个金童玉女的词。 郡主见云王不准备带萧艺进京自然是不依的,她知道云王的想法,不就是怕丢脸吗,她觉的阿艺挺好的,不想阿艺这么被埋没。云王妃忙着收拾行礼无暇照管郡主,郡主便去前院书房找云王说情:「舅舅,问什么不带阿艺进京呢?」郡主更多的是把萧艺当成好朋友看待,因此不叫他表哥叫阿艺,郡主也让他叫自己宝宝,除了外公和娘,这是第三个郡主允许叫她宝宝的人。 云王木着脸道:「阿艺还小,先不带他进京,等他大些再说吧。」这都是藉口,郡主道:「我比阿艺还小呢,已经到处奔波了,阿艺不过去趟京城值当什么,阿艺这样好,我娘和外公肯定也会喜欢他的!」云王眼珠子动了一下,还是坚持道:「我们这趟进京很赶,父皇和七皇妹想早点见到你,多带个人就多个累赘,能少则少吧,阿艺下回再去。」郡主见云王固执己见,说理不成就开始撒娇打滚:「舅舅~带阿艺去嘛~我不捨得和他分开,他很乖的,不会捣乱,不会拉慢咱们的脚程,带他去嘛~咱们都走了,留他一人在王府多孤单啊,带他去嘛!」郡主抱着云王的大腿不断摇晃,云王被她晃的烦躁,沉下脸道:「不许闹了,快回去收拾东西!」郡主赌气松开云王大腿,娇气大叫:「阿艺不去我也不走了!」云王气得额上青筋突起:「林妙珂!你再敢闹我就把你扔出去给人贩子,让他们再卖你一次!」「哇......」郡主直接鬼哭狼嚎,大人跟小孩子吵架永远赢不了,云王被她吵得心头火起,这要是自家孩子,真得给她扔出去,偏偏是亲戚家的孩子,又是个女娃,他一个大男人难道对小女娃动手?云王叫僕妇抱郡主下去,郡主哇哇大叫乱抓乱挠僕妇也不敢下狠劲儿抓她,云王见状更是烦躁,让人去叫王妃来,哄孩子这种事还是女人擅长。 云王叫人看着郡主,他去外头躲个清静,这样难缠的熊孩子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嘛!郡主见云王要走立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正主走了她哭闹给谁看啊!郡主就这么抱着,也不说话,只把鼻涕眼泪都往云王外裳上抹。如此云王也走不了了,只得站在原地任她折腾。郡主折腾了半天见云王不哄她,自己也闹得没意思,抽抽搭搭的息下来了。云王妃收到云王传讯就赶过来了,到前院时郡主已是止了哭,坐在椅子上抽抽搭搭任僕妇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王妃抱了郡主到膝上坐着,接过僕妇手里的帕子细心地帮郡主擦拭:「这是怎么了,哭得花猫似的,眼睛都哭肿了,艺哥儿见了又要说你不好看了!快别哭了。」郡主委屈哽咽道:「我就要和阿艺分开了,还要什么好看!」云王妃知道郡主哭闹的原因,她也不想带萧艺进京,云王本就因为生母之事不受皇帝喜欢,若是再见到云王有个傻儿子,只怕更不高兴,萧艺呆傻之事云王一直瞒着外人,对外只说他身子不好不宜出门,若是云王今次带他进京哪还包得住。 云王妃温柔诱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咱们今次带阿艺进京,过了年他也要随我们回云州的,你们还不是要分开?乖孩子,我们今次行装匆忙,就先不带他了,明年带他好吗?」郡主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为萧艺悲哀,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嫌他丢脸,他还能靠谁,那样美好的孩子,就这么淹没在王府吗?郡主还是那话:「阿艺不去我也不去。」王妃也苦恼起来,都说郡主早慧,被人贩子拐了都晓得找王爷救命,在王府这些天也是懂事的很,没想还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三人就这样胶着着,最后还是云王松了口:「王妃给艺哥儿收拾行装吧!」萧艺渐渐大了,也不能一直藏在王府,总要带他出门见人的,纸包不住火,与其让别人发现了嘲讽自己,还不如自己主动带他出去。皇帝年纪大了,立太子就在这几年,不管他最后能不能上位,都要回京居住,到时候总不能把萧艺扔在云州,萧艺迟早是要进京的。云王妃看了丈夫一眼,「那妾身先回去了,珂姐儿可要随舅母一道走?」郡主斜眼瞅了瞅云王,摇摇头,王妃也不勉强,带着僕妇告退。云王看了眼郡主,「本王都答应带萧艺进京了,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本王都出来了,郡主向来能屈能伸,知道自己惹毛了云王,正是该补救的时候,狗腿的凑过去叫了声舅舅,云王正眼都没给她一个。云王生的挺高,目测有一米八,郡主嘛,最多也就一米,两人站在一处郡主恰在他腿根处,这样悬殊的身高差,郡主气势都弱了一节。 郡主拉着云王的袖子往旁边太师椅上去:「舅舅快坐,您这样高,我跟您说话脖子都仰疼了。」云王被郡主推坐在椅子上,郡主又跑过去给云王倒了杯茶,茶水放的久了些,已是温的了,要不然郡主也不敢碰。「舅舅喝茶。」云王看了眼郡主狗腿的模样,生了这半天气他也确实渴了,半热的茶水正好解渴,接过郡主递来的茶一饮而尽。郡主见云王饮了她倒的茶,知道对方是有些缓和了,立刻手脚并用爬到云王膝上,又将脚上绣鞋蹬了,站在云王腿上,如此两人身高差不多,目光平视。云王怕她摔着两只手托着她,郡主笑嘻嘻往云王脖子里钻,用她柔嫩的小脸蛋蹭云王颈窝处,软绵绵地叫舅舅,云王被她蹭的脖子痒,扶正她的小脑袋,「别闹。」郡主眨巴着大眼睛看他:「舅舅,你还生气吗?」云王木着脸:「当然气。」郡主又在他怀里磨蹭:「舅舅别气了嘛!宝宝知道错了,你原谅宝宝这一回吧,宝宝亲你一下好不好?」还不待云王反应过来,郡主就在云王脸上吧唧一口,云王愣了一下:「你做什么!」郡主道:「舅舅还不满意吗?宝宝再亲一下。」说完又在云王另一边脸上亲了一口,云王被她亲怕了,「好了好了,我不气了,你别闹了啊!」郡主眯着眼睛笑道:「那舅舅你也亲我一下,亲我的小酒窝。」边说边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显出两边大而深的酒窝来。云王实在别扭,一个大男人亲什么小娃娃,不过想着这丫头的缠人劲儿,自己若是不如她意只怕又要歪缠,瞅着四下无人,就在她酒窝处碰了一下,郡主又把另一边脸凑上来,云王无奈又在她这边脸上碰了下,郡主才算满意了,搂着云王的脖子在他怀里笑得咯咯响。 云王问她:「你在父皇面前也是这般?稍不顺心便大哭大闹?」郡主道:「才不会呢!娘亲和外公向来对我有求必应的,我掉滴眼泪他们恨不得把天上月亮摘下来哄我,哪像您啊,我哭的这样惨,您就在一边看着,都不来哄我。」说着小嘴又撅了起来,云王捏捏她的小脸:「我不会哄孩子,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闹腾,我不会理你的!还有,虽然你早慧,但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干涉,知道吗?」 这话也够冷的,郡主要是一般孩子,保不齐又要哭了。郡主不禁为她的未来担忧,云王这样冷酷,若是他日后上位,自己的日子怕是没这么好过了。云王连自己的嫡亲儿子都不管,更何况自己这个血缘关系淡薄的外甥女呢,她还这样小,云王都能狠心拒绝她,以后她大了,不能再撒娇卖萌,这大腿可怎么抱啊! 回京 云王收到京城来信后在家里耽搁了两日,王妃收拾行装安排府中事宜,云王则交代地方政务,将事情都安排好才动身。 启程那日府中众人都来相送,云王几个庶出的孩子面上都没什么喜色,云王每年进京都带王妃和世子,众人都习惯了,也没什么话说,偏今年连萧艺都带上了,一个傻子,在府里连庶子都比不上的,竟然也能跟着上京,他们怎么不气。后来有人打听到是郡主在王爷跟前闹腾,王爷才松了口,大家就把主意打到了郡主身上。萧茗让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萧蕊去找郡主,让郡主也带他们上京。郡主对萧蕊本就没什么好感,一个庶女,眼睛长到天上去了,总在郡主跟前摆出主人家的姿态来,好似郡主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话里话外的挤兑她拿王府的东西,如今有事相求又来哄骗她,好似她是傻子,也不打听打听康悦郡主早慧的名头。 郡主自然是不答应的,拒绝的理由非常直接:「每年过年几位舅舅都是带嫡出子女去的,吴王舅舅没有嫡子,每年都只带安阳表姐去呢。再说我们此行很急,若是带了你和茗表哥,那其他的兄弟姐妹也要带去,这样多人脚程可不就要慢了,外公让舅舅尽快进京呢!」萧蕊立刻就不高兴了:「说来说去就是瞧不起我们是庶出的了,找这样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什么,不帮就算了!」萧蕊气唿唿的走了,郡主身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喜欢妾室庶出,但自己亲娘就是庶出,云王也是庶出,郡主傻了才会说这话,萧蕊走了她也懒的解释,跟这种没脑子的人说这么多做什么。 辞别之时郡主也没什么伤感,离家近三月,她早已归心似箭,对这些名义上的表兄弟姐妹也无甚好感,最喜欢的萧艺和她一起,郡主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秦茹和花影同郡主一道回京,唯一遗憾的是陈华几个还没找到,他们是在城门口分开的,可能就是卖到了附近的大户人家,大户人家买了奴僕进府一般都会给他们改名字,云王派去的人也不好找,郡主心头一丝沮丧也不好表现出来。云王不是儿女情长之人,随意叮嘱几句便出发了,一家子妾室庶出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一路上郡主很是欢喜,离京时有多伤心,现在就有多开怀。时值深秋,早晨有些寒气,上午却是风轻云淡,碧空如洗,时常有大雁成群结队飞过,路边树木光秃秃的只零星几片叶子,想起某位诗人说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古人诚不欺她。郡主不愿闷在马车里,嚷着要骑马,云王只得把她放到自己身前坐着,萧艺也坐了一匹小马,让马奴在前头牵着。郡主心情欢快,想到前世看的某部电视剧,郡主欢快的歌儿唱起来:「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蝴蝶儿忙呀蜜蜂也忙~~」郡主声音清脆如银铃,音也都在调上,听着还是很舒心的,云王问她:「这是什么曲子,倒是悦耳。」郡主答道:「我在宫里时听小宫女唱的,说是她家乡的童谣,没正经名儿,我觉着好听就跟着唱了。」云王又道:「说什么蝴蝶儿蜜蜂的,如今是深秋,哪来的这些,你这歌儿可不应景。」郡主音里带笑:「不过是凑个趣儿,这歌是唱春天的,只要我心情好,天天都是春天。」这话倒是有道理,郡主人小,却常常不经意间说些令人深思的话,云王倒是挺喜欢和她说话。 郡主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向大家提了个问题:「什么东西有三个头,四只手,八条腿,一条尾巴呢?」这倒是把大家难住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这不是怪物嘛!郡主却说这东西大家都见过,大伙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云王怀疑根本就没答案,就是郡主胡乱诹的,郡主坚持说有答案,云王把问题传到后头去,王妃也说不知道,最后还是世子缴械:「妹妹快告诉我们吧,我们再如何也猜不出来的!」郡主只让他们看地上,所有人都往地上看,依旧没看到什么,云王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答案是两个人坐在马上的影子,就像咱们俩。」郡主狗腿地恭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云王被她哄的心情愉悦,把她梳得精緻整齐的包包头揉乱。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路程倒也走的快,他们走的官道,中午在路边包了一家小餐馆,碗筷都是自备的,厨子他们也带了,只借用店家的厨房和食材,吃完了就上路,晚上住的驿站。 与此同时,云王因为护送康悦郡主提前进京的消息也传到了其他几位藩王的耳朵里,诸王暗恨让云王抢了先,怎么康悦郡主就偏偏流落到了云州,怎么就没到自己的封地上呢,云王提前一个多月进京,必要做些拉帮结派讨好媚上之事,还好皇帝一向不喜云王。这般想着,几人都稍放了心,却还是写了信进京给自己的母妃系臣,务必盯紧了云王。 云王一行人走了十二天才到京城,路上下了雨不好走,又顾忌到车队中有妇孺,这样凉的天气怕着凉,在驿站里停了一日,十一月十九才进京城。 宁国公主自从收到了云州来信,知道了女儿平安的消息,心中重燃希望,身体也渐渐好转,后来又收到女儿亲笔书信,更是思女如狂,琢磨着这几日云王该进京了,从十三日起,便每日乘车到城门口张望。终于十九这日,城外远远的驶来一队人马,队首的旗帜上写着个端正的「云」字,公主立刻湿了眼眶,令车夫驾车迎上去。 到得双方相会处,跟车的下人早上前报上了家门,郡主听得娘亲来接,立刻打开车帘欲跳下去,随车的僕妇忙接住她,将她从车上抱下来。郡主一着地便朝前飞奔而去,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回了家,郡主无法压抑心中喜悦。那厢公主也下了车,瞧见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影,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顾不得贵女仪态也奔过去接女儿,两人在中途相碰,郡主如一只迅勐的小豹子差点把公主撞倒,还好有身边僕妇护持。 公主紧紧抱住女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先哭一阵,郡主也是心中悲怆,偎在母亲怀里痛哭。出门在外才知家有多好,前世是独生女也没有这般恋家,果然身子成了孩子,心灵也变得脆弱,这般眷恋母亲的怀抱。 云王一家旁观了一阵子,待公主母女渐渐止了哭,云王妃才上前劝慰:「妹妹快莫哭了,母女重逢乃是喜事,快别伤心了!」宁国公主却是忽然对云王夫妇下跪磕了个头:「皇兄皇嫂救女之恩小妹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上小妹之处,小妹定当结草衔环。」云王夫妇忙扶公主起来:「皇妹说的哪里话,珂姐儿是我外甥女,见她落难我焉有不救之礼,何谈报答。」双方互相谦虚了几番,云王又向公主介绍了萧艺,公主也震惊这男童殊色,解下腰间环佩给他做见面礼,抚抚他的脸颊贊他生的好,萧艺则老老实实叫了声姑姑。 双方见面后队伍也该动身了,公主带着女儿回了自己的车上。刚才在外头要和云王夫妇应酬,如今只有母女二人,公主方细细端详起女儿来。只见郡主离京时的包子脸瘦成了瓜子脸,圆滚滚的小肚子也瘪了下去,公主忍不住又泪意上涌:「我的宝宝,娘可想死你了!」公主抱着女儿亲了又亲,「这些日子苦坏了你吧,瞧你瘦成这样,都怪娘不好,娘就不该让你离了娘身边的。」瞧着公主梨花带雨的面庞,弱柳扶风的身姿,郡主也是心疼,公主又何尝不是瘦了呢,女儿不在身边,公主娘定然是茶饭不思的。郡主也亲了亲公主的脸颊:「娘,宝宝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您了!娘,我好想您。」公主哽咽说道:「娘也想你,每天都想。」公主蹭了蹭女儿发顶,「走了这样久,累了吧,娘抱着你睡一会儿。」母亲的怀抱是孩子最温暖的摇篮,云王妃也常抱她,郡主却对她没什么亲昵,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原是没什么睡意的,此时被浓浓的母爱包围着,倒是入了梦乡。 公主直接带着女儿入宫,得知女儿还带了几个人回来,也没召见她们,只让人送秦茹回家,将花影和云王送的鲁菜厨子以及郡主的两大车东西送去公主府,云王一家则先回京城的王府整顿一番再入宫面圣。郡主原也睡的不沉,进了宫处处有太监的公鸭嗓叫唤,郡主便醒了,见了皇帝又是一阵痛哭,公主和皇帝是郡主最亲近的人,离别多日家人重逢总是煽情的。皇帝也是喉间哽咽,人老了总是多情,换了年轻时也是位铁血帝王,如今倒开始贪恋温情。 皇帝问郡主失踪期间的事,郡主报喜不报忧,只说伙食不好,旁的倒不多说,皇帝瞧着郡主的尖下巴极是心疼,直说要让郡主在宫里长住好好补补。 云王一家进宫来请安,皇帝宣了他们进来,对云王却没什么好脸色:「宝宝在你那儿也呆了快一月了,怎么还是这样瘦,你们没给她补补吗?听说宝宝到了云州还是自己去找你的,宝宝失踪之事你事先也是得了消息的,竟一点苗头没发现?若是宝宝没找着你,岂不是要在那地方待一辈子!」这话也不全是迁怒,郡主失踪之事传遍了各大州县,郡主到了云州云王却不知道,只能说明云王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皇帝生气也可以理解。 云王忙跪下请罪,对这事却不多加辩解,他确有失察之嫌,郡主这段日子和云王处得不错,见此情状忙向皇帝说情:「外公,这事怎么能怪舅舅呢,我在京里失踪了您不也没找着嘛,是那人贩子太狡猾了,不管怎样我回来了就好。至于说我瘦了,我在云王府住的几天却是养回了些,只是在路上奔波食欲不振又瘦回去了,如今回了家我定会好好吃饭,将瘦了的肉都吃回来。」这话将皇帝逗笑了,想想外孙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拐走,简直就是皇帝的耻辱,郡主失踪这段日子皇帝一直没放松对京城人贩子的清查,救出了不少良家儿童,人贩子窝点也被剿得所剩无几,当初抓郡主的拐子可能也被灭了。 皇帝看在外孙女的面上也就没跟云王计较,这个儿子太冷血,皇帝打心底里不喜欢他。郡主将萧艺拉到皇帝跟前介绍:「外公,这是云王舅舅的嫡次子萧艺,君子六艺的艺,阿艺是不是长的很好看!他人也很好哦!」还不待皇帝回应她,郡主又拉着萧艺道:「阿艺,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外公你爷爷,快叫啊,有见面礼的!」郡主一路上都跟萧艺念叨皇帝是多慈祥的老人,还教萧艺叫皇帝爷爷,在她看来,叫爷爷比祖父亲昵,就像她叫外公比外祖父亲昵。萧艺只觉眼前严肃的老人和郡主口中慈祥的爷爷不是同一个,不过郡主都开口了,萧艺也就腼腆的叫了声爷爷,皇帝贊了句生的不错,让万福贵去取了个砚台给他,皇帝的贴身物品可不是好得的,不是所有人都有郡主的殊荣。 云王一家进宫请安皇帝也没留他们用饭,郡主看了也有些难受,在她看来皇帝是慈祥的长辈,云王是冷硬的男儿,怎么这父子两个就这样不对头呢,看云王落魄出宫,她都有些不忍。这事传到后宫,几大巨头都放了心,皇帝果然极不 和离 郡主回了京便住在宫里,连公主府的门都没进。林国公和老太君心急如焚,郡主大难不死,他们也高兴,可驸马还在牢里关着呢,原想着郡主平安归来皇帝也该放人了,如今这般情形他们也急,却又不敢向皇帝求情。 郡主在宫里住了两天,驸马挨了顿板子也被放出来了,随行的还有宁国公主和驸马和离的圣旨,大意就是驸马重庶轻嫡,对公主不敬,对郡主不慈,偏宠妾室庶出,让公主驸马和离,郡主出林氏宗族,随母姓萧,入皇室玉碟,赐名家宝。 皇帝对驸马不满已久,当初天花之事皇帝就想让公主和离,若不是公主顾忌颇多哪能拖到现在。在皇帝看来,自家女儿才貌双全温柔大方,外孙女活泼可爱聪明伶俐,驸马既不珍惜趁早离了好,他再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公主也不愿再和林家纠缠,和离了也好,她的女儿自己保护,林家哪里指望得上。郡主对这个便宜爹也没什么好感,她和皇帝一样想法,趁着公主还年轻再找个好的,别在渣男身上浪费青春。 三人商量好了,皇帝把驸马打了一顿圣旨也就发出去了,驸马这几个月在牢里过的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倒也没人虐待他,就是一天只给一餐饭,牢房里阴暗潮湿又有蟑螂老鼠,这对于锦绣堆里长大的驸马不可谓不苦。驸马出了牢房瘦的就剩一把骨头,又挨了板子,行刑的都是老手,不会把他打死,却是钻心的疼,回府后又收到了和公主和离女儿被带走的消息,当即吐出一口老血晕死过去。 皇帝的圣旨遭到了御史的反对,皇帝让驸马公主和离他们没什么异议,可郡主随母姓入皇室族谱就不行了,向来父母和离子女都归父族所有,不能因为女方是公主就能把孩子带走,这般强取豪夺和抢孩子有什么区别!皇帝也不和他们废话,直接问林国公的意思,林国公知道自家早招了皇帝的眼,哪还敢不同意,只说幼弟煳涂,让公主母女受了委屈,皇上要把郡主带走他们不敢有异议,但林国公府永远是郡主的父族,永远会为郡主提供帮助。 一番话说的感人肺腑,御史也没什么话说了,林国公是林氏宗族的族长,皇帝是萧氏宗族的族长,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梁有律法规定一般情况下父母和离子女归父族所有,但若男女双方协调一致,子女可自行决定跟随父母任意一方,如今林萧两家就达成了一致,郡主自己也要跟着亲娘,皇帝把这作为自己的家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在夫家受了委屈,他要把孩子接回来,孩子的父族也答应了,就算皇帝是仗势欺人,朝臣又能说什么! 郡主以后就姓萧了,萧家宝,萧家的宝贝,虽然没有原来的林妙珂好听,但寓意好啊,一听就知道皇帝对她的宠幸。宁国公主带着女儿长住皇宫,公主府原和国公府相交处留了扇小门,如今却是把门封了,围墙也加厚加高,郡主逢年过节还是要去国公府请安宴饮,但却是以作客之名。林四爷妻离女散,宠妾被赐死,庶出的龙凤胎也死在了庄子上,说是病死的,但谁都知道他们惹了皇上的眼,具体死因也没人去追查。 林四爷如今身边就剩下一个钟姨娘伺候,身上也无官职,回家又受府中众人白眼,若不是老太君罩着,寻死的心都有。回想当初金銮殿高中,打马游御街,琼林宴畅饮,迎娶美娇娘,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何其美哉!林四爷出自勛贵之家,自幼聪敏颖慧,饱读诗书,生的是琼姿玉面,弱冠之年高中探花,比起那些锦绣堆里的纨绔公子,比起那些清贫举子,他当年是多少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后来娶了宁国公主,原本还嫌她生母卑微,不配他国公府嫡子的身份,洞房夜掀开盖头却被公主的仙姿玉貌折服,两人也过了段红袖添香琴瑟和鸣的日子,那该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日子了吧! 同科高中的进士要么外放做父母官,要么进翰林院熬资歷,偏他到礼部任了个闲职每日点卯,只因为尚了公主,他的锦绣前途被断送,未免心里存了点芥蒂。他身为勛贵之子原可以让家中捐官,却选择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一展抱负嘛,可就因为做了驸马,他一番心血付诸东流,和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任个闲职,叫他怎么不怨!又有梅姨娘在旁挑拨,公主察觉到他的心思也渐渐疏远,夫妻两个貌合神离,又兼庶长子的出生以及夫妻两个多年无子,感情愈发淡薄,及至后来女儿出生,因为他偏心庶子和公主多番争吵,再到后来的天花至今次拐卖之事,公主终于死心,两人走到了和离的地步,女儿也被公主带走,他成了孤家寡人。 林四爷忆及往昔金榜题名,娇妻美妾,稚儿绕膝的日子,不由心头悲愤,他怎会走到这般地步!他对公主是又爱又恨,爱她美貌温柔才情横溢,恨她阻隔自己青云路,但他从未想过和离,就算他偏宠妾室冷落公主也从未想过要和公主分开,可公主却要弃他而去。 林四爷如何想公主是不知的,她和林国公府纠缠多年,如今一朝和离倒觉无束缚一身轻,以后只一心守着女儿过日子,给她攒嫁妆挑夫婿,至于皇帝说的要为她另择佳婿倒是不在意。林四爷也算不错,出身高贵才貌双全,性格又温和多情,也无吃喝嫖赌等陋习,就是于人情事故上有些拎不清,耳根子软,但比起许多纨绔子弟整日斗鸡走狗奢靡无度,他真算得上箇中翘楚。若不是尚了公主,而是娶了某家闺秀,贤妻美妾娇儿绕膝何愁人生不美,说到底二人性格不合有缘无分罢了。 公主年近三十,虽说依旧美貌,又有圣宠,平日名声也好,可毕竟是二嫁,又带着女儿,虽说女儿入了皇家族谱,可说到底都是仗着皇帝宠幸,皇上年已半百,还能护着公主母女几年,现在想求娶公主者多是冲着皇恩而来,且公主不愿嫁个比自己小的男子,这个年纪没娶妻的,多是续弦,公主说不得还要给人做继母,既是冲着皇恩去的,日后皇帝去了新帝登基,公主母女无人护持,那人还能待公主母女多好,怕是比林四爷都不如。 思及种种,还不如带着女儿偏安一隅,如今皇帝还在便多孝顺他,为女儿多谋些利处,日后皇帝去了,大不了深居简出,新帝还能为难她们无权无势的孤儿寡母嘛!皇帝已答应公主百年后把宁国公主府改成郡主府,她们母女可以一直住在公主府,日后郡主成亲也可以和丈夫子女住在府里,公主只需含饴弄孙便可,不比再嫁看人脸色好吗! 郡主却不这样认为,自家娘亲今年芳龄二十七,在古代是昨日黄花,在现代可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公主天生丽质皮肤白嫩,平日里又精于保养,兼郡主向亲娘献计,教公主用珍珠粉,牛乳,蛋清,灵芝等做面膜敷脸,公主愈发光彩照人风姿绰约犹如二八少女,真不逊最美公主的名头。这样风华绝代的公主娘偏生遇到了林四爷那般渣男,鲜花插到牛粪上,白白浪费十年青春,好不容易和离了当然得找个更好的才不至于重逢挑战时弱了气势,林四爷是肯定找不到比公主更好的妻子,但公主却要找到比林四爷更好的丈夫。况且公主娘眼看着要奔三了,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公主自生女以来一直亲力亲为照顾女儿,郡主至今还和公主睡一张床,公主和驸马名为夫妻,其实两人同房的时间屈指可数,这样久旷对身体可不好,都说那啥是女人最好的美容药,适当的那啥有益身心健康。郡主也知公主娘的心思,一则走不出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对再嫁不抱期望,二则怕自己再嫁女儿受委屈,林四爷是亲爹尚且如此,无血缘关系的继父还能指望他对郡主多好,而且纵自己是公主,女子再嫁到底不好听,怕日后影响女儿婚假,是以公主息了再嫁的心思,以公主的品性绝做不出养男宠面首之事,难道让她年纪轻轻便守活寡从此藁木死灰般守着女儿活下去? 郡主是新时代的女性,不时兴贞洁烈女那套,活的快活要紧,管别人说什么!渣男自古有,痴情种也不少,凭公主娘的美貌才情,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真心实意待公主好的人。郡主把找继父列为眼前第一大事,缠着皇帝问朝中俊杰之事,又向公主撒娇说自己想要爹爹,只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皇帝自觉以前亏待公主母女,如今给女儿找夫君,给外孙女找父亲,可不得擦亮了眼睛。 恩情 却说郡主平安回来,因为郡主之事受牵累的却都没得好,林四爷妻离子散成了孤家寡人,梅姨娘赐了白绫暴尸荒野,龙凤胎夭折异乡,杜姑姑和杜鹃芍药等人也被撵到了庄子上从副主子变成粗使僕妇。郡主不是圣母,但眼见这么多人被自己连累,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已经死了的她没办法,梅姨娘是颗毒瘤,迟早要除的,郡主待她倒没什么怜悯之心,只龙凤胎虽心思不正,到底稚儿无辜,偏又亲眼瞧见生母之死,此时不除日后怕是要生成邪性,郡主也不想追究他们是怎么死的,叫人多烧些纸钱做两场法事安安心罢了。 还活着的郡主却是良心难安,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她们都是真心爱护自己的,自己失踪也非她们所愿,若是因自己一次意外便要夺她们性命,郡主心中不忍,忆及往昔众人相处的时光,郡主决定给她们一次机会,人谁无过呢,毕竟自己也没受什么伤害,权当歷练一番罢了。 杜姑姑等人是公主私奴,只需公主松口便行。却说这几人都是公主得力臂膀,公主没了她们也不惯,原先的蔷薇水仙还在,新提拔了一个叫芙蓉的丫鬟上来,四个大丫鬟里还缺了一个,暂时没寻到合适的人,如今郡主又回来了,公主便让蔷薇专门照顾郡主,如此公主身边就剩两个大丫鬟,平日里使唤起来诸多不便,原先四大丫鬟各司其职,杜姑姑总揽全局,将公主诸事料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少了她们公主顿时觉的身边事情繁琐起来。 郡主向公主求情,公主却没答应:「她们护主不力,我没发卖了她们已是仁慈,看在往昔情分只让她们去庄子上,再让她们回来服侍却是不能的,若不然底下奴僕都学她们,认为只要得了主子脸犯了再大错都无碍,日后我还怎么管理他们?长此以往奴大欺主可怎么好!」郡主还是不怎么适应这种封建社会,前世郡主家里还富裕之时家中也有佣人,却是他们干活东家发工资的,不比现在奴僕皆卖身,是主家的私有物,郡主总是拿现代的佣人比古代的奴僕,将他们和平常人一般看待,自然和公主想法背道而驰。 郡主能理解母亲想法,换了自己,别说只是奴僕,便是关系再好的亲友,弄丢了自己的孩子,纵然孩子没事,也不能再无芥蒂相处。因此郡主倒也没怎么歪缠,只道:「我知道娘亲是最善良不过的人,娘亲心中已有芥蒂,再接她们回来也不好,只是杜姑姑伺候了娘一辈子,无儿无女的,老了还要在庄子上吃苦,我看了也不忍,还有杜鹃姐姐和芍药姐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总该配人的,娘亲不如放了她们的身契,将她们的体己给她们,日后是好是坏也与咱们无关了。」公主思及往昔情谊,到底不忍,尤其杜姑姑为自己操劳半生,待自己真是如女儿一般的。遂也同意了女儿的说法,决定回公主府料理此事。 皇帝听得母女二人回府的事由,说了几句妇人之仁也放行了,心里却琢磨着这母女两个都是善良之人,虽然聪明却不够狠,以后自己不在了怕是要吃亏,不由为两人盘算后事,更加把公主选婿之事提到心头。 公主母女回到府里,郡主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倍觉亲切,皇宫虽有皇帝外公坐镇,到底不如自家自在,花园里的树屋,院子里的蔷薇花架和鞦韆,木制的滑梯,到处都是家的感觉,要是把外公接过来就更好了。郡主重温了一会儿故梦,将家里都逛了一圈,玩的都玩了一遍,才命人将花影带来。 花影暂时住在花园东北角的擒雪阁,那儿风景优美人烟稀少,是个清净之处,倒适合花影这般尴尬之人居住。公主本不同意花影进府的,天家贵女怎能和烟花女子扯上关系,至于说她在云州时照料郡主良多,郡主保她免陷囹圄,又给她销贱藉,已是对得住她了,难不成还要养她一辈子?叫人知道公主府住了个这样的人她们母女的名声都要坏了。公主此行回府也有打发花影的意思,大不了陪副嫁妆将她嫁出去,庄子上多的是没娶媳妇的庄稼汉,花影生的这副容貌,又有嫁妆傍身,还愁没人娶吗! 花影今儿穿了件月白色绫罗小袄配蜜色织锦裙子,头上只簪了两支细银珠钗,莲姿柳质楚楚动人,花影以前在伊人阁里多是红妆妖娆,如今脱了贱藉倒偏爱起清淡装扮。郡主见了她挺欢喜,问她近来可好,府里可有人怠慢她,又说自己身为主家去宫里作客,反将客人独留家中实在不对,叫花影别放在心上。花影自然不敢接受郡主道歉,自己得郡主收留已是万幸,哪还能奢望郡主为自己费心。 公主见不得自己女儿和花影这般亲和,微笑开口制止她们:「花影姑娘不比拘束,宝宝常说起云州时你对她诸多照顾,如今只安心住在府里。我瞧着花影姑娘年纪不小,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女子总是嫁人生子才好,姑娘美貌有才情,若是有意本公主可给你做媒。」 花影在云州时做的便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最是会瞧人脸色的,公主虽语气温和言辞委婉,话里的送客之意却是毫不掩饰,连郡主都听出来了。这也是花影意料中事,郡主年幼不知事,自然不懂贱藉女子受人鄙视,公主气质高洁,如何能容忍这种女子与之牵扯,让自己在公主府住几天已是开恩,花影也不敢有什么怨怼,低首垂眸道:「花影是个没主见的,但凭公主安排。」公主喜她知分寸,也没难为她:「我名下有几个庄子,庄子上租种的佃户都是良藉,我命人从中挑几个勤奋踏实的人出来,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我帮你留意着。」花影对嫁人着实无甚感觉,只是寻个去处得过且过罢了,遂道:「我这般模样,只有别人挑我的,哪有我挑人家的,只一条,我无法生育,还请公主帮我寻托时说清这点。」公主听到此处,看她面如死灰的模样,也有些不忍,若不是女儿聪明逃出火坑,日后怕也是花影这般吧,不觉放轻了语气:「你放心,我会帮你挑个好的,你出嫁时我再给你添份嫁妆,又是在我的庄子上做活,没人敢欺负你。」两人遂这般说定,花影也没坐下寒暄,办完正事便退回自己的小院子里。 郡主极是不满公主三言两语便决定花影一生,花影若想嫁人,多的是人要给她赎身,哪需等到现在,自己承诺带花影进京来,便是想着给她安排一个妥善的将来,结果公主娘还是让她嫁人,那郡主何苦带她进京,遂花影一走郡主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公主深知女儿的左性,总说什么人人平等,从不瞧不起底下人,这好坏参半,公主看女儿年纪小也就没纠正她,哪想如今倒来顶撞起亲娘来,遂道:「我知你想法,我确实不喜欢她,她是个可怜人,可她不嫁人又有什么出路,难不成咱们府里一直养着她?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虽不是寡妇,却也孤身一人,叫人知道咱们府里住了她,咱们还有什么名声!而且咱们以后住宫里的时间怕是比住府里的时间多,难道留她一人住在府里,非主非仆的她也尴尬。」郡主原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安置花影,只想着先带进京来再说,如今公主这般说辞她也寻不到理由反驳。 郡主来到花影的院子里找她,问她是否真心想嫁人,花影淡笑:「哪谈什么真心,我磋磨半生,早没什么想头,却又不敢寻死,只这般得过且过,跟着郡主上京也是因着没处落脚,有人给我几口饭吃几件衣穿便行,不拘住在哪里。」郡主听得她话语中的沧桑很是酸楚,这要是在现代,正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偏生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如花年纪便零落成泥。郡主虽心疼花影,却也不愿为她忤逆娘亲,只说:「既不敢死便好好活着,你便是嫁了人也常来看我,若是那人待你不好,只管来跟我说,我帮你出气。」花影微笑不语。 公主这次回来主要是处理杜姑姑等人,叫人从庄子上接了她们回来,几人在庄子上风吹日晒的都成了普通农妇模样,哪还有昔日养尊处优的风光,见了公主母女都是泪流满面伏地大哭,身边众人看了也心酸。公主给她们赐了坐,一人给了一匣子珠宝银两,另外她们原先自己攒的体己也送还给她们,只说主僕情断,叫她们另谋出路。几人原都是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最知公主心意,也没哭天抢地说什么要留下来的话,大家好聚好散。郡主问她们以后打算,芍药生的漂亮,庄子上有不少人家看中了她作媳妇,她挑中了其中一个佃户,以后就跟着他了。至于杜鹃原就立志不嫁人,打算接杜姑姑班的,不想离了公主身边,如今倒没什么打算,先带着这些东西回庄子上,她如今是良民,以后买田地开铺子都是自己的,不愁活不下去。杜姑姑当杜鹃是半个女儿,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杜鹃也奉她为母,以后两人相依为命。郡主知她们两个女人独自生活不易,直说以后有什么难处来公主府求救,她们不会坐视不管。 这些事暂告一段落,郡主心头也安定些,她仁尽于此,以后如何都看个人缘法。 却说皇帝很早之前就给公主母女看好了两个护卫,只是这两个原是皇家暗卫里的,武功谋略自不必说,只是平时出任务多是听从指挥使调遣,少有独当一面的时候,既要到公主母女身边去,自然要加强自主训练,关键时刻能顶事才行。本来人都训练的差不多了,正准备送去呢,偏遇上郡主失踪一事,皇帝更加自责,若是早把人送去,外孙女何至于受这无妄之灾。因此如今郡主平安回来,皇帝便迫不及待的将人送去了,临去时还告诫了一番,这两人以后便是公主母女的护卫,与皇家暗卫无任何关系,只能听从公主母女的命令,便是皇帝也使唤不了她们。 皇帝给的两个女护卫是一对亲姐妹,姐姐叫白霜,今年十六岁,妹妹叫白露,今年十四,两人生的有七分相似,皆是杏眸鹅蛋脸蜜色肌肤,只姐姐一双剑眉看起来英气冷酷,妹妹两弯新月眉瞧着可爱俏皮。姐姐稳重些,妹妹跳脱些,公主让白霜跟着郡主,瞧白露极听姐姐的话,想必白霜极会管教妹妹,宝宝还小玩心重,身边人还是稳重些好。 郡主瞧见这两人心情极好,不顾外头夜色正浓嚷嚷着要看两人本事,公主虎者脸训道:「宝宝你闹什么?这样晚了还不睡觉?两位姐姐今天刚来,先让她们休息一晚,日后她们天天跟着你,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快去睡觉!」皇帝虽然将这两人送来了却没给卖身契,皇帝不可能只是暂时借给公主母女用,只能说明她们不是来做丫鬟的,就是以女护卫的名义留在她们身边,搞不好这两人身上还有官职呢,哪能由着宝宝这样戏弄! 白霜却道:「陛下既派了我们来,便是公主和郡主的人了,郡主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满足,莫说只是表演功夫,就是刀山火海也要下。」又道:「我们姐妹给郡主表演一套剑法吧,请郡主移步到院子里。」 郡主跟着她们出去,两人互相切磋表演了一套剑法,郡主只觉穿越到了武侠世界里,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着实精彩。 郡主看完了她们的表演心满意足爬上了床,有了贴身护卫她的人身安全又多了一重保障,郡主带着美美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父女 却说公主母女此次回府有许多事办,皇帝让她们把府里诸事都料理清楚,日后长住宫里,无甚大事就不回公主府了,因此母女两个都甚是忙碌。 郡主蒙云王搭救,在云王府住了这样久,公主深知女儿德行,怕是给人家惹了不少麻烦,回京时又带了两大车东西来,都是云王夫妇准备的,公主不愿拿人手短,准备了各色礼物送去云王府,又下了帖子说隔日登门道谢。而郡主既回了公主府,自然要去隔壁林国公府请安,林四爷还躺在床上,她身为人女自然要去探望的。公主又是一番细心叮嘱,次日一早将女儿打扮的喜庆漂亮去了国公府,安排了蔷薇芙蓉并新升上来的王嬷嬷带了几个小丫鬟跟着郡主,白霜姐妹也随行,大剌剌一帮子人气势十足。 这是郡主回京后第一次来国公府,兼皇帝又恼了他们,国公府众人急于修补关系,一大早所有人都盛装打扮在老太君的松鹤院恭候郡主大驾。郡主用过早膳才来的,时间不算早,倒让长辈们都等着她了,老太君心头积怒,又见郡主骄傲张扬带了许多人,不像是来给长辈请安的,倒像是来耀武扬威的,又想到颓废狼狈的幼子和夭折的龙凤胎孙儿,心头更是激愤:「郡主好大排场,长辈们等你请安可不容易呢!」郡主受宠若惊:「等我?我原还说从云州带了些土仪回来,今儿来向各位长辈请安各人都送些,蒙长辈们疼爱我,我若知道长辈们在等我,必然早些时候过来的。不过大家都在也好,免了我多跑几趟。」郡主以往来请安都是在家中用了早膳来的,以往也没见她们等自己,哪有长辈等晚辈请安的道理,郡主原就打算各房都跑一趟,偏他们这回要等自己,衬得郡主极不知理。 郡主向老太君和几位夫人请了安,和各位少爷姑娘问好,便命人将她带来的东西分给众人,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郡主被拐到云州还能记得给家人带礼物,心意和礼数都是极好的,众人都夸郡主孝顺懂理。众人问郡主失踪期间之事,郡主只说记不太清,是云王救了她。众人也没追问,感慨几句福泽深厚,郡主和她们寒暄几句便说要去探望父亲,众人这才散了。 老太君跟前一个丫鬟领着郡主一行人去承水阁,这是郡主第一次来林国公府四房的院子,当初为了尚公主,承水阁建的极大极精緻,府中只有老太君的松鹤院能与之媲美,国公夫人的正院都逊一筹。可惜公主只成婚之初和驸马柔情蜜意之时在这儿住过几天,后来便一直空置着,直到梅姨娘带着龙凤胎回来住,又有了钟姨娘,承水阁才有了点人气。如今公主驸马和离,林四爷一人带着个钟姨娘住这么豪华的地方,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尤其公主府建在国公府旁边,当年就是从国公府划了好大一块地建的,大家虽心里不忿,到底尚公主是全府的荣光,又是上头的旨意,他们也不敢置喙,偏林四爷不争气,和公主和离,郡主也归了皇家,又惹了皇帝不满,全府都受他牵连,划出去的地也不能要回来,府里人口愈多,地方只这么点,林四爷一个人占这么大院子,难怪在府里受冷眼呢! 郡主向林四爷请安之时,林四爷正躺在床上,钟姨娘在一旁服侍。要说此次郡主之事最大的获益者,就是这位钟姨娘了。驸马没了正妻嫡女,梅姨娘和龙凤胎也没了,身边就剩钟姨娘一人,又有皇帝申斥林四爷在前,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给林四爷,钟姨娘原是良妾,再争气些生个一儿半女,日后扶正不是难事。钟姨娘也想到了这点,照顾林四爷愈发用心,在府里众人落井下石的对照下,更显出她的情意,林四爷待她也极好。 林四爷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儿目光复杂,梅姨娘母子三人因她而死,公主因她和自己和离,对这个女儿,林四爷实在爱不起来,但毕竟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又是歷劫归来,也不忍开口责备,虽说事情起因是郡主,下旨的却是皇帝,她只是个孩子,也是无辜受害。瘦下来的郡主更像宁国公主,林四爷想问公主如何,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心里一直认为公主待自己还有情意,只是迫于皇帝压力,又为女儿委屈,他倒想和公主破镜重圆。父女两个一躺一站,就这么僵持着,气氛很有几分尴尬,钟姨娘以为是自己在一旁他们不好说话,忙找了个理由退出去。 郡主也觉尴尬,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开口:「父亲可好些了?我从云州带了些土仪回来,那边的大枣很好呢,父亲让人炖了补血吧,还有一些阿胶燕窝等补品,我都交给钟姨娘了。」林四爷在牢里呆了三个月,又带了伤,再加上妻离女散妾死子夭,在府里受人微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如今已是形销骨立面无血色,从内而外散发出一股颓靡之气,哪还有当初的玉树临风,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骨肉,郡主看了也心疼,难得温言软语和父亲说话。林四爷看着女儿清瘦面庞,感动于她身陷火坑还想着自己,也软了语气道:「我没什么,倒是你瘦了不少,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头吧,回来了好好补补。我如今就剩你一个孩子了,平日也不能进宫看你,你日后常来府里走动,你虽姓了萧,到底我们才是你的父族亲人,切莫疏远了。」郡主不敢苟同,不过看着生父悲戚模样也不忍拒绝,只说:「我日后住宫里的时间要多些,但凡回了公主府总会来这边走动的。」林四爷也知女儿得圣宠,以前就常接了她去宫里住,现在郡主姓了萧,住宫里更加名正言顺,和国公府不过是面子情罢了。林四爷还惦记着公主,又问她:「你娘可还好吗?听说她前儿病了,如今可好些了?」郡主道:「好多了,我回来了,娘亲饭都能多吃一碗,病可不就好得快了!」驸马闻言面上松泛了些,犹豫一会儿又说:「珂...唔,宝宝,你可知你娘和我和离之事?」郡主小名叫宝宝,大名叫萧家宝,以前林四爷都叫她珂姐儿,现在也叫她宝宝了,实在有些别扭。郡主听了也别扭,只有和她极亲的人才叫她宝宝呢,「知道,娘亲跟我说过。」驸马忙追问道:「你娘跟你说什么?她想和我和离吗?你想我跟你娘和离吗?」这话叫郡主怎么答呢,郡主斟酌一会儿才道:「娘说我以后就跟着她了,我姓萧不姓林了,外公说让娘和离呢,娘就答应了,我也答应了,反正我以前也是跟着娘一块儿住的。」林四爷听罢一阵失落,只怪自己以前就和女儿不亲,对女儿而言,有爹和没爹没什么区别,如今想借女儿让公主回心转意也不行了。 郡主将林四爷的失落收诸眼底,心里嘆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到了失去才知珍贵,父母和离最受伤的就是孩子了,还好自己心理强大。 郡主在林四爷处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林四爷想是对女儿有几分愧疚,又或者想弥补错误求公主原谅,待郡主难得温和,留她吃点心说话,又送了些字画给她,说是她现在不懂鑑赏,日后留作嫁妆也好,这还是林四爷第一次待郡主如此大方呢,郡主也扮了回乖女儿,父女两个难得温馨。 从承水阁出来郡主便去了二房的院子,二房一家子待郡主挺好,如今郡主不是林家人了,总要和他们告个别。林二爷今儿没有出门,琛哥儿兄弟两个听说郡主今儿要来向学里请了假,三少爷也留下来作陪,二房一家子都在呢。瑞哥儿一见郡主就跑过来扯她:「九妹妹,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我以后再也不嫌你是女娃娃了,我带着你玩!」瑞哥儿听父母说了郡主让身边护卫救他的事,虽然那人不是他,可郡主的心意在呢,瑞哥儿不是很懂和离的意思,在他看来四叔本来也没和公主母女住一起,他们以后还可以一块儿玩。二爷夫妇也不舍郡主离开,郡主姓了萧,日后再来林家就是作客了,哪有以前亲密,兼之那日中秋灯会郡主本是随他们一家子出去的,路上林四爷来接她,他们也看出来郡主不乐意,无奈自己家几个孩子闹腾,他们怕照顾不周便把郡主交给了四爷,后来出了事,夫妇两个极是后悔,早知四爷不着调,怎能把孩子给他,事后又听闻郡主让身边护卫去救形似瑞哥儿的孩子,更是后悔不已,这样好的孩子,要是再回不来,他们夫妻两个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中了。 因此二爷夫妇对郡主极是热情,不仅为郡主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林二爷还带着郡主鑑赏字画,二夫人给了郡主几幅小姑娘用的头面并几顶花冠,琛哥儿也将自己过年得的好东西送给郡主,瑞哥儿不懂离愁别绪,见状也将自己心爱的玩具送给郡主,三少爷年纪大些,送了只鹦鹉给郡主玩。 郡主心头暖洋洋的,突然有几分不舍,要是林二爷是自己亲爹,琛哥儿几个是自己亲哥哥多好。郡主午膳后在二房玩了许久,直至公主派人来接才要回去,琛哥儿极是不舍,交待郡主常来找他,瑞哥儿还在傻乐,只觉今儿爹娘兄长们都特慈爱,以为是郡主的缘故,让郡主天天来玩,郡主眼眶微红,扁着嘴点点头便离去了,她可不想叫人家看到她哭鼻子,明明她只是改了个姓嘛,做什么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琐事 郡主在国公府待了一天,回来时眼眶红红,公主见状以为女儿受了欺负,忙追问来龙去脉,听郡主身边僕妇说了今日国公府之事,也觉心头酸楚。若非自己和离,宝宝何至于没有父族,现在皇帝健在自然无人敢说三道四,日后有的是闲言碎语呢! 公主遣退下人,将女儿搂在怀里:「宝宝捨不得林家吗?」郡主知娘亲心事,只道:「我捨不得二伯一家,他们待我极好,今儿送了我不少东西呢!」公主也知女儿和林家二房亲厚,这样也好,女儿多一个依靠,又听她没提起生父,可见对父亲没什么感情,这样父母和离对女儿的伤害也要小些。 次日母女二人去了云王府,云王一家盛情招待她们,云王和世子坐了会子便走了,留她们女人家聊天,郡主数日不见萧艺,云王父子前脚走她后脚就拉着萧艺去园子里玩。如今已进了冬日,菊花已谢梅花未开,园子里只一些常青树木还能看,郡主和萧艺在池子旁餵鱼,郡主问他:「阿艺,你这几天还好吗,有什么好玩的事?」萧艺对外一直是个孤僻的孩子,在云王府时便是如此,云王夫妇忽视他,世子年长他许多,又要读书学习,和同母弟弟相处不多,云王庶出子女都瞧不上他,但也不敢欺负,只都远着他。云王治家严谨,儿子满了五岁便要搬到前院住,萧艺独居一院,更加独来独往,直至郡主出现,每每缠着他玩闹,萧艺才对她敞开心扉。如今到了京城,云王夫妇和世子忙于应酬,郡主又住在宫里,萧艺每天呆在家里雕刻练字,或是拿着小弹弓去打鸟,或是拿着小刀小剑瞎比划,也没人在意他,日子过得悠闲又无聊。 萧艺有些埋怨郡主,带他进京又不理他了,还不如呆在云州呢!「没什么好玩的,就在家里乱逛,你住在宫里好玩吗?」郡主听出了萧艺语气中的不满,莞尔道:「我在宫里也不怎么好玩,宫里没有和我一样大的孩子,我每天都跟着娘和外公一道。你和我一块儿去宫里好不好?」郡主想让萧艺多到皇帝跟前露脸,也叫人不敢太薄待他。萧艺想到上回见的严肃的老爷爷,心里不太情愿:「为什么要我跟你进宫,你住在我家不好吗?就和云州时一样。」郡主哄他道:「阿艺,我家就是你家呀!我现在姓萧了,和你一个姓呢,咱们是一家人!」萧艺闻言大喜,绽出一个灿烂笑容道:「真的?咱们是一家人了,那咱们以后都住一块儿是不是!」郡主被他的璀璨笑容晃花了眼,只觉顿时整个光秃秃的园子冰雪消融百花吐蕊,冬天还没过春天已经来了。郡主发了一会儿花痴才回过神来,并没正面回答:「阿艺,你笑起来真好看,你以后多在别人面前笑好吗?」萧艺敛了笑容,瞅了她一会儿道:「我不,我只在我喜欢的人面前笑。」郡主觉的自己好像被调戏了,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是撩妹高手,以后大了还得了! 公主母女在云王府用了午膳回府,接下来又去各家亲戚府上走了一圈,郡主失踪之时许多人家都来送礼慰问过,如今郡主平安回来公主便带着女儿去各家还礼。 走完了亲戚公主便开始料理府上事宜,公主府面积不大,府上就公主母女两个主子,下人却有两百多个。往后公主母女住公主府的时间不多,府上没有主子下人极易生事,公主便让府上长史和后院管事将底下喜欢偷奸耍滑的下人都打发出去,另有一些年纪大的也发些银子遣他们出去养老,公主府的奴才多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大多是宫女和嬷嬷,也有几个太监,兼后来买的粗使僕妇和男僕,也有林国公府原先公主成婚时送来的,如今和离了便都送回去,各处销减一番,只留一百人下来,公主府以后也没什么大型宴会要办,一百人足够差使了。 公主府还有五千府卫,这些却是朝廷发俸禄养着的,也有自己的住所,并不住在公主府,宁国公主出嫁时不得宠,分给她的府卫多是些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病残,或是一些报国无门的寒门小卒。说是说五千人,其实真正干实事的只有两千多,其他的只拿俸禄不干事,没办法,他们都是上过战场为国立功的,如今伤了老了总得朝廷养着,朝廷发不出这么多补偿金,只能想这种法子了。他们也只敢煳弄宁国公主,像几位王爷和晋国公主的府卫都是正经部队,哪像宁国公主府这些病怏怏的苗子,就算有些人一开始是抱着征战疆场的决心从军,在公主府待这几年也早磨没了雄心壮志,只拿那点微薄俸禄混日子罢了。 公主府府卫统领刘平也是个平庸的,出自落魄勛贵之家,靠着祖荫在五城兵马司里谋了个小将领,后来公主府选府卫就把他调过去了,年近四十依旧庸碌,每日来公主府点个卯,完了找个小酒肆喝酒,底下人上行下效,都是这般浑浑噩噩,公主府的府卫都呈现一股萎靡之气。郡主早想整顿府卫,训练一支精锐之师,首先就要换个统领,强将手下无弱兵,琢磨着下次进宫向皇帝讨个有本事的将领来,训练底下的虾兵蟹将。 公主还有两个庄子并几个铺子,两个庄子上有三百顷地,其中一个庄子上还有一座山头,公主府平日的瓜果蔬菜肉食稻米大多从庄子上出,极少去外头採买的,这样也少了採买下人从中捞油水。过年过节庄子上都会送东西来,比如现今入冬了庄子上便会送些野味并皮毛等物过来,一个庄子可以包揽衣食住行所有东西。公主的几个铺子地段都不错,当然不是当初宫里陪嫁给她的,乃是后来公主自己盘下来的,有胭脂铺子点心铺子成衣铺子粮店杂货铺等,都是些小店面,但生意都还算红火,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价格极是亲民,大商铺不屑于跟它们争利,其他小商铺背后没这么硬的靠山不敢跟它们争利,几个铺子加起来每年都有几千两银子的进项,再加上庄子田地的租金,公主也算家产不薄。 眼看着进腊月了,公主命人将庄子铺子一年的收益都拿给她过目,检查了帐本没什么疏漏的,便给伙计佃户都分了些年利,公主不像其他豪门贵族对名下伙计长工重利剥削,庄子上收的租只五成,到了年底还会给他们发些福利津贴,也让底下人过个好年。另外捡几件好皮子给女儿做衣裳,其中一块棕熊皮给皇帝做了件斗篷,又做了个手筒子给皇帝,皇帝不缺这些,她们却不能不做。 公主答应了花影要给她找人家,这次出宫总得给她办妥,趁着庄子上来人送年货,公主将这事说出去,立刻就有人来求娶,公主挑了几个庄稼汉,又叫花影过来相看,花影本就对这事可有可无的,只说全凭公主做主。公主便挑中了其中一个丧妻的叫李三的中年男子,妻子死了三年,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七岁女儿五岁,家中没有父母,他一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他家里穷,庄子上没人家愿把女儿嫁给他,他也怕继母虐待孩子一直没续弦,如今听说公主做媒便来试试,公主在庄子上的名声很好,大家都感念公主恩德,公主介绍的女子定然不错的,要说出身不好,李三一个庄稼汉又算什么好出身。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公主给了花影一些嫁妆,将花影送到庄子上杜鹃那儿发嫁,喜事在庄子上办,花影总不能从公主府出门子。 花影生的美貌多情,李三对她很满意,两个孩子也挺喜欢她,花影自知生的招人,嫁人之后便极少出门,只在屋子里做些绣活,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她嫁妆里有不少头面尺头,却日日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端庄。庄子上有不少男人盯着她看,说些荤话调戏她,女人家都骂她狐狸精,她只当不知道,所幸大家都知道她是公主府出来的,又有杜鹃她们照看,倒没生出什么事来,她的嫁妆又丰厚,对一家子的生活水平大大改善,日子倒也过得。 杜鹃几人走了,公主身边得用之人便少了,公主不放心用宫里的人,此次回府便从府里挑了几个丫鬟近身伺候,现在公主身边只三个大丫鬟和一个管事嬷嬷,她将蔷薇送到女儿身边,又从底下拉拔了两个二等丫鬟上来,依旧取的花名,一个叫迎春一个叫腊梅。又提拔了三个丫鬟去郡主身边,郡主想着娘亲身边的丫鬟取花名,自己的丫鬟便取果名,分别叫葡萄石榴香蕉,这样一来和蔷薇就不太配了,便给蔷薇改名叫桂圆,另外郡主的奶娘也遣出去了,公主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想着到宫里给女儿找两个教养嬷嬷。 公主母女在家里呆了半个多月,眼瞅着到腊八了,宫里派人来催她们才锁了家门进宫,公主和离了,皇帝便让她们母女到宫里过年,又叫不少人红了眼睛。 皇帝埋怨公主处事拖沓,一点子琐事也能忙上半个多月,其实是公主母女都不怎么喜欢宫里,在自个儿家里多赖了几天。郡主又说宫里没有玩伴,想让萧艺进宫来陪她,皇帝不乐意了:「叫那小子来陪你,那你还有时间陪朕吗?嫌朕老了,不乐意陪朕是不是!」都说老小孩,老人家年纪大了便孩子气,也喜欢同小孩子玩,郡主哄皇帝向来是把好手:「才不是呢!阿艺进宫来,我们可以一道陪着您呀,阿艺可厉害了,他会用弹弓打小鸟呢,又会雕刻,还会耍剑呢,我们两一道陪着您更热闹呢!我难得找到一个玩伴呢,外公便依了我吧!」 皇帝也知外孙女玩伴不多,皇室这边这么多孩子她也就和寿王府的萧蓁玩的来,林家那边就琛哥儿兄弟,小孩子总是喜欢和同龄人玩的,故也没驳了她的请求,叫人去接萧艺进宫。云王夫妇接到宫里来人的旨意,听意思是要萧艺在宫里住几天,忙让人去给萧艺收拾东西,趁着传旨公公喝茶的间隙教导了萧艺几句,无非是叫他跟紧了康悦郡主,不要乱动乱说,云王夫妇也知这个儿子的呆性,也没指望他像郡主那般讨皇帝欢喜,别做错了事惹皇帝生气便好,又可惜不是叫萧荣进宫。 萧艺只觉父母第一次待他这样殷切,没什么亲切感觉,倒觉浑身不自在,想到郡主在宫里等他,便头也不回跟接人的小太监走了。 到得宫里先去向皇帝请安,公主母女也在皇帝那儿,萧艺目不斜视给皇帝行了礼,又向公主行礼,而后才对郡主笑了笑。萧艺虽然脑子不太灵光,生于王府规矩礼仪却是不差的,又兼面容俊美昳丽,光看外在真看不出来他脑子有问题,但一开口就容易露馅。 皇帝问萧艺几岁了,在读什么书,平日里做些什么,萧艺实话实说道:「我六岁了,在读《三字经》,平日里就练字,雕木头,打鸟,玩剑。」皇帝早从郡主嘴里知道这小子实心眼,如今一听,这哪里是实心眼,分明就是缺心眼,这么大了还在读三字经,郡主两岁时就读完了的,笨是天生的也不能怪他,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他本就没人家聪明还不努力,成日里不务正业做些娱乐技艺,难怪云王不带他进京,皇帝听了也不喜欢他。郡主也知萧艺回答不妥,忙替他分辩:「外公,阿艺虽然书念的不好,但他的字写的可好了,阿艺想当大将军,他现在就会骑马了,还不会射箭,但他打鸟可准了,他耍剑也像模像样的呢!」就是云王府是教武师傅待他不尽心,萧艺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瞎练。 皇帝的重点不在萧艺身上:「他的字写的不错?你也该学写字了吧,看看你之前写给我和你娘的信,那么大一包,你也拿的出手,你之前说到了五岁才动笔,过了年你可就五岁了,该上学了!」郡主叫苦不迭:「哪里呀,我明年正月十五才满四岁了,还有一年呢,外公你别算虚岁,又把我算大了!」说完就拉着萧艺一熘烟跑出去了,留皇帝在原地郁闷,这么聪明的孩子,平时看着也挺好学,怎么就这么贪玩呢! 金童 腊八时京城下了极大的雪,郡主一大早起来瞧见外头银装素裹心头激动,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就去找萧艺出门玩雪。萧艺没有亲祖母,在宫里也没哪里好住,好在他还不到男女大防的年纪,便暂时和公主母女一道住在玲珑阁里。郡主前世是南方人,又有温室效应全球变暖,极少见过这样大的雪,前几年郡主还小,公主怕女儿冻着了都拘着她不准出门,现在郡主大了活泛起来公主也拘不住她了,满屋子奴僕追着她在雪地里跑。 郡主和萧艺各自带着自己的奴僕分成两组打雪仗,底下人都是陪着主子玩闹,怕伤着主子雪球也只往下人身上扔,郡主却是光往别人脸上打,那份冰爽刺激不言而喻。郡主嫌底下人玩不开,渐渐的就只和萧艺打,两人玩的衣服头髮都湿了,还有融化的雪水从领子了流进去,好在两人身上都玩的滚热,倒也不觉的冷。公主好容易才让人逮住他们,一人灌了一碗姜汤,又从里到外换了身行头,才带着他们用了早膳。 腊八不是什么正经的节日,却也有喝腊八粥和一家团圆的习惯,宫里会往有体面的人家送腊八粥下去,至于说吃团圆饭,宫里不举办宫宴,全看皇帝想和谁团圆了,往年多是去皇后宫里,偶尔也去静妃宫里,毕竟永安公主还未出阁。今年却是和公主母女一道的,萧艺也捎带上了,云王一家在宫外过自己的。 腊八过后转眼就是新年,除夕夜又是济济一堂,公主母女第一次在宫里过年,郡主如今又姓了萧,还有那样张扬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公主母女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一个个的可劲儿巴结,倒比远道而来的诸王都风光。 郡主有心让萧艺在众人跟前露脸,和萧艺穿上了情侣装,两人都是梳着上半边两个包包头,底下头髮自然垂落,各用两张青色帕子包着小发包,再系两根青色缎带,眉心一点硃砂,身上衣裳也是青白两色的宽袖长衫,活像道家仙童,萧艺面容昳丽更是出挑,在一众珠光宝气的幼童中脱颖而出。这个时代女童梳包包头,男童梳羊角辫,萧艺出现时众人还道谁家这样标緻的姑娘怎么从没见过,郡主拉着萧艺到处见礼,说这是云王府的嫡次子。 帝后到时众人齐齐行礼,行礼过后郡主拉着萧艺到皇帝面前凑趣:「我们乃南极仙翁座下童子,适逢人间新年,奉师尊之命给皇上添福添寿。」说完齐齐向皇帝拘了一躬,皇帝见眼前一对灵姿仙质的童子,喜得眼角泛纹,一把抱起郡主向上座走去,郡主又去拉萧艺,皇帝便让萧艺也跟着来,在御座底下安了个脚榻,让萧艺坐那儿,郡主则坐在皇帝怀里。 众人都道郡主彩衣娱亲极孝顺,其实见皇帝宠幸云王之子都不淡定了,康悦郡主受宠并不影响大局,大家眼红归眼红,倒不会去做什么蠢事惹皇帝厌弃,如今诸王争储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今年云王提前进京便惹了猜忌,如今云王之子又得圣眷,众人心底算盘哔啵作响,云王夫妇倒是不动声色。 皇帝似是不知底下波涛,趁着今儿人齐向大家通告了公主母女之事:「小七如今和离住在娘家,宝宝也改了萧姓,她们孤儿寡母没什么势力,你们这些本家兄姐长辈要多照料她们,莫要为了点蝇头小利明争暗斗伤了和气。」众人自然无有不应,都说些一家子骨肉相亲相爱的话。蜀王注意到皇帝改了称唿,便问:「父皇待我们这辈的子女皆是儿子称排行,女儿称封号,怎么父皇现今叫七皇姐的排行了?您管七皇姐叫小七,管我叫老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兄长七皇姐是妹妹呢!」皇帝以前管宁国公主叫永宁,后来改了封号叫宁国皇帝总不习惯,这个时代的女儿家还在家时都叫姐儿,嫁了人便叫娘子,比如郡主原先叫珂姐儿,公主嫁了人便叫倩娘。皇帝不是慈父,从来不叫子女小名,叫公主倩娘也觉太黏煳,干脆也叫排行,宁国公主在皇女中排行第七,叫老七太粗犷,哪符合如花似玉的女儿,干脆就叫小七了,显的亲近些也不黏煳。说来也怪,皇帝管郡主叫宝宝就从不觉得黏煳,管大公主叫晋国也不觉的别扭,说到底还是父女感情深厚了便觉原先的称唿太生疏了。 众人也察觉到皇帝的称唿变了,刚才皇帝说小七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带出郡主众人才知是在说宁国公主,都说宁国公主母凭女贵,皇帝只是看在郡主的面上才对公主稍加辞色,如今看来,皇帝也开始疼宠公主了,又想到公主刚刚和离,不知谁有这份福气将这对金凤凰娶回家。 郡主笑嘻嘻答蜀王的话:「叫小七好听啊,比叫宁国好听,我娘虽比您年长一些,但我娘瞧着年轻,小舅舅同我娘站在一块儿,别人都当你是兄长呢,您亦可当我娘是妹妹,兄长可以保护妹妹呢!」蜀王笑道:「难道弟弟就不能保护姐姐了?」公主打断他们:「九弟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常说些胡话,嘴里没个正形!」郡主嘟着嘴道:「娘,我总在别人面前夸您,怎么您就在别人面前训我呢!我可不高兴了。」公主被女儿一噎,旁边隆庆长公主的长媳笑道:「郡主别气,你娘不夸你,我们来夸你,你想听我怎么夸你呀!」郡主捂脸作羞涩状:「哎呀!我怎么好讨别人的夸奖呢!」公主道:「知道就好,哪有自家人夸自家人的,别赖在外公身上,同阿艺一道坐脚榻上也使得,快下来。」郡主听话下来了,坐在皇帝脚边,脑袋枕在皇帝腿上。底下景王妃笑道:「公主和郡主都是神仙般人物,如何就不能自家人夸自家人了,我只恨没有郡主这般聪明可爱的女儿,也叫她天天来夸我,我非得年轻十岁才好。」公主玩笑道:「三皇嫂若是喜欢便领走,我正嫌她闹腾呢,拿你家的芙姐儿莲姐儿跟我换,一个换两个我倒赚了!」景王妃一拍手:「那敢情好,宝姐儿待会儿跟舅母回家吧!过几天随我们去景州。」郡主瞪着眼道:「这可不行,我娘用我一个换了两个表姐倒是赚了,我可就亏了,我娘就我一个女儿,我能独享我娘的疼爱,舅母家有许多孩子,我分到的疼爱可不就少了吗,那不行。」 众人被郡主的童言稚语逗笑了,虽是孩子话,却又极有道理,景王妃还要逗她,皇帝发话了:「小七这样可要不得,你唬她要将她送人,她当真了可怎么好,要真跟别人走了你都没地哭,朕可是用什么都不换的。」众人又是一番恭维凑趣。萧艺看着郡主在各家亲戚里游刃有余,他却只在皇帝脚下呆坐着。从小云王夫妇便教育他,在有客人的情况下,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别人不问他就不答,说的少便错的少,光看外表别人也看不出他傻,因此在外人看来萧艺只是沉默寡言,倒不知道他脑子不灵光,这也是云王夫妇乐于看到的。 宴席散后各人都回家守岁,云王夫妇临走时要接萧艺回去,郡主拉着萧艺袖子不让走,皇帝便说让萧艺在宫里住一夜,明儿拜年时再让云王领回去。 公主母女既住在宫里自然是和皇帝一道守岁的,往年除夕夜都是帝后一道在坤宁宫守岁,今年便改到皇帝的干元殿,郡主和萧艺早早在皇帝偏殿睡下了,帝后和宁国公主在正殿夜话,子时一到公主向帝后拜年,便各自离去,皇后回坤宁宫去,公主回玲珑阁。 初一早上郡主和萧艺起床便向皇帝拜年,两人都得了个大荷包,郡主当即就打开看,郡主的荷包里装了一把拇指盖大小的红宝石,约莫有二三十颗,萧艺的荷包里是二三十个金锞子,比郡主的薄了不少。郡主早就习以为常,每年皇帝给她的压岁钱都较其他人要厚一些,而萧艺认为红宝石是女孩子用的,自然不会眼红,倒让皇帝高看他一眼。 早膳时诸王和后妃都来向皇帝拜年,郡主口齿伶俐机灵风趣,依旧是和萧艺一般打扮,两人金童玉女一般向诸位长辈拜年说吉祥话又赢了不少压岁钱,郡主每年收的压岁钱并见面礼等都交给公主保管,左右公主就她一个女儿,母女两个不分彼此。 用过早膳后皇帝带着儿孙在干元殿叙事,皇后则带着女眷到坤宁宫叙话,郡主不耐烦这些女人家的勾心斗角,不厚道地撇下公主娘随着皇帝去了干元殿。萧艺自是随着郡主一道的,萧艺今儿还是梳的包包头,绑两根金色髮带,一身大红绣金箭袖长袍,脖子上挂着赤金璎珞项圈,倒有些贾宝玉的模样,风仪出众灵秀逼人,将郡主都比下去了,好在是个男孩子,这要是个女孩,郡主才不和他站在一处。 云王见不得自家儿子做这副姑娘打扮,萧艺本就生的殊丽,又打扮的这样娘气,哪有男子气概,瞅着皇帝在和吴王说话,云王悄悄拉过萧艺来训斥:「你这是什么打扮!昨儿就有人说你像姑娘,今儿还这样,还嫌不够丢脸!」萧艺极憷云王,本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此时只将头埋的低低的任凭云王训话。郡主一直注意着萧艺,见状忙过来解围:「舅舅,是我让阿艺这样穿的,您不觉的阿艺这样打扮比梳羊角辫好看吗?大家都说瞧着像天上的童子呢!」云王沉下脸道:「男子当以阳刚为美,这样女气哪里好看!」云王文武兼修,外表冷酷刚毅,极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涂脂抹粉簪花戴柳的文弱书生,这点倒是与郡主的审美不谋而合,不过萧艺还小,以他想当大将军的理想,以后定然不是娘气之人。 皇帝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问他们在说什么,郡主先一步道:「八舅舅嫌阿艺打扮女气呢,我觉得他这样很好看,您说是不是?」皇帝自然无不应她:「他还小,谈什么女气,小孩子就是要这样宝气才好看呢!」郡主闻言得意的瞟了一眼云王,气得云王虎目怒睁。 习武 新年无非是去各家拜年,郡主初二时去了国公府,接下来便是去各家走动,元宵是她的生日,又是和宫宴一道办的,平白得了许多生辰礼。 过了十五诸王便要回封地,郡主极不捨得萧艺,萧艺也不舍她,皇帝见两人依依惜别便让萧艺留在京里和公主母女一道住。此旨意一出各人心里都炸了锅,云王夫妇自然是满心欣喜,这么多皇孙里就萧艺得了这个恩典,纵然萧艺脑子不聪明,常在皇帝跟前晃悠总也有几分情分,皇帝见了他便会想到云王,便如宁国公主母凭女贵,云王未必不能因儿子得皇帝几分青眼,云王本就有谋略有手段,只是一直不讨皇帝喜欢,有了萧艺在皇帝跟前替云王争宠,这个缺点就不是问题了。众人心中也是这种想法,皇帝唯独留了云王之子在京,由不得他们多想,不会是要立储了吧,朝臣都思索着重新站队的问题。 郡主却不管他们怎么想,她还能和萧艺一道愉快的玩耍就行。萧艺已经六岁了,在云州时便和兄弟们一块学习,如今到了京里也该上学,皇帝的意思是让他去宗学里,宗学里都是一些皇室宗亲的孩子,皆是有皇室血脉的,外戚家的孩子都不能进,还有一些学业极好自己考进去的,其他勛贵大臣之家的孩子若没有真材实料怎么托关系都进不去,可见宗学的教学质量。郡主却觉的萧艺性子不太合群,人又不太聪明,去宗学里怕会被人欺负,兼萧艺喜武厌文,偏偏时下重文轻武,学堂里多是习文,武功只略有涉猎,宗学里好些,但依旧文比武吃香,郡主希望皇帝能专门给萧艺请一个教他武艺的师傅。 皇帝思及这段日子萧艺常跟着郡主在他跟前转悠,虽然不太聪明不爱说话,但心思却是不错,习武方面也有些天赋,便让萧艺去陈太师府上习武。 陈太师是两朝元老,年轻时是战无不胜的沙场勐将,陈家是武学世家,从前朝便开始发迹,歷经改朝换代而屹立不倒,可谓家学渊源。太师乃是武官的最高职位,虽无实权却也受人尊敬,陈太师如今年纪大了致仕在家荣养,皇帝只说让萧艺去太师府习武,却没说让谁教他,因此萧艺去拜师的第一天是郡主跟着他去的,就怕他碰了钉子回来。 郡主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和萧艺打扮一新去了太师府,陈太师年纪大了,近年都深居简出只在家里含饴弄孙。陈家可谓枝繁叶茂,陈太师有四个儿子,战死了两个,另两个在沿海镇守,几个成年的孙子也在军中效力,只长房长孙在京城禁卫军里任副统领,也是在家尽孝的意思。郡主和萧艺早下了拜帖,太师府老早就有管家在仪门处等候,两人一下轿就被迎了进去,到得垂花门处便有后院管事来接郡主去见府上大夫人,郡主是来给萧艺撑腰的,自然不会跟他分开,只说要随萧艺一道。管家无法,只得带了两人去陈家子弟练武的演武场。 陈家的演武场极大,大概有七八亩地的样子,场上有十几个陈家的孩子在练武,最大的有十二三岁,最小的和郡主差不多大,有扎马步打基础的,有跑马骑射的,也有舞枪弄棒切磋武艺的,萧艺看的目不暇接,脸上的兴奋掩都掩不住。 郡主四下瞅了瞅,除了这些练武的孩子,就只有几个端茶递水的小厮,没见着教练,不由感嘆陈家真是教子有方,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督促都能勤学苦练,见郡主他们来了也只是往这边看两眼,没一个放下手头事过来搭讪。管家把他们带到这里就走了,只说让萧艺跟着练,郡主寻了个小厮打听:「怎么没有师傅教导?我们初来乍到的,可怎么练呢!」郡主不由怀疑是不是为了考验萧艺特地没让师傅来。那小厮笑得讨喜,说的话就不怎么讨喜了:「师傅都是不定期来抽查,并不会天天盯着,不巧,今儿师傅就没来,郡主和小公子随便练练?」说了等于没说,郡主撇撇嘴。 萧艺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在旁边干看着,郡主问他:「你以前在云州时武术师父都教了你什么?」萧艺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才道:「什么都教,骑射武功,舞刀弄剑都有。」看来云王府是博学式的教育,郡主也不知道云王府的教学方式,见场上和萧艺差不多年岁的孩子大多是在练基础,便道:「这儿也没师傅教导,那些刀枪剑戟的你也不精,别瞎比划伤着自己了,干脆扎马步吧,扎累了就去走一会儿梅花桩,或是跑跑步,你看那些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干嘛你也跟着干嘛吧!」萧艺一向听郡主的话,便寻了个向阳处开始扎马步,郡主想着自己也要学点拳脚功夫,便随着萧艺一块儿扎。不到一盏茶时间郡主就受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旁边伺候的桂圆忙把她抱起来,问她有没有伤着,萧艺也凑过来关怀,郡主笑着拍了拍身上说没事,让萧艺继续扎,至于她嘛,果然不是练武的料,还是寄希望于护卫身上吧。 萧艺果然又回去扎马步,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直至双腿颤抖额头冒汗才瘫软下来,身边的小太监早在旁边准备着,适时接住了他。小太监扶萧艺在旁边草地上坐下,递了杯茶给他,郡主正在不远处观摩兵器,见状跑过来同萧艺闲话。萧艺休息了片刻又去扎,这般锲而不捨艰苦奋斗的精神感染了郡主,她觉得自己就算是个陪练的也太不合格了,遂去另一边的空地上跑步,不练武功锻鍊身体也是极有必要的。 萧艺扎了将近一个时辰便去走梅花桩,梅花桩乃是插在沙地里,约四尺左右,便是从桩上掉下去也不会摔坏。郡主觉着好玩也跟着走,白霜怕郡主摔坏了在桩下护着,郡主过了个年又圆了一圈,好在白霜是习武之人,要换了那些娇滴滴的丫鬟可扛不住她。郡主什么都是兴一会儿,梅花桩走了几圈便觉乏味,又去找同龄的小孩子说话,有几个玩心重的孩子奈不过郡主歪缠便跟着聊了起来,一上午便这样过了。 中午吃饭时孩子们都是回自家吃饭,陈太师府上早分了家,只是分产不分居,都住在一处,孩子们劳累了一上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萧艺和郡主便成了没人要的孩子。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见他们可怜便让他们跟他回去,郡主和萧艺乐颠颠的跟着去了,随行的还有一个上午和郡主聊得很嗨的小男孩。这小男孩叫陈枫,是陈太师府上的长房重孙,那少年叫陈煜,是陈枫的叔叔,陈家嫡长孙陈燿的嫡亲弟弟。 郡主一行人到了陈家大房的院子,陈家大老爷早年战死沙场,只留下陈家大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守寡,陈煜是遗腹子,陈燿几年前娶妻生了陈枫,府上是陈大夫人管家,陈燿继承宗祧,平日人情往来大多是大房出面,因此早上管家要接郡主去见陈大夫人。 陈大夫人是个挺和蔼的妇人,对郡主和萧艺很温和,郡主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午膳是大夫人并陈煜陈枫招待郡主二人,陈燿在宫里当差中午不回来,大奶奶不好和陈煜叔嫂同席便在自己房里用。陈家虽然是武官门第,府上规矩却是极好,没有书香门第的故作清高,也没有勛贵之家的豪奢之气,食不言寝不语,午膳七菜一汤,郡主和萧艺活动了一上午,胃口大开吃的虎虎生风,好在陈煜陈枫都饭量大,倒不会显得郡主很突兀。午膳过后便是午睡,萧艺跟着陈枫一道,郡主便留在大夫人的厢房里睡。 下午依旧是跟着陈家子弟上学,陈家孩子上午习武下午学文,这倒是有专门的先生教导,郡主也跟着去旁听。陈家的先生乃是原来陈大老爷军中的幕僚,陈大老爷逝后便从军中退下来,到陈家教小孩子读书,不仅教四书五经,还教兵法史记,郡主听的津津有味,萧艺却是直打瞌睡,又不得强打精神听课,实在艰难。 郡主和萧艺下了学陈太师也没见他们,两人只得略带遗憾回宫,也不知道萧艺过没过,就算皇帝开了口,陈太师是当朝老将,皇帝也要给三分薄面,若是太师不收,皇帝也不好勉强,所以主要是靠萧艺自己,毕竟到陈太师府上学艺的体面不是人人都有的。 萧艺如今还是跟着公主母女住,公主一早送了两个孩子去便提着心,见两人披着夕阳归来忙命人摆饭,叫人服侍他们洗漱,边问他们今儿事宜。郡主只说太师府上极好,若不是自己是女孩又吃不了习武的苦,她都想去上学,只遗憾没见到陈太师。公主安慰孩子们来日方长,又问他们有没有伤着,晚上洗浴时瞧见萧艺身上有些青紫,便让人取了活血化瘀的药给他涂抹,萧艺倒不怕吃苦,他也觉得陈太师府上极好,只怕人家嫌他笨不肯收他,藏着满腹心事睡下了。 入门 第二日一早萧艺又去了太师府,太师府上没传消息来,便是还在考核之意,郡主还是跟着去,左右她在宫里也没什么事,太师府上有不少同龄人,自己帮衬萧艺同时还能娱乐一番。 上午依旧没有师傅教导,萧艺还是跟着众人勤学苦练,郡主则在一旁插科打诨,或跑跑跳跳抠抠挖挖,日子倒也过得。下午的文学课是萧艺的短板,郡主听的仔细,又记了些笔记,回宫便和萧艺一道温习,不懂的便一起去向皇帝讨教,皇帝乐得给他们讲解,无形间又加深了祖孙情谊。 待萧艺在太师府学习了半月,陈太师方接见了他,郡主也当了半月的伴读,自是随着萧艺一道去请安。 陈太师年近八旬鬚髮皆白,却是满面红光精神矍硕,瞧着很是硬朗。郡主和萧艺恭恭敬敬行礼,陈太师早听了下人回报这两人虽是龙子凤孙却无骄衿之气,尤其萧艺学武很是刻苦,郡主古灵精怪却聪敏慧达,文学课只是旁听都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且二人待人接物都是不错,这些日子与府上子弟相处甚睦,不是惹事生非之人,如今瞧着二人都是粉雕玉琢灵秀之质,心中甚是满意。 陈太师知道郡主只是陪读的,因此只问萧艺:「你为何习武?」萧艺抬头挺胸气势昂扬道:「我想当大将军。」陈太师笑道:「大将军可不是只武艺好就能当的,还要精兵法通地势晓歷史,据我所知,你文学课可不怎么好。」萧艺立刻就蔫了:「我会努力的!」郡主也帮腔:「阿艺是要当将军,又不是当元帅,将军是兵之将,元帅是将之将,阿艺便是当了将军也是要听元帅指挥的,再配几个足智多谋的军师,他自己又肯努力钻研,总会成功的,太师您就收下他吧!」郡主是个急性子,萧艺又说不清楚,急得她恨不得自己帮他说了。陈太师被郡主的连珠炮轰的心头震震,细思一阵严肃起来:「行军打仗可是生死攸关的,身为将领不仅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还要对底下兵士负责,郡主此等想法可是要不得的,哪能都靠着别人。」郡主两世都是生在太平盛世,对战争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书上和电视上,没切身体会过故有大方厥词之嫌,再者郡主为萧艺着急,倒有些口不择言,平白招了一顿训斥。不过郡主是尊师重道虚心求教之人,挨了训斥也不会恼羞成怒,又让陈太师高看了一眼。 郡主知萧艺才是这次见面的主角,她倒不会一直叽叽喳喳的喧宾夺主,回过话之后便静立一旁,陈太师继续考校萧艺:「你为什么想当大将军?」萧艺是个实诚孩子,不会说什么华丽溢美之辞,只道:「我想打坏人。」陈太师道:「坏人有很多,战场上的是敌人,却不一定是坏人,对于敌方将士来说,我们也是敌人,你认为自己是坏人吗?」萧艺脑子不够用了,敌人怎么会不是坏人呢?陈太师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世上有很多坏人做了坏事却逍遥法外,朝廷都奈他不得,萧艺,如果你想惩恶扬善打抱不平的话,你该去做侠士而不是将士,战场兇险,并不适合你。」其实战场兇险,江湖又何尝不险恶呢,陈太师只是为了绝他上战场之心方如此说罢了,身为天潢贵胄,萧艺不太可能去行走江湖。 萧艺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侠士这一说法,虽说也能打坏人,不过他是个死心眼的,认准了便一条路走到黑,陈太师跟他叽歪了半天他还是坚持要当大将军的理想。陈太师也无奈,萧艺这段日子表现确实不错,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得收了他在门下,拜师却是不用的,只说日后来太师府学习。萧艺却认真恭敬地给陈太师磕头敬茶,虽说不是拜师,到底也要表达敬意。 陈太师受了萧艺的茶,送了把匕首给他,算是入学礼,萧艺忙打开来看,只见那匕首长约五寸,刃口极薄,通体雪亮森寒,瞧着像是见过血的,不是郡主前世常见的水果刀能比的。萧艺得了刀就想试试,陈太师忙制止他:「这刀极利,别伤了你,你快收起来,以后大些再用。」萧艺听命收了起来。陈太师又问郡主:「我瞧着郡主极是聪颖,可愿随着萧艺一道来我府上上学,我有几个孙女,和你差不多大的,你可以和她们一道学习,若不愿意,左右你现在还小,随萧艺他们一道上几年学也是可以的,你可想来?」郡主确实动了心思,陈府热闹,学武的孩子人也厚道些,不比那些文臣家的子孙心思重弯弯绕绕,郡主在这儿同他们处得极好,倒也想来,不过她也知道她的学习事宜由外公做主,他们只怕不会同意,遂回陈太师道回去问皇帝和宁国公主的意思,明日答覆他。陈太师笑着应了,从身上摘了块玉佩给郡主,权当见面礼。 萧艺终于如愿到陈太师府上学习,回宫时心情很愉悦,郡主被他的情绪感染,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回到宫里,两人迫不及待和公主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公主知道萧艺的理想,也看到了他每日在书房里熬夜看兵书史书,得知他得到了陈太师的认可也为他高兴,吩咐厨房的人多做几个菜庆祝一番。自从公主母女得宠之后,玲珑阁在后宫的地位直线上升,已置了小厨房,宫里开了小厨房的宫殿可不多,又有如今萧艺住进来,皇帝便把旁边几间小阁楼也打通了,同玲珑阁连在一处,规模大了许多。 用过晚膳之后,郡主和萧艺便要去向皇帝报喜,公主饭桌上听了郡主说陈太师要收她到门下的意思,也随他们一道去向皇帝请安。公主是不同意女儿去太师府的,一个姑娘家习什么武,这段日子郡主日日同萧艺去太师府她就不太高兴,不过郡主美其名曰为了萧艺的前途着想,公主也没话说。 皇帝得知萧艺通过考核也挺高兴,多少人想拜在陈太师门下,就一个萧艺成功了,不愧是他的孙子,给他长脸。皇帝得知陈太师送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给萧艺,便也赐了他一把弓箭,又说了几句勉励之辞,萧艺斗志昂扬应了。郡主趁机说了陈太师想要她去府上学习之事,皇帝倒不觉得女孩子不能习武,他就是觉得外孙女还小,若是如萧艺一般每日早出晚归,那他岂不是少了很多和外孙女相处的时间,而且陈家男丁多,他怎么放心郡主去那儿,说不定就被那个臭小子拐跑了,这事没商量,郡主註定鎩羽而归。 说到郡主的学习事宜,萧艺都入学了,郡主今年五岁,也该上学了,皇帝又开始老调重弹:「宝宝,阿艺上学了,你又没玩伴了,不如你也上学?外公给你找几个伴读,你既能上学又能玩乐,岂不好?」 郡主依旧坚持自己五岁动笔的决心:「外公,说了五岁上学的,我明年再去嘛!至于伴读,你可以先给我选好送进宫来,我们先培养感情也是可以的。」 皇帝表情阴郁:「不行!你不上学,就不给你找伴读!」郡主撇撇嘴,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她才不稀罕什么伴读呢。公主郡主的伴读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是娇生惯养的,谁会想给别人做跟班啊!郡主推己及人,也不想要伴读这种生物,非仆非友的,相处起来都尴尬,她上学了自然会找到交好的同窗,才不要什么伴读。 每次涉及到郡主的教育事宜皇帝和郡主总是不欢而散,公主卡在中间做和事佬也不容易,她也认同女儿五岁入学,她又不奢望女儿做才女,读书识字有一技之长外出应酬之时不会丢了脸面便可,实在无需揠苗助长,女儿还小,多吃多玩才是正经。皇帝则是觉得外孙女天资聪慧如一块璞玉,细心雕琢定能光芒万丈,因此特别注重郡主的学习之事,偏偏郡主行事自由散漫,公主又溺着她,如今又没了父族教养,皇帝便担起了严父的职责。公主不敢违逆皇帝,每每劝和之时总是教训女儿,郡主不忍娘亲为难只得扭扭捏捏向皇帝撒娇讨饶,皇帝到底疼她,不一会儿祖孙二人又和好如初。 第二日萧艺起了个大早,先在院子里练了遍拳,又跑了几圈方梳洗更衣,换上了宁国公主事先给他准备的衣服,精神抖擞去向公主请安。公主见萧艺穿了自己亲手做的衣裳很是欣喜,拉他到怀里细看。公主没有儿子,萧艺是她的亲侄子,又和郡主亲厚,如今又同公主母女住在一处,直把萧艺当儿子养了。萧艺被父母漠视,却被公主母女珍视,心里也早把郡主当成亲妹妹,把公主当成母亲看待,三人住在一处倒是和亲母子差不多。 萧艺用过早膳后便去上学,郡主也跟着去,昨儿皇帝和公主都没同意让郡主去太师府上学习,郡主便说今儿去向陈太师復命愣是又要跟着去,郡主已连着同萧艺去陈府半个月了,公主心中不悦,说这是最后一次,郡主嘴上应了,心里想法却不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儿去了就行。 随行的还有几车送给陈府众人的礼物,萧艺正式去陈府上学,总要给先生束修的,萧艺父母不在身边,便由公主给他置办。 与此同时萧艺拜到陈太师门下学艺的消息传到了诸王封地,云王夫妇自然是满心欢喜,陈家满门将帅兵权甚重,是诸王夺嫡争相拉拢的对象,不过陈太师处事谨慎,从不拉帮结派,对诸王一视同仁,如今萧艺去陈府学习,不管陈家是什么态度,云王有了和太师府来往的藉口,又比其他几个多了半分优势。 其他几位王爷却是满心焦虑,不说云王会凭此事和太师府结交,只说皇帝让萧艺去太师府学习,此举有何深意,该不会皇帝看中了云王,要给他加重筹码吧!要不然就云王那个傻儿子能让陈太师看中?这般想着众人都坐不住了,各自去信给京城的亲信。 白霆 却说萧艺去了太师府学艺,郡主也不能日日跟着去,便每日在宫里瞎晃悠。或是去御书房伴驾,或是去藏书阁看书,或是陪公主娘赏花听曲,偶尔也叫高阳县主进宫来玩。萧艺每七日休息一日,休沐之时总是陪着郡主掐花摘叶撵猫打鸟,惹得宫中一片怨声载道。 郡主心系府卫之事,挑了个时间向皇帝说了府中兵卫萎靡懒散的状况,皇帝还能不知道郡主嘛,郡主撅起屁股皇帝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你想做什么呀!府卫不好,又要向朕要护卫了?你和你娘住在宫里,以后出行朕让御林军跟着你们,公主府的府卫就不要管了!」皇帝素知公主母女不喜欢住在宫里,郡主又想整顿府卫,估计还惦记着回公主府,皇帝自然不答应。 郡主也知道皇帝一心留自己在宫里住,可是宫里水深着呢,除了皇帝还有谁希望她们母女留在宫里,现在皇帝还健朗,她们母女当然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以后新帝登基,她们的日子可没这么好过。当然得趁现在有能力准备好后路,实在不行要跑路有护卫保护也比独自上路好吧! 「外公,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御林军又不是我家的,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话,什么东西还是要自己有才好呢,靠别人保护终究不是长久之道。」这话说的够明白了,皇帝也听出了郡主的弦外之音,想想公主母女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自己也不能永远护着她们,多要几个护卫也没什么,遂问郡主:「你想要多少护卫?」 郡主笑眯了眼:「一个就好!我们府上的府卫统领人有些懒散,底下士兵有样学样也很萎靡,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外公给我换个统领吧!」皇帝沉吟一会儿答应了郡主,说是过几天确定了人选告诉她。 皇帝选中的人是禁卫军的左都尉白霆,年方二十三,是平远伯府嫡三子。平远伯府也是开国元勛之一,无奈子孙不争气渐渐落败,上一代的平远伯尤其荒唐,吃着祖产养着满屋子小妾庶子,这一代的平远伯是白霆嫡长兄,也是个平庸的,接手了上任平远伯留下的烂摊子,底下还有一干庶出弟妹要谈婚论嫁,家里着实艰难。只一个白霆还算出彩,从武举出身入了禁卫军,年纪轻轻做到了左都尉,算得上年少有为,偏偏为家族所累至今还没婚配,先是守祖父祖母的孝,然后又是亲爹的孝,守完孝又各方走动进了禁卫军,凭自己的努力没两年就做了左都尉,正要谈婚论嫁呢,又调到了公主府,以后怕是不容易。 禁卫军统领底下有两个副统领,副统领底下又各有两个都尉,白霆文武双全敢闯敢拼,深得上司赏识,在禁卫军有很大的机会,却被圣上一旨调令去宁国公主府当府卫统领,王府公主府的府卫统领皆是从四品,比左都尉还低了半级。白霆接到圣旨时满脸不敢置信,怎么就选了他去,他在禁卫军前程似锦,到了公主府能做什么,公主又不似王爷能夺嫡争储,到了公主府就是混日子过,尤其宁国公主母女长住宫里,难道要他每天到公主府守门? 白霆自打接到了调令就每天沉着张脸,干的好好的突然给人降职了谁会乐意,同僚里关系好的都安慰他公主母女得宠,他在公主府干的好总会有机会高升的;关系不好的则是幸灾乐祸,暗想白霆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调了这么个闲职,禁卫军的职位是一个萝蔔一个坑,白霆走了他的职位就空出来了,众人都争相打点想占了他的位置。白霆的顶头上司便是陈太师的嫡长孙陈燿,两人年岁相仿,自幼相识,又是一起考的武举,虽为上下级却情同兄弟。陈燿也为好友不平,不过调令以下,再不愿也只得认命:「你也别每天苦着张脸,这是圣上的旨意,你这样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对圣旨有意见,宁国公主母女深得圣宠,你切莫把这种情绪带到她们面前,公主府前任刘统领就是因为碌碌无为被撤职了,你可得好好干。云王的嫡次子在我们府上学艺,康悦郡主也常来我们家,听我祖父和母亲说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这次换统领就是她向皇上提起的,你不要看她还小就想着煳弄她,跟着她或许有前途呢!」 陈燿说了挺多,白霆也听进去了,总算收敛了几分气性。皇帝也知道此事对白霆不公,赏赐了他许多东西以作弥补,外人见状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原先想轻辱白霆的都按下了心思。 平远伯府众人原先还以为白霆被圣上厌弃,正幸灾乐祸着呢,皇帝又给了赏赐下来,众人立刻又变了副嘴脸,谄媚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白霆依旧是不苟言笑,白老夫人看着这些不成器的子孙心里烦闷,又心疼幼子为家族奋斗还要受人冷眼。 圣旨下来后白霆把禁卫军的公务交接完就去了公主府上任,郡主得知新任统领到了便向皇帝请辞,公主也说多日不在家要回府料理些琐事,皇帝准了,只让她们早点回宫。 公主母女挑了个萧艺休沐的带着萧艺一道回府,萧艺不愿独自住在宫里,公主母女去哪儿他就跟去哪儿。 白霆听说公主母女要回府,带着一干府卫在门外迎候,郡主下车就看见一个昂扬挺拔冷硬刚毅的将领站在门口,随行的士兵也还算精神,比之刘统领时确实进益不少,皇帝外公挑的人不错。 白霆低头恭候之时也趁机偷瞄了郡主几人,只见最先下车的女童锦衣华服玉雪可爱,一双杏眼明眸灵气逼人,其后的男童容貌昳丽姿容绝美,小小年纪已能窥见其日后的风华绝代,最后由几个僕妇搀扶下车的少妇清丽娇柔风韵优雅,几人不愧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不说长相,只浑身的气度便超脱常人。 白霆不敢细看,忙跪下行礼,公主声音柔柔道了句免礼,便带着两个孩子入了门。 萧艺第一次来公主府,郡主尽地主之谊带着他把公主府逛了个遍,还向他炫耀自己的几大杰作,带着他去树屋上过了把瘾,至于滑梯这么低能的玩具萧艺就瞧不上了。 郡主用过午膳并午睡醒后才召见了白霆,白霆这名字倒和白霜白露挺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兄妹呢。 郡主向他说明了自己要组建两支精锐部队的事,每支三十一人,一人做小队长,统领底下三十人,名字她都取好了,保护公主的叫公主卫,保护自己的叫郡主卫。这六十二人必须赤手空拳刀剑骑射样样精通,能下水能上树能飞檐走壁,两个队长还要懂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这六十二人公主府会为他们安排衣食住行,还能把家人接到公主府来住,月俸也比普通府卫高,表现好的有奖金,逢年过节还有礼物,总之待遇特好。但不是选上了就可以永远无忧,公主府每隔半年一次考核,六十二人里表现不好的就降成普通府卫,一应优厚待遇全部取消,普通府卫表现好的则提拔成亲卫,享受这些待遇。 郡主一个人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末了问白霆:「白统领,你觉得我这法子如何,这是我的目标,过程就由你来执行吧,我不懂练兵,你觉得多久能进行第一次考核?」白霆还在消化郡主的精锐计划,默了一阵才道:「郡主的法子不错,此法一出府中府卫必定踊跃练习希望能成郡主亲卫,半年一次的考核也能督促大家上进,只是郡主对亲卫的要求是否太高?三十六样武艺样样精通还要知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便是禁卫军也没这么优秀。」 郡主是仿照前世的特种兵训练方法,她没当过兵,也没见过特种兵,只感觉特种兵应该是很全面的,既然现代有这么全面的士兵,古代为什么不能有!郡主问他:「白统领年纪轻轻便做了禁卫军都尉,功夫不错吧,你擅长什么功夫?」 白霆答道:「末将擅长用枪,剑法也懂一些。」 「可会打拳?」 「会几套拳法。」 「骑射呢?」 「还可以。」 「兵法懂吗?」 「略懂一些。」 「那排兵布阵也该会吧!」 「稍有涉猎。」 一问一答间白霆不觉就被郡主牵着鼻子走,待他反应过来,看着郡主玩味的笑容,才惊觉自己上了当。郡主笑道:「既然白统领懂这许多,就请你不要藏私,对底下士兵倾囊相授才好,府卫里总有几个识字的,我会给他们找书,身为头领兵法阵法总要懂点。我也不求他们样样精通,如白统领这般专精一样其他稍有涉略便可,其他的先不说,骑射和游泳是一定得会的,至于功夫每人有一样专精的便可,训练场地如果嫌公主府不够大,可以到城外去练,留几个人守门便可。三个月后进行第一次考核,白统领可别让我失望。」 郡主在皇帝身边呆久了,上位者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发号施令的感觉确实不错,难怪那么多人争权夺利。白霆一时被郡主威仪震慑,不觉吶吶听令。 比武 清晨,温暖的阳光穿透晨曦,穿透纱窗照映到郡主粉嫩的脸上,门外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洒扫浇花,院子里是萧艺伴着晨风鸟鸣在练拳,隔壁的公主对镜梳妆描眉簪发,郡主梦到自己带着一干亲卫出城打猎,「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何等威风! 回到自己家就是好,郡主睡觉都安稳了不少。萧艺要去太师府上学,公主也没叫醒郡主,带着萧艺一块用了早膳便开始处理府中琐事。郡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时还有些呆愣,丫鬟服侍她梳洗后便去公主娘的正房里用早膳,公主笑着揉了揉她的胖脸:「回家了就这样快活?还好咱们家没有别的长辈,要不然可要念叨你了。」郡主赖到母亲怀里撒娇,要公主餵她用早膳,公主受宠若惊,女儿早早便自己吃饭,难得肯让她喂,忙让下人布膳,母女俩腻歪了一上午。 下午郡主去了国公府一趟,林四爷的伤已经好了,人却还是消沉,见了郡主有些恍惚,想问公主又不敢问,父女两相对无言。林老太君依旧不喜欢郡主,郡主也不黏她,随意应付几句便是,至于府中的少爷姑娘,郡主连应付都不耐烦,直奔二房院子去寻瑞哥儿玩。瑞哥儿和二夫人见了她都很喜欢,瑞哥儿埋怨她许久不来找他,过了个年瑞哥儿又大了一岁,隐约知道郡主不姓林,虽然还是他妹妹,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失落了好一阵子。 晚膳是在幽兰院用的,琛哥儿父子三个也回来了,二房一家子齐聚一堂,晚膳用的极丰盛,权当给郡主接风,席上还备了些果酒,郡主也尝了杯,久别重逢一顿饭用的宾主尽欢。二夫人留郡主在幽兰院住下,郡主心系公主和萧艺,婉拒了二夫人的请求,反而把琛哥儿两兄弟拐去了公主府,和萧艺一道玩耍。萧艺是个腼腆的孩子,一开始见郡主带了两个同龄的男孩子回来还不太自在,又怕郡主有了他们便疏远自己,很是忐忑了一番,好在琛哥儿两个都是活泼逗趣的,又有郡主从中斡旋,萧艺很快卸下心防,几人联床夜话,不知不觉睡着了,好在郡主还小,同兄弟们睡在一处也无碍,公主悄悄进去给他们掖了被角,看着几个孩子恬静的睡颜,公主心里的柔情似要溢出来。 郡主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时常督促白霆练兵,偶尔还提些要求,比如她会把某样东西挂在城外某座山上的某棵树上,要府卫们去取,谁先在规定的时间内取回来就能得到奖赏,这样一来大家都积极进取斗智斗勇,极大的激发各人的潜能。当然也会让白霆带他们去打猎,依旧是夺冠者得奖,又会搞些兵匪演习,或是负重长跑游护城河等等。郡主还给在编府卫每人准备了类似于现代军用的旅行包,能在里头装食物衣服帐篷被子等物,府里把帐篷被子等物也准备好了,找了个时间教大家怎么摺叠被子,每个人都要折的非常整齐规范,要能把四五斤的被子折成小小一块塞进包里。还有针线药物等,每人都要学些自救常识,骨折止血发烧等小伤小病必须要懂得处理,府里还安排了绣娘教他们缝衣服,这可苦了一群大老爷们,拿着针大眼瞪小眼叫苦连天,白霆不愧是统领,回家苦熬了几晚总算能缝的顺熘了。 郡主在家里呆了一月又去了宫里,临走时还布置了任务,带着各人的包裹去城外的擒虎岭住五天,分两批去,一批去时另一批就留在府里看家,白霆则是两次都要去,郡主安排了人监督,谁都不能偷懒。 擒虎岭地势险峻,山上很多瘴气毒苔,有不少毒蛇勐兽,平时就人迹罕至,更别提在这里留宿,郡主这次的任务可谓艰险,不过白霆一次带一千多人去,只要不落单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野外求生最困难的就是食物,各人的包裹里都会带些干粮和水壶,大部分的食物都靠狩猎而来,碰到干净无毒的水源大家都灌满自己的水壶,途中有人受伤便要自救,衣服划破了便自己缝上,若是碰到大型勐兽便上树跳河,众人为了活下去可谓无所不用极其,实在没有食物的时候,蛇虫鼠蚁都要咽下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强者脱颖而出,弱者被淘汰,郡主的六十亲卫已初具雏形。 待到一个多月后郡主再次回府,府里的府卫都呈现出一副精神昂扬铁骨铮铮的模样,不再是以前的软脚虾。郡主向白霆打听了情况,有几个年轻士兵很出挑,本身又是识字的,对郡主发下来的兵书史书很感兴趣,小队长的人选他已经有了,不过还是要看考核时的表现。郡主点点头,定在六月十五举行比试,比试地点在城外的马场,郡主让人包了那天的场子。 白霆将消息散布下去,底下兵卫都热血沸腾,训练了这么久,希望能一朝鱼跃龙门恩泽家人。这些兵卫大多出自贫寒之家,当初从军有的是为了报效国家,有的是为了解决温饱,也有为家里减轻负担的,郡主实施的政策惠及到每个人,无论他是抱着什么想头参军,郡主都能满足他的要求,能出人头地多不容易。 白霆也看到了士兵的训练成果,这段日子陪着士兵们同甘共苦一同成长,他也受益良多,看着士兵们从刚开始的萎靡不振变成如今朝气蓬勃的模样,他心里的成就感不比在禁卫军时出任务少,心中对来公主府就职的那点不快也早消失无踪了,郡主确实不错,自己跟着她或许真有前途。 待到比试那天,公主府两千多府卫穿着整齐划一的兵卫服,迎风而立愈发显得英姿飒爽斗志昂扬,公主母女和萧艺坐在搭了凉棚的上座观战,有不少人家为了逢迎公主母女也递了帖子跟着来,郡主不喜欢那些闲杂人等碍眼,到底碍于情面无法拒绝,林国公府二房一家子是郡主亲请的,寿王府也来了人,高阳县主早听郡主说她在建精兵,心里无限崇拜,拉着萧蒙一道来看。 此次比试分为三个环节,第一关是比武,人数太多也不好怎么考,直接让他们大乱斗,战到最后的六十二人记下名字,算是得了一分。试题一出全场人都懵了,这大乱斗怎么斗,这么多人都不知从何下手。白霆也觉此举不妥,向郡主提议让他们分组战斗,郡主摆摆手,拿起一杯红豆冰沙小酌。 底下府卫愈发心烦气燥,渐渐的便有人朝平日瞧不顺眼的战友动起手来,平日里要和战友互相友爱,禁止士兵斗殴,难得有此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架,还等什么!有人动了手场面便开始乱了起来,被打的人肯定要还手,和他交好的会帮手,对方也有朋友,朋友又有朋友,牵一髮而动全身,所有人都动起手来。比试早有规定,点到为止,不能伤及性命,可是真打红了眼谁还记得规定,你打我一掌,我定要回你一拳,一下比一下重,场面实在血腥暴力。 在场的女眷有些已掩了眼睛不敢看,公主也看不下去,忙让白霆喝止住他们,白霆看了眼郡主,郡主却是目不转睛盯着场下,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白霆听命于郡主,不能违抗命令,只能看着场下干着急。公主见女儿无动于衷,以为郡主被吓着了,忙捂了郡主的眼抱她到怀里:「宝宝别看,娘在这儿,不怕。」又呵斥白霆道:「白统领,你没听见本公主的话吗?还不让他们停下!」郡主见场下气氛热烈,又听到公主语气急躁,也知道适可而止,遂让白霆击鼓停战。 场下府卫听到鼓声还有些收不住手,有几个狠辣的见对方收手趁机又打了几下才停手,对方双拳紧握眦目欲裂,到底碍于军令忍下了。郡主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让白霆将他们的名字记下来。 场上还没有人死,但伤残惨重,郡主发话让人把受伤的府卫抬下去医治,场上的人谁不想比了可以退出,有些胆小谨慎的见比试如此残酷,犯不着为了前途把命送了,遂退下观战。如此一来场上就剩一千多人,郡主又把一些好勇斗狠不听军令之人踢出去,那些人还不服,直说自己表现优异为何要出局,郡主懒得跟他们废话,叫人把他们带下去,如果不懂反省公主府也不需要他们。 接下来的比试就温和了一些,在场的人吸取前事,摸出了些门道,和交好的朋友拉帮结派,场上渐渐成了帮派之争。比试每半个时辰休息一次,每次休息都有人退出,比试了五次之后结果总算是出来了,留下来的六十二人都已精疲力尽,打完就瘫下了,不管如何,能战到最后的总是有两把刷子的,郡主让白霆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另外每人给了十两银子,也算是辛苦费。打斗了一天大伙都累了,郡主决定让大家休息两日,两日后举行文试。 打斗总会有伤亡,不过郡主给每人都准备了一条白手绢,打斗途中如果觉的自己无力再战只需抽出白手绢,视为投降之意,旁人见了自然不会再动他,他再自己爬出战场中心,便会有人来接他。如此一来伤亡大大减少,但总有些意外事故,有七个当场死亡,六个回去之后重伤不治死了,还有十几个落下了终身残疾。 公主知道之后第一次对郡主疾颜厉色:「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好好的大家闺秀,偏要行此杀戮之事,你还这样小,就要担上个暴虐之名吗?我原只当你小打小闹,可你瞧瞧今儿的场面,那些夫人小姐哪个不是面无血色,回去还不定怎么编排你呢!」公主实在气愤,女儿本就没了父族,仅靠着皇帝宠爱,偏还不自爱,惹出这种事情来,坏了名声该怎么说亲。偏偏郡主还小,公主顾念女儿心绪,也不敢骂得太狠,只得把满腔怒火发在白霆身上:「白统领,你是父皇亲派来的,不想着保护我们母女,还陪着郡主胡闹,你这样大的人了,还被郡主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吗!这事传出去,大家只会说我们母女草菅人命,你就是这样保护我们的吗?我这就进宫请父皇解决此事,白统领主意这样大,还是另谋高就吧!」 白霆满面惶恐跪下请罪,嘴里却是一声不吭,他也知道此事对郡主名声不好,当时被郡主画的远大蓝图所吸引,便没想这样多,郡主主意大,皇帝也支持她,白霆更没什么异议。郡主低着头不说话,被娘亲训斥也没吭声,她早料到会有伤亡,她要训练的是精锐部队,都说教出来的是狗,杀出来的是狼,她的亲卫必须是从血海里杀出来的。可真见到了惨状,她又开始自责了,她毕竟是从文明和谐的社会来的,这些府卫本来可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没什么大福也没什么大祸,就因为她的目标,这些人死了,即使郡主再三强调怕死的可以自己出局,可到底是因她而起,要她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 公主见女儿不说话,以为是被白日里的惨状吓着了,不由自责刚才的话太重。宝宝还是个孩子呢,她只是没安全感才会想着要训练府卫,哪知其中残酷,也怪自己没用,不能给女儿一个安乐美好的童年,让她小小年纪便为以后打算。又怪白霆没成算,郡主又不懂练兵,他竟然跟着郡主走,郡主行事不妥他也不知劝谏,又狠狠剜了他一眼,心底琢磨着要让皇帝出面平息此事,顺便把白霆调走,换个老成持重的人来才好。 公主给伤亡的府卫家中补贴了不少钱粮,还给死了的府卫做法事,事情已经发生,总要尽力弥补。白霆见郡主心里郁郁,开导她道:「郡主不必介怀,士兵训练中有死伤很正常,他们从投军的那一刻起便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有此事故只能说他们技不如人,与郡主无关。」 白霆这话虽冷血,道理却没错,郡主放开了些,开始琢磨下两场的比试。 精卫 公主府的府卫比武京里很多权贵都到了场,那血腥残暴的场面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尤其场上大多是女眷,见了那样的场面个个面色发白回去,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有些娇弱的回去便病了。这事传到各家耳中便有些夸大其词,有些没到场的都把那日的场景想成修罗地狱,京中便有郡主暴虐的名声传出来。 有几个御史更是上书弹劾康悦郡主性情骄纵暴虐,公主纵女行兇,母女两个草菅人命。皇上皆留中不发,也没为公主母女辩解,在他看来这只是件小事,训练护卫死几个人很正常,皇家的死士暗卫那都是死几百个活一个的概率,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精英,公主府几千个府卫才死十几个算什么,做护卫的本来就该是优胜劣汰,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怎么保护主子。京城这些世家大族谁家没养几个死士,只不过他们不像郡主这样光明正大。 郡主也听到了外头的消息,她也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她既要活的自在,就不能太在意名声,就算出生在豪门世家,她也不会是合格的大家闺秀。 郡主为那些死去的府卫哀悼了几天,又开始了第二轮比试。第二轮是文试,考兵法歷史天文地理等,当然都是比较浅显的题目,太高深的他们他们肯定答不出,以及一些脑筋急转弯的问题,考验答题人的思维反应能力。这次文试主要是针对六十二人里的两个领队,身为队长要运筹帷幄指挥大局,必须见多识广胸有丘壑,至于底下人大多听命行事,但也要有些主见。很多人在进公主府之前大字都不识一个,进了府才拿起书本,自知考不过,也知道文试主要是选领队,许多人都没有参加文试,留着精力参加最后一轮比试。 文试只花了半天便完了,考试的人不多,郡主和白霆一起阅卷,两人都勾定了同两张试卷,这两个人在第一场比试里也过了,一个叫韩章,一个叫闻达,之前白霆便看好这两人,果然没让他失望,第三场不出意外的话,小队长就是他们两了。 第三场比试是一场演习,郡主将府卫分成两队,派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桂圆参与其中,一队保护桂圆防止敌方来抢,一队要将桂圆从敌方手里丝毫无损的救回来,比试地点在城外的庄子上,郡主不去观战,只让白霆监督并汇报战况。这种比试既需武艺又要智谋,且考验团队作战能力,那两个郡主看好的小队长分属两方阵营,就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号令群雄了。 郡主在家中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白霆带队归来,汇报此次战况,护人的那方赢了。这本也在意料之中,守方本就比攻方更占优势。白霆又说了众人表现,韩章和闻达确实表现出非凡的领导能力,打斗时也是身先士卒,能压得住其他府卫,也能调剂同事间的纠纷,小队长就是他们了。第一场比试中胜出的六十二人并未全部中标,有几个骄傲自大的以为通过了第一场比试就稳操胜券,在最后一轮比试中便有些敷衍态度,倒是有几个第一场中落败了的在最后一轮表现卓越。 这次考核乃是计分制,三场比试便是三分,三分都拿到的自然是稳过,有些拿两分的也让他们过了,剩下拿一分的有不少,郡主再举行一次复试。府卫中还有三十五个名额,将三十五块手绢挂在城外的擒虎岭上的某些树上,府卫们从府中跑步出发,三个时辰内拿到信物回到公主府,如果超过了时辰还没集齐三十五块帕子,便继续往下数,谁先回来算谁。路上不管你用什么阴谋诡计也好武力解决也罢,能赢的就是好汉。 事情都交给白霆处理,待比试结束后白霆带着最后胜出的六十二人来到郡主面前,这些人都是过五关斩六将从几千人里脱颖而出,形体精神都较其他人要出挑些。郡主训了几句话,无非是让他们好好当差,以后少不了好处之类的,另告诫他们不要就此松懈下来,每半年都会有一次比试,优胜劣汰,底下有的是要上进的。众人齐声应好,从公主府的庸碌府卫变成郡主亲卫,心中澎湃自不必说,想着要再接再厉,不求封妻荫子,让一家子丰衣足食便不错了。 人选既定,郡主之前许诺的条件也一一践行,公主府早为他们安排了房舍,小小的四合院,一个院子里住四户人家,每户人家有四间房,有的人家中人多,有的人家中人少,郡主一视同仁,给一样的住房待遇,郡主早给他们画了饼,表现优异立了功勋的能得到奖赏,换句话说只要他们有本事,你一家几十个人郡主都能给你养着。两个小队长也带着家人住在四合院里,每人六间房,另外月例银子也比其他人多些。这些府卫除了白霆,大多是普通家庭出身,公主府包他们一家老小吃住减轻了不少负担,自然都乐意至极,有些家里生活还算充裕的,并不稀罕那小院子,不过住进了公主府就是和皇家沾了边,说出去都有面子,谁会不乐意。住房问题是没有异议的,郡主让这些人住进来一是保护的意思,也有留人质的意思,身为郡主亲卫,万一被他人抓了一家老小威胁亲卫伤害郡主,郡主岂不危矣。 如此一来府里府卫就分成四级,大统领是白霆,底下是两个小队长统领公主母女的亲卫,再底下就是普通府卫。郡主给他们分配的任务和服装武器都不同,普通府卫主要是在公主府守门,便穿朝廷发的甲服,武器也是朝廷提供的矛枪,郡主亲卫的服装便是郡主请专人用薄钢打造。 郡主对钢铁铸造工艺不是很懂,只知道以前看电视剧时欧洲有一种板金甲,是用软钢铸造,比起中国古代铁质的锁子甲更薄更坚硬,使用者也更加灵活。这个时代的锻打技术算是先进,郡主和工匠沟通了一下,工匠听说用钢造铠甲,也来了兴趣,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总算打造出来类似的来,可能比不上欧洲的板金甲,比现在军营里普遍使用的肯定要好。郡主还给亲卫们的铠甲上镀了漆,公主卫是绿漆,郡主卫是蓝漆,他们的兵器也是郡主请精工巧匠用精铁打造,比一般枪戟锋利,两个小队长的服装武器和亲卫一样,只是头盔上镶了一撮白毛,用以分别身份。白霆身为大统领则是穿银色铠甲,公主母女回宫之日由这些亲卫护送到宫门口,宝马香车银甲红缨招摇过市,别提多威风。 公主对于什么亲卫不太在意,不过女儿万事想着自己倒是挺高兴,公主卫名义上是公主亲卫,实际上公主并不怎么管他们,他们大多时候听郡主调遣。公主母女但凡出门,亲卫都如影随形,进宫出宫都由亲卫接送,再加上皇帝给的白霜姐妹,郡主身边高手环绕,心里总算踏实不少。 郡主正津津乐道向皇帝说她的练兵手则,皇帝听了觉的挺有道理,比起现在固定的练兵模式,有些方法值得借鑑,没想到小外孙女还有练兵的天赋,皇帝更加坚定了要培养外孙女成材的信念。 前些日子公主府比武死了几个人,朝臣雪花似的摺子飞上来,皇帝一概不理,公主府也没出面闢谣,众人传着也没意思,京里时时有事发生,大家没几天就忘到脑后。离郡主说亲还有许多年,到时这事早没了风声,影响不到女儿的名声,公主也就没再说什么,心里惦记着要找几个严谨的嬷嬷来教导郡主规矩礼仪,毕竟郡主大了,不能再无法无天的浑玩。 郡主并不知自家亲娘在想法子拘着她,将自己亲卫的精良铠甲一事向皇帝说了,这个时代的铠甲很是繁重,穿在身上几十斤呢,戴着这些东西动作都笨拙了不少,战马要承受的压力也大,郡主自认为自己不藏私为国献计非常值得肯定。却不料皇帝面上淡淡,只夸她聪明,却没说要将这东西在军中广泛应用。 郡主皱着眉头想了想,立刻就明白了这些铠甲做工精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本朝这样多战士,哪能处处都用。若是只用在御林军或禁卫军中,那对边疆战士也太不公了,边疆战士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倒不如这些京城锦绣堆里的兵卫,未免太让人寒心。至于公主府的府卫是公主私卫,一应装备由公主府承担,别说只是精钢甲,只要公主愿意,给他们穿金甲都行。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问题,似乎国库永远都空虚,皇帝私库和大臣家底都富的流油,只可怜了底层人士,干最苦的活,赚最少的钱。再繁荣的朝代都有吃不上饭的百姓,郡主前世所处的二十一世纪也是如此,国富民强永远是实现不了的目标。 郡主突然悲天悯人起来,想着以后自己做生意赚了大钱,就设立个慈善基金会,专门资助那些最穷最苦的人。 上天让自己穿越一遭,给了她这样高贵的身份,这样顺遂的路途,她总要做点好事回报社会,要不然老天嫌她占着茅坑不拉屎把她的锦绣人生收回去了可怎么办! 规矩 郡主理清了府卫之事,把白霆留在府里练兵,母女两个又在宫里落户下来。 萧艺每日要去太师府上学,郡主在宫里又无聊起来,无聊就容易生事。这不,兰贵嫔又去向皇后告状,她好好的在御花园散步,被郡主平白无故的拿弹弓打了一下,额头肿了好大一个包。郡主打了人还不认错,带着下人一熘烟儿跑了!以为没被当场抓住就不知道是她,这宫里就萧艺和郡主两个孩子,只有他们会玩弹弓,萧艺上学去了,可不就剩郡主了嘛! 皇后万般无奈宣了公主母女过来,郡主知道惹了祸,早躲到御书房不肯出来。她也不是故意的,那兰贵嫔穿了一身彩羽衣裳,花木掩映间还以为是只漂亮鸟儿,她就想打下来,谁知道是个人,郡主听到有人痛唿,又有下人叫她娘娘,知道是个高位妃嫔,一时心虚就跑了。这宫里的妃嫔都是郡主祖母辈的,郡主若是被她们逮到了又要被皇后说教,她才不去。 皇帝听了外孙女的辩解哭笑不得,命人赏了些东西给兰贵嫔,却没说要罚郡主。兰贵嫔心头愤愤,她得了件好衣裳头回穿出去炫耀,闹出这么个事儿,多少人在背地里笑她,心里把宁国公主母女记下了,日后有机会定要找回场子。 皇后苦口婆心训了顿公主,末了说郡主也大了,再这么疯玩可不行,赐了两个教养嬷嬷教郡主学规矩。公主原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她可不放心皇后给的人,原想过几天问皇帝要几个妥善人,偏郡主又闹事让皇后抓了把柄,赐下这两樽大神来,郡主有的是苦头吃。 郡主在皇帝处用了晚膳才磨叽着回了玲珑阁,萧艺和公主也用完了晚膳,正和两个嬷嬷严阵以待,郡主见这三堂会审的阵仗有些虚,弱弱的叫了声「娘」。公主没说白日之事,只拉着两个嬷嬷道:「这是母后给你的两个教养嬷嬷,这是陈嬷嬷,这是鲁嬷嬷,你从明日起随她们学规矩,这是母后身边的人,要敬着她们,不可任性知道吗!」两个嬷嬷恭敬地给郡主行了礼,郡主看着两人刻板的面孔,莫名想到了前世看的《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教小燕子学规矩的场景,对这两人没任何好感,心里暗暗谋划了一场反欺压大计。 第二日早上郡主还在迷濛中便被桂圆抱起来梳洗,住宫里就是这点不好,每日都要去向皇后请安,不比在家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虽则皇帝说郡主还小可以多睡会儿,然而公主不愿落人话柄每日都带着郡主去请安,如今有了两个教养嬷嬷在这些方面更要严苛,免得传出不好的名声。 公主母女日日都是用过早膳才去皇后宫里,萧艺要去太师府,便不去请晨安,晚上去一遭便是。早膳时郡主问萧艺学业问题,萧艺还没答呢,鲁嬷嬷便道:「郡主,食不言寝不语,用膳之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以免噎着。」这就开始挑刺了,郡主可不是软蛋,当即回嘴:「是吗?我和外公一道用膳时常常说话呢,往日宫里举办宫宴也是言笑晏晏,你那时怎么不说食不言寝不语呢!我认为食不言该是说嘴里含着食物之时不能说话,而不是说用膳时不说话,嬷嬷觉得呢!」郡主一番狂轰滥炸说的鲁嬷嬷哑口无言,只得憋屈道:「郡主大才,奴婢受教了。」郡主没再理她,吃了个肚皮圆熘才停嘴,还打了个秀气的小嗝。古代大家闺秀吃饭都讲究吃五分饱,郡主才不在乎这些,每每都吃十分饱,对于前世得胃癌死的人来说,吃饱肚子是最满足的。两个嬷嬷瞧郡主如此十分不雅,又想开口训导,想到方才郡主的牙尖嘴利,便熄了心思。 请安时见到了兰贵嫔,她额上的肿包还没消呢,郡主怯怯走过去请罪,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昨儿怕挨骂才跑了,请兰贵嫔原谅。兰贵嫔心里不满,到底不能和小孩子计较,又知皇帝偏心郡主,更不敢发作,只微笑安抚郡主别吓着了她。 从皇后宫里出来郡主又要往御书房钻,两个嬷嬷自然不会拦着郡主向皇帝尽孝,只说让郡主不要逗留太久,还要回去学规矩呢。郡主只当耳边风,在御书房泡了一天,用过晚膳才回玲珑阁,嬷嬷提起学规矩之事,郡主便说自己困了要休息,明日再学。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郡主总跟在皇帝身旁,两个嬷嬷连面都见不到,只每日在玲珑阁枯坐着,公主则是吟诗作画赏花弹琴,权当没这两个人。 两个嬷嬷去向皇后告状,皇后便去寻皇帝,「臣妾知道陛下和郡主祖孙情深,郡主眼看着大了,总要学些后宅的规矩手段,陛下日理万机难免疏忽,郡主不是男孩,这些事情还是要女性长辈来教导才好。」皇后话里话外的为郡主好,皇帝虽说把郡主当男儿教导,到底她是女孩,总要学些姑娘家该学的东西,因此第二日郡主又来御书房时皇帝便没留她,让她回去学规矩。 郡主一听便知道是皇后来告状了,学就学呗,她一个成年人还能学不好规矩?郡主两世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耳濡目染之下礼仪教养是不消说的,言行举止间自带有一股高贵骄矜之气。她平日里只顾着疯玩,在亲近之人面前向来不拘束,在外人面前却是矜持有礼,不过郡主年纪还小,平衡性不好,有些姿势不标准,两个嬷嬷便死抠着这点,让郡主定姿势,站姿坐姿跪姿都要定。郡主自然不从:「我还小呢,日后大些自然就做的标准了,嬷嬷这样让我定着,是在教大家闺秀呢还是木头人?」 两个嬷嬷被郡主晾了这么些天,心头积怒甚重,「郡主切莫贪乐怕苦,大家闺秀哪个不是从小学礼仪的,待年纪大了那些毛病可就不好掰正了,郡主现在吃点苦,以后可受益无穷。」 郡主依旧坐着不动:「让我定姿势是不可能的,嬷嬷有本事教就教,没本事就走,宫里可不缺礼仪嬷嬷。」两个嬷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奴婢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长者赐不可辞,郡主如何能赶我们走?传出去郡主怕是要有个不敬尊长的名声!」 郡主斜眼睨着她们:「不敬尊长?你们是尊还是长?皇后娘娘派来的奴婢就不是奴婢了?敢来拿捏本郡主?你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奴婢,我还是皇帝的外孙女呢!还敢拿本郡主的名声作筏子,本郡主便是名声不好,也不是你们两个奴才能置喙的!」 两个嬷嬷没成想郡主这样不服管教,气急道:「既如此,奴婢们才疏学浅,教导不了郡主,这便去向皇后娘娘请罪了!」郡主正眼都不给他们一个,让桂圆送客。 公主听说女儿气走了皇后给的嬷嬷,满面无奈道:「你怎么又闯祸了?又要让父皇和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们,面上情总要有的,你不小了,要爱护自己的名声知道吗?」 郡主撇撇嘴道:「她们故意刁难我呢!我堂堂郡主若是被两个奴才拿捏住才是没名声呢!娘您觉得我规矩不好吗?我在您和外公面前自然是没规矩,在外人面前什么时候失过礼!她们不喜欢我自然看我不顺眼,难道我学好了规矩她们就喜欢我了吗?难道我没规矩您和外公便不疼我了吗?在您和外公看来我没规矩是天真淳朴,在我不喜欢的人看来便是粗俗无礼,我若是学好了规矩在您看来是知书达理,不喜欢我的人又会说我刻板呆愣。喜欢我的人怎么看我都觉的好,不喜欢我的人怎么看我都觉的不好,我何必为了那些人的看法委屈我自己呢?重口难调,无论我怎么做都会有人不喜欢我,还是保持天性最好。」郡主还有几句话没说,她可是萧氏女,代表的是整个萧氏皇族的脸面,和一般大家闺秀本就不一样,只有她挑别人的,哪有别人挑她的份,她就是规矩不好又有谁敢说。只不过碍于公主的面子没好说出来,公主循规蹈矩惯了,郡主这般说辞公主还以为女儿看不起自己呢! 公主被女儿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女儿说的有道理,可人生在世谁没个低头的时候,这般与众不同标新立异可不是什么好事,公主从来就不希望女儿出类拔萃,做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不好吗?公主当年是由芳嫔教养,后来又独自生活,养成了规行矩步小心谨慎的性子,郡主却打小被皇帝带在身边,不是公主却比公主还要骄傲,以后皇帝没了可怎么办。母女两个思想性格背道而驰,公主想掰正女儿性子,又有皇帝插手,实在是愁。 那边皇后知道了郡主的壮举,气得要拿了郡主去训斥,郡主拉着娘亲去御书房告状,倒没说皇后的话,只说两个奴才狗仗人势奴大欺主。皇帝深知郡主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攀咬别人,谴人去处置了两个嬷嬷,又给郡主从尚仪局另寻了两个教养嬷嬷,都是慈善人,和郡主处的极好。 皇帝虽没提到皇后,但处置了那两个皇后赐下的嬷嬷,已是打了皇后的脸,皇后一贯贤良大方的面目都要维持不住了,心里恨极了公主母女。 皇孙 公主母女长住宫里,偶尔才回府看看,郡主每次回公主府必要去林国公府请安,逢年过节也要回去吃饭,大多是在二房待着。林四爷还不死心,常常从郡主嘴里套话打听公主的消息,郡主只把他当普通长辈,又深知母亲心事,自然不会为他们牵线。 林四爷有回厚着脸皮去求见公主,公主对他无感自然不愿再见,林四爷又趁公主带着郡主和萧艺逛街之时装作偶遇,死皮赖脸的和公主在茶楼谈了一阵。公主话说的很清楚,两人走到和离的地步双方都有错,恩怨已断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如今她带着女儿长住宫里,林四爷也有美妾在旁,钟姨娘怀了身子,林四爷马上又会有孩子,两人各自生活,从此不再交集。 林四爷一直以为公主是被迫和离,今次见面才知公主早对他死心,和离也是她心之所向。林四爷思及往昔情谊心中不舍,又以郡主作饵道:「便是看在宝姐儿的面上你也不愿回头吗?我知我负了你,日后定当加倍弥补,宝姐儿还那样小,你忍心让她没有父族?」郡主是公主的逆鳞,她宁愿自己苦些多为女儿打算,也不会再带着孩子回林家,公主带着护卫冷淡离去,白霆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林四爷,不发一言护送公主离开。 在车上郡主问公主道:「娘,您真的不要父亲了吗?」公主心里一愣,难道女儿不捨得林四?「怎么?宝宝很喜欢他?」 郡主赖进娘亲怀里:「我最喜欢娘,娘喜欢谁我也喜欢谁。可是大家都有父亲,就我没有,我也想要一个。这个父亲不好,娘再给我找一个吧!」公主望着女儿纯挚的眼神心里一酸,宝宝再懂事也是个孩子,哪个孩子不希望父母双全呢,皇帝待郡主再好终究隔了一层,宝宝心里终究是缺了一块。 「娘若是再给你找个父亲,万一他对你不好呢?万一娘又给你生了弟弟妹妹,你就不怕娘只疼他们不疼你了吗?宝宝,娘陪着你不好吗?做什么要再找个父亲呢?」公主对婚姻和爱情死了心,不愿再去尝试,只能让女儿失望了。 郡主撅着嘴道:「可我不想让娘这么辛苦,娘没有丈夫儿子,会被人欺负的!」公主眼眶一红,泪珠滴落在郡主额头上,萧艺以为公主怕被人欺负,拉着公主的手臂道:「姑姑别怕,您没有儿子,还有我呀,您可以把我当儿子,我会保护您和宝宝的!」公主心头感动,把萧艺也拉进怀里,直叫好孩子。 过年时诸王进京,云王夫妇把萧艺接回了云王府,云王考校他武艺,萧艺在太师府学了一年,不说功夫有多好,基础确是扎实,人也高了壮了,瞧着精神了些,虽然还是沉默寡言,倒不如以前畏缩。 云王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儿子,更多的却是萧艺背后的关系。萧艺和宁国公主母女住在一起,又是皇帝唯一留在身边的孙子,又和太师府有师徒情分,在京中人脉比世子都多。皇帝那边不好怎么套近乎,云王夫妇进京后便给公主府和太师府去了重礼,另几位王爷恨的牙痒痒,直说云王夫妇会钻营。 皇帝初冬时生了场病,小小的风寒愣是辍朝小半个月,毕竟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以前健朗,自古帝王多短命,皇帝今年五十四,算是高寿的了。朝中请立太子的唿声越来越高,皇帝都快压不住了,人都是这样,越老越不服老,皇帝还没死呢,底下几个儿子就蠢蠢欲动,皇帝偏不让他们如意。 除夕宴时如妃就说想留赵王的嫡次子萧节在身边享天伦,皇帝还能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嘛,见萧艺住在宫里,个个都动了心思,也就是如妃没脑子来做出头鸟。儿子们明争暗斗就算了,孙子们还这样小,也要掺和进这些,皇帝直说萧节大了,住宫里不方便。萧节有九岁了,其实萧艺也有七岁了,到了避嫌的年纪,不过皇帝发了话,他就是明摆着偏心又能如何! 出了新年郡主就真正满五岁了,再怎么拖也要去上学的,皇帝早给她安排好一切,叫她跟着季太傅学习。季太傅与陈太师一样位列三公,只不过一文一武,太傅更是今上的师傅,比陈太师还有面子,本人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治国策论样样精通,除了女红,郡主该学的东西太傅都能教。 她跟萧艺可不一样,当初皇帝只是说让萧艺去太师府学习,并没指定谁教他,陈太师也只是安排萧艺和陈家的孩子一起学习,相当于在陈府借学,不过就是借学也让所有人羡慕了。如今郡主却是皇帝指名让季太傅教导,当然季太傅事先见过郡主,见是个聪慧可爱的孩子才肯接下的,众人除了嫉妒皇帝偏心郡主也就只能感慨郡主聪慧远超常人,要不然同为萧氏子孙怎么郡主能得太傅亲自教导而萧艺只能在太师府借学呢,说到底就是萧艺没郡主聪明呗。云王想到自家的呆儿子很是苦恼,跟郡主一样养在皇帝跟前,皇帝瞧着也挺疼他,给他们安排一样的学习条件,他愣是事事差郡主一大截,要是世子养在皇帝跟前便好了。 不过在许多人看来就是皇帝偏心,郡主跟着太傅学习还能说她早慧不想浪费资质,可萧艺小呆子也能去太师府上学习,这让其他皇孙心里怎么平衡!于是吴王家的两个庶子和赵王家的两个儿子并永福公主家的小儿子趁着萧艺从太师府放学的时候把萧艺堵在路上打了一顿。 几人有备而来,带了许多手下,把萧艺随身的两个小太监压住,萧艺在太师府学了一年,身手比同龄人要好不少,到底双拳不敌四手,对方又大多比他年岁大,被几人按在地上揍了个鼻青脸肿。赵王家的嫡次子萧节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小小年纪倒懂不少风流之事,瞧萧艺生的好,倒没怎么打他,却在他身上又摸又掐,萧艺不懂这些,就是觉得极不舒服,他宁愿萧节把他打一顿也比这样好。 萧艺带着一身伤回宫,彼时公主去了周贵嫔宫中串门,郡主见萧艺情形狼狈又惊又怒:「这谁干的!谁敢打你!」葡萄忙去准备伤药,萧艺说了回家路上的遭遇,郡主气得七窍生烟,待萧艺上了药后便带着他出宫去找那几个罪魁祸首算帐。桂圆苦劝不得,忙让人去通知公主,自己则跟着郡主出了宫。 郡主带着白霜姐妹保驾护航,又让人通知了六十亲卫随行,打架嘛,当然得气势大。 郡主先去了云王府,跟云王说了这事,向他借了世子走,云王见儿子被打成这样也是恼怒,他小时候就常被兄弟欺负,谁让他生母卑微又不得皇帝喜欢呢,可萧艺受皇宠还要被这些人欺负,他若是忍了这次以后都没脸在京里混了。 郡主带着两队府卫在赵王府门口停下,让人去叫门,自己则和萧艺萧荣坐在马车里。 萧荣有些不自在,弟弟被欺负他当然要出头,可他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小少年了,打小孩子不太好看。郡主可不管这些,那几个也比萧艺大,不仅以大欺小还以多欺少呢,要不是云王只带了世子进京,她便要把云王所有儿子都叫上。 赵王听说郡主带着护卫在门口却不进门,还指名道姓让萧节和萧芦出去,心里预感不妙,叫了两个儿子过来。萧节萧芦听说郡主找上门来也有些怕,支支吾吾不肯说,赵王问了小厮才知这两人闯的祸,气得破口大骂,赵王妃搂着小儿子抹泪道:「不过小孩子家的玩闹,康悦郡主竟还带着许多人打上门来,眼里可还有王爷这个母舅?芦哥儿也不知道劝着些节哥儿,还跟着一起胡闹。」在赵王妃看来,自己儿子是一点错都没有,全是别人不懂事。 赵王没心思和她口舌,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没关系,当务之急是应付门外的郡主。赵王也是看宁国公主和云王没出面,只是几个孩子来了,想着用自己长辈的身份压住他们,最起码先进门来,在外面也太不好看了。 郡主在车里听见下人的回报,非常傲娇地说:「如果那两个不出来,我这就回宫找外公做主,我也没切实经歷过,到时转述的话有什么不对的,也怪不得我了。」小厮又跑回去传话,赵王听了郡主的话也不太高兴,到底惧怕龙威,不顾赵王妃的闹腾领着两个儿子出去了。 郡主听说赵王出来便和萧艺兄弟两下车行礼,行过礼后便直入正题:「五舅舅,您两个儿子和其他兄弟联手把阿艺打成这样,可怎么说?」赵王忙说叫萧艺先进去歇着,有什么事进门说。郡主可不跟他废话,进了门可就不是郡主说了算了:「阿艺已经上过药了,有什么事咱们就在这说,孩子的事就让我们孩子来解决吧!他们俩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阿艺伤着了不能动手,弟仇兄报,就让荣表哥来吧,他们俩逐个上和荣表哥单打独斗,咱们就在旁边看着吧,谁也不能帮手。」 赵王当然不会同意,萧荣都是半大小子了,他两个儿子比他矮一截,就是两个一起上也打不过呀,更别说单打独斗了,让他在旁边看着自己儿子挨打,这怎么行!「外甥女啊,我也知道这事是你两个表哥不对,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今晚叫他们不吃晚饭面壁思过,荣哥儿都这么大了,你两个表哥哪是他的对手呀!艺哥儿,五伯对不住你,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说,五伯都给你寻来。」说着又叫萧节和萧芦向萧艺鞠躬道歉。 郡主可不吃这套,她之所以自己带着萧艺出宫没找公主皇帝告状就是因为知道大人们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萧艺不是白挨打了,她就要用孩子的手段解决问题,别人打他一掌,他定要还一拳。 「话可不是这样说,同为萧氏子孙,总不能就他们俩娇贵吧!阿艺就活该被打吗?也要让他们尝尝皮肉之苦的滋味儿,以后就老实了。男孩子嘛,谁不是摔打着过来的,群殴单挑都行,像这样几个人打一个可不好,就只准他们叫兄弟帮忙,阿艺就不能吗?八舅舅儿子可不少。」郡主抬出了云王,赵王也不是傻子,眼看着云王夺嫡机会大增,为小孩子家的恩怨得罪了他也不好。 赵王眼珠子一转,揪到了郡主话里的漏洞:「外甥女说的是!确实该单打独斗,不过荣哥儿毕竟大了,和小孩子打架不好看,不如这样,艺哥儿在太师府学了一年,听说身手很是了得,不如让他们几个同艺哥儿单打独斗,艺哥儿虽然年纪小些,他们几个却是娇惯的,不如艺哥儿有名师教导,说不定还打不过艺哥儿呢,要不然怎么要几个一起上呢!让他们单打独斗,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被打死打残我都不说什么。」 郡主没想到赵王这么厚脸皮,萧艺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还要让他家的儿子来以大欺小,正要反驳萧艺先开了口:「好,等我伤好了和他们单挑,谁也不准耍赖!」赵王一口应了,郡主和萧荣面上焦急,事已成定局也由不得他们更改了。 接下来又去了赵王府和永福公主府,赵王知道两个庶子惹了事也是恼怒,当着郡主等人的面抽了两人一顿鞭子,听说要和萧艺单挑还不同意,直说让萧荣揍他们一顿,倒是比赵王做的周到,难怪能成为云王的竞争对手呢!永福公主心里不愿意,姜阁比萧艺大一岁多,瞧着却没萧艺壮实,也没习武,肯定打不过萧艺,不过两位皇兄都同意了,她不同意还显得自家儿子比不上人家,也答应郡主到时会去,想着到时让自家儿子最后出场,萧艺打了前面四个,哪还有力气再打,若是前面就被打的半死最好,姜阁都不用上场了。 回宫的路上郡主问萧艺道:「阿艺,你打得过他们吗?他们都比你大呢!」萧艺揉揉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肘:「打得过,你放心,我自己的仇自己报。」那几人动手时只会拳打脚踢,没什么章法路数,一看就于武艺上不精,萧艺在太师府一年可不是白呆的,还能干不过他们! 郡主知萧艺不会说大话,才放下心来。赵王钻郡主话里的漏洞也是郡主刻意而为,她原想着叫萧荣把他们几个打一顿给萧艺出气,云王也同意的,可萧荣顾忌自己的面子不太乐意动手,郡主若是强求只怕他也只是做做样子,还不如等萧艺伤好了自己报仇呢。也有给萧艺立威的意思,别以为他脑子不灵光就能任人欺负,也要看看吃不吃的起他的拳头。 打斗 玲珑阁里公主正担忧两个孩子,听说萧艺挨了打,也不知伤的如何,自家那个胆大包天的又说要出宫帮萧艺报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皇帝倒是端了杯茶悠哉喝着,还让公主稍安勿躁,他是一点不担心郡主会吃亏,至于萧艺,如果伤的重郡主就不会带他出宫了。 郡主和萧艺回来时外头已是一片漆黑,两人还没用晚膳,一进门就嚷着饿了。公主见萧艺的猪头脸吓得捂了嘴,惊恐过后把他搂进怀里细看,问他哪里疼,又轻轻给他吹脸上的伤口。 郡主看了有些心酸,她带萧艺去云王府,云王见到萧艺脸上的伤更多的是愤怒,气自己失了面子,倒没怎么关心萧艺,只让萧荣去找回场子。萧荣也是,顾忌着体面不肯动手,难道面子比弟弟还重要?要是有人敢打她弟弟,她二话不说冲上去!虽说她是把萧艺当亲兄弟,可他爹妈大哥都在呢,哪轮得到郡主出头,叫上萧荣也是为了师出有名。结果他们对上赵王时萧荣愣是一声不吭,让郡主出头,还平白让她担上个不敬长辈嚣张跋扈的名声,想想都心寒,难怪萧艺在家里住了几天又往宫里跑,那个家里有谁真心待他。 两人劳累了一下午都饿惨了,用了两碗饭一碗汤才算饱,公主迫不及待询问事情经过,知道之后也是恼怒:「都是一家兄弟,何苦下这样重的手,几个人打阿艺一个,还真有脸!」又说郡主:「你也是胆大妄为,阿艺受了委屈自有我们出头,哪要你一个小娃娃去叫嚣!五皇兄是你的长辈,哪能让你出言不逊!还定下什么比武,那几个都比阿艺大,难道要让阿艺再受一次!」 萧艺忙道:「姑姑,我打得过他们,下次肯定是他们受伤。」皇帝也觉此法不错:「自己的仇自己报,他们这事没做错。」不过赵王行事就不太好了,身为长辈包庇自家孩子,还仗着身份欺负几个小辈,着实没品! 睡前公主让萧艺脱了衣裳仔细验看伤处,只见腰背和大腿上有大片淤青,萧艺挨打时蜷成一团,主要护住脑袋和肚子,其他地方就顾不得了。公主又给他擦了一遍药,让他安心睡,明天不用早起,她会帮他去太师府请假。郡主也安慰了一通,问他怕不怕,要不要留下来陪他一道睡。郡主和萧艺是分房睡的,不过有时两人玩的晚便睡在一起,公主见两个孩子还小便不说什么,以前公主未和离时也常接了琛哥儿兄弟俩到公主府住,郡主也会同他们睡在一道,都是自家兄妹,也不拘这些。萧艺已是七岁了,再和郡主睡在一道可不方便,不过他今儿受了伤,正是心里脆弱的时候,公主也就不反对,只说让郡主不要乱滚乱踢,别碰着萧艺伤处,郡主满口答应,她睡相好着呢。 萧艺在宫里养了半月的伤,郡主想多陪陪他便延迟了去太傅府上学的日子,诸王原是出了正月就该回封地的,为了几个孩子的比试也在京滞留了些时日。萧艺伤好全了便通知了那几家送孩子进宫来,虽然萧艺胜算满满,郡主还是以防万一叫人给他缝制了护膝护腕胸甲头盔等物,多是藤条所制,结实又轻便,萧艺全副武装,俨然一个小战士。 比武是在御花园举行,几个孩子的家长肯定要出席,亲戚家也来凑热闹,皇帝也想看看孙子辈的雄风,后宫妃嫔见皇帝去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此一来原只是几个孩子间的玩闹倒正式起来,各家父母都事先对自家孩子进行特训,千万不能输了,赢了在皇帝跟前露个脸才好。 那几个孩子也是各个盛装出席,萧艺也不跟他们客套,先就点了萧节开战。萧节原先轻薄萧艺给他留下了阴影,打他的时候萧艺是下了死手,其他地方有护甲保护,萧艺就全往他脸上招唿,萧节毫无还手之力,被打的鼻血横流门牙都掉了一颗,赵王妃哭喊着冲上去,萧艺才算停了手。 太医早在一旁候着,见状忙上前诊治,赵王妃伤心欲绝涕泗横流,大骂萧艺黑心肝,萧艺只站在一旁不说话,郡主自然是他的扬声器:「说好了单打独斗的,节表哥比阿艺大两岁呢,只能怪他技不如人。」宁国公主适时制止她:「宝宝别胡说!你节表哥是让着阿艺呢,上回打了阿艺他也知错了,这回特意不还手让阿艺出气呢,这样你打我一次我打你一次也扯平了,以后还是好兄弟。」 宁国公主话说的漂亮,赵王妃也不好再哭闹,郡主则想着到底姜是老的辣,她娘歷经风雨,这说话艺术就比她强,她现在还小没什么,以后大些说话还这样直可就讨人嫌了,有时间向娘请教一番才好。 接下来是赵王家的庶子萧芦,他纯属是池鱼之殃。萧芦只是赵王府的庶子,在善妒的赵王妃压制之下,向来是夹着尾巴做人,平日里就是萧节的小跟班,嫡兄要生事,他拦不住也不敢拦,只能跟着去,不过他比萧节聪明些,知道萧艺是养在皇帝跟前,也不敢太得罪了他,打架时也只是在一旁虚晃,没用大力气。萧艺也知道这点,待他便比萧节温和的多,把人撂倒就算完事了。这可气坏了赵王妃,对自己的亲儿子下狠手,对这个庶出的倒是手下留情,看她回家怎么收拾这个小白眼狼! 接下来就是吴王家的两个庶子萧苍和萧苞,吴王没有嫡子,府上三个庶子都是当嫡子教养,也就养成了他们骄傲霸道的性子,听说云王府的小傻子养在宫里,他们就嫉妒了。云王和吴王是竞争对手,吴王的儿子也看不惯云王的儿子,萧艺一个呆子都能得皇上亲眼去太师府学习,他们难道不行?不过是和康悦郡主交好,皇上爱屋及乌也给他几分颜色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皇孙中第一人,也因此两人敢对萧艺下手,在他们看来萧艺只是沾了郡主的光罢了。谁知郡主这样护短,带着萧艺找上门来,害他们挨了吴王一顿鞭子,如今还要在大庭广众下比武,萧艺这般兇狠,万一他们打不赢和萧节一般下场可怎么好,这也太丢脸了!不由把郡主也怨上了,云王一家都没出面,她做什么多管闲事,同样是姑舅表兄妹,怎么她就偏帮萧艺! 说起来也是众人见萧艺养在宫里有些眼红,原本几位藩王平时进京都只带嫡出子女的,这次却是把家中的庶出子女也带来了,想着有没有哪个讨喜的能入了皇帝的眼,也给自家加点筹码,毕竟住在宫里的孩子分外受优待,看萧艺和郡主就知道。因此今年过年很是热闹,孩子多了就喜欢闹腾,也是云王见萧艺在宫里便没这个心思,再说他家孩子多带着上路也不方便,要不然更有饥荒打。 萧艺并不理会他们怨毒的眼神,先点了萧苍上场。赵王注重儿子的培养,几个儿子也是文武兼修,到底是重文轻武,不像萧艺专研武艺,不过萧苍比萧艺大两岁,两年的饭不是白吃的,两人很是战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萧苍败下阵来,被萧艺一个过肩摔撂在地上,压在他身上狠狠打了几拳。萧苍是几个人里对萧艺下手最重的,萧艺如今还手也不差,宁愿自己再挨几下,也要对方伤重。 至于萧苞比萧艺还小几个月,更不是萧艺的对手,萧艺打了他一顿觉的没意思便放过了。吴王见自家两个儿子这样不成器,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文治武功逊云王一筹,他儿子也比不上云王的儿子,父皇会怎么想,还能放心把江山交给他吗? 最后一个轮到姜阁,永福公主见萧艺的狠劲儿和几个侄子的惨状,哪还敢让儿子下场,忙说她儿子身子不舒服,今天先不比了,让萧艺也休息一下,姜阁更是吓得大哭,实在不成体统。没办法,姜家是文官家庭,子孙以科举读书为上,姜阁平日里走个路都要人背的主,对上萧艺这蛮犊子,怕是要丢半条命。 皇帝很是瞧不过眼外孙这副怂包软蛋样,哪有世家公子的气度,遂开口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打人的那股嚣张劲哪去了?还没打就认输,可有半分男儿气概!」皇帝开了口,永福公主再不愿也没办法,只得忍痛送儿子上场。如妃不敢给女儿外孙求情,心里则恨死了宁国公主母女俩,要不是这两个搅屎棍多管闲事,她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哪能如此! 姜阁被人抱到场上更加害怕,哭的更大声,抱着奶娘腰身不肯撒手,萧艺见状也没了兴趣,他原是想叫这些人瞧瞧颜色,姜阁吓成这个样子,还用的着他动手嘛,说不定自个儿就吓病了。遂向皇帝请求道:「不打了,他这样胆小,打他有什么意思。」这是赤裸裸的鄙视,不过永福公主此时顾不得这些,儿子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便好,哪还计较这些。 萧艺却是一战成名,京城众人提起萧艺哪个不贊一声少年英才,这也是郡主喜闻乐见的,萧艺于文化上比不过别人,就一定要在其他方面出类拔萃,要不然他怎么在水深的王府皇宫立足。 学习 打架风波过后萧艺便回了太师府上学,诸王也出了京,郡主也没了在家逗留的藉口,背上公主娘亲手给她缝制的书包去上学了。 太傅年事已高,早已致仕荣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养花逗鸟含饴弄孙,这次若非皇帝亲托,又有郡主聪慧绝伦,太傅也不肯出山。不过太傅事先说明只让郡主跟在他身边,要教什么别人不能置喙,且也不论师徒,毕竟太傅是帝师,若郡主也拜他为师,岂非和皇帝同辈,这可乱套了。皇帝也不在意这些,郡主能学到东西便可。年初皇帝便给郡主开了蒙,每日让她写大字,再去太傅府上学,同萧艺一样每七日休息一日,算是正式步入学习生涯了。 郡主第一天上学,便没整多大阵势,给先生留下个张扬跋扈的印象可不好,因此只带了白霜和桂圆两人去。 郡主和太傅原就见过的,太傅府也去拜过年,因此郡主给府中夫人们请过安便熟门熟路的往太傅养老的陶然居去了。 季太傅已近耄耋之年,观其形貌却是仙风道骨鹤髮童颜,不比陈太师的龙精虎勐,季太傅更添几分闲云野鹤之态,郡主倒是挺喜欢这个睿智和蔼的老人。 郡主到陶然居时太傅正在弹琴,郡主每日睡前都要听一首古琴曲入睡,虽说不会弹,鑑赏水平却是不错,却也听不出太傅弹的什么曲子,只觉配上早春清冷的空气稀疏的鸟雀声并抽芽的植物是极舒爽的。 郡主在一旁坐定,待太傅一曲终了才上前请安。太傅问她弹的如何,郡主道:「自然是极好的,声音清幽空远,意境清微雅正,听了很是舒缓愉悦呢!」太傅捋了捋美髯道:「你不是说想学筝不学琴,怎么瞧着对琴也挺欣赏?」郡主笑道:「古筝听音,古琴听韵,我是个俗人,倒更喜古筝声音清越灵动,琴道高深,我学乐器不过为陶冶情操,何苦深究?闲时赏赏便极好。」太傅抚抚她的包包头:「你倒看得开。」 接下来的一天郡主就跟在太傅身边,看他养花种草钓鱼逗鸟,只下午让郡主陪着他下了盘棋。郡主原就打算精修棋道,她平日里就常陪公主皇帝下棋,皇帝时常指导她,又有她前世三十年的生活经验,棋艺远超同龄人,说句神童降世都不为过。不过郡主只在皇帝和公主面前显露真实水平,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太傅是今上尊师,皇帝的棋艺还是他教的,郡主又是皇帝教的,棋路和皇帝如出一辙。太傅是这样点评的:「我观你棋路,以攻为主,守护也还算严实,只是难以双方兼顾,常常顾了前头落了后头,虽杀招凌厉,到底布局不严谨,你年纪还小,这般手法已是难得,多练几年该是有所成。另外,棋局如人生,你下棋有些冒进,求胜之心太重,丝毫不肯落人一步,别人吃你一子,你势必要寻回来,眼下是快活了,最终却满盘皆输。我听说过你的事,很是有些骄纵跋扈的名声,女孩儿家处世不易,更要爱惜名声。」 太傅说的很有道理,点出了郡主的不足之处,郡主也不是不听劝的,只是也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我有缺陷,人无完人,谁又没几个缺点呢?我也不求完美无瑕,瑕不掩瑜便可,白璧微瑕未尝不是一种美。至于您说的名声之事,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管得了他们说什么?他们说我嚣张跋扈,可也有人说我率性爽利,我娘是温柔可亲的,可也有人说她懦弱胆小,可见同一种性格有人褒有人贬,我要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呢?」 这般言辞太傅还是第一次听闻,细思却极有道理,淡笑道:「你倒极有主张,心思也新颖,我也不多说了,只是,世人皆醉你独醒未必是好事,有些时候随大流才是立世之本,你有分寸便好。」又道:「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唿你,叫郡主太生疏,叫宝宝又太粘煳,我给你取个字吧!圣人有云:『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思齐』二字如何?」郡主欣然同意:「极好。思齐定然不负太傅嘱託,向贤者看齐。」 郡主在太傅府呆了一天,午膳跟着太傅用,晚上和萧艺一道回的宫,郡主先放学,便去了太师府寻萧艺。才进宫门便有小太监来传话说公主在干元殿,郡主也就没回玲珑阁直奔干元殿去,娘亲和外公定然是准备了一桌好菜等着她汇报情况呢! 到得干元殿,皇帝和公主坐在榻上说话,见了郡主便问她今日情况,一边招唿人摆膳。郡主据实以报,公主听了太傅教训郡主那番话,忙道:「你瞧瞧,太傅都说你性子不好呢,他可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口舌妇人,可见你性子确实不讨喜,趁现在还小,早早改正了好。」郡主低着头不说话,自有皇帝帮她开腔:「宝宝哪里不好?太傅说的温婉贤淑那是普通女子的德行,宝宝是天之骄女,是那起子庸脂俗粉能比的吗?宝宝说的也有道理,同一种性子有人褒有人贬,朕就极爱宝宝骄傲自信的模样。」公主也低着头不说话了,宝宝养成这副骄傲任性模样,多半是皇帝惯的,不过她一向憷皇帝,也不敢发表意见,宝宝又是极有主张的,她每次一说这事必定被她岔开话题。公主心里愁的很,就怕女儿养成了晋国公主那副模样,晋国公主母族强大夫家给力,不是宝宝这般没有父族的姑娘能比的。 郡主看娘亲面上过不去,忙说起了太傅给她取字的事,又说道:「我现在也是有字的人了,外公,您以后就叫我思齐吧,小孩子才叫宝宝呢,我都大了,叫着多不好听。」皇帝道:「你便是嫁人生子了,在长辈眼里永远是孩子,叫乳名不是应该?你的字留给太傅叫吧!」正说着话,晚膳已是摆上来了,郡主也就住了嘴,尽情享受一桌子珍馐佳肴。 膳后一家子在御花园逛了会子,公主便带着两个孩子回玲珑阁,郡主和萧艺还要回去写大字,背些诗词歌赋才能上床歇息。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一道出宫上学,郡主昨日已和太傅打了招唿,以后她但凡出门都会带上她的亲卫,只需太傅府给杯茶水就行,太傅不在意这些,交代了管家去办。因此今儿出门白霆已带着六十亲卫在宫门口等着,见郡主的车架过来便自发的驾马随行,太师府和太傅府在一条线上,萧艺先下车,然后郡主也到了,白霆一路护送郡主到二门处才离去。 今日太师带着郡主画了副画便没怎么管她了,让她自个儿去玩。郡主虽说享受童年时光,倒也不是不求上进之人,玩的时候尽情玩,学的时候认真学,太傅不管她,她便去了太傅府的藏书阁看书,她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自学能力还是有的。 太傅并不是迂腐古板之人,教郡主也是随性而为,今日弹琴明日画画,时常说着顾恺之又谈到了苏东坡,又跳到了陆王心学史书兵法什么的。有时还带着她出门踏青,偶尔人懒怠了或是心情不好,直接就不管郡主了,让她自个儿找事做,而且很少给郡主留课业,也不会举行什么考试,只平日里谈话间提问。好在郡主是个自觉的,要不然太傅这种放养的教学方式可不误人子弟。 太傅管的不严,回了宫皇帝便会给郡主布置许多作业,大字必须写,书也要背,皇帝还时常考察,一松一驰相得益彰。郡主还想着学骑射,皇帝便给她挑了匹小马,让她到宫里的马场练练,公主极不放心,每每都要亲在一旁看着。郡主趁机撺掇公主也学骑马,公主觉得自己这样大的人了还学这些怪丢脸的,便没同意。郡主又开始歪缠厮磨,说什么骑马能强身健体呀,风姿卓越呀,又说以后母女两个可以一起去跑马,公主有些心动,扭捏着上了马。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郡主和萧艺都放了暑假,公主便想着带两个孩子去庄子上避暑,皇帝也觉酷暑难当,便准备去避暑山庄里避暑,如此一来公主他们必要随行,后宫几个高位妃嫔和皇后也跟着去,以及几位公主并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家眷也随行,场面着实盛大。 皇帝出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前朝后宫许多事都要交待清楚,郡主耐不住酷暑,向皇帝请了旨便和公主萧艺等人先一步去了。此次去避暑山庄寿王府也在列,郡主便把高阳县主萧蓁和寿王世孙萧蒙也带上了,林国公府因公主之事惹了皇帝的眼,这次出行便没他们,不过郡主喜欢琛哥儿兄弟俩,让人去国公府询问了林二爷夫妇的意见。琛哥儿兄弟俩都是好玩的,二爷夫妇也不想扫了孩子的兴,给公主去了信请她多看顾,便给儿子收拾行装打包送去了公主府。 国公府众人很是眼红,同是一家兄弟姐妹,郡主就偏心琛哥儿兄弟俩个,其他人提都没提。国公爷则是满心苦涩,公主和林四爷和离之后林国公府在京里的地位便大不如前,此次随驾都没他们家,这爵位能不能保住还另说呢,府里那些人却只看重这些。 露营 却说郡主一干人到了避暑山庄可谓如鱼得水黄鹂出笼,避暑山庄歷经几朝,是歷代皇帝的避暑别庄。雕樑画栋假山怪石小桥流水,既有皇家轩宇的辉煌大气又有江南庭院的精巧玲珑,夏日里极是清凉舒爽,难怪那些女人争破了头也要跟着来。 郡主几人来的早,各自挑选了凉快的屋子住下。公主母女住在凌波阁,是一处建在水上的阁楼,水上种满了莲花,水里养了锦鲤,又是在风口上,着实凉快。只是水上阁楼蚊虫多,不过屋子里会熏蚊香,又有蚊帐挡着,倒不算难捱,夏天嘛,哪里没蚊子呢! 萧艺和琛哥儿兄弟住在松涛院,一处极清幽的院落,院中种满了松柏,风一吹松涛阵阵,也是极凉快的,而且院子极大,除了皇帝的龙腾居就要属这个院子了。琛哥儿原还觉得自家一个外客不好占这么大的院子,郡主道:「这院子又没写着谁的名儿,除了帝后住所,其他地方都是先来先得,谁敢说什么!你们放心住着吧,你们俩是外客,阿艺可不是,你们随着阿艺住,放一百个心吧!」琛哥儿见郡主说的有理,又想萧艺是皇上亲孙,确实住得这院子,自己不过沾萧艺的光,也不算什么错,便歇下了想法。这也是郡主安排琛哥儿兄弟和萧艺一道住的原因,就怕有人欺负他们是生人,有萧艺这个煞神在,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找茬。 萧蓁则住在烟雨楼,听名字就知是一处极具江南风情的住所,萧蓁一眼就喜欢上了,直说自己没去过江南,住了这江南风格的屋子也算过个干瘾。 萧蒙住在松涛院隔壁的紫竹居,院子旁好大一片竹林,端的是清静雅致,极有文人雅士气息,萧蒙说他想到了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郡主却想到了红楼梦里林妹妹住的潇湘馆,把人高马大的萧蒙同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叠加在一起,有些莫名喜感。 住所安定下来,几人修整了一天,第二日便开始疯玩。登高望远,划船採莲,曲水流觞,骑射打猎,日日换着花样来,可怜公主身为唯一的长辈日日跟着他们东奔西跑,人都黑瘦了一圈。 郡主心疼娘亲,便让她在屋里歇着,萧蒙今年十二岁,是几人里最大的,又是沉稳谨慎之人,也向公主保证会照顾好弟妹。公主确是体力不支,也就放了他们出去。 没了公主拘着,几人更是没章法,郡主最是大胆,提议在山上露营,几个孩子都是锦绣堆里养大的,哪尝过风餐露宿的日子,听郡主提议又是新奇又是兴奋,个个叫好恨不得现在就去。萧蒙也有些心动,却又谨慎性子作祟:「不妥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公主也不会同意的。」 郡主早有预谋:「不会有事的,我把我的亲卫带上,还有白霜姐姐也去,你们也把自己身边奴僕都带上,食物伤药都带些,我会给你们准备帐篷。至于我娘嘛,咱们用完晚膳便早早睡下,我娘见咱们睡了她也得睡,待她睡着了咱们再偷偷出去,明儿早上看了日出再回来,若是我们回来的早我娘都不会发现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们还畏首畏尾的,等你们的父母家人来了更得拘着。」 众人被郡主说的心里痒痒,小孩子嘛,谁还没个调皮捣蛋的时候。几人里郡主最是胆大妄为,琛哥儿兄弟两个也是被林二爷鞭子抽到大,萧蓁也是娇宠着长大的任性姑娘,萧艺向来唯郡主马首是瞻,剩下一个还算稳重的萧蒙,五比一的比例把他策反了,晚上的山林之行便这样定下了。 晚上一伙人在凌波阁用膳,用完膳郡主便说今晚要和萧蓁睡,公主不疑有他,交待桂圆好好照顾,自己看了会书也早早歇下了。 郡主和萧蓁在烟雨楼收拾晚上要用的东西,白霜见郡主忙忙碌碌的不太对,「郡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呢?大晚上的你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郡主准备带她们上山,自然也瞒不住她们,也就跟她们说明白了,白霜当然不同意:「这怎么可以,公主不会同意的,郡主明儿白天去吧,晚上蛇虫鼠蚁多,不安全的。」郡主立刻端正了态度:「我带你们去就是为了保护我呀,难道你们保证不了我的安全?不许告诉我娘,我们明天早点下来,我娘不知道你们就不要多嘴。」郡主逡视了屋里丫鬟一圈,她虽然还是和娘住在一起,身边丫鬟也是娘给的,但郡主早告诫了她们,她们都是郡主的丫鬟,只能听郡主的话,郡主不希望公主知道的事她们就不能说。几个丫鬟弱弱的点点头,帮着郡主收拾东西。 郡主收拾好了便偷偷摸摸去凌波阁旁边瞄了眼,瞅着公主的卧房熄了灯,知道公主睡了,便带走了她的郡主卫。萧蓁已和几个男孩子在二门处等着她,每人都带了许多奴僕包裹,不像去露营的,倒像举家搬迁,没办法,都是金贵人,谈什么冒险是不能的。 郡主一行人要去的是山庄内的一座小山丘,不怎么高,前儿白日里也去过的,山上风景不错,郡主还说明早看了日出再下山。 一行人到了山上先打好帐篷铺好被褥,又在地上铺了毯子,把食物放在上头,郡主卫里都是野外生存经验丰富的人,在郡主等人停驻的外围撒了雄黄,防止有什么蛇虫鼠蚁出没。 郡主让人架好烧烤架,大热天的坐火边难熬,便让下人去烤,几个孩子坐在小山坡上看星星。古代没有大气污染,夜晚的星空很美,又有凉快的夜风吹着,洗去刚才爬山的疲惫。郡主做了几盘水果沙拉,用冰镇的开水和蜂蜜混着牛乳做的,再配上烤肉果酒,着实惬意。 郡主想到电视剧里古装剧的经典桥段,朝着远处的灯火大叫「啊......」,萧蓁吓了一跳:「你叫什么?」郡主深唿一口气道:「这样叫很舒服。」萧蓁有些犹豫,大家闺秀的教养不允许她做这样的事。萧艺对郡主的话深信不疑,也跟着一起叫,琛哥儿兄弟俩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叫唤上了,最后几个人在山坡上鬼哭狼嚎起来,惊飞了方圆百米内的鸟雀。 萧蒙拿出一支笛子来吹,清脆悠扬的笛声在清凉的夜里飘荡,让众人很是陶醉,如果没有煞风景的蚊子叮咬就更舒服了。几人闹到亥时中,想着明早还要早起便去歇息了,交待丫鬟明儿早些叫醒自己。 到得第二日凌晨,山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天际只露出一丝鱼肚白,还有几颗晨星闪耀着,桂圆看着熟睡的郡主,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郡主有些起床气,如果不是自然醒的心情便不好。白霜却没那么多顾忌,推了推郡主叫她起床,她既要看日出,便让她看了,若不然她这次没如意,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生事。 郡主沉浸在香甜的梦里不愿醒来,抱着薄杯在帐篷里滚了几圈,嘴里哼哼唧唧了半天,问什么时辰了,桂圆说是卯时初了,郡主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起身让人穿衣梳洗。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起来了,那边早有人生火做早膳,几个孩子在昨日的小山坡上看太阳渐渐升起,待早膳做好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盛夏的日头很毒,太阳冒了头空气便燥热起来,好在山上清凉湿润些,即便如此待太阳出来大半他们也受不住了,又担心公主醒来找不到人,遂先带着大部分人下山,留了几个在后头收拾东西。 山庄里已是炸了锅,公主昨夜睡的早,今儿也起得早,梳洗好了便去烟雨楼寻女儿。到了那儿却是人去楼空,公主以为女儿一大早就去玩耍了,正要叫人找她回来用早膳,问了烟雨楼留守的婆子才知郡主一夜未归,带着丫鬟护卫出去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公主一阵晕眩,又是气又是急,就怕发生当年那事儿,忙叫了白霆去找,这一叫才知道郡主卫也跟着郡主走了,公主卫倒是还在,公主认定白霆和郡主勾结一气欺瞒她,把白霆骂了个狗血淋头。 公主问了山庄的守卫才知郡主一行人昨夜在庄里瞎晃悠,最后去了哪里真不知道,但能确定没出山庄。公主心头稍定,带着人满山庄叫唤。 郡主等人还在半山腰就听到了庄内沸反盈天,心知事情败露,几人一合计,都说待会儿抢着认错,在公主面前萧蒙他们就说是自己的意思,郡主只是跟着去,公主再气也不能骂亲戚家的孩子。等萧蒙他们的父母来了,郡主等人便说是自己带的头,寿王世子夫妇也不能骂郡主吧。先拖几天再说,等皇帝到了,郡主就安全了。 几人下了山便被庄里的人寻到了,个个跟见了亲妈似的涕泗横流,一边查看几人可有受伤,一边去通知公主。公主听说人找到了便飞赶过来,瞧见几个孩子毫髮无伤奴僕环绕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们跟着去凌波阁。 挨打 公主一言不发朝凌波阁而去,郡主几人垂着头跟在后头,心里都有些慌。公主要是又哭又骂的他们还不怎么怕,被骂一顿也不会少块肉,她这么安静倒有点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郡主在心里扒拉着她的小算盘。 到了凌波阁,公主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几个低头垂眸的小辈,心中积压无限怒气,到底是亲戚家的孩子不好说教,只点了郡主:「萧家宝,过来。」 郡主一听全名都出来了,心里更是忐忑,磨磨蹭蹭挪步子过去,萧蒙立刻跪下请罪道:「姑母息怒,这皆是我的主意,您要罚便罚我吧,宝宝只是跟着我们瞎闹,实在不是她的错。」公主还能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这事一定是她起的头,淡漠道:「我不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犯了错也不该我罚,我只管我的孩子。」随即叫芙蓉拿了鸡毛掸子过来。 郡主一看这是要体罚呀,连忙往萧蒙身后躲:「娘,我错了,您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呀!」她一说这话公主更气,她既知道娘会为她痛心还敢做这样的事,哪里在乎过公主的感受。 公主让白露揪了她出来,亲自拿着鸡毛掸子招唿她,上身不敢打怕打坏了,光往屁股腿上打,打的郡主抱头鼠窜哭爹喊娘,她越躲公主就越气,下手就愈发重起来,边打还边骂:「死丫头还知道撒谎骗我了,说是去烟雨楼住其实早有预谋是不是,翅膀硬了是吧,带着你的亲卫彻夜不归,你干脆再也别回来了!说什么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要是心疼我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我今儿不让你长长记性,我就不是你娘!」说着又抽了几下。 旁边几个孩子见公主这样都吓坏了,跪在地上求情,萧艺更是想冲上来保护郡主,被白露拦住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公主母女身边的丫鬟也在劝架,公主到底心疼孩子,打了二十几下便停了手,不顾郡主趴在地上哭嚎,让人带她进去,又传了太医诊治。 公主看着屋子里几个孩子余怒未消道:「你们几个我也不说什么了,御驾到前都在自己屋里呆着,我会让人看着你们。」说完便让人送他们回去,萧艺想留下来照顾郡主,也被公主无情拒绝了。 公主回了内室,见郡主光着下半身任丫鬟给她抹药,肉唿唿的屁股和大腿上布满了红痕,尤其屁股上肉多不会伤筋动骨,公主下手时专挑这儿打,这一块的伤痕便比别处密集。公主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娇宠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捨得说句重话,这次实在气狠了下了重手,她心里何尝不痛。 郡主原趴在床上抹眼泪,见公主进来便把头扭向床里头,倒不是气公主打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公主,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公主却以为女儿怨她,眼泪落的更凶,接过桂圆手里的药替女儿抹,又问太医怎么说。 桂圆道:「太医只瞧了腿上的伤,倒没伤筋动骨,只警醒着晚上别发烧便好,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我瞧着还没咱们带来的紫金玉露膏好用,便把那个拿了出来,太医也说好呢。」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公主不说话,郡主也不说话,丫鬟们见气氛凝滞也不敢吭声,给郡主上好药便有眼色的退下了,把时间留给母女两个。 郡主知道房内只剩她和娘,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气氛尴尬的很,又因昨儿闹得晚今儿起的早,躺着躺着便睡过去了。迷煳中趴着睡不舒服想翻个身,有人托住了她的身子,在她身上抚弄几下又睡过去了。 郡主是被饿醒的,早膳只用了一点,上午又是体力活,一觉醒来便觉飢肠辘辘,睁开眼睛想叫人,发现公主还坐在床边看着她。母女两个对视一会儿,还是公主先开的口:「还疼吗?」郡主轻轻「嗯」了一声,又说自己饿了,公主忙命人摆膳,挑了几样郡主最爱吃的菜放在一个碗里,公主让人拖着郡主上身,自己亲自端着饭餵她。 郡主很早便会自己吃饭,公主已多年没餵过她,想着往事公主眼泪又掉下来,郡主见娘哭自己也想哭,眼泪便忍不住了。公主以为女儿伤口疼,忙放下饭碗给她吹吹,一边还道歉:「宝宝别哭,我......你别怪娘,娘给你吹吹就不疼了啊!」 郡主瘪着嘴道:「我没有怪娘,我知道错了,您不要哭,您一哭,我也想哭。」公主更加心疼,女儿虽然调皮捣蛋,但对家人是真的好。旁边丫鬟劝下了母女两个,公主止了眼泪,继续餵女儿吃饭。 吃完饭后郡主没什么睡意,公主便陪着她说话:「你以后不能这样了,贪玩也不能没个章法,大晚上的跑到山上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就你一个女儿,让我可怎么办?那几个都是亲戚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把孩子交给我是信得过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哪有脸去见他们家人?你更不该伙同他们来骗我,可知我一早起来不见了你们有多担心?两年前你被人贩子拐走了,我到现在都余悸未消,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虽然打了你我也心疼,可下次你若再犯,我还是要打你的。」 郡主连忙保证:「我再也不敢了,以后去哪里定然会事先告诉娘,不会让娘寻不到人的,娘别气了,我知道错了。」郡主话是这样说,心里却另有盘算,她以后有许多打算,和这个时代的女子不一样。比如说她想游遍名山大川,结交许多朋友,不是闺阁女儿家的手帕交,是不计她身份名利的朋友。她还想开商铺赚大钱,以后自己独门独户的过活,若是能碰到一个对她一心一意不二色的男人她很乐意嫁,若是只碍于她的身份不纳妾那也没意思,郡主并不是非嫁人不可,大不了以后和公主娘相依为命,收养两个孩子,再养几个顺心的面首也无妨。公主娘是传统的大家闺秀,有许多想法都和郡主背道而驰,母女两个以后定会有许多矛盾,随着郡主年纪的增长,她的主意也越多,总是让公主觉得女儿没小时候那样乖巧可爱了。 郡主在床上趴了两天只觉人都要捂病了,虽然屋子里放了冰挺凉快,到底比不上大自然的凉风习习。与此同时皇帝的御驾也要到了,公主身为山庄里唯一的主子自然要操持接驾事宜,萧艺他们还在禁足,郡主每天干躺着实在无聊,让石榴给她寻了话本来打发时间,又常叫了伶人来唱歌跳舞,兼打棋谱背诗词,瞧葡萄打的络子挺好看的,又让葡萄教她打络子。 丫鬟们自是非常积极,郡主对刺绣挺喜欢,于此道上却没甚天赋,一拿针便要戳手指头,因此便歇了念头,只穿戴别人给她做好了的。这打络子倒是简单,葡萄先教了几个简单的网兜络子编法,可以在里头装小珠子,郡主看一遍便学会了,后来又教了五福络子和攒心梅花络子,郡主学的认真,一下午都在倒腾这个。 五月二十三是御驾进庄的日子,郡主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公主便带着萧蒙他们去迎接御驾,临走时几人都安慰了郡主一番。 皇帝见接驾的人里没有郡主,便问公主为何,公主道:「她身子不舒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呢!」皇帝以为郡主着了暑气便没多问,带着众人进了山庄。 皇帝住在龙腾居,皇后住在凤鸣轩,其他人自己去挑地方,若是调剂不了就由皇后安排。众人到处看了一圈,见好屋子都被公主一行人挑走了,心里不太自在也不敢说出来。萧蓁兄妹俩都是独居一院,就等着自家爹妈来住呢,不过寿王一家带了府里所有的孩子来,包括萧蓁的庶姐和二房三个孩子,萧蓁本是准备和她娘住一块的,如今只得和她三个姐妹住一道,萧蒙和堂弟萧荧以及寿王世子住一道,寿王妃和世子妃住一起,寿王一人一个小院子。 午膳是公主安排的,公主待皇后睡了午觉后便把山庄里的大小事宜交给了皇后管,皇后也觉得公主有眼色,笑着接下了,又问及郡主。公主知道女儿的事藏不住,宝宝趴在床上,只要有人去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遂自己说了出来:「她前儿调皮,惹了些事,我气不过便打了她一顿,如今还躺在床上呢!」 皇后倒有些惊奇,宁国公主就这么个女儿疼的眼珠子似的竟然下手打了,那丫头犯的事儿只怕不小,给身边明夏姑姑去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下去了。公主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庆幸中午时皇上去看了郡主,得知事情经过立刻让人封锁了消息。郡主虽还小,和几个男孩子彻夜不归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萧蓁虚岁七岁了,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对她来说琛哥儿兄弟俩是外男,这可涉及到名声问题,寿王府也会压下这事,公主事先也敲打了山庄里人,就不相信皇后能查到什么。 避暑 郡主卧伤在床,许多亲戚都来看了她,寿王世子妃首先带着萧蓁过来赔罪:「我家孩子不省心,倒带累郡主受罚,实在过意不去,郡主好好养着,伤好了来我们府上吃茶。」又送了许多礼物给郡主。 公主自是推辞一番:「蒙哥儿和蓁姐儿都是好的,只我家这个胆大妄为,倒把他们带坏了,嫂子不必为她说话。倒是我还要向嫂子赔罪,之前让他们禁足在屋里,也是我实在没心思管他们,又要看着这丫头,又要忙接驾事宜,如今嫂子来了,可千万别恼我。」 世子妃握着公主手道:「我还能不知道你,最是个贤惠人,你是他们的姑母,莫说禁足,打骂也使得。还要多谢你给他们挑了好屋子呢,要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没地儿住。」两人又寒暄了一阵,都是长袖善舞之人,谈话也愉快。 郡主则是和萧蓁在说悄悄话,萧蓁趴在郡主耳边道:「我祖父罚了哥哥呢,要他抄好多书,还说回府要禁足呢,不过哥哥说他不后悔。」郡主问她:「那你可后悔?你母亲没有罚你?」「当然罚了,罚我抄书做针线,不过没有你娘那样凶,没打我。」 公主在萧蓁眼中向来是仙子般的人物,为人温柔体贴,公主府由着郡主布置,由着郡主练府卫学骑射,对比起自家的唠叨娘,萧蓁真恨不得跟郡主换一个。那天公主发威,可把她吓了够呛,仙子成了母夜叉,萧蓁突然庆幸她娘虽然唠叨了点,最起码不会动手呀! 萧蓁还有些话没说,世子妃对于他们这次行动很是恼火,骂萧蒙没成算,大晚上的带着妹妹出去,郡主还小,且两边都是本家兄弟,倒没甚大妨碍,萧蓁却是大了,林家两个小子又是外男,这要是传出去,萧蓁的名声都要坏了。又说郡主胆大包天,让他们以后远着郡主些,不要跟着她胡闹。 世子妃想着郡主本就名声不好,有个和离的娘,本身又没父族,现在也就是仗着皇帝的势风光着,偏她还不思体面,小小年纪传出骄纵跋扈的名声,以后怕是连她娘都比不上。而且萧蓁是这辈宗室女里头最标緻的,郡主虽得圣宠,大家都贊她聪明可爱,但要论五官郡主是真比不得萧蓁,郡主是柳叶眉杏仁眼,萧蓁是细蛾眉丹凤眼,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是个明媚的姑娘,日后长开了怕是连宁国公主都不及她,谁知道郡主是不是嫉妒萧蓁漂亮想坏她名声。 不怪世子妃以坏心度人,寿王府几个姑娘个个都嫉妒萧蓁,常背地里使绊子,要不是世子妃警醒着,萧蓁早中招了,郡主又是个早慧的,难道不知道萧蓁随外男出去对名声不好?怕就是嫉妒萧蓁呢! 郡主不知道这些事,她更苦恼于应付这些八卦的夫人小姐,个个拐着弯来问她公主为何打她,她犯了什么事。皇帝既封锁了消息,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思,听到点风声的人都捂了耳朵当没听到,这些没眼色的还要来问,活该你们不得圣心。 郡主在床上躺了五天便能下床走动了,八天后又是活蹦乱跳,却也不似以前快活,萧艺他们都住在前庄,郡主等女眷住在后庄,便不能在一处玩。郡主伤一好,就有各种花会诗社的请帖送来,郡主推说身子还没大好,一一拒了,想和萧蓁一道玩,又有她家的几个姐妹处处碍眼,郡主最不耐烦女人家的勾心斗角,便去皇帝的腾龙居泡着。 皇帝对郡主这次胆大妄为也很有意见,以往郡主训练府卫骑射打猎在他看来那是女中巾帼,有先祖遗风,这般为了玩乐以身涉险却不可取,直说公主打的好。 皇帝只进庄的第一天来看了郡主,后面几天那是不闻不问,郡主只得腆着脸贴上去了。 皇帝所在的龙腾居是避暑山庄最清凉所在,后院有个纯天然的浴池,里头冒着汩汩泉水,冬天是温泉,夏日是清泉,泡澡极舒服。不过皇帝年纪大了,夏日也不能洗凉水,只让人在旁边提着桶热水边浇下来调温。郡主倒是喜欢,走了一路过来出了身细汗,见着水池就要往里扑,身边下人自是拦着她,愣是要给她浇些热水。 说到这个郡主就不高兴了,古代女子极畏寒,一个小感冒都要卧床修养,夏日里吃个冰碗子都百般顾忌,更别说洗冷水澡了,郡主以前学游泳都是挑了正午的时辰太阳把河水晒的发烫,公主才准她下去。 洗完了澡郡主便去了皇帝办公的屋子待着,皇帝正好看奏摺看的老眼昏花,见郡主来了便让郡主给他念。郡主声音清脆,比万福贵的鸭公嗓好听多了,而且郡主念奏摺不是照本宣科的念,她会缩句会翻译,几千字的文言文奏摺她能缩成百来字的白话文,皇帝一听就知道奏摺里写了什么,拿起硃砂笔就批註,省了皇帝不少时间。 郡主以前就给皇帝出了主意,让底下大臣把奏摺内容精简一番,那些忠君爱国的溢美之词就不要写了,开门见山不好吗?皇帝也跟朝臣说过这事,他们嘴上应的好好的,写起来还是这样,这么多年都是这种模式,突然要改还真不容易,你瞧见他不改你也不改,我瞧你没改我也不改,最后这事不了了之了。皇帝也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诘难大臣,这事说白了就是皇帝想偷懒,皇帝能因为大臣不给他偷懒就骂人家吗?多让人寒心。 所以说皇帝也不容易,每天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儿子们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又要平衡前朝后宫,难怪帝王皆短命,每天操心这么多事,能长寿嘛! 郡主旧话重提:「外公,让这些大臣精简些笔墨呗,您看奏摺也太累了些,要我说,规定奏摺的字数在五百字以内,什么大事五百字不能说完?多于五百字呈上来也不看,让中书省给您先筛选一遍,多于五百字的都发回去,他们知道厉害自然就能改。这奏摺也得分门别类放好,按地方分京师的和州县的,按事务分民生的和官场的,按轻重缓急分加急的微急的普通的,一股脑的堆上来外公一本本看,像那些请安摺子知道是谁送的就行,哪里要深究内容。还要让每人在自己的摺子首页写明奏摺摘要,这样中书省分门别类也快些,再让匠人做个放奏摺的架子,分许多框格,每个框格都贴好标籤,您批奏摺就从架子上拿。嗯,我暂时只想到这些,外公觉得呢?」 皇帝也觉此法甚好,能省去不少事,只是依着那些朝臣的尿性,皇帝此法一出他们又要请立太子了。皇帝年事已高,谁知什么时候就不中用了,歷来皇位更替就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立下太子总安心一些。 不仅那些朝臣急,郡主也急呢,下任金大腿还没出现,那可是她大半辈子的依靠,几位王爷都想拉拢她们母女,明里暗里套她的话,郡主一味装傻,谁的茬都不接,再这样下去她惹怒了未来皇帝怎么办!皇帝的心思她也猜不透,她虽更看好云王,面上却是对几个舅舅一视同仁,也不敢参与到夺嫡之争里去,万一押错了宝可怎么好。 皇帝在避暑山庄住了近两月,中秋前夕才回了皇宫,郡主在宫里过的节,又去林家吃了饭,顺便给林二爷夫妇请个罪,之前在山庄里拐着人家儿子彻夜不归,公主备了些歉礼让郡主带去。 二爷夫妇都是开明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家儿子什么德行他们还不知道,就是郡主起的头,他们定也是双手贊成,郡主小孩儿家贪玩,他们做哥哥的不知道劝导跟着一起胡闹,回家少不了又是一顿鞭子。公主送了礼来他们更是受之有愧,又给了更贵重的谢让郡主带回去,只说感谢公主照看琛哥儿兄弟两个月。 中秋时林家和寿王府都举家出去看灯会,郡主心里也痒痒,不过也知道自己是有前科的,提都不敢提只能在心里想想。 过了中秋转眼又是新年,皇帝年下又病了场,几位王爷公主后妃都抢着侍疾,皇帝不耐烦他们勾心斗角,只让宁国公主母女和萧艺留下。病好之后皇帝终于松了口,让几位藩王歇下封地事宜,留在京里尽孝。 最后的角逐已经来临,鹿死谁手马上就要见分晓,诸王交接好封地事宜,把封地的妾室庶子都接进京来,联络各自的妻族母族朝中重臣,各位王妃也是日日开宴应酬,竭尽全力给夫婿增添筹码。 赵王和蜀王倒是挺老实,赵王胸无大志无心储位,如妃和其母家倒是上蹿下跳给赵王拉人脉。静妃人如其名安静娴雅,只每日来给皇帝请安,蜀王也常在皇帝跟前逗趣,还把一双儿女也领来承欢膝下,盛宠程度直逼郡主,有些眼皮子浅的便幸灾乐祸说公主母女要失宠了,心思重的便坐不住了。 角逐 新年一过皇帝又开始上朝,也给几位王爷在朝中安排了差事:景王进了吏部,管官员升迁的,有人脉;吴王进了户部,管钱的,有油水;赵王进了礼部,管祭祀庆典的,有闲暇;云王进了兵部,管兵马调度和军饷军粮的,有实权;蜀王进了工部,管工程建筑的,有......有大把时间向皇帝表孝心。 除了赵王和蜀王是闲职,其他几个都是肥缺,在朝堂上也是拉帮结派针锋相对,以自己出风头和对方出丑为荣,今天你弹劾我手底下人,明天我就要打压你名下产业。以前是背地里勾心斗角,现在是明面上真刀实枪的干,郡主在宫里都感受到紧张氛围。 不仅朝堂倾轧,后宫这池水也浑了起来,静妃把蜀王的一双子女接进宫来在皇帝膝下承欢,其他有子的妃嫔也接了孩子进来,每日早上去皇后宫里请安时也是硝烟四起。那些孩子更不是省油的灯,个个觉得自己爹是未来皇帝,常挑衅郡主,郡主也知如今是特殊时期,有什么气都先忍着,好在郡主白日里要去上学,倒省了不少纠纷。 皇帝对这些乱象坐视不理,郡主却不忍娘在宫里受气,便向皇帝请辞,说是要回公主府住段日子,左右皇帝现在儿孙绕膝,也不差公主母女。 皇帝定定看了眼郡主,长嘆一口气道:「想走便走吧,走了清净。」郡主听皇帝语气沧桑,细看他脸上又增了几道皱纹,只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皇帝年近花甲,又连日病痛,妻妾争风,儿子夺位,孙子争宠,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除了公主母女,只怕大家都恨不得皇帝早些死吧。自己平日里受皇帝庇佑,如今有了麻烦就想避回家中,留皇帝一人在宫中看着妻妾子女争权夺利,难怪帝王都说自己是孤家寡人,妻妾成群子孙满堂没一个待自己真心的,内心的荒芜怎为外人道。 郡主走过去抱着皇帝,轻轻说道:「外公,您立太子吧!再让他们争下去,迟早要出人命的,还不如趁着您还精神,定下继承人,给其他儿子准备好后路。有了太子,您也能轻松些,好好养着多活几年,也多保子孙几年富贵。」这理谁都知道,敢直接说出来的也就是郡主了,要换了其他人说这话皇帝还以为他有谋逆之心呢,郡主却是待皇帝一片赤诚,她是最希望皇帝长寿之人。 皇帝沉吟不语,良久才道:「朕有主张。」郡主琢磨着皇帝还在考核之中,也没有多说,刚才那番话已是逾越,再是祖孙情深也先是君臣有别。 郡主终是没走,因为那些讨厌的人寒了皇帝心可不好。皇帝也知道公主母女这段日子受了委屈,把宫里那些孩子都送回了家,包括蜀王家的一双子女,又敲打了皇后一番,后宫才算是平静些。 萧艺原是随着公主母女住玲珑阁的,本来云王一家进了京他便搬到了云王府住,毕竟萧艺也大了,住在后宫可不好看。后来诸王都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宫争宠,云王便又把萧艺送了回去,如今皇帝把这些孩子打发了,萧艺自然也不能留下。 郡主挑了休沐的日子出宫寻萧艺玩,公主本想同去,顾忌着如今特殊时期也不敢同云王府走的太近,只交待郡主早些回来,又让白霜姐妹跟紧了她。 云王听说郡主来访,百忙之中抽了时间带他们上街去逛,郡主着实潇洒了一把。自她那年被人贩子拐了,公主便把她看的极严,平日里上学有大队府卫守着,公主还不放心,让她放学早回别在路上耽搁,晚回家一刻公主便要仔细询问,偶尔带她出门也是牵着她不撒手,郡主这些年基本就是在皇宫公主府和太傅府三处之间穿梭,着实憋坏了她。 上午郡主去朱雀街逛了衣裳首饰铺子,女人嘛,无论老小都拒绝不了华服珠宝的诱惑,而且郡主琢磨着开铺子的事儿,当然得熟悉行情嘛!云王又带了郡主去京城最大的清风书斋买书和文房四宝,郡主当然不缺这些,但宫里藏书阁名着古籍不少,话本游记却不多,郡主买了时兴的话本和小人书,还挑了个青玉雕祥云纹的笔筒送给云王,郡主买许多东西都是云王付的钱,送个礼物表达一番感激之情。 中午他们在鸿运酒楼吃的饭,这家的招牌菜银丝鳕鱼和八宝酱鸭郡主极喜欢,吃了个肚皮圆熘。下午去古玩市场逛了逛,淘到了一把据说是上古名兵的古剑,郡主不是很懂这行,见那剑挺锋利,外形也豪气,便买下来送给了萧艺。接下来几人又买了许多小吃去茶楼听说书,云王本来说带他们去听戏,郡主不耐烦他们咿咿呀呀,还是说书绘声绘色。 云王本还说要带郡主去逛夜市,郡主倒是心痒,想到宫里的老娘,又偃息了旗鼓,由云王送她回宫。 路上郡主和萧艺说笑,郡主提起萧艺在宫里的趣事:「我和阿艺都喜欢吃我家小厨房做的葱花鸡蛋煎饼,只是平常的民间吃食,味道却极好,每次我和阿艺都争着吃,有时菜一端上来我们就迫不及待的下筷,我娘就会把菜拿开,说我们不规矩,长辈还没下筷呢,我们就先动了,最后我和阿艺一人给我娘先夹了一筷子,又给对方夹了一筷子,我娘见我们这样友爱,才肯让我们吃呢!」又道:「后来我自己学会做鸡蛋饼了,我就会做给阿艺我娘吃,我做的可好吃了,是不是?」这话是问萧艺的,萧艺点头如捣蒜,又道:「比小厨房做的还好吃,我好久没吃了,你什么时候再给我做?」郡主说他下回进宫来便给他做。两人嘻嘻哈哈推推搡搡,云王却是面有惊色若有所思。 郡主回宫后向公主娘汇报了一天的行程,并把给公主和皇帝买的礼物奉上,给公主的是一枚赤金红珊瑚攒珠钗,给皇帝的是一块荷塘戏鲤澄泥砚,二人都很满意,直说郡主长大了。 却说云王听了郡主一席话后茅塞顿开,他自认为文治武功在诸王中出类拔萃,一直不得皇帝意本以为是生母之故,现在听郡主说话,才知自己入了误区。没有哪个父母喜欢看到子女争的死去活来,尤其云王性格强势狠辣,骨肉亲情淡薄,最犯皇帝忌讳。 儿子中皇帝最喜欢蜀王,大家一直觉得他是占了幼子的便宜,又有静妃的功劳,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他常在皇帝跟前尽孝的缘故,要不然永安公主身为皇帝幼女怎么不如宁国公主得宠呢。大家都说宁国公主母凭女贵,若她本身不是对皇帝至孝,皇帝又怎会青睐她。至于孙辈中最得宠的康悦郡主,她对皇帝的贴心孝顺是众所周知的,萧艺在宫里住下,也未尝不是他心思简单的缘故。 现在看来皇帝喜欢心思纯良对他孝顺的人,郡主两样都占了,所以她最得宠。蜀王对皇帝倒是孝顺,心思却不一定纯良,所以皇帝看起来宠幸他却没给他什么实际好处。萧艺心思倒是纯良,却憷皇帝的慌,不太爱往皇帝跟前凑,所以皇帝对他该做的都做了,比如送他去太师府上学,却没给他更多荣宠。 云王因为生母之事和皇帝不太亲近,甚至心里有些怨气,只想着做出成绩来表现给皇帝看,却从不讨好皇帝,向来冷面示人,和兄弟也不和睦,在朝堂上争锋更是步步紧逼,再加上他治理封地时的狠辣手段,皇帝怎么放心把皇位交给他,万一他以后把这种手段用在兄弟手上,皇帝死也不能瞑目。而且帝王向来多疑,皇帝年老力衰,儿子却还年富力强,万一云王做了太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架空皇帝,皇帝怎么能放心一个对自己有怨的儿子做继承人。要不是其他儿子实在不成器,哪有云王蹦哒的份。 云王想明白这些事,便打算改变策略,不求像蜀王那样亲近皇帝,总要和缓一些。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云王要如何像皇帝表孝心才不觉的突兀呢?他没有母妃在宫里吹枕头风,唯一一个在皇帝跟前得脸的萧艺又是个呆子,思索一番云王决定从郡主处下手,今日郡主这番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帮了他是事实,郡主和他也算亲近,又和萧艺好,让她在皇帝跟前说说好话应该可以的。又思及自己进京之后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和几位兄弟针锋相对,只怕皇帝更加厌他,像蜀王常进宫表孝心就得了不少赏赐,自己也该学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没事进宫在皇帝跟前晃晃也好。 云王既想清楚就开始行动,在兵部认真办差,兄弟们挑衅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回两句,却不行什么报復之事,让门下幕僚都安分守己,投靠他的朝臣也淡了往来。交代王妃安分守己管好府里事宜便是,不再行什么拉拢女眷之事。众人都疑惑云王怎么突然间改性儿了,以为他有什么大招要出,都警惕着。 云王夫妇每隔一两日便带着两个嫡子进宫请安,云王不善交际,请过安便带着世子离去。云王妃却是八面玲珑,和皇后处的挺好,又常去玲珑阁闲坐,这可喜了萧艺,又能和郡主呆在一块儿。 中意 云王的改变皇帝也察觉到了,心里疑惑云王怎么突然开了窍,不管真情假意有改总是好的,皇帝面上不显,心里还在考核。 郡主却面临着一个难题,近日永安公主总来玲珑阁晃悠,每次都带些吃食玩意给郡主,话里话外的打探公主府的事,又问起了郡主以前练府卫的事,直说羡慕郡主有一队精锐护卫。 郡主开始以为对方打了什么坏主意,府卫之事都过了两年了,她现在提起来是要翻旧帐?不怪郡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实在是这宫里的女人太能生事。 公主也猜不透这个向来不亲厚的妹妹突然示好有什么图谋,一开始以为是为蜀王当说客来了,公主一直谨慎对待,丝毫不流露出任何结交之意。直到有一日郡主放学回来被永安公主半路生拉硬拽到了她住的清心殿,又是留她用膳又是送她首饰的,郡主着实受宠若惊了一把。吃饭时永安公主又提到了郡主的亲卫,最后问起了白霆,郡主立刻就悟了。 永安公主的原话是这样的:「你那些亲卫是你们府上的统领练出来的?听说白统领在禁卫军时便是一把好手,还是父皇疼你,给了这样的人才到你们府上当差,以后我出宫建府怕是没这样好的福分。」郡主笑嘻嘻道:「京城这么多将领,外公也疼小姨母,自然会给您一个好统领的。」 永安公主拉不下面子去问宁国公主,从郡主这儿走捷径只能吃哑巴亏。郡主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还能不知道永安公主是什么人,晋国倨傲,永福圆滑,永寿刁蛮,宁国温柔,永安公主最虚伪。面上雅致娴静,实则阴狠小器,和静妃一个德行,却没静妃的心机手段。嫉妒宁国公主母女得宠,常使些小计构陷她们,宁国公主防得严,郡主又聪明大胆会反击,又有静妃在旁边看着,倒没闹出什么大事来,但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它噁心人,谁想被这样的人缠上。 要是普通人郡主还真得想法子治她,偏是个公主,皇帝再疼她,也不会想看到外孙女弄他女儿,郡主只得忍着,尽量远着她。皇帝也知道了这个女儿的性子,小时候还能说小女孩小性儿,大了还这样那就是品性问题了,敲打了静妃几句,对这母女两也远了些。永安公主以为是宁国公主母女在皇帝跟前说了坏话,更加痛恨起这母女两个,平日里见面都是冷嘲热讽你来我往的,倒也有求到郡主面前的时候。 郡主可不想白霆做他小姨父,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白霆是那朵鲜花。永安公主今年十七了,当然这是郡主的算法,用古代的虚岁算法来说她已经十八了,还没定亲,称得上大龄剩女。宁国公主当年十七岁便嫁入了国公府,也有她没生母操持在宫中不受重视的原因,但其他公主这个年纪也都在备嫁了。永安公主仗着是皇帝幼女,立志要比前面几个姐姐都嫁的好,婚事上就挑剔了些。 在她看来,晋国公主夫家是豪门大族,威远候也是文韬武略朝中重臣,对公主也不错,可威远候的相貌着实不敢恭维,浓眉虎目面色黝黑身材魁梧,郡主觉得他挺阳刚有气概,在普通闺阁女儿家看来便是五大三粗面目兇悍。所以晋国公主的一双儿女长的都不咋地,威远候世子继承了父母长相上所有的缺点,也不说丑,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丹阳县主肖母,端庄有余艷丽不足,又没皇后和晋国公主的气势,大家也只能贊声知书达理。永安公主喜欢生的好看的,威远候这样的可不行。 至于永福和永寿嘛,都是嫁的书香门第,丈夫不说特别出挑,但各方面也不差,日子也都过的还算顺心。不过在永安公主看来,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就是普通,她哪能嫁个普通人! 再说宁国公主,国公之子玉面探花,当年成亲之时着实风光了一把,谁不说宁国公主捡了宝,就连已出嫁的三位公主都眼红了一把,慨嘆怎么自己就没这样好的时运。结果就不说了,永安公主怎么能嫁一个人品不好的呢! 综上所述,永安公主要嫁的是貌比潘安文武双全家世显贵人品出众并且只对她一心一意的人,从她十二岁皇帝便提起了这事,她一直挑到十七岁都没个如意的,也不想想这样好的人世上都难找出一个来还能轮得到她!皇后也不管她,把这事交给静妃,让她们母女折腾。静妃也劝女儿早些定下来,永安公主是一点不急,在她看来公主不愁嫁,她到二十齣嫁都没关系,而且她觉得自己皇兄是有大出息的,若是以后能顶着新帝唯一胞妹的名头出嫁更有面子。 永安公主去年在避暑山庄时偶然间看到白霆跟在郡主身边说话,惊鸿一瞥间就再也不能忘怀。有句话叫当你碰到对的人,你的一切条件都会变成将就,白霆就是那个对的人,就算年纪大了些,就算平远伯府乱成一锅粥,永安公主也不介意,反正白霆跟她住公主府,平远伯府如何还碍的着她嘛! 永安公主跟静妃说了这事后得到母亲的严厉反对:「不行,平远伯府是什么样子,一家子拎不清的,当家人都没出息。宁国公主当年嫁的国公府林国公还算明大义呢,不也落了这个下场,这家不能嫁。」 「母妃怎么拿我跟七皇姐比,她自己懦弱扶不起来,有父皇撑腰都被姨娘庶子爬到头上,我是这样的人吗?平远伯府再乱那也是他们的事,我住公主府,还能影响到我嘛!」永安公主对自己极有自信,凭她的才情样貌,只需拢住了驸马生两个孩子过她的小日子便是,外人哪影响的到她。 静妃要被这个女儿气坏了:「你以为你很聪明?几个公主除了永寿就是你最蠢!宁国要是卑怯懦弱能得皇帝亲眼?能以庶女身封国公主?康悦郡主那样聪明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论身份你比不上晋国,论样貌比不上宁国,论为人处事比不上永福,挑了这么多年就挑中了个这样的,你不是立志要比其他公主嫁的好?白霆只是宁国公主府的府卫统领,是宁国家的奴才,你嫁给她家的奴才有面子?」 永安公主眼眶一红,母妃怎么能这样说她!「他不是奴才!」说完就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蜀王也不同意永安要嫁白霆,白霆为人不错能力也还可以,若是还在禁卫军时当然值得一嫁,如今不过是宁国公主府的统领,身上没实权,家族又扶不起来,永安公主嫁了他并不能给蜀王带来什么助力,他还指望胞妹给他笼个好妹婿呢! 永安公主见母兄都不同意,又不敢告诉皇帝,只得自己谴了身边人偷偷去打听。静妃早有准备,将她身边人都拘了起来,永安公主没法,只得装作放弃,安分了好一段日子。静妃也渐渐放松下来,永安公主便打算自己亲自出马,从郡主那边抄捷径,最起码先让白霆从宁国公主府先出来。 郡主也不乐意永安嫁给白霆,不说白霆人不错,配永安糟蹋了,就说白霆尚了永安,还怎么做她的统领,再找一个多麻烦。 一日太傅精力不济,下午郡主早早便放了学,思衬着永安之事,便带着白霆去了护城河边上熘达。 「白统领今年有二十六了吧!怎么还没成家?」郡主不习惯弯弯绕绕,向来是开门见山。 白霆盯着郡主看了一阵,道:「未曾立业,不敢成家。」白霆因为守孝年纪拖大了,本来在禁卫军任职前程似锦,还是有许多人家想结亲,后来到了公主府做统领便有许多人淡了心思,虽然也是官身,可和宁国公主府成了所属关系,日后应酬起来便要低人一等,哪家大家闺秀受的了这个。而且平远伯府实在糟透了,白老夫人还健朗,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家,摊上这样一家子得受多少委屈。白霆人再好也经不住这些外在原因拖累,想和他结亲的都是些破落户,白老夫人又觉的那些人家配不上儿子,白霆也没有成家的意思,因此成了京里的大龄剩男。 郡主却以为白霆埋怨自己,羞愧道:「是我误了你的前程。如今公主府的府卫已上了正途,你想去哪里任职?我跟外公说说。」 白霆意识到郡主误会了,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哪里都不去,公主府极好,我很喜欢这个差事。」 郡主听白霆语气诚恳不似作伪,愈发觉的他负责任有担当,不能被永安拱了,遂朝他招手让他倾耳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这事。 白霆一阵惊诧,道:「末将已有意中人,这事还是算了吧!」 郡主的八卦之眼立刻亮了起来:「是哪家姑娘?可通了气?要不要我帮你做媒?」 白霆避而不答,却问郡主:「你以前和公主说想要个父亲,想要怎样的?」 这话问的就像你中午想吃鱼,要清蒸还是红烧?郡主想了想:「我想要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文武都要懂些,长的还可以,对我娘和我都好。就这样。」 白霆眼神清亮嘴角弯弯:「郡主觉的,末将如何?」 准父 夜色似一张大网笼罩着京城,万家灯火朦朦胧胧星星点点密布着,皇宫里却是五步一灯十步一火亮如白昼。 玲珑阁里公主母女正在用晚膳,郡主不时偷窥母亲并傻笑着,看得公主有些莫名:「你笑什么呢?有甚开心的事说出来给我听听。」 郡主嬉笑道:「我今日放学早,白统领带我去护城河边上走了一圈,心里高兴着呢!」 公主倒没说什么:「大白天去走走没什么,以后放学晚可不能乱逛。」 郡主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娘,小姨母都要成亲了呢,您什么时候给我找个父亲呀?」 公主夹菜的手停顿了一下,放下筷子道:「宝宝,你还惦记着这事?和我在一起不好吗?做什么非要找个陌生人来呢?」 郡主见母亲如此排斥再嫁之事,心里为白霆默哀了一把,想着要常带着娘出宫制造些机会。当务之急却是永安公主。永安公主能亲自来找她,只能说明静妃和蜀王都不同意这事,要不然这婚姻大事哪要她一个闺阁女儿家出头,但也要防着她找皇帝说事。郡主决定先下手为强,跟皇帝通好了气,再制造机会让公主娘和白霆单独相处,要实在不来电,她也没有办法。 想起今天和白霆的谈话内容,郡主心头还澎湃着。 「末将思慕公主已久,我知我身份卑微才疏学浅,但愿意凭己之力护公主郡主周全。我家中有些麻烦,我都会处理好,绝不叫你们烦忧。若你们愿意,我随着你们住公主府,我定待公主一心一意不纳二色,对郡主你也视如己出。希望郡主给我个机会。」白霆一番话说的诚恳,郡主和他相处已久也知他为人,不是油嘴滑舌会说甜言蜜语的。 「你何时对我娘起的心?」 白霆俊脸微红:「末将也说不清何时有了心思,公主高贵美丽,末将向来是一心瞻仰。那年,林四爷拦了公主到茶楼一叙,末将见他们郎才女貌,心里有些不快,事后才反应过来……」 这事有些时日了,这白霆也是个闷骚的,喜欢公主又不说,就这么静静守着,这次要不是永安公主生事,还不知道白霆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过郡主对此更加满意,古代这么痴情的男子可不多见,难得被她娘碰到了可不能放过。 「你既喜欢我娘,为何不说出来?或是谴人提亲,或是表白心意,你怎的甚行动都没有?若只是嘴上说说,就算了吧!」 白霆低沉道:「公主天人之姿,我等俗人如何配得上。且公主似无再嫁之意,末将想着就这样守着也好,她不嫁我也不娶,能常见到她便好。」 果然是个痴情种,郡主心头感动,面上却不以为然:「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我娘不愿意?你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于感情事上如此畏缩?若是你再见我娘,可敢向她表明心意?」 白霆被郡主一激,又有永安公主之事横在前头,若再不说万一失去了可就追悔莫及,遂信誓旦旦向郡主保证,再见公主必要表明心意,若公主愿意他便三媒六娉向皇家提亲。郡主心头大喜,只说让他自己把握。 公主还不知自己被女儿算计着,见女儿又谈到了这个敏感话题,安慰了几句便岔开了,用过晚膳便早早去安置,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回应女儿。 公主披衣坐在床头沉思,女儿从没享受过父爱,很羡慕人家父母双全,所以她不喜欢林家人,却常去国公府二房。林二爷夫妇伉俪情深儿子孝顺,郡主极爱他家的氛围,常说琛哥儿要是她亲哥哥就好。公主不由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再疼女儿,没有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是对不住她,可是再嫁,又哪里是这样简单的呢。 水仙撩了珠帘探出头来问话:「夜深了,公主还不安置吗?」水仙当然知道公主是为晚膳时郡主的问题伤神,每当这个时候水仙都无比怀念杜姑姑,她笨嘴拙舌不会安慰人,后来的几个又不知公主心意,若是杜姑姑在,早陪着公主促膝长谈了。 公主长嘆一口气躺下了,水仙轻轻吹熄了蜡烛。长夜漫漫,心里有事的人哪里睡得着。 第二日郡主休息,用过早膳便去了御书房等皇帝下朝。皇帝见她这样早便过来,笑问她今儿怎么没出去玩。郡主上学七日一休息,每次休息都挠心挠肺地想出去,公主看的严,若要出宫必要跟着去才放心。 郡主挽着皇帝胳膊道:「我有事要跟您说。」 皇帝立刻拉了脸:「朕就知道,有事才来寻朕,你小时候可黏朕了,果然人老了就讨人嫌。」皇帝故作沧桑,郡主忙说好话逗他:「哪能啊!这几天太傅给我布置了课业,要我写对于格物致知的看法,我忙着呢,便没来您这儿。小时候成天没事干可不就黏着您了,大了要干正事就少见了嘛!外公,我今儿找您有大事!」 「什么大事?」 「我已经有父亲的人选了。」 「谁的父亲?」皇帝一瞬没反应过来,随后便是一惊「你的父亲?你看中谁了?」 郡主说了白霆之事,皇帝思衬了一会儿,道:「白霆是不错,比你娘小几岁,长相文采武功人品都还过得,只是平远伯府太乱了些,你娘怕不会同意,朕也怕你们受委屈,还是再看看吧!」 郡主忙道:「平远伯府打什么紧,婚后我们住在公主府,平远伯府早落魄了,巴着我们还来不及,还敢给我们找麻烦?再说,只要白统领靠得住,白家人交给他解决便好,若是白统领碍于情分不好动手,我也能解决他们。」公主和林四爷和离固然有林老太君和妾室的原因,最主要却是林四爷拎不清伤了公主的心,只要白霆立得住,其他人能做什么妖。 皇帝听郡主的话就知道郡主对白霆极满意:「他还不是你爹呢,你就这么护着他?就不怕他和你娘成亲以后再生了孩子便不喜欢你了?」 郡主摆摆手道:「才不会呢!再有多少孩子我也是我娘的宝贝。我巴不得我娘给我生个弟弟呢,以后能保护我娘。」郡主又不是真小孩,两世都是独生女,她巴不得有个兄弟姐妹呢,哥哥是不能有了,弟弟也不错,姐妹的话,也将就着接受。 皇帝也知道永安公主看上了白霆,宫里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自然也知道静妃和蜀王不同意这门亲事,既外孙女也看上了白霆,他谁也不偏颇,只看宁国公主的意思,若公主也同意,他们两情相悦,皇帝自然愿意赐婚。 郡主得了皇帝这话便放了大半的心,只要永安不能得手便好,只要公主娘点头,她马上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想想都开心。 郡主回去之后便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就等着公主入套呢! 四月十七是林四爷儿子抓周的日子,这是钟姨娘给他生的儿子,林四爷和公主和离这么久,身上也没了官职,林国公见他成日胡思乱想便让他处理府中庶务,如今又有了儿子,也渐渐走出了妻离子散的阴影。林老太君倒是想给幼子再求淑女,只是林四爷遭了皇帝厌弃,又是个没脑子的,林老太君偏爱幼子行事没章程,皇室公主都被他们逼走了,谁家还敢把姑娘嫁去,府里便有风声说钟姨娘怕是要扶正。 郡主自然得了消息,倒没什么感觉,和离了各自嫁娶很正常,她只操心公主娘嫁什么人。但林四爷的儿子毕竟是她的弟弟,郡主那日还是盛装打扮带了贺礼去国公府赴宴。 琛哥儿他们都大了,似这种宴席都是在前院吃酒,萧蓁又抱病没来,郡主在后宅便有些无聊,只跟着林二夫人坐。宴上有不少大家闺秀,三三两两聚在一道玩耍,郡主跟在长辈身边坐着,大家都夸她乖巧,但已婚妇人谈论的话题有些并不适合小姑娘听,二夫人便叫林妙珍带她去玩。 郡主和林家姑娘并不亲厚,林妙珍也不怎么待见她,带了她到姑娘们玩的亭子里便去寻自己的小姐妹玩,让林八姑娘妙珏陪她说话。 林妙珏是三房庶女,三房是庶出,妙珏是庶出的庶出,是这府中最没地位的姑娘。三夫人自己有两个女儿,本身又是个刻薄小器的,对姨娘庶女很是苛刻。林妙珏生母早逝,平日里向来是三房嫡女六姑娘妙玥的影子,林妙玥和何氏一个性子,稍有不顺心便对林妙珏撒气,林妙珏性子软糯,从来不敢吭声,老太君也不怎么管她,在姐妹中也不怎么合群,府里下人也轻慢她,日子过得还不如府里得脸的丫鬟。 林妙珍让妙珏陪郡主说话,她向来笨嘴拙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问郡主渴不渴,要不要喝茶,又叫郡主吃点心,再没什么说的了。郡主也觉两人对坐着不说话挺尴尬,瞥见她腰侧系的荷包绣花很精巧,便问了来细看。 浅蓝色的云锦荷包面上绣了一枝白色梅花,姿态各异栩栩如生,若是挂在枝头怕是能引来蝴蝶了。「这是你绣的吗?」郡主问她。 林妙珏含羞点点头,「我没别的才艺,也就会做些针线。」 郡主笑道:「难道只有琴棋书画才是才艺,女红就不是了?我倒挺喜欢刺绣,只是没双巧手,做不来这等精巧玩意。」又道:「你这里头装的什么?很淡的香味,又极怡人。」 妙珏道:「放了沉香和白芷以及薄荷,都是普通的薰香材料,只是我不喜欢那样味重的,晒干前在热水里泡了一遍,味道便淡了许多。」 郡主道:「我们倒是爱好相同,我也不喜欢那样重的味儿,我以后也用这个法子。」又问她:「我能打开看看吗?」 郡主问的这样直接,人家自然不好拒绝,犹豫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郡主拆开看了看里头的香料,也没什么不同,倒看不出在水里泡过的痕迹。正待系上带子时,余光撇到荷包内壁上有花纹,郡主伸进手指头扒拉了一番,原来是外面的梅花绣到了里头,却是双面绣法。 双面绣如今已是不多见了,会双面绣法的人更少,宫里也就两个会双面绣的绣娘,民间更是难寻,林妙珏竟然会,还藏着不拿出来示人,这次要不是郡主手贱拆了荷包看,还发现不了这个宝贝呢!她马上就要开成衣铺子,好绣娘却是不能少的,会双面绣的都是大师极绣娘,郡主有钱也不好请。 郡主笑开了花,凑到林妙珏身边私语:「你会双面绣?怎么就没听人说起过,谁教你的?」 林妙珏俏脸微红,低头道:「我姨娘在世时教我的。」她的姨娘原是姑苏大户人家的姑娘,家里犯了事被发卖成了奴才,到了林国公府做绣娘,却被林三爷看上做了姨娘,后来生了林妙珏,也得了几年宠。再后来林三爷外放赣州知州,三夫人便说林妙珏还小不宜远行,要留她在京城,方姨娘不放心,便也留在了京城,从此母女两个一起受三夫人磋磨,而林三爷在赣州又纳了美妾,还生下了三房唯一的儿子六少爷林瑕,早把方姨娘母女忘在脑后。 方姨娘在林妙珏五岁时便去世了,她在世时教了林妙珏双面绣法,并嘱咐她不要说出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并不宜太出挑。林妙珏一直藏着这门技艺,她的针线好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三夫人也常让她做针线,平日里身上有什么精巧玩意儿也会被林妙玥抢走,她做的双面绣品都藏的严实,因林妙玥喜欢鲜艷东西,所以她才敢戴这个素淡的双面绣荷包出来,今日要不是郡主拆开来看,这事儿她是打算瞒到出嫁的。 郡主随林妙珏去了她住的院子里看她珍藏的绣品,都是些荷包帕子扇子等物,林妙珏学的是苏绣双面绣,但她自己又钻研出了湘绣双面绣,确实是这方面的天才。 郡主从她那儿拿了把鱼戏荷塘的双面湘绣团扇走,又摘了脖子上项圈给她,郡主可不 衣铺 郡主开成衣铺子的事早和公主通了气,公主也支持她,女孩子嘛,早点学会打理自己的产业总有好处。自己当年的嫁妆不怎么丰厚,她也不会打理,还是嫁人后和杜姑姑摸瞎子似的过了两年才上了正轨,如今郡主有这个意向,公主当然乐意培养。 京城铺面不好寻,公主名下本就有个成衣铺子,只需改头换面一番,把铺子过户到郡主名下即可。郡主跟着太傅学了丹青,加上她前世的美术功底,设计出了许多精美别致的衣裳。 公主只看图便觉得心动,先让自己屋里的针线丫鬟做了出来,果然繁复绮丽,这还只是丫鬟做的,若是由专业的绣娘裁缝做出来更加出彩。公主得了衣裳后便穿上在宫里晃了一圈,博得后宫妃嫔不少眼球,公主趁机给女儿做了gg,后妃们都说到时候让娘家人去捧场。 皇帝得知郡主要开铺子,为表支持便送了两个裁缝和绣娘给她。两个绣娘一个善蜀绣,一个擅湘绣,再加上郡主在苏州寻访的苏绣大家季娘子,以及公主原来的大丫鬟芍药,还有她的隐藏王牌林妙珏,再找些打下手的针线丫头,针线上的人就算齐了。郡主又托云王从江南找了两个擅染色的,让杜鹃来做掌柜,把铺子装修一新,挂上几件精巧绮丽的衣裳,比起其他铺子里满噹噹的衣服,郡主这铺子立刻就呈现出一股高档味道。郡主原也没打算做多大的生意,她走物以稀为贵的路线,把每件衣服炒出天价,一月卖一件衣服都不亏本。 郡主的铺子定在五月十一开张,皇帝为了给她做面子,亲手写了「天衣阁」三个大字给她做牌匾,有了这份体面,京中贵族夫人小姐差不多都来了。 天衣阁地方不大,里头墙壁刷的雪白,却在上头画满了壁画,画的是一些瑶池仙境玉殿琼阁仙娥神女等,与店名天衣阁相唿应。店面分两层,第一层是大堂,堂里挂了几件衣裳,供来客观赏挑选的,还摆了几副桌椅,因现今是盛夏,便用的竹制藤条桌椅,靠墙的一排小几上摆满了点心瓜果茶叶,想吃喝的可以自己挑选,皆是免费的,不管你买不买衣服,进了店便是客,里头的东西都能用。第二层是几个雅间,如果客人对天衣阁的衣服不满意,想自己定制也是可以的,与掌柜说好条件便可。 郡主前世看了不少古装剧,设计出来的衣服特别新颖别致。这个时代的女子以瘦为美,服装流行束腰窄袖襦裙,勾勒出女子纤细裊娜的身姿,郡主也极爱这种服饰,却会从一些小细节上变动。比如将窄袖改成广袖,或是袖身宽,袖口处扎一根绳子繫着,在手腕处打个蝴蝶结,以及后世现代极流行的灯笼袖泡泡袖荷叶边木耳边等。 另外郡主酷爱流苏,许多衣服上都会用上流苏样式,今儿新店开张,大厅里正中央便挂了件浅紫色绡纱绣蔷薇束腰曳地长裙,极轻薄的料子,浅浅的两层轻纱,上头绣满了淡青色的蔷薇花图案,又是双面绣法,那蔷薇花图案上镶了些细碎的流苏边角,又夹了些银丝在其间,日光下看起来煞是亮眼,腰部是一条淡紫色的腰带繫着,腰带尾端镶了颗拇指大的东珠,长长的裙摆托在地上,更添几分高贵优雅。这衣服夏日里穿在身上极清凉,又有些若隐若现的诱惑,若是在家中便可只穿这件,若是要外出便可在里头加一件纯白色的贴身长裙,更显淡雅。 似这种曳地长裙都是已婚妇人穿的,今儿许多夫人都看上了这件衣服,那样别致的款式,那样精巧的刺绣,纵使郡主开出了三千两的天价,也挡不住她们爱美的决心。最后便是同当年拍卖会那般,价高者得,最后这衣裳被蜀王妃七千两买走了,蜀王妃经不住大家起闹,当即便去楼上雅间换上了,她生的风流裊娜肤白雅致,全身书香气,穿这衣裳愈发显得风姿楚楚如月下青莲一般。 今儿大堂里就挂了二十件衣服,主要是年轻夫人小姐穿的,还有两套童装,郡主友情出卖,高阳县主五百两买了一套,还一套白花边领大红灯笼袖的裙子被丹阳县主八百两买走了,二十套衣裳不到半日便销售一空,还好郡主存粮丰富,要不然都撑不起来。郡主早说清了天衣阁的规矩,今日新店开张卖二十件,以后便每日十套衣裳,每人每日只能买一件,每七日关门休息一日,天衣阁的衣裳就没有重样的,大家不必担心撞衫尽情购买,另外天衣阁的衣裳都有特殊标记,领口处绣了朵暗银色的玫瑰花,是店里师傅用特殊手法绣上去的,别家可以仿制衣物,但不能用那个标志,若有仿冒者必要追究赔偿。 郡主一开始就把天衣阁摆在极高的位置上,她对自己的衣裳有信心,绝对能在京里引领潮流风尚,京城有钱人多,她却要让她们有钱也买不到衣裳,把天衣阁的衣裳打造成国内服装界的第一品牌。天衣阁的衣裳将成为身份地位的象徵,别人说起来都是一脸羡慕:「天衣阁的衣裳呀,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你能穿到她家的衣服,真是不一般呀!」就像后世有许多女星买假的高定礼服,不是因为高定的衣服就最漂亮,只是它象徵了一种社会地位,只有国际巨星才穿得起高定,两三线的艺人摸都摸不到。天衣阁也要朝这个方向发展,这样就算以后有更加漂亮的衣服出来,也撼动不了天衣阁的地位。 第一天开张圆满收官,公主母女也累了一天,便回了公主府歇息。第二日一早郡主去国公府请安,顺道把那件紫色双面绣衣裳的报酬给林妙珏送去。她们早说好了的,郡主提供针线布料,林妙珏在上头绣花,卖得的银子五五分成,那衣裳卖了七千两,郡主便给了她三千五百两。 林妙珏拿着一打银票的手在颤抖,林国公府的姑娘出嫁,按着公中的说法,嫡女有五千两压箱银子,庶女有三千两,她不过帮郡主做了件衣裳,嫁妆钱就有了,怎么不激动。「这太多了,我不过绣几朵花,哪里值这许多钱,郡主收回去吧,我拿这些就好。」说着从一叠银票里头抽了张一百两的出来,剩下的都要还给郡主。 郡主当然不收,林妙珏的报酬确实是高,比铺子里的绣娘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不过她是公府小姐,又是自己的堂姐,和那些佣工怎么能一样。而且为了掩人耳目,郡主把林妙珏接来公主府小住,用了五天的时间绣好了衣裳上繁复的花纹,那细碎的流苏都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因为她不能在公主府久住,只得日夜赶工,把一双眼睛熬的通红。郡主对比起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更感她在国公府不容易,便想多给她赚点银子,无论何时有钱傍身腰板都硬。 林妙珏见郡主执意不收,便道:「这钱放我这儿也不安全,不如郡主先帮我收着,若有急用尽管拿去使。日后再有什么活计郡主尽管交给我做。」郡主点头称是,两人又闲聊了会子,走时林妙珏送了她两方帕子,郡主交给桂圆收着,又去了二房小坐。 路上碰到三夫人,三夫人听说郡主开的成衣铺子极赚钱,便想着入股,郡主自然不同意,她的成衣铺子只萧艺入了两分股,连公主都没份呢,还能轮到她!三夫人被拒了有些恼,又不敢责难郡主,再厚着脸皮说能不能送两套衣裳给林妙珠和林妙玥,她倒是敢想,天衣阁的衣裳最便宜的也要上百两,送给林妙珏还说得过去,送给那两个能得什么好。 郡主一点没给她脸,拒绝之后便道:「我还要去二伯母那儿玩,便不陪三夫人闲聊了,告辞。」郡主带着僕婢扬长而去,三夫人在原地咒骂了几句:「管她叫二伯母,管我就叫三夫人,小势利鬼,等皇帝死了看你还狂什么!」身边丫鬟忙捂了三夫人的嘴:「夫人说不得呀!」一边说还一边四下张望,就怕被人听了去。 郡主没在二房多呆,琛哥儿兄弟都上学去了,林二爷出门访友了,郡主陪着二夫人赏了会儿花便回了公主府用午膳。午膳时郡主说明日想去城外的白马寺上香,公主哪能不知道女儿的性子,上香是假游玩是真,郡主倒振振有词,太傅放了她三天假,叫她交一副丹青上去呢,她去外头找找灵感。公主自那年郡主天花后便开始信佛,又有后来郡主被人贩子拐了都能找回来,更加相信神佛庇佑,每年都要给皇觉寺捐大笔香油钱,听郡主说城外的白马寺清净,便让人准备明日出行。 郡主在心里贼笑,她准备了这样久,公主能不能梅开二度,就看白霆的了。 撮合 第二日又是个艷阳天,郡主等人卯时动身,太阳已是毒辣。郡主穿了身湖绿色的绡纱裙子,公主穿了身水蓝色的,母女两个都没戴什么首饰,马车里放了两盆冰,就这样郡主还脱了鞋在凉蓆上翻滚,实在是热。要不是为了她娘,这大热天的她哪里会出来,不过想到车外的白霆顶着烈日行驶,郡主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公主看着翻来覆去的女儿觉得好笑:「心静自然凉,你一直动来动去的更热,不是你说要去上香的,现在又这般不耐。」郡主趴在蓆子上不做声,想着这事成了得向公主娘讨个什么奖赏好。 白马寺在城外的清荫山半山腰,林荫密布,山路平缓,马车进山后郡主便活泛起来,直说要骑马上山。公主当然不放心女儿骑马走山路,便说让白霜带着她骑马。这样的天两个人乘一匹马,还不得闷出一身汗来,还不如坐马车里呢。郡主便把马车的门帘窗帘都拉了起来,四面来风倒也凉爽。白霆一直观望着马车的动向,见车帘子打开了,飞快地向车里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想到郡主早上跟他说的话,白霆心头一片澎湃。 到了白马寺,公主一行人也没有道明身份,住持只当是官家女眷接待了她们,给郡主等人安排了厢房。这白马寺香火不旺,平日里香客少,也没有分什么男女客院,如此白霆的房间便只和公主一墙之隔。 郡主先在客房里洗了个澡,吃了些瓜果,便拉着公主和白霆出门晃悠。公主母女留了几个丫鬟在屋里收拾,便去了寺里闲逛。这寺庙也不大,只有小小几间禅室,郡主等人一一拜过便去了后山玩耍。 后山不过一些天然草木,以及一个有些荒落的亭子,倒有几分野趣,但公主怕这儿有蛇虫鼠蚁,便不想久留,催着郡主快走。郡主却道:「娘,咱们长在深闺,平日里见的花草都是花匠精心雕琢出来的,哪有这深山草木的灵性,我要在这儿作幅画,娘你要是怕就先回去吧,我画完了回去用午膳。」 公主当然不放心留女儿在这里,便说等她画好一道走,谁知郡主又出么蛾子:「你们这么多人在这看着,我的灵感都出不来,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呆着就好。」公主正要说话,白霆适时开口道:「郡主一人在这里怎么行,太不安全了些,不如公主带着人回去,末将在这儿守着?」 公主还是不放心女儿离了自己,便道:「我和白统领留下看着,几位嬷嬷和桂圆先回去安排午膳,白霜姐妹和芙蓉在不远处等着,听到叫唤就过来。」郡主这才勉强答应,众人各自领命去了,这亭子里便只剩下公主母女和白霆。 郡主眼珠子一转悠,便想着尿遁,把时间留给这两人才好,不过白霜她们就在不远处,郡主要做什么公主肯定会陪着,看来自己这小灯泡是做定了呀。 郡主坐在亭子中央作画,公主和白霆一左一右一站一坐在亭子两边,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郡主用脚勾了一块小石子过来,趁公主遥望远处的间隙,脚下一使力便把小石子踢到了公主脚边,公主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几步,嘴里惊唿道:「什么东西!」白霆立刻上前护住公主,在地上查视了一圈后道:「没什么,不知道哪里掉了个石子,公主别怕。」最后那几字说的极轻,公主心头一颤,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眼眸,不甚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低头瞥见自己的手还腕还被白霆抓着,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白霆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掌,回味刚才握在手心里的一截凝脂温玉,不由心头荡漾。 郡主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适时加了一把火:「白统领,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好在是颗石头,这万一是什么蛇虫鼠蚁,你离得那样远,怎么来得及救我娘?」白统领忙低头受教:「末将知罪,以后再不离了公主。」这话说的,郡主心里乐开了花,看来白霆也不是木头疙瘩嘛,没瞧见她娘俏脸都红了些。 接下来便是公主坐在亭子边上,白霆站在一边守着,公主因心里不自在,便一直低着头玩弄腰间的珠链,白霆趁机低头凝视公主。公主一向敏感,怎会不知头顶一道灼热视线胶着,不由心头恼怒,又碍着女儿在场不好发作,忍无可忍时抬头对上了白霆的目光,白霆一阵错愕,一瞬移开了视线,马上又转回来看着公主,目光里包含爱慕柔情。公主却是又羞又怒,见这人被自己抓了包还死皮赖脸盯着自己,又不能当着女儿面动手,只得恨恨把头扭向一边。 回头间却看到郡主看着这边,公主一阵心虚,该不会被女儿发现了吧!公主想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復低下头,心里如一团乱麻。过得一阵发现郡主还是不断往这边看,公主压下心头凌乱道:「宝宝,你在画什么呢?怎么总往这边看?」郡主笑道:「娘,我在画您呢,这山间景色虽有灵性却显单调,再加上您,那才是真正的蓬莱仙境呢!」公主被女儿夸的心里舒爽,笑道:「不是说要交给太傅的,画了我可怎么好交上去。」郡主道:「我还有几幅画卷呢,闲暇时画的,若这幅画的好,便留着自己收藏,交了以前的去。」公主遂也无话,由着女儿认真作画。 郡主画了好一阵子才搁下了笔,又拿出怀里揣的小镜子来照,公主以为女儿画完了,正要过来看,郡主忙阻止她:「娘先别看,我还没画好呢,我要把自己也画进去。」公主停驻了脚步,笑道:「真是个臭美的丫头。」 郡主又画了两刻钟才停笔,对着画纸吹了吹,才叫公主和白霆过来看。 公主笑盈盈走过来,一看到画上内容便变了脸,伸手就要去夺:「你画的什么东西,快给我撕了!」郡主早有预料,拿着画便跑,躲到白霆身后,探出个头道:「我画的挺好呀,像不像一家三口?画面多温馨呀!」白霆原跟在公主后头没看到画上内容,听到郡主的话还有什么不懂的,拦在公主身前道:「郡主画的也是末将心中所想,末将思慕公主已久,若能......与公主郡主成为一家人,末将三生有幸。」 普通女子若听到这话只怕羞的满面红霞,公主却是面色铁青,想到女儿支开僕婢造成如今局面,只怕这两人早有预谋,白霆竟然唆使得女儿站在他那边,公主怎能不怒。 「萧家宝,把画给我!」 郡主一听到全名就知道要出事了,瞥见公主难看的脸色,心里再不舍还是把画交了出去。公主接过画立刻撕得粉碎,把碎片都扔到了亭子外的草丛里。郡主一脸心疼,既心疼自己一个时辰的心血,又心疼白霆的真心。公主却还不解气,对白霆道:「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让她承认你,但是,我不会接受你,就算我再嫁,也不会是你!」 公主说完便扯过郡主离去,边走还边叫白霜姐妹。白霆目光追随公主的背影离去,直到消失在草木深处。 郡主被公主强硬拉走,边走边回头看白霆,见他失魂落魄站在亭子里,郡主也满心难受,都怪自己出的馊主意,这下抓鸡不成蚀把米,还让他们之间有了这样深的裂痕,白霆就是再痴情,怕也不能心无芥蒂了,这样好的男人,难道真的和公主娘无缘吗? 却说公主一行人回了寺庙,用过午膳后便匆匆收拾行装要回程,僕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白霜她们也不知道,见公主冷着张脸,郡主又一脸心虚胆怯,猜测是郡主又惹了公主生气,都不敢多嘴,收拾好了东西便回程。 到寺庙门口时,白霆已经和亲卫守在那了,见公主出来,他只单膝下跪行礼没多看一眼。公主也是目不斜视上了车,后面的郡主则想着时间这样赶,不知道白霆用了午膳没,不过此时是不敢问的。 车队一路上也是沉寂,只埋头赶路,大家都知道公主心情不好,哪还敢说笑,就连亲卫里头向来泼皮的几个猴子兵,见此情形也不敢作声。公主的马车里更是鸦雀无声,公主闭着眼睛养神,郡主龟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偷瞄公主,心里琢磨着回去之后怎么了结这事,这般情形和去年在避暑山庄时极像,她不会又要吃鸡毛掸子吧! 白霜趁公主闭目休息时偷偷去外头找了白霆,今儿亭子里就他们三人,白霆应该知道的。可白霆也沉默起来,白霜想到今儿公主母女从亭子那边出来白霆却没有跟着,多年的暗卫生涯她很有些敏感,立刻就回了马车里,有些事不是她该问的。 公主到了公主府下车便一路拉着女儿回了华清院,把所有下人都遣到外头,房间里只留了母女两人。 公主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女儿,那目光极是复杂,有失望,有不可置信,又藏了几分愧疚。郡主受不了母亲那样看她,眼泪不由自主留下来,瘪着嘴叫了声「娘」。 公主移开目光不看女儿的可怜相,冷漠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你不是想让白霆做你爹吗?你怎么不跟着他走?」最后这句几乎是吼出来的,郡主眼泪汪汪泣不成声:「我不走,我......我~跟着你,我要你~」 公主也是泪流满面:「我跟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把你看的比我的命都重要,白霆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跟着他来算计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郡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抱着公主的腰大哭:「娘,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你别哭。呜~」 公主抱着女儿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女儿变成了这样。这几年郡主从来没偃息过让公主再嫁的心思,公主心里排斥,一直敷衍她,想着女儿大些就不会再有这些想法了,谁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因为怕再次遇人不淑,一直逃避这事,女儿从没享受过父爱,以至于白霆稍微示好女儿就认定了他,一门心思想撮合他们。 郡主也深觉后悔,公主娘不想再嫁,自己何必逼她呢,白霆再好,公主不喜欢又有什么用。自己看好白霆可以跟公主娘明说呀,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不流行什么才子佳人自由恋爱,有的只是私相授受,她自认为出了个锦囊妙计,其实一不小心就会让公主娘身败名裂。难怪娘要生气,换了别人不经过她的同意安排一个男人和她见面,她也会火冒三丈的吧,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人,怕就要同公主娘一样伤心了。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了一阵,许久才安静下来。公主叫丫鬟打水进来洗漱,芙蓉和腊梅迎春等人端了两盆水进来,又准备了香胰子面脂冰袋等物,待公主母女洁面后用冰袋敷眼睛消了肿,才发现郡主已是熟睡过去。 公主让人把郡主放在拔步床上,自己也更衣午睡,走了一天也累了,什么事睡过一阵再说。 这一觉便睡到了夜幕降临,梳洗一番又要用晚膳了,公主母女午膳都没怎么用,皆有了些饿意,饱餐了一顿才满足。晚膳过后时间还早,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现今也没睡意,瞧着外头月色不错,公主便带着女儿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公主让僕妇们都跟在远处,自己则和女儿说些贴心话:「宝宝,你为什么那样喜欢白霆呢?林四是你的生父,他也向我表达过歉意,为何你不要他?」 郡主委屈道:「父亲对您不好,他以前总是欺负您,我都记得呢!白统领很喜欢您,喜欢很久了,他知道您不想再嫁,便一直没说出来,打算一直守着您呢!我觉的,您跟他在一块儿会很幸福的!」 公主却是神思一凛:「宝宝,不是你想让他做你父亲,才安排今日这些吗?」 郡主也听出点意思来了,她们母女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当然不是,我从小就不得父亲疼爱,有没有父亲无所谓,有您和外公就够了呀,可是您没有丈夫儿子,会很辛苦的,白统领很好,他做您的丈夫肯定会保护您的!」 公主俯下身抱住女儿,亲了亲她的面颊。 她一直不愿再嫁,就是怕再嫁的丈夫对女儿不好,怕女儿以后受委屈,想着自己努力些给女儿一个美好未来,所以一直逃避女儿的问题。郡主却是怕母亲没有丈夫会孤寂艰苦,便想找个好男人照顾她,见公主一直逃避以为公主是走不出前段婚姻的阴影,才想了这个破法子来撮合公主和白霆。 原来,她们母女俩都站在对方的角度出发,却一直背道而驰,要不是郡主这次行事出格,母女俩还不知误会到什么时候呢! 情种 第二日郡主起了个大早,请了三日假今日要上学去了,依旧是白霆带着亲卫送她,因昨日之事,公主不愿面对白霆,早上便没送郡主出门。 郡主看着眼眶布满血丝的白霆极是愧疚,昨晚和公主娘把话说开,母女俩已是解了心结,只是郡主为白霆说了一车好话,公主也没有松口。现在就知道怂恿女儿帮他了,日后真成了一家人怎么得了。而且白霆比公主小三岁,家里又是那个样子,公主怎么能接受。 白霆昨夜下职后心里难受,在京城里晃悠了一圈,找了家酒肆喝酒,想到公主绝情的话语,多年情思化作流水,铁血男儿也不禁落下泪来。又思及两人捅破了这层纸,以后想静静守在她身边也不能了吧,更加愁上心头,灌了大半夜的酒水,最后还是小厮去找了陈燿来把他领回家。 郡主待马车远离了公主府才拉开帘子找白霆说话,「白统领,你还好吗?」 白霆看着郡主眼里的关心,心头一阵酸楚,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自己却没福分做她爹了。白霆微笑着点点头,笑道:「还好,只是昨夜睡晚了些。」 接下来两人便无话了,眼下这么多人在,郡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让他保重身体,便放下了帘子。 到太傅府时季太傅正在打太极,这还是郡主教他的呢,说是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给皇帝也教了一套,这两人打了几天都说身子骨轻快了些,从此便日日都打。 太傅今日给她讲《资治通鑑》里的《贞观治要》,这个是讲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并不是女子该学的,甚至不是臣子该学的,不过皇帝早有言在先,叫太傅把郡主当男儿教养,当年怎么教皇帝的,现在就怎么教郡主。当然太傅也不是一味顺从,有点自己的思路,郡主在他手下只是变成了一个聪敏有胆识有远见的姑娘。另外宫里有教养嬷嬷教她礼仪规矩,又有公主在旁边时刻监督,郡主在外头也是个知书达理聪明伶俐的姑娘,只是常有些骄纵跋扈的名声传出来,却也没人敢当面说。 今日郡主上课却有些恍惚,太傅放下书本道:「怎么,放了几天假还没收回心呢,还是钱赚的多了乐不思蜀?」 郡主的天衣阁虽才开业三天,却是日日宾客盈门,京中女眷为了争衣服就差打起来了。太傅家里的几个儿媳孙女也去凑了热闹,不过她们是书香门第的女子,不能做这等斗富浮夸之事,也只得看在眼里羡慕几句罢了。天衣阁的衣裳比其他成衣店里的衣服贵了几倍不止,又把姿态摆的极高,倒让顾客求着他们,不过谁让人家布料好做工精名声大又有皇帝赐的金字招牌,哪家店敢跟它争。顾客有捧着郡主的意思,但衣裳好也是事实。 郡主听了太傅的话回过神来,忙告罪道:「太傅恕罪,是家中有些事烦心,我这便收了心,还请太傅再赐教。」 太傅让郡主随他到外头转转,园子里花木葱茏,太傅 也不说话,在一株大榕树底下坐着纳凉。郡主看着太傅清矍的面貌,突然就想问问这个睿智的老人,他活了一辈子,总比自己有见识。 「太傅,您有这样多儿孙,可您为什么不教他们上学,而让他们去书院上学呢,您就是极好的夫子呀!」郡主跟着太傅学习,府中许多孩子都想跟着旁听,太傅却是一个都不收,这让郡主非常不解。 太傅闭着眼睛道:「医人者不自医,我是先生,却不教自家的孩子,也是这个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到底,也就是理性和感性之分,你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看你自然理性,若是自家子孙,夹杂了感情在其间,还怎么理性对待呢!」 太傅说的很有道理,却不是郡主想要的答案,真正的问题在后头呢!「太傅,如果您有一个孙子,天资卓越灵慧绝伦,却不喜欢学习,您为了让他成才,便打算亲自教导他,可那孩子很孝顺您,不想让您一把年纪还为他操劳,便说自己去书院上学,您会怎么做呢?」 太傅沉思一阵:「我若真有这么个孙子,定是极高兴的。既我们都为对方着想,便满足对方的心意吧,他想去书院读书,我便让他去,他见我为他妥协,心里必定愧疚,以后定会更孝顺我,说不定也会满足我的心愿,闲时跟着我学习,这样,我们俩的心愿都满足了,不好吗?」 郡主思虑了一阵,觉得很有道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她认为对公主娘好的事,公主娘不一定喜欢,她深爱着母亲,既然公主娘不愿再嫁,自己也满足她吧,说不定公主娘见她这样孝顺,也想着满足她的心意,就找了一个呢! 好吧,她还是没死心,就想着以退为进呢。 郡主想通了便心绪开朗起来,下午上课人都精神了,对太傅提的问题也积极应对,那叫一个神采飞扬。放学时太傅便说让她放暑假,萧艺都已经放暑假了,郡主这边没有标准上课时间,太傅觉着舒缓便上着,不舒服便早点放学,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状况在那摆着呢。皇帝也不说什么,只是回宫加紧督促,好在郡主也自觉,许多东西自学的也不错。 公主对此却是有些不满,她倒不敢说太傅什么,只是之前皇帝让郡主跟着太傅学习她就不太乐意,她一心想让女儿做名媛贵女,在宫里接受教导便好,说出去也有面子。这跟着太傅算什么呀,哪有女孩子学什么治国之道的,好在太傅对外都说只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要不然女儿婚事都难。 皇帝常说郡主天资聪颖非池中之物,说什么假以时日必定不让鬚眉,公主从没什么雄心壮志,就希望女儿做池中之物呢,这世道,女孩子太出挑哪里好。而且郡主在太傅府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放假明儿早退的,真正上学的日子一年有四个月就不错了,都不知道学了些什么。眼看着女儿大了,大家闺秀该学的管家女红人情往来她是一点不懂,琴棋书画也没多出挑,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些乱七八糟的,常在御书房藏书阁泡着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公主自己是个才女,便想让女儿继承衣钵,可郡主这个样子,着实让她头疼。京里一直有郡主早慧的名声,可是这两年郡主进了太傅府学习,却也没传出来哪方面很精,偶尔参加大家闺秀的聚会表演才艺也是中规中矩,在一群或琴艺超群或诗句精巧的姑娘里并不出挑,便有人背后说郡主是「仲永」,纵得了名师教导,也「泯然众人矣」。 这次天衣阁倒是让郡主火了一把,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衣裳来,绘画定是不错的。可是又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郡主身为皇室贵女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太傅教她画画她便拿来画衣裳,太傅家的书香她半点没沾上,倒是沾上了满身铜臭。 公主每每听到这些言论都气得不行,郡主却是半点不在意,她们也就敢背后说说酸话,有本事当着她的面说呀!会说酸话的都是嫉妒她又比不上她的,郡主高兴着呢! 郡主放了暑假,在家里料理了些琐事,把天衣阁的事情都送上正规,又参加了几家宴席,便和公主回了宫里。郡主向公主说清了意思,再不管她再嫁之事,公主高兴就好。公主满心感动,又为女儿的懂事心疼,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退一步,满足女儿的心愿才好。但人选还在张望之中,白霆伙同郡主算计她公主还没消气呢,郡主是她的女儿,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这气可不就得撒到白霆身上嘛。 皇帝在宫里也知道郡主和白霆闹出的事,永安之前已找他说明心意,皇帝只说这事由静妃做主,静妃不同意,永安公主也没办法,双方还死磕着呢。至于公主母女嘛,皇帝自然也不干涉,出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他已经给女儿挑错了一次,哪里还敢再管,就算郡主求到他跟前也不松口。 至于白霆,公主母女回了宫里,没一两个月是不会出宫的,他又恢復了每天早出晚归去公主府守门的日子,每日对着公主府的红墙白瓦,想着这或许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宿命了。 郡主事后又问过白霆可愿调到别的地方去,公主府给不了他想要的,又何必再磋磨他的年华。白老夫人也想让他另谋高就,公主府的亲卫都成型了,难道白霆还一辈子困在那深宅大院不成,白家的未来就靠着白霆撑起呢。陈燿知道好友的心事,却也不愿看见好友为了一个女人消磨斗志,劝他去军中打拼。 白霆默不作声扛住各方压力,说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也罢,他就是不愿离开,就算公主拒绝了他,他也想多看她几眼,一辈子做她的护卫,也挺好的。 交友 时至深秋,霜花凝地落叶满庭,郡主早起在御花园跑了几圈,身上出了些细汗,清晨清冷的空气钻进肺里凉进心里,唿出来却成了白蒙蒙的热气。 郡主回玲珑阁陪公主用了早膳,母女俩便盛装打扮出了宫。今儿是隆庆长公主的六十大寿,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要去贺寿,郡主特地请了一日假陪着公主去。 公主这回在宫里住得久了些,荷花盛绽时进的宫,如今出宫已是落菊满地,白霆看着心心念念的女子,不过几月不见,倒有恍如隔世之感。 公主未加辞色上了马车,郡主看着这对痴男怨女,只能嘆一声月老弄人。 到隆庆公主府时已是宾客盈门,公主府门前停满了车马,宁国公主母女在门口下了车,隆庆长公主的长媳张氏忙迎上来:「长公主一直念叨着郡主呢,快随表舅母进去。」边说边携着郡主往里走,宁国公主一把夺过郡主:「姑母就念叨着她,怎么不念叨着我呢!」张氏笑道:「咱们这不老不小的年纪,正是讨嫌的时候,谁还会念叨咱们,倒是咱们郡主呀,各家长辈哪有不喜欢的!」 张氏为人泼辣张扬,倒和温婉和煦的宁国公主说得上话,今上的兄弟姐妹就剩隆庆长公主和寿王,两家在京里都有体面,公主和隆庆长公主府关系也不错,郡主却是更喜欢去寿王府。 张氏一路领着宁国公主母女去了隆庆长公主的和煦堂,隆庆长公主夫家姓方,和已逝的驸马育有二子一女,方家也是书香门第,这次大寿子孙都回来了,堂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宁国公主母女进门先给长公主磕头祝寿,又送上了一樽祖母绿翡翠观音坐像,隆庆长公主笑着叫起,招手叫郡主过去:「来,坐姑祖母身边来。」其实郡主该管隆庆长公主叫姑外祖母,不过她如今姓萧,叫姑祖母也不算错。 隆庆长公主身边原坐了一对男女孩子,男的是长公主的小孙子,女孩子郡主没见过。郡主过去,长公主便把那女孩松开了,那女孩子还赖着不愿起身,旁边一个秀丽少妇过去拉走了她,那女孩子走时还瞪了郡主一眼。 郡主无语问天,她哪里稀罕坐长公主身边,倒平白无故的又惹人白眼。 隆庆长公主搂着郡主说话,又拿了块绿豆糕餵她:「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来,吃一块儿。」郡主微笑着接在手里,却没往嘴里送,隆庆长公主疑惑道:「这是怎地,换口味了?是了,你如今大了,不那么爱甜了吧!想吃什么,姑祖母让人给你做。」郡主微笑着摇摇头,公主在一旁接话:「她哪里不爱吃甜,不过如今换牙了,整日嚷着牙疼,太医说让禁甜呢,而且吃多了甜食易发胖,瞧她如今这样圆滚,我还愁一直这样胖下去可怎么好呢!」 郡主一向嗜甜,又喜欢吃肉,每顿都要吃两碗饭,平时又要吃零食,除了当年被拐的那阵子,她是从小胖到大。 小孩子一到五岁是最可爱的时候,那时候胖些叫憨态可掬,过了五岁要还胖着,那就叫痴肥了,好在郡主活泼好动,眼珠子也灵活,肥是肥了些,倒和痴沾不上边。不过这样也叫公主发愁了,别人家的姑娘都苗条纤细,就郡主胖成那样,她和林四爷都是外貌出挑之人,到了郡主,就只能称声圆润可爱了。 好在郡主如今开始换牙,太医叮嘱了不能吃糖,公主就顺便把郡主的肉也禁了些,每日的饭食都以素菜居多,点心什么的更是没了影。郡主满心不忿,又不敢忤逆老娘,好在每日中午是在太师府用膳,晚上便去皇帝那里吃,只和公主吃个早餐,公主的减肥计划却是没派上什么用场。 所以郡主手里捏着这块绿豆糕,嘴里那叫一个口水泛滥,偏碍于娘亲在场,只能干看着。另外她如今掉了门牙说话漏风,便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张嘴,只得安安静静扮小淑女。 隆庆长公主看着郡主紧闭双唇的模样,笑道:「换牙了?换了哪颗?张嘴给我看看?」郡主飞快的眦了牙给长公主看,立刻又紧闭了,长公主笑道:「宝姐儿大了,知道爱美了呀!」又朝公主说道:「小孩子就是要胖些才好呢,有福气。」 堂里众人又说笑了一阵,陆陆续续又有人来给长公主祝寿,宁国公主和堂中的夫人们去了亭子里看戏,郡主则随着长公主的几个孙女去了园子里玩。方才瞪郡主的小姑娘也跟着去了,方家三姑娘向郡主介绍她:「这是我姑母的女儿孙怡,怡姐儿,这是宁国公主的女儿康悦郡主。」 郡主礼貌性的问了声好,孙怡随着父母外放,这是头回进京,对京中人物还不是很熟,便道:「我娘也是公主的女儿,为什么我娘是县主,她是郡主呢?」孙怡的母亲是隆庆长公主的嫡女,封的永乐县主,当初榜下捉婿嫁了个新科进士,婚后不久便谋了外放。孙怡是家中幼女,孙家又是普通人家,一家子都捧着永乐县主,自然也捧着孙怡,也就养成了她唯我独尊的性子。 方家三姑娘一阵尴尬,京里虽有郡主早慧的名声,但大家背地里都说皇帝偏爱公主母女俩,才破格晋封,这话却是不能当面说的,只道:「郡主有功社稷,捐了很多钱救济灾民,皇上才破格晋封呢!」这话也没说错,不过在孙怡耳朵里听来就很有问题:「给了很多钱就能当郡主?就像别人给我爹很多钱,就能当官吗?那我也叫我娘给我买个郡主来当。」孙怡满脸倨傲,方家几个姑娘却是白了脸,一把捂住孙怡的嘴:「表妹别胡说,郡主怎么能买呢,我带你去园子里扑蝶。」方四姑娘拉着孙怡走了,旁边便有那经年的僕妇退下,方三姑娘不自然的笑笑:「我表妹还小,口无遮拦的,诸位姐妹见笑了。」又对郡主福了一礼,「表妹无意冒犯郡主,我代她向郡主道歉,还请郡主多担待。」 郡主淡笑道:「无妨。」这样坑爹的丫头还真是第一次见。 到了姑娘们聚会的园子里,郡主瞅见林家几个姑娘也在,便想去找林妙珏说话。林家几个姑娘见她来了,嫡出的不待见,庶出的太巴结,郡主不理她们,只问林妙珏,林妙玥幸灾乐祸道:「她昨儿把今天出门作客的衣裳弄坏了,我们姐妹几个都是一样的衣裳,她不好意思,便没来。」 郡主一听就知道又是后宅的勾心斗角,说不定就是三房这几个,郡主瞅了一眼林妙玥,也不管门牙漏风了:「八姐姐也是,衣裳坏了也不知道去公主府说一声,天衣阁里衣裳多的是,随便挑一件不能穿出来见客?」又回头交待桂圆:「待会儿回宫时咱们去天衣阁走一遭,你带件衣裳去给八姐姐,就当赔偿她那件坏了的衣裳。你叮嘱下她身边的丫鬟,别毛手毛脚的,下回我可是要看八姐姐穿出来的,若是又弄坏了,把她们卖了也赔不起。」 林妙玥心头火起,她母亲向萧家宝讨两件衣裳,脸皮子被对方放在地下踩,倒是巴巴地给林妙珏送去。「九妹妹怎么就送给八姐姐呢,一家子姐妹,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郡主得意笑道:「谁让林家这么多姑娘就八姐姐合我意呢,我不给她给谁。」林妙玥脸上红白交接,到底也不敢再说,就怕郡主说出更直白的话来。 郡主和林家几个口角一阵便自己找了个僻静角落呆着,她可不耐烦跟她们唇枪舌剑。郡主坐在一块假山石上晒太阳,迷濛中看见一个淡青色身影凭栏倚立,素手微扬朝水中有一拨没一拨餵鱼食。郡主揉了揉被阳光照花的眼睛,这才看清是个八九岁的姑娘,穿着一身淡青色素罗长裙,上身一件蜜合色兔毛小袄,头上只寥寥几支细银珠钗,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间是有些寒酸,难怪一人独处呢。不过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哀愁倒是极吸引郡主,郡主想着自己也是一个人,便过去搭讪。 近看那姑娘郡主更加欢喜,远山眉秋水眸,玉柱鼻小檀口,皮肤白净身材纤细气质恬淡,衬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风微拂间垂眸浅笑,倒让郡主想起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若是再撑把油纸伞,戴望舒笔下丁香般忧愁的姑娘又跃然纸上。 郡主不由看呆了,倒让那姑娘有些莫名,石榴知自家郡主的花痴性又犯了,在身后轻戳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郡主笑道:「姐姐风姿超然,倒让我失态了。」又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康悦郡主,姐姐怎么称唿?」 那姑娘听说她是郡主,忙下跪行礼,郡主一把拉住她,「咱们小姑娘家交朋友,哪里论什么上下。」那姑娘声音清柔道:「多谢郡主抬爱。我姓林,闺名雅清,家父是工部左侍郎。」 郡主又笑开了:「这样巧,我原来也姓林的,说不定咱们以前还是本家呢!」以前郡主姓林时,便有人叫她林妹妹,她向来圆润可爱,哪里和林妹妹沾得上边,眼前这个,若再添些病态,赫然就是曹公笔下的绛珠草。 林雅清垂眸微笑道:「不敢和林国公府攀亲。」 林雅清人如其名,清静雅致,郡主自己是个俗人,就特喜欢和这种气质高雅的人相处。且林雅清虽说打扮寒酸了些,礼仪谈吐见识却是一点不差,和郡主说话不卑不亢,又是饱读诗书之人,两人倒是很有话说。 工部侍郎林家是后起之家,原只是京郊普通家庭,家里开了个杂货铺,种了几亩薄田,从林雅清之父林硕中了进士才发达起来。林雅清之母苏氏是翰林之女,家里几代书香,到苏氏那辈却是渐渐没落,但底蕴还在,林硕想改变自家暴发户的本质,便求娶了大家闺秀苏氏。 苏氏进门之后孝敬婆母辅助丈夫管家理事,方方面面都做的不错,却唯独子嗣艰难,进门三年才有了林雅清,生林雅清时又不顺遂,在床上休养了好些日子。林雅清的祖母曹氏便接了娘家侄女来小住,住着住在就住到了林硕的床上,林硕对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有几分情意,便以贵妾身份接进了门。 小曹氏进门不久便有了身孕,十月之后诞下一女,苏氏生女后缠绵病榻,府中管家大权也被曹氏姑侄夺了去,母女两个在府里受尽白眼。苏家愈发没落,林硕却是前途似锦,苏家知道苏氏在林家受了委屈也不敢怎么出头。小曹氏生女后第二年又生了个儿子,在府里更加风光,林硕原本对正妻有几分情意,不过一边是亲娘和表妹,如今又加上个儿子,筹码更重,便对病怏怏的妻子不太搭理了。 苏氏在林雅清六岁之时撒手人寰,林雅清守孝三年,上月才出了孝,是以郡主以前没见过她。林硕在妻子死后一年又续娶了同僚之女彭氏,彭氏进门不久也生了个儿子,如今林家这婆媳大战妻妾之争嫡庶之争分外精彩,林雅清这嫡长女形同虚设。 这次隆庆长公主六十大寿,曹氏让彭氏带着两个孙女一块儿出门见人,彭氏对这两个名义上的女儿没任何好感,也懒得打理她们。林雅清的庶妹林雅彤有亲娘和祖母操持,自然打扮的光鲜亮丽,林雅清守了三年孝,出孝府里也没给她做新衣裳首饰,只能拣几件没怎么上过身的衣裳出门,是以就是今日的寒酸模样。 郡主听着桂圆汇报林家之事,只可惜这样好的姑娘身陷泥潭,自己要不是外家给力,只怕也就是林雅清如今的模样。郡主既把她当朋友,便想着以后力所能及之处帮衬着她一些。 公主见女儿一脸沉思,也知女儿难得交个朋友,便开导她道:「你若想帮她,以后咱们回公主府时便接她来住几日,林家人见她有所依仗,也不敢太欺负她。」 郡主想到林雅清生母早逝受尽欺凌,果然有娘的孩子是块宝,郡主满脸幸福滚进了母亲怀里。 度假 公主母女回了宫里,晚膳和皇帝一道用,席间听皇帝说崑崙部落要派使者来谈判,想免去今年的朝贡。 大梁虽说统一了天下,还是有许多部落小国林立。大多在西北方,苗疆和吐蕃是两大部族,崑崙部落位于苗疆与吐蕃交界处的崑崙山脚下,此外还有大梁东北边的高丽。这些部族都贫穷落后实力不强,但都抱成一团朝廷也不好攻克,太祖皇帝便订立了条约,允许他们各自为政,但每年要向朝廷纳贡,相当于大梁的附属国。 苗疆和吐蕃今年都遭受了旱灾,粮食动物死了不少,但这两个都是大部族,族中总有些存粮,交朝贡还是交得起的,崑崙部落就不行了,本来就是在两者的缝隙中生存,遭了这等天灾,族里吃饭都成了问题,哪还交得起贡赋,实在没有办法才派了使者来谈判。 朝廷也不缺崑崙那点东西,但若是允了他们,吐蕃和苗疆也效仿怎么办,这次他们也遭了灾,只是不敢挑战大梁权威,才让崑崙来探路。 皇帝也在思衬着解决办法,崑崙部落的族人也是大梁的子民,皇帝自然不愿看他们受苦,且崑崙自知人小势威,早有投靠朝廷之意,只是碍于旁边两大巨头不敢表态,朝廷对崑崙向来比其他几个要和缓一些。但吐蕃和苗疆却是不安分,此例一开以后还怎么管制他们。 郡主常在御书房泡着,对朝堂之事也了解一些,但是像这种关于领土主权的大事,却不是她管得了的,遂也没发表什么言论,她自家的破事都没理清呢。 从隆庆公主府参加寿宴回来,又上了半个月的学,郡主便放了寒假,每日和萧艺萧蓁等人游山玩水骑马打猎,日子好不自在。郡主也邀了林妙珏和林雅清出来,但这两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林妙珏还好,可以让琛哥儿兄弟带她出来,若三房敢把持着她郡主就敢上门去找。林雅清却是没什么办法,她本也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做不来这等与世家子弟同游的事。 皇帝给了郡主一个京郊的温泉庄子,公主母女便带着萧艺以及萧蓁兄妹琛哥儿兄弟并林妙珏去了庄子上度假。林妙珏出门时很是有一番风波,何氏听说郡主要带林妙珏去庄子上,便让林妙珏把林妙珠姐妹俩也带去,要不然她也不能去,林妙珏当然不答应,只说要郡主同意,何氏便禁了她的足。 到了郡主约定的日子,琛哥儿兄弟一大早来找林妙珏,却被何氏拦在门外。琛哥儿兄弟早知道林妙珏被禁了足,早早通知了郡主,今儿来找她也不过是做做面子,既何氏还不放人,郡主便打上门来了。何氏哪里敢拦郡主,却是在心里恨毒了林妙珏,听说寿王世孙这次也同行,林妙珏被郡主带的和这些王孙公子同游,万一让她攀了高枝,以后嫁的比她的亲生女儿还好怎么行。心里便打定了主意以后好好照顾她,也叫她知道,别以为攀上了郡主就能飞上枝头了,回了国公府还不是落到她手里。 琛哥儿也是这般想法:「九妹妹,你把八妹妹带出来了,现在是快活,却让三婶娘更加气愤了,八妹妹回去之后还不是要受搓磨?我和瑞哥儿在外院,也不能照看多少,倒是拜託了我娘看着,可毕竟是隔房的伯母,哪里管得着三婶娘教女儿呢!」 林妙珏却是不在乎这些:「现在快活便好了,无论我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的,还不如趁着有机会快活一把,回去了顶多被她骂几句,多做些针线抄些书,这些事我以前也常做的,她再生气还能吃了我吗?你们不必担心。」 郡主也心疼这个温软的姑娘,她倒是有个法子,却要大家配合才好。 到了庄子上一行人安置下来,郡主便悄悄摸到了琛哥儿房里。琛哥儿房里也还在收拾,郡主便拉了他到廊下说话:「四哥,你觉得八姐姐如何?」 琛哥儿揉着郡主圆脸道:「挺好的呀,虽然没有你可爱讨喜,在姐妹里也算不错了。」 郡主侧脸蹭了蹭琛哥儿手掌:「那给你做亲妹妹好不好?」 琛哥儿一瞬没反应过来:「她本来就是我妹妹呀!」 郡主道:「是堂妹嘛,我是说让她做你亲妹妹。你也知道她在三房过的不好,三夫人自己有两个女儿,就把八姐姐当丫鬟使呢,二伯和二伯母一直都想要个女儿,你也想要个妹妹,不如就把八姐姐过继到你家去?」 琛哥儿错愕一阵才道:「过继?三婶不会同意的。」他爹娘是想要女儿,琛哥儿也想要妹妹,但他们看中的都是郡主,可惜郡主成了萧家女,也就嘴上还叫他哥哥了。 郡主道:「事在人为嘛,咱们想个法子让她同意呗!你回去就问问你爹娘的意思,别说是我,只说是你自己的意思,好吗?」 琛哥儿点点头,林妙珏也是他妹妹,若是能帮她自然要尽力的。 郡主得了琛哥儿准话便回了自己的住处,她还是和公主住在一起,萧蓁则和林妙珏住在一块儿,萧蒙几个都住前院,萧艺和瑞哥儿住,萧蒙和琛哥儿住。 这种住法有些怪异,本来琛哥儿兄弟应该住一起的,但因为萧艺对萧蒙有些敌意,不愿跟他住,公主又不放心让他一人呆着,便安排他和瑞哥儿一起。 话说萧蒙文武双全成熟稳重,在几人中向来是担任长兄角色,萧艺也向来仰慕他,之所以对他产生敌意,还是郡主的缘故。 郡主前世今生都希望有个哥哥,这辈子有琛哥儿兄弟,但他们俩都是活泼好动的,少了些兄长的稳重可靠,郡主更多的是把他们当好朋友。萧艺更不用说,郡主简直是把他当弟弟宠。萧蒙却是二十四孝好哥哥的模范,对萧蓁那叫一个千娇万惯,看得郡主羡慕不已,时常跟在他身边转悠。萧蒙瞧着淡漠,待人却是不错的,郡主和萧蓁处的好,他便对两个妹妹一视同仁,三人在一起时,但凡萧蓁有的郡主都有,再加上萧蒙渐渐长成,在京中子弟里愈发风採过人,郡主时常眼冒星星,有时还开玩笑说要嫁给他。 萧艺看在眼里气在脸上,宝宝以前最喜欢他的,现在就跟着萧蒙,他怎么能高兴。这次大家出游,他便使性子不跟萧蒙住在一起,郡主看着他孩子气的表现哭笑不得,好在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会放在心上。而萧艺今天刚到自个儿屋里坐下,就瞥见郡主偷偷摸摸去了萧蒙屋里,更是气得俊脸发红,要不是瑞哥儿拉着,他就要冲过去找萧蒙干架。 郡主还不知道自己又让萧艺和萧蒙之间结下了梁子,午膳摆在公主屋里,公主身为他们的大家长,自然要耳提面命一番:「你们都大了,玩闹也要把握分寸,这次到庄子上玩可不能像去年在避暑山庄似的,若再闹出什么事来,以后都不许出门了!」 最后这话却是对着郡主说的,几个孩子里就她鬼点子多,其他几个则是郡主振臂一唿他们就能跟着揭竿起义,唯一一个看着稳重的萧蒙,骨子里也有叛逆因子,叫公主怎能放心。 郡主忙举起三根手指头髮誓,说是绝不让娘操心。 郡主也算说到做到,在庄子上几天确实没做什么出格之事,每日就是和兄弟姐妹们骑射狩猎曲水流觞谈天说地,外加泡泡温泉搞搞野炊。郡主的厨艺很是不错,时常弄些新颖别致的吃食,烧烤油炸麻辣烫是常事,火锅自古有,倒不用郡主提点。另外郡主又整治了些果汁奶茶,还收集了许多民间美食,像叫花鸡黄焖鸡等后世大街上常见的吃食,一伙人天天换着花样吃,个个嘴上都长了圈燎泡。萧蓁更是说:「你不如开个吃食店,怕是比你的天衣阁也不差的。」 郡主倒是没这般想法,她整治这些不过为了自己快活,哪里就靠它吃饭了,而且这些东西虽说好吃,对身体却无多大益处,她自己也是偶尔吃吃,京中贵族都讲究养生,也只有他们这些孩子才喜欢这个,像公主就从来不沾这些。 林妙珏看着其他人谈笑风生,却只在一旁含笑不语。她原就是腼腆沉默之人,认识这些天之骄子也是沾了郡主的光,她努力想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却总是格格不入。 这群人个个都身份尊贵风姿过人,只她是个身份卑微的庶女,又没什么才华只会刺绣,嘴皮子也不利索,上回郡主教她骑马,她也笨手笨脚学不会,最后大家都跑马去了,她只能一个人躲在屋里绣花。大家都对她淡淡的,就连琛哥儿兄弟,也是看在郡主的面上才照看她,公主更不用说,若不是郡主提起,怕是早忘了这个曾经的侄女了,公主对琛哥儿兄弟和萧蓁都极好,对林妙珏虽然也温和,却总有股子淡淡的疏离。 林妙珏很羡慕郡主和萧蓁万千宠爱在一身,而她只能在角落里看着,那样张扬肆意的笑容,她永远都不会有。 答题 郡主一行人在庄子上住了近一月,待京里传来消息说崑崙来使进京,一行人才车马匆匆赶回了京里。 此次崑崙来使是三个男人,便由礼部安排,鸿胪寺卿接待。后宫只在使臣来的第一天随着皇帝宴请了他们,还是隔着屏风的,郡主偷偷瞄了几眼,除了皮肤黝黑服饰不同,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域风情。 此次崑崙来使是为了减免贡赋而来,见朝中有人不同意,便带了几个条件:「天朝地大物博,还稀罕我们崑崙那点物资吗?不如咱们谈个条件如何,我们部落里有个智者,来时给了我们三个问题,让我们来请教贵朝,贵朝若是答的出来,我们甘愿臣服年年纳贡,若是贵朝答不出来,不仅免了我们今年的贡赋,以后的贡赋都免了,如何?」 这是公然挑战天朝大国的权威,皇帝哪能不应,底下群臣也是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不过一个蛮夷小族也敢口出狂言,那样破败地方能有什么智者,朝中随便派出个人都能堵死他们。 郡主在后头听着来了兴致,斗智斗勇,她喜欢,到时候躲在屏风后头看看热闹才好。 崑崙来使在驿馆休整了一阵,鸿胪寺官员带着他们在京城里逛了几天,领略了一番京师气象大朝风采,双方才协调好了答题之事。十二月二十五日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在金銮殿会战崑崙来使,消息一传出来京师都沸腾了,百姓总是对这等国家间的纠纷要关注一些,郡主早跟皇帝通了气,到时候去看热闹,也长长见识,看看古代的智者是何等风采。 到得那日,郡主早早去了金銮殿蹲点,公主着实不放心,一直在她耳边唠叨:「今儿可是接受外邦挑战的大事,事关我朝体面,你可千万别闹出事来,你还是不要去了,回头让你外公讲给你听。」 郡主抱着公主的腰扭来扭去:「不要嘛,听人家讲哪有自己亲眼看的精彩,我不会惹事的,就在后面坐着嘛,别人都不知道我在那儿呢!」 郡主背了上学用的书包去金銮殿,在里头放了纸笔和点心,想着到时候做些记录才算不虚此行。 皇帝是在早朝时接见来使的,郡主用过早膳便匆匆赶去,听着气盪山河的高唿万岁声,郡主心潮澎湃,难怪大家都想做皇帝,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谁人经得起这般诱惑。 皇帝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向崑崙来使发起出了邀请:「特蒙尔使者既带了试题来,便亮出来看看,也叫天朝领略一番异域秘族的古老智慧。」 特蒙尔是使者团里的头领,他左手抱拳放到右肩朝上鞠了一躬:「既如此,微臣便不客气了。第一个问题是我们部落里流传已久的一个故事:有一个勇士和他的未婚妻去河边散步,突然他的未婚妻掉进河里了,那个勇士就急忙跳到水里去找,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的未婚妻,他伤心的离开了这里。过了几年后他故地重游,这时看到有个老者在钓鱼,可那老者钓上来的鱼身上没有水草,他就问那老头为什么鱼身上没有沾到一点水草?那老头说:这河从没有长过水草。说到这时那男的突然跳到水里,自杀了。为什么?」 特蒙尔问完之后朝中便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郡主也在屏风后头思考,不一会儿便有了答案。郡主安心坐等朝臣出来答题,也看看是否和她的答案一致。没成想原还有些骚动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郡主察觉气氛不对,这样简单的问题,竟没人答得出来?郡主再细想一番,便知道问题所在,立刻便起了身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我知道答案。」清脆娇甜的女童声打破了大殿的神圣庄严,殿中众人皆是一愣,崑崙使臣也是一阵错愕,反应过来后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在这殿中?」 郡主道:「我是皇上的外孙女康悦郡主,我也是大梁的子民,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可好?」 崑崙使臣半信半疑,只当是小孩子家玩闹,见皇帝没制止,朝臣也没吭声,便知这女童必定极得圣宠,便没拒绝她的要求。 郡主微笑道:「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几年前,那勇士和他的未婚妻到河边散步,他未婚妻不幸落水,勇士下水找她时感觉脚被水草缠住了,于是便使劲蹬脚挣脱游开了,最终他没能救他的未婚妻,现在老人告诉他湖里没有水草,他才知道那时缠住他的是他未婚妻的头髮。因为他的无心之失害死了未婚妻,他极度懊悔,便跳河殉情了。」 郡主话音一落大殿里一片寂静,莫名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有些胆小的宫娥太监更是面色发白。郡主停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便道:「崑崙使臣,不知我说的可对?」 几个崑崙使臣面色各异,特蒙尔深吸一口气道:「天朝果然地灵人杰,小小稚童也如此才思敏捷,微臣甘拜下风。」又道:「这不过是第一题,后头两道题比这更难。只是这第一题如此轻易便被郡主破解,实在让微臣等面上难堪,第二题便明日再来可好?也让臣等缓缓。」 特蒙尔如此谦虚,极大的满足了天朝的虚荣感,皇帝自然无有不应,安慰他们几句便让人退下了。这几人一走,皇帝立刻就对朝臣开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简单的问题也答不出来?还要郡主一个小孩子出面,也不怕人家笑话!」 朝臣齐下跪请罪,嘴里道:「微臣惶恐。」 皇帝也没跟他们多废话,处理了几件政事便退了朝,郡主则早早熘回了御书房等着和皇帝分享心得。 「外公今儿可想到了答案?」 「想倒是想到了,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没吭声,想着到时听听别人的想法。」 这也是朝中许多人的想法,满朝文武能进金銮殿上朝的哪个不是聪明人,还就郡主想到了?事关朝廷颜面,若是出了错定然吃不了兜着走,都不想出这风头,想着听听别人怎么说。大家都这般想法哪还有人站出来,可不就剩少不更事的郡主了嘛,她年纪小,答对了便是神童再世,答错了也是童言无忌,不至于在崑崙使者面前落了面子。 郡主在朝堂上的壮举也传遍了后宫,宁国公主又惊又怒:就知道她要生事!事关朝廷颜面双方邦交,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若是出了错,御史的唾沫星子能把她淹死! 郡主回去后自然少不了挨一顿亲娘的河东狮吼,郡主诺诺称是,保证明天不去了,又说了许多好话,才哄得公主露了笑影儿。 然第二日一早皇帝却遣了人来带郡主去上朝,说是昨儿郡主表现出彩,今天带她去露露脸。公主不敢违抗圣意,只得眼风凌厉扫了郡主一眼,其间的威胁警告之意不言而喻。郡主缩缩脑袋,在丫鬟的收拾下盛装打扮去了。 郡主跟着皇帝一道去上朝,着实风光了一把,皇帝在自己脚边给郡主安了张脚榻,郡主便坐在那儿。 崑崙使者见此情状额上青筋跳了跳,他们昨日回去打听了郡主之事,只知道是今上最疼爱的外孙女,性格嚣张跋扈,有早慧的名声传出来,也有说她渐趋平庸的。传闻不可尽信,依郡主昨日的表现,哪里有平庸模样,今儿皇帝带着她上朝,可见深得圣宠的名声却是不错的。 几人昨日回去也商讨了对策,第一题轻易被解,可见天朝果然卧虎藏龙,只是长老就给了他们三个问题,纵然情况有变,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应对,只得按原计划进行。 第二个问题还是一道智力题:话说某天,一艘海盗船碰上海上风暴被击沉了,五个倒霉的海盗逃难到了一个孤岛,发现岛上孤零零的,幸好有有棵椰子树,还有一只猴子!大家把椰子全部採摘下来放在一起,但是天已经很晚了,所以就先睡觉。 晚上某个海盗悄悄的起床,悄悄的将椰子分成五份,结果发现多一个椰子,顺手就给了幸运的猴子,然后又悄悄的藏了一份,然后把剩下的椰子混在一起放回原处,最后便悄悄的回去睡觉了。过了会儿,另一个海盗也悄悄的起床,悄悄的将剩下的椰子分成五份,结果发现多一个椰子,顺手就又给了幸运的猴子,然后又悄悄地藏了一份,把剩下的椰子混在一起放回原处,最后还是悄悄地回去睡觉了。接下来另三个海盗也起床做了同样的事。 早上大家都起床,各自心怀鬼胎的分椰子,这只猴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幸运,因为这次把椰子分成五份后居然还是多一个椰子,只好又给它了。 问题来了,这堆椰子最少有多少个? 郡主从皇帝御案上拿了纸笔,特蒙尔边说她边记,笔迹很是潦草,待对方说完,郡主也记完了。郡主理了理思维,提笔写了几个后世的方程式,不一会儿便得出了答案。而殿中群臣,特蒙尔说了这一大串话,把他们绕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连问题都没听清,更别提答案了。郡主看他们一脸懵相,便知道又得自己出马了。 郡主走下丹陛,在崑崙使臣面前站定:「小女不才,方才在纸上涂鸦一阵,已有了些头绪。应该是三十一个。这道题应该从最后算起,你们问的是最少有多少个桃子,我的分析是:最后剩的是六个,依次往上推,那么最少满足第五个人的要求则是十一个。第五个人算的是每人分两个,那么多了一个给了猴子,自己藏了四个。再往上推该是十六个,第四个人算的是每个人分三个,那么又多了一个,于是给了猴子,自己藏了四个。再往上推应该是二十一个,第三的个人算的是每人四个,多了一个给了猴子,自己藏了四个。继续往上推便是二十六个,第二个人算的是每人五个,多了一个给了猴子。最后总数便是三十一个,第一个人算的是每人六个,多了一个给猴子,自己藏了四个。所以,我的分析是三十一个,再从头倒过来算也是算得清的。」 这次崑崙使臣倒是没多大惊讶,这道题主要是题目太长绕的人头晕,其实静下心来算并没多难,方才看郡主拿纸笔涂画他们便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到底低估了她的反应能力,他们以为郡主最少要算一上午的。 特蒙尔苦笑道:「郡主说得有条有理,哪里还有我们置喙的地方。」 同行的一个黑脸尖瘦高个的男子愤愤开口:「大梁满朝文武,怎么倒让一个小姑娘来出头,莫不是没人出来应战了?」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特蒙尔立刻呵斥住他。郡主笑着反驳:「大梁满朝文武,可不是用来做这些闲散小事的,似这等简单幼稚的问题,我这样的小姑娘便能回答,哪里用得着他们。」 朝中大臣很显然对郡主的说辞很满意,个个面露赞许之色,皇帝也嘴角微翘对郡主点了点头。崑崙使臣心有不满,到底碍于天朝权威不敢多言,又约定了明日出第三题。 康悦郡主连答两题,神童之名更甚,公主虽然嘴上训了她几句,其实也与有荣焉。萧艺听说了这事喜得不行,立刻进宫和她分享喜悦。萧蒙他们也为郡主高兴,这样聪明的人是自己的好朋友,说出去都有面子。 林国公府也为有郡主这个姑娘骄傲,可惜林四爷不珍惜,这样好的姑娘不是他家的了。最近还闹着要扶正钟姨娘,让琮哥儿做嫡长子,自然遭到了林国公和老太君的反对,林国公是还奢望着公主能回心转意带着郡主回来,老太君则是一心想为幼子挑高门贵女,小户出身的钟姨娘她怎么看得上。 郡主也挺高兴自己出了风头,说她虚荣也没错,别人想虚荣还没料呢!而且皇帝也支持她,说明天还带她去呢。郡主晚上早早入睡,准备明日再大放异彩。 使臣 第二日郡主精神抖擞去赴战,听了题目却小受打击,这次和前两题不一样,前两题都是智力题,这道是体力题。 崑崙使臣在殿外放了一顶青铜大鼎,说是有五百斤,他们派了一个满脸络腮鬍身材高大精壮的汉子去举。那汉子据说是他们部落里的大力士,天生力大无穷,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这次派他来举鼎,并让朝廷也派个人来举,双方比试谁举的久,久的那方便算赢。 