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有空间,带他们躺赢带他们飞》 第1章 报恩 百家村。 “阿妗,阿礼已经长大,能独当一面,不需要我操心。” “阿言和阿莹还小,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 破旧的茅屋内,泥筑的墙,处处透光,时不时“吧嗒”一声掉落几块硬泥。 斑驳的光落在床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含热泪,目光恳求地看坐在床边长相明艳的女子。 枯槁的手紧紧抓住南妗,薛老太太撑着一口气。 “阿妗,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你替我照顾四房的两个孩子……” 如星辰闪烁的眼眸溢出强烈的不忍,南妗哽咽:“薛奶奶……” 薛老太太脸上泪痕交错,“阿妗,就当薛奶奶用救命之恩求你,行不行?” “阿奶,您都说了,我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我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不需要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像炮仗一样冲进来,目光仇视地瞪南妗。 “阿奶,如果不是因为她,您也不会舍不得花钱治病……” “闭嘴!” 薛老太太怒喝,趴在床边剧烈咳嗽。 薛礼慌神,跑过去跪下,拍拍薛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气。 “阿奶,您别激动。” “阿礼,你先出去。” “阿奶。” 薛老太太一只手无力的拍打床板,“不想气死我,你就出去!” 薛礼再一次狠狠瞪南妗,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 “阿妗,答应薛奶奶,就当是替薛奶奶多照顾他们一两年……” 薛老太太出气多进气少,苦苦支撑,等待南妗松口。 南妗心中一阵阵揪痛,“我答应您,薛奶奶。” “谢谢……” 薛老太太闭上眼睛,手无力垂于床前。 南妗失魂落魄走到门外,无视薛礼的目光,怔怔地看被薛言抱在怀里熟睡的孩子薛莹,轻叹一声。 “阿言,莫哭,先把阿莹抱回屋睡会儿吧。” 薛莹的母亲苏氏生下她便去了。 下葬当日,薛老太太在附近捡到重伤昏迷的南妗。 四房只剩下薛老太太和三个孩子,日子本就拮据。 薛莹还是个早产儿,体弱多病,能活下来实属不易,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薛礼不同意薛老太太把南妗捡回家,薛老太太坚持。 从那以后,给薛莹买药的钱被分成两份。 南妗伤势过重,养了一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 人活着,却丢失全部记忆,只记得一个名字“南妗”。 薛老太太也不赶人,让她安心住着。 半个月前薛老太太病重,不肯花钱看病,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 薛礼怨恨南妗的出现不仅抢走妹妹一半的治病钱,更怨恨她“害死”薛老太太。 “你这个灾星,都是你把阿奶害死,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薛礼在镇上码头帮人扛东西,力气大,随便一推,南妗直接倒在地上,两掌心破了皮,火辣辣。 薛礼还要把她拖出去,她使出全身力气推开薛礼,掌心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你怨我,恨我,我无话可说。” “薛奶奶临终前把你们托付给我,我答应了,自会信守承诺,好好照顾阿言和阿莹。” 薛礼讽刺笑出声,“你把阿奶照顾死了,还想要害阿言和阿莹?” 眼中泪花越来越多,模糊南妗的双眼,她看不清薛礼对她越来越强烈的仇恨。 “薛礼,薛奶奶的后事,需要我们一起操办。” “你每日去镇上,早出晚归,你是能把阿言和阿莹随时带在身边,还是让你的伯伯伯母们照顾,又或者干脆把他们丢在家里把门锁上?” 一句句反问把薛礼堵得哑口无言。 他咬牙:“把他们关在家里,总比让你照顾死了好!” 南妗深深看他一眼,大步进屋,很快拿出来一把菜刀,朝薛礼伸出去。 “薛礼,你说我害死薛奶奶,来,杀我了,一命偿一命。” 薛礼攥紧拳头,牙齿几乎被咬碎,勉强蹦出几个字。 “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你就杀了我为薛奶奶报仇。” “你不敢,就遵从薛奶奶的遗言。” “从今以后,我会把他们当作我的亲弟弟亲妹妹,你能做的事儿,我也能做,你能赚的钱,我也能。” 直到薛言小心翼翼扯薛礼的袖子两下,薛礼才回过神,看着陷入木桩几分的菜刀,闭眼:“疯子!” 南妗听村里几个八卦的婶子说过,薛老太太是薛老爷子的继室,进门的时候,薛家最小的三郎兄妹都已经十岁。 三个兄弟本就不满薛老太太,更没把四郎当成亲弟弟。 薛老爷子一走,三兄弟合起火来,把四房赶出薛家大院。 一家人住在小茅屋,日子清苦,倒也和乐。 去年苏氏怀上第三个孩子,薛四郎高兴,想着上山打只野鸡给苏氏补补。 没曾想点背遇到大虫,丢了一条腿才爬回家,当天晚上还是没撑住。 苏氏办完薛四郎的后事,郁郁寡欢,提前发动生下薛莹。 眼下就连薛老太太也不在了,于情于理薛家大院那边也得通知。 薛礼勉强平复情绪,挨家挨户通知过去。 天黑透,南妗煮好一锅粥,一碗野菜汤,一小碟咸菜,又单独给薛莹炖鸡蛋羹。 薛莹年纪小,经不住饿,南妗把她放在腿上,一小勺粥一小勺鸡蛋羹的喂她。 薛莹跟往常一样,鸡蛋羹只吃一半就吃不下了,剩下一半给还在长身体的薛言。 薛言不肯先吃,要等大哥回来。 南妗也不勉强他,把呵欠连连的薛莹抱回屋里。 两人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看见一道晃动的人影慢吞吞由远及近。 薛言跑出去,“大哥,你可算回来了,阿妗姐姐已经把吃的煮好,阿莹先吃饱睡下了。” “嗯。” 薛礼的声音很闷。 两人走进院子,清冷月光覆下,南妗眼尖看到薛礼嘴边的伤。 不用多想,肯定是和薛家的几个堂兄弟打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里正带着几个壮汉,把薛老太太抬到山上匆匆埋了,薛家前三房的人都没露面。 薛莹感受到悲伤的气息,嗷嗷大哭,南妗怎么哄都哄不住。 薛礼默默把孩子抱过去,游魂似的下山。 薛言看看薛礼,又看看南妗,终究还是默不作声追上薛礼。 “薛奶奶,您走好。” 南妗跪在地上,重重磕三个头。 “南妗,你想改变现状吗?” 突然出现的轻灵声音把南妗吓到心尖发颤。 第2章 空间 “你是谁?” 南妗警惕环顾四周。 今日的风有些大,灌木丛刷刷作响,入目皆是一片青葱。 女子没有回答,接着道,“我可以帮你。” 南妗站起来,“你到底是谁?” 天旋地转间,周遭环境已经改变。 南妗站在偌大的空间里,四面的墙很高,高到一眼望不到顶,墙面闪烁方形纹路。 不远处一道窈窕身影背对她,青丝齐腰,无风自动。 南妗半眯起眼睛,“方才是你在跟我说话?” “正是。” 女子慢慢转过身,脸上戴着一张玉狐面具,长长的流苏坠于两耳旁。 “南妗,你对薛老太太的承诺,需要建立在足够的金钱上,没有钱,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这话倒是真,南妗没办法反驳。 “你要如何帮我,我需要付出什么?” 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这点认知南妗还是明白的。 女子莞尔一笑,绕着南妗走了一圈,手中出现一个琉璃盒子。 “很简单,我给予你赚钱的能力,你把琉璃盒放在你的钱袋子里。” 这点倒是不难。 南妗疑惑:“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你需要钱,我需要功德,琉璃盒可以从金钱中提起功德,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女子倒是实诚,握住南妗的手,将一个镯子慢慢套上她的手。 “这个镯子叫空间,里面有足够多帮你赚钱的东西,随你支配,你可以称这种能力为金手指。” 转瞬间,琉璃盒变得比鸡蛋还小。 “我……” 南妗刚开口,脑海中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一阵阵疼痛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南妗瘫坐在地上,像一条总算回到水里的鱼得以喘息。 脑海中的力量还在继续,不同的是,力量变得非常平和,好像把手放进水中,被很温暖很轻柔的包裹。 “南妗,你已经掌握了我传输给你的所有能力,我送你出去。” “记住,我叫镯灵,有需要可以唤醒我。” 一道强烈白光笼罩天地,南妗身形一晃,已是重新站在薛老太太的墓前。 镯子的清透无声诉说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她甚至能看见镯子里面有一个小院。 院子里种有很多蔬菜苗,跟拇指一样长,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采摘。 推开屋门,排列整齐的架子上摆放琳琅满目的东西。 这些东西她都可以支配? 带着怀疑的态度,南妗取下一个罐子,上面写有大大的“奶粉”二字。 旁边的小字标注食用方法和营养功能,最后一句话“也可干吃”。 按照所写的功能,奶粉很适合阿莹。 南妗不敢直接带回去给薛莹吃,还是得亲自试一试。 粉末状的东西,不算很白,奶香奶香,还有点甜甜的。 在树下等待一刻钟,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南妗把奶粉放进背篓里,又在附近揪了不少野菜。 下山的时候,正是晌午,太阳挂在头顶上,把人灼出一层层汗。 “救……救我……” 男子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南妗扒开小路两边比人还高的草检查,没人。 往前走几步,又听见男子的求救声,很清晰,不是错觉。 她小跑下坡,往旁边低矮地方找,还真瞧见了人。 男子蓬头垢面,衣裳破破烂烂,能勉强看出来用的是上好料子。 他手上一道道凝固的血迹又被袖子里蜿蜒出来的血覆盖,腰间上还有一个血窟窿,看着十分吓人。 男子勉强抬起软绵绵的手,目光哀求:“姑娘,救救我……” 一年前她伤的比男子还严重,出气多,进气少。 如果不是遇到善良的薛奶奶,这条命早就丢了,她自是不忍心见死不救。 “你省点力气别说话,我帮你看看。” 南妗把背篓放下,野菜底下露出一个木制小角,把木盒拿出来,里面竟有各种各样的药。 这……这镯子还真灵性啊,她想什么都知道。 有镯灵给予的能力,南妗给男子处理伤口得心应手,需要用什么药,答案也会自动冒出来。 “公子,所有伤口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这是伤药,每日一敷,这是口服药丸,你每日吃两次即可。” 南妗起身要走,感觉身后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她被盯得脊背发凉,不得已转过去。 男子眼中的幽怨和自暴自弃无限放大,连带南妗的情绪都很低迷。 “公子,要不我把你扶到树下休息休息。” 把树底下的小石头拿开,铺上一层又一层落叶,又砍一些比人还高的草铺在上面,按按几下挺软。 南妗拍拍手,“公子,我铺了很多落叶和草,很软,不会硌到你的伤口。” 男子把头压得很低,脸上的红霞蔓延到耳根子,南妗不明所以。 经过强烈的天人交战,男子咬牙,“姑娘,可不可以请你收留我几日。” 男子一口气说完,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泄了,脖子红的能滴出血。 “这个……” 南妗也很为难。 小茅屋不是她的,她没办法越过薛礼擅自做决定。 “公子,我也是寄人篱下,没有办法把你带回去。” “姑娘,可不可以麻烦你跟家人商量商量,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我只需要一个容身之所。” “不行!” 不出所料,南妗刚把男子的请求说完,就换来薛礼强烈的拒绝。 “南妗,你有没有心啊!” “因为你,阿莹每月的买药钱被迫缩减到半个月。” “因为你,奶奶病重都不敢花钱看大夫。” “奶奶已经死了,你赖在我们家不肯走。” “我赚的银子,养你一个不够,还得养你的野男人,是吗?” 如此污言秽语,南妗何时听过,难堪又气恼。 “薛礼,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薛礼冷漠,“南妗,今后比这难听的话还多着呢,你想赖在这个家,你就得受着。” 南妗气红眼,“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把钱拿走,没好气的强调。 “阿莹的买药钱我已经送上门,薛礼你记住,是你自己拒绝。” 第3章 帮他 男子给的有几块碎银和几枚铜钱。 别说一个月的买药钱,半年都够了。 冷静下来的薛礼追出去。 “南妗你站住,钱留下,他可以暂时住在我们家。” “我只有一个条件,谁把他留下来,谁来照顾他。” 南妗也没想过让薛礼照顾受伤男,她把钱丢回去。 “拿着。” 小茅屋原本只有两间房,在左右两边,中间是堂厅。 薛老太太把其中一间让给薛四郎和苏氏。 剩下一间打掉正面的一堵墙,打下来的泥勉强能在屋子中间糊起一道跟人高的墙,再用木板当简易门,两间简单的屋子就分出来了。 南妗来了之后单独住在薛四郎和苏氏那间。 薛莹喜欢黏着南妗,南妗能下地了,薛老太太才肯把薛莹抱过去,让她和南妗一起睡。 如今薛老太太的屋子空出来,薛礼不愿意让陌生男子住阿奶的屋子。 他和薛言搬到里屋,男子被安排在靠窗的屋子,光线很好。 薛言要识字,住在靠窗的屋子更好。 南妗欲言又止一个晚上,还是忍住没说出口,免得薛礼觉得她干涉过多。 薛礼赚的钱勉强能糊口,他跟人说好家里有事儿,请了七天假。 薛言已经到上蒙学的年纪,付不起束脩费,识字的书还是到里正家里借的。 南妗既然答应薛老太太照顾两个孩子,薛莹的药钱暂时解决,剩下便是薛言的读书问题。 她打算明日去镇上转转,有镯灵给的能力,想要找到赚钱的活计应该不难。 早点赚到钱,薛言就能尽快入蒙学。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烧开,溢出来的水流进灶肚,“嗤嗤”两声把快要燃尽的火彻底熄灭。 南妗给薛莹泡奶粉,想了想,还是给薛言和薛礼也泡一碗。 她得让薛礼亲自喝了,薛礼知道这东西没问题才会放心。 忙活一整天,南妗筋疲力尽,刚躺在床上,薛莹就扭着身子往她怀里钻。 南妗用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脸蛋。 “你怎么还不睡啊,阿莹,在等我?” “等阿姐。” 薛莹奶声奶气,牙还没长齐,一开口嘴角流下一道亮晶晶的口水。 南妗把手贴在薛莹后背轻轻拍两下,“阿姐来了,睡吧。”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争吵。 南妗惊醒,怀中小小的一团还在熟睡,小脸蛋红扑扑。 她慢慢抽出手,有点麻,把薛莹放在床上,薄被盖肚子,她穿上鞋蹑手蹑脚走出去。 “薛礼,你少忽悠人,老太太当年可是有钱人家的丫鬟,金银财宝多的是,都藏起来呢。” “她嫁入薛家,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 “她走了,东西就是我们的,你竟然想独吞,门都没有!”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阿奶活着的时候,他们百般嫌弃,万般苛待。 阿爷一死,他们半点亲情也不顾,把四房一家扫地出门,这些年四房和薛家大院可以说是断了关系。 薛礼还是比不过这群无赖,已经吵红了脸。 “薛礼,你今日要是不把老太太的东西拿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掀起裤腿,直接在院子里劈柴的木桩上坐下。 南妗见过这个人,薛家大郎。 站在他左右两边的分别是二郎和三郎。 薛礼抄起一根棍子,指向薛大朗。 “没有,阿奶什么东西都没留下,你们出去!” “哟,小兔崽子长大了,以为自个变成狼了?” 薛二郎和薛三郎抱住薛礼,薛大朗夺走棍子,毫不犹豫往薛礼的膝盖上一敲。 薛礼发出一声惨叫,躲在灶屋里的薛言跑出去,细瘦的胳膊缠住薛大朗的两条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 “大伯,求求你,不要打大哥。” 薛大朗五大三粗,一脚踹开薛言。 “滚开,谁是你大伯。” 薛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顾不上疼痛,跪爬过去,苦苦哀求。 薛礼挣脱不开薛二郎和薛三郎的束缚,赤红眼:“阿言,起来,不要求他们!” “阿言,起来。” 南妗面无表情从屋里走出来,把倔强的薛言提起来。 薛大朗等人乍一看见南妗,眼睛冒绿光似的都亮了。 早就听说老太太闲着没事收养一个女娃,只要出门就蓬头垢面,脏兮兮的连叫花子都不如。 今日一见,这哪是叫花子,分明是仙女下凡。 感受到三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南妗面上无惧。 薛礼趁机挣开薛二郎和薛三郎。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叫里正来评评理,让大伙都知道你们是什么狼心狗肺的德行!” “小兔崽子学会威胁人了!” 薛大朗目光凶狠,棍子高高举起,朝薛礼的脑袋劈去。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倒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令睁开眼的薛礼呆愣在原地。 一道纤瘦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抓住薛大朗高高举起的手。 他的手指绷直又扭曲,脸上五官几乎拧在一起。 “松……松手!” 薛大朗卯足了劲才勉强蹦出三个字。 南妗反手一拧,把薛大朗丢出院外,重物落地的声音把薛二郎和薛三郎吓得虎躯一震。 她冷冷扫一眼钉在原地的两人,“还不滚?” 两人连滚带爬,手忙脚乱把薛大朗抬走,还不忘回头放狠话。 “你……你等着,有你好看!” 薛言长长的“哇”一声。 “阿妗姐姐,你好厉害!” 南妗蹲下来拍拍他衣裳上的泥,“乖,疼不疼啊?” 薛言点头,又摇头:“不疼。” “进屋,阿姐给你上药。” 彻底被无视的薛礼回过神,朝他和薛言的屋子看去,目光复杂。 还好院子里的泥土偏软,薛言伤得不重,擦点祛瘀消肿的药,过几日就能好。 “阿言,这个药你大哥也能用,等会儿你让他擦擦膝盖。” 薛言乖乖点头,“嗯,谢谢阿妗姐姐。” 隔壁屋的男子已经醒来,平躺在床上看屋顶的蜘蛛结网。 “公子,你该换药了。” 男子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 “姑娘,你叫我叶寻就好,敢问姑娘芳名?” “南妗。” 叶寻对南妗咧嘴一笑:“南妗,麻烦你了。” 小木盒里的药神奇的令南妗惊叹。 短短一夜,叶寻后背浅一些的伤逐渐消肿,侧腰的血窟窿已经止住。 薛礼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短了一截。 门口人影一晃,薛礼站在那绷着一副纠结的表情欲言又止。 第4章 谋生之计 南妗给叶寻包扎好伤口已经是两刻钟后,薛礼一直站在外面。 离开屋子,避不开薛礼,南妗表情淡淡。 “你……有事儿?” 薛礼低下头,耳根子突然染上点点红。 “今早之事,谢谢你帮我和阿言,也谢谢你的药。” 南妗在他们家住的一年里,他每每见到南妗,都是夹枪带棒,从不给她好脸色。 破天荒说“谢谢”两个字,可快把他一个大小伙子为难死了。 他紧张的一遍遍在脑海中回顾,他刚刚的态度有没有好点,语气是不是很生硬…… “不用,举手之劳。” 南妗侧身越过薛礼,回到屋内把桌下的背篓拿出来,药箱放进去。 “今日我去镇上一趟,阿莹就需要你照顾了。” “她若醒来,你可以给她泡点奶粉,罐子上有用法用量。” “你去镇上做什么?” 薛礼脱口而出。 南妗在桌边半蹲下,两只手钻进背篓的藤条,又掂掂背篓,寻一个舒服的背法。 “找活。” “我答应薛奶奶照顾阿言和阿莹,也不能整日在家混吃混喝等你赚钱吧。” “我会跟人家商量,带上阿言和阿莹,你不用操心。” “走了。” 南妗走得不快不慢,大半个身子越过矮矮的围墙,很快消失在薛礼的视线之内。 她少得可怜的记忆里,跟薛老太太来过镇上一次。 今日的镇子比那次热闹多了,询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是集市。 最热闹的当属东街,都是开门做生意的铺子。 茶楼,酒楼,胭脂铺,绸庄……奢侈大气的布置,让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望而却步。 这些地方,兜里没点银子,谁敢进去。 南街次之,瓦市很大。 从外到内,位置越好,租金越贵。 北街主要是车行,驴车牛车马车,还有几家铁铺。 若说东南街的热闹是烟火气,北街的热闹则是给人一种粗狂之感。 路人也是形形色色,还能瞧见外邦面孔。 西街主要是百姓居住的巷子,每条巷子之间的距离很窄,目测可供一辆马车路过。 大致了解镇上的环境,南妗再次返回南街。 南街的铺子偏少,主要是摆摊做生意。 她没有钱,没办法在瓦市租一个合适的摊位。 外面倒是有不少无人划分的地盘,摆摊的大多是大爷大娘。 两条桌腿,一块木板,搭起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摊位。 她是生面孔,若是在这里摆摊给人看病,不一定会有人相信她的医术。 南妗需要尽快赚到钱,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找一家医馆。 南妗走了一路,脚有点麻,忍忍继续往东街走去。 东街有两家很大的医馆,济世堂和妙手回春堂。 济世堂今日关门。 妙手回春堂的病人很多,已经排队到门外。 南妗一走进去,排队的人立刻抗议。 “你是谁啊,看病得排队,我们站了一个早上,凭什么你一来就破坏规矩。” 南妗看向怒目圆瞪的那人,耐心解释。 “我不是来看病,不会抢你们的位置。” “姑娘,你不看病,你要做什么?” 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小二走向南妗,一边询问,一边打量。 “你们的东家可在,我想见一见。” 小二把汗巾往肩膀上一甩。 “我们东家忙着呢,不见闲人。” “小哥,麻烦你把这瓶创伤药交给你们东家,他看过之后不愿意见我,我也不勉强。” 南妗从小木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上好的伤药。 来的路上,她大致研究过木盒里的药,有些成分,她从未见过更没听说过。 云国甚至整个天下,可能都找不到这样的原材料, 或许这才是镯灵赋予她能力的特殊之处。 小二两指捏着瓷瓶,来来回回转好几圈。 目光越来越疑惑,脸上就差明晃晃的写上一句话‘就这玩意儿,也想作为敲门砖见我们东家’? 南妗没把人家的态度放在心上,依旧礼貌地笑。 “小哥,麻烦你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二转身丢下一句话。 “等着。” 南妗走到妙手回春堂的角落站着,不打扰排队看病的百姓。 妙手回春堂的大门,比普通医馆足足大两三倍,镇上也只有一家济世堂的大门能与之相比。 排队的百姓倒不全是有钱人,其中有好几个人的衣裳上补丁密密麻麻。 “这是你的药,拿好,五文。” 这么大的医馆,也有这么便宜的药,看起来还不错,南妗赞同的点点头。 药柜那边,药童双手递出去,把一包药交给一个抱孩子的老人。 老人从兜里摸出仅有的五文钱,感激的对药童道谢,又摸摸孩子的脸,语气轻哄。 “宝儿再忍忍,我们回家喝了药就好了。” 孩子的脸很红,像小猫咪窝在老人家怀里。 南妗不禁想到薛莹。 她到薛家的时候,薛莹才出生两日,皱皱巴巴的一团。 她可以说是看着薛莹一点点张开,长成如今粉雕玉琢的模样。 “姑娘。” 小二唤回失神的南妗。 “我们东家请您到后院一聊。” 南妗的一口气松了一半,心中隐隐期待。 “麻烦小哥带路。” 从妙手回春堂的前门进入,出了药堂就是后院。 走过两条拐弯的长廊,停在一间厢房外。 小二抬手在门板上敲三下,里面传来一道颇有气势的声音。 “进。” “东家,那位姑娘来了。” “姑娘,这位便是我们妙手回春堂的金东家。” “嗯,你先去忙。” 小二躬身离开,南妗跨过门槛,站在金东家对面。 金东家还在盯着瓷瓶看,又拧开塞子一下又一下地闻,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南妗。” “南妗姑娘,这瓶伤药是你买的,还是……自己调配?” 【不用把功劳推给我,我既然给你能力,如何运用,都是你的本事。】 脑海中忽然响起镯灵漫不经心的声音。 南妗笑,回答金东家:“我自己调配。” “哦,姑娘年纪轻轻,有如此本事,不错。” 南妗从金东家的语气中听出丝丝的欣赏,想来是有戏。 “金东家,这一类的药我还有些。” “您看我略通医理,可否让我留在妙手回春堂谋个活计?” 金东家把瓷瓶放下,立在桌面,颇有兴趣地询问。 “姑娘想在妙手回春堂当个女大夫,还是药童?” 第5章 第一桶金 女大夫还是药童,都是一份活计。 药童就是每日在医馆给人抓药,女大夫可以在医馆给人看病,也有机会出诊,工钱应该更多。 南妗明白当下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想争取。 “金东家,我想当大夫。” 对于这个回答,金东家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姑娘你有本事,也有自信,懂得为自己争取。”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是我也得为病人和妙手回春堂负责。” “金东家,我明白。” “您可以和其他大夫考验我,过关了再让我当大夫,不然我愿意当个药童。” “好,等会儿我带你去瞧几个病人,我和几位老大夫会在一旁观看。” “你寻了病根,下准了药,就算你过关。” 南妗面露喜色。 “多谢金东家。” “姑娘,我还想跟你谈一桩生意。” “东家请讲。” “你所持的伤药,我走南闯北,从未见过,但也能看出此药的精妙。” “可否将配方卖给妙手回春堂?” “这……” 南妗为难。 说了配方,他们找不到原材料,也做不出来。 万一用别的替代,起不到效果,岂不是害了人? “不好意思金东家,此秘方是师父相赠。” “师父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我没办法违背她的意思。” 金东家点点头。 “罢了,你不愿,我也不勉强。” “你手上有多少这样的伤药,我买。” “一瓶百文如何?” 百文啊! 十瓶就是千文。 集市上一个馒头一文钱,素包子两文,肉包子和糖包子三文钱。 按照薛家目前的情况,薛莹的药钱暂时解决,薛礼的工钱可以支撑家里的开支。 南妗主要考虑的是薛言的束脩费。 镇上有书院,有私塾。 书院的夫子有官府文牒,教习多方面,束脩费自然也偏高。 私塾则是族学,学生大多来自一个家族,授课的夫子也是族老。 千文大概能支撑书院的束脩费三四个月,私塾五六个月。 南妗心里更想让薛言到书院念书。 【这个奸商,本姑娘的药用的可都是最好的东西,百文一瓶就想把你给打发了?】 【一两银子一瓶,他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南妗对这些药的价格有了初步的了解。 “不好意思金东家,您给的价格,比我预想的要低很多……” “姑娘,这个世道,做买卖都不容易。” “你又是个女子,想要找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一瓶的价格,能让你一个月不愁吃喝。”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金东家,您走南闯北,见识多,您都肯定了这瓶伤药的价值。” “镇上四通八达,只要我坚持,我总会找到愿意给予等同价值的人,买下这瓶药,您说是吗?” 南妗拿起桌上的药就要走。 “哎,南妗姑娘,你等等!” 金东家灵活起身挡在南妗面前。 “姑娘,有事儿好商量,你说,一瓶多少钱?” “一瓶一两银。” “一两?” 金东家猛地提高音量,方才装出来的沉敛气势荡然无存。 “姑娘,且不说你这种药特殊,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识货之人。” “小小一瓶要一两银的价格,大家也不愿意当冤大头,你说是吧?” 金东家祖上几代皆行医,药好不好,他看一看,闻一闻,就能判断的七七八八。 小姑娘的药的确特别,妙啊。 妙在何处,给他点时间,他定能钻研出来。 这样的小姑娘,得先留在妙手回春堂,探探她的所有本事。 如果徒有其表,再想法子赶走就是。 哎,还是得先洒点钱。 金东家无奈叹口气。 “姑娘,我看在我俩有缘的份上,答应你。” “一两银就一两银,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我只有十瓶。” 出门在外,留些心眼总是好的。 “成,我这就拿十两银子给你。” 金东家搓搓手,脸上堆着平易近人的笑。 “姑娘,今后有好药,可要记得给我过过眼啊。” “放心吧,金东家。” 十两银子到手。 书院束脩费一年三两银,薛言总算可以去念书了。 她没有辜负薛奶奶的嘱托,南妗心中的大石头慢慢落地。 金东家把南妗带到前堂,药柜旁边有一个空位。 “向大夫今日有事儿没来,你暂时坐他的位置给人看病。” “我给你选五位情况不同的病人,姑娘,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明白。” 给人看病不是儿戏,她自然不能拿这种事儿开玩笑。 五位年纪不同的病人,已经给别的大夫看过,情况有轻有重。 南妗给他们看病的时候,几位老大夫就在一旁紧紧盯着。 压力之下,她不急不躁,自有一套流程。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南妗把五张病方交给金东家他们过目。 几颗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 南妗没有听清,心中又开始忐忑。 【放心吧,有我的传承,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 镯灵的话给南妗吃了一颗定心丸。 金东家抬起头,从几个老头中间走出来。 “南妗姑娘,你确实有本事,医的分毫不差,你就留在妙手回春堂吧。” 金东家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有两位病人的情况,南妗诊断的更仔细,下的药也更妙。 “多谢金东家。” 南妗深吸一口气。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家中有弟妹,离不开人,我可否将他们带到妙手回春堂?” “可以,妙手回春堂有个专门晒药的木婆婆,她可以帮你看孩子。” 金东家答应的爽快,又介绍南妗和木婆婆认识。 木婆婆年过五十,两鬓斑白,无夫无子无女,看人的眼睛真诚慈爱。 薛莹交给木婆婆照看一二,南妗也能放心。 薛言去书院的事儿还得花时间办,南妗跟金东家说好,七日之后来妙手回春堂干活。 从妙手回春堂出来,时间还早。 南妗去米铺买几斤米,几斤面粉,油盐酱糖也都买了点。 肉摊裳剁骨头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响,她转个方向,又去肉摊割两斤五花肉和一斤肥肉。 屠户旁边有个桶,桶里都是骨头,剔得一干二净,瞪大眼睛也找不出一丝肉渣。 骨头里好歹还有点营养,可以买回去炖炖,给两个孩子和叶寻补补身子。 第6章 依赖 “老板,桶里的骨头怎么卖?” 屠户一手拿刀,一手提猪蹄,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分出一块大猪蹄,看也不看桶里的骨头一眼。 “我的刀工独一无二,把这些骨头剔得比狗啃的还干净。” “姑娘你想要,我送给你,就当揽客。” 屠户语气骄傲。 这玩意儿还收钱的话,他不是坑人嘛。 印象里第一次采买的南妗像是打开了新天地,原来这样的骨头,是可以白送啊。 老板用草编的绳子把骨头捆好,又送南妗一块猪肺和两个腰子。 “姑娘,下次再来。” “我会的老板,下次还来你家买肉。” 不知不觉,东西买的有点多。 南妗先把米,面粉和调味的东西放在背篓底下压实了。 她喜欢在背篓里备几片大叶子,刚好派上用场。 把下面的东西盖上,再把肉,猪下水和骨头放上去,再盖两片叶子。 太阳的光芒逐渐晕染整个天际,燕子吟唱着划过晚霞。 南妗两手抓住背篓的带子哼哧哼哧往回走,时不时扯一下把背篓往上提。 披着夕阳余晖回到村子里,田地依旧热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大多忙活到天黑透了才收工。 南妗出门喜欢遮掩容貌,很多村民没见过她真正的样貌。 这会儿耿直脖子,瞪大眼珠,也没能看出薛大朗他们说的美若天仙,纷纷觉得他们仨满嘴鬼话。 茅屋在村尾,位置稍微偏辟,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 南妗绕过矮矮的篱笆围墙,听到里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稚嫩又可怜,是薛莹。 南妗感觉心口好像被薛莹的小手揪住,心疼又难受。 顾不上脚底赶路的钝痛,南妗匆匆跑进屋。 “怎么了,阿莹怎么哭了?” 薛礼听到声音走出来,手臂上还坐着嚎啕大哭的薛莹。 “阿姐~” 薛莹停止哭泣,泪眼汪汪,小睫毛湿漉漉,扁着嘴抽动,又要哭起来的样子。 南妗赶忙开口:“好了好了,阿姐回来了,阿姐抱抱。” 薛莹伸出两节藕臂,身子灵活地往前压,倒进南妗怀里。 脖子上被一道暖流圈住,小家伙趴在南妗的肩膀上抽抽嗒嗒。 “阿姐只是去镇上给你买东西了,怎么哭了呢,今日有没有喝奶粉啊?” 薛莹不知道那个东西叫奶粉,只知道是好喝的。 “喝了~” “我按照罐子上写的,给阿莹泡了四次,阿言也喝了。” 薛礼张张嘴,鬼使神差的跟南妗提起家中事。 “阿莹很喜欢跟阿言和叶寻玩,白日不哭不闹,玩累了就睡下。” “天黑之后不知怎么的,哭闹不止,我们几个怎么哄都没用。” 他的亲妹妹哭闹脸都红了,他竟束手无策。 南妗一回来,阿莹就如此乖巧。 到底是南妗比较会哄小孩,还是他陪阿莹的时间太少,阿莹不亲近他却依赖南妗? 哎,一种复杂又无奈的尴尬涌上心头。 薛礼试图用平和的语气跟南妗说话。 “今日去镇上还顺利吗?” “很顺利。” 南妗一只手托住薛莹,另一只手扶住薛莹的脑袋转个方向,朝薛礼看去。 “我找了一家医馆,过几日去给人看诊。” “伤药还有些,我卖了赚点钱,背篓里是今日买的东西。” “等会儿我拿七两银子给你,你找机会带阿言去镇上的书院看看,可以先付两年的束脩费。” 剩下的不足三两,她得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七两?” 薛礼倒吸一口凉气。 他每月的工钱也才几百文。 南妗不会是…… 南妗目光淡淡扫过薛礼难以言喻的表情。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自有分寸,别胡思乱想。” “我给你们用的伤药,医馆的东家说,药很好,高价买下。” 南妗想要把薛莹放下,薛莹不肯,又开始像小猫似的呜咽。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薛莹的脸蛋。 “好好好,阿姐抱着你,不要再哭了啊。” 她一边抱薛莹往屋里走,一遍对薛礼说。 “背篓里的东西你拿出来看看,今晚要煮什么,你作主。” 薛言从叶寻的屋子出来。 “阿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叶寻哥哥逗阿莹的时候,不小心牵扯到伤口,我已经帮他处理好了。” “阿言,你真棒。” 南妗摸摸薛言的脑袋,把小家伙整得害羞地捂脸。 她抬头望叶寻的屋里看去,叶寻把腰带绑好,面上一阵燥热。 “就……就不小心而已,没那么严重。” 逗小孩都能把伤口逗裂,传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 “没事儿就好。” 南妗没有进叶寻的屋子。 走了一天,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得回屋坐会儿。 天太晚,骨头汤炖好两个小家伙都睡了。 薛礼把骨头挂起来,打算明日再炖,肥肉也留着,明日熬猪油渣。 他把五花肉拿出来,切四分之一,洗干净片成薄片,下锅煸出油,用铲子拨到锅边。 锅底留油,撒一把洗干净的野菜,撒点盐,野菜变软盛出锅。 肉再次推到锅里,撒盐,淋几滴酱增香提味,一荤一素做好。 灶台旁边还有一点切好的肉糜,放进搅拌好的鸡蛋夜里,下锅蒸熟。 鸡蛋肉糜羹是薛莹和薛言的营养餐。 薛莹可能是感受到了南妗的疲惫,吃晚饭的时候,一个劲往薛礼怀里钻。 南妗喂她吃东西,她不肯开口,薛礼一拿起勺子,薛莹立刻张大嘴巴。 薛言长长“哇”一声,对薛莹竖起大拇指。 “阿莹你好聪明啊,知道南妗姐姐辛苦。” 南妗莞尔一笑。 “你们都聪明。” 饭桌上,南妗郑重跟薛言提起让他去书院念书之事。 薛言呆呆愣愣,好半天才回过神。 扯扯薛礼的袖子,又不确定地看叶寻。 “我……我没听错吧,南妗姐姐说要送我去念书?” 叶寻捏捏薛言没多少肉的脸,目光望向南妗,笑容和煦。 “没错,你南妗姐姐可是个极好的人,说话算话。” 遇到重伤的他,她说要先回去询问家人,最后当真没有丢下素不相识的他。 薛家的孩子和她相处一年,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她的真诚之心。 第7章 坏心思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能去念书了。” “南妗姐姐,谢谢你,谢谢你。” “我一定会好好念书,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姐姐相信阿言。” 薛言绕着桌子蹦蹦跳跳,又舀起一大勺鸡蛋肉糜羹放入南妗的碗中。 小茅屋的欢声笑语,温馨的传出去。 路过的薛家薛二郎和薛三郎眼珠子一转,互相对视,猫着身子蹭蹭蹭,分别躲在茅屋的两侧偷听。 一直到里面的人吃饱收拾碗筷,兄弟俩才从茅屋后面绕回家。 “二哥,你闻到了吗,好香,好像是肉香。” 薛二郎回想刚才的香气,口水都流出来了,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后悔刚才没冲进茅屋拆穿他们,抢他们的肉吃。 他用手背往嘴边一抹,馋得痒痒。 “肉的味儿我可不会忘记,就是肉香。” 薛三郎往地上狠狠啐一口。 “二哥,我们去找薛礼那个兔崽子要钱,他不肯给我们,晚上却吃上肉,我们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小兔崽子,敢跟我们玩心眼,的确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薛二郎目光凶神。 “三弟,你想怎么做?” “二哥,大哥被那个臭丫头教训,这会儿还躺在床上鬼哭狼嚎。” “大嫂喊破嗓子说要去找他们算账,也没见她真的找人算账。” “你说大嫂要是知道这件事儿,能罢休?” 薛二郎眼珠子滴溜滴溜转,赞同薛三郎的话。 “四弟不在,长嫂如母,大嫂对几个小兔崽子来说,就是阿奶的辈分,她的确是个适合出面的主儿。” 薛三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得飞快。 “二哥,走,我们这就回家跟大哥大嫂说此事。” 薛家大媳妇陶氏五十多岁,高高瘦瘦,眼睛总是笑眯眯。 说起话来,勾着嘴角,任谁见了不说一句“薛家大媳妇待人随和”。 村里的老人说,陶氏祖上家境殷实,个个都是读书人。 到陶氏父亲这一代,云国动乱,很多殷实之家遭到重创,陶家也一日不如一日。 陶氏和几位兄长虽然也念过书,但没一个有本事入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陶氏嫁给薛大朗,是薛大朗高攀了。 从小带出来的傲气,陶氏可以说是薛家腰板最直的媳妇。 薛老爷子还没走呢,陶氏都能因为一言不合和薛老太吵起来,谁也不敢说她两句。 薛老爷子离世,薛老太太和四房被赶出去,整个薛家可以说完完全全是陶氏作主。 陶氏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纳凉,二房黄氏和三房韦氏分别坐在两边的小板凳上,手拿蒲扇,一下一下地晃动招风。 “大嫂,大哥怎么样儿了?” 薛二郎嘴里叼着一根干草进门。 陶氏闭眼惬意的感受晚风,眼皮子没抬,懒得看他们。 “听听,屋里什么声儿。” 薛二郎和薛三郎往透光的窗户瞄一眼,墙上晃动的人影被放大。 吃过晚饭,薛大郎就装模做样的嚎了半个时辰,陶氏把他骂一顿,还没消停。 “哎,大哥这回可能是内伤。” 薛二郎重重叹气,在寂寥无边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如果大哥能吃得上肉,喝得上骨头汤,可能会好得更快。” 薛三郎把手搭在薛二郎的肩膀上,兄弟俩勾肩搭背。 吃肉喝骨头汤? 做梦呢? 黄氏和韦氏分别白了自家男人一眼。 这两人话里有话,陶氏没搭腔,她倒是要听听,两人要扯出什么花来。 “二哥,方才我们路过破茅屋,里面飘出来的是肉香吧?” “绝对是肉香!” 薛二郎咬牙切齿。 薛三郎把薛二郎口中的干草扯走,泄愤似的丢地上,又捡起几块石子往院子外面丢。 吧嗒。 小石子落在大石头上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几个小兔崽子,我们去找老太太留下来的金银珠宝,他们不给,晚上就背着我们一大家子的长辈,吃香喝辣。” “什么?” 韦氏蹭的站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猛锤薛三郎一拳头。 “你一个大男人,还对付不了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不把吃的抢过来。” 薛三郎拍掉韦氏的手。 “说的轻巧,你没瞧见大哥的手,就是被老太太捡来的野丫头拧的。” 黄氏撩撩眼皮子,用余光打量还没睁开眼睛的陶氏,心底一啐,‘死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大嫂,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 “你们希望我怎么看?” 陶氏两手搁在扶手上,总算舍得掀起眼皮子。 “大嫂,你可是这个家里的主母,大事小事儿都是你做主,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韦氏焦急跺脚。 肉啊,肉! 她都多久没吃肉了。 十天半个月割块肉回来,切成红烧肉该有的厚度是男人吃的。 一块红烧肉分两半的厚度,是大嫂吃的。 二嫂吃的肉虽然没那么厚,可量却是跟大嫂一样。 只有她,每次吃的最少,一片片还薄的透光。 都是薛家的媳妇,凭什么,凭什么她处处都要被两个妯娌压一头。 韦氏又不敢把这些不满说与薛三郎听。 薛三郎就是薛大郎和薛二郎的狗腿子,说了也没用。 黄氏也很久没吃上肉了,馋的肚子冒酸水。 “大嫂,老三媳妇说得对。” “两个老的都不在了,这个家能拿主意的主母就是你。” “我们可都把你当成长嫂如母啊,按照辈分,四房的几个孩子叫你一声阿奶,你也是担得起的。” “晚辈拿好东西孝敬长辈,天经地义。” 薛三郎摇头晃脑的听着,心里想着,二哥和二嫂不愧是两口子,说的话都大差不差。 扒在窗口上一直听的薛大郎呆不住了,鞋都没穿好,嘶啦嘶啦的拖着地冲到院子,唾沫横飞,大骂。 “把老子害成这样,还好意思背着老子过滋润日子,也得看看我答不答应!” “二弟三弟,我们走,他们识相的话,就乖乖把好东西交出来。” “若是不识相……” 薛大郎眼神阴恻恻看三个已经站起来的妇人。 “一刻钟后,我们要是没拿好东西回来,你们几个抄家伙!” “不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老子就不是薛家老大!” 第8章 找茬 南妗今日累了一天,只想直接进入梦乡会周公,可一身黏糊糊的汗实在不好受。 快速吃完饭的薛言自告奋勇。 “大哥,南妗姐姐,今晚我来烧水,等会儿你们就可以洗澡了。” 洗澡费水费柴火,只要一烧热水,都是烧足一家子的量。 灶肚里的炭火还没完全熄灭,很容易再升起来。 锅已经洗干净,只需要往里面添水。 薛言身高不够,用一张凳子垫着,一瓢水一瓢水地舀,爬上爬下看着又麻烦又累。 薛莹吃饱喝足后,又黏上南妗,像个小火炉把她拱得热呼呼。 叶寻往薛言的方向看一眼,放下碗筷。 薛礼抢先一步站起来。 “你身上有伤,不要折腾,不然可有的累。” 说完生硬的一句话,薛礼状似无异看南妗一眼。 默不作声走到水缸旁,他拿了水瓢舀足一桶水,一次性往锅里倒。 薛礼的话摆明了是在跟她说,真是个别扭的人。 南妗用一根手指戳戳薛莹的脸蛋,很快被她柔软细腻的小手抓住,忍不住勾唇淡笑。 “阿莹真乖。” 薛莹被夸的小脸红扑扑,圆圆的脑袋拱进南妗怀里。 小脑袋抬起来,就看到旁边的叶寻,咧嘴露出还没长全的牙齿咯咯笑。 叶寻给她做一个鬼脸,薛莹愣住,小嘴一扁。 看到叶寻很快张大嘴巴笑,很快也跟着笑起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安分,一个劲扭动小身子,南妗差点抱不住。 薛礼倒水,薛言生火,盖上盖子,两人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灶肚里逐渐燃起来的火苗。 薛言还沉浸在能去书院念书的喜悦中,一个劲询问薛礼书院的样子。 “薛礼你个小兔崽子,你跟老子滚出来!” 小茅屋短暂的温馨,很快被粗鲁的声音打断。 几根树枝钉起来的篱笆门,被人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支撑着。 眨眼功夫,哐当掉下。 南妗的脸色顿时有些不悦,篱笆门修修补补,全是她经手。 这才修了几天,被人一脚踹没了! 薛莹被突然的呵斥吓到,大眼睛水润润。 南妗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看。 “阿莹,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嗯,阿莹要睡觉觉~” 薛莹的小奶音有些委屈。 南妗把薛莹抱回去,不忘对叶寻说。 “叶寻,你的伤还没恢复好,不要待太晚。” “好,听你的。” 叶寻识趣地进屋把门关上,又用脱下来的外袍挂在窗户上遮挡。 薛家的私事,他们在一旁围观也不好。 薛礼很感激南妗主动化解他的难堪,摸摸薛言的脑袋。 “阿言,你也先回屋。” 薛言甩手。 “大哥,我不回去。” 他清清楚楚看见带头的大伯眼神凶狠,二伯和三伯也是半凶狠半看热闹的样子。 大哥在几位伯伯手底下吃过亏,他不能当缩头乌龟。 薛礼加重语气。 “听话,进屋跟她一起哄哄阿莹。” 薛莹对南妗的依赖,让薛礼更加觉得,他们兄弟俩对亲妹妹的关心太少了。 “好吧。” 薛言不敢违背薛礼的话,担心的一步三回头。 薛莹还是贪睡的年纪,很快被哄睡着了。 南妗摸摸她的小肚子,还好,挺暖。 用薄被盖在她的肚子上,又把袖子裤腿扯下来,防止薛莹着凉。 薛言一个劲往外面张望。 “南妗姐姐,几位伯伯很生气,大哥不会有事儿吧?” 外面没声音,薛言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惨剧都幻想了一遍。 他甚至想到薛礼被三人揍得只剩下一口气,惨兮兮倒在血泊里。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大哥。” 薛言一溜烟跑出去,张开双臂挡在薛礼面前,害怕又瞪大双眼,紧紧盯着薛大郎。 “哟,又来一个小兔崽子。” 薛大郎不屑的嘲笑。 弱鸡一样的小家伙,也敢当男子汉挡在薛礼面前? “薛礼,你爹走得早,我们当伯伯的,可以算是你爹。” “你这不孝子,带着几个小兔崽子,躲在这破地儿吃香喝辣,不孝敬孝敬我们,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吃香喝辣? 定是今晚炒的一点肉香飘出去了。 薛礼把薛言扯到身后,遮挡的严严实实。 “大伯,我们四房十年前就搬出来了。” “当初您可是说,我们四房和薛家再无关系,如今说的是哪门子的话?” “呵,薛礼,你不要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不把我们几个长辈放在眼里。” 薛大郎吐掉嘴里的干草,觉得不解气,又啐一口唾沫。 “薛礼,老爷子走了,老太太走了,你爹你娘都走了!” “有些事儿,我们的得算算清楚了。” 薛礼不卑不亢,“大伯你想怎么算?” “好说。” 薛大郎走到桌边,用脚勾出一张凳子坐下。 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看不出半点肉沫星子。 