既是崑崙提出的比试,便由他们先举。只见那汉子走到鼎前,双手在石灰里搓了两下,握住鼎耳,嘴里大吼一声,双脚一跺地面,便将大鼎举离地面。那汉子面色涨红青筋暴露,将鼎举在脑上,足足撑了一盏茶时间才扛不住摔落下来,地面都震了几下。 那汉子把鼎放下便退出了大家视线,特蒙尔对皇帝鞠了一躬道:「陛下,臣等已是举完了,不知天朝派何人出战?」特蒙尔说完还瞥了一眼郡主,她就是再聪明,还能把这鼎举起来?又逡巡了一遍满朝文武,个个面有惶色,看来这把,他们要赢了。 皇帝看了眼缩头缩脑的朝中重臣,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平静,朝中武将什么水平他也知道,难道要在蛮族面前失面子? 郡主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为皇帝着急,最后还是决定搏一把。 「让我试试如何?」 话音一落殿上所有眼睛都盯着她,郡主聪明他们也知道,可这种事情,分明是武将做的,她一个小姑娘,还会仙法不成? 郡主朝万福贵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万福贵便颠颠出去了。 崑崙使臣见状不妙,忙道:「必须将鼎举离地面,可不许倒着站在上头。」他们会这样说自然是部落里有人这样试过,郡主说她有法子,肯定是要耍诈,他们要先说清楚才行。 郡主嘻嘻一笑,「我哪里会做这样有失风度的事。」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满心期待着郡主的精彩表演。 万福贵去了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尚工局的匠人过来,手里还带了些道具。 崑崙使臣见状便知郡主是要用道具作弊,忙反驳道:「郡主可是要用工具?我们可是赤手举鼎,你们用工具,岂非不公平?」 朝中立刻就有人反驳:「你们派的是个精壮大汉,郡主却是个孩子,难道这样就公平了?」 「天朝这样多武将,为何非要郡主出来,派个和阿努差不多体格的男人出来不行?」阿努便是那举鼎大汉的名字。 郡主道:「那个阿努举鼎前不也在石灰里泡了一下,难道石灰便不是道具?」 「用石灰是因为光手会打滑,万一握不稳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好?」 「我的手又小又嫩,连鼎把都握不住呢,难道就不能用点道具辅助?」 郡主这般强词夺理,对方使臣口才又不及她,实在是窝火,特蒙尔制止了同伴的口角,「还请郡主表演吧。」 郡主用的道具是槓桿和滑轮,在鼎上绑了根麻绳,先用槓桿挑着,槓桿尾端也系了绳子,连在三个动滑轮之间。匠人确定绳子系稳之后,郡主走过去轻轻一拉绳子,几个滑轮同时转动起来,槓桿向下拉,鼎便向上提,轻而易举的便到了半空中。郡主估摸着时间,觉着差不多超过一盏茶了,才慢慢放下来。 众人嘆为观止,感慨郡主的狡猾多端,又高兴她为国争光。 郡主瞅着崑崙使臣难看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这回是钻了空子,便道:「我这回却是投机取巧的,不如你们光明磊落,不过我举的时间比你们长,不如算平局如何?按原先的约定,便减了你们今年的贡赋,以后还是要交的。」 郡主事先和皇帝讨论过,皇帝也想免了他们今年的贡赋,但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而且崑崙举止狂妄,妄想每年都不交贡赋是不可能的。要压下他们的气焰,又要减了今年的贡赋,还要让他们感恩戴德,这可不容易。郡主此举却是正中皇帝下怀。 崑崙使臣也是满意的,来之前长老便交待过他们,无论如何最后要让大梁赢,保住朝廷的面子。他们也没指望能减了以后的贡赋,这只是个幌子,方便他们讲价,最后能减了今年的便好。只是要如何让朝廷同意减免他们一年的贡赋又不让其他部落效仿也很艰难。想郡主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既保住了天朝的颜面,又减免了他们的贡赋,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让其他部落说不出不满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帝和崑崙使节都满意,本来事情就可以这样定下来的,偏朝中有些老顽固,认为天朝威仪不可侵犯,崑崙挑战天朝权威还妄想减免贡赋,这怎么可以。 郡主也有话说:「崑崙也是为族内生计所迫才出此下策,若不是朝中一开始就有人反对,他们何至于行此出格之事?」 崑崙使臣忙不迭点头:「正是,族内实在艰难,朝中又诸多反对,臣等也是被逼急了才出此昏招,还请陛下原谅我们此次之过。」 皇帝自是大度道「无妨」。 朝中还是有那么些自认为忠君爱国深恨番邦蛮夷的大臣,「你们部落里出了问题,就来向朝中出难题,难道是我们让你们遭灾的?若是其他部落也学你们,出了点问题就来讹朝中,对天朝不敬还能得到奖赏,这不是鼓励大家都向你们效仿吗?」 崑崙使臣正想辩驳,被郡主截了话头:「陈大人一心忠君爱国我们是知道的,只是崑崙部落也是大梁的子民,往日里其他州县遭灾朝中必是送银送粮,怎的就对崑崙如此苛刻呢。至于你说的其他部落要效仿,他们效仿又如何,天朝不惧他们挑战。」 「郡主莫要大放厥词,国家领土争端大事,可不是郡主能置喙的。若是其他部落也效仿他们,陛下怕是又要多几根白髮了。」 「我确实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只是太傅往常教我,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也看过陛下治国和我娘管家,私心认为其间有些相同之处。国家国家,国是最大的家,家是最小的国,这些部落于大梁,就像我家的庄子。庄子由庄头管理,每年年底交租给我家,若是今年遭了天灾收成不好,我家自然会减免几分租子。若是其他的庄上也想效仿----部落的头领就相当于庄子的庄头,庄头不听话换一个就是了,还怕他们挑事?向来君弱则臣强,君强则臣弱,只有懦弱无能的君主才怕臣下有异心,陛下乃明君英主,还压制不住几个部落吗?」 这下朝中噤声了,再说下去就是质疑陛下的能力了,你再忠心也不能没个眼色呀! 看着郡主舌战群臣如凤凰展翅祥光四射,皇帝满心慰籍,外孙女长大了,能帮他分忧了,不枉他百般疼爱精心培养,果然不负所望。 「郡主说得有理,朕虽然上了年纪,收拾几个部落还是可以的,若是有人见朕老迈生了异心,尽管来挑衅,天朝不惧他们!」 皇帝声音浑厚气度威仪,哪有丝毫老态,殿中众人齐齐下跪高唿万岁,郡主自然也跟着。崑崙使臣趁机表忠心:「陛下正当风华龙精虎勐,哪里说得上老,崑崙对天朝忠心耿耿视如父母,天朝也对崑崙慈爱呵护百般扶持,崑崙子民永记陛下仁心,永感天朝恩德。」 场面话说得这样漂亮,皇帝自然也要应酬几句:「朕知道你们的心意,朝廷和崑崙向来友好,这次带些礼物回去,代朕慰问你们的首领。」 崑崙使臣自是千恩万谢,此行不仅完成了谈判,也没有破坏和天朝的友好关系,他们回去也有脸,而这一切的最大功臣,就是眼前这位聪明识大体的郡主。 特蒙尔亲自向郡主表达了谢意,并送了好些崑崙特产给她。崑崙盛产玉石,特蒙尔送的礼物里有不少和田玉,这可喜了郡主,拿来做头面做摆件都好。另外他们送的羊毛毯和干果也不错,最让郡主心水的是他们送了一匹小马驹给她,这可不是一般的马,乃是他们从西域用大量钱粮换来的汗血宝马,当年就换了两匹,一公一母,乃是他们首领的坐骑,这匹小马就是那两匹马爱情的结晶。 这次进京本来是要献给皇帝的,谁知它进了京有些水土不服又吐又拉的,崑崙使臣哪敢把小病马献上去。偏偏到他们要走的时候它又好了,特蒙尔感念郡主的恩情,又听说她爱骑射,便把马送给了她,反正皇帝疼郡主,也不会怪他们逾越。 郡主得了宝马喜不自胜,见它通体赤红,便给它取了个名字----赤兔。三国时期的名马,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郡主希望她的马像赤兔一样日行千里忠心耿耿。 崑崙使者圆满完成了任务,也没有在京城多做逗留,皇帝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送宴,宴上还颁布了一道圣旨: 康悦郡主萧氏家宝,深谋远虑敏慧豁达心系苍生,为国献计救崑崙子民于水火之中,朕心甚慰,今晋封康悦郡主为从一品惠国郡主,食邑两千户,望其不负朕望再接再励。 钦此。 宴上众人眼红的彻底,又升职,郡主才多大,这都升了多少次了,每次屁大点事就说得惊天动地,不就是皇帝偏心嘛!这么小的孩子,给她这么高的身份也不怕她折了福,还惠国呢,先惠她自己吧,一个没有父族的孤女。 郡主也是惊喜,皇帝事后问过她那番言论,她只说是太傅教过些,再加上她多年来在皇帝身边耳濡目染,和她自己思考得来的,皇帝倒挺欣赏,说她说得有道理,却只字没提升职之事。 众人嫉妒过后都满脸堆笑向公主母女道喜奉承,郡主谦虚推辞,眼里的喜色却是藏不住。 公主看着众星捧月的女儿忧大过喜,孩子还这样小,皇帝却把她捧的这样高,若是摔下来了,她真怕以后护不住女儿。 风光 郡主三战崑崙使臣再次升职,年纪轻轻便做了从一品,着实风光。又有她在朝堂上的一番国家君臣论,朝中许多大臣都极为赞赏,说她不愧太傅授学皇帝教导,只可惜身为女儿身。 又适值新年,郡主去各家拜年少不了被大家围着夸赞,天衣阁也因郡主之故生意更加火爆,郡主骑着赤兔马飞驰过巷,看着朋友们艷羡的目光,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公主也看出了女儿心性不定,在她又要和萧艺等人出门打猎时拉了她训话:「你最近挺得意呀!日日出门应酬玩乐,比我都忙。别人夸你几句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不是?别人说你是神童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神童了?世上比你聪明的孩子多的是,只不过人家没你命好,有个皇帝外公。你给我老实点,今日回来便别出门了,呆家里静静心,等太傅通知去上学。」 郡主被母亲说的有点委屈,她觉的自己算不错的,小时候公主常夸她聪明,她越大,越得圣宠,公主就对她越严厉,常告诫她不能狂妄。郡主也知母亲是为她好,倒不会跟他顶嘴,只低头应是。 公主看女儿委屈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别家都是严父慈母,郡主没有父亲,公主只能父母兼任,皇帝和郡主隔辈亲,无限纵容宠爱,她要是不严起来,女儿长歪了怎么好。 郡主今日出门便有些蔫蔫的,萧蓁打趣她道:「哎哟!我们的大郡主怎么了?这正该得意的时候呢的,哪个没眼色的敢煞你风景?」 郡主白了她一眼:「我娘最煞风景了,她说我近日有些浮躁,让我在家里静静心呢,开学前是不能出来了。」 萧蒙道:「确实该静静心,你幼年得志,大家都捧着你,姑母不放心也正常,在家里多练练字弹弹琴,以后多的是机会出来玩。」 萧艺却是心头一喜:「宝宝,你不能出来,能不能把赤兔借我骑两天?我保证不弄坏它。」 郡主立刻炸毛:「萧艺,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禁足你不说来陪我,就想骑着马出门熘达,重马轻友的,不理你了!」 郡主一夹马肚子跑远了,萧艺立刻追上去,汗血马就是这点好,就算是匹小马也跑得贼快,把身后人甩的远远的。 郡主回去后果真静下心来,每日写字作画弹琴下棋,就连琛哥儿兄弟俩过来也不见。公主见她表现优异,便下帖子把林雅清请了来。 林雅清人如其名,清秀雅致人淡如菊又才情横溢,立刻把俗气又聒噪的郡主衬得爆发户家的丫头一般。公主见了她喜得不行,拉着嘘寒问暖,又是给首饰又是做衣裳的,还把珍藏已久的古琴都送了她。 郡主眼红道:「娘,不知道的以为雅清姐姐才是您的女儿呢,您对我都没这样好。」公主只在郡主小的时候对她无限温柔呵护,郡主越大公主就越凶,有时候都怀疑公主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公主立刻就虎了脸:「你还有脸说,你还在我肚子里时我就开始给你攒嫁妆,琴棋书画都早早给你准备好了,你偏偏要去学筝,这古琴不给雅清难道放着落灰?你要不是这张脸像着我,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郡主被娘亲训得找不着北,讪笑着道:「我不是您生的是谁生的呀!也就您这样高贵美丽温柔贤惠的娘才生得出我这样聪明伶俐漂亮可爱的女儿呀!」 公主指着女儿额头笑骂一句:「没皮没脸的丫头。」 郡主嬉笑着赖进娘亲怀里。林雅清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若她娘还在,她也有这样幸福吧。 林雅清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没有勛贵之女的高傲跋扈,也没有小家碧玉的怯懦卑鄙,甚至没有其他书香世家之女的规矩刻板。她眉目清淡,远没有萧蓁的明媚艷丽,郡主的灵慧可爱,甚至不如林妙珏的楚楚可怜,可那通身的温雅恬淡气质,让人感觉非常舒缓。 郡主和她相处,感觉整个人都安静文艺起来。纤纤素手轻执紫砂茶壶,兰花指微翘间一股莹润热流轻泻而下,裊裊白雾间萦绕着淡淡茶香,佳人一手执杯,一手以素色广袖轻掩朱唇,只留一双剪水双瞳迷濛半掩,青丝半绾间一段如玉脖颈微弯,宛如一幅水墨画。 看林雅清泡茶是一种享受,郡主爱茶也懂茶,却实在没有泡茶的天赋,太傅都常说她是个俗人。 林雅清的书法很出挑,一手梅花小楷精緻利落,郡主一开始也想学,写了一段日子实在写不出梅花小楷的秀致玲珑,便改学柳体,潇洒清瘦笔画细劲,稜角峻厉英气逼人,郡主勤习弓马手劲挺大,倒写的不错。 相比之下林雅清的琴艺便不那么好了,弹不了太难的曲子,但意境不错,郡主还挺喜欢听她弹琴。两人每日琴棋书画诗舞花茶很是和谐。 林妙珏听琛哥儿兄弟说他们去看郡主吃了闭门羹,原还担心郡主在家里闷着,过几天却听说公主府接了林雅清过来,她心里立刻就不平静了。 她知道自己比不上萧蓁,也从没想过和她争锋,可林雅清哪里比她好?郡主为什么捨近求远接了林雅清过来,她就在隔壁,为什么不接她去呢?想到之前他们天天跑马也没叫过她,心里更加落寞,就算她不会,她也可以跟着去说说话呀。 林雅清在公主府住了八天,去时不过几个包裹,回家时带了一大车东西,大多是公主母女送的。林侍郎看着这些东西喜得合不拢嘴,宁国公主母女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女儿得了她们的亲眼,若是在皇帝跟前说句好话,不说加官进爵,得皇帝一句好话也能顺遂许多。 其他人却是笑不出来,小曹氏母女看着那一车的首饰华服古玩玉器很是眼红,若不是林侍郎在,就要据为己有了。彭氏对这个前头正妻留下的嫡长女无甚好感,但看死对头小曹氏这副样子她就解气,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这样浅。曹氏虽然遗憾不是林雅彤得了公主母女青眼,到底林雅清也是她孙女,倒也为她高兴。 林雅清深知这些人的脾性,从中挑了些布料首饰给她们,送了一个碧玉笔筒给林侍郎,「倒不是雅清小气,只是剩下的都是郡主送的,说是下回要看我穿戴出来,我倒不好送人了。」 林侍郎捋捋鬍鬚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小姑娘家的感情最是纯粹,要好好相处。」有了林侍郎这话,林雅彤就是再眼红也不能从她这儿抢东西了。 郡主开学后太傅见她就是一顿夸,说她朝上表现不错,而后又告诫她不能张狂,无论她以后有何成就,都不能骄傲狂妄,保持平常心态最好。 郡主谨遵教导,而后又投入了日常的学习生活中。 朝中依旧为立太子打得火热,皇帝也没表现出对谁特别器重的样子,御前个个是人精,不是轻易能收买的,诸王便把主意打到公主母女头上。 这两个更是人精,公主对谁都温和,永远是一副和风细雨模样,只说自己守在深闺不问世事。郡主对谁都亲热,嘴里舅舅舅母叫的甜,问起正事来却是装傻充愣,就凭她在朝堂上那副机变急智模样,谁会相信她不懂这些。 静妃更狠,直接以郡主的终身大事做筹码,如果蜀王做了皇帝,就让萧藉娶郡主做太子妃。这可惹恼了宁国公主,别说蜀王登基还没影儿呢,便是萧藉做了太子,她也不稀罕女儿嫁进宫里,她就是宫里长大的,后宫争斗有多残酷,她难道不知道,还会把女儿送进去! 「静母妃说笑了,宝宝是萧家女,同姓不婚,她哪能嫁给萧家子弟呢。」公主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角却无丝毫波动。 静妃吃了冷板凳,面色便不太好,没坐多久便走了,想着等她以后做了太后,第一个就要收拾这母女俩。 公主看着静妃窈窕的背影,面上挂着嘲讽的笑,蜀王登基的机会微乎其微,她压根就不怕得罪静妃。还想效仿汉武帝,也不看看她孙子是什么资质,陈阿娇最后可没什么好下场,她也不是卖女求荣的馆陶公主。 却说这京里盯着郡主的人家可多着呢,这样身份贵重有才有貌有圣宠的姑娘,娶了她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不过今上眼看着时日不多,郡主现在瞧着风光,谁知道新帝登基以后是什么光景,所以大家都还在观望之中,也就静妃沉不住气先提了出来。 其实几位王爷里打着主意的不止蜀王一个,云王也想着呢。郡主和萧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若是能让他们凑一对,他的筹码必定大大增加。而且萧艺傻里傻气的,配聪明绝顶的郡主正好,又是姑表亲,一个有才一个有貌,绝配呀!不过他想着郡主以前提过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努力了一年多经营的好儿子形象,他一说不又暴露了他的野心嘛! 遇刺 白驹过隙,日月穿梭,才见奼紫嫣红,流水桃花,转眼却又到花树离枝,玉露生寒的时节。 一年间郡主潜心学习,偶尔随母亲赴宴,和朋友出门游玩,仿佛回到了前世上学的日子。郡主很庆幸自己投胎成了皇族贵女,若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步迈的,还不把她憋死。 这日郡主随着母亲逛街,先去天衣阁里察看一番,又去了公主的几个铺子里巡访,买了些胭脂水粉首饰布料。郡主每回逛街必要去书局看看,买些书具回去,古玩市场也是郡主极爱的,京中常有些落魄勛贵之家拿着家里的古董出来变卖,偶尔能淘到些宝贝。 来到一处繁花街道,郡主远远看到前方有杂耍艺人,许多人围得水泄不通,她一向爱热闹,便要往那儿钻。公主怕人多手杂伤着女儿,让白霜姐妹夹护着她去。 郡主好不容易挤到前头,那杂耍艺人往嘴里含了一口酒正喷火,郡主看得津津有味随着众人一道鼓掌,白霜姐妹却是时刻关注周围景况,耳朵一动听到有利器划破风声朝这边飞来。 白霜抽剑一噼,一枝羽箭应声落地断成两截。白露和姐姐配合默契,白霜一出手她立刻也抽出剑把郡主护在怀里。只见那些杂耍艺人立刻变身地狱修罗,抽出藏在身上的武器朝郡主这边杀来。 围观的百姓立刻作鸟兽散,惊恐间推推搡搡又发生不少事故。公主那边也出了事,马车突然发了狂向前奔去,白霆和公主卫立刻追上去,郡主卫则来援救郡主。 对方都是死神一般,挡他者死,便有许多无辜平民遭难。白霆和亲卫都是有良心之人,容不得铁蹄踏死百姓,救人便慢了些。白霜姐妹却是两樽杀神,满心满眼只有郡主,至于其他人,误伤也没办法。 白霜姐妹护着郡主杀出包围圈,留了郡主卫殿后,白霜便随便牵了一匹马带着郡主狂奔而去。白露也骑了马去追公主,她是公主的护卫,应该死守在公主身边才是。 白霜带着郡主进了最近的一家官邸,是抚慰司指挥使陈家,这也是个武官家庭,那些杀手应该不敢杀进来的。 陈家的门房见白霜满脸是血还抱了个孩子,趋利避害的本能就要关门,白霜抽出利剑一刀毙命,进去之后关紧中门便叫人找陈大人来。 今儿不休沐,陈大人在衙门上工呢,白霜便直奔后院找府上主母。 陈夫人听说有人强闯府内还杀了人,吓得脸都白了,立刻召集了府内护院御敌。 白霜道明身份,陈夫人也是见过郡主的,见此情状虽是惊慌,却也稳住了,找了大夫来给她们诊治。 公主那边却是不胎妙,马腿上中了箭,发疯一般向前跑,白霆等人顾忌是在闹市不敢纵马飞驰,便一直没赶上公主。好在马车不如马跑得快,虽然双方有一段距离,到底也没跟丢。 公主和芙蓉腊梅坐在车内,死命抓着车辕,小心不被甩下车。无奈马车颠簸,她们一直撞到头手,这都是小伤,就怕马车突然停下,她们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马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碰巧前面有人在办喜事,吹吹打打抬着花轿与马车迎面而来,这要是撞上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白霆眦目欲裂,心一横往马腿上插了一刀子,马立刻嘶叫狂奔起来,白霆一心只有公主,踏死了人也顾不得了。 那边迎亲队伍见马车狂奔而来,抬轿吹打的人立刻往旁边跑,只剩下花轿孤零零在路中间。白霆嘶吼道:「公主,快跳下来!」 公主等人也知道危险,生死关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白霆见公主跳下来,离马车还有几丈远时也从马上借着惯性飞跃过去,在公主落地的前一瞬抱住公主的腰和头部,自己的手臂和背部从地上强力摩擦过去,一阵烧心痛感袭来。 白霆顾不得疼痛,忙抱了公主起来,想移到路边去。他刚动公主就喊痛。 「别动,我的脚,脚好疼。」 公主疼的脸色发白,白霆猜测是摔坏了腿,却也顾不得公主呻吟,轻轻抱起她到了旁边的茶棚验伤。 公主卫随后赶来,把马路中间的芙蓉和腊梅领过来,芙蓉全身是血还在昏迷之中,腊梅头部受到重创,已是没气了。马车和花轿相撞,双方都成了碎片,马重创而亡,新娘子也成了肉泥。 好好的一场喜事成了惨剧,成亲的人家自然不依,嘶喊着要来打白霆他们。公主卫拦下他们,道明了身份,又说了今日之事,对方却是不听不理:「公主又如何,公主就能草菅人命吗?你们赔我妹妹!」 白霆抱着公主想找个医馆治伤,又怕敌方再杀来,只得先拆了茶棚里一张板凳,用两个凳腿和把公主受伤的腿夹住,拿衣带绑住了。见公主卫还在和新娘子那边交涉,便出面说了几句:「我们公主也是受害者,你们若再阻挠公主进宫治伤,是要担一个谋害公主的罪名吗?」 白霆说完便带抱公主骑马进宫,公主卫也随行,那方人不敢再说什么,和公主比起来,新娘子又算什么呢,事关皇家之事,哪里是他们可以置喙的。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闻训后带兵赶来,只剩下一地残局,公主和郡主都没了影。不由苦着脸叫底下人收拾残局,自己想着怎么保住小命。 白霆带着公主直奔皇宫,顾不得规矩礼仪去了玲珑阁。皇帝事先得了白霜发给皇家暗卫的消息,已是带了人去接郡主,白霆他们和白露错过了,也和皇帝派去的人错过了。 皇帝赶到玲珑阁看望公主时,太医正在给公主正骨,白霆在外头守着。 白霆一见皇帝便跪下请罪,皇帝也没理他,先去内室看女儿。 公主嘴里咬着帕子疼的满头大汗,太医说她骨头错位,正帮她扳回来呢。公主一见皇帝便吐了帕子,叫他去救郡主,皇帝安抚她几句,说是郡主没有大碍,已让人去接她,公主才算微放了心,又说自己的丫鬟受了伤,要太医给她诊治。 公主除了脚上的伤,便是身上有些磕碰淤青,再受了些惊吓,太医开了药便睡下了。芙蓉全身是血瞧着可怖,其实都是皮外伤,倒也没多大碍。 倒是白霆,从马上跳下来护住公主,腰背上一片血肉模煳,右手也震到了手骨,还抱了公主一路,太医给他手上也上了夹板,腰背上涂了伤药,又交代了禁口事宜,皇帝才安排了马车送他回去。 白霆却不肯走,非要等到郡主回来。 郡主是由白霜白露护着回来的,郡主被保护得很好,只是受了惊吓,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见了白霆才哭嚎了一句「娘」。 公主因脚伤痛楚本就睡的不熟,听到郡主的哭声便惊醒过来,在内室大叫女儿乳名。 白霜抱着郡主入内,公主见女儿身上有血污,就要挣扎着起身:「伤到哪里了?宝宝,疼不疼,快传太医来。」 太医就在一旁侯着,正要给郡主把脉,郡主一把推开他,扑倒母亲怀里:「娘,我没事,没伤着,你伤着了是不是?脚怎么了?」 公主抱着女儿细看一阵,白霜也解释郡主身上是沾了别人的血,她才放下心来。又安慰女儿道:「娘没事,脚上只是小伤,别哭,咱们都好好的呢。」 香蕉石榴几个丫鬟带了郡主下去洗漱,太医给她开了安神药,郡主喝了便睡下了。公主见女儿平安总算安心,想到白霆还在外头,心里有些微妙,想问问他的伤,又顾忌前事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先睡下了。 白霆听得里头没了动静,才悄悄离宫。郡主卫死伤惨重,还有那新娘子的事,还需他去善后。 皇帝嘉奖了白霆一番,给了他许多赏赐,让他安心养伤,旁的事皇帝会解决。 萧艺听说公主母女遇险,立刻就骑了马进宫,宫门口的守卫说是无召不得擅入,想拦下萧艺,萧艺眼睛都不眨直冲进去,守卫不想成为蹄下亡魂,只得退到一边任他去了。 萧艺骑着马直奔玲珑阁,路上吓坏了不少太监宫女,到玲珑阁时公主母女正在休息,桂圆劝下了他,带他悄悄进去看了眼。 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母女俩,萧艺眼睛红红,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功夫,就算不上阵杀敌,也要保护身边人。 公主母女在闹市遭行刺,不说谋害天家血脉的重罪,便是那许多无辜百姓横死街头,也让人义愤填膺。朝臣都上书说要严查此事。皇帝自然也震怒,已经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撤了职,责令新任指挥使和大理寺严查此事,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幕后之人也太狂妄。 皇帝明面上让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查询此事,暗地里也派了暗卫去查,暗卫的效率自然比这些官员要高些,皇帝第二天便得到了消息。 竟然是她! 永慈 干元殿灯火沉沉,夜风吹动金色的帐幔轻轻扬起,皇帝浑身无力坐在龙椅上,死寂的氛围和他荒芜的内心倒极是相衬。 「你有什么话说。」 「父皇不都知道了吗,还要我说什么呢。」 晋国公主面无表情跪在地上,挺直的背嵴高昂的头颅,即便是丑事被人揭穿,也要保持她嫡长公主的气度。 「你为何要如此?」 「为何?父皇还要来问我吗?若不是您偏宠那对母女,她们如何敢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 今上少年登基,登基后才大婚,帝后大婚不过一年,便有了荣宪太子,后来二皇子和景王相继出生,也没能撼动荣宪太子的位置。再后来晋国公主出生,是宫里唯一的女孩,皇帝也疼她。那时帝后感情还很好,一对嫡长子女皆出自皇后的肚子,皇后母子三人在后宫中天然就高于旁人。 可是文景八年的天花毁了这一切,荣宪太子死了,底下几个有皇子的妃嫔蠢蠢欲动,皇后母女的地位便没那么尊贵了。 后宫妃嫔越来越多,皇子皇女也一个个的蹦出来,帝后感情疏离,皇后戴上了贤良面具,对妃嫔和其他皇子公主都和颜悦色,还交待晋国公主也要笼络兄弟姐妹。 她才不愿意,她是嫡长女,那些都是庶出的,怎么比得上她,她才不要和那些人亲近。好在皇帝虽然待皇后不如从前,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她,教她读书骑射,说她是最像他的孩子。 晋国公主从小到大一直凌驾于其他兄弟姐妹之上,无论是圣宠,还是品级食邑,甚至她嫁的夫婿,也比几个妹妹好,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得意下去。 一切的变故都是从永宁生了那个丫头开始,父皇那样喜欢她,第一回见就封了县主,周岁时又封了翁主,比她的丽姐儿都尊贵。 皇帝爱屋及乌,也给了永宁几分青眼,时常接她们母女进宫住,在那丫头三岁时甚至封了她做郡主,永宁也成了宁国,和她平起平坐。 她怎么能忍,永宁不过宫婢之女,自己可是皇后的女儿,她凭什么跟自己比。最可恶的是,那母女俩诓了她几十万两银子,却拿这些银子给自己晋位,她恨死了她们! 后来那丫头在灯会上被拐走了,她还高兴了一场,巴不得她再也别回来。谁知这丫头竟然这样好运,被云王找到了,过了几个月又回了京。皇帝更加宝贝她,让永宁和林四和离,给那丫头赐了萧姓,箫家宝,萧家的宝贝,那丫头怎么配! 永宁和离之后便带着女儿长住宫里,皇帝眼里只有这两个,其他儿女子孙都视若无物,连生病也只让她们侍疾,大家都巴结那母女俩,谁还把她这个嫡长公主放在眼里。 最后的导火索却是月前长宁侯府的赏花宴上,康悦郡主和丹阳县主发生了口角,丹阳县主嘲笑她胖,郡主却说对方长的丑,胖可以减肥,丑却是天生的,就是用再多胭脂水粉,也掩不住你那平庸的相貌。 丹阳县主气急了,说康悦郡主的外祖母是个宫婢,以色侍人的主,当然生出了她们母女俩。 康悦郡主当着所有人面给了她一个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外祖母也是你能置喙的,你倒是有个做皇后的外祖母呢,还不是要对我卑躬屈膝!」 丹阳县主不可置信对方竟然敢打她,反应过来便要还手,她虽然比郡主大五岁,却不如郡主性子野,从小学骑射,手劲儿也大,再说还有白霜在旁边,白霜拉住了丹阳县主,郡主趁机再给了她两耳光。 丹阳县主哭着去找晋国公主,晋国公主见女儿双颊红肿,便要去找郡主算帐。宁国公主当然拦着她,好言好语向对方道歉,晋国公主一句不听,愣是要打回来。郡主光明正大的走出来:「我就在这儿,你们倒是来呀!我倒要问问,别人欺辱我外祖母,我该不该教训她!」 「你叫谁外祖母!芳嫔不过一个低位妃嫔,也配你叫她一声外祖母?我母后才是你的外祖母!」 「皇后娘娘当然是我的外祖母,我娘的生母也是,田家表姐不也管赵贵妃叫外祖母嘛!」 晋国公主说不过郡主,恼羞成怒就要冲过去打她,被白霜拦住了。晋国公主失了面子,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便进宫找皇后做主。 郡主也去向皇帝告状,皇帝本就因芳嫔之事对公主有些愧疚,如今听说还有人拿芳嫔之事来羞辱公主母女,心里也不舒服,大手一挥就下了一道圣旨,追封芳嫔为淳慧皇贵妃,视同副后。 坤宁宫里,皇后正愤怒难当要拿公主母女来问罪,听到这道圣旨便息了气焰,皇帝明摆着偏心,这是警告她们呢,她们还有什么办法。 晋国公主却是无法忍受,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才策动了这场刺杀,主要是针对郡主,郡主死了,宁国公主也就废了。 皇帝听着晋国公主说话,心中却是无限悲凉,他为何偏心,若不是这些子女都心思不纯,只有宁国公主母女两个全心全意为他好,他如何就偏心了。 「晋国,你们都说朕偏心,可是小七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要说偏心,你身为嫡长女,朕偏心你难道少了吗?你从小事事高出其他子女一等,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若是所有人都像你这种心思,你还能活到现在?」 「他们怎么能跟我比!」晋国公主嘶吼道:「我是嫡长公主,他们都是庶出,他们天生就低我一等,我本来就该比他们过的好!父皇,你以前最疼我,可你为什么不能永远最疼我,为什么要偏疼永宁!你听听你的称唿,叫她小七,叫我晋国,亲疏立现。她只是贱婢生的,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凭什么比我得宠,那丫头凭什么压着我的丽姐儿!」 皇帝看着声嘶力竭情状癫狂的晋国公主,无力的摆摆手:「你回去吧!」 晋国公主凄冷一笑:「父皇打算怎么处置我?」 皇帝没回答她,叫万福贵领她下去。 晋国公主走后,皇帝枯坐了许久。他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父亲,儿子为皇位自相残杀也就算了,女儿也为了些口角动刀动枪,这样多子女,没一个真心对他的,就是宁国,瞧着孝顺,难道当初芳嫔枉死她就放下了吗,不过迫于压力讨好他罢了。 晋国公主更是让皇帝伤心,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这样善妒狠辣,云王和宁国公主被皇帝忽视了这么多年,也没生出这种心思来,说到底还是品性问题。皇后教出了这样的女儿,若是荣宪太子还在,又是哪副光景。皇后手脚不干净他早就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疏远她,若不是荣宪太子死了,她不能再生,皇帝又不许她抱养皇子,现在这仅剩的五个儿子还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皇帝伤心晋国公主的所作所为,到底虎毒不食子,女儿变成这样也是父母没教好,皇帝再气也不能弄死她。又难过该如何面对宁国公主母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晋国要害她们,皇帝却不能给她们报仇,只怕她们心里会有芥蒂。 皇帝想了许久,终于拿定主意,发了一道圣旨去晋国公主府: 晋国公主御前失仪行为乖僻,有负嫡长公主身份,今降级成郡公主,赐封号永慈,禁足公主府三年静思己过,望其痛改前非行惠为仁,不负朕所望。 圣旨一出,所有人都联想到了宁国公主母女遇刺之事。皇帝圣旨上说御前失仪,失仪是规矩问题,哪里会用个永慈的封号。永慈,永远仁慈,她这是做了什么不慈之事才落到这个下场。 晋国公主和宁国公主母女向来不对头,前阵子在长宁侯府的对峙,康悦郡主当众掌掴丹阳县主,事后皇帝又偏向郡主这边,晋国公主怕是恼羞成怒才做了此煳涂之事,被皇帝查出来,还不得脱层皮。 皇后听到消息立刻去干元殿求见皇帝,皇帝并未接见她,着人将她送回宫,以皇后身体不适之名将宫务交给了赵贵妃陈贵妃和静妃一同管理,至于皇后,便在坤宁宫静养。 威远候也受了永慈公主牵累,原本领的禁卫军统领一职被皇帝寻个由头撤了,让副统领陈燿担任,威远候则回家陪公主一道禁足。 皇帝说的禁足可不是普通人家小打小闹的禁足,皇帝亲自下旨禁足便同守孝差不多,全家老小都不能出门,家里也不准办宴席,不准在家里喝酒玩乐,每日银钗素裙不许打扮光丽,皇帝还会派人监督,每日要抄书静心。只可惜了两府内适龄的姑娘少爷,禁了三年足出来,年纪都要拖大了,丹阳县主今年十三,正值豆蔻,就要被她娘给耽搁了。 这禁足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规矩,大梁开国以来第一次用,便用在了永慈公主身上,可见皇帝对她的厌恶。一时之间永慈公主府和威远候府门可罗雀,往日亲朋都避之不及,就怕皇帝厌屋及乌。 永慈公主面如死灰接旨,看着皇帝派来的人将晋国公主府的牌匾换成永慈公主府,嘴角牵动一丝笑容。多讽刺,她风光了这么多年,现在落了这么个下场,大家肯定都在笑她吧! 储君 郡主第二天一早醒来便听说了晋国公主之事。 竟然是她!自己和她也没多大仇恨吧,她个人认为只是些小打小闹,竟然就要杀人。她得宠多年在京里树敌不少,若每个人都这种想法,她得死多少次! 这也让郡主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她所有的荣光都是依靠皇帝,如果皇帝不帮她,她的日子可怎么过。皇帝对晋国公主的惩罚算重了,她不会怪皇帝,毕竟都是自己的骨血,她和母亲也没有受到多重的伤害,不可能让晋国公主赔命的。 但不代表她就会这么放过那女人,看在皇帝的面上,她可以先忍着,以后皇帝去了,她再来算帐。她现在所有的势力都是明面上的,天衣阁郡主卫白霜姐妹,都是她的标志,必须得有些背地里的势力才行,她知道京城各世家都有自己的底牌,她的底牌是什么呢。 郡主先放下了想头,去公主的卧室看她。公主左脚脚踝错位,得在床上躺些日子,腊梅无辜枉死,公主吩咐了人厚葬她,给她家里送了许多钱粮,死伤的郡主卫也给了抚恤金,白霆得了皇帝的赏赐,现在在家里休养,公主府这回可说是元气大伤。 郡主看着母亲上着夹板的腿,想到平日里郡主卫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以及大街上枉死的百姓,还有那正当盛放就凋零的新娘子。这全是晋国公主做的孽,就为她一时不忿,害死了这么多人,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永慈,她哪里配得上这个封号,别玷污了这个字。 萧艺昨夜在玲珑阁住下了,一早就来慰问郡主,郡主感念他关心自己,也没多提昨日之事,只和他闲聊。萧艺单纯的冒傻气,一会儿便被带离了话题,和郡主谈论起他在太师府的事来。 公主看着热聊的两个孩子,心里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看到女儿的笑脸,这一切,多亏了白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皇帝午膳时来了玲珑阁,公主母女都没多说昨日之事,也不提永慈公主,只安慰皇帝不用担心。皇帝更加愧疚,到底和她们说清了:「朕知道你们委屈,她毕竟是朕的女儿,朕不能打杀了她为你们出气,你们若是想自己报仇,朕不会拦着,等朕死了你们再动手吧,这几年她禁足着做不了什么动作,你们......好歹让朕最后过几年太平日子吧!」 皇帝话语间透着一股沧桑无力,这些子女必定是要你死我活的,他也只能趁自己在世保几年和睦,他一死,还不知道有几个后脚就跟着来了呢。 郡主也心疼皇帝难为,可她作不了保证,杀身之仇怎能不报,永慈公主不像是会悔改的,她不杀人,人会杀她,下一次,她一定要主动出击。 郡主低着头不说话,萧艺懵懵懂懂不知道皇帝在说什么,公主只得客套几句:「父皇会长命百岁的,您还要看着宝宝嫁人生子呢。」却也只字没提永慈公主之事。 皇帝有些意料之中的失落,他努力平衡前朝后宫,平衡妻妾子女的关系,到底还是走上了歷代帝王的老路。他不能再说什么,好歹现在还有一两个真心对他的人,他不想真的做孤家寡人。 祖孙几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这事,用过饭以后皇帝回了御书房处理政务,萧艺陪着公主母女聊天玩耍,待到夜幕降临时才回了云王府。 翌日早朝时大理寺卿上书阐述了此次公主母女遇刺之事,说是前朝余孽作乱,抓了几个替死鬼,给了无辜枉死者家里一些赔偿,事情就算了了。另外抚慰司指挥使陈家收容了郡主免受敌寇追击,皇帝也嘉奖了一番。 郡主在宫里听说了前朝的处置,嘲讽的笑了笑,就算全世界都知道是永慈公主干的,皇帝也要粉饰一番。郡主不怪皇帝,理解他的无可奈何,她自己的仇自己报。 郡主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又去了太师府上学,皇帝特地派了一队御林军保护她,让公主府的亲卫休养几天。 太傅也知道郡主遇刺之事,见她面目坦然似无事发生,满意的点点头:「你的身份,地位和才学,註定了你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女子在世本就不易,你想快活无忧过一辈子,现在的积攒沉淀很重要。」 郡主点头应是:「思齐受教了。」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不会想什么名垂青史做巾帼英雄,她就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幸福无忧,现在看来,这个理想碍了许多人的眼。 除夕晚上的宫宴皇后也没有出席,没了她这个女主人,宫宴似乎更加欢畅。今年皇帝没有和公主母女一道守岁,而是带着几个儿子去了干元殿。 郡主敏锐的嗅到了紧张的味道,看其他人的神情,也有些讳莫如深。 果然,第二日一早给皇帝拜年时,皇帝当着皇室宗亲和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立云王为储君。 大家都有准备,倒没多大惊讶,也没有反对之声,毕竟云王的能力摆在那儿,皇帝也开了口,大势已定,还有谁敢有异议。只是有喜有忧,云王一系的想着有了从龙之功以后好处少不了,其他派系的则担心押错了宝以后会不会被云王清算。 至于几位王爷,云王心想事成,面上虽极力压制,眼角的喜色却是藏不住;景王面色铁青双拳紧握,似是无法接受云王立储;吴王面上不显,目光却是晦暗,他是聪明人,昨夜父皇挨个找他们谈话便知道要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云王立储不算意料之外,只是败了到底不甘心,又担心云王以后翻旧帐。赵王向来没争储之心,如今人选确定了便想着怎么讨好新储以后当个闲王;蜀王面上欣喜,瞧着挺为云王高兴的模样,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郡主也挺高兴,下任金大腿出炉了,她以后又多了个奋斗的目标。好在她以前打下了些基础,老早就看好了云王,和萧艺云王妃关系都不错,以后再好好经营一番,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后宫有子的妃嫔自然脸色难看,筹谋了这么久,最终不是自己的儿子,争储有多残酷,不为帝便为鬼,难道以后要看着云王整死自己的儿子吗? 皇后还在坤宁宫禁足,过年都没放她出来,听到消息时笑得诡谲:「呵!她们争得头破血流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输了!云王生母已逝,本宫便是唯一的嫡母皇太后,她们跪了本宫半辈子,下半辈子还是要对本宫卑躬屈膝,还有那对贱人母女,本宫倒要看看云王登基以后她们怎么风光!」明夏看着有些癫狂的皇后不敢开口,云王登基以后不一定会宠幸宁国公主母女,难道对皇后又能有多好,宁国公主最起码是同父异母的皇妹,皇后可是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 因为储君已定,这个新年皇帝也过的轻松了些,时常带着太子去御书房议事,新年开朝以后更是对太子予以重任,把城外军畿大营的兵权分了一半给云王管,吴王景王也调了无甚实权的闲差,蜀王也没怎么宣进宫来了,太子一家已经搬进了东宫,自有他们尽孝。明眼人都看出了皇帝是在给云王腾地儿呢! 几位王爷都觉皇帝太过绝情,刚立了太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打压他们,这还是亲爹呢,以后太子登基了,他们还有地儿站吗! 郡主倒觉得这样挺好,既然决定立云王,就应该表明立场,对其他儿子就得狠下心来。不说皇家,很多大臣家里都是这样,长子袭爵,做家长的便会想着要补偿其他儿子一些,如此一来长子认为父母偏心,其他儿子认为父母最爱他,为什么爵位要给大哥,兄弟阋墙便是这样起的。皇帝若是想着为其他儿子安排后路,给他们一些护身符,只会加深太子对他们的猜忌,也会让其他儿子还有想头,皇帝一死太子立刻就能收拾他们,所以还是让皇帝来打压吧,当爹的下手总比以后让当兄弟的下手要好。 可惜皇帝的苦心他们不一定能理解,就是太子,见皇帝突然间对他这么好,第一反应就是皇帝是不是对他不放心呢,是不是还想考验他呢。更加谨言慎行,做了太子也不干什么收礼纳妾的事,有人来投靠也全部拒之门外,又交代太子妃管好东宫和她娘家人,没当上皇帝他就不能放松,就差一步可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倒让皇帝又满意了一分。 太子一家住进了东宫,萧艺又能常来找郡主玩,公主母女也常去东宫闲坐。公主和太子妃算聊的来,郡主和那几个表姐妹却是没话说,尤其是萧蕊,已经把自己当公主看了,见了郡主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差让郡主给她行礼了。郡主依旧对她不屑一顾,就算她做了公主,也只是从一品的郡公主,自己也是从一品的郡主,两人平级,她得意个什么劲! 心意 待到公主脚伤好了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郡主拉着母亲出门踏青,公主对前事还有阴影,便不太乐意。郡主说总不能以后都不出门了,而且皇帝派了御林军保护,安全着呢,公主这才梳妆打扮出了宫。 白霆已经带着府卫在宫门口等着了,见到公主时两人皆是一阵恍惚,凝视许久欲言又止,皆别过眼没说话。郡主在旁边暗戳戳看着,想着公主娘的第二春要来了。 郡主在白霆养伤时去平远伯府探望过他,言语间对公主的关心可不是一个下属该有的,郡主嘆他长情。公主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捂热了,在宫里这段日子虽从没提过白霆,但郡主说起时总会竖起耳朵听。 这次踏青还约了寿王世子妃和方家大夫人,也就是隆庆大长公主的长媳张氏,随行的还有萧蓁和她家的庶女萧荨,以及方家三姑娘和四姑娘。 萧艺本也要跟着来的,只是还有方家姑娘,他就不方便了,而且太子还没站稳,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哪放心让他出去闲逛。 萧蒙已经十四了,准备去军营歷练,过段日子就该走了,寿王世子资质平庸,以后袭爵便是郡王,传到萧蒙手里已经是郡公了,萧蒙是个骄傲的,便想到军营立功,保住自家爵位。 琛哥儿也在准备童试,他爹和外公都是大儒,叔父是探花,亲哥哥林琰不过十七也已经中了举人,他若不考出个名头来怎么在京里混。郡主深知琛哥儿为人,并不热心功名利禄,也不喜欢风花雪月,就喜欢玩,所以和郡主关系好。林二爷夫妇不是迂腐之人,并不会逼儿子读书,只是琛哥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年纪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该成家了,总得有个谋生手段,便随大流考科举了。 瑞哥儿倒还是懵懂,郡主一回公主府他必要寻过来,平日里和萧艺也处得好。他也喜欢功夫,倒不是和萧艺一样想做大将军,他想做大侠,还说以后带着郡主去行侠仗义闯荡江湖。这孩子一看就是话本看多了,央着林二爷给他寻了个武术师父来,后来听说白霜姐妹保护郡主杀出重围之事便沸腾起来,央着白霜收他为徒,白霜不应他又来缠郡主,好在郡主多住在宫里,倒清净不少。 林妙珏如今已是二房的嫡长女了,琛哥儿向林二爷夫妇说了过继的意思,他们两人本也是善良之人,知道林妙珏过得不好也乐意伸援手。于是在何氏又一次磋磨林妙珏时,林妙珏辩驳了几句,何氏竟然把她往桌子上撞,额头上好大一个血窟窿,连老太君都惊动了。二夫人便说既然三房不稀罕这个女儿,便过继到二房来吧,正好她一直眼馋姑娘。何氏自然不同意,林妙珏过继到二房便成了府上嫡出的嫡出姑娘,比林妙玥两姐妹的身份都高,她怎么能答应。二爷去了封信给在赣州的林三爷,对方听说林二爷要过继他的庶女还有什么不乐意的,给何氏去了封信让她答应,林妙珏便搬去了二房,如今日子过的很是不错。 郡主看着身边朋友渐渐有了自己的路要走,倒平白生出一股惆怅意味来,大家都慢慢长大,小时候无忧的时光过的这样快,以后大家都成家立业,自己又该如何呢。 郡主摇摇头挥去脑子里一些乱糟糟的想法,和萧蓁她们放了会儿风筝,便去寻白霆说话。她从来没放弃过让他做继父的想法。 白霆和护卫守在公主她们下榻的周围,并不往女眷那边去,见郡主过来笑了笑,问她有何事。郡主拉着他到僻静处说话:「你还想做我爹吗?」 白霆一愣,郡主向来是这样直言直语,随即又苦笑道:「哪里是我想不想的事情,神女无心,襄王有梦,也不过是空想罢了。」 郡主拍拍他的手臂走了,倒让白霆有些莫名。 郡主回宫的路上问她娘:「您真的不考虑白统领吗?」郡主这回学聪明了,没再带着她娘去见白霆,而是当起了传声筒。 公主有些不自在,看了郡主一眼又把目光瞥向了别处:「你问这个做什么?」 「娘,白统领是真的很好,这次若不是他捨身救您,您哪里只是伤了腿这样简单。就算您之前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都还念着您,我看了都动容,他若是年轻个十岁,您不嫁我去嫁。」 「胡说什么你!」公主一巴掌拍在女儿后脑勺上:「他便是年轻十岁也大你一圈呢,你才多大,认真学习是正经,别总想些男女之事!」 郡主被噎了一下,这话说的,好像她小小年纪就思春似的。公主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郡主也不耐烦了,直说道:「娘,您就说嫁不嫁吧,白统领也老大不小了,也不能总单着,小姨母至今未嫁,为的是谁咱们也知道,您若是不要,我就去跟外公说,让他尚小姨母得了,反正外公对他也满意,娶谁不是做他女婿呀!」 公主紧抿樱唇,随后道:「他要娶谁关咱们什么事?永安的婚事自有她母兄负责,要你操什么心,你不许去打扰父皇,知道吗!」这都威逼上了,不过郡主余光瞥到公主手里的丝帕皱成一团,狡黠一笑不做声了。 回宫之后公主母女和皇帝一道用膳时,郡主又当着皇帝的面说看这事,公主面色通红又羞又怒,就要去捂郡主的嘴,郡主蹿到皇帝身后躲着,朝她做了个鬼脸,公主气得跺脚。 皇帝也挺满意白霆,除了家世不太好,其他样样出挑,尤其对公主的心思,外人都动容,遂也顺着郡主的意思道:「确实,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以后宝宝嫁了,你难道一个人不成。」 「宝宝嫁了也带着丈夫孩子住公主府,我哪里就一个人了。」 皇帝也不跟她啰嗦:「既然你不愿意,那朕就给永安和白霆赐婚吧,永安眼看着都成老姑娘了,总不能朕五个女儿便有两个不出门吧!」 公主急的面色通红,到底不肯松口,皇帝看在眼里,便让她们退下了。郡主也急:「娘啊!外公真的要给小姨母赐婚了,您还忍得住?真要让白统领娶她吗?」 公主被逼急了,眼睛都红了,眼泪盈睫声音哽咽:「让他娶吧!你要捨不得,做他们的女儿好了!」说完便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郡主关在门外。郡主长嘆一口气,也为她傲娇别扭的母亲头疼,从来不愿放下架子,便是嫁了白霆,总是这样端着,再好的耐心也有耗尽的一天,再深的情意也有磨灭的时候。 公主把所有的丫鬟都赶了出去,趴在床上呜咽流泪。她何尝不知白霆的心意,这样情深日久,她早已沦陷,只是当初说下那样的狠话,哪里还有脸嫁他。但听说他要娶别人,她这心里,又百般不是滋味。本想着自己不嫁,他也不娶,就一直这样默默的相守下去也好,可是白霆有他的家族,怎么能一直守着她呢。 第二日一早公主的眼睛便有些红肿,郡主心知肚明也没点破,早膳异常安静,母女两个都没说话,只郡主上学时公主叮嘱了两句。 白霆依旧在宫门口等她,郡主想着这对冤家,一个痴心苦守,一个有心不说,倒让她这个媒婆伤脑筋。她觉得这两人缺少一个把话说开的契机,不由想到当初白马寺之事,那是多好的机会,偏偏就搞砸了,害她现在行事畏首畏尾。 要她说,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可这两个迂腐的人,扒光了衣裳不下药也滚不到一起去。 郡主还是和白霆说起了公主的心意,大意就是公主脸皮薄,动了心也不肯说,再加上以前的事,觉得没脸跟他了,又说昨夜公主哭了许久。郡主的意思呢,是让白霆厚起脸皮来追老婆。 白霆也是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想法,这样私相授受有背伦理,不过又想着自己苦等了这么多年,就再努力一把吧,若公主还是不答应,也就死心吧。 郡主见白霆开了窍,当天放学就带着白霆去了金玉阁,给公主挑了一枝水晶并蒂莲钗。郡主又问他会不会手工,白霆一个大老爷们自然是不会的,郡主便说让他去学,不拘东西好坏,自己做的总是心意重。又告诉他平时去打猎,看到什么小动物呀,花花草草呀,都能送给公主,让公主知道他时时念着她才好。又告诉他公主喜欢吃什么,让他学着做。白霆一一记下,郡主心中信念燃烧,就不信这样还攻克不了公主娘的芳心! 郡主晚上回来便把那枝水晶钗送到公主面前,说是白霆送她的,公主面色一红,戳了戳郡主的脑门:「什么东西都往我这送,我倒不知道你这郡主怎么成跑腿的了!」却也没说不要,郡主便把钗子放到公主妆檯上:「反正东西我送到了,水仙姐姐收好噢!」说完便回了自己屋子,公主看着那枝钗子半天,才让水仙拿个匣子装起来。 云开 此后的一段日子,郡主每日回宫都带了些小玩意儿回来,有金玉阁的首饰,天香楼的点心,也有某人自己扎的灯笼,打猎碰到的小兔子小鸟,路边的小花小草,河边的鹅卵石等。公主每次都让水仙装进那个匣子,不到十天那匣子就满了,只得再换个大的。 白霆的努力没有白费,公主终于给出了回应,抽空绣了个荷包给郡主,月白色的面料,上头绣了几枝并蒂莲,郡主一脸欣喜:「呀,这荷花可真好看,眼看着到夏天了,到时候做身绿色衣裙,配这个正好。」 公主听到这话一愣,见女儿不似作伪,便有些心焦起来,这丫头向来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犯起傻来,之前白霆送的钗子就是这个花样,这哪里是普通的荷花。又不敢说穿了怕女儿取笑她,心里着实煎熬。 晚上郡主放学回来,腰侧的荷包已是不见了,公主忙逮着她问:「我做的荷包呢,怎么不见了?」 郡主一脸无辜道:「掉了。」 「掉了?我做了那么久,你就给掉了?以后都不给你做了!」公主气闷转向一边不看女儿,郡主在后头偷笑。 「其实没掉了,我给白统领了,我看他身上都没什么配饰,正好他今儿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裳,和那荷包配着呢,便给他了。」又道:「既然娘你这样紧张,我明儿就问他要回来!」 公主连忙转身:「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要回来?我以后再给你做一个。」 郡主笑开了花:「我要绣金鱼的。」 白霆终于得到了回应,心里也是美的不像样,走路都是带着暖风的,平远伯府的下人都感觉到三爷这几天特高兴,背地里嚼舌根说三爷是不是要升职了。白老夫人也感觉到了,叫了儿子来跟前问话,白霆略一思索,便道出了实情;「娘,您帮我准备聘礼吧,我那里还有些私房,待会儿都送来给您,您尽量办好些。」 白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过后才道:「你要成亲了?哪家的姑娘,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准备聘礼了,总得两家先相看吧!霆哥儿,你不会是看上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吧,你可得给我说清楚!」 白霆没说出公主来,毕竟还没松口呢,他可不想坏了公主的名声,只道:「娘,迟早都要准备的,我也不小了,现在先准备好也无妨。」 白老夫人没问出儿子的话来,便招了儿子的小厮来儿子的行程,小厮金戈道:「爷每日去公主府当值,下值便回府来了,没去别的地方呀。」 「那,三爷身边有没有什么女子出现?」 「有啊,爷每天都见她,还会带她去玩呢!」 「谁!」 「郡主呀,爷身边最常见的女子就是郡主了!」 白老夫人一噎,郡主还是个孩子呢,她儿子不能这么禽兽吧。难道是郡主身边的丫鬟?白老夫人又问小厮白霆有没有和哪个丫鬟走的近。这两个小厮都是从小跟着白霆长大的,深知白霆心意,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白老夫人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白老夫人暗中派了亲信盯着白霆,就怕他被什么坏女人勾了心神,白家可就他一个有出息的,可不能在婚事上出问题。白霆的聘礼之事也先搁下了,聘礼一般都和女方商量的,比女方嫁妆多一点便好,这新娘子还不知道是谁呢,聘礼怎么弄。 却说白霆和公主如今是稳步上升,公主渐渐的有了回礼,像什么荷包呀,点心呀,虽不明说是给白霆的,但郡主都明白。这回白霆在点心里吃出一颗骰子来,差点没崩掉牙,想着这是公主送的,说不定有什么寓意也说不定,思索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又不好意思拿去问郡主,下值后便去找了好兄弟陈燿。 「你说,两心相映的情人给对方送骰子是什么意思呀!」 陈燿见兄弟一脸怀春的模样,便猜到了来龙去脉:「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句诗你没听过?」 这诗也够露骨的,公主终于被他打动了,写了这样的情诗给他,白霆站在原地一脸傻笑。 陈燿问他:「谁给你送骰子了?」 白霆立刻止住笑容:「没,我随便问问。」 陈燿信他才怪:「我可跟你说啊,如果是好人家的姑娘,就赶紧提亲,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如果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赶紧断了,这样私相授受算什么!」 「什么私相授受!我们光明正大着呢!」皇帝都知道了能不光明正大嘛!「我懒的跟你说,等我的好消息吧!」 白霆得意的走了,想着要回什么礼才好。玲珑骰子安红豆,他突然想到那点心是红豆糕,公主的心思可真巧。那他也得送个有诗意的,要不然显得自己没文化。 白霆回去之后翻阅各家诗集词集,找来找去还是觉的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最好,便做了一个凤凰图案的风筝。做完之后又觉送不出手,这哪里是凤凰,就是一只头顶长了三根毛的山鸡,这东西哪里有诗意可言。白霆还是决定明天去街上看看能不能找到凤凰图案的风筝。 第二日郡主回宫时,白霆便把风筝给了她,也没说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呢。公主看到那风筝却是面若桃花,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郡主也觉时机已到,便说:「娘,我去找外公赐婚吧!」 公主嗔了她一眼,迳自往自己房里去了,郡主颠颠的去了干元殿。 第二日圣旨便出来了,赐婚宁国公主与平远伯府嫡三子白霆。 圣旨一出京城各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事先也没听到风声,怎么就赐婚了呀。不过想到白霆在公主府当差,说不定这两人早有首尾,如今不过是盖条锦被粉饰太平罢了。不过想归想,还是要去平远伯府道喜的。 平远伯府此时已是热闹非凡,一家子都还没在震惊中缓过神来,三爷一直不愿成婚,突然之间就尚公主了,果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许多人家都送了贺礼上门,平远伯府众人收礼收到手软,听好话听到耳朵痒,心想这公主还没过门呢,就已经这么多好处了,以后他们家也是皇亲国戚了,看谁还敢小瞧他们! 白老夫人看着子媳们沾沾自喜的模样,心里却是不太得劲,公主再好,也已经是二嫁了,而且尚了公主,以后儿子受委屈都没地说,就是她也别想摆婆婆的谱。还有那骄纵跋扈的惠国郡主,仗着皇帝宠爱连林家都不放在眼里,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对她亲祖母林老太君都没个好脸色,那还是一品诰命呢,现在自己也成了她名义上的祖母,以后还不定怎么难做呢! 白霆却不知母亲心思,喜滋滋的问道:「娘,我的聘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霆的聘礼还没开始准备,本来是说按女方的嫁妆数目准备,如今是尚公主,他们还能比得上皇家,也只能尽量往厚了备。其他人却是面色一变,这尚公主虽说好处不少,坏处也不少呀,就说这聘礼,白家已经是个空壳子了,哪还有闲钱给白霆置办聘礼,而且公主嫁过来也是白霆得好处,凭什么拿府上的钱给他买好,众人立刻就变了脸色。 白老夫人深知这些人的德行,便先当着大伙的面说明白了:「府里没多少钱了,霆哥儿的聘礼不会多用,和你们一样,公中出三千两,霆哥儿自己有些积蓄,我再掏些私房,婚礼全程由我来办。」 几个子媳忙告罪,说什么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宜操劳,他们愿意代劳。白老夫人知道他们眼皮子浅,若是让他们办,指不定就要贪些油水,这可是尚公主,出了什么事全家都要吃挂落,哪能让他们摸到,宁愿自己受些累也要把事办好了。 白老夫人叫了白霆到上房说话:「霆哥儿,皇上怎么突然给你和公主赐婚了?你之前让我准备聘礼,就是这事?你和公主早就......」 白霆脸上一红:「娘,我思慕公主多年,只是她一直不松口,我便等着了,前几天公主才答应,皇上和郡主也都认同,便下旨了。」又解释了一句:「我们没有私相授受,只是我一厢情愿。」 白霆以为老太君介意的是他们私定终身,便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却不知哪个做母亲的会喜欢儿媳把儿子迷的神魂颠倒,更别提公主吊了白霆这么多年,眼看着都要三十了,别人在这个年纪都快要当祖父了。白老夫人便对公主印象更不好了,平日里装的温婉贤淑的模样,骨子里这样狐媚,又想到前朝有公主养面首之事,宁国公主和离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给她儿子戴绿帽子。 白老夫人心里不忿,面上倒没说什么,又问起郡主:「你说郡主也同意这事?」 白霆笑着道:「可不是,郡主可喜欢我了,巴不得我做她爹呢,我和公主之间还是郡主牵的线呢,要不然我哪有这样快成事。」 还快呢,白霆到公主府当差都四五年了,要是早娶了妻她孙子都会跑了。郡主竟然还帮忙牵线,这都什么事呀,哪有巴不得亲娘改嫁的女儿。白老夫人是越想越不高兴,还好郡主不姓白,要不然他们家都得给她掀翻了,又想到以后儿子要搬去公主府住,等于入赘到皇家,看白霆对公主母女的稀罕劲儿,怕是以后就把那边当家了。 白霆丝毫不知母亲的想法,只觉母亲疼爱他,也会爱护公主母女,喜滋滋的盘算着聘礼之事。 林家听说了公主改嫁之事,便笑不太出来,尤其是林四爷,心头难受着呢,公主竟然要改嫁了,他们之间再没机会了,还有郡主,也要管别人叫爹了,怪只怪当初自己没有珍惜她们母女俩,现在要被别人抢走了。又想到白家的落魄模样,公主怎么能嫁到那样的人家,还有白霆,在公主府当差多年,是不是和公主早有首尾?林四爷越想越心焦,趁郡主放学路上堵住了她。 郡主知道他心里不得劲,便下车随他到了茶楼喝茶。林四爷看着郡主欲言又止,郡主也不催他,喝完了一杯茶后看着他,等他说话。林四爷犹豫许久,终道:「宝姐儿,你要随着你娘,去白家吗?」 「我姓萧呀,不管我娘嫁给谁,我都姓萧。」 林四爷面色稍缓,对,女儿姓萧,和白家一点关系都没,还是他的亲生女儿。「你,唔......你娘的婚事,是谁的意思?」他想知道是公主自愿的,还是皇帝安排的,男人嘛,总是喜欢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郡主微笑道:「是我娘和外公的意思,我也同意,白统领很好。」 林四爷面色一变,眼中似有不可置信,嘴唇颤抖着问:「你也同意?你也想让他做你爹?」 郡主突然有些不忍,低下头道:「娘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不过,不管娘选了谁,您永远都是我的父亲。」不管林四爷是渣男也好浪子回头也罢,血缘的羁绊是断不了的。 林四爷有些颓废:「是啊,我永远是你爹,若是白家人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接你回家住。」 这大概是林四爷对郡主说过最温暖的话,只是来的太迟了些,她马上就要有一个新家了。 林四爷带着郡主在大街上熘了一圈,给她买了许多东西,吃的玩的用的都有,说不清是弥补还是诀别,以前从没带郡主逛过街,唯一的一次父女同游便是郡主被拐的那一次,以后郡主有了继父,他更没机会带女儿出来。 郡主带着几分落寞回了宫,公主知道女儿的行程,心里一嘆,白霆再好,终究不比林四是生父,女儿嘴上说不在意,现在这落寞模样又是怎么来的呢。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多爱女儿一些,不能让女儿觉得自己有了丈夫就忽视她。 月明 公主是二嫁,本来就不如初嫁正经,礼节上也可以随便一些,郡主感念白霆苦守多年,不想好事多磨节外生枝,便跟皇帝说流程从简,纳采问名都放到一起了。不就是合个八字互换庚帖呗,钦天监随便看看就可以了。 皇帝对公主有愧,想着她初嫁时便不太热闹,这次一定得好好弥补,流程什么的他不管,嫁妆却是一定要丰厚。本来女子二嫁娘家不需要再给嫁妆,不过皇帝乐意,谁又能说什么,公主初嫁时是郡公主,如今是国公主,这嫁妆比上回还厚重。 其他几位公主可是红了眼眶,宁国还不够风光吗,再嫁都比她们初嫁好,这让她们几个怎么平衡。不过想到还在禁足的永慈公主,心里便平衡了些,还有比她们更落魄的呢! 清心殿却是换了几套茶具:「父皇怎能如此偏心!我等到现在,为的是什么,父皇一直不松口,就是为了留给她吗?她有什么好,抢了父皇的宠爱,还抢了我的驸马,这场婚礼该是我的!我的!」 静妃看着痴狂的女儿也是心疼落泪:「佳佳,你不要这样,白霆并非良配,如今他要娶妻了,你也放下吧,母妃给你找更好的。」 永安公主拂开静妃:「你走开,都怪你们,父皇说了让你和皇兄做主的,若不是你们想让我攀高枝,我早已和他成婚,哪里还轮得到萧倩!现在这样你们就高兴了?皇兄已经失了帝位,我也没了幸福,你就看着你一双儿女孤苦半生吧!」 静妃听到这话心里有如刀割:「你在胡说什么!你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公主,你们会永远幸福的。宁国公主都要出嫁了,接下来就是你,我不会再问你的意见,人选定下后直接给皇上过目。」 静妃说完便离开了清心殿,交待宫人看好了永安公主,就怕她头脑发热做出煳涂事,永慈公主和皇后现在还禁足呢,她可不能让女儿步她们后尘。 由于流程从简,公主的婚事只用了半年便办好了,转眼到了公主出嫁的日子。 公主依旧是从玲珑阁初嫁,由太子背着上花轿,到公主府拜堂成亲。至于郡主嘛,真是个难题,若是让她前一日到公主府去等着,公主又不放心,就怕女儿胡思乱想,而且成婚前夜,她还想和女儿说些贴心话呢。若是让她在公主成亲的第二日过去,郡主又不乐意了,忙活了这么久,她一定要看着母亲拜堂成亲才好。那便让她成亲那日跟着花轿一起吧,可这样又不太方便,迎亲队伍里除了公主的花轿便只有骑马的护卫了,郡主坐哪儿呀。最后大家一商议,让郡主坐在花轿里跟着过去吧,虽然于理不合,不过人家身份高就是任性,皇帝都同意了还能咋样。 白霆也觉得这样挺好,他本来就把这母女俩看成是自己的妻女了,母女俩一块进白家门才好呢,只可惜是在公主府拜堂。 迎亲前日是晒嫁妆,白家给的聘礼差不多两万两,和公主的十里红妆比起来真不算什么。第一抬嫁妆进了公主府,最后一抬还在玲珑阁,这还只是这次的嫁妆,公主初嫁时的嫁妆都在公主府没动呢,而且多是金银珠宝绸缎药材,家具床具等大傢伙就只一套金丝楠木的,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够许多人家用几辈子。 众人都道白霆好福气,背地里说白霆吃软饭穿破鞋的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到了拜堂的正日子,公主一大早起来梳妆,昨夜和郡主说了半宿的话,今儿眼下便有些乌青,好在新娘妆涂的粉够厚,也看不出来。郡主睡到外头鞭炮响才起身,见到公主时吓了一跳,这满面白粉两颊涂的像猴屁股嘴唇一点殷红的是她貌美如花的公主娘?这是成亲还是结冥婚吶! 「娘,您这脸上涂的什么呀,太丑了,快卸了,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您这比平时都不如呢!」 旁边全福太太笑道:「郡主不知道,这就是新娘子要化的妆呢,大家都这样。」 「我管别人什么样,我娘就不能这样,快卸了。」说完自己拿了帕子往公主脸上擦。 旁边众人忙阻止她:「郡主使不得呀,这不吉利呀!」 郡主才不管什么吉利呢,公主初嫁时肯定是这副模样,还不是和离了,这些说法都是瞎扯淡。 公主也是爱美之人,也不喜欢这种妆容,反正也是二嫁了,哪有许多规矩,正好郡主闹了起来,就顺了她的意,画了个娇艷欲滴的牡丹妆,嘴唇涂成朱红色,额上还贴了大红牡丹描细金线的花钿,与身上凤穿牡丹的嫁衣相映,着实艷光四射。 话说公主的嫁衣还是郡主设计的呢,如今正值凉爽秋日,不需要穿多厚重的衣裳,郡主便採用了里头锦缎外头绡纱的布料,比常见的繁重嫁衣多几分飘逸之感。郡主在传统的凤冠霞帔上进行了改良,将原本宽松且直线下垂的及地裙裳改成束腰曳地长裙,肩颈上戴的圆领垂珠霞帔也改成了交领大花边,与衣领缝制在一处拿不下来,领上用暗金线绣了层层叠叠的玫瑰花,从领口处至领边处由大而小缀满了珍珠,边上并没有用流苏,少了几分累赘,风一吹时掀起大花边领掩住公主半边芙蓉面,说不出的无限娇羞。 巳时三刻白霆带着一干亲友从宣武门进宫迎亲,民间成亲倒是有拦新郎的习俗,宫里倒不兴这些,主要是君臣有别,玩不开。不过有了郡主这个淘气包,场面那不是一般的热闹。 太子带着几位王爷拦在玲珑阁门口,三十六般武艺样样上来。白霆说是说文武双全,武功是还可以,文采就不那么顺熘了,只是字写得好看过几本书罢了,吟诗作画是真拿不起,他带的朋友也是和他一个路子,带来的催妆诗都用完了,真是让人捉急。 太子瞅着时辰不早,便一人收了个红包放他过去了,白霆一路作揖打千说好话,到了新房门口却是笑不出来。 郡主在门口等着呢。 郡主一向古灵精怪,这次还不定使出什么手段来整治这个继父呢。 白霆无奈笑笑:「郡主,时辰不早了,快让我进去吧!」 郡主偏着小脑袋道:「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让你过去。」 「郡主请问。」 「第一个问题:第一次见我娘是什么时候,几年几月几日,天气如何,身边还有谁?」 白霆想了想,第一次见公主就是他到公主府任职之后的不久,几年前的事情了,只记得是晴天,具体日子是真不记得。「第一次见公主是文景二十五年的春天,具体哪日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个晴天,当时郡主和萧六公子也在。」 「记得差不多,勉强过关,第二个问题,你一年要送多少个礼物给我娘?」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不过白霆是个实诚人,不会说这些花言巧语,细数了半天才道:「公主生辰要送,过年要送,中秋端午元宵都要送,还有今日是我们成婚的日子,以后每年的这天我也会送礼物给公主,这样一算,就有六个了,这是固定要送的,若是平日里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我也会送给公主。」 挺朴实的答案,倒是让郡主和屋里的公主都感动了一小把,郡主接着问了第三个问题:「成婚以后,说十种对我娘的称唿。」 白霆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公主,娘子,夫人,唔......」 古代女子的闺名不宜让外人知晓,这十个称唿可就难凑了。旁边便有人起闹:「还有心肝宝贝呀!」 白霆红着脸支吾半天,眼看着时辰快到了,最后豁出去了,一股脑的什么心肝宝贝娇娇妹妹的都说上了,惹得哄堂大笑,公主在里面也是面红耳赤,心里埋怨女儿胡闹,又有几丝窃喜。 郡主还有最后一个流程,让白霆签了个三从四德保证书,并让白霆大声念出来:「公主命令要听从,公主外出要跟从,公主错了要盲从;公主梳妆要等得,公主花钱要捨得,公主逛街要陪得,公主唠叨要听得。」 白霆语毕又是一番哄闹,众人心想这惠国郡主嫁老娘要求都这么高,以后自己出嫁,这郡马岂止是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呀!白霆却顾不得许多了,郡主终于让开了道,太子从里头背了公主出来。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围着京城转了一圈,最后白霆牵着公主从公主府大门进去。为此白家人很是有一番不满,他们希望公主能从平远伯府大门进来,在白家拜堂最好。不过公主有了前车之鑑,却是再不愿委屈自己,当年她便是在林国公府拜堂,婚后也是两府半月的住,谁不说她贤良识大体,可结果不过是让林家人蹬鼻子上脸罢了,白家本来就一家子拎不清的,她更要一开始就立起威信来。 拜堂时白老夫人坐在上座,公主却是不用下跪,只低头一拜,白老夫人知规矩如此,到底心里不自在。 洞房里公主红盖头一揭,满堂响起惊嘆声,白霆也是一脸痴迷,郡主心里满意,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看完了新娘子郡主便招唿来宾家的姑娘们去花厅吃酒。到了晚上宾客散尽,郡主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想着过了今晚家里就多了个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白家 第二日郡主起了个大早,今儿要去白家认家门,又合着昨儿喜事,便做了身喜庆富贵打扮。瞅着也日上三竿了,便让香蕉去华清院打听一下,看公主起身了没。 华清院却还是静悄悄的,昨晚两人闹到子时末方歇下,这会子还没醒呢。 公主迷濛之间感到脖子痒,睁开眼睛看却是白霆又在动作,想到昨儿的孟浪,公主脸上一红,轻推了白霆一把,声音绵软道:「走开,大早上的。」 白霆并非初沾女色的愣头青,只是自明白心意之后,便一心为公主守身如玉,已是多年没做这事了。公主自郡主出生后也少有男女之欢,和离之后更是清心寡欲,昨夜久旱逢甘露,两人很是缠绵,白霆又是习武之人体力旺盛,一个晚上哪里够,还想来回晨练呢。 白霆伸手到公主腰上摩挲,下巴不住往公主脖胫处拱,「好娘子,时辰还早,再来一回吧,我轻轻的。」 公主也有些意动,嗔了他一眼:「你快些。」 白霆闻言一喜,覆到公主身上驰骋起来,公主一夜承欢身子酸软,已是没了力气,只得任他採撷。 待两人梳洗好出来用膳,郡主已在膳厅侯着了,瞧着女儿戏嚯的眼神,公主面色一红,不自然笑道:「宝宝等久了吗?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郡主嬉笑道:「我刚来呢。」又端了丫鬟早准备好的茶给他们:「爹娘喝茶。」 白霆受宠若惊,接过茶杯连声道好,喝了一口后便放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白玉兔子来送给郡主,又揉了揉郡主的脑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郡主用力点点头:「嗯!爹你以后叫我思齐吧,这是我的字。」 旁边公主见这两人处的这么好倒有些醋意了,郡主向来管林四爷叫父亲,管公主叫娘,公主还挺高兴的,觉的女儿更亲自己。这白霆一来,郡主直接就叫上爹了,这还不是亲生的呢!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用完了早膳便乘车往平远伯府去,白霆也跟着公主母女坐马车,方便交流感情。 平远伯府众人一大早聚在一块儿用完了早膳便等着公主一家过来,等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心里都有些不得劲,好在老夫人还算明理,带着一家老小在大门口等着。 马车停下后白霆率先从车上跳下来,过去向白老夫人请了安,才回来接公主母女下车。 公主是由白霆搀着踏着马凳下来的,这还是得益于郡主的忠告,她见不得别人踩着奴才的背上车,也太践踏人的尊严了,公主便换用了马凳。 郡主却是直接让白霆抱下来。郡主翻年就九岁了,只是人生的矮矮胖胖,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模样,让白霆抱着也没什么违和感。白家众人看白霆和郡主亲近的模样,心想这白霆看着不声不响的手段挺高呀,母女俩一起收服了,这便宜爹当的还挺顺手。 众人向公主下跪行礼,公主还不待白老夫人下跪便搀起了她:「母亲不必多礼。」其他人却是实打实的跪了公主才道免礼。 白老夫人被公主一声母亲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却是喜上眉梢,不管以后怎样,现在这个开头倒是极好的。 郡主也跟着叫了声祖母,她知道白霆很爱重白老夫人,既然是一家人了,公主都管她叫母亲,郡主自然也愿意放下身段。 白霆看着母亲和妻女相处得好心里也欢喜,他知道公主母女是多骄傲的人,就怕她们看不起自己的家人,现在见她们为了自己放下身段和母亲和平共处,心里满满的感动与柔情。 一行人进了门来到白老夫人的上房,白霆跪在地上给老夫人敬茶,公主则是低头敬茶,规矩如此,但公主眉宇间的谦虚温婉倒是让白老夫人挺满意,就怕公主高傲自负让儿子受委屈。 白老夫人喝了子媳的茶,给了个红包白霆,又送了对赤金镶东珠的臂钏给公主。接下来是白府众人给公主见礼,公主也给白家小辈准备了见面礼,皆是贵重东西,倒让几个女眷欣喜。 郡主也要给白家人见礼,白老夫人和蔼的笑了笑,给了她一个赤金璎珞项圈,其他人都是给的金银稞子,和公主的礼物比起来不及其一。郡主倒不怎么在意,她不缺钱,和白家人也没什么感情,说不上难过。白霆却是面上不好看,家人这样小气,让他在公主母女面前多没脸。 一行人见完礼后寒暄了几句,便去了白家祠堂,把公主的名字写上白家族谱。祠堂只有男丁才可以进去,家里的媳妇也就是新婚第一日上族谱的时候才可以进去拜见列祖列宗。郡主不是白家人,自然不用去,白家女眷也都各回各房,便让白家几个姑娘带着郡主到园子里玩。 白家的园子没什么好看的,郡主看惯了御花园的景致,倒没什么兴趣,偏偏身边还有一群聒噪的丫头,让郡主更加无奈。 白家渐渐败落,人丁倒是兴旺,白霆那辈有五子四女,郡主这辈更是有十几个姑娘,和林家不相上下。只是郡主以前不喜林家姑娘,如今对比起白家这些,才觉林家的都是大家闺秀。 「宝妹妹,你的衣裳真好看,是天衣阁的吗?」 「郡主姐姐的项圈好看,这样大的宝石。」 「郡主的鞋子怎么镶这样大的东珠?公主真捨得为你花钱。」 「听说公主府景致很好,姐姐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玩玩?」 郡主只觉头顶一片乌鸦飞过,这都是什么人呀! 好在还有个把有眼色的,一个穿碧水色绫裙的姑娘帮郡主解了围:「大家都别围着郡主,前面有个亭子,咱们坐下来喝茶吃点心可好。」 那些姑娘倒是挺听她的话,便拥着郡主去了前头的听风亭。那碧裙姑娘便吩咐了下人去准备茶点,郡主耳尖听到她说要老夫人那边的小厨房准备一碟绿豆糕,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桂圆在郡主耳边低语:「这是白家六姑娘,驸马爷二哥的嫡女,自幼养在老夫人跟前,据说是这府里最出色的姑娘。那边穿红衣裳带金蝴蝶的是三姑娘,府上的嫡长女,据说为人娇纵愚蠢,丝毫不及六姑娘。」 郡主正感慨后宅的勾心斗角,便见白六姑娘微笑着走了过来:「郡主出身尊贵,见过不少好东西,我们府上的粗茶淡饭,郡主可别嫌弃。」 白六说话语调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缓,声音轻柔悦耳,长的不是顶好看,鼻樑有些塌,只堪称清秀,但气质如兰,倒有几分林雅清的味道。 郡主笑道:「姐妹们盛情款待,便是糠腌菜我也愿吃。」场面话嘛,谁不会说。 白六又提议姐妹们表演些才艺,郡主一听就知道她要做秀。果然便有个粉裙姑娘道:「六姐姐可饶了我们吧,谁不知道你最擅琴,倒让我们表演什么呢!」 白六作势要去捏她:「你这懒丫头,平日里上课总是偷懒,交功课便让我帮忙,如今无才可演了能怪谁。」 那姑娘笑着躲到姐妹们身后,几个姑娘便嬉闹起来,倒让郡主呆坐着显得尴尬。好在白六很快收手,拿了个玉环出来做彩头,才艺表演便这样开始了。 亭子里包郡主有九个姑娘,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才三四岁,白六说郡主是客,该让她先来,郡主推辞不过,便随意抚了琴。虽说她学的是筝,但两者本有相通之处,弹首简单的曲子倒没问题。 剩下的姑娘有的抚琴有的作画有的吟诗,其中一个貌美红裙姑娘跳了支舞倒是挺吸人眼球,郡主听到身边有姑娘小声念叨:「不愧是瘦马的女儿,以后跟她娘一样。」座上其他姑娘也是面有不屑。 轮到白六时,她选择了作画,画的是几簇菊花,画技还算高超,她画完了之后便对郡主道:「郡主拜在季太傅门下,听说极擅丹青,可否请郡主帮我点评一二?」 郡主淡笑说了句「挺好的。」 她极擅丹青?谁说的,不都说她画衣裳污了文人风骨吗?这姑娘倒挺圆滑,从刚才的绿豆糕到现在的作画,处处投人所好,难怪在这府里名声好。 白六被郡主冷待也不恼,笑呵呵说:「郡主谬赞。」 郡主没再做声,在亭子里巡视了一圈,找了个年纪最小的姑娘说话。 那小姑娘坐在凳子上吃点心,吃的满嘴满手都是,身边的丫鬟就站着看表演。她穿了件红色小袄裙,人倒是长的白胖讨喜,袖口边上有些磨损,脖子上挂了个不怎么鲜亮的金锁,瞧着在这府里不太得宠。 郡主坐到她身边,拿帕子给她擦嘴,问她的名字。那丫头还有些呆愣,盯着郡主一身行头看了半天,直到身边丫鬟提醒才回答:「我叫婷姐儿。」郡主又问她多大了,她说四岁,郡主想着按照古代的虚岁算法,该是三岁才对。 那丫头似是极喜欢郡主身上的东西,不住地伸手摸她的项圈镯子,郡主见她讨喜,便把项圈给了她,那丫头喜得不行,才认真和郡主说起话来。 婷姐儿不是多聪明的姑娘,和郡主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心眼挺实,郡主给了她一个项圈,她就从头上摘了朵头花给郡主。郡主不看重这些,捏了捏她的胖脸收下了。 闹了半天才艺也算表演完了,大家一致推选白六为魁首,白六却推辞说郡主是客,该把彩头给郡主才是。郡主自然没要,白六确实表现不错,她也不是小心眼的。 眼看着到了正午,郡主一行人回上房用膳,公主和白霆已经在那坐着了,一家三口用完午膳稍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公主府。 快活 回去的路上还是一家子坐车,公主问女儿和白家姑娘处得如何,郡主便说了婷姐儿。 白霆问道:「哪个婷姐儿?你和姝姐儿处的不好吗?」 白霆口中的姝姐儿便是白六姑娘,白六的父亲是白霆的亲兄长,早年去世只留下白六姐弟两个,老夫人心疼便把他们接到身边抚养。白六的弟弟是个顽劣的,在后院呆了几年就送到前院去了,白六倒是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白霆孝顺母亲,常去上房请安,对这个乖巧懂事的侄女也很喜欢,又因一直没成家,膝下没有孩子,倒把白六当亲女儿看,白六也因丧父对白霆有很深的孺慕之情。这种感情,就像林二爷和郡主,不过林二爷有琛哥儿兄弟几个,郡主也有娘亲外公,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白霆和白六这样亲。 郡主一听他提起白六,心里就有股异样的酸味,看来他对这个侄女比自己这个继女还要亲嘛!不过郡主也知自己初来乍到,倒不会问这样没眼色的问题,只道:「白六姑娘呀,挺好的呀,她对大家都很照顾,挺忙的,我就找了婷姐儿玩,是府上的十一姑娘,挺可爱的,跟我小时候差不多,但是没我机灵。」 公主听她又在臭美,戳了戳她白亮的脑门:「怎么这样喜欢夸自己!」 郡主赖进母亲怀里:「谁让娘从来不夸我呢,我只能自己多夸夸自己,才能保持自信呀!」 白霆一脸温情看着公主母女:「以后我来夸你。」 公主嗔了一眼白霆,郡主没心没肺笑着,车内的气氛很愉悦,一家子晃晃悠悠回了家。 回了公主府白霆带着公主母女去了书房,拿出一个精緻的小木匣子,让公主打开。公主见那匣子外形精巧,还以为是什么首饰珠宝,又觉得珠宝不应该放在书房,满腹狐疑打开,见到里头的东西却是湿了眼眶。 郡主凑过去看,只见她当年在白马寺画的那张被公主撕毁了的全家福,如今被黏好了皱巴巴躺在匣子里。郡主也不由眼眶红红,这个男人,等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即使当初被伤的体无完肤,还是把一颗心补好了等着公主垂怜。公主在林四身上浪费了十年青春,最后得到了一个女儿,而白霆苦等五年,得到了这对母女,不知道是上天对白霆的恩赐,还是对公主的弥补。 三朝回门时公主一家去了宫里,皇帝见女儿气色红润,便觉这次没嫁错。郡主早和公主夫妇俩说定了,让他们去庄子上度蜜月,自己住在宫里,也方便上学。 白霆当然举双手同意,他巴不得日日和公主粘在一起,在庄子上过二人世界多好。公主就不太乐意,除了当年郡主被拐的那段日子,她还没和女儿分开过呢,十天半个月不见,她得多想呀。最后奈不过女儿和丈夫的痴缠,皇帝也同意,她便收拾行装去了庄子上。 公主一走,郡主便如出了笼的鸟儿,在公主府大摆宴席邀请她的小伙伴来玩耍。家里没有长辈管着就是爽,郡主白天上学,晚上便和萧蓁萧艺瑞哥儿等人逛夜市游湖,几人还乔装打扮去赌场玩,但是输多赢少,几人都有分寸,小赌怡情,输了些便收手,在旁边看着。也会大晚上骑着马出去兜风,或是找家酒楼点几叠小菜烫壶小酒,用瑞哥儿的话来说就是肆意江湖,琴棋书画诗酒花,若是能如此踏遍千山万水,便是他想像中的江湖生活了。 只可惜林雅清家里管的严不能出来,萧蒙已经去了军营,琛哥儿在家苦读,如今便只剩郡主萧艺萧蓁瑞哥儿,还有太师府的陈枫也跟着来了。几人都是活泼好动胆大肆意的性子,在京里潇洒了几天,便被有心人盯上了,告到了太师府,陈枫第一个被逮回去。一家知道了便各个击破,萧蓁被寿王府领回去了,瑞哥儿被林二爷拎走了,还问郡主要不要跟着一道回去,正好萧荣来找萧艺,顺道把郡主也捎回了宫。 皇帝年纪大了心力不足,又有大事谋划,便一时忘了郡主,郡主说她一个人在玲珑阁住着孤单,去林家住几天,皇帝知道郡主和林家二房亲厚,也没多想,只交待她别忘了上学。萧艺则是说跟着郡主去林家玩,太子妃知道他和郡主关系好,连带着跟林家两兄弟也好,便没怎么管他,收拾了几件衣裳让他去了。萧蓁则是说进宫找郡主玩,寿王一家乐意她和宫里亲近,当然二话不说放她去,由于是郡主的马车来接她,寿王府也不疑有他。瑞哥儿的理由是太师府安排子弟去野外训练,他跟着去凑凑热闹,萧艺来接的他,林家人知道他痴迷武术也没怀疑。陈枫则实话实说跟着萧艺出去熘达几天,陈家本就对子孙放养,陈枫也有十岁了,家里便不怎么管他,放他去了。于是各人都瞒天过海到了公主府蛇鼠一窝,要不是太张扬了,也不会被家里逮到。 不说其他几人脱了几层皮,郡主和萧艺被逮回宫却是面临着皇帝和太子的怒火。 萧艺最憷这两人,见这阵势早早跪下了,郡主好女不吃眼前亏也跟着认错,皇帝气得不想说话,便由太子开口:「你们两个怎么搞的?不是说去林家住?怎么每天在大街上晃悠,公主府也没个长辈,便由着你们胡闹?」 郡主狗腿的讨好:「嘿嘿!我们本来是打算去林家住的,这不阿蓁和陈枫也来了,便不方便去林家了呗,反正公主府空着,我就带他们到我家了。」 太子虎目一瞪:「还敢嬉皮笑脸!在外头玩也不知道通知家中长辈一声,那几家可说了,个个说法都不一样,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骗家人!尤其是你萧家宝,这样损的法子也就你想的出来,你可是有前科的人,还敢大晚上出去晃悠,也不怕......」 「胡说什么呢你!」皇帝本来满腹怒气,想着这次一定要好好罚郡主一顿,见太子这样声色俱厉训斥又不高兴了,他都没骂过郡主呢,哪能让太子骂!还说什么前科,他和公主都怕外孙女留下阴影,再没提过那事,太子这个没眼色的现在说起来! 皇帝瞪了太子一眼,目光微沉看着底下两个孩子,「说,谁出的法子。」 郡主知道赖不过,硬着头皮道:「我。」 「有什么事不能跟朕说,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郡主讪笑道:「这不是我娘以前拘着我太严了呗,我就想出去熘熘,我带着护卫呢,不会出事的。我怕跟您说了您不同意,便想着先斩后奏,而且偷偷摸摸的玩要刺激一些。」 皇帝朝郡主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说什么刺激,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在外头熘达,说出去对名声多不好,等着你娘回来收拾你吧!」 郡主听这话便知道皇帝不会修理她,又蹭到他身边撒娇:「外公,你不要告诉娘好不好?让她快活几天嘛,等她回来我亲自向她负荆请罪。」 皇帝对这个外孙女也没办法,他本来气得就是她撒谎骗自己,并非是她在外头疯玩。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年轻那会儿比郡主还荒唐呢,郡主他们还算有分寸的。只不过郡主拐了别人家孩子出去玩,皇帝总要意思意思,便罚了她抄书。 郡主和萧艺都回了宫里,依旧白天上学晚上在一处玩,偶尔玩晚了就在东宫住下,郡主不喜欢太子那几个庶女,院子也没和她们在一处,依旧住太子妃的侧殿。 公主和白霆在庄子上也是快活得很,每日耳鬓厮磨如胶似漆,或弹琴舞剑,或饮酒做诗,两人一文一武一柔一刚,端的是神仙眷侣。 白霆从背后抱着公主,看着眼波飘渺的河面,轻轻琢了琢她的耳垂。公主含羞躲开,嘴里轻轻呻吟,身子已是软了,白霆趁机抱了她进船篷里,公主抵着他的胸膛:「别闹,外头有人呢!」 白霆压着公主在榻上上下其手,「怕什么,咱们是夫妻,做这事天经地义。便是夜里也有人守夜,谁还不知道咱们恩爱。」 公主半推半就被白霆褪了衣裳,露出白嫩软腻的肌肤,白霆吸吮着每一处,在公主身上留下淡淡痕印。公主虽已三十,却是保养的如双十年华,肌肤紧緻柔嫩,身体莹而不丰,削肩细腰丰乳肥臀,有少妇的妩媚也有大家闺秀的娇羞,白霆对她爱不释手,每日抱着她行欢,两人简直是坠入爱河情网,恨不得就这样地老天荒才好。 只是两人之间有个疙瘩,白霆将近而立,迫不及待想要个孩子,每日缠着公主也有这个意思。公主却是有女万事足,又怕白霆有了亲生子女会忽视郡主,便不想再要孩子,骗白霆说自己不易受孕。白霆倒不以为意,既能生下郡主怎么就不能再生一个,更加卖力在公主身上耕耘。 两人在庄子上呆了一月,也腻歪够了,公主思念女儿,便拉着不情不愿的白霆回了京。 退位 公主和白霆回了京,头一件事便是去宫里请安,顺便把女儿接回家。公主母女在宫里住了几年,突然母女两个都要走,皇帝极是不舍,一个人呆在宫里也没意思,太子处理国事已经上了手,便宣布要退位,自己做个闲散的太上皇含饴弄孙。 皇帝突然说要退位,不管真心假意,朝臣总是要挽留的。几位王爷第一个不同意,皇帝在位他们还能给自己谋点好处,太子登基他们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呢。 太子也推辞,说自己处事不稳,还要皇帝再教几年。大臣们虽各有心思嘴上却都说要皇帝再留几年,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朝中必要大换血,谁知道是福是祸呢。 皇帝却是心意已决,歷来皇权更替必有一番杀戮,还不如趁自己有几分心力安排好一切。太子顺利登基,大权在握,以后好好治理国家。其他儿子都没了实权,不管心里什么想法,总是翻不出大浪来,只希望皇帝看在血缘份上留兄弟们一条活路,便是终身圈在京里也无妨。 女儿里永慈虽还在圈禁,但新帝登基皇后便成了太后,她是太后亲女,只要不再干什么煳涂事便能荣华一生。永福向来圆滑,又有两个儿子傍身,赵王虽没什么大才也没甚野心,倒是几个皇子里最让太子放心的,以后兄妹两个荣华富贵少不了。永寿还是那样跋扈尖锐,但也干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有外家和赵贵妃帮扶,日子也该过的不错。宁国公主母女是皇帝最放心不下的,好在宁国刚成了亲,白霆是个靠谱的,郡主又有大才,只要新帝厚待她们,幸福一生不是奢望。至于永安,虽然挺不成器,到底是皇帝最小的孩子,皇帝会在退位之前把她的终身安排好。 皇位交接是国家大事,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办好的。皇帝一边和太子交接国事兵权,把皇家暗卫和玉玺等象徵帝王身份的东西都交给太子。并把私库里的东西留了一半给太子,剩下的其他子女平分,当然宁国公主母女事先便得了不少好东西。 永安公主也订了国子监祭酒嫡长子宋斌,皇帝问了静妃母女的意思,是赶在皇帝退位前办婚礼还是等新帝登基以后再办,静妃自然是趁皇帝还在便办了,太子怎么比的上皇帝是亲爹呢。因此婚事便很赶,从赐婚到成亲不过用了两月,比宁国公主再嫁都快,不过永安公主的年龄摆在那儿呢,早嫁早好。 永安公主的婚事完后皇帝便正式退位。 大梁文景二十九年十月二十五日,文景帝萧泰移位于太子萧修,时年五十七岁。 皇帝退位后便搬到了上阳宫居住,皇后也搬到了寿康宫,其他有子女的妃嫔可以跟着子女出宫荣养,无后的便搬到了北宫居住。干元殿和坤宁宫则留给了新帝新后。 新帝即位第一件事便是大封宗室后宫。几位王爷从藩王变成亲王,品级食邑一如从前,景王改称安王,吴王改称宁王,赵王改称乐王,蜀王改称逸王,皆是些美好的祝愿词,就像太上皇唯一的弟弟寿王。公主的封号倒是都没变,只是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 然后便是新帝的妻妾子女,太子妃自然是皇后,萧荣在今上还是云王时便是世子,如今自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秦侧妃给新帝生了一子一女,原也颇受宠爱,便封了贵妃。赵侧妃育有一子,为人谦和雅顺,封了四妃之首的贤妃。两个庶妃皆封了九嫔,陈庶妃封了昭容,欧阳庶妃封的昭媛,剩下的侍妾之流便各凭恩宠捞位分。 新帝子女不少,如今已是有八子五女了,想想新帝的年龄,下一轮的夺嫡只怕更加惨烈。好在皇帝看重嫡枝,对皇后爱重,太子也是自幼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养,年纪轻轻很是宽和儒雅,朝中不少人称赞。除了嫡长子封太子,其他的子女皆没有封赏,只按排行称皇子公主,萧艺如今水涨船高,已是六皇子了。 皇帝登基后大赦天下,赋税徭役都减免一年,朝臣又提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便是太子大婚,太子今年已有十七,新帝还是太子时便给他定了薛首辅的嫡长孙女。如今新帝登基,萧荣成了太子,薛家姑娘便以太子妃的身份嫁入皇家,比定亲时风光的多。 第二件事便是选秀了。太上皇年迈,朝中停选了几届,如今新帝登基,不知道多少人家想送女儿进宫博荣宠呢。皇帝子嗣虽丰,后宫却不充盈,皇帝正值壮年,太子却已经长成,谁知道以后鹿死谁手。 皇帝把两件事都放到了年后,上皇说退位便是真正放权,不干涉新帝丝毫,眼看着入了东,和宁国长公主一家去了温泉庄子上避寒。 这庄子还是太上皇送给郡主的,被郡主打理的很好,庄上有「三里荷塘,十里桃花」。 所谓三里荷塘便是从外头引进来的小河,河中种满了荷花,弯弯曲曲的倒比一般荷塘要有意趣。两岸种满了垂柳,春夏交接之际小荷初绽杨柳迎风,的确称得上风景如画。 「十里桃花」则是说庄上的桃林,说十里其实有些夸张,但地方确实大,除了那荷塘和几间屋子,剩下的地方全种了桃花。而且是桃花和梅花间隔着种,春天落英缤纷,冬日踏雪寻梅,说是人间仙境都不为过。 这庄子本来便景致宜人,经郡主改良之后更是全成了怡情养性之处,全然不见五谷杂粮,白霆直说她浪费,这样大的庄子,若是种粮食够他们一家吃几辈子了。郡主本来想着拿这庄子做旅游开发,搞个现代那样的集休闲旅游度假于一身的山庄,后来见这庄子在自己的改造下成了这副仙境模样,着实不捨得拿出去给人践踏,还是作为自己的私产好好享受吧! 郡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万恶的资产阶级,骂完之后该怎么享受怎么享受。 太上皇倒是挺喜欢这庄子,如今适值寒冬梅花绽放,庄子上又有温泉,又有郡主承欢膝下,物质和精神双重享受,直教他乐不思蜀,连过年都没有回京。太上皇嘆息自己为国家劳累了大半辈子,如今老了才有几分闲情,更加爱惜自己身子骨,每日拉着郡主爬山打太极,倒是一个冬天都没有生过病。 萧艺向来和郡主形影不离,太师府放了学便去庄子上寻郡主,过年也没有回京。爹娘做了帝后,他更加对他们亲近不起来,可是到了庄子上,见郡主一家其乐融融,又觉自己是多余的。以前他和公主母女住在玲珑阁,虽然不是骨肉亲生,但他却把她们当成一家人。如今公主再嫁,公主母女和白霆才是一家三口,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以后公主再给郡主添了弟妹,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萧艺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心情很是低落,也不往郡主一家跟前凑,又不想回京,只每日在庄子里瞎晃悠。还是公主发现他心情低落,挑了个时间和他谈心。 「阿艺,你不高兴吗?你来这儿不就是来找宝宝玩的吗?怎么又一个人呆着?」 公主语气温和轻柔,像一片羽毛轻轻刷着萧艺的心,萧艺便想跟她吐露心声。 「宝宝要陪爷爷,姑姑和姑父一起,我就一个人了。」 萧艺低头扁嘴,脸上说不出的委屈,配上他绝丽俊美的脸蛋,公主说不出的心疼,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抚弄着他的发顶:「是我们不好,疏忽你了,咱们是一家人,你和宝宝是兄妹,咱们都一块相处才好呢,爷爷也很喜欢你,你明天和我们一块去爬山好吗?」 公主主动向萧艺发出了邀请,萧艺脸上喜悦之情尽显,又有些扭捏道:「宝宝来找我吗?」 公主无奈笑道:「好,明天让宝宝来找你。」 萧艺才算高兴起来,公主便拉着他去找那正下棋的祖孙俩。萧艺不懂棋艺,一旁看着直打哈欠,公主又带着他去寻白霆,让白霆教他功夫,自己在一边煮茶,倒像极了一家三口。 过了元宵公主等人便要回京里,白霆已经在禁卫军任副统领,顶了之前陈燿的缺,同时还挂着公主府府卫统领之职,过完年便要上任。萧艺也要去太师府上学,便随着公主夫妇一道回去。太上皇却是畏冷,说要再到庄子上住段日子,公主等人苦劝不得,便留下郡主陪他。季太傅年事已高,这大冬天的教学也吃力,皇帝去了信让他延迟开学日期,太傅和郡主都乐的如此。反正郡主自学能力强,在庄子上又有太上皇教导,本人也勤勉上进,倒是太上皇高兴非常,难得有机会和外孙女单独相处。 祖孙两人在庄上住到阳春三月才回京,回京之后太上皇直接住进了宁国长公主府,倒让新帝惶恐,直说自己不孝,派了太子来劝上皇回宫。 上皇心意已决,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如今退了位哪里还愿被圈在里头,若不是身体不硬朗,他都想去外地游山玩水呢。 太傅 太上皇回京没两天便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他身为祖父,自然也要出席,便回宫住了两天,郡主也随行,就住在上阳宫偏殿。 太子大婚场面热闹非常,甚至不逊色于年前新帝登基。新帝登基时上皇还在,顾忌着上皇心情,便没太大张旗鼓,场面倒比歷代帝王登基要低调些。新帝过年才改的年号天启,今年便是天启元年。 四月初八是太子大婚的日子,巳时三刻太子领着迎亲队伍从宣武门出宫,绕着京城街道走了一圈。路上皆已肃清障碍,也没人在这日办喜事和天家争风头,百姓们都被御林军拦在路边看热闹,迎亲队伍边走边撒喜钱喜糖。赢得百姓们交口称赞。 首辅薛家也是宾客盈门,太子妃生的端丽秀雅,正坐在新房里接受大家的祝福。太子少年君子,有颜有钱有家世,薛家姑娘从京里众多姑娘里脱颖而出,心里又是欣喜又是紧张。 太子大婚之后不久便是选秀,听说会给太子选几个妾室,就算是等太子妃进门满一年之后才让她们进门,太子妃心里也够煎熬了,只能祈祷自己早日生下皇长孙。 太子进薛家迎亲时并没受到什么阻碍,与太子妃一道聆听了薛家长辈教导便出了门,太子妃由薛家长公子背着上了花轿。 郡主是在宫里参加宴席,看着宫宴上不少新面孔,郡主只在一旁端坐着吃点心。今时不同往日,郡主以前是京中最得意的贵女,众人巴结的对象,如今新帝登基,自有几个公主领风骚,她这个巴着太上皇雨露的过气郡主,谁还管她呢。 郡主倒是乐得清净,她本就不喜欢这些应酬,偏有些人不想让她清净。 「郡主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也不和姐妹们亲热?也是,郡主高傲惯了,怕是不屑于和我们说话呢。」 朝阳县主两姐妹以前巴着丹阳县主肖丽荣,如今肖家落魄了,她们便成了萧蕊的狗腿子,知道郡主和几个公主关系不好,便上赶着挑刺来了。 郡主眼皮都不抬,自顾自用锦帕擦了擦手:「哪里来的苍蝇,忒没眼色了,扰人食慾。」 田玲面色涨红,到底迫于郡主淫威不敢回嘴,萧蕊却是早想收拾郡主一番,一脸高傲把郡主跟前的点心端走道:「惠国郡主好大的气性,姐妹们跟你说话,正眼都不给一个,还当自己是以前唿风唤雨的郡主吗?」 「我倒没这样大的本事,可以唿风唤雨,不过大公主这话我倒是不懂了,我以前是郡主,现在也是,难道舅舅登基了,我便不如从前了?」太上皇还没死呢,这群人就敢爬到她头上来,她现在不立起来,以后怕是站脚的地都没了。 萧蕊没料到郡主这样大胆,张口闭口就是新帝登基上皇退位的,这种事哪里是她们闺阁女儿家该说的,旁边围着看热闹的姑娘已经悄悄退开了,就怕惹祸上身。 萧蕊不敢在这事上作文章,却还想找回场子:「我没这意思,只是见不得你这样张狂罢了,见了本公主,竟然都不行礼?」 郡主面上讥笑:「向你行礼?我是从一品郡主,敢问公主是何品级?」 萧蕊虽然是皇长女,大家给她面子便叫大公主,其实皇帝压根就没给她封号爵位,她的公主只是个称唿,叫帝姬也是一样,哪里比得上郡主有封号有品级。 萧蕊满面阴骘,她每每在郡主身上讨不到便宜,这次更是当着这么多人丢脸,心里更加记恨郡主,遂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跟前。」 郡主不屑一笑,心里却是不痛快,嚣张了这么多年,以后真要夹起尾巴来做人?想想都觉得难受,向皇帝皇后下跪她不觉得有什么,他们既是长辈也是强者,自己跪得心服口服。可是对萧蕊这样的小人,自己向来是俯视的,向她下跪也太憋屈了。 现在想想人都是欺善怕恶的,为了以后过的快活些,她少不得要再努力些,她和新帝亲情淡薄,以后怕是要靠才华吃饭了。想想萧蕊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万一皇帝给她面子让她做国公主,自己岂不是要向她卑躬屈膝?不行,她一定要再进一步,爬上正一品才行。 宁国长公主也注意到这边风云暗涌,她倒不担心女儿会吃亏,只是女儿行事也太张扬了些,太上皇已经退位了,还能护她多久,萧蕊是今上的女儿,她不想着打好关系还和她交恶,这样处处不愿低头的性子,以后怕是有的苦头吃。 太子大婚后太上皇又住回了公主府,皇帝百般挽留也不得。这样更好,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宫里怎么能有两个皇帝呢,太上皇是个聪明人,既然决定放手就不会眷恋权势,安心修身养性是正经。 季太傅身子越发不好了,夏日里生了场大病,正卧床休养着,郡主便也停课了。太傅儿孙众多,倒不用郡主侍疾,不过郡主还是每日去看望,心里也有些自责,太傅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给自己授课。即使郡主省心,太傅也看似随心所欲,其实郡主要学的都教了,平日里肯定没少花心思。 也因此太傅府上对郡主有些怨言,太傅是家里的顶樑柱,太上皇又退了位,太傅再倒了,季家立刻就退居二线。 太傅到底没熬过这个夏天,死时把所有儿孙都叫到床前说话,又把自己的体己分了下去,郡主也得了几幅字画,还得了几句教导:「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太骄傲了些,没有谁可以一辈子风光,要懂得能屈能伸。」太傅深知郡主的性子,就怕她以后走了歪路,「我教你这几年,也把你当孙女看待,若是以后季家遭难,你有能力便帮扶一把,也算,全了咱们师徒情分。」 郡主眼泪直流,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重重点了点头,这样沉重的氛围,大家都面有郁色。 太傅说完之后便把所有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了长子在跟前。 太上皇听说太傅病危也赶了过来,到底师徒一场,见最后一面也是好的。上皇到时郡主和季家子孙都在太傅门外候着,见上皇来了齐齐下跪,太傅在里头听见了动静,便叫长子开门迎上皇进来。 上皇看着形容枯藁的太傅也是心酸,还记得两人初见时上皇还是垂髫小童,太傅是翩翩君子,几十年过去,两人都子孙满堂将入黄土,一世过的这样快,怎不叫人唏嘘。 上皇拉着太傅的手叫老师,太傅已是无力说话,只沉重的喘息着。上皇陪他坐了会子,见太傅似是睡着了,便抽回了手,交待季大老爷好生照料着,自己领了郡主回去。 第二日早上便收到了太傅府的讣告,郡主一家连忙换了素服赶去,郡主以孙女之礼向太傅上香。 太傅的葬礼极尽哀荣,因上皇去参加了,皇帝便也去上了香,如此京中各家都去了,皇帝更是下旨追封太傅为文清公,虽然不世袭,却也够季家荣耀了。 太傅仙逝后郡主和上皇很是低沉了一番,郡主是以孙女身份去参加葬礼,便也在家为太傅守了一年孝。虽不是每日素食布裙,却也打扮素淡在家潜心学习,一应游戏宴会都推了,只在上皇膝下承欢。太傅的仙逝让她更加珍惜上皇,就怕什么时候上皇也离去了,因此每日变着法儿逗上皇开心,希望外公能多活几年。 即便如此,入冬时上皇还是病了一场,还没来得及去庄子上避寒,便病倒在了公主府。皇帝把上皇接回宫里养病,上皇虽不乐意,却也知道自己若是死在公主府只怕宁国母女两个要受不少诘难,便被下人抬回了宫里。 公主母女自然是跟着去侍疾,白霆留守家中。 上皇回了上阳宫,太后太妃们立刻就有了主心骨,齐齐涌上来表达思念体贴之情,皇帝也常来看望,儿孙们都围上来侍疾,上皇没心思应付这些人,只留了宁国长公主母女在身边。 别人挡得住,太后却是名正言顺的。永慈长公主还在禁足,连新帝登基太子大婚都没放她出来,太后心急如焚,若是上皇就这么归西了,永慈长公主真得等禁足满三年才能出来,到时是皇帝做主,她们母女俩还能得什么好。 如今后宫是皇后做主,太后空有名分,新帝对她只是面子情,对永慈更是淡漠,太后需得趁上皇还在博些情分,若是能让永慈长公主恢復原来的爵位便好,还有一对外孙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上皇能给他们赐婚就更好。 上皇知道太后的心思,想着自己时日无多,其他子女都安排好了后路,便下旨把永慈长公主放了出来。 太后看着憔悴暗淡的女儿很是心疼,女儿打一出生便荣宠万千,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心里恨极了那对母女。 永慈长公主倒似真的悔改,向上皇表达了忏悔之意,又诚挚的向宁国长公主母女道歉,宁国长公主笑着接受。郡主嘛,压根就不相信,就算对方真心悔改,难道做过的事就可以抹掉吗?以后走着瞧吧! 姻缘 太上皇的病时好时坏,郡主一直都在宫里陪着,宁国长公主是皇宫和公主府两边跑,总不能让白霆一直守空房。 上皇清醒的时候,郡主会给他讲笑话,边弹古筝边唱歌给他听,还给上皇画了不少像,有他一个人的,也有和郡主等人的合像,其中一张上皇和宁国长公主以及萧艺一起的画像最得她心意。上皇见她如此,遂把所有儿孙都叫来上阳宫,让如意馆的画师给他们画了副全家福,并誊抄了许多份分给子孙,留原画等上皇仙逝后烧给他。 上皇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便想在自己死前安排好郡主的未来。他叫了公主母女到身边来说话。 「宝宝,萧蒙去边关也两年了,你觉得他如何?」 郡主不解皇帝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还是答道:「蒙表哥挺好的呀!我听阿蓁说他从小兵做起,如今已是百户了呢,一点不靠家中帮扶,真厉害。」 上皇看着郡主笑弯了眼,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厉害的人,给你好不好。」 郡主一瞬没反应过来,外公的话,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什么叫给我呀?」 公主早和上皇通过气,萧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他满意的很:「就是给你做夫婿的意思。我们知道你早熟,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蒙哥儿?蒙哥儿也很疼你,皇叔皇婶也很满意你,你若是没意见,我们给蒙哥儿去封信,便给你们定下来如何?」 郡主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自己才多大,他们就要给自己定亲了?还是表哥?郡主浑身一哆嗦:「不行不行!我只把蒙表哥当哥哥看,蒙表哥待我也是和阿蓁一样,哪里就谈婚论嫁了,我才多大,你们也忒急了些。」 上皇长嘆一口气:「宝宝啊,外公时日不多了,想在走之前安排好你的终身。寿王府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萧蒙又是有担当有才能的,要不是他想博军功,他们家早给他定了亲,你们差了几岁,外公早点给你定下来,等朕走了,这样好的小伙子可不一定轮得到你。」 寿王夫妇虽满意郡主,寿王世子妃却不喜欢她,觉得她性子野,便是萧蓁跟着她玩世子妃都不高兴,更别提让她做儿媳妇了。寿王夫妇瞧着挺满意她,其实也是在观望之中,想看看新帝登基后她还能不能盛宠,要是她落魄了,他们可不会为嫡长孙娶一个落魄贵女回来。 再说他们是表兄妹,郡主可不想以后生下一个残障孩子,这事没商量,萧蒙就算再好她也不会去染指。不过场面话却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定好有什么用?定亲又退亲的多的是,外公既不放心,便好好养身体,以后看着我出嫁,看谁还敢欺负我。」 皇帝无奈的笑笑:「你当真不要萧蒙?那你说说你想嫁个怎样的,朕先帮你寻摸着。」 郡主挽着上皇的手臂撒娇:「我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可我现在还没碰到这个人,外公就先别操心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您养好身子是正经,午膳想吃什么?我来给您做。」 郡主常鼓捣些新鲜吃食给上皇尝鲜,不过上皇如今养病,郡主便向嬷嬷学了药膳做给上皇吃,上皇因生病食欲不振,也只有郡主亲自做的能多吃几口。 郡主的终身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公主很是不满女儿放弃了好女婿人选,揪了她过来问话:「你不是最黏蒙哥儿,常跟在他后头跑,连阿艺都要退一射之地,小时候还嚷着要嫁给他,怎么你外公要给你们定亲你又不乐意了?你要是脸皮薄我去给你说。」 郡主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大家都觉得她喜欢萧蒙?她是挺崇拜萧蒙,也挺黏他,可要说亲密程度,自己和萧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怎么就没人传他们的绯闻呢? 「娘啊,你们不要乱想,蒙表哥沉稳温和,对我也很照顾,我没有亲哥哥,便把他当兄长看待了,和四哥七哥是一样的,再说我们都姓萧,同姓不婚,怎么给我们定亲呀!」 「姓萧可以改呀,以前是因为不想让你姓林才改姓萧的,如今你可以跟你爹该姓白呀。你当真不要蒙哥儿,以后可别后悔。」 郡主昂着小脑袋不屑道:「我才不会后悔呢!」 说起来郡主这一帮人都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最大的萧蒙要不是因为去了边疆,只怕家中也给他定亲了。琛哥儿如今十四,已是考中了秀才,算是少年才子,京中有不少人家都相中了他,琛哥儿却说要等自己有了养家餬口的能力才成亲,林二老爷夫妇也不逼他。林家已经有第四代出生,林二爷这辈的都升职成了祖父,府里都叫老爷了。 瑞哥儿还是懵懂爱幻想的年纪,上头有两个哥哥撑着,他倒没什么压力。林雅清和萧蓁处得不错,郡主这段日子没怎么出门,这两人倒是亲厚起来。不过林妙珏就没那么好了,她虽然成了林家二房嫡长女,却和琛哥儿等人处不到一块儿去,于琴棋书画一道上也没多大天赋,在书香味重的二房着实有些格格不入。她怕别人看轻自己,更加勤学苦练起来,连天衣阁的衣裳也不做了,好在郡主也没想着靠她,从江南那边高价聘请了个会双面绣的绣娘来,铺子里生意依旧红火。 郡主虽不出宫,外头的消息却是一点都不滞后。自从永慈长公主派人刺杀之后,郡主就着手发展起暗地里的势力来,毕竟不是所有事都适合明目张胆的摆出来。宁国长公主在深宫浸淫多年,自然有几分人脉,白霆出生世家,即便落魄了也还有几分底蕴,有了父母的相助,郡主干这些事更加方便。 不过郡主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连父母都不方便知道的,郡主就安排了桂圆葡萄出面交际,郡主身边几个大丫鬟都是心腹,不用担心她们会向公主打小报告。还有庄子上的花影也能帮衬一些,主要是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传消息什么的,这些底层人士自有过人之处。 至于训练暗卫死士什么的,还是等上皇驾崩之后再来倒腾吧,她不想破坏自己在上皇心中纯良乖巧的印象。而且这方面的事必定是白霜姐妹出面,白霜只有在上皇驾崩之后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这日傍晚皇帝来了上阳宫看望上皇,父子俩讨论了些国事,郡主也在一边听着。如今称得上太平盛世,这几年也没什么天灾人祸,上皇把一个安稳富足的国家交给了今上,皇帝接手还算轻松。 说完了国事,两人又说起了家事。太子妃已经有了身孕,之前选秀,除了给皇帝填充后宫外,也给太子选了两个侧妃两个庶妃。几个年纪到了的皇子也选了正妃侧妃,二皇子萧着的正妃是济宁侯府的三姑娘,济宁候府有些败落了,但赵三姑娘本人才貌双全蕙质兰心,在京中闺秀里很是出挑,配二皇子也使得;三皇子萧茗的正妃是林国公府的二姑娘林妙珍;四皇子萧荐的正妃是季太傅家的五姑娘,很合格的大家闺秀,四皇子才十四,等季家出了孝再成亲也无妨。 郡主听着他们说话,感慨这些花骨朵般的姑娘都要嫁为人妇了。女人啊,前二十年比娘家,后半辈子比夫家,郡主娘家算是强势,以后却不打算靠夫家,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指望别人对你多好呢。 郡主又想到了萧艺,萧艺也十一岁了,虚岁十二,过两年也该给他定亲了吧。他那种性子,媳妇太厉害不行,萧艺肯定会被她吃的死死的,太绵软也不行,夫妻两个不得被人欺负。那就得找个深爱他又性子强势护犊子的,夫妻当母子相处,人也得长的漂亮,才配得上风华绝代的萧艺。 皇帝皇后都不怎么看重萧艺,这给萧艺看媳妇的事,说不定就得落到郡主身上了。郡主决定以后参加宴会时好好端详各家姑娘,碰到好的先定下来,再让他们处处感情,以后幸福少不了。 嘶~她咋又要做媒婆呢! 话说林妙珍成了三皇子妃,面上是风光,心里却不太得劲。她已经十七了,之所以拖到这么大,就是奔着太子去的,结果太子妃被薛家姑娘收入囊中,她不想委身常人,便挑了文武双全三皇子,在别人看来也是如意郎君了。偏偏魏国公府的嫡长女叶子晴做了太子侧妃,她就不高兴了。 两人是表姐妹,从小事事攀比,林家比叶家地位高些,林妙珍也就自认为比叶子晴得意。如今二人婚嫁,叶子晴丈夫是太子,本人却只是侧妃,林妙珍虽是正妃,可皇子怎么能跟太子比。要是太子以后登基,叶子晴不就是皇妃了,她生的孩子就是皇子公主,这点就是林妙珍比不了的。 国公夫人深知女儿脾性,劝解道:「你可别犯了左性,皇上的儿子哪里是你能挑拣的,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好备嫁是正经,你们都还年轻,谁知道以后如何呢!」 国公夫人话里有深意,林妙珍却是没听进去,敷衍性「哦」了一声,便回去绣嫁妆了。 子嗣 今年郡主又是在宫里过的年,上皇身体越来越重,她想多陪陪外公。 宁国长公主则和驸马在平远伯府过年,这也是母女俩第一次没在一块过年,所以公主一直排斥再嫁,有了丈夫后,就算她最爱的还是女儿,总要分些心思给丈夫。也就是郡主早慧懂事,要换了公主敏感多心的性子,不定躲在哪个角落抹泪呢。 大年初一皇室宗亲和朝臣都进宫给皇帝和上皇拜年,郡主早上陪着上皇应酬来客,上午便去了林国公府拜年,顺便用午膳,下午又去了平远伯府,在白家用的晚膳,用过晚膳后又回了宫里。 大年初一就这么累,一年都是劳碌命。没办法,往年都是初一去林家,如今又多了个白家,一个是亲爹一个是继父,郡主哪方都不好怠慢。公主心疼女儿劳累,想让女儿在白家住下,不过郡主感觉和白家格格不入,大家都把郡主当客人看,林家虽也对她不亲热,到底有血缘羁绊,郡主对林家倒多几分归属感。就是这样郡主长这么大都没在林家住过,又怎么会到白家留宿,便婉拒说上皇挂念,戴月踏雪回了宫里。 公主不舍女儿,便说要跟着一起回宫,白家人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白霆心里也不太自在。郡主不愿让母亲为难,便劝下母亲,说明儿进宫也是一样的,要不然白霆一人进宫多尴尬。 公主幽怨的看了眼白霆,有了夫家就是麻烦,事事要看他们脸色,哪有以前自在,想和女儿亲香都不行。 郡主回宫之后,白府众人也各自回房,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吃完饭便早睡觉。 白老夫人叫了白霆去上房说话,公主淡淡一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母亲找我有何事?」白霆是个耿直人,不懂说什么甜话逗长辈开心,这样的话语却是最招长辈嫌的。 「我无事就不能找你了?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家里,恨不得长在公主身上,要不是外男不得入后宫,你怕是巴不得搬到宫里去和公主母女做伴吧!」 白老夫人想到公主母女在白家呆一会儿就跟脚上长了钉子似的,心里就不得劲,这样嫌白家,你就别嫁进来呀,难道是他们家求着她的! 白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公主母女不喜欢白家他也知道,这次过年公主都想陪着女儿一起,是他苦缠着,郡主也劝解,公主才肯出宫到白家来。今儿郡主在家里吃顿饭就匆匆走了,公主也要跟着走,他脸上着实有些过不去,不过当着母亲的面,他还是维护公主母女的。 「我并没这样的意思,公主母女在宫里住惯了,这几年都是在宫里过年,而且上皇的身体不太好,公主和思齐孝顺,自然想多陪陪,并没有不喜欢咱们家的意思。」 白霆越是为公主母女说话,老夫人就越气:「你就知道顾着她们!公主和你成婚这么久,在家里住过几天,你难道是上门女婿不成?你今年都三十了,膝下还没有子嗣,公主心里眼里只有郡主,哪里把咱们当家人看!」 这也是白霆的伤处,公主虽然嫁了他,心里最爱的还是郡主,甚至都不愿再和自己生个孩子,就怕威胁到了郡主的地位。他从来不敢多管郡主的事,因为知道,如果他和郡主发生了冲突,公主一定毫不犹豫站在郡主那边,自己怕是又要成孤家寡人了。 白霆苦笑一下:「母亲说的什么话,郡主就是我的女儿啊,若是我和公主不能再有孩子,到家里过继一个不就是了。」 「郡主是你的孩子?她跟你有血缘还是和你一个姓,你们有什么关系!公主若是自己不能生了就趁早给你纳个妾,过继的哪有亲生的好。」 白老夫人着实气愤,娶个二嫁的女人,带个拖油瓶,还不能再生了,便是公主又有什么用,等上皇去了,她这个公主怕是还不如权贵人家的姑娘呢! 白霆只觉脑仁疼,这婆媳关系果然是难题,他一个大男人,真里外不是人。 「娘,之前林四老爷和公主为什么和离,您难道也想我落到和他一样的下场?纳妾什么的话就别再说了,子嗣的事随缘吧,若是能有个亲生的自然好,若是没有,我们养着郡主也满足了。」 白老夫人想到林家的下场,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平远伯府比不得林国公府,若是白霆负了公主,白家可护不住他。心里悔极了娶了公主进门,这样的女人,若不是会投胎,谁家会娶。 白霆在老夫人的上房呆了半个时辰才回房,公主已经梳洗好侧卧在榻上,见了白霆回来也没起身,只叫丫鬟给他备洗澡水。 公主不许丫鬟服侍白霆洗漱,白霆也不是娇气之人,多是自己亲力亲为,偶尔夫妻俩情趣上来了公主也会服侍他,只是公主今儿心情不好,便不想动。 白霆也没在意,洗漱出来后见公主卧在榻上似睡熟了,便抱着公主去了床上。公主只是假寐,被白霆抱进被窝后便睁开了眼,白霆与她对视着,低头轻吻了她的额头:「怎么还没睡,明儿咱们早些起床进宫。」 公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白家有她的眼线,白老夫人和白霆的谈话内容有耳报神送到她跟前,见白霆没事人似的依旧对她温柔,心里有股莫名的焦躁。 「你娘叫你去做什么?」 白霆不擅长说谎,唿吸有一瞬的停顿,才移开视线道:「没什么,就是母子说些贴心话。」 白老夫人没有女儿,几个儿子里就是白霆最贴心,不过有了玲珑心肝的白六姑娘在,哪里轮得到白霆当小棉袄。这话也就骗骗他自己。 公主没有戳穿他,反而问起了子嗣事情:「咱们膝下就宝宝一个孩子,你会不会不满意,若是我不能再生了,你待如何?」 白霆心里一紧,怎么公主和母亲问一样的话,难道他和母亲的谈话内容被公主听到了?又觉得不可能,他们在内室说的话,公主怎会知道。 「若是不能再生了,咱们便过继一个吧,反正家里孩子多。」 公主目光坚定与他对视道:「我不想过继。」 白霆面上一滞:「不过继呀,那......那咱们努力些,还是亲生的好。」 公主沉默一阵,终于决定吐露心声:「万钧,我不想过继,也不想再生孩子了,我有宝宝一个就够了,你说过待宝宝如己出的,若你实在想要儿子,我是给不了你的,你找别人生吧!」 白霆一脸不可置信:「叫我跟别人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若想跟别人生,还要等到现在?萧倩,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能不能,别那么轻易的否定这一切,你就不能,稍微珍惜我一些吗?」 白霆语气里的伤心难过,叫公主忍不住流泪,轻轻拥住对方道:「万钧,我是爱你的,可我更爱宝宝,我的心很小,六分住了宝宝,四分住了你,再容不下别人了,你若还想要孩子......」 想起这段日子两人耳鬓厮磨如胶似漆,公主着实不舍这段情缘,可事关子嗣传承,未免两人以后成为怨侣,还是趁早断了好。 「我不要了。柔则,我想要孩子,但只想要你生的孩子,你既不愿生,便算了吧,我有你就够了。」你心里四分住了我,我心里却十分都是你,一开始就处在弱势的位置,还能计较什么呢。 万钧是白霆的字,新婚夜时两人研究称唿问题,白霆这字还被公主取笑了一番:「雷霆万钧?你这字取得可真简单。」白霆讪笑道:「我出生时正是个雷电交加的晚上,我祖父说我哭声比雷声还响,本来还想取名叫白雷的,我祖母说不雅致,便叫白霆了,后来及冠时取字,便取了万钧,和名字配对。」白霆又问公主的小字,女子的字本来该是及笄时父母取或是成亲时夫婿娶,只是公主生母早逝,及笄时不得圣宠,后来成亲林四爷也没想到这个,便一直没取字。白霆却是一喜:「那我给你娶一个,你这样温婉柔顺,叫柔则如何?」 「从容阴礼,婉娩柔则」,柔顺的准则,公主如今所为,哪里称得上柔顺呢。白霆无限的包容,让公主泪如雨下,实在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与歉意,只能主动送上香吻与他纠缠,嘴里动情的唤「万钧」,无限温柔尽在芙蓉帐里。 第二日一早公主睁开眼,便见白霆一脸痴相望着她,公主轻轻戳他的额头:「看什么呢!」 白霆握住公主的手指含在嘴里,含煳不清道:「我娘子这样好看,我当然要多看看。」 公主脸上一红,轻轻拱进他怀里,窝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你真的不想要孩子了?」 白霆昨儿一晚没睡,前半夜和公主缠绵,后半夜便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想要孩子,可他更爱公主,若是二者不可兼得,便舍鱼而取熊掌吧。 「我只想要你生的孩子,你不愿生,就算了,还有思齐呢,反正思齐成亲后也和咱们住一块儿,她的孩子就是咱们的孙子,咱们不愁膝下空虚。」至于说继承香火,人都死了,谁还在乎那些,再说郡主也可以给他们上坟烧纸。 公主心里感动,在白霆下巴上轻咬了一口:「那说好了,咱们就一家三口过。」 白霆抱着公主拍了拍她的背,屋内的温情似要溢出来,将屋外的白雪都融化了。 生辰 今年元宵是郡主十岁的生日,上皇想趁自己还在给外孙女大办一次,便交代了帝后和宁国长公主操办这事,一应排场比照着嫡长公主及笄礼。 这可让皇帝的几个公主眼红坏了,以前郡主是上皇的外孙女,她们是上皇的孙女,上皇偏心郡主也就算了,谁让郡主自幼在上皇跟前长大呢,不是她们这些远在封地的孙女能比的。可如今她们是皇上的女儿,郡主只是皇上的外甥女,凭什么郡主还能比她们风光。皇帝登基也一年多了,她们除了个公主虚名什么都没捞着,还平白让郡主取笑,这次郡主的生辰礼办的这样隆重,怕她以后更得门缝里看人了。 郡主对这事不怎么上心,她最不愿听上皇一副交代身后事的语气给自己安排前程,她是想要荣华富贵,可若这荣华是上皇用死前的脸面换来的,她宁愿不要。她就想让上皇安心养病,可他总闲不下来,常念叨着郡主还没及笄,还没嫁人,以后该怎么办,又说自己还有几个暗卫,以后也留给郡主。 郡主看着这个痴呆孱弱的老人,只觉眼眶酸胀,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上皇是什么时候,常听上皇和公主念叨过,说是才几个月,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知道和上皇亲乎了。 记忆中上皇一直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自从退位后便迅速衰竭,是什么让他萎缩至此呢。长年累月的操劳,妻妾儿女的争斗,还有她这个不省心的外孙女。他真的累坏了,有时候和郡主说着说着话就睡过去了,她真怕,什么时候便长眠不起了。 外面的人已经不在意上皇什么样了,皇帝已经站稳脚跟,谁还管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呢。 因着上皇和皇帝的吩咐,皇后尽心尽力操办郡主的生辰宴,她若是有亲生女儿,大概也就这样了。想到几个庶女眼红嫉妒的模样她就高兴,她宁愿抬举郡主,也要压着她们。还想做国公主,先过了她这关再说,别以为有亲兄弟就有了倚仗,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都不知道谁是这后宫之主。 因着是为自己的女儿办宴,宁国长公主也参与了此次事宜,她也就是在一边看看,倒不会去指手画脚,这姑嫂关系歷来敏感,她们娘俩以后还要依着皇后过活呢。 元宵那天宫里的宴席很热闹,郡主一身锦衣华服金冠玉带坐在上皇身边,看着底下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面上却没多少喜色。上皇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却还是硬撑着出席给郡主做脸,上皇自退位后,除了过年,再没出席过这种宴会,如今为了郡主出山,众人又高看了郡主一眼。有了上皇的加持,皇帝也更加看重,让郡主坐在上皇左手侧,和两代帝王同席,这是多大的荣宠。 郡主无心应酬,一双眼睛钉在上皇身上,她可以看出上皇的力不从心,好几次想开口劝上皇回宫,都被上皇以目光阻住了。 宁国长公主不欲女儿得罪人,便代她陪着众人说话,水袖玲珑游刃有余,赢得王公贵族们的交口称赞。对上皇这边却没怎么关注,她虽敬爱上皇,却是万万敌不过女儿的,今天是女儿的主场,女儿心不在焉,便由她这个母亲来代劳吧。 上皇见底下众人酒到酣处气氛热络,便把自己准备许久的说辞拿了出来: 「今天是宝宝十岁的生辰,这么多儿孙里,朕最疼她,趁着朕还有几分心力,再让她风光一次,以后朕走了,这样的日子怕是不能有了,留着以后怀念也好。」 皇帝忙站起来告罪:「父皇这话折煞儿子了,父皇定当万寿无疆的,郡主也定是荣宠一生,这样的日子以后多着呢,哪里需要怀念。」 上皇有气无力看了一眼皇帝,长嘆一口气后又静默了一阵才道:「不必说这些场面话,歷代帝王都叫万岁,又有谁真的万岁了。朕活了几十年,该做的该享受的都差不多了,只是宝宝还小,以后的路这样长,没朕看顾着,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上皇话说到这份上,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做保证道:「思齐是朕的外甥女,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又聪明可爱,比朕那几个不成器的女儿都好,皇后一直遗憾没生个女儿,依朕看,不如让思齐做朕和皇后的义女,予她国公主之位,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皇帝这话倒不是为了逢迎上皇,他也挺喜欢郡主,当年若不是郡主一语点醒他,谁知他还要多久才爬的上来。他不知郡主那番话是有心或无意,帮了他却是真的,虽然她从不透露上皇跟前的消息给他,瞧着对几个舅舅一视同仁,但他就是觉的郡主对他不一样,或许是当年云州之恩的缘故。 因此让郡主做公主也不算什么,不过升一级多给点俸禄而已,凭郡主的聪明才智,以后皇帝要用她的地方怕是不少,给点报酬也是应该的。只是郡主和萧艺亲近,皇帝有心让他们配对,这成了他的义女和萧艺就是真正的兄妹了,皇帝的打算便要落空了。 底下人听了这话却是坐不住,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到郡主身上。上皇都快死了还不忘给郡主谋好处,合着就宁国长公主是他亲生的,其他的都是捡来的!这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 更别提皇帝的几个女儿,听亲爹贬低自己抬举郡主,这心情怎么好的起来。尤其是萧蕊,之前太子大婚时和郡主针锋相对被嘲讽了一番,回宫后越想越气,趁皇帝来秦贵妃宫里时跟皇帝告状,说郡主仗着身份瞧不起她,自己徒有公主虚名,怎么比得上有封号有品级的郡主。 皇帝听完大怒,萧蕊话里话外的说自己不如郡主,不就是想讨封号么。郡主是从一品,她想压着郡主,不就是要做正一品的国公主了,向来只有皇后嫡女才能做国公主,像宁国长公主是因为有功社稷才能破格晋封。萧蕊无功无劳就想做国公主,难道想以嫡长女自居,她若是嫡女,秦贵妃是什么,三皇子是什么! 皇帝受够了兄弟相争的惨痛,自然不想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所以一开始就确定了皇后和太子的独尊地位,其他儿子连王爵都没捞着。萧蕊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嫡枝的权威,也是在向皇帝表达不满,皇帝哪里能如她意: 「思齐欺负你?你是朕的女儿,谁敢欺负,思齐虽然骄傲了些,却不是无端生事之人,你是朕的长女,不要妄自菲薄。」要想别人看得起你,也要你有让别人看得起的资本,萧蕊这副模样,哪有皇长女的体面。 本来萧蕊是皇帝的庶长女,皇帝也挺喜欢她,把她记到皇后名下做嫡长女不是不行。可今天萧蕊的言行让他起了警惕,秦贵妃育有一子一女,后宫地位仅在皇后之下,怕是有了些不该有的想头,皇帝打算从摇篮里就掐灭它,遂道:「蕊姐儿脾气太浮躁了些,你这做母亲的多管管,带她在宫里做几天针线吧,无事便不要乱走了。」 这便是禁足的意思了,皇帝扔下话后去了皇后宫里,与温柔贤惠的妻子秉烛夜话。 第二日皇后便得了秦贵妃母女的消息,嗤笑了一句不自量力,送了几本佛经去曲台宫,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因此如今皇帝说要让郡主做公主的话却是刺痛了萧蕊的心,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皇帝却拱手送给了郡主,凭什么她就这样命好! 皇后虽然不在意多个女儿,不过想到宫里几个庶女,她便笑盈盈应下了:「正是,思齐乖巧贴心,臣媳一直羡慕七皇妹有个这样好的女儿,正好她和艺哥儿也好,两人常在一处玩,比亲兄妹还亲,若是做了臣媳的女儿,可不就是亲兄妹了嘛!」 皇后也知道皇帝的心思,她倒不怎么乐意让郡主做儿媳妇,这丫头心太大了,性子又野,着实不是儿媳妇的人选,她虽更看重太子,到底萧艺也是她生的,以后幼子定要娶个温婉聪慧的媳妇才是。 皇后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像她娘家几个侄女就很合她意,郡主这样的性子着实难入她眼,又是没有血缘的外甥女,以前为了丈夫的大业要讨好她,如今嘛!上皇都要不行了,临死前就这一个愿望,她也乐的装孝顺,顺便打压庶女。郡主若是乖巧听话,让她做嫡长公主也没什么,若是还那样娇纵,有她苦头吃的。 萧艺脸上掩不住的喜色,郡主要是成了父皇母后的义女,就是他亲妹妹了,比琛哥儿瑞哥儿都亲,萧蒙更得往后站,那他们都不能和自己争宝宝了! 宁国长公主则是半喜半忧,女儿身份加重当然好,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着实不想分给别人。皇帝有五个女儿,对郡主能有多好,皇后连亲生的萧艺都不怎么管,还会愿意搭理没血缘的郡主嘛。若是女儿既能升职又不用分出去便好了。 帝崩 上皇将众人的心思收入眼底,皇帝这话不似勉强,除了傻兮兮的萧艺,真心为郡主高兴的却没几个。 他只是想让皇帝当着大家的面做个保证,以后谁想欺负郡主也要顾及今日皇帝的金口玉言,倒没有给郡主升职的意思。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还不如深得圣宠的郡主,就算郡主日后升职,也一定是靠自己的本事。 「宝宝本来就是你外甥女,何必多此一举收作义女,你有心,以后多看顾她就是,朕也就这一件事放心不下……」 「父皇!」 「太上皇!」 「快传太医!」 世界都安静下来,郡主仿佛变成了一个聋子,只看到众人忙作一团,原本强撑着说话的上皇突然闭眼向后倒去,而她,仿佛被钉死在椅子上,说不出话,动不了身,只能呆望着流泪。 很多年后,郡主想到她十岁生辰时的场面,还是忍不住唏嘘红眼。她的生辰宴,成了外公的催命符,若不是为了她的荣宠,外公能再活一阵吧。 上皇突然昏厥,皇帝将人送到了最近的干元殿,太医施以金针刺穴,才让上皇缓缓转醒。太医给上皇嘴里含了参片,大家都知道,这是无力回天了。 所有皇室宗亲都在屋里侯着,上皇只艰难的朝郡主伸手,郡主泪眼婆娑走过去握着,却说不出话来。 上皇目光在场上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又看了眼万福贵,万福贵明意: 「陛下,屋里人多气闷,叫些人出去吧。」 皇帝立刻让那些闲杂人等出去,只留了上皇几个子女和太子。萧艺扒到床前不肯走,他幼时在宫里住过两年,对这个威严的祖父很是畏惧,如今人之将死,他才觉的难受,恨不能多看一眼。 上皇看了一眼萧艺,眨了眨眼睛,万福贵便道:「六皇子也留下吧,毕竟在上皇跟前养过两年。」 皇帝便让萧艺留下了,看着龙床上死气沉沉的老人,萧艺声泪俱下:「爷爷,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快起来陪我们玩!」 太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六弟,别胡说,皇祖父要休息,你别吵。」上皇还没死呢,萧艺就开始哭丧了。 萧艺被太子训了一顿后不敢再说话,只是呜呜哭着,其他人倒是没哭,只在床前站着,郡主坐在床边,拉着上皇的手不说话,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任谁都能感觉的到她的悲伤。 上皇双目禁闭气息微弱躺在床上,只能看到被子微微起伏,全凭参片吊着一口气。上皇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句话不说只为保持生气,今日是宝宝的生辰,他不能死在今天,否则宝宝一定会被千夫所指。若是宝宝的生辰就是他的忌日,宝宝以后也不会开心的。他要坚持,坚持,过了子时就好。 上皇迷迷煳煳还计算着时辰,其他人却是在等上皇的遗言,上皇为了给郡主做脸不顾身体,对其他子女也该有些恩典吧!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上皇到死都没提过他们一句。 子时钟声一响,上皇突然双目暴睁,双手用力握着郡主,嘴里参片「噗」一声吐出来,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宝宝……」便双腿一蹬,浑身脱力,去了。 屋里爆发出悽厉的哭声,万福贵尖利的公鸭嗓带着哭腔喊道:「太上皇驾崩了!」 屋外顿时哭声一片,不一会儿便响起了丧钟,外头侯着的萧氏子孙都跪在门外哭嚎。郡主握着上皇余温尚存的手掌,不敢相信这个疼了自己十年的老人就这么与世长辞了。 郡主眼泪串珠般落下,嘴唇不住颤抖,喉间发出断续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万福贵带着宫人来给上皇换寿衣,郡主还是握着上皇的手不放,万福贵不忍拉开她,为难的看了眼皇帝。 皇帝眼眶通红,轻轻拍了拍郡主的肩膀:「好孩子,让父皇安心去吧。」 郡主却似未闻,还是那样呆坐着流泪,宁国长公主过来劝慰:「宝宝,你放手吧,外公要换衣裳了,咱们也要回去换素服,来,放手。」 公主轻轻的掰开郡主的手指,掰开了这一个那一个又握上了,掰了半天也没分开两人。 永慈长公主冲上来挣开郡主的手:「你装什么装!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为了给你过生辰,父皇怎会驾崩,你滚出去,不许在这里!」 永慈长公主边说边拉着郡主往门外走,宁国长公主抱着女儿不撒手,其他人也过来分开她们,场面顿时混乱起来。皇帝大吼一声:「都住手!」 众人齐齐停手,郡主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嚎,而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宁国长公主吓得花容失色,抱着女儿叫太医,白霆也在边上,当即抱起郡主去了偏殿,太医也跟着去了。 太医说郡主只是疲劳过度心力交瘁才暂时昏厥,灌了碗养神汤药便退下了。干元殿乱糟糟的,上皇已经换了寿衣送去了上阳宫,公主和白霆便抱着女儿回了玲珑阁。 郡主昏迷了一天,第二日傍晚才转醒,公主在法华殿哭灵,只午膳时回了玲珑阁看望郡主,见女儿还没醒,连哭灵都没了心思。 萧艺也担心郡主,下午偷偷来瞧,还没呆两刻钟便被皇后派人带走了,这样的时候不在上皇灵前守着,不得被人诟病不孝。 郡主昏迷之中也不安稳,许多繁杂的梦境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是幼时上皇抱着她在御花园玩耍,她看到满园的花朵就要去掐:「爱公,花花~」一会儿又是上皇教她写字,摸着她的小花苞头给她讲论语;又突然跳到大家指着她骂扫把星,说她害死了上皇。 郡主额头直冒冷汗,嘴里不断呓语:「不是,不是我,不是。」边说边有泪珠从眼角滑落掉进发间。 桂圆拿了帕子给郡主擦拭,边拍郡主的脸唤她:「郡主,快醒醒,醒醒!」 郡主被桂圆摇醒了,睁开迷濛的眼睛打量四周,见到处一片素白,桂圆也身着素服,才相信,上皇是真的去了! 郡主拉上被子蒙着头哭起来,她不想看这些,她不想知道外公的死讯! 桂圆等人轻轻拉被子:「郡主快出来,别闷坏了,快起来吃些东西。」 郡主死攥着被子不撒手,还是白霜强硬的掀了被子,一把拉起郡主:「郡主快起来吃些东西吧,吃完了还要去给上皇哭灵呢!」 郡主不断挣扎摇头:「我不去我不去!你们骗人,我不去!」 白霜按住郡主:「郡主不去?太上皇生前最疼你,你竟然不去送他最后一程?你对得起上皇的苦心吗?」 桂圆忙推开白霜抱住郡主:「白霜你胡说什么,别刺激了郡主!」又轻轻洪慰郡主:「郡主别哭,不去就不去了,咱们先吃东西,喝碗珍珠八宝粥好不好?」 郡主却只是哭,膳食摆上来也不用,还是公主带着萧艺回来才进了些。 「宝宝,娘知道你难受,你先吃点东西,娘带你去看外公好不好,外公最疼你,把你餵的这样壮实,你若是饿瘦了,外公得多难受啊!来,吃一口。」 公主一口一口餵到郡主嘴边,郡主心里难受嘴里发苦,吃什么都没味儿。公主边餵边哄,好不容易吃了几口,一碗粥还剩大半,郡主却是怎么都不张嘴了。 公主放下碗,又安慰了女儿一阵,萧艺也在边上逗她,郡主只是止了眼泪,人却还是呆呆的。公主无法,哭灵的时候到了,只得带了萧艺回灵堂,交代桂圆等人好好照料。 郡主却是拉着公主的袖子下了床,嘴里不吭声,脚步往外挪。公主不放心女儿去灵堂,想让郡主再睡一晚,明儿再带她去,郡主却是执意要跟着,公主只得让人给她加厚了衣裳和护膝,这样冷的天,哭灵可不是件易事。 郡主走到法华殿外便听到了里头哀怨的哭声,脚步愈发沉重起来,她真的不想看到里面的场景。 法华殿里正中央摆着上皇的金棺,棺盖上覆了块白布,所有人都一身缟素面露伤心之态。 郡主被母亲领着到棺前磕头,许多人看郡主的目光都不善,上皇死了,太后永慈以及几位王爷少了护身符,以后日子怕是没这样好过了。上皇临死前心心念念就是郡主,其他人提都没提,叫他们怎么不怨,左右这母女两个没了上皇也就是个可怜虫,看郡主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们倒幸灾乐祸起来。 皇帝内着龙袍外头裹了素服,将众人心思都收入眼底。上皇死了他并没多少伤感,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就算上皇不管事可许多事情皇帝也要顾及到他的想法。如今上皇去了,那些不安分的,他也该腾出手来收拾了。 上皇的棺木在法华殿停了七日,由皇觉寺的大师日日诵经超度,皇室宗亲守灵烧纸。七日后便送到了太庙,在太庙停了四十二日,供朝中文武参拜哭灵,共计四十九日后送往皇陵入葬。 上皇的陵墓是早就建好了的,比起其他帝王的奢坟华陵,上皇的陵墓极其简朴,只占了几亩地,用大理石修建,也没陪葬什么古董珠宝,更没叫妃嫔宫人陪葬,人都死了,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伤神 上皇葬礼了后,众人也该各自回家守孝了。三年国孝等同所有人的家孝,国孝期间不得婚庆嫁娶,不得衣着华彩,不得饮酒作乐,不得沾荤腥。 其实也就是这样说说,别说国孝了,就是家里长辈去世,又有谁能三年不吃肉食呢,更别提远些的州县,天高皇帝远的,国孝还不是同平时一样。只不过京城位于天子脚下,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 还好之前上皇一直重病,京里该办喜宴的人家都办好了,就是几个皇子都忙赶赶娶了亲,只不过三年内不能有孩子罢了。这倒喜了两个皇子妃,有三年的时间和夫婿培养感情,不用担心什么小妾庶子。 葬礼结束后,郡主还是伤心潦倒的模样,不舍离开先帝,便向皇帝请旨留在皇陵给先帝守陵,也没说确切时间。倒是惊了宁国长公主,郡主事先没说过这事,皇陵清苦,公主怎么放心让女儿留在这里。 皇帝也不同意:「你还这样小,先帝那样多子孙,哪里需要你一个没长大的外孙女守陵,你娘就你一个孩子,你这段日子瘦了许多,别再熬出病来,回去歇着吧!」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守陵,父皇一人呆在这儿着实冷清,留几个萧氏子孙下来守陵吧,你们谁自告奋勇?」 众人都低了头,谁愿意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万一皇帝忘了你,难道要在这儿守一辈子。又不由看了眼郡主,这话茬是郡主提起来的,结果皇帝上杆爬说要留几个人下来守陵,这两人不会是串通好了吧!惠国郡主果然是个能人,先帝刚死,她立刻就傍上了今上,这样的人不能得罪。 众人低着头不说话,没人接皇帝的话茬,一时场面冷了下来。郡主反应过来也暗恨自己多嘴,怎么就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了这话,倒让皇帝当了枪使,平白招人恨。 寂静了一阵后,逸王站出来回话:「便让臣弟留下来为父皇守陵吧,臣弟是幼子,自小得父皇关爱,也没别的本事,不能为皇兄分忧,便让臣弟留下吧。」这话说的,几位王爷面上都不好看,上头这么多兄姐,倒让他这个幼子守陵。他是没什么本事的,有本事的几个都想着回京呢,皇帝可得想清楚了。 皇帝欣然应允:「九弟仁孝,朕心甚慰,守陵是件苦差事,你带着王妃到这儿,两个孩子还小,便留在京里吧,你家藉哥儿也大了,便住到永安长公主府去吧!」那几个不老实,逸王未必就没心思,不管谁留下他都高兴。 逸王便带着妻子留在了皇陵,其他人都回了京城,皇帝本来说静太妃膝下空虚,让清阳县主留在身边尽孝,被静妃以两个孩子姐弟情深为由送去了永安公主府。皇帝也不勉强,两个毛孩子,还能翻天嘛! 其他几位王爷却是心里惶惶,先帝尸骨未寒,皇帝便拿兄弟开刀了,之前假仁假义哄得先帝把皇位交给他,如今便露出狰狞面目。他们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束手就擒。 安王和宁王悄悄统一战线,密谋着些什么。乐王却是缩着头躲在府里,也不敢干什么荒唐事了,就怕被人抓了小辫子问罪。 郡主从皇陵回来后便闭门不出,常弹着琴看着书就落下泪来,食慾一直不振,人瘦了一大圈,显出尖细的瓜子脸和大大的杏仁眼来,眉眼之间极像公主。只是那双眼睛便占了一小半脸,别人的叫杏核眼,她的该叫桃核眼。 公主看了伤心,以前总嫌女儿胖,漂亮衣裳都穿不了,如今却是恨不得从自己身上割几块肉补到女儿身上。尤其郡主到了抽条的时候,个子往上窜,体格却越来越细,穿衣裳都显得空荡荡的,每顿都吃的不多,没几日便病倒了。 公主心急火燎的传了太医来诊治,又递了帖子进宫,皇帝听闻郡主生病便遣了李御医去公主府看诊,只说是忧思太重脾胃虚弱,开了几个健脾养胃的方子便离去了。这说白了就是心病,太医能怎么治。 萧艺萧蓁等人听说郡主病了都来看望,尤其琛哥儿兄弟就在隔壁,一日来看几次。大家见了郡主都是一惊,这个瘦弱憔悴的小姑娘怎么会是骄傲张扬的郡主呢,哪里有昔日的风采。 萧蒙轻轻拭干郡主眼角的泪:「阿宝,逝者已矣,你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日子里,你该看看前头,你的父母都很担心你,姑母就你一个孩子,你不是说最爱你娘,怎么忍心她为你操劳。」先帝驾崩萧家子弟都要回京参加葬礼,远在边关的萧蒙也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过几天又得回去了,临走之前来看看郡主。 郡主听罢又是一阵眼泪汹涌,她何尝不知道娘亲为她操劳,只是,她只要一想到先帝为了给她操办生日丢了命,她就不能原谅自己。就算大家都说先帝大限已到,就算没有这事,他也活不了多久,可她就是自责,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她,先帝可以再活一阵的。先帝为她做了这么多,可她,小时候算计这算计那,对先帝心思不纯,后来真心相待,却总是惹是生非,让先帝给她收拾烂摊子,她除了撒娇耍赖,为先帝做过什么呢。 萧蒙看了一阵心疼,若还是幼时,她哭成这样,他肯定要抱着她哄的,如今大了,就只能在一边看着。萧艺却是管不了许多,连人带被子把郡主抱进怀里:「宝宝,你不要哭嘛,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可我是男子汉,我哭大家会笑我的。」 「唔...噗...」郡主被耿直呆萌的萧艺逗笑了,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身上,才抬起头来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话:「我是女孩子,心里难受当然可以哭了,你要是哭了,我都要笑你。」 萧艺抹抹她的脸蛋:「那我不哭,你也不要哭,咱们都快快乐乐的,等你病好了,咱们出去骑马,赤兔这么久没走动,肯定要长胖了。」 萧蓁戳戳他的脑袋:「你又惦记起赤兔了,也不怕阿宝打你。」 萧艺脑门顶了顶郡主:「等宝宝病好了,我乐意让她打。」 几人嬉闹做一团,公主在珠帘外看着,嘴角也浮起淡淡笑意,孩子还是要有朋友陪着才好。 郡主被小伙伴们开解过后心里舒缓了许多,对一直为她操劳的母亲和忙碌的父亲诚挚的道了歉。公主就不说了,郡主从小到大操不完的心,白霆也不容易,他如今还在禁卫军任副统领,顶头上司却已经不是陈燿。 禁卫军是皇家亲兵,统领一职歷来是皇帝心腹担任,先帝去世后皇帝便派了以前云王府的大总管秦汉替换了陈燿,便是当年在伊人馆将郡主领到云王跟前的人。秦汉出生寒门,对皇帝马首是瞻,背后没有家族派系,皇帝非常放心。 陈燿卸职后便去了北疆任职,两个叔父都已经回京,也不必陈燿在家里侍奉老人了。陈家一直是驻守沿海,北疆是镇边大将军府赵家的地盘,皇帝不可能看这两家做土皇帝,让陈燿去了北疆,他稳坐钓鱼台看两家争锋。 白霆以前有陈燿护持,又是新科驸马,在禁卫军中自然如鱼得水。如今顶头上司换了今上亲信,宁国长公主母女也没了昔日风光,那些嫉妒之人少不得要使绊子。尤其是另一个副统领方仁,是隆庆大长公主的幼子,为人小器猥琐,常暗地里跟白霆别苗头,白霆顾忌亲戚情分不好太强势,倒让这种小人占了几回便宜。 工作上的事不顺心,回家还要面对愁眉苦脸的妻女,平远伯府里又有难缠的家人,老夫人也常念叨,着实体乏心累。好在如今郡主开怀了些,他也松了口气,轻轻拢了拢郡主的额前的碎发,「放开了便好,过几日我休沐,带着你们娘俩去散散心。」 郡主欣然应允;「我想去白马寺。」 白马寺清净,她可以在那里给外公烧几卷经书,点盏长明灯。而且那里有他们一家人的故事,公主和白霆也乐得故地重游。 到了白马寺里,郡主陪着父母走动了几圈,便回了禅房抄经。郡主打算在这儿住一月,为先帝诵经祈福,一月后再回京城,便收起这些伤风悲月的心思。 公主也希望女儿能释怀,不顾丈夫哀怨的眼神要留下陪女儿一月,郡主苦劝不得,也只能任她去了。又向白霆表达了歉意,自己总是不省心,公主大量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白霆总是受冷落。也就是白霆痴情,要换了其他世家子弟,不纳妾也要找小星了。这样好的男人,可惜不是她亲爹,总是很难融入公主母女之间。 白霆不置可否的笑笑,他这辈子是逃不出公主的手掌心了,连那样丧权辱国的约定都愿意遵守,这点小事还能说什么呢:「你既知道自己不省心,便以后便听话些。从寺里回来后,你也要学会长大了。」 郡主略带失落的低下头,外公死了,也标志着她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正式结束,以后的日子,要操劳的事情多着呢! 暗涌 郡主在白马寺为先帝祈福,京里的消息却是时刻关注着。白霆每逢休沐便会过来和妻女小聚,也带了些京里的消息来。 皇帝大概是要对几个兄弟出手了,把蜀王留在皇陵后,朝堂上大换血,重要职位都安上了自己人,原先尊崇其他王爷的官员许多都落下马来。 宁王当年和今上竞争最激烈,如今宁王的妻族母族都遭了秧,宁王妃的兄长很有才华,原本在偏远的琼州做知州,很有一番政绩,今年本该期满进京的,皇帝却说他做的好,百姓夹道挽留,便再留一任吧。 陈贵妃娘家是文臣,她的父亲是上任次辅,已经致了仕,但桃李满天下。他的得意门生任道远是宁王的至交好友,也是宁王的幕僚,当年科考出身三元及第,少见的才子,任翰林院学士,在先帝跟前很有体面,大家都说他有入内阁的潜质,可惜投错了主,被皇帝以御前失仪罪撤了职。 陈贵妃几个兄弟本来就是平庸之人,也就是陈老爷子管得严才没出什么差错,前几天陈贵妃的二哥被御史弹劾国孝期间置外室,皇帝把人押进大牢里关着了,陈家多方打点才把人接了出来,却是断了一条腿。陈老爷子风光了一辈子,将入黄土时还被皇帝下旨申斥,心中又羞又怒,一口老血梗在喉间,没几天便去了,整个陈家都笼罩着一股愁云惨雾,陈贵妃在宫里也添了几根白髮。 然后是安王,仗着是先帝长子,没少摆谱欺负几个弟弟,本人又是性子狂躁的,皇帝轻而易举就拿住了他的把柄。 安王府家奴强抢民女霸占良田,安王世子宠妾灭妻致使世子妃小产,以及安王妃包揽诉讼和放印子钱,并安王纵容亲信买卖官职,一大堆罪状。皇帝大义灭亲,将安王降成安郡公,且世子失德,不堪袭爵,便由庶子继承家业。本来如果世子袭爵就要降级袭爵,袭最低等的县公爵,而庶子袭爵要在世子的基础上再将一级,县公之后就是普通宗室了,也就是说安郡公的庶子无爵可继。安郡公怎么能不恨。 倒是安分守己的乐王,虽然小时候没少欺负皇帝,后来夺嫡他倒是没参与,皇帝不想落个戕害兄弟的名声,便没对乐王出手。当然也没给他什么官职,赏了他两个美人,让他每日饮酒作乐,当之无愧乐王这个封号。 郡主听着这些消息,感慨先帝尸骨未寒,皇帝便出手了,不过相比起歷代夺嫡之争的惨烈,皇帝的手段算温和的了,最起码没下杀手,只要几位兄弟以后安分,应该不会再有大风波。不过这份安分也太难得了,都是天之骄子,骄傲了一辈子,下半生要对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兄弟俯首称臣,这样大的落差,心里怎么接受呢。 郡主在白马寺住满一月后便收拾行囊回了京,回京之后先去林家和白家请了安,林家出了位皇子妃,对郡主便不太追捧了。林国公和二爷能力不错,世子也是少年英才,皇帝对林家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可不比先帝时候要夹起尾巴来做人。 郡主也不恼,好在二房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厚。林琰赶在国孝前成了亲,林三奶奶是个温婉和煦的女子,待郡主也好,见郡主瘦了,还送了许多燕窝阿胶等物给她,直说让她补身子。郡主不缺这些,但也喜欢这份心意,笑着收下了。 二夫人更是亲自下厨给郡主煲了枸杞老鸭汤,一大家子其乐融融饱餐了一顿,郡主走时又带了大堆礼物回去,都是二房众人送的,倒显得郡主带来的礼物不够看了。 白家依旧是乌烟瘴气的,若不是看在白霆的面上,公主母女都不会上门。白家的姑娘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你来我往机锋不断,白六以显摆自己和讨好郡主为主要目的,郡主却是对她无感。也不说讨厌,毕竟生在这样的地方,若不自己努力向上爬就只能被淹没了,郡主自己就是好胜心重的人,对这种有城府的人也不排斥,但往往心思深的人就喜欢和纯良之人相处,比如郡主和萧艺。 因此郡主对其他姑娘都淡淡的,只带着婷姐儿玩,婷姐儿年幼懵懂,正是最可爱的年纪,也不喜欢哭闹撒泼,给点吃的她就高兴,在一边吃东西不说不闹,有人问话她就回两句,看着呆呆的,却很对郡主的眼。 郡主见她依旧打扮寒酸不受待见,问起上次送她的项圈,说被八姐姐拿走了,郡主立刻就怒了。 白八是婷姐儿的嫡姐,和她母亲一样是个眼皮子浅的,常常压榨屋里的姨娘庶女。婷姐儿的姨娘原是四夫人的陪嫁丫鬟,为人温软懦弱,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只一心养好女儿。婷姐儿说不上锦衣玉食,丰衣足食却是有的,也因此婷姐儿很好养,给什么就吃什么穿什么,一点不挑剔,很多衣裳都是从白八衣橱里接着穿的。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郡主就是想追究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婷姐儿母女以后更难过,也只得压下了,却在临走时说要带婷姐儿去公主府住段日子。 白老夫人面有诧色:「怎么带她去?婷姐儿还小,离不得姨娘呢,带到你们家多给你们添麻烦。」 白四夫人立刻接口:「可不是,她那样小,知道什么,要是闹起来可够你们头疼了,不如带了婉姐儿去,你们年纪相仿,也能玩在一处。」 郡主看了眼一脸兴奋的四夫人和白八,淡淡说道:「婷姐儿很好带,一直跟着我也没哭闹过,我一直想有个妹妹,见到婷姐儿就像看到我小时候,公主府就我一个孩子,也挺孤单的,带她去玩几天也好。」 「你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呢,哪里就说你小时候了,带婷姐儿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她一个人,第一次去亲戚家住,我们总是不放心的,不如让姝姐儿跟着去,姝姐儿稳重懂事又会照顾人,底下弟妹都听她的话。」白老夫人一心想让白六多结识一些权贵,以后嫁个好人家,公主府这条线是必要搭上的,一边还把目光投向了白霆。 白霆正想说话,被公主掐了一把,见公主一脸温柔笑意看着她,便识趣的闭了口。 郡主微微一笑道:「公主府不缺丫鬟僕妇,照顾婷姐儿的人不会少。」又问婷姐儿:「跟姐姐回家玩好不好,姐姐家里有很多好吃好玩的,还有漂亮的裙子项圈,都给你好不好!」 婷姐儿小脑袋一歪,将郡主一身行头从头看到脚,问道:「有绣蝴蝶的裙子吗?要大红色的。」八姐姐就有大红色的蝴蝶裙子,可好看了,她也想有一条。 郡主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当然有啊,还有绣花绣鸟的,婷姐儿喜欢什么花,都绣在裙子上好不好?」 婷姐儿笑弯了眼:「好呀好呀,去姐姐家玩。」 两人说好了,其他人也不好不答应,面上牵强的笑着,尤其白六和白八脸色难看,她们都上赶着了,却被郡主百般嫌弃,也太丢脸了些。 郡主却不顾及她们,叫人去婷姐儿住处告知了她姨娘,给她收拾了几件衣裳,带了个丫头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婷姐儿随着公主母女一道坐马车,白霆在外头骑马,公主拿了些点心招唿婷姐儿吃,婷姐儿有些拘谨,只在一边安静吃东西,不怎么说话。 「你刚才怎么就拒绝的这样不客气,没见老夫人面色都不好看了,你便是不喜欢她们,你爹的颜面总要顾及的。」公主也看出了女儿很喜欢白霆,倒不会再认为她帮着白霆说话女儿会不高兴。 「若不是顾及爹的面子,我老早就走了,哪还跟她们废话!个个都想着在咱们这儿谋好处,我偏不如她们意。」郡主最是吃软不吃硬,你想要什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或是对郡主真心相待,郡主都还能接受,心思不纯弯弯绕绕的郡主最不喜欢。 郡主把婷姐儿安置在她院子里的厢房中,叫天衣阁的裁缝和绣娘给她做了几套衣裳,又给她打了几套首饰,郡主幼时的许多玩具也都送给了她。还有府里的滑梯树屋等,婷姐儿着实高兴了一把,日日在府里疯跑,人都活泼了些。 安郡公府遭了大难,郡主身为外甥女自然要去慰问看望,从白家回来的次日便去了安郡公府上。 安郡公显得狼狈了些,眼里的不满却是藏不住,公主安慰了几句,对方也只是冷淡应对,招唿白霆去了前院喝酒。郡公夫人却是憔悴了许多,丈夫降爵儿子被废儿媳小产,娘家也把她当弃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不是顾忌庶子承家业后会对儿子不利,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从郡公府回来又去了宁王府,宁王处事谨慎,倒没让皇帝抓到什么把柄,只是亲信受创,倒比安郡公好得多。他虽然面上极力掩饰,郡主也能感受到他的不甘。 郡主心思沉郁,外公诸多打算,这几个儿子,怕是要浪费他的苦心了。 麻烦 郡主去了安郡公府和宁王府,却唯独没去宫里,公主让她随自己一道进宫请安,郡主百般推脱就是不去,公主也大概明白郡主的心思,便没勉强她,自己去了宫里和皇后说话。 回来时面色却不太好,郡主以为是太后给了她气受,问了芙蓉才知道竟然是皇后挑了刺。 公主倒没说什么,反而告诫女儿不要放在心上:「她是皇后,是大梁最尊贵的女人,咱们便是有皇室血脉,也终究是外人,谁还没个受气的时候,你以后尽量避着她,别往她跟前凑就是了。」 郡主回京后没有进宫请安,萧艺却常往公主府钻,皇后心里便有些不快,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把别人当娘,就算她不喜萧艺,也容不得萧艺给别人做儿子,因此和公主说话时便带出了些:「宝姐儿倒是和宫里生疏了,先帝在时,一年有大半的日子住宫里,如今却是不太乐意来,听说安郡公府和宁王府都去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和皇上这做舅舅舅母的薄待了她呢!倒是艺哥儿一天到晚往你们家跑,平时也没见他往我这儿来,他在你们家住过两年,倒是和我不太亲近了,妹妹没有儿子,倒是把艺哥儿当亲生儿子了呢!不过他们也都大了,不比小时候一块吃睡玩乐,就是同姓萧,到底是表兄妹,也该避嫌的,皇妹可得多约束他们。」 皇后一番话夹枪带棒的,公主脸上很不好看,到底是习惯了隐忍,也知道自己不如从前,只得低头道:「那丫头还沉浸在父皇逝世的阴影里走不出来,进了宫睹物思人又要伤神了,便没带她来,皇嫂若是想见她,端午时带了来便是。」又道:「阿艺是皇嫂的儿子,我这个姑母,再怎么亲还能比的过您嘛!他们俩向来亲厚,又是自家兄妹,平时虽玩的好,倒也没什么逾越之举,同皇叔家的蒙哥儿蓁姐儿都是这样的。」 皇后见公主识趣,也没再多说,唠嗑了一阵,公主又去了周贵太嫔宫里小坐。本朝没有太妃殉葬出家的规矩,周贵太嫔没有子女,便在北宫里依附太后过活了此残生。她本就是温和不争之人,早没了荣宠,如今也过的惯清淡生活。 周贵太嫔比公主大几岁,虽然名义上是公主的庶母,但两人都是多才多思之人,倒更似知音。贵太嫔很喜欢郡主,见郡主没进宫,便有些失落:「宝姐儿怎么没来?我许久没见她了。听说前阵子病了,我也不能去看她,如今可好些了?」 公主很感念别人关心女儿:「她就是心思重了些,在白马寺呆了一月,如今也放开了些,只还不愿来宫里。」 周贵太嫔又关心了几句,给郡主送了些补品和以前用过的头面首饰:「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总是我一份心意,留在宫里还不知道便宜了谁,你们若是瞧不上,随便锁在箱子里或是赏人都行,只别叫我知道。」 公主也知道她在宫里不好过,却没法子帮她,只拍了拍她的手道:「再苦总是要过下去的,你……我也不说了,好好过着吧。」 公主在这两处地方都不太自在,又感慨风水轮流转,她是没什么的,以前比这苦多了,只怕女儿受不住这种落差。回到家里不欲叫女儿担心,便掩住了情绪,却还是叫心细的郡主察觉了。 郡主早就知道皇后不是什么善茬,以前也是陪着她做戏,皇后要做贤良舅母,她也能装可爱外甥女。如今皇后功成名就,便不稀罕郡主了,郡主也不会再巴着她。太子是她生的又如何,自古皇帝有几个是太子登基的,更别提太子温厚有余果决不足,能不能压住底下的弟弟还不知道呢,皇后现在得意也未免太早了些! 郡主不欲让母亲操心,只得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我知道的,咱们也不求她,以后少些往来便是了。」 郡主回了京也还是闭门不出,对外只说身子不爽利要静养,她不出去,却有事情找上门来。 一日间郡主正在作画,桂圆行色匆匆进来禀报:「郡主,不好了,天衣阁出事了!」 郡主带着丫鬟和郡主卫直奔天衣阁去,公主怕女儿吃亏,也带上护卫一道去了,声势很是浩大。 天衣阁门口已是围满了人,见公主母女来了人群里便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就是她们呀,这样粗制滥造的衣裳也敢卖这么高的价钱,未免太黑心了,还是公主呢,这样坑害老百姓。」 天衣阁自开业以来日进斗金宾客不绝,天衣阁的衣裳向来是有价无市,京城里其他店铺都没了生意,实在招同行嫉恨,如今金字招牌出了错,他们不得可劲儿踩嘛! 郡主下车后直接进了大堂,来讨说法的是一位皇商家的夫人。对方见公主母女来后先行了跪拜礼,而后才道明缘由:「公主可得给民妇一个说法,民妇夫家姓金,是新晋的皇商,一家子刚搬进京来,以前在江南时就听说过天衣阁的美名,一直想买一件,如今进了京总算如了愿,民妇把嫁妆里的压箱银子都拿出来了,三千两就买了这条裙子,家里开宴时特地穿出去宴客,结果不小心被别人洒了茶水,那衣裳上的绣线竟然掉色了,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民妇哪里还有脸见人,大家都说民妇买的冒牌货,还穿出来招摇撞骗,果然商户人家就是没有体面。公主说说这是什么理,若是瞧不起民妇是商人妇,不卖给民妇也没什么,何必拿这样的东西来羞辱民妇。」 公主母女还没说话呢,外头就有人起闹:「若是瞧不起商人,她们又做什么开铺子,商人当以信义立身,她们做这等事连商人都不如呢!」 郡主给白霜去了个眼色,白霜会意立刻出去通知郡主卫盯住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普通百姓敢说道公主,他们是嫌脑袋太稳了嘛! 「金夫人还请息怒,这次事情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愿双倍赔偿,另外送你一件衣裳,这铺子里的衣裳你看中哪件都可以拿走,我们分文不取。」郡主也不想再狡辩什么,当务之急是安抚好客人,保住铺子的名声。 外头的人听郡主这样大手笔,倒觉得郡主也算诚信经营,毕竟郡主只是幕后东家,铺子的经营她是不管的,出了问题她能做到这份上确实不能再挑,哪家店还没个出错的时候呢! 金夫人却不太满意郡主这般说法:「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商户人家,谁家没几个钱,民妇只是想讨个公道。」 「那夫人想如何讨公道?」 「天衣阁卖了这么多衣裳,怎么就民妇买的这件出了问题,这件衣裳是谁做的,郡主可否叫人出来?只要郡主愿意把人交给民妇处置,民妇便不追究了。」 金夫人这提议却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这衣裳是林妙珏做的,总不能叫她出来给一个商家妇道歉,便是这衣裳是铺子里的绣娘做的,郡主也不能牺牲绣娘来保全自己,否则以后还有谁会为她效力。 「只怕要让夫人失望了,这人并非铺子里的绣娘,不方便出来见人,我代她给夫人道歉如何?」 「郡主千金之躯,民妇可不敢受郡主的礼,不知那人是谁,倒让郡主百般护持,郡主也太宠着底下这些人了,难怪纵的她们偷奸耍滑。」 金夫人对郡主的说法很不满意,人群中也有声音:「就是嘛,一个绣娘,也配郡主这样护着,还是先帝题字的金字招牌呢!」 「就是,她们哪配用这招牌,还是摘下来好,先帝一世英名,莫要让她们毁了!」 郡主双目一横,白霜领命立刻将那些人拿住了:「妄议先帝,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全押到大理寺去!」 围观的人群见出现了武力镇压,便不敢再说什么了,金夫人也吓的面色发白:「郡主这是做什么,难道还不让人鸣不平了吗?」 郡主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我刚才说的双倍赔偿和一件衣裳,你愿意要就要,不愿要就走吧,我不拦你,至于你说要见做衣裳的人,本郡主名下的人自己会处置,由不得外人置喙。」 金夫人到底不敢和郡主硬碰,见好就收拿了银钱和衣裳走了。围观人群见正主都走了,也不敢留在原处碍眼,天衣阁顿时就冷清下来。 出了这样的事,今天大概没有客人上门了,郡主便让人关了门。 杜鹃满面羞愧向郡主请罪:「都是我的错,没检查出错误,叫郡主损失了许多银子,这些钱便从我的月钱里扣吧!」 其他人也争着请罪,郡主的铺子人不多,个个是精英,铺子赚钱员工工资福利也好,大家都把天衣阁当成了大家庭,家里出了事,大家必然是一起出力的。 郡主很欣慰他们团结一心:「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也不差这点钱,以后都仔细一些。」 铺子里有会双面绣的绣娘,林妙珏的存在铺子里只有杜鹃才知道,其他人只知道郡主有秘密武器,每次把衣裳送到公主府去,过几天就有一件好衣裳送过来。也因为是公主府出来的,大家就没仔细检查,谁知道这次出了事。 背叛 郡主把一件杏色云锦绣花鸟八幅长裙扔到林妙珏面前:「解释。」 林妙珏看着那件衣裳,脸上掩不住的惊慌和心虚,抬头见郡主眼里一阵冷意,便知道事情暴露了,盘算一阵后静下心来,也懒得辩解:「郡主不是都看见了吗,还要我解释什么!」 「啪!」 郡主扬手一耳光把林妙珏打到地上,旁边丫鬟想过了救主,被白霜和桂圆拦住了。 「我自认为对你不薄,将你从三房解救出来,给你那么高的报酬,带着你出去应酬,哪里对不住你?这就是你的报答?」 郡主说到后头声音忍不住大起来,终日打雁也有被雁琢眼的时候,她自认为活了两辈子,心思异于常人,倒被这死丫头当猴耍了! 郡主善骑射手劲大,这一巴掌不可谓不狠,林妙珏嘴角都裂开了,她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踉跄着站起来:「你对我好?要不是看中我的手艺,你会对我好?给我那么多钱,将我送到二房,不过是你留住我给的小恩小惠罢了!每次带我出去应酬,你都和萧蓁她们一起玩,把我扔到一边,有我这个笨手笨脚的堂姐在,不就显出了你的能耐吗?你对我还不如林雅清呢,你常把林雅清接到公主府去小住,甚至白家那小丫头你也接了去,我呢?嘴上说着对我好,你怎么不接我去住!我名义上是二房的嫡长女,可父亲母亲和四哥哥他们都喜欢你,你一来,我连站脚的地都没了,你若不是公主的女儿,他们就想过继了你来!只有你不要的东西,才会送给我,我凭什么要对你感恩戴德!」 郡主定定看了她许久,未发一词带着丫鬟走了,林妙珏这种心思,她还能说什么呢! 郡主走后,林妙珏枯坐在房内流泪,她不想这样的,她怎么就说了这样的话呢!初时郡主交给她那些绣活,给了她那样多银子,她是很感激的,觉得郡主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仙子。后来郡主带着她出去玩,看着郡主和小伙伴们肆意快活,而她放不开,只能在一边看着做小淑女,她心里有着浓浓的羡慕。 大概是她到了二房之后,这种羡慕演变成了嫉妒。二房众人都对她很友善,刚开始她觉得这样很好,相比在三房的日子,她简直是掉进了福窝里。可是后来郡主来二房玩,二房一家子都围着她转,又是送东西又是亲自下厨的,比她这个过继的姑娘更像二房亲生的。明明都是二房的侄女,郡主甚至姓了萧,为什么他们还这么喜欢她呢! 二房一家子都是多才多艺的,就林妙珏只会刺绣不懂诗书,她便努力学习,就是希望可以赶上他们,可以和他们有些话题聊。为了学这些东西,她连公主府的绣活都不做了,她已经是二房的姑娘了,不再是以前三房的可怜虫,不需要再费尽心思赚银子,天衣阁也请了双面绣绣娘,便没再找林妙珏了。 那几日碰巧那绣娘身子不舒坦,又有件衣裳要赶工出来,杜鹃没法子,便找上了桂圆,桂圆便来找了林妙珏。林妙珏见郡主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来了,也不敢托大,便接下了。 偏有一日吃饭时瑞哥儿提及萧蒙从边关捎了东西回来,都送到了公主府,他们也有一份,林妙珏心里顿时一股妒意喷薄而出。 她喜欢萧蒙,一直都喜欢。以前郡主带着她出去玩时,萧蒙也在,对比起琛哥儿他们几个调皮捣蛋的,英俊稳重的萧蒙显得格外出挑。可是郡主带了她几次后,大概觉得她没意思,便不带她了,她也再没见过萧蒙。但从瑞哥儿言谈中知道,萧蒙对郡主很好,如果不是郡主改姓了萧,他们可能会结亲。后来萧蒙去了边关,常常捎些东西回来,郡主和萧蓁每回都是一样的,琛哥儿兄弟也有,却唯独没有她。萧蒙大概都忘了她吧,可郡主却能被他放在心上时时想着,她怎么能不恨! 于是便在衣裳上做了手脚,她没想跟郡主撕破脸,想着凭公主母女的势力,别人就是买到了这残次品也不会声张出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但天衣阁和郡主的名声却受了损,假以时日天衣阁必定不如从前。谁知却被人当众抖落出来,这样拙劣的错误,谁都不会相信她是无心的,又因为郡主那一巴掌,她一时气急便口不择言起来,现在却是后悔了,和郡主闹掰了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郡主从林妙珏处出来心里极不舒坦,连二夫人处都没去请安就回去了。郡主极少有这样失礼的时候,二夫人派人去打听了下,知道林妙珏做的事后,只恨不得把她打包送回三房去。 郡主气沖沖回了公主府,公主知道女儿必是和林妙珏撕破了脸,也为女儿委屈:「我早知道那丫头不是个好的,向来对她不亲近,你对她这样好,她也能做出这种事来,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以后长点心眼。」 郡主也是气愤居多,伤心倒谈不上,她早知道林妙珏心思重,从她为了进二房往桌子上撞时郡主就对她疏远了,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对别人更狠。林妙珏说的也不全错,郡主确实是看中她的手艺才对她诸多照顾,但对比起铺子里的绣娘,林妙珏若不是她的堂姐,哪来的那些优厚待遇。郡主也想让她融入小伙伴间,可她总是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觉得大家都看不起她,缩手缩脚放不开,大家玩起来也不尽兴,郡主有什么办法,带了几次就不愿再带她出去了。林雅清处境比她都不如呢,不也淡然处之,和萧蓁郡主都处得极好。 郡主被御史参上了金銮殿,说她仗势欺人鱼肉百姓,郡主没辩解一句,皇帝也留中不发,没为郡主辩解,但也没惩罚郡主。 琛哥儿兄弟知道林妙珏做的事后气得不行,瑞哥儿更是直接冲过去把林妙珏痛骂了一顿:「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九妹妹对你这样好,你也能做出这种事来?我们真后悔把你过继来,你这样心思恶毒的人,不配做我们家人!」 瑞哥儿一番话说的林妙珏无地自容,他知道了,二房所有人都知道了吧,他们肯定对她失望了,她以后怎么在二房立足。林妙珏只是哭,却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瑞哥儿骂了她一顿后虽然不解气,可也不能把她打一顿,只得气唿唿走了。 二夫人并没多说什么,只说以后不用她来请安了,他们本来就对林妙珏无甚感情,只是看她可怜过继了来,左右不过一副嫁妆,本来还想着好好教她,现在嘛,保她吃穿无忧到出嫁也就是了,却不可能再为她费多少心思。 郡主派人打听了金家事,知道金家是新晋的皇商,送了个姑娘到镇国公府做妾,以为攀上了皇亲国戚,便抖落起来,连郡主的茬都敢找。那几个被白霜逮住的闹事者,也拷问了出来,是镇国公府四爷身边的小厮和他们接的头,叫他们在人群里起闹。 宗宗件件都指向了镇国公府,京中最大的成衣店云裳阁就是镇国公府的产业,自天衣阁出头后,云裳阁的生意便萧条起来,郡主还有什么不懂的,同行相争嘛。不过这次是天衣阁出错在先,对方也不算栽赃陷害,郡主也只得忍了这次,以后别犯到她手里。不过联想到皇后对公主的态度,郡主便不高兴了,这一家子是要挑事了嘛! 端午时宫里有宴席,郡主心里不舒坦便没去,她才不想进宫面对皇后那张假脸。皇帝见宁国长公主夫妇都来了,郡主却没出现,联想到前几日的衣裳风波,知道郡主是心里有疙瘩了,便出言抚慰了几句:「思齐怎么没来?朕有段日子没见着她了。」 公主见皇帝关心女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要皇帝还看重郡主,皇后算什么! 「那丫头着了些暑气,在家里养着呢,待天气凉些,臣妹带她进宫来。」 皇帝再表了下关心:「可严重?叫李御医去诊治一番吧,这天是有些热了,朕前阵子得了张芙蓉簟,七皇妹拿了回去吧!」 公主忙出席谢恩:「臣妹代宝宝多谢皇兄赏赐。」 这芙蓉簟是皇商陈家献上来的,还有一张秋水簟,秋水簟皇帝用着呢,这芙蓉簟本来应该给皇后的,皇帝却给了郡主。前阵子天衣阁之事,京中耳聪目明的人家都知道是镇国公府的手笔,当时弹劾郡主的摺子留中不发,现在皇帝这般做法,皇后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了。其他人也重新估量起郡主的价值来,郡主再不济也是皇帝外甥女,是萧家女,不是这些臣子能欺负的,镇国公府以为出了个皇后便能猖狂,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公主脸上也有淡淡笑意,皇帝对宝宝还是有几分恩典的,只是到底比不上先帝在时,若有人敢这样欺负她们,郡主早就打上门去,哪像现在,委屈自己躲在家里,等着皇帝给她出头。 进宫 郡主再次进宫是中秋之时,天衣阁研制出了一种新料子,郡主给它取名「流光绫」。 所谓流光绫,便是在普通绫罗上头染了萤光粉,把萤光粉和染料搅和在一起,再染到布料上,白天看不出什么来,夜晚却是流光溢彩。公主母女今夜便穿了这流光绫做的衣裳出席,在宴上博够了眼球。 公主穿的是米白色绡纱镶紫罗兰云锦边的广袖束腰曳地长裙,衣裳上绣了淡淡的玉兰花,头上梳着高髻,戴了个精緻银冠,髻边四支银色镶紫水晶流苏长钗,额前一朵小玉兰,通身洋溢着柔和光辉,配上公主秀美婉雅的面庞,当真是瑶池圣母一般。 郡主和萧蓁穿的是一样款式的绡纱束腰长裙,头上都戴的花环,没有任何金银装饰,倒更显出尘脱俗。郡主一身月白色衣裙,萧蓁一身淡紫色的。额前都画了小花朵,一个精灵可爱,一个清艷绝美,站在公主身边,犹如圣母身边的小仙子。 几位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一出场就引发了全场惊嘆。公主和萧蓁还好,两人向来是京中公认的美人,只是没想到矮矮胖胖的郡主,半年多不见,竟摇身一变成了窈窕淑女,倒比萧蓁都更招眼,原先想和郡主定亲又打了退堂鼓的人,不由重拾了想法。 皇帝也被惊艷了一把,一阵后才回过神来:「你们这穿的什么衣裳,以前倒没见过,这流光溢彩的,朕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了。」 郡主凑趣道:「我们倒不是仙子,这衣裳却是天上的衣裳,这是我天衣阁的新品,叫流光绫。」 天衣阁因上回出了次品之事,生意便不如从前了,郡主想了许久,才出了这个法子,把众人的目光引回天衣阁。见在座的夫人小姐艷羡惊嘆的目光,郡主便知道这法子没错。 皇帝对衣裳不怎么感兴趣:「你这样久没来宫里,就整日在家鼓捣这些?季太傅去后你就没上学了,你还小,不上学怎么行。朕的才学虽不及太傅和先帝,也能教你些东西,以后常来宫里。」又道:「你怎么瘦成这样,刚才乍一看都没认出来,今儿便别回去了,在宫里住几天,好好补补,玲珑阁还给你们留着呢。明日到御书房了来坐着,多听些有用的东西,别整日里惦记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郡主有多聪明皇帝是知道的,先帝在时就是御书房的常客,于政事上也有些独特见解,常有些急智歪才,只是性子散漫,对这些事不太乐衷,先帝由着她玩耍,皇帝却没打算浪费这棵好苗子。郡主是萧氏女,和林家白家都不亲近,身后没有派系,在她成亲之前,她就是一个人,只要皇帝培养好了,必是一个好帮手。 郡主也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打算压榨她了呀!虽然郡主原就打算以后靠才智吃饭,先帝也教过她,让她和皇帝和睦相处,皇帝给她荣宠,她为皇帝分忧,两人各取所需。但这其中的分寸却要把握好,她可不能任皇帝唿来唤去的,一开始就要确立自己的思想个性,不能成为皇帝手里的刀。 于是郡主矫情了一回:「我还小呢,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谁不爱俏,我以前不好看,也没什么打扮的心思,现在苗条了,可不得好好打扮嘛!皇舅日理万机,就不要为我费心了。」 别人千方百计想在皇帝跟前露脸,郡主却是一点不稀罕,着实又拉了一把仇恨。 皇帝沉下脸道:「你还不愿意?嫌朕才学不好,教不了你吗?」 郡主忙拍马道:「哪能啊!皇舅您公至文韬武略治国用兵,私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有您不会的,教我是绰绰有余,只是……」郡主撅着嘴巴瞄了皇帝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皇帝被郡主夸的心情大好,见郡主古灵精怪的模样,便起了逗弄之心:「只是什么?」 「只是您太严厉了,我以前随着季太傅上学时,他便管得松泛,外公也疼我,不捨得我受累,我要是跟着您学,不定得吃多少苦呢!」 公主忙抢话道:「就是管得严才好呢!父皇以前总纵着她,我也管不住,皇兄若不嫌她烦尽管接过去,要打要骂臣妹绝无二话。」 郡主哀嚎道:「娘,你这是要卖了我呀!」 皇帝音里带笑道:「你娘都不管你了,你若是不老实,朕可是要下重手的。」 郡主努努嘴不说话了。宴会结束时公主和白霆相携而去,郡主忙拉着她:「娘,你这是去哪里?咱们不去玲珑阁吗?」 公主瞥了她一眼:「是你去,我要和你爹回家。」 如今是皇兄当政,她这做妹妹的可不好常住在宫里,而且公主也不愿和皇后打交道,只能抛下女儿了。好在郡主以后常跟在皇帝身边,和后宫打交道不勤,不然她可不放心把女儿留在宫里。 白霆也是这么说:「思齐,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断奶吗,总跟着你娘。」 公主若是在宫里住,他又要独守空房,把郡主留在宫里才好,公主府就他们两人,想怎么胡闹都好。白霆心里扒拉着小算盘,面上一副正经模样。 郡主想想也就明白了这两人的心思,这宫里有皇后和太后两樽大佛,公主住宫里也是不方便。郡主只得满心不舍叮咛一番,待宴上人都散尽了,一家子才依依惜别。 郡主回了玲珑阁,便发现阁中冷清了不少。 先帝扩建了玲珑阁,玲珑阁虽还叫「阁」,规模却是和宫殿差不多。除了公主母女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僕妇,也有公主留下来守门的忠僕,以及先帝亲自挑选的可靠人。如今却是只零零散散几个人出来迎接郡主,郡主没说什么,踏步走进屋里,发现屋内许多摆件也不见了,好在她和公主的卧房人走后都上了锁,倒没什么损失。 郡主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留下来的几个人,有公主收拢的,也有先帝留下的,看来公主和先帝眼光不错,挑的人都挺可靠。不过先帝送来的人里也有几个没在,是主动请辞还是被迫调离,郡主也不在意,出去了的人她是不可能再找回来用的。至于内务府送来的洒扫宫人早不见了踪影。 郡主逡视了底下一圈:「还有人呢!」 守宫门的小德子忙请罪道:「郡主恕罪,小德子没守严实门,公主和郡主大半年没来宫里,玲珑阁的人手和东西都被各宫借的借,拿的拿,就剩下奴才们了。小秦子和青霜原是不想走的,被陈昭容抢去了,现下在福庆宫当粗使下人呢!」 小秦子和青霜是先帝留下的人,看来并没有被人收拢,但又焉知他们不是故意做戏赢得郡主的信任呢,郡主会把他们调出来,却不可能再进玲珑阁了。如今不比先帝时期,宫里可得事事谨慎着,后妃争斗和夺嫡之争也差不了多少,郡主可不想卷进去。 郡主向小德子打听了哪些人从玲珑阁拿了东西,发现大头就是秦贵妃和陈昭容,还有几个高位妃嫔也分了杯羹,要不是移宫需要皇帝点头,玲珑阁恐怕都要易主了。不过听说大公主和皇后提过要住玲珑阁,被皇帝驳回了,迁到了芙蓉园。 郡主带着满心怒气睡下了,晚上想吃个宵夜都不得,玲珑阁久不住人,小厨房就是个摆设,连柴火都没送,郡主想喝口热水都不得。从她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这种气呢,郡主在心里暗暗筹划,明天非得大干一场,积些威望才行。 郡主睡的不安稳,其他宫里也不舒坦。 「姐姐,惠国郡主进宫来了,她肯定发现玲珑阁的东西不见了,会不会来找茬呀,我真怕……」 「你怕什么!没了先帝庇护,惠国郡主就是没牙的老虎,皇上待她也就是面上情,顾着先帝情分给她几分脸罢了,你可是五皇子的生母,她不过是皇上异母妹妹的外甥女,怎么比得上你!」 陈昭容是贤妃的表妹,娘家依附着贤妃娘家过活,她也向来追随贤妃,这次受贤妃指使去拿玲珑阁的东西,心里着实不安,就怕郡主寻她的晦气。可是贤妃这样信誓旦旦,她想把东西还回去都不能了。 重华宫中,秦贵妃也在教训自己的女儿。 「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去招惹郡主,你还要去拿她的东西,明儿她闹起来,看你怎么应对!快点把东西还回去,给她赔个礼,也好堵了她的嘴。」 秦贵妃能为皇帝生下一儿一女,自然不是短视之人,哪里会去拿玲珑阁的东西。只是大公主霸占玲珑阁不成,便搬了里头的东西,也是给郡主示威的意思。 「母妃,你做什么这样怕她!我才是公主,皇宫是我家,我拿自己家的东西怎么了!她要是息事宁人便罢了,若是敢闹起来,也叫她吃些苦头!连母后都不喜欢她了,她还能狂什么呀!」 萧蕊就等着郡主闹腾呢,以前郡主仗着先帝的宠爱给萧蕊吃了许多排头,如今也叫她尝尝风水轮流装的滋味! 立威 第二日郡主起了个大早,今儿还有硬仗要打,可不得精心妆扮一番。 由于还在国孝期间,不得妆扮的过于艷丽,郡主便穿了件杏色绣牡丹的云锦织金褂子,底下是同色系的花鸟长裙,头上戴着镶东珠的小凤冠,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项圈,通身没有红色却显得高贵华丽,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郡主在屋里用过早膳才去坤宁宫请安,到时坤宁宫里已是满噹噹的人,几个高位妃嫔和公主都到了,只是皇后还没出来罢了。 郡主没向任何人行礼,径直坐到了秦贵妃的上首。这算是非常失礼的举动,不过郡主骄傲惯了,在座的这些女人她一个都不喜欢,品级也没她高,为何要给她们脸。 秦贵妃本来是坐在左上首的,贤妃坐右上首,上头已经没了位置。郡主走到秦贵妃身边,也没说话,桂圆自然知道主子心意:「怎么没有我们郡主的位置?莫不是忘了郡主今天要来请安吗?」 皇后宫里的人还没说话呢,萧蕊便带着刺开口了:「这里这么多位置,你随便坐哪里不是坐!」 萧蕊坐在秦贵妃身边,自然不会让郡主坐到上首。 郡主非常不客气的开口:「我要坐左上首,还请秦贵妃让位!」 这还要感谢本朝太祖皇帝夫妻情深一家和乐,太祖皇帝和皇后育有四子二女,两个女儿都封的国公主,到太子娶亲时,因为夫妻两个爱女心切,便压了太子妃的位分。前朝是皇后和太子妃都是超品,公主是正一品,那岂不是儿媳妇比女儿更风光。公主是皇家女,太子妃是别家聘进来的,我们家给你荣华富贵,你还要压着我女儿,这怎么行。歷来姑嫂容易生隙,万一太子妃以后做了皇后欺负公主可怎么好,便是寻常百姓家,哪个做嫂子的不得捧着小姑子,难道到了皇家还得掉个!因此太祖皇帝便制定了律例,皇后和国公主皆为正一品,若不是皇后为国母不能屈居人下,太祖夫妻俩还想让皇后比公主低一筹呢! 因此如今后宫的等级是这样的,皇后正一品,皇贵妃从一品,贵妃正二品,四妃从二品。今儿坤宁宫里除了皇后便是郡主品级最高,郡主要坐上首理所应当。 秦贵妃被郡主直接驱逐,脸上挂不住,到底不能罔顾理法,羞愤地站了起来。萧蕊却是一把按住自己的母亲,大声呵斥郡主::「萧家宝,你还有没有长幼之分,我母妃是你的长辈,你凭什么坐她上首!」 郡主蔑视她道:「天地君亲师,先国礼后家礼,比我年纪大辈分高的多了去了,难道我个个都要敬着。」 「你……」 「快别说了,都是我的错,忘了今儿郡主要来,习惯性的坐了上去,我这就让,郡主别气。」边说边拉着萧蕊退到了下席,一副谦卑诚恐的模样,倒显得郡主嚣张跋扈不敬长辈了。 郡主坐在了左上首,让人把原来秦贵妃的椅子撤掉了,重新搬了一张过来。这一举动重重打了秦贵妃的脸,郡主却恍若不知,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屋内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大家见郡主这样彪悍,连一向嚣张的秦贵妃都被她下了脸,都噤声屏气,就怕被这樽煞神找了茬。至于那些从玲珑阁拿了东西的,心里有多煎熬就不说了。 皇后在内室听说了外屋情况,捂着嘴笑了起来:「她也有今天!平日里仗着皇上宠爱在本宫跟前显摆,今儿被一个小辈打了脸,看她还有什么脸得意!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妾室庶女,也敢爬到她头上去!」又对着镜子细心整理了下妆容:「走吧,去安慰本宫那受了委屈的外甥女。」 皇后迈着端庄的步伐去了外厅,厅里众人见皇后出来了都齐齐下跪行礼。郡主又憋屈了一回,官大一级压死人,看来自己还要往上爬呀。 皇后淡淡道免礼,众人都坐下了后,皇后便开始关心郡主:「听说宝姐儿今儿受了委屈,都怪舅母不好,也没跟她们说清,倒生了些误会,宝姐儿可千万别去向皇上告状,让舅母吃挂落。」 皇后是聪明人,眼看着皇上宠幸郡主,她自然也要表达友善,就算是做戏,面上和睦也是好的,总不能像秦贵妃那样剑拔弩张。 看着一脸慈善笑意的皇后,郡主心中再不爽也要演起来,撅着嘴一脸不平道:「我受的委屈可不只这点呢,舅母若是给我讨回公道,我便消了气。」 那些人拿玲珑阁的东西,皇后难道会不知道,就等着她们斗起来吧,郡主偏要把球踢给皇后。 皇后暗骂郡主奸诈,本想着等她们争起来自己再来做和事佬,现在却是无法置身事外了。 「宝姐儿受了什么委屈,可是玲珑阁里宫人伺候的不顺心?舅母给你出气,全捆了来。」 「捆他们做什么,他们都尽心伺候着,只是也没有分身术,一个总不能变作两个吧,玲珑阁里原来几十个人,现在就剩十几个了,还有人哪去了?还有屋里的摆件也不见了,那些可是都记了册的,对不上可要我赔?舅母可说说怎么办才好?」 小厨房的事郡主便没说了,这事说出来只会让皇后没脸,既然还要做戏,这些伤感情的事就只能忍着了。 皇后自然知道这些人和东西的去向,却还是装模作样的问大宫女沫云:「玲珑阁的人手少了?东西也不见了?都去哪里了?」 还不待沫云说话,陈昭容便站出来请罪:「都是嫔妾的不是,前儿嫔妾宫里有几个宫女病了,一时人手不够,想着玲珑阁主子不在,那些奴才闲置着怕是要生了懒根,便借了几个人去,昨儿天色晚了,怕扰着郡主休息便没送去,让郡主不顺心,都是嫔妾的不是。」 随后也有几个小妃嫔站出来请罪,说辞都差不多,郡主也没揪着不放:「既然去了你们宫里,便是你们的人了,不需要再还回来。我以后住宫里的时候不多,也不需要这许多人。只是陈昭容宫里那两个,却是先帝留给我的,听说在福庆宫做粗使宫人,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陈昭容并不知道那两个是先帝留下的人,只以为是普通奴才,见他们不愿到自己宫里来,心里恼怒便把他们打成粗使宫人,给他们做最脏最累的活。如今听郡主说来却是心里惶恐,这万一担上一个不敬先帝的罪名,表姐都救不了她。 「郡主莫怪,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们是先帝留下的人,多有怠慢,今儿回去便好好弥补他们并送还给郡主。」 郡主微笑道:「不必再送回来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出了玲珑阁的门,我便不会再用了。不过毕竟是外公的一片心意,还请舅母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 皇后道:「这是自然。只是玲珑阁如今伺候的人手少了,我让人送些来,你再挑几个吧。」 郡主可不放心用她们送来的人,「多谢舅母好心,伺候的人在精不在多,如今这些都是极好的,我身边本就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不必再添人了。」 皇后也不勉强,郡主拒绝更好,她本也就是随口一说。 其他人都交代清楚了,萧蕊却是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郡主可不会给她留脸,直接问她:「听说大公主在玲珑阁拿了几个摆件?可能还回来?我那屋子里光秃秃的也不好看,如果大公主不愿还回来,舅母便给我补些吧!」 萧蕊没料到郡主这样直接,这么多人看着,多让她没脸,于是说话也不客气了:「你也不常住宫里,那些摆件放着也是落灰,我拿着又怎么了,皇宫是我家,你不过是来做客的,我拿自己家的东西,你怎么能用『还』这个字呢!」 萧蕊这话虽不客气,理却是没错的。郡主虽然姓了萧,到底不是正经的萧家女,先帝在时她便有些寄人篱下之感,就好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更别提如今了,这满宫里谁对她是真心的。 「大公主这话倒没错,我不常住宫里,这些摆件放着也是落灰,不如送给公主,玲珑阁那样大的屋子,平日里空置着更是浪费,不如也给公主好了。我嘛,随便哪个犄角旮沓不能住呢!我是来做客的,这样挑三捡四倒是惹人嫌了,不过我娇养惯了,叫我委屈自己却是不能的,还是回自己家的好,省的碍你们的眼!」说完便站了起来:「桂圆,收拾东西咱们出宫去!」 皇后忙劝阻道:「这是什么话,你们都是萧家的姑娘,分什么主客的。大公主,你这般却是不该了,皇宫虽说是你的家,却轮不到你做主,你少了什么尽管来问我,做什么去拿宝姐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待了你!快向宝姐儿道歉。」 又安慰郡主道:「你大表姐向来是这个性子,别同她计较,你少了什么舅母都给你补上,一家子姐妹,为些死物伤了和气倒不好。」 萧蕊在皇后的压制下不情不愿的向郡主道了歉,把拿的东西还了几个回去,剩下的说是弄坏了。皇后便补了些,郡主也不矫情,照单全收,受了这么些委屈拿点东西怎么了! 政事 郡主在坤宁宫找回了场子总算是心里平衡了些,便是皇后假仁假义的,也让郡主忽略不计了。 不过她们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和女儿,被郡主这样下脸,即便郡主有理,皇帝心里也不高兴吧,还得想个法子找补呢。 郡主从坤宁宫出来,在御花园逛了一圈,琢磨着皇帝该下朝了,便踱着步往御书房而去。 皇帝自然知道了今儿坤宁宫的闹剧,为那些女人的愚蠢感到烦躁,也不爽郡主的桀骜。萧蕊再不济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教训,郡主虽然聪明,可这脾气着实不讨喜。不过这样也好,有才的人哪个不傲气呢,聪明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缺点的人,郡主重情义又骄傲,皇帝握住了这两个缺点,还怕郡主不为自己所用嘛。 听到郡主在外头求见,皇帝打定主意要杀杀郡主的威风,让她在外头等了两刻钟才放她进来。 郡主也知道皇帝是在教训她呢,到底不是先帝的时代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来自己这骄傲张扬的性子得改改了,要不然以后真得吃苦了。 郡主毕恭毕敬地进了御书房内请安,向皇帝行了个标准的跪拜礼。皇帝也没再喧排她,让郡主坐下便不管她了。郡主也不说话,拿了本书在一边坐着看。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过来半个时辰,皇帝看奏摺看的头晕脖子疼,抬头瞅见郡主斜靠在榻上看书,一边还有丫鬟给她餵水果捏腿,皇帝便不高兴了。这丫头,难道不知道他不高兴,不想法子哄他,倒是自己享受起来。 「思齐,朕肩膀有些酸,你来给朕揉揉,顺便给朕念念奏摺。」 郡主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有宫女太监干嘛还要她做这事,这个小心眼的,就见不得人好。 不过面上却是笑眯眯:「好呀,皇舅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一番,我的手艺不错哦!」 这全得益于郡主前世做过不少兼职,为了还债,按摩女郎她都做过。不过不是那种低俗的职业,是高级女子养生会所里的按摩师,只接待女客,她不是专业出身,还是方霁介绍她去的。郡主秉持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也认真学了,到了古代却是用的上,公主和先帝都享受过她的手艺。 郡主给皇帝按了按肩颈处,皇帝舒服的直哼哼。郡主又转移了阵地,给他做了副眼保健操,边揉还边哼轻柔的小曲。待郡主做完了一系列的动作,皇帝已是唿吸平稳与周公相会去了。 郡主怕吵醒他,便没有把皇帝移到榻上去,让两个美貌宫娥做人肉垫子给皇帝枕着,这软香温玉的,皇帝该睡的不错吧!看皇帝眼窝下的乌青,不知道是公务繁忙还是纵慾过度。 郡主给皇帝盖了个小毯子,瞧见御案上堆成山的奏摺,长嘆一口气后便开始整理起来。元宝在一边看着,到底不怎么信任郡主,因着皇帝之前说的让郡主帮忙念奏摺,也不敢阻止她。好在郡主没碰那些加急的摺子,只拿了些普通的,看过之后便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看法,倒没在摺子上动手。 皇帝睡到午膳时分才醒来,睁开眼便看见郡主在一边的小案上写什么,旁边有堆得整齐的一大叠奏摺,每份摺子里都夹了一张纸。 皇帝静静地看了郡主许久才轻咳一声,郡主抬眼看他,粲然一笑道:「皇舅醒了,睡的可好?」 皇帝推开两个俏脸羞红的宫娥,站起来理了理衣裳。 「还行,倒不知你这按摩还有催眠的功效,以后常给朕按按。」说着随手拿起一本夹了纸张的奏摺,细看了一阵后道:「这是你写的?思路清晰方法颖致,看来跟着太傅和先皇学的不错嘛!」 郡主在人前向来显示的是些小聪明,这是皇帝第一次见识到她在政事方面的才能,比不上那些朝臣的老道圆滑,但自有其锐意进取之处。这也正是皇帝需要的,朝堂里就需注入这种新鲜血液躁动因子,搅动先帝留下的死气沉沉暮气苍苍。只可惜郡主不是男儿身,也只能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又想到了太子,沉稳有余锋利不足,守成或是可以的,开拓进取却是不能,若是把郡主的才智分些给太子,便圆满了。 皇帝留了郡主一道用膳,用完膳后郡主便说要回去午憩,皇帝上午睡够了,此时却是干劲十足,便让郡主在偏殿歇息,下午再来商讨。 皇帝细看了郡主写的批註,有些非常圆满,有些想法片面,皇帝做了些改进,待郡主睡醒后再让她看。郡主也觉自己思想不够成熟,向皇帝讨教一番后,又领了些摺子来看。有些处理的好的,皇帝不欲再誊写一次,便让郡主自己用御笔硃砂写了上去。这事郡主以前也干过,倒没什么大不韪的认知,只是郡主擅柳体,皇帝用的是瘦金体,两人的字迹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皇帝倒也没想着掩饰,直接就让中书省领了下去。 有了郡主的协助,皇帝的办事效率高了不少,申时初便阅完了今天的奏摺,瞅着时辰还早,郡主便提议去御花园走走。 御驾出行,自然是大剌剌一串人跟着,郡主在心底排练了几遍,才开始负荆请罪。 「皇舅,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皇帝一听郡主这虚弱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不动声色道:「说吧。」 郡主再酝酿了一阵,深唿一口气道:「就是吧,今儿早上在坤宁宫,我和大公主吵架了,您怪我吗?」 皇帝没承想郡主说的这样直接,倒叫他不好应了,只得道:「是她们失礼在前,不怪你。」 话是这样说,但真正帮理不帮亲又有几个人做得到呢,郡主可不会就这样得意了,还是诚挚的道歉:「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总是当面让人家下不来台,我娘都说我这样很讨人嫌呢!可我就是忍不住嘛,别人来欺负我,我就想加倍还回去。虽然您说不怪我,可我还是挺过意不去的,您对我这样好,大公主是您的女儿,我这样做,您心里一定不好受是不是?就像我娘也很喜欢阿艺,如果我和阿艺吵架了,我娘心里肯定也难受。唔......我去给大公主道个歉,以后和她好好相处,好不好?」 郡主把话都说开了,倒是更显诚心。皇帝也知道这两人的性子,都是骄傲惯的,谁也瞧不上谁,不过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没郡主拎得清。郡主把姿态摆的这样低,皇帝当然不可能让她给萧蕊道歉,再加上她只提大公主,只字没提那些妃嫔,可见心里还是端着架子的,皇帝也不捅破她,只道:「蕊姐儿确实刁蛮了些,但性子没多坏,你们合不来,以后少来往便是了,吵吵嚷嚷的倒让人头疼。也不必去给她道歉了,你住在宫里,但不要把格局限在后宫里。」后宫这些女人无论老少都喜欢勾心斗角,郡主可不能掺和到其间,太大材小用了。 郡主得了皇帝的准话便放心了,以后只需要抱紧皇帝大腿,后宫这些小把戏,自有皇帝帮她解决。 郡主和皇帝再逛了一会儿便去寻萧艺玩,这时辰萧艺也该放学了。萧艺如今住在皇子所的青云殿里,郡主也不管男女之别,直接寻了过去,谁让萧艺大了不宜入后宫呢,也只能她主动了。至于皇帝则往后宫去了,难得今儿空闲,去找美人快活一番。 皇子所如今住了四五六七四位皇子,最小的八皇子还养在生母跟前。话说自从皇帝登基后美人选了不少,子嗣却没多出来,皇后这贤德之名也有待考究。 郡主去青云殿时萧艺还没回来,五皇子和七皇子听说她来了倒是主动寻了来,盛情邀请郡主去他们屋里小坐。郡主又思考起下任金大腿来,太子看着有点悬,这两个还小,谁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呢,打好关系还是要的,便没有拒绝。 几位皇子的住处都是挨着的,七皇子萧荐和郡主年龄相仿,两人很有些话聊。五皇子因着今儿早上陈昭容之事,倒有些抹不开脸,好在郡主说话逗趣,几人很快热聊起来。 萧艺放学后听说郡主来找他很是高兴,又听说人被五皇子和七皇子拉走了,立时便沉下一张脸来,所有和他抢宝宝的男子他都不喜欢,气沖沖的去了五皇子的德庆楼。 萧艺进门后见郡主和那两个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更是冒火,二话不说拉着郡主往外走。郡主知他的左性又犯了,却不能让他这样得罪兄弟,好言哄道:「阿艺回来了,我们等你许久了呢,给你留了槐花糕,你快来吃。」 郡主长了个心眼,之前上点心时没要自己最爱的绿豆糕而是点了萧艺喜欢的槐花糕,就是防着现在呢。 果然萧艺一听郡主的话,见桌上真有槐花糕放着,登时便高兴起来,宝宝果然还是最喜欢他的,和别人说话都没忘了给自己留吃的。 有糕点吸引,萧艺便留了下来,几人再说了阵话,萧艺也吃了个半饱,郡主和萧艺便告辞了。 七皇子看着郡主离去的背影,眼底一阵波澜。 诬陷 郡主在青云殿用了晚膳后才回了玲珑阁,期间对萧艺叮嘱了一番,叫他不要当众甩脸色。 萧艺以为郡主为那两人说话,满腹委屈无处发泄,瘪着嘴不说话。郡主看了心疼,和他仔细分说了许久,也不知他懂没懂,到底答应了以后不乱发脾气。 郡主回了玲珑阁后便叫桂圆明儿出宫去天衣阁领几件衣裳回来。皇帝虽说不必她给萧蕊道歉,到底郡主说出了口的话,如果不践行的话,倒显得自己随口说说没有诚意了。天衣阁的衣裳精巧无双,拿来和那几个表姐妹拢关系最好。没有女人能抵得住华服珠宝的魅力,便是挑剔如萧蕊,也对衣裳爱不释手,没办法,天衣阁的衣裳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她也就两件,郡主这手笔不可谓不重。皇帝听说后也挺高兴,郡主能放下身段和他的女儿和睦相处,他用着也安心。 第二日郡主请安过后依旧去御书房帮忙,郡主去时有几个大臣在里头商讨国事,便去了偏殿坐着,待皇帝传召她时才进去。 每日都有许多奏摺,舅甥两个分工合作,皇帝处理加急的,郡主处理无关紧要的,倒是做的快。 朝臣也不是傻子,每日发还的奏摺都有两种笔迹,开始以为是太子从旁协助,时间久了便传出影来。先帝虽然也会让郡主参与政事,却没这样明目张胆,皇帝此举,几个古板御史便开始叫嚣,向皇帝进言女子不得干政,还说什么牝鸡司晨。这可把郡主气坏了,你们才是鸡,你们全家都是鸡! 皇帝自然有说辞堵他们,郡主是先帝亲封的惠国郡主,不知国事如何惠国。那些御史又说了自古参政的女人可没几个好的,什么武曌吕后呀,又说了几个心思不纯的公主乱政之事。皇帝懒得和他们费口舌,他要用自己的外甥女,还要徵得他们的同意嘛! 好在先帝时的铁面御史冷如锋已经致仕了,如今的这些都是有眼色的,见皇帝不悦便没止了话头,要不然又是一场口水战。 郡主在内宫自然也听到了消息,有皇帝给她挡着,她只作不知。公主却是不放心,如今可不比先帝时期,皇帝这般作为是把女儿架在火上烤呀,出了事皇帝可不会向先帝似的维护郡主。便火急火燎赶进宫来,说自己思念女儿,要带女儿回府住几天。 皇帝还能不知道公主的心思嘛,笑着留公主在宫里住下,郡主出宫却是不能的。依着郡主懒散自由的性子,出了宫怕是没圣旨催着她便不会回来。 公主也无法,只得在宫里住下,又教导了女儿一番,叫她收些锋芒,皇帝对她是利用居多感情甚少,可不比先帝对她掏心掏肺的。 郡主也晓得这个理,皇帝是拿她当牛使呀,天天压榨她,外人瞧着她风光,几个皇子公主都排在后头,却不知她的忧虑。若不是她有颗聪明脑子,身后无家族派系,又是皇帝的亲眷,皇帝用起来顺手,能有现在的日子嘛。虽然她本就打算靠才华吃饭,却没打算成为皇帝手里的刀,这自愿效力和被迫干活可不是一样感受。 当然,明知道皇帝在压榨她,她也不能拒绝,若不是她有利用价值,皇帝这么多子女晚辈,凭什么就宠着她呀,更别说容忍她和公主后妃斗气。她本想着和皇帝在日益相处中增进感情,可郡主已经过了撒娇卖萌的年纪,皇帝也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郡主哪来这么多慈爱,也只能打着亲人的名义做些利益之事了。 为了防着皇帝压榨她,郡主连自己的发财大计都没实行,就怕变成皇帝的钱袋子。每日在宫里干些琐事,心底却惦记着宫外的生活,这样秋高气爽的时候,萧蓁她们又去打猎了吧;自己的赤兔闲了那么久,也不知道长胖了没,以后跑不动怎么办;萧艺还在太师府上学,每日回宫都给她讲习武的趣事。郡主想到自己来了古代便没上过学堂,别说同窗了,便是和姐妹们一起上学也没有过,极是羡慕萧艺有一干同门师兄弟。 郡主在宫里一住就是两月,在皇帝跟前磨了许久,终于许了她三日的假。郡主便如出笼的鸟儿般,和萧艺萧蓁等人去了城外跑马,这两月可把她憋坏了,出来透透气人都精神了。萧蓁打趣她道:「你可是大忙人,也就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整日里乱逛,你不在,我跑马也没了兴趣,要不是祖父疼我,我也要被我娘拘着呢。」 寿王见郡主的圣宠丝毫不逊色于先帝时期,便想着旧事重提,凑成郡主和萧蒙之事,因此对萧蓁和郡主出门游玩他是非常贊成的。皇家贵女,哪能和普通闺秀一般对待,萧蓁的头脑比不上郡主,在骑射方面却是毫不逊色的,寿王也觉得脸上有光。 郡主和萧蓁等人玩到天黑才回家,就三天假,还要去白家和林家逛一圈,时间着实吃紧,皇帝也实在抠门。不过郡主出宫时皇帝给了许多赏赐,倒是让郡主脸上有光。 林家却是又热闹了些,重孙辈已经有几个了,三老爷外放回来,如今在京里谋了个五品的缺,还带了一儿两女回来。郡主和这些人是第一次见,接了见面礼,陪着吃了一顿饭,便回去了。 白家对郡主倒是很热情,白家许多大老爷们都闲置在家,郡主常在皇帝跟前晃悠,连政事都能参与,只要在皇帝跟前念叨几句,还愁找不到坑嘛! 郡主听着这些人或明示或暗示的意思,一直装傻充愣的哼哼唧唧,就是不接茬。几位夫人暗骂郡主凉薄,老夫人虽然也不高兴,却没说什么,郡主是萧家女,还有个林家横在前头呢,要帮忙也轮不到他们。只恨公主没有给白霆生个带皇家血脉的孩子,那才是他们家的荣耀呢。 白霆也接到了自家兄弟侄子的信号,想让郡主帮忙弄个缺,白霆当然不同意,只说无能为力。白家这些爷儿们立刻便不高兴了,只觉白霆自个发达了便忘了家里,嘴上虽没说什么,脸色却是非常臭。 郡主陪着母亲在老夫人屋里坐了一会儿,便和白家姑娘们去了园子里玩。小半年不见,婷姐儿又长高了些,只性子还是憨憨的,有的吃就行,郡主还是喜欢带着她,全然不理其他姑娘的殷勤。 白六更是不平,她对公主母女百般奉承讨好,这母女两个却都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从不拿正眼瞧她,好似白六只是个小猫小狗。倒是对那个不起眼的小庶女婷姐儿百般照顾,她难道还不如那个小丫头? 白六一心想攀高枝,本想凭着选秀进宫去博一把,可上回选秀时她还不到年纪,如今却是国孝三年不得选秀,待出了国孝,她年纪可就大了,万一没选上,可不就蹉跎了好年华嘛。便把目光投向了京中其他勛贵。 平远伯府尚了公主后在京里的地位升了些,平日里应酬往来的格调也高了些,可那都是看在公主的面上。公主从不和白家女眷一起出席宴会,白六想沾公主的光却是不能,倒是郡主在宫里时,婷姐儿有一回被公主带了出去,赢得了不少赞誉,立时便抢了她的风头。 白六看着游廊处郡主和婷姐儿嬉戏的身影,带着温柔的笑意走了过去。 「这水边却是不安全的,咱们去那边亭子里吧。」白六边说边去拉婷姐儿,婷姐儿不让她拉,便往郡主身后钻,旁边还有几个姑娘也站的近,慌乱之间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裙角,白六便拉着郡主一道往池子里掉。 好在白霜在旁边,一把捞住了郡主,便只有白六一人掉了下去。 白八声音尖利指责婷姐儿:「婷姐儿,你怎么能推郡主呢!」 婷姐儿吓得大哭起来:「不是我,我没有......」 郡主忙揽了她到怀里,让人去捞白六起来。 后宅夫人们也知道了这边的事,一大帮子人走了过来。白六等会水的僕妇下池子营救,已是呛了不少水,如今是深秋,池水也有些冰凉,白六冻得面色青白。白老夫人割肉般叫心肝儿,将人移到了最近的阁楼里,传了府上大夫过来。 大夫叫人按出白六腹中积水,又给她餵了驱寒汤药,白六才算悠悠转醒,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却是指认郡主。 「祖母,郡主妹妹不是故意的,是姝儿裙摆太长了,才不小心踩到了吧,祖母别怪郡主。」 白六醒来时便听到祖母在审问今儿在座的姐妹,白八说是婷姐儿推了郡主,郡主才带着白六一道掉下池子。一向同白六交好的白九却说是郡主推了白六,白六情急之间拉了郡主一把,只是郡主有护卫救,便只有白六下水了。无论哪种说法,都是因为郡主的缘故白六才会下水,白老夫人看郡主的目光便不善起来。 白六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来,便说了那么一句话,把郡主的罪名坐实了。 郡主也不狡辩,只道:「白霜,把她扔到刚才那池子里去。」 白霜立刻便去拉人,老夫人一把扑上去抱住白六:「你这是做什么,当着我的面,你也敢下这样的手,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郡主对这两人不屑一顾:「我要是想害她,直接叫人把她扔下去,难道你们还能让本郡主给她赔命?」 郡主说完这话后便带着人离去了,公主瞪了他们一眼,也跟着走了,若不是看在白霆的面子上,今儿这些人非得脱层皮不可。 家人 郡主在白府受了委屈,迳自带着人回了公主府,公主心疼女儿,对白家也怨气颇重,没跟白霆打招唿便带着女儿回去了。白霆还是听下人回禀才知道这事,想回府安慰妻女,这厢白老夫人又叫了儿子去训话。 「你看看她们这做的什么事!在咱们府上就敢这样嚣张,当着我的面都敢害姝姐儿,难道皇女就能罔顾法理吗!」 白老夫人想到方才郡主的嚣张样儿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样的姑娘,怎么就是自己儿子的女儿呢,还好她不姓白,这样的煞神他们家可要不起。 白霆也看了白六的惨状,白六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便说自己当时只是接白九的话,并没有指责郡主的意思,她应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只是郡主身边的护卫没有救她罢了。白霆心疼侄女,但也知道郡主的为人,也只能接受白六的解释了。 「娘,姝姐儿都说了是她自己掉下去的,郡主最是骄傲,便是看谁不顺眼也是明刀明枪的打骂,如何会使些阴谋诡计。」 白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炸毛了:「她骄傲,她不屑阴谋诡计,我们就是专干些鬼祟阴司之事?她倒是明刀明枪呢,当着我的面都敢让人把姝姐儿扔进池子里!白霆,姝姐儿才是你的血亲,那丫头算什么,你不说帮姝姐儿出头,还维护那个拖油瓶!」 白霆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种后宅纠纷,只还是帮郡主辩解:「思齐是我的女儿,也是您的孙女,您怎么能这样说她。她也就是嘴上利索,哪里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当时人那样多,看花了眼也是有的,郡主的护卫当然只保护郡主,姝姐儿自有咱家的僕妇去救。」 白霆阐明事实,更是惹怒了白老夫人:「你这意思若是咱家的僕妇救护不及,姝姐儿就是死了也是应该的?以后不许那死丫头进白家的门,我们家没她的位置!」 白霆苦笑,便是白老夫人不说,郡主也不会再来了吧,明明一开始大家都处得不错的,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白霆在老夫人处挨了半天的训,心里却是蚂蚁咬似的想回府安慰公主母女,白老夫人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容分说道:「你今儿在家里住下,不许去公主府。」 白霆焦急道:「娘,你这是要让我和公主离心吗?想想林四老爷,您要让我如他一般?」 白老夫人虽然偏心孙女,但却更疼儿子,只得把所有罪过都推到公主母女头上。都是那两个丧门星,让她的好儿子离了家里,若不是她们身份高,定要将她们扫地出门。 白老夫人现在无比后悔当初娶了公主进来,好处没捞着,倒损失了个儿子,还搞出这许多事来。 白霆晚膳都不及用便赶回了公主府,华清院里静悄悄的,公主正在女儿屋里说话呢,见了白霆便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郡主心里也不舒坦,但还是在意这个家的和睦,主动叫了白霆一声。 白霆也觉愧对妻女,拉过郡主安慰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姝姐儿说她只是接婵姐儿的话,并不是在指责你,婵姐儿也说她看错了,她们都知道冤枉了你,现在正后悔着呢。」 白霆话中真假有待考究,但他安慰郡主的意思还是让郡主很受用,只是她维护自家侄女的意思也挺明显,公主便不乐意了。 「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她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就这样随随便便指责别人?当时她们几个人都指责宝宝,你娘也是一副要吃了宝宝的模样,说句看错了就完事了?她们若是诚心悔改怎么不见她们上门道歉?」 女儿是公主的命根子,白霆都得靠边站,还轮得到那几个下三滥的欺负,公主不禁后悔当初再嫁,果然还是让女儿受委屈了。白霆嘴上说着待郡主视如己处,郡主和他的侄女发生争端他都活稀泥,更别提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哪还有郡主站脚的地,公主更加坚定了不再生的信念。 白霆也没办法,一边是妻女,一边是母亲和家族,他只能息事宁人,倒落了个两边不是人。对着公主母女解释了半天,却被公主一句「你更疼白六还是宝宝」问住了。 公主母女都不在乎白家人的想法,她们只看重白霆罢了。 白霆也是陷入了困境,这问题不亚于那个「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他真不好答。他说待郡主如己出,并不是假话,他确实是把郡主当亲生女儿看待的。白六父母双亡,自幼养在老夫人跟前,又是白霆嫡亲的侄女,在白霆成亲之前,也是把她当女儿看的。所以郡主和白六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实差不多。 只是,视若亲女毕竟不是亲女,如果今天是白霆的亲生女儿和白六发生了冲突,他或许会教训自家孩子一顿,领着她去向白六道歉,但这感情的偏颇也是明显的。偏偏这两个和白霆都隔了一层,叫他怎么说呢。 白霆的犹豫在公主眼中就成了他偏心自家人的表现,顿时怒火就燃了起来。 「我就知道,说什么对宝宝视如己处,都是哄人的,你这么喜欢你那侄女,就给我滚回去,我的女儿我自己疼!」 公主见不得别人对自己的女儿有一点不好,尤其是受她爱重的白霆。当初郡主为了撮合他们有多积极,白霆得了手便把郡主抛到一边,她怎么能忍。 郡主心里也不太舒服,白霆对她很好,比亲生父亲都好,郡主也孝顺他,可两人之间就是少了些亲昵。没办法,白霆和公主成婚时郡主已经八岁了,古代男女大防严,这继父继女的也得避嫌,再加上郡主早熟,两人以前还是上下级关系,白霆着实没什么当父亲的自觉。 郡主也不怪白霆,无论她还是白六,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不好怎么管,也不好偏颇谁,但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模样却是需要人来缓和。公主说话也太难听了些,多伤人自尊呀,也就是白霆痴恋她,若换了林四,早拂袖而去了。 「娘,你不要逼爹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怎么选呢。今儿这事也说不清对错,就这么算了吧。」又对白霆说道:「爹,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和白六和睦相处,可我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以后没什么事,我就不去白家了,经了今天这事,白家也没多少人欢迎我了吧。我有些累了,明儿还要进宫呢,你们也早些休息。」 公主听着女儿懂事的话语更加心疼,对白霆也更加埋怨,凭什么他们家的糟心事要祸害到她的女儿。 「娘今天陪你睡,你进了宫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白霆向郡主投去求救的眼神,郡主看了好笑,把公主推向了白霆:「您若是陪我睡,爹又得挠心挠肺了,再说我一个人睡惯了,多个人挤得慌。」 公主被丈夫和女儿推推拉拉的带出了门外,狠剜了一眼白霆,回房再跟他算帐! 郡主关上了房门,心里却是一股空虚感袭来。明明当初是她竭力促成这桩婚事,白霆的表现也未让她失望,可心里还是不得劲,总觉得自己有些孤单。或许这就是重组家庭的悲哀,少了血缘的羁绊,总有些隔阂。想起她前世的模范家庭,曾经沧海难为水呀。 郡主带着些许惆怅睡下了,公主房里也是闹腾到半夜,各处灯火都熄了,熠熠星空渐渐被朦胧晨光替换,翌日又是一个艷阳天。 公主一家三口用过早膳,白霆便送公主母女去宫里。 白霆昨夜被公主洗脑到半夜,非要他保证除了公主和他娘,郡主就是他最疼爱的女子,白霆奈不过公主的枕头风,便许下了承诺。 这不,今儿见到了郡主,想跟她说些什么,又觉的怪异。让他对公主说情话他是信口捏来,对郡主搞些父慈女孝的,说不出的违和。 走到鸿运楼门口时,白霆就停了车,去里头买了郡主喜欢吃的八宝酱鸭,这时辰酒楼刚开门呢,白霆等了许久。回来后也不说什么温情话语,只道:「你去了宫里,怕是有段日子吃不着,带着吃吧。」 郡主含笑接下了。公主却是剜了他一眼,昨夜说那么多都白费了,女儿也是没出息,一包鸭子就把她收买了。 白霆随着公主母女去向皇帝请个安便离开了,公主去向皇后和太后请安,顺道和周贵太嫔聊聊天,郡主则被皇帝留在了御书房。 「你不在,朕又忙碌了许多,这些是留给你的,快批了。」皇帝指着一边小案上的大叠奏摺道。 郡主撇撇嘴:「满朝文武都是干什么吃的,倒来奴役我,我还是小孩子呢!」 皇帝瞅了她一眼:「你在嘟囔什么呢?还不快动手,早干完早了事。」 郡主忙扬起笑脸:「就来就来。」 郡主狗腿般地坐过去看起了摺子,一看就是大半天,下午才完工。然后又要去皇后和太后宫里请安,还有她每天必做的练字画画,实在是累呀。 娱乐 第二日郡主便向皇帝提出了抗议,把她原来在家的日程表拿给他看。 辰初三刻(七点半)起床,去园子里跑步,晨练。 辰正一刻(八点十五)用早膳。 用完早膳后看歌舞,赏心悦目。 上午画画一时辰,弹琴跳舞半时辰。 午正时分(十二点)用午膳,午膳后小坐一会儿,和家人去园子里散步,散步回来后午睡半时辰。 下午骑射一时辰,下棋半时辰,踢键子(蹴鞠)(跳绳)半时辰。 戌正时分(晚上七点)用晚膳,晚膳过后去园子里散步,散步回来后练字半时辰,睡前看书半时辰,亥初二刻伴着音曲入眠。 (出门游玩做客另说,写字作画看书每日必修。) 皇帝看着手里的纸,虽然不忿她日子过得比自己还快活,却也不能不说这丫头文武兼修劳逸结合,这安排着实合理。 「你还会跳舞?倒是没听说过,怎么这里头没有女红管家厨艺呀?」 「跳舞是兴趣所致,既能塑形又能健体,只轻易不在外头展示罢了。女红有绣娘,厨艺有厨娘,管家嘛,底下这么多管事媳妇,我只需用对了人总揽大局,不被底下人矇骗便是,也没什么要学的。」又道:「皇舅,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自从进宫来日程表完全乱了,早上得请晨安,我晨练的时间就没了,大半天都泡在你这儿,我弹琴下棋和玩耍的时间也没了,每日回去后又得去请晚安,晚膳后还得练字作画,以前都是亥初二刻安寝的,如今得到亥正时分,我正值长个子的时候,睡不够万一长不高怎么办呀!」 郡主说了这么多,也就是她要休息的意思。皇帝不高兴了:「你这就叫累了?朕每日卯正时分就要起床,白日有多忙就不说了,哪还有时间玩乐,晚上也是……」皇帝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改口道:「总之朕比你忙多了,你每日这样多休息时间还不满足?」 郡主不以为然道:「身份越高责任越大嘛,谁叫您是皇帝呢,天下万民都是您的责任。可我只是个郡主呀,京中还这么多龙子凤孙闲置着呢,您怎么不使唤他们?」 「他们没你这份能力,朕要不是无人可用会找你这个懒丫头!你可是惠国郡主,大梁开国至今,哪个郡主有你这样风光?你享受了别人不及的荣宠,难道不该做别人不能为之事?」 郡主嘟着嘴不说话,站在皇帝跟前满脸的不忿。皇帝微嘆一口气,拿起那张纸来看,思索一阵后道:「以后你不用每日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了,得闲时去转转就行。你这日程表也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这早膳后看歌舞叫什么事,一日之际在于晨,大早上的你就干些这样的?还有这下午的蹴鞠踢键子也撤了,女孩儿家该以贞静为美,你这么跳脱可不好。骑射得闲时练练就好,不必每日去,朕也常去马场,你以后就跟着朕去吧!」皇帝再看了一阵,实在找不出什么能撤的了,只得道:「你看,这样一拾掇,不就多了许多空闲时间,不影响你写字作画了吧,你少玩点,多干点正事。」 郡主听着皇帝这压榨式的安排,便想起了前世时应式教育下的小花朵。没想到自己来了古代,有了这么金光闪闪的身份,还要承受这种痛苦,只得嘆一声苍天弄人! 不过能免了每日的请安倒是挺好,有和那些女人虚与委蛇的时间,还不如她去御花园逛逛呢。 郡主又在宫里过上了忙忙碌碌的生活,眼瞅着冬天到了,郡主提出想去温泉庄子上避寒,自然被皇帝无情否决了:「年轻轻的小姑娘,夏天怕热冬天怕冷的,你平日的锻鍊都是白瞎了?朕一大把年纪都没避寒呢!」 郡主只得窝在宫里想些避寒的法子。皇帝说是带着郡主去马场骑射,她在宫里大半年也就去过一次,还有一众皇子跟着,一点也不过瘾。郡主日常的体力活动都被皇帝禁止了,这大冬天的窝着不动更冷。 郡主把前世的体育活动在脑子里顺了一遍,想出了一个双人球类活动。 第二天处理完政务之后,郡主便让尚工局的小太监送来了她设计的羽毛球和球拍。 羽毛球就是在一个压紧的小棉球上插了几支羽毛,球拍是以柳木作框,中间缠了渔线作网,做工简单。只不过在木拍上刻了花纹,羽毛球也修剪的精緻整齐,透着股高端味道。 郡主让身边的丫鬟演示了一遍,便拉着皇帝上场。皇帝看着挺有意思,也就跟着郡主玩了几盘,刚开始时有些把握不好力度,接球也看不太准。郡主虽多年没碰,到底前世的感觉还在,没一会儿就上了手,杀的皇帝惨不忍睹。 皇帝文韬武略,几时受过这样的侮辱,仔细观察了郡主的手法,慢慢找到了诀窍。皇帝是习武之人,手劲儿大速度快,倒让郡主吃力起来,好在郡主也自幼骑射,两人各有输赢。 郡主打了几盘就受不住了,向皇帝告饶道:「不行了,和您打球太累了,您下手又重又快,我接不住了。叫元宝公公陪您吧!」 皇帝却是刚得了趣,瞅着元宝那脑满肠肥的样,一阵嫌弃道:「元宝怎么行,走个路都要喘,那咱们休息一下,等下再来。」 郡主劝阻他道:「第一次打不能打太久,手肘会酸疼,您明儿还要批奏摺呢!咱们休息一阵,再打几盘温和些的,就撤了吧。」 皇帝也不是多贪玩的人,便应了郡主的请求。 郡主自进了宫难得有这么畅快的时候,便叫人整治了一份羊肉锅子来,叫了萧艺和几个皇子来热闹一番。 皇帝也觉吃锅子就要人多热闹,把太子也叫了来,至于几位公主嘛,想到郡主和她们的关系,便没叫她们。 几位皇子听说皇帝叫他们去吃锅子都是受宠若惊,皇帝向来是严父,除了太子,带着儿子玩乐是从没有过的事。 几人到了御书房后殿,屋子里已是烟雾缭绕,桌上摆满了肉类果蔬,沸腾的锅子在冒热气,桌子旁还摆了个小架子,郡主和皇帝一人拿了串肉在烤呢。 皇帝见了几个儿子有些不自在,正想站起来整理仪容呢,郡主便道:「都别站着呀,要吃什么自己烤啊,今儿可没奴才伺候你们。」 萧艺跟着郡主早就是箇中好手,拿起他最爱的鸡中翅就来了炉子边:「在宫里也能弄这个呀,我平日里想吃,身边的奴才都不让我弄呢!」 皇帝瞧了他一眼,道:「你想吃什么就吃,还管奴才说什么?」 萧艺得了皇帝的准话,笑嘻嘻应道:「那感情好,以后咱们天天搞这个,我更喜欢吃油炸,烤鱼也好。」 「油炸是什么?又是你们鼓捣的吃食?你这丫头,叫你干点正事你就要死要活的,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你倒是精。」 郡主正要解释呢,被嘴快又脑子不灵光的萧艺抢了话头:「对呀对呀,油炸的东西可好吃了,还有叫花鸡,寿司,牛排,手抓饼,好多好吃的呀,宝宝厨艺可好了!」萧艺向来抓不住重点,听话听半截,闹出了不少笑话。 皇帝目光晦暗瞅了郡主一眼,郡主忙狗腿的拍马:「我以后做给皇舅吃,希望您赏脸呀!」 皇帝这才脸色好转,瞅见那边几个杵着的,中气十足的吼了句:「都站着等朕烤给你们呀!不想吃都回去!」 几位皇子忙一人拿了串肉过来烤,初次接触这个技术也不咋地,都烤焦了,郡主不想让他们浪费粮食,把人都打发去吃锅子了,叫了丫鬟给他们烤。 太子来时便见到这几个天之骄子的人不顾形象大吃大喝,狠揉了几把眼睛。见郡主在便消了疑虑,她好吃好玩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了。遂也加入了阵营中。 席上还行起了酒令,主要是对诗词,郡主博览群书毫无压力。文盲萧艺就惨了,被灌了不少酒,还是郡主给他当枪手的前提下。 萧艺喝多了酒就说起胡话来:「在屋子里搞这些不过瘾,我们以前都是在野外,青山绿水间纵马飞驰,蒙堂哥吹笛子,我和瑞哥儿舞剑,阿蓁跳舞,宝宝唱歌,林四哥作画,就像瑞哥儿说的,箫剑江山诗酒茶,多快活呀!」随后语气又低落下来:「可是现在,蒙堂哥从军去了,林四哥要考科举,阿蓁被关在家里,宝宝也被锁在宫里,一点都不好玩了!」 郡主忙掐了把萧艺:「你喝醉了,别乱讲话!」 萧艺一脸茫然委屈的模样,倒让人不忍责备,皇帝看着他们俩道:「你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只顾着玩乐,萧蒙和林琛他们都干正事去了,艺哥儿,你也不小了,不能在太师府学一辈子的艺吧,以后想做什么呀!」 萧艺呆愣了一阵子,随后打了鸡血般跳起来道:「我要当大将军,父皇,我长大了,不用再学艺了,那我也去边关杀敌好不好?」 「刚刚不是还回味小时候的日子?现在就想着杀敌了?想当大将军可没这么容易,先去京畿大营里歷练一番吧!」 皇帝话音刚落,几位皇子脸上就掩不住的讶异,太子讶异之中还藏了几分喜色,极力掩饰也看得出来。郡主道:「皇舅,阿艺才不到十三岁呢,正当学习的时候,过几年再去吧?」 「那是自然,他现在这个样子,朕也不放心他去。」 萧艺半晕半醒的,只知道自己不能去从军,又是一番失落。 过年 ? 腊月二十五皇帝才封了笔,郡主也得以回家和父母享天伦,出宫时带了许多赏赐,算是她小半年的报酬。 好在如今是国孝期间,倒不比以往年前有许多喜宴,郡主也能在家里休息几天。 这小半年郡主没怎么回家,公主夫妇却是受了不少干扰。郡主深得帝宠,在宫里不见外人,想巴结的就把心思打到了公主夫妇头上。 今上正值壮年,底下几个儿子却长成了,尤其皇帝宠信嫡枝,把几个庶子贬的一文不值。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出宫开府了,却连王爵都没捞着,如今还是称皇子,相比起太子一出生就被立为世子,皇帝登基后又封太子,他们心里怎能不妒!就因为他投到了正妻肚子里,就事事压兄弟们一筹,以后还要对他俯首称臣行跪拜礼。以前在王府不敢想,现在嘛,皇家歷来是最不讲嫡庶的地方,自古太子上位的有几个,成王败寇,几个皇子谁没个想头。 可是皇帝压的死,除了太子能入朝参政,其他几个到了年纪的皇子都放在工部礼部做些闲事,政务他们是一点摸不到。因此郡主在御书房做事,这几个就动了心思,想着从郡主那套个消息。只是郡主常跟在皇帝身边,连后宫都不怎么涉足,更别提他们这些表哥了。除了萧艺,郡主对他们都温温淡淡的,就连太子也没见她多加青睐,因此他们才想着曲线救国,把主意打到宁国长公主夫妇头上。 公主还好,向来水袖玲珑,秉持着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的法子,倒应付得当。白霆不善交际,说话又直,得罪了不少人,回家之后很是自责,对公主母女说了好些道歉的话。 郡主不在意的摆摆手:「怕什么呀,只有他们巴结咱们的,咱们何须在意他们,过好自家日子便是了。」 白霆听了郡主的话便释怀了,把事情抛到了脑后,想着以后再有这种应酬就推了,推不了就笑笑不说话,总比说错话得罪人好。 公主却没这么乐观,夺嫡的残酷她是知道的,先帝时她们孤儿寡母的,都是内宅女眷应酬,倒没什么。如今有了白霆,郡主又在宫里,他们家,怎么看都是要卷进去的。 郡主安慰母亲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眼下快活便是了,您不要总瞻前顾后,总有操不完的心,我难得回来,您多陪陪我嘛。」 公主听罢也丢开了,拉着女儿听她新谱的曲子。 眼看着要过年了,宫里的静太妃说思念儿子,想让逸王夫妇回京过年,皇帝准了,派人去皇陵接他们回来。 除夕的宫宴上郡主便见到了这位小舅舅,一年的守陵生涯在他脸上刻下了些风霜的痕迹,见到郡主笑着说她长高了。 逸王虽远在皇陵,对京里的消息却时刻关注着,知道这个聪颖绝伦的外甥女又成了新帝的宠儿。父皇死前心心念念的事儿,如今在黄泉底下也该安心了吧。 大家都知道逸王夫妇惹皇帝忌讳,个个都躲着他们,就连逸王一母同胞的永安长公主都避着不和他们说话,逸王夫妇两个坐在边上倒有几分落魄之感。 郡主却不在乎这些,走过去和他们说话。虽然她一开始就看中了现在的皇帝,论私情来说几个舅舅里却是最喜欢逸王。不说逸王性情开朗幽默,就说他和王妃成亲十多年只育有一双子女再无二色,就刷爆了郡主的好感度。在这个年代,逸王的人品相貌身份,有多少女人扑上来,也有母亲塞过来的,下属献上来的,他能洁身自好守着王妃一人,不管他人品如何,都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郡主对这种男人特别有好感,林国公府的二老爷,逸王,都是她极喜欢的长辈。 郡主身边原本围着不少人,见她去和逸王说话便都散了,郡主有圣宠不忌讳,她们可没这个胆子。 「许久不见,舅舅舅母愈发风姿出众。皇陵清幽,您二位莫不是每日餐菊饮露,才养出这一身仙风道骨来,倒显得我们这些锦绣堆里的忒俗气了。」 京中都说郡主不善交际,其实她只是不喜欢交际,她说起好话来能甜死个人。 逸王妃被她逗的眉开眼笑:「你这嘴上是抹了蜜吗?你要是俗人,这满京里就找不到雅的了。」 几人逗趣一番,到正式开宴时才分开。男女分席,逸王去了男客的席位,郡主则和一众宗室女子坐在一起。 郡主这边是大公主为首统领全局,郡主也不跟她争,只和萧蓁在一处说话,见清阳县主萧芊孤零零的坐在一边,也邀了她加进来。 清阳县主满心感激,自父母去守皇陵,她和弟弟寄住在姑母府上,一年间可是尝尽了人情冷暖。姑母一开始对他们也还好,只是后来她自己生了个女儿,便对一双侄儿忽视了些,又有驸马的枕头风,更加疏远了他们。静太妃虽心疼孙儿,只是在宫里自身都难保,也照拂不了他们太多。郡主是这段日子里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郡主自然看出了清阳县主的心思,逸王的一双子女教养的很好,女儿知书达理,儿子谦和懂事,先帝在时逸王常送了他们进宫来,郡主也和他们相处过,虽不及萧艺萧蓁和她臭味相投,人品却是挑不出什么错来。郡主和他们交情不深,却也不排斥他们,比起田锦田铃那几个,清阳县主算很好的了。 这边郡主她们几个处的好,几位公主身边自然不愁人奉承,便只剩下丹阳县主和安阳县主孤立在一边了。 肖丽荣随了永慈长公主的性子,向来是用鼻孔看人,以前她是皇后的外孙女,自然人人奉承,自从永慈长公主降爵之后,她便再无往日风光。田家姐妹去奉承大公主了,她便一个人了,好在她已经定了亲,只等出国孝便成婚,和这些小姑娘倒没什么说的。 安阳县主萧蓓是宁王唯一的嫡女,一直以未来公主自居的,如今皇帝上了位,宁王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更别提她了。她却还是端着架子,一点不屑和别人应承,和丹阳县主也是两看两相厌,宁愿一个人也不和对方说话。 郡主看着她们,感慨自己还是不错的,朋友在精不在多,最起码她身边还是有人的。 大年初一郡主在林家呆了一天,公主和白霆则去了白家,经过那事之后,郡主厌极了白家。林家最起码还有二房对她好呢,亲爹现在也挺稀罕她,白家有什么呀,以后再不去了,反正她和白家也没什么干系。 白家人见郡主没跟着来,便知道是那事的后遗症,恨死了白六和白九。以前郡主待白家和林家是一视同仁的,午饭到林家吃,晚饭便到白家吃,送礼也是一式两份,谁也不偏颇,现在郡主不登白家的门,不是告诉大家他们和郡主闹掰了嘛!妇人之见鼠目寸光,一点也不为大局考虑。 白家几位老爷对白霆说了一箩筐好话,几位夫人也是对公主赔尽了笑脸,又拉着白六和白九道歉,又把婷姐儿推出来刷好感,公主都无动于衷。 白老夫人说的不许郡主登门的话,别人不知道,公主夫妇却是知道的,她们不欢迎,她还不愿让女儿来呢!要不是顾忌白霆的面子,她都不来。 白老夫人见不得子媳为了求公主母女低声下气的模样,见她们还要拉自己的心肝孙女去道歉,拐杖狠狠一捶地,道:「我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不满老夫人偏心白六不顾府里,却也不敢说什么,带着满面不忿退下了。公主婉拒了几位妯娌的邀请,和白霆回了他们在白府的院子。 公主这边不如意,郡主那边也不太快活。以往她去林家都是在二房玩,如今因着那煞风景的林妙珏,她便不太乐意,去二房转了一圈后,便回了四房的院子。二房众人也知道原因,瑞哥儿便更加厌恶林妙珏了,她怎么后悔道歉都没用,坏人的标籤就这么贴上了。 都说远香近臭,用在林四老爷和郡主身上最合适了。公主和离后,林四爷愈发后悔起来,却再不能接近公主,只得把满腹愧疚转到了郡主身上。公主再嫁后更是如此,生怕公主有了新欢便忘了女儿,又怕继父待郡主不好,每次郡主来林家他就要问东问西,又是华服珠宝又是补品书具的,一大车礼物让郡主带走,以至于钟姨娘看了都眼红。 今次郡主没去白家,林四老爷第一反应就是白家欺负她了,揪着郡主问了许久,郡主都笑眯眯地说是想多陪陪亲爹,哄的林四老爷眉开眼笑,直说让她在林家住下。 郡主挺喜欢钟姨娘生的琮哥儿,今年才四岁,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也挺黏郡主。郡主想着她出生这么多年从没在林家住过,如今既和亲爹关系缓和了,住一晚也没什么,便叫丫鬟去白家传了信。 公主本来打算晚上回公主府陪女儿的,得知女儿在林家住下,便觉的女儿是为了自己能安心在白家住,才委屈了自己,更加怨死了白家。 白霆则以为是她在白家受了委屈,所以才偏向了林家。公主会嫁给他,多半是郡主的原因,若是郡主更亲生父,林四又一直贼心未死,公主会不会为了女儿和林四破镜重圆? 白霆感受到非常浓重的危机。 红线 第二日郡主在林家用过早膳,辞别了亲爹和林老太君,便回了自己府里。 郡主一直不贊成公主封了和林家交界处的小门,明明是隔壁,害她现在要多绕一大圈路回家。 公主和白霆昨夜都没睡好,一个担心女儿在林家受委屈,一个担心自己地位不稳,都辗转了大半夜方入眠,是以今日都顶了个熊猫眼。 郡主以为两人纵慾过度,意味深长的看了白霆一眼。 白霆以为她刚辞别了亲爹,对自己这个继父不满意了,立刻又战慄起来。 公主拉着女儿问长问短的:「昨儿睡的好不好?那个林妙珏没再出什么么蛾子吧?你二伯母该是偏着你的吧,不会帮着林妙珏欺负你吧?」 郡主按下激动的母亲:「娘,我昨儿在父亲那里睡的。」 「什么?在四房?他有没有欺负你?那个钟姨娘没使坏吧?还有那个小崽子,林四是不是偏心他给你脸色瞧了?」 没办法,林四的前科太多了,公主对他放心不了。 郡主耐心地向母亲解释:「娘,父亲待我很好,我来了,连琮哥儿都要往后靠呢,您看外头那些礼物,都是父亲送给我的呢!」 公主这才放下心来。白霆心里却是惊涛骇浪,郡主果然对亲爹放下成见了吗?那他怎么办,她不会撮合亲生父母在一起吧! 白霆心里天人交战,一整天都心神恍惚的,公主身为枕边人,自然发现了白霆的异状。 「你干什么呢,今天一天都恍恍惚惚的,想什么事呢,跟我说说。」 白霆对着公主有些难以启齿,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不会笑她?但他也想知道公主的心思,若是公主能给他吃颗定心丸就好了。 「唔……昨儿思齐在林家住的,她好像和林四老爷关系不错了啊,嗯。」 公主目光莫名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白霆在心里建设许久,才道:「我们会成亲,大多是思齐的功劳,她曾说,我是她理想中的父亲人选,现在……」 公主蓦的有些心疼,她真的太偏心女儿了,以至于白霆这么没安全感,以为宝宝能决定他的地位。 公主轻轻偎进他怀里:「万钧,宝宝撮合咱们,不是为了要找个父亲,她只是想给我找个丈夫。你不仅是她理想中的父亲人选,更是她理想中的丈夫人选,她曾开玩笑说,若不是她年纪小,都想嫁给你了,可见,她对你是极满意的。而且,你听她的称唿,管你叫爹,管林四叫父亲,谁亲谁疏还不明显吗?」 白霆倒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说辞,感慨郡主的懂事孝顺,那应该不会做出撮合林四和公主的事情来了。只是,他在乎的却不只是这个。 「柔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思齐想让你和林四破镜重圆,你,会答应吗?」 白霆问的极小心翼翼,公主愕然一阵后方道:「宝宝不会这样的,她很爱我,不会做对我不好的事,她便是再喜欢林四,也不会如此做的。」 白霆有些失落,到底没再问了。公主也知道他的心思,给了他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你和宝宝是我最重要的人,但你不要想着和宝宝比,她是不一样的。如果宝宝真有这种想法,我不会同意的,唔,所以你要多疼宝宝一点,把林四比下去,咱们一家才能幸福呀!」 公主能说这话,白霆已经很满意了,他很在意自己在公主心里的位置,但从来没想着和郡主比,能得个第二的位置,他已经很庆幸了。 「嗯,我会加倍对你们好的。」 新年便是各家走亲戚,白家那边的亲友有公主夫妇去,郡主则去走了林家的亲友。新年转眼即过,郡主又要去宫里帮皇帝干活,心里着实不快,在家里死赖烂磨到了二十,皇帝派人来宣她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皇帝看着满脸怨念的郡主,「怎么?在家里过了个肥年便不想动了?朕可是开朝许久了。」 「皇舅,我不想看摺子,我帮你做别的好不好?」 皇帝略带怀疑看了她一眼:「做什么?」 「做生意。」 郡主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做皇帝的钱袋子吧。处理政事也是累,做生意也是累,后者最起码是她喜欢做的,而且做生意自己也能发财,总比看摺子拿点赏赐好吧。 皇帝知道郡主的天衣阁日进斗金,但他认为这主要是归功于郡主的绘画功底,如今听郡主说要帮他做生意赚钱,看来她是专精这行呀。国库没钱,做生意是来钱最快的渠道,如果郡主行的话,确实能给他解决不少困难。 「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做个温泉会所,专门接待京中的贵妇名媛来泡温泉按摩等,女人的钱最好赚,看我的天衣阁就知道了。」 皇帝道:「温泉庄子虽难得,却不是只你一家,再说人家凭什么花钱来你这儿泡温泉,在自己家泡热水澡不行吗?」 「那别人为什么就花那么多钱来买我的衣裳呢,自家绣娘做的不行吗?」 皇帝细想一阵,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那你就去办,有什么要朕做的?」 郡主想了想道:「您给我几个懂养生的嬷嬷吧,会做药膳的,懂经络穴位按摩的,懂针灸的,懂美容养颜的,只要后妃用的上的,您就给我来几个。」宫里的女人靠脸吃饭,多的是这方面的人才。 皇帝把这事交给了元宝,郡主再跟皇帝讲了分红之事:「这份子吧,您六我四,我再分一分给阿艺,如果亏了不用您赔偿,如果赚了便从您的分红里扣本钱,可行?」 明摆着皇帝占便宜的事,他当然不会拒绝:「嗯,你为什么要分一分给艺哥儿?」 「那他自己又不会经营,就算给他庄子铺子,被底下人矇骗了也不知道,还是我给他赚一点吧,等他成亲后,便交给他的王妃管着。我的天衣阁也有他两分股呢。」 萧艺自己没头脑,皇帝皇后又不怎么管他,也不像其他皇子王孙会收孝敬开铺子。现在他是皇子当然不缺钱花,以后无论哪个兄弟上位都会善待他,但他要是手里没钱也不好过,所以郡主赚钱总不忘了他,带着他一起发财。 皇帝的关注点却不在这:「等他成亲后?你想看他和别人成亲?」 郡主惊得往后一退:「您啥意思?他难道不成亲?」 皇帝道:「你不想和他成亲?」 郡主嘴巴圆的能塞下个鹌鹑蛋:「皇舅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和阿艺都是萧家子女,同姓不婚呀!」 「如果你们有意,朕完全可以让你姓白,父皇在时不是还想让你和萧蒙凑一对?你说对他只有兄妹之情,那你对艺哥儿该不一样吧,平时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别人欺负他比欺负你自个儿都难受,还时不时看着他发呆,不是喜欢他?你一直是朕理想中的儿媳人选,你和艺哥儿一文一武,一个有智慧一个有美貌,天作之合。父皇跟朕说过,你的亲事要自己点头才行,你若是答应,出了国孝朕便给你们赐婚。」 皇帝说了一大串话,郡主有些消化不良,咽了几口口水才道:「我,我把蒙表哥当哥哥,把阿艺当弟弟,对前者我是依赖崇拜,对后者是疼爱保护,我并没有和他们结连理的意思。而且,我在一本杂书上看过,表兄妹成亲不利于繁衍后代,极易生出不健全的孩子,所以,我怕是没缘分做您的儿媳妇了。」 郡主拒绝了皇帝的提亲,皇帝便有点不高兴了:「这么多表兄妹成亲的,怎么人家就没事呢,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找出来给朕看看。」 这就是郡主瞎编的,她哪找的到文献记载呀! 「我也不记得哪本书了,好像是很小的时候看的呢,不相信的话,您可以去调研一番,不是说一定会生出不健全的孩子,只是可能性大些。而且呀,这表兄妹和堂兄妹不是一样的血缘吗,为什么堂兄妹不能成亲表兄妹就能成亲呢。」 「堂兄妹和表兄妹如何能一样,堂兄妹是一家人,表兄妹是别家的。你别跟朕说这些,就你那又要才貌双全又要心性端正又要对你一心一意的条件,估计没几个人做得到,如果你以后没找着合适的人,就艺哥儿吧!」 皇帝也不想深究这表兄妹堂兄妹的事,郡主对萧艺不来电他也没办法,来日方长呢。郡主现在还小,没开窍,以后大些,凭萧艺的盛世美颜,还折服不了花痴郡主。 不过出了国孝后向郡主提亲的人估计不少,寿王也有旧事重提的意思,皇帝防的严实呢。肥水不流外人田,郡主成为他儿媳妇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几个儿子里头也就萧艺和郡主最配,皇帝可没打算放弃。 两人止住了这个话题,说了些生意上的事。郡主在宫里住了几天,便带着皇帝给她准备的人手出宫去筹划了。 会所 郡主早便打算做一个大型的温泉养生会所,专门接待女客,集保健减肥美容养颜休闲娱乐于一身,像前世的桑拿、汗蒸、洗浴、按摩等都能搬上来,以及古代的针灸药膳等,绝对是女人的天堂。 只是这地方嘛,郡主还在犹豫之中。她就一个温泉庄子,还是先帝送给她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精心设计雕琢的,本来是给自己游玩赏乐的地方,拿来给皇帝赚钱她真不太乐意。若是弄人工温泉嘛,古代没前世那么发达,只能烧地龙加热,那也太浪费人力物力了。 郡主在京中放出了消息,想买个温泉庄子,要离京城不远的,价钱好商量,只希望能得到回音,就不需要她割肉了。 郡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也要训练一番,以及会所里要用的侍女,那都是比着前世空姐的标准来训练的。 为了保证客人的安全,郡主还让白霜姐妹训练了批女护卫,都是从乡下找来的女子,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有一把力气,教她们几个招式,瞧着也不比大户人家的护院差。 郡主买庄子的消息放出来两天,卫家便上门谈判来了。 卫家如今只是京中的微末小官,当年却是极风光的。大梁开国封了四大国公,分别是镇国公府宋家,魏国公府叶家,林国公府林家,秦国公府卫家。 四家里如今最风光的是镇国公府,皇后娘家太子外家,寿王妃也出自镇国公府,可以说是本朝最得势的外戚。其次是郡主的父族林国公府,林家在先帝时吃了排头,今上却是挺满意,再有林家男儿争气,在京中很有几分体面。然后便是魏国公府,也是林老太君的娘家,着实是没落了,当家人平庸,爵位估计到下一代就要降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最起码现在还是一等公呀。 卫家当年便和如今的镇国公府差不多,也是宠妃娘家皇子外家,可惜夺嫡时站错了队,还参与了谋逆之事。先帝登基后便把卫家的爵位削了,嫡枝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现在的卫家却是当年秦国公府的旁系。 卫家荣光不復从前,却还有一个温泉庄子留着,这是当年秦国公府买的,以防万一便把它归置进了祖产之中,抄家时才没把它抄掉。只是这些年卫家越发没落,哪还有什么享受的心思,留着个温泉庄子也没什么用,反而惹人觊觎。如今听说郡主要买,忙不迭的送上门来,卫家有几个出息子弟,只苦于没有门路,若是郡主肯提携一二,不比这些死物来的好。 因此当双方谈及价钱时,卫家笑眯眯地说分文不取白送给郡主。郡主不爱占人便宜,也不想担上个强取豪夺或收受贿赂的名声,便说看过地方后再谈价钱。 卫家的温泉庄子在京郊,那一片多是京中权贵的田庄,占地极大,比郡主那个还大一圈,大概有三十亩地,温泉地也多,比郡主那个庄子可实惠多了。郡主甚是满意,卫家不在意价钱,郡主便按市面上的价钱付了他们五万两银子。 挑好地皮后,郡主便开始找良工巧匠施工,这生意皇帝占了六分股,工匠自然也从宫里出。 郡主找了工部官员讨论设计样式,图纸出来后便从尚工局带了几个匠人出来,在民间也寻访了一些。砖瓦木料则从京中几个大商贾手里买进来。背后有人好办事,大家看着郡主像是要做大工程,皇帝也支持,自然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就怕郡主瞧不上他们呢。 温泉会所歷时大半年才做好,郡主这大半年是三天两头往城外跑,用皇帝的话说,谁知道她是监督施工还是趁机跑马。 萧艺也常跟着郡主去,见里头美轮美奂精雕细琢的,直说做生意糟蹋了,和秋水山庄一般做度假别院多好。 公主和白霆自然知道她在做什么,只心疼女儿辛苦,白霆更是难过,让女儿博前程,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想到陈燿在边关混的风生水起,他便也想去博些军功,若能得个爵位更好,这样以后别人提起他们家,说的是某某候府伯府,提起公主母女,说的是他白霆的妻女,而不是像现在,别人提起他,只说他是宁国长公主的驸马,惠国郡主的继父,让他觉得自己像吃软饭的。 温泉会所竣工之日,郡主邀请了京中权贵的女眷去观礼,挂上了皇帝御笔亲书的「瑶池玉泉」四字匾额。 会所里主要分为露天温泉场和厢房,露天温泉场是多人共浴的,在周围围上屏风,可以邀请好友亲眷共浴,厢房则是私人场地,还伴有按摩针灸、花草精油美容等项目。 会所里不仅可以休闲娱乐美容养颜,还能治些妇科病,像妇人常见的月经不调、产后失调、体寒宫寒这里都可以调理,这里有宫里出来的药理嬷嬷和医女,有些妇人疾病不好对大夫宣之于口的,来这里就对了。 郡主还专门划出了一块地方供大家开茶会诗社的,每天只接待一起,如果人多则要预约排队,而且宴后得保证场地整洁,弄坏了东西要赔偿的。里头环境自是不消说,雕栏玉砌仙葩奇卉水雾缭绕,瑶池仙境可不是说说而已,当然这价钱嘛...... 郡主还开设了贵宾卡服务,消费累计五万两的,能获得三级贵宾卡一张,满十万的获得二级贵宾卡,二十万的获得一级贵宾卡。有了贵宾卡,可以享受许多优待,比如里头的茶饮免费,预约可以先排你,每次消费可以打折,越高级的贵宾卡享受的优惠越多。而且这贵宾卡是限量发行,并且是终身享用,如果你不要还可以送人,这东西送礼多有面子呀。 会所里头吃喝玩乐样样俱全,二十四小时服务,只要你有钱,在这里过年都行。而且可以租住厢房,按月或按年交租金,这屋子的使用权就只限于你,很多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有洁癖,哪愿意和别人共用一间屋子,而她们交了租金却不可能每日都来,大部分时间还是闲着的,郡主可不赚翻了。 今儿只是带大家来参观,并非正式开放,有几个心水的夫人,当即就说要租下里头的厢房,镇国公夫人更是豪气,直接说要买下沉鱼馆。 沉鱼馆是会所里数一数二的包厢,装饰的异常精緻,镇国公夫人一眼就看中了,想据为己有。郡主当然不同意,屋子给她买了自己还赚什么钱,就是要吊着她们呢。 镇国公夫人和郡主谈了许久,最后商定租一年,不过今儿并非正式开张,想交租金也不行,得等到正式开张的那日让下人早早来定好屋子,来晚了怕是要被别人抢走了。 郡主最后在花间小筑宴请了各位来宾,便是事先郡主划出来供大家开宴的,得知这块地是开放的,便有许多好附庸风雅的夫人小姐动了心思。席间有人道:「这地界当真是不愧瑶池之称,听说郡主的私人别院秋水山庄有三里荷塘十里桃花,不知比起这里如何?」 郡主和煦笑道:「秋水山庄不过是我自家修整的别院,在座诸位谁家没个别庄,还不就是那样吗,这里可是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做起来的,那个怎么比。」 郡主话是这样说,却也没几个人当真,好东西谁不藏起来,秋水山庄不对外开放,只有郡主至亲之人才能去,听外界的描述,可是仙境般的地方。要不然先帝退位后怎么在那一住大半年呢。 众人在会所里呆了一天,期间所有的吃喝用度都是郡主提供的,而且分文不取,那叫一个宾至如归。待到天色将暗时,众人才余兴未消回了京里,郡主同她们一道走,公主府的府卫随行。众人都约定好正式开张那日再来享受,有些觉得价钱贵的,今天白吃白喝了一天,下回总要来捧个场,遂都应了。 郡主回府后还处在兴奋之中,公主看着女儿一副掉钱眼里的模样很是郁闷:「咱们家也没缺你吃喝呀,锦绣堆里养大的,怎么就一副财迷相?」 郡主眼冒星星:「谁还嫌钱多呀,若是没钱,这锦绣堆怎么做起来的?您倒是喜欢风花雪月呢,可要是连饭都吃不起了,谁还有心思弹琴作诗呀。就说咱们平日用的笔墨纸砚,哪个不是用钱买的,书局里的书也卖的贼贵了,可见这书香和铜臭是分不开的。」 公主被女儿堵的说不出话来,只道:「我并不反对你做生意,只要钱来的正当,你可要保持本心,赚京中权贵的钱没什么,民脂民膏可不能要。」 郡主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我赚的钱都交给皇舅呢,最后还不是要用到百姓身上去,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只要女儿拎得清,公主就不说什么了,任由郡主去倒腾,她做母亲的,总是给女儿最大支持的。 争执 郡主大兴土木建筑温泉会所,引得京中贵妇圈里津津乐道,各家大人听了自家女眷对瑶池玉泉的赞誉,想到天衣阁的前车之鑑,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这又是一个剁手的地方呀! 这些夫人们都是嫁妆丰厚又理财有道的,男人当然不会贪图妻子的嫁妆,但这些钱都是留给家里子孙的呀,现在被郡主赚去了,他们怎么坐得住。于是皇帝的御案上又多了一打弹劾郡主的奏摺。 有说郡主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的,有说郡主穷奢极欲的,皇帝都留中不发。郡主自己上了个陈情摺子:我穷奢极欲大兴土木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我的钱不偷不抢来路正当,碍着你们什么事了?行商贾之事怎么了,你们这些朝臣谁家没几个铺子,只是你们死要面子不愿自己出面所以赚的没我多,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再说你家夫人光顾我的生意是用自己的嫁妆钱,你们这么小气巴拉的干嘛! 郡主这摺子一出,朝廷上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大户人家的产业都是派底下人管着的,自己出面料理有辱身份,也就郡主这般不爱惜羽毛的才干得出这样的事。 皇帝看着热闹如菜市场的大殿,抓了几个出头鸟训斥了一顿:你们是整日里闲的没事做是不是,朝堂内外这么多事你们不管,老盯着郡主做生意,人家做生意关你什么事,你不喜欢不去就是了。御史的职责是监察百官体恤民情,你们要是做不到就下来,多的是人想顶你们的缺。 几个御史被皇帝训斥的如鹌鹑般,抖抖索索退了下去。殿上众人见状庆幸自己没当这个出头鸟,皇帝明摆着支持郡主,金字招牌都赐下去了,这些御史就喜欢干些宣扬自己威武不屈精神的事,被削了吧! 郡主在家里听说了这事乐不可支,自己可是帮皇帝搂钱,这些没眼色的还敢拦着,活该你们做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御史,人有眼色的都入内阁去了。 不管众人什么想法,温泉会所还是在万众瞩目中开张了,京中贵妇名媛基本都到了场,有些上回竣工礼时没来的,听了亲友们说起,这次也跟着来凑热闹,场面毫不逊色于宫宴。 会所的几个豪华厢房,已经被几位贵妇承包了下来,光租金就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更别提今日就有许多人享受各种项目赚的钱,以及花间小筑的定金,只一天就有几位夫人办了贵宾卡,柜檯收钱收到手软,郡主瞧着这如火如荼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 今儿宫里几位公主也来了,郡主亲自送的帖子。只是她们还没有爵位俸禄,只靠着月钱和母亲补贴,是比不得这些财大气粗的夫人的,也只能红眼瞧着。萧蕊还想凭亲戚间的情分占郡主的便宜,被郡主一句话堵回去了:「亲姐妹明算帐,更何况咱们只是表姐妹,大公主若是钱不够,可以打张欠条,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 萧蕊被郡主噎的半死,她以为之前郡主用天衣阁的衣裳给她赔礼是向她服软的意思,谁知道还是个刺头。好在郡主这话说的小声,倒保住了萧蕊的面子,要不然有的机锋可打。又怨起皇帝小气来,至今不让她封爵,处处受人制肘,自己一个公主倒比不得萧家宝一个郡主。 今儿便有夫人带了行装来在会所里住下,郡主让人细心招待着。温泉会所里头全是女子,护院也是女的,外头则是公主府的府卫围了一圈守着,郡主趁机问皇帝要了些人手,如今公主府的府卫可是有六千人了,皆是壮丁,不是原来那些老弱病残能比的。另外这庄子离军畿大营不远,皇帝跟那边的首领打过招唿,有什么事要过来支援,这些女眷自己也带了护卫,安全倒是有所保障的。 郡主想了想,还是要划出一片男客区来才是,毕竟这时代对女子管得严,男子可以在眠花宿柳,女子在外头过夜却是惹人诟病的。在郡主这儿租了厢房的都是些娘家给力子女争气不惧丈夫的,比如永寿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其他人多是当天来当天走。若是有了男客区,家主便可带着自家女眷来住,这可方便多了。只是地方太小,做这个会所便差不多,若是再招待男客,地方便吃紧了。而且若是有男客,万一闹出什么丑闻来,郡主可兜不住。算了,宁愿少赚点,安全为上。 瑶池玉泉开张大吉,皇帝在宫里都得到了消息,高兴郡主是个好苗子,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压榨郡主的想法。这做生意可不比批摺子,郡主便是嫁人生子也能为他所用,有这么个好帮手,皇帝处理国事都轻松了起来。 郡主在家里收钱收到手软,待第一个月结了帐后,从分红里头扣掉了皇帝的分子钱,剩下的拿了六分送到宫里去。 皇帝看着郡主送上的一沓银票,感慨郡主敛财手段高明,想到江南的盐运和沿海的海运,若是郡主参与其中,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呢,国库还愁什么。只是盐运海运虽然暴利,风险也大,不是郡主这样的小姑娘该参与的,皇帝也没提这话头。 皇帝没收下郡主的银票,只道:「这生意是你一手操持起来的,朕也不白拿你的,你自个儿收着吧,以后朕支持你做生意,你赚了钱自个儿留着,只是国库没钱时,你得拿出些来,可行?」 郡主自是喜闻乐见:「如此,可是我占便宜了。」 这话也就是说说,郡主哪里占了什么便宜呢,国库什么时候充盈过,以后问郡主要钱的时候多着呢。倒不如一开始就分好,宁愿让皇帝多拿些,也好过这样拿郡主当长期银票。 温泉会所的生意上了正轨,只需掌柜的和帐房留意着,郡主偶尔过问便是,如此一来郡主便闲下来了,皇帝便问了郡主日后打算。 郡主知道皇帝的意思,若是她还有什么点子,就继续赚钱,若是暂时没什么想法,便来帮他批摺子,这是拿她当牛使呢,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郡主心头火起,左性便上来了:「皇舅,我为这事劳累大半年了,这温泉会所开起来,我自己还没享受过呢,不过那儿人多,我想去我的秋水山庄修养几天。」 「你倒挺会享受,朕一年到头忙,莫说出京度假了,连皇宫都出不得。你才忙了这半年,便要修养了?」 郡主撅着嘴道:「谁让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呢,有太子有朝臣,您交给他们呀,奴役我一个半大孩子,您也好意思?」 郡主生起气来便口不择言,皇帝被她触到了隐私,虎目怒视着她,眼里寒光闪现。 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话,只是顾着面子又不愿认错,梗着脖子道:「您别瞪我,您生气我也要说的,太子表哥是您钦定的继承人,朝中文武也是您亲自任命的,哪个不比我有才干值得您信任,我只是个有些歪才的小丫头,这些国家大事做不来。做生意是我兴趣所在,却也是随性而为,不希望别人逼迫我,我就喜欢过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日子,您别逼我。」 郡主一吐心中积怨,心里总算开阔敞亮起来。皇帝却是乌云满面,目光森寒看着郡主道:「这么说,朕叫你帮朕处理国事还委屈你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朕奴役你?」 郡主硬着头皮顶住皇帝施加的压力:「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别人觉的这是万千荣宠,我却避如蛇蝎,您也说了,多的是人求之不得,何苦要勉强我这不情不愿的。」 皇帝吐出一口浊气,嗓音微沉道:「好一个避如蛇蝎,好一个不情不愿,你既不愿意,朕也不勉强你了,多的是人想做天子近臣,不差你一个。你想去庄子上修养,朕成全你,元宝,传朕口谕,惠国郡主身体不适,送去秋水山庄修养,禁止任何人探望,无诏不得出山庄。」 前一刻还是言笑晏晏的长辈,如今就这般陌生冷酷,郡主眼眶蓄泪看着皇帝,眼里有震惊,有不可思议,有失望有懊悔,还有几丝伤心。 皇帝不再看她,叫元宝带她下去。元宝略带为难的伸手:「郡主,请吧。」 郡主一把拂开他,如一只高傲的孔雀般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皇帝看着郡主骄傲又落魄的背影,眼底略有几丝波澜。郡主的不满他早有察觉,只是她不说,他也就当不知道罢了,只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她这样沉不住气,给了她几分颜色,便浮躁起来,还敢当面跟他叫板。这次不杀杀她的锐气,以后还怎么管教,真以为他答应过先皇照顾她就能为所欲为了,人死如灯灭,先帝的余荫庇护不了她多久。 郡主是有才,可若是这才华不能为他所用,他宁愿掐灭它,总好过以后生出事来给他添麻烦。 情急 皇帝还算仁慈,让郡主回家和家人道别,也是让公主夫妇安心的意思。 可这样的事,公主哪里能安心:「怎么会这样呢?皇兄不是很喜欢你的吗?你不是刚给他赚了钱,他怎能如此!我去向他求情。实在不行也该让我随着你一起去呀,怎么能让你一人呆在庄子上呢?」 郡主拉住母亲:「娘,皇舅是让我到庄子上静静心的意思,我累了这段日子,正好去庄子上休养,一个人也好修身养性,不要担心我,我不会在那里呆很久的。这段日子您便不要外出了,等我回来。」 郡主和家人话别,安慰公主不要为她担心,叮嘱白霆照料好公主。又交代底下人帮她看好铺子,她不在,那么大的生意肯定有人想染指,只要自己不出错,别人想找茬也没法。 郡主只在家里呆了半个时辰,便带着些日常简便的行李出了城。 郡主前脚出了城,后脚消息便传遍了京里,皇帝并没有帮她遮掩的意思,大家都知道郡主犯了圣怒被幽禁在了庄子上,当然面上还是说去养病。 萧艺知道消息后第一个闹腾起来:「父皇,宝宝生什么病了?前两天还好好的呢!生病了为什么要去庄子上,姑姑怎么没跟着去呢,我要去找宝宝。」 皇帝沉下脸道:「这事你别管,等她病好了会回来的,你不许去,回去吧,别来闹朕。」 「这怎么行,宝宝生病了,我怎么能不管她,我一定要去!」 萧艺说完便跑了出去,皇帝也没管他,秋水山庄有他安排的兵卫,萧艺是闯不进去的。 萧艺从御书房出来后便驾马直奔城外,身边只两个小太监跟着,天色漆黑时才到了秋水山庄。 秋水山庄外头围了不少兵卫,守门的领是御林军的参将陈煜,萧艺在陈家学艺,和陈煜关系不错,见了他就是一喜:「煜哥,你在这里真好,快让我进去。」 陈煜手执宝剑横在萧艺身前:「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可我不是别人,我是父皇的儿子,是宝宝的哥哥呀,这个口谕不算我的,让我进去。」 萧艺说着就要往里钻,陈煜一把拉住他:「除非六殿下有陛下特旨才能进去,殿下不要让微臣为难。」 萧艺急眼了:「煜哥,你非得拦着我吗?我今天一定要进去的,你再拦着我,我要动手了!」 陈煜还是不动如山,萧艺心头恼怒,他出来的急,也没带兵器,赤手空拳就冲上去和他打在了一起。 萧艺和陈煜系出同门,武功路子都是一样的,平日里也没少切磋,因此打起来都没手软。陈煜不会看对方是皇子就让着他,萧艺也不会看对方是师兄就谦虚,两人都是酣战淋漓。 只是陈煜比萧艺大几岁,如今已是领了职位,不比萧艺还生活在象牙塔中。是以虽然萧艺武学天赋高,到底实战经验不足,最终落了个两败俱伤,当然萧艺更惨。 两个小太监看着自家主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着跑上去扶住萧艺,一边还骂陈煜:「大胆贼子,竟敢殴打皇子,殿下,咱们回京告诉陛下,把他抓起来!」 萧艺揉揉被打肿的脸:「不走,我就要进去,煜哥,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让我进去吗?反正我是不回京的,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在门外过夜,你就看着我重伤不治而亡吧!」 陈煜脑门青筋直跳,谁说这小子傻,关键时刻竟然开窍了。本以为把他打一顿就能赶回去了,大不了回去之后被皇帝削一顿,谁知道他这样黏腻,跟牛皮糖似的巴拉着。真要让他在门外过夜,死是不至于的,可要留下什么后遗症,他有几个脑袋砍。可若是放他进去了,皇帝还以为自己和他串通好,故意打了他又放他进去疗伤呢。这可真是……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萧艺看对方还是无动于衷,便躺在地上耍起赖来:「哎呦,不行了,我好疼呀,我是不是要死了!煜哥,你让我进去见宝宝最后一面吧,我都要死了!」 两个小太监也是哭天抢地:「殿下呀,你可千万不能有事,陈煜!你竟敢谋害皇子,你等着砍头吧!」 陈煜看着面前唱念做打的主僕三人,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不怕萧艺耍横,就怕他耍赖。 「送殿下进去疗伤吧!」 萧艺闻言立刻从地上跳将起来,一熘烟跑了进去,只留了句「谢谢了」伴着风声传进陈煜耳里,哪还有刚才要死要活的样子。 陈煜背着众人微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这死小子,下手这么重!又想到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皇帝外甥女,违抗圣谕也不会缺根汗毛,自己可怎么办呢。 郡主对于山庄门口的事一点不知,她住在山庄东南角,离大门处远着呢。而且这大晚上的,她都换了寝衣打算安置了,萧艺却突然闯了进来。 郡主吓了一跳,萧艺一把扑过来抱住她,不住的在她身上乱摸:「宝宝,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快让我看看。」要不是萧艺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郡主都要怀疑他是登徒子了。 郡主挣脱萧艺的怀抱,改为握着他的手:「我无事,只是有些累了,来庄子上休养,不想叫别人打扰我,才说是养病,并不是真的生病的。倒是你,脸上这伤怎么来的,桂圆,快拿药来,再把陈大夫叫来。」 萧艺不在意的抹抹脸:「没事儿,煜哥不让我进来,我就跟他打了一架,都是小伤。你没事便好,我听说你生病了,急得不行,可煜哥还不让我进去,你只是来休养,他们为什么守着你?」 郡主接过桂圆递来的伤药披风,边系披风边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不想叫别人打扰我。唔,早知道你在外头,我就亲来接你,也省了的这顿皮肉之苦。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爱惜身子知道吗?」 萧艺单纯好骗,人进来了就满足了,早忘了之前的艰难,对于郡主的解释和叮嘱,忙不迭的点头。 那厢陈大夫过来给萧艺验伤,也只说是皮肉伤,并没伤筋动骨,开了些药便离去了。这陈大夫是公主府孙太医的嫡传弟子,孙太医年纪大了,已是回家养老了,如今陈大夫便是公主府的常驻大夫,医术一点不比宫中太医差。 郡主给萧艺脸上手上擦了药,其他看不见的地方则交代了那两个小太监处理,又叫了桂圆去给萧艺收拾他原来住的院子。 萧艺腆着脸凑过来:「宝宝,这大晚上的还收拾多麻烦呀,明儿再收拾呗,今儿我睡你屋里好不好?」 郡主一把推开他的狗头:「想都别想,咱们都大了,要避讳,知道吗?」 萧艺略带委屈的低下头,小时候他们都会睡在一起的,大些时候姑姑就强制分开了他们,宝宝没一点不适应,他却是不舍,平日里有机会就往宝宝身边凑,每每被宝宝无情拒绝。今儿也是,本来想着长辈不在,山庄里就他和宝宝,两人又能像以往那般亲密无间,可宝宝着实狠心。 郡主看着萧艺委屈如小狗都模样,顿时就母爱泛滥起来,捏了捏他的俊脸:「别委屈了,咱们白日里都在一道玩,晚上就不黏在一起好吗?」 萧艺撅着嘴道:「可是我都受伤了,全身都疼呢,你就不心疼我吗?」 郡主只得略微让步:「那你到隔壁屋子去睡?」 萧艺得寸进尺往郡主床上钻:「不要,我要和你睡一床。」语毕已是在郡主床上躺好了,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郡主见他这般赖皮,无语笑道:「桂圆再拿床被子来吧。」 萧艺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来,打量外边,眼里都笑意藏都藏不住。郡主佯怒道:「还不快起来洗漱,一身风尘就往我床上滚,别把我被褥弄脏了。」 萧艺忙爬起来道:「那我去洗漱,你说话算话,待会可不许赶我走。」 萧艺就在郡主屋里的净房里洗漱,郡主和丫鬟在屋里都能听到水声,桂圆和几个丫鬟相视几眼,终是忍不住道:「郡主真要留六皇子在这儿住吗?这……于名声不好呀。」 郡主翻年就十二了,萧艺也要十四了,如今还同睡一榻,传出去可怎么了得,若是叫公主知道了,她们非得脱层皮。 郡主并不在意:「我有分寸的,你们在外头守好便是。」 萧艺在净房洗了澡,又上了伤药才出来,郡主正在看书,闻声抬头望去,好一朵出水芙蓉。 萧艺穿着宽松寝衣,领口大开至胸膛处,露出光洁的皮肤和精緻的锁骨,一头墨发打湿了垂至腰际,发梢还滴着水,白皙的脸上有着热水浸泡过后的红晕,一双潋滟桃花眼更是水汽氤氲。 郡主不禁双颊发烫,暗骂了一声妖孽。 萧艺却还不自知,凑过来叫郡主给他擦发,郡主接过棉巾给他擦拭,动作轻柔并给他按摩了些穴位,直叫萧艺昏昏欲睡。 待到头髮擦干,两人都是困极,各自盖了床被子便歇下了,桂圆和香蕉在外头守夜,就防着里头有什么异状。 一夜无话。 亲昵 第二日郡主是在萧艺怀里醒来的,奇怪了,明明昨晚两人各睡一床被子的,怎么滚一起去了?看着萧艺近在咫尺的俊脸,郡主都不得不感嘆造物主的神奇。 剑眉入鬓,鼻樑高挺,睫毛长翘,红唇细薄,乌髮如瀑,面白如玉,只是如今闭着眼睛,那双潋滟桃花眼被掩住了,却更添几分纯稚无邪。 萧艺的长相本来是有几分女气的,但因为他自幼习武,添了几分英气,倒也相得益彰。只是他常风吹日晒的,皮肤还这样白净,倒让郡主不忿起来。 郡主忍不住伸手描摹他的五官,从眉头到鼻樑,萧艺被郡主弄的脸上痒痒,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捉住郡主的手:「好痒。」 郡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指:「还敢装睡,痒死你。」说着便往他身上挠,萧艺怕痒,不住的往床外躲,一边朝郡主还手。郡主也是怕痒的,被萧艺逼到了床角,说了许多好话才让萧艺罢手。 两人又在床上嬉闹许久,才唤了人来服侍。萧艺来的匆忙,也没带衣裳行李,只得穿了昨日换下来的衣裳,过了一晚上已是被丫鬟们洗净烘干了。白日里再给他赶几件出来,倒也委屈不了他。 葡萄帮郡主梳头,萧艺在一边看着,时常要发表些意见:「戴这个簪子好看,那个玉的不好。」「这个玛瑙手串好看,宝宝生的白,戴红的好。」「这边留个小辫子吧!」 郡主把聒噪的萧艺赶出去:「别闹我,你还不去练功,来了庄子上就惫懒了不成?」 萧艺带着种莫名的兴奋:「我晚点去嘛,在这边一天到晚这么多时间,什么时候不能练呢?」 萧艺在郡主房里闹了许久,两人用过早膳后,郡主便要弹琴,萧艺随着郡主的琴声舞剑。 这还是跟萧蒙学的呢,萧蒙文武兼修,武功不弱也懂些风雅之事,以前大家一块玩时,常常和郡主筝笛合奏,偶尔也伴着郡主的琴声舞剑。萧艺不懂这些,就是无端的觉的刺眼,因着和萧蒙别苗头,便也去学了音乐。奈何实在没这方面的天赋,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最后还是郡主见了他舞剑的路数,找了首能配乐的曲子陪他练,他才算高兴了,把这事丢开不提了。 郡主弹完了琴便要去后山写生,萧艺自是跟着,找了副弓箭,到山上打些猎物,到时候就地野炊。 郡主画画需要很久,没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停笔的,萧艺打了几只野兔野鸡回来,见郡主还在作画,也不敢打扰,只坐在一边百无聊赖。 郡主画完一副景致画后,正想叫萧艺,抬头看到萧艺坐在一棵黄果树下打瞌睡。渐黄的叶子落在他肩上,凉风拂过他柔顺的墨发,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脸上,透过睫毛在眼底洒下细碎斑驳的光影。郡主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看着萧艺发了一会儿呆,郡主才想起此情此景,不入画太可惜了,提笔运势,不消一个时辰,一副「美人秋憩图」便跃然于纸上。 郡主本想再题几句诗的,在脑子里搜罗一番,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想自己写,又没这份才思,只得作罢。 郡主作完了画才叫醒了萧艺,对方轻揉迷濛睡眼,嘟囔着问:「几时了?咱们可要吃饭了?」 郡主在他红润的脸上掐了一把:「我都吃完了,没你的了,饿着肚子下山吧!」 萧艺拉着郡主的手从地上起来:「才不会,你怎么忍心叫我饿着。」 那边厨房已为他们准备好了饭食,两人净了手后便去用膳。午膳做了萧艺打来的野味,清炖鸡肉拌枸杞,红烧兔肉等,这古代的肉类就是滋味鲜美,不比后世吃了激素的动物肉质干涩,郡主一直就是个肉食动物。 用完午膳后,郡主和萧艺在山上走了几圈。山坳处有一条小溪,水流清澈,直接流到山庄里去的,两人坐在溪边玩水。 如今已是深秋,溪水寒凉,郡主走了一路出了些细汗,就着溪水洗了脸手,萧艺则脱了鞋袜在溪里淌水。他体质燥热,向来是畏热不畏冷,寒冬腊月也就是着件小袄袷衣,不比郡主畏冷怕热,夏天穿绡纱,冬天穿皮草。 溪里有些小鱼小虾,萧艺手脚麻利,徒手捉了条小鱼到郡主面前邀功:「看,我多厉害,这么灵活的小鱼都给我捉到了。」 郡主笑着夸了他一句,见萧艺手心里的水快要漏干了,便叫他放了那鱼,萧艺四处看了下,叫小成子把水壶给他,把鱼放到了到水壶里。 郡主向来不爱养小动物,便道:「你捉他们作甚?人家好好的在溪里畅游着,你非得把它关到这小瓶颈里。」 萧艺又淌下了水,便在溪里寻摸边回郡主的话:「我想捉一对小鱼上来,咱们一块养着好不好?把它们从小鱼养到大鱼,然后就放了它们,好不好?」 郡主理解他的孩子心性,却不打算接受:「要养你养,我才不养呢,而且你不可能把它们养大的,它们会半路夭折的。」 郡主对于养宠物无任何好感,前世她还是富家女之时,也像所有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一样喜欢养宠物,尤其爱猫狗。父母很疼她,给她买了许多珍稀品种,可是后来家里破产,自家都吃不上饭了,哪还管得了它们呢,都送到了宠物店,也不知道它们后来如何了。 后来她为了还债尝尽了苦楚,想到以前过的奢侈生活,连她的宠物都过的比她现在好。在公园里捡瓶子时,也能看到许多富有家庭在遛狗遛猫,看他们给宠物餵牛奶热狗,而她只能吃冷硬的包子馒头。突然就有种浓浓的悲哀,以前,在她那样奢侈的养宠物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某些穷人在一边看着,然后嫉妒这些外表光鲜可爱的宠物呢。 在古代有句话叫宁为乞丐妻,不做富人妾,在后世,应该是宁为富家犬,不做贫户人吧。 所以郡主到了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养过宠物,有那些闲钱,还不如赏给底下的丫鬟僕妇。她做过穷人,知道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虽说万物平等,可郡主从来就没觉得人命和猫狗一样。 萧艺被郡主拒绝了很是难堪,赌气道:「我就要养,我才不会养死呢,它们会长大的。」 郡主淡漠道:「随便你了。」 萧艺不明白郡主怎么突然就冷淡了起来,以为是自己惹她生气了,忙放了手里的小鱼,跨上岸来凑到郡主身边:「宝宝,你不喜欢我就不养了,你别生气。」说着就要把那水壶里的小鱼也倒进溪水里。 郡主按住他的动作:「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累了,你要养就快捉两条,捉完了咱们回去吧。」 萧艺见郡主兴致缺缺,自己也没了兴头,把水壶里的小鱼放生了,拉着郡主起身:「不捉了,咱们走吧,回去睡午觉。」 萧艺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不过萧艺还是喜欢和郡主挤在一块,各种厮磨歪缠,午睡又和郡主挤在了一张床上。 郡主午间睡的并不舒坦,梦到了前世之事。她已有许久没梦到那些人事了,梦里情状都变得模煳起来,只知道是那些片段,却看不清人脸。 醒来之后郡主还沉浸在梦里,心中一股浓浓的失落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已经这么多年了,如果那个世界还在的话,可能他已经贤妻在侧子女绕膝了吧,会不会去她的坟前祭拜?又想到自己以后的路途不好走,身边是萧艺无邪的面容,如果是他,会和她一起分担吧。 郡主长嘆一口气,萧艺也被她的小动静吵醒,一只手横在她的腰间,脑袋在她颈窝处蹭了几下,嘴里嘤咛几声,「什么时辰了,宝宝你怎么就醒了,咱们再躺一会儿。」 郡主心中乏累,也不想起身,也没应萧艺的话,只是平躺着望着床顶发呆。萧艺则侧躺着望着郡主发呆。 空气沉寂了许久,郡主似是想到了什么,偏过头来看着萧艺,问他:「阿艺,你以后想做什么。」 萧艺的目标向来很明确:「做大将军。」 「除了这个呢?」 萧艺目光灼灼盯着郡主道:「永远和宝宝在一起。」 郡主一愣,而后又笑道:「那你更想做大将军还是更想和我在一起?」 「两个都想。」 「只能选一个。」 萧艺毫不犹豫道:「和你在一起。只要和你在一起,不做大将军也可以。」 郡主想到皇帝以前的想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又被她强制压下了,转而道:「阿艺,有一个确切的梦想,并朝之努力是很不容易的,不要轻易放弃,更不要为我放弃。」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我没有放弃呀,是你问我我才说的,做大将军和你比,肯定是你更重要呀,可是你又不会阻止我做大将军,所以我两个梦想都能实现,真好。」 萧艺自我满足了一小会儿,又问郡主:「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郡主沉默一阵:「我呀,我就希望,我和我身边的人都幸福。」 萧艺喜道:「那你的梦想都实现了,你很幸福,我也幸福,姑姑姑父也幸福,咱们都幸福,以后也幸福。」 郡主无奈的笑笑,幸福,什么才叫幸福呢? 和好 萧艺陪着郡主在庄子上呆了半个多月,外头的守卫也没有要撤的意思,萧艺想和郡主去外头跑马,郡主也不去,每日只弹琴作画下棋。 萧艺再傻也知道郡主是被囚禁了,外头那些就是看守着她的,要不然郡主那样好动的人,怎么能每日呆在庄子里不出门呢。说什么休养,他们在一起这样久,从没见郡主吃过药,若只是疲倦,这么久也该缓过来了吧。 萧艺气的要进京找皇帝说理,郡主拉住了他:「阿艺,你别去,你若是出了这个门,就不能再进来了,我就只一个人了。」 郡主承认她是自私了,一个人呆在庄子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虽然有白霜桂圆她们,可毕竟是不一样的。 萧艺陪了郡主这些天,已有些无聊了,他又不懂琴棋书画,每日只是练武习字,或和郡主闲逛,若不是有宝宝在,这样乏味的日子,他三日都熬不了。 郡主苦苦哀求,萧艺只恨不得把心掏给她,哪里还捨得走,郡主感念他为自己牺牲自由,更加对他百依百顺。萧艺趁机占了不少便宜,每日都和郡主同吃同睡,或是掐花折柳钓鱼打猎,俨然回到了幼时两小无猜的模样。 京城里头却是不平静,郡主被皇帝禁足,萧艺不顾圣旨跑去了庄子上,便再也没有出来,俨然是要陪郡主一块禁足的意思。这两人可不是小孩子了,山庄里又没有长辈在,他们就这样住在一起,更何况还是表兄妹这样暧昧的关系,大家都不由脑补了些什么。 皇帝接到了陈煜的告罪摺子,虽则事先已知道萧艺的行径,却还是要表演一番。把陈煜申斥了一顿,交待他无论何种情况再不许放人进去,至于萧艺,等他出来再说。 京中都是人精,听到这消息就知道皇帝和郡主只是小打小闹,那些想打郡主铺子主意的也都收了心思,那些拎不清的,也就只能想想了。 转眼到了腊月,郡主已在庄上住了两月,皇帝却还没有放郡主出来的意思,公主急的不行,进宫找皇帝求情。皇帝却没见她,只让皇后招待了她。 皇后这两年和公主母女已是面和心不和,见公主神情憔悴的模样,嘴上说着安慰的话,眼里的幸灾乐祸却是藏不住。不过想到自己的儿子陪着那丫头在庄子上受苦,皇后心里便高兴不起来,更加记恨公主母女,把她好好的儿子挑唆的只亲她们。 秋水山庄守卫森严,公主和白霆去送过东西,和陈煜说了许久,对方就是不放人,东西却是送了进去。 郡主看着母亲送来的信,也不禁红了眼眶,只是秋水山庄如今是许进不许出,公主可以送东西进来,郡主却不能送东西出去,便是她想写封信给母亲报平安也是不能的。 眼看着要过年了,如果她再不回京,还不知道公主娘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皇帝就等着她低头呢,如果她一直死磕着,可能就要到这儿呆一辈子了,毕竟皇帝可以没有她,她却不能没有皇帝。 郡主这次闹腾,一方面是真的累着了想休养的意思,一方面也有试探皇帝底线的意思,结果...... 他们之间是真的利益至上感情淡薄呀。 郡主提笔写了封道歉信给皇帝,主要是表达自己对此次顽劣的懊悔以及改过自新的决心,保证以后绝对任劳任怨听凭皇帝调遣。又打起了感情牌,提及幼时云州之事,以及这些年两人时常的相处,浓浓的孺慕之情溢于言表,字里行间的情真意切让人唏嘘。 郡主把信交给了萧艺,叮嘱他一定要送到皇帝手中,萧艺万分不舍:「宝宝,父皇看了信就会接你回来吗?我万一他还关着你怎么办?那我也不能进来了,你就要一个人了。」 「阿艺,就算皇舅不放我你也不能跟他争吵,我自然有法子出来的,你不要为我担心,在京里等着我回来便好。」郡主已向他解释过,说自己犯了错皇帝才把她关到庄子上,就是怕萧艺和皇帝争执。他本就是一根筋的人,不善人际交往,和兄弟姐妹都不亲近,若再惹了皇帝厌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萧艺这才一步三回头出了庄子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把信交到了皇帝手里。 皇帝没看信,先把萧艺训斥了一顿,罚他禁足抄经,若经书没抄完,过年也不能出来,而且禁足期间不许吃酒肉,每日白菜萝蔔给他啃。 对于萧艺这样的,体罚没用,抄经背书才要了他的命,不给吃肉那更是锁了他的魂。不给他点教训,还以为圣命是那么好违抗的。 萧艺只字不提自己受罚之事,只反覆强调:「父皇,你一定要看信,宝宝写了好久的,你快看,看了就快放宝宝出来,快放她出来啊!」 萧艺被人架出去了还在叫唤,皇帝笑骂了声傻小子。 想到这段日子萧艺和郡主在庄子上朝夕相处感情更浓,皇帝觉得他那个想法快实现了。当初放萧艺进去也有让他和郡主培养感情的意思,要不然他再怎么闹腾,钻进去了皇帝也能让人把他揪出来。 御书房清静下来后,皇帝才看了郡主的信,确实是态度诚恳感情真挚,是不是真的悔过他不知道,不过既然郡主给了台阶,皇帝也就趁势下了。关了这么久也够了,先帝孝期未过,自己惩治几个兄弟已经惹人非议,若再把先帝的心肝宝贝碰着了,那些御史又有话说。 遂派了御前大总管元宝亲自去接郡主回来。 公主和白霆自然也跟着一起去,这么久没见女儿,公主心里跟猫挠似的,只恨不得就飞到女儿跟前去。萧艺也想跟着去,奈何已经被经书淹没,只得望洋兴嘆。 元宝公公接到圣谕后就先派了人去秋水山庄传话,桂圆等人便着手帮郡主收拾行装,待到公主一行人到时,已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天色已晚,便留了他们在庄里住一晚,第二日再启程。 公主当晚自然是和女儿一道睡的,抱着女儿说了许多贴心话,又告诫她:「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帝心难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捋了虎鬚呢,皇兄与我同父异母,与你更是血缘淡薄,你千万不能仗着那点小聪明就去踩雷区,皇兄不比父皇,他对你没那么多包容。」 听公主提起先帝,郡主又是一阵伤感,以前她只需要卖卖萌撒撒娇就能轻易得到一切,现在,再想持续那份荣光,她得付出多少汗水。但她不后悔,为了自己和家人过的好,再辛苦她都愿意。 第二日一行人用过早膳后便赶回了京里,元宝对庄里的景致很是不舍,他还没逛够呢!不过圣命在身,他也不能拖沓,想着什么时候劝着皇帝来这儿休养一番,自己也能跟着沾沾光。 郡主进京后都没入家门,先去了宫里。皇帝正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宣郡主进来后便没再理她,专心处理摺子,把郡主放到一边,仿佛屋里没她这个人。 郡主心里嗤笑皇帝爱面子,都这份上了还得端着,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皇帝呢,还不是要郡主低头。 郡主自发的从皇帝放奏摺的架子上取了些没看的摺子,坐到她原来做事的小案上批阅了起来。皇帝装作没看到,嘴角却是有一丝弧度。 没一会儿便到了午间,元宝问要不要传膳,皇帝和郡主同时抬头看着对方,对视了一阵,郡主先扛不住了,不太自在的问:「我也帮皇舅做了这么些活,可能留我顿饭?」 皇帝非常高冷的「嗯」了一声,便起身去了膳厅。郡主在后头如小媳妇般唯唯诺诺的跟着。 午膳时又是低压,以往郡主和皇帝用膳时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顿饭能用许久,今日却是一言不发,沉默着用完了午膳。 接过宫娥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两人就这么呆坐着,按照以往的习惯,膳后该出去走走的,郡主又厚着脸皮道:「皇舅可要去御花园走走?」 皇帝又是高冷的一声「嗯」,也没说叫郡主跟着,郡主却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了。 外头积雪挺厚,但早有小太监铲净了路上的积雪,皇帝大步流星的往前走,郡主穿的厚实,便走的有些吃力,见皇帝也没有等她的意思,便赌气停了下来。 皇帝已是和郡主拉开了些距离,察觉到郡主没跟上来,便回头看她。 两人就这么在雪地里远远望着,皇帝的意思是让郡主跟上来,再不过来他就要走了。 郡主明白皇帝的意思,却不打算再委屈自己了,这一上午她低了多少次头,比她这十几年低头的时候都多。郡主心里憋屈的不行,大不了以后就当个普通贵女呗,总好过这样处处捧着皇帝。 皇帝见郡主站在原地不动,知道她在赌气,也没打算哄她,迳自转身走了,她总会跟上来的。 郡主见皇帝真的不理她,心中无限委屈上涌,以前外公在时,只要她瘪下嘴,就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哄她,皇帝当时在先帝跟前信誓旦旦的说把她当女儿疼,就是这样疼她的吗? 郡主想到先帝,眼眶一阵酸疼,怕被别人发觉,便蹲下身子把头埋到膝盖上。 皇帝走了几步,还是没见郡主追上来,回头看她却蹲在了地上,难道受伤了? 皇帝快步走过去,在郡主跟前站定,问她:「做什么蹲着?」 郡主听到皇帝的声音,更加不愿抬头,就怕他笑话。 皇帝问桂圆:「郡主怎么了?」 桂圆小心翼翼道:「奴婢也不知,可能走累了,蹲下来歇歇脚。」 皇帝佝下身子去拉郡主:「走累了便到前头亭子里去歇脚,地上寒气重,快起来。」 郡主死巴在地上不起身,皇帝一阵恼火,用力拉了一把郡主,郡主乍然起身一阵晕眩,脚下站不稳倒进了皇帝怀里。 皇帝想扶她站定,她却又搂着他不放。皇帝也知道她小脾气犯了,想到她一上午伏低做小的,心里肯定不舒服。罢了,他一国之君,难道还跟一个小姑娘为难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郡主这性子是十来年养成的,难道在庄子上几个月就能板正了?过犹不及,慢慢来吧,这次先让她缓缓。 皇帝任郡主抱着站在雪地里,感觉到郡主的身子在耸动,还有时不时压抑的抽噎声,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段日子,也确实待她严苛了些。 两人在雪地里站了许久,这大冬天的,虽然有太阳,却还是寒气逼人,皇帝都觉得手脚冰凉,更别提郡主了,眼泪鼻涕直流,都煳到了皇帝大氅上。 元宝怕皇帝冻坏了身子,婉言劝慰道:「郡主快别哭了,这大冷天的,别冻坏了身子。」 这哭的人一般都不希望别人提她哭的事情,你一说她更想哭,这不,郡主本来都要止住了,元宝一说,她又眼泪决堤了。 开始只是无语凝噎,后来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皇帝剜了一眼元宝,本来这丫头都平息下来了,再过一会儿他就能回去了,这个多嘴的一说,她又来了,不知道还得冻多久呢。 皇帝拍了拍郡主的背,有些笨拙地轻声哄她道:「别哭了,等开春了,朕带你去跑马,好不好?」 郡主却不说话只是哭,皇帝着实没有说甜言蜜语的天赋,想想郡主最喜欢的,就是吃喝玩乐了,遂道:「从明年开始,朕每月给你放两天假好不好?」 郡主哽着嗓子道:「四天。」 「那就四天。你快别哭了,这雪地里站着,你就不觉得冷吗,朕都冷了,咱们快回去吧。」 郡主一噎,早知道这么好说话,她就多说几天了。不过也确实挺冷的,万一冻坏了皇帝她可担不起责任,擦了擦眼泪鼻涕,便从皇帝怀里出来了。 瞅着皇帝衣裳上大片浆煳,郡主挺不好意思,低着头拿帕子给他擦了擦,不敢正眼看皇帝。 皇帝知她要面子,也没敢取笑她,就怕她又来一出呢。 教诲 郡主被皇帝牵着回了干元殿,香蕉早去玲珑阁给郡主拿了衣裳,郡主喝了碗姜汤从里到外换了衣裳后便在侧殿睡下了。 皇帝也灌了碗姜汤,小憩片刻后便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也没叫郡主,劳累了大半天,便叫她歇会儿。 郡主一觉睡到太阳落山,得知皇帝还没回来,梳洗一番便去了御书房寻他。 临近年关,新年里头是不动笔的,事情都堆到了这几天,这也是郡主此时写信的原因,皇帝正需要她这个帮手呢。 皇帝见郡主来有些吃惊,随后又是欣慰,郡主虽然骄傲任性了些,正事上却不含煳的。就沖她这份心思,皇帝决定以后多包容她一些,小姑娘嘛,娇就娇点儿。 郡主也还拉不下脸,不知要跟皇帝说些什么,径直坐下帮他看摺子了。 只坐一会儿便到了晚膳时间,两人又是一道用膳,郡主还是抹不开脸,只埋头用膳。这回却是轮到皇帝主动了,给她夹了一筷子银丝鳕鱼,直叫郡主受宠若惊。 皇帝又没话找话地问了郡主在庄子上的事。郡主身边有皇帝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皇帝都知道呢,自然也知道她每日和萧艺花前月下弹琴作画的。郡主在庄子上呆了两月人都圆了圈,皇帝却是累的半死,心里极不平衡,所以今儿郡主回来他才给了好几个下马威。 郡主自然把她在庄子上的日子说的艰苦无比:「您不知道我在那里有多无聊,每日就是看书作画,或到处走走,庄子上景致再好,日日看也看厌了,阿艺更苦,他不喜欢读书,每日只能练武,两个人也没什么好玩的,他想去跑马都不能呢,若不是为了陪我,他怎么受得了这样乏味的日子。我在庄子里收到了我娘的信,知道她想我,却连封回信也送不出去。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又这样冷淡,我处处伏低做小,您都不理我,我都知道错了,您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郡主说着又委屈了起来,皇帝真怕了她的眼泪,忙道:「朕若是不原谅你,又怎会叫你回来,只是想听你主动认错罢了,谁知你跟朕叽歪半天,就是不开口,最后还委屈起来,叫朕陪着你在雪地里冻了半天。」 郡主小脸微红:「您还不知道我吗?最是死要面子的,唔,那我现在跟您道歉,都是我不好,我口无遮拦,惹您生气了,您要打要罚都好,只别不理我,我最受不得那种死寂的氛围。」 皇帝无奈笑道:「那你以后可得长点心,这脾气真得改改了,祸从口出,朕是你的长辈,自然会包容你,若是其他人,唔,若是以后朕去了,你的表兄弟做皇帝,还会待你这样好吗?」皇帝沉吟一会儿,又说了些:「你该也感受到了,朕待你比不得先帝,你和父皇是嫡亲的祖孙,他又看着你长大,这份感情自然较一般人亲近。可朕只是你的舅舅,而且和你娘还隔了一层,咱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在所有亲戚家的晚辈里,朕是最喜欢你的,但朕有许多子女,总是会把他们放在你跟前的,就像你娘也喜欢艺哥儿和蓁姐儿,可她最疼的还是你。若是以后朕的儿子继位,和你关系更远,你们会从亲戚转变成纯粹的君臣,你见了他们都得卑躬屈膝的。所以,你要慢慢适应这种转变,没有谁可以一辈子风光,就是朕当年,也吃过不少苦。你很有才华,也有不少小毛病,目前看来都是瑕不掩瑜,可是随着你渐渐长大,你的才华渐渐显露,你的缺点也会慢慢放大,你必须学会抑制这些缺点,若不然,什么时候你的缺陷盖过了你的才华,朕会放弃你。」 皇帝这话说的很开,他挺喜欢郡主,但这种喜欢更多的是君王对于有才能的臣子的欣赏,其次才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皇帝有不少有能干的臣子,也有不少晚辈,只不过郡主碰巧两样都占了,才凌驾于众人之上,但皇帝不是非她不可的。 皇帝见郡主有些消化不良的模样,也没在逼她,只道:「朕也不是叫你变的十全十美,谁还没个缺点呢,但得把握尺度,你的性子是十来年养成的,一朝一夕也改不了,朕可以给你时间适应。今儿晚上不必你帮着朕看摺子了,早点歇着,你想住宫里还是回家去,朕叫人送你。」 郡主随意的扒了几口饭,吃完之后便向皇帝告辞去了玲珑阁。皇帝难得这么对她推心置腹的,她得好好想想。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小心眼爱记仇,吃不得亏,不屑用阴谋诡计,从来是当面找茬。以前外公都说她这是天家贵女气度,他们家的姑娘就是要这样的,有什么不顺心就当场发作出来,藏着掖着背后算计人太掉身份了。她也觉的这样很好,可是如今,皇帝告诉她,她不能这样肆意。难道她要从骄傲的贵女变成心术家吗?她一向讨厌那些勾心斗角,难道自己也要变成那样? 她不是低不下头,只是觉的能不低头就不要低头好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胯下之辱她都能受。 郡主纠结了大半夜,第二日顶着个熊猫眼去了御书房。皇帝笑着问她:「昨夜睡的不好,想了些什么?」 「唔,关于我的那些缺点,您也说了现在是瑕不掩瑜,那我把它们控制在这般模样,不叫它们放大了,您也能接受是不是?」 皇帝听她这意思就知道她是不打算改了,不改就不改吧,有才华又有缺陷的人挺可爱,有才华但没缺点的人就很可怕了,他宁愿郡主有些小毛病,总好过她心思缜密城府深沉。 「嗯,你有分寸就好。」 郡主喜笑颜开:「那敢情好,我是做不来那等贤良淑女的,我以后努力发扬我的才华,然后控制我的缺点,用本事说话,就算性格不好,别人也能多包容不是?」 关于郡主的心性问题,两人算达成了一致,郡主多帮皇帝分担些事情,皇帝多包容郡主的小脾气,合作愉快。 郡主在宫里呆到了二十五,皇帝封笔后她才出宫,在庄子上住了这么久,回京后也没在家里住一晚,公主肯定想的不行。 郡主在宫里时有时间就会去看萧艺,也帮他抄了不少书,如今已是提前出狱了,随着郡主一道去公主府住两天。 公主见女儿回来喜得不行,亲自下厨给郡主做了一桌子菜,晚上又让白霆独守空房,跑去和女儿挤一床,次日早晨还亲自给郡主梳头了。郡主只得慨嘆一声,小别胜新婚,用在亲人身上也是如此呀! 郡主回家的第二日便去了林家,林四老爷女控属性发作,拉着郡主嘘寒问暖,又问她去庄子上的原因。林四老爷毕竟是豪门子弟,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郡主也没瞒他,只说自己做错事惹了皇帝生气,被罚去庄子上思过,如今已是好了。 林四老爷唬得不行,拉着郡主千叮万嘱,也就是公主说烂了的那些陈词滥调,什么不要任性呀,今上不比先帝呀,要老实听话等等。郡主点头如捣蒜,和亲爹说了许久的亲热话,便去了二房串门。 二房一家子也极是喜欢她,二夫人知道郡主今天要来,把林妙珏关在了房里,就怕她坏了郡主心情。 琛哥儿如今稳重了不少,日日在家苦读,本就是聪明人,如今更是满身书香,只等着国孝过后一举中第呢。 林琰夫妇两个都是温润如玉之人,只是郡主看他们虽然举案齐眉,却无甚柔情蜜意。而且三奶奶进门四年还没有子嗣,前两年没怀上,后来逢上国孝不能怀,二老爷夫妇都是慈和人,并没给她施加压力,还压着林琰不许纳妾。三奶奶更是愧疚,一直吃药调养着,就希望出国孝后能怀上一胎呢。 郡主和三奶奶处的不错,不顾自己是未出阁的姑娘开解了她一番,是药三分毒,既然太医说她身体没问题,吃药还怕把身子弄坏了呢。 郡主想到了她的温泉会所,那可是妇人调养身体的圣地。郡主秉持着亲人免单的原则,也不搞什么打折的手段,对亲近之人向来不收费,二房待她着实不错,遂道:「我的温泉会所里头有许多宫里出来的药理嬷嬷和医女,凡是女人身上的东西就没她们不会的,嫂子得闲了可和二伯母去那儿住几天,咱们是亲戚,我便不收费了。」 三奶奶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我怎么能占妹妹的便宜呢,不瞒你说,你那庄子的盛名我也听过,我倒是想去呢,只是府里这样多妯娌婶娘,大家都没提,我也不好标新立异。唔,我改天和母亲说说,她若同意,我便去那儿住几天,用我自己的嫁妆钱,别人也说不得什么,妹妹可别再提什么不收钱的话了,你那样多姑嫂婶娘,若只优待我和母亲,叫别人非议你了。」 「咱们不说出去呗,对外就说你用自己的嫁妆钱,我跟会所的人打好招唿,放心吧!」 这要是以前的郡主,那肯定是光明正大的请她们去,别人非议就非议呗,她就是对亲近之人搞特殊怎么了!现在嘛,行事要婉转,要叫别人挑不出错来,唉…… 萧蒙 寿王府里,正因为萧蒙回来而大摆宴席呢。 萧蒙在边关混的不错,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千总了,比起京中那些啃老族二世祖,他称声少年英才都不为过。 寿王府之所以让他回来过年,有家人想念的缘故,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萧蒙已经十九了,这婚姻大事也得提上日程了。如今还在国孝期间,当然是不允许谈婚论嫁的,但不妨碍萧蒙和人家姑娘培养感情呀。 寿王府在京中已经不如从前了,寿王妃是皇后的亲姑姑,当年今上夺嫡时寿王府却没有给他们任何帮助,而是做他忠实的保皇党,今上登基后自然对寿王府也没那么多优待。再加上寿王上了年纪,寿王世子是个守成的,振兴王府的担子便落在了萧蒙身上。 萧蒙的才能与努力是大家看在眼里的,寿王夫妇也心疼孙子,便想给他找个好妻族好助力。他们一直以来看重的就是郡主,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人才相貌是没的说的,妻族有能力不如妻子有能力,萧蒙若是娶了郡主,最起码少奋斗二十年。 先帝在时他们便有这个想法,先帝也一直是支持的,只是他们想着等今上登基再观望一番。如今郡主的表现是没让他们失望,可是先帝已经去了,今上却不怎么贊同这桩婚事,前些日子郡主被禁足,皇帝却把萧艺放了进去,两人在庄上独处两月,京里的流言沸沸扬扬。老狐狸寿王立刻便嗅到了这其中的味道,皇帝是想让郡主给他做儿媳妇呀! 想到郡主和萧艺青梅竹马长大,萧蒙却只有幼时的情分,如今还在边关拼搏,寿王立刻去信把孙子叫了回来,再不回来媳妇都要被抢走了,他在边关再呆个五年也比不上娶了郡主的好处呀。 寿王是不敢和皇帝抢人的,但先帝有遗命,郡主的婚事必须她自己点头,若是郡主自个儿看中了萧蒙,皇帝还能棒打鸳鸯吗!萧艺也就一张脸能看,外加会投胎,哪比得上萧蒙玉树临风文武全才,寿王对自家孙子有信心。 萧蒙听了祖父母的话一阵惊诧,让他娶阿宝?他向来把郡主当自家妹妹看的,家里人怎么就把她扯上了呢! 「我们都是萧家子女,如何能成亲呢?」 「你们是表兄妹,亲上加亲不是很好?若是郡主愿意,完全可以随她继父姓白呀,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你和郡主两情相悦,这婚事就成了。」这话是寿王妃说的,她其实对郡主也没那么满意,可是自己和娘家已经闹翻了,镇国公府一心捧着皇后和太子,哪还在意她这个亲王妃。世子妃的父亲前户部尚书已经致仕了,娘家也没什么提得起的,就只能着眼于萧蒙的妻族了,郡主是京中最吃香的贵女,和他们家也熟,又是表兄妹,多好的事儿。 萧蒙还是不能接受:「什么叫两情相悦,难道叫我们私相授受吗?祖父祖母,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可以凭己之力振兴咱们家,不一定要联姻的,就是要联姻,也不能是她。」 郡主比萧蒙小七岁,萧蒙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还被公主抱在怀里,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眼珠子倒是灵动,滴熘熘的到处看,见人就笑。萧蒙上前拜见,她便伸出手来要抱,萧蒙不会抱孩子,只拉着她的小手揉捏了一番。 后来郡主和萧蓁成了闺中密友,来王府也勤,萧蒙常见她,她又黏人,萧蒙只把她当成第二个妹妹,比家里的堂妹庶妹都亲。 待郡主大些了,便开始上房揭瓦,整日和萧蓁到处捣乱,他总是跟在后头收拾残局,偶尔也陪他们一块儿胡闹。 再后来他去了军中,和郡主也时常通信,见面却少了,上回见面还是先帝驾崩时,她瘦的跟个纸片人似的,他看了心疼,安慰了她一阵,却也不能多留。 这次回来,却收到了这么个爆炸性的消息,他们一直是亲兄妹般相处,家里却要给他们议亲,这叫他怎么接受? 寿王夫妇见孙子情绪激动,也没再多说,给他一阵消化的时间,却暗戳戳的叫萧蓁下帖子给郡主,请她来王府玩。 萧蓁一脸莫名:「这都到年脚下了,除了办宴席的,谁还去别人家玩?新年里头不就能见到了?」 「你哥哥难得回来,正月里头定要去各家走动的,郡主和蒙哥儿亲近,听说蒙哥儿回来肯定想见见,你也说了这年脚下不好去别人家,郡主若是正月里再来,也就和你哥见一面,到时候又得埋怨你了。你主动请了她来,不正好合了她的意?」寿王妃循循善诱。 萧蓁想想郡主那副尿性,深觉祖母说的有道理,这便回去写了帖子送到公主府去。 却说郡主那边,萧蓁的帖子便如及时雨般,郡主收到后便令丫鬟收拾了几件衣物准备出发,临走前公主三令五申:「这大过年的去别人家要有点眼色啊,要是人家忙你就赶紧回来,知道吗?」 郡主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公主看着女儿的马车绝尘而去,心里升起无限惆怅,都说孩子大了就像鸟儿要离巢,可郡主还没长大呢,就已经不依恋她了。从先帝去世后,母女相处的时间就急剧减少,郡主大部分时间住宫里被皇帝奴役着,之前又在庄子上禁足了两月,好不容易回家,就在家里住了两夜,又去了寿王府玩。 白霆轻轻揽住公主的肩膀:「你还有我呢。」 公主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突然无比庆幸郡主之前强拉红线,若不然,依着郡主这个势头,还不待她嫁人生子呢,自己就要成孤家寡人了。 郡主到了寿王府后先去给寿王夫妇请安,萧蓁兄妹也在那儿,郡主见了他们很是开心,强掩着笑意给寿王夫妇请安后,便蹭到了萧蒙身边。 「蒙表哥,你回来了!这两年可好?咱们许久没见了,趁这几天好好聚聚,我再叫了阿艺来。」 萧蒙看着巧笑倩兮的郡主,心里有一丝不自然,不自觉的退了一小步,道:「你长高了不少,不过我这次回来时间紧凑,还要去许多人家拜访,怕是没时间陪你们玩了,你在府里住几天,和阿蓁一块儿玩吧,我有时间会来找你的。」 随后对上座的寿王夫妇道:「孙儿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先告辞了。」说完便撩了帘子出去了。 郡主敏锐的察觉到萧蒙有些不满,为什么呢,不能是因为她吧?郡主心中疑惑,面上却还和寿王夫妇说话:「蒙表哥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了,倒显得我们这些昔日的玩伴都不务正业了,若是阿艺在这儿,又要叫嚷开来。」 寿王轻捋美髯笑道:「一个五品小官也能说身居要职?你们这些小伙伴里,也就他最不济了,先不说你和六皇子,听说你林家的堂哥在准备春闱?沉淀了三年,到时怕要一飞沖天了。」守孝虽说三年,其实就是二十七个月,明年三月便出孝了,出孝后不久就是春闱,凭琛哥儿的本事,拿个二甲是没问题的。 郡主谦虚道:「他沉淀了三年,别人难道就玩了三年?且看到时候的皇榜了。」 寿王之所以提起琛哥儿,便是想把他招为孙女婿。林家二房家风清正,二老爷夫妇都是宽和明理之人,萧蓁和琛哥儿因为郡主的缘故也是自幼玩在一起的,若这两人能凑到一块儿,也能说声天作之合。只是若郡主和萧蒙的事成了,那萧蓁嫁进林家便有换亲之嫌,好在郡主不在林家的族谱上,说起来也没那么难听。 若是往常的郡主定然凭着灵敏的狗鼻子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不过今儿她心系萧蒙,便没往这事儿上想。 郡主在寿王夫妇的屋里坐了一阵,又去给世子妃请了安,便去了萧蓁的院子里。 「哎,蒙表哥真那么忙,忙到和我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亏我兴沖沖的来找他呢,他那样冷淡。」 萧蓁在自家母亲的耳提面命之下,也知道了祖父母的打算,自然也知道兄长为何要避开郡主,看郡主的眼光便有些异样。她能理解母亲的想法,她和郡主是闺中密友,熟知她的性情,自然也知道郡主不会是什么贤妻良母。不过郡主若是嫁给了萧蒙,她便不用操心姑嫂不合的事,她可就一个亲哥哥,若是日后被嫂子挑唆的和她离了心,那她得多难受呀。所以说这事有利有弊,因此她谁也不偏帮,站中间。 这人吧,都是有些自私的,萧蓁和郡主性情差不多,寿王府把自家姑娘养的这样娇纵,却要求嫁进来的媳妇贤良淑德,难怪歷来婆媳关系是难题呢。就是萧蓁自己,站在朋友的角度她觉的郡主很好,可若是给她做大嫂便不那样完美了。 郡主还嘟着小嘴,萧蓁玩笑般安慰了几句,郡主便也丢开不提了,在一个屋檐下,还能没见面的时候嘛! 小聚 郡主第二日早上去给寿王夫妇请晨安时,又见到了萧蒙,想到昨日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今儿便老实在在的坐在一边,等着萧蒙来和她搭话。 可萧蒙并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请过安后跟她道了句好便走了。郡主坐在一边怒气上扬,她是怎么得罪他了,犯的着这样冷淡嘛,他难道不知道她年脚下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郡主碍于长辈在场没有发作,但用过早膳后便向寿王夫妇请辞了。 「做什么就要走?可是府里有什么不周到的,你告诉叔外祖母,叔外祖母给你出气。」 郡主含笑道:「哪里有什么不周到的,只是这眼看着要过年了,谁家事不多,我哪里好久住,咱们两家离得近,什么时候来住不行呢。」 寿王夫妇知道郡主这是心里不得劲了,也埋怨自家孙子不配合,为表歉意给郡主带了许多礼物回去,郡主也不推辞,用过午膳后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去了。 公主见回来有些惊诧:「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住到年下呢。」 郡主赌气道:「这年脚下别人家那么多事,我哪好意思久住呀!」 公主一听这话不对味:「怎么了?在寿王府受委屈了?谁敢给你委屈受?」 郡主对着自家亲娘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能有谁,不就是蒙表哥了,我听说他回来了特地寻过去,他却不理我,昨天到现在,也就跟我说了两句话!他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他呢,什么人嘛!」 公主一听就猜到了这其中的原委,怕是寿王夫妇给他透了底,但他这表现,是不乐意呀! 公主立刻就不高兴了,自家女儿何等的人才相貌,萧蒙还不乐意?就算萧蒙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子,涉及自己的女儿,啥事都没商量。先帝时寿王便暗示过这事,先帝也同意,但因为郡主没答应,寿王府又有些含蓄,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如今瞧着郡主风光依旧,他们又想旧事重提,想的美,当他家萧蒙是潘安子健呢,就算是,也轮不到他们来挑拣郡主。更别提世子妃一副郡主配不上萧蒙的样子,萧蒙如今又冷待自家女儿,公主更是恼火。 「既然他冷待你,你也别黏上去了,你们都大了,过个两年都要谈婚论嫁了,迟早是要生疏的。」 郡主只当母亲生气是为自己委屈,倒没想到那事儿上去,听她提到以后各自嫁娶感情生疏,郡主便有些伤感,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男女大防这么严,她就这几个朋友,也不能长久吗! 到得除夕宫宴那日,郡主又见到了萧蒙,却没过去说话,只当没看见。萧艺本来正缠着萧蒙问战场上的事,见了郡主便挥手大叫:「宝宝,快到这儿来,咱们和蒙堂哥说话。」 萧艺这一叫,全场人都看着他们,郡主也不好当没看见,便端着她高傲的郡主架子走了过去。 郡主和萧蒙两人互问了声好,便没了下文。萧艺方才正说到兴头上,这一打断便忘了说到哪儿,因此只等着这两人说话。如此,三人便都无话了,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萧艺向来没眼色,便问他们:「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我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就等着你们说呢!」 郡主白了他一眼:「你蒙堂哥忙着呢,别总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人家还要应酬呢!」 萧蒙一听这满是火药味的话,便知道郡主爱记仇的小性子发作了,料想她该是不知道那事的,自己这样忙不迭的疏远,倒叫她伤心了。 「阿宝可是在记恨我前两日对你的疏忽?我刚回来,事情着实有些多,哥哥给你赔不是了。」说着便对郡主掬了一躬。 郡主还是端着:「不敢,蒙表哥贵人事忙,我们这些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便不打扰你了。」 萧蒙无奈笑道:「我带了些异族的服饰回来,前两天你走得急,便忘了给你,过两天你来我家拜年时都带回去可好,阿蓁极喜欢那些玩意,说要和你一道穿戴呢。」 萧蒙所在的西北边疆是少数民族聚集之地,有许多民风特产,萧蒙常给京里递信时附带着送回来,回回都有郡主一份。郡主念及他时常想着自己,便原谅了他这一回。 萧蒙不太懂他们的机锋,见两人都有了笑影,便也高兴起来,拉着他们约什么时候去跑马。 「这个是真没时间,我就请了两个月的假,来回就得一个多月,大概初十就要走了,唔,咱们定个时间到鸿运楼聚聚,初九怎么样?」 郡主表示一定会抽出时间来,萧艺则满心希望萧蒙走时能带上他,不过皇帝不发话,萧蒙哪里敢做主呢。 今年过年逸王又回来了,他也守了两年的陵了,这国孝都要出了,总不能叫他在皇陵呆一辈子,再加上静太妃苦苦哀求,皇帝便叫他留在京里了。 逸王夫妇都是感激涕零,其他几位王爷也是兄友弟恭祝贺一番,郡主看着他们,总感觉他们不该如此轻易妥协。皇帝已经站稳了脚跟,他们若有什么异心,也只能…… 新年无非是走亲戚,年初一时郡主去了林家,和琛哥儿兄弟说了萧蒙定的日子,两人都齐声应好,说到时一起去。 转眼便到了初九那日,郡主用过早膳后便和琛哥儿兄弟出了门,萧蒙定的宴席是晚上,白天也没时间陪他们玩,郡主拉着琛哥儿两个先去逛街,想着给萧蒙买个什么礼物。 萧艺已经在金石馆等着了,金石馆卖的是些古董名器,也有些上古兵器盔甲之类的。萧艺酷爱收藏好剑,常来这儿转悠,郡主怕他受骗,也常跟着他来,店里掌柜跑堂的见了这两人都笑眯了眼:「哎呦,郡主,殿下,两位公子里边请,小店新得了几把刀剑和一套弓箭,殿下可要瞧瞧?」 「拿上来吧。」 郡主一行人去了他们惯用的包厢,掌柜的随后带着店里伙计把东西送了上去。说实话萧蒙不缺这些,但他们做朋友的总得有点表示,萧蒙从军时郡主便送了两套铠甲给他,在郡主卫的铠甲上再改良了一番,很是精巧坚硬。只是萧蒙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这铠甲也是后来升了小官才用上的。 掌柜拿过来的东西并没多出彩,几人都是眼光高的,一样都没看上,只是掌柜讲解了半天,他们也不好空手走,便挑了个小匕子,也算给掌柜的口水费了。 一行人又在街上吃吃喝喝闲逛了大半天,下午在萧蒙定好的厢房里睡了一觉,萧蒙兄妹两个到时,这几个都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郡主揉揉惺忪的睡眼,跟他们打招唿:「蒙表哥,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睡完一觉了。」 萧蒙微笑不语,萧蓁兄控属性发作:「明明定好的就是用晚膳嘛,你们来这么早干嘛?这厢房的床比家里的舒服?」 萧蓁向来毒舌,郡主也不跟她争,睡了一觉已是有些饿意,忙叫了小二传膳上来。 大家都有些年纪了,席上便也备了酒水,萧蒙在军中打拼几年已是海量,不是琛哥儿几个白斩鸡能比的,没喝几口就开始说胡话了。 萧艺蹭到萧蒙身边:「蒙堂哥,你带我去边关好不好?我想当大将军,不想留在京城,我学武这么多年,就是想打仗的,你带我去嘛!」 萧艺尾音上扬,声音那叫一个缠绵悱恻,配上他因为醉酒而醺红的脸颊,微撅的嘴唇,潋滟的眼波,竟只能用销魂一词来形容。 萧蒙喉头微动,推开萧艺伏在他肩上的脑袋,道:「去了边关就见不到阿宝了,你捨得她?」 萧艺不住往萧蒙身上蹭:「带宝宝也去嘛,还有阿蓁,瑞哥儿,林四哥,都去,咱们又能天天在一起了,多好。」 郡主看着这两个,竟嗅到了些断袖的味道,瞧着还挺配呢! 瑞哥儿也发起了酒疯:「我才不去边关,我要去闯荡江湖,我要当大侠!大侠……」瑞哥儿一直都在为他的梦想努力,只是这个时候讲究父母在不远游,他一个半大小子能走到哪里去呢! 琛哥儿也是满腹惆怅:「你们真好,都有自己的目标,我呢,只能浑浑噩噩过着,跟着大家考科举,做官,成亲,生子,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郡主和萧蓁只是喝了些果酒,倒还是清醒的,看着这几个各自失意的小伙伴,心里也不太好受。 萧蒙忙着安抚这几个醉鬼,便没怎么搭理郡主两人,郡主看着看着萧蒙逐个安抚他们,又是叮嘱各家下人送他们回去的,莫名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好像是前世她的高中毕业晚会吧,一班同学都醉的不成样子,哭着喊着说什么友谊天长地久的。像这种告别晚会,最多临走前的告白,方霁怕她吃亏,早早的赶来接她,最后也是如萧蒙这般,把她那些同学都送了回去,最后才拉着她回家。 郡主拍拍脑袋,她可能也喝多了吧,怎么就觉的他们像呢。 军营 初十那日萧蒙很早就走了,不想看家人泪眼汪汪的模样,也不喜欢那些离愁别绪,便谁也没通知,凌晨时分就带着随从悄悄走了。 郡主本来说要去送他的,第二日早早起来,正准备出门时就收到了寿王府的奴僕报信,心里啐了萧蒙几句。 那边萧艺又跟皇帝犟上了,无非是老调重弹说要去边关,皇帝被他烦透了,让他先到军畿大营去歷练一番,若是能干出些名堂来,便许他去边关。 萧艺才算有了笑脸,好歹离梦想更近一步了,兴沖沖地和郡主分享了这事,又去太师府报备了声,便收拾东西准备去了。 郡主不放心他,这军畿大营虽说没多大战事,但也时常要剿个匪演个习什么的,萧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不得悔死。而且就凭着萧艺那副执着劲儿,以后必是要去战场上走一遭的,郡主觉的该准备的都得准备起来了。 首先自然是精制的铠甲,郡主怕他成为活靶子,给他的铠甲外形和一般铠甲差不多,远看是看不出差别的,但其坚硬轻便却不是一般铠甲能比的。 另外伤药得准备好,这个宫里少不了他的,郡主给他做了个小葫芦用红绳系在脖子上挂着,里头装了几颗丹药,分了不同的颜色,红的活血化淤,绿的止血镇痛,黄的治发烧发热,紫的解毒催吐。只可惜没有包治百病的万灵丹。郡主对萧艺千叮万嘱,让他在自己跟前背了许多遍才放心,并且让他好生藏着,谁都不许告诉,这是他的护身符。 再就是人手了,萧艺以后如果要上战场,必须有个专用智囊跟在身边,另外还得有个贴身护卫。萧艺身边的两个小太监是当年公主亲给他挑的,人忠心又机灵,跟着萧艺也学了几手,但上战场就不够看了。这个事郡主交给了皇帝,那可是他亲儿子,总得出点力吧。 皇帝对这事儿真不太乐衷,「朕早说了不让他去,瞧瞧你给他准备的这些东西,这是去从军呢还是去旅行呢!」 郡主也不想萧艺去呢,可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大家都不支持他,郡主身为他最信任的人,总不能拦着他,这辅助手段就得做好了。 「阿艺也就这个想头,便让他去战场上走一遭,给他当个小参将,过过瘾罢了,咱们不保护好他,若真出了什么事,伤心的还不是咱们这些亲人。」 这好的幕僚和护卫可不好找,皇帝虽应下了这事,但也要需寻摸些时候,便先点了太师府的陈枫和萧艺一道去军畿大营训练,也有那么点伴读的意思,左右这两人关系好,就当他们还在陈府学艺的时候。 萧艺和陈枫这两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精神抖擞去了军畿大营,并非隐姓埋名去的,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也没搞什么特殊优待,该训练训练该跑操跑操。只是到了要出任务的时候,这两个接的都是些巡逻呀搜检呀的闲差,打斗之类的都没他们的份。这两人也察觉出了大家是把他们供起来了,亲自到了大统领跟前请命。 大统领哪敢带他们去什么危险地方呀,萧艺那点破事谁不知道,瞧他这全副武装的样,皇帝估计也就是放他来遛遛,你要给他遛少了根毛,割脑袋来抵吧。 大统领跟他们周旋许久,最后说定了下回有紧急任务时带上他们,两人才算偃息了旗鼓。 过了几天夜里便听到了紧急通知,说是河南信阳一带有山匪肆虐,信阳离京城不远,军畿大营全当军事演戏,便派了一支军队去剿匪,萧艺和陈枫非常荣幸在其间。只是真到了双方对垒的时候,这两人又被搁置了起来,尤其是萧艺,身边一群人碍手碍脚,他想杀个敌人都没法,最后还是几个被统领事先交代过的老兵送了几个敌人给他,全是被打的半死无还手之力的,萧艺就是补几刀。 不过萧艺两人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也是第一次杀人,当时被鲜血染红了眼全身都在沸腾,平静下来后就有些颤抖了,晚上还做起了噩梦,好在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倒没人笑他们。 军畿大营的士兵两月才一次假,一次假就两天,萧艺自认识郡主后还是第一回离她这样久,一放假回京便直奔御书房而去,当然不是去给皇帝请安的。 郡主正躲在屏风后听皇帝和几位大臣谈事情,便听到小太监来传话说萧艺来了,偏碍于外头有人只得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只盼着皇帝早点遣散那几个煞风景的。 皇帝也有许久没见萧艺了,也想看看他在军营两个月有何变化,便传了他进来。 萧艺进门向皇帝请安后第一件事便是问郡主:「宝宝在哪里?我许久没见她了,快叫她出来。」 皇帝碍于有大臣在场不好暴露郡主的行踪,就算大家都知道郡主参政,但这被当场抓到也不好看,便道:「她不在这儿,在玲珑阁呢,你去吧。」 「父皇骗人,我刚在门口看到桂圆姐姐了,宝宝肯定在这儿,您把她藏哪儿去了?快叫她出来呀!」萧艺一脸单纯。 皇帝心里呕出一口老血,假装淡定让大臣们退下了,正想训斥萧艺一番,郡主便从屏风后头跳了出来。 「阿艺!」 「宝宝!」 「长高了,变黑了,不过瞧着更精神了,在军营里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吃的惯那儿的饭菜吗?」郡主把皇帝和皇后该问的问题都问了个遍。 「挺好的,大家都对我们很好,就是饭菜不好吃,不过饿惨了吃啥都香,我上个月去河南剿匪了,我杀了好几个贼人呢,厉不厉害?」萧艺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厉害!杀人怕不怕?有没有做噩梦?」 萧艺在郡主跟前自然要保持英雄形象:「不怕,跟切萝蔔似的,哪会做噩梦。」 郡主听到这话却是笑不出来,本想着萧艺单纯快乐的长大,该是厌恶这种血腥残酷的事情的,听他这话咋这么兴奋呢?难道他是天生的杀神? 皇帝见这两人亲热的模样便觉扎眼:「还有完没完,要说私话回去说,御书房是你们聊天的地方嘛!萧艺去向皇后请安,思齐继续干正事。」 萧艺嘴一瘪,又不敢忤逆君父,不情不愿离去了。郡主也是幽怨的小眼神飞了一个又一个:「阿艺这么久没回来,就两天假呢,皇舅怎么一点不心疼他,就赶他走。」 皇帝打趣她道:「你们俩倒是小别胜新婚呢,这才分开两个月就不捨得了?以后他娶妻生子你们见面的时候更少,到那时可怎么办呢!」 郡主可不受皇帝的激将法:「他过的好我就高兴了,也不是非要天天见到,我这不是怕他不适应军营生活呗,想着跟他多说说话呢!」 不说她和萧艺是表兄妹,就是萧艺那孩子气的性格,郡主简直是把他当儿子养呢。她的丈夫该是稳重有担当的男子汉,可不是萧艺这样的单纯美少年。如果萧蒙不是她表兄的话,倒是挺合适的丈夫人选,可惜,没有如果。 郡主在御书房忙了一天,下班后便去了青云殿找萧艺说话。萧艺果然是不怎么受宠的,难得放假回来,也没人说要给他接风洗尘办个宴席,满宫里也就郡主惦记着他。 萧艺对这些倒是无感,他和父母兄长关系都不甚亲近,平时在宫里呆的时间也不多,也就是这两年郡主常来宫里,他才住的久了些,以前他大半时间都是和公主母女住一起的。只要宝宝来看他他就很高兴了。 郡主命人整治了一桌好菜送过来:「你在军营里怕是素坏了吧,趁这两天好好补补。」 萧艺一把拉过郡主抱在怀里,脑袋在她颈窝处蹭呀蹭:「宝宝,我好想你。」 郡主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改为握着他的手:「这才几天,你就受不住了?以后你若是去边关,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你可忍得住?」 萧艺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宝宝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会保护好你的,你不是说想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吗?去那儿就能看到了。」 郡主轻轻笑道:「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我娘呀,难道把我爹娘也带去?我爹也有他的家族,这么多牵绊,哪里说去就能去的呢。」 萧艺想了想道:「那我每年过年都回来,咱们常通信,就像和蒙堂哥那样。」 郡主笑着应了。待酒菜上来后,两人把酒言欢很是高兴,萧艺又蹭过来撒娇:「宝宝,你今晚别走,留在这儿和我一块睡好吗?」 这都是在秋水山庄时郡主惯出来的,搞得萧艺现在就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 「不行!」 「那我去玲珑阁行吗?我难得回来一次,你就陪陪我嘛!」 萧艺在外人面前很是沉默,在郡主跟前就跟牛皮糖似的,郡主骂都骂不走。 「不行,阿艺,咱们都是大人了,不能再黏在一起了,以后你也不许往我身边蹭,不许抱我,知道吗?有外人在的时候更不行!」 萧艺委屈的像个小媳妇。郡主想到皇帝今天的话,打定主意要狠下心来,趁萧艺还不知人事,赶紧划清界线才好。便不再看他,迳自回住处去了。 顶包 转眼便到了出国孝的时候,京里举办了盛大的除服礼,这也是三年间第一次举办如此大规模的盛会,众人抑住脸上的喜悦,去太庙哭了一遭,回来便是喜气洋洋了。 然而血光沖淡了喜气,在皇帝带领群臣和皇室宗亲去太庙祭祀先帝时,安郡公发动了叛乱。就在皇帝要向先帝上香时,递香的小太监玩了手图穷匕见,在三根香里头藏了根带毒的银针,只要皇帝被扎到,不死也会重创。好在皇帝身边高手如云,他自己也武功不弱,那小太监递香时面有异色,元宝正要去接香,皇帝叫住了他,小太监手一抖,香掉在地上,银针也暴露了,立刻就有皇帝的心腹拿住了他。 有人想行刺皇帝,祭祀礼便先散了,那小太监被严刑拷打后,招认有人绑了他家人,他迫不得已才听命于对方。皇帝着人去查,便查到了安郡公府的大管家的侄子身上,皇帝嘴角勾起冷笑,不管和安郡公有没有关系,他都不会放过。 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血腥暴动,让人见识了这位帝王铁血狠辣的一面,安郡公被赐死,妻妾子女都贬为庶人流放北疆,其他或多或少沾染了的也都脱了层皮,最轻的也是抄家。 宁王这两年和安郡公交往甚密,这次却没抓到他的把柄,他没安郡公这样沉不住气,但他一定是知晓内情的。这是先帝驾崩后的第一次大型宴会,安郡公选在这时候动手并不奇怪,宁王让安郡公当了出头鸟,却也让皇帝更加警惕他。 郡主一家和安郡公府并无深交,安郡公家眷出京之日她们甚至没有去送行,大家说她凉薄也好,自私也罢,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也不能免俗。想到今上这么多儿子,以后夺嫡又有多惨烈呢,萧艺身为皇后嫡子,和那些庶出天生就有隔阂,万一太子失势,他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安郡公,郡主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安郡公一家的惨剧并没有在京中掀起多大风浪,皇帝稳坐龙椅,安郡公早就沉不住气,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跟随他,这次被清算的也就是安郡公的母族妻族等,其他人早跟他划清了界限,没受什么影响。 皇帝在安郡公之事平息后,再次举办了除服礼,这次倒是风平浪静举国欢庆。 国孝期间不得宴乐,这齣了国孝,各家要办喜事的都提上了日程,最盛大的便是四皇子和季家姑娘的婚礼,郡主与季家有师徒之谊,和季家姑娘也是姐妹相称,双方都是她的亲戚,送的贺礼也非常重。 然后是丹阳县主出嫁,连久不问世事的太后都出面料理了。郡主虽然和永慈公主府有疙瘩,礼仪上却不出错,送了份中规中矩的礼去,人却没到。 又有春闱在即,各地学子齐聚京师,鸿运喽和天香楼时常有学子聚在一起以文会友,琛哥儿也要参加春闱,又是家学渊源大儒之子,自然是这些文会的座上宾。 还有三年一度的选秀,皇帝后宫不算充盈,也没有什么宠妃妖姬出现,谁不想搏一搏,五六七三位皇子都到了年纪,嫁进皇家也是不错的。白家姑娘多,这次送了四个去选秀,只一个五姑娘入了皇帝后宫,封了美人。便是郡主第一次去白家时穿红裙子跳舞的那个,生的娇艷风流极擅歌舞,听说她的生母是扬州瘦马,想必本事不错,难怪能入了皇帝的眼。还好郡主没有改姓白,要不然皇帝纳了外甥女的堂姐做妾,多不好听。 宗宗事挤在一起,京里日日锣鼓喧天张灯结彩,着实称得上花天锦地。郡主看着这鲜花着锦的模样,只觉心头悲凉,外公死了,还有多少人记得他呢? 皇帝知道她心里不得劲儿,便放了她几天假,叫她出去散散心。郡主不热衷那些花会诗社,只是在家里闲坐着。这日她正在作画,便收到了林雅清的来信。 郡主认识林雅清的字迹,看了信上内容却是眼里冒火心头恼怒。 「这信是谁送来的,带她来见我!」 桂圆忙叫人带了那小丫头过来。「是个眼生的小丫头送来的,说是林家的丫头,给清姑娘送信来的,奴婢们没见过她,便将人拘在了外头,这就叫她进来。」 说话间只见葡萄领着个畏畏缩缩的小丫头进来了,那小丫头进门后也不敢乱看,跪在地上颤抖着向郡主请了安便不敢说话了。郡主问了她来龙去脉,小丫头叫青雀,是林家洒扫的三等丫头,她的母亲原是林雅清生母苏氏院里的人,受过苏氏的恩惠,苏氏逝世后便成了粗使婆子,但心里一直惦记着要报恩,母女两个一直和林雅清有联络。这次林雅清落难,身边人都被看管起来,也就这小丫头冒着被主家发卖的风险来公主府送信。 郡主确定来人可靠后便带着人手气势汹汹去了林家,林侍郎正在衙门上职,郡主带着大批人马到了林家大门口,唬得门房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去内院回禀老夫人。 曹氏一听郡主来访就知道是林雅清报了信,怒骂了几句不肖女后,便让门房去回话,说林侍郎还没回来,不宜招待郡主,请郡主改日来访。 林夫人彭氏一听这话便想笑:「老夫人,郡主是女子,她来咱们家自然应该咱们这些女眷招待的,哪里管老爷回不回来呢!再说,郡主和大姑娘私交甚笃,该是来找大姑娘玩的吧,老爷都说让大姑娘好生笼络她呢,咱们怎么能把贵客往门外赶呢?」 哼!不要脸的祖孙三个做出这等事情来,还想让林雅清顶包,也看你们扛不扛的住郡主! 曹氏瞪了眼幸灾乐祸的儿媳妇,却也反驳不了,只得让门房开了大门迎郡主进来。 彭氏又添了一把火:「郡主是贵客,得咱们亲自去迎接呢。」 曹氏倚老卖老,自认为是郡主祖母辈的人物,当然不肯去。小曹氏是妾室,没她的份去,林雅彤怕郡主找她麻烦,更不敢去,躲在曹氏怀里一脸惶恐。 彭氏见她们如此更是高兴,待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呢! 林家开了大门迎接郡主,郡主由着桂圆搀扶下了马车,郡主身边人见林家就一个彭氏出来,脸色便不太好看,不过郡主没发话,她们也就忍着了。 郡主在彭氏一路殷勤下到了林家内院,先去了上房见曹氏。小曹氏母女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不过白霜懂得听音辨位,知道她们就躲在屏风后头呢。 曹氏见了郡主还是端坐在上首不愿动弹,郡主也不说话,自有桂圆替她声张:「林老夫人,见了郡主为何不行礼?」 曹氏满脸不可置信,不过做了十几年的官家女眷,也知道尊卑礼仪,只得慢吞吞起了身,期待着郡主会免了她的礼。郡主却是恍若未见,直到曹氏行完了全套礼仪才开口问她:「雅清姐姐呢?知道我来了怎么不出来见我?」 「雅清丫头身子不适,在房里修养呢,怕过了病气给郡主,不敢露面。」 「生病了?严不严重?带我去瞧瞧。」 「这……郡主千金之躯,雅清丫头一身病容怎敢相见,若是过了病气我们府上怎么担得起,待她好了我们定让她去公主府请安,今儿不如就让彤丫头陪着郡主说话吧。」 曹氏叽歪半天,就是不让郡主见人,郡主耐心不好,直接道:「老夫人若是怕过了病气可以不去,随便找个下人带我去吧!还是你们府上的下人都精贵,那本郡主便自己去吧!」 郡主来过林家,知道林雅清的院子在哪,若不是给林侍郎几分面子,她就能直接破门而入,哪里会在这和老太婆周旋。 曹氏被郡主嚣张的模样气得要死,又碍于郡主圣眷正隆不敢呛声,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屏风后头的小曹氏母女被吓着了,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声响来,桂圆大声呵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快出来!」 见屏风后头没了动静,白霜径直去把人揪了出来。 郡主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母女,冷笑道:「怎么,本郡主是洪水勐兽不成,倒让你们不敢相见了?」 小曹氏比女儿镇静一些,梳理一阵便道:「二姑娘近日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郡主,故不敢相见,妾身微贱,更不敢污了郡主凤眼。」 这装病还真是个不见人的好藉口呢,不过郡主不买帐:「咳嗽了还敢来给老夫人请安,难道就不怕过病气给老夫人吗?」 曹氏冷淡道:「彤丫头是我亲孙女,老身不嫌她。」 郡主目光犀利看了她一眼:「雅清姐姐也是你亲孙女,你怎么就嫌她呢?」 曹氏面上一动,却还是嘴硬:「老身待这两个孙女向来一视同仁的,哪里就嫌清丫头了。」 郡主懒得跟她们废话:「我现在要去见雅清姐姐,你们想跟着来就来,不想来我便自己走。」说完便拂袖而去,几个女人怕林雅清乱说话,忙不迭跟上了。 郡主到得林雅清的小院外,发现门口守着好几个粗壮婆子,窗户都给钉死了,里头静的可怕。 郡主怒视着林家几个女人:「雅清姐姐是得了什么疫症不成?你们把她关的这样严实!」 说完也不待那几个女人开口,白霜上前来路,把守门的几个婆子打翻了,迎着郡主进去。 屋里充斥着一股药味,林雅清的贴身丫鬟水珠正服侍着林雅清喝药,见了郡主等人前来,手里药碗一掉,扑腾着跪到了郡主脚下:「郡主救救姑娘,她们要送姑娘去做妾!」 郡主从林雅清的信里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林家庶女林雅彤想攀高枝,趁着去庙里上香的时候勾搭了镇国公府的三少爷,也就是皇后嫡亲的侄子,镇国公世子的嫡次子。 宋三少是京里有名的纨绔,有姑娘送上门自然不会拒绝,伙同着其他几个公子戏耍了林雅彤,还把她贴身的帕子拿走了。事后林雅彤想让宋三少娶她为妻,宋三少却嗤笑她痴人说梦,莫说娶妻,纳妾他都不乐意,并且把帕子送给了同行的刘家公子。 刘家是个破落户,刘公子考了个举人功名,本人是个上进的,但也不愿娶丧德败行的林雅彤,只说纳妾。林雅彤当然瞧不上这个破落户,但帕子在人家手里,也不敢当面拒绝,只得和曹氏姑侄求救。因那帕子上绣了个雅字,曹氏姑侄便想着用林雅清顶包,反正都是林家姑娘,这还是嫡长女呢,刘家才算平息了。 林侍郎虽然恼火林雅彤不争气,毕竟是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又扛不住老娘和爱妾的眼泪,只得委屈了长女。他当然不愿把嫡长女送去做妾,本想和刘家协商一番,让林雅清做正妻,不过刘家说了,有这样的妹妹,这姐姐又能是什么好的,不管嫡庶都只能做妾。 林侍郎是文官,最是要面子的,这几日正和刘家扯皮呢。林雅清知道这事后便立刻让人送信给郡主,并和曹氏姑侄几个吵了一架,事关她的终身,她难得强硬了一回。 曹氏怕她生事,便把她关在屋子里,对外只说病了。林雅清见祖母如此狠毒,父亲也默认,心里承受不住,便真的病倒了。 曹氏听了水珠的话怒的不行,「主子在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分,还不捂了嘴带下去!」 便有那粗壮婆子想来抓人,白霜一脚踢飞她们,郡主顺手砸了一个摆件:「本郡主在这儿,你们谁敢动手!」 众人被她唬得一震,都不敢再说话。 「老夫人好算计呀,你们家的庶女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倒要嫡女去顶包,大梁向来重嫡轻庶,你们家竟是反过来了!」 曹氏强撑着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我孙女要嫁谁郡主管不着吧。」 「老夫人放心,雅清姐姐的亲事我会求皇上赐婚,至于那刘家公子,谁种的果谁自己吃!」 说完便让白霜抱着床上的林雅清出了门,林家人拦不住也不敢拦,一行人径直回了公主府。 帮扶 郡主的豪华双驾马车在大街上缓缓行驶着,车厢里,郡主正安慰泪眼涟涟的林雅清。 「何必为了那些狼心狗肺的气坏了自个儿,打击敌人最好的法子,便是活的比她们更好,你这般憔悴,她们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呢!」 「我何尝不懂这个,只是到底意难平,都是林家的女儿,他们怎么就那样偏心雅彤呢!」 林家这事让郡主想到了幼时她还姓林的那段日子,林四老爷何尝不是把两个庶出的捧在手心里,把尊贵的郡主扔在一边,郡主那时再世为人都有些不忿,更何况林雅清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人与人之间讲究个缘法,有亲生骨肉视若无物的,也有养父母待孩子视如己处的。他们不喜欢你,不是你不好,只是缘法不合罢了,你还有我们这些好朋友呢。」 林雅清紧握着郡主得手:「还好有你,若不然,我怕要去陪我娘了。」若真让她给那人做妾,她真能一根绳子吊死。 郡主忙安抚她:「胡说什么!再苦也不能有那种心思,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你爹是不在意的,你娘生你受了多少苦,你就这样作贱自己?」 林雅清微垂眼帘道:「当时确有过那种心思,如今脱了苦海,自然息了。」 郡主又再开解了她几句,见她精神不济,便止了话头:「你好生歇着吧,这事有我。」 林雅清终于放下了心,安睡过去了。 那厢林侍郎在衙门里收到了家中僕人的报信,知道郡主干预了这事,把林雅清带走了,心里大唿失策。这两年郡主常住宫里,和林雅清便淡了往来,他们以为郡主不会为她出头,才敢把让林雅清顶包,谁知郡主这样护短。 林侍郎向衙门请了假,匆忙回家备了许多礼品去公主府,林雅清吃过药睡下了,郡主接见了他。 「林大人来我府上做甚?」 林侍郎面有愧色:「微臣是来接小女回家的,微臣在衙门里听说了今日之事,羞愧异常,特来请罪,还请郡主把小女交还微臣,微臣日后定加倍补偿她。」 郡主冷笑道:「让你带回去?你家那几个女人都是能吃人的,本郡主今儿要晚去一步,接到的还不知是活人还是尸体呢!林侍郎似乎也一直是贊成她们的做法吧,」 「这……微臣也是母命难为,但绝没有送小女做妾的意思,这几日正和刘家谈判呢,我林家的女儿,怎么为妾呢。」 郡主鄙视了他一眼,现在知道把事情推给老娘了,不过看在他为林雅清争取正妻地位的份上,郡主便先原谅他一次。 「雅清姐姐是不可能嫁入刘家的,刘家如果咬着不放,便让你那庶女去顶吧,本来就是她搞出来的事!另外,雅清姐姐的亲事我会让皇后娘娘给她寻访,皇上给她赐婚,林大人准备好嫁妆便可。对了,雅清姐姐生母的嫁妆还在林家吧,交给雅清姐姐保管吧,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也该学着打理嫁妆了,本郡主可是从小就管着自己的庄子铺子的。」 郡主在两任帝王身边浸淫多年,上位者的姿态学了十成十,林侍郎竟有些压迫感,只能诺诺称是。 郡主和林侍郎说清之后便谴了他回去,至于林雅清,以身子不爽为由在公主府调理一阵子,最起码也得等刘家的事过了才会回去。 林侍郎回家后便把小曹氏母女叫来骂了一顿,并要求曹氏把林雅清生母的嫁妆清理出来,等林雅清回来便交给她保管。 这可踩了曹氏的尾巴,苏氏的嫁妆本就不甚丰厚,这些年被她们用的差不多了,现在拿什么交给林雅清。 林侍郎也知道这事,只不过这个时代崇尚孝道,老娘拉扯他长大不容易,这些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林雅清靠山强势,他也不敢得罪。 「娘,您先找找,能找出来多少是多少,少了的我补上,雅清回来时务必完整无缺的交给她。若不然,郡主在皇上跟前告儿子的状,儿子怕是官职都保不住了。」 曹氏听了这话唬得不行,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出事,忙说把东西找出来,少了的她自己补,用不着儿子花钱。林侍郎感念母亲慈心,和母亲又说了几句软话才离去,他还要去处理刘家之事呢。 曹氏待儿子走后,又把小曹氏母女叫来骂了一顿:「你们拿的苏氏的嫁妆,都还回来,我会拿着嫁妆单子比对,少了什么便拿银子来抵。」 苏氏的嫁妆被曹氏把持着,大头都是曹氏拿了,小曹氏母女也得了些,如今要清算,曹氏却把事情都推到了小曹氏母女身上。没办法,侄女和孙女怎么比得上儿子呢,她也不想委屈自个儿,只能让小曹氏母女吃亏了,再说这些年林侍郎私底下贴补了小曹氏不少,她私房厚着呢。 林雅彤却是闹腾起来:「那些都是我的,凭什么给她呀,我不给!」 曹氏顺手就抄了桌上一个苹果砸下去:「闭嘴,没羞没臊的小娼妇,害家里摊上这么些事,若是刘家不妥协,甭管做妾还是为婢都要把你送过去!」 曹氏市井出身,骂起人来很是难听,林雅彤当场便红了眼眶。小曹氏知道自家姑母的性子,最厌人家跟她硬碰,而且眼下表哥厌弃了她们母女,必须抱紧了曹氏这樽大佛才行。便按下了激动的林雅彤,诚惶诚恐的向曹氏道了歉,把嫁妆之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曹氏才放了她们回去。 林雅彤出了门便忍不住哭出声来:「为什么要答应,那都是我的,凭什么给林雅清,我不要嫁到刘家去!」 小曹氏好生安抚她,这人来人往的,有什么话也得回自个屋里说呀。 曹氏听了丫鬟说林雅彤在屋外哭闹,眼里掩不住的厌恶,想到当初小曹氏没经过她的同意便爬上了儿子的床,如今林雅彤做出这等事来,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不由后悔起当初让小曹氏进门,现在来害她儿子,完全忘了自己当年和苏氏打擂台把小曹氏接进来打的什么主意。 林雅清在公主府修养,郡主进宫找了皇上,把这事跟他一说,也就是求道赐婚圣旨的意思,这点小事,皇帝当然不会拒绝。 有了皇帝的加持,郡主腰杆便硬了,林雅清明年就及笄了,订亲之事迫在眉睫,之前在林侍郎跟前说的请皇后寻摸人选也就是说说,她可不放心把这事交给皇后。 郡主问了林雅清的意思,女孩子家谈到自己的亲事总是害羞的,只说要家里人口简单,为人上进有担当便好,其他的不求。郡主想着春闱在即,有许多贫寒举子进京赶考,不如趁着开考前挑一支潜力股,若是榜下捉婿,可就轮不到林雅清了。 只是郡主自己都是未嫁少女,不可能抛头露面帮林雅清寻摸亲事,得知林雅清的外祖母很疼她,便去了苏府一趟。 苏府如今只是京中的末等小官家族,林雅清的几个舅舅都无甚出息,对林雅清也无甚亲情,苏老夫人倒是很疼爱林雅清,可她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太太,儿子儿媳都不贴心,就是知道林雅清在林家受搓磨,又能如何呢。 苏老夫人只生了林雅清之母一个孩子,现在苏家的几个老爷都是庶出,对苏老夫人就是面子情,若不是老夫人还有点私房,又有孝道压着,只怕更加不堪。就是这样,平日里老夫人接了林雅清来住几日,几个儿媳孙媳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话里话外的挤兑老太太有好东西不给孙子孙女,专给外人,林雅清也知道外祖母处境艰难,便少来了,只时常通信。这次的事却没有告诉苏家,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健朗,若是受了刺激,还不定如何呢,而她那些名义上的舅舅,顶多就是来林家讹点钱,哪会管她的死活呢。 这次郡主来访,着实让苏家震惊了一把,对于他们来说,郡主可是云端上的人物,屈尊来他们家,可不个个巴结奉承着嘛。 郡主并不管她们,关上了房门和老夫人说了许久的私密话,饭也没用,留下许多礼品便离去了。 苏老夫人无视子媳们贪婪的目光,让人将郡主送来的东西收进了私库里。苏家几个老爷夫人在心里暗骂老不死的,不过老傢伙竟然还能搭上郡主,还有几分价值嘛,那便再忍她几天。 苏老夫人年纪大了,郡主并没有劳动她给林雅清相看,这事还得落在林雅清继母身上,老夫人只是走个监督的意思。 彭氏收到郡主的帖子,心里极是惶恐,难道郡主知道她苛待林雅清,给她出气来了? 彭氏满心忐忑走进了公主府,郡主也不同她废话:「雅清姐姐的婚事交给你如何,嫁妆不用你出,你只需操持便好,听说你儿子准备从科举出仕,你若把这事办好了,以后我可以拉他一把。」 彭氏简直难以相信,这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会轮到自己?反应过来后便是忙不迭的谢恩:「可以可以,郡主放心,臣妇一定给清姐儿找个如意郎君。」 郡主说了林雅清的择偶标准和她的想法,让彭氏先在本次春闱的举子中挑人,最好是京城人士,挑好了要给苏老夫人和她过目。春闱在即,时间是有些赶了,刚出国孝要定亲的人家也不少,彭氏确实有些压力,不过和自己儿子的前程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彭氏一一应下。 末了郡主又道:「雅清姐姐身子好后便会回林家,我要你保证她在内宅不受搓磨,做得到吗?」 刘家之事已经揭过了,他们得知郡主掺和进来,哪里还敢再硬碰,向林家讹了几千两银子,把帕子赎回去了,并保证封口。小曹氏母女也被禁了足,林雅清回去之后就能接手生母的嫁妆,再找个好夫家,也能脱离这个火坑了。 有了林妙珏的前车之鑑,郡主不会再做送佛送到西的事,林家为林雅清找的夫婿她不会过问,如果林雅清觉的好,她给添点嫁妆送个圣旨也就是了。 郡主在家里呆了几天就回了宫里,林雅清还留在公主府调养,公主对她很好,郡主也不怕她会胡思乱想。倒是郡主为了这些琐事忙了好几天,再不进宫去帮皇帝干活又得受白眼了。 却说那边彭氏受了郡主嘱託帮林雅清找夫家,把眼睛瞄准了今科举子,出门参加了几个宴会,打探了些消息,又询问了自家老爷的意见,便定下了几个人选。拿去给苏老夫人过目,苏老夫人着心腹去打探了一番,也觉可行,便让彭氏去和那些人家交涉。 林雅清看了彭氏送来的画像,都是长相周正的,只人品却是彭氏一面之词,着实不敢太过相信,便虚应着说仔细看看,夜里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水珠也为自家姑娘着急呢:「姑娘何不请郡主帮忙,她常在外头走动,人脉也广些,知道的总比咱们多。」 林雅清呵斥住她:「思齐很忙,咱们怎能事事劳烦她,作为朋友,她这次帮我是情分,不帮我也是本分,我总不能就赖上她了,再说她比我还小两岁呢,这些事情哪里是她管的。」 水珠本还想说请公主帮帮忙,自家姑娘身份不高,老爷夫人也不看重她,有公主府靠着,对方也看重她些,却被姑娘呵斥了一番,心里委屈的不行。 林雅清也知水珠一心为她着想,后悔方才的话说重了,从手上褪了个镯子给她:「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咱们不能靠别人靠惯了,成了蛀虫,可就惹人嫌了,还是要自己立起来才好。嫁到哪家没点糟心事呢,只要我有嫁妆有儿子,总能活下去的。」 水珠长嘆了一口气,自家姑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不过若是郡主在这儿,该是挺欣慰的,这个朋友没交错。 春闱 春闱在万众瞩目中来临,郡主去林国公府给琛哥儿送了些东西,就是些御寒的衣物和干粮点心,这些林家少不了他的,郡主也就是尽个心意。 琛哥儿状态还好,并没多少焦虑,只是眼中却有几分茫然,郡主知道他的心思,无非是目标不明确而已。琛哥儿也才十八岁,在前世正是高考的年纪,许多学生报志愿也就是听从家长老师的意见,自己有明确目标的少之又少。前世她的老师也说过,人在三十岁之前可以没有明确的目标,可以随时换工作,因为不多尝试一些你就不知道什么是最适合你的,三十岁之后就要安定下来了,人生都过了半辈子,如果还是到处飘荡,那就叫不务正业。 所以郡主并不觉的琛哥儿这样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还开解他道:「想到了什么就去做,你既然把科举作为你暂时的目标,就努力做到尽善尽美,以后再有了别的目标,再去攻克它。」 琛哥儿似发现了新大陆:「你不觉的我不务正业吗?不觉得我很颓废,一事无成?」 二房三个孩子,琛哥儿卡在中间,林琰早早的从科举出仕,如今在翰林院熬资歷。林瑞想做大侠,虽然有些不切实际,可他一直很努力,功夫也学得像模像样的,还学了不少江湖把戏谋生手段。只有林琛,从小顽劣异常,书读的不错,功夫也学过几手,君子六艺都略懂,却没在某当面表现出极高的天赋,也没有什么特感兴趣的,除了玩。 家里让他考科举,那就考呗,一路轻轻松松的考到了春闱,名次不说很靠前,但这个年纪着实称得上年少有为。只是越到后头越没味道,他不排斥考科举,却不想做官,也不想这么早娶妻生子。他在这点上和萧艺差不多,时常回味童年,就希望自己还是小孩子,每日吃喝玩乐便极好。 郡主理解他的思维,被家里保护的太好,单纯的可爱,不愿去接触这世界的丑恶,才有了消极逃避的思想。 「你今年才十八,就要参加春闱了,你到时在考场里看看,四五十的人多的是,似你这般的弱冠少年却极少,你若叫一事无成,那些考了一辈子的人叫什么呢?」 「可那些考了一辈子的人,他们一辈子就这一个目标,为之努力了一辈子,他们比我好,我只是随波逐流,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郡主嘆了口气,真正为了读书而考试的人有几个呢,这就是科举制的悲哀,大多举子都被科考麻痹了,一次考不上再考,考到头髮花白,考到死,考到最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考。 「四哥,或许你可以和七哥结个伴,去闯荡江湖,也不是说让你们做大侠,只是让你们去看看世间百态,有许多人为了吃饭卖儿卖女的,他们就不会有这种迷茫,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填饱肚子,哪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呢。我听说,二伯年轻时也有过游学的经歷,要不然你也试试?」 琛哥儿有些意动,随即又是一阵茫然:「游学,去哪里游呢?瑞哥儿总说要闯荡江湖,可哪里才是江湖呢,他估计也不知道吧。若是我在外游荡了几年,还是没找到目标呢,怎么办?我岂不是白浪费了几年好时光。」 郡主一时有些心累:「四哥,你只是还没碰到让你坚定心性的人和事,慢慢来,不要急。安心考试吧!」 琛哥儿被郡主开解一通,虽然还是没什么心疼,到底多了个支持者,心里自在了些。 春闱会试考九天,考场里环境清苦,许多人都是走着进去抬着出来的,琛哥儿平时常锻鍊身体,倒还扛得住,回家之后睡一觉再吃点好的也就补回来了。 到了放榜那一日,林国公府早早打发了人去守着,琛哥儿是稳操胜券的,只是排名前后而已。 郡主在宫里也惦记着这事,皇帝知道她的心思,把消息告诉了她:「林琛这次会试得了一百五十八名,殿试时二甲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个皇帝就郁闷,林国公府二房个个都是读书种子,偏偏没一个想帮他分忧的,就是林琰,也不过是迫于长子身份和家族压力入朝而已。皇帝又瞅了眼郡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也是懒散的不行,不拿鞭子在后头赶她就不动,着实浪费了她那颗聪明脑子。 郡主听罢一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原本她对林琛是信心满满的,可她在考前和他说了堆有的没的,当时看他那颓然的模样她就后悔了。考前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这不是让他分心嘛,万一他没考上,她得悔青了肠子。好在琛哥儿实力雄厚,郡主完全是杞人忧天。 林家那边也就二房和国公爷有点喜色,国公爷巴不得自家子弟个个成才,每每想到满腹才华却不入仕的二弟,他就郁闷的不行。好在二房三个孩子都不错,就是瑞哥儿瞧着不着调,这不是还小嘛,琛哥儿前两年也这样,娶了媳妇就好了。 至于老夫人嘛,她觉的自家已经够多荣光了,可不差琛哥儿这个,再说她小儿子还是探花呢,琛哥儿顶多也就是个二甲,能跟她儿子比嘛!当务之急是给小儿子娶媳妇,之前碍于他惹了先帝厌弃,各家都不敢把女儿嫁进来,如今先帝对林家还算青睐,这又刚出了国孝,想和他家结亲的人家多着呢! 林四老爷却没多少续弦的意思,他觉的钟姨娘不错,就是不能扶正,也不能找个正妻进来压着她。琮哥儿已经六岁了,若是再娶的夫人生了嫡子,又是一番争斗。他已经没了一双儿女,丢了一个女儿,就剩琮哥儿这根独苗了,如今这样的生活挺安稳,还是不要找个人来搅浑这潭水吧。 这边老太君为了小儿子的亲事忙活着,京城另一边的林府也在操持着儿女亲事呢,只这边却没那么顺遂。 彭氏经过多方打听,给林雅清相中了一个京郊的举子,名字叫李存周的,本人才华不错,会试应该榜上有名的,长得也还算周正,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和几亩薄田,基本符合林雅清的标准。 林侍郎出面接见了他,两人谈的很是尽兴,李存周也听出了林侍郎的意思,这是想招他做女婿呢!他谦虚道:「未曾立业不敢成家,若是会试榜上有名,也好叫人家姑娘风光些,若是名落孙山,还是不要耽搁了人家姑娘。」 林侍郎想想也有理,笑呵呵的说了几句贤侄有担当之类的场面话,便揭过不提,不过两人心中都有了把秤,只看春闱后吧。 那李存周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会试得了第三十七名,若是殿试把握得好,当个探花传胪也不是不行。林侍郎喜得不行,再次和李存周把酒言欢,只是对方这次却不接茬了,只和林侍郎打哈哈,全当听不懂。林侍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飞上枝头就看不上他家了呢,遂也不再提,一场宴席尽兴而归,以后再不来往。 林雅清在家里听着彭氏愤怒难当的啐骂都骂,倒没多少遗憾。那李存周考中了后便不认人,想着另攀高枝,可见不是个有担当的,再说他家中还有寡母,都说丧母长女不娶,寡母独子不嫁,这寡妇的儿媳妇哪里是好当的,还好没成呢! 但是父亲这事做的也不地道,若是在他考前便定下了,而不是一直在观望,在人家榜上有名后才来提,人家也干不出来这事。一个待价而沽,一个伺机而动,两个被利息驱使没多少诚意的人,这亲事能成才怪呢。 这个没成她不遗憾,只不知她的姻缘在哪里呢,照父亲这般事事先考虑利益的行事方法,她能嫁到好人家吗? 郡主一直有关注林雅清的婚事,知道这事后也是和林雅清一般想法,只是可惜了李存周一身才华,这般为人处世在官场上是长久不了的。林侍郎寒门出身,凭着一己之见做到了正四品的京官,可见能力不逊,若不是私德不修,又没有母族妻族助力,怕还能再进一步呢。李存周敢拿他开涮,除非是找到了强有力的岳家,否则少不了他的排头吃。 事情果然不出郡主所料,没过几天就听说了李存周和镇国公府的庶女定亲的消息,郡主抿嘴,怎么哪哪都有他家呢! 唉,就算是个庶女,也是镇国公的亲孙女,皇后的亲侄女,林雅清哪都好,就是亏在出身上,倒让这些人渣来折辱。 皇后在坤宁宫听到这消息,嘴角微讽:「她向来顺风顺水的,也有她办不成的事?且看咱们大郡主如何大显神威吧!」 林家那不要脸的小蹄子敢勾引她侄子,郡主还帮着林家,皇后可不得找回场子嘛!抛出去一个庶女,得了个乘龙快婿,又下了郡主的脸,他们家尽赚不亏,皇后喜得中午多用了半碗饭。 桃花 郡主还惦记着林雅清的亲事,殊不知她自己桃花滚滚来。 首先自然是寿王府,寿王妃下了帖子请宁国长公主来喝茶,谈话间就提起了郡主的亲事:「宝姐儿也十三了,这日子着实过得快,记得你头回带了她来咱们府上,还是个小娃娃呢,别人家那样小的孩子都不带出来见客,只宝姐儿黏你,你走哪儿她都跟着,也不似一般孩子喜欢哭闹,见人就笑,谁抱都行,当时融了多少夫人的心吶!」 公主笑着应承:「可不是,小时候那样黏我,如今却是十天半月难得见次面,唉,都说女儿贴心,我家这个比儿子都不如呢!」 寿王妃拍拍她的手:「宝姐儿呀,那是女儿身男儿心,你有她一个,儿子女儿都有了,这样好的孩子,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家呢!」 公主笑得温婉和煦:「该说谁家的好男儿便宜了我家那个才是,我就她一个女儿,肯定不能让她嫁到别人家去的,我打算让她招婿,以后带着丈夫儿女住在公主府,父皇在时也答应了我们,我去了后公主府就改成郡主府,还让她住着。」 萧蒙是寿王府世孙,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肯定不能住到公主府去,公主这话,已经堵死了萧蒙的路子。 寿王妃也听明白了公主的话,这是不愿和他们家结亲了,想到了孙子的强烈反对和儿媳的扭捏不愿,若勉强着,不是结亲怕是结仇了,遂也没有再提。好在这话是她们在房里说的,倒没外人知道,也不会影响谁。 公主这边完了,郡主那边才开始呢,七皇子向皇帝求亲,说想娶郡主。 皇帝看七皇子的目光晦暗不明,只说郡主的亲事要她自己点头,流程有她的父母,他只负责赐婚,而且,七皇子上头还有两个没定亲的兄长,长幼有序,他还得再等几年呢。 七皇子听这话就知道皇帝是不同意了,可他并不打算放弃,他母族微弱,只能寻个好妻族了,放眼京中,没有比郡主更好的人选。皇帝也说了只要郡主点头他就会赐婚,这几年他和郡主处的不错,他相信只要自己和郡主表明心迹,郡主会答应的。 玲珑阁里,郡主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旁边几个丫鬟围着,桂圆给她按摩,香蕉给她餵食,那边还叫了几个歌姬来弹唱,小日子着实惬意。 听到下人来报说七皇子来访,郡主挥手让歌姬退下,抬手盖在眼上遮挡刺眼的阳光,揉了揉迷濛的眼睛坐起来,稍微整理了下行装才让人迎七皇子进来。 七皇子来之前特地收拾了一番,穿了一身宝蓝色箭袖长衫,头上束着青玉冠,一半的髮丝散落下来,愈发衬得人长身玉立丰神如玉。只是郡主看惯了萧艺的绝代美颜,对七皇子的姿色却是没什么遐想的。 郡主今儿不出门,便只穿了身六成新的淡紫色绮罗春衫,头上挽了个小髻,只簪了两枚珠钗。相比起她在外头的华丽张扬,这身打扮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衬得整个人都柔和了些。 萧荐并非空手来的,手里还拿了个锦盒,看着院子里还未收拾的残局,微笑道:「表妹好兴致,这样悠闲,我刚从父皇那儿来,他可是忙的不行呢。」 郡主迎萧荐坐下,笑道:「我难得休息一日,他还不让我安生吗?宫里几位表姐妹日日弹琴赏花的,偏我是个劳碌命。」又道:「七表哥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 萧荐将那锦盒置于郡主跟前,道:「前儿看到御花园里的桃花谢了,想着表妹向来爱桃花,怕是会失落,便画了个花样,拿去金玉阁叫人打了枝桃花钗,希望表妹会喜欢。」 郡主听罢一愣,这是在向自己表白?抬头见对方目光灼灼望着她,郡主先是有点小虚荣,随后便开始斟字酌句,怎么拒绝他才不得罪人呢? 「花开花谢是常事,我本非矫情之人,桃花谢了自有芙渠补上,一年四季开不完的花,我并非只爱桃花,倒谈不上伤感的。七表哥的心意我心领了,无功不受禄,我怎好平白无故拿你的东西。」 萧荐为人开朗大方,若不是皇子,她会和他交好的。郡主一直就知道萧荐的野心,她也不说死,皇帝正值壮年,谁知道以后鹿死谁手,除了萧艺,郡主哪个都是平等对待,但也不过分亲近。之前她和萧艺在庄子上独处两月,京里传言非常难听,萧荐还来向她求亲,这心思…… 萧荐在郡主心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了。 萧荐却似听不懂郡主的话:「咱们是表兄妹,我也时常送东西给宫里几位姐妹的,父皇常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我也是把你当自家妹妹的,兄长送妹妹东西,哪里需要理由呢,你和六哥不也时常互送礼物吗?」 你怎么能跟阿艺比! 郡主心中吐槽,面上却还是笑着:「如此,便多谢七表哥了。」他既说是自家兄妹,郡主便拒绝不了了。 唉,古代最暧昧的两种关系,宅斗剧里表兄妹,武侠剧里师兄妹。郡主这般更尴尬,按血缘是表兄妹,按家族是堂兄妹,明知对方的心思,他不说破自己就拒绝不了。 郡主收下了礼物,萧荐脸上掩不住的笑意,「表妹不打开看看吗?」 郡主只得打开来看,只见一阵炫目光芒从匣子里闪出来,郡主不由揉了揉眼睛,拿过来细看,不愧是要做定情信物的,果然精巧非常。 只见雕花缂丝锦盒内躺着一枝流光溢彩的珠钗,钗头是几朵桃花,桃花花瓣是粉玉打磨而成的薄片,阳光照耀下透着莹润的光芒,花蕊是用一颗小珍珠镶嵌进去的,钗身雕了精细的桃花纹,钗头处缀了几条翡翠细叶流苏。 都说红配绿塞狗屁,这钗红绿搭配,却半点不显俗气反露生机,郡主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也不由贊一声精巧,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珠钗,却要压箱底了。 「很漂亮,谢谢七表哥。这回我就收下了,这样贵重的东西下回可不要再送了,你送了我也不收的。」 这钗最起码上百两银子,萧荐如今还未出宫开府,就每月拿点月银,这样贵重的东西,若多送几次,老婆还没追到他就要破产了。萧荐也不是傻子,今儿是初次才送这样贵的,以后就拿些小玩意来。 萧荐又再坐了一会儿,和郡主聊了会儿天,便到了午膳时分,郡主说她要和皇帝用膳,问萧荐要不要同去。没有皇帝传召,萧荐哪敢不请自来,便笑着告辞了。 郡主让桂圆把珠钗收起来,换了身衣裳便往御书房去。 皇帝已经知道了七皇子去玲珑阁的事,正好问问郡主怎么拒绝他的。 「你收了他的珠钗?」 皇帝极是惊诧,以郡主的脑子,想拒绝人应该很简单呀,难道她也看上了萧荐? 郡主一脸无辜:「他说我们是自家兄妹,哥哥送礼物给妹妹还需要理由吗?阿艺也经常送东西给我呀。」 皇帝想想也是,郡主这身份确实尴尬了些,说是自家兄妹其实是表兄妹,可若是一般的表兄妹这样送东西算是私相授受了,萧荐这打着自家兄妹的旗号便不需避嫌,郡主也着实不好拒绝。 有一就有二,他以后常打着看妹妹的旗号来骚扰郡主怎么办?老五还没定亲,万一也学他怎么办?郡主虽然早熟,毕竟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万一一个没把持住沦陷了怎么办?老七想娶郡主的原因他能不知道吗,郡主有才有貌有钱有势,娶了她少奋斗二十年,更是夺嫡的一大助力。皇帝有心把郡主彻底变成自家人,才想撮合她和萧艺,那也是因为萧艺对皇位没威胁,以后夫妻两个一心相助太子,郡主要是嫁了其他皇子,太子就该睡不着觉了。 皇帝跟郡主说了七皇子求亲之事,郡主惊诧过后就是瞭然:「我还是那话,表兄妹成亲不利子嗣,而且我爹娘就我一个孩子,我以后是要和丈夫儿女住公主府的,若是嫁了皇子,我还怎么供养我爹娘。」 皇帝听这话就知道郡主不同意,不过他还是想为萧艺争取:「你可以带着你爹娘一起住王府啊。」 「这怎么能一样,公主府是我家,谁有自己家不住去寄人篱下呀,便是亲姑侄,长期这样住着也惹人嫌了。」郡主又想到了一点:「再说了,我若是嫁到其他人家,谁都要捧着我,谁敢给我委屈受?可若是嫁了您的儿子,我们夫妻吵架,您帮谁呢?娘家成了夫家,我的靠山都没了,这样亏本的事,我才不做。」 皇帝竟是无言以对,郡主说的确实在理,不过萧艺把郡主看的眼珠子似的,从来只有郡主骂他,萧艺半句不敢回嘴,两人能吵起来? 只是七皇子这事也得解决了,郡主既然无意,便得断了萧荐的想头,要不然郡主又得借着避嫌的名头出宫去逍遥了。 争妻 每月的十五宫里会有小型宫宴,也就是皇家的私人聚会,皇帝和后妃以及子女一同吃饭,出宫开府的皇子公主也要带着家眷进宫来,算是一家子的团圆宴。 每到这个时候,郡主都会出宫去和家人相聚,她才不在宫里碍眼呢。只是这次,郡主却随着皇帝一起参加了。 皇帝在席上宣布了一项决定,让五皇子和七皇子出宫建府,府邸他都挑好了,人直接搬进去便好,每人给三万两银子的安家费,想怎么修整府邸他们自己决定。至于萧艺,他如今还在军畿大营当差,且他心性不成熟,许他成亲之后再出宫。 这消息对于皇后和太子一系当然是好的,皇帝重视嫡枝,把一群庶子压的死死的,省了他们多少事。两位皇子和他们的母妃就不太高兴了,他们都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让他们出去,难道是他们做了什么错事惹了皇帝生厌? 七皇子目光晦暗看了眼端坐在一边的郡主,会和她有关吗? 皇帝并不管他们什么想法,下了命令叫两位皇子一个月后便搬过去,七皇子也没心思来骚扰郡主了,忙着搬家呢。 那厢林雅清的婚事波折颇多,继李存周后,林侍郎又给她定了同僚之子。十八岁的年纪,已经是秀才了,只要努力考个举人,就能捐个官,若是他上进能中个进士就更好了。 林雅清在彭氏的安排下和秦家公子见了一面,当着两家长辈,只是见了个礼,并没多说一句话,两人都是长相上佳知书达理的,双方都很满意。 郡主之前已经打听过秦家公子,家中嫡次子,为人上进端方,不说才高八斗,养家餬口是没问题的。秦夫人也是个慈善人,和长媳处的不错,于林雅清来说是很合适的亲事。 两家合了八字,挑了个吉日便把亲事定下了,定亲那日郡主亲自去给林雅清道贺,秦家人这才知道未来儿媳妇和郡主交情好,对林雅清更加满意了。 琛哥儿殿试得了二甲七十八名,被点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笔帖士,如今已是去上任了。由于朝中有不成文的规定,一家人里不能有两个京官,皇帝便把林琰点了外放,去琼州做正六品知州。 林三奶奶受郡主点拨,常去温泉会所调养,养的面色红润身心愉悦,如今已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二房众人喜得不行,送了份厚礼给郡主。只是三奶奶有了身孕,短期内就不能随着林琰去琼州了,林琰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年两载妻子不在身边,怕是守不住。 二夫人倒是没说什么,三奶奶不愿丈夫弄些莺莺燕燕,咬牙把陪嫁丫鬟紫燕开了脸,让林琰带着去任上。二夫人心疼儿媳妇,她自己没吃过妾室的苦,也不想让儿媳妇吃这份苦,悄悄告诫了林琰,在嫡长子三岁之前,他都不能有庶子,算是最大限度上保证了三奶奶的利益。三奶奶知道后感动的不行,婆媳两个更加亲厚了。所以说,古代女子择亲婆母比丈夫都重要,碰到个好婆婆,享不完的福,难怪那么多表兄妹结亲的。 萧艺在军畿大营做的是末等小兵,两月一次假,上次放假时和郡主闹了些不愉快,这回萧艺便想着描补一番,回来时去天香楼带了份油焖鸡回宫。 萧艺在路上便谴了小太监去问路,知道郡主在玲珑阁,便径直往那儿去了。途径御花园时,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聊天:「我刚刚看到七皇子了,他又去玲珑阁找郡主了。」 「又去?七皇子去的可真勤,回回都带东西去,听说他想娶郡主,郡主应该也有意吧。」 「可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凭郡主卫的地位和圣宠,谁还勉强得了她吗?那可是皇子,做皇上的儿媳妇不比外甥女有面子嘛!」 七皇子要娶郡主,宝宝要嫁人了? 萧艺心里耳里一直迴响着这话,她们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宝宝要嫁人了? 萧艺跌跌撞撞的朝玲珑阁跑去,他不相信,宝宝会嫁给别人,她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他的,他不过才离开两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之前宝宝对他那么凶,是因为要嫁给七弟了吗?所以不喜欢他了? 郡主正在看书,萧艺不经传话就莽撞地冲进来,吓了郡主一跳。 「阿艺?你回来了,怎么跑的这样急,快擦擦汗。」郡主说着把腰侧的帕子递给他。 萧艺却是不接,只定定的看着她。 郡主有些莫名:「阿艺?」 萧艺却突然发力把郡主抱进怀里,郡主挣扎着推开他,萧艺却是抱得愈发紧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抱你,我不能抱,七弟就能抱是不是?」 郡主有一瞬间的心虚,怎么有种被外出的丈夫抓姦在床的味道? 「阿艺,你在胡说什么,扯七皇子干什么,你快放开我。」这要是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萧艺紧搂着郡主不放:「我才不放手,我放手你就要嫁给七弟了,我不许你嫁给他!」 郡主只得先安抚他:「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谁说我要嫁给他了?我还这样小,怎么能嫁人呢?再说你是七皇子的哥哥,你没成亲他怎么能先娶!」 萧艺愣了一阵,反应过来后就是一喜,松开郡主改为抓着她的手臂:「宝宝,我没成亲他就不能成亲?那我先娶了你,他就不能娶是不是?那我去求父皇给咱们赐婚好不好?」 郡主脑袋一懵,他怎么就想到这儿去了? 「阿艺,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我知道呀,就像姑姑和姑父那样,每天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我也想和你这样。」 萧艺眼里亮晶晶的,似苦寻许久终于得到了答案:「对,就是这样,成亲了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谁都不能把你分走!」 郡主满面无奈,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阿艺,成亲不只是这样的,成亲之后还要生孩子,咱们是表兄妹,以后很可能生出不健全的孩子,那样,咱们会很痛苦的!」 萧艺却只听到一句,不健全的孩子,多耳熟的话,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他说过。 「宝宝,你是不是嫌弃我傻,你怕以后也生个傻子出来是吗?」 萧艺的话里满是受伤,郡主立刻就后悔了,她怎么能这样说呢! 「不是,阿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傻,你只是没别人聪明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你没别人聪明,可你比别人长的好啊,这么多表兄弟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看待的,咱们怎么能成亲呢?」 这是郡主从小到大鼓励萧艺的话,在皇帝登基前,有不少人嘲笑萧艺是傻子,每次萧艺都会用这番话回对方:我没你聪明,可我比你长得好啊,京城里比你聪明的人多得是,可比我好看的人却没有了,再说了,你聪明以后你孩子不一定聪明,我好看以后我孩子一定也好看的。 虽然一个男人长得好并没有多大用处,可萧艺说的话对方也反驳不了,这确实是一个优点不是? 郡主知道萧艺其实是有点自卑的,所以他在外人面前一直很沉默,在她面前却有点小心翼翼,每次郡主一不高兴,他就紧张的不行。郡主一直很心疼他,平日和他相处也会顾及他的想法,很少和他开玩笑,就怕他当真了,这次,却是不小心伤着他了。 萧艺对郡主的解释并没有多开怀:「那么多人家都有表兄妹成亲的,为什么咱们不行?若是对孩子不好,咱们就不生孩子呗,姑姑和姑父也没生孩子呀!」 「这怎么能一样,我爹娘没有再生孩子,可他们有我呀,我就是他们的孩子!阿艺,我也姓萧,我和你的关系,跟你和阿蓁的关系是一样的,你能跟阿蓁成亲吗?」 「可我没有那么喜欢阿蓁,我最喜欢你,你跟着姑父姓白,咱们就可以成亲了呀!」 无论郡主怎么解释,萧艺都能找出说辞来,似乎他一辈子的智商就集中在今天了。 郡主揉揉发胀的太阳穴:「阿艺,你不要这样执着,咱们不可能成亲的,我把你当亲兄弟看待,知道吗?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个了,我会生气的。」 萧艺无法接受郡主突如其来的冷淡,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事事为他着想的宝宝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七皇子,就是因为萧荐宝宝才不肯嫁给他的! 萧艺从玲珑阁夺门而去,郡主也没有去追,让他静静吧。 萧艺骑马出宫往七皇子府飞奔而去,到了七皇子府被告知七皇子和友人去了天香楼吃饭,萧艺又往那儿去了,两个小太监在后头赶得要死。 天香楼里,七皇子正和几位公子一起吃饭,还叫了几个弹唱的姑娘,萧艺突然踹门进来,吓坏了包厢内一干人等。 萧艺抓着七皇子就是一通捶打:「我叫你去找宝宝,宝宝是我的,你看都不能看!还想娶她,你做梦!她是要和我成亲的!」 萧艺把在军营里和人打架的勐劲儿使出来,萧荐在他面前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被打的鼻青脸肿血泪横流,身边人拉都拉不住。最后七皇子昏过去了,萧艺才算停手,临走前还朝他踹了两脚。 捅破 萧艺在天香楼公然行兇,和七皇子为争郡主大打出手的消息立刻传遍了京城。联想到皇帝前几天把尚未成家的五七两位皇子迁出宫去,京中众人立刻便嗅到了些暧昧的味道。 五皇子在家里听到这消息,只恨不得萧艺再打重一点。郡主住在宫里,他们这几位未定亲的皇子哪个没点想头,长幼有序,老七竟然抢在他前头,看样子是被郡主拒绝了,要不然怎么搬出宫去了呢。可恨老七办事不经脑子倒连累了他,以后他再想向郡主提亲也开不了口了。 消息传到宫里时,皇帝正和郡主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听到这事后两人的面色都不好看。皇帝为的是萧艺死脑筋,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以后他还怎么为他们赐婚,别人不是要指着他嵴梁骨说他偏心嫡枝了?而且两兄弟争一妻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那姑娘是郡主,保不齐就要得个红颜祸水的名声了。 郡主则是懊恼萧艺冲动行事,本来郡主拒绝了他,这事就他们身边人知道,郡主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以后还是和萧艺亲近,现在闹成这样,她又不可能嫁给萧艺,以后可不就得避嫌了。 皇帝问郡主:「这事你打算怎样处理?」 郡主哂然一笑:「能怎么处理,闹成这样,我若是从他们中间挑了一个,不是坐实了我和他们暗通款曲早有私情?萧家子女还要不要做人了。」 皇帝知道郡主无心嫁入皇家,出了这样的事,她更有理由拒绝,只怪萧艺傻小子成事不足,皇帝都帮不了他了。 两人就着这事商议一番,萧艺对弟弟动手不可能不罚的,便打他二十个板子关在青云殿禁足,对萧荐赏赐了一番,这事也就过了。至于他们和郡主之间那点事,两人都不打算出面,京中众人还敢当面传他们的闲话不成。 萧艺回宫之后就被皇帝派的人押到了青云殿行刑,打完之后便锁了青云殿的大门,让萧艺在里头静静心。皇帝没说多久放他出来,但他有个皇后亲娘太子亲哥,禁足也慢待不了他。萧艺叫着嚷着要去找郡主也没人搭理他,郡主也不打算去看他,这时候避嫌都来不及呢。 七皇子的母妃宁嫔听说儿子被打成重伤,哭到坤宁宫去求皇后做主。皇后也怨萧艺不会做事,但萧艺是她亲儿子,她能为了外人罚她儿子吗? 「这事确实是老六做的不地道,陛下已经罚过他了,我若再罚,倒显得本宫对陛下的旨意有意见。你放心,太医已经去了七皇子府,本宫和陛下也送了不少药材,过个十天半月,保管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皇后说毕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復又笑道:「说起来,这也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口角,郡主风华正茂,又和表兄弟们常相处,这血气方刚的年纪,慕少艾很正常,兄弟之间哪来的隔夜仇呢,如今不懂事,以后各自成家,提到现在这事,也就是一笑而过。」 郡主想嫁给萧艺,她可不会同意,找这么个儿媳妇来,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若是宁嫔敢去寻郡主晦气,给她省了多少事。 宁嫔不过是地方小官之女,能生下一个皇子来可不是半点脑子没有,皇后挑拨之意如此明显,她会上当才怪呢。出了这事后,几位皇子都吃了挂落,就郡主没事人似的,皇帝的态度摆在那儿,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触霉头。 宁嫔早知道来坤宁宫讨不到什么公道,皇帝看重嫡枝打压庶出,皇后这几年愈发猖狂了,今儿她来也就是想叫皇帝看看皇后的态度。 宁国长公主听说了事情后便火急火燎往宫里赶,事关女儿名声,她怎么坐得住。 不过皇帝却是没有让郡主随公主回家的意思:「刚出了这事,皇妹便接了思齐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思齐做了什么亏心事呢,而且思齐留在宫里,也是叫别人知道朕的态度,以后谁敢非议她。」 公主承认皇帝说的有理,不过还是不放心女儿,那可是皇子,儿子和外甥女哪个重要?她就怕郡主吃亏呢。 公主拉着女儿回了玲珑阁说话:「你给我说清楚,你和他们俩怎么回事?我事先没听到一点风声,突然得到这消息,我都吓成什么样了。」 郡主安抚着母亲坐下,把来龙去脉和公主说清楚,公主自然贊同女儿的想法:「你有成算就好,皇家不是那么好嫁的,七皇子为什么想娶你你也该明白,皇兄现在瞧着挺喜欢你,这外甥女和儿媳妇可不一样,若是以后你和他儿子吵起来,他帮谁?更何况还有皇后那个难缠的婆母呢。至于阿艺,他对你的心思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不是个好夫婿人选,你向来好色,可别他使个美人计你就招架不住了。」 公主前面说的都是郡主心里的想法,郡主不住点头附和母亲,到后头就不像话了:「娘!什么叫我好色!这是什么话!」 公主鄙视了她一眼:「你难道不好色?从小你就爱花哨,先不说你平日里的穿着打扮有多精緻,就说你名下的秋水山庄瑶池玉泉和天衣阁,哪个不是华丽异常。再看看你身边的人,萧艺和萧蓁是目前你们这辈人中长的最好的,蒙哥儿也不差,你看到长得好的人就双眼放光,若不是这样,当年在云州时,皇兄这么多儿子你怎么就看中了阿艺呢?」 郡主一个激灵,为啥感觉她娘说的挺有道理呢? 「才不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美丽的事物。我和阿蓁阿艺他们处得好可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好,兴趣相投才是呢。娘你竟然这样说我,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见人了呀!」 公主听到这话就来气:「你还知道名声?你哪里还有名声,先不说你那人憎鬼厌的性子,去年你和阿艺在庄子上独处两月,京里传的多难听你知道吗?如今又有了这事,若不是有皇兄给你撑腰,你早就被人家戳嵴梁骨了!你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公主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郡主如今被皇帝拘在宫里,她这个当娘的是鞭长莫及,想和女儿说几句贴心话都要左顾右盼。女儿的名声越来越差,皇帝只知道压榨郡主帮他办事,这些事情一点不管,郡主也不在乎,只愁死了她这个当娘的。 「嫁不出去就不嫁呗,我能养活咱们一家三口,若是您愁膝下空虚,领养两个孩子就是了。」 公主看着女儿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更加恼怒:「萧家宝!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我在外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为的是谁,你能不能懂点事?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就这一个女儿,事事为她打算,她怎么就不能听点话,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郡主见母亲哭了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娘,您别哭,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您不需要活的那么累,凡事多为自己想一点,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会处理好那些事情的。如今我长住宫里,您和爹膝下空虚,你们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吧。」 郡主原以为公主不易受孕,问过太医才知道公主一直在用避子汤,两个都是三十多的人了,公主不愿生子的原因,郡主不动脚趾头都想得到。 公主不愿多谈这个问题:「你别岔开话题,现在在说你的事,你既然不愿嫁入皇家,以后和几个皇子保持距离,尤其是阿艺。不要再说什么不嫁人的话,差不多明年,我就会带你出去参加宴会,你不可能永远都呆在御书房的。」 郡主怕极了母亲的眼泪攻势,公主说什么她都点头应是。母女俩又说看会儿话,公主才放了她回皇帝那,自己则是留在宫里住几天,多看着女儿一些。 郡主从玲珑阁出来,并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去了御花园熘达,边思索着公主的话。 她以前并不排斥嫁人的,甚至还挺期待,前世她的婚姻不完整,这世她想弥补这个缺陷。她身边几个同龄的异性都是自己的兄弟,若是接受父母之命,有合适的她也不介意,可如今,却莫名排斥起来。难道是她青春期到了? 郡主在园子里熘达了几圈才磨蹭着去了御书房,一进门就看到皇帝凝重的脸色。 「瓦剌又来犯了,峡州这次损失惨重,赵坤上了摺子请求王师支援。。」 瓦剌是大梁北边的部族,每年都要来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有镇边大将军赵家镇守,他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只是每年那么来一次也挺烦人。瓦剌背靠大草原,梁军一追他们就躲进草原深处,那是瓦剌人的地盘,大梁军队可不敢深入敌营。 北疆歷来是赵家镇守,赵家基本上成了北边的土皇帝,皇帝登基后便派了陈燿去北疆任副帅,这可扯了赵家的虎鬚,两方这几年一直明争暗斗,这次便给了瓦剌可乘之机。 郡主深知小小瓦剌成不了大气候,想到一直想上战场的萧艺,这倒是个好机会。 装备 「让艺哥儿去战场?你捨得?」 郡主有多紧张萧艺他是知道的,比他们当爹娘的都更操心。 「可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他总要去一次的,这次就是好机会,这场仗风险不大,您再安排几个人保护他,对了,之前让您找的护卫和军师都找到了吗?等他回来便给他点封赏,以后便让他安心待在京城当逍遥王爷,也算全了他的理想了。」 郡主还有一个心思,她和萧艺捅破了那层纸,以后见面必定不如从前,让他去战场走一遭,也有避开他的意思。军营是一个让人快速成长的地方,等他一年半载后再回来,估计就没现在这么黏她了。 萧艺正在青云殿禁足,突然就接到了元宝公公来传皇帝口谕,叫他整理行装五日后随大军出发去峡城支援。与口谕一起来的还有皇帝给萧艺的两个人,一个叫阿铎的年轻护卫,和一个叫方华的三十岁左右的军师,这是萧艺上战场的标配。 萧艺先抑住了梦想成真的喜悦,奔去了玲珑阁找郡主,他想问问她,为何明知他被禁足却不来看他,自那次两人不欢而散后,已经过了好几天,郡主再没来看过他,便是递个吃食书信也是没有的。 然而到了玲珑阁,却被告知郡主回了公主府,他又找去公主府,郡主闭门不出,桂圆只说她在思考大事,连句话也没递给他。 萧艺失魂落魄地回了宫里,平安喜乐两个小太监已经在给他收拾东西了,吃的穿的用的收拾了好几个大箱子,边收拾还边叨叨:「这个牛肉干是殿下最喜欢吃的,那儿吃食不好,这个得带上。」 「这个防晒霜也得带好几罐,眼下正值剩盛夏,边关风沙大太阳毒,别晒坏了殿下的细皮嫩肉。」 这防晒霜还是郡主研发出来的,萧艺皮肤白嫩,不比别人晒几天就成了黑炭,他晒不黑,只会晒脱皮,练武时再出点汗,那滋味,伤口上撒盐也就这样了。郡主心疼他,就给他准备了这脂膏,用灵芝珍珠桃花薄荷等物制成的,能不能防晒她不知道,但对晒伤有奇效,郡主便管它叫防晒霜了。 夏天时萧艺每天要涂四五次,在太师府时偷偷涂这个被一干师兄弟们知道了,嘲笑了他好几日。 萧艺思及往昔郡主待他掏心掏肺,如今却是避而不见,心里更加难受,难道他们以后都这样了? 在萧艺的自我纠结中,军队出发的日子到了。此次领军将领是陈家二老爷陈安南,封了他做平北大将军,陈家原是在沿海抗击倭寇,于水军一道上比较精通,陆地作战要逊色一些,不过武将世家的子弟,再逊色也比一般人要强。 陈家二老爷从沿海卸下兵权回来,过了两年含饴弄孙的日子,皇帝又派了他去北疆,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弄赵家的兵权。 萧艺和陈枫跟着陈二老爷去边关,萧艺任了个小参将,陈枫则是从小兵做起。 萧艺带了阿铎和方华两人同去,平安喜乐还想跟着,被萧艺赶回去了。别人都是轻装简骑,就他拖家带口的,哪像是去打仗。平安喜乐给他准备的几个大箱子也没带上,萧艺从中拿了两身里衣,几瓶防晒霜就是了,拢共也就一个包袱。 军队出发时皇帝要带领大军誓师,萧艺一边热血沸腾,一边又惦记着郡主,一颗心似处在冰火两重天里。 皇帝和大将军共饮一碗酒后,又说了几句场面上话,大军便正式出发。 出城不过一里地,白霜便骑着赤兔马追了上来,她带了郡主的金印,大将军便给了她一分面子,叫萧艺出队,大军继续前行。 萧艺自见到白霜起便心情激盪,此时没了旁人,他便迫不及待问道:「白霜姐姐,你怎么来了?是宝宝让你来找我的吗?她怎么没来?」 白霜依次回答萧艺的问题:「是郡主叫我来的,她知道你今天出征,誓师大会上我不好出现,现在才赶了来。郡主叫我把赤兔马给你,并嘱咐你小心行事,切莫以身涉险,你那两个护卫军师,万万不能离身。郡主这几日在钻研物事,并非故意避着你。」 萧艺听着白霜冷静的话语,看着膘肥体壮的赤兔马,想着郡主在百忙之中还想着他,心里比蜜还甜。跨上赤兔马,萧艺朝白霜一拱手,一夹马肚子便去追大军,双手紧握缰绳,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立军功,回来娶宝宝。 白霜骑着萧艺原先的战马回了公主府,郡主正埋头在书房找资料,得知白霜回来了,问了萧艺的状态,得知一切都好,便又钻进了书房。 郡主想研制出武侠小说里的烟雾弹,这绝对是逃命圣器,再有了赤兔马加持,萧艺打不过总跑的过吧。 后世有一种小孩子的玩具,叫摔炮的,不需要引线,直接摔到地上就能响,郡主想利用这个原理,制造出一种扔到地上就能产生大量烟雾的炮弹。若是可以,她还想制造出个头小而杀伤力大的小型炮弹,现有的红衣大炮火力不够又笨重,用起来真不那么顺手。 不过郡主也只能想想,她就能弄些旁门左道,像这种军事武器她就是个门外汉,空有想法有什么用。 郡主找了许多火药当面的书,又和兵部制造武器的工匠官员等商讨了许久,确定了能产生大量烟雾的材料。把菸草和硝土混在一起,晒干做成球状,外壳则用易于燃烧的锡片制成,用根吸管把里头的空气吸干,处于真空状态,在受到外力撞击时,弹壳就会爆开,锡纸受到剧烈摩擦,立刻便燃烧起来,连带着里头的菸草和硝土一起燃烧,释放出大量烟雾。 郡主看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欢唿起来,竟然真的让她做成了!既然能做烟雾弹,那也应该可以做毒气弹吧,只是把里面的「馅」换成有毒的植物。郡主感嘆自己果然是个天才。 不过这个还有不足之处,锡纸易燃烧,现在天又这么热,萧艺毛手毛脚的,万一炸到自己怎么办? 郡主想了想,在锡纸外壳外头再包了一层牛皮纸,可以防水防潮,至于防自燃嘛,就只能自己把握了。只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塑料,郡主也不知道怎么做,要不然用塑料做外壳再好不过了。 烟雾弹算是做成了,郡主再做了种迷雾弹,用蒙汗药和安神香的配料做的,释放的是能使人昏迷的迷雾。毒气弹还是算了吧,萧艺那样的,万一把自己毒倒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郡主做的弹丸都是非常小巧的,跟成人大拇指一般打小,外型圆润可爱,若不是颜色不对,怕要被人误认成珍珠了。由于体积小,郡主里头的馅料都是浓缩再浓缩的,这个郡主请教了道观炼丹的长老,把若干种植物凝结成小小的一枚,都说浓缩是精华,这东西长的小,威力却不小。 郡主带着她的成品进宫向皇帝请安,皇帝也想看看她闭关十几日研制出了什么东西,便和郡主去了御花园试练。 见识了两种弹丸的威力后,皇帝震惊了几秒,随后就开始了发散性的思维:「你既能制出这等烟雾弹,可能制出这般大小的火药,红衣大炮太笨重了,若是用这个取代,能省不少事。还有这个迷烟,换成毒烟如何?」 不愧是做皇帝的,脑瓜子就是好使。 「毒气弹我倒是想过,只是这个用起来不太安全,我怕伤到自己人。至于您说的炮弹,我是没这份本事的,植物能放进丹炉里萃炼成一小块,这火石硝土怎么炼?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怎么能有红衣大炮的威力呢?」 皇帝想想也是:「那你就弄点毒气弹出来,怕伤到自己人,你配点解药就是,朕会让太医院协助你的。」 郡主想想,弄就弄吧,不给萧艺就是了。不过眼下郡主研制出的第一批弹丸是给萧艺准备的,郡主留下了两枚样品在兵部,剩下的用楠木盒子装好了让亲卫快马加鞭送去。匣子里还附有郡主亲笔的书信,上头交代了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甚至什么情况下用郡主都给他想好了。末了还交代他把书信给护卫和军师看,把弹药也分他们一份,这两人都是贴身保护萧艺的,这些事情必须知道。 里头还有一件郡主自制的金丝软甲,武侠小说里的护身至宝,郡主当年也是看着金庸古龙长大的,对这些江湖武林着实心水。金丝软甲,顾名思义就是用金丝编织而成的小马甲,护住上身的关键部位,萧艺原就有郡主给他的精制铠甲,不过护身符嘛,当然越多越好了。 但是郡主命人做出来后,看着那一片硬邦邦金灿灿的……甲片,貌似上不了身。 郡主用匕首划了划,硬倒是挺硬的,划不破,郡主使人用白醋煮了会儿,拿出来时是软的,还冒热气呢,冷却之后又硬了。 郡主又想了个法子,用细碎的金鍊子连接成一件小锁甲,这个倒是软了,也能穿得上去,不过防御力没有原先那件好,金鍊子连接处有小孔,瞧着也不是很结实,万一穿在身上散架了怎么办? 郡主便把两件甲衣的材料混在一起,金鍊子连接处用金丝栓起来,瞧着结实了些,也没有原先那么硬,穿是能穿了。 萧艺刚到边关驻扎下来就收到了郡主送来的装备,心里满满的感动,原来宝宝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是在研究这个。 阿铎和方华两个也是满心欢喜,有了这些装备,再有萧艺的神勇,还有他们两个左右手,萧艺若立不了功就说不过去了。 打仗 ? 郡主把第一批弹丸送给萧艺后,兵部便开始批量生产,不过这属于秘密武器,朝中知道的就那么几个,边关也只有定北大将军和几个亲信知道,陈家人被瞒在了鼓里。 兵部制造弹药需要时间,运输过去也需要时间,而萧艺那边已经开始战斗了。瓦剌此次是由他们的小王子领兵,瓦剌盛行一夫一妻制,瓦剌王只有一儿一女,这位小王子是瓦剌的储君,很是英勇善战,瓦剌军队在王子的带领下士气大振,和大梁战况胶着。 萧艺听说对方是小王子领兵,立刻就跳出来请命:「对方是王子出战,我们这边也该派个皇子去,便让我去吧。」 大将军看着萧艺双眼放光的模样是一点不放心,皇帝虽没嘱咐过他什么,但看萧艺全副武装的模样,也不适合让他做什么危险的事。遂派陈燿为主将,萧艺为副将,在敌军攻城时由他们迎战。 本来他们是守方,只需要站在城墙上指挥便好,自有小兵们投石射箭,可萧艺又不懂指挥作战,只能站在一旁当吉祥物,心里无聊至极,干脆也拿了把弓箭来射,萧艺箭术高超,不说百步穿杨,十发九中倒是有的。 敌军攻城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打了个把时辰又退下了。瓦剌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攻城时机,如今朝廷援兵到了,他们希望更加渺茫,而且粮草也快用尽了,如果不能攻下峡城,他们回去都是问题。 瓦剌大军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地处,特丹王子正在营帐中和部下商议军情。 「殿下,听说此次大梁的援军中,有一位是他们的皇子,是大梁皇帝和皇后的儿子,自幼习武,功夫不错,人却有些痴呆,不如咱们想法子引他出来活捉了他,拿来和大梁谈判,银子粮食能换多少是多少。」他们已经不寄希望于攻城略地了,好歹捞点回去的路费呀。 「那位皇子的事我也听说过,今天站城墙上射箭的银甲小将,该就是他了,不过大梁皇帝既然放心他出来,肯定安排了人保护他,想诱他出城谈何容易。而且,就算我们活捉了他,大梁皇帝有八个儿子,还缺他一个傻儿子吗?咱们怕是换不到多少东西。」 特丹王子一出生就被立为王储,从小就接受严格的教育,于政治军事上的才能都不逊色,这一番话便出自他之口。 「能捞一点是一点呗,大梁皇帝如果不管这个儿子,也让大梁百姓看看他的嘴脸,说什么爱民如子,连亲生儿子都不管,还会关爱百姓?」 「那就着手布置吧,但这只是万不得已为之,不要吊死在这儿,咱们还是想想怎么样抢点粮食解燃眉之急。」 瓦剌帅营里为着活捉萧艺制定了一系列周密计划,而大梁那边,萧艺正接受军师方华的苦口婆心。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瓦剌粮草有限,咱们熬他几天,他们就要主动退兵了,殿下切不可擅自行动,坏了大军战略。」 不仅瓦剌想活捉萧艺,萧艺也想夜袭敌营活捉瓦剌王子,不过他还没去请命呢,就被军师唠叨的不行。想想大家把他供起来的态度,萧艺就满腹憋屈,大家都看不起他,他非得做出点成绩来不可。只是他每天被圈在城里,连敌军的尾巴都摸不着,怎么杀敌立功呀! 第二日,瓦剌又来攻城,对方在城墙下边对萧艺喊话:「大梁的皇子,缩头缩脑是什么好汉,有本事下来和我们王子单挑,我们王子一只手就能把你打趴下!」 瓦剌士兵们大声附和:「大梁皇子缩头乌龟!大梁皇子缩头乌龟!」 萧艺气得面色涨红:「大将军,你让我下去,我跟他们决一死战!」 陈安南看着无头苍蝇般的萧艺只觉脑仁疼,难怪父亲常说他可惜,难怪皇帝和郡主给他准备这么多护身符,这样拙劣的激将法他都能上当,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方华看出了大将军的为难,忙拉住冲动的萧艺好生劝导:「殿下莫冲动,他们这是激将法呢,他们那么多人,你下去要吃亏了。」 「咱们可是有三十万大军的,还怕他们,带着大军去和他们打呀,活捉了他们的王子,把他们赶回大草原去!」 萧艺很是不解为何他们要避让,火拼不好吗? 上头几个将领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回答萧艺,他们拖着当然是有理由的,身为将领就是要在最小的伤亡下取得最大的胜利,等敌方弹尽粮绝了他们再杀过去才是最好的,现在和瓦剌决一死战,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们和鲁莽的萧艺说不清。 方华只得拉过萧艺到一边说话,一边给他捂上耳朵:「不舒服就别听了,大将军自有他的主张,殿下要听军令行事。」 萧艺实在忍不住,又不能违抗军令,推开方华回营帐去了,反正也不打仗,还不如回帐里睡觉呢! 双方拖了近一月,等到大量的弹药和粮草一起来时,他们才整顿军务开始出击,而敌方已经断粮两天了。在这期间,瓦剌的攻城越来越勐烈,梁军始终稳住不发,就是要耗死对方。 萧艺随着陈燿出城迎战,方华和阿铎寸步不离他身边,阿铎的功夫不消说,方华也有几手,自保是可以的。 萧艺老早就挑中了特丹王子,这厮之前那样辱骂他,今儿非得叫他瞧瞧颜色,看看谁才是乌龟! 陈燿知道萧艺心中有气,也没拦着他,只和阿铎方华一样守在他身边,挡住周围的虾兵蟹将,给萧艺和特丹王子划出了一个打斗圈。 特丹王子生的粗犷彪悍,手执一柄百斤大刀,萧艺挡一下都觉震的手酸。萧艺不及他力气大,却更加灵活,极少和他正面交锋,只在周围划拉,两人很是胶着了一番。 有那忠心主子的,怕特丹王子吃亏,便从背后放暗箭,好在萧艺身上重重保护,那箭射入铠甲里被金丝软甲防护在外,只堪堪的卡在铠甲中,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中了箭,顿时乱了方寸。 「殿下!」 萧艺本来敬特丹王子是条好汉,和他打斗旗鼓相当还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谁知他们做这种阴险之事。他一直以为战场上是以武力论英雄的,郡主给他的弹丸他只打算在逃命的时候用,如今,是他们不义在先,就怪不得他了! 萧艺伸手从腰带中的暗袋里掏出一颗弹丸掷在地上,这一片区域里立刻就冒出大片白雾,萧艺不知这是哪种弹药,但弹药出手的瞬间就屏住了唿吸,旁边几个知道内情的也是一般动作。 特丹王子听到爆炸声以为是炸弹,立刻就调转马头想跑,然而他嗅到那白烟,却有阵阵眩晕感袭来。 待白雾微散,萧艺看到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特丹,便知道了这弹药的药性,挥枪驾马赶过去,从背后划伤了特丹的马后腿,特丹从马上摔落下来,萧艺把枪抵在他的脖子处,挑着他的甲带把他捞到马上,又取了对方腰带缚住他的双手,才架着马往回赶。 他这回倒是聪明了些,知道擒贼先擒王,把特丹带回大营再说,至于那些拦路的小喽罗,跟切萝蔔似的一路杀过去。 瓦剌军方见王子被俘,立刻如发狂的公牛般朝萧艺冲去,陈安南勒令大军撤退,待和瓦剌军拉开一小段距离后,铺天盖地的迷雾弹朝瓦剌军飞去,掉在地上一阵云雾缭绕。 有些聪明的反应过来刚才特丹王子就是中的这招,立刻捂住了口鼻,然而还是有很多只顾着自保的士兵没注意到特丹王子那边的情况,这下便中了招,待浓雾散去,地上已经倒了大片。 梁军趁胜追击,打得瓦剌溃不成军,还俘虏了上万士兵。 皇帝在京师接到了北疆的捷报,知道萧艺活捉了瓦剌王子,心里油然而生几分骄傲,他的儿子,果然不错。 与捷报一同来的还有瓦剌的降书,瓦剌王就这一个儿子,为了儿子也得服软呀。大梁国力强盛,又研发了这样阴险的武器,瓦剌此次元气大伤,必须向大梁低头,好歹腾几年出来修养生息。 由于有新武器,这场仗就打了两个月,赵家镇边大将军的名号受到了些非议,倒是陈家声名更盛。当然最得人心的还是萧艺,身为龙子凤孙冲锋陷阵,乱军之中活捉敌方首将,萧艺的事迹在峡城以及周边几个城镇广为流传。他们的皇子活捉了瓦剌的王子,他们的军队打败了瓦剌的军队,年年来犯的瓦剌要投降了,他们怎么能不兴奋。 大军打了胜仗后,在峡城整顿了些时日待瓦剌王带着公主来了,他们才凯旋迴京。 瓦剌王此次进京是和皇帝商量投降后的赔偿事宜,他带着一双儿女进京,还有联姻的意思。他的意思嘛,当然是想让儿子娶个大梁皇室贵女回来,但…… 瓦剌王目光触及不远处围在萧艺身边献殷勤的女儿,心里一阵烦躁。 得胜 ?得胜 飘飘洒洒的雪花打在百叶窗上,化成晶莹的水珠顺着玻璃流下来,郡主抱着个手炉歪在榻上,听葡萄讲最近宫里的事。 「六殿下立了功,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走路都生起风来,其他皇子都坐不住了,到处拉人脉。听说瓦剌王带了王子公主进京来,想和咱们联姻呢,不知道哪位龙子凤孙会被选上。」 葡萄利索的嘴皮子不住蠕动,嗓音清脆娇甜,郡主很喜欢听她说话。 葡萄接过桂圆递过来的热茶喝就一小口,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又开始说:「朝上有几个酸儒说什么咱们赢得不光彩,说咱们用阴谋诡计呢,还说郡主您就擅长这些旁门左道!」 葡萄语里愤愤不平,郡主没发表意见,葡萄便继续说:「不就是怕郡主和六殿下得封赏嘛,一个个的心思都不纯!还有人说瓦剌王进京,咱们得赏他们多少东西彰显大国风范,被陛下痛斥了一顿,说咱们打了胜仗,还要贴钱给他们是什么理,让他们修养好了再来抢咱们的粮食牛羊吗?那几个提议的朝臣都被陛下训得哑口无言呢!」 这些事情郡主都和皇帝商议过,两人达到了高度的一致,瓦剌赔款是应当,他们却不可能给什么赏赐,至于联姻,公主嫁过来可以,迎娶他们的贵女想都不要想。 至于葡萄说的封赏,皇帝事先探过她的口风,问她想要什么。郡主有钱有势有圣宠,还真不缺什么,遂郡主非常实诚的让他看着给。皇帝一阵瞭然,再没提过这话。 大军赶在腊月二十五进了京,皇帝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宴请各位将领和瓦剌王一家。 宴席是男女分席,郡主和后宫女眷坐在一起,宴请瓦剌的朵娅公主。 朵娅公主是个明丽活泼的女子,一身大红色的瓦剌服饰,全身上下缀满了金银链饰和铃铛圆环等物,行动之间叮噹做响,和大梁女子的贞静美形成强烈反差。 朵娅公主和皇后等人客套一阵后,便和郡主搭起话来:「你就是惠国郡主吗?你是郡主,怎么坐在公主上头?」 几位公主都还没封号,贵女之中郡主身份最高,故她每次都坐上首。郡主淡淡地看了眼一脸纯真无邪的朵娅公主,又看了眼面色铁青的萧蕊,淡笑不语。 朵娅公主没得到郡主的回音,又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我听说你从小就是神童,大家都夸你聪明呢,这次你们的新武器也是你做出来的?你可真厉害,我听萧艺说,你不仅文採好,骑射也强,有时间咱们比比可好?」 语毕,众人看郡主和朵娅公主的目光便暧昧起来,萧艺对郡主什么心大家都知道,这次萧艺出征,郡主又是送马又是送弹药的,大家都以为这两人两情相悦,皇帝又疼郡主,说不得这次萧艺回来皇帝便要给这两人赐婚呢。如今半路杀出个瓦剌公主来,字里行间带出对萧艺的亲昵,瓦剌又是要联姻的,这情况…… 惠国郡主向来强势,对上来势汹汹的瓦剌公主,谁会赢呢?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郡主心里也是有点不舒服,倒不是吃醋,只是觉的这样粗野的女子配不上萧艺,萧艺应该娶一个聪明貌美贤惠干练的妻子,可不是这种口无遮拦心思不好的女人。 郡主心里对她不屑,脸上自然也是淡淡的:「我常伴在皇舅身边,这两年没怎么出去,技艺都生疏了,不比你们瓦剌儿女……能征善战。」 朵娅公主被郡主怼的脸色赤红,当即就不再说话了,只埋头喝酒,皇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宴席也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进行着。 男宾那边气氛倒是热络些,皇帝对瓦剌王父子并没多少刁难,席上更多的是交流感情,至于赔偿联姻等事,留在朝会上来。 既然是庆功宴,自然要封赏功臣,陈安南身为主帅,自然是头号功臣,不过他原本就卸甲归田了,此次也是急于用人才派他去,如今得胜归来也不好再给他安排什么职务,便给了他一个袭三代的勇毅侯。京中现有的权贵都是开国时封的,也就这勇毅侯是凭自己挣的,确实不俗。 这也是他该得的,陈家世代镇守沿海,陈家老大和老三都死在了海上。陈家也识趣,向来是轮迴式的出征,陈安南和小弟在沿海时,嫡长孙陈燿便留在了京里,如今陈燿去了北疆,陈安南便回了京,这种识时务的臣子是最得皇帝心的,比起拥兵自重的赵家,皇帝当然更喜欢抬举他们。 其次便是萧艺,他活捉了对方首将,可说功不可没,不过他那个性子嘛,也不适合给他什么实缺,便封了他做英王,正一品的七珠亲王。这本也是他身为皇后嫡子该得的,只是其他兄弟都没封,不好独封他一人,如今倒是名正言顺。 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萧艺身边又是护卫又是军师,又有宝马又有利器,打败特丹王子有什么好惊讶的,皇帝就知道偏心。 太子自然高兴亲弟弟得赏,只是萧艺不太明白,放着这么多的军中人脉不知道拉拢,他们又不好明说,说的含煳他又听不懂,每每让皇后和太子扼腕。 其他将领也得了些封赏,就连出去见世面的陈枫都得了个七品的小武官,也算皆大欢喜。 不欢喜的只有瓦剌王父子和几个皇子,前者嘛,皇帝当着他们的面封赏功臣,他们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过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至于那些皇子,嫡枝越来越壮大,他们就是些旁枝末节,想翻身着实不容易。 庆功宴散后,瓦剌王一家回了驿馆,萧艺则兴沖沖的去寻郡主,却被告知郡主回公主府了,他又去宫门口拦郡主的马车。 宫门口正是车水马龙,萧艺去拦郡主的马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郡主端坐在车内,并没有出面的意思,只是让桂圆把他支走。 萧艺不可置信,他刚打了胜仗回来,又封了王,这样高兴的时候,正是要和亲近之人分享喜悦,郡主却不理他。 「宝宝,你出来见见我,我许久没见你了,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郡主全当没听见,桂圆也不好硬赶他,还是公主出来安抚了他:「阿艺,你先回去,天色已晚,我们也要回去休息了,过几日我们再进宫,到时再和你说话。」 萧艺一脸委屈,姑姑都出来了,宝宝怎么就不见他呢,之前不是给他送了那么多东西,他以为她不生气了的,怎么又这样冷淡呢? 萧艺对公主掬了一躬:「那我先回去了,姑姑好走。」说罢站在了一边,让道给公主府的马车。 不远处正要出宫的瓦剌王一家看到了这一幕,待出了宫后才开始商议。 「阿妹,你今儿见到了那个惠国郡主,如何?」特丹王子对这个传说中天纵奇才的郡主很感兴趣,这次他与其说是败给了萧艺,不如说是败给了郡主。 朵娅公主想到郡主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来气:「一点都不好,长得不好看,脾气也不好,骄傲的不行,大梁皇帝很喜欢她,她不可能嫁到咱们瓦剌的。」 关于这次联姻,瓦剌王和特丹王子都希望迎娶一位贵女回去,京中最吃香的贵女就是郡主了,他们自然也打了这个主意。他们也知道不容易,不过事在人为,听说这位郡主的婚事要她自己点头,如果郡主自个儿瞧中了特丹王子,皇帝又有什么理由反对。 「阿妹,我知道你的心思,刚才你也看到了,萧艺多喜欢那位郡主,你和他没什么可能。不要因为你不喜欢郡主就这样诋毁她,她若如此不济,大梁皇帝怎么会喜欢她?」 朵娅被兄长说破了心思,顿时恼羞成怒:「才没有,父王,你看阿哥欺负人,他还没娶到那位郡主呢,就帮着她说话了!」 瓦剌儿女都崇拜英雄,特丹是瓦剌最厉害的勇士,朵娅公主从小就被哥哥养叼了胃口,一般人瞧不上。但萧艺竟然能打败特丹,一开始她听说是对方用了阴谋诡计,朵娅非常不忿,但见了萧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之后,公主一颗心就沦陷了。可是父兄都不同意她嫁到大梁,唉,如果是他们打了胜仗,如果是他们俘虏了萧艺多好,她就可以把他掳回去当驸马了。 瓦剌王看着心思各异的一双儿女,心里升起无限惆怅。他何尝不希望特丹娶郡主,可在听说了郡主的一系列事迹后,他也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样的活宝贝,大梁皇帝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让她联姻。 再退一步,大梁打了胜仗,怎么可能再送贵女来联姻,就是普通贵女,特丹都娶不到。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把朵娅留在京里了。但萧艺只是个闲散王爷,和他联姻没什么用,朵娅的心愿是不可能实现了。 想到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以后要在异国他乡生活,瓦剌王心里就揪着疼,只怪他没用,打了败仗,连家人都保不住。 求亲 ? 转眼就是除夕,宫里又是宴席,郡主对这种宴席厌烦得不行,话不想多说,食物也不能多吃,一般就是端坐着做吉祥物。 尤其今年还有瓦剌王一家,由于皇帝已经封朝了,投降事宜便只能等到过了十五开朝再说,也留瓦剌王一家在京里过个好年。 今夜郡主穿了件大红羽缎面的灰鼠袄,下身着一条大红撒花松花裙,外头罩一件火狐披风,腰间两侧系了对双衡比目佩,头上是小巧精緻的蝴蝶髻,髻中央戴了个累丝嵌宝的发梳,两侧别了一对赤金镶红宝的流苏小凤钗,柳眉杏眼,琼鼻菱春,乌髮雪肤,形容高贵。 除了夏日里穿着清淡,其他时候郡主总是喜欢穿戴些鲜艷的服饰,衬得人精神。 郡主一家来的不算早,到地方时已有不少人在推杯换盏,萧艺今儿早早的来了席上蹲守,远远的瞧见明艷似火的郡主,便殷勤的跑了过去。 「宝宝,你来了,咱们过去坐。」 说着就要去拉郡主的手,白霜快速上前一步挡在郡主跟前,萧艺一脸愕然。 郡主对他微微笑了下:「别站在门口,找个地儿坐下吧。」 郡主说罢抬脚往女席那边走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萧艺便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公主看着牛皮糖似的萧艺也不好硬赶,便也在女儿身边坐下,这样外人也没那么多闲话好说。 萧艺坐下后便絮絮叨叨的讲他在边关的事,又说感谢郡主的弹药,说赤兔多厉害,说她的金丝软甲救了他一命等等。 郡主听到他中暗箭时才回了他:「中箭了?可有伤到?」 萧艺见郡主关心他,眉开眼笑道:「没有没有,你给我的金丝软甲太好用了,那箭穿过了外面的铠甲,却射不穿里头那件,被卡在铠甲里头,别人还以为我中箭了呢,吓得不行,然后我便趁机活捉了特丹。」 萧艺只字不提他用了迷雾弹的事,觉的胜之不武,就算事后方华一直开导他兵者诡道,萧艺还是不太高兴,若是光明正大的打败了特丹,他才觉得面上有光呢。 郡主也不戳穿它,继续听他说话,萧艺说了一会儿便停下来:「宝宝,你怎么不说话?我不在的时候,你每天都干什么呢?有没有想我?」 郡主逡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支愣起耳朵听小话的人,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我还是那样,每天跟着皇舅,忙得很,哪有时间想你。」 萧艺有点失落,白天很忙,那吃饭睡觉的时候总能想吧,他在战场上也很兇险呀,还是会想她呢。 公主怕萧艺再语出惊人,忙岔开了话题了:「阿艺,你做了王爷,开年后就要给你建造王府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府邸呀?」 提到自己的小窝,萧艺又来了兴头,自从公主再婚之后,他就没怎么去公主府住了,时常在太师府和皇宫之中穿梭,却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家,以后他也有自己的家了。 「跟公主府那样就很好,等王府建好了,我接姑姑来住!」 公主笑着应了。 几人又闲话了一阵,直到瓦剌王一家到来。 朵娅公主见到萧艺就凑过来,特丹王子也跟着一起。 「萧艺,你们在说什么呢?」 宁国长公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对过分活泼的朵娅有些不喜,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萧艺。 萧艺对朵娅公主有些冷淡:「没说什么,随便聊聊。」 朵娅也不恼,向公主母女介绍特丹王子:「公主,郡主,这是我哥哥特丹,阿哥,这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惠国郡主,旁边这位是她的母亲。」 朵娅公主的话成功激怒了原来场上的三人,萧艺首先跳出来指责:「心心念念?特丹,你念着宝宝干嘛,宝宝又不认识你,也不想和你认识,快走开!」 萧艺大步跨到郡主面前挡住了特丹打量郡主的视线。经歷了七皇子之事后,萧艺对他和郡主的关系有了一个新的定位,同时也变得草木皆兵起来,一切想在郡主跟前露脸的异性,他都要从摇篮里掐灭。 郡主这次倒没阻拦萧艺,萧艺算是道出了她的心声,她很不喜欢特丹打量她的视线,充满了侵略性,就像猎手打量他的猎物。联繫到朵娅似是而非的话,他们不会是打了跟她联姻的主意吧! 特丹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萧艺,因为战场上的胜之不武,回京的一路上两人时常切磋武艺,各有输赢,倒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如今为了女人怒目相对,看来这还是个痴情种子。 「郡主想不想认识我不是六皇子说了算吧,特丹仰慕郡主高才,特过来见礼。」 后头这句是对郡主说的,对方表现的礼貌,郡主可做不来萧艺这等野蛮行径,遂把萧艺拉开,对着特丹福了一礼。特丹也回之以握拳礼。 行完礼后萧艺又挡到了他们中间,语气非常不善:「行完了礼就快走,去你自己的位置,别打扰我们说话!」 萧艺有些时候着实耿直的让人气愤,特丹王子正想讽刺他的待客之道,便被尖锐的鸭公嗓打断了:「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到!」 大家都望向门口,只见天下最尊贵的一家三口联袂而来。众人齐齐下跪行礼,行礼过后便各自入席,也揭过了郡主这边的风波。 每年宴席都是那些活动,看歌舞,闲聊,喝点酒,不过这次瓦剌王一家掀起了些风波。 特丹王子在席上提起了联姻之事,并称仰慕郡主,希望郡主下嫁。 当事人还没说话呢,萧艺就一个酒杯砸过去:「你胡说什么!宝宝才不会嫁给你,你别做梦了!」 特丹王子一斜身便躲过了萧艺的「暗器」,坐他后头的大臣就遭殃了,便是有帽子遮着,额头也起了一个大包。 皇帝斥责了萧艺,又让人带那位大臣去偏殿请太医来诊治,才有空回特丹王子的话。 「我们天朝的贵女都是娇生惯养的,郡主更加,瓦剌气候恶劣,我们这边的女子怕是受不住,特丹王子怕是要失望了。」 这就是战胜国的底气,直接拒绝又如何。 特丹王子早知如此,倒不气馁,女宾那边的朵娅公主听到兄长求亲被拒,隔着屏风对着皇帝道:「陛下,您既不捨得大梁女子嫁到瓦剌,那我嫁过来如何?我心悦英王爷,陛下可愿让我做您的儿媳妇?」 瓦剌儿女都热情,像这种公开求爱在大梁是惊世骇俗,在瓦剌却是司空见惯,这对公主王子都很习以为常。 皇帝先拒绝了特丹王子,再拒绝朵娅公主就不太好看了,但是他也不需要为难,自有萧艺跳出来自辩:「我才不娶你,我要娶宝宝,你连宝宝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又向皇帝求情道:「父皇,您让宝宝嫁给我好不好,您不是也很喜欢她吗?让她给您做儿媳妇不好吗?」 萧艺已经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向郡主示爱了,这次却是当着众人的面求皇帝赐婚,众人看郡主的目光都暧昧起来。有人觉的郡主不检点,四处勾搭,也有人觉的萧艺痴傻无缘大宝,郡主这么眼高于顶的,怕是瞧不上他。总之祝福他们的没几个。 郡主不动如山,端起华彩珐瑯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无视周围形色各异的目光。 皇帝没料到萧艺如此大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一般贵女他就赐婚了,亲儿子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偏偏是郡主,他还真不好勉强,只能寄希望于郡主给萧艺留点面子了。 「婚姻大事还是要两厢情愿才好,朵娅公主心悦大梁子弟,朕会给你找个乘龙快婿的。」安抚了朵娅公主,皇帝又给自家儿子救场:「先帝有遗命,思齐的婚事要她自己点头,虽然她是朕的外甥女,你们也是青梅竹马,朕却不能强人所难,你若有本事让思齐点头,朕自然会赐婚。」 皇帝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撮合之意大家都听出来了,其实早在皇帝把五七两位皇子挪出宫去,独留卡在中间的萧艺在宫里,以及去年郡主被禁足秋水山庄萧艺陪同,他的态度一直很明显,只是有些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罢了。 五七两位皇子再次眼红了一把,父皇总是这样偏心,郡主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要配给那个傻子,都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就不能分点心思到他们身上呢! 萧艺受到父亲鼓舞,隔着屏风对郡主喊话:「宝宝,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和咱们小时候一样!」 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众人或轻或重的唿吸声,郡主默了一瞬才回他,声音清浅冷寂:「我还小,暂时不谈这个,待我及笄再说吧!」 还不待萧艺说话,郡主便站起来辞行:「我有些气闷,先回玲珑阁歇歇,大家慢用。」 她总是做不到当众拒绝他的,即使隔着屏风,她都能想像得到他失落委屈的嘴脸。不能再留了,每次萧艺一撒娇,她就坚守不住,只能不顾众人的指点落荒而逃。 算计 宫宴散后,公主来玲珑阁接女儿回家。 「你是怎么回事?既然对阿艺没那份心思,便把话说清了,及笄后再议是什么意思?存心吊着他么?你叫别人怎么看你!」 想到郡主走后那些命妇贵女看她的目光,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个女儿家,这一桩桩的风流韵事传出来,若是一般姑娘,早被拉着去浸猪笼了,也就是她仗着圣宠肆意妄为。可京中这么多公主县主,也没哪个有这种事情,公主不由得怀疑他们家的家教问题。 郡主心里也烦,又不能对母亲发脾气,遂只是低下头不说话。公主见她如此更是焦躁,萧艺若不是有那种毛病,确实是郡主的良配,郡主待他又岂止是兄妹之情,如今这般牵扯不清的,算什么。 母女两个静默一阵,「先回家吧。」 正月转眼就过,元宵节是郡主十三岁的生辰,自先帝驾崩后,郡主再没庆祝过生辰,前两年是国孝,不宜庆祝,如今出了孝,郡主也无心庆祝。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送生辰礼给她,萧艺喜欢雕刻,以往每年都送自己雕的小玩意给她,木雕泥雕玉雕都有,郡主全部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今年依旧如此,送了枝白玉雕的芙蓉花簪给她,可是两人才经了那事,送这等东西着实暧昧,又是当着众人的面,郡主接也不是拒也不是,公主笑着接过,「阿艺的雕工越来越精湛了,这钗子极好,什么时候也送我个?」 萧艺喜笑颜开:「好呀好呀,我给姑姑雕个木兰花簪子好不好?最衬您的气质。」 公主笑着应下。旁人打趣他们:「公主还缺首饰?倒让王爷巴巴的给您做。」 萧艺抢话道:「我乐意!」 瓦剌王一家也送了礼物给郡主,皆是瓦剌特产,郡主笑着接下了,让人送去了玲珑阁,待她们出宫时再带走。 席上郡主觉的气闷,便去了外头闲逛,萧艺隔着屏风瞥见一身大红的郡主出去了,立刻就跟着出去。朵娅公主自坐下后眼睛就一直黏在萧艺身上,见萧艺起身,她后脚也跟着出去。秦贵妃看着这几个小儿女,嘴角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郡主今儿穿了大红哆啰呢刺金袄裙,外罩一件白狐斗篷,萧艺一路跟着郡主出去,到了倚梅园那里,人却不见了。他在园子里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忽然一个小宫娥匆匆跑了来:「奴婢见过英王殿下,郡主在太液池旁落水了,桂圆姑娘叫奴婢来寻殿下。」 萧艺一听郡主落水了,哪里还站得住,朝太液池的方向飞奔而去,这寒冬腊月的,没淹着也要冻坏了。 而朵娅公主追着萧艺出来,也是一瞬就没了人影,半道上揪了个小宫娥问,说是和郡主去了太液池边,朵娅公主便火急火燎往那边赶去。到了太液池边却没碰上人,朵娅公主沿着池边走了一圈,正要离去时感觉踩到了什么圆熘的东西,脚下一滑便跌下了池子里。 朵娅公主和身边几个侍女都会点功夫,但瓦剌水源不丰,她们都是不会水的旱鸭子,只得在岸边叫救命。 萧艺离太液池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听到了救命声,连忙奔了过去,见到池子里有人在扑腾,二话不说就往下跳去救人。萧艺游泳还是郡主让他学的,此时关心则乱便忘了这事,甚至连池子边上站着的人是不是郡主身边的丫鬟都忘了瞧。 萧艺抓到人后便抱着她往岸上游,途中朵娅公主已经有些昏沉了,萧艺怕她出事,想起郡主教他的人工唿吸,便对着她的嘴巴给她渡气。 两人湿淋淋的上了岸,朵娅公主的侍女全都围了上来,萧艺这才发现他抱着的不是郡主,立刻把人松开了,心里先是一喜,而后又着急起来:「你们有没有见到郡主?不是说她也落水了吗?」 「王爷先别管郡主了,快叫人来救我们公主吧!」 朵娅公主的侍女想让萧艺把人抱进暖阁里,不过萧艺知道她不是郡主,哪里还会再管她,叫人传了太医,自己则跑去找郡主了。 郡主从宴上出去后就知道萧艺跟着她,在倚梅园附近便藏了起来甩开了他,待他走远了自己才开始闲逛,一会儿之后又听见萧艺在叫她,听他声音焦急,郡主便不忍再躲着他,从暗处走出来:「你叫我何事?」 萧艺见到郡主一把扑了过来,郡主快步走开躲过他,见他一身湿淋淋的才急起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身都湿透了?湿了也不知道换身衣服,瞎逛什么呢,快去换衣服!」说着便去拉他。 萧艺反手握住郡主,不在意的甩甩头上水珠:「我听人说你落水了,便赶去救你,跳下太液池后把人救上来才知道不是你,是朵娅公主,我担心你,就来找你了,还好你没事。」 萧艺至今还没反应过来,只为郡主无恙而欢喜,郡主却又是感动又是愤怒,这个呆子大冷天的顶着一身冷水在雪地里跑,就为了找她,握着他冰凉的手,郡主只觉眼里心里都酸酸的。 郡主把身上斗篷拿下来披在他身上:「我没事,咱们先去换衣裳,再喝碗姜汤,以后不许这样了,要爱护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郡主边说边拉着他走,萧艺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比他身量小很多的披风,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了,郡主说什么他都傻傻应是。 泰和殿里,气氛暖融融的,有小太监在元宝公公跟前耳语几句,元宝一脸凝重又在皇帝耳边嘀咕几句,皇帝听罢一摆手,歌舞便都停了下来。 「宫人传话说,朵娅公主和英王在太液池旁落水了,朵娅公主已经在旁边的暖阁里接受太医诊治了。」至于萧艺,说是去找郡主,谁知道跑哪儿去了。 瓦剌王焦急不已:「可否让小王先行告退,去瞧瞧我的女儿?」 皇帝自然应允:「朕和皇后也去瞧瞧吧。」 皇后恭谨称是,跟在皇帝身后眼里一片寒霜,她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在她眼皮子底下设计她的儿子!她连才高八斗的郡主都看不上,能看上那个粗野的蛮夷之女?那丫头若是受害者也就罢了,若也是同伙,便是嫁了进来,自己也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太液池旁的暖香阁里,朵娅公主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只是因为呛了水难受的厉害,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太医也帮她诊治过了,暂时没什么大碍,呛水过一会儿就会好,另外开了驱寒的汤药,只夜里再看紧些,别发起热来便好。 帝后一行人乌泱泱的来了暖香阁,出了这样的事情,宫宴已经散了,妃嫔们也回了自己的住处,剩下些想看热闹的命妇贵女也被皇后打发走了,因此只有帝后和瓦剌王父子以及宁国长公主在此。后者是因为女儿不见了,她直觉有萧艺的地方一定少不了郡主的影子,便跟着来了。 朵娅公主见到父兄后先哭了一场,皇帝避嫌不好进去,皇后和公主也避着瓦剌王父子,因此这三人都在外头等着。朵娅公主和父兄哭诉一遭后,把事情都说了出来,甚至连萧艺抱她亲她都说了,出了这样的事,萧艺还有什么理由不娶她。 她对着皇后和宁国长公主也是这般说辞,两人都是宫斗高手,还能不懂这点小把戏,心里对朵娅公主很是看不上眼,天下没男人了不成,就得这么死巴着萧艺!再说他们瓦剌民风彪悍,抱了亲了怎么了,装什么贞洁烈女要死要活。 皇后到底是要面子的,只说等萧艺回来再说,还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宁国长公主。 公主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心里恼恨女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就和萧艺理不清呢?好在郡主身边高手如云,她倒是不担心女儿的安全。 郡主和萧艺回了青云殿,萧艺换了身干净衣裳,又灌了碗姜汤,才觉全身都暖和了。郡主也喝了一碗驱寒,一边问萧艺今夜的事,听萧艺说完后,她也理了个大致思路出来。 那人无非是想把萧艺和朵娅公主凑成一对,就是不知道这事朵娅公主知不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几个庶出皇子了,萧艺当众对郡主求亲,郡主又留有余地,皇帝也想撮合,他们哪里坐得住,郡主如果嫁给了萧艺便是太子一系的人,他们这些庶子怎么翻身。 朵娅公主痴心萧艺,但萧艺喜欢郡主,瓦剌王父子也不欲让她嫁个闲散王爷,她自己出手也说得过去,不过她在宫里没这样深的人脉,不知道她和谁合作。 郡主让葡萄回了趟玲珑阁传递消息,又对暗处作了手势,先帝留了几个暗卫给她,这些阴司之事好办多了。她在宫里长大,平时又出手大方,人脉也积攒了不少,关键时刻就看他们出力了。萧艺说来传话的是个穿蓝色衣裳的宫娥,这是宫中三等宫女的穿着,实在不好找,但总要试试不是。 查探 郡主和萧艺给自己拾掇一番后便一起去了琼玉阁,朵娅公主落水后不能立刻移出宫,住后宫也不方便,便让她住了公主所那一片宫殿里,琼玉阁和玲珑阁离得也不远。 郡主和萧艺到时,帝后和瓦剌王父子以及宁国长公主都在,倒有些三司会审的模样。 双方对质,当瓦剌王说到萧艺亲了朵娅公主时,郡主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那渡气的法子还是她教给萧艺的,可他拿来用在别的女人身上,还是一个那样讨厌的女人,郡主心里无名火起。 萧艺觑着郡主的脸色很有些心虚,壮着胆子辩解:「我只是为了救人,再说我不知道那是她,我以为是宝宝呢,要知道是她我才不管呢,我好心救她,你们可别赖上我。」 萧艺说话向来直接,见惯了大梁人的弯弯绕绕,真不习惯萧艺这种说话方式,瓦剌王父子被萧艺噎的不行,总不能说他女儿就是要赖着他吧!只是大梁注重男女之防,朵娅公主出了这事,别的王子皇孙谁还会要她,也就只能赖着萧艺了。 「英王爷自诩男子汉,怎么这点担当都没有,坏了女儿家的名节,竟然都不敢负责,我们瓦剌虽然不像大梁注重男女之防,可我妹妹也是一族公主金尊玉贵的长大,怎么容你这样欺负!」特丹王子是铁了心的要萧艺做妹夫了。 谁料萧艺语出惊人:「我都说了我只是救人心切,我便是看到一只猫掉水里了我都会去救,照你这意思,我还要娶那只猫了!」 瓦剌王父子立刻就变了脸色,皇帝适时制止他:「英王,说话要适可而止。」又安抚瓦剌王父子:「公主受了委屈,朕会补偿她,只是婚嫁之事还是要两情相悦,你们也看到了,朕这个儿子最是喜怒溢于言表,不会做什么虚与委蛇之事,公主嫁过来怕是也不好过,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王子不是也想娶我们大梁的贵女?朕给你挑一个便是。」 特丹王子嘴角微微翘起,看着郡主的目光有些兴味,皇帝不捨得自己儿子受委屈,看来要牺牲这个外甥女了。 萧艺见特丹看着郡主,下意识就要过来挡着,却突然想起特丹求娶郡主之事,皇帝说要给他挑个媳妇,不会是让郡主嫁给他吧! 郡主一把按住要暴起的萧艺,她有自信,就算有贵女要联姻,也不可能是她,皇帝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的,那就只能是那些侄女外甥女了,宁王府的安阳县主和逸王府的清阳县主,这两个的可能性最大。 但不管是谁,郡主都不高兴,本来只需把朵娅嫁给某个宗室子便行,却因为这桩事,要赔上一个贵女。大梁身为战胜方,要做这么忍气吞声的事,也太噁心人了,若是让她抓到幕后之人,非得让他脱层皮不可。 果然,皇帝说:「朕的侄女安阳县主如今已是双十年华,人品相貌都是佼佼,朕几个女儿都不及她,特丹王子喜欢大梁贵女,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了。」 安阳县主是宁王唯一的嫡出子嗣,先帝还在时她也是风光的不行,今上登基后整个宁王府都夹起尾巴来做人,她自然也落寞了。过了三年国孝,又有安郡公的前车之鑑,她便是县主婚事也成了老大难,如今都二十了还待字闺中,正好要联姻,皇帝便把她推了出去,正好帮宁王夫妇解决这个老姑娘。 特丹王子听得不是郡主,有一瞬的不满,随即又抑住了,恭谨谢恩。谁让他们战败呢,便是皇帝不肯放人联姻,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如此这般已是皇帝给他们面子了。 事情解决后大家便都散了,瓦剌王父子深夜出宫,朵娅公主留在琼玉阁休养,帝后回了坤宁宫,公主母女回了玲珑阁住下,萧艺则回青云殿。 回了玲珑阁公主便把人都遣散了和郡主说话:「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把你扯进去了?」 郡主一摊手:「被人算计了呗,阿艺脑子不好使,当然朝他下手了,娘,我和朵娅公主出去后还有谁中途离席了吗?」 公主想了想:「中途离席的人多了去了,但谁也不像你们一去不回,你怀疑谁?」 「不就那些人呗,怀疑有什么用,找到证据才行呢。」 「找到证据你又想如何?能这样精准的打探到你们的时间方位,那人在宫里的人脉一定很深,你可不要犯浑,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做什么出头鸟。」 郡主诺诺称是,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天知道。 第二日是新年第一日的早朝,皇帝在金銮殿上和瓦剌王父子洽谈,商定了友好条约,条约上各种丧权辱国就不说了,重头戏是安阳县主和特丹王子的联姻,晋封安阳县主为安阳郡主,礼部择吉时操办联姻事宜。 宁王如今只是个闲散王爷,不能上朝,但圣旨出来后他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深恨皇帝绝情,政治斗争为何要牵连到小儿女身上,他就这么一个嫡女。不过联想到昨夜的落水事件,宁王立刻发动了他在宫中的暗线打探消息。 安阳郡主知道消息后哭的不行,京中这么多贵女,为什么偏偏是她,她骄傲了半辈子,以后要嫁到那样的地方去,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宁王妃好生劝慰她:「蓓儿,不怕的,咱们打了胜仗,瓦剌都敬着咱们呢,你到那里没人敢欺负你,你只需要笼住了王子的心,生下小王孙来,以后你就是瓦剌的王后了,可以在那里横着走,不比在京里磋磨好嘛!爹娘会给你准备好一切的,不要怕。」 安阳郡主还是哭,她甚至有些恨父亲为何夺嫡失败,那样她就是唯一的嫡公主了,才不需要联什么鬼姻呢!又怨父母没有早日给她找到归宿,拖到这把年纪,竟然要嫁到那个鬼地方去,她那些姐妹们,肯定都在笑话她呢! 鎏金镂刻小香炉里燃着橘皮,飘出带着橘香味的烟雾,郡主捧着手炉斜倚在榻上,听白霜向她禀报暗卫打探到的消息。 「昨夜郡主出去后,英王爷立刻也跟着您出去了,随后朵娅公主也跟着出去,您还未到倚梅园时便藏了起来,英王爷去了倚梅园里头,转了一圈没找到您,然后被一个小宫娥骗去了太液池旁。朵娅公主是半道上跟着英王跟丢了,随手抓了个小宫娥问路,那小宫娥便说见到英王爷往太液池去了,朵娅公主这才跟着去。朵娅公主落水的地方有小石子划过的痕迹,看轨迹该是有内力的人从远处飞掷过来的。昨夜郡主离席后陈昭容也离席了一阵,秦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走开了一会儿,还有三公主和赵美人陈小仪都离开过。按着咱们安插在各宫的探子来报,昨夜本该留宫驻守的宫人里,秦贵妃宫里有两个三等宫娥出去过,大约两刻钟才回来,其余宫里也有人擅离职守,但时间都不超过一刻钟。」 先帝的人脉大部分都留给了郡主,暗卫这一块郡主交给了白霜,至于那些小恩小惠收买的人际关系则是由桂圆出面打理。 「秦贵妃,如果是她就说的过去了,没人比她更希望嫡系倒霉。秦家靠着秦贵妃和三皇子发家,一家子暴发户,把柄应该不少吧,去找一些,把证据送到几个御史的书桌上,宁王府也送一份。」 这母子两个贪一己私慾破坏两国邦交,害得安阳郡主去联姻,宁王但凡有一分血性都不会放过他,这个可是夺嫡老手,对上三皇子这个夺嫡新秀,谁更胜一筹呢? 御书房里,皇帝也在听他的暗卫禀报查探到的消息,和郡主的人探到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样:「对朵娅公主出手的人是秦贵妃身边的海公公,这人功夫不错,藏得也深,这次若不是他出手,卑职都探不到他的底细。」 自己的枕边人身边竟然还藏了高手,不管那人是何身份,都留不得。 皇帝脑子里灵光乍现:「那人可是真的太监?」 「这......」 这关系到后宫清白以及皇帝的子嗣血统问题,他还真不好说:「卑职不知,卑职再让人探探?」 「嗯。」 皇帝突然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觉,他以为后宫争斗只限于女人家的勾心斗角,没想到也有动刀动枪的时候,秦贵妃身边藏了这么个人,万一她有不臣之心,皇帝都睡不安稳。 暗卫头领还站着不走,想想还是向皇帝报告了另一件事:「卑职在查探这件事时,碰到了另一拨人,对方也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不比卑职等差,据各处探到的消息,应该是惠国郡主身边的人。」也就是上一批皇家暗卫。 皇帝神思一凛,随即也释然了:「先帝驾崩后他的人脉肯定不少都到了郡主手里,但一定不是全部,要不然也不会被你发现了。」 先帝只给郡主留下了自保的力量,太厚重了就引人猜忌了,皇帝也会坐不住,如今这样的正好,郡主有本事再发展一些,只要她驾驭得住就行。 惩罚 几日后的早朝上便有御史参三皇子治家无方,府里妻妾争宠戕害皇嗣,以及纵容侧妃娘家欺田霸市,再有外家放印子钱囤积居奇搜刮民脂民膏等。 突然之间所有御史都参他,这三皇子是得罪谁了呀,其他几个皇子都是半斤八两的,一直小打小斗,没这么大手笔吧! 几位御史都呈上了证据,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傻把郡主送到他家的那份呈上去,都各自誊抄了一份,但几人的证据内容都是大同小异的。 皇帝一看就知道是郡主的手笔,前几日知道她查探到消息后本还想着看她怎么行事,谁知道就来了这么一遭,当着他的面这么教训他儿子,皇帝心里大为光火。 不过文武百官都看着呢,皇帝只得秉公处理,秦家恶行不少,犯事的全押牢里去吃饭,搜颳了那么多民脂民膏,当然都得吐出来,叫苦主拿着票据去户部衙门登记,钱少了的全问秦家拿。三皇子治家无方私德不修,在家禁足两月,理清家事再说,身上的职务都交给四皇子。 下朝之后皇帝去了秦贵妃宫里,秦贵妃正要跟皇帝哭诉求情呢,便无端被皇帝训斥了一顿,还把海公公带走了。秦贵妃顿时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皇帝一定是知道了她办的事,这是给她吃挂落呢。遂也不敢再求情,向皇后自请禁足,还把萧蕊也接了来,她们一家子可不能再出事。 皇帝回御书房后便把郡主宣了来,却被告知人已经出宫了,皇帝上朝的时候她就走了。 皇帝心中怒火更盛,一个个的干了坏事就知道躲,皇帝之前为了郡主出入宫廷方便给了她一块令牌,可以无诏出宫入宫,她倒用在这上头。 皇帝派元宝去公主府找人,到了才发现公主府也是人去楼空,一家子都去城外庄子上踏青去了。 元宝颤颤巍巍的回宫禀报,皇帝听罢当即摔了一个砚笔洗,元宝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吭声,皇帝勒令御林军去抓郡主回来,御林军统领刚得令出门,又被皇帝叫了回来。 皇帝想到郡主那矫情的性子,自己要是这么大剌剌的把她抓回来,让她失了面子,她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呢!皇帝平息了些怒火,瞅到脚边缩成一坨的元宝,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起来,去把郡主接回来,朕今儿若是没见到她,你也不用出现在朕面前了。」 元宝忙不迭的爬起来,笨拙圆胖的身子难得灵敏一回,哒哒哒往外跑去,去城外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大半天,这都快到中午了,得抓紧时间呀。 却说郡主此时正在路上颠簸着,她从来就没想瞒着皇帝,她一直以来表现的就很明显,萧艺是她罩着的,谁敢朝他下手先过她这关。她知道皇帝会不高兴,却没打算迁就他,年轻人嘛,谁还没个叛逆的时候,她若是懂事识大体也就不是惠国郡主了。 只是早朝时皇帝对三皇子和秦家没一点手软,郡主在后头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怒火,因着趋利避害的本能,郡主熘之大吉,打算等风波平息后再回去讨个巧卖个乖,三皇子也没伤筋动骨,皇帝不会怎么样她的。 然而帝心难测,当脸红的跟个寿包似的元宝出现在秋水山庄门口时,郡主有那么点乌云聚顶的感觉。 元宝公公喘了半天才缓过来:「郡主,陛下叫奴才来接您回京,咱们快走吧!」 郡主耐着性子跟元宝扯起皮来:「都这个点了,咱们回去天都要黑了,咱们住一晚,明儿再走呗,元宝公公还没用午膳吧?今儿庄子上送来的鹿肉,我给你炖一锅,来来来,别客气。」边说边拉着元宝往里走。 元宝公公扒拉着门槛不肯挪脚:「郡主别为难奴才了,圣命难违呀,陛下今儿没见到郡主该生气了,咱们快回去吧!」 郡主想想也是,派元宝追到这儿来了,估计真火了,「那行,就今儿回呗,你先用午膳,我先歇会儿觉,待你吃饱喝足了咱们再上路,子时之前到就行了。」 元宝半信半疑的跟着郡主进去了,赶了这半天路确实饿了,狼吞虎咽一遭后便去叫郡主。郡主还没开始眯了,安排了元宝后就被她娘滴熘着去训话了。 「我的话你当耳边风是不是,那都是皇上的儿子,他的儿子怎么斗那都是他们家的事,你充什么能耐去多管闲事!皇兄再疼你能比得上他的儿子吗?你等着回去脱层皮吧!」 公主是现在才知道女儿干了这样拎不清的事,一大早女儿就从宫里回来了,说要去庄子上踏青,急匆匆的收拾东西。现在这时节,梅花将谢柳条还没抽芽,踏的什么青,不过这才刚开朝,公主以为女儿是想偷懒不想帮皇帝干活,这才脚底抹油,便没多说什么,她也不想让女儿这么辛苦。谁知道是畏罪潜逃,被人撵到庄子上来了才肯说实话,公主只觉脑门青筋直跳,摊上这么个讨债鬼有什么办法。 郡主不敢多说,只道:「没事,皇舅不会打我的,我好好跟他道歉,您别担心,您就在庄子上住两天吧,我今儿回去。」 公主恨铁不成钢:「你惹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说着也让芙蓉海棠帮她收拾东西,好在她们刚到庄子上,许多东西都还没归置出来,又原封不动的带回去了。 一行人到晚膳时才回了宫,行礼都送到公主府去了,公主母女则是去向皇帝请安。 皇帝碍于公主在这儿,不好当着她的面训斥郡主,便先让她们用了晚膳。 一顿饭用的异常沉默,膳后公主识趣的告退,无视郡主万分不舍的目光回了玲珑阁。郡主瞄了眼皇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色,不自觉的缩了缩脑袋。 两人就这么杵了半天,皇帝见郡主没一点要道歉的意思,心里更加恼怒,大喝一声:「跪下!」 郡主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下去了,还好地上垫了羊毛毯子,不过郡主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膝上的痛感。 皇帝看着一副鹌鹑样的郡主,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挺得意的吗?朕的儿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多聪明呀,衬得朕那几个儿子跟草包似的,朕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替朕教训儿子!」 皇帝说到最后时忍不住扔了本书在郡主身上,衣服穿的多,打的不算痛,可郡主还是大哭起来,活像皇帝虐待了她一样。皇帝这回是真的气狠了,郡主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干脆哭吧。 皇帝被她哭的更烦躁,大声喝住她:「不许哭!」 郡主被他吓住了,瘪着嘴含着两泡眼泪委委屈屈的望着她,皇帝被她那副可怜相消了些火气,却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你说说,为什么要如此行事?」 郡主抽抽噎噎:「他欺负阿艺。」 皇帝消了的火又被她点上来了:「他欺负阿艺自有朕主持公道,再不济还有皇后呢,你是什么身份?」 「可是您捨得下重手惩治他吗?阿艺并未受到多大损害,您最后只会小事化了,皇后心里只有太子,阿艺的事她几时放在心上了,我若也不帮他,他要受多少委屈。」这话就差点名说皇帝偏心了。 「阿艺是你表哥,老三也是,你又为何如此偏心呢?站在一个表妹的立场,这些事情就不是你该做的。」 如果郡主是萧艺的妻子,她怎么打压其他皇子皇帝都不会管,夫妻一体,夺嫡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强者为王。可郡主早就拒绝了嫁给萧艺,如今又这般护短,名不正言不顺,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捲入皇室内部纷争。 郡主被噎的无话可说,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名正言顺,可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萧艺,从小到大她都是这般护短的,如今也改不了。 「我只是......阿艺不一样的,他和我更亲,比一般的表兄弟更亲,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他,明明阿艺对他们没有威胁的,就因为他是嫡子,就要受到他们的刁难,可他并没有享受到嫡子的应有的优厚待遇,这对他公平吗?您要罚我便罚吧,我不后悔做这件事情,以后再有谁敢欺负阿艺,我照样收拾他!」 「他没有受到嫡子应有的待遇?若他是个庶子,凭他那副模样,刚出生时朕就会扔了他,哪会让他蹦跶到现在,更别提他已经是七珠亲王了,他那些兄弟现在还只是白身皇子,若他不是皇后生的,有这份荣宠?」 郡主狡辩道:「他打了胜仗,活捉了特丹王子,他那些兄弟哪个有这份本事?」 皇帝鄙夷道:「他怎么立的功你不知道?有那全副武装,还有陈燿他们围着他把特丹拎出来让他打,若是这样他都立不了功,朕都没脸说他是朕的儿子。」 说到打仗的事,郡主才是最大的功臣,可连萧艺那样捡便宜的都得了封赏,郡主却没什么表示,皇帝顿时就不好怎么罚郡主了。 秦贵妃母子确实做错了,这事往小了说就是皇室内部斗争,往大了说可有破坏两国邦交的嫌疑,对他们母子罚得还算轻呢。 比赛 ? 不过郡主此风不可长,皇帝还是要罚她的,「你明日早些来御书房,为作惩罚,你三月之内都不得出宫,也不能放假。」 郡主最喜欢玩乐的人,让她日日干活就是最好的惩罚,像前次把她禁足在秋水山庄,那哪里是思过,日日快活的跟神仙似的,只苦了皇帝少了个得力助手,日日累的不成人样。这次皇帝学聪明了,郡主最是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人,别人认为被禁足伤了面子,郡主是巴不得藉机偷懒呢。如此,让她在宫里干活,外人看来郡主圣宠依旧,内里滋味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过郡主很快又找到了出门游玩的机会,瓦剌王要和大梁举行骑射联谊赛。 瓦剌是马背上的民族,于骑射一技上甚是精湛,而大梁号称礼仪之邦,君子六艺里头便有骑射两项,此次瓦剌打了败仗,自然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回场子。 两国比赛,如何能没有赌注,此次瓦剌的降书上有不少丧权辱国的条约,让瓦剌大伤元气,举办这次比赛,也有挽回损失的意思,赌注便是大梁若输了要减去降书上任意三条条约,而瓦剌输了则任大梁再加一条。 这瓦剌脸皮也是够厚的,这么不公平的赌注都好意思说出来,不过人家说了,大梁是大国,瓦剌只是小民族,此次又战败,怎么比得上你们财大气粗呢,你们就让着我们点呗。 大梁要面子,奈不过瓦剌的厚脸皮,只得咬着牙认了。要郡主说,这些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若是让她来办,想都不要想,我不给你多加几条就不错了,还想减免。郡主甚至都不同意举办这种比赛,比赛有输赢,若是大梁输了,边关将士浴血沙场,难道就因为一场上流社会的比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不过皇帝并不会因为她的小女儿想法就改变决定,他是一国之君,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大梁此赛只能赢不能输。 此次赛事规模很大,国家级的赛事,在皇家围场举行,比往年皇帝举办的宫廷赛事热闹多了。不少贵族子弟盛装出席战意拳拳,就指望着大展身手让皇帝发现呢。 不过他们要失望了,这次比赛早就是内部决定好的人选。比赛分三场,第一场是瓦剌王子对战萧艺,两人比赛骑射,并非打猎,瓦剌王知道这里是皇家围场,打猎的话他们就要吃亏了。双方商议一阵,採取了射活靶子的法子,并非是让人举着靶子,这样很容易误伤人,而是在骑道两旁布满了用细线悬着叶子,风一吹叶子会到处飘荡,叶子后头是靶子,他们要把叶子射下来钉在后头的靶子上,谁射的叶子多谁就胜了。 这是极考验骑射功底的,传说中的百步穿杨大概就是如此了。本来瓦剌方是想让太子出战的,毕竟对方派的是储君,他们也应该派储君出来才是,不过太子不精骑射,事关国家颜面,他可不敢出头,便推说身体不适,向瓦剌举荐了萧艺。特丹之前便是输在萧艺手里,有机会赢回来当然不会拒绝。 郡主自双方商定出流程后就为萧艺担心,萧艺最擅枪剑,骑射也不差,但这不差仅是相对于京城这些锦绣堆里的王孙公子来说的。萧艺自幼习武,但从来都只是在武场马场围场等地转悠,特丹可是从小就在草原上奔驰的,大草原的雄鹰和皇宫里的金丝雀,谁优谁劣还用说么? 而且这百步穿杨的骑射法子是瓦剌的传统游戏射香火演变而来的,所谓射香火,就是用细线着一支燃着的香,射手要射断那线,香便会往下掉,只有香头上的香灰掉落在地上的灰炉里才算,谁射下的香灰最多谁就赢了,故名曰「射香火」。 这是郡主在书上看到的,不知道瓦剌现在还有没有这种游戏,如果有的话,萧艺输定了。 萧艺自知道他要参加比赛后便日日和郡主苦练骑射,为什么郡主也练呢?因为第二场是郡主和朵娅公主的比试。 朵娅公主情场失意,便想在战场是找回脸面,郡主从来不是怯场之人,自然应下了。每日勤学苦练之余,还交代了暗卫做两手准备,实在不行到时候制造点意外也是可以的。 到得比赛那日,郡主穿着一身大红蜀锦缠金线边的箭绣骑装,外罩火红凤羽披风,乌黑浓密的长髮分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额上和两鬓边各缀一撮小银流苏,通身打扮简单大气。身后跟着的是威风凛凛的郡主卫,一群人鲜衣怒马气势磅礴,比起京里的御林军都更精神。 郡主以一个潇洒身姿跳下马,马鞭信手一挥扔给了身后的马奴,大步流星走到皇帝跟前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行礼,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丝毫女气,比在场许多男子都更英姿飒爽。皇帝满意的不行,亲自扶她起来,这个外甥女果然给自己长脸。 不过余光瞥到几位公主或鄙夷或嫉妒的神态,皇帝刚刚飘起来的心又坠下去了,果然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幸好朵娅公主没有指皇帝的几个女儿出战,这几个怎么拿的出手哟! 人员差不多来齐了,皇帝跟瓦剌王闲话几句,裁判宣布一下规则,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是萧艺和特丹的比试,萧艺今儿也穿了身大红色的骑装,款式颜色都和郡主的差不多,他本来就生的俊美,今儿这身打扮更是艷光四射,不知道引了场上多少闺阁千金眼冒桃心。 其实萧艺本人更喜欢穿些黑色藏青色等深色衣裳,衬得人稳重严肃,不过郡主喜欢穿鲜艷的衣裳,连带着也喜欢看萧艺穿艷色衣裳,萧艺为了讨好郡主,一般和郡主在一块时都是穿红着绿作喜庆打扮。有一回郡主说了什么亲子装情侣装的,他听不太懂,但见宁国长公主时常和郡主穿一样的衣裳,两人一看就是一家人,他也就常跟郡主穿大同小异的衣裳,两人站在一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关系好。 特丹鄙夷的看了眼打扮骚包的萧艺,一个大男人,穿的这样鲜艷,瞅着比不少姑娘都漂亮,一点没有战场上的锐气,连带着他的熊熊战火都熄了些。 皇帝也很看不惯萧艺这种打扮,好在萧艺生的高挑,又常年练武,美则美矣但没有脂粉气,皇帝也就不管他的打扮了。 随着裁判一声马哨吹响,萧艺和特丹都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萧艺对这种方法还不是很熟,便走的慢了些,毕竟这是比射叶子而不是谁先到,也就没有骑郡主的赤兔马,赤兔跑太快了,光跑马当然它第一,这还要射叶子驾着它就有点难度了。 萧艺的箭法很准,基本是无一虚发,可他频率慢,特丹一看就是箇中好手玩惯了的,一箭一箭射的欢快,偶有几个失误的,他只当没看见,继续射。 萧艺眼看着自己落后太多,心一横,也不走稳健政策了,直接三箭齐发,也不精确瞄准了,三个里头总能中一个吧。 最后是特丹比萧艺先到,裁判清点双方战果,萧艺只射中了二十七片叶子,特丹有五十一片,将近半数。 萧艺盯着前方不说话,脸上无喜无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郡主却知道他是难堪了,每回他做了错事被别人指责了,他就是这副表情,不过以往都有郡主替他出头,这次郡主却无能为力,众目睽睽之下,她甚至都不能去安慰他。 萧艺输了,大梁这边的人都没多少喜色,倒是瓦剌这边拿了开堂彩高兴的不行,一杯又一杯的敬皇帝喝酒。 比赛过后大家吃喝了一阵,又有些年轻子弟去打猎,郡主瞅见萧艺骑马一个人进了林子里,便也跟母亲打了招唿跟上去了。 萧艺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逛着,把随身跟随的平安喜乐并军师护卫都赶走了,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郡主跟着萧艺进了林子,也不说话,就远远跟着,看得到他的身影就行,萧艺走了一会儿,似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回头望了眼,见是郡主,一时呆愣在原地,随即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夹马肚子跑了。 郡主不知道萧艺什么心思,却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瞎跑,也跑马跟上去,边跑还边叫萧艺的名字。萧艺听到郡主的叫声跑的更快了,好在郡主的赤兔很给力,跑了一段路两人便并驾齐驱了。 郡主伸手过去拉萧艺的衣摆,这是极危险的动作,萧艺连忙停了下来,抓住了郡主的手。 两人就这么干看着,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身下的马不知道何时走了起来,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一路,到有人的地方才分开。 萧艺突然开口道:「宝宝,你明日要和朵娅比赛吗?你不去了好不好?」他真怕郡主也输了,他输了没什么,他一直都被人嘲笑是傻子,也不介意再让人家笑一次,可郡主向来高傲,他怕郡主受不住这个打击。 再升 在萧艺和宁国长公主等人的百般担忧里,郡主还是踏上了赛场。比赛是三局两胜制的,萧艺已经输了一局,如果她再输了,第三场便不用比了。 郡主这次也没有骑赤兔马,而是找了匹温顺的母马,一路上走马观花般射着,比起上一场比赛的激烈,这次的温和太多。 在两人比赛时,郡主的暗卫出手干扰了朵娅公主,每次在朵娅的羽箭出手时,暗卫便会射银针从悬挂树叶的细线旁边飞过,银针飞过带动气流,树叶便会晃荡起来,朵娅公主便会出现误差。而朵娅公主自信自己的箭术,打马跑的飞快,便让后头的郡主捡了不少漏洞。所以最后虽然朵娅公主早早到了终点,郡主慢悠悠才来,但还是郡主赢了,她射中了三十片,朵娅公主只射中十三片,也是半数。 朵娅公主不可置信:「你们耍诈,我怎么可能射这么点,我在草原上玩这个很厉害的!」她早就感觉到了异样,每次她都瞄准了叶子,以为一定能中的,可最后就是差一点,一次可能是误差,怎么可能每次都这样。 郡主讥讽一笑:「原来你在草原上常玩这个吗?对比起我们这边的新手,你们那边倒是占优势呢,难怪特丹王子赢的这样顺利,不过公主你就要努力了,竟然比不过我这个新手。」 大梁这边立刻就有人附和郡主:「可不是,你们事先可没说这是你们那儿惯常的游戏,公主在草原上怕是所有人都让着你才让你赢了吧,到了这儿可没人让你,公主无需介怀,回去好好练练。」这些文臣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个人,朵娅公主被他们说的羞愤不已,弓箭一扔跑走了。 第二场大梁这边赢了,双方目前是平局,只看第三场了,而第三场事先并未说定,只说到时候再看,遂打了平局之后,两边的气氛都热烈了些。 瓦剌王正和皇帝拼酒,瓦剌王子和太子聊天,萧蓁正围着郡主请教骑射技巧,一边闷坐着的萧艺又有些落寞了。他一直都知道宝宝很聪明,所以他专攻武艺,希望可以保护宝宝,可是现在,宝宝的骑射都比他厉害了,他唯一的长处在宝宝跟前也不够看了,难怪宝宝不肯嫁给他,他这么没用,宝宝肯定看不上他。 郡主注意到了萧艺的异样,却没打算去安慰他,他们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本来就不适合走太近。每次她说要疏远萧艺,总是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冒出来,让她不得不和萧艺搅和在一起,那种想断断不了的感觉,让郡主非常抓狂。萧艺已经十五了,皇后马上就会给他相看媳妇了吧,想到这儿,郡主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 翌日又是个艷阳天,早春的早晨还是有些清冷的,郡主罩了件薄棉披风,陪皇帝一起用早膳。 「你倒是大胆,就不怕瓦剌那边谴人去检查场地?到时候你的一世英名可就要被人家放在脚下踩了。」 那些银针都掉在骑道两旁,虽然是专有暗器细如牛毛,可若是去找还是找得到的。 郡主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瓦剌有胆子和咱们撕破脸吗?他们一家三口都在这儿,逼急了咱们,便把他们留下来。」 郡主认定了瓦剌不敢去查才敢干这事的,就像当年崑崙使臣的三个难题,最后一个题目郡主明显耍赖,他们不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了。没办法,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皇帝喜极了郡主这副睥睨天下的气势,他们萧家儿女,就应该高傲自衿的。不过想到了太子日前的胆怯,皇帝心里便堵得慌,这么多儿子里,太子是他付出心血最多的,可他竟然不敢应战,还推了萧艺出去,他若是有郡主这种锐气,皇帝还愁什么。 郡主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不过她知道肯定不是她惹的,便心安理得继续用膳了。 上午时一行人又到了赛场集合,瓦剌这次倒是硬气了,竟然直接挑战皇帝。 「前两次都是他们小儿女的比赛,这最后一场才是真章,素闻陛下雄才大略,小王甚是仰慕,不知陛下可否赏脸,与小王比试一回。」 最后一场比赛,是瓦剌王和大梁皇帝的比试。 郡主仔细观察皇帝的神色,面上波澜不惊的,倒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皇帝登基之后多是为国事操劳,偶尔也会去马场遛遛,却多是以强身健体为目的,不比瓦剌王四处征战,两人如果真刀真枪的干,皇帝一定会输的很惨的。这可不比萧艺那种输法,皇帝要是输了,整个大梁的面子都得丢了,这瓦剌王在想什么呢,竟然这么张狂。 郡主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瓦剌王要和我们的陛下比试吗?自然无不可,只是我们大梁有一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是说身份贵重的人不能以身涉险,除了开国皇帝,我们天朝歷代鲜少有帝王御驾亲征的。瓦剌是个能征善战的民族,只是武以安邦,文以治国,光靠武力是无法发扬一个国家的,前两场我们已经见识了瓦剌的武力,这最后一场嘛,咱们来场文斗如何?」 这话说的,就差点名道姓说瓦剌是空有武力的蛮子了,要不然你们也不会一直在马上打打杀杀的,哪像我们大梁国泰民安四海昇平。 如果瓦剌是和大梁平等的国家的话,现在他们就能跳出来指责郡主:以身涉险?玩个骑射游戏就是以身涉险了?你们胆小不敢应战就直说,不必找这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惜他们不是,谁让他们战败了呢,就只能憋屈着应下了。 接下来气氛就融洽多了,所谓文试,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郡主喜欢的脑筋急转弯呀智力难题呀,两国元首的交涉,自然是围绕着国家大事来谈的。像什么北疆开市,你们那边多少牛羊换我们这边多少布匹呀,又或者你们那儿下冰雹砸死了牛羊,我们这儿发洪水淹死了庄稼,咱们怎么预防怎么治理呀,再或者你们那边多少部落多少内乱怎么压制呀,我们这边怎么抚恤附属小国呀,等等等等。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瓦剌王被大梁博大精深的文化所折服,甘拜下风,然后皇帝为了彰显大国气度,也不给你多加条约了,这次只是友谊赛,咱们和平共处。 一场比赛宾主尽欢,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回京去了。回京之后不久就是瓦剌王子和安阳郡主的大婚,婚礼在安阳郡主的郡主府举行,待安阳郡主三朝回门后,瓦剌王一家便收拾行囊回瓦剌去了,他们一走就是几个月,再不回去,天都要变了。 而郡主凭着这次在瓦剌战事中的优异表现,成功再晋一级,成了大梁最尊贵的朝瑰郡主。所谓朝瑰,朝之瑰宝也,和她的名字萧家宝简直不要太配,朝瑰家宝,梁朝瑰,萧家宝,这也太给她面子了。 而还被皇帝晋着足的三皇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忍不住摔了套茶具,从他被参后郡主跑到城外庄子上又连夜被逮回来,他就知道了自己被罚是郡主的手笔,这是给萧艺出气呢。 同样是皇子,皇帝为何如此偏心嫡系,而同样是郡主的表哥,她却这样偏心萧艺,就连皇帝,明知道郡主害他,没任何惩罚不说还给她升职,三皇子心里着实不能平静。 林妙珍得了这个消息也是气得不行,她和府里的侍妾斗气,把对方的孩子弄掉了,在母亲的帮助下成功的掩人耳目,却被那些御史知道了,连带着三皇子都被训斥。三皇子痛斥了她一顿,林妙珍这才知道这一切竟然是郡主的手笔,这还是堂姐妹呢,又是表嫂,她就这样害自己,如今自己被关着,她倒是春风得意了。林妙珍忍住心里怒火,等着吧,日子还长着呢,有她犯到自己手里的时候。 郡主再升一级,不过才十三岁,已经是正一品的爵位了,在宫里和皇后太后都是平起平坐的,不过对方是长辈,郡主还是得敬着,但不妨碍她扬眉吐气。 郡主如今走路都是生风的,除了每日要帮皇帝干活,心情是极美妙的,只是人太得意的时候,总有那么些煞风景的事情出现。 林四老爷要续弦了,新夫人是翰林周家的姑娘,以往郡主参加宴会时也见过的,很温婉秀气的姑娘,如今不过十六,这桩婚事是去年定下的,歷时一年,定下了下月初三的好日子。 林四老爷续弦,和郡主关系不大,对方总管不到她身上的,只是林四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不续娶,和钟姨娘琮哥儿环哥儿过一辈子,却到底熬不过亲娘,又娶了个娇花嫩柳回来。 琮哥儿已经七岁了,环哥儿是去年生的,新夫人年轻貌美,以后再生个嫡子,四房有的饥荒可打。这几年郡主和生父处得不错,不想看他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又闹腾起来。只是她一个随母姓的出族姑娘,有什么资格干涉林家之事呢。 谣言 ? 三月初三,郡主打扮一新去了林国公府参加亲爹的喜宴,在外头做客时,郡主一般都是挂着大家闺秀式的笑容,看不出喜忧。 萧蓁被寿王世子妃领着和各家夫人说话,她马上要及笄,便是宗室女晚嫁,如今也要相看起来了。郡主和林家姑娘不亲近,这两年在宫里住得多,少往林家来,林家的小辈们知道这是姑姑,却印象不深,也不太往她跟前凑,如此一来,郡主倒有些落寞了。 不过得势的人身边向来不缺人奉承,郡主不愿形单影只,便和她们说起话来,一派众星捧月的气象。 丹阳县主一向嫉恨郡主,想着今日她生父再娶,郡主心里必是不高兴的,便出言嘲讽:「还未恭贺妹妹多了一位母亲呢,妹妹果然是有大福分的,我们这些人都只有一父一母,妹妹便比我们多一对,可见上天向来眷顾妹妹。」 「丹阳县主只有一父一母?不知你说的是威远侯府的父母还是陈家的父母?」 丹阳县主已经出阁,孩子都有了,却说自己只有一对父母,不知她夫家知道了会怎么想。 丹阳县主面色一白,暗恼自己说话不当,更恨郡主挑她的语病还这样大剌剌说出来。 「我一时口误罢了,妹妹何必如此不饶人,妹妹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别生出个牙尖嘴利的名声来。」 郡主嗤笑:「牙尖嘴利怎么了?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就是皇舅都夸我嘴皮子利索呢,倒是丹阳县主应该学学怎么说话,就你这张嘴,也就我是你表妹不跟你计较,若是别人,不定在心里怎么记恨你呢!」 丹阳县主脸上一阵红白,身边的夫人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忍着,毕竟郡主圣眷正隆,不是她们能得罪的。 郡主吃过酒席后便回去了,第二日新人敬茶时郡主也没有出现。亲爹成亲,新娘不是她娘,郡主说不上难受,但也没有公主再婚时的兴头,想让她给新夫人做脸是不可能的。 却说丹阳县主在林家的喜宴上受了郡主挤兑,无法平息心里的怒气,便回了娘家诉苦。 「您不知道她有多嚣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没脸,大家肯定都笑话我呢!」 永慈长公主安慰女儿:「你先忍一忍,她得意不了多久的,总有她哭的时候。」 永慈长公主话里带着阴狠,丹阳县主却没听出来,只当母亲在安慰她呢,毕竟郡主嚣张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什么时候吃过亏。遂也不戳穿母亲,让她们心里有个念想也好。 这日公主带着女儿去皇觉寺上香,为家里人求个平安符,也为郡主求求姻缘。 皇觉寺的慈恩方丈极为热情的招待她们,一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里透着精光。寺里的菩萨个个金身,几个大殿里都铺了大理石地砖,蒲团也是上好的羊绒垫子,寺里的僧人也是个个圆润。相比起清苦的白马寺,这地方简直是出家人的天堂。 郡主心里不住的鄙夷,一群六根不尽的人,充什么方外之人,要不是为了母亲高兴,她踏这地方都嫌脚脏。 郡主一行人来到大雄宝殿给菩萨上香,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香,郡主正要下拜,香却突然间熄了,郡主换了一柱,正要下拜时香又熄了。 郡主把熄了的香递给小沙弥:「看来我今儿和菩萨无缘,还是改天再来吧。」 公主拍了把她的手臂:「胡说什么!在菩萨面前失言,快向菩萨道歉,叫她不要怪罪你童言无忌。」 都十三岁了,还童言呢!郡主腹诽,拿一双圆润杏眼瞥了眼慈恩方丈,再次接过小沙弥递上的香,这次倒是没什么状况。公主暗暗舒了口气,决定待会儿多出点香油钱。 郡主回去之后就安排了人盯着慈恩方丈,好好的香突然就熄了,说什么放在库房里受了潮气,朝廷每年花这么多钱养着皇觉寺,连修缮库房的钱都没了?古人最是迷信,若是有人想利用这些神佛之事给她吃排头,郡主得做好准备才行。 这边盯了一针也没发现什么,倒是有另一样让郡主焦头烂额的事出来了。 瑶池玉泉是京里的销金窟,让多少夫人小姐醉生梦死,多少权贵才子望洋兴嘆,只这销金窟近日却出了桩风流韵事。 瑶池玉泉只接待女客,里头的小侍护院厨子都是女的,甚至猫狗都是母的,外头也是守卫森严,一只雄鸟都不能放进去。 这般严密的防护,还是叫有心人钻了空子。长兴伯家的幼子近日和朋友去京郊跑马,不知怎的喝醉了酒跑到了温泉会所里头。虽然没撞到什么,但温泉会所是女眷沐浴泡澡的地方,就好比女眷更衣时有外男闯了进去,虽然你说你有丫头僕妇保护着对方什么都没看到,可名节还是坏了。 这次的事也是如此,虽然瑶池玉泉出面闢谣说那傢伙只到了二门处就被护院逮到扔出去了,里头的女眷并未受惊,可那些女眷的名节还是坏了,只不过里头人多,不可能让那人负责罢了。即便如此,有几户古板的人家,当即就让家中女眷殉节,说什么有辱门风,也有几家姑娘定了亲的,想说婚前去会所里养养,谁知碰到这种事,夫家便要跟她们退亲。疼惜女儿的人家,当然要出面闢谣,可这种事情,你越是争辩人家就越是起闹,哪里说得清呢。 瑶池玉泉已经关门了,事发之后就有人家去闹事,郡主遣散了里头做事的人,把大门锁上,任他们往门上泼粪扔臭鸡蛋,曾经的人间仙境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便是公主府门前都不太平,有不少人指指点点,郡主怕母亲受伤害,把公主接到了宫里,白霆则回了白家,公主府大门禁闭,想来讨说法的人家也没法子。 这事对郡主的伤害不可谓不大,朝上弹劾郡主敛财无道害人性命的摺子堆的小山一般,皇帝这回也不能坐视不理了,把公主母女圈禁在玲珑阁。但这并不能堵了朝臣和百姓的嘴,死了那么多人,郡主还能在宫里享福,朝臣纷纷上书重惩郡主。 皇帝看着底下义愤填膺的群臣:「依诸位卿家看,何种惩罚才可谓重惩?」 「朝瑰郡主罔顾人命,如何配称朝瑰,如何配称家宝,如何配享皇家俸禄,如何配做郡主?应该将郡主贬为庶民,褫夺萧姓,永不加恩,宁国长公主教女无方,也应该受到惩罚。」 皇帝脸色阴沉,这次的事情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对方明知道郡主是他的人,还敢如此挑衅,皇帝断然不能容忍他们断他臂膀。 「朝瑰郡主这几年都跟在朕身边,若说宁国长公主教女无方,朕是不是也要下罪己诏以省自身?陈训为何会出现在瑶池玉泉,凭他文不成武不就一介纨绔,能避过重重守卫进到二门,若说背后无人帮扶朕是不信的,郡主纵有守护不严之责,背后之人更是其心可诛,自事发之后,你们一个个的不提查出真相,反而咬着郡主不放,是和郡主有私怨呢,还是和幕后之人交情神笃?」 朝臣纷纷下跪道不敢,皇帝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此案,这才暂时压下了这事。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阵天雷滚滚噼中了会所里一棵参天榕树,从而引起大火,那样华丽的建筑,当初建造之时歷时半年,如今烧起来却是两天三夜便烧尽了。会所里处处温泉,又有不少人救火,烧起来也是不含煳,只剩一片废墟。那原来大榕树的根基之处,出土了一块五彩异石,石头上却有一块红印,犹如血迹。 京中便有了传言,这是上天降罪,降下天火怪石示警,郡主做的事已是天怒人怨,皇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声音又浮了起来,严惩郡主之声遍布朝野。 京中有官家女眷去皇觉寺上香,无意中听小沙弥说漏了嘴,郡主前阵子来上香时香连熄了两次,后来又对菩萨大放厥词。 这下京里又有了谈资,更有甚者说郡主是妖孽,要不然她怎么这么聪明,还不会说话时便知道讨好先帝,两岁就会作画给先帝贺寿,三岁能主持拍卖会筹集百万善款,更别提以后的丰功伟绩,纵观歷朝歷代,哪里有十三岁的正一品,这不是妖孽是什么!所以菩萨才不受她的香,所以她做了坏事上天会示警。甚至有人把先帝之死也怪到了她身上,先帝死前一直是郡主侍奉在侧的,先帝是为了给郡主庆祝生辰才驾崩的,郡主的生日是先帝的忌辰,等等等等。 皇帝为了闢谣请了钦天监给郡主算命,钦天监监正是皇帝的人,自然是往好了说。但是皇觉寺的慈恩方丈却说日前宁国长公主带着郡主来算姻缘,郡主的八字很大。至于怎么个大法却没说。这八字大,往好了说就是大富大贵的命,一般人家养不住她,这确实是符合郡主的身份,但八字大也有命硬的意思,这也符合近日的妖孽传闻。 抽丝 ? 郡主听着外头她的传闻,感慨时移事易,好时人人捧,坏时人人踩,好在她住在宫里,不必直面那些是非,心里还能舒坦些。 她如今不能出去,只能派了底下人去打探,幕后之人段位很高,目前都还没露出马脚来,陈训已经被抓去审问了,那就是个煳涂蛋,怎么走到那里去的都不知道,更别提从他身上找线索了。 皇帝也派了人出去,他的人比郡主的手下更厉害,打探到的消息也更多。陈训是从瑶池玉泉的西角门进去的,他说他进去时没看到守卫,确实是,西角门的两个守卫吃坏了肚子,去叫同事来接班,就是这换岗的时间,陈训就进去了,沿途的所有护卫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拖住了,陈训一路畅通无阻,内院的女护卫是郡主精挑细选的,没那么容易被钻空子,所以陈训便被抓住了。 皇帝把那几个中途离岗的护卫抓了去审问,像这种严刑拷打的事皇帝手下人更擅长。郡主一直让人盯着的慈恩方丈在杏儿胡同养了个外室,郡主的人把那女人抓了起来,威胁慈恩方丈说出指使他之人。那老秃驴哆哆嗦唆的求饶,说他当时是被蒙了面的,并没见到那人的模样,郡主这边无法,只能让他为郡主正名了。 而皇帝审问的护卫中有一个家里人都不见了,说是对方抓了他的家人威胁他放陈训进来,路上的守卫也是他调开的,抓他家人的人只是给他递了纸条让他行事,根本就没露面。 和陈训一起跑马的几个世家子弟也被请去了大理寺问话,几人都是同一口径,说陈训喝醉了后去解手,谁知道就摸到瑶池玉泉去了。至于说他们为什么会在瑶池玉泉附近聚餐,年轻人嘛,谁还没点绮念。服侍陈训的小厮是跟着陈训去方便的,陈训出事后他人就不见了,那小厮是后来买进府的,没有家人累赘,指不定拿了钱天高海阔去逍遥了呢。 线索似乎都断了,根本就找不到幕后之人,郡主嚣张惯了,在京里树敌良多,想锁定嫌疑人都不行。 郡主又让人去查了瑶池玉泉的大火和那块石头,她才不信什么天火呢,定是人为的。废墟里并没有找到什么燃料,那块石头看起来也是新出土的,但郡主确信那是人埋进去的,便让手下人去码头问问,那么大的石头,少说也有几百斤,如果是从外头运进来的,只能是水运了。 码头几个小叫花子天天看着船来船往的,并没发现最近有大宗货物进京,这块也找不到线索。也是,谁知道那石头什么时候埋进去的,如果是许久之前,那事情就棘手了,布置了这么久,哪有那么容易破局。 郡主揉揉发胀的脑门,这下是真碰到硬茬了,如果她找不到证据自辩,怕是要脱层皮了。 案子几天都没有进展,朝臣可不会让这事不了了之,总不能找不到幕后之人就不罚郡主了吧。朝臣中有人提议让郡主挨家挨户去道歉,毕竟她是主人家,就是普通商户,名下铺子出了事,主人家给客户赔礼也是正常,总不能因为你是郡主就可以罔顾道义了。 皇帝也没有法子,只能用拖字诀了,郡主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让她挨家挨户去道歉,怕是比要她的命都难受。 「再给你们五日时间,如果五日之后还未找到幕后主使,便先罚郡主吧。」 这话是对大理寺和刑部官员说的,如果五日之后真的找不到幕后之人,也只能找个替罪羊了,不可能真的拿郡主开刀的。 郡主在后宫听到皇帝的福音难得舒了眉头,不枉她给他做牛做马,皇帝这样维护她,她很受用。 萧艺原本在京畿大营当差,听说了郡主之事立刻赶了回来,可是郡主已经被禁足了,他见不到,听平安喜乐打探来的消息,郡主这次怕是不妙。萧艺急得不行,可他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只能去找朋友们帮忙,林国公府,陈太师府,寿王府,季家,当然还有白霆。他把能去的人家都跑了一遍,但大家说辞都差不多,郡主之事,他们无能为力,连皇帝都头痛,他们这些臣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萧艺茫然地走在街头,听着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在谈论郡主,曾经神女一般的郡主,现在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孽祸水。萧艺气愤地踢翻了茶肆里的一张桌子,大吼道:「闭嘴!不许你们污衊郡主!」 那群人看萧艺锦衣华服风姿出众,身边又跟着两个宦官模样的人物,哪里敢回嘴,低着头呆立着任萧艺发脾气。 平安喜乐忙劝下萧艺,扔了块碎银子在地上拉着萧艺走了。 主僕三人途径金玉阁时,萧艺看着里头衣香鬓影谈笑风生,想到了和金玉阁一样吃香的天衣阁。瑶池玉泉出事后,天衣阁便也关了门,有人把昔年天衣阁衣裳出次品之事拿出来说,天衣阁如今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萧艺脑中灵光乍现,带着平安喜乐回了宫,开始翻箱倒柜,把歷年的积攒都翻了出来:「我把这些东西都送给那些人家,再去给他们道歉,只要他们不怪宝宝,宝宝就不会受罚了是不是!」 萧艺是嫡皇子,这些年攒了不少的好东西,都让平安喜乐给他管着了,郡主每年都会给他清点一次,美其名曰帮他攒聘礼。郡主名下的两宗生意都有萧艺的股份,钱暂时放在那儿,说是等英王府有了女主人之后再给他。 喜乐红着眼睛劝他:「殿下,您就算把家底都给他们人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郡主最见不得您受委屈,这种卑躬屈膝的事儿,您可不能做呀!万事有皇上呢,皇上最疼郡主,郡主会没事的,您别担心了。」 萧艺想想也是,便放下了私房,平安喜乐忙把东西放回原处。萧艺已经奔去了干元殿,去向皇帝求情,便是他帮不上忙,给宝宝做个伴也好呀,宝宝一个人,不知道多难受呢。 皇帝自然驳回了萧艺的请求,他和郡主正焦头烂额呢,哪能让萧艺去碍手碍脚。 郡主得知了萧艺为她奔波很是感动,患难之时才能见真章,之前七皇子嚷着要娶她,如今她出事,七皇子面都没露。想到自己前段日子避着萧艺,郡主心里悔的不行,便是不能做夫妻,他们还是兄妹,如何就要疏远呢。遂派了桂圆给他递话,让他安分呆着,她很快就会出来。 郡主受人诬陷,受过她恩惠的人都全力帮忙,花影当年嫁给了李三,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李三也成了庄上的二管事,一家子对郡主都是感激涕零,听说郡主出事,便发动了全庄人打探消息。 公主府的米粮庄子稻香村在城西郊,据庄上佃户说,两月前曾见人拖了好几块大石头打他们庄前过。郡主追查那批石料的来源去向,发现榆树胡同万家前阵子修整花园,把原来放了几块石头的地方改成了个花圃,那些石头便堆到了京郊庄子上去。皇帝派心腹秦汉亲自去查看了那批石料,已经全部打碎了,成了一堆细石山。秦汉又找了木石匠人来看,经过精确的估量,和万家运出来的那批石料数量有出入。秦汉又带着人去看了那块五彩异石,虽然外观有些异样,但底子在那儿呢,木石匠人偷偷从石头底下敲了一块下来,和那庄子上的石料分明就是一母同胞。 榆树胡同万家,是威远侯府二夫人万氏的娘家。 事情牵扯到了威远侯府,永慈长公主必是走不脱的,宫中太后怕也不干净,若不然,就凭永慈长公主夫妇,能让皇帝都头痛吗! 有了目标,事情就好办了,皇帝在京中有头脸的人家都放了眼线,威远侯府身为铁帽子侯爵府自然也少不了。据探子回报,永慈长公主前任大丫鬟紫娟的丈夫近日往这府里走的勤,紫娟和丈夫原都是府里的奴才,因伺候的好,成亲之后就放了藉,在外头开了个点心铺子。以前都是紫娟和丈夫一起来的,前不久紫娟刚查出有孕,回了娘家待产,这阵子便是紫娟丈夫王二一人来。 王二本来是威远侯身边伺候的,这阵子来府里却常在永慈公主府大管事身边转悠,说是替紫娟尽心,但总觉得怪异,紫娟是公主的大丫鬟,和外院管事接触不多,你要尽心不到公主跟前献殷勤,倒围着个管事打转。 秦汉让人盯着王二和那个管事,发现他们前阵子忙的不行,尤其王二还去平民街走了一趟,而那被威胁的护卫家就住在平民街小巷子里。 底下人再查了王二媳妇紫娟的踪迹,有孕是真,但说什么回娘家待产,其实是被大总管派人看起来了。 秦汉让人把紫娟救出来,又抓了大总管和王二,让他们指认永慈长公主,那大总管当时答应的好好的,晚上趁守卫打盹时却要自尽,好在秦汉早有防备,没让他得手。 洗嫌 大总管受了一番严刑拷打,却始终不吭声,皇家暗卫营里有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当大总管看到他两岁的孙女被人用针扎手指头时,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 皇帝看着案桌上的供词,大总管只指认了永慈长公主,只字没有提到太后,那样老谋深算的狐狸,哪里是轻易抓得到把柄的。但这也够了,太后就这一个女儿,让她看着女儿受苦,不比她自己落魄更难受嘛! 皇帝让人把供词拿给郡主看,郡主嗤笑一声,离皇帝定的五日之期还有两天,新仇旧恨,仅用国法来惩罚她们,也太便宜了。 第二日京里就有了个不逊色于瑶池玉泉的风流事曝出来,永慈长公主带着女儿逛清风阁。 清风阁表面是茶楼,其实店里的小二个个清秀俊俏,京中权贵里有些好男风的都是这里的常客,清风阁其实就是小倌馆。永慈长公主带着女儿来这里,比养面首还劲爆。 威远侯可是铁血男儿,如何忍得了绿云罩顶,这不,公主刚去逛小倌馆,威远侯就去寻外室,据知情人士爆料,这夫妻两个正闹着和离呢。而丹阳县主也面临着被夫家休弃的危险。 永慈长公主府里,公主夫妇闹得不可开交:「我说了我是被人陷害,肖鹏,你我夫妻多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陷害?谁陷害你?谁有这个能力这个胆子陷害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事了?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永慈长公主目光闪烁:「我哪里知道,嫉妒我的人多得是,我怎么知道是谁!」 威远侯嗤笑一声:「嫉妒你,你如今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嫉妒的,若说嫉妒,宁国长公主都比你……」威远侯话语一顿,忽然面色大变:「惠国郡主之事,该不会是你干的吧?所以她们才来报復你?」 永慈长公主目光躲闪,梗着脖子道:「怎么会是我!我哪有这样的能力。」 「你没有,太后不一定没有?是了,连陛下都头疼的人,有几个有这种手腕,有这种手腕又和郡主有这么大仇的人,除了你们母女,我再找不到别人了!」 见事情败露,永慈也不再虚掩了:「是又如何,宁国母女嚣张了这么久,如今有母后出手,她们还逃的了吗?」 威远侯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手扫过桌上的茶具,在地上「哐啷」一声脆响:「萧仪!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她要是不知道,这次怎么会来设计你?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被降爵?还要去惹她?」 「她就是知道了又如何?也只能使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来出气,她找得到证据吗?明天,看她怎么身败名裂吧!」永慈长公主话里掩不住的阴狠,她和女儿去逛街,本来坐在金玉阁的厢房里等掌柜拿新款头面上来的,无端便睡着了,醒来之后她和女儿躺在一辆马车里,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她们娘两个互相搀扶着下车,抬头便见到了清风阁的招牌,以及不少在此玩乐的京中权贵,于是公主逛小倌馆的名声便传出去了。现在这关头,也只有那死丫头做的出这种事来。 「身败名裂的是你!她既然知道是你们干的,皇上自然也知道了,皇上的人还能抓不到你们的把柄?太后要是有这么能耐就不会呆在北宫吃斋念佛了!」 永慈长公主心里其实也虚的很,只是不想在丈夫跟前露怯才硬撑着罢了,如今被丈夫挑破了话头,也难得慌张起来:「那怎么办?皇上会帮那丫头吗?不会的,我母后是他的嫡母,他难道还能治母后的罪吗?」 威远候止不住的冷笑:「皇上治不了太后的罪,但可以治你的罪,再说,难道皇帝想罚谁非得找到罪证才行吗?」暗杀也不少见。 永慈长公主也顾不得追究驸马养外室之事了,一把抓住丈夫的手:「那怎么办?你帮帮我!咱们还有丽姐儿和永哥儿呀!」 威远候能有什么办法,娶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妻子算他倒霉,当务之急也只能想想怎么保家里不受牵连了,永慈是公主,皇帝应该不会要她的命的。 五日之期转眼便到,这日郡主一身金缕玉带凤冠霞帔上了朝,来为自己洗清罪名。 郡主先是就最近的妖孽传闻做了辩驳:「我不知道坊间怎么就有了我是妖孽的传闻?本郡主身上淌着皇室血脉,我若是妖孽,我娘是什么?先帝又是什么?这大梁皇室又是什么?不过几根熄了的香,也能传出如此怪诞之谈,诸位大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至于说我早慧之事,古往今来有多少神童,甘罗十二为丞相,曹沖七岁能秤象,蔡文姬六岁辨弦音,比起他们,我那点小聪明算什么?再说,我自幼长在先帝身边耳濡目染,后来又随着先太傅学了四年,再是今上教导,有如此杰出的师长,我若还是长成个闺中弱质,我都没脸说自己姓萧!我不知道幕后之人与我有何仇怨,若是真刀明枪的打杀我倒是不憷,使些鬼魅伎俩,简直污了本郡主的耳朵。」 朝臣被郡主一席话振聋发聩,殿上静了一瞬,才有御史出来说话:「那些只是民间谣言,臣等并未有此言论。」 郡主冷哼一声,民间谣言如此纷扬未必就没有这些朝臣的手笔,郡主名下两宗生意碍了京中多少人的眼,你断了别人的财路,别人就要断你活路,郡主一落难这么多人踩,他们不是元兇,也一定落井下石了。 皇帝待郡主发作一通后才让刑部尚书呈了证据上来,乃是王二和永慈长公主府大总管的供词,这只是人证,物证便是那碎了的石块,以及后来在瑶池玉泉废墟里找到的一根烧变了形的大铜针。当然这是皇帝的人事后放进去的,确实有那么根铜针,绑在那大榕树上引雷的,要不然怎么雷电偏偏打中了那棵树呢。只不过原来的铜针在大火中烧化了,皇帝的人再放了根进去,而永慈长公主府的匠人前阵子就打了那么一根铜针。 证据确凿,郡主算是洗脱了嫌疑,接下来就是让宗人府和大理寺审问永慈长公主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来金銮殿的说话的。 宫里太后听说了金銮殿之事,待皇帝下朝后便让明夏去请皇帝来,皇帝和这个嫡母没什么话说,正好郡主心里不爽快,便跟着明夏去寿康宫陪太后说话。 太后看着眼前郡主一副桀骜不驯威风张扬的模样,这是来者不善呀! 郡主和太后对视良久,也没给她请安,迳自寻个位子坐下了:「太后找我皇舅,可是想打听永慈长公主之事?不必去打听了,她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当年我看在外公的面上放过她一次,她竟然死性不改,那就怨不得我下狠手了,不管审判结果是什么,我都会添一把柴的。这次的事,太后也参与了其中吧,要不然就凭她那副脑子,能想出这样周密的计划来?太后是皇帝嫡母,自然不可能给你定罪的,看着你那三条血脉一点点枯萎,想必太后心里不舒爽吧!」 太后面色阴沉,一双老眼如毒蛇般阴恻恻的死盯着郡主,让郡主周身起鸡皮疙瘩,不过郡主还是昂首挺胸端坐着,一点不愿露怯。 「你如果敢动她们,我也能动你娘,我就一个女儿,你也就一个母亲呀!」 郡主一把将案上茶具挥到地上:「动我娘?你以为你有这个机会吗?永慈长公主阴夺人命陷害郡主,贬为庶民永不加恩,一双儿女褫夺爵位,永慈长公主羞愤难当投缳自缢,太后痛失爱女缠绵病榻不久便魂归离恨天,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事到如今你还敢大放厥词?还当自己是当年唿风唤雨的后宫之主吗?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后,你嚣张什么!我有皇舅做后盾,你有什么?指望你那个成事不足的女儿吗?」 其实皇帝还没有下判词,这只是郡主杜撰出来吓太后的,但最后的结局应该也跟这差不多,郡主会尽力促成这个结果的。 太后面色发白,似乎在想像郡主话中的场景,但她不愿再郡主跟前服软,遂冷笑一声道:「皇舅?叫的可真亲热,你以为自己有多得宠?皇帝只不过在利用你而已,歷来帝王亲信极少有好下场的,凭你一个没有父族的孤女,能在政治倾轧中全身而退?我等着看你兔死狗烹被万人践踏。」 「你等不到了,你们祖孙三代都会死在我前头,我以后是荣是衰你看不到的,就算我死相悽惨,那时候你们应该都投胎转世了吧,或许你死守在地府不走看我荣宠一生也行呀!」 论毒舌,郡主少有敌手,太后被堵的无言以对,只能看着郡主如斗胜的孔雀般扬长而去。 看着郡主高傲的背影,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避祸 永慈长公主的案子很快就审理出来了,证据确凿,又有皇帝授意,她无处可逃。当初朝臣怎么挤兑郡主的,现在皇帝就怎么判她,贬为庶民终身圈禁,收回御赐公主府,连带着肖丽荣的县主爵位也褫夺了,她是女以母贵,公主失势,她凭什么再受皇族供养。 好在还有威远侯顶着,如今是特殊时期,威远侯但凡要点面子,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来。再说还有威远侯世子呢,这时候儿子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女人最大的倚仗一是娘家二是儿子,萧仪在娘家失势,好在儿子得力。 太后得知女儿遭遇却无法救她,只能在寿康宫里急得打转。原以为自己布的局够精密了,光凭郡主是破不了的,只是没想到皇帝那样偏帮郡主,为了她力排众议。太后几次请皇帝来,皇帝都以国事繁忙推了,太后心里憋着口气,没过几天真的病了。皇帝趁机清洗了太后的势力,把寿康宫安上了自己的人,同时在太后药里加了点料,让她每日昏昏沉沉的。 肖丽荣向来脾气大,嫁人之后也是摆她娘的公主架子,和夫家闹得很不愉快。之前曝出逛小倌馆的事,夫家趁机闹腾,说要休妻,如今肖丽荣母女失势,她夫家正好抓住前事不放,说她不敬翁姑不忠夫婿,把她休回了娘家。威远侯府如今是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敢上门讨说法,只得把肖丽荣和她娘关在一块儿做伴。 要说威远侯也是倒霉,娶了萧仪这个母夜叉,要相貌没相貌要才华没才华,也就是身份好使,当年他确实是借着妻子的脸面风光了好一阵。谁料萧仪行事如此不堪,好好的一手牌打成这样,害的威远侯也吃挂落,早知道娶个普通贵女,凭威远侯的能力,也不能混成现在这样。只是他也不能休妻,更不能投毒,这毕竟是皇室女,皇帝可以处置她,臣子却不能欺负,再说他们连孙子都有了,也只能好好养着她了。这样一来,若萧仪长命百岁,那威远侯这辈子都受她牵累出不了头,这对曾经的模范夫妻,现在也成了怨侣呀。 郡主想到这点高兴的不行,萧仪那么骄傲的人,以后要这么憋屈的活着,怕是比让她死都难受吧!而太后要看着女儿憋屈,想必心里更加酸爽。 皇帝看着郡主小人得志的模样啐了她一句:「现在高兴了?以后长点心眼,再有这样的事,朕可不会给你收拾残局。」 瑶池玉泉之事最终以萧仪陷害郡主收尾,威远侯府不仅要赔偿那些受害者的损失,还有郡主的瑶池玉阁付诸一炬,那样巧夺天工的建筑,郡主收他们五十万两都是少的。当然郡主有防护不严之责,皇帝象徵性的罚了她抄书,另外郡主为了堵别人的嘴往受害人家里都送了重礼,当然都是从那五十万两里拿的。 郡主讪笑道:「不会了不会了,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会多长个心眼的,绝不再吃这种暗亏了,多谢皇舅一直支持我。」 郡主信誓旦旦地做保证,却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瑶池玉泉之事让郡主逃过一劫,随即又有人弹劾宁国长公主母女纵容家奴强取豪夺欺田罢市,放印子钱鱼肉百姓,以及天衣阁以次充好天价售衣,京城再一次掀起舆论高潮。 其实这种事情许多世家大族都有,只要有人查,断没有查不出来的,就像当初郡主让人找三皇子的把柄一样。关键是看谁的段位高,只要别人找不到证据,被人知道又能如何。公主府人口简单,这点破事还算少的,打杀了那些奴才,赔偿受害者,公主母女顶多受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只是这事让皇帝起了警惕之心,萧仪那事刚平息了下来,又有人对郡主下手了,看来郡主确实碍了许多人的眼,这么多人想除掉她。这或许只是一个试探,皇帝如果还是包庇郡主,怕是会为郡主招来更多祸事,再有下次,怕就不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了。 郡主这几年多是住在宫里,公主府和铺子上的事便少花了些心思,公主和白霆神仙眷侣,哪还有心思管这些俗事,这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皇帝看着底下弹劾郡主的人,几个御史身先士卒,也有不少人附议的,权贵清流都有,林国公避嫌不说话,宗室在一边看热闹,看来郡主的人缘确实不太好。 御史弹劾的都是事实,皇帝也没打算包庇郡主,让她给苦主赔偿了损失,好在都是些财务上的纠纷,倒没出人命,因此公主母女受的惩罚也不重。 待公主母女回府处置了那些惹事的奴才之后,皇帝便连夜安排她们出京,白霆也随行,对外只说公主急症,去江南求医。 这是皇帝和郡主商量好的,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次的事看似无伤大雅,其实只要涉及到了政治,就没有不险恶的。瑶池玉泉之事是太后和永慈长公主主使,但背地里推波助澜的人不少,御史更是个个恨不得郡主倒霉,这后续的家奴逞兇案,应该是朝臣看皇帝护着郡主才使出了温和些的手段表明态度,若是前面皇帝放任不管,只怕后头的进攻更加勐烈。 郡主挡了太多人的路,再让她留在京里,闲置着皇帝觉的可惜,还让她跟在身边怕要生出许多事来,不如让她去外头避避。江南文风昌盛,皇帝手书一封让郡主去找平川先生学习。 平川先生姓兰字芳之,号平川,乃是季太傅的嫡传弟子,除了先帝是受圣命教导的,季太傅名下就只有一个平川先生是因为才华被太傅看中。不过平川先生为人不慕名利不喜官场,靠中了举人之后就没有再考,而是开始环游天下,出了好几本游记诗集,在天下文人中很有几分名声。 郡主这些年性格愈发桀骜难驯,气焰越来越嚣张,这其中有皇帝的放纵,也有公主的宠溺和白霆的不作为,郡主十岁之后就没再上学了,最是养成性格的时候荒废了,可不就要长歪嘛。郡主本身就很聪明,权谋心术有皇帝教她,她需要学的是修身养性。 郡主带着满腹憋屈出京去了,她这样算什么?落荒而逃?明明她并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那些人的排挤。说到底还是她不够强大,才需要出去避风头。 皇帝跟她说了幕后,这事参与的人不少,郡主那两宗生意碍了多少人的眼,把同行压的喘不过气来,不怪别人要动手剷除她。还有前阵子郡主对三皇子出手,也让京中权贵响了警铃,那还是皇子呢,郡主都毫不手软,这要是以后他们谁犯到她手里,那下场可想而知。再加上郡主往日里目中无人高傲狂妄的行事作风,京中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这两次的事先是萧仪和太后,再是镇国公府主使的,背后推波助澜的可就多了,隆庆大长公主府,承恩公府,长宁侯府,秦贵妃母家,林雅清家,还有寿王府二房和白家的影子。 这些人多是和郡主沾亲带故,平日里侄女甥女叫的亲热,关键时刻踩两脚一点不含煳,要不然就这么芝麻绿豆点的事,至于闹得沸沸扬扬吗?百姓大多愚昧,郡主每次升职都是立了功的,郡主这些年在京中贵族圈里名声不好,在民间的名声却是不错的,但是被那些人那么一宣扬,她以前有多高尚,现在就有多糟糕。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突然间做了件好事,大家都觉的挺高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但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突然间做了件坏事,那影响力也是可想而知的,毕竟好人做坏事比坏人做坏事更难让人接受。 郡主把这些人家都记下了,等她学成归来,她要一一讨回来。 公主望着女儿沉郁的面容,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都是她不好,忽视了府中事务,导致女儿被那些人攻伐,便是丈夫也受她连累背井离乡,她真是…… 白霆好生哄她:「这并不是你的错,每家每户都有些这样的事,只是咱家得罪了人才被揭出来的,你不必自责,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便什么都不怕了。」 郡主也是如此说的:「爹娘都是安分守己之人,这得罪人的事都是我干的,我才是应该自责的,咱们一家人就当去江南游山玩水了,我后年就要及笄,及笄前总是要回京的,及笄之后我就是大姑娘了,再不能到处游玩,趁着这两年好时光,咱们一家人多亲近,好不好?」 公主被丈夫和女儿好生劝慰总算是开怀了些,拉着郡主的手道:「皇兄是让你去学习的,你可不能总想着玩,你这性子也该收收了,你瞧瞧你的人缘多差。」 郡主一抿嘴:「我知道的,以后会注意些,不想那事了,别坏了咱们的好心情。」 郡主又说了好些俏皮话,总算让公主开颜,一家子高高兴兴下江南去了。 百态 郡主一家连夜出城的事在京里掀起不小的波澜,皇帝对外的说法是宁国长公主急病,一家人下江南求医,但谁都知道他们是出京避风头了。民间的行脚大夫还能比宫里太医还好? 而且有皇帝的掩护,京中各家都打探不到郡主的行迹,说是说下江南,谁知道去哪里了呢。郡主临走前把天衣阁关了,那些预约了的客人全都让杜鹃双倍赔偿,庄子上的产出也不必送到江南去,这两年就让他们自给自足吧。 郡主一家走得急,交好的人家都没有去打个招唿,萧艺在瑶池玉泉案结束后便回了京畿大营当差,谁知没两天郡主就走了。萧艺急匆匆跑回京里,向皇帝打听郡主的踪迹,直说要去找她。 皇帝当然不应,把郡主走前留给萧艺的书信拿给他看,郡主在信中交代萧艺好好当差,不要去找她,等英王府修葺好后便搬进去住,带上平安喜乐和方华阿铎,受了委屈就去找皇帝做主,或者去庄子上找杜鹃。又说他以后自立门户,这人情往来都要懂,别家做喜事都要送礼,不懂的就去太师府问,还有要和几个皇子保持距离,不要动不动甩脸子,不要让人家当面下不来台,等等。絮絮叨叨写了三四页纸,萧艺心中酸楚,更加不舍郡主,在皇帝跟前闹腾了许久,还是皇后把他领回去了。 皇后对这个为了郡主要死要活的小儿子百般看不上眼,郡主走了更好,最好是以后都不要回来了,她给萧艺娶个温婉贤良的王妃好好孝顺她。 「艺哥儿,你父皇忙着呢,不要用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好好当差,平日里多到上峰跟前走动,军营里有什么事都和你皇兄说说,让他给你出出主意。」 萧艺是几个皇子里唯一能触碰到兵权的人,偏偏他脑子不好使,在战场上立了功回来,皇帝给他个王爵就把他打发了。现在在军畿大营当个小队长,管了那么几百号人,每天带着人操练。萧艺还挺满足于现状,一点没有往上爬的意思,和太师府关系倒一直都好,但也仅限于小辈之间玩闹,太子想从他嘴里套点消息,他屁都嘣不出来一个。 而且萧艺和父母兄弟都不亲近,放假就知道跟在郡主后头打转,皇帝想撮合他和郡主,当然乐见其成,皇后心里不喜,但也不能明摆着忤逆皇帝,只能眼不见为净。如今郡主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皇后心思便活络起来:「艺哥儿,这个月初十是你舅舅的生辰,你跟着你皇兄一起去,礼物本宫会给你准备好的,你和你外祖家的兄弟姐妹好好处处。」 萧艺还沉浸在郡主离开的悲伤氛围中,哪有心思听皇后说了什么,只迷迷煳煳的点头应是。 林国公府里,林四老爷听说郡主一家离京,急得去找兄长打探消息。 「大哥,宝姐儿怎么就走了,你知不知道她走到哪儿了?走的这样急,肯定许多东西都没带上,我给她送点去。」 林四多年不为官,早已经丧失了那份政治敏感度,他当然也知道公主急病只是个幌子,但他确信皇帝很快就会接郡主回来,所以只担心女儿在路上受苦。 林国公当然知道事情幕后,那么多人踩郡主,他身为大伯,肯定不可能参与的,但他也没有帮忙。郡主姓萧,她是荣是衰和林家没有关系。郡主向来只和二房交好,有什么好事也都想着二房,这两年和林四关系也缓和了,但她和林家大房可没什么往来。更别提郡主揭了林妙珍的底导致后者如今在三皇子后院很是难做,亲生女儿和侄女,亲疏立见,他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看在林四的面子上了。 皇帝执意要保郡主,她肯定会回来的,但京中情势变化快,等她几年后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一切都得从头开始,皇帝日理万机,不可能只提着她,郡主如果手腕不够强硬,想再復往日荣光可就难了。多少为官做宰的一旦跌下再爬不起来,郡主以前也就是占了身份便宜才顺风顺水走了一路,如今她的锦绣凰途断了,再想走上去可没这么容易。 「郡主身边多的是能人异士,会照顾好她的,郡主一路上有皇上护持,我哪里打探得到,你放心便是。」 话是这样说,林四还是难免沮丧,为人父者不能为女儿提供庇护,大大打击了他的男儿自尊。 季家自先太傅去世后守孝三年,如今一家子已经出了孝,家里老少爷们起復的起復读书的读书,虽然没有先太傅在时的辉煌,好在出了位皇子妃,季家几位老爷也都任了三四品官职,在京里还是说的上话的。 季家四房已经分了家,季大人作为长子继承了祖宅,其他三房已经搬出去了。季大人也正和夫人说起这事呢。 「好好的姑娘家落了个这样的下场,皇家人不好做呀,我只担心咱们家四丫头,她哪里比的郡主一分头脑呢!」 郡主跟着季太傅学了几年,和季家的夫人小姐关系都不错,季夫人看着如今郡主这般狼狈,难免有些唏嘘,又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四皇子不是个老实的,她的女儿可怎么办! 季大人拍拍老妻的手背以视安慰:「咱们的女儿和郡主如何能一样呢!咱家姑娘只是后宅女眷,郡主呀,女儿身男儿心,这朝堂上向来就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争得过那些老狐狸呢。先帝和父亲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教她权谋心术,把原来聪明的小姑娘教的野心勃勃,如今这般结果,也不知道他们在底下看了会不会难过。」 想到父亲临死前交代郡主,如果以后发达了对季家搭把手,季大人心里就不太舒坦,难道他这个长子不堪挑起家里大梁?倒要父亲求助一个小丫头。如今郡主自身难保,季大人唏嘘的同时,心里还有点莫名的窃喜。 「要我说,郡主是被耽搁了,先帝和父亲在时,郡主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虽然骄傲但却懂礼,先帝逝世后郡主就被接到了皇上身边教养,皇上怎么知道如何养小姑娘呢,只一味的宠溺纵容,宁国长公主鞭长莫及,难得有机会也下不了狠手,驸马是继父,更不好多管,郡主又没再上学,也不怎么和姐妹们玩在一块,天天和些政务商务打交道,性情都移了。」 季夫人这话还是委婉的呢,她觉的皇帝只是在压榨郡主,压根就没教她什么,十几岁正是定性的时候,郡主没有师长教导,没有同龄人相处,不长歪了才怪呢! 「这话在自己家里说说就好,出去应酬可不许带出来,当心招祸。」 季夫人撇撇嘴:「我知道的。」 先不论京里怎么议论郡主,郡主如今正和父母在南下的大船上观光作画,准备把一路上的见闻都画下来留作纪念。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虽是四月,却也正是春光烂漫的时候,越往南春天的气息越明显,风轻水软,莺啼燕语,桃李争艷,梅子初结。郡主沉浸在这大好春光里,连自己是出京避难的都忘了,真把这趟江南之行当成了游山玩水。 公主看着船窗前认真作画的女儿,案桌旁研读兵书的丈夫,忽的生出种岁月静好之感。自先帝驾崩后,郡主长住宫里,她们一家人难得有这样安静平和的时候。这样想来,这次出京也不错的,她不奢望女儿大富大贵,便是以后回京他们一家没了往日风光,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健康平安便好。 白霆看着妻子嘴角温婉亲切的笑容,只觉的心头微堵,作为一名丈夫和父亲,他没有保护好妻女,让她们离开京城这锦绣堆过苦日子,是他的失败。白霆握着兵书的手不自觉收紧,他要努力,不说给妻儿多大的荣耀,总要护得住她们才行。 郡主一家从京里走水路南下,第一站便是徐州。据皇帝告诉她,平川先生如今定居在金陵秦淮河上朱雀桥边的乌衣巷里。郡主一家到了江苏后便下船坐马车,一路上走马观花,在扬州还停了几日,好生逛了当地的夜市名景。 郡主进了扬州地界后便谴人送了拜帖去金陵,同时让人到乌衣巷买好宅子,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家就在乌衣巷住下了。 平川先生也是名门之后,后来家道中落,他身为族中子弟里最出息的,却无心官场,考中举人后便不考了,为此和家族闹得很僵,如果不是在意他在士林中的名声,把他出族都是有的。 平川先生年过半百,这些年一直在外游荡,也未成家立业,膝下只有一个多年前收养的孩子一直跟着,如今已是十六了,取名叫做兰玉树,取「芝兰玉树」之意。 这兰玉树也是颗读书种子,年纪轻轻已是江苏去年的解元,若非平川先生压着他沉潜,只怕今年春闱榜上有名。 平川先生捏着手里薄薄的一张信纸,笑着对半徒半子的兰玉树道:「你要有一个师妹了。」 被拒 郡主一家在扬州住了四天,待派去金陵的人来信后才启程去了金陵。 金陵是几朝古都,比之辉煌大气的京城另有其一番精緻浮华,乌衣巷是魏晋时期的权贵之家聚集之处,最有名的那首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乌衣巷如今确实是寻常百姓家了,歷经了六朝金粉,虽然依旧精緻,却没了生气,如今是诸位盐商大贾聚集之地,只富不贵。平川先生不缺钱,他的一副字画便值千金,养活他们两个人足够了,只是他不喜当官的弯弯绕绕,便也不愿住在官家之地,倒是商户之家规矩不重,另有一番率性。 郡主非常大手笔的买下了乌衣巷里一户盐商家的大宅院,一家人暂时住在城中最大的来福客栈里,新宅子让桂圆芙蓉等人去安排翻修了。桂圆等人深知主子龟毛的性子,几个住人的院子全部推到重建,按着主子的喜好来。这样大规模的工程,郡主又要快,桂圆把城中最好的建筑班子请了来,交了图纸给他们,又请了许多短工来,每日乒呤乓啷的好不热闹。桂圆行事妥帖,知道自己这样扰了邻居休息,便每家都送了重礼,倒让邻居都不好说话了,只聚在一处议论新来的人家好大排场,不知什么来头。 兰玉树出门时路过那宅子,见里头在施工,问了小厮知道是新来的人家在翻修院子,便知道是自己那身份尊贵的师妹一家要住进来。只看这一家子的排场,便知道这家人架子大,再加上他打听到的消息,那位师妹性子骄傲的不行,在京中得罪了人才被赶了出来的,如今却要来祸害先生。先生多么清高自衿的人,向来不和官场打交道的,如今却为了他的前程,不得已要接纳那位郡主。兰玉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了出息定要先生不再受气,同时也对即将谋面的郡主心有芥蒂。 郡主一家在来福客栈里安置下来后,修整了一夜,第二日郡主便带着白霜和桂圆上了兰家门。 郡主事先递了拜帖,平川先生知道郡主今天来,却不知道她如此低调,只带了两个丫鬟,看来与传闻中娇奢豪逸的郡主不符呀。 郡主只在门口略等了一会儿,就有僕妇迎她们进去。好在乌衣巷这边多是商户之家,民风要彪悍些,要不然兰家就两个男主子,郡主一妙龄少女独身上门,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公主本来也在意这个问题,还说要和白霆陪着她一块去,不过郡主觉的这样冒冒失失的一大家子上门有些唐突,而且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去拜师还让家长领着,多没脸。 兰家只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宅子里就十来个僕人,平川先生和兰玉树各一个长随,还有厨下几个人,门房两个人,洒扫几个人。他们师徒父子俩不怎么交际,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大型宴会,兰玉树如果要宴请同窗便去城中的酒楼里,这样的规模足够了。 因是小宅子,便不似世家大族里分什么中门侧门角门的,郡主直接从大门进去。进门之后郡主的第一感觉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下人们有条不紊,房舍窗明几净,园子里种满了花草,不是什么奇葩异卉,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野草,但长势喜人,瞧着就精神。比起郡主这些年见过的工匠气宅院,这里充满了自然野趣,平川先生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郡主嘴边不自觉噙着笑意,都被随行的府中僕妇看进眼里。 因着宅子小,郡主进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平川先生的颐然堂。因今日有贵客来访,平川先生和兰玉树都没出门,郡主进屋便见一芝兰玉树的少年立在堂中。 见到他的第一眼郡主便想到了萧艺,有那么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这是郡主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在外貌上与萧艺相媲美的男子。眉如新月,目似点漆,乌髮如瀑,面若敷粉,天庭饱满如甲盖,鼻头圆润若东珠,双唇细薄似柳叶,长身玉立,风采卓然,当真不愧「兰玉树」这个名字。 比之萧艺俊美绝丽的容貌,他更加的温润含蓄,如果非得打个比方,那么萧艺如明珠般熠熠生辉,这兰玉树则似明月清清皎皎。再形象些,以花喻美人,前者是牡丹华贵艷丽,后者是幽兰高洁清芳,二者都是尤物呀! 桂圆见郡主盯着兰玉树不挪眼,便知道自家郡主见了美人便花痴的毛病又犯了,偷偷拉了拉郡主的衣袖,郡主才回过神来。 郡主尴尬之余瞅见兰玉树羞愤的神情和薄红的耳根,余光瞥了瞥四周,平川先生不在便好,若是叫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怕是会拿扫把赶她。 郡主回过神来便落落大方的和兰玉树见了礼,只是微微一福身道了句「兰公子有礼」。兰玉树这才想到眼前的少女是正一品郡主,而他不过是个举人,应该对郡主行跪拜礼才是,可是一想到郡主方才的失态,以及郡主的年龄,还有郡主即将成为他师妹的身份,这跪拜礼他怎么都做不来。 兰玉树犹豫一会儿,干脆向郡主行了个平辈礼,如果郡主怪罪再说吧。 郡主自然是不会怪罪的,莫说她本就不是拘礼之人,她不喜欢跪别人,也不喜欢别人跪她,就冲着兰玉树和平川先生的关系,她交好还来不及呢,怎会向他发难。 郡主直视兰玉树的目光,微笑着道:「我是来拜访平川先生的,兰公子可否引见?」 郡主今儿穿了身淡青色绣缠枝莲的绮罗春衫,梳了个精緻小巧的堕马髻,耳边留一缕小髮辫,头上只簪了几枚精緻小巧银珠钗。脸上也稍微修饰了一番,一对细长弯曲的柳叶眉修成了弯月眉,细薄的菱唇也只在唇珠处点了胭脂,营造出樱桃小嘴的既视感,整个人显得乖巧文静了许多,少了平日里的盛气凌人。 面对这样一个温婉美好的姑娘,兰玉树没法拒绝,温和道:「先生在书房,郡主随我来吧。」 郡主跟着兰玉树去了平川先生的书房,平川先生正在作画,兰玉树进去后便直立在一旁等候,郡主也便也站在旁边看着。 平川先生最擅长的是书法,丹青也不差,郡主也是专精画艺,在一旁看着,倒很有些心得。 平川先生画了大半个时辰才停笔,郡主这些年养尊处优,站这么久着实吃力,便中途找了个椅子坐下。兰玉树微微皱眉,对这位娇贵的师妹好不容易生出些的好感又打了折扣。 平川先生作完画后郡主便又站好在兰玉树旁边,平川先生打量了郡主一阵,缓缓道:「师座的葬礼上,我见过你的,和现在很有些不同。」 季太傅是郡主九岁时仙逝的,那时她还是个矮胖圆润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自然变化大。 「女大十八变,我如今正抽条呢,再过几年怕是和先生一样高了。」郡主巧笑倩兮答道。 平川先生见郡主装傻,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不只是外貌上的变化,我瞧着心性也变了不少,听说你是在京里得罪了人被赶出来的?那么多人讨厌你,可见你的品性确实有问题,师座接手你时你还小,不过料想性子应该不错,要不然他也不会收你了,这几年何以变成这样?可有总结?」 平川先生说的这样直白,着实让郡主难堪,不过郡主好歹活了两世,倒不至于恼羞成怒。 「我不觉得自己的品性有什么问题,顶多是骄傲了些,我惹人嫌并不是因为性子不讨喜,而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我会避到这儿来,只是我斗败了,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从头再来。」 郡主话里透露着不甘和自傲,平川先生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那些权贵清流不合,毅然决然的走出官场浪迹江湖。其实自己当年又何尝没有一番抱负呢,只是不愿向那些人低头,而他又没有郡主这样强硬的背景和势头,既然无法改变,便消极避世,说到底,他还比不上郡主勇敢。 不过郡主这强硬张扬的性格还是得磨磨,皇帝是让他教郡主修身养性,养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郡主这般情绪外露,正是需要平川先生要帮她扳正的。 「皇上是让郡主来我这儿修身养性的,既然郡主觉的自己品性没有问题,那我也没什么好教的了,郡主请回吧。玉树,送郡主出去。」 平川先生说完便先出了书房门,留下一脸错愕的郡主和脸色纠结的兰玉树,后者觑了眼郡主不太好看的面色,恭谨道:「郡主这边请。」 郡主微吐一口浊气,随着兰玉树出了书房,守在门口的桂圆和白霜忙迎上来,看着情形不太好,两人都不怎么敢说话。 拜师 公主见郡主回来有些稀奇:「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兰家不留你用饭?」 郡主小嘴微撅,委委屈屈的道:「人家都没瞧上我,哪里还会留我用饭。」 公主奇了:「不是有皇兄的介绍信?他还敢抗旨不成?」 郡主撇撇嘴:「这些文人最是清高,平川先生是大儒,难道皇舅还能因为他不收我就将他治罪吗?」 「那他也不能瞧不上你呀!他是先太傅的弟子,你也是在太傅跟前学过几年的,太傅都不止一次的夸过你,他这般,岂不是打太傅的脸?」 郡主长嘘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他是觉的我性子不好,想让我收敛一些,可我不想委屈自己。」 公主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宝宝呀,女儿家确实不能太好强,你真该收收性子的。也不是让你忍气吞声,只是行事说话委婉些,别叫人当面下不来台,好不好?」 郡主郁闷了,怎么大家都觉得是她的错,她倒是想委婉呢,可每每碰上那些讨厌的人和事,郡主就忍不住喷火。说到底还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唯我独尊,皇帝也疼她,她就不想收性子,有这个条件,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不过这次她被驱逐出京,形势比人强,她再也不是以前唿风唤雨的郡主了,下次回去,她说不定真得过段忍气吞声的日子呢。 郡主沉吟一阵:「我知道了,会收敛些的,明儿再去兰家,跟平川先生说说话。」 公主笑着揉揉她的手掌:「好,咱们先用饭吧。」 第二日郡主盛装打扮去了兰家,恢復了她平日里喜欢的红装金钗打扮,与昨日素雅清淡的模样判若两人。 平川先生问她:「可得了什么心得?」 郡主张开双臂道:「先生也看到了,这就是我平日里的打扮,观我这般模样,也能看出我的性子就是热烈张扬的,昨儿那身青衣素钗,我偶尔妆扮一次还行,显得温婉,若让我每日那般,浑身的风采都要被掩住了,也就不是大梁的第一郡主了。」 平川先生看了她许久,末了轻嘆一口气:「罢了,你的出身、能力和心性都註定了你不是一般女子,我也没法将你变成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只是皇上既让你跟着我,我总得有所交代,你既改不了,就收敛一些吧,便是做戏,也得演的像样些。」 这意思,便是要收下郡主了。 郡主眼珠子转了一圈,端起桌上已经半凉的茶水跪在平川先生脚下:「多谢先生肯收下思齐,思齐给先生敬茶。」 平川先生并不接,道:「玉树跟了我多年,却也不是我正式的弟子,你要跟着就跟着,拜师就不必了,我并教不了你什么。」 郡主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当年我跟在太傅身边,太傅也是这般说辞,我长到这么大,先帝教我启蒙,太傅教了我四年,今上带我到现在,自己又自学了些,学成如今这般杂乱模样,说到底也就是没有正式的先生,先生既愿意带我,便收下我吧,有了正式的师徒名分,先生管教我也方便。」 大概学识渊博的人都不会轻易收徒,先太傅只有先帝和平川先生两个徒弟,教先帝是职责所在,后来的郡主也是受于皇命,只有平川先生是凭学识人品被先太傅收下的。如今平川先生也是这般,连一手带大的兰玉树都没正式收徒,更何况半路杀进来的郡主呢。 平川先生轻捋美髯:「你要拜我为师,可没那样容易。」 郡主站起来把茶杯放在一边,正襟敛息道:「但凭先生考核。」 「可擅棋艺?和玉树手谈一局吧。」 郡主和兰玉树对视一眼,让人摆了棋盘上来。 郡主一直以画艺出众,鲜少有人知道她棋艺高深,擅棋之人往往胸有丘壑,平川先生联想到她以往的行事作风,猜她棋艺应该不错。 兰玉树跟着平川先生长大,虽是打算走科举的路子,但平川先生是以世家子弟的标榜来培养他的,所以兰玉树不仅学识渊博,君子六艺也样样不差。 两人对弈不过两柱香时辰,兰玉树便落败了,他以读书为要,棋艺只当作消遣,不比郡主自幼苦练。两人的处境阅歷也不同,郡主长在皇家,见惯了勾心斗角,又有两任帝王教导,权谋心术自然不是单纯天真的兰玉树能比的,就这两柱香还是郡主谦让了的。 平川先生在旁观摩,自然也看出来郡主有意相让,棋场如人生,观两人下棋也能看出两人心性。郡主攻势凌厉,杀招狠准,兰玉树稳扎稳打,以守为主,面对郡主的强势攻击只能四处堵漏,然后节节败退,确实输的有些难看。 兰玉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站起来对郡主掬了一躬:「郡主大才,小生佩服。」 兰玉树这话说的诚恳,并没有因为输给了女子而恼羞成怒,就沖这点,郡主就高看他一眼。 「我不务正业,在这些消遣玩意上比别人精通几分,哪里当得起兰公子佩服,倒是公子少年解元,才是人中翘楚呢。」 两人互相谦让了一番,平川先生暗暗点头,这两人都是大度的。 郡主既赢了,平川先生便也要履行诺言收下她,只是郡主觉的她第一次正式拜师,不能太过草率,故只是先敬了茶,说明儿和父母一起携束脩礼品上门,正式过礼。 在兰家用过午膳后,郡主在平川先生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才回了城中客栈里。 平川先生看着兰玉树脸上极力掩饰的失落,招了他往园子里散步,边走边和他说话:「可是在为我收她为徒而失落?」 兰玉树原是个孤儿,自他有记忆起,便在街头乞讨,有一回他为了半个肉包子和大乞丐打架,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不肯撒手,被出门访友的平川先生遇着了,平川先生怜悯他生存不易,便把他带在身边当个小童养着。兰玉树那时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到了平川先生身边后,便对读书识字表现出非凡的兴趣和天赋,平川先生惜才,便亲自教导他。得了平川先生教导的兰玉树在读书方面突飞勐进,他为人又是个懂事乖巧的,平川先生孤身一人膝下空虚,见兰玉树讨喜,有意收他做接班人,便带了他去官府办户籍。但户籍上註明了他是兰家养子,却没说是平川先生的养子,而他一直管平川先生叫先生,二人却也不是师徒关系,如此一来,兰玉树的身份着实尴尬,这非师徒非父子又非主僕的。 兰玉树这些年和平川先生相依为命,两个大男人当然不会说什么亲亲热热的话,但两人感情很深,兰玉树更是将平川先生视作天人,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便是能得一个名分。可是平川先生说他喜欢一个人清净,不想有什么牵挂累赘,便没有让兰玉树做他的义子,而兰玉树以后是要科举入仕为官做宰的,进京之后,凭他的才学,想做他老师的多得是,平川先生便不抢这名额了。 因此如今郡主进门,倒是成了平川先生座下第一大弟子,以前没有比较还不觉得,兰玉树只觉的自己是独一份的,便是没有名分,也没人越得过他去。如今有了个身份学识都碾压他的郡主,兰玉树便难免彷徨起来,先生有了正式的弟子,他这个没名没分的算什么呢,又觉着先生不愿收他为徒,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像郡主这般惊才绝艷的人,才配得上做先生的弟子。 别看兰玉树在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其实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在现代来说,正值忧郁焦躁的青春期呢,有这些思想很正常。 平川先生当然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在想什么,「你不必失落,思齐成为我的弟子,并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相反,你以后既要入仕途,多和思齐处处,她长在皇家,对朝政很是敏感,你今儿和她下棋应该也感觉到了,很吃力吧,你想想她的年纪,这样小的姑娘你都应付不来,官场上那些老狐狸,以后有的你磨。还有你这两次见她都是向她行的平辈礼,我是她的师长,自然可以摆谱,可你和她有何关系?莫要看她年纪小,便弯不下膝盖,以后去了京城,随便碰到个人都是达官贵人,有你行礼的时候。」 兰玉树被平川先生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先生一心为他,他倒是在那儿胡思乱想,着实对不起先生一番心意。只是对于先生不愿收他之事,心里还是有些耿耿,他不稀罕拜什么大官为师,他只想做先生的弟子,便是以后仕途艰难些,他也不介意,再说,做先生的弟子并不比做那些宰辅的弟子差呀。 不说兰家那边师徒父子俩的谈话,且说郡主一回客栈便告知了父母这个好消息。公主笑道:「那感情好,咱们明儿一家子去拜会平川先生,哎,平川先生家中可能摆宴席?要不要咱们去酒楼定一桌?」平川先生不好宴客是众所周知的,故公主有所顾虑。 郡主摆摆手:「我和先生说了,他应了,明儿自有咱们吃饭的地方。」 公主这才放下心来,再去查验了一番明日要带去的礼品,往里头又加了几样,满心为女儿拜得名师而欢喜。 乔迁 ? 翌日一早,公主一家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去了兰家,宝马香车豪奴美婢,声势颇为浩大。 邻里人家都支了门看热闹,平川先生向来不慕权贵,就等着看这些人怎么被拒之门外呢。 但这些人家都要失望了,兰家门户大开迎了公主一家进去。 便有那嘴碎的人家派下人来打听,公主府的奴才趁势透了些底:「我们主家是北边的玉石商户,我们主子是家中次子,老太爷去世后便分了家,商行让大老爷继承,我们主子分了一半的家产,来了这金陵落户。平川先生和我们主子是好友,今儿特来拜会呢。」 皇帝既让郡主来奢华淫逸的江南,自然安排好了她的身份,她们一家如今都改头换面了,对外只说是西北的商户人家,姓玉,因受家中长兄长嫂排挤,父死分家之后便举家搬来了金陵。皇帝给公主一家置办了假的户籍路引,就算官府核查,也查不出问题来。 公主府的下人还说了那新宅子的事:「那边在修葺的宅子,就是我们主家的,如今一家子住在城中客栈里,待宅子修好了便要入住的,到时候咱们就是邻居了,还要劳烦姐姐们多多关照呢。」 那边的下人笑嘻嘻应了,一转头便跑回去告诉自家主子新消息,八卦的主子又找了另几位八卦的夫人分享,不一会儿时间,整个乌衣巷人家都知道新来那户人家的底细了。 公主一家是由兰玉树引着进门的,经了平川先生昨日训导,进门之后兰玉树就对公主一家行了跪拜大礼。白霆扶起他,由是他这样不善言辞的人,都说了好一通话赞扬兰玉树。 平川先生在大厅侯着他们,见公主一家进来,也是行跪拜大礼,白霆还不待他动作便先拉住了他,公主很是说了通场面话:「先生既是我家丫头的师父,和我们夫妇两个便是同等对待的,切莫再说什么礼不可废的话。倒是我家丫头顽劣,叫先生多费心了。」 平川先生也客套了一番,几人坐在客厅用茶点,因着兰家没有女眷,倒是不好招待公主母女了,好在公主母女身份尊贵,不似一般女子需谨守男女大防。 几人在一处说话,除了白霆,各个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忽略性别,倒是有几分知己之感。白霆看着温文尔雅的平川先生和公主侃侃而谈,心里某个角落又翻了醋罈子,不住的冒酸水。 午膳时是男女分席,公主可以在丈夫的陪同下和外男坐在一处说话,叫她和外男共吃一席是不行的。因此五个人置了两桌,每桌八个菜,考虑到公主一家是京城来的,桌上便备了些北方菜,当然也有清淡口味的江南菜,两桌间隔了屏风,倒是让郡主敞开了膀子吃,一点不怕损了形象。 公主一家在客栈住了一月之后,新宅子才算修好了,一家子浩浩荡荡的搬了进去,给四邻六舍都送了红鸡蛋,又附上了帖子,请他们六月十二来参加玉家的乔迁之喜并竣工宴。 平川先生作为玉家家主也就是白霆的好友,自然也带了兰玉树来,白霆招唿着男宾去了前院,公主母女则带着女眷游后院。 在座的诸位夫人小姐都是商户女眷,公主母女浑身的气度言行和她们瞧着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公主也给了说法:她是京城世家庶女,从小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只是招了嫡母嫡姐厌弃,便嫁到了商户之家,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夫妻两个都在女儿身上花费了大量心血,请了嬷嬷教女儿琴棋书画,公主又教她管家理事,白霆还教她做生意,所以郡主并不似一般姑娘。 诸位女眷听罢看着公主母女的目光便有些艷羡,有几个心思活络的立刻便想到了郡主的婚事上,这玉家瞧着就是个有底蕴的人家,若是娶了郡主,那好处都是说不尽的。商户人家不重规矩,也不管这是初次见面,直接就把心思亮了出来。 公主淡笑着逡巡了众人一圈,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哪里捨得她嫁人,自然是让她招婿的,以后立个女户,孩子也是姓玉。」 那几位夫人一听,嘴上打着哈哈揭过去了,心里却不屑的很:女户是这么好立的么?谁家有本事的男子会来入赘,若是招了个白眼狼来,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提夫人这边的机锋,郡主招待那些富商家的小姐,也是说不出的无奈。 乌衣巷这里的商户,多是这两代才富起来的,家里没什么底蕴,都说一代看吃,两代看穿,三代看诗书,这里的人家,大多还停留在比吃穿的时候。好在郡主向来喜欢张扬华丽的打扮,在这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堆里也不会失了颜色。 只是这大夏天的,叫她一身红装是不能的,因此只着了身天水碧的绡纱裙子,头上簪了几支水晶花钗,面上未施粉黛,整个人玲珑剔透,比起在座浓妆艷抹一身脂粉味的姑娘们更显清丽脱俗。 这些姑娘们方才听了夫人们说话,知道郡主有个世家贵女的娘,从小就请了宫里嬷嬷调养她,因此都围着郡主说话,说她这身打扮搭配的好,又问她皮肤怎么这样水嫩,有什么养颜秘方没。在座的都是十四五岁的姑娘,脸上总有那么几颗痘痘烦人,用多少脂粉都遮不住。 这些小姑娘虽然聒噪,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郡主就当回到了前世上学时候,同她们讲自己的护肤心得,又夸她们哪个的衣裳漂亮,哪个的头钗配的好,一群小姑娘很快就热络起来。 其间有个冷艷高挑的姑娘看着郡主她们一堆人很是不屑,一群乡巴佬,就知道在意这些俗物。 她身边一个圆脸姑娘一直是她的狗腿子,向来熟知她的心意,见她脸色难看,便做起了先锋官,跑去找郡主宣战。 「玉姑娘,听说你自幼便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琴棋书画,想必在这方面很是精通,可愿让大家开开眼?」 郡主感受到了这姑娘话中浓浓的敌意,对她不喜的同时,也没有当面让她下不来台,只是委婉的拒绝了:「说不得精通,懂些皮毛而已,宫里嬷嬷主要是教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只是附带,不比各位姐妹家里请了专人教导。」 郡主这话说完,果然那圆脸姑娘脸上就舒缓了,她接下来的话也在郡主意料之中。 「既玉姑娘也懂此道,不如咱们来玩击鼓传花如何,花落……」 「要玩你们玩,玉姐姐刚刚和我们说话还没说完呢。」 圆脸姑娘话还未完便被郡主身边一个紫衣姑娘抢了话头。这紫衣姑娘姓金,单名一个珠字,金家是在金珠父亲这一辈才兴起来的,整个一暴发户,所以这金珠素质不高,才做的出抢话这样没品的事,但莫名的对郡主的胃口。 那圆脸姑娘被金珠抢了话,便要呛回去,那高挑姑娘拉住了她,白了郡主等人一眼,两人去池子边看鱼去了。 讨厌的人走了,空气都清新了,金珠拉着郡主道:「高个的那个是高琴书,她娘是知府大人的姐姐,她平日里巴着知府家几个姑娘,学了几句酸诗,便以才女自居呢,玉姐姐不用理她。圆脸那个是平艷华,是高琴书的表妹,向来是高琴书的狗腿子,两个人一样讨厌。」 金珠说着,旁边也有几个姑娘附和,郡主瞧着那两个身边没有别的姑娘,便能猜出她们平日为人,这么猫嫌狗厌的。 