只是这挥之不去的肉香,馋死个人。 薛二郎和薛三郎也坐在薛大郎身边,翘起二郎腿。 眼睛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打量薛礼不下十回。 薛大郎被香喷喷的肉勾了魂,忍不住悄悄深吸一口气。 “老太太当年嫁进薛家的时候,老爷子说什么把老太太娶进门,照顾几个孩子。” “我们哥几个当时十几岁,说亲的年纪。” “三弟和三妹十岁,哪里需要她照顾?” “要不是看老太太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的份上,薛家的门,她也配进?” “我可打听过,镇上如今的大老爷,连当年大户人家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老太太在这样的高门大户做丫鬟,赏赐肯定不少。” “她进了薛家的门,就是薛家的人!” “她的金银珠宝,总得先分给我们几个儿子,哪里轮得到孙子私吞的份!” “薛礼,你……” “大伯,我已经听明白了。” 薛礼打断薛大郎的话。 “您今日来,和白日的目的一样,只为了阿奶的遗物。” 薛大郎得意的笑看薛二郎和薛三郎,脸上就差写着‘瞧见了吧,这小子不敢跟我们硬着来’。 “哼,识相的,把老太太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我们三兄弟分分,分好了,才能轮得到孙子。” “没有。” 薛礼态度强硬。 自从他懂事,看到的四房的日子都是十分清贫。 爹务实,做事勤勤恳恳,赚的却不多。 他清楚的记得,每月的工钱,爹只留下零头,剩下的全在饭桌上交给阿爷。 阿爷存起来的钱,几乎都进了大伯二伯和三伯的口袋。 阿爷离世,办事的钱都是爹出。 一家子被几位伯伯赶出来之时,屋中仅有的几枚铜板也被收刮干净。 本以为他们四房远离薛家大院,日子能清净。 每个月爹发工钱的日子,三位伯伯依旧上门闹一闹。 不抢得兜里鼓鼓不罢休,娘为此跟爹抱怨过很多次。 再后来,娘会悄悄给人刺绣。 他去镇上的时候可以顺便带上,赚的钱补贴家用。 如果阿奶真的有金银珠宝,为何他们的日子会这么清贫? 如果阿奶真的有金银珠宝,完全可以在被赶出薛家的时候,带他们四房离开百家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清净日子。 退一万步来说,阿奶对薛家有感情,舍不得阿爷。 爹受重伤的时候呢? 阿莹早产,病的要死的时候呢? 阿奶也没能拿出救命钱! “没有?” 薛大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和两位弟弟狂笑起来。 “二弟三弟,你们听听小兔崽子说什么?” “他说没有,他竟然说没有!” 最藏不住事儿的薛三郎蹭的站起来,身后椅子“砰”重重倒在地上,有裂痕的地方直接断成两半。 默默观察的南妗:“……” 一个两个东西上赶着坏,简直是雪上加霜。 薛三郎一脚踩上散架的椅子,手肘压膝,躬身往前斜眼看薛礼。 “薛礼,老子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你要是还想尝一尝白日的教训,我们三兄弟不介意一起上。”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骗鬼呢,我们当年可是亲眼见到。” 薛三郎睁眼说瞎话。 薛礼不甘示弱,“三伯怕是在梦里见过吧。” “你竟然敢嘲笑我!” 薛三郎抓起断掉的椅背,就朝薛礼的脑袋砸去。 “砰”一声,椅背掉下来,重重砸到薛三郎的脚背。 一股钝痛顿时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抱起膝盖上跳下窜。 打中椅背的东西是一根棍子,哐当砸到不远处的石头,清脆的声音挺唬人。 “又是你,臭丫头!” 薛三郎怒目圆瞪。 “三番两次坏我们的好事儿,怎么,看上这个小兔崽子了?” “孤男寡女日日夜夜住一块,是不是早就干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奸夫淫妇!” 啪! 清亮的耳光似乎划过天际,原本静悄悄的小乡村突然被吵醒。 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家养土狗一声比一声高,不少公鸡竟然也凑热闹的打鸣。 一道道晃动的人影,逐渐聚集在小茅屋外面。 “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啊,好像吵了有一会儿了,什么都没听清。” “薛家三兄弟今日可真有闲工夫,大半夜就来了。” “何止啊,今早都来过一次了,你没瞧见。” 村民们看着地上如同虚设的篱笆门,脚下生了钉,没好意思进去凑热闹。 薛三郎被一巴掌打蒙,耳朵嗡嗡嗡好半天,村民的议论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薛大郎和薛二郎站起来,用吃人的目光瞪南妗。 “臭丫头,你竟然打三弟!” “我们今日不给你一个狠狠的教训,我们就不是薛家的人!” 薛二郎指着南妗的鼻子骂。 南妗面无表情的掠薛二郎的手一眼。 “手还想要,就收回去。” “你!” 臭丫头摔了大哥打三弟,怕是真的能干出砍人手的事儿。 薛二郎的气势顿时矮一头,心里发虚地摸摸右手,感觉有点疼。 薛大郎眯起眼睛,呵呵两声。 “臭丫头,我不管你哪里来,住在薛家,就得守薛家的规矩。” “你打我三弟,我就得要你一只手。” “否则……” “否则如何,杀了我吗?” 南妗语气嚣张,下巴微抬朝他身后的棍子。 “棍子在那里,敢动手吗?” “哟呵,哪里来的狐假虎威的疯子,真当老子不敢对你怎么样?” 薛大郎被激怒,当真捡起棍子。 “哎哎哎,薛老大别冲动。” “怎么还要打起来了,快去叫里正。” 有不少村民催着自家孩子,去村头找里正。 薛大郎还没靠近南妗,手中的棍子就断成了两半。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的手又麻又疼。 南妗的目光转向唯一一个,还没被她教训过的薛二郎,似笑非笑。 “现在可以滚了吧?” “滚?” “要滚也是你滚!”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臭要饭,也敢跟我们叫板。” 薛大郎捂住手腕,龇牙咧嘴。 “我们要处理的是薛家的事儿,薛礼,少把疯丫头推出来。” “今晚当着乡里乡亲的面,我们就把话说明白了,把事情解决了,若是不然……” 第9章 分家 “不然如何?” 人群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村民们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高高悬挂的心慢慢落地,自动给来人让出一条道。 黑发参杂银丝,被一根木簪固定,干净的长衫上没有任何补丁,不苟言笑的气势十分能压得住人。 里正沉沉地走进院子,先是匆匆一掠薛礼薛言和南妗,又看薛家三兄弟,脸色更难看。 “又是你们哥仨,大半夜的闹什么闹,非得把大伙都搅得没法睡?” 薛大郎立刻换一副面孔,嬉皮笑脸。 “里正,不关我们的事儿啊。” “是小兔……” 里正一个眼刀子飞过去,薛大郎连忙改口。 “里正,是薛礼,他……他竟然把老太太的钱藏起来,我们哥仨连见都没见过。” “里正,老太太嫁进薛家几十年,是我们哥仨的娘,对吧。” “如今爹娘都走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按理说是我们兄弟几个先分啊,什么时候轮到孙子做主了?” 里正静静地看薛大郎,等着他还能说出什么幺蛾子。 薛大郎被里正看得有些发毛,咬牙。 “行,如果是孙子作主银钱,也应该是我家年纪最长的大郎,您说是不是?” “哼,薛大郎,说什么好听话呢。” “我看着你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里正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拆穿薛大郎。 “四房搬出薛家大院十年,逢年过节你们一起吃过一顿饭吗?” 薛大郎心虚狡辩。 “里正,不是我们不一起吃,是四房不愿意。” “行了,少在我面前演戏。” 里正甩袖,转过身去对薛礼说。 “今日想怎么解决,说,我给你们做主。” 这老头,他们恭恭敬敬叫了几十年廖叔,脖子一扭,脑袋一甩,给小兔崽子作主去了。 薛三郎心里不平,哇哇叫。 “里正,您这可就不厚道了啊,偏心眼偏到隔壁村了。” 里正语气带怒。 “人家四房十年没吃过薛家一粒米,你们每个月还想着把他们过活的银子都拿走。” 里正拍拍自己的脸。 “你们不脸红,我都替你们脸红。” 这些年闹的事儿,人尽皆知。 薛老太不愿意让人看笑话,总说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就好。 今夜既然把他请出来了,他就做一回作主的里正。 他好好帮几个孩子解决事情,也算是对得起薛老爷子,对得起他们从小到大一起称兄道弟的交情。 薛礼一一看过篱笆围墙外面的村民,又看看仇视的三位伯伯,里正,薛言,南妗。 他向来平和的目光闪烁从未有过的坚定,沉稳往前迈一步,比里正高出半个头的他垂下眼帘,一字一字郑重地说。 “里正,我想分家。” 分家? 茅屋里茅屋外的人都炸开了。 “分家”两个字,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儿,跟有机会面见皇帝老爷一样稀奇。 当百家村的里正几十年,廖里正也是第一次遇到有村民提出分家。 “礼小子,你真的想好了,要分家?” 薛礼轻轻叹息一声,点头。 “里正,我想的很清楚,这些年我们一家子生活在这里,跟分家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还少一份摆在明面上的公贴。” “你……你你你!” 薛三郎走过去推薛礼的肩膀。 “长辈在,不分家。” “你爹娘是不在,我们几位伯伯还在呢,你这是要咒我们死?” 薛礼甩开薛三郎的手,不卑不亢,无所畏惧。 “三伯,十年前三位伯伯一起把阿奶,我爹,我娘,还有我一起赶出薛家的时候,可曾想到“分家”两个字?” “当时我娘肚子里还怀着阿言,还有两三个月就生了。” “如果不是我爹跟里正买下这间屋子,我们一家子哪里有容身之地!” “这么多年,我们从未踏入过薛家大院,也从未吃过薛家的一粒米,这种情况,就是分家!” “如今我只不过是想让这件事儿,有一份能证明的公贴而已,几位伯伯何必这么激动。” “哎哟,你这伶牙俐齿的小子,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大伙瞧瞧,大伙瞧见了吧,目无尊长,目无尊长啊!” “薛老三,闭上你的嘴。” 里正不耐烦听他嚷嚷。 “礼小子,你想怎么分?” “怎么分?” 薛三郎跳脚,指着薛礼一个劲抖手。 “里正,刚才这小子可是说了,十年前他们就跟薛家没有任何关系。” “今晚分家,别想打薛家的任何主意,哪怕是一根柴火都不行!” “我不要薛家的任何东西。” 薛礼非常有骨气的强调。 “里正,我希望两家的事儿,没有任何改变。” “薛家不用分给我们四房任何田地。” 薛礼故意咬重“四房”两个字。 “同样,薛家人也不能跟我们要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砖一瓦。” “成。” 廖里正想,这怕是方圆几十里最简单的分家了。 “不成!” 薛家三兄弟异口同声。 “里正,老太太留下来的东西,我们还没分好,你不能上这个小子的当!” “你们三个够了!” “我是看在你们爹的面子上,多次给你们面子,少跟孩子胡搅蛮缠。” 廖里正年过七十,双目浑浊却看得清是非。 薛家的是非太多,不只是薛家三兄弟,百家村的村民心中也有很多疑问。 “你们肯定想知道,薛家弟妹当年嫁进薛家的情况。” “好,今日我就跟你们说道几句。” “我和薛老爷子是异姓兄弟,我们当年一起进山打猎,不小心被毒咬伤,又掉进猎人的陷阱摔断腿。” “如果不是薛家弟妹和我家老婆子救了我们,我们早就死了。” “薛家弟妹当时已经被大户人家放回家,路上结识我家老婆子。” “我家老婆子身上没钱,薛家弟妹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给我们买药治伤。” “我们伤好,薛家弟妹和我家老婆子离开。” “一年后有人给我说媒,对象正是我家老婆子。” 里正媳妇当年在其中出力不大,可单说薛老太太救了两个陌生男子,传到嚼舌根的人的耳朵里,对她的名声不好。 里正三言两语,护住两个女子的名声。 “薛老弟和薛家弟妹是在两年后重逢,他俩才谈婚论嫁。” “她当时带进薛家的嫁妆,的确只有墙上喜帖所写的,一床红被和几身衣裳。” “衣裳给你们三兄弟,和你们唯一的妹妹。” “不可能,里正,你可别被老太太骗了。” “大户人家那么有钱,她怎么可能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卖了,拿出来给你们治伤?” “值钱的东西没有了,银子呢,银子总该有私藏吧?” 天底下哪有这么善良这么傻的人,薛家三兄弟万万不相信。 “那是因为她回家的时候,她的爹娘病重,钱花光了!” 里正对三兄弟的态度怒不可遏。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再怎么不喜欢继娘,可这些年她是如何对他们兄弟掏心掏肺,他们感觉不到? 生前没跟他们享福,死后还要被他们一个劲猜疑。 这一点,村民们倒觉得可信。 薛老太太嫁进薛家的时候,的确没有亲戚送亲。 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薛老太太的亲戚来探望。 里正仰头望向暗淡的夜空。 “好了,你们想知道的就这些,公贴等会儿我亲自拿来,以后好好过日子。” 里正拍拍薛礼的肩膀鼓励。 “都散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要下地干活。” 里正发话,村民们乌泱泱离开。 薛家三兄弟不甘心地杵在院子里。 里正瞟他们一眼,板着脸。 “还不走?” “口口声声说是爹的好兄弟,胳膊肘往外拐。” 嘀嘀咕咕的薛三郎,被薛大郎和薛二郎驾着肩膀拖走。 薛礼追上里正。 “里正,天色太晚了,您来回麻烦,我跟您去拿公贴。” 里正一愣,瞬间一脸欣慰。 “好,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思虑倒是周全。” 解决一桩心事,薛礼和里正有说有笑的没入黑夜。 “他的决定,是你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叶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南妗身旁,双手环抱,颇为感兴趣的询问。 第10章 温馨 南妗耸肩,“二者都有吧。” 薛家的私事这么乱,她在这里的一年也偶尔会想,薛奶奶为何要坚持,为何不分家? 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她从来没说出口。 按照她对薛礼的了解,肯定不会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天大决定,也不知道他深思熟虑了多久。 “南妗姐姐。” 薛言轻轻扯南妗的袖子,他对分家的理解懵懵懂懂。 “南妗姐姐,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对吗?” “以后我们不跟几位伯伯一个家,他们就不会找大哥的麻烦了对吗?” 南妗蹲在薛言面前,莞尔一笑。 “阿言可以这么理解。”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家了!” 薛言欢呼地转圈圈跑到灶屋,冲南妗和叶寻喊道。 “南妗姐姐,叶寻哥哥,热水开了。” “好。” 把一身粘腻的汗洗掉,南妗躺在床上,就听见外面传来声音,薛礼回来了。 她困得睁不开眼,很快便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南妗一觉睡到自然醒。 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也睡不太多,太阳才半挂山头。 薛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乖巧的坐在床上玩手指。 她看见南妗醒来,立刻扭着身子拱进她怀里。 香气飘进屋里,薛礼用骨头熬了粥。 一锅骨头白粥,晾凉放一整日不馊,他们几个人刚好可以吃两顿。 院子里有一簇丝瓜藤,昨日看见两根丝瓜偏细,跟薛莹的手臂一样。 今日已经不见,藤上掰过的痕迹很新。 篱笆上还有几根大小不一的丝瓜,有些刚长出来,跟手指一样细,有些再过两三日又可以摘了。 南妗也不忘看一眼空间里的菜,长势很好,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不愁没蔬菜吃。 早饭除了一碗丝瓜汤,炒野菜,还有两个孩子的蛋羹,一人一半。 薛莹吃饱爬下南妗的腿,张开双手,摇摇晃晃的往鸡棚走去。 鸡棚里有两只老母鸡,都是留着下蛋。 薛老太原本想着,薛言和薛莹一人一个刚刚好。 只是这两只老母鸡有点脾气,今天你下我不下,明天我下你不下,每日鸡蛋一个。 咯咯咯! 两只老母鸡被薛莹追的上跳下窜,扑扇扑扇翅膀想飞出去。 薛礼无奈喊道:“阿莹,回来。” 薛莹站在原地,两只小手交叠在身后,奶声奶气,“大哥,玩儿~” “老母鸡被你吓到,下不了蛋,你和二哥可就没有鸡蛋羹吃了。” 没有鸡蛋羹吃? 这可不行。 薛莹小腿一迈,哒哒哒边走边说。 “大哥,要吃鸡蛋羹~” 薛礼一把将薛莹捞起来,放在腿上。 “你可得好好听话,不能再追赶老母鸡了。” 他担心老母鸡被薛莹吓到,要是不小心啄了薛莹可就不好了。 薛莹的脑袋一点一点,挤出肉肉的双下巴。 “嗯嗯,不赶不赶~” 吃过饭,薛礼把薛莹放下,收拾好碗筷放进桶里,拿到溪边洗,薛言也跟出去。 南妗哄了薛莹一会儿,把她放在床上自己玩,又去隔壁给叶寻换药。 叶寻身上轻伤的位置已经长出粉粉的皮肉。 腰部最重的一道伤口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你的伤恢复的不错,没有发炎的迹象,记住了,不要碰水。” “我知道了,谢谢你,南妗。” 叶寻咧嘴笑。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是我救命恩人,有什么不能问的,问。 “你……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家人不知情肯定会很担心,你要不要给他们写封信报平安?, “不用,我家人才不管我的死活。” “啊?” “我家人忙,几个月回家一次,不用担心。” “好,如果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叫我。” 南妗回屋拿出小药箱,检查里面的药,又在脑海中把所有能力回顾一遍。 薛礼和薛言很快回来,薛言把碗筷放好。 薛礼进灶屋把昨日买的肉拿出来,一一洗干净,切块,下锅炒猪油渣。 肥肉被熬焦的香气飘进屋子里。 薛莹小身子一扭,趴在床上,朝着窗口的位置边爬边抬头看,咧嘴露出几颗小小可爱的牙齿。 南妗走过去抱起薛莹。 “你啊,像个小馋猫,但是猪油渣你不能吃哦。” 薛莹愣住,迷茫又委屈地看南妗。 “你还小,暂时不能吃猪油渣,会上火,等你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吃了。” 听懂长大可以吃,薛莹又开心了。 薛言围在灶台旁边,盯着浮起来的焦黄猪油渣,狠狠咽一口唾沫。 香,实在是太香了。 几个月前吃过的酥脆留香口感,好像还萦绕在口腔。 薛礼把猪油渣拨到锅边沥油。 “阿言,晾凉就可以吃了,你去叫……叫南妗出来一起吃。” “好嘞,大哥。” 薛言迫不及待跑进屋,很快又出去,神色有点蔫。 “怎么了?” “南妗姐姐说她还不饿,不吃了。” 薛礼情不自禁皱起眉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怎么会不吃? 难道是嫌弃他做的? 不应该啊,早饭也是他做的。 “不用多想,我真的不饿。” 南妗走出来,一眼看透薛礼的想法。 “叶寻呢?” “叶寻的伤还没好,不太建议他吃油炸的东西。” 薛礼把猪油渣盛出来,放到薛言受中国。 “阿言,你自己吃。” “大哥,你们不吃,我也不吃。” “你还在长身体,不能跟我们一样。” 薛言懂事道:“那好,我只吃两块,剩下的留着炒菜。” 南妗朝薛礼伸出手,一个很有分量的荷包立在他的掌心。 这……这是银子? “昨晚不方便,没能把银子给你,里面有七两,你打算什么时候带阿言去书院看看?” 七两银子可不少,能够一户人家过一年多呢。 压在掌心的银子好像越来越重,薛礼恍惚觉得他快要握不住。 张张嘴,艰涩又为难,“你当真要把银子交出来让阿言去念书?” “是,我既然答应薛奶奶照顾阿言和阿莹,就会尽到责任,报答你们收留我的恩情。” 把奄奄一息的她从鬼门关拽回来,要花多少银子请大夫,薛奶奶从来不肯说。 遮风挡雨的容身之所,更是不能用金钱衡量。 她早晚会离开,离开之前,能做多少做多少。 第11章 逐渐佩服 “拿着吧,阿言的年纪,应该去念书了,莫要让他失望。” 南妗走进屋,打开的窗户能看到她温柔又耐心的把薛莹逗得咯咯笑。 薛礼虽然要了七天的假,可谁知道明日有什么事儿。 择日不如撞日,薛礼拿上薛言写过的字帖和一些小文章,整整齐齐叠放在布兜里,赶在太阳高挂头顶之前出发去镇上。 薛家大院在村中的位置,村子里一半的人家出村进村都会路过薛家,薛礼和薛言也不例外。 薛礼对这个大院子没有任何留恋,薛言更是没在这里住过一日。 家都分好了,过往自然也就散了。 兄弟俩目不斜视,从薛家门口路过。 薛家三兄弟蹲在院子里碾蚂蚁,对昨晚之事还耿耿于怀。 “大哥,我们真的就这么算了?” 薛三郎才不相信里正的话。 大户人家的赏赐哪里会这么抠,用两次就没了。 薛二郎看见一只领头的大蚂蚁,捡起一块石头丢过去,蚂蚁瞬间分成两半,他努努下巴。 “大哥,三弟,你们看,两个小兔崽子往村口走,好像要出村。” 三兄弟蹬着滑稽的步子跑到门口,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薛大郎纳闷,“这俩人一起出村作甚?” “管他们去干什么,大哥,二哥,两人一走,家里只剩下两个臭丫头,我们想要找到值钱的东西,还不是轻而易举。” 薛三郎搓搓手,已经迫不及待。 薛大郎和薛二郎对视一眼,有道理。 “走走走,我们要发财了!” …… 村里每日都有牛车去镇上,时辰不固定。 有时天没亮,有时天大亮,反正车上坐满人就走,运气好能遇到。 要是赶不上村里的牛车,遇到刚好去镇上的村民,也可以顺路。 薛礼和薛言刚刚走出村口,里正牵着自家牛出来,看见俩兄弟,喊道。 “礼小子,言小子,你们去哪儿?” “廖里正。” “廖里正。” 两人打招呼,薛礼答道。 “我们俩要去镇上呢,阿言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念书。” “蒙学的时候家里没法让他去,这不如今攒了点钱,带他去书院看看。” “交上钱拿上书,再有几日书院开学,阿言念书的事儿就有着落了。” 廖里正听了频频点头。 “说的是这个理,礼小子,言小子,我也要去镇上,上车,我带你们去。” “太好了里正,我们就不客气了。” “都是一个村的,我和你们阿爷还是结拜兄弟呢,客气啥。” 里正一手握紧牛绳,一手把牛车抬起来。 牛扭脖子钻进去,木桩削的牛扣往牛脖子上一压,牛车架好。 薛礼和薛言灵活的爬上牛车,里正侧身一蹦,坐在车头,牛绳一甩,牛车吱呀吱呀的出村。 村里能念书的孩子不多。 里正家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念书,另外两个三天两头爬墙,里正不愿意浪费那个钱。 他的几个孙儿倒是争气。 薛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读过书识过字。 薛大郎,薛二郎和薛三郎,也都不是念书的料。 附近村子有不少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们成日跟着四处溜达。 薛四郎倒是喜欢念书,上过两年私塾。 薛老太太不敢再花这个钱,生怕前面三个孩子说她厚此薄彼。 薛四郎走得早,薛礼可以说是薛家唯一一个没上过私塾,没去过书院的孩子。 苏氏识文断字,经常到里正家里借书给孩子看。 薛礼也争气,识的字不比念过书的少。 毕竟是好兄弟的孙子,打小乖巧懂事,招人稀罕,里正越看越慈爱。 “礼小子,你打算让言小子念多少年书?” 人人都道十年寒窗,又有多少人真的念到十年。 书院的念书年限也灵活。 按照家里的情况,有的念几个月,有的念一两年,也有的念三四年,五六年。 薛礼摸摸兜里的银子。 “我打算给阿言先念两年。” “两年?” 时间不算太短,的确能学到不少本事,里正欣慰点头。 “不错,有志气,言小子,好好念书,莫要辜负你大哥的努力。” “里正,我会的。” 薛言捏紧小拳头肯定。 “我要好好念书,不辜负大哥,不辜负南妗姐姐。” “廖里正,我跟您说,南妗姐姐可厉害了,我念书的银子还是南妗姐姐给的,今后我要好好报答南妗姐姐。” 薛言对南妗的依赖,不比薛莹少。 一口一个南妗姐姐,着实把里正逗乐了。 薛礼不动声色看薛言一眼。 “里正,阿言年纪小,您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薛老太太捡到受伤的南妗,在里正这里过过明面,里正才敢让身份不明的人住在村里。 昨夜薛礼也跟里正说过叶寻,里正对薛家四房的事儿,心里有数。 可南妗毕竟是个小姑娘,这一年不是在养伤,就是在家照顾阿奶和阿莹,没有机会出去找活计赚钱。 短时间内拿出足够念两年书的银子,薛礼担心风大传出去,被有心之人盯上。 是他出门之前忘记叮嘱阿言了。 里正一听就明白薛礼的意思,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拍。 “礼小子,你的顾虑我明白。” “言小子,你念书的银子,不要跟任何人说是南妗丫头给你的,记住了吧。” “要说就说是你大哥赚的攒的,反正不要让人知道是你南妗姐姐。” “为什么啊?” 薛言不解地望向薛礼和里正。 南妗姐姐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别人? 里正语塞。 薛礼想了想。 “你南妗姐姐白日要去镇上做工,还要照顾阿莹,太辛苦,有些坏人喜欢顶盯上辛苦的姑娘……” “我明白了,大哥,里正,你们是怕别人知道南妗姐姐有钱,抢南妗姐姐的钱,对吧?” 薛言眨巴眨巴求知的眼睛。 薛礼点头:“对,可以这么理解。” “大哥,里正,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就像大伯二伯三伯他们,总以为我们家有钱,总是想来抢我们的东西。” “我们说没有,他们还不相信。” 薛言闷闷的说出更深的理解。 “哎,你们的几个伯伯做事欠妥,你们受委屈了。” 当着孩子的面,里正不好对薛家几兄弟评价太多。 薛礼拍拍薛言的肩膀。 “阿言能辩是非便好。” 第12章 不长记性 薛莹在床上爬了几圈,热出一身汗。 南妗给她换上干爽的衣裳,又用小毛巾擦擦她的额头。 薛莹两手朝外伸,咿咿呀呀地叫。 “叶寻哥哥~” 南妗把薛莹的手抓回来,又拿起床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抖开。 “叶寻哥哥身上有伤,需要休息。” “我去把你的衣裳洗了,你乖乖在屋里呆着。” 薛莹粉嫩嫩的小嘴一扁。 她想去跟叶寻哥哥一起玩。 “南妗,把阿莹抱过来吧,我陪她玩儿,你安心做别的事儿。” 斜对面屋里传来叶寻的声音。 薛莹鼓着小脸蛋,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大眼睛看南妗。 瞧这可爱的小模样,南妗忍俊不禁。 “叶寻哥哥说他陪你玩,高兴了吧。” 薛莹学着南妗说话的样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吞吞说出自己的名字。 “阿莹高兴~” 南妗把薛莹放在叶寻床上。 “叶寻,阿莹好动,只要不让她爬下床就好。” “如果她调皮你哄不了,叫我。” 这话薛莹听懂了,也理解了,立刻抖着两条藕臂,张大嘴巴,奶声奶气强调。 “阿莹乖乖~” 小脾气还挺大。 南妗摊开掌心,在薛莹脸上按两下,软乎乎真好玩。 “好好好,阿莹乖,阿莹最乖了。” 叶寻侧躺在床上看两人的互动,附和。 “阿莹是个乖乖的小宝宝,对吧,阿莹。” 薛莹重重点头,点出一层层双下巴。 “嗯啊~” …… 村里有两口井,一口在村头,一口在村中,村尾只有小溪,池塘,长河。 想要打井水,只能去村中。 一来一回,耽误不少功夫,又挑不了多少水。 他们经常趁着天刚刚亮,挑上水桶去溪边打水。 这个时候,牛还没被牵出来喝水,人也没出门洗衣裳,水经过一夜的流动,最是干净。 院子里的水缸每日都要保证满满的。 薛礼今早把水杠填满,这会儿已经下沉一根手指的高度。 薛莹的衣裳小,又不脏,用两个小盆子分别装两瓢水,一盆搓洗,一盆冲洗。 剩下来的水不用倒,留着浇菜。 看着两盆水顺着泥土裂缝流进去,很快没了水滩,只留下一片湿润。 两只老母鸡今早被薛莹吓到,这会儿正耷拉在牛棚的房梁上。 看见南妗靠近,立刻耿直鸡脖子,侧目滴溜滴溜观察。 牛棚里早就不养牛,当做杂物间,放下地干活的工具。 南妗把薛莹的衣裳晾晒好,走进灶屋,打算把猪下水处理干净。 这些东西隔水放一夜,没馊没臭。 猪肺灌水洗白,放点白酒和两片姜炖差不多半个时辰,入味。 猪腰对半切,去掉白筋,打花刀切成宽片,装进碗里隔水放,等薛礼和薛言回来再爆炒。 做好这些,还得把篱笆门修了。 事儿还真不少呢,南妗幽幽叹气。 “哟,疯丫头,薛礼和薛言一走,你就要偷偷煮好吃的,给我们哥仨尝尝味儿?” 薛大郎双手叉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薛二郎阴阳怪气地附和。 “大哥,人家对薛礼和薛言都不厚道,怎么可能会给我们吃?” 薛三郎一只脚踩上劈柴的树桩子,吊儿郎当地抖腿。 “吃我们薛家的,住我们薛家的。” “没有我们薛家,她就得被赶出门饿死,由不得她不给。” 南妗瞟一眼薛大郎的手腕,又斜睨薛三郎的脸,掌印还在。 疯丫头又想干什么? 两人汗毛倒立。 “你们来做什么?” 薛三郎鼻孔朝天,不屑。 “这是我们小侄子的家,当伯伯的来看看怎么了,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话?” “薛礼和薛言不在家,想看他们,晚上再来,不送。” “哎哟,你个疯丫头,胆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我敢不敢,你们不知道?” 她似笑非笑地努努下巴,示意薛三郎脸上的巴掌。 那种把皮肉打麻的感觉又来了。 薛三郎恶狠狠瞪南妗,几乎要把牙咬碎。 “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薛大郎不打算再跟南妗废话,抬手一挥。 两个弟弟大摇大摆地走进小堂厅,站在中间,看三间房门敞开的屋子。 关门的一间,一看就是疯丫头住,另一间…… 怎么还有个男人? 薛大郎眯着眼睛,嫌弃地打量叶寻。 “大哥,二哥,这人的脸长得可真俊啊。” “俊有什么用?” “就是个小白脸!” 薛大郎一巴掌呼到薛三郎脑袋上,薛三郎两手抱脑袋,嘀咕。 “我又没说错。” 薛二郎观察的比较仔细,看到叶寻的嘴唇还是没多少血色,床边的小凳子上放了一瓶药。 “大哥,那人受伤了。” 薛大郎鄙夷。 又捡人,还是个病秧子,还说没钱! 舍得把钱花在外人身上,对自家人百般千般苛待。 瞅瞅老爷子娶的什么女人,心眼全是坏的。 三人不再看叶寻,往里面一间屋子走去。 这间肯定就是两个小兔崽子的屋子,值钱的东西一定是放在身边,最好抱着睡觉。 “这间。” 三人异口同声。 南妗快步挡在三人面前。 “你们干什么,出去!” “滚开!” 薛三郎上手想推开南妗。 南妗闪身一避,薛三郎踉跄地差点往前扑。 “薛礼和薛言没回来,他的屋子,谁也不能进。” “少管闲事,否则我们连你一起教训!” 第13章 梆梆梆一拳一个 “手腕不疼了?” “脸不疼了?” 南妗不甘示弱。 “疯丫头,你别以为你会一点拳脚,就能拿捏我们哥仨。” “我们哥仨的好兄弟遍布方圆几十里,只要我们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听我们的话,你最好掂量掂量。” “行啊,”南妗点点头,“有本事你现在去叫人,你要是真能叫来人,我不拦着,你们叫不来的话,这间屋子,别想进去!” 屋子里有关薛老太太的一些东西还没完全烧掉,要是让他们碰到了,肯定会丢的满地都是。 “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大郎彻底大怒,撸起袖子。 “我们一起上。” 他们今日非得给这个疯丫头一点教训! 砰! 砰! 砰! 地面震动三下,薛家三兄弟被丢出院外,东倒西歪,扶着腰好半天没起来。 南妗手拿长棍,轻轻敲打掌心,来到三兄弟面前,语气轻嗤。 “继续?” 三人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咚”又是一跤。 “你……你等着,我们这就去叫人!” …… 薛言念书的事儿办得很顺利。 薛礼给薛言交了两年的束脩费,书院文书一式两份,又领了书,下个月入学。 剩下的一两银子薛礼交给南妗。 南妗避开手,没拿。 “本就是打算给你们的,留着吧。” 薛礼强调,“六两银子交两年束脩费,已经够了。” 他又把钱往前递。 “阿言入学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阿莹的身子,也需要格外注意。” “一两银子花不了多长时间,你当兄长的多给他们买些东西吧。” 南妗不再跟薛礼纠结银子的事儿,转移话题。 “你的三位伯伯今日又来了,他们依旧怀疑薛奶奶藏钱。” “你们屋中的东西,能藏起来就藏起来。” “不然过几日我们不在家,他们进来翻箱倒柜都不知道。” 再过几日薛礼要去镇上,两个孩子跟她去医馆。 叶寻恢复的越来越好,随时可以离开。 小茅屋自然谁都防不了。 又来了? 薛礼忙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把他们丢出去了。” 南妗仔细观察薛礼的表情,难得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对她的厌恶。 “你没事儿就好。” 薛礼都没发现自己放心的松了口气。 薛言把薛莹抱去他们屋里玩。 南妗去灶屋做饭,叶寻坐不住,竟然也到灶屋。 他长得高,坐在小板凳上,长腿伸不直,膝盖几乎抵到下巴,看着有些小窝囊。 “做饭而已,很简单,你不用帮忙,还是回去休息吧。” 叶寻抬起头,目光紧跟着走来走去忙活的南妗。 “我不能在这里白吃白住啊,让我帮忙干点活,我心里好受。” “你已经给银子了。” “那点银子我估计买你的伤药都不够,你肯定是给我算便宜了。” “我在这里吃住也得花钱,南妗,你别跟我客气,不然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这里养伤了。” 南妗也不强求,“随你吧。” 薛礼今早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大半天,这会儿突然闲下来,一身疲惫也就冒出来了。 他坐在小板凳上,后背靠着墙,闭目养神。 薛莹睡了一个上午,这会儿精神足,在床上爬来爬去。 薛言坐在床边护着,避免她掉下去。 “哈哈,二哥抓不到~” 薛莹灵活的从床头爬到床尾,又从床尾爬到床头。 薛言假装抓不住她,把她逗得哈哈笑。 “嗯~” 不知道是不是爬累了,薛莹坐在床尾角落,面对两堵墙的拐角,歪头左看右看。 过一会儿,她慢慢趴下去,小腿往后蹬一小段距离,额头抵住墙面,藕节的手伸到床和墙的缝隙里。 薛言等不到薛莹回头,蹲下去往床底看。 “阿莹你在干什么呢?” 薛莹的手指一张一合,不停摸索。 “二哥,要~” 薛言无奈,“那是墙,不能要。” 薛莹气鼓鼓,“要~” 薛言把薛礼叫起来告状。 “大哥,你看阿莹,越来越任性了。” 任性? 好像不是在夸她啊。 薛莹把侧脸贴在床上,回头看薛言,扁起红润润的小嘴。 “呜~” 薛礼站在床边弯腰,长手臂一伸,把薛莹抱出来。 “阿莹想要什么,跟大哥说?” “要~” 薛莹扭过小身子回头,肉乎乎的小手指慢慢地一张一合,可爱极了。 薛言有些无奈。 “你非要抠墙,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啊?” 薛莹嘟起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又扭过另一个方向,趴在薛礼的肩膀上,不看薛言。 “呜~” “怎么又闹小脾气了。” 薛礼捏捏薛莹的小脸蛋。 “阿莹要~” 薛莹委屈巴巴,小眼圈开始泛红。 “阿言,你抱着阿莹,我把床挪出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 薛言接过薛莹,一根手指戳她两边脸,给她做一个鬼脸。 “好吧,这下你高兴了吧。” “嘻嘻~” 薛莹的手脚狂甩,得意欢呼。 薛言摁住她的手,“别动别动,再动我抱不住你,你可就摔下去了。” 他抱紧薛莹坐在小板凳上。 薛礼双腿岔开,一手抓住床尾的围栏,一手抓住床边,咬牙用力一挪。 用泥土铺成的地,很快被划出一道明显的压痕。 薛礼站不进去,又挪了几下,满头大汗,墙角里面总算是空出一个人能站直的位置。 “大哥,还得再挪一点,不然你没法弯腰抠墙啊。” “说的是。” 薛礼缓口气,继续。 薛莹也不闹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十分好奇的看。 墙面也是用泥土做成,经过晾晒,泥土已经干硬。 但随手扒一扒,表面上一层松软纷纷扬扬落下。 薛礼不敢扒太多。 泥墙有几道细细的裂缝,他顺着裂缝,颇有技巧的把整块泥抠出来。 很快看见泥缝里好像有一小角灰扑扑的东西。 阿奶不会真的在这里藏钱了吧? 薛礼稍稍吃惊。 泥墙越抠越大,灰扑扑的东西逐渐显现,是一块布。 薛礼把包圆的布拿出来。 布身圆鼓鼓,上面拢起用一根绳子绑紧,布的褶皱好像一朵花儿。 薛莹眼睛亮晶晶,看薛言的表情好像在说‘二哥你看,我没骗你吧,真的有东西’。 薛言愣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阿奶这是藏的什么好东西啊,这么隐秘。” 第14章 真相 薛礼把门关上,东西放在床中间,两手捏着绳子两端,轻轻一扯。 心跳得越来越快,好像已经到嗓子眼。 明明没做坏事儿,怎么这么紧张。 薛礼把手贴在心口的位置,用力按住,缓和好半天,才一圈圈解开绳子。 褶皱的布花一下子散开,里面还有一个荷包。 薛礼和薛言一下子就认出来,是阿奶的荷包。 荷包是阿爷亲手缝制送给阿奶,歪歪扭扭的针线。 阿奶每次提起这个荷包,都要嫌弃一番,眼底的幸福和怀念,丝毫没有少。 阿奶把荷包带在身上十几年,什么时候取下来,他一丁点印象也没有。 只记得有一次突然发现,他还问过阿奶,阿奶说荷包不小心丢了,找不到了。 阿奶珍视十几年的东西,怎么会轻易弄丢? 他疑惑,再想问,阿奶已经不愿意回答了。 没想到荷包竟然是藏在墙缝里。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这间屋子原本就是阿奶的。 能把荷包藏起来的人,除了阿奶,还有谁? “大哥,阿奶为何费尽心思藏荷包啊?” 薛言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 薛礼莫名不敢打开荷包。 “大哥,我们要不要……看看?” 毕竟是阿奶的东西,阿奶不说,肯定是不想让荷包跟她一起下葬。 他们既然发现了,是不是得看一眼。 “阿奶可能是想等我们主动发现,既然发现了,那就看看吧。” 薛礼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荷包。 他们想过荷包里可能会出现的东西,他们也真的猜对了一半。 一封折叠好的信。 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跟信一起的,还有九两银子。 九两银子啊! 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阿奶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当初爹爹受伤,阿奶为何不拿出来? 阿莹病重,阿奶还是没拿出来。 带着诸多疑问,薛礼和薛言两颗脑袋凑一块,慢慢打开了信。 “阿礼,阿言,阿莹,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奶已经不在了。” “阿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阿莹多少岁,也不知道阿莹有没有念书识字。” “如果你们发现得早,没关系,以后你们可以念给阿莹听。” “孩子们,对不起,阿奶没办法陪你们三个太久。” “人都有生老病死,阿奶只是走完了人的一生。” “孩子,看到荷包里的银子了吧。” “你们一定很好奇,很困惑,阿奶有这么多银子,为何不拿出来救救你们的爹爹,为什么不拿出来,救救体弱多病的阿莹。” “尤其是阿礼,对吧?” “阿礼,阿奶没办法亲口跟你说出,这些银子的来历。” “阿奶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希望你了解到所有之后,不要怪阿奶啊。” “阿礼,你总是问阿奶,家中这么艰难,为何要收留阿妗。” “如果阿奶不收留阿妗,阿莹根本活不下来。” “你娘下葬当日,阿奶在附近山头看到身受重伤只剩下一口气的阿妗,还看到她身上的一块玉佩。” “你知道,阿奶曾经在大户人家做丫鬟,阿奶能看出好东西。” “对阿奶来说,阿妗身上的玉佩不是玉佩,是阿莹的救命稻草!” “但是阿奶没办法只拿走玉佩,对阿妗见死不救。” “阿奶不顾你的反对,把阿妗带回家,又把阿妗的玉佩当掉,换了十两银子。” “其中一两,总算救回阿莹的一条命,剩下的九两,阿奶不敢用,也不能用。” “玉佩不止值十两银子,阿奶用这个方式,跟当铺东家交换一个条件。” “一年,一年之内,不允许当铺卖掉这块玉佩。” “一年之后,如果我们还没去把玉佩赎回来,玉佩由当铺处置。” “阿礼,阿奶知道这个要求对你很苛刻,可是阿奶真的没有办法了。” “阿礼,如果可以,阿奶希望你能把玉佩赎回来,还给阿妗。” “也替阿奶跟阿妗说一声,对不起。” “阿奶生前为了好名声,不敢把真相说出来,害你对阿妗误会颇深,害阿妗受委屈,都是阿奶的错。” “阿礼,你已经知道一切,以后好好对阿妗,不要那么凶。” “阿妗,是个可怜的孩子。” “如果她有机会能想起一切,还麻烦你把她送回家。” “如果她的家……不在了,是走是留,随她心意。” “阿奶啊,就希望你们三个和阿妗都能好好的,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 薛老太太的信,写得很长很长,足足十页纸。 两人蹲在床边,一个字一个字,十分缓慢的把信看完。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他一直误会是南妗的到来,害阿莹没有买药钱。 可阿奶却告诉他,如果不是南妗,阿莹早就因为没钱治病撑不过去了! 这一年,整整一年,他对南妗的敌意算什么? 他对南妗恶语相向,从不给好脸色。 甚至在第一个月,南妗的伤最严重的时候,当面诅咒她,用所有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 南妗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名字,其他都是一片空白。 她该有多迷茫,多害怕? 面对他的刁难,她从来都是一笑而过。 他到底干了什么! 薛礼的心头被满山的大石头重重压住,直不起腰,喘不过气。 纸张上的字迹逐渐被晕染。 薛言张张嘴,难过又担心。 “大哥……” 薛礼转过身,默默擦泪。 “我没事儿,你先抱阿莹出去。” 从他们打开荷包开始看信,薛莹就躺在床上玩手指,乖乖的一点咿呀声都没发出。 这会儿趴在薛言的肩膀上,拧起小眉毛,也在担心薛礼这个大哥。 …… 院子里的丝瓜长得快,每天都能摘两三个。 南妗剁了点肉末放进丝瓜里一起煮汤,每天一个鸡蛋的蛋羹不可少。 咸菜放个辣椒,一小筷子能喝一大碗粥。 南妗又给薛言喝薛莹泡了两碗奶粉。 可能是她的记忆缺失的太多,他们似乎对她的本事一点也不惊讶。 偶尔冒出来的能力,他们都习以为常。 叶寻把大铁锅洗干净,倒半桶水,灶肚里仅剩的炭火烧完,水刚好能热的程度。 南妗把饭菜端到院子里。 “阿言,该吃饭了,你大哥呢?” 第15章 进山 “大哥他……” 薛言欲言又止。 他看了信之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南妗。 南妗姐姐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可南妗姐姐不知道半点真相。 如果知道了,南妗姐姐会不会生气的离开,再也不愿意见他们,甚至后悔认识他们? 很快他也想明白,南妗姐姐有自己的家,早晚会离开。 在南妗姐姐离开之前,他们一定要对她非常非常好,不能让南妗姐姐伤心难过。 南妗哪里知道,小小年纪的薛言脑子里竟然有这么多想法,问。 “你大哥怎么了?” “他……他累了,我没叫醒他。” “是吗?” “是……是啊。” 第一次撒谎的薛言有些心虚,抱紧薛莹默默坐到叶寻身边。 南妗往他们屋子的方向看一眼。 做饭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他们屋子挺“热闹”啊。 她感觉薛老太太离世后,薛礼对她的态度好像有所好转,难道是她的错觉? 薛礼对她的敌意并没有减少? 想不明白的南妗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是迈步往里走,抬手在门板上轻轻敲三下。 “薛礼,吃饭了。” “知道了,这就来。” 料想之中的暴燥声没有传来,薛礼的声音很闷,似乎是带了哭腔。 薛礼哭了? 怎么可能。 薛老太太离世的时候,他都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如今能有什么事儿惹哭他。 南妗摇摇头,肯定是她的错觉。 薛莹已经从薛言的腿上,爬到叶寻的腿上,两只手抓住桌边,小脑袋伸出去。 分明快要流口水了,也没像往常一样,咿咿呀呀的让人赶紧喂。 不对劲,大的不对劲,小到连薛莹也不对劲。 罢了,只要身子没事儿就好。 南妗甩开脑子里多余的想法。 大家还没动筷,薛礼出来了,脑袋几乎要压到肚子上。 “怎么垂头丧气的,哭了?” 叶寻一句话打破气氛。 南妗也停下筷子往薛礼的方向看。 薛礼和薛言:“……” 你能不能不要猜的这么准? 叶寻脑袋一转,抬头望天。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叶寻哥哥吃~” 薛莹用自己的小勺子舀鸡蛋羹,眼疾手快往叶寻嘴里送。 叶寻:“……” 不会真的猜对了吧,连小奶娃都用吃的堵我嘴。 …… 把家里的事儿忙活完,薛礼也该去镇上做工了。 南妗打算上山多砍些木头,把门和围墙弄得结实些。 薛言也要跟南妗上山。 “南妗姐姐,你一个人太辛苦,我想帮你干活。” 多懂事的孩子,南妗莞尔一笑。 “你跟我上山了,阿莹怎么办?” 正在玩手指的薛莹停下来,皱着小眉毛看看南妗,又看看薛言。 最后往叶寻的方向看去,小手指伸出去。 “阿莹乖,和叶寻哥哥在家~” 好可爱,南妗忍不住抱薛莹亲两口。 “你个小机灵。” 薛莹学着南妗的样子,脸红扑扑的往南妗脸上亲。 屋子靠得太近,又不隔音,叶寻听到了,回道。 “南妗,你若是放心,可以把薛莹留在家里,我来照顾。” 说放心,她也不是真的那么放心。 叶寻来历不明,薛莹又那么小,万一趁她和薛言不在家,把薛莹带走怎么办? 叶寻有读心术似的,猜透南妗的心理,走出来提议。 “你要是担心我把薛莹带走,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山上。” “在你身边,你总不担心了吧。” “我现在虽然不能帮你扛木头,照顾小孩子还是可以。” 薛莹趴在床上往前爬,奶呼呼地点头。 “阿姐,阿莹要去~” “行吧,我们一起上山。” 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照顾薛莹,她可以专心干活。 南妗找来三个大大的背篓,一个放薛莹,一个放镰刀砍刀。 空着的那个让叶寻背,不费力。 薛言自告奋勇背薛莹。 薛莹怕累着薛言,坐在背篓里不敢乱动。 她很少出门,更别提往进山地方向走,看到什么都感觉很新奇。 “哇,有小鸟飞飞~” “哇,好看的花花~” “阿姐,二哥,叶寻哥哥,水里有小鱼鱼~” 南妗往小溪里看一眼,走过去蹲下,双手贴合,慢慢伸入水中。 轻轻捧起两只蝌蚪,递到薛莹面前,让她看的更清楚。 “阿莹,这不是小鱼鱼,这是蝌蚪,小蝌蚪。” “小蝌蚪长大就变成青蛙了,青蛙可以在地面上跳,小鱼鱼只能在水里游。” “哇,小蝌蚪~” 薛莹奶声奶气重复,小手伸出去想要抓住蝌蚪。 南妗合起手掌。 “阿莹,小蝌蚪跟小鱼鱼一样,也是生活在水里哦,姐姐要把它们放回家了。” “嗯~” “小蝌蚪现在还是小宝宝,必须生活在水中。” “等它们变成青蛙,可以跳的很高很远,才能离开水。” 南妗把蝌蚪放回小溪里。 叶寻好奇。 “阿莹年纪这么小,你跟她说这些,她不一定会明白。” 