午膳是在颂竹轩用的,颂竹轩包裹在一片竹林之中,很是清凉,白日里也没有蚊虫,郡主打算把这儿用作她午睡的地方,如今拿来宴客也挺好。 用过午膳后客人们便要回去了,这大热天的,午后易睏倦,在别人家做客,还不如回自己家睡午觉呢,反正都是邻居,以后来往的时候多着呢。 郡主一家送走宾客后,也各自回了院子午睡,待晚上用完膳后,一家子坐在葡萄架下乘凉,才说起了白日的事。 郡主和公主都见惯了这种应酬,虽然不是很适应商户人家的行事作风,但她们心思不深,比起京中那些八面玲珑的官家女眷不知道好办多少。 白霆就没那么舒服了,玉家人还没到就搞出了那么大动静,今儿大家来参观新宅子,这处处的摆设景致,就恨不得把「我家很有钱」做个条幅贴脸上。 又听说白霆因为是次子,只分了家产,没分生意,便都猜到白霆不善打理生意,因此各个都吆喝着白霆和他们一起发财。世家子弟都是让门下人去打理生意的,也就出了郡主这个奇葩,白霆哪懂怎么做生意,被一群老油条说的云里雾里的,更加暴露了他不懂门道,也更加坚定了那些商人想坑白霆一把的想法。白霆又不善言辞,只能一直干笑着喝酒,推辞道以后再说。 郡主拍了拍白霆的肩膀:「不怕,有我呢。」 故人 郡主一家在乌衣巷落户下来,他们既打的是商户旗号,难免要做些商贾之事,只是白霆不善打理生意,真要他出面是不行的。因此他们玩起了京里那套行事方法,买庄子置田地,开了个米粮铺子,庄子里的产出除了府上用的,剩下的都送去了铺子里,自产自销,总不会亏本就是。 周围的商户人家见玉家这副模样,便知道这家人不是做生意的料,只能守成不能开拓。不过他们家这财大气粗的模样也很招人眼呀,家里又只有一个女孩,这打他们主意的人就多了。 江南一带盐运和海运生意都是暴利,郡主倒是想参一脚,不过她是来避祸的,若再闹出什么大动静,被某些有心人士知道了,怕真的不能全身而退,因此也只能干看着流口水。而平川先生给郡主布置的功课很是繁重,郡主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琐事。 玉家和兰家隔的并不远,郡主拜平川先生为师是悄悄进行的,因此经常都是白霆带了郡主上门,对外只说是白霆和平川先生说话,郡主跟着去玩。 平川先生于书画一道上很是精通,见郡主喜欢作画,便着重培养她这块,并且常常带着她出门采青,当然郡主是女扮男装的,再稍加修饰一番,对外只说是平川先生故旧之子。 兰玉树在金陵的白檀书院念书,七八月份书院也放假,因此也常跟着平川先生和郡主一道出门。兰玉树虽然专心科举研习八股,但也不是死读书之人,平川先生有意让他和郡主交好,时常让两人一道学习。 郡主学过四书五经,针对时事政治都能侃侃而谈,兰玉树琴棋书画都有涉猎,骑射也不错,为人又温和,很能包容郡主的小性子,两人相处很是愉快。 公主听女儿最近嘴边总是挂着「师兄如何」,心思难得活络起来,兰玉树少年解元,长的好,品性好,学识好,家世也简单,只有一个亦师亦父的平川先生,还是郡主的师父,郡主若是嫁了他,那真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江南这带想和兰家结亲的人家多着呢,只是兰玉树有心考中进士后再成家,平川先生也不喜应酬,便都没提这话头。如今郡主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好的男子要是错过了,公主都替她后悔。 「你师兄确实不错,他快开学了吧,明儿请你先生和师兄来咱们家用饭吧,你常在他们家吃住,礼尚往来嘛!」 郡主不疑有他,翌日去兰家时向平川先生师徒两个发出了邀请:「我娘叫先生和师兄去我家用晚膳,我常在这边吃用,先生照顾我辛苦了,师兄也快要开学了,去我家吃顿饭吧!」 平川先生不喜应酬,平日里白霆和郡主来,都是郡主随着平川先生学习,白霆拿了本兵书在一边看,这两个大男人真没什么好说的。因此只叫了兰玉树去,兰玉树惦记着公主家里厨子的手艺,便和郡主欢欢喜喜去了。 玉家那边,公主和白霆说了自己的想法,白霆也觉兰玉树好的很,因此晚膳时很是热情,不住的给兰玉树夹菜,一口一个贤侄叫的亲热,直叫对方受宠若惊。 郡主隔着屏风,猜想她爹可能是喝多了,便隔着屏风喊他:「爹,您悠着点,别吓坏了师兄。」 白霆给兰玉树夹菜的手一顿,心里暗骂女大不中留。 日子过得很快,才见七月流火,转眼便是九月肃霜,郡主一家来江南也四个月了。在这期间,公主常和四邻八舍的夫人们唠嗑串门,也体验了一把民间妇人的生活。听各家夫人抱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家小妾庶子,那家极品亲戚,公主深觉自己处在福窝里。有那嘴酸眼红的,便喜欢拿公主没有儿子说事,还劝她给丈夫纳妾。这话公主听听就好,她有能干的女儿体贴的丈夫,抵得过她们几个儿子。 郡主大半时间都乔装打扮跟在平川先生身边,便极少在外头露面,只有哪家有大型宴会她才会出现,对外只说郡主潜心学习,这么大的家业都要她继承呢,不似一般女孩儿玩乐也说得过去。 至于白霆,倒是有些无所事事,他不会做生意,也不出去拈花惹草,秦淮河再热闹,他也从不踏足。除了三不五时送女儿去兰家,其余时间都呆在家里看兵书练武,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回京之后便去边关,一定要博些军功回来。也时常带着公主母女出门游玩,江南名景美食他们都玩遍吃遍了。 过年是两家在一起过的,加起来也才五个人,团圆饭便一起吃了,正月里也只邻里之间走亲戚。 出了正月,平川先生有个福建的友人邀请他去做客,平川先生便带着兰玉树和郡主一道去。 郡主前世今生都喜欢旅游,和父母报备一番,便收拾些简单行礼跟着去了,公主和白霆没什么事,又不放心女儿,便也跟着一道去了。 福建靠海,去福建怎么能不看海呢,郡主一家住在客栈,平川先生和兰玉树住在友人的家里,修整两日之后便去了海边。海边有渔民晒盐打渔採珠的,郡主在渔民手里买了些珍珠,比市面上的便宜多了,但郡主体谅他们生存不易,便以以高于收货商低于市面上的价格买了下来。郡主又在海边捡了些贝壳串了项鍊风铃做留念,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来了,难得来一次,玩的开心些。 泉州这边开放了通商口岸,城里常能看到些金髮碧眼的外国人,也有外国人开得西餐馆,郡主趁机学了外语和外国料理,有前世的经验,郡主学得特别快,让平川先生和兰玉树都惊艷了一把。 不过福建这边也常有倭寇水匪来犯,有一回郡主在街上逛着,街道突然就混乱起来,白霜护着郡主进了附近的酒楼,巡逻的士兵把街道都戒严了。郡主听周围人说话,知道是水寇来袭,不过在这边是常事,大傢伙都习以为常了,有陈家军在呢。 陈家军便是京城太师府陈家带领的军队,陈家嫡长孙陈燿去了北疆,如今陈家军的领头人是陈家二房的长孙陈烨,还有其他几方势力,福建水师在外头表现得还是威风,里头明争暗斗水深着呢。 郡主一行人在福建呆了两月,郡主还结识了几个朋友,便是她幼时被拐那次身边的小伙伴,领头那个叫陈华的。当年他被拐时已经十岁了,与郡主分开后被卖到了一大户人家,在那家做了三年的活,因一次意外害主家少爷受伤,那家人说要打死他,他害怕之下跑了,又不敢回京城,怕人家找去给家里招祸,便一路坑蒙拐骗到了福建。饥寒交迫之下到了码头做搬运工,因他踏实肯干嘴巴又甜,和福建最大的陈家船行的水手打好了关系,便入了船行当跑船的小工,一直到现在。陈大当家见他是个人才,又在一次海上风波中救了大当家的命,便认了他做义弟,正好他也姓陈,名字都不用改了,直接让他加入了自己家的户籍。 陈华如今已有二十了,十年时光过去,郡主从圆润矮胖的小娃娃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陈华相貌变化倒是不大,只块头放大了一倍,五官模子还在那儿。那次在街上碰到了水寇来袭,郡主被困在酒楼里,陈华也在那儿,郡主一眼便认出了他,试探着叫了他的名字,没想到真的是。 那日陈华是和船行几个朋友去喝酒的,碰到郡主之后便带着她一道在包厢里说话,连带着也认识了陈华那几个朋友,都是江湖儿女,脾性顶豪爽,郡主也不扭捏,和他们相谈甚欢。 陈华说了他后来的经歷,郡主自然也报备了,只说她祖籍西北,当年是随父母去京城外祖家做客,中秋出去看灯会,便被拐了。和陈华等人分开后,被卖到云州一大户人家,偶然间碰到了外出行商的叔叔,便把她捎回了京城,还说了自己后来让叔叔找陈华他们,但没找着,以及自己现在的姓名,叫做玉思齐,当年那个是化名。 陈华看她的眼神便有些晦暗:「你当年才多大?三四岁吧,就知道化名了?」 郡主干笑着打哈哈:「我娘从小就教育我,不要相信陌生人。」 陈华和郡主相认之后,后来又见了几次,陈华还备了厚礼去拜见了公主和白霆,郡主一行人离开时,陈华还去送了他们。 陈华看着郡主的马车渐渐远去,想起手下人打探得来的消息,当年中秋节被拐卖的孩子很多,包括宁国长公主的女儿朝瑰郡主,三四岁年纪,白胖圆润,穿大红色衣裳,几月之后被当时的云王现在的皇帝,也就是那位郡主的舅舅带了回来。而那位郡主去年在京里犯了些事,据说躲到了江南避祸,玉思齐一家正是去年才到的金陵落户,虽然她们一家的户籍没有问题,但,巧合也太多了。 机锋 与此同时,公主也在教导自家女儿:「那个陈华,既然分开了,以后就不要再和他来往了,瞧着心思太深,做的又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你切莫牵扯进去。」 郡主点头应是,她也在后悔当初头脑发热叫住他呢,本以为是他乡遇故知,谁知道这个故知已经变色了,回想起陈华那副城府颇深的模样,怕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吧。唉,时移事易,经歷了那么多事情,他早已不是当初百般照顾郡主的小哥哥了。 郡主回程后便暂时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反正他们以后离的远着呢,一个在京城一个在福建,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了。 郡主一行人回金陵后便又开始了她们平平淡淡的生活,郡主依旧每日跟着平川先生学习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在金陵呆了一年多,过着平常人的生活,郡主的心性也平和了些。 从福建回来不久便是端午节,金陵这边江南水乡,每年端午少不了赛龙舟,去年端午郡主一家刚到不久,许多事情都还忙乱,便只郡主去凑了热闹,今年倒是举家出游。平川先生不好这些喧闹氛围,倒是兰玉树少年心性,便让他随着郡主一家同去。 兰玉树是江南各家千金都思慕的如意郎君,各家老爷夫人都看好的乘龙快婿,只是他一心苦读,从不附庸风月,什么才子佳人对他都是浮云,倒让江南众多女儿碎了一地芳心。平川先生向来不喜应酬,有意思的人家想来提亲也进不了门,大家秉承着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的心理,倒都相安无事。 只是去年乌衣巷来了个玉家,家主和平川先生是好友,连带着玉家姑娘也时常出入兰家,前阵子更是两家一同出游。今儿兰玉树又随着玉家一起出门,有心的人家便瞧出了端倪,这兰玉两家莫不是要结成姻亲? 这可戳了许多人的心窝子,玉家一介商户,还是个只知道吃老本的主,玉家姑娘又是独女,无兄弟扶持,这样的人家还敢肖想兰玉树? 端午赛龙舟是官民同庆的事,因此今儿许多官家女眷也来了,郡主一家只是商户,便不往官家地盘上凑,而是在周围的酒楼里包了雅间,一样的视线开阔。 郡主一家子刚到了河边,便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僕妇迎了上来:「可是乌衣巷玉家的老爷夫人姑娘?我们是知府大人家的,我们夫人请玉夫人和玉姑娘过去坐。」 这群人虽然说话带笑,但脸上的趾高气扬可是掩不住,士农工商,郡主竟也要体验一把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公主笑貌温柔道:「有劳几位了,前头带路吧。」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她们是来避风头的,也只能委屈些了。 那几个僕妇见公主不咸不淡,既没生气也没巴结,也没给她们荷包钗环,掩不住面上郁色,心里啐骂商户人家小家子气。 公主母女跟着知府夫人的僕妇走了,那边兰玉树也有同窗来请,对着白霆连番抱歉,白霆不以为意,叫兰玉树过去,自己则上了雅间注意公主母女的动向。 江苏现在的知府叫陈应昭,是先帝时期的进士,本人出身寒门,娶了京中贵女为妻,一路青云直上,年届四十便做到了江苏知府,任满进京之后怕是要入内阁的。 现在的知府夫人却是继室,原来那个没福气,生下一双儿女后缠绵病榻,没几年就去了。陈大人守了一年妻孝,岳家怜惜一对外孙没人教养,便想安排本家旁枝的女儿嫁进去做继室。陈大人却怕续娶高门之女以后苛待原配子女,便婉拒了岳家好意,自己找了个寒门女子,并且要求继妻进门五年不得有孕,待原配子女长大成人后她才能孕育自己的血脉。陈应昭这一举动赢得了外界交口称赞,便是原配岳家也甚是欣慰,即使没有了女儿做桥樑,待陈应昭还是一如既往的提携帮扶。 如今的陈夫人进门已七年,膝下只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儿,前些年一直精心照顾原配嫡出子女,金陵各家没有不说她贤德的。 公主母女去见她,她也很是亲和,丝毫没有官家女眷的架子,一点不像那些眼高于顶的僕妇的主子。 陈夫人二十出头的模样,很是青春靓丽,性格也开朗大方,见了公主母女止不住的称赞:「呀!早便听说乌衣巷搬来了一户人家,一家子金玉之质的人儿,我原还当她们夸大,却没想真有这般风流裊娜的人儿,你们是母女?我只当你们是姐妹呢?」 好话人人都爱听,公主母女被她这一通夸,不管对方心思如何,她们自己心情先舒畅起来。 公主也是应酬场上的老手,笑盈盈道:「夫人谬赞了,夫人才是仙姿玉貌,哪里是我们这等俗人能比的呢!」 双方逢迎一番,公主母女才坐下来喝了口茶,夫人们应酬完了,接下来便是姑娘们见礼,郡主摆出了一副温婉柔顺的姿态,和在座的诸位官家千金一一见礼。 场上只有郡主和高琴书是商户女,不过高琴书是知府的外甥女,自然比郡主身份又要高一些,因此郡主处在这一群自认为天之骄女的姑娘之中,心情很有些郁卒。 不过到底是官家千金,心里不喜欢,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与郡主说话,只不过三句话不离兰玉树,让郡主腹诽师兄的烂桃花。 「玉姑娘时常去兰家玩?听说平川先生藏书颇丰,不知玉姑娘可有去观摩过?」 官家女子嘛,读了几本书就喜欢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才女。 郡主心中腹诽,面上浅笑道:「去是去过的,平日里先生和家父说话时,我便在先生的书房里寻游记看,记录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我虽没去过,看着那书,也就当身临其境了。还有许多农事商业方面的书,市面上少有,我看着也是极有滋味的。」 在座几位姑娘面上掩不住的不屑和嫉妒,暗骂郡主身在福中不知福,去平川先生的书房,竟然只是找游记看,不过转念一想,她这样不成器,平川先生和兰玉树何等惊才绝艷的人物,会瞧得上这个一身铜臭的商女?怕是玉家想攀高枝,平川先生碍于两家情分不好赶人,才任由他们来去吧! 这样一想,在座的姑娘们心里便舒缓了些,不过瞧着郡主相貌气度都不错,这近水楼台,日日相处着,兰玉树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万一生出点什么事来,平川先生碍于两家情分,还不得捏着鼻子认了,退一步讲,便是两家撕破脸,坏了人家姑娘清白,不娶妻也得纳妾吧,有这样一个财貌双全的贵妾,也太噁心人了! 如果郡主知道这些姑娘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呕出一口老血,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一个个就把自己当成兰玉树的妻子了,连以后纳妾的事都想好了,这是得多恨嫁呀! 几位姑娘又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下机锋,明里暗里地试探郡主的态度,郡主笑呵呵的应承,一直强调自己和兰玉树是兄妹情分,连自己以后要坐产招婿都隐晦的透露了。兰玉树以后是要入仕的,怎么可能入赘到郡主家,几位姑娘这才算放心了些,与郡主姐儿两好的说起话来。 高琴书看着自己表妹也就是知府千金被郡主三两句话就化解了疑心,还笑嘻嘻地聊起天来,暗骂不成器。这样蠢的女人,还敢肖想兰玉树?也就是会投胎,有个知府爹和伯府贵女的娘,除了这个,才情样貌手段哪点比得上她! 「玉妹妹不如跟我们说说你去福建的事儿,在座诸位姐妹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就守着金陵这一亩三分地,不比妹妹见多识广,倒衬得我们都是井底之蛙了。你们一家是和平川先生一家一起去的,听说平川先生是去访友?那你们住哪儿?也住平川先生的友人家里吗?」 郡主垂眸浅笑,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这丫头对她敌意很深嘛嘛 「当然不是,我们一家租了客栈住,平川先生和兰公子住友人家中,我们当然也去拜访过那位友人,只是我们一家是去游山玩水的,先生大多时候和友人一起琴书谴怀,倒没怎么在一处。诸位姐妹都是金闺玉女,也就是我养的野,家父家母向来把我当男儿教养的,不趁着父母还年轻多走走,以后,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 郡主说到最后,语气暗淡下来,众人想到她无兄弟扶持,玉家据说是和家族闹掰了才搬到金陵来,他们家又有诺大家财,以后她一个孤女,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便都有些不忍,又怪高琴书非得提人家的伤心事,人家都表明了态度,她还揪着不放,果然商户女没教养。 郡主余光瞥到诸位姑娘脸上神情,便知道今儿这事揭过了,都是处在深闺的少女,有些小心思,要说多坏也不能。又感慨这地方官员就是不比京官有深度,看家眷的形态也能得知,京中贵女,似这般年纪的,为了终身大事可是能吃人的。 不过,郡主瞥了一眼目光怨毒的高琴书,浅滩也会有蛟龙呀。 官差 天色将晚时,赛事已毕,郡主一家才叫上兰玉树一起回家。 兰玉树看着郡主神情恹恹有些不解,师妹可是最好热闹的,怎么瞧着精神头不太好? 「思齐可是玩累了?今儿赛龙舟很是精彩,你觉的哪队最厉害?」比赛名次明天公布,今儿便不少人在押宝,兰玉树也凑热闹押了几两银子。 郡主怨念地看了兰玉树一眼:「我光顾着嗅桃花香呢!哪有心思看比赛!」 兰玉树奇了:「这时节哪里还有桃花?」 郡主赌气道:「师兄的烂桃花!」 说完钻进车内,「啪」一声打下车帘。 兰玉树有些懵,随即又反应过来,师妹这是受他连累了。遂打马跟到马车边上,隔着车厢板给郡主赔礼:「师妹莫气,是为兄不好,我过几天要和师长同窗去同里参加文会,听去过的师兄说,那儿有条学子街,街上的庙会很是热闹,师妹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郡主在车厢内听着兰玉树说话,不由心思大动,撩起车窗帘子道:「什么好东西?值当你大老远给我带回来。你若诚心赔礼,便带了我一道去逛庙会,那才有意思呢。」反正郡主时常乔装打扮跟着平川先生和兰玉树一起出门,大家都知道兰家有一个来寄学的小公子,勤耕苦读,随着兰玉树去参加文会也是常理。 兰玉树还没说话呢,公主先给郡主后脑勺拍了一下:「浑说什么呢!才回来多久,脚上长了钉子不是?一刻也呆不住。」 上回去福建是有父母陪同,去游玩也说得过去,这回郡主要独身一人跟着兰玉树出门,一个是妙龄少女,一个是风华少年,若是出点什么事儿,他们都没地儿哭去。便是兰玉树是他们看中的女婿人选,如此不合礼法之事,公主也是绝对要禁止的。 兰玉树也觉此法不妥,好言安慰道:「师妹留在家里多陪陪先生,我走了,先生便一个人了,他时常作画下棋忘了时辰,还要师妹多照顾才是。同里是小地方,庙会怕还没咱们金陵的好玩呢,我给师妹带些小玩意儿回来,再画几幅当地的风土人情画,可好?」 郡主无比怨念地点点头,又无精打采地放下帘子倚回了车厢内,心中唾骂万恶的封建社会,又吐槽梁祝害人不浅,什么女扮男装去书院上学,她贵为郡主,连去见识一下文会都不行呢。 公主看着蔫了吧唧的女儿,感慨女大不中留,当年还是个胖娃娃的,转眼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叫她怎么捨得。 不提各人心思如何,日子依旧淡淡过着,兰玉树去了同里,郡主依旧是每日或乔装打扮或以随父亲拜访为由出入兰家,平川先生的教学方式和先太傅有些像,不拘教程,随兴所至。他为人又是个平和雅致的,郡主跟着他,棋艺和画艺都精进了不少,性子也收敛了些,平日说话都温温婉婉的,没办法,顶着个商户女的名头,她狂的起来嘛! 江南的夏日很是多雨,而且是动辄大暴雨,常有水涝灾害,玉家来金陵后便在城郊买了田庄,这几日连下暴雨,听说庄稼被淹了不少。听到庄上来人禀告,白霆便坐马车去了庄子上察看,虽然他不懂农事,但好歹东家亲临,庄头也能有个主心骨。 公主亲送白霆出门,见这雷雨交加的模样有些心悸,挽着白霆的胳膊道:「这样的天,出门实在不放心,明儿再去吧。」 白霆拍拍公主的手背以视安慰:「无妨的,我晚去一会儿,庄上那些人家便要多受一分煎熬,明儿说不定还下雨呢。我一个大男人,哪就这么精贵了,你在家里陪着思齐,我明儿就回来了。」 公主满心担忧目送白霆进了雨帘之中,马车轱辘滚过地上的积水处,溅起四溢水花。 郡主看着自父亲走后便一脸忧心忡忡的公主,放下手中书本道:「娘若是担心爹,怎么不让白露跟着他去?」 公主嗔了女儿一眼,扭捏着不说话。 郡主也知道她的心思,白霆除了公主母女外便不让其他女子近身了,公主身边几个丫鬟,都是正当妙龄,公主虽说信任她们,却也不会让她们服侍白霆,对白露,也是如此。 郡主母亲道:「不过去城郊一趟,娘倒整的爹要去龙潭虎穴似的,便是龙潭虎穴,爹身手好着呢,身边也有护卫,您担心什么呀。」 大概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公主也是要奔四的人了,郡主表示很能理解母亲的瞎操心。 白霆果真第二日便回来了,即使天还是下着瓢泼大雨,白霆担心妻女,便风雨无阻的赶回来了。 「庄上的庄稼受灾挺严重,我跟庄头说,让他们尽力拯救,今年会视灾情减免租子。」 白霆泡在澡盆里,被微温的水包裹着,洗去一身泥泞风尘,身后还有美人公主帮他擦背,忍不住喟嘆人生美好。 公主轻轻给他按摩,边揉捏边说:「咱们也不稀罕那点粮食,倒让你巴巴的赶着去,这要还在京里,随便叫个管事去就是了。」 白霆知道她是想回京了,在这里,虽说日子清闲,可顶着个商人妇的名头,平日里应酬交际要受多少冷眼,公主多么骄傲高贵的人,叫她忍一时还可以,一辈子这样,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思齐明年正月里便要及笄了,及笄之后便该议亲了,皇上该叫咱们进京的,总不能让思齐的及笄礼在外头寒寒酸酸的办,明年三月又是皇上的四十大寿,咱们总要回去参加的。」 这话夫妻两个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大家都知道他们不会在外头呆多久,只是回去之后的光景,却无法预料。 郡主一直和皇帝有联繫,京里的动向她也时刻关注着,一年过去,她那点破事早没了影儿,但那些对她落井下石的人家现在还快活着呢。皇帝并不会管臣下的私人恩怨,郡主也没打算让他帮着出气,她还是信奉那句话,自己的仇自己报。 在白霆从庄子上回来后,某日间有几个官府的衙差上门,说白霆窝藏官府逃奴,要拿他去衙门问话。 身为世家子弟,他们还能不知道官府那些事儿吗?不管你有理没理,进了衙门先得出些血,若是运营不得当,进了牢里,那不管你有罪没罪,先得脱层皮。所以不管白霆有没有窝藏逃奴,衙门是进不得的,他们在金陵无权无势的,白霆进了衙门不得吃苦头。 白霆向来不擅言辞,因此公主母女坐在客厅的屏风后头听着,就怕白霆吃亏。 白霆带着两个小厮和管事接待了官差,两个小厮都是机灵的,官差进门就先给了红包,有钱好办事呀。 白霆为自己辩解:「不知官爷说的窝藏官府逃奴从何而来,小民是规矩人家,刚来这金陵地界,人生地不熟,门都不怎么出的,怎么就扯上逃奴了呢?」 几个官差收了红包,说话就客气了些:「前几日下大雨,玉老爷可是去了城郊农庄上?」 白霆一听城郊农庄,心里蓦地一紧,难道是那事? 几个官差都是人精,见白霆面上表情幻化就知道他确实不无辜:「玉老爷在路上遇见了一妙龄少女,把她安置在了农庄上,可对?」 白霆连忙辩解:「我确实在路上救了个小姑娘,那姑娘说她是扬州人士,来金陵寻亲,只是那户亲眷人家不接待她,她没地儿去,当时又是雷雨交加,她躲在一草亭里,见我马车经过便跑出来拦,我见她形容着实可怜,便带了她回庄子上,给了她一些银两,交代庄头等雨停后让人送她回扬州。我着实不知她是官奴呀!」 白霆一边切切解释一边不住地拿眼睛瞄屏风后头,公主听见他救了个妙龄女子,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公主确实很气愤,丈夫在外头惹了桃花债,还让官差寻到家里来,白霆解释那么多,在她看来全是狡辩。在路上碰到个小姑娘就把人家带到了庄子上,若不是碍于公主的身份,他怕是想把人带到家里来吧!公主信他不敢养外室,但他若是没起怜香惜玉的心思,为什么回来之后这几日都没跟她提过,还不是心里有鬼!他们一家是来金陵避祸的,白霆还不安分,惹出风流官司来,若是给女儿招来祸事,她真是…… 公主越想越气,脸上表情非常丰富,郡主一边要关注厅里动向,一边还要安慰愤怒的母亲,有些顾不过来。 白霆还在和官差扯皮,那姑娘说白霆明知道她是官府逃奴,还是出钱把她买了下来,安置在庄子上作外室,如今那姑娘被官府找到了,便把白霆供了出来,庄子上也有佃户作证,说白霆晚上宿在那姑娘屋里。 白霆急切的辩解着,说对方诬陷他,官差也不把话说死,只说让白霆去衙门问话,并不是要给他定罪,白霆坚称自己是不知情,不愿去衙门,双方情形便在胶着。 官司 双方胶着之时,有一道娇脆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出来:「几位官爷,那女子说我爹明知她是官府逃奴还把她买下来,不知那女子是如何的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值得我爹冒大不韪买她做外室?」 几位官差听郡主话音,便知她是玉家独女,听说家里把她作男儿教养,如今瞧来,能这样明目张胆的管父亲房中事,行事作风确实彪悍。 「那女子原也是大家千金,自然是才貌双全,要不然也不值当玉老爷买她了。」 郡主嗤笑一声:「有几分姿色,认得几个字便是才貌双全了?在我娘面前提才貌双全,班门弄斧。我娘是京中贵女,那才真真是才貌双全气度出众,自嫁给我爹后一直琴瑟和鸣相濡以沫,便是成亲多年膝下只我一女,我爹莫说纳妾,连通房都没一个。我们家搬来金陵也一年多了,我爹除了去庄子上察看和访友,便日日在家陪着我们娘俩,那秦淮河纵有六朝金粉,我爹也从不踏足,官爷去问问这四邻六里,谁不说我爹是罕见的洁身自好,到了那官奴嘴里,倒成了个色令智昏的。我们可都是清白人家,难道我们说的话还不如那官奴的话可信?还有那佃户,乌衣巷这些商户人家,自家田庄都是收七八分的租,只我家体恤他们耕作不易,只收五分租,前儿下大雨淹了庄稼,我爹更是亲自去庄子上视察灾情,还说今年便免了租子,叫他们自给自足。官爷说说,似我们这等主家,够不够仁慈?那佃户受了我家恩惠,却反过来攀咬主家,可见是个忘恩负义的,这种人的证词,官府取信也得斟酌吧。」 郡主伶牙俐齿,说的有理有据,几个官差不知如何反驳,只是道:「姑娘说的有理,我们并非是信了那官奴和佃户的话来捉玉老爷,只是奉大人旨意来请玉老爷去衙门问话,并没有给老爷定罪的意思,玉老爷清者自清,便随我们走一遭吧,这般推脱,有理都要变成没理了。」 郡主可不惧他们恫吓,慢悠悠抿了口茶道:「我们倒不是推脱,只是这清白人家,好端端的进了衙门,便是没判罪,别人说起来,名声也不好听,尤其我们商户人家,最是重诚信的,以后若是做生意,别人一听你以前惹过官司,谁还愿意沾上,官爷也请体谅我们升斗小民生存不易呀。」 还不待官差开口,郡主又道:「不如官爷再回去查查,找些更有力的证据,届时我们家自然会配合调查的。」 郡主依旧难改她狂傲本性,就凭这点错漏百出的说法,就想拿我们当家人,没那么容易。 而官差这么突兀的上门,本来就是打算以势压人的,玉家在金陵除了兰家再无亲眷,兰家师徒俩虽然有名,却无实,白霆进了衙门,还不是任他们搓圆捏扁,玉家就剩两个妇孺,还能抛头露面给家主打官司吗? 没想到玉家姑娘是个刺头,话里话外的她外祖家是京中贵人,他们倒没听说过这事,只想着她外祖家若是贵人,她娘怎么能嫁作商人妇。只是玉老爷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一女都没纳妾,他们才不相信真是洁身自好,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说不定就是碍于岳家势大不敢反抗呢,玉家姑娘一个没出阁的小丫头敢这么狂,肯定不是她爹给的底气,那就是她娘了,说不定她外祖家真挺厉害的,而且这玉家的护院也个个是练家子,他们若硬来,怕真带不走人,那还是得从长计议呀。 几个官差脑子里千迴百转,还是决定回去向大人讨教一番,便道:「你们说的在理,那我们先回衙门请示大人,等他的指示。」 玉家人恭恭敬敬送走了官差,白霆便急赶赶地去了公主屋里,郡主心知他们要腻歪,便先叫了白霆身边的金戈铁马两个小厮来问话,又叫了人去庄子上查访,瞧瞧那攀咬白霆的佃户一家还在不在,顺便找几个证人。 公主正阴着一张脸坐在窗下,白霆站在门帘处,攥着衣袖犹豫了一阵,在心里建设一番,才走了过去:「柔则,我真是被诬陷的,你别多想。」 公主抬眸看他,杏眼含怒:「你为何没有与我说起这事?是否心里有鬼?」 白霆忙抓着她的肩膀急切解释:「我只是觉的这是件小事,哪里就值当跟你说呢,那女子蓬头垢面的,连面目都看不清,我哪里会起什么非分之想呢?」 公主一把打落他的手:「没看清她的面目你是不是很遗憾?若是个美人,你可不是亏了?好端端的,碰到落难的女子你便要救了她带到庄子上去,你便不知道避嫌?还说不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 白霆只觉百口莫辩:「这是哪里的话,当时那样的情况,是对事不对人的,便是个白髮老妪抑或男子,我也会救的,跟她是女子有何关系呢?」 公主也知道白霆说的在理,也相信他与那女子是清白的,只是女子对着这种事情,总是意难平的,白霆却是个木头疙瘩,只知道解释,一点不知道哄人,公主越想越气,推着他去门外,「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白霆被公主赶了出来,站在门外走也不是进也不是,郡主吩咐完了事情来寻他们,便见到白霆站在公主门外满腹踌躇的模样。 「爹怎么不进去?我正要来找你们商量一下呢。」 白霆见了郡主有些窘迫,让女儿为自己惹的事操劳,还是那样的事,多少有些尴尬,只是他忧心公主,却也顾不得向郡主求助了。 「思齐,你来的正好,你娘不相信我,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我真是遭人陷害,你帮我劝劝她可好?」 郡主看着这对年近四十还你侬我侬的夫妻,只想仰天长嘆,现在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呀! 「爹,我和娘都相信您,只是出了这样的事,还不许娘生一会儿气吗?您多哄哄她便是。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这事,明摆着有人在陷害咱们家,使出这样蹩脚的法子来,知府怕也是站在对方那边的,这回能把官差唬回去,下回可就不一定了,您要是进了牢里,咱们家的老底怕都要被翻出来。」 白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我这便叫人查探那官奴的底细,再去庄子上找几个佃户给我作证,那指认我的佃户,怕已经举家潜逃了,让人去抓他们回来。」 郡主笑道:「这些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咱们现在便只能等,再叫人送些礼到知府府上,瞧瞧他的态度,他若是秉公处理也就罢了,您去一遭也没什么,他若是想攀咬咱们,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白霆有些惭愧,自己只顾着儿女情长,倒让郡主帮他奔走,同时又升起一种无力感,郡主这样能干,他这当爹的,着实没什么存在感。 却说那些官差回了府衙请示陈知府,陈知府一听玉家竟然还有亲戚在京城,便先让官差放下了这事,回了后院找他的夫人。 陈夫人正拿着玉家送来的礼物把玩呢,陈夫人出身小门小户,这几年当官夫人见了不少好东西,但还是难掩其贪财本性,这玉家随便送出的礼便如此贵重,果然家资雄厚,更加坚定了她要把玉家吞掉的决心。 陈知府见夫人屋里多了许多礼物,便问她:「这是谁送的礼?」 「玉家送的,老爷不是谴了人去捉玉家老爷,他们怕了呗,送礼来周旋呢。」 陈知府细看了一番,都是些贵而不珍之物,有钱就买得到的,倒符合商户人家的行事作风,想到他们说的京中人脉,怕是虚张声势的吧。 「夫人可知玉家夫人娘家是哪里的?」 陈夫人正拿着一串碧玺十八子的手串试戴,正眼都没瞧陈知府一下,自顾自答道:「听说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庶女,得罪了嫡母嫡姐,被嫁到了商户人家,她自家是这么说的,谁知道是什么破落户,沾了京里的边就说是世家大族了。」 陈知府又问:「你可知道是哪户人家?她娘家姓什么?」 「不知道,她说的含煳,估计不是什么大家族,要不然不得可劲儿炫耀!」 陈知府在心里琢磨一番,决定让人去打探一番,可别得罪了什么要不得的人家。 如此一来,两边都先歇了下来,光看谁的人脉强罢了,在这方面,郡主当然是完爆陈知府的。 郡主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消息,眼里掩不住的锋芒。 事情是陈知府夫人和高家主使的,便是高琴书家里,陈知府的姐夫家。 她就说嘛,若不是有人操纵,好好的官奴能逃出来,还碰巧就跑到了白霆的必经之路上。能操纵官奴的,除了官府的人不作他想,陈知府瞧着没影儿,但是他夫人和姐姐都参与了,郡主才不信他不知情。 至于那佃户,被高家收买了来指认主家,早早把一家子安置在了别处,郡主为免打草惊蛇,便没去捉他们,只等着陈知府再出手时,和他当面对峙呢。 龌龊 郡主一家有恃无恐,就等着陈知府来兴师问罪呢,过了几日功夫,没等到陈知府来拿人,倒是等来了陈家赔罪宴的帖子。 帖子内容便是说官奴事件已水落石出,是那官奴攀咬白霆,陈知府为上回谴官差上门扰了玉家而感到抱歉,特地设了赔罪宴席请玉家一家子来吃酒。 郡主心头疑惑,怎么陈知府改了主意?还是设了鸿门宴?不过疑惑归疑惑,到了那日,郡主一家子还是盛装出席。 陈知府笑呵呵的向玉家人打千作揖赔不是,玉家人也笑盈盈的说无妨,开头还是蛮美好的。由于只是两家人的小宴,便都在内院用的,一人一案,只在男女之间隔了屏风。 今天的宴席,高琴书也来作陪了,正坐在郡主的上首,郡主看着她那阴毒的眼神,总感觉她不会善罢甘休。 席间高琴书笑意盈盈的来给郡主敬酒:「姐姐以往对玉妹妹多有慢待,还望玉妹妹海涵,这杯酒我敬你,妹妹可一定要赏脸呀。」 郡主看着高琴书那张虚伪的脸只觉作呕,不过白霜没有提醒她,那酒便没问题,遂郡主和她碰了一杯。 碰杯时高琴书一个手滑,酒杯掉到郡主身上污了她的裙子,高琴书一脸懊恼地拿帕子给她擦拭:「看姐姐笨手笨脚的,妹妹莫怪,裙子都脏了,我带妹妹去后头换身衣裳吧,妹妹可有带换洗衣物过来?要不然穿我的也行。」 郡主淡笑着拂开了高琴书的手,道:「我带了衣裳来,高姑娘带我去换衣裳的地方吧。」 郡主让葡萄去马车里取衣裳,自己则跟着高琴书去了后院。 高琴书是陈家表姑娘,陈知府心疼姐姐嫁作商人妇,对高家多番关照,对外甥女高琴书也是爱屋及乌,和自己亲女一个待遇,因此高琴书在陈家很是随意,俨然正主子。 高琴书带着郡主入了明彩轩,说这是陈家专门用来给宾客换衣裳的屋子,带了郡主入内之后,高琴书便说要出去等她,把屋子留给了郡主和白霜桂圆主僕三个。 高琴书刚转身要出门,白霜便一个手刀把高琴书和她的丫鬟噼晕了,这人明显不怀好意,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法,她们都不想看。 白霜把高琴书主僕两个放在了榻上,郡主则带着两个丫鬟去了二门外的自家马车上换衣裳,有白霜在外头守着,可比陈府后院安全多了。 那厢宴上还是歌舞昇平,陈夫人见高琴书和郡主久去不回,便让陈姑娘去瞧瞧:「琴姐儿和玉姑娘怎的去了这样久?明姐儿,你去看看。」 陈姑娘很听继母的话,便带着丫鬟去了明彩轩。 陈姑娘和丫鬟来到明彩轩外,只见房门禁闭,里头传出些悉悉嗉嗉的喘息呻吟声,陈姑娘和丫鬟都是不知人事的,还以为她们在屋子里打架呢,急得去拍门:「表姐,玉姑娘,你们在干嘛呢?快开门!」 屋子里喘息还在继续,对门外陈姑娘的唿唤恍若未闻,陈姑娘一急便去推门,门是虚掩着的,陈姑娘一推,门就开了。 只见里头赤条条三个人滚在榻上,二女一男,赫然就是高琴书和她的丫鬟,以及一个陌生男子。三人脸上都是一副欲仙欲死的表情,见门开了,三人都看向门外,停顿一瞬之后又投入了慾海情潮中,高琴书有过一瞬挣扎,到底熬不过**之苦,几人一起沦陷了。 陈姑娘原是天真无邪的闺阁少女,哪里见过这等腌臜事,惊吓之余尖叫着跑开了。 前头宴席处也听到了动静,陈夫人一脸惊怕:「这怎么像明姐儿的声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叫她去找琴姐儿和玉姑娘的,这……玉夫人可要随我一道去看看?」 涉及自己的女儿,公主自然是一脸焦急的应了,屏风另一边白霆也是难掩焦虑,陈知府安抚性的给他倒了杯酒,边招唿他吃菜,眼里也有波澜。 陈夫人和公主带着一票丫鬟婆子去了明彩轩,听到里头的动静,大家都是已婚妇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陈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这……这是在干什么,我让琴姐儿带着玉姑娘来换衣裳的,这……她们哪去了,怎么就留玉姑娘……」 公主沉着脸打断陈夫人的话:「人还没出来呢,陈夫人就一口咬定是我女儿了?」 陈夫人话音一顿,随后一脸歉意:「玉夫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是我们主家的疏忽,你气也是应该的。」 公主瞪了一眼陈夫人,虎着脸不说话,陈夫人噁心够了人,便叫婆子踹开门。 里头几只野鸳鸯再次被惊到,公主随意瞄了一眼便甩袖走人了:「陈夫人自家家丑,叫我来看做甚?」 陈夫人慌乱的不行,上前拉着公主不让走,「夫人先别走,这……这其中定然有误会的,事关姑娘家的名声,你……」 公主懒得和她扯皮,一把甩开对方的手:「我没兴趣道别家长短,夫人还是收拾了这烂摊子吧。」她还急着去找自家女儿呢。 陈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公主已经走了,她又不能追过去堵了对方的嘴。看着屋内不堪入目的三人,陈夫人只觉噁心,叫婆子分开了她们,将高琴书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公主心知女儿身边有白霜吃不了亏,只是想到方才那幕还是心有余悸,她本以为只是小姑娘家的小打小闹,自家女儿从来就不是吃亏的主,她一点不担心。谁知,竟是要命的玩意儿,那事儿要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公主自裁的心都有。 公主叫了身边僕妇去找郡主,自己则回了席上,郡主已经换了身衣裳端坐在席上用膳了,公主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郡主也捏了捏母亲的手以视安慰,一边抱怨道:「娘,您去哪里了?高姑娘说带我去换衣裳,走到半路上人就不见了,我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敢乱走,只得回了自家马车上换,回来后你们都不见了。」 公主柔声哄她:「主家出了些事情,我陪陈夫人去走了一遭。」又扬声对陈知府道:「贵府出了些事,夫人正在处理,我们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陈知府不知内情,但直觉不妙,当然不会放他们走,陈夫人也匆匆赶了来,碍于白霆也在,又不好告诉陈知府,只得尽力挽留玉家人留下来。 白霆也不是傻的,知道了别人家的阴私之事,留下来等削吗,便说家中还有事,要带妻女回家。 双方都不敢太过强势,扯了半天皮,陈夫人突然对郡主开火:「琴姐儿不是带玉姑娘去换衣裳了吗?怎么琴姐儿一个人在明彩轩,玉姑娘去哪里了?」 郡主一脸莫名:「明彩轩是哪里?高姑娘说带我去换衣裳,一眨眼人就不见了,我又不认识路,只得回了自家马车换,回来这儿,发现你们人都不见了。陈夫人这意思,倒是我的不是了?」 陈夫人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双方正胶着着呢,有小厮来报陈二爷来了。 陈知府目光晦暗看了眼白霆,放他们回家去了。 回程的路上一家子都坐在马车里,郡主向父母报备了今日之事,她并没做什么,只是让她们自食恶果而已。 公主气得不行:「这个烂心肝的,竟然是使这样的毒计,也太便宜她了,陈家定然会为她压下来的。」 郡主安抚母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现在可不能出风头,等咱们回了京城,这一家都得给他端了。」 郡主向来是睚眦必报,这事虽然是高琴书和陈夫人搞出来的,但陈知府也有纵妻行兇的过错,甚至他只是放任自流装不知道,郡主可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是百姓口中的好官。 「不知这陈二爷是何许人?陈知府一听说他来了便放咱们走了,没听说陈知府有亲兄弟呀。」白霆道。 郡主也不知道,但方才陈知府的态度变化,确实是因为那位陈二爷的拜访。 郡主一家回到府里,便各自洗漱睡下了。 陈家今儿註定是个不眠之夜,陈知府审问了高琴书和陈夫人,才知道她们的毒计,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反把自己赔进去了。陈夫人还在狡辩,说自己不知情,陈知府为官多年,哪里看不出她那拙劣的谎言,更别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枕边人不是什么贤良之人。 高夫人气得不行,她对女儿寄予厚望,怎么能容许她赔到一个家丁手里:「这事只有咱们几家知道,今日之事便让那玉家丫头顶包,他们一商户人家,还斗得过咱们吗?」 陈知府呵斥道:「煳涂!你们几番设计,玉家可有伤到皮毛?玉家绝不是简单商户,这事咱们想法子压下,待风头过了,把琴姐儿嫁到外地去,你们切莫轻举妄动,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 陈高两家合计许久,第二日,却听到城里有关高家姑娘和陈知府府上家丁的风流韵事,传的非常香艷。 这可就奇了,这事只有陈家人和玉家人知道,陈家人不可能自掘坟墓,玉家昨日信誓旦旦地保证绝不外传,如今城里流言漫天,这岂不是自打嘴巴? 不管是谁传出去的,郡主虽然不想放过高陈两家,但这个锅她们家也不想背,郡主正谴了底下人去查访,却收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拜帖。 启程 「福建一别,已近两月,华行商途经金陵,特来拜会。」 落款:陈华。 郡主合上拜帖,想到昨夜拜访陈知府的陈二爷,以及前次白霆的官司,他们还没出手呢,陈知府就偃息旗鼓了,再有如今城里的流言,这一桩桩的,都少不了他的手笔吧。 郡主向来不喜欠人情,这几次的事,就算没有陈华,郡主多费点周折,也是能解决的,只是陈华出手,让他们家少走了许多弯路,还是要承这个情的。陈华特地上门拜会,看来也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意思,这是要跟她拉交情了? 两日后,玉家整治了一桌宴席,大开中门迎陈华进来。 陈华向公主和白霆行了晚辈礼,又和郡主行了平辈礼,才坐下来说话。 「世叔一家离开福建不久,我也被大哥派出来谈生意,途径金陵时便想来拜会,却碰上了世叔惹上了官司,我深知世叔光明磊落,便在暗处查访一番,果然是遭人陷害,便给陈知府去了封信,陈知府和我陈家虽不是一支,但我们常来金陵採买,也有几分交情,陈知府知扰了世叔,请你们去府上赴宴,谁知又出了那事,倒让玉妹妹受惊了。」 陈华就事论事,没有虚夸邀功或是炫耀之意,但玉家还是要承情的,白霆和公主都是长辈,不好向晚辈鞠躬,便由郡主向陈华福了一礼:「多谢陈世兄施以援手,也叫我家少走了些许弯路,日后世兄有何难处,只要在我们份内的,尽管开口。」 陈华眼里带笑,这话说的,可真含煳。 陈华在玉家用了午膳,又在白霆的陪同下游了玉家的园子,及至傍晚时天凉了些,索性又在玉家用了晚膳才走。 白霆送走了陈华,转回公主院里和妻女说话。 「这陈华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还是得赶紧回京才好,在这地方,人人都能拿捏咱们。」 倒不是白霆胆小,只是他们为着避祸出来,凡事都谨小慎微的,偏还惹了这许多麻烦,这儿天高皇帝远的,若真碰到那等不惜鱼死网破的亡命之徒,他们一家危矣。京里虽然也波谲云诡,到底是天子脚下,有皇帝看着呢,而且他们的根基也在京里,自己的地盘,总是更好行事的。 「我已经把这事儿写在了信里,送进京去了,还有小半年的时间,等师兄参加文会回来,咱们便启程吧,一路上游山玩水,待到京里时,也差不多寒冬腊月了。」 兰玉树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今年年下便跟着郡主一家进京,就住公主府,也好提前熟悉京中深浅,结交一些士子座师,对他以后入仕大有好处。 知府家那些破事,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陈高两家都闭门不出,对外头的流言也不回应,不过陈知府毕竟是金陵的父母官,大家也不敢说的太过,传了两天便渐渐熄了影儿。只是高琴书的婚事怕是要艰难了,本来就是商户出身,又有了这样的名声,谁会要她。便是陈家姑娘都受了影响,毕竟这事是在陈家发生的,高琴书和陈姑娘这对表姐妹向来郊不离孟,这事足以说明陈家的家教问题。 陈华给陈知府打了招唿,陈家是不敢来找茬了,郡主一家也过上了安稳日子。 兰玉树去参加文会,过了一月多才回来,正是七月流火的时候,这时候出行可少不了罪受,皇帝也回了信过来,只说让她们年下进京,郡主便思衬着,十月份启程差不多。 因此这剩下的两个多月,自然是尽情的玩乐,江南景点多,繁华的港口城市也不少,郡主一家走遍了扬州苏州杭州等地,还坐船去了海口一遭。公主本来是不愿去的,那一带水寇猖獗,之前去福建便遇过水寇,虽说有惊无险,可妇人家总是有些心悸。但郡主好玩,白霆也想去看看,要公主一人留在金陵是不能的,只能跟着去了。 海口是个比较混乱的城市,大梁目前最大的港口城市,一个是泉州,便是陈华家的船行所在地,一个便是海口了。不过泉州好歹是内陆,又有陈家水军镇守,治安倒是要好些,海口那完全是群雄逐鹿,胜者为王。朝廷有派按察司镇守,但海口各方势力汇集,一个远离京师的按察司能干嘛,还不是当吉祥物供着。 不比泉州陈家一家独大,海口有好几家船行,都是出海行商的,和西洋倭国都有来往,就是海盗,他们也能称兄道弟的。这海盗和海商,只是一字之差,干的事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官方许可,一个自立门户罢了。 郡主一家来的低调,乔装成卖皮毛的商人,租了一间小院子住着。郡主女扮男装,公主则让水仙给她化老化丑了些,要不然就她原本的容貌,容易招惹是非。海口这里民风彪悍,夫妻当街打架的,女人出门摆摊做生意的,到处都是,公主若是戴个帷帽面纱出去,要被人围观的。 郡主一家在海口玩了半月,其实也就是逛逛街游游景去海边吹吹风,郡主倒是想出海呢,没船呀,而且身边就这么点人,安全都保障不了。 及至九月下旬,一家子才回了金陵。回金陵后便开始收拾行装,他们来这边时是租了条大船来的,但是带的东西不多,如今回程倒是满载而归,有郡主一家来这边后置办的,也有给众人的礼物,光郡主一个人,就有十几口大箱子。 临走时,公主又在家里摆了个宴席,请邻居来坐坐,毕竟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平日有几家处的好的,都送了仪程。公主对外只说去京里投奔娘家,具体哪家却说的含煳,众人猜想不是什么大户,便没多问。 有几户人家的姑娘和郡主处的好,都送了些帕子荷包之物作念想,郡主不擅刺绣,便送了几支款式差不多的簪子,一群小姑娘眼泪汪汪的说以后要常写信来往。 郡主笑着应好,却想到了京里的两个手帕交,郡主走的突然,除了皇帝和他的亲信,没人知道她们去哪儿了。郡主也没有跟她们通过信,但是皇帝的信中有提到过,林雅清的亲事又出差错了,被她那个庶妹抢了。当初郡主顾忌着两人刚定亲,怕日后出变故,便想等定下婚期后再求皇帝赐婚,谁知郡主前脚走,果然就出了变故。虽说是林雅彤精心算计,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秦家公子要是没心思,林雅彤还能强上不成。 林家见郡主仓皇出京,知道她形势不比从前,怕是翻不了身,自然可劲作践起林雅清来,好在高阳和林雅清好,三不五时接她去王府住,林家才不敢太过。 当初郡主那事,寿王府也掺了一脚,虽然查到是二房做的,但寿王夫妇作为寿王府的最高领导人,没理由不知道这些小动作的,只怕也是装菩萨吧。这次回去,郡主和寿王府的关系定是要疏远些的,和萧蒙高阳,恐怕也不如从前了。 郡主想着京中人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惆怅来。 兰玉树此番进京,以后可能都不回金陵了,就算日后外放做官,也不能回自己的故土的,因此兰玉树除了和同窗师长告别外,还叫了郡主一起劝平川先生跟着他们进京。 平川先生闲云野鹤惯了,不喜京城浮华,定居在金陵也是因为江南文风昌盛,又有好书院,方便兰玉树读书罢了。如今兰玉树学业有成,只待最后一击,平川先生也能放手了,以后,兰玉树入官场,他找一两好友云游去。 兰玉树和郡主苦劝不得,只得尽量安排好平川先生的起居。兰家下人本来就不多,平川先生以后去云游,更不可能多带人,按他以往的习惯,只带身边那个惯用的书童罢了,其他人都留在金陵守宅子。 平川先生年近半百,可不比年轻的时候,郡主从郡主卫里挑了两个人给他,一定要他带着,平川先生不耐烦带这么多人,跟郡主扯了半天的皮,最后还是留下了一个。 郡主一家来金陵后也置办了一些田地庄子,如今要走了,也没打算卖掉,依旧让那些人管着,这些都是稳赚不赔的产业,以后要有什么事,也好有个退路。不过这些产业现在是玉家的,等回京后,便都转到公主府名下去,本来他们想说送给平川先生的,但平川先生要去云游,哪有心思打理俗物,便没再提这话头。 郡主一家是十月十八启程的,黄历上说这日宜出行。 郡主他们在这边落户不久,邻里之间虽处的不错,但前几日摆了践行酒,今日便不送了,因此只有平川先生来送他们。 兰玉树很是不舍,握着平川先生的手絮絮叨叨,若不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只怕要弹几颗男儿泪。郡主虽然也不舍,但也不比兰玉树和平川先生相依为命多年,感情也没这么深,再说她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话别了几句。那边公主已经在催了,郡主便拉着依依不捨的兰玉树上了船。 看着兰玉树还是低沉的情绪,郡主安抚了几句,便进了自己的船舱,给兰玉树留了自己的空间,他要哭也好伤春悲秋也好,总没有人笑话他。 回归 郡主一家在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来时是一月的路程,回程愣是走了两月,回到京城时,已经是白雪红梅的世界了。 因为公主他们的行踪保密,所以公主并没有提前派人去公主府收拾,如今乍然回京,公主府冷锅冷灶的,公主母女便径直去了宫里,皇帝已经让人把玲珑阁收拾好了,玲珑阁的奴才都精,只说趁这几日天晴把东西拿出来晒晒,倒也没人起疑。白霆则带着兰玉树去了白家,都说父母在不远游,白霆带着妻女远走他乡,把老娘留在京里,心里愧疚的不行,一回京就赶去了白家请安。至于行礼都送去了公主府,给众人的礼物也都在里头,待东西清出来再给众人送去。 公主一家在码头下的船,随后坐马车兵分两路,待一大船的行礼装了好几车送往公主府时,众人才惊觉,宁国长公主一家回来了。 公主母女进宫自然是先去给皇帝请安,看着姿态越发娴雅清贵的公主和眉宇间平和开阔的郡主,皇帝心中感慨他当初的决定果然没错,这趟江南之旅她们定然没少享受。只他没了郡主却吃力起来,前朝后宫,儿子争斗,着实有些心力交瘁,明年才四十岁,公主比他小三岁,两人站一处跟两辈人似的。 因此皇帝夸了公主母女两年不见风采更甚,郡主倒实话实说:「皇舅瞧着可比我出京时老了不少,要当心身子才是,莫要太过劳累。」 是人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但郡主说的也没错,皇帝脸色微沉,随后又顺杆子爬道:「你不在,朕少了个好帮手,每日忙的不行,可不就老的快嘛!哪比你日日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本以为郡主又要推辞的,谁知这回她倒是应得爽快:「如今我回来了,皇舅若还信的过我,倒也可以安排些差事给我,只是如您所说,这两年游山玩水诗酒江山,从前那些事儿都忘的差不多,皇舅可还愿教我?」 她可忘不了那时被联名弹劾仓皇出京的狼狈,也忘不了江南时被小小的陈家欺到头上不敢还手,郡主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她想要安稳富足的生活,就少不了向上爬。 皇帝看了郡主一阵,心想果然逆境让人成长,她一路顺风顺水便不知道权势的重要性,如今受了打击,也知道发奋图强了。 公主看着皇帝和郡主间的波澜,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便借着向皇后请安的名头退下了,郡主自然留在了御书房和皇帝说话。 「这两年都学了些什么?」 「能学什么,左右不过是琴棋书画更精进了些,先生难道还能教我权术谋略吗?只不过这两年走的地方多了,见识广了些,明白的也就多了。」 郡主和皇帝一直有书信往来,再说郡主身边也有皇帝的人,郡主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皇帝都知道的。 「明白了什么?」 郡主难得搞了次鸡汤:「不就是那几个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去了海口一遭,那儿可真够乱的,帮派云集,时不时的能看到械斗,官府都管不了,打赢了就是老大。京城这边,只不过披着礼仪的外衣,做的事还不是一样,我不欲做鱼肉,就只能做刀俎了。」 郡主以前信奉的,是抱紧皇帝金大腿,在京城横着走,现在嘛,靠山会倒靠人会跑,只有自己做金大腿,才是万无一失的。 皇帝看着郡主眼中的锋芒,知道她真的是脱胎换骨了,她以前只是个有才华没抱负的懒丫头,要人家拿鞭子赶她才肯挪个脚。现在知道自己往前走了,算是个好事,但要是太激进了也不好。 「你有这个觉悟不错,可想好了法子?那些都是老狐狸,不会由着你出头的。」 郡主淡笑:「皇舅放心,先生教了我两年,我如今心态平和着呢,再不是当年那刺头,慢慢来,不急。」 皇帝便没多说,改变不是嘴上说说,日常生活中才能看出来。 郡主在御书房呆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在门口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萧艺,两人都停住脚步,两两相望,凝视着对方,不过一年半没见,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年半没见,萧艺的个子比原来又高了一截,目测有六尺了吧,郡主这两年也长的快,在同龄女子里算个儿高的,但也只到萧艺肩膀处。萧艺的脸蛋也长开了些,褪去了些许青涩,更加俊美绝艷,郡主看的晃了神。 萧艺眼里似有泪意,又怕旁人看到,遂大步走上前把郡主揽进怀里,郡主也有些心疼,便没推开他,两人就这么在御书房门口抱着。 待萧艺平息一会儿后,才松开郡主,改为捧着她的脸,端详了一阵才哽咽道:「瞧着瘦了些,这两年可还好吗?姑姑的病好了没?你们当初怎么就偷偷走了?也不带上我,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郡主握着萧艺的手,柔声道:「我们都好,娘的身体也好,当初事出突然,便没来得及叫你,以后不会了。你这两年可还好吗?住到王府去了吧,一个人住可还习惯?」 提到这事萧艺又委屈上了:「不好,一点都不好,王府那么大,我就一个人,可孤单了,你搬来王府陪我可好?」 郡主看着萧艺明显窜高的个子和愈加盛丽的面容,心里没来由的嘆息,这性子却还是没变,跟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以后可怎么办呢。 郡主不好和萧艺在御书房门口亲热,便拉着他边走边说:「你都十七了,皇后娘娘可提过你的亲事?你不想一个人住在王府,便赶紧娶妻吧,再生两个胖娃娃,到时就热闹了。」 萧艺突然站定,大手用力一拉又把郡主拽进了怀里,气狠狠道:「我说过了,我只娶你,你怎么还把我往别人那儿推,你就一点不喜欢我吗?看我成亲你就高兴了?」 郡主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岔开话题:「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咱们这样久才见面,别为这些事伤了和气,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你可要和我同去?」 萧艺没得到回答总是不甘心的,但顾虑到郡主长途奔波,只得压下了,两人一道往坤宁宫而去。 公主去坤宁宫请安,只稍坐了一会儿便以回玲珑阁休整为由走了,皇后事先没收到一点消息,突然宁国长公主便从天而降,又听说郡主还在御书房,便明白皇帝还是护持她们的,遂也未多做刁难。 郡主和萧艺联袂而来,皇后虽然厌恶郡主一回来就勾着她儿子,但也不会逞口舌之利,只寒暄了几句,郡主便回去了,萧艺自然也颠颠儿的跟着。 太后自永慈长公主出事后便一直心思郁结缠绵病榻,如今只靠参药吊着,连皇后等人的请安都免了,郡主也不急着去看她,先回玲珑阁歇歇。 萧艺和郡主到玲珑阁时,公主已经歇下了,萧艺便没去请安,反而亦步亦趋跟着郡主。郡主一路风尘也是疲惫的不行,正想往床上躺躺呢,便赶了萧艺回去。萧艺死扒着不肯走,还想往郡主床上钻,郡主当然不肯,只得赶了他去外屋榻上,让丫鬟守着,不许萧艺摸进来。 那厢白霆带着兰玉树去了平远伯府,因没有事先递帖子,中门处便无人接应。金戈跳下车去敲门,几个赌钱吃酒正酣的门房不耐烦的应了声来了,才懒懒散散的去开门,半眯着醉眼骂咧道:「谁呀,大年下的叫魂呀!」 金戈一个巴掌扇过去,跳起来骂他:「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三爷回来了!」 门房这才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金戈,又望了门口华丽的马车一眼,忙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点头哈腰请白霆等人进来,另一个门房则去了后院报信。 白老夫人听得儿子回来了,当下激动的老泪纵横,去到院门口迎人。白霆大老远的看到母亲在门口张望,眼眶便忍不住红了,快步赶上去跪在老夫人膝下:「不孝儿回来了。」 老夫人哭嚎着捶打白霆:「你这个没心肝的,带着妻女出去逍遥,可有想过我这老婆子,一年两载的连封书信都没有,我生你做什么呀!」 白霆也忍不住落泪,想到自己这两年的逍遥,再看看母亲又增的华发和皱纹,心里更加愧疚。 白六在一旁劝慰:「祖母快别伤心了,三叔一路奔波,进屋歇着是正经,这寒冬腊月的,别跪出毛病来。」 白老夫人听得孙女劝,忙抹了眼泪拉儿子起来,兰玉树见这边母子情深的戏码上演完了,才上前向老夫人请安,又和白六见了平辈礼。 白六几时见过这般丰神如玉的男子,不由红了耳根,倒还保持着她大家闺秀的矜持,只看了眼便垂下了眼帘。 白霆边扶着老娘往里走边介绍兰玉树的身份,得知是平川先生的爱徒,郡主的师兄,江苏的解元,白六一颗心便再也静不下来。 争吵 公主母女在宫里住了几日,皇后向皇帝请示过要不要给公主母女办接风宴,皇帝想着马上要过年了,除夕时的宫宴带着公主母女出席更好,如今大年下的事忙,便不麻烦了。 也是知道公主母女是个宽心的,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若是换了其他妇人,不定心里怎么呕呢。 公主一家回来的两日后,桂圆便传消息来,说公主府收拾好了,郡主便和母亲一起回了公主府,收捡了些给白家众人的礼物,坐车去了白家。 郡主以前是说过再不登白家的门,不过这话也就是关起门来说的,只自家几个人知道,郡主如今也不怕打脸了。谁叫她要敛起锋芒呢,刚回来,总得做做样子,反正她上门,白家人也不敢赶她。 公主母女去白家,自然是走大门的,白家一家子都在门口迎接,白霆上前来搀着公主下车,随后又来接郡主,本来那小小的一阶,郡主轻轻一跃就能下来,奈不过如今要装大家闺秀,只能憋着了。 一行人去了白老夫人的上院,公主先把给众人的礼物分发下去,和老夫人寒暄几句,便说了正题。 「玉树这孩子这两日打搅你们了,原是我们答应了平川先生要照顾他的,只是我们一回京公主府冷锅冷灶的,便住进了宫里,倒把玉树塞到了你们家来,是我们的不是,如今公主府已是清理出来,玉树便随我们回去吧。」 白家乌烟瘴气的,爷们只知吃喝玩乐,姑娘个个恨嫁。瞧瞧今天见客,白家屏风也不立一个,男男女女就这么聚在一起,若都是自家人还好,偏偏还有郡主和兰玉树这两个丰姿绰约的少男少女,一点都不知道避嫌。白家几个适龄的姑娘眼珠子都快黏到兰玉树身上去了,而兰玉树坐在角落里目不斜视也不说话,公主知道他是个品性端正的好孩子,但这些人也忒噁心了,这可是她看好的女婿人选,可不能叫这起子人污了。 果然白家众人一听公主要把兰玉树带走,第一反应就是公主看不上他们,老夫人第一个反对:「霆儿难得回来,难道不在家里过年?」 白霆忙站道:「自然是在家里过年的。」 如此,白老夫人看公主的目光便有些暧昧起来:「霆儿在家里过年,公主要带玉树去公主府?这……」 前朝有不少公主郡主养面首的,若是公主母女和兰玉树孤男寡女的住在公主府,京里唾沫星子就能把她们淹死。 公主面色不愉,郡主更气,再也保持不了她大家闺秀的风范:「这大年下的,你们府里乱糟糟的,我师兄要静心苦读准备明年的春闱,在你们府上怕是静不下心,我和母亲自然是在宫里过年的,公主府留给师兄住,而且我二伯家就在隔壁,先生和我二伯是好友,师兄理应拜会,我三哥和四哥都是科举出仕的,七哥听说也在准备了,师兄正好和他们交流心得。」 郡主一番话说的白家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昔有孟母三迁,如今兰玉树为了读书换个地方,不也很正常,公主府就是环境比这儿好,林家二房满门书香,白家有什么呀! 白老夫人气苦,只得挣扎道:「你们都去宫里,霆儿在白家,难道让玉树一人住公主府不成?哪有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这大过年的,玉树一人冷冷清清的,便让他在家里住着吧,也好有个伴儿。」 那日白六见了兰玉树后双颊酡红,白老夫人便知道这孙女红鸾星动了。白六已经十六了,还没有定人家,前两年因为有公主的缘故,白家在京中贵族圈里还有几分薄面,白老夫人便挑剔了些,想着给孙女找个好的。后来公主母女失势,白家也被打回原形,白家姑娘的婚事便艰难起来。 如今来了个兰玉树,长相学识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家里又简单,哪里有比这更好的夫婿人选。白老夫人便存了心思,这两日兰玉树来请安时都让白六在一边坐着,虽然说不上话,好歹能见着不是。白家其他姑娘也动了这个心思,但白老夫人想着白六没有父母,有好的便想紧着白六,而且她私心里认为,白六是她亲自教养的,比其他孙女更出挑,和兰玉树更加般配。 谁知半路杀出个郡主来横刀夺爱,在白老夫人眼里,郡主也就是会投胎,其他的没哪点比得上白六,如今倒是上他们家来抢人了。完全忘了郡主和兰玉树是师兄妹,在江南时便一起相处,论先来后到,也是白六后来插足。 郡主睨了她一眼:「这客是我们家的客,想怎么待自然是我们说了算。」又问兰玉树:「师兄,你要住这儿,还是去公主府呢?」 兰玉树正等着郡主的福音呢,自然连忙应承:「客随主便,师妹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郡主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忒奸诈,自己为了救他出泥潭和这些人扯皮,他倒是端坐着不动,把球踢到郡主这儿来。 「既如此,让徽墨去收拾东西吧,桂圆,你也去帮衬些。」 郡主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事情,这就是强权的好处,白家人敢怒不敢言,白家几个姑娘更是恨毒了郡主,尤其是白六,看郡主的目光如毒蛇一般,郡主回瞪了她一眼,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郡主回京第一次登白家门,便把局势弄的很僵,场面一时凝滞,白霆只觉如坐针毡,兰玉树这几日的尴尬他也看在眼里,妻女的心意他都知道,但也不能忤逆老娘,只能兰玉树每日来请安时他都在一边坐着,也少了些瓜田李下。 如今双方闹得这样难看,白霆又成了夹心饼干,正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白六已是开了口:「听说公主去江南乃是为了养病?如今身体可还好?」 京城众人都知道公主一家为什么出京,白六问出这话来,无异于在她们伤口上撒盐了。 公主笑着瞟了她一眼,道:「原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听说江南水土养人,去那里休养罢了。六姑娘翻年就十七了吧?还没定人家?我们之所以赶在年脚下回来,也是为了宝宝明年元宵的及笄礼,皇兄说她这几年都没过生辰,及笄礼可得大办,这丫头在江南玩的乐不思蜀,若不是皇兄来信催促,只怕还要在那边过完年回来呢!」 我们当初出京避祸又怎么了?只要皇帝还宠幸我们,我们依旧是享不完的福,不比你这个老姑娘好! 公主在乌衣巷住了许久,日日和那些商户打交道,倒学了几分她们的泼辣行径,再不是以前坐在神坛不屑世俗的公主了。 涉及到女儿家的婚事,白六再怎么强悍也说不出话了,白老夫人见公主这么欺负她的孙女儿,当下也忍不住了,「公主在江南休养了两年,可养好了身子?养好了便给我添个孙子吧,霆儿这些兄弟都做祖父了,他还膝下空虚……」 「什么叫膝下空虚?宝宝难道不是他的孩子?我若是不再生,老夫人还要给我塞个姐妹来不是?那也要看我皇兄愿不愿意再封个长公主!」 不得不说,这一趟江南之行,这母女两个都变了不少,以前都是公主温温婉婉的,郡主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如今倒是掉了个儿,郡主随着平川先生学习,学了些宁静平和的隐士气息,公主日日和商家妇打交道,也学了些市井妇人的口舌,这要是以前,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只会是郡主说的。 白老夫人被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白六忙给老夫人拍背顺气,白家一帮子老少男女都围上去问候,那模样,活似公主气坏了婆母,就连白霆都不贊同地看了公主一眼。 公主气的不行,当即就带着女儿告辞,白家这一家子极品,她可不想消受。白霆顾着母亲身体,也没追出去送,白老夫人拉着白霆的手哭道:「你瞧她们这是什么态度,这样看不起咱们家,她倒是别嫁进来呀,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媳妇!」 第一回登门就不欢而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好,郡主身为萧家女可以不去,公主作为白家媳却是不能不去的。 郡主拉着母亲的手安慰她:「娘以前总说我脾性大,叫人家当面下不来台,娘如今怎么也这样了?老夫人毕竟是爹的母亲,您也不能说的太过,坏了和爹的情分。」 公主还是气,想到白霆竟然没有追出来,这是站在他娘那边了。 「以前是我没拎清,以为你脾气不好惹人厌,我这当娘的就得好声好气的给你描补,现在想想,我若是温婉和善不更衬得你嚣张跋扈嘛!今天这样就很好,以后你只需端坐在一边当大家闺秀,凡事自有娘给你出头,反正我是公主,嚣张又怎么了,倒是你马上要谈婚论嫁,可得表现出你温婉端庄的一面来。」 郡主听罢苦笑不得,随即又是感动,无论以前现在,母亲都是最爱她的,只是爱她的方式改变了。 吃香 兰玉树在车外听着公主母女说话,心中升起浓浓的羡慕,有娘的孩子就是好。又想起自己和先生相依为命多年,如今他即将功成名就,先生却离他而去,眼看着郡主一家其乐融融的,他却要一人孤零零的过年。 兰玉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觉间便到了公主府,兰玉树下马立在一旁恭候公主母女下车,而后跟在她们后头进了府里。 公主母女先带了兰玉树去他的院子,公主府地广人稀,分给兰玉树的乃是前院仅此于白霆主院的煦风院,煦风院向阳,宽敞亮堂,正适合冬日里读书。 兰玉树诚意谢过,又表达了歉意,今儿平远伯府那番冲突,虽然有双方积怨已久的原因,但导火索却是他。 公主笑着说不碍事,倒是也抱歉了一番,这大过年的把兰玉树一人扔在公主府,确实不太妥当。不过郡主马上要及笄了,及笄礼在宫里办,她这个当娘的要忙的事儿多着呢,实在不能留在府里,白霆要侍奉老娘,也只能委屈兰玉树了。 兰玉树忙说不妨事,他一人读书更加清心。郡主笑道:「我待会儿要去林家请安,你与我同去吧,我二伯一家子书香味儿,你若是在公主府没伴,便去寻我那两个堂兄玩。」 平川先生和林二老爷说不上至交,一个落魄世家子,一个鼎盛权贵家,出身门第摆在那儿呢,不过两人也是有几分渊源的。 季太傅的作为帝师,文采称得上笑傲士林,而林二老爷的师父是二夫人的父亲苏老,他虽然不入仕,但却能与季太傅齐名,也是个惊才绝艷的人物。当年季太傅和苏老人称「双珏」,那么作为这两人唯一的嫡传弟子,平川先生和林二老爷自然也是一直被人拿来比较,尤其两人都极擅书画,更是竞争激烈。年轻时两人都把对方视作对手,外界对他们的评价也是各有千秋,后来年纪大些,便将这些虚名看淡了,一个浪迹江湖无牵无挂,一个娇妻佳儿风花雪月,若说共性,也就是两人都未出仕,而他们的后人却都要入仕。 兰玉树还在金陵时便时常听郡主说起她二伯一家如何如何雅致,如何如何亲厚开明,平川先生也偶尔附和几句,不仅勾起了兰玉树的好奇心,也勾起了他的好胜心。当年平川先生和林二老爷不分伯仲,如今轮到他和林二老爷的几个孩子了。兰玉树也有打听过,林家两个儿子都已经入仕了,都是进士出身,但却不比他是少年解元,若他再中了会元状元,那便是大梁朝第一个三元及第,林家那两个是比不得他的,至于那个最小的,据说天天做武侠梦,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 兰玉树心中百转千回,笑道:「师妹愿意为我引见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还要提前递个拜帖才好。」 郡主去林家自然是先去老太君的院子,届时女眷定然不少,兰玉树若是贸贸然跟着去了,冲撞了可怎么好,想到白家那副场面,兰玉树还心有戚戚。 郡主也知道他的顾虑,便让桂圆去安排,公主母女奔波了一上午,在白家午膳都没用,安置好了兰玉树后,公主母女就回了华清院。 躺在公主卧室的黄梨木雕花拔步床上,郡主舒服的打了个滚儿喟嘆一声,感慨皇宫再富丽江南再旖旎,也比不上自己的家。 公主做不来大白天在床上打滚的事儿,只斜倚在床头拿个羊绒面的枕头靠着,目光幽怨似有思绪。 郡主知道母亲是在为父亲的态度懊恼,只别开了目光四处打量,等着芙蓉来传膳。 午膳公主母女在华清院里用,兰玉树在前院用,用过膳后郡主也不想动,便在公主的床上躺了一会儿,午睡醒后换了身衣裳,才和兰玉树一道去了林家请安。 林家午前收到了拜帖,如今老太君的松鹤院里,便只有家里的男丁和坐在上座的林老太君。 郡主和兰玉树并肩而来,兰玉树翩翩少年玉树临风,郡主窈窕贵女明艷高华,众人看在眼里只觉赏心悦目,便是有些不忿郡主高傲的,也不得不贊声金童玉女。 两人在老太君座下站定,郡主对老太君和一众叔伯福了一礼,而后对生父林四老爷行了跪拜礼,声音如碧珠落玉盘:「不孝女远游归来,给父亲请安。」 林四激动的不行,忙拉郡主起来,语无伦次道:「回来就好,就好,高了,也瘦了,在外头好不好?锦绣堆里长大的人儿,怎么能吃这份苦呢!你住到国公府来吧,四房院子大着呢,宫里……」 「爹!」 「四弟!」 眼看林四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郡主和二老爷都叫住了他,林四却激动的不行,这是郡主第一次叫他爹,以前郡主都叫他父亲的,而他听过郡主管白霆叫爹。 郡主拉着林四的手安慰他道:「江南挺好的,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块可是风水宝地,您瞧我在那边养了两年,是不是更漂亮了?明年元宵便是我的及笄礼,爹你和大伯一起进宫来吧,您可备好了给我的礼物?」 林四揉揉女儿的细手,笑道:「备好了备好了,老早就备好了,好在你赶在这之前回来。」 郡主对着父亲笑得甜美,父女俩这是真正亲近了。 兰玉树待郡主和林四叙完父女情之后才开声行礼,他的辈分身份,对在座几位长辈都是行的跪拜礼。兰玉树的人才相貌,那是极讨长辈喜欢的,尤其是老太君,相比起方才对郡主的冷淡,对兰玉树笑得那叫一个和蔼,不知道的还以为兰玉树才是她孙子呢! 郡主心中腹诽,余光瞥到堂后紫檀花鸟屏风后的影影绰绰,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她这个师兄,还真是吃香。 兰玉树和府上主人见过礼后便随二老爷去了他的书房,林琛还在翰林院,琛哥儿倒是在,见父亲带着兰玉树走了也不跟着去,反而凑到郡主身边来说话。 「九妹妹,江南好不好玩?你一定走了很多地方吧,去没去海口?听说那儿有很多海盗倭寇,还有金髮碧眼的外国人,你碰到了没有?」 说话间,屏风后头那些女眷也出来了,郡主笑道:「待会儿和你说。」说罢去和女眷们见礼。 原本挺宽敞的堂内顿时就拥挤起来,郡主见四夫人手里抱着个婴孩,大概周岁模样,便猜到是四房新生的嫡出孩子,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林四也注意到了郡主的视线,有些尴尬的向她解释道:「这是你……四夫人今年年初给你生的弟弟,唤作珪哥儿。」 是个男孩子,这就有点乱了,郡主看了眼已经是个小少年的琮哥儿和虎头虎脑的环哥儿,以及静坐在一边温柔貌美的四夫人,但笑不语,从腰侧扯了个赤金镂空祥云纹内置玉珠的香薰球给奶娘,道:「不知道新添了个弟弟,便没事先备礼,这小球儿给弟弟玩,回去我再从江南带回的特产里拣几样送来,夫人莫怪。」 四夫人周氏站起来道谢:「郡主破费了,他小人儿家,哪里知道什么好坏,郡主切莫再为他费心了。」 郡主温柔浅笑道:「无妨。」 屋内众人看着郡主这副温婉之礼的模样,倒有些宁国长公主的影子,果然年纪大了知事了?还是江南之行受到了良好的教导?想到方才那位丰神如玉的兰公子,郡主既和他师兄妹相称,想必也是拜入了平川先生门下,这般想着,便有人问了出来。 「郡主两年不见,出落的愈发水灵了,可见江南水土养人,那位兰公子是郡主的师兄,郡主也拜入了平川先生门下?」 这般没眼色的除了二夫人何氏不作他想,郡主淡笑道:「我们一家在秦淮河畔的乌衣巷定居,碰巧和先生成了邻居,先生是先太傅的弟子,我外公的师弟,我也在太傅门下学过几年,理应前去拜会,如此一来两往的,先生见我无师长教导,便收我做了弟子。」 这是郡主对外的说法,反正平川先生云游去了,也不怕别人去求证。 何氏脑子转的飞快,想到小女儿妙玥的亲事,兰玉树倒是个好人选,不过郡主这话里话外的亲昵?何氏想到郡主和几个皇子的纠葛,皇帝一定不会同意她嫁到别家的,兰玉树也定然不敢和皇家抢人,如此,林妙玥要防的就是府中这些姐妹了。不过何氏自信自家女儿相貌才情绝佳,只要让她和兰玉树处处,定然能生出感情来。 「也是郡主才华出众,平川先生才会收你。听郡主的意思,这个年是要在宫里过?那兰公子岂非一人住公主府?这大过年的别家都欢聚一堂,只他孤零零的,这可不好,不如让他住到咱们家来?正好你二伯一家子文化人,他又要科考,和琛哥儿他们交流交流也好。」 一天遇到两件这样的事儿,郡主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兰玉树是个香饽饽,她还不想接手呢,遂道:「这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我若是应了,人家还以为我赶人呢!」 何氏这才无话,一屋子人坐在一块说了几句,郡主便去了四房和亲爹说话。 欺恶 郡主下午在四房呆了个把时辰,和亲爹说了些体己话,考问了琮哥儿兄弟两个的学业,逗逗学走路的珪哥儿,半个下午便这么过去了。 后半段郡主去了二房,瑞哥儿还等着她给他讲沿途见闻呢。 二老爷和兰玉树在书房谈论诗书,林瑞一脸百无聊赖坐在一边,听说郡主来了眼睛才亮起来,忙忙赶出去迎接。 林瑞还是那副天真跳脱的模样,见了郡主便去拉她,继续两人未完的话题。 郡主捏捏他的手抚慰道:「别急嘛,我要先和二伯说话,然后去找二伯母,你随我一道去,在二伯母的屋里说话。」 书房里兰玉树和二老爷在谈正事呢,他们俩总不能说些嘻嘻哈哈的破坏气氛。 林瑞心里跟猴挠似的,快步拉着郡主去了书房。 二老爷很喜欢郡主,当初郡主出京,他也知道些内幕,无奈本身不入仕,两个儿子也没成气候,只得干着急,如今郡主平安归来,他总算放了心。 「回来了就好,明年出了正月来这儿住几天,你伯母想的不行,琛哥儿他们也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郡主笑着应了,又说了些家常话,便和林瑞退了出去。路上郡主问了林妙珏的事情,提起她,瑞哥儿脸上便掩不住的厌烦。 「快别提她了,我们都后悔死了把她过继来,本来她做出那样的事来,我们都没欺负她,只冷待她罢了,偏她还不知足,每每有客人来,都摆出一副苦瓜脸,别人问她几句,她就哭的不行,好似我娘虐待了她似的。如今她也十六了,我娘正给她相看亲事呢,选的都是殷实人家,偏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还闹到祖母跟前去,害我娘没脸,又常和嫂子斗气,嫂子如今怀着胎,前儿叫她气的动了胎气,四哥都气的想动手了。」 林瑞一提到林妙珏便没了好心情,郡主也内疚,当初让林妙珏过继到二房便是她提起的,谁知她是那副德行,如今她们闹掰了,她倒是拍拍屁股走人,只苦了二房多了这么个搅家精,好好的和睦一家子被她搅的乌烟瘴气。 「你说她把四嫂气得动胎气?怎么回事?」 林瑞有些难以启齿,不过他们和郡主一起长大,什么糗事没见过,便也没藏着掖着,如实道:「这不四嫂怀着胎嘛,四哥四嫂情分深,也没弄什么通房妾室出来,娘也不提这个,前儿四哥和同僚喝酒,回家时已有些醉意了,四嫂怀着胎闻不得酒味儿,四哥便去了书房睡,谁知道林妙珏院里的小丫头偷偷摸了进去,和四哥……第二日便闹起来了,娘给那丫头灌了药发卖了,还骂了林妙珏一顿,林妙珏不敢反驳娘,便拿四嫂开削,说四嫂善妒,不给四哥纳妾,又说四嫂生的不好,比不上她院里的丫头。四嫂本来就伤心,被她这么一说,当即就站不稳了,娘气得打了她一巴掌,把她关在屋里,过年都不许她出来,这事祖母也知道了,倒没说什么,只是四嫂现在还卧床呢,和四哥也有了疙瘩,最近不怎么说话。我们家餐桌上都沉闷了。」 林瑞语气郁卒,郡主却是更加后悔了,林妙珏竟然变成这副模样,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二房手里?看来她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破罐子破摔了! 郡主打定主意,这个祸害是她带进二房的,她一定要解决掉,要不然以后怎么有脸来二房走动。 郡主和林瑞去了二夫人屋里,方才在松鹤院那样多人,她也没和二夫人说几句体己话,此时两人坐在一处当然说不完的亲热话。二夫人没有女儿,娘家也没有什么侄女外甥女之类的,她最喜欢的女孩子便是郡主了,郡主嘴甜心巧,也很会逗二夫人开心。 郡主把她在江南的见闻都说了一遍,包括她们家惹的官司,林瑞义愤填膺:「这样的人还配称青天?妹妹受委屈了,你以前多骄傲的人儿,要你和那等贪官周旋实在是为难,要是我,一刀给他咔嚓了,然后跑路,谁抓得到我!」 二夫人往他后脑勺来了一记,骂道:「尽说胡话,凭你妹妹的本事,在外头都要委曲求全的,若是你,只怕要被人卖了!」 林瑞已经十七了,亲事不想谈,科举不想考,整天惦记着闯荡江湖,是二房除了林妙珏外最叫人头疼的,好在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干不出什么出格之事来。 郡主抿着嘴笑看他们亲昵,又和他们说了福建海口等地的见闻,还送了一串珍珠项鍊给二夫人,道:「这是我在海边渔民手里买来的,叫人串了项鍊给伯母戴,听说四嫂不太好?我给她带了只珊瑚手镯,还有几挂贝壳做的风铃,声儿不太好听,但着实好看,放在外头呢,待会儿七哥和我一块儿去拿吧。」 这些都是郡主额外给二房带的,明面上的礼物在松鹤院时郡主已经分发下去了,这些都是郡主给亲近之人带的。 二夫人喜极了郡主这份心思,只是想到她叛逆的儿子,憔悴的儿媳,难缠的继女,这刚有了些喜意又消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四奶奶文氏是翰林院文大学士的幼女,生的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以前郡主应酬时也见过的,是个好女子,和跳脱的林琛很相配。 郡主因着林妙珏之事,待她很有些愧意,和她说了许多开解话,又叫人去宫里请李御医和专治妇幼疾病的孙太医来。太医很多人家都请得到,但御医是皇帝专用,除非是皇帝加恩,一般人提都不敢提,但郡主是皇宫常客,皇帝也不会驳她这点面子。 郡主又叫人去公主府取了好些药材来,百年的人参灵芝血燕等,虽然林家不缺这些,但好歹是郡主的一份心意。 四奶奶只觉受宠若惊,一般人家小姑子和嫂子都不亲近,看她和林妙珏便知,似郡主这般待堂嫂跟亲姐姐似的可真不多。四奶奶有些惶恐的望向二夫人,二夫人笑着为她解惑:「思齐向来和咱们家亲近,和琛哥儿瑞哥儿更是亲昵,老三媳妇儿在家时,她们也极好的。」 文氏这才放下心来,看郡主的目光也亲近了些,只觉这般和气爽利的姑娘,一点儿不像外头传的高傲跋扈草菅人命。 回去时二夫人问她为何待四奶奶那样好,郡主走到二夫人跟前福了一礼:「林妙珏是我带进二房的,如今她给二房添了这么多麻烦,追根究底也有我的过错,伯母放心,我会帮您解决她的。」 郡主语里带着冷意,二夫人唬了一跳:「你要做什么?她虽然常惹麻烦,但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这正给她相看亲事呢,把她远远嫁了也就是了,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二夫人是个挺单纯的人,在家时父母宠着,出嫁了夫君疼爱,老了儿子也争气,在她看来,林妙珏虽然不讨喜,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她可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来。不得不说,郡主心狠手辣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 郡主无奈笑道:「伯母想什么呢?就像您说的,我要是处置她都是脏了自己的手。伯母就是太和善了,才叫她欺到头上来,您看我,自那事之后,她可敢在我跟前露面?我待会儿去跟她说说话,她若是不听,她的亲事伯母也不必费心了,我给她找一个,保管她以后再惹不出事来。」 二夫人这才放了心,让郡主去了林妙珏的院子。 林妙珏正在屋里抚琴,郡主未经通报就进屋来,着实吓了她一跳,她这些天都禁足在屋里,连郡主回京的消息都没听见,郡主突出现,她惊异之余又惶恐起来,郡主来做什么?难道要找她麻烦? 林妙珏就是欺善怕恶的,二房都是慈善人,二老爷有君子之风,二夫人是名门闺秀,做不出搓磨晚辈的事来,林琛林瑞都是铁血男儿,也不能跟她一个小姑娘见识,她惹事顶多就是被禁足,像以前在三房时不给饭吃抄经罚跪那是从没有的。也因此林妙珏越发肆无忌惮,整天惹事生非,在二房那是猫嫌狗厌的。 但她着实挺憷郡主,当初她陷害郡主被郡主知道了,郡主当即就找上门来打了她一巴掌,她和郡主交好过一段时间,自然也知道郡主发起火来那是天都要捅破的,她哪里敢再去郡主跟前讨嫌,又不满众人无视慢待她,只能在二房作天作地,在外头就是个鹌鹑。 郡主用目光打压了她一番,才迳自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直接挑明来意:「听说你很不满现在的生活?当初你进二房是我提议的,既然你不满意,哪来的回哪去吧,收拾好东西,我明儿就送你过去。」 在三房的那段日子,简直是林妙珏这辈子都不想回忆的噩梦,林妙珏并不怀疑郡主的能力,她当初能让林妙珏来二房,如今自然也能把她踢回去,她这几年在二房养尊处优,让她再回三房,她宁愿死了算了。 林妙珏当即就哭喊起来:「我不去,我已经是二房的大姑娘了,我不去三房,你是萧家女,有什么资格管林家的事!」 郡主嗤笑一声:「既然知道我是萧家女,你还有什么资格反驳我?你不是在二房挺横的嘛,二伯母为人和善,不是你这厚脸皮的对手,三夫人可就强悍了,还有六姑娘,你以前在她们手下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出息了,不想去讨回来?」 林妙珏似想到了什么恐怖之事,不断的摇头道:「不去,我不去,你出去,这是我的屋子,你凭什么进来!」 郡主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前路摆在她面前:「要么我把你送回三房去,要么你安心接受伯母给你挑的亲事,你若是都不愿意,那我给你选个亲事吧,再让皇舅赐婚,你连和离都不能。」 郡主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几分阴寒,林妙珏吓得不行:「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生活!我哪里碍着你了!」 郡主最见不得林妙珏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别人欺负了她,虽然郡主现在是在欺负她,但也是她自找的呀。 「你选哪个?做不了决定我帮你选吧,你可知道……丹阳县主?」 林妙珏更加惶恐哀泣,她怎么会不知道,丹阳县主肖丽荣是太后嫡亲外孙女,长公主的女儿,父族又是铁帽子侯爵,她的出身,比郡主都高一些。可这样好的一手牌,就因为得罪了郡主,如今已烂的不成样子了。 前年那事被曝出来,永慈长公主被削爵成了平民,她也被褫夺了县主封号,还被夫家休弃,和母亲萧仪一起关在威远侯府的一个小院子里。肖丽荣刚开始只是哭骂夫家无情无义,骂郡主心狠手辣,后来就开始埋怨母亲了,她和郡主只是小恩小怨,哪里就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都是萧仪使了那种毒计,又没扫清尾巴,倒害了她。 萧仪原本就因那事移了性情,变得阴鸷古怪,肖丽荣还挤兑她,可不就撞了枪口嘛。母女两个刚开始只是吵架,后来便动起手来,萧仪年纪大了,哪里比得上年轻力壮的肖丽荣,一回推搡中,萧仪脑袋撞到了桌角,好大一个窟窿,在床上昏了半个月,醒来后成了傻子。 肖丽荣本就因七出之条被休弃,如今又多了条殴打生母至残的重罪,御史哪里能放过她,皇帝待她也没什么怜悯,判了脸上刺字流放北疆,当年风光张扬的丹阳县主,如今只是一介流放女奴,说起来都令人唏嘘。 林妙珏想到丹阳县主的下场,身心都不寒而慄,那还是皇族贵女呢,都成了那样,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郡主若是想治她,没有人帮她的。 林妙珏软软趴跪在地上,脸色煞白,话都说不流畅了:「我……我以后会安分的,我听母亲的话,你别……」 别什么,她说不出来。郡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没再为难她,扶着桂圆的手出去了。林妙珏院子里自林琛那事之后,都是二夫人安排的人,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郡主在二房呆到晚膳时分,琛哥儿也回来了,和郡主又是一番亲和,晚膳本来郡主想和二房一道用的,偏国公爷下朝回来,便叫家里一起聚餐,倒让兰玉树这个外人有些格格不入。 郡主好言安慰他:「我和林家也不怎么亲近,只和二房并我生父有些来往,和其他人便是面上情,师兄不必介怀,用完膳咱们就回去。」 宫宴 郡主在二房呆到晚膳时分,琛哥儿也回来了,和郡主又是一番亲和。晚膳本来郡主想和二房一道用的,偏国公爷下朝回来,便叫家里一起聚餐,倒让兰玉树这个外人有些格格不入。 郡主好言安慰他:「我和林家也不怎么亲近,只和二房并我生父有些来往,和其他人只是面上情,师兄不必介怀,用完膳咱们就回去。」 兰玉树笑意温和,只说无妨。 用过晚膳后郡主和兰玉树回了公主府,兰玉树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公主母女则趁着夜色回宫去了,若母女俩个在公主府留宿,那可真应了白老夫人说的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公主母女回了宫里便不见外人了,年脚下国事繁忙,郡主还是跟在皇帝身边打打下手,公主只每日去向皇后请安,请了安就走了也不和她们多说,有妃嫔公主来串门她也只推说身子不适不见客。太后在寿康宫养病,无事也不见外客,倒省了公主多跑一趟。 萧艺如今很黏郡主,除了晚上不在一块睡觉,白日里都在一处,郡主和皇帝处理政务,他就在一边看着,吃饭也是跟着皇上郡主一起,在外人看来,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荣宠。 郡主回京,几位皇子公主都想来拜会,皆被长公主挡了回去,皇帝会在除夕宫宴上带着她们露面,便犯不着提前和她们寒暄。 林侍郎府中,林雅清正接过青雀递来的红梅枝插瓶,青雀把在梅园听到的消息说给林雅清知道:「姑娘可知我方才在梅园听到了什么?」 林雅清淡笑不语,水珠往青雀腰间掐了一把,催促道:「你又听见了什么碎嘴的?先跟你说,不是什么好事便不要说出来污了姑娘的耳朵。」 青雀嬉笑着躲开:「自然是好事,我听老夫人院里的枇杷说,郡主回来了,前两日回来的,如今住在宫里呢!」 林雅清插瓶的手一抖,青花瓷瓶都晃了好几下,水珠忙上前扶住,才免了它粉身碎骨。 「你说郡主回来了?是朝瑰郡主吗?」 林雅清语气晦涩,当初郡主仓皇出京,她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见,问高阳,她有些闪躲,只隐约知道是涉及了官场倾轧,出京避祸去了。皇帝说是去了江南,但江南那样大,谁知道去了哪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林雅清想写封信都不知道要寄到哪儿去。郡主出京,她便失了靠山,在府里又受人欺凌,连亲事都叫庶妹抢了,她们还想染指她生母的嫁妆,好在林侍郎还有些良心,没把给女儿的东西收回来。 如今听说郡主回来,她的心又重新暖和起来,住在宫里,皇上还是很疼她的吧,那便什么都不怕了。 青雀安抚主子道:「当然是朝瑰郡主,除了她,还有哪个郡主能用回来这话呢?长公主和驸马也回来了,驸马留在白家尽孝,长公主和郡主昨日回了公主府一遭,晚上又回宫去了。可惜郡主没来看看姑娘,要不然那起子势力眼又要摇尾巴了!」 水珠笑道:「郡主刚回来,事情多着呢,总不会忘了咱们姑娘,那起子欺善怕恶的,等着瞧吧!」 林雅彤只是破坏了嫡姐的亲事,但对方并不愿意要她,两家还在扯皮呢。秦家吃了这么大个亏,若不是对林雅清有愧,顾及林雅清的名声,当即便要把林雅彤的丑事捅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比楼子里的女人都不如。 当然京里消息灵通的人家多的是,林雅彤三番两次的惹出这种事来,谁也不是瞎子聋子,只可惜了林雅清受她连累,和秦家退亲后,便再也无人问津。 除夕的宫宴,皇帝领着公主母女一同出席,母女两个都是着的品级大妆,公主还好一些,场上多的是王妃诰命。只是郡主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相比起郡主的高贵庄严,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郡主本也不欲和她们说话,只端坐在案首供众人观摩打量。 如今许多皇子公主都有封号了,前头三位公主都已经及笄,皇帝不欲走几次流程,便大封了一次,分别是大公主洛阳,二公主襄阳,三公主信阳,四公主宁阳。四公主才十一,这次算是沾了姐姐们的光,最小的五公主才七岁,及笄久着呢,便没给她封。 郡主不在的这两年里,几个成年皇子更加躁动,太子瞧着有些压不住,皇帝似乎也不想再帮太子了,给几位成年皇子都封了王爵,各自让他们入朝参政。 二皇子封的康王,三皇子封的毓王,四皇子封的愉王,五皇子封的诚王,七皇子封的恪王,底下的八九两位皇子还小,便没封他们。 几位皇子的封号,除了六皇子英王,便是毓王最好了,而毓王正是太子最强劲的对手,皇帝此举,朝臣都有些心惊。皇帝一直帮着太子压制其他皇子,如今这是对太子灰心了?改为支持毓王?一时间,毓王门下多了不少能人。 不过不管他们得了什么封号,一群庶子庶女,皆是从一品的爵,比郡主低一级,郡主依旧坐上首。 席间太子妃带着两位郡主过来找郡主说话,太子妃董氏是首辅孙女,真正的名门闺秀,可是她嫁入东宫过得却不怎么好。太子不是个贪花好色的,但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东宫姬妾不多,但也不少,尤其一个宋侧妃,是皇后侄女太子表妹,又生下了太子庶长子,势头直逼太子妃。 要说这宋侧妃嘛,和林雅清家里那个小曹氏有些像,皇后本来是中意娘家侄女做儿媳的,但她也知道皇帝不可能让宋家出两个皇后,便识趣的没提这事,接受了皇帝挑的首辅孙女董氏。如今这宋侧妃,是镇国公府的一个庶女,生的很是鲜妍貌美,镇国公生日时,太子来府上祝寿,她装作偶遇太子,两人在一处腻歪了许久,后来又叫人撞见了,宋侧妃寻死觅活的,太子便给了她一个名分,只是当时两个侧妃庶妃位上都有人,这宋姑娘就只能做侍妾了。 皇后的娘家侄女成了东宫的侍妾,这可是狠狠打了皇后的脸,皇后心里呕的不行,权当没这个人。不想这宋姑娘手段高明,笼的太子时常在她屋里留宿,不久便有了身孕,刘侧妃对宋姑娘的肚子下手,被人查出来了,自然保不住侧妃位置,贬为了最低等的侍妾。而宋姑娘一朝分娩生下了庶长子,太子喜得不行,当即便上书给她请封侧妃,皇帝也准了。 皇后虽然噁心这个侄女,但孙子还是喜欢的,时常召来坤宁宫逗弄,宋侧妃也常跟着,她又是个会来事的,嘴甜心巧,皇后如今也挺喜欢她了。只苦了太子妃,嫁过来六年,连生两女,在皇后和太子跟前都抬不起头来,如今肚子里又揣着一个,这可是她全部的希望了。 东宫两个郡主,大郡主叫华仪,人如其名,小小年纪很是气度高华,二郡主叫芳仪,是个小美人,瞧着比太子妃和大郡主都标緻。这两个郡主都还没有封号,只是按排行称郡主,也只有太子妃生的女儿才能叫郡主,东宫还有两个庶女,大家都只叫姑娘。 郡主走的时候,华仪郡主还是满地跑的年纪,芳仪郡主还抱在奶娘手里,如今这华仪郡主成了小淑女,给郡主见了礼后便端坐在一边不说话,倒是芳仪郡主嘴甜的很,一口一个姑姑真漂亮,姑姑的头冠好看,叫的郡主心花怒放,直说等她大了也能戴这样漂亮的头冠。 郡主和太子妃说了许久的话,那边高阳县主想来找郡主,又有些踌躇,当初郡主那事,她后来听母亲说,二婶也在背后放了些小话,这事二叔和祖父祖母该是知道的,只是也没阻止。萧蓁不明白,郡主和他们家一直都挺亲厚的,怎么祖父祖母会这样呢?世子妃并没给她解释那么多,只说让她当做不知道,以后还是和郡主这样处,若郡主疏远她,她也就不用凑上去了。 只是萧蓁已经知道了,她又素来是个侠义心肠,哪里能若无其事的和郡主姐俩好呢。年前那段日子,她听说郡主回来了,都没敢去见她,如今这宫宴她逃不掉,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太子妃也要应酬,便没一直和郡主说话,只是把两个女儿放在郡主身边,让郡主照应着。 芳仪郡主一直叽叽喳喳,郡主也乐得逗弄她,华仪郡主不怎么说话,却一直偷偷的打量郡主,偶尔被郡主捕捉到了,又连忙别开目光。 郡主看了好笑,问她:「华仪呀,你做什么一直偷偷看我?」 芳仪郡主忙抢话道:「姑姑好看。」 郡主捏了把她的小脸,继续看着华仪郡主。 华仪郡主面上挂不住,从椅子上滑下来,说了句「我去找母妃了」,便红着脸跑开了。 郡主有些莫名,感慨自己果然是老了,和小孩子都有代沟了。 闺密 一直到宫宴结束,萧蓁也没来找郡主说话,郡主也没主动找她,两人都是好面子的,如果没一个主动示好,恐怕以后就这么僵着了。 郡主想到这些事情,心里烦躁的不行。 今儿的宫宴,白霆作为驸马也出席了,但因着年前白家那事,公主心里不舒坦,便对他有些冷淡。白霆这阵子在白家可能受了白老夫人不少洗脑,也不像以前那样哄着公主了,两人的貌合神离,连郡主都看出来了。 这母女俩倒是难得思想同步,一样的焦虑烦躁。 东宫正院里灯火通明,太子和太子妃带着两个女儿守岁,闲闲的话些家常,气氛很是温馨。 「你们今儿跟着朝瑰姑姑听不听话?华仪怎么先跑回来了?」 芳仪郡主拍着手掌晃着小腿蹦哒:「听话听话,姑姑可喜欢我了,还说带我去公主府玩。」 太子妃揉揉她的发顶,又望向了华仪郡主。 华仪郡主脸上一红,扭捏道:「我不喜欢她。」 太子夫妇都是一愣,郡主虽说脾性大,但对小孩子都挺好,就是宫中的皇子皇女她见了都要逗弄一番,更别提这些侄子侄女了,瞧芳仪就和她处的很好。 「华仪为什么不喜欢她?」 华仪郡主扭着帕子,小声道:「她是郡主,我也是郡主,为什么大家都说她好?她又不是我亲姑姑,可她怎么坐到几位姑姑的前头?」 华仪郡主是个挺早熟的小姑娘,尤其太子妃在东宫处境不好,她常听别人说,她要是个男孩子就好。华仪郡主体谅母亲,小小年纪就知道在皇帝皇后跟前讨巧,她是皇帝孙辈的第一个孩子,皇帝也挺喜欢她,但也仅限于偶尔逗弄而已,她听碎嘴的宫娥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第二个朝瑰郡主的。 她便问奶嬷嬷,朝瑰郡主是谁。 郡主出京的时候,华仪才三四岁,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奶嬷嬷说起朝瑰郡主,那叫一个艷羡,说她怎么怎么早慧,怎么得两代帝王恩宠,连带着宁国长公主都母凭女贵,又说她只是郡主,但比公主都更能耐。 小小的华仪郡主心里便埋下了种子,宁国姑祖母没有儿子,靠女儿也能活的这么好,她要比朝瑰郡主更好,让母亲以她为荣,她不需要弟弟,也没有人能欺负母妃。 从此华仪郡主便以郡主为榜样,小小年纪每日早起读书,如今不过五岁,已经念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背了声律启蒙,能做些简单的诗词对联了。 太子夫妇深以这个女儿为荣,常带着她进宫显摆,皇后也高兴,就是皇帝也偶尔考校,只说可惜不是男儿。 华仪郡主很满意这样的现状,她觉的自己以后定然不逊色于朝瑰郡主的。 可是郡主回来后,她才认识到这其中的差距,郡主能随意出入御书房,能参与政事,能一天到晚和皇祖父呆在一起,能坐在几位姑姑的上首。而她,还只是东宫一个没有封号品级的郡主而已,她听说,朝瑰郡主这个年纪,已经凭自己的能力做上正二品的郡主了。 今儿宫宴她见到郡主,只觉得没多漂亮,但比一般贵女多了一种高华气度,瞧着挺亲和的,对芳仪很好,可能她一直端坐着,郡主和她没什么话说。 太子妃笑着为她解惑:「因为你朝瑰姑姑很聪明,她为国为民做了很多事,她的身份尊崇,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上流了一半的皇家血脉,更是因为她的这些功劳,华仪,虽然你也是郡主,可这只是因为你是你父王的嫡女,你朝瑰姑姑刚出生时只是县主,然后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皇室这么多贵女,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华仪也不要跟她比,知道吗?」 太子妃知道长女心高,但她并不希望女儿和郡主一样辛苦,她也不想向宁国长公主一样担惊受怕,华仪出身好,她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这世上女子所希冀的一切。 华仪郡主却不这么想:「我为什么不能跟她比,我还小呢,我以后用功读书,我会比她更聪明的,我要做比她更厉害的郡主。」 太子笑着抱过她:「好啊,华仪小小年纪,有志气,你要是能比得上你朝瑰姑姑呀,父王睡觉都香了。」 华仪露出腼腆的笑容,芳仪也拍着手笑,太子妃掩下心头苦涩,露出违心的笑容。 今年正月由于公主母女没有准备,公主府便闭门谢客,白霆在白家走亲戚,公主在宫里筹备女儿的及笄礼。 自先帝去后,郡主就没办过生辰,及笄是大礼,皇帝也有意彰显他对郡主的恩宠,便让皇后以国公主的规制来办,比前头几位公主的及笄礼都更盛大。 这些事情郡主是不操心的,她只忙着接受宫里嬷嬷的调理,十五那日容光焕发的出席便是。 古代女子的及笄礼很是繁琐,先不提郡主那日要用的钗环首饰和衣装,便是要请的正宾贊者等人,就够郡主头疼了。 正宾是要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担任的,郡主的正宾是皇后,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还有一个说法,正宾多是由女子未来夫家的女性长辈担任,想到郡主和萧艺之间那点理不清的关系,众人心中瞭然。 然后是贊者,贊者一般由女子的姊妹或好友担任,郡主姊妹不少,合得来的就一个萧蓁,两人现在还冷着呢,因此郡主选了林雅清来,她如今情况不好,正是需要郡主给她做脸。 再有一个有司,托盘的,一般也是女子同龄人担任,郡主同龄的同性朋友不多,想叫萧蓁来又拉不下脸,在这上头很是纠结了一番。最后在公主的劝说下,还是往寿王府递了张帖子。 萧蓁本来正因郡主择了林雅清做贊者而揪心呢,她和郡主是自幼的情分,哪里是半路出家的林雅清比的了的,郡主舍她而求林雅清,可见是记恨她了,两人真要生分了。 郡主这张帖子可谓是及时雨,萧蓁得了台阶,立刻便收拾东西坐车进宫去了。 林雅清也已经在玲珑阁住下了,提前熟悉仪式流程,林雅清和萧蓁都是行过及笄礼的人,但不比郡主的礼仪盛大,天下最尊贵的人都看着呢,她们若是出了错,不必别人笑话,自己就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萧蓁兴沖沖往玲珑阁去,离地方越近脚步就越慢下来,心里纠结的不行,一直在设想见了郡主之后的情形,万一郡主怪她可怎么好?万一她们吵架了可怎么好? 萧蓁走的再慢,路程还是只那么点儿,听得香蕉笑盈盈叫她进去,萧蓁深唿吸一口,迈着小碎步进门了。 郡主和林雅清正坐在郡主屋里的黄花梨木的小桌子边说话,萧蓁进来,两人都息了声,齐齐望向她。 萧蓁只觉如坐针毡,站在玄关处珠帘边上踌躇不前,林雅清也意识到两人之间有些微妙,便上前去拉萧蓁,带她坐在桌上的空凳子上。 萧蓁坐下来了也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郡主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林雅清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只能干看着,一时间气氛凝滞的可怕。 郡主看着棒槌似的萧蓁,微微嘆了一口气,罢了,她好歹多活一世,不能跟小姑娘计较不是? 「我在江南买了许多当地特产回来,给你们的都放在一处呢,你们及笄我都没回来,礼物总不能少了。」 郡主说话间,石榴已经叫人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两个箱子上分别贴了标籤,写着林雅清和萧蓁的名字。 萧蓁一见竟然给她准备了这么大一个箱子,知道郡主没怪她,心思便飞扬起来,叫人打开了箱子细看。 除了箱子里一个小匣子装了顶千珠攒金线牡丹花冠外,其他的都是些小玩意,什么陶瓷娃娃风筝皮影,以及江南时下流行的衣料首饰胭脂,还有些干货年画。当然萧蓁最喜欢的还是那串贝壳风铃,她没去过海边,但在地方杂志上看过,听说海边退潮后有许多贝壳,有些里头有珍珠的。 萧蓁拿了个大海螺放在耳边听,果然听到风浪声,喜得跳起来:「真的有真的有,我听到海浪声了!」 林雅清也拿了个海螺放在耳边,确实有些沙沙声,这是海浪的声音吗? 萧蓁爱玩爱俏,郡主给她带的多是些特色玩意儿和钗环胭脂,林雅清爱读书,郡主便给她带了好些笔墨纸砚,当然还有一顶莲花冠。 「这两顶花冠是我给你们的及笄礼,上头的珍珠都是我在海边渔民手里买来的,不比市面上那些过了许多道手的。」 林雅清喜好淡雅颜色,这素白的珍珠莲花冠很得她的眼,只是萧蓁素来打扮的明艷张扬,因此郡主给她的花冠是大红色的,也应了牡丹的花色。 「这珍珠怎么是大红色的?莫不是蚌精肚子里的?」 萧蓁喜欢看些怪谈异志,满脑子的花花点子。 「是不是蚌精我不知道,我买来的时候也是白的,只是我听当地的渔民说了个偏方,将刚取出来的珍珠用人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白珍珠便会变成大红色。」 郡主语气阴森,吓得萧蓁把手上花冠一扔,跳起来道:「你做什么你!这样的东西也给我?」 郡主捡过萧蓁扔在桌上的花冠细细打量道:「你小心点,别扔坏了我的一番心意。」 萧蓁一顿,立即便反应过来郡主在唬她,气得冲过去挠她痒痒,几个人笑成一团。 及笄 到得正月十五那日,郡主早早便被嬷嬷从被子里拽起来,给她上妆打扮。 郡主及笄的翟衣以大红色为主色,一般姑娘的翟衣上只能绣些普通花鸟,郡主的身份,自然是凤穿牡丹的。 郡主既然按国公主的规制来办礼,用的便是七尾凤,相应的髮钗和发冠都是七尾凤,尤其那顶凤凰朝日点翠珠冠,七只凤凰盘桓而成,冠上四十九颗拇指大小的东珠,颗颗圆润饱满如一胎所生。头冠正中处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红宝石,象徵着凤凰朝日中那一轮红日。 这样大的红宝石,所有人都只在郡主幼时先帝送她的那个项圈上见过,但那项圈后来被郡主以二十万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肖丽荣,而肖丽荣去年被刺字发配,她又没有子女,所有的财产都抄入国库了,郡主头冠上的这颗红宝石虽然是圆形,但成色质地都与那个如出一辙。谁也不是傻子,这头冠是皇帝送给郡主的及笄礼,通身点翠工艺,那宝石的来歷也没哪个不开眼的会去说道,只称赞郡主一身妆扮富丽堂皇。 郡主全程保持着公事化的微笑,目不斜视,倾听长辈的教诲,她本就长相大气,再配上她这身行头,真有那么点凤舞九天的模样。 及笄礼完后郡主便被丫鬟搀扶着去了后头,换下了她沉甸甸的一身兴头,穿了身大红羽缎的织金袄裙,裙身绣了两只凤凰,头上也梳了个双刀髻,簪一对赤金红宝七凤流珠钗,留下一半头髮垂落至腰际。 郡主换了身衣裳出去敬酒,宴上虽然男女分席,中间隔了屏风,但今天郡主林家的叔伯长辈也来了,以及外家这一大帮子王孙贵戚,她本也不是拘泥之人,便也去男宾那块儿敬了酒。 晚宴至亥时初才结束,郡主劳累了一日,回玲珑阁卸了妆便上了床,也无暇去想宴上的暗流涌动以及父母之间的貌合神离。 第二日是个艷阳天,郡主睡到卯时末醒,葡萄和香蕉老早便在边上侯着,见郡主醒来便给她撩起了纱帐,葡萄端了两个碳盆到床前来,才服侍着郡主换衣裳,郡主刚醒来还有些迷煳,只呆坐着任她们料理。 萧艺今儿便要去军畿大营报到了,又捨不得刚回来的郡主,昨儿郡主及笄忙的不行,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因此一大早便赶去了玲珑阁,与公主母女一起用早膳。 「宝宝,我如今已是正六品的把总了,每月有两日假,等我月底放假回来,咱们去城外跑马好不好?」 昨儿郡主及笄,萧艺送了她一把十二叶檀香扇,每叶上都是萧艺亲自镂刻的花纹,分别是十二种花卉,每种花卉又对应一种动物,譬如凤穿牡丹,鲤鱼戏莲,喜鹊衔梅,彩蝶幽兰等。萧艺本就喜好雕刻,于木雕上更是工艺精湛,郡主不缺稀罕物件,就喜欢他亲自做的,只可惜现在天还冷,这扇子还用不上。 郡主思及这两年对他的冷落,本就心中有愧,自然什么都答应,说到时候定会抽出空来。 早膳过后萧艺要出城,公主母女要回公主府,正好顺一段路,便一道去向皇后请安辞行,一道出宫。 白霆昨夜回了公主府住,这两人现在还冷着呢,郡主也不好掺和,只当不知道,但她们回京这么久,也不能一直躲在宫里,是时候回家收拾一番了。 兰玉树这段日子潜心苦读,大过年的,公主府就他一人,着实冷清了些,但兰玉树还是婉拒了瑞哥儿邀请他去国公府过年的美意,去别人家里,他还不如一个人呆着呢。 昨儿是郡主及笄,兰玉树一介平民不能入宫参宴,但郡主的及笄礼他早便备好了,今儿郡主回来,他便送了来。 「呀!这样别致的灯,我还是第一回见,皇舅常说我鬼点子多,就该让他见见师兄,这才真真是神思仙赋,巧夺天工呢!」 郡主稀奇地摆弄手里的走马灯,这灯最大的妙处便是灯套可以自己转动,底下大概有什么小机关。灯壁是用上好的玉烟纱煳的,都是兰玉树亲作的画,皆是与郡主相识以来的各种场景,晚上在房里点上灯,套上灯套,那一副副场景便自动旋转起来印在墙壁四周,人不动却可走马观花,实在是妙。 其实这在现代真算不得什么,便是在沿海那边,也有不少稀奇玩意,但身边人亲制的送她的礼物,总是不一样的,郡主只恨不得马上天黑,好好观灯。 郡主让香蕉把灯放进她的卧房里,自己则和兰玉树去了园子里逛,把公主和白霆留在一处。 这两人还是别扭着,每回闹起来总是白霆先低头的,这回依旧如此,白霆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低位上,如何振得了夫纲。 「柔则,你可是还在气我?我离家两载,本就愧对母亲,你也要体谅我一些呀!」 白霆语气恳切,公主能体谅丈夫,但却不能体谅白老夫人,她凭什么要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委屈自己的女儿! 「我能体谅你,你要做孝子,我也要做慈母,你要孝顺你娘,我也要为宝宝着想,她们若是侵害到了宝宝的利益,我不会手软的。」 公主语气咄咄,表明了自己和白家人立场不同。 白霆想到母亲对他的恳求,心里一阵黯然,「柔则,我想去边关拼打几年,好歹弄个爵位回来,也让你和思齐再风光一些,好不好?」 「不好!」公主一口否定:「我们已经够风光了,何必要你去边关,刀剑无眼,咱们不需要去博那些富贵。」 公主刚说完便后悔了,这也太伤他自尊了,正要说点什么弥补,白霆已经开了口:「你们现在的风光,多是思齐百般经营得来的,我不想让她这么辛苦,我是你的丈夫,她的父亲,为家里谋前程,本就是我的责任。」 这话是说到公主心坎里了,她经常埋怨自己没用,让女儿这么辛苦,如今白霆这般说法,公主又怕边关苦寒,不想让白霆吃苦,这可真是…… 公主犹豫一会儿才道:「可是如果你去边关,我怎么办?宝宝已经及笄了,马上就要相看起来,过两年便要成亲了,我这时候怎么走得开?你一人在边关,我又不放心,我……」 白霆早想好了:「咱们不是早便看中了玉树?你去跟皇上说说,如果兰玉树春闱高中,便求他给思齐和玉树赐婚,我瞧两个孩子也有些意思,你看今儿那灯,平川先生是思齐的师父,自然也不会反对的。先让皇上下了赐婚圣旨,亲事待咱们回来再办。」 公主拂开他的手,扭捏道:「亲事哪有这么简单,咱们才是思齐的父母,哪有把亲事交给别人来办的道理,我可不放心。再说皇兄可未必会赐婚,我瞧着,他一直都想撮合宝宝和阿艺呢!」 「那阿艺也挺好呀,他以后必定是个闲散王爷,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呢,最难得他对思齐一心一意,于这点来说,玉树可比不得阿艺。」 公主自然知道萧艺对郡主的心,萧艺对皇位没威胁,不代表他就会一辈子安稳,而且皇家水那样深,郡主虽常住宫里,但公主知道她并不喜欢皇宫。 公主没再在这个问题上和白霆扯皮,只说等郡主回来后一家子商量。 郡主和兰玉树在园子里逛,如今已是正月,雪化了,梅花谢了,但春花还没开,园子里也就几簇常青藤和一些残梅能看。 郡主带兰玉树去看她的树屋,树上还有些残雪,郡主的树屋这两年没人打理,都成鸟窝了。郡主回来后桂圆便带了人去清扫,把鸟窝移到了树梢上,但那些鸟儿还是时常跑到树屋里玩,留下一屋子的鸟毛鸟屎。 兰玉树在一边静静听郡主讲她幼时的趣事,目光不自觉飘渺悠远。 他的幼年,是在为填饱肚子而奔波,郡主还记得她三四岁时的事情,兰玉树却不太记的了,他六岁便跟着平川先生了,之前的礼仪,只是在街头流浪。郡主被拐还能回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的,或许他也是被拐后成了乞丐,而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郡主说的起劲儿,一直没听到兰玉树回应,偏头看他,却是在发呆。郡主想起兰玉树幼年困苦,怕是忆起了伤心事,不由自责起来,又思及自己一家其乐融融,兰玉树处在其间,艷羡之余怕要伤神了。 「师兄,月底我和我表兄去跑马,我待会儿去叫四哥和七哥,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每天闷在家里别闷坏了。」 郡主的表兄,自然是王孙贵胄,兰玉树要入仕,少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有郡主的引见,自然亲省许多,兰玉树哪有不应的。 郡主见他应了,又邀他明儿去逛街:「你来京城这许久,还没仔细逛过吧,也怪我们不好,冷落你了,咱们明儿去逛街可好?也叫我尽尽地主之谊。天香楼的酱肘子可好吃了,我都许久没吃了,你定会喜欢的。昨儿十五,你有没有去看灯会?要不然咱们今晚上去看看,虽没昨儿热闹,气氛还在呢。」 兰玉树客随主便:「我人生地不熟,自然都听你的,只是要跟公主和伯父说说,他们同意了咱们才能去。」 郡主欣然应允,「好说好说,咱们和我爹娘一起去,他们哪能不同意。」 郡主和兰玉树说定之后便去了公主的院子,公主和白霆也觉的愧对兰玉树,自然没有不应的。 吃醋 到得晚上,郡主一家子和兰玉树盛装出门,在天香楼定了一桌,晚膳便在那儿用。 郡主许久没吃天香楼的饭菜,一家子就当是回京后的洗尘宴,点了满桌子菜,兰玉树倒是好口福。 膳后一家子逛街消食,今儿虽然十六,但新年和元宵的气氛都还没过,处处还是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兰玉树初来京城,郡主带着他逛了京城几处繁华街道,边走边介绍各处的美食,郡主尤爱路边小吃,每回逛街都要买不少,她吃不了这许多,多是进了底下人的嘴里。 郡主一家子回京后明里暗里不少关注的目光,尤其昨日郡主盛大的及笄礼更是她强势回归的信号,今儿这一家子逛街自然也落在了不少人眼里。 早便听说郡主带了她的师兄,江苏上届解元,平川先生的养子进京参加明年春闱,这么响亮的名头,京中权贵清流想不关注都难。除了白家和林家,这是兰玉树头回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竟是这么个芝兰玉树的人物,瞧郡主对他的亲昵,公主夫妇对他的热络,这又是一个未来郡马候选人呀! 不管这两人能不能成,兰玉树才华人品皆是上等,又有了郡主这份人脉,以后前途定然差不了,心思活络的人家便开始打量着套近乎。一路上郡主一行碰到了好几拨年轻公子,打着和兰玉树结交的名头在郡主面前刷存在感,郡主只当不知,自有兰玉树如沐春风的婉拒。 因着明日还要去逛,今夜便没玩太晚,亥时末郡主一行人便回去了。第二日公主说昨儿累着了,便让郡主和兰玉树自己去玩,郡主心知肚明,让人去隔壁林家叫了林瑞来,三人往朱雀街去。 林瑞还是那般天真模样,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和爱动的郡主凑在一块儿,活像两只麻雀,兰玉树沉稳一些,也被这两人带的活泛起来。 郡主每回逛街必要去清风书局,兰玉树也是读书种子,几人径直往那儿去,买了一车书具,叫人送到公主府去。一行人又去了天桥底下看耍把式听说书,去仿古街淘古董,去玉渊潭划船游湖,到晚膳时分才尽兴而归。 临分别前郡主告诉林瑞月底去城外跑马的事,对方自然欣然应允,郡主怕自己忘了,又告诉桂圆明日给寿王府递个帖子通知萧蓁。 郡主回京了,自然不能每日玩乐,过了新年,又去了宫里当苦力。近两年没接触政务,郡主都有些生疏了,皇帝给她讲清了朝中时事,郡主很快又上了手。只不过是帮皇帝批摺子而已,又不是做什么重大决策,只是有些繁琐,多费脑子倒不至于。 转眼到了月底,萧艺从军畿大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郡主。皇帝知道他们粘煳,便也放了郡主两日假,还让萧艺跟着郡主去公主府住两天。 皇后对于皇帝的决定不敢明着反驳,只是郡主和萧艺来向她辞行时,却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 「你们俩倒是感情好,艺哥儿,去你姑母家懂事些,别惹麻烦,玩够了便早些回来,你上回不是答应了送清姐儿一个木雕娃娃?做好了吗?做好了就给她送去。」 萧艺欣然应允:「做好了,我放在宫里呢,明儿便让小秦子送去。」 皇后红唇微抿,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路上郡主问萧艺清姐儿是谁,萧艺便说是他外祖家的表妹,二舅舅的女儿,全名叫宋词清。 这位宋六姑娘是顶温柔细腻的一个人,这两年郡主不在,皇后又常让萧艺去镇国公府递个东西递个话,一来二去便和这位表妹熟了起来。 郡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着这表兄妹结亲不利子嗣,宋家二老爷和皇后是嫡亲兄妹,萧艺和宋六姑娘的血缘比和郡主都更近些,这怎么行。 萧艺对郡主的不悦毫无所察,还在说宋词清怎么怎么好,和他那些姐妹都不一样。郡主一时头脑发热,问了句:「那你更喜欢你宋家表妹还是阿蓁?」 郡主觉着萧蓁和他们都是自幼长大的情分,宋词清不过这两年才冒头,怎么能比。谁料萧艺沉思了一阵,竟道:「都喜欢,六表妹温柔可亲,阿蓁张扬爽利,都挺好。」 郡主听到这个回答,心头顿时一顾无名火起,一把推开萧艺,大步往前迈去。 萧艺不知郡主怎么就生气了,忙快跑两步追上来:「宝宝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郡主更加恼怒,声音不觉尖利起来:「什么叫又!合着我经常莫名其妙的生气是吧!你走开,去找你温柔可亲的六表妹!别跟着我!」 萧艺急了:「这是怎么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去跑马吗?难道你改主意了?」 郡主走得急,萧艺想拉她也被甩开了,两人一路疾行到了内宫门口,郡主率先上了马车,萧艺本要骑马的,见此情形哪里还有心思,也跟在郡主后头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一路哒哒走着,郡主沉着脸不说话,萧艺只觉得心在油锅里煎着,想说点什么又怕再惹郡主生气,只得不住的拿委屈的小眼神瞅郡主,活似个哀怨小媳妇。 郡主定坐一会儿深唿吸几口才静下心来,暗恼自己怎么因这点事闹脾气,跟个怨妇似的,哪里是她的作风。又瞧萧艺坐立不安的模样,回回她生气,不论错在谁,萧艺总是一千一万个赔不是,自己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思及此,郡主也软了心肠,好言安抚萧艺道:「我只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并不是气你,你别琢磨了,想想明儿去哪儿玩。」 萧艺一听郡主不怪他,心情顿时就明朗起来,拉着郡主的手笑嘻嘻凑过去:「左右不过是那几个地方,这时候猎物不多,咱们便踏着马儿到处走走便好。这两年赤兔跟着我,长的可壮了,也不知它还识不识得你。」 当初郡主走得急,念着赤兔是名驹,随她去江南这温柔乡着实不适合,便把它留在了京里,叮嘱公主府的管家把它送到萧艺身边去。 萧艺进出公主府跟自己家似的,当初他得知郡主一家离京的消息匆匆回来,公主府已是人去楼空,只赤兔不识愁滋味,还在马厩里悠闲地吃着草料。萧艺见马伤情,也是留个念想的意思,便把赤兔留在身边,这两年跟着萧艺在军营训练,更加膘肥体壮起来。郡主回来,它见是见了,却不比以前亲昵,还不知道会不会让郡主上身呢。 郡主抿着嘴儿笑,正要说话,萧艺又揪着郡主问:「你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说出来给我听听,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自个儿。」 郡主哪里说得出什么四五六来,只道是江南时的事儿,萧艺还想再问,又被郡主用别的话岔开了。 萧艺去了公主府先去拜见公主夫妇,公主向来和他亲,拉着他的手说亲热话。 兰玉树听说英王爷来了府上,那可是正一品的亲王,他一个举人自然要来拜见,便也顾不得打扰郡主一家叙天伦,稍微整理仪容去了华清院。 萧艺正和公主说话呢,他不怎么善言辞,郡主便教他,只要是女人,不管老少,只管夸对方漂亮。因此萧艺每回见郡主,第一句话就是「我好想你,几日不见宝宝又漂亮了」。郡主虽然知道这是他的口头禅,但也抵不住女人的虚荣心作祟,受用的很。 萧艺和公主说话,无非也是围绕着这些,公主问他日常起居,萧艺便问她江南风情,时不时穿插几句「江南水土好,姑姑在那儿住两年更年轻漂亮了」,惹得公主眉开眼笑。 兰玉树的来访确实是有些煞风景的,萧艺对郡主身边除了林家兄弟外所有的适龄男子都满怀敌意,从听说郡主带了个师兄回来,萧艺便不太高兴。不过郡主回京至今一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住宫里,没怎么和那个师兄见面,萧艺心里才放开些。 他们这才进家门了,这个师兄就迫不及待的来了,也不知是怎么样个人物。 公主让人带兰玉树进来,萧艺听公主亲昵地唤他玉树,便直觉不好。 果然,兰玉树一进来,萧艺的脸便黑了。 不说郡主一家对兰玉树的熟稔让萧艺心生警惕不满,便是兰玉树那张与萧艺不相伯仲的俊脸也让萧艺心中警铃大作,他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地位怕是要动摇了。 郡主本就是爱美之人,也是因为这个,萧艺向来很满意自己的容貌,也经常打扮的鲜艷夺目讨郡主欢心。就像郡主说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智商不够,颜值来凑。 可这个兰玉树让萧艺觉的很危险,他听郡主说过,兰玉树是江苏上任解元,沉潜了三年,今年不过十八,若是他今年春闱夺得头名,便是大梁第一个三元及第。 这样年轻有为的人,长的又这样好,在江南这两年,兰玉树近水楼台,若是宝宝喜欢上他怎么办? 萧艺心中百转千回,脸上神色变幻,连兰玉树向他行礼都没反应,郡主以为萧艺又使性子故意让兰玉树难堪,便掐了他一把。 萧艺这才反应过来,见跪在地上的兰玉树,有些得意于他向自己行礼,又不满郡主对他的维护,顿了一会儿,才叫他起来。 醋缸 萧艺对兰玉树并不热络,甚至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在座几人除了萧艺都是人精,自然也猜到了原因。就萧艺一边排斥兰玉树一边对郡主腻歪宣示主权,还自认为掩饰的很好。 兰玉树自知自己碍眼,也没杵在那儿刷存在感,请过安后便说自己要回房温书,退了出去。 兰玉树一走,萧艺便高兴了,又继续之前没完的话题。公主和白霆见郡主脸色不好,和萧艺闲扯几句便打发了他们出去,萧艺自然高兴和郡主独处,拉着郡主去了她的院子里玩。 公主夫妇看着两人一欢快一僵直的背影,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小辈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萧艺和郡主一道出了华清院的门,路上便开始旁敲侧击问起兰玉树来。 郡主想到方才出宫时她问宋词清的事儿,不知为何心下慌乱起来。 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郡主只是稍显平淡的说起他,不像平时有许多溢美之词。又说兰玉树明儿要和他们一起去跑马,他长在江南,马术不是很好,让萧艺多带带他。 萧艺一听又高兴起来,心想兰玉树会读书又如何,书呆子一个。比起读书人,郡主明显更喜欢习武之人,他能和宝宝一起纵马当歌,兰玉树能干嘛呀! 这么一想,萧艺心思又活络起来,想着明日一定要露一手给兰玉树瞧瞧,倒是不排斥他跟着他们去跑马了。 萧艺在郡主的繁花坞呆了一下午,晚上在华清院用过晚膳后才回了他在公主府常住的松间阁。 平安喜乐攒了满肚子话要和萧艺说,见萧艺终于闲了下来,两人便你推我搡挤到萧艺跟前来表功。 「殿下呀,您可不能把那木雕娃娃送给宋六姑娘,要不然郡主该生气了。」 萧艺不太明白:「宝宝为什么要生气?」 平安一拍手,急道:「您以前只给亲近之人雕刻,郡主是得的最多的,您如今要送给宋六姑娘,她当然会不高兴了。而且今儿出宫时郡主问您更喜欢高阳县主还是更喜欢宋六姑娘,她这是吃醋呢,她想问的其实是您更喜欢她还是宋六姑娘!」 萧艺一脸茫然:「那还用问,我自然更喜欢宝宝的,没人能跟她比。」 喜乐要被这两人急死,一把推开平安挤到萧艺跟前来说话:「殿下呀,您看到兰玉树是什么心情,郡主听您说宋六姑娘就是什么心情,如果郡主送她亲手制作的礼物给兰玉树,您会不会生气?」 萧艺这下反应过来了,眉峰一挑:「那不行!他怎么配拿宝宝亲手做的东西!」 喜乐一拍手:「那不就结了!您不喜欢郡主和兰玉树走得太近,郡主肯定也不喜欢您和宋六姑娘走的近,殿下您想娶郡主,可得摆出态度来,只对郡主一个女子好,其他的适龄女子,除了姓萧的,您都得远着点。虽说宋六姑娘是您的表妹,可她和高阳县主可不一样,你要懂避嫌!」 萧艺在心里细细品味,觉的有道理,萧蓁是堂妹,自家人,郡主从不介意他和萧蓁玩,就像他也不介意郡主和林琛林瑞玩。但是表兄妹就不一样了,能成亲的,他若是和宋六好,宝宝去找别的表哥怎么办? 「我知道了,以后不找六表妹玩了。可是我都答应送她一个木雕娃娃了,我都做好了,怎么能不送呢?」 喜乐鬼点子最多:「这有什么,奴才给您去外头买一个,送到镇国公府去,宋六姑娘还能知道那不是您亲自动手雕刻的吗?您再去郡主面前表个态,说您最喜欢她,说您以后只给她一个人雕刻,郡主保管高兴。」 萧艺被喜乐说的心头荡漾,弄明白了郡主白日里生气的原因,萧艺只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郡主跟前去表明心意。 第二日一早,萧艺洗漱过后就要往郡主屋里钻,郡主还未洗漱好,自然不能让萧艺进去。萧艺略带失落的坐在郡主待客的小花厅里,想着果然及笄之后就是大姑娘了,处处要避嫌,忒烦人。 郡主梳妆打扮好便和萧艺一起去了华清院用早膳,路上萧艺把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念出来给郡主听。 萧艺情真意切的告白之语,都是些郡主听惯了的陈词滥调,郡主没什么心跳如鼓的感觉,但喜悦之情不少。郡主不由想自己是不是个虚荣女人,明明她对萧艺没有男女之情,却喜欢萧艺只爱她一个。 郡主不想破坏今日游玩的心情,怕他闹起来,便没直接拒绝他,只敷衍几句,很快到了华清院,萧艺便闭口不提了。 兰玉树和公主夫妇已经在膳厅坐着了,就等郡主和萧艺了。因着今儿要跑马,郡主三人都是穿着骑装,天气还有些冷,郡主自然穿她最爱的大红色,脖子处还围了一圈白狐狸毛领,头上束了个金冠,所有头髮都挽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緻小巧的耳朵。 兰玉树还是头回见郡主这般英姿,不免有些呆了。 萧艺见兰玉树盯着郡主看,心里恼怒的不行,大步跨上前挡到郡主跟前,一双桃花眼里似要喷火,死盯着兰玉树。 兰玉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收回了视线,向萧艺行礼。 萧艺今儿也穿了身大红色的骑装,更衬得他盛丽绝艷。他向来喜欢和郡主穿情侣装,如今两人这一身大红站在一起,确实给人一种金童玉女的既视感。 相比这两人的艷丽张扬,兰玉树便含蓄多了,只着了身月白色的骑装,头上束个简单银冠,用一条白色髮带挽着,真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和萧艺一红一白,一明艷一温润,都是风姿卓绝的人物。郡主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一副她左拥右抱的情景来。 郡主打了个冷战,摇摇头挥去脑子里的不良思想,见萧艺和兰玉树之间气氛微妙,郡主忙站到他们中间打圆场:「都是朋友,以后咱们私下里只论交情,不论君臣,回回行礼也忒没意思了,还怎么玩儿呀!」 郡主不喜欢对别人行礼,也不喜欢看别人行礼,尤其兰玉树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卑躬屈膝的模样,郡主看了都不忍。 萧艺虽不忿郡主对兰玉树的维护,到底也不能当众下郡主的面子,只得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句。 郡主无奈萧艺的小孩脾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对兰玉树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兰玉树回以一个释然的微笑。 公主对三个年轻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作不知,一味地劝他们多吃些,又叮嘱郡主注意安全,两年没摸骑射怕是手生了。萧艺拍着胸脯保证会保护好郡主,公主略带宠溺地笑着应了。 早膳后稍坐一会儿,三人便出了门,在公主府大门处与林瑞汇合,又绕道去了寿王府接萧蓁,一行人鲜衣怒马往城外而去。 陈枫这两年在军营和萧艺同吃同住,两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平日有什么活动都会叫上对方,萧艺去跑马,他自然也参与,早早便在城外侯着了,见到郡主一行人来,各自打了招唿,便撒了蹄子狂奔。 郡主近两年没摸过骑射,确实有些生疏了,不过往日基础强硬,走了一阵便找到了感觉,撒欢的奔起来。倒是长在江南水乡的兰玉树,文秀有余英伟不足,在骑射方面也只限于跑得动射得出,要说什么技术那是真没有,因此很快就和这些天之骄子们拉开了距离。 郡主作为此处唯一和兰玉树熟识的人,自然不会只顾着自己快活,见兰玉树落下来,她便也慢下来了,和兰玉树并驾齐驱。 兰玉树有些羞愧:「我技不如人,倒连累师妹了,你不必管我,和他们一道玩吧,我看看风景也好。」 兰玉树如此善解人意,郡主更不能丢下他:「那怎么行,平日里我便没时间陪你,难得带你出来玩,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他们都是些人来疯的,咱们不必管他们,我也好些时候没看过京郊的风景了,咱们走慢些。」 兰玉树心底里还是高兴郡主留下来陪他,两人一路笑语。 萧艺见郡主慢下来陪兰玉树,又打翻了醋罈子,也慢了下来挤到郡主身边,和兰玉树两人夹着郡主前行。 萧蓁见他们几个人都慢了下来,略一思索便知道了缘由,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慢了下来与郡主他们统一步伐。如此一来,便只陈枫和林瑞两个没心肝的奔的欢实。 几人跑了一段路,陈枫和林瑞在他们以前常去的林子里的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郡主他们稍后赶到,把马牵到溪边喝水。几人找了块干净地方,自有下人铺了垫子上来,几位大爷便围坐在一圈说话。 陈枫也是个话唠,一行人里就他还没听郡主讲过江南的事情,因此几人一坐下来,他便迫不及待的问这问那。 郡主幼时也常出入太师府,和陈枫也玩的来,便着重挑了福建水师说,那是陈家的军队。 陈枫果然听得心头激盪,只恨不得立刻赶去沿海杀倭寇水匪,可比呆在闲的发霉的军畿大营里好。 蛀虫 萧蓁凑着郡主咬耳朵:「哎!你这师兄倒是不错嘛,你们这两年朝夕相处,感情不错吧!你瞧阿艺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样儿!」 郡主白了一眼萧蓁:「什么朝夕相处,在江南师兄要上学的,回了京我又住宫里,哪里来的朝夕相处,阿艺那性子,除了我林家的兄弟,他对哪个不是杯弓蛇影的。」 萧蓁眼神飘忽,嘴里说的却不是那么个事儿:「阿艺这不是喜欢你嘛,我可跟你说,这两年你不在,皇后铁了心的要把阿艺和她娘家侄女凑对儿呢,你也别吊着他了,赶紧跟皇上表个态吧,以后有你哭的。」 郡主手里捏了根杂草瞎甩着:「我哪里吊着他了,早就跟他说清楚了,就他认死理,我倒是希望他找个贤惠漂亮的王妃呢,但宋词清不行,表兄妹结亲不利子嗣。」 说起来,他们这群小伙伴,除了林琛成亲了,其他都还单着呢。不说萧蒙那个大龄剩男,就是萧蓁,这眼瞅着也十七了,寿王府前几年就给她挑着,她哪个都瞧不上。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天天跟这么一群人中龙凤的小伙伴处着,哪里还瞧得上那些凡夫俗子。好在皇室女子大多晚嫁,萧蓁目前还不是很突出。 郡主一行人坐在一处休息了一阵,吃了些下人随身带着的零食,又打马跑起来。如今开春了,虽还有些寒意,也有些勤劳的小动物出来觅食的,萧艺几人打到了对兔子和一只野鸡,那两只兔子通体雪白着实讨喜,萧蓁便不捨得吃它们,嚷嚷着给放生了,至于那野鸡,自然被他们架在火上烤作了午餐。所以说,无论哪个年代哪个种族,长的好都吃香。 下午郡主等人在一处山涧间玩,他们以前常来的。郡主在涧水间突起的石头上跳着,从这边跳到那边,似一只灵活的小兔子。萧艺和林瑞陈枫三人在石滩上轮流比划功夫,萧蓁在一边吶喊助威。 兰玉树不是个活泼的人,和萧艺他们也玩不来,干站着又尴尬,干脆从袖袋里掏了支竹笛出来。初春阳光和煦的午后,各自玩乐的少年少女,悠扬的笛声,在清幽的山涧间飘荡。原本玩的开怀的几人,不知为何都停了下来,沉浸在笛声里回忆不自觉飘忽。 兰玉树一曲终了,发现大家都看着他,还以为自己煞了风景,正要表达歉意,郡主往他这边过来:「方才听到笛声,还以为是蒙表哥在这儿呢,以前我们出来玩,他总是随身带一支笛子,常常兴趣所至便随时随地吹了起来,他不比你精通音律,吹的都是些动听又简单的曲子,我们都极喜欢听,常常跟着哼,阿艺还会跟着舞剑,不过蒙表哥很早便去了军中,上回见面还是三年前出国孝时,上回这般出来玩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郡主絮絮叨叨的说着,回想到以前的快活日子,嘴上就停不下来:「看我,师兄怕是不知道他,蒙表哥是阿蓁的亲哥哥,寿王府的世孙,大我七岁,一直都是我们这群人的大哥哥,待我也极好,师兄方才吹笛子,我们都想到他了。」 兰玉树笑着抚慰她:「蒙世孙知道你们这群朋友惦记他,便是在苦寒的边关,心里也还是暖的。」 萧蓁在那边扬声道:「今年皇上四十大寿,皇室宗亲都要来贺寿,我哥哥下月底可能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定要拉着他出来玩!」 萧蒙都二十二了,这次回京势必要解决终身大事,下回进京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寿王世子妃从去年年底便马不停蹄的赴宴,势必要一次性解决一双儿女的亲事。 说到皇上大寿,几位皇室儿女又来了兴头:「阿宝,你今年给皇上准备了什么寿礼?我还记得先帝五十大寿时,你给他画了副画,那可是惊艷朝野呀,当年你才多大,如今总不能比当年逊色。」 「当年你又才多大,还记得思齐送了什么礼?听别人说的吧,那画你见过估计也不记得了。」陈枫毫不嘴软的嘲讽。 萧蓁炸了毛:「我就是记得,当年我都四岁了,怎么会不记得,你以为谁都是你呀,陈三忘!」 陈三忘是萧蓁给陈枫取的外号,因为陈枫记性不太好,有点健忘,人家刚跟他说的事,他当时应的挺好,转头就忘了,过几天又会想起来。这要是小事还好,要是大事急事,等他过个几天,黄花菜都凉了。陈家也意识到这点很严重,给他配的两个小厮都是记性顶好的,当他的备忘录。 萧蓁陈枫两人吵吵嚷嚷的,倒忘了问郡主的事儿,郡主正好要保密,也就揭过了这话题。 一行人傍晚回城,在鸿运楼用过晚膳后才各回各家,萧艺不放心让郡主和兰玉树独处,又跟着郡主去了公主府。 第二日萧艺邀了公主一家去英王府参观,当初萧艺出宫开府时公主母女已去了江南,皇后派人给他办了个不小的宴席,太子夫妇帮忙招待宾客,总算没出什么岔子。除了当初的乔迁宴,英王府再未宴客,公主一家没回来时,萧艺平时放假都呆在军中,极少回京,英王府也极少住。 因此今日萧艺乍然带着公主一家去英王府,杀了那些奴僕一个措手不及。 英王府作为京中唯一一家正一品的王府,占地面积极大,比公主府大了两圈不止。皇后秉持着让萧艺压其他皇子一筹的想法,对于英王府的施工建筑很是用心,底下人也不敢偷奸耍滑,把王府建造的美轮美奂。 英王府是按着七珠亲王的规制来建的,府卫五千,奴僕四百,府内院落密布,却因主人极少回来,院落放着落灰,奴僕偷奸耍滑,公主一行人并未打招唿就上门,见到的就是奴僕们吃酒赌钱掐架的景象。 公主气得不行,叫了王府长史和管家来问话,两人都是战战兢兢你推我让。公主知道他们互相串通推诿责任,打量着她一个姑母不能管侄子府上私事,她还偏就要管了! 公主让他们带路往园子里去,英王府的花园当初修建时移植了许多奇葩异卉,如今因着刚开春,花木还未发芽,便只是光秃秃的。但公主是什么人,眼睛毒着呢,问管家这里原种了些什么花。管家自然不敢隐瞒,报了些名贵花草,又说这花木难养,死了不少,因着王爷不常住府中,又不宴客,后来便移植了些普通花木。 公主又叫他指出那几株名贵花木的地方来,便是冬天枯死了,根总在那儿,春天还是会发芽的。 管家支支吾吾说不知道,公主便叫了打理花木的园丁来,几个园丁也是支支吾吾指不出来,直到公主忍无可忍发了脾气,他们才哭嚎着说园子里的名贵花木都被几个管事移了出去换钱,园子里现在就剩些普通花草了。 公主两眼喷火瞪着管家和长史,让他们带着去库房。 两人听说公主要去库房,果然面色大变,支吾着说库房钥匙放在家里,又说库房钥匙分了好几份,要找好几个人拿,忒麻烦。 公主不与他们纠缠,指了个小丫头叫她带路,直接让白霜砸了库房门进去。 库房被这些人搬的差不多了,名贵的摆件珠宝字画一个不见,现银也没影儿,只剩些大件的家具摆设落了厚厚一层灰。 管家与长史已是面色青白跪地求饶,公主冷笑一声:「当初英王出宫开府皇后娘娘可是全程监控,英王府库房里有什么她想必非常清楚,你们去跟她解释吧!」 管家长史连连告饶,他们真没想到宁国长公主会来王府视察。他们是王府的家奴,当然不敢私吞主家财务,只是因着萧艺不管事,皇后也没在意他们,他们便打了些歪主意,拿府中值钱的物件去当铺换银子,然后去市面上放印子钱,能赚不少。那些东西都是活当,待英王要娶王妃,他们再把东西赎回来填满库房,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他们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 管家和长史以及府中几个管事都串通好了,谁拿了什么东西都得登记在簿子上,管家和长史一人一份,以防谁拿了东西不还的。 这两年他们都这样,偶尔萧艺要参加什么宴席送礼的,他们都提前备好,萧艺也懒得挑,他们给什么他就送什么。平日里萧艺的衣食住行他们都料理的妥妥的,样样精心。平安喜乐虽然机灵,只是宫里出来的,对俗物就没那样精通,又因为萧艺常在军营,他们俩便也在军营伙房里做个兼职,就近照顾萧艺。 如此,英王府就成了这群蛀虫的天下,偶尔萧艺放假回来,他们都早早布置好,一派祥和景象,谁能知道内里如此。 这次也是他们失策,以前只要是月底萧艺放假,不管他回不回来,管家都会安排好。这次因着郡主一家回来,他们知道萧艺必要和郡主粘煳,定然没时间回王府,谁知道,他会带着公主一家来府里呢! 料理 平安喜乐听得他们的辩解,气的两脚踹翻他们,一边向公主和萧艺请罪:「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身为殿下贴身伺候的,没能看好王府,让这群蛀虫猖獗,奴才罪该万死!」 萧艺拉他们起来:「你们跟着我在军营,哪里管得到府里,他们这样可恶,姑姑,把他们都赶走吧,府上的奴才也得裁了,我一个人,又不怎么回府住,这些奴才伺候谁?倒养肥了他们的胆!」 公主拍拍萧艺的手:「这事我说了不算,待会儿咱们进宫去,这事得告诉你父皇母后,让他们给你换个老实的管家长史来,库房的东西也得追回来,帐上的银子也得查,还有你各处的产业出息,可不能让他们贪了。府上奴才确实要裁,把那些手脚不干净偷懒耍滑掐尖要强的都打发出去,踏实勤快的赏点银子留下来,对了,皇兄不是给了你一个幕僚吗?人呢?」 萧艺被公主一大堆话绕的晕晕乎乎的,就听到了最后那句:「他和阿铎都在军营呢,平时也跟着我。」 公主又问他:「那他们的衣食住行可是王府包的?」 平安答道:「那是自然,这些奴才还没那样大胆,敢剋扣我们的东西。」 萧艺有点傻,他身边配的人便都精明,若是短了他们的用度,还不得把王府的底给掀了。 公主走累了,便一行人去了萧艺的正院青云院坐,萧艺没什么取名天赋,都说正院名是府上的门面,萧艺干脆就用了他在宫中的青云殿的名头,也没有人挑不是。 公主等人在青云院坐下,便有院里的下人上了特贡的毛尖来,点心也做的精緻可口,青云院摆设布置也很辉煌大气,与外头的乌烟瘴气截然不同。难怪以平安喜乐的精明会一直没发现其中猫腻,做戏做的这样好,不是特意去查,谁能知道。 公主派了芙蓉海棠桂圆等几个得力的大丫鬟和王嬷嬷一起去各处查看,自己则语重心长的叮嘱萧艺。 「虽说男主外女主内,只是也有句话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一心想做大将军,若是府上内务都理不清,怎么带兵打仗?唉,这府里还是得有个女主人,瞧瞧这像什么样子。」 萧艺垂着头听公主教诲,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也挺没脸,本来还想着带公主一家来参观他的府邸,谁知道看了些这样的东西。但是公主最后一番话却说到了萧艺心坎上,萧艺点头如捣蒜:「可不是,我府上就缺一个女主人呢,宝宝你住进来好不好?」 郡主当做没听懂他的话,今天全程她虽然气愤,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公主作为姑母帮侄子管事还勉强说得过去,她作为表妹,哪里能管表哥的家事。 公主见女儿装菩萨,便少不得替她岔开话题:「现在先不说这个,先把你府上的烂摊子料理好,你叫人去军营告个假,这几天理清家事。」 虽然一个大男人为家事所困告假挺没面子的,也称得上因私废公,但谁让他是王爷呢,这奴大欺主可就不是一般的事了。 芙蓉几个去了近两刻钟才回来,回来时脸上都带了怒气,葡萄最是个暴脾气,话音里掩不住的愤恨:「几位主子是不知道呀,这王府里正主子不在,那些奴才都自个儿做主子了!那管家的女儿,占了后头顶漂亮一个院子,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使唤着,穿金戴银的,比许多大家小姐都像模像样的!还有那屋里的摆设,库房那么空,怕是都搬到她屋里去了!这样的事可不止一桩,好几个管事都是各自占山为王呢!」 葡萄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说着,公主等人都是气得喘不过气,「把那几个唿奴唤婢的副主子带过来,我倒要瞧瞧,他们有多大的脸!」 公主这回是真怒了,那几个豪奴被扭送过来,脸上表情不一,有惶恐的,有愤恨不甘的,有哭哭啼啼的。公主都懒怠看他们,让人摆了凳子在院子外头,甭管男女,都扒了裤子打板子,男的三十,女的二十,打死的拖出去,没打死的关进柴房,若不是要留着他们给皇后看,公主都恨不得当即把人发卖到大山旮沓里去。 发落了那些人,公主又让管家领着芙蓉海棠去拿帐本,管家已是吓得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了,公主看着碍眼,便让芙蓉两人直接去找帐房。 闹腾了这么久,公主先让人都下去了,他们一行人用了午膳,各自找了屋子歇息,下午才开始查帐。 帝后知道萧艺不善打理庶务,也怕他受人矇骗,给他置产业时便大部分买了出息好的田庄,以及几处地段好的房产,铺子只有两个,一个酒楼一个笔墨铺子,都是容易盈利的。英王府就萧艺一个主子,他本人又不赌不嫖,应酬交际也少,英王府的帐务应该是只进不出的。再加上萧艺出宫开府时皇帝给的三万两安家银子,以及萧艺这些年的私房,还有他这两年的食邑俸禄,帐上的现银最少也有十万两吧,可是芙蓉几个查了一番,发现帐上只有一万三千两银子。 公主实在难忍愤怒,抢在皇后跟前,把长史和管家以及帐房都打了一顿。帐房这才招认,说他和几个管事把帐上的现银挪出去放印子钱了,还把管家和长史手里那两份登记他们挪用了多少钱的簿子也曝了出来。 管家和长史知道兜不住,在公主问话之前,便把那簿子的藏匿之处说了出来,芙蓉等人当即去两人的住所处把簿子拿了出来。 公主看了这簿子上登记的,什么人什么时候拿了什么东西去哪家当铺换了多少银子,条条列列清楚的很。 公主把簿子合上扔在桌子上,让人把那簿子上提到的人都抓起来,暂时关在王府柴房或杂物房,一行人去了宫里找皇后做主。 白霆不好入内宫,便回了公主府。公主领着萧艺去找皇后,郡主则去找皇帝,这对父母心够宽的,连下人都能欺到萧艺身上,这两年她们不在,萧艺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呢! 皇帝见郡主气唿唿的来找她,奇道:「难得给你放个假,你怎么还进宫来了?」 郡主没好气道:「给你儿子讨公道来了,你儿子多,不稀罕他,我可缺个亲兄弟呢!」郡主心里不爽快,连「您」都不用了。 皇帝一听就知道又是为了萧艺的事,「萧艺又怎么了?朕少他吃还是少他喝了?倒让你来兴师问罪。」 「他倒是不缺吃少喝,可是连下人都能欺到他头上了!英王府都要给人搬空了!还不是打量着您和皇后都不管他,要不然那些奴才敢这么作践他?」 皇帝瞪了元宝一眼,却不背这个锅:「他都出宫开府了,难道还让朕和皇后给他打理家事?他府上也确实需要个主母,朕可等着你呢,你今儿就给个准话,答不答应,若是答应朕给你们赐婚,不答应朕就撮合他和宋家姑娘,皇后可一心让她侄女做儿媳妇呢!」 郡主心中没来由的慌乱,她是肯定不能嫁给萧艺的,但是萧艺和宋词清也不成呀,都是表兄妹呢! 郡主把心中所想告诉皇帝,皇帝听烂了她那些表兄妹结亲不利子嗣的话,话音一转:「朕也不是非宋六不可,你不是有个好姐妹姓林的吗?之前你还求朕给她赐婚呢,好像婚事出变故了是吧,正好让她和萧艺凑一对吧,听说是个温和懂礼的,正好和萧艺一动一静,互补。」 皇帝此举不可谓不毒,郡主被他逼得要跳脚:「皇舅您怎么乱点鸳鸯谱,雅清姐姐只是个四品官的女儿,怎么配阿艺这正一品亲王?其他几位王妃哪个不是出身世家大族?皇舅这想法,皇后娘娘第一个不同意!」 皇帝也就是试试郡主的态度,瞧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要说她不喜欢萧艺,皇帝能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这扭捏矫情的样子,和当初公主嫁白霆时一模一样,不愧是母女俩。 「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到时候朕让皇后看着,给他和老七都选几个,王妃侧妃都从里头挑,反正你打定主意不做朕的儿媳妇,朕也不勉强你。」 郡主听到这话,诡异的沉默下来。 坤宁宫里,皇后听得公主带着萧艺来诉苦,那是又羞又怒。怒的是那群奴才作践她儿子,也怒萧艺没出息,被奴才踩到头上。羞的则是自己儿子受委屈,她做亲娘的没发现,倒让做姑母的公主来出头,难怪萧艺一直都亲公主,自己对他,也着实疏忽。 皇后看了公主呈上的簿子,气的一巴掌拍在红酸枝木椅把上,长长的护甲划过木料,发出令人揪心的吱吱声。 「沫云,你带几个人去英王府料理,那些背主的奴才全部打死,长史送到大理寺去。库房的东西也要追回来,还有那些刁奴的家都抄了,抄出来的东西也送到王府库房。」公主府王府的长史都是正五品官,要定罪也得走程序,不过结果和那些奴才没什么两样。 母子 沫云得令,带了几个得力的宫人去英王府。公主看出皇后有话对萧艺说,便告辞回了玲珑阁。萧艺还想跟着走,被皇后叫住了。 皇后挥退了下人,殿内便只剩下母子二人,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殿内气氛沉寂。 萧艺素来有些憷皇后,记忆中这位母后对别人都很温和,对太子更是亲昵,只对他冷脸。小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不是皇后亲生的,只是个生母不明的庶子,他想着自己没亲娘,没人疼也说的过去,便不去纠结这些,只一个人玩的也挺好。 直至后来郡主出现,连带着也遇上了公主,萧艺便和她们粘在一块儿了,把公主当成了亲娘,对皇后更加敬而远之。 皇后这些年忙着压制后宫妃嫔和庶出子女,帮助太子站稳脚跟,也没心思管萧艺,似这般母子独处,那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后看着风姿卓绝的次子,莫名有些唏嘘,突然有种原来他都这么大了的感觉。 皇后对萧艺确实很冷淡,从不加以掩饰,她和皇帝,都觉的萧艺的存在是他们的耻辱,这种不健全的孩子,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皇室。 当年皇后嫁给皇帝不久便有了太子,之后再无动静,眼看着庶出子女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要说她不急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那时皇帝忙着和几个兄弟斗法,云王府在几个王府里本就弱势,皇后是公府嫡女,自然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一心辅助丈夫,把内院管理的铁桶一般,对妾室庶子也一视同仁,才导致了皇帝现在膝下繁盛。 皇帝知道妻子贤德,看看先帝的子女,夭折了不少,排行和序齿完全对不上号,而他的子女却是一二三四五六排的满满的,这都是皇后的功劳。所以无论是王府时还是登基后,皇帝都对皇后非常爱重,众多姬妾没一个敢挑衅皇后的权威。 太子比萧艺大五岁,皇后在太子四岁时才怀上萧艺,尤其太医在她怀胎六月时便诊定是个儿子,当初那份喜悦,她现在还记得。只是后来生萧艺时难产,孩子在肚子里憋太久了,生出来后稳婆拍了好几把才哭出来,太医当时就隐晦的说这个孩子可能会有缺陷,具体什么缺陷却是要观察一阵。 皇帝当年对郡主说「他若不是嫡子,一出生朕就会丢了他」,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男人的心总是比女人硬的,皇后只两个儿子,他的儿子可不少,皇帝当时确实动过把萧艺扔掉的念头。是皇后哭着求他,说再观察一阵,等太医下了定论再处置。皇帝顾念妻子这些年的不易,便把萧艺留了下来。 萧艺只是心智跟不上一般孩子,精力却不差,但小孩子嘛,饿了尿了都是哭,哪里看得出什么心智呢。萧艺又比一般孩子好看,小时候乖的不行,见人就笑,乌熘熘的眼睛到处转悠,经常挥舞着藕节般的手臂抓人,白白胖胖糯米糰子般,哪里有什么缺陷。 那段日子,皇后真是把他疼到心坎里,怕他出什么事,每天不错眼的盯着,晚上睡觉也放在身边,连丈夫都推到了姬妾房里。皇帝见他如此可爱,也想着可能是太医诊断错了,萧艺瞧着比一般孩子都健康,哪里有什么缺陷呢! 萧艺一天天的长大,帝后都渐渐放下心来,他身子骨健壮,平日里爬来爬去非常欢快,只是让他学走路,他却好像听不懂似的,扔个球到远处他也是爬着去捡。 皇后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每日都花许多时间训练他走路说话,想着务必让他在抓周之前学会走路叫娘。 可皇后终究是失望了,萧艺似乎真的听不懂她的话,皇后和他说什么,他都只是傻笑,以前这笑容能把皇后的心融化了,现在这笑容就化成了利剑,一剑一剑的凌迟皇后的心。 七皇子恪王只比萧艺小两个月,到萧艺抓周的时候,七皇子已经能扶着床的站起来了,萧艺还是只会爬。之前关于萧艺有缺陷的消息被皇后压了下来,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萧艺就是不如别的孩子聪明,联想到当初皇后难产,府里关于萧艺痴呆的流言便涌了出来。 皇后打杀了几个碎嘴的奴才,更加努力教萧艺,萧艺一岁半时终于能走路了。只是古代按虚岁算法,在别人说来,萧艺便是两岁才会走路,真把人传成了痴呆。 皇后气的不行,但还是相信自己的孩子只是当初在肚子里憋坏了,养几年就能跟上,绝对不是痴呆儿。 萧艺会走之后更是活跃,整天去园子里疯跑,只是说话还是艰难,一个简单的「娘」字,教了他成千上万遍他都说不出来。要不是太医说他嗓子没问题,皇后都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萧艺越来越大,却始终不会说话,皇后的耐心也终于在日復一日的失望中耗尽了。长子的埋怨,姬妾的暗讽,丈夫的劝说,她终于不得不相信,她瞧着健康漂亮的儿子,就是个痴呆儿。 皇后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把萧艺送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安排了自己的心腹去照顾,而她重拾往日衣冠,教养长子,服侍丈夫,管理姬妾,依旧是荣光无限的云王妃。 萧艺在他两岁时便送离了皇后身边,皇后依旧经常关注他的状况,却再也不去看他,直到他三岁时,终于开了口,叫的是他身边一个嬷嬷。 听到这个消息,皇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教了那么多遍,他怎么就是学不会呢,迟了一年多,叫的也不是她了。 听说萧艺会叫人了,皇后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他,母子俩一年没见,萧艺已经不记得她了,身边嬷嬷一直教他叫娘,萧艺就是不开口,只是茫然的看着皇后。 皇后又忍不住泪盈于睫,带着人踉踉跄跄走了。 从那之后,萧艺也会被乳母带着每日来给皇后请安,第一次来请安时,萧艺便随着众人一起叫她母妃,终究不是皇后想听的那个字。 萧艺会说话了,皇后便也不再拘着他,会让下人带着他去园子里玩,王府里的少爷姑娘,都被自家亲娘教育过了,要远离这个傻子。太子是嫡亲兄长,但他向来好面子,觉的有个傻子弟弟很没脸,也从来不跟他一起玩。所以皇后便经常看到萧艺一个人在园子里看鱼摘花抠泥巴,身后跟着几个下人看着。 直到郡主来了云州,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美丽温暖的小哥哥,还死缠着皇帝带他进京,然后他顺利的沾了郡主的光得了先帝青眼,成了诸多皇孙中唯一一个留在京里的,还拜入了太师府门下习武。那时候,她的心情很复杂,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傻儿子也能给她带来荣光。 萧艺住在京里,和皇后分隔两地,母子间本就淡薄的亲情更加虚渺。萧艺在宁国长公主身上嗅到了母爱的味道,毅然投入到公主的怀抱,而皇后则把满腔爱意都倾注到长子身上。如今世人说起,都说她偏爱能给她带来荣光的长子,忽视痴傻的次子,却不知道,这个小儿子,曾经也得过她百般疼爱。 皇后想起往事,眼中不觉有了泪意,怕被人看见,忙偏头去擦,却发现萧艺一直都低着头没看她。 母子间形同陌路,这确实是一种悲哀,可是又能怪谁呢。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皇后也没想着去弥补,本想着让萧艺吃饱穿暖,让他快活的玩乐便够了,谁知那些奴才如此大胆! 皇后在心中酝酿一阵,才道:「你府上的事情,我会给你料理好,我身边的秦嬷嬷你带走吧,在你娶妃之前,你府上的事都交给她打理。」 说到萧艺的亲事,皇后忽然想到了昨日太子过来用膳,和她说起萧艺的亲事,他希望萧艺和郡主凑成一对。 太子虽然一出生就被立为世子,也一直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导,但有句话叫母强子弱,这话真没错,太子受帝后疼宠,天塌下来有爹妈顶着,他要操心的便是学习。这也导致了太子宽厚有余魄力不足,凡事想着依靠父母,他怎么成才。 眼看着底下弟弟个个蹦哒,前几年还有皇帝帮他压着,他日子过得很是顺心。这两年皇帝不知是何想法,虽然对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却没再帮他压制其他皇子,太子便觉的吃力起来,他急需一个好帮手。 郡主从江南回来,依旧深得帝宠,皇子们个个想拉拢她,郡主只是跟萧艺好,对其他人都淡淡的。 太子知道萧艺喜欢郡主,也知道皇帝想撮合他们,但是皇后更中意娘家侄女,以前太子有皇帝帮扶,并不需要拉帮结派,自然也就不干涉弟弟的亲事。如今可不一样了,他迫切需要萧艺和郡主成亲,把郡主拉上东宫的船。 皇后一直觉的郡主太强势,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但事关儿子大业,那些都是小毛病,皇后可不是短视之人,遂对萧艺道:「你府上没个女主人也不行,前两年我说要给你说亲,你说要等思齐,如今她回来了,你们便把事定下吧,你不成亲,老七都得单着。」 萧艺眼睛一亮:「母后!你同意我娶宝宝?那赶情好!咱们去找父皇说,让他下旨赐婚!」 三元 萧艺咋咋唿唿的,当即就去拉皇后,要往御书房去。 皇后不防他突然拉她,久未和儿子接触,不由身躯一阵,到底没推开他,反而握着他的手道:「现在你父皇忙政事呢,晚上他来这儿,我跟他说。这事可不是咱们一家人说了算,你姑母怎么说,思齐怎么说?」 萧艺有些蔫了:「宝宝好像不同意,每次我说这个,她要么拒绝我,要么岔开话题,姑姑倒是没说什么,她肯定听宝宝的,宝宝答应她就答应了。」 皇后暗暗抿嘴,郡主竟然还瞧不上她儿子,就她那副德行,要不是得圣宠,谁会娶她! 皇后拍拍萧艺的手背,给他传授了些许心得:「你们向来亲昵,她不嫁你能嫁谁?你也要长点心,不要一直捧着她,也让她稀罕稀罕你。」 皇后凑在萧艺耳边嘀咕一阵,萧艺听着有些悬乎:「这行吗?宝宝会生气的,我不想她生气。」 皇后恨铁不成钢,也懒怠跟他说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不过务必要盯好了,不能让别的男人挖走了!」 萧艺剑眉一挑:「那肯定,我看的严着呢,就是那个兰玉树忒讨厌,总在宝宝身边晃悠,母后,你说让父皇给他赐婚好不好?」 皇后瞪他一眼:「你以为什么小猫小狗都能让你父皇赐婚?他还没这么大脸。放心,春闱过后,多的是人榜下捉婿,那个兰玉树行情应该不错的。」 母子俩凑在一块嘀咕,不自觉的拉近了些距离,待萧艺反应过来,自己和皇后坐在一起,皇后还拉着他的手,便有些不自然,又有些贪恋,便只当不知道,还是和皇后挨着。母子俩难得如此亲近,中午皇后更是把太子也叫了来,母子三人在一道吃饭。 萧艺在坤宁宫用过午膳后,稍坐一会儿便去了玲珑阁,郡主在皇帝那里因为萧艺的亲事问题再次不欢而散,英王府的事便全权落在皇后身上,好在萧艺是皇后亲生的,倒不担心萧艺被坑。 不过公主母女还是不放心萧艺,萧艺回来后三人又出了宫往英王府去。 沫云把那些欺主的奴才都送去了大理寺,管家和长史协助宫里出来的人去追回英王府库房的东西,两人和几个管事的家都被抄了,家眷全部发卖,记在亲戚朋友名下的私产也都过了官府的手,入了萧艺的私库。 英王府库房的东西,虽说那簿子上记的是活当,但就有那么些财迷心窍的奴才给死当了,再也赎不回来。便是那些真的活当的,入了当铺的手,哪里是那么好收回的,都不晓得流到哪里去了。 能开当铺的都是背后有人的,皇后也不能太过强硬,拿了当铺双倍赔偿的银子便是了,倒是有些不知情间得到了英王府库房里流出来的物件的人家,都亲自上门把东西还回来,沫云是个妥帖人,按那些物件的市价再花银子买了回来。 英王府这棕官司,在京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每个大户人家都有奴才贪墨之事,水至清则无鱼,主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下人拿点小便宜然后尽心办事,双方都得利。似英王府这般不可思议的还是头回见,这还是帝后亲子呢,这些奴才都敢如此欺瞒,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事给京中许多大户人家都敲响了警钟,不少人家核查自家家底,发现自家奴僕比之英王府的刁奴也不遑多让,又是一番大刀阔斧的整顿。 萧艺因着家事往军营里请了好几日假,沫云和皇后派来的秦嬷嬷把英王府从头到尾都清理了一遍,英王府原本有四百奴僕,经此一役,只剩下两百不到,偌大一个王府,怎么能只这么点人。沫云和秦嬷嬷的意思是从宫里调些人过来,不过郡主事先叮嘱过萧艺,宫里出来的人背景太深,皇后也保不齐被人钻了空子,而且奴僕在精不在多,英王府就一个主子,哪里要这么多人伺候,等以后添了主子再添奴才。 萧艺把郡主的原话告诉了沫云,沫云何等精明人,知道这定然是郡主的意思,想着皇后都松了口,郡主怕是板上钉钉的英王妃了,她何必得罪人,便把这话很皇后说了。皇后也是这般想法,便没再给英王府添人。 倒是萧艺这回受了委屈,帝后觉的有愧,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加上从几个大奴才那里抄家来的,英王府的库房被塞得满满当当,倒让他赚了一笔。 沫云理清英王府之事后便回了宫,秦嬷嬷原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人,如今留在了英王府任内院大总管,外院管家和长史都换了人,长史还是皇帝亲自挑的。 考虑到皇后挑人的眼光,公主也送了个管事去英王府,别人说她手长也好,萧艺愿意接纳,任别人怎么说去。 萧艺府中事毕之后便回了军营,郡主依旧在宫里给皇帝打下手。白霆目前赋闲在家,他不欲在京中任职,筹谋着去边关之事,公主知道他的想法,女儿和丈夫哪个都放不下,正暗自焦躁呢!兰玉树闭门苦读备战春闱,萧蓁被母亲领着参加各家宴会,林雅清依旧无人问津醉心诗词,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 兰玉树在公主府住了几个月,虽然公主一家对他很好,可寄人篱下总是不方便,他等了许久,春闱总算来了。 兰玉树沉潜了三年,对自己的文采很有信心,他偶尔也会参加京中举子的文会,知道自己的水平在众多举子中属于上佳,说句狂妄的,他只怕自己生的太好被点了探花。 兰玉树家人不在京里,公主一家便是他最亲的,郡主的及笄礼一完,公主便回了家里,安排汤汤水水给他滋补。又派人去向隔壁林二夫人取经,准备了好些考场用具。 护膝护腕都是精制的,又给他用上贡的火蚕锦制了两身衣裳。春闱在二月初,还是春寒料峭的日子,考场又查的严,举子的衣裳都不能有夹层,防止夹带,这火蚕锦是吐蕃特产,一层布料穿在里头便能散发热量,也防止着凉风寒。 临考前一日郡主还特意回府来给兰玉树打气,瞧着兰玉树自信勃勃的模样,郡主说什么都多余,只说考完了带他去庆祝。 隔壁的林瑞今年也十七了,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对比兰玉树的惊才绝艷,林二老爷只能嘆声家门不幸。 春闱一共九日三场,到得最后一日,公主府早早派了人到考场外守着,考场外各家马车云集,就属公主府的双驾八宝华盖马车最抢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兰玉树是公主的儿子。 对比起许多抬着出去的,兰玉树还能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一出考场徽墨便带着几个公主府的下人迎了上去,而后兰玉树便睡了个天昏地暗。 几日后放榜,徽墨和公主府的下人又早早去守着,榜单从下往上放,徽墨等人一直没看到兰玉树的名字,脸上的喜意也更甚,一直到最后,那榜首的名字出来,徽墨便忍不住大叫起来。 「公子中了,榜首,我家公子是榜首!」 旁边便有人笑着道喜,公主府的下人狠撒了几把喜钱,一边敲锣打鼓往公主府去。 兰玉树休养几日已是恢復了元气,今日一早徽墨便急吼吼的出去看榜,兰玉树面上淡定,心里也是有波澜的,毕竟十年寒窗,他又是寒门子弟,想出人头地的信念更加强烈。 郡主今儿也回来了,和公主夫妇一起陪着兰玉树等结果,远远的听着院子外头敲锣打鼓的,便先笑开了,而后便听到徽墨嚎的嗓子都破了:「公子中了会试头名!」 郡主笑着向兰玉树道喜:「师兄大喜,怕是要成咱们大梁第一个三元及第了。」 郡主和兰玉树一样,只担心皇帝因为他生的太好给点了个探花,那可太冤了。 兰玉树笑道:「承师妹吉言。」 与此同时,今年的会元是江苏上任解元,平川先生爱徒,朝瑰郡主师兄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师。联想到兰玉树至今还住在公主府,郡主又时常跟在皇帝身边,这殿试考的就是皇帝的印象,有这么个简在帝心的师妹,兰玉树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三元及第。 好在春闱过后中了的举子的文章都会展示出来,兰玉树确实字字珠玑句句锦绣,也堵了那些说他走后门的话。 皇帝向来注重拉拔新人,几位主考官对兰玉树赞不绝口,郡主又时常在他耳边叨叨,说什么切莫因为他的相貌点了探花,听这意思,好像三甲便是他囊中之物,好大的口气。 皇帝被激起了爱才之心,便招了兰玉树提前进宫看看,也应了郡主那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莫要被他的美貌倾倒」。 兰玉树乍然听到宫里传召有些不备,连忙更衣洗漱一番随着前来传旨的太监进了宫。郡主也在御书房等着他,兰玉树一身竹青色杭绸直缀,一头青丝用银冠束起,举止端雅音容和煦,好一个玉面书生。 皇帝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也不得不贊一声人如其名,难怪萧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是他,也不禁在郡主和兰玉树之间来回几眼。 皇帝考校了兰玉树几个问题,多是时事政治,兰玉树向来关注这些,和郡主也时常讨论,他本身又是博览群书口齿伶俐之人,答的很是出彩。皇帝又问了些农事水利方面的问题,兰玉树对这些也有涉猎,再加上他出身寒门,本就不是不识五谷杂粮之人,对这些接地气之事也说得上来,很是得了皇帝青眼。 兰玉树在御书房呆了半个多时辰,出来时带了些赏赐,郡主送他出宫,一路上都在夸兰玉树表现好。 兰玉树也觉自己表现不俗,皇帝瞧着对他印象不错,殿试应该没问题。 到得殿试那日,兰玉树依旧神采奕奕,下笔如有神助,全然不似那些初见天颜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愣头青。而殿上考生是四五十岁者居多,都说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似兰玉树这等翩翩少年实在是凤毛麟角。 皇帝和两个主考官到处走走看看,让本就风声鹤唳的考生们更加紧张,有些字都写不好了,也衬得神色淡然的兰玉树更加出挑。两个主考官都开始琢磨起自家或亲戚家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这样的青年才俊,虽遗憾不是生在自家,但能招为乘龙快婿也不错呀。不过转念一想,兰玉树寄住在公主府,瞧春闱以来公主府的动作,宁国长公主一家就差往兰玉树脑门上贴个「这是我家上门女婿」的标籤,和郡主抢男人,他们自认为没这么硬的骨头。 兰玉树搁笔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任何差错便交了卷,殿内的考生都还在奋笔疾书,不过他写完了干坐着更会胡思乱想,还是早交早走的好。 郡主在内外宫交界处等着,兰玉树一出来,她便迎了上去,郡主也不问他考的如何,只道:「师兄可觉劳累?我答应等你考完请你吃饭的,师兄若是不累咱们这便去?」 兰玉树欣然应允。 郡主和兰玉树一道出宫,一人骑马一人坐车,早有公主府的下人前往林国公府和寿王府通知林瑞萧蓁等人,他们知道兰玉树怕是考的不错,也都跟着来庆祝。 兰玉树这般举止,在其他人看来便是狂妄了,这名次还没出呢,便开始庆祝了,听说老早的就得皇帝单独召见过,看来是胸有成竹呀,有个红人师妹就是好。 兰玉树并不理会这些酸话,他有真才实学,便是没有郡主,他顶多走的艰难些,终点却不会改变。 殿试的结果不久便出来了,兰玉树果真点了头名状元,相比起他翩翩少年三元及第,榜眼探花都不够瞧了,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兰玉树身上。打马游街时很是热闹,兰玉树红衣白马走在前头很是耀眼,郡主一直以为萧艺穿红衣最炫丽,如今瞧来兰玉树也不遑多让,若不是有兵卫拦着,兰玉树怕是要被那些姑娘媳妇的花果锦帕砸破了脑袋。 亲事 琼林宴后皇帝便给各位进士赐了官职,兰玉树是大梁第一个三元及第,又是少年英才,皇帝很是喜欢,点了他正六品的翰林侍笔,又赐了他御前行走,起点远远高于同科进士。 皇帝还给兰玉树在杏儿胡同赐了个三进的宅院,另有些摆设赏赐,但屋子里还是空的,一应的下人管家都没有,兰玉树家里又没有长辈,因此这加官进爵后的谢师宴,便在公主府办。 这可苦了那些打马游街时对兰玉树芳心暗许的姑娘,回到家里和爹娘闹腾非兰玉树不嫁,但大家也不是傻子,公主府对兰玉树这么尽心尽力的,图什么,难道还图你一个小状元?他们要是敢在公主府的地界上谈论兰玉树的婚事,怕要被公主打出去。 本想着兰玉树有了新宅子便能脱离公主府,她们也好让自家丈夫儿子去探探底,如今瞧这模样,兰玉树一两天也搬不出去,他们也只能干着急。 有眼色的自然会按捺住心中所想,偏偏就有那么些没眼色的,大剌剌的向公主打探起来。 「郡主可是出落成大姑娘了,不知谁家有福分得了去呢!」 这话是太史令陈夫人说的,公主原还以为陈夫人看中了郡主,想想陈家那个公子,公主可就不太高兴了! 「我就这一个女儿,要多留几年,皇室女子大多晚嫁,她上头还那么多姐妹,哪里就到她了。」 公主这话说的模煳,陈夫人想到郡主本就和几个皇子纠缠不清,如今又拉着个兰玉树,她是恨不得全天下的好男人都围着她转呢! 不过陈夫人再没眼色也不会谈论皇子的私事,只得把话转到了正道上:「兰小状元今年才十八吧,真真是少年英才,以后也不知哪家千金有福气呢,听说和郡主是师兄妹?这般情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公主何不……」 「陈夫人这话我倒是不懂了,玉树的亲事自有平川先生料理,我不过白得他一声伯母,哪里能做这个主,我家宝宝的亲事也有皇兄定夺,我可说不上话!」 陈夫人想为自家女儿说和又拐弯抹角,拿郡主作筏子,这可触了公主的大忌讳。 公主没明白的说是也没说不是,陈夫人被公主呛了声,悻悻闭了嘴。 郡主今儿也特地出宫来给兰玉树做脸,帮着招待各家姑娘,一群怀春少女,聚在一处谈论的无非是各家公子,京城最近最炙手可热的公子可不就是兰玉树嘛! 郡主极少与这些姑娘交际,她的风闻又不太好,那些姑娘都有些憷她,倒也省了郡主的口舌,她只和萧蓁林雅清一处说话。 今儿白家一大家子也来了,白家姑娘鲜少能参加这种上流聚会,兰玉树又在白家住过两天,可不就有了谈资嘛! 郡主冷眼瞧着白六被一大堆姑娘围在中间说兰小状元如何如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兰玉树多熟呢! 宴会完后,公主带着女儿在卧室说话,无非是今天宴上的事,公主第一回明白的问她:「今儿可有不少夫人明里暗里的打探玉树,我的意思呢,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把他给你好了,这般品貌俱佳家世简单的男子可不多。」 公主对兰玉树亲热的不行,郡主多少知道母亲的意思,只是以前她不说自己也就当不知道,兰玉树是个很好的朋友抑或兄长,却不一定是个好丈夫,尤其是做她的丈夫。 「娘,您不要瞧着什么好的都想往我这儿揽,师兄确实好,却非我良配,他有青云之志,我也不愿屈居人下,我们做师兄妹或者好友知己都极适合,可若是做夫妻,定会是一对怨侣。师兄不过在咱们家住这几月,便有人说他是借了我的东风才得了这三元及第,他有资本,以后自有事实证明自己,可若是他娶了我,以后他所有的努力都会被人说成是裙带关系,他现在不过正六品,我已经正一品了,他要多少年才赶得上来?师兄是个有志气的,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妻子比他更强。一两年或许还好,长此以往多少情分都磨干净了,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没多少情分。」 公主也想过这点,可她自信自家女儿不会处理不好这点小事,夫妻之间,谁还没点磕碰呀。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公主驸马哪个不是女强男弱,公主都不用嫁人了?」 郡主长唿一口气道:「您和我亲爹当年是什么样的,你那几个姐妹又哪个不是貌合神离?也就爹对您痴心一片,为了您不要孩子放弃前途,可师兄对我没有这么深的情分,在他眼里,平步青云比儿女情长重要多了。」 白霆想等万寿节后便上书去边关,夫妻两个现在为这事扯皮呢,白霆想带妻女一起去,皇帝肯定不会放郡主走,只带公主去,公主又放心不下女儿,他一个人去,他也放心不下公主,公主也放心不下他。 说到自己的事,公主便弱了语气,「那不要玉树,阿艺怎么样?他对你痴心一片,不介意你比他强,你们俩在一块会过得很好的。」摒除皇家那些不安定因素。 郡主无奈老调重谈:「阿艺若不是我表哥,我定然就接受他了,可他偏偏就是,如果他可以,那蒙表哥也行呀!」 公主一惊:「什么!你一直不肯说亲,不会是为了蒙哥儿吧!难怪他也一直拖着,你们……」 郡主扶额:「娘啊!我就是那么一个比方,哪里就扯到蒙表哥身上了?娘,姻缘天定,您就不要操心了,桃花来了我挡都挡不住!」 公主赌气拍了下桌子:「我就你一块肉,不操心你操心谁?女孩儿家花期过得快,你不是说不嫁比自己小的?一直这么拖着,自己年纪大了不说,好男儿都成家了,到时候你难道孤独终老?」 郡主悻悻不说话,孤独终老又怎么了,我有钱有权,日子快活着呢! 公主看她这个鹌鹑样便知道指望不上她了,几日后趁着郡主和萧蓁出去玩,她递牌子进宫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瞧着底下风姿卓绝的公主,心想郡主都不在,她怎么自己来了,公主求见一为女儿二为丈夫,郡主没什么事,倒是白霆现在还赋闲在家,公主这是给丈夫求官职来了? 公主和皇帝寒暄几句,互问对方身体好,然后便入了正题: 「臣妹今儿,是为着宝宝的亲事来的。」 皇帝心头一动:「哦?皇妹看中了哪家公子?」 公主淡笑道:「前儿太史令陈夫人来我府中参加宴席,打探起兰状元的亲事来,还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想着,倒是这么个理,玉树那孩子,确实品貌才华都是上佳,家里又简单,唯一一个长辈还是宝宝的师父,宝宝若嫁过去,怕是享不完的福,这两个孩子平日里也时常在一处读书学习,说不完的话,我觉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不过那丫头还没收心,不想这样早嫁人,我想着,皇兄素来疼她,不如先定下?过两年再成婚也是使得的,不然,京里盯着玉树的人家这么多,我这真是,姑娘不急急死岳母。」 公主说了那么一大串话,意思就是:我看中了兰玉树做我女婿,皇上你要是同意,就给赐个婚吧! 皇帝心中不爽利,公主明知道萧艺喜欢郡主,也知道皇帝想让他们凑对,她还扯上个兰玉树,这是多嫌弃他儿子?他还就不信了。 「先帝有过遗命,思齐的亲事要她自己点头,朕便是皇帝也不能勉强她呀,要不然,当初老六老七争得乌眼鸡似的,朕这当爹的也不会无动于衷。唉,太后瞧着不太好,朕膝下还有好几个呢,思齐才十五,急什么。」 公主心中惊诧,她回宫以来还没去看过太后,太后说是养病,倒不如说是被皇帝软禁了,如今这是吊不住了?眼看着要到万寿节,皇帝定然不会让她煞风景,只怕就是这之后的事了,萧艺和恪王都十七了,皇帝是铁了心的要让萧艺和郡主绑在一起,这…… 公主面上依旧清淡:「阿艺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不是宝宝说的那个表兄妹结亲不利子嗣,我自然也乐见其成,父皇在世时还想让宝宝和皇叔家的蒙哥儿凑一对呢,也是因着这个没成,唉,所以说造化弄人嘛!」 皇帝瞧着公主这风轻云淡的模样很是不忿,给她放了个大招: 「不怕皇妹笑话,兰玉树这个年轻人呀,朕也欣赏,之前打马游街时,洛阳她们几姐妹也去凑了热闹,回来后一个个的就闹腾起来,蕊姐儿都十八了,可经不起耽搁,她素来说我偏心思齐,若是这亲事上朕再有所偏颇,她怕是要恨朕一辈子。」 这话不是皇帝瞎说,萧蕊几姐妹确实看中了兰玉树,因着萧蕊是大姐,长幼有序,再加上太后不好了,她的亲事确实迫在眉睫。不过兰玉树才气纵横,皇帝可不会让他做驸马,只是这表姐妹争一夫的事说起来也不太好听,公主只得暂息了旗鼓,心中郁卒的不行。 云家 转眼进入三月份,今年三月是皇帝的四十大寿,各路诸侯官员都齐聚京师。郡主想到当年先帝的五十大寿,那时她还小,不到两岁,着实没什么记忆了,只隐约记得是涂鸦了副画。 她已经回京几月了,一直是深居简出,只日日跟在皇帝身边。当年她名下的两桩生意,瑶池玉泉已经毁于一旦,天衣阁也被迫关门,秋水山庄这两年也疏于打理,公主府名下的产业这两年也是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公主在家,府上的产业已是都收拢回来了,但郡主名下的私产却还未动土,皇帝大寿,郡主打定了主意要一鸣惊人大放异彩,此事之后,她便要重新上路。 萧蒙在三月初便回了京,寿王已替他往军中请了半年的假,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办了他的亲事。 看着铺满了一案的各家千金的小相资料,萧蒙只觉得脑仁疼。对面是世子妃殷切的介绍: 「长宁侯府的七姑娘是娘最中意的,生的好,脾性也好,听说八岁就学管家,平时瞧着也很是能干!」 「吴侍郎家的姑娘也不错,虽然出身低了些,但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她外家是陈太师府,也是一门助力!」 「还有这周大学士家的姑娘,顶温柔细腻的人儿,周大学士也素有清名,就是她家里有些困苦,可能嫁妆薄了……」 萧蒙不奈的打断世子妃:「娘,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女子,又要生的好又要有才华还要性子好家世好,当您儿子是潘安子健呢!」 世子妃被儿子戳破心思很是难堪:「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都多大年岁了,娘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你的条件,便是比那些皇子王爷都不逊色的,凭什么将就那些歪瓜裂枣呀!嫌我挑剔,你倒是给我找一个出来!」 萧蒙不吭声了,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觉着…… 「娘您先看着吧,我去找阿蓁说话。」 萧蓁正在屋里摆弄萧蒙给她从边关带回来的异物衣饰,听丫鬟报萧蒙来了,头都没抬,只轻轻「嗯」了一声。丫鬟知她心意,出去领了萧蒙进来。 萧蓁正在试戴一串手鍊,见萧蒙进来,便把手伸到他跟前:「好不好看?」 萧蓁一双手生的白嫩纤长,佩戴上戒指连手串的碎红宝链子,很是娇娆。 萧蒙一阵晃神,忆及萧蓁幼时肉唿唿手背几个肉涡的胖爪子,不禁莞然,这日子过得真快。 「好看,我精心给你选的,怎么不好看。」 萧蓁喜滋滋的摆弄她的玉手,一边跟萧蒙搭话:「哥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娘给你的画册看完了?瞧中了哪个作我嫂子!」 萧蒙无奈:「我哪知道这些,娘看着呢,倒是你,最近参加了不少宴会,合哪家夫人的眼缘?」 萧蓁努嘴:「我这样讨喜,哪家夫人都喜欢我。」 萧蒙随手拿起萧蓁桌案上的一本书来看,是易安居士的诗集,萧蒙翻看了几页,道:「看来你这几年学的不错,都敢联易安居士的词了?」 「我哪里有这份文采,是雅清姐姐写的,她惯爱舞文弄墨,我觉着有几句写的不错的,你瞧这个『冼雨疏风晚来秋,斜倚烟窗,清水指间漏』,不就是下雨了站在窗边伸手接雨吗?我常做的事儿,偏她写的这般诗情画意,要不说人家是才女呢!」 萧蒙笑道:「谁叫你不好好学,也只能眼馋别人的,你不是自诩侠女,向来瞧不上这些才女,说人家矫情,怎么这个倒得你交口称赞?」 「她可不一样,她是顶精緻的人,倒衬得我和阿宝粗糙了。」 萧蒙一边说话,边就着她的手指处望去,清丽的梅花小楷,字如其人,萧蒙脑中不觉映出一副佳人斜倚纱窗素手接清水的画面。 萧蒙呆了一会儿,随后又意识到唐突佳人,立刻止住了绮思。 万寿节在紧锣密鼓中来临,这是今上登基后的第一大盛事,比之今上登基时都热闹。这样普天同庆的时候,皇帝自然少不了大赦天下。 所谓大赦天下,不过是被判死刑的改为无期徒刑,刑期较长的缩短一些,小罪过便无罪释放,再有就是一人犯错全家连坐的,赦免其家眷。但也有些官员钻空子,趁着这大赦天下的档把一些不该赦免的人放了。所以说郡主是很厌恶这个的,皇帝过生日,就能让那些恶人逃过一劫?那受害者们的的苦便白受了? 皇帝手段冷酷,他也不兴这个,为什么他要趁着万寿节来这一出呢? 当郡主在御书房屏风后头听见刑部尚书给出的赦免名单时,郡主便悟了。 岭南云家。 今上登基六年了,但他的外祖家当年因为家主贪污和嫔妃自尽之过,现在还在岭南那旮沓窝着呢。 今上登基时便有过一次大赦天下,但那时先帝还在,今上还没坐稳龙椅,怎么敢提这茬。后来先帝驾崩三年国孝,再有这两年正常日子,皇帝想赦免外家也找不到理由,毕竟当年云家舅舅贪污是证据确凿,并没有人污衊,皇帝想翻案都不能。好不容易有了这场盛事,皇帝便挠心挠肺的搞了个大赦天下,六部尚书都是天子近臣,还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云家的名字自然出现在了名单上。 皇帝对着那名单勾勾画画,把许多罪有应得之人的名字都划掉了,只留下十几家株连全族的赦免了家眷,犯罪之人是不能赦的。 郡主待刑部尚书走后才出来,对皇帝福了一礼:「恭喜皇舅得偿所愿。」 皇帝面上有些不好看,不过他也知道郡主最是嫉恶如仇,他也不喜欢这等假仁假义之事,这回,确实是他的私心。 「朕的舅舅已经斩首了,朕的母亲也自尽了,也算是给那些受水灾所害之人赔罪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朕如今是一国之君,难道看着他们在岭南受苦?」 郡主无所谓道:「我又没有怪罪皇舅的意思,只是想着每回大赦天下便有许多人钻空子,底下的事,皇舅哪里看得过来。」 皇帝也有这个顾虑:「朕会让谭之凯往各州县发一份通告,被赦免的只有那十几家,如果有人弄鬼,叫百姓到按察司去投匿名信。」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郡主便不在这事上纠结,问起云家回京后的安置问题来:「云家回京后,皇舅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皇帝道:「朕的二舅舅和三舅舅还在,朕打算给二舅舅一个袭三代的伯爵。」太后的娘家是承恩公,皇帝嫡亲外家只得个伯爵,已经是委屈了。 郡主心中不忿,但也不会没眼色的说出来,只道:「只怕朝中那些老顽固又有皮扯。」 事实证明,皇帝的手腕很强硬,朝中大臣谁没几个拎不清的亲戚,你们阻止朕接回外家,朕就让你家亲戚去陪他们。 朝臣不敢多说,旨意就这么颁布了。皇帝派了钦差去岭南迎接诚意伯一家回京。 诚意伯一家赶在万寿节前几日到了京里,住进了原先云家的宅子,现在改名诚意伯府。值得一提的是,云家女眷都是些年轻未出阁的姑娘,以及那些爷们儿的年轻小妾,正室一个都没有,据说这六年间相继病逝。 郡主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对这新出土的诚意伯一家噁心到了极点,就连皇帝,脸色也是如吞了苍蝇一般。恐怕他现在也后悔接这些极品进京来,所以才会下口谕,诚意伯一家舟车劳顿,万寿节就不用他们参加了,好好休息吧。 诚意伯府本打算借着万寿节一鸣惊人,重新融入京中贵族圈,谁料皇帝竟然不叫他们参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好不容易弄死了几位夫人,就想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呢,如今老婆是死了,官也升了,财还没发呢。 云意冷眼瞧着聚在一处筹谋的父亲祖父叔伯们以及沾沾自喜的姐妹们,心里忍不住的冷笑,皇上若不是瞧在云太后的面上会接他们回来?他们倒是早早的弄死了共患难的原配进京享福来了。 她那么柔弱善良的母亲,那么坚韧和蔼的祖母,那么美丽纯真的大嫂,为了这群软弱的男人们,被军营里的士兵玩弄,为了一颗白菜和别家女眷争的头破血流,好不容易盼到今上登基,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这才是噩梦伊始。 就因为流放女眷的身份会让她们遭京中贵妇耻笑,会时刻提醒云家男人那些屈辱的过往,他们就毫不手软的弄死了自己的妻子。转而收拢了些年轻小妾,在罪奴营里充起大爷来。那她们几个小的呢?谁家会找流放过的女孩做媳妇,谁知道干不干净,他们还想留着这些女孩儿联姻?简直是做梦! 她真恨皇帝为什么要赦免他们,就让他们一辈子窝在岭南发霉发烂多好,不过进京了也好,她等着看云家这些噁心的男人们继续作死,最好是作到皇帝跟前,让他们比在岭南时都不如! 仙果 万寿节乃举国盛事,君民同庆,向来宴饮三日,前两日是国宴,最后一日是家宴。郡主身为宗室女眷,寿礼应该在第三日家宴时奉上,不过她既要一鸣惊人的效果,自然选在了第一日大宴群臣时奉上寿礼。 郡主事先向皇帝打过招唿,皇帝自然不会拦着她出风头,郡主素来鬼点子多,这寿礼怕是别出心裁异常瞩目,偏她还藏着掖着,实在是叫人挠心。 泰和殿里皇后正带着后妃命妇宴饮,突然皇帝身边的小福子过来,给众人行礼,后道:「陛下请朝瑰郡主去前头说话。」 郡主面挂淡笑起身,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随小福子出了门。 金銮殿里,君臣正瞅着郡主奉上的寿礼大眼瞪小眼。这寿礼比起各位王公大臣送的金银古董字画实在不够看,不过是几颗形状奇怪的果子。 怎么个奇怪法?却是表皮青绿,个个成人手掌般大小,形如卧成团的婴儿,连脸上的五官都看得清。 这婴儿形的青果一共九个,铺在大红缂丝的雕花托盘内,异致非常。 郡主进到大殿内,顿时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郡主早已习惯这般万众瞩目的情形,毫无一般闺秀的扭捏,背嵴挺直头颅微低施施然下跪,吐字清晰声音清润:「朝瑰祝吾皇万寿无疆,寿与天齐,吾皇万岁。」 皇帝声音平缓微沉:「平身。」 郡主站起身来,双手交叠于小腹处,目光直视前方,不卑不亢。 皇帝问她:「这些果子就是你送给朕的寿礼?有何缘故?」 郡主答道:「启禀陛下,年前在江南时,朝瑰眠于榻上,有一鹤髮童颜老者入梦来,道南海蓬莱岛上有一万寿山,山上坐落一神仙府邸,名曰五庄观。观中有棵灵根,唤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该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以成熟。人若有缘,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又道当今天子万寿在即,上天感念天子治国勤恳,使四海昇平国泰民安,遂命朝瑰出海求仙果,以滋陛下延年益寿。」 皇帝望着郡主眼中的戏嚯,知道她又在耍宝,瞅瞅托盘上的果子,形如婴儿,确实当得起人参果之名,心中虽诧异这果子来源,倒也不戳破她:「治国安邦乃是为君者之责,朕不敢谈其劳累,郡主为朕求延寿仙果,此心此举应嘉。」 皇帝这话说完,底下便有一帮子熘须拍马的歌功颂德,郡主也跟着应应景,而后带着皇帝亲赐的玉佩回泰和殿去了。 郡主在金銮殿的壮举已经传到了后头女眷处,有不少多舌的便围着公主打听,公主只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哪里知道她,她向来主意大,在江南时我们确实去海口走了一遭,谁知道那果子她什么时候得来的。」 那几位夫人还欲再问,郡主已经回来了,她们可不敢在郡主跟前嚼舌头,只得悻悻偃息了旗鼓。 郡主在前头得了赏赐,皇后向来夫唱妇随,也跟着夸了她几句,又想着这是她未来儿媳妇,再加厚了几分赏赐。 几个公主便不忿起来,女眷的寿礼都是第三日一起奉上的,偏郡主标新立异,她们为这日筹备了多久,有了郡主珠玉在前,她们送什么都失了颜色。 「莫怪父皇最疼表妹,这份心意哪里是我们能比的,便是天上神仙入梦也挑你,倒是我们这些正经的女儿靠边站了。」 这么没眼色的除了洛阳公主萧蕊不作他想,萧蕊今年也十八了,挑挑拣拣的一直未定亲,据说放了话,她的驸马一定要比郡主的郡马更好。 郡主淡笑道:「大表姐是娇贵人儿,日日琴棋书画踏青游玩,哪像我这个皮糙肉厚的,惯常跟在皇舅身边打磨,这等辛苦事儿怎么捨得让身娇肉贵的大表姐做呢?」 萧蕊喉间一滞,眼看着就想发飙,身边一个粉衣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那边秦贵妃已经帮腔了:「洛阳公主是陛下亲女,自然该娇养着,郡主也是出身尊贵,虽说没有亲兄弟扶持,可只要你还姓萧,便不愁被人欺负,郡主也不必太辛苦了,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郡主和毓王党因为萧艺的缘故可是结了大梁子,秦贵妃母子三个不会放过任何打压郡主的机会。 郡主望向秦贵妃,突然阴笑起来:「洛阳公主的食邑是两千户吧?皇室贵女享万民供奉,便每日游玩嬉乐吗?我身为郡主尚且心繫万民,想着尽些绵薄之力,洛阳公主倒是心安理得呢!」 郡主还是这般锋利,这话一桿子打死了多少人,不过身为始作俑者的秦贵妃母女更加讨人嫌。 皇后也不放过任何打压秦贵妃的时候:「秦贵妃,这大喜日子你可要慎言!皇室贵女享受了比别人更加优渥的生活,就要承担比别人更重的责任,我也不指望你们像思齐一样为陛下分忧,好歹也给我们省点心!」 秦贵妃母女吶吶称是,在皇后跟前她们可不敢造次,只心里更加恨毒了郡主。 坐在太子妃身边的华仪郡主,冷眼瞧着这一幕,小拳头握的死紧。 太子妃已经九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大的吓人,不过这样的盛事,她只要不是下不来床都得出席。见女儿发呆,太子妃叉了块梨子送到她嘴边,华仪郡主回过神来,忙张嘴接下。 白日里宴席散后,诸位大臣命妇都回家休整,晚上再进宫来赴晚宴。 皇帝陪着大臣应酬了一天累的不行,躺在榻上让元宝给他按肩膀,眼角余光瞥到摆在桌上的人参果,又让人叫了郡主过来。 郡主也累的不行,正躺在榻上让桂圆餵食,这宫宴上的食物哪里是能吃的,空着肚子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还要时刻保持端庄仪态和人交谈,从身到心的疲累。 皇帝派人来传,郡主知道必定是为了她那份别出心裁的寿礼,她实在不想动,便传了软轿来,一路摇摇晃晃往干元殿而去。 郡主进了干元殿,果然见几个果子摆在桌上,皇帝半躺在榻上假寐。 郡主不客气的推推他:「皇舅去床上躺着,这榻给我躺,我都累坏了!」 皇帝也不想动,眼睛都不睁道:「你自个儿找个地方坐坐,朕也不想动。」 旁边小福子机灵的很,喜盈盈道:「郡主先坐着,奴才这就给您搬张榻进来?」 郡主坐了个杌子,点头示意。 小福子又看了眼元宝,得到肯定后颠颠儿的出去了。 小福子和另一个小太监搬了张五福梅花红木榻进来,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和一块羊毛小毯,郡主就势躺上去,桂圆也有样学样的给她捏腿。 一时间殿内很是安静,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桂圆按摩手法很不错,太舒服郡主反而睡不着,眯了一会儿便消了乏意。郡主睁开眼睛看看皇帝,还眯着呢,不过郡主知道他没睡着,元宝还动着呢。 「皇舅,您叫我过来做什么?难道只是来这儿躺躺?」 皇帝闭着眼睛说话,音里透着疲倦:「说说你那果子吧,怎么来的呀!」 他才不信什么神仙託梦。 郡主笑道:「皇舅要不要先吃一个,我费了老大劲儿得来的,您可别浪费了?」 「那洗一个吧!」 小福子得令,捧了个果子下去洗,不一会儿便端了过来。郡主瞅着那么大一只,觉的不好下口,便让小福子把它切碎了。 小福子一脸肉痛,哆嗦着下刀,好像那真是一个小婴儿一般。 郡主拿小签子插了一个送到皇帝嘴里,皇帝嚼了两下,道:「怎么像是青梨的味道?」 郡主笑道:「可不就是青梨,它长的时候用个娃娃形的小罐子套着,长大了就成了这副模样。」 皇帝睁开眼看她,郡主一脸的自得。 「你倒是鬼点子多,还编出什么仙山仙果的,也不怕别人戳穿你。」 「您不戳穿我,谁还敢说什么?」 郡主很会揣测圣意,每回拍马都恰到好处。 皇帝又闭上了眼睛:「这时节哪来的青梨?还是这么大个的。」 「我们家在江南的庄子上有玻璃温室,一年到头四季如春呢,要什么果子没有?至于这个头嘛,有那顶级的果农很会侍弄,每年都选树上最大的果子留种,结出的果子也越大,这一年年下来,结出来的可不都是精华嘛!」 皇帝笑道:「你倒是有这个心。」 郡主也笑:「为您花多少心思都使得!倒是您就赏了我个玉佩,这能吃还是能玩?我家都供了多少枚了,您还不如赏些实在的。」 「什么实在的?」 「衣食住行,哪个都实在,这玉佩连佩戴都不能。」 皇帝笑笑:「王公大臣和番邦来使都送了不少东西来,礼单元宝收着呢,你自个儿瞧瞧有什么中意的便捡走吧!」 郡主这便来了精神:「在哪儿呢,我去瞧瞧!」 元宝只得放下手头事,让小福子接手替皇上按摩,自己领着郡主去看礼物。 聚首 万寿节过后,外地的官员使节都回了各自驻地,萧蒙因着请了婚假,便滞留在京。 世子妃依旧忙碌,萧蒙只说让她看着办,世子妃的最大阻力在于寿王夫妇。 万寿节郡主大放异彩,寿王夫妇又把目光放到了郡主身上,想着再让萧蒙和郡主处处,说不定就成了呢!完全忘了当初纵容二房对郡主落井下石之事。 郡主回京之后只正月里拜年到寿王府走了一遭,虽然嘴上还是亲昵,但心里的芥蒂是结下了,她平日多在宫里,公主也不怎么和他们走动。萧蒙和萧蓁倒是不怎么受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和郡主交好。 城郊秋水山庄。 郡主一走两年,秋水山庄虽然一直留有下人看守,但那两年郡主略显颓势,下人难免心思散漫,庄内花木庭院都有些荒芜,还是郡主一家回京后才派了人去打理。如今又是一春,秋水山庄的十里桃林再现繁像。 如此春光烂漫,萧蒙又难得回来,郡主一干小伙伴难得再聚首,自然少不了欢庆游乐。 郡主挑了月底萧艺和林琛都休沐的日子,邀大傢伙都去秋水山庄玩两天。 林琛如今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四奶奶即将临盆,他和这些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毛头小伙伴也渐渐拉开了些距离,若不是萧蒙回来,他怕是不会来的。 兰玉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如今搬到了自己的宅子里,郡主有好玩的却还是不忘了他。 陈枫喜欢热闹,郡主最精玩乐的一个人,他哪里能缺席。 难得人聚的这么齐,郡主心情甚好,又想到呆在家里的林雅清,她虚岁都十八了,还是归处迷茫,她又不比郡主和萧蓁是皇室女经得起磨,心中难免苦闷。 郡主思及此处,便给林侍郎府也去了张帖子。 林雅清是书香人家的闺秀,最是谨守男女大防的,不比郡主和萧蓁可以在自家兄弟的陪同下和世家公子出门游玩,以往郡主等人的活动她从不参加,这回可能真是闷坏了,竟然应了郡主的邀请。 除了兰玉树,其他人去秋水山庄都是熟门熟路的,也不必郡主带着,自个儿便唿奴引婢去了,郡主便和萧艺兰玉树去了林侍郎府接林雅清。 林雅清通知了家里她要去秋水山庄之事,林家人自然不敢忤逆郡主的意思,但对林雅清可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说什么大家闺秀和外男同游,名声不好。 林雅清冷笑道:「我的名声早便被林雅彤坏了干净,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林雅清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被曹氏祖孙三个祸害惨了,眼看着十八岁都无人问津,这辈子怕是在家做老姑婆的命。还好她手里有生母的嫁妆,又有郡主等人做靠山,也不必巴着林家,便是和林家撕破脸又如何! 林雅彤本来还想跟着林雅清去凑热闹,她知道那一伙都是王孙公子,随便哪个不比秦家小子好,等她攀了高枝,定要把这些人都踩在脚底下。谁知林雅清出言不逊,她便知道自己没指望跟着去了,但林雅清也别想快活! 「哟!谁坏了谁的名声还不知道呢!一年有八个月不在自己家住,尽往那高枝攀,爬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改姓萧呀!怪不得一大把年纪都说不上亲事,谁能要一个尽往别家钻的媳妇儿,非亲非故的,住人家家里做什么呢!」 林雅清气得面色青白,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做不到似曹氏祖孙三个般的泼妇骂街,只得咽了口气道:「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应仪程我自己会备好。」说完便快速的福了一礼退出去。 林雅清只收拾了几件衣裳钗环,拣了两个包裹便是,秋水山庄一应设备都有,郡主等人出行也向来是轻装简骑,她若是大包小包反而扫兴。 郡主望着打扮素雅却面纱都没戴一个的林雅清有些惊诧:「你不是素来看重男女之别?我还以为你要戴个帷帽的。」 也就林雅清大度,若是一般闺秀,郡主这般问法,别人怎么不恼。 「我不打算嫁人了,反正有我娘的嫁妆,便是林家容不下我,我收拾东西去庄子上住也未尝不可,既不嫁人,还要那些规矩给谁看,活的肆意才是要紧的!」 郡主双手合掌一击:「早该如此!你循规蹈矩这么多年,可得了什么好?别人只因为你有那样的家人便低看你。何必在乎别人的目光,活的畅快是正经,至于嫁不嫁人的现在说来还早,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的。」 郡主身份尊贵,她有自立门户的资本,但林雅清生父漠视无兄弟扶持,外家形同虚设,她自己又不是多强硬的人,自立门户着实不易,郡主可不会给她出什么馊主意。 郡主一行人到秋水山庄时,其余人都到了,并且各自选好了屋子。主院是公主一家的,郡主便带了林雅清住里头,萧艺也有固定的屋子,倒是兰玉树第一回来,好地方都被那几个占了,萧艺院子宽敞,但他和兰玉树不对付,郡主还怕萧艺脾气上来打兰玉树呢!好在萧蒙稳妥,把萧蓁给他选的屋子让给了兰玉树,自己去和萧艺挤一处,理由也挺现成:「阿艺不是想听我讲战场生活,咱们一块儿住,秉烛夜谈可好?」 萧艺不明就里,欣然应允:「如此甚好!」 所有人各自安置好后歇息了一阵,想出去玩的出去玩,想睡觉的睡觉。午膳在各自屋里用,晚膳则在桃林的亭子里头摆,郡主让人安了几个烧烤架,想吃饭的吃饭,想喝酒的喝酒,想烤肉的烤肉,就是一个快活。 翌日清晨一行人又早早的起了往小山丘上去看日出,如今可没有大人管着,也不必偷偷摸摸的去,想怎么闹怎么闹。 上午是联谊会,几人找了处小溪曲水流觞,无非是坐在一处吃吃喝喝谈天说地秀几手才艺。唉,所以说年纪大了,不能像小时候玩捉迷藏打水仗之类的,不过郡主还是拿了副自制的飞行棋来,摇骰子走路,途中设定了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宫格。 郡主几个发小都是荤素不忌的,也玩的开,见有新游戏便咋咋唿唿的要开玩。兰玉树和林雅清这两个斯文人就不行了,郡主也顾着他们,叫人拿了副羽毛球拍来。这还是郡主当初做来消遣的,在宫里玩过几次,去江南都忘了这回事,回到京里却发现已经成了一种流行。 兰玉树还好,从没玩过这个,郡主陪他玩了两把,摸清了路数之后就带着小厮玩了起来。林雅清怎么都不像是这般跳脱的人,她也大方,迳自拿了本书在一边看,也不叫人陪她,安安静静的也不扰人。 郡主他们却是战局正酣,飞行棋全靠运气,郡主估计今天是有点背时,走在最后不说,还时不时的接受考验,比如她现在石子落的点儿:上最近的一棵树。 这儿最近的一棵树是棵小柳树,树干都不过郡主小腿粗,哪里乘的起人,郡主这大冒险不算,便改成真心话,由走在第一的人发问。 走在第一的人是萧艺,他喜得不行,面上激动又带点扭怩,嘴角的笑意想藏又藏不住,正要发问,喜乐偷偷掐了萧艺的后腰一把。 萧艺略带迷茫地回头:「你掐我做甚?」 喜乐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咽了口唾沫才道:「奴才……奴才突然想到昨儿出宫时皇后娘娘交代的话,忘了给殿下说,殿下咱们到那边说去?」 萧艺不耐烦摆摆手:「走开走开!啥事也没我的问题重要!」 喜乐忙拉着他:「这事真重要,奴才怕待会儿给忘了,咱现在说,耽误不了您多久!」 喜乐一边说,一边给陈枫递去求救的眼神。陈枫会意,也跟着吆喝起来:「要说什么快去,别耽误时间了,阿艺快去!」 萧艺一脸不耐烦起身,喜乐忙拉着他往边上走:「殿下!这个问题你可得仔细问!」 「问题?我想问她喜不喜欢我,这还不够仔细?」萧艺觉的这个问题一定是肯定答案。 「这还用问?郡主不喜欢您喜欢谁?这问题等于没问,咱得问个有深度的!」 「什么问题才有深度?」 喜乐坏笑着凑近萧艺身边低声嘀咕了些什么,萧艺一脸确实如此的表情跟着不住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那您快去问!」 萧艺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问他:「你不是说母后叫你带话给我?什么话?」 喜乐抿抿嘴:「没什么,我诓您出来呢!」 「哦!」 萧艺一脸喜意跑回来,看郡主的目光更加热切了,在心里酝酿许久,终于在众人的催促下问出了喜乐给他支的大招: 「宝宝,唔……你~最喜欢的……同龄男子是谁!」 这个问题真够刁钻了,郡主在发小们戏嚯的目光下面上发烫,沉吟了一阵后吐出了个单音节,随后又想解释:「但是……」 萧蓁陈枫等人起闹道:「不用解释,用你的话,解释就是掩饰!」 郡主扶额,狠狠剜了眼喜气洋洋的萧艺。 定亲 郡主一行人在秋水山庄玩了两日方回,回来听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太子妃又生了个女儿。 这位已经是东宫的三郡主了,听说太子妃生产时移了胎位,原本的顺产便艰难起来,孩子憋了一夜才出来,太子妃流了不少血,现在还是恶露不止。 太子妃这一胎多少人盯着呢,皇后盼嫡孙盼的眼都红了,巴巴的守了一晚上,结果还是个没把的,太医说太子妃这回伤了身,以后怕是生育艰难。 如此,太子妃母女四个的日子怕是都不太好过了,本来就有个虎视眈眈的宋侧妃,这回,太子和帝后怕是都要对太子妃不满了,皇帝重视嫡枝,才能有太子的安稳日子,太子却不能给他生个嫡孙,本来就是打脸的事。 郡主随着母亲一起去东宫参加了小郡主的洗三礼,太子妃还是脸色苍白,小郡主倒是生的壮实,皮肉也长开了,眼睛也偶尔会睁一下,除了扎耳洞时哭的响亮,其他时候倒是安静的很。 太子妃瞧着对这个小女儿有些冷淡,华仪芳仪两姐妹估计也是听了些闲言碎语,脸上都没多少喜色,也没怎么往小妹妹跟前凑,倒是芳仪一直粘着郡主,洗三礼结束后,还跟着郡主去玲珑阁玩。 芳仪郡主将满三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人生的漂亮嘴巴也甜,哄了公主母女不少好东西,还让公主母女都心喜,所以说嘛,小孩子就是有优势。 太后确实是不行了,自萧仪出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熬了这两年,也该油尽灯枯了。皇后安排了皇室子女去侍疾,宁国长公主身为庶女,也得去太后病榻前尽孝,好在太后如今病的神志不清,也没法搓磨公主。 如此一来,京中办喜事的人家便多了起来,太后一死就是三年国孝,三年得出多少变故呀。便是皇家都有许多适龄子女,皇帝膝下洛阳公主和襄阳公主一个十八一个十七,信阳公主也眼看着要及笄,她更倒霉,要是卡在国孝里,及笄礼都不能办。 萧艺和恪王都已经十七,萧艺死等着郡主,连累恪王都不能说亲。诚王之前已经定了周大学士的长孙女,本来去年年底就该办婚礼的,偏偏又有郡主的及笄礼,之后又是万寿节,一直拖到现在。皇后只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四个,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偏偏太子妃刚生产,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秦贵妃等人趁机分权,把皇后气了个仰倒。 寿王府也好不到哪儿去,萧蒙都二十二了,再过三年就二十五,这次说什么都得成。寿王夫妇也不死磕着郡主了,说全凭世子妃安排,萧蒙却对世子妃挑的那些姑娘个个都不满意,世子妃百般盘问之下,他才说想娶林雅清。 世子妃只觉晴天霹雳,她连郡主都瞧不上,一心想给儿子选一个人品相貌才华家世都出众的姑娘,怎么会是林雅清呀! 「她怎么可以!她是什么出身?还有她那个名声,林侍郎府在京中的风评很不好,我绝对不能答应!」 以前萧蓁常接了林雅清来王府小住,世子妃知道林雅清受家人连累,还挺心疼这姑娘,照顾的也挺周到,可这只是基于对女儿好友的同情,要让她做自己儿媳妇,想都别想! 「你怎么认识她的?是不是阿蓁?这个死丫头,胳膊肘朝外拐!」 世子妃只要一触及自己的儿子就理智全无,她就这一个儿子,是她的骄傲,她怎么允许那种女人来玷污。 萧蒙揉了揉被世子妃尖利嗓子镇痛的耳朵,安抚母亲道:「娘,您原来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她常来咱们家,您该知道她是什么人,除了家世不好,其他哪点差了?您若要看出身,当初阿宝倒是顶尊贵,您又嫌她脾性不好。」 萧蒙接触过的女子不多,除了本家的姐妹,亲戚家的表姐妹他都多年没见了,之前在秋水山庄时,他就觉的林雅清挺安静淡然的一姑娘,在座诸位王孙公子,她也不往跟前凑,也不畏缩,落落大方的。他也听萧蓁和郡主说过她,知道她过的不容易,但一点没有愤世嫉俗,而且他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雅清能和郡主萧蓁处的好,性子必定合他胃口。 林雅清并不是多漂亮的姑娘,比起郡主和萧蓁的明艷,她实在清淡,萧蒙也不存在什么一见钟情的意思,只是觉着反正自己这么大年纪没娶,她也这么大年纪没嫁,不如就两人凑合着吧。 相比起世子妃给他挑的世家千金,谁知道是圆是扁,万一以后合不来,这世家联姻和离都不容易。他对林雅清虽然说不上多喜欢,但也不反感,就算两人以后合不来,依林雅清的清淡性子,也不会闹腾。 萧蒙理由挺多,但世子妃一个都不接受,还把这事告到了寿王夫妇和世子跟前。寿王夫妇那更是看重门庭的人,怎么能允许林雅清进门,这事没商量。 萧蒙也不急,他本来就对成亲这事不太热络,你们不同意,那就不娶了呗,我参加完太后葬礼就回边关去。 双方这么僵持了几日,最终还是世子妃妥协了,她又进宫去侍了一日疾,太后状况越来越差,她实在耗不起了。而且萧蒙常年呆在军营,又对女子不上心,京中早有传言,说萧蒙是断袖。他们做家人的也担心,萧蒙是寿王府孙辈里最争气的,要是绝后了还怎么振兴家业。 寿王夫妇和世子夫妇商量了许久,也不得不接受林雅清这个寒门女子了,娶个寒门女子总比他娶个男的强吧! 既然说定了,寿王府立即便谴了官媒上门,林侍郎府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讶异的合不拢嘴,老夫人曹氏再三追问:「确定是清姐儿?林雅清?」 官媒腹中讥讽,不是林雅清难道是你家那个不要脸的庶女?不过面上还是笑出花来:「可不是贵府大姑娘嘛!林大姑娘常去王府玩,王妃和世子妃都极喜欢她,蒙世孙那可是京里拔尖儿的少年英才,林大姑娘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曹氏很是不忿这个碍眼的孙女有这样的造化,她以前不过靠着郡主,就眼睛长天上了,这要是嫁进了王府,她们这些人不得舔她的鞋尖! 彭氏可不管老夫人什么想法,她和林雅清没大矛盾,巴不得林雅清嫁入高门以后好提携自己儿子呢,笑盈盈的和官媒打交道:「这当然是桩好亲,只怕我家大姑娘高攀不上呢,只是我们这一家子女人也不好做主,还是要等我家老爷回来才好,冰人明儿可能再来一遭?」 官媒笑着扬起帕子捂嘴道:「那是自然,哪家办喜事我们这些媒婆不是跑断腿呢!」 彭氏难得大方一次给官媒塞了个红包,把官媒送走后便让人去给林雅清报喜。 曹氏恼怒儿媳竟然不通过自己就和官媒定下了,把她臭骂了一顿,彭氏左耳进右耳出,心想等老爷回来还有你们什么事! 林雅清听得下人来报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谁?寿王府蒙世孙?」 来人是彭氏身边的大丫鬟春兰,她惯是嘴皮子利索:「可不是嘛,姑娘您时常去王府玩,和高阳县主是好友,世子妃也挺喜欢您,这桩亲若是成了,姑娘享不完的福!」 水珠忙插了根钗子到春兰头上,拉着她出去说:「好姐姐切莫声张,事儿还没影呢,莫要叫人说我家姑娘张狂……」 林雅清只觉心乱如麻,怎么会是他呢?她虽然没少听萧蓁说起萧蒙,但真正的见面就是上回在秋水山庄,而且全程没说上一句话,寿王府怎么会替他来求亲呢?她的身份,名声,相貌,哪点配得上呢? 不说林雅清惊异,便是萧蓁都觉的不可置信:「哥哥,你和雅清姐姐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在秋水山庄都没见你们说过话呀,你这是一见钟情呀!」 萧蒙一脸淡然:「她生的也不是国色天香,我犯的着一见钟情吗?」 「那……就是在我那里看到了她写的词,为她的才华所倾倒?」 萧蒙一把推开萧蓁好奇凑过来的脑袋:「哪那么多问题,操心你自己吧!我的事儿完了就是你了。」 萧蓁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股不正常的酡红,萧蒙心中一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寿王府和林侍郎家的亲事,一个急着娶一个急着嫁,从纳採到婚礼,就花了一个月。京中众人也知道寿王府的心病,倒没笑话他们,再说这太后病危京城急着办喜事的人家不少,只是对新娘的人选有些惊诧罢了。这寿王府也不至于这么飢不择食吧,寿王世子妃之前跑遍各家宴会,就挑了个这样的? 之前和林雅清定亲的秦家,在林雅清和寿王府定亲后,立刻就找了个家世清白的姑娘定下了。林家忙着林雅清的亲事也没时间去跟他们闹,他们本就理亏,之前是秦家长辈觉着愧对林雅清才没把事情曝出来,现在林雅清要嫁入豪门,林家为了她的名声只会把事情藏的更死,只有林雅彤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嫡姐无限风光。 怀珠 寿王府和林侍郎家的婚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皇宫里头几位公主的亲事也吵得帝后脑仁疼,洛阳公主和襄阳公主都争着要嫁兰玉树,甚至不惜恶语相向。 皇帝一怒之下说出了心里话:「你们都不用争了!兰玉树不可能做驸马,他是栋樑之才,怎么能尚主?」 萧蕊一急也说出了心里话:「驸马怎么就不能做栋樑之才了?威远侯以前不是也有实权吗?还有四姑父之前也在禁卫军任职!父皇不让我们嫁,是不是想让萧家宝嫁给他,你怎么这么偏心,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何什么好东西都给她!」 萧蕊死咬着兰玉树除了为他本身的魅力倾倒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郡主和兰玉树的关系,她也觉的郡主该是喜欢兰玉树的,她偏偏要抢走。 皇帝气得不行,沉声道:「兰玉树不可能尚主,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既然你们非他不嫁,那就不要嫁了,全都在自己宫里禁足,朕养得起几个老姑娘!」 皇后不屑的看了眼两个庶女,庶出的就是上不得台面,「太后侍疾不用你们了,都回各自宫里呆着,秦贵妃兰昭媛,你们如果管不好自己的女儿,本宫不介意替你们教!姐妹争夫,像什么样子!」 皇后拂袖出门,剩下两对母女乌眼鸡似的干瞪眼,兰昭媛不敢跟秦贵妃争,这回为了自己的女儿第一次硬气,如今被皇帝训斥了早就后悔不迭,忙拉着女儿要走。襄阳公主却不肯服软,萧蕊向来霸道,以长姐自居,但皇帝也没对她多加辞色,底下几个妹妹便没那么把她放在眼里了,都是庶公主,凭什么你就要强? 萧蕊恶狠狠道:「你瞪什么瞪!就凭你也敢跟我争?」 萧蓉也不弱了气势:「我为什么不能争?都是父皇的女儿,你难道就比我高贵了?诗画告诉你,我对嫁给兰玉树还真就没那么执着,这不是你想嫁嘛,我偏不让你如意!」 萧蕊眦目欲裂,冲上去就想动手,旁边自然有宫人拉住她,萧蕊气的不行:「萧蓉,你给我等着!」 几位公主的亲事算是僵持住了,皇帝气得不想管她们,皇后更乐意做甩手掌柜,又不是自己生的,便是嫁不出去也不用她养。倒是皇后向皇帝提过萧艺的亲事,她也松口说想让郡主做儿媳,但这事,哪里是他们想就行呢。郡主才十五,她是一点不急,萧艺和恪王可等不及了。 不过他们等不及也要等,太后甍逝了。 像是卡好了一般,林雅清和萧蒙的亲事刚完,晚上正要洞房呢,丧钟响了。寿王府漫天的红色全换成了白色,一对新人的喜服也换成了丧服,本来就对林雅清不满的世子妃更加气愤,直唿晦气。这洞房都没进,她要抱孙子,便得等到三年后了。 要说太后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从两年前萧仪出事,皇帝便控制了太后的饮食,给她下了些料,不过那两年郡主出去避祸,太后要是死了她还得回来参加葬礼,皇帝就给她养着了。郡主回来后又是及笄礼又是万寿节的,太后也不能死呀,皇帝本来打算等几个儿女的亲事都定下再让她死的,偏偏太后临死还给皇帝杀了个回马枪,趁着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来哭灵时,寿康宫的一个小宫女哭着跑出来宣读太后的遗旨。 遗旨内容无非是说太后只有萧仪一条血脉,如今萧仪已经疯傻,她恳请皇帝给萧仪一个爵位,否则她死也不能瞑目。 大梁极重孝道,这么多人都听到了,皇帝总得表个态。皇帝心腹自然站在他那边,说萧仪罪大恶极,怎么还能享皇家俸禄!太后也是有人脉的,拿着孝道说事,这是太后遗命,皇帝为人子,难道忍心看母亲死不瞑目? 双方在太后灵前便吵嚷开来,皇帝暂时也还没想好,只说待太后棺椁入葬后再说。 那些人这才停了下来安心哭灵,郡主心中思量着对策,却忽然听到前方的骚乱。 「公主晕倒了!」这好像是海棠的声音。 郡主一惊,连忙上前查看,果然见公主软倒在白露怀中,脸色苍白的可怕。 白露忙抱着公主去了侧殿,郡主也亦步亦趋跟着,侧殿有太医随时候命,就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没想到第一个接待的便是公主。 芙蓉在公主腕上搭了个帕子让太医诊脉,太医脸色忽明忽暗,一阵后才起身对郡主道:「公主这是喜脉,已经两月了。」 「什么?喜脉?」 郡主等人惊掉了下巴,公主都奔四的人了,这可是妥妥的高龄孕妇,古代的医疗条件又落后,死在产房的女人不胜枚举,郡主没法不为母亲担心。 太医却把郡主的惊诧当成了不愿接受,毕竟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独女,突然有个弟妹来分她的宠爱,还不是一个爹的,郡主的心思他很能体会。 「那我娘怎么晕倒了?她身体如何?这么大的年纪怀胎可有风险?」 太医道:「公主身子健壮,目前没有大问题,只是这几日过度劳累,微臣开几幅安胎药,公主注意休息便可。」 太医去了一旁写药方,郡主让桂圆去向皇后请示,是否可以把公主挪走,这地方着实晦气。 桂圆快步跑了出去,海棠想去前头告知白霆,被郡主拦下了:「你现在告诉他,他都不能安心哭灵了。」 海棠这才定下来,同时公主身边几个丫鬟也都调整了表情,怕自己露出喜意。 桂圆很快便回来了,皇后安排了软轿把公主送到玲珑阁去,郡主随行照顾。 公主躺了小半个时辰才醒,一睁开眼身边便是一大群人嘘寒问暖,公主有些莫名:「我这是怎么了?」 几个丫鬟想报喜,又瞅到郡主脸色不好,心中也是跟那太医一样的想法,觉着郡主怕是不喜欢弟弟妹妹,便都不敢开口。 公主见她们不敢说,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也着急起来:「我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便是什么要不得的病,我也好有个准备。」 郡主按捺住有些激动的母亲,缓缓道:「娘你是有喜了,我马上要有个弟妹了。」 「真的?」 公主满怀惊喜,右手抚上小腹,眼里晶莹似有泪花。郡主心头微酸,她知道公主很喜欢小孩子,却为了她不肯再生,以前她一直劝公主都不同意,如今这么大年纪偏又有了,想到今儿这一遭,郡主便没法放心。 公主见女儿面色沉重,心里一沉:「怎么了?孩子不好吗?我刚才怎么昏厥了?我……」 郡主忙安抚母亲:「孩子挺好的,您只是累着了,好好休息,再喝几碗安胎药便没事了,我会去向皇舅打招唿,不用您来哭灵,您先在床上躺几日,待身子好了再回公主府休养。」 听说孩子没事,公主心里才稍松,又见郡主没多少喜色,她也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宝宝,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我答应过你不再生的,可是你爹想去边关,我已经断了他的子嗣,不能再断了他的前程,我想着你也大了,就……」 郡主握住母亲的手打断她:「娘!我并不是介意这个,您和爹都不需要为我牺牲什么,子嗣也好前程也好,都是爹该得的,我只是担心您年纪大了,生孩子有风险,不过太医说了您身子健壮,等您能下床了,便多锻鍊一下身体,定能生一个健康的宝宝的。孕妇最忌多思,您不要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 公主心头稍定,她本就不打算再生的,只是白霆想去边关,夫妻两个扯了好久的皮,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时候抛下女儿随丈夫远走他乡,便想生个孩子拖住白霆的脚步,但她也只是停了避子汤,本来都没抱多大希望的,没想到真的中了。 这样一来她对白霆算是有了交待,可又觉愧对女儿,做了这么多年的独生女,这么大了还冒出个弟妹来,她自个儿都觉的老蚌生珠不好意思。 公主想到在法华殿时太后的遗旨,心里又不自在了:「宝宝,干脆你到家里照顾我,不要去哭灵了,萧仪如果恢復了身份,定然要为太后披麻戴孝的,说是说疯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我可不放心你和她处在一个屋檐下。」 郡主笑道:「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封君都要去哭灵,我哪里能躲,娘不必为我担心,我防着呢!」 郡主哄着母亲吃了药睡下后又去了法华殿,那边哭灵已经完了,郡主径直去了男宾出口处找白霆。 白霆已经知道了公主有孕的消息,一直在出口处张望,只恨不得变作飞蛾飞到玲珑阁去,远远的看到郡主过来,白霆便大步迎了上去:「你娘怎么样了?还好吗?现在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已经喝了药歇下了,母子都好,娘只是累着了,歇几天就好,我待会儿便去找皇舅帮娘请假,待她养好了身子便送回公主府去,太后的葬礼不用她参加了。」 白霆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得吶吶道:「好好照顾你娘,她出宫时我来接她。」 郡主笑着应好,又送了白霆几步,才去了干元殿找皇帝请假。 筹划 干元殿里灯火沉沉,皇帝也累了一天,正打算歇息呢,郡主这大晚上的来找他,不用猜定然是为了宁国长公主怀胎之事。 「有什么事明儿说不行?这大晚上的别乱走,当心撞见不干净的。」 郡主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不屑道:「她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她,死了我难道会怕?」 皇帝也知道郡主和太后母女那是不死不休的矛盾,便也不追究她言辞不敬了,只道:「听说你娘怀胎了?做了这么多年独女,马上要有个弟妹来分宠,心下如何?」 所有人包括皇帝都觉的郡主不会喜欢这个孩子,这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一般都不和睦,更何况郡主这么个唯我独尊的性子? 郡主不悦地瞥了皇帝一眼:「我是这样幼稚的人吗?我爹娘刚成亲时我便劝他们要个孩子,我娘怕我爹有了亲子便忽略我,一直不肯生,现在我爹想去边关博前程,我娘不想让他走,便搞了个孩子出来缚住他的脚步。」郡主唿出一口气:「我娘呀,真是太任性了,这么大年纪生孩子多大风险呀。」 皇帝笑道:「你娘丈夫体贴女儿孝顺,日子过得顺心才越活越回去了,朕给她多派几个太医看着,不会有事的。」 郡主也笑:「不止这样,我娘怀着胎,和这灵堂相冲,太后的葬礼便不参加了吧!」 皇帝皱眉道:「哭灵可以不来,太后入葬总得去的,要不然受人诟病。」 「可是入葬时都是三伏天了,我娘怎么受得了?诟病便诟病呗,孩子重要,皇舅您给个特许嘛!」 皇帝无奈道:「现在先不说,等太后入葬前几天再说你娘身子不舒坦。」 郡主得了皇帝的肯定回答,便先放下了这个,提起了另一件事:「皇舅打算怎么处理太后那份遗旨?」 皇帝心中已有了想法,却想先探探郡主的意思:「朕还没想好,你说呢?」 郡主不忿道:「皇舅便是现在不处理,可要安排她来哭灵?我吃了她好几次亏,可不放心再和她同处一室。」 「可她是太后亲女,便是没有了公主爵位,却并未从皇家玉牒除名,太后的葬礼她如何能不来?」 郡主表情阴郁:「太后死都放不下她,干脆让她下去陪太后吧,就葬在太后边上,死后给她一个公主谥号,如此,太后的遗旨可是圆满了,皇舅也全了孝道,我也放心了。」 对于一个三番四次想害她的人,郡主没一点仁慈,皇帝如果不同意,郡主自己也会动手。更何况公主如今高龄怀胎,可出不得一点意外,一切不安定因素,郡主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皇帝被郡主身上的杀气惊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郡主活在锦绣堆里,便是瞧着气势迫人,这些刀光剑影她也该受不了才是,却原来小看了她。 皇帝决定再考考她:「你有这个想法,朕不拦着,但朕也不会帮你,你自己解决。」 皇帝知道郡主身边有先帝给的暗卫,也知道那些暗卫训练了些死士给她卖命,这些都是皇帝掌控范围内的,皇帝并不怕郡主有别的心思。 郡主得了皇帝的准话便放心了,向皇帝道了句晚安,回了玲珑阁筹谋这事。 第二日便传来萧仪暴毙的消息,太医给出的说法是突发心悸,被有心人一宣扬就成了萧仪闻母丧伤心过度心悸死,皇帝感她孝心,恢復郡公主爵位,谥号慎慈。 慎慈长公主的死,除了威远侯世子肖永荣真的伤心外,其他人,便是心有疑虑也不敢吭声。 太后入葬后不久,肖永荣便带着妻儿谋了外职,威远侯虽然对妻女都失望透顶,但对这个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亲自送了他出城。 威远侯父子都是才能卓越之人,先帝在时威远侯能以驸马之身领兵,除了太后和慎慈长公主面子,他本身的才干也是主要原因。不过因着慎慈长公主自作主张投入了宁王的阵营,后来又有郡主和太后母女的矛盾,皇帝又要重用自己的心腹,威远侯自然就成了个没实权的驸马。 如今太后母女都死了,什么恩怨都散了,威远侯府的未来要靠肖永荣支撑。肖永荣颇有乃父之风,如今出去歷练几年,以后回来怕是要重入朝堂,凭着皇帝外甥的身份,他的仕途会比其他人更顺遂。 郡主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一笑而过,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想斩草除根,她可是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不流行连坐。 公主已经回了公主府养胎,白霆也不提去边关之事了,每日就围着公主转,在郡主的提醒下,拿了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儿童启蒙书每日对着公主的肚子念,希望能生个郡主这么聪明的孩子。 因着这个孩子,公主和白家的关系也达到了大和谐,以前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孩子是两姓人的纽带,白老夫人更是在公主大婚后第一次踏进了公主府的门。 白霆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儿子,白霆和公主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是白家孙辈里最尊贵最有前途的,如果忽略她带来的白六煞风景外,白老夫人算是一个比较慈爱的祖母,比林家那个好。 说起来,白六挑了好几年,见了兰玉树后一颗心都扑了上去,却还是在国孝前被定给了济宁侯府二房的嫡次子。再不甘心又能如何,眼看着都十八了,她可不比郡主这些萧家女有消磨青春的资本。 每回白老夫人带着白六来,郡主就会去林家串门,逗弄林琛家的小果儿。小姑娘现在三个月大,会吹口水泡泡,会挥手,黑葡萄般的眼珠子到处转,郡主挠挠她肥鼓鼓的双下巴,她便笑得口水横流。 郡主想到白家的婷姐儿有阵日子没见了,郡主便让白老夫人下回来时也带了婷姐儿来,她可比白六顺眼多了。 婷姐儿已经十岁了,没小时候那般可爱,但还是憨憨的,在白家依旧隐形人一般。郡主常呆在宫里,回京后都没和她见过几次,难得如今因着母亲怀胎皇帝放她几,天假,郡主才想起她来。 林雅清和萧蒙守完了热孝也回了边关,郡主皇宫家里两边跑,一边又开始琢磨起做生意来。瑶池玉泉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但那块地还在,地里的温泉也在,想再弄以前的生意怕是不行了,可那么大块温泉地空着也忒浪费了。天衣阁已经关了门,郡主打算重新开张,但是想恢復到以前的风光怕是不容易。 郡主想了许多方案,还是决定先发展新兴产业,在瑶池玉泉的地基上再起一座建筑,命名崇文馆,为文人墨客们提供斗文赛诗讲学的场所。当然也提供食宿,最经典的温泉不能少,另外还会开闢出骑射投壶蹴鞠的场地,简单来说,就是以前招待女客,现在招待男客了。当然郡主不会明确规定女子不得入内,因为这世道还是有些才女的,郡主只欢迎有真才实学的人进来。 既然是打着文化的标籤,郡主收费肯定不能太狠,估计赚的还不如瑶池玉泉的一半,唉,风险总是与收益并存的。 郡主打算到时候让她二伯和兰玉树来宣传,让他们挂几幅字画出来拍卖,她再加几幅私藏的,第一批客人就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朋友来,先把名声打出去。 郡主也想过亏本的可能,如果这条路行不通,郡主便把它连屋子带地全卖了,这样大一块温泉地,拿来做私人别庄多好,郡主不愁卖不出去。只是大兴土木之后再贱卖,也是亏本买卖,这也是郡主最坏的打算了。 除了这块地之外,郡主还想到了另一个赚钱的法子——珍珠染色。 这还是郡主在沿海时从渔民手里买珍珠想到的,因着萧蓁喜欢大红色,郡主便给她做了顶大红色珍珠牡丹头冠,用的便是这珍珠染色之法。 东珠和南珠染色都比较艰难,不仅要用染料渗透两三个月,还要强光照射,海边日照强烈,郡主用凸透镜集光照了两个多月才上色,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得了那么点儿。不过淡水珠就比较简单了,它的珠质较软,用染料渗透两三天便能上色,而且淡水珠养殖也容易。只是世家大族一般都不会用淡水珠,郡主便是弄出了染色的淡水珠,也只能当个玩意儿看看,做首饰还是要东珠南珠。 只是郡主虽然在那边待了一年半,却是隐姓埋名去的,除了几个田庄几亩地,真没什么产业人脉,沿海又是那么个群雄逐鹿之地,郡主想在那儿发财无异无虎口夺食。 郡主揉揉脑袋,果然重新起步不是那么容易,她不过离开了一年半,京城商业这块已经没了她站脚的地儿。 那么多生意里头,她最爱的还是天衣阁,可是如果没有其他产业的帮衬,光凭一个天衣阁想浮起来也不容易。 郡主在纸上涂涂画画许久,最终无力瘫倒在床上。 苍天!你好歹给我留条活路呀! 远客 守孝的日子很是清净,郡主的崇文馆厉时几月也建了起来,因着是文化场所,郡主便没建的太奢华,处处是古朴文雅之风。园中景致也大多是梅兰竹菊,伴有许多古今文人的雕像和生平简介,园中摆设也多是木石而少用金玉。这是郡主从林家二房的建筑风格学来的,这叫书香味,有底蕴,文人就好这口。 这次她没让皇帝题字,反而让她二伯写了个招牌。因着有林二老爷和兰玉树等人的事先宣传,又有许多孤本古藉要摆出来的消息传出来,崇文馆开业那天很是热闹,清流权贵都来了不少。 郡主是开门做生意的,她可不会把客人把外赶,再说郡主这名也取得好,崇文馆,我没文化但是我有一颗崇尚文学的心,我难道不能进来看看? 崇文馆一楼的大厅里摆了好些名家字画,多是近代的,比如郡主他二伯的手书,平川先生的丹青,还有些作古的书画大家的真迹。这些东西因着年代问题价值有限,郡主也捨得拿出来拍卖,真正的孤本古藉郡主可不捨得卖。当然也拿了几本出来供大家瞻仰,但也只能看看,多少钱都不卖,有些实在痴迷的,郡主便让他租几天,但价钱是相当高昂,而且还要立字据,弄坏了得十倍赔偿。 便是这样严苛的条件,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有几个头髮花白的老头子拿到心爱古藉的那一刻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让文化气息不怎么浓郁的郡主很是不解。要不是怕别人说她践踏古藉侮辱文化,郡主恨不得把这些绝迹一本本明码标价全卖出去,几本破书,放在库房里还招虫子,能吃还是能喝? 因着郡主不那么丧心病狂的敛财,收费也还算公道,也确实不少有价值的东西,崇文馆的名声还算好听,也确实有了一阵子热度。只是这些文人也不能一天到晚就泡在这儿,七尺男儿总要养家餬口的,因此过了那阵热潮后,崇文馆就渐渐冷清了下来。偶尔有些文人墨客成群结队的来搞个诗会文会什么的,也有权贵来这儿泡泡温泉跑跑马什么的,但因着这儿纪律严谨,且不用侍女,对于那些酒色财气无一不欢的权贵公子来说就忒乏味了,附庸了几日风雅便各自去了自己喜欢的风月场所,倒是让那些文人觉的清静。 崇文馆就这么不温不火的开着,每月还是能盈利个千把两银子,也是一笔收入,郡主也就任它去了。倒是公主的肚子越来越大,不过八个月就瞧着触目惊心了,郡主有时候会怀疑公主会不会怀着怀着肚子爆炸了。 太医说这还算正常,只是因着公主纤瘦,就显得肚子特别大,其实孩子个头是正常范围内的。公主自怀胎以来就补品不断,无奈光长肚子不长身体,太医已经开始控制她的饮食了,怕孩子太大不好生。 因着这个孩子,公主过年都没有进宫,整个正月都在自己家里养着,好在郡主不含煳,没有长辈带着一样去各家走亲戚。 倒是新年里头迎来了个不速之客,福建的陈华跑来公主府拜年了。 年前公主府便收到了泉州送来的年礼,便是陈华送的,因着有郡主幼年时那段公案,又有金陵时的解救之恩,他们没法拒绝。只是他们之前一家子姓玉,看来陈华果然是早便知道了,却陪着他们做戏,总有些跳樑小丑的感觉。尤其是郡主,第一回见面说自己叫安玉,第二回叫玉思齐,第三回叫萧家宝,瞧瞧陈华眼中的戏嚯,她都没脸见人了! 白霆笑呵呵道:「之前在金陵时迫不得已改名换姓,还忘贤侄见谅。」 陈华穿了身玄色箭袖杭绸长袍,他长年在海上风吹日晒,晒得一身古铜色肌肤,穿暗色衣裳更显精干。干又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比起京中这些锦绣堆里的脂粉公子,他身上是阳刚之气中夹了一丝煞气。 白霆并不想和他深交,与他言谈间非常客气,公主大着肚子,也不好见外男,连面都没露,郡主则出来见个礼便回了后院。 陈华大概也觉的自己不受欢迎,稍坐一会儿喝了杯茶便起身了,婉拒了白霆留他用饭的客套话。两个大男人,难不成还对酒当歌? 陈华回了自己暂居的别院,几个跟着他来的兄弟正搂着女人喝酒赌钱,见他回来高喊道:「华哥回来了?缉翠阁来了好几个俏娘们儿,哥几个给你留了两个,还是雏儿呢,保管让你爽!」 在几个喝醉酒的男人叫喊间,便有两个娇花弱柳般的美人施施然走过来,想偎进陈华怀里。 陈华一手一个推开她们,对那几个男人道:「要玩回自己屋里玩,别在院子里吵老子睡觉!」说完气沖沖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带上了门。 几个被他发作了的男人都一脸懵相,歪猴喝醉了酒就容易口吃:「华哥这是……吃……吃火药了?咱……没惹……惹他吧!」 人模狗样一脸痞相的柯洛嘻嘻笑道:「可能嫌你们摸过那姑娘了不高兴吧,他那个人最霸道,我去找他说几句!」 柯洛拿了壶酒进了陈华的房间,陈华正和衣躺在床上假寐,鞋也没脱,见柯洛进来只瞅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柯洛也挤到他床上去,把酒壶口对着他嘴里灌了一口,陈华直接咽了下去,一把拂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别烦我,出去!」 柯洛把酒壶一扔,抱着陈华的腰,把脑袋搁在陈华肩膀上蹭了几下:「怎么,去找心上人遇冷眼了?早说了你们不可能,她是宫里的金凤凰,你是海上的贼鸥,你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华一把推开他的脑袋,恶声道:「不用你管!」 柯洛却一把扑上来对着陈华的嘴巴就是一阵啃咬,陈华怎么推他都不松开,直至两人的嘴唇都咬出血来。 柯洛没陈华力气大,被他一把推到地上,柯洛站起来气得笑出来:「女人有什么好?咱们兄弟在海上同生共死一起快活不好吗?你想娶她,娶了之后呢?当公主府的上门女婿?」 他们这些做海上生意的人,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在海上要保持高强度的精力,随时面对天灾人祸,下了船就是尽情的狂欢,一群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赚了钱无非是赌场女人酒肆。 因着海上的工作危险,船上不可能带女人,有时候出外海,在海上漂一年半载都是有的。船上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人,时间久了哪里熬的住,便有些荤素不忌的玩起龙阳之事来。 陈华取向正常,便是忍不住了也自己解决,平时也不那么爱往女人堆里钻,算是船行里比较洁身自好的一个。 柯洛则是得乐且乐的人,口袋里有几分钱一定要花光,没了就找陈华借。两人是好兄弟,可以在战场上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一次在海上遇到海盗偷袭,柯洛为了救陈华腰上挨了一刀。 陈华感动的不行,给他上药时,不知道碰到了哪处敏感点,柯洛起了反应。陈华惊诧之余就是尴尬,他知道柯洛是男女通吃的,正要找个藉口出去,柯洛已经凑上来吻他了。 陈华反应过来就想推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被柯洛很是占了一番便宜。原来男人和男人肌肤相贴是这么新奇的感觉,不比女人的柔情似水,男人身上自有一股阳刚热血,这是同性之间的共鸣。 陈华到后头也是有些意乱神迷了,半推半就的让柯洛吃了不少豆腐,只是柯洛受了伤,陈华到底在最后关头清醒了,整理衣装跑了出去。 自那之后两人见面便很是尴尬,或许只有陈华一人尴尬,陈华甚至避了他许久。两人突破最后一层防线是在那次下船后的庆祝宴上,两人都喝得有些高了,柯洛蓄意点火,陈华无力自持,两人终究滚到一块去了。 在那之后,两人就煳煳涂涂过起了一半兄弟一半情人的日子,两个大男人不可能说什么山盟海誓,但陈华是个责任感比较强的人,也或许是基于兄弟道义,和柯洛有了这种关系后,便没让女人近过身。柯洛也自觉的和他以前的男人女人都隔开了距离,两人的关系尴尬之余也比较和谐。 这样的和谐终止在陈华在泉州见到郡主之后。 那次在酒楼,柯洛和另几个兄弟也在,当时郡主和陈华相认,那几个兄弟还暗暗起闹,只有柯洛心里不平静。果然,郡主在泉州呆了一段日子,陈华三天两头约她出来,后来郡主回了金陵,陈华又找藉口跟了去,给她家解决了官司,今年过年又是送年礼又是上门拜年的,要说陈华没那个心思,他就不信。 柯洛知道陈华不是为了权势卑躬屈膝的人,就是这样他才更难受,他不想相信,陈华对郡主是动了真心。 商事 两人大概都想到了前事,相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陈华嘆息一声。 「柯洛,我并不喜欢男人,和你在一起,大概是兄弟情义再加上点欲望,以前我没有喜欢的姑娘,和你一块玩也无妨,以后不能了。咱们结束那个游戏吧,以后还是兄弟。」 柯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受伤:「游戏?在你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游戏吗?」 陈华别开目光:「是,兄弟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只是我和你关系最好,就进展到那个了,在我看来,这只是我们兄弟间比较激情的一个游戏。可我现在有了喜欢的姑娘,我不能再这样了。」 柯洛一脚踹翻一张桌子:「去他妈的兄弟!谁想跟你做兄弟!」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怎么会一次次的给你挡刀挡枪,把所有钱都花光就是为了要赖在你家吃饭睡觉,喝醉了发酒疯吐一身让你给我洗澡,做事不认真总被老大骂不能独当一面就为了能跟着你做事,找男人找女人也是想让你多注意我一点。好不容易和你有了肌肤之亲,原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相濡以沫,却原来这些在你眼里只是一个游戏吗? 柯洛驾了马跑出去,围着紫禁城跑了一圈又一圈,眼眶酸胀的不行。 他这是想哭吗?怎么会!缺胳膊短腿都不哭的人,怎么会因为别人几句屁话就哭。 陈华在元宵灯会上又偶遇了郡主,郡主和萧艺萧蓁等人正逛灯会呢,一人手里拿了盏灯,跟着的下人还拿了不少吃食,一行人言笑晏晏很是热闹。陈华一人闲逛,形单影只,与他们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华和郡主算是故交,既遇上了郡主没有不邀请他的道理,陈华装作不懂郡主的客套,顺势跟着他们一起。 郡主向他们各自介绍,陈华是个挺骄傲的人,对这些年纪比他小的天之骄子们都只行平辈礼,众人看在郡主的面上也没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萧蓁他们也不会让陈华行跪拜礼,只是他连个把式都不摆出来,也太狂妄了。 萧艺对郡主身边所有的同龄男子都抱有敌意,本来就有一个兰玉树碍眼,现在又多了个陈华,话里话外的和郡主以前有交情。好在郡主对他的称唿是生疏客套的陈世兄,这人长的也不咋地,还是兰玉树威胁大。 陈华是生意人,聊天应酬很有一套,和一群初次见面的人也能说的上话,他惯说些海上的新奇事,让几个没出过京的土老帽很是心痒。尤其是陈枫和林瑞,前者听说自家的陈家军怎么大败水匪怎么得民心,后者嚮往打海盗惊心动魄,见多识广的陈华,形象顿时就在他们心里高大起来。套用星爷的经典台词,对陈华的崇拜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只恨不得和他拜把子。 就连一开始对他抱有敌意的萧艺,也听得入了迷,偶尔还附和两句。 几人走累了后去了玉渊潭游湖,潭上不少许愿放河灯的,郡主几人租了艘画舫,叫人搬了些酒菜果子上来,在湖上漂着。 陈华乘着其他人去捞河灯时,凑到郡主身边说了几句话:「听说郡主很有经商天赋,可愿带着我一块儿发财?」 郡主斜眼看他,为他的直接而惊诧,顿了一会儿才道:「陈世兄还缺钱吗?和海运生意比起来,其他的也能叫发财?」 陈华笑道:「海运虽然暴利,却是拿命博的,前两年郡主那两桩生意,只需躺在家里就能日进斗金,哪里是我们能比的,郡主可愿传授一下秘诀?」 郡主瞧着萧艺正一脸紧张往这边过来,低声道:「明儿中午到天香楼的雅间见面,咱们细谈?」 陈华也应的爽快:「好。」 萧艺急吼吼的赶过来,一脸戒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他不过去那边捞了盏河灯,一回头就看到郡主和陈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他过来又快速分开了,瞧着就有鬼。 郡主笑道:「在说你们捞到了什么河灯,你捞到了什么?」 萧艺半信半疑道:「别人许姻缘的。」 郡主拉着他过去坐,边走边道:「别人放的许愿灯,你们偏要给捞起来,捞起来就不灵了。」 萧艺努努嘴:「不捞也不灵呀!」 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的亲昵让后头站着的陈华觉的异常刺眼,陈华自然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嫉妒之余又不少遗憾,如果当初他没有和郡主分开,哪有萧艺什么事。 郡主一行人玩到很晚才回去,翌日郡主准时去天香楼赴约,陈华已经开了个包厢等着了,留了个随从在门口等着,见着郡主后便带她进去。 陈华大概来的挺早,郡主进去时他正烫了壶酒点了两碟小菜独酌,配上他一身玄色刺金长袍,劲练之余又添几分沧桑。 郡主调侃道:「不等客人来自己便吃起来了,陈世兄好没道理。」 陈华如邻家大哥哥笑得宠溺:「我喝酒是为了驱寒,这是烈酒,女孩儿不适合。」 郡主也笑:「我瞧陈世兄大冷天的一身单衣,还以为你不冷呢!怎么又要喝酒驱寒?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陈华道:「我不喜欢穿的臃肿,行动不便,手脚都施展不开,喝酒多好,从内暖到外。」 郡主和他寒暄够了,正欲切入正题,陈华又道:「你以前都叫我华哥哥,现在一口一个陈世兄,也太生疏了,小玉儿?」 郡主没来由的有些脸红,似乎自己每次见他都骗他,最怕陈华提起旧事。 郡主讪笑道:「小时候不懂事嘛,如今大了,可不兴那样胡叫。」 陈华道:「那怎么是胡叫?多亲近的称唿,不比你这陈世兄好听?再说陈是大姓,只要和你平辈姓陈的都能叫世兄,陈枫你还连名带姓叫呢。」 郡主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绕到这话题上了,人与人之间最怕这种说熟不熟说不熟也熟的关系,着实是尴尬,遂道:「世兄比我大许多,我怎好直唿其名?」 陈华笑道:「所以嘛,如以前那般叫我华哥哥便好。」 郡主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便硬着头皮接下了:「好吧。」 「叫一声听听?」 郡主觉的对方是在逗猫。这种称唿也太腻歪了,在郡主印象中,只有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才会叫叠词,像她叫人向来是单字,比如管白霆叫爹而不是爹爹,管林琛叫四哥而不是四哥哥,管皇帝叫皇舅而不是皇帝舅舅,便是她最黏的萧蒙,也是叫蒙表哥而不是蒙哥哥。 她总觉着这种叠词像是在撒娇,她小时候才会这样叫人,有时候有求于人也会这样叫,好吧,如今她也是有求于人,只能忍着些了。 郡主深唿吸一口气酝酿一阵才道:「华哥哥。」 陈华喜笑颜开,说了声乖,手指不自觉的动了下。郡主觉的要不是他们还不熟,陈华可能会伸手来揉她的脑袋。 这称唿之事算是煳弄过去了,郡主再次开口打算切入正题,陈华又截了话头:「我的称唿是定了,你的呢?我该如何称唿你?」 郡主有些不奈:「随你叫吧!」 陈华笑得诡谲:「那我可以叫你宝儿吗?」 「······」 如果郡主这时候在喝茶的话她一定会喷出来。 「这不好吧,姑娘家的闺名怎么可以随便被外男叫在嘴上?你叫我思齐吧,这是我的字。」 陈华本也就是打算逗逗她,见郡主惊诧方忍住笑意道:「好呀,思齐。」 两人就称唿问题打了许久机锋,终于步入了正题。 郡主道:「我眼下倒是有个想法,只是行动起来有些困难,你可愿帮我吗?」 「愿闻其详。」 郡主把珍珠染色之事告诉了陈华,她打算在福建办一个珍珠加工厂,从渔民手里买珠,她这边提供染料。可她在那边并没有多少人脉,她想搞垄断,就一定要有强悍的帮手。陈氏船行是泉州的地头蛇,如果陈华能帮她,这事会容易许多。 她也不用陈华做什么,只要安排点人帮她守住工厂,不被外人知道其中流程罢了,她愿意给陈华四分股。 这种送上门的好事,陈华没理由拒绝,不过陈华不想占郡主的便宜,便提出工厂由他建造,珍珠货源也由他找,郡主提供染料和销售渠道,技术工人郡主也会搞定。 双方洽谈非常愉快,陈华为郡主的生意头脑而折服,又问她要不要往他们的船行投几分股。 海运生意是暴利,郡主自然心动,但她经了瑶池玉泉那事,自然凡事安全至上,她现在还没这么硬的牙去啃这块骨头。 郡主拒绝了陈华,后者有些失望,又问郡主要不要加入他私人的海盐生意,着重加了一句,是经过官府许可的,并不是私盐。 郡主笑道:「你还有私人的生意?你船行的大当家知道吗?」 陈华也笑:「官府都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并不拦着我们自己做生意,只要不耽搁船行的事便行。」 「可我并不懂盐运之事,要做些什么呢?」 「并不用你做什么,虽然还有几个兄弟也入了股,但都只是交钱拿分红,这生意是我一人料理,你只需交了钱来,年底拿分红便是。」 盐运生意一般稳赚不赔,更别提有了郡主加持,官府的条子更好拿,郡主便是不交钱,她的身份便是金字招牌。 郡主虽觉陈华对她热情太过,但秉持着奸商本质,送上门的钱没有不要的,她相信陈华不敢骗她。 郡主一次性投了二十万两银子,可把陈华惊了一把:「你便不怕我骗你?或者赔了本?你这二十万两可就打水漂了。」 郡主笑道:「你不会的。」 弟弟 进入二月份后,公主府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公主的产期在二月中旬,公主府已经备好了三个产婆两个奶娘和两个太医,就等着瓜熟蒂落呢。 由于是公主是高龄产妇,白霆和郡主都紧张的不行,郡主更是向皇帝告假,日日陪母亲说话解闷。 一日郡主陪着母亲在园中散步,郡主瞧着园里的牡丹开的好,便要去掐一朵来给公主插头,她刚掐下花来,便听到后头芙蓉等人的惊叫:「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郡主一回头便见公主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倚在芙蓉身上,郡主大步走过去扶住她,桂圆已经去叫软轿了,郡主等人搀着公主去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 软轿很快便来了,公主进了产房,产婆和太医也进去,郡主和白霆被关在外头。 白霆急得不行,一直走来走去,双手不自觉的互搓,郡主虽然也急,却还是坐住了。 「怎么一点声都没有?不会疼昏了吧?」 郡主无奈安抚父亲:「应该还没开始呢,娘现在吃点东西攒点力气,到后头怕是叫都叫不出来。」 白霆更着急了,「不行不行,我得进去,柔则会害怕的!」 郡主也想进去呢,不过公主爱美,不想让丈夫女儿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事先便叮嘱了不许他们林产房。 公主进产房大概一个时辰才传出动静来,门外可以听到公主呜咽的叫喊,可能是咬住了帕子。 郡主等人从午后等到晚膳时分,终于听到了一阵响亮的福音。 里头又收拾了一阵,产婆才开门迎郡主和白霆进去,一边向白霆父女俩道喜:「恭喜驸马,恭喜郡主,是个健康的小公子,母子平安!」 白霆脸上笑意更深,嘴上不说话脚下步伐却加快了,郡主也高兴,让产婆下去吃酒,自己跟在白霆后头进去了。 公主瞧着精神不错,还醒着呢,满目柔情望着身边的小襁褒,抬头又见白霆和郡主进来,公主心里更柔软了,她这一生算是圆满了。 白霆拉着公主的手,眼眶微红声音颤抖,「辛苦你了!」 郡主有些无语,刚才在门外急成那样,现在就说这么一句,还是她来吧! 「娘您还疼不疼?可辛苦了吧?您这回可是元气大伤了,孩子交给乳娘带吧,娘可要自己餵奶?」 郡主便是吃着母乳长大的,她也知道孩子吃母乳更好,可公主的身体更重要,那些下奶的食物真不是人吃的。 公主也有这方顾虑,道:「第一口奶我来餵吧,以后就让他吃奶娘的奶。」又对白霆道:「就这一个,以后在不生了!」 白霆当然忙不迭点头:「不生了不生了,咱们有一儿一女已经极好了。」他也捨不得公主再吃这份苦。 公主和他们说了会儿话,孩子醒后餵了他一口奶,便交给了奶娘,自己则沉沉睡去。 郡主瞧着白霆还不肯走,在公主床边痴痴看着,她却有些饿意了,便道:「爹可要用晚膳,咱们一起?」 白霆这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便和郡主去偏厅用膳,席间郡主问他:「爹可想好了弟弟的名字吗?如今这时节,弟弟的洗三满月周岁都不能大办,咱们得给他取个好名儿补偿他。」 白霆和公主老早就想好了,无论男女小名都叫贝贝,和郡主的宝宝凑一对,虽然通俗,但也亲热。至于大名嘛,白家这一辈男孩子从金字,女孩子从女字,如果是男孩儿名字就白霆取,他取了个铮字,铮铮铁骨,他希望儿子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公主也取了个婳字作女孩儿名,美丽娴静的意思,她觉的郡主太跳脱了,再有个女儿一定要乖巧听话。 说实话,这两个字都很不错,可配上姓氏,怎么听都觉的别扭,白铮?白婳? 其实白姓很好配名字的,只是配单字就没那么好听,郡主想了想道:「寓意不错,只是不太好听,能不能往中间加一个字?」 白霆望着她,心想这母女俩果然一个德行,男人的名字要那么好听干嘛?不过白霆还是很体贴的让郡主说下去。 「你觉着加个什么字好呢?」 郡主道:「加个以字好不好?白以铮,多好听。」 郡主加的这个字没任何意思,就纯粹是为了好听。 白霆抿嘴道:「可白家这辈都是用单字,贝贝标新立异会不会……」 「不会!我让皇舅给他赐这个名字,别人能说什么?再说这也没什么呀,您瞧我以前的名字,林妙珂,林家这一辈从玉字,也是单字,我四哥七哥就叫林琛林瑞,如果我也用单字,那岂不是叫林珂?一点儿不好听,所以林家这辈女孩儿就加了个妙字,不还是从玉字辈嘛!」 白霆腹诽,女孩儿爱美当然想取个好听名字,怎么没见你四哥七哥往名字中间加字呢! 「那等你娘醒了,咱们问问她。」 郡主心中窃喜,这还用问? 果然,公主醒后听说自家儿子改名了,喜得不行,「这个好,白以铮,多好听,还是宝宝了解我。那你快去宫里问问,看皇兄愿不愿赏脸。」 昨儿贝贝出生后,宫里就送了赏赐来,但没提赐名的事儿,皇帝觉着以公主夫妇对这个孩子的爱重,肯定早想好了,哪用得着他操心。因此今儿一大早郡主往宫里去求名字,皇帝可奇了! 「你们这不想好了嘛,还非得让朕浪费一张圣旨?」 郡主嬉笑道:「这不我们多加了个字嘛!白家肯定有话说,皇舅您赐的,他们能说什么?」 皇帝烦恼郡主的幼稚,扔了御笔给她:「你自个儿去写,写完了自个儿盖个印!」 圣旨从御书房出去还要经内阁审核,皇帝并不担心郡主乱写什么,倒是郡主常在御书房混着,写个圣旨就是家常便饭,发给自己家的,也不怕别人说不是皇帝亲笔。 郡主唿啦啦写了一大串溢美之词,把她刚出生的弟弟夸的那是天上有地下无,写完之后还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去皇帝案头上拿玉玺戳了一下。 元宝把圣旨送去了内阁,董首辅和几个次辅看着这笔迹这内容就知道是郡主的杰作。除非是重大事件皇帝才会亲自下旨,很多时候都是让翰林学士代笔的,有这份殊荣的就那么几个,内阁也都认识他们的字,而且代笔之人会在圣旨末尾处註明自己的名字。郡主在御书房呆的久,下诏的时候也不少,但从来都不署名,内阁已经从一开始的死谏变成了现在的无视。 圣旨是在孩子洗三时发下来的,除了圣旨还有一大堆赏赐,白家正为孩子得皇帝青眼沾沾自喜,这可是他们家的孩子,不是郡主这个拖油瓶,得皇帝赐名,除了几个皇子公主,天下都没几个呢,便是郡主出生那会儿也没这份殊荣。 因着在国孝期间,贝贝的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大办,但大家瞧着这孩子得圣眷,都上赶着带礼物来了。 公主府没有把客人往门外赶的道理,依旧上了酒席招待,除了没有锣鼓鞭炮张灯结彩,和办喜事也没什么区别。 因着高龄产子元气大伤,公主在丈夫女儿的勒令下坐了双月子,好在如今正是暖春时节,坐月子不用吃那么多苦,公主才勉强同意了。 贝贝也渐渐长开了,小脸白胖眼睛乌圆,大家都说长的像白霆,郡主是一点没看出来。 不过性子像白霆倒是真的,乖巧的不行,不怎么哭闹,偶尔哭起来中气十足,大家都说公主好福气,两个孩子都听话。 林家和公主府一墙之隔,公主产子的消息他们没法装不知道,送了份礼过去,人都没去。林四老爷怕公主夫妇有了幼子忽视长女,便叫二房的林瑞喊郡主过来玩,父女俩见面自然又是一番推心置腹,林四反覆强调,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去找皇帝。 他倒不会说找自己,他早已看清了,郡主的荣耀都是她自己挣来的,和他这个亲爹没一点关系。同样的,公主府那三个主子在皇帝跟前的分量加起来都没郡主一个重,以前他们只有郡主一个孩子,那肯定得好好宠着,现在有了个小儿子,重男轻女是世人通病,更何况郡主这么大的姐姐对上襁褒之间的弟弟,更没一点胜算,而且那一家子姓白,郡主姓萧。 郡主知道亲爹是好意,和他讲了好一会儿道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独女,一直独占父母疼宠,现在出生的弟弟,他可没这个福分,父母的宠爱还得分一半给我呢,这么算来还是他吃亏了,所以就算父母多疼他一点儿,我也没什么好怨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和小孩子争?而且我还有爹您呢,我可多了一份,他怎么比的上我!」 说起来,从公主怀胎开始,在她耳边嘀咕这事的人就特多,就想看公主府的热闹呢。谁好意谁恶意郡主还是分的清的,还好郡主是个成年人,这要是心智不熟的,被人天天这么念叨着,喜欢小弟弟都要变得讨厌了。 林四老爷知道女儿心大,也怕多说了惹她烦,便只是收拣了好些礼物给郡主带回去,也让白霆知道,郡主是有亲爹的,可不稀罕他这个养父。 失利 四月份的时候,福建送来了第一批彩色珍珠。 陈华在京里过完年就回了福建,期间两人一直保持联繫,之前郡主忙着母亲生产之事,这两月才着手布置珍珠的销售渠道。 陈华在泉州建了一个珍珠加工厂,里头有之前参与制作萧蓁那顶珠冠的人,他们作为第一批技术工教后来进厂的人怎么给珍珠染色。陈华找来的这些工人,都是些信得过的,确保技术不会流出去。第一批珍珠产出后,陈华便送去了京里。 郡主已经在筹谋重开天衣阁之事,她打算在天衣阁楼上置一间珠宝阁,里头专门贩卖珍珠首饰,公主府里养了金银匠人,但比不上金玉阁那些专业人士,郡主也没打算和金玉阁抢生意,这珍珠只是捎带着卖,最重要的还是衣服,毕竟这才是她的特长。 天衣阁原来那些人大都安置在公主府的庄子上,如今郡主要重新开张,自然把这些人都挖了出来,依旧是杜鹃做大掌柜。花影家的两个孩子也大了,花影夫妇不想让儿女进公主府为奴婢,便想把人送进天衣阁当学徒,都是一个庄子上知根知底的,杜鹃向郡主报备一声便收下了。 天衣阁动作频繁,大家也不是瞎的,只是因着当年那事,郡主想重新起步可不容易,更多的人想着看郡主笑话。 四月中毓王府有个宴会,毓王妃主持的,郡主和毓王府关系不好,以往都以事情繁忙为藉口拒了,但她这次却盛装出席。 郡主是奔着打gg去的,她里头一身霞色云锦长裙,外罩七彩霓裳,领口和袖口处都绣满了彩色雉羽,衣服通身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彩色珠子,阳光照射下通身的流光溢彩。 郡主头上又戴了个红霞色的珠冠,额间花钿中染了些金粉,眉梢眼角处也染了些,烈焰红唇很是张扬。这通身的浓墨重彩,却说不出的好看,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临凡,这才叫风华绝代,相比之下,今儿在座的这些女眷里不少生的比郡主美貌的,但着装打扮都显得忒俗气了。 郡主很满意众人眼里的热烈,女人的爱美之心是无止尽的,只要不是跟郡主有深仇大恨的,郡主就不相信她们管得住脚。 林妙珍看着自己的宴会成了郡主宣传生意的场所,气的要咬碎一口银牙,她今儿精心打扮一番,倒让郡主出尽风头。 「九妹妹,今儿是我的赏花宴,你要推销衣裳也得看看场合吧,拿别人的场子做宣传,失礼了吧!」 郡主粲然一笑:「毓王妃怎么叫我九妹妹?出嫁从夫,你该按着萧家的规矩喊我表妹,或者按国礼称唿我郡主,怎么都不该是按林家的排行。」 林妙珍本就是故意如此称唿她,想叫她想想她在林家的父亲,林四老爷只是一介白身,全靠国公爷养着呢,她若还是如此,她的父亲就要为她的无礼行为付出代价。不想郡主却似全然不懂,还来挑她的语病。 林妙珍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语调僵硬道:「我一时口误,妹妹怎么如此当真?倒叫表嫂下不来台。」 郡主只是笑笑,转头和别人说话。 从毓王府吃过午膳郡主便告辞了,留在那儿主人家不舒服郡主也不爽快。 今儿天气是极好的,阳光和煦的春日午后,回府躺着未免有些浪费大好时光,郡主问身边几个:「这京城附近有哪里好踏青观光的吗?不要常去的那几处。」 桂圆等人想了想,皆摇头道不知,葡萄素来机灵,她提出叫林瑞出来:「不如叫林七爷出来?他惯爱游山玩水的,说不定知道某些妙处?便是不知,你们在这附近逛逛也好。」 郡主嘆了口气:「回去吧!」 林瑞知道的地方她能不知道吗?她这身花孔雀般的打扮,哪里好逛。 郡主思及以前在江南的日子,那才真真是快活,只是那时候无权无势,少不得夹起尾巴来。现在她倒是狐假虎威横着走了,偏偏又觉的这日子乏味。这富贵日子过久了,倒生出些厌世的心情来。 郡主无精打采地回了家,换下一身行头便开始蒙被大睡,一觉睡到黄昏时候。郡主向来严于律己,每日的日程表都规划好了的,午睡就是半个时辰,这一睡几个时辰大概只有婴儿时期。 公主都被女儿吓着了,还叫了孙大夫来看,孙大夫只说郡主睡熟了,并无大碍。公主心疼的不行,直说让女儿别这么累。郡主筹划重开天衣阁公主是知道的,她觉着自家就这几个人,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郡主其实也苦恼,她们家已经有这么多财富了,几辈子都吃不完,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郡主以前想着要开育幼院设立基金会什么的,可是实施起来才知道有多难,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根本毫无头绪。而且京城是天子脚下,穷人也有,但穷到吃不起饭的要饿死的郡主目前没发现,借用那些小商贩的话,京城的乞丐都比别处的壮实。要不怎么那么多人想挤到京城来呢。 别的地方,郡主没那么长的手眼,看不到也触不到,想搞这些东西会受到多大的阻力不说,她自己也没个章程。所以她努力挣钱,如果国库有需要的话,要奉献个灾银什么的,郡主非常大方。只不过那些钱最后能不能到灾民手里,郡主表示这是皇帝的事。 郡主机械的扒着饭,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公主说什么她也只是虚应着,瞧着就没什么精神。 公主瞧着担心,让女儿暂时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去秋水山庄玩两天,也放松放松心情,又说她也许久没出门了,干脆一家子一起去。 郡主笑道:「贝贝还小呢,也经不起颠簸,明年再去吧,爹刚上任,请假是不能的,娘忍心让他日日奔波?」 白霆也算认命了,他这辈子可能就是个儿女情长的命,建功立业什么的,估计与他无缘了,所以贝贝满月后,他就在五城兵马司找了个缺,如今每日准时上下职,工作之余专心陪老婆孩子。 公主自儿子出生后就倍加关注女儿的情绪,大概是别人说多了,她也怕自己无形中偏爱幼子伤害了女儿,所以一见女儿情绪不好就忍不住想靠近她,郡主又要说一大堆话安抚多心的母亲。说起来,别人家都是母亲哄女儿,到她们家倒反过来了。 郡主原也不是自怨自艾之人,这样好的日子,她若每日伤春悲秋确实是矫情了,重来一世,她比别人更珍惜时间。 郡主只用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调整心态,第二日早起在园子里跑了一圈,出身汗洗个澡,又是精神抖擞。 上午郡主去天衣阁看看他们的修整进度,有什么不足之处都一一改进,下午则去了宫里帮皇帝干点活,晚上就在宫里住了下来。 郡主挑了一个黄道吉日重新挂上了天衣阁的招牌,纵然有了郡主之前打的gg,但因着前事,这天来参加开幕式的人并不多。就是来人里,真正买东西的也不多,都是被家里耳提面命了的,天衣阁的东西太贵,不许买。 因此郡主这重新开张可谓是门庭冷落,天衣阁的衣裳再华丽,也抵不住时移事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机过了,再想上路可就难了。 郡主心中愈发烦躁,天衣阁这些漂亮衣裳可都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的,如果卖不出去,她岂不是血本无归。郡主从来就不是做亏本生意的人,与天衣阁几个掌柜的商量过后,决定把铺子开到江南去。 江南本就奢靡之风盛行,那里当官的行商的个个不差钱,盐商斗富更是老传统,郡主就不信她的衣裳会卖不出去。 郡主决定还是把铺子开到金陵,那里有她家的田庄铺子,她们又住了许久,算是知根知底了。陈知府因为对郡主不敬,已经被人寻了错处调任了赣州知州,这降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现在的江苏知府是皇帝的心腹,郡主事先给他去一封信和些许薄礼,让他多照看一下她的铺子,也不怕别人眼红。 郡主决定好后就去信让金陵的管事给买了个地段好的铺子,鑑于天衣阁现在的衣裳都是春夏季的,等金陵的铺子开起来怕是要等入秋,春季的衣裳倒是可以留着秋天用,夏季的衣裳可是要过时的。郡主一咬牙,把这些夏装都送给了她在乌衣巷时的老街坊,那些都是商户,收到郡主送来的礼物后喜不自胜,忙问这铺子什么时候开张,到时候定然去捧场云云。 天衣阁当年可是红遍大江南北,许多外地人来京城行商都要买一件天衣阁的衣裳回去,江南这些商家女眷当时都以拥有一件天衣阁的衣裳为荣,现在天衣阁要开到金陵来了,以后她们能天天穿,怎么不高兴。 天衣阁的大掌柜杜鹃是郡主的心腹,其他人诸如芍药夫妇也都是郡主信得过的,郡主让杜姑姑也跟着去。她年纪大了,不用在铺子里帮忙,去金陵的庄子上享福吧,那儿天高皇帝远的,田庄都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杜姑姑坐镇,郡主也放心。 出行 郡主的天衣阁开门不久又关门,确实让大家看了笑话,这对郡主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挫折,她终于明白,他们说的,等她再回来京中已经没她站脚的地儿是什么意思。 郡主不是会被困难打倒的人,你们想看我笑话,我偏要把铺子做起来,等以后你们天天看我穿漂亮衣裳想买又买不到的时候,就让我笑话你们吧! 因着天衣阁这些破事,郡主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情不好,又适值大伏天,天气燥热,郡主很荣幸的上火了,嘴唇上长了个火泡,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皇帝难得逮到个机会笑话她:「不就是一个铺子,你犯的着气成这样?你呀!就是太顺遂了,一点波折你就要死要活的,想想朕当初,也没这么急躁过。」 郡主怨念地白了一眼皇帝,她也知道这只是小事,只是她骄傲惯了,这样被大家看笑话,她觉的没脸。 「皇舅,这天太热了,我家小贝贝都热的睡不着呢,我们一家想去庄子上避暑,那我有段日子不能来您这儿了。」 皇帝道:「就你们怕热,朕就不热了?」 「那您也去避暑呗!」 「你说的容易,这是多大的工程,现在这时候,准备事宜就要小半月,中秋之前就得回来,再加上来回的路程,真正呆那里的时候有几天?」 不得不说,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劳民伤财的事情一律不干,总是说羡慕郡主日子过得快活,夏天避暑冬天避寒,动不动跑马打猎踏青游玩什么的,其实也就是打打嘴炮,从来没有效仿过。要不是后宫美人不少,能称得上「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郡主都要质疑,这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 郡主看着皇帝不过四十两鬓已有华发,心里也不自觉软了下来:「您也别那么拼命,我亲爹也才四十呢,那叫一个玉树临风,您再看看自己,瞧着跟五六十似的,尤其跟我娘站一块,跟两辈人似的,她可就比您小三岁。」 这话也就郡主敢说,皇帝想气又气不起来,他不得不承认,郡主说的没错,但还是要为自己辩驳几句: 「他们那样闲,每日吃喝玩乐的,能不年轻嘛!」 「那您也享受呀,朝中能臣多着呢,您一天不在乱不了套。」 明朝万历皇帝二十八年不上朝,国家照样转,明朝的制度体系完善着呢,跟现在的大梁差不多,皇帝真没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郡主又道:「皇舅可要和我们一起去秋水山庄玩玩?那里虽然占地比不上承德,风景可不差,三里荷塘杨柳堤岸呢,您也去舒爽舒爽?」 皇帝有些心动,但又顾虑到朝政:「那还得每日让人把奏摺送到京郊去,多麻烦!」 郡主扶额道:「哪里就那么麻烦,让太子监国嘛!再让几位王爷辅政,内阁和六部都是您的心腹,有大事自然会报到您这儿来,您也能趁机看看他们的能力,要不然总躲在您龙袍底下,能看出什么呀!」 皇帝想想斗得乌眼鸡似的几个儿子,真没法放心,太子,如果自己不在,他能更有魄力吗?毓王,会不会趁着自己不在做什么不该做的? 皇帝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朕也去吧,等朕安排好,你们到时候跟朕一块儿走。」 郡主欣然应允,又道:「您可不能带太多后妃,那可就没个清闲了!」 皇帝脸色不太自然的「嗯」了一句。 皇帝要去避暑,让太子监国,后妃一律不带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前朝后宫,对于这个消息,那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皇后一系喜得不行,太子终于有出头之日了,以前要顾忌着皇帝,要做孝子,又得做宽厚的长兄,确实很憋屈,倒让皇帝觉的他能力不行,这次太子挑大樑,非得做出点成绩来给皇帝看看。 秦贵妃母子两个关起门来商议,认为这个形势,对他们有利有弊,虽然太子当权,他们要避其锋芒,但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太子的错。 皇帝要出行,便是轻车简骑,那也够隆重的,大家都希望自己有随驾的荣幸,不过皇帝图清闲,后妃爱争风一个不带,子女心眼多,也不带,孙辈嘛,庶子家的不带,太子家的,庶长子他也不喜欢,几个郡主嘛,华仪太闷,芳仪倒是嘴甜心巧,带着她吧,宁国长公主家还有一个小娃娃,就让他们俩做伴好了。 不过郡主要带的人可不少,除了自家四口之外,萧艺那一定要去的,请假也得去,林瑞爱玩,而且林家二伯夫妇想让他在皇帝跟前露个脸,郡主也带着他了,还有她的小伙伴萧蓁。 皇帝数落她道:「口口声声说让朕少带点人,嫌烦,朕可就带了一个孙女,你看看你那拖家带口的!」 郡主撇撇嘴:「那阿艺怎么算我带的呢?那可是您的儿子。」 「朕可没答应带他。」 郡主嘴巴一弯,又笑了起来:「皇舅,我还想再带一个人。」 「还带?谁呀!」 「静仪呀!」 「谁?」皇帝一瞬没想起来。 郡主道:「太子家的小郡主,您嫡亲孙女,芳仪的妹妹,静仪。」 太子夫妇因着这个女儿绝了他们嫡长一系,对她都冷淡的可以,东宫下人自然也慢待她,郡主有时候去找芳仪玩,也会逗逗这个小姑娘,挺安静懂事的,郡主也挺心疼她。 皇帝经郡主提醒才想起来:「她呀,不是还很小吗?带她干嘛?」 「不小了,一岁多,会走了哟,她不怎么闹腾,有奶娘丫鬟照顾,不必您费心的。芳仪和小贝贝相差那么多,静仪和贝贝才是同龄人呢。」 这是郡主的庄子,她要带谁皇帝自然不会反对:「随便你吧,别让她吵到朕就行。」 人选便这么敲定了,皇帝总共才带三个人,萧艺和东宫两个郡主,在外人看来,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宠信嫡枝,皇后一系更加得意洋洋。 东宫里头,芳仪郡主正兴沖沖的指挥下人收拾东西: 「我这些陶瓷娃娃要带着,要摆在床头的。」 「我的鲤鱼小裙子也要带,我要穿着它去荷塘里玩。」 「还有我的风筝,我……」 华仪看着春风得意的妹妹,握紧了小拳头扭头跑了出去。太子妃本来正给女儿收拾行装,见长女跑出去,立刻便想到了她向来好强,怕是躲屋里哭去了。 太子妃径直往长女屋里去,华仪正谴退了下人趴在床上抽噎呢,太子妃坐在她床边,轻轻的拍她的背哄她。 华仪郡主到底才是个六岁小姑娘,在母亲面前,再也收不住情绪,伏在她怀里痛哭。 「为什么……不带我……嗝……我……才是……大郡主……嗝!」 太子妃抱着她哄:「芳仪和静仪还小呢,皇祖父知道她们爱玩,才带她们去的,华仪是小大人,最懂事了,咱们不去凑热闹好不好?那是你朝瑰姑姑的庄子,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咱们就不去了,好不好?」 华仪郡主还是哭,再没有抽抽噎噎的说话了,哭了约莫一刻钟后,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肯定是她要带芳仪和静仪去,她就喜欢她们,皇祖父最疼的是我,他肯定不会带芳仪不带我的。」 太子妃自然知道华仪口中的「她」是谁,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又有些怨怪郡主,怎么带了两个小的,偏偏把华仪落下呢,都是侄女,怎么就这么厚此薄彼,叫别人怎么看华仪。 不提众人心中想法,到了出发那日,百官相送,百姓夹道欢唿,郡主差点产生一种自己去干大事的错觉。 皇帝的龙辇走在最前头,然后是宁国长公主夫妇带着小儿子,再是郡主和萧蓁带着东宫两姐妹,萧艺和林瑞在最后头。 一共四辆车,之前安排车位时,大家都想和郡主一辆车,着实让郡主虚荣了一把。皇帝想和郡主下棋,公主希望自己一家四口在一块,萧艺最黏郡主,萧蓁也想和她一块儿,芳仪两姐妹只和郡主亲一些,芳仪倒是想去皇车上,但她有些憷这个威严的祖父,皇帝没叫她她就不敢闹腾。 最后当然还是小孩子赢了,郡主带着两个小姑娘和萧蓁一辆车,半路上又被皇帝叫了过去。芳仪想跟着去,被郡主哄下了,说她先去看看皇帝的心情,皇帝心情好郡主就回来接她。 芳仪便这么眼巴巴望着,萧蓁知道郡主定是在哄小孩子,便拿了副九连环给芳仪解,芳仪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那厢郡主到了皇帝的车厢,只觉地方敞亮特别凉快,数数冰盆,好傢伙,十二个呢,她车里才四个,真是不能比呀。 郡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又问皇帝身边几个宫女:「有没有会乐器的呀!演奏一下给我听听,哼个小曲儿也行。」 皇帝道:「朕是寻你过来下棋的,你倒来听小曲睡觉。」 「下棋费脑子,难得这大好时光,好好享受是正经,赶紧的,弹起来唱起来!」 能在御前做宫女那必须是全能的,弹琴唱曲信手拈来,顾虑到郡主可能会睡着,宫女们便只哼了轻柔的曲子,马车平稳,郡主很快便入了梦乡。 姐妹 到了秋水山庄后,众人便各自去了事先分配好的屋子。 公主一家依旧住的主院落,皇帝便住先帝在这儿修养时住的安颐园,萧蓁带着东宫两个郡主住滴翠馆,这也算是萧蓁固定的屋子了,萧艺和林瑞住萧艺常住的紫竹楼。因着秋水山庄花木葱茏石水密布,供人居住的院落就不多了,主子们还好,再怎么也不会挤到他们,奴僕们就不容易了。 郡主事先交代过,秋水山庄地方有限,大家都不许带太多奴僕,就连皇帝都精简了仪仗,更别提其他人了。 整个秋水山庄的下人都是公主府的,公主一家自然不会带太多人,包括贝贝的乳娘,也才十一个人,平均下来每个人三个不到。萧艺和林瑞都是不拘小节的男子,各自带两个小厮便是,萧蓁也是常客了,在山庄里也自在,便只带了一个大丫鬟一个二等丫鬟和一个管事嬷嬷。 东宫两个郡主都是第一次出门,父母又不在身边,带的人便多了些,尤其静仪还没断奶,带了两个乳娘一个管事嬷嬷和两个宫女,芳仪也带了两个嬷嬷三个宫女,东西又多,滴翠馆以前是萧蓁一人住的,现在多了这一大帮子人,实在是挤得慌。芳仪身边的宫女嬷嬷又是娇气的,自进了滴翠馆后嘴巴就没闲过,说什么秋水山庄地方这么大,竟然让她们几个人挤一间房,还把静仪的宫女挤到边上耳房里头。 滴翠馆吵吵嚷嚷的,萧蓁实在是没法子,这两个虽然名义上是她的侄女,身份可比她更高呢,她不满也不能说出来,便找了郡主来,这两个一定要领一个走。 郡主了解了情况后,先就把芳仪的奴才骂了一顿: 「你们要是嫌我这庄子没东宫宽敞,那马车还在外头晾着呢,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这庄里不缺你们几个碎嘴的奴才!」 又板着脸对撅着嘴的芳仪道:「你来之前,我就跟你说了,这儿有点小,你要是不喜欢,跟她们一块儿回去吧!」 芳仪似乎不能接受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姑姑突然严肃起来,扁嘴就要哭,郡主也不看她,转头对静仪身边的陈嬷嬷道:「你们收拾一下小郡主的行礼,搬到我那儿去!」 这下芳仪连哭都忘了,瞪大眼睛看着陈嬷嬷等人给静仪收拾行装,满眼的不可置信:她一直撅着嘴无声抗议,纵容宫女们抱怨,就是因为她想搬去和郡主住。其实她更想搬去皇帝的安颐园住,只是她不敢跟皇帝闹,就只能对郡主表达不满,谁知道郡主竟然要把静仪接走? 「姑姑,芳仪也想和你住,你把我带去好不好?」 郡主无视芳仪委屈的表情语气,对她和煦笑道:「静仪去我那儿,可以和贝贝做个伴,你们这边就宽敞了,我们那儿人可多了,比这儿还挤呢。」 芳仪还想再歪缠一番,郡主又道:「芳仪在这儿和蓁姑姑一起住,可以时常来找我玩呀!」 说完这话郡主就走了,说是要回去给静仪收拾东西,交代静仪的管事嬷嬷收拾妥当了便搬过去。 芳仪狠狠瞪了一眼静仪,丢下这乱糟糟的场子回了自己屋里,萧蓁无奈耸肩,和这么个心眼多的丫头一块儿住,烦心事多着呢! 虽然来的人不少,但皇帝既然图清净,就不会拉着大家一块儿吃饭,只是常叫郡主来随驾。萧艺大多时候是跟着郡主的,皇帝赶都赶不走,好在萧艺只对着郡主才话多,皇帝倒不怕他听了什么出去乱说。 秋水山庄确实是凉快,只是带了这么多人,未免太繁杂了些,皇帝的好心情都叫他们破坏了。郡主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当着是她以前和小伙伴聚会呢,本来觉着人不多,这一收拢,各家主子奴才的,真不少,就是郡主都觉着有些烦躁了。 林瑞最不喜束缚的一个人,因着皇帝在这儿,他也不敢到处乱转,萧艺和郡主又常跟在皇帝身边,他又不好独自去寻萧蓁玩,这庄子里又人来人往的吵嚷,身上凉快心里都得憋出火来。于是他只呆了三天,便向郡主请辞了。 郡主是这庄上的主人,她允了就算,只是这大热天的来回奔波,郡主都有些不忍,又愧疚道:「这回是我思虑不周了,等天气凉了咱们再来。」 林瑞不在意的摆摆手,领着两个小厮带着几个包袱便走了,连马车都没要,顶着大太阳骑马走的,用他的话说,这叫侠士风范。 萧蓁见林瑞走了,她便也有些心动,留在这儿确实压抑。她又不敢往皇帝跟前凑,公主一家三口美着呢,她也不好去煞风景,东宫两个郡主,芳仪忒烦人,静仪话都说不清,她每日在屋里闲着,还要听对面东宫的下人吵嘴抱怨,着实是烦人。 于是她也在林瑞走后两天,提出要归家,郡主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对她表达了一番歉意之后,也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去。 林瑞和萧蓁带来的人并不多,他们走了这庄里也没清净多少,只是芳仪能一个人占个屋,总算是高兴了些。 郡主在皇帝那儿呆了一天,用了晚膳天黑下来才回了自个的林间小筑,因着天晚了,她也就没去公主的院子,只打发了个丫头去说。 郡主回屋时,芳仪两姐妹还在她屋里呢,而且双方下人都瞪得乌眼鸡似的,瞧着很是剑拔弩张。静仪在她这儿住了几天,她自然也知道静仪的下人不是惹事生非的,倒是芳仪身边的下人又娇惯又势利,这庄里之所以闹腾就是因为这几个,没见萧蓁都忍不住回家了嘛! 郡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责骂人,还是要先问清楚的好:「你们这是干嘛呢?这么晚了,还不回自己的屋子?」 芳仪见她来了,先一步扑到郡主怀里撒娇:「姑姑你可回来了!芳仪都要被她们欺负死了,这几个坏奴才欺负我!」 芳仪的大宫女红蔷也抢白道:「郡主可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呀!静仪郡主打坏了郡主您的紫玉葡萄摆件儿,她身边的奴才却诬陷是我们郡主打坏的,这要是我们郡主打坏的她能不承认吗?紫玉虽罕见,东宫也不是赔不起。」 静仪身边的陈嬷嬷当即也呛声道:「红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大傢伙亲眼看着的,就是芳仪郡主打坏的,莫要欺负我们小郡主不会说话无法自辩!」 两边这又吵嚷开了,郡主本来劳累了一天正想歇着呢,她们这么个吵法着实是烦躁:「都别吵了!不过是个摆件而已,坏了就坏了,为这么个死物坏了姐妹情分才是不该,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屋里众人见郡主发火都有些憷,桂圆大方地招唿大家出去,屋子里才算静下来。郡主瞧着就剩几个心腹了,便问了句:「是谁弄坏的?」 香蕉以为郡主在问她们,正要开口请罪呢,便听暗处传来一沙哑的声音:「芳仪郡主。」 郡主坐实了心中想法,更加恼怒。 她一直都挺喜欢芳仪,因为她生的好嘴巴甜会撒娇,虽然有些心眼子,常常看中了郡主什么好东西就一直看着摸着,一副我很想要但我不说的样子,只要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像什么首饰吃食玩意儿,郡主都会给她。小孩子嘛,就算有点心眼也还是讨喜的,这叫机灵。 相比芳仪招人喜欢,静仪其实更惹人心疼,因着太子妃生她难产绝育,她在东宫是个爹不喜娘不爱祖母不亲下人慢待的存在。或许是她现在还小,不晓得世态炎凉,她总是安静乖巧的模样,别人对她笑,她也对别人笑,别人骂她,她就不说话,不晓得听懂了没。郡主因着芳仪的缘故偶尔会去东宫寻她玩,每回也会给华仪和静仪带礼物,一来二去的也就对她上了些心,就像这次避暑,这么小的孩子带着有什么意思,但郡主想给她做个脸,还是把她带上了。 果然日久见人心,芳仪以前时不时的来寻她玩,每每都是可爱讨喜的模样,她身边的宫女也机灵的很,这才住了几天,就原形毕露了。就像红蔷说的,紫玉虽然罕见,但东宫也不是没有,芳仪打坏了就打坏了,郡主并不会骂她,她何至于要推到不会说话的妹妹身上。就连她身边的下人也是一致口径,可见平时没少欺负静仪。 郡主问几个丫鬟:「芳仪和静仪到我卧房里来,你们怎么没守着?」 葡萄嘴快道:「本来是我和香蕉在这儿看着的,就怕她们弄坏了东西,可是芳仪郡主身边的白薇弄脏了衣裳,香蕉便带着她去换了,后来芳仪郡主又说想吃酸梅汁,婢子便出去吩咐,就是这一个来回的功夫,屋里就出事了。」 郡主听着葡萄辩解,自己倒了杯凉茶灌了下去平息怒气,这么上下串通蓄谋已久,就为了陷害自己的妹妹?难道就因为自己把静仪接来住而不是她?都说三岁看老,芳仪这根子就坏了,以后怎能不长歪! 京中 郡主一晚上都没睡好,便是在思虑芳仪的事情。 一方面,她觉的小孩子只要好好教,以后能扳正的,可是芳仪又不和她一起住,她有父有母,哪里轮得到郡主一个表姑教她,东宫乌烟瘴气的,近墨者黑,芳仪分明就是学了那些女人争宠陷害的手段,只是那些女人是向自己的敌人下手,芳仪却是对亲人。 郡主为这事一宿没睡好,第二日顶着个熊猫眼和父母用早膳,公主关怀道:「这是怎么了?瞧你这眼睛乌的,昨儿不是回来的挺早吗?」公主寻思着是不是挨皇帝骂了。 郡主想了想,把芳仪的事告诉了母亲,她毕竟年长许多,对于教养孩子,总是有些心得的。 公主听了郡主的话也挺失望,她本来也挺喜欢芳仪,觉着她和郡主小时候有些像,一样的聪明可爱,可芳仪做这事,确实是让人失望了。 「这事还是得让太子妃知道,她是芳仪的母亲,不会看着她长歪的,不过你不要主动告诉她,咱们以后疏远芳仪些,太子妃自然会发觉。芳仪要是能改便好,若还是那样,咱们也不用去招惹了。」 郡主也觉着这样最好,点头应下了,和父母一道用完早膳后,逗弄会儿贝贝,芳仪也带着僕妇过来了。 郡主没再让她们对峙,只是对芳仪道:「那摆件不管是谁打碎的,我都不会怪罪,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呢?不过大人不喜欢撒谎的孩子,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打碎的?」 芳仪目光闪烁四下乱瞟,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乳娘秦嬷嬷,秦嬷嬷不动如山,倒是红蔷忍不住帮腔:「当然是……」 「你闭嘴!」 红蔷被郡主呵斥,吶吶不敢言语,秦嬷嬷向芳仪投去肯定的眼神,芳仪心中稍定,但还是不敢直视郡主的眼睛,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静仪打碎的。」 郡主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熄了,对于芳仪身边几个下人是恨毒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是就是吧,她还是小孩子,我不会怪她的。」 红蔷还想再说什么,被秦嬷嬷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郡主不想再和芳仪说什么,借着自己要去皇帝处的由头,把她们都打发回去了。芳仪因着心里有鬼,也不敢说要和郡主同去。 芳仪一行人刚离了主院,芳仪就想开口:「嬷嬷……」 秦嬷嬷轻轻捂了她的嘴,「回去再说。」 回到了滴翠馆,芳仪就叫嚷了起来:「嬷嬷,姑姑是不是知道了?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秦嬷嬷安抚她道:「怎么会呢!当时屋里没有郡主的人,她顶多是怀疑而已,只要你一口咬定是静仪郡主,郡主肯定是相信你的,你刚才怎么能支支吾吾的,瞧着就心虚。肯定是静仪郡主的下人昨儿偷偷向郡主告了状,郡主才疑心你的。」 芳仪心中还是不自在,秦嬷嬷等人安抚了她许久才稍稍平静了些,秦嬷嬷又教她怎么通过郡主讨好皇帝,主僕几个关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 自这事之后,芳仪身边几个下人病的病伤的伤,郡主重新安排了下人去服侍芳仪,秦嬷嬷几个意识到不对,想向芳仪求救,无奈已经被拘了起来,压根就见不到芳仪的面。 郡主不会去处置东宫的奴才,只是让她们在屋里呆着,倒没有要她们的命,这事她也没有告诉皇帝,要不然这几个人就保不住了,她也会冠上个插手东宫事务的名头。 郡主特地挑了几个活泛的丫头带着芳仪玩,有了有趣的玩意儿,芳仪来烦她的时候便少了,郡主也有了精力去关注天衣阁的事情。 天衣阁定在七月二十开张,还能抓到夏天的尾巴,虽然铺子里主打春秋服饰,但夏装也能卖几件出去,只是郡主还没收到来信,不知道情况如何。倒是陈华仗着她的名头拿了不少条子,自然拿到的盐也比别家多,好在陈华背景雄厚,不怕别人眼红使绊子。 不过两淮地的盐运使上了密折给皇帝,询问郡主是否真的参与了盐运之事,这事郡主事先向皇帝报备过,皇帝虽然不爽她参与压榨民生之事,但郡主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总比那些重利盘剥的奸商要好,皇帝也就不说什么了。倒是这盐运使挺懂事的,还晓得上个密折,这要是换了那许没眼色的,直接往朝堂上一递,郡主又要被那些文臣的唾沫星子淹死。 因着盐运生意势头好,郡主心里便也舒爽了,大概是前世受够了没钱的苦,郡主这辈子对赚钱特别痴迷,特喜欢那种靠自己赚到钱的感觉,那可比领赏赐踏实多了。也因着这个,郡主虽然出身尊贵才貌双全深受帝宠却无法融入京中贵女圈,那些贵女觉的郡主俗气,满身铜臭,郡主觉的她们故作清高矫情的很,未出阁时提到钱财都是一副污了耳朵的模样,称银钱为「阿堵物」,出嫁时为了一点嫁妆闹腾的不行,出嫁后管家理事那更是每日和黄白之物打交道,然后再生出个故作清高的女儿,重复她们的老路。 郡主想到这些,心情更好了。 再过了十几日,金陵送了信来,是杜鹃亲笔,说天衣阁生意火爆到不行,许多衣裳都卖断货了,她们供应不过来,不得已改成开一日门休息一日,又向郡主讨要几张设计图纸,又问要不要扩大规模,多招些人来。 郡主虽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但杜鹃字里行间的喜气还是感染了她,边看信嘴角不由上翘。 她就知道她的衣裳一定卖的好,当初在京里,天子脚下,那些官家女眷都忍不住来光顾,无视自家老爷的清官名声一掷千金,江南那等炫富奢靡之地,她的衣裳只会更加有价无市。 郡主回了信给杜鹃,规模不能大,大了容易出差错,她要的就是这种有钱也难买的风潮,另外叮嘱她看紧了铺子,别让人钻了空子,当年金夫人那事可来不得第二回。另外郡主又寄了几张设计图过去,天衣阁的裁缝绣娘都是郡主信得过的,要么是先帝给的,要么是郡主高价俜的,但都有家眷留在京里,不怕他们敢泄露消息。 随着天衣阁的兴起,江南等地模仿的商家必定不少,天衣阁註册了商标,不怕他们仿冒。但如果有人也开同样的成衣铺子,并且衣裳款式比之天衣阁更加漂亮精緻,那天衣阁很快就会被挤下去。 郡主从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她虽然有点前世的零星记忆和多年钻研的专业知识,也不敢保证能百战百胜,之前瑶池玉泉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嘛!更何况天衣阁离她远着呢,出了什么事她都顾不上。 郡主寻思着,有机会还是要把天衣阁搬回京城来才好,这里可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说不出的安全感,江南水深着呢,她总觉得悬乎。 郡主想到这儿不由笑了,那些大富豪商号遍布全国,人家就是能管得过来,她不过在外地开个铺子,还每天提心弔胆的,更别说开分店了。看来她终究不是做生意的料,这畏首畏尾的,也就能仗着身份和一点小聪明抢得先机。 这享受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才听夏蝉齐鸣,便见秋月朦胧,中秋转眼就到。 皇帝在秋水山庄住了这两月,倒是有些乐不思蜀了,嘴里直嘀咕郡主会享受,一个私人别院修的这么好,都赶得上皇家园林了。 这要是其他人听了这话,定要下跪唿不敢,郡主却是大方的承认:「我有的是钱,不好好享受留着干嘛?死了也带不走呀!」 皇帝倒是羡慕郡主这份洒脱,又有些懊恼,明明自己比她更有钱更有权,怎么就是没她过得好呢? 御驾回京这日,太子带着文武百官到朱雀门来迎接,皇帝瞧了瞧面上欣喜眼底暗藏懊恼的太子和神情激动却极力掩饰的几位王爷,淡淡道了句「有心了」,便进了御辇直往干元殿去。 郡主在后头的马车里也掀起了帘子来看,见皇帝无悲无喜的态度,也忍不住心里嘆气,太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郡主把芳仪两姐妹送回东宫后,便回了玲珑阁,以舟车劳顿为由拒绝了太子妃邀请用午膳。公主一家三口进城之后就回了公主府,萧艺不好再到宫里住,也回了英王府,郡主寻思着皇帝回来有一番好忙,便直接来了宫里。 皇帝不在的这段时间,太子监国,他没做出什么成绩来,光顾着打压几个弟弟了。几位王爷避其锋芒,只得忍着,如今皇帝回来,他们可不个个久旱逢甘霖似的激动嘛!好在这段日子朝中没什么大事,又有内阁和六部盯着,太子倒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但也让皇帝和朝臣都失望不已。 皇帝多么雄才大略的一个人,怎么就有这么个平庸的儿子,郡主觉着皇帝大概有换太子的打算,但太子无大错,他是嫡长子,就该他继位。而几位王爷小动作不断,大动作却没有,以前还能说太子有皇帝护持他们动不了,现在皇帝已经开始放任了,他们也没法把太子拉下来,那他们和太子也是半斤八两,皇帝便是想换太子也找不到人呀! 淳妃 太子和皇后不愧是亲母子,太子在前朝打压弟弟,皇后便在后宫称王称霸,当然她本来就是后宫之主,又有太子傍身,以前也没人敢挑战她的权威,只是前段日子皇帝不在,她才算是真正敞开膀子收拾那些狐媚子。 皇帝在避暑前有一个新欢,乃是华阴县令之女齐氏,上次选秀进宫的,封了个才人。因着齐才人很是胆小怯懦,虽然生的貌美却从不敢抬头看人,皇帝幸了几次便丢开了。过了个大半年大傢伙都忘了有这号人,她又突然成了皇帝的新宠,还晋了位分,成了淳贵人,这次避暑,皇帝本想带着她去的,但因为郡主不喜皇帝的女人爱争风吃醋,皇帝便一个后妃都没带。 谁承想这淳贵人在皇帝走后一月便查出了有孕,宫里许久未有孩子降生,皇后瞧着也挺高兴的,还说等皇帝回来给她升位分。谁料皇后还没派人去秋水山庄报喜呢,淳贵人的胎便掉了。 皇后知道这事查不清她自己就得脱层皮,于是就把消息瞒下了,想着等她查出背后黑手再向皇帝请罪。可她查了十几天,没一点头绪不说,淳贵人竟然死了,被她宫中的宫女缢死的,那宫女弒主后,自己也跳井死了。 皇后这下慌神了,连忙派了人出京向皇帝告罪,过了一日皇后的人回来,说了皇帝的意思,让皇后继续查,他回来会主持公道的。 皇后松了一口气,觉着皇帝还是信任她的,对那淳贵人也只这样了,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 皇后让淳贵人以嫔位下葬,葬礼几天就完了,她依旧在查淳嫔之事,把她宫里的奴才都给严刑逼供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有几个熬不住酷刑死了。 皇后因着得了皇帝的准话,对这事也不太热衷,就交给底下人办去,待皇帝回来后,她第一时间去告罪。 「你说什么?淳贵人死了?」 皇帝满脸震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派人来禀报朕,她怎么死的?朕的孩子怎么死的?」 皇帝砸了一个茶盅到皇后身上,茶水湿了她一大片衣襟,皇后身上也隐隐作痛,但她却顾不得这些了! 「陛下!臣妾派了福公公来秋水山庄回禀啊!他说你知道了,让臣妾查这事的,难道这奴才敢假传圣旨矇骗臣妾?」 「够了!皇后你不要再惺惺作态,自朕登基以来,后宫鲜少有孩子出生,怀孕的不少,流产的也不少,还有那两个夭折的,别说你不知情!你便不是主谋,也是帮凶!淳贵人多老实的一个人,你们也容不下她?非要她死了你们才开心!」 皇后连忙摇头辩解:「臣妾真的不知情啊!她的孩子没了臣妾有什么好处,还会担一个管理不善的罪责,皇上,臣妾和您是结髮夫妻啊!您如今九子五女,如果臣妾是善妒心狠之人,怎么容得下他们?淳嫔的孩子便是生下来,也不过是多一份月银,臣妾做什么要去害他?」 皇后并不是多蠢的人,立刻想到为自己辩驳,皇帝方才盛怒之下有些失态,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么对待皇后不对,便叫她起来。 皇帝登基之后,后宫孩子夭亡率高,这多是那些妃嫔争宠下的牺牲品,皇后从来不会主动出手去害这些孩子。她稳居凤位儿子为储,若是谋害皇嗣被人揭出来,别说她的后位了,便是太子的储位都会不稳,她还没那么傻。 只是她也不会去救这些孩子,她还没那么大度,再冒出几个庶子来给她儿子添堵,因此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能不能出生成活,全看他们的生母够不够强势,像九皇子就是今上登基后出生的,现在健壮着呢。 皇帝想到胆小美丽如小白兔的淳贵人,她是真的胆小怯懦,不是后宫那些披着羊皮的狼,也因此这么容易就遭了毒手。皇帝决心要还她一个公道,向皇后查问了许久,才放她回去。 郡主在玲珑阁也听到了这事,想着皇帝心情不好,她就不去触霉头了。那个淳嫔,她是没见过,据说才十六岁,和郡主差不多大,很温顺听话的一个人。大家都说她失宠之后又復宠,是个有心计的人,如今看来,大概是运气使然吧,可惜她没有保持住这个好运气。 郡主想到了她的外祖母淳慧皇贵妃,当年以宫婢之身获宠,招了多少红眼,她的外祖母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才能生下她娘,养大到七岁。 郡主问过她的母亲,公主说淳慧皇贵妃当年也是捲入了皇嗣被害之事,大家一致推她出来当替罪羊,她又找不到自辩的证据,只能被赐死了。当年的皇后和几个高位妃嫔都是背景雄厚又有儿子的,先帝也不能拿她们开刀,只得让这个宫婢出身的低位妃嫔顶包。 也因着这事,宁国长公主和先帝很有一番心结,直到后来有了郡主,才渐渐拉近了关系。而那些害淳慧皇贵妃的人,公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只知道太后和现在宫里的几个太妃都有份,郡主曾想给外祖母报仇,却被公主制止了: 「她们现在过得什么日子你也看到了,当皇帝的不是她们的儿子,她们个个都要夹起尾巴来做人,可咱们母女俩却风光的很,她们的儿女都要来巴结咱们,你说,她们这样看着难不难受?死了倒便宜她们了,让她们在宫里没任何指望的熬着,多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公主怕她们还有什么底牌,郡主贸然动手万一弄的鱼死网破就不好了。与其让她们痛快的死去,不如让她们痛苦的活着,看看先太后过得是什么日子,那还是嫡母太后呢,她还没有儿子和今上抢皇位呢,都落了这么个下场,那些太妃,当年为了帮扶自己儿子可没少给今上下绊子,如今风水轮流转,皇帝不会和这些女人计较,但他就是不许她们跟着自己的子女去王府公主府过活,就是要让她们在宫里熬着,一来留个人质,二来报自己当年受的屈辱,而公主,自然也少不了交代宫人给她们一些特殊对待。 这次淳嫔的死,肯定也如同她的外祖母那般,随便推个小虾小蟹出来顶罪便是。即使皇帝现在震怒,平息之后还是会从大局考虑,能使出这么个计策,既害死了淳嫔母子,又栽赃到皇后身上,连皇后的心腹太监都能收买,那人肯定是个宫斗大家,位分一定高,资歷一定老,儿子一定有,娘家一定强。不说最后能不能揪出她来,便是揪出来了,她肯定也有自保的方法,顶多寻个由头让她受点小罚。 郡主心头惆怅,对这深宫更加反感了,要不是皇帝现在心情不好她不敢走,定要回家投入母亲的怀抱寻求一番安慰。 皇帝伤怀一夜后,第二日便大张旗鼓的整顿后宫,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查到的是与淳嫔同届入宫的李荣华,说是嫉妒淳嫔得宠,便收买了她宫里的宫女,让淳嫔母子双亡。 皇帝处死了李荣华,又追封淳嫔为淳妃,就是淳妃那边远小城的县令父亲,皇帝也给他升了两级。宫里那些女人瞧着皇帝这番动作,更加欣喜淳妃已逝,要不然后宫少不得要出个宠妃了。 皇后因为管理后宫失职,已被皇帝暂夺了统领六宫之权,公务都移交给了秦贵妃赵贤妃和容妃,皇后闭宫养病。 皇后一直喊冤,可鑑于她的前科,皇帝认定了淳妃流产皇后该是知情的,只是像以前一样採取不作为的方法罢了,而福公公在御驾回宫的那日便自缢于皇后宫中,皇后更加说不清。即使皇后是无辜的,她连心腹太监都能叫人收买,叫皇帝怎么放心再让她管理后宫。 郡主瞧着皇帝似乎老了几岁的模样,便知道他对淳妃大概是有几分真心的,可也仅限那几分罢了,若是真爱,皇帝会保护好她的,不会让她年纪轻轻就枉死宫中,而皇帝,连给她处置真兇报仇都不能。 皇帝消沉了几日,很快又投入到繁忙的朝政中,整个天下都担在他身上,他没时间儿女情长。 郡主依旧是他的左膀右臂,对于淳妃之事,她只字未提,只是经了这事之后,郡主做事更加的谨慎,她知道,如果她惹上了事情,又没法脱身的话,皇帝不会帮她的。 当年瑶池玉泉的事情,大家都说皇帝待她好,顶着群臣的压力保住她,可若不是她自己查清了案情,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皇帝不会为她力排众议。皇帝对她的好,从来都是建立在她有能力的基础上。 郡主一直都知道皇家无情,这么多年切身体会也不少,可心中还是难免唏嘘,毕竟是那么年轻的两条生命,如果皇帝没有去避暑的话,如果皇帝带上了她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结果了。 郡主让人去白马寺给淳妃和她的孩子点了两盏长明灯,又做了场法事,总算是稍安了心。毕竟避暑是她提出来的,虽然她知道以淳妃的性子躲过了这一次也躲不过下一次,可还是难免愧疚。 失恋 一年时光转眼就过,很快便到了出国孝的日子,京城各处都洋溢着喜气。 郡主参加完除服仪式后便回了自个儿家中,宫中那些大龄皇子公主的婚事必须得定下来了,有的饥荒可打,郡主怕殃及池鱼,还是躲在家里的好。 贝贝已经一岁多了,让奶娘牵着到处跑,或许是郡主不常在家的缘故,姐弟俩并没有多亲近,郡主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忙,逗弄了弟弟一小会儿便回了自个院子里。 过得几日,郡主便听到了宫里的消息,洛阳公主指婚给镇国公府三房的嫡次子,这镇国公府是太子一系,洛阳公主是毓王亲妹,也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二公主襄阳则指婚给了翰林院笔帖士周易,乃是兰玉树同科探花,如果没有兰玉树珠玉在前,这公主配探花也是一桩美事,偏偏公主想嫁的是兰玉树,皇帝也是够狠的,这样戳人家肺管子。 三公主信阳也十六了,皇后正在给她相看,估计不久之后也会定下来。不过皇后眼下最急的是萧艺的亲事,萧艺已经满了十九,虚岁都二十了,这回说什么都得定下来。不过萧艺还是咬死了要娶郡主,郡主又咬死了表兄妹不能结亲,可让帝后头大。萧艺手底下的恪王只比他小两个月,他可是有大志向的,眼看着上头的哥哥老早的入朝参政,他还是个闲散王爷,得力岳家也没有,那叫一个急呀。因此一出国孝,恪王便请求皇帝赐婚,对方是禁卫军统领秦汉的嫡长女秦思,恪王说他们两情相悦。 秦汉是皇帝还在潜邸时的老人,也是皇帝的心腹,恪王勾搭了他的嫡长女,司马昭之心吶!不过皇帝还是给他们赐了婚,他相信秦汉不会因为一个女儿就倒戈。 皇帝叫了郡主进宫商量萧艺的亲事,郡主还是那话,表兄妹不能结亲,皇帝也被她气着了,当即就下了赐婚圣旨,让萧艺和镇边大将军赵家的四姑娘赵晴结亲。 郡主本来以为皇帝只是说说而已,谁料竟真的下了旨,心里头又是震惊又是懊恼又是伤心,堵的她话都说不出来。 郡主失魂落魄的出了宫,不消一会儿,萧艺定亲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里,公主正要寻女儿问个究竟,萧艺便来了府上,也是直奔郡主的院子。 郡主把自己锁在屋里,公主姑侄两个怎么叫门都不开,郡主就这么呆坐着,喉咙里哽得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喜欢萧艺的,只是碍于两人的血缘,她一直都不承认,还不断地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她和萧艺只是亲情。如今皇帝这一份圣旨,可以说是当头棒喝,打醒了她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 郡主一直吊着萧艺,她本想着,如果自己不嫁,那萧艺也不娶,就这样即亲即友的相伴一生,也挺好的。可她能扛住压力不嫁人,萧艺怎么能不娶妻呢,皇帝再喜欢她,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孤独终老,他们终究要分开的。 萧艺一直在拍门:「宝宝你出来呀!你和父皇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让我和赵家姑娘结亲,你说话呀,为什么你不肯嫁给我,如果表兄妹结亲不利子嗣,我们可以不要孩子的,咱们去找父皇,让他收回那道旨意,让他给咱们赐婚,你快出来!」 郡主在屋里听得这话,眼泪流得更凶,却没法应他。 公主怕女儿在屋里做傻事,当即叫人来砸门,萧艺听得这话也紧张起来,忙用脚踹门,他力气大,踹了十几脚之后,门栓便断了,萧艺和公主冲到内室,郡主已经擦干了眼泪坐在窗前,只是看到了萧艺,眼泪又不自觉流下来。 萧艺心疼的不行,一把将郡主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问道:「你哭什么呢?不是你不肯嫁给我吗?现在又为什么哭,该哭的人是我。」 郡主听得这话,心头更拗,从小声的悲泣变成了大声的哭嚎。公主见他们偎在一起,慨嘆情字伤人,悄悄的退了出去,让他们说些知心话。 郡主在萧艺怀里哭了许久,哭完之后也还是抱着他,不想抬头也不敢抬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偎在一起天长地久多好。 萧艺抱了郡主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他便先开口了: 「宝宝,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咱们不要管什么血缘,咱们可以不要孩子的,咱们成亲了,就可以一直这样抱着了,好不好?」 郡主还是沉默,萧艺在等她回答,也不再说话,许久之后郡主才从他怀里出来,却不正眼看他。 「阿艺,你已经定亲了,咱们以后真得避嫌了,这是咱们最后一次独处,以后唔……」 四片薄唇相交,说不尽的痴缠,萧艺是初次,只知道在外围舔舐,不知何时,两人却舌齿交缠,相濡以沫,待到分开时,都是面若桃花娇喘微微,萧艺见郡主唇上有银丝,又覆上去给她舔舐,又是一番缠绵。 萧艺将郡主抱到腿上坐着,轻啄她的眉眼耳畔,郡主无力拒绝也不想拒绝,两人腻歪了许久才停下。 萧艺把郡主抱在怀里,轻声诱哄她:「咱们去求父皇赐婚好不好?父皇那样疼你,肯定会答应的,咱们去吧!」 郡主抬眸看他,残忍打破他一脸的希冀:「圣旨哪里是那么容易收回的,镇边大将军府也不是好惹的,阿艺,这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萧艺一脸受伤,却还是不想放弃:「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如果父皇真的不同意,咱们私奔吧,你不是喜欢江南吗?咱们去那里,或者乘船出海,去你说的种满樱花的扶桑岛国,金髮碧眼的不列颠国,好不好?」 郡主无情推开他道:「咱们不能这样任性,我有我的家人,你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真想看着我娶别人吗?」 说到这个,郡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了闸,她当然不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郡主一哭,萧艺又没辙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一边还作保证:「你别哭,我不会娶她的,如果父皇非要我娶她,到时候我躲起来,没有新郎怎么拜堂?」 萧艺又哄了郡主好久,郡主却再没开口,萧艺好话也说完了,不知道该干什么,便去了宫里想求皇帝收回成命。 萧艺走后,公主又过来了,看着伤心憔悴的女儿,她也心疼的很,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郡主和萧艺的事,所有人都同意,只有她自己反对,如今这样,又能怪谁呢。连公主身为亲娘都这样想,更别说皇帝了,他的儿子又不是娶不到媳妇儿,犯的着老贴着郡主嘛! 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这事都定了,你也别伤心了,娘给你找个好的,我觉着玉树就不错,他对你的心思,我就不信你感觉不到。」 公主迳自说她的,郡主还是一言不发,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成亲了。她的爱情,总是从青梅竹马开始萌芽,可是这辈子比之上辈子还不如。这或许是她的报应,上辈子自己走的早,留方霁一人在世间,她却来了这里享受荣华富贵,以后,萧艺娇妻在侧儿女绕膝,换她形单影只。 公主絮絮叨叨说了许久,郡主还是那副呆相,她也没法子了,只得交代桂圆等人好好服侍。 萧艺去了宫里,跟皇帝说他不娶赵四姑娘,皇帝把他好一顿训:「不娶也得娶,朕已经下旨了。」 「我就不娶,我只会娶宝宝,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可她不肯嫁你!」 萧艺急忙解释道:「宝宝是喜欢我的,只是碍于我们之间的血缘才不肯嫁我,只要您同意我们以后不生孩子,宝宝肯定就同意嫁我了!」 「胡闹!」皇帝怒斥道:「不肯生孩子,你们成亲还有什么意思?你别再想这些,好好准备成亲吧!」 「不行,我不会娶赵四的,我不娶!」 皇帝无视萧艺的反抗,把他关在了青云殿里,等他成亲时再放出来,对外的说法是熟悉婚礼之事。 萧艺一个成年皇子住在宫里像什么样子,大傢伙联想到萧艺进宫前去过公主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消息传到镇边大将军府,赵家老太太狠摔了一个茶盅。 「既然不想娶我的孙女,又何必赐婚,当咱们家稀罕那个傻子吗?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打咱们的脸,以后晴儿嫁过去了,那得受多少委屈!」 京城镇边将军府只有赵老太太和几个女眷坐镇,赵晴是赵家三房的嫡长女,跟着父兄在边关,如今应该在准备回京事宜才是。 赵二夫人忙给老太太拍背顺气,顺着她的话头道:「陛下也没问咱们的意思就赐婚了,这可真是……如今英王又这样闹,确实不好看。不过凭咱们家晴儿的人品相貌,还怕笼不住英王的心嘛,英王是个长情痴情之人,朝瑰郡主和他一道长大,他自然不舍,不过下半辈子可都是咱们晴儿陪着他呢,只要他喜欢了晴儿,晴儿以后可不愁什么侧妃妾室之流。」 萧艺确实是个实心眼,这也算个好处,赵老太太心里这才舒爽了些。 狠辣 郡主因着萧艺定亲之事,很是伤怀了一阵,缓过神来后,也是全心打理自己的生意,却不往宫里去。 皇帝没了郡主的辅助确实吃力,他知道郡主是在怨他,但他不可能主动贴上去喊郡主进宫,他相信郡主不会一直和他置气,迟早会自己回来的。 郡主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直到赵四姑娘进京,宫里往赵家下定,她才算真的认命,收敛心神去了宫里。 这一个月里,兰玉树每逢休沐便来公主府陪郡主说话,郡主总是恹恹的,他也不气,总是吹欢快的曲子给她听,直到上回他说:「金陵宅子里的桂树该开花了,师妹可愿陪我回去看看?咱们做好桂花糕酿好桂花酒,等先生回来可好?」 郡主婉拒了他的请求,兰玉树便没来了。 公主很是语重心长的和她谈了许久:「玉树哪里不好?你和阿艺已是不可能了,你总要嫁人的,玉树好歹和你有同门之谊,总比别人可靠。」 郡主逃避道:「我暂时不想说这些,以后有合适的再说吧!」 正因为她和兰玉树有同门之谊,才不能嫁他,朋友更进一步可以成情人,情人退一步却做不回朋友,她不想他们以后变成怨侣,相看两厌。她已经失去了爱情,不能再失去友情,她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更何况,萧蓁喜欢兰玉树。 这些话,郡主没法跟母亲说,公主只当她还在为萧艺伤心,也不敢说的太过。 郡主去了宫里,皇帝望着她明显消瘦憔悴的脸庞没说什么,他给过郡主很多机会,郡主一直拒绝,如今这样,还不是怪她自己。 郡主也知道这事怪不了谁,只是心里苦涩,面上便也是一副苦瓜相,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这阵子宫里很多喜事,处处都是热闹的,郡主身处深宫,外头的喧闹沸腾与她枯寂的内心成鲜明对比。公主本来劝她去庄上休养几日,是郡主执意要来宫里,她是尊贵无双的郡主,就算情场失意,她也不会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十月初十便是洛阳公主大婚的日子,萧艺已经被关了三个月,郡主也恍恍惚惚的百来天,洛阳大婚,这两人都要去参加。萧艺被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郡主,皇帝就防着这个呢,在他身边放了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压住了萧艺。 这是郡主从萧艺定亲之后第一次参加宴席,席上她见到了赵四姑娘,蜜色肌肤修眉凤目,是个健美热烈的姑娘,待人接物很是大方爽利,如果忽略她看向郡主时那挑衅的目光的话。 赵四姑娘被赵二夫人领着来拜见郡主,她是未来的英王妃,于公来说和郡主同级,于私来说是郡主的表嫂,郡主怎么样都不该受她的礼,可郡主偏偏就受了。 赵四姑娘原本慢吞吞的下跪,想着等郡主来扶她,可郡主就像不知道她是谁一样,心安理得的等她跪在地上磕了头才叫免礼。 赵晴咬紧了牙关,额上青筋隐现,满脸的怒气藏都藏不住。赵二夫人也觉郡主不该,可她素知郡主的为人,跟郡主吵架不管你有理没理都是吃亏的那个,她知道赵晴的爆烈性子,就怕她们起冲突,正要拉着赵晴去别处,赵晴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向郡主开火了。 「听说郡主和英王爷青梅竹马私交甚笃,以后我嫁进了英王府,欢迎郡主常来做客。」 不愧是边城长大的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自己的婚事面不改色,如果她要嫁的不是郡主心里人,郡主怕还要为她叫一声好。 「早就听说边关民风彪悍,一直无缘得见,如今见了赵四姑娘,不仅外貌特徵随了那边,这性子也是开放的很,倒显得我们这些京城的土包子小家子气了。」 「你!」 赵晴最恨别人说她的外貌,在边关时她可是号称北疆之珠,谁不夸她漂亮,她自己也挺满意自己的相貌。可进了京里,见了本家几个长在京城的姐妹,还有宴会上见到的各家姑娘,个个都是皮肤白皙举止娴雅,对比之下,皮肤黝黑举止大化的她简直就是个异类。听说英王是京中第一美男子,肤白貌美,她也第一次对自己的肤色不满起来,以前看来这是健美,现在瞧着就是粗俗,这以后和英王成了亲,两人站在一处,谁是男谁是女都分不清了。宫里派了嬷嬷来给赵晴调养,赵晴用了许多美容药膳和脂膏,也没见她捂白一点。偏偏郡主今日如此刺她,简直是踩了她的痛脚。 赵晴从来不是个愿服输的人,郡主敢戳踩她痛处,她就能戳对方心窝子。 「我在北疆呆久了,学不来京城闺秀的规行矩步,不过偏偏就是我这样跳脱的得了皇上青眼,能做他的儿媳妇,素闻郡主惊才绝艷,可惜没这个福分!」 郡主讥讽一笑:「我是萧家女,不需要这个福分,赵姑娘可要惜福,别有运得福没命消受!」 赵晴看着郡主昂扬而去的背影,嘴角也勾起一抹讥笑,再得意又如何,还不是争不过她,她倒要看看,是她这个皇帝儿媳妇风光,还是她那个皇帝外甥女得意! 萧艺被关了几个月,人很是消沉,即使年底就是他和赵四的婚宴,席上几个王爷向他敬酒,却都被他骂走了。 太子过来呵斥他:「三弟他们向你祝贺,你怎的恶语相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父皇的圣旨有意见!」 「我本来就有意见!你们问过我的意愿吗?谁想娶那个赵四!」 太子被萧艺堵的说不出话来,见大家都息了声音竖起耳朵来听他们说话,太子也有些下不来台。罢了,他就是一个傻子,父皇都管不住,他能说什么。 宴席散后,萧艺守在去玲珑阁的必经之路上等郡主,郡主远远的看到了他,想避又不想避,就这么站定了,萧艺奔过去就想抱她,被身边的侍卫拦住了。让他见郡主一面都是皇帝开恩,肢体接触是万万不能的。 萧艺嫌死了这两个侍卫,却也无暇去骂他们,而是近似贪婪的看着郡主,似乎想把这几月没见着的都补回来。 郡主看着萧艺消瘦的脸庞也很是心疼,问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下人慢待他,要他好好照顾自己云云。 萧艺却越听越想哭:「没有你,我哪里有心思吃饭,你若真心疼我,便嫁给我,好好照顾我,好不好?」 郡主不去看他受伤的表情,狠心道:「你好好准备成亲吧,别说这些了,到时候,要做个精神的新郎官,别堕了你第一美男的名头。」 萧艺委屈的不行:「宝宝……」 「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回青云殿去了。」萧艺身边的侍卫木着脸道。 「不回!我要跟宝宝在一块儿,你们滚开!」 「殿下若是老实跟我们回去,下回还能出来见见郡主,若是您这次不听话,我们会把您扛回去,直到您成亲时再放您出来。」 萧艺气得不行,却也奈何不得,他知道他们不是在吓唬他,怎么办?他们看的这么严,他要怎么和宝宝私奔呢? 郡主怕萧艺吃亏,忙道:「阿艺,你快回去吧,我过几天求了皇舅做些吃食来看你,快回去,昂!」 萧艺没法,委委屈屈的看着郡主一步三回头:「你一定要来,不许骗我。」 「不骗你,我会来的。」 郡主目送萧艺的背影消失才回了玲珑阁,进屋之后才卸下了披风,葡萄便小灵通似的来回话:「郡主,成了,那赵四不死也得脱层皮。」 葡萄话里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在她看来,赵四敢挑战自家郡主的权威,就要做好挨刀的准备。 郡主淡淡「嗯」了一声,音里也藏了一丝喜悦。 桂圆觉的此举不妥,只是她拦不住郡主的决定,却还是想弄清楚原因:「郡主为何要如此?您前脚刚和赵四吵架,后脚赵四就出事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这是您干的吗?赵四是皇上钦定的儿媳,您如此,岂不是在向皇上表达不满?」 郡主冷哼一声:「那赵四举止粗野心胸狭隘,根本配不上阿艺!就算我不嫁给阿艺,他也必须娶个温柔美貌的王妃才是,赵四怎么配!她死了残了才最好!至于皇舅那里,他会为了一个没过门也过不了门的儿媳妇来惩治我吗?」 桂圆看着面色狰狞的郡主,总觉得这不是自己印象中机敏良善的主子,果然情字伤人,竟让人性情大变至如此。 洛阳公主的婚礼结束后,赵四姑娘与家中姐妹坐马车回家,途中马车受惊狂奔起来,撞上了前面赵家夫人的马车,赵四姑娘坠到地上,被惊马踩到了手。宫里已经派了太医去诊治,赵四的左手鲜血淋漓,能不能保住还难说。 众人想到今日郡主和赵四的口角,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郡主以前傲是傲了点,却不是这样心狠手辣不管不顾的,看来英王定亲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唉,冤孽啊! 赵家 镇边大将军府里,赵老夫人住的上房一片愁云惨雾,四姑娘左手手骨碎裂,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皇帝派了李御医来诊治,并让元宝来传了口谕,即使赵四姑娘的手好不了,皇家也会八抬大轿抬她进门。 赵老夫人感激涕零地送走了元宝公公,并让人妥善安置了李御医,又去看望了还在昏迷的孙女,一切就绪后,她才发作起来。 「贱人欺人太甚!晴儿不过和她几句口角,她便要下杀手!皇上嘴上说的好听,呸!谁想进他家的门,他若真有诚意,怎么不把那贱人交出来!」 头上裹着纱布的赵二夫人听见婆母竟然骂起皇帝来,忙忍着头疼打断了她:「母亲别说这个了,当心隔墙有耳。朝瑰郡主确实过分了,我看这事,还是得叫将军回来,要不然,家里现在这些老弱妇孺,可不得叫人挤兑死,晴儿有没有命活到出嫁还不一定呢!」 赵晴是赵家三房的姑娘,她的父亲只是北疆军营的一个参将,镇边大将军赵挚是她的伯父,这次赵晴大婚,他因为军务繁忙并不回京参加,如今看来,赵家家主不回来,赵家都要被人踩死了。 「确实该如此,我这便写信让挚儿回来,叫他给晴儿讨一个公道!」 赵老夫人急急忙忙的叫人准备笔墨,手书一封后让底下人用火蜡封好,封口处盖上赵家特有的标识,着人快马加鞭送去北疆。 那厢公主刚回到家里,便听到了赵晴受伤的消息,与所有人一样,她首先怀疑的也是自己的女儿,当即便坐车进了宫里,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套。 郡主正老神在在躺在玲珑阁听曲,见公主急匆匆赶来,她正想开口说话,公主的巴掌已经猝不及防落下来,只是公主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只落在了她的肩膀处。 「你都干了些什么!那赵家是好惹的吗?赵家若要拿你问罪,连皇上都保不住你,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 郡主微微一笑:「您说的是赵晴受伤的事吗?不是我干的。我刚和她闹了口角,她便受了伤,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这是我干的?我哪有这么蠢,肯定是有人陷害我,想让我和赵家掐起来。」 公主一听女儿否认了,心里便一松,随即又急躁起来:「可是大家都觉得是你干的,赵家定也是这般想法,你得想个法子澄清,可不能背这个锅。」 郡主安抚性的拍拍母亲的手背,道:「我清者自清,赵家想治我,总得拿出证据来,他们若是找不到证据想来阴的,您放心,我现在身边守卫严实着呢,他们钻不到空子。倒是您,万一他们动不了我朝您和贝贝下手,那可不美,出了这事,镇边大将军肯定会进京的,娘您这段日子尽量别出门,出门也要带上亲卫,我会住到宫里直到过年,待阿艺的婚事了了赵家都回边关了,我再回府里。」 公主也觉的女儿住在宫里要安全些,可是总觉的哪里不对劲? 「那你先在宫里住着,这事你告诉皇兄了吗?一定要他帮你查出真相才行。」 郡主笑笑:「皇舅知道我的为人,那是他的儿媳妇,他定会查清楚的。」 公主听到这话有些羞愧,皇帝都相信郡主,她一个做娘的倒怀疑自己的女儿,还好之前没有打她,要不然母女俩可要生隙了。 郡主也猜到了母亲的想法,岔开话题道:「今儿也晚了,娘便住宫里吧,贝贝离了您行吗?」 「怎么不行,让你爹带带也好。」 郡主笑笑,让桂圆去通知厨下做几个公主爱吃的菜,她们母女已经很久没单独在一起用过膳了。 赵晴受伤的事,皇帝交给了大理寺查,大理寺查了几天,给出的答案是马吃坏了肚子才狂躁起来,至于怎么吃坏肚子的,那是赵家马奴的事情。 赵家对这个结果那是非常不满,可他们自家查了许久,也是这么个结果,根本和郡主挨不上边。赵家无奈之下只得将府里的马奴看管起来,待大将军回府再说。 赵大将军是十一月底抵京的,此时离赵晴的婚礼也不过二十天,赵晴的左手还未愈,好在拜堂用手的时候不多,影响也不大。太医说赵晴的手只要休养好了能復原,只是以后可能不那么受力,但外在是看不出来的,也省了皇家娶一个残疾媳妇。 赵大将军有几年未回京了,此次回京虽然是为了侄女的婚事,但进京第一件事还是述职。 赵家世代镇守北疆,可以说是大梁的一道人形壁垒,皇帝对赵家也是礼遇有加,尤其赵大将军回京,皇帝给了不少赏赐不说,还给他在宫里设了个洗尘宴。 郡主身为皇室贵女,自然也参加了这个宴席,席上赵大将军无视男女之别辈分之差,隔着屏风向郡主发难: 「听说朝瑰郡主今儿也来了?我那侄女不懂事,听说和郡主闹了些矛盾,我在这边给郡主敬杯酒,权当赔罪了。」 郡主声音淡漠:「不敢当大将军赔罪,我们晚辈之间的口角,我们自己会解决,大将军若有心,待赵姑娘伤好了,叫她亲自来给我赔罪便好。」 「黄毛丫头敢下将军的脸!将军征战沙场时你还在吃奶呢!你啊……」 只见一支银筷子穿过纱质屏风唿啸而来,直直扎进了赵大将军身边一个副将的手臂,足足陷进去半根筷子。屏风那边传来一冰凉冷肃的女声:「以下犯上污衊郡主,该罚。」 场面一度诡异的寂静,大家都知道郡主身边那个冷傲的婢女会功夫,但不知道她功夫这么好,还是这么狠辣的杀神。 赵大将军看了眼那只筷子,心想这要是冲着自己来他不知道能不能躲过,然而嘴上说的却不是这个:「我身边的将领都是在边关厮混惯了,不懂规矩,还望郡主海涵。」 郡主平淡地笑笑:「好说。」 皇帝适时的打圆场:「带陈副将下去包扎吧,若是不严重待会儿再回来,严重便着人送回将军府吧。大家切莫坏了兴致,歌舞继续。」 赵大将军第一回和郡主交锋,算是落了下乘,回到将军府后,赵家人齐聚一堂,脸色都有些不好。赵晴左手还缠着纱布,脸色是鬼一般的狰狞,她本来就长的不够柔美,有些兇相,如今瞧着更加面目可憎。 赵挚身为赵家家主,考虑的并不是这些儿女小事,「都说朝瑰郡主是皇上手里的枪,皇上指哪儿她打哪儿,她如今针对咱们家,皇上也未做惩罚,恐怕,皇上对咱们家有些意见了。这次回京,你们都安生些,我想个法子,把你们都带去北疆才好。」 赵晴声音尖利地反驳:「你们要走?那你们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吗?不是说要给我报仇吗?那贱人现在还好好的,分明就是她嫉妒我得了英王妃之位才如此行事,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赵挚被她尖利的嗓音刺的耳朵疼,呵斥她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老三家的,带她回去!」 赵晴要不是英王妃,这赵家小会还没她的位置呢! 赵晴被母亲拉着不情不愿的走了,大厅里才恢復安静,赵老夫人也是和赵晴一样的想法:「皇上若是对咱家有意见,怎么会让晴儿做他的儿媳妇,歷来皇帝对将领总是有些微妙的,他需要咱们家,但也想告诫咱们,所以才放纵郡主对咱们示威,你不要多想。举家去北疆之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务之急,还是要给晴儿报仇,朝瑰郡主也太嚣张了,想当皇上手里的枪,也要看她够不够利。」 赵三老爷道:「可她住在宫里,身边又这么多高手,咱们怎么动手?」 赵老夫人阴沉一笑:「英王爷的婚礼,她总要参加的,到时车多马乱的,出点什么事也正常。」 赵挚对这等妇人家的阴私之事不感兴趣,没有参加他们的讨论,心里头还在思衬着搬家之事。 转眼就到了萧艺和赵晴的婚礼,这已经是今年皇室办的第二场亲事了,本来有点讲究的人家都说一年不能办两场婚礼,尤其皇家这是半年之内办两场,时间确实很紧。不过这不是刚过国孝嘛,皇家大龄男女有四个,要是一年办一场,最小的恪王岂不是要等三年后,三年后底下那些皇子公主也大了,那怎么来得及。 萧艺被关了这小半年,对这场婚事的抗拒却并没有减少,帝后怎么骂都不管用,最后皇帝祭出了大招:「你今天如果敢闹事,朕立刻就给兰玉树和思齐赐婚,婚后让兰玉树外放,叫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不!不可以!宝宝不喜欢兰玉树,你怎么可以这样!」 萧艺大声反抗,却并没有让皇帝松懈一分:「不想让思齐嫁人,你就老实成亲。」 萧艺狠狠瞪着皇帝,眼睛都给瞪红了,却还是免不了被身边人换上喜服,失了魂似的骑上白马去赵家迎亲。 动乱 萧艺去赵家迎亲,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更加坐实了他不愿这桩亲事,被皇帝禁足了大半年的传闻。 这可狠狠打了赵家的脸,赵家子弟都是习武之人,也不管萧艺是王爷了,直接按着一般人家拦新郎的规矩,十八般武艺全搬上来,对萧艺那是一点不客气。 萧艺也在陈家习武多年,也是上过战场的,当即也不管不顾的和一群大小舅子动起手来,赵家一群小子脸上带着奸笑,下手却不轻,萧艺不仅带了几个亲兄弟来,还带了陈家的师兄弟,场面也是相当精彩。 大家看着不像话,这迎亲的日子新郎官和大舅子打起来了算什么,万一没掌握好力度闹出人命来,这结亲还是结仇呢!官媒和看热闹的亲眷不住的说好话打圆场,还是太子发了话,一群年轻人才停手,不过个个都笑不出来了,看对方的目光跟看仇人似的。 官媒拿帕子擦擦冷汗,干笑着说吉时差不多了,该去迎新娘子了。 赵家长孙狠瞪了萧艺一眼,才去屋里背新娘子出来。 新娘闺房里头气氛也很僵硬,赵晴铁青着脸,她的母亲在一边抹眼泪,其他夫人姑娘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们,瞅见赵晴的脸色也不敢说话了。 赵家长孙背了赵晴出门,将她送上花轿,萧艺骑马开路,迎亲队伍很是浩大,绕着皇城走了一圈才进了英王府。 英王府的宴席是太子夫妇帮着招待的,帝后并没有出宫,新人拜堂时只需对着高堂上的萧氏宗祖牌位下拜即可。 萧艺和新娘子被送入堂中,周边围了不少观礼之人,萧艺的目光在人群中逡视,却没找到郡主的身影。 她来了吗?她若是敢出现,他立刻就带着她走,才不管什么父母宗族,什么身份责任,他们在一起就可以了! 萧艺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脸色也渐渐灰败下去,宝宝怎么还没来?他该怎么办?真的要拜堂吗?拜完堂他就没有回头路了,就算他不洞房,他为宝宝守身如玉,可他们之间还是有了一道缝隙。怎么办? 「一拜天地!」 新娘子已经下拜了,萧艺却还是站着不动,人群中的议论声四起,萧艺却像没有听到一样,还在到处张望。 新娘子忽然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一把揭下盖头甩到萧艺身上,气势汹汹道:「萧艺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求着嫁给你的吗,你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的,不乐意你别娶啊!你当我想嫁!」 萧艺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外面传来惊叫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以及铠甲兵器摩擦发出的铿锵声,有人大喊:「活捉赵家人!」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赵晴出嫁,赵家许多长辈都来了英王府做客,包括赵挚,本来他们和亲眷一起在堂中看新人拜堂,正为萧艺的举止恼怒时,便听到外头的动静。 赵家人对兵甲的声音特别敏感,正想动作时,四周立着的家丁奴僕全都一拥而上,那样凌厉的身手,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暗卫,而他们不知为何,全都手脚发软头晕眼花,还不待他们动作,便被那些家丁打扮的人制住了,连一身红装的赵晴都不例外。 看热闹的人见此阵仗都慌了神,没头苍蝇般乱窜,很快就有禁卫军进来维持秩序,「都别慌,皇上收到密报,镇边将军府里通外敌,叛国作乱,赵家阖家押进大理寺天牢听候审判!此次婚礼取消。」 赵挚痛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赵氏满门忠良,如今兔死狗烹,皇上寒我臣子之心吶!」 带头的是禁卫军统领秦汉,他面色肃然并不多说:「你若清白皇上自会还你公道,走吧!」 赵家这一干男丁全被押走了,在二门处碰到了同样被压制钗环凌乱的赵家女眷,赵家还有一帮人在自家府上收拾宾客散尽后留下的残局,只怕也沦为阶下囚了。 英王府里乱糟糟的,萧艺从喜堂跑出来,直往后院女眷处去寻,一边跑还一边叫宝宝,又拉着过路的女眷问:「有没有见到郡主?」 那些女眷本来就受了惊,萧艺又神情癫狂,她们哪里敢说什么,只战战兢兢的摇头。 萧艺甩开她们,继续往前头跑,耳边唿啸风声里好似夹着郡主甜脆的声音,他停下脚步,风声立刻便止住了,世界都安静下来,一声清清脆脆的「阿艺」,他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掉下来。 萧艺回过头,看见离自己三丈处凭风而立的郡主,她裹了件大红色的羽缎披风,领口处一圈白狐狸毛,头上是云鬓金钗红宝石,额间一点三瓣梅花钿,站在红梅映雪下,那么的明媚娇艷,满园的红梅都不及她。 萧艺扑过去抱住她,把头埋进她馨香的发间,他就知道,她不会看着他娶别人,他就知道,他们才是最后走到一起的人。 郡主被他抱得死紧,裹在厚实的披风里,她手都拿不出来,无力推开他,也无法回抱他,只得就这么任他抱着,外头的兵荒马乱流言蜚语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仿佛要抱到天荒地老。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白霜看不下去这腻歪的两人,也顶不住周围人那带有颜色的目光,才出言提醒他们:「你们要不要去屋里坐?外头冷死了。」 萧艺这才放开郡主,细细看她没有冻着的迹象,才拉了她去他的院子。 青云院被装饰的红彤彤的,萧艺怕郡主见了生气,忙把门窗上贴着的喜字全撕了,红布希么的也给扯下来,又见自己身上穿的喜服,忙道:「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换身衣裳。」 郡主忙拉住他:「不要紧的,你先坐下,咱们说说话。」 她和皇帝利用了萧艺的亲事抓捕赵家人,又把他关了这小半年,让他失魂落魄这么久,人都瘦了几圈,明明他才是受害者,萧艺却生怕郡主生气,时时顾着她的感受。 萧艺顺势抱起郡主放在腿上,手双环住她的腰身,道:「还好我没和赵四拜堂,父皇这旨意下的真及时,这桩亲事肯定不作数了,拜堂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找你,我想着若是你出现了,我就带你走,咱们私奔去,可是你一直没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么干站着,然后禁卫军就来了。呵呵!咱们果然是有缘分,月老都捨不得把咱们分开。」 郡主听着萧艺语气中的庆幸,心中很是不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 「这并不是巧合,赵家拥兵自重,在北疆做土皇帝,赵挚更是好几年没进京述职,皇舅早就想动他了。这次给你和赵四赐婚,一方面是引赵家进京,一方面也是想让我看清自己的心,我伤神了一个月后进宫找皇舅时,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后来赵四的马车出事也是我干的,目的就是让赵老夫人给赵挚施压,让他进京为赵四讨公道。我们都知道你不会和赵四成亲,却还是把你关了半年,对不起。」 萧艺呆了一阵,却只抓住了一句:「那你看清了自己的心吗?」 郡主望着他深情的眼眸,点点头。 萧艺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兴奋问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如果不愿意,刚才在园子里,我怎么会……许多人都看见了。」 郡主脸上有着罕见的羞赧,萧艺却爱极了她这般模样,在她殷红的唇上琢了一口,随后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屋内转圈,「宝宝要嫁给我咯,我好高兴!好高兴!呵~」 郡主被他甩的飞起来,却也没制止他,两人的笑声迴荡在整个青云院里。 关于赵家里通外敌之事,皇帝早就拿到了确凿的证据,之前只是碍于赵挚在北疆手握重兵,皇帝不好动他,这次好不容易诓了他进京来,为了做这场戏甚至关了萧艺半年,皇帝要的就是一击致命。 而镇边将军府是他们的巢穴,皇帝若是公然围剿赵家必会激起他们的反抗,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除了萧艺的这场婚礼,赵家没有倾巢而出的时候。本来皇帝计划在萧艺和赵晴礼成之后,赵家坐席吃酒,他们在酒菜里下点药,直接拿下了就好。 可郡主死活不同意萧艺和赵晴拜堂,于是便在喜堂上熏的香里做了手脚,除了事先服了解药的暗卫,其他人都中了招。但他们只是觉的堂上人多,空气杂异,便是有些昏头胀脑也是常事,但一做剧烈运动,那股晕胀之感就会更加强烈,皇帝有心算计无心,赵家根本没处可逃。 赵家在朝堂也有不少党羽,个个都说赵家怎么怎么忠烈,多少人战死沙场,可那都是当年的事。赵家的镇边大将军的职位是世袭的,这两代的赵家子弟愈发平庸,之前平定瓦剌是陈燿和萧艺等人的功劳,他们怕皇帝斥责他们打败仗收回他们的兵权,干脆和瓦剌做起生意来。每年冬天都让他们过来打个劫,他们再去追击一下,死几个老弱病残就是他们的战绩了,赵家甚至用军粮去买通瓦剌边境的游牧民族,让他们每年都来光顾,就怕北疆没仗打。 瓦剌当年被陈燿和萧艺等人大败,签订了臣服条约,这几年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根本不敢到大梁来走动。和赵家做生意的是瓦剌边境的一些零散部落,打着瓦剌的旗号干些烧杀掳掠的事,每回都留下几个残兵就为了保持赵家的声望。 陈燿在北疆好几年,渐渐的也掌了些权,皇帝也有人在军中,这种事一回两回不在意,次数多了就惹人怀疑,皇帝正愁没理由治他们呢,这送上门的把柄,他怎么能放过。 赵挚和他两个兄弟被判斩首,其他入了军营的子弟都要去岭南服五年劳役,其他男丁和女眷则贬为庶民,收回御赐将军府,抄没家财以充军费。 这还是看在赵家先祖马革裹尸的情分上,要不然犯了这种罪,抄家没族都是应该的。 添妆 「你怎么敢参与这种事情?难怪那天在英王府你突然拉了我去一处暖阁里坐着,原来你早知要生事。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能不跟家里说?你……你以后不能这样,不行我要去找皇兄说说,这样的事哪里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以后你少去宫里。」 郡主垂眸晗首听母亲教训,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才开口道:「我都要嫁进宫里了,这辈子跟皇家是绕不开了。」 公主一凛:「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公主气得不行:「那你不早点说?非要这么拖着,拖到皇兄使出这么个法子来,白白的让我们都担惊受怕一场,你和阿艺也难受,你瞧瞧阿艺那脸都小了一圈了,你怎么就忍心!」 郡主也挺愧疚,她和萧艺之间的那个坎,不放个大招她是跨不过去的,皇帝也知道,直接就给萧艺赐婚了,待郡主伤心难过万念俱灰后,他才慢悠悠的问:「如果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他?」 要,肯定要!别说是表哥了,亲哥她都要!就像萧艺说的,不利子嗣就不要子嗣嘛,孩子的事还远着呢,孩子他爹可就在眼前了。她前世就是畏首畏尾,拖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结婚了她就归极乐了,这辈子要再不珍惜,上天都看不过去。 所以郡主只能跟着皇帝整赵家了,这不仅是国家大事,还关乎她的终身幸福,只不过看着萧艺被关了小半年那形容憔悴的模样,还有身边人为她担惊受怕,她确实很后悔,她要是早点跟萧艺成亲,哪还有这些破事呀。不过好在她还有机会弥补,一切还不晚。 赵家的事并没有那么容易了,赵家世代在北疆驻扎,根深蒂固,这次赵家出事,北疆军营就生了变乱,还好陈燿和萧蒙早有准备,以雷霆手段毙杀了几个忠于赵家的将领,又将赵家做的事在军营里宣扬开来。。 那些底层士兵都是听上头的小将领指挥的,普通士兵和赵家并没有什么联繫,顶多就是有点盲目的崇拜,但在身家性命面前,这点崇拜算什么,管他谁当将军呢,能打胜仗能管饱饭就成。有些脑子活络的甚至想赵家走了那么多人,军中空出了这么多职位,该找个什么路子往上爬才好。 这次赵家出事,拔萝蔔带泥牵出许多人来,其中宁王这几年和赵家来往甚密。 当年安郡公之事让宁王脱了身,这次皇帝可不会手软,你就是和赵家写信说明天天气如何,他都能给你扯上妖言惑众动摇民心的罪名,更何况宁王本来就不干净。 里通外敌之事和宁王无关,但宁王给赵挚送了不少钱财,还插了人到北疆军营,一个贿赂将领染指军权的罪名就跑不了,发酵一下就成了觊觎皇位意图不轨,然后皇帝就能名正言顺的将他贬为庶人终身圈禁,然后宁王不愿苟且偷生服毒自尽,宫里的贤太妃听闻亲子噩耗痛不欲生,也跟着去了。 郡主一片唏嘘,这次大清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宁王一直都不甘心,迟早要生事,如今被皇帝先发制人,郡主虽有些难过,却也不会和他们家牵扯什么。相比之下她的小舅舅逸王钟情妻子疼爱子女,为了家人的安危放弃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不问世事只每日和妻子琴瑟和鸣,一双儿女嫁娶的也是无实权的人家,这才是让皇帝放心的人。所以皇帝这几年对逸王府诸多优待。 郡主因着她参与了赵家之事,连着几日做了噩梦,梦中那些冤魂伸着手来掐她的脖子要她偿命,还是公主陪着她睡了几晚才好些。皇帝道她还是不够心狠,又不是她亲手杀的人,她做的什么噩梦。 郡主笑笑,不置可否。 北疆军营里的空缺,白霆非常心动,现在贝贝也大些了,郡主的终身也定了下来,北疆近几年无大战事,他带着妻儿去也安全些。 公主知道他多年来的心愿,想到当初郡主让萧艺去战场上走了一遭,没伤亡不说还立了大功,白霆难道还比不上萧艺吗,让他去那边呆两年,过过从军的瘾好了。 白霆打算过了年就去北疆,在那边安定下来后再接公主母子过去,郡主和萧艺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份,这样白霆便不能送她出嫁了。 郡主对这些礼节看得并不那么重,笑着说无妨,反而公主絮絮叨叨的,说婚期这么紧郡主的嫁妆都不好办了。 其实郡主的嫁妆从她出生后公主就开始给她攒,又有先帝给的体己,郡主自己赚的私房,还有礼部出的按郡主之制的嫁妆,还有帝后等人的添妆,这样算来,郡主的嫁妆岂止是十里,百里都有。 公主如今要给她置办的无非是喜服喜被喜饼,家具重新上漆之类的。本来喜服内务府会办好,不过郡主那么别出心裁的一个人,尤其她的天衣阁何等繁花似锦,内务府置办的喜服她怎么看得上。遂自己画好了花样子,把图纸送去金陵,杜鹃等人知道郡主要出嫁绣嫁衣,直接把天衣阁关了,一屋子裁缝绣娘在一处商讨,务必精益求精。 这个新年因着腊月里那些事情,喜气都被血腥气沖淡了,不过皇帝除了个心腹大患,走路步子都轻快了些,又解决了萧艺和郡主的亲事,他觉的紫禁城的天空少有的亮。 话说皇帝给郡主和萧艺赐婚时,朝臣还扯了一番皮,御史说罪不及出嫁女,赵晴已经被赐了婚,赵家长辈的罪过不该算到她头上,她和萧艺的亲事还能作数。 不过也有人说,婚礼没成,赵晴不算出嫁女,她是罪官之后,怎么能嫁入皇家,亲事当然应该作废。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皇帝裁决,说婚礼之上赵晴指着萧艺的鼻子骂,可见对这桩婚事很有不满,他就不强人所难了,让他们各自嫁娶。 这个命令下达后,皇帝立刻又说萧艺年纪不小,不能再拖了,他的外甥女朝瑰郡主正值妙龄,他有意聘作英王妃。 这下朝臣又有话说,同姓不婚,郡主和英王同为萧氏子女,如何能结亲,这不是乱伦嘛! 林国公立刻跳出来说可以让郡主改回林姓,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就有人说当年林家薄待郡主,先帝才让她姓萧,如今改回林姓,岂非违逆先帝遗旨? 那就姓白吧,跟她继父姓。 这下皇帝不同意,郡主和白家不和,她怎么可能改姓白。不过明面上的说法还是要搬出先帝的,郡主姓萧是先帝的意思,圣旨都还在公主府呢,这怎么能改? 然后朝臣就揪着同姓不婚这个梗不放,和皇帝扯起了皮。皇帝让元宝念了他收集来的消息,民间有不少同姓成婚的,只要不是同一支宗族的,或者同宗族里关系很远血缘淡薄的,同姓成婚并无大碍,官府都不管。那郡主怎么就不能和萧艺成亲了,他们虽然同属萧氏皇族,但按血缘来说是表兄妹,表兄妹亲上加亲不是很正常? 然后又有人说,表兄妹和堂兄妹按血缘亲疏来说是一样的,那为什么表兄妹能结亲堂兄妹不能呢?就是因为堂兄妹是同一宗族,自家人。郡主只是在家庭构造上来说和萧艺是表兄妹,按血缘和族谱,他们应该是堂兄妹才对。 皇帝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貌似当年郡主拿这话来堵过他,现在好了,朝臣也拿这话来堵他,郡主不是铁齿铜牙嘛,怎么不上朝来自辩? 皇帝心中痛骂郡主,嘴上却不含煳:「你们也说了,表兄妹和堂兄妹在血缘上来说是一样的,堂兄妹结亲是乱伦,表兄妹结亲是什么?如果你们不同意英王和郡主成亲,那么朕干脆下一道圣旨,禁止表亲结亲。」 皇帝这是说不过就耍赖皮了,朝臣里头就有表亲结亲的,他们的子女里也有,如果皇帝下这么道旨,那他们的婚姻算什么? 所有人都是这样,不侵犯到自己的利益时,那都是看戏的不怕台高,怎么热闹怎么来,这一关乎到自己的利益了,全都噤声了。 萧艺要和郡主成亲就成呗,人双方父母都同意了,他们就不掺和了。 于是郡主和萧艺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过了十五,白霆便要启程去北疆,白老夫人拉着白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让走,郡主知道,她不仅有不舍,还有怨怼,怨白霆不拉拔白家子弟,去边关博军功竟然也不带自家人去,他本来就是驸马了,立再多功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把资源分给有需要的人呢。 白老夫人再不舍,也不能误了出发的时辰,白霆可不是一个人去的,随行的还有此次从京城调任去北疆的将领,白老夫人怎么好误了别人的时辰。 白霆最后握了握公主的手,抱了抱贝贝,拍拍郡主的肩膀,终于一骑千里了,公主忍不住泪盈于睫,郡主揽着她的肩膀扶上马车。 郡主和萧艺的婚礼在万众瞩目中来临,成亲前几日,亲朋好友来添妆的就不少,皇帝给了一盆成人高的珊瑚树,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头面首饰字画之类的,装了十抬。 皇后也没少给,这毕竟是她嫡亲儿媳呢,给了一对羊脂玉如意打头,余下的也是首饰布匹之类的,东西比当初太子妃进门给的少,但价值要高一些。没办法,郡主两边都沾着亲呢,既是嫁外甥女又是娶儿媳妇,他们不该多给点! 林家添妆的队伍也很盛大,林四老爷恨不得把四房搬空了,珠宝首饰不要钱似的堆过来,许多还是西洋品种,其中一套金刚石头面郡主就很喜欢。林四还给郡主买了两个铺子一个田庄,虽然他知道郡主不缺这些,但一想到这个女儿从小就没在他身边长大,他就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郡主作补偿。 林家二房对郡主一向大方,林二老爷给的是两幅自己作的字画,以及一套文房四宝,不愧是书香人家。二夫人向来把郡主当女儿疼,给郡主送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和一套南珠头面,另外还有些人参燕窝等补品,这个其实不好当添妆,算是二夫人私下补贴的,没算到嫁妆单子上,另外二夫人还给了郡主两盆牡丹,分别是酒醉杨妃和二乔。二夫人爱养花,但她最爱的是兰花,养的最好的也是兰花,只是她知道郡主喜爱颜色鲜艷香气怡人的花朵,就特地给她种了两盆牡丹。 郡主并不缺花,但二夫人这份心意她特别受用,郡主笑着谢过。 林琛等人送的便是些小玩意了,但都合郡主心意,尤其林瑞送的一个西洋八音盒,是一个小木屋的形状,一扭底座的开关,便叮叮咚咚唱起来,郡主喜欢极了,叫人拿个盒子专门装起来,和一些瓷器放在一起,就怕给磕坏了。 萧蓁送了个珐瑯嵌彩棋盘并两盒黑曜石和象牙雕花的棋子,非常的奢华,郡主怀疑她把多年来的私房都掏空了才得到这么个东西。她还带来了萧蒙和林雅清给她的添妆,萧蒙自制的筝,林雅清自制的香,这两人倒是志趣相投。 兰玉树的礼是托林瑞送过来的,一个会转的吊灯,比之当年他送郡主的走马灯有过之而无不及,郡主笑着接下了,他还送了本棋谱,说是平川先生不在,他帮先生送的。 兰玉树算是外男了,他仗着同门之仪给郡主添妆已是勉强,陈枫就更不行了。但他偏偏就送了,让他母亲带来的,十支玄铁打造的箭镞,还闪着寒光,一看就很锋利,箭尾处镶了七色彩羽,箭身还刻了宝相花纹,既精緻又实用,郡主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陈枫是拿了个长条锦盒装着的,陈夫人也不知里头是什么,只听陈枫说另一半在萧艺那里,陈夫人以为是什么能合二为一的信物,还感慨儿子长大了知道送礼了,这样他给郡主添妆才不会惹人闲言。谁知道盒子打开里头竟然是几支箭,哪有送这种礼给姑娘家添妆的,她都不敢看公主瞬间冷却的脸色,还好郡主很喜欢。 萧蓁笑道:「照他的说法,弓在阿艺那儿?陈枫很会打算盘嘛!我怎么就没想到把棋盘送你棋子送他呢?这样我就少送一份礼啊!」 萧蓁一番话逗的哄堂大笑,郡主处在这欢快的氛围中,心里如吃了蜜般,有这么多人的祝福,她这辈子一定会幸福的! 私语 郡主和萧艺的好日子定在三月二十,成亲前日晒嫁妆,那可让大傢伙开了眼。 萧艺的聘礼早两日送了过来,因着上回英王府送了不少聘礼去赵家,虽然最后连赵家的嫁妆一起收回来了,但萧艺怎么会把送赵家的聘礼再转送给郡主?可英王府库房里又没什么东西了,萧艺第一次觉的自己穷。 不过他有世上最有钱的爹娘,聘礼肯定是让爹娘准备的,皇帝把萧艺送去赵家的聘礼带嫁妆给了内务府,让他们按着价值重新置办一份聘礼,萧艺也託了人去江南沿海等地购置西洋货品,到时候当嫁妆有面子。 另外萧艺自己会雕刻,他从婚期定下之后就融了好大一块金子,以及从北疆购置了一大块玉石,都有半人高,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精雕细琢,雕成了一对金童玉女,那相貌衣饰,赫然就是他和郡主的模样。因此英王府送聘礼时,这一对金童玉女可是抢足了风头,倒是帝后送的打头的聘礼无人问津。 「哎你看!好大的金人玉人,哎哟!这要是磕一块下来,咱们这辈子都不用愁咯!」 「这算什么!你到时候看郡主的嫁妆,只有更豪的!」 「那不能吧,这可是王爷呢,郡主还能比王爷更有钱?」 「你懂什么……」 不提夹道看热闹的百姓有多兴奋,天香楼的包厢里,毓王和愉王诚王恪王兄弟几个也打开了窗户看送聘队伍。 「看不出来呀!六弟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这么有钱?这份聘礼,就是太子大婚时也比不上吧!父皇也不管管他。」愉王音里藏着浓浓的羡慕嫉妒。 「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封王的,咱们是什么时候封王的?这些年英王府就他一个人,就算他什么都不干只吃食邑俸禄,也能攒下一份不薄的家底,哪像咱们这些人拖家带口的,一分银子掰成两块花。再说郡主表妹每回做生意都算他两分股,他能没钱吗?」父皇还开了私库给他挑拣,他自己又没个章程,什么好东西都往公主府送,聘礼可不就超标了嘛! 这兄弟几个都不得不慨嘆萧艺傻人有傻福,会投胎又长了副漂亮脸蛋,以前有爹娘养,以后有老婆养,再以后有儿子养,他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这还只是英王府送的聘礼,表妹的嫁妆还没出来呢!肯定会压过太子妃的。」诚王音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到时候御史又有话说。 毓王对盯着这些聘礼嫁妆流口水的兄弟们只想冷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看到的就只有这一亩三分地! 萧艺的聘礼很出彩,但确实是超标了,那郡主的嫁妆要带着这些聘礼一起送去英王府,又不能压过太子妃,这可怎么好? 太子妃的嫁妆是一百二十抬,郡主不能跟她平齐,那一百一十八抬总可以吧,可这些箱笼怎么塞得下! 郡主想了个法子,在嫁妆后头跟了几辆大红马车,全是给郡主装嫁妆的,对外只说是郡主的私房,不算在嫁妆里头。但嫁妆单子有两份,一份是公开的,就是那一百一十八抬,另一份是郡主自己收着的,上头列明了那马车里的东西。 大家都说郡主吃亏了,或者说她胳膊肘朝外拐,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要把娘家搬空了。因为女子嫁妆是她的私产,以后留给子女,如果没有子女娘家可以收回,总之夫家不能用。但郡主那几辆车上的东西并没有列在嫁妆单子上,那就不能算郡主的嫁妆,进了英王府的门就全是英王府的了,那萧艺可捡了大便宜,公主府可吃了大亏。 就为这事白家还闹腾了一阵,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都该留给贝贝的,公主趁着白霆不在把公主府都搬空了全给郡主陪嫁,以后贝贝怎么办? 公主不想和他们多说,只说这是郡主做生意自己赚的钱,别人无权处置。 白家还要闹腾,白老夫人还要写信给白霆,郡主直接说:「这是我皇舅的意思,你们是觉的我皇舅贪图公主府的东西吗?」 白家人这才噤声,但还是少不了阴阳怪气。郡主嫌死了这家人,只希望贝贝以后不要和白家亲近,要是学了他们家的习气,郡主肯定和他处不来。又想着贝贝现在还小,若是他知事了,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的嫁妆有想法,自己确实是搬了大半个公主府。 郡主以前想着都是一家人,赚了钱买了什么东西也只往库房里堆,根本不分彼此,现在她要嫁人,带这么多东西走,大家都对她颇多非议。她以前还想着自己就算嫁人也要把父母接过去奉养,他们还是一家人,现在父母有了贝贝,以后贝贝娶妻生子,他们就真成两家人了。 郡主现在才知道,大家说的做了这么多独生女突然多个弟弟心里会有疙瘩是什么意思,她现在是真有疙瘩了,若不是有贝贝,她可以把父母接去英王府住,他们一家四口多好。 公主见女儿神思不属,面上表情忽明忽暗,握着她的手道:「你在想什么呢?你和阿艺都是知根知底的,婆家就是娘家,英王府也就你们两个人,你难道还紧张?」 郡主突然就觉的委屈了,公主和贝贝在她出嫁后就要去北疆了,以后他们一家三口,自己是外人了! 郡主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这话又不好跟公主说,只越哭越委屈,越委屈越哭,从小声呜咽变成大声嚎啕。 公主慌了神:「宝宝,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别人说你什么了?你跟娘说,娘帮你出气!」 郡主伏在母亲怀里哭了许久才停歇,红着眼睛梗着嗓子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我以后和贝贝不亲,您帮儿子还是帮女儿?」 公主拍着她的背道:「你们是亲姐弟,怎么会不亲呢?」 「可你们就要去北疆了,也不知道要呆多久,等你们回来,贝贝都是大孩子了,他肯定不记得我了,我一个出嫁了的姐姐,想和他培养感情也不能,如果他以后再娶个媳妇和我不合,贝贝又帮着他媳妇,您是要儿子儿媳还是要女儿呢?」 郡主越说就越偏激起来,原来她一直是嘴上豁达,她对贝贝的出生是心有芥蒂的,她也怕公主偏爱贝贝,她活了几十年,理智上她不会和弟弟争宠,可潜意识里还是忍不住。 公主也意识到了这个,她知道这个事情必须说开了,要不然郡主一直会有疙瘩。 「宝宝,无论我有多少个孩子,你总是不一样的,毕竟,陪了我这么多年的是你。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贝贝的,让他喜欢你这个姐姐,以后贝贝娶妻,我也会和你一起掌眼,娶个咱们都喜欢的,好不好?」 郡主听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和弟弟争宠? 郡主撅着嘴道:「我不是排斥贝贝,只是您也知道,很多人家的兄弟姐妹,小时候好好的,长大了各自成亲就会有隔阂,要是娶的不好或嫁的不好,那吵架过后老死不相往来都是有的,这做父母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女闹成这样,若是公正的,自然晓得谁对谁错,若是偏心眼的,那一个家就真得分崩离析了。我和贝贝同母异父,血缘上就淡了一层,他又不和我一个姓,万一他以后和白家亲,那我该怎么待他?您夹在中间,又该怎么办?前十几年是我陪着您,后面大半辈子可是贝贝孝顺您,我怕……」 郡主在意的其实不是贝贝,而是公主的态度,她可以很大度的接受白霆,因为她知道在公主心里白霆比不上她,就算他们一样重要,这也是两种不一样的感情,根本比不了。可她和贝贝都是公主的孩子,她真的很怕,以后贝贝和她不亲,公主偏心儿孙,那她真要伤心死了。 郡主第一次发现她竟然有恋母情节,这可真是…… 公主也发现了,心里喜忧参半。她一直觉的郡主心大,她掏心掏肺的对女儿,郡主却总是无所谓的态度。原来,郡主对她也非常在乎,只是嘴上不善煽情,其实心里爱的不行,那么懂事的人,竟然为了小贝贝诚惶诚恐起来。 只是郡主这个心理得给她掰正了,公主就两个孩子,怎么能生分了。 「宝宝,你这么在乎娘,我很高兴,可你不能因为爱我而对贝贝有敌意,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发誓,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公平的对待你们,我绝对不会偏爱贝贝,好吗?贝贝还小,你却已经大了,你如果想和贝贝处好关系,你得主动和他亲近,我们去了北疆,你也要时常写信过来,知道吗?」 郡主有些脸红,「我知道的,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你们要在北疆待多久?北疆近年没什么战事,爹想立功可不容易。」 公主道:「就是没什么战事,我才同意他去的,在那边呆个三五年就回来,我才不稀罕他给贝贝挣爵位,贝贝好好读书,自己也能成才的。」 郡主笑道:「娘真开明。」 迎亲 三月二十是钦天监给郡主算的好日子,郡主早上起来,瞅见天际的亮白色,便知道今天确实风和日丽。 全福太太来给郡主开脸梳头,郡主怕她会给自己画个大白脸,便要让自己的丫鬟来化妆,全福太太也不勉强,大丫鬟莲子就给郡主化了个非常娇媚的牡丹妆。 郡主的嫁衣前几日已经到了,大红的蜀锦布料,主图案是凤穿牡丹,凤冠和凤羽皆用上等金线绣成,凤眼是颗极亮的夜明珠,衣裳边角处绣了蔷薇芍药梅花并蒂莲喜鹊鸳鸯等花鸟,繁复又不显凌乱。领口和袖口裙摆处缀满了个头不均的大红珍珠,用金线镶着,如繁星密布。嫁衣的款式是广袖鱼尾曳地长裙,外袍只至足上,里衣的下摆却蜿蜒在地上足有半丈长,採用蕾丝镂空设计,蕾丝中间又镶了些打磨的极细的金线,乍一看流光溢彩,细看精巧非常。郡主特地交代杜鹃去宁波外域商人手里买的蕾丝,用在这嫁衣上极具美感。 郡主的凤冠是自己画了图样给内务府做的,赤金红宝镂空双凤朝阳冠,冠身是莲花牡丹等花草簇拥着两只金凤的形象,因郡主不喜头冠笨重,便採用了镂空样式,额前是三缕赤金红宝流苏,只垂至眉梢,两侧并脑后便是八缕长及腰际的金丝东珠流苏。这零零总总的下来,也有三斤重,再加上衣服,怕有七八斤重,这还是郡主精简过后的。 不过郡主在见到自己梳妆整齐后的模样,便觉的这衣饰再重都是值得的,这辈子就一次,为了美,豁一把吧。 萧艺巳时中从英王府出发去迎亲,他今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红衣白马金冠玉面,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怪道人家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萧艺这辈子没有金榜题名的机会,这洞房花烛便是他最快活的时候了,比之他去年的那场婚礼,萧艺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只恨不得在脸上贴上一个「我很喜欢郡主」的条幅。 今儿郡主大婚,因着她没有亲兄长,公主府便安排了林琛林瑞和林家四房郡主的庶弟林琮以及兰玉树来拦新郎。叫上兰玉树是林瑞的意思,郡主本以为他不会来的,也没想着叫他,没想到他同意了,还很诚恳的祝福郡主。 郡主也很高兴,她的朋友不多,兰玉树愿意不计前嫌来参加她的婚礼,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兰玉树果然是真君子,如此坦荡。 萧艺带的兄弟团是陈家几个师兄弟,至于他嫡亲的兄弟只叫了八皇子,没办法,谁让他们这边都是武夫呢,总得有个文化人撑场面,这么多兄弟里头,也就没成人的八九两位皇子不讨萧艺嫌了。要是萧蒙在就好了,他文物双全,一定要拉他来助阵,可惜他军务繁忙不能回来,不过就算他回来了,作郡主的娘家人还是夫家人还真不好说。 萧艺心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中队伍便驶到了公主府,萧艺在大门处便遇到了林琛等人的阻拦。 萧艺带的陈家兄弟皆是重武轻文的,只有一个八皇子算是文韬武略,郡主这边林琛兰玉树等人却是读书种子,只有一个林瑞文武双全,双方算是旗鼓相当。 不过林琛等人作为娘家人拦路,只能是他们出题考萧艺等人,他们便专考文化。 萧艺事先准备好的催妆诗都背完了,对子也是几个人合在一处磕磕巴巴的接下了,林琛他们却不放行,还要发招,陈枫便叫嚷起来:「不公平!你们专挑我们的弱项,有本事来比武!」 林琛笑道:「文学是你们的弱项,却是我们的强项,反之亦然,谁叫我们是大舅哥呢,不公平怎么了?我们的妹妹可不是这么好娶的!」 萧艺听的气急,迫不及待的想冲到喜房去把郡主抱出来,便对林琛求饶道:「四哥!你让我进去吧,我都等宝宝好多年了!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飢,早早的娶妻生女,哪里晓得我的苦楚,你帮帮忙吧!」 林瑞道:「你都等这么多年了,也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萧艺瞪他一眼,随后又对几个兄弟一点头,一伙人便涌了上去,倒不是要打架,林琛和兰玉树他们都不怎么懂武,万一伤着就不好了。萧艺他们只是推推搡搡动手动脚,脚下不停的往里钻,嘴里还念念有词:「让让让让!江湖救急啊!」 林琛他们不妨对方竟有如此流氓行径,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萧艺他们挤过了十几丈远,林琛和兰玉树虽然专事文学,但也学了些拳脚,当下也和他们推挤起来:「干什么你们?想闯进去,门都没有!」 一时场面哄乱起来,陈枫怕伤着人,便道:「逸之也精通武艺,不如和王爷比一场,若是王爷赢了,就让我们过去!」 逸之是林瑞的字,他听说自己有动武的机会,立刻便跳将起来:「好!若是你打不过我呢?」 打不过也不能不让他进去呀! 萧艺便道:「若是打不过,我拿红包铺路过去还不行嘛!」 「好!」 人群中响起喝彩声。 萧艺和林瑞比武,这两人都是自幼习武有天赋又勤奋的,功夫都很不错,只不过萧艺学的是正统的功夫,战场上用的,一拳一脚都在实处;林瑞习的是江湖路数,请了武馆师傅教的,又去陈家偷了师,综各家所长。一个明刀明枪一个旁门左道,却都不俗,只不过萧艺功底深厚稳扎稳打,林瑞则身形灵活不痛不痒,打了十几个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来,大家第一次见识到林瑞的功夫竟然如此不俗,看来他说的闯荡江湖不是空话。 打了这许久都没有分出胜负来,眼看着吉时要到了,萧艺急得不行,又不敢发狠伤了林瑞,只得求饶道:「阿瑞!你快让我过去,我给你个大红包还不成嘛!」 「我要最大的!」 「给你!」 萧艺从怀里抽出一打红包来,拿了个最厚的塞到林瑞手上,兰玉树几人也都得了,他们这才让路。 萧艺往内院飞奔而去,在二门处又遇到了埋伏。 林琛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群小萝蔔头,都是五岁以下的,有林琛家的小果儿,公主府的小贝贝,东宫的小静仪,还有些不知道谁家的,一个个小炮弹似的,齐齐冲过来抱住萧艺他们的大腿,嘴上含煳不清的叫嚷:「不准走!不准走!」 萧艺这下傻了眼,小孩子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想硬沖都不行,难怪林琛他们这么爽快的放人,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陈枫见萧艺一副傻相,大声叫道:「红包!红包啊!」 萧艺这才反应过来,忙塞了把红包给孩子们,这些孩子红包照拿,却不撒手,萧艺这下真没辙了,只得好言哄到:「让我进去好不好?我要去接新娘子!」 「不好不好!」 萧艺急得想打人,有个小女孩说:「唱歌听!」 唱歌?萧艺他们几个大男人哪会唱歌呀! 陈枫几个把目光投向八皇子:这儿你最小,哄小孩应该不成问题吧! 八皇子看向萧艺:你长的这么漂亮,唱歌应该不在话下吧! 萧艺则瞪着赶过来看热闹的林琛等人:吉时要过了!还不让我过去! 林琛双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双方又这么僵持住了,萧艺等人好话说尽,也不知这些孩子听不听得懂,反正没撒手。 媒婆已经在催了,林瑞瞧着差不多了,便让下人拿了几串冰糖葫芦过来,那些小孩儿如恶狼见着了肥羊,齐齐飞奔过去:「糖葫芦!要吃!」 萧艺他们脱了困,立刻往后头奔,在郡主房门外再给了几个开门红包,便顺利的接到了人。 萧艺和郡主跪在公主跟前辞行,公主哭的泪人一般,哪里说得出话来,白霆又不在,林四老爷便行使了父亲的职责,为郡主训话,说些德容言功,眼眶也一直是红的。 郡主在盖头底下也忍不住流泪,前世结婚时因为父母已逝,倒没有这项仪式,而且现代也不像古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以后真的和爹娘是两家人了,叫她怎么不难受。 萧艺殷切保证一定会待郡主好,公主含泪点头,林琛便背着郡主出门。 公主一路跟着去门外,看着女儿坐上花轿,她没有往地上泼一盆水,她的宝宝,就算嫁人了,也还是她的女儿,才不是泼出去的水呢! 迎亲队伍围着皇城绕了一圈才停在英王府大门处,郡主被萧艺抱着跨过了火盆,径直往喜堂去。 英王府依旧是太子夫妇招待宾客,帝后今儿也来参加了萧艺的婚礼,除了太子大婚,还没有人有这样的荣幸呢。 本来皇帝想让郡主从皇宫玲珑阁出嫁,但公主不同意,郡主也觉的公主府才是她的家。皇帝便又说让他们在宫里拜堂,这又遭到了御史的反对,向来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在宫里成亲,萧艺本来就是敏感身份,皇帝这番举动有何深意? 于是这两人的婚礼便是公主府和英王府的事了,和宫里一点关系都没有。皇帝觉着自己为这事操了这么多心,出了这么多力,最后成亲没他一点事,心里就不太平衡了。干脆和皇后一起来了英王府参加婚礼,好歹拜高堂时有他们的份不是! 洞房 萧艺和郡主拜过堂后,帝后便回了宫里,新人被送入洞房,萧艺挑开盖头后看到郡主的娇媚容颜,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终于心想事成,心里那叫一个甜,当即就耍起赖来,把闹洞房凑热闹的都赶出去: 「快出去!别看了,出去!」 陈枫几个就闹腾起来:「我们出去,那你呢?天还没黑呢,就想着洞房了!」 萧艺面色不改:「本来就要洞房的,早晚不一样吗?快出去,别耽搁我时间!」 萧艺一番话引起满堂闹笑,萧艺自个儿不觉得,郡主倒是闹了个大红脸,脸上有胭脂看不出来,连耳尖和脖子都红透了。 林琛等人也闹腾道:「知道你们恩爱,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快出来吧!」 林琛说着便去拉他,萧艺死抱着床柱子不撒手,更加引得大家笑话,郡主嗔他一眼:「快出去!」 萧艺满腹郁闷,撅着嘴道:「那我出去了,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吃点东西,攒点力气,再洗个澡,等着我,知道吗?」 郡主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只恨不得拿针缝上萧艺那张臭嘴,以前没发现他还会说荤话呀! 萧艺被陈枫等人拉去了前头喝酒,新房里才算是安静下来,桂圆几个忙把郡主一身行头卸下来,叫了水来沐浴,换上身大红色的家常衣裙,一头墨发就用根髮带挽在脑后。 莲子已经备好了饭菜,郡主用了两碗才管饱,为了避免中途出恭,她一上午没吃东西呢,这成亲真是个体力活。 萧艺下午趁着空隙熘回来和郡主说了会儿话,又被陈枫几个拉了去,晚上回来时已是半醉了。 一般的客人中午吃过酒席后便回去了,只有和两家关系亲近的,才留到了晚上,陈枫他们几个抱着不醉不归的想法去的,怎么能放过他。 不过他们终究是留了点情,没让萧艺醉死,要不然萧艺没法洞房,郡主发飙哪里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萧艺被平安喜乐扶回来,脚步虚浮走路不稳,嘴里还嘟嘟囔囔:「死陈枫,死林瑞,以后你们成亲,我……灌死你们!让你们……不能人道!」 郡主听得这话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萧艺真是,醉酒都这么可爱。 香蕉煮了碗解酒汤开,郡主餵他喝下,瞧他还昏昏沉沉的,便让平安喜乐带着他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一刻钟后萧艺沐浴出来,眼里多了几分清明,不过瞧着还是一副醉相,把郡主抱到怀里,脸颊摩挲着她的发顶,和她诉衷肠。 「宝宝,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我终于娶到你了!你知道吗?从我在云州和你认识后,就想着再也不和你分开,想一直和你在一起,这些年,我一直在为这个努力,今天,终于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郡主眼睛有些酸胀,她一直都知道萧艺很喜欢她,她是他最重要的人,而她心里总装着许多事许多人,分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真的对他很不公平。 「咱们会很好的。」 「嗯。」 萧艺抱着郡主往床上去,「宝宝,咱们来洞房吧!」 郡主羞赧,心想萧艺哪里学的这些风月之事,他可是没有通房的,谁教他的? 还不待她细想,萧艺已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倾身覆上来吻她的唇,温温热热的触感,让郡主有些陶醉。萧艺嘴上动作着,手上也不停,摸到郡主胸前去剥她的衣裳,他本身刚沐浴,一袭寝衣磨蹭间已经敞开了衣襟,他只专心脱郡主的便是。 郡主和他吻的忘情,待两人睁开眼睛气喘吁吁的分开,都已是赤裎相对了。萧艺舔去郡主嘴角的银丝,顺着她的下颔脖胫一路往下,在她山峦起伏处辗转停留。 这时候以瘦为美,女子大多纤腰楚楚,相应的前后就没那么大起伏。郡主吃得多也爱运动,她十岁之前都是胖姑娘,后来开始发育了,该胖的地方还是胖的,不该胖的地方她便勤于健身瘦下来了。如今她的身段很是高挑玲珑。 萧艺爱极了这处乐土,跟幼儿吃奶似的吸的嘬嘬响,郡主羞涩之余又有些酥麻快感,底下也似有花露汩汩,沉寂了十几年的欲望再次悸动起来。 萧艺也忍得艰难,偏他比郡主高出一个头,难以上下兼顾,又不捨得吐出嘴里这块玉,底下又想探花,权衡之下只得又移到了郡主唇上,底下火龙磨蹭试探,待得时机成熟后才一挺而入。郡主痛唿一声,却被萧艺尽吞入口中,反而火舌侵入扫荡四周,叫郡主毫无抵抗之力。 春色无边,夜还很长。 京城朱雀街上的酒家里,一个刚毅壮犷男子对月独饮,桌上摆了好几个空酒罈子,那样的豪饮,不觉有任何邋遢之相,反而有种豪迈沧桑之感。 酒家门口,一个俊秀痞气的男子斜倚门户,望着独饮的男子,眼里说不出是落寞还是纠缠。 翌日一早,花鸟初醒的英王府,主院卧房外守着几个双十年华的标志丫鬟,其中一温柔沉稳的丫鬟轻轻敲门道:「王爷,王妃,该起了,还要去宫里敬茶呢。」 萧艺咕哝一声,翻个身手搭在郡主的腰上继续睡,郡主也悠然转醒,见到身边睡的跟死猪似的萧艺,先是满足一笑,随后想起他昨夜里的闹腾,又气愤地往他腰上掐了一把。 无奈她昨夜运动过度,今日全身酸软,这掐一把不痛不痒的跟挠痒痒似的,萧艺全然未觉。 郡主暗自气愤,往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萧艺才皱皱眉毛醒过来:「嗯?怎么了?」 郡主愤愤道:「该起床了,还睡?」 萧艺娇气的像个孩子:「起这么早做什么?再睡一会儿,我困着呢。」 郡主抿唇:「你睡你的,走开,我要起来。」 郡主推开萧艺的铁臂,自己挣扎着起来,想先穿上里衣再叫桂圆她们进来服侍。郡主一动,腰和大腿处就酸痛难忍,她痛唿一声,又重重的跌回了被褥间。 萧艺这才惊醒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郡主嗔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萧艺咧着嘴笑:「嘿嘿!我扶你起来。」 郡主和萧艺穿好了里衣,才叫了桂圆她们进来,一番洗漱后,两人用了些点心,才往宫里去。 今儿是郡主新媳妇见家长的日子,虽然见的都是老熟人,但身份不同,规矩也就不一样了。皇帝一大家子都在坤宁宫侯着,郡主和萧艺一身大红金冠进门,内殿里登时就亮堂起来。 萧艺面容盛丽绝艷,穿大红更是亮眼,一般女子都要被他比成陪衬了,好在郡主明艷如阳气势如虹,站在萧艺身边,虽然脸蛋不及他,却也不会失色。反而萧艺挺拔又美艷,郡主明艷中带着英气,两人都有种异性美,正好互补,称得上是金童玉女。 皇帝自打他们进门就挂上了笑容,他比萧艺等了更多年,萧艺是十几岁时才明白了心头所想,皇帝可是从他们小时候就已经琢磨着了,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成了,他都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郡主和萧艺先向帝后请安敬茶:「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父皇母后喝茶。」 帝后笑着说好,皇帝接过了萧艺手里的茶,皇后接过了郡主手里的,只抿一口放在一边,郡主夫妻两个又拿了一盏来,郡主敬给皇帝,萧艺敬给皇后。 皇帝拿了一枚可拆分的墨雪双玉太极龙凤佩给他们,这是皇帝特地让人找来的罕见玉种雕琢而成,萧艺拿墨玉龙佩,郡主拿雪玉凤佩,两块玉佩合在一处便是太极样式,象徵阴阳调龙凤呈祥,礼物贵重寓意又好,郡主和萧艺都喜欢极了。 有了皇帝的礼物珠玉在前,皇后给郡主的凤凰点翠头面就有些失色了,虽然也贵重华丽,可到底失了心意。 郡主和萧艺向帝后道谢后,又来到了秦贵妃面前,因着她是庶母,萧艺只需弯腰鞠躬,郡主只需下蹲福礼便是。 可是郡主昨儿闹狠了,今儿双腿酸软,一下蹲就站不住了,惊唿一声就往下跌,萧艺忙齐腰揽住她,才免了她出丑。 不过郡主自认为已经够出丑了,赤红着一张脸不敢看人,她不看都知道大家肯定憋着笑呢!萧艺还在旁边嘘寒问暖:「怎么了?还疼吗?咱们去休息一下?」 边说边拉着郡主去坐,郡主站定不动,心里把萧艺骂了个狗血淋头。 皇帝饱含笑意的声音响起:「好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都坐下吧,该送礼的送礼。」 萧艺得了这话,立刻便扶着郡主坐到了一边的太师椅上。几位妃嫔和萧艺上头的几位嫂子都送了礼,无非是些钗环首饰,郡主身为弟媳是平辈,给几位嫂子也都还了礼。几位未嫁娶的皇子公主和底下的侄子侄女们也给了荷包,男孩子得的是金稞子,女孩子得的是彩色珍珠。 见完礼后,便一家子坐在一处用早膳,新媳妇得立规矩,但皇帝和萧艺都心疼郡主,皇后也就识趣的没提这事,郡主也乐得装不知道,和皇后以及太子妃等人坐在一桌,一口饺子一口粥吃的欢实。 理家 用完早膳后,皇帝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郡主新婚燕尔,他也没好意思叫,他可答应了给萧艺放一个月的假呢。 这么一来,皇帝就想起个事,这郡主成了他儿媳妇,皇帝就不好总带着她去御书房了,这公爹和儿媳妇要避嫌的,这可怎么好。 萧艺和郡主在坤宁宫陪着皇后等人说了会儿话,就火急火燎的要走,毓王笑话他:「六弟,你这刚娶了媳妇,就连多陪我们一会儿都不乐意了?来日方长嘛!」 萧艺挠挠脖子:「我这不是怕宝宝累着嘛!」 郡主刚下去的红潮又涌了上来,萧艺这不分时间地点无节操的秀恩爱真让她招架不住。 赵贤妃笑道:「英王爷疼媳妇,王妃有福气。」 皇后看着儿子那副傻相就笑不出来,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郡主嫁给了萧艺以后能全心辅佐太子,遂也不刁难郡主。 「本宫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萧艺满心欢喜告退,扶着郡主出了坤宁宫,门口已经有软轿等着了,太子夫妇走后,萧艺便抱着郡主上了软轿,一路摇摇晃晃往宫门口去。 萧艺如今终于可以和郡主光明正大的腻歪了,也不怕别人闲话,大白天的和郡主一起坐马车,把桂圆等人都赶了出去,夫妻两个黏在一处说亲热话,恨不得溶在一起才好。 萧艺本想和郡主去逛逛街,又顾忌着她身子不舒服,便只是在天香楼门口停了下,买了郡主最爱的八宝酱鸭走。 回到英王府后,府中的长史管家和高嬷嬷都侯在了门口,准备向郡主交接府中中馈,不过萧艺疼媳妇,想让郡主歇歇,便让他们下午来。 萧艺带着郡主直奔青云院,桂圆等人都识相的没进去,郡主见不得萧艺那副急色样,甩开他的手道:「大白天的,你关着房门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笑话!」 「谁敢笑话!咱们是夫妻,府上也没有父母亲眷,咱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郡主嗔道:「那你一个人闹去,我要歇会儿!」 萧艺笑得有些痞:「我就是带你来歇息的,你想什么呢?」 郡主气闷,斜躺在榻上,睨着眼瞧他:「我好像没见着青云院有丫鬟。」 「是没有呀!我有平安喜乐就行了,要丫鬟做甚?你不是带了桂圆她们吗?如果不够使,再去公主府领几个来。」 萧艺常年呆在军营,回王府的时候不多,青云院本来有大丫鬟的,但后来王府大清洗,她们因为手脚不干净都被赶了出去。萧艺觉着用丫鬟麻烦,高嬷嬷想着王妃迟早要进门,便也没给他安排。 皇后早两年给过他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但萧艺在军营里常听着些荤话,早早的知晓了男女之事,他觉着这样美好的事要和郡主一起做才美呢,对着不认识的女人有什么意思?便没上那俩宫女的当,打发了去做粗使丫鬟了。因此青云院里虽然下人不少,但萧艺近身伺候的只有平安喜乐,又有高嬷嬷看着,其他都是些粗使下人,而且大多是妇人婆子,妙龄少女影儿都没有。 这也是高嬷嬷在郡主面前讨的巧,她知道自己出了宫,想再回去可能不大,未来的王妃不管是谁,都不会想看到主院里一堆莺莺燕燕,尤其郡主这么霸道的人,更忍不了这个。她提前给王妃清场,王妃能不感激她嘛! 不过郡主想的却是,这青云院里没有丫鬟,那萧艺的床上功夫哪学来的? 「我问你,那些床榻之事,谁教你的?」 萧艺自豪道:「这还用人教?这难道不是本能?我无师自通呀!」 郡主抿着嘴:「你昨儿,是头回吗?」 萧艺连忙保证:「当然是!我一直都只想和你做这事的。」 「一直?」郡主心中光火,合着萧艺一直意淫她呢! 萧艺突然扑上去压着郡主:「那当然,我可想死你了我的宝宝!嘬!」 郡主不妨他突然发疯,又叫他吃了顿豆腐。 「别闹!不是说让我歇着吗?」 萧艺便安静下来,揽着郡主的腰:「我抱着你,咱们一块儿歇。」 郡主在他胸前磨蹭一阵:「给我揉揉腰。」 「好嘞!」 夫妻两个在房里腻歪着,渐渐的都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便是午膳时分了,两人都梳洗一番,去了厅里用膳。 用过午膳后,郡主因着上午睡过便不需午睡了,便叫了高嬷嬷等人过来交接。 英王府的下人不算多,才一百多个,因着上次大清洗,长史管家等都是后来换的,府中气氛清正了许多。郡主又是威名在外的,没人敢在她跟前出么蛾子。 郡主大致的翻了翻帐册,府里基本上只进不出,人情往来也少,萧艺一人的开销,还比不上养这一百来号人的银子。 这实在是桩亏本买卖,偏偏府上的奴才已经是精简得不能再精简了,其实公主府也是如此,两百多号人,就伺候他们一家四口。难怪那些世家大族要努力的开枝散叶,这奴才吃的比主子还多,多让人膈应! 郡主嫁过来,带了她在公主府的全副班底,三十郡主卫,桂圆香蕉葡萄莲子四大丫鬟,大护法白霜,还有公主给的秦嬷嬷和齐嬷嬷,以及四个二等丫鬟画眉百灵云莺喜鹊,再有若干暗卫忽略不计。 桂圆几个都是二十好几的了,她们因着常跟着郡主在宫里,见的男子不多,也就没什么芳心好动,对嫁人也没什么期待。她们跟在郡主身边可以锦衣玉食,若是嫁了人,不仅要伺候丈夫一家子,若是碰到良善的还好,碰到坏的,苦楚都没法说。而且生孩子也是一道坎,拿命博不说,还要保证生儿子,若是生不出儿子,即使对方看在郡主面上不敢休妻,却也少不了排喧。所以嘛,嫁人有什么好,还不如跟着郡主,再做几年大丫鬟,满三十了就自梳做嬷嬷,反正郡主说了以后会奉养她们。 至于画眉几个则是后来提上来的,皆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上一任二等丫鬟已经放出去配人了。没办法,谁叫桂圆她们不走,底下人就爬不上来,而且郡主只带桂圆她们进宫,二等丫鬟连近郡主身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的画眉等人也是公主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父母亲人在府里做事的,本身长的也不是很出挑,但办事能力强,桂圆她们一人带一个,把这几个带出来,她们就能功成身退了。 还有白霜,从郡主四岁时就跟着她,如今都快三十了。她因着早年出任务受过伤,没法怀孕,便没起嫁人的心思。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摸骨骼清奇适合习武的小姑娘,准备培养了来接她的班,可惜一直未有所获,好在她还年轻,还能再熬几年。 郡主卫以前是每半年一次考核,优胜劣汰,后来改成了每年一次考核,如今队伍里的那些人,早不是当年第一批留下的。不过郡主卫队员待遇很优厚,离职时还有奖金,只要不乱挥霍,一家子十年的花销是够了。话说英王府也有府卫,萧艺把他们训的不错,以后她的郡主卫换班要从里头挑人了。 至于秦嬷嬷和齐嬷嬷本来是公主身边的,郡主的奶娘在她五岁之后就打发了出去,郡主一直跟着母亲住,公主便没另外给她安排嬷嬷。后来先帝给她安排的两个教养嬷嬷也告老了,郡主长住宫里,公主渐渐与她分开,那时郡主也大了,身边有桂圆几个很是凑手,就没再要嬷嬷,如今郡主嫁人,公主不放心,就把身边惯用的秦嬷嬷和齐嬷嬷给她带了过去。 郡主不欲动府里各处的人事,只让齐嬷嬷和秦嬷嬷跟着高嬷嬷做事,平日里看看帐本,到各处视察,有什么事报给她听。 至于高嬷嬷上交的对牌帐册和库房钥匙,郡主自然收下了。 郡主又让桂圆给了赏银,长史管家和高嬷嬷是一人十两,各处管事是五两,因着府上没有别的主子,也就没有大丫鬟小丫鬟之分,其他人便都是一两。 虽然王府里下人不多,郡主这一打赏也花了两百两银子,够她肉痛的。 交接完毕后,郡主又去府中库房里看了一下,昨儿郡主带来的嫁妆,郡主的意思是全堆到库房去,她和萧艺之间不会有别人,她的东西不就是王府的嘛!不过萧艺不想占郡主便宜,叫人另外理了一间屋子出来给郡主当私库,郡主的嫁妆全存里头。 英王府的库房显得有些空荡,里头都是些不太值钱的东西,郡主的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监守自盗?明明上回大清洗后都给他填满了的。 高嬷嬷讨巧道:「王爷搬了许多东西做聘礼,这库房里便只剩这些了,帐册上都有记载的。」 郡主想想萧艺送去公主府的聘礼,确实超标了,她方才看帐本也只是粗略的浏览,待她回去细看一番。这个阿艺,还给她另外开私库,里头有些东西本来就是英王府的,这挪来挪去他也不嫌麻烦。 不过郡主脸上还是显出笑意来,别人的丈夫都是费尽心机的谋妻子的嫁妆,也只有她的丈夫,把自家搬空了给她作嫁妆。 出走 萧艺和郡主在家里腻歪了两日,三朝回门时受到了公主的热情款待。只是公主和贝贝马上要动身去北疆,府里许多人事都收拢起来,未免有些冷清。 公主定的是三日后启程,郡主和萧艺便一直在公主府住着,住到公主出门那日,夫妻两个送到了城外。 这一番离别,没个三年五载是见不到的,公主母女俩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公主从早上起眼睛就是红的,和郡主在车内说了许多知心话,到临分别时,母女俩个少不了抱头痛哭。 公主这番出行,虽然带了三千府卫,以及公主亲卫,还有白露贴身保护,可是队伍里没个男主人,公主和贝贝这对妇孺,郡主怎么也放不下心。便交待了自己的暗卫随行保护,待公主见到白霆后再回来。 萧蒙和林雅清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了,如今萧蒙已是正三品的游击将军,北疆刚拔出了赵家这个毒瘤,萧蒙正是往上钻营之时,所以郡主大婚林雅清产子他都没法抽出身来,郡主叫公主带了好多礼物给萧蒙一家,吃的用的玩的装了好几箱。公主本身就有二十几个箱笼,装了好几辆车,去北疆的路上有些地方贼寇猖獗,这样大的目标极其惹眼,郡主便让白露等人护着公主母子另外乘小车出行,让大队伍在后头吸引耳目。 其实郡主真不想让公主去那么远的地方,可他们夫妻情深,她能说什么呢?如果现在萧艺要远行,她定然也是跟着的。 母女俩个泪眼涟涟再三叮咛,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公主要赶下一个驿站,便不能耽搁了,郡主看着队伍渐渐远去,行了几里地之后郡主才和萧艺坐车迴转。 因着公主离开郡主伤神,萧艺便想带郡主去庄子上住几天,反正他有一个月的假呢。 萧艺名下也有两个庄子,一个是专事生产的田庄,一个是风景别致的别庄,萧艺带郡主去散心,自然是后者。 郡主想着要看看他名下产业,便答应了,正叫桂圆等人收拾行装之时,香蕉进来回话:「林四奶奶来了。」 林琛的妻子,她怎么来了? 郡主整理了衣装,去了花厅见客。 「四嫂久等了,这茶点用的可好?怎么不带了小果儿来?大家可都还好?」 郡主打算一个月假过完后,就设个小宴请亲戚朋友来府里逛逛,也是释放个英王府有了女主人的信息。林四奶奶不请自来,而且是在郡主新婚不久便上门,实在有些失礼。 文氏连忙站起身要向郡主行礼,虽然郡主以前说过一家人私底下不行礼,可郡主如今是英王妃了,嫁了人总是不一样的。 郡主拉住她:「四嫂怎么跟我多礼起来?我虽嫁了人,还和以前一样的。」 文氏携着郡主的手相对而坐,道:「不请自来实在是失礼,你们新婚燕尔的,我原不该来打扰,实在是事情紧急。」 「什么事?」 文氏一脸懊恼担忧:「七弟走了。」 郡主一愣:「走哪儿去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留了封信下来,说是要出去走走,让我们不要找他,又说他带了足够的银钱,让我们无需担忧。我们如何能不担心,七弟虽然功夫不错,可外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锦绣堆里长大的人儿,性子还跟个孩子似的,如今就这么走了,小厮都没带一个,也没长辈看着,连户籍路引都没有,到了外头只怕是寸步难行,我们都急坏了,母亲更是不好,当时就险些昏厥,如今也是憔悴的很。」 林瑞一心闯荡江湖,如今都二十了,拒绝了家里给他议的亲事,为了堵他们的嘴倒是考了个举人,名次靠后,进士暂时也考不上,便一直浑玩着。眼看着昔日小伙伴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他的梦想却一直没实现,家里逼他成婚越来越紧,他终于忍不住跑了。 「他既没路引,如何出的京城?」 文氏有些尴尬:「那日公主出城,他大概是混在其中跟着出去了。」 公主带了三千府卫,又大大小小的车马箱笼,阵仗大的很,守城门的也不会仔细检查,谁知道林瑞藏在哪里跟着出去了。 郡主道:「那我写封信给我娘问问,不知道七哥还跟着队伍没有。我再派人出京查访,有了消息便告诉你们。」 肯定是不在了,他混在队伍里出城,出城之后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他又有银子,谁知道窜哪儿去了。林瑞本来就很机灵,之前教他功夫的又是武馆镖局的师父,很是懂些江湖门道,出了京城,他就算没有路引,一样能进出别的府城。 林家让文氏来问郡主,怕是有怀疑她和林瑞里应外合的意思,毕竟郡主向来就不老实,和林瑞也是臭味相投,公主出京郡主肯定是精密检查过的,林瑞怎么混进去的! 不过文氏和郡主也没亲近到这份上,这话她不好明说,郡主却是听出来了,心下虽有些不爽利,却也能体谅林二老爷夫妇爱之心切。 「四嫂留在这儿用膳吧,我下午和你一道去林家看看二伯母。」 文氏哪里能留下来,家里一堆事儿等着她呢! 「我这便要回去了,你若是得空,现在就可以和我同去。」 郡主穿的是家常衣裳,既要出门,便要回房换身行头:「我回房换身衣裳,四嫂可要去园子里逛逛?那便一块牡丹开的挺好的。」 「我就在这儿坐着,你快去。」 郡主交代了桂圆和齐嬷嬷在这儿陪着,她回了琴瑟馆换衣裳。 琴瑟馆是王府的主院,也就是当初的青云院,萧艺和郡主成亲之后,就想着要改名,他最先想的是鸳鸯馆,最符合他和郡主新婚之喜了。不过郡主觉的这名字太轻浮,萧艺便又想了个鹣蝶馆,郡主还是不满,最后就叫琴瑟馆了,这个好歹文艺些。主院取这样的名字实在是不庄重,但萧艺就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和郡主夫妻情深,郡主想着以前亏欠他良多,便由着他了。 萧艺有些委屈地抱着郡主的腰撒娇:「你要去林家呀!说好了去别庄的,阿瑞走了你有什么法子?你去有什么用呀!」 郡主掐了掐他的俊脸:「亲戚间嘛,去一遭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总是尽个心意,你在家里呆着,我最迟晚上便回来。」 萧艺坐直了身子:「我跟你一块儿去。」 「那你去了之后可别不耐烦,别催我走,知道吗?」 三朝回门时郡主回的是公主府,不过林家到底是她的父族,她和萧艺也去走了一遭,这才过几天呢,他们又上门了。 林家二房一片愁云惨雾,本来好不容易把林妙珏嫁出去,二房总算清净了,就等着解决了林瑞的终身大事,二老爷夫妇好享福呢,哪知林瑞这么不着调。 二夫人确实憔悴了不少,林瑞失踪了一天一夜,她说不上立刻便瘦了,但整个人都透着股虚弱无力,见了郡主便是眼泪汹涌。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二老爷也是一副哀之恨之类的模样,但好歹比二夫人更清醒一些:「思齐,请你派些人去找找他,这一天的功夫,总跑不了多远,若是找着了,不拘用什么法子把他捉回来。二伯先在这里谢过你了。」 二老爷朝郡主掬了一躬,郡主忙侧身避过,转而扶起二老爷:「二伯放心,我会尽力的,依你看,可要往各州府张贴告示悬赏?」 林瑞并非什么重要人物,但也怕林家的仇家看到告示对林瑞起了歹心,而且这样一来他更要躲了。 二老爷也是这般想法:「还是不要贴告示了,他看到告示更要躲,若是躲到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我们怎么找的着?只是张贴告示可能找的更快一些,那么多人看着呢!」 二老爷是高雅文士,不怎么懂这些世俗经济,本人也是柔情有余刚毅不足,碰到这样的事便犯难了。郡主虽然关心林瑞,却不好出什么主意,若是出了什么事,二老爷夫妇不得怨死她,便道:「待四哥下衙回来,问问他?或者问问国公爷?」 二老爷有些尴尬,他已经问过国公爷了,他也是郡主这般说法,即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分了家之后就是两家人了,国公爷也只能给个建议,做主是不能的。至于林琛,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不会让文氏去找郡主了,不就希望郡主支个招嘛! 郡主和萧艺在林家等到林琛下衙回来,一家子聚在一块儿讨论了许久,决定以郡主的名义给各州府的官员发个告示,让他们留意一些,但告示不能贴出去,秘密打探,只说是重要人物。这和当初郡主被拐时有些相似,不过郡主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她秘密发榜,只会让各地官员更加注重这事。 郡主和萧艺在林家用了晚膳回府,萧艺依旧郁闷:「咱们还去庄上吗?」 林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若还有心思游玩,可就惹人诟病了,郡主不惧流言,却在乎林家二房的想法。 「先不去了,我明儿进宫和皇舅通个气。你也别委屈了,来日方长嘛,不急这一时的。」 萧艺还是委屈,这可是新婚,以后怎么一样? 家宴 清晨的浓雾还未散尽,花瓣儿草尖儿还滴着露珠,鸟儿便迎着晨风唱起来。 英王府里,各处守夜的婆子打着哈欠回去睡觉,门房和打扫庭院的丫鬟婆子则揉着眼睛开始干活,主院里头守夜的香蕉百灵也和桂圆等人打了招唿,回房歇觉去了。 郡主和萧艺昨夜几度被翻红浪,还睡的香乎着呢,这就是自己当家做主的好处,想睡多晚睡多晚,没人管。 桂圆瞅着太阳把天都照亮了,便叫了郡主起床用早膳,郡主三餐准时,便是再困,也要吃完再睡回笼觉,更何况郡主今天还要去宫里。 郡主悠悠转醒,把睡的香甜的萧艺轻轻推开,自己悄悄下了床去屏风后头穿衣裳。萧艺并没有睡的多死,桂圆叫起时他便听见了,只是在自个儿家中没有顾忌,便想着再赖一会儿,见郡主起了,他便赖着也没意思了,也叫了莲子给他拿衣裳过来自己穿。 郡主从屏风后头出来时,萧艺已经在擦牙了,郡主没漱口不想说话,便没理他,也让桂圆服侍着用青盐擦牙。 郡主梳妆时,萧艺便出去外头练了会儿剑,如今正是春日,他只着单衣练,刚开始时有些寒意,练了一会儿便暖和了,到最后出点薄汗,再穿上外裳,便极舒适了。他在军营呆久了,倒没有了世家子弟那些讲究毛病,倒觉的男人身上有点汗味儿更好闻。 郡主和萧艺用过早膳后去宫里,先去给皇后请了安,皇后对他们还算和蔼,知道他们还要去向皇帝请安,便没多留他们,只交代过来用午膳。 皇帝正在御书房和几位宰辅商讨陇西都督病亡于任上之事,听说萧艺夫妇来请安,也只是让元宝带他们去偏殿侯着,他则继续方才的话题。 郡主和萧艺被带到了偏殿,郡主对御书房熟门熟路的,直接拿了本书看,萧艺也凑过去看,见是资治通鑑,他便没意思了,在屋里东张西望摸这动那。 萧艺夫妻两个等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才叫人宣他们过去,郡主倒是表情平静,萧艺却一脸怨念。 皇帝道:「你们新婚蜜月的,怎么有时间来宫里?难得给你们放长假,还不出去玩?」 萧艺委屈极了:「我本来打算带宝宝去盈袖庄的,就是您送我的那个,可总有些破事绊住脚。」 皇帝一听,这是有事要他解决呀! 「什么破事啊!」 郡主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我的事,和您没什么关系。这不是我七哥嘛,从小便惦记着要做大侠闯荡江湖,前两天我娘出城,他混在队伍里跟着走了,我二伯一家都急坏了,不过您也知道,他虽然是大儒,可是不入仕呀,朝堂上没什么人脉,两个儿子也没成气候,这不就求到我这儿来了嘛!我手下也就那点人,天下之大,跟大海捞针似的,我就寻思着贴个告示,又怕他暴露身份被仇家寻仇,便想着往各大州县的长官手里发一份告示,让他们看着点,找到了送上京来,只说是重要人物,没说名字。」 郡主说到这儿嘿嘿一笑:「这是用我的名义发的,只不过若是有人问您,您就说知道这事,也不需要表态,可以吧?」 皇帝瞭然于胸:「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啊!」 郡主媚笑道:「那您就拔根毛给我呗!」 「你说什么?」 郡主忙改口:「不是不是,这是狐假虎威,您就借我点威风嘛!」 这只是小事,皇帝自然应允,随后又道:「既然来了,便多坐一会儿,朕这里摺子多着呢,方才和那几个老头子说了许久,耽搁了朕半个时辰,快来。」 郡主还没吱声呢,萧艺便坐不住了:「这些事怎么能让宝宝做呢?她是您的儿媳妇呀!」 皇帝气乐了:「儿媳妇怎么了?儿媳妇不该为朕分忧?以前她是朕外甥女的时候都干这个,现在成儿媳妇,成自家人了,还不能干了?」 萧艺振振有词:「儿媳妇是给您生孙子的,宝宝累坏了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提到孩子,郡主目光闪烁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吭声,皇帝看了她一眼,道:「朕又不是叫她做苦力,累不着她,你要么就在这儿呆着别说话陪你媳妇,要么去别处熘达,中午过来用膳。」 郡主忙道:「我们已经答应了母后去她宫里用膳。」 萧艺也跟着点头。 皇帝无所谓:「那就去,朕和你们一块儿去。」 萧艺的抗议无效,郡主还是留了下来,萧艺黏老婆,自然也跟着留下来,在一边端茶递水按摩捏肩跟个小丫鬟似的,看得皇帝一阵牙根痒:臭小子,你爹还在旁边坐着呢! 不过郡主不喜欢认真做事时有人打扰,便把萧艺赶到了一边去,让人给他找了本兵书看。 萧艺委委屈屈的捧了本书在一边看,时不时的看看郡主又看看沙漏,好不容易到了午时中,萧艺便嚷开了:「该吃饭了该吃饭了!别看了!」 郡主知道他闷坏了,便对皇帝道:「我也有些饿意了,父皇呢?」 皇帝无视萧艺控诉的眼神,起身道:「走吧!」 皇后早收到了皇帝要来用膳的消息,想着难得一家团聚,便把太子夫妇也叫了来,太子夫妇想着难得有这样的小家宴,没有那些庶出碍眼,便把自家几个孩子也带去了。 皇帝带着萧艺夫妇去坤宁宫时,便看到了挺热闹的一副场面:皇后在和太子说话,太子妃带着华仪郡主坐在一边微笑听着,芳仪和太子的庶长子伟仪坐在一处解九连环,静仪坐在角落里和宫女翻花绳。 郡主觑了眼皇帝的表情,瞧着挺平静,无悲无喜的,不过郡主知道他不高兴了,皇后这时时刻刻不忘了给太子捞好处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皇帝一来,屋里立刻就安静下来,齐齐给皇帝行礼。行完礼后静仪就扑到了郡主腿边:「姑姑!」 郡主笑着将她抱了起来,芳仪也娇娇俏俏的过来道:「静仪叫错了,应该叫婶婶了。」 静仪才三岁,不是很懂话,望了眼芳仪,还是叫姑姑。 郡主在她脸上琢了一口:「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六岁的芳仪便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伟仪拿了副九连环到皇帝跟前,道:「皇祖父,伟仪解不开这个,您教教我好吗?」 皇帝微微笑了下:「先用膳吧。」 太子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郡主觉着没意思,午膳摆了二十八个菜,道道精緻,但是和一些不太熟的人一起吃,平白的没了胃口。 午膳过后皇帝只稍坐了会儿便回了干元殿午憩,郡主和萧艺也告辞回了王府,皇后也反应过来自己未经皇帝同意叫了太子一家来惹他不高兴了,心头郁卒的不行,也打发了太子一家回去,自个儿关起门来午睡。 太子一家回到东宫,宋侧妃便迎了出来,问了今儿午膳的情况,太子觉着可能是自己带了庶子去惹了皇帝不快,对着殷勤的宋侧妃就没什么好脸,斥了她几句,让她带着伟仪下去。 太子妃一家子回了正院,宫人上了茶过来,太子喝了一口后长嘆了一下,而后又长久沉默起来。太子妃母女四个都不敢说话,屋里气氛凝滞了许久。 太子沉默良久后才说话:「芳仪,你六婶以前不是很喜欢你吗?我怎么瞧着她现在更喜欢静仪了?」 太子妃笑道:「芳仪现在大了嘛,没以前那般可爱了,静仪正是可爱的时候,小孩子总是更讨喜的。」 前年郡主带着芳仪姐妹和皇帝去秋水山庄避暑,因着芳仪陷害静仪的事儿,郡主对她的好感度大打折扣。回京之后郡主没有向太子妃提起这事,但自那之后郡主便明显的对芳仪不热络,反而更亲近静仪,太子妃不是个傻的,审问了两个女儿身边的下人之后,便知道了缘故。 太子妃狠狠训斥了芳仪,把她身边的下人都换了一遭,还带着芳仪去向郡主道歉。 芳仪当时哭的可怜兮兮的,直说自己不该因为嫉妒妹妹而陷害她,郡主当时是说原谅了她,后来芳仪也还是时常往郡主跟前凑。 但随着她年纪的增长,小心思越来越多,芳仪一直就是个瘦丫头,她的外表也是可爱锐减而美丽居多,过了五岁后便是个小少女的模样,少有孩童的天真。 郡主对她的好感也随着她外貌和心理的变化而减少,如今的芳仪,郡主实在没法把她当成天真可爱的侄女来看,而是心思玲珑的贵族少女。 倒是静仪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如今口齿不清的小姑娘,她本身就是个圆润的小糰子,郡主对这种胖娃娃特别有好感,她心思又实诚,郡主便喜欢她更多一些,自然对芳仪就冷淡了。 但这事太子妃当初是瞒着太子的,如今自然也不能让他知道,只编个藉口煳弄他罢了。 太子瞧瞧初露风姿的长女和次女,再看看一脸懵懂福相的幼女,确实不可否认静仪这种样貌更讨长辈 情字 因着无法去别庄度假,萧艺一个月里一直是恹恹的,郡主觉着愧对他,便一直温柔小意的顺着他,夫妻两个足不出户,倒也度过了甜蜜的婚假。 郡主往各大州县都发了告示,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收到音讯,倒是林家几天前收到了林瑞的书信,是他在太原寄过来的,只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家里人别为他担心。林家收到信后便派了人去太原打探,哪里还找得到! 萧艺放完假后,便去了五城兵马司当差,任了个千户,每日可以回家来住,一个月有两日休沐,当然萧艺如果想偷懒,也没人说他就是了。 萧艺要去当差,公主又去了北疆,郡主一人在家便有些清闲到无聊,英王府琐事不多,她的生意也是欣欣向荣,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她如今和皇帝成了公媳关系,就不好独处了,萧艺不在,她便少往宫里去。 郡主突然就明白了那些贵妇怎么就那么喜欢办宴,估计也是闲的发慌消磨时光,正好她嫁到英王府来也要办个宴席,邀大家来暖房。只是郡主平时少有应酬,朋友也不多,这更是她第一回办宴,倒不是说紧张,就怕到时候气氛尴尬。 郡主既决定办宴,便让府里准备起来,这时候几个嬷嬷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桂圆她们一直跟着郡主,对于伺候郡主她们很在行,这种应酬之事就要逊色一些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嘛! 好在几个嬷嬷都是能干的,以前跟在皇后和公主身边也见惯了这种场面,要用什么碗碟什么桌椅,备什么点心酒水菜色,中途有些什么活动,分别在哪里进行,庭院里要摆什么花草摆件,以及专门收拾一间供客人更衣的屋子,各处门院要安排几个丫鬟等等,零零总总的事情还真不少。难怪那些小姐们闺阁之中都要特地学管家呢,还真有不少学问,郡主要不是有全副班底,干起来也要吃力了。 郡主提前了五天发帖子,京里沾亲带故有头有脸的人家郡主都请了来,甭管熟不熟,来了还能没话说吗? 英王府设宴的日子定在四月十二,郡主倒没找什么名目,直接就说邀大家来英王府参观参观,这是萧艺乔迁郡主大婚后英王府第三次设宴,这有了女主人总是不一样的。郡主夫妻两个都是不怎么应酬的,这回办个小宴,下回估计就是他们孩子出生的时候了。 到了宴席那日,英王府很是热闹,基本上郡主邀的人家都来了,满园的皇亲国戚和权贵世家,能来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的。 郡主沿袭其他人家办宴的流程,无非是夫人们看戏唠嗑,大姑娘们才艺比拼,小姑娘们玩耍嬉戏。英王府只有郡主一个女主子,她自然是跟她一群嫂子坐在一处,笑嘻嘻的应酬着,其他地方便安排了几个嬷嬷和桂圆她们盯着,倒没有出什么事,一场宴席完美谢幕。 郡主只觉元气大伤,她以前都是参加宴席,高兴就说两句,不高兴就一边坐着,也没人敢惹她。这自己成了主人家,就少不了顾全大局,实在是没意思,以后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办宴的好。 郡主办完宴席后,便在家修整了几日,因着郡主办了次宴席,回头便收到了好几家的帖子,都没什么正经事,就是些赏花宴茶会之类的,不过恪王的婚宴快要来了,这个是必须得参加的。 除此之外,萧蓁和兰玉树定亲了,四月二十八的小定,郡主身为这两个的好友,那天定要出面送上祝福的。 话说这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萧蓁比郡主大两岁,如今已是二十了,是京里出了名的大龄剩女,兰玉树也二十一了,他是男子,倒还好一些。 这也是对冤家,三年前郡主带着兰玉树进京赶考,萧蓁是一见玉树误终身吶。她本来就眼光高,立志要找个她哥那样的,从十三四岁便开始挑挑拣拣,把京中子弟挑了个遍也没找着合适的,好不容易来了个兰玉树,才貌双全人品贵重家世简单,萧蓁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惜兰玉树对郡主有心,郡主又一直跟萧艺耗着,兰玉树虽然明白郡主对他无意,但在郡主成亲之前,他却还是抱着侥倖心理,若是她和萧艺不成呢?那他就有机会了呀! 于是兰玉树也就侯着郡主,萧蓁又侯着兰玉树,这一侯就侯了几年。如今郡主和萧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兰玉树也死心了,总算肯正眼看萧蓁了。 萧蓁本来就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比郡主都漂亮,在京中闺秀里头可以说是艷压群芳,她出身又尊贵,这几年郡主一伙人时常出去骑马踏青,兰玉树对她也算是了解,是个爽利的姑娘,对兰玉树又痴心,兰玉树总要成亲的,比起那些陌生的闺秀,那还不如萧蓁呢! 既然两人都有意思,年纪也都大了经不得拖,兰玉树便修书一封给了平川先生,向他请示这事。平川先生正游歷呢,他把兰玉树扶养成人让他考上了状元,自认为已经尽到了义务,并不打算管他的婚姻大事,只说让他自己做主。 如此,兰家也没个长辈,兰玉树便託了他会试时的恩师礼部尚书刘明山夫妇来处理这事,和寿王府纳采征吉等都是刘家夫妇做主,婚期便定在年底,也算是快的了。 萧蓁小定时,郡主去看了她,送了一座双面绣花鸟炕屏给她,萧蓁瞧着挺高兴,拉了郡主说话。 「我终于等到他了,我知道他现在还没有多喜欢我,但我会努力的,来日方长呢,他会喜欢我的,我们会幸福的,是不是?」 萧蓁问郡主。 郡主笑道:「当然啊!你这么好,又有这几年的情分,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萧蓁多年梦想成真,倒是欢喜了,却也有人失意。 陈枫拉着萧艺喝酒,喝的烂醉,萧艺怕他回陈家挨骂,便把他带回了英王府。 萧艺让下人服侍陈枫洗漱安歇,他在一边看着,待陈枫睡下了他才回了主院。 郡主已经洗漱好散了头髮斜倚在榻上看书,见萧艺一身酒气回来,便叫了桂圆去备水。 萧艺喝了口水喘口气才道:「我到今天才知道,阿枫竟然喜欢阿蓁?怪道他们几个这么大了还死磕着不定亲,兰玉树喜欢你我是知道的,合着阿蓁喜欢兰玉树,阿枫喜欢阿蓁呀!」 受郡主的影响,萧艺也不叫他们在家的排行,或是表字,直接就阿什么的叫,郡主说这样显得亲切。 郡主无奈耸肩:「你竟然今天才知道,平时都看什么呢你!」 萧艺撇嘴:「我就堤防着兰玉树呢,哪有心思关注旁人!」 萧艺话里一股醋味儿,正好桂圆给他放好了水,他便气嘟嘟地入净房沐浴去了。 郡主不许丫鬟近身伺候萧艺,萧艺以前是让平安喜乐伺候着,两人成婚后,平安喜乐也少往内室来,要么郡主招唿他洗,要么他自己洗,不过今天萧艺明显不高兴了,郡主自然要哄他,便进去服侍他了。 郡主去到净房里头,萧艺已经三下五除二褪了衣裳进了浴桶里,见郡主进来,他还气狠的望向别处。 郡主拿了块巾子给他搓背,一边道:「你这又是吃的什么陈年老醋?我以前只是碍着咱们的表兄妹关系不答应你的求亲,可你扪着心问问,我待你是不是最好?我又几时对师兄示好了?我以前是想着,不能嫁你,我这辈子也不嫁别人,师兄再好,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如今师兄和阿蓁定亲了,你也别再揪着这事不放,别再对他有敌意了啊!」 萧艺郁卒道:「我哪里是为这个生气!我只是为阿枫不值!他和阿蓁是自幼相识,两人也是性情相投门当户对的,他们多合适呀!怎么哪都有兰玉树呢!」 陈枫和萧艺自幼一起习武一起玩耍一起去军营当差,虽然名义上是师兄弟,但情分上比亲兄弟都深,如今他自己得偿所愿了,便希望好兄弟也能得份好姻缘,他一直都把兰玉树当成入侵他们小团体的外来者,以前惦记郡主,现在又来抢萧蓁,实在是气人! 郡主揉揉他的脸,笑道:「感情的事,谁说的清呢,阿枫喜欢阿蓁,等了她许多年,可阿蓁也等了师兄几年呀!阿枫是你的兄弟,你希望他得到幸福,可阿蓁也是你妹妹,你就不希望她幸福吗?她觉的嫁给师兄就很幸福!」 萧艺嘟哝道:「我觉的她嫁给阿枫比嫁给兰玉树更幸福。」 郡主也不同他争论这个了,他们心想事成了,说别人的事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今天萧蓁和她说话时那小心试探的模样,她不想去深究其中的意味。 萧艺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擦了身子后披上寝袍和郡主一起去了寝房,萧艺似有无限的精力,白日里当差晚上还要拉着郡主嬉戏到半夜,郡主白日里可以补觉,萧艺可怎么熬的住呢?郡主便让人给萧艺每日炖补汤喝,结果只是让他在床上更加激烈而已。 有喜 郡主和萧艺成婚之后,就不好总是往御书房去,和皇帝独处的时候也少了,皇帝少了个得力助手,觉的吃力不少。而郡主每日在家无所事事的,想做生意暂时也没想着好主意,昔日小伙伴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也没人陪她玩乐,她也觉的无聊。 于是两厢这么一合计,皇帝便把萧艺调进了禁卫军,做个小都慰,郡主便以陪伴夫君为名日日进宫,晚上再和萧艺一起回府。 如此一来,夫妻两个都有事做了,不过郡主这项工作没做多久,因为她惊喜的发现自己怀孕了。 有惊无喜。 郡主之前一直拒绝萧艺就是因为近亲结婚的子嗣问题,好不容易跨过了心里防线接受了萧艺,婚后她也一直偷偷的服用避子汤,就怕弄出个结晶来,还好萧艺好煳弄,以为郡主每天喝补汤。 郡主也知道避子汤伤身,因此她每月安全期内是不喝的,她的信期也长,要五六天,这样算来,每月差不多一旬是可以不喝药的。而萧艺有时候白天也会拉着她胡闹,郡主只是每日晨起喝药罢了,有可能什么时候就中招了? 假如她某一次中了招,后来她又有性事,又喝了药,这样还能怀孕吗?郡主小时候随着府里的太医学过一些药理,但也仅限于知道些小病小痛的方子,怀孕这事还真不好说。 不过不管中间过程如何,结果已经出来了,郡主虽然担心孩子的健康问题,却也没打算抛弃他,就算他以后真的不健全,口不能言足不能行或是脑瘫什么的,郡主养得起他,也不怕人笑话! 郡主是和皇帝一起用午膳时被桌上一道过江鲫鱼熏吐然后被诊出怀孕的,郡主以前极爱吃鱼,不管什么种类什么做法的鱼郡主都爱吃,这次却闻到鱼腥味吐了!桂圆立刻便想到郡主的小日子晚了几日,原以为是郡主服用了避子汤伤了身子的缘故,如今看来,分明就是有喜了! 皇帝也想到了这个,宣了太医来给郡主诊治,果然没让他失望!不枉他偷偷叫暗卫把郡主的避子汤换成大补汤,果然奏效了,他们成亲才多久呀! 萧艺原本和兵卫们在禁卫军营的食堂里抢饭吃,听到平安喜乐火烧屁股似的来报郡主有喜了,当即便呆在那里,回过神来便是一路狂奔去了干元殿。 太医正和郡主交代注意事项,她怀孕不过月余,算起来她和萧艺成亲一月便有了,还真是高效率。 萧艺急匆匆的赶过来,见了郡主,便看不到别人了,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眼里的惊喜激动却掩不住。 太医见萧艺来了,正好也有要嘱咐他的,便先向他行了个礼,而后斟词酌句道:「殿下来的正好,微臣有些话要叮嘱你,王妃这是头胎,要好好护养,尤其前三月是定胎的时候,更不能磕碰着了,我方才观王妃脉象,王妃虽然身体强健,却有些阴虚血燥之像,是过度劳累阴阳不调所致,还望殿下注意些。」 萧艺原本呆着,太医说到后头他才听见,立刻便咋唿开来:「什么!过度劳累?父皇!你看你!早说了不能累着宝宝,你总是压榨她!还险些害了你孙子!以后不许你压着宝宝做事!」 皇帝一脸不可思议:「你……」 太医也有些踯躅:「殿下……」 郡主莫名尴尬:「阿艺……」 萧艺一听郡主叫他,立刻便凑到她身边媚笑:「哎!宝宝!你觉的怎么样?小宝宝有没有动呀?有没有踢你呀?你瞧,你都还是宝宝呢,就要生小宝宝了!我记得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那时候有点瘦,后来回京就胖了,圆滚滚的,那些臭小子叫你小胖妞,被你用鞭子抽了呢……」 萧艺突然啰嗦起来,和郡主讲起小时候的事,瞧着有些憨傻。郡主面上带着恬淡的微笑看着他,这一刻突然觉的很圆满,便是这个孩子不好她也认了,有了孩子才像一个家呀! 因着郡主怀相挺好,也不需要卧床休养什么的,郡主检查出孕事的当天就回家了,带着皇帝亲赐的李御医和妇幼科圣手孙太医以及太医院院使彭太医回了英王府养胎,再有皇后赐的一个燕喜嬷嬷,以及一大堆的赏赐。 每个公主皇子出宫开府宫里都会送一个太医去府中常驻,宁国长公主府也是有的,郡主幼时还随着孙太医学过药理,后来孙太医告老,公主府也养着他,反而婉拒了宫里再备的太医,而用了孙太医的嫡传弟子曹大夫坐诊。如今公主举家去北疆,曹大夫自然跟着去了,而英王府常驻的秦太医是个好的,可惜萧艺一直不着家,他在府中一直闲着,没事就钻研医理,医术更加精进了,如今郡主有孕,本以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勐一瞧郡主身后的仪仗,便知道他还是得闲着。 郡主有孕,帝后都是宠信有加的模样,京里不少人便都瞪大眼睛瞧着呢,心想若是生出个傻孩子来,让一向以聪慧出名的郡主脸面往哪儿搁! 公主刚到北疆安定下来几日,一家三口正腻歪着呢,便收到了郡主谴人送来的书信,得知了她的孕事。公主喜得不行,当即就在家里收收拣拣,瞧着这个也好,那个郡主也需要,只恨不得把她带来的箱笼全送回去的好。 白霆按住兴奋过头的妻子:「她哪里缺这些,你好不容易磕磕碰碰的带了来,可见都是些必须品,这又送回去,多麻烦呀!写封信给她安安心不就成了嘛!」 公主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知道心疼!本来她刚成亲我便走了,心里便放不下,英王府就他们夫妻两个,两人都是没成算的,没个长辈看着怎么行!现在又怀孕了,夫妻两个毛毛燥燥的,我怎么放心!若我还在京里,便能让宝宝回公主府来住,我给她看着才放心呢!你本来便没参加宝宝的婚礼,现在我给宝宝送点东西你还唧唧歪歪的,当真是有了亲儿子便瞧不上继女了!」 公主和丈夫儿子在边疆一家团聚,把女儿一人留在京里,她本来就愧疚,又有郡主成亲前夜的哭诉,公主更是心疼,只能在物质上多补给她一些,叫她知道自己还是疼她的。白霆说的也是事实,但碰巧撞到公主正为女儿难受呢,这话便沖了些。 白霆忍下心头不虞,温声道:「我并没这个意思,思齐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你若实在想送,便送些去吧,派府卫送去,别被人劫了去,要不要告诉萧蒙夫妻?他们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公主说完那话便后悔了,白霆这些年可是妥妥的妻奴,公主每逢有些不顺便撒气到他身上,说话也时常锋利,伤了人又后悔,白霆从来不和她吵架,实在是委屈了。 「万钧,我不该那样说的,我就是想宝宝了,成亲前夜她伏在我怀里哭,说怕我和她分开这几年,以后便偏爱贝贝不疼她了,其实不仅她怕,我也怕呢,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宝宝又有了孩子,真真的是和阿艺另成一家了,我又几年不回去,我也怕她和我生疏呢!」 白霆轻轻揽她入怀,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我知道的,若不是我插进来,你和思齐能一直相依着,看她成亲生子,只是,柔则,贝贝也是你的孩子,我从来不和思齐争宠,但我希望你待贝贝和思齐能一视同仁,他……」 「我知道的!」公主急道:「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一样疼,万钧,你和宝宝是不一样的,这是不一样的感情,没法比!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把宝宝排在你前头,可这么些年过来,你们在我心里已经分不出高下了,只是我习惯了爱护她,习惯了给予,而对你,我习惯了被你呵护,习惯了索取,感情不同,表达方式也便不同,我并不是不爱你啊!」 这是公主第一回正面回答白霆关于他和郡主的地位问题,不管公主心里怎么想的,她嘴上能这么说,白霆便已经很高兴了。 「柔则……」 夫妻两个把话说开了,又少不得一番粘煳。 公主虽然答应了白霆从简处理,但还是收拣了两箱药材,她想想郡主确实不缺这些,便亲手缝制了好几套棉布小衣裳,男女都有,郡主不擅女工,虽然王府不缺绣娘,但嫡亲外祖母做的怎么能一样。公主还收拣了几件贝贝小时候穿的衣裳,老话说小孩子拣旧衣裳穿更好养活,贝贝从出生到现在少有病痛,身子壮实着呢,希望郡主的孩子以后也能有这福气。 公主既送了药材,便配套再送一个大夫,就是公主府供奉的曹大夫,本来跟着公主来北疆了,但如今郡主怀胎,英王府的太医都是宫里出来的,谁知道靠不靠谱,还是自己家的知根知底才能放心。 只是这样一来,公主身边便没有常驻大夫了,他们初来北疆,谁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北疆的冬天可不是京城能比的。贝贝也还小,公主又素来身娇体弱的,府里没个大夫实在不行。白霆便去街上医馆里找了个医术口碑都不错的大夫进了府里住着,对方听说能为公主服务,哪里有不愿意的,收拾了行囊便住进来了,可让同行眼红了一把。 孕事 郡主自查出有孕后,便在家里过起了养胎生活,和身边全副婴孕班底讨论过后,郡主制定了一系列养胎计划。 头三月,大补,偶尔出去散步,听曲,赏花,保持愉悦心情。 三月过后,开始胎教,每日琴棋书画怡情养性,做特定的孕妇操,每天走动至少一个时辰。 后三月,控制饮食,运动量渐轻,每日使人按摩,促进血液循环,减轻产前压力。 这只是个囫囵的计划,每日该干什么,郡主有个底便好,只是她自从怀孕后便不进宫了,帝后说想孙子,郡主也只推说浑身乏力,要看孙子你们自己出宫来。也不怎么出门,应酬宴席一应拒绝,有上门来看她的,要么有身份,要么有情分,否则郡主一律不见。 郡主承认她很焦虑,这个孩子本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现在已经有了,郡主想把他好好生下来。虽然她一直对自己洗脑就算孩子不健全她也同样爱他,可她没法不担心,不健全的孩子要受多少歧视,萧艺一直有些自卑,如果这个孩子也不健康,这父子俩该怎么办呢! 因此郡主自检查出孕事以来便特别小心,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些什么,至于说进宫出门之类的,郡主要把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内,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不能出一点事。 而萧艺自郡主怀胎后便无心上职了,只恨不得每日把郡主拴在裤腰带上才好,郡主虽说头次怀胎有些焦虑,却不会拘着萧艺在家里,只每日萧艺下职后和他说话,也让萧艺常对着她的肚子说话,交流父子感情。 在郡主怀胎期间,也就林家二房的人来的勤了些,还有她亲爹。说来惭愧,郡主亲戚不少,关系好的也就林家二房和萧蒙兄妹,逸王夫妇其实也挺好,但他们避嫌,不怎么往郡主跟前凑,而萧蓁又在备嫁,不好常出来,因此这英王府的常客也就林家人了。 林瑞虽然还是居无定所,但已经往家里寄了两封信了,他在信里说每到一个府城便会写封信来家里,总算稍安了家人的心。 林瑞上封信寄来时说他在洛阳,看了牡丹花展,还上嵩山去少林寺瞧了瞧,那里的武僧果然厉害,还好他贪恋红尘没想着出家。并且林瑞在洛阳找到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两人一起游玩。家里人又喜忧参半起来,有个伴好啊,也能互相照应,总比一个人强,但又怕那个人是个坏的,那林瑞岂不是危险了! 林二夫人在郡主跟前絮絮叨叨的,郡主听着挺欢,亲娘不在身边,这久违的唠叨倒让她有些贪恋了。文氏也在一边微笑听着,一边夹了核桃塞到小果儿嘴里,小果儿拿着个大红绣球抠上头的小珠子玩儿。 郡主的肚子前三个月不显怀,到了第四个月便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衣服越做越大,而且不仅肚子大了,人也圆了一圈,脸上还长了雀斑,又有些浮肿,真真成了个黄脸婆。 郡主每每揽镜自照,便嘟着嘴埋怨一番,反覆问太医和嬷嬷,孩子生下来后会恢復到以前吧,不会以后就这样了吧?嬷嬷自然是拣着好话说,郡主心里才稍宽了些,好在萧艺一点不嫌她,对她呵护备至之余,也实在憋坏了,每晚在郡主身边蹭,又怕伤了孩子,一副委屈小媳妇儿样,郡主瞧着都不忍心。 这都过了三个月了,胎也稳了,太医说她怀相好着呢,郡主思衬着是不是该给萧艺吃点肉了,万一憋坏了可不成。 因此晚上就寝时,萧艺又往郡主身上蹭,郡主便非常大方的解了裤子,叫他小心些,慢慢进来舒缓一下。 萧艺惊喜之余又紧张起来:「这成吗?别伤着孩子了,还是宝宝你给我含着吧,上头也是一样的!」 郡主很很拍了他一把:「胡沁什么呢!爱来不来,我睡了!」 有一回萧艺实在憋狠了,郡主给他揉了几回都不满,郡主便委屈自己给他含了一会儿,哪想萧艺跟打了鸡血似的,把她的嘴当那处了,勐冲勐撞起来,回回撑到喉咙口,可让郡主噁心坏了,又不敢咬他,便让他占了这回便宜,只下回还想却不成了。 萧艺却惦记着这事,再也不满足郡主给他揉弄了,回回缠着郡主用嘴,但郡主吃过一回亏哪还能上当,说什么都不同意,萧艺也不能强迫她。好不容易今儿郡主态度软化了愿意同他行鱼水之欢,萧艺又怕他激动起来伤了孩子,便想着重温那日风情,却不想再次吃了闭门羹。 萧艺瞧着郡主有些气闷地闭上了眼睛,想想郡主比他有成算多了,她都不怕动胎气他怕什么呀!便也解了裤子下来。 郡主闭着眼睛听见宽衣解带的悉悉嗉嗉声,悄眯着一条线儿瞄着他,这小子一副急色样。 萧艺自己脱光了,又扑上去把郡主也给扒光了,就算不能尽兴,这肉体相触也是另一番美感啊! 萧艺临入门之前还犹豫了一下:「宝宝,我就要进去了,你若是觉着不舒服一定要开声阻止我,若是我不听你便打我,或者叫人,可不能伤了咱们宝贝!」 郡主狠拍了他一把,「你到底做不做?」 萧艺坏笑着啄了她一口:「做啊!怎么不做!宝宝你别急嘛!」 郡主再掐了他一把,什么叫她急?她是体谅他怕他憋坏了嘛!好吧其实她也挺想的,怀孕期间性慾高涨啊! 萧艺先试探性的挤了个头进去,见郡主满脸陶醉轻声哼哧,萧艺便又慢慢的旋了进去,跟旋螺丝似的,又慢又轻又磨人,待整根尽入后,萧艺才缓缓动作起来。因为不敢勐力冲撞,轻轻的顶弄又没有快感,萧艺便全根没入又全根抽出,虽然动作轻缓,摩擦产生的快感却不少,夫妻两个也算得到了疏解。 事后夫妻两个躺在床上享受余韵,萧艺一边搓揉着郡主的玉桃儿一边在她雪肤上嘬印子,玩的不亦乐乎。倒是郡主本来就旷了许久,方才那一番温柔根本不过瘾,被萧艺这样一倒弄,她又有感觉了,夫妻两个再嬉戏了一回。 第二日郡主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半边枕被已经凉了,萧艺早早便上职去了。郡主躺在床上想了会儿事情,才叫了桂圆几个进来服侍。 临近中秋,早晚有些许凉味儿,午间却是燥热,英王府自郡主嫁进来后便在主院后头挖了个池子,引了活水进来,底下烧了地龙,随意调控温度,郡主午睡起来出了一身汗,便去池子里泡了一会儿。 中秋宫里又有宴席,端午时的节宴郡主藉口要安心养胎推了,如今胎相已稳,郡主便找不到藉口了,素着张脸随着萧艺一道进了宫里。 皇帝有段日子没见郡主了,见郡主素着一张红肿麻子脸进来,一瞬没认出来,这可不是他印象中无时无刻艷光四射的郡主,要不是旁边萧艺搀着,他还真不敢认。 郡主无视周围或惊讶或嘲笑的目光,施施然下跪行礼,皇帝反应过来,忙免了她的礼:「你大着肚子,就不必行礼了。」 郡主便倚在萧艺身上慢慢起身,抬头见到皇帝惊讶戏嚯的目光,郡主便不高兴了:「皇舅你笑什么呢!是不是也笑我变丑了?这还不是为你们家开枝散叶来的,可辛苦了!我可跟您说,以后不管我生男生女,您可要好好疼他!」 郡主虽然嫁给了萧艺,按理应该跟着萧艺叫父皇,不过她老改不了口,一急就叫了原来的称唿。 郡主语气娇嗔,皇帝忙掩下笑意:「那是自然,无论男女都是朕的孙儿,朕自然喜欢的,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快坐下,待会儿多吃点。」 郡主这才满意了,萧艺送她到太子妃旁边坐下,还依依不捨的不愿离去,太子妃笑道:「六弟放心,我帮你照顾她,你去对面坐吧!」 萧艺应下了,又对着郡主絮絮叨叨叮嘱一阵,才去了对面。 静仪倚到郡主身边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奶声奶气道:「这里面有弟弟?」 郡主轻轻搓揉她道:「也有可能是妹妹!静仪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静仪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弟弟好。」 「为什么呢?」 「妹妹会和我抢东西,会吵架。」 静仪说的实诚,太子妃忙拉过了她瞪了一眼,转头温声对郡主道:「她们姐妹几个有时会闹口角,这丫头记仇呢!」又转了话头道:「都说儿丑娘女美母,你这怕是怀了儿子,才四个月吧,肚子倒是圆熘。」 郡主笑道:「生男生女都好,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能不疼嘛!」 妯娌两个围着孩子又说了会儿话,宫宴开始才止了话头,只是宫宴上的食物大多做的花里胡哨的,中看不中吃,再说也没谁会在宫宴上大吃大喝,保持形象都来不及呢!郡主以前参加宫宴也能端着,如今肚子上揣了几斤肉呢,端坐了一会儿便软了下去,瘫坐在椅子上叫桂圆餵食。 桂圆手里的银耳血燕盏是皇帝特地给郡主加的餐,郡主案上的菜色也多了几样平常吃食,底下用小炉子煨着,郡主一晚上嘴巴就没停过。 郡主几个妯娌看得牙根痒,不就是怀个胎嘛,谁还没怀过,偏她娇贵,人怀龙胎也没这么矫情呢!你就得瑟吧!以后生个傻子出来才有你得瑟呢! 歷史 宫宴散后,萧艺来接郡主,皇后身边的沫云来寻他们:「娘娘找王爷王妃过去说话。」 萧艺便搀着郡主随着沫云去了坤宁宫,皇后正在卸行头,沫云便陪着萧艺夫妻两个在外头侯着。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皇后便出来了,很是温和的问夫妻两个怀胎的事情,郡主笑道一切都好。 皇后瞧了瞧她的肚子,道:「你才四个月吧?怎么肚子就这样大了?我瞧着你也圆润了不少,是不是吃多了些?不能可劲儿的补,孩子太大了以后不好生,你又是头胎,更加得注意了。方才晚宴上我瞧着你嘴巴就没停过,可不能这样。」 郡主微窘,她怀胎以来食量倍增,都跟萧艺吃的差不多了,她以前食量就比一般姑娘大,又向来是吃十分饱的,如今怀孕了更是敞开肚皮吃,反正有孩子做藉口,胖了也是没关系,以后再减就是了。 不过听皇后这语气,她吃的太多了?方才太子妃好像也有这个意思,可太医说后三个月才控制食量呢,她怀的是皇后亲孙子,总不能害她吧! 郡主把太医说的话跟皇后说了,皇后觉着郡主身子健壮,估计孩子大点也没关系,那还是听太医的吧! 关心完了孩子,皇后又关心起这夫妻两个的生活来:「听说你们一直没分房?这可不好,艺哥儿毛手毛脚的,别磕碰着你了!还是分开睡的好。」 郡主心头一凛,听说?她听谁说的?能近身伺候的就那么几个,要么是太医要么是嬷嬷,郡主心底已经有了人选,想着回去得敲打一番。 不过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能这么说,郡主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笑嘻嘻道:「我们虽没分房,却分了床呢!阿艺不放心我,非得在旁边守着,我也怕他碰着我呢,便把两张榻合在一处让他睡了。」 这要是一般人家的媳妇敢让丈夫睡榻上,被婆婆知道了还不得翻天,不过谁让郡主腰杆硬呢,皇后心头不虞也只得忍着了!至于说给萧艺塞人,别说萧艺不会要,皇帝和郡主那也不能答应,她犯的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嘛! 皇后僵硬地笑了笑:「你们有成算便好,今儿也晚了,你们便住在宫里吧,艺哥儿还住青云殿,思齐你便住玲珑阁吧!」 夫妻两个齐声应是,向皇后告辞退下了。 郡主和萧艺走后,皇后还坐在寂静的大殿里不说话,贴身伺候的几个都知道皇后心里不舒爽,齐齐向沫云投去求救的眼神,沫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娘娘,天晚了,该安置了。」 皇后长吁一口气道:「本宫心里头有些躁意,弹首曲子来听。」 便有那灵巧的宫女下去搬了琴具上来,奏了曲渔舟唱晚,琴音潺潺如流水,总算稍缓了皇后心中的燥火。 郡主在玲珑阁住了一晚,第二日萧艺要上职,便不能送郡主回府,皇帝便留郡主晚上同萧艺一道回去,如此郡主便在宫里熘达了一日。 虽说已入了秋,这白日里还是有些热气的,郡主上午去御书房待了一会儿,帮皇帝处理了些摺子。今儿的御书房特别热闹,郡主去时太子和几位成年皇子都在,元宝便引着她去了侧殿,个把时辰后人才散去,郡主才进了正殿里头。 皇帝给郡主看了几份纸帖,是关于岭南地动死伤惨重之事的解决之法,皇帝几个儿子各抒己见,都写在了纸上。郡主仔细瞧了瞧,都写到了赈灾,然后写该派谁去赈灾,以及灾后重建事宜,再有当地官员是否有玩忽职守的要仔细核查。 都是皇家长大的孩子,政治敏感度都优于常人,其中又以三皇子和太子写的好些。 三皇子主要是写的详细,把赈灾的具体流程和灾后重建的具体事宜写的很细,条条列列的一大张纸写的挺满,确实是用了心的,只是郡主认为,如此倒是落了下乘。上位者的主要职责应该是发号施令和擅用人才,这详细的执行事宜是底下人考虑的,你什么都跟他说清了,他就干死事,长久下来底下人都不动脑子,对上头形成了依赖感,上面的人岂不是要累死。 太子倒是多写了条安定民心,古代迷信,愚昧无知的老百姓总是把天灾当成上天的惩罚,这时候若是有心思不纯之人煽风点火动摇民心,说不定还真能成事,君不见先帝时期的天花便被有心人利用做了一番大事。太子写的这点倒是其他皇子没有考虑到的,不愧是一直被皇帝视作接班人培养的,便是先天不怎么出众,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也学会做事了。 郡主看了许久,最后给出了很笼统的评价,挺好的呀,想的挺周到的。 皇帝便叫郡主也谈谈想法,郡主说的也是这些旧话: 「首先自然是派有能力又公正的人去赈灾,钱粮少不了,医药也得充分,如果国库钱不够的话要么借点要么捐点;然后是灾后重建事宜,这房屋倒塌官府总得帮他们建起来,暂时也得先给灾民提供栖身之所,以及每日放粮放衣开诊等等;然后这当地的属官若有贪污受贿玩忽职守的,一律严惩,还得派人到民间宣传宣传皇舅您的仁政,叫百姓对您感恩戴德。」 郡主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喝了口茶喘口气才接着说:「说了这么多也是老调重谈,纸上谈兵谁不会呀!实际干起来就没这么容易。其实难也就难在没钱,有钱阿艺都能去赈灾,没钱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派谁去都没用。」 郡主话说的不好听,但确实是真理,皇帝一说赈灾,谁不能想到发粮放药,可这些都是银子啊!而国库永远都是入不敷出的。 皇帝也是苦恼,「那你说有什么快速来钱的法子?除了募捐。」 募捐一两回还成,次数多了谁还会拿家底去买皇帝的好印象,要皇帝的好印象还不是为了升官,升官不就是为了发财,别到时候捐了一大笔钱官没捞着。 郡主笑了笑:「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借呀!」 「向谁借?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向老百姓借呗!以朝廷的名义向民间发放一种债券,让老百姓花钱来买,其实就像百姓把钱存到钱庄,钱庄给他们银票一样,我们只是让他们把钱存到朝廷来,这利息比钱庄的要高一点,然后得规定期限,一买就得买五年或者十年的,不到限期不准来朝廷换,这朝廷总比那些私人钱庄要靠谱一些吧,那些钱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闭了,到时候可没地哭去,而把钱存到朝廷,除非改朝换代,否则少不了他们的,咱们现在这朝廷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离枯萎还远着呢,只是这债券不比银票能用来流通,随时换钱,可能发行起来有些难度。」 皇帝琢磨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朝廷向老百姓借钱,给他们打借条,借个五年十年的,数量还不小,利息也不低,其实也相当于朝廷开了个钱庄,让老百姓来存钱,只是这『银票』不能拿来流通,不能换银子买东西。是这样吗?」 郡主很欣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嗯,没错。」 皇帝想了想也觉的可行,这个钱庄肯定是开在户部的,只是如何让大家踊跃购买债券却是个难题,毕竟借这么多钱出去着实需要慎重,虽然现在的朝廷看着挺稳的,可人都有这种劣根性,握在手里的才踏实,放别人那里怎么放心呢! 皇帝又想到了个问题:「万一到时候国库还是没钱,还不起怎么办?」 郡主一拍手:「现在发行债券只是为了应急而已,这还有五年十年的时间,您完全可以大力支持商业发展,然后收重税,再以朝廷为单位开通外海贸易,赚他国的钱,您看看那些商人个个富的流油,可见经商才是致富之道,于国于人都是如此。再说了,按照歷朝歷代的山字走向,十几年之后咱们大梁必定是繁花似锦,经济文化大繁荣的时候,还愁还不了那点国债?要是朝廷真的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那也就无所谓信誉民心问题了,这个朝廷都得倒闭了!」 郡主说话口无遮拦的,可让皇帝哽得够呛,但皇帝也没法反驳,又想到她方才说的一个词语:「你方才说,山字走向?什么意思?」 郡主白了他一眼:「这还用问我?从夏朝建立君主制开始,这么多朝代了,发展也有规律可循吧!无非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一个朝代则是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慢慢发展走上坡路,到了大繁荣时期,繁荣个几年,又开始走下坡路,直到国破。这不就是『山』字走向吗?命长一点的,比如汉朝唐朝,那是大山脉,山峦起伏,中间还出了几个中兴之君;命短一点的,比如隋朝,刚刚开始便已结束,那是小山丘。咱们大梁嘛,建国至今都第四个皇帝了,现在正是走上坡路的时候,如果皇舅您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的话,大繁荣时期不远了。」 皇帝深有体会,思衬了一会儿又道:「那你觉着,咱们大梁,是大山脉还是小山丘?」 这个问题,可就有深度了,郡主想了一会儿,在心里排词组句: 「关键还是看以后的君主的能力,如果出了不少明君贤君,那朝廷自然活的久一点,如果出了昏君,那就死的快了。但也不是代代明君就能寿与天齐的,山字走向是必然趋势,一个国家一个朝廷它活了一定的岁数,身上就会有许多沉疴旧疾,明君的出现可以延缓它的衰亡,却不能阻止。 歷朝歷代的亡国之君并不都是昏君,比如隋炀帝,他也是个文韬武略的帝王,年轻时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陈国之役他就打的很漂亮,于权谋心术上也能将自己的嫡亲长兄拉下马,还留下了造福后世的大运河。这样一个英主,后人对他的评价却是昏庸无道亡国之君,他或许私德上有缺点,但作为一个帝王,他称得上大有作为。 只是这个国家本来就有很多弊端,隋文帝虽然灭了各国政权,建立了统一的大隋朝,可他并没有扑灭各处的火花,因为隋炀帝上位后很快就有了十八路反王,这个国家本来就没有完全收拢起来,杨坚称帝太过匆忙,根基不稳,所以隋朝只是昙花一现。 还有宋朝,宋朝的衰落起因是冗官冗兵的大量出现,以及吏治污浊国风败坏,这其实是每个朝代衰亡的必然理由,一个国家经过歷代积累,总会出现毒瘤,明君只能抑制这个毒瘤,却不能拔除,而昏君却会加剧病情恶化。所以嘛,大势所趋,这是避免不了的,没有哪个朝代能千秋万代,咱们能做的,只是打下坚实的基础,尽力让这个朝廷活的久一点。」 郡主熟读史书,对歷史趋势看得很透彻,皇帝懂的比郡主更多,可他作为皇室子弟,并不想承认他们家的政权也有衰亡的一天,而别人也不会对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有郡主和他亲近,向来有话直说。 皇帝沉默了许久,似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最终长嘆一口气,而后道: 「你说的没错,这理许多人都懂,只是没人敢说罢了。选择优秀的继承人确实很重要,依你看,朕这些儿子,哪个合适?」 这是皇帝第一次正面和郡主讨论储君的问题,郡主再口无遮拦,这事也不是她该发表意见的,遂道:「我如今的身份,可不好说这个。」 皇帝似有些失落:「罢了,你不说,朕心里也有数。」 郡主陪皇帝在御书房侧殿用的午膳,午膳过后便回了玲珑阁小憩,一直憩到日头西斜,果然孕妇嗜睡。 郡主整理了仪装后便等萧艺来接她,夫妻俩个赶着回家用了晚膳,晚膳后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看月亮,伴着虫鸣声说些私话。 月华如水,情人低喃。 人情 郡主的肚子在五个月时被检查出了是双胎,她也不算惊讶,之前皇后和太子妃说她肚子太大但太医却没让她控制饮食,郡主便有些怀疑了。 萧家没有生双胎的歷史,这种基因,应该是林家那边带过来的,现任林国公膝下就有一对双生庶女,前几年已经出了阁,而郡主亲爹林四老爷膝下当年也有一对龙凤胎,现在可能已经投胎了吧。 郡主得知她怀的是双胎时,心里头是喜忧参半吶!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这一胎生俩,可不是两只脚都踏进去了嘛!而且郡主还是头胎,风险更大,郡主甚至都开始考虑剖腹产了,不过太医说剖腹取子无异无杀鸡取卵,根本不可行。 不过如果能生一对龙凤胎的话,郡主还是很高兴的,她都和萧艺说好了,如果是一男一女,不管谁先出生,都说他们是兄妹,郡主两世痴迷的兄妹情节,如果能在自己子女身上实现就好了。她本就打算只生一胎的,本以为她的孩子也是独生子女的命,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郡主当然要拼一把。 大梁的大夫不懂得剖腹产,不知道逸王大夫怎么样,沿海那边有西洋人开的餐馆店铺,医馆应该也吧,也不知道剖腹产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的西洋诸国有这项技术了吗? 郡主有了想法立刻就开始行动,往泉州去了一封信,给陈华的,陈家船行在那块是地头蛇般的存在,如果有这种能人,陈华定然能找着的。 说道陈华,郡主还是成婚后他给郡主送盐运分红时和他通过一次性,后来就没再联繫了。陈华的心思,她也能摸到一些,不过郡主心里早装了个萧艺,对他,只能是幼时的情分再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别的没可能了。如今有求于他,郡主以后自然会还他这个人情。 而陈华收到了郡主的来信,虽然心里有些怅然,但还是尽心尽力的帮她寻访,毕竟是重情义的江湖汉子,也不可能因为没得到对方便怀恨在心。而柯洛眼看着陈华为了个有夫之妇奔波,心里虽然不悦,却也还是帮了忙,只希望郡主能平安生下孩子,陈华能放下,他才有机会呀! 陈华不仅在泉州寻访,还在周边的州县派了人打听,海口那边也去寻了,最后找了两个妇科大夫。他们倒是没做过剖腹产,但他们国家有过这样的先例,成败者皆有,他们这样的普通大夫肯定是不行的,但西洋大夫嘛,对于动刀缝针总是比较有优势的,陈华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把人送去了京城,附上了封信,说明了情况。 郡主也是没办法了,看过信以后便让人安置了他们,还给他们辟出了一间实验室,抓了些怀孕的小动物给他们实验,让他们练练手,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两个半吊子西洋大夫也得上了,和几个太医中西合璧,说不定有一线生机呢! 这两个西洋大夫的出现,让王府内一班婴孕班底很是不满,郡主这是明晃晃的质疑他们的专业呀!不过他们也不能保证郡主母子平安,只能敢怒不敢言了,心里暗戳戳地想着,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看那两个蛮夷人有几斤几两! 郡主自怀孕以来,便很有些焦虑,如非必要就不出门,上门来看望的也只有和郡主关系亲近的几个,出了正月之后,林二夫人便搬到了英王府来住,陪着郡主待产。 本来女子生产就是要娘家人陪同的,如今公主去了北疆,萧家那些女人郡主不放心,便邀了林二夫人过来,她生了三个儿子,经验丰富着呢,待郡主也亲近,本身也是个才情高雅的女子,每日陪着郡主弹琴赏花,也缓解了些郡主的焦躁。 说起来,去年年前林家三爷外放回来了,便是林家二房的长子,外放了好几年了如今带着妻儿回京任职,去了工部做了个员外郎,虽然品级不高,但他年纪轻,有的是时间机会向上爬。 而林琰回来,按照一家不能有两个京官的规定,林琛便要外放了,他自高中以来便一直在翰林院熬资歷,早该外放了,之前是碍着林琰,谁让他是嫡长子呢,早生几年,家里的资源人脉便享的更多,底下的弟弟只能捡他用剩下的了。 林琛外放前带着妻女来看过郡主一回,郡主想到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林瑞,远在边关的萧蒙林雅清,还有自萧蓁兰玉树定亲后便远走沿海的陈枫,如今林琛也要走,心中便说不出的伤感。昔日的小伙伴们都各奔东西,她如今又是这个状况,如果生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她以后都见不到他们了! 郡主拉着林琛的手哭了好一阵,林琛夫妇两个安慰了她许久,连小果儿都会说:「姑姑别哭,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还有弟弟妹妹的。」 郡主抱着小果儿蹭了好一会儿,林琛夫妇两个成亲几载,膝下只有一个小果儿,这几年林琰带着妻儿外放,二房便只有小果儿一个孩子,这样的众星捧月,难得却没有养成个娇蛮性子。如今郡主怀了胎,看着小果儿似乎就看到了自己女儿以后的样子。虽然太医说看不出性别,但郡主已经按着龙凤胎的标准来准备东西了。 二夫人一个儿子回来,一个儿子又要走,还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一家人永远也团聚不了,心里也是酸楚的不行,林琛出门那天,拉着儿子哭了许久。 说起来,郡主的二姑母一家也外放回来了,还给英王府送了一份很厚重的年礼,郡主猜他们的意思,可能是想让郡主帮齐姑父在京里谋个职位,但他们看郡主大着个肚子,就没好意思说。 林家上一辈只有两个庶女,大姑太太嫁了落魄勛贵忠勇伯府的嫡次子,当初倒是有面子了,这么多年个中苦楚她也该知道了。忠勇伯府就是一个空壳子,守着个爵位一家子不肯分家,大姑太太这辈没有嫡女,当初嫁妆也算丰厚,这些年都贴的差不多了,她膝下又有三个孩子要嫁娶,现在又有了孙子,两鬓白髮比同龄人多了不少。 而二姑太太当年嫁的是个贫寒进士,成亲以后便外放了,这些年一直没回京,郡主这是第一回见这位姑母,但从她送到王府的这些礼物来看就知道他们这些年过得不错,三年清知府还有十万雪花银呢。 齐姑父是正直的读书人,二姑母是个温婉慈和的妇人,和郡主说了不少婴孕事宜,一对表兄妹也是知书达理的,这一家子倒是不错,郡主亲戚很多,处的来的却没几个,因此往宫里递了个信儿。 齐姑父能力不错,在外熬了许多年,这次是以河北知府的官衔进京交接的,只是原来的官职去了,新的职位却没下来,按他的资歷,几年前以山东知府之职交接时就能进京为官了,偏偏上头给他压着,又调去河北做了几年知府,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压了。 但是进京做官,做什么官,实职还是虚职却很有些门道,齐姑父寒门出身,唯一能靠的就是林国公府,但林家自家子侄就那么多,那点资源还不够分呢,哪顾得上一个庶出姑爷!再说林家是勛贵之家,唯一算得上清流的二房清而不贵,于文职上根本提供不上什么助力。至于齐姑父的那些同僚师座,知府是正四品,齐姑父进京怎么也不能低于这个职位吧,从地方调任中央,就算是平调也是升职了,但京官都是一个萝蔔一个坑的,四品以上的缺都占的满满的,齐姑父想挤进去还真不容易。 所以他们才想到郡主这边走走门路,毕竟她是直接受命于皇帝的,那些六部官员多少也会给她些面子吧,只不过她如今大着个肚子,齐家便没好意思说,但郡主还是主动帮了这个忙。 齐姑父外放多年,功绩资歷都攒了不少,缺的就是和举荐人,郡主也没给他走什么后门,只是在皇帝跟前提了这个人,皇帝只要拿出他的履歷来看,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用他。 这也是皇帝最喜欢郡主的一个地方,她有什么事向来都是直接和皇帝说,从不会私下和大臣接触,做些拉帮结派为自己谋利的事,所以皇帝才放心她跟在身边。 齐姑父进了工部做工部侍郎,他外放多年,引水修路的事做了不少,对这些稼樯之事也比较熟悉,进工部再适合不过了,皇帝也很喜欢这种实干派的官员。 齐姑父得知自己得到了工部侍郎一职,知道是郡主在皇帝跟前说了话,又往王府送了份厚礼。六部侍郎是从三品,这三品和四品是个坎,四品以下称小官,三品以上就是大员了,许多人一辈子就停在四品之上迈不过这个坎,齐姑父本来觉着能平调就不错了,只要让他留在京里就行,现在竟然还升了一级,简直不要太美好。 而郡主也收下了这份礼,让人回了份稍轻些的礼,这是要正经走亲戚了。 生产 出了正月,英王府的空气都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盯着郡主的肚子,太医产婆奶娘等也都进入了备战状态,而那两个西洋医生经过一个多月的练习,从给兔子接生开始,到前几天给猴子接生,成多败少,总算让郡主稍安了点心。 郡主其实也紧张的不得了,心里一直祈祷晚点生,孩子健康一点,痛苦也来的晚一点。上天大概是听到了,让她捱到了二月初十,这时候孩子已经差不多九个月了,郡主紧张了这么久,这一刻莫名就冷静下来。 郡主吃过早膳后便进了产房,几个产婆和桂圆等人都陪着,太医隔着帘子说话,二夫人也一直安慰郡主。不过郡主阵痛一阵后又停了,郡主连忙去洗了个澡洗了个头,换上舒适的寝衣,披着斗篷在屋里走动,走累了又歇了一下,一直到中午,郡主用午膳时,突然一阵剧烈痛楚,郡主觉的腿间一股濡湿感,羊水穿了。 这次是真要生了,郡主把萧艺赶出产房,被几个嬷嬷搀扶着上床,剧痛之余还要吃几口饭,这是产婆说的,吃多了有力气。 不过当她痛到极致时,再美味的东西都吃不下了,只听到产婆说什么开两指开三指,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但听数字就知道还远着呢!郡主嘴里含着参片咬着帕子,闭着眼睛死命挤,到后来她渐渐脱力了,又痛又困,眼睛慢慢要闭上,她听到大家在叫她,但她真的很累,让我睡一会儿再生吧。 产婆瞧着这样不行,拿被子盖了郡主的身子,叫太医进来,太医一看郡主昏过去了,这还了得,当即拿出银针来,对着郡主十根手指头扎。十指连心,郡主刚闭上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那样钻心的痛楚,她立刻就清醒过来,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郡主身心俱痛,她的孩子,不会憋坏了吧,要快生出来才行。 郡主的胎位很正,双胞胎虽然难生,但没有碰到卡着的情况,拼的就是母体的爆发力和持久力了。郡主一直勤于锻鍊,此时凭着一股狠劲,使尽全力将孩子挤出体外,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产婆向她道喜,说是个男孩。郡主微松了一口气,可这一松,这口气就提不上来了,而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郡主知道她要努力,那是她的孩子,可她力不从心,生这一个孩子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听到了众人的唿声,泪光模煳中见到萧艺冲进来,萧艺埋首在她头边哭泣:「宝宝!你要挺住!咱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你不是说要生一对兄妹吗?里面那个一定是咱们的女儿,你说了要让她有一个哥哥的,你快把她生出来呀!」 郡主的眼泪从眼角滑进发间,难道她重活一世,就要死在产房吗?她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可她的女儿还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世界,她不甘心。 郡主想说话,可她连吐出帕子的力气都没有,她盯着萧艺,眨了眨眼睛,萧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拿出她嘴里的帕子问她:「宝宝,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郡主吃力的吐出两个词:「西洋……剖腹」 「不!还没到这个地步!你再坚持一下,可以的!」 萧艺根本就不信那两个西洋医生,如果真的剖腹,他就要失去宝宝了! 产婆也努力捋压郡主的肚子,道:「王妃再努力一把,剖腹真的不行啊!」 郡主无力的闭上眼睛,隐约间听到了熟悉的公鸭嗓,是皇上来了吗? 皇帝早上下朝后便知道了郡主进产房的消息,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到了下午,听说郡主还没生出来,他便坐不住了,那是他的外甥女和孙子,他还是去看看吧! 而皇后见皇帝去,她自然也跟着去了,那也是她的孙子呢! 帝后到了英王府,便听下人说郡主已经生了个男孩,还有一个憋在肚子里,而郡主已经脱力了。 皇后一听生了个嫡孙,脸上就有了喜色,想叫人把孩子抱出来看一下,又觑见皇帝暗沉的脸色,她就没敢吱声。 皇帝隔着门听到里头的哭声,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对着门大吼一声:「郡主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皇帝又对郡主喊话道:「萧家宝!你不是向来很狂吗?生个孩子就要你的命了?朕告诉你,你若是死了,朕必定给萧艺再择高门贵女!你的孩子要管她叫娘,你的屋子要被她住,还有你带来的大笔嫁妆,也全是她的了!她要是有了亲生子女,你儿子就是根草!为了世子之位要把你儿子养歪了养死了,你以为萧艺靠得住?你娘家靠得住?没娘的孩子多可怜,你得罪了那么多人,以后谁会帮你!」 萧艺带着哭腔沖门外的皇帝大叫:「才不是!我才不会娶别人!我们一家人,谁都不能拆散!」又握着郡主的手掌亲了亲:「宝宝,你别听他胡说,我不会这样的,你要挺着,把孩子生下来,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皇帝恨死了萧艺这个拆台的,大吼道:「萧艺的话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他之前还说非你不娶呢,还不是和赵家结了亲,花轿都进门了!那时你还在呢,他都能这样,等你死了,他还能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吗!」 郡主虽然知道皇帝是在激她,可这些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的,她要是就这么死了,萧艺可能给她守几年,然后扛不住压力续弦,他又不怎么聪明,经常自己被欺负了都不知道,更别提孩子被欺负了,她怎么放得下心! 不,她不能死,萧艺不能娶别人,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不能管别人叫娘,她千辛万苦攒下的家业,也不能便宜别人! 郡主声音颤抖着道:「太医,施针。」 几个太医互相对视几眼,由李御医施针,往会阴穴扎,如果说方才扎手指头是全身剧痛,那么扎会阴穴便是全身痛楚集于肚腹上,郡主疼的小腹痉挛,白皙的肚皮上青筋骤现,郡主勐吸一口气,小腹收缩用力排挤,终于感觉到一股热团流出体外,而她没来的及听到孩子的哭声,就昏死过去了。 产婆将婴儿和包衣分开,给她剪断了脐带,小心地将孩子倒过来,另一个产婆托着孩子的头部和肩膀,把她嘴里的秽物抠出来,又往孩子背上拍了几把,孩子才哼哼唧唧的哭起来。比之方才那个男婴响亮的哭声,这个女婴的哭声跟小奶猫叫似的。 萧艺看着双目紧闭的一双儿女,终于全了郡主的心愿,是对兄妹,只是女孩儿这样小,这样虚弱,能养活吗? 产房里头收拾好了,产婆便抱着孩子到外间给帝后看,帝后都只抱了男孩子,皇后是因为重男轻女只稀罕嫡孙,皇帝是因为女孩儿太弱小,他不敢抱。 萧艺还在产房里头陪着郡主,连帝后回宫都没去送。郡主这一睡睡了许久,第二日早上才醒,而期间奶娘已经给两个孩子餵了奶,郡主给孩子餵第一口奶的想法落空了。 郡主醒来后便看到眼睛通红盯着她的萧艺,见郡主醒了,萧艺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宝宝你醒了!你觉的怎么样?还疼不疼?桂圆,快叫太医来!宝宝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郡主无暇顾及这些,四处张望了一圈:「孩子呢?快让我看看!」 说话间桂圆已经带了奶娘和太医进来,郡主望着奶娘手里两个大红的襁褒,眼里的急切似要溢出来。 奶娘将两个孩子放在郡主身边,虽然两个孩子裹了一样的襁褒,长的也都是皱巴巴的,但郡主一眼就知道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儿,明显大一圈的那个是先出生的儿子,小猫一般瘦弱脸色青红的是女儿,郡主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问道:「这个是女儿吧!」 萧艺微笑着应她:「自然是,你得偿所愿了,一对兄妹,咱们现在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郡主在两个孩子脸上各亲了一口,心里眼里的柔情似要溢出来,为了这两个小宝贝,再多的苦都不是苦了。 莲子和香蕉给郡主端了早膳进来,因为郡主要自己给孩子餵奶,便只能吃些没味道又大补的食物,郡主最是挑嘴贪吃的人,但是看了眼床上的两个小宝贝,毒药她都吃。 虽然吃了下奶的食物,却不是立即便有奶的,因此两个孩子哭起来时,还是让奶娘餵。郡主在一边看着,儿子倒是吃的挺欢实的,女儿却吸不出奶,要奶娘将奶水挤到碗里,往女儿嘴里插一根小吸管,吸管上头一个漏斗,奶娘拿一把小汤匙,舀一小勺奶,一滴一滴的漏下去。 郡主眼泪一瞬就绝了堤:「她怎么这样虚弱?连吃奶的力都没有?这可怎么养啊!」 奶娘和嬷嬷们忙安慰她道:「郡主无需担心,我们见过比这更虚弱的孩子,只要吃得下不生病,能带大的。」 郡主心头稍定,但对女儿的担心还是没法减少,下午就让奶娘帮她下奶,她要早点餵女儿母乳。 麟儿 因着郡主产后虚弱,小女孩儿也不太好,英王府便没有举办洗三礼,但宫里还是给了很厚的赏赐。郡主生产那日帝后亲临,大家都知道皇帝多重视这两孩子,因此虽然王府没办宴,给王府送礼的人也不少。 两个孩子长了几天,脸上的红皱渐渐的褪了去,变成了白嫩的肌肤,而两个孩子偶尔会睁开眼睛,眼仁儿大又黑,小孩子嘛,只要有白皮肤大眼睛,都是萌娃,至于以后嘛,凭她和萧艺的长相,两孩子不管像谁都丑不了。 两孩子现在还没有正经名字,皇帝说了由他取名,但他也怕小孙女不好,便说待他细细斟酌一番,满了百日再取。因此郡主和萧艺就先给两孩子取了小名,按郡主的说法,平平安安就最好,不过这重了萧艺身边小太监平安的名儿,既然是贱名好养,他们就不能讲究为尊者诲而让平安改名。夫妻两个再合计一番,便给儿子取了虎子,不仅符合他的生肖,寓意也好,像老虎一样壮实。至于瘦小的女儿,就叫嘟嘟,希望她长胖一点儿。 嘟嘟生下来第六天后才会吸奶,她第一回吃奶时,可把郡主感动坏了,抱着女儿狠亲了几把。现在两个孩子食量还不怎么大,郡主一人餵的过来,至于府上的四个奶娘,让她们当保姆看孩子。 虽说是看孩子,但也都在郡主眼皮底下,两孩子晚上睡觉都是放在郡主寝室内的,有时候半夜要餵奶,郡主也是亲力亲为,除非是她没有奶水,否则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吃别人的奶。 郡主把桂圆和香蕉放到了两个孩子身边,还有齐嬷嬷和秦嬷嬷,再加上四个奶娘,平均每个孩子身边有四个人服侍,而郡主身边大丫鬟空出了两个缺,底下的画眉百灵等就入了内室来伺候。 郡主这次生产元气大伤,在太医和几个嬷嬷的建议下,郡主坐了双月子,好在如今正是阳春时节,坐月子要轻松些。因着郡主没有出月,英王府也没有别的主事人,两孩子的满月宴也没有办,这可更加坐实了外界关于郡主生的龙凤胎不太好的传言。 郡主不在乎这些,她乐的不办宴,把孩子抱出去见客,她还怕磕碰着呢。 到郡主出月子的时候,两孩子也康健起来,虽然还不能做什么动作,但眼珠子会乱转,偶尔也能有个笑影儿,只是不真切。嘟嘟依旧比虎子小一圈儿,即使郡主每次餵奶都先餵她,她还是长不赢哥哥。 一般双胞胎在肚子里会发生夺食的现象,孕妇肚子就那么大,吃的就那么多,原本餵一个孩子的营养,分给了两个孩子,那就凭本事说话了!男孩子天生就比女孩儿强势些,小嘟嘟在肚子里怎么争得过哥哥,如今出来了,郡主就难免偏向女儿一些。 长了这两个月,两孩子的性子郡主也摸清了些,虎子比较好带,吃饱了就睡,睡醒了要吃或拉就嚎两声,处理完了继续睡。嘟嘟就比较娇气了,醒了就要郡主抱,除非是她睡着的时候,否则郡主就不能撒手,萧艺抱都不行。 因着两孩子洗三满月都没办,这百日可就不能疏忽了,郡主虽出了月子,但英王府也没个长辈,她又要带孩子,皇帝便让皇后操持了这事,把宴席放到宫里来办。 这是郡主生产之后和两个孩子头回露面,经过三个月的调理,郡主脸上的雀斑已经没了,三个月里狠敷面膜,又每日吃高蛋白的下奶食物,一张脸正是如剥壳的鸡蛋一般光滑白嫩,素面朝天都能见客。因为怀孕而走形的身材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反而因为餵奶胸前更加挺拔,时下正是端午过后,郡主一身水蓝色月胧纱束腰广袖长裙,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胫,衬得她身段玲珑清新飘逸,身上的母性光辉也压制了些她往日的傲气,整个人显得柔情似水。 而两个孩子用一粉红色一天蓝色襁褒包着,一进门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皇后还是孩子出生时看了眼,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孩子长成什么样了,见郡主一家进来,皇后忙免了他们行礼:「快把孩子抱给本宫看看!」 奶娘便抱着两个孩子上前,郡主也跟着过去,皇后先抱了蓝色襁褒,盯着孩子笑道:「本宫盼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盼到嫡孙了,这孩子长的真好,像艺哥儿!」 皇后语气里的欣喜掩都掩不住,若不是有这许多人看着,要维护她的皇后体面,郡主怀疑她会不会抱着孩子狠亲两口。而一边微笑相陪的太子妃在听到皇后的话时,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皇后看完了孙子,又抱了孙女过来看:「这孩子长大了不少,刚出生那会儿跟小猫似的,你们带的很好,沫云,赏。」 两孩子身边伺候的人都得了赏,皇后又道:「这孩子瞧着也像艺哥儿,以后也是个大美人!你们把大哥儿抱过来,我怎么觉着他们兄妹两长的一样呀!」 皇后这话吸引了许多人围过来看,双胞胎长一样的不少,龙凤胎也能长一样? 皇后让奶娘把两个孩子摆在一起,一大一小,五官还看不出来,皇后从哪里看出来他们长得像萧艺?还长的一样? 不过大傢伙嘴上还是说好话:「确实很像,娘娘好福气,一对龙章凤姿的孙儿。」 郡主瞧着自家两个宝贝被皇后拿出来炫耀,大傢伙当熊猫一样看,虽然说的都是好话,但郡主还是不太乐意,谁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会不会使坏! 郡主走过去抱起了小嘟嘟,又示意萧艺抱起虎子,笑道:「谁还没生过孩子嘛!不过我这人向来懒,能一次做完的事情就不想分两次,你们可别学我,苦着呢!」 康王妃笑的灿烂:「我们倒是想学,却没这个福分,说起来,林家倒是有这生双胎的传统,如今六弟妹把这好传统带到了咱们萧家来,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这话倒是没错的,自郡主生了龙凤胎之后,林家姑娘的行情便勐涨,会生孩子的媳妇谁不喜欢。 一伙人说说笑笑,室内热闹的很,小嘟嘟瘪了瘪嘴,闭着眼睛嚎了起来,郡主忙向皇后告退,抱着孩子去了后殿,虎子也被奶娘抱着跟了去。 郡主走后,皇后便问萧艺:「我瞧你媳妇挺紧张孩子,但也不用时时看着吧?不是有这样多服侍的人?」 萧艺道:「嘟嘟黏她娘,醒着的时候除了宝宝谁抱都不行,虎子又黏嘟嘟,兄妹两个不能分开,宝宝自然时时带着他们了。」 「虎子?嘟嘟?这是孩子的小名?怎么取个这样的?一点都没有皇室气派!」 萧艺不以为然:「贱名好养嘛!」 皇后拉了脸色:「本宫的金孙,哪里要取什么贱名!」 母子两个便为孩子的小名扯起皮来,很快皇帝也处理完政事过来了,在室内逡视了一番:「怎么不见思齐和两个孩子?」 萧艺便道:「嘟嘟哭了,可能是饿了,在后头吃奶呢,虎子和宝宝都陪着她呢!」 皇帝一瞬也没反应过来这一串的人名,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宝宝是他外甥女,虎子应该是他孙子,嘟嘟估计就是他孙女了,这都什么名儿啊! 这次皇帝也和皇后同一意见:「怎么取这样的小名?女孩儿就算了,朕唯一的嫡孙,怎么能叫个这样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名儿呢?以后大了要遭人嘲笑的!」 皇上这句「唯一的嫡孙」,似个惊雷在众人头上炸响! 向来嫡孙这个名头,就比较笼统也比较模煳。太子是嫡子,可他没有嫡子,只有两个庶子,嫡子的庶子能称嫡孙吗?康王是庶子,可他的嫡长子是皇帝的长孙,那能叫嫡长孙吗?一直以来,太子的庶长子萧伟仪和康王的嫡长子萧翰仪为了嫡长孙这个名头可是争得乌眼鸡似的,现在皇帝发话了,萧艺是嫡子,他的嫡子才能叫嫡孙,所以萧艺的儿子是皇帝的嫡长孙,而且是目前唯一的嫡孙! 萧艺不懂众人心中所想,还在为了儿子的小名儿纠结:「这是宝宝取的,她说贱名好养,希望虎子像小老虎一样壮实。」 皇帝道:「那叫壮壮也比叫虎子好听啊!」 郡主抱着孩子出来便正好听到皇帝这句话,立即接口道:「那就多谢皇舅赐名了!叫壮壮也挺好的,和嘟嘟更配呢!」 皇帝一噎,他就那么一说而已,叫虎子跟叫壮壮有什么区别? 皇帝心头郁卒,好在他给孙子取的大名很威风,也算弥补了小名儿的缺陷! 「随你们叫吧!这两孩子都满百日了,思及他们出生那日的兇险,朕询问了钦天监,给他们取了个好名儿!」 郡主忙问:「叫什么?」 「朕的孙子叫天赐,天赐麟儿之意,孙女就叫如意,希望她事事如意一生顺遂。」 萧天赐,萧如意,挺好听的,就是没按着族谱走,其他人又要嫉妒了,不过郡主从小接受的嫉妒还少吗? 郡主和萧艺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谢恩。 亲友 因着皇帝很喜欢龙凤胎,百日之后郡主便又在玲珑阁住了下来,时常抱着孩子去御书房,一边帮皇帝处理点事情。 萧艺也恢復了上职,晚上就住在青云殿,因着皇子所那边还有八皇子住着,郡主避嫌就不好往青云殿去,可怜萧艺忍了这许久,都快憋出病来,每每见着皇帝都是一副怨念模样。 皇帝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萧艺的想法,让他们夫妻分离是挺不好的,但他也捨不得一双孙儿,尤其是天赐,非常乖巧讨喜。如意一开始是离不了娘的,但皇帝一身明黄时常在她跟前晃,小孩子都喜欢鲜艷物事,一两回还忍得住,次数多了就会往皇帝身上扑。 皇帝现在总算明白了先帝对郡主的感情,这隔辈亲真没说错,皇帝这么多孙子孙女,也就这两个对了他的眼。当然这主要还是归功于郡主这么个胆大心大的娘,经常和萧艺过二人世界,孩子就让皇帝看着,没有人能拒绝这样柔软可爱的生物,这样长久处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带出感情来,更何况是自己嫡亲的孙子孙女。 因此皇帝想了个法子,将十三岁的八皇子挪出宫去,这样皇子所就只有萧艺一个住着,郡主无需避嫌,直接收拾东西住过去,这不就一家团聚了吗!他又能时时见着孙儿,郡主又能帮他处理政务,一举多得。 不过皇帝自认为的绝世好计差点被御史喷死,向来只有太子能长住宫里,萧艺一个出宫建府的王爷,竟然拖家带口住在宫里,皇帝你什么意思呀! 两孩子百日时皇帝一口一个嫡长孙就扎了许多人的心,又取什么天赐麟儿,如今又让萧艺一家子住在宫里,大家没法不多想。萧艺虽然是个傻子无法继位,可架不住他有一个绝顶聪明深受圣宠的老婆啊,万一皇帝越级传位,直接让萧天赐做皇太孙,以后他继位萧艺就是太上皇,郡主是太后垂帘听政,这也不是没有前例的! 大傢伙想到这个立刻就坐不住了,以前太子和几位王爷明争暗斗那都是半斤八两,你咬我一口,我捶你一拳,谁也弄不死谁。这要是郡主加进来,凭她那么老的资歷,那么雄厚的财力,还有那么逆天的智力,那简直就是碾压性的胜利!再说皇帝现在瞧着挺健壮,但自古帝王就短命,谁知道他能不能熬到萧天赐长大成人,万一半路上殡天了,留下个半大孩子登基为帝,母壮子弱,郡主效仿那吕后武曌,那就精彩了! 因此御史是口诛笔伐,这和郡主幼时可不同,郡主当年只是皇帝的外孙女,想在宫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大家顶多眼红一番,却没什么话说。现在天赐是皇帝的孙子,要是他一个人住进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帝后想孙子嘛,但萧艺住着就不行! 皇帝呕的不行,但还是扛不住压力让郡主一家回去了,并附赠了许多赏赐,多是给两个孩子的,还交代郡主常带着孩子进宫来看他。他倒是想留一对孙儿住下来,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离得了娘,萧艺也离不了他娘子。 郡主一家回了英王府,高嬷嬷说北疆送了信和东西来。郡主忙让人拿过来,是公主和白霆的信,以及萧蒙夫妇的,他们知道郡主产下龙凤胎后,立刻便收拣了许多东西送过来,信中也表达了关怀。 看到萧蒙夫妇的信,郡主便想到了萧蓁,她去年底和兰玉树成了亲,今年年初便外放去了扬州。她的婚礼郡主因着身子重便没去,而她生产时他们已经走了,走前也没有来英王府看看她,如今孩子都四个月了,去北疆的人一来一回都到了,他们在江南的倒没有音讯。诚然郡主没有专门写信给他们告知孩子出生之事,但他们走时郡主已经八个月的大肚子了,而且皇家产下龙凤胎这么大的事情,郡主不相信他们会没有听说。 虽然郡主不想承认,但她还是知道,萧蓁和她生疏了,多年前郡主落难寿王府对她落井下石,后来郡主回京虽然疏远了寿王府,却还是主动去亲近萧蓁,而萧蓁也没有向郡主提过这事。那次郡主回来便带了兰玉树,这些年萧蓁苦等兰玉树,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如今好不容易心想事成,一成亲就迫不及待的和丈夫外放,是为了防她吗? 郡主想到这些心里便堵得慌,转而拿起了公主他们送来的东西摆弄。公主给两个孩子做了许多小衣裳小鞋帽,郡主自己不会做针线,公主给她做这些,她很感动,而且自己做了母亲后,更能体会母亲对她的爱护,可惜公主现在不在她身边,要不然她定要好生腻歪一番。 白霆和公主的信是在一个信封里,白霆的信底下有几行狗爬般的大字,是贝贝写的,叫她姐姐,还说很喜欢小外甥。贝贝现在三岁多了,应该开始启蒙了,倒没想到他会写这么多字,字后头还盖了个巴掌印。这是郡主幼时的作风,如今传到贝贝身上了,以后还要传给壮壮和嘟嘟。 林雅清又怀了孕,在信中还和郡主交流起育儿心得了,又说自己白比郡主早这么多年成婚,她才一个孩子,还一个在肚子里,郡主已经两个了。 郡主和林雅清有几年不见了,想到她那清清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有了孩子是怎样的呢?肯定不是黄脸婆,她的性子,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倒是萧蒙总是沉着张脸,想必是严父慈母的组合吧!而她们家,萧艺对她和孩子都是没脾气的,那只能她唱白脸了,不知道以后孩子们调皮她能不能狠下心来?尤其是嘟嘟,那么娇弱,她怎么忍心呵斥? 郡主一边看他们的信,一边就神游天际起来,她甚至都想到了,以后他们回来,贝贝和壮壮嘟嘟,还有萧蒙的两个孩子,还有林琛林瑞的孩子,组合在一起,又是个小团体,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 郡主想着想着嘴角便弯了起来,一双大而亮的杏眼底下堆出小卧蚕,眼里似有星星要溢出来,当即便让人准备笔墨,在屋内写起回信来。一封给公主,一封给林雅清,两封信都鼓鼓的,郡主觉着送东西麻烦,还不如送信快些,那她很快又能收到那边的回信,便没有送东西过去。她在信中说明了,咱们那都什么关系,哪里是需要靠送礼来维持的,等你们回京,要什么来我府里取。 郡主把信交给画眉送下去后,便让人将公主他们送来的玩意儿和衣裳拿去清洗一遍,再放到卧房来给孩子们用。 郡主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握着他们的小手和他们说话,又让人抱着他们俩面对面看着对方,郡主引着他们俩的小手握在一起,向他们介绍彼此: 「来,壮壮,这是妹妹,叫嘟嘟,嘟嘟。你长大了要保护嘟嘟知道吗?」 「嘟嘟,这是哥哥,哥哥,你要亲近哥哥,知道吗?」 这是郡主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她这辈子就这两个孩子,一定要培养他们的感情,他们一定要做相亲相爱的兄妹,弥补郡主两辈子无法得到的兄妹情。 而他们也没有让郡主失望,兄妹两个自打出生起,便形影不离,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要哭,若是抱走其中一个,另一个一定会暴走。郡主不知道这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还是兄妹情深,郡主认为是后者,这异卵双胞胎哪来这么多心灵感应吶! 郡主本来便不怎么出门应酬,如今有了孩子,更是足不出户做起了全职奶妈,萧艺一直惦记着要带郡主去庄子上度假,如今有了孩子,干脆把孩子一起带去。 萧艺挑了个休沐的日子,再提前向皇帝请了一天假,凑足了三日假期,一家四口去了萧艺的私人别庄盈袖庄度假。 盈袖庄,顾名思义,取自易安居士的「有暗香盈袖」,庄里种了不少菊花,又因为里头有佃户种田,一派田园风光,倒有几分五柳先生「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味道。龙凤胎难得出门,郡主让府里匠人给他们做了个轮椅车,有两个座位的,每日推着他们出门赏景。两孩子见到蝴蝶蜻蜓飞过要咋唿,见到池塘里的水鸭子要拍手,见到花花草草更是忍不住辣手摧花,虽然闹腾了些,但郡主甘之如饴。 一家子在别庄里过了三日,回去后郡主带着孩子去宫里住了两天,让皇帝解解相思苦。 两孩子已经七个月了,放床上自己会爬,而因为他们即将长牙,吸奶时咬的郡主生疼,食量也大了,郡主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他们喝惯了母乳便不喝奶娘的奶,郡主只得给他们加以辅食。 牛乳羹鸡蛋羹水果泥之类有味道的,他们倒挺 封爵 新桃旧符,鞭炮阵阵,天启十一年的春节似乎比往年暖和一些,所以正月里头,萧艺和郡主走亲戚时也把孩子带上了。 龙凤胎已经十个月了,在郡主的谆谆教导下已经会叫娘了,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但郡主还是很高兴,而萧艺这个爹因为太难念,龙凤胎还没学会。 值得一提的是,壮壮除了娘之外,还会叫嘟嘟,看来郡主每日拉着他们交流感情起效果了,嘟嘟虽然不会叫壮壮,但每次壮壮一叫她,她就笑咧了嘴。而新年里头郡主带着孩子走亲戚,两娃娃赚足了压岁钱和夸奖,去别人家都是轮流被人抱着,郡主这亲娘反而要退一射之地了。 不是郡主自吹自擂,虽然所有的小宝宝只要具备白皮肤大眼睛这两特质就能成为萌娃,但她家的两个绝对是萌娃中的战斗机,就像皇后说的,他们和萧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两个孩子的相似度也高达百分之九十。 瞧瞧他们那乌熘熘的大眼睛,那浓密纤长卷翘的睫毛,那大双眼皮,虽然现在还没有桃花眼的形状,但就算他们的眼睛像了郡主,郡主的杏仁眼也不错呀!还有那小巧秀气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巴,就算和郡主不和的人家,也没法对两个孩子有敌意。 虽然郡主拼死拼活把他们生下来结果没一个长的像她的,但谁让萧艺基因好呢,郡主巴不得孩子们把这项美貌基因发扬光大,他们遗传郡主的智商就好了嘛!郡主已经想像得到两孩子长大以后美貌与智慧并重被光环笼罩的模样。 因为皇帝疼极了这两孩子,所以他们的抓周礼也在宫里办了,皇后身为他们的亲祖母,对此与有荣焉,郡主也乐得不用操办宴席。 两孩子生在阳春二月时节,虽然还有寒意,但也不用像寒冬腊月里头裹得包子似的,他们已经能晃晃悠悠的走了,衣服穿少一点,更方便他们走动。 抓周宴在祥庆殿举办,帝后都出席了,郡主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样的宫殿,一样的宴席,只是孩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上头坐的也不是她印象中的人。 有了孩子之后,她就总是从皇帝和龙凤胎的相处之中看到先帝和她的影子,不知不觉外公都死了十年了,如果他能活到现在,看到讨喜的龙凤胎,不知道多高兴呢! 郡主思及往事,视线便渐渐模煳起来,她怕人发觉,忙垂下了眼帘盖住,趁人不注意揉了揉眼睛。 大殿正中央龙凤胎一身大红坐在一块,周边摆满了抓周用的小东西。本来男女娃娃抓周放的东西不一样,女孩子的抓周礼不会放刀枪剑戟,男孩子的不会放胭脂钗环,但龙凤胎分不开,皇后便把东西都放在一处了,但她还是长了个心眼,胭脂水粉根本就没有摆上来,就怕她孙子抓到这个呢! 两娃娃坐在一处,东看看西望望,见大家都面带笑容看着他们,他们也咧着嘴笑。 两人坐了一会儿便动作起来,壮壮往上座走,嘟嘟也跟着,一开始大家以为他们是看中了什么要去抓,直到他们走到丹陛底下手脚并用往上爬,众人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去找皇上。 皇帝笑的乐呵:「天赐,如意,去抓个东西来送给爷爷,快去。」 两孩子自然是听不懂的,只知道皇帝在叫他们,爬的更加卖力了。奶娘上前去把他们抱回原位,他们还老不高兴了,尤其是嘟嘟,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 郡主在边上的观众席里叫他们:「壮壮,嘟嘟,抓东西,抓!」 郡主一边说一边比了个抓东西的手势,又指了指周边那些物品,两孩子总算是明白了,去了边上翻翻找找。 太子妃问郡主:「你事先没有训练过他们吗?」 郡主道:「这有什么好练的,本来就是图个玩乐,事先练好了抓了就走,还有什么意思?」 郡主可不认为他们抓了什么以后就要干什么,这种事应该是图个过程,就跟看小孩玩游戏一样,事先训练过的就没意思了,瞧她家两个宝贝那懵懂茫然的样儿,多可爱呀! 太子妃尴尬的笑笑。 那边两个娃娃抓东西已经进入了状态,壮壮第一个抓的就是一个小金桔,一边的唱彩公公便叫大吉大利。嘟嘟向来是哥哥的小跟屁虫,见壮壮拿了个桔子,她在周围逡视了一圈,没有了,便要去抢哥哥手里的。壮壮也依着她,把桔子给了她,自己又抓了个翡翠玉如意,嘟嘟见状又要去拿他手里的玉如意,壮壮还是给了她。 大家见状都说壮壮懂事,疼爱妹妹,郡主听了也高兴,她理想中的兄妹呀! 不过两娃娃好像陷入了这个怪圈,基本上壮壮拿什么,嘟嘟就要什么,壮壮只得让给妹妹,自己去抓另一样,而嘟嘟两只手都抓满了还是得陇望蜀,把手里的扔了又要去抢哥哥的,真是个霸道的小丫头。 壮壮瞧着这样不是个事儿呀,眼珠子滴熘熘逡视着四周,不知道在找什么还是在想什么,皇帝见状,对着元宝耳语几句,后者便退下了,不一会儿又捧着个锦盒过来。 皇帝拿出锦盒里的物事来,是个圆形的血玉龙凤佩,有成人巴掌那么大,皇帝从上头一把扔下去掉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发出「噗」一声响。 两孩子就像见到骨头的狗,手脚并用往那儿飞驰过去,最终是靠近玉佩的嘟嘟先拿到。 嘟嘟拿过玉佩摆弄,见这东西红彤彤的讨喜,跟喜饼似的,当即就往嘴里塞,不过太硬了,硌得她刚长出来没多久的乳牙有些疼。壮壮也喜欢这块「饼」,拉着嘟嘟的手叫她:「嘟嘟,唔……啊……呃」 或许是婴儿间的通用语言,反正其他人听不懂,他们两个倒说的头头是道,最后壮壮往嘟嘟脸上亲了一口,嘟嘟笑得见牙不见眼,把玉佩给了壮壮。 壮壮拿过玉佩捣鼓了一会儿,发现它是可拆分的,中间可以抠出一块儿来,外围是个圆环,壮壮便把那个圆环给了嘟嘟,自己拿了那块玉佩。如此,两人终于拿了同一样东西,嘟嘟也不会再去抢哥哥的了,抓周圆满结束。 两孩子被奶娘抱到了郡主跟前,嘟嘟牵起郡主的手把那个圆环往她手上套,她早发现了,这个圆环和她娘手上戴的很像,只是颜色不一样。 郡主感动坏了,抱起嘟嘟亲了两口,亲热道:「乖宝宝,这是你的,娘给你留着当嫁妆!」 周围几位王妃笑道:「弟妹好福气,孩子这样小就知道孝顺你了!」不过眼睛却都粘在了那镯子上。 血玉养人,京中也有不少贵妇夫人有一两件血玉物事,但成色这么好又这么大块的血玉还真是第一次见,这镯子和那玉佩分明就是一整块,那玉佩上头雕了龙凤呈祥的花纹,这镯子周身也雕了,皇帝把这两样东西送给两孩子,由不得别人不多想。 还不待众人细想,皇帝又给恩典了,是一道封爵圣旨。壮壮被立为英王世子,而且恩准他以后不降级袭爵,也就是说他以后继位还是亲王,而不是郡王。 这个应当的,他是英王嫡长子,世子早立晚立都一样,至于说不降级袭爵,如果以后是太子登基的话,作为太子嫡亲侄子的壮壮,不降级也不是不可能,他们就不去触皇帝霉头了,事情还远着呢。 不过嘟嘟被封为坤仪翁主就很扎眼了! 第一,嘟嘟是亲王之女,按例是封县主,翁主这个爵位是先帝为了给朝瑰郡主也就是英王妃升职特地搞出来的,而且是正二品,和郡主一个级别,这跟封郡主有什么两样。 第二,皇帝其他孙女,嘟嘟的堂姐妹们都没封,凭什么就封她一个人。 第三,嘟嘟的封号坤仪冲撞了皇后的坤宁宫,而皇帝住得是干元殿,这干坤二字是帝后专用,她一个亲王之女怎么能用。 皇帝也早备好了说辞: 第一,嘟嘟是七珠亲王之女,比五珠亲王之女肯定是身份要高一点的,但又比不上太子之女,所以就封了她介于郡主和县主之间的翁主一爵。 第二,壮壮和嘟嘟是大梁皇室开国以来的第一对龙凤胎,是吉兆,所以就比其他兄弟姐妹多一点优待了,你们嫉妒,有本事也生一对龙凤胎来啊,朕也给你们优待,没这个本事就别叽歪!。 第三,嘟嘟自出生以来身体就不太好,比她哥哥虚一点儿,帝后心疼她,便给她用了个坤字,希望她借点皇后的福气。皇后都没意见你们叽歪什么?朕养个孙女吃你们家大米了? 众人绝倒,皇帝就差明说:朕就是偏心怎么样! 得,皇帝旨都下了,该谢恩的谢恩,不高兴的憋着,嫉妒的自己努力吧! 郡主领着两个孩子领旨谢恩,今天这一出皇帝没跟她说过,但她自认为凭她和皇帝的情分,以及她为大梁做的贡献,每年捐给国库的银子,给儿女弄个庇荫不算什么,这些人一脸嫉妒不甘是啥意思? 郡主可一点没小孩子太过荣耀会折福的想法,她的孩子,那肯定是从小就万众瞩目活在云端的,她会保护他们。 踏青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出门踏青的人也多,壮壮和嘟嘟都是好动的,每日要人推着他们去逛园子,外头一片大好春光,郡主也不欲拘着他们。 萧艺虽然还领着禁卫军的职,但自从孩子出生后他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请假,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萧艺不是个事业心重的男人,幼年时对于做大将军的憧憬也渐渐迷失在家庭的温馨氛围中,人都是有惰性的,能够什么都不做就享受精緻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努力向上爬。就是郡主,孩子出生后她对于生意上的事和朝政也松懈了下来,只是皇帝想孙子,时常会叫郡主带着孩子进宫,顺便奴役一下郡主。 郡主给一双儿女做了辆推车,是两个座位连在一起的,这兄妹俩感情好,同吃同睡,坐车也一起坐,郡主也喜欢看他们相亲相爱的模样。 趁着这大好时光,郡主一家子去城郊踏青,便去他们以前最爱去的那处山涧,那时候和小伙伴们纵马飞驰山涧嬉戏的情景还歷歷在目,这两年郡主成亲生子,已经许久未出门松散了,如今孩子大了,他们也好旧地重游。 郡主他们中午打算在外头野炊,傍晚再回去,这齣门要带的东西便多了,锅碗瓢盆食材饮水,还有孩子们的衣裳尿布小毯子木马玩具,大人也要备一套换洗衣裳以防万一,零零总总便装了一辆车,而郡主要看着孩子,想跑马也不能,只得在马车里坐着,萧艺倒是骑了马,一个人骑着没意思,便也钻进了马车里。 春日里正是踏青的好时节,郡主图这个热闹氛围,便没有去私人别院,而是一家子早早的在京郊的山溪涧里占了块好地方,搭了个棚子起来,在草地上铺了块奶白色羊绒毯子,上头摆了张小几,几上置了瓜果茶点,郡主带着两孩子盘腿坐在毯子上,萧艺坐不住,架着马跑出去了。 郡主也许久没有跑马,此时自然心痒,只是她没法把孩子交给下人看着自己夫妻两个去逍遥,因此和萧艺说好了两人轮流出去跑马,一定得有一个看着孩子的。只是一个人出去跑马也没什么意思,萧艺往林子里头去了,里头还有些勛贵人家的子弟也在骑马打猎,萧艺说不定能找几个伴。而郡主女性朋友不多,会出来跑马的也多是些勛贵之家的姑娘,在自家兄弟的陪同下出来玩,郡主一个有夫有子的女人,不好同她们一道。 郡主心头郁卒,侧头看两个孩子拿了个绣球在玩,也忍不住漾起笑意,这处地方是春日踏青的盛处,而且是公共场合,不拘贵族平民都能来。郡主一家的排场不小,普通百姓不认识她,却知道是惹不得的,都不往跟前凑,郡主看着周边熙熙攘攘的,瞧着也高兴。 萧艺在外头跑了一个时辰才回来,郡主带着孩子在附近逛了逛,给他们买了些糖人泥娃娃小布偶之类的玩意儿,她自己也在一个小摊贩手里买了枝蝴蝶银簪子,做工简单细緻,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平日在家里随意挽个髻却是实用的。 萧艺之前说去去就回,这一去便去了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前唿后拥一大帮子人,有男有女,都是勛贵之家的儿女,郡主一眼望去,镇国公府的几个打头,还有济宁侯府的,乐王府的,寿王府的,魏国公府的,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萧艺身边围了几个姑娘。 郡主向来不喜应酬,嫁人之后对这些小姑娘更不关注,只认出了镇国公府的九姑娘宋诗雅,乐王府的庶女萧苹,寿王府的庶女萧苓,个个都是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郡主瞧着便不高兴了,难怪萧艺在外头晃了许久,有佳人相伴能不高兴嘛! 萧艺手里拎了对小白兔子跑过来,欢快笑道:「宝宝你瞧!我给你捉了对小兔子,你瞧多好看,雪白雪白的,我怕伤着它,特地下马捉的呢!」 郡主瞧了眼两只兔子,确实长的很讨喜,可她不喜欢养宠物,因此道:「我从不养这些,人家在林子里长着,你好端端的捉它做甚?放生了吧!」 萧艺有些委屈,他好不容易才捉了来的。 原本跟在萧艺身边的一个姑娘便道:「表哥好不容易才捉了来的,表嫂便收下吧,这兔子多讨喜呀!」 萧艺忙附和道:「正是如此,宝宝你收下吧!」 郡主瞧了眼那姑娘,镇国公府二房的庶女,是宋词清的庶妹,说起来皇后当年一心撮合萧艺和宋词清,后来迫于大势接受了郡主,宋词清也嫁了个普通勛贵之家,只可惜婚后不久丈夫便逝世了,她也没个孩子,便带着嫁妆回了娘家,现在想来,该是恨死了郡主吧! 这宋诗雅是宋词清的庶妹,长的却比她姐姐漂亮多了,这娶妻娶贤,纳妾纳美,妾室大多比正室漂亮,连带着庶女也普遍比嫡女漂亮,而嫡女以后也是做正室的,如此代代相传,嫡庶之间的相貌差距便大了。宋词清像了她母亲,长相只能叫清秀,而宋诗雅有几分像宋二老爷,恐怕是专挑父母的好处长了,很是明媚艷丽,但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别说萧艺了,她连萧蓁都比不过,只不过她话中透露出的对萧艺的亲昵却很扎郡主的耳朵。 郡主淡淡道:「你喜欢便自己养着吧!」 萧艺一听这话便蔫了,悻悻垂头道:「我才不养这个呢,我还是去放了它吧!平安!」 萧艺说着便要叫平安把这对兔子拿去林子里放生,宋诗雅忙阻拦道:「表哥且慢,既然表嫂和表哥都不欲要这对兔子,能不能给我呀,我极喜欢呢!」 宋诗雅语气娇俏天真,萧艺当然不会拒绝,正要开口,那边壮壮和嘟嘟玩完了郡主买给他们的小玩意儿,见郡主他们这边热闹,便让奶娘抱着过来了。嘟嘟一见到两只兔子便咋唿起来:「要……要……娘!」一边叫一边还伸手去够两只兔子。 萧艺一见女儿喜欢,便拎着两只兔子凑过来:「嘟嘟喜欢,爹送给你好不好?」 嘟嘟笑咧了嘴,往萧艺脸上啄了一口:「要……爹!」 郡主忙隔开了这两父女,道:「既然嘟嘟喜欢,带这俩兔子下去清理一下,洗干净了拿个笼子装起来再送过来。」 葡萄领命,和平安一道带了兔子下去清洗。 嘟嘟见兔子被带走了,望着葡萄他们的背影瘪了嘴,慢慢的就张大了嘴巴嚎起来,郡主忙抱了她颠着哄着,又亲了她两口,还是不管用。而壮壮见妹妹哭了很快也跟着哭起来,萧艺也抱了他过来哄,一时间魔音齐鸣,周围那些勛贵子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再边上看着,郡主也懒得管他们,哄孩子要紧。 郡主瞧嘟嘟这意思是不见兔子不肯停了,便也不管她了,把她和壮壮一起放到毯子上,让他们哭个够,小孩子不能太惯。 萧艺虽然心疼孩子,但更听郡主的话,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儿女的可怜相,两孩子见大家都不哄他们,哭的更卖力了,郡主却还是无动于衷。 宋诗雅瞧着心疼,也顾不上刚才被驳了面子,边向两个孩子走近边道:「表嫂,孩子怎么能这样哭呢,会哭坏嗓子的,让我来哄他们吧,我很会哄孩子的。」 郡主冷冷的看着她,不消她说话,白霜已经上前拦住宋诗雅了,郡主语气淡漠道:「我自己的孩子,我有分寸。」 两孩子哭了许久,见爹娘真的不哄他们,自己便渐渐止了哭声,见郡主不搭理他们,自己又巴巴的凑过去偎进郡主怀里,郡主给他们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眼泪,叫桂圆去小炉子上炖雪梨水,给孩子润嗓子。 葡萄也提着两只兔子过来了,郡主鼻尖隐约闻到了香胰子的味道,估计洗的挺干净了。 嘟嘟见到两只兔子又雀跃起来,郡主怕她没轻没重掐疼了兔子,万一被咬着抓着就不好了,不是有句话叫兔子急了还咬人嘛,便捉着女儿的手去摸兔子。 嘟嘟碰到了兔子雪白柔软的皮毛,喜得啊啊大叫,壮壮见状也要去摸,郡主便也捉着他的手碰了一下,壮壮也挺高兴,但没嘟嘟那么兴奋,毕竟是男孩子,对这类可爱柔软的生物没那么感兴趣。 郡主一家子其乐融融,周围那些人便煞风景了,有些有眼色的看出郡主不欢迎他们,便打了个招唿离去,有些不知道是没眼色还是别有用心的,留下来看着郡主逗孩子,宋诗雅和萧苓更是道:「小世子和小翁主好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郡主正眼都不瞧她们一下:「孩子认生。」 「不会吧!他们不是经常被皇上抱着吗?瞧着挺好带呀!」 郡主简直不想跟她们说话:「皇上是他们的祖父,怎么叫生人?」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两个姑娘被郡主噎了一嗓子,萧苓便识趣的退下了,她知道自己不能惹郡主。 宋诗雅就不这么认为了,她可是皇后的侄女,算是郡主的小姑子,这嫂子谦让小姑子是天经地义的,就连太子妃对她们宋家的姑娘都客客气气呢! 「表嫂带孩子很辛苦吧,你以前也是骑射方面的高手,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跑马?方才表哥还说待会儿你也要跑马,只是没个伴觉着没意思,正好我们人多,表嫂可要一起?」 郡主这回话便说的很不客气了:「不必了,我一个嫁人生子的妇人,和你们这些闺阁少女没什么话说,你们自己玩吧!」 有了这么一遭,谁还有心思去玩呀!她还怕自己前脚走后脚丈夫孩子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呢! 讽刺 因着这遭事,郡主好好的心情都没了,还野什么炊呀,直接回府吃饭,看来以后踏青游玩还是去别庄好了,清净! 萧艺再迟钝也知道郡主生气了,还以为是自己捉了对兔子的缘故,有些委屈道:「宝宝,你怎么还气着?你若是真不喜欢那对兔子,我偷偷把它们放了,再找别的玩具给嘟嘟,好不好?」 萧艺这副模样,郡主怎么还好气他,可是心里又实在憋屈,只得道:「我告诉你,以后出现在你身边的女人,除了跟你一个姓的或是长辈,其他的都不要理,不要跟她们多说一句话,尤其是你那些表姐妹!」 萧艺懵懂道:「你是不是在气九表妹?你别气,我最喜欢的人是你,九表妹还是小姑娘呢!只是九表妹今天和我说了六表妹的事,她和我差不多大,我如今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六表妹却守寡,寄人篱下,你说咱们要不要帮帮她?」 郡主瞥了眼一旁摇篮车内熟睡的孩子,尽量克制自己的语调和嗓门:「怎么帮?东宫里头有一个宋侧妃,你也想整一个出来吗?要姐姐还是妹妹?还是姐妹同收?」 「啊?」 萧艺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宝宝以为他要纳妾?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要你的,我只是想着要不咱们帮六表妹找个夫家?她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守一辈子寡吧!」 郡主深吸一口气,衣领交叠处刻出深深的锁骨:「阿艺!宋词清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有她的父母做主,再不济还有皇后娘娘,怎么轮得到你操心?至于宋诗雅,将自己守寡在家的姐姐的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你以为是什么姐妹情深?她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表兄妹最是关系暧昧,你最好和这些表姐妹都远着点,要是弄出什么事来,别怪我不顾多年情分跟你和离!」 郡主声音不大,话语中的怒气却非常明显,萧艺想到喜乐以前跟他说的,宝宝不喜欢他和别的女人走太近,就像他也不喜欢宝宝和别的男人走太近,如今好不容易他和郡主成了眷属,兰玉树他们也都走了,可不能他这边再出岔子呀! 「宝宝,你别气,我以后不管她们的事了,见到她们也不跟她们说话,你别气了好不好?」 郡主看着萧艺战战兢兢的模样也有些不忍,放软了姿态伏进他怀里,轻声道:「阿艺,我不是要在你面前讲她们的坏话,也不是不许你帮衬亲戚,只是……」 「我知道的!你总是为了我好,你说什么我都听!」 萧艺已经在妻奴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郡主嘴角弯弯,抱着萧艺更紧了些,不过回去之后还是敲打了平安喜乐一番,他们身为萧艺的贴身近侍,不能阻挡他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平安喜乐自然知道郡主是为白天的事情找他们算帐,哪里还敢说什么,只一味的认错,并保证以后看紧了萧艺,把萧艺身边的牛鬼蛇神都赶跑。 郡主向来是恩威并施的,见他们认识到错误也就没再说什么,还让百灵赏他们一人五十两银子,叫他们好好当差。 每月十五宫里有家宴,皇帝一家子联络感情,郡主嫁给萧艺后也每月都要参加这个宴席,虽然席上妯娌小姑个个有机锋,但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灯,除了洛阳公主,还真没人敢惹她。 郡主带了龙凤胎来,皇帝一见就笑眯了眼,一手一个抱着他们往上座走去,这家宴上孩子不少,郡主观察了他们的态度,大多都是嫉恨不满的,只有静仪是看着他们笑,郡主又着重看了眼华仪,这丫头的目光似能吃人。 郡主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太子妃道:「听说你们前几日去踏青了?英王府人少事少,你倒是悠闲。」 太子妃话里有些惆怅,东宫那个烂摊子,她也确实该惆怅。 郡主笑道:「谁还没个忙的时候,忙里偷闲是正经,为了些不相干的人事累坏了自个儿,可不是明智之举。」 太子妃因为没有儿子,在东宫便有些底气不足,只能把宫务牢牢攥在手里,前些日子还病了,华仪也是个要强的,不想让宋侧妃染指宫务,竟然站出来把这事揽上了身,美其名曰:为母分忧。 华仪如今也十岁了,身为东宫大郡主,管家理事也是不差的,只是东宫这一大家子,连她娘都觉的吃力,更何况是她,郡主在宫外都听说了东宫的闹剧。要她说,太子妃管好主院的事,保护好几个女儿就好了,外头的事便让那宋侧妃管了又如何?东宫这么多侍妾庶子,有的她累的。 太子妃知道郡主的意思,只是黯然一笑:「我怎么比得上你,不是谁都有你这般福气的,哪个大户人家的主母不是一大家子事。」 康王妃听她们在说话,也插了进来:「可不是,六弟妹你可得看紧了,我听说那日你们踏青,六弟和宋家九姑娘相谈甚欢?这宋家,可不是没有前车之鑑。」 太子妃听到这话便不太高兴了,郡主心里也不舒服,这康王妃也不知道是要膈应谁,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 「二嫂放心,有命进英王府的女人还没出世呢!」 壮壮才一岁,他的妻子肯定要比他小一点,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出世。 康王妃掩着嘴笑:「六弟妹底气足,倒是嫂子白操心了!」 「几位嫂子在和六弟妹说什么呢?也让我听听?」 洛阳公主比萧艺大半岁,如今倒成郡主的大姑姐了。 她性子骄,太子妃和几位王妃都不喜欢这位小姑子,见她来了便都淡了语气:「不就是说说个人府里那些事嘛!洛阳今儿这身打扮真出挑,极衬你的面貌。」 洛阳公主得意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云裳阁的新品,天下也就这么一件。」 自从天衣阁搬去了江南,云裳阁在京里便没了对手,也效仿起天衣阁的高端路线,原本是卖布料的,如今也卖起了成衣,而且不做重样的衣服,但并没有达到天衣阁的高度,也卖不出那样高的价钱。 诚王妃听到萧蕊这般说法,当即嗤笑道:「云裳阁么?东施效颦罢了,要说这衣裳,哪个比得上六弟妹的天衣阁,听说天衣阁的衣裳在江南可是一缕万金,只我如今是穿不到了,但也不想买云裳阁的,还不如拿了布料让自己府上的绣娘裁缝做呢!」 萧蕊气得不行:「天衣阁再好,还不是在京里待不下去了!也就江南那些没见识的土老帽才会买它的衣裳!」 郡主轻笑道:「我既做生意,自然以利益为重,哪里有钱赚我便去哪里。」 萧蕊嗤笑:「六弟妹好歹也是高门贵女出身,身上还有我萧家一半血统呢,怎么动不动吧阿堵物挂在嘴边,忒俗气了!」 郡主睨了她一眼:「六弟妹这身衣裳没五百两拿不下来吧!钱哪儿来的?」 「父皇给我发的俸禄,还有我自己的食邑,反正没用你的!」 「那皇舅又哪儿来的钱给你发俸禄呢?你的食邑又是哪来的呢?是天下万民交的赋税,你花着人家的血汗钱,还瞧不起人家,跟你一个姓我都觉得丢脸!至于说俗气,哼!你今儿这身粉彩闪缎湘绣百蝶裙华丽耀眼之极,腰上竟然系了根鹅黄色的腰带,还有脚上的月白色百叶明珠绣鞋,没听过红配绿塞狗屁吗?就算为了凸显春天的炫丽,也没必要把彩虹穿在身上吧?再看看你那满头的珠翠,年纪不大梳这么高的髻,凭白显得老了五岁不止,就你这样的还敢说我俗气?」 其实萧蕊的打扮是时下的普遍风气,只是郡主自己标新立异惯了,看得不爽罢了,郡主的穿着打扮从来都很吸睛耀眼,没人会怀疑她的审美,她这么一说,别人看萧蕊的目光就有点变味了,方才还不觉得,这样一瞧,确实有点俗气。 粉色裙子,鹅黄腰带,白绿色的鞋,还有头上的赤金红宝,确实颜色很丰盛啊! 萧蕊见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当即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拿帕子捂脸跑走了,过一会儿又换了衣裳进来了,她这回学精了,穿了一身大红色的,不管如何,金红两色搭配总不会出错。 郡主也懒得再说她,基本上每次和萧蕊起冲突都是对方挑事,虽然不能对郡主造成实质伤害,但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她噁心人,郡主被她这么闹得也嫌烦,有了今儿这么一遭,估计萧蕊得避着她一段时间了。 晚宴还算风平浪静,宴后郡主带着孩子去了玲珑阁,这是惯例了,每回郡主进宫总是要在宫里住两日的,皇帝还想把孩子晚上留在干元殿,但他们黏娘,郡主只得白天带他们去和皇帝亲香。 而萧艺是不好留宿宫里的,和几位王爷一道出宫,临走时看郡主的眼神那叫一个怨念不舍。 水阁 京城夜晚的街道很热闹,即使已经亥时初,街道上还是熙熙攘攘灯火通明,几位王爷打马走在街上,身后跟着一大串护卫。 诚王是个好玩闹的,见天色还早,便道:「难得今儿兄弟们聚的齐,要不要找个地儿喝酒?我瞧水阁就很不错,兄弟们说好不好?」 愉王和康王也是那处的常客了,当即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有段日子没去了,不知水无痕又多了几个兄弟姐妹!」 大傢伙就这么拍板定下了,萧艺没有说话,但打定主意到了路口和他们分开,才不跟他们去喝酒呢! 正这么想着,愉王便来问萧艺:「六弟可要与我们同去,除了必要的宴会,你可甚少和咱们兄弟喝酒。」 萧艺老实道:「在宫里不是喝过了吗?我喝不下了,明日还要上职了,要早点回家歇息。」 几位王爷便笑话他:「六弟妹又不在家里,六弟你急吼吼的赶回去,莫不是想会哪个佳人?」 萧艺急道:「才不是!你们莫要乱说!」 康王笑道:「很你开个玩笑呢,我们还能不知道你的为人嘛!这么早回去你睡得着?和我们一道去喝两杯,放心,到时候弟妹问起,就说和兄弟们在一起,她还能不相信你吗!」 其他王爷也在边上吆喝,又去牵萧艺马头上的缰绳,萧艺就这么半拉半拽跟着他们去了。 平安喜乐瞧着事情不太对,互相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喜乐便去后头找人说话。 「哎!这位兄弟,这几位爷是要去哪儿玩呢?」 「没听到爷说话嘛!去水阁呢!」 「水阁是什么地方?没听过呀!」 那侍卫便笑他:「你自然不会知道,那地儿跟你没什么关系!水阁的主人叫水无痕,是个大才子,长的那叫一个玉树临风,手底下又有几个弟弟妹妹,皆是活色生香冰肌玉骨的人物,水阁时常会搞些诗社文会什么的,京中不少权贵清流都会去,至于去干嘛,这样的风月之事,你不懂!」 喜乐心里一阵恼怒,但却不是发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拦住王爷才是。 喜乐匆匆赶到前头,见萧艺被几个兄弟围着,他们根本凑不上去,便和平安商量:「那水阁不是好地方,这时候宫门还没落钥,你快进宫禀报郡主,我跟着王爷,尽量防着他们使阴招!」 平安听罢便叫了一句:「哎哟!肚子疼,喜乐你跟着爷,我去找个地方解决,马上就来!」说着便往街边店铺里去。 喜乐便一路跟着萧艺,几位王爷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往玄武街西边的杏儿胡同走去。 走了约莫一刻钟,队伍便在一座白墙黛瓦的宅子门前停了下来,门上赫然两个端正的烫金柳体字「水阁」的黑色牌匾。宅子外头瞧着很是朴实,但喜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不说别的,那牌匾用的便是上好的沉香木,一块这么大的招牌没个两百两做不来。这才是低调中的奢华。 康王的贴身近侍去敲门,便有门童来开,喜乐一瞧,连门童都长的这般清秀,可见这地方确实有些深度。 那门童见贵客临门,忙行了跪拜礼,恭恭敬敬的迎了康王一行进去,另一个门童去了里头报信。 喜乐跟在萧艺后头往里头走,一边打量里头的景致,这水阁之所以叫水阁,除了主人姓水外,约莫也是映衬了宅子里头五步一泉十步一池,处处都是假山怪石亭台桥廊,很有一番江南风味。 而水边的杨柳桃花被风一吹,处处飘飘然然,风中带着暗香,桥廊上的亭子四周都挂了纱幔,里头点了红烛,香风捲起花瓣拂动纱幔摇曳烛光,雅致之余又有些旖旎。 喜乐心中警惕,觑一眼萧艺,萧艺也在到处观望呢,还暗暗点头,瞧着对里头的布置挺满意。 喜乐心知萧艺单纯,也没指望他能干嘛,还是只能靠他盯紧了,拖到平安请救兵来便好。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便见前头有影影绰绰的灯火和人影,一个朗润的声音传来:「不知贵客来访,无痕有失远迎,还望几位王爷原谅则个。」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清风朗月般的公子踏月而来,一席月白色杭绸直缀,头上束着同色髮带,簪一枚羊脂白玉簪,萧艺若不是以前见过兰玉树的风华,怕也要贊一声「公子如玉」。 康王忙上前携住水无痕,笑道:「嘴上说说可没诚意,你来晚了,待会儿自罚三杯。」 水无痕灵巧的从康王手中脱出,朝着几位王爷掬了一躬:「那是自然,各位随我去水云天吧,已备好了酒席。」 一行人便都簇拥着水无痕走,萧艺觉着有些奇怪,虽然他和好兄弟们也会勾肩搭背的,但这个水无痕扭扭捏捏的,怎么看怎么怪异,而且为什么他站到几位王爷中间来了? 萧艺虽然觉着奇怪,但想着待会儿喝两杯就走,又不跟这人结交,随他怎么怪异。 水云天是水无痕的住处,也是一处水上阁楼,只是水面上雾气翻腾,瞧着像瑶池仙境一般,故得了这名儿。 酒席备在一个宽敞的大亭子里四周是绯色纱幔,萧艺等人入席后,便有美貌端庄的侍女来斟酒,亭子后头隔着屏风还有吹曲弹琴的艺人,虽见不到面,但依稀能看到婉约的轮廓。 喜乐和众多小厮侍卫都被留在亭子外头,喜乐原也争取过进里头服侍,只是康王笑盈的说这里头有服侍的人,让他们也下去吃点东西。萧艺想着喜乐在宫宴上就服侍他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肯定饿坏了,便也叫他下去吃点儿,喜乐哪里吃得下,只得在亭子外头隔着纱幔盯着里头。 酒过三巡,气氛便热络起来,就是萧艺原本不太乐意,这水无痕说话风趣自然,他也不觉受其感染,话便多了起来。康王捉着水无痕的手笑道:「听说你最近又收了几个弟妹?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水无痕笑睨了他一眼:「王爷倒是消息灵通,只是我这几个弟妹新来的,年纪小,规矩也还没学好,王爷可别吓着他们。」 康王也笑:「我哪里是这样粗鲁的人。」 水无痕便吩咐了旁边一个执酒壶的侍女,那侍女福了一礼便退下去,一会儿又带着几个少男少女进来。 打头的是个面庞精緻身板稚嫩的少年,穿了身大红色的蜀锦箭袖袍子,头上戴着赤金珠冠,额前还戴着大红赤金镶东珠的抹额,颈间挂了个赤金璎珞锁,黛眉朱唇,玉面墨睛,好一个风姿出众美少年。 只是萧艺瞧着,怎么觉着这身打扮有点眼熟呢?貌似他幼年少年时为了和郡主凑情侣装,没少做这种打扮,难怪皇帝每每见他这般打扮都要骂他几句,就是萧艺现在瞧着眼前的少年,也是一千一万个不顺眼,娘里娘气的! 在座这种想法的可不仅萧艺,其他几位王爷也是一阵恍惚,不过只有康王说了出来:「哟!这小子打扮的真喜庆!六弟,我方才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呢!你以前就特喜欢这种打扮,和六弟妹一起穿着一身金红到处晃,父皇见一次骂一次。」 萧艺听到这话有些不虞,他自己想是一回事,别人可不能说,而且这小子娘兮兮的,萧艺自幼习武,可从来没有这种气质。 亭子外头的喜乐听到这话也是气的牙痒,康王竟敢拿这种下贱玩意来比他家王爷,什么人嘛!他一定要告诉王妃知道! 水无痕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叫作水至清,至清,见过几位王爷。」 那叫水至清的艷丽少年眼里闪过屈辱和不忿,犹豫了一会儿才扭捏着向几位王爷行了礼,康王哂然一笑:「还挺左性,过来给爷斟酒!」 水至清站在原地不动,水无痕叫了他一句,他才深吸一口气上前去斟酒。 水无痕又介绍了后头的两位十二三岁的少女,「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穿大红色衣裳的是姐姐,闺名叫灵儿,水碧色衣裳的是妹妹,唤作玉儿。」 两位娉娉婷婷的少女便上前见礼:「民女灵儿(玉儿)见过几位王爷,王爷万福。」 愉王上前扶起了她们,「水灵儿,水玉儿,这名字极好,也极衬你们,无痕向来会调理人。」 这一双少女面目五官生的一般无二,但却一眼能瞧出区别来,穿大红色衣裳的姐姐丰腴艷丽,说话语气也娇俏,很是活泼大胆,水碧色衣裳的妹妹则文静柔弱,跟在姐姐后头不敢说话,除非是别人指了她回话才会开口,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总是垂眸低首,看人的时候也不敢抬头,只拿一双水灵灵怯生生的眼睛看着对方,直叫人打心底里升起保护欲。 萧艺没觉着这两姑娘有多漂亮,却是觉着很怪异,这水无痕是水阁的主人,他的弟妹便是这里的少爷姑娘了,有客人来访,他叫弟弟出来见客倒是应该,怎么把妹妹也叫出来了?而且那个穿红衣裳的少女言行之间很是轻佻,那水碧色的又小家子气,这家人都什么家教呀! 捉姦 晚风微凉,月华如水,水阁里头已是一副旖旎风光,康王搂着那红衣金冠的美少年亲嘴儿,孪生姐妹花左右服侍愉王,毓王和水无痕把酒言欢,其他几个也都叫了妖童媛女来服侍。 只有萧艺,虽然喝多了有些迷煳,却还是不肯女子近身,不过也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一旁给他斟酒夹菜。 喜乐一边盯着亭子里头,一边又朝入口处张望,平安怎么还不带人来,不过他最好不要带郡主来,要不然让郡主看到这副场景,估计这水阁都要被掀了。 亭子里头气氛火热,有几个玩性大起的,便揽着人往后头走去,喜乐见宴席要散了,便进了亭子里头想带萧艺回家,毓王却吩咐了他一句:「哎,去帮着扶扶诚王,他都站不稳了,别摔着他。」 喜乐有些不愿,他怎么能离开萧艺呢,可是毓王的命令他也没法不听,只得道:「那烦请毓王爷照看一下我家主子,奴才待会儿回来接他回府,我家王爷可不能在外头留宿的,要不然王妃会惦记着。」 后面两句喜乐特地大了嗓门,还瞥了眼萧艺身边的小侍,警告他们别打萧艺的主意。 毓王表情微妙似笑非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喜乐抿着嘴下去扶诚王,心想他得快点回来,可不能让萧艺一人呆久了。 不过诚王喝得烂醉,走路歪歪扭扭的,诚王身边的姑娘也是住得远,喜乐将人送到后便赶了回去,亭子里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几个侍女在收拾残席,喜乐忙问道:「人都去哪里了?英王爷呢?」 侍女只是摇头:「不知道。」 喜乐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一个巴掌便扇过去,将那侍女掀翻在地:「狗屁的不知道!你们把王爷藏哪儿去了!快说出来!」 地上的侍女只是呜呜哭泣,园子里头的侍卫便来拉他:「小爷别气,他们还能吃了王爷不成,总是喝醉了歇在哪儿了,这儿有服侍的人,小爷也下去歇着吧!」 平安喜乐身为萧艺的贴身太监,都是跟着学过几手的,此时喜乐被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拉着,虽然打不过,却还是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放你娘的狗屁,这种脏地方也敢留我们爷!若是叫我们王妃知道了,一把火给你烧光了!识相的快把我们爷交出来,若是我们爷出了什么事,你们全得陪葬!」 这话可不是喜乐夸大,萧艺今天若是晚节不保,喜乐他们就得性命不保,郡主前几天刚敲打他们,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心里是又急又怕,偏偏这群狗崽子都串通好了敷衍他! 那些侍卫被喜乐这么一通骂也很不爽,到底顾忌着他是英王大太监没有动手,不过语气也很是不善:「公公有本事便自个儿去找,我们可不知道你家那顶尊贵的爷哪儿去了!」 喜乐气急,这水阁这么大,他该怎么找,等他一个个找过去,萧艺那边都要完事了! 「喜乐!你怎么在这儿?爷去哪了?」 喜乐抬头,就见平安和白霜一起快步走了进来,后头灯火通明,众人簇拥着的那个分明就是他家霸道嚣张的王妃。 喜乐心知不好,快步跑过去扑通一声跪下:「王妃,奴才照看不力,王爷被他们带走了,不晓得去了哪里!」 郡主脸色阴沉,瞧了眼旁边的侍卫,白霜心知她的想法,拔剑就是一削,刚才和喜乐说话的侍卫手臂上便多了道口子,血色立刻印染了衣裳。 「王爷在哪儿!」 那侍卫见白霜一副杀神模样,郡主又是凶名在外的,今儿的事恐怕不能善了,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些主儿他哪个惹的起呀! 「回王妃的话,英王爷被子鱼公子带走了,该是去了清风阁。」 郡主一听萧艺竟然被一个男的带走了,心头一阵怒火熊熊燃烧,她叮嘱过萧艺不能碰别的女人,他就整出个男的来,合着她不仅要防那些女的,还要防男的! 「前面带路!」 管他是男是女,被她逮到了都得脱层皮! 那侍卫不敢拒绝,忙小跑着去前头带路。 一行人到得清水阁门前,只见院门禁闭,有两个小厮看门,见了这一大帮子人吓得要叫,郡主亲卫便压住两人捂了嘴,白霜一脚踹开院门进去,里头有几个丫鬟僕妇在磕瓜子闲话,见这一大帮子人也是吓得惊叫,葡萄砸了个花盆叫道: 「都叫什么叫!你们主子呢!叫他出来!」 郡主见房里头黑灯瞎火,心也不住的往下沉,几个丫鬟被郡主一行人吓坏了,哭哭啼啼道:「公子去了前头招待贵客,还没回来!」 「没回来?你们公子往日里和谁最好,该是去哪里了?」 丫鬟道:「公子平日里和之欢姑娘最好,有时候会带了客人去她院子里,或者叫之欢姑娘来清风阁。」 也有些客人是男女不忌的。 郡主心头堵得慌,萧艺,你要是今天保不住清白,以后都不要出现了! 「那女人住哪里?前头带路!」 丫鬟便又带着郡主往水之欢住的雪月阁去,到得雪月阁,又是一番兵荒马乱莺啼燕语,白霜直接踹开了房门,只见萧艺死猪一般躺在床上,上身赤裸,下身也只剩下亵裤,一名凤眼狐腮柳腰桃面的娇媚女子正在脱自己的衣裳,肚兜都露了出来,旁边还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把萧艺抬起来想脱他的亵裤,场面糜艷至极。 郡主眦目欲裂,当即夺过白霜手里的剑冲进去在那妖媚女子的脸上划了两下,又朝那正托着萧艺的少年手上砍了一剑,随后便是两阵尖叫声起。 郡主一把将剑掷在地上,剧烈起伏的胸口正昭示着她的怒气,白霜上前捡起了她的佩剑,后头郡主的亲卫便把那衣衫不整的两人扣押了起来,平安喜乐忙捡起萧艺的衣裳给他穿上。 郡主觉的这房里的气味噁心极了,也不再看萧艺,转身出门去了院子里。不一会儿平安喜乐便扶着萧艺出来了,郡主声音冷冽:「回府!」 今儿她本来都换了寝衣歇要下了,两孩子也熟睡了,平安却跑来求救,说萧艺跟着几位王爷去了暗娼馆里。 这还了得! 郡主当即就套了两件衣裳出门,又交代桂圆把孩子送到皇帝那里去,郡主带着白霜等人驾马出宫,宫门已经落钥了,白霜用剑抵着守城将士才开了门,出宫后白霜便给郡主卫发了个信号,大剌剌一帮子人杀去了水阁。 看刚才那情状,萧艺应该没有失身,要不然郡主就不可能只捉了那两个,不过大家都知道,郡主没这么好说话,等萧艺醒后,一定还有秋后算帐的。 郡主一行人领着醉醺醺的萧艺回了英王府,方才那么大的动静,萧艺也只是皱皱眉头哼唧两声又没了音气儿,郡主现在看他一眼都觉的烦,让平安喜乐服侍他洗澡,洗完之后送到书房去,郡主现在可不想碰他。 这一晚上折腾了许久,回府之后郡主心里也还是积攒着怒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惦记两个孩子,这还是头回两个孩子不跟她一块儿睡,明儿早起没见着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哭闹,奶娘能不能哄好他们?心里想着这许多,到天将明时才慢慢入睡,似乎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了鸡鸣。 郡主困意不深,却还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约莫两刻钟后才问莲子:「王爷醒了吗?」 莲子给郡主撩开了帐幔,细声细气道:「还没呢!昨儿喝多了,沐浴完后灌了碗醒酒汤,这会子还熟睡着呢!」 郡主长唿一口气,伸出了手让莲子扶她起来,洗漱完后坐在镜子前,看着一对大杏眼里的红血丝和眼下的浮肿乌青,心里又是一阵烦躁:「这可怎么见人?我今儿还要去接孩子们呢!」 画眉灵巧道:「王妃无需担心,用冰袋敷一会儿,婢子再给您上个妆,保管您还是艷光照人。」 郡主淡淡恩了声,闭着眼睛任她们打理了。 早膳郡主也是一个人用的,心里压着这些事,昨夜又没睡好,早上胃口也不佳,稍微吃了两口便去了宫里。 郡主去的早,皇帝还没下朝,两个孩子晨起没见着郡主很是闹腾了一番,好不容易被奶娘哄住了,却还是不住的朝门口张望,见郡主进来便如雏鸟归巢般扑了过来。 郡主蹲下来环住他们,两孩子一人往郡主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又咧了嘴吐口水,因着郡主脸上擦了粉。 郡主拿帕子给他们拭了拭嘴巴,想到家里死睡着的萧艺,果然还是孩子靠得住,她自己生的,谁也抢不走。 郡主瞧着皇帝还没下朝,便带了孩子去向皇后请安,昨儿晚上的事只怕宫里都知道了,不过谁要是敢说闲话,郡主正愁满肚子气儿没地发呢! 坤宁宫里正是妃嫔请安的时候,郡主带了孩子进去,坐了左上首,皇后也晓得了昨夜的事,虽然对郡主这般兇悍霸道很是不满,但她们婆媳的事要闹也得关起门来说,可不能叫别人瞧了笑话! 尤其那几个黑心眼的,挑唆着萧艺去那种地方,若是为此坏了他们夫妻情分,皇后饶不了他们! 大礼 郡主本想请个安就走的,可皇后稀罕龙凤胎,抱着两孩子不肯撒手,郡主也只能和这些女人虚耗着。 秦贵妃是不会放过这个挖苦郡主的机会的,掩着嘴笑道:「听说英王妃昨晚上出宫了?大晚上的兴师动众闹得大傢伙不安生,男人们的应酬,王妃这般火急火燎的,让英王爷面子往哪儿搁呀!」 郡主恨毒了这个女人,昨天晚上就是毓王支开了喜乐对萧艺下手的,秦贵妃还敢恶人先告状,当郡主是泥捏的不成! 「秦贵妃这话可不好听了,我家王爷多顾家的人,从不去那些地方,昨儿还不是那兄弟几个撺掇的!尤其是毓王,支开喜乐让那起子下贱玩意儿来沾染我家王爷!哼!毓王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也就算了,还想带坏我家王爷!」 秦贵妃气得拍桌子:「英王妃这话怎么说的!我家茗儿最是洁身自好的人,什么荤素不忌!王妃好歹也是出身大户,怎么说话如此粗俗!说毓王支开了英王身边的奴才,你有什么证据!人家兄弟几个聚会,你竟然杀过去闹腾,还说的人家居心叵测,我看你才是挑拨他们兄弟不和吧!」 郡主讥笑:「毓王洁身自好?水阁的老闆水无痕和他关系密切着呢!还有他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和我家王爷比起来,你也有脸说洁身自好?他们府上乱成一锅粥,就见不得我们幸福美满吗!先帝和皇舅都答应过我我的丈夫不能纳妾,谁要是敢违抗圣旨,我可不管对方是谁!」 秦贵妃这回是真硬气了,难得踩到了郡主的痛脚,她可不会放过! 「英王和你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确实让人艷羡,可是这男人嘛,得到手的就不太珍惜了,王妃如今也不年轻了,又生育过,怎么比得上那些新鲜水灵的小姑娘呢!听说英王昨儿可是叫了一男一女,这才叫男女通吃吧!」 「哐啷!」 「啊!」 细瓷茶杯清脆的碎裂声和女人尖利的叫喊声同时响起。 郡主一个茶杯砸过去淋了秦贵妃一身水,茶杯掉在地上碎了,还好她们吵了许久水不烫了,要不然秦贵妃可得脱层皮。 众人对这场变故还没反应过来,郡主已经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秦贵妃的鼻子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谪我们夫妻间的事!我不年轻,那也比你当祖母的人还穿红着绿好,更比你那个出嫁几年不下蛋的女儿强!你该庆幸昨儿没成事,要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善了!」 郡主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去了皇后跟前接孩子:「母后我该回府了,孩子给我吧!」 皇后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但也装作和众人一般的呆愣任郡主抱走了孩子,心里的喜意已经翻江倒海!秦贵妃这个贱人也有今天,敢和郡主呛声,她就不信皇帝会帮秦贵妃处置郡主! 心里恨不得对方死,嘴上还是要关怀的:「秦贵妃别介怀,烫伤了没有,快传太医来看看,思齐被我们宠坏了,阿艺和孩子是她的逆鳞,你怎么能说这个呢!」 秦贵妃眼中喷火,皇后是明摆着偏袒郡主,她不会当场顶撞皇后,却也不打算息事宁人。 「这可不是脾气坏的问题,谁像她这样目无尊长的,我要去找皇上评理!」 秦贵妃虽然怒不可遏,却还是不惹人诟病的向皇后行了礼才离去,出了坤宁宫便急急往御书房赶,可不能让郡主恶人先告状! 秦贵妃想多了,郡主可不会去告状,她迳自出宫去了。这事谁对谁错皇帝心里有底,顶多罚她禁足抄书,或者罚点俸禄,郡主还怕这个嘛! 郡主回到英王府时,萧艺已经醒了,宿醉之后有些头疼,平安正给他按磨头部。 平安喜乐已经将昨夜发生的事给他说了,又听说郡主气极了,如今一见郡主回来便迎上去想拉她,被郡主侧身别过了。 「先坐那儿。」 郡主语中的冷意让萧艺愣了一下,这是真生气了,萧艺突然就慌了: 「宝宝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喝醉了,不不不,我以后都不喝酒了,我戒酒,你别气了好不好?」 萧艺握着郡主的手哀哀乞求,这么诚恳的认错态度,郡主应该很感动,抱着萧艺腻歪一阵才是,她也确实流泪了,不是感激涕零,是心里堵得慌,喉间哽得慌。 她到底是找了个丈夫,还是多养了个孩子呢,她教萧艺不能结交损友,不能让狐狸精近身,不能喝醉酒,不能夜不归宿,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萧艺嘴上应的好,也确实按照郡主说的做了,可别人换种方式,他又能中招,即使郡主在他身边安排重重守卫,也防不住有心人。 昨天晚上她把孩子交给皇帝自己出宫去找萧艺,如果这是别人使的声东击西之法,她的孩子就危险了,可她昨夜怒火攻心没想到这个,后来想到了,一晚上没睡,天刚亮就进了宫接孩子。而萧艺,醒过来之后只知道向她认错,一点都不关心其他人如何,也不关心事情后续,郡主知道萧艺对她爱的深沉,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可她毕竟是女人,也有累的时候,她也想找个肩膀依靠。 郡主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的红楼梦,她一直觉的软弱多情的贾宝玉配不上世外仙姝林黛玉,一个遇事只知道哭的男人,怎么能保护柔弱敏感的林妹妹,正因为这两人都弱势,所以他们走不到一起。 其实阿艺和贾宝玉多像呀,区别只是她比林黛玉强势,她不需要别人保护,她可以保护身边的人,这么多年,她对于萧艺也确实是一种护犊子的心态,可是如今身份不同了,心态也变了,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持他们一家的荣光,关注她的生意,还要操心萧艺不要被别人欺负了。 她叮嘱过萧艺很多次,他那些兄弟不是善茬,哪怕是太子,他也不能太相信,可他就是能跑去跟他们喝酒,还喝得烂醉,他自己没有戒心,郡主防得了一次,防得了百次吗! 郡主也知道这怪不了萧艺,她一直就知道萧艺的缺陷,她当初甚至都决定不要孩子了,她也做好了一直保护萧艺的准备,可想是这么想,真做起来就没这么容易,难怪她娘一直不乐意她和萧艺在一起,是想到了现在这些吧。 萧艺见郡主流泪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拭,带着哭腔道:「宝宝!你别哭,我真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吧,你别哭!」 郡主深唿吸一口气,抬手擦干了眼泪,柔声对萧艺道:「阿艺,我有些累了,昨夜没睡好,你去找孩子们玩好不好?我想歇息了。」 萧艺听郡主语气轻柔,似乎是不气了,可心里就是有点虚,轻轻揉了揉郡主的脸,踌躇道:「我在这儿陪着你吧,我看着你睡,好吗?」 郡主轻轻笑了笑:「不要,有人看着我睡不着,你还是出去吧。」 萧艺心里忐忑,又怕再惹郡主生气,便踱着步出去了,想着去看看孩子也好。 萧艺走后,郡主对着暗处吩咐了句:「礼物准备好了吗?给他们送去。」 暗处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回应:「是。」 郡主和衣而卧,闭上了眼睛。 不久之后,京城几大王府都收到了英王府送的一大箱子礼,几位王爷做贼心虚,生怕郡主在里头放些毒蛇勐兽,又怕大家嘲笑他们胆小,便叫了下人去打开。 这一打开,众人的表情便亮了,只见硕大的红木箱子里躺着昏迷不醒的美人,仔细一瞧,可不就是昨夜几位王爷身边陪伴的佳人嘛,郡主好事做到底,都对号入座给他们送去了。 康王府送的是金冠红衣玉面风流的水至清,昨夜康王对他可是还未尽兴,郡主这礼送的合心意。 毓王府送的自然是水阁阁主水无痕,这水无痕可是个胆大心黑的,仗着有几分姿色才气,对京中权贵半推半就,谁也不应承谁也不拒绝,惹的众人为他争风吃醋,他倒摆出个风流才子卖艺不卖身的牌子,如今郡主大手一挥,把水无痕送给了毓王,还有人敢上门来抢不成。 愉王府送的是孪生姐妹花,他不是喜欢双飞嘛,只要肾好没问题。 诚王府送的是个叫水照影的姑娘,那可是诚王的老相好了,不过碍于诚王妃出身名门不敢带回去,但这位照影姑娘基本是被诚王包了的,这么偷偷摸摸的多辛苦,郡主好心成全他们。 恪王府送的是位叫水中月的姑娘,郡主不由的慨嘆这水阁阁主会取名儿,无论男女都取得这么雅致,不过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任人作践。 郡主送的这份大礼几位王爷有的欣喜有的不悦,但几位王妃都气得大骂郡主无良,尤其是毓王府。 康王府和毓王府送的礼物有些不一样,其他几家送的人不过是打扮的漂亮了些,这两家送的,可是全裸的。尤其毓王开箱子时毓王妃和子女都在,水无痕又是个男的,论起来毓王家的女眷可是坏了名节,该自挖双眼。 为什么这两家送的不一样呢,那边几个都是女子,郡主还是给她们留了点体面,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但这两家嘛,毓王和郡主的深仇大恨就不说了,康王找的那个水至清,那身打扮扎坏了郡主的眼! 京中权贵好男风的不少,萧艺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人又单纯好骗,若不是出身尊贵本身功夫又好,又有郡主护犊子一般护着,说不定就成了谁的禁脔,水至清眉眼精緻,那身打扮是模仿谁呢!康王敢找他,就要承担郡主的怒气! 郡主做的这事可谓惊世骇俗,一瞬便传遍了京城,成了京中的重大新闻,这皇家的丑闻轶事,可够民间百姓传一年了。 秦贵妃本来正为郡主对她动手的事向皇帝告状呢,听了这事当即又撒起泼来:「皇上也不管管她吗!她这做的什么事呀!毓王府还有女眷呢!她这不是坏人名节嘛!那也是您的儿媳孙女呀!」 皇帝心里也有些不虞,昨夜的事谁对谁错他自然知晓,本来郡主若是不动手,皇帝也会敲打几个儿子一番,但郡主也忒得理不饶人了,又是殴打庶母,又是侮辱王府,确实嚣张了些,以为生了龙凤胎他就不能治她了? 不过皇帝气归气,还不至于失去理智,郡主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最是护短,谁若是敢动她的家人,她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报復的,只是这事确实惹人诟病,他无法偏颇,趁着御史弹劾之前先处置了她。 「元宝,传朕口谕,朝瑰郡主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着令她禁足两月,抄女诫二十遍,罚俸一年。」 皇帝本来想让郡主禁足期间将孩子送进宫来,但一想她护犊子的性子,他敢提这个,肯定要抗旨的,说不定都能跟他吵起来,这么多年的情分,皇帝便是罚她也不能打死她,还不是气着自己。再说宫里也未必安全,他登基以后那么多夭折的孩子,龙凤胎本来就招眼,郡主又到处得罪人,他也不能放心。算了,还是让她在家里带孩子吧,不过他也捨不得太久不见孩子,所以禁足时间只是两个月。 元宝多精的一个人,听皇帝这道旨便知道皇帝心里还是顾念郡主的,皇帝罚的是朝瑰郡主,不是英王妃,便说明他是以舅舅的身份责罚外甥女,而不是为其他儿子出气责罚儿媳。还有那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罪名,这对于皇室贵女,尤其是郡主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皇上若是说郡主不敬庶母,不友悌兄弟,那就是大罪名了。再有那罚俸一年,元宝都不敢看,郡主能缺这点钱?再说郡主可是领双份俸禄的,朝瑰郡主那份没了,还有英王妃的呢!至于那抄女诫,郡主全当练字了,再说皇帝也没规定什么时候交。 唉,他还是得认清现实,谁的腿最粗呀! 秦贵妃听着皇帝那不轻不痒的处罚,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再也端不住平日里的温婉柔顺了,嘴里刺道:「皇后生的是宝,臣妾生的就是草吗?」 皇帝看着秦贵妃眼里的嫉恨阴毒,淡漠道:「昨夜的事情朕心里清楚,思齐报復的太过火了,朕会敲打她,下去吧。」 秦贵妃身体僵硬的行礼退下,心中对嫡系的怨恨上升到了最高点,她能忍,看谁笑到最后吧! 赴宴 郡主对这个处罚没什么异议,禁足她还清净呢,不过她重点告诫了萧艺: 「我禁足在家,便是你在外头出了什么事我也赶不来的,所以你这些日子下职后就回家,不管谁喊你出去玩你都不能去,以后我会让方华每日去接你下职,你走哪儿都得带着平安喜乐和方华阿铎,谁要是想支使他们,你都不能答应,知道吗?」 方华和阿铎是当年萧艺去军营时皇帝给他准备的军师护卫,还跟着他上了战场,平时也住在前院,在军畿大营时阿铎是贴身跟着萧艺的,方华也在军营里找了个文职兼着照看萧艺。不过萧艺进禁卫军后方华便被闲置了起来,帮着长史打理王府的产业,阿铎倒是跟着他一起上职,可平日里萧艺进出后宫这两人都是不能带的,平安喜乐虽然忠心机灵,到底奴性太强,谁都能支使他们。 萧艺有些憋屈,宝宝怎么说的他像小孩子一样,还让方华来接他下职?跟接小孩子下学一样,忒丢人了。 郡主一看萧艺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觉的丢人,谁让你不长记性!咱们现在和几家王府都闹僵了,他们肯定会伺机报復,我和孩子呆在家里他们没法伸手,不得朝你下手吗?你多想想我和孩子们,你要是晚回来一点,我都担惊受怕睡不着觉。」 萧艺抱着郡主不说话,心里说不出的沮丧,他好像真的很没用,被毓王他们设计了还要宝宝来解围,害她被皇帝惩罚,他除了一张脸和一颗心,就没哪点配得上宝宝了。 郡主伏在萧艺怀里,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沮丧悲伤,她是不是太强势了,以至于萧艺毫无用武之地,他并不那么一无是处呀,她好像伤到他的自尊了。他们以前很好的,难道婚姻真有七年之痒,可他们才两年呀! 郡主突然就意识到了危险,她前世没有过多久的夫妻生活,不知道该怎样经营婚姻,但从前世那么多的都市生活剧里也能看出些门道来,夫妻间会有意见相佐的时候,然后吵架冷战,小三上位。现在她和萧艺还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们吵不起来,之前郡主怨怪萧艺不长记性,不能给她依靠还给她惹事,但她很爱萧艺,所以只气在心里不说出来,而萧艺现在觉的郡主的举动太过压制他,他想反抗,但因为深爱郡主,他也选择默认。 不行,不能这样的,这样的事情压多了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她会觉得萧艺软弱无能,如果有一天有一个非常强悍优秀的男人出现,她可能会投入那人的怀抱,而萧艺会觉的郡主太兇悍强势,如果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姑娘投怀送抱,他可能会移情别恋。 