南妗笑:“我当然知道阿莹不明白,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说不定她脑海中有这样一份记忆,以后学到也能更快记住呢。” 叶寻忍不住感慨。 “你对他们是真的好,他们有你这样一个阿姐,也很幸运。” 南妗发自内心,“是我幸运,遇到了他们。” 到了山脚下,南妗走在最前面,拿出背篓里的镰刀,左边挥几下,右边挥几下。 “薛奶奶说过,这种方式叫开路,山中有很多毒物,一边走一遍砍,能把毒物吓跑。” 几个人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块比较空旷的地。 这里人走得比较多,地面上的草被踩得有些平。 南妗看中几棵树,让他们走远些,用大刀用力挥砍,没多久就砍了三棵。 树很高又粗壮,一根做门,两根做围墙,应该足够了。 背篓放地上,叶寻和薛莹做鬼脸玩。 南妗削细小的树枝,这些也不能丢,拿回去晒晒可以做柴火。 薛言要帮忙,南妗道。 “阿言,你在附近转转,挖些菇子和野菜。” “好,南妗姐姐,我一定会把背篓装得满满。” 薛莹的小手指朝薛言的方向,一张一合,跃跃欲试的样子。 “叶寻哥哥,阿莹也要找~” 叶寻忍俊不禁,抱着背篓跟上薛言。 “你真是我见过,最好学的小不点。” 第16章 有愧于她 薛言说到做到,真的装了满满一背篓的野生菇和野菜。 南妗砍几根藤条,把削下来的树枝捆成一捆,放进背篓里,刚好能装满。 三根树干也捆起来,再用三根绳子穿过树干。 三个人抓住绳子,横着拖树干下山。 在田地里忙活的村民听到动静,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好奇张望。 看到三个年轻人找个这么大的苦吃,不少人窃笑。 里正的三个儿子也在地里忙活,瞧见了连忙跑过去拿走绳子。 “哎哟,你们三个小娃娃,怎么费这么大的劲干这活呢。” 廖大郎抱住树干的一头,让两个弟弟分别站在中间和另一头。 村里的路不平,抱着总比拖着方便省力。 薛言解释 “廖大伯,我们家的篱笆门和围墙都坏了。” “南妗姐姐带我们上山砍树,这些啊,我们都要拿来修补门和围墙。” 廖大郎叹气。 “哎,你们家的门……” 那么个小门,被薛家三兄弟踢坏多少次,的确又该修补了。 廖二郎提议。 “这次你们把树干削的厚些,最好是能“打人”。” 听懂廖二郎的画外音,南妗和叶寻忍俊不禁,频频点头。 “好,听廖二伯的。” 话不多的廖三郎开口。 “你们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薛言礼貌,“谢谢三位伯伯。” 薛莹嘟起粉嫩嫩的红唇。 “谢谢三位伯伯~” “哈哈,阿莹也是个小人精了啊。” …… 码头今日活少,只有三艘船的货物。 薛礼和几个伙计把东西搬完,抬手随意抹掉额头上的汗。 “三爷,今日还有别的活吗,我还可以继续干。” “薛礼啊,这段时日天气不好,活不多。” “你小子也是运气好,你回家这些日子,他们一艘货物都没有,今日三艘算是开张了。” 叫三爷的男人倚靠在圆柱上,也是一脸愁容。 “三爷,您还有没有别的门路?” “你小子真的是我见过最拼命的人。” 三爷摇摇头。 “听说南街有家铺子过段时日开张,东家正在张罗存货,每天一大车一大车的东西。” “你去碰碰运气,看人家愿不愿意多收一个人。” “好嘞,谢谢三爷。” 薛礼赶忙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匆匆赶往南街,很快找到三爷说的铺子。 一车车的东西,几乎把整条街道占满。 薛礼找到管事掌柜,掌柜见他长得老实,爽快应下。 “你去搬倒数五辆马车的货物,放到东边第三间厢房,小心些,一车三十文钱。” “行,行,多少钱都可以,我叫薛礼,平日在码头干活,还请掌柜的以后有这样的活多找我。” “好说。” 今日赚了两份工钱,薛礼小心翼翼把两百文钱揣进兜里。 手一直按在钱鼓鼓的位置,生怕一小心掉出一两个子。 两百文钱,再攒八百文钱,就能凑够一两银子。 加上阿奶藏的九两,正好是玉佩被当掉的价钱。 三爷说,当掉和赎回不是一个价,他得先去打听打听。 薛礼按照当票的地址,找到和气生财当铺。 当铺没客人,薛礼走到柜台前。 “小哥,麻烦您帮我看看,当票上的东西还在吗?” 伙计看一眼当票上的数字,找到对应的柜子。 “还在的客官,您是要赎回?” 薛礼笑容僵硬。 “啊,我想先问问,赎回这块玉佩,需要多少银子?” 伙计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记册。 “客官,这块玉佩两年内赎回的话,是三十两银子。” “什么,这么贵?” 薛礼震惊地瞪大眼睛,连音量都拔高不少,把伙计吓得肩膀一抖。 “客官,您看这是当时的记册,上面写了。” “一年内赎回,二十两银,两年内赎回,三十两银。” “其中十两,是你们当掉玉佩赚的十两银。” “这两块玉佩两年内不得租卖,放在柜子里就是吃灰。” “这笔损失……您能理解吧。” 你不允许人家拿玉佩赚钱,损失就只能你来承担。 薛礼懂这个道理。 伙计看出薛礼的沉闷,说道。 “客官,您别担心,还有十一个月呢。” “十一个月内,您来把玉佩赎回去,玉佩还是您的。” “谢谢。” 薛礼拿回当票,游魂似的走出当铺。 今日的太阳很大,刚刚走到门外,整个人就被热气蒸出一层汗。 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啊! 他得做什么活,才能在十一个月内赚够二十两银子? “簪子,好看的簪子,便宜好看的簪子,只需要五文钱。” 他路过一个小摊子,摊贩喊得更加卖力。 “客官,您瞧瞧我家的簪子,从城里拿货,。” “城里的姑娘都戴这种,天仙似的可好看了。” “我瞧您这般年纪,应该有心仪的姑娘了吧。” “买一支回去给姑娘,保准人家对你爱的死心塌地。” 薛礼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赚够二十两银子,摊贩说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摊贩今日还没开张,哪里愿意轻易放过路过的客人,拿着几支簪子追上去。 “客官您瞧瞧,多好看啊。” “不管您是送给心仪的姑娘,还是送给自家妹子,又或者送给有眼缘的人,都能让人家看到的心意。” “客官您瞧瞧,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富贵小姐都戴呢。” “你方才说什么?” 有戏,要开张了! 摊贩眉开眼笑。 “最时兴的样式,城里的富贵小姐都喜欢戴。” “上一句。” “送给心仪的姑娘?” “不是,你说我要是买你家的簪子,送给姑娘道歉,人家会接受吗?” 原来是把姑娘惹生气了,难怪这么失魂落魄。 “会,当然会了,一百个一千个会。” “客官,我跟您说,镇上只有我家的簪子是从城里拿货,最时兴的货,别家都没门道拿不了。” “城里的小姐我见多了,她们最喜欢戴这个,你说的姑娘见了,肯定也喜欢。” “只要你拿出我家的簪子,甭管你们先前有什么误会,人家生了多大的气,都烟消云散,过去了。” 摊贩舌灿莲花。 “客官,买一支吧,你家姑娘要是不消气,你来找我,我分文不取。” 薛礼呆呆愣愣,摊贩手上的四支簪子,他看不出有多大的区别。 摊贩上道的把薛礼带到摊子前。 “客官您慢慢选。” “她喜欢简单的东西,这支吧。” 薛礼指着一支蝴蝶簪子。 第17章 各怀心事 买簪子花五文钱,想到家里几个人,薛礼又去买四个肉包子,给薛莹买的软乎乎的糖馒头。 回到村里,走在小路上,他远远瞧见家里的围墙没了,几道身影忙忙碌碌。 廖家三兄弟用半个时辰,把自家地里的活忙完后,马不停蹄来帮忙。 三个人三根树干,南妗和薛言想帮忙都没法帮。 三人瞧见树枝不是很细,建议用树枝做门。 原本拆下来的门可以跟树枝一起钉起来,新的门比原来厚三倍呢。 树干全部用来做围墙。 顶端削尖,要是有小毛贼敢爬进去,先吃一记痛长记性。 薛言在一旁帮三兄弟拿东西,南妗在灶屋忙活。 廖家三兄弟阻止,南妗还是把所有面粉拿出来。 冷水老面和一起,揉成一大块面团,放盆里盖上盖子醒着,等会儿做糖包子,又起锅煮糖水。 天气热,煮糖水的功夫,面已经发好。 她把面团排气揉成长条,刚好能分成二十分。 面团中间戳一个洞,放进一小勺白糖。 她不会捏褶子,每次都露馅,干脆包圆。 包子上锅蒸一刻钟便好。 薛礼回到家,看到院子里的一切惊呆了。 “几位伯伯,你们这是……” 廖大郎抬起头。 “礼小子回来了,南丫头要做门和围墙,我们来帮忙。” 薛礼感觉手越来越烫,包子买少了。 南妗眼尖看到,走过去对他使眼色。 “几位伯伯帮我们把树干扛回来,又忙活了一个下午,分给他们吧。” “锅里还蒸了二十个糖包子。” 薛礼再次震惊的同时,对南妗投去感激的目光。 “几位伯伯,我买了几个包子,你们歇一歇,吃点东西吧。” “是啊,糖水快放凉了,糖包也快好了,辛苦你们忙活一个下午,真是过意不去。” “你们两个小娃娃,跟我们客气什么?” “包子我们就不吃了,你们吃。” “尤其是阿言和阿莹,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得跟上。” “几位伯伯,你们不吃,以后我们可怎么好意思请你们帮忙啊。” 薛礼把包子拿出来,一人塞一个肉包。 锅里的包子蒸好又闷了一会儿,怎么说他们都不愿意再吃。 干完活把糖水喝了,一溜烟走人。 里正家里人多,南妗用篮子装了十五个糖包,让薛礼拿去里正家。 薛礼站在灶台旁边,怎么也伸不出手。 他知道赚钱不容易。 这些东西,都是南妗赚了钱买回来。 现在为了他们四房的人情,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南妗拿起篮子,碰了碰薛礼的手。 “愣着做什么,拿着啊,你亲自送去里正家比我去合适。” “南妗……” 薛礼欲言又止。 南妗感觉他从昨晚就奇奇怪怪,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好意思问。 “行了,快送去吧,再晚点人家就该吃饭了。” 人家吃饭的时候登门,总是不太礼貌。 南妗把锅里的五个糖包拿出来,又煮个蘑菇汤,小半碗猪油渣和野菜一起炒。 晚上没有鸡蛋羹,用一小块肉剁成肉糜,给薛莹煮汤。 一抿就化的肉糜和好喝的肉汤,薛莹吃了小半碗,又喝一碗奶粉,肚子圆鼓鼓。 她半躺在小椅子上,两条腿晃晃悠悠,可爱极了。 薛言今日跟着累,吃过饭又主动把碗洗干净,很快进屋睡觉。 薛莹很好哄,南妗哄几句也睡着了。 她睡不着,默默走出屋子,离开小茅屋,走在昏暗的小路上,来到溪边。 一条用石头堆起来的桥,横跨在小溪中间。 她半撑着腰坐下,两条腿悬晃,盯着映在水中的圆月出神。 微风拂过,水面渐起涟漪,粼粼月光,层层递进,圆月也渐渐被涟漪冲散。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身后传来清润的声音。 “你呢,为什么要跟来?” 叶寻失笑,坐在南妗身边。 “跟你一样,睡不着。” “谁说我睡不着了。” “你忙活了一整日,早就筋疲力尽,最是该睡觉的时候。” “你不睡,不是睡不着是什么?” “你这人说话还挺……有趣。” “谢谢夸奖。” 叶寻接受,颇有厚脸皮的样子。 “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大好亮,能照亮整个村子。” 南妗慢慢躺下,两只手枕在脑后。 叶寻也躺下去,静静地看悬在他们正空的圆月。 “是啊,很亮,很美。” 两人很快无话。 许久,一阵风吹来,没有白日的热气,很清爽舒适。 “叶寻,过几日我就去镇上了,你有想过,打算哪一天离开吗?” “没想过。” “没想过哪一天离开?” 南妗想了想。 “你放心,不管你哪一天离开,我都会给你准备好后续的伤药,保证你全部愈合。” 叶寻侧过身,盯着南妗被月光笼罩的脸,浮光闪烁,飘渺梦幻的像仙子坠入人间。 “南妗,我是说我没想过要离开。” “什么?” 南妗下意识坐起来。 “你不会是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可以?” “以我对薛礼的了解,他不会同意。” “你不是要去医馆干活嘛,我也可以去镇上赚钱养活我自己,给薛礼交租赁费。” 在这么偏僻的村子,租破旧小茅屋? 南妗不理解。 “时辰不早了,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回去。” 薛礼躺在床上,第几百次摸枕头下的簪子,他已经数不清。 村里的鸡好像打了一声鸡鸣,他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是南妗和叶寻回来了。 翻来覆去的纠结,直到南妗关上门,薛礼也没鼓起勇气出去。 轮到南妗去镇上医馆干活当日,薛莹被她叫醒,迷迷糊糊。 好在不哭不闹,喂她吃点东西,又继续睡。 薛言被薛礼叫醒,瞪大眼睛,没一会儿哈欠连连。 叶寻起的也快,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起的这么早,这么齐。 出门之前,薛礼叫住南妗。 “南妗,我有话想对你说。” “叶寻,麻烦你带阿言和阿莹在外面等我们一会儿。” “好。” 奇奇怪怪好几天,薛礼总算是忍不住。 南妗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这么纠结。 “南妗……” “嗯?” “我……” 薛礼第一次恨自己嘴怎么这么笨,话都在脑海中酝酿好几天,一到关键说不出来。 “到底什么事儿啊?” “对……对不起,南妗。” 薛礼闭上眼睛,一口气说完,心如擂鼓,好像他一张嘴,就会跳出来。 第18章 贴脸开大 “你……” 南妗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唇瓣蠕动,也是纠结的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突然跟我道歉啊?” 有了开始,后面要说什么好像容易多了。 薛礼的耳根子和脖子全红。 “你到我家这一年,我对你的态度太恶劣。” “你不跟我计较,还把阿言和阿莹照顾的这么好……” “南妗,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 “如果……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我也能理解。” “我今天跟你道歉,也没想过能得到你的原谅。” “南妗,真的对不起,是我这一年错的太离谱了。” “以后,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你要是恢复记忆了,知道家在哪里,想回家,我送你回去。” “如果你……一直没有……总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赶你走了。” “这是……这是我随手买的,跟你道歉,你收下吧。” 薛礼把簪子塞到南妗手中,难为情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同手同脚走出院子,站在叶寻和薛言中间,一手牵一个。 “走……去镇上,村口有牛车,我们也可以坐牛车……” “你们俩是要走路去镇上,还是坐牛车?” 薛言往后压腰,背对薛礼,欲言又止地看叶寻。 叶寻往茅屋的方向努努嘴。 薛言点头如捣蒜,立马喊道。 “南妗姐姐,我们快走,不然赶不上牛车了。” “来了。” 手里的簪子烫的厉害,南妗胡乱放进腰间的束带。 今日运气不错,牛车刚好要出村,五个人一上去,位置占一半。 四房几个孩子第一次这么齐整的出去,赶车的老刘头好奇问。 “礼小子,今日怎么一大家子去镇上干啥呢?” “刘树,我去干活,南妗也是,叶寻去找活。” “两个孩子放在家也不放心,只好跟我们一起出门了。” 老刘头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你们都还是小娃娃,也是不容易啊。” 马车又在村口等一会儿,又来六七个人后,老刘头才开始赶车。 车上人一多,便也开始热闹起来。 薛礼他们几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两个提鸡蛋篮的大娘坐在他们旁边,上下打量叶寻。 “这是谁家的小伙子,这么俊俏。” 避免麻烦,薛礼随便编一个身份。 “周婶,这是我娘的远房亲戚,来家里住些日子。” “真俊啊。” 周婶的眼睛恨不得黏到叶寻身上。 目光一点点往下,慢慢收回,凑近旁边的安婶,耳朵贴着耳朵,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会儿,周婶再次把目光放在叶寻身上,一脸乐呵呵。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 “叶寻。” “成家了吗?” 南妗等人:“……” 原来是看上叶寻的好皮囊了啊。 周婶的声音不大不小,一开口周围的人全部看过去。 接收到大家的注视,叶寻笑回。 “还没呢,我双亲早亡,家徒四壁。” “前些年里正倒是给我说过一个娘子。” “成亲当晚,娘子突然上吊。” “里正请神婆来做法超度,神婆说我命中带煞,注定无妻无子。” “哎,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给我说亲。” “我哪怕是再对不起双亲,对不起祖宗,也不敢耽误别家姑娘啊。” “大娘您这么问,难不成是认识哪个命硬的姑娘,能压制我?” 周婶如花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没有,随便问问。” 周婶默默往后挪,跟安婶挤在一块。 一路上倒是没有人再跟叶寻搭话,大家又把目光转向南妗。 “礼小子,她就是你阿奶救回来的姑娘吧?” “正是。” 周婶拍拍裤子上的一片灰。 “你阿奶人好,心善,你瞧瞧这姑娘长得多水灵啊。” 身上的伤痊愈,又有自保的能力,南妗如今出门,已经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把脸弄丑。 不施粉黛的脸很白皙,眉毛不描而黑,大大的眼睛像闪烁的星辰,很明亮深邃,唇不染而朱,真真是个美娇娘。 薛老太还真是会救人啊。 这个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住在他们家一年,传出去谁还敢娶她。 薛家四房和她年龄相仿的,可不就是只有一个礼小子,真是便宜他了。 村里还没出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周婶盯着南妗的脸,心里酸溜溜。 “礼小子,你阿奶会救人啊,救了这么一个大美人。” “你是个有福气的,啥时候办酒啊,可要请我们大家伙啊。” 安婶用手肘轻轻撞周婶。 “早着呢,人家要守孝三年,你说这些干啥。” “哎哟,是我想得浅了。” 周婶装模作样的打嘴。 “礼小子,你别怪婶子说话直啊,婶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姑娘,为你高兴呢。” 人家还没表态呢,你个外人倒是先张罗起来了。 一群人的脸色变得微妙,纷纷打量南妗和薛礼。 尤其是盯着南妗的目光,更直白。 “两位婶子,你们莫要说笑。” “南妗是我阿奶认下的孙女,跟阿莹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哎哟,这怎么能一样呢。” 周婶斜着眼睛笑起来。 “阿莹和你一个爹娘,认下的孙女可不是一个娘生的。” “你说这些话,可就是忽悠我们几位婶子了啊。” “你小子,还不好意思呢。” 周婶和安婶对视,明晃晃的笑起来。 落在南妗眼里,颇有阴阳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两位婶子,我听说你们的孩子和我一般年纪?” “对啊,我家大丫今年刚满十八岁。” 周婶铃铛般笑起来。 “安婶是吧,我见过您的儿子,高高的,好像比薛礼还高一根手指呢。” “说的是,说的是,我家小子,可以说是村里最高的娃。” 旁的不说,就说生孩子这一块。 薛家四房是真的有本事,三个孩子,个个都长得好看,放在人堆里那叫一个打眼。 可这有什么用,长得高的人,在人堆里才能被人看到。 安婶骄傲着呢。 南妗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看两位婶子关系这么好,想必两个孩子的关系更好吧。” “什么时候办酒宴,我们可否去讨一杯喜酒?” 说的是她和薛礼的事儿,怎么扯到她家大丫和安家那个混小子身上了? 周婶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第19章 南怼怼 南妗装模作样地捂嘴。 “啊,两位婶子的关系好的像亲姐妹,你们俩的孩子成亲,不是亲上加亲嘛,我有说错什么吗?” “难道是安婶觉得安大哥长得太高,大丫姐姐不合适?” “还是周婶想给大丫姐姐找一个……叶寻这样的男子?” 瞧着两人躲闪的目光,南妗笑盈盈地追问。 “安婶,周婶,我不会猜对了吧?” 这让她们怎么回答? 她家儿子长得本来就高,大丫才到她儿子胳肢窝。 她家大丫本来就好看,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安家那儿子是什么? 村里长得最磕碜的小辈,一个指甲缝都配不上她们家大丫! 两人在心里把对方的孩子嫌弃个遍,谁也没说话。 认识那么多年,对方什么德行还不知道。 越是躲闪,越能猜出心里憋的什么坏话呢。 周婶和安婶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瞪对方,脖子越梗越长。 “嘤~” 一声轻吟,叶寻怀里的薛莹双手捏着小拳头,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慢慢吞吞看过一车的人,懵懂迷茫。 南妗朝她伸出双手。 “哎呀,阿莹睡醒了啊,阿姐抱抱。” 薛莹挥着双手,上半身往前伸,一下子就倒进南妗的怀抱,咯咯笑。 南妗伸出一根手指让她握住。 “很快我们就到镇上咯。” 到镇口,一群人分开。 薛言主动抱起薛莹,和南妗走到医馆。 医馆刚刚开门,伙计已经知道南妗会带弟弟妹妹来,大家都忍不住逗一逗可爱的薛莹。 薛莹不怕生,被木婆婆抱在怀里,大眼睛滴溜溜四处看。 “这孩子可真有灵气,瞧瞧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模样真喜人。” 木婆婆抱薛莹一掂一掂四处走。 南妗握握薛莹的手晃一晃。 “木婆婆在夸你呢,听懂吗,阿莹?” “夸你”两个字她听懂了。 摊开五指遮挡眼睛,黑漆漆的眼睛透过指尖缝隙观察,把南妗和木婆婆逗笑。 薛言把书拿过来,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看。 木婆婆晒药材的时候,他也会放下书帮忙。 南妗第一次当大夫坐诊,找她看病的患者不算多,大家都更信任妙手回春堂的老大夫。 她也不气馁,坚持下去,大家看到她的医术,总会相信她。 一整日下来,她一共看了四位病人。 把薄薄的患者医案放好,金东家走过来。 “南妗姑娘,你今日做的不错,来我们医馆几十位病人,已经有四位病人放心把自己交给你。”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夸人,应下就是了。 “谢谢金东家。” 南妗去后院找薛言和薛莹,三人从后门离开。 走出巷子,看到薛礼站在不远处等他们。 薛言抱薛莹小跑过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 “今日收工快,我来接你们。” 一整日没见薛莹,薛礼想抱抱她,又担心一身的汗熏着她,没敢伸出手。 南妗走过去,对薛礼说。 “我看你今日很疲惫,要不你先带阿言和阿莹回去,我在这里等等叶寻。” 也不知道叶寻去哪儿了,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活计。 “我们一起等。” 薛礼带两个孩子走到一旁,询问。 “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南妗摇头,薛言点头又摇头。 薛莹不安分的身子往前伸。 “吃~” “走吧,带你们去吃点东西。” 南妗说不饿,薛礼还是给她点了碗馄饨。 薛言要一碗芝麻小汤圆,给薛莹点小碗面汤,用骨头熬制的汤,很香很鲜。 薛莹吃了半碗,开始往南妗和薛言的碗里看。 南妗用勺子把馄饨碾成小块,喂薛莹尝一尝。 小汤圆用糯米做,有点粘,没敢让薛莹吃。 薛礼吃的面条,薛莹也尝了一根。 几个人吃完,又在镇上逛了一会儿,叶寻才回来。 路上买了两个肉包子,南妗递给叶寻。 “多谢。” 叶寻是真的饿了,一口咬掉半个包子,含糊不清的开口。 “我找到活了,在隔壁灵泉镇,帮个铺子的掌柜看瓦市的摊子,每日工钱三十文。” 看摊子很轻松,有人买东西,按照价格卖出即可。 还不错,南妗和薛礼点点头。 “每日这个时辰收工,包一顿饭。” “日后我会加快速度回来,和你们一起回去。” “好。” 薛礼应下。 南妗心中有些意外和疑惑。 薛礼是什么意思? 好像默认叶寻留下来了。 束带里的簪子有些硌得慌,回头她得找个机会跟薛礼聊一聊。 南妗和叶寻走在后面。 叶寻碰了碰南妗的衣角,南妗疑惑地朝他看。 “南妗,我今日赚了工钱,给你买了只镯子,你看看,喜欢吗?” 叶寻拿出一只成色水润的镯子。 这个成色,不便宜吧。 “叶寻,你才刚有点工钱,怎么能这么花呢。” “你还是要攒着,为今后做打算。” “镯子我不能收。” “南妗,镯子不贵,才六文钱一只。” 这个成色六文钱? 不会是谁家傻孩子拿了大人的镯子,悄悄出来卖,被叶寻捡了大便宜吧? 叶寻解释,“南妗,老板说这镯子看着贵,实际上不值钱。” “你要是不肯收下,我可就认为你是在嫌弃镯子太便宜了啊。” “哪有你这么用激将法的?” 南妗无奈失笑。 “南妗,你就收下吧。” “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六两银,六两金,甚至百两金,千两进的镯子,你都收得。” “我以后有了钱,我给你买贵的。” 叶寻不由分说,把镯子塞到南妗手中,三两步追上几人。 南妗看到他又拿出什么东西给三人。 今日就赚了三十文钱,给四个人都卖了礼物,还剩下什么啊。 南妗摇摇头。 老刘头的马车还停在镇子口,车上只有两三个村民在坐着。 老刘头朝他们挥手。 “礼小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上车。” 薛礼走在前头,问:“刘叔,太阳快落山了,大伙呢?” “他们等不了,有些中午回去,有些下午回去。” “我们几个今日收摊晚,想着等你们半个时辰,还真的等到了。” 村民们无需日日进镇买东西,每天等车的几个人都是家中有东西可卖。 比如安婶和周婶,家中后院宽敞,养了不少鸡鸭,每日下的蛋就有几十个。 王婆喜欢种菜,到收割的时候,一缸缸的腌酸菜,晒菜干。 还有些村民打猎,每个月会去镇子四五次,五六次,卖猎物。 车上两个三个村民都是村里的伯伯,薛礼和他们聊得来,谈吐落落大方。 第20章 说开 几个人在镇上吃的东西不算多,回到家又饿了。 仅剩的一点肉和猪油渣全部炒了,肉末羹和奶粉给薛莹备上。 再去院子里摘三根长得刚刚好的丝瓜,煮出来的汤口感清甜,薛莹也能喝。 南妗又看了看空间里的菜,长得比她预想的要快,再有四五日就不用天天吃丝瓜了。 长老的丝瓜晒干了,可以当洗碗刷。 薛莹吃饱喝足很快睡着,薛言去刷碗。 南妗去看看叶寻的伤,给他换了药。 出来的时候,看到薛礼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 薛礼不矮,就是身形偏瘦,坐在小板凳上,显得很寂寥。 今晚云层遮挡月亮,月光模糊,几颗星子零零散散。 卷涌的云飞快飘走,月亮彻底释放光芒,院子都亮堂了不少。 “薛礼。” 南妗在身后叫他。 薛礼站起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旁边的屋子人影晃动,叶寻刚刚歇下。 南妗边走边道。 “我们出去说。” 薛礼跟上南妗。 百家村的泥土路很平坦,中间的位置,人走得多了,把泥土压实,裤子上没有沾上任何尘灰。 两边被压弯的小草,沾上颗颗水珠,渐渐打湿裤脚。 草丛里偶尔有两声摩擦,可能是小青蛙。 两人慢慢走到小溪边。 南妗蹲下去,就着圆月,捧起清澈的溪水,往脸上一抹。 粘糊的汗渍被冲掉,风一吹,整张脸都清爽多了。 她两手在衣裳上擦两下,自束带里取出簪子,递给薛礼。 “薛礼,这是你今早给我的簪子,我不能收,还给你。” “为什么?” 薛礼不解,也没有接。 “薛礼,你的道歉我已经收到了,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设想我是你,家中这样的境地,我的阿奶执意把一个有可能拖垮家里的人救回来,我也不会答应。” “所以我理解你。” “只是我也知道,我身无分文,伤好之后直接离开,断然活不下去。” “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是在装傻充楞,继续赖在你家,一赖就是一年。” “你当时说我自私也没错。” “仔细想一想,该道歉的人,其实是我。” “对不起。” 南妗慢慢弯下腰。 “薛礼,你放心,我会很快离开。”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也谢谢你送的簪子,很好看。” 南妗把簪子塞到薛礼手中,疾步离开。 手中的簪子好像还残留南妗的温度。 薛礼回过头,已经看不到南妗的身影。 他没有要赶走南妗的意思,她好像理解错了。 “南妗。” 快到家门口,薛礼才追上南妗。 “南妗,白日里我跟你说那些话,不是要赶走你,更不是勾起你的愧疚。” “我们家的事儿,不怪你,真的。” “相反,我们还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阿莹也不会好的这么快,更不会被照顾的这么好。” 如果不是阿奶维护南妗,南妗早被他赶走。 有朝一日他知道真相,怕是要追悔莫及。 “南妗,我今早说的话是认真的,是真心话。” “你想住在这里多久,就住在这里多久。” “有朝一日,你想要离开,想要去寻找记忆,我也可以陪你。” 南妗淡淡一笑, “不管今后如何,我先谢谢你,薛礼。”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南妗,簪子……” 南妗摆摆手。 “你先留着吧,什么时候我要走了,你再当作送别礼送给我。” 南妗回去的时候,薛莹躺在床上,四仰八叉,薄被被她蹬走,身上什么也没盖。 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孩子。 南妗摸摸薛莹圆乎乎的脸蛋,躺在她身边。 …… “怎么,睡不着啊?” 叶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薛礼身后。 面朝院外沐浴月光,薛礼险些被吓一跳。 “你……你不是早就休息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也睡不着?”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薛礼不知道该怎么说,欲言又止地询问。 “叶寻,我们聊会天?” “那有块大石头,我们去坐坐。” 两人坐在不远处,目光所及,望不到边际的稻田。 这些日子,该丰收了,还能再种一季就入冬。 “发生什么事儿了,我看你好像经常有心事。” “这么明显?” “能不明显嘛,谁大半夜不睡觉出去闲逛啊。” “你看看整个村子,还在外面的,估计就我们两人了。” “叶寻,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我有个朋友,认识一个人。” “一开始他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经常恶语相向,甚至还……诅咒过她。” “朋友的亲朋好友都喜欢那个人,还经常劝说朋友,不要对人家态度那么恶劣,好好相处。” “时间一长,朋友会发现那个人,不是他想象中的坏模样。” “他不相信,依旧不给人家好脸色。” “很长时间之后,朋友突然发现一个真相。” “那个人真的是很好的人,并且从不把朋友的过处放在心上,处处帮他,处处维护他。” “不单单是他,连他的家人,那个人也照顾得很好,尽心尽力,比他自己还尽心尽力。” “朋友鼓起勇气跟那个人道歉。” “那个人接受了,却不愿意接受朋友的礼物,还让朋友放心,她会尽快找机会,离开朋友家。” “叶寻,你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想的?” “如果说她讨厌朋友,可她不计前嫌,把朋友的家人照顾的很好很好。” “可她对朋友的态度,依旧疏离,甚至能和家人的相处,形成鲜明对比。” 叶寻捡起一块小石子丢出去,脆响打破黑夜的寂静,他突然笑出一声。 “你这个朋友想多了,人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而已。”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嘛。” “你的朋友一开始对人家的态度那么恶劣,还做出诅咒人家的事儿。” “我是该说幼稚还是恶毒啊?” “薛礼,两个人的矛盾是说开了。” “可长时间的剑拔弩张,已经形成习惯,。” “人家对你朋友的态度,肯定不能一时间完全转变,毫无芥蒂的像跟家人一样,亲昵相处。” 第21章 讨价还价 叶寻站起来,拍拍薛礼的肩膀。 “薛礼,话我说完了,你让你朋友好好想一想吧。” “其实……”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说明。” 什么朋友,分明是他和南妗。 仔细想想,南妗也不是对谁都态度亲昵。 她对他不也跟对待薛礼一样疏离? 包扎伤口的时候,能看出她的认真,却也能感知到,她心底那份难以掩盖的警惕和疏离。 所以他才说薛礼多想了,是真的多想了。 …… 两个孩子知道每日都要去镇上,今日不用人喊醒,他们自己醒了。 薛莹也是,竟然比南妗还要早醒一刻钟。 南妗睁开眼就看到薛莹躺在床上,双脚极为柔软,被她用手用力捏捏,又放入口中。 “哎呀,阿莹,你怎么能吃脚脚呢,不可以哦。” 南妗眼疾手快把她的脚拿出来,又把她的手按下去。 “手手和脚脚都不能吃,知道了吗?” 薛莹嘴角还蜿蜒着亮晶晶的口水,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敢扁着嘴委屈了,乖乖巧巧的“嗯”一声。 “真乖,我们今日还要去找木婆婆哦,阿莹喜不喜欢跟木婆婆一起玩?” “阿莹喜欢~” “喜欢就好。” 今早去镇上的人不多,薛礼他们到的时候,只有老刘头在。 等了一会儿,又来两位要去镇上卖鸡蛋和菜干的婆婆,还有一篮子新摘的丝瓜,新鲜着呢。 老刘头知道南妗他们都是镇上有活计,耽搁不得。 又等一刻钟,没人来,直接赶车走了。 今日到镇上的时间有点早,医馆还没开门。 南妗带两个孩子去买了点吃的,回来的时候遇到刚到医馆的金东家,他正拿出钥匙要开门。 “南妗姑娘,今日来的这么早。” “等会儿你到书房找我一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好的,东家。” 金东家从前堂到书房。 南妗先去后院,把两个孩子交给木婆婆,又把点心拿给她。 木婆婆推辞。 “南姑娘,我帮你照顾孩子,是顺手的事儿,不能要你的东西,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婆婆,您就拿着吧,我买的多,两个孩子也吃不完啊,您就当帮帮忙,行不?” “东西要是不吃,放久了坏了,不也是浪费嘛。” 木婆婆被南妗的小狡黠逗笑。 “南姑娘,你啊,脑子拐弯真快。” 她看得出东西是专门给她买的,她不收,南姑娘就找个借口说给孩子买。 孩子吃不完肯定剩下,她帮忙吃。 瞧瞧,谁能这么拐弯的想到这个法子啊。 “婆婆,您收下吧,不然我都不好意思,继续把阿言和阿莹交给您照顾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薛莹在南妗的怀里转个圈,面向木婆婆,双手往前伸,奶声奶气地开口。 “阿莹要跟婆婆玩儿~” 木婆婆慈爱地朝薛莹伸出双手。 薛莹弯过身子,丝滑倒进木婆婆怀里。 “婆婆,我把东西放在这儿了,东家找我有事儿,我去看看。” 木婆婆一边拍拍薛莹的后背,一边说道。 “好好好,你有事儿快去忙吧,两个孩子交给我。” 书房的门敞开,金东家坐在斜对门的位置,手上又拿着南妗卖给他的药研究。 “东家,您找我有何事?” “南妗来啦,坐。” 金东家热情的招手。 南妗在金东家对面坐下,关切询问。 “东家,这个药……没卖出去?” “卖出去了,卖的非常好,这瓶是你让伙计拿给我看,我没舍得卖。” 金东家把药拿到县上,县上识货的人多,兜里有钱的人更多。 他以翻多倍的价格卖出去,只留下一瓶。 东西没研究透之前,他可不会傻到全部卖出。 “卖出去就好。” 南妗还担心自己出家太高,药不好卖,在金东家这里压货,不是坑了人家嘛。 “南妗啊。” 金东家把药收起来,又拎起茶壶,亲自给南妗倒茶。 无事献殷勤。 南妗惶恐。 “东家,使不得,您有什么吩咐,您直说,只要我能办到。” 金东家坐下,一脸欣赏地笑。 “南妗啊,别看你年纪小,心思通透着呢,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话夸得她心里发虚。 “南妗,是这样的,你看你年纪轻轻,精通医理,独自调配出这么厉害的药,你肯定还有别的药方吧。” “你现在是妙手回春堂唯一的女大夫,你可不能藏私啊。” “东家,您的意思是……” 是她心里想的那样? 金东家明显的长叹一声。 “南妗,你一个姑娘家,没个人帮衬,担子都扛在自个儿肩上,独自赚钱养活弟弟妹妹,太辛苦。” “你瞧瞧前些日子,十瓶伤药,你就卖出了十两银子。” “若是秘方,我敢保证,这个数。” 金东家举起五根手指。 “五两银子?” “正是。” 【我就说这个人是奸商,没一个字冤枉了他。】 【一瓶伤药一两银,十瓶十两银,一个秘方卖五两银,图什么?】 【真当你是做慈善的啊。】 【告诉他,五十两银子,爱买不买。】 【做生意嘛,循序渐进。】 【这次卖一个秘方五十两银,下次不就五百两啦。】 【本姑娘手里秘方,多的是!】 “东家,我知道您的意思,是为我好。” “可五两银子,只够买五瓶啊。” “我能有一份谋生的活计,多亏了您,我心中万分感激。” “我给您折中,五成,算一个秘方五十两银,如何?” 金东家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五十两银子,你也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他转过身去,装模作样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茶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南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知恩图报的姑娘。” “今早我遇到一个病人,人家还夸你医术好呢。” “只要你踏实肯干,假以时日,你肯定是人人称赞的妙手回春堂女神医。” “东家,多谢您对我的肯定,那我先去……忙了?” 年纪轻轻,还是个老油条啊,油盐不进。 金东家表面和气。 “南妗,回来,我知道你不容易。” “我呢,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闺女,这就是缘分,天大的缘分。” “就当作是我帮衬你,三十两银,如何?” 第22章 挖坑 三十两银,缩水快缩了一半啊。 南妗欲要询问镯灵的意见,金东家又说。 “南妗,你看看你弟弟妹妹,每日住在妙手回春堂,木婆婆把他们照顾的多好。”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回头我让于师傅给他们做肉吃。” “你弟弟好像叫薛言对吧,我听他说要去书院念书了。” “我和书院的夫子十几年的交情。” “得空我跟他说说,让他多照顾薛言。” “一句话儿的事儿,开个小灶也不是问题,一定让薛言成为书院最优秀的孩子。” “今后考取功名,你这个当姐姐的脸上多有光。” 南妗面带微笑,心中却是一点点沉下去。 金东家这是威胁她呢。 她要是不愿意,以三十两银的价格成交伤药秘方,薛言去书院念书,肯定会被使绊子。 “金东家,我先谢过您的好意了。” “只是薛言这孩子自尊心强,打小就不爱让人插手他的事儿。” “要是知道我们在背后帮他疏通,他肯定要闹脾气。” “万一闹过头不愿意去书院,我可怎么跟家人交代。” 秘方可以卖,但她绝对不能接受金东家这个“人情”,不然还不知道以后会惹出什么麻烦呢。 “金东家,下午离开医馆之前,我一定会把秘方拿来给您,可好?” “好,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金东家内心得意。 早给晚给都要给,总之南妗在妙手回春堂,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忽悠他,趁机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 南妗沉着心走出书房。 “镯灵。” 【你俩的对话,我已经听到。】 【原本我还担心你不会变通呢,看到你还挺圆滑,我就放心了。】 【我会根据你们云国现有的条件,写出一张可寻药材的秘方,今天下午交给你。】 “谢谢你,镯灵。” 南妗感激不尽。 她和金东家有合作的事儿,医馆的大夫和伙计并不知道,也不好让他们知道。 不然一大笔钱,难免被有心之人惦记。 把秘方交给金东家,拿上沉甸甸的三十两银,南妗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有钱了。 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薛礼他们的生活依旧困难,离开之前,她得尽全力安排好,不辜负薛奶奶所托。 离开白云镇需要钱,落脚客栈需要钱,过活需要钱。 有朝一日找回记忆,决定在某个地方生活,更需要钱置办遮风挡雨的屋子。 南妗心中的规划,越来越清晰。 …… 日子过得不算太快,也不算太慢,南妗已经在妙手回春堂干了差不多一个月。 越来越多的病人信任她的医术,排她队的病人,逐渐和老大夫那边的队伍一样长。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南妗已经饥肠辘辘。 她没在医馆吃饭,每日都是带两个孩子出去吃。 回来的时候,还会给木婆婆带一份。 木婆婆不愿意收南妗的钱,南妗给她带东西,她只能收下,再三叮嘱下次不要带了。 南妗口头上答应,下次还带,她不能让人白干活。 伙计们大多在医馆吃饭,省钱。 厨房里几张桌子紧挨着摆放,一群人围成一圈,边吃边往外看。 看到南妗一手抱薛莹,一手牵着薛言,出去之后,门被关上。 扒拉饭的声音减少,背后酸溜溜蛐蛐人家的声音,开始响起。 “瞧瞧,人家可真有钱,每日都出去吃。” “姑娘家能把两个弟弟妹妹照顾的这个好,光凭她的工钱,足够?”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东家赏识她。” “你还真别说,我经常看到我们东家把她叫到书房。”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每次都一两刻钟才出来。” 那人眼底意味深长。 “干什么?” 他们想一块去了,一个个肆无忌惮的淫笑。 “一个男人,一个年纪轻轻的美娇娘,你们觉得,能干什么?” “说的也是,她的医术,我看也就那样。” “半吊子,说不定还比不上我们几个抓药的药童呢,当大夫,害人性命。” 有人阴阳怪气。 “她是靠“自己”当上的女大夫,这种天大的本事,我们学不来,学不来。” “哎,我们没有人家的福气,只能当个药童咯。” “哎,要不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怎么做?” 一颗颗脑袋凑一块,嘀嘀咕咕差不多一刻钟。 南妗不知道医馆的大家,对她的恶意这么大。 在外面吃饱之后,给木婆婆买了牛肉面,又买两份刚出锅的桂花糕。 看到不远处竟然有剥好的核桃卖,她又买了一大份,打算让医馆的活计分分。 大家在一起干活那么久,关系都不错。 核桃发到每一个人手中,大家嘴上说着谢谢,心中仍是鄙夷。 几位回家休息的老大夫也到了,在自己的位置上给人看病。 在门口的伙计对一位妇人说。 “大姐,那位就是我们医馆唯一的女大夫,南妗大夫,医术了得。” “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她看过一眼,就没有治不好的。” 这话吹嘘的太夸张,南妗想要出言提醒,又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夫人很瘦,脸上颧骨突出,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 随着走路的幅度,隐约看出就像一副行走的骨头架子。 她身子佝偻,腰几乎弯到腹部。 脚步的每一次挪动,都能看出她的艰难。 从门口跨进医馆的距离,耗尽她的全部力气,额头大颗大颗汗珠滴落,在衣裳上浸湿一小片。 好可怜的女子。 南妗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扶着她到自己的位置,仔细询问情况,比她预料的还要严重。 “大姐,您这病拖得太久了,好在您来的还算及时,要是再晚几日,真的不好说了。” “我先给您开三日的方子,您回去吃三日,三日后再来。” “我会根据您的每一次情况,适当的给您调整方子。” 妇人捏着药方,没有应下。 南妗皱眉强调。 “您一定要来啊,千万千万不能再耽搁了。” “我跟您保证,您按照我的要求调养,一定能痊愈。” “您不方便来的话,您留个地址,三日后我去您家给您看病,您看行吗?” “不……不了。” 妇人连忙拒绝,躲闪的模样让人看了揪心。 第23章 负责 “南妗大夫,我家相公陪我来,就在门外等着呢。” 妇人对南妗笑,落在南妗眼中,也只是强颜欢笑。 “您放心,三日后我让相公送我来。” 娘子行动不便成这个样子,相公能把人送到门口,为何不再多走几步路,送到医馆内? 南妗压下心中的不解,唤来一个伙计拿走药方,给妇人抓好药送回来,免得她行动不便又折腾。 妇人抓住拐杖的手爆起一根根青筋,手抖得厉害,连带拐杖也摇摇晃晃。 南妗起身搀扶妇人,慢慢把她送到门口。 门口并没有男子走过来。 南妗四处看,也看不出谁是。 想要问问妇人,可她突然问不出口。 “大姐,要不您在这边坐一会儿,我去后院找个伙计把您送回家?” “不了,不了,南妗大夫。” 妇人连忙摆手。 “方才我们来的路上,看到有刚出锅的桂花糕。” “我喜欢吃桂花糕,我相公肯定是去给我买了,他就喜欢闷声不吭的给我惊喜。” 妇人低垂眉眼。 南妗点头。 “好,您在这边等一会儿,若是有事儿,叫医馆的伙计或者我,都可以,我先去忙了。” “您忙,您忙。” 下午的病人比较少,南妗得空便会往门口的方向看。 一直到她下工的时辰,那位妇人的相公还没来把人接走。 南妗悄悄问先前在门口的伙计。 “阿桑,那位大姐今日是怎么来的?” “一个男子送她来,还没到门口就转身走了。” “走了?” 阿桑歪起一边嘴角,眼睛斜睨南妗,像看傻子一样,冷笑一声。 “他又不看病,不走留在这里作甚?” 这话说的,人家是夫妻,娘子的状况差成这个样子,做相公的不多加照顾,要来何用? 她也知道,天下的男子,并非人人都能做到毫无错误。 人家夫妻的事儿,她没立场置喙。 南妗刚要往后院走,就听到门口一道粗狂不耐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儿,老子不来,你不会爬回去?” 一个健壮的大汉大摇大摆站在妇人面前,脸有些红。 说完话打了一声嗝,难闻的酒气,疯狂窜进医馆里。 妇人颤着身子站起。 “相公,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这不是怕你找不到,走,我们回家。” 妇人两手抓住大汉的胳膊,背对医馆门口,借助大汉的力量,慢慢吞吞挪动脚步。 南妗和阿桑看不到妇人的脸色。 眨眼功夫,靠近门口的伙计两手一抓,把门合上,从外面锁住。 …… 三日后,南妗一直在等待那位妇人。 到她下工的时辰,她还特意多等了半个时辰,妇人也没有。 她找阿桑问过妇人的情况,阿桑爱答不理,也不知道对方的地址。 南妗已经察觉出医馆的人,对她态度的大转变。 她仔细回顾在医馆的一个月,好像没有任何地方得罪他们吧,他们怎么突然变得这般? 罢了,不想那么多了。 她又不是金山银山,哪里能让人人都喜欢。 连续忙活一个月,金东家放南妗休沐三日。 三日不用到镇上来,得去多买些东西。 薛莹会走路之后,很喜欢自己走,虽然走得慢,南妗和薛言也有耐心。 南妗和薛言走在两边,薛莹在两人中间。 身高差的有点大,南妗需要侧着一边身子弯下去。 薛言看南妗的姿势很辛苦,乖巧懂事地说。 “南妗姐姐,我来牵着阿莹吧,你这样子肯定不舒服。” 一听说南妗会不舒服,薛莹立刻松开手。 “二哥牵~” “真乖。” 南妗蹲下在她脸上亲一口,把她养的有些圆呼的脸亲到变形。 “南妗姐姐,我们现在要去买什么啊?” “姐姐带你们去买衣裳。” 两个孩子的衣裳都很旧,薛莹还有几套以上是穿薛言小时候的。 薛礼的衣裳更旧。 在家穿洗得发白的衣裳,出去干活穿补丁衣裳。 穿到破的不能再穿了,他才舍得把衣裳扔了。 薛言要去念书,自然得置备几身新衣裳。 薛莹还小,皮肤娇嫩,柔软的衣裳穿着才舒服。 南妗把两人带去一家铺子。 她在镇上一个月了解过不少,这家的料子多,价格合理,是她能接受的范围。 店铺的伙计看到这么美的姑娘,带两个水灵灵的孩子进来,立刻眉开眼笑询问。 “姑娘,请问要买料子还是做衣裳?” “你们家做一套衣裳,需要多长时间?” “姑娘,我们家客人多,做衣裳得按照付钱的顺序来算。” “我帮您瞧瞧。” “如今做衣裳的人,已经排到半个月后。” “您今日能定下来,一个月之内能拿到衣裳。” 