这不行,他们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消磨在婚姻里,她的婚姻才不是爱情的坟墓。 郡主从萧艺怀中抬起头来,脱开了他的身子,端正坐在他对面,直视他的眼睛道:「阿艺,你是不是觉的我很强势?是不是觉的我压着你了?」 萧艺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都听你的。」 郡主长唿一口气:「阿艺,咱们是夫妻,凡事该有商有量的,而不是一味的听从谁的,你有什么意见都要说出来,咱们这样亲密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要因为爱我,就委屈自己。」 萧艺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我就说了,你能不能别让方华来接我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回家还要人接,会惹人嘲笑的。」 郡主抿了抿嘴:「那好,就不让他接,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叮嘱,身边不能没人,下职后早点回家,如果有事要办一定要谴人传信回家,和谁去吃饭喝酒最好去天香楼和鸿运楼,这两个大地方人也多,不好动手脚的,明白吗?像这次这个水阁,躲在犄角旮沓里,你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就敢跟着去。」 提到这事,萧艺便有些扭怩愧疚,宝宝半夜捉姦,大家都说他是妻管严呢,不过转念一想宝宝也是太爱他了,要是换了别人家的夫人,肯定不会去。 「好了,我都知道了,宝宝你当了娘之后就变得唠叨了!」 郡主脸一沉:「嫌我了不是?除了我还有谁会这样唠叨你?」 萧艺一个虎扑将郡主压在榻上,左右开工往她脸上亲,嬉笑道:「我就喜欢你唠叨我!」 郡主和萧艺把事情说开了,心里也舒缓了些,陪他在榻上闹了一会儿,起来理理衣裳,道:「记住我的话就行了,我这两个月都没法出门,你去金玉阁瞧瞧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带点回来,还有天香楼的八宝酱鸭。」 其实郡主并不缺这些东西,她只是突然反应过来,萧艺扛不起大事,就得在小事上让他发挥作用,让他觉着郡主还是需要他的。 果然,萧艺一听郡主支使他做事,顿时便兴奋起来:「鸭子你不说我也得给你带,要不要再带个酱肘子?」 「咱们吃的完吗?」 「有我呢!孩子们也可以尝尝。」 「那就带一个。」 「你想要什么样的首饰呀,要不然你画个图纸,我给你做,自己做的才有心意呢!」 从小到大,萧艺给郡主雕刻的东西少说也有几十样,郡主都好好存着呢! 「我若是画的出图纸,我就不会只开天衣阁了,我能开个比金玉阁更火的铺子!你的雕工我是知道的,不过金玉阁的东西是真的漂亮呀!」 萧艺在心里打定主意,今天下职后就去金玉阁看看,做个比那里的首饰更漂亮的! 郡主在家里禁足,英王府收到的宴会通知能推的都推了,不能推的只能让萧艺去了,镇国公府四月末有个寿宴,现任镇国公夫人的,虽然只是散生辰,但她身份高,宋家还是摆了挺大排场,那是萧艺嫡亲的舅母,他当然没法推。 郡主从库房里找了樽翡翠寿星翁出来,让萧艺带去镇国公府,郡主对那家子没任何好感,萧艺倒是还行,那两年郡主在江南,皇后常谴他去镇国公府跑腿,一来二去的关系也还和睦。 到的镇国公府寿宴那日,萧艺一大早的起来,往禁卫军里请了个假,郡主给他准备了身玄色箭袖长袍,所有的头髮都挽在头顶成髻,套了个玄色金丝髮冠,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沉稳冷峻,但一开口就能暴露他天真单纯的本性。 郡主望着自己丰神俊朗的丈夫,心里说不出的喜悦,这可是她的丈夫,不过想到宋家那两姐妹,郡主心中便有疙瘩,她不跟着去,她们不会出么蛾子吧! 郡主私下里叫了平安喜乐来叮嘱:「贺寿时是要去后院的,你们俩跟紧了王爷,贺完寿就去前院,前院有方华和阿铎,吃完酒席后就赶紧回来,不要留在那儿叙话,知道吗!」 平安喜乐嘴上应承的好,心中都暗暗吐槽郡主是醋罈子,宋九姑娘就多看了王爷几眼,郡主就防贼似的。 镇国公府如今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家族,镇国公夫人做寿,太子夫妇都会去的,皇后也有赏赐下来,其他王爷公主名义上也是皇后的子女,也是镇国公府的外甥,自然也要去赴宴,有心结交的人家自然会凑过去。 萧艺是和平安喜乐方华阿铎一起去的,方华和阿铎不能去后院,进了镇国公府后便和萧艺分开了,有下人领着他们去前院坐席,萧艺领着平安喜乐去正院贺寿。 镇国公夫人刘氏的院子里一派莺歌燕舞,以太子妃为首的女眷正陪着她说话,原本皇后想让太子娶刘氏的嫡长女为正妃,但皇帝不会同意宋家出两个皇后,这个打算也便落空了,因此镇国公夫人原本对太子妃董氏很有些怨念。但刘氏的庶女进了东宫生下庶长子成为侧妃之后,刘氏和太子妃就统一了阵线,今儿这日子,身为刘氏庶女的宋侧妃也来参加了,但太子妃和刘氏相谈甚欢,把宋侧妃晾在一边成透明人。 萧艺进来贺寿,在座的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便退到了屏风后,镇国公夫人待萧艺很和气,又问了郡主和孩子,说了几句话之后,萧艺便说要去太夫人的院子请安,刘氏便让人带他去了。 宋诗雅和几个姐妹躲在屏风后头,见萧艺走了,便藉口回自己屋里拿东西退了出去,赶在萧艺到之前去了太夫人的院子里。 今儿是镇国公夫人的寿辰,太夫人和这个儿媳不太和睦,便没去正院给她做脸,但有些身份的客人都会去上院看望她。 萧艺去的时候,太夫人院里没有别人,只有宋诗雅在一边侍候着,萧艺行过礼后,太夫人便拉了他的手到近边说话:「好孩子,许多日子没见你了,上职可累吗?怎么没把孩子带来,你家那对孩子忒讨喜了!」 萧艺很喜欢人家夸他的孩子,笑道:「他们娘不能带他们出来,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带两个孩子来赴宴,外祖母喜欢,等宝宝解了禁我再带他们来。」 萧艺说完便后悔了,宝宝不喜欢镇国公府的,他怎么说话就不过脑子呢! 太夫人应承了几句,宋诗雅在一边道:「表嫂不能出来,我们可以去看她呀!上回见了小世子和小翁主,我都没怎么和她说上话,下回我去你们府上看他们可好?」 萧艺想到宝宝的告诫,当即冷着脸道:「不好。」 宋诗雅脸上一阵青红,眼眶里便有泪珠打转,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虽怒她不争气,到底自家人还是得护着,淡淡道:「郡主不喜欢咱们家的人,你便莫要去讨嫌了。」 萧艺一听太夫人这话,心里也不舒坦了,只对方是长辈,他不能顶撞,便说要去前头找兄弟们说话,行了礼退下了。 背锅 萧艺走后,太夫人便敲打了宋诗雅:「天下没男人了不成?你非得巴着他?你忘了英王妃这次为什么被禁足?那两个意图勾引英王的现在是什么下场?」 那勾引萧艺的一男一女,都被郡主毁了容送回了水阁,他们干那行的,没了漂亮脸蛋还有什么出路,那可都是良民,郡主下起手来没一点手软。而水阁阁主被郡主扒光了送到毓王府,毓王当然不能收他,又将他送了回去,可是有了这事,水无痕也是名声扫地了,京中觊觎他美貌的人家也得顾忌英王府和毓王府,水无痕自己都顾不上呢,还能管那两个残花败柳!宋诗雅不过一介庶女,郡主连秦贵妃都敢动手,收拾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而且萧艺无缘大宝,宋诗雅是宋家这辈顶漂亮的姑娘,要用在刀刃上的,怎么能送到英王府去做炮灰呢? 宋诗雅听着太夫人的教训,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凭什么郡主能这么嚣张,她可比郡主漂亮多了,只要萧艺喜欢她,郡主就算不满又能如何?她靠的不就是皇上吗?只要萧艺和皇后都站在她这边,皇上更看重妻儿还是外甥女,还用问吗?至于龙凤胎嘛,谁还不会生孩子,只要郡主失了宠,两个奶娃娃能成什么气候!她堂姐宋侧妃就是个很成功的例子,太子妃董氏出身名门又如何,生不出儿子又留不住丈夫的心,还不是被宋侧妃压的喘不过气。 在宋诗雅看来,萧艺可比太子强多了,出身高长的好又痴情,无缘大宝就无缘大宝呗,做个闲散王爷也不错呀,逸王夫妇就是榜样,郡主只不过先认识萧艺而已,如果郡主死了,萧艺肯定会爱上她的!而以他的性子,一旦爱上了,就再也瞧不上别人了。 宋诗雅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无法自拔,对太夫人的教诲也只是敷衍应承,听了几句后便说要去前头,从上院里退了出去。 萧艺在前院坐席,和太子坐一桌,方华和阿铎身为萧艺的护卫和军师,也有特定的席位,平安喜乐却是贴身守着他。 吃完酒席后,萧艺想到郡主的叮嘱,稍坐一会儿便说要回去了,坚决不和在座的宾客去什么亭子作诗投壶,大家都知道萧艺的德行,怕是家中母老虎管的严,便也没谁敢留他。 萧艺领着让喜乐去叫阿铎和方华,一行人准备回府了,却有一个圆脸丫鬟来请他:「前儿去皇觉寺,太夫人给小世子和小翁主求了两串檀木珠手串儿,方才王爷走得急,太夫人忘记给您了,王爷可能谴人随奴婢去取?太夫人还有话叮嘱呢!」 萧艺想到郡主说不要往后院凑,便道:「平安,你跟着她去吧!」 一旁的太子沉脸道:「外祖母亲自给你孩子求的,怎么能叫个奴才去拿?而且还有话叮嘱,若是说的清,直接给这丫鬟拿来不就是了,还用得着叫你去拿?」 平安也道:「确是这个理!奴才陪爷去吧!」 平安想着这会儿喜乐不在,他若是走了,把萧艺一个人放这儿,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水阁的事可不能再来一遭! 萧艺想想也是,便带着平安跟着那丫鬟走了。 三人走到一处廊桥处时,边上一处屋子突然发出一声女声尖叫:「啊!」 前头带路的丫鬟听到这声便变了脸色,慌慌张张的跑了,平安往前追了几步,那丫鬟钻过一处花墙便不见了,平安连忙回到萧艺身边,见萧艺去到那屋门外想一探究竟,平安忙冲过去拉住他:「王爷别动,我来看看,您去后边儿!」 平安已经脑补了一系列阴谋,若是萧艺一开门,里头是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被萧艺看了身子,岂不是要缠着他了?被我平安看了,难道要嫁给我这小太监? 萧艺想到郡主的叮嘱,非礼勿视,便退到了门前几丈外。平安打开门,里头是个小丫鬟,平安虎着脸骂她:「好端端的叫什么叫?吓着人怎么办?」 那丫鬟抽抽噎噎的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后头传来女子惊唿:「啊!」 平安触电般回头,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扑在萧艺身上,萧艺正想把她推开,那姑娘却似没骨头站不稳,总黏在萧艺身上,嘴里道:「表哥你扶我一把,我脚好疼!」 听到这声表哥,平安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宋九姑娘嘛! 平安忙跑过去想分开他们,却突然一阵莺声燕语音容:「哟!这是做什么呢!咱们来的不巧了,惊了一对小鸳鸯!」 萧艺听到背后的人声,忙一把推开了那宋诗雅,宋诗雅被萧艺这么下死手的一推,真跌到了地上,屁股先着地,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身后的丫鬟忙扶她起来。 宋诗雅瞧着眼前这样多人,一边是羞的,一边是痛的,当即红了眼眶:「不是这样的,我崴了脚,表哥扶着我呢!」 那群看热闹的都是京中很长舌的妇人,见她这般解释都掩了嘴笑:「我们都明白,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先走了,王爷也哄哄九姑娘,怕是摔疼了!」 这群夫人正要走,宋诗雅却突然跳了池子,扑通一声溅起好大水花,几位夫人回头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我们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跳水了,王爷怎么还愣着,快救人呀!」 萧艺瞧着眼前这齣闹剧,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设计了,水里的那个,不管是主谋还是被陷害的,萧艺都不打算惹上她了,「平安咱们走!」 「唉!这怎么走了呀!王爷快救人呀!快来人,宋姑娘落水了!」 萧艺无视后头的闹剧,和平安一道回了前院,喜乐和方华阿铎已经在等着他了,见萧艺黑着张脸过来,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不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赶紧回家,天塌下来有王妃顶着! 萧艺几人汇合了便想走,后头有两个丫鬟匆匆赶来:「王爷可不能走!我们九姑娘落水生死未卜,您怎么能走呢?」 前院宴席刚散,也还有些客人在喝酒的,听到这话,聪明的已经悄悄迴避了,有些好八卦的便留下来看热闹。 萧艺沉声道:「她落水跟我有什么干系!」 两个丫鬟里头尖脸细眉的那个瞧着一脸精明像,带着笑味道:「王爷还是随婢子去一遭吧,当时您也在呢,有些事得问清楚!」 喜乐气得跳起来:「死丫头胡说什么!你家姑娘落水了找我家王爷做什么!他当时在又怎么了?平安也在呢!说不定还见了你家姑娘的身子,难道要让你家姑娘嫁给平安!」 喜乐嘴巴也是够毒,对一个丫鬟能有什么好态度,什么难听说什么! 那丫鬟气坏了,当即就和喜乐吵了起来:「你这死奴才嘴里乱喷什么!当时那么多夫人都见着了,我家姑娘的名节都坏了,你们还想走!」 「你家姑娘的名节坏了又怎么样,难不成想赖上我家王爷?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呢你!」喜乐懒得跟她们说:「王爷咱们回府,别理她们!」 萧艺几人便大步走了,后头两个丫鬟哭天抢地起来:「什么人吶这是!王爷就能坏人名节吗!我可怜的姑娘可怎么办!」 这边闹得这么大,许多人都吸引过来,太子和几位王爷也在其中,见犯事者是萧艺,太子便不淡定了,过去拉住萧艺:「六弟,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惹上宋家姑娘了?」 萧艺对这个长兄还是客气的,气唿唿道:「我被人家设计了,她们还拉着不让我走,我才不可能负什么责呢!她自己跳的水还想赖我?」 太子也知道萧艺对郡主的心思,宋家姑娘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八成是当年宋侧妃的事重演了,不过宋侧妃生的美貌,太子也不吃亏,便收她当了侍妾,萧艺可不一样,他是绝不可能认下这事的,但就这么走了也不是个事儿呀! 「六弟!我自是相信你的,可你就这么走了,不是畏罪潜逃?六弟妹还在禁足,难道又要叫她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自己惹出的事情,不打算给自己洗清了?」 萧艺想想也是,就这么走了太窝囊了,回去宝宝肯定又要生气,他得解决了再回去。 「那去太夫人的上房吧!方才她叫了个丫鬟来找我,走到半路那丫鬟就跑了,正好去说道说道!」 方华轻捋美髯,笑着点了点头跟上去。 那两丫鬟从地上起来,拦住了方华和阿铎:「王爷可以去,这两个可不能去,后院都是女眷,他们冲撞了可怎么好?」 萧艺冷着脸道:「他们是我的护卫和幕僚,当然得跟着我!」 太子也道:「让他们跟着也无妨。」 那两个丫鬟才没话说,扭着腰挥着帕子走在前头,大剌剌一帮子人去了老夫人的上院。 几位王爷闲着没事,也跟着去看热闹了,上回水阁那事郡主不是很嚣张吗?这回希望她还能保持上回的气焰,对上皇后的侄女,不管谁输了,他们都高兴。 逼认 萧艺一行人去了镇国公太夫人的上院,里头太夫人和府上几位老爷夫人都等着呢,年轻一辈的少爷姑娘倒是迴避了。 萧艺心里有气,但良好的修养使然还是随着太子一起行了礼。 众人落座后,太夫人便开了口:「艺哥儿,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呀?好端端的,怎么九丫头落水了呢?听在场的夫人说,她是羞愤难当才跳了水,听说当时你们在一处,形态有些亲昵?」 萧艺当即反驳:「谁跟她亲昵了?她自己从角落里跳出来往我身上扑,被人家看见了又跳水,跟我有什么干系?」 萧艺说话可没一点忌讳,当着人家姑娘长辈的面,让对方太下不来台了! 太夫人旁边站了个水绿色比甲的丫鬟,当即跪到了大堂中央磕头道:「太夫人给姑娘做主呀!今儿这事着实不是偶然,珍珠本来奉命去叫英王爷来您这儿拿手串,谁知半路上王爷却叫她来找姑娘,说是想见见她,姑娘自从那日在京郊跑马时见了英王爷,王爷对她诸多挑逗,姑娘年纪轻,又见王爷生的好,便有些意动,今儿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出来见他!只是没想被人撞见,姑娘便说是自己崴了脚让王爷扶着,可那些夫人不信,姑娘没法,只得跳水以证清白,姑娘一心维护王爷,王爷却如此绝情,奴婢为姑娘不值呀!英王爷身为有妇之夫勾引未婚少女,姑娘纵然不对,却也是年幼无知,如今出了这事,姑娘名声污了,王爷又不肯认,姑娘可怎么办呀!」 太夫人多精明的一个人,出事后便先拿住了珍珠,一审问便知了宋诗雅的拙劣伎俩,可她的名声已经坏了,英王若是不认,宋家的姑娘都没法嫁人了!太夫人能教出国母,自然是个有远见的,自家孙女不成器,一个两个的都做出这样的事,她也觉的丢脸,可再不成器也是自家姑娘呀,她不护着还有谁护着,再拙劣的伎俩,他们做家人的也只能坐实了它,因此一家子一合计,便教了宋诗雅的贴身丫鬟这套说辞,反正郡主被禁了足不能出来,只要萧艺今天松了口应下了,她就能求到皇后跟前,让宋诗雅做英王府侧妃! 萧艺听到这话气坏了,大吼道:「你胡说什么!宋诗雅什么德行,我能看上她?她自己不知廉耻往我身上扑,还想让我认下她,你们别做梦了!」 太夫人被萧艺这话气得翻白眼,捂着胸口叫唤,在场一甘晚辈齐齐拥上去:「老太太怎么了?快传太医来!老太太!」 太子拧了萧艺一把:「你就不能客气点?和表妹那事还没理清呢!又想担上个气坏外祖母的罪名?」 萧艺抿着嘴不说话,原本还觉着这个外祖母挺亲切的,这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还是自家人亲。 太夫人被儿媳拍着背顺气,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这话也别说太死,一个巴掌拍不响,九丫头纵然有错,王爷也未必就干净了!我知道你惧怕王妃,没关系,我会去求皇后做主,王妃挡不住。」 太夫人以为萧艺被她这么一激血气上脑就能应下了,他确实是血气上脑,却是被气得! 正想说点什么,站在萧艺身后的方华捋着鬍鬚道:「先帝早有遗命,朝瑰郡主的丈夫不能纳妾,今上也是答应了的,宋家这是,想违抗两任帝王的圣旨吗?」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宋家哪里扛得住,镇国公夫人急中生智:「既然不能纳妾,那就做平妻吧!」 萧艺没反应过来:「平七是什么?」 平妻这种东西,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不会整出来,最起码京中这么多人家,萧艺没听过谁家有这种人,这名号他也是第一回听。 喜乐凑在萧艺耳边解释:「平妻就是,和正妻平起平坐的意思!」 萧艺一听这话就炸了:「放你娘的狗屁!也不撒泡尿照照她什么狗样!还想和我宝宝平起平坐,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别说是平妻了,她连我宝宝身边的丫鬟都比不上,给我宝宝提鞋都不配!你们还真敢说!」 萧艺在军营里混久了,糙话荤话没少听,有时候和朋友在一起也会说,但在郡主跟前是从来不说的,在不熟的人面前他一向寡言少语,自然也不说这些。今儿真是气坏了,才爆了粗话,宋家确实脸皮厚,萧艺不骂她们都气不过! 萧艺这番话再次将太夫人气晕了,在场一群晚辈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宋二夫人哭嚎着道:「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得气呀!我知道我们家姑娘不好,王爷就当哄哄老人家,说点好话不成吗?」 萧艺可不吃这套苦情戏码:「别说她晕了,她就是死了我也不可能答应!」 「萧艺!」 太子怒喝道:「说的什么胡话!快给外祖母道歉!」 一边看热闹的几位王爷那是看戏的不怕台高,煽风点火他们最擅长:「六弟最近是怎么了?挺反常呀!这水阁的事刚了,又和表妹搅和上了,气晕了外祖母还咒她!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我们兄弟几个平时虽然闹腾,也没这么大阵仗呀!」 「闭嘴!要么在这儿别说话要么都回去!」 太子平时挺宽和,但生起气来也挺唬人的,几位王爷虽然不服他却也不敢当面和他呛声,都闭上了嘴巴不说话,端坐着看好戏。 屋里正乱做一团时,一阵冷冽声音传来:「这是闹什么呢!」 屋里静了一瞬,众人回头看门口,两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踏进门来,正是郡主身边的女杀神白霜和大丫鬟葡萄,喜乐也跟在她们身后进来。 白霜进门便带来了冷气压,冷眼在屋内逡视了一圈,走到萧艺跟前:「郡主让我来接王爷回府。」 萧艺也不想留在这儿耗着了,抬脚便要走,白霜的气势太盛,宋家女眷都不敢开口,还是一家之主的镇国公叫了句:「王爷且慢,这儿的事还没理清呢,你不许走!」 镇国公想用舅父的身份来压萧艺,还真是高估了自己,萧艺没说什么,葡萄便呛声了:「镇国公还有脸留我家王爷?留他做什么?给你们宋家做女婿不成?宋家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怎么家里的姑娘一个两个上赶着做妾?有什么隐疾嫁不出去不成?宋九姑娘名节坏了也是自找的,她有这个胆子破釜沉舟,怎么没胆子承担后果?远嫁还是出家或者一根绳子吊死,路多着呢!缠着我家王爷做甚?」 白霜是来威慑的,葡萄便是来吵架的,让那些大男人和这些妇人吵架太掉价了,白霜也是行动派,一言不合就动刀枪,葡萄牙尖嘴利,最适合干这个。 宋家诸人被葡萄气得说不出话来,葡萄再接再厉放了个大招:「我们郡主也不是善妒的,宋九姑娘要进英王府也不是不行!先帝和今上都有旨意,郡主的丈夫不能纳妾,这平妻也是妾,你们家的姑娘要想进来,签下卖身契,我们这便把她领走!你们若是做得到,便把人交给我们,若是做不到,就别在这儿瞎咧咧,当心我们治你一个不敬皇室之罪!」 葡萄这话相当不客气,镇国公夫人气得大骂:「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我们府上撒野!主子的事情也轮得到你置喙!来人!拖下去!」 「铿!」 白霜一把拔出利剑,寒光闪过众人的眼,都齐齐闭了一下。 宋二夫人跪在地上哭嚎:「皇后娘娘呀!你快来看看呀!你儿子儿媳要逼死你娘家人呀!娘娘!」 葡萄笑道:「二夫人也知道说,郡主和王爷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儿媳,皇后娘娘已经姓萧了,和王爷王妃才是一家人!宋家不过是外家,还想撺掇着皇后娘娘来治王爷王妃吗?宋九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又如何?我们郡主还是皇上的外甥女呢!你们有本事就来碰!」 葡萄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将宋家人气得够呛,他们到底是不敢动手的,只能干看着萧艺一行人扬长而去。 正主走了,太子和几位王爷便也告辞了,太子急着回去和皇后说这事,郡主手腕强靠山硬,宋家不可能争得过她,只希望皇后不要犯煳涂去掺和这事。 萧艺回了英王府,郡主在正院里等着他,萧艺见了她又是好一番解释:「宝宝!我今儿是被陷害了,你可千万别相信那些传言,宋家人忒不要脸了,我都骂惨了他们,他们还死巴着我!」 郡主笑道:「我都知道的,这不能怪你,你先去沐浴,一身酒肉味儿!」 萧艺见郡主不生气便释然了,净房里已经备好了水,他谁也不叫伺候,自己去洗了。 萧艺走后,郡主的脸色便阴了下来:「看来是我太仁慈了,这一个个的都想爬到我头上来!宋家不可能看得上阿艺,宋诗雅那点脑子也不能布置的这么全面,查查是谁在背后弄鬼!」 叫她知道了,非得剐层皮下来不可! 还击 镇国公府当日宾朋满座,又闹得那般难看,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师,成为贵族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家确实是有前科的,萧艺对郡主的情深世人皆知,明白的人都笑宋家家教不好,明白却吃味的人家少不得暗地里说两句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萧艺不过是碍于郡主强势有贼心没贼胆罢了。 至于几个当事人,宋诗雅伤寒未愈便被家里送去了家庙,看来这辈子是没有出路了。宋家知道皇后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出的侄女和郡主撕破脸,当年宋侧妃的事皇后便气坏了,要不是宋侧妃争气生下了庶长子,现在保不齐就是另一个宋诗雅。 萧艺和郡主倒是没事人一般的过日子,御史弹劾萧艺坏人名节郡主仗势欺人不敬婆母,全被皇帝留中不发,这些儿子明争暗斗他都看腻了,是死是活各凭本事。 宋诗雅这档子事,是毓王妃收买了宋诗雅的奶娘,叫她日日给宋诗雅洗脑,告诉她只要进了英王府,将郡主拉下马,她就能独占萧艺。宋诗雅虽然爱慕萧艺,但碍于郡主的强势也不敢太过,被身边人这么日日念叨着,便生出贼胆开想拼一把,这结果嘛……就像葡萄说的,她既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就该有承担责任的能力。 那一帮子夫人是毓王妃引来的,太夫人院里的丫鬟也是毓王妃收买的,宋诗雅原计划是扑到萧艺怀里勾引他,若是能上钩便好了,不能上钩也没人知道不是,谁知被人发现了,她脑子一热便跳了水,想着把事情闹大逼萧艺认下,谁知萧艺把她贬的一文不值,郡主又嚣张霸道,家里长辈出面都没有办法,她名声扫地,成了家族的弃子。 郡主知道是毓王府的杰作后,新仇旧恨一起算,阴谋阳谋一起用,毓王妃出府赴宴时遇刺,肩膀上被扎了一刀,扎进肩胛骨里,不会要命,却钻心的疼,血也出了不少。一边又开始打压毓王府名下的产业,先是绑架了毓王府世子,让毓王用十万两银子来赎,毓王卖了名下的大饭庄,郡主让人狠命压价,花三万两买了下来,毓王再各处借了点才凑齐了银子,毓王世子平安归来,毫髮无伤。 毓王原本也怀疑过是郡主干的,但知道她向来得皇帝青眼,他儿子可是皇帝的亲孙子,这可不比儿媳妇,郡主若是动他,皇帝不会放过她的,可在他知道他的饭庄被郡主买下后他就炸了!她竟然真的敢! 因着毓王府大出血,资金周转便有些困难,郡主又让人假扮沿海商人,高价卖了些假的玉料皮毛给毓王府的衣裳首饰铺子,又亏了一笔,而之前给毓王借钱的人知道他欠了一大笔钱,有些便跑上门来要债,郡主趁机让底下人收购毓王府的铺子,不过一个月便收购了一个饭庄和一个粮店并一个衣裳首饰铺子,毓王府名下的产业缩水了一半。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只要他夺嫡有望,还愁没人给他送钱嘛!可郡主已经和他撕破脸了,她绝不会让他摸到那个位置!郡主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皇帝也看到了,毓王被郡主打压的这么惨,足以证明他没资格做继承人,除非他谋反或者皇帝死的只剩他一个儿子了才有可能轮到他。 郡主的禁足满两月后便带了孩子进宫,有些事情还是得向皇帝说清楚的,皇帝自己查到是一回事,她主动说出来又是一回事,虽然毓王世子没伤到一根汗毛,到底绑架一个孩子也不太好,那可是皇帝亲孙子呢。 皇帝两个月没见龙凤胎,亲热的不得了,对孩子他娘就没那么客气了,郡主也不恼,就这么坐在一边看他们爷孙亲香。 皇帝见郡主老神在在的坐着有些不悦:「你就没什么想跟朕说的?」 郡主忙站起来:「有呀!我想向您告状!我被禁足的日子,有人设计您儿子,想把我拉下马,给你孙子做后娘呢!」 皇帝气乐了,她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儿! 「你还用向朕告状?你向来不是有仇自己报吗?要朕做什么?」 郡主抿嘴,眼珠子转了一圈:「那谁让您不捨得下重手呢,我只能自己报仇了,要不然总有些跳樑小丑到我跟前蹦哒!我算仁慈的了,宋诗雅勾引阿艺,我也只是让葡萄骂了她一顿而已,至于毓王一家子,毓王妃虽然伤筋动骨,可没要命不是?毓王世子只是被吓唬了一阵,一根汗毛没伤到,毓王只是破了些财,凭他的地位,还会缺钱嘛!皇舅您说我是不是特仁慈?他们可劲儿的欺负我,我都没弄死他们!」 皇帝怕吓着孩子轻拍了下桌子:「你想弄死谁呢!那可是朕的儿子孙子!」 郡主也不憷:「我管他是谁!他们小打小闹我也就吓唬吓唬,他们若是敢下狠手,我只会比他们更狠!」 舅甥两个对视,空气中似乎有火药味儿,周围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还是两孩子叫了声「爷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事才息了下来。 皇帝心里头有些堵,又怪郡主说话不留情面,又怪儿子没出息,萧艺于皇位无缘,郡主也不是个有野心的,他们吃饱了撑的就是要去找她的麻烦,也就是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儿子郡主不敢动,他要是郡主也憋屈,可再不成器也是自己儿子不是,郡主可以回击,但不能要了他们的命! 郡主也是和皇帝一个心思,她毕竟过了几十年文明社会的生活,讲究人人平等生命可贵,动不动杀人不行,毓王他们也是有顾忌的,只敢使些小阴招,若是像当年慎慈长公主那般直接粗暴,郡主和他们早就是你死我活了! 郡主之前还笑话太子他们没出息,兄弟几个夺嫡都是小打小闹,斗了这么多年几位皇子位上还是满满的,一个没死,看来不仅是他们的能力问题,皇帝制衡的也好,最起码比先帝时期好。郡主现在等于是代表萧艺站在了六皇子的位子上,她觉的她挺聪明的,有钱有权,不还是陪着他们小打小闹,谁也弄不死谁,果然皇权至上,他们都是被皇帝拽着线的麻雀,想怎么飞怎么闹都行,谁想死问过皇帝了吗? 郡主在皇帝这儿坐了一阵觉着没意思,便说要去皇后那儿请安,皇帝淡淡应了声,郡主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把孩子交给她的意思,便自己去了,待会儿出宫前再来接孩子。 皇后见了郡主也没什么好脸,英王府和镇国公府那档子破事皇后脸上也没光,娘家侄女一个个上赶着给自己儿子做妾,这让一直以正室嫡系为荣的皇后脸面往哪儿搁!她都不敢看那些妃嫔的脸色!尤其郡主还让个丫鬟在镇国公府大放厥词,虽然都是事实,不过那话是她一个儿媳妇该说的嘛! 不过皇后气归气,也不能给娘家侄女讨什么公道,只得把气都撒在秦贵妃身上,那事之后就寻了个理由将她禁了足,绿头牌也撤了,现在还关着呢! 没了孩子调节气氛,皇后和郡主坐着干瞪眼也没什么话说,郡主坐了一会儿便说去东宫转转,辞别了皇后。 从皇后宫里出来还早,她也不想这么早去和皇帝干瞪眼,便从御花园一路逛着去了东宫,有些日子没见静仪了,静仪见郡主没带孩子过来便急了:「弟弟妹妹呢?婶婶怎么没带他们来?」 郡主拉着静仪坐下,笑道:「在你皇祖父那里呢!静仪今儿和婶婶回家好不好?和弟弟妹妹一道玩?」 静仪有些意动,小心的觑了眼太子妃,太子妃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却也不想让她常在别人家住着,便婉拒道:「你们家两个孩子正热闹呢,静仪去了怕是要添乱,她正上学呢!」 郡主道:「那等她放假了来我们家,我带她去避暑,就这么说定了!」 芳仪也站在一边,郡主却提都没提她,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六婶以前最喜欢她的,就是静仪抢走了她的宠爱! 太子妃看着自信飞扬的郡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成亲后和成亲前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成亲后比成亲前更漂亮了,这才是真正幸福的婚姻吧! 真是同人不同命,同样碰到了婆母娘家的侄女,她被迫接受,从此开始噩梦生活,郡主却能肆无忌惮的还击,皇后瞧着挺横,郡主比她更横,皇后还不是一句话没有! 不过镇国公府出了那事后,太子妃回去之后就将宋侧妃禁了足,理由是她为东宫蒙羞。宋家要不是有了她这个前车之鑑,能再干出这样的事来?还害的太子和皇后被人指点,禁足都是便宜她了! 太子也难得没有置喙,今儿郡主的婢女那番话说的,将他和皇后都给骂进去了,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宋侧妃!要不是她生了庶长子,太子哪能让她做侧妃。 暑热 郡主在东宫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御书房接孩子,皇帝许久未见两个孩子,有些不舍他们回去,不过刚和郡主生了口角,他也不好留他们母子几个住下,光留孩子下来郡主肯定不会答应,只得怏怏不乐地让郡主把孩子带走了。 很快又是伏暑时节,萧艺往禁卫军请了假,和郡主一家四口带着静仪去了秋水山庄避暑,皇帝也有些想去,不过思及他上迴避暑发生的变故,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京里还是得他坐镇着才行。 皇帝不免有些郁闷,为了争这个位置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功了,却是比以前更加劳累。瞅瞅那琴瑟和鸣含饴弄孙的逸王,再看看那醉生梦死美婢缠身的乐王,自己倒不如他们! 皇帝心头愤懑,又正值大暑的天,每日还得早起晚睡劳累着,很快便病倒了,皇后组织后妃和宗室子女侍疾,萧艺和郡主身为嫡亲子媳,自然也得参加,因此不过在秋水山庄待了几日,便匆匆回来了。 今年夏天异常闷热,北方好些地方都有了旱灾的迹象,便是常年下雨的南方入夏以来也罕少雨迹,皇帝忧心会有大旱灾,躺在病榻上也难以安心,拉着郡主商量救治旱灾的预备事宜。 由于天气闷热,大户人家用冰量骤增,许多人家都有老人孩子病倒,郡主将卧房移到了潇湘馆,是一大片竹林间置的几间竹屋,平日里是郡主弹琴下棋的地方,如今实在热极了,便改成了主卧,一家四口挤在一块儿。 没办法,大人可以多用冰,小孩子可不成,竹屋竹榻清凉,住在这里头连冰都不用了,只要不运动一天都不出汗,不过两孩子好动,尤其壮壮生的胖,走动一会儿就一身汗,郡主只得让人时刻给他打扇。 此外,林国公府的老太太也病了,郡主身为她的嫡亲孙女,也和萧艺上门去看望过,但她还得给皇帝侍疾呢,林家侍疾便没排她。 七月里头,陕西河南山东等地便传来旱灾的消息,当地知府请求朝廷赈灾,只是这旱灾最缺的是水,银粮等物都是其次,让朝廷从其他地方调水过去也不太现实,郡主想起后世的南水北调,这时候没这技术呀! 北方干旱,难民都往南方跑,南方城市自顾不暇禁闭城门,便滋生出许多矛盾来,常有难民夺食杀人的事情发生。这事儿朝廷也没法子,只是发了银子下去叫底下人施粥,旱灾时节水比油贵,这粥也比饭精贵。 皇帝因着这事心中郁结,一个夏天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到白露之后下了第一场雨,天气才凉爽起来,灾情也有所缓解,只要不是大旱之后大涝,这场灾便算过去了。 皇帝的身体渐渐好起来,林家老太君却是不行了,她本也不年轻了,重孙都快成亲生子了,林老太君是京中有名的老寿星,一向也挺硬朗,如今当真是病来如山倒,郡主得空也会去看她,脸色蜡黄形容枯藁,纵然大家都拣着好话说,却也都做好了准备。 十一月中旬林老太君便撒手人寰了,郡主对她没什么感情,在帕子上抹了姜汁儿才挤出眼泪来,龙凤胎只是老太君的重外孙,年纪又小,给他们系个白帕子就行了,人都不用去。 倒是外放的林琛领着一家子回来了,祖母去世,他要服一年的孝,他的本事还不值得皇帝让他夺情,本来若是郡主说说,他们一家子不回来也行,只是郡主也想他们了,旧年的小伙伴们个个不在身边,她闲的慌。 倒是在外闯荡的林瑞,怕是没听到这个消息,祖母大丧他未回来,视为大不孝,若不是林家二房有出息,只怕要将他逐出宗族。 这一年的春节宫里没办宫宴,只皇帝一家子在一处搞了个家宴,今年不太平,皇帝心里也不舒爽,只盼明年会好些吧! 除夕夜郡主一家子陪着帝后守岁,后半夜去了青云殿歇息,初一早上一家子都穿着大红色去向皇帝拜年,其实萧艺早已过了穿喜庆颜色的年纪,不过妻儿都这般妆扮,他想让别人一瞅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遂也跟着她们打扮。 皇帝也懒得说他了,给一对孙儿两个大红绣福字荷包,两孩子当即就打开来看,给壮壮的是一袋子东珠,给嘟嘟的是一袋子红宝石,孩子们快满两岁了,说话虽有些含煳,平日用语却也都学得差不多,「谢谢爷爷!」 皇帝笑着应好,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小辈们喜庆欢快的模样,又对郡主道:「快把东西收起来,别被别人看到了!」 这样值钱的荷包可不是人人都有,其他人的大概就是些金稞子吧,郡主从小便受这种优待,现在她的孩子也能如此,这是再好不过了。 皇后装作没有看到这事,龙凤胎她也喜欢,能压其他皇孙一把她也高兴,只是太子的孩子都没这般荣宠呢!都怪太子妃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嫡长孙来,三个丫头串一块儿也抵不上壮壮呀! 正月里头郡主因着身上有孝便没怎么去走亲戚,倒是有不少上英王府来拜年的,郡主都让厨下整治了酒席宴客,招待的很周到。 二月里头俩孩子满两岁生辰,这般小的孩子,实在是没什么好办的,又不像郡主卡在元宵节出生,每回宫里办宴都捎带着给她过生日。不过皇帝倒记得两孩子的生辰,送了份大礼不说,领着郡主一家子吃了顿饭,又感慨:「瞧瞧这寒酸的!你小时候过生日可风光着呢,年年那么多人围着你转,你怎么就不能把他们也生在年节里头,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无声无息的了!」 郡主无语:「这哪里是我说的准的!」 不过两孩子的生辰也算不上无声无息了,虽然没办宴席,但有心人都记着呢!许多人家都给送了礼来,熟些的便送的轻,一些衣裳鞋帽之类的,生疏些的人家便送的重了,金锁金镯之类的,还有些奉承的送些金银财宝,这是送大人还是送孩子呢!不过郡主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他敢送她还能不敢接嘛,东西是他自个儿送的,她可没答应什么! 宁国长公主给孩子的生辰礼到三月底才送来,也是她亲手做的针线,信上说她这个做外祖母的打从孩子出生起也没抱过他们一下,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寄託相思之情。郡主抱着公主寄来的做工精緻的衣裳鞋帽,心里暖的不行。 公主信上还说,白霆在北疆呆满了三年,那边无甚战事,赵家的势力也都剿清了,他留在那儿无用武之地。白霆的意思是想调到江南沿海去,那边水寇猖獗,那才是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地方,公主就希望阖家平安,并不想让白霆去南边,北疆虽然苦寒,好歹这几年太平,做什么非得去那危险地方。 郡主回信道她不掺和这事儿,叫他们自己商量,不过没隔几天郡主便在皇帝案上见到了白霆上的请求调任的摺子,这是先斩后奏呀! 郡主琢磨着,皇帝对于军权向来控制的紧,赵家已灭,于军政上目前陈家一家独大,沿海本就是陈家的大本营,北疆如今是陈燿和萧蒙共同治理,可嘆萧氏子弟没几个行军的人才,萧艺倒是个好苗子,可惜有勇无谋,如今更是被家庭绊住了脚,白霆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皇帝也问过郡主的意思,郡主还是那话,让他看着办,皇帝便允了这个摺子,着人送去了北疆。 秋日里头林琛便开始走动了,他已经出了孝,该找个职位了,不过林家长辈还在守孝,无法为他奔走,郡主想着她爹娘马上要去福建,陈枫也在那里,便给林琛谋了个泉州按察使的职位,他虽是文臣,管管军粮军械应该不成问题的。 确定职位后,林琛便带着家人走马上任,壮壮兄妹俩个很喜欢林琛家的小叶子,这是林琛去年生的儿子,如今正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之时,分别时几个孩子哭的不行,倒让郡主他们几个大人徒添伤悲。 林瑞是来年正月里头回来的,算一算他走了有四年了,林老太君逝世时他随着船队出了海,回来听到恶耗便赶了回来,林琛兄弟俩自小调皮,和老太君都不亲乎,只是毕竟血溶于水,林瑞回京后先去了林家二房如今在杏儿胡同的宅子,而后才被林二老爷压着去了老太君坟前和族里请罪。 郡主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教龙凤胎认字,大概真像皇帝说的,孩子们继承了萧艺的容貌和郡主的才华,聪慧而好学,如今不到三岁口齿已经非常清晰。郡主又常带着他们读书识字,百家姓和千字文都念的差不多了,只是串成口诀在一块儿念的出来,单个挑出来就有些难度,不过郡主了解了下别家孩子的学习进度,他们家的孩子算不错了。 听说林瑞回来,郡主虽然也想他,却也知道林家二房有些家事,便叫画眉带了些礼品上门,递个话说隔日登门拜访。 远游 林瑞是在回京后的第五日来了英王府,萧艺知道他要来特地往军营里请了假,一家子在家侯着他。 四年光阴过去,林瑞已经从风华少年变成了不羁侠士,他本就生的好,在外头飘荡这几年怕是经了不少事,俊逸的面容添了几分潇洒豪情,又隐有两分沧桑,这是京中锦绣堆里的子弟不曾有的魅力。 郡主眼里有些湿润,仿佛昨日他还在自己喜房外头大声吆喝闹腾,如今已是孤马独剑走天涯的侠士了,时间过得真快,她的孩子们都三岁了。 郡主兀自伤怀,林瑞却是大步流星迈上前掐了郡主的脸蛋一把,嘴里还是不正经的调侃:「怎么了?我知道我在外头闯荡几年更成熟风采更甚了,你们也不致看呆了吧!」 郡主反应过来,一把拍下了他的爪子:「哪里更成熟了?还是这般没个正形儿!可见在外头光顾着玩乐了,什么都没学到!」 林瑞还是嘻嘻笑笑的模样:「这话可不对,我走了许多地方,还写了日志呢,从我出京至今快四年了,一日都没落,我想着,等以后我老了,走不动了,就把它们整理成册,去书局刊映发行,也叫那些无法出远门的人看看,长长见识!」 郡主听着这话,想像着这副场景,心中顿生一股豪情,她这七哥怕是徐霞客的化身呢! 「那敢情好!以后七哥干脆就放到我的崇文馆来卖,若是你有那个闲情,去那儿给人讲讲也行,你若是能持之以恆,以后的成就怕是不逊色于二伯。」 林瑞无奈笑道:「我哪能和我爹比,大家都说我不务正业,我们家几兄弟就我最没出息!这是你家的龙凤胎?叫壮壮和嘟嘟是不是?来!这是舅舅给你们带的礼物!」 林瑞非常突兀的去抱孩子,壮壮还好些,嘟嘟叫嚷着往郡主身后藏,郡主把女儿拉出来,对她说:「这是你们的七舅舅,快叫人!」 壮壮朗声道:「七舅舅好!」 嘟嘟想到对他们兄妹俩疼爱有加的四舅舅,这个也是舅舅,应该也不错把!便也轻声叫了句七舅舅。 林瑞笑着应了,又道:「倒是我唐突了,差点吓着你家孩子,别介意啊!」 萧艺站在边上等郡主和林瑞说话,听到这话终于插了句进去:「你这几年怕是没怎么和小孩子相处,我记得以前四哥家的小果儿就很喜欢你!你赶紧娶妻生子,和我家这两个做伴!」 林瑞但笑不语,没有接这话,倒是弯下腰和孩子们说话:「舅舅给你们带了西洋的玩具,有放到水里自己会动的船,也有能换衣服鞋子的娃娃,在那个箱子里,舅舅带你们去看好不好?」 壮壮奶声道:「我家也有,可我还是喜欢,还是要看!」 这是郡主教他们的,只要是别人送的礼物,不管贵重与否喜欢与否,他们都要笑着接下。郡主在沿海那边有生意,自然也不缺西洋玩意儿,两孩子自幼也见惯了那些稀罕物事,可林瑞带的定是花了心思的,他们要说喜欢才行。 林瑞也想到了这点,感慨孩子们懂事,郡主教的好,拉着他们的小手去开箱子。 林瑞出了趟海,带了不少西洋玩意儿回来,给家里每个人都送了些,郡主他们一家子也是有的,光给两孩子的礼物就有一箱,大箱子里有个小盒子,林瑞将它拿出来打开,掏出一对老坑玻璃种的琉璃色玉佛来,其实是一枚观音坠子和一枚佛坠子,男戴观音女戴佛,他们兄妹俩一人拿一个。 龙凤胎有许多成对或一样的东西,他们也很喜欢穿戴的一样,这玉坠子也晶莹剔透品相好,林瑞亲手给他们挂上,兄妹俩个凑在一块嘀咕,你摸摸我的我看看你的,瞧着欢快的很。 郡主让厨下整治了一桌席面摆在缪风轩里,他们夫妻俩夹着林瑞坐在一处喝酒,各自说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两孩子坐了张高凳子,一人面前摆了碗饭,拿着小勺子挑挑舀舀,边上有丫鬟给他们夹菜,时不时的去挑对方碗里的,说些童言稚语,气氛很是和谐。 二月里头龙凤胎满了三周岁,皇帝亲自给他们开笔启蒙,其实按郡主的意思还是让他们满了五岁再动笔,不过皇帝对孩子们尤其是壮壮抱有厚望,壮壮也好学,郡主便不好拒绝,嘟嘟是哥哥的跟屁虫,也跟着在一边涂鸦。 两孩子启蒙后,进宫的频率就高了些,郡主依旧带着他们住在玲珑阁, 一月会有好几日都住在宫里,因着萧艺的需要,郡主每逢月事来临时便去宫里住,月事完后又回府,把孩子们也带回去,她是绝不放心把孩子们单独留在宫里的。 郡主的月事比较准时,每月都固定那几日住在宫里,时间久了皇帝便也察觉了些,看郡主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林瑞这次回来在家里住了一年,也是弥补守孝的意思,一年期满后,他又向家人提出要去远游,二夫人自然是不许的,拉着林瑞哭哭啼啼的不让走,又说要他娶妻生子。 林瑞对着老母总是狠不下心的,他是家中幼子,自幼就比较受宠爱,两个兄长各自成家立业早早的担起了家中责任,他长到这个年纪一事无成不说,连在父母膝下尽孝都做不到,确实是不该的。 可他也放不下自己的梦想,他为之坚持努力了许多年,在外头这几年,也经歷过不少事,明白了当初憧憬的仗剑走天涯只是镜花水月,只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是很吸引人的,他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不能做大侠,做个游士也是不错的,而他是个不安于室的人,如何要去害人家的好姑娘呢! 林二老爷看着伤心欲绝的爱妻和决绝无奈的幼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终是发了话:「要走便走吧!这是你的追求,你既能养活自己,我便不说什么了,只是不能像上回那般杳无音信,去到哪里要给我们写信,我们写给你的信你也得收着,家里有什么事你得及时赶回来!」 「师兄!」 二夫人一急,连闺房之中的称唿都喊了出来,她平日里在孩子们面前,向来是喊老爷的。 二老爷执着妻子的手安慰她:「孩子们大了,总是要走自己的路的,人各有志,我不也没入仕嘛!平川先生也是一直在云游,这些年他的名气倒是比我更甚了,书画也精进不少,我困在京城固步自封,沾染了许多匠气,远不及他的超然飘逸,咱们家已经有两个儿子入仕了,瑞哥儿若是能接我的班也是不错的,我瞧过他的札记,确实记载了许多风土人情,若是能出书,也未尝不是一门学问。」 二夫人听到这话果然缓了些,她也是满腹才华的女子,和丈夫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若是有个孩子能继承他们的衣钵自然是好的。 「瑞哥儿行吗?他这样好玩乐,出了门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晓得了吧,哪里还会读书写字。」 林瑞忙举手保证:「我会的!虽然我带的行礼不多,可是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当地的书局看看,看到好书会买下来,只是不好带,看完了看熟了之后就把书送人了,有些有价值的便会让人寄到我在洛阳置的宅子里,笔墨纸砚也是随身带着的,偶尔兴趣所至写了诗赋作了画,也会寄到那儿去,还有各地的风味特产,这回我是直接从沿海回来的,带的也是在那儿置办的礼物,下回我回来,便把那宅子里收拾的东西都拣回家里,给你们看看,家里有信给我,也可以寄到那宅子里,那里有下人,会把信寄给我的。而且我在外头也置了些产业,不必家里养着了,爹娘你们实在不必担心我。」 「什么!你还在外头置了宅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自立门户吗?那宅子里还有什么人!你给我说清楚了!」 林瑞一听父亲对他的肯定便乐昏了头,将自己的家底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却忘了有些事情不能叫家里人知道。 林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之前我不是瞒着家里嘛,轻装简骑的上路,在路上见着什么都想买,又不能一股脑往家里送,正好在洛阳交了个朋友,便在他家隔壁买了个小宅子,买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往那儿送,本来想着回家时把东西都拿回来,这不是急嘛!以后一定不这样了,有什么都寄到家里来,爹娘给我收着?」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会儿,才道:「要出去也可以,在外头置产业置宅子也行,一个月至少得一封信寄回来,每年过年一定要回家,若是这两个做不到,你别想走。」 林瑞忙应下:「这是自然!以前是怕你们捉我回去,才偷偷摸摸的不敢露面,如今得了你们的批准,我还怕什么呀,自然能常回来的。」 一家子坐在一处再商议了许久,列下许多条条框框,事情才算圆满解决了。 忧虑 林瑞定在三月初五那日远行,二房一家子都去送他,郡主一家子也去了城门口。 林瑞生性开朗好动,在外头这几年又见识了不少,常给龙凤胎讲他在外头的见闻,兄妹俩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问他们最喜欢谁,最喜欢的是哥哥(妹妹),除了爹娘和爷爷,就是七舅舅了!如今这个疼爱他们的舅舅要走了,两孩子哭的那叫一个惨,嚷嚷着要跟林瑞一起走,去看他口中金髮碧眼的西洋人,码头上轰轰做响的大船,江南青梅如画白墙黛瓦的小巷,还有洛阳他那个种满牡丹花摆满各地风物的宅子。 听着林瑞绘声绘色的描述,别说孩子们了,郡主都想去,她这么一想,心思就动了,萧艺在禁卫军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孩子们也还小没上学,她们一家子为什么不能出游呢? 郡主向来是行动派,想到就做到,当即进了宫去向皇帝请示,皇帝自然是不同意的,郡主和萧艺两口子可以去玩,孩子留给他带,若他们实在不捨得,把嘟嘟带走也行,壮壮得留下,他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皇帝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郡主也就不再逃避了,开诚布公的跟他谈: 「皇舅您这是什么意思?壮壮日后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他的学业自有我操心,我会给他请好先生,保证他能知书达理有谋生之力,现在他还小,我们带着他到处走走,以后开始上学了,就不太好走动了。」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思齐,你该知道朕的心思的,如果朕只想让他做一个闲散王爷,就不会亲力亲为的教导他了,你不要以为朕很闲,能似一般老人家含饴弄孙,壮壮很聪明,咱们好好教导他,以后会有大作为的。」 「他不需要什么大作为!他的出身註定了他这辈子都能锦衣玉食,我也给他积攒了几辈子的财富,他就算和他的父亲一样什么都不干,也能很快活。我只希望他平安喜乐,不希望他大有作为。」 「你不希望,那也得听听壮壮的意思,朕屁股底下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他现在还小,不知道这个位置的吸引力,你虽是他的母亲,也不能给他做选择。」 郡主心头一震,皇帝终是把这话说出来了。 「那太子呢?他才是您钦定的继承人,难道您要废了他吗?自古以来废掉的储君能有什么好下场?他是您最爱的儿子,您捨得放弃他?」 提到太子,皇帝心里也难受,因为自己从小不受父亲看重疼爱,他不希望他的儿子也承受这种痛苦,太子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嫡长子,自幼也是聪明懂事,他一直带在身边教导,倾注了许多心血,甚至为了他压制庶子,在他三十岁之前,皇帝都没有动摇过要他继承皇位的想法。 可他实在太不争气了,皇帝帮了他这么多,他也压不住底下的弟弟,让他监国,他也只看得到些蝇头小利,于大事上软弱没主见,只知道听幕僚的意见,若是真有孔明房杜那般贤臣辅佐,太子这性子也不是问题,可他偏偏没这个识人之明,瞧瞧他宠幸宋侧妃将东宫搅的一团乱,连家事都理不清,还指望他在国事上知人善用吗! 皇帝一直安慰自己,太子还年轻,多教教他会好的,大不了以后他安排好几个顾命大臣留给太子,再叮嘱皇后看着他,早早的立好太孙,总能熬几年的。 皇帝之所以给太子这么多次机会,一方面是满腔的慈父之情,就像郡主说的,向来废储君不会有好下场,毕竟是他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也没什么大错,对他也孝顺,他怎么忍心叫太子下场凄凉。 一方面也是其他的儿子也不争气,他便是想重新挑选继承人也找不到人选,而太子膝下只有两个庶子,庶长子萧伟仪被宋侧妃教的刚愎自用狂妄无知,另一个生母卑微,被太子妃抱到身边养着,如今年纪小瞧不出心智如何,只是身子不太壮实,也不是皇帝理想中的继承人。 而龙凤胎的出现让皇帝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疼爱孙子孙女,没想着让壮壮做继承人,毕竟萧艺的缺陷摆在那儿,又有郡主说的血缘问题,他也怕这俩孩子有问题。 可是随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早早的说话走路,京中有了龙凤胎早慧的名声,皇帝似乎瞧见了幼时的郡主,那时她也是这般惊才绝艷,先帝和他都不止一次的慨嘆过她不是男儿,可壮壮是呀!而且他姓萧,是皇帝的嫡孙,瞧瞧他打小露出来的聪明劲儿,只要好好教导,他未尝不能成为另一个郡主,不,是另一个明君。 皇帝年纪大了,不能保证等到壮壮成年,可是他有一个能干强势的母亲,她绝对压的住壮壮那些叔伯兄弟和朝臣,而郡主野心不大又非常顾家,她就算做了太后垂帘听政,也绝不是吕雉武曌之流,自古以来垂帘听政教导出明君的贤后也是有的。 对于皇帝来说,壮壮的出现是意外之喜,他一开始让郡主嫁给萧艺是想让她辅佐太子的,只是郡主和太子的关系既是表兄妹又是伯婶,无论哪个都是需要避嫌的,而萧艺和太子也不怎么亲近,郡主对他的帮助怕是不怎么大。可壮壮就不一样了,他是郡主的亲儿子,为了给他一个太平天下,郡主只会更加的励精图治为国出力,而不是现在这般时时刻刻想着偷懒戏耍。 可对于郡主来说,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捲入储位之争,萧艺心智不全,对皇位没有威胁,可就因为他中宫嫡子的身份,他从小到大也受了不少欺负。虽然说太子和几位王爷都不是多难缠的角色,可狗急了还有跳墙的时候呢!郡主难道能一直防着?就算她防的严实,帮壮壮避过所有危机,可她能护着壮壮一辈子吗?壮壮总有自己面对的时候,他若是被郡主保护的太好,只怕离了母亲会有苦吃。 「朕知道你的心思,思齐,你终究是女子,眼里心里装着的只有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你不会明白男人对于建功立业的追求,尤其是皇室子弟对那个位置的执着,朕敢说,朕这么多儿孙里,除了阿艺,没有哪个没这个心思的,等壮壮再大些,他也会明白这个位置的意义,如果朕愿意培养他,他一定不会拒绝,你再等几年,等他满了七岁,那时该懂事了,咱们听听他的说法,看他是愿意跟着你游戏人间,还是愿意跟着朕学习治国之道。」 郡主心中苦闷,这话她没法接,她知道的,壮壮不会拒绝,谁会不想做皇帝呢! 「皇舅,非得是他吗?您有许多儿孙,聪明的不止他一个,诚王家的二公子和愉王家的四公子也很不错啊!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您也是从夺嫡之路走过来的,那条路有多苦,您怎么忍心让他承受这些?让他做一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皇帝沉吟一会儿白道:「他有你这么个强势的母亲,就没法做一个闲散王爷,以后无论是朕哪个儿孙上位,对壮壮都会忌惮的,除非你把他教成一个纨绔,你会吗?你不是常说,既然没法逃避,就要主动迎击,咱们俩一起教导他,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的。」 郡主痛苦地摇头,眼里已有泪意:「太子也是您亲自教导的,他小时候也很聪明,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因为您和母后都很强势,你们早早为他铺好了路,他只需踏着你们铺好的路直走就是,所以他成长不起来。您对壮壮的疼爱,不比对太子少,而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如果他以后面临着危机,我没法置之不理,有我们的庇护,壮壮也成长不起来,他难保不会成为另一个太子,母壮子弱,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正是因为您幼年丧母,所以才比其他兄弟更加坚毅铁血,而我当年也是因为母亲弱势,所以早早成长起来,可我也护不了壮壮一辈子啊,如果他不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以后我走了,他该怎么办?」 这话说到了皇帝心坎里,他不得不承认郡主一针见血,可是他已经有了太子的前车之鑑,对于壮壮,他会更加用心的。 「你不要把事情想的这么坏,也不要看扁你的儿子,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咱们先看看,若是壮壮到了七岁,还是表现出一般稚童模样,朕也不会非定了他不可,不过这几年里,壮壮得跟着我学习,你不要总教他们玩乐,知道吗?」 皇帝这意思,是要把壮壮当成备胎了?一方面不废太子,一方面又培养壮壮,如果壮壮学了几年还是不合格的话,岂不是成了炮灰?不愧是做皇帝的人,心就是比一般人硬! 郡主看着抱着林瑞大腿不让走的壮壮,心中升起浓浓的担忧,这样纯真欢快的日子他还能过多久? 接班 送完林瑞回去的路上,一家子兴致都不高,离别总是伤怀的,嘟嘟嘴巴里还念叨着:「就是怪爷爷!不让我们出去玩!就是怪他!我以后都不去看他了!哥哥你也别去!」 壮壮虽然也不太高兴,但舅舅和爷爷比起来还是后者更重要,因此道:「我要去,爷爷说等我们长大了他带我们出去玩,我们还是要孝顺爷爷,他才会带我们,你不去看爷爷,爷爷就不带你了!」 「那不成!我也要去!明天我们就去宫里,去跟爷爷说,我们孝顺他,他早点带我们去玩,我把舅舅给的音乐盒给他听一下,他就会答应了。」 郡主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小气丫头!怎么不送给你爷爷?给他听一下怎么成?你爷爷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的,你还说要孝顺他,这样哪里是孝顺?」 嘟嘟下意识的将巴掌伸进嘴里想事情,这是她的习惯,不说话的时候喜欢吃手指头,如今大些还是改不了,郡主每回见着了都会制止,这回也不例外。 嘟嘟任由郡主拿帕子给她擦手,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先给爷爷听一听,如果他喜欢我就送给他,如果他不要,我就自己留着。」 嘟嘟有好几个音乐盒,每一个都宝贝的很,有小伙伴来找她玩,她都是拿出来给人观摩一下,送人是不行的,如今愿意送给皇帝,可见是真的喜欢爷爷。 郡主想起前几日皇帝和她说起的大事,如今车内只有自己一家子,郡主便问孩子们:「宝贝们,你们想跟着爷爷读书吗?」 「想!」 壮壮答的很快,他很好学,爷爷是皇帝,什么都懂,能跟着爷爷读书当然好。 嘟嘟其实比较好玩,,可是她喜欢跟着哥哥,哥哥要读书,她自然也搬了小板凳坐在一边,只是没个正形喜欢捣乱,皇帝都说了她许多次,但她并不怕皇帝,嘴上应的好,该怎么闹还是怎么闹,皇帝想把她和壮壮分开,单独教导壮壮,嘟嘟哭着闹着不愿意,皇帝也没法子,只得捎带着看着她,等孩子们满五岁了,说什么都得分开。 郡主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对他们说:「那壮壮愿意住在宫里吗?娘得回家住,你要跟着爷爷学习,娘不能每日都陪着你,你愿意……」 「不好!」壮壮大叫:「我要回家住!」 嘟嘟也是这么说:「要回家住,不住宫里,如果娘住宫里,那我也住。」 郡主心里欣慰,孩子们还是更黏她的,郡主一手抱了一个问他们:「那你们白日跟着爷爷读书,晚上回家来,好吗?」 嘟嘟还是不乐意:「不要,娘和我们一起去嘛!晚上一起回家,我不要离开娘,娘你陪我们去嘛!」 郡主亲了亲嘟嘟的额头,轻声道:「不捨得娘是不是?可是家里也有许多事情,娘不能总是带着你们,那嘟嘟别去宫里好不好?在家里上学,就可以天天见到娘了。」 「好呀好呀!」嘟嘟拍着手雀跃,又看着边上的哥哥:「可是哥哥要去宫里,哥哥你也别去好不好?」 壮壮有些犹豫:「我想去。」 郡主心里一堵,儿子和女儿总是不一样的,女儿黏娘,儿子心大。 「那壮壮一个人去好不好?嘟嘟在家里跟着我,娘再给你找几个伴读,好不好?」 「不好!」嘟嘟撅着嘴巴道:「才不要伴读,要和哥哥一起。」 郡主只觉头痛,没好气道:「那随便你们,反正我不会带着你们去宫里,你们要去自己去!」 「哇……」 郡主很少对孩子说重话,但是她一凶,两个孩子都怕的不行,尤其嘟嘟性子娇,说她几句就要哭的。 萧艺这个女儿奴忙把嘟嘟抱进怀里哄着:「嘟嘟不哭噢!爹带你买糖人吃,给你买花儿戴,别哭了啊!别哭。」又怨念的看着郡主:「宝宝你也是的,怎么对孩子说重话,他们知道什么?」 郡主心里郁燥的不行,干脆闭目养神不和他们说话。 壮壮终究还是选择了学业,嘟嘟跟在他身边赖了一年,五岁时皇帝强制分开了他们,壮壮没有去宗学上学,而是留在宫里请了翰林院的大学士教导他,皇帝也时常考校,又似郡主一般,闲时泡在御书房里听政,他的政治敏感度还是不错的,而且记性极佳,理解能力也强,常能举一反三,皇帝对他非常满意,愈发的坚定了培养他为储的决心。 皇帝这一番动作,明摆着告诉大家他想立太孙,最急的就是太子一系了,英王府本来和东宫关系还算和睦,自从皇帝表现出对壮壮不一样的期遇时,英王府和东宫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连带着皇后看龙凤胎的目光也不太对了,孙子怎么比得上儿子。 而壮壮这几年在宫里,虽然还是每日回家,偶尔在郡主的陪同下在宫里留宿,但也遇到了些明枪暗箭。比如和东宫的庶次子萧庆仪打架,萧庆仪身子不好,比壮壮小两岁,但接到太子妃身边教养后,胆子也肥了起来,自觉自己是太子嫡子,比壮壮更加尊贵,见皇帝更加宠爱壮壮,便生了嫉妒心,一次家宴上主动寻衅,壮壮也是骄傲惯了的,哪里会忍他,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萧庆仪被壮壮这一打,回去就发起烧来,在床上躺了好一段日子,御史便弹劾壮壮不友悌弟弟,皇帝自然是护着他的,这点小打小闹根本是不痛不痒。类似这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小事上郡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危及性命的大事郡主便不能袖手旁观,而太子和几位王爷忌惮郡主的手段,倒也不敢太过用力。 嘟嘟五岁之后就和壮壮分开上学了,家里也给他们分了床,兄妹俩个虽然还是住一个院子,但有了各自的房间,一开始嘟嘟非常不满和哥哥分开,哭过闹过都没用,晚上趁守夜的丫鬟睡着了还偷偷跑到哥哥的被窝里,被郡主发现后叫了更多人守着她,她才算死心,接受了一个人住。 而嘟嘟虽然在王府学习,郡主也给她请了好夫子教导,还给她找了几个玩伴,郡主二姑母家的大孙女齐知玉,逸王府的姐妹俩萧清仪萧云仪,林琰的小女儿林佩琴,都是亲戚家的孩子,郡主亲自过目挑选的,性情都不错,和嘟嘟也玩的来。她们可不是来做伴读的,而是来英王府借读的,都交了束脩,因此偶尔小姑娘间会闹口角,嘟嘟也不能凭着身份压她们。 郡主女性朋友不多,皆因她从小跟在皇帝身边,没正经上过闺学,如今她的女儿自然要享受这闺中时侯的乐趣。 龙凤胎整七岁生辰时,皇帝依旧领着郡主一家子吃了顿饭,席上没有旁人,皇帝便也不藏话了:「思齐,咱们约定的时候到了。」 郡主面上尽力克制,桌子底下的手却已经握的死紧,她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萧艺奇道:「你们约定了什么?说出来听听?」 郡主不说话,皇帝也没理她,而是转头对壮壮说话:「壮壮,你也大了,这几年跟着爷爷读书,可学到了什么?」 壮壮立刻直起了腰板正襟危坐:「身为皇室子弟,当为国家社稷立功,为天下万民造福。」 皇帝欣慰地笑:「如此甚好,可是壮壮你日后只是个王爷,向来王爷无实权,你待如何造福社稷?」 壮壮谨慎地瞅了眼皇帝,不说话了,他日日在宫里,也听到了不少外头的流言,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的,皇帝如今这是在试探他? 皇帝也不和孙子拐弯了,直言道:「壮壮,爷爷老了,于国事上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你还小,你会越来越强壮,你想不想……接爷爷的班?」 这话一出,桌上几个人除了郡主,个个面现诧色,皇帝这不是开玩笑吧? 壮壮也有些无措,下意识的向母亲看去,郡主也只是静静看着他,无悲无喜。 桌上所有人都盯着壮壮等他回答,壮壮惊慌过后便镇定下来,在心里整理了下措辞才道:「爷爷愿栽培,是孙儿之幸,孙儿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您所望。」 皇帝欣慰地拍拍他的手:「好,爷爷记住了这话,你定要努力才行。」 郡主等这祖孙俩说完了才开口:「父皇既然心意已决,太子是不是该解决了?」 壮壮做了三年的备胎,这三年壮壮被皇帝推到风口浪尖,受了多少明枪暗箭,太子瞧着岌岌可危却一直占着储位。郡主身为皇帝的儿媳,壮壮的母亲,一方面为儿子不平,一方面却不能朝太子下手,心里也是憋屈的不行,今天皇帝既然把话说开了,太子一定要解决了,不可能再让他拖着了。 提到太子,皇帝心里又煎熬了,太子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却是个孝顺的儿子,而且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再说太子无大过,他是嫡长子,除非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才可能废掉,可凭他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有什么魄力犯大错?难道让皇帝设下圈套引他往里跳吗? 离情 皇帝沉思了许久,他想和平解决此事,如果太子能主动辞去储位,他会让太子做七珠亲王,一应待遇还在其他庶子之上,再立壮壮为太孙,以后让壮壮善待他,这便皆大欢喜了。 可这可能吗?太子怎么可能会接受,他怎么能甘心,现在皇帝还在,还能压制他们,以后他去了,如果太子能似逸王一般安分,壮壮应该会善待他,可他若是不老实,壮壮能忍他多久? 对于太子,皇帝总是多了分慈父心肠,太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不够优秀,就要失去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子不教父之过,太子没有成才,皇帝有脱不开的责任。所以面对郡主的咄咄逼人,皇帝沉默了。 壮壮小心地看了眼皇帝,没有吭声,他说什么都不该的,郡主却不打算忍了: 「父皇,如果你还是捨不得太子,就放了壮壮吧,以后我来教他,他做个闲散王爷便好,如果您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就不要教他不该学的东西。」 皇帝再沉默了一阵,肩膀都垮了下来,仿佛瞬间老了五岁。 「给朕一个月吧!一个月后,这事会解决的。」 皇帝说了这话,郡主就不再说什么了,回去的路上一家子罕见的沉默。 壮壮有些不安,他敏感地察觉到郡主不喜欢他的决定,可是这是他的理想啊,皇室子弟,哪个不想那个位置呢?如果他爹不是那个样子,那也是皇位的有力继承人,子承父业,他只是代替父亲和叔伯们争,有什么错,而且爷爷也支持他,娘亲为什么要反对呢? 萧艺有些郁闷,本来妻子就比他强势,但他在孩子们面前还是有父亲的威仪的,可是现在,他稚嫩的儿子都要去争皇位了,他为夫为父,却从来没为妻儿做些什么,好失败。 嘟嘟则是喜乐参半,哥哥要做皇帝了,那她就是公主了?看以后芳仪堂姐还怎么欺负她!还有讨厌的大姑姑,拿公主身份压她,如果哥哥做了皇帝,那她就是国公主,比姑姑们都尊贵呢!真好。 可是争皇位很危险呀!哥哥争得过叔父伯父们吗?不过有娘在,应该没问题吧! 一家子几个人各怀心思,但都没有意识到储位之争的残酷,在他们心里,有郡主在,壮壮还能争不过那些叔伯吗! 回到家里,一家子在琴瑟馆开了个小会,郡主道:「等太子被废后,我和嘟嘟还有你爹去江南,壮壮留在京里跟在你爷爷身边。」 「不!」 壮壮反应激烈,「嗖」一下站起来,「为什么要扔下我!娘你不是说咱们一家人出去玩的吗?」 萧艺和嘟嘟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扔下壮壮(哥哥)?」 郡主正对着壮壮说话:「壮壮,你还记得你的七舅舅吗?那年他远游,你和嘟嘟都争着嚷着要跟着去,我也想去,我找了你爷爷辞行,他那时便和我定下了约定,等到你满了七岁,如果还是喜欢玩乐,他便不管你了,任你和我们一道嬉戏人间,如果你选择了江山大业,就必须留下来接受皇储的教育。如今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比起玩乐,你更喜欢建功立业,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 壮壮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顿才道:「你们……你们定的约定,都是你们自己说的,你们都没有问过我!我确实选择了大业,可你们就要抛弃我吗?大业和家人不能兼得吗?」 郡主嘆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们不是要抛弃你,大业和亲情也不冲突,只是我不能再陪着你成长了。你大伯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你爷爷和祖母从小就悉心培养他,什么都为他准备好了,所以他幼时聪慧,长大后平庸,因为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成长过。夺嫡之路异常艰辛,你现在可能还没有认知到其中的残酷,你以为储位之争就是你们小兄弟间的打打闹闹?你知道我为你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吗?如果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我严格要求自己要做个严母,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法袖手旁观,而你有了我做后盾,就算学业上精进,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壮壮,我必须得离开你一段时间,向来帝王就是孤家寡人,你必须一个人上路,明白吗?」 壮壮眼眶泛红,音里已有了哽咽之意:「你们别走,我会努力的,不会让娘为我操心。」 「壮壮,我也有许多年没见过我的爹娘了,我要去找他们,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希望我们回来时,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帝王。」 壮壮低着头不说话,大概在哭吧,他五岁之后就极少哭了,向来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便是如今心里难受极了,在最亲近的家人面前,他也极力克制,情绪不外露,这是为君者的必要素质。 嘟嘟却是没有这样坚强的,嘴巴一瘪就哭了出来:「唔……别扔下哥哥,咱们留下来,等哥哥长大了再一起去玩……」 萧艺也伤感,看着长大的儿子,突然间要把他扔下,他怎么捨得。 「宝宝!壮壮还小呢!咱们再陪他几年,等他十岁了咱们再走好不好?你也说了储位之争很残酷,你怎么放心把他一个人留下来?」 郡主闭上眼睛养神,淡漠道:「如果你们不走,我一个人走,事情就这样定了,都出去吧,我歇会儿。」 萧艺见郡主脸上疲惫,便不再说话了,牵着一双儿女出了门,将他们送到自己的住处后,又折返回了主院,郡主斜躺在榻上,头向里偏,萧艺轻轻走过去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颊,他知道她肯定没睡的。 郡主静默了一会儿,蓦地转身钻进了萧艺怀里,肩膀轻轻的颤抖,她不是爱哭的人,成亲之后更是罕见泪光,如今实在是难受极了。 萧艺轻轻拍她的背,他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抱着她,告诉她他在身边。 郡主终是没有嚎啕大哭,小兽般悲鸣了一会儿便平息了下来,只是闷在萧艺怀里许久,出来时眼睛红肿,萧艺肩膀处湿了好大一块儿。 萧艺心疼的不行:「宝宝,你若实在不愿,咱们去跟壮壮说说,叫他不要做皇帝了,做皇帝有什么好,瞧父皇多累,咱们一家人平安和乐便极好了。」 郡主吸了吸鼻子:「你以为做皇帝是你在禁卫军任职呀,说不做就不做了?再说那是壮壮的理想,咱们做爹娘的怎能不支持,也就几年罢了。」 皇帝的身体不太好了,估计等不到壮壮成年就要撒手,到时候他不说,郡主也会回来给壮壮压着。 萧艺欣慰地笑:「你能这般想就极好了,只是壮壮得难受了,这么多年就没离开过咱们。要不然把嘟嘟留下和壮壮做伴?他们兄妹俩感情好,壮壮一个人太孤单了,嘟嘟也捨不得他。」 方才萧艺送孩子们回屋,嘟嘟就拉着哥哥的手说:「我不跟爹娘走,我留下来陪着哥哥,哥哥你别怕,有我在呢,你不会孤单的。」 壮壮也很高兴,皇帝再亲终究是隔了一层,爹娘和嘟嘟才是他的血脉至亲,有一个留下来也是好的。 郡主在萧艺肩头蹭了蹭,闷声道:「这怎么行!我们不在,壮壮留在京里要经受多少危险,他自保都不一定行,还加上个嘟嘟?若是壮壮和嘟嘟同时遇到危险,父皇定是要救壮壮的,这可不行,嘟嘟必须跟着咱们。」 萧艺一想也是,留一个在京里已经放心不下了,更何谈两个,而且他们夫妻两个若是一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得多寂寞呀! 晚膳是头一次一家子分开用膳,郡主和萧艺在主院用,兄妹俩在他们的院子里用,壮壮估计是有点怨母亲,晚膳后也没有来主院请安,但是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有耳报神传到郡主这边来。 第二日洗澡郡主还未起身,兄妹俩个就来了主院侯着,估计一晚上商量出了好计策,来和郡主谈判来了。 郡主不紧不慢的梳妆打扮,萧艺去院子里打了套拳才回来洗漱,早膳后兄妹俩个齐齐跪在郡主跟前,说是要祸福相依,绝不扔下对方。还说郡主每年过年都要回来看他们。 郡主微微一笑:「这话去找你们爷爷说,看他答不答应。」 兄妹俩个便垮了脸,爷爷定不会答应的,他说话比娘还管用,凶起来比娘还可怕,他们不敢去说。 郡主拉他们起来,柔声道:「你们做什么要搞得生离死别一般,孩子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在我嫁给你们爹之前,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们的外祖母,可我成亲第六天她便走了,一直到如今,我们都八年没见了。壮壮,你已经长大了对不对?难道要一直粘着母亲,你这样还怎么做大事?嘟嘟,哥哥留下来是要做正事的,你不要打扰他,娘带你去江南,去看青梅如画白墙黛瓦的小巷,去找你外祖母和小舅舅,还有你四舅舅家的果儿姐姐和小叶子,带你乘船出海去看金髮碧眼的外国人,去海边捡有海浪声的贝壳,或者跟着你七舅舅走遍大江南北?去他洛阳那个种满牡丹花的宅子里玩?这不比留在京里好吗?」 嘟嘟听着这话,脑子里便想像起来,确实很快活,可是这么快活的日子却没有哥哥,她还怎么快活呢? 废储 皇帝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和壮壮说开之后的第八日,太子便上书请求辞去储位,又说他的侄子英王世子萧天赐禀赋极佳刚柔并济,是储位的不二人选。 关于易储之事,大家都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和平的解决方式,朝臣事先没收到一点消息,太子一系的大臣都被打蒙了。尤其是镇国公府,虽然萧艺也是镇国公府的外孙,壮壮也淌了一点宋家的血,可郡主和宋家早就撕破了脸,壮壮上位他们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朝上反对之声异常高亢,其他派系的大臣也是持反对之意,他们倒不反对太子辞退,他们反对的是壮壮做太孙,太子和几位王爷争了这也多年,被一个小辈的奶娃娃后来居上,凭什么呀!就凭他有一个强势的娘? 皇帝早有预料,他倒是不急着立壮壮为储,毕竟他年纪小,资歷不够,于国家社稷也没什么贡献,捧他做太孙确实说不过去,他的目的本来就只是废掉太子而已。 皇帝对于太子的请辞很是伤神了一番,但奈不过太子心意已决,便收了他的太子金印,立他为七珠亲王,封号良,食邑三千户,世袭三代不降爵,几个嫡女郡主之位不变,另赏赐了他良田百顷黄金千两,还有两个别庄,将原来的隆庆大长公主府扩建一番改为良王府,竣工之后太子一家再搬出东宫。 隆庆大长公主前几年去世了,公主的子嗣不能继承她的府邸,如今便给了良王做府邸。表面瞧着皇帝对良王诸多优待弥补,但大家都知道皇帝给的肯定不止这些。 果然,太子被废后,皇帝找上了郡主,说出了他的另一个要求:让嘟嘟出继良王一脉,以后明面上管良王夫妇叫父母,但还是跟着郡主住,私下里也可以叫萧艺和郡主作爹娘,以后壮壮做了皇帝,也可以封嘟嘟做公主。 郡主心情起伏,她自然是不答应的,莫说她不是重男轻女的,为了儿子的前途将女儿送人,便是壮壮也不可能答应。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壮壮做太孙,更别提还要把女儿赔进去,这事没商量。 郡主的反应在皇帝的意料之中,她那般爱孩子,但凡伤及到孩子的事,她都要掐灭在摇篮里。 皇帝也退了一步:「那就让壮壮以后娶一个董氏女吧,良王妃的嫡亲侄女董四姑娘和壮壮年龄相仿,董家家教也不错,教出来的姑娘名声都挺好,董家自从董首辅致仕后,便低调起来,对于壮壮来说,一个平庸的妻族比一个强盛的妻族要好。」 皇帝自觉亏欠长子许多,如今良王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他自然得补偿,就像郡主说的,向来废储君不会有好下场,他必须送良王一张护身符。 可是郡主却不打算牺牲自己的子女来保证良王的荣耀,废太子是皇帝的意思,郡主又没做什么,凭什么让她们家来做牺牲! 「父皇,那董四姑娘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和壮壮处不处得来也不知道,他们都还是孩子,早早的定下婚约,若是以后成了一对怨侣,这帝后可不比普通夫妻,以后有的是风波。我不同意他们这样早定下亲事,若是壮壮成年以后自己看中了董家姑娘,我也看得过眼,那这桩婚事才能作数。」 皇帝听到这话目光之中已有了些阴沉:「思齐,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已经占了优势,还不能分点汤给良王喝吗?」 郡主冷笑道:「我占了什么优势?从英王妃晋升到未来太后?你以为我稀罕这些?立壮壮为储是你提出来的,废太子也是你的决定,你想怎么补偿良王是你的事,不要让我们家为良王的下半辈子买单。」 「放肆!」 皇帝胸口起伏脸色涨红,很是喘了几口:「你还不是太后呢,就敢违逆朕的旨意了?这两个条件你选一个,若是两个都不答应,那朕就将壮壮出继良王一脉,这样他便是真正的嫡长子嫡长孙,朕立刻就能让他做太孙,以后良王做太上皇,良王妃做太后,你们夫妻俩什么都捞不着!」 郡主笑得意味不明:「壮壮还是三岁小孩吗?将他过继给良王夫妇,他就真把他们当爹娘了?别说只是继父子,便是亲父子,皇家父子相残的事还少吗?我可以发下毒誓,除非是良王主动生事,否则我们不会动他一根汗毛,保他一生荣宠。」但他若是不老实,郡主自然不会放过。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他何尝不明白,只是想给他个护身符安自己的心罢了,壮壮不是个兇残的孩子,只要良王老实,他容得下的,可是良王会安分吗? 皇帝沉默了许久,终是再退了一步:「既然你不捨得你的孩子,便从东宫接个孩子过来吧,你不是向来喜欢静仪吗?以后她跟着你们住。」皇帝想了一会儿又放弃了:「算了吧,有什么意思,以后你对良王多包容一些,无论如何,留他条命吧!」 至于给良王的补偿,只能多给些金银之物了。 良王回到东宫时,太子妃已经在组织下人将那些违规之物收起来上交内务府,几位郡主站在一边,看着东宫这树倒猢狲散的模样,芳仪和静仪呈现出惊慌迷茫的状态,华仪则满脸满眼的愤恨,其他妾室庶出也躲在一边不敢说话,见良王回来,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扑上去哭喊: 「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天都变了,这可怎么办呀!」 良王颓然地推开她们,看着临危不乱处理宫务井井有条的太子妃,突然就升起一股愧疚,董氏刚跟着他时,也是如花美眷,如今似水流年过去,她已经不再年轻,但良王就是觉的亲切,在他大势已去的日子里,太子妃的沉着冷静无疑能给他一些慰籍。 皇后在后宫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了东宫,指责不成器的长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蠢事!是不是你父皇逼你的,他再怎么逼你你也不能答应啊!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你知不知道!不行!我得去找皇上说话,这事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能决定了!」 良王颓然道:「父皇属意天赐做太孙,他也是您的孙子,您直接从皇后越级到太皇太后,不好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天赐怎么能跟你比!荣儿!你才是娘的儿子,娘把所有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怎么能放弃呢?」 良王也很不甘,可是再不甘又能如何呢,连父皇都放弃他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短处,如果不是生为嫡长子,太子怎么能轮得到他做。如今他没有了太子身份加持,再想翻盘谈何容易,向来那些不安分的亲王能有什么好下场,瞧瞧他上一辈的安国公和宁王便知,似逸王乐王一般不问世事倒能安稳度日,可是壮壮会和他爷爷一样仁慈吗?能容得下他安居一隅吗? 良王心里很乱,他做了这么多年储君,处了这么多年的风口浪尖,如今退下来,倒觉轻松多了,可是许多人都对他抱有厚望,都说他应该去争,而他也怕以后被侄子迫害,护不住家小,到底该如何呢? 皇帝得知皇后去找太子说话后,便敲打了她一顿,无外乎大势已定叫她不要再生事之类的话。而后皇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往东宫发了道旨意,大意便是将洛阳划给良王做封地,待皇帝驾崩后他便去就藩,但良王逝世后他的儿孙要迁回京城来,不能留在洛阳做土皇帝。 这算是皇帝给良王的最后一重保障了,去了封地总比在新帝眼皮子底下更安心,壮壮已经答应了皇帝会对这位伯父多加关照,只希望良王不要生事,皇帝费心调解儿孙间的矛盾才不致化作了流水。 太子被废,壮壮的夺嫡之路算是走了一半,郡主一家子也该出门了。壮壮看着府内下人忙忙碌碌收收拣拣,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爹娘和妹妹要远游,他要住进青云殿,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英王府,以后就是一座空宅了。可是他不能哭哭啼啼的挽留父母,不能撒娇耍赖,爷爷说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儿女情长。 临行前郡主交代了壮壮许多事情,给了他招雨唤云两个大丫鬟,大丫鬟又各自带了个小丫鬟,郡主身边的齐嬷嬷给他做管事嬷嬷,加上他五岁之后就随身带着的福禄富贵两个小太监,凑齐了整副班底给他带去青云殿。 青云殿的一草一木也是郡主亲自验看过的,那是壮壮未来几年要生活的地方,又是在深宫大院,好在有小厨房,稍微要安全些。 青云殿目前伺候的人,除了皇上给的就是郡主送的,但不排除他们有看走眼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什么人混进去了,郡主说是不管壮壮,让他自己成长,却还是把能做的都做好了,甚至悄悄往宫里宫外放了暗卫,壮壮走在哪里都会有人跟着,皇帝也安排了人,若是这样壮壮还是出事了,那就是他的命。 别意 郡主一家三口定在四月初五启程,临行前几日,皇帝给壮壮放了假,郡主一家子逛遍了京城内外,虽然都是些老地方,但郡主尽力满足儿子的所有要求,带他去天桥看皮影戏听说书,照着他们一家四口的模样捏泥人,给他买各种小玩意儿,虽然他以后可能没时间玩,留着也是个念想不是。 家人的温情让壮壮更加不捨得分离,他差点想说不做皇帝了,跟着爹娘去游遍天下才好,可这终究只是想想,他理智着呢。 四月初四是郡主一家子临行前最后一天,郡主说这日哪里都不去,呆在家里给孩子们做好吃的,郡主的厨艺很不错,偶尔也会和家人野炊烧烤,味道好极了。 头天夜里壮壮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欣喜,晚上只睡了几个时辰,一大早起来便要往主院去,唤云服侍他梳洗时,脸上神色有些怪异,壮壮刚起有些迷煳,用清水洗了脸后才渐渐清醒,随口问道:「怎么这么安静?嘟嘟还未起身?」 唤云给壮壮梳头的手一顿,而后看了眼屋内其他下人,齐齐跪了下来。 壮壮只觉一盆冰水淋进了心里,从里到外的冷,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头冠散乱,推开下人冲出了房门,先去了嘟嘟的屋里。 嘟嘟屋里已经人去楼空了,她向来宝贝的几个装小玩意儿的箱子已经不见了,两个大丫鬟也不在,只有几个小丫鬟在收整屋子。 见壮壮进来,几个小丫鬟都惊了一把,战战兢兢地请安,不敢抬头看他。 壮壮摇着头不敢置信,死咬着下唇忍住不哭,又奔去了主院。 主院也是冷冷清清的模样,留下来守屋的高嬷嬷向壮壮请了安,给他理了理头髮,牵着他进了屋里。 「早上寒气重,世子怎么也不披个披风?下人是怎么伺候的?若是有人敢怠慢世子,世子尽管打罚,切莫叫人欺负了。」 壮壮哽声道:「爹娘呢?嘟嘟呢?」 高嬷嬷将一边案几上用茶盅压着的一封信抽出来拿给壮壮:「这是王妃给您的信,您瞧瞧?」 上好的黄皮信封,中间红框里头几个端正大气的柳体字:吾儿天赐亲启。 壮壮颤抖着手打开信封,扑面而来一股兰墨香味儿,这是林二夫人自制的墨,给郡主送了好几块,郡主不爱兰花也不爱兰香,却极爱这兰香墨。 「壮壮,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爹娘和嘟嘟已经出了京城,原谅娘多年来第一回对你失信,我们不敢让你来送,届时泪眼涟涟,我们如何捨得。待我们回来后,娘再给你补上一顿饭可好?嘟嘟是我们半夜抱走的,她若醒着,定是哭闹不休,本来说最后一晚让你们兄妹俩一块睡的,这一条怕是没法实现了,待我们回来,嘟嘟都是大姑娘了。娘交代了厨房给你做早膳,用完膳后便去宫里吧,日后无事不要回王府,以免触景生情。你既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好好走,走出条康庄大道,才不愧做娘的儿子,娘期待再见时你的卓然风采。」 言简意赅,他娘的一贯风格,郡主不是个煽情的人,壮壮也不是,可看到这封信,他就忍不住掉金豆子。 高嬷嬷拿了帕子给他擦拭,一边道:「早膳已是备好了,就在主院用,还是去呈祥馆?」龙凤胎住得院子叫呈祥馆,取龙凤呈祥之意,就在主院后头,可如今哪里都是空荡荡的,到哪里用膳又有什么分别呢! 京城去往福建的官道上,一辆豪华双驾翠盖流苏顶马车后头跟着几辆青布小车缓缓驶着,打头的双驾马车里传出娇厉的稚儿哭声。 嘟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呜咽不清说着什么,她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在出京的马车上,哥哥被留在了京城。娘是大骗子,说好了今天给他们做好吃的,说好了今晚上让她和哥哥一起睡,明天哥哥送他们出京,怎么就偷偷走了!哥哥肯定伤心坏了! 萧艺将女儿抱在怀里不住地哄,他嘴巴笨,说来说去都是不哭,以后会再见的之类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嘟嘟还是哭的不能自已。 郡主只是看着车窗外风景发呆,待嘟嘟哭累了才道:「咱们已经出来了,你哥哥也不能赶上来,调整好心情迎接接下来的生活才是正理。」 嘟嘟气愤地别过头去,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跟母亲说话。 郡主一家的行程是直奔福建去的,福建有许多老熟人,宁国长公主一家,林琛一家,陈枫也在,陈华也在,林瑞也和陈家船行挂了钩,时常会去那边晃悠,郡主已经能想像到那里之后的繁花模样了。 郡主一家走的水路,因着郡主思亲情切,便不顾嘟嘟要游江南的想法加快了行程,一月不到就抵达了福建泉州。 长公主老早便收到了消息,进了五月份便日日谴人去码头看着,一日间总督府的下人远远的见着了一艘打着萧氏旗帜的大船驶来,便飞奔回府报喜,公主便领着贝贝坐了马车去码头接人。 贝贝如今已是个十岁的小少年了,因着自幼习武,身子比一般人壮实,身量也比一般人长,瞧着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他生的像父亲,长的朗明阳刚,倒对得起他名字里的铮字。 贝贝两岁时便随着父母离京,对于这个大他一轮的姐姐的印象仅限于父母和僕妇的交口称赞,以及平日书信往来中的只言片语,不过郡主每年给他的玩意儿礼物都是用了心的,贝贝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见她,更想看看他的龙凤胎大外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男女长的一样?可惜这回只有外甥女来了。 公主坐在马车内一直絮絮叨叨的,贝贝本来是骑了马出来,无奈母亲兴奋太过,一直隔着帘子和他说话,贝贝无奈只得进了马车。 「我都八年没见宝宝了,也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了,待会儿见了姐姐得叫人知不知道?给嘟嘟的见面礼准备好了吗?你和你姐姐差的太多,日后怕是处不来,你和你外甥们处的好也是一样的,这回壮壮没来,嘟嘟不定怎么伤心呢,你得多带着嘟嘟玩知道吗?你姐夫也来了,待会儿见了他你可别惊掉了下巴,什么江南四公子都是瞎说,不及他万分之一的,我一对外孙都生的像他,以后不定怎么风华绝代呢!」 贝贝在一旁虚应着:「是……没错……知道……」 马车哒哒行驶着,很快到了码头,那大船瞧着近,实则有些距离,贝贝搀着母亲下车等候,公主又开始絮叨:「这船怎么这般慢?何时才能到?下人也不知道看准点,快谴人驶条小船过去接应才好。」 贝贝按捺住兴奋过度的母亲:「这便不必了吧,咱们叫人举个牌子,写着咱们家的旗号,姐姐见了就知道咱们在等她。」 「如此甚好,快去安排。」 公主说话间,便有下人应声去了,贝贝瞅瞅这将近午时的大太阳,挥着袖子道:「这日头有些毒,咱们去边上的茶楼里坐着,叫人在这边守着,船到了咱们便出来可好?」 公主再往江面看了一眼,确实隔着挺远,无奈道:「也好,咱们先进去吧!」又交代下人:「都看紧了,瞅着船近了便来叫人,知道吗?」 随行的下人齐声应是。 江面的大船上,郡主也一直站在船头甲板上张望,远远的瞅见对面码头上熙熙攘攘,其间一张醒目的白纸红字条幅刺到了郡主的眼,上头写着大剌剌三个字:萧家宝。 郡主眼眶立刻便涩疼了起来,娘定在那头等着了,一如幼时她被拐云州,娘也是日日在城墙上侯着,等她回来。 郡主缓了缓心情,才朝里头喊道:「阿艺!快出来!娘在等我们。」 萧艺原在里头给嘟嘟说故事听,嘟嘟晕船,上了船后便呕吐不止,太医也诊治过了,偏方也试过了,一点用处都没,只能靠她吐习惯了后便渐渐适应了,只人都瘦了一圈,躺在床上病歪歪的,萧艺夫妻两个轮流陪着她,给她讲故事唱歌,心里头估计会舒服些。 萧艺听到郡主喊他便放下了故事书,亲了亲嘟嘟的额头才出去,「看什么呢?姑姑在哪里?」 萧艺和郡主成亲后不久公主便出了京,因此郡主早便改口管皇上叫父皇了,萧艺还是管公主叫姑姑。 郡主也不深究这些,指着远处港口叫萧艺看:「你瞧!那招牌!定是娘在等我们,除了她,还有谁会直唿我的名字呢!」 萧艺也挺高兴,福建有许多老朋友,他们马上要聚首了,怎么不高兴。 虽然双方都早早的知道了对方在等,但船也长不出翅膀,及至午后郡主等人都用过膳了,船才慢慢靠岸。 贝贝被母亲催着船还没停稳便跳上了甲板,高声喊到:「福建水师总督府白以铮前来迎接英王爷一家下榻!」 郡主本来正帮着嘟嘟穿衣裳,听到这声便将女儿扔给了僕妇,待嘟嘟反应过来,郡主已经奔了出去。 重聚 经年不见的姐弟俩见面,郡主一阵恍惚,对面这个挺拔阳刚的小少年是她弟弟?长的真像他爹,横眉虎目,竖鼻丰唇,皮肤微黄,一身宝蓝色杭绸箭袖长衫衬得他阳刚活泼之中多几分贵气,是个好孩子,日后应该撑得起公主府的门庭。 而在贝贝眼中,对面这个一袭湖水蓝软烟罗及地长裙的美貌少妇,面庞精緻身段婀娜气质高华,五官和他娘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公主柔美优雅些,这位姐姐高傲华贵些。 一个照面间,姐弟俩都暗暗打量了对方一阵,贝贝还小,于人际交往上怕是不太擅长,见了郡主后只是呆站着,想说些什么又腼腆着不愿开口。 郡主笑着开口化解尴尬:「是贝贝吗?都长这么大了,出京时你还是个小糰子,如今都不敢认了,若不是长的和爹一个样儿,我都不敢叫你。」 郡主表现亲和,贝贝便也放松了些:「姐姐舟车劳顿,我和娘来接你,娘在码头上,我先上来看看,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姐夫和外甥女呢?」 贝贝说话间,便见一长身玉立容色艷绝的男子抱了个锦衣女童出来,该男子长眉桃目五官异致,面若春花笑若冬阳,在盛夏里毒辣的日头底下笑得晃眼,贝贝一瞬看呆了去。 萧艺抱着嘟嘟出来,见郡主和一个锦衣少年在说话,又有方才听到贝贝高声自报家门,便知道这是小舅子,也笑盈盈地凑过来:「是贝贝来了吗?我是你姐夫,你小时候常见我,现在怕是不记得了,这是你外甥女,叫嘟嘟,嘟嘟快叫人。」 嘟嘟窝在萧艺肩头,听到这话扭了扭头,瞥了贝贝一眼,恹恹地叫了声小舅舅便回过头去。贝贝心头一堵,这外甥女真没礼貌。 郡主也觉女儿失礼,但也知她素来性子娇,身上又难受,不想理人也是常事,她也不忍责怪,笑着解释道:「嘟嘟晕船,难受了一路,你别介意,日后你这个小舅舅常带着她玩?」 贝贝这便释怀了,笑着应是:「这是自然。」 他还没见过这么精緻的小姑娘呢,又是亲外甥女,若是性情好,自然乐意带着她玩。 郡主几人站在甲板上说话,一边往码头上看,那方公主被僕妇拥着,见着船头站着的几人,与生俱来的皇室修养叫她不能高声唿喊,但眼里的急切是藏不住的。郡主和她隔着片小小水域相望,目光交汇处尽是柔情。 好不容易船靠岸停稳了,公主便让僕妇搀着往前走,郡主急急迎下来,双手交握后便抱在了一起,公主呜咽痛哭,郡主素来理智也忍不住哽咽红眼,抱着母亲脑袋不住的蹭。 萧艺抱着嘟嘟和贝贝一道下来,萧艺喊了声姑姑。 贝贝走过去和郡主一道搀着母亲,公主稍敛仪容,应了萧艺一句,又客套了句:「这几年多亏你照顾宝宝,姑姑谢谢你了。」 萧艺笑得灿烂:「哪里需要谢,都是我应该的。这是嘟嘟,嘟嘟快叫人!」 嘟嘟又不情不愿的抬起头来,恹恹叫了句外祖母。 公主上前拉着嘟嘟的小手柔声道:「这孩子,累坏了吧!咱们快回去歇着,你们在船上怕是午膳也没用好,家里已经给你们整顿了一席,快走。」 一行人坐上了总督府的马车往回走,码头上留了卸行李的人,不过一些紧要的箱笼便随着马车走了。路上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对着这副情状指指点点:「这是谁家的家眷?排场真大!」 旁边那便有那小道消息灵通者为他解惑:「这是总督府的马车,那车头上有标识的,今儿长公主带着儿子去接从京城过来的女儿一家呢!」 「公主的女儿呀!是县主还是乡主?这姑爷是谁呀?娶了公主的女儿,怕是难振夫纲。」 身边人一脸鄙视:「什么县主乡主!这位公主的女儿可不是一般女子!朝瑰郡主的名头听没听过?」 旁边人一脸懵相摇头:「谁呀!」 那消息灵通者便开始显摆了:「你们这些人呀!只知道盯着自己家一亩三分地,一点都不关注国事!这位郡主的出身呀,那还得追溯到先帝时期......」 市井之中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不到一个下午,英王一家莅临泉州之事便传遍了福建。 却说郡主和母亲汇合后,两人坐在马车里偶偶私语亲香的不行,这大太阳的,把贝贝和萧艺赶出去骑马,公主祖孙三个在马车内诉衷肠。 其实后头给萧艺和贝贝准备了马车,但这郎舅俩多年未见,年纪差的也大,又都不是擅交际的,两人坐在马车内说些什么?又不好打扰公主母女亲香,只得骑马走在外头,萧艺看看沿海风情,贝贝给他讲解当地特色,萧艺是头回来江南,倒是看得很有味道。 马车行了有两刻钟才驶到总督府,在总督府大门前停下,郡主拉开帘子一瞧,碧墙朱瓦铜制大门,门前两尊石狮子,牌匾是烫金的柳体字,瞧着还是京师的风格。 公主拉着女儿下车,嘟嘟被奶娘抱在怀里,进门后便换上了软轿往内院而去,贝贝和萧艺步行跟着。 总督府的主院还是叫华清院,是公主和白霆起居之处,白霆军务繁忙,今儿要观看水军演习,便无暇来接郡主一家。郡主倒不觉有什么,公主倒一直念叨着,说什么他连郡主的婚礼都没有参加,如今又不来接人,就知道忙公事,当初他们刚成亲那会儿对郡主有多好,自打贝贝出生后便冷落郡主了等等。 贝贝在旁边听得一头汗,小心地瞅了眼郡主,见她脸上没有不虞之色才稍稍放了心。他娘真是越老越任性了,什么话都敢说,还好姐姐心宽,要不然可不得生出嫌隙来? 郡主来泉州之事,有些耳目广的人家都得了消息,贝贝在书院上学,便有素日不和的同窗嘲讽他: 「听说你姐姐要来泉州了?那可是个了不得的,总督府的大公子,她来了之后你怕是没地儿站了!」 在外人看来,这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总是不和的。 下人里头也有嚼舌根的,说郡主如何如何强势,当初出嫁搬空了大半个公主府,公主如何如何偏爱女儿,连白霆都要避其锋芒,以及郡主多得圣宠,连皇后都要捧着她,等等。 贝贝自记事以来便是当作独生子女来教养的,对于这个姐姐他只是听说,并不觉得对他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但郡主突然要过来了,贝贝看着公主每日念念叨叨收收拣拣,心里也生出些想法来,仿佛这个姐姐的到来会抢走他的地位一般。 公主年纪大了,又沉浸在要见女儿的喜悦之中,便忽略了儿子的心思,还是白霆检查功课时发现贝贝神思不属,细问之下才道出了心里话。 贝贝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将入青春敏感多思的时候,有些话对母亲不太好说,更何况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敢和母亲说,怕母亲觉着他嫉妒姐姐。白霆只有贝贝一个儿子,贝贝自幼跟着他习武,父子俩也极是亲密,关于郡主的事,他和白霆才是统一阵线的。 白霆知道贝贝的心思后,笑着为他解惑:「你姐姐是个极好的人,不似一般女子娇柔小性,你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不,该是崇拜才对,她的才华心性,胜过世间许多男子,我虽是她的父亲,却实在没什么强的过她的,你姐姐一家应该会在泉州呆一段日子,你没事多去她跟前转转,能学到不少东西。而且......」 白霆顿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也听说了京中的动向,你那个大外甥,非池中之物,你姐姐只有你一个亲弟弟,于公于私你们都该亲近。」 白霆对郡主不能说不好,视如己出也不是空话,但白霆和公主成婚时郡主已经是大孩子了,早过了渴望父爱的年龄,而她长住宫中,又有女大避父的约定俗成,和白霆的交际着实有限。而且少了血缘羁绊,白霆对郡主更多的是一种对继女好的责任和义务,郡主看他则更多的是一个可以让母亲託付终身的人,其次才是和她们母女组成家庭的继父。 所以这几年白霆和郡主不在一处,倒是林四老爷常去看望郡主和外孙,郡主对父亲也孝顺,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接亲爹来英王府住,以至于龙凤胎对林四很亲热,管林四叫外公,公主和白霆则成了外祖父母。 如今白霆和儿子说这话,亲疏立现,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在不伤害郡主一家的利益前提下,教他怎么从郡主一家身上谋利益,也不算过分。 贝贝因着父亲的开导,对姐姐一家好感倍增,而郡主也没有让他失望,瞧着气度出众,远不是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能及的,他似乎能想像出姐姐在他这个年纪时风华过人惊才绝艷的模样。 嗯,如果郡主知道贝贝内心想法时,心情怕是非常微妙,她这个年纪时还没有抽条,被人家嘲笑矮胖圆,真是她一辈子都不想提及的黑歷史。 各家 公主早早的给郡主一家收拾好了院子,是主院西侧的瑶光院,屋子大的很,够他们一家三口住了,嘟嘟若是想单独住,临近瑶光院的花间小筑也收拾了出来,嘟嘟应该会喜欢的。 贝贝住的主院东侧的琅华馆,比瑶光院小一些,因着只他一个主子,屋里丫鬟也不多,便没占那么大地方。本来贝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搬到前院去住,但总督府就这么一家三口,哪里还分什么院子住,前头也给他辟一个待客的院子就是了。 按公主的意思,郡主一家来泉州,就不需要再置屋子了,就住总督府,他们一大家子住在一处多好。郡主琢磨着她们在泉州估计得留一年半载,住总督府,总觉得这是公主和白霆还有贝贝的家,她们家三个像是来做客的。 但这话郡主是不敢说给母亲听的,公主如今正是高兴的时候,郡主哪能扫她的兴,先住几日再说吧。 晚上白霆也下职回来了,一家子聚在一处用晚膳,公主拉着女儿絮絮叨叨,萧艺则和老丈人拼酒,贝贝在一边听着,一边照顾嘟嘟,偶尔给她夹个菜舀个汤。 阔别多年的一家人聚在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晚膳从酉时中开始,吃到戌时末,中间不知换了几次酒菜。散席后公主想和女儿一起睡,让萧艺去贝贝院里挤一夜,不过嘟嘟初到外地,心里有些虚,要爹娘带着睡才行,公主只得歇了心思。 郡主不由有些愧疚,父母对儿女的心总是比儿女对父母的心来的重,一如公主对她,她对嘟嘟。 可能是在外地认床的原因,也可能是心里喜悦,郡主第二日醒的极早,瞅了眼边上熟睡的丈夫和女儿,再想想隔壁院子里的母亲,郡主觉着心里无比满足,重要的亲人都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因着郡主睡在里头,怕惊醒萧艺和嘟嘟,便也没有起身,又闭上了眼睛养神,及至脸上轻轻一痒,她才笑着睁开眼,对上萧艺饱含笑意的双眼。 嘟嘟还睡得熟,她这段日子在船上着实累坏了,如今安稳下来,睡的极踏实,萧艺夫妻两个心疼女儿,便都陪着在床上躺着,不顾这是在娘家作客。 嘟嘟这一觉睡的极香,待到睁眼时已是辰时末了,她也是懂礼的好孩子,瞅见这大亮的天光,以及陪着她赖床的父母,捂着脸在床上打滚: 「呀!我睡晚了!爹娘怎么不叫我?这还在外祖母家做客呢,万一外祖母觉着我是懒姑娘可怎么好?我才不是呢!」 郡主笑着亲亲她的脸颊:「我们嘟嘟勤快着呢!是爹娘太懒了,咱们走了这一路累坏了,今儿便睡晚了些,你外祖母可疼娘了,她怎会怪我?」 嘟嘟探出脑袋来,一本正经道:「就是这样,这次就算了,娘以后可不能这样。」 萧艺夫妻俩但笑不语。 这一家子起得晚,早膳便在房里用了,用完膳后才去了主院请安。 白霆去了军营,贝贝去了学堂,府里只有公主在,嘟嘟昨儿没精神,如今歇了一晚上活力满满,见了公主便开始撒娇讨喜: 「外祖母你长得真像我娘,但是比我娘还漂亮,和我娘站在一处似姐妹一般!」 这话不是嘟嘟夸大,但凡见过公主母女的人,都说她们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除了嘴巴,公主是一张樱桃小嘴,郡主则是继承了她爹的细薄菱唇。但就是这么一点细微的差别,在别人看来,郡主就是没她娘漂亮,估计就应了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吧,郡主是皮相美人,她娘是骨相美人。 其实按郡主自己心中的美人等级来说,假如满分是一百分,公主绝对能算得上九十分,郡主则只有八十五,再精雕细琢打扮一番,也勉强凑成个八十八吧。所以向来别人夸郡主都是说她聪慧过人气度高华,极少有夸她相貌的,而夸龙凤胎则是说他们继承了萧艺的美貌和郡主的智慧。 唉,人无完人,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叫她占了吧,不过瞧着眼下的趋势,她家龙凤胎估计就是那种神一般的存在。 郡主长这么大,见过的上九十分的美人也就那么几个,萧艺是九十九分的绝世美人,剩下一分留给他们的孩子来改进,但从龙凤胎的长相趋势来看,超越萧艺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就是似郡主一般,和亲爹长的极像但就是比不上亲爹的风采。 然后是兰玉树,他应该能打九十五,他主要是气质朗润,五官精緻程度比萧艺要逊色一点儿,而郡主的审美标准第一个看的就是五官,毕竟身材皮肤气质都是能后天培养的。 再有就是萧蓁了,其实光看脸蛋,她比宁国长公主还要艷丽一些,不过长公主的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优雅华贵清丽出尘,既有皇室贵女的高华,又有方外隐士的不食人间烟火。当然这主要归功于她有一个好丈夫和一对贴心懂事的儿女,万事不操心,每日琴棋书画,相由心生,那些大家族的贵妇哪个能跟她比?所以在郡主看来,长公主和萧蓁分数差不多,九十出头的模样。但这样一来,萧蓁和兰玉树的孩子有多精緻,郡主非常期待。 除了这几个,剩下的林琛萧蒙等人,虽然都生的不错,却都称不上令人惊艷。而嘟嘟从小受郡主的影响,极爱美丽的事物,最喜欢跟着她哥哥玩,还说以后要嫁比哥哥还漂亮的人,生最漂亮的孩子。如今见着她温柔美丽的外祖母,嘟嘟也是非常亲近,赖在公主怀里撒娇。 公主被嘟嘟哄得心花怒放,抱着她揉搓了好几把,嘴里边叫宝贝儿。 郡主笑着纠正女儿:「我是你外祖母生的,哪里是她像我,是我像她才对,大家都说你们兄妹俩长的像你爹,可有说你爹长的像你们的?」 郡主本是顺口一说,嘟嘟却忽的沉默下来,公主以为外孙女脸皮薄,被母亲说了几句下不来台,忙斥郡主道:「这有什么,不就是个说法,怎么说还不是一样。」 嘟嘟抬头看了眼公主,又低下头不说话了,公主正想哄哄她,郡主拉了拉她的袖子摇头示意,她知道嘟嘟这是想哥哥了。 郡主也不欲安慰她,和母亲说起来林琛等人的事: 「四哥平日里往总督府可走的勤吗?如今我们过来他该是收到消息了,不知道哪日会过来,他若是不得闲,我找他去。」 林琛和郡主极好,但和总督府关系并不密切,公主虽然挺欣赏这个晚辈,但毕竟是前夫家的侄子,若是走得太近惹人诟病,虽然白霆不在意,公主总要为他的名声着想不是。因此两家只是年节上有往来,郡主来之前也往相熟的几家递了消息,林琛若是不方便来,郡主亲自去拜会。 公主笑道:「往来不算密切,但也有几分交情,之前便递了拜帖,说你们到了之后过两日来拜会,瞧着就是这几日了,陈家大公子也会来,他也不小了,你们昔年那些小伙伴就剩他了,陈家大夫人平日里来我这儿都要念叨这个,还托我说媒呢,你们也留意些,有好姑娘提个醒儿。瑞哥儿这阵子据说是在河南,听说你来了估计会往这边赶,他每年都会来这边,届时你们也能聚一聚。倒是玉树和阿蓁在扬州,怕是不能来,不过你们一家子来了江南,没道理不去那儿的,到时也见得上,你和他们也七八年没见了吧!」 提到萧蓁,郡主心里有些不自在,当年萧蓁出京后有大半年和郡主断了往来,连龙凤胎出生洗三她都没个信儿,郡主心里说不怨是假的。后来过年时倒是送了年礼过来,解释说是刚在那边安定事情有些多,缓下来才给郡主来了信。郡主便也赶制了一份年礼送过去,双方算是恢復了往来,只是到底有了隔阂,年节送礼中夹着的信件也就是些平安贺词,再无以前的推心置腹。 郡主从京中贵妇圈里也听说了些她的事情,当初她以二十高龄嫁给玉面状元郎,扎了多少人的眼,后来过得却不那么美满。他们夫妻已经有三个女儿了,就是没有嫡子,而兰玉树在扬州纳了个良妾,据说也未有子嗣,但不管如何,萧蓁妒妇之名是跑不了了。 虽然萧蓁给她的信中从未提及这些糟心事,但郡主从这些消息中也能知道其中艰辛,在这个时代,女子没有儿子傍身总是不容易的,她若不是肚子争气,一嫁进萧家就生了龙凤胎,哪怕皇帝再宠她,涉及到子嗣,只怕也要插人进来。而郡主和兰玉树也有书信往来,各自嫁娶的一男一女总不会推心置腹说些体己话,但郡主从他的信中读出了无奈和酸楚,他仕途顺遂,唯一不满的便是家庭吧。 郡主管不了这些,关系再好也不能插手对方的家事,就像林琛儿女双全夫妻和睦也纳了妾,但不能说他就不是个好人,他对妻儿还是好,也没做出偏宠妾室的事来,甚至庶子都没一个,在别人看来他已经是极好的男子了。这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像林二老爷和萧艺这样的只是凤毛麟角,她很庆幸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 流年 傍晚贝贝下学回来,白霆下职回来,公主一大家子去了街上逛夜市。 嘟嘟第一回出远门,瞧什么都兴奋,贝贝牵着她的手,边给她介绍什么好吃什么好玩,哪家的衣裳首饰好看,谁家的小玩意儿做的精緻。嘟嘟走一路买一路吃一路,晚膳都没正经用,全靠零嘴填肚子,买了也不吃完,咬两口便叫下人拿着,又去买新鲜的。 沿海这边风气开放,女子都不戴帷帽出门,公主这一大家子男女老少各个衣着华丽风採过人,走在路上极其吸睛,尤其萧艺生得好,还有那大胆的姑娘给他扔花扔帕子,或是装作不小心扭了脚往他身上撞,当然萧艺都会避开就是了,可依旧挡不住郡主醋意大发脸色黑如锅底。 郡主瞅了眼一边欢喜雀跃叽叽喳喳小喜鹊一般的女儿,上前牵住她耳语几句,嘟嘟眼珠子滴熘一转,贼兮兮地笑了两声,蹦跳到萧艺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娇声道: 「爹爹!这里的姐姐都好活泼呀!她们怎么给你扔花?怎么不扔给我呢?难道我没有爹爹漂亮?可惜哥哥没来,要不然哥哥也能收到好多花!」 嘟嘟这声爹爹叫的尤其大声,旁边对着萧艺眼泛桃心的姑娘便都挂不住了,她们原也不是没看到嘟嘟,不过被萧艺的美貌蒙住了双眼,她们想,这可能是他妹妹,或是侄女,反正不是女儿,旁边的那对夫妇可能是他爹娘,郡主可能是他姐姐,贝贝可能是表弟? 不过听嘟嘟这么一叫,女儿都这么大了呀,还有个更大的儿子?那还是算了吧,长的再好也不能去给人做后娘呀! 郡主听到嘟嘟的话后便迎上来笑道:「你们都还小呢,等你哥哥大些,风采定然不输你爹。」 嘟嘟一手牵着郡主一手挽着爹,乘着他们的手臂悬起来跳了一下:「娘说的是,不过娘以后要给我找个漂亮的嫂子,才生得出漂亮的小侄子小侄女来。」 嘟嘟这一声娘,再次华丽打脸众多花痴女,脸皮薄些的红着脸跑开了,脸厚心黑的便暗暗嘲讽郡主,生的这副尊容,怎么配得上如此风采卓绝的男子! 郡主并不管别人如何想,何必为些不相干的人事坏了心情。郡主少年时也来过泉州,几年过去这个港口城市又繁华不少,郡主一行人逛累了找了个酒楼歇脚,点了一大桌子菜上来。 嘟嘟小肚子已被零嘴儿撑的鼓起来,见了这么大桌子菜又是一副馋猫样儿,郡主怕她撑坏肚子不许她吃太多,每样儿就给她尝尝味道,可把嘟嘟郁闷坏了,缠着郡主说要把这儿的厨子带回去! 郡主笑道:「总督府的厨子不比这儿的差,咱们家的厨子也不差,你呀!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外头的月亮就是比较圆不是?」 嘟嘟撅着嘴哼哼唧唧,公主笑道:「可见你们是亲母女!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去了云州便带回来个鲁菜厨子,去了江南又带了个粤菜厨子和两个西洋厨师,难道京城就没有会做鲁菜粤菜的?如今不许嘟嘟带,怕是你们英王府的厨子比主子都多了吧!」 郡主被母亲说破幼年糗事老脸一红,小孩子嘛,瞧着什么好东西都想要,公主又疼她,恨不得把天上星星摘给她,如今瞧着,公主当年怕是和她现在一样的心情。 嘟嘟听到这话便不乐意了:「娘你小时候也这样!还不许我带?难道咱们家还养不起几个厨子吗?我自己都有俸禄呢,你若是不答应,我自己掏钱养着他还不成吗?」 嘟嘟是天之骄女,虽然不是公主,但性子比公主还骄,郡主也会教她正视自己的身份,,她周岁时便封了翁主,有爵位有食邑,比一般贵女架子大多了,行事作风也比人强。 郡主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泉州味道好的酒楼不少,你才吃了这一家,就要带他们的厨子走,若再去了别家,也把别家的厨子带走?那泉州的酒楼还要不要开张了?你一个人,这么多厨子给你做吃食,你可吃得过来?若是吃成个胖姑娘,可要惹别人笑话了。」 嘟嘟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要不要!我才不要成胖姑娘!以后都没人喜欢我了!」 公主依旧专业拆女儿台二十年:「嘟嘟这般瘦,胖些才好呢!你小时候那般胖,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吃?」 嘟嘟又奇道:「娘小时候很胖吗?那后来怎么长的这般高挑苗条了?」 郡主扼腕,装作吃饭不再说话,都说隔代亲,她娘见了嘟嘟后,把她和贝贝都扔到犄角旮沓去了。 逛街是让女人感情迅速升温的好法子,一晚上公主祖孙三个逛了好些衣裳首饰胭脂店,这中青小三个女人都是爱美的,也不管自家还有多少衣裳首饰,也不管实不实用,见到好的依旧一打一打的买。后面中青小三个男人就是负责拎东西的,虽然有下人跟着,但让自家男人拎着是不一样的感觉。 逛完回府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各自洗洗就该睡了,公主再次提出要和女儿促膝长谈秉烛夜话,昨儿因为嘟嘟认生粘着郡主不让走,今儿她已经活泛开了,和外祖母也亲近,便跟着母亲一道和公主挤了一床,祖孙三个偶偶私语。 其实只有公主母女两个在说话,嘟嘟今儿玩疯了,沾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公主母女两个夹着她小声说话,她也没一点反应。 第二日嘟嘟本来嚷着要去海边捡贝壳,郡主也答应了的,但因着林琛一家子和陈枫来了,便无法成行。 萧艺夫妇和林琛陈枫都是多年的交情,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嘟嘟和林琛家的小果儿小叶子幼时也是处过的,只是几年未见有些生疏了,小叶子离京时太小,已经不记得嘟嘟了,小果儿则是半大姑娘了,时刻保持着礼数,嘟嘟在陌生人面前也不爱说话,几个孩子倒有些沉默。 郡主也不管他们,叫嘟嘟带着他们去园子里逛逛,其实嘟嘟也不怎么熟悉总督府,但好歹是半个主人家不是,便让丫鬟带着几人去园子里熘达,回来时姊妹几个已经手拉着手是好伙伴了。 午膳便在郡主的瑶光院里用的,公主作为长辈没有出面,只交代厨下多备些菜色,叫他们宴饮欢畅。 阔别多年的幼时玩伴再次聚首,如今各自成家立业,瞧着边上嬉闹的几个孩子,几人心里都说不出的感慨,他们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郡主最为之怅然的便是陈枫了,他真的是个极好的男子,身为陈家嫡长孙,武艺卓然军功不斐,又洁身自好性情刚直,无论站在家人还是朋友抑或一个女人的立场上,陈枫都非常优秀。 他痴恋萧蓁多年,却不像萧艺对郡主时时将爱挂在嘴边,她一直以为他对萧蓁只是爱慕而已,毕竟萧蓁生的美貌,又时常相处,生出好感并不意外,林琛当年对萧蓁不也有点意思嘛,但成亲之后还不是过得很好。 奈何襄王有心,神女却梦在别人身上,关于萧蓁和兰玉树,郡主心里也有点愧意,毕竟陈枫和萧蓁都是她的髮小,兰玉树却是她后来带进他们这个圈子的,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带着兰玉树参加他们的活动时萧艺那吃人的眼神,现在想想,估计当初陈枫也在心里怪她呢! 萧蓁苦等兰玉树几年终于打动了他,若是他们婚后幸福美满,陈枫也该释怀了,偏偏萧蓁追求多年的如意郎君却是这般。郡主站在局外,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两个人的执着,一个人的将就,终成了三个人的孤独。 郡主看着含笑饮酒的陈枫,想到了她七哥林瑞,一样的高龄未婚形单影只,一样饮酒的动作,林瑞给她的印象是潇洒不羁,陈枫则让她感觉沧桑孤独,他才不到而立,哪里就称得上沧桑了呢? 郡主想到他们初见时的场景,她和萧艺去太师府拜师学艺,没一个人招待他们,两人都傻站着,郡主便去寻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搭话,第一个看中的就是陈枫。瞧他那精瘦的猴儿一般的身子,那滴熘熘的眼珠子,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 果然,郡主一撩拨,他故作正经一番后很快便缴械投降,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家家底都掀了出来,一副和郡主相见恨晚的模样,中午还带着他们回自家院里用午膳。 郡主想到前事,再看看眼前这个沉稳刚毅的男子,和幼年时那个上树打鸟下河摸鱼的皮孩子怎么都重合不到一起。陈燿在陈枫幼年时便去了北疆任职,陈枫是郡主和萧艺的好友,时常来公主府玩耍吃饭,白霆身为陈燿的好友,屡次摇头说陈燿和他夫人都是沉稳人儿,怎么就生了个皮猴般的儿子。但如今,见了陈枫的人都会说声虎父无犬子,不愧是陈家嫡长孙。 郡主心中怅然,执壶给陈枫倒了杯酒,陈枫看她一眼,笑了笑,嘴唇微颤想说些什么,终是轻嘆一口气后饮下了这杯酒,没了下文。 济慈 郡主在泉州安定下来后,日日陪公主赏花听曲上香赴宴,以弥补她这些年没有在母亲膝下尽孝的遗憾,顺便看看她的珍珠作坊,陈华经营的不错,作坊盈利还是很可观的。 陈华和柯洛年纪大了,开始寻求安稳,而且心里有了牵挂,便不似以前处处拼杀刀口舔血,因此渐渐脱离了陈氏船行,开始自立门户,做了些小生意,虽然比不上海运暴利,好歹能保他们衣食无忧。 郡主投资的陈华的盐运生意势头不错,他们不贪多吃,保证一年能有万把两银子进帐便行,那些大盐商也不愿得罪郡主这樽大神,漏一点出来就当孝敬郡主了。 泉州这边商业繁华,郡主又在这边开了个规模不小的茶叶香料铺子,这些东西在大梁都是奢侈玩意儿,更别提西洋人对他们的钟爱。郡主的铺子又是打着皇家旗号,同一样东西卖的比一般人家的铺子就是要贵一些,西洋人用金刚石蕾丝望远镜等物来和郡主换茶叶香料,卖到他们的国家上贡给皇室,告诉他们,这是中原皇家用的东西。 郡主并不缺钱,他们一家四口个个有俸禄有食邑,就算什么都不干一辈子也花不完这些钱,郡主一直就有开福利院做慈善的想法,以前在京城难以朝外地伸手,如今有机会到处走,这些事也该办起来了。 江南虽说繁华,但也混乱,富商多,穷人也有,又常有水寇作乱,以及洪灾海啸之类的天灾人祸,临海的百姓其实过得并不那么好。 郡主在家里构思了许久,准备在每一个州县开设一个慈幼院,专门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儿童,或者身心受害的妇女,郡主每年拨一笔款项养着他们。但里头收纳的老人儿童妇女,都必须完成他们力所能及的劳务工作,若是不能走的,便躺着坐着做些手工活儿,上身不便的便做些巡逻看孩子的活儿,有一技之长的更能在里头教导别人,或者凭着一手技艺去外头赚点零花钱,总之慈幼院不可能白养着他们,要不然大家都来这儿蹭吃蹭喝了。 郡主在家里光想着,就觉得这是一项伟大的工程,想想都豪气干云,只是实现起来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公主听说了女儿的志愿后很是支持,她信佛多年,很是悲天悯人,朝廷有专门开设的济慈堂,不过也就是个摆设,朝廷每年拨款下来,也不知道拨到哪儿去了,反正济慈堂里头的老人孩子过的都不咋地。而且济慈堂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能进的都是烈士遗孤,朝廷拨的款其实也就是抚恤金,但能进他们口袋的有十之一二便不错了。也有人闹过,但民怎么斗得过官呢,最后无一不被压下去了,久而久之大家便忍气吞声了,在里头虽然过得艰苦,好歹有饭裹腹有屋避雨,惹毛了那群人,把你打一顿赶出去都有的。 泉州这边还好些,因为公主每月十五会遣人去里头送些东西,偶尔她也会亲自去慰问那些烈士遗孤,那些人忌惮公主的身份,做事倒含蓄些,好歹公主每次去看他们都简洁光亮。 公主虽然知道里头黑幕,但只要不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顿这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公主年纪大了,不欲去惹这些麻烦,但郡主要做的话,她是全力支持的。郡主是皇上的儿媳,未来的太后,为国家清理蠹虫本就是她应尽之责,就当给壮壮收拾出一个太平天下。 郡主想想也是,她是皇室成员,做什么要将慈善做成私人活动呢?朝廷本就有这种设施,她改进一下,不比重新开始要容易吗?而且壮壮正是积攒人脉名望的时候,郡主做这些也有利他聚集民心,只是这样一来,朝中大臣又要说他靠母亲庇荫了,不过壮壮若是压不住那些言论,也不配做皇帝了。 郡主做了决定后,就和公主带着嘟嘟一道去济慈堂看了看情况,他们事先没有打过招唿,去的比较突兀,看到的情形自然也不比平日里看到的光鲜。 济慈堂是个四进的院子,不分前后院,全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子,郡主她们下车时,门口玩耍的几个小孩子就涌了过来,叫公主娘娘。公主笑着应了声,旁边姚黄魏紫已经抓了把糖塞给他们,一边拿帕子给他们擦手擦脸。 嘟嘟见到这些脏兮兮的小孩子涌过来立刻退后了一大步,把丫鬟拉在身前挡着,脸上明晃晃的鄙视与厌恶,不过方才在车上时郡主已经反覆教导过她,她可以不喜欢这些孩子,但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说不好的话,因此她心里不虞,却还是忍着性子看公主招待他们。 公主带着孩子们往里走,大门进去后就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院子中间晒满了稻谷,几个身形佝偻的老妪和两个背着孩子的妇人在耙谷,旁边几个衣着干净些的僕妇坐在阴凉处嗑瓜子,见了公主一行人过来忙扔了瓜子在身上擦了擦手媚笑着跑过来行礼,那边忙碌着的几个妇人也赶了过来。 公主免了他们的礼,对那几个衣着干净些的妇人道: 「这么大热的天儿,你们让这些老人孩子干活,自己倒是在一边歇着?朝廷给你们发俸禄就是让你们来欺负这些烈士遗孤的吗?方才孩子们在门口玩耍也没人看着,万一被拐子拐走了可怎么好?」 公主经歷过这事,对那些拐孩子的深恶痛绝,而她们这些不作为的更让人生气。 郡主冷眼看着那几个妇人磕头请罪,对这些人没一点怜悯,姚黄悄悄在郡主耳边说,这些人都是和济慈堂的管事有些关系的,要不然哪能得到这种肥差。郡主却不顾这些,冷着脸道: 「济慈堂可不供你们这些祖宗,收拾东西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那几个妇人瞧着郡主衣着华贵,面貌与公主极像,便猜她是公主的女儿,心想连公主都对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公主的女儿倒是嚣张,但她们只是平民,万不能和王公贵族死磕的,因此也不狡辩,只一味磕头认错。 郡主嫌这些人碍眼,让人将她们拖出去,而后和公主一道去了大堂。 济慈堂的管事听说公主来了忙迎出来,姚黄向他介绍了郡主和嘟嘟的身份,管事又跪着行了一礼。 郡主除了在门口发了通威风之后,后来都没怎么开口,只是看着姚黄她们发放吃食用具,公主问候那些孤苦老幼,她在一边端坐着,似乎在观察什么,又似乎神游天外,不过在济慈堂这些人看来,郡主非常高冷威严。 而嘟嘟虽然心里不耐,但还是谨记着母亲的教诲,时刻维持着她皇室贵女的风度,对那些用惊奇艷羡的眼神看着她的孩子们回以微笑。 从济慈堂回去的路上,嘟嘟一上车就开始抱怨:「以后都不来这里了,又脏又破,那些小孩也好讨厌,总是盯着我看,外祖母你还拉他们的手,他们的手脏兮兮的,指甲都是黑的。」 许久未说话的郡主听到嘟嘟这话终于开了口:「嘟嘟,你不能嫌弃他们,你唯一比他们好的,只是你会投胎而已,你要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现在不一定比他们好。他们之中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会做饭会洗衣裳会照顾弟妹了,你会什么?他们都是当地军士的孩子,他们的父亲为国捐躯,才换来了这太平天下,才有你的幸福生活,所以你不能嫌弃他们,要帮助他们,要对他们好,知道吗?」 嘟嘟只听到前半部分便心潮起伏了,哪还关注郡主后来说了什么:「会做饭会洗衣裳有什么用?咱们家又不缺厨子和粗使下人,我会读书写字,会弹琴跳舞,他们会吗?」 郡主扳正了女儿的身子正视着她,义正严词告诉她:「话不是这样说,在你衣食无忧的情况下,你当然可以每日琴棋书画,但如果你生活都成了问题,那洗衣做饭才是你的谋生之道,琴棋书画能填饱你的肚子吗?嘟嘟,你的身份高,你可以有优越感,但你不能看不起那些劳动人民,他们付出了很多,却过的很苦,但这不是他们的错,你身为皇室女子,更应该把天下万民当成你的责任,明白吗?」 嘟嘟撇撇嘴巴,她当然是不明白的,在她看来,她的玩伴是同样高贵漂亮的小姑娘,她的丫鬟都比那些人干净好看,她才不要接触那些人呢! 郡主见嘟嘟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但她不打算放纵,嘟嘟可以爱俏,可以娇气,那是脾气性格问题,但人品不能有瑕。她这副样子,让郡主想到了萧蕊,同样的自命不凡蔑视苍生,郡主看着就讨厌,她的女儿怎么能成为这样的人! 郡主在心里筹备措辞,想着该如何说嘟嘟才能明白,沉默一会儿后正打算开口,公主制止了她,朝她摇了摇头。 郡主便忍下了没有开口,在教养孩子这方面,母亲是强过她的,最起码她和贝贝都没有长歪不是? 娇儿 回到府里后,公主让姚黄送嘟嘟回花间小筑,她和郡主关起门来说话。 嘟嘟只是刚到泉州时有些认生生,粘着爹娘住了两日,后来和公主一家熟稔起来,便将总督府当做了自己的家,主动搬去了花间小筑,她可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还和爹娘住在一起。 关于嘟嘟的教育问题,郡主一家来沿海也一个多月了,嘟嘟每日只是跟着爹娘到处做客玩耍,虽然郡主会教导她每日读书写字,可毕竟和正经上学不是一般。就像郡主幼时有先帝教导,却还是要跟着太傅上学,家人之间有亲情羁绊,总是无法理性对待的。 嘟嘟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品格也还算善良,很喜欢小动物,但嘟嘟今天的言行让郡主意识到一件事情,嘟嘟只是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动物,甚至把人也当成动物,如果今天那些小孩子个个干净漂亮,嘟嘟也会喜欢的。 这种思想当然要不得,郡主一定得给她扳正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郡主也爱美,但看人可不能只看相貌,要不然她以后得吃大亏了。还有她那自命不凡的性子,虽然郡主从小教育她,她是皇室贵女,天生比人高贵,不能畏畏缩缩,似一般女子柔弱怯懦,日后仰望丈夫儿子的鼻息,女儿当自强,不比男儿差。 可是嘟嘟不能把这当成她目中无人的理由,郡主虽然也嚣张,但向来是别人惹了她她才回击,从来不会仗着身份主动找茬,更不会看不起穷人,嘟嘟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都该定性了,如今正是她学习的黄金时段,可不能耽搁了。 公主也是和女儿一般想法,嘟嘟出身高贵,她有嚣张的资本,但公主不想让她变成一个讨人嫌的姑娘,还是得知书达理才好。 「泉州这边并无女子书院,家里设了私塾的也只有几家,那些商户家里咱们是瞧不上的,陈家也为家里的姑娘请了西席,不过陈家姑娘都习武,性子也大咧,嘟嘟本来就调皮,去了那里怕是更不安分,剩下的也就福建巡抚家里有西席,底下知府知州家的姑娘都送了去借读,要不然咱们把嘟嘟也送那儿去?」 贝贝在泉州最大的泉州书院读书,那里头是文武兼修的,他闲时也会去陈家演武场习武,白霆也会指点,儿子的学业公主是不担心的,郡主自幼也主意大,如今嘟嘟终于让公主找到了教养孩子的乐趣。 其实郡主是更属意陈家闺学的,她幼时没少跟着萧艺去陈家玩耍,对陈家教养孩子的方式非常佩服。他们对孩子属于放养式教育,有吃有喝就行了,每天自己去上学,父母不会对孩子多加管教,小错误也不放在心上,就像陈枫幼时没少调皮捣蛋打架斗殴,他父母从来不说他,但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却绝不会放过,打军鞭杀威棒都是有的。所以陈家的孩子不说个个出息,平庸的也有,但不会出现奸淫掳掠之辈。 陈家上一辈姑娘少,和郡主同龄的更少,和郡主气味相投的就更没有了,所以郡主常去陈家就和陈枫处上了,但他们家的学习氛围是真的好,萧艺在太师府学艺几年,一班师兄弟感情都好得很。 陈家对儿子看得重,对女儿定也不会放松,陈家的夫人都是军嫂,心性不是一般人能比,她们教出来的姑娘应该不错的,她倒是希望嘟嘟在这边也能找到几个好朋友。 不过公主年纪大了,郡主不欲逆她的意,便应了她的意思:「那就给李巡抚府上递张帖子,和他们说说,若是答应了,咱们备好束脩,便领着她去吧。不过若是嘟嘟不适应那里,咱们也不能强逼她。」 公主欣然应允:「那是自然,孩子喜欢最好。」 郡主一边交代画眉去办这事,一边开始处理嘟嘟嫌贫爱富嫌丑爱美之事,她第二日就谴人去济慈堂找了几个标志的孩子出来,梳洗打扮一番送来了总督府,告诉嘟嘟要给她找几个玩伴。 嘟嘟见到这几个孩子果然很高兴,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扑倒郡主膝上撒娇道:「我都喜欢,娘你都把他们留下吧!」 郡主笑笑没有说话,让人抓了一些点心铜板装给几个孩子,带着他们下去了。 屋里只剩下郡主母女两个,郡主拉着嘟嘟的手问她:「你很喜欢他们吗?」 嘟嘟点头:「喜欢,他们都长的很好看,尤其是中间穿蓝衣服的小哥哥,长的可真好,除了哥哥,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呢!娘你可一定要留下他!」 郡主呆了一阵,嘟嘟才多大,就知道喜欢漂亮的男孩子了?她以后做了公主,不会养面首吧? 郡主战慄一下,不行,一定得给她扳正了,这种想法要不得! 「嘟嘟,这位小哥哥你昨天也见过呀,你昨天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嘟嘟蹙起秀气的小眉毛:「没有呀!昨天咱们去济慈堂了,那里只有脏孩子,哪里有漂亮的小哥哥。」 郡主轻声诱哄道:「这位小哥哥就是济慈堂的,刚才那些孩子都是,只不过昨天他们没有洗干净,瞧着就不好看,其实他们妆扮一下,还是很漂亮的。」 嘟嘟瞭然道:「噢~那就不要让他们回去了,就让他们住这里,以后每天都能干净漂亮。」 郡主有些郁闷,嘟嘟怎么还是不懂! 「嘟嘟!可是济慈堂还有那么多孩子,他们只能穿破破烂烂的衣服,饭也吃不饱,瘦骨嶙峋的,原本漂亮的脸蛋都变丑了,你说,那些孩子该怎么办?」 嘟嘟嘟起嘴巴冥想了一阵,迟疑道:「那……把这些孩子都接到咱们家来?」 郡主又道:「可是全国还有许多地方也有济慈堂,每个济慈堂里的孩子都过得不好,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呢?咱们家养得起这么多人吗?」 嘟嘟有些茫然,是呀,这么多可怜的孩子,他们要怎么帮呢? 「那,我每年少做一点衣裳,少做一点首饰,把我穿小的衣裳给他们穿,戴不了的头花给她们戴,再从我每月的月钱里省出一点来给他们买饭吃,娘说好不好?」 郡主欣慰地笑,她就说她的嘟嘟还是很有爱心的! 「你有这份心极好,那昨儿外祖母和娘带你去济慈院,你怎么那副样子呀?外祖母也是去给孩子们送东西的,不仅是孩子们,还有许多老人家,他们家里的顶樑柱去当兵了,死在了战场上,他们无法谋生,只能靠济慈院养着,那咱们家这么多钱,是不是得分点给他们?」 嘟嘟诚恳地点点头,又疑惑道:「可是娘你方才还说天下这么多可怜人咱们顾不过来,虽然咱们家有钱,可是也养不了这么多人呀!泉州这里的穷人有咱们帮助,那别的穷苦人怎么办呢?」 郡主揽着嘟嘟摸摸她的脑袋:「所以娘要做一件很大的事,娘要接管所有的济慈堂,给他们捐钱捐物,组织他们做生意赚钱,教里头的孩子们读书,等这些孩子长大了,便能报效国家,你说这样好不好?」 嘟嘟歪着头微张着嘴巴,想像郡主话里的场景,顿时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娘好厉害好伟大!娘帮助了这么多人,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感谢你,他们会给你立个像供起来,像庙里的菩萨一样。」 郡主侧脸摩挲嘟嘟的脑袋,柔声道:「我不想什么供奉,只要能为大家做点事情,也不枉上天让我来这世上走一遭了。嘟嘟,你要记住,在你有能力的情况下,能帮就帮一点,多结份善缘总是好的。」 嘟嘟轻声应了句,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但郡主已经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了,要扳正嘟嘟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好歹今天挖掘了她的慈善心肠不是,总算有所收穫。 郡主说完大事后,便和嘟嘟说起她自己的事:「嘟嘟,咱们来这边都两个月了,你每日就跟着爹娘,是不是很无聊呀?」 嘟嘟乖乖点头:「是很无聊噢!小舅舅要上学,总督府没有小孩子陪我玩儿,所以娘要留下那几个孩子,让他们陪我玩。」 郡主笑道:「就知道玩!你哥哥在京里可忙了,每日要学许多东西,你每日疯玩,日后回京可赶不上他了,以后哥哥说话你都听不懂,他就不带你玩了。」 嘟嘟急道:「才不会呢!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会听不懂哥哥说话,就算我听不懂,哥哥也会带我玩的,我是哥哥的宝贝!」 郡主也不逗她了,直言道:「嘟嘟,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要上学的,你在京城时不也和姐妹们上学吗?我和你外祖母想让你去李巡抚家里,也就是上回来咱们家的玉芬玉芳姐妹俩家里,她们家的闺学里有许多小姑娘,你想去找她们玩吗?」 嘟嘟撅起嘴巴:「不想!为什么要我去别人家?咱们家也找几个夫子来,让那些姑娘来咱们家上学不好吗?就跟在京城时那般!」 嘟嘟性子强,觉着在别人家像是寄人篱下,她身份再高也不是主子,也就是总督府没有小姑娘,要不然嘟嘟定然也不愿住这儿。 改革 郡主也无奈,她如何想把女儿送去别家,别人家哪有自己家舒坦,嘟嘟被他们宠坏了,去别人家里要循规蹈矩看人眼色,她定是不愿的。 只是郡主原没打算在泉州长住,如今因着济慈堂之事逗留下来,但最多也就一年半载,这时间说长不长,特地为了嘟嘟请几个夫子在家开闺学太麻烦了,但嘟嘟也不能日日在家玩荒废学业,还是去别人家凑和几个月方便一些。 「嘟嘟,咱们不会在这里长住,你不是还要去苏杭扬州玩吗?这样短的时间,特地在家里设个闺学是不是很麻烦?你走了之后总督府便没了小姑娘,那闺学便又废了,是不是很不值?也就这一阵子,你去李家玩玩,若是不喜欢,娘也不逼你,还是跟着我,我教你读书下棋作画,可好?」 嘟嘟委屈点头:「好吧!」 嘟嘟入学之事很快便办好了,李家对于嘟嘟的加入自然是非常欢迎的,自家姑娘能和未来的长公主一起上学,这是多大的荣誉,若是能和嘟嘟交好,再得郡主公主几句赞誉,他们家的姑娘嫁人的档次都高几层。 郡主也为嘟嘟上学做了许多准备,书包书具都备了好几份,凭嘟嘟心情轮着换,还给嘟嘟的同窗姑娘们都备了精美礼品,让嘟嘟去笼络人的。 郡主从来都不是同性缘好的人,她太明白被众人孤立的感觉,但她以前再差也有萧蓁和林雅清这两个挚友,就算有时候参加宴会她们俩没来,郡主一个人寻个僻静处也能自娱自乐。但那是两世为人的郡主,她可以不在乎这些人情世故,可嘟嘟不行,她只是个娇气的小姑娘,如果大家孤立漠视她,或者虚情假意有所图的接近她,嘟嘟会很难受的,郡主必须要教会女儿如何交朋友。 嘟嘟头一回去别人家上学,心里也是紧张的,但她绝不表现在脸上,到了入学那日盛装打扮由公主和郡主领着去了李家。 李家闺学的几个姑娘和嘟嘟见过的,之前是在总督府的宴会上,嘟嘟是主人,身份又高,大家都围着她转,可如今去了别人家,就不是她的主场了。 公主母女和李家的太夫人以及几位夫人说话,嘟嘟和李家几位姑娘坐在一处吃瓜果点心,气氛瞧着还是不错的,李家大夫人领着公主祖孙三个去看了姑娘们上课的地方,环境清幽远离前院,瞧着很不错,两个女夫子,一个教规矩礼仪一个教琴棋书画,还一个教姑娘们读书明理的,安排的倒是全面。 郡主把嘟嘟送到座位上便离去了,嘟嘟看着母亲离去有些不舍,她还是第一回母亲不在的情况下去陌生的地方,心里有些没底。但修养使然,她便是心里不虞也不会表现明显,安安静静的找出了自己的书具放在桌子上,听先生讲课。 郡主把女儿留在别家,心里也有些放不下,她安排了流星和霓虹跟在嘟嘟身边,霓虹是嘟嘟的贴身大丫鬟,流星和追月则是白霜的徒弟,本来是跟着郡主的,但郡主不放心嘟嘟一人独处,便让流星也守在那儿。 整完了嘟嘟上学的事情,京里皇帝给的批函也下来了,授权郡主管理济慈堂,郡主提出的相应的政策规定皇帝也都批准了,接下来就看郡主如何落实。 郡主既然身在泉州,自然要先拿这边的济慈堂杀鸡儆猴,她得到批函的第二日就去了济慈堂,向孙管事表达了她要接管济慈堂之事,而后便颁布了一系列政策。 以前济慈堂是专门收纳烈士遗孤的,但郡主要扩大它的规模,将那些老无所养幼无所依无家可归的人都收进来。但是要核查身份,如果有想进来骗吃骗喝的肯定不行,若是有父母却不愿养孩子的,有子女却不愿养老人的,济慈堂也可以接纳,但家属每月要出钱给济慈堂当生活费,若是家属不同意,老人那块还好说,孝道压死人,孩子问题就不好解决了,这时候父母卖孩子都是合法的,不养孩子更不犯法。郡主便定了条规定,若是父母不愿养孩子,便和孩子签下绝契书,日后再无干系,这孩子以后便济慈堂养着。 只是这普通人和烈士遗孤肯定不能相同待遇,郡主再定了规定,烈士家属每月每人能领一钱银子月例,普通人则只包吃住,要赚钱自己出去赚,但去哪里工作得登记,每月的月钱交三成到济慈堂,济慈堂也不能白养这些人不是。 只是乍然间条件变得这般优渥,处处都要用钱,朝廷那点经费肯定不够的,少不得郡主自掏腰包,这一家还不是问题,郡主出得起,别处的慢慢来吧。 孙管事对于郡主的政策很是有些疑问:「如此一来,费钱的地方太多了,朝廷就发了那么点钱下来,哪够收这么多人。」 他一说这话,郡主便顺着杆子爬了上来:「说起这事,这几年的帐本拿来我瞧瞧。」 孙管事面色一变,强装镇定道:「这济慈堂也不大,就这么点人,也没请帐房,便没记帐。」 郡主声音冷冽:「没记帐?那我怎么知道这钱用哪儿去了呢?每年不都有上头官员来体察民情慰问这些烈士遗孤吗?他们都不过问帐目?」 孙管事额上冒汗,音里已有了些颤意:「体察民情是有的,只是……只是……我们没记帐,大人也就没细问。」 郡主杏眸微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光影,神态慵懒而高贵:「行了,我也不追究你们那点破事,这儿的管事换人了,你以后不用来了,至于你上头那些大人,你若能引着他们来,我也招待得起。」 孙管事吶吶无言,灰头土脸的退了下去,郡主让百灵将济慈堂所有人唤到院里来,宣布了一系列法令后,所有人都欢欣雀跃,有个胆大些的男孩子问:「郡主娘娘,我听说您身边有支队伍叫郡主卫,每年都要换人的,等我长大了能不能去参选?」 郡主认识这个小男孩,便是那日嘟嘟说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哥,瞧着倒是挺机灵的,郡主朝他笑道:「你怎么不想着去打仗,反而想跟着我?跟着我一个女人家有什么出息呢?」 那小男孩微垮了嘴角,神情沮丧道:「我不想去打仗,我爹就死在了战场上,我娘也因为没钱治病死了,我来了济慈堂,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如果我爹在天上看着,肯定后悔当初参军。我想学好功夫,以后保护自己和家人,跟着郡主娘娘肯定吃穿不愁。」 郡主听着心里有些堵,这话如果叫嘟嘟听着了,定要说这孩子俗气,习武练功不想着报效国家只为了赚钱养活自己,但这确实是许多普通人的真实想法。人生有三个层面,物质精神和灵魂,许多人都是为了丰富的物质生活在汲汲营取,就像这孩子的父亲当初参军,恐怕也是为了那份军饷,再者便是学身武艺日后能保护家人,只是没想到他会丧了命。而似嘟嘟这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直接跳过了物质层面上升到精神层面,她每天要想的便是今天穿什么裙子戴什么头花,先生教的曲子学会了吗?过几日的诗社我该如何才能艺压群雄...... 至于郡主,她自认为她物质和精神层面都比较满足了,她现在做的事情,可能还谈不上灵魂信仰,但也算比较伟大的事业了。 郡主走了会儿神,反应过来才道:「这话日后不要再说了,叫别人听到了不好。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男孩儿欢喜答道:「我叫季贤,今年九岁了,郡主娘娘你要记住我的名字,我以后会到你身边来。」 郡主笑着应他:「我记住了。」 院子里其他人见郡主和季贤搭上了话,都有些眼红,有几个大胆的便也来搭讪,不过郡主没时间和他们寒暄,公布了法令之后便让大家都散了,而后在济慈堂内外视察了一番,将她带来的人安排在了各个岗位,隔日便叫了土木班子来扩建地方,要多招人,总要有地方不是。还有孩子们读书的学堂也要请老师,书本笔墨也要,还好郡主财大气粗,要不然还真撑不起这么大的工程。 济慈堂动工的时候,郡主便叫人去街边寻访那些乞丐,有些小乞丐被大乞丐欺压,讨来的饭钱都要被大乞丐拿去,讨得少了还要挨打,景况十分悽惨,郡主让人暗暗观察他们,品性不错的都送到了济慈堂去,至于那些堕落了的,郡主也没有管他们,虽然世道对他们不公,但这不是他们报復社会的理由。 除了乞丐,人牙子处郡主也叫人去看了看,有些被家人卖掉的孩子,本性纯良,并不想为奴,也不想再回家的,郡主会收留他们,而有些想进高门大户做奴婢趁机飞上枝头的,或者被救后还想回家的,郡主根本就不会管他们,每个人只有一次脱离苦海的机会,没有抓住就算了。 征程 ? 泉州济慈堂的事情歷时半年终于算步入了正轨,屋子也建起来了,学堂也开学了,人也住下了,规章制度也都开始实施了。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济慈堂改革至今都是郡主在往里贴钱,一点收入都没有。虽然说这些孩子长大以后会有些出息的,算是后期回报,可是如果一直是郡主单方面出血,不等这些孩子成才,郡主已经破产了。 郡主也想过让济慈堂里的人自主创业,或者找些活做,好歹成年人都能养活自己,不过济慈堂都是些老弱病残,还真不好找活做,但凡能养活自己,谁会想靠人接济过日子。 郡主在泉州这边置了些产业,济慈堂里有些手脚麻利的妇人,或者身手灵活的半大孩子,郡主会让他们去做些零工打打杂,赚些零花钱,但吃住还是在济慈堂,等于还是郡主养着他们。而有些手工灵巧的妇人或是老人,郡主会让他们做些手工,绣花打络子做竹编等,做好了统一交给管事,管事将他们的手工品卖了后,在里头收取一些费用,剩下的分给他们,但还是收入微薄。 郡主想了想,济慈堂那边在里头的孩子长大之前,估计都是郡主养着他们了,就跟养蚕似的,买了蚕卵,等他们孵化,长大,这期间蚕主是只出不进的,但蚕宝宝长大之后吐丝结茧再产卵,蚕主的收益就来了。这些孩子就是她养的蚕宝宝呀,希望以后他们都有点出息,别让郡主亏太多。 好吧,郡主一开始是真的想做善事不求回报的,但是现实不允许呀,圣母不好做,她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照现在这光景来看,一个济慈堂就有几千人,全靠她养着,这些人虽然都很可怜,但郡主不能因为可怜他们把自己家掏空吧! 因此郡主定下了一条规定,凡十五以上五十以下肢体头脑健全者,都要出去找工作,每月要交其月薪的三成给济慈堂,如果是月薪低的,这点钱还抵不了济慈堂每月的食宿费,但如果是月薪高的,每月交钱就有些亏了,但如果他有那么高的月薪也不会住济慈堂了。所以郡主这条规定就是针对那些孩子的,现在郡主供他们上学,以后他们大了,升官发财了,那肯定得回报济慈堂的。 但不管郡主怎么描绘日后的美好蓝图,济慈堂这几年的事情总得解决了,她现在才明白她当初说要在每个州县建济慈堂的话有多大,难怪皇帝听说她要接管这事答应的这么爽快,心里不定怎么乐呢,心想终于有个人傻钱多的来接这个烫手山芋了。 郡主想了许多,济慈堂那边节流估计是节不了多少,看来还是得她来开源呀,拾起她的老本行来,赚钱做生意吧。 郡主如今名下产业不少,田庄这些是不动的,她在京城江南都买了不少田地,但这么多张嘴都要吃不是。然后是天衣阁,这是她名下最赚钱的生意了,又开在秦淮河畔这等销金窟,说句不好听的,卖一件衣服就能抵济慈堂这上千人一天的口粮了。 再是她开在泉州的茶叶香料铺子,打着皇室旗号和西洋人做生意,那也是暴利,一月盈利几千两不是问题。然后是她加盟的盐运生意,她不管流程只拿分红,钱虽然不多,但来的最容易,基本上万事不管坐等收钱。 再然后是珍珠作坊,彩色珍珠当年刚上市时可是风靡一时,不过也就一时,后来也有别的珠商研制出了染料,价格又比郡主这里低,可不就抢生意了嘛!后来有些不良珠商用劣质染料给淡水珠上色,导致客人中毒,染色珍珠名声便臭大街了,饶是郡主这边打着皇室旗号,也受到了影响。好在郡主有宫里和天衣阁做后盾,卖不出去的珍珠就镶到衣服上,天衣阁名声在外,客人还是愿意相信的,郡主再卖些到宫里,进宫的东西都是严格检查的,珍珠带毒的顾虑便不存在了,郡主的彩色珍珠在后宫还是很吃香的。 因此在别的珠商都淹没在毒珍珠的风潮中时,郡主的珍珠作坊站住了脚,后来便少逢敌手,人们一听是溢彩苑的珍珠,便都放心购买了。 最后就是京城的崇文馆了,这算是郡主生意里头最不温不火的,偶尔有些大儒讲经,才子开文会,淡季的时候说句门可罗雀都不夸张。每三年一次的科考是崇文馆最热闹的时候,因为崇文馆里经常能碰到大儒文官之类的,而且会出示歷年的试题,虽然不是独家,但谁都知道崇文馆的主人是天子心腹,指不定就漏点什么出来呢。 崇文馆虽然是郡主名下最不赚钱的生意,但却是郡主名下名声最好的产业,好歹在郡主满身的铜臭味中添了点书香味儿,也堵堵那些清流的嘴,因此它虽然不赚钱,郡主为着名声着想也还是默许了它的存在。 但眼下郡主突增了大笔的开销,以前那些生意便不够看了,她必须再有一项持续暴利的生意,而且要垄断,否则她养不起那些人。 郡主想了许久,想遍了前世的各种暴利生意,终于锁定在「旅游」这个行业上。 旅游业是后世兴起的产业,如今有些歷史悠久建筑精美的亭台楼阁也是受朝廷保护的,外人想参观要交银子,但那些名山大川是不受限制的,只要你有这个闲情逸緻,随时可以去,郡主为什么不能买下这些山地,在上头搞些建设,摆些摊子,然后收取旅游费呢? 虽然这样一来,郡主势必要受人诟病,说她想钱想疯了,做这等垄断压榨之事,但郡主可以把济慈堂摆出来呀,打着做慈善的旗号,在每个旅游景点都放一个功德箱,唿吁来旅游的人捐款。实施山地旅游后,普通百姓估计都不会做这等费钱费时之事,能来旅游的估计都有点小钱,来了你好意思不拔毛? 郡主为自己的智商很是骄傲了一把,骄傲过后便开始实施了,往京里递了个摺子,讲述她旅游开发挣钱养济慈堂的构想。皇帝瞧见这张摺子龙颜大悦,对一边学习的壮壮道:「你瞧瞧你娘,在外地也不安生,大事情一件接一件,也就她这个脑子才想的到这些,你要多向她学习。」 有这么个娘,壮壮也是与有荣焉,不过又想到嘟嘟跟在娘身边,见识到这许多事情,回来之后只怕有许多谈资,他却只能困在京里,日日上学看摺子,和叔伯兄弟们明争暗斗,有什么意思。他要努力,早日做到太孙,爹娘和嘟嘟才能回来。 郡主在泉州呆了一年多,期间又去苏杭扬州等地转了一圈,这边富庶一些,穷人没那么多,郡主再扩建了惠州的济慈堂,江南这边就算完了,有这两个收容所便够了。 江南这边落幕后,郡主便向母亲辞行,带着丈夫和女儿出发去了洛阳,林瑞在那边有宅子,郡主去那边也能有个接应,而且河南和山西山东等地都靠着,许多名山大川,郡主的旅游开发大计才好实施。像江南那边,郡主便圈了片海出来,做了个水上乐园,多是有钱人家的大人带着孩子来玩,这时候又不像后世有那么多比基尼女郎晒日光浴,海边旅游着实并不那么热门。 临行前公主在总督府给郡主设了个践行宴,和女儿团聚不过一年多又要分离,对公主来说着实是很残忍的事,但是郡主有她的事业,公主有她的家庭,这是难免的事。 践行宴来的人不多,也就林琛一家和陈枫,以及陈家几个小姑娘。嘟嘟原在李巡抚府上读书,但他们家的姑娘心眼儿多,嘟嘟和她们处不来,还闹了些事情,虽然事后李家夫人带了小姑娘来给嘟嘟道歉,但嘟嘟说什么都不愿再去了,郡主也不愿让女儿在那样的氛围下学习,便回绝了她们。 嘟嘟从李家回来后在家里闲置了些时间,郡主那段日子在忙济慈堂之事,着实没有精力教导嘟嘟,便罔顾嘟嘟的哭闹将她送去了陈家,嘟嘟前几日都是拉着脸去的,后来便有了笑脸,膳桌上都说她在陈家怎么怎么好玩。但她在陈家也就呆了半年,和陈年几个姑娘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如今小姐妹要分离,少不得又有些离愁别绪。 郡主瞧着嘟嘟这副模样,再想到远在京城的儿子,心里也有些不忍,让嘟嘟和壮壮骨肉分离,如今又是辞别挚友,再有母亲的泪眼涟涟,她似乎心太大了,离情别意总是难受的,她希望的是和家人一起游走天下。 郡主这次离开,短时间内估计都不会来泉州了,陈华和柯洛也来送了她,这两人如今也算安定下来,郡主由衷为他们高兴。 说起来,林瑞也有一位携手同游天下的挚友,就陈枫还是一个人,践行宴上众人推杯换盏,陈枫虽然笑得开怀,但郡主总能感觉到他的孤寂。 畸情 洛阳是几朝古都,奢靡华丽的隋唐时期留下来的建筑,至今还透着浮华之气。「洛阳牡丹甲天下」,一直持续至今,提到洛阳,便没有不想到牡丹的。只是郡主一家来洛阳时已是初秋,要看牡丹只能等到明年了。 林瑞知道郡主要来洛阳,早早的给郡主相好了一处宅子,离他的住处不远,日后双方往来也方便。 郡主一家是七月初五抵达洛阳的,到的挺巧,过两日便是七夕了,洛阳城中极是热闹,虽说七夕少不了就是乞巧放河灯等活动,但各地风味总是不同的。 这次郡主一家子是坐车来的,嘟嘟也没有晕车,在城门口听见车外林瑞的声音,便惊喜地掀了帘子探出头来:「七舅舅!」 林瑞瞧见精緻娇俏的外甥女很是高兴,上前一把将她从车上抱下来:「嘟嘟呀!大半年不见又漂亮了,个子也高了,再过两年舅舅都抱不动你了!」 嘟嘟自认为是大姑娘了,平日里连萧艺抱都避着,如今乍然被林瑞抱着,很是有些不适,红着脸扭怩道:「舅舅快放我下来,许多人看着呢!」 嘟嘟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走在哪里都是招眼的。 林瑞干笑了两声,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对这些侄甥们便非常亲热,差点忘了男女之别。 萧艺从车上跳下来,回头去扶郡主,郡主也看见了这舅甥俩的尴尬,嘟嘟脸皮薄,郡主便转了话题:「七哥等了许久吗?」 林瑞笑道:「倒是来了挺久,不过我们去了对面的茶肆喝茶,让下人在这儿守着,瞧见马车来了才过来的。一路走累了吧,先去我那儿,你们那宅子叫人去整整,整完了再过去。」 林瑞这边的宅子不大,只有两进,招唿郡主一家子问题不大,但这一干奴婢箱笼就不太好安置了,他给郡主买的宅子都收整好了,如今便是叫郡主身边几个心腹丫鬟嬷嬷过去看看,有什么不足的再填补。 郡主点点头,目光望向了林瑞身边眉眼风流嘴角带笑的男子。 这人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头髮梳得齐整,用玉冠束着,腰间系了羊脂玉佩,手里拿着山水画摺扇,分明是翩翩公子的打扮,却压不住一身痞气。只是这痞气中又带着一份雅致,雅致中还有些许贵气,瞧着倒有些武林世家公子的气度。 林瑞见郡主望向身边人,脸色便不太自然,语气僵硬道:「这是齐铭,我的……好友。」顿了一会儿又道:「齐铭,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我九妹妹,你叫她思齐便可。」 林瑞说这话时是虽然面朝向齐铭,眼睛却没看他,自然也没见着齐铭眼里的讽刺和落寞。 齐铭突然便不正经起来,卸下了方才的贵公子模样,双手环绕胸前,头歪歪斜着,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一副雅痞模样:「不敢,你们家亲戚都是贵人,我就一平民百姓,哪敢直唿贵人其名,对面这位……我该叫你郡主还是王妃?」 郡主如何看不出这对「好友」间的小波澜,笑的温婉亲和:「齐大哥么?经常听七哥提起你,说是这么些年多亏有你陪伴,他才能走遍江湖,都是一家人,如何谈那些虚礼,你可以随着七哥喊我九妹,也可以喊我思齐。」又低头对嘟嘟道:「嘟嘟,快叫……舅舅。」 嘟嘟本该有一位舅母的,如今……总不能叫舅夫吧,也不对,谁是夫还不一定呢! 嘟嘟有些疑惑,不过娘都管那人叫大哥了,她也该叫舅舅,便规规矩矩喊了声:「齐舅舅。」 齐铭被郡主一番话说的通体舒畅,对嘟嘟的称唿更是满意,笑得满面春风,扯下腰间玉佩送给嘟嘟,半低下身子和她说话:「你叫嘟嘟呀,真可爱的名字。来,舅舅没什么好东西,拿着吧!」 嘟嘟笑的腼腆:「嘟嘟是小名,我叫如意,舅舅可以这样喊我。」只有很亲的人才能叫嘟嘟呢,这个舅舅才冒出来的,而且刚才又很没礼貌,她不是很喜欢。 齐铭只当是小姑娘害羞,也不觉什么,笑着喊了她一声如意。 接风过程中这点小风波无伤大雅,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林瑞宅子所在的杨柳巷。 林瑞的宅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除了院子里一些花花草草,屋子里一些家具摆设,剩下的全是林瑞这些年在各地收集来的特产风物,像陕北那边的腰鼓,四川的脸谱面具,景德镇的瓷人,五台山的佛经菩提珠,沿海等地的船具模型等等。 林瑞带着众人参观他的收藏,嘟嘟见到这些东西好奇的不得了,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林瑞见她喜欢,便说让她随便挑。不过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着新奇,嘟嘟喜欢精緻玩意儿,什么腰鼓面具她都不喜欢,就瞧中了一套彩绘白瓷小瓶儿,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但看着有意趣,摆起来也好看。 午膳便在这宅子里用的,隔壁是齐铭的宅子,他也是一个人住,还热情邀请郡主一家去他那儿转转,不过郡主他们和齐铭是头回相见,哪里好大剌剌的去人家府上,便推了下回,膳后坐了一会儿,郡主他们的宅子也收整出来了,林瑞便送他们去新宅子里。 郡主他们的宅子也在杨柳巷,不过林瑞家在巷头,他们家在巷尾,走路也就两盏茶的样子,一行人权当饭后消食,走走看看去了新宅子里。 郡主他们一家子安住下来,当晚上便在新宅子里摆了桌席面,请林瑞和齐铭吃饭,权当乔迁新居。 晚饭后林瑞和齐铭走路消食回自个儿家里,杨柳巷不算闹市,巷子里人家都早早的关了门,但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两个红灯笼,一路上不打灯他们也看得见。临近七夕,月影暗淡繁星如棋,幽静的青石板小巷里,只有两个被微红灯光映得纤长的人影。 这条路不算长,但两人都走得慢,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到了林瑞的宅子门前时,两人都停了下来,气氛一时安静到尴尬。 齐铭是个任性的人,他心里憋着火,如果林瑞不肯低头,估计得一直僵下去了。 林瑞也知道他的性子,静了一会儿终是先开了口:「今晚到哪儿住?」 齐铭抬头望天,不假思索道:「我自然回自己家住。」 林瑞便去牵他的手:「那走吧!」 齐铭一把甩开他的手:「走什么走?你家不是到了,还走哪儿去?」说罢一扬头潇洒离去。 林瑞快走一步上前拉住齐铭将他扯进怀里,往他唇上琢了一口,抱着他语气亲昵柔声细语:「还在气我?我带你去见我妹妹,便是要将你带进我的家族里,他们许多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了,只是还有些难以接受,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郡主思想开明,敢于接受新事物,这也是林瑞首先带齐铭见她的原因,他需要一个亲人的肯定来给他鼓励,如果连郡主都不能理解他,那他该如何带齐铭去见他的父母。 好在郡主没有叫他失望,她对齐铭的亲和给足了他们面子,他对带齐铭回家也燃起了些希望,他的父母也是开明的人,说不定也能接受齐铭? 齐铭对于郡主对他的态度也是高兴的,他气的是林瑞,林瑞竟然在郡主跟前介绍他们是好友,有多好,好到能上床? 林瑞既然带他去见郡主,就是想把他亮出来的意思,临到头来又扭扭捏捏含含煳煳,他有这么见不得人?连郡主这个旁观者都不觉得男子相恋有什么不妥,林瑞身为当事人却这般不自信,如果他连面对妹妹都要犹豫,还怎么说服他的父母,他们如何能长久! 林瑞年年都要回家,但关于齐铭的事情,却一直瞒得死死的,他的父母不明就里,每年林瑞回家就急着给他说媒相看,林瑞甚至扯了个谎,说自己早年在外头与人打斗伤了身子,于子嗣上有碍,不想耽搁人家的好姑娘。 林二老爷夫妇俩都是慈善人,得知这事当然不会再提林瑞的亲事,只是背地里却没少流眼泪,直说他们不该放林瑞出去闯荡,果然出了事。所以今年正月过后二老爷便不许林瑞出门,林瑞再次偷偷摸摸离家出走,去了北疆那边买了些皮毛贩卖到沿海西洋商人手里,而后才回了洛阳接郡主一家过来。 这事林瑞是瞒着齐铭的,若是齐铭知道林瑞宁愿说自己不行也不愿在父母跟前承认他,两人估计要有一番血战了。但林瑞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让父母知道他爱上男人和知道他无法生育是一样残忍的事,只是前者的话,父母一定会想法子扳正他,对齐铭估计也没什么好脸,但若是后者的话,他註定孤苦一生,有个男人陪着总比没有强。 所以林瑞决定今年回家过年便把齐铭带回去,告诉父母:「这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我这一生註定无妻无子,有他也是我之幸,希望爹娘成全。」 父母定然会答应的,以后他便每年都能带着齐铭回家过年,也不必偷偷摸摸和齐铭分隔两地,多好。 骨肉 郡主一家在洛阳落户之后,首先便请了一位老夫子来教导嘟嘟学业,而后她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旅游业发展和济慈堂的建设里头去。 原本人人都能去的名山大川,现在被郡主高价垄断,自然激起了些民愤,即使郡主搬出了济慈堂的名号,民间还是有些微词,认为郡主是打着做慈善的名声中饱私囊。 郡主并没有就这些事情做出解释,济慈堂的成果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两年时间,郡主承包了五岳名山的开发旅游,同时在中原地区建了四个济慈堂。中原少战乱,济慈堂是专门收纳烈士遗孤的,只有在边防地区才会开设,而郡主在陕西河北四川安徽都建了济慈堂,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此举赢得了大量民心,相比之下,郡主垄断山水旅游之事便不算什么了,在老百姓看来,游山玩水是有钱人的生活,他们能吃饱饭才是最实际的。 中原地区不比沿海富庶,但胜在安稳,只要不碰上大型天灾,难民乞丐便不多,郡主在这边建济慈堂,只要有钱有人便好。 最难的是北疆大片地区,那边常年战乱,种族混居,经济也落后,以郡主目前的财力人力来说,她管着名下六个济慈堂已经很吃力了,北疆那边怕是要缓缓。 而京里也是风云将起,皇帝身体不太好,怕是熬不了多久,壮壮至今未得储位,如果皇帝突然撒手人寰,壮壮怎么争得过他那些叔伯。 郡主和壮壮每月都会通信,壮壮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但郡主从暗卫的密函里知道壮壮这三年的惊心动魄,没了郡主为他保驾护航,许多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找他麻烦。对于皇帝来说,一方是儿子一方是孙子,他选择坐山观虎斗,只要不涉及人命他都不会管,壮壮如果连这些小风小浪都扛不过去,那也不配为储。 栽赃陷害上眼药那是常事,壮壮每次单独出门,下毒暗杀也是必不可少的节目,好在壮壮身边守卫森严,他自己也戒心重,倒每次都避了过去。最重的那次是皇帝带着他去围场打猎,有人朝皇帝放暗箭,大傢伙都冲上去保护皇帝,便忽略了暗箭背后的另一支冷箭,好在壮壮身边有郡主给的暗卫,那是专门保护壮壮的,别说皇帝有危险,便是天塌了他们也只会盯着壮壮而已。 但那时场面混乱,暗卫救下了壮壮,箭便射中了壮壮的贴身小太监福禄,那箭尾是抹了毒药的,福禄中箭后立即唇色乌青口吐黑血断气了。 皇帝最终只是有惊无险,但他却动了真气,回去大肆搜查,查到了恪王府的暗卫身上,虽然恪王极力辩解,说他无意伤害皇帝,那箭是冲着壮壮去的,可涉及到弒君夺嫡之事,恪王不可饶恕。 恪王本便母族衰微,圣宠也不丰渥,出了这样的事,他那些兄弟都恨不得踩死他,连他的岳家都放弃他了,还有谁会帮他。但皇帝还是顾念着骨肉之情,只将他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在皇陵。 这是夺嫡中第一个被废掉的皇子,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也标志着夺嫡进入了白热化,越是到最后关头越是容易狗急跳墙,郡主在洛阳知道这个消息时,都差点飞奔回去给儿子撑腰,但她到底是理智尚存,这是壮壮歷练的最佳时期,如果郡主这时候回去,那他们分开这两年没有任何意义。 让郡主下定决心回京的,除了皇帝身体衰弱大限将至的原因,还有壮壮设计康王和毓王侧妃的丑事在宫宴上曝出来,毓王酒后血性上涌,失手刺伤了康王,导致康王无法再有子嗣。 这是皇后千秋节的宫宴,满朝文武内眷命妇都目睹了此事,皇家的丑闻最是老百姓感兴趣的,很快便在大街小巷传遍了,宗室封口都封不住。两个皇子为了小妾大打出手刀剑相向,甚至伤及要害,无论是谁有理,这两人都断了储位之路,未来皇帝怎么能是这种私德不修的人。 事后皇帝将康王和毓王都降成了郡王,一应家眷也都降了位分,亲王妃成了郡王妃,县主成了乡主,但是在这件事上,大家还是看出了皇帝的态度,毓王明显比康王罪重,两人竟然是一样的惩罚,皇帝心在哪边不言而喻。 壮壮这事做的不算隐蔽,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干的,但是找不到证据又能如何,皇帝对这个终于会用阴谋诡计的孙子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心痛,为君者不能事事都摆在明面上,权谋心术他必须懂,但是设计的对象是他儿子,皇帝心里就有些发堵了,好在壮壮有些分寸,没搞出人命来,也算给皇帝一点安慰了。 郡主在洛阳听到这个消息时,沉默了许久后让人收拾行装准备回京,她记忆中宽厚懂礼的儿子,终于长成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帝王之才了。郡主透过窗外,看向园子里牡丹丛中戴着花冠扑蝶的女儿,一样天真烂漫的年纪,一母同胞的兄妹俩,他们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郡主启程那日才让人送了信去京里,皇帝至今叫她回京,她也摸不准皇帝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干脆先斩后奏,待皇帝收到信时,他们已经走了近半的路程了。 从洛阳到京城走官道,差不多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进了河北地界后,路上便不太平了,郡主一家回京的消息京里估计都传遍了,那些不想她回去的人,路上是最好出手的。 郡主走的官道,一路上摆出了英王府的仪仗,各州县官员都带着兵卫相迎,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批一批的飞蛾往火里扑。第一回遭遇暗杀时,虽然刺客连郡主的车门都没碰到,可是外头刀光剑影喊打喊杀的阵仗,还是把嘟嘟吓坏了,伏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晚上还做起了噩梦,梦到他们一家人死在了路上,惊醒之后哇哇大哭起来,还是郡主陪着她睡了几晚才好的。 可是到了京城外头,他们遭遇最大规模的刺杀时,连萧艺都出去浴血奋战了,白霜带着流星在车门口挡着,追月在车里护着郡主母女两个,嘟嘟虽然吓得脸都白了,却还是忍着没有哭叫出来。她知道,哥哥在京里的处境更加艰难,哥哥在等着他们回去帮他,而他们马上就要到了,他们一家人就要团聚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在这场血肉的洗礼后,郡主一家在驿站修整了一晚,第二日进城,皇帝带着壮壮和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凭郡主这三年在外头的功绩,当得起皇帝亲自相迎。 一家子骨肉相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嘟嘟都红了眼睛,郡主和萧艺也恨不得好好抱抱儿子,但还是国礼为重。 皇帝为郡主一家在泰和殿准备了隆重的接风晏,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外臣内眷都到了。趁着去玲珑阁更衣的空隙,郡主一家子终于能叙叙相思之情。 三年不见,壮壮和嘟嘟都是十岁的大孩子了,壮壮向来就比嘟嘟壮实,但他们出京时,两孩子身高还是一样的,如今回来,壮壮已经比嘟嘟高了小半个头,如果不是他们八分相似的面容,只怕没人相信他们是龙凤胎。 郡主忍不住抱着儿子摩挲,想说些什么,喉间有些哽咽,还是忍下了。 萧艺也抱了下儿子,父子之间的感情不比母子细腻,萧艺也不是女气之人,更做不出抱着儿子痛哭流涕说相思的事,只是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长大了。 嘟嘟便没这样理性,她和哥哥还在娘胎里时就在一起,从小母亲就告诉哥哥,因为在肚子里时哥哥吃的太多了,把嘟嘟的食物都抢掉了,所以嘟嘟这么瘦弱,壮壮这么强壮,所以壮壮要对妹妹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先想着妹妹。 而壮壮也确实做到了这点,从小就被灌输了以爱护妹妹为己任的念头,在他们启蒙之前,别人问他们最喜欢谁,他们都说最喜欢哥哥(妹妹),其次才是爹娘。 兄妹俩三年不见,嘟嘟直接扑到了哥哥怀里哭,一路上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终于见到哥哥了,以后他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壮壮也忍不住流泪,这三年他再苦再累都没红过眼睛,他是要做皇帝的人,怎么能让人瞧到他脆弱的一面。可是见到自己最亲的这几个人,他才知道,再光鲜亮丽的外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在家人面前,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郡主瞅着时辰不早了,便好言劝开了抱头痛哭的兄妹两个:「好了,都回来了,日后怎么腻歪都行,咱们是来换衣裳的,还得去泰和殿呢,今儿咱们一家子是主角,躲在这儿让宾客们等着可不好。」 嘟嘟泪眼涟涟向郡主投去一个怨念的眼神,娘总是这样理智,在她印象中,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失态的模样。 良王 郡主一家回来后,在宫里赴完宴便回了英王府,虽然皇帝挽留他们住宫里,但郡主总感觉皇帝态度敷衍,说的是客套话,他们若真留下来就太没眼色了。 这次回来,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壮壮的成长,皇帝暧昧不明的态度,诸王重新洗牌的格局,良王一家若有似无的怨愤,皇后对他们爱恨交织的心情,郡主觉的她需要时间理理,还是回自己家安心。 壮壮在收到郡主回京的信后,便往家里跑了好几趟,将主院和呈祥馆都收拾出来,他和嘟嘟都不小了,按理不该再挤在一处,但壮壮私心想着,若是娘不说,他便当不知道,还是和嘟嘟这么住着。 宫宴散后郡主一家子回了英王府,一草一木都还是当年走时的模样,对于壮壮那点小心思,郡主也没有戳破,就让他们兄妹俩再粘煳几天。 第二日早膳是一家子在主院用的,昨儿事多,一家子也没好好说话,这几日皇帝给壮壮放了假,也让他们一家子聚聚。 郡主问壮壮这几年间的事,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几年间除了学习就是和叔伯兄弟们斗法,这些和父母说什么呢,便只含煳了几句说学业繁重,又问郡主他们在外头好不好,问济慈堂的事儿。 郡主还没说话,嘟嘟便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起来:「哥哥你没随我们出门可是亏大了,我们去了好多地方,第一站是泉州,外祖母一家和四舅舅一家都在,外祖母可疼我了,小舅舅对我也很好,小舅舅只比咱们大三岁,但他好高呀,比同龄人高一截,功夫也好,和陈家的兄弟们打架都不差呢!我还在陈家上学呢,和陈家的姐妹们一块儿习武,我都会耍剑花了,待会儿我耍给你看。 我们还去了苏州杭州和扬州,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话真不是吹的,风景确实极好,我们还去了金陵,娘以前在金陵住过,在乌衣巷有宅子的,我们在那儿住了几日。娘还带我去天衣阁看了,那里的衣裳真的是巧夺天工,怪道能赚这样多钱。 我们去扬州时还去了兰师伯家里,你知道是谁吗?是娘的师兄,扬州盐运使兰大人,他和蓁姑母都长的极好,他们家几个妹妹也长的好,我最喜欢他们家的三姑娘,我去时她才两岁,可讨喜的小娃娃,以后定是个大美人。 后来我们就去了洛阳,七舅舅在那边置了宅子,我们就住在离他家不远处,我们家在巷尾,七舅舅家在巷头,走路不过两盏茶时辰。七舅舅有个好友姓齐,我管他叫齐舅舅,他功夫好极了,比爹还好,听说他是武林世家的公子,我最喜欢听他讲江湖上的奇闻轶事,难怪七舅舅不做世家公子,偏爱行走江湖,说的我都想做侠女了,可惜我没那样好的功夫,也放不下爹娘和你,不过娘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走了这许多地方,其实已经是在行走江湖了,哥哥你以后有时间,也要随着我们出去走走才好,天下之大,只盯着京城可不够。」 嘟嘟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停下来后灌了好大一杯茶水才稍缓了些,壮壮听着艷羡不已,他如何不想出去,只是他如今学业繁忙,日后登基了更无暇外出,他爷爷登基之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承德避暑山庄。 早膳过后,郡主带着壮壮去书房检查他的学业,壮壮自幼便被当做储君培养,他要学的东西也多,文治武功是必修课,权谋心术也必须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怡情养性,也是身为帝王必备的修养。郡主着重检查他的治国之道民生军事这些方面的学问,壮壮倒是答的有条有理,但他终究是个十岁的孩子,这些东西多是书上看来的,还是得有些实践经验才好。 提起这个,壮壮脸色便有些怪异,犹豫了一阵才道:「爷爷说,江南盐政有些不清楚,叫我随着刑部陈大人和大理寺张大人去查查。」 江南盐政向来是敏感领域,油水丰厚背景高深关系复杂,去那里当官的,要么家里有关系要么自己本事硬,否则你有胆子捞钱没命花。就连郡主这般爱财如命的,都只入了陈华的私人盐运生意,每年赚个万把两银子便是了,不敢和那些大佬夺食。 皇帝让壮壮去查江南盐运,便是给他立功攒资歷的机会,他自然得拿出点成绩来,少不得要拉几个贪官下马,收几箱银子入国库。但拉什么人也是个问题,小鱼小虾不够看,大老虎不好打,官场上面往往是牵一髮而动全身的,壮壮若是不留情面一桿子打死,只怕反他的人更多,届时就算皇帝和郡主联手拱他上位,他怕也坐不稳那个位置。再说皇帝和郡主也不是万能的,君不见郡主少年时被那群人逼得远走江南几年不敢回京,皇帝再护着她,也不能和朝臣硬碰。 皇帝之所以在郡主回京后把壮壮派出去,还是存了歷练他的心,以前壮壮在京里学习,郡主便游走天下替他拉拢民心,如今郡主回了京城替儿子坐镇,壮壮便出门歷练攒功劳,这回江南盐政之事壮壮若是做的出色,回来之后便是储位加冠了。 「你也跟着你爷爷学了这么多,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凡事适可而止,给别人也给自己留一线退路,也别太骄傲,就算你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也无法随心所欲,憋屈的事情多着呢。去了江南你可以先去扬州找你兰师伯,他管扬州的盐政,虽然扬州不比金陵苏杭是盐政要处,但流程事务都差别不大,他都懂的,为人也还算清正,你可以去他那儿探探底。其他的,跟着两位大人便是,他们是朝中重臣,深谋远虑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能比的。另外就是注意安全,别着了算计,身边无时无刻都要跟着两个以上自己人。」 壮壮慎重点头,母子俩又说了些闲话,午膳还是一家子在一处用。 皇帝只给壮壮放了三天假,三天之后,壮壮便要启程去江南,郡主一家子回了京,该走的亲戚也得走走,该赴的宴席也得赴,一家子又忙活起来。 端午时宫里有宴席,郡主一家三口也去参加,嘟嘟抱怨这大热的天办什么宴席,身上粘煳煳的。她在外头野惯了,如今回了京中,还有些不适应这些繁文缛节。郡主安慰她:「咱们算不错了,想想你哥哥,这大热的天在江南,你也在那儿住过,那里的夏天能热死个人。」 嘟嘟便安静了些,只是宴前却和良王府的华仪芳仪郡主生了些冲突。 良王府在京中本就是个尴尬的存在,皇帝虽然废了良王,却还是对他宠信有加,一应待遇在皇子里头都是拔尖的,只是良王府无实权。 而良王府和英王府关系更是尴尬,好在良王被废后郡主一家便出了京,无需面对还好些,如今回了京中,双方走动起来,那才真真是尴尬。 良王妃还算理智,她知道自家翻盘无望,郡主一家极有可能是最后赢家,所以即使心里不忿,对着郡主却还是面上带笑。 但良王府其他人对待郡主一家便无法理智了,尤其是华仪和芳仪。这两人虽然只是郡主,却向来是把自己当公主看的,良王储位被废,壮壮是下任帝王,所以如今所有人都围着嘟嘟转,俨然将她看成了未来长公主。 嘟嘟一出生就受尽荣宠,明明只是个王爷的女儿,却比她们几个嫡亲郡主都吃香,华仪芳仪姐妹俩都是好胜的,一心要做贵女中第一人,哪里会让嘟嘟抢她们风头。 宫宴前女眷命妇都要到坤宁宫向皇后请安,由皇后带着去太液池畔赴宴,华仪姐妹几个在宫里长大,又是皇后的嫡亲孙女,坤宁宫就是她们的主场,而嘟嘟虽然幼年时身为龙凤胎之一很是得了皇后青眼,但壮壮夺了良王储位后,皇后对龙凤胎便冷眼相待了,如今这姐妹几个都在坤宁宫里,华仪姐妹对嘟嘟发难,皇后自然是护着她们的。 「如意,你在外头野惯了,这几年怕是没好好读书学礼,但如今回了京里,还是得把皇室贵女的行头捡起来,别叫人看了笑话。」 这般时时刻刻摆出贵女气度拿出长姐派头训人的,除了华仪郡主不做他想,华仪从小强势,才华气度很是出众,无论是在东宫还是良王府,后院里一应弟妹姬妾没一个敢在她跟前放肆的,但她将架子摆到了嘟嘟头上,可是打错了算盘。 「大堂姐好大的派头!动不动就训自家妹妹不懂礼仪。我这几年虽在外头,但爹娘身边就我一个孩子,夫子请了好几个,我娘也时常教导,读书学礼可是一样没落下,倒是你们良王府,这么多孩子,怕是顾不过来,大堂姐向来贤惠,以教导弟妹为荣,你亲妹妹就在边上站着呢,想彰显你嫡长女的身份还是找她吧,我有什么不足的自然有我娘教导。」 华仪气得面色发青,这大堂广众的,嘟嘟这是将良王府放在地上踩,她要能忍,就不是良王府的大郡主了! 「如意!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牙尖嘴利张牙舞爪,可有一点女子的柔顺吗!你也不小了,该收收你的性子,英王府若是没有好的教养嬷嬷,我便求祖母给你寻一个。」 嘟嘟明眸圆瞪眼神愤怒:「我什么样子总比你好看!我不小了?那你又多大了?有闲心操心我的教养问题,还不如想想你的终身大事吧,我没有女子的柔顺,你便有了?你这么柔顺,怎么还是无人问津呢!」 嘟嘟这点绝对是随了郡主,吵起架来不管不顾,专踩人痛脚,瞧见对方生气她便开心,什么女子贞静,她是什么身份,便是嚣张又如何? 华仪听了嘟嘟这番话,气得胸口起伏眦目欲裂,只是涉及到她的婚事,她再如何也不能说话了,良王妃瞧见女儿的尴尬局面,忙上前将女儿按住,僵笑着说要下去更衣,把华仪拉走了。 华仪一走,场面便松快起来,芳仪瞧见自家彪悍的长姐都败走,哪里还敢留在这儿招眼,灰熘熘的躲到了皇后边上。 皇后剜了一眼芳仪,这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有本事挑站没本事打赢,要她们有什么用!倒是如意那丫头脾气见长呀,记得她小时候虽然娇了点,但性子绵软和善,回回被芳仪欺负了,便哭着去找皇帝和郡主告状,皇帝自然不会管这些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哄几句给些小玩意儿把她逗乐了也就是了。郡主却是护短,为了这事对芳仪由无感变成了厌恶,狠狠敲打了她几次,芳仪便不敢造次了。这次回京,也是因着在坤宁宫里有皇后坐镇,但芳仪还是挑唆着长姐出头,她躲在边上,瞧见势头不好便熘了,总好过像华仪那样被指着鼻子骂不能回嘴吧!如意这丫头,真是被她娘教坏了,这样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母女俩一样讨人嫌。 郡主觑了眼脸色铁青的皇后和鹌鹑般的芳仪,笑着抿了口冰汁儿,嘟嘟没吃亏,她便不计较了。 那厢太子妃带着华仪去了偏殿,谴退了下人后语气无奈地告诫女儿:「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娘知道你恨,我也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家已经败了,得罪了他们咱们能得什么好?他们家的人没一个好惹的,如意还小,身份又高,言行不当也没人说她,可你不一样,你……」 「我如何?娘你也嫌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嫁不出去是因为谁?要不是萧天赐夺了父王的储位,凭我东宫大郡主的身份,全天下的青年才俊还不是由着我挑!可如今这一切都变成萧如意的了!她现在只是翁主,所有人都把她当公主看了!我不甘心!就算父王不能为帝,也不能便宜他们!」 华仪语气激昂,嗓门也不小,良王妃忙捂了她的嘴巴:「你疯了!说什么胡话!你要是再这样,以后不要跟着我出门!」 良王妃说了重话,华仪便静了下来,只是脸色还不好看。 兇险 壮壮在江南呆了三个月,初夏之时去的,回来时已是深秋,他将江南的盐政理得很好,打落了好几个大贪官,个个都是证据确凿的,即使他们身后派系众多,也无法为他们辩护。 壮壮将这些人打落之后,他们原本的职位都换上了壮壮的心腹,壮壮是内定的储君,朝中拥戴他的人也多,壮壮在皇帝许可的情况下,也收拢了些清正实干之人。这次往江南插人,郡主的姑父齐大人便任了苏杭巡盐御史,而壮壮之前在兰玉树府上住了几日,对兰玉树的才学也很赏识,他如今管着扬州的盐政,壮壮打算等他期满后调他去泉州。本来最好是金陵,那儿是盐政要塞,只是兰玉树祖籍便是金陵,朝中有规定朝臣不得在祖籍任职,壮壮便想调他去泉州。泉州也是个混乱地界,盐运海运兵匪杂居,政局非常敏感,没两把刷子还真不敢往那儿去。 壮壮江南之行做的漂亮,回京路上礼部就已经悄悄在准备立储大典了,郡主对皇帝这种将壮壮放在火上烤的行为很有些不满,但她敏感察觉到她回京后皇帝对她冷淡了不少,心里也大概明白一些,便不像以前有什么不满都大剌剌说出来,只是暗地里派了人去接壮壮。 即使郡主和壮壮甚至皇帝都做好了准备迎接这最后一击,却没想到这一击来的这么勐烈。 壮壮是被人扶着进京的,他们一行人在济南受到了非常大规模的刺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足有上百人,瞧着是江湖路子,另外还有几百人也是身手敏捷杀气腾腾的,瞧着像是战场上厮杀过的正规军,看来是朝廷和江湖联手了。 壮壮身边的护卫,明的暗的都死伤惨重,随行的两位大人一死一伤,壮壮躲避途中肩头中了暗箭,那暗箭是淬了毒的,壮壮中箭后他的贴身护卫立刻便餵他吃了颗解毒丹和一颗用五百年的人参和上百年的灵芝等珍稀药材炼制的保命丹,才暂时压制住了毒性,而后带着他去驿站叫了随行太医来看。 壮壮此行带了两个太医,一个治头疼脑热一个治外伤的,只是对壮壮的兇险情形却都束手无策,关键时刻,还是一个江湖郎中自投上门给了壮壮一颗稀奇丹药,壮壮原本稀隐的脉搏又跳动起来。 驿站所有人自然对他感激涕零,一口一个神医叫着求他救治,这神医可不是菩萨,趁机讹了许多好东西,才在驿站住了下来,为壮壮调理了十日,壮壮便能下床靠人扶着走动了。 而京里郡主得知壮壮遇刺命悬一线后,便带着护卫和丈夫儿女走官道直奔山东,行了一日日程,便又收到了壮壮被神医救治的消息,当下便安了些心思,下令一行人返回京里。 嘟嘟哭着闹着不愿意:「娘你怎么这样狠心!哥哥还生死未卜,你怎么有心思回京里!大局比哥哥还重要吗!」 郡主心里也苦,壮壮选择了这条路,他们一家子都没安生日子过,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壮壮既然稳定下来,身边人也加强了戒心,敌方经此一役也元气大伤,该是没有更大的阵仗了。反而京里只有一个老皇帝,如果出了什么事,郡主一家子都在外头鞭长莫及,他们走到如今,壮壮如果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他们一家子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这些话,她和萧艺嘟嘟都说不清,遂只是冷着脸不说话,叫人调转车头。 他们出来的急,只带了日常衣物,装了三个箱笼而已,护卫倒是带了不少,趁着现在离京不远,赶紧回去才好。 嘟嘟气愤跳下马车,去牵护卫的马:「要回去你们回去!我要去找哥哥!」 郡主冷眼一横,「将翁主带回车上,即刻启程。」 嘟嘟被逐月抱回了车上,嘴里大哭大叫手脚乱挥乱打,郡主眼睛都没眨一下,坐了另一辆车走。 萧艺看着也难受,他都觉着郡主太冷硬了,更何况嘟嘟向来和她哥哥亲,只是萧艺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郡主做这样的决定一定有她的理由,她绝不是为了权势荣华不顾亲生骨肉的人。 郡主一行回京很顺畅,只是回京之后遭遇的却是皇帝的指责:「朕以为在你心里权势荣华终究敌不过骨肉亲情的,可你此次所为却叫朕失望!壮壮还在外头生死未卜,说句难听的,若真出了什么事,你好歹给你儿子收收尸!可你一听说有个江湖郎中救了壮壮立刻便回了京里,怎么,怕你不在京中会出事?在你看来朕就老成这副模样了?随时都能殡天?」 这是郡主第一回受到皇帝这样强烈的指责,不,这已经不是指责了,皇帝在怀疑她,怀疑她这么急吼吼的往京里赶,到底是为了帮儿子守住大业还是为了她自己! 自从皇帝表现出对壮壮的期望后,朝中关于郡主牝鸡思晨母壮子弱的流言从来就没有平息过,皇帝一开始不在乎这些,他知道郡主重情义,绝不是吕后武曌之流。但再深的信任也抵不过众口铄金,尤其皇帝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不好,继承人又还没有成长起来,他便有些急躁,生怕自己打理了这么多年的秀丽江山后继无人。而郡主这几年兴建济慈堂,说是说为了帮儿子拉拢民心,但民间都只知道朝瑰郡主,而不知英王妃,提起壮壮,都说是朝瑰郡主的儿子,支持他做皇帝,也只是因为他有一个惠国惠民的娘。 最让皇帝不满的是,壮壮虽然自幼跟在他身边,对他却是孝敬有余亲密不足,不像郡主和先帝那般亲昵,更别说和他的家人比,壮壮即使和家人分开几年,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他们。 皇帝是个掌控欲强的人,人老了又多疑,在他看来,他都愿意为了壮壮放弃自己深爱的长子,将世上最好的都给他,壮壮却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而是对他的母亲言听计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便会发芽长大,皇帝不由想,郡主向来是个骄傲强势不愿低头的人,她虽然懒散,却从没放弃过对权力荣华的追求,只是以前她年纪轻,心里装着家人,而且她一个女子,再怎么爬也爬不了多高,她已经有了这么优渥的生活,差不多就行了。 但是现在她有机会爬到这个王朝的至高点,皇帝势必熬不到壮壮成年,在他死后壮壮未成年的这段日子里,郡主作为太后垂帘听政,在她尝过大权独揽的滋味儿之后,她还愿意放手吗?即使那是她的亲儿子。 吕雉武后当初也是扶持亲生儿子的,扶着扶着就变味了,而郡主比吕雉武后有一个更大的优点,她不仅得民心,她还姓萧,身上流着萧氏血液,自古以来皇室乱政的女人,要么是公主要么是皇后,郡主两样都占了。 皇帝的这些想法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他对壮壮却有过一些暗示,提醒他作为帝王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又和他讲汉唐王朝的兴衰,提到了一两句女子祸朝。 壮壮是个敏感孩子,自然也察觉到一些,但他也知道皇帝只是想想,他们都不能没有郡主。因此他去信请郡主回京,他觉的皇帝是听到了太多流言蜚语,郡主又不在京中无法自辩,若是郡主回来了,皇帝忆及多年情分,再让他瞧瞧他们一家子骨肉情深,势必会打消这个念头的。 因此在郡主无诏回京后,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对郡主也不似从前亲和了,而这回郡主罔故儿子死活坐镇京师,更是砍倒了皇帝心中怀疑的大树,各种严厉指责洪水勐兽般向郡主袭来。 郡主惶然下跪,眼中已有泪意:「皇舅怎能如此说话?你我相伴多年,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壮壮受伤,我若是不急,何至于轻装简骑连夜出京,我会回京城,自然是确信他安全了,皆因救治他的神医乃是我一故人之友,医术品行都是信的过的,我那故人也正赶着去看壮壮,有了他们在,壮壮定能平安归来。至于我为何赶回京里,壮壮这回重伤,乃是朝廷和江湖勾结所致,难保他们不会使声东击西之法,我和壮壮总得有一个在这儿守着。」 郡主已经多年未叫过皇舅了,她和萧艺成亲后不久,便渐渐改了口叫父皇,皇帝听到这声称唿也有些晃神,虽然他和郡主之间是利益成分居多,但毕竟相处了许多年,便是小猫小狗都处出感情来了,更何况是人呢。 「你说救治壮壮的神医是你的故人?你何时认识这般人物?」 郡主委委屈屈道:「那神医我是不识的,但他和我七哥认识,我七哥早年离家行走江湖,结交了些江湖之士,这神医怕是听说了壮壮的身份,知道壮壮是我七哥的外甥,才上门医治的,不然江湖人士如何会和皇室打交道。」 其实这神医和林瑞也不太熟,他和齐铭是自幼相识的好友,连带着才认识了林瑞,自然也了解了一番林瑞的家族,恰巧他游行到了济南,撞见了这般大事,想着他救了未来皇帝,说不定能求个恩典,让齐铭和林瑞成婚呢,也省的这两人偷偷摸摸扭扭捏捏的,他一个外人看着都着急!再说皇家有许多珍稀药材,他趁机讹一把,也省了他到处採药。 立储 壮壮在济南养了一个月的伤,神医便离去了,留下了一个小药童跟着壮壮进京,一路上守着壮壮的伤情。 壮壮原本在济南养的挺好,只是一路上颠簸,到京时竟要让人扶着,郡主看得心疼,萧艺更是直接上前将儿子抱起来,不过十岁的孩子,哪里就是小大人了。 壮壮回京后,立储的圣旨便到了英王府,郡主一家子摆了香案接旨,立储大典定在来年正月十五,恰好是元宵节,又是郡主的生辰,宫中原本就要办宴的,正好都凑一块儿,也省了办几次宴席劳民伤财。 这道立储圣旨发的可不容易,朝中反对的人极多。如今朝中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壮壮的,拿壮壮的血统说事,他是皇帝嫡长孙,除了良王和萧艺之外,他便是帝位第一继承人,如今良王和萧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位,自然该轮到他,而且他幼而颖慧,于国事军事上都有真知灼见,是非常合适的储位人选。 另一派便是支持皇子继位的,皇位向来是父子相传,哪有越过儿子直接传位给孙子的呢。其实诸位皇子也是各有派系,但是在壮壮面前,这些皇子都统一了阵线,攘外必先安内,自家兄弟关起门来怎么打都行,让一个毛头小子爬到他们头上来怎么行。先把壮壮拉下来,兄弟几个再来斗。 皇帝虽然明着偏心壮壮,却不能在朝堂上堂而皇之的站在壮壮这边,面对儿子和孙子的争执,皇帝是扮演公正的大家长角色。 但郡主却能毫不顾忌的支持儿子,她让壮壮的系臣将几位皇子的缺点尽数数了出来,良王已废,康王身体有损,毓王为美妾刺伤兄长,愉王好色,府中姬妾争风残害子嗣,诚王暴戾,上月还弄死了个妾室,那可是良家子,恪王已是庶人,兴王寄情书画不通民政,平王不好学习顽劣异常。这样算起来,只有壮壮完美无缺,除了年纪小又有个强势的母亲惹人诟病。 但朝臣诟病的可不止这个,他们还摆出了一点,英王痴傻,壮壮身为英王嫡长子,现在瞧着挺聪明,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郡主可就他一个儿子,要是以后壮壮出了问题,他又没有子嗣,那江山何继?难道再传位给皇叔? 这点可是踩了郡主的尾巴,她向来最恨人说萧艺痴傻,这些人竟然敢摆在朝堂上来说,尤其这次朝会是为了定储位的,壮壮不在,萧艺身为父亲肯定要代表儿子站出来,这些人竟敢当着萧艺的面说这话,郡主在屏风后头看不清萧艺的脸色,但她知道一定是难看至极的。 皇帝也是面色铁青,这些人是要翻天了,竟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儿子痴傻,要照他们的说法,萧艺不正常,壮壮也会不正常,那他是萧艺的亲爹,难道他也不正常? 底下人也是一时嘴快,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出来不是? 郡主从屏风后头进了后殿,绕了一圈之后从正门进来,为她的丈夫儿子说话。 萧艺一见郡主进来,脸上狼狈之色更甚,他不怕别人嘲讽他,却怕别人在郡主面前嘲讽他,宝宝是多么优秀的人,优秀到他只能仰视,他怎么能让宝宝看见他这样难堪的时候。 郡主显然也是知道萧艺的心思的,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微笑,而后朗朗开口: 「我方才在后殿听到有人大放厥词?是谁说的?」 郡主的目光在几位王爷的系臣面上一一扫过,她自然知道是谁,却要对方主动站出来承认。 场面一时寂寂,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刑部左侍郎秦云身上,秦大人被人看得后背发凉,终是站不住走出来请罪:「微臣妄言,王爷王妃大人有大量,请饶恕微臣。」 郡主笑意微冷:「饶不饶恕先不说,这话却要说清楚,你说英王痴傻,何以见得?」 秦大人声音微颤:「微臣也是听了京中流言,一时情急便脱口而出,实无冒犯之心,王爷王妃皆是龙章凤姿之人,微臣……」 「王妃何必掩耳盗铃?众人皆知英王夫妇鹣碟情深,王妃爱护夫君之心令人动容,但秦大人说话也不是空穴来风,王妃如此咄咄逼人,便是逼得秦大人承认了英王爷聪明绝顶,难道众人心中没有真章吗?」 郡主目光如箭射向话源处,这口出狂言之人正是京中有名的傻大胆魏国候。 这魏国候说起来和郡主还是表兄妹呢,魏国候府前身为魏国公府,世袭三世降爵成了魏国候府,现任魏国候是林国公府已逝老太君的娘家侄孙,同时也是良王府魏侧妃的嫡亲弟弟。但据郡主所知,良王向来是瞧不上魏国候府的,只是不知今日魏国候和郡主呛声是为了谁?不管他为了谁,敢拿萧艺当靶子,他做好当肉泥的准备吧! 「魏国候这话我倒是不懂了!本妃如何掩耳盗铃?难道英王爷有什么不好?我家王爷文能读书写字,一手瘦金体铁画银勾,连先帝和先太傅都贊过的,于金石镂刻上也是精通,刻出来的东西不说一代大家,也称得上句惟妙惟肖。武学上更是天赋极佳,五岁习武六岁拜入太师府门下,十四岁于北疆生擒瓦剌王子,天启三年一役瓦剌元气大伤,至今不敢来犯,北疆如今还流传着英王爷的英勇事迹。我家王爷何等惊才绝艷的人物,不过心直口快性情耿直了些,在你们嘴里说出来倒成了痴傻之人,你们有这个胆子大放厥词,倒是也拿两棕旷古绝今的伟大功勋出来瞧瞧!只是别人我是不知道的,但魏国候你嘛,没听说你擅文还是擅武,斗鸡走狗欺田霸市的事情倒是没少听说过,还有脸来嘲讽英王爷,你可比得上他一根头髮?」 萧艺虽然痴傻,却只是不通人情世故罢了,根本不是无法学习无法生活之人,他不懂的事情怎么教他都不懂,但武学雕刻这两样上却是天赋极佳,又有这个条件学习钻研,何愁不能成才,他但凡有一技之长,便能堵了别人的嘴,郡主也绝不允许别人拿他的缺陷说话。 魏国候被郡主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他是得了毓郡王的眼色才敢说这话,如今惹毛了郡主,他若还是嘴上没把门的,按郡主的一贯风格,接下来就要把他老底都揭出来了,他虽没惹过人命,但小毛病不少,谁知道郡主会不会大做文章。 魏国候拿眼睛去瞥毓郡王,毓郡王却是全然不知,眼观鼻鼻观心,郡主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记下了,她多的是秋后算帐的机会。 郡主没再给魏国候说话的机会,她毫不避嫌地开口为壮壮争取:「英王爷并不痴傻,英王世子也不可能有不好的遗传,宋萧林几家从未出过痴儿,他何来的遗传?至于诸位大人说的主少国疑母壮子弱,歷来少年登基的明君也不是没有,垂帘听政的贤后更是有前例,再说英王世子此次前往江南整理盐政,手段凌厉政绩突出足以证明他可以独当一面,根本不用母后辅政,诸位大臣若是不相信,皇上的圣旨里可以註明此条,我日后只管理济慈堂之事,绝不过问国事,若违此例,任凭尔等处置。」 这话不仅是说给朝臣听的,更是说给皇帝听的,皇帝已经不信任郡主了,他恨不得自己能活久一点,壮壮再长大一点,等壮壮能独当一面,他便能绝了郡主过问朝政,也绝了妇人乱政的隐患。如今郡主主动说起这话,可不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虽然他死以后也管不着壮壮和郡主,但有圣旨在此,郡主即便有异心也要顾忌些,他再为壮壮挑好顾命大臣,一定要杜绝了郡主插手朝政。 皇帝如今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让壮壮摆脱母亲的束缚,如何杜绝郡主染指朝政,完全忘了他当年是如何拘着逼着郡主在御书房给他干活,果然身份变了,立场也就变了,郡主先是他孙子的母亲,其次才是他的儿媳妇,最后才是他的外甥女。 郡主既说了这话,皇帝便顺杆子爬上来,当即在朝堂上敲定了储君人选,几位王爷还想垂死挣扎一番,说壮壮情况不明,万一他伤坏了身子呢?大梁如何能要一个病秧子皇帝? 他们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郡主所有的火气都被挑了起来,当下也不管她和皇帝的密议,说出了壮壮受伤的原委,朝中有人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害下任储君。 这话一出,朝中立刻就静了下来,他们支持哪个皇子皇孙争皇位那都是大梁内务,掺杂了前朝之事可就严重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和前朝余孽挂了钩你全家都别想跑。 因此朝中再无反对之声,礼部受命准备立储大典,而郡主虽然打草惊蛇,但能敲定壮壮的储位,也算是一大收穫了。 第215章 交替 这前朝余孽之事,早便有迹可循,早在郡主幼年时出天花那次,民间发生了暴乱,当时先帝便怀疑有一股秘密势力想推翻萧氏王朝,但找不到这股势力的窝点,只是隐隐怀疑和前朝有关。 先帝死前和今上也说起过这话,只是这么多年这些人都没露面,皇帝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在这儿等着呢。 大梁建国已有百来年,前朝的正统血脉便是瓦剌一族,但天启三年一役后瓦剌元气大伤,这几年都老实的很,这次行刺壮壮的那拨人,打着前朝的旗号,和本朝中人士勾结,若叫皇帝查出来了,少不得是抄家灭族。 壮壮受伤后,郡主也在查探这些,却查到了扶桑忍者身上,壮壮又是去江南时遇刺,沿海那块肯定不干净,皇帝又和她说起前朝余孽之事,双方一合计,该是有民间组织打着前朝旗号,驻扎在沿海,和倭寇勾结,再和本朝人士挂上了勾,才有了此次行动。 这事牵扯面可就广了,但郡主和皇帝都不打算放过,这颗毒瘤不除掉,难道再留给壮壮? 朝中既然有人能联繫到那些人,皇帝就不愁查不出来,但郡主在朝堂上这么一嚷嚷,已经打草惊蛇了,想捉到那人可不容易。 郡主自有她的打算:「不一定是打草惊蛇,说不定是引蛇出洞呢!」 立储大典的振奋压下了新年的喜气,宫里宫外都忙着准备元宵时的大典,谁还有心思过年呢,壮壮身体还未完全康復,但回家将养了月余,除了脸色苍白些,瞧着已和常人无异了。 小药童百味是神医留下来照顾壮壮的,这是个实诚孩子,师父叫她照看壮壮,她便寸步不离的守着,将壮壮身边大丫鬟的事儿都抢了。嘟嘟也常来陪哥哥说话,总爱逗弄这个老实可爱的小药童,壮壮回回都护着她,倒让嘟嘟吃了些飞醋,不过几人都还是少年心性,常腻在一处,感情倒是极好。 今年是个团圆年,壮壮即将登储,泉州的宁国长公主一家也回来参加明年正月的典礼,壮壮去江南时也去泉州拜访过外祖母,如今公主回来,拉着病弱的外孙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说是她的疏忽,没照看好壮壮。 郡主拍着母亲的肩背安慰她:「壮壮在济南受的伤,离泉州远着呢,哪里能怪您?该懊恼的是我才对。」 一屋子人说好话哄她,公主也不好意思起来,忙止住了眼泪,又向林瑞道谢:「还是要谢谢瑞哥儿和齐公子,若不是你们去的及时,只怕……只是神医不知去向了,好孩子,你可知你师父在哪里吗?」 最后那话是向着百味说的,百味摇摇头,憨憨地道:「师父叫我明年开春随着齐叔出京,住到他洛阳的宅子里,师父会来接我。」 壮壮在济南遇刺后,神医赶去施救,同时飞鸽传书给齐铭,齐铭和林瑞彼时正在洛阳,听到这消息便快马赶了过去,又叫人传了信给郡主,郡主得了准信,便回了京中。壮壮伤情稳定后,神医便云游去了,只将他的药童留了下来随着壮壮进京,而林瑞本就打算带着齐铭回家见父母,正好这次借壮壮的光一起回去,他们现在可是顶着太孙救命恩人的名头呢。 林二老爷夫妇虽然对儿子找了个男人共渡余生难以接受,但林瑞已经这样了,他们也不敢说重话刺激他,只是一家子和齐铭吃了顿饭,对林琰夫妇俩说明了情况,但对孙辈的孩子们还是隐瞒了真相,只说是林瑞的好友。 到得正月十五那日,鞭炮锣鼓喧天响,红绸彩带迎风扬,君民齐乐举国欢腾,郡主一家头天晚上便住在宫里,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给壮壮整理行头。 壮壮身体已大致癒合,只是储君的冠服繁重,穿上之后行动有些不便,要人扶着走路,瞧着倒似壮壮重伤未愈岌岌可危的模样。 立储的流程很是繁复,一大早壮壮便要在金銮殿接受皇帝的教诲和文武百官的参拜,而后随着皇帝去太庙祭祖,再去朱雀台祭天,而后一路上游行回宫,接受万民跪拜,下午还要在金銮殿大宴群臣,郡主都担心壮壮这小身板能不能坚持住。 有了壮壮受伤的前车之鑑,又有关于朝中有人勾结前朝外族的风声鹤唳,壮壮的立储大典防守严密,倒是安稳的过了,枉费郡主布下了天罗地网,甚至找了替身代替壮壮祭天,对方却没有出动,这种白忙一场的无力感让郡主非常窝火。 对方如此谨慎,有好也有坏,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倾巢而出拼尽全力做最后一击,看来那些人还是很惜命的,那同样的壮壮也安全些。但他们藏的这样好,隐在暗处十年八年都不露面,在你放松警惕时,偶尔又给你来那么一下,着实叫人防不胜防,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是要剷除的。 但郡主和皇帝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朝中内鬼,更遑论通过内鬼顺藤摸瓜找到那个组织,他们明知道有人心怀鬼胎,却没法把人揪出来,这让天之骄子的他们异常憋屈。 壮壮安慰母亲:「我还小,来日方长呢,不信在我有生之年还捉不到他们。」 这颗毒瘤,从先帝时期便发现了,但他们藏的太好,先帝当时年纪也大了,忙于立储之事,把这事告诉了今上,今上因着未受其害,这么些年也未在意,谁知差点害了他的继承人,如今皇帝也老了,无力再管此事,又把这事留给壮壮,郡主真怕壮壮以后的孩子也受其害。 壮壮做了太孙后,皇帝的身体也渐渐衰败下来,多年的夙愿已了,他有了懈怠的理由。壮壮小小年纪便每日上朝,光明正大的帮皇帝处理朝政,可皇帝觉的这还不够,壮壮还是太稚嫩了,他多想自己能熬到壮壮十五岁。 因此皇帝开始重视养生之道,似先帝晚年时期一般,每日赏花逗鸟听曲钓鱼,三不五时辍朝,除了军权,其他事情都放手给壮壮去做,壮壮也不是好大喜功的孩子,有什么不懂的定然要向皇帝求助,而郡主要管理济慈堂和她的生意,实在没心思关注壮壮如何行政。不过皇帝闲时会找郡主说话,或许是忆及多年情分,又觉着前段日子对郡主太过苛刻,想着要修復感情,而郡主也是个会享受的,皇帝给了台阶她自然要爬上去,闲时陪着皇帝品茗赏花,抑或谱首新曲让他鑑赏,或做些新鲜吃食,可惜皇帝还不能完全卸任,自然也不能出京去别庄逍遥。 不过皇帝再怎么爱护身体,到底是积劳成疾,年轻时把自己当铁人,老了再如何护养也是不够的,天启二十年的冬天不算寒冷,皇帝却没熬过这个腊月。 御驾殡天淹没了新年的喜气,壮壮的登基大典还是放在正月十五,他做储君不过一年,如今不过十二,便要成为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少年天子。 壮壮是跟着皇帝长大的,皇帝死了,他的心情大概和先帝驾崩时郡主的心情一般,郡主是过来人,很是和他交心细谈了番,总算开解了些。 先帝的葬礼和新帝的登基仪式紧挨着,礼部着实忙乱了番,郡主怕夜长梦多,赶在正月里让壮壮登基,无论如何,先坐上那个位置总安稳些。 歷来皇权交替少不了血腥,先帝时是因为上皇退位,才得以安然交接,如今壮壮以稚龄登基,他的叔伯们自然是不乐意的,好在皇帝死时所有宗室子女都围在床前送行,皇帝一死壮壮便控制了宫里,那些王爷根本作不了乱,但先帝的葬礼长达四十九日,在壮壮行登基仪式之前,有太多的变数。 皇帝一死,壮壮虽还未正式登基,却已经住进了干元殿里,宫中上下都以陛下唿之,朝中自然有心怀鬼胎之人,但壮壮以储位登基名正言顺,他们嘴上也无法发表异议。 郡主一大家子都已经住进了宫里,不过目前郡主和萧艺带着嘟嘟住在青云殿里,皇后,不,是太皇太后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说是不舍先帝,赖在坤宁宫不肯搬,说是要守到先帝葬礼结束。 她不肯走,郡主自然不能赶她,好在壮壮没有皇后,不然后宫可要乱成一锅粥了,不过太皇太后这般做法,先帝的嫔妃们也上行下效,都赖在自己原先的宫殿不肯走,说是思念先帝,想为他守段时候。其实先帝一死毓郡王等人便都说要接母亲出宫奉养,但郡主如何会放了这上好的人质,郡主不肯,这些老太妃干脆就耍起泼来,你不让我走,那我还住原先的宫殿好了。 郡主对这些人可没什么好脸,直接让人将她们的东西搬到北宫去,日后让太皇太后住寿康宫,依旧统领这些太妃。而郡主,她和萧艺日后是太上皇和皇太后,太上皇是住上阳宫的,郡主也不想和太皇太后抢地方,自然随着萧艺住,嘟嘟是长公主,还是让她住玲珑阁吧。 技艺 先帝死的时辰不错,卡在年尾,壮壮年初登基,立即便能开启新纪元,改年号为兴平。 兴平元年的正月十五,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同时也是太后的生辰,只是先帝新丧,即便是这盛大喜事,各处装饰也都以明黄为主,未见红色。 壮壮一袭明黄色九龙腾云锦袍,头戴九龙朝日赤金冠,好在这时候的皇冠不似以前上头是一块横板,前后长长的流苏珠子,要不然都看不见路。 作为壮壮的亲生爹娘,郡主和萧艺也是黄袍加身。郡主还好,她是太后,因着如今不能着艷色,她便穿了身杏黄色的凤袍。本来壮壮想搞个亲子装,他们一家子都穿明黄色才好,但郡主上头还有个太皇太后,郡主穿明黄色,她穿什么?壮壮是一点都不想抬举她的,遂郡主着了身杏黄色的,而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又是守寡之人,着的是藏青色凤袍,而且两人都是九凤冠,这也等于是壮壮在昭告天下,太皇太后虽然辈分高,但郡主才是女子中的至尊。 萧艺却是个尴尬存在,向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太上皇和皇帝本来就关系暧昧,先帝时期还好,老先帝给先帝加冕,两人都是做皇帝的,一样的龙袍龙冠,区别在于当时登基的先帝戴的是每任帝王登基时戴的皇冠,谁是主角不言而喻。而壮壮却是太孙登基,萧艺原来是个亲王,他根本就没做过皇帝,如今因着儿子登基他捞了个太上皇,但他这个太上皇和老先帝那个太上皇又是不一样的,这可难坏了礼部官员。 萧艺原意是不想抢壮壮的风头,他和郡主一般着杏黄色衣袍便可,但壮壮不愿意,他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哪里需要避忌这些,遂也让礼部准备了九龙袍,不过皇冠则是双龙戏珠,总要和壮壮有些区别不是? 至于嘟嘟,她是长公主,原本连祭天都不用参加的,和女眷呆在一处吃酒玩乐便是,但壮壮想和家人一道分享他的成功,自然不能少了嘟嘟,因此也给嘟嘟准备了一身杏黄色凤袍,让她坐在郡主身边观礼。 登基仪式和立储仪式流程差不多,都是太庙祭祖朱雀台祭天,而后金銮殿大宴群臣,不过新帝登基的头一年秋日要去泰山封禅,壮壮初春登基,还有大半年的时候,彼时他修整了朝政,安排可靠之人监国,去的也安心。 登基仪式圆满举行,郡主的心也放了大半,一家子开始了正经的宫廷生活。 太皇太后诸多藉口不愿搬走,郡主刺了一句:「母后不住寿康宫,那我便住了,母后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坤宁宫吧,既然母后如此思念父皇,不如我为您在皇陵建一个行宫,母后住那儿可好?」 太皇太后气急,但也知道郡主是个混不吝的,还真做的出这种事,气骂了郡主几句后,灰熘熘的搬去了寿康宫。 萧艺按例该住上阳宫,但上阳宫环境清幽却位置偏僻,离干元殿和玲珑阁都极远,孩子们每日请安都麻烦,萧艺也不喜欢暮气沉沉的上阳宫,便还是和郡主一起住在青云殿,一家子离得不远,每日都一块儿用膳,对外只说北宫那块儿有先帝妃嫔,萧艺避嫌。左右宫里就他们一家子,空房子多得是,他们爱怎么住怎么住,御史也知道这一家子的尿性,还是省着唾沫说些有用的。 壮壮登基以后,便把那些有子女的老太妃都放出去随子女居住,那些无儿女的,本朝没有殉葬制度,便让她们在北宫清冷度日了此残生。 壮壮于朝政上还算得心应手,先帝为他安排了三个顾命大臣,分别是首辅杜青云,镇南大将军陈煜,寿郡王萧蒙。这三人一文一武一宗室,且都是三四十的年纪,还能为君分忧许多年。而郡主向先帝允诺了不管朝政就是真的不管,壮壮遇到了难题向郡主请教,郡主也只说让他和朝臣讨论,壮壮碰了一两次壁,渐渐的就不怎么和郡主说起朝事了。不过郡主还是会关注朝中动向,知道壮壮下达的每一项政策,其中或有不足的,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郡主都是不管的,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以后他大些,回过头来看现在,就知道自己有多幼稚。 郡主住在宫里也是每日忙济慈堂之事,除了现有的六个济慈堂,郡主还打算在北疆和西南地区建几个,只是财力不够,也没适合的人选,郡主正努力扩大她的生意规模,先攒点钱,有钱自然能请到能人。 萧艺见妻儿都身怀大业为国操劳,他却无所事事,心里很有些沮丧,他倒宁愿自己还是个闲散王爷,去军畿大营练兵,抑或在禁卫军任职,也好过如今在宫里懒散度日。 郡主向来很关注萧艺的心理问题,见他神情恹恹,便知他心中所想,于是花了几日时间,画了江南一景,其间亭台楼阁烟雨斜阳荷堤柳岸红男绿女,其繁荣熙攘模样不逊于北宋的清明上河图,只是郡主这几年疏于画技,手法意境自然比不得张择端,但若是能将这副画雕刻出来,那可就是一件精细的工艺品了。 萧艺有些讶然:「我只会雕小玩意儿,哪里能做这大傢伙?还有这云啊雨的,画是能画出来,可怎么雕的出来?雕祥云纹也不像呀!」 郡主拉着他的手道:「那样精细的玩意儿你都能雕好,如何大东西反倒雕不好?你瞧着这用什么材质好?象牙还是金玉抑或木头,先谴人找了来,你再到上头规划好每块地方该雕什么,描个轮廓出来,最后雕琢细细的花纹,我们画画都是这般,雕刻难道不是?你的雕工可不比我的画工差,我能画出来,你如何就不能雕出来?」 萧艺下意识地就想说那句口头禅:「我如何能跟你比?」但瞧见郡主信任鼓励的眼神,他忽的想搏一把,为何他总是要跟在宝宝后头,难得有这么一个和宝宝并驾齐驱的机会,宝宝都伸手拽他了,他要是不赶上去,也忒没出息了些。 不过他总是不自信的,犹犹豫豫道:「那我试试,你先不要同别人说,尤其别让壮壮和嘟嘟知道了,我若能成功,届时给他们看。」 萧艺想在孩子们面前维持他父亲的尊严,郡主自然是支持的:「那你可要努力了,若是能做好这个,我再画一副洛阳的,你也雕出来,日后咱们每去一个地方,我便作副画,你将它雕出来,多年后咱们老了,走不动了,便将它们拿出来看,回味这会儿的日子,待咱们死了,便留给孩子们看。」 萧艺被郡主画的美好蓝图激励了一把,兴致勃的拉着郡主讨论用什么材料,这雨啊烟啊怎么刻,要不要上色什么的,郡主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陪着萧艺指指点点了一下午。 萧艺找了一块上好的紫檀木作原料,而后便关起门来勾勾画画精雕细琢,郡主也不再管他,全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去,如此一来,一家子最闲的便是嘟嘟了。 宫里没有和嘟嘟年纪相仿的孩子,郡主便让原先在英王府借读的几个姑娘来了宫里陪嘟嘟上学,宫里多的是女官嬷嬷,她们想学什么都有人教。嘟嘟除了学习琴棋书画,还有管家理事算帐,女红厨艺嘟嘟不喜欢,郡主也没逼她学,郡主自己就不会女红,不是一样过的好。 不过嘟嘟性子跳脱,除了大家闺秀要学的那些雅事,嘟嘟还喜欢骑射武功,她在泉州陈家学了些花拳绣腿,后来又在洛阳随着林瑞齐铭学了些江湖路子,满脑子的侠女柔情,誓要做一个文武全才的姑娘。如此一来,样样她都会一些,但样样她都学的不精,用郡主的话来说,你可以博学,但一定要有一样专精的,没有一技之长,你的博学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学无术。 嘟嘟被郡主逼着一定要选一样特长,嘟嘟苦着脸犹豫半天,她样样都喜欢,样样都不捨得放弃,可她没有娘那样聪明,不能样样都学好。 郡主道:「我哪里就是全才?人家说是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不过是客套话,人家夸我一句我还能当真了?你听过我弹筝,悦耳是悦耳,可有什么高深意境?可比得上那些大琴师?棋我是下的不错,皆因下棋能使人眼观六路胸有丘壑,读书也是如此,这二者于我有益,我自然要用心学,但我最爱的还是画,我不擅山水,衣裳画的好,这并不被主流画界认可,但我自己喜欢,管别人什么看法呢?还有诗词,这年头,不会作几句酸诗如何称得上才女?可我不喜欢,便不学,不会作诗我就活不下去了?嘟嘟,你要想想你学的那些东西里,哪些是对你有用的,哪些是你特别喜欢的,哪些是你因着别人的目光才学的?哪些又是你特别有天赋的?」 嘟嘟想了许久,放弃了棋艺和画艺,这两样她是一点天赋都没,一上课就想打瞌睡,只是身为一个才女,琴棋书画必须样样都会,再难她也得咬牙坚持。如今听了郡主这席话她才豁然开朗,她娘不会作诗,谁敢说她娘不是才女? 至于嘟嘟最喜欢的,其实她最喜欢跳舞,她幼时便表现出对舞蹈强烈的热爱和天赋,郡主也找了师父教导她,后来年纪大些,知道跳舞是不入流的技艺,她是皇室贵女,如何能学这些?便只得忍痛割爱。但她还是爱这些优美的肢体动作,所以后来习武,她也是挑些中看不中用的功夫练,其实还是归咎于她的舞蹈梦。 郡主听到女儿支支吾吾的说她喜欢跳舞,才惊觉自己这几年忙于事业对女儿关注太少,连女儿的爱好她都不知道,还敢说要将最好的给女儿?若不是嘟嘟自己说出来,日后就这么似一般闺秀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辈子了。 郡主揽着嘟嘟柔声和她说话:「跳舞如何就是不入流的技艺?娘当初习筝,众人也说这是不入流的技艺,大家闺秀该学琴才是,但娘不听他们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自己喜欢,我便要做。一项技艺能传承下来,就说明它有值得传承的价值,只是它在这个时代不那么吃香罢了,魏晋时期贵族男女皆要习舞,去赴宴还要跳舞以示尊重,唐朝的霓裳羽衣曲秦王破阵乐更是昭示了那个时代的繁丽风流。嘟嘟,你是长公主,你若是舞跳的好,说不定能带动一阵舞蹈潮流,日后大梁的闺秀才学品评里也会有跳舞一项呢!」 嘟嘟被郡主一番话惊的说不出来,她一直以为似母亲这般高贵的女子,定然瞧不上这般贱藉技艺的,自幼母亲便教导她,她是天之骄女,要自尊自爱自强,所以她压下了自己的爱好,逼着自己去学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因为不想人家说惊才绝艷的朝瑰郡主,生了个自甘堕落的女儿,龙章凤姿的英王世子,有个不学无术的妹妹。原来,母亲都支持她吗? 嘟嘟眼眶泛红,瘪着嘴巴钻进了母亲怀里:「娘!」 郡主拍了拍她的肩背,柔声道:「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咱们这样的家庭,你不需要为了别人的看法委屈自己。」 郡主既然知道了女儿的想法,便着手给女儿寻找舞蹈先生,但是一般教舞蹈的都是些秦楼楚馆抑或教坊司的女子,教的也大多是些糜艷舞蹈,为人也不太正经,这也是大家闺秀不学舞蹈的原因,和那种地方的人接触,别人会怀疑你这姑娘的品行。 但郡主没这个顾虑,她让人四处寻觅,只要技艺好人品端正的,无论是什么出身,都能成为嘟嘟的舞蹈老师。这也算是郡主给嘟嘟的补偿,皆因她的疏忽,嘟嘟已经十二岁了,过了学舞的最佳年龄,若是没有好老师教导,她如何能成才? 舞师 经过郡主大张旗鼓如火如荼的海选,嘟嘟最后敲定了三个先生,分别是宫里尚乐局的秦司舞,京城教坊司的周娘子,以及金陵秦淮河上的凌夫人。 除了第一个是官方人士,后头两个都是秦楼楚馆的人物,教坊司还好些,里头皆是罪官家眷,这周娘子以前也是大家闺秀,只是家道中落沦落到了教坊司,年轻时也是做的迎来送往的活计。教坊司的女子不得赎身,老了之后多是留在里头有些杂事,但周娘子却凭着一身舞艺成了教坊司的教习先生,听闻宫里为长公主请舞蹈师父,她便请了坊主为她荐名。郡主秉承着英雄莫问出处的原则,见识了周娘子的舞艺之后,又见她自立自强,便把她留在宫中观察,一月之后才定了名。 而那秦淮河上的凌夫人,年轻时是一代名妓,秉持着卖艺不卖身的原则,在画舫上做雅妓,为人也是清高自持,那些富商高官偏爱她冰雪仙子的模样,很是追捧了她一阵。但妓伶吃的是青春饭,凌夫人年纪稍大些,便被后来的年轻花魁抢了风头,无人追捧,她的清高便成了笑话。 老鸨自然不会让凌夫人吃白饭,便逼着她迎客,凌夫人心气高,当即拿了簪子划破脸蛋,下手极狠,疤痕太深无法復原,老鸨气得要把她卖了,凌夫人却自荐留在画舫当先生,教姑娘们跳舞,只求一口饭吃,老鸨也确实捨不得凌夫人一身才华,便将她留了下来。这次郡主全国海选舞蹈师父,凌夫人虽知自己身份卑微,却还是放手一搏,她有自己的气节,却也不是一根筋,若是能脱离这条河,这艘船,即使深宫似海,她也愿意。 郡主待这等身陷泥泞却还能保持本质往外爬的女子非常欣赏,她从来不讨厌穷人微人,她厌恶的是坏人恶人,她自己含着金汤匙出身,自然希望别人也能好。 郡主事先告诫过嘟嘟:「这三位师父,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为人有可敬之处,你若是因她们的出身经歷嫌恶她们,便不要随着她们学了,尊师重道,不尊师,你如何能学好道。」 嘟嘟原本对这些人是有些不满的,一方面喜欢她们的舞艺,一方面又嫌恶她们的出身,又担心自己和她们学艺,日后被别人诟病可如何是好,但嘟嘟向来听母亲的话,郡主这般说,她便只能压下了心中所想。 郡主如何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为了开解她,便同她说起了自己幼年的经歷: 「我三岁时被人贩子拐出了京城,被卖到了云州一家青楼里,那里的老鸨也是安排了人教我琴棋书画唱歌跳舞,教我的是一个叫花影的女子,她当时二十多岁,也是同周娘子凌夫人一般过了气的花魁,留在楼子里教导小姑娘。她待我很不错,所以我后来找到你爷爷后,让人封了那家妓院,欺负过我的人都被抓进牢里了,这位花影姑娘待我有恩,我便带了她进京,给她在庄上找了户人家,她进门便做了现成的后娘,但她对前头的孩子很好,一直也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如今她已是做祖母的人了,儿孙满堂一家子过的殷实,时常会送些自家的吃食针线送来府里。 嘟嘟,我当年若不是寻到了你爷爷,怕就和这些人一般下场了,大家都说我厉害,但这其中最大的因素是我的出身,比我聪明努力的人多的是,那些生而贫苦的人,她们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咱们。所以咱们要惜福,能帮人就帮一点,凌娘子和周夫人,她们多努力才进了宫里,咱们若是把她们赶回去,她们比原先都不如了。」 嘟嘟是头一回听说郡主幼年往事:「娘小时候还被拐过?怎么寻到爷爷的?不是说您三岁时就做了郡主吗?这样多人看着你,怎么还被拐了?」 「百密一疏,总有意外的,这不是重点,娘只是想告诉你,周娘子和凌夫人她们都是有志气的人,你若是瞧不上她们,便不要随着她们学,你若是随着她们学习,又摆出一副嫌恶她们的模样,这是很不该的。」 嘟嘟瞭然点头:「我知道了,我想和她们学。」 郡主欣慰地笑,专门辟了烟雨楼出来给嘟嘟上课,烟雨楼是水上阁楼,四处围了护栏,郡主将正厅改成后世的舞蹈房的模样,四周墙壁皆镶嵌了大而光亮的琉璃镜。嘟嘟对这处环境很满意,学得也认真,郡主时不时也会去看看,间或在里头做些瑜珈,嘟嘟从没见过这种舞蹈,缠着郡主教她,郡主虽然自己也不精,但还是是倾囊相授。而凌娘子等人受其启发,设计出了更精妙优美的动作,经嘟嘟这么一传扬,瑜伽后来便成了世家贵女中的一股新风尚。 太皇太后对嘟嘟随着这些贱藉女子学舞很是反感,把郡主夫妻两个叫去训了一顿:「如意是这一辈唯一的公主,如何能学那些下九流的技艺!女子当以贞静贤德为主,学这些不正经的东西,把好好的姑娘都教坏了!我知道你们夫妻两个不擅长教养孩子,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左右哀家每日闲着,日后如意便由我带着吧,我教她如何做一名优秀的贵女。」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没错,郡主夫妻两个确实不擅长教养孩子,壮壮能这般出色,大半是先帝的功劳,嘟嘟一直跟着她们,摒弃她尊贵的出身和精緻的容貌,她和京中贵女相比,确实有差距。但她偏偏就有尊贵的出身和精緻的容貌,所以就算她才学脾性为人处世上差一些,还是贵女中第一人。要不怎么说老天不公呢,有些人不用努力都可以得到一切,而有些人穷其一生庸庸碌碌也只能仰望别人。 所以对于太皇太后的话,郡主听听就好:「母后这话说的,嘟嘟身边这样多女先生和教养嬷嬷,她的舞蹈师父也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品行靠得住,如何能将她带歪了?我就两个孩子,壮壮位高任重,没法随心所欲,嘟嘟还不能娇养一些吗?咱们这样的家庭,如何还要为了外人的看法委屈孩子?孩子高兴最重要。」 在孩子们出生之前,郡主就一直告诫自己,慈母多败儿,她不能宠溺孩子,但说是这么说,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小糰子用纯真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你,心都要化了,哪里还捨得罚。尤其壮壮走上了那条路,过得那样辛苦,郡主没法阻止,只得把满腔慈母心肠都填到了女儿身上。嘟嘟本就是个娇儿,嘴甜又贴心,真正的小棉袄,在外那几年,身边只她一个孩子,只要不是触及原则性的问题,郡主都由着她,所以嘟嘟才长成了这娇蛮任性的模样。 先帝在的时候太皇太后便拿郡主没辙,那会儿她儿子是太子呢,如今她虽然升了太皇太后,龙椅上坐着的是她亲孙子,但那也是郡主的亲儿子,亲娘和祖母哪个重要?更何况她和壮壮不亲,一心想让她的长子坐上那个位置,壮壮对她也就是面上情,她如何有资本向郡主叫板?至于萧艺,不提也罢。 太皇太后从郡主这边走不通,便叫了嘟嘟来训斥,将和郡主说的那些话又和嘟嘟说了一遍。嘟嘟娇气又脸薄,太皇太后一口一个贱藉女子称唿凌娘子等人,言语中的意思就是嘟嘟自甘堕落,把嘟嘟说的眼泪汪汪才放了回去。嘟嘟回了玲珑阁便关着门哭了一场,身边人苦劝不得,便报给了郡主听。 郡主心里将太皇太后骂了好几遍,心想你靠我们一家养着还敢欺负我女儿,要不是这时候有孝道压着,真想把她送去良王府好了,一般老人都是跟着嫡长子住的,也就他们家情况特殊。 郡主压下了心中郁愤赶着去安慰女儿,玲珑阁里,嘟嘟红着眼睛坐在窗口发呆,见了郡主进来,眼里又有泪意。 郡主忙揽住她拍哄:「好宝贝儿,别哭,有什么事和娘说,娘给你出气!」 嘟嘟伏在母亲怀里一抽一抽声音哽咽:「皇祖母说我不检点,学不正经的东西。」 郡主心中又将老太婆骂了一顿,嘴里柔声安慰女儿:「别听她的!你喜欢就行,跳舞能强身健体塑仪养形,多好的技艺,娘支持你。」 嘟嘟还是委屈:「可皇祖母都这么说,别人定也是这么想。」 「管别人想的做什么?她们有本事当着你的面说吗?至于背地里,她们爱说什么咱们如何管的着。嘟嘟,既然大家都觉着这是不好的东西,你便好好学,日后修炼出窈窕的身形飘逸的气质,再配上你精緻的容貌,衬得你跟个天仙似的,将那些闺秀比到尘埃里去,让那群土包子瞧瞧,什么才是皇室贵女。」 嘟嘟爱美,郡主这话可是说道她心坎里去了,当下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笑道:「娘说的是,我要做最漂亮的公主。」 郡主掐了掐女儿的小脸:「这是自然,爹娘给了你这么精緻的容貌,你可别浪费了。」 劳逸 嘟嘟和萧艺都找到了自己爱做的事情,并且为之努力,郡主做的也是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事,只有壮壮,每日忙忙碌碌,上午上朝理政,下午随翰林院大学士上课,每日除了晚膳时一家子一起用膳,郡主平时是见不到他的。 帝王讲究喜恶不形于色,嘟嘟学舞事件警醒了郡主,她对孩子们的关注太少了,一直在身边的女儿尚且忽视了她的爱好,不在身边心思深沉的儿子她更加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但郡主不会刻意去问壮壮喜欢什么,她最先从饭桌上开始观察,其实她从洛阳回来以后就发现壮壮学到了每任帝王都会做的事情,任何食物都不超过三口。 帝王惜命又多疑,食物本来就是容易做手脚的东西,他不能表现出对任何食物特别的喜好,容易叫人钻空子。郡主原本觉着这没什么,儿子谨慎是好事,虽然这样很辛苦,但他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所以郡主也不会刻意观察去戳穿他。老先帝和先帝也是这样过来的,郡主同他们一起用膳的时候也多,时间长了后,郡主也大致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只是没有特别钟爱的一样,郡主偶尔亲自下厨,也是挑他们日常吃的东西做,或者搞些这时候没有的新花样。 但嘟嘟的事情后,郡主突然就开窍了,壮壮谨慎是好事,在家人面前依旧谨慎也不能说不对,这不是对家人的不信任,家人不会害他,但郡主也没法保证和她一起吃饭就一定安全。只是郡主不戳穿壮壮的伪装是一回事,她不知道儿子的喜好又是另一回事。 郡主记得俩孩子小时候都特别喜欢吃鸡蛋,应该说这是他们一家子都很喜欢吃的食物,鸡蛋这东西本来也美味,烹饪花样也多,蒸的煮的煎的炸的怎样都好吃。郡主和萧艺吃了几十年也还是喜欢,嘟嘟也喜欢,但壮壮自从五岁后跟在先帝身边学习,对这样食物的热情便渐渐消退了,待郡主他们从洛阳回来,壮壮对鸡蛋已经视同一般食材了。有回嘟嘟问他:「哥哥怎么不爱吃鸡蛋了?以前咱们一家人都喜欢。」 壮壮脸色淡然的答道:「再好吃的东西总有吃腻的一天。」 嘟嘟全然不懂哥哥的隐忍,笑的没心没肺:「那可好,哥哥这份给我吃了。」 还有嘟嘟小时候喜欢玩娃娃和八音盒,现在也喜欢,壮壮则喜欢搭积木,再大一些就喜欢帆船水车这一类构造精妙的东西,郡主也乐的发掘儿子的智慧,她曾一度以为壮壮日后会在器械这一行发光发热,但他坐上了皇位,这些玩意儿自然也就收起来了,一来没时间,二来皇帝做这些东西,会被视为不学无术。 如今壮壮的日常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基本没有玩乐的时候,除了必要的琴棋书画骑射武功,其他消遣他是不碰的,郡主自然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郡主挑了个壮壮休沐的日子,一家四口出宫游玩。大臣都有休沐的时候,皇帝自然也有,只是皇帝即便休沐,也有种种琐事,尤其壮壮除了处理政事还要上课,更是忙碌。 郡主想让壮壮休息,便让嘟嘟去缠他,壮壮奈不过嘟嘟痴缠,便随着父母出了宫。 壮壮登基以后便没出过宫,自然也没去逛过街,郡主一家子回京之后也没怎么逛过京城的街道,今日难得有假,郡主带着孩子们逛了一天,买了许多衣裳玩意儿。途中还遇到了些贵夫人,她们一看壮壮的容貌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慌慌忙忙的要行礼,郡主他们出来玩,哪里还讲这些,只以私交论处。 那些夫人见郡主随和,便拉着郡主说要一起逛,郡主瞧了眼她们身边跟着的小姑娘,果断拒绝了同游。 说实话,郡主大概有所有女人的通病,对未来儿媳妇有些敌意,自己生养大的儿子,以后要陪着别的女人共渡余生,心里说没疙瘩是假的,不过郡主比较理智,肯定做不出搓磨儿媳妇的事情。而且,壮壮日后定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后宫还不定是怎么笔烂帐呢,郡主虽然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没法要求壮壮也这般,只希望壮壮有恩爱的父母,本身是嫡长子,他日后也能爱重嫡妻嫡子。 壮壮还是少年心性,自然也是爱玩的,只是男孩子不像女人家爱逛街,但能和父母妹妹在一起呆一整天,他也是高兴的,用郡主的话说,他的假期太短了,若是时间长,郡主带他们去城郊跑马打猎。 嘟嘟常玩这个,自然拍手叫好,又拉着壮壮歪缠,壮壮也有些心动,只是他上进心强,想到朝政上那些事情,便没法肆意玩耍。 郡主开解他道:「劳逸结合才是学习之法,你还小,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朝廷一日没有你不会倒的,自古帝王多短命,便是因为他们年轻时劳累过度,老了再惜福养身,却是晚了,你爷爷和曾祖父都是如此,壮壮,调养身子要从小开始,你不要觉着自己身子康健,便将自己当铁人了,似你这般大的孩子,哪个不是还天真烂漫,偏你是个小大人。」 壮壮即使做了皇帝,郡主对他说话还是没多少顾忌,她生的孩子什么斤两她还能不知道嘛,壮壮便是少年老成,近年来话少了些,对家人却还是一颗赤子心。 壮壮心中意动,母亲的话他向来是奉为金科玉律的,他平日也上骑射课,在宫里的马场上,教习师傅着重教他骑射技巧,很少有让他纵马狂奔的时候,再说那小马场跑着也不过瘾。 嘟嘟趁热打铁:「哥哥咱们一块去嘛,下回咱们一家子一起去,再下回我带你认识我的朋友,不仅有小姑娘哟,你也可以带着你的伴读来,还有齐家哥哥和林家的哥哥,你和他们不熟,我介绍你们认识。」 壮壮以前是有伴读的,但他做太孙后忙于国事,便没怎么和那些半大小子联繫,而且身份也变了,从好友变成了真正的君臣,少年人心思敏感,大概接受不了这个转变,彼此便冷却了些。但郡主不欲让儿子做孤家寡人,壮壮应该亲情友情爱情样样都齐全的。 「壮壮,娘给你定个休息时间吧,每个月的十五十六两日,是你的休沐时间,要么咱们一家子出门游玩,要么你自己去找小伙伴,便是留在宫里休息,也不要往御书房去,你有什么事,要么提前处理好,要么积攒到假后,只要不是事关重大,便不要占用你的休息时间了,可好?」 壮壮抿着嘴犹豫了一阵:「两日不理朝政,这得耽搁多少事情?杜首辅怕也有话说。」 「他说就让他说,你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臣子的话听听就好,还是得你做决定,你的私事,还用的着他们点头?」 郡主向来是任性的,忙里偷闲她最擅长,壮壮被先帝洗了脑,以励精图治振兴大梁为己任,以上明君榜为荣,这和郡主的人生理念完全背道而驰。 壮壮被郡主这么一怂恿,第二日早朝时便说了这事,得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 「陛下年幼,主少国疑,您更加要励精图治,做出政绩来,方能震慑朝野。」 「陛下少年心性,臣等受命先帝辅佐陛下,万不能任陛下沉迷玩乐荒废朝政。」 「国事繁忙,陛下如何能因私废公贪图享乐,如何对得起先帝一片苦心,陛下三思。」 这些老东西,三句话不离先帝,俨然将壮壮看成了在先帝跟前勤奋好学博好感,先帝一死他就原形毕露的熊孩子。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话不是白说,壮壮登基以来表现可圈可点,昨天太后带着他出去熘了圈放了风他心就收不回来了,还想每月放假?皇帝放假累死大臣!他们脑子坏了才会答应壮壮的要求。 所以主少国疑的说法也是有理有据的,因为小孩子未定性,就算幼年时是天才,谁知道他长大了是什么样,或者说谁知道他能不能长大,而如果是成年国君,就算他不成器,但才学心性摆在那里,底下人自然会根据他的优缺点做出最合适的方案,所以说,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对于朝臣来说,壮壮如今这副不靠谱的样子确实叫人操心,好好的聪明孩子,先帝把他教的那么好,要是在他们这群顾命大臣手里长歪了,那他们真要成千古罪人了。都怪杀千刀的太后,她宠女儿没原则就算了,养儿子她也这么养,养废了有得她哭的。 壮壮摆出了郡主平时最喜欢摆的姿势,抬起下颔眼睛微眯,一副藐视众生睥睨天下的模样,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往后靠在龙椅背上,深吸一口气后故作深沉道:「朕不是在徵求你们的意见,朕只是通知你们一声,此事已定,退朝。」 这句话也是郡主常说的,郡主自我感觉这话逼格很高,就教给了壮壮,告诉他,朝臣不听话的时候就拿这句话堵他们。但她不知道,这种语气配上这副神情,有多么的欠扁。 为母 朝臣一看壮壮这副吊儿郎当狂妄自负的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跟谁学得,心里又把太后骂了一遍,而后齐齐把眼神投向了寿郡王。 萧蒙是太后和太上皇的至交,又是宗室长辈,皇帝的堂叔,还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小皇帝不老实,太后和太上皇又不靠谱,太皇太后形同虚设,你这个顾命皇叔不得出面? 萧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他还能不知道太后夫妻俩的尿性,这种破事他能出头?太后自有她的一套学习方法,小皇帝若是能学到太后一半,还用得着他们这些大臣操心? 众人一看萧蒙这摸样,心里暗骂老狐狸,但是这公然和皇帝唱反调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做,明面上重臣迫于无奈应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了皇帝休沐那日,六部和内阁官员串通好了似的拿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来请示皇帝,壮壮到底是责任心重的孩子,没法放下政事出宫玩乐,这一绊就绊了半个时辰。 郡主一家子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今日一家让人要去京郊骑马的,郡主等人苦等壮壮不得,叫了人去打听,得知那些老东西缠着壮壮,郡主薄唇一抿,叫了嘟嘟来嘱咐几句,嘟嘟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御书房去。 壮壮一听嘟嘟在门外求见,便知他们等急了忙叫人硬嘟嘟进来。 首辅杜青云带着户部尚书在底下站着,一听长公主在门外,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边又庆幸是长公主来了,而不是太后亲临,要不然他们还真不好硬碰。 嘟嘟被宫女引着进来,先四下里打量了一阵,目光在杜青云等人身上逡巡了一遍,而后才对壮壮行了个半礼。 壮壮忙叫免礼,嘟嘟直起身来,对壮壮道:「皇兄今日休沐,不是说好了和爹娘一起去京郊跑马的吗?怎么还在御书房泡着?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再说。」 壮壮还未开口,户部尚书陈平就忙着接上了话:「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这两日国事繁忙,皇上走不开呀!」 嘟嘟一脸傲娇:「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要让皇兄忙活?朝廷养这么多大臣是做什么的?」 嘟嘟这话说的, 多叫人下不来台,杜青云等人是先帝钦定得顾命大臣,壮壮还是得顾着他们的面子的。 「如意,切莫如此说话,几位大人只是有些疑惑来请示我,这般小事他们自然能处理的,朕正准备来找你们呢,你便过来了,如此,咱们便一道走吧。几位爱卿这便退下吧,这两日要辛苦你们了。」 杜青云等人一脸错愕,这便走了?不过嘟嘟丑话说在前头,壮壮又一唱一和的,他们若还留着壮壮不让走,倒显得他们无能。遂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梁最尊贵的兄妹俩携手离开了御书房。 兄妹俩个去了青云殿和郡主萧艺汇合,一家子打马出了宫,去到京郊的小山丘骑马,这时候已有些热了,也只能上午和黄昏时走走,正中午时可经不得晒,不过这时候有许多小动物,他们打猎还是收穫颇丰。 在京郊跑了一天,夜幕降临时他们去了萧艺的盈袖庄歇息,第二日一家子换上了常服四处熘达,也叫壮壮尝尝微服私访的滋味儿。 日子就这么忙碌而充实的过着,转眼到了初秋,壮壮该启程去泰山封禅了。皇帝出行,又是国家典礼,仪仗自然是不小的,郡主等人虽然是皇帝的至亲,却也无法同行。 礼部和内务府早几个月便在准备行程,壮壮只需安排好国事,便能领着大部队出京,对于这种盛大典礼,郡主总有些阴影,就怕有人趁乱摸鱼。 壮壮也谨慎,护卫明的暗的安排了一层又一层,他倒不怕别人笑话他胆小,安全最重要,泰山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月,谁知道沿途会发生什么。 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定在七月二十齣行,七月流火,这时候出行还是少不了受罪,郡主为壮壮准备了许多消暑物事,又交代他身边伺候的人警醒些,天气太热便不要走了,误了时辰便误了,别听那些大臣瞎嚷嚷。 到得七月二十那日,鼓乐喧天百官送行,郡主一身大红正装,陪同太皇太后和萧艺嘟嘟站在朱雀门口送壮壮出宫。郡主不是煽情之人,该叮嘱的也都叮嘱过了,这时候是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太皇太后拉着壮壮千叮万嘱,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是后娘呢! 吉时已到,壮壮对着父母和祖母掬了一躬,又看了眼嘟嘟,便转身昂首阔步进了龙辇。御驾出行,山唿万岁。 壮壮走后,这宫里便安静下来,其实他还在时,宫里也是安静的,没有后妃争风,没有皇子争宠,能不安静嘛!不过壮壮毕竟是皇宫的主人,主人不在,宫里就更加死寂了。 这也是郡主不愿住宫里的原因,人少冷清,人多闹腾,哪里有她的小家舒服。如今宫里的宫务是嘟嘟管着,本来太皇太后不欲放权,宫里没有皇后,这掌宫之权太后和太皇太后都能揽,不过郡主以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宜劳累为由卸了她的权力,但她自己也不是喜欢揽事的,将宫里清理一遍后便将宫权交给了嘟嘟。 一来嘟嘟到了豆蔻之年,本就该学习管家理事,宫里虽说没有后妃,但先帝留下来的那些女人也不是吃素的,瞧着老实,谁知道肚子里是黑的红的,嘟嘟也该接触些阴私之事,日后嫁了人才不至于吃亏。 二来管理宫务能收拢些人脉,日后嘟嘟嫁出去了,对宫里的事情也还是能时时掌握,总有些便利的。当然,她不是说壮壮以后会亏待嘟嘟,不过这后宫之事是皇后管理,歷来姑嫂关系就比较微妙,尤其嘟嘟有些恋兄情节,对壮壮身边的同龄姑娘非常厌恶,比如信阳长公主的女儿温仪县主。 信阳长公主大概是想效仿郡主,时常带着她的女儿温仪县主进宫来熘达,郡主不在京中这几年,温仪县主常跟着壮壮一块玩,两人关系一度飙升,差点就赶上萧艺和郡主幼时了。不过嘟嘟这小醋罈子,回京之后听说有个表妹老缠着她哥哥,那小性子就傲娇起来,对这个表妹态度很不友好,宴会上见着也是爱搭不理的,就差把「我不待见你」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壮壮最喜欢的还是嘟嘟,嘟嘟不喜欢他和别的小姑娘玩,他不理就是了,以前是因为嘟嘟不在,温仪县主打着贴心妹妹的旗号才能接近壮壮,如今正主回来了,还有她什么事。 为这事郡主也说过嘟嘟,这丫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和哥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们才是最亲密的,就算哥哥以后有三宫六院,她们也比不上我,同样的,就算我以后有了丈夫,他肯定也是比不上哥哥的。」 郡主不知道该喜该忧,她一心想培养相亲相爱的兄妹俩,如今倒是培养出来了,这兄妹俩感情多好呀,但这是不是好过头了呀?林琛林瑞也和她好,也没好到这地步呢,不过壮壮和嘟嘟是龙凤胎,用嘟嘟的话来说,他们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认识了,感情比一般兄弟姐妹好也是应该的。 因着嘟嘟对哥哥的霸道感情,郡主几乎可以预见嘟嘟和未来皇后的关系不会和谐,嘟嘟人品不怀,只是娇气了些,未来皇后若是个大度宽厚的,那应该没多大矛盾,要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那壮壮夹在中间怕是不好过,她死了以后,嘟嘟怕也要吃些苦头。 女儿和儿媳总是不一样的,郡主没法不为女儿多做打算,不过嘟嘟没什么觉悟,让她打理宫务她就接下了,管的也像模像样的,收拢人脉这事她还真没想到,大概在她看来,皇宫是她的家,她在自己家里安插人手干什么呀! 郡主也不好跟她明说,叫她防范未燃,这不是挑拨她和未来嫂子的关系嘛,不过她还是叫了嘟嘟身边大丫鬟来叮嘱了几句,嘟嘟身边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郡主的弦外之音,便开始在宫里施些小恩小惠,不动声色的在许多紧要地方都插了人。 太皇太后被郡主削整了几次后也老实下来,如今潜心礼佛,管理老太妃们。 良王一家在先帝头七过后就去了洛阳,静仪也跟着去了,郡主本想留静仪在京里,她年纪不小了,良王府的姑娘又婚事艰难,她若是跟着郡主,自然能风光大嫁。不过良王府如今和宫里关系尴尬,自从壮壮做了太孙后,郡主一家出京,静仪和郡主一家关系就淡了,她又是个实诚孩子,良王府如今不景气,她如何能抛下父母自己留在京里享福。 郡主也没有多留她,静仪身份贵重,她的婚事得皇帝点头,她倒不怕良王夫妇乱点鸳鸯谱,若是静仪满了十八岁还未定终身,郡主自然会插手。 第220章 丧子 天高云淡,风清鸟唳,京城去往山东的官道上,明黄仪仗缓缓前行。壮壮坐在御辇内,一路奔波的疲倦感混着密闭空间内龙涎香的味道,使得人心头烦闷。 「准备马匹,朕要骑行。」 「是。」 壮壮骑在马上,迎面飘来的清风,将他一路的疲倦都吹散了,不由的闭上眼睛深唿吸一口,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嘆。 壮壮一出来,御驾周围的护驾人员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虽说官道平坦开阔,周围不好藏匿,但也要提防贼子无孔不入。 队伍走了一阵,中午还未到驿站,便包了官道边上的一家小茶肆,队伍里有御厨,锅碗瓢盆也是自备的,只借一下店家的地方。 店主是一对装扮朴素的夫妇,虽然官道上时常能见到各式贵人,但亲见圣颜又是不一般吶,皇帝在他们店里吃过饭,那可真是与有荣焉,以后不仅能以此作噱头招揽生意,还能当做家族荣光代代相传。 壮壮被众人簇拥着往茶肆而去,在侍从事先备好的桌椅铺垫上坐下,等着用膳。 这一大帮子人或坐或站呆在一处大眼瞪小眼,气氛也是有些尴尬的,壮壮便让人去给他取本书来,他边看书边等。 小太监听命,哒哒的往御辇处跑去,壮壮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之际,忽的听到脚下传来细微声响,低头一看,便见木制的地板砰一声迸裂出来,有一黑影破土而出,直袭壮壮面门。 千钧一髮之际,壮壮的亲卫大力一拉壮壮的手臂,将壮壮一把甩到边上,立刻便有几个精甲侍卫将壮壮护得密不透风。场面霎时混乱起来,太监宫女侍卫或尖利或粗犷的喊护驾,伴着惊乱之下的尖叫哀嚎,锅碗瓢盆的碎裂声,拔刀拔剑的铿锵声,以及剑削血肉的噗嗤声,空气中瀰漫着腥臭味。 他们的敌人,便是那从地板底下破土而出的黑影,乃是一条成人手臂粗的黑蛇,浑身鳞片闪着寒光,眼珠血红,两颗毒牙白森森的,有那中招的侍卫,只被咬一口,立刻就唇色乌青浑身抽搐,不多时便断了气。好在壮壮当时被人拉到了一边,堪堪避过一劫,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亲卫手劲太大,将壮壮的手腕拉折了,疼的他面色发白,不过比起被毒蛇咬到,壮壮这点伤不算什么。 壮壮被众人护到包围圈之中,护卫立刻就护着他往茶肆外走,只是地板下源源不断冒出的大黑蛇全部朝壮壮涌来,壮壮身边几个侍卫全部拔刀相向,茶肆内又狭窄,外头全是往里头涌进来的护驾人员,一时间茶肆入口便被堵住了,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正当大傢伙全力对抗大黑蛇时,四面八方不知何处投来了好几个毒气弹,掉在地上燃起阵阵黑烟,壮壮立刻从脖子上掏出郡主给他的小瓶子,情况紧急,也顾不得是什么药性的了,直接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乌烟瘴气中,壮壮觉得脚脖子一凉,似乎有什么冷硬的东西扎进了脚踝处,而后便觉得浑身血液冰凉,盛夏季节里如坠冰窟,他正想叫人,一阵晕眩感袭来,喉咙变得僵硬,连咽口水都变得艰难,他忽的想起了一个成语:见血封喉。 「陛下!陛下受伤了!太医,太医救驾!」 「谁在门口堵着,格杀勿论!」 「带陛下出去!」 壮壮一众亲卫杀红了眼,原本在门口堵着的那些兵卫,全部以耽误陛下救治的理由就地格杀,茶肆店主夫妇也在混乱中被砍了好几刀,躺在血泊之中。 壮壮被抬到了御辇上,几个太医把脉的把脉扒拉眼皮的扒拉眼皮,解毒汤灌了好几碗,壮壮原本就浑身抽搐,被他们这一番折腾,没多久就平息下来,太医颤颤巍巍的手摸到他的身体,已经冷了。 「陛下驾崩了!」 「陛下!」 一时间队伍中哭声震天,皇帝一死,群龙无首,队伍中文臣首领是礼部尚书彭怀,他认为该即刻回京给皇帝举行葬礼,而禁卫军统领林谦之却认为应该清查队伍间的内贼,陛下遇刺分明就是里应外合,当时门口堵着的那些兵卫,明显就不怀好意,当时虽然杀了几个,都只是过河小卒,背后头目没揪出来,他们就这么带着皇帝的遗体回去,怎么向太上皇和太后交待,怎么向朝臣万民交待。 双方各自有理,谁都不肯让谁,彭怀便说去信请太后做主。皇帝死了,肯定得急信去京中的,但在京中回信之前,他们就在附近的驿站里驻扎,肃查内奸之事。彭怀还想坚持,在林谦之拔刀相向之后,终于妥协了。 壮壮的死讯传到京里,各处人心无不震撼,最伤心的当属太上皇一家,郡主一听儿子死了,第一反应便是不信:「这不可能!他身边守卫森严,又有暗卫保护,几条蛇而已,怎么可能让他丧命!是谁传的谣言!其心当诛!」 萧艺和嘟嘟骇得面色发白,但听郡主这样说,心中又稍稍放松了些,正是如此,壮壮身边守卫森严,哪里就这样容易死,肯定是误传的。 来传信的是壮壮的亲卫之一,壮壮死了,亲卫却还活着,若不是他要来京里送信,只怕当时也已经已死谢罪了。 「陛下被毒蛇咬中脚踝,须臾便毙命,卑职等亲眼所见,太医也查验过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她一直不愿儿子走上这条路,如今,她的担忧终于应验了吗? 嘟嘟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哭声,她不要做公主了,她要哥哥回来,他们一家子离开京城四处飘荡也好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萧艺捂着脸,身体颤颤巍巍,喉间溢出的悲鸣声是一个慈父哀悼亲子的唿唤,他不敢相信,那样健康懂事的儿子,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他做好了送别父母和岳父岳母的准备,甚至想过宝宝走在他前头,却从未想过儿子。可是今天事情摆在他前面,他才知道,再多的伤痛,他也是能承受的,心再痛,也痛不死人,是他对儿子的感情不够深吗? 郡主喉间哽了好一会儿,眼里酸胀干涩,却流不出眼泪,身子也是颤的厉害,若不是身边侍女扶着,怕是坐不稳。 「将那人的尸体带回来吧,用冰块和香料保存好,我要看看。」没有亲眼看到壮壮的尸体,她绝不相信壮壮死了。 郡主说完这话,整个人似老了十岁,无力的摆摆手:「都下去。」 萧艺按住郡主的肩膀,双目红肿涕泗满面,道:「我要去接他,不能让壮壮客死异乡,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我去接他。」 「接什么接!那不是壮壮!不是!」 郡主疯了一样挣开萧艺的手沖他吼,萧艺知道她难受,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哭。 新帝未封禅便驾崩,朝中有心人士便纷纷开始动作起来,壮壮没有兄弟子嗣,他死了,便得传位给上一辈的皇叔皇伯,原本沉寂下来的王爷们纷纷坐不住了,朝臣也忙着另找靠山,真正为壮壮伤心的,也就郡主一家三口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郡主是个暴脾气,虽然心里火急火燎的,倒也没谁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去找郡主说皇位传承之事,倒是后宫里头不太平,太皇太后第一个找上门来哭丧。 「哀家可怜的孙子呀!当初哀家就不同意让天赐即位,他才多大的人,如何抵得住风起云涌,他正当韶华,便这么去了,咱们做长辈的对不起他呀!」 郡主只是呆呆看着前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太皇太后的话,萧艺揽着郡主,陪着郡主一块伤心,根本没人搭理老人家。 太皇太后拿帕子拭了眼泪,戚戚道:「哀家知道你们伤心,只是人都没了,这葬礼可不能简单了,你们估计也没心思管这事,哀家便劳这个力吧,这皇帝驾崩,各地的官员藩王都要回来参加葬礼,如今新帝又还没定,哀家便代为发个懿旨吧。」 各地的藩王?壮壮没有亲兄弟也没有儿子,上一辈的几个王爷也都圈在了京城,只有良王去了洛阳的封地,太皇太后急吼吼的召良王回来,莫不是以为壮壮死了皇位便能轮到他? 郡主虽然心中悲戚,但也考虑过后事,在壮壮的遗体回来之前,她绝不相信壮壮死了,自然也不会让人染指那个位置。但她还有丈夫女儿,她必须为他们一家人考虑,如果壮壮真的没了,她便带着丈夫女儿去沿海定居,连壮壮的骨灰一块带走,再不回这波谲云诡的京城。那染满鲜血的皇位,谁爱坐谁坐。 京中的动向她也清楚,各位王爷虽然蠢蠢欲动,却不会强行逼宫,毕竟郡主已经没有儿子了,萧艺也不可能坐那个位置,他们对郡主更多的是拉拢,能得到太后的支持,登基也更加名正言顺。 因此对于太皇太后说要召良王回来,郡主也只是淡淡应了:「但凭母后做主。」 除了壮壮,无论谁做皇帝都不会善待他们,郡主也不欲再管京中这些糟心事,叫人收拾东西,随时准备离京。 黄雀 皇帝的遗体在回京的路上,京里人心惶惶,几位王爷都蹦跶的欢,朝臣也拿朝事试探过郡主,郡主以丧子之痛为由一概不理,倒是太皇太后趁机揽权,没少去金銮殿和御书房和朝臣商讨国事,不过她威信不够,除了皇帝的丧葬事宜,其他事情她都说不上话。 几位王爷的内眷都递了牌子请求入宫宽慰太后,不知道是打着拉拢郡主还是嘲讽郡主的心思,郡主一概拒绝,朝中关于该让谁继位的问题吵得热火朝天。太后不管事,太皇太后一心盼着良王回来捡漏,几个顾命大臣虽说对壮壮忠心,但这时候也少不得另谋出路。 就郡主得到的消息,首辅杜青云投向了毓郡王一系,算是矮个子里拔高个了,毓郡王确实比其他人多点手段。镇南大将军陈煜则投向了太皇太后一系,支持良王登基,毕竟良王是先帝嫡长子,当初也是自请辞去储位,而非先帝废储,如今新帝已死,良王登基算是名正言顺。 寿郡王萧蒙如今算是宗室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出身皇族战功赫赫,又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登基会更加容易,不过萧蒙是坚定的保皇党,谁做了皇帝他便辅佐谁,没登基之前便都是普通王爷,他都一视同仁。 太皇太后一心希望良王回来登基,不过她终究没有做太后的命,良王一家死在了路上,据传回来的消息,是遭到了流寇袭击,全军覆没,良王这次回家是拖家带口的,妻儿都带上了,无一倖免,包括静仪。 太皇太后收到消息便尖叫着昏死过去了,醒来之后便发了疯似的跑去了青云殿:「给哀家彻查!是谁干的,是谁!」 郡主面上依旧淡淡的,静仪遭了连累她也是伤心的,可这点伤怀在丧子之痛面前算什么呢,她的儿子都死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儿子,太皇太后跑到她面前来叫嚣,她又该去找谁呢? 「我没心思管这些,母后自便。」 太皇太后尖叫着想扑郡主:「是你!是你对不对!你的儿子死了,就要来害哀家的儿子!你这个毒妇!你的儿子早死,就是上天给你的报应!」 郡主目光冰冷:「那你的儿子早死,又是谁的报应呢,如果不是你撺掇着良王回京争位,他就呆在洛阳,哪里会有此劫。」如果她当初能强势一些,带着壮壮出京,壮壮现在只是个闲散快活的亲王世子,哪里会躺在那冰凉的棺材里呢? 太皇太后悽厉的哀嚎:「这本就是他的,哀家帮他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有什么错!是那些贱种,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害了我的儿子,哀家绝不会让他们成功,他们休想!」 郡主缓缓闭上眼睛,淡淡道了句:「下去吧。」身边宫人便去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奴婢们送您回去。」 太皇太后再不乐意还是被人半扶半架着走了,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一边还要操持良王一家的葬礼,终于没心思再去和朝臣闹腾了,几位王爷少了一个劲敌,彼此斗得更欢了,不过太后发了话,新帝人选可以先选出来,但皇帝葬礼结束后新帝才能登基,其余事情她不管。 太后说是这样说,不过大家听不听又是一回事了,朝臣皆已国不可一日无君的由头驳了太后这话,六部内阁每天啥事都不干就吵吵着立新君之事,连礼部都无心处理皇帝的丧事,还是嘟嘟把礼部两个侍郎叫来骂了一顿,他们才上了点心。 在众人看来,太后一家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日后也是面上光鲜,不说前朝,便是后宫各人都忙着另谋出路。 这日郡主正在午睡,忽然外头传来喧闹声,似乎有女子在争执,郡主最烦别人吵她睡觉,当下披衣下床,去门外看情况。 门外是毓郡王妃带着她的小女儿清仪乡主来求见太后,只是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还真不向是诚心来拜访的。 郡主满面怒气沉声道:「毓郡王妃,本宫并未许你入宫来,你如何进来的?你今天能无诏入宫,明天毓郡王是不是就能带兵逼宫了?」 毓郡王妃笑得张扬:「本妃听闻太后和太皇太后皆因丧子之痛无心理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宫务繁忙,本妃便自请来帮忙分担,太后怎地不领情?」 清仪乡主也是笑得娇俏:「正是如此,坤仪姐姐和皇兄手足情深,如今怕是没心思管事,我便搬去陪她同住,顺便也学学打理宫务,皇婶说可好?」 清仪乡主可不是空手来的,行礼都搬去玲珑阁了,就打算在宫里等毓郡王登基呢。 郡主只恨不得拿簪子划破这两张小人嘴脸,只不过大局当前,还是得忍着:「你们敢来,本宫还不敢留吗?将她们带到翠微宫去。」 翠微宫是北边一处荒凉的宫殿,犯了事的妃嫔的去处,也便是俗称的冷宫,进了那里的女人一辈子便废了,那里头住得人也都疯疯癫癫的,听说那地儿到了晚上还闹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毓郡王妃挥着袖子大叫:「你敢!你敢这么对我?林妙珂!你连儿子都没了,还敢这么嚣张,待我做了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郡主这段时候最恨别人说壮壮的事,她本来还可以自我催眠,不见到尸体就不承认壮壮死了,但大家都在她跟前说,她的信念都要崩塌了。 「啪!」 郡主大步上前朝毓郡王妃挥了一个巴掌,而后拽着她的头髮将她拖出来,噼头盖脸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毓郡王妃被打蒙了,回过神来便想还手,郡主身边高手如云,哪里会让她有还手的机会,都死死拽住她的手脚,让郡主拿她当沙包打。 郡主一向自诩高贵,何时有这般泼妇模样,这段日子是真的憋坏了,急需一处发泄的地方,正好毓郡王妃撞上来,她可不会手软。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毓郡王妃鼻青脸肿的带着女儿回去了,至于清仪乡主的带来的行礼,被嘟嘟拿来赏人了。不过随后京中便有了传言,说太后中年丧子痛不欲生,已得了癫狂之症,几位王爷皆带着大队人马说要进宫看望太后,顺便主持大局。 这就要逼宫了?这群扶不上墙的癞皮狗,还不到急的时候呢,就都迫不及待的要跳墙了。下午毓郡王妃出宫后,郡主就加强了城门处的防守,毓郡王妃能无诏入宫,看来毓郡王已经收买了城门口的将领。郡主本来不欲管这事,她都收拾好了行囊,随时能拍拍屁股走人,可是皇帝的遗体还没到,她必须守住了宫里。 郡主带着萧艺和嘟嘟在青云殿里坐着,等着听诸王自相残杀的消息,结果自然是不出她所料的,几位王爷半斤八两,厮杀过后毓郡王稍稍胜出一筹,不过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郡主的人本来正欲来个黄雀在后,却不想有个更大的黄雀候着呢。 郡主泪眼朦胧看着殿门口大队人马拥着的明黄身影,难道她真得了癔症,已经出现幻觉了吗? 嘟嘟尖叫一声:「哥哥!」而后便如出了笼的黄雀扑向了壮壮怀里,萧艺也急匆匆的跑过去,音里满是惊喜:「壮壮!真的是你!你没事便好,怎么不早点回来,我们都担心坏了!」 壮壮安慰了几句,而后走到郡主跟前跪下:「儿子有罪,不该欺骗母亲,求母亲宽恕儿子。」 郡主何等聪明的人,壮壮进来那一瞬,便知道了这只是个局,死的那个是替身,他可能根本就没出京,一直在京中窥伺,如今诸王皆死于动乱,毓郡王以残杀兄弟之名被壮壮就地处死,良王一家死在了路上,至于那股民间势力,壮壮布置了这么久,大概也抓到尾巴了吧。 算计的真好,他以后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她终于要承认,壮壮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不是她乖巧懂事的儿子了,而他们之间的称唿,也从娘变成了母亲,或许她该庆幸,壮壮还没有叫她母后。 「你没有罪,大局为重。」 壮壮看郡主这副模样,哪里不知道郡主在怪他,当即跪移到郡主跟前,拉着她的手说软话:「娘,我不是故意要骗您的,您向来不屑装模作样,喜怒皆表现在脸上,如何装的出丧子之痛,我怕露馅才没告诉您,您别气我行吗?」 郡主拉他起来,柔声道:「回来就好,不说这个了,你该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今儿早些休息,明日再说。」 壮壮欲言又止,罢了,来日方长,母子之间哪来的隔夜仇,他平安回来,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我先去御书房,娘你们早些歇着,明儿咱们一块用晚膳?」 郡主笑着应好。 壮壮走后,嘟嘟便偎过来:「哥哥可真忙,不过忙过这一阵,日后便舒服了。娘您也别气哥哥了,虽说哥哥不该骗咱们,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如何装的出痛失至亲的模样?以后让哥哥多陪陪咱们便是。」在嘟嘟看来,哥哥死而復生便是再好不过的,哪里还计较那些细节,难怪他们是龙凤胎,想事情都是一样的。 郡主悽然笑笑,她气的哪里是壮壮骗他们,她气的是,壮壮在江山大业和家人之间,选择了前者。 第222章 事毕 壮壮不愧是先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尽得他的真传,这次诈死事件,将一干叔伯一网打尽,朝臣忠奸也心里有底。至于那个民间组织,壮壮抓到了毓郡王和他们勾结的把柄,沿海的老巢他没找到,京城里却是理清了,而且顺藤摸瓜逮到了几个大鳄,虽然没有连根拔起,却也是元气大伤,近几年估计都蹦哒不起来,壮壮正值年少,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因着这事,壮壮以勾结余孽之名把毓郡王一家子都端了,而首辅杜青云之前投向毓郡王,如今壮壮为了把持大局不动他,却也容不了他多久。 陈煜虽然也投向了良王一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贡献良王便没了,而且他是基于壮壮已逝的情况下投向嫡长一脉,倒也称得上忠君爱国,如果没有萧蒙衬托的话。 萧蒙算是这次事件中除了壮壮亲信外最大的受益者了,原本作为手握军权的宗室王爷,又是先帝亲任的顾命大臣,壮壮说对他没顾忌是假的,不过此次事件中萧蒙威武不能屈刚正不阿的形象很得壮壮的心,壮壮虽然没给什么实质赏赐,但心里的小本本都记着呢。 良王一家死在路上,太皇太后痛失爱子大病一场,经此一役宗室凋零,郡主想安排人侍疾都不方便,干脆以太皇太后精神不好需要静养为由将她半软禁起来,平时还是可以到处熘达的,只是不许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去看望,免得传出些不好的消息,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像寿郡王妃这等明事理的人,自然就是宫里的常客。 关于良王一家的死,郡王不知道壮壮在其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当时由于丧子之痛,郡主对这事没怎么花心思,但壮壮平安回来后,郡主思及正当妙龄便惨死的静仪,没少暗自垂泪。 壮壮让人迎回了良王一家的棺椁,以太子之礼下葬,谥号淳仁。静仪也是以郡主之名下葬,她还未出嫁,便葬在了父母边上。事后郡主偶然间听到了宫女嚼舌根,说良王一家的死是毓郡王的手笔。 郡主哑然失笑,就算壮壮没有参与,他也一定是知道的,只是放任自流罢了。她没法要求儿子对敌人仁慈,只是对于静仪,她终究是有愧的。 良王的葬礼过后,太皇太后便不行了,适逢先帝和太皇太后以及淳仁太子的三重国孝,兴平元年的春节过的异常冷清。 第二年便是新气象了,壮壮头年泰山封禅没去成,第二年是一定要去的,不过郡主没法见证他的风采了,她要去北疆建她的济慈堂。 「娘如今就去?好歹等我封禅回来,再说嘟嘟出了孝便及笄了,这两年便得相看起来,娘这时候怎么走的开?」 提到终身大事,嘟嘟羞红了脸,只她也确实不舍和父母分开的,便也劝道:「咱们才回来多久,哥哥才和咱们相聚多久,又要分开了?娘您怎么捨得?我是不捨得的,若是咱们三个走了,独留哥哥一人守着这诺大的宫殿,多冷清,若是我留下来陪哥哥,我又捨不得爹娘,长这样大,我从未离开过你们呢!」 关于嘟嘟的顾虑,郡主也是想过的,原本这时候是国孝,郡主和萧艺不宜远游,且壮壮兄妹俩个正值青春年少,正是养成性子的时候,父母不在身边教导,万一长歪了可怎么好?只是壮壮年前那些事,让郡主知道,他主意大着呢,能自己料理自己,郡主便也能放开心胸去做自己的事。至于嘟嘟,郡主是希望带着她在身边的,两年后她及笄,郡主再带她回来挑选夫婿,若她执意要留下,郡主多安排些人照看她也就是了。 「这两年要守国孝,要给你相看,过两年又要操持你们的亲事,你们各自成了家,我又要操心你们的孩子,还有完没完了?我自己的事不要做了?本来我的意思是带着你去北疆,过两年你及笄再带你回来,你们兄妹俩的亲事一起定下,满了十八再成亲,既然你不想走,便留在京里吧,我拜託你寿王婶照看你一些。」 郡主心意已决,兄妹俩怎么劝她都不肯改变主意,萧艺是铁定的妇唱夫随的,嘟嘟又捨不得爹娘,又捨不得哥哥,很是犹豫了一阵。 入夜以后,壮壮去青云殿找母亲说话:「娘可是还在气我,所以才不管不顾的要走吗?」 郡主看着他笑道:「有什么可气的?」 壮壮抿唇沉默一阵,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娘可是觉着我太过心狠手辣?心里不虞却又没法阻止我,所以干脆走远些,眼不见为净?」 壮壮是个细心的孩子,郡主的心思,他不说全明白,也猜得到七八分。 郡主幽幽嘆气:「在你选择走上这条路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成王败寇,歷史上那些明君英主,哪个没做过几件狠事呢!在其位谋其政,娘长在宫廷,自然明白帝王该行使的职责,你没有错。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我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孤家寡人。」 「我有爹娘妹妹,如何会是孤家寡人?只是娘您要带爹和妹妹走,那我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壮壮情绪有些激动,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说法,却在乎家人的看法,若是爹娘都不支持他,他如何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爹娘妹妹不能永远陪着你,再过几年你和嘟嘟便要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爹娘就要退一步了,你获得的亲情,首先来自你的妻儿,其次才是爹娘。同样的,娘也不是传统的相夫教子的女人,我有自己的事业,我不可能一直围着你们转。人们常说,事业和家庭有冲突,不是它们本身冲突,而是家庭成员各自的事业有冲突。一个家庭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有事业,那是不会冲突的,一家人都可以聚在一起,像咱们家这样的,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咱们如何能一直呆在一块儿呢?壮壮,你现在可能会怨我,等以后你的孩子大了,你就明白了。」 壮壮沉默不语,他确实是怨的,别人的母亲都温柔体贴,对自己的孩子事无巨细的打理好,他的母亲偏偏心大,能把他扔在京里几年不管,那时还有爷爷在,如今爷爷都没了,宫里就他一个,即便嘟嘟留下来,他们兄妹俩还都是半大孩子,母亲怎么就放心让他们在京里自生自灭?前几年郡主是说要让他歷练,所以放手不管,如今他已然功成名就,郡主又说他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她永远都有这么多理由,难道她的事业比自己的孩子都重要? 壮壮心里有气,沉着脸不说话,郡主也不欲在这个时候解释,儿子正在气头上,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母子两个相对无言,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凝滞的可怕,壮壮坐了一会儿也觉难受,便瓮声瓮气的告退了。 无论孩子们怎么反对,郡主还是要走的,她定在三月里出行,北疆苦寒,到了那边正是要入夏的时候,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也防了乍暖乍寒人容易生病。 嘟嘟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留在京里陪哥哥,再说她在京里过了几年繁华生活,北疆苦寒,风沙又大,她才不想去呢! 既然都说定了,郡主便着人收拾行装,壮壮自那夜后便和郡主开启了冷战政策,用沉默以示抗议,郡主只作全然不知,该叮嘱的还是叮嘱,该收拾的还是收拾。 「我们这一去,下次回来便是嘟嘟及笄的时候了,有些话得叮嘱你们,你们两个,正值青春慕少艾的年纪,又端的是身份尊贵才貌出众,无论男女,想往你们跟前凑的不少,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对方家世才学品貌多好,若是搞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我绝不会承认。尤其是壮壮,你日后少不了三宫六院,但是在你娶后之前,不要去沾染旁的女子,宫女也不行,十八岁成亲之后有了嫡长子,你怎么闹腾我都不管。嘟嘟也是,你平日里就喜欢和世家公子贵女郊游踏青,娘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并不反对你交朋友,但行事得有个度,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别怪我一竿子打死。」 这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郡主自己因为某些原因有些离经叛道,但她绝不许她的孩子也这样。 果然郡主刚说完这话,嘟嘟便嘀咕起来:「那娘和爹不是自己看对眼了吗?娘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郡主杏眸圆瞪:「那怎么一样,我和你爹青梅竹马,我们还小的时候你们爷爷就认定了我做他儿媳妇,要不然能由着我们闹腾?」 这话也没错,郡主和萧艺虽然有私相授受的嫌疑,但双方父母都通过气的,铁铁的父母之命,他们现在不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吗? 「所以你们都听清楚了啊,就算你们有看对眼的,在我没点头之前,你们都把持住了,要不然害人害己。」 壮壮和嘟嘟都还是半大孩子,正是对男女之事半懂不懂的时候,哪里经得起郡主这么开诚布公的谈这事,都是红着脸不住点头:「知道知道」,随后说些闲话岔开话题。 说是这么说了,郡主还是交代了嘟嘟身边人看紧了她,她是女孩子,本就容易吃亏,郡主交代了林雅清多照看她一些,林雅清没有女儿,对嘟嘟很是喜欢,嘟嘟和寿王府两个公子处的也好,时常去寿王府玩耍。做完这些郡主还嫌不够,又特地和壮壮再说了这事,壮壮是妹控,对于嘟嘟身边的同龄男子那也很有一股敌意,哪还用得着郡主交代。 但是郡主却没有让人看着壮壮,他是皇帝,要的就是他的自制力,别人再怎么盯着能如何,而且为了嘟嘟以后的姑嫂关系,她也不会让嘟嘟去盯壮壮身边的女子。 到了三月里头,京中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郡主和萧艺便也要出门了,临行前壮壮兄妹俩送爹娘到城门口,嘟嘟眼泪汪汪的扁嘴道:「爹娘你们要早点回来,明年要回来过年,不要就赶着我的及笄礼前两天回来。」 嘟嘟后年二月份及笄,郡主明年年底回来陪孩子们过年,再帮嘟嘟操持及笄礼,正好。 「知道,别哭了,这么大的姑娘,动不动就眼泪汪汪,以后我不在,你哭了可没人哄。」 「才不是,哥哥会哄我。」 郡主微微笑道:「好了,我们真要走了,别送了啊!」 郡主和萧艺坐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朝孩子们摆摆手,便缩进了车里,马车哒哒的城门外跑。 嘟嘟望着爹娘的马车渐渐远去,心里头又是一阵伤怀涌起,脑袋靠在壮壮肩上,糯糯道:「就剩咱们了,哥哥你可别只忙着朝政,不理我,就算爹娘不在,咱们还是要每日一起用膳,好吗?」 壮壮揉揉嘟嘟的发顶:「这是自然,我只怕你和你的小伙伴们玩疯了,不记得回家吃饭。」 「怎么会!他们怎么比得上哥哥。」 …… 城郊的树林边上,一大队人马在候着路边那两个童心未泯的主子。 「宝宝你看,这朵蓝色的好看吧,把它别在耳边,那朵粉色的别在鬓角。」 郡主满面无奈的望着萧艺手里的一大捧野花,她头上已经戴了一个花环了,萧艺这是恨不得把她全身上下都堆满花。 「阿艺,差不多行了啊!再耽搁咱们赶不上驿站了。」 「没事儿,咱们可以在外头露营,就像咱们幼时在避暑山庄那次,不过这回没那些碍眼的,就咱们两个人。」 「好呀!你觉得他们碍眼?那你是不是也觉着壮壮和嘟嘟碍眼呢?难怪这回咱们离京不带孩子们你一句话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心里憋着气呢!合着你巴不得是不是?」 萧艺摘花的身形一顿,强作镇定道:「那不能,孩子们没来我也不高兴呢,不过咱们走都走了,就别想那事了呗,你不是常说要乐在当下吗?」 郡主嗔笑不语,凝望着置身花丛的萧艺,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诗:「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繁花相送到青墩。」 她不去青墩,她去北疆,但这一路有繁花相送,良君相伴,足矣。 第223章 第223章 相送 北疆的冬天极冷,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地上堆了几寸厚,时值黄昏,冬日天色暗的早,路上已没什么行人踪迹,萧艺从军营里头打马回来,夹了一身的风雪。 「快给爷拿碗姜茶来。」 喜乐一边吩咐下人,一边给萧艺解斗篷,平安在一边给他掸衣服头髮上的雪星子。 郡主抱了个手炉坐在榻上,腿上搭了厚重的羊毛织锦毯子,萧艺在碳盆边烤了一会儿,又灌了碗姜茶,待身上从内至外暖和了,才凑到郡主身边去。 「今儿在家做什么呢?这样冷的天,可别再往济慈堂跑了,当心冻着。」 萧艺夫妇两个在北疆住下后,郡主日日忙活济慈堂的事儿,将原先朝廷设立的济慈堂改进了一番,收容了更多流离失所之人,又再增建了一个,北疆两个济慈堂,一个是专门收纳烈士遗孤的,一个是收纳受战乱之苦的平民百姓,前头那个有朝廷拨款,郡主安排可靠的人手看管便是,后头那个便是郡主自掏腰包了,一应人手设备也是郡主操持,确实忙乱了一番。 萧艺往军营里寻了个职位,还是做个小队长,日日带着手下人练兵,自然是隐姓埋名去的。他无甚野心抱负,每日在军营里混着,晚上回家住,逢休沐便带着郡主去跑马,日子倒也自在悠闲。 「我如今哪还有心思管这些,你瞧瞧这个。」郡主话里满是苦涩,从迎枕底下抽出张信纸来递给萧艺。 萧艺一见是京中来信,心里便觉不妙,难道孩子们出事了? 萧艺一目十行的浏览完全信,又再返回去细緻浏览了番,末了微松一口气道:「我当是什么事?嘟嘟也是大姑娘了,这眼瞅着就要及笄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既然有瞧对眼的,咱们回去帮她做主便是了,这冯卿出身清贵才貌俱佳,可不是做驸马的上上之选?」 原来这是壮壮写来的信,信中说嘟嘟瞧中了大理寺少卿冯应才之嫡次子冯卿,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壮壮信中说这冯卿生的清俊朗润文採风流,本人又煞是温柔多情,进京不久便结交了一干贵子贵女,嘟嘟是贵女中第一人,平日里又爱好出游踏青,自然便认识了他。这冯卿对嘟嘟也是殷勤的很,时不时的作个诗画幅画赞美她,将嘟嘟哄的是心花怒放,恰巧前阵子壮壮年前事多,要赶在腊月二十五封笔之前将政事都料理清楚了,便没多关注嘟嘟的动向,还是嘟嘟身边的嬷嬷来报,他才反应过来自家妹妹思春了。 壮壮对这个沽名钓誉的冯卿是没一分好感,在嘟嘟跟前将冯卿贬的一文不值,直言道不可能要这个妹夫。嘟嘟正值青春韶华,本就是任性叛逆的时候,哪经得起壮壮这样说道,家人反对她偏要做,连什么非卿不嫁的话都说出来了,壮壮气急,年脚底下禁了嘟嘟的足。兄妹俩个头一次红脸,还是为了个不成器的男人,壮壮越想越气,在朝堂上将大理寺少卿训斥了一顿,又写了封信来寄给母亲,这事还是要爹娘做主。 话说嘟嘟明年二月份及笄,本来郡主这时候该在京城了,不过这边临时有事耽搁了,拖到了十一月底本来该启程了,偏偏今年冬天来的早,又特别冷,北疆这边连日大雪,路都被封了。郡主他们又拖家带口的更不方便出行,没法子便只能叫人传了信过去,说等路疏通了再走,若是他们迟到几日,那嘟嘟的及笄礼便推迟几日也无妨,若是他们开春了还没动身,便不必等了,叫寿王妃给嘟嘟操持。 但眼下壮壮寄了这封信过来,郡主便坐不住了,瞧壮壮字里行间的意思,那冯卿分明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什么文採风流,只会做些淫词艷曲附庸风雅便能称才子了?她四哥七哥师兄哪个不是少年中举?这冯卿现如今还是个秀才,还有脸称才子,也就会玩些风月把戏哄小姑娘。 说什么温柔多情,听说这冯卿交友广泛,无论是世家闺帷还是秦楼楚馆,一干红颜蓝颜知己等着他把酒言欢呢! 再说什么家世清贵,现任大理寺少卿是进士出身,祖上也就是个普通人家,到了他这一代家中有人做官才发迹的,这冯卿还不是原配嫡子,原本的冯夫人出身市井,一路相夫教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凤冠霞帔,还没过几日官夫人的瘾呢,便坏了身子染上恶疾一命呜唿。冯夫人死后冯大人守了一年妻孝,便娶了上官之女为妻,也就是冯卿之母。 冯卿之母是宠妾庶女出身,生的很是美貌,又有心计,婚后将冯大人笼的死死的,不久就十月怀胎生下了冯卿。冯卿也会长,五官相貌专挑父母好处长,生的是清灵俊秀金童一般,从小又聪明机灵嘴巴甜,将原配留下的一儿一女衬得跟木头似的。 这现任冯夫人有了亲子之后,看原配两个孩子便万般不顺眼,冯大人也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对原配生的木纳孩子一点不关心,满心满眼都是机灵可爱的幼子。后来冯大人外放十几年,回来之后那嫡长子便成病秧子,说是命不久矣,家里也就没给他娶妻,怕祸害了别家的好姑娘,而那嫡长女也嫁在了外地没什么音讯,这冯家如今便是冯卿母子的一言堂了。 这些都是郡主下午听身边人打探来的消息,这种人,这种家世,还想配她的宝贝女儿? 萧艺听完郡主解说后也是怒不可遏,「这种货色怎么跑到嘟嘟身边去的?她身边都是死人吶,让这种人接近她?不行,咱们得赶紧回去,可不能让嘟嘟犯迷煳了!」 郡主也是这般说法:「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去开路了,咱们家里该收拾的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等那边路通了便走,最好赶在嘟嘟及笄前进京。」 最后郡主他们是一边走一边开路的,事先便雇了一队人马比他们先行一日,又再雇了一队人马比他们先行半日,一路剷除路上的积雪,郡主他们队伍里也有护卫,走在前头开路,磕磕绊绊走走停停的总算离了北疆,除夕都是在路上过的。 离了北疆后路便好走了,适值正月里头,路上行人也不多,只是积雪渐渐消融,路上有些滑,还是不能走快了,郡主等人赶在正月底才进的京。 他们进京那日,壮壮兄妹俩亲到城外驿站来接,郡主为了女儿的及笄礼连过年都在赶路,可把嘟嘟感动坏了,一见面就偎到母亲怀里撒娇:「娘您可回来了,一路可好?其实我的及笄礼晚些也无碍,您何必这样赶?大冬天的,可别熬坏了身子。」 郡主笑着揉揉嘟嘟的脸颊,柔声道:「你的大日子,如何能将就?」说罢又去拉壮壮,「一切都好吗?刚开朝事情不少吧,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壮壮应是:「我知道的,爹娘在北疆可好?那儿比京城还冷些,冬日里大雪将路都封了,爹娘如何能冒险赶路?」 「回都回来了,不说这些,嘟嘟的及笄礼操持的如何了?正宾是你寿王婶,贊者和有司呢?」 嘟嘟笑得娇俏:「贊者请齐家表姐,有司是清仪堂姐。」这两人是嘟嘟的手帕交,自幼一块儿玩耍学习,情分可不是那些酒肉朋友能比的。 一家人坐在车里说话,很快便到了后宫,如今虽然上阳宫和寿康宫还是空着的,但郡主和萧艺还是住惯了青云殿,等再过两年壮壮娶后纳妃了,他们再不想搬也得搬了。 晚上一家人一块儿吃饭,嘟嘟虽然还是叽叽喳喳,但席间和壮壮还是交流不多,郡主也只作不知,陪着他们闲话,倒是萧艺挠心挠肺的想和嘟嘟说话,但郡主不提起话头,他做父亲的也不好管女儿的私事。 郡主非常沉得住气,交待了壮壮和萧艺,有什么事等嘟嘟行完她的及笄礼再说,她也要再查探一下那冯卿的为人。 嘟嘟之前和壮壮不欢而散,壮壮在年脚下禁了她的足,过年都没让她出来,嘟嘟很是闹腾了一番,壮壮也狠得下心,硬是把她关到郡主他们回来的前夕才放她出来。在这之前嘟嘟的及笄礼一应事宜皆由寿王妃打理,寿王妃也大致听说了一些流言,对嘟嘟的抱怨只作不知,除了及笄礼上要用的服饰头冠之外,其他的时候都不去打搅她。 所以嘟嘟出来后,对壮壮也没什么好脸,只是在父母面前隐忍了一些,毕竟父母远道而来,总不会想看到儿女间有虢隙。 郡主回来后,嘟嘟的及笄礼便近在眼前了,嘟嘟也要熟悉礼仪流程,提前彩排以防到时候出错,这一番忙乱下来自然也没有时间心思去见冯卿,这样算起来,嘟嘟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冯卿了。但是据郡主这段时日的观察,那冯卿身边可从来不缺红粉知己。 第224章 第224章 第224章 春信 ? 嘟嘟的及笄礼在万众瞩目中来临,说起来,这是壮壮登基以来最盛大的庆典了,前两年处于几重国孝中,过年都不敢着红见喜。 嘟嘟身为太后和太上皇的独女,皇帝的胞妹,是目前京中身份最尊贵的少女,她的及笄礼虽然是按着国公主的规制来办的,但郡主给她置办的冠服可不是一般的华丽。 郡主的天衣阁本来就是箇中翘楚,嘟嘟及笄礼上的冠服都是她亲自画了图样送去江南,天衣阁赶制出来,再送到京城来,彼时郡主还未回京,这是林雅清经手的,天衣阁的手艺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郡主回来后又拿出来精修细改了一番,最后的结果嘛,嘟嘟穿着新衣裳欢喜的不得了,直说到时候成亲要让郡主给她做嫁衣。 郡主自然无不应允,她就这一个女儿,只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给她。 嘟嘟的及笄礼京中权贵世家无一缺席,后宫如今女眷不多,外臣行走也方便些,适值融融春日,郡主做主,把嘟嘟的及笄礼放在御花园办,御花园中搭起了台子,嘟嘟在上头行礼,宾客便在周围看着。郡主瞧着膝下身着七彩凤霞霓裳如神女临凡的女儿,心中升起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和无奈,她的贴心小棉袄,很快便是别人家的了。 嘟嘟的及笄礼在满堂喝彩中落下帷幕,她对这次仪式很是满意,她那排场那冠服,京中哪个贵女能及得上她?只可惜冯卿没来,若不然可以叫他画幅画作首诗记录这一盛事。 「娘。我今儿约了云仪堂姐和明仪堂哥他们跑马,便不回来用午膳了,您别等我。」 郡主瞧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儿,嘟嘟本就继承了萧艺的美貌,如今大了更是出挑,不是郡主王婆卖瓜,京中贵女确实没一个及得上嘟嘟的。她又一直练舞,身段窈窕纤细,但宫中伙食好,嘟嘟一直都有喝药膳滋补,身上发育的很不错,该有的地方都有了,今日她又着了身大红束腰箭袖骑装,更加衬得她面若芙蓉身段玲珑。 郡主笑道:「都有哪些人?你这几年有没有交到新朋友?还是原来那些人吗?」 嘟嘟笑道:「不就是寿王叔家两个堂哥,林家舅舅家的兄弟姐妹,和逸王叔家的两个堂姐,都是亲戚家的孩子,娘您也都认识的,不过齐表姐说了亲事,如今不跟我们一块玩了。」 「她原也是个温婉性子,花会诗社还会参加,跑马骑射可不热衷,便是没说亲事,也不会随你们疯。不过啊,你就比你齐表姐小一岁,她都说亲了,你也不远了,娘这次回来,可是要把你们兄妹俩的亲事都敲定的。」 说到亲事,嘟嘟面上染上一抹红霞,低头沉默了一阵后,声音糯糯的说道:「林五哥哥他们有一个好友,唤作冯卿的,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公子,近来也随我们一道玩。」 郡主不动声色道:「为人如何?和你们处得来吗?」 嘟嘟抬起头来脸上红霞消退了些:「为人自然是极好的,和我们也处得来,林五哥都说,只恨没有早点识得他。」 郡主脸上笑意一敛:「有多好?貌比潘安才过子键智赛诸葛勇盖赵云还是富及石崇?」 嘟嘟面色一滞,终于发现母亲脸色不好,完全没有喜色,一时间便心乱如麻。娘肯定是知道了,哥哥一定告诉她了,哥哥都不同意,娘更不会同意的,怎么办? 嘟嘟垂着眼帘睫毛乱颤,脸上的慌张掩都掩不住,郡主沉声道:「说话。」 嘟嘟被吓了一跳,随后又委屈起来,为什么娘亲和哥哥都不同意她和冯卿,他不就是出身差了一点嘛,她这般身份,原就不需和世家子弟联姻,娘答应过让她自己挑的。 「娘拿他和那些古人比,他自然是不及的,那些先人之所以是后世楷模,便是因为他们旷古绝今。」 郡主冷笑道:「那就拿他和你身边同龄人比,论长相及得上你哥哥吗?论才华及得上魏家的小举人吗?论功夫及得上你小舅舅吗?更别提家世出身为人处事,京中比他出挑的大有人在。你好歹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姑娘,身边围着的哪个不是人中翘楚凤毛麟角?你不是向来眼高于顶吗?不是早早的夸下海口要嫁一个不逊色于你哥哥的人吗?这就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如意郎君?」 如果壮壮在这儿,听到郡主这话,估计要郁闷一会儿,他的优点怎么就成了美貌呢? 郡主越说到后头语气越重,嘟嘟被郡主这一番连消带打,眼泪都止不住了,站起来嘶叫道:「他就是有再多不好,可他待我好,爹不也有种种不足吗,你不还是嫁给他了......」 「闭嘴!」 郡主由不得别人说萧艺不好,尤其嘟嘟是他们的孩子,还好萧艺不在这儿,他若是听到这话,不知道该怎么伤心呢! 嘟嘟也就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说完之后便后悔了,她也很爱父亲的,还好父亲不在,没听到她说这话。 「别拿他和你爹比!冯卿对所有人都好,他只是待你最好,这个最好还是基于你长公主的身份和你的美貌,若不然就你这娇蛮性子,及得上他那些青梅竹马温婉可人的姐妹们?而你爹对所有人都不好,他只待我好,只这一点,他便是有再多不好,我也认了。」 嘟嘟瘪着嘴哭诉:「他性子如此,我有什么办法,是那些姑娘想往他身上贴,他又是个老好人性子,不懂得拒绝人,以后我看紧他一些就是了,娘你也不是在爹身边安排了许多人吗?」 郡主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从妆匣里头拿了一打纸出来扔到嘟嘟跟前:「你自己看。」 嘟嘟捡起来看,越看脸色越差,这是郡主回来后这几日,遣人去查探冯卿的行程,嘟嘟在宫里忙着她的及笄礼,冯卿忙着和他的红颜知己们风花雪月,这纸上一条条一列列,冯卿什么时候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甚至他回去之后和屋里婢女调情都写出来了。嘟嘟骄傲惯了,如今被母亲看到她狼狈的一面,面上实在挂不住。 郡主冷然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还有你禁足那些日子,他在做什么?若是再不信,你自己尾随着去瞧瞧,眼见为实。一个巴掌拍不响,有姑娘往他身上贴,也要他接住才行,若是你爹,有姑娘敢贴上去,他一脚就踹过去了。」 嘟嘟面色不虞,郡主细看她眼里只有羞怒却无伤心,心下便放了一大半,她就说嘛,这冯卿才和她认识多久,少年人贪新鲜慕风流而已,还能有什么真情不成? 嘟嘟心里不好受,郡主怕激起她的反心便没再说,但还是叫人密切关注她的动向,知女莫若母,嘟嘟果然叫人去查了冯卿的行迹,他确实温柔多情,也确实被动,都是姑娘们贴上来,只不过以前和嘟嘟在一块的时候,没有姑娘敢来拔嘟嘟的虎鬚,只敢趁嘟嘟没注意的时候暗送秋波,但嘟嘟不在的话,她们就大胆了,冯卿也是来者不拒,和美人调情嬉戏很是得心应手。 嘟嘟为着这事很是气闷了一番,倒不是说她就多喜欢冯卿了,只是冯卿生得好,又有几分才气,在京中很受追捧,嘟嘟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冯卿对她献殷勤,她看着京中贵女们艷羡嫉妒的眼神,心里很有些虚荣。 再加上冯卿确实有些风月手段,又会吟诗作赋,嘟嘟毕竟年少,确实被撩动了心弦。只是之前壮壮言辞激烈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她无法接受一直宠溺她的哥哥竟然不支持她的选择,所以才闹腾了这么久,如今郡主把事实摆在她跟前,她再也无法强撑自尊了。 郡主打了个巴掌又给个甜枣。好言劝慰女儿:「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以后长个记性就是了,家里人总是为你好的。去跟你哥哥道个歉,瞧你之前为了个男子伤了哥哥的心了,壮壮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呢。」 嘟嘟俏脸微红,诺诺点头,回去便亲自下厨做了糕点汤汁去了御书房谈给壮壮请安。嘟嘟是个傲娇性子,一句道歉怎么都说不出口,壮壮也理解她,嘟嘟能带了东西过来,就是要和解的意思,他还能跟妹妹斤斤计较吗?两兄妹握手言和,感情更甚从前。 嘟嘟消沉几日后,又精神焕发的出去熘达了,出门前郡主送了她一个侍卫:「你这一整天在外头打打闹闹的,当心磕着碰着,这个侍卫是我们从北疆带过来的,叫季贤,功夫很不错,以后就跟着你了。」 嘟嘟刚想说她不缺侍卫,瞧清这侍卫的长相后便把话咽了下去,这英俊五官,这阳刚气质,比起她哥哥都不差什么的,而且习武之人身上一股子锐气,可不是京中这些锦绣堆里的脂粉子弟能比的,那冯卿比他差远了。 嘟嘟心下一动,抿嘴娇笑道:「多谢娘,我收下了,我在外头会小心,您别操心我。」说罢便带着季贤打马出宫。 黄昏时候郡主在御花园里散步,远远的便瞧见嘟嘟拿着马鞭一路抽抽甩甩过来:「季贤,你下次长点心!魏新雅是县主又如何,你可是本公主的人,她下次再敢抢你的猎物,你直接用蛮力抢,打坏了我担着!」 季贤在一边狗腿笑道:「卑职得令,都听公主的。」 郡主低头笑的无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每个病娇公主的背后都有一个忠犬侍卫。 第225章 第225章 归期 秋风捲起落叶,坤宁宫的庭院里,洒扫宫女刚扫过一遍,地上又铺了一层灰黄,小宫女苦着脸拎着扫把箕斗慢腾腾走过去,嘴里嘀嘀咕咕骂天:「瘟天!诚心折磨人不是?」 明心站在庭前,瞧着这些不识愁滋味的小丫头,一向规矩严谨的她破天荒的没有开口训斥。 罢了,她们也待不了多久了,这坤宁宫,马上就要易主了,她们这些前皇后的下人,还不知道会打发到哪里呢! 「姑姑,娘娘找您。」 小宫女细声细气的来唤明心,明心忙快步往里走,道:「可是娘娘不好了?」 「没,刚喝了药,瞧着精神头挺好,估摸着是有事交代。」 明心没再多问,快步进了内殿。 内殿里一股子浓重药味,又混着薰香味儿,明心刚从外头清冽的秋风里进来,一进屋子就一股子噁心滋味儿。 「快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给娘娘拿顶风帽戴着,一个个的没点眼色,我一刻不在你们就惫懒不是?」 明心疾言厉色,内殿一干宫女霎时便忙乱起来,开窗的开窗,找帽子的找帽子,撤薰香的撤薰香,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皇后韩氏半躺在雕花大床上,面色灰白形容枯藁,浑身透着久病之人的衰败气息:「我已经这般了,何苦再折腾她们。」 明心接过宫女递来的风帽坐到床沿给皇后戴上,一边柔声道:「娘娘别说这些,您是九天凤凰,有上天庇佑的,一阵小伤寒,还能伤了根本吗?您还要瞧着大公主成婚生子呢!」 皇后咳嗽了一阵,气喘微微道:「我如今也就放不下她了,我若去了,你就去她身边服侍,定要护她一世安稳。」 明心黯然点头,若是太子还在,大公主如何会无依无靠。 「你去请母后来,我想见见她。」 皇后作为儿媳,本该去给太后请安,但她实在是起不了身了。 明心得令,带了个小宫女去上阳宫。 太后和太上皇已近六旬,瞧着还是春秋正健风华正茂的模样,尤其是太上皇,和皇帝站在一块儿如兄弟一般。两人精神头也好,帝后大婚后便出京游歷,太后一边做慈善事业一边游山玩水,她又懂得保养爱美,如今瞧着比久病的皇后都年轻。 如果不是两月前那事,这两人还在江南游玩,压根儿不会回京,便是回了京也不会住宫里,一堆子糟心事儿。 太后一听皇后要见她,心里也有些底,便稍敛仪容随着她去了。 皇后半躺在榻上,见太后进来,便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太后忙快步上前按住她:「你身子不便,不必这些虚礼。」 皇后被太后按着躺回去,太后给她掖了掖被角,在床沿边坐下。 明心瞧着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婆媳,比平民人家的婆媳都要亲昵许多,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她的娘娘,一定会是另一个太后。 皇后韩氏是今上元后,出身书香世家,十七岁和今上大婚,进宫之后立刻就掌了宫权,太后和太上皇不久便出京游歷,临行之前留下懿旨,中宫嫡长子出世之前皇帝不得纳妃。 世人都说皇后好福气,嫁入宫廷之中,享受了皇后之位带来的荣宠,却又拥有了平凡人家的温情。 皇帝是励精图治的明君,于女色上并不上心,但对皇后很敬重,而且在嫡长子出世之前,后宫只有皇后一个女人,两人也过了段举案齐眉的日子。长公主虽然性子娇蛮些,但皇后淳仁大度,和她处的也好,而且皇后进宫半年便怀了身孕,第一胎便是儿子,着实过了两年舒心日子。 但嫡长子出世后,朝中便有了选秀唿声,皇帝竟然没有拒绝。皇后为此很是洒了几把伤心泪,太上皇那样的人终究是凤毛麟角,不是所有人都有太后的福气。 好在新人进宫后皇帝也没有表现出对哪个特别的偏宠,依旧最爱重皇后,而皇后不久又怀了身孕,生下了大公主云姝,嫡长子女皆出自皇后之腹,中宫地位稳如泰山。 皇后还可以安慰自己,选秀是为了平衡前朝不得已之事,皇帝终究是对她最好,可是宝妃的出现如一把利剑扎碎了皇后梦幻的泡沫,原来,皇帝也有那么肆意的笑容,那么温柔的眼神。对后宫不上心,不是因为忙于朝政,只是因为后宫没有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宝妃出身低贱却拥有绝世美貌,虽然后宫中没人喜欢她,却不能否认她确实艷色倾城,即便是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的坤仪长公主都要逊色两分。她原是罪官之后,被没入掖庭成了最低等的粗使宫女,可她愣是凭着无比的美貌和高超的手段成了皇上枕边人,一路高升至妃位,太后曾明确下过懿旨,禁止宝妃生育皇嗣,可她还是生下了四皇子,还成为了皇后嫡长子的有力竞争对手,如果不是后来太后施压,太子之位落在谁身上还不知道呢! 可是太子得了储位又如何?他终究是死在了皇权倾轧里,皇后打理后宫多年,本就诸多旧疾,又碰上中年丧子,如今病来如山倒,太医说已是时日无多了,如果不是还记挂着大公主,只怕当时就随着太子去了,如今请了太后来,怕也是託孤的意思。 「母后,臣媳自知时日无多,如今实在是没办法,才冒昧打搅母后。」皇后强撑着病体,说完两句话便要喘上一阵。 「何必咒自己,你才多大,我都还不认老,你就说些丧气话。」 「臣媳如何能与母后比。母后,臣媳最挂念的就是云姝了,臣媳走了后,请您将云姝带到身边教养,以后将她嫁的远些,别留在京里。」 皇后声音悲切,一席话后又是一阵咳嗽,明心拿了帕子给皇后捂着,一边让太后坐远些,当心过了病气。 太后声音威严:「又不是什么痨病瘟疫,哪里就这么容易过人了?我毕竟年纪大了,也护不了云姝多久,你若当真挂念她,便好好养着看着她生儿育女才好,你瞧嘟嘟,有亲爹娘在就是过的快活,我若没了,她的日子绝没现在好过。」 皇帝独宠宝妃母子冷落嫡系,为此事太后不止一次和他起过冲突,但皇帝毕竟还是孝顺,太后的话他还是听得进一些,最起码立储之事上太后力挺大皇子为储,皇帝终究妥协了,只可惜…… 坤仪长公主一向厌恶妾室庶出,且和皇后亲厚,对宝妃从来没好脸,为此兄妹俩也起过冲突,长公主更是直言皇帝宠妾灭妻宝妃红颜祸水,当时可把皇帝气坏了,若不是两人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又有太上皇和太后从中斡旋,皇帝当时定是要发作的。 后来太后也教训过长公主,有些事情他们做父母的可以说,她身为妹妹就不行,他们兄妹感情再深也是两家人了,她再这般任性,和兄长之间的情分总有耗光的一天。再说她也要为自己的子女想想,若是日后四皇子上位,她身为皇姑或许能免于一劫,但她的孩子能得好吗? 长公主听了这话后便没再管过皇帝后宫事,只是两月前皇帝带领几个儿子和文武百官去西郊围场狩猎,太子竟然堕马而亡。 太子的坐骑是自幼驯养的名驹,出发前也检查过的,为何会突然发狂将主人踩死于蹄下?皇帝大动干戈的彻查一番,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杀了几个奴才。 朝中对此很有异议,可是有皇帝帮着掩盖,他们哪里抓得到把柄,别说是朝臣了,就是太后痛失长孙想抓幕后兇手,不也无从下手吗?太后在外游歷多年,京中早是皇帝的天下,皇帝想保谁,太后又能如何? 为此皇帝算是众叛亲离了,太子死后皇后便开始缠绵病榻,大公主也搬去了上阳宫随着太上皇和太后居住,白日里来坤宁宫侍疾,坤仪长公主更是没再和皇帝说过一句话,陪着皇帝的,只有他的爱妃幼子。 皇后剧烈咳嗽一阵,月牙色锦帕上竟然洇出血色来,太后心中震惊,皇后却只是凄悽然一笑:「求母后应我。」 太后忙站起来:「我应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说罢快步出了坤宁宫。 她实在不想再看皇后这副模样,这都是她儿子造的孽呀! 大公主站在檐下,瞧见太后出来,便忙赶着迎上去行了个礼,一双眼睛不住地向后瞧,却又隐忍着不敢开口。太后瞧着心疼,同样是公主,嘟嘟一向肆意妄为,云姝却如此小心翼翼。 「去瞧瞧你娘吧。」 云姝双眼一红,便提着裙摆飞奔进了内殿,太后回了上阳宫,傍晚时候便听到了丧钟响,皇后甍了。 太后换上素装去了坤宁宫,上午时候她就有了些预感,才留了云姝在那里,她是不敢留的,皇后和太子的早逝,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哪里敢留在那里碍着皇后的亡灵呢! 只是如今她要去坤宁宫镇着场子,皇后一死后宫无主,所有人怕都要去投靠宝妃母子了,她若不去镇着,皇后死了还要遭人践踏,。 对于皇帝,她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他大概是像了萧艺,是个痴情种子,只可惜他的身份所致,也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那个人,才衍生了这许多悲剧。他选择了他的爱情,放弃了作为父亲丈夫儿子的责任,太后说不伤心是假的,可她能如何呢,儿子大了,早不是当初对她言听计从的年纪,太后也只能眼不见为净,等料理完皇后的丧事,带着云姝离开这座宫殿。 第226章 棒喝 坤宁宫里满堂缟素哭声一片,大公主一身重孝在灵前痛哭,太后厉眼扫过周围人一圈,发现皇帝和宝妃都不在,四皇子倒是和一众庶出皇子皇女跪在一处。 「那两个呢!」 太后声音疾厉,周围哭声立时便息了下来,众人都知道太后说的是谁,只是没人敢应。 大公主哭腔里带着狠劲道:「母后说不见他们,也不用他们来上香!」说罢还剜了四皇子一眼,皇后说的他们,自然也包括了他,可他为了不惹人诟病,不顾皇后遗命来了,还为皇后披麻戴孝?他怎么有脸?若是太子还在,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庶子摔盆捧灵,太子是怎么没的,他们比谁都清楚,他就不怕皇后的亡灵晚上去找他? 太后拍了拍大公主的肩膀,去往灵前上了柱香,而后留下了桂嬷嬷和石嬷嬷在坤宁宫看场子,她则去了干元殿。 还好太后没有扑空。 皇帝一身素服坐在龙床上,脸上有着哀戚之色。 太后瞧着怒从心头起,大步上前往皇帝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是我替国丈夫妇打的,他们金娇玉贵养大的女儿,嫁到咱们萧家来,生儿育女服侍翁姑,打理后宫平衡前朝,辛苦了半辈子,结果落了个母子齐逝的下场,我对不起他们,我没教好儿子,祸害了人家的女儿!」 皇帝被太后一巴掌打得头偏到了一边,却还是呆呆坐着,没有丝毫愤怒之色。 太后瞧了更气,反手又招唿了一巴掌。 「这是替云姝打的!子女不能打骂父母,我替她打!你让她两月之内丧兄丧母,难道不该打!」 太后手劲不小,皇帝一张养尊处优的玉面都有了两个红掌印,却还是不吭声,外头候着的太监听得里头的动静,不召自来齐齐跪在了太后面前:「太后手下留情呀!把陛下打坏了可怎么好?」一边又叫嚷道:「快传太医来!」 太后反手扫落一套茶具,厉喝道:「都给我滚出去!谁叫你们进来的!都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皇帝任性你们不知道劝阻,只知阿谀奉承,要你们何用!都拉下去打板子,本宫不叫停不许停!」 打自己的儿子她心疼,打这些奴才她还下不了手吗?太后不是爱迁怒的人,如今实在是气急了,总有人要承担她的怒火。 一群奴才被太后带来的人拖了下去,连御前大总管都不例外。 皇帝终于开了口:「母后有火沖朕来,何必迁怒他们呢?」 「你连对这些奴才都心软,为何对髮妻长子如此心狠!你但凡把你的恻隐之心分一点给他们,他们也不至落到如此下场!」 面对母亲的训斥,皇帝无法辩解,只是黯然道:「是朕对不起他们,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他们朕也认了。」 爱情是自私的,帝王的爱情更是自私,在他遇到宝妃之前,他对那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也是嗤之以鼻的,可当爱情悄然而至,他才知道,这种东西,它没有实体,摸不到嗅不到,却偏偏有让人疯狂的魔力。 他多羡慕父母的举案齐眉一世情深,可并不是世间所有有情人都会幼年相识少年相知成年相许一世相伴,如此的水到渠成。彼时他已有妻有妾有子有女,他晚了,他能做的,只是在宝妃之后再不选秀,四皇子降生后宫里再无皇子出生。 他负的不仅是皇后母子,还有后宫诸人,甚至宝妃母子,虽然他们荣宠加身,可是对于自己最爱的女人儿子,宝妃无法封后,幼子无法立储,他幼时,父母可是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了他,而他却无法做到。 所以他愈发励精图治,他已经不是一个好男人好父亲好儿子了,他一定要是一个好皇帝,至于世人如何评说,且让他们去吧。 太后忍不住泪目:「萧天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皇帝身躯一震,沉默的低下了头。 母子俩的争执再次以皇帝的沉默和太后的拂袖而去作终结。 皇后的葬礼非常盛大,太后给她另择了后陵,并没有让她和皇帝合葬,此举不符合规制,但皇帝也默认,朝臣便没了话说。 皇后葬礼过后,太后和太上皇便带着大公主去了秋水山庄,坤仪长公主及驸马子女也随行,皇帝再三挽留,但太后去意已决,终是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皇帝在宫门口站了许久,马车早没了踪迹,才在宫人的提醒下回了后宫。 早在多年以前,皇帝去后宫,除了坤宁宫和上阳宫,便是承欢殿了,如今那两处都空着,只能去后者。 承欢殿是后宫最华丽的宫殿,虽说规模不及坤宁宫和寿康宫上阳宫,但精緻华丽是后宫之最,也配得上它宠冠后宫的主人。 承欢殿内的庭院里种了许多桃树梅树,只是如今这时节,桃花已谢梅花未开,宝妃又不爱菊花,因此宫人在树上都绑上了绢花制的桃花,而且制的极轻薄零散,风一吹便飘飘洒洒落下来,只是这样一来,为了让宝妃每日都能瞧见鲜艷的花朵,宫人少不得每夜待宝妃入睡后去院中忙碌。 皇帝进了承欢殿大门,远远的便瞧见桃树底下落英缤纷中坐着的素装丽人,他们相识多年,四皇子都将到及冠之年了,她还是如此鲜妍清艷,或仙或妖。 粉红花树下坐着的丽人瞥见宫门口的动静,抬眸望去,见是来人,绽出一抹如花笑容。那一眼,清若芙蕖出渌波,那一笑,灼若艷阳升朝霞。 宝妃娉娉婷婷的迎上去,冰凉纤细的玉手轻轻握住皇帝干燥温暖的大手,柔声道:「太后和太上皇走了吗?」 她多想向皇后一样叫他们父皇母后,可是她没资格,太后也不许。 皇帝没答她,只道:「手都凉了,在外头坐着也不知道加件斗篷,进屋罢。」 两人携手进了内殿,皇帝坐下后又开始沉默,宝妃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遂也不多说,只是陪着他静坐。 皇帝蓦地揽她入怀,轻声呢喃道:「宝儿,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娶你为妻。」 宝妃埋首在皇帝胸膛处,眼泪一瞬滑落至腮边,喉间强忍哽咽:「我知道,无碍的。」 皇后活着的时候,皇帝念着多年夫妻情分和一双嫡长子女,就没想过废后,皇后没了,皇帝心中愧疚加深,更不可能让她为后。即便他想,朝臣也不会同意,太后更不会同意。 她时常会想,上天真是弄人,她生而富贵,却少年罹难,得帝王独宠,却只能终身为妃,儿子也只能一辈子背上庶出名分。她本是世家嫡女,对身份血统的执着不比太后差,可她偏偏就做了自己看不起的人。 皇帝心里也苦,为了这段感情,他抛妻弃子冷落六宫,伤了父母妹妹儿女的心,却还是不能给心上人一个名分,还叫她背上了祸国妖妃的名头。 世人都说,当今圣上杀伐果断铁血手腕,其实他最是懦弱犹豫一个人。太后曾说,你若有些魄力,直接废了皇后,将其余皇子赶出京城,公主都迁出宫另住,遣散六宫妃嫔,将宝妃捧上妃位,将四皇子送进东宫,如此,宫里就你们一家三口,日子才快活。 可他做不到。 他独爱宝妃,但对皇后也有夫妻恩情,对六宫妃嫔也有怜悯,四皇子是他最爱的儿子,但大皇子作为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真切疼爱的,云姝是他的长女,他对其也是一副慈父心肠。 可最终,这些人都受到了伤害,皆拜他所赐。他曾问过太后,为何她和太上皇可以幸福厮守一生,而他和宝妃两情相悦,却为何诸多磨难。 太后道:其一,你们有情无缘,缘分天定,情分自生,你们想逆天而行,自然会付出代价。其二,你父皇只钟情于我,他爱我爱到盲目,他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而你太过多情,也太多牵绊,多情之人往往无情,你处处留爱,却也处处留害。 到头来,人人都苦。 皇后葬礼过后,众人都以为皇帝要封宝妃为后,立四皇子为储,却不曾想,皇帝颁布的第一道圣旨,竟是遣散后宫中未曾生养过的妃嫔。 皇帝说的遣散,却不是将人送去寺庙,而是送了体己封了诰命遣送回娘家,并且允许她们各自嫁人,即使不嫁,有那些体己她们也能锦衣玉食一生,而身上有了诰命,在娘家也是受人尊敬的。 这些人走后,后宫便剩下宝妃和几个育有子女的妃嫔,皇帝干脆一併赐下了王府公主府,让这些妃嫔带着子女出宫生活。如此,宫里真的只剩下了皇帝和宝妃以及四皇子一家三口,只是,宝妃的封后圣旨和四皇子的立储圣旨却迟迟未下来。 宝妃已经有了准备,皇帝说不能封她为后时,她就猜到了四皇子与储位无缘。可是四皇子却无法接受: 「皇后和太子都死了,父皇怎么还不让咱们上位?是不是那个老虔婆压着,她压的了一时压的了一世吗?我不就不信她能熬的过我?父皇如今这几个儿子,除了我还有谁能胜任太子之位,她也不过垂死挣扎这几年罢了!」 四皇子确实是皇帝儿子之中最出色的,比淳仁宽厚的先太子聪明的多,只是他自幼被宠坏了,性子桀骜不驯,加之太后一直偏疼嫡系冷落他们母子,他对太后也很有些意见,私下里叫她老虔婆,但从来不当着人说,如今实在是气坏了,才当着母亲的面说了出来。 宝妃又惊又气,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斥道:「你在说什么!她是你的祖母!你父皇不让你做太子是为什么你不知道?你怎么还脸说?」 提到这事,四皇子便不吭声了,先太子的死确实和他确实脱不了干系。 四皇子出世时宝妃已经宠冠后宫,他是在皇帝的期待下出生的,他又生的机灵可爱,父母都很喜欢他,小时候不懂事,觉得有父母宠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了,可是大一点之后,他就知道,坤宁宫里有个大哥,那是父皇的嫡长子,以后要继承皇位的。 他不知道继承皇位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别人嘴里知道,那个大哥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是父皇的继承人。 他可气坏了,明明他才是父皇最爱的儿子,而且那个大哥又没他好看没他聪明,他怎么会是最优秀的?还有那个总是对他冷着脸的祖父母,为什么对大哥就笑得跟朵花似的? 于是他发奋图强,学业上常受先生夸赞,功夫也在兄弟里拔尖,父皇母妃也经常夸他厉害,可是别人说,你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人家是嫡长子,一生下来就已经註定了的,你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家。 他偏不信这个邪,他就不信,父皇看到了他的优秀和大哥的平庸,还会遵着祖宗规制把皇位传给大哥? 可现实就是这么打脸,平庸的大哥成了太子,优秀的他却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皇子,就像他的母妃美貌才情世间无双,却只能屈居妃位,而那个平庸木纳的女人却能一身大红高居凤位。 他不甘心,就因为他们出身好,就能掩盖别人的努力?他母妃出身不比皇后差,凭什么要屈居人下?他才不信什么上天註定,他只信人定胜天。 嫉妒心的高度膨胀下,他对太子下手了,适逢父皇带着他们去围场狩猎,他瞧着太子骑着汗血宝马跟在皇帝身边春风得意的模样,眼里就一阵刺痛。明明他才是皇子中骑射功夫最好的,太后却把汗血宝马送给了太子,都是亲孙子,她怎么如此厚此薄彼?虽然父皇后来送了他一把好弓,可他心里还是有疙瘩。 他让人在太子的马的草料中下了药,想着届时马发了狂太子摔下来,让大家瞧瞧他的笑话,若是能摔断个胳膊大腿就更好了,未来皇帝总不能是个残疾吧! 可是太子这一摔竟然死了,被马踩死的,他身边的护卫呢?暗卫呢?堂堂储君,竟然会被马踩死? 可他真的就死了。无论如何,太子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父皇知道之后没有打骂他,但看他的目光寒的发颤,他宁愿父皇像他幼时惹祸那般那藤条抽他,也不愿父皇恨他。 父皇终究为他掩下了这事,可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和他说话,母妃对他也很失望,他有时候会想起从前兄弟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他总是费尽心思想赢太子,太子却会把太后送他的西洋吃食玩意儿分给他,他嘴上说不稀罕,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又有些嫉妒,太后什么时候才能想到他? 可是这么淳厚的大哥死了,被他害死的,他没想害死他的,他以前甚至想过,大哥要是不和他争,他以后可以善待他,让他带着皇后去封地。可是,没有如果了。 太子的死直接导致了父皇众叛亲离,太后和太上皇还有大公主长公主他们都走了,父皇肯定伤心坏了,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父皇肯定恨死了,怎么还会把皇位给他? 皇帝确实对四皇子很失望,可那毕竟是他和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孩子,他不能不为他打算,只是太后明确说过,四皇子桀骜任性,睚眦必报,不是为君的好人选,而且他和大公主长公主等人也有嫌疑,她不能不为女儿孙女考虑,只要她还在一天,绝不答应四皇子为帝。 太子和皇后的死,皇帝已经伤透了太后的心,他不能再忤逆母亲了,最终,他们定下了一条秘密契约,让大公主以后的驸马入赘皇家,将来孩子随萧姓,让她的长子登基为帝。 这只是退一万万步的办法,万一大公主日后没有生儿子呢?万一她的儿子不成器呢?万一那个孩子没活到成年呢?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这就看天了,如果四皇子真有那个命,他们又能如何呢? 多年以后,大梁皇朝继兴平帝后又迎来了一位少帝,而且同样是上皇退位和平交接。 新帝登基后,上皇便带着太妃和幼子一家去了洛阳定居,彼时,桃花正艷,春光微暖。 第227章 第227章 醒悟 夜已深,寿王府处处还是张灯结彩和铺天盖地的红色,林雅清已卸下了一身凤冠霞帔,只着了身大红衣裙并几朵绢花,清清丽丽的端坐在八宝雕花拔步床上。听着外头吹吹打打推杯换盏声,更觉屋里静的发慌,耳边只有自己或轻或重的唿吸声,手里拿着的书基本成了摆设,她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吱呀……」 门开了,玄关处传来丫鬟娇脆的请安声:「见过大公子,大奶奶久等了。」 林雅清抬眸望去,便看见萧蒙一身大红却英俊冷肃的脸,他素来是一副老成持重模样,即使是这般大喜日子,脸上也不见多少喜色。林雅清原本便忐忑的心更加虚了。 饮过交杯酒,共结连理髮,红烛爆喜花,娇人映灯下。 红罗帐里,人影交合,萧蒙瞧着身下娇妻眼中不掩火热,她素来清淡,如今通身大红映衬下,却也有几分艷色。 萧蒙覆在林雅清耳畔轻吻她的耳垂,林雅清闭着眼睛清唿吸不稳,眼睫不住颤动,感受着一个陌生男子在自己身上作为,浑身都似处在水深火热中,十八年清心寡欲的生活,她不知该如何招架,只能躺着装睡觉。 萧蒙大手已经从林雅清衣裳下摆处钻进,揉搓身下娇嫩滑腻的肌肤。他并非清心寡欲之人,在军营多年,荤段子听过不少,偶尔也随同僚去秦楼楚馆找乐子,只是他这人有些洁癖,觉着那里的女子不干净,如非必要应酬他必然不去的。 只是习武之人精力旺盛,他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回回靠自己他也怕憋坏了,所以他在北疆买了两个模样标緻的丫鬟留在房里,偶尔疏解。但在京城王府里头,母亲给的通房丫头他却拒绝了,长辈给的丫鬟架子大,以后极易生出事端来,自幼服侍他长大的几个丫鬟,情分自然有,他是准备送份嫁妆送出去配人的,可不能让她们一辈子做奴才。 但如今身下的是他的妻子,自然不是那些玩意儿能比的,又是洞房花烛夜,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他要体验的是鸾凤和鸣灵肉合一的感觉,所以务必温柔细腻,双方都享受到才好。 林雅清正被萧蒙搓磨的浑身酥麻无力,迷迷煳煳间却好像听到了钟声,微睁着水眸一看,身上的萧蒙已经坐起身来穿衣裳了。她兀自愣神,萧蒙瞧妻子衣衫半褪娇躯半露面带红潮的模样,下腹又是一阵坚硬,强忍着欲望给她拢上衣裳,道:「丧钟响了,怕是太后不行了,咱们赶紧起来换衣裳。」 林雅清被萧蒙扶着坐起来,一边捡起衣衫来穿,萧蒙按住她的手:「这些衣裳可不能再穿了,府里早预备了丧服,拿那些来。」说罢,又想着别家的新嫁娘连着一月都穿大红,他的妻子,新婚夜被搅了不算,喜服还没脱完呢,就要换丧服了,实在叫人心里憋屈,便又柔声安慰了句:「委屈你了,待出了国孝,你日日穿大红都好。」 林雅清微微垂头:「妾身无碍的,只是委屈爷了。」 萧蒙一愣,突然不正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调笑道:「来日方长,你好好补偿爷,爷便不委屈了!」 林雅清面红如蜜,素白的手指拧着被单勾勾缠缠,头都要埋到衣领里去。 萧蒙也不再逗她,唤了丫鬟进来,夫妻俩个换上素服,携手往正院去。 府里舖天盖地的红已经换成了铺天盖地的白,林雅清看在眼里,只觉一阵唏嘘,大喜大悲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到了上院里头,众人都一身素服在候着了,萧蒙夫妇两个进来,世子妃便沉着一张脸:「怎么这样晚!就等着你们了,若是进宫晚了,惹上头的眼!」 世子妃如今一瞧着林雅清便不爽,原瞧着她母丧父漠视过的不容易,她百般怜悯好生对待,比之亲戚家的姑娘都不差什么了,却没想是引狼入室,到头来勾引了她的儿子! 娶了这么个出身低微还退过亲的女人,寿王府都沦为京中笑柄了,大家当着她的面不说,心里不定怎么笑她呢,挑挑拣拣这么些年,连朝瑰郡主你都瞧不上,就找了个这样的?尤其今日大婚,洞房花烛夜还没过呢,就碰上太后甍逝,真是晦气! 二夫人挑眉笑道:「大嫂也要体谅人家小夫妻,这洞房花烛夜呢,人家也不容易。」 世子妃瞪了挑事的妯娌一眼,忍着没有说话,王爷沉声道:「人都齐了,便进宫吧!」 太后是今上嫡母,她的葬礼自然是按着国母的规制来,只是她死前留下一道遗旨,要求皇帝恢復亲女萧仪的爵位。皇帝还没给出确切答覆呢,第二日便传来萧仪暴毙的消息,想想宁国长公主高龄怀胎,朝瑰郡主那紧张样儿,有心人自然知道其中龌龊。萧蒙也忍不住唏嘘,那个纯真美好的丫头,终于沉浸在尔虞我诈的权谋宫斗里了。 太后一百日热孝过后,萧蒙便要回北疆,他原就是请的婚假,又因着国孝耽搁这么久,务必要回去了,北疆那块本就混乱,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席之地,离开太久,他都怕回去之后没他站脚的地。 王妃和世子妃拉着萧蒙一把鼻涕一把泪,寿王府是先帝时的荣光了,今上并不重用他们,王府这几代子弟也就萧蒙有出息些,他又是嫡长所,不想自家堕落成普通宗室,他必须去拼。 每当这时候,王妃就会埋怨世子妃,若是当初听她的话娶朝瑰郡主进门,哪里需要蒙哥儿去边关拼杀?瞧瞧如今郡主在皇帝跟前的脸面,再瞧瞧她选的这个低眉顺眼的儿媳妇,真真是人比人得扔! 王爷也拍着长孙的肩膀叮嘱了几句,儿子不成器,孙子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家里重担,他这个做祖父的,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骄傲。 萧蒙辞别了家人,带着妻子去了北疆,北疆严寒,林雅清初到那边水土不服,还病了一场,而萧蒙忙于军务,极少时间回家,还未圆房的夫妻本就情薄,水珠都替自家姑娘担心:「爷怎么每日都不回来?军营里当真这样多事情?原本在京中有顾忌,如今来了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还是得赶紧圆房才是!」 「胡说什么?如今正在国孝之中,哪里能提这些?更何况我身子也不好,如何服侍他?」 水珠面上忿忿,「姑娘不急,那两个小蹄子可是急坏了!」 对于萧蒙置在这边的两个通房丫头,林雅清心里说没疙瘩是假的,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却也少不了男子的通病,似郡主的父亲二伯那等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子终是世间罕有,她是没这个福分的。 萧蒙是个细心人,也知道妻子心里的芥蒂,他既决定和妻子琴瑟和鸣,就不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他以后想在仕途上走远,私行上可不能叫人诟病,通房丫头这种东西也要妥善处理才是。 待萧蒙理清军中职务有心思打理家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林雅清病都好的差不多了,萧蒙直接开诚布公的和妻子谈:「你觉着该如何处理那两丫头?」 林雅清以为萧蒙的意思是要给那两人名分,心里堵的不行,只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垂下眼帘道:「都听爷的。」 萧蒙心里一瞬也就堵了起来,妻子温顺则温顺,可从来不反驳他,不发脾气,永远一副清淡模样,未免没意思。他既享受林雅清的安静平和,但也喜欢萧蓁和郡主那般鲜活可爱的姑娘。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男人会有三妻四妾了,如果每个女人只有一面,男人看久了自然会腻,似林雅清这般永远坐在神坛,他看久了圣女,难保就喜欢妖女了。 「她们毕竟服侍我许久了,将她们的月例提一提,比水珠她们多两钱银子可好?」 萧蒙声音冷淡,落在林雅清心里,却如针扎般难受,这是要公然提通房丫头了?如果不是处在国孝中,他是不是要提成姨娘了?果然男子皆薄情,她合该守住本心,别到时候没了命还失了心! 「都听爷的。」 又是这句! 萧蒙心中恼火,难道她不知吃醋为何物?这要是阿蓁和阿宝,她们的丈夫敢如此对她,她们早闹起来了!林雅清,你是死的吗?你是当真脾性如此,还是压根没将我放在心上? 萧蒙心中气恼,难得回家一次想和妻子温情一番,却是这副模样,干脆披了斗篷出去找兄弟喝酒,他就说不成亲好,女人就是麻烦! 萧蒙一走,林雅清豆大的泪珠便落下来,原以为嫁了有情郎,谁知是这般光景,还未圆房丈夫便要提妾室,以后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她终究没有享福的命,只希望萧蒙不要如她父亲一般,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日后他美妾成群儿女绕膝,留一方小院给她生活,她便谢天谢地了。 第228章 相媳 萧蒙这一走,又是大半月,林雅清安心在家打理家事,再见的时候,是萧蒙要带着家眷去参加上官的家宴。 夫妻俩冷落许久,再见未免有些尴尬,这半月里头,水珠和青雀没少劝她,她身为妻子,如何能与丈夫置气,即使真的对丈夫死心,好歹要个孩子,下半生也有个寄託。 「要孩子做什么?若是个男孩还好,若是个姑娘,难道让她重蹈我的覆辙,既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来到这个世上。」 林雅清话里带着哭腔,却不想萧蒙恰好从外头进来,正好听着这一句,当即推门进来:「你不想生,有的是人想给我生,林雅清,你既进了我萧家门,就别再惦记着你林家那点破事,你若不想好好过日子,我送你一份和离书便是了!」 萧蒙自认为他对林雅清算不错,在京城时,王妃和世子妃不喜欢她,哪次不是他帮着解围,偏她一直含含絮絮,惦记着她娘家那点破事,生怕萧蒙会负她,一直不敢交心。萧蒙本来对她也没多少情分,只是基于对妻子的义务罢了,林雅清如此,他也懒得再用热脸贴冷屁股,她不乐意,想做寿王世孙妃的多得是,他难道就得巴着她不是? 林雅清听得泪如雨下,他这大半年在外头,难道是找到了相好,就觉着她碍眼了不成,既如此,她也不是非得赖在这儿不成,这世孙妃的位置,谁稀罕谁拿去,她带着她的嫁妆回京。 「爷嫌我碍眼直言便是,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不会占着位置不肯走,和离书拿来,我这便带着我的陪嫁走,绝对不占你们家一点便宜。」 萧蒙气的胸口起伏,攥着林雅清的手臂坐到她身边,气急败坏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到如今这个年纪才成亲,便是存着要好好过日子的意思,可这夫妻间搭伙过日子,难道是一人付出就行,你自己说说,成亲这许久,你除了每日打理家务,还做了些什么?我娶的是妻子,不是管家!」 最后一句话,萧蒙几乎是吼出来的,林雅清也气:「我除了打理家务,你的日常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我收拾的?你要纳妾我也答应了,我哪点不适合做一个妻子?」 「你没和我圆房!」 两人一瞬都愣住了,林雅清又羞又气,眼泪落的更凶了,呜咽道:「你都要和我和离了,我才不和你圆房!」 萧蒙耍起赖来:「那不行,敦伦之礼是夫妻间必须之事,咱们现在还没和离,你得履行义务。」 林雅清气极了他这无赖行径,「我才不答应,你要敦伦找你的小妾去!」 萧蒙突然嗤嗤笑了起来,一把将林雅清揽进怀里,头搁在她肩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颈窝,呢喃道:「我哪里来的小妾?我就一个妻子。」 林雅清挣扎两下没挣脱,也省了力气懒怠去理他,只气闷道:「后罩房那两个,你亲口说的要提通房,这才几天,你就忘了?年纪不大忘性不小,你闲时得找个大夫瞧瞧,别得了什么痴呆之症才是!」 萧蒙忽的抬头在林雅清唇上啄了一口,亲昵笑道:「嘴皮子倒是利索,原来你也有这般牙尖嘴利的时候,这样极好,似以前那般清淡如水的模样,咱们夫妻间相处可不适合。」 林雅清抿着嘴不说话,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方才还嚷嚷着要和离,如今又来闹她,当她是什么呢! 「我好不好,和你也没什么干系!咱们都是要和离的人了,你别碰我,好歹给我留一个清白之身,以后好再嫁!」 「你还想再嫁?我看谁敢娶!」 萧蒙貌似凶神恶煞,林雅清却不憷他,好歹相处了近半年,对萧蒙的性子摸得也差不多了,他冷则冷矣,风度却不错,不是会对女人动手的。 「好了好了!闹腾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那两个?我原说叫你处理她们,你一副平淡模样,说都听我的,那两个是我的通房,你就一点不生气?那副端庄脸孔,在外头摆摆也就是了,在我面前拿出来做甚?我要的是和我琴瑟和鸣的妻子,不是一个端庄有礼的当家夫人。」 林雅清听得心里震颤,她一直以为男子都希望妻子贤良大度不吃醋不嫉妒的,怎么萧蒙这话却恰恰相反,难道她应该为了妾室闹腾,才合他意吗? 「我原不知你在想什么,我母亲早逝,也没人教过我为妻之道,只听大人说,为妻者就该贤良大度,你如今又这样说,若是我日后为了妾室通房和你闹,只怕你又觉着我善妒,又有了休妻的理由。」 萧蒙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生下嫡长子,我绝不纳妾。妾室庶出是乱家之本,我原是原配嫡长子,哪里会喜欢妾室庶出,只是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和我心意相通的妻子,我知晓你娘家那些事对你有影响,叫你不太相信男女之情,我也不想谈些情情爱爱的,只是想要个温暖和睦的家庭,你我一起维持,好吗?」 萧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林雅清也不是铁石心肠,其实比起萧蒙,她更想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如今萧蒙提起,若他真能做到,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你若真能做到这些,何愁家庭不和睦?只我不是什么知情识趣的人,你有什么事,当面和我说清了,别拐弯抹角曲意试探的,我哪里知道你的意思?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如此一来,夫妻间有了嫌隙,便容易叫人趁虚而入,那还谈什么家庭和睦?」 萧蒙也觉着有些别扭,之前那般行事,着实幼稚了些,他几时做过这样的事,若叫他那群下属瞧见了,只怕要笑话他。 「那你有什么事也得说出来,夫妻间必须坦诚相待,像你之前,明明不喜欢那两丫头,偏做出副冷淡不在乎的模样。你又不是真仙人,别老做那副清淡模样,高兴了你就笑,不高兴你就发脾气,我又不是外人,在我面前你还端着有什么意思?」 萧蒙也是个傲娇性子,明明是说好话哄人,偏要一副趾高气扬模样,只是这话不好听,林雅清却听得脸上带出了笑意。 「我只怕你届时嫌我烦,又嚷嚷着要休妻了。」 萧蒙一把抱起她:「你再烦人,不还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娘?今儿这话是我不该,以后再不说了,你也别老盯着这处,以后都别提了。只是,你欠我的是不是该补上?」 萧蒙抱着林雅清往内室而去,后者似有所察,红着脸道:「我欠你什么了?」 「洞房花烛夜!」 「如今是大白天呢!」 「完事了就到夜里了!」 「哪用这么久?如今才是上午呢?」 「质疑我的能力不是?待会儿可别求饶!」 「你别闹……」 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两大喜事,萧蒙作为皇室子弟,金榜题名的机会是没有了,这洞房花烛便得好好找补。 萧蒙果然如他所说,持久力极强,夫妻两个嬉嬉闹闹的,一直从上午闹到晚上,半下午时在床上用了顿饭,还是萧蒙抱着林雅清一口一口餵的。 林雅清只觉羞愤欲死,她向来规矩,哪里这般闹腾过,即使府里没有长辈亲眷,底下人瞧了也笑话不是?萧蒙面上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脱了衣裳却如换了个人一般,还缠着她说荤话,可见是在军营里学坏了。 下午两人用过膳后,又一直躺在床上没下来,夜里饿了再吃一顿,洗洗澡便睡了,第二日林雅清却起不了身,她初经人事,哪里经得起萧蒙折腾,萧蒙闹起来便不管不顾的,大早上的还端了碗避子汤来,满面惭愧道:「昨儿是我孟浪了,只如今国孝里头不能怀胎,先喝了这碗避子汤吧,这汤药总有些伤身的,就喝这一次,我以后定然不射在你身子里头。」 萧蒙越说越没边,林雅清又是一阵羞红,啐了他一口,接过避子汤灌下。 圆了房的小夫妻就是不一般,平日里对视间眼角眉梢都带着情意,萧蒙顿时就变得恋家起来,原来一月有二十日在军营里住的,如今日日往家跑,如非必要谁会留在军营里睡那冷床冷铺? 那煞风景的通房丫头自然打发出去了,府里也没有长辈,小夫妻两个过的特别自在。林雅清国孝里头便早早的调理好了身子,一出国孝便怀了身孕,头胎便是儿子。 女人总是要有个儿子才有底气,萧蒙原本做的保证就是在林雅清生了嫡长子的情况下他不纳妾,如今她做到了,希望萧蒙也能做到。 家庭上圆满和睦,萧矇事业上位顺风顺水,北疆土皇帝赵家在京里被一锅端了,萧蒙身为皇室子弟,趁机占了不少便宜,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唯一的不满便是京里英王夫妇生了对龙凤胎,他眼馋的很,只可惜他媳妇又生了个臭小子,瞧他那德行,估计比老大更不讨喜。 林雅清无奈地笑,回头看到两个儿子,惊叫道:「奇哥儿!别戳弟弟的脸!」 第229章 进京 京城城门处熙熙攘攘,几辆低调中带着华丽的杭绸翠盖马车缓缓驶来,周围随着规矩齐整的僕妇。这般排场,在贵人如云的天子脚下,着实算不得什么,只是车队前边打头坐在马上的寿王府大管家,却不得不让人重视这新进京的人家。 城门处车水马龙,进城出城的人马络绎不绝,路边不住吆喝的商贩,与江南风格迥异的建筑,兰芳忍不住掀起车帘瞧热闹,被边上同坐一车的三姐打了手背。 「别乱瞧,被母亲和大姐知晓了,又要训你几句!」 四五岁的小姑娘撅起嘴巴嘟囔:「我又不做娘娘,做什么要这样规矩?」 边上的奶娘一把捂了小姑娘的嘴,「我的姑娘哟,这话可说不得!」 三姑娘兰蕊也如此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以后不许再说!」 虽然兰芳说的是事实,可也不能宣之于口不是? 提到做娘娘这茬,兰蕊都忍不住在心里冷啐,大姐拎不清就算了,母亲也跟着疯魔,前者不过是几年前见过皇上一面,就心心念念的想进宫,后者不过借着和太后手帕交的情谊,便想着做国丈夫人。 要说她大姐兰蕙,生的确实不错,她们爹娘生的好,姐妹四个哪个不是美人胚子。论身份嘛,三品地方官的嫡长女,母亲是县主,外家是京中郡王府,舅舅是辅政皇叔,这身份也配得。才情嘛,她精通琴艺会作诗,也算是个才女。 当然这是外人眼中的兰大姑娘,她什么性情,她们几个嫡亲姐妹会不知道? 仗着嫡长女的身份,管父亲后院事,和妾室庶出斗气,对底下几个亲妹妹也时时摆长姐派头,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她先选,她学了琴,妹妹们就不能学。像如今,她和二姐和母亲坐一辆车,把她和最小的兰芳扔在另一辆马车里,这难道是大姐该做的?太后多精明一个人,会瞧上兰蕙做皇后?可笑母亲一心沉浸在长女出息的美梦里,兰蕙还没进宫呢,已经把她当娘娘捧着了。 马车驶进了寿王府所在的街道,萧蓁一出嫁就随着丈夫外放,已是十几年未归家了,兰玉树在京里有宅子,但没怎么住人,乍然搬进去冷冷清清的,而太妃思念女儿,说什么都要留女儿和外孙女在家里住几日,兰玉树自然得随着去拜见岳母和大舅哥。 马车在寿王府中门处停下,萧蓁等女眷乘软轿入内,兰玉树随轿步行至上院,太妃在院门口候着,一见着女儿便快步迎上来,泪眼婆娑地抱着女儿哭诉:「狠心的丫头!十几年不回来,你怎么做得到呀!」 萧蓁也哭得动容:「是我不好,如今进了京再不走了,日后常到母亲膝下尽孝。」 母女两个哭作一团,身边人劝了好久才止住,林雅清和萧蓁一左一右搀着太妃往里走,及至太妃在上座坐下,兰玉树夫妇两个才正式下跪行礼,而后又拉着孩子们挨个介绍。 太妃对于几个嫡亲的外孙女那是个个都爱的不行,她只有一个儿子,儿媳给她生了三个孙子,她就眼馋个孙女,如今有了这么几个娇俏可人的外孙女,她如何能不喜,尤其大外孙女以后是要嫁入皇家的,更得她青眼。但对于兰玉树的妾室庶子,她就没什么好脸了,连送出去的见面礼都是打发下人用的。 兰玉树就在边上看着,对太妃这般作为心下有些不满,他可以理解太妃不喜欢他的妾室庶子,他也是有女儿的,将心比心,他也不会喜欢未来女婿的妾室庶子,但心里不喜欢无妨,檯面上好歹得做圆,这般不加掩饰的厌恶不屑,是做给他看的? 外放十几年初来岳家,他也不想因着这些事坏了气氛,但用过午膳后,兰玉树便提出要带着妾室庶子回自家宅子,让萧蓁带着几个女儿住在娘家。 太妃哪里不知道女婿的意思,正好那母子俩个他看着也碍眼,走了正好,只是女婿要把女儿外孙女撇下去陪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这可不行! 「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遭,也不多陪陪我这老婆子?我看这样好,你们一家子在王府住几日,让裴姨娘先回兰家宅子里料理,收整好了你们再过去,至于林哥儿,若是离不了生母,便跟着他姨娘一块儿去吧。」 太妃儿子争气儿媳孝顺,上头也没有婆母压制,丈夫已经不管事了,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顺心。太后常年不在京里,京中贵夫人里就属她头一份了,便也生出些浮躁心思来,别人若是捧着她,那没什么,若敢逆她的意,她说话可不留情面。 萧蒙也觉母亲此举不该,要么只留萧蓁和孩子们住下,要么留他们一家子住下,哪里能单把姨娘庶子赶回去?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兰玉树也是个傲气的,虽然舅兄比他出息,但他也不是靠着岳家吃饭的人,哪里就留在他们家受气了,只是对方毕竟是长辈,他的性子也一向温和,说不出咄咄逼人的话来,只淡淡道:「家里事多,她一个姨娘能主什么事,还是得我去主持,另外我回了京里,昔日同僚也会往来,在王府总有些不便的。」 萧蒙是辅政皇叔,本就有忌讳,若是他府中人来人往,说不得上头还以为他结党营私呢。 「妹婿此话有理,只是阿蓁不能回府襄助你,倒要你劳累些。」 兰玉树客套两句,便带着妾室庶子并行李回了兰家,把萧蓁和几个女儿留在王府。 兰玉树一走,萧蓁也不顾屋里还有哥嫂侄儿在,当即扑到母亲怀里哭诉:「娘!你瞧瞧他!将那两个贱种当宝,把我和女儿扔在这儿不管!当着你们的面他都这样欺负我,这些年你们不在,我可苦坏了!」 太妃抱着女儿拍背,一张老脸阴沉的可怕:「真是岂有此理!他能升迁的这么快,还不是借了咱们家的势,到头来竟然还欺负咱们家的姑娘!当咱们家是好欺负的破落户不是?他还没飞黄腾达呢,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若是日后他官做的比蒙儿大,兰家哪里还有你们娘儿几个的立足之地!」 太妃一口气说了好大一段话,停下来喘了几口,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继续道:「蒙儿你也是!他这么欺负你妹妹,你也不管管?咱们就是不让他走,他还敢硬来吗?」 萧蒙瞧了眼一边吓的躲在姐姐怀里的小外甥女,抑制着语气道:「林氏,带孩子们下去安置吧,奇哥儿,带弟弟妹妹们出去转转。」 萧蒙面目冷肃,孩子们都很是畏惧他,他发了话,一个个便都鹌鹑似的低着头,林雅清笑着去牵最小的芳姐儿,柔声道:「舅母带你们去瞧你们的屋子,走吧!」 孩子们被林雅清带走了,屋内便只剩下太妃母子三个,萧蒙语气中难掩怒气:「母亲何必如此出格?妹婿并不是吃软饭之人,如何会受你们的气?咱们家只在他仕途刚刚起步时给了些帮助,他能有今天,全靠他自己钻营发掘人脉,若论帮忙,宫中太后给的帮助都比咱们家大!」 太妃气的胸口起伏:「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阿蓁是你妹妹,你做兄长的都不帮她,她在夫家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我能怎么帮她!我早说了让她抱了庶子到膝下养,她偏要熬着自己生,如今亲子没有,庶子已经大了,她看不顺眼难道还能铲草除根?妹婿不是宠妾灭妻之人,等她生嫡子等了十来年,子嗣命中注定,没有嫡子也不能怪她,但她若能善待庶子,一家子也能好好过。她偏没这个容人之量,又没手段剷除他们,整天只知道和妹婿闹腾,孩子们也不教导,你瞧瞧几个外甥女都成什么样了,老大骄傲,老二势利,老三冷漠,老四怯懦,就这样的你还想送进宫?太后皇上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女儿!」 萧蒙也是气的口不择言,朝事一堆,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在家里候着妹妹一家回来,偏被这两个女人闹成这样。什么事就知道往他身上推,他当初就不贊成萧蓁嫁给兰玉树,是萧蓁哭着闹着等了几年,最后成了,又过成这个样子。虽然萧蓁是他亲妹妹,但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来说,兰玉树做的已经够好了。 萧蓁气的大叫:「你还是不是我哥!我好不容易回次娘家,原以为有了依靠,你就这样对我?你有三个儿子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大嫂也生不出嫡子,你还不一定比玉树强,大嫂连我都不如!」 她最起码还是县主呢,有得力的娘家,就算生不出嫡子,一样能把妾室庶子压的死死的,林雅清若不是肚子争气,如今能这样快活? 想到这里,萧蓁便不忿起来,林雅清不过是小官之女,以前又是那副名声,如今竟然借她家的势成了王妃,而她正经的王府嫡女,现在却这般落魄。还有宫中那高高在上的太后,明明美貌才情都不及她的,偏偏一路顺风顺水,从小小的公主之女做到了太后,昔日几个手帕交,就数她境地最不堪,上天怎能如此不公! 第230章 怨怼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自己受到不平待遇时,总会把缘由都归咎到别人身上,她可以仰望比她自己好太多的人,因为那是她永远不能到达的高度,但对于和自己差不多或者是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却不能接受对方比她混的好。 对于林雅清和太后,萧蓁是嫉妒的,应该说,后者她一直就是嫉妒的,太后的一生,没有女子不嫉妒她吧,但以前在她们三个人的小团体里,林雅清一直是最弱势的那一个,萧蓁卡在中间,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种嫉妒表现的不明显。那时她还是一个明艷活泼的少女,即便偶尔冒出这种想法来,很快又会抛之脑后,继续嘻嘻哈哈游戏人间。 但这种嫉妒在兰玉树出现后达到了顶峰,那时太后还是郡主,江南一行带了个玉树临风的师兄回来,她本就万千宠爱在一身了,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要和萧艺凑一对的,可她偏不自知,和萧艺卿卿我我的同时,对兰玉树也暧昧不明,导致郡主和萧艺一天没成,兰玉树就等她一天,而她也要等兰玉树一天,直到最后他们有情人成了眷属,她才被兰玉树退而求其次选中了。 萧蓁一直也是个骄傲的姑娘,最后虽如愿嫁了意中人,但只要一想到那是郡主没看上的才让她捡了当宝,心里便万种不得劲儿,以至于她婚后就求着祖父让兰玉树外放,去了江南后一度和郡主断了联繫,好歹让兰玉树淡忘了郡主才行。但后来郡主生了龙凤胎,先帝对今上表现出极度的期待,而兰玉树发现她阳奉阴违和郡主断了联繫,对她狠发了通脾气,她不想联繫也要联繫了,以后说不得还要求他们呢。 这不,如今兰蕙想进宫,少不得要她去和太后叙旧拉感情,姐妹俩这么多年没见,全靠书信往来,感情早生疏了,照方才萧蒙说的,太后可能还看不上她女儿,什么话!她的女儿怎样的惊才绝艷,还配不上做皇后? 萧蓁首次回娘家便和兄长不欢而散,心里也憋着股气,第二日便往宫里递了牌子,坤仪长公主的及笄礼刚过不久,太后还在宫里呢,定是要把儿女的亲事料理好了才会走。 宫里当日傍晚便递了信出来,让萧蓁次日带着孩子进宫,还特地说了让兰玉树也去。 萧蓁听到后头便不高兴了,她们姐妹叙旧,带兰玉树去做什么?旧情復燃? 萧蓁不高兴归不高兴,还是往兰家递了个信,第二日一早兰玉树便来王府接妻女一道进宫,皇帝还没成亲,后宫空虚,兰玉树作为外男进后宫避讳也少了许多。 今儿兰玉树一家要来,太后和太上皇带着坤仪长公主在青云殿候着他们,双方见面后,便是一番客气的寒暄。太后和太上皇都与年轻时差别不大,还是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兰玉树也依旧风度翩翩,几人里头,竟是萧蓁最老。接连生女坏了身子,夫妻间冷淡的生活,妾室庶子带来的糟心事,活生生的将一个明艷少女变成了庸俗妇人。 互相给过晚辈见面礼,两家人便坐下来说话,毕竟许多年没见了,感情生疏了些,不过兰玉树是长袖善舞之人,郡主和萧蓁也健谈,萧艺虽然不喜欢兰玉树,对萧蓁却挺好,两对夫妇倒没冷场。 姑娘们那边,坤仪长公主和兰家几个姑娘一处说话,她们幼时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长公主就不喜欢兰大姑娘和二姑娘,倒是对两三岁的三姑娘挺喜欢,如今坐在一处也是带着两个小的玩,和大的两个交际不多。 太后怕小姑娘们无聊,让长公主带着她们出去玩,如今正值盛夏,御花园里也燥热,长公主便带着兰家姐妹去了她练舞的烟雨楼,那儿凉风习习荷香阵阵,是避暑的好地方。 到了午膳时分几人又去青云殿陪太后等人用午膳,路上遇到了处理完政事同去青云殿的皇帝,一行人便一道走。 午膳过后太后一家子都是要午睡的,萧蓁已然忘了这茬,兰玉树却记得,稍坐一会儿便告辞,太后自然是挽留的:「这午后的毒太阳,也不怕把你家几朵娇花儿晒蔫了,我看干脆找个凉快的宫殿纳凉午憩,养足了精神,下午来摸牌,晚上用过晚膳再走?」 皇帝看了眼他娘,感慨母亲愈发奸滑了,明明是她想午睡,偏说得为了别人打算。 宫人带着兰家人去了青云殿相邻的流霞馆,安置他们午憩,兰家人一走,长公主便不阴不阳的说话:「娘,您可做好做婆婆的准备了?您儿子可巴不得美人入怀呢!」 边上的皇帝摸摸鼻子一脸尴尬道:「我哪里有,你别胡说。」 长公主翻了他一个白眼,一脸傲娇不说话。 太后呵呵笑道:「我儿子魅力大,我这当娘的与有荣焉,只是这正经的儿媳妇,可不兴他们自己看对眼。」 皇帝忙解释道:「我哪里看对眼了,不过是亲戚家的姑娘,不好冷脸罢了。」 长公主哼一声道:「偏你爱怜香惜玉!」 那边宫人带着兰家人去安置,兰玉树给了带头的宫人一个荷包,目送她们出去,本来这般打点之事该是女眷做的,但萧蓁没眼色,也只能他这个七尺男儿来行此阿谀奉承之事了。 宫人走后,屋里只剩下兰玉树夫妻两个,兰玉树按住萧蓁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你老实一些,别再提蕙姐儿的事,惹了太后和皇上生气,你就高兴了?」 萧蓁怒瞪他一眼,强忍着怒气没有说话,想到方才太后几次岔开话题,她也很是不忿,还看不上她的蕙姐儿,她就不信太后能找到比蕙姐儿更好的儿媳妇! 萧蓁也不是厚脸皮死缠烂打之人,尤其不愿在昔日闺蜜情敌跟前低头,从宫里出来后就再没提过这事,但兰蕙在宫里见过皇帝一面后,一颗芳心都扑了上去,父母不支持她,她便去找外祖母做主。 太妃也希望外孙女能做皇后,瞧瞧宁国大长公主有个做太后的女儿,风光成什么样了,她的外孙女若是做了皇后,阿蓁也能扬眉吐气。 于是太妃三天两头的接兰蕙去王府住,兰蕙来了王府,她便往宫里递牌子,她是太上皇的婶娘,太后总不能不让她来。她回回进宫都带上兰蕙,在太后跟前晃悠了几圈,大概也知道了太后的态度扭转无望,便开始打私相授受的主意,想着皇帝若是自己看中了兰蕙,太后总不能反对不是? 但皇帝日理万机,哪里是那么好见的,太后心眼也多,每回太妃一来,她就让皇帝和太上皇一起用膳,她和长公主一起招待这两个女人。兰蕙往宫里转了几圈,皇帝没见着,倒是惹了太后厌弃,最后还是萧蒙拉着老母,兰玉树禁了长女的足,这祖孙两个才消停下来。 但兰蕙也没有消停多久,眼看着进宫无望,做不了皇后,她就打起王妃的主意来,她的大表哥萧奇仪还未定亲,她若是嫁回外家,有外祖母在,她总吃不了亏。 萧蓁也觉女儿嫁回娘家好,她有三个侄子四个女儿,总能凑一对出来,奇哥儿和蕙姐儿就极般配。 萧蓁回娘家说了这事,太妃倒是拍手叫好,但萧蒙却是断然拒绝:「蕙姐儿的性子不适合做宗妇,她和奇哥儿性子也合不来,这桩亲事成不了!」 萧蓁气得跳脚:「蕙姐儿性子怎么了?她是嫡长女,如何就不适合做宗妇?她和奇哥儿只是没相处过,你怎知他们合不来?奇哥儿和坤仪长公主都合得来,怎么和蕙姐儿就合不来了!」 萧蒙不加掩饰的嘲讽:「你也是嫡长女,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蕙姐儿的性子和你一脉相承,却比你更好高骛远,她之前不是还心心念念要进宫吗?奇哥儿日后只是个郡公,怕担不起蕙姐儿的期盼。」 这也是萧蒙最气的地方,他儿子不说人中龙凤,好歹也是京中数的上号的青年才俊,倒让萧蓁母女俩个挑挑拣拣,进不了宫就想嫁给奇哥儿,当他儿子是捡破烂的?再说兰蕙那性子确实讨人嫌,在王府做客还挑挑拣拣,把自己当王府正经姑娘,在太妃跟前告舅妈的状,以后嫁进来估计比萧蓁还能闹腾。还敢和坤仪长公主比,长公主身份比她高贵,但教养比她好得多。 「说来说去你就是嫌蕙姐儿想过皇上!她还小不懂事嘛,你可是她亲舅舅,怎么能这样说她!蕙姐儿身份相貌才华人品哪个不配奇哥儿!要你这样排喧她!」 「身份相貌才华确实都配,唯独人品不配。」 「哪里不配,我以前在家时也这样,那时候你怎么就不说我不好呢!」 这也是萧蓁最气的地方,哥哥以前待她多好,如今各自成家,便这般待她,难怪姑嫂多不合,即使哥哥娶的是她闺中密友,也改变不了这般情形。 萧蒙想到以前兄妹相处的时光,心下也不觉软了下来,萧蓁曾经是个多明艷活泼的姑娘,都说女子嫁人是二次投胎,萧蓁嫁错了人,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们娘家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同样的姑娘,做女儿做妹妹好,做儿媳做妻子就不好,你以前在家里时,娇纵些也无妨,我们会依着你,可你嫁人后还这样,你的丈夫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自幼相处的情分,自然忍耐不了。如今你有了女儿,她百般娇纵,你觉得都是应该的,可她日后为人妻为人媳,夫家不会这般忍耐她。世人都希望他们的女儿妹妹娇俏可爱,儿媳妻子温柔体贴,这其实是矛盾之处,所以才有那么多婆媳问题姑嫂问题。」 萧蓁忍不住哭泣起来,含煳不清道:「就是因为我嫁的不好,我才希望我的女儿可以嫁的好,你们是蕙姐儿的亲人,她就是不好,你们也会多包容她一些,不要像我这样……」 太妃见女儿哭诉,心里酸的跟什么似的,埋怨萧蒙道:「你便答应她又如何?蕙姐儿不好咱们可以教她,阿蓁吃了这许多苦,咱们对不住她,便在儿女亲事上补偿她吧。」 太妃这话让萧蒙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涨了起来:「她嫁的不好难道是我的错?当初她若是听家里的话嫁了陈枫,她就是另一个太后,偏偏她为兰玉树要死要活的,过的不好又来怨咱们,如今还要拿我儿子的亲事来弥补她?母亲你把你孙子当什么了?」 萧蓁只是哭,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她自认为对兰玉树掏心掏肺,兰玉树也等了她十来年才纳妾,说起来他们夫妻两个都没错,可为什么就变成如今的怨侣了呢?难道真的是註定无缘强拉红线? 萧蒙耐着性子听妹妹哭泣母亲安慰,等萧蓁平息了些,他才细心安慰道:「你听我一句劝,回去和妹婿把话说清楚,以后别再管那对母子,安心把几个女儿的亲事定了,若怕没有依靠,便找个老实丫头开脸,生了儿子你抱到膝下养,记在你名下做嫡长子,也别去母留子,只攥着丫头的卖身契便是,妹婿不是宠妾灭妻之人,只要你不闹腾,你们还是过得下去的。」 萧蓁呜咽道:「覆水难收,便是我以后老实相夫教子,我们也只是貌合神离。」 萧蒙揉揉眉心,难怪兰玉树受不了她,都嫁人这么多年了,女儿都这么大了,她还这般单纯到发蠢,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她的重点难道不是女儿的终身和她的下半辈子吗? 「你听我的就是,我再去找妹婿说说话,你们两人开诚布公谈一次,貌合神离,总比貌都不合要好吧。」 萧蓁低着头不说话,这就是她苦苦祈求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委曲求全,可以前委曲求全是为了爱情,如今却是为了生活,她向来鄙视那些对男人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的女人,如今她也要变成这样吗? 萧蓁不知道萧蒙对兰玉树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兰玉树来王府接她回家,和她对月长谈了半晚上,以后,他们夫妻出现时便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模样。 她抱养了一个庶子,把几个女儿都嫁出去后,为儿子争得了一半家产,开始了老封君的日子。 她的人生就这么圆满了,每日躺在摇椅上,冬日晒阳夏日纳凉,偶尔逗弄孙辈的小孩子,日子悠闲中带着死气。只是常常会想到,她幼时高歌踏马唿朋引伴的肆意,和闺友们弹琴鼓瑟曲水流觞的欢愉,以及那个春日里,打马游街掷果盈车的玉面状元郎。 第231章 肖想 「轰隆隆……」 雷鸣电闪间,荒郊野外处,一匹白马风驰电掣唿啸而过,马蹄踏过处溅起几串水花。 「淋死了淋死了!」 林瑞甩着衣摆冲进了一间破庙,一边掸身上的水珠,还好他身上这身衣裳是茧绸料子,雨水不易渗透,只在外头积了一层水花。 「要过来烤火吗?」 一道清亮声音响起,林瑞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破庙内还有人在,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人,对方一袭藏青色棉布箭袖短打,一头墨发齐挽在脑后,用黑色布带束着,生的是长眉细眼高鼻丰唇,一袭布衣难掩清姿玉面风流态度。 林瑞目光往下,瞥见了他脚上的藏青色千层底布靴,以及放在身边的黑色匕首,心中顿时一喜,这般形象,岂不活生生就是话本中仗剑走江湖做好事不留名的低调侠士?就是打扮糙了点,若如他一般穿月白色衣衫,那才真真是风度翩翩呢。 齐铭不懂为何对方看他的目光突然炙热起来,这人一身上好的月白茧绸长衫,脚上蹬的也是鹿皮靴,头髮虽然只用银冠半束着,但上头花纹精细可知不是凡品,而且一头墨发半束半散,额角两侧还各留了一缕飘然长发,如果不是被雨水打湿了,想必很是潇洒。 齐铭再细看,这人背上背了剑,右手掌中也有剑茧,步伐轻快,瞧着功夫不俗。可齐铭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怪异感,总觉得对面这人和刀光剑影沾不上边,倒有几分贵公子的气度,连着背上的剑都似成了装饰品。 双方各自打量对方,对视一眼后,林瑞秉持着他良好的教养,对方邀请了他,他好歹是要表达谢意的。 「谢过兄台,小弟却之不恭了。」 齐铭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总算知道这人的怪异感哪里来的,这句兄台,便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他家中妹妹喜欢看话本,他们武学世家的孩子,看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西厢记牡丹亭,当是侠士走江湖的话本,那话本中便数次出现什么兄台,阁下等字眼,瞧着一股子江湖气息,但他们真正走江湖的,却对此嗤之以鼻。他妹妹就说,这写江湖话本之人一看就没走过江湖,这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朝堂山野,哪处不是江湖?这江湖人不就是普通人,普通人说话哪里会带什么兄台阁下的,顶多按各处方言称唿罢了。 但眼下他就碰到了一个称唿人兄台的,再瞧他这身白衣墨发,宝剑白马,俨然是话本中翩翩少侠的模样,这是哪家吃饱了撑着的贵公子,看了几本话本学了几手功夫就学人家闯荡江湖了,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来这荒郊野外体验人生,被雨淋得落汤鸡似的,他就觉着有意思了? 林瑞不知为何对方忽然发笑,踌躇着问道:「兄台所笑为何?」 齐铭笑得更欢了,捂着肚子半天才停下来,音里还带着笑意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一口一个兄台的,从哪本话本上学的?」 林瑞面上一红,犹犹豫豫道:「兄台也看话本?」 齐铭又是一通大笑,林瑞虽不知对方所笑为何,却知道是在笑他,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齐铭止了笑意,坐直了身子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林瑞答道:「姓林单名瑞,双木林,瑞雪兆丰年的瑞,京城人士。兄……你呢?」 「我叫齐铭,洪福齐天的齐,铭记于心的铭,四川人士。」 互相介绍了番,林瑞又追问他:「你方才到底在笑什么呢?」 齐铭听到这话,忍不住又笑了几声,道:「笑你呆性,今儿是什么天?你骑着马,偏偏做这身打扮,你觉着方便吗?这般白衣锦袍,该是坐轿子拿摺扇的,你偏背着把剑。瞧瞧你这衣裳上的泥点子,打结的头髮,哪里有什么潇洒可言,我只瞧着狼狈。」 林瑞红着脸哼哧半天,说不出一句全话,齐铭说的好有道理,其实他也觉着这副打扮不方便,只是话本上的少侠都是这般打扮的,他若穿的和齐铭那样,人家还以为他是哪家店铺的伙计呢。 林瑞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齐铭虽也初出茅庐,但自幼随着父亲走南闯北,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你是否觉着白衣宝剑墨发飞扬才是少侠的标志?再来一个被恶霸欺凌的美貌少女让你英雄救美可好?醒醒吧公子,路上的少女连你家丫鬟都不如!瞧你一个人在外头晃悠,连个小厮都没带,是瞒着家人偷跑出来的吧。行走江湖的都是些生计艰难的,要不然这大晚上的我呆这破庙里,有高床软枕我不睡?你还是早点回家躺回你的锦绣堆里吧,外面的日子苦呀!」 后头这话说到了林瑞心坎里,出来这么些天,行侠仗义的事没怎么做,一路开销倒不少,他没有路引,只能偷偷摸摸的混在别人队伍里走,或者出些随行费,别人才会带他出城。他又过惯了好日子,吃的住的都要好的,之前还遇到了扒手,把他身上的现银和腰间的玉佩都扒掉了,如今就剩里衣里藏的几张百两银票,那是他最后的家底了,可他打算在外头走几年,这点钱怎么够?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难道他的大侠梦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瑞低头思考了许久,末了问齐铭:「你要去哪里?瞧着你轻装简行的,不似去做生意的。」 齐铭一耸肩膀:「和家里人闹翻了,出门熘达,暂时没什么目标,走到哪儿是哪儿吧,不想走了就停下来安家,大概不会回老家了。」 林瑞心下一喜:「如此极好,要不咱们做个伴?」说完似想起了什么,忙摆手道:「我不是说你和家里闹翻了好,我的意思是左右你也一个人漫无目的闲逛,我也是出门游歷的,不如结个伴?」 齐铭扬眉笑道:「江湖险恶,你怎知我不是坏人?你就不怕我谋财害命?还说要闯荡江湖做大侠,这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如何行走江湖?如今这凄风苦雨荒郊野外的,我便是就在此处害了你,扒了你这身行头,骑了你的马走,谁又会知道?」 齐铭说到后头话里带了阴森,林瑞顿觉寒气入体全身发凉,忙握住了身侧佩剑,面上一派警惕之色。 齐铭忽的又大笑起来:「你这人真是一股子傻气,从京城出来,能让你走到现在,也是上天庇佑了。」 林瑞瞪着眼睛不服气道:「什么上天庇佑!我功夫好着呢,便是江湖经验不足,也不是随便能让人欺负的!」 「有多好?有我好吗?」 齐铭话中充满了挑衅之意,林瑞一瞬就被激起了热血,拿着剑摆出搏斗的姿势:「可要切磋一下?」 齐铭捏了根稻草在手里甩着:「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切磋什么?」 林瑞顿觉憋屈,这人可真是,回回激他,激完又不管了,他有再多力气,都跟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忒郁闷。 林瑞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不说话,齐铭也不管他,迳自睡了过去。 林瑞瞧着更觉气闷,干脆也和衣躺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下了半夜的雨,山野中的空气很是湿润清新,林瑞早起发现齐铭已经不在了,还以为他已经走了,捋捋衣摆出了门,发现他在外头漱口。 「你哪来的水?」 「天上掉的呗!」 「这雨水如何能漱口?」 「如何不能?那旱灾时候,有雨水喝都不错了。」 林瑞一噎,这是他头回在外头露宿,昨儿没沐浴便一身不舒服,今儿说什么都得洗漱。他是做不到等进了城再找客栈洗漱,今儿能不能进城还不好说呢,他昨儿就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队伍混水摸鱼,才在外头露宿了一夜,偏偏又碰上下雨,真是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 林瑞就着水洼里的雨水洗漱好后,便见齐铭在一边吃大饼,是大街上最常见的干烙饼,一文钱一张,纯粹面粉做的,也没肉干没肉馅,平日里林瑞是看都不看一眼的,这会儿他却馋的不行,他昨晚上就没吃东西,本想着打个野兔野鸡烤来吃,偏偏下了雨,只能空着肚子睡觉,这会儿肚子里空城计唱的正欢呢。 齐铭实在受不了林瑞那巴巴的眼神,从包袱里再拿了张饼出来,问他:「你要吗?」 林瑞笑着接过:「多谢了。」 「不怕我下毒?」 林瑞腮帮子一鼓,大力嚼了一口面饼,眼睛瞪着齐铭,仿佛那张饼是齐铭一般:「毒死我乐意!」 齐铭呵呵一笑,不再逗他。 吃过早饭后,两人都要进城,齐铭没有马,便提出搭林瑞的顺风车:「咱们一块儿进城吧!」 林瑞傲娇起来:「江湖险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万一你谋财害命怎么办,非亲非故的,我可不敢和你上路。」 齐铭无奈一笑:「你吃了我的早饭,我搭你的马进城,咱们两清,如何?」 林瑞一噎,吃人家的嘴软,也只得无奈点头,两人同乘一骑往城门处去。 第232章 消停 到了城门外不远处,林瑞便把马停了下来,对身后的齐铭道:「你就到这儿下吧。」 齐铭翻身下马,见林瑞还稳坐在马上不动,问道:「你呢?」 林瑞目光在周围逡视了一圈,道:「我晚些时候进城。」 齐铭略一思索,瞥见了他背上用布包着的剑,刀剑是管制物品,除了军队和贵族家庭,普通人是不能携带刀剑的,齐铭行走江湖,也只带了把小匕首,藏在靴子里头,过城门不易被查出来,似林瑞这般大喇喇的携带佩剑,过城门可不容易。 「你可是在想如何带你的剑进城?」 林瑞不置可否,并没有答他的话。 齐铭也不再管他,拎着包袱进了城,林瑞目送齐铭走远后,便打马回头走了段路,在离城门有些距离的地方拦了一过路商队,给了些钱混在他们的车队中进城。似这般大商队,都是惯常走的路线,和各个关卡城门处的守卫也熟,例行检查也多是检查货物,并不怎么查人的,倒又让林瑞混水摸鱼过去了。 进了城后林瑞便找了家客栈住下,这处城镇风景不错,他要留几日,只是他没有户籍,住客栈都无法住太好的,也只得安慰自己,正好给他省几个钱。 林瑞在房间里洗漱后,换了身衣裳下楼用膳,他汲取昨日教训,再加上齐铭那番话,穿了身玄色箭袖长衫,头髮也全部束到了头顶,整个人瞧着干练稳重了不少。那副白衣翩翩的少侠模样,用齐铭的话说,是行走江湖还是去勾搭小姑娘? 林瑞走到楼梯口,目光触及楼下独坐一桌点了盘红烧牛肉和小炒白菜吃的欢实的藏青色身影,心里闪过一句话,无巧不成书,但后来思及此时,想的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介意拼个桌吗?」 林瑞在齐铭对面的空位上坐下,朗声道。 齐铭目光在大厅里巡视一圈,随后看向林瑞,意思很明显,明明周围还有许多空位子的。 林瑞只作不知,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 齐铭无奈笑道:「你都坐下了,我能拒绝?」 林瑞得意一笑,看了眼桌上两个简简单单的菜,道:「再见也是缘分,我请你吃一顿吧!」 「好呀,也叫我沾沾大少爷的光。」说罢放下筷子,安心等林瑞点大餐上来。 两人饱餐一顿后,各自回了自己房间,林瑞跟着齐铭走,去他房里串门,瞧齐铭的穿着打扮就不是有钱人,住的房间自然也只是普通房,不及林瑞的好,林瑞倒不会看不起比他穷的人,而且他觉着齐铭瞧着就不是池中之物,穷也只是暂时的。 林瑞在齐铭屋里坐了一会儿,又邀齐铭去他屋里坐,齐铭满面无奈:「我倒不知你还是个好客的,不过我累着了,要睡个午觉,晚上一起去逛逛吗?」 林瑞就等这话,当即欢喜应下:「好呀,下午养足了精神,黄昏时候咱们便出门,去这儿的夜市逛逛,晚饭也在外头吃。」 林瑞撂下了话便回了房里,美滋滋的睡了一觉,到了申时末,便换了身衣裳颠颠儿的去找齐铭,齐铭见林瑞又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当即就不乐意了。 「你自己去吧,我不和你一道走。」 林瑞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中午说好了的,这才多久,你睡了一觉便反悔了?堂堂七尺男儿,一点子信用也不讲?」 齐铭气哼一声:「谁叫你穿的这般鲜亮,我这般灰头土脸的,和你一块儿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是你的小厮呢!」 「怎会如此,你虽穿着普通,通身气度却掩不住,会把你当下人的,那都是有眼无珠。」 这话倒说得齐铭通体舒畅,只是瞧着林瑞那鲜亮模样,他还是不顺眼:「你换身衣裳,我就同你去。」 「可我的衣裳都这样呀,要不你也穿我的衣裳,咱们走出去,就跟兄弟一般。」 齐铭冷哼:「谁要穿你的衣裳,我自己买不起,却也不想沾别人的光。」 林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那,要不然我穿你的衣裳?」 齐铭挑眉一笑,「这还差不多。」 林瑞愕然,他是不是又上当了? 最后林瑞还是穿着齐铭的衣裳和他一起出去熘达,华城是个中小城镇,没什么特别有名的景点,但风土人情却很有些意趣,这两人便做了几天游友,其间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不过两人萍水相逢,到底不能长久,临分别时,林瑞再次提出要和齐铭结伴同游,再次被齐铭拒绝了。 「我都不怕你是坏人了,你怎么还不答应?」 齐铭道:「可我怕你是坏人呀,非亲非故的你对我这样好,给我买吃的买穿的,谁知道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两人同游这几日,大部分时候都是林瑞掏钱,吃的穿的特产风物,林瑞买了不少,齐铭倒还是轻装简行,不买这些累赘之物,不过出行吃饭大多是林瑞掏钱,他当时用的心安理得,临到走了,却说怀疑林瑞的企图。 林瑞原就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哥,从小被捧着长大的,虽然不娇纵,却也很有几分傲性,别人都这般嫌弃他了,他也不会再上赶着去坐冷板凳,互道一声后会无期便分道扬镳了。 两人分开后,林瑞又开始了独行之旅,唯一比以前好的便是他在齐铭的带领下在华城办了个假户籍,竟然让他顺利的办到了路引,如此,他便无需像以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了。 不过这世间的缘分大抵真是上天註定的,在烟雨朦胧的秦淮河畔,林瑞竟然又见到了齐铭。时隔一月,林瑞身上银两所剩无几,穿着打扮都逊色了一些,倒是齐铭锦袍摺扇金冠玉面,他原就生的俊美,打扮起来更是风流倜傥。彼时他正在一艘画舫上左拥右抱谈笑风生,林瑞在岸上瞧着,不知为何竟有股落没感,他是不愿齐铭瞧见他落魄模样的,便想悄悄走开,谁知齐铭却突然望过来,四目相对间,似有股莫名情愫悄悄涌起。 齐铭松开了怀中美人,信步下了画舫,摇着摺扇往林瑞这边来,在林瑞对面一丈处站定,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林瑞只觉齐铭笑的扎眼,因此还不待齐铭开口便道:「你不是说行走江湖该轻装简行?这般穿着是去勾引小姑娘的吧!」 齐铭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画舫,笑得轻佻道:「我本就是来勾引小姑娘的!走累了还不许人放松放松?」 林瑞又被噎了一下,心里无名火起,回回和齐铭说话他都吃瘪,这人真真是讨嫌! 林瑞冷哼一声,干脆转身走了。 齐铭顺手一拉林瑞的袖子:「走哪儿去?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回回想分开,总会遇上,大概是上天註定的缘分,看来老天都希望咱们结伴走,如此,咱们也别辜负了吧!」 林瑞一把甩开他,没好气道:「谁和你有缘分?你怎知不是我刻意跟踪你?江湖险恶,说不得我就是居心不良之人。」 齐铭也不勉强:「如此,那我请你吃顿饭吧,以前和你一块儿时,没少蹭吃蹭喝,如今换你蹭我的。」 「谁要蹭你的?」 「好好好!不是你蹭我的,是我巴不得请你吃饭,大少爷赏个脸呗!」 对着齐铭这张笑开花的脸,林瑞再多气也消了:「好好说话,去就去呗,不过我用过晚饭了,现在不饿,晚些时候去吃宵夜吧。」 「那现在随我去船上玩儿?」 林瑞瞧了眼那船上的莺莺燕燕,虽说秦淮河的画舫是江南一绝,但他家教森严,这种地方是绝对止步的,因此拒绝了齐铭的邀请:「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那儿!」 说罢再次转身离开,齐铭亦步亦趋跟上来:「游秦淮只在岸边走的,你是头一个。」 林瑞也不应他,转而问起他这一月的事情:「瞧你如今混的很不错,这一月里都做了些什么?」 齐铭道:「我原就是从家里分出来,分得了些家产,全部变做了现银藏在身上,之前是因着赶路财不外露,如今到了江南这销金窟,自然该挥霍起来。」 林瑞道:「那你如何敢告诉我?不怕我谋财害命?」 齐铭嗤笑一声:「就你那点儿心思,你还没下手,已经被我察觉了。」 林瑞听着心里高兴,齐铭其实是信任他了,所以才告诉他这些的吧!那他们这回是真能结伴同游了?不过这回他不会再主动提起了,非得让齐铭求他不可。 「你为什么和家里闹翻了?以后打算去哪里?」 「我爹死了,我大哥大嫂便提出了分家,我们家几代都是开镖局的,我武学天赋高,人也机灵,从小我爹便带着我走南闯北,还带我认识了许多叔伯长辈,局里便有人说我爹想把镖局传给我,我们兄弟原来感情挺好,但这么天长日久的被那些谣言影响,终究是生分了,我大哥成家后,和我更生疏了,我爹死前把我妹妹嫁了出去,对方是我们同门长大的师弟,我也放心,那边我是没什么再牵挂的,留在那儿也没意思,还不如出来走走。至于以后,我一个友人在洛阳,写信叫我过去呢,左右我也没去过,想着游完了江南,便过去吧。」 齐铭提起往事,语气中有些酸楚,也就是因着这个,他两次拒绝林瑞结伴同游的邀请,连亲兄弟都能如此,更何况这半路结交的朋友呢,不过这三番两次的,大概真是缘分。 林瑞忍不住道:「我也没去过洛阳。」 话说出口林瑞便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不是说要让齐铭求你吗?你怎么又自己提起了?等下又让齐铭笑话,让你嘴贱! 齐铭这回倒没拒绝:「好呀,我们游完了江南,就一起过去。」 两人找了间小酒馆,点了盘红烧牛肉,小鱼干,一碟子花生米,再有几个凉菜,坐在一处喝了半宿的酒,天南地北的唠嗑。 到酒馆要打烊的时候,两人才带着五分醉意互相勾肩搭背地走。 「快宵禁了,我住的客栈离这儿近,去我那儿挤一晚呗!」 林瑞嬉笑道:「好呀!不过我没衣裳穿,穿你的!」 齐铭也笑道:「好。」 两人回了客栈,便叫小二抬了水上来,林瑞先洗,又换了水齐铭洗,等齐铭洗完澡出来,林瑞已经躺在床上唿唿大睡了。 齐铭无奈一笑,将林瑞挪好,自己睡在了另一头,两人抵足而眠。不过这两人都是七尺男儿,床就这么长,脚都伸到对方嘴边了。林瑞睡死了不觉得,齐铭却觉着煎熬,虽说林瑞的脚不臭,可毕竟是脚呀,总不可能冒香气的。 齐铭心中憋闷,忽的坐了起来,揪着枕头去了林瑞那头,将林瑞往里头挤了挤,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嗅着林瑞身上淡淡的木樨香气,安心入眠。 第二日两人都起晚了,宿醉一夜,两人都难免头疼,林瑞这个白斩鸡更甚,齐铭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舒缓些后,又给林瑞也揉了揉。 清醒些后,齐铭便叫了水上来,一边给林瑞拿衣裳,「你想穿什么颜色的?」 「宝蓝吧,宝蓝色精神,你呢?」 「我穿月白的。」 「白色不经脏。」说罢又想起他在孝中,穿白色也是应当的,便不再言语。 不过齐铭最后穿了身竹青色的,林瑞问道:「怎么不穿月白的?」 齐铭笑道:「竹青和宝蓝更配。」 林瑞听罢也笑起来。 两人既然决定同行,林瑞便把东西都搬到了齐铭这边,林瑞的意思是要再开一间房,不过他没多少钱了,齐铭这间客栈贵着呢,齐铭这个抠门的,也不愿为林瑞再开一间房,干脆两人挤一处了,反正那床挺大的。 在江南呆了两月,两人还出海玩了几天,便也要启程去洛阳了,林瑞是从山东那边过来的,确实没去过洛阳,这时候已经深秋,到了洛阳过个年,明年等到牡丹开,看过牡丹再走。 齐铭的友人在洛阳那边有宅子,齐铭和林瑞因着要在那边呆好几月,也不好常住友人家里,正好齐铭也没产业,干脆在洛阳置了个宅子,林瑞顺道也在他隔壁买了个小宅子,放置他沿途买来的特产风物,平时吃住还是在齐铭那边。 这种和谐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期间两人走遍了大梁,感情也有了质的飞跃,刚开始时林瑞无法接受,他如何会喜欢男子?正好林家老太君甍逝,林瑞借着奔丧的名头避开了齐铭一年,一年之后再见,他才知道,感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若这几年陪在他身边的是个女子,他们定然也会日久生情的,可齐铭偏偏就是个男子,而他偏偏就爱上了,分开这一年,他已经相思入骨了,还能如何呢! 两人确定关系后,更加的蜜里调油,但因着林瑞的家世问题,两人不止一次爆发矛盾,最后林瑞将齐铭带到了他的堂妹跟前。英王妃是个很开明的女人,她的支持给了林瑞莫大鼓励,林瑞终于带齐铭回了京城,带到了父母家人面前,然后,因为林瑞使的某些小手段,他们得到了父母的祝福。 第233章 旧梦 城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寒气的,将近子时,酒馆里还有许多人未散,一边叨着小酒一边谈论白日里那场盛世婚礼。 皇帝的嫡亲儿子和外甥女成亲,郡主变王妃,双方青梅竹马修成正果,新郎官风华绝代,新娘子十里红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桩婚事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陈华独自坐在角落里喝苦酒,他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来晚了,他听说了英王和赵家姑娘定亲的消息,所以安心出海,出海回来时,却听说英王马上要和朝瑰郡主成亲,他快马赶到京里,却也只是见证了这场被万人祝福的婚礼而已。 他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来晚了,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又一直在喧譁:不是来晚了的问题,你就算来早了,又有什么用?你能阻止这桩亲事,你能和皇权斗争?你只是一个海商而已,能和那些天之骄子相提并论? 其实,从当年云州一别,他们就越行越远了,他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只是心里总也忘不了,被拐路上那个撒手要他抱的圆滚白嫩的小丫头,泉州酒楼里受到寇匪袭击却冷静镇定和他相认的明丽少女,以及,天香楼包厢里被他逗得娇声软语喊他华哥哥的傲娇郡主。他们相处的时候不多,可陈华此时就是能想起许多片段。 柯洛倚在门边,目光里是无尽的心疼和无奈,和一个女人做情敌,他怎么能不无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今那个女人成亲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陈华死心后会看到他。啧,真是卑微呀! __________________ 熙熙攘攘的泉州码头,一队商船靠在岸边卸货,这是陈家船行的船队,刚出海走了一圈,又赚的盆满钵满回来。 陈华作为此次船队的带队者,下了船后便直奔自己的宅子,在船上许多天,洗澡都是用海水,一股子咸腥味儿,他得赶紧回去洗洗。 陈华一进家门,迎面而来的人影一把抱住了他,铺头盖脸就是一阵狂热的亲吻,一时间院内只响起放诞的水渍声,惊得想迎上来的服侍的丫鬟都红着脸退下去。 两人气喘吁吁分开,唇边带出一条晶亮的银丝,柯洛气息不稳,抚着陈华黑瘦干燥的脸,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黑了,也瘦了,咱们去和老大说,以后都不出海了。」 陈华放开柯洛,舔了舔嘴唇道:「先不说这个,我要去洗个澡,身上臭死了,你也亲得下去。」 「你掉粪坑里我都亲。」 「滚!」 小半年不见,柯洛一如既往的嘴贱。 陈华撇下柯洛,去了内室沐浴,沐浴完后柯洛已经在餐桌旁等着了,饱餐一顿后,两人一同去船行向陈老大汇报公事。 陈老大名唤陈向阳,听名字以为是个热情爽朗的年轻人,其实不然,陈老大生的高大魁梧面虎头豹眼,身上一股子匪气,给人一种山野莽夫的感觉,但他四肢发达,头脑却也不简单。 陈华和陈老大是拜把子的兄弟,托他庇佑,陈华在船行也混上了二把手,这些年很是积累了些身家,但他和柯洛情投意合后,两人便都有了退隐江湖的打算,然陈老大却不愿放过手下虎将,这回派了陈华出海,却不让柯洛跟着,让这对小情人分开了小半年。 陈老大对陈华有知遇之恩,陈华只想好聚好散,因此两人都在打马虎眼,谁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但谁也不说破。柯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如今只想和陈华厮守到老,无论如何都不愿他再冒险了,只是这上贼船容易下船难,该如何全身而退,他也没个好法子。 这回陈华带队出海,又是满载而归,陈老大拍着他的臂膀叫好,叫人在醉仙楼整治了好几桌酒席,请船行兄弟们乐呵。 男人的酒席,当然少不了女人,陈老大从华菁苑里叫了几个姑娘来,尤其留了一个小花魁给陈华开苞。 陈华和柯洛那点子事儿,船行的兄弟基本都知道,只是断袖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大傢伙也就心照不宣了。如今陈老大来这一出,摆明了告诉大家他不喜欢柯洛和陈华在一起,陈老大是陈华的结义大哥,长兄如父,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柯洛当时就变了脸色,若不是陈华按着他,只怕就要掀桌子了。 陈华也是个心思重的,笑呵呵地将那花魁推到了陈老大身边,道:「我是个粗人,别糟蹋了美人,美人需得配英雄,还是大哥享用吧!」 陈老大也知道适可而止,他只想表明态度,并不想和陈华撕破脸,便也顺着台阶往下走,将美人揽到了怀中。 回到家中,柯洛就砸了好几个摆件,陈华沉默着站在一边,情义难两全,陈老大对柯洛没那么多赏识,柯洛对陈老大也没那么多感激,为难的只有他。 「你到底还要和他耗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再等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你喜欢男人,喜欢我!如果你说了,我倒要看看他是要违心祝福还是撕破他和善的脸面对我们发难!」 陈华声音微沉:「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你有什么打算你跟我说呀!我又不是娘儿们,不需要你在外头遮风挡雨,我是要和你并肩作战的人!」 「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老大只是不想让我走而已,该怎么脱身,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柯洛能力在船行一帮兄弟里不算出众,他要走,陈老大也不会挽留他,陈华却不然,陈老大一手带起来的兄弟,如今积攒了些身家就想撂挑子不干,他当然不会同意,而且陈华知道船行许多机密,陈老大不可能让他走。 「什么叫不用我操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操心谁操心!」 陈华沉默下来,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两人便不欢而散,即使两人分别几月,也没有冲散这事带来的阴霾。 不过陈华很快找到了机会,英王夫妇来了泉州,陈华很快联繫了他们并上门拜访,陈华一直和英王妃有生意来往,也有几分香火情分,他递了拜帖,王妃自然会见他的。 有了英王妃的加持,陈华很快在泉州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准确的来说是陈华和郡主合伙做的生意,船行自然就去的少了,陈老大为此有些微词,陈华便把王妃抬出来压他,我可是帮着王妃赚钱,不敢偷懒呀。 陈老大虽然是泉州的地头蛇,但也不敢和皇室争锋,更何况王妃的爹还是泉州手握重兵的总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惹的,也只能看着陈华渐渐自立门户了。 柯洛为此很是吃了些飞醋,瞧着眼前打扮的器宇轩昂的陈华,嘴里冒出些不阴不阳的话来:「又去总督府呀!我听说王妃最近挺忙的,有时间见你吗?听说英王爷爱妻如命,你和王妃走这么近,他不会有意见吗?」 陈华失笑:「你听谁说的?你自己说的吧!」 柯洛嘴硬:「大家都这么说。」 陈华也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安慰道:「王妃不是那般小女子,他们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在惦记些什么呢!等我多帮王妃开几个铺子,她允诺了我,届时帮我们离开这里。」 陈华一开始没打算离开船行,毕竟他也为船行付出了许多心血,还有许多兄弟在那里,如果可以,他只是想不再拼杀,从前线退到幕后。可是陈老大不允许他退缩,他才生出离开之意来,又因着如今他帮王妃做事,陈老大对他意见不小,撕破脸是迟早的事,毕竟陈老大许多生意不算光彩,陈华知道的又太多,如今陈华和朝廷搭上了边,由不得他多想。 英王妃在泉州呆了一年,开了几间暴利商铺,赚的是洋人的钱,用赚来的钱扩建了济慈堂,造福的是沿海百姓,走的时候百姓们夹道送行。 陈华和柯洛还留在泉州,但已经从船行里脱离出来了,郡主亲自去船行挖墙脚,坦言说我马上要离开泉州,铺子里缺两个掌柜,你手下这两个正好,陈老大可愿割爱? 陈老大能拒绝吗?问陈华两人,他们自然是巴不得赶紧捲铺盖的,困扰陈华柯洛两人几年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要不怎么说人人都追逐权势呢,有钱不如有权,富不与官争呀。 至于陈老大会不会秋后算帐,陈华他们都出来了,如果还受陈老大辖制,那皇帝都救不了他们了。 不过陈老大也不是吃素的,吃了这么大个亏,陈华两人当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两人这些年在船行积累的身家十之八九都吐了回去,交了好大一笔钱才走的。但这两人是不愁饿死的,不说他们的私人产业,就算他们以后给王妃做掌柜,也能锦衣玉食一辈子。 送完了英王一家离开后,陈华本来说去铺子里看看,柯洛却拉着他回家。 「回家做什么?」 「做正事。」 陈华愕然,柯洛口中的正事可不是什么正事。 「这大白天的,怎么好?」 「怎么不好?这几天我可憋坏了,要不然咱们不回家,去铺子里也行?」 「......还是回家吧。」 第234章 家常 陈枫二十九岁的时候,家中给他娶了一门亲,女方是他爹手下将领的女儿,叫做方柔。 这姑娘的爹在她十二岁时死在了海上,她家中就她一个孩子,父亲死后,她母亲带着她住进了陈家,算是半个客人,但这母女俩都是勤快的,时常给陈家女眷们做些针线,陈家上下都挺喜欢她们。 不仅如此,这方柔姑娘生的可爱讨喜,陈家主母,也就是陈枫的母亲非常喜欢她,陈枫也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他又老大不成亲,陈夫人想抱孙子都不得,陈枫也早过了承欢膝下的年纪,方柔的出现弥补了陈夫人空虚的内心,陈夫人干脆认了这她做干女儿。 后来方柔出了孝,陈夫人瞧着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姑娘,觉着该考虑她的亲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还有一个老大的儿子单着呢,正好这姑娘是在自己跟前养着的,也知根知底,又和她亲,也不担心婆媳问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陈夫人的提议得到了陈家上下的认可,陈枫是嫡长孙,肩负着陈家的传承呢,一直不成亲怎么行,方柔就是出身差了点,其他的可是一点不差。他们陈家传承几朝不衰,歷年积淀也够了,并不需要再和世家大族联姻,娶个出身普通的主母,也叫上头放心不是。 唯一反对的只有陈枫:「她才多大?我比她大一轮,之前她还喊我哥哥呢,我们如何能成亲?」 陈夫人不以为然:「年纪差些怎么了?她比你小许多,你正好疼她,也不忍心欺负她,以后夫妻间矛盾也少不是?」 陈枫的反对无效,陈家很快就紧锣密鼓的准备起婚礼来,陈枫只准备做现成的新郎官便好。 大婚那日,陈枫喝的酒不多,他的亲事是陈家的难题,难了这么多年终于解决了,赶紧洞房要紧,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于是陈枫揭了盖头后,大中午的,喜婆就督促着喝了交杯酒,给他们结了头髮,而后退了出去从外头把门一锁,就让一对新人在屋里呆着。 陈枫只觉尴尬,和昔日的小妹妹孤男寡女呆在房里,该干些什么,说些什么? 方柔一身凤冠霞帔坐在床沿,沉默一会儿后,微微动了动脑袋,轻声道:「夫君,我头压得疼,能把凤冠拿下来吗?」 方柔挑着一双水盈盈杏眼俏生生的望着陈枫,一句夫君让陈枫霎时就慌了,有些无措道:「那就拿下来。」 方柔软软道:「夫君帮帮我,带我去妆檯边好吗?」 陈枫不敢再看她,上前去握着她被衣袖包住的手臂,带着她走去妆檯边上坐下。 方柔对着镜子鼓捣半天,才卸下了一头凤冠,不住地摇了摇脑袋揉了揉脖子,瞧着自己身上一身衣服,带些羞意瞥了陈枫一眼:「我想沐浴更衣。」 屋里没有下人,方柔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总不能叫她自己去弄水,这般体力活,自然是陈枫义不容辞的。 陈枫帮方柔放好洗澡水后便退出了净房,约莫两刻钟后方柔带着一身水气出来,一张俏脸洗尽铅华更显水灵,一双水眸被水气熏得雾蒙蒙的,娇滴滴地望着陈枫,软声道:「我洗完了,夫君要沐浴吗?」 陈枫模煳地嗯了一声,逃也似的进了净房。 净房里头浴盆里还有方柔沐浴完后没倒的水,水上铺了一层花瓣,溢出丝丝香气来,直熏的陈枫心猿意马起来。 陈枫在净房里磨蹭了许久才出去,心里琢磨着该怎么熬过这一下午一晚上。 方柔坐在妆檯前梳头,一头青丝散落腰际,见陈枫出来,便拿着巾子过去要给他擦头髮,陈枫慌忙接过巾子,迴避道:「我自己来。」 方柔略带失落地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陈枫磨蹭着擦干头髮后,时间也才午膳过后,方柔拿了针线在做,不过大概心思不属,扎了好几次手指头,陈枫瞧了不忍,道:「没心思便不做了,你会下棋吗,咱们来一盘?」 见陈枫终于搭理自己,方柔脸上带出娇羞笑意,柔声道:「和姐妹们下过,只是不精。」 陈枫松了口气,笑道:「无事,我于棋道上也不精,要说棋艺精湛的,我幼时的玩伴,如今的英王妃,那才是棋道高手,我曾祖父在世时都常夸她,只说可惜不是男儿。」 方柔自然也知道这位传奇女子的,应和道:「我知道她,听说是位奇女子,日后有机会见到她定要学习一番。」 陈枫笑道:「有机会的。」 说罢又思及她如今是他的妻子,日后定然有机会和英王妃接触的,方柔似也想到了这处,羞红了脸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摆上了棋局,几局过后各有胜负,其实是陈枫单方面操控棋局,要不然方柔哪里有赢面。不过适值午后,几局下来人都困了,他们都是中午要午憩的,哪里能熬得住这么呆坐着。 陈枫见方柔耷拉着眼皮,便叫她去睡觉,方柔却道:「夫君不睡吗?」 「我睡榻上,你睡床上。」 陈枫语气淡漠地拒绝,方柔头颅微垂,随后手指头慢慢挪到陈枫那边,覆在了陈枫手上,嘴里蚊蝇般瓮声瓮气道:「咱们一块儿睡好吗?」 陈枫一愣,被方柔握住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心里乱麻似的,随后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天还没黑呢。」 方柔满眼惊愕抬头看他,随后针扎般把手收回来,鞋都没脱便钻进了被子里,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 陈枫反应过来,也觉自己说话孟浪,又想着还好方柔今天是新嫁娘,鞋子不沾地的,要不然就这么爬上去,得把床铺弄脏了。 陈枫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被子里没动静后,以为方柔睡着了,又怕她闷坏了,便给她揭开被子。方柔双眼禁闭,眼睫却微微颤抖,陈枫是习武之人,也听出了她气息不稳,知道她还没有睡着。 陈枫只装不知道,给她掖了掖被角,自己拿了床小毯子去榻上躺着,也是反覆好久才睡着,这一躺就躺到了黄昏时候,底下人早早的来送晚饭,见这两人还是生疏模样,也没有说什么,送了饭便走了。 两人又是沉默着用膳,膳后各自洗漱,便到了紧要关头。陈枫知道这是自己的妻子,他有义务和她洞房,只是考虑到她年纪小,前几年又喊他哥哥,有些下不了手,却没想方柔瞧着羞羞怯怯的,行为倒是大胆,主动偎到了陈枫怀里。 陈枫身躯一震,没有抱住她,但也没推开她,两人就这么偎着,一会儿后,方柔见陈枫还没有主动的意思,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站一晚上吧,干脆把心一横,主动送上了香唇。 陈枫脑子里炸开了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他反应过来后,他已经抱着方柔倒在了床上,化被动为主动,开始狼吞虎咽上下其手了。 他并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这些年虽然心里有人,但也没在身体上亏待自己,方柔生的娇嫩可人,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主动投怀送抱,他要还坐的住,就是太监了。 方柔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皮肤白皙嫩滑,身子娇小玲珑,声音也是吴侬软语,她又比陈枫小上许多,两人行事时,完全是陈枫在主导,她被顶的生疼,只攀着陈枫的臂膀不住往他怀里钻,咬着他胸腹肌肉抑制自己的哭声,但喉间的娇吟却抑不住。 男人大抵都喜欢娇弱的女子,总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陈枫也不例外,见方柔娇啼软语,心里自尊心膨胀,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顶弄的更加卖力。 事后方柔被陈枫抱着去沐浴,如果说行事时是痛并快乐着,那事后就只剩下痛了。方柔咬着唇不住哭泣,陈枫不会哄小姑娘,又怕她咬伤了自己,便把自己的手指头伸到了她嘴里叫她咬着,方柔一愣,将他的手指头吐出来,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陈枫也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反正她力气不大,咬便咬了。 第二日晨间小夫妻两个是被下人叫醒的,两人对视一眼,方柔羞得钻进了被子里。陈枫经了昨夜的鱼水之欢,倒是从容起来,大抵男人在这方面都要得心应手些,手从被子里头钻过去揽住方柔的腰肢,嘴里调笑道:「昨儿不是挺热情的,怎的今儿倒害羞了?」 方柔躲在被子里咿呀,就是不探出头来,两人在床上闹腾了许久,才叫了人进来服侍,燕喜嬷嬷笑意盈盈的收掉脏污的床单,方柔面色一直红着,不去看那些。 梳洗完后两人去给父母敬茶,陈夫人瞧着昔日的干女儿如今的儿媳妇,老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哪有什么恶婆婆的影子。 她就说嘛,这老夫少妻就是感情好,看来她抱孙子不远了! 方柔的母亲还住在陈家,这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不过陈家没人了,总不能让方夫人一人住在外头,好在陈家人都心宽,倒不计较这些。 不过这三朝回门的礼还是要做的,方柔一直等到出嫁三天后才去了母亲的院子,方夫人对陈枫那叫一个热络,不过陈枫和寡居的丈母娘能有什么话说?稍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便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了这娘儿俩。 方夫人拉过方柔问她:「大爷对你还好吗?我刚刚瞧着你们挺和睦的,在娘跟前可别装,好不好你告诉我。」 方夫人心想陈枫一直不成亲,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比如打仗伤了身子?或是有龙阳之好?那她女儿不是要守活寡?她之前就不乐意这桩亲事,女儿却拼死拼活的要嫁,如今便是后悔也没法子了。 方柔一脸羞意地低下头,嘴角弯弯道:「他待我极好,一直不肯成亲,才不是有什么不好呢,您别瞎猜。我觉着,可能是心里有人吧。」 说到后头,方柔语气中有些落寞,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甚至能说城府颇深,否则她们寡妇弱女寄人篱下,不说受尽白眼,锦衣玉食肯定是不能的。但她能得了陈夫人的宠爱,先是成了她的干女儿,一应待遇和陈家姑娘等同,如今又成了她的儿媳妇,陈家下一任主母,偏偏府中上下都喜欢她,只说她幸运,却没一个说她心计深沉的,可见她为人圆滑心里机敏。和陈枫相处这几天下来,她大概也猜到了些陈枫的心思,他心里肯定是有人的,只是,她以为,那个人是如今的英王妃。 她打探过陈枫的事情,知道陈枫的一干发小,个个都是龙子凤孙天之骄子,其中只有两个女孩子,高阳县主和朝瑰郡主,前者嫁给了如今的江南盐运使兰玉树,生了四个女儿,后者便是如今的英王妃,将来的太后。 之所以认定了是英王妃,是因为英王和陈枫是好友,又是同门师兄弟,英王夫妇青梅竹马,英王妃以前也常跟着他们玩,她已经脑补了一出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他争不过也不能争,只能在英王夫妇修成正果后远走江南,奔赴战场。而且她私心里认为,英王妃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合该所有男子仰慕的。但她心里,有一丝丝嫉妒。 她嫁陈枫,一方面是为着荣华富贵,希望自己和母亲能过上好日子,一方面也是真的喜欢他。 她的父亲是军人,很少有时间陪伴她,她一直都渴望父爱,后来父亲战死,她的恋父情结更加达到了顶峰。陈枫比她大一轮,是如父如兄的存在,以前她还是陈夫人干女儿时,陈枫叫她喊他哥哥,她心中便悸动了,心想他若是能一直陪着她,该多好。 如今他们成了夫妻,陈枫也很疼她,但她总能感到陈枫的心里有个角落不属于她,她是个聪明姑娘,不该问的不会问,但她有信心,接下来的几十年,一直陪伴陈枫的是她,她就不信,这几十年还抵不过他们幼时的十几年。 陈枫并不知道枕边人所想,他对方柔,大概是情人间的亲昵和夫妻间的责任再加上些兄长对妹妹的疼爱,于是构成了他们如胶似漆的夫妻生活。 他对方柔很满意,模样好性子娇,但只在他面前娇,在外头是非常稳重的主母模样,把家事打理的有条不紊,而且婚后不久就有了身孕,头胎就是嫡长子。有了这个孩子,他对父母有了交代,自己也有了个小家,和方柔的感情也更加坚固。 随着小女儿的出生,自己的加官进爵,陈枫觉着日子越发圆满了,那些放纵不羁的少年时光,似乎离他很远了。 但是他四十岁任满进京时,在家里的接风宴上,他见到了兰玉树。这个抢了他心头硃砂痣的男人,年届四十依旧风度翩翩,蓄鬚之后更加温文尔雅,他想到了宫里的太上皇,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些长得好的人,。 后来有一回他陪着母亲和妻女去皇觉寺上香,碰巧遇上了萧蓁带着几个女儿也来上香,这是他自萧蓁成亲后这么多年第一回见她,陈夫人和方柔却是时常交际应酬的,双方停下来打招唿。 陈枫站在边上,淡淡叫了句兰夫人,这个和他同岁却明显衰老面容尖刻的妇人,怎么都和记忆中那个鲜妍明媚的少女联繫不到一起,和宫中风姿卓绝的太后比起来,更是两辈人一般,明明她年轻时,比太后还要漂亮的。 他知道她过的不好,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将他心头的硃砂痣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可他有什么办法呢,硃砂痣是人家的,蚊子血也是人家的。 陈枫侧头看了眼自己清丽柔和如白月光的妻子,方柔正好也侧头看他,两人目光相触间,皆会心一笑。 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他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妻子,叫她老的慢些。 第235章 忆情 今日萧蒙回来的早,傍晚时分便到家了,夫妻俩早早去上院陪太妃用膳,膳后散步回正院,时辰还早,还有大把的闲话时间。 两人说了些孩子们的事情,萧蒙对长子和次子都很满意,觉着有了他们,寿王府少说也能再兴两代,至于幼子庆哥儿,只要不长歪了,没什么大本事也行,有父母哥哥在,还能饿着他不成。 林雅清不这样认为,「庆哥儿是个敏感的孩子,自尊心极强,怎会甘愿接受父母兄嫂庇荫,他想读书,又不能考科举,如今瞧着人际往来也不大行,我真有些担心他。」 萧蒙心说庆哥儿这副性子还不是你和母亲惯的。 「不必担心,男孩子小时候斯文大了就开朗了,女孩子小时候活泼大了就安静了,庆哥儿还小呢,没大毛病就成,别人不知道多羡慕咱们家三个孩子。个顶个的省心,能文能武的,比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强多了。」 这话倒是没错,孩子们虽然有些小毛病,但都正直上进,比那些成天惹是生非的勛贵子弟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她多盯着点儿,别让孩子们长歪了就成, 萧蒙不想再提庆哥儿的事情,便另起了一个话头:「昨夜睡得安稳吗?今早起身时瞧你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做了什么美梦?」 萧蒙随意一问,林雅清便笑得甜蜜,「嗯,梦到了咱们新婚时的事情,很美。」 林雅清笑容如十八少女般娇羞,萧蒙看着晃神,也回忆了一番那段时光。他们新婚之夜恰好遇到当时的太后甍逝,喜服还未褪下便穿上了丧服,哪里好了。更何况他们婚前无情意,婚后又无夫妻之实,那段日子其实并不好的。 ———— 太后百日热孝过后,萧蒙便要回北疆,他原就是请的婚假,又因着国孝耽搁这么久,务必要回去了,北疆那块本就混乱,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席之地,离开太久,他都怕回去之后没他站脚的地。 当时王府还是萧蒙的祖父当家,王妃和世子妃拉着萧蒙一把鼻涕一把泪,寿王府是先帝时的荣光了,今上并不重用他们,王府这几代子弟也就萧蒙有出息些,他又是嫡长孙,不想自家没落成普通宗室,他必须去拼。 每当这时候,王妃就会埋怨世子妃,若是当初听她的话娶朝瑰郡主进门,哪里需要蒙哥儿去边关拼杀?瞧瞧如今郡主在皇帝跟前的脸面,再瞧瞧她选的这个低眉顺眼的儿媳妇,真真是人比人得扔! 王爷也拍着长孙的肩膀叮嘱了几句,儿子不成器,孙子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家里重担,他这个做祖父的,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骄傲。 萧蒙辞别了家人,带着新婚妻子去了北疆,北疆严寒,林雅雅清初到那边水土不服,还病了一场,而萧蒙忙于军务,极少时间回家,还未圆房的夫妻本就情薄,水珠都替自家姑娘担心:「爷怎么每日都不回来?军营里当真这样多事情?原本在京中有顾忌,如今来了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还是得赶紧圆房才是!」 「胡说什么?如今正在国孝之中,哪里能提这些?更何况我身子也不好,如何服侍他?」 水珠忿忿然,「姑娘不急,那两个小蹄子可是急坏了!」 对于萧蒙置在这边的两个通房丫头,林雅清心里说没疙瘩是假的,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却也少不了男子的通病,似郡主的父亲二伯那等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子终是世间罕有,她是没这个福分的。 萧蒙是个细心人,也知道妻子心里的芥蒂,他既决定和妻子琴瑟和鸣,就不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他以后想在仕途上走远,私行上可不能叫人诟病,通房丫头这种东西也要妥善处理才是。 待萧蒙理清军中职务有心思打理家事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林雅清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萧蒙开诚布公的和妻子谈:「你觉着该如何处理那两丫头?」 林雅清以为萧蒙的意思是要给那两人名分,心里堵的不行,只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垂下眼帘道:「都听爷的。」 萧蒙心里一瞬也就堵了起来,妻子温顺则温顺,可从来不反驳他,不发脾气,永远一副清淡模样,未免没意思。他既享受林雅清的安静平和,但也喜欢萧蓁和郡主那般鲜活可爱的姑娘。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男人会有三妻四妾了,如果每个女人只有一面,男人看久了自然会腻,似林雅清这般永远坐在神坛,他看久了圣女,难保就喜欢妖女了。 「她们毕竟服侍我许久了,将她们的月例提一提,比水珠她们多两钱银子可好?」 萧蒙声音冷淡,落在林雅清心里却如针扎般难受,这是要公然提通房丫头了?如果不是处在国孝中,他是不是还要提成姨娘?果然男子皆薄情,她合该守住本心,别到时候没了命还失了心! 「都听爷的。」 又是这句!萧蒙心中恼火,难道她不知吃醋为何物?这要是阿蓁和阿宝,她们的丈夫敢如此对她们,她们早闹起来了!林雅清,你是死的吗?你是当真脾性如此,还是压根没将我放在心上? 萧蒙心中气恼,难得回家一次想和妻子温情一番,却是这副模样,干脆披了斗篷出去找兄弟喝酒,他就说不成亲好,女人就是麻烦! 彼时萧蒙还不是如今四平八稳的辅政皇叔,他年轻意气,是寿王府天资卓绝的继承人,从小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又向来对男女之情不上心,一心只有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林雅清指望他温柔解意是不能了。 萧蒙一走,林雅清豆大的泪珠便落下来,原以为嫁了有情郎,谁知是这般光景,还未圆房丈夫便要提妾室,以后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她终究没有享福的命,只希望萧蒙不要如她父亲一般,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日后他美妾成群儿女绕膝,留一方小院给她生活,她便谢天谢地了。 第236章 破冰 萧蒙这一走,又是大半月,林雅清安心在家打理家事,再见的时候,是萧蒙要带着家眷去参加上官的家宴。 夫妻俩冷落许久,再见未免有些尴尬,这半月里头,水珠和青雀没少劝她,她身为妻子,如何能与丈夫置气,即使真的对丈夫死心,好歹要个孩子,下半生也有个寄託。 「要孩子做什么?若是个男孩还好,若是个姑娘,难道让她重蹈我的覆辙,既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来到这个世上。」 林雅清话里带着哭腔,却不想萧蒙恰好从外头进来,正好听着这一句,当即推门进来:「你不想生,有的是人想给我生,林雅清,你既进了我萧家门,就别再惦记着你林家那点破事,你若不想好好过日子,我送你一份和离书便是了!」 萧蒙自认为他对林雅清算不错,在京城时,王妃和世子妃不喜欢她,哪次不是他帮着解围,偏她一直含含絮絮,惦记着她娘家那点破事,生怕萧蒙会负她,一直不敢交心。萧蒙本来对她也没多少情分,只是基于对妻子的义务罢了,林雅清如此,他也懒得再用热脸贴冷屁股,她不乐意,想做寿王世孙妃的多得是,他难道就得巴着她不成? 林雅清听得泪如雨下,他这大半年在外头,难道是找到了相好的,便觉着她碍眼了不成,既如此,她也不是非得赖在这儿不成,这世孙妃的位置,谁稀罕谁拿去,她带着她的嫁妆回京。 「爷嫌我碍眼直言便是,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不会占着位置不肯走,和离书拿来,我这便带着我的陪嫁走,绝对不占你们家一点便宜。」 萧蒙气的胸口起伏,攥着林雅清的手臂坐到她身边,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到如今这个年纪才成亲,便是存着要好好过日子的意思,可这夫妻间搭伙过日子,难道是一人付出就行,你自己说说,成亲这许久,你除了每日打理家务,还做了些什么?我娶的是妻子,不是管家!」最后一句话,萧蒙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雅清也气:「我除了打理家务,你的日常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我收拾的?你要纳妾我也答应了,我哪点不适合做一个妻子?」 「你没和我圆房!」 两人一瞬都愣住了,林雅清又羞又气,眼泪落的更凶了,呜咽道:「你都要和我和离了,我才不和你圆房!」 萧蒙耍起赖来:「那不行,敦伦之礼是夫妻间必须之事,咱们现在还没和离,你得履行义务。」 林雅清气极了他这无赖行径,「我才不答应,你要敦伦找你的小妾去!」 萧蒙突然嗤嗤笑了起来,一把将林雅清揽进怀里,头搁在她肩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颈窝,呢喃道:「我哪里来的小妾?我就一个妻子。」 林雅清挣扎两下没挣脱,也省了力气懒怠去理他,只气闷道:「后罩房那两个,你亲口说的要提通房,这才几天,你就忘了?年纪不大忘性不小,你闲时得找个大夫瞧瞧,别得了什么痴呆之症才是!」 萧蒙忽的抬头在林雅清唇上啄了一口,亲昵笑道:「嘴皮子倒是利索,原来你也有这般牙尖嘴利的时候,这样极好,似以前那般清淡如水的模样,咱们夫妻间相处可不适合。」 林雅清抿着嘴不说话,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方才还嚷嚷着要和离,如今又来闹她,当她是什么呢! 「我好不好,和你也没什么干系!咱们都是要和离的人了,你别碰我,好歹给我留一个清白之身,以后好再嫁!」 「你还想再嫁?我看谁敢娶!」萧蒙貌似凶神恶煞,林雅清却不憷他,抬着一双水眸回瞪他。好歹相处了近半年,对萧蒙的性子摸得也差不多了,他冷则冷矣,风度却不错,不是会对女人动手的。 「好了好了!闹腾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那两个?我原说叫你处理她们,你一副平淡模样,说都听我的,那两个是我的通房,你就一点不生气?那副端庄脸孔,在外头摆摆也就是了,在我面前拿出来做甚?我要的是和我琴瑟和鸣的妻子,不是一个端庄有礼的当家夫人。」 林雅清听得心里震颤,她一直以为男子都希望妻子贤良大度不吃醋不嫉妒的,怎么萧蒙这话却恰恰相反,难道她应该为了妾室闹腾,才合他意吗? 「我原不知你在想什么,我母亲早逝,也没人教过我为妻之道,只听大人说,为妻者就该贤良大度,你如今又这样说,若是我/日后为了妾室通房和你闹,只怕你又觉着我善妒,又有了休妻的理由。」 萧蒙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生下嫡长子,我绝不纳妾。妾室庶出是乱家之本,我是原配嫡长子,哪里会喜欢妾室庶出,只是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和我心意相通的妻子,我知晓你娘家那些事对你有影响,叫你不大相信男女之情,我也不想谈些情情爱爱的,只是想要个温暖和睦的家庭,你我一起维持,好吗?」 萧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林雅清也不是铁石心肠,其实比起萧蒙,她更想有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如今萧蒙提起,若他真能做到,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你若真能做到这些,何愁家庭不和睦?只我不是什么知情识趣的人,你有什么事,当面和我说清了,别拐弯抹角曲意试探的,我哪里知道你的意思?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如此一来,夫妻间有了嫌隙,便容易叫人趁虚而入,那还谈什么家庭和睦?」 萧蒙也觉着有些别扭,之前那般行事,着实幼稚了些,他几时做过这样的事,若叫他那群下属瞧见了,只怕要笑话他。 「那你有什么事也得说出来,夫妻间必须坦诚相待,像你之前,明明不喜欢那两丫头,偏做出副冷淡不在乎的模样。你又不是真仙人,别老做那副清淡模样,高兴了你就笑,不高兴你就发脾气,我又不是外人,在我面前你还端着有什么意思?」 萧蒙也是个傲娇性子,明明是说好话哄人,偏要一副趾高气扬模样,只是这话不好听,林雅清却听得脸上带出了笑意。「我只怕你届时嫌我烦,又嚷嚷着要休妻了。」 萧蒙一把抱起她:「你再烦人,不还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娘?今儿这话是我不该,以后再不说了,你也别老盯着这处,以后都别提了。只是,你欠我的是不是该补上?」 萧蒙抱着林雅清往内室而去,后者似有所察,红着脸道:「我欠你什么了?」 「洞房花烛夜!」 「如今是大白天呢!」 「完事了就到夜里了!」 「哪用这么久?如今才是上午呢?」 「质疑我的能力不是?待会儿可别求饶!」 「你别闹……」 第237章 选秀 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两大喜事,萧蒙作为皇室子弟,金榜题名的机会是没有了,这洞房花烛便得好好找补。 萧蒙果然如他所说,夫妻两个嬉嬉闹闹的,一直从上午闹到晚上,半下午时在床上用了顿饭,还是萧蒙抱着林雅清一口一口餵的。林雅清只觉羞愤欲死,她向来规矩,哪里这般闹腾过,即使府里没有长辈亲眷,底下人瞧了也笑话不是?萧蒙面上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脱了衣裳却如换了个人一般,还缠着她说荤话,可见是在军营里学坏了。下午两人用过膳后,又一直躺在床上没下来,夜里饿了再吃一顿,洗洗澡便睡了, 第二日林雅清便起不了身,她初经人事,哪里经得起萧蒙折腾,萧蒙闹起来便不管不顾的,大早上的还端了碗避子汤来,满面惭愧道:「昨儿是我孟浪了,只如今国孝里头不能怀胎,先喝了这碗避子汤吧,这汤药总有些伤身的,就喝这一次,我以后定然不弄在你身子里头。」 萧蒙越说越没边,林雅清又是一阵羞红,啐了他一口,接过避子汤灌下。圆了房的小夫妻就是不一般,平日里对视间眼角眉梢都带着情意,萧蒙顿时就变得恋家起来,原来一月有二十日在军营里住的,如今日日往家跑,如非必要谁会留在军营里睡那冷床冷铺?那煞风景的通房丫头自然打发出去了,府里也没有长辈,小夫妻两个过的特别自在。 林雅清国孝里头便早早的调理好了身子,一出国孝便怀了身孕,头胎便是儿子。女人总是要有个儿子才有底气,萧蒙原本做的保证就是在林雅清生了嫡长子的情况下他不纳妾,如今她做到了,希望萧蒙也能做到。 家庭上圆满和睦,萧矇事业上也顺风顺水,北疆土皇帝赵家在京里被一锅端了,萧蒙身为皇室子弟,趁机占了不少便宜,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唯一的不满便是京里英王夫妇生了对龙凤胎,他眼馋的很,只可惜他媳妇又生了个臭小子,瞧他那德行,估计比老大更不讨喜。 林雅清无奈地笑,回头看到两个儿子,惊叫道:「奇哥儿!别戳弟弟的脸!」 两个儿子只差了两岁,从小打打闹闹长大,没少让林雅清头疼。他们兄弟俩是在北疆长大的,从小和军将家的孩子玩在一处,一群男孩子在一处玩哪能不起争端,好在他们兄弟俩关起门来打。对外却一心,奇哥儿自己都会打弟弟,却不许别人打。 到后来庆哥儿出生,两个哥哥已经是边城小霸王了,也没人敢惹他,当然庆哥儿四岁时便随着父母回了京中,去书院读书,没有哥哥们风沙地里打滚拽着马尾巴跑的经歷,进京之后正经上学便是个斯文的小傢伙了。 萧蒙夫妻俩忆及前事,感慨时光易逝,似乎他们成婚才没几年,一转眼奇哥儿都要成亲了,他们很快便要晋级成祖父母。 林雅清说了太后给皇帝选后的事,她也想借这个东风挑个大家闺秀做长媳,她知萧蒙心气高,怕他不愿自家儿子娶皇帝挑剩下的,先给他通个气儿,做做思想工作。 萧蒙思衬一会儿,道:「只要姑娘资质好,家世什么的差一筹也无妨,陛下娶后从千千万人中挑一人,自然是最优秀的,落选的也多的是好的,你盯紧点,看到合适的就和太后说一声,若可以,把竟哥儿的妻子也定下来。」 林雅清出身一般,当初多少人说她小门小户做不得宗妇,后来林雅清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打了多少人的脸,萧蒙深知娶个贤妻造福三代的道理,也很信任妻子的眼光,给儿子娶妻这事儿自然是交给林雅清的,母亲老了,做事全凭喜好,还是雅清理性。 萧蒙这么说,林雅清就能放心去办了,届时便是太妃有异议,也能让萧蒙摆平。 长公主提议选秀立后,太后思来想去,觉着也可行,自己就这一个儿子,选的又是国母,自然得广泛撒网精挑细选,但她不欲给儿子纳妃,这么大规模的选秀只选一个皇后似乎有些劳民伤财?太后怕朝臣撺掇着选妃,干脆和几位宗亲家的长辈都通了气,这回顺便给适龄的宗师子弟也选正妻,当然她只负责把人召进京,皇后人选出炉后,剩下的姑娘他们谁家看中了尽管去和姑娘的父母接触,成了她便赐婚。 如此,也算是让宗室满意了,就是朝臣不太满意,觉着除了嫁给皇上,其他普通宗室子能有什么出息。皇帝没有亲兄弟,仅存的几个叔伯也被削了,堂兄弟基本没有来往,剩下的也就寿王府和逸王府拿得出手,但那两家和皇帝的关系都远了,全靠太后和太上皇的关系维持着罢了。小皇帝性子十成十像了先帝,冷心冷情的,除了亲爹娘和亲妹妹,他和谁都不热络,太后一死指望他念什么旧情是不能了,这样的宗亲之家有什么好嫁的。 不管朝臣怎么想,太后决定了就让礼部着手去办了,而且把秀女的身份卡的很死,京官四品,地方官三品的嫡女才能参选,且参选秀女必须身体健康无疾病,容貌标緻无缺陷,才德雅正无瑕疵,若有一样不合的,趁早自己回绝了,宫里也不强求,若是发现有隐瞒实情的,被刷下来可是要遭人嘲笑的,在宫里也记了一遭,日后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礼部榜文一出,许多京官就歇了心思,原还为着只选皇后一人愤愤不平的,觉着自家这么多姑娘浪费了,结果太后把选秀门槛立这么高,许多人家的姑娘压根儿连门槛都够不着,倒是他们瞎操心了。家有适龄嫡女的高官便动起了小心思,太后把皇后出身卡这么死,便少了许多竞争对手,自家的姑娘可就大有机会了。 以往选秀是在春日里进行。但因为皇帝今年春日才满十五,拖到明年春日又太晚了,太后便把这场选秀定在了今年秋日,还有小半年,够这些官员加紧训练自家的闺女。为秋日的大选做准备。 第238章 嘉文 泉州至天津的海道上驶着一队军船,今夏水师调动,泉州都指挥使任满回京,回京前要将手里的水师带到天津,编入天津水师的队伍中,日后这些人便在天津驻扎了。 泉州都指挥使是今上外祖父,太后的父亲,宁国大长公主的丈夫,本人在泉州多年也建了功业,如今虽宝刀未老。但大长公主思念女儿一家,想回京养老,白指挥使妇唱夫随,便陪同妻儿一道回京了,调令还未下来,回京之后是卸任荣养还是担个闲职也未可知。 白霆要去天津交接军务,公主也随军同行,同行的还有泉州按察使的家眷,他们家有适龄的女儿,此次要进京参选,正好公主回京,他们便借个道儿,有军队护送,路上还安全。 白霆要在天津逗留几日,公主便在军营家眷区下榻,军中为她准备的自然是最好的吃住环境,按察使何氏的家眷倒是沾光了。 公主下榻后先歇息了一晚,翌日便有天津的官员家眷上门来拜会,这家眷区纵然是早早打理好了,也不适合招待客人,好在公主德高望重,便不留饭,有人来了只是招唿着说说话,也拒绝了各家的宴请,到她这个年纪这个辈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请得动她的。 天津的夫人去拜会了大长公主,都见到了公主身边坐着个活泼灵俏的小姑娘,知道是泉州按察使家的女儿,此次进京参选的,他们家的夫人也随行。 何家在京中好似没人,她们娘儿几个去了京里住哪儿?该不会住在公主府?何家倒是会打算盘,别家都想着从太后那儿入手博好感,他们直接从太后的母亲这边下手,若何家姑娘得了大长公主的举荐,那胜率确实飙升。 泉州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是同僚,两家的官邸便挨着,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这两家倒真是邻里友爱的模范。 何家也在泉州任职多年了,何嘉文五岁时便跟着父母来了泉州,一开始何父只是个军中小主簿,是白霆的文职下属,但为人圆滑做事精干,白霆也有意提携,在泉州干了快十年了,终于爬到了从三品按察使这一缺上,这回京中选秀,规定京官四品。地方官三品以上的嫡女才能参选,何嘉文正好挨着边,便搭了公主的顺风船进京来了。 公主也算是看着何嘉文长大的,她女儿不在身边,丈夫儿子虽贴心,但男人的战场在外头,哪能天天陪着她,公主一个人在家时常有些烦闷,还好何夫人常领着女儿来串门,两个女人有话说,何嘉文又嘴甜人俏,她们光是给何嘉文打扮就能玩一上午。 何嘉文从小被母亲和公主宠着长大,虽父亲官位不高,倒没受过什么委屈,这回进京选秀,家里人也没指望她能做皇后,只当让她进京走一遭见见世面,或是有那好的,就在京中择婿也好,何大人便争取进京任职,若是没合适的,还是回泉州来,便嫁到泉州门当户对的人家吧。 公主应付了一些上门来拜访的夫人,剩下的身份不高没什么来往的,公主便闭门谢客了,让丫鬟给她捶捶腿,毕竟年纪大了,有些吃不消这种场面。 何嘉文得心应手地接过了丫鬟的活计给公主捏肩,边娇娇俏俏地说话:「这些夫人可真没眼色,还想来套近乎呢,若是把您累坏了,近乎没套着还了落下埋怨呢!」 公主闭眼轻笑道:「官场不就这一套嘛,我是可以不应酬,你白伯父不行,贝贝也不行,我不能只图着自己快活,得罪了人,他们不能对我如何,可不都得报復到他们父子俩身上。」 「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嘛,铮哥哥才不怕呢。」 她觉着公主就是瞎操心,白伯父是太后的父亲,铮哥哥是太后亲弟弟,皇上亲舅舅,还有人敢欺负他们呀? 公主是妥帖惯了的人,他们年轻小辈不管不顾的,做长辈的得多顾着些。 「你今儿也累坏了吧,陪着那些夫人坐了一天,你最不耐烦这些。」 何嘉文性子跳脱,小时候就上蹿下跳的,到了年纪让她学女红规矩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公主自己是规矩人,但女儿外孙女都是活泼任性的姑娘,她也更喜欢这样的晚辈。 「可不是,脸都笑僵了,要不是有那些见面礼能收,我真坐不住。」 「你是收了见面礼,你娘也出了,可没赚到什么。」 何嘉文道:「那我们家是不赚不亏,就公主亏了,今儿出了这么多东西,若是坤仪长公主在,还能给您收回一些呢!」 嘟嘟小时候在泉州呆过一段时日,和何嘉文也玩过,不过嘟嘟没呆多久便走了,后来一直没见过,只是公主一直会收到女儿一家的信,里头也有嘟嘟写的,只是慰问外祖母的,并非写给她,但公主总是提起,何嘉文还是记得嘟嘟,进京了应该能见到,不知道嘟嘟还记不记得她。 公主倒也不算亏,这些夫人上门拜访皆带了不薄的礼,公主也给她们带来的晚辈准备了见面礼,人情往来嘛,有往有来,来来往往不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公主让人打开那些礼盒来,让何嘉文去挑几样喜欢的。她上了年纪,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不适合她,这些年女儿外孙女皆不在身边,何嘉文得了不少好东西。 何嘉文以前小不懂事儿,有好东西还不拿?现在大了就知道不好拿了,忙推辞道:「不必不必,公主留着给坤仪长公主吧,她定然喜欢。」 公主笑道:「她不缺这些,我也另给她备了,你去挑吧,和我还客气什么。」 大抵每个女孩儿都会有个这样的女性长辈,她美丽温柔优雅知性,亲友中一众小女孩儿只宠你,你从小就喜欢黏着她,憧憬着长大后成为这样的女子,然你真的长大了,和小时候半斤八两,她却朱颜不改更添风韵。 于何嘉文来说,大长公主就是这样的女子,她从小就仰慕,喜欢公主的容貌,喜欢公主一身才华,喜欢公主的衣柜和妆檯,公主能给的都给了,衣柜妆檯从来是任她挑的,甚至当了她半个师父,指点她琴棋书画调香烹茶,但她依旧没有公主一半风雅,也是憾事。 第239章 相聚 何嘉文虽推辞说不要,但公主盛情难却,她最后还是满载而归了,寻思着这几日给公主做些好吃的,回报一二。 没办法,何嘉文不擅女红,以前给公主做过荷包,丑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送,公主不打击她的自信心还昧着良心夸了几句,但她实在不忍心让美丽优雅的公主戴着个这么丑的荷包出去见人,拿回去压在箱底了,倒是在厨艺方面有几分天赋,常在家鼓捣吃食,自己尝过了觉得好才让公主品尝。 所以嘛,何嘉文也不是只进不出的主儿,知恩懂报有来有往的,公主才乐意疼她。 何嘉文出门时正好遇上白霆父子俩回来,她给白霆请了个安,和铮哥儿问了个好,铮哥儿见她又带着一堆东西走,笑道:「今儿又得了甜头了?难怪老往我娘这儿来,有什么好东西全给了你,我这亲儿子倒要靠边站了!」 何嘉文撅撅嘴巴,知道白以铮只是在说笑,但姑娘家嘛,大了就脸皮薄了,愤愤道:「我说不要的,公主非得给我,你若不捨得,拿回去!」 白以铮笑得开怀:「开玩笑呢,不仅这些给你,我明儿带你去城里逛,你看中了什么我给你买!」 「真的?你明儿有空么?不要跟着伯父去军营么?」 白以铮看了眼父亲,白霆淡然道:「他去军营也只是长长见识,去不去也无妨,明儿问问公主得不得空,让铮哥儿陪着你们去。」 何嘉文如今的身份是参选秀女,铮哥儿还似以前在泉州城一般带着她去逛可不成,孤男寡女的惹人诟病,需得双方长辈陪同着才成。 何嘉文得了半句准话,兴高采烈地回了自个儿屋中,让人准备明儿要穿的衣饰,翌日一早便起床打扮,连早饭都不吃了,天津美食也不少,她空着肚子出去吃。 何嘉文打扮一新奔去了公主的院子,原以为公主也该差不多了,却不想对方一身家常衣裳侧卧在美人榻上纳凉,全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见她来还有些意外,问她:「今日打扮的这么漂亮是要去哪里?」 何嘉文眉头紧锁带着疑问,「不是说今日去城中逛么?昨儿铮哥哥叫我了,你们不去了?」 公主道:「噢,我听他们说过,你白伯父说若我有空便带你们去,可我今日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了,这大热的天儿,我也不想出门,你们俩没来过天津,没有大人带着我们也不放心你们出去玩儿,没通知你便是不去的意思了,原来你都打扮好了?倒是我们扫兴了,你若实在想去,晚上你伯父和铮哥儿回来咱们去逛夜市?」 小姑娘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也没那么想去,天津的街道再好还能比京城的街道好嘛,公主提不起精神?可是着了暑意么?天津闷热,我也觉着有些难受,公主要注意避暑,觉着热便不要出门了,我也不出门了,选秀在即,别人家的姑娘都闷在屋里可劲儿捂白了呢,我若是被晒黑了,只怕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了。」 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若不是心上人相邀,这么热的天她哪里会想出门。 公主笑道:「正是这样,天津的街道有什么好逛的。到了京城我领着你去逛,多给你置几身行头。」 何嘉文和公主聊了几句后,装作不在意回了自己的院子。公主望着她故作欢脱的背影嘆了口气,这丫头是她当第二个女儿疼的,但女儿不适合当儿媳。 何嘉文回了自己院中便卸了这一身行头,何夫人见她兴沖冲出门才一刻钟又失魂落魄回来,问她怎么了,何嘉文心情不好不欲多说,只说行程取消了,她要午睡了,让母亲出去。 何夫人拿这个女儿也没办法,问了丫鬟才知道是公主那边变了卦,也不叫变卦,是女儿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人家也没应承她什么,她就当人家答应了开始准备这准备那,如今委屈坏了也没地儿说。 何嘉文没吃早饭,午饭又气得吃不下,睡了一觉起来直接吃晚饭了,饿了一天早便是飢肠辘辘,晚饭吃的正香,下人送了只烧鸡过来,说是铮大爷在街上酒楼买的,买了两只,一只自己家吃,另一只送过来了。 何嘉文让下人打开,一股浓郁酱香味儿飘出来,色泽红亮流油,她口味重,这烧鸡一看就是白以铮买给她的。 何嘉文郁闷心情一扫而光,将烧鸡拆骨剥肉送进嘴里,何夫人让她少吃些,快进京了,吃这样上火的长一脸包可怎么见人吶! 何嘉文充耳不闻,她又不是去选皇后的,一脸包又怎么了,隔壁那家人不嫌弃她便成了。 白霆在天津交接清楚了军务,便带着妻儿包客船进京,宫里太后早得了消息,提前几日便让人去码头守着,到得大长公主进京那日,太后夫妇俩带着女儿去码头迎接。 白霆先在天津交接了军务,京中众人都知道他们要到了,但太后没有组织朝臣命妇来迎接,他们也不好上赶着来,估摸着按大长公主圆滑的处事作风,要不了多久便会在家中办宴,届时再备厚礼前去拜会。 太后上次见到母亲还是三年前儿子登基的时候,这一晃三年过去,母亲鬓边又添了几缕白髮,从她出阁之后,她们母女俩便聚少离多,她曾经是娘的唯一啊。 忆及那段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时光,太后也难忍泪目,似乎她前几日还是个垂髫小儿在母亲膝下承/欢,如今便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记忆中一直风华正茂的娘亲也老了,她们相伴的日子当真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娘,这一回来可再别走了,我也不走了,咱们就在京城,一家人都聚在一处,好不好?」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恋家,人到中年,子女将要成家自立门户,父母两鬓斑白行将就木,她卡在中间,上有老下有小,两边都想顾及,事业什么的都可以先放放。 幼时的她总想快些长大仗剑走天涯,婚后总算自由了,和丈夫游遍了大江南北,父母/子女都不能束缚住她的脚步,世人都说她心硬,一个女子,没有一点儿柔情慈心,她是有的,只是在前半生中占比不重,如今真是老了,最受不得离别。 第240章 讨喜 公主母女久别重逢,太后想让母亲住进宫中,但公主想着何家母女还在,不好把客人留下自己住进宫里,更不好把何家母女带进宫里,只得先回家休整,过几日再进宫。 太后事先也知道何家母女同行,母亲有客要招待,是不好在宫中留宿,但中午她已经备好了席面给母亲一家接风洗尘,说什么都要先进宫一趟,行李可以先送到公主府去。 公主府冷锅冷灶的,不能让何家母女就这么过去。便也先跟着去宫里做客了,何夫人暗怨自己思虑不周全,公主一家团聚,他们跟着去碍手碍脚的,好在她的儿子也跟着一起来了,让他赶紧出去找个房子,不能在公主府叨扰太久。 公主是个合格的东道主,很照顾客人,何嘉文跟着进宫,她还引着她和嘟嘟说话,「嘟嘟,这是嘉文,小时候你们在一处玩过,可还记得吗?」 嘟嘟笑得落落大方:「自然记得,幼时还在一处上过学呢,何姐姐出落的越髮漂亮了。」 嘉文倒腼腆了,垂眸微微笑:「公主才是明月之光,臣女望尘莫及。」 大长公主笑道:「都是同龄的姐妹,不必太拘泥了,嘟嘟也是公主,我也是公主,你一喊公主,可叫我们谁答应你才好呢?嘟嘟,嘉文初来京城没什么朋友,你多带着她玩儿好么?」 她觉着外孙女和嘉文都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定然能玩到一处的。 嘟嘟和何嘉文只是幼时处过一段时日,对这位姐姐实则没多少印象了,她在泉州时和陈家姐妹玩的更好,但外祖母更喜欢何嘉文,如今带着何嘉文进京,又要她带着玩儿,可她已经有要好的玩伴了呀,带着何嘉文去和自己的小伙伴玩耍,她们会介意吗?何嘉文也不知道合不合群,外祖母就这么让她答应了,真难为她了。 「这是自然,京中闺秀常有诗社茶会,下回我喊姐姐去,姐姐可要赏脸。」 何嘉文讷讷称是,觉着嘟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嘟嘟是个骄傲任性的小姑娘,在泉州时去巡抚大人府上读书,和东家的姑娘闹不和,去了两日便不去了,巡抚夫人带着自家的姑娘上门请罪,嘟嘟也不肯软化半分,最后从巡抚家退了学,去了水师统领陈家的女学。 陈家的姑娘都习武,性子也豪爽,嘟嘟去了那儿是如鱼得水,何嘉文是文官之女,便还是留在巡抚家借读,所以嘟嘟说的同窗之谊,其实也就那两日罢了,不过那时何家和公主一家就是邻居了,嘟嘟去外祖家做客时还是会和她玩耍。 何嘉文对嘟嘟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骄傲任性的小姑娘身上,时隔多年再见,嘟嘟已经是高贵优雅端庄大方的京城贵女了,倒衬得她小地方来的丫头小家子气了。 何家母女跟着进宫去做客,她们都看得出公主是很想留在宫里和女儿外孙女做伴的,只是碍于有客人要招待不好留宿,何家母女很是过意不去,又不好说让公主留在宫里她们回公主府去,主人家不在她们怎好上门客居,最后还是太后发了话,让何氏母女也在宫里住下,何夫人跟着公主住,何嘉文跟着嘟嘟一起住。 反正也是客居,在公主府做客和在公主府做客也是一样的,只是何家母女如坐针毡,让儿子今日跟着白霆父子去公主府住,明日一早就去外头寻摸宅子,她们尽快搬出去,不好老是麻烦人家。 太后只是秉着待客之道招待了何家母女,但在京中众人看来,这母女俩就不得了了,大长公主卡在皇帝选后的节骨眼儿回京,还带了个候选人来,还未正式参选便住到了宫里,这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啊。 不得不说京中众人想像力丰富,宫里几个主子倒都没这方面的自觉,嘟嘟和何嘉文原本多年未见生疏了,但何嘉文住进了玲珑阁,和嘟嘟朝夕相处了两日,很快便趣味相投姐妹情深起来,两人一同去给太后和大长公主请安,两个长辈看着都高兴。 何家母女只在宫里住了三日,何嘉兴便在京中找到了宅子,来接母亲妹妹去新宅子里住,公主饱含歉意,她实在招待不周,也先暂别宫里,和何家母女一同出宫,帮着她们搬家,也要回公主府看看,丈夫儿子住在那儿,府里没个女主人,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 何家母女在新宅子里安顿下来后,嘟嘟果然给何嘉文来了帖子,何夫人有些紧张,将女儿打扮的妥妥帖帖送出门,女儿在京里只认识坤仪长公主,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贵女排挤。 何嘉文心道母亲多心,她又不是讨人嫌的姑娘,大长公主她们三代都喜欢她呢,应付那些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嘟嘟带着何嘉文融入京中贵女圈,向小姐妹们介绍何嘉文,有了长公主的带领,何嘉文本身也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儿,很快便和京中闺秀打成一片了,进京以来走不完的场子,对于何夫人给她制定的修身养性计划充耳不闻,公主送来的两个宫廷嬷嬷也被闲置着,在其他人看来,这何姑娘是个没心肝的。 何嘉文在沿海长大,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海边城市民风开放,又有许多新奇玩意儿,虽京中贵女不缺那些舶来品,但有个小姐妹见识过这些,听人家讲真实见闻还是不同的。 长公主玩得来的几个姐妹都是宗亲皇戚顶级贵女,这几个要么是皇帝本家不能参选,要么是娘家势大不屑联姻,总之都是不欲做皇后的,一群年轻人纵马高歌快意京师,何嘉文跟着他们也玩的很快活。 何夫人让她收敛些,那几个都是凤毛麟角可以不在乎世人看法的,可她不是,她要爱惜名声,她要嫁人呀,瞧瞧这回参选的那些贵女,哪个不是紧闭闺门在做最后的冲刺,就她成日里在外头疯。 何嘉文只想翻白眼,她才不管这些,她又不是来选皇后的,不需要贤名远播,她就是要融入这个圈子,赢得他家人的 第241章 试题 何嘉文和嘟嘟关系要好,又因大长公主住在宫里,她便常跟着嘟嘟进宫请安,大长公主会留她用午膳,连带着太后对她的印象也不错。 何嘉文像讨好大长公主那样讨好太后,但太后是什么人儿,她又不像公主那样看着何嘉文长大,对她有一种别样的亲近,她只觉这丫头目的性太强,先是讨了母亲的喜欢,又和嘟嘟打成一片,如今再凑到她跟前来,这是想讨好了他们一家人,好嫁给壮壮吗? 平心而论何嘉文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怎么说呢,长的不是顶漂亮,但就是讨喜,肉嘟嘟白嫩嫩的脸蛋,只下巴上一个尖儿,不是胖,就是有些婴儿肥,倒更显水灵,大而圆亮的眼睛神采奕奕,笑起来两边脸上深深的酒窝陷进去,那叫一个甜,这样的长相是极讨长辈喜欢的,何嘉文性子也灵巧,作为一个亲友家的小姑娘,太后是挺喜欢的,但做儿媳妇,不行。 太后自己就是这种古灵精怪的性子,嘟嘟也是,她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也知道嘟嘟不是,同样的,何嘉文日后也不会是,更别提壮壮的妻子是要母仪天下的,何嘉文哪里有母仪天下的资质?若真是讨了她喜欢,京中有合适的子弟,给她赐个婚倒是可以。 太后知道母亲喜欢何家丫头,私底下先给她透了个底儿,她是不会同意何嘉文嫁给壮壮的,纳妃也不成,公主说她多心,何嘉文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思。 太后不以为然,无论是壮壮本身的魅力,还是皇后宝座的魅力,都够这些闺秀争的头破血流了,何嘉文也不能免俗。 七月流火,祝融休沐,夏意渐微,秋风暗袭,今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也即将拉开帷幕,京中的成衣店珠宝店日日断货,太后的天衣阁趁机大赚了一笔,今时不同往日,天衣阁曾经被迫在京城关门开到了江南去,后来壮壮登基为帝,太后捲土重来,天衣阁依旧是京中最火爆的成衣店。 皇帝选后,也是按着以前选秀的流程来,第一关查姑娘的身体状况,面容无瑕身体无异,这次选秀门槛本就高,第一关并没有人被刷下来。 第二关就是比评才艺了,未来皇后必须是个才女,这一关可就精彩了,由于是去选皇后的,宫中的内侍嬷嬷也没这么大脸对这些秀女评头论足,几百号人。让太后挨个看也太麻烦了,太后便仿着前朝科举取仕的法子,让这些秀女写篇文章,后宅女眷也就不谈什么朝事了,便谈谈对太后开设济慈堂一事的看法吧。 这对那些只知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大家闺秀来说可就难了,她们守着后宅这一亩三分地能有多少见识,大多是歌功颂德写些溢美之词。这种文章太后看都懒得看。 不过也有几个高/官之女,写的相当不错,比如前任首辅杜青云的孙女,不仅写了这项善举造福万民,更写了太后当初力排众议促成此事遭受的阻力,世人对女子不公,太后敢于挑战这世道,向男权社会宣战,打破世人对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必须三从四德的桎梏。 不愧是从小被家族当成皇后来培养的姑娘,这份胆识便少有女子能及,写的文章虽也不乏溢美之词,但就是比那些空洞华丽言之无物的词藻顺眼。只是她的家世,太后不大喜欢。 还有一个大理寺卿韩家的姑娘,答的也很不错,不仅大致计算了建设一个济慈堂需要的人力物力,还提到了太后几桩生意的资金周转模式,认为农业乃立国之本,商业是强国之道,国库富裕才能建设各项惠民设施。她甚至还在答卷中提及了开设女学一事,认为这项举措和太后开设济慈堂一样值得提倡,只是太后开设济慈堂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空口提议似乎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太后觉着这姑娘真聪明,提到经商的事情,告诉太后她不是只知风/月不识阿堵之人,她于经济学问上有独到见解,又提起开设女学一事,太后年纪大了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以选一个和她同心的儿媳妇,以后婆媳俩一起努力,甚至还可以媳承婆业,在太后百年之后继续这一善举。坤仪长公主乐天无忧,日后绝不是这块料,太后这些事业难道不需要一个接/班人吗? 此外她林家的堂侄女也交了一份漂亮的答卷,是林琰的女儿,林家二房老太爷的长孙女,太后和林家二房向来亲近,也很敬重她的二叔二婶,林琰虽不比林琛林瑞和她手足情深,但这个堂兄沉稳可靠,在朝也是实干派官员,年方不惑已是三品大员,太后和皇帝都青睐他,自然对他的女儿也要优待一些。 太后按卷面成绩给这几个姑娘排了个先后,剩下的姑娘挑了几个家世贵重的放进去,亲戚家的不好做的太难看,也放进去,还有何嘉文,虽然她不是亲戚家的姑娘,家世也并不贵重,但想到她这些年承/欢母亲膝下,便也给她一份优待,让她也进入殿选吧。 二试结果一出来,京里京外的官员都跌爆了眼珠子,他们家的姑娘闭关备战了小半年,琴棋书画礼仪规矩形容仪态都恶补了一通,结果连太后皇上的面都没见着,事先苦练的才艺也没机会展示,就被刷下来了?不是,太后是不是眼神有问题啊?放着那么多蕙质兰心的姑娘不要,这留下的都是啥歪瓜裂枣? 歪瓜裂枣倒也谈不上,不过除了太后钦点的那几份考卷,其他的大多是关系户,给她们家里面子罢了,确实自身条件不那么出挑。 比如信阳大长公主家的魏新雅,长相一般才学一般,找茬挑事是一流,还有何嘉文,除了围着太后这一家子上蹿下跳外没见有啥过人之处,这种人都能进终选,其他京中素有美名的才女美人却不能进,要说这没有暗箱运作,谁能信。 太后管他们信不信,她怎么选儿媳妇用的着他们管?不过她还是问了问儿子的意思,「我把那些空瓶美人都给剔除了,你可会捨不得?你若是有哪个不舍的,我钦点她进终选,看看可有调/教成材的可能。」 她还是希望儿子能娶到一个才貌双全品学兼优的女子,和他心有灵犀举案齐眉。有一个皇后就够了,不必再搞那些三宫六院。 小皇帝眉目纹丝不动,似乎这不是他的事情,只道:「我信赖娘的眼光,您找的定然是最好的。」 太后身心舒畅。这才是她的好儿子啊! 第242章 入围 终选名单出炉后,二十多个姑娘在家休整几日,便要进宫居住,接受最后一关的考核。 太后并没有像以往的选秀一般将秀女送到储秀宫居住,毕竟她的儿子只选后不选妃,这些姑娘里只会有一个皇后,住进储秀宫的秀女便是皇帝未过门的女人,最后若是没入选,那就是被皇家退亲的女人,太后也不想坏人名节,便把这些姑娘都安排在公主所居住,左右如今宫中庭院空虚,就二十多号人公主所也住的下。 进了终选的姑娘回家后便是国宝级人物了,全家都围着她们耳提面命,定要将皇后宝座收入囊中啊,还教她们怎么讨好太后和长公主,看看那不学无术的何家姑娘,就是讨好了大长公主那祖孙三代才破格入选了,他们都觉着自家姑娘能从几百个人里头脱颖而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几百个人都干掉了,剩二十个还干不掉呀? 杜家就指望着杜培祎嫁进皇家重振杜家门楣了,杜青云是前任首辅,如今已致仕在家荣养了。他本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在今上大婚之前都要尽心辅佐的,但因为今上登基后去泰山封禅时玩了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内情贸然投靠了毓王,今上归来后清理了叔伯,也不想再留他了。 杜青云深知自己已失了帝心,不敢再留在朝中碍眼,不久后便以年迈体衰为由上了辞呈,小皇帝挽留了几回便准了,许他在京中颐养天年。 之所以是在京荣养而非衣锦还乡,皆因杜家后继无人,杜青云有四个儿子,没一个继承了他的才学,首辅父亲致仕后,四个儿子没一个爬起来的,官都做的不上不下,杜家从杜青云退任后立刻就跌出了一等家族之流,要不是老爷子还有几分面子,连二流家族都算不上。 杜培祎是杜家的长房长孙女,也是杜家这一辈最优秀的姑娘,杜青云在孙女及笄时为她赐字青蘅,不仅标榜她蕙质兰心,青字更是重了祖父的名,代表祖父对她的疼爱与期待,后来她在外行走就属意人家叫她叫杜青蘅了,不过嘟嘟还是叫她培祎姐姐,叫了这么多年懒得改口了。 连嘟嘟都知道杜家是按着皇后的标准去培养杜培祎的,京中众人自然也知道,除了杜家会造势之外,杜培祎本人也很优秀,京中闺秀每月都会在崇文馆举办诗会,杜培祎蝉联了好几年的魁首,直到去年林家外放的三老爷回京,带来了江南才女林芷萍。 林芷萍便是林琰的女儿,祖父是当代大儒高风亮节,祖母是才女楷模德艺双馨,父亲是三品大员中流砥柱,母亲是翰林之女出身清贵,总之一家子都是文化人。 林芷萍不仅继承了家族的书香气,还继承了林家人不俗的容貌,在文风鼎盛美人扎堆的江南都排的上号,更别提到了京城。 她一回京诗社便给她下了帖子,她参加过一回便力压杜培祎拿了头名,众人都说她文採风流空灵雅致,杜培祎的才气相比之下便显得匠气十足。 林芷萍还是太后的堂侄女,和皇帝长公主也论得上表姊妹,太后回京后见过几次,是个很优秀的姑娘,她也很欣赏,只不过她和林琛夫妇交情更好,更喜欢他们的女儿芷晴。 长辈看亲戚家的晚辈嘛,才华相貌不是顶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血缘眼缘,林芷萍和林芷晴都是太后的堂侄女,血缘是一样的,但太后是看着林芷晴出生的,林芷晴小时候也粘人,太后常带着她玩,而林芷萍是在南边出生的,太后只知道有她,一直没见过,如今见到了,只觉得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但还是不如芷晴得她的眼。 林芷晴比嘟嘟兄妹俩年长一岁半,她家里正在为她议亲,这回便没参加选秀,嘟嘟和林芷晴关系要好,林芷萍回京后芷晴带着她和嘟嘟她们玩,优秀是优秀,但嘟嘟就是待她不如和芷晴亲近,众人也都看得出来,还是亲疏有别。 此外还有一个大理寺卿家的姑娘韩再华,她比杜培祎小了三岁,年方十四,前些年没人注意她,去年才渐渐崭露头角,在诗社时杜培祎得头名,她总是第二第三,长相也不算出挑。 杜培祎原是没将她看在眼里的,但这回她跟着一起入围了,而且宣旨太监来传旨时,先去了韩家,再去了林家,再就是杜家,杜家偷偷给宣旨太监塞了好处,得知这宣旨顺序便是太后定的排名。 宣旨太监走后,杜家便开了个家庭小会,杜培祎心高气傲,不允许自己只是第三名,林芷萍还算勉强,谁让她是太后侄女,太后偏心自家人也说得过去,但韩再华是什么水平,凭什么压着她?也正是因为韩再华和太后没有交际,太后钦点了她头名才让人发慌,这说明韩再华交的答卷非常漂亮,太后目前最属意她。 看不出来嘛,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是在扮猪吃老虎,她要是输给了韩再华,也太丢人了。 杜青云轻抚孙女的肩膀让她稳住,温声道:「是祖父耽搁了你,林家姑娘是太后侄女,本便有情分在,大理寺卿简在帝心,他的闺女宫里也得给面子,只有你,家族没落,全凭着自个儿一身本事才走到了这步,你比她们都强,祖父已然在他们心中留了刺,太后还愿意将你排在第三,可见你的才华令她动容,太后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你大有机会,收敛好心态,进宫后好好表现,我的孙女,不会输给任何人。」 确实,杜培祎要还是首辅孙女,后位早就是她囊中之物了,哪还轮得到两个三品官的女儿来蹦跶。 杜培祎得了祖父肯定后信心倍增,又重拾了往日姿态,太后常年不在京中,和她接触不多,等太后见到了她,定然会认可她,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皇后了。 杜家老夫人还是告诫了她几句,「这场选秀是太后一手主办,这婆婆看儿媳总是挑剔,你切记要讨太后欢心,太后不喜欢太木讷的女子,她喜欢长公主那般灵俏可爱的女子,你瞧瞧那破格入选的何家姑娘就该知道了,但又不能让她觉着你跳脱不沉稳,唉,祖母也说不清,该怎么表现你见机行事。」 杜培祎听话点头,她心中自有思量,也明白她的对手就是韩再华和林芷萍,其他的全是去走过场的,她不放在眼里,可是,该怎么让太后放弃那两人选她呢? 第243章 终选 不提这几家人都是怎么耳提面命的,几日后便是秀女入宫的日子,太后也没说进宫住多久,什么时候选完,只说让姑娘们安心住着,住不习惯的也可以提前走,宫里不强留。 那哪能不习惯呀,住紫禁城还不习惯,想上天吶。 太后怕人多手杂,只许这些姑娘每人带一个僕妇,不管是管事嬷嬷还是丫鬟,反正只能带一个,衣裳细软可以带一些,但是不能超过两个箱笼,其他一应起居用品宫里都有。公主所没那么多院子,她们要两个人住一座庭院,带那么多下人和行李不好安置。 姑娘们怀着紧张的心情坐上了进宫的轿子,虽说她们从小也没少参加宫宴,但以前有父母长辈带着,她们只是娇客,这回可是博前程去的,要面对许多明枪暗箭,进一步是皇后宝座,退一步怕就万劫不復了。 这些姑娘来时都没少听家里嬷嬷说宫斗残酷,最后的胜者只有一个,她们原都是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这一去,可就陷入深宫囹圄了,怎么不叫人害怕。 轿子把姑娘们带到了公主所,太后没有见她们,公主所如今就一个主人嘟嘟,这些姑娘要住进来,算是客居,又都是平日里认识的,嘟嘟理所应当出来待客,安排她们入住。 这光是选屋子她们就有风波了,因着太后不在嘟嘟主持,众人就只当还是以前闺秀聚会,自由散漫了些,魏新雅说她不想和其他人住一间屋子,她要单独住一间,她以前进宫都是住墨韵馆的,那是她母亲在闺中时的住所,上一辈的大长公主出阁后宫里就嘟嘟一个公主,嘟嘟住的是玲珑阁,其他地方都空着呢,都给几位大长公主留着了,可以带着孩子回娘家来住。 魏新雅算是回外祖家,是娇客,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可她这次不是以太上皇外甥女的身份进宫做客的,她是来选秀的,嘟嘟本也不喜欢她,直接拒绝了:「不行,我娘说了,两人住一间,你有异议找她去。」 魏新雅愤愤不平,但让她去找太后是绝不敢的,太上皇又不是她嫡亲舅舅,她还敢去告舅妈的状啊。 魏新雅没异议了,何嘉文又有意见了,她问能不能和嘟嘟住,她之前进宫也是跟着嘟嘟住在玲珑阁的,她和其他闺秀也不太熟,住在一起万一不和睦,多难吶。 嘟嘟这段日子和何嘉文处的挺好的,便答应她了,还让她住以前的客房,何嘉文欢欢快快收拾东西过去了。 魏新雅见状不乐意了,「凭什么她能和你住啊?我才是你表姐,你怎么不邀请我去玲珑阁住?」 「你也没说要和我住啊。」 「那我现在说了,我要和你住,让她搬出来。」 嘟嘟道:「那不成,人家先说的,东西都搬过去了,你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搬出来?」 魏新雅瞪着嘟嘟气得说不出话来,死丫头,就是成心和我作对呢!等我做了皇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除了何嘉文得嘟嘟特殊优待,魏新雅有些微词后,其他姑娘还是很有分寸的,没人多生事端,嘟嘟让她们自由组队,大家便都去找交好的姐妹。 此次终选秀女二十一个,何嘉文跟着嘟嘟走了,剩下的两两组队正好,嘟嘟心道何嘉文机灵,先提出要跟她。她来京城不久,交好的几个也就是嘟嘟的小姐妹,此次都没参选,如今这公主所的二十人没有和她交好的,万一大家两两组队,最后剩下一个她没人要,岂不是很尴尬?虽说最后嘟嘟为了圆她的面子定然会主动相邀,但那般被动还不如主动出击,避免了尴尬。 选好院子后,嘟嘟便让她们各自回去安置了,午饭会送到她们屋里去,晚饭有太后设宴款待,日后除非宫中有宴席会另行通知,其余时候她们就自个儿在屋里用膳了,太后也没有别的规定,只说她们是来做客的,可以串门可以逛御花园,并不限制她们行动。 话虽如此,你要真当自己是来做客的就完了,她们参选并不似以往的选秀,太后不按常理出牌,第二回合刷了那么多人,谁知道她第三回合考啥,她们若是不谨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进宫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遣送回家了,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晚上太后在御花园设宴招待这些姑娘,参宴的还有宁国大长公主和坤仪长公主以及寿王妃,太上皇和皇上不在席上,果然像家中长辈说的那般,选后之事就是太后一手包办,她们只需要讨太后欢心,至于皇上,婚后再培养感情吧。 因为太后认不全人,便让这些姑娘都挨个做了自我介绍,也就二十一个,除去魏新雅林芷萍何嘉文这几个常见的不用介绍,还剩十来个,每人介绍几句也不算太久。 介绍是介绍了,但太后还是记不太清,不过宫人给这些姑娘发了小牌子挂在衣襟上,太后眼神好看得清,再加上每人几句自我介绍,太后才对这些人有了初步印象。 介绍完后太后便招待众人开席,女人们的宴席嘛,不就是些风花雪月,若是夫人们的聚会,那还有些家长里短,可这种宴会的主角是那群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太后她们不能和小姑娘谈这些,便让嘟嘟带着姑娘们行酒令耍花签,输了的人要么表演才艺要么喝酒。 何嘉文和大长公主太后都熟识,不见外道:「只让我们玩,公主和太后王妃不参与么?您几位都是大才女,我们这些小丫头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您们若不参与,我们实在不敢献丑。」 众人心道何嘉文没大没小,坤仪长公主都没说话呢,她倒是上蹿下跳了。 不过太后和大长公主还蛮吃这一套,笑呵呵道:「我们一把年纪了,怕扫了你们小姑娘兴致。」 何嘉文笑道:「哪里扫兴了,我还怕您嫌我们黄毛丫头难登大雅之堂呢!」 不得不说,何嘉文很会来事儿,不过上座的几个女人加入了这场游戏,瞬间气氛就凝滞了些,众人都有所收敛,不敢赢了几位尊贵的长辈,又不能太露怯,心中暗骂何嘉文多事,她们好好玩不行吗,非得你臭显摆自己面子大,把这几樽大佛请过来,压的她们都喘不过气了。 第244章 花令 宫人准备了一桶花签,里头包含了二十种花卉,从上座大长公主开始抽籤,抽到花签的人要说出一句与花有关的诗文,而且不许与前人说的相同,说不出来便要饮一杯酒。。 大长公主抽到的是芙蓉,说了一句「莲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众人道好。 接下来是太后,抽到了芍药籤,说了一句:「门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何嘉文笑道:「太后娘娘这一句诗含了两种花卉,唉,我们又少了一句词儿。」 太后道:「所以要多读些书,才不至于词穷。」 接下来便是寿王妃抽籤,她抽到的是梅花,念了一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太后说这诗倒合她,寿王妃浅笑不语眼含微光,是遇见了太后,她才苦尽甘来。 再往下就是嘟嘟了,她抽到的是鸢尾,这可苦了脸,」怎么还有这种花啊,有写这花的诗吗?」 太后道:「你没读过不代表没有。」 嘟嘟皱眉沉思,实在想不出来,可是第一回合她就罚酒,也太丢人了吧,魏新雅指不定怎么笑她呢! 「娘,我是真不知道,您帮我说一句?」 太后暗怨女儿才学不精,在第一回合就落了下乘,不过自家的姑娘只能宠着,这原也不是她比赛的场合,又不似那些姑娘要争魁首,她便帮一把吧, 「神女花都鸢尾秀,圣灵皇室鸽翎涵。这句如何?」 嘟嘟拍掌道好,又问:「诗是好诗,只我孤陋寡闻,倒不知是哪位大家之作?」 「我在一本杂书上见到的,也不知原作是谁,都是先人的智慧,值得拜读。」 嘟嘟点点头,拍马道还是母亲博览群书,底下众人也附和。 接下来就轮到那些姑娘们了,她们是随意落座的,内侍便按座次顺序给她们抽了,杜培祎抽了个牡丹签,说了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林芷萍抽到了丁香,说了句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韩再华抽的是兰花,说的是兰芷溪头子曾子,日饭兰花饭溪水。 基本上第一轮众人都答得出来,只嘟嘟抽了个鸢尾没答出来,第二回合便有人接不上了,除了荷梅兰菊牡丹几种花咏唱的多些,其他花卉例如鸢尾茑萝几种,谁抽到谁倒霉,不是谁都像长公主一样有个博学多识的娘可以求助。 几个回合下来,连荷梅兰菊几种都咏完了,实在找不到词儿了,有些姑娘于诗词一道不算特别精通的,早被罚了好几杯了,嘟嘟也不擅长这方面,喝了好几杯,巴不得赶紧结束,谁知她娘又设了个新规,背不出来了。自己做也是可以的,只要平仄相对押了韵脚便行便行,若是对仗工整便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来,就是几个才女的角逐了,太后于诗词一道也不算精通,便没参与这个,大长公主倒是有些造诣,一大把年纪不好和小姑娘争锋,也罢了,寿王妃闺中时是大才女,但这次她只是作陪的,不好喧宾夺主。席上有些姑娘之前就不行了,更别提要作诗,也自请退出,最后也只剩林芷萍韩再华和杜培祎三人酣战。 萧艺带着儿子在屏风后看了半日早已百无聊赖,心说这些女人麻烦,半天比不完,终于就剩三个姑娘了,萧艺来了精神,让儿子细看,他的皇后就在这三人之中了。 壮壮心无波澜,如今看着都挺一般的,不管娘选了谁他都接受,娘选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他相处下来也会喜欢上的,如今先心动了,万一娘看中的和他看中的不是同一人,那可怎么好? 「这几个姑娘都不大漂亮嘛,我看这在场的几个就没哪个能看的,都比不上嘟嘟,壮壮选个相貌平平的皇后也太委屈了,不是全国选秀嘛,就找不到才貌双全的?」 都说豪门无丑女,在场的姑娘哪个不是出身豪门,长相都还过得去,只是和萧艺一家子颜王颜霸比起来略显平庸。 「爹,娶妻娶贤,只要不丑就成,我不太在乎相貌。」 「什么话!皇后相貌不佳,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好看怎么办?还有啊,娶妻娶贤,下一句是纳妾纳美,你娶了贤妻还想纳几个美妾不成?我可跟你说,庶出的孩子我和你娘都不承认的,你最好是娶一个才貌双全品学兼优的皇后,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漂亮聪明,不行,我得和宝宝说说,若是这回没找到合适的,先不娶也成,宁缺毋滥嘛,慢慢寻摸着。」 「爹,皇后不好看,我好看就成了嘛,您瞧我和嘟嘟,不是也继承了娘的聪慧和您的美貌么?我既然娶不到顶漂亮的妻子,就娶个顶聪明的,日后也能生出既漂亮又聪明的孩子。」 萧艺听着好像是这理,又觉着哪里不对? 「呸!什么叫继承了我的美貌和你娘的聪慧?继承了我的美貌是没错,你娘难道只有聪慧可取么?她也很美貌的。」 壮壮不敢和孩子气的亲爹犟,想着到时候让娘劝他。 这厢父子俩对着待选秀女品头论足,那厢太后也在对这些秀女暗暗评分,虽她心中早有了底,还是要仔细考核,她要发现这些姑娘身上的闪光点和缺点。 行花令进行到了最后,以林芷萍一首五言咏菊诗压轴获胜。其实到了作诗的阶段,众人便看出优劣来了,韩再华和杜培祎做了虽也有才女名头,但做的诗毫无灵气,全是押着韵脚词藻堆砌,平仄都勉强,可能也是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细斟酌吧,对比起那些弃权的闺秀已经很不错了,但有了灵思仙赋的林芷萍作对比,就显得这两人的才女之名大有水分,人家才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大儒之女,就不是这些深宅大院的官家女能比的。 林芷萍是太后侄女,她拿了头名太后也高兴,将事先准备的彩头再加重了几分赐给她,夸她文採风/流尽得祖父母真传,不愧是他们林家的女儿。 林芷萍得了夸奖笑容洋溢,她就知道,只要她够优秀,太后没道理不帮她,祖父母不支持她进宫,不肯为她在太后面前说话,没关系,她就靠自己。也能打动太后的心,皇后之位一定是她的。 第245章 失物 萧艺见林芷萍夺了魁首也很开心,问壮壮满不满意,「这三个里头就她漂亮些。又是你表妹,亲上加亲也挺好的。」 壮壮看了眼林芷萍,是挺不错的,林家二房家风清正,娶她做皇后也未尝不可,但他内心对林芷萍并无半分涟漪,只道:「若娘最后挑了她,我没什么意见。」 萧艺深觉无力,壮壮怎么这样呢,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婚姻大事也不放在心上,哪像他当初为了娶宝宝上蹿下跳费尽心思的。 这场宴会结束后,太后便没再召见过这些姑娘了。她们每日都会结伴来上阳宫请安。但太后并不见她们,这些姑娘们心里也忐忑,之前行酒令时太后不是挺和乐可亲么?一点儿都不像家中长辈说的老奸巨猾心思难测,怎么这会儿又变了个人一般,果真是居高位者心思深沉不可思议么? 太后不见她们,说好的终选也没个影儿,不知什么时候考,要考什么,她们连准备都不知道怎么做。长公主正值暑期休沐,常出门玩耍,她的几个小姐妹都没参加选秀,她马上要开学,想抓住暑期的尾巴尽情狂欢几日,也没时间陪这些姑娘耗着。公主所群龙无首,一群姑娘住在一块儿,又是竞争关系,哪能不生出点事端。 魏新雅看杜培祎不爽很久了,素日里端着架子装才女,杜家早放出了风声,说杜培祎是皇后命,太后设宴时偏她抽到了牡丹签,抽到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败给林芷萍了?林芷萍她也不喜欢,但对方是太后侄女,太后明显对娘家侄女偏心几分,她还不敢拔毛,杜培祎她就不怕了,前任首辅的孙女,一个过气千金,她还不放在眼里。 杜培祎是和韩再华住一间屋子的,但韩再华和她并不太亲近反而更喜欢和何嘉文玩,这日韩再华又去玲珑阁串门了,魏新雅找来了汀兰苑,邀杜培祎去逛园子。 这大日头的,逛什么园子,杜培祎回绝了她,魏新雅便留在汀兰苑和杜培祎下棋。魏新雅棋艺烂棋品更烂,杜培祎真不耐烦应付她,但对方是县主,她还必须应付着,只能硬着头皮陪她下了几局,好不容易韩再华回来了,她们也该开饭了,魏新雅才走了。 「她怎么来了?她向来不和咱们一块儿玩。」 文臣之女和勛贵之女玩不来,就连嘟嘟,她们有意奉承,却也格格不入,生长环境不一样,接受的教导也不一样,待人接物更是不同,如何玩的到一处, 杜培祎无奈轻笑:「谁知道呢,怕是闲的发毛,串串门子吧。」 到了晚上她就知道了,人家可不是来串门的。 晚饭过后,公主所的灯火慢慢熄了,汀兰苑的院门被扣响了,宫人去开门,杜培祎将要安置,听到外头有动静,问是什么事,宫人去看了回来回话道:「是魏县主的丫鬟,说县主丢了支簪子,问咱们看到没?」 杜培祎眉头微簇,问宫人:「什么簪子?你们看到了吗?」 宫人都摇头,杜培祎让那小丫鬟进来说话,问丢的是什么簪子,确定是在这儿丢的吗?小丫鬟道:「是一只喜上梅梢的点翠簪子,是先帝送给我们家公主的陪嫁之物,公主又作为及笄礼送给了县主,县主喜欢的很,这回也带进宫来了,今儿她来汀兰苑,来的路上有一棵梅树,上头有鸟做窝,奴婢们还戏言不知是什么鸟,是不是喜鹊?便看了眼县主头上,簪子还在呢。晚上县主要洗漱卸妆时,奴婢们才发现那簪子不见了。当时也没想着会落在这儿,先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又在路上找了一路,也没影儿,这才来汀兰苑问问,扰了杜姑娘歇息,是奴婢们的罪过。」 杜培祎心道这丫头好利的一张嘴,说了一通,就是咬定了东西在汀兰苑丢的,先帝送的陪嫁,大长公主送的及笄礼,魏新雅不好好收藏着,戴在头上到处晃悠,还偏就晃悠到她屋里了,素日里也没见她有个好脸儿,这回主动贴上来,还以为是改性儿了,原来栽赃来了。 「魏姐姐东西丢了,心急之下乱了章法也是常情,青菊墨兰,你们都帮着找找,对了,魏姐姐离开时正好韩妹妹回来了,去瞧瞧韩妹妹睡了没,问问她当时有没有注意魏姐姐头上,有没有戴着个喜上眉梢的点翠簪子?」 宫人去了隔壁问韩再华,韩再华说没注意,也没过来这边凑热闹,这是打定主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魏新雅的宫人在汀兰苑找了一通都没见着那簪子的踪影,杜培祎道:「该不会是掉到了路上,被哪个宫人捡去了吧?」 「县主今儿没去外头,掉在路上也是被这公主所的下人捡去了,那簪子品色不错,宫人也该知道价值,该是不敢私藏,既杜姑娘没找着,奴婢就先回去了,这大半夜的,扰了姑娘歇息,实在抱歉。」 杜培祎说不打紧,在魏新雅的丫鬟走后沉默了一会儿,让宫人熄灯睡觉,明儿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可不就是硬仗嘛,翌日下午信阳大长公主进宫来了,先去给太后和太上皇请了安,便到公主所来了,直奔女儿住所,责问她怎么把那簪子弄丢了,那是你外祖父留给我的,意义非凡,怎么能丢呢? 魏新雅瘪着嘴道:「我也不是故意弄丢的嘛,您说了不能戴出去,怕弄丢了,我也没戴出去,这不就在这附近转转嘛,就这么一亩三分地,还就丢了。」 信阳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她毕竟曾经是公主所的主子,余威还有一些,让人把公主所这些主子下人都召集起来,她训了几句话,说谁要是见了,现在拿出来,她就不治罪了,若是没人承认,她挨个搜查,查出来了可就没这么好办了。 自然是没有人承认的,信阳大长公主便让人去搜,除了嘟嘟住的玲珑阁,其他地方都没放过。嘟嘟觉着不妥,这些都是待选秀女,里面还有她未来的嫂子,这么被搜查成何体统。但信阳大长公主是她的姑母,她也不好反驳,只是在心里嘀咕,想着事后告诉娘,让娘教训她。 第246章 栽赃 信阳大长公主派人挨家挨户搜查,杜培祎直觉不好,果然,宫人拿了支点翠簪子出来,说是在汀兰苑杜姑娘房里找到的。 杜培祎内心其实已经慌得一批,面上依旧冷静,施然大方道:「是在哪个宫人的房里搜到的?我也只是客居,若是哪个宫人手脚不干净,也轮不到我教训,先帝御赐之物事关重大,如今太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还是交由太后娘娘处置吧。」 信阳大长公主道:「若只是个宫人,也不必麻烦太后,这东西是从杜姑娘的妆匣里找到的,姑娘不解释几句么?」 杜培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清者自清,不是我做的怎能承认,况我杜家一门书香,祖父两朝宰辅,怎能轻易被污衊堕了清誉,宫里主子不少,也轮不到我说话,还是上报给太后娘娘做主吧,若要对簿公堂,我也不惧。」 信阳大长公主横眉竖目面色凌厉:「杜姑娘好大面子,宰辅孙女身份高贵,眼里只有太后,看不到本宫?本宫一个出嫁女,管不得娘家事了,你还不是我娘家人呢,便是,也得敬杯长辈茶,如今端起架子未免太早。」 嘟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算是公主所的主人,信阳公主母女这么上纲上线的,还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姑母稍安勿躁,只是一个点翠簪子,杜姐姐出身清贵,也不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的,她们书香世家的姑娘,不像咱们勛贵之女一身铜臭,不爱金银珠宝更爱笔墨纸砚。若说丢的是什么孤品古籍,被她借了去还说得过去。一只点翠簪子,杜姐姐素日里妆容素净。木簪玉簪用的多,我认识她几年,从未见她用过点翠饰品,她藏了也卖不了几个钱。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姑母也别说太过,以免坏了人家名声。」 杜培祎心中感激,坤仪长公主娇纵是娇纵了些,比信阳公主母女可好太多了,难怪魏新雅一直上蹿下跳的,越来越不招宫里待见。 信阳大长公主暗骂侄女胳膊肘朝外拐,但同为公主,这个侄女可比她精贵多了,她也就占了个辈分,可不敢训斥嘟嘟。 「如意,你年纪小,见识有限,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交朋友也是这样,人心隔肚皮,外表看着好,内里如何谁知道呢?」 杜培祎站在堂中强撑自尊,身份有别,她不能顶撞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一直在给她扣帽子,她只能忍着,指望着太后给她做主。 可如果,太后也不帮她呢?太后也默许信阳大长公主栽赃给她呢?那她会被扫地出宫门,一辈子背上小偷的罪名,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好名声。被这些上层阶级的人轻轻抬脚一碾,便碎了干净。 所以她要往上爬,她要做那个抬脚碾死人的,而不是那个被碾的。 任信阳公主怎么言辞犀利威逼训斥,杜培祎就是不松口,甚至站的笔直连一丝软弱都不露,直白地告诉大长公主,她不畏强权,你说任你说,我就是不认。 杜培祎毕竟是官家女,大长公主不能动用私刑,嘟嘟在这儿,也不会放任她屈打成招,杜培祎又不是胆小懦弱的,人家吓几句她就哭了。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只能去找太后做主了。 信阳大长公主心中发毛,她和太后既是表姐妹又是姑嫂,但她还在闺中时便和太后关系一般,成了姑嫂后也一般,她想让女儿嫁给皇上,太后从来不肯松口,杜培祎是杜青云的孙女,杜青云可是有前科的,太后应该也不会属意杜培祎才是,会不会顺坡下帮她料理了杜培祎呢? 公主所闹贼,涉及到坤仪长公主和秀女的声誉,太后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既杜培祎不认,宫人又说东西就是从杜培祎妆匣里搜出来的,那么双方一定有人在撒谎,太后直接上刑,打痛了嘴也就松了。 搜查杜培祎屋子的那几个人先来,既她们咬定是在杜培祎屋里搜到的,那么她们就是奴告主,大梁有律例,奴才告主子要先打五十大板,能挨下来再谈告状的事情。 几个宫人连连求饶,信阳大长公主也为下人求情:「她们又不是杜培祎的下人,她们是我的下人,受我的命去搜查的,怎么是奴告主呢?」 太后道:「公主所的主人是嘟嘟,后宫的主人是本宫,怎么轮得到你搜查?她们便是受你的命,也不该如此行事,上刑。」 边上跟着去看热闹的一群姑娘吓得花容失色,眼前的太后雷厉风行手段残暴,哪像前几日言笑晏晏仁和可亲的太后啊,这样一对比起来,信阳大长公主就是个纸老虎。太后才是真老虎。 宫人搬了刑凳上来,将涉事的几个下人绑上刑凳开始行刑,都是一群皮娇肉嫩的副小姐,哪里挨得住板子,才打了五六下,就有人招了,说她们看到唤云偷偷把簪子放到杜姑娘妆匣里的,簪子不是从杜姑娘妆匣里搜出来的。 唤云是魏新雅的大丫鬟,不是此次带进宫的这个,此次带进宫来的叫招霞,她们是一对,以前跟着魏新雅进进出出的,这回只能带一个进宫,魏新雅便带了伶俐些的招霞,唤云留在家里,这回跟着信阳大长公主一起进来看看主子。 那就有意思了,如果唤云压根儿没进宫,那她手里的簪子哪来的?难道说魏新雅压根儿没带那只簪子进宫?若她真带进宫来,怎么又会落到宫外的丫鬟手里? 没收到主子指示之前,被指认的唤云也不敢辩驳,怕坏了主子的大事,信阳大长公主一派的人正纠结怎么自圆其说,太后也没说话,场上一时气氛凝滞。 信阳大长公主强撑道:「她们这些丫头娇生惯养的,受这么点儿刑罚就屈打成招了,实在丢人。我这边的人打了,太后是不是也该审审汀兰苑的宫人,不能只对我身边的下人严刑拷打。」 「她们都认了,还要我审什么?」 「这不公平,你若先打汀兰苑那几个,她们也会招,这样重的刑罚谁受得住?」 太后居高临下凝视着信阳大长公主,对这小姑子也是耗尽了耐心,要不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这母女俩敢这么在宫里兴风作浪,是吃定了她不能拿她们如何了? 第247章 清白 太后让嘟嘟带着姑娘们先回去,她和信阳大长公主母女俩说说话。 嘟嘟带着一群姑娘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还安慰了杜培祎几句,其他姑娘也附和着,叫她放宽心,太后会还她清白的。 她们也不知道太后和信阳大长公主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信阳大长公主把女儿打包带回家了,公主所少了这颗老鼠屎,气氛都祥和了不少。 杜培祎无辜受冤,太后让人赏了些东西给她压惊,她不在乎这些赏赐,只想看看那母女俩会受什么惩罚。 倒是让她失望了,她等了几日,除了魏新雅被送出宫外,只听说信阳大长公主御下不严,府中豪奴欺主,着令奴僕减半,便于管理。 杜培祎心头郁郁,那母女俩做了这样的事,这是要毁了她啊,却没受到任何责罚,只是减少了几个下人,公主府奴僕三百府卫五千,便是下人减半也还有一百五十号人,伺候他们一家子还不够么?这叫什么惩罚? 太后瞧着公平公正,还是护着自家人,如果魏新雅算计的是林芷萍,太后会这么轻轻放过么?呵,魏新雅也不敢去算计林芷萍,林家正值兴盛,可不是他们落魄的杜家能比的,便是她在宫中受了委屈,家里也不能给她出头,她家已经没有能在朝上说得上话的人了。 这些事情她从祖父致仕后便明白了。她从人人追捧的首辅长孙女变成了前首辅长孙女,一字之差便一落千丈,人人都暗地里笑她是过气千金。祖父致仕后,父亲叔伯没一个接得上的,她身上唯一的荣光还是已经致仕了的祖父,她能守住的只有崇文馆诗社上那回回不变的魁首之位。 可就那点荣誉,也被从江南回来的林芷萍夺走了,人人都说她的诗匠气十足,不如林芷萍灵韵飘逸。呵,她们怎么能要求她一个一心往上爬重振家族荣耀的姑娘还保持着兰心梅骨呢?她也曾是不识愁滋味的闺中少女,振兴家族与她何干,她只需与姐妹们风花雪月曲水流觞便是,可是家族没落,她没了肆意任性的资格。 除了命道,她不承认自己还有哪里比林芷萍差,她若有林芷萍那样的家世,祖父祖母是仕林艷羡的神仙眷侣,父亲叔父皆身任重职,还有一个做太后的姑母,她愁什么?她为什么还要来争皇后之位呢?有那样恩爱的祖父母和父母,她从小接受的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念么?为什么要进这深宫,日后和那三宫六院打交道,她开心么? 杜培祎在人前从来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进了宫更是处处谨慎,不敢表露情绪,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敢躲在被子里擦擦眼泪,她也才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呀,谁家十几岁的姑娘像她这样辛苦。 这场风波过后,很快便是中秋节,宫里有宴席,这些姑娘的家人也能进宫来,太后许她们和家人聚聚,但也就在上阳宫的偏殿厢房里说说话,坐席时这些姑娘还是坐在一起的,毕竟身份不同往日了。 这些姑娘都进宫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太后考核的怎么样了,除了一个魏新雅出昏招被踢出局了,其他姑娘还安安稳稳住着,但太后明显就对那几个青眼有加,其他人就是个摆设,有几个出身高贵的姑娘不乐意陪跑了,让家里向太后申请一下,把她们带回家吧,住在宫里处处受限制,哪有家里舒坦。 家里人自然不能同意,别人想进来还进不来呢,就算不能做皇后,趁这机会和太后长公主未来皇后打好关系也是行的呀,日后她们出阁了,这都是人脉,还主动辞行,太后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满呢。都赶紧笑起来,在宫里好好表现。 中秋宫宴后,皇家又举行了一场小型围猎会,是太上皇和太后带着陛下和长公主去西山围场围猎,同行的还有宁国大长公主一家,自然,公主所那一群姑娘也带去了。 太后事先问过,有会骑射的吗,宫里可以给她们准备骑装,不会骑射的也可以去凑凑热闹。众人心知肚明,这是考核开始了。 如果说之前行酒令是考文艺,这围猎就是考武艺了,这可喜了京城勛贵家的姑娘,哪个不会两手,便是杜培祎韩再华这般文臣之女也是懂骑行的,只是不会射箭。南边的姑娘可就犯难了,她们没有学骑射的环境。也没那氛围,就连小才女林芷萍,也是不会的。 嘟嘟和何嘉文便开心了,前者是箇中高手,后者是后起之秀,还没去呢两人便在叽叽喳喳筹备着到时大展身手了。 何嘉文也是被憋坏了,她向来是坐不住的,进宫这大半月可是为难她了,虽然嘟嘟每回出门都会给她带好吃的,但同一样东西,坐在屋里吃和在街上吃那就不是同一个味道,她也巴不得快点选完,她好回家去。 上阳宫里,郡主也正在安排人手收拾东西,萧艺坐在一边百无聊赖,郡主问他怎么了,他哼了一声:「你还问我怎么了,咱们一家子出游,带那些闲杂人等去做什么?」 「那些可不是闲杂人等,那里面有你未来的儿媳妇。」 「那带一个不就行了吗?」 「这不是还没选出来嘛!」 「那你就带有机会的那几个,那些走过场的带着去做什么?」 郡主弯腰掐了掐萧艺气嘟嘟的脸颊,感慨岁月优待他,这也快四十岁的人了,皮肤还这么好。 「那不能,这样一来不就缩小战圈了嘛,她们容易沾沾自喜,而且那些姑娘里头说不定还有我没发现的宝藏呢,不能太早下定论。」 萧艺咕哝:「是金子早发光了,到现在还没发光的都是破石头,指望啥呀。」 郡主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再摸了摸他的脸颊就去忙别的了。萧艺在边上坐了会儿,又跑过去问:「这是最后一回了吧,围猎过后是不是就结束了,皇后人选要出炉了?」 郡主沉吟:「不好说,若是有表现亮眼的,就这么定了也可,若还是不温不火的,还得再考,日久见人心,有些会隐藏的,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本质。哎呀,阿艺,这是给你儿子选媳妇儿啊,怎能草率,你这当爹的能不能有点耐心?」 萧艺抱着爱妻唧唧哼哼的,他不是没耐心,他就是觉着宝宝回京之后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的,又得操心儿女的亲事,还得管着几桩生意和济慈堂,都没时间陪他了,难得一家子去围猎,还得带那些杂七杂八的,忒烦。 第248章 宠妻 适值秋高气爽,皇家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围猎,不是正经的秋狝,但也不是皇帝一家四口微服出宫,朝臣都知道这事儿。难免就要在朝上叨叨,御驾出行不能简省,皇家仪仗必须带着,云云。 皇帝只道此事由太后负责,他只向朝臣请几日假,届时带着人去便是,一应事宜太后会安排好的。 重臣暗道皇帝妈宝,什么都是都听太后的,太后说了算,还好太后不染指朝政,要不然难保再出个吕后武曌之流。 皇帝说是家庭聚会,就只当是家庭聚会般随意,穿着骑装去的西山,甚至连龙辇都不坐,他和父亲先驱马去围场,外祖父和小舅舅随行,外祖母和母亲妹妹带着那些闺秀坐马车来。 萧艺父子俩到了围场后先去跑了一圈,打了几只猎物,萧艺路上就和儿子叨叨,说那些女人麻烦,又不会骑射跟着来做什么,还得带着她们坐马车,来了也是游山玩水,还得安排食宿,忒麻烦。 「壮壮,你可一定得找一个懂骑射的皇后,若不然日后咱们一家出游,她格格不入的,没的说咱们排挤新媳妇呢。」 壮壮笑了笑:「她不会就不带她了,皇后要打理六宫事务,恐怕也没时间和咱们出去玩儿。」 「那不能,日后你和嘟嘟都成家了,嘟嘟会带着她的驸马来,我和你娘是一对,你要是不带皇后,可就形单影只了。」 壮壮想了想那场景,好像确实不太妙,不过他婚后只会越来越忙,前朝后宫诸事缠身,恐怕连陪伴父母出游的机会都没了,他和皇后也不会像爹娘那般恩爱腻歪吧。 萧艺和壮壮轻车简行先到了围场,太后带着那些姑娘一大早起来收拾行装,路上马车又走的慢,到西山围场时午饭的点都过了,不过太后为了赶路,没停在路上用饭,若不然得等到下午才能到了,壮壮就三天假,不能浪费了。 萧艺陪着妻女用膳,坐在一边看她们吃,给这个夹了又给那个夹,嘟嘟让爹慢着些,她都吃不完了。 郡主让女儿少吃些,晚上还要聚餐呢,下午收拾一下东西,睡个午觉,一觉起来梳妆打扮,就到晚饭的点儿了。 萧艺说没意思:「不是来围猎的吗?还要梳妆打扮?那些姑娘梳妆打扮也就罢了,那不是给壮壮看嘛,你俩还用得着打扮呀,咱们一家子啥样没见过?」 郡主白了他一眼,「那当然不是给你看的,那些姑娘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和嘟嘟灰头土脸的,像话嘛!」 嘟嘟附和:「就是就是。」 「行行行,我知道你不耐烦,你去找壮壮玩吧,不用等我们。」 萧艺很苦恼:「上午和壮壮玩了,下午他要处理政事,姑父带着贝贝在巡查围场安防工作,都没空呢。」 唉,大家都忙,就他闲,这心里总不得劲儿。」 郡主想了想,让他去林子里采些花来,这山林间的野花比御花园的名株异卉多了几分灵气。 萧艺道好,问她才可做什么,晚上要戴在头上出席宴会吗? 「你先去采,若是好看我和嘟嘟便戴着,不好看就插在瓶子里装点水养着。」 「那必须好看,我采的花还能不好看呀,我这就去,你们等着。」 「晚些时候去,这会儿太阳大着呢,当心把你晒伤了。」 嘟嘟对父母无时无刻的撒糖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和哥哥常吃的一嘴甜腻,别人的父母都是围着子女转,只她和哥哥像是捡来的,不碍着爹娘恩爱还好,碍着了一脚踢开。 萧艺陪着郡主吃完了午饭,陪着她午睡了一阵,午睡醒来后郡主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外头太阳也西斜了,萧艺便提着篮子出去了,径直往那林子深处的小溪边去,那块地方最多花,还让宫人抱了个瓷瓶。他捉几条小鱼回去哄宝宝开心。 萧艺到了溪边,果然那处的花开的最秀气,除了几棵狗尾巴草没要,他把一条溪边的花一扫而光,一个篮子装不下便让宫人撩起衣袍来抱着。摘完了花还要去捞鱼,捞了七八条,选了两条最灵活的留着,宫人问问要不要给长公主留两条,萧艺想了想,给她留了条小的,宫人又问就一条,形单影只的。不凑一对儿吗? 「我和宝宝是一对,养鱼当然也养一对,嘟嘟就一个人,当然就养一条鱼了。」 宫人讷讷,「那……万一公主把鱼养在您和太后娘娘的鱼缸里怎么办?美其名曰,一家三口。」 「那不成!诶,再捉一条给壮壮,让他们俩的鱼养在一块儿。」 宫人道上皇高明,忙折了大片芭蕉叶装两条小鱼出来,属于太后和太上皇的那两条装在瓷瓶里,上皇说要分开装,怕回去分不清了。 萧艺带着一大捧花和四条鱼回去,进门前正好遇到过来请安的壮壮,父子俩打个招唿,壮壮问爹干什么去,萧艺让他看。 「给你娘摘花去了,我还捉了几条鱼,你看这两条像不像你和嘟嘟?我特意给你们捉的。」 壮壮看了眼被芭蕉叶包裹着的一汪清水中两条小鱼苗,他爹这是又去辣手摧花了,每回去打猎,摘花捉鱼逮兔子都要来一遍,兔子多半是进了嘴里,小鱼苗不好吃,都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 「谢谢爹。」壮壮瞥到宫人手里还抱了个瓷瓶,问装的是什么,萧艺道:「也是两条鱼,是我和你娘的鱼,你要不要看看?可机灵了。」 壮壮沉默一瞬,笑笑:「不看了,先进去吧,看看娘准备的怎么样了。」 「对对对,先进去,宝宝还得戴我摘的花呢。」 父子俩一同进去,郡主正在梳妆,见萧艺捧着一大束花进来,问他是不是把林子里的花都摘光了。 萧艺说没有,「那些丑的我就没摘,宝宝你快看看,戴哪些,你今儿穿紫色的衣裳吗?那就戴粉的蓝的紫的吧,你看这些,还有这些,都很配你。」 郡主认真挑选了一番,选了两朵蓝色和紫色的小花留下,其他的让人送去给嘟嘟挑选。 萧艺鼓起腮帮子撅了撅嘴,「我摘了老半天呢,就戴这么两朵呀。」 「我年纪大了,戴满头花像什么样子呀?」 「哪儿大了,年轻的很,咱们都还风华正茂呢,你问壮壮是不是?」 壮壮道没错,「白髮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更何况娘还没有白髮,这满头青丝,怎么就戴不得花了。」 郡主被丈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笑靥如花,萧艺看着宝宝笑也跟着笑,心里想着壮壮方才那句话,什么白花待发……不记得了,晚点问问壮壮,记到他给宝宝收集的情话簿上。 第249章 相亲 嘟嘟在自个儿屋里收到了亲爹身边的小太监送来的一大捧花,小太监嘴甜,说这是上皇亲自给公主摘的,让公主晚上戴着出席,定然能艷压群芳。 嘟嘟收下了,赏了钱让人送小太监出去,同屋的何嘉文看到了艷羡不已,「嘟嘟,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爹,我爹别说给我摘花了,我家园子里的叶子他都不会捡给我。」 嘟嘟无奈道:「羡慕啥呀。你当是给我摘的呀,给我娘摘的呢,我娘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何嘉文又艷羡了,「太后和上皇真是神仙眷侣!真羡慕你有这么恩爱的父母!」 嘟嘟点头,父母恩爱,这点确实值得人羡慕。 何嘉文又道:「你们家就是家风好。你瞧白伯父对公主也是一心一意的,上皇对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到了你们这一辈,你的驸马定然是不敢有二心的,陛下会不会也效仿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何嘉文说着说着眼冒星星,嘟嘟挑眉,「怎么,你不是不想做皇后么?也动了心思?」 何嘉文努嘴:「若陛下对未来的皇后娘娘似上皇对太后一般,哪个女子不想嫁?你给我一个不想嫁的理由?」 嘟嘟耸肩:「那倒也是,不过,这可难说,我爹娘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我哥哥又没有青梅竹马的恋人,而且他的身份思想和我爹也不同,怕是难。我爹娘倒想让他独尊皇后,但这种事情嘛,也不好勉强。」 何嘉文嘆气,「那未来皇后还是有福的,还没过门呢,公婆和小姑子都顾着她了,难怪这么多人争呢。」 「你也想争?」 「那倒没有,我也嚮往一生一世一双人,陛下给得了一切,偏给不了这个,那也白瞎。」 她们在一起住久了关系好,何嘉文也就不顾忌了,她希望嘟嘟明白她的心思后将她的心思阐述给太后听,那就好了。 嘟嘟问:「可你就算嫁给了旁人,难道就能保证他对你一心一意了?除非你们家给你招婿,那才有可能。」 「怎么就要招婿了,你瞧芷晴的祖父母,不就门当户对志同道合举案齐眉鹣鲽情深么?」 「他们是师兄妹,那也有同门之谊呢,你长在深闺,能认识谁,有什么情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嘟嘟挑眉瞪眼惊讶不已:「你有?」 何嘉文目光闪烁犹犹豫豫,道:「有……有一点吧。」 」什么叫有一点呀?有一点是多少?」 何嘉文跑开了:「下回再说,先梳妆吧,诶你这些花戴不完吧,我也挑几朵可行?」 「不行,这是我爹给我娘摘的,除了我能捡点漏,别人不能染指。」 何嘉文表示理解,回自己的妆檯上插了满头金簪银簪,心想着什么时候有人能给她摘花就好了。 来围场的第一顿晚饭很是热闹,上皇一家四口携手出席,因是在宫外,都没穿龙袍凤袍,只做富贵人家打扮,少了皇室贵气,更能直视这一家子的风姿。 这也是这些姑娘首次和皇帝近距离同席,以往都是远远看着,又着了一身龙袍不敢直视,只知道少年天子容貌俊美气度不凡,很多姑娘甚至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是凭着自己心中臆想,描绘出了一个神祗般的人物,便想嫁了。 这回可算是真切见到了,太后温柔亲和,说出了宫不必拘谨,都是同龄人,可以一同玩耍,可也只有长公主会和她们玩,皇上对她们不假辞色,只和自己一家子说话,但不妨碍她们偷看圣颜,果然如传言般俊美不凡,和坤仪长公主有六七分相似。 她们以前没见过皇帝,或是小时候见过,忘记长什么样了,只知道这对龙凤胎兄妹都长得像父亲。太上皇年轻时可是京中第一美男子,其实现在也是,只不过太上皇年纪大了,都要做祖父的人了,人家也就不好再夸他的相貌了,这个名头传给了儿子。 如今这父子俩坐在一起,众人偷偷打量,一致认为光论相貌还是父亲更胜一筹,只是少年天子的气度又压了一筹,太上皇精緻的不像凡人,脸上总是带着纯真笑意,和少年老成的儿子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坐在一处像是温柔的兄长和冷冽的弟弟,坤仪长公主则是娇俏美丽的小妹妹。 这家人到底是天上什么神仙投胎来的。相比之下倒是太后容貌普通了些,但太后高贵明华的气质足以弥补外貌上的逊色之处,绝不会有人认为她配不上太上皇。 太后才是拯救了世界的女子吧。 嘟嘟在和姑娘们聊天,郡主也一直带着话头,她那木头儿子,就知道低头吃吃吃,引着他一起说话,他也只会接她和嘟嘟的话,林芷萍大胆插了句嘴,壮壮没回她,搞得人家很尴尬。 郡主把话头圆了过去,又让几个姑娘表演了才艺,这一顿晚宴就不温不火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萧艺说他下回不参加这样的宴会了,那些姑娘恨不得把他和壮壮看出个洞来。宝宝怎么不吃醋了呀?以前有女子盯着他看,宝宝都会生气的。 郡主说他自恋,「你老了,还能有你儿子行情好呀,人家就算看你,也是觉得你们父子俩长得像,看壮壮的途中顺便看你一眼。」 萧艺气哼哼,夜里就让她知道了他春秋正盛银枪未老。 壮壮和亲爹一样,也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了,他娘这是要干啥呀,不是选秀吗,整的跟相亲大会似的,人选没定他怎么相处?万一处出感情来了他娘选中的不是这个,那不是白瞎了。壮壮的人生信条是不做无用功,皇后人选定了他一定好好和人家相处,定了亲就培养感情,婚后便能举案齐眉。 郡主还打算明日让壮壮和嘟嘟带着这些姑娘去跑马,最多让贝贝陪同,不至于让壮壮形单影只太过尴尬。 壮壮百般推脱,郡主恨不得敲他的脑袋,这种场景怎么会尴尬呢?万花丛中一点绿,这是怎样的艷福,还不知珍惜。 壮壮说要让他爹陪着,郡主就不同意了,哪有相亲还带爹的,壮壮暗暗嘀咕,不是说艷福嘛,咋不许爹去。 。 第250章 见鹿 翌日是个艷阳天,晨起还氤氲着山间雾岚,早饭过后太阳就刺破了云层直达林间,抬头可见枝蔓缠绕着碧空如洗,这是山间独有的灵气。 郡主和萧艺不管这些年轻小辈,两人饭后便出去跑马了,他们就不信,没了长辈拘束,这一群同龄人还就玩不开了,壮壮小时候也挺活泼的一个孩子,做了皇帝后便老成起来,才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就不苟言笑了。 郡主和萧艺打马在围场跑了一圈,便拿着弓箭进林子里了,萧艺让她把弓箭收收,坐到他马上来,二人共乘一骑,在林间漫步岂不美? 郡主觉着不好,万一被那群小辈见着了,多不好呢,她是太后,要端庄持重。 萧艺哼声不满:「什么都得顾着他们,咱们多久没出来玩儿了,如今你忙着壮壮的亲事,忙完了他的还有嘟嘟的,等他们都成亲了,还得管着他们的孩子,还有完没完了?你不是说,父母和子女都只是陪着咱们走过一段时光,只有夫妻才是携手一生的人,你瞧你现在,就为了他们冷落我了。」 郡主坐在马上与他并驾齐驱,侧身过去拉住他的手捏了捏,让他消消气,安慰他道:「等他们都成亲了。我就不管了。将他们带大了就成,还得把他们的孩子也带大么?旁人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咱们这对父母算是不称职了,他们兄妹俩基本算是散养了,旁的事情咱们可以放松些,这婚姻大事怎么能含煳,这关系到他们下半辈子,若他们嫁娶不好,日后咱们有的是时候要操心呢。」 萧艺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的心智有限,只顾得上宝宝一人。以前父母在时,他就不是好儿子,后来有了孩子,他想做个好父亲,在孩子们五岁之前,他也算是个好父亲。 皇家子女早慧,壮壮兄妹俩尤其是,别人家的子女都会孺慕父亲,将父亲视为参天大树,家里的顶樑柱,可他不是,在壮壮和嘟嘟将要启蒙时,每天都有十万个为什么,他们缠着父亲解惑,可他自己都搞不清这些,只能对孩子们说:「去问你们娘吧,她知道。」 后来孩子们也就不问她了,有什么事情都是找娘,饭桌上一家人说些家常,也是和母亲说的多,要不是宝宝顾着他,他一顿饭下来都吱不了几声。 后来壮壮选择留在京里接受父皇的培养,他和宝宝带着嘟嘟离京,在外那几年倒还好,只是回京后看着个子到他肩膀处的儿子,与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脸上带着同龄人罕见的沉稳,他作为父亲的尊严荡然无存,儿子已经不需要他了。 再后来嘟嘟也选择了留在京里,他和宝宝去北疆,这次回来见到两个孩子又高了些,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龄,宝宝忙里忙外的。两个孩子每天陪父母用膳,饭桌上也在谈论这些,他就更插不上嘴了。 嘟嘟是女大避父,壮壮是和他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圈子,宝宝想来是顾着他,从不在饭桌上和儿子谈论朝政,壮壮有什么疑问,宝宝也是让他和朝臣商量,而他这个亲爹,但凡是个正常人,出身皇家怎么也该有点政治敏感度,能插得上几句嘴,可他偏偏不是。 萧艺有时候会想,他要是傻到人事不知的地步。那倒也好,什么都不懂,每天吃好喝好就开心了,可他偏偏又有自己的思想,可他的言行偏偏跟不上自己的思想,甚至他的思想也是有限的,大概,一个完整的正常人和完整的傻子是十分的话,他大概是三分正常七分傻吧。 相伴三十多年,萧艺一个眼神郡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忙翻身下马,踏上了萧艺那匹马的马鞍,萧艺拉着她的手一拽,郡主就上了他的马,坐在他身前。 萧艺揽住她的腰身,在她耳畔轻语:「不是怕人看见吗?怎么又上来了?」 郡主道:「咱们是正经夫妻,全天下都知道咱们恩爱,怕什么人看见?」 萧艺挺好哄的,郡主就是他的万灵丹,她几句好话,一个亲昵举动,便能净化他所有不好的情绪。 夫妻俩共乘一骑往山林深处去,途经昨日萧艺採花的溪边,见那儿一片光秃秃的,问是不是萧艺把花摘光了,萧艺说没有,可能是小兔小鹿来吃了草吧。 这西山围场也算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地方,每处都留下过他们的足迹,他们记得林深处有一棵大榕树,也有几年没来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两人便说好了去寻一寻。 越往山林深处越幽静,由于前些年出现过勐兽伤人的事情,这西山围场便不投放大型勐兽了,多是些野兔野鸡,最大的鹿和狐狸了,是以他们走进山林深处,侍卫和宫人在后边远远跟着也放心, 记忆中的大榕树还在,四季常青的植物即使秋季还是茂密浓绿,遮住了天日撒下一片绿荫。 萧艺夫妻俩想去树下坐坐,走近些发现遒劲的树根上卧了一只梅花鹿在熟睡,身上花纹长的很好,看小鹿角知道是未成年的小鹿,也就这林间没有大型兽类它才敢这么惬意,可它不知道,这围场的危险不是来自同类,是来自主宰它们命运的人类呀。 郡主怕吓到这个小傢伙,拉着萧艺在榕树前方驻足,萧艺以为她想猎这只小鹿,默默搭上了弓箭,郡主忙按住他,这么漂亮的傻小鹿,她怎么捨得下手。 萧艺以为她想活捉,招手让后面的侍卫围上来,郡主情急之下叫了一句:「别过来!」熟睡的小鹿便被惊醒,见到这么多陌生人,迷濛大眼瞬间清亮,撅起蹄子慌不择路往后奔,侍卫见状想追,郡主让他们别去,跑就跑了吧,还特地交代他们,看到这么漂亮的小鹿就不要猎了。 萧艺问她:「你不是可爱吃鹿肉了吗?小鹿肉更嫩,更好吃。」 郡主想拍他:「就知道吃!吃什么不行,非得吃它?」 萧艺挠挠头,以前吃鹿肉也没见宝宝不忍心呀? 第251章 联谊 萧艺夫妻俩浪漫了一上午,到午饭时间才回到围场上,见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壮壮和贝贝坐在一起,边上是嘟嘟和何嘉文紧挨着,其他姑娘也分散在四周,壮壮终于不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了,能融入同龄人一起玩耍。 众人见太上皇和太后回来,都上前请安,郡主见他们打了不少猎物,在场地上架起了柴火烤,有些难清理的被宫人带去后头厨房里料理了,养在深闺的姑娘肠胃娇弱的,这样随便烤烤可不能吃,需得厨房精心烹饪了她们才吃。像嘟嘟常来围猎,自己亲手猎的猎物,更乐意自己烤,烤好了送进自己嘴里,吃着也更有滋味儿。 「爹娘带着弓箭去,怎么空手而归?这可不像您二位的作风。」 萧艺道:「我和你娘就是随便走走,本来瞧见了一只小鹿,我想猎的,你娘说那小鹿长的漂亮,她不舍的猎,就给放了。」 嘟嘟嘶一声吸口气:「有多漂亮?不捨得吃了,带回宫养着呗。」 郡主道:「长在山林里的小东西才有灵气,进了宫就只剩匠气死气了,何苦圈着人家?」 「是是是,娘最有慈心了,吃鹿肉的时候可别说真香。」 郡主白了女儿一眼,这丫头,越大越不贴心了。 「爹娘没猎也无妨,我们猎了许多,您和爹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烤?」 何嘉文去拿她方才烤好的鸡,问太后要不要,「有两只腿,太后和太上皇一人一个,我和嘟嘟吃鸡翅膀吧。」 贝贝道:「那只鸡还不够你们俩吃呢,姐姐姐夫吃我烤的兔子吧,我可以在陛下那儿分条鱼吃。」 他们跑了一上午,猎到了中午的口粮,还去溪涧里捞了几条鱼,他们几人的口粮都是自己解决的,很多姑娘没有去打猎,或是骑马跟着去了空手而归,随行的侍卫猎了些给她们,都送去后头厨房料理了,真正自食其力的也就这几个。 太后看了眼其他姑娘,都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些瓜果,就壮壮他们这几个烤的热火朝天的,太后贊了何嘉文一句:「嘉文很不错嘛,我听说你是进京才学的打猎,如今就能自食其力了?「 何嘉文笑道:「是嘟嘟教的好。」 嘟嘟与有荣焉,何嘉文是文臣之女,进京后外祖母让她带着何嘉文玩,她还不太乐意,觉着何嘉文可能玩不开,真正相处起来才知道,她和谁都玩的来,明明进京时骑马都很不利索,不到两个月就能跟上他们围猎的进度了,嘟嘟顿时便有了酒逢知己相见恨晚之感,想和她拜个把子。 郡主坐下和儿女们一起共进午餐,从他们言谈间了解到一上午的活动内容,她没管他们,一早就不见人影了,让他们这些小儿女自由活动。 壮壮和贝贝要去打猎,嘟嘟也要去,何嘉文当然也要去,其他姑娘不懂骑射的只能在场上的棚子里玩儿,懂骑射的也跟着去了,不过壮壮和贝贝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打马跑的飞快,那些姑娘勉强跟了一阵段就被甩在身后了,只有嘟嘟和何嘉文跟上了,然后就是他们四人同猎了,搞定了今天的午饭。 郡主心中嘆气,多好的机会啊。她们也太不争气了。 太后把侄女林芷萍叫过来说话,问她一上午都在做什么呢,没跟着去跑马吗?芷晴不是教过她么? 林芷萍略带羞愧道:「四姐是教过,可我不像嘉文于此道上天赋异禀,学的很一般,骑着马仅限于能走几步,跟不上陛下和公主的行程,便只是和姐妹们在附近走了几圈儿。」 林芷晴和林芷萍都是勛贵家的书香女,不似林芷萍承袭了家里的文风,林芷晴更多是继承了祖上国公府的能征善战,但她也继承了父亲和祖父的一半的读书种子,琴棋书画也拿得出手,是京中难得的全才贵女,郡主常让嘟嘟学学表姐,嘟嘟撇嘴,她也很不错的好吧。 郡主让她不必介怀:「是姑母招待不周怠慢娇客了,也没给你们这些小才女们准备其他活动,让你们干坐了一上午。」 林芷萍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姑母已经很顾着我们了,我们这群长在深闺的女子,少有出远门的时候,我还是第一回来围场,到处看看新鲜也是好的。」 宫人端了姑娘们的午膳上来,摆了几张桌子,郡主让林芷萍和他们坐一桌,后者受宠若惊,只是看到桌上的何嘉文。又觉得碍眼,怎么哪儿都有她呢? 杜培祎和其他姑娘坐在旁边的桌上,想着这一上午的大好的机会被她浪费了,这一顿午饭也食之无味了。 皇帝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主儿,这些姑娘跟得上就跟,跟不上他也不会等,杜培祎会骑马,但不精此道,除了长公主是箇中好手,就只有一个何嘉文死皮赖脸跟上去了,回来的时候顺理成章就跟着陛下他们几人坐一桌了。太后又把自己失了机会的侄女叫过去和皇上培养感情,就她什么都没捞着。 难道太后真的属意林芷萍做皇后吗?若当真有这样的想法,又何必办这个选秀,他们两家人敲定了昭告天下不就好了?林芷萍的家世才德,也没什么能让人诟病的。 皇帝只请了三天假,只在围场住了两夜,第三天便要回宫了,他像来时一般轻骑简行先回宫去了。太后带着那些姑娘,来就要耗一天,回程又要耗一天,还有宁国大长公主,这么大把年纪也跟着来围场走一遭,除了出来吃顿饭,也没见她参加别的活动呀?跟着来做什么呢? 皇帝午饭前便回了宫里,吃过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下午还要处理政务,太后一行人慢悠悠卡在夜幕降临前才抵达,皇帝心道她娘有耐心,这么大张旗鼓的,就为了考核这些姑娘的骑射技术?宫里也有武场,直接去武场比试不就好了么? 太后说他不懂,考场比试只能试出才学,日常相处才能看出人品如何,所以她才留这些姑娘在宫里久住,就算是亲戚家的姑娘,来家里做客住久了也能看出德行来。 壮壮表示一切由娘做主,娘有这个耐心就陪她们耗着吧,只是能不能不要隔三差五搞这些联谊会,还非得让他出席。 第252章 异宝 西山一行后,皇帝和那些姑娘没擦出任何火花,太后又惦记着再出一招,还未想好法子,便收到了宫外林家的来信,林家在外游歷的七老爷要回来了。 萧艺夫妻俩饭桌上和儿女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嘟嘟以前和这个舅舅相处过,也很开心他要回来,壮壮则是几年前从江南回来遇刺,遇到了神医施救,那神医是林瑞的好友,他后来也见了这个舅舅一面,虽未深交,但记得是顶有侠士风范的一个人,他身边那个姓齐的好友与他志同道合,两人仗剑走天涯,很是惹人艷羡。 最起码郡主就很艷羡:「小时候七哥就说要闯荡江湖,那时我们几人都附和他,说日后要一块儿去,可最后也只他成了,我们这些人成家立业诸多牵绊,只有他,无拘无束,实现了小时候的理想,许多人说他枉为世家子,不务正业,可我觉得,只要不为祸人间问心无愧,管别人说什么呢?二叔二婶也支持他,旁人更说不上什么。」 林家二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是开明的父母,林瑞上头有两个哥哥,他身为幼子无需承担太多,只是不肯成家留后这 点惹亲友诟病,郡主是知道其中原委的,她对子嗣传承不是特别看重,二老太爷夫妻俩以为儿子伤了身子不能有子嗣,想着日后从林琰或者林琛家过继个儿子给林瑞继承香火。 嘟嘟说还好您没学他,要不然就没我和哥哥了,郡主笑了笑,她当初顾忌表兄妹结亲不利子嗣,确实不想要孩子,偏偏意外有了,而且她和萧艺的身份,先帝也不会允许他们不留子嗣,只能硬着头皮生下来了, 还好壮壮兄妹俩都很正常。但从那之后她就和萧艺商量好了不再要孩子了,萧艺也同意,怕郡主受苦自己吃了绝育药,这几年他们夫妻生活很和谐,也没有孩子再来困扰他们,不过有了壮壮兄妹俩,还是要负责的,不能像林瑞一样常年在外潇洒。 郡主道:「你们七舅舅的生活便是我理想中的生活,等料理完了你们的亲事,我和你们爹还是要出京的,到时和你们七舅舅结伴行天下,岂不快哉。」 嘟嘟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我和哥哥才多大呀,难道我们成家了您和爹就不管我们了吗?我还要生孩子,娘不陪着我生产吗?都说女人生孩子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娘不陪着我,万一就这么天人永别了怎么办?」 郡主拍拍嘟嘟的头,微斥道:「别胡说,娘生你们俩都生的下来,你骑射跳舞样样精,身体好着呢,生孩子怕什么。」 「那还有哥哥呢,日后嫂子生第一胎,万一是嫡长子,那可是咱们大梁的继承人,多少人盯着呢,万一……万一嘛,娘您怎么能不守着。」 郡主目光深沉看了眼壮壮,淡淡道:「我说过,在中宫嫡长子三岁之前,后宫不能有庶出子女,那时壮壮想必对宫里掌控的很到位了,出了什么事想必也是他默许的。」 壮壮望着母亲的目光一缩,只是一瞬又平静了,「我会保护好我的孩子。」 嘟嘟看了眼哥哥又看了眼娘,有些紧张地离开了娘的胳膊,坐正了身子吃饭,心中想着娘这句话,是在暗示日后哥哥的后妃争风子女相残么? ———— 林瑞和齐铭是九月初三到了京里,正好能赶上几日后的重阳节。和家人一起登高望远。 郡主听闻他回京,让人去林家传他,顺便把林家二房一大家子都叫进宫来聚一聚,包括林家四老太爷,郡主的亲爹。 幼年时那点风波早过去了,郡主不是很记仇的人,更何况林四后来改过自新,对唯一的女儿很好,大长公主陪着白霆去了泉州之后,郡主在京中的那几年,和亲爹走的很近,壮壮兄妹俩也更亲他,对白霆这个名义上的外祖父不大亲近。 林家的家宴,郡主便没邀请亲娘和继父,不过林家一家子进宫,隔壁的公主府肯定听得到动静,大长公主还开解了丈夫一通,让他不要介怀,宝宝向来和林家二房亲近。 白霆表示理解,他和公主都老夫老妻了,和郡主也早过了父女情深的年纪,以前在乎这个是怕郡主亲近生父想再撮合亲爹娘,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他还关心郡主亲不亲近生父啊。 公主对林家那档子事儿也看开了,一个合格的前夫就该像死了一样,但她不会拦着女儿和前夫亲近,她当初视女儿为唯一,如今外孙都要成家了,再纠结那些实在没意思。 林家一家子进了宫里,郡主在上阳宫准备了宴席招待,皇帝和长公主都来作陪了,郡主把林芷萍也叫了过来,让她和林家的女眷坐在一处,上回中秋宫宴也没好好和家人亲近,如今没什么顾忌,想怎么亲香怎么亲香。 林家二房第三代只有两个姑娘,就是林芷晴和林芷萍,林瑞此次回京,给两个侄女和外甥女都带了礼物,外甥女便是嘟嘟,他没有亲姐妹,郡主就是他最亲的妹妹了,他向来对嘟嘟和两个侄女是一视同仁的。 他和齐铭途径蜀地一处村庄,听说村里的崖壁上长着一片花海,上头开满了鲜红色的花朵,只是长在崖壁上没人敢去採摘,只能远远看着这一片红云。 林瑞和齐铭本身就身负绝技,又是带着点探险性质的游歷,有次等奇景哪能不去看看,齐铭为讨他欢心,吊着绳子上悬崖给他摘了几朵, 花拿回来后两人仔细研究了一番,是挺好看的,但大男人嘛,也不能拿着几朵花招摇过市,便随手扔进了河里,却发现那花掉色,将河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林瑞立刻意识到这花是极佳的染料,拿着这几朵花去镇上的医馆查验过后确认无毒,便回到那村里大肆採摘,晒干了带出去。 江南有天衣阁,他们拿到天衣阁去试了一下,确实是极佳的染料,染出来的红色是介于正红和彤色之间的火霞色,比正红明亮比火红艷丽,总之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颜色。不过数量有限,他们只染了两块布料,林瑞便让他们别卖了,他带回京去,给几位侄女和外甥女。 第253章 直男 嘟嘟一听有这等新奇物事便亮了眼睛,让舅舅快拿出来看看,林瑞确实也带进宫了,打开来给众人看,只见一片红霞乍然飞出,点亮了整间屋子。 嘟嘟一眼便被吸引了,说这红色真好看,她想拿来做嫁衣,又觉得有点少了,这点布料做嫁衣不够,让蜀地官员去摘,摘了上贡来,她日后做红衣就要这颜色。 林瑞道:「这花长在悬崖峭壁上,且花期短暂只有五日,我们去时恰好赶上了,也不是人人都有我们这样好的身手,嘟嘟,你喜欢这红色,下回我去了再给你摘些来,犯不着让当地官员劳民伤财去弄这些。」 郡主忙道:「说什么胡话,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可不能再干了,她衣裳多的是,哪就缺这一件了。」 嘟嘟也道:「正是,我就随口一说,舅舅可千万别涉险,衣裳而已,哪里有舅舅安危重要。」 林瑞满怀欣慰,说她喜欢就行,又道:「咱们嘟嘟这么漂亮,穿这红色定然能亮瞎京中这些世家子弟的眼,来求亲的人家都要把宫门踏破了。」 嘟嘟笑得腼腆,那可不嘛,她穿红色真好看。 郡主笑女儿臭美,笑着笑着突然想起来,林瑞就带了两块布料,她们姊妹几个可有三个人呢,这怎么分? 林瑞对这方面没什么概念,以为两块布料分一分能做三件衣裳的,这会儿听郡主说起才觉不妥,布料不够,这可怎么好? 林芷萍忙道:「给姐姐和如意表妹便行了,姐姐和如意表妹都热烈明媚,最适合穿艷丽张扬的红色,我更爱素色衣衫,这红衣给了我倒是暴殄天物了。」 嘟嘟不客气地收下了:「多谢表姐谦让。」 本来嘛,少了一块怎么也不能少了她的,林家姐妹内部调剂一下吧。 郡主不贊同地看了女儿一眼,连谦虚几句都不肯,真是越大越任性了。 林芷晴其实也挺喜欢这红色的。但林芷萍是妹妹,遇到这种情况总是大的退一步,只能违心谦让几句:「还是妹妹收着吧,你如今在宫里住着,那些姑娘争奇斗艳的,你穿个红的压压她们。」 林瑞这才想起来,这个侄女在选秀呢,忍不住瞥了晚皇帝,亲上加亲也挺好的呀,芷萍挺好一姑娘,做皇后也不差什么。 林芷萍不防堂姐语出惊人,忙看了眼太后和皇帝,太后笑意平和,皇帝在看那料子,好似都没在意这话。 她只得斟酌着用词:「各位姐妹神思仙赋蕙质兰心,哪里是我穿件红衣裳便能艷压的,我还怕我容颜寡淡被这艷色掩了光芒,还是姐姐穿好看。」 林芷萍态度诚恳,再推让就没意思了,林芷晴欣然收下。林瑞深觉侄女懂事,不能委屈了,琢磨着回去再找找有什么奇珍异宝,给芷萍送去,这回是他思虑不周了。 齐铭也跟着进宫吃饭了,他来是专为吃吃宫里御厨的手艺,也没太关心他们一家子说什么,回去见林瑞翻箱倒柜的,说他们大家族就是麻烦,回个家给这个带礼物那个带礼物的,漏了谁还得想方设法补上,直接给钱让她们各自买自己喜欢的不成么? 「当然不成,我难得回家一趟,本便不像哥哥们承/欢父母膝下,回了家里当然得尽尽心,老老小小都不能落下了。诶你看这金刚石的项鍊怎么样?比起那红色是俗了点儿,不知道芷萍会不会喜欢。」 齐铭道:「你那侄女不是才女嘛,你见谁家才女把那么大一颗金刚石挂脖子上?」 林瑞想想也是,他没有妻女,不知该如何送女子礼物,想来想去,翻了一块砚台出来,又觉得侄女应该不缺这些,难办。 齐铭道:「你既要投其所好,想想她这会儿最想要什么?」 林瑞皱皱眉头:「什么?」 「皇后宝座呗,她不是在选秀嘛。你不是说太后和你大哥关系不亲近,和你二哥亲,要是芷晴去选,太后早答应了,那你去找太后说说情,让他选你芷萍侄女做皇后呗!」 林瑞摇头:「那不成那不成,亲兄妹也管不了这事呀,再说宝宝的儿媳妇还不一样,那是未来皇后一国之母,我哪能因为私心随意置喙,你没见我爹娘都没吭声嘛。」 「太后又不是傻子,你一说她就能答应啊,甭管答不答应,你说了就算尽了叔父的本分,当叔父的给侄女说句好话还不成啊!太后也不能因为这事儿恼你。」 林瑞想想也是,下回约萧艺夫妻俩跑马时顺便提一嘴吧,不过礼物还是得送,想来想去还是把那串金刚石项鍊送去给林芷萍了。 林芷萍在宫里收到了三叔送来的礼物,同屋的姑娘羡慕坏了,出去一宣扬,大家都知道她三叔回来了,和太后太上皇堪比亲手足的交情,又为林芷萍添了一层助力。 重阳时林家人要去登高望远,邀了郡主和萧艺一家子,不过宁国大长公主一家子也打算去登高,也邀了女儿一家,郡主为难起来,想了想自己和丈夫跟着母亲一家去,让嘟嘟跟着林家去,壮壮不得空,便留在宫里了。 郡主和萧艺登高尽心而归,嘟嘟和林芷晴关系要好,玩的晚干脆就住在林家了。萧艺夫妻俩回宫,听说了一个大新闻。 傍晚时分皇帝在御花园散步时偶遇了住在公主所的几位姑娘,恰逢今日重阳,几位姑娘在赏菊饮酒对诗,皇帝经过时听了几句,听到杜姑娘念了句诗,觉得不错,便走出来要了她的诗稿来看,而后将其他姑娘的诗稿都看了一遍,最后当了个裁判,评杜培祎为诗魁,还赏了她黄金五十两。 杜培祎斗胆请问皇帝要不要加入她们,也让她们这群深闺小女子见识见识陛下的博学大才。皇帝没答应,迳自去了上阳宫,等爹娘回宫用午饭。 杜培祎望着皇帝的背影心底浅笑,小皇帝还没断奶么,天天和父母一起吃饭,父母出门了他还去等父母回家吃饭,倒是乖巧。 郡主听闻了儿子的杰作之后半喜半忧,喜的是儿子终于对这些女子中的某个姑娘有了特别的注意,忧的是她这个钢铁直男的儿子给姑娘送东西,为什么是黄金啊?还五十两,好歹也给个一百两凑个好意头啊。 壮壮淡然道:「国库紧张,我比不得娘财大气粗。」五十两他都肉痛呢,要不是十两不好拿出手,他就给十两了。 第254章 押宝 能得皇帝另眼相看的诗,太后也有些好奇,当时问皇帝说是不记得了,她干脆把杜培祎叫来,亲自看了她的诗稿。 《忆乙亥年宫中重阳》 天边金掌露成霜,此间菊兰佩紫黄。绿杯红/袖趁重阳,酣嘆人情似故乡。(改编自晏几道《阮郎归》) 太后读了也觉不错,夸赞了杜培祎几句,儿子太小气了,她再赏了些首饰给人家,又问杜培祎:「芷萍做的是什么?」 都说林芷萍诗才高于杜培祎,怎么是杜培祎得了魁首。 杜培祎落落大方道:「芷萍妹妹做了首赏菊诗,很是风/流别致,只是没提重阳。」 她想自谦一番,又不好多说,她的魁首是皇帝评的,若自谦比不上林芷萍,似乎有质疑圣断之嫌。 太后夸过她之后便让她回去了,回到公主所时其他姑娘围上来好一通恭维,前几日她们也是这样围着林芷萍的。 嘟嘟都看不准了,晚饭时忍不住问母亲,「您到底看中了芷萍姐姐还是杜姐姐?我听说宫人都在押宝了,就押她们俩其中的一个。」 郡主问她:「那你押了谁?」 嘟嘟嘿嘿两声:「我没押,不过月牙星子她们想凑热闹,问问我的意见呢。」 月牙星子是嘟嘟的大宫女,就站在她身后呢,忙跪下请罪:「奴婢不该多加揣测,求太后娘娘和陛下恕罪。」 嘟嘟和宫人们打成一片,宫人们敢去问她,却断然不敢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放肆,谁知嘟嘟会这么大剌剌说出来,吓得两个大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郡主笑了笑,喊她们起来,「押就押了,但我不会透露消息,你们是赔是赚可就各凭本事了。」 她这么说,嘟嘟也就没多问了,但儿女们走后,郡主让人去打探了一下行情,得知目前势头最火的是林芷萍,许多人认为她赢面比杜培祎大,毕竟两人差不多优秀,林芷萍的家世却比杜培祎好太多。 太后让宫人也去押,押韩再华,韩再华进宫后一直默默无闻,如今被杜培祎林芷萍两人压的风头全无,她得帮一把。 宫里消息流动快,很快便有人得知太后身边的宫人押了韩再华,韩再华立刻胜率飙升,许多人改押她,宫里小道消息也传的飞快,连尚食局的宫人都另外给韩再华开小灶送吃食,这一切落在公主所那些姑娘眼里,也太刺的慌了。 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知道,韩再华二试时是以头名的成绩进来的,进宫后默默无闻完全被杜培祎和林芷萍艷压,人人都以为她太过平庸失了太后眼缘,没想到太后还如此看重她,暗地里给她造势。 杜培祎和韩再华同住一院,两人不算亲近,但日常还是会在一处用膳,杜培祎喊她一起早膳后去给太后请安,韩再华心说太后不会见她们的,想见太后自然会传召,不想见她们还是不要无故去烦人家好了。 但杜培祎提了,韩再华不能说不去,只是她提议喊上其他姑娘一块儿去。杜培祎却不同意,「每回咱们大剌剌一帮子人去请安,太后娘娘自然不愿见,这么多人跟开大会似的,咱们想去表表心意,还是得私底下去才行,太后若想和咱们说说话,咱们便留下坐坐?」 这其实也是很多姑娘心里的想法,大家一起去请安,太后不会见,众人都住在一起,谁若是偷偷摸摸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又没召见,回来可是要被姐妹们嘲笑的,瞒过其他姐妹的耳目暗地里献殷勤,也没见太后娘娘多看你一眼。都是世家闺秀,谁都丢不起这个人。 现下杜培祎便是打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她就那么有把握太后会见她?她想做出头鸟自个儿做便是,偏偏要拉着韩再华,后者心中不愿,却只能被动接受。心里对杜培祎更加不喜,心思太重了,她还是更喜欢和嘉文玩。 韩再华笑道:「就咱们俩,万一太后不见咱们怎么办?不如把嘉文和芷萍姐姐也叫上,太后娘娘最喜欢她们俩,咱们也跟着去沾沾光吧。」 「嘉文妹妹和芷萍妹妹见太后娘娘的机会多着呢,她们还不一定乐意咱们跟着去沾光,咱们偷偷去,便是太后娘娘不见咱们。也没谁知道,见了便再好不过了。」 韩再华觉着奇怪,杜培祎向来喜欢端长姐架子,在这些姑娘里一向是充当知书达理端庄贤良大姐姐的角色,怎么今日如此反常,动不动就是私底下偷偷去,给太后请安有这么见不得人么? 「那行。咱们走吧。」 去就去,看看杜培祎耍的什么手段。 两人吃过饭后便出门,途经其他姑娘的院门口,难免要打个招唿,问她们做什么去,杜培祎说去法华殿祈福。杜家信佛,她也确实常去寺庙,其他年轻小姑娘对这事不感兴趣,便没跟着她们去。 韩再华心说不妥,没人问还好,有人问了她们撒谎,待会儿被人知道她们去上阳宫了,那还不知怎么被人排喧呢。 话是杜培祎说的,韩再华不好当面拆她的台,但心里已经谨防着这个女人了,莫不是要算计她。 两人到了上阳宫门口,宫人给她们通传,太后得知只有她们俩,便让人叫她们进来了。 两人进门给太后请安,太后客套问吃过早饭没有,她们说吃过了,太后又问怎么就你们俩,其他姑娘没来么? 一向伶俐的杜培祎却不说话了,看向了韩再华,韩再华愣住,看我干什么,你不是姐姐吗?向来是我跟在你们身后,什么时候这种场面轮到我说话了? 韩再华原也想装傻,却不想太后也微微笑着看她,她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怕人多吵着太后娘娘,便没唿朋引伴。」 她也没说错,以往她们一大帮人来,太后哪回见了?想来也是嫌人多太吵。 太后笑了笑,道:「你进宫来话倒少,本宫都没好好和你说过话,你当初那篇文章可是惊艷了本宫,本宫不顾你年纪小将你排在了第一,不想你进宫后却不怎么表现。」 韩再华抓着裙边的手紧了紧,斟酌着言辞:「不敢当娘娘夸奖,诸位姐妹都比我强,我不是不爱表现,只是表现了也被其他姐妹盖了光芒,太后娘娘便看不到了。」 太后微敛笑意,「噢?这么说是本宫眼拙了?」 第255章 对弈 韩再华惊吓跪地忙道不敢,却又不敢再说别的了,她爹是前几年才当上大理寺卿的,之前她一直是小官之女,不像杜培祎从小出入宫廷豪门,面对大人物也不怯场。她脑子是聪明的,只是太后威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太后不会为难小姑娘,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让韩再华起来,「小姑娘谦虚些是好的,不过自己原有的实力也不必隐藏。听说你们俩在闺中时都是才女,今来了我这儿,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玩的,我手里有一盘棋,你们可要手谈一局?谁赢了我我便把那棋盘棋子当彩头送她。」 两人都谦虚推辞:「下局棋让娘娘见笑是我们的荣幸,可不敢拿娘娘的棋。」 太后让她们先下,她看看。 宫人将棋盘摆上来,杜培祎谦让韩再华年纪小,让她先下,韩再华便先下了一子,而后便拉开了战局。 棋场如战场,杜培祎棋招凌厉步步紧逼,全然不似平日里见到的温雅姐姐模样,韩再华防不胜防。堵了这处堵那处,看着是熬不了多久了。 太后在一边喝茶观棋,旁观者清,杜培祎这是被胜利朝向迷了眼了。 杜培祎打定主意要将韩再华吃的死死的,太后不是因为一篇文章对韩再华刮目相看么?她偏要把人带到太后面前来,让太后看看她另眼相看的姑娘是什么资质,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气质?国母气质这块她杜培祎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就算是太后,虽说有大才,但德行一直有人诟病,也就会命好得几代帝王宠信,她如果有太后这样的出身,会比太后做的更好。 杜培祎瞅着时机差不多了。下了一子到空虚处吃了韩再华一片棋子,韩再华笑了笑,没管被吃的那一块,她四周开始收棋了,之前看着是四处堵漏,实则哪里都有她的子,后期每走一步都能围起来。 杜培祎眼看着自己本来大胜的局面溃不成军,一块块被蚕食,最后被韩再华吃的剩零星几颗棋子。韩再华给她留了几分面子,问她还下么? 杜培祎笑容僵硬苦涩,声音都带着些嘶哑:「妹妹高才,姐姐甘拜下风。」 好一手以退为进扮猪吃虎,她一直把林芷萍视为劲敌,却不想这个才是伏在暗地里的狼,难怪太后这么惦记她。 祖父说过,棋场如人生,擅棋者往往胸有沟壑,为了培养她的大局观,祖父从小就教她下棋,说她下得不错,可她今日却输得这么惨,还是在太后面前输给了她的竞争对手。她本来就家世敏感惹太后眼,能留在宫里全凭自己出挑的才德,如今她引以为傲的才女光环被打碎,还拿什么留住太后的目光。 太后围观这一场棋局很是尽心,杜培祎的棋艺算不错了,韩再华开局就输了几子,她也捏了把汗,心说自己不会是看走眼了吧?还好这丫头没让她失望,这下棋手法怎么那么像她爹查案的手法呢?果然谁家孩子就像谁,杜培祎就像了她那个祖父,看着精明不好惹,却未雨绸缪自作聪明,韩再华则像了她爹那个笑面虎,看着憨憨的,心里小算盘啪啪响。 「是嘛,这才是我钦点的头名,看来你是心有成算不擅表达,还好本宫慧眼识珠。来,再和本宫下一局,这盘棋已然是你的了,若你这局能赢了本宫,本宫再许你一个承诺。」 韩再华目光一亮,杜培祎目光一凛,许她一个承诺?包不包括那件事? 韩再华原想再谦虚几句,听了这话后却打算全力以赴了,她若就这么赢了,一切都好了。 杜培祎心中紧张,一方面觉得太后棋艺精湛,不可能输给韩再华的,又担心万一太后看中了韩再华,顺势这么输了,等韩再华提出想做皇后,她便答应了,那可怎么办? 太后倒没这样的想法,儿子亲还是儿媳亲,她还能为了没过门的儿媳把儿子卖了啊。 太后和韩再华对坐下棋,方才还被她吓得不敢说话的韩再华这会儿就胆子大了,不禁让她感慨这就是皇后宝座的吸引力。原本她还想放放水的,别让小姑娘输得太难看,却没想小姑娘挺精,还吃了她几个子,得认真起来了,要不然真得把儿子输了。 韩再华也感觉到自己没有赢面了,她一向的棋路就是先守后攻,布置好局面后再收棋,太后则是杜培祎那种路子,进攻为主速战速决,不过面对小辈还是压慢了棋势,太逼人就不好了。 韩再华想故技重施,看似四处堵漏。又暗戳戳布局了,不过太后眼神比杜培祎犀利,韩再华以为她没看见,往往在下了三四子后对方突然塞一颗进来,把她快要成局的棋子打散了。她抬头看太后,对方波澜不惊,她还侥倖想着,太后或许没看懂她的意图,下到这里是在布自己的局? 韩再华收敛一些,点点中间的棋子,觉着太后好像盯着中间这块棋子。又想趁对方不备去边边角角处另起。歷史又重演了,太后总是在她即将成型时塞一颗进来,而且和周围的棋子连的起来,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太后什么时候在把棋子放在那周围呢,想来是当初太后下落子的时候她就没看懂,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下在那儿,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布好自己的局就成。 事实证明,大佬每走一步都是有安排的,这种情况连来几回后韩再华钵里棋子都没剩几颗了,中间那块却被对方棋子围的水泄不通,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走,再走几步就没法走了,太后顾着她的面子一直没收棋,可她扛不下去了呀。 「太后娘娘大才,臣女无法争锋。」 太后笑道:「你小小年纪,有如此棋艺已经很不错了,我少在京中,没怎么和你们下一辈接触,如今看来,各家都卧虎藏龙。」 韩再华自谦了几句,太后让人把棋子收起来,把这玉石雕刻的玲珑棋盘和暖玉棋子都送给了韩再华,让她日后多钻研棋艺,下棋使人聪慧。 杜培祎站在一边如芒在背,太后这话是觉得她不够聪明了?她也确实不聪明,原本想让韩再华在太后面前出丑,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出丑的是自己。 第256章 姑侄 杜培祎和韩再华私自去拜访太后,得了太后召见不说,韩再华还得了赏赐,回到公主所后,自然少不了被其他姑娘冷嘲热讽。 住在公主府的这些姑娘,除了几个是凭真本事进来的,其他大多是家世优渥,给他们家里面子,都是娇养长大的世家女,对方还不是皇后呢,她们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杜姐姐好没意思,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早上我问起来,你们说是去法华殿祈福,怎么祈福祈到上阳宫去了?」 问话的是镇国侯府的宋清如,开国四大公府承袭到如今都四五代了,皆降了爵,镇国侯府算起来还是太上皇的外祖家,不过太上皇和皇帝还是有区别的,他们若是皇帝外祖家,这爵位可能就不降了。 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小皇帝和仙去的太皇太后并不亲近,太上皇又和外祖家有些虢隙,太后更是对宋家没好感,因此上任镇国公去世后,皇帝就给宋家降了爵,如今宋家的家主是萧艺的表兄,宋清如是镇国侯嫡幼/女,论起来要叫太上皇一声表叔。 太皇太后若还在,宋清如的地位怎么都比林芷萍高些,不过宫里如今是太后做主,宋清如还真没入她的眼,把她放进来只是给勛贵之家一个面子,总不能就招她看中的那几个人吧。 宋清如虽不受宠,不敢和林芷萍对上,但对于杜培祎和韩再华她还不放在眼里,她也认定了林芷萍是下任皇后,这阵子正忙着和林芷萍打好关系呢,这两人暗地里搞小动作,她正好打击几句,在林芷萍面前刷刷好感。 林芷萍只是在一边看着这场闹剧,太后是她姑母她都没私底下去拜访呢,因为家中长辈教导过,姑母最厌烦那些搞小动作的,姑母传召了她她便表现得乖巧伶俐些,没召见她就不要凑上去了,没的让姑母以为她想打亲情牌。可姑母为什么会见这两个呢?还赏了东西,早知道她也该去,侄女给姑母请安还更名正言顺呢。 杜培祎给宋清如屈膝福了一礼,解释道:「原是打算去法华殿的,不过……」杜培祎停顿了一下,目光微妙看了眼韩再华,继续道,「不过我们半道上想着既然出了门,该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虽说太后娘娘也不一定会见我们,总得去尽个心意,没成想娘娘见了,还留我们下棋,我棋艺不精,比不得韩妹妹讨太后娘娘喜欢。」 这一下停顿就很灵性了,虽说她没指韩再华,但众人已经顺着她的指示把目光移到韩再华身上了,连林芷萍都忍不住刺两句:「韩妹妹可是深藏不露啊,我也想请教一番。」 韩再华忙道不敢,「林姐姐是公认的才女,我哪里敢和你比,若输了,可就惹人笑话了,妹妹脸皮薄,在上阳宫也是杜姐姐相让,我一到太后跟前说话就磕磕巴巴的,惹了太后娘娘不开心,杜姐姐是怕我难做,故意输给我,好让我在太后娘娘面前扳回一城好印象吧。」 杜培祎笑笑,「哪里哪里,妹妹本就聪慧,太后娘娘都说了你心有干坤只是不擅表达。」 其他姑娘一致在心里说了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见了便见了吧,她们能让太后召见也是她们的本事,其他姑娘顶多心里不平衡嘴上刺几句,还能拿人家问罪不成?只是这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她们也得私底下去见见太后。 也不需她们主动凑过去,太后可能是想逐一考核,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会召见两个姑娘,除了林芷萍,何嘉文不需要特意召见了,所以林芷萍去时只有她一人。 林芷萍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回单独见太后,以往都有长辈带着,或是和姐妹们一起,太后对她们这些侄女甥女也很温和,只是她在京里住了这么久,也知道太后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她捏不准太后对她是什么态度。 郡主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给她请安的侄女,眼中有几分满意,又有几分遗憾,这么优秀的姑娘,无缘做她儿媳妇了。 郡主让林芷萍坐下,后者暗暗巡视一圈,只桌边有两个绣墩,离罗汉床有些远,宫人却没有给她搬过来的意思,她总不能自己去搬。略一犹豫便坐到了罗汉床上,和太后隔了个小几,不过她不敢坐全了,只稍微挨了一点,腰板挺的笔直,双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紧绷着。 小几上已经摆好了茶点,太后让她尝尝,「都是江南风味,你在姑苏久住,应当喜欢吃甜食吧。」 桌上摆的糕点都是郡主爱吃的,她喜欢吃甜食,姑苏的甜食也做的很好,她以前在姑苏住过,几家酒楼的招牌小点她没少吃。 林芷萍微微点头,捏了块云片糕轻咬了一口,很甜,甜的发腻,她口味清淡,并不爱吃甜的,吃甜食容易发胖。 「喜欢的,以前在姑苏时,我们家住的巷子里便常有货郎挑着担子来卖胭脂钗环,府上的小丫头可喜欢光顾,年纪大些的阿婆便来卖糕点,有个阿婆做的云鬚卷可好吃了,每回她来了我都喊人去买。那时我正长个子,吃的有些多,胖了些,母亲便断了我的零嘴儿,阿婆的云鬚卷便成了我唯一的口粮。后来那个阿婆不来了,我也不长个子了,母亲不再限制我进食,可我让下人跑遍了姑苏城也找不到这样的口味了。」 郡主感怀良多,「往往那些走街串巷的手艺人,比大作坊大酒楼里的师傅手艺还好,甚至比宫里的御厨还好,我走过这么多地方,民间真的是大有奇人。」 林芷萍不敢说宫里不好,只道:「真羡慕姑母走过这么多地方,我幼时父亲和兄长也不太拘束我,说女孩儿就在家这几年快活,果然,回京之后便不许我造次了。」 郡主笑道:「若嫁的人好,婚后能比婚前更快活,我在闺中时倒没怎么出过远门,嫁给你姑父后,他陪着我走遍了天下。」 林芷萍心里一紧,装作淡定去端茶杯,垂下眼帘轻轻将茶水吹凉。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了,这茶水是什么味儿她也不知道。 第257章 询问 林芷萍在太后屋里呆了一上午,中午太后还留她用膳了,她是个健谈的姑娘,和她聊天不会冷场,却又不会让人觉着聒噪,只因她说的话题,每个都是太后喜欢的。 太后召见这些姑娘,有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不过大多是让她们展现才艺,毕竟她和这些姑娘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让她们露一手,她点评几句。