她休沐结束,薛言也该去书院了。 一个月时间太长,南妗摇头。 “请问你们家有适合他穿的衣裳吗?” 伙计打量薛言的身高。 “有的,三位这边请。” 伙计领三人走过三道屏风,到另一间屋子,里面挂着的去全是薛言这个年纪该穿的衣裳。 薛言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衣裳,料子那么好,样式也好看。 眼睛移不开,心里又很懂事冷静。 “南妗姐姐,这些衣裳我……我不喜欢,我们走吧。” 这一套得多少钱啊,南妗姐姐赚钱那么辛苦,他不能加重南妗姐姐的负担。 小二在铺子干活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察言观色。 他看得出,这位领头的姑娘很想给孩子买衣裳,看她身上的气质,绝非凡人,不像是付不起钱的主儿。 伙计很上道地对薛言说。 “小公子,这些衣裳您不喜欢啊,小店还有别的衣裳,小公子喜欢怎么样儿的,小的带您瞧瞧。” “我……” 薛言哪里遇到过这样热情的生意人,一时语无伦次。 南妗摸摸薛言的后脑勺。 “阿言,姐姐答应你要给你买衣裳,就一定会给你买。” “你要是不好好选一选,姐姐可就帮你选了啊。” “万一姐姐眼光不好,选的不合你心意,岂不是浪费了你心疼的钱?” “南妗姐姐……” 薛言的脸有点红。 “听话,去选衣裳吧。” 南妗把薛莹抱起来,“阿莹,我们跟哥哥一起选衣裳,选好哥哥的,再选阿莹的,好不好?” “好~” 第24章 温馨 薛言一边选,一边看伙计。 伙计看懂薛言的意思,每一件都在旁说价格。 薛言选了一件最便宜的衣裳,南妗也没不满意,非要让他选贵的之类的。 孩子嘛,年纪小,正是念书的时候,身上穿的得体干净就好,不一定非要选最贵的。 她给薛言选一件不算便宜也不算贵的,但样式很低调,他穿上站在一群学生中,也不会打眼。 薛莹揪着一件蓝色的衣裳不愿意松手。 “阿莹喜欢哥哥穿这件啊,小二,这三件我都要了。” 薛言忙扯南妗的袖子。 “南妗姐姐,我要一件就够了。” “听话,南妗姐姐这是第一次给你们买礼物,你们可不要拒绝。” 南妗又让两个孩子给薛礼选了三身衣裳。 薛礼穿的都是几年前的旧衣裳,长短早就不合适。 叶寻比薛礼还要高出半个头,总不能天天穿薛礼的衣裳,袖子漏风,裤腿漏风。 也不知道叶寻喜欢什么样,干脆买了三套不同风格的。 今日所买的衣裳,都有一个共同点,低调为主。 十二套衣裳包好,薛言问南妗。 “南妗姐姐,你的衣裳呢?” 伙计笑:“小公子,女子的衣裳在另一头。” 南妗回笑:“麻烦带我们去看看。” 南妗选自己的衣裳很快,只在身上比划一下,都没试穿就敲定好了。 十几套衣裳还真是有些重。 这可是半个月以来,出手最大方的客人。 掌柜的给南妗抹去零头,又送给她一匹布,一个大盒子,有把手拎着,能省去一般的力气。 “南妗姐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买吃的,阿言想吃什么?” “嗯。” 薛言歪着脑袋想了想。 “南妗姐姐买什么,阿言就吃什么,阿言不挑食。” 薛莹捏着小拳头附和,“阿莹也不挑食~” “哎哟,我们的阿莹越来越机灵了。” 身后一声调笑。 “叶寻,你今日收摊这么快?” 妙手回春堂的大夫和伙计一到休沐日,就可以中午离开,南妗也不例外。 可叶寻…… “我们掌柜的要回家探亲一段日子,提前放我回来了。” “这几日我都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再摆摊了。” 叶寻边走边解释,顺便拿走南妗手上的盒子。 “买的什么,这么重。” 他一个男子都觉得有分量,南妗的胳膊那么细一条,也不见她吃力的样子。 南妗来了兴致,卖个关子,“惊喜,回家再拆开。” 有叶寻和薛言分担,南妗买起东西来,轻松不少。 米和面粉消耗的最多,她又买了十斤米,五斤面粉和两斤玉米粉。 三斤白糖,两斤红糖,一斤盐,一点酱油,一小包辣椒……院子里有葱姜不用买。 接着她又去屠户那买三斤肥肉,三斤五花肉,一斤纯瘦肉, 南妗第一次买东西就是在张屠户这边买,张屠户每次都给南妗送点猪下水,骨头也给她留着。 今日有腊肉,肥瘦相间,色泽也好,南妗忍不住买了一条。 背篓塞得满满当当。 叶寻掂掂背篓,比盒子重很多,他把背篓背在身上,又轻松拎着盒子。 南妗顾及他身上的伤。 “叶寻,我来拿一些吧。”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你看着两个孩子就好。” 快要出镇子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奶奶卖梅干菜,还剩下一个拳头的量。 南妗用五文钱买完。 这东西晒干之后别看它少,放水里泡一泡,能吃好几顿。 他们离开镇子的时候,太阳还没开始落山,马车不在。 四个人互相陪伴,慢慢走回去,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叶寻好奇,“南妗,你好像很有生活经验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像有一种习惯,算是对生活的本能吧。” 就算什么记忆都没有,她好歹持家一个月了,也该练出一些持家之道了。 薛言捧场:“南妗姐姐可厉害了。” 阳光洒满的乡村小道上,四道身影慢慢的,越走越远,光芒散发,温馨宁静。 到家之后,薛言和薛莹玩,叶寻跟着南妗一起把买来的东西放好。 腊肉可以存放,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南妗把腊肉挂在柜子里,打算用一半的梅干菜泡水,今晚做梅干菜五花肉。 一斤纯瘦肉给薛莹,可以适当加点剁碎的蔬菜做成小丸子。 也可以放在蛋羹上一起蒸,还可以单纯的给她煮肉汤。 叶寻切肥肉,他的刀工出奇的好,每一片肥肉一样薄。 大锅洗干净,把锅底烧干,放进肥肉,很快煸炒出一碗猪油。 南妗站在窗口问薛言。 “阿言,猪肉渣好了,你要不要和叶寻哥哥一起吃?” 薛言有些想吃,可大家那么辛苦都没吃,他也不要吃。 “南妗姐姐,我还不饿,还是留着炒菜吧。” “好。” 南妗看出他的懂事,不强求。 孩子嘛,自尊心强。 张屠户今日给的是猪大肠和猪肝。 看着倒在盆子里臭烘烘的猪大肠,叶寻恨不得跑出八百米远。 南妗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外捏鼻子,快要把自己捏窒息的叶寻,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哪有这么夸张啊,叶寻。” “这东西闻着是……臭了点,呕~” 南妗也没忍住。 “好好处理,爆炒猪大肠,非常好吃。” “南妗,你放了我吧,”叶寻双手做求饶状,“今晚我绝对不吃这个东西。” “这可是你说的啊,今晚你要是没忍住……” “我要是没忍住,离开之前,所有的碗我来洗。” 南妗噗嗤一笑,回屋里找来一条毛巾,围住口鼻。 猪大肠里里外外的翻洗好几遍,揪出肥油。 洗好的猪大肠下锅焯水,切段,放着等太阳落山再炒。 五花肉的皮在烧红的锅里过一遍,黑漆漆,用刀刮干净。 切肉的事儿让叶寻来,他切的每一块一样大小,整整齐齐。 一盘五花肉下锅煸出油,拨到锅边,锅底留油,白糖炒出糖色。 五花肉再次入锅均匀上色之后,该放的调料放好,加水炖煮半个多时辰。 南妗再次去看空间里的菜,长得真好。 前段时间她收割一波,留的菜根已经长出新菜。 她揪两根黄瓜,今晚凉拌。 太阳挂山头,只剩下一小角,薛礼总算是披着余晖回到家。 第25章 行善积德 “南妗,五十,每张五十,如何?” “我念你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特意安排木婆婆帮衬你。” “平日里我对你也多有照顾吧,你就当是感谢我,给你这么一份养家糊口的活。” “东家,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南妗深深皱起眉头,为难的气氛,几乎要蔓延整间书房。 “可这些是师父的心血,要是师父回来知晓此事,今后我怕是什么秘方都得不到了。” 哎哟,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 金东家皮笑肉不笑。 “南妗,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愿意出这个价,但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 “今后不允许再将秘方卖给任何人,你自己也不能用这三个秘方。” 【我的秘方多的是,答应他。】 “行,东家,我答应您。” 金东家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多提几个条件,狠狠宰一宰她。 “南妗,明日一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嘞,一定,天色晚了,东家您赶快回去吧,我也走了。” “等等,木婆婆昨日来话说病了,今早怕耽误你的事儿,没让人跟你说,你回家顺道去看看吧。” 今日照顾薛莹的是一个叫小善的姑娘,今年十六岁,写得一手好字,在医馆负责抄写医案。 她今早还以为木婆婆是有事儿来不了。 木婆婆照顾薛莹这么久,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看。 “嗯,我等会儿就去。” 木婆婆家和医馆隔了两条巷子,南妗抱着薛莹走了一会儿路,薛莹要下来自己走。 “阿莹,木婆婆生病了,我们得赶紧去看看,阿姐抱着你走得更快。” “我们回来的时候,阿莹再自己走路,好不好?” 薛莹乖巧懂事点头,挤出肉肉的双下巴。 “好~” 按照金东家给的地址,又问了几个路人,南妗找到巷尾拐角,可算是找到木婆婆家。 院门虚掩,南妗才刚敲一下,里面就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别敲了,门没关,进来吧。” 是女子的声音,听年轻,不是木婆婆。 南极推门进去,看到院子里一个姑娘背靠石桌,两只手往后撑在桌子上,远远一看,好像坐在上面。 女子的目光直白,上下打量抱孩子的南妗。 “你是谁啊,来找我娘?” 娘? 木婆婆不是没成亲,没孩子吗? 女子瘪瘪嘴。 “看你的样子,我娘在外面应该没跟人说过,她有闺女的事儿吧。” “也是,我们在她眼里,跟死了没区别。” 木婆婆和孩子的关系,竟然这么不好? 南妗语塞。 女子也没想得到南妗的回答,抬抬下巴往对面屋子示意。 “我娘在跟我妹妹说话呢,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好。” 南妗把薛莹放下。 薛莹两条小腿岔开,一前一后,晃动身子一下一下的歪过去看女子。 被女子抓包,薛莹害羞地躲到南妗身后。 女子的身子往后仰,在南妗身后看薛莹。 “这是你妹妹还是你闺女啊?” “妹妹。” 女子一笑:“真可爱。” “你跟我娘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木婆婆在医馆有一份晒药的活,我是医馆的大夫,妹妹年纪小,离不开人,木婆婆心善,每日帮我照顾妹妹。” 女子“嗤”一声,很轻很轻。 “我娘这人心善又心软,就喜欢帮人做这做那。” “不过我和我妹妹没法留在她身边,有这么一个奶娃娃每日陪她解闷,也不错。” “你走!” “你给我走!” 对面屋子突然传来木婆婆恼怒的声音,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稍有不慎,就会喘不上气的感觉。 女子看南妗一眼,两人连忙跑过去。 砰! 刚刚跑到门外,就听到有东西砸到门板又碎裂的声音。 门板晃动两下,又恢复平静。 女子推门而进,看见里面更年轻的女子站在一旁,目光凶狠,带着浓浓的怨,眼眶通红地看木婆婆。 女子跑到床边,一边扶着木婆婆,一边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南妗把薛莹放下来,从小药箱里拿出一颗药给木婆婆服下,此药具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女子一脸担忧,“娘,你怎么样儿?” “我没事儿。” 木婆婆摆摆手。 薛莹嘟着嘴,看看还在生气的女子,又看看木婆婆,奶呼呼地开口。 “木婆婆,您不要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她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木婆婆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薛莹逗散了。 南妗牵起薛莹的小手,对木婆婆露出歉意。 “木婆婆,掌柜的说您今日身子不适,我没打招呼就来了,我和阿莹先出去,你们聊。” “好,先带孩子出去也好。” 木婆婆不怕南妗知道她的家事,她自认没什么脸面可以丢了。 可薛莹年纪小,自己的小女儿咋咋呼呼,现在又满腔怨恨,她不想让薛莹这么小的孩子过早看到“人心”。 南妗出去之后,帮木婆婆把门关上。 薛莹一步三回头,想到刚才的姐姐,小嘴都快能挂油瓶了。 “阿姐,她凶木婆婆~” “阿莹,两个姐姐有事儿跟木婆婆说,声音大了点,我们不听了啊。” 南妗把薛莹带到接近门口的位置,就着台阶坐下。 这个位置,听不清三人在屋内说了什么。 屋内,女子看木婆婆的脸色有所好转,才怒视妹妹。 “怡兰,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儿!” “娘多么好脾气的人,今年第几次被你气病了!” “你试问自己的良心,你过得去吗?” 叫怡兰的姑娘双手环抱,嘴里不轻不重地“嗤”一声,白眼翻上天。 “大姐,真要论起来,你才是把娘气倒的不孝女。” “我的事儿和你比起来,一个指甲盖都算不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如果不是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勾当,我和娘至于背井离乡?” “你!” 女子语塞。 “怡兰,你够了!” 木婆婆再次激动,枯槁的手狠狠拍床沿,使不上劲,没发出多大的拍打声。 “怡兰,你怎么能这么怪你姐姐呢?” “芳兰这些年为家里做的事儿,为你做的事儿,你当真一件事儿都没记在心里?” 木婆婆有气无力地询问怡兰。 看见怡兰脸上的嘲讽越来越浓,木婆婆就知道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脸色越来越失望。 第26章 争抢 啊? 红糖是稀罕物,小丫头和他们非亲非故,竟然这么慷慨。 “快去啊,大娘。” “哦,哦哦。” 范大娘撒腿就跑。 她常年干农活,体力跟壮年男子有得一拼。 到小茅屋后,她很快找到柜子里的红糖,装了两勺回到家,从鸡棚里拿两个鸡蛋,给范大姐煮红糖荷包蛋。 范大姐吃不下,南妗拿过碗,亲自喂她。 “大姐,你得吃,还得吃完,吃完你才有力气生孩子。” “你的两个孩子还等着出来看看娘亲呢,我们坚持坚持,很快就过去了,行吗?” 两个孩子? 她肚子里竟然有两个孩子? 大夫从来没说,稳婆也没说。 听到南妗这么说,稳婆才后知后觉。 “真是两个孩子,范家媳妇,你是个有福气的。” 南妗用勺子分开鸡蛋,就着糖水送进范大姐口中。 一勺一勺,吃的不算快也不算慢。 南妗给她下针。 范大姐恢复体力后,只要一想到肚子里两个可爱的孩子,很快她就有四个孩子,那股劲出来,再也没敢泄气。 范二娃刚把大夫领到门口,就听到茅屋里传来婴孩有力的哭叫声。 “生了,生了,我娘生了!” 范二娃丢下大夫,炮仗一样跑进屋。 范大姐虚弱地看被范大娘和稳婆抱在怀里的孩子,又慢慢转动目光,落在南妗脸上。 她发自内心对南妗笑。 “南妗姑娘,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和两个孩子。” 范大娘也不好意思。 “南妗丫头,刚才,大娘说话不过脑,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没事儿,三个人都平安就好。” 南妗笑容平和,她从未想过,竟然有两个可爱的小生命在她手上诞生。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范大姐生了一儿一女,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范大娃和范二娃也是男孩子。 “媳妇,媳妇,听说你生了,感觉怎么样儿,难不难受啊?”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也冲进屋内,屋子顿时变得逼仄。 范家大朗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先是单膝跪地在床边关切问候范大姐。 范家一家其乐融融,南妗悄悄走出屋子,离开范家。 薛莹已经醒了,正在跟许婆婆和薇姐玩。 “那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动手打大哥,看我们不去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听说他胆大包天,抢大哥的鱼。” “什么,连大哥的鱼都敢抢?”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几个陌生的面孔,从许家门前路过,看他们的身高,大概比薛言高一个头。 不对,走在他们中间的人,好像是薛家三房的小儿子,薛……薛来? 南妗也只了解过一次。 鱼? 鱼! 她很快捕捉到重要信息。 他们说的人,不会是薛言吧! 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担忧,南妗再次把薛莹交给薇姐照顾,自己连忙跟上几个人,往村尾的池塘跑。 说是村尾的池塘,其实已经出百家村的范围。 只是老祖宗那一代,把池塘划分给百家村而已。 …… 池塘降水,村民又忙,还没人来捞过一轮,泥上只有薛言的脚印。 薛言把能捡的鱼全捡了。 还有大部分鱼藏在泥里,他没动,留给其他村民。 把鱼放进网里封口,又装进背篓,薛言走到小溪下游。 背篓放在边上的高处,他顺着下坡走到小溪里,先是弯腰捧起水把脸洗了,再把裤腿和脚冲干净。 “哎哟,有鱼,好大的鱼,走,我们去做烤鱼。” 岸上传来惊喜的声音。 薛言仔细一听,是薛家大房的大儿子薛金。 薛金和亲弟弟薛银,二房堂弟薛富和薛宝,三房薛钱和薛来。 他们哄笑把背篓拿走。 薛言连忙从水中站起来,冲他们大喊。 “那些都是我捞的鱼,你们不许动!” 薛金等人站在岸边,弯腰往下看,这才看见水里的薛言,不屑地翻起一个大白眼。 “哟,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不肖子孙薛言啊。” 长辈在,不分家。 薛礼的决定,狠狠打了大房二房三房的脸。 薛家几兄弟可不会给薛礼和薛言好脸色。 薛家根本没把四房当作一家人,他们分家有什么不对? 里正都亲自出面做主了! 薛言支持大哥的决定。 他才不愿意和他们争辩是非,他只要拿回他的鱼。 “那是我捞的鱼,你们不许拿走,放下!” 薛礼从溪里出来,脚底湿漉漉,踩在陡坡的小泥路上,很快把表面浸湿。 土混合成泥,有些滑。 薛言抓住一旁的藤枝,才勉强稳住身子,不至于栽倒到水中。 “哟,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薛金在岸上对薛言做鬼脸。 弟弟薛银和堂弟薛宝,薛富在路上捡了一堆小石子,全往薛言身上丢。 薛言避开,还是被两块石子打中。 早知道就不在下游洗脚了,坡太陡,他跌跌撞撞好几次,总算回到岸上。 薛家兄弟看到薛言已经上来,拿起背篓就跑。 “小兔崽子,有本事你缀上我们啊,只要你能抢到,我们就送你一两条鱼,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你们才是叫花子!” 薛言气红眼。 “鱼是我打捞,凭什么给你们!” “你们抢走别人的东西,还辱骂别人,我……” “你?” “你什么你?” 薛银走过去,对着薛言的肚子就是一脚。 薛言就站在岸边,被这么重的力道一击,失掉平衡,噗通掉进水里。 一群人叉腰嘲笑。 薛钱前俯后仰,“大哥,你瞧瞧,小兔崽子这弱鸡的样子,还敢和我们叫嚣。” 薛富往水里狠狠啐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 五个人把网拔出来,背篓边沿挂到几条鱼,疼的它们在里面挣扎。 可怜的背篓被他们丢入水中。 薛言顾不上背篓,狼狈爬上岸,像爆发的小豹子,扑过去对着薛银的后背一推。 走在最后面的薛银没有防备,踉跄地往两个堂弟身上倒。 “哎哟,薛言,你长本事了啊,竟然敢跟我们动手?” “把鱼还给我!” 薛言双目赤红,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还给你,我这就还给你!” 薛金唾沫横飞,走到薛言面前,怒甩他一巴掌。 薛言体力不支被扇倒在地,脸上很快浮起红肿。 第27章 打的就是你 薛言不甘心,辛辛苦苦打捞的鱼,就这么被他们抢走。 以前没分家,他们做得多过分,他们家都不敢有怨言。 阿奶也一直教育他们,以和为贵。 结果呢? 他们哪有半点把四房当作一家人的样子? 阿奶才走没多久,三天两头来闹。 大哥狠下心分家,他们和薛家老院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凭什么要把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拱手相让! 薛言委屈地抽搐嘴角。 路边随处可见树枝。 薛言捡起一根,再次追上他们,一顿乱挥。 薛来看见情况不对,飞快跑走。 得到消息的陶氏赶到,对着薛言又是一巴掌。 一连受到两道重重的耳光,薛言的嘴角溢出一道血迹。 有大伯母撑腰,薛家二房和三房的孩子更加有恃无恐,对薛言拳打脚踢。 南妗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凶残又绝情的场景。 “住手!” 她怒喊,声音竟然在发颤。 她把薛家的堂兄弟推开,扶起薛言,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他的伤。 “阿言,你怎么样儿,对不起,是姐姐不好,不应该答应你来捞鱼。” 薛言勉强露出笑容。 “阿姐,我没事儿,你别哭。” “哟,又来一个找打的。” 陶氏言语刻薄。 啪! 下一刻,陶氏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 南妗的手还举着,掌心被震麻了。 “你……你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南妗红眼。 “你身为长辈,晚辈有什么过错,你该做的是规劝!” “而不是亲自动手之后,又放任几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拳打脚踢!” “你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陶氏歇斯底里,像要发疯的老虎,张牙舞爪扑向南妗。 “住手!” “陶氏,你五十多岁的人了,像个泼妇一样,在孩子面前发疯,想让百家村的人都看你的笑话吗!” 里正脸色阴沉沉的走来,身后还跟着薇姐。 薇姐走到南妗身旁,小声跟她说。 “我婆婆在照顾阿莹,你放心。” “多谢。” 南妗感激不尽。 陶氏对里正大喊大叫。 “里正,南妗这个死丫头,竟然敢打我,传出去我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是是非非,我心里自有定论。” “薛金,你身为大哥,带着几个弟弟,立刻给薛言道歉!” “里正,凭什么?” 薛金也是个刺头。 “凭你们身为兄长,对弟弟刻薄,对弟弟拳脚相向!” 他还不知道双方为什么打起来,可他太了解他们的性子,每一次都是他们先挑起矛盾。 “里正,我在池塘捞鱼,浑身脏兮兮,就想着去小溪里洗一洗。” “背篓和鱼都放在岸边,他们来了之后,拿走我的鱼。” 薛言红肿一张脸,强忍哭腔跟里正说明。 “我让他们把鱼还给我,他们非但不还,还把我踹下水,又打了我一巴掌。” “我气不过,用棍子挥他们,里正,我发誓,我没有打到他们。” “大伯母来了之后,又打我一巴掌。” 薛言没有添油加醋。 “里正,小孩子小打小闹,有什么大惊小怪?” 里正的目光颇有威严,陶氏被盯得心里发虚。 “南妗动手打我,难道她就没错?” “我是有错,错在不该对年长者动手。” “但抛开年龄,我维护弟弟,我自认,我没有错!” 南妗一字一字,说的铿锵有力。 陶氏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 “你你你,里正,你看到了吧……” “你闭嘴!” 里正怒斥陶氏。 “薛家几个小子,给言小子道歉。” 他们不服气。 里正冷哼。 “谁要是不道歉,就去跪静思祠!” 静思祠是百家村的思过祠堂。 往前数几百年,百家村可是个大村子,热闹着呢 村里人的关系就像一家人,互帮互助,各家事连成一体。 谁要是不小心犯了错,全村人都会出手惩罚。 当年的里正建立静思祠,就是规劝村民,踏踏实实干活,堂堂正正做人。 建立静思祠的里正在世的几十年,只有他一人跪过。 据说是因为一个村民,他不走寻常路,喜欢一个不喜欢他的姑娘,间接害死人家姑娘。 里正把人送去衙门之后,觉得是他没有管理好百家村,主动跪静思祠,还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警醒后人。 静思祠立在村里几百年,每一任的里正都会亲自修缮。 刻在上面的名字,一共有五个。 不管谁家孩子,后来是不是有能力考取功名,只要去跪了,就得刻上名字,并且不得抹去。 薛家堂兄弟被吓到,躲在陶氏身后,不想被刻名字,也不想低下头跟薛言道歉。 “看来你们是不愿意开金口道歉了,那就滚去跪祠堂!” “里正,不公平,薛言都承认他打我们了。” “凭什么他不跪,我们就要跪,爹说的果然没错。” “你还说什么是我们家阿爷的好兄弟,你只偏心四房!” 薛钱跟他爹一样,说话口无遮拦。 里正哼笑。 “你们要是懂事,今日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你们要是懂事,能做出抢人家东西的事儿?” “抢人家东西,你们还有理了是吗?” 里正看向不服气,却又一言不发的陶氏。 “陶氏,在场的只有你是薛家的长辈,你能做孩子们的主。” “你心里怎么想,你要让孩子道歉,还是跪祠堂?” 陶氏心里咯噔一响。 不能跪祠堂,绝对不能跪祠堂! 不光是她的孩子不能跪,就连二房三房的孩子也不能跪。 她今日要是处理不好,让二房三房的孩子跪了静思祠,二房三房不得恨死她啊。 还有大郎,肯定也会恨她,恨她没本事,让薛家蒙羞。 薛家的列祖列宗…… 薛家人的名字,没一个刻在上面。 可不能在她手里毁了啊,否则以后都没资格进薛家的祖坟! 陶氏想的比几个孩子要远,闭上眼睛压下所有不满,转过去,拿出长辈的姿态,一眼唬住他们。 “你们几个,赶紧给薛言道歉!” “娘!” “大伯母!” “谁要是不道歉,今晚别回家,别吃饭!” 陶氏搬出薛家的男人。 “今日是我在这里,还能和你们好好说话,要是你们爹在,怕是要把你们赶出薛家!” 这么严重? 第28章 见人心 “对不起。” 在陶氏凶狠的目光下,几个人心不甘情不愿,跟薛言道歉。 薛言扭过头,不愿意接受。 里正叹息一声。 “行了,都赶紧回家吧,今后好好过日子。” “阿言!” 强撑这么久的薛言才刚走几步路,眼前一黑晕了。 里正正要上前帮忙,南妗两手穿过薛言的后背和膝盖窝,抱起他,飞快往家跑。 薇姐追上南妗。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阿言的样子太吓人,我先带他回家处理伤口,阿莹……” 薇姐立马明白。 “你放心,阿莹留在我家,你们什么时候来接都可以。” …… 薛言身上湿漉漉,南妗先帮他换衣裳,看到他身上已经浮现出一道道青紫,内心涌出无限愧疚。 他们都是兄弟,下手没有半分留情。 南妗用了差不多一瓶伤药,才把薛言的伤口都擦过一遍。 薛言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到的就是南妗眼中的懊悔,连忙懂事的安抚。 “南妗姐姐,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你不要自责。” “乖,好好休息,我去做饭。” “南妗丫头。” 院子外面有声音,是里正。 他手中拎着一个篮子和一个背篓,网里的鱼没过背篓口。 “南妗丫头,你走的急,鱼没拿上,背篓也找回来了,言小子怎样儿?” “给他上过药,已经醒来了。” “醒来便好,鸡蛋拿着,给他补补身子。” “里正,我不能拿。” 里正一脸严肃,“拿着,不然我不高兴啊。” 南妗无奈,把东西都拿进灶屋,挑了几条大鱼,放进篮子里,又把昨天买来还没吃的腊肉切一块。 “里正,这点东西您拿着,我猜阿言也是这么想。” 里正的脸板不下去,露出长者的慈祥。 “小丫头,还真会拿捏人心。” 天色快黑了,南妗才去隔壁把薛莹抱回来,也给薇姐婆媳送几条鱼和蒸好的包子。 许婆婆一个劲推辞。 “阿莹那孩子可爱,我们喜欢着呢,照顾一会儿而已,送什么东西,太见外了。” “许婆婆,大家都是邻居,今后拜托你们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您就收下吧。” 许婆婆挑了一篮子大板栗,给南妗带回家。 南妗回到家,要把板栗挑出来,才发现,底下还压着几个咸鸭蛋。 薛家四房在薛家的日子不好过,难得村里有几户和气的人家对他们好。 叶寻和薛礼竟是一起回来,两人忙活一天,饥肠辘辘,在门口闻到香气,几乎是飘着进院子。 薛言不想让大哥看到脸上的伤,坐在光线最暗的地方,一直低着头闷声吃饭。 南妗坐在薛言对面,隔着一整张桌子,薛莹再想靠近薛言,也没办法。 懒洋洋半躺在南妗怀里,两条腿晃晃悠悠,嘴巴像小兔子一样,把肉羹嚼了几十遍。 南妗觉得,今日的事儿应该让薛礼知道。 她刚叫薛礼的名字,落下桌子边沿的袖子就被薛言扯了一下。 “今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薛礼一进院子,就敏感察觉家中气氛不对劲,他就等着他们主动开口呢。 首先肯定不是南妗。 阿莹吃饭香着呢,也不是阿莹,那就只能是阿言了。 薛礼的目光,准确无误落在薛言的脸上。 “阿言,今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薛言感觉被大哥盯着看,整脸火辣辣,还有点疼。 “没事儿,大哥,我们今日都在家,能有什么事儿啊。” 薛言目光躲闪,把脑袋压得更低。 薛礼刚才可是看到家里有鱼了,还活着,放在水桶里。 看样子南妗是打算留明日,毕竟今晚的菜已经很丰盛了。 “你若是不说,我可就自己出去打听了啊。” 薛礼板起脸来严肃的时候,真的很唬人。 薛言双肩一抖,眼底湿润,还有点痒,他不敢擦眼泪。 南妗叹息一声。 “还是我来说吧。” 南妗把白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没有缩减,也没有添油加醋。 “薛礼,对不起,是我不好。” “如果我没答应阿言出去捞鱼,或者和阿言一起,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换做以往,知晓这样的事情,薛礼定会如南妗猜想的责怪她。 可如今他是真的怨不起南妗,甚至听到她的道歉,他更觉得脸红愧疚。 “南妗,你不用道歉,这件事儿,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阿言的错。”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几乎要把掌心刺破。 薛言震惊抬起头,月光半隐匿下,露出他“发胖”的脸。 “大哥,你……你不怪我?” “我怪你什么?” 薛礼心疼又自责,伸出手想要触碰薛言,又害怕把他弄疼。 “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 “如果他们在我面前,行强盗之举,我的做法跟你一样,定要跟他们争论一番,还要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他用的是“拿”。 自己的东西,不是夺,不是抢,而是拿。 “大哥……” 薛言强忍一整日的委屈终于绷不住,眼泪哗哗落下。 他用手背一次次的擦掉,怎么都擦不完。 薛莹背对薛言,听到二哥的声音不对劲,立马要扭动小身子过去看,被南妗按住。 她用薛莹的专属小筷子叉起一个肉丸,放到薛莹手中。 “阿莹,乖,再吃一个小肉丸子。” “嗯呐~” 薛莹被吃的吸引,暂时忘了要看她二哥怎么回事儿。 叶寻说到做到,真的包了家里洗碗的活。 南妗把薛莹抱回屋放在床上,薛礼也睡下了。 叶寻去洗个碗,一刻多钟了也不见回来。 南妗走出去,看到薛礼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清冷月光披在他身上,显得越发寂寥。 “薛礼。” 她拿来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 “在想阿言的事儿?” “嗯。” 薛礼的声音很闷。 “你想要去薛家老院子讨个说法?” “是。” 薛礼忽然咬牙切齿,他们欺人太甚! 小凳子太矮,双腿蜷缩着有些难受。 南妗双手抱住膝盖,仰起头,几乎和天空平行。 天上星子点点,忽明忽暗。 “薛礼,今日里正让薛家的堂兄弟给阿言道歉。” “在里正这里,这件事儿算是过去了。” “你要是找他们讨要说法,他们会觉得你……” “他们会觉得我不依不饶,甚至还会添油加醋,说我给里正添麻烦。” “里正可能也会觉得,我十几岁的小伙子了,还这么不懂事。” 第29章 以牙还牙 薛礼直白说出南妗的顾虑。 过了许久,一阵风吹来,白日的燥热被打散,有凉丝丝的清爽,很舒服。 南妗问。 “薛礼,你是想给阿言讨一个说法,还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 “有什么不一样吗?” 薛礼忽然纳闷。 “当然不一样。” “天底下想要讨得公平说法的事儿,太多,也太难。” “如果你只是想单纯给他们一个教训,为阿言报仇的话,法子不少,还能让他们吃一个闷亏。” “如何做?” 南妗挑眉:“我帮你把他们绑来。” 六个麻袋装了六个人,整齐摆放在岸边。 薛言本就没睡踏实,被叫醒的时候,眼睛还算清亮,这会儿更是直接清醒,目瞪口呆看着一动一动的袋子。 “阿言,你想要报仇,就打他们一顿出气,还可以把他们踹下水里。” 薛言轻声嗫嚅:“大哥,南妗姐姐……” “放心,只是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就把他们送回薛家。” 叶寻倚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怀里还抱着熟睡的薛莹,看戏似的看南妗他们。 南妗和薛礼正要拎起他们,薛言颤声道。 “我来。” 他小腿软绵绵,象征性的在每一个袋子上都踹一脚,低头往下看被黑夜覆盖,黑漆漆的溪水。 “哪一个是薛银?” 薛礼指向其中一个麻袋,“这个。” 薛言咬牙,鼻头再次一酸,站在麻袋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双手双脚用力,把薛银推入水中。 噗通。 还在岸上的几个人心如擂鼓,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薛礼跳下水中,把薛银捞起来。 很快其他人感觉被扛起来,已经开始害怕的屏住呼吸。 摇摇晃晃,好像在走路。 咚。 地面震动,他们被丢在薛家的院子里。 薛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去找薛礼说理,又没有证据,空口白牙争不过护犊子的薛礼,灰溜溜的被骂走。 让薛言自己解开心结,他今日又恢复了开朗的模样,非要跟薛礼一起处理鱼。 几条鱼留到今早还活着,只是没有昨日蹦跶的那么厉害。 叶寻把火升起来,南妗切了一小块生姜擦锅,再把一条大鱼放进去煎,鱼皮两面焦黄,一点也没有糊锅。 放些水,放些梅干菜,两片姜,两块蒜,盖锅盖炖煮一会儿,撒把小葱就能出锅了。 另外一条大鱼也是属于刺少的一类,南妗剃了鱼肉,叶寻片成薄片。 放在阳光下看,薄的晶莹剔透。 鱼肉片煮粥,鱼骨炖汤。 剩下的都是小鱼,处理内脏要格外小心耐心,避免戳破苦胆。 面粉兑点水调成面粉糊,每一条小鱼均匀裹上面粉糊,下锅煎一煎,外焦里嫩,很香。 小鱼有些多,他们吃不完。 南妗装了两小碗,一碗让薛礼送去里正家,另一碗她亲自送去许家。 许婆婆送给南妗一篮子板栗,都是挑好的,颗颗又大又饱满。 南妗不收,许婆婆还板起脸佯装生气了。 里正媳妇念念叨叨薛礼。 “你们现在才分家,今后的日子长着呢。” “昨日送肉,今日也送肉,明日是不是还打算送啊?” “礼小子,不是婆婆说你啊,你这孩子就是太重情了。” “我们和你们的阿爷阿奶是过命的交情,是你们的长辈,帮衬你们是应该的。” “廖爷爷和婆婆都知道你们是好孩子,今后不要再送东西了啊,要是再送,婆婆可就不让你们进门了。” 里正媳妇在后院装了一篮子的鸡蛋,又往里面放一块熏好的肘子,盖上布帘。 “拿着,不许拒绝。” “廖婆婆……” 廖婆婆点点薛礼的额头。 “你这孩子怎么要哭了,你叫我家老头子一声廖爷爷,叫我一声廖婆婆,我们是一家人。” 南妗看到薛礼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如何维系人际关系,但村里有对你们好的人,难能可贵,这感情啊,以后还得你亲自守。” “谢谢你,南妗。” 薛礼知道,南妗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家。 她在这里一年,什么情况都看得清清楚楚,一遇到对他们诚心的人,她就想拼命帮他们维系。 关系维系好了,受益的是他们,不是她。 毕竟她不止一次表明想法,她早晚会离开这里。 “你没怪我擅作主张就行。” 薛礼情不自禁地笑。 “不会的。” 阿奶骂他骂得对,南妗真的是很好的姑娘。 薛礼难得休息一日,在院子里忙忙碌碌,该修的修,该收拾的收拾,还顺便给菜地松松土。 南妗在屋里算银子。 “南妗姑娘。” “南妗姑娘。” 有人在叫她,声音由远及近。 范家大娘带着自己的儿子范大郎一起朝茅屋走来。 “南妗姑娘,礼小子,吃了吗?” 寻常百姓大多吃两顿,他们问的自然是早饭。 “范大娘,范大哥,我们都吃过了,你们呢?” “我们也刚吃好。” 范大娘笑眯眯,从儿子手中拿过两个篮子。 “南妗姑娘,昨日多亏了你,我家巧儿才能顺利生下孙子孙女儿。” “这里是红鸡蛋,刚出锅的,还热着呢,你们一起吃,讨个喜庆。” “这里是我家大郎今日一早去镇上买的饼子和糖,也是给你们的。” “大家一起沾沾喜气,你们可得收下啊。” 光是送东西,他们定会找借口推辞不收。 可这等同喜之事,讨吉利的,几乎没人会拒绝。 范大娘把两个篮子的东西,都放到院子的背篓里,提着两个空蓝子出门,边走边回头挥手。 “我们还得把村子走一遍,把好消息传了,先走了啊,太阳晒,你们快进屋吧,不用送了。” 短短一日,南妗帮范家大媳妇接生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百家村,大家看南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要说原来是对她脸蛋的打量,是不屑,是嫉妒。 现在多了不少佩服的目光,还有好几个不熟识的大娘主动跟她搭话。 薛言去书院当日,是薛礼送他。 南妗带薛莹去看过范大姐和两个孩子。 范大姐的身子亏损严重,好在范家人照顾周到,她往好的方向慢慢恢复。 第30章 安宅立户 南妗回到医馆之后,只要一到休息时间就跑出去。 她打探过,女子可以去衙门办理女户,衙门盖章需要五两银。 难怪有些女子不敢和离,更害怕被休。 娘家可能回不去,自立门户又没钱,可不就成了黑户。 镇上有不少房子可以租赁。 偏僻一些的,房子比较破败的,可能还需要请工匠修缮的一类,每月三百到五百文。 这一类暂时不在南妗的考虑范围。 好一些的五百到七百文。 热闹的地段,几乎都是宅院。 出门通四街,去哪儿都方便,叫价甚至达到每月千文。 南妗摸摸兜里剩下不到三十两的银子,钱,也不是那么经花。 具体要租哪里的房子,她还得再考虑考虑。 有租房房契,衙门才会盖章。 这个要求,又让南妗改变主意,房子,租的越快越好。 她找房牙子看了几处,不便宜也不算太贵。 主人家的出价,几乎都是七百文。 这是把价叫到顶,再让人压啊。 房牙子看出南妗的犹豫,决定添一把火。 “姑娘,您方才看的那几处,可有好几个人盯着呢。” “您看中哪一处,得赶紧下手,晚了就没这个店了。” “先生,这几个地方都很好,只是我这手头……” “您看,您能不能帮我,跟东家商量商量?” “好说好说。” 房牙子动作快,当天就给南妗答复,说能降到六百文一个月。 五百到七百,取个中间的价格,倒也是机灵。 只是对方有一个要求,南妗必须要付一年的租赁费。 这个要求,把南妗劝退。 南妗随便找个借口,把房牙子打发了,慢慢吞吞走出巷子。 说实话,她心中还是挺偏向这个位置。 走一刻钟就能到医馆,附近也有集市和各种小摊。 她还观察过每家每户的大门,干干净净,有人气。 只是付一年的租赁费,她自己都没办法保证,一年后她还在不在白云镇。 “姑娘,你要租宅子?” 一个大娘把只开一小缝的门敞开,直白地问南妗。 “您怎么知道?” “我刚才看见你和老莫路过,老莫做房牙子多年,找的地方是不错,但他坑人。” “你要是租他介绍的宅院,起码被他坑这个数。” 大娘举起三根手指。 “这么多?” 七百文钱一个月的宅子,他坑三百,岂不是说这里的宅院放租的话,最贵都不到五百。 还好她没答应。 “姑娘,你喜欢这里的宅子?” “还行。” 大娘太热情,南妗有些警惕。 “姑娘,要不你租我家?” “啊?” “姑娘,我家就在这里,你看那大院子,晚上纳凉可舒服了。” “你瞧见花花草草没,都是我照料。” 难怪大娘要把大门全部敞开,这是方便她往里看呢。 光看院子的话,这一家的确比刚才她中意的那一家,要干净敞亮许多。 “姑娘,我家只有我和我儿子两个人。” “我儿子忙,成天不着家,我一个人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意思。” “你要是愿意,每个月三百文,怎么样?” 从天上掉下来,正正砸到她手上的馅饼,她可不敢收。 南妗礼貌地摇头,快速离开巷子。 大娘看着落荒而逃的南妗,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忙大喊。 “哎,小姑娘,老婆子我不是坏人!” 南妗找了六七日,几乎把镇子上放租的宅院都看了一遍。 最后狠狠心,一咬牙,租下每月八百文钱的一个宅院。 宅院位置非常好,出了巷子就是热闹的集市。 铺子,摊子,酒肆,茶楼,戏馆,还有一家……青楼。 走过另一条街,就是妙手回春堂。 集市热不热闹,不是她的首选,能让她狠心咬牙的,还是人家答应她,可以每月付一次租赁费。 每月一次,风险远远没有那些一开口就是半年一年的大。 宅子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好像要出远门。 每月的租赁费,南妗可以去钱庄帮她存。 姑娘带南妗去钱庄跟掌柜见一面,过过眼,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两人在租赁合约上按下红手印,分别保管一份。 还有一份,跟第一个月的租赁费一并存入钱庄。 “南妗姑娘,宅子里对我重要的东西,我都已经搬空。” “剩下的那些,你愿意用都可以用,不愿意就麻烦你帮我卖了。” “卖掉的钱我不要,给你了,当作打折。” “有什么事儿你写封信,交给钱庄掌柜,我收到之后会尽快给你回信。” “还有……” 简雪姑娘托着下巴,凝眉苦恼的想了一会儿。 “我暂时想不起来,就当做没有了吧。” “南妗姑娘,你是一个人住,还是一家人?” “一个人的话,我建议你把围墙修一修,弄点扎人的东西,你这好模样莫要被人惦记了去。” 难得见到这么直白真性情的姑娘,南妗莞尔一笑。 “多谢简雪姑娘的提醒,我会的。” “南妗姑娘,你随时可以搬进去,祝你生活愉快,平安顺遂。” “简雪姑娘,路上注意安全,祝你一帆风顺。” “走了。” 简雪连个包袱都没拿,边走边朝南妗挥挥手。 时间不算太早,下午还得回去给人看病。 第二日中午南妗没有休息,送走最后一位排队的病人,立刻往衙门跑。 衙门大人和师爷上下打量南妗,又手牵着手躲到屏风后面,神神叨叨。 衙门大人:“她说她要做什么?” 师爷:“立女户。” 衙门大人:“她说她十五岁,立女户,这是可怜还是不可怜?” 年纪轻轻立女户,总不能是被夫家休了吧。 没被夫家休,怎么有家不回? “估计是没有家,可怜。” 师爷配合衙门大人。 “也不可怜,她有钱立女户啊!” 五两银子,五两银子! 他十五岁的时候,还没见过五两银子长什么样儿呢。 好半天两人才出来,看到南妗还站在原地,直挺挺,连个姿势都没变过。 “姑娘,你当真想好了,要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的生活,可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啊。” “大人,我想好了,我是必须要立女户。” 不然,她不就成……黑户了嘛。” 光有一个名字,谁知道她是谁。 第31章 搬家 衙门大人在衙门任职那么多年,都没给人办过几桩分家的事儿,更别提女子自立门户。 这等差事,最清闲。 文书很快盖好衙门章印,南妗交了五两银子,把文书放在距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长时间悬在她头顶上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下。 南妗打算立女户搬出去的事儿,跟薛礼他们提过一嘴。 抛开各方面不说,南妗的确需要一个女户,才能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薛礼他们也没想到,南妗会办的这么快啊。 看着放在桌上新鲜出炉的文书,薛礼和叶寻目瞪口呆。 薛莹看不懂,两手抓着小肉丸吃的乐呵呵。 许久,还是薛礼先打破寂静,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真的要搬出去了?” “对,我跟东家的说好了,把我这个月的休沐提前,过几日我就搬出去。” “下次阿言和阿莹想要见到你,真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薛礼说着说着,低下头,咽下已经涌到喉咙的苦涩。 南妗纳闷。 “薛礼,你在说什么呢?” “你不会以为,我搬出去以后,就不管阿莹了吧?” 薛礼猛地抬头,眼中迷茫不解。 还真是让她给猜对了。 南妗失笑。 “薛礼,我租的是宅子,挺大挺宽敞,足够你们每人一间。” “你方才……” “是我的话没说明白,我说我先搬出去,把东西都准备好,你和阿言可以随时入住。”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搬出去。” “薛礼,我心底里是希望,我们能一起搬去镇上。” “你看,四房没有田地,不用干农活,小茅屋又四处漏风,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就算要修缮茅屋,大伙也得先搬出去,有个地方住,对吧。” “南妗……” 薛礼语塞。 他曾经怎么会觉得南极是拖累啊,分明是他们拖累了她。 他堂堂男子汉,需要靠女子支撑这个家,算怎么回事儿! 他真是没本事! 薛礼在心中把自己骂了几百遍。 “叶寻,你是我救回来,你要养伤,肯定不能离我太远,我也给你准备了一间屋子。” “谢谢你,南妗,这是我今日看到的小玩意儿,送给你。” 叶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木匣,是一对耳坠,好像一层一层花瓣堆叠,花蕊镶嵌一颗粉色玉石。 “叶寻,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你明日还是拿去退了吧。” 叶寻懒洋洋,把木匣推过去,漫不经心。 “老板说了,售出不退不换。” “你……” “才十文钱,你就收了吧。” 南妗觉得自己还是识货的,耳坠上面的粉色玉石,绝对不是十文钱能买到的寻常之物。 这人花钱怎么大手大脚,难道真是哪家的落难公子? “你不收,我明日还买。” 南妗:“……” 她真是服了叶寻,哪有这样逼着人家收下礼物的啊。 叶寻和薛礼又想到同一件事儿,异口同声。 “南妗,租赁费算好了吗,我不能白吃白住。” 南妗捏起薛莹的手晃晃。 “我在薛家住了一年,薛奶奶也没问我要租赁费啊。” “你俩安心住着,今后的事儿,今后再说。” 桌子下,薛礼搭在腿上的手用力攥紧,掌心刺痛,他的脑子更清醒。 一定要尽快赚钱,一定要尽快把南妗的玉坠赎回来。 南妗为家里做的事儿,他心中也要有一本账本,日后定要还上。 …… 南妗和大姐说的三日,这都过半个月了,大姐还没来。 询问一轮医馆的伙计,没人认识那位大姐,更不知道她家在何处。 南妗等了半个月不见人影,找到金东家提出提前休沐。 金东家随便问两句,爽快的放她离开。 南妗搬家那天,薛礼也想把帮她,被南妗拒绝。 “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儿耽误你的事儿,你忙你的吧,你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搬。” 