只有林芷萍,她的才华太后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也无需再考,既她健谈,太后也愿意留她坐一会儿。 这么多姑娘去给太后请安,也只有林芷萍被留了饭,可见太后还是偏爱娘家人。只不过宫里的风声已经从力押林芷萍和杜培祎变成三分之势了,甚至韩再华比她们俩的注都多,就连民间赌场都在押,赌谁是最后胜出者。 林瑞和齐铭去赌场熘了一圈儿,都给自家姑娘下了一注,齐铭提醒林瑞克制些,别押太多,他侄女看着胜率渺茫啊。 林瑞不信,「咋就胜率渺茫了,这不是风头挺劲的嘛。」 齐铭道:「若太后真看中了她,就不会让其他姑娘蹦跶起来,这分明是看中了其他姑娘,但自家的侄女面子得顾着,而且也有给那姑娘制造危机的意思,让她现在就学会应对风险,日后成了后宫之主,面对的岂止是这几个姑娘。」 他说的有道理,但林瑞觉着这法子套在自家侄女身上也一样说的过去,「那怎么就不能是宝宝为了考验芷萍,给她提几个对手呢?如果她连这几个姑娘都斗不过,日后还怎么治理后宫。」 齐铭摊手,「你们这些宫斗宅斗的,我不懂,既你这么看好你侄女,不是准备去找太后说情吗,怎么还没去。」 「我这不是等机会嘛。」 等着等着,都快入冬了,林瑞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邀萧艺夫妇出宫跑马,让他们别带孩子,他们多年好友的聚会,重温一下儿时光阴嘛,带孩子不就显老了。 林瑞听说萧蓁也在京里,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叫她,以前是玩的挺好的,但他们很多年没见了,萧蓁嫁为人妇,听说过得不太好,不像郡主这般洒脱了,他一个年近不惑的老男人,叫萧蓁一个深闺贵妇出门游玩,好像不太对。要是把兰玉树一起叫上,那就更不对了,兰玉树是手握实权的官员,他只是个江湖浪子,说不定人家还瞧不上他呢!而且他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以前郡主带着兰玉树和他们一块儿玩,他们都玩不到一起去,更别提如今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在给郡主的信中问了要不要叫萧蓁,要是叫便她给下个帖子吧,他不好叫。 郡主自然不会叫,萧蓁和他们已然不是一类人了,不是所有女子都像郡主这般,婚前婚后一个样的,曾经她以为萧蓁会和她一样,永远保持这份潇洒肆意,终究是错付了。 如此,便只有他们四人结伴出游了,齐铭面对这两天潢贵胄也完全不虚,邀萧艺去跑马,让他们兄妹俩说说话。 萧艺不明白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齐铭道:「不是你不能听。是我不能听,可你们三个人在这儿说体己话,让我一个人去熘达,也太没意思了。」 萧艺是个体贴人,听他这么说,便陪他去跑马了,让他们兄妹俩说说话。 林瑞和郡主闲扯了几句,郡主也一直应和着,等对方开口,林瑞不是长袖善舞的人,面对的又是自家妹妹,也就懒得绕弯子了,直言:「芷萍进宫也许久了,我爹娘都挺惦记她,啥时候能回来呀?」 「快了。」 「选秀要结束了吗?你想选谁?」 郡主偏头望着年近不惑目光依旧清澈的七哥,也就他不入官场不入士族才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萧艺的赤子之心是天生的,七哥是歷经世事游遍人间后还能保持的积极乐观,难能可贵。 「我看中了韩家姑娘。」 林瑞愣住,又觉着也不算意外,齐铭给他敲过警钟的。 「是大理寺卿的女儿?为什么呢,芷萍不好吗?她比芷萍还优秀?」 「芷萍很好,比嘟嘟强多了,如果她是我的女儿,我会很开心,但她不适合做我的儿媳。」 「怎么就不适合了?大嫂把我们一家老小照顾的很好,芷萍她的女儿,从小就跟着管家了。」 郡主道:「你们家家风清正,二叔二婶一生一世一双人,芷萍她们那辈也没有庶出的孩子,日后壮壮却难保三宫六院,芷萍可能招架不住这样的场面。」 这话也是,林瑞也不太想侄女进宫的,壮壮一看就不是他爹那样的痴情种,除了郡主,没别的女人有这样的福气了。 「而且芷萍是我的侄女,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年为什么和阿艺纠缠了那么久,我说过表兄妹结亲不利子嗣,要不是实在情难自禁,我不会妥协,即便如此,我当初也是做好了不要孩子的准备的。后来意外有了壮壮和嘟嘟,他们很健康,但我们之后却不敢再要孩子了。壮壮本身就是表兄妹结亲生下的孩子,如果他再和表妹结亲,极有可能会生下不正常的孩子,我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郡主说的这种情况,林瑞走南闯北确实见过一些,但也有许多表兄妹结亲生下来的孩子很正常,他不能说这种言论对错,只是郡主确信,林芷萍就没有机会了。毕竟当初萧艺非郡主不娶,如今的皇帝却对林芷萍没有感情,郡主更不可能为了成全侄女拿儿子孙子赌。 「那好吧,事情结束后就把芷萍送回来吧,我也回家说说,让大哥大嫂赶紧给芷萍相看吧。」 郡主怕林家人有想法,还解释了几句:「你让三哥三嫂先给她看着,定了人家我让壮壮下旨赐婚。她们姐妹俩出阁我都要添妆的。让三哥三嫂不要介怀,芷萍是我侄女儿,无论嫁到谁家我都能给她撑腰,若是嫁到了我家,侄女和儿子我选谁?到时他们小两口过的不好,咱们两家的情分都要消磨干净了,何必呢。」 林瑞点头表示理解,「我会和大哥大嫂说,他们会开解芷萍的。」 郡主微微笑,七哥还是心思简单,林琰夫妇会怎么想她不在乎,二叔二婶的品性她信得过。不会因着这点事情对她有意见,林家二房还是能和她保持和睦关系。 第258章 初会 林家已经分家了,郡主的大伯林国公前几年过世了,林家降爵成了林国侯府,如今的家主是郡主的大堂哥。 先国公闭眼前还在叮嘱儿孙,可惜太后不姓林了,否则他们家就是公府里唯一一个不降爵的了。他交代儿子一定要善待四叔,因此林家分家后郡主的生父四老太爷还住在国公府,隔房的大侄子对他特别敬重,二老太爷则带着一家子出去住了。 如今按二房内部的称唿来说,林琰是大老爷。林琛是二老爷,林瑞就是三老爷了。所以林瑞管林琰夫妇叫大哥大嫂。郡主以前叫惯了,一直改不了口,就还是按着以前林家没分家的排行叫三哥四哥七哥。 林瑞回了家里,和父母兄嫂说了郡主的意思,林琰沉默不语,二老太爷嘆了口气,让儿子儿媳准备给孙女相看吧,芷萍还小,出了宫行情也还是很好的。 老夫人道:「不是说除了陛下要立后,其他宗室适龄子弟也要娶妻吗?有没有适合芷萍的,你们爷几个多关注些。」 二老太爷道:「除了寿王府那几个小子,宗室哪还有什么合适的子弟,罢了罢了,咱们家不适合和宗室勛贵联姻,我之前就不贊成芷萍去选秀,还是往文臣家寻寻吧,我找我那几个好友喝喝酒吧。」 林琰一直沉默着,等父母都说完了才接一句:「等芷萍回来再说吧,这消息如今也只有咱们家知道,别外泄了。」又问林瑞,「是太后主动和你提起这话,还是你问的?」 林瑞说是他问的,他这不是关心侄女嘛,想着给侄女说说好话,谁知他好话还没出口,郡主已经明言拒绝了。 林琰道:「日后这些事情不要轻易问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是太后了」 林瑞道:「才没有呢,我一问她就说了,也没有和我卖关子,她还是以前的宝宝,还是我妹妹。」 林琰见小弟态度认真,不知太后当真对他一如往昔还是他不识眼色,不过他也算傻人有傻福了。太后从小就和两个弟弟感情好,不过后来二弟也成家立业入了官场,和太后就淡了,只有小弟一直在外头混玩,倒是和太后夫妻俩一直保持友好关系,大概心思深沉之人往往喜欢和单纯善良的人相处。 太后把所有姑娘都叫去上阳宫考核一遍后,已经确认内心的想法了,只差最后一步。 「你去见韩姑娘一面吧,看看喜不喜欢。」 壮壮舀银耳羹的手停了下来,把勺子放下,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才道:「娘不是已经确定她了吗?还要我去见什么?」 「当然要你见了,你不是说我选好了人你再培养感情?这就是让你培养感情呢,我八成是看中了她,剩下的两成看你,你去见一面,和她说说话,若也满意,咱们就下旨吧,若觉着有哪里不妥的,咱们哪怕今年不选了,也不将就。」 壮壮感念母亲为他殚精竭虑,为了给他选个皇后,折腾了这么久,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交差了。 韩再华在公主所再得了太后的传召,喊她下午去畅音阁听戏。 韩再华有些莫名,她不喜欢听戏啊?也没听说太后喜欢听戏,怎么喊她去?不过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午饭都没敢多吃几口,就怕下午陪太后听戏时闹肚子想出恭可就不好看了。 不过让她想不到的是,太后还派了软轿来接她,同屋的杜培祎送她出门,看到这阵仗也该明白了,回去后笑嘻嘻德通知了所有人。韩妹妹要有大造化了。 韩再华上了软轿,只觉晃晃悠悠走了挺久,她没去过畅音阁,原来这么远的么? 软轿停下后,韩再华扶着宫人的手下轿,看到眼前精緻豪奢的阁楼上挂了块梨花木牌匾,上刻几个烫金大字「畅音阁」。 韩再华感慨这皇家的戏楼真豪华,不过怎么没听到唱戏声儿啊?可能太后还没来? 宫人带着韩再华上楼,进了一间厢房,厢房内坐着一人,金冠玉带锦衣华服,背着人见不到长相,但她听到宫人说:「陛下,韩姑娘到了。」 韩再华噗通跪地,忙磕头请安:「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皇帝转过身来道了句平身,韩再华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宫人已经识相退下了,只剩皇帝贴身的几个守在门口。 韩再华双手揪着衣摆如芒在背,人中都冒汗了,该死,不是太后喊她听戏么?怎么是陛下在这儿,不早告诉她,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怎么办,这会儿该说什么呢?还是等陛下开口吧。 皇帝心里也没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男孩子晚熟,十五岁的少年情窦还未开,只将这当成母亲布置给他的任务,便将她当成大臣一般考核一番吧。 「你想做皇后么?」 韩再华没想到皇帝问的这么直接,她略一犹豫就说了实话:「想。」 「为何?」 「因为臣女想做太后娘娘那样的人,兴建济慈堂开设女学,发展商业鼓励农业造福社稷。」 可她一个深闺女子,这个理想离她太远了,但她若成了皇后,便不远了。 皇帝一听这几件事情里头没一件和他有关的,心说那你嫁给我干嘛,嫁给我娘不就好了吗? 「那你说说,该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 韩再华想了想,不就是她方才说的那几件事情么?皇上变了个法儿问,她该怎么答? 「就是像太后娘娘那样,学识渊博秀外慧中,视天下为己任……」 「你是嫁给我娘还是嫁给我?」 韩再华吓了一跳,不过他这孩子气的赌气问话,瞬间把少年天子的威严卸了一半,韩再华都敢抬头看他了,看到一张俊美面孔上布满了寒霜,但她却没那么怕了,面前这个人也就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和她差不多大呀。 「陛下息怒,臣女不善言辞词不达意,惹陛下生气罪该万死,没有人生来就是做皇后的,臣女以前没有接受过皇后的教导,不知道该怎么做皇后,但臣女可以学。臣女进宫的初衷就是臣女方才说的那些理由,太后娘娘是天下女子的楷模,也是我的,臣女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皇帝没脾气了,他也很崇拜他娘,娶个媳妇儿和他一起崇拜,好像也不错,不用担心婆媳不和了。话说他娘不会是因为这姑娘会拍马屁才选的她吧? 第259章 观望 谈论过太后的壮举后,二人又相对无言了,韩再华憨憨地问了一句:「陛下想听戏吗?」 不是叫她来听戏吗,她还没听过宫里的戏班子唱戏呢,既然来了畅音阁,总不能白走一遭吧。 皇帝没回答她,反问她喜欢听什么戏,韩再华脱口而出:「武松打虎。」 她对戏曲没研究,家中祖母喜欢听戏,她偶尔跟着听,除了武松打虎有意思些,其他曲目她都不喜欢。 「那就听这个。」 宫人已经下去安排了,壮壮带她去阁楼坐着,后边已经在准备行头了,戏子们很快便上来表演,其实也只有一人一虎在转悠,韩再华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只是喜欢看他们耍把式。 韩再华刚开始坐立不安,觉着皇帝时间宝贵,不该坐在这里和她看戏,两人对坐着又不说话,怪尴尬的呢。不过皇家的戏班子手眼身法是真好,她渐渐看入了迷,连皇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老虎打完了,接下来便是武松衣锦还乡成为人人称赞的打虎英雄,已经接近尾声了,韩再华才偏头看皇帝一眼,咦,人不见了。 韩再华忙问宫人陛下去哪儿了?宫人说走了好一会儿了,韩再华急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宫人道:「您看的太入迷了,陛下说不要打扰您。」 韩再华嘆了口气,这大好的机会,就被他浪费了。陛下肯定对她很不满意,之前是太后挨个传召,现在是不是换陛下挨个儿相看了?等他再见了杜培祎林芷萍她们,肯定瞧不上她了。 皇帝从畅音阁出来便回了御书房,心中对韩再华确实不甚满意,也不过如此嘛,他可没空和她看完一出武松打虎,他忙着呢。 回御书房料理了一些琐碎事情,又到了晚膳时分,他下午走过路了,这会儿便乘御辇去上阳宫,顺便给母亲报备一下今日和韩再华相亲的结果。 郡主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想听儿子亲自说。壮壮把韩再华鄙视了一通:「三句话不离娘,问她为什么想做皇后,没一个理由是关于我的,我看她不是想做皇后,只是想做您的儿媳妇。」 郡主尴尬笑笑,魅力太大也是一种烦恼呢。 「你这话说的,你的皇后不就是我的儿媳妇嘛。」 「那她还喊我看武松打虎呢,这是正经姑娘该看的吗?」 「嘻嘻嘻~」嘟嘟没忍住笑出了声,韩妹妹也太可爱了吧。 郡主也想笑,强忍着道:「她年纪还小,男女之事上还没开窍呢,你也还没开窍,指望你们聊到那方面是不能了,这样,咱们也不急着定下她,和韩家通个气,待韩再华及笄后再下定,那时你们应该都懂事了。当然了,若那时你不满意她,或是有了心仪之人,便许她另嫁他人,反正只有咱们两家知道这事儿,别人便是心里有底,也不能诟病什么,你说呢?」 壮壮想了想,「一年后看看她的表现吧,若还是这样,我可不要。」 萧艺关注点不在这儿,「那武松打虎你们看完了没啊?好看吗?好看我明儿也去看。」 壮壮额上青筋抽了抽,「还行,不过我事情忙,没看完就走了,爹娘得空可以去看看。」 郡主笑的无奈,这两人但凡有一个正常的也不能搞出这种场面。 他们一家子已经有了成算,这齣选秀也该结束了,太后很大方,这些姑娘在宫里吃住两月余,如今要离宫了,还每人给了不薄的赏赐。 众人的赏赐都是一模一样的份例,只有韩再华不同,宫里赏了她两个教养嬷嬷带回家。 众人都以为韩家姑娘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往韩家送礼的人都要将大理寺卿的官邸踏破了,不过皇帝却在早朝时说他年纪尚幼,暂不定亲。朝臣齐齐劝谏,认为先成家再立业,陛下不成家总像个孩子,对国家大事容易懈怠,成家后方能懂事收心,且陛下无男丁手足,因早早成家诞下继承人才是正理。 壮壮不乐意了,「朕未成家,这几年难道疏忽了国家大事,有哪处失职吗?」 朝臣不吭声了,心道有没有疏忽你心里没数吗,隔三差五跟着爹娘出宫玩耍,不就是没成家像个孩子嘛,成家后有了皇后管着,很快还会有孩子,男人嘛,为人夫为人父后责任感就来了。 壮壮不想和这些老傢伙争执了,说他会在十八岁时成亲,何时定亲他们就不要管了,礼部尚书还在哔哔,陛下大婚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时间紧迫他们准备不及呀。 「若真有这么急,你们也不必准备了,朕骑着马抬个轿子把人接进来便是。」 朝臣就不好再说了,心里想着这一家子该是有打算了,下朝后一群人堵着大理寺卿问话,令嫒的婚事有何安排? 大理寺卿打马虎眼,说小女年幼,他还想多留几年,几个同僚笑嘻嘻的,心里小算盘噼啪响,不知道这厮和皇家做了什么约定,来日就是国丈爷了吧。 皇帝的选秀从今年春天就是谈,一直耗到如今入冬了,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竟然没有结果,只有一个韩再华模稜两可。其他人家有和韩家拉关系的,也有不甘心的,既然圣旨还没下,皇后人选还没定,她们就还有机会,没定下韩再华,说明她有不妥当的地方,宫里还在观望。 杜培祎便是那不甘心的,她从小就被当成皇后培养,她这十几年的目标也就是做皇后,她怎么能输呢? 家人都劝她放弃:「你已经十七了,耗不起了呀,皇上说暂不议亲,谁知他说的暂时是多久,万一他还要等两三年呢?他们只留了一个韩再华,便是韩再华最后不被他们认可,他们也不会吃回头草,你是早就被放弃了的人呀。」 在宫里看来,杜培祎比韩再华都不如,如果连韩再华最后都入不了他们的眼,更不会看上她,最后会有比韩再华还要优秀的人取代她。 杜培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想说她还有机会,韩再华才学家世都没有问题,不过关的肯定是品性,她这一年潜心学习,把才学提上去,来年让太后看到,她比韩再华还要优秀,她才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太后会选她的。 最后杜老太爷发了话,让子媳给孙女相看亲事,趁如今名声好行情好,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再惦记宫里了。 杜培祎面如死灰,老太爷重重嘆了口气,孙女是被他耽搁了呀。 第260章 林瑞 榆树胡同林家。是林家二房的宅子,二老太爷夫妇买的宅邸,林琰林琛回京任职都有官邸,但林琰身为长子,要留在父母身边孝顺,辞了工部给他安排的官邸,换了每年领取邸金,算是一项收入,林琛则带着妻儿住在官邸中,休沐时带着妻儿去父母家中吃饭。 朝中有明文规定,一家不许有两人在朝为官,前些年林琰林琛兄弟俩都是轮流进京的,哥哥当京官时弟弟便外放,弟弟当京官时哥哥便外放。如今两家的孩子都大了,林家的根基在京里,他们的孩子嫁娶最好也在京里,便都回京来了,为了响应这一政策,二老太爷只得把林瑞分出去,让他另立门户。 林家近日愁云笼罩,林芷萍从宫里回来后关起门来谁都不见,送去的饭菜也不怎么吃,她娘急的不行,想去喊隔房的芷晴来安慰她,林芷萍隔着门说不许去,谁都别来,她不想见。 林琰有两个儿子,林芷萍是最小的女儿,林家二房又没有庶出孩子,她在家里也是众人娇宠,这一进宫可是胸怀大志的,现在狼狈归来,让她面子上怎么过得去?若真就定了韩再华,她选后无望了,也就罢了,可偏偏皇家吊足了她们胃口,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家里就不能帮帮她吗? 林芷萍在家里闹了几天,家里非但没有依着她,反而还开始为她相看亲事了,听下人说寿王妃遣了官媒来,为王府的世子求娶她。 她才不要呢,她要嫁给皇上,是要做皇后的,萧奇仪日后只是个郡公。她才看不上。 母亲和祖母都来劝她,说寿王世子挺好的,在京中世家子弟里算是佼佼者,只是比起陛下差了些,可陛下只有一个呀! 「陛下是只有一个,可他又不是只能娶一个。我……」 「你闭嘴!你疯了不是。你难道还想入宫为妾不成?」 一向慈和的祖母忽然发怒,林芷萍吓得不敢吭声,如果她真的不能做皇后,那她愿意放下身段,凭她的身份,进了宫怎么也能得个妃位,日后生下的子女也是公主皇子,说不定还能母凭子女贵呢。 可家里人不会同意的,当初她想参加选秀,祖父母都不同意,说堂姐都不去,她去干什么。她不乐意了,堂姐不去她为什么不能去?还好爹娘是支持她的,只是爹娘和太后私交不深,祖父母又不肯为她说句话,她在宫里也没得到太后什么恩宠,反而还让韩再华拔了头筹。 「我没这么说,宫里不是还没定下么?只要圣旨不下。我就还有机会,我哪里不如韩再华了,姑母为什么选她不选我?」 「韩姑娘绝不会像你一样没选上皇后便在家里发脾气,折腾家里人,人家如今正接受宫里嬷嬷的教导,学习宫廷礼仪修身养性,你呢,日日在家里闹腾,你姑母多毒辣的眼光,还看不出你什么斤两,她说你不适合,你就是不适合,便是她日后没选韩姑娘,也不会再回过头来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老夫人拂袖而去,她温婉了一辈子,儿子孝顺儿媳贴心,老了竟要做个不慈的祖母,也不知孩子们会怎么怨恨她。本来两个孙女她都很喜欢的,芷晴大方爽朗,芷萍知书达理,可她却偏偏为了选秀之事和家里犟上了,如今选秀失败更加左性,方才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若她没做上皇后,还想去选妃么?他们林家丢不起这个人,太后也丢不起这个人。 老夫人回房后越想越气,让下人收拾东西,她去次子家住几天,老太爷是妇唱夫随,夫人要走自然也跟着了,这家里最近乌烟瘴气的,他呆着也不舒服,等他们一家子掰扯清楚了他和夫人再回来吧。 老父母都走了,林瑞也呆不下去了,虽然这是父母的宅子,但大哥大嫂带着侄儿们住在这儿,日后这宅子定然就是大哥大嫂的了,父母在还好,父母一不在,他就像个外人了,干脆也辞行了,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 林琰留他:「还剩两个月就过年了,这时候你还走哪儿去?近来家里事多,我确实顾不上你,你带着齐铭白日里去哪儿玩都行,或是去宫里找太后和太上皇,晚上回来住就行……是不是没钱了?要多少我给你。」 林瑞嘿嘿傻笑,最后一句忽而就回到了小时候,大哥比他年长五岁,他还挂着两管鼻涕时,大哥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会跟着家中长辈出门应酬了,身上零花钱也多,出门总会给他带零嘴儿和小玩意,一干小伙伴无不羡慕他有个好哥哥,嗯,两个。 后来他也成少年郎了,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大哥已经出仕,明明还要养妻儿,却还是会给手头散的小弟一些零花钱。甚至他不肯出仕要闯荡江湖,除父母支持外,大哥虽然不多说,也默默承担了赡养父母的重任,若两个哥哥有一个和他计较,他都不能这样洒脱。 「哥,我还有钱,我就是在外头野惯了,回了京呆不习惯,大家都有事情,谁像我这样闲呀,我和齐铭回京这么久,京里京外都玩遍了,没哪里好去了,呆在家里也不自在。」 「外头还能比家里自在?我又要说你了,总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们可以是志同道合的玩伴,却不会有家的感觉,家里还是要有个女人,便是领养个孩子,一家三口也好。」 就是因为他没成家,在其乐融融的哥嫂家中才不自在呢,阿琛带着老婆孩子来他们家,怎么没见不自在? 林瑞笑意收敛,沉声道:「他不是玩伴,我走遍大梁,哪个地界都有几个朋友,玩伴哪里都有,但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他,我们是发过誓要一起走下去的人,若他是个女子,我定会娶他过门,可他不是,但除了那个名分,旁的我也不会少了他的。」 林瑞和齐铭的事情家里都知道,但大家都是无奈接受,林瑞就是伤了身子,他找个女人也比找个男的强啊。他每年都带着齐铭回京过年,二人形影不离的,京中早有风言风语,说林瑞一直不肯成家,是因为他断袖,前几年林国公还在时没少为着这事责怪弟弟,是二老太爷一直给儿子扛住压力,如今换成了侄子当家,总不敢来盘问叔父,而且林瑞和宫里太后私交甚笃,林国侯作为隔房的堂哥,也不好多管。 还好林瑞和太后一家子关系都好,虽然不出仕,回了京还是有不少人想和他套近乎,倒也没有人敢拿这事出来说。只是年纪越大家里人越为他操心,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吧,日后父母过世了,哥嫂侄儿各成一家,他回了京里都没地方呆了。其实别说日后,现在林瑞就有不适感了,毕竟,他成的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 第261章 初遇 「轰隆隆……」 雷鸣电闪间,荒郊野外处,一匹白马风驰电掣唿啸而过,马蹄踏过处溅起几串水花。 「淋死了淋死了!」 林瑞甩着衣摆冲进了一间破庙,一边掸身上的水珠,还好他身上这身衣裳是茧绸料子,雨水不易渗透,只在表层积了一层水花。 「要过来烤火吗?」 一道清亮声音响起,林瑞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破庙内还有人在,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人,对方一袭藏青色棉布箭袖短打,一头墨发齐挽在脑后,用黑色布带束着,生的是长眉细眼高鼻丰唇,一袭布衣难掩清姿玉面风流态度。 林瑞目光往下,瞥见了他脚上的藏青色千层底布靴,以及放在身边的黑色匕首,心中顿时一喜,这般形象,岂不活生生就是话本中仗剑走江湖做好事不留名的低调侠士?就是打扮糙了点,若如他一般穿月白色衣衫,那才真真是风度翩翩呢。 齐铭不懂为何对方看他的目光突然炙热起来,这人一身上好的月白茧绸长衫,脚上蹬的也是鹿皮靴,头髮虽然只用银冠半束着,但上头花纹精细可知不是凡品,而且一头墨发半束半散,额角两侧还各留了一缕飘然长发,如果不是被雨水打湿了,想必很是潇洒。 齐铭再细看,这人背上背了剑,右手掌中也有剑茧,步伐轻快,瞧着功夫不俗。可齐铭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怪异感,总觉得对面这人和刀光剑影沾不上边,倒有几分贵公子的气度,连着背上的剑都似成了装饰品。 双方各自打量对方,对视一眼后,林瑞秉持着他良好的教养,对方邀请了他,他好歹是要表达谢意的。 「谢过兄台,小弟却之不恭了。」 齐铭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总算知道这人的怪异感哪里来的,这句兄台,便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他家中妹妹喜欢看话本,他们武学世家的孩子,看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西厢记牡丹亭,当是侠士走江湖的话本,那话本中便数次出现什么兄台,阁下等字眼,瞧着一股子江湖气息,但他们真正走江湖的,却对此嗤之以鼻。 他妹妹就说,这写江湖话本之人一看就没走过江湖,这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朝堂山野,哪处不是江湖?这江湖人不就是普通人,普通人说话哪里会带什么兄台阁下的,顶多按各处方言称唿罢了。 但眼下他就碰到了一个称唿人兄台的,再瞧他这身白衣墨发,宝剑白马,俨然是话本中翩翩少侠的模样,这是哪家吃饱了撑着的贵公子,看了几本话本学了几手功夫就学人家闯荡江湖了,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来这荒郊野外体验人生,被雨淋得落汤鸡似的,他就觉着有意思了? 林瑞不知为何对方忽然发笑,踌躇着问道:「兄台所笑为何?」 齐铭笑得更欢了,捂着肚子半天才停下来,音里还带着笑意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一口一个兄台的,从哪本话本上学的?」 林瑞面上一红,犹犹豫豫道:「兄台也看话本?」 齐铭又是一通大笑,林瑞虽不知对方所笑为何,却知道是在笑他,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齐铭止了笑意,坐直了身子道:「你叫什么?哪里人?」 林瑞答道:「姓林单名瑞,双木林,瑞雪兆丰年的瑞,京城人士。兄……你呢?」 「我叫齐铭,洪福齐天的齐,铭记于心的铭,四川人士。」 互相介绍了番,林瑞又追问他:「你方才到底在笑什么呢?」 齐铭听到这话,忍不住又笑了几声,道:「笑你呆性,今儿是什么天?你骑着马,偏偏做这身打扮,你觉着方便吗?这般白衣锦袍,该是坐轿子拿摺扇的,你偏背着把剑。瞧瞧你这衣裳上的泥点子,打结的头髮,哪里有什么潇洒可言,我只瞧着狼狈。」 林瑞红着脸哼哧半天,说不出一句全话,齐铭说的好有道理,其实他也觉着这副打扮不方便,只是话本上的少侠都是这般打扮的,他若穿的和齐铭那样,人家还以为他是哪家店铺的伙计呢。 林瑞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齐铭虽也初出茅庐,但自幼随着父亲走南闯北,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你是否觉着白衣宝剑墨发飞扬才是少侠的标配?再来一个被恶霸欺凌的美貌少女让你英雄救美可好?醒醒吧公子,路上的少女连你家丫鬟都不如!瞧你一个人在外头晃悠,连个小厮都没带,是瞒着家人偷跑出来的吧。行走江湖的都是些生计艰难的,要不然这大晚上的我呆这破庙里,有高床软枕我不睡?你还是早点回家躺回你的锦绣堆里吧,外面的日子苦呀!」 后头这话说到了林瑞心坎里,出来这么些天,行侠仗义的事没怎么做,一路开销倒不少,他没有路引,只能偷偷摸摸的混在别人队伍里走,或者出些随行费,别人才会带他出城。他又过惯了好日子,吃的住的都要好的,之前还遇到了扒手,把他身上的现银和腰间的玉佩都扒掉了,如今就剩里衣里藏的几张百两银票,那是他最后的家底了,可他打算在外头走几年,这点钱怎么够?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难道他的大侠梦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瑞低头思考了许久,末了问齐铭:「你要去哪里?瞧着你轻装简行的,不似去做生意的。」 齐铭一耸肩膀:「和家里人闹翻了,出门熘达,暂时没什么目标,走到哪儿是哪儿吧,不想走了就停下来安家,大概不会回老家了。」 林瑞心下一喜:「如此极好,要不咱们做个伴?」说完似想起了什么,忙摆手道:「我不是说你和家里闹翻了好,我的意思是左右你也一个人漫无目的闲逛,我也是出门游歷的,不如结个伴?」 齐铭扬眉笑道:「江湖险恶,你怎知我不是坏人?你就不怕我谋财害命?还说要闯荡江湖做大侠,这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如何行走江湖?如今这凄风苦雨荒郊野外的,我便是就在此处害了你,扒了你这身行头,骑了你的马走,谁又会知道?」 齐铭说到后头话里带了阴森,林瑞顿觉寒气入体全身发凉,忙握住了身侧佩剑,面上一派警惕之色。 第262章 少侠 破庙中气氛凝滞,林瑞甚至想到了话本中的雨夜决斗刀光剑影,对方看着是练家子,万一他输了,对方不会杀人灭口捲款而逃吧。 齐铭忽的大笑起来:「你这人真是一股子傻气,从京城出来,能让你走到现在,也是上天庇佑了。」 林瑞气唿唿地收起了剑,瞪着眼睛不服气道:「什么上天庇佑!我功夫好着呢,便是江湖经验不足,也不是随便能让人欺负的!」 「有多好?有我好吗?」 齐铭话中充满了挑衅之意,林瑞一瞬就被激起了热血,拿着剑摆出搏斗的姿势:「可要切磋一下?」 齐铭捏了根稻草在手里甩着:「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切磋什么?」 林瑞顿觉憋屈,这人可真是,回回激他,激完又不管了,他有再多力气,都跟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忒郁闷。 林瑞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不说话,齐铭也不管他,迳自睡了过去。林瑞瞧着更觉气闷,干脆也和衣躺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下了半夜的雨,山野中的空气很是湿润清新,林瑞早起发现齐铭已经不在了,还以为他已经走了,捋捋衣摆出了门,发现他在外头漱口。 「你哪来的水?」 「天上掉的呗!」 「这雨水如何能漱口?」 「如何不能?那旱灾时候,有雨水喝都不错了。」 林瑞一噎,这是他头回在外头露宿,昨儿没沐浴便一身不舒服,今儿说什么都得洗漱。 他是做不到等进了城再找客栈洗漱,今儿能不能进城还不好说呢,他昨儿就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队伍混水摸鱼,才在外头露宿了一夜,偏偏又碰上下雨,真是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 林瑞就着水洼里的雨水洗漱好后,便见齐铭在一边吃大饼,是大街上最常见的干烙饼,一文钱一张,纯粹面粉做的,也没肉干没肉馅,平日里林瑞是看都不看一眼的,这会儿他却馋的不行,他昨晚上就没吃东西,本想着打个野兔野鸡烤来吃,偏偏下了雨,只能空着肚子睡觉,这会儿肚子里空城计唱的正欢呢。齐铭实在受不了林瑞那巴巴的眼神,从包袱里再拿了张饼出来,问他:「你要吗?」 林瑞笑着接过:「多谢了。」 「不怕我下毒?」 林瑞腮帮子一鼓,大力嚼了一口面饼,眼睛瞪着齐铭,仿佛那张饼是齐铭一般:「毒死我乐意!」 齐铭呵呵一笑,不再逗他。吃过早饭后,两人都要进城,齐铭没有马,便提出搭林瑞的顺风马:「咱们一块儿进城吧!」 林瑞傲娇起来:「江湖险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万一你谋财害命怎么办,非亲非故的,我可不敢和你上路。」 齐铭无奈一笑:「你吃了我的早饭,我搭你的马进城,咱们两清,如何?」 林瑞一噎,吃人家的嘴软,也只得无奈点头,两人同乘一骑往城门处去。 到了城门外不远处,林瑞便把马停了下来,对身后的齐铭道:「你就到这儿下吧。」 齐铭翻身下马,见林瑞还稳坐在马上不动,问道:「你呢?」 林瑞目光在周围逡视了一圈,道:「我晚些时候进城。」 齐铭略一思索,瞥见了他背上用布包着的剑,刀剑是管制物品,除了军队和贵族家庭,普通人是不能携带刀剑的,齐铭行走江湖,也只带了把小匕首,藏在靴子里头,过城门不易被查出来,似林瑞这般大喇喇的携带佩剑,过城门可不容易。 「你可是在想如何带你的剑进城?」 林瑞不置可否,并没有答他的话。齐铭也不再管他,拎着包袱进了城,林瑞目送齐铭走远后,便打马回头走了段路,在离城门有些距离的地方拦了一过路商队,给了些钱混在他们的车队中进城。 似这般大商队,都是惯常走的路线,和各个关卡城门处的守卫也熟,例行检查也多是检查货物,并不怎么查人的,倒又让林瑞混水摸鱼过去了。 进了城后林瑞便找了家客栈住下,这处城镇风景不错,他要留几日,只是他没有户籍,住客栈都无法住太好的,也只得安慰自己,正好给他省几个钱。 林瑞在房间里洗漱干净,换了身衣裳下楼用膳,他汲取昨日教训,再加上齐铭那番话,不再做花哨打扮,穿了身玄色箭袖长衫,头髮也全部束到了头顶,整个人瞧着干练稳重了不少。那副白衣翩翩的少侠模样,用齐铭的话说,是行走江湖还是去勾搭小姑娘? 林瑞走到楼梯口,目光触及楼下独坐一桌点了盘红烧牛肉和小炒白菜吃的欢实的藏青色身影,心头闪过一句话,无巧不成书,但后来思及此时,想的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介意拼个桌吗?」 林瑞在齐铭对面的空位上坐下,朗声道。齐铭目光在大厅里巡视一圈,随后看向林瑞,意思很明显,明明周围还有许多空位子的。 林瑞只作不知,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齐铭无奈笑道:「你都坐下了,我能拒绝?」 林瑞得意一笑,看了眼桌上两个简简单单的菜,道:「再见也是缘分,我请你吃一顿吧!」 「好呀,也叫我沾沾大少爷的光。」说罢放下筷子,安心等林瑞点大餐上来 林瑞是有钱的主儿,这小客栈消费也不高,他点了满桌子菜和最好的酒水,也才几两银子,和齐铭两人高谈阔论开怀畅饮好不舒坦。 林瑞是初出牢笼的金丝雀,齐铭是混迹江湖的野鹤,林瑞听他说了许多江湖事,知道了各个地界的帮派门道,华山真的会举行论剑大会,嵩山少林寺既是佛教圣地,也有护寺武僧十八罗汉,武当是道教圣地,亦有文道武道内门外门之分,江浙沿海地区盐运暴利,漕帮既经商又行武,峨眉山上没听说有女教,但民间有女教组织,分布在沿海一带,有些还是扶桑人。 林瑞越听越痴迷,觉着他讲的比说书先生还好,齐铭过的就是他理想中的江湖生活,若他们二人能结伴而行就好了,不过之前齐铭已明确拒绝过,林瑞也是有脾气的,才不会再死皮赖脸缠上去呢。 第263章 知己 。 两人在堂中边吃边聊坐了许久,直到堂中食客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们这一桌也杯盘狼藉,又都有了三分醉意,便起身上楼各回各屋。 林瑞跟着齐铭走,说去他房里串门,瞧齐铭的穿着打扮就不是有钱人,住的房间自然也只是普通房,不及林瑞的好,林瑞倒不会看不起比他穷的人,而且他觉着齐铭瞧着就不是池中之物,穷也只是暂时的。 林瑞在齐铭屋里坐了一会儿,又邀齐铭去他屋里坐,齐铭满面无奈:「我倒不知你还是个好客的,不过我累着了,要睡个午觉,晚上一起去逛逛吗?」 林瑞就等这话,当即欢喜应下:「好呀,下午养足了精神,黄昏时候咱们便出门,去这儿的夜市逛逛,晚饭也在外头吃。」 林瑞撂下了话便回了房里,美滋滋的睡了一觉,到了申时末,便换了身衣裳颠颠儿的去找齐铭,齐铭见林瑞又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当即就不乐意了。 「你自己去吧,我不和你一道走。」 林瑞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中午说好了的,这才多久,你睡了一觉便反悔了?堂堂七尺男儿,一点子信用也不讲?」 齐铭气哼一声:「谁叫你穿的这般鲜亮,我这般灰头土脸的,和你一块儿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是你的小厮呢!」 「怎会如此,你虽穿着普通,通身气度却掩不住,会把你当下人的,那都是有眼无珠。」 这话倒说得齐铭通体舒畅,只是瞧着林瑞那鲜亮模样,他还是不顺眼:「你换身衣裳,我就同你去。」 「可我的衣裳都这样呀,要不你也穿我的衣裳,咱们走出去,就跟兄弟一般。」 齐铭冷哼:「谁要穿你的衣裳,我自己买不起,却也不想沾别人的光。」 林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那,要不然我穿你的衣裳?」 齐铭挑眉一笑,「这还差不多。」 林瑞愕然,他是不是又上当了? 最后林瑞还是穿着齐铭的衣裳和他一起出去熘达,华城是个中小城镇,没什么特别有名的景点,但风土人情却很有些意趣,这两人便做了几天游友,其间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不过两人萍水相逢,到底不能长久,临分别时,林瑞没忍住再次提出要和齐铭结伴同游,再次被齐铭拒绝了。 「我都不怕你是坏人了,你怎么还不答应?」 齐铭道:「可我怕你是坏人呀,非亲非故的你对我这样好,给我买吃的买穿的,谁知道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两人同游这几日,大部分时候都是林瑞掏钱,吃的穿的特产风物,林瑞买了不少,齐铭倒还是轻装简行,不买这些累赘之物,不过出行吃饭大多是林瑞掏钱,他当时用的心安理得,临到走了,却说怀疑林瑞的企图。 林瑞原就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哥,从小被捧着长大的,虽然不娇纵,却也很有几分傲性,别人都这般嫌弃他了,他也不会再上赶着去坐冷板凳,互道一声后会无期便分道扬镳了。 两人分开后,林瑞又开始了独行之旅,唯一比以前好的便是他在齐铭的带领下在华城办了个假户籍,竟然让他顺利的办到了路引,如此,他便无需像以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了。 不过这世间的缘分大抵真是上天註定的,在烟雨朦胧的秦淮河畔,林瑞竟然又见到了齐铭。 时隔一月,林瑞身上银两所剩无几,穿着打扮都逊色了一些,倒是齐铭锦袍摺扇金冠玉面,他原就生的俊美,打扮起来更是风流倜傥。 彼时齐铭正在一艘画舫上左拥右抱谈笑风生,林瑞在岸上瞧着,不知为何竟有股落没感,他是不愿齐铭瞧见他落魄模样的,便想悄悄走开,谁知齐铭却突然望过来,四目相对间,似有股莫名情愫悄悄涌起。 齐铭松开了怀中美人,信步下了画舫,摇着摺扇往林瑞这边来,在林瑞对面一丈处站定,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林瑞只觉齐铭笑的扎眼,因此还不待齐铭开口便道:「你不是说行走江湖该轻装简行?这般穿着是去勾引小姑娘的吧!」 齐铭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画舫,笑容轻佻肆意:「我本就是来勾引小姑娘的!走累了还不许人放松放松?」 林瑞又被噎了一下,心里无名火起,回回和齐铭说话他都吃瘪,这人真真是讨嫌! 林瑞冷哼一声,干脆转身走了。齐铭顺手一拉林瑞的袖子:「走哪儿去?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回回想分开,总会遇上,大概是上天註定的缘分,看来老天都希望咱们结伴走,如此,咱们也别辜负了吧!」 林瑞一把甩开他,没好气道:「谁和你有缘分?你怎知不是我刻意跟踪你?江湖险恶,说不得我就是居心不良之人。」 齐铭也不勉强:「如此,那我请你吃顿饭吧,以前和你一块儿时,没少蹭吃蹭喝,如今换你蹭我的。」 「谁要蹭你的?」 「好好好!不是你蹭我的,是我巴不得请你吃饭,大少爷赏个脸呗!」 对着齐铭这张笑开花的脸,林瑞再多气也消了:「好好说话,去就去呗,不过我用过晚饭了,现在不饿,晚些时候去吃宵夜吧。」 「那现在随我去船上玩儿?」 林瑞瞧了眼那船上的莺莺燕燕,虽说秦淮河的画舫是江南一绝,但他家教森严,这种地方是绝对止步的,因此拒绝了齐铭的邀请:「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那儿!」 说罢再次转身离开,齐铭亦步亦趋跟上来:「游秦淮只在岸边走的,你是头一个。」 林瑞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去,出门在外要洁身自好!」 齐铭哑然,无奈摇头轻笑,「是是是,要向林公子学习君子之道。」 林瑞没好气再白了他一眼,那之后的许多年,林瑞每每想到这事儿还是要刺对方几句,拌嘴了更是要翻旧帐,他一个根正苗红的好娃子,怎么就被齐铭这小痞子坑了呢? 小痞子抱着他上下其手,笑道:」我原是四海为家,不欲去祸害人家的好姑娘了,不成家便无拘束,只是没想到后来被你绊住了,若早遇到你,也就没那些事儿了。」 林瑞气哼,只觉他油嘴滑舌,不过两人已然分不开了,也只能认了。 第264章 经年 两人在秦淮河畔再遇,想来真是上天註定的缘分,林瑞问起对方这一月的事情:「瞧你如今混的很不错,这一月里都做了些什么?」 齐铭道:「我原就是从家里分出来,分得了些家产,全部变做了现银藏在身上,之前是因着赶路财不外露,如今到了江南这销金窟,自然该挥霍起来。」 林瑞道:「那你如何敢告诉我?不怕我谋财害命?」 齐铭嗤笑一声:「就你那点儿心思,你还没下手,已经被我察觉了。」 林瑞听着心里高兴,齐铭其实是信任他了,所以才告诉他这些的吧!那他们这回是真能结伴同游了?不过这回他不会再主动提起了,非得让齐铭求他不可。 「你为什么和家里闹翻了?以后打算去哪里?」 「我爹死了,我大哥大嫂便提出了分家,我们家几代都是开镖局的,我武学天赋高,人也机灵,从小我爹便带着我走南闯北,还带我认识了许多叔伯长辈,局里便有人说我爹想把镖局传给我。 我们兄弟原来感情挺好,但这么天长日久的被那些谣言影响,终究是生分了,我大哥成家后,和我更生疏了,我爹死前把我妹妹嫁了出去,对方是我们同门长大的师弟,我也放心,那边我是没什么再牵挂的,留在那儿也没意思,还不如出来走走。至于以后,我一个友人在洛阳,写信叫我过去呢,左右我也没去过,想着游完了江南,便过去吧。」 齐铭提起往事,语气中有些酸楚,也就是因着这个,他两次拒绝林瑞结伴同游的邀请,连亲兄弟都能如此,更何况这半路结交的朋友呢,不过这三番两次的,大概真是缘分。 林瑞忍不住道:「我也没去过洛阳。」 话说出口林瑞便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不是说要让齐铭求你吗?你怎么又自己提起了?等下又让齐铭笑话,让你嘴贱! 齐铭这回倒没拒绝:「好呀,我们游完了江南,就一起过去。」 两人找了间小酒馆,点了盘红烧牛肉,小鱼干,一碟子花生米,再有几个凉菜,坐在一处喝了半宿的酒,天南地北的唠嗑。到酒馆要打烊的时候,两人才带着五分醉意互相勾肩搭背地走。 「快宵禁了,我住的客栈离这儿近,去我那儿挤一晚呗!」 林瑞嬉笑道:「好呀!不过我没衣裳穿,穿你的!」 齐铭也笑:「好。」 两人回了客栈,便叫小二抬了水上来,林瑞先洗,又换了水齐铭洗,等齐铭洗完澡出来,林瑞已经躺在床上唿唿大睡了。 齐铭无奈一笑,将林瑞挪好,自己睡在了另一头,两人抵足而眠。 不过这两人都是七尺男儿,床就这么长,脚都伸到对方嘴边了。林瑞睡死了不觉得,齐铭却觉着煎熬,虽说林瑞的脚不臭,可毕竟是脚呀,总不可能冒香气的。 齐铭心中憋闷,忽的坐了起来,揪着枕头去了林瑞那头,将林瑞往里头挤了挤,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嗅着林瑞身上淡淡的木樨香气,安心入眠。 第二日两人都起晚了,宿醉一夜,两人都难免头疼,林瑞这个白斩鸡更甚,齐铭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舒缓些后,又给林瑞也揉了揉。清醒些后,齐铭便叫了水上来,一边给林瑞拿衣裳,「你想穿什么颜色的? 「宝蓝吧,宝蓝色精神,你呢?」 「我穿月白的。」 「白色不经脏。」 说罢又想起他在孝中,穿素色也是应当的,便不再言语。不过齐铭最后穿了身竹青色的,林瑞问道:「怎么不穿月白的?」 齐铭笑道:「竹青和宝蓝更配。」 林瑞听罢也笑起来。两人既然决定同行,林瑞便把东西都搬到了齐铭这边,林瑞的意思是要再开一间房,不过他没多少钱了,齐铭这间客栈贵着呢,齐铭这个抠门的,也不愿为林瑞再开一间房,干脆两人挤一处了,反正那床挺大的。 在江南呆了两月,两人还出海玩了几天,便也要启程去洛阳了,林瑞是从山东那边过来的,确实没去过洛阳,这时候已经深秋,到了洛阳过个年,明年等到牡丹开,看过牡丹再走。 齐铭的友人在洛阳那边有宅子,齐铭和林瑞因着要在那边呆好几月,也不好常住友人家里,正好齐铭也没产业,干脆在洛阳置了个宅子,林瑞顺道也在他隔壁买了个小宅子,放置他沿途买来的特产风物,平时吃住还是在齐铭那边。 这种和谐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年,期间两人走遍了大梁,感情也有了质的飞跃。 刚开始时林瑞无法接受,他如何会喜欢男子?正好林家老太君甍逝,林瑞借着奔丧的名头避开了齐铭一年,一年之后再见,他才知道,感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若这几年陪在他身边的是个女子,他们定然也会日久生情的,可齐铭偏偏就是个男子,而他偏偏就爱上了,分开这一年,他已经相思入骨了,还能如何呢! 两人确定关系后,更加的蜜里调油,但因着林瑞的家世问题,两人不止一次爆发矛盾。林瑞不知该如何向家里提及齐铭,而他每回归家父母都热衷给他安排亲事,齐铭无名无分的,怎能不急,他可是早就把林瑞带到了朋友和妹妹面前。 他们武艺人家也开明,支持齐铭的选择,不会对此多加置喙,可林瑞家中是书香世家为官做宰的,最多条条框框,他怎么敢说。 最后林瑞将齐铭带到了他的堂妹跟前,郡主是个很开明的女人,她的支持给了林瑞莫大鼓励,林瑞终于带齐铭回了京城,带到了父母家人面前,然后,因为林瑞使的某些小手段,他们得到了父母的祝福。 但祝福也只是一时的,曾经他们以为林瑞伤了身子,心理也有了障碍,怕儿子身心受挫影响生志,别说他找了个男人,便是找了只猫猫狗狗,只要他有活下去的信念,他们也依着了。 这一依着就依了十几年,林瑞在外头玩的好不自在,看着也不像受了什么挫折,只是年纪越来越大,父母也越来越老,担心他没有后人晚景凄凉,齐铭毕竟是个男人,万一日后变心呢,万一他比林瑞先走呢,林瑞日后可怎么办? 林瑞是不打算妥协的,当初他带齐铭回家遭受的阻力更大,那时都能扛下来,没道理如今相伴十几年了,众人都默认了,他还来变卦。 大哥这些话不知是大哥的意思还是爹娘的意思,但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改,不换,就认准齐铭了,若他们看不顺眼,他和齐铭去外头便是。 林琰哪敢多说他,弟弟那方面受损,这对男子是多大的伤害,稍微挨边的事他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万一把他激怒了,又一去不回了,爹娘一大把年纪,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还是好言相劝,无论如何先留在京里把年过了,年后再做打算。 林瑞应下了,琢磨着回去该怎么安抚齐铭,他呆在这儿实在闷坏了。 第265章 情深 林瑞披着月色回了前院自己的卧房,齐铭已经在他床上躺好了,也没睡着,也没看书,就是舒舒服服躺着,这也是他们二人的常态了,没什么事就懒懒散散的在屋里窝一天。 在外头这样是常态,可如今是在林家,他们两人要收敛些,林瑞推推被子,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被人看见。 齐铭原本舒舒服服躺着,听他这么一说瞬间就心头火起,「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是吧?来你屋里过夜还得偷偷摸摸的?你和你大哥谈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走?」 在这种家庭真的呆不下去,什么都有规矩,他和林瑞都没有出仕,也没有正经职业,在外头行走时会倒卖些货物,但是在京里不行,林瑞是世家子弟,不能行商堕了家里脸面,那么他们便每日无所事事的。可这在家风清正的林家,这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是会被鄙视的。 林瑞久游归来,家里亲香了几天,呆久了就讨嫌了,这不,如今老爷子老夫人去林瑞二哥家住了,林瑞和大哥一家子住在一起,连他都不自在,齐铭这个寄人篱下的,就更不自在了。 林瑞有些为难,拥着被子一併把他抱起来坐好,好声道:「大哥不许我走,说还剩两个月便过年了,这时候走了家里又操心,我爹娘年事已高,也受不得打击了,我答应他了,在京里过完年再走。」 齐铭一把将身上的被子扯下来。要穿衣服下床,一边道:「那你留在这儿过年,我回洛阳去。」 「阿铭……」 林瑞畏手畏脚想去拉他,又不敢硬拦着,这副态度又看得齐铭火大,他就不能利索些,一个大男人,优柔寡断听风就是雨的,他真忍不了了。 「你要么跟我一起走,要么自个儿在这儿呆着,我是呆不下去了。」 他一个江湖子弟,本就不喜和官场朝堂打交道,林瑞虽说没入仕,但他一回了京里,各家亲朋旧友哪个不是入仕为官的,他跟着林瑞去应酬,本便不舒坦了,但不跟着去,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意思。 他们九月初进京,当时是听说老夫人夏日里病了一场,林瑞收到信就赶紧回来了。 回京后老夫人的病已经好了,林瑞跟在身边孝顺了几日,老夫人也拉着他说不许再走了,爹娘年纪这么大了,万一哪天一撒手,他在外头连爹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林瑞当时也心酸,说不走了,他都中年了,爹娘确实老了,他身为家中幼子,从小便受到了最多的疼爱,他不入仕家里也由着他,不娶妻家里也由着他,如今父母年迈多病,只想让他留在身边尽孝,他若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枉为人子。 他在外走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收收心了,爹娘走后他便是孤家寡人,日后去哪儿都行。 齐铭见他不说话,只是眼神枯伤,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冷然道:「你要做孝子尽管做,我不拦着,只我是不愿留在京里的,你何时料理完了家里的事情再来找我,不来也无碍,山高水长,没了你也不是过不下去。」 林瑞抓着齐铭的手心思郁结,却也说不出什么留人的话,这是他的父母,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要孝顺,却不能要求齐铭和他一起孝顺,可要他和齐铭分开几年他也难受,为何父母和爱人不能两全呢。 「你回洛阳是不是?那你到了那儿要常和我通信,明年开春了我来寻你。」 齐铭想问他,寻到我之后呢,聚不了几日便要回京吧,京中父母牵挂,他走不远的。 齐铭没说话,沉默着点了点头,林瑞一时也无话,只是把齐铭穿了一半的外袍又褪下了,把他按回被窝里,自己去了净房洗漱。 齐铭望着床顶沉思,当初说好了进京探望二老,若二老无碍,也不会久留。他们九月初进京,这都十月底了,瞅着也呆了快两个月,林家父母身体健朗,还能为着孙子孙女的亲事奔波,却不许幼子再去外头奔波,说什么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他这一走,和林瑞分开了,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林家二老恐怕拦着不让林瑞出京,甚至他一走可能就给林瑞安排亲事了,林瑞对自家爹娘哥哥盲目信任,他却不带感情色彩目光如炬。 林瑞洗完澡出来也钻进了被窝里,被窝里已经被齐铭躺热乎了,林瑞蹭啊蹭挤进齐铭颈窝间,调整好姿势,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度舒适的嘆息,和喜欢的人躺在同一个被窝里是最美好的事情。 「你打算哪日走?」 「明日。」 「这么快?行李都还没准备好呢!」 林瑞刚保持的舒服姿势不过须臾,便翻身和齐铭对视,齐铭望着他,目光坚定语气却淡漠:「我没么行李,一人一马两身薄衣,要准备什么。」 「我要给你准备呀,此去洛阳路途遥远,路上吃住都得安排好,钱财干粮棉衣都不能少了,若是饿着冻着了,我会心疼的。」 齐铭白了他一眼:「你是在家呆久了,又染上你那贵公子的矫情病了不成?京城到洛阳才几里地?都是江湖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你担什么心?」 林瑞情急道:「若我陪着你,哪里都不远,刀山火海都不怕,可我不在你身边,你去哪儿我都担心。」 齐铭翻身压住他亲吻,几番纠缠后分开来,两人都气喘吁吁,对视间尽是柔情。 「阿瑞,若我这一走,你爹娘不许你再出京,不许你再来寻我,怎么办?」 「若我爹娘真以死相逼,那我不能拒绝,可我不去找你,你能来京里找我呀!你在京里呆久了想走,那便走吧,回洛阳也好,可你回了洛阳别再去别的地方了,我怕你走远了,我出京后寻不到你。若我不能出京,你想我了便来京里寻我好不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我不能不孝,这几年可能要委屈你一些,好不好?」 他日后有大把的时光陪伴齐铭,但父母可能就这几年,他真的不能错过。 齐铭苦笑,「好,若明年春日你没来洛阳,我便进京来寻你。」 书信很慢,车马很长,可这些怎能挡住他们思念的心。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第266章 游记 林瑞送齐铭出城,倒也说不上十八相送,两个大男人,在城门口依依惜别的,估计路人都要侧目了。 林瑞本想给齐铭装几个箱笼,安排辆马车送他的,不过齐铭行走江湖野惯了,轻装简骑才是他一贯风格,拒了他精心准备的行囊,只带了两身衣裳和贴身兵器,在城门口挥挥衣袖便转身离去了。 当时转身有多决绝,后来回头就有多深情,林瑞目送了他一路,见他头也不回如此利落,心中有些酸楚,却还是捨不得挪开眼,看一眼少一眼。好在路尽头处他还是回头了,隔的很远,其实都看不清对方的目光了,但他们都知道,那目光中定然有无限温柔深情。 林瑞送别了齐铭,回了家里更加百无聊赖,林琰劝他在京中寻个差事,这么大的人了混玩着也不像话。林瑞断然拒绝,他这时候找了份差事,来年春天还能脱身么? 不过他在家里也确实无聊,除了去找萧艺玩,也没别的活动了,可萧艺是个妻奴,郡主又在忙儿女的亲事,萧艺是就算什么都不干,盯着妻子看一天都行的人,林瑞进宫除了吃糖似乎也没别的滋味儿了。 如此,林瑞只能料理些家里的琐事,帮着打理些庶务,二老太爷每每看到儿子这样便痛心疾首,林瑞小时候资质不比两个哥哥差,如今两个哥哥皆仕途平顺,只他一事无成。 郡主正忙着料理儿女的亲事,没有很多时间陪伴萧艺,萧艺无聊时会做些雕刻技艺,或是练武耍剑,偶尔还带着禁卫军操练。他以前想做大将军,后来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渐渐丧失了斗志,但家里人还是愿意尽可能满足他的愿望,他想带兵,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甚至军畿大营,哪里都能挑一队出来给他练。 林瑞也没什么事干,萧艺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练兵,林瑞拒绝了,他毕竟不像萧艺心思简单,有人陪着他玩就行,他是个正常人啊,跟着萧艺将军中大事当成儿戏,别人会该怎么看他,他也不能这样戏耍军士。 萧艺不懂他的想法,郡主大概是懂的,问他这些年在外游歷,不是见识了很多风土人情么?不是也写了手稿记录下来么,如今得闲,何不整理装订成册出书呢? 林瑞有些意动,又觉着自己没个功名,出书会有人看么?而且他这些年在外行走,看书的时候少了,那些手稿只相当于记录行程和心情的札记,自己看看还行,出书怕难登大雅之堂,且他笔力也不及那些寒窗苦读的文人学子,若是写的不好,怕会堕了家中名声,连带着父母一世清名都被他毁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阿艺以前也只是喜欢给我雕刻些小玩意儿,后来我让他雕江南百景,他起初也说不行,多试了几遍便成了,他雕的很好,也就我们不缺钱,没拿到市面上去卖,若不然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萧艺在一边听着与有荣焉,他就喜欢听宝宝夸他。 林瑞受了激励有些跃跃欲试了,但又想到他的手札都放在洛阳,一颗燥热的心又熄了。 「七哥,那些地方都是你亲临其境真切体会过的,那些景致应当在你心里,而不是在纸上,你写在纸上,只是为了让没去过的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而不是让你日后看到了回味从前。」 真切经歷过的事情,记在心里无需纸笔也不会忘,若不记得了,便是日后看到纸上记载,也只是如看故事般一笑而过。 林瑞想了想,确实很多经歷都歷歷在目,他和齐铭走过的地方,哪里都是回忆,不必那些手稿,他也记忆犹新。 林瑞心中意动频频,等不及在宫里吃完饭便赶回家去了,回了家刚好是饭点,二老问他怎么这个点回来,他笑了笑没多说,陪父母吃过饭后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里,将所有回忆都写在纸上,把时间线和故事线先标好,出现的人物也点上,他和齐铭是主角,但每一段路上都有旁人出现,有好人有坏人,经歷过一段后有成朋友的,也有成仇人的。 林瑞整理了一下午,也构思了一下午,最后发现他要写的不是游记,而是两位少侠闯荡江湖的话本,正是他幼年时爱看的那些,就是不知他写出来,会不会有人爱看。 二老太爷本来听说儿子要出书写游记,还很是开怀,想着儿子若是文笔不过关,他可以帮着润色,日后旁人说起他三个儿子,两个入仕一个出世,也不错,但后来听说林瑞要写话本,老太爷愤然拂袖,难登大雅之堂,不许用真名,别说是我儿子。 林家二老就这点好,许多事情他们虽不支持孩子们做,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危害家国社稷的,他们也不阻拦,一如林瑞不肯入仕不肯成家,一如林芷萍执意要参加选秀,他们虽不贊成,但只要孩子们开心,也默认了。 说起林芷萍。她在家闹腾了几日后,祖父母都躲到二叔家去了,除了母亲还每日来劝她几句外,她作天作地也没人管,自己也就平息了下来,接受家里给她安排亲事,但不能就认准寿王府了,京中这么多子弟,爹娘多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呢。 别说她想货比三家,寿王府还看不上她呢,其实寿王妃是看得上的,选秀之事她全程陪同,对这些姑娘的才德品性也很清楚,林芷萍确实是那批人里面的佼佼者,无缘入皇室,她和太后打过招唿了,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萧奇仪没看上,他得知母亲看中了林芷萍,老大不乐意了,「她不是一心做皇后么?做不上皇后就想来祸害我?我凭什么就要捡皇上挑剩下的?」 林雅清拍了儿子肩膀一记,让他闭嘴,又示意下人出去看看,没别人听到吧。 「你胡说什么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这种想法确实不该有,但他和皇上是同龄堂兄弟,自认为文韬武略也不比那小子差,只是没他会投胎罢了,日后要君臣相称那也没办法,但那是公事,私事上他还要矮对方一头,就受不了了。 第267章 儿女 「我当然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的女子,只要皇上想要,都是他的,可也不是人人都对那凤位趋之若鹜,同样是林家的姑娘,芷晴不就没去么?」 林雅清愕然看向儿子:「你喜欢芷晴?」 萧奇仪十二岁回京,前些年在北疆长大,干的最多的就是和北疆军官家的孩子骑马打闹,兄弟俩性子都野,进京后才进了宗学,萧蒙勒令兄弟俩收性子,不许再浑了。 嘟嘟是十岁时回京的,回京后很快是兄长立储,萧蒙带着妻儿回来参加立储大典,这一回来就留在京里了,他是先帝看中的顾命王叔,要留下来辅佐壮壮。 林琛也是那时回来任职的,萧蒙夫妇和林琛之间的交际全靠郡主维持着,嘟嘟回来后也成功将几家亲戚的孩子聚在一起,其中就有寿王府两兄弟和林家姐弟,以及逸王府的孩子,还有一个是郡主姑母家的孙女,和嘟嘟关系也好,不过去年便定了亲。 林雅清这么一想,他们这些小伙伴里,大多都是萧氏子孙,外姓人就林家和齐家两个姑娘,齐家姑娘去年便定亲了,就剩一个林芷晴,这回没参加选秀,听说家里在给她相看,还没听到确切消息,该是没定下。奇哥儿这么一说,难道他早就看中了林芷晴? 萧奇仪眼神慌乱四处乱瞟,就是不直视母亲,嘴硬道:「我就这么一说,我只是觉得林芷萍还比不上她姐姐呢,芷晴带她和我们玩过,矫情的很,根本玩不开,我才不要娶她呢。」 林雅清又要老生常谈了:「这娶妻过日子和小伙伴玩耍当然不一样,她嫁给你是要在家里相夫教子操持一家老小的,可不是陪着你游山玩水的,太闹腾反而不好,照你这么说,芷晴就和你玩得来,你要娶她么?」 萧奇仪语气都重了几分:「谁要娶她了,兇巴巴的,和她那妹妹也是各有千秋。」 「那你说,芷晴活泼你又觉得她太兇,芷萍斯文你又觉得她矫情,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 次子萧竞仪带着弟弟在一边吃零嘴儿,趁着母亲和大哥在谈正事,兄弟两分完了一盘核桃酥,吃完了擦擦嘴,他才插了句话:「一个太兇一个太矫情,那就是喜欢何家姐姐那样的呗,之前如意堂姐带着她和我们一块儿玩,又漂亮嘴又甜,学骑射也很快,也玩得开,还不会红脸吵架闹别扭,芷晴姐和哥吵架,她还劝和呢,大哥都说她哪哪儿都好。」 林雅清看了眼次子,又看了眼长子,他们喜欢何嘉文? 萧奇仪过去捂弟弟的嘴,:胡说什么呀你,那么喜欢你娶她去,别搭上我!」 「你就说你夸没夸她吧?」 「我那是就事论事,你别跑,别拉庆哥儿!」 萧竞仪拎着小弟当挡箭牌,嘿嘿笑道:「你别打,打到庆哥儿娘和你急!」 庆哥儿吃完了一碟核桃酥,又去摸绿豆糕吃,两个哥哥围着他打闹他浑然不顾,反正不会打到他的。 林雅清看到这三个混小子只觉头疼,每次都这样,说不了几句又开始闹腾,她压根儿管不住,还是得他们爹来管。 「都坐下,你们俩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庆哥儿别吃了,你都长虫牙了还吃!」 庆哥儿还算听话的,被母亲发现了就收手了,不过两个哥哥打着打着就跑出去了,徒留母亲干跺脚,他怕母亲骂他,说要回去写课业,也一熘烟儿跑了。 林雅清看着一屋狼藉深深嘆了口气,她和萧蒙那么想要一个女儿,却生了三个混小子,没一个省心的。 萧奇仪今年十六,还不算太急,该急的是京中另一个大龄男青年。 宁国大长公主的儿子白以铮今年都十九了,虚岁二十,这个年纪没成亲不算晚,但他还没定亲就有点晚了。 白以铮是公主之子,父亲执掌军权,姐姐是太后,本身也文武双全气宇轩昂,怎么也不至于婚事艰难,竟然能拖到现在,也让人费解。 其实也不算费解,白霆外放多年,在北疆呆过几年,又去了泉州统领水师,白以铮记事以来就是在外地了。大长公主觉得自己和丈夫的家人都在京里,他们总是要回京的,也不希望儿子在外地定亲,干脆等回京之后再定亲,男孩子嘛,十八九岁定亲,二十出头成家不算晚。 确实不算晚,但她没想到进京之后儿子的亲事成了老大难,他的辈分太高了。 白以铮是太后的弟弟,当今皇帝的舅舅,但只比皇帝年长四岁,京中适龄的闺秀,哪个不是想做皇帝的妻妾,怎么会想做他的舅妈啊! 而且京中豪门世家大多都有姻亲关系的,郡主两个爹一个娘,基本家家都和她扯得上一点关系,公主就算瞧中了哪家姑娘,一算辈分,那不是嘟嘟她们一辈的姑娘嘛?还得管白以铮叫声舅舅呢。 公主琢磨了许久,这事情还真不好办,她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提,唉,也怪当初她老蚌生珠,现在儿子亲事都艰难了,早知道当初就在泉州定下了,外地的官员又不论京里的辈分走,还管儿子是哪辈的呀。 可是如今他们一家子身处京中,难道还要去外地寻摸亲事么? 其实他们身边就有一个外地的姑娘,只是他们一直有意忽视罢了。 何嘉文选秀失败,出了宫也没理由久留,父亲不在京中,她和母亲弟弟难以支撑门户,也该回泉州了。 何家母女去向公主辞行,公主也没留她们,只是让她们路上小心,她会安排人手船只送她们回泉州,到了传封信回来,让她安心,希望何大人好好干,争取今年年底能调任进京。 何嘉文坐在一边听母亲和公主说话,似还在泉州时日常闲聊,以前她总是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她们两个女人围绕着她便有许多话题,今日她一声不吭,公主也没有问她,大概是真的不想留她了。 其实她们也没有别的关系,只是邻居而已,公主对她们照顾已经够多了,邻居做成这样还不够仁至义尽么?可她不仅仅想和这家人做邻居呀! 第268章 明意 何夫人带着女儿来和公主话别,公主客气留饭,何夫人说还要回家收拾行李,婉言谢绝了。公主也没强留,让下人送她们出门,出门时正好碰到白以铮从外头回来给母亲请安。 何嘉文瞬间红了眼睛,她就要走了,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回了泉州便要议亲,可能就嫁在泉州了,他也会娶京中贵女,他们做了十年邻居,也只能是邻居。 白以铮和何夫人打了个招唿,知道她们要走了,下意识看向何嘉文,却只见对方把头埋进了衣领里,细碎发帘挡着眼帘,眼帘再挡着眼神,他什么也看不到。 「嘉文?」 何嘉文没应他,她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比她还年长四岁,可对于这段感情,一直是她在上蹿下跳努力争取,公主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丝回应,他也从未和她有过什么誓约,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人家碍于邻居情分不好伤和气罢了。 何夫人尴尬笑道,「这丫头,不捨得走,闹情绪呢,你别介意。」 白以铮笑意朗朗,「没事儿,今年何叔争取调任进京,这不又回来了?又可以和嘟嘟她们一块儿玩了,别难过了啊!」 何嘉文忽然抬头,眼里泪意汹涌流至腮边,白以铮愣愣看着她,她用力推了他一把跑开了,似幼时他们闹矛盾那般,她哭鼻子边擦眼泪边跑,他在后头追着哄。只这一回,他脚下灌了铅似的,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而何嘉文也没有刻意走慢些,偷偷回头看他跟来了没。 何夫人抱了句歉意,让他别介意,也跟着女儿去了,这丫头回去还不定怎么哭呢。 白以铮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心里不知为何沉甸甸的,还是下人提醒了他才进屋,进屋后给母亲请过安后也心不在焉的。 「见过嘉文了?她要回泉州了,日后可能就嫁在泉州了,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伤感些也是无奈,你别怪她。」 白以铮放在桌下的手一紧,嘉文要嫁人了?嫁回泉州去?以后……都见不到了? 「何叔年底不调任回京么?嘉文不跟着回来么?」 「京中没有合适的缺,你何叔政绩也不算特别出挑,今年怕是难了,要不然你何婶也不能年脚下带着嘉文回泉州,应该是你何叔给她们来了信,知道今年还是要在泉州过年的,让她们回去。」 白以铮心中压抑,嘉文不来京里了,真就嫁在泉州了,日后都见不着了? 「贝贝,娘最近在给你寻访京中适龄的世家闺秀,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娘按着模子给你寻。」 白以铮心头一片乱麻,母亲又拿这事来烦他,他无瑕思考脱口而出:「喜欢嘉文那样的……」 母子俩都讶然,白以铮反应过来忙解释了一句:「我是说,嘉文性子还好,您也喜欢,就按着她那样的……」 按着她那样的找?找到的再像也不是她啊,她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按着她的模型找一个替代品,为什么不用本尊呢? 公主淡然道:「嘉文啊,做女儿做孙女我倒是很喜欢,做儿媳妇就差了些,她太闹腾了,娘老了,你爹又不靠谱,我希望找个贤惠温婉的女子来照顾你,而不是找个和你一样孩子气的,让我来照顾你们夫妻俩。」 白以铮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忽然破碎了什么,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心里不好受,迫切想见到某人。 心不在焉地再母亲屋里吃完午饭,饭后没多留白以铮就说要回前院午睡,公主放他走了,但是随行的下人回来说,大爷出门了。 公主无奈嘆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孩子们执意如此,她也不能枉做恶人。 白以铮打马出门,一路走到了何家租房的巷子里,在何家门口看到嘉文的弟弟在指挥下人打包行李装车,他心中一紧,这么快就要走了? 「嘉兴!」 何嘉兴抬头看,见是他,笑道:「以铮哥,你来送我们吗?」 「送你们?你们难道今天就走吗?」 何嘉兴说是,「本来打算明天走的,上午娘和姐姐去公主府辞行了,回来后姐姐又改了主意,说想尽快回去,今儿傍晚就上船,晚上就在船上过了。」 白以铮心头梗猝,一时竞说不出话来,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从手中熘走,他快要抓不住了。 「以铮哥,你先进去吧,去我屋里玩会儿,睡会儿也行,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傍晚我们走时叫你。」 「我……你在这儿忙着,我去看看嘉文。」 白以铮说完就熘进了院内,生怕何嘉兴叫住他,他是成年男子了,怎么能闯进后院呢? 何家租的宅子不大,白以铮头一回这么没规矩,在人家后院乱逛,不过何家的下人都认识他,他找了个丫鬟带他去何嘉文屋里。 何嘉文屋里也乱糟糟的,几个丫鬟在收拾东西,何夫人不在,该是在自己屋里收拾,白以铮心说不在更好,不会碍着他。 「白大爷来了?二爷怎么没跟着?」 丫鬟看了眼他身后,自家二爷没跟来,白大爷怎么自己进来了? 白以铮有些尴尬,强作镇定道:「嘉兴在忙着装车,我来看看嘉文,她在里头吗?」 屋子就这么大,何嘉文在内室只隔着一重门帘,自然听到动静了,登时跑到镜子前擦干泪痕,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是镜子里自己两只眼睛肿的核桃一般,可怎么见人呢? 丫鬟已经进来请示了,问要不要出去见见,何嘉文对着镜子打理了半天,越看越丑,出门一见光就更丑了。可她不出门,总不能让白以铮进来啊。 丫鬟提议给她上点粉画个淡妆,再换身衣裳梳个新髮式,谁让白大爷惹您伤心呢,就让他等着吧。 何嘉文怕白以铮久等她不来便走了,让丫鬟快着些,上层粉盖一盖就行了。 白以铮在门外等了半天,也没见何嘉文出来,以为她真恼了他,表面虽还一片平静,心里已经急得翻江倒海了,初冬午后的日头竟晒得他额头冒汗。 第269章 终身 内室的门帘被支起一条缝,丫鬟扶着何嘉文出来,门下有几级台阶,她穿着家常的绣花软缎鞋,一步一步似踩在他心里。 他似乎从未仔细端详过嘉文的模样,只觉得是个可爱的小妹妹,他家里没有兄弟姊妹,从小就爱逗嘉文玩,对她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哭起来就拖着两管鼻涕的邻家小丫头身上。 如今何嘉文站在他面前,花容月貌聘聘婷婷,可爱还是可爱,圆/润还是圆/润,却已经有了少女的姿态,她前阵子还去参加选秀了呢,若选中了,就是他外甥媳妇了。 怪了,之前嘉文参加选秀时,他也知道,他还跟着去了西山围场,和嘉文一起狩猎了,当时没什么异样感觉,这会儿却很不舒服,还好她落选了。 两人对站了许久,还是何嘉文先开口:「这儿乱糟糟的,去园子里坐坐吧。」 白以铮说好,跟在她身后走,何家这租的宅子也不大,园子只是一小块种了花草的地方,何嘉文寻了个树下的大石头坐着,就一块大石头,她坐了白以铮就得站着了。 丫鬟在稍远些的地方站着,白以铮站在何嘉文身前,沉默片刻后问她:「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吗?」 他这一问,何嘉文又想哭了,强忍泪意喉间却哽咽:「还回来做什么,这京里,还有我值得留恋的人么?」 「怎么没有,嘟嘟在,我娘也在……」 何嘉文抬头看她,一双乌黑大眼睛里盛满泪水,他再说一句,便要溢出来了。 白以铮近前两步,低头凝视她,酝酿了好久才轻轻说了一句:「我也在,真就不回来了吗?」 眼里盛满的玉液明珠滚滚而落,白以铮认识她这么多年,没少把她逗哭过,头一回觉着她的眼睛这样清透,她的泪水如此珍贵,他恨不得伸手托着接住。 「嘉文……别哭了,又是我不好,你要什么我都应你,好不好?」 ———— 「嘉文,你别哭了。是我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带来,好不好?」 「我要吃天桥底下刘阿婆卖的糖人,我还要去茶楼听胡大家说书,我还要公主头上的珠花,我还要……」 小小的人儿总是容易满足,她要的糖人珠花白以铮都给她带来了,以至于她后来很喜欢在他面前哭,她一哭便能听到那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带来」。 ———— 她有多少年没听到这句话了。 何嘉文泪意汹涌,从梨花带雨变成了嚎啕大哭,丫鬟给她画的妆定然都被泪水沖洗干净了,她这会儿肯定丑死了。 白以铮揪着手指头不知如何是好,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像以前一样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发顶,给她擦干眼泪。此刻他多想换个身份,能揽她入怀轻声哄慰,舔/舐她难干的泪水。 何嘉文狠哭了一通,没人说话她自己反而平息的快些,抽抽搭搭的问他:「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我,我要的也不再是珠花和糖人,你轻易说这话,给得起我什么?」 白以铮郑重道:「只要是我能给的,你想要的,都给你。」 何嘉文哭着哭着就笑了,她说:「我想继承公主的妆檯和衣柜。」 白以铮愣了一下,只是想要这个吗?娘以前的妆檯和衣柜也没少被她挑拣啊?略想一想,忽而又明朗起来,「好啊,不仅我娘的妆檯和衣柜给你继承,我的私房钱匣子也都交由你管了。」 何嘉文笑得可开心了,抬头望着他,未流下的泪水在眼里流光溢彩开出了花,白以铮也笑的很开心,心头乌云散开阳光普照,好在赶上了,还不晚。 白以铮拉着何嘉文的手腕起身,同她道:「今儿别走了,我回去和爹娘说,让他们同何婶议议日子。」 何嘉文啐了他一口转过身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说开了,许多事情也迎刃而解了,何嘉文慢慢往回走,白以铮跟在她身后送了一路,目送她进了房里,他才往外走。忽而又想起他和嘉文这样算是私定终身,这可不行,便去门口叫了何嘉兴,让他陪同去何夫人院里提亲。 也不算提亲,只是先报备一声,他想求娶人家的姑娘,总得拿出诚意来,三书六礼他家里都会备好,先知会未来丈母娘一声,先别急着离京,把婚事商量出一个章程来再走。 何夫人是知道女儿的心思的,既白以铮也有意,她当然乐见其成,只是这事情还得公主夫妇拍板,她只是答应先不离京,等他回家和父母商量过后再来详谈吧。 白以铮得了何夫人半句准话便赶回家了,何嘉兴还有些莫名,「以铮哥怎么来提亲了?他和姐姐自幼相识,也不早说。」 何夫人笑道:「这时候说也不晚。」 白以铮打马回家,进门直奔母亲院中,公主也猜到了他会来,连每日必修的午睡都罢了,坐在罗汉床上支着头打盹。 白以铮进来,公主已经坐直了,他坐在另一侧,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母亲中午刚说过不中意嘉文做儿媳,他这就私定终身了,恐怕母亲不喜,甚至还会因此迁怒嘉文,毕竟婆母看儿媳总是诸多挑剔的,以前再好的感情也是枉然。 公主含笑看着儿子,目光温柔笑意浅浅,就是不说话,白以铮被母亲看得浑身不舒坦,支支吾吾道他方才去了何家,见了嘉文。 公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别的话了,白以铮在心里建设了一番,才鼓起勇气道:「娘,我想娶嘉文,您帮我去何家提亲吧。」 公主笑意渐敛趋于冰冷,白以铮有些紧张,他很少看到母亲这样的神情。 「阿铮,我中午才和你说过,我不喜欢嘉文做我的儿媳,你这是明摆着要忤逆我了?」 白以铮忙道:「我没有,我是真的喜欢嘉文,您不是也很喜欢她吗,您说把她当女儿看,为何不能让她做儿媳呢?日后生几个女孩儿和她一样讨喜,那可是您的亲孙女,您不就圆满了嘛?」 公主看着儿子目光冷凝,这是媳妇儿还没过门就帮着讨伐母亲了。 第270章 严父 贝贝是从小就懂事的孩子,很少让父母操心,这回因为婚姻大事和母亲背道而驰可伤透了公主的心,白霆下职回来见爱妻伤神,撸起袖子就要暴揍儿子。 公主忙拦住他:「你这是干什么!孩子有问题好好说就是了,怎么能打呢?」 她说这话,也不想想以前打女儿时可没手软过,不过那时也没办法,郡主从小调皮,又是父母和离。外祖父宠着,公主不严厉起来,真是没人管她了。贝贝则是严父慈母,白霆在孩子面前是说一不二的,公主还怕他把儿子打坏了呢。 白霆愤愤瞪了一眼儿子,道:「这么大个人了,事业上没什么成就,家又不成,成日里就知道惹你生气,我看他就是欠收拾!」 白以铮低着头杵在一边,心说我这不是要成家了嘛,是你们不同意,又来怪我了。 白霆是全然支持妻子的想法的,「何家对你仕途上没什么助力,何家丫头也不是贤妻良母,你该娶个更好的大家闺秀,听你娘的。她会帮你找到最合适的人选。」 白以铮梗着脖子不退缩,「我不!我不要合适的,我就要娶嘉文,不让我娶嘉文,我就不成家了,你们就等着看我孤独终老吧。」 「你还敢威胁父母了?不孝子,我今天就要……」 「哎呀!好好说!」公主打断暴躁的丈夫,大概父亲对儿子的忍耐力确实不高,白以铮若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惹到亲爹头上少不了一顿打。 「贝贝,爹娘是为你好,嘉文作为女儿妹妹来说都很讨喜,但她确实不是贤妻良母,更不是合适的宗妇人选,日后她嫁给了你,你们夫妻俩什么都不懂,难道还要让娘为你们打理好一切么?娘已经老了,顾不了这么多。」 「您怎么知道嘉文不会是贤妻良母,哪个姑娘在娘家时不是千娇百宠,嫁人后还不是相夫教子管家理事样样来得,若说闺中娇女,谁还娇得过姐姐?当初姐姐在闺中时众人都说娶了她就是娶了一樽菩萨,姐姐的丈夫这辈子都得被她压的抬不起头来,可姐姐姐夫不是很好么?因为姐姐爱姐夫,她愿意为了姐夫改变,去做她并不喜欢的事情。嘉文也会愿意为我改变的,她会学习管家理事应酬交际,也能成为白家的主母,她不比任何人差。」 千言万语公主只一句,「她不是我理想中的儿媳人选。」 「可她是我理想中的妻子人选,您到底是要为我娶妻还是为自己娶个儿媳?若只是想要个合您心意的儿媳,能日日侍奉您,您找个合心意的丫鬟放在身边伺候不就好了么?为何要八抬大轿抬进门来呢?」 「你!」 公主真是被儿子气到了。她本也没强烈反对,只是表达自己的看法,嘉文不合适,儿子就已经反驳了一百句,嘉文很好,她不同意就是故意棒打鸳鸯了。 公主从女儿懂事后就很少受气了,嫁给白霆之后更是顺心如意,如今儿子大了,为了别的女子来气她了,让她怎么不难过。 白霆最见不得爱妻受委屈,怒斥儿子不孝,「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说不行就是不行,回房去呆着,这几日别出门了,好好反省反省,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不求上进天天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白以铮委屈坏了,爹娘怎么这么不理解他呢? 「为什么你们说不合适我就不能娶?当初娘嫁给您难道就合适吗?姐姐的生父才是和母亲被人称赞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婚姻,可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娘嫁给您才是不被众人看好的婚姻……」可你们不是把日子过得很好吗? 最后一句还没出口,白以铮已经被父亲一巴掌掀翻在地了,白霆怒不可遏,把儿子扯起来还要再打,公主已经扑上去护住儿子了,大叫道:「你疯了吗?」 「贝贝,你还好吗,是不是打疼了?快让娘看看,你们快去传太医来呀!」 白以铮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半边脸颊红/肿,一只眼睛充血,公主看得心惊肉跳,痛骂白霆:「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白霆负手而立,藏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颤抖,后悔方才那一巴掌太重了,不过这小子确实欠收拾,提什么不好,提起公主的前夫,别人提一句他都不高兴,只是在外要保持风度,要克制情绪,亲儿子还敢提,这不找削嘛。 太医很快过来给白以铮验伤,先用冰块给他消肿,脸上涂了些膏药,眼睛不好上药,只能用鸡蛋热敷散淤,近日吃些清淡的,别发散了。 公主看儿子呆呆的也不说话,担心是不是被打傻了,围着儿子又哄又疼的,白以铮还是没反应,公主只得道:「娘同意你娶嘉文了,别闹情绪了好不好?回娘一声!」 白以铮果然有反应了,眼珠子一转看向母亲,「真的吗,娘答应了?那您快让人去提亲?不对,先让陛下下旨赐婚。」防着父母出尔反尔。 他一看过来,充血的眼睛跟着转,让公主胆战心惊,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好好好,我明日就进宫找你姐姐说。你好好休养着,到时候去嘉文家下定,可不能肿着一张脸去。」 白以铮笑了笑,扯动脸上伤口抽了口凉气,公主又心疼坏了,把儿子哄好了送回屋后才回来找丈夫算帐。 白霆也委屈呢,儿子口无遮拦的,他还打不得骂不得了? 「他不过是提了林四,你又何必如此过激,宝宝这些年挺亲近她爹的,若让她知道你这个态度,和你都要生分了。」 白霆心道早就生分了,郡主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还能和继父有什么感情?他和公主贝贝才是一家三口,郡主已经另外成家,也不怎么管娘家事,他们已经是两家人了。 」别人能提,就是他不能提,你进宫时别提这茬,思齐自然不能知道,只说他惹我生气,打了一顿就是,男孩子打几下坏不了。」 公主在他手上狠拍一记,「我打你看坏不坏得了?」 白霆嬉皮笑脸地去捉公主的手,道:「我坏不了,就是心疼夫人手疼。」 公主瞪了他一眼,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 第271章 婚事 翌日公主就去宫里找女儿说话了,郡主听到这个消息表示震惊:「她是早就和贝贝看对眼了,还是没选上皇后才退而求其次选择贝贝的?」 若是后者,那她可不能忍了,她的儿子弟弟由着人挑挑拣拣的? 公主道:「你可别高看了你儿子,嘉文从小就喜欢贝贝,进宫来选秀只是走过场,在你和嘟嘟面前献殷勤只是想和你们打好关系,可不是想做你儿媳妇。」她是想做我儿媳妇。 郡主表情纠结,合着还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以为何嘉文想做她儿媳妇,结果人家想做她弟媳妇? 「那娘既然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贝贝,贝贝如今和您提,想必也是早有意了,您怎么不早促成?还非得把贝贝拖到如今。」 公主嘆了口气,「我不太满意嘉文做我的儿媳妇,想着他们俩也没明说,我就当不知道了,谁知他们昨天就说开了,贝贝回来就找我闹了,我只不过说了嘉文几处不好,他就能驳一百句,还和他爹吵吵,这不就被他爹打了嘛!我想着家和万事兴,也就答应了,毕竟嘉文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是有些不如意的,大面上倒也没错,最要紧的是他们两情相悦,贝贝有句话说的对,合不合适的,都是外人看了在嘀咕,喜不喜欢只有自己知道。」 她确实不太满意嘉文做儿媳,但儿子执意要娶,她也不能真的棒打鸳鸯了,嘉文又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她也没有理由强硬反对,有些不好的她可以教。只是日后她们关系转变,她看嘉文可能就诸多挑剔了,不会像以前那般纵容宠爱,嘉文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怨她,就算有以前的情谊加持,恐怕也难免婆媳矛盾。 唉,这也是她不愿嘉文嫁进来的原因,若是嫁到别家,日后还可以走动,嫁到自己家,一个不好就成了冷面婆媳,还把以前那点情分都耗光了。 郡主不管母亲的未雨绸缪,既然他们一家子都商量好了,她这个出嫁的姐姐祝福就是,晚饭时在饭桌上和儿子提了一嘴,挑个好日子给舅舅赐婚吧。 嘟嘟惊得汤勺都掉了:「我把她当姐妹,她要当我舅妈?」 郡主深表同情地看了女儿一眼,谁说不是呢,她一直把何嘉文当晚辈看,以为人家是来竞选她儿媳妇的,结果人家是来竞选她弟媳妇的,今天被娘笑话了一通,面子上还过不去呢。 想到这里,郡主又看了眼埋头吃饭的儿子,真是不中用,连贝贝都有青梅竹马的恋人了,你还是皇帝呢,一堆姑娘趋之若鹜,就没一个能带回来的,还得她费尽心思来选秀,选了一个让他处着还处不下去,带人家去看武松打虎,亏他想得出来。 壮壮吃的正欢被母亲盯上了,嵴梁骨一阵寒意,谨慎地放下了碗,等着母亲训话。 果不其然,郡主开口了:「壮壮啊,不要每天就泡在御书房,没事可以和嘟嘟一块儿出去玩嘛,和同龄的小伙伴们出去散散心,韩姑娘还在家里潜心学习呢,你不去验收一下成果?」 壮壮看了眼爹娘和妹妹一脸兴味的模样,镇定道:「儿子朝务繁忙。不得空出去玩耍,我一走,内阁几位大臣又要唠叨了。娘既然选定了韩姑娘,只等明年在她的及笄礼上验收成果便是,平日里还是不要打扰的好。说起来,嘟嘟和我一样大,我的亲事有了着落,她还没有呢,我娶后不贤可以再纳妃,嘟嘟可不能嫁错了,爹娘要细细斟酌才是。」 嘟嘟瞪了眼哥哥,可真会祸水东引。 」我还小呢,还想在爹娘身边多留几年,才不急着嫁人呢,当务之急是哥哥大婚,朝臣都叫唤个没完,这是家国大事,不容疏忽。」 萧艺道:「都重要都重要,嘟嘟选婿也是刻不容缓的事情,我觉着吧,嘟嘟要嫁个武将才好,你喜欢骑射,以后驸马可以陪着你纵马高歌,对吧宝宝。」 郡主笑道:「不拘文人还是武将,最要紧的是人品周正有担当懂孝义,当然相貌本事也不能差了。」 萧艺附和道:「这话是没错,我早就看好了,禁卫军里头有几个年轻子弟,很不错的,尤其是煜哥的儿子,活像了他爹,英俊刚毅,一看就是铁汉柔情,就是我理想中的女婿。」 嘟嘟嘶声龇牙,这就给她看好了?玉哥是谁?他儿子是又哪棵葱哪棵蒜吶? 郡主倒是和他有默契,知道他近日得闲会带着禁卫军练兵,常把几个年轻小子挂在嘴上夸,尤其是陈煜的儿子陈杨。 「可陈杨是和陈枫一辈的呀,你和陈枫称兄道弟的,你女儿嫁给了他堂弟,这辈分不对吧?」 萧艺算了一下,好像确实不对,嘟嘟要是嫁给了陈杨,那他不是高了陈枫一辈么?郡主的继父白霆和陈枫他爹陈燿还是好友呢,郡主的女儿嫁给陈燿的侄子,乱套了乱套了。 「唉,可惜阿枫的儿子还小,要不然我就属意和他结亲家!」 陈枫是前几年才成的家,长子如今才五六岁吧,嘟嘟确实等不得了。 嘟嘟听爹娘说了一串人名儿,都晕头了,插了句嘴:「你们说的都是谁啊,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萧艺道:「咋就不认识了。你陈枫叔叔你不认识了?在泉州时没少给你买东西的。」 萧艺这么说她是知道了,「你们想让我嫁给陈叔父的儿子吗?他好像才断奶吧?」 「哎呀,我们说的不是他,算了,辈分不对,我再看看。」 嘟嘟只觉头大,她爹咋就这么不靠谱呢? 「爹娘,你们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可先说好了,我的婚事一定要我自己拍板,你们找的我若是不喜欢,你们不许强迫我。」 这兄妹俩就两极分化了,壮壮是万事不管,娘看着好就成,娘定下就成,我只管成亲,嘟嘟则是不许给我瞎定,我要找自己喜欢的。 萧艺让她放心,那当然要嘟嘟喜欢了,就这一个女儿,肯定要嫁的好。 如此,萧艺最近除了陪老婆和折腾禁卫军外,又多了件事情,给女儿寻找如意郎君。 第272章 陈枫 陈枫二十九岁的时候,家中给他娶了一门亲,女方是他爹手下将领的女儿,叫做方柔。 这姑娘的爹在她十二岁时死在了海上,她家中就她一个孩子,父亲死后,她母亲带着她住进了陈家,算是半个客人。但这母女俩都是勤快的,时常给陈家女眷们做些针线,陈家上下都挺喜欢她们。 不仅如此,这方柔姑娘生的可爱讨喜,陈家主母,也就是陈枫的母亲非常喜欢她,陈枫也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他又老大不成亲,陈夫人想抱孙子都不得,陈枫也早过了承/欢膝下的年纪,方柔的出现弥补了陈夫人内心的空虚,陈夫人干脆认了她做干女儿。 后来方柔出了孝,陈夫人瞧着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姑娘,觉着该考虑她的亲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还有一个老大的儿子单着呢,正好这姑娘是在自己跟前养着的,也知根知底,又和她亲,也不担心婆媳问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陈夫人的提议得到了陈家上下的认可,陈枫是嫡长孙,肩负着陈家的传承呢,一直不成亲怎么行,方柔就是出身差了点,其他的可是一点不差。他们陈家传承几朝不衰,歷年积淀也够了,并不需要再和世家大族联姻,娶个出身普通的主母,也叫上头放心不是。 唯一反对的只有陈枫:「她才多大?我比她大一轮,之前她还喊我哥哥呢,我们如何能成亲?」 陈夫人不以为然:「年纪差些怎么了?她比你小许多,你正好疼她,也不忍心欺负她,以后夫妻间矛盾也少不是?」 陈枫的反对无效,陈家很快就紧锣密鼓的准备起婚礼来,陈枫只准备做现成的新郎官便好。大婚那日,陈枫喝的酒不多,他的亲事是陈家的难题,难了这么多年终于解决了,赶紧洞房要紧,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 于是陈枫揭了盖头后,大中午的,喜婆就督促着喝了交杯酒,给他们结了头髮,而后退了出去从外头把门一锁,就让一对新人在屋里呆着。 陈枫只觉尴尬,和昔日的小妹妹孤男寡女呆在房里,该干些什么,说些什么? 方柔一身凤冠霞帔坐在床沿,沉默一会儿后,微微动了动脑袋,轻声道:「夫君,我头压得疼,能把凤冠拿下来吗?」 方柔挑着一双水盈盈杏眼俏生生地望着陈枫,一句夫君让陈枫霎时就慌了,有些无措道:「那就拿下来。」 方柔软软道:「夫君帮帮我,带我去妆檯边好吗?」 陈枫不敢再看她,上前去握着她被衣袖包住的手臂,带着她走去妆檯边上坐下。方柔对着镜子鼓捣半天,才卸下了一头凤冠,摇了摇脑袋揉了揉脖子,瞧着自己身上一身喜服,含羞带怯瞥了陈枫一眼:「我想沐浴更衣。」 屋里没有下人,方柔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总不能叫她自己去弄水,这般体力活,自然是陈枫义不容辞的。 陈枫帮方柔放好洗澡水后便退出了净房,约莫两刻钟后方柔带着一身水气出来,一张俏脸洗尽铅华更显水灵,一双水眸被水气熏得雾蒙蒙的,娇滴滴地望着陈枫,软声道:「我洗完了,夫君要沐浴吗?」 陈枫模煳地嗯了一声,逃也似的进了净房。净房里头浴盆里还有方柔沐浴完后没倒的水,水上铺了一层花瓣,溢出丝丝香气来,直熏的陈枫心猿意马起来。 陈枫在净房里磨蹭了许久才出去,心里琢磨着该怎么熬过这一下午一晚上。 方柔坐在妆檯前梳头,一头青丝散落腰际,见陈枫出来,便拿着巾子过去要给他擦头髮,陈枫慌忙接过巾子,迴避道:「我自己来。」 方柔略带失落地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陈枫磨蹭着擦干头髮后,时间也才午膳过后,方柔拿了针线在做,不过大概心思不属,扎了好几次手指头,陈枫瞧了不忍,道:「没心思便不做了,你会下棋吗,咱们来一盘?」 见陈枫终于搭理自己,方柔脸上带出娇羞笑意,柔声道:「和姐妹们下过,只是不精。」 陈枫松了口气,笑道:「无事,我于棋道上也不精,要说棋艺精湛的,我幼时的玩伴,如今的英王妃,那才是棋道高手,我曾祖父在世时都常夸她,只说可惜不是男儿。」 方柔自然也知道这位传奇女子的,应和道:「我知道她,听说是位奇女子,日后有机会见到她定要学习一番。」 陈枫笑道:「有机会的。」说罢又思及她如今是他的妻子,日后定然有机会和英王妃接触的,方柔似也想到了这处,羞红了脸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摆上了棋局,几局过后各有胜负,其实是陈枫单方面掌控棋局,要不然方柔哪里有赢面。不过适值午后,几局下来人都困了,他们都是中午要午憩的,哪里能熬得住这么呆坐着。陈枫见方柔耷拉着眼皮,便叫她去睡觉,方柔却道:「夫君不睡吗?」 「我睡榻上,你睡床上。」 陈枫语气淡漠地拒绝,方柔头颅微垂,随后手指头慢慢挪到陈枫那边,覆在了陈枫手上,嘴里蚊蝇般瓮声瓮气道:「咱们一块儿睡好吗?」 陈枫一愣,被方柔握住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心里乱麻似的,随后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天还没黑呢。」 方柔满眼惊愕抬头看他,随后针扎般把手收回来,鞋都没脱便钻进了被子里,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 陈枫反应过来也觉自己说话孟浪,又想着还好方柔今天是新嫁娘,鞋子不沾地的,要不然就这么爬上去,得把床铺弄脏了。 陈枫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被子里没动静后,以为方柔睡着了,又怕她闷坏了,便给她揭开被子。方柔双眼紧闭,眼睫却微微颤抖,陈枫是习武之人,也听出了她气息不稳,知道她还没有睡着。 陈枫只装不知道,给她掖了掖被角,自己拿了床小毯子去榻上躺着,也是反覆好久才睡着。 第273章 鱼水 这一躺就躺到了黄昏时候,底下人早早的来送晚饭,见这两人还是生疏模样,也没有说什么,送了饭便走了。 两人又是沉默着用膳,膳后各自洗漱,便到了紧要关头。陈枫知道这是自己的妻子,他有义务和她洞房,只是考虑到她年纪小,前几年又喊他哥哥,有些下不了手,却没想方柔瞧着羞羞怯怯的,行为倒是大胆,主动偎到了陈枫怀里。 陈枫身躯一震,没有抱住她,但也没推开她,两人就这么偎着,一会儿后,方柔见陈枫还没有主动的意思,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站一晚上吧,干脆把心一横,主动送上了香唇。 陈枫脑子里炸开了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他反应过来后,他已经抱着方柔倒在了床上,化被动为主动,开始狼吞虎咽上下其手了。 他并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这些年虽然心里有人,但也没在身体上亏待自己,方柔生的娇/嫩可人,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主动投怀送抱,他要还坐的住,就是太监了。 方柔躲在被子里咿呀,就是不探出头来,两人在床上闹腾了许久,才叫了人进来服侍,燕喜嬷嬷笑意盈盈的收掉脏污的床单,方柔面色一直红着,不去看那些。 梳洗完后两人去给父母敬茶,陈夫人瞧着昔日的干女儿如今的儿媳妇,老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哪有什么恶婆婆的影子。她就说嘛,这老夫少妻就是感情好,看来她抱孙子不远了! 方柔的母亲还住在陈家,这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不过方家没人了,总不能让方夫人一人住在外头,好在陈家人都心宽,倒不计较这些。 不过这三朝回门的礼还是要做的,方柔一直等到出嫁三天后才去了母亲的院子,方夫人对陈枫那叫一个热络,不过陈枫和寡居的丈母娘能有什么话说?稍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便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了她们母女俩说贴心话。 方夫人拉过方柔问她:「大爷对你还好吗?我刚刚瞧着你们挺和睦的,在娘跟前可别装,好不好你告诉我。」 方夫人心想陈枫一直不成亲,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比如打仗伤了身子?或是有龙阳之好?那她女儿不是要守活寡?她之前就不乐意这桩亲事,女儿却拼死拼活的要嫁,如今便是后悔也没法子了。 方柔一脸羞意地低下头,嘴角弯弯道:「他待我极好,一直不肯成亲,才不是有什么不好呢,您别瞎猜。我觉着,可能是心里有人吧。」 说到后头,方柔语气中有些落寞,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甚至能说城府颇深,否则她们寡妇弱女寄人篱下,不说受尽白眼,锦衣玉食肯定是不能的。但她能得了陈夫人的宠爱,先是成了她的干女儿,一应待遇和陈家姑娘等同,如今又成了她的儿媳妇,陈家下一任主母,偏偏府中上下都喜欢她,只说她幸运,却没一个说她心计深沉的,可见她为人圆滑心思机敏。 和陈枫相处这几天下来,她大概也猜到了些陈枫的心思,他心里肯定是有人的,她以为,那个人是如今的英王妃。 她打探过陈枫的事情,知道陈枫的一干发小,个个都是龙子凤孙天之骄子,其中只有两个女孩子,高阳县主和朝瑰郡主。前者嫁给了如今的江南盐运使兰玉树,生了四个女儿,后者便是如今的英王妃,将来的太后。 之所以认定了是英王妃,是因为英王和陈枫是好友,又是同门师兄弟,英王夫妇青梅竹马,英王妃以前也常跟着他们玩,她已经脑补了一出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他争不过也不能争,只能在英王夫妇修成正果后远走江南,奔赴战场。 她私心里认为,英王妃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合该所有男子仰慕的。但她心里,有一丝丝嫉妒。 她嫁陈枫,一方面是为着荣华富贵,希望自己和母亲能过上好日子,一方面也是真的喜欢他。 她的父亲是军人,很少有时间陪伴她,她一直都渴望父爱,后来父亲战死,她的恋父情结更加达到了顶峰。陈枫比她大一轮,是如父如兄的存在,以前她还是陈夫人干女儿时,陈枫叫她喊他哥哥,她心中便悸动了,心想他若是能一直陪着她,该多好。 如今他们成了夫妻,陈枫也很疼她,但她总能感到陈枫的心里有个角落不属于她,她是个聪明姑娘,不该问的不会问,但她有信心,接下来的几十年,一直陪伴陈枫的是她,她就不信,这几十年还抵不过他们幼时的十几年。 陈枫并不知道枕边人所想,他对方柔,大概是情/人间的亲昵和夫妻间的责任再加上些兄长对妹妹的疼爱,于是构成了他们如胶似漆的夫妻生活。 他对方柔很满意,模样好性子娇,但只在他面前娇,在外头是非常稳重的主母模样,把家事打理的有条不紊,而且婚后不久就有了身孕,头胎就是嫡长子。有了这个孩子,他对父母有了交代,自己也有了个小家,和方柔的感情也更加坚固。 再后来小女儿出生,自己也加官进爵,他像所有男人一样成了个女儿奴,觉着日子越发圆满了,那些放纵不羁的少年时光,似乎离他很远了。 第274章 军家 白霆走后,陈枫便成了泉州水师的一把手,陈家军本就是水师出身,只不过后来为了制衡赵家把陈家子弟分了些去北疆,但赵家被剷除后,陈家又在北疆扎根生长,俨然要成为下一个陈家了。 先帝便派了萧蒙渗透进去,同时把白霆放在泉州,但白霆和陈燿是好友,陈燿在北疆和萧蒙分而治之,白霆在泉州时则带着陈枫。 皇家拿得出手的将才也就这两个,前几年少帝登基,萧蒙作为辅政皇叔回朝参政,白霆在泉州多呆了几年,公主就吵吵着思念女儿要回京。如今的情况,陈燿和陈枫父子俩一个管着北疆一个管着泉州,水陆一把抓,小皇帝有些坐不住了。 正好自家亲爹和陈枫关系好,小皇帝唆使亲爹给陈枫去信,这不林瑞萧蓁他们都回来了嘛,干脆让陈枫也回来,她们上一辈也好好聚聚。 萧艺觉着是这个理,晚上和自家媳妇说了,便兴沖冲去写信了。郡主看破不说破。她不参与政事,儿子要如何治理国家她也不发表看法,不要为了公事破坏他们的私谊。 远在泉州的陈枫收到了萧艺的书信,看着看着脸上笑容渐深,方柔在给小女儿扎辫子,见丈夫笑得开怀,问他笑什么,有什么好事么? 陈枫道:「好事说不上,就是阿艺难得给我写信,他还和以前一样,有趣的很,说坤仪长公主要定亲了,他正忙着给女儿择婿,让我把湛哥儿也带回去看看。」 方柔也笑了,「湛哥儿才多大,带他回去难道能选驸马么?」 「可不是,他在信中说,本来是看中了六叔家的陈杨,他和坤仪长公主年纪相仿,又在禁卫军当差,阿艺日日见着,觉着很不错,只是阿宝说陈杨是我的堂弟,坤仪长公主若嫁给他,阿艺岂非比我长一辈了,他这才作罢,信中还在抱怨我成家晚,湛哥儿但凡能年长五岁,他都能让坤仪长公主等五年。」 「谁让你不早些成家,你那些朋友的孩子都大了,咱们家湛哥儿清姐儿都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了。」 她无暇思索先回了这句,心里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阿宝是谁,难道他们都成婚六年了他还没忘记那个女人么? 「我若是成家早,哪还等得到你?可见咱们是上天註定的缘分。」 方柔笑得温婉,以前问过他为何这么晚成家,他含煳混过去了,她是个懂事的女子,问过一回他不说她也就不问了。 「那你要不要带着湛哥儿回去?让长公主见见他,说不定他们也是上天註定的缘分。」 陈枫比她年长十三岁,他们依旧是人人艷羡的神仙眷侣,众人都说她好福气,她也觉着自己确实捡到了宝。但老夫少妻众人最多调侃一句,老妻少夫可就有人诟病了,她也就玩笑一句,万万想不到丈夫还认真思考上了。 「若是长公主愿意,我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你是没见过他们夫妻俩的品相,生出来的定然是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孩子,还是湛哥儿赚到了呢。」 「那一家子自然是人中龙凤,若看得上湛哥儿,他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话是这么说,她就不信长公主能看上。 陈枫想了想那场面,嘿嘿一笑,看来他得趁这阵子多训练儿子,进京了可别怯场。 「反正今年年底也得回京述职,阿艺说他还没见过两个孩子,咱们一家子都进京去吧,也回家过个年,我写封信给父亲,不知道他会不会带母亲回京,他们也还没见过清姐儿。」 陈燿夫妇只有陈枫一个儿子,前些年陈枫一直不肯成家,陈夫人放心不下儿子,儿子来泉州任职她还跟过来照顾。 后来陈枫娶了方柔,婚后一年便有了嫡长子,陈夫人操持过长孙的满月酒之后便离开泉州回到桐城了,她和陈燿也是恩爱夫妻,即使她只生了一个儿子陈燿也没纳妾,怎能忍受长久分离。也正是因此,陈夫人比谁都紧张儿子成家的事情,若陈枫不娶妻生子,她就是陈家的罪人了,让嫡长房在她手里断了香火。 方柔说好,问陈枫「既要举家回京,那我这几日就要开始收拾了,咱们是只回京过个年就回来,还是要在京里长留?」 毕竟是陈家下任主母,如今年纪轻轻又是二品诰命了,是泉州贵妇圈第一人,她也有了些政治敏感度,尤其是军务调动之类的,她作为军将家眷时常要随任行走。 陈枫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抱过小女儿坐在膝上,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轻声道:「先收拾,待父亲回信再看。」 他和父亲各自执掌一方军权,皇帝不会让这种境况长久的,他和父亲总要有一个人退下来。父亲年过半百,又有陈年旧伤,北疆苦寒不利休养,最好的办法就是父亲卸甲归京,他正式接任陈家家主,但是否还留在泉州却不好说,皇帝有可能会让他子承父业,继续北疆的保卫工作。 北疆条件比泉州苦一些,他是军人,倒不怕苦累,就是担心妻儿适应不了北疆的条件。 方柔心里也有谱了,很不舍泉州的一切,她都在这里住了八年了,婚后更是精心建设这府里的一草一木,这宅子是官邸,日后不知道要便宜了谁。更何况陈枫升任一把手才半年,她还没过够第一夫人的瘾呢,回了京里随意一个人都比她尊贵,要她对别人卑躬屈膝的,真难受。 「听说大长公主家的铮大爷要和何家姑娘定亲,咱们要不要去何家问问,何大人有无准备,若是没有,年底就让他和咱们一块儿进京?或是有没有什么大件的嫁妆,他们不好带的,咱们帮帮忙?」 陈枫揉揉爱妻的脸颊,温声道:「还是夫人思虑周全,你让人去问问吧。」 方柔笑了笑,何大人生了个好女儿,她早些年就看出了何嘉文对白以铮感兴趣,围着公主献殷勤,她有些不屑,又有些恍然,她以前也是这样伺候陈夫人的吧?不知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也像她看何嘉文那般。 第275章 贵子 何大人听闻陈家遣人来问,开开心心应下了,女儿要嫁进京里,婚期定在明年秋日,他们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都在泉州,本来准备包两辆船送回京里的,既陈家也要进京,肯主动捎上他,自然无有不应的, 陈枫回京述职是为公务,坐军船回京,脚程也快,容量也大,装了自家的行李,还能再装一些何家的嫁妆。 何大人未接到京里的调令,估摸着今年是不能回京任职了,不过女儿成了皇帝的舅妈,皇家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吧。他今年不进,明年总能进,就算他不能进,长子明年参加春闱,只要在二甲之列,应该也能留在翰林院。所以家里的东西,是该多运些回去了,他们在京里也买好了宅子,日后他们夫妻就在京中养老了,他们的孙子孙女也会在京中长大,是正经的京中世家子弟了。 待陈枫进京时,已然是腊月中旬了,他爹娘还没回京,沿海是夏季战事多,冬日最平静,他早些进京也无碍,北疆则恰好相反,每年冬日草原物资短缺,瓦剌鞑子们便会来边城掠夺,总有些大大小小的战事。今年也不例外,陈燿说要回京述职,但鞑子小动作不断,他不敢离开,让老妻先回京,她又不肯,夫妻俩回京的日程一拖再拖。 越往北越冷,路上已然冰雪封路了,陈枫年前接到了父亲的一封信,还是一个月前写的,到他手里时都快要过年了,是父亲回他关于今年回京述职的事情,让他先把妻儿带回京,父亲今年回京也就准备交出北疆虎符了,和母亲在家里含饴弄孙。他可能要去桐城接手父亲的职务,便把湛哥儿留在父母身边吧,父亲亲自教导长孙,他们小夫妻俩也能趁年轻再生几个。 信来的晚了,不过父子俩想法不谋而合,陈枫已然把妻儿都带回来了,他们的细软家私也带了一些,剩下的大件家具,明年就算去别处任职,他也要回泉州交接军务,顺便让人把那些也装回去,不好带的就直接卖了吧。 只是关于把湛哥儿留在京里让父母教导这个事儿,陈枫是没意见的,父母就他一个儿子,他不在身边尽孝,父母膝下空虚,把儿子留在他们身边是应该的,就怕方柔不捨得, 陈枫和妻子说了一嘴,方柔果然不舍,陈枫便道等父母回了家里再细说。方柔无奈点头,心中其实也明白,丈夫在大事上说一不二,这事公婆和丈夫说定了,她同不同意都于事无补。 湛哥儿这个没心没肺的,母亲问他想不想留在京里,他说想啊,「京里的街道比泉州的大,有很多好吃的,还能去宫里找公主姐姐玩儿,我喜欢公主姐姐。」 还真就应了陈枫那句,坤仪长公主若是不嫌弃,他完全愿意让儿子做驸马,结果公主嫌不嫌弃尚不好说,湛哥儿是乐意的很,第一次带他进宫他就围着公主献殷勤,说这个姐姐真好看,他喜欢。 湛哥儿长相就和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也像极了,机灵油滑满嘴甜话,别看陈枫现在是一方统帅不苟言笑,郡主他们这几个玩伴还能不知道他的尿性,湛哥儿分明就是翻版的他。 因着他像陈枫,进宫又不怯场,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叫的好不亲热,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小孩子的笑声了,太后和太上皇也很喜欢他,太上皇更是打趣他,「这个漂亮姐姐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湛哥儿小奶腔答的甚是响亮:「好呀!我爹说了,让我进京来选驸马,公主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了,我喜欢,公主姐姐,你等我十年吧,十年后我就来娶你!」 湛哥儿今年才五岁,虚岁也就六岁,还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长辈们也就由着他童言无忌了,倒是嘟嘟很不好意思,被长辈笑得脸都红了,掐了掐湛哥儿的嫩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湛哥儿头一回进宫,感慨宫里建筑群豪丽辉煌,御花园精巧绝伦,又是在南边长大没见过雪的孩子,虽说回京之后自家也能玩雪,但宫里场地大,玩的更欢快呀。 太后见他如此喜欢宫里,便留他在宫里住下,湛哥儿欣然叫好,方柔疑心人家只是客气一下,想把没眼色的儿子拉回家,不过丈夫也随意,让湛哥儿想住就住着吧,回家过年就行。 相比起哥哥在宫里混的如鱼得水,清姐儿像她娘温柔腼腆,宫里没有同龄玩伴,她去了也是跟在母亲身边不挪脚,去了一回便不想去了,因此母亲问她想不想留在京里,她不太懂,只说要跟着爹娘,爹娘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方柔亲亲女儿的脸颊,感慨还是女儿贴心,哪像儿子就是个皮猴,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担心他爹娘不在身边会受欺负。他第一回进宫便在宫里住了几日,年脚下才回家,听说在宫里日日跟着太上皇习武玩耍,已经有要拜太上皇为师,认皇帝做大哥的趋势了,倒是自家正经的堂兄弟,还没处热乎呢,不过以湛哥儿的性子,去哪里都合群,回家过个年不就相亲相爱了。 陈家老夫人前几年过了,如今陈家是分产不分家,陈燿和陈煜是嫡亲兄弟,陈燿夫妻俩在北疆,陈枫夫妻俩在泉州,陈煜则带着妻儿在京里,和隔房的叔婶一起,还住着陈家的大宅,兄长侄儿都不在,大宅总要有人守着。 说起来,陈家人丁算兴旺,但是嫡枝略单薄,陈燿的父亲英年早逝,陈煜是遗腹子,陈燿把这个弟弟当儿子养,陈枫更是和叔父一起长大,把叔叔当兄弟。 陈燿和陈煜就只两兄弟,到陈枫这辈,更是独子,陈枫前些年一直不肯成家,陈家上下操碎了心,好在后来浪子回头,如今也有了一子一/女,但还是单传。 可是别看人家嫡枝单薄,真正诠释了儿孙在精不在多,陈燿陈煜陈枫这父子兄弟叔侄三人,就没一个不成器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挑起一家大梁的那种大家主,偏偏聚在一家,还能团结一心不生分歧,不得不慨嘆陈家家风严谨治家有道。 而陈家下一辈的孩子们又开始崭露头角了,陈煜的儿子陈杨年纪轻轻便考进了禁卫军,陈枫的儿子,就是宫宴上坐在太上皇和太后身边的那个小崽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炉火纯青,三岁看老,日后怕也不逊色于他爹。 这可真是,怎么别家富贵不过三代就要出败家子了,陈家就没一个长歪的。 第276章 调任 陈燿夫妇一直到大年三十还没有回信,陈枫也就猜到是有事耽搁了,便不等父母回家过年了,和一家子叔伯兄弟过年也热闹。只是新年喜气还未过,北疆传来战报,鞑子来袭,陈燿率军出击负伤而归,不过好在城镇无恙,城中百姓过了个安稳年。 陈燿年过半百,又是三军统帅,这几年很少亲自带兵了,这回也没听说战事吃紧,怎么他就自己出去了,还受了伤回来。 因着陈燿负伤,皇帝连年都没过完便开朝了,陈枫请求前往桐城接父母回京,又道父亲年迈,恳请陛下容父亲卸甲归京颐养天年,他愿意子承父业,守卫边城安宁。 皇帝陷入了两难之中,陈枫是泉州水师统领,去了桐城,泉州又没人管了,朝中勛贵不少,拿得出手的将才却不多,百分之七十都出在了陈家,陈家一家独大的势头在所难免。 皇帝又琢磨起了萧蒙和白霆,萧蒙还年轻,前几年作为辅政皇叔帮他压压场子,但他自认为如今心智成熟,已经不需要皇叔辅佐,也该物尽其用才是,萧蒙可是宗室难得的将才。 白霆也还年轻,可以再出任的,只是他外祖母想回京和母亲团聚,白霆也得跟着回来。说起来,他小舅舅白以铮尽得其父真传,明年成了亲立刻把他外放,也能用起来。 皇帝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他爹身上,父亲武艺不俗,虽然心智短缺,但母亲是他的智囊,他们夫妻二人若肯,掌管一方军权也不是问题。只是母亲明言不掺和朝政,又忙着建设济慈堂,定然不会答应,父亲又是爱妻如命的人,母亲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挑了一圈,还真就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全是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皇帝长嘆一口气,让陈枫先在京里呆着,待陈燿归来再议。 郡主将儿子的忧虑看在眼里,皇舅当年剷除赵家太过武断,一网打尽连根拔起,赵家没了,陈家就是军中的一言堂了,即使后来皇舅扶持了萧蒙和她的继父,这两人代表着宗室,但也各自为政,且根系单薄势单力孤,不像陈家满门将帅同气连枝。 当务之急,是要提拔勛贵子弟,但这些勛贵家中有爵位的都顾着吃老本,除了一个林国侯府还好些,其他的都不大行了。 林国侯府贵也是贵在二房,还都从文,承爵长房没什么功绩。 说到二房,皇帝瞄中了无事常来宫里和父母喝茶的林七舅,这可是林家二房唯一一个继承了祖上武魂的男子,只是心不在军中,却在江湖。 不过皇帝坚信哪个世家子弟不想建功立业呢?林瑞可能只是没有机会从军,只要他给机会,林瑞没理由不答应。 他还真就高估了功名利禄的诱惑力,他透露出这个意思,林瑞便直言他无心军事,也无力带兵,朝中将帅扎堆,哪个不比他强,他实在不敢班门弄斧,且军中看实力说话,他的实力恐怕也难以服众,还会让人诟病他靠裙带关系。 郡主在一边喝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她早和儿子说过,林瑞不会答应的,他是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若想上进,无论提笔还是从戎都会有一番建树,可他偏偏却像了他爹闲云野鹤的性子,有什么办法。 皇帝笑了笑,对林瑞道:「开封曾经有家威远镖局……」 林瑞目光一凝,望向皇帝饱含深意的眼睛,第一回觉着这小子不像萧艺也不像郡主,十成十像了先帝。 「陛下可能借一步说话?」 皇帝笑着点头,向母亲辞行,带着林瑞去了御书房说话,郡主一口茶含在嘴里半晌没咽下去,心里琢磨着壮壮那句话的意思,是在威胁什么?她下意识想让人去查查那个镖局,回过神来又作罢,如今皇位上坐的是她儿子,她想知道什么问儿子就是,为何还要自己去打听。 林瑞在御书房呆了半日,他走后皇帝召了兵部尚书和夏首辅以及陈煜陈枫前去谈话,黄昏时候圣旨便到了林家和陈家,封林瑞为泉州水师统领,接任陈枫之职,即日启程前往泉州和陈统领交接军务,陈枫则前往桐城接任父亲陈燿的军职,另外陈煜和萧蒙分掌半块军畿大营虎符,白霆依旧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萧艺则任禁卫军统领。 小皇帝雷厉风行,一下午就把军中势力重新洗牌,原本军畿大营的的虎符是一分为二的,一半在皇帝手里,另一半在统帅手里,一半虎符只能调动一半兵力,军畿大营是京中防线,皇帝必须牢牢掌控。 原本军畿大营的统帅是陈煜,他和萧蒙杜青云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分别代表文臣武将和宗室,结果小皇帝泰山封禅时玩了一手金蝉脱壳,杜青云第一个倒戈到毓王那边,事后第一个被皇帝削了。 陈煜比杜青云好些,他当时是投向了嫡长一脉的良王,小皇帝死了,又没有儿子。太上皇又心智不全,只能是曾经的太子继位,良王是主动辞去出位,并非失德被废,他再拱卫嫡长一脉也说得过去。如果没有萧蒙忠贞不二珠玉在前的话。他的行为不算出格。 好在小皇帝还算大方,事后并没有拿陈煜开刀,依旧让他管着军畿大营,当时朝中没人,他帝位不稳,也不能随便动军权,如今坐稳了,就开始频繁动作了,把原本的虎符分成三块,他手里还是那半块,陈煜手里那半块则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萧蒙。 萧蒙是宗正,之前还负责禁卫军的安防,如今皇帝把自己亲爹安排去管理禁卫军,让萧蒙去军畿大营分一杯羹,可真是让陈煜呕坏了。好傢伙,忍了几年,终于开始收拾他了。 陈家连夜开了个小会,认为皇帝是开始打压他们家了,怕他们成为下一个赵家,陈燿退下来,陈煜又失了军畿大营一半军权,就剩陈枫还掌着大旗。 陈枫是嫡长子,也是陈家未来的家主,他没下来就行,但小皇帝未免太急躁,要把他们拉下来,也得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吧,他提的这几个人,是能担大任的样子么? 第277章 唯亲 比起叔父意难平,陈枫还算稳定些,他和萧艺夫妇关系好,皇帝不知是不是看在这份上,对他还算客气,让陈枫去接他的职务。 他和陈枫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当然愿意倾囊相授,但泉州势力错综复杂,陈枫心思单纯,甚至都不曾接触过官场,去了泉州怎么压得住,小皇帝是不是急中生乱,随便先找个人顶上去。 陈煜觉得大侄子心思也单纯,「你都到这个位上了,还惦记着和太上皇太后的儿时情谊?利益不冲突时,当然哥俩好,陛下也一口一个世叔叫的亲热,一旦起了冲突,陛下的样子,像是会念旧情的么?上皇夫妇和你再好,顾着你还是顾儿子?」 萧艺小时候在陈家上过学,和陈枫那是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师兄弟,陈煜比陈枫大不了几岁,以前也会带着萧艺习武,不过他作为遗腹子心智早熟,萧艺和陈枫还在纵马高歌不知世事时,他已经去军营歷练了,后来萧艺又一直围着郡主转,再见面已然和他生疏了些,见了面还是会叫声哥,却不像小时候那样亲热了。 「你还说林瑞单纯,这回可是扮猪吃老虎了,不声不响的拿下了泉州水师统领之职,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位上,就算是你,也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大小功劳立了不少,等白霆走了才轮到你,你这还没坐热乎呢,就被他捡了便宜!」 陈煜真是越想越气,皇帝此举也太寒他们的心了。 陈枫也并非不懂这些,只是私心里还是觉得萧艺和林瑞都是儿时要好的玩伴,他们一个心智不全单纯善良,一个不入仕途无欲无求,他觉得是可以深交的,他们应该不会有任何利益冲突才是,可今天这一切,着实有些打脸了。 不仅陈家有想法,朝臣对此也有异议,皇帝这是明摆着要削陈家呢,陈家确实太出挑,削就削了吧,但你把自己亲爹舅舅捧上去是什么意思?你亲爹什么资质你不清楚?他一个大傻子能管禁卫军?还有林瑞,文不成武不就的,一点儿功勋政绩都没有,你直接让他做水师统领,先不说他有没有这本事,就算有,泉州水师营里那些官员将领能服他?这不是明摆着任人唯亲嘛? 壮壮不理他们的异议,说他意已决,勒令内阁往圣旨上盖章,朝臣不好和他硬犟,心里暗戳戳等着看好戏,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性子就是十成十像了他娘,别说是他了,就是他娘,当年说什么早慧神童天纵奇才,十几岁时还不是被赶出京去了。这母子俩一脉相承,小子一意孤行,小心犯了众怒,到时候连皇位都坐不稳就有好戏看了。 壮壮也知道朝臣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但他自认为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父亲管禁卫军不是难事,爹娘这几年都会在京里,禁卫军就是他们家的护院,爹就算管不好,娘还能管不好?让爹管了禁卫军,才能把陈燿空出来安插进军畿大营,陈家父子叔侄几个基本垄断了几块虎符军令,他实在睡不着觉了。 唯一有风险的就是林瑞,他没有从军经验,空降泉州水师定然难以服众,但他打听过林瑞这些年在外行走的歷程,并非像他说的那般单纯游山玩水领略风土人情,他和那个齐铭,功夫很不错,心思也不简单,又识得许多能人异士,能玩转江湖,怎么就玩不转朝堂呢?而且陈枫和林瑞是好友,只要陈枫不使绊子倾囊相授,林瑞又不是傻子,还能学不会不成?沿海到夏日才有战事,这小半年足够林瑞熟悉泉州军务了。 关于这点,壮壮问过母亲的意思,是否也觉得他太过激进了,郡主没有多说,只说他是皇帝,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力,旁人的建议他可以听一听,觉得不中听就不听了,没有皇帝被大臣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郡主倒是比较关心他拿什么说服林瑞去泉州任职的,当年她二叔拿鞭子赶他都不肯去参加科举,如今竟然肯去从军了。 壮壮如实道:「开封那家威远镖局的主人姓齐,便是林七舅的好友齐铭之父,十几年前出镖意外而亡,是仇家寻仇,但齐家一直没有查出是谁,而齐镖主过世后,齐铭就被他大哥分出去了,后来也就认识了林七舅,他们二人私交甚笃。我答应他,若他肯出任泉州水师统领,我便帮他们查明当年旧事,让齐铭报杀父之仇。」 郡主问他:「你已经查出来了?」 壮壮笑了笑,「自然,只不过我还没告诉他,我需看到他的成绩才会说。」 郡主蹙眉:「壮壮,他是你舅舅,以前还救过你,他没有孩子,对你和嘟嘟也很疼爱,你怎么能把朝上那些勾心斗角用到家人身上?」 壮壮摸摸鼻子,尴尬笑了笑:「就是因为自家人,我才给他这样好的待遇,一上任就是水师统领,旁人都眼红坏了呢,您也说林七舅文韬武略聪慧敏达,就是心思不在仕途上,如今我逼他把心放到仕途上来,他会做的很好的吧。」 郡主心中郁郁,壮壮真是越来越像个合格的帝王了,骨肉情薄利益至上,她不敢想像,以后他会把这些手段用到他们身上来。 却说林瑞被皇帝约谈了半天,回家后就让人收拾行装,父母以为他又要去找齐铭,又开始老调重弹,让他找门正经营生,老在外头混着不像话呀。 林瑞笑容苦涩,「爹娘放心,今儿陛下找我说话了,他会给我安排个差事,日后我也不算咱家最不成器的了。」 二老高兴坏了,「是嘛,是什么职务,你可得好好干,别让人家诟病你靠裙带关系进去德不配位,也让思齐难做。」 林瑞点头应是,说还不清楚,晚些时候宫里应该会有消息来。 果然傍晚的时候他们家就接到圣旨了,二老瞬间笑不出来了。 第278章 人非 让林瑞出任泉州水师统领? 林瑞平静地接下了圣旨,林家二老不能当面违抗,但都心惊肉颤回不过神来了,林琰还算正常些,给传旨太监塞了红包,对方笑容可亲,收下了红包,恭贺林统领大喜,请他日后多多关照。 待传旨队伍走了,林家才炸了锅。 「让你做水师统领?你懂怎么带兵吗?是你自己要求的,还是皇上钦赐的,就算是皇上钦赐的,你有多宽的肩膀能挑多重的担你心里没数吗?走,我带你去找思齐,咱们把这差事辞了。」 二老太爷要拉儿子进宫面圣,林琰兄弟几个都拉住他,「圣旨已下,怎能轻易收回,陛下会下这道旨意,想必已是深思熟虑过吧。」 林琰兄弟二人望向小弟,林瑞垂着头闷闷不乐,只说此事已定,他回去收拾东西,过几日就去了。 「去什么去,你先说清楚,军务大事可不是儿戏,你何德何能统率三军?若出了岔子,是要拿你祭旗的!」 其中原委林瑞不好和父母细说,只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陈燿将军受了伤,陈枫要去北疆接替他父亲的职务,泉州便顾不上了,朝中无大将,陛下也犯难,说我是他舅舅,反正也没什么正经差事,还不如帮他分忧,若实在不行,他再找别人。」又道,「连阿艺都去管禁卫军了,确实是没人了,要不然也不能拉上我。」 二老嘆气,若真是这样,儿子身为勛贵之后,确实得出一份力,可是战场兇险,林瑞只有几手功夫几分歪才,哪里见过大场面,他们真是担心。 「那你去了泉州可一定要小心,夏日里有海战,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这样空降过去,军营里想必许多人不服你,明枪暗箭你都得防着,唉……」 二老太爷想到自家身为勛贵之后却在军中没有任何建树,想找个人帮帮林瑞都不成,狠嘆了一口气,若是林瑞像两个哥哥一样从文,他还能和老友门生知会一声,去了军中,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侄女,但这副差事就是皇上交给林瑞的,思齐定然也知道,他再去打招唿也于事无补。 林琰道:「陈枫和你关系不错,你从他手里接职务,应该没什么绊子,人人都知道你是太后的堂兄陛下的舅舅,也没人敢明着害你,只防着那些阴招,你在外行走江湖,虽没进过官场,应该也有些自保意识,你从军,家里人实在帮不上你,你自求多福,保命要紧,功勋战绩都可退一步来说。」 家人谆谆教导,林瑞铭记于心,在家里呆了两日,便要和陈枫一起启程去泉州了。陈枫不能多呆,过去交接几日便要去桐城,他爹还受着伤,他要去照顾。 陈枫离京前陪着妻儿一起去皇觉寺上了几柱香,方柔要给他和公婆都求个平安符,他说先去泉州交接,而后去桐城接任父亲的职务,待天气转好了,父亲伤痛也痊癒了,他再安排人送父母回京,方柔在家中接了公婆。再带孩子来桐城找他。 方柔不懂外头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家今年不顺遂,妇道人家么,只能寄心安于神佛庇佑了。 在皇觉寺里,他们一家碰巧遇上了兰御史的家眷也来上香,陈枫一瞬没反应过来是谁,待他反应过来,萧蓁已经带着几个女儿过来了。 这是他自萧蓁成亲后这么多年第一回见她,方柔在早前的宫宴上已然见过萧蓁了,双方停下来打招唿。 陈枫站在边上,淡淡叫了句兰夫人,这个和他同岁却明显衰老面容尖刻的妇人,怎么都和记忆中那个鲜妍明媚的少女联繫不到一起,和宫中风姿卓绝的太后比起来,更是两辈人一般,明明她年轻时,比太后还要漂亮的。 年前的宫宴上,他也见到了兰玉树。那个抢了他心头硃砂痣的男人,年届四十依旧风度翩翩,蓄鬚之后更加温文尔雅。他想到了宫里的太上皇,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些长得好的人,可却没有优待萧蓁。 他知道她过的不好,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将他心头的硃砂痣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可他有什么办法呢,硃砂痣是人家的,蚊子血也是人家的。 陈枫侧头看了眼自己清丽柔和如白月光的妻子,方柔正好也侧头看他,两人目光相触间,皆会心一笑。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他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妻子,叫她老的慢些。 萧蓁被这道目光刺痛了双眼,当年她不是不知道陈枫对她的心思,可那时的她只想嫁给自己爱的人,陈枫再好,只是个合格的玩伴,不是她想託付终身的人。 后来她嫁给了兰玉树,陈枫远走,即使一人在扬州一人在泉州,相隔不远却再没见过面,听闻陈枫一直不肯成家,她心里有些波动,但转瞬又投入了一家的鸡毛蒜皮中,无暇多思。 后来陈枫终于也娶妻了,有了一儿一女,如今见到这和谐的一家四口,她难掩心头苦涩,是不是当年她珍惜些,这份幸福就是她的了。 陈枫一句客气的兰夫人,萧蓁一句疏离的陈将军,全然不见旧时情谊,萧蓁家几个都是女儿,陈枫也不好多关照,见面礼方柔应该给过了,他就不管了。 方柔已经是合格的贵夫人了,对这种应酬交际很是得心应手,和萧蓁寒暄几句过后,萧蓁说要带着女儿去后院用斋饭,问方柔要不要同去,方柔说家中还有事情,今日不能多留,改日得空再约着一起去。 回家的路上方柔坐在马车中还在夸兰家几个姑娘,「个顶个的俊俏,兰大人和县主都容貌不俗,他们的孩子也会长,和坤仪长公主都不相上下了,唉,原先在泉州时我还觉着咱们家清姐儿很不错,如今回了京里,看到这些凤毛麟角,真是为咱们家清姐儿发愁了。说起来,高阳县主也是你的髮小,你可真不得了,一干发小各个都是人中龙凤。」 陈枫轻笑:「清姐儿本就很好,有咱们疼爱她,怎会比别人差。」对和萧蓁的旧谊却只字不提。 方柔笑了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醋罈子已经翻了,原来她一直怨错了人。 第279章 军中 陈枫处理完家中琐事,便和林瑞启程去泉州了,泉州的官员和将领都前来相迎,他们俩一起到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接陈枫的还是来接林瑞的,不过面上瞧着都好,给他们办了一场大宴,既是给陈枫送行,又是给林瑞接风。 陈枫只在泉州呆了五日,带着林瑞熟系各处军务,林瑞没接触过军务,对其中门道都不懂,陈枫说什么他都先听着,待陈枫说他交接的差不多了,该启程了,林瑞其实也没什么概念,送了陈枫走,自己回到军营里,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真不好,不过陈枫以前的副将还在,如今是林瑞的副将了,陈枫也交代过让他们尽心辅佐,新统领有什么不懂的,他们要耐心解答。林瑞对这两人挺客气,但也没完全指望,谁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呢。 林瑞这时候就无比想念齐铭,他接到圣旨后便给齐铭去了信,让齐铭来泉州找他。他想念伴侣,也需要一个军师,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和齐铭作伴了,什么事情只要两个人有商有量,他心里就有底了,总好过如今孤立无援。 泉州比京里气候温热,正月还没出就已经开春了,但也没什么战事,每日只有下属报一些零碎琐事让林瑞批准,林瑞心里也没底,都问他们以前是怎么做的?遵循旧例即可。 稍微大些的事,也就是水师演习了,林瑞身为统领要督战,他手底下还有两个都指挥使,他问以前是怎么演习的,都说是两个指挥使各自带队,一方防守一方进攻,但是军队分阵营却要统领拍板。 林瑞只说让两个指挥使拟好方案,他看看,底下人听令退下了,回头和同僚嚼舌根,说新来的统领什么都不懂,问他什么都只知道说遵循旧例,那要他这个统领做什么呢?夏日里有战事,难道打仗他也说遵循旧例么? 林瑞何尝不知道军中对他的怨言,但他确实什么都不懂,不敢乱下决定,万一出了错,更让人揪着辫子不放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在这里呆上几个月,他总会摸清些门道的。 不过林瑞也知道自己要立威,早上水师训练时,他去巡查,见几个前锋队练得热火朝天的,他看了许久,还赞扬了一番,底下人便起闹,说想见识见识统领的身手。 军中是靠实力服众的地方,林瑞本就是空降过来的,听说以前没担任过一官半职,众人都只当他是纨绔世家子弟,靠着太后妹妹和皇帝外甥过来耀武扬威的,背地里都叫他国舅爷,这种外戚是最让人鄙视的了。 林瑞谦虚几句,说他不参与训练,本来嘛,他是统领,怎么可能和小兵过招,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的。 众人便说让指挥使和他过招,本来按军中升迁制度,统领下面是指挥使,统领走了就该让指挥使升上去,以前白霆是统领,陈枫是指挥使,白霆走了就轮到他了,但是陈枫走了,底下两个指挥使却没一人升上去,反而是籍籍无名的林瑞空降过来了,这谁能忍。 林瑞看了眼目光不善的左指挥使,微微点头笑了笑,周围人便自动空出了一块地方,在边上翘首以待了。 林瑞确实不懂带兵。但他的武艺却很高,从小就跟着武馆师傅习武,长大后又行走江湖,和齐铭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都淌过,一身武艺是从不曾荒废过的,也对自己有几分自信,就算不能取胜,他身形灵活,也不至于落败,最多打个平手。 既是切磋,就不好带兵器了,但林瑞看了眼对方那一身盔甲,这赤手空拳打起来有点疼吧?或是褪下铠甲穿便衣肉搏?对方可比他壮实多了,他吃亏呀,便提议使兵器对打,毕竟他们上战场也是要带兵器的。 众人只当他怕赤手空拳打不过,但他使兵器难道就打得过? 在军中训练的人。基本都是使枪,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和盔甲一攻一守,才是为军者的标配,左指挥使也不例外。 而林瑞却使剑,他行走江湖时一身便装,带剑要轻巧些,他从小学的也是剑,如今到了军中,一身戎装,却还是拿了一把轻巧长剑,看着格格不入。 周围人都等着看好戏,这新统领一副娇贵世家子的模样,来军中还带把剑,还当在京城时鲜衣怒马前唿后拥么?这把剑看着也是件华丽装饰品,和它的主人一样,是个花架子。 左指挥使自然也没把林瑞放在眼里,打定主意要下他的脸,长枪出手便直击对方面门,林瑞轻巧避过,长剑出鞘寒光四射,使剑鞘打了一下指挥使的手臂关节处,看着力气不重,受击者却觉手臂发麻,若非两只手握着枪,恐怕枪都要脱手了。 就这一击,指挥使便不敢大意了,使了十分本事,有力拔千钧之势,奈何林瑞身形灵活,穿着一身厚重盔甲都能上窜下跳的,指挥使打不到他,再大的劲儿也是枉然。 林瑞却能打到对方,虽然在周围看客眼里,觉得他打在人家身上也是轻轻巧巧没力气的,但只有指挥使才知道,林瑞打他每一下都很疼,而且林瑞一直是用剑鞘在打他,剑是拿来隔档的,不敢想像对方若是使剑攻击,他早没命了。 最后林瑞踩在指挥使噼下来的长枪上飞了个跟头,左右手剑和剑鞘互换,右手执剑鞘直戳对方脖颈处。对方全身都被铠甲包围着,只有面门和脖颈处有一丝缝隙,脸上是五官,他不好下手,万一没把控好力度把人家打破相了,他不好交代,便钻着缝隙把剑鞘插进了脖颈处,适时收力。 他打的不算重,但脖颈处是要害,受到了外力袭击很是敏感,尤其剑鞘顶端也是尖锐冰寒的,指挥使当时没看清,以为刺过来的是剑刃,霎时如遭雷击原地愣住,双目圆睁,不知道的还以为林瑞把他重伤了。 第280章 分营 胜负已见分晓,林瑞慢悠悠收回剑鞘,问他还好么,指挥使愣了几瞬才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颈,还好,没有口子。 「统领武艺高强,末将甘拜下风。」 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刚才被林瑞打伤了还是太紧张了。 林瑞依旧笑得谦和,「我左手控制力道不太准,方才打你几下,可是打疼了?去找军医看看,若伤的重了,许你请几天假休养一阵。」 最英俊的统领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傲气的话,指挥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讷讷应是。 周围观众可看的很是过瘾,那些热血意气的士兵已然已然对林瑞崇拜不已了,有胆大的问他使的是什么功夫?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灵活轻巧却又精准重击的功夫,方才他一直用剑鞘在打人,原以为是剑刃刺不破铠甲,他使剑也是枉然,只能把剑鞘当棍使,但最后一招他们就看准了,这新统领不像个将军,反而像个刺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 林瑞还是笑意温和,对此不做过多透露,只道:「我学的杂,没有正经拜过师,刀枪剑戟骑射拳脚都学过几手,自己又另创了些路子,便是如今这副样子了,和正统军家武学有些不同。」 他们当然看出来不同了,但是甭管人家是将军还是刺客,是正统武学还是旁门左道,人家就是武艺高强,把指挥使当猴耍,还不值得他们崇拜么? 有大胆的士兵问他:「统领可能传授些武艺?陈家有陈家军,使的都是陈家枪法,统领也是勛贵世家子,何不创立一队亲兵,命名林家军,教他们学学林家剑法?」 林瑞笑道:「陈家家学渊源,哪里是我能比的,我自己都不曾正经拜师,又如何懂传道授业,可不敢误人子弟,你们便按着这军中的训练方法来练,足以让你们在战场上自保杀敌,我使剑只是单挑厉害,战场上乱斗时还是枪好用些。」 军中上下对这新统领便改观许多,觉着他武艺高强,又谦和温雅,没有军人的冷厉刚毅,倒有侠士儒生的风度翩翩,不可否认是个人才。 但他这才吧,就不像当将军的料,前任陈统领也是世家子,也武艺高强,和林瑞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陈统领让人信服,这个林统领让人欣赏,三军统帅,用上欣赏这个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还是有人质疑他只能独秀不能众长,你厉害是厉害,能一个人挡住千军万马吗?陈家子弟让人信服不是因为他们武艺有多高强,而是他们用兵如神少有败绩,林瑞瞧着就不是个能带兵的。 不过也有小迷弟支持他,「你们之前看新统领的样子能看出他武艺高强么?新统领为人谦虚不喜炫耀,勛贵世家的子弟,从小习文练武,难道没学过兵法么?他刚来,还不懂军中规矩,多看多听少说,不正是沉稳踏实的表现吗?我倒觉得新统领非池中之物,太后娘娘是什么人?能派个绣花枕头来管咱们泉州水师?」 支持林瑞的多是底下一腔热血的新兵,有了头衔的小将军们都各有心思,当了官就得往上爬,这一个萝蔔一个坑的,新统领可是抢了不少人的羹汤。 林瑞说了水师演习按往年的章程来,但底下人还是拿这事来烦他了,说分派阵营的事要他拍板,而他让两个指挥使拟的名单,双方合不来,有些厉害的连队两边抢着要,拖后腿的连队两边都不想要。 林瑞让人拿去年的演练名单来看看,他想直接把去年的攻守方对调个顺序,但指挥使说有些人已经被调走了,后来又有些新兵进来,所以得重新分派,他想的那个偷懒法子是行不通了。 林瑞只觉烦躁,这军中难道没有文书么?这种工作也要让他这个统领来做? 林瑞看了眼两个统领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这是打定主意要给他找点事情了?他若让人找文书,只怕底下人还会推辞,他们只负责起草文书类的工作,排兵布阵他们哪里懂,也不敢插手。 林瑞让他们先下去,他自己看看,但是看了一会儿,只觉无处下手,他连这些连队的实力都不清楚,怎么分? 林瑞不懂军务,但他脑子好使,想到了个法子,让副将去通知全员阅/兵,他要看看队伍。 ,各连队正在练兵呢,他突然说要集合阅/兵,只得站好队伍去校场集合。 待人都到齐了,林瑞看了眼这水师营,乌压压的也有好几万人,问了副将,说除了轮值站岗的,都到了。 林瑞便开腔了,说关于此次水师演习,他们民/主选举,怎么个民/主法呢,为了防止他们挑肥拣瘦,让两个指挥使公平回合制公平挑选,各自挑选自己心仪的队伍,直到几十个营都选完为止,至于谁先开始? 林瑞使用最公平的法子,让两个统领扳手腕,谁赢了谁先挑。 底下士兵就开始看热闹了,心说这新统领挺有想法,以前这种事情都是领导层决定了,他们只能服从命令,如今还可以让他们看看热闹,虽说也是被当成白菜萝蔔似的挑肥拣瘦,但好歹过程透明嘛。 两个指挥使开始扳手腕,亲兵们都在为各自的老大加油打气,林瑞也在看热闹,最后是右指挥使胜出了,就让他先选。 先选自然要选前锋营那几个精锐部队,不过一来一回的,左指挥使其实也没吃多少亏,最要紧的是最后分配阵营,谁是攻方谁是守方,要知道无论何种战争,防守总比进攻容易。 左指挥使挑人时失了先机,以为最后分阵营时他能得扳回一局,毕竟去年他是攻方,失败了,今年他怎么也得是守方了吧。 谁知林瑞又不按着惯例来了,他既然说是民/主选举,那就得听听民/主的意见,让场上的士兵自己表示,去年是进攻方的出列。 士兵都站好后,林瑞让人去登记,最后的结果是右指挥使那边去年处于进攻方的士兵更多,那么今年他们就是防守方,左指挥使就是进攻方了。 第281章 相见 左指挥使不服这个结果,说他去年就带的进攻方,今年怎么还带进攻方?林瑞表示没法子,我可没偏颇谁,都是公平分配,谁让你失了先机呢? 左指挥使怀疑林瑞就是故意针对他,报復他之前的挑衅,可恶,不是输给他了么?为什么还不放过。 林瑞可不管他想什么,选好了就让他们抓紧时间练习,演习时输太惨可不好看。 解决了这桩事情,林瑞步履轻快回了帐中,回去面对的又是歷年的卷宗,记载了海战战况,他不懂带兵,必须得把这些吃透了才行。 林瑞以前也是读书人,对文字敏感,不说一目十行,倒也记性不错,只是这些东西,哪里比得上他的手稿游记好看,他原先在家中闭门造车,都快要出书了,偏被皇帝派来这里,做他并不喜欢做的事情,又在心里惦记齐铭,怎么还没来。 大抵是念得多了,副将说有人求见时,林瑞便喜出望外,让人带进来,果然是齐铭。 林瑞让副将退下,营中只剩他们二人后,他便飞奔过去抱住齐铭,在对方脖颈上咬了两口,「阿铭,我可惦记死你了。」 齐铭接住他,感受脖颈处坚硬温暖的触感,忍不住回以深吻,他又何尝不想念,他多怕林瑞被困在京里出不来了,还好,来了泉州当将军,虽非他们所愿,但好歹是离了林家人的束缚,就他们二人也自在。 毕竟是在军帐中,他们二人还是要克制些,林瑞拉着他去内室的榻上坐下互诉衷肠,齐铭问他怎么来从军了?林瑞也不瞒他,拿皇帝的要挟说了。 「当年伯父为人所害,后来咱们查出了真兇,也替伯父报了仇,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也放下了,没想到陛下查到了这齣陈年旧事,说咱们这是杀人重罪,我是他舅舅,他可以放过,你就……」 齐铭蹙眉:「那小子竟然做这种事?呸,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鬼头子救他,让他死在路上好了!」 当年壮壮去江南查盐案,回京时被人刺杀命悬一线,是齐铭的好友鬼医无名氏救了他,江湖人向来不和朝堂挂钩,尤其不和皇室打交道,鬼医凭啥救他?还不是听说这小子是林瑞的外甥,齐铭和林瑞又是这种关系,他才勉为其难施了援手,谁知道把这小子救活了当了皇帝,现在反过头来要挟他们了。 林瑞捂住齐铭的嘴,让他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齐铭翻了个白眼,把林瑞的手拿开,「你还怕他要挟?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大不了发通缉令追捕我,我还怕朝廷追捕么?」 又不是没过过逃亡的日子。 他是可以这么洒脱,但林瑞不行,他是江湖心世家身,他不能放弃一切陪齐铭去浪迹天涯,过刀口舔血风餐露宿的日子,他还有父母家人在京中,他总要回去的,而他一旦回去,皇帝顺着他的步伐就会找到齐铭,他不能把齐铭置身险境。 「你说的轻巧,我却不能赌,他是天下之主,真要拿人谁还能跑得掉么?我也不愿你一辈子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不就是给他守几年泉州嘛,泉州也是咱们的老地方了,人熟地熟的,不怕。」 说是这么说,但齐铭是不愿意受束缚的,他知道林瑞也不愿意受束缚,要在这儿呆几年,轻易不能离开军营,多难受啊。 「你就一直住军营么?有没有官邸?」 林瑞说有,「我娘给我带了几个下人,我让他们去官邸打理了,我还没去看,一个人去住也没意思,不过你来了,日后咱们无事便回家住。」 齐铭嬉皮笑脸问道:「那敢问统领,今日有事么?」 林瑞也笑:「你来了,有事也无事。」 两双饱含笑意的眼睛相望,情意流转溢满整座军帐,林瑞多日来的苦恼此刻便一洗而空了,有齐铭和他并肩作战,还怕什么。 齐铭靠在林瑞肩上玩他的衣带,问他:「林统领打算给小的什么职位?」 「你自然是做我的智囊军师。」 「那我在军中能不能横着走?」背靠大统领,还不许他狐假虎威了么? 林瑞笑得无奈,他刚来,还处处谨小慎微呢,连他都不敢横着走,但…… 「当然可以,有我罩着你,谁敢惹你?」 自己男人的底气还是要给的。 齐铭喜得在他脸上嘬了一口,「林瑞,你可真是出息了!」 林瑞笑得开怀,甭管出不出息,自己的男人都得护着。 齐铭是当天上午来的,林瑞中午带着他去饭堂吃饭,不少人都看到了,只以为是统领的亲友来访,谁知下午统领便叫了军中几个将领过去,说这是新来的军师,姓齐,日后就驻扎在主帐中,和他一同办公,让帐房记一下,按文书官员的月薪发。 林瑞懒懒散散地和几个将领打招唿,其他人也敷衍招唿一句,看着就不舒服,跟个痞子似的,这种人能当军师?军师是像孔明公瑾那样羽扇轻摇美髯飘飘的好吗! 众人已经认定,这新来的军师就是个关系户,新统领就是个关系户了,这大关系户又带个小关系户,齐铭又不像林瑞站在顶端,众人都看他不顺眼,也不给他面子,反正他天天在主帐内混吃等死,和底下的将领没有军务交接,看不惯归看不惯,倒也不会起冲突。 不过林瑞和齐铭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军中渐渐就有流言了,说这两人是兔儿爷,难怪一把年纪不肯成家,就这么厮混着,更有消息灵通者说林瑞每年都带齐铭回京过年,林家都承认这个男媳妇了,京中各家都传遍了,只是碍着太后和林家的面子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军中都是男子,龙阳之事也不少,这事没有明令禁止,但谁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做,只能私下进行,如今统领带头兴风,底下人上行下效,军营里透着股淫靡之气。 林瑞身为统领,许多细节他注意不到,但齐铭没事时会出去熘达,看到了污眼睛的,听到了刺耳朵的,他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第282章 护短 林瑞正在帐中看军报,齐铭去外头晒太阳,半晌之后回来,发出不小的响动,林瑞以为他又耍小性子了,抬头看他,发现他身上衣物有些破损。 「怎么了?」 齐铭脱下外袍往榻上一躺,耷拉着嗓子喟嘆一声,道:「打了一架。」 林瑞过去看他,解开他的衣裳看看身上,一边问他:「和谁打的?」 不知道齐铭是他的人么?还敢打。 齐铭捉住他的手,「别动,我没伤着,那些人还伤不到我,不过待会儿就有人来找你讨公道了,你会不会护着我?」 林瑞道:「我自然是护着你的,可你也得告诉我前因后果,我不能盲目偏袒你不是?」 齐铭哼了一声:「就是要你盲目偏袒我,不管我是对是错,你难道还要为了旁人责难我不成?」 林瑞对他这孩子气的态度9的很无奈,好言哄着他:「我不偏着你还偏着谁?只是你也不希望我难做是不是?快告诉我,」 「我听到有人说咱们俩的坏话,我忍不了,就把他们打了一顿。」 林瑞蹙眉,齐铭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呆在军中。 「说什么坏话了?」 「说咱们俩的风流韵事,讨论咱们俩谁上谁下,反正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我也不想让你听到了,我打了他们一顿,也算立威了,日后再有人敢嚼舌根,我打的更重。」 林瑞嘆气,说他打了就打了吧,有人找上门来他挡着,敢议论统领,打就打了。 果然,很快指挥使就带着底下的将领士兵来讨公道了,说军师无故斗殴,违反军规,请求统领严惩。 林瑞目光淡漠看了他们一眼,问他们:「确实是无故斗殴么?你们当时聚在一起做什么说什么?军师说他是清理门户,你们各执一词,可让本帅如何处置?」 底下的将领为自己的士兵说话,说这么多人都指认军师一人,不可能大家都冤枉他吧,分明是军师游手好闲打架生事。 齐铭听他们这么说,险些又要动手了,林瑞按住他,眼神示意他安静下来,齐铭愤愤不平,什么鬼地方,他真是呆不下去了! 林瑞道:「邹指挥使,你来说说,军规第三十二条是什么?」 右指挥使姓邹,想着之前选人分阵营时统领帮着他,这回便回个人情,回话道:「军规第三十二条,禁止多口舌,生口角,恶言恶语,带坏军中风气,违者责二十军棍。」 林瑞又问:「第三十二条第三例呢?」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紧张:「禁止妄议上官同僚私事,不谈论与军务无关之事。」 林瑞看着底下几个跟着将领来告状的士兵,漠声道:「本帅若是才能不足德行有亏,许你们上报弹劾,但本帅私事如何,与军务无关,更与你们无关,若再让我听到类似言论,依军规重责!」 这回齐铭已经打过了,他就不罚了。 毕竟林瑞是统领,小兵不能和他硬碰,而且他们确实是说坏话被齐铭抓包了,心里也虚,不敢据理力争,但心里都不服,回去后聚众放小话,说统领帮亲不帮理,不愧是关系大户,日后大家都不用努力训练了,讨好了统领,自然能升官发财。 一传十十传百,不明就里的士兵们被带动情绪纷纷仇视上层,盼着这新统领什么时候下台。 这事情吵完之后,指挥使便带人下去了,帐中又只剩他们二人,齐铭去拉林瑞的手,语气娇娆问他何时走,他在这儿呆着不舒服。 林瑞拉着他坐下,语气中满是心酸无奈,「阿铭,我在这儿也不顺心,可我已答应了陛下,要给他守几年的,我必须做到,你若实在难受,便走吧,待我脱身了来找你。」 齐铭鼓了鼓腮帮子,「可我走了,你更难受了。」 林瑞不说话了,可不是嘛,齐铭走了,他一个人面对这些,孤立无援,防这防那,怎么不难受。 「皇上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能走?」 林瑞摇头:「只说先让我守着,有了合适的人选便调过来接任我,我想着,老一辈的将军就那么几个,都用上了,年轻一辈的,最出挑的就是白以铮了,他在泉州长大,亲爹又任水师统领多年,今年秋日他成亲,成亲之后可能就会来泉州,他年纪尚轻,应该不会一来就接任统领之位,届时我让他立点小功,有了一年半载资歷我就向皇上辞行,让白以铮接任,咱们也就自由了。」 他是这么猜的,在这里少则两年多则三年,他在任期间无功无过就行,皇上见他平庸,才会利索放他走。 齐铭嘆气,两三年吶,若是在泉州定居,两三年还好,他们都挺喜欢泉州的,可眼下他们是在军营定居啊!而且还是个勾引斗角的军营。他就奇怪了,一群大男人在的地方,竞也这么多是非,不是说女人多的地方才多是非么?看来这泉州水师是太闲了啊,也是,如今这太平盛世,大战事没有,偶尔小打小闹的,难怪军队里这些人天天吃饱了就晒太阳嚼舌根。 「我明儿出去转转,给你打探些消息,我看着这些将领各个都有小心思,给你找点把柄,以后好压制他们。」 齐铭是江湖人,甭管阴谋阳谋,能成功就是好计,林瑞以前是光明磊落的,跟着齐铭后也学了些旁门左道。但他如今来了军中,觉着这样神圣正义的地方,该是以理服人以艺服人,可在他展现了自己的武艺后,赢得了几天的推崇,很快又因为齐铭的到来让底下人改观,用那些污言秽语来议论他,真是太让他寒心了。底下的小将领各怀鬼胎给他使绊子,他也不必端着统领的架子了,如果军令压不住他们,那他也该使使阴招了。 「那你小心点儿,别让人套了麻袋。」 齐铭拍了他一记:「放心,能套我麻袋的人还没出生呢!」 林瑞笑笑,这倒是,齐铭是老江湖了,泉州又是他常呆的地方,还没人能暗害他,倒是自己坐在主帐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第283章 寻人 齐铭说的去打探消息,除了大街小巷茶楼酒楼闲坐外,还有漕帮海商盐商处能打交道呢。 齐铭和林瑞以前会倒卖些货物,明的暗的都有,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去了哪家,内里都客气称一声齐爷。 因着林瑞是世家子弟,这些事情齐铭便没让他出面,许多人只是知道齐铭有一个同伴,是京中子弟,但具体哪家的,不清楚,就像京中各家也知道林瑞有个同伴是江湖人士,具体做什么营生的,不清楚。 齐铭先熘达去了当地最大的陈家船行,他们以前搭过陈家的船出海,也托陈家的大船带了些舶来品回来倒卖,双方有些生意往来,他走到陈家船行去,自有人来接待。 「齐爷有几年没来了,近来在何处发财?」 还是阳春三月,齐铭甩着把扇子摇来摇去,笑得荡漾又邪肆,「发什么财呀,外头呆不下去了,这不又回了泉州,指望着陈当家带我发财。」 伙计道:「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个陈当家?」 齐铭听出了点不对味儿,问道:「我同陈二当家有几分酒肉情,大当家贵人事忙,我这点小生意他还看不上。」 伙计笑容微妙:「您说的是前二当家吧,他已经脱离船行自立门户了,如今船行的二当家另有其人,齐爷可要小的为你引见?」 陈华走了? 齐铭脑瓜子转一圈,他又不是真来谈生意的,那就没有呆下去的意思了,打了几句太极,说今日东西没带齐,改日再来,便熘达走了。 他还是有些眼色,没在人家店里问陈华去哪儿了,那人家可就得疑心他是来砸场子的了。 陈华当年在泉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找船行门口的小商贩问一问,便知道陈华如今的落脚处了。 「大梁杂货铺」 一个开在犄角旮沓里的杂货店,竟敢以本朝国号命名,亏这家老闆敢想。 齐铭走进去一看,好傢伙,这满目琳琅的,西洋来的金刚石钟表玻璃就大剌剌摆在大堂里,店里就几个跑堂的在招唿客人,护院都没见着,里头来买东西的也多是富贵人物,还有西洋和扶桑商人来做买卖,是他见过最豪气的杂货铺没错了。 齐铭进来自然也有人来招待他,他站在大堂里看了会儿热闹,才记起今日的正事来,「我找你们老闆。」 跑堂小厮犹豫一瞬,问道:「您是说……找我们掌柜的吧?」 齐铭奇了,本来觉着陈华脱离陈家船行,必然是有了更好的的去处,看到这个杂货店,倒也确实配得起昔日陈家船行二当家的身份,怎么陈华竞只是个掌柜?也是给别人打工的?那就没意思了,还不如在船行,好歹还是二当家呢。 「你们掌柜可是叫陈华?」 伙计说没错,「陈大掌柜今日不在,外出验货去了,二掌柜在后头,您要见么?」 「二掌柜是哪个?」 「咱家二掌柜姓柯。」 齐铭瞭然,「噢,那见二掌柜也行,我姓齐,洪福齐天的齐,洛阳人士,你说了他就知道。」 他还真就自恋了,人家不记得,不过上门是客,掌柜也要招待客人不是。 柯洛从后堂出来,见到站在堂中一副痞子相的齐铭,不由蹙了眉头,这人怎么来了? 「齐老闆,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齐铭笑嘻嘻地拱手:「柯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这新营生做的真好,这么大的店,可让我开了眼界。」 「又不是我开的,我们也只是给人打工,比不得齐老闆买卖自由不受束缚。」 两人说了几句生意场上的场面话,便直入正题了,「齐老闆找到这儿来,所为何事?」 齐铭笑道:「有生意上门,你们接是不接?」 「当然接,去楼上雅间说话吧,无崖,送些茶水点心上来。」 二人到了楼上雅间里,柯洛以为对方说的生意是指买卖货物,结果齐铭是让他们干查人底细的事儿。 「我们如今是正经生意人,这些行当你们该去找陈家船行,或是当地漕帮,我们不干这个。」 齐铭笑得眼睛眯起:「我不信!」 柯洛语气不善:「你爱信不信,若诚心来做生意的,我们欢迎,若是来捣乱的,我们小店生意也不差,可没空陪你耗着。」 「阿洛,上门是客,你这态度可不好!」 人未见声先至,爽朗大方让人听之心喜,循声望去去,门槛处入眼是一双黑色皂靴,由下往上可见青色劲装下包裹着一副纤长结实的身躯,目光移到脸上,长相也周正,气质则是精明内敛仁和外泄,你大哥还是你大哥。 「陈大掌柜回来的正好,哎呀,这大掌柜说话就是比二掌柜好听啊,二掌柜赶我走呢!」 齐铭凑到陈华身边去告状,柯洛看得眼里冒火,这厮还敢当着他的面告状,告状就告状吧,他凑这么近干什么? 「我说了,我们不接那些阴私生意了。」 「我也说了,我不信。」 陈华站在两人中间,阻断两人的剑拔弩张,对齐铭温声道:「不管齐兄信不信,我们有权利不接这单,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如果我是为太后和皇上办事,来劳烦你们,也叫强人所难吗?」 陈华目光微妙,有些疑惑:「太后娘娘和陛下。与你有什么往来么?」 「和我没有,和我家男人有,我家男人姓林。」 天知道齐铭一个大男人,轻飘飘地说出我家男人这句话有多让人惊愕,陈华和柯洛也是那种关系,但他们就不像齐铭这么坦然,或者说,脸皮厚。 陈华知道齐铭身边有个男人,以前还跟着他们一起出过海,齐铭只介绍说是好友,陈华也就没多问,和他做生意的是齐铭,打探清楚齐铭的底细就行了。 姓林?太后以前也姓林。 「你家男人是谁?」 「泉州水师营里新来了个林统领,你们不知道吗?」 陈华和柯洛对视一眼,明白了。 「噢,原来是林统领的家眷,多有慢待,还望海涵。」 齐铭都敢说我家男人了,人家称他为家眷也不算失礼吧。 第284章 求助 陈华开的这个杂货铺,幕后东家是当今太后,齐铭猜的。 他事先没打听清楚,知道陈华在这儿开了个杂货铺,便寻过来了,看到这个杂货铺竟以国号命名,便惊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何德何能? 但他进入店内后,见到店内盛况,又听说陈华只是给人做掌柜,便有些疑心这幕后东家怕是京中哪家权贵,否则陈华从陈家船行叛离出来,还能在泉州站住脚自立门户,若说背后没人支持,怎么可能。 他在大堂内转了一圈,一是欣赏好物,也是在实地勘察,没看出什么,上到二楼雅间内,看到房内摆设极简,却件件精品,桌椅都是黄花梨木的,屏风也是黄花梨木框镶着香云纱,上头绣了梅兰竹菊,临窗处摆了一盆山石流水的小景,这般极简雅致的风格,像极了另一家店。 他闲闲倚着屏风说话,手探到屏风后头,摸到香云纱上有细緻纹路,手指描摹一遍,便瞭然了。 「当今太后酷爱玫瑰,她开的天衣阁所产的每件衣裳上都会有一个绣了玫瑰暗纹的标籤,不仅衣裳上有,连天衣阁内窗帘屏风上也绣了这个纹样,我方才摸了摸这屏风后头,也有一朵小玫瑰花。」 他和林瑞在外闯荡那些年,也做过丝绸生意,秉持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天衣阁自然是优先选择对象,去的多了,便对天衣阁的内景布置很是熟悉,方才在大堂里便觉着风格眼熟,进了雅间一看,分明就和天衣阁是一个老闆的手笔。 陈华不禁拍掌称赞:「齐兄好精明细緻,竟对太后喜好和天衣阁如此熟悉,你说你是林统领家眷,我也信了。」 齐铭笑道:「林统领和太后兄妹情深,鄙人也是跟着沾光了,如今林统领来泉州任职也是为太后和陛下分忧,既咱们都是一个东家,陈兄是不是该伸以援手。」 陈华笑道:「这是自然,齐兄想让我们查什么?」 「把泉州军将官员的人际关系图画一份给我们,两个指挥使和底下的将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司,也告诉我们,有证据就最好了。」 柯洛没好气道:「人际关系图也要我们提供,难道林统领来泉州时什么都没准备?军中将领的阴司我们怎么会知道,既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自然不会被人见到,你当我们是大理寺密探吶?」 「皇上派林统领来,什么都没有告诉,太后或许知道,但她早摆明态度不参与政事,这也是对林统领的歷练,但是我们向你们求助,这便是个人人情了。」 人际关系图他们略一打听便能知道,但他们知道的定然是表面现象,这些官员将领私下的交际他们可不清楚,更别提各家阴司,除了泉州的地头蛇,别人还真不好打探。 「既是个人人情,我们完全可以不给这个人情,可你把太后抬出来,分明是想按公事办吧。」 「我们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林统领在军中孤立无援,泉州军将官员派系众多,但就排挤他而言,却是同心协力,你们若也不帮,我们只能去找漕帮,可我们和漕帮并无交情,而且那伙人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和他们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林统领是军中统帅,若让人知道他军匪勾结,麻烦就大了。」 」你也知道泉州还有漕帮啊,不仅有漕帮,还有我们前东家,我们这小铺子,在枭雄林立的泉州也是夹缝中生存,你还想让我们掺和军务,也太高估我们了吧。」 「夹缝中生存好歹也生存下来了,若真是没本事的,便是有太后扶持,在泉州也站不住脚。我既找上门来,便知道你们有法子。」 齐铭这死皮赖脸的,任柯洛怎么推脱,他就是咬死了不放,也是让人扼腕了。 陈华制止他们俩吵闹:「好了,我们尽力一试,有了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柯洛愤愤瞪了一眼陈华,齐铭笑嘻嘻鞠了一躬,「多谢陈兄,等你好消息啦!」 齐铭此行目的已经达成,觉着要感谢一二,说请他们吃饭,陈华看了眼愤愤不平的柯洛,说不必了,事成之后再谢不迟。 他们不吃还更好呢,齐铭乐得轻松,挥挥衣袖离去了。事情办完了在泉州城熘达一圈,想找家酒楼吃饭的,又觉着一人吃饭没意思,便打包了份饭菜,带了只烧鸡,回去和林瑞一起吃。 齐铭走后,雅间内便只剩陈华和柯洛二人,陈华抬手想拍拍柯洛的肩膀,柯洛一把拂开,质问他:「你为什么要答应?」 陈华无奈道:「他是太后的堂兄,既找到了咱们跟前来,若让太后知道咱们不帮忙,怎么交代?」 「要怎么交代?太后若是有心帮他,他来了泉州自然会交代咱们多照顾,可太后没有吱声,咱们又何必凑上去?咱们只是帮太后做生意开铺子的伙计,太后都说了她不参与政事,咱们作为她手下的掌柜,用得着多管闲事?」 「阿洛,他毕竟是太后的家人,若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冷眼旁观,太后会放过咱们吗?」 「太后太后,你还是对她的事如此上心,你到底只是对东家忠心,还是另有情意?」 柯洛气上头口不择言,陈华上前去捂住他的嘴,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她已经是太后了,是当今陛下的母亲,他们说这话让旁人听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柯洛愤愤扭头挣脱陈华的手,心里却不能平静,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能释怀。 陈华没管他,把门窗打开四处看了一遍,确认没人再关上了。 陈华望着柯洛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那些陈年旧事,柯洛每每提起都要喝一壶老醋,即使太后如今都是要当婆婆的人了,他还是放不下。 柯洛白眼连连鼻孔出气,要不是局势所迫,他才不想留在泉州给太后打工呢,每每看到陈华为了铺子忙里忙外以身涉险,他都要疑心,到底是忠心还是私情。 第285章 旧情 京城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寒气的,将近子时,酒馆里还有许多人未散,叨着小酒谈论白日里那场盛世婚礼。 皇帝的嫡亲儿子和外甥女成亲,郡主变王妃,双方青梅竹马修成正果,新郎官风华绝代,新娘子十里红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桩婚事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陈华独自坐在角落里喝苦酒,他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来晚了,他听说了英王和赵家姑娘定亲的消息,所以安心出海,出海回来时,却听说英王马上要和朝瑰郡主成亲,他快马赶到京里,却也只是见证了这场被万人祝福的婚礼而已。 他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来晚了,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又一直在喧譁:不是来晚了的问题,你就算来早了,又有什么用?你能阻止这桩亲事,你能和皇权斗争?你只是一个海商而已,能和那些天之骄子相提并论? 其实,从当年云州一别,他们就越行越远了,他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只是心里总也忘不了,被拐路上那个撒手要他抱的圆滚白嫩的小丫头,泉州酒楼里受到寇匪袭击却冷静镇定和他相认的明丽少女,以及,天香楼包厢里被他逗得娇声软语喊他华哥哥的傲娇郡主。 他们相处的时候不多,可陈华此时就是能想起许多片段。 柯洛倚在门边,目光里是无尽的心疼和无奈,和一个女人做情敌,他怎么能不无奈,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今那个女人成亲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陈华死心后会看到他。 啧,真是卑微呀! __________________ 熙熙攘攘的泉州码头,一队商船靠在岸边卸货,这是陈家船行的船队,刚出海走了一圈,又赚的盆满钵满回来。 陈华作为此次船队的带队者,下了船后便直奔自己的宅子,在船上许多天,洗澡都是用海水,一股子咸腥味儿,他得赶紧回去洗洗。 陈华一进家门,迎面而来的人影一把抱住了他,铺头盖脸就是一阵狂热的亲吻,一时间院内只响起放诞的水渍声,惊得想迎上来的服侍的丫鬟都红着脸退下去。两人气喘吁吁分开,唇边带出一条晶亮的银丝,柯洛气息不稳,抚着陈华黑瘦干燥的脸,眼里是掩不住的心疼:「黑了,也瘦了,咱们去和老大说,以后都不出海了。」 陈华放开柯洛,舔了舔嘴唇道:「先不说这个,我要去洗个澡,身上臭死了,你也亲得下去。」 「你掉粪坑里我都亲。」 「滚!」 小半年不见,柯洛一如既往的嘴贱。陈华撇下柯洛,去了内室沐浴,沐浴完后柯洛已经在餐桌旁等着了,饱餐一顿后,两人一同去船行向陈老大汇报公事。 陈老大名唤陈向阳,听名字以为是个热情爽朗的年轻人,其实不然,陈老大生的高大魁梧黑面虎头豹眼,身上一股子匪气,给人一种山野莽夫的感觉,但他四肢发达,头脑却也不简单。 陈华和陈老大是拜把子的兄弟,托他庇佑,陈华在船行也混上了二把手,这些年很是积累了些身家,但他和柯洛情投意合后,两人便都有了退隐江湖的打算,然陈老大却不愿放过手下虎将,这回派了陈华出海,却不让柯洛跟着,让这对小情/人分开了小半年。 陈老大对陈华有知遇之恩,陈华只想好聚好散,因此两人都在打马虎眼,谁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但谁也不说破。柯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如今只想和陈华厮守到老,无论如何都不愿他再冒险了,只是这上贼船容易下船难,该如何全身而退,他也没个好法子。 这回陈华带队出海,又是满载而归,陈老大拍着他的臂膀叫好,叫人在醉仙楼整治了好几桌酒席,请船行兄弟们乐呵。 男人的酒席,当然少不了女人,陈老大从华菁苑里叫了几个姑娘来,尤其留了一个小花魁给陈华破瓜。 陈华和柯洛那点子事儿,船行的兄弟基本都知道,只是断袖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大傢伙也就心照不宣了。如今陈老大来这一出,摆明了告诉大家他不喜欢柯洛和陈华在一起,陈老大是陈华的结义大哥,长兄如父,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柯洛当时就变了脸色,若不是陈华按着他,只怕就要掀桌子了。陈华也是个心思重的,笑呵呵地将那花魁推到了陈老大身边,道:「我是个粗人,别糟蹋了美/人,美/人需得配英雄,还是大哥享用吧!」 陈老大也知道适可而止,他只想表明态度,并不想和陈华撕破脸,便也顺着台阶往下走,将美/人揽到了怀中。 回到家中,柯洛就砸了好几个摆件,陈华沉默着站在一边,情义难两全,陈老大对柯洛没那么多赏识,柯洛对陈老大也没那么多感激,为难的只有他。 「你到底还要和他耗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再等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你喜欢男人,喜欢我!如果你说了,我倒要看看他是要违心祝福还是撕破他和善的脸面对我们发难!」 陈华声音微沉:「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你有什么打算你跟我说呀!我又不是娘儿们,不需要你在外头遮风挡雨,我是要和你并肩作战的人!」 「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老大只是不想让我走而已,该怎么脱身,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柯洛能力在船行一帮兄弟里不算出众,他要走,陈老大也不会挽留他,陈华却不然,陈老大一手带起来的兄弟,如今积攒了些身家就想撂挑子不干,他当然不会同意,而且陈华知道船行许多机密,陈老大不可能让他走。 「什么叫不用我/操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操心谁操心!」 陈华沉默下来,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两人便不欢而散,即使两人分别几月,也没有冲散这事带来的阴霾。 第286章 敌对 不过陈华很快找到了机会,英王夫妇来了泉州,陈华联繫了他们并上门拜访,陈华一直和英王妃有生意来往,也有几分香火情分,他递了拜帖,王妃自然会见他的。 有了英王妃的加持,陈华很快在泉州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准确的来说是陈华和郡主合伙做的生意,船行自然就去的少了,陈老大为此有些微词,陈华便把王妃抬出来压他,我可是帮着王妃赚钱,不敢偷懒呀。 陈老大虽然是泉州的地头蛇,但也不敢和皇室争锋,更何况王妃的爹还是泉州手握重兵的总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惹的,也只能看着陈华渐渐自立门户了。 柯洛为此很是吃了些飞醋,瞧着眼前打扮的器宇轩昂的陈华,嘴里冒出些不阴不阳的话来:「又去总督府呀!我听说王妃最近挺忙的,有时间见你吗?听说英王爷爱妻如命,你和王妃走这么近,他不会有意见吗?」 陈华失笑:「你听谁说的?你自己说的吧!」 柯洛嘴硬:「大家都这么说。」 陈华也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安慰道:「王妃不是那般小女子,他们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在惦记些什么呢!等我多帮王妃开几个铺子,她允诺了我,届时帮我们离开这里。」 陈华一开始没打算离开船行,毕竟他也为船行付出了许多心血,还有许多兄弟在那里,如果可以,他只是想不再拼杀,从前线退到幕后。可是陈老大不允许他退缩,他才生出离开之意来,又因着如今他帮王妃做事,陈老大对他意见不小,撕破脸是迟早的事,毕竟陈老大许多生意不算光彩,陈华知道的又太多,如今陈华和朝廷搭上了边,由不得他多想。 英王妃在泉州呆了一年,开了几间暴利商铺,赚的是洋人的钱,用赚来的钱扩建了济慈堂,造福的是沿海百姓,走的时候百姓们夹道送行。陈华和柯洛还留在泉州,但已经从船行里脱离出来了,郡主亲自去船行挖墙脚,坦言说我马上要离开泉州,铺子里缺两个掌柜,你手下这两个正好,陈老大可愿割爱? 陈老大能拒绝吗?问陈华两人,他们自然是巴不得赶紧捲铺盖的,困扰陈华柯洛两人几年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要不怎么说人人都追逐权势呢,有钱不如有权,富不与官争呀。 至于陈老大会不会秋后算帐,陈华他们都出来了,如果还受陈老大辖制,那皇帝都救不了他们了。不过陈老大也不是吃素的,吃了这么大个亏,陈华两人当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两人这些年在船行积累的身家十之八九都吐了回去,交了好大一笔钱才走的。 但这两人是不愁饿死的,不说他们的私人产业,就算他们以后给王妃做掌柜,也能锦衣玉食一辈子。 送完了英王一家离开后,陈华本来说去铺子里看看,柯洛却拉着他回家。 「回家做什么?」 「做正事。」 陈华愕然,柯洛口中的正事可不是什么正事。 「这大白天的,怎么好?」 「怎么不好?这几天我可憋坏了,要不然咱们不回家,去铺子里也行?」 「......还是回家吧。」 ———— 思及旧事,陈华眼中柔软,近前拥住了柯洛,柔和了声线:「都过去了,这些年只有你我,日后也只有你我。」 柯洛垂眸不语,他知道生活中只有他们,可陈华心里呢?那个女人是太后了,他不能做什么,但心里想想,谁又能拦着呢? 不管柯洛怎么介意,陈华还是要做的,他们确实有些暗线在泉州,能查到些阴司,只是这些事情,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有人对他们的铺子出阴招,若他们保不住,这铺子就要关门大吉了。 别说他们只是太后放在泉州的掌柜,便是太后亲自经营,当年的天衣阁还被排挤在京中站不住脚呢,更何况是这天高皇帝远的泉州。 好在他们在泉州的铺子不大,只是做进出口货物交易,海运盐运他们一样没沾,没和大佬夺食,人家也犯不着赶尽杀绝,更何况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和皇室争锋。 不过陈华去查官员将领的阴司,就触碰到禁忌了,便是陈华素日里做生意谨慎小心,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时候就要林瑞出面了,他是泉州水师统领,拿了各家的把柄后出面保住陈华,被查的那几家这才知道,难怪这小掌柜敢查他们,原来是和林瑞勾结在一起了。 林瑞手握军权,压制文臣不在话下,军中或有不服他的,军令如山,林瑞就是要保下陈华,他们敢如何。 于是在京中的皇帝便收到了关于林统领的一系列弹劾摺子,说他军商勾结打压下属,皇帝皆留中不发,反而让天津水师统领带兵去泉州,举行一场水师战略交流会谈,摆明了力捧林瑞。 泉州官场敢怒不敢言,毕竟都是上司,他们不能如何,却都憋足了劲儿要在夏日里给林瑞一个教训,你再会讨皇帝太后欢心,拿不出战绩来,还不是得从这统领位上滚下去。 林瑞初时是不屑当这统领的,一心想着无功无过混完两三年,接/班人来了他交接几天就利索滚蛋。但他来了泉州之后遭遇多方诘难,心里也憋了一口气,你们不让我做,我偏要做给你们看,就是要让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还得对我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看看谁噁心。 齐铭一开始天天吵着无聊想走,但见识了林瑞的处境后,也不舍他受苦,陪着他一起出谋划策,林瑞在军中坐镇,他常在市井中熘达,各军将官员家门口他都放了暗哨,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告诉他,抓到了把柄有他们好看的。 陈华他们其实也查到了一些,但还没拿到证据,就被对方发觉了,而后便上门找茬,林瑞出面保他,导致如今林瑞和泉州整个官员圈对立,要不是皇帝力保他,他怕要做个炮灰了。 第287章 兄弟 并不是泉州所有官员都在排挤林瑞,何家就没有,他们家的女儿马上要嫁给太后的弟弟,林瑞是太后的堂兄,这都沾亲带故呢,他们当然不能跟着那些人落井下石。 但他们也不敢表明态度支持林瑞,一来不能和整个泉州的军官阶层对立,二来林瑞是大长公主前夫家的子弟,姓林,他们的女婿姓白,白霆父子俩和林家可没什么交情,他们又怎么好上前亲近,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大人是军中文书转文官,如今已经不太管军中的事了,和林瑞交际也不多,只当不知道这事。 何嘉文就在京中备嫁,嫁妆也都运过去了,何夫人和儿子都在京中料理,全家只剩何大人还在泉州,他也到处钻空子,想调回京中,日后便在京里扎根了。 公主府要娶媳,日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隔壁的林国侯府冷冷清清的,二老太爷过来时,看到隔壁的热闹,狠狠嘆了一口气。 若当初四弟和公主没和离,如今这热闹都是他们家的,白家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里窝着呢。 二老太爷是去找四老太爷说话的,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一个才华横溢清高自持,一个是空读诗书拎不清的煳涂虫,从小兄弟俩感情就一般,前几年林国公去世后,他们兄弟二人惊觉一家子至亲骨肉只剩他们二人,便也亲和了起来,没事会串串门说说话,珍惜这仅剩的兄弟情。 四老太爷见二哥过来很开心,让下人上了茶水点心招待,又留午饭,问二嫂怎么没来,家里几个孩子怎么也没带过来串门? 二老太爷拉着弟弟的手嘆气,说你嫂子病了。 「瑞哥儿被陛下派去泉州管理水军,我虽不参政,也知道瑞哥儿这般空降过去的将领最惹人排挤,他又心性单纯,哪里遭得住这些明枪暗箭,前阵子我听阿琰说泉州好几位官员联民弹劾瑞哥儿,说他官商勾结打压下属,陛下留中不发,但我觉着他在那边定然处境兇险,你二嫂听说了这事,做了几夜噩梦,白日里身子便不舒爽,这几日正吃着药呢!」 四老太爷也是多年不参政了,他还没二老太爷心明眼亮呢,之前还觉着瑞哥儿被派去泉州是件好事,思齐让瑞哥儿去,没让白以铮去,说明在她心里还是林家的哥哥亲近,白家那后来的小崽子只是名义上的弟弟而已。 原来这竞是桩坏差事么? 「不是思齐让他去的么?思齐没给他安排好?去了那儿没人接应他么?」 二老太爷无奈嘆气:「泉州天高皇帝远的,太后和陛下坐在京中哪里管得到,若有可用之人,也不至于连瑞哥儿这种没参过军的都派去了。」 四老太爷想想也是,「那可怎么办呢?如果连思齐都没办法,咱们家就更不成了,唉,若是大哥还在,咱们家的子弟怎么也不至于这样让人欺负。」 前任国公爷虽没什么雄才大略,好歹保住了自家的爵位,他在世时,林家还是京中的一流世家,和各家的关系也都可以,如今的林国侯比他爹可差远了,之前听说林瑞被皇帝派去泉州,还在他四叔面前酸,都是嫡亲侄儿,四叔怎么就不帮帮他,林瑞都分出去了,发展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他才是继承宗祠的长子嫡孙。 林国侯疑心是二叔求了四叔,四叔才进宫和太后举荐林瑞的,要不然都是堂兄弟,太后怎么就对林瑞那么好,对他没一个青眼。别说小时候的交情,太后都嫁人生子了,一年能和林瑞见一面就不错了,小时候的情分能维持这么久?那林琛也是和她一起玩到大的,怎么就没见她对林琛这么好? 四老太爷如今是住在侄子府上,寄人篱下难免要看点脸色,大侄儿又不太拎得清,素日里孝敬倒是没少孝敬,但有什么不顺心就表现在脸上,四老太爷都是太后亲爹了,还能受这气,说他要搬出去住,他自己有房产,哪有拖家带口的叔父一直和侄儿一家住在一起的。 他一说要走,林家上下就来跪了,侯夫人拉着年幼的孙子孙女来哭求,说林家已经不比从前了,也就叔父还在,外人看在您的面上不敢多加欺辱,若您也离了,咱们家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呢!咱们家又不像二叔一家满门毓秀,国公爷临走前可是拉着您的手求您多庇佑侄儿侄孙吶! 四老太爷想到长兄从小到大照拂他良多,没少为他擦屁股,如今大哥走了,后人不成器,他若也不管了,怎么对得起大哥泉下英魂。 混不吝的林侯爷也别别扭扭过来认错,留四叔住下,四老太爷长嘆息,还是留下了,但这样的戏码,林国侯府时不时就要演一场,他也倦了,说不定哪日真的失望透了,也就走了。 因此二老太爷来找四老太爷求助,四老太爷也没什么法子,长房没什么出息,他这一房只出息在思齐身上,还出了林氏宗族改姓萧了,也就思齐孝顺他,他才有几分体面。世人都说林家精华尽数被二房吸了去,本来两个儿子从文都走的不错,如今小儿子也浪子回头一鸣惊人,正是一门三子文武双全,多么风光。 可就这么风光的二房,如今也有难题,其他几房就更没法子了,林家的亲友大多是同期勛贵,如今各家都自顾不暇,二老太爷若求上门去,估计人家还以为他是来炫耀的呢,就显摆你三个儿子都出息,我们小门小户的,能帮上你啥? 二老太爷是有苦说不出,人人都说他们家圣眷正隆,可皇上太后来这一出,他们实在捉摸不透,皇上打小就和林家不怎么来往,少年老成,对林四这个嫡亲外祖父都淡淡的,还能对隔房的堂舅舅有什么情分不成?思齐以前倒是和他们家亲,如今子女都大了,自然先顾自己的小家,必要的时候,牺牲娘家人的利益也是可的。 二老太爷上门求助弟弟,是希望他能进宫找太后说说,能不能让林瑞回来,他实在不是这块料啊。 四老太爷想了想,说他试试,心里也没底,毕竟拍板的是皇帝,思齐这个亲娘都说不干政,他这个外祖父还能管? 第288章 生父 四老太爷受二哥所託,翌日便去了宫里,太后对这个亲爹很是敬重,来了亲自陪着他逛御花园。 四老太爷年轻时犯了些浑,太后小时候心疼母亲不喜欢他,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太爷早已洗心革面,对女儿也一直在弥补,太后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亲爹当年混是混了点,却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给她的心灵留下什么阴影,后来便也父慈女孝了。 倒是大长公主对此一直有微词,觉得前夫当年如此薄待她们母女,女儿怎能如此轻易原谅他?但她已然重新组成家庭,倒也没立场阻拦女儿亲近生父。就着这个事情,母女俩才有了两家人的觉悟,以前她们相依为命不容第三人插足,后来,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林国侯府就在公主府的隔壁,太后的亲爹娘,就连进宫都得打探好隔壁的行径,生怕撞上了。当然多是林家避白家,公主才不管他们呢。 一把年纪的老父亲来求情,太后当然也不好拒绝,但国家大事确实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说些好话安他的心,七哥在泉州好的很,他人机灵,去了泉州之后一边立威施恩,一边查探各家家底,已然把统领位子坐稳了,他们在京中又支持,待夏日里海战打响,七哥带水师抗战,只有建功立业的份儿,别人休想害他。 她会这么说,自然是壮壮和她说过了,陈华也来了书信,说齐铭找上了他们,她笑笑,七哥打小就聪明,什么事情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他做不好的,壮壮眼光独到。 四老太爷被女儿这么一哄,便觉着瑞哥儿前途一片光明,是好事,只还是记着二哥的话,问道:「我怎么听说瑞哥儿被人弹劾了?怎么回事儿?」 太后道:「他初到泉州便身居高位,多少人眼红嫉妒,以为他是个没本事的关系户,便想使点小手段把他拉下来,谁知七哥手段更了得,他们哪里是对手,壮壮又力挺他,七哥也立得起来,治理泉州不在话下,林家这一辈没落了,三哥和四哥都从文,咱们家也是勛贵门,当以军功立世,子孙后代总得有个从军的,七哥便是这个人。」 四老太爷听罢,深觉有理,也就没再纠结这事了,在宫里吃了顿午饭,便回家去了。他还长了点心眼,没直接去二哥家里,否则思齐知道是二哥让他去说话的,不知道会不会对二伯有想法。 他当时先回了家,晚上二哥府上便让人来请他吃晚饭,他坐轿子过去,在饭桌上和兄长侄儿一家推杯换盏,慨嘆良多。 「咱们兄弟三哥。大哥最辛苦,二哥最聪明,我呢,又懒又笨,也就生了个好女儿,就这个好女儿,当年还差点让我弄丢了。」 年纪大了,又喝了些酒,便喜欢念叨,二老太爷陪着他念叨,「你呀,小事上机灵,大事上容易犯煳涂,母亲又溺爱你,还好有大哥一直督促着,才不至于走岔了道。」 两个长辈说话,小辈们便不插嘴了,长辈自嘲可以,他们不能附和。 「是啊,大哥不容易,我不成器,还常要他擦屁股,你聪明,偏偏不肯出仕,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好在阿琰兄弟三人都出息,咱们林家下一代全靠他们争光。」 其实要说出息,林家所有子弟叠一块儿都及不上太后,可有什么用呢?她早就姓萧了,也就如今四老太爷还在,还有血缘羁绊,二房是和林琛兄弟几个有情分,和长房那就纯粹是君臣了,只凭能力论亲疏。 二老太爷慨嘆:「阿琰我是从来不操心的,阿琛小时候皮实,大了也懂事了,只有阿瑞,从小就爱惹事,大了更不服管。本来呢,我和你嫂子都准备好养他一辈子了,只要他平安喜乐,想怎么玩都随他,可没想到,如今他被赶鸭子上架,全家人都为他担忧啊。」 四老太爷给二哥斟了杯清酒,让他安心,「我问过思齐了,她说瑞哥儿在泉州混的很好,刚去不懂规矩,让底下人捉了点小辫子,不过陛下都支持他,就没问题,如今瑞哥儿业务也熟练了,就等着夏日里海战让瑞哥儿立功呢!咱们家本就是勛贵门,家里难得出个将帅,继承祖上遗风,这可是勛贵家头一份儿啊,说不定还能让咱们家復爵呢!」 復爵也是长房的爵,又不是让林瑞承爵,有什么好的。不过二老太爷心知弟弟如今住在长房府里,是想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可他们家已经分家了,实在不愿再为捍卫了长房的荣光牺牲自家孩子,让林瑞去战场拼杀,便宜他那大侄子,凭什么呀。 饶是二老太爷光风霁月君子如兰,也是有私心的,事关儿子的安危,他哪能不自私。不过听弟弟传达的意思,宫里是不打算放人了。他担心归担心,也只能寄希望于太后说的是真的,瑞哥儿确实挺机灵的,应该能在泉州站住脚。 大长公主听闻隔壁的老头子又进宫找女儿了,疑心他又要向女儿提什么要求,忙让人去打听打听,听说和林家二房这几日来往密切,便猜到是关于林瑞的事了,便也进宫去探探底。 白以铮和何嘉文的婚礼定在九月中旬,如今两家正紧锣密鼓走流程,大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也少了,偶尔郡主若是想她了,会自己去公主府看望,如今不请自来,郡主忙放下了手头的事陪伴母亲。 「娘怎么得空来,贝贝的亲事料理的怎么样了?」 大长公主道:「咱们家有条不紊,就是何家有些乱,都是亲家,这婚礼也是两家的事,哪家办的不好,跌的是两家的脸,我哪能坐视不管,这不,我一个人顾着双方的事情,忙得我连进宫看你的时候都没了。」 郡主听母亲这话里意思,像是何家有些不妥,她不大满意,不过两家做了十年邻居,何家什么斤两她应该清楚,若真有大问题,儿子再 第289章 绕弯 「何家是小户,又是外来的,不懂咱们京中的规矩,劳累您多担待些,待嘉文进了门,您好好教她,她是个聪明姑娘,定然能学到您的本领,您只管等着抱孙子便是。」 公主笑意浅浅,瞧着还是没开心起来,君主在心中嘆气,娘以前那么喜欢何嘉文,如今聘做了儿媳,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不知道她日后做了婆婆,会不会也和儿媳处不来。 「别说贝贝了,壮壮的亲事有着落了么?那韩家姑娘,也快闭关一年了,今年夏日里就及笄了吧,你有没有让人看看她学的怎么样了?」 其实以公主的眼光来说,韩再华比杜培祎林芷萍都差了些,但女儿偏偏就看中了,外孙的亲事也轮不到她做主,她就不多说了,只是关心一下进度。 「还没呢,及笄后韩家总会带着她出来见人的,我看看便知道了。」 「那嘟嘟呢,你有没有给她相到合适的驸马?」 「嘟嘟的事情我没管,阿艺在忙活呢,壮壮也会盯着,我对京中的小伙子可不熟悉,他们父子俩看好了我再过过眼便是。」 本来嘛,婆母看儿媳,岳丈看女婿,嘟嘟有父兄在,挑夫婿的事情还要母亲出马么? 公主说她心大,「壮壮没娶好还能有三宫六院,姑娘家嫁郎可就这一次,你怎么放心就交给他们父子俩了,当年给你择婿,我可是操碎了心。」. 「操什么心?阿艺不是您看着长大的么?人家都说她是我的童养夫,就按着我喜欢的模样长大呢。」 「那你怎么没给嘟嘟也找一个童养夫放在她身边?」 郡主笑了笑,谁说她没有。 母女俩闲唠几句,公主有意指引,她们还是谈到了泉州的事情。 「你和壮壮说说,让嘉文的父亲秋日里请几天假来京中送女儿出嫁吧,让嘉文从泉州出嫁也太折腾了,她的嫁妆都运到京里来了,何家也在京里买了宅子,如今就剩何大人还在泉州宅子里,到时候让他来京里住几天,泉州应该没有很要紧的事情离不得他吧。」 嘉文父亲在泉州的官位算高,但实权不大,也不到离了他衙门就转不下去的地步,公主特地提这话,由不得郡主多思了。 「这我不清楚,他又不是京官,要请几天假,也不需壮壮批假吧,他的上官许了就行。」 公主尴尬笑笑,竟不知该如何扯到她想谈的话题上。 郡主心里也不自在,母女两人心有灵犀,母亲这么透露一句,她就懂了潜台词。 「贝贝娶妻后,还让他留京里么?他早考了武举,前几年一直跟着父亲,在同龄人里算是沉潜够久的了,成了家也能出去独当一面了。」 这正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公主忙接着话茬道:「我是希望他就留在京里的,有咱们照顾,平平安安的,不过你父亲说,年纪轻轻的男孩子,就窝在家里,躲在父母羽翼下,像什么样子,年轻时都不去拼搏,还想等着老了再出去么?贝贝也是和他爹一样的想法,我说不动他们。」 郡主道:「男人嘛,要没点事业心,那也不行,别说是贝贝了,就我这个年纪,也不甘心就在京里养老的,待他们兄妹俩成了家,我还是要出去的。贝贝若要出去,想好了去哪儿么?」 「他想从军,不是去北边就是去南边,他在泉州长大,我想着若是他要去军营,还是去泉州好,你说呢?」 「若要建功立业,确实就这两处好些,泉州气候好,比北疆舒服些,他若想去,婚后便过去吧,让我七哥带他两年,过两年我七哥退下来了,便能让他顶上。」 公主眼睛一亮,又抑住了喜意,问道:「林瑞不是才去么?他也还年轻,过两年就退下来了?」 「七哥闲云野鹤无心仕途,这回也是壮壮软硬兼施,才把他半骗半哄送过去了,他去了还天天吵吵要走,这不是朝中实在找不到将才了,只能让他先顶顶了,父亲本来还正当壮年,这不是顾着您嘛,早早地回京荣养了,那他走了就得让贝贝顶上了。」 公主喜上心头,这就再好不过了,贝贝是内定的泉州水师下任统领,林瑞只是暂时坐坐,这是给贝贝守江山呢。 郡主望着母亲的笑意,也跟着笑,心里却涩涩的,母亲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为了贝贝的前途,都要和她耍心眼了。当年说此生只生她一个,只爱她一个,到后来有了贝贝,说同样疼爱他们,这些年她和萧艺在外游歷,和母亲聚少离多,贝贝却一直承/欢母亲膝下,也难怪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成为泼出去的水了。 郡主的儿女都要成家了,倒也不至于还和小一轮的弟弟争宠,只是母亲这态度,让她不好受。 公主全然没看懂女儿的小心思,得了准话后在宫里吃了顿午饭,便高高兴兴回府去了,晚上和丈夫儿子说了这话,他们也很开心,白霆让儿子成亲之后就启程,今年就在泉州过年了。 「急什么吶?他们成完亲都快过年了,在家里过完年再去不行吗?哪就急这一时半会了。」 白霆没敢说公主妇人之见,只道:「就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思齐说林瑞无心仕途,那是他以前没入过仕途,不知道出将入相的好,他在泉州又不是给别人做小伙计受气的,他是做水军统领,男人天生就是喜欢权力的,难保他做着做着就上瘾了,不想走了怎么办?那陛下看他做的不错,说不定就让他继续做着了,那贝贝过去给他做下属?或者泉州没缺了,让贝贝去北疆,你捨得?」 公主有些犹疑:「宝宝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的。」 「思齐答应你了,陛下又没答应你,国家大事还是陛下做主,军权大事可拖不得,让贝贝赶紧去,他都在咱们身边呆了二十年了,你还捨不得放他出门吶!」 公主嘆气,儿行千里母担忧,白霆做父亲的就不懂这些。 第290章 不嫁 韩再华的生辰是六月初五,韩家举办了盛大的及笄礼,皇室作为未来婆家,给了不薄的赏赐,众人都知道,韩再华和皇后之间,就差一道立后圣旨了。 韩再华及笄前,韩夫人带着她进宫走了一趟,时隔一年,她以前还有些娇憨的性子已经收起来了,只剩内敛含蓄,瞧着是有皇后的样子了,只是太后瞧着她,再想到自家老成持重的儿子,这两人婚后可怎么相处呢? 太后想让儿子再和韩再华见一面,这是最后关头了,若他没什么异议,就定她了,若他觉着哪里不好,他们再看看。 适值沿海水患,林瑞第一年上任,有些焦头烂额,皇帝远在京师也为之伤神,哪里有空做这些,让母亲料理就好,定下就定下吧,礼部开始走流程。 儿子不上心,太后就紧张了,不敢轻易定下,怕到时候反悔对人家姑娘名誉有损,只是眼看着韩再华及笄礼到了,他们家总得表态。 非亲非故的,一个臣女及笄他们给这么重的赏赐,已经算表态了,只是这立后圣旨迟迟不下,京中许多人总有想头,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呢。 林芷萍便是这其中之一,去年选秀没选到她,她一直在家里耗着不肯定亲,原本寿王府看中了她,她不大乐意,结果寿王府转身就和叔父家的芷晴堂姐定了亲,她不屑之余又不满,她看不上的人,堂姐要捡去就让她捡了吧,只是又开始紧张起来,没能嫁进皇室,也没能嫁进王府,她再拖着,只会越来越差吧。 家里人也是这么劝她,她自己也懂,可是冰人给她介绍的那些子弟,总有种种不妥,和皇上比起来那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她哪里看得上。 皇上是京中所有少女的梦,可皇后之位只能有一人,相信不少人和她一样的想法,不能为后,为妃也行,家里不知道是不是猜到她的想法了,从去年她出宫后,就再也没进过宫了,芷晴堂姐都常跟着去,而那个太后姑母也没有再见过她。 今年年初小叔去了沿海打仗,她觉着自家又上了一个层面,自家的身价也涨了一层,韩再华又迟迟没有定下,她更加不甘心,明明她比韩再华更优秀啊。 沿海有情况,皇帝忙于朝政,太后也不好在此时大张旗鼓地筹备儿子大婚之事,便先放着,韩家姑娘也才十五,不至于就被拖老了。 她是等得起,但其他人等不起了,林芷萍便是其一,家里不许她再拖了,林琰想为她定同僚之子,让她安心待嫁。 林芷萍怎么能甘心,在家里日日以泪洗面,说要绞了头髮做姑子去,林琰没理她,但在同僚家的夫人来相看时,林芷萍板着张脸无礼之极,对方也不是傻子,她这副姿态,人家还能贴着她么?没拂袖而去都算对方气度好了,不过林琰事后给同僚家中去了厚礼,姑娘不懂事,别往心里去,这桩亲事无缘就不谈了,只有他们两家知道,别往外说。 对方也是和林琰关系不错的同僚,又忌惮林家一门三杰,自然不会得罪,只是心里等着看林芷萍的笑话,心比天高,不知能嫁到哪家去。 林芷萍是等着她小叔立战功回来,她和小叔说说好话,让小叔为她争取后位,如今只要先拖着就是,万万不能定亲。 林琰被这个不孝女气坏了,恨不得把她送到家庙去,但就这一个姑娘,家里也宠着,只说既然不想嫁,就多在家里留几年,可不能随意找个人嫁了,这是终身大事。 老爷子更开明,说她若实在不想嫁,便在家里做老姑娘吧,他们林家养得起,只是绝口不提送她进宫之事,这也让林芷萍心中更郁猝,家里什么都能满足她,为何就不能满足她嫁人的愿望呢。 相比起林芷萍走进了死胡同,林琛家的芷晴势头一片明朗,和寿王府的萧奇仪定了亲,两人也算半个青梅竹马,早些年就在一起玩了,只是常打打闹闹少有亲和的时候,但到了要定亲的时候,看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父母一问,原来早心有所属了。 林雅清一开始看中的是林芷萍,选秀的时候就见识过了,是个很优秀的姑娘,皇上不要正好让她儿子捡个宝。不过萧奇仪不屑捡这个宝,林芷萍也看不上他一个郡王府的世子,既如此,这事情便算了。 后来林雅清还物色过其他姑娘,但萧奇仪总能找到理由否定人家,林雅清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不肯说,还是次子萧竞仪提点了一句,「娘相遍了京中闺秀,怎么偏忘了哥哥身边的姑娘?」 林雅清想了想,儿子身边的姑娘,除了宗室本家的姑娘,就只有…… 直到她把林芷晴的名字提出来,儿子虽还是诸多挑剔,最后却来了一句:「娘早知她是什么性子,若是日后她不服管教,您可别怨我。」 这可让林雅清怎么接,早知林芷晴的性子,她就不能要,可儿子挑挑拣拣的,别人也不要,只为林芷晴松口了,她还能罔顾儿子的意愿选别人不成? 林雅清去寻了林琛的夫人说话,双方都是京官,两家孩子又常在一处玩,年节时候也有往来,要结儿女亲家,林琛夫妇俩也没什么意见,寿王府如日中天,萧奇仪也算是京中好少年,两家孩子称得上金童玉女。 宫里太后听说她喜欢的一对晚辈要定亲了,喜的让皇帝下旨赐婚,赐婚时便有赏了,日后成大礼时聘礼嫁妆她都要添一份的。 只是给两个晚辈赐了婚后,她又看儿子不顺眼了,人家比他后准备的都已经成了,他早早地开始挑拣,过了一年半载还是老样子, 皇帝只是埋头扒饭,任母亲数落,太后数落完了儿子又开始数落女儿,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你那些小伙伴都要成家了,还有谁陪你玩,天天出去找谁吶!别去了,在宫里好好修身养性吧。 长公主心里暗暗嘀咕,娘怎么变得这么唠叨又暴躁了?再也不是以前高贵优雅雷厉风行的母后了。 第291章 治水 夏日里沿海的战事是每年例行的军事活动了,就像北疆的鞑子一样,他们不能深入草原和海洋追击,只能在对方来掠夺时守住城门驱逐贼寇,驱逐了也就是了,穷寇莫追。 可是他们不追,那些人每年都来,也很麻烦,瓦剌早些年因为储君被俘被迫向大梁俯首臣称交纳贡赋,但没老实几年又蠢蠢欲动了,刚开始还狡辩说是草原上的流寇袭击,和他们部落无关,后来听闻赵家被端了,北疆少了守护神,他们干脆撕毁协议,每年都来掠夺,反正大梁少将帅,又是太平盛世,不可能发动大规模的战争赶尽杀绝,只能有些他们每年来噁心一下了。 海上的局势比关外的局势还麻烦,沿海几个城市都有对外贸易,常有扶桑人和西洋人来做买卖,大梁和扶桑之间又有几个岛,属于无人管制地带,岛上聚集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亡命之徒,便形成了海盗,他们中有大梁人,也有扶桑人和西洋人,靠打劫过往商船和倒卖商品为生,半商半盗。 大梁官府不承认他们,也不许他们在登陆大梁海岸,但沿海几个城市有些船行商行会和他们做生意,那些大商贾本来就唯利是图,那么大的生意,谁没点见不得人的背景,管他什么买卖,能赚钱的就是好买卖。 就是因为这几个城市鱼龙混杂,泉州和天津常年都有水军驻扎,一是防着外敌入侵,而是压制城中暴/乱,而每年夏日狂风登陆水势危险,多的是倭人流寇乘水打劫,泉州的水师这时候要做的就是保住城中百姓平安,若有余力,百姓的财产也要保住才好。 都知道林瑞是新来的统领,泉州百姓今年也早早做好了防风防汛防盗措施,泉州城虽说危险指数高,但这里的百姓靠水吃水,又是通商口岸,生活水平普遍不错,外地人都说泉州没有穷人,泉州当地人说的穷人,在别地都算是殷实之家了。 人为财死。只这一点,他们就不会放弃这块宝地,当然朝廷也不会放弃,泉州和天津的水师年年调动,上头盯得紧着呢。 林瑞也早早做好了准备,他来泉州也半年了,从一开始的两眼摸黑到如今部署军事,心里也没什么底,但和齐铭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和底下将领也商量过了,拟定了一系列作战计划,就等着海盗倭寇来了。 结果倒是他白准备了一场,今年的海风格外猖狂,捲来海浪淹了半座泉州城,这样的天气,海盗倭寇的老巢指不定都被淹了,哪还有心思来掠夺。泉州城也泡在海水里一片腥咸。 海潮来的勐,临海的渔村一瞬就被沖毁了,住在海边的渔民虽说水性娴熟,但也多年没经过这种大浪了,年轻力壮的汉子或许经得住,老人小孩就不行了,被海浪捲走,尸骨无存。 林瑞本来是在部署行军作战图,突然探子来报海潮汹涌水势过勐,恐有漫城趋势,他们事先堆好的沙包已经沖毁了,恐怕他们的营地都保不住了,还是先撤吧。 整个泉州城便拉起了警戒线,林瑞和当地官员组织群众往高处聚集,实在不行,只能先去内陆城镇避一避了,只是他们这么一去,就算是难民了,别的城镇不一定会接纳,这附近都是江南水乡,繁华是繁华,但越是繁华之地越是不许这些人进去,就像京城,哪里看得到难民呢?城北有贫民窟,但京城的贫民窟,在别地都是殷实大户了。 林瑞作为泉州城驻军主帅,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心里背上了枷锁,每日沖在一线带头救灾防汛,他也是锦绣乡里长大的子弟,便是在外行走江湖这些年也衣食无忧,几时受过这样的苦,但他此刻却担起了军人的职责。 军营里还有人趁机阴他,说泉州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海灾了,怎么他一来就出事了?又说他不能未雨绸缪提前防汛,让这么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是他的失职。 齐铭听到这话气得把手里铁锹一扔,大骂他们没良心,「海浪来袭难道是统领能操控的吗?你们流离失所都怨他,他在前线累死累活的能怨谁?你们去看看他那双手,那是一个高坐帅营的统领该有的一双手吗?他的手是拿枪拿剑的,现在拿着铁锹扛着沙包,在帮助你们重建家园!你们但凡有一点儿良心,就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刚才议论的几人都低下头噤声了,不知道是羞愧了还是害怕了,齐铭恨恨敲了一铲子砸在地上,警告他们道:「统领听到这些话得多寒心,再让我听到有人说这些,我先代他清理门户!」 齐铭在军中的头衔是军师,但军中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个痞子,偏偏身手还极好,谁和他打架是落不到好的,骂也骂不赢,对方看着人模狗样的,骂起人来什么市井粗言秽语都说得出来。他们都奇怪统领看着温和谦逊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个这样的朋友。 这也是齐铭和林瑞拟的一个计划。林瑞唱红脸齐铭唱白脸。有了这么个痞子军师在旁衬托,出身世家谦逊大气的林瑞是何等风度,只是他们表演的再好,哄哄底下不懂事的小兵也就是了。那些派系分明的将领,不可能支持林瑞的。 齐铭恶名在外,这么一吓唬还真挺管用,城中少了许多流言蜚语。但林瑞该听到的早就听到了。他无暇去和人争辩立威,他的领地出了这种事,就是他的失职。 他不禁想,要是白霆或者陈枫在,一定不会像他这样被动吧,他想着来泉州的第一年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也堵堵那些人的嘴,便一心派兵布阵迎接海战,想着到时候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却忽视了防汛工作,底下人也没有提醒他。如果是经验老道的将领,定然两面都能顾及。 齐铭让他放宽心,这种天灾哪里是能预防的,便是换了陈枫在这儿,今年也是一样的情形,那黄河还年年决堤呢,也没见当地官员个个以死谢罪了。 林瑞失笑,埋头铲沙子,事已至此,只能尽力救治了。 第292章 手足 泉州水患,京城也很重视,不过泉州物产丰富,被水淹的是泉州城不太富庶的区域,富贵人家深知沿海风浪大,当初建房买地便是选的地势高的地方。只有穷苦人家,才被赶到海边捕渔立业,便形成了一座座渔村,在海边风吹日晒靠天吃饭,这回水患淹的也就是他们。 但泉州城还是有钱人多,每家捐一点就有了一笔可观的物资,官府存粮也多,倒也不必京城发放物资去救援,只是派了个钦差前去赈灾,派的正是林瑞亲哥林琛。 林瑞听到这个消息时,站在被水淹没的泉州码头望着京城的方向目光柔软,家里人还是记挂他,不管是哥哥自请来赈灾还是阿宝派他来的,都是家里人对他的惦记。 林琛背负着家人的殷切叮咛赶去了泉州,见到了有条不紊指挥治水的弟弟,感慨军营是个歷练人的地方,半年不见,阿瑞真正长大了。 林瑞已年近不惑,早在十几年前就及冠了,但在家人眼里,他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不知世事的少年,这回被赶鸭子上架,家里人牵肠挂肚,好不容易这回林琛请到了来泉州赈灾的机会,想着他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弟弟,怎么应付得了这样的场面,他要赶过来帮帮忙,结果他过来了,发现弟弟做的还不错。 林琛早年在扬州做过官,泉州也是第一次来,但他此次作为赈灾钦差,权力还是有的,又是林瑞亲哥,他来了之后帮着林瑞处理各处细节,之前有暗地里使绊子散步流言的,都老实了不少,毕竟人家兄弟齐心其力能断金呢。 林瑞其实也很聪明,来泉州半年,已经摸清了底下人的底细了,是忠是奸/他都明白,他的问题在于知世故而不世故,他行走江湖讲究一个义子,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不做,不求流芳百世,但求无愧于心。可人在官场,最忌他这种木秀于林出淤泥而不染的,世人皆浊你独清,他们就容不得你清。 林琛和弟弟讲了为官之道,林瑞愤愤道:「这就是父亲不愿入仕的原因,也是我不愿入仕的原因,我们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里装不下污秽,可我们没办法反抗,只能眼不见为净,心不知不苦,如今我来了泉州,一开始是百般不乐意,呆久了也就认命了,在其位谋其政,我是一方统帅,能让我折腰同流的人还没出现呢。」 他自认为他这个身份,除非皇帝逼他,否则还有谁能向他施压要求他行不轨之事呢? 林琛说他幼稚:「你也太高看你这个统领身份了,若非陛下和太后力保你,你便是拿了这虎符帅令,又能使得动几个人,更别提军营众将朝堂百官之间枝缠叶绕,牵一髮而动全身,陛下的眼睛比你更亮,他更清楚忠奸,可那些大鳄他不能动,只能慢慢牵制。连他都有顾忌,你怎么能认为你能随心所欲呢?父亲深知你的性子,在外头定然要闯祸的,让我来看看你,你在外头可千万不要使性子,便是不想吃官场那一套,可你已经在官场了,太过特立独行,会吃亏的。」 林瑞想着,就算要他折腰,也得让他吃了亏再折吧,南墙是软是硬,撞了才知道。 只是林琛这番话,让林瑞很是怅然,「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曾经和我一样有满腔热血正义凛然,在官场这么多年,你被他们同化了是不是?」 林琛轻嘆了口气,那些年少岁月回不去了,如今的他只是个庸庸碌碌向上爬的官员,为了加官进爵庇荫妻儿绞尽脑汁处处钻营,早没了当年那一腔意气,不仅林瑞和他话越来越少,宫里的太后堂妹也渐渐和他疏离成了君臣,他们以前可是亲密无间的兄妹,如今林瑞还是和太后很好,他却是个外人了。 所以他很羡慕太后,她从小浸淫在朝堂宫廷中,比他更早见识到黑暗阴私,却能保持初心,林瑞是因为不接触便不会沾染,而太后接触了还是能保持清白,是他比不了的。他只是个俗人,这些年爬的这么快,没少干亏心事,或许他以后会下地狱,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你继承了爹娘的风骨,我和大哥承担了家族的职责,你可以觉得你很好,但是不要怪我们不好,行么?」 林瑞当然不会怪,他哪里有资格责怪哥哥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样子,他们都是林家的儿子,并没有规定谁必须入仕谁可以自由,只是因为他选择了自由,哥哥们就必须承担责任了,他从来没有因此沾沾自喜过,反而每年回家见到哥哥们渐趋发福的身形都会自责,是那个官场蚕食了他们的意气。 林琛知道弟弟是有个性有想法的人,他作为兄长只能提建议,不能要求他做什么。但愿林瑞能明白,家里不指望他升官发财,能顾好自己就行。 泉州水患是海水涨潮过勐淹了城镇,天放晴后海水消退,就剩重建家园收拾残局了,林琛帮着弟弟料理了一些事情,差不多就该回京去了,庆幸今年夏天没有打仗,否则林瑞要带兵出海,他们怎么能放心。 泉州水患解决后,林琛也该回京城去了,林瑞和齐铭去送他,林琛看到并肩而立的两人,嘆了口气,爹娘还指望着林瑞立业之后能成家呢,结果还是齐铭在身边,他们也该认了。 「齐铭,阿瑞在这边孤立无援,多谢你照料,去年是我们家招待不周了,今年若有空,和阿瑞一起回家来。」 齐铭笑了笑,原还觉着对方谢他是在见外,听到后头一句才算展了笑颜,前些年一直是林瑞带他去林家,今年,他可以理解为是林家邀请他上门吧。 林琛坐船回京,林瑞目送他的船走了一段路,便和齐铭一同回军营了,一路上齐铭嘴角含笑晃晃悠悠马步轻快,林瑞问他:「我哥走了你就这么开心?」 齐铭眉眼含笑白了他一眼,真是个呆子。 第293章 婚前 林琛回到京城汇报了泉州防汛工作,朝廷没出一分钱便圆满解决了,算是皆大欢喜。 林琛虽是钦差,但林瑞是他弟弟,他要避嫌,也没好在奏摺中大夸特夸自家弟弟,但上头都有数,如今林家二房一门三杰,已荣宠至极了,他也不好再加恩,而且他私心里认为林瑞空手捞个统领,不做出点成绩怎么和他交代,如今做的这些都是他该做的,只是碍于亲戚情面,做好了要嘉奖一二,但不是现在。 沿海水患解决了,皇帝也有心思考虑终身大事了,答应太后见一面韩家姑娘,若没什么异议,就定下来吧,赶紧让礼部忙活起来,最好后年春日就能把婚礼办了,太后也能早日离京。 韩再华受诏入宫,这回不是在畅音阁见面了,轿子把她放在坤宁宫,这座宫殿已经很多年没住过人了,没有女主人的凤殿,像个华丽的牢笼,幽深空洞阴暗压抑,这里以前住过很多人,也死过很多人。 皇帝在坤宁宫正殿里等她,他坐在主位上,主位有二,一把是龙椅,一张是凤座,他还记得幼时祖父祖母坐在这位子上,接受后宫妃嫔和龙子凤孙的跪拜,那时他就想着,有朝一日他也会携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坐在这上头。 他继承帝位已经几年了,干元殿御书房金銮殿的龙椅他都坐腻了,只有这坤宁宫的龙椅,他今儿第一回坐。 韩再华跪在空旷的大殿中给他请安,清凌凌的声音穿透在殿中,隐隐有回音。 殿中安静了片刻,皇帝沉声叫起。 「过来。」 韩再华听命往前走了几步,皇帝还是嫌远,再说了一句:「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声音是少年人向成年人过渡的喑哑低沉。 韩再华继续往前走,在凤座前停顿了一步,抬头看向皇帝。 时隔一年,眼前人和去年那个金冠玉带的少年相差甚多,那个贵气少年,她不怕。还敢在他面前放肆,眼前这个是当朝帝王,主宰所有人的生死,包括她。 皇帝注视着她,目光中带出无尽的威压,明明两人是同龄人,韩再华竞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了,脚下有些发颤,还好穿着裙子看不大出来,她这一年苦学宫廷礼仪,即使内心慌乱,坐上凤座的姿势也优雅端庄。 二人并肩而坐,却再无话了,皇帝的手指在龙椅边缘扶手上有节奏地敲打,一声一声,韩再华的心便跟着节奏一起跳动,她甚至怀疑殿中如此安静,皇帝是不是能听到她的心跳。 「怕吗?」 就两个字,韩再华听清楚了,但险些没反应过来,在心里回味一二。觉得他应该是在问她怕吗? 「陛下指什么?」 「这座宫殿,这宫里所有人,包括朕。」 既他要惜字如金装深沉,她也陪着吧,「这座宫殿,日后是我的住所,哪有人怕自己的住所呢?这宫里所有人。除了陛下,都归我管,我又怕谁呢?而陛下,是我的夫君,我应当敬爱,而非畏惧。」 皇帝自嘲冷笑:「敬爱?这世间众人,敬朕者多,爱朕者,除了朕的骨肉至亲,竟不知还有谁。」 韩再华不知该怎么接,干脆就不接了。 皇帝唱着独角戏没意思,韩再华没接茬,他又再问了一遍,「你爱朕么?」 韩再华表面镇定,甚至搞抬眸和他对视,其实另一边的手已经揪着衣摆在缠绕了,但她的目光依旧坚定纯真。她问皇帝:「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你还想说假话骗朕吗?」这可是欺君大罪。 韩再华道:「假话好听,真话难听,说假话是欺君,说真话又怕陛下听了不高兴,臣女两难。」 她这样说,皇帝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了,但还是不死心,要亲口听她说出来。 「许你无罪,说真话吧。」 「不爱,臣女与陛下才见过两回,应当爱么?」 皇帝果然生气了,重重拍了一记龙椅扶手:「你放肆!既不爱朕,又何必来参加选秀,来争这凤位,果然,你们这些女子,爱的只是皇后之位,不管皇位上坐的是谁,都是你们想嫁的人。」 他早猜到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抱着些侥倖心理,他如此英俊,如此才智,便是没有皇位加持,也应该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郎才是,皇位只是给他锦上添花的东西,可如今韩再华这话。明明白白告诉他,皇位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没有这个皇位。你什么都不是。 皇帝说了许她无罪的,她就不跪地请罪了,而是温温柔柔地拿帕子裹住他的手掌,柔声道:「拍疼了吧?陛下许是许久没有听过真话了,才如此难受,其实,你又不是金银珠宝,怎么能让人无条件无理由地爱你呢?」 皇帝冷漠抽回手,「太后一直想找个与朕心有灵犀琴瑟和鸣的女子,既你不爱朕,便不是合适的人选,朕这就去回绝太后,不耽搁韩姑娘另嫁快婿了。」 皇帝把帕子扔给她往外走,心里小火苗刚才被韩再华那一包裹,其实已经熄灭了,但他要面子,韩再华要是不求着他哄着他,他是不会回头的。 他甩头的姿势很决绝,走的却不算快,边走边数着步子,果然,在他快要走出大殿时,韩再华在后头大喊了他一声。 「陛下!」 他顺势停住,听到韩再华快步走过来的脚步声,心说听听你说什么挽回朕的心。 「陛下爱我么?」 皇帝愣住,慢慢回头看她,长相一般,别说比嘟嘟了,连之前那林芷萍何嘉文都比不上呢,算不上美人,只是不丑。 才学听娘说过是很不错的,他还没见识过,但她除非是班姬復生易安再世,才能让他侧目一二。 品性嘛,看不太出来,但就刚刚那一段话,可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他都要怀疑娘的眼光了,到底看中她什么? 「不爱!你和朕才见过两面,朕应该爱你么?」 方才拒绝朕不知道多豪爽,这回可让朕扳回一局了吧。 第294章 纠结 凤殿中两人对立对视,少年帝王眼中尽是意气任性,比他还年幼一岁的少女不得不放低姿态,去包容他的任性。 「那陛下有心爱的女子么?」 「没有。」他要是有,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韩再华笑容温浅,柔声道:「既陛下没有爱的人,又必须成亲,那么就是我了,因为我是太后娘娘相中的最佳儿媳人选。」 皇帝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朕没有心爱的女子,但是适合做皇后的女子很多,而且,比你爱朕,朕为何要选你?」 「陛下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她们爱你什么?」 爱你皇帝的身份么? 皇帝简直要被她气炸了,愤然道:「不管她们爱朕什么,只要她们爱的是朕的东西,那就是爱朕,总比你强。」 「给我一些时间,我也会爱你的。」 皇帝皱眉,骄声道:「谁稀罕你爱?你也不必为了皇后之位如此违心勉强,朕不娶了,你走吧。」 韩再华也有些委屈了,他怎么这样不懂事呢? 「可我想嫁给你。」 「不是不爱朕么?还想嫁给朕?我看你是想嫁给后位!」朕偏不给。 「我想做太后娘娘的儿媳,想成为像她那样的人……」 皇帝又怒了:「又是这话,那你嫁给我娘好了!你嫁给我干什么?你以后是和我过日子还是和我娘过日子?」 什么人呀,合着他还没他娘魅力大? 韩再华拧着帕子委委屈屈,「陛下您不能不讲道理呀!我们才见过两次,你也说你不爱我,又有什么理由要求我爱你呢?我说爱,你信么?每一桩姻缘都是有理由的,太后娘娘和太上皇的旷世姻缘是因为他们幼年相识少年相知成年相许,可不是所有夫妻都有这样的缘分,父母之命的婚姻,多是婚后慢慢磨合的,陛下同意娶我是因为太后娘娘说我合适,我想嫁给陛下是因为想继承太后娘娘的事业,我们各取所需,婚后慢慢磨合,也能变成模范夫妻的,对不对?」 可以变成模范夫妻,但不会变成神仙眷侣。他们也清楚彼此的身份,知道日后的境况,他不可能像太上皇一样为太后守身如玉,她也不会死守着丈夫的心。 「好一个模范夫妻,你果然是我娘选中的好儿媳!」 皇帝拂袖而去,韩再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或许是,但她知道,她已经是太后认准了的人,太后培训了她一年多,各方面都是按着太后的标准来培养的,不会再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除非皇帝这时候冒出个真命天女来非那人不娶,否则她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 果然,她回家后,翌日中午便收到了立后圣旨,这是全家人期盼多时又意料之中的喜事,全府上下喜气洋洋,都围着她恭贺,她笑着应承,但心里除了几分喜悦更多的是茫然,她还未过门,就已经得罪了丈夫,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么? 皇帝还是同意了娶她,但是在太后面前发了好一通牢骚,说母亲怎么看中了这样一个人,唯利是图冷血无情,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柔情光辉。 太后说他若如此嫌弃,就不要她了,再找一个吧,但是皇帝嫌麻烦,这个都是找了一年多最后定下来的,再找一个还得重新培养,也太难了。 「你听听你的用词,培养,你用这个词来形容你的正妻?培养她什么?如何做一个好皇后,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你既用上了这个词,你们之间就不会有爱情。」 皇帝不自在了,「我也没憧憬什么爱情,是娘一直说想给我找个琴瑟和鸣的妻子,她那个样子,怎么和我琴瑟和鸣啊。」 「我没给你制造机会么?是你说婚前不必多见,婚后慢慢培养感情,这才见了两面,你就要求人家爱你了,你当她是你爹妈姊妹么?能无缘无故爱你?」 话是这么说,但皇帝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么多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韩再华却直说嫁给他是为利益,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他怎么能不气?他可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男子! 「那她就不能说好话哄哄我么?还没过门就说话那么难听,惹我不快,日后还怎么融洽相处啊。」 太后目光迷茫,她这个儿子,是哪根筋不对了?这还是她那个高冷严肃的儿子么? 「她要是说好话哄你,估计你这会儿就要在我面前说她虚情假意了,她到底爱不爱你,你心里没底?人家都说了会做一个好皇后,婚后会好好和你相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要求人家哄着你,人家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呀,比你还小一岁呢,你好意思让人家哄你?」 说到这个萧艺就有心得了,「壮壮,女孩子才是要哄的,你看嘟嘟生气了,哪回不是咱们哄着她?什么时候你生气了还要她来哄你?你娘生气了也一直是我来哄的,当然了,除了你们兄妹俩,没有人能惹她生气了。」 皇帝尴尬地抿抿嘴巴,还嘴硬:「那她要是和娘和嘟嘟一样漂亮,我当然也愿意哄啊!」 「噢~」 夫妻两人异口同声,「原来是嫌她不够漂亮,那你不早说,你以前不是说娶妻娶贤,才德最重要,相貌看得过眼就行?现在来挑剔了?」 看来是开窍了啊,以前他看那些姑娘都一个样儿,一切听娘的,娘说好就定下,如今过了一年,大概是对男女之事有那么点意动了,开始嫌人家不漂亮,嫌人家脾气不好,还嫌人家不爱他?这些情情爱爱的,以前哪是他会挂在嘴边的,还好嘟嘟不在,要不然得笑话死他了。 皇帝扭着性子不说话了,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少年老成的帝王相,而是普通人家提及亲事害羞的少年。 「好,都听你的,你既嫌人家脾气不好,嫌人家长的不好看,那就算了,反正也没下旨赐婚,让她嫁到别人家去吧,培养了她一年,韩家还算赚到了呢。」 「可是京中都知道她是未来皇后,咱们又不要她了,那她日后怎么办吶?」 「你管她怎么办呢?咱们是下了定还是换了信物?何时说过一句要聘她?不过是众人猜想罢了,咱们家还得对她负责不成?」 话虽如此,但皇帝觉得这样不厚道,还是认了,「哎呀就她吧,撤了她还得再找,万一找到的还不如她呢?」 太后道:「可别,你是皇帝,天下女子任你选,你年岁又不大,何必委屈自个儿?她处处不好,不要她了。」 「哎,也没那么不好,我就是抱怨几句,她瞧着还是有可造之处的。」 上皇夫妻俩对视一眼,目光中尽是戏嚯,「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下了旨就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娘下懿旨吧,我加盖玉玺。」 第295章 棒喝 圣旨下到韩家的那天,京中多少女子梦碎,譬如林琰家的芷萍,纵然早有预料,听说后还是心如刀割,为什么不能是她呢?她到底输在哪里? 林夫人劝女儿看开些,「太后娘娘早便说过,她不支持表姊妹结亲,若她支持,芷晴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哪里又轮得到你呢?」 「可她自己不就是表兄妹结亲么?为什么陛下就不行?」韩再华哪里比得过她,太后是瞎了眼么?若是把她和韩再华放在一起让陛下选,陛下一定会选她的。 「你闭嘴!那是长辈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置喙?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太后给陛下定了亲事,陛下也同意,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哭瞎了眼,又有谁知道?」 「娘,我还是想进宫,做不了皇后,我可以……」 「你闭嘴!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若让你爹听到了,他会把你关到家庙去,咱们家不可能有为妾的女儿,太后也不会有做妾的侄女,你走这条路,是要众叛亲离啊!」 「可是我喜欢他啊!」林芷萍泣不成声,「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他那么好,是京城最闪耀的少年,即使没有那皇位,我也喜欢他,我不喜欢宫里,我也不想做皇后,我只是想做他的妻子!你们为什么不能答应啊!」 她的祖父母是神仙眷侣,父母也是佳偶天成,他们家没有庶出的孩子,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受尽宠爱,她哪里稀罕进后宫,和众多女子分享一个男子。可是见到他才知道,世间真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她一眼便沦陷了,愿意为了他去参加选秀,和那些姑娘明枪暗箭地厮杀,只是希望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可为什么就不是呢?她明明那么努力那么优秀了?就因为可笑的表兄妹血统,就否定了她?这让她怎么甘心接受啊! 不甘心也没办法了,「萍儿,事已成定局,你们没有缘分,你可万万不能去做妾啊,进了后宫你就是一辈子陷进去了呀,娘不能看着你踏入火坑。如今京中处处喜气,你每日哭哭啼啼的,被有心人知道了怕会做文章,你收拾收拾,我们送你去泉州你小叔那儿住一阵子。」 林夫人前一秒还苦口婆心,后一秒忽而冷漠决绝,林芷萍不敢置信,这还是她温柔慈爱的娘亲吗? 「娘?你在说什么,小叔在军营啊,你送我去哪里?我住哪儿啊?小叔未成家,府上没有主母,我去了谁照顾我呢?」 「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如果一直走不出来,就一直呆在泉州吧,让你小叔在军营给你找个人嫁了,也不必回京了。」 林芷萍不相信母亲会如此狠心,「我不去,你们若逼我,我就去死,你们就等着小叔给我收尸吧!」 林夫人目光里的失望一点点凝聚,凝聚成型便足够冷漠了,「我和你爹已经商量好了,你二叔去泉州也和你小叔提过这事,他很欢迎,你们给姑娘收拾收拾,这两天就动身。」 林芷萍坐在床上背过身去抹眼泪,她不信爹娘这么狠心,一定是在吓唬她,她才不会服软。 她吃定了爹娘不捨得她,看到下人在收拾东西她也只是冷着脸,母亲走后她便斥退了下人,「别收拾了,我娘都走了,你们还做给谁看呢!」 下人不敢触她霉头,夫人说随便收拾点就行,到了泉州再置办。 林芷萍以为父母只是吓唬她,但是翌日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床顶,而是车顶,她呆愣几秒后,赶紧爬起来扒拉车窗帘子,窗外的风景已然是户外了。 「这是在哪儿?我不是在家里睡觉么?这是哪儿?我爹娘呢?」 丫鬟道:「咱们已经出城了,这是去泉州的官道,夫人让奴婢们送您去三老爷那儿。」 林芷萍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了把自己,感觉到疼,才知道是真的,她昨夜还睡在家里,一觉醒来已经离开京城了,爹娘真要赶她去泉州?不,不可以这样,她长这么大没离开过爹娘,去了泉州她怎么活?爹娘真的不要她了么? 「停车!快停车,我要回去,我不去泉州!」 林芷萍拍着车窗叫停,驾车的车夫却丝毫没搭理她,也没有要停车的意思,反而知道她醒了,赶得更快了些。 「我让你们停车!没听到吗?停车啊!」 林芷萍推开僕妇,想去扒拉车夫让他停车,然僕妇制住她,抱歉道:「这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奴婢们不能违抗。」 车内坐着的除了一个二等丫鬟小菊,还一个是母亲身边的嬷嬷,林芷萍的贴身下人一个也没来,她简直要崩溃了,爹娘这是要逼死她么? 「姑娘消停些吧,奴婢们也只是奉命送您去泉州,到了泉州咱们就该走了,三老爷会安排您的起居,日后您得重新开始了,夫人对外说您去泉州养病,可能日后都不会回来了,在泉州没人知道您的事情。」 既然她放不下,他们就要逼她放下,和过去的一切斩断联繫,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她会认识新的朋友,很快就会忘记过去的。 林芷萍这才知道怕了,绝望拍打车壁至脱力,小菊劝她:「姑娘若后悔了,就回去和老爷夫人认个错,您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会原谅您的,去了泉州,他们真就当没您这个女儿了。」 林芷萍呜唿哽咽,「怎么办啊!咱们还能回去么?他不停车!」 「车夫是受了老爷所命,只能往南走,不能返回,除非有老爷的命令。要不咱们找个驿馆歇息一晚,让人送信回去。老爷看到了定然会让人来接您回去的!」 「好好好,快让他停车。我这就写信!」 毕竟是没离过父母出远门的深闺娇女,一个人带着三两僕妇在这官道上走,她心里虚泛,又忧心日后,若爹娘真不要她了,小叔又不会一直呆在泉州,还能照顾她一辈子么?连爹娘都不管她了,小叔凭什么管她?她以后可怎么办呢? 第296章 家事 林琰在家中收到了下人送来的信,让长子去接女儿回来,老太爷让他别高兴太早,「若她改好了,那就让她回来,若她回来了又死性不改,还是把她送走吧。」 林芷萍就跟魔怔了似的,立后圣旨都已经下了,她还是不甘心,埋怨太后诋毁皇后,若让有心人听见了传扬出去,他们家怎么担得住。林琰夫妻俩疼爱女儿捨不得下重手,老太爷勒令他们必须把林芷萍送走,去泉州住一段时间,想通了就让她回来。 但林夫人不同意,说林瑞没成家,总督府就两个大男人,林芷萍便是亲侄女,去了也要避嫌,哪有没出阁的侄女跟着没成家的叔父住呢?又不是没有父母。只是林夫人娘家也在京城,林芷萍又没有姑母,除了送去泉州叔父家中,竞不知还能去何处。 最后双方一折中,说只是吓吓她,若她在路上便悔改了,便接回来,若她在路上还不知悔改,只能送去泉州了,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不,林芷萍才走了几里地,就后悔了。 只不知她这后悔是大彻大悟了,还是只是避免去泉州暂时服软,心里还憋着招呢,但那毕竟是孙女,老太爷若太过狠绝,姑娘真出了什么问题,以后长子长媳不得怨死他。同样的,这事是老太爷的主意,但发号施令的是林琰夫妻俩,旁人也都只以为是他们夫妻俩要下重手管治女儿,林芷萍再怨也不能怨父母,但祖父就不好说了。 不过经林芷萍这段时间的闹腾,二老早对这个孙女死了心,听说她要回来,夫妇两又打算搬去了次子家中居住,那边气氛好,孙子将娶媳孙女将出阁,哪像林琰家里乱糟糟的。 林琰深感愧疚,答应等芷萍回来便让她去向祖父母请安道歉,这丫头确实太不懂事了。 林烨去京外驿馆接妹妹,家里怕林芷萍出事,让林烨走夜路去,他是男孩子,走夜路没什么,但林芷萍一个姑娘家,没有长辈带着,在驿馆借宿,万一被坏人惦记了怎么办?思及此处,林夫人便埋怨老爷子,芷萍不听话,他们好好教就是,怎么能送走呢? 夏日里天黑的晚,晚上也月明星稀照亮了一路,林芷萍并没走远,在介于京城和天津的地界,林烨快马加鞭赶去,只要三个时辰的模样,只是林家收到信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林夫人让儿子即刻启程,老爷子不同意:「这么晚了,走夜路多危险吶,明儿一早再去不成么?」 「可是萍儿一人在外借宿,也不安全吶,她从小没离开过家里,今晚上还不定怎么害怕呢。」 「在驿馆怎么还不安全?京里京外官员的家眷来往,哪个不是住驿馆的?又不是什么私人客栈,能有什么危险?让烨哥儿走夜路才危险呢,他这个点去,到了那儿得子夜时分了。」 林家不是重男轻女的家庭,林夫人对儿子女儿一样疼爱,但老太爷这么说,她就觉着老太爷是偏疼长孙,孙女就是草了,又觉得公婆老是住在二叔子家,对二房几个孩子更疼爱,芷晴要嫁进王府,他们喜欢的很,对芷萍就不待见了。 老太爷一介文人,不可能和儿媳争吵,说了几句就不说了,只是坐在饭桌上沉着脸,林琰左右为难,想说要不就明儿再去吧,林烨站出来说:「祖父不必担心,孙儿自幼也学习骑射强身健体,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如今这太平盛世,又是天子脚下,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没听说这附近有盗匪出没,孙儿多带些人手,不会有事的,妹妹在外,我也担心。」 林夫人抓着儿子的手满心慰帖,还是儿子懂事。 他们是一家子骨肉情深了,倒让老太爷枉做恶人了,「好好好,你们都有主张,我不管了,随你们怎么处理,这饭也别吃了,都回去!」 老爷子夫妇两是儒林翘楚神仙眷侣,不入仕途不问世事,但也难逃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爷子知道夫人不喜欢这些烦心事,便都自己处理了,但他处理起来也难受,气得晚饭都没吃,又觉着他们老两口是不是讨儿女嫌了,老去老二家住着也不方便,二儿媳说不定还有想法呢,大哥大嫂继承了父母大半资产,宅子也被他们继承了,结果他们不赡养老人,二老天天跑他们家来住,这让人怎么咽得下? 还好夫妻俩有钱,两人夜里一合计,决定搬去别院住几天,远香近臭,和子女们住在一起,难免有些矛盾。 这一晚上林家众人都睡的不踏实,天一亮上房就闹腾起来了,老太爷让人收拾东西,他和夫人要去京郊别院住几日。 林琰夫妇两闻风而来,自然百般挽留,林夫人跪在地上哭:「父亲母亲这是要折煞儿媳呀!芷萍不懂事,我做娘的却不能不管她,惹了父亲母亲恼怒,尽管责罚,只是得等孩子们都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子关起门来说,家丑不可外扬,芷萍才走,烨哥儿连夜去接她,他们兄妹俩还没回来,您二老又要走,邻里该怎么看我们夫妻俩,还以为我们为父母不慈,为子媳不孝呢!」 老太爷不说话,他一个做公爹的天天和儿媳吵吵算怎么回事儿。 老夫人态度温和从容,扶儿媳起身,温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和你父亲都不擅长处理家庭纷争,你们自个儿料理吧,我们出去躲躲清净。」 老夫人是出世的才女,在闺中时便只研习琴棋书画,婚后作为豪门媳妇,除了必要时候跟着婆母妯娌出门应酬,府里的家务不必她管,丈夫疼她儿子孝顺,她实在没什么忧心的,便是如今曾孙都要有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高淡雅,全然没有庸俗妇人的模样,和儿媳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 就是这样温婉和气的老夫人,素日里话不多,但她一开口,就是认定了的,家里没有人敢反驳她。 第297章 遇匪 却说林烨骑马赶夜路出京去接妹妹,家里本想给他安排辆马车,但他觉着马车走的慢,不如快马加鞭去,林夫人拉着儿子细细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看清路,也别走太快了。 林烨带了十几个随从,一行人披星戴月的,都带了火把赶路,他走在中间,自认为安全的很。 但就是他认为太平盛世的天子脚下,绝没有鸡鸣狗盗之事,偏偏就被他遇上了。 几个蒙面劫匪持刀拦路,要求他们交出过路钱,虽只有五六个人,但个个手持利器,林烨安全起见,还是让大家把钱财都交出来,花钱买平安吧。 随从身上钱财不多,林烨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过来搜他的身,林烨乖乖配合,把身上的钱财都给他了,对方还不满足,「就这么点儿?」 林烨道:「我们一行人是出门办事的,又不是拖家带口走亲戚,您瞧连个箱笼都没有,确实就身上这点钱,都给您了。」 大汉不信,再搜搜,在林烨胸前摸到了块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块翡翠玉牌,看着成色不错,便要用力扯下来。 林烨伸手阻拦,「大爷这个不行,这是我……」 这是他和未婚妻交换的定情信物,未婚妻是同窗的妹妹,自幼相识,算半个青梅竹马,今年年底他们就要成亲了。 「拿来!」 大汉暴力抢夺,林烨拽着他的手不让抢,拉扯间大汉的袖子被撸上去了,露出手臂上一个奸字烙印来。 林烨看到愣了一下,会在身上烙这个的都是犯了大罪的囚犯或官奴,终身不得自由,这人竟在此处为匪,看来是官府逃犯? 林烨的眼神触碰了大汉的禁忌,大汉目光危险语气不善:「小子,你看什么?」 「没有没有,大爷这玉牌你要就拿走吧,别伤了我。」 林烨心知这是个亡命之徒,不敢再和对方犟,万一对方逼急了把他杀了怎么办? 大汉把玉牌扯下来,却并没有离开,反而把刀横在了林烨脖子上,「小子,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今儿爷不仅要钱,还要命!」 林烨看到那个烙印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大汉话还没说完,他便低头躲闪,从靴子里拿了把小匕首出来,周围的随从见主子有难也齐齐拥上去保护他。 几个劫匪手持利器,但林烨这边人多,只是他们出京接人,不可能带刀带枪,每人身上带点小傢伙防身就是,这样一来,打斗起来就吃亏了。 随从护着林烨先走,林烨躲躲闪闪的,摸到了自己的马,立刻爬到了马上往京城方向跑。大汉见林烨跑了,从身上掏出把小弓弩来朝林烨跑的方向射了一箭,偏了,射到了马屁股上,不过他没有去追,那箭上淬了毒,马跑不了多远就会倒地,他们料理完了这边再过去收尸。 毒性没这么快发作,但马中箭吃痛狂奔,林烨抓紧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忠心守卫他的随从们好几个都倒在了血泊中,他看到陪同他长大的两个小厮被刀刃穿膛而过,临死前眼睛还看着主子跑的方向。林烨一抹眼泪,回过头去不再看,他离开了这里,一定要为这些人报仇。 几个随从很快就被料理了,劫匪这边只受了些小伤,一人骑了一匹马去追林烨,他们算好了毒性发作的时间,这会儿马已经倒了吧,林烨一双脚能走多远。 马确实倒了,因为中箭而加速狂奔的马突然倒地,坐在马上的林烨被摔了个大跟头,头也破了,手也折了,但他知道那些人很快会追过来,赶紧爬起来跑,他身处官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道路宽阔,他在路上跑太显眼了,便窜到了官道两旁的灌木丛里,他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树林,他躲进林子里,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灌木丛不高,挡不住林烨这个大人,他便趴下来匍匐前进,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马死在那儿,那些劫匪看到了肯定会在这附近找的。 可他也没有办法了,他一个人难道还能把马扛走么?只能先藏着,生死有命,他这辈子没干什么坏事,老天不会让他英年早逝吧。 几个劫匪赶过来,看到躺在路中间的马,果然停下来查看,三个人往前找,三个人在这附近找,那小子定然没走多远的。 林烨确实没走多远,他就趴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隔着 草木看到了那几个劫匪举着火把在商量什么,而后兵分两路,几个人往前走,几个人在这附近找,找着找着就往他这边来了。 林烨不敢再动,抓紧了手里的匕首,边在身旁摸索,摸到了块石头,不算大,但眼下有什么东西都先放到身边来,今天他就算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林烨做好姿势,在那两人快到眼前时,他把石头扔到了旁边的草丛里,两个劫匪听到动静转身,他立刻爬起来飞奔而去,劫匪反应过来立刻追赶。 他们是跑江湖的亡命之徒,体能岂是林烨这等娇贵世家子能比的,没跑几步就被他们抓到了,背上挨了一刀倒在地上,疼的他爬不起来。 劫匪想速战速决补两刀了事,林烨还要垂死挣扎,「你们不能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 看这小子衣着不凡,出门带这么多下人,多半是京里哪家大户的子弟了,不过那又如何,他们和朝廷本就不两立,被抓回去了就是掉脑袋,他们多年前就该掉脑袋了,如今多活一天还是赚了呢。 「我父亲是京中三品大员,我姑母是当今太后,我叔父是三军统帅,你们敢杀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哟嚯,果然身份不凡,别说你是太后的侄子,你就是太后的儿子,今儿也别想活着回去!」 「他娘的,咱们为了一口吃的要拼命,这些逼崽子一生下来就享福,我今儿倒要看看,你那一家子贵人能不能赶来救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劫匪越想越气,就这么杀了这小子还便宜他了,不是长这么大没受过苦么?今儿非得让你受个够! 第298章 解救 冀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队军马正趁着夜色狂奔,希望能赶在宵禁前入京,他们前往冀州剿匪,路上已经耽搁了许久,再托都要延误归队时辰了。 夏季的夜风拂面微凉,微风中夹杂着一丝血腥味儿,初时若有似无,越往前走血腥味儿越浓,领队小将军起了警惕之心,扬起了旗子左右后前挥舞,这个指令表示加速前进。 军队加快进程,很快到了林烨等人遇袭的事发地,他们下马检查,地上十四人无一活口,见他们穿着整齐统一,恐怕是京中哪家的随从家丁,这么多家丁不至于群龙无首吧,他们的领头人在哪里? 小将军安排三十个人留守在这儿,保护案发现场,他带着其余人前进,看看路上有没有情况,若没有,进城之后便报官,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命案,那几个衙门的官员怎么还睡得着。 寂静的夜里,战马铁蹄声划破夜空铿锵而来,和林烨对峙的匪徒听到动静,相视时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和默契,「快去通知老三他们,军队来了,快撤,把这小子了结了,咱们也走。」 林烨已经被他们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他不说家世还好,他一说,这几个亡命之徒仇富心顿起,觉得一刀了结这小子便宜他了,一把刀当成了割肉刀,先在他光洁的脸上划了几刀,再挑断他手筋脚筋,林烨痛楚难当,早已昏死过去。 其中一个劫匪想跑到官道上去骑马接应几个兄弟,只他才刚走几步,已经看到大片火把蜿蜒而来,他立刻往回撤,「快走,军队来了!老三他们自求多福吧,咱们管不了他们了。」 就是他们也不一定跑得了,他们的马在官道上,军队看到了定然会下马查看,就像他们找林烨一样,军队也会找到他们的。 大汉当机立断:「把这小子带上,还没死透呢,拿着当个人质。」 大汉扛着林瑞往不远处的丛林走,心道今日失了手,本来只想劫财的,偏偏这小子看到了不该看的,他们杀人灭口,尸体还没收拾呢,又遇上军队进京,难道他们的气运就要在今日尽数用完? 赶来的军队是军畿大营出来的精锐部队,保京师平安,护周围州县安宁,看到官道上停了几匹马,其中还一匹死在路上,便知道有情况了,小将军组织人马在周围搜寻,很快发现那边的草木丛中有异动,一行人飞奔而去,发现了三个劫匪身上背着个血人。 「站住,再过来一步杀了这小子!」 小将军停下脚步,看了眼生死不明的人质,不知道是死是活,万一是个死的,还被他们拿来当人质,让这几人跑了他也太失职了,可万一是活的,他也不能不顾人质的性命,只是看那人的伤势,或者怕也废了。 「你们知道这是谁吗?当朝太后的侄子,一门显贵,你们若是没保住他,都得死!」 小将军愣了一下,身份这么贵重么?那更不好办了。 「我怎么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若他已经死了,还让你们拿来当盾牌,让你们跑了,我们才不好交代!」 大汉狠狠拧了一下林烨手上的伤口,林烨即使昏迷了还是感受到剧烈痛楚,眉间紧蹙嘤咛了一声。 「这不还活着嘛!放我们走,就把这小子给你们!」 小将军握紧了刀把,心里筹谋着该怎么保下人质,再将这几个劫匪留下,太后的侄子伤成这样,他们让劫匪从眼皮子底下熘走,上头怎么能高兴,这件事情若办好了,可是一件大功劳。 「好,去路上,你们骑马走,把人给我。」 一行人对峙着慢慢往路上离,劫匪上了马后还是不肯把林烨放下,他们一撒手对方这么多人不得围剿他们。 「你带两个人跟着我们,走出几里地之后,我们会把这小子给你们。」 到时双方都只有三个人,都没有胜算,军方还带着个伤员,不会再追击他们,他们也能逃出生天。 小将军答应了,让部队在此等候,他带两个人送这三个劫匪离开,双方骑马走的都不快,待看不到大部队的影子了,双方停下,劫匪将林烨从马上抛下来,小将军下马接应,他伸手的瞬间,跟着林烨一起下来的是劫匪手里的一把暗刀,小将军为了保住林烨,只得受了这一刀,不过他带来的两个老兵夜也是见惯了场面的,早做足了准备,小将军一接到林烨,他们便掏出了暗器直射劫匪面门。 小将军把林烨放在一边,也加入了战斗中,三对三算势均力敌,不过因为军方是来接人质的,劫匪不许他们带兵器,只身上藏了两把小匕首,劫匪却是持的大刀,他们打斗起来吃亏。 好在他们这队人有常年训练的默契,小将军一走,便有几个惯常追踪的暗哨下马徒步追上去,隐在夜色中看不大清楚,但只要小将军他们能拖一会儿,暗哨来了便是以多对少,定能拿下那几个劫匪。 拖是拖住了,但小将军和两个老兵也负了伤,暗哨赶来时三人正负隅顽抗,劫匪见他们还带了人来,愤怒之余想先杀了人质,时刻护在林烨身边的小将军不得不倾身上前保护,厚重锋利的刀刃在他肩上砍下,即使他穿了盔甲,也难免见红,他剧痛难当,铁血男儿也忍不住嘶声。 赶来的暗哨将几个劫匪制服了,剿了他们的武器,用军绳捆住,拉在马后慢慢前行,几个暗哨跟在后头盯着,小将军和老兵带着林烨回京。 赶到大部队汇合处时,他们也将折返回来的三个劫匪抓住了,一行六人尽数落网,小将军忍着伤痛集结军队回京。 到了城门处,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了,城门也刚开,还没什么人,守城的兵将见他们一行人有伤亡,忙护送他们去大营,身体健全者去衙门报案,由于他们还不知道林烨是谁家的人,便先带到了军畿大营让军医治伤。 第299章 噩耗 天亮了,榆树胡同林家二老一早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去别院居住,子媳赶来相劝也无用,林琰还要上朝,不能一直耗着,交代妻子劝住二老,他下职回来再来向父母请安道歉。 林琰走了,林夫人哪里劝得住,二老执意要走,尤其老夫人都发话了,她便不敢再说,心说这可不是她不尽孝,是二老不给他们机会。 林夫人便站在一边看二老收拾行装,收拾的差不多了,早饭也做好了,林夫人忙道:「父亲母亲便是要去,也吃过早饭再走,儿媳亲自送你们去。」 二老作息规律,到了饭点是要吃饭的,只是没让儿媳伺候着,老太爷现在看这个儿媳是处处不爽,妇人之见,一点儿都没有一家主母的格局。 虽然老太爷让儿媳下去,但林夫人怕落下个不孝顺的恶名,还是站到门外廊下侯着了,饭后二老要出门,她必须跟着去,否则让邻里看到了,还以为他们赶老人出去住呢。 林夫人坐在廊下看院里的风景,老夫人喜欢侍弄花草,不像别家的老太太上院种满了松柏长青,他们家二老住的上院种满了名株异卉,每每家中有客人来,到上院来请安没有不称赞的。 关于这点林夫人也一直与有荣焉,婆母清高雅致,确实从没难为过她,只是近段时间因为芷萍的事情闹的不太愉快,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待他们把儿女事情料理清楚,再接老人回家尽孝。 前院管事的媳妇急匆匆跑过来,还未到夫人跟前便大叫了:「夫人夫人!前头不好了!」 夫人心中惊慌,「怎的了?话说清楚!」 媳妇子喘着气道:「方才五城兵马司来人说,昨夜城外发生了命案,十几个随从都丧命了,那家的主人也受了重伤,听劫匪说是太后娘娘的侄儿,五城兵马司的大人来咱们府上问,是不是咱们家的人……夫人!」 林夫人站不住脚往后倒去,僕妇忙扶住了她,夫人急道:「快,快去通知老爷,咱们快去看看!」 「我家男人已经带人去军畿大营了,前头也没说清楚,不一定就是大爷,夫人先稳住!」 上房正在用膳的二老听到外头动静,问是出什么事了,媳妇子忙摇头示意,先别说,前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万一是虚惊一场,把老太爷和老夫人吓坏了,他们担待得起么? 不过这时候亲疏就表现出来了,林夫人完全没心思顾及二老的想法,让下人去备车马,她要去看看,待老太爷出来看,儿媳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这是?」 僕妇掩饰道:「方才铺子里的管事来了,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请示夫人,夫人去见了。」 二老最不耐烦应付这些经济学问,听说是生意上的事情就不管了,回屋随意吃了几口就准备出门了,呆在这家里真是没一刻安生。 上院的下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外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万一真是大爷出了事,这时候二老再出点问题,这家里可怎么办? 上院管事媳妇小声说:「干脆就让太爷和夫人去别院吧,瞒着家里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也能安生些,要是知道了,怕真是受不住。」 上院的下人是瞒的挺死的,但二老出门时察觉到府里上下都人心惶惶窃窃私语的,觉得不对劲。老太爷逮了个下人问:「都聚在一起说什么呢?」 下人一听老太爷还不知道,就更不敢说了,支支吾吾不敢开口,周围僕妇也都低下了头,这副样子更让老太爷觉得有鬼。 「怎么,这个家我说话不好使了?有什么事情,说!」 老爷子愤愤执着拐杖敲地笃笃作响,下人还是不敢说,老太爷气坏了,怒喊:「王氏呢?让她过来!」 「太爷息怒,外头出了些事情,夫人出去了。」 老两口更觉着不对劲了,有什么事情要王氏这个妇人出去抛头露面? 「什么事,说!」 再不说老太爷都要气坏了,下人只得颤颤巍巍的说了,京外发生了命案,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大爷。 还没说的时候,老太爷就被他们气的不轻了,这一说老太爷直接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倒下了,下人顿时又乱成一团,一向风轻云淡的老夫人也兜不住了,扶着丈夫焦急痛唿,一行人扶着老太爷回屋去,让府里大夫来诊治。 那厢林夫人听闻长子遇袭也是方寸大乱,自己就坐着马车出门了,听下人的先去了五城兵马司,那里只有收来的十几具尸体,都蒙着白布,她一看那些衣服就知道是他们家的家丁,也不敢再细看遗容,只关心她儿子在哪儿! 衙门里的人说被带去军畿大营了,王夫人一届女眷,能不能进还不好说呢,但她还是坐着马车去了,儿子在那儿,她得去守着呀! 一路上林夫人就不住地抹泪,怪自己为什么非得让儿子赶夜路出京,若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怎么活啊。 下人安抚她说大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最起码没有躺在那衙门里不是么?只要命保住了,别的都好说,他们家有钱有药材,慢慢治着,总会好的。 林夫人赶到军畿大营时,守门的兵将果然不许她进去,军营重地岂是她一届妇人能乱闯的? 林夫人哀声求情:「军爷开开恩,昨夜你们带回来一个伤员是不是?那是我儿子,他受伤了,让我去看看他呀!」 林夫人素日里也是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妇,如今痛哭流涕毫无贵妇修养,林琰赶过来时,便看到一身狼狈的妻子在和兵士拉扯。 「仪芝!」 林琰情急之下竞在外头喊了夫人的闺名,林夫人回头看到丈夫,更加哭的难以自持,林琰扶住他,向守营的兵士出示了他的官印,让他们放他进去。 既是京中官员便好办了,林琰官位不低,士兵带着他直奔军医营,林夫人也跟着去了,一路上都在哭,林琰还算镇静些,先问问儿子的情况。士兵没敢多说,只说他不清楚,他们去看了就知道了。 第300章 求助 林烨身上多处伤痕,被纱布包成了个白粽子,林琰夫妇险些没认出来,这还是昨日他们意气风发披着晚霞出门的儿子吗? 林琰问儿子伤势如何,军医说不妙,脸上毁容还算轻的,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失血过多,他们回天乏术,便能止血救活了,手脚也好不了,日后会成个废人。 这无异于割夫妻俩的心,他们优秀懂事的长子,怎么会遭此横祸,什么仇怨,能让那些劫匪下此狠手。 这查案的事情就归五城兵马司管了,军畿大营的人只是恰好经过救了林烨,救人的小将军自己都负了重伤。和林烨躺在一个营帐内,起身向林琰夫妇抱歉:「末将去的晚了,我们经过的时候已经一地尸骸了,林公子被劫匪追杀,已经折磨的奄奄一息了,末将只能将他从劫匪刀下抢过来,但队伍中没有军医,当时也没法救治,回城后才带来大营里让军医救治。」 林琰夫妇不敢当他的歉意,要不是这个小将军路过,恐怕林烨就会躺在五城兵马司收回的那一排尸首里了,如今虽说情况兇险,好歹命是保住了,就算成了废人,他们也愿意养着。 「多谢小将军对犬子的救命之恩,生死有命,犬子遭此横祸,能保下命已是大幸,请小将军告知名讳,日后有用的上我林家的地方,定然倾尽全力。」 这才是施恩者喜欢听到的话,什么施恩不求报,他又不是圣人,若昨夜被劫的是个普通人,又已经半死不活了,他说不定就当那人死了,直接拿下劫匪,就因为劫匪说林烨是太后的侄儿,是个贵人,他才处处被动忍让,务必要保住这条命,为的就是林琰这句话。 「末将姓段,单名一个欣字,字嘉许,大人叫我嘉许便可,路见不平救死扶伤乃是军人的天职,不敢居功。」 林琰很欣赏这个年轻小将军,但眼下儿子伤重,他也无暇多寒暄,谢过了恩人便不再多说,问军医儿子能否移动,他想带回家去。 军医说还没通过危险期,暂时不能移动,先在这儿躺几日吧,他们家属若想陪同,去前头报备一番,能留几个人下来。 林夫人和老爷商量道:「我留下来照顾烨儿,你和皇上求求情,让他派个太医来看看吧,看看烨儿的伤还能不能治。」 林夫人觉着宫里太医的医术更有保障,他们家和宫里沾亲带故的,宫里知道了没有不给太医的道理。 这话落在军医耳朵里就很不舒服了,啥意思,质疑他的医术?宫里的太医只会治富贵病,给那些贵人请请平安脉调理身体还差不多,这种和阎王爷抢人的活计,还得他们军医来做,林烨这种伤在军中不算重伤,每回战事一起,战场上那些伤员,缺胳膊少腿的他们都能救回来,能保住命,只是日后会留下后遗症,但他们敢说,若是林烨一回来直接送去宫里让太医治,搞不好那些人连命都救不回来。 林烨也无暇多思了,觉得是该去请个太医来,可是又觉得夫人在军营怕是不方便,便决定自己留下,让夫人去宫里求见太后,让太后派个太医来看看。 林夫人觉着这样也行,出了军畿大营急急忙忙往宫里去求见太后,太后听说林夫人连牌子都没递就过来了,以为有什么大事,让人宣她进来。 林夫人一进上阳宫的门便跪倒在地上不起身,说林烨遇匪重伤,求太后给儿子派个太医去诊治。 太后还没听说这事,让林夫人先起身,没细问过程,只关心了几句林烨的伤势,便让人去太医院找人了,要精通外科的。 趁着宫人去太医院找人的间隙,太后才细问了因由,林夫人只说是林烨出京去接妹妹回来的路上遇袭的,但对于林芷萍出京的原因却没细说,太后也不好追问。 说到这个,林夫人才想起女儿还在京外,顿时又火烧心一般,求太后派人去把女儿接回来,儿子已经出了事,女儿不能再出事了。 太后让她放心,接林芷萍回京的事情她会帮忙,若林家不方便,就让林芷萍先住宫里也行。 林夫人想到了女儿出京的原因,谢过太后的好意,说不用了,让芷萍回家住,又向太后请个假,说林琰要在军畿大营照顾儿子几日,想往衙门里请几日假,请太后和皇上说一声,许他几日假期。 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都答应她了,林夫人千恩万谢,事情都办成后便领着太医出宫了,出了宫门直奔军畿大营,她要听听太医的话,儿子还能不能治好。 太医到了军营后,看过林烨的伤,说的话和军医差不多,伤势过重,军医已经用过药了,这几日看看,度过了危险期就能保住命,想回復到以前是不可能的,手脚都不能用了,以后得靠轮舆过日子了。 太医边说边摇头,语气中尽是遗憾,真可惜,这么年轻的孩子,人生才刚刚开始呢,醒来后该怎么面对。 林夫人失声痛哭,恨死了自己让儿子出京去接女儿,女儿还没回来,儿子却出事了,他们一家积德行善,从未做过恶事,老天怎么能如此惩罚他们呢! 林琰也痛心疾首,长子遭此横祸,他们的天都塌了,以后儿子该怎么办呢。 林琰已经去前头登记过了,他留下来陪护,军畿大营毕竟是军务重地,可不是医馆,还是看在林琰是京官的面子上才让他陪护的,林夫人再想留下来是不行了,林琰让她回家,家里只剩两个老人,她要去撑着,别让老人知道了,怕他们承受不住。 说到两个老人家,林夫人想到二老今早上还吵着要去别院,不知道去了没有,这要是去了,她还得赶去别院接他们回来,真是麻烦,一大把年纪了,一点儿不省心,还嫌家里不够乱么? 又怨怪老太爷出的馊主意,要不是他说把芷萍送走,她怎么会让儿子去接女儿回来,儿子不出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第301章 齐心 林夫人回到家里,面临的是老太爷昏厥的惨况,大夫说老太爷听闻长孙噩耗,一时惊厥气血逆流,有中风之兆。 林琛一家已经在上房守着了,林夫人满身狼狈进门,见此情景又忍不住失态痛哭,他们家这是犯什么小人了,怎么突然间天都塌了! 林琛的妻子扶住大嫂让她镇定,老太爷他们会照顾,大嫂只安心照顾儿子就是。 林家的家风根本上还是和睦团结的,出了这样的事情都能体谅,而不是为了老太爷的病情你推我我推你的,林夫人握住弟媳的手感谢她,还好有她在。 「芷萍呢?烨哥儿不是去接她的吗?他出事了,你有没有再让人去接芷萍?」 他们怕林琰夫妇顾着长子忘了女儿,别女儿在外头又出事了,那可真是要他们的命了。 林夫人点头:「我和太后娘娘说了,她说她会安排人去接芷萍,让我安心。」 太后办事情他们还是信得过的。 林琛也感激太后仗义相助,但他们都知道芷萍的毛病,问芷萍回京后住哪儿?这家里乱糟糟的,要不去他们家住,总不能住在宫里,不方便。 林夫人本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让芷萍去二叔家住,只是眼下老太爷病了,林琛已经说要把老太爷接过去养病了,她怎么还好把女儿也送去。 「就让她住家里吧,老爷在军营陪护烨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在军营住下,只能在家里干着急,芷萍回来了正好陪陪我,要不然我一个人呆着更难受。」 这种事情,不发生在自家身上,安慰别人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林琛夫妻也不好多说,只说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他们,这时候亲兄弟不帮,还有谁能帮。 林夫人深深感动,他们家不像别人家有兄弟争产妯娌争锋的事情,但一家人住在一处。总有些疙瘩,尤其林琛出息不比林琰差,朝中有一家不能出两个京官的规定,为了让林琛也发展起来,老太爷早早分家,让林琛自成一户,分家时林琰作为大哥也没多拿什么,父母的产业他拿四成,两个弟弟各拿三成,比起其他人家嫡长子占七成,其他弟弟占三成的事情,林琰真算得上好兄长了。 林夫人毕竟是妇道人家,在这些事情上就比不得男人豁达,但也没表现出不满来,真正让她不满的是林芷晴的亲事,本来寿王府一开始看中的是落选的芷萍,芷萍不同意,但他们家觉得还可以再劝劝女儿,寿王世子也不错的,便没急着回绝寿王府。可还不待他们正式回绝,寿王府已经和林琛家定亲了,说芷晴和寿王世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绝口不再提芷萍了。 本来呢,人家也只是问了一句,林琰夫妇也没正式回话,确实连口头约定都没有,也就不算毁约了,但寿王府也没打个招唿就定下了芷晴,林夫人也不太高兴了,什么意思嘛,既一开始就看中了芷晴,做什么又来问芷萍?二房也是,明知道寿王府问过芷萍,又答应了寿王府的提亲,这算是让芷晴截妹妹的胡吗? 后来因为芷萍总是闹腾,二老对芷萍很是不满,连带着对林夫人也不满了,常去林琛家住着,林夫人觉着是不是二房说了他们什么不好的,二老才越来越不满。 如今自家出了事,还是这至亲的几人会尽心帮忙,林夫人深感愧疚,之前自己那样揣测,真是小人之心了。 老太爷没有昏厥多久,下午就醒了,只是醒后手脚不灵活了,吃饭都要人喂,但嘴里还能说,问孙子怎么样了。 林夫人安慰他:「命是保住了,身上有几处伤口,太医在治,说暂时不宜挪动,先在军营里休养几日,老爷在那儿陪护,父亲一定要快些好起来,若是老爷回来看到您又病了,他真要承受不住了。」 老太爷也愧疚:「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提议把芷萍送走的,否则烨哥儿怎能遭此横祸,是了,芷萍呢?你再让人去接她没有?她还在外头吗?」 因着他问这一句。林夫人心里的埋怨就消了,她以为老太爷会怪她:「说了让烨哥儿白日里去。你非得让他赶夜路去,现在出事了,你开心了?你是怎么做娘的……」 可老太爷没有,他深知孩子出事,做母亲的是最伤心自责的,他又怎么能再往儿媳伤口上撒盐。林夫人听老太爷这样说,也暗悔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了,公爹对家里的孩子都很好,芷萍也就是这段时间不正常,老太爷才烦她的,以前芷萍刚回来时,二老不知道多疼她,至于林烨,他作为长孙,承载了二老最多的期盼,前些年林琰外放,林烨留在京里陪伴祖父母,如今他出了事,二老也伤心坏了。 其实都是一家子血亲,便是行事方法不同,出发点却都是为了孩子们好,孩子出事了,一家人谁不痛心,他们再互相责怪,只会让这个家更快分崩离析,如今要一家团结度过难过才是。 「父亲莫要自责,可能这就是命,烨哥儿当有此劫,无论如何,保住了命就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再慢慢调养。」 这话也就是哄哄老爷子,林夫人说着说着自己都哭了,她知道,儿子好不了了,儿子醒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下半身要在轮椅上度过的事实,芷萍回来后又该怎么面对哥哥为了接她回家遇匪重伤的事情,她若不好好开导两个孩子,恐怕这兄妹俩都废了。 小儿子林熔在外念书,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这种时候,她希望一家人都在一起,她才心安,可林熔马上要备战秋闱了,她又怎么敢让儿子分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压在林夫人身上,真是气都喘不过来了,她要是不经事,这会儿也恨不得病倒在床上万事不管了,可她不能,这个家还得她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