话是这么说,薛礼哪里好意思,让她一个姑娘亲历亲为,还是跟三爷要了一天时间。 他们的东西不算多,南妗租了一辆板车,刚好能全部装完。 锅碗瓢盆,院子里的菜,两只老母鸡和干农活的工具,都得带上。 出发之前,南妗和薛礼带着薛莹去跟薇姐和婆婆道别。 又去范家走一趟,看看范大姐和两个孩子。 薛礼是男子,不方便进村里婶子的屋子,在外面跟范家父子聊天呢。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开,软乎乎的很可爱。 南妗先抱了妹妹,哥哥感觉被冷落,闭眼嚎几声,一滴眼泪也没有。 薛莹坐在范大姐怀里,好奇地看。 范大娘抱起哥哥,掂掂两下。 “这孩子精着呢,小小年纪,会做戏了。” “南妗你看看,两个孩子都喜欢你,一看见你就想让你抱。” 每个孩子南妗都抱一会儿,小兄妹才蠕动小嘴,咿咿呀呀地笑。 “南妗,你们走的急不急?” “要不你和巧儿先说会儿话,我去给你们做饭,你们在家里吃了再走吧。” 范大娘把孩子交给范大姐。 “大娘,饭我就不吃了,叶寻还在等着我们呢。” “到镇上我们还得收拾东西,说不定得到深夜。” “大娘,大姐,等我们安顿好了,大姐也出了月子,你们一家热热闹闹去镇上逛集市,可得找我们啊,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顿饭。” “好好好,一定一定。” 临走前,范大娘非要给南妗送一篮子鸡蛋和自家晒的腊肉,最上面还有一包酥饼。 还好南妗知道搬家之前得窜门,该做的人情要做。 给范家的小孩子送一箱奶粉,也给范大姐留下几包红糖和红枣,调养身子的药,外加一份卤的熟食。 许家婆媳日子过得不容易。 南妗从空间拿出一篮子新鲜蔬菜,也给她们留下一份熟食。 入味又下饭。 许婆婆让薇姐拿出一篮子刚剥好的板栗,又给她逮一只肥硕的鸡。 南妗把板栗收下,鸡没敢要,放回鸡棚。 受惊吓的鸡,薇姐想要再抓到,可不容易。 许婆婆的身子也不大好,南妗给她把过脉,留下半个月的药。 “婆婆,这药您吃完,觉得身子还没好全的话,可以让薇姐去镇上找我拿。” “婆婆记住了,丫头,你们一路走好啊。” 多年没有感受到如此大的善意,许婆婆浑浊的双眼被染红。 第32章 安顿 饴糖,点心,果脯,这三样是包括里正家在内的三家都有。 里正家孙子多,除了留下吃的,南妗还给他们准备每人一套笔墨纸砚。 里正媳妇的回礼好像要把柜子里的东西都搬空,还好他们赶车快,没拿。 两个七十几岁的老人追出院外的时候,只看见树影后一闪而过的板车。 里正媳妇原地跺脚,“你们这几个孩子……” …… 三年前,有人买下隔壁院子。 住了三年,左邻右舍愣是不知道隔壁住的是男是女。 白日见不着,晚上更见不着。 撞大运似的,可算见着一次人形了。 人家一身黑,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头上还戴个帷帽,从头拖到脚。 走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又来了一大家子。 不少邻居好奇出来,扒在门缝上看他们搬家。 “姑娘,你们买下隔壁院子了?” “那么大个院子,得多少银子啊。” 南妗看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称呼道。 “大娘,我们没买,租的。” “租的啊?” 大娘和对面的大婶对视,眼神交流,好像在说‘没卖院子,那个雌雄莫辨的人还会回来’。 南妗太忙,左邻右舍随便问问几句,也关门进屋了。 南妗把薛莹放在她的小椅子上,有防护架,不担心薛莹摔下来。 她和叶寻还有薛礼先一起,把东西搬到院子,赶紧把板车拿去还了。 超过一个整时,别管是一刻钟还是半刻钟,通通按照一个时辰来算。 就这一个没顶的板车,一个时辰得五文钱呢。 昨日下午回村就借了,晚上把东西全搬上车,今早才能空出时间窜门。 还有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要越到下一个时辰了。 南妗付了六十文钱,看伙计提笔在名册上,把自己的名字打一个‘勾’。 今日大家都累,还是回去把他们都叫出来,在外面随便吃点。 推开院子,阵阵米香飘过来,是粥开了之后,快要煮熟时的香气,很好闻,莫名给人温馨的感觉。 桌子上有肉有菜有蛋,还有四个大馒头。 南妗被香气勾出饥饿,暗暗吸一口气。 “你们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啊。” “回来了,快洗手,我们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收拾。” 薛礼在灶屋里,用大勺子拨动快要煮烂的粥。 这种状态的米才是不夹生,可以盛出来了。 叶寻把东西搬到房檐下,避免阳光照射。 除了大馒头是集市上买,一文钱一个,其他菜都是薛礼准备。 他厨艺不错,除了有点……烟味。 “我们出村硌到一块石头,锅可能是那时候磕到了,破了一个很小的口子,我没注意,烟呛进去了。” “没事儿,镇上有补锅的老师傅,明日得空我拿去给人补补。” 反正三日休沐,她只用了一天,还有两天休息呢。 一大早叶寻和薛礼出去干活,南妗把锅拿去补了。 回来之后,让薛莹自己玩,她打算清理清理院子里的空地。 空地四周有东西围起来,分成六块。 泥土很松软,一看就是经常翻。 南妗打算用四块种菜,另外两块搭个遮风挡雨的顶棚,可以养鸡养鸭。 “姑娘,你在家吗?” 是昨日第一个主动询问她的邻居。 南妗把锄头放下,抬手随便在额头上抹一下汗。出去给人开门。 “大娘,是你啊。” “姑娘,今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来往的日子长着,这是家里腌的咸蛋,送给你尝尝。” “这可怎么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拿着。” “大娘你等等。” 南妗跑进屋里拿出柜子里仅剩的一包桂花糕,想了想,从空间了揪几根黄瓜。 “大娘,你收着,日后常走动。” “好,我先走了,你忙。” 一整日,登门的邻居太多,送的菜估计够吃五六日。 南妗一个个回礼。 另外一块地,明日继续忙。 太阳西斜,金灿灿的暖光映在院子里,给南妗镀上朦胧而圣洁的光。 房檐下,薛莹晃动两条腿,冲她咧嘴笑。 “阿姐~” “阿姐在呢。” 岁月好似停在这一刻,静谧而温馨。 两个笑盈盈的人在冲他们招手。 “大哥,叶寻哥哥~” 吃过饭,南妗把邻居送的菜分类放好。 不易储存的得先吃,可以放的留着过几日再吃。 南妗起了一个大早,在太阳冲上日头最毒辣的时候,把一块地理完。 到集市上买了五只小鸡仔,五只小鸭子。 太小的家禽没有自保能力,遇到老鼠,只能成为老鼠的腹中餐。 南妗又跟老板买两个大笼子,关上它们一段时间。 过那么十天半个月一个月的,让它们在没松土的篱笆地里挖虫子,散养。 …… 南妗本以为妇人放弃了,重回医馆的第三日,她再一次看到佝偻的身影。 这一次不是妇人的相公陪她来,也不是她自己走来,而是由两个孩子扛着担架过来。 “大姐,你……” 南妗站起来,看清楚妇人的脸色,病态更严重。 眼睛几乎要全部凹陷,这次她把袖子拉长,把两只手全部盖住。 “大姐,你怎么会变得这般严重?” “我给你的药,你按时吃,哪怕是不来,也不会恶化成这个样子啊。” 南妗想不明白,看向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怯生生,提着担架往外退一步,拉开和南妗的距离,根本不敢看南妗。 妇人勉强露出笑容。 “大夫,对不起,前些日子,家里有事儿,耽搁不少时日。” “这不,我一得空,就让两个孩子带我来了。” 什么天大的事儿,需要一个几乎走不了路的人处理。 南妗叹气,心中对这样不顾惜自己身子的病人有些怨言。 “孩子,把你们娘亲放下吧,我来给她看看。” 担架放到地上,妇人勉强起身。 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坚持坐到南妗对面,她不愿意躺着被人看病。 【这般不爱惜自己,只能下猛药。】 【再耽误一两日,她这辈子,算是废了。】 能看到一切的镯灵,和南妗意念对话。 ‘镯灵,你给我的方子,是不是太猛了,我担心她的身子太弱,受不住。’ 【受不住,自食苦果。】 【受得住,劫后余生,从今以后还能当一个正常人。】 第33章 恻隐之心 镯灵留下方子,脑海中的声音消失。 眼下也没有更柔和的方子,只能这样试一试了。 南妗下药之前,还是得先跟妇人说明。 妇人眼含热泪,表示。 “大夫,您尽管下药,只要能让我的身子比现在好转,我就心满意足了。” 痊愈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望。 她更在意的是不影响干活,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好,你既然答应了,我就让人给你抓药了。” 南妗在药柜前面等药童配药,她手中捏着一把大家看不见的药粉,悄悄加入草药里。 这是空间的药,直接拿出来太打眼,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按照她了解到的药效和镯灵的意思,这些药粉能慢慢修复妇人已经受损严重的身子。 因此镯灵才会说,有可能痊愈成正常人。 “南妗,这些是大姐的药,一共五十文钱。” 药童对南妗的态度,没有其他伙计那么恶劣。 “什么?” “五十文钱啊?” “前些日子我来的时候,大夫你给我开那么多药,不是不足二十文钱,现在怎么会翻倍?” 大姐急得站起来,身子不稳往后倒。 还好两个孩子眼疾手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姐,你先别急,方才我跟你说过,这次开的药很猛,价格上自然不能和前一次相比。” “你放心,只要你坚持喝完这些药,你就能站起来,走路是没问题。” “第二个过程,我会根据你身子的恢复情况,给你调整药方。” “过年之前,你一定能走能跑,和正常人没区别。” “姑娘,我没钱啊。” 妇人突然伸手抓住南妗,眼泪刷刷落下,滴在南妗的手背上,一股灼烧感蔓延,慢慢烧到心里,难受。 “大姐……” “大夫,我实在是没钱了。” “你就算是把我全身都搜一遍,把我家里翻一遍,也凑不齐五十文钱。” “大夫,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我的孩子还这么小,他们不能有一个废掉的娘亲啊。” 两个孩子看着和薛言差不多大。 薛言的个头已经比同龄人矮一些,这两个孩子竟然比薛言还要矮上一个头。 又有人来抓药,药童递给南妗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大夫,我真的求求你了,救救我吧,我不想残废,我更不想死啊。” “你们当大夫的,救过那么多人,为何不能救救我?” “我给你跪下了,跪下求你,行不行?” 妇人本就站不太稳,这一下子直接跪下,还不忘扯过两个孩子。 “孩子,跟娘一起,求求大夫。”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两个孩子鼻涕眼泪糊一块。 妇人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已经有不少排队的病人往这边看。 南妗用身子挡在他们人面前,两手抓住妇人的肩膀,想要把她提起来。 “大姐,有话好好说,您先起来。” “大夫……” 南妗脑瓜子嗡嗡。 “大姐,您和孩子先起来。” “有什么话,我带您去后院说,我跟东家求求情,让东家通融通融。” “如果可能的话,给您赊账,如何?” “大夫,我们家是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妇人用拳头捶胸。 南妗别过脸,语气有点重。 “大姐,您再不起来,我可就连在妙手回春堂当大夫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不当大夫,没法给您看病开药的啊。” 妇人停止哭泣,在南妗和两个孩子的搀扶下,艰难狼狈的站起来。 她们避开人群,从药柜旁边的小门进入后院。 金东家知道前面出事儿了,正要出去看呢,就看到南妗带着三个人进来。 “南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南妗笑容尴尬。 “东家,出了点小意外,我正要找您,一五一十跟您说明。” 听完南妗所说,金东家皱起眉头,抓过妇人的手,再一次给她把脉。 妇人忐忑不敢,心中又冒出别样的渴望。 渴望南妗的判断是错的,她的身子其实没有南妗说的那么严重。 只要不严重,刚才那么贵的药就不需要买。 “大夫,您看我的情况如何啊,是不是没有这位姑娘说的那么严重?” “胡闹!” 金东家厉喝一声,却是对着妇人。 “你自己的身子你不知道吗?” “这么严重一拖再拖,如果不是南妗姑娘,你可就撑不下去了。” 方才前面闹得有些大,金东家竟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南妗还是有些惊讶。 妇人身子一抖,眼泪再一次下来。 “大夫,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按照南妗姑娘开的药方,好好吃药。” “可我……” “大夫,我真的没有银钱买药了。” 妇人满眼悲戚。 金东家叹息一声,看向南妗。 “你是南妗姑娘的病人,今日你们既然求到我面前来了。” “我作为东家,私下作主,愿意给你赊账一个月。”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你们快来,谢谢这位大夫。” 妇人拉过两个孩子,对着金东家千恩万谢。 两个孩子带妇人离开。 金东家又看南妗一眼。 “你先去忙,忙完到书房找我一趟。” 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快过去。 “好。” 南妗回到位置上刚刚坐下,伙计领来两个人。 “南妗,别的大夫都不得空,你给这孩子看看。” 南妗点头,她认得出这两人,是她第一天来医馆见到的祖孙。 当时老人家买药花了五文钱,她还感叹,这么大的医馆,竟然有这么便宜的药,真良心。 “大夫,您快看看我的孙儿吧。” 老人家抱着孩子坐下,浑浊的眼睛泛起一圈红。 躺在老人家怀里的小孩子很瘦,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脸色病态的苍白。 “老人家,您先跟我说说,孩子什么情况?” 南妗边说边把孩子的手搭在脉枕上。 “我家孩子一个多月前就有点不舒服,额头总是温温的,跟我们不一样,有时候又好像正常了。” “有一天晚上,这孩子突然吐了。” “我们找了邻居的老大夫给他瞧瞧,说是受凉,没什么大碍,给他喝点野草药就行。” “过了两三日,这孩子有气无力,一个劲说难受,我带他来医馆看过,两天药才五文钱。” 第34章 另有算盘 南妗点头。 “您来的那天,我见过您,有印象。” 也是看到伙计对待没钱的病人态度这么好,她才加深留在这家医馆的决心。 老人把孩子的近况说的一清二楚。 南妗忽然皱眉,再次不确定的询问老人。 “您说村里的大夫和医馆大夫给孩子开的是什么药?” “发热的药,这孩子反反复复发热,也不算严重,就是一直不消。” 他们都以为孩子的情况不严重,开的又是普通退热的药,难怪只用五文钱。 当着老人的面,南妗没有说出口,用自己的想法跟镯灵沟通。 ‘这孩子哪里是发热,分明是中毒了。’ 【你判断的不错,有进步了。】 ‘好在这孩子中毒不严重,才能反反复复的撑这么久。’ 南妗又说。 ‘我判断,这孩子应该不是不小心吃下了有毒的东西。’ ‘而是闻到了有毒的气味,中毒的痕迹很轻很轻。’ 【对,不然这孩子早就去见阎王了。】 【判断出病因就下药吧,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镯灵短暂出来,又继续闭关。 医馆的解毒药需要一定时辰,才能发挥效果。 这孩子太小,耽搁的越长,对身子越不好。 南妗开了解毒的方子,依旧在这些药里面加入空间的药,加速药效发挥。 镯灵把药化成虚拟形状,只有她俩能看得见。 老人家离开之前,对着南妗千恩万谢,南妗看着感觉十分揪心。 医馆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南妗才去找金东家。 “东家。” “南妗来了,坐吧。” 金东家指着对面的椅子。 “我还是站着吧。” 挨训还是得站着。 “南妗啊,你在医馆干活也有也有一个多月了是吧。” “你的医术呢,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是有能力当大夫的。” “只是,你这处理问题的反应啊,慢了点,终究还是经验不足,不如医馆的老大夫。” “这一个多月,你没看见哪位老大夫,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吧。” “……是,东家,是我年纪轻,没经验。” “我一定会多跟其他大夫学习,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南妗顺着金东家的话附和。 金东家频频点头。 “南妗,你也不要气馁,不要觉得自己不如人。” “他们当几十年的大夫了,经验丰富。” “这样的事儿,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但是把……” 果然,转折来了,南妗心道。 “南妗,你看,今日那么多病人,大家都看到那位大姐的情况,也看到她带着两个孩子,在你面前可怜兮兮的哀求。” “不知情的人多了。” “就算今日在医馆的病人,都知道前因后果,不会觉得你怎么样儿。” “可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谁还知道第一句话是怎么说?”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医馆的大夫没本事。” “觉得我们医馆的大夫心高气傲,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日后谁还敢来妙手回春堂?” “妙手回春堂和济世堂,一直是不上不下,谁也不敢冒出一丁点不好的风声啊。” “这事儿传得远了,妙手回春堂怕是要被济世堂超越了。” “南妗,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 南妗点头。 “东家,您打算怎么处理,您说吧,我愿意接受。” 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她都替他觉得累。 最坏的结果她也想过了,金东家让她卷铺盖走人呗。 好在卖药秘方赚的银子,能支撑到她找下一个活计。 “南妗,我是这样想的。” “你呢,这些日子先不要出现在病人面前了。” “啊?” 不出现在病人面前是什么意思? 她要隔着屏风给人看病? “南妗,你的本事不仅仅是给人看病,你还有调药的本事啊,这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这样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一间厢房。” “你每日就按时来,按照你师父传授给你的本事,每天炼药。” “过那么一两个月,大家把这件事儿忘记了,你再重新坐诊,如何?” 这个金东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买下伤药的秘方还不够,还要把她所有的秘方都买了? 【你用我提供的药赚钱,我不在乎你叫价多少,只要不亏就行。】 【可你要是答应他这个条件,他垄断之后,别人想买,可就是天价了。】 南妗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关键。 她一脸歉意。 “金东家,不好意思,我拜师的日子浅,没机会跟师父学习太多。” “她老人家云游之前,确实是留下了一些方子。” “可大多是金疮药和伤寒药的秘方,我实在是调不出太多啊。” “南妗,你这就见外了。” “我们妙手回春堂的伙计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可不藏私。” 金东家看着南妗,似笑非笑,语气中已经有些不满。 南妗缓一口气,继续说。 “东家,您若是想买下这些秘方,我回家之后,尽快写好,可行?” 难道这丫头真的只学了皮毛? 她给的药和方子,却是妙。 要是过了这个村,被人抢了去,损失的还是他。 金东家满腹心计的思忖一番。 “好,南妗,你这么说,我相信你。” “你手上有多少秘方,我买了。” 镯灵的声音响起,提醒南妗。 【三个,一个金疮药秘方,两个疑难杂症秘方。】 【我会根据你们云国甚至这个天下有的取材,列出等同药效的秘方。】 【一百银一个,他爱买不买,态度强硬些。】 一百银啊,这…… 金东家会答应? 南妗拿捏不准,可镯灵都这么说了,她得试一试。 她刚把话说完,金东家一口茶水喷出来,还好她闪得快,没被殃及。 金东家用手背胡乱摸一把嘴边的水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南妗,我念你是小辈,跟我闺女一般大,对你有慈爱之心,可你也不能一次次的狮子大开口啊。” “金东家,不是我狮子大开口。” “实在是师父她老人家的方子,过于奇妙。” “您上次拿了伤药秘方,应该能参出来吧。” 当然,参不出来的话,他今日干嘛借着那个大姐的事儿,费尽心思给她找台阶? 可让他花三百两银子,买三张方子,他又不是财神爷。 第35章 挟恩图报 “南妗,五十,每张五十,如何?” 金东家一副我还给多了的表情。 “我念你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太辛苦,特意安排木婆婆帮衬你。” “平日里我对你也多有照顾吧,你就当是感谢我,给你这么一份养家糊口的活。” “日后我们多多合作。” “东家,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南妗深深皱起眉头,为难的气氛,几乎要蔓延整间书房。 “可这些是师父的心血,要是师父回来知晓此事,今后我怕是什么秘方都得不到了。” 哎哟,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 “你别怕,你师父回来,你就介绍我俩认识认识,我帮你解释,我想你师父也不会拂了我的面子继续怪罪于你吧。” “东家,我给您卖秘方,都是背着师父,怎么敢让师父知道我俩的合作呢。” 哼。 说来说去,就是不知足。 小丫头,胃口这么大,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吃下去。 金东家皮笑肉不笑。 “南妗,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愿意出这个价,但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 “今后不允许再将秘方卖给任何人,你自己也不能用这三个秘方。” 【我的秘方多的是,答应他。】 “行,东家,我答应您。” 金东家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多提几个条件,狠狠宰一宰她。 “南妗,明日一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嘞,一定,天色晚了,东家我走了。” “等等,木婆婆昨日来话说病了,今早怕耽误你的事儿,没让人跟你说,你回家顺道去看看吧。” 木婆婆没有请医馆大夫去看病,他们也不会主动前去,不然像上赶着跟木婆婆挣药费。 今日照顾薛莹的是一个叫小善的姑娘,今年十六岁,写得一手好字,在医馆负责抄写医案。 她今早还以为木婆婆别的事儿来不了。 木婆婆照顾薛莹这么久,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看。 “嗯,我等会儿就去。” 木婆婆家和医馆隔了两条巷子,南妗抱着薛莹走了一会儿路,薛莹要下来自己走。 “阿莹,木婆婆生病了,我们得赶紧去看看,阿姐抱着你走得更快。” “我们回来的时候,阿莹再自己走路,好不好?” 薛莹乖巧懂事点头,挤出肉肉的双下巴。 “好~” 按照金东家给的地址,又问了几个路人,南妗找到巷尾拐角,可算是找到木婆婆家。 院门虚掩,南妗才刚敲一下,里面就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别敲了,门没关,进来吧。” 是女子的声音,听年轻,不是木婆婆。 南极推门进去,看到院子里一个姑娘背靠石桌,两只手往后撑在桌子上,远远一看,好像坐在上面。 女子的目光直白,上下打量抱孩子的南妗。 “你是谁啊,来找我娘?” 娘? 木婆婆不是没成亲,没孩子吗? 女子瘪瘪嘴。 “看你的样子,我娘在外面应该没跟人说过,她有闺女的事儿吧。” “也是,我们在她眼里,跟死了没区别。” 木婆婆和孩子的关系,竟然这么不好? 南妗语塞。 女子也没想得到南妗的回答,抬抬下巴往对面屋子示意。 “我娘在跟我妹妹说话呢,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好。” 南妗把薛莹放下。 薛莹两条小腿岔开,一前一后,晃动身子一下一下的歪过去看女子。 被女子抓包,薛莹害羞地躲到南妗身后。 女子的身子往后仰,在南妗身后看薛莹。 “这是你妹妹还是你闺女啊?” “妹妹。” 女子一笑:“真可爱。” “你跟我娘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木婆婆在医馆有一份晒药的活,我是医馆的大夫。” “妹妹年纪小,离不开人,木婆婆心善,每日帮我照顾妹妹。” 女子“嗤”一声,很轻很轻。 “我娘这人心善又心软,就喜欢帮人做这做那,也不知道图什么。” “不过我和我妹妹没法留在她身边,有这么一个奶娃娃每日陪她解闷,也不错。” “你走!” “你给我走!” 对面屋子突然传来木婆婆恼怒的声音,紧接着是剧烈的咳嗽,稍有不慎,就会喘不上气的感觉。 女子看南妗一眼,两人连忙跑过去。 砰! 刚刚跑到门外,就听到有东西砸到门板又碎裂的声音。 门板晃动两下,又恢复平静。 女子推门而进,看见里面更年轻的女子站在一旁,目光凶狠,带着浓浓的怨,眼眶通红地看木婆婆。 女子跑到床边,一边扶着木婆婆,一边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南妗把薛莹放下来,从小药箱里拿出一颗药给木婆婆服下,此药具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女子一脸担忧,“娘,你怎么样儿?” “我没事儿。” 木婆婆摆摆手。 薛莹嘟着嘴,看看还在生气的女子,又看看木婆婆,奶呼呼地开口。 “木婆婆,您不要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她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木婆婆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薛莹逗散了。 南妗牵起薛莹的小手,对木婆婆露出歉意。 “木婆婆,掌柜的说您今日身子不适,我没打招呼就来了,我和阿莹先出去,你们聊。” “好,先带孩子出去也好。” 木婆婆不怕南妗知道她的家事,她自认没什么脸面可以丢了。 可薛莹年纪小,自己的小女儿咋咋呼呼,吓到孩子就不好了。 南妗出去之后,帮木婆婆把门关上。 薛莹一步三回头,想到刚才的姐姐,小嘴都快能挂油瓶了。 “阿姐,她凶木婆婆~” “阿莹,两个姐姐有事儿跟木婆婆说,声音大了点,我们不听了啊。” 南妗把薛莹带到接近门口的位置,就着台阶坐下。 这个位置,听不清三人在屋内说了什么。 屋内,女子看木婆婆的脸色有所好转,才怒视妹妹。 “怡兰,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儿!” “娘多么好脾气的人,今年第几次被你气病了!” “你试问自己的良心,你过得去吗?” 叫怡兰的姑娘双手环抱,嘴里不轻不重地“嗤”一声,白眼翻上天。 第36章 撞见木婆家事 “大姐,真要论起来,你才是把娘气倒的不孝女。” “我的事儿和你比起来,一个指甲盖都算不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如果不是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勾当,我和娘至于背井离乡?” “你!” 女子语塞。 “怡兰,你够了!” 木婆婆再次激动,枯槁的手狠狠拍床沿,使不上劲,没发出多大的拍打声。 “怡兰,你怎么能这么怪你姐姐?” 木婆婆有气无力地询问怡兰。 看见怡兰脸上的嘲讽越来越浓,木婆婆就知道,刚才她说那么多,怡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脸色越来越失望。 “怡兰,当年娘重病,你年纪小,我们家可就都靠你大姐苦苦支撑,我们才有今日。” “你大姐牺牲的够多了。” 怡兰斜勾嘴角。 “娘,你说大姐为家里牺牲多,是牺牲了什么?” “是她不知廉耻,去戏馆卖场卖唱卖笑,还是她每个月给我的三瓜俩枣?” “又或者说,当初她为了钱,勾引大老爷,最后连自己的孩子都“牺牲”?” “娘,您要是这么说的话,大姐的确是担得起“牺牲”两个字啊。” 怡兰似笑非笑,把木婆婆气得够呛。 “怡兰,这些年,我们宠着你,惯着你,怎么还把你惯出仇怨来了?” “你年纪轻轻,心里到底哪里来这么多的恨啊!” 木婆婆双手捶打心口,痛心疾首。 怡兰甩手,咬牙切齿。 “娘,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好营生,你见过哪个好女子主动去戏馆卖的?” “她给我的钱,我都不敢拿,我嫌脏!” “我当初年纪小,我要是知道,我每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这样的脏钱,我宁愿去死!” “娘,你哄我骗我,让我浑身也沾满大姐的污点,我瞧不起你!” 啪! 措不及防的耳光声,把怡兰和木婆婆都震住了。 两人呆呆愣愣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怡兰被芳兰扇得偏头。 木婆婆的手悬在身前,久久没有落到心口的位置。 痛麻的感觉窜上脑海,怡兰后知后觉,喷涌而出的眼泪洗过整张脸,又淌进衣领里。 “……大姐,你竟然打我!” 从小到大,娘和大姐什么时候打过她? 就连重话都不曾说过。 她们什么时候变的? 是了,从她嫁给相公开始,娘和大姐就变了,变得彻底! 她们就那么瞧不上她的相公,那么瞧不上她? 就算她嫁的不是高门大户,也比大姐好上千倍万倍! “我打的就是你,怡兰,今日我就要替娘好好教训你!” 又是一巴掌,怡兰的脸被芳兰打了个对称。 “怡兰,你怎么说我,我都可以不计较。” “可你不能这么往娘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当初,是谁为了一袋能填饱肚子的陈米,要把你卖给青楼?” “是你的亲爹娘!” “你看,他们把你卖了,都换不到一袋白米。” “是娘,是我们的娘亲,她不忍心看你年纪轻轻入泥沼,把全身的积蓄拿出来赎下你,把你带回家,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养。” “你能吃白馒头,我只能陈年发黄的面粉做出来的馒头。” “你能吃米粥,我只能喝粥水。” “有一次你看到糖葫芦,馋的厉害,你虽然没说出口,娘还是给你买了一串。” “我呢,托你的福,第一次知道糖葫芦是什么味儿。” “我的衣裳都是你穿旧了,丢给我。” “怡兰,你扪心自问,娘对你,是不是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把你养大成人的娘!” 芳兰的真心吐露,没能打动怡兰,却让木婆婆无声哽咽。 多年前,她们遇到年仅六岁的怡兰。 怡兰的爹娘不顾怡兰的哭闹跪求,把她拖进青楼。 她看着可怜的怡兰,就想到芳兰和另一个孩子。 身为母亲,怎么忍心目睹这样的悲剧? 她掏出身上所有积蓄,勉强买下怡兰。 怡兰的爹娘拿上银子,没有再看哭晕的怡兰一眼。 这么多年,她唯恐怡兰觉得她偏心,什么好的都紧着怡兰。 芳兰比怡兰大五岁,特别懂事,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个字。 她以为,芳兰心中真的没有计较。 再后来,她的身子不争气,突然病倒。 两个孩子急坏了,年仅十四的芳兰出去几日,拿回了一笔钱,一笔足够让她买药痊愈的钱。 纸包不住火,三年后,村民们对她们一家指指点点。 芳兰嗓子好,腔调跟黄鹂鸟似的,找个唱戏的活,戏馆的人都夸她。 她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心里也像怡兰一样,重重怨过芳兰。 可今日芳兰把她这些年的委屈全部说出来,木婆婆像是一下子被人剜了心,痛苦的几乎喘不上气。 “芳兰……” 她朝芳兰伸出手,颤颤巍巍。 芳兰转过身,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落下,好半天才抹掉。 她朝门口走去,没回头,说道。 “娘,怡兰,你们好好聊聊,我就在这里静一静。” 有她在屋里,娘应该不会再砸杯子。 怡兰看着芳兰挺直的背,突然跪在木婆婆床前,紧紧抓住木婆婆颤抖的手。 “娘,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求求您,您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吧。” “五十两,只要五十两银子,我相公就能回来,我就能成为正妻。” “只要我当上正妻,家里的银钱都归我保管,我一定会把五十两银子还给您。” “不,我会加倍还您,娘,我发誓。” 怡兰举起三根手指。 木婆婆脸色痛苦,面朝里面,狠心甩开怡兰的手。 “别说五十两银子,就是五两银子,我也没有。” “娘,你骗人!” 怡兰站起来。 “你在医馆干活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连五十两银子都没有?” “家中的宅子,锅碗瓢盆,还有你每日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大姐的钱吧。” “你自己挣的,你攒八年,攒不到五十两银子吗?” “我说没有就没有!” 木婆婆厉声。 怡兰被唬住,带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哭着哭着就笑了,放声大笑。 “娘,大姐方才还说你偏心我,你什么时候偏心过我?” “你做不到把我当成你的亲生女儿,你当初就不应该买下我。” “你就应该任我自生自灭,也好过今日受苦!” 第37章 夕阳余晖 “怡兰,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是吗?” 本不想管的芳兰再一次听不下去,扯过怡兰的手,姐妹俩面对面。 “我们真是万万想不到,养你还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怡兰甩开芳兰的手,身子摇摇晃晃的后退。 “养我?” “养我又如何?” “如今还不是后悔了,要一起杀了我?” 怡兰的脸上,再也没有未出阁时的乖巧和美好。 芳兰在她的脸上,只看到她的怨恨,她的固执,她的咄咄逼人。 甚至……忘恩负义。 “大姐,因为你,我和娘被所有人看不起。” “方圆几十里的村子,谁敢让媒婆上门说亲?” “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心仪的男子,娘却一个劲的反对,还有绝食威胁我。” “怡兰,娘给你说的童生张公子,是你自己不愿意。” “一个不得志的童生,家中清贫,还有年迈的爹娘,我凭什么嫁给他受苦?” “你错了!” 芳兰反驳。 “张童生后来遇到一个温婉的女子,两人成亲之后,一儿一女,家中温馨幸福。” “你说他不得志,可人家已经考取了功名。” “我要是没记错,人家如今是你夫家所在郡县的县令吧。” “怡兰,你太任性了,就算你不想嫁给张公子,你也不应该跟姓刘的私奔!” “你跟他离开之后,你觉得你开心吗,得偿所愿了吗?” “没有吧,人家瞒着你,哄着你,家中早已妻妾成群!” “是,哪怕我当妾室,也比你好!” 怡兰再次崩溃,央求木婆婆。 “娘,您就把钱拿出来救救女儿吧。” “相公他和人外出做生意,是对方给他下套,是对方瞧不起他欺负他,他才出手打了对方。” “相公如今被关在县衙里,如果我们再拿不出五十两银子把人赎出来,你让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啊?” “难道真的要让女儿一辈子当妾室,让女儿的孩子一辈子只是庶出,一辈子叫女儿姨娘吗?” “娘,老夫人都说了,后院的所有姨娘,谁能凑出银子赎回相公,就把谁抬为正妻。” 好不容易熬到夫人病逝。 再过几年,夫人的几个儿子都长大成人。 相公要还没出来,刘家落入正妻的几个孩子手中,她们这些姨娘还有什么活路? “娘,您当年能救我一次,如今也能救我第二次。” “娘,你可不能这么狠心,看女儿去死啊!” “怡兰,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没钱就是没钱。” “大不了,你让刘家休了你,我们一家人好好过安生日子。” 怡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娘?” “果然不是你生的,你不心疼。” “娘,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带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去死!” 木婆婆不为所动。 怡兰走到门口,大吼。 “我真的去了!” 芳兰扯过怡兰的手,帮她开门,直接把她推出去。 “你去,你要是有胆量,你现在就去。” “知道河边怎么走吧,不知道我给你带路。” “你要是想活着,你现在就离开,回去跟刘家要一纸休书。” “从此以后,刘家的破事儿跟你无关。” 怡兰口口声声嫌弃她的银子脏,可她每年没少给娘银子。 娘不是一个舍得花钱的人,定是都存起来。 今日娘多次狠心拒绝给怡兰银子,可想而知,几十两银子都被怡兰拿走贴补刘家了。 刘家生意亏损,怡兰贴补,算是有情有义。 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每月的开销,怡兰贴补,也是怡兰孝敬公婆了,虽然刘家只承认怡兰是姨娘。 刘家后院的莺莺燕燕,还要她们家贴补,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啊。 合着刘家那个一事无成的浪荡子养女人,还得靠怡兰养,靠她唱戏赚的钱养。 当她是什么,散财童子啊。 芳兰恨不得再抽怡兰几巴掌,抽到她清醒。 怡兰看到门口还有两张陌生面孔,不甘心地跺脚。 “娘,大姐,你们简直就是绝情绝义!” “都不喜欢我,都想让我死是吧?” “我走,我这就走。” “从今以后,我是死是活,不关你们的事儿!” 怡兰路过门口的时候,还停下脚步,恶狠狠瞪南妗一眼。 南妗心中微叹。 她只是来给木婆婆看病,谁能想到,目睹了一出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这都什么事儿啊。 木婆婆再次咳嗽,南妗连忙进屋。 来都来了,南妗给木婆婆做了仔细的检查。 木婆婆这个年纪,身子骨还算可以,比大多同龄人的情况好很多。 突然病倒,是受了天的刺激。 想到木婆婆小女儿的性子,也不难理解木婆婆的情况。 南妗给木婆婆开几日的方子,直接用空间的药给木婆婆。 “木婆婆,您吃了药,一定药好好休息,不可以再动气,我明日再来看您。” 南妗不肯收钱,木婆婆热泪盈眶。 “谢谢你,南妗丫头,我老婆子真是太麻烦你了。” “芳兰,快送送人家。” 送到巷子口,西边山头的余晖悄然落下,霞光彻底被黑夜遮掩。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晚回家,也不知道叶寻和薛礼两个回来没。 南妗去集市上买了些吃的,又给薛莹买个包子,让她两手拿着啃,垫垫肚子。 “南妗,阿莹。” 有人在叫。 “叶寻,薛礼,你们今日怎么也这么晚,还好我买了吃的,回去热热就可以。” 叶寻和薛礼拿走所有东西,南妗的另一只手可算是放松了。 巷子里有几家开着门,零星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三人听薛莹咿咿呀呀说话。 才走到一半,他们远远看到家门口站着几个人。 模糊的身高和身形,可以判断出,有三个人是男子。 另外一个,应该就是隔壁家的易大娘了。 “你瞧,这家人回来了。” 易大娘眼尖,认出南妗他们,热情的小跑向他们。 “南妗姑娘,方才有个俊俏的公子哥来打听你们现在住的宅院呢。” 宅子不是租给他们了,怎么会有人来打听。 易大娘靠近南妗,一只手竖起来,挡声音。 “南妗姑娘,我感觉他都要把你们,和先前那个面纱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一遍。” “你们放心,我没说,一个字都没说。” 第38章 陌生来客 易大娘看到男子走过来,悄悄挪动脚步,边走边哈哈笑。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家做饭了,你们聊,你们聊。” 借助月光,男子已经看清南妗的长相,她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很大,黑漆漆的看着人,懵懂好奇,一点也不怕生。 两只手加起来,都没有肉包子大。 薛莹看男子一眼,又低头盯着包子里的肉馅,张大嘴巴咬一口,包子只擦了点皮。 女子身后有两个男子。 一个样貌摄人,一眼惊艳,上挑的眼尾流转似笑非笑的光,好似落在他眼眸的一切,都别有意味。 一个清瘦内敛,有一股克己守礼的读书人气质。 身上的衣裳破旧,袖子挽起来几节,更像是刚干了苦力活,跟他的书生气一点也不相符。 “姑娘,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住进这个宅子?” 男子盯着南妗的眼睛,情绪犹带波澜。 “前些日子。” “几日?” 几日? 男子想必已经在易大娘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是在试探她? 南妗没有撒谎,说出准确时间。 “姑娘,可否请我们进屋坐坐?” 南妗看向男子身后的两人,不是寻常人的气质。 习武会武之人,他们之间有一种熟悉的共鸣。 至于这个问话的男子,她只能感受到冷漠。 气质的冷漠,开口跟人说话,却没端起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以,这边请。” 南妗走在最前面,男子走在南妗旁边,两个人跟在男子身后。 叶寻和薛礼本来走在最后,没想到其中一人绕到后面,跟上叶寻和薛礼。 叶寻和薛礼:“……” 这是怕他们跑了还是怎么着? “三位请进,院子还没完全收拾好,有点乱。” 男子环顾整个院子。 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小,很干净。 左边是松土的小菜地,右边有一小块篱笆围出来的地方,花开的很艳丽。 男子站在篱笆前,低头看里面随风而动的花,问南妗。 “姑娘可见过,原本住在这里的姑娘?” 邻居大娘说,简雪住在这里挺长一段时间。 他们都不知道简雪是男是女,更别提她长什么样儿,这个男子怎么会知道是个姑娘? 南妗初步判断。 此人要么是简雪姑娘的仇家,要么是朋友,也可能是亲人。 可简雪离开之前,没有过多交代,南妗也不好透露人家太多。 “见过,只有一面之缘,租赁宅子签字画押之后,简姑娘就离开了。” “简姑娘?” 男子轻轻呢喃,重复这三个字。 看来简雪姑娘的名字是假的。 南妗笑,一脸无辜。 “正是,宅子的主人,姓简。” 男子的嘴角似乎上扬了一瞬间,再次看人的时候,已经是礼貌又疏离的样子。 “多谢姑娘。” 三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南妗没有把这样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第二日照常出门。 薛礼跟她一起,只有叶寻慢慢悠悠。 走到门口,南妗忍不住回头叮嘱。 “叶寻,难得你今日不着急,等会儿出门记得上锁。” “知道了,放心。” 南妗和薛礼在巷子口分开,两人走不同的方向。 一刻钟之后,叶寻也出了门。 没往隔壁镇的方向走,而是拐个弯,进了另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主要是摆摊,什么吃的玩的都有,孩子也多,热热闹闹。 叶寻一路走,看到一家馄饨摊。 这个时辰,大多人已经吃过东西,该忙的忙了。 空位置很多,叶寻走到一个有人的位置前。 “啧,骆公子也会吃路边摊。” 叶寻坐下,对老板喊道。 “老板,来大碗馄饨面。” “好嘞客官,您稍等。” 对面男子吃完最后一筷子,又把汤喝完,才抬起头看叶寻。 “你不也能适应街边小摊的东西,看来在民间闯荡久了,习惯变了不少。” 老板把馄饨面端过来。 叶寻伸手从筷子筒里拿出一双筷子,一筷子夹半碗面,抖两下,清晨的风把热气吹走不少。 他吸溜一大口,又咽下去,才对男子开口。 “你以前不吃街边的东西,现在吃了,你以为你的习惯就改变了?” “你看,我吃小摊上的东西,连筷子都不擦,这才是真正的改变。” 男子不语,看叶寻把馄饨面吃完,又跟老板要了一壶酒。 “给你的。” “你不喝?” “不喝,我等会儿还得去摆摊呢。” 男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 “你说你要去做什么?” “摆摊啊,瓦市你见过吧?” “我就在瓦市帮一个掌柜摆摊,每日三十文,是不是很轻松很划算。” 男子欲言又止好半天。 叶寻又主动开口。 “你来这儿做什么,是不是又把人吓跑了?” “不是我说你啊,就你这个喜欢人的劲,谁能看得出你是真的喜欢?” “我要是她,我恨不得一天抽你八百回。” 男子沉下脸。 “我是你长辈,你跟长辈说话,这么没大没小。” “知道了,长辈。” 接收到来自男子的刀眼,叶寻又嬉皮笑脸强调。 “一岁,比我大一岁的长辈。” 男子懒得跟他计较这些。 “你这次胡闹也有半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回去。” 叶寻拿起酒壶,给男子倒了满满一碗酒。 “你喝啊,五文钱一壶呢。” “我赚钱给你买壶酒不容易,你别给我浪费钱。” 男子:“……” 叶寻看着男子把一碗酒喝完,才说道。 “我出来那么多次,这次最有趣,我打算多待一段时间。” “有趣?” “昨晚我遇到的小郎君和小姑娘?” “对。” 男子觉得叶寻好像有点……不同寻常的苗头。 “叶寻,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姑娘吧?” 不然他怎么会跟人挤在那么小的宅院里? 叶寻没好气反问:“你怎么不说我喜欢那个小郎君?” “不喜欢就好,别惹事儿,不然我可没法帮你兜。” “怎么说我也是闯荡江湖多年,这点分寸还是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南妗租下的宅子,竟然是她的。” “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很有缘分?” “她啊,还真是了解你。” “你还没来到呢,就闻着你的味儿,连夜卷铺盖跑了。” 第39章 心怀鬼胎 酒碗倾斜,酒液轻轻晃出一个旋。 男子目光幽幽,紧盯叶寻。 “我倒是怀疑你,故意给她透露消息。” “南姑娘打算租宅子,正好遇到合适的。” “你这话说的。” 叶寻“啧”一声。 “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这么质疑你的眼光和人品?” “放心,我的胳膊肘肯定是拐你这边。” 叶寻晃晃酒瓶子,还有一点,全倒男子的碗里,拍拍他的肩膀。 “吃饱喝足好上路,祝你好运。” …… 南妗要卖的三个秘方,镯灵都写了两份。 【一份可用寻常药材,一份需用昂贵药材,对标的患者人群也很清晰。】 【我的药方嘛,不能只利富人,普通百姓也得买得起。】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南妗欣喜。 “谢谢你,镯灵。” 一份秘方的银子,买两个方子。 买三送三,金东家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金东家跟南妗询问木婆婆的情况,知晓南妗还要去木婆婆家看病,提前半个时辰让她离开。 医馆的大夫倒是没意见,觉得是人家小姑娘心不静,过不了多长时间估计就不干了。 还在忙活的伙计瘪瘪嘴,一脸不高兴。 南妗到木婆婆家的时候,芳兰在灶屋里给木婆婆煮粥。 “南妗姑娘来了,我刚煮了粥,你和孩子要不要喝点?” 南妗摇头,“我还是先去看看木婆婆。” 木婆婆在屋里喊。 “芳兰,你去集市上多买些吃的,我和南妗丫头说会儿话。” “知道了,娘。” 芳兰把粥端进屋里。 “我把粥放在这里,凉了你再吃。” 芳兰拿上小菜蓝出去。 南妗把薛莹放下,让她自己玩。 给木婆婆把过脉,情况有好转的迹象。 “木婆婆,您的情况不严重,每天坚持吃药。” “吃完这些,我再根据您的情况,决定要不要再开方。” “南妗丫头,真是太麻烦你了,让你一天天的来回跑。” “木婆婆您说什么呢,您帮了我大忙。” “如今您有事儿,我自然得帮您啊。” 木婆婆欣慰地点头。 南妗这姑娘,她是越看越喜欢,合眼缘啊。 “南妗丫头,你看你去妙手回春堂干活,也有一个多月了,我俩一直没机会好好说说话,今日你不着急回家吧?” “不着急,东家让我提前半小时来看您的。” “好。” 木婆婆两只手交叠搭在薄被上,欲言又止。 “木婆婆,您想跟我说什么,尽管说吧。” 木婆婆故意支开芳兰,她就猜出来了。 “你这丫头,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木婆婆失笑。 “我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酝酿片刻,木婆婆才开口。 “金东家这个人,不坏,就是生意人,总有点心眼子。” “你卖给金东家药方,我见过。” “一次两次还行,可总是这样,不是个办法啊,我是真的心疼你。” “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金东家有问题? 她看金东家给那个病重的大姐把过脉,很厉害的样子。 “南妗姑娘,我跟你说句实话吧。” “金东家每一次用很低的价格,买下你的药方之后,都会拿到乱风郡卖。” “乱风郡有一个地下卖场,客人有好东西,又卖不到好价钱,就会拿到卖场跟老板合作。” “想要在卖场赚钱,有两个法子。” “一是买断,你拿钱走人,之后卖场以什么价格成交,都和你没关系。” “二是跟他们分成,卖场先把东西卖出去,卖家和卖场三七分。” “这两种方式,你赌对了,就能赚大钱。” “老婆子跟你说句真心话啊,你要是把东西拿去卖场,不管你选择什么方式卖出去,都比卖给金东家赚钱,翻倍翻倍的赚钱。” “南妗姑娘,你有这个本事不容易,莫要再让他把方子坑了去啊。” 南妗知道自己每一次卖秘方都是亏本,她没想过的是,竟然亏这么多。 下次有机会,她去卖场探探路。 …… 妇人下跪哀求南妗的事儿,多多少少有影响。 她的医术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任,全被打散了,她坐在位置上一个上午,没有一个病人愿意让她看。 就连小热小病的,都不搭理她。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在院子里窃笑。 南妗打算带薛莹出去逛逛。 金东家在书房门口对南妗招手。 “南妗,你过来一下。” “东家,您找我。” 金东家唉声叹气。 “前边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里有一个地址,未时左右,你去人家家里给人瞧瞧。” 北街啊,那可是个热闹的地,百姓住的宅子,都比她如今住的大两倍。 没事儿干又拿着工钱,出出外诊也好。 南妗应下了。 薛莹怎么办,是个问题。 毕竟不是熟悉的人,南妗不好带薛莹前往。 木婆婆自己都病着,麻烦人家也不好。 南妗找了隔壁的易大娘。 易大娘人很热情,家中也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比薛莹大一两岁。 三个孩子见面咿咿呀呀,很快凑一起,拿着小石头在地上涂涂画画。 “南妗姑娘,有我看着孩子,你就放心吧。” “大娘,真的太谢谢您了,这个您留下来给孩子喝吧。” 南妗从背篓里拿出两罐奶粉。 易大娘推辞。 “邻里邻居的,客气什么,你上次给的孩子还没喝完呢,不能再要了。” “大娘,您不收下,阿莹也得喝啊,阿莹喝了,两个哥哥姐姐总不能看着吧。” “这东西看着大,其实没多少,孩子要吃多顿,很快就吃完了,您拿着吧。” 南妗把东西放下,急匆匆离开。 赶到地方的时候,刚好未时。 大户人家的门庄重威严,外面还有两头威武的石狮子,口衔宝珠。 门口两个门房,其中一个在南妗还没迈上台阶就走下来。 “什么人,做什么的?” “小哥,我是妙手回春堂的大夫,金东家派我来给人看病,您看这是地址。” 他们得到过吩咐,妙手回春堂的大夫来的话,不用拦着。 “进去吧。” 门房领南妗进了院子,看见一个老婆子。 “花妈妈,这是妙手回春堂的大夫,来给老爷看病。” “姑娘,这位就是老爷院子里的管事妈妈,等会儿她领您去老爷的院子。” “有劳了。” “姑娘这边请。” 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气质不一般,举手投足有一股从容。 一进莫家老爷的院子,就能看到满院子用金钱堆筑起来的东西,尽显奢靡。 第40章 不择手段 花妈妈敲门,说明来意,里面有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回应。 “等着。” 花妈妈习以为常的样子,对南妗笑道。 “大夫,老爷有事儿在忙,我们先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没关系。” 南妗表面笑着回答,心里已经尴尬的想找一个地方钻进去趁机溜走。 有钱人家的老爷还真是有兴致啊。 大白天的,日头高挂,已经尽享极乐了。 她和花妈妈在院子里干坐着,茶点很香,她没胃口。 总不能和花妈妈大眼瞪小眼吧,干脆拿出药箱检查。 镯灵天天闭关,有时候喊破喉咙,也喊不来她。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时间,竟有心思,把云国不曾出现过的药物,全部炼成常见的药丸,她这个小药箱也不用避着人了。 一刻钟后,两扇门被人拉开。 一个衣着粉嫩的年轻女子扭着腰肢出现,抬手随意把又滑落肩头的领子扯上去。 “连姨娘。” 花妈妈起身行礼。 女子没搭理花妈妈,目光垂下,落在南妗的某一处,翻个白眼扭过头,扶髻妖娆离开。 几个丫鬟红着脸,低着头,匆匆进入屋内,没多久又出来。 花妈妈对南妗伸手,“大夫,请。” 南妗跨入门槛,看到莫老爷,再次生出想要离开的念头,且十分强烈。 莫老爷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踩在床上,上衣没穿,随意盖在身上。 明明只是匆匆掠过南妗一眼,南妗还是有一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她不敢看屋内的陈设,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就是妙手回春堂的大夫,叫什么……南妗?” “正是。” 莫老爷怎么会把她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安排出诊的大夫,不是临时决定,是金东家早就选好了,还跟莫老爷说了? 妙手回春堂那么多经验老道的大夫,为何偏偏选择初出茅庐的她? 南妗怀着满腹疑惑,慢吞吞走到莫老爷的床边。 花妈妈给屋内燃上蜡烛和熏香,规矩地退出去,把门关上。 “哎,屋内需要通风,对病情有好处。” 南妗说完,门还是“砰”的一声关上。 “哎,南妗大夫,有你在,就算把门窗都封死,也能药到病除。” 南妗感觉手腕被抓住,一股羽毛划过的悚然感流窜全身,她下意识用力甩手。 “莫老爷您做什么?” 莫老爷没防备,被南妗这么一甩,身子滚进去,差点撞到墙。 他呆头鹅似的看南妗一眼,立刻回神。 “南妗大夫,你们东家没跟你说吗,我病了,我病的很严重,你就是我的药啊。” “有你在,我药到病除。” 南妗不可置信。 金东家竟然真的在算计她。 她自认没有得罪金东家的地方,硬要说有,就是秘方了。 她最需要赚钱的时候,金东家把她留在医馆,她十分感激。 木婆婆的提醒,她也当金东家是为了钱,没有把他往太坏的地方想。 一个妇人的下跪,已经把她的名声搞坏一半。 如今竟然想要如此下作的方式,彻底毁掉一个女子。 南妗拿起小药箱就往外走。 莫老爷从床上跳下来,差点狗啃泥,连滚带爬追上南妗,又想抓住她的手。 她早就防备,侧身和莫老爷的手擦肩而过。 正要开门,却听到门外有上锁的声音,像一把大锤子,把南妗的希望打碎。 “南妗大夫,没有我的吩咐,你出不去的。” 莫老爷淫笑着,像个恶魔,逼近南妗。 南妗咬牙,“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就动手了!” “动手?” “我可最喜欢小美人和我动手了。” 莫老爷搓搓手。 南妗朝莫老爷挥拳,莫老爷鼻子上挨了重重一下,瞬间冒血。 “你……你真的敢和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个老混蛋,与人合谋,算计良家女子,我打你都算轻的。” 又是一拳,莫老爷趴在地上,动弹好半天没能起来。 南妗冲门外大声喊。 “你们快给我开门,否则我就杀了你们的老爷!” 外面没动静,花妈妈在琢磨南妗的话是真是假。 如果她真的敢杀了莫家的老爷,她绝对没有命活着离开。 花妈妈对家丁做一个停下的动作。 “别被她吓唬,她不敢杀了老爷。” 南妗耳尖听到这句话,直接上手狠狠拧莫老爷的耳朵。 莫老爷忍不住嚎叫。 “啊!” 正要开口怒斥外面的人,穴位一点,莫老爷发不出一点声音。 “听见了吧,你们不想让他死,就给我开门。” “否则我真的杀了他垫背,再自杀。” “黄泉路上,我继续揍他,让他死都不安生。” 花妈妈身子一抖,感觉到所有家丁的目光都在她这边,有些心虚。 药效怎么还没发作? 为了算计她,熏香里的东西加的很巧妙,等人反应过来,已经吸了不少。 情急之下,南妗用一捧空间的泉水全灭了。 花妈妈要是再不开门,她可能真的要晕在这里。 “镯灵?” 南妗喊出声。 镯灵毫无反应。 一到关键时刻就不靠谱。 南妗把莫老爷的大腿扎一个对穿,又把熏香炉砸出去。 门板晃动,花妈妈一慌。 “开门开门。” 几乎是门刚打开缝隙的瞬间,南妗就冲出去,还不忘回头对家丁洒一把药。 药效已经开始,她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谁啊,不长眼啊!” 南妗感觉好像撞到了人,她顾不上任何,只有一个念头,跑。 烟雾一样的药散去,花妈妈急得拍大腿。 “夫人,那人行刺老爷,快追!” 莫夫人脸色一变。 身后的丫鬟已经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来家丁。 南妗准备足够的药,见人就洒。 门口的两个门房也没能逃过。 她的意识逐渐混沌,眼前的每一次黑暗,都伴随身子的踉跄。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好像回到现实世界又活了一次。 南妗拿出刀,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刺,殷红渗出来,染红青衫。 总是清醒了。 南妗跑进对面的巷子,每一家都紧关着门。 利用莫老爷受伤拖住他们,拖不了太长时间。 后面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莫家的人追来了。 第41章 缘分 前面有个拐角,南妗可算是看见一道虚掩的门,强忍疼痛进去之后,把门拴上。 站在巷子里看,每一道从里面拴好的门都一样,根本看不出她躲进哪里。 住在这里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惹。 家丁们停下来,派两个人回去禀报莫老爷和莫夫人,剩下的人还在外面。 南妗不敢松懈,不敢倒下,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一抬头,院子里两个男子目光探究,直勾勾地看她。 草率了,没注意院子里有人。 南妗的身子轻轻从门上移开,挪动脚步到院子里。 “二位,拜托。” 站在前面的男子往门口望一眼,又转过去朝里做一个“请”的动作。 可算是遇到好人了。 另一个男子去门口站着,时刻盯紧外面的动静。 南妗的脸色逐渐苍白。 “姑娘你的伤……” “我自己弄的。” “需不需要给你请个大夫?” “公子,我是大夫,我可以自己处理伤口。” “姑娘请便。” 男子正要出去,南妗叫住他,脸色发红,十分难为情。 “公子,我想要一些冷水。” 男子看南妗不正常的脸色,立马明白。 “姑娘,隔壁房间就有冷水,你过去泡泡,伤口不要碰水。” “多谢公子提醒。” 南妗感觉现在最难受的,不是肩膀的伤,是那破药。 得先把那破药效解了,她才能意识清醒的处理伤口。 手垂在浴桶边上,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流过手指,一滴一滴溅在地上,形成一小摊血迹。 咚咚咚的敲门声很粗暴,南妗正打算找个隐蔽位置躲起来,就听到结结巴巴讨好的声音。 “牧……牧公子,不好意思,小的不知道您住在这里,小的冒犯,小的这就走。” 南妗在里面泡了差不多一刻钟,听到有人敲门。 “姑娘,你可好些了,我给你准备了衣裳,放在门口。” 南妗感觉到身子没事儿了才敢起来。 简单处理伤口,又用帕子把地上的血擦干净,用水过一遍,没有痕迹才出去。 男子给南妗准备的是一身桃花粉的衣裳,款式很娇俏,连发饰也有。 “我看姑娘的头发乱了,顺道买了发带和簪子,也不知姑娘喜不喜欢。”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干净,像清风,又像溪水,慢慢滑过。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含笑,整张脸特别好看,当真是气质翩翩的少年郎。 “公子思虑的如此周全,南妗感激不尽。” “可让公子如此破费,南妗心中过意不去。” “公子,这些多少银钱,我一并给您。” 男子笑着摇头,婉拒。 “举手之劳,南妗姑娘不必挂心。” “公子,无功不受禄。” 南妗坚持把钱给对方。 “南妗姑娘,天色不早了,你的家人应该担心了,我让手下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公子,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到。” 今日之事,她不想让叶寻和薛礼知道。 陌生男子送她回家,他们肯定会问。 男子也没勉强,送南妗到门口。 “姑娘,我叫景霄,下次见。” 还有下次? 他们估计没那么有缘分。 南妗笑:“好,景霄公子,下次有缘再见。” 南妗先去易大娘家,易大娘说薛莹已经被叶寻抱回去。 薛礼在做饭,薛莹在院子里玩,不见叶寻的身影。 “我回来了。” 薛礼立刻放下铲子。 “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不到你。” “易大娘说你下午就离开了,叶寻还在外面找你呢。” “我今日有点事儿,这不是回来了嘛。” “阿姐~” 薛莹哒哒哒跑向南妗。 南妗想要伸出手抱抱薛莹,一股疼痛突然传来,左手根本抬不起。 她讪讪放下,摸摸薛莹的小脸蛋。 “今日在易阿奶家玩的开不开心呀?” “开心~” “你跟大哥在家,我去找找叶寻哥哥啊。” 她回来没碰到叶寻,他估计是在另一条街。 刚出门,就和叶寻碰上了。 “回来了,快要吃饭了。” 南妗说完赶紧回屋。 叶寻的眼睛尖着呢,她的衣裳要是换个样式也就罢了,连颜色都不一样。 刚才薛礼是忙着,没注意。 南妗把衣裳换下来,看到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等会儿得再好好处理一下。 南妗出去端菜,手调整了好几次才碰上碗。 叶寻问:“南妗,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 她使巧劲,让右手使力,左手能轻松些。 薛莹自己坐在小椅子上,像只小兔子,奶呼呼的吃肉丸。 “阿姐,你的衣裳粉粉,好漂亮~” “阿莹,阿姐穿的是青色,你穿的才是粉色。” “不是不是,阿姐刚刚穿的好漂亮~” 小家伙说完,两个男子的目光也聚在她身上。 叶寻附和:“阿莹说得对,你的新衣裳很好看,怎么不穿?” 还是被他们看到了。 南妗打哈哈,“我就是出去逛的时候,看到人家卖的便宜,随便买的。” 薛礼放下筷子,十分郑重地说。 “南妗,银子是你赚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跟我们解释的。” “知道了,快吃吧,忙了一天,都饿了。” 南妗胃口不佳,只吃小半碗。 回屋关上门,把纱布拆了,白色的药粉已经被血全部染红。 早知道就不扎这么深了。 除了这道伤口,手臂上还有好几道淤青,都是她泡冷水的时候自己掐的。 南妗把药粉擦掉,又把伤口处理一次,才开始上新的药,包扎,把衣裳穿上,坐在床上发呆。 今日闹这么一出,妙手回春堂她定是不能待了。 有些事儿,她必须处理干净才能离开。 还在吃饭的叶寻和薛礼不知道第几次看向薛莹。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往日南妗吃饱之后,都会摸摸薛莹的小脸蛋逗逗她,今日这么反常。 别说叶寻了,就连薛礼也是第一次见。 薛礼询问叶寻,“要不,我去问问?” “不用,南妗极力掩饰,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两人再一次默契地看向南妗的屋子。 叶寻似有闻到,血腥味混杂药味传来。 不出所料,第二日南妗刚迈进医馆,大家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 这种眼神她看过,青楼的恩客就是这么看里面的姑娘。 “我早就说她是个不安分的,好好的大夫不知道怎么当,原来是看上大老爷了啊。” “水性杨花,我可算是知道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第42章 一茬一茬 南妗无视他们,径直走进后院。 “金东家。” “南妗来了,想通了,想要专心研究药方了?” 金东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分明是笑面虎。 “金东家,莫老爷跟我说了一些事儿,您为何要这么做?” “南妗,我做什么了,你这么质问你的东家,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因为我不肯以最便宜的价格,把药方卖给你。 “因为我不肯听你的安排,在后院研究药方。” “所以你和莫老爷合谋,想让他毁我名声是吗?” 金东家拍桌。 “南妗,你说这些,有证据吗?” 证据,她是没有。 可让她为这样的人做事,她嫌恶心。 南妗冷笑。 “我不干了,金东家。” “我猜你应该不会结我这个月的工钱,这只玉瓶就用来抵消工钱,和你坑我的药方。” “祝你……好运。” 南妗怒冲冲离开书房,金东家追出来,怒声。 “南妗,你给我滚回来!” 南妗甩上后院的门。 一群人脑袋凑一块看戏。 金东家喊破嗓子。 “看什么看,没事儿做啊!” 家里的两个男子,每日出门比南妗早,回来的又比她晚,根本不知道,她已经不在妙手回春堂干活。 南妗在家修养几日,肩膀上的伤口总算好了一半。 她还是没敢抱薛莹,一不小心扯了伤口,再把薛莹摔了就不好了。 这几日叶寻回来的还挺早,把做饭的活揽过去。 南妗还发现,顿顿有骨头汤。 他们应该看不出她受伤啊。 一直到第七日,南妗还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出门买东西,碰到莫老爷,这不是巧了嘛。 莫老爷在青楼里待到大半夜才出来,一出来就被人蒙了袋子敲晕。 第二日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感觉身上凉飕飕。 一看,只剩下一块遮羞布。 他……他竟然被人扒了丢到大街上! 和他作伴的还有金东家。 两人在老百姓嫌弃的目光中落荒而逃,恨不得脚下直接出现一个大坑,让他们掉进去。 休息的这几日,南妗也想明白了,什么方法,都是赚钱,不一定非要在医馆。 她拿上东西,在瓦市旁边支楞个小摊子就给人看病。 “就是她,就是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她为了赚钱,给我家婆娘乱开药,把我家婆娘害得连床都下不了。” “大伙都来看看,大伙都来评评理啊。” 咆哮的声音穿过人群,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壮汉,后面跟着两个抬担架的孩子。 看清担架上的女人,南妗的“头疾”又犯了。 她在妙手回春堂将近两个月,观察过不少,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 壮汉让两个孩子把担架放下,放在南妗面前。 “你就是妙手回春堂那个……那个黄毛丫头大夫是吧。” “没本事还敢给人看病,存心谋财害命!” “你看看我家婆娘,让你看病开药之前,还能活蹦乱跳。” “怎么吃了你的药,变成这个样子了!” 活蹦乱跳? 你确定? 南妗站起来,竟比壮汉高出一节手指。 壮汉一看不乐意了,把脖子梗得老直。 南妗懒得和他在身高上分出胜负。 “我在妙手回春堂看过你家娘子的医案,一共有三次记录。” “第一次是别的大夫,第二第三次是我。” “你家娘子第一次看病,情况已经很严重。” “记录上写,行走困难,双膝无法直立,呼吸粗重。” “第二次我亲眼所见,你家娘子几乎需要有人搀扶才能行走。” “我特意交代你家娘子,三日后务必来复诊。” “你家娘子没来。” “最后一次是前几日,除了我给你家娘子瞧过。” “妙手回春堂的金东家,也给她把过脉。” “金东家当着我们两个人的面,确认药方无误,并且给你家娘子赊账。” “赊账还没还上吧,你要不去把钱全还了?” 南妗当着围观的百姓的面,挑重要的说。 话音一落,她看向藏在壮汉身后,不敢和她对视一眼的妇人,言语平静。 “娘子,你说是吧?” “我……” 那位妇人猛然抬起头,对上南妗清澈的眼睛,又连忙低下头,一言不发。 壮汉趾高气扬。 “怎么着啊你,当着老子和那么多百姓的面,你还想威胁我家婆娘不成?” 南妗白他一眼,“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妙手回春堂要这位娘子的医案看一看,我所言非虚。” “这位大哥,我倒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 “你家娘子的情况,不是一日两日了,耽误的时间越长,她越痛苦。” “你们要是不抓紧最后的机会治好她,今后她可就……废了。” “你说什么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壮汉撸起袖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都敢诅咒我家婆娘,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诓骗呢。” “难怪你叫价那么高,存心谋财害命!” “大伙快来看看啊,这个黑心肠的庸医,为了骗苦命人的钱,故意把人说废。” “来一来,看一看啊,黑心肠的庸医!” “就是她,大伙看清楚了,就是这个长得人面兽心的庸医,她把我家婆娘治残了!” 壮汉这么一嚷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连生意都不做了,也要来凑热闹。 冥顽不灵! 有些人非要寻死,她也没办法。 南妗对围观的百姓说道。 “我判断这位娘子的病,应该有几年了。” “她出现在镇上,总会有百姓瞧见。” “大家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情况是如何,应该不用我过多强调。” “究竟谁才是黑心肠之人,我相信你们有判断。” “天底下真的有人为了钱,不顾亲人的身子。” “这样的人,你们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你们若是还聚集在这里,帮着此人,你们也算是间接谋害这位娘子!” “我好言劝你们一句,热闹是好看。” “但不要听风就是雨,否则害人害己!” 有人觉得南妗说话过分,指着她嚷嚷。 “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年轻人,没本事不要出来骗人,否则害人害己。” 有人把南极的话还给他。 “就你这年纪,还敢摆摊行医?” “谋财害命这个词,说的就是你!” “大家,这位大姐的情况,我们都亲眼所见,不要被她骗了,我们一起把她的摊子砸了!” 第43章 好自为之 人群中有一人煽动,其他人也激动的附和,一群人纷纷上手。 南妗把药箱拿起来放进背篓里,留在地上的就只有小桌子和小椅子,都是用木板拼接。 南妗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把木板砸断,又要来抢她的背篓和小药箱。 突然,所有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南妗的动作快如残影,他们根本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 只剩下壮汉,妇人和三个孩子,他们没“遭殃”。 壮汉心中有点害怕,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很硬气,双手叉腰。 “臭丫头,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害人!” 壮汉这次直接挥起拳头,要往南妗脸上砸。 看这凶狠的架势,是奔着把人打得面目全非的目的去的啊。 妇人扯过两个孩子,捂住他们的眼睛,她也闭上眼睛,不敢看即将血腥的一幕。 预想中拳拳到肉的声音,没有响起。 壮汉的手,被南妗的一只手抓住,用力一拧。 壮汉鬼哭狼嚎,把妇人和孩子吓到心中一震。 妇人看到壮汉疼得面目扭曲,还在唾沫横飞的骂南妗。 她生怕他把南妗激怒,直接废了他的手,连忙求情。 “姑娘,姑娘,我家相公体弱,你快放了他吧。” 南妗无语到极致,气笑了。 “他一个人的身形,能抵我两个人,你管这叫体弱?” “如果我没有抓住他的手,现在的我会如何?” “面目全非,倒在地上,狼狈痛苦。” “你们所有人冷眼相看,见死不救,甚至有些人,还会往我身上踩几脚是不是?” 妇人一只手揽一个孩子,把他们紧紧护在怀中,心虚低下头,嘴角嗫嚅。 “姑娘,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在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没面子。” “求你放了我家相公吧,我们家都指望他呢。” 这是面子的事儿? 这是把“杀人”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这样的人,不救也罢! 南妗甩开壮汉的手,冷漠。 “娘子,我劝你好自为之。” 她把针收回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公子,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你还说她穿粉色灵动。” “没想到她解决事情的方式,这么简单粗暴,跟灵动哪里沾上一丁点关系。” 属下接收到景霄的刀眼,抬眼望天腹诽。 景霄望着南妗离开的方向,问属下。 “你没注意到,她叫什么名字吗?” “南妗啊。” 属下耸肩。 “那晚她都说好几次了。” 景霄面无表情看属下,提步往前走。 属下不明所以。 “南妗?” “南妗!” “姓南!” 属下追上景霄。 “公子,她不会就是那位吧?” 如果真是那位,如此行事作风,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 “公子,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到,她对家中妹妹很是耐心温柔,跟今日判若两人。” “这人这么会做戏吗?” 属下嘀嘀咕咕。 景霄停下脚步,属下撞上去,摸摸被撞疼的鼻子。 “公子,怎么了?” “牧帆,不知全貌,不予评论。” “人人都这么说,就连南大人也……” “牧帆,你自小跟在我身边,对事物应该有自己的独立判断。” “公子,属下错了,属下谨记。” …… 壮汉带着妇人当街那么一闹,第二日开始,已经没人敢靠近南妗的摊子,更别提请她看病。 南妗摆了三天,实在是一个客人也没有,不想再浪费这个时间。 第四日待在家里,把薛莹从易大娘家接回来,陪她大半天,又去木婆婆家。 芳兰还留在家中照顾木婆婆。 木婆婆彻底恢复好,又回到妙手回春堂继续做晒药的活,南妗也就不用再去木婆婆家。 她得再想想,找新的事儿做,为将来打算。 镯灵给南妗的能力,主要是医术。 联想到镯灵需要的功德,行医救人的确是大功德一件。 镇上的衣料铺子很多,这个不太好做。 吃,是人人每日都需要做的事儿。 她观察过,街边的摊子,几乎都是做半日,白日一波,晚上一波。 剩下的便是酒楼。 思来想去,她也想通了。 不管要做什么,她都得先把妇人的事儿调查清楚,不能再让他们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妇人不承认她原先病重,非要污蔑是她治坏。 她可以先从妇人的左邻右舍查起。 她记得上一次壮汉是从西街的方向来,那她就去西街。 西街的巷子不多,只有一条,房子分布在两边,应该很容易打听到人。 行动起来,南妗发现,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整条巷子的人,都说没见过她形容的妇人。 西街偏僻,和另外三街的距离可不短。 东南北三个方向的人要是过西街回家,那得是绕多远的路。 根据壮汉粗暴没耐心的性子,他回家不可能这么迂回。 第二日再去打听,南妗不但画了壮汉和妇人的画像,还特意买了两包点心,找到昨日的老婆婆。 老婆婆是态度最好的一个,身边还有两个孙儿在玩闹,点心送给他们再合适不过。 拿人手短吃软嘴软,点心送出去,婆婆热情的程度,比昨天翻了好几倍。 把南妗请进门,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闺女”。 南妗知道,这里的闺女不是真的把她当成孩子,而是她们这些长辈对晚辈最大的慈爱之心。 “闺女,昨日你走后,我仔细想了一个晚上,还真的想起一件事儿。” “有天晚上啊,有个酒鬼,醉醺醺的从我家门口露过。” “深更半夜,你说走就走了,还鬼哭狼嚎,把我这觉浅的老婆子都吵醒了。” “我出门一看,那人凶着呢,跟你画像上这人长的一模一样” “闺女,我在这里住几十年了,这人我真的只见过那么一次,不知道他是不是刚搬来。” “您看见他往哪条路走了?” 白云镇不大,胜在一条条路四通八达。 各地往来商户很多,这里也成为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的镇子之一。 西街各方面不如其他,路却不少。 光是这条巷子出去,就有三条路呢。 通向不同的地方,范围可就大了。 第44章 赶巧了 老婆婆伸手一指。 “我记得很清楚,往中间那条去了。” “姑娘,你真想找他,你可以走这条路碰碰运气。” 南妗跟老婆婆道谢,老婆婆把另一包没被拆开的点心拿出来,还给南妗。 “婆婆,您几句话是帮我大忙了,点心您收着,和孩子一起吃吧。” 这条路出去,通往的是一个叫青田村的地方。 青田村和百家村距离不远,她倒是一次都没去过青田村。 “南妗姑娘。” 后面有人叫她。 她来镇上不久,认识她的人不多,这声音不熟悉。 南妗以为听错了,没理,继续往前走。 “南妗姑娘,是我,景霄。” 景霄追上来,笑着看南妗。 “景霄公子,这么巧啊。” 她差点把这个人忘了。 “上次的事儿,多谢你。” “南妗姑娘,我说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 “若是愿意,可以把我当成朋友。” “好。” 南妗很干脆的答应,没走几步,景霄又跟上来。 “公子你这是……” “这么巧,我们同路。” 南妗微笑:“确实……很巧。” 青田村跟别的村子不一样,对外虽然都说是青田村,但听老人说,几十年前,两拨人吵架,分村了。 村子还能分,也是够稀奇。 村中往村头,是大青田村。 村中往村尾,是小青田村。 两村的村民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觉得尴尬,就这么冷战几十年。 村中唯一一条小河,也被从中隔断,互不相犯。 南妗走了一小段路,才看见一个在家门口纳凉的大娘,把画像拿出来打听。 大娘看到画像立刻跳起来。 “这不是村尾那个王癞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姑娘你找他干嘛?” 南妗斟酌,“有些私事儿。” 大娘好言相劝。 “姑娘,你啊,还是别找他了,碰着他,有多远跑多远。” “被他赖上,跟癞蛤蟆似的,甩都甩不掉。” 大娘的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如果不是当着两个陌生人的面,估计要往地上啐一口。 大娘看到南妗微笑的表情,也知道劝不住,干脆从墙根挑了把大锄头给她。 “姑娘,拿着,防身,大娘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遇到这么热心肠的大娘,南妗哭笑不得,拿上锄头,按照大娘指的路往村尾走。 “娘,谁啊?” “问路的。” “找谁啊?” “王癞子。” “找他干嘛?” 屋内的女子听到大娘这么说,也好奇地走出来,看看是哪位勇士。 “南妗?” “范大姐,你……这是你家啊?” “对,我娘家在这儿,这是我娘。” 范大姐搂着大娘的胳膊。 “娘,这位姑娘就是我跟您说过的,给我接生的南妗,她年纪轻轻可厉害了。” 范大姐的娘亲一拍大腿。 “哎哟,你看我,大恩人在眼前都不知道。” “姑娘,公子,快快快,进屋坐坐,我给你们做饭,吃了再走。” “不用了大娘,我们还有点事儿。” “下次,下次有机会吧。” 两人站在家门口,望着南妗小跑的身影。 大娘担心。 “闺女,王癞子可不是什么好人,要不你跟上去看看?” 范大姐也担心南妗吃亏。 “行,娘,你在家等着。” 村中到村尾可有一小段路,范大姐和南妗聊天。 “南妗,说来也是巧,王癞子是薛礼他大伯母的幼弟,你不知道这事儿吧。” 南妗疑惑。 “亲的?” “对,他七八岁的时候,有个大师说他得随母姓,陶家才能大富大贵。” “陶家人给他改了姓,又取个不中听但好养活的名。” “大姐,你知道王癞子家多少事儿,都跟我说说呗。” 南妗原本还担心,担心找不到愿意说的村民呢。 有人愿意听,范大姐来劲了。 “陶家二老原本两儿两女,四十多岁又得王癞子这个小儿子。” “老来得子,宠,那叫一个宠,宠坏了。” “王癞子好赌,守不住钱,把老爹老娘气得够呛。” “你说说,就这么一个玩意儿,谁愿意嫁啊,快三十了讨不找媳妇。” “里正出面介绍的姑娘,人家见着王癞子之后,宁愿落里正的面子也要跑。” “差不多十年前吧,隔壁村有个姑娘进山,一不小心摔了腿,治得好治不好,大夫也不好说。” “家里人担心真的治不好浪费钱,干脆不治了。” “这……人家姑娘得有多失望啊。” “谁说不是呢。” 范大姐一只拳头锤掌心。 “陶家请人上门说媒,愿意出钱治那个姑娘,只要姑娘嫁给王癞子。” “他们同意了?” “同意,那可太同意了,嫁出去这么一个“大麻烦”。” 如此说来,她见到的妇人,就是范大姐口中说的姑娘了。 “两人成亲几年,有俩儿子。” “王癞子就没个当爹的样子,天天赌,两儿子瘦成人干了。” “他那媳妇,腿伤倒是不打紧,不知道是不是生两孩子伤着了。” “第二个孩子才满一岁,她就开始三天两头的病。” “这些年啊,村里人没少帮衬他们娘仨。” 对王癞子的性子有大致了解,南妗又问。 “王癞子媳妇,人怎么样?” “他媳妇人不错,逢人就打招呼,你要是帮了她,下次她肯定帮你。” “我娘说有次给她一把菜,第二日她给我们家送了俩鸡蛋。” 说到这,范大姐叹气。 “她性子太软,在王癞子面前,不怎么敢说话。” “家里大事小事,都是王癞子拿主意,钱也在王癞子手里攥着。” “否则她也不会拖这么久,病得这么严重。” “说起这个,我还想起一件事儿来。” “我家那口子说,王癞子突然还上所有赌钱,还买了些好酒好肉去薛家吃了一顿。” “大姐,你还记得是哪一日吗?” “四日前,那日我要回娘家,我家那口子帮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提了一嘴。” 那不就是她的摊子被砸的第二日嘛,看样子王癞子的钱,来得蹊跷啊。 半道上景霄停下脚步,没跟两人一起走。 王癞子住的房子还是不错,跟薛家老院子差不多,但小一半。 范大姐说:“老两口给建的房。” 第45章 话糙理不糙 两人站了一会儿,看见一个小男孩拿着一个盆出来,屋内传来一声怒骂。 “小兔崽子,连盆水都端不好,养你有何用!” “他爹,二娃不是故意的,我去给你再端一盆。” “还不是你养的好儿子,大的小的都不会干活,跟你一样,只会白吃白喝。” 很快,另一个小孩子也从屋里跑出来。 “瞧瞧,这就是他们家的情况。” “南妗,你找他到底啥事儿啊?” “前几日他教唆旁人,把我的药摊砸了,说我治坏他家娘子。” “他放屁!” 范大姐一激动,直接爆粗口。 “他娘子病成这样,不好好养着,天天下地干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我回娘家那日,她倒在地里,还是里正儿子和我大哥把她抬回家。” 摔了一跤,难怪在街上遇到那日,她看王癞子媳妇的状态那么糟糕。 听到怒摔东西的声音,两人连忙躲到屋后。 王癞子走了,往村头的方向走。 两个孩子把盆放好,也回了屋。 妇人听到脚步声,用手背抹掉眼泪抬头。 看到是南妗和范大姐,瞬间一愣。 “你们怎么来了?” 南妗看一眼地上的水滩,又看桌上好几份空药包。 大医馆开药严谨,每一位大夫都有自己的标记。 桌上这些,全是她做的标记。 她开的药,还是准的嘛,不然怎么会吃得一干二净。 南妗把摊开的药纸一张张搭起来,一共九张。 “大姐,我明明是给你对症下药,也叮嘱你好好休息。” “你每日去干活,又摔了一跤,导致病情加重。” “这些,你可从未跟我说过啊,也没有跟指责谩骂我的围观之人解释过一个字。” “为了一个不疼惜你的相公,你看着他们诋毁我的名声,看着他们把我的摊子砸烂。” “你是半点都不在意你会彻底残废,是吗?” “还是你认为,你们收了别人的钱,把我的名声搞臭,你的病,就会“识相”的好了?” “大姐,我听说你的相公拿那笔钱,还上所有赌债,又请人喝了酒,可还有余钱给你买药?” 南妗手上的动作很慢很慢,折叠的纸张每发出一点声音,妇人的头,就会往下压一点。 她的所有心虚,都被南妗和范大姐看得一清二楚。 “小嫂子,你糊涂啊!” 都是女子,都是为人妇为人母,范大姐更能理解和心疼妇人。 “你别看南妗丫头这么年轻,她连接生婆的活都会干。” “我的两个小娃娃,都是她接生。” “你病成这样,你更应该相信她。” “王癞子不当人,你也拎不清吗?” “你自个的身子,你不心疼,你还指望王癞子心疼?” “你……你这不是寒了南妗的心嘛。” 妇人被范大姐说的再次羞愧低下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掐出一个又一个指甲印,一言不发。 南妗默默走出去。 范大姐透过窗口,看到南妗越走越远的身影,压低声音对妇人说。 “小嫂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原本我和南妗丫头非亲非故,我跟村里人一样,不稀罕搭理她。” “我生产那日,大夫和接生婆都说我情况不妙。” “我想就算拼了我的命,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南妗丫头来到我家,打算帮我接生。” “当时我要不是没力气,我都要骂她不知天高地厚。” “没想到这姑娘真有本事,保住三条命,三条啊!” “你是没亲眼看到,我家孩子现在长得有多瓷实。” “小嫂子,你要是私底下跟南妗说你的难处,她肯定愿意帮你。” “可你怎么能看那个混账东西,把人东西都砸了?” “这事儿不厚道,真的不厚道啊。” “小嫂子,话,我跟你说到这里。” “你好好想一想,想通了让你家娃去找我,我帮你跟南妗丫头说说情。” 范大姐拍拍妇人的手背。 “小嫂子,身子是自个儿的,莫要耽搁。” 范大姐出来的时候,已经没看到南妗的身影。 景霄跟在南妗身边,南妗拆穿他。 “景霄公子,你不是找人,你是故意跟着我吧。” “姑娘猜对了。” 景霄大方承认。 “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姑娘可否赏脸,让在下请姑娘吃顿饭?” 南妗往他的腰上看一眼。 “上次我的银子给多了?” “给多的话,你找给我,饭就不用吃了吧。” “姑娘请在下吃也行。” 南妗:“……” 她就没见过这么会顺台阶的人。 就在她还以为男子要纠缠不休的时候,男子笑了,如沐春风。 “姑娘似乎心情不佳,在下方才是跟姑娘开个玩笑,还请姑娘见谅。” 南妗真的笑了。 “有你这么“捣乱”,我的心情还真是好多了。” “姑娘的事儿,解决了?” “解决一半,还差最后一步。” 只要范大姐能劝得动,很快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就会有人主动擦干净。 南妗猜想时间应该够了,第三日再次前往原来的地方摆摊。 半个多时辰之后,果然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范大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孩子抬担架。 妇人坐在担架上,依旧是低着头,不敢和南妗对望。 范大姐主动开口。 “南妗,陶家小嫂子可算是想通了,主动让我带路,来给你瞧一瞧呢。” “你们先看着,我出月子之后,难得来镇上一趟,必须要四处逛逛。” 范大姐把空间留给她们。 附近的摊位都比较固定,不少摊贩认出南妗和妇人,又开始滴溜眼睛往这边看。 妇人被放下来后,一直低着头,十分难为情。 南妗也没主动搭理她,自顾自整理自己的小药箱。 妇人拧巴的性子,好半天才慢吞吞抬头。 发现南妗根本没看她一眼,眼泪哗地流下来。 “姑娘,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上一次不该看着我家相公,随意污蔑你。” “姑娘,你给我开的药是对的,是我不听医嘱,又隐瞒情况,害你名声差点被我毁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大伙,这位姑娘的医术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害了她。” 妇人面向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声泪俱下的解释。 第46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南妗冷眼相看。 不够,围观的人不够多,连上次一半的人都没有。 她就是算准了妇人会再次找上她,她必须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挽回名声。 双方僵持差不多一刻钟。 妇人哭求。 “姑娘,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恩将仇报,污泥名声。” “求求你,求求你再帮我一次。” “如果连你都治不好我,我这辈子怕是废了。” “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废。” “姑娘,我错了……” 南妗轻轻叹一声,一脸为难地说。 “大姐,你的相公可是当街骂我庸医,骂我谋财害命。” “我这次要是再帮你,他再来砸我摊子怎么办?” “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他……他闹事儿,被官府带走了。” 带走了? 她没报官啊。 南妗纳闷。 妇人觉得脸上热得慌。 “姑娘,今日当着大伙的面,我跟你保证。” “我们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儿,绝对不会再往你身上泼脏水。” “请大伙给我作证,是我求这位姑娘,这位姑娘没有害过我。” “这位姑娘不是庸医,真的不是,求求大伙帮帮忙。” “好,看在这位大姐这么诚心的份上,我愿意作证。” “我也愿意。”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南妗这才当着大家的面给妇人把脉。 斜对面一家铺子里,两个男子站在窗口,一脸阴沉地看南妗。 “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丫头啊,都这样了,还能翻身呢。” “东家,要不小的再去多找点人,一定彻底毁了她,让她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哼,你找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没用的猪脑子。” “事情没办成,送出去的银子,从你的工钱里扣!” “东家,我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的工钱吃饭呢。” “是扣工钱,还是丢饭碗,你自己选一个。” 金东家气冲冲甩袖,从铺子后门离开。 南妗有感应似的,往已经没人的窗口看去。 妇人这么一澄清,今日倒是有几位病人来排队请她看病。 南妗提前收摊,比在妙手回春堂的时候,还要早一个时辰。 这件事儿还没完全解决,她得再去找一个人。 腿受伤的莫老爷自打上次被人扒光,丢到街上后,已经将近半个月没出门。 大夫说他这腿得好好养着,否则得废。 陪他喝茶的莺莺燕燕突然晕倒在地,剩下唯一清醒的莫老爷虎躯一震。 “谁,谁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莫老爷,还记得我吗?” 南妗从房顶上跳下来,稳稳落地。 两指捏着一把细长的刀,刀刃对着手心,一下一下慢慢的划过。 擦把刀而已,也不怕把手给割咯。 莫老爷只看一眼,便不敢再看,生怕下一刻,那把刀刺穿他另一条腿。 感觉伤口处又疼了,他两眼一翻。 南妗在他面前坐下。 “别在我面前装晕。” 莫老爷额头冒汗,“美人……女侠,您有何贵干啊?” “姓金的联合你,想要毁了我。”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他安分点。” “否则,他每找我一次麻烦,我就来莫老爷您这讨一次公道。” 莫老爷缩起脖子,“……我哪有那个本事。” 南妗竖起刀子,阳光映下刀芒,彷佛化为实质,划过莫老爷的脸上。 “白云镇的大老爷,连衙门大人都要给你三分面子,你跟我说你没有本事?” “莫老爷不愿意的话,小女子也不强求。” “大不了,让全镇的人都知道,您“没本事”咯。” “我听说您有十几个孩子,诸位貌美的姨娘怕是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莫老爷您早就知晓一切。” 一个孩子一顶帽子,十几个孩子,十几顶帽子,他脖子都能被压弯。 不说传太远,光是传到整个镇子,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莫老爷,十几个孩子不打紧。” “可我怎么还听说,您的孩子,每年都会意外身亡?” “白云镇竟然会有“妖邪作祟”,莫老爷,此事马虎不得啊。” 南妗把刀收回去,起身。 莫老爷眼珠子一瞪。 “慢着!” “我……我答应你,试一试。” “小女子也去试一试。” “你!” “你是第一个敢威胁本老爷的人。” 莫老爷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我就应了你这个要求,让他夹起尾巴好好做人,这总行了吧。” “小女子等莫老爷的好消息。” 南妗跳上房顶,在莫老爷松口气的时候回头。 “莫老爷,不要试图对我下手。” “我死,你的秘密同样会曝光。” 房顶上再无身影,莫老爷一气之下,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岂有此理!” “黄毛丫头,也敢威胁我!” “去,把姓金的给我叫来!” 南妗略施小计,挽回名声,金东家正愁怎么给南妗使新绊子呢,莫宅就来人了。 一进门,看到坐在院子里,背对他的莫老爷,金东家乐呵呵开口。 “莫老爷,您今日怎么得空邀请在下,可是又得了什么好茶?” 莫老爷这里的好茶,喝一口,赛神仙。 他上一次喝,已经是一个月之前,想念得紧呢。 “好茶,是啊,请金东家喝杯“好茶”!” 话音刚落,一个茶杯飞出去,正正砸到金东家的额头。 有些烫的茶水和阳光这么一触,金东家的额头又疼又麻。 金东家也是闯荡多年的主,弯弯绕绕的和人打交道,他擅长。 有句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别说镇上,就是去了县里,县老爷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他竟然被一个老头子给砸了! 不就是有个在县老爷身边干活的大姑爷,还真以为莫家能在镇上横着走了? 金东家“呸”一口流到嘴角的茶水,语气不悦。 “莫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莫老爷站起来看金东家,眼神中多了几分蔑视。 “金东明,你干了什么好事儿,你心知肚明,还好意思舔着脸,问我什么意思!” “不是,我干什么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的医馆怎么做生意,我不管,招什么人,我更管不着。” “被你忽悠送来害我的小丫头,早就有骨气的不在你那里干了。” “你大度点,少在背后使几十年不变的下作手段。” “人家小姑娘跟你没关系,你何必赶尽杀绝,对吧?” “我害你?” “我手段下作?” “莫老爷,是谁在妙手回春堂的后院看到南妗,直接流哈喇子?” “是谁求着我,把人送到莫宅?” 第47章 济世堂东家 “你好色,你被人小姑娘反过来教训一顿,你丢不丢人。” “今日怎么着啊,打算为了她和我撕破脸皮?” “姓莫的,你又没得手,我怎么算计人家,用得着你在背后当肥头大耳的“英雄”?” “简直是有病!” 金东家把莫老爷骂一顿,转身就走。 “有病”两个字,好巧不巧戳到莫老爷的痛处。 他原地跳脚。 “姓金的,你不就是个半吊子的大夫,庸医!” “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老子跟你没完!” “气死我了,岂有此理!” 莫老爷拎起茶壶就灌。 “这么烫,想烫死我啊。” 看向一地的狼藉,莫老爷再次怒火中烧,干脆把茶壶也给砸了。 南妗站在树上,把一切看在眼里,狡黠地笑。 【你刚才拿走的药,是我新研制出来,还没检验,莫老爷这只小白鼠当的还算合格。】 “算计人的药,也需要检验合格?” 【你这话说的,万一药效太过,人死了不就成毒药了。】 【毒药,我有的是,不需要此类控制药物,达到杀人的效果。】 莫老爷身患隐疾,本就阴晴不定,给他的茶里加点料,不过是让他彻底失控,和金东家撕破脸。 …… 南妗不知道莫老爷怎么跟金东家说,金东家果然没再派人来捣乱。 她摆摊看诊,用的是空间的药,不贵,来看病的大多是寻常百姓。 “大娘,这是您的药,您拿好。” 南妗又送走一位病人,后面已经没人再排队,斜对面的男子总算朝这边走来。 男子出现有一会儿了,他在观察她,她也在观察他。 “公子,您是要……看病?” “不,姑娘,不是我要看病,是我家公子,他不方便来,可否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地址。” 男子说出地址,就在她住的地方往后一条巷子,不远。 “走吧。” 南妗把桌椅折叠起来,放进背篓里。 一路上,南妗把所有可能的情况设想一遍。 万万想不到,人家是小别胜新婚,把腰给闪着了。 “公子,你没什么大事儿,好好休息十天半个月,最好暂时和夫人分房睡。” 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临走前,南妗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 “公子,莫要仗着年轻,不知节制,来日方长。” 床上的人,脸都黑透了。 看得出是个不缺钱的主儿,竟然直接丢给她一两银子,赚了。 两条巷子虽然在同一个大位置,价格却大不相同。 这里的宅子更大更宽,价格也要翻倍。 上一次南妗看房子,直接排除了这里,今日还是第一次走过这里的路。 南妗忍不住一边走一边打量。 富贵些的人家,家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口中衔珠,庄严大气。 不经意瞟到一座宅子,门没关紧,透过缝隙能看到院子,地上似乎躺了一个人。 她走到门边一看,还真是躺了一个人,一个老太太。 院中无人,老太太肯定不是累了就地歇息。 南妗还是在门外喊两声,没人应答。 她推门而进,来到老太太身边蹲下,先是探探老太太的气息,还活着。 她把老太太放平,仔细检查。 老太太年纪大了,应是平日里忙起来不太注意身子。 久而久之定会承受不住,这才晕倒。 南妗检查过后,确定能移动老太太,这才把她抱回屋中,给她挂药水。 药也是要吃的,需要等老太太醒来。 空腹吃药不好,伤胃,尤其是这个年纪的人。 南妗又去灶屋转一圈,什么吃的都没剩下,缸里倒是有米。 没得到主人家的点头,在人家家里煮粥,南妗还是第一次做。 她拿铲子的手都在抖,心虚的频频往门口的方向望。 她只煮一碗粥,很快就熟了。 把粥盛出来,端到老太太屋里,打算放到桌上晾凉。 老太太的手指动两下,慢慢醒来。 南妗欣喜。 “老人家,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儿?”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家中出现的陌生人,没说话。 南妗解释。 “老人家,我是大夫,上门给人看病,路过这里,看见您摔倒在院中,叫了几声没人,这才进来。” “我方才给您瞧过了,您是太累了才会摔倒。” “我喂您喝点粥,吃了药,药水应该也能打完了,药水打完我就走。” 老太太还是没说话。 南妗有些尴尬的补充。 “老人家,您放心,我不是坏人,不会对您如何。” 南妗把粥拿过来,用勺子拨动几下,热气散开,舀起一勺递到老人家嘴边。 人家没吃。 “我没下毒,我喝一口给您看看。” 这次老人家总算开口,咽下粥后,说道。 “你这个姑娘,倒是实诚。” 她抬起手,“你是大夫,这是你自创的治病方式?” “是我师父传授。” 老太太说,“我老伴是大夫,我儿子也是大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针。” 南妗没过多解释。 “老人家,您感觉怎么样儿了?” 老太太四肢,扭扭脖子。 “身子倒是感觉轻快了不少,小姑娘,你医术不错。” “您没事儿就好,水打完了,我给您取下,您好好休息,我得走了。” “娘,我回来了。” 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 老太太对南妗笑。 “我儿子回来了,他也是大夫,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话音刚落,一个年纪偏长的男子走进来,目测应该四十出头。 “娘,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这位姑娘是?” “我没事儿,这位姑娘也是大夫,好心给我瞧了瞧。” “多谢姑娘。” 男子作揖,抬起头的瞬间,看清南妗的样子,有些不敢认。 “你是……南妗大夫?” “您知道我?” 男子道出自己的身份。 “我是济世堂的东家,魏方。” 南妗恍然大悟。 济世堂和妙手回春堂是对手,两家医馆争了几十年,也没争出个胜负。 百姓提起他们,也都是持平的位置。 既是对手,自然少不了暗中打探。 妙手回春堂来过一个女大夫,医术平平,妄想攀上莫老爷。 没曾想勾引不成,第二日,女大夫不干了。 在街边摆起小医摊,又被人污了名声,砸了摊子。 一桩桩,一件件,也瞒不过济世堂。 如今看来,后面的事儿,怕是妙手回春堂自导自演。 魏方对自己亲娘的情况最了解,看到她的脸色真的好了不少,面对南妗时,态度特别谦和。 “南妗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48章 进城 “魏东家想跟我说什么?” 南妗这么一问,是打算开门见山了。 魏东家也不绕弯子。 “南妗姑娘,你在妙手回春堂将近两个月。” “你的医术,在下有所耳闻” “不知你有没有想法,到济世堂当大夫?” 要是早几个月,这么大的鱼饵,南妗肯定不会拒绝。 如今,她还有别的打算。 “多谢魏东家的好意,最近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无妨无妨,姑娘可以先考虑考虑,在下还是很高兴,认识姑娘这么厉害的大夫。” “阿奶,我回来看您了。” 一道声音突然融入进来。 “爹,这个时辰你怎么在家?” 南妗看过去,男子也看过来,两人目瞪口呆。 “你不是……” 小别新婚哥嘛。 “爹,这谁啊?” 男子快速开口。 他专门请小地摊的大夫,就是不想丢脸丢到亲爹面前。 这下好了,脸还是快丢了。 魏方哪里知道自己儿子丢了什么脸,乐呵呵介绍。 “这是南妗大夫,这是我儿子,魏卓” 南妗点头,“魏东家,魏公子,我还有事儿,先告辞了。” 摊子收都收了,南妗干脆提前回家。 第二日叶寻和薛礼都休息,他们可以照顾薛莹,她打算去县上,看看木婆婆说过的拍卖场。 叶寻开口。 “县上的路太远,今日你是赶不及一个来回。” “我和你一起去,路上互相照应,安全。” 南妗无所谓。 “随你。” 别的意思,薛莹听不明白,南妗今日不回来,薛莹听懂了,绷直四肢在薛礼怀中扑腾。 “阿莹要跟阿姐~” 南妗用一根手指戳戳薛莹的脸蛋。 “这次不方便,下次阿姐带你一起。” 薛莹嘟嘴。 南妗把镯子拨到袖子里,从空间拿出一根奶酪棒。 “阿莹看看,这是什么?” 薛莹拍手。 “好吃哒~” “阿莹乖乖在家,阿姐就给你。” 空间里小零食不少,南妗为薛莹的身子着想,只敢两三日给她吃一次。 “阿莹乖乖,谢谢阿姐~” 薛莹很好哄。 不知道去几日,肯定要住客栈,南妗收拾了两套衣裳。 叶寻也带上两套,两人还得去马市租辆马车。 “两位客官,你们尽管看看。” “赶马车的马儿有三等。” “一是老马,伤马,每日三十文钱。” “二位别看这些马体格不健壮,年轻的时候,可是难得的良马啊,有些还上过战场呢。” “若不是他们的主人无力照料,天底下可没人能买得到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趴在角落里那一匹,都瘦脱相了,这么贵? “这类是壮马,每日七十文钱。” “最好的这一类,经过专门训练,最通人性,每日一百五十文钱。” 南妗和叶寻再一次:“……” 他俩只是长得年轻,又不是长得像韭菜。 南妗如今无事一身轻,叶寻说掌柜的看他做事勤快认真,特意给他放半个月的假。 两人的时间都很充裕,租一匹中等马和马车即可。 叶寻用三寸不烂之舌,和老板一番砍价之后,老板答应,马儿和马车每日一百文。 需要先交第一日的一百文,再交定金三百文。 马车不大不小,两人轮流躺下休息的空间是有的。 离开白云镇,路过几个甚至十几个镇子之后,会有几个郡县,两人决定前往最繁华的文水县。 两人赶了两天的路。 太阳开始西斜,今天晚上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文水县。 在田地里忙活的村民看见有马车路过,好心对他们喊道。 “喂,前面的马车,这条路过不去啊,有山石堵路,官府的人还在清理呢。” 南妗让叶寻停下马车,掀开帘子问村民。 “大叔,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去文水县?” 这条路是去文水县最近的一条,两人已经走了两天。 返回去,还得走两天。 路上再耽搁几天,怕不是要十来天才能到达文水县。 “有,就是路不好走啊。” “没关系,您说。” “你们瞧见左边那条小路了吧,顺着走到头,走南边,一直走。” “路上要是不知道怎么拐弯,问问附近村民。” 这里前几天应该下过一场大雨,小路看着还很松软。 低矮一些的,都成浑浊的泥洼了。 抛开这些不说,这条小路是真的小,不知道马车能不能过去。 “大叔,我们要是走这一条,多久能到文水县?” “估摸着最快也得两天。” 南妗四处看。 “那边那条路呢?” 有村民立刻放下锄头,小跑到马车旁,神神秘秘地说。 “小姑娘,小伙子,你们可千万别走这条路,这条路上去,通的恶霸窝。” “恶霸窝是什么,土匪吗?” “差不多,都是拦路抢劫的,他们最喜欢抢骑马坐车的过路人。” “姑娘和公子这般好模样,他们可喜欢得紧呢,财色都要。” “大伙都知道恶霸窝的存在,为何没人报官?” “官府都是一群怂货,哪里敢管?” 对方往地上啐一口。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们,千万千万别走这边。” 村民说完,又回去继续干活。 叶寻跳下马车,按照车身的宽度比划那条小路,马车大了点,得有一边车轮悬着过。 “过不去,早知道我们就租小点的马车好了。” 南妗举着帘子。 “叶寻,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后面租马车的钱,我来付。” 租的时间越长,钱越多。 叶寻一天挣三十文钱,三天两头给家里买东西。 就算得掌柜赏识,赏钱怕是也一点都留不住。 “没事儿,我们就走这条小路。” 叶寻给南妗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站在马车上,扯住缰绳,兴奋地对车里的南妗说道。 “南妗,坐稳了,我要开始展露真本事了。” 车身倾斜,南妗的身子也跟着倾斜,马儿扬蹄跑出去,如一阵飓风,很快不见踪影。 前面扛刀拦路的五个壮汉根本来不及反应,全被厉风带到沟里。 满身泥泞爬起来,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为首大汉破口大骂。 “一群废物,连辆马车都拦不住!” 彻底走远,叶寻得意地哼着小曲。 “他们怕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我们是怎么看穿。” 南妗把车帘挂起来。 “我们也是运气好,在路上遇到易大娘的儿子。” “他们说从有山石的那条路回来,给我们提了个醒。” 想到在地里忙活的“村民”,南妗心有余悸。 “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冒充村民,诱骗过路人。” 他们方才若是不走这条小路,估计那些人真的会抄家伙。 第49章 钱生钱 叶寻点头。 “无主之地,乱了些,接下来我们还是要小心。” “为何说是无主之地?” “我们方才路过的叫乱石村。” “史书上记载,前朝时期,乱石村属于白云县。” “到前朝最后一位君王时期,战火纷飞,叛军把此地的村民尽数绞杀,占领这个地方。” “改朝换代之后,白云县变成白云镇。” “白云镇下的村子过多,乱石村就被迁出。” “附近的镇子都属于各地郡县,发展良好,没人看得上荒凉的乱石村。” “几十年前闹饥荒,走投无路的百姓迁往乱石村,在此安家立业。” “他们的户籍怎么办?” “统一在白云镇的衙门办理,只写乱石村。” “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难怪他们那么嚣张,就仗着村民无人庇护,敢怒不敢言。 南妗看着叶寻的背影,忍不住沉思。 这等记载悠久的史书,民间很难找到。 叶寻看过,只能说他的身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可能真的是哪家的贵公子。 伤好不回家,甘愿窝在白云镇,也不知是何想法。 又走了几个时辰,没再遇到拦路之人。 荒郊野外,很难找到正经客栈。 每一家开门的店,只要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都可以称得上不错。 生意最好的是茶肆,方便过路人。 两人得住一宿,便前往唯一一家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根根树干搭起来的屋子,一共三层,房顶是木片加稻草。 客栈老板是个美娘子,小二有两个,看起来都是二三十岁。 一楼供客人吃喝,二楼满人,小二给他们安排三楼。 美娘子端来一壶茶,一碟点心。 “两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小店厢房有限,只能委屈二位住一间了。” “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不收钱。” 下楼之前,美娘子补充。 “所有客人都是这样安排,见谅。” 叶寻两手拿东西。 南妗站在门口,看美娘子走到一楼,听到她吩咐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才转身回屋关上门,把屋内的所有都检查一遍。 两人吃过东西,很快歇下,打算明日天刚亮就继续赶路。 屋内只有一张床,南妗睡在床上,叶寻打地铺。 躺下一刻钟,门外传来细微声响,一根圆筒戳破窗户纸,一股白烟被吹进屋里。 很快,门被打开,两个人蹑手蹑脚进屋,慢慢靠近床边。 看到睡在地上的叶寻,又看看睡在床上的南妗,都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 “有如此美人相伴,共处一室,这个男子竟还能忍住打地铺,不是有隐疾就是断袖。” “收起你的邪心,先找东西,稍后随你怎么样都可。” 两个男子分两边,翻找他们的包袱。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两人同样在包袱里找出一颗圆溜溜,黑漆漆的珠子,有点软,一捏就碎,怪好玩的。 下一刻,两人“咚”的一声坐在地上。 熟睡的两人慢慢坐起来,似笑非笑看向他们。 “你们……你们怎么没被迷晕?” 南妗从一个男子身上搜出那根细长的圆筒,在他瞪大的目光中,凑近鼻端闻了闻,又丢回男子身上。 “这种迷药,我可以当饭吃。” 对方吓到,“你……你有毛病!” 南妗一巴掌呼到对方脑袋上。 “说,你们开这家黑店,害了多少人?” “没……我们没害人。” “我们就是偷点东西,顺便……顺便劫色。” 干出这样的事儿,还能说的这般轻巧。 南妗忍不住拿出一把细长的刀,黑暗中,刀芒闪烁森寒,令人心生畏惧。 “被你们偷了东西的客人,被你们残害的姑娘呢?” 男子缩起脖子,试图远离锋利的刀刃。 “男……男的给他们喂毒,女……女的……之后……” “丢……丢到附近山谷,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丧心病狂!” 南妗一拳把人打晕。 两个伙计有问题,客栈老板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连夜赶路,把捆好的三个人丢衙门口。 …… 文水县的繁华远非白云镇可比,两人随便找一家客栈住下。 客栈提供早膳和晚膳,其他时间想要吃东西,就得自己出钱买。 两人没在客栈吃早膳,在街上找一家小摊子,边吃边跟人打听拍卖场的事儿。 “你们要去拍卖场啊,那个地方可不好进。” “怎么说?” “进门,门牌,五两银子。” “这么贵?” 买一张门牌的银子,足够立户安置一个家了。 “可不是嘛,能进拍卖场的,都是手里有好东西的人。” “想要在里面赚大钱,不得先给人家一点甜头。” “大叔,您还知道多少?” 大叔摆摆手。 “我只知道这么多,进去之后的弯弯绕绕,只有进去过的人才知道。” “你们要是不想花这么多钱,可以去黑市走走。” “黑市有人卖门牌,便宜多少,看你们的运气了。” 两人谢过大叔,回到客栈。 南妗此番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卖药,赚钱。 路上遇到的事儿,一茬接一茬,能顺利完成这件事儿,她就谢天谢地了。 黑市那个地方,她从未踏足,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花钱买平安了。 南妗只带了三十两银,门牌得买两张,加上住客栈的钱,剩下不到二十两银。 “一开始赚到几十两银子,我还美滋滋呢,这才多长时间,感觉都快不够用了。” 【钱这个东西,本来就不经花。】 【空间里的东西,你好好选选,能卖多少卖多少,毕竟你走这一趟,也不容易。】 镯灵比南妗还关心赚钱的事儿,毕竟南妗赚得越多,能够转化的功德也越多。 在金东家这里栽过大跟头,南妗也长了记性。 她是生面孔,第一次行事,最好低调。 卖药可以,她有秘方的事儿,暂时不能让人知道,免得又遭人惦记。 卖场的人,绝对不会有金东家好对付。 卖场位于文水县最热闹的集市,很容易找到。 从外面看进去,一楼被隔开两部分,外面位置专门售卖门牌。 伙计双手呈上门牌,立刻有一个貌美的女子领他们走过拐角,进入一楼的内厅。 第50章 暴利 一楼内厅竟也有不少百姓在交易,长长的柜台分工明确,看着比钱庄还要秩序井然。 南妗好奇。 “姑娘,正在交易的这些百姓,也要买门牌吗?” “这是自然。” 女子笑盈盈。 “两位贵客有所不知,文水拍卖场的门牌有多种用途。” “一,只用于一楼内厅,一共可以用五次。” “二,进入真正的拍卖场。” “拍卖场有两个等级,外场和内场。” “两位贵客进入拍卖场大门之后,里面的伙计会根据贵客的要求,安排外场或是内场。” “门牌可用于外场两次,内场一次。” 几句话的功夫,女子已经带他们走下台阶,进入地下拍卖场。 “二位贵客,奴家便送到这里,拍卖场规矩由素娘为二位解释。” 这个卖场的各种规矩还真是到位啊。 南妗正在感叹,又一位美娇娘走来。 “奴家素娘,二位贵客这边请。” “二位请看,外场便是从上到下的一圈圈,能大致看清拍卖台。” “内场则是在拍卖台最近的位置,共有三十六个位置。” “二位贵客需要内场还是外场,奴家为二位安排。” “内场。” 第一次嘛,南妗打算近距离看看,大家都会拍卖些什么。 提交门牌,拿到一块新的牌子,两人被带到一间大厢房。 打开窗口,面对的正是拍卖台的位置。 原来选择内场的客人,都是坐在厢房里观看,桌上还有茶点供客人品尝。 “两位贵客,你们若是有看中的宝贝,便可举牌加价。” 素娘详细介绍拍卖场的各项规矩之后,南妗询问。 “姑娘,我有些东西,想要卖给贵场,该怎么做?” “贵客您需要卖的是什么?” “药。” 南妗拿出十瓶药,每一瓶的作用不一样。 “贵客,奴家会将东西交与几位师傅检验,断其价值。” “一次买断,便是贵客接受几位师傅的出价,当场成交。” “与卖场分成,需要费些时间。” “卖场会按照拍卖价,与贵客三七分,贵客三,卖场七。” “贵客是要一次买断,还是与卖场分成?” 不愧是做生意的啊,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己。 南妗略一思忖,干脆两种都选。 两瓶共以三百银的价格成交,剩下八瓶等拍卖结果。 三百银,还真是翻倍啊。 难怪金东家一直惦记,要全部买下,买下还不成,还想要秘方。 这种大赚特赚的好事儿,谁不想。 南妗的药被安排在中间顺序,前面拍卖的都是字画孤品,有喜欢的,但买不起。 “公子,您看,“月”字号厢房里的,好像是南妗姑娘。” 三十六间厢房,取自“天、地、玄、黄;风,花,雪,月;琴、棋、书、画……” 南妗他们拿到的就是“月”字。 景霄顺着牧帆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面孔。 “旁边那个……他俩怎么凑一块了。” 牧帆嘀嘀咕咕,没让景霄听到。 拍卖场的东西大多是赏玩,药品少之又少,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南妗的两瓶药一经介绍,立刻有客人抢着拍。 三百两银起。 四瓶一组,每次加价二十两银。 一群人把价抬到三千两,开始有人撑不住放弃,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在争抢。 ‘四千两,镯灵,我万万想不到,几瓶药能被人争抢到这个程度’。 叶寻在身边,南妗只好用心里话跟镯灵交流。 【后悔了?】 【后悔前面两瓶卖便宜了?】 ‘后悔倒是没有,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故而选择金疮药和养颜丹作为买断’。 面对未知的结果,她得先确保,第一笔钱不会比卖给金东家亏。 后面赚多少,都有一种意外之财的兴奋和刺激。 拍卖场的老板在厢房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条缝。 “你方才说,今日的药,都是一个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 “正是,东家,奴家瞧了,那位姑娘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 “年纪轻轻,有这种好东西,背后必有高人,等会儿把她请来,我要跟她喝茶。” “是,东家。” 最后是天字号厢房的客人得到了药。 南妗赚了一千五百两,她让卖场的账房先生兑成十五张百两银票再给她。 “今日收获颇丰。” 南妗眉开眼笑,宝贝似的把银票叠好,放入钱袋子。 小小的琉璃盒也在里面。 两人正要上楼,素娘叫住他们。 “两位贵客请留步,东家有请。” “你们东家……要见我们?” “是的,贵客。” 南妗眼前一黑。 完了,还是被盯上了,但愿这个东家跟金东家不是一类人。 卖场东家姓霍,光看脸,估计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的像个读书人。 霍东家态度热情,拿出上好的茶,请两人品尝,随便聊聊几句,也是很寻常。 南妗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算计或者恶意,心中有些惊讶。 临走前,霍东家拿出一块玉牌送给南妗。 “南妗姑娘,持此玉牌者,无需买门牌,也可随意进入拍卖场,还请南妗姑娘收下呀。” “霍东家,这东西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南妗后退一步。 “南妗姑娘莫不是嫌弃霍某一身铜臭?” “霍东家,您这是哪里的话。” 她是怕这人也是先给她一个甜枣,最后一棒子差点把她打死。 “南妗姑娘,你尽管收下,就当跟霍某交个朋友,可好?” “霍东家,这个东西,我真的不能收。” “我居无定所,下次再来文水县,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今日若是收下,怕是要辜负霍东家的好意。” 霍东家看出南妗的拒意,不再勉强。 “行,南妗姑娘,此物霍某给你留着,下次有缘再见,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好。” …… 回去的路上,出奇的顺利。 将近半个月没见到南妗,薛莹扁着小嘴,趴在她的肩膀上,小脸蛋肉嘟嘟压得变形,快要委屈死了。 第二日薛言休沐。 这还是他们搬到镇上之后,第一次相聚。 几个男子在家做饭,南妗带薛莹出去买酒。 一家人欢声笑语到半夜,才舍得回屋歇息。 从文水县回来之后,南妗休息了三日,心中再次有新的规划。 第51章 送上门的靠山 她是不打算再去哪家医馆当大夫,也不打算在街边小角落摆摊。 如今攒下来的钱,一千多两,足够租下一间铺子,自己开医馆。 她当东家,空间里的药,不用躲躲藏藏的给病人加上,才能发挥到极致。 找到合适的铺面,不是件易事。 既要面积足够,又要位置好,车马交通方便。 集市上最好的位置,自然是在东街。 东街的铺子酒楼,几乎都往三层上,随便打听一间,三千两银,南妗吓得再也没敢问东街的铺面。 北街的生意,主打一个粗犷,不合适。 只剩下南街,是最好的选择。 街头到街尾,街尾到街头,南妗走了三日,筛选出三家最合适也最满意的铺子。 一家已经被人定下,押金都付了。 一家据说一年前走水,一直没修缮。 主人家的意思是,租赁费可以降十两银子,谁租谁请工匠修缮。 南妗带工匠一起去看过里面被烧毁的样子,工匠提出五十两银的修缮费,也是很勉强。 南妗也没想让主人家出五十两,她让步,一人一半,主人家不愿意松口。 如此一来,只剩下最后一间。 租赁的牌子天天挂,就是不见人影,也没留个地址。 南妗跟附近商铺老板打听。 “要说这铺子的东家,也是个奇怪人,三年前铺子开张,我就见过他那么一次,是个生意人的样子。” “后来都是掌柜的在管理铺子,可以说,大伙只知掌柜,不知东家。” “他家掌柜去哪儿了?” “回乡省亲,铺子挂牌那日走的,才走了五日。” “姑娘你瞧瞧,铺子租赁,东家都没出现,全是掌柜的忙活,这是什么人啊。” 南妗蔫蔫的往回走,一个卖山货的大娘对南妗招招手。 “姑娘,你找翟小子?” “这家铺子的主人姓翟?” “对,我跟翟老太太认识,我们经常一起去附近村子找山货,去了两日,今早才回来。” “翟小子有个铺子在东街,他平日也不往这边来,难怪你找不到。” 热心的大娘给了南妗东街铺子的地址,又给她翟家的地址。 翟家的地址越看越眼熟,这不是上次她看宅子遇到的,种了一院子花的大娘家,大娘还专门跟她喊不是坏人。 南妗失笑,打算再去东街看看,如果找不到人,再上门。 这次找人很顺利,南妗在一家酒楼见到翟东家,交流之下才知道,人家不是要出租铺子,是要卖了。 铺子地段好,面积又大,翟东家开价五百两银子,南妗觉得他还挺良心。 可是……买下这么一间铺子。 日后她离开白云镇,只能转给别人了。 在白云镇生活的这段日子,她也把白云镇逛了个遍,目前,她看中的,最满意的铺子,也只有这一家。 “翟东家,能不能容我考虑考虑?” “行啊。” 翟东家很爽快。 他不缺钱,铺子什么时候卖出去,无所谓。 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好的布置,如果不是大师说会影响他东街的生意,他可舍不得卖。 考虑两日的结果就是,南妗想要买下那间铺子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第三日她到酒楼找翟东家,两人在契书上签了名按了红手印,翟东家把一份契书和一份房契交到南妗手中。 契书两人各执一份,还有一份存放在衙门。 一间大铺子就这么买下来了。 这里原本是做客栈,很多东西倒是都还能用。 南妗看过二楼厢房,不用打通,维持原样,可供病人休息。 一楼分出几个区域,她得找几位大夫和几位伙计,具体人数,还得做个详细的计划。 在集市上找几个人把铺子彻底清扫一遍,该搬得的搬,该挪的挪,该买的买。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五日后。 药童伙计找到两个,大夫不好找,一个都没找到。 “南妗姑娘。” “魏东家,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买下这里的医馆,好奇来看看。” 南妗带人看过一遍之后,魏东家一脸欣赏:“不错不错,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想法,最有行动力的姑娘,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合作?” “啊?” “你看,我们都是开医馆的,你精通疑难杂症。” “我呢,不说老江湖,也有十几二十年的行医经验,我们俩互补啊。” “您打算如何?” 魏东家搓搓手,“我打听了一下,听说你有个高深莫测的师父,你放心,我不抢你师父,就是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先考虑考虑济世堂啊。” “你要是愿意,我在济世堂的掌柜牌子上加你的名字,我也想在你这里当个掌柜,可行?” 济世堂和妙手回春堂是同样的参天大树。 她已经跟妙手回春堂结下梁子,要是再踩了济世堂丢过来的大饼,她怕是不好在白云镇混了。 答应魏方的两次示好,如此一来,双方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金东家日后要是再找麻烦,魏方还可以帮她挡一挡。 这么一想,也不错。 魏方见南妗沉默,还以为她有顾虑,又道。 “南妗姑娘,我们可以签契书,济世堂的药材,随你用。” “当然了,你这里,我也想……要那么一点好处。” “我明白。” 大家都不是做善事,不会无欲无求。 在南妗看来,魏东家提的这个要求,倒是比金东家聪明。 金东家一心想着买断她的秘方,魏东家则是提出希望……共享。 双方互利,更能让人接受。 别的暂时放下,她先抱住济世堂这棵大树。 “好,魏东家,我答应您。” 魏东家有备而来,当场拿出契书。 南妗仔细看过,没问题才签上名字。 这类利益牵扯比较大的契书,一旦后面双方发生矛盾,私下很难解决。 大部分人不会选择存在钱庄,而是把第三份交由衙门保管。 南妗再次踏入衙门,和魏东家一起,当着衙门大人和师爷的面写下存证。 两人走远了,还能听到后面两人在蛐蛐。 可不是嘛,十几岁的小姑娘,本事一套一套,这才过了多久,办成三件大事儿了。 “南妗,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一道消瘦的身影朝南妗跑来。 第52章 欠揍 南妗看清来人,“薇姐,好久不见,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找我?” 薇姐满脸愁容。 “是我娘,她吃了你的药,好了一阵子。” “昨夜不知怎么的,突然说全身不舒服,我就想着来找你,看看开什么方子?” 南妗尽可能多的询问薇姐,薇姐也说不太清楚,这范围可就广了。 “薇姐,这样吧,我和你回村一趟,看过许婆婆之后,我才好对症下药。” “真的,这可太好了,南妗,实在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都是为了许婆婆的身子着想。” 南妗回去跟易大娘说一声,拜托她继续照顾薛莹之后,和薇姐一起前往百家村。 时间已经快接近正午,太阳过于毒辣。 南妗本想去租一辆车,薇姐不想让南妗破费,南妗只好作罢。 两人走得偏快。 出了白云镇,运气好,遇到从隔壁村回来的里正,坐上里正的马车一起回去。 薇姐的婆婆是旧疾发作,又过于操劳,一下子承受不住,病倒。 南妗留下三日的药。 “许婆婆,这些药您先吃着,三日后我再回来看您。” “若是晌午之后,我还没回来,可能是有事儿耽搁了。” “南妗,你别担心,若是晌午之后没见你人影,我会带婆婆去镇上找你。” “好,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南妗给许婆婆留的是空间的药,没要钱。 方才南妗给许婆婆看病,薇姐直接抓了一只鸡,抹了脖子,又拔了毛,内脏没来得及处理。 “南妗,你若是不收下,这只鸡我们也是不会吃的,丢掉可就浪费了。” 这下子不拿也得拿了。 南妗无奈。 “今日我收着,下次可就不要这样了啊。” 薇姐一路送南妗走到村中。 “薇姐,你赶紧回去看看许婆婆吧,我认得路,可以自己回去。” “好,你路上小心。” 背篓里只有一只鸡,上面还盖了两片叶子,一点也不重,南妗背的很轻松。 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没有完全落山头之前,不会收工回家。 这个点,几乎家家户户都关着门。 南妗看着这个熟悉了一年的小村子,不少涌上心头。 百家村和白云镇距离好几个村子。 快要到镇上的时候,田地里已经没有人在干活,隐约可见淳朴的村民扛着干活工具往回走。 “哟,那个不是南妗那丫头嘛,今日怎么回来了。” 棵棵大树遮挡背后,几个男子认出南妗。 正是薛家三兄弟,身边还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人。 “南妗是谁?” 薛三郎跟那人说。 “就是我们跟你们提过的,老太太捡回来的臭丫头。” “一张脸,长得是真好啊,就是脾气臭。” “我看着除了对四房几个人有好态度,就没有人能得到她好脸。” “哟,小丫头这么硬气?” “可不是嘛,还把我大哥二哥都打了。” 他们比南妗还要大几轮呢,被她教训,传出去多丢人。 薛二郎脸上挂不住,训斥薛三郎,“说这个干嘛。” “三哥,说说又不会掉块肉。” “这几个都是我们小时候的好哥们,一起玩几十年了,有什么不能说。” “就是。” 那人猫着身子慢慢往村口走,南妗越走越远。 薛家三兄弟之外的三人互相看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别的算计。 “哥几个,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看什么?” 那人伸出手,勾住薛大郎的脖子。 “我们人多,一起教训教训她?” “你起开。” 薛大郎抖开那人的手。 要是换做几个月前,薛大郎和这几个人一样,歪心思一动就收不住。 现在不一样,被臭丫头教训多少次了。 他可不想真的被卸胳膊卸腿。 薛三郎年纪最小,禁不住诱惑。 “大哥,二哥,虎哥说得对,我们一起,把臭丫头打得半死,让她长长记性。” “你想找死,别带上我。” 薛大郎一巴掌拍到薛三郎头上。 薛三郎捂脑袋,“二哥……” 薛二郎结巴,“我……我跟大哥一道。” 薛大郎站起来就走。 他可不想跟家里的几个兔崽子一样,被人套了麻袋,丢到水里。 薛二郎一步三回头跟上去。 薛三郎不肯走。 叫虎子的男人带着两个兄弟,和薛三郎一起,慢慢靠近南妗。 “小娘子,要去哪儿啊,要不要虎哥带你啊?” 南妗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这几个男人刚跟上来,她就察觉到了。 她不理他们,就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识趣。 虎子看见南妗没理他们,“哎哟”一声,跑到前面,张开双手拦住南妗。 这下子瞧见南妗的正脸,眼睛都直了。 “你们家老太太可真会捡人啊,见到这么好看的丫头,竟然没想着,给薛礼当媳妇?” 薛三郎嘴里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 “谁知道那老太太脑子里想什么。” 南妗面无表情,“让开。” 虎子鼻孔朝天,露出一副欠揍的笑容。 “不让,你能怎么样?” 南妗偏头,对薛三郎似笑非笑。 “你问问他。” “臭丫头,你打我大哥二哥,又欺负薛家的几个孩子,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可别太嚣张了。” 南妗的视线往下,落在他们的腿上。 “腿还想要,就给我让开,不然……” “不然怎样?” 虎子站在前,三个狐朋狗友从三个方向包围南妗。 南妗面上无惧。 “让你们好胳膊好腿的乖乖离开,你们不愿意,只能让你们爬着了。” 话音刚落,薛三郎和另外两个人根本没看清,南妗是如何出手,一道残影从他们眼前飞过。 咚! 地上好像震了一下,跟地动似的。 虎子被丢出去好远,四脚朝地,爬都爬不起来。 “你!” “今日我们可是有三个,我们还教训不了你了?” 薛三郎挽起袖子。 南妗双手扣紧他的肩膀,扯过他的上半身,往下一按,薛三郎被迫弯下膝盖。 南妗松开他,迅速旋身,单脚狠狠往他膝盖上一踹,薛三郎飞的比虎子还远。 剩下两个人狠狠吞咽唾沫,一步步试探后退。 “你……你别乱来啊。” “我舅舅可是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金……” “唔……” 两人感觉整块头皮都被扯下来,疼得脑子一片空白。 咚! 咚! 两个人跟薛三郎一起叠罗汉。 第53章 撞见 南妗拍拍手,慢慢走到薛三郎面前。 薛三郎被压在最底下,几乎快喘不上气。 绷直的双手,试图抓住南妗的脚。 “啊!” 南妗踩上薛三郎的一只脚,薛三郎仰天哀嚎。 “这下子可以喘上气了吧。” “薛三郎,还有你们这几个……下次遇见我,再敢打什么歪心思,你们那玩意儿,可就要喂野狗了。” 薛大郎和薛二郎知道,他们几个多会惹事儿,没敢走远,找个地方躲起来。 等南妗走远,才敢出来把他们抬回去。 被他们这么一耽误,回到白云镇上的时候,天黑漆漆,压得很沉。 不少夜摊都有客人,烟火袅袅。 简陋的架子上挂着灯笼,烛光随风跳跃。 “你们几个是要去哪儿?” 南妗碰见迎面走来的叶寻和薛礼。 “易大娘说你回村了,我们瞧着天色已晚,左等又等,等不到你,想回去看看。” “许婆婆病了,我回去瞧瞧,路又不远,你们担心什么。” 叶寻紧盯南妗。 “你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南妗觉得好笑。 “你觉得我应该遇到什么事儿?” 叶寻努努嘴,示意南妗看自己的衣裳,颇为凌乱。 她太着急赶回家,想着天黑没人看,就没怎么整理。 “你眼睛怎么这么尖。” 南妗用手抚平衣裳。 “遇到薛三郎他们拦路,我把他们教训了一顿。” 薛礼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下次你要回村,去码头找我,我和你一起。” “你身边跟个男子,他们不敢那么猖狂。” 南妗心道,有你在,他们怕是会更猖狂。 家里的饭菜做好,这会儿凉的差不多。 好在天热,直接吃也没什么。 薛莹不用南妗哄,已经睡着,南妗也很快睡去。 薛礼坐在窗户前,掌心一块玉佩冰冰凉凉。 良久,他把玉佩贴于心口。 这是娘亲苏氏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想到南妗的玉佩,薛礼下定决心。 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把早饭做好,大口吸溜一碗粥,拿上一个馒头,匆匆出门。 南妗牵着薛莹的手出来,只看到薛礼的背影。 “薛礼今日怎么这么早?” 叶寻抱起薛莹,放在自己的腿上。 “可能是有事儿吧。” 南妗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一个馒头,也抱起薛莹出门。 “你的医馆不是还没开张嘛,这么早你去哪儿啊?” “我也有事儿。” 南妗得去钱庄走一趟,把剩下的银子存了。 钱庄的老主顾都有专门的牌子,伙计把他们请到厢房。 寻常客人在一楼。 南妗去的是简雪带她去过的钱庄,不为别的,这家距离最近。 “薛礼?” 南妗在门外看见一道男子的背影,还不太敢认,走到柜台旁边,还真的是他。 薛莹咧嘴笑,“大哥~” “你……” 南妗正要询问,就看到伙计手中拿着的玉佩。 “公子,您这块玉佩,当掉可值五十两银。” “五……五十两?” 薛礼目瞪口呆。 娘亲怎么会有这么值钱的玉佩? 如果知道这么值钱,一年前阿莹生病,他直接把玉佩当了,哪还有后面的事儿。 “是的,客官,您要是卖掉,更值钱。” “不卖,我不卖。” 薛礼连连摆手,心中却在谋算。 五十两银子,花二十两把南妗的玉佩赎回来,还能剩三十两。 他努努力,再赚够银子,把玉佩赎回来。 南妗听得直皱眉,从伙计手里拿走玉佩。 “不好意思,我们想考虑考虑。” 她把薛礼拽到无人的角落。 “薛礼,你最近遇到什么事儿了,缺钱怎么不跟我说?”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卖了药,手头有银子。” “你遇到事儿,宁愿当掉玉佩,也不愿意跟我开口?” “跟我开口就这么难?” 这块玉佩她从来没见过,定是很珍贵。 不到万不得已,薛礼怎么会舍得拿出来。 薛礼低垂脑袋,看着脚尖。 “那是你的银子,你辛苦赚来的。” “我们亏欠你够多了,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扛。” 薛礼的声音很弱,像一阵风被吹走。 南妗听不清,皱眉,“你说什么?” “南妗,你把玉佩还给我吧,你拦得住我今日,拦不住我明日。”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 南妗攥紧玉佩。 “我要是没猜错,这块玉佩是四叔四婶留给你的,对吧?” “钱庄什么规矩,你知道吗?” “你今日拿了五十两银子,日后很有可能需要百两银子才能拿回来。” “我知道。” 薛礼哽咽,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蜷成小小一团,无助的让人心疼。 这个家所有的开销,几乎都是南妗负责。 前些日子,他无意撞见妙手回春堂的东家和一个男人,赤裸被丢在街上。 他悄悄去过妙手回春堂。 男子和男子说起话来,更能拉近距离感。 他才知道,妙手回春堂的伙计都看不起南妗,他们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身为男子都听不下去,南妗是怎么忍受? 他们还说,南妗勾引一个大老爷,给他们医馆蒙羞,才被金东家赶走。 金东家警告所有伙计,不许外传,镇上才没有传开。 南妗去文水县拍卖秘方,是赚了不少银子。 买下医馆,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不用再看人脸色。 可背后的艰辛谁知道? 他们依靠她生活,却连她唯一的信物都保不住,他还算什么男子。 愧疚像翻涌的乌云,黑沉沉的压来,压得薛礼几乎喘不上气。 “南妗,我们什么都需要依靠你,连你被欺负,都没办法帮你报仇,我们简直没用!” 薛礼的嗓音有些变化,他竟然哭了。 南妗轻叹一声。 “薛礼,你愿意的话,你把玉佩押在我这里,我按照钱庄的规矩,给你钱。” “起码不会有风险,不是吗?” “说句难听的话,万一你没按照时限赎回来,你爹娘的东西,可就少了一件。” “难不成你想让阿言和长大之后,心中埋怨你吗?” 薛礼猛地抬起头,又突然想到满眼的泪,连忙转过身擦干。 南妗给薛礼一张百两的银票。 薛礼皱眉。 南妗解释。 “我可不是看在我俩认识的份上,给你放水啊。” “你这块玉佩,是上乘之物,绝对不止五十两。” “钱庄伙计在坑你呢,你个傻小子。” 这个词新奇,薛莹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唇,奶声奶气学起来。 “傻小子~” 薛礼破涕为笑,捏捏薛莹的脸蛋。 第54章 新开始 南妗把玉佩收好。 想了想,还是先不存钱了。 医馆开起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还得去医馆看看,和薛礼分开走。 薛礼看南妗拐过另一条巷子,没了踪影,迫不及待返回钱庄,用二十两银子赎回玉佩。 对面巷子里,两个男子看南妗离开的方向。 “公子,属下盯她有一段时间了,并无异样。” “看来她说的是真话,她真的不知道夫人的行踪。” 男子轻叹,“罢了,留下一个人,暗中保护她,不许让她发现。” …… 医馆的一切都准备好,到了日期,南妗和翟东家一起开门。 开业的前三天,南妗免费给人看病。 不少病人在外排队,叶寻和薛礼也来帮忙。 痊愈的木婆婆找上门,提出想留在这里。 她和南妗的关系好,南妗离开之后,金东家迁怒木婆婆,每日挑刺。 南妗知道木婆婆是受自己牵连,直接答应木婆婆。 医馆伙计分工明确,逐渐走上正轨。 薛礼每日累死累活,收到工钱之后,也没刚开始的兴奋,反而越来越迷茫。 三爷抛给薛礼一壶酒。 “每次发工钱,你小子都是最激动的一个,今日怎么了?” 薛礼闷闷地喝一口酒。 “三爷,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 “阿爷阿奶走了,爹娘走了,只有我和几个兄弟姐妹相依为命。” “我身为大哥,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却没本事。” 三爷用酒壶跟薛礼的碰一下。 “你这小子,心事重,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说实话,我年轻的时候,还沿街乞讨。” “我没兄弟姐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反正我就觉得,好死不如赖活。”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洪爷,我现在可能还是个乞丐,也可能早就冻死在哪个冬天。” 薛礼又喝下一口酒,喉咙火辣辣。 “三爷,你年轻的时候,跟洪爷做的什么营生?” “什么都做。” 三爷靠在成堆的货物上,眺望水上的船只。 “给赌场当过打手,给大户人家当过护院,也给人押过镖。” “押镖?” “你小子可别羡慕。” “我们不是正经镖师,打头阵开路的。” “遇到山匪,就是冲出去送死的那一群。” “后来,两条胳膊都差点废了,打不动了,也就不干打打杀杀的事儿。” “我跟洪爷开始跑码头,那会儿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弟兄。” 三爷一条胳膊箍紧薛礼,粗狂地笑。 “你看看如今,百号人,包括你。” 三爷义气,对他们这些小工也好,薛礼忍不住问。 “三爷,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来钱更快更多的营生?” 三爷松开薛礼,上下打量。 “瘦了点。” “啊?” “你往水上看。” “跑船的,都是跟天灾斗,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场大风大浪,人就没了。” “不少人跟我说想要跑船,我都只答应一个顶我俩的汉子。” “水上营生,就是你说的来钱快。” “三爷,您让我试试吧。” 薛礼不怕大风大浪。 “你家里不是有两个娃娃要养,这可不行。” “三爷,您先让我试试,要是一趟下来,您觉得我不行,我绝对不会再提。” “不行。” 三爷没松口。 “三爷,我真的……” “缺钱是吧。” 三爷觉得薛礼最对味,每次看到他,都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身拼劲。 “我看你模样不错,会写字吗?” “会一点。” “我来考考你。” 三爷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本书,随便翻页,随便指出一个字或一句话,薛礼都能念出来。 “行啊你,是个念书的好料子。” “会算数不?” “会。” 三爷考了薛礼不少方面,薛礼的表现,出乎他意料。 “不错啊,你有这本事,不早说。” 三爷拍拍薛礼的肩膀,一脸欣慰。 “我打算扩几个库房,正缺人手。” “你要是过去,每日就是对物,对账,不能出错。” “这活看着轻松,实则精细着呢。” “要是你能拉来单子,也能分红利。” 薛礼赶忙道:“三爷,我愿意做。” “回头我跟他们吩咐一声,你明日过去。”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是能和完全掌握库房的活,从今以后,你就能留在库房。” 如果他有本事,干得好,还能当个库房的头头。 “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薛礼特别实诚的跟三爷鞠躬致谢。 当天晚上,他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南妗和叶寻。 又在饭后单独找到南妗,打算把玉佩还给她。 “你怎么又给我买东西了,一次比一次贵。” 按照她大胆猜测,这块玉佩,不知道能买多少支他第一次送给她的簪子呢。 “南妗,三爷赏识我,给我换更赚钱的活。” “只要我攒够钱,我就能把钱还给你。” “这块玉佩,是我捡了个大便宜。” “我遇到一个缺钱的老人家,她急着用钱给孙女治病,把玉佩卖给我,你说巧不巧。” 南妗扯动嘴角。 “的确够巧。” “南妗,这块玉佩一看就是女子之物,送给你。” “阿莹也是女子,你怎么不送给阿莹?” 薛礼每次想要送给她东西,就变得特别反常。 反常的南妗都看出来了,他还在那里装,真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啊。 南妗双手抱臂,等着看薛礼要编出什么理由。 薛礼就知道,南妗不会轻易收他的东西。 “阿莹年纪小,身上戴着一块玉反倒不安全。” “南妗,女子爱美,你却一直这么素,都是我们拖累你。” 南妗的态度没有松动,薛礼破罐子破摔。 “这块玉佩,你要是不收下的话,我只能把它砸了。” “你!” 南妗直接笑了。 “你怎么也耍起无赖来了。” “南妗,你嘴上说原谅我,却一直不肯接受我的东西。” “你别多想,我要是不原谅你,你能住在这里?” “南妗,我保证,只要你收下这块玉佩,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多想了。” 也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南妗接受。 薛礼忐忑不安。 手上突然一空,南妗拿走玉佩。 “好了,东西我收下了。” 薛礼长长呼出一口气。 第55章 玉佩 南妗的医馆走上正轨,医馆里的药也不全是出自空间,也有不少草药。 她跟工匠订了好几个大架子,人家亲自送过来。 南妗重新规划后院的空间利用之后,亲自上手把架子移好,一排排,整整齐齐。 薛莹正是闲不住的年纪,木婆婆带她出去逛逛。 回来就看到南妗站在院子里,双手叉腰,满头大汗。 “哎哟,南妗,你怎么累成这样,衣裳都快湿透了,赶紧换下来,免得着凉。” “好。” 南妗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 沾染汗水的衣裳不赶紧洗干净,很有可能会发霉。 南妗抱着衣篓出来,正打算洗一洗,前院伙计来叫她,她只好先放下。 木婆婆把睡着的薛莹抱回屋里,放在床上。 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薛莹真的睡沉了,才出来把南妗的衣裳拿去洗了。 南妗从不让人帮她洗衣裳,这也是她不在,木婆婆才有这个机会。 后院有水井,缸里也有打满的水,木婆婆取水很方便。 洗到最后一件,盆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木婆婆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块玉佩。 乍看之下,好像不起眼。 仔细一看,木婆婆忽然呆住,玉佩再一次掉落水中。 “木婆婆,您怎么还把我衣裳洗了。” “您又带阿莹,又晒药,这些琐碎之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南妗无奈,看到木婆婆呆呆愣愣,忙问。 “木婆婆,您怎么了?” “我竟然忘了玉佩拿出来了。” 南妗看到水中的玉佩,捡起来用袖子擦干。 木婆婆突然抓住南妗的手,已经不再清澈的双眼泛红,唇瓣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您……” “南妗,这块玉佩是你的?” 南妗点头。 薛礼送给她了,可不就是她的。 木婆婆的眼睛越来越红,眼泪已经被逼出眼眶。 “木婆婆,您怎么了,这块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我……” 木婆婆哽咽。 “南妗,你是在哪里长大?” 南妗失笑。 “木婆婆,我也不知道。” “一年前,我不慎坠崖,丢失了所有记忆。” “如果不是薛礼的阿奶把我救回去,我早就死了。” “我在百家村生活一年,几个月前来白云镇,您是知道的。” 木婆婆抓住南妗的手腕,手肘,肩膀。 像许久不见孙女的长辈,一个劲打量,怎么都看不够。 南妗被木婆婆的反应弄蒙了。 “木婆婆,您见过这块玉佩?” 薛礼不会是买到了什么离奇之物吧。 “没……没……没……” 木婆婆失神,只是不断重复一个“没”字。 抓紧南妗的力道,慢慢滑落。 木婆婆的身子一下子佝偻。 医馆关门之后,南妗迫不及待回家,仔仔细细跟薛礼询问,卖玉佩的老婆婆的事儿。 薛礼还以为南妗知道了玉佩的来历,吓得口吐不清,磕磕绊绊编了个蹩脚的故事。 “你知不知道老婆婆住哪儿,带我去看看?” 木婆婆激动的反应不对劲。 或许这块玉佩真的藏了什么事儿,她能帮则帮。 “不可!” 薛礼猛地站起来。 “老婆婆是外地口音,拿了钱直接离开白云镇了,找到猴年马月都找不到。” 木婆婆的反应不对也就算了,薛礼的反应更不对。 南妗皱起眉头。 “薛礼,你老实跟我说,这块玉佩是买的吗?” “当然是了。” “南妗,你怀疑这块玉佩来路不明,怀疑我抢了别人?” 薛礼所表现的不被信任的失望很真,玉佩的来历,应该是干净的,可他这么激动做什么? 南妗把玉佩挂回腰间,拍拍两下。 “我不怀疑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我没有不放心。” 薛礼嘟囔,同手同脚离开造物,到角落里拿一把小锄头,蹲在菜地里松土。 人不对劲的时候,真的显得很忙,南妗随他去了。 “东家,东家,您在家吗?” 有人敲门。 薛礼离得最近,前去开门。 是医馆的伙计岳鸣,他今晚和另一个大夫留下来值夜。 “岳鸣,怎么了?” “东家,方才有个叫芳兰的女子来医馆,还自称是木婆婆的女儿。” “她说木婆婆出事儿了,想请您过去看看。” “您不在,伊大夫已经赶过去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你先回医馆吧。” 南妗跑回屋里拿上小药箱。 南妗刚到木婆婆家门口,就听到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伊大夫摇着头走出来,看到南妗,深深叹一口气。 “哎,东家,我来晚了,木婆婆……不行了。” 南妗的脑子“嗡”的一下,瞬间空白。 “怎么回事儿?” 木婆婆来医馆干活之后,南妗每日都会给她把平安脉,今日也没落下。 白天还好好的,还帮她洗衣裳。 难不成是洗衣裳的时候,累着了? “一个叫芳兰的女子来医馆,点名要找东家。” “东家您不在,我让岳鸣去找您,自己先赶来。” “我赶来的时候,木婆婆已经走了。” “芳兰姑娘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哭,我没法子,只能先离开。” 南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木婆婆的家,来到木婆婆的屋子。 木婆婆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两只手臂交叠搭在腹部。 芳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芳兰姑娘……” 芳兰觉得,南妗的声音,宛若天籁,连忙抓住她,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南妗姑娘,我娘说,你很厉害,你快给她看看。” “我娘只是睡着了,对不对?” 南妗闭上眼,依旧阻止不了泪水落下。 她把手搭在木婆婆的脖颈处,当真没了气息。 “为何会这样?” 她喃喃。 芳兰眼中的希冀彻底被打碎,她瘫坐在地上,没有再哭出声,只是一个劲落泪。 突然,她站起来,气势汹汹去灶屋拿了一把菜刀,踢开另一间房门。 南妗跟上去才看到,屋内还有一个人,是木婆婆的二女儿,怡兰。 她坐在地上,双手双脚被困住,嘴里也被塞满布,呜呜的发出声音。 “怡兰,你丧心病狂,是你,是你气死了娘!” 芳兰举刀要往怡兰的脑袋上劈。 南妗连忙夺刀,把刀丢到院子里。 第56章 信 芳兰哭了那么久,力气没剩多少,被南妗抱住,困住双手。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白眼狼!” “南妗。” 叶寻和薛礼跑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放心你。” 薛礼拿出怡兰口中的布。 怡兰说话有点大嘴巴。 “大姐,你凭什么骂我?” “你凭什么说我气死娘?” “一群外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你就冤枉我!” 芳兰眦目欲裂,“如果不是你再次回来找娘要钱,娘根本不会被你气死!” “我们让你和离,和离,你就是不听!” “娘没有被我气死!” 怡兰嘶吼。 “你回来的时候,娘分明还活着。” “你就这么恨我,非要把杀娘的罪名按在我头上,是吗?” 怡兰冷哼笑出声。 “他是我相公,是我最爱的男人,我也是他最爱的女子,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和离。” “就算没有你们的钱,我也能把他救出来,我们会恩恩爱爱一辈子。” “芳兰,你过得不如意,你就巴不得所有人过的比你惨!” “你活该没有孩子,你活该得不到幸福!” 怡兰已经变得面目可憎,变成芳兰再也不认识的样子。 芳兰再次挣扎。 “你放开我,我要打死她!” 她回来的时候,木婆婆已经奄奄一息。 芳兰被两个邻居大娘抓住。 邻居大娘跟她说,她们在家听见争吵,连忙赶过来。 看见木婆婆倒在地上,怡兰竟无动于衷,想要离开。 她们不知道是该报官,还是怎么,只能先把芳兰抓住。 木婆婆望着大女儿,充满愧疚,只来得及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南妗心情沉重,没有再阻拦芳兰。 芳兰狠狠甩了怡兰几个耳光。 “芳兰姑娘,如果是她害死木婆婆,我跟你一起去报官。” 怡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你们!” “不,我要亲手杀了她!” “芳兰姑娘,你冷静!” “你杀了她,你也是凶手,木婆婆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报官,让她受到惩罚,是对木婆婆的慰藉。” 芳兰仰天大哭。 官府的人来的很快,带走怡兰。 怡兰蹬起双腿,哭着喊着跟芳兰求情。 木婆婆没有其他的家人,南妗跟芳兰,还有好些个热心肠的邻居一起,把木婆婆的后事料理好。 邻居全部回家后,芳兰开口。 “南妗姑娘,我想跟你聊聊。” “好。”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 芳兰望着木婆婆门前的小花。 “我娘喜欢花,那些野花都是她路上看到,拔几株回来种。” “野花生命力顽强,一开始只有几朵,没多久,就姹紫嫣红了。” 入目皆是光彩,逐渐模糊成一团。 芳兰任由眼泪奔涌。 “我娘,没有成过亲。” “我爹和我娘自小认识,听说只是定亲。” “后来要打仗,我爹被选中,需要上战场,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我娘非要给我爹留个后,你说她是不是很特别。” “从我记事起,我娘就一直找,找啊找,我爹真的没有回来。” “我娘没放弃,每到一个地方,我娘都打听我爹的下落。” “有一次,我病了,很严重,我感觉我自己好像见到了阎王。” “有个夫人救了我,可也带走了我妹妹,当时她都没满三个月。” “你别误会啊,这个妹妹不是我娘亲生,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后来遇到怡兰,我娘就想到那个被带走的妹妹。” “她担心,她害怕,她不敢想那个妹妹,会不会像怡兰一样被抛弃。” “我娘每个月都去寺庙为妹妹祈福,一去就是十五年。” 芳兰说完,久久没有再开口。 南妗似乎理解了,木婆婆对怡兰的偏心。 她为救亲生女儿,送走另一个孩子。 她害怕另一个孩子因为她的“抛弃”,而过的不好。 买下怡兰,是希望那个孩子也能遇到好人家。 偏心怡兰,是弥补。 芳兰擦干眼泪,拿出一封信。 “南妗姑娘,这是我娘留给你的信。” “她说,你恢复记忆之后,才能打开。” 南妗捏着薄薄的信,却觉得千斤沉。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芳兰仰望天空,痴痴地笑,十分寂寥。 “我把房子卖了。” “七日后,我就离开白云镇。” “戏馆唱戏的活,我也不干了。” “这些年,没日没夜,唱得嗓子都要废了。” “银子也赚够了,够我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我打算带我娘出去走走。” “遇到合适的地方,我就安顿下来,种种菜,养养花……。” 芳兰站起来,强忍伤痛对南妗浅浅一笑。 “南妗姑娘,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娘的照顾,我就不送你出门了,保重。” 南妗哽咽:“芳兰姑娘,保重。” …… 医馆有点忙,南妗专门请个姑娘照顾薛莹。 每日中午休息,南妗都会去后院陪薛莹玩一会儿。 一辆马车慢慢停在医馆门口。 几位大夫面前都有病人,只有一个位置是空的。 一个黑衣男子跳下马车。 “请问你们医馆还有没有别的大夫得空,先看看我家公子。” 伊大夫抬头看向南妗的位置,吩咐一个伙计去后院把南妗找来。 “你?” 男子看着站在面前,比他还年轻的姑娘,眼神中充满质疑。 南妗强调,“人不可貌相。” “你家公子是什么问题,先进医馆,我给看看。” 男子进入马车,听到里面嘀嘀咕咕。 很快男子搀扶另一个男子下马车。 旁人可能闻不到,南妗闻到了,血腥味。 看他俩的样子,也不太愿意给别的客人看到情况。 南妗干脆让他俩上楼,安排一间厢房。 男子先是观察屋内的布置,又打开窗户,正对街边商铺,很好的位置。 南妗把小药箱拿进来,关上门。 “公子,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可以脱衣裳了。” 黑衣男子眼睛微瞪,“你这小姑娘,说话也太直白了吧,不害臊。” “我是大夫,什么病人都见过。” “就算是有个男子,需要脱光了才能看病,在我眼里,也只是一块肉,还是……不太好看的肉。” 她都不介意,他们家公子介意什么。 黑衣男子嘀咕:“都说话糙理不糙,可你这话也太糙了吧。” “要不,我给你家公子找个男大夫?” “有劳姑娘。” 坐在床上的男子转过身,黑衣男子立刻过去帮他脱掉上衣。 男子后背有两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只是冒出来的血,偏黑。 “你中毒了。” “是,姑娘可否验出是什么毒?” “我先看看。” “好像是一种慢慢发作的毒药,不同药量,发作的时间也不一样。” “公子你……应该有半个月。” 给人下毒,又让人半个月的时间解毒。 看样子也没真的打算要他的命,更像是玩刺激。 南妗既然看出是什么毒,医治起来也不算太难。 第57章 各有秘密 南妗给人包扎好,留下药。 想了想,又说。 “公子,你这个伤每日都需要换药,你若是需要提前离开,跟我说,我给你备足够的药。” “麻烦姑娘了,一切听姑娘的安排。” 他是打算在这里养好伤再离开。 南妗离开厢房,站在门外,令人不适的警惕总算消失。 这还是第一次有病人给她这种感觉。 …… 医馆后院有厢房,部分伙计是直接住在医馆,少部分晚上会回家。 今夜是南妗和一个伙计值夜。 伙计在前堂看了会医术,累了就眯一会儿。 如果有病人呼叫,他就会上楼。 南妗在后院整理药材。 突然,她好像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从窗户进了某间厢房。 她走到院子里,眯着眼睛往那个方向看,是今日中毒病人所在的厢房。 剑伤又中毒,总归不是寻常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南妗不想理会,正要返回屋子。 一阵带着杀气的风吹乱她的长发。 南妗感觉到脖子一凉,一把锋利的剑指向她。 “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问。 这声音,是黑衣男子。 “我若是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相信吗?” “我只看到一道黑影,其他的,都没看清。” 南妗捏住剑刃,转身面向男子。 男子施力,她薄嫩的肌肤上瞬间出现一道划痕。 叮。 森寒闪烁,他的剑,竟被分成两半。 南妗两指捏住一半断剑,月光和剑光融合,映出她半张脸更清晰。 “公子,我只是一个大夫,行医者之事,其他的,与我无关。” “只要,别打扰我的病人。” 南妗把断剑丢了,转身回屋,清瘦的背影,竟看出几分潇洒。 第二日开始,黑衣男子看南妗的眼神,少了几分警惕和质疑。 南妗每日按时给男子换药,换完就出去,没有半点停留。 “南妗大夫,我听他们都是这么叫你。” 受伤男子叫住南妗。 “我叫苏琛,这位是明一。” 南妗点头,“苏公子,明公子,好好休息。” “嘿,小姑娘气性挺大。” “你剑指人家,还让人家擦破了皮,你觉得人家该不该计较?” “公子,我这不是担心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想吓唬吓唬她罢了。” “我们出门在外,还需低调谨慎,你莫要再冲动。” “是。” …… 薇姐每三日到医馆拿药,南妗看她来来回回,麻烦又辛苦。 “薇姐,不如我们把许婆婆带来镇上,我给她安排一间厢房,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照顾她。” “南妗,这样子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许婆婆留在医馆,我还可以每日查看她的情况,你们也能更放心不是。” “行,我回家跟我娘说说。” “你一来一回也麻烦,正好今日我的事儿忙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医馆开起来之后,南妗买了两辆板车,就放在后院,有时候伙计们有事儿需要用车,方便。 南妗和薇姐坐上板车回百家村。 如果是薇姐一个人回来劝,许婆婆不见得会答应。 南妗亲自上门,许婆婆不忍心让人白跑一趟,不想答应,也答应了。 “南妗,你这姑娘,脑子是真的灵光,老婆子我呀,要给你添麻烦了。” “许婆婆您说得哪里话,能把您的病治好,我骄傲着呢。” 三个人有说有笑。 进出村子避不开要路过薛家。 这个时辰,薛家人竟都收工回家了。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一直看着。 “娘,赶车的人是谁,我好像没见过。”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询问身旁衣着体面的女子。 女子纳闷:“我也没见过。” 陶氏瘪瘪嘴。 “还能是谁,老太太捡回来的丫头,南妗。” “人家现在长本事了,搬去镇上了,连带薛礼他们几个都沾光。” 薛家的唯一的女儿薛笑心里酸溜溜,好奇。 “她年纪轻轻,做什么营生,来钱这么快?” “谁知道呢。” 陶氏的嘴瘪的更厉害。 “你要是想知道,你追上去问问人家,不就行了?” 薛笑忍不住给陶氏一个白眼。 “大嫂,你这话说的,聊个天怎么还急眼了。” …… 除了苏公子和许婆婆,还有几个南妗负责的病人也在医馆 南妗干脆给自己的厢房添了被褥,住在医馆一段时间。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摸进医馆后院。 南妗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听门闩被敲开的声音。 来人看到床上背对的身影,搓搓手,垂涎欲滴,猫起身子靠近。 听到脚步声已经来到床边,南妗突然跳起来,一脚踹上对方的脸。 她用了猛力,对方被踹飞出院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南妗刚从屋里跑出来,后门也进来一个人。 “南妗姑娘。” 景霄和牧帆跑进来,牧帆揪住对方的后领把他提起来。 南妗拍拍手,“景霄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路过,听到这边有动静,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此人要如何处理?” 南妗走到对方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 陌生面孔。 “送去衙门吧。” “你敢!” “南妗,我可是薛家的外甥,你敢动我,我几个舅舅不会放过你!” 南妗随便拿根棍子,抬起男子的下巴。 “你就是薛笑的儿子?” 男子脚尖不着地,用力往前蹬,想要踹南妗。 没踹到,恼羞成怒。 “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放了我!” 知道是跟薛家有关的人,南妗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难怪薛家人今日收工这么早,原来是亲戚回来了。 “为什么要跟踪我?” 南妗用棍子敲打手心。 “知道你长得不错,来看看。” “龌龊!” 南妗还没动手,牧帆先给男子一巴掌。 “你们几个,又对我动手,我让几个舅舅来教训你们!” “好啊,我等着。” 南妗从牧帆手里抢过男子,把他丢出院外。 落地声音之大,连牧帆都肩膀一颤。 “南妗姑娘就打算这么放了他?” “景霄公子以为如何?” “让他受到惩罚。” 南妗抱臂。 “给他的教训,够他记住几个月了。” “景霄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就……不送了。” 景霄顿了瞬间。 “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南妗笑而不语。 第58章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田丰几乎是爬着回百家村,天亮才到村口。 还是下田干活的村民瞧见他,好心把他抬回薛家。 薛家人怒了,三兄弟用担架抬上田丰,薛家妯娌和薛笑一起,怒冲冲赶往白云镇方向。 “大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走到半道,路过青田村,他们刚好碰上王癞子。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南妗吧,她把田丰给打了,我们去找她讨说法。” “竟然是她!” 王癞子跳起来。 “臭丫头可不好惹,大姐,我也跟你们去。” 他被衙役抓走几日,天天只有一碗粥,不至于让他饿死。 每当他快睡着,就有两个衙役敲锣打鼓的把他吵醒。 吃不好睡不好,折腾他好几日,人都瘦了一圈。 定是臭丫头在背后搞鬼,他正想去找人算账呢。 遇到姐姐姐夫,有他们带头,他的底气可就足了。 南妗在镇上的名气越来越大,稍稍打听,就知道她的医馆在哪里。 薛家人把田丰往地上一放,开始煽动人群,怒骂南妗伤人。 先是扯了田丰的衣裳,让大家看到他身上的淤青,又把王癞子也推到中间。 王癞子前些日子带头闹事,不少人瞧见。 没过几日,人家娘子主动求南妗大夫治病,这不是自个打自个的脸嘛。 大部分病人都不相信,也不站在薛家这边。 薛家人慌了,指着南妗的鼻子。 “臭丫头,你把我们家外甥打成这个样子,我们要是去告官府。一告一个准,你自个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南妗倚靠在柜子旁边,一只手搭上去,漫不经心。 “正好,今日人多,大伙做个见证,你想让我怎么掂量?” “五十两!” “只要你配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再把我们家外甥的伤治好,我们就不追究。” 五十两? 穷疯了吧! 不少病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同情地看南妗。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家子无赖呢。 南妗站直身子,“几位跟我去后院聊一聊。” “不去!” 薛笑尖声拒绝。 “大伙都在这边,为什么要去后院?” “臭丫头,老娘警告你,不要耍花招。” “你确定不去?” 南妗似笑非笑靠近薛笑。 薛笑吓得连连后退。 南妗把她扯回来,在她耳边轻言。 “你儿子,深更半夜摸进我的医馆,企图对我不轨。”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为了名声,肯定不敢实话实说。” “但是,我要是告诉衙门大人,说我的医馆丢了重要东西,你们会赔多少?” 薛笑瞪大眼睛,“你这是污蔑!” “无不污蔑,试试不就知道了?” 南妗后退一步,当着大家的面,从薛笑的荷包里拿出一块玉佩。 “哎呀,我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的荷包里?” “我明白了,你们今日来这里闹事,就是想趁人多,做顺手牵羊之事,对吗?” 南妗拿出来的玉佩,是薛礼送给她的那块,平日戴在身上,不少伙计可以证明是南妗的东西。 “你!” “你!” 薛笑指着南妗,手都在颤抖。 南妗状似震惊地捂嘴,“他身上的伤,不会是你们打的吧?” “苦肉计?” “用苦肉计偷东西,亏你们想得出来!” 有围观的百姓听不下去,主动站出来替南妗说话。 “来医馆闹事,你们缺不缺德啊?” “快出去!” “快离开医馆,别打扰南妗大夫给人看病,否则我们请你们出去。” 薛家人几乎是被推着走出医馆,恼羞成怒。 “臭丫头,你等着!” 某条巷子角落,两个男子目睹过程。 “东家,这个丫头,还真的有点本事,就这么……这么化解了?” “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金东家恶狠狠瞪济缘堂。 “我当她只是有调药的本事,没想到早就攀上了济世堂。” “济缘堂,还真是好名字。” “东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金东家黑脸:“回去再说。” 莫老爷那个糟老头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直接跟他闹翻了。 这些日子,他低声下去却给人道歉,想要缓和关系,人家连门都不让他进。 金东家现在是那叫一个悔啊。 早知道就不算计南妗,把她送到莫老爷面前了。 没有他当推手,南妗哪里有认识莫老爷的本事。 莫老爷现在是铁了心站在她这边,济世堂也和跟她扯一块。 妙手回春堂的处境,还真是不太妙。 南妗有感应似的,往那条巷子看去,已经没人。 她特意叮嘱几位大夫,留心病人,有不对劲立刻跟她说。 到底六日,总算有人按捺不住,用担架扛了一个人,大剌剌放在济缘堂门口。 “大伙快来看看,这是我家三叔,前日来济缘堂看病,今日一早,死了!” “济缘堂就是谋财害命之地,大伙一定要为我们讨公道啊!” “又来,这种小伎俩,他们还真是没一点长进。” 南妗淡定的给病人开完方子,才起身往外走。 “就是你这个庸医,害死我三叔,我要让你偿命!” 那人就起手来,就要往南妗身上招呼。 南妗正要反手控制他,旁边一只手横过来,动作比她快,高大的身影挡住南妗。 “有话说话,有理论理,跟一个小姑娘动手,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清润如溪流淌过的声音,不喜不怒,很有信服力的令围观百姓纷纷附和。 “你谁啊,放开!” 男子粗声粗气。 “放开你可以,让地上的兄台先起来。” “老子说的话,你小子是听不懂?” 男子冷眉怒目。 “臭丫头把我家三叔治死了!” “你谁啊,她相好啊,想当英雄啊?” “老子成全你!” 男子挥动另一只手要往景霄脸上砸。 景霄再一次轻松扣住。 “啊!” 男子惨叫。 南妗面无表情,“污蔑人,吃点苦头也好。” 她蹲在已经“死”了的男子身旁,从针袋里取出几根,比巴掌还长的针,看着就吓人。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把针扎在男子身上,又给他喂一颗黑漆漆的药丸。 做完这些,她站起来,拍拍手。 “好了,我方才已经跟阎王爷说过,阎王爷愿意给我一个面子,把他的魂魄交给我。” “我们只需等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此人定能“死而复生”。” 第59章 略施小计 但诡异的是,她的额头上却并没有鲜血流出来,只是双目瞬间失去了神采,变得呆滞起来。 “亚历克斯先生不用担心,安德烈老板可是一位吸血鬼伯爵,就算四肢被砍断,内脏破裂,也没那么容易被干掉……”跟着张太白一同前来的伊芙蕾雅也认识亚历克斯,出言安抚道。 这一次之后,偶有我在数学或者地理试题上遇到难题时,会主动请教赵秦汉,他也会耐心地给我讲解,帮助我记忆一些生涩难懂的考点,告诉我他的独到记忆方法。 我第一次吃日本料理,没想到味道居然不错,那一片片的生鱼片看上去有点不敢入口,没想到吃起来那样鲜嫩。 于是,紫月是在一片悲痛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在她出生的这一天,府内穿白戴孝。 看到林枫这样,聂凡更不爽了,你麻痹的,现在是我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好不好? 可是事情到了后面,也没有改善,压力大到掉头发,连家人也在劝我不要再去写了,还跑去看心理医生。 而且张太白还注意到一个问题,在进入通道一段距离后,队伍的通信手段好像就失效了,无法再与外界保持联系,也就是说营地里剩余的人就算想把刚刚大雾的事情汇报给里面,也是无法办到的。 王翠凤突然跑回来,陈天翊说是不担心是假的,但是现在警方的人把他们当成犯人一样软禁,这些防御看似牢不可破,可倘若出现一个内奸,分分钟就能让他们陷入险境。 其实帕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 面对二人先后给自己夹菜,还说着自己去了外面肯定没有吃得多好,可是王凡却不好意思去拒绝二人的好意,于是王凡的碗里装满了饭菜,吃得他心中泪流满面。 在最后决战时刻,两个原本很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的人都知道,凭着自己一人的能力绝对是干不过这头头的。两人终于决定合作一起干掉这个幕后boss。 自己刚才所在的那颗大树直接被对方的利爪划出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不过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说他罢手,关键是他已经看出了王凡眼中浓烈的杀意,那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含义。 迎面一名黄袍人,几乎没有半点抵抗之力,便被轰飞,命丧当场。 贾清顺着中心穿堂进了内仪门,见到了指挥丫鬟婆子们布置内堂的秦氏。这里,待会是用来招待各府诰命、太太的地方。 第六使徒在听到答复后,微微停顿,脸色突变,同时又发出一声长叹。 马哲说的虽然有点危言耸听,但是还是让大家引起了重视,很多人也在认真的思考。 雾峰山内,看着这惊悚的一幕,方毅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惊骇之色。 莉莉关心的问候终于被基达听到,他艰难的把头转过来,看着莉莉。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陆游拿着一个u盘从录音棚走出,他已经将录制好的【飘渺仙曲】给苏亚楠发送了过去。 等到再次出发的时候,薛怀瑾已经熟练掌握了两个二级法术,金系的金锥箭和木系的回春术。 乐云所有经理层全都亲自出动上岗做工,底下员工更不用说了,都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月狼会完成任务吗?会不会它们已经全军覆没。消息根本就没有送出去? 被他融合记忆的三个修真者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尸体,所以他也就见怪不怪了。而且村里到处都弥漫着阴气,他总感觉今晚会有事发生。 所以在这个世界唯有变强,才是王道,这样你便不会被人欺辱,反之那些想要辱没你的人就会被你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泡药浴的感觉,麻麻地,很舒服,要不是需要时不时下潜,薛怀瑾觉得自己会睡过去。 这个院子只有八个房间。院子左侧有一排四个房间,一看就是给侍从和管事准备的。 施杰的表哥见老者没说话,还在等着,连忙伸手戳了戳,你说这家伙在家挺机灵一孩子,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变蠢了。 吃饱喝足以后,差不多接近亥时了,钟离飞带着楚凡和春雪离开酒店摸到了城下。 “怎么我觉得次选比上上之选还好?”“千里眼”搔搔头皮,插了一句道。 雷炎等人进了电梯,按了一层,电梯依旧不慌不忙、稳稳地向上开去,急得雷炎等人直冒汗。 可她赤天圣母的能力,只能提升她身边,近卫军的战斗力,而唐赛儿那是提升所有士兵战斗力,这方面就是唐赛儿要强一些。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脚步之声,屋顶之上几人皆能感受得到脚底下面传来的剧烈震动。 盖伦想到此处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再也憋不住了神经质的大笑起来。 可是,于他身旁,敌军却是越聚越多,无论怎样屠杀,也是杀之不尽。 盖伦哈哈一笑,拉着瑞萌萌随众人进了帐篷,不再去理会还在那里目光凶悍的盯着他的卡尔。 一杯茶还没等喝下,有下人报曰,大长老听闻有田家山庄贵客至此,特来探望,已然来到院外。 “我虽然会传统医术,但学得并不精。”冷星云再次哀叹一声:“刘婷的身体底子很好,五个月时,我已诊断出是个男胎,胎气很稳健。 “这警徽可真漂亮,谢谢,”“骷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亮闪闪的警徽,爱不释手地看着。 “神幽兰,好名字,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会通知你的。”林枫淡淡的道。 第60章 人哪有不疯的 比如,你明明将奥义领悟到更深的层次,但你的实力和境界会没有任何变化。 陈诺说到弓箭手,他身后的士兵立即是跨前一步,全都扯起了弓箭,向着下面瞄准。 “是谁把你打伤的?”陈霸天也不跟梁凌风兜弯抹角,直接就是开门见山,大清早过来就是为了梁凌风受伤的事情,可见梁凌风在陈霸天心中所占的地位。 这个叫做卓依的男子,好像没有听懂一般,漠然地点了点头。他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犹如机械般冰冷而寒霜笼罩的脸庞,眼神里是浓浓的血腥和杀戮之意,就好像昨天还在战场之上就行了疯狂屠戮之后的萧杀。 渐渐近了,袁谭重重的吁了口气,面上挂着笑,按着马,上前几步来迎接陈诺的到来。 萧溶月的眉心突然亮了起来,一股强烈的剑意与她达成了共鸣,不仅如此,她储物袋之中的如阳剑陡然飞了出来,向着第一个路口的道观方向飞了过去。 随着那高大的身影的气力,圆桌上的“启迪石”,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为一场饕餮的盛宴,在助兴地舞动着,欢呼着。 而那头双脚绞成尖刺的人形血魔妖在被震得头脑发晕,倒飞出去一百多丈之后,螺丝尖刺犹如电钻一般直接钻入了地下,躲过了冲击波的威胁。 “对了,陈伯父,怎么雪馨的手会受伤?”处在尴尬当中的梁凌风突然眼珠一转,看向陈霸天不解地问道。 当然,碧眼金鳞狈也给韩狼带来了极大的伤害,毕竟后者的实力要强于韩狼,在韩狼不要命的反击下,也只能勉强和碧眼金鳞狈打成一个平手。 此刻,韩狼眼神凝重的看着传承塔,甚至眼中还带着兴奋与火热的光芒,对于这一次传承塔,他必须要闯过机关。 这天夜晚,一大批苍龙军突然出现在天都城下。负责城防的右将军司空长烈得报:这批苍龙兵马,负责攻城的,就有足足七千人。 走在街上时,她刚要戏耍路人,汤远程总在旁好言相劝,态度却极是坚决,令她每日枯燥得难以隐忍,几欲抓狂。 表姐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发了,又让我给她揉肩,又让我给她捏大腿啥的,简直把我当成了丫鬟,最后我累得不行,洗了个澡之后,我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了。 青草帮帮主曹伟捧着一只缠着纱布的手,跟在那个络腮胡子长眉毛、穿麻衣凶巴巴的汉子身边。麻衣汉子的前面,是一个穿黑衣的瘦高个子。 这个山谷并不是很大,山谷之中天地灵气极为浓郁,所以谷中的草木植株生长的十分茂盛。 混沌世界已经被创造,接下来被创造的混沌世界中,会孕育出什么,会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就像在这个已经被开辟的混沌世界之前孕育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这还是江冽尘与纪浅念同赴苗疆之时,参看各般毒蛊,诸般结合而生之念。此时固属空谈,但世上现有多少事物,是前人想所未想?一旦流入江湖,荼毒无穷。这真比他扬言与李亦杰宣战,来得更为可怖。 和雅亦等人谈笑风声了一会儿后,骢毅饿得不行了,逼装不下去了,只好回到了餐厅,正手捧碗筷吃得香着呢,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楚林愣了一下,叶蓁蓁跟他说她很不安,为什么不和林下帆说?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它有着极为浑圆的样子,拥有非常漂亮的星环,许多的星际飞船穿梭往来,络绎不绝。 马上就有人提出来,今天这一曝光,眼看有些商户不可能继续经营了,也就不好制约了,赖着不补偿怎么办?要知道法院的判决都经常遇到老赖。 自称鬼爷的家伙,从来就没对楚云端发起过进攻,却能令楚云端动弹不了。此时这一声训斥,更是令楚云端头脑一昏、魂不守舍。 接完电话后,秦天暂时作别了徐志率领的工作组,带着律师安抚好村民们情绪之后,秦天便匆匆离开。 但林下帆体内的剑灵,即担心林下帆的安全说,毕竟他们当年进入这里,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原因就是水潭下面的龙祖荒兽存在。 陆瑾被她说得不明不白,也不知道她突然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情感波动,只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拉着木匣朝着那座海岛游了过去。 “您太客气了,长官,这条街的人都知道,我一直耍单帮,家里只有我一人。”伯特说完,急促的抽了几口烟斗,警备军搜查官拿过了伯特的烟斗,仔细端详了起来,然后叼住烟嘴抽了几口,尝了尝。 黄药师等人也是有些受宠若惊,他们来之前就做好了被区别对待的准备,没想到许国华等人会这么热情的欢迎他们。 而大部分修士都没有神识攻击,防御法门,即便在各大宗门里面都凤毛麟角。 不一会儿脚盆鸡舰队上的士兵就被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他也懒得去找了,等到龙国舰队到来这些漏网之鱼一个也跑不了。 “没办法,我原来是东洋人的,留了点习惯而已。就这么定了。”酒井是不依不饶,说了半夜。 第61章 相护 南妗把赢到的钱全丢在桌上,还给壮汉。 壮汉拿出房契地契,南妗仔细检查,是薛家的没错,又丢给他们一个瓷瓶的解药。 她刚出门,就看到两个伙计着急忙慌往莫家方向跑,看来真的去询问莫老爷了。 南妗把两份契书摆在桌上,薛礼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去薛家……“拿”的?” “这两样东西,可不在薛家。” “薛家的三个败家子,把契书抵给赌坊。” “我跟他们做了个交易,把契书拿回来。” “契书在手,我们就拿捏了你三个伯伯的命脉。” 薛礼坐在原位,久久没有回神。 当天他们就回百家村走一趟,跟薛家人摊牌。 他们来的快,去的也快。 已经走出去好远,还能听到薛家人破口大骂的声音。 南妗拿着薛家的契书没什么用,她交给薛礼。 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还给薛家,否则他们肯定还会整出别的幺蛾子。 至于以后薛礼想要如何处理,随他。 …… 医馆越来越忙,这段日子,南妗都是回家吃了饭,再到医馆住下。 那位苏公子临走之前,竟然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南妗看着屋内所有东西,整整齐齐回归原位。 她弹弹银票,不由得感叹一句,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 “南妗,臭丫头,滚出来!” 还没高兴多久,楼下一阵嘈杂,有个伙计跑上来,面露难色。 “东家,上次那几人又来了。” “你去忙,我去会会他们。” 有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夫把他们三个请到后院,没有打扰其他病人。 南妗一看到薛家三兄弟,没好气。 “你们来做什么?” “臭丫头,你以为你拿了我们家的房契地契,就能拿捏我们了?” 薛大郎站在最前面,嘴里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的像个地痞流氓。 “我告诉你,薛言那小子现在被关在书院后山。” “我们可是给他送了条有毒的小家伙,晚一点,小命没了。” “你要是想救他,你就把两份契书还给我们。” “你是在威胁我?” “是又怎么样?” “有本事,你打死我们啊。” “打死我们,你也别想知道薛言在哪里。” 三兄弟放肆大笑。 南妗别开眼,他们还以为南妗怕了。 下一瞬,天旋地转,四肢骨头都要散架了。 南妗匆忙从后院出去。 “南妗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景霄朝她走来。 “我有事儿。” “牧帆,看着他们三个。” 他刚才看见这三人从后院“飞”出来。 南妗肯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才暂时没法管这三人。 南妗匆匆往书院方向跑去。 书院前后门都有人守,她要是从这俩地方进去,少不了一番纠缠。 她绕过书院围墙,借助周围的树翻进去,景霄紧随其后。 “南妗姑娘,你要找什么?” “后山。” “我知道,跟我来。” 景霄拉过南妗的手,轻功一跃,很快到后山。 书院后山有三处,两处没什么特别,很多学生想安静看书,也会来这里。 有一处是禁地。 别说是学生,就连书院夫子都不敢轻易踏足。 南妗的神色如此着急,找的肯定不会是人人都可去的寻常后山。 禁地后山竟有机关。 南妗正想跟镯灵求助,景霄上前,在机关上转动几下,石墙移动。 他对这里怎么这么熟悉? 南妗顾不上多想,拿出火折子照明。 “阿言?” “阿言,你在吗?” 薛家三兄弟说这里有毒蛇,可能是真的。 南妗小心翼翼地走,在周围撒上药。 “南妗姐姐,我在这里……” 山洞里静悄悄,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薛言的声音很虚弱,南妗和景霄朝他走去。 周围有异响,南妗连忙撒出一把药。 “小心。” 南妗感觉后背贴上一堵人墙。 景霄手握短刀,快速砍断毒蛇的七寸。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南妗不敢掉以轻心,还是边走边撒药。 石墙再一次合上。 南妗这才看清,薛言的脸色很苍白,裤腿有一处颜色很深,那是被血染红。 她停在原地,先给薛言处理伤口。 一旁的景霄强撑到她给薛言包扎完成,单膝跪地。 “景霄,你怎么了?” 刚才他挡在自己身后,难道也被毒蛇咬了? 南妗赶忙绕到景霄身后,果然看到他后背有伤。 后山禁地,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人来。 三个人处理好伤口,又迅速离开,无一人发现。 薛言受伤的事儿,瞒不过薛礼,南妗也没打算瞒。 薛家几个堂兄弟也才十几岁,断然不会一次次的生出这般恶毒的心思,只能是几个大伯授意。 薛礼忍无可忍,跟牧帆一起,把三个人送去衙门。 景霄是为救南妗而伤,南妗不能不管,给景霄安排了一间厢房。 半夜的时候,景霄突然烧起来。 见到人之前,南妗是怎么也想不通,景霄的伤口,应该不会引起发热。 见到被五花大绑的景霄,她忍不住转身扶额,嘀咕一声,“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给景霄用了不少药,折腾了一两个时辰,景霄脸上的潮红才褪去。 南妗双手抱臂,倚靠在窗框上。 “深更半夜,你们家公子出去干什么了,怎么还能被人下套了?” 牧帆望天。 “我也不知道。” 南妗:“……” “渴……” 床上的人开始恢复意识。 南妗距离比较近,倒了一杯水过去,坐在床边,让牧帆托着他的脑袋喂他。 景霄迷迷糊糊之间,看到一个女子坐在他面前。 长发披散,没有任何头饰。 一件披风披在身上,随着她的动作,披风往后落,露出腰间的玉佩。 南妗站起来,把杯子放回桌上。 “你醒了就好,这几日先好好休息,不要再乱跑了。” “要是再有这种情况,那啥……万花楼比我这管用。” 她感觉,自从当了大夫,真是什么病患都见到了。 景霄的脑子还有些乱,牧帆对他挤眉弄眼。 “……南妗姑娘,昨夜,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有吓到你吧?” “我胆子大,没事儿。” “被你救出来的小公子如何了?” “他受了点惊吓,我让他回家住了。” 家里有薛礼一起谈心,薛言恢复的更快。 南妗把小药箱收拾好。 “你好好养着,我先出去了,有事儿再叫我。” 第62章 众人皆醒她独醉 …… 薛莹跟南妗习惯了,哭闹着要找她。 南妗干脆把她抱来,晚上一起住在医馆。 换个地方睡,薛莹倒也不认床,很快就睡着了。 南妗却怎么也睡不着,批件披风,离开厢房。 从杂物间找来一个梯子,爬到屋顶,双手抱着膝盖,安安静静的眺望星空。 身边有动静,景霄也爬上来了。 “景霄公子现在最需要的是养身子,这么晚还不睡,可不太好。” “南妗大夫不也没睡?”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自然不一样。” “在大夫面前熬鹰,你觉得合适吗?” “我刚才看到的你,可不像大夫。” 南妗把脸压在膝盖上,懒洋洋地问。 “不像大夫像什么?” “像……脆弱的小姑娘。” 南妗直起身子,把脸转过去。 “你看错了。”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像是试探,十分小心翼翼。 “你……有心事?” “没有,只是睡不着罢了。” 她再次把脸压在膝盖上。 晚风徐徐,人感到清爽之意,渐渐放松。 南妗站起来,俯视景霄。 “你说想请我吃饭,但你帮过我,又救过我,这顿饭,我来请。” “走,我们去吃东西。” “现在?” “对啊,现在,过时不候。” 南妗没走梯子,直接跳下去。 她回屋看一眼薛莹,没醒。 四周都有围栏,不用担心薛莹掉下来,她把自己的屋门锁好才出去。 除去这些保护,镯灵给她弄过一个警铃,跟薛莹有关。 薛莹要是有什么事儿,她会第一时间知道。 前阵子她回村,依旧能感应到薛莹的位置,不然她也不敢这么心大。 白云镇不闭市,收摊的时辰,取决于有没有客人。 不少夫妻商贩摆摊,身边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孩子。 “你想吃什么?” 景霄跟在南妗身边。 “你来决定,我想你推荐的,一定都很好吃。” 南妗忍俊不禁。 “好听话谁都会说,我要是随便推荐一家,路边的面或者馄饨,你也会觉得好吃吗?” “自然。” “每一个小摊子,都有独特的民间烟火,又怎么会不好吃。”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好俊俏,像一块反复打磨的玉,气质翩翩又温润。” “没想到见过几次,算是熟识之后,你这么会“花言巧语”。” 南妗说完就跑开,景霄只能跟在后面无奈地笑。 两人没选什么大酒楼,这个小摊吃一点,那个小摊吃一点。 说她请客,一晚上下来,付钱的全是景霄。 再次回到医馆,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 刚好南妗今日休息,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推开窗户,正对前院二楼。 景霄看着她,刺目阳光下,还能看到他眼中流转的笑。 “南妗,你在看什么呢?” 两个人出现在窗户边,顺着南妗刚才的方向望,窗口已经没有景霄的身影。 “你们怎么来了?” “阿莹和你都不在家,我们两个孤孤单单没意思,想着也来住医馆?” 叶寻又补一句。 “租赁费照付。” 南妗:“……” “我又不是不回去住,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回去了。” “忙完这阵子,我们再一起回去也不迟。” 南妗再一次无言。 “阿莹,两个哥哥来看你了,去和他们玩儿吧。” 南妗把薛莹抱出来,塞到薛礼怀中,她得去前院看看。 几次耍阴招,济缘堂都巧妙化解之后,妙手回春堂倒是安分了不少。 上次她揍的几个人当中,有个说他家亲戚姓金,也在镇上,她想可能就是金东家。 金东家不找她麻烦,她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魏东家每日都来济缘堂走一趟,越看越佩服,南妗能把一个医馆管理的如此好。 魏东家挑了个日子,请南妗和两个医馆的伙计吃饭。 这还是他们合作以来的第一次,南妗没有拒绝。 她喝了点酒,怕熏着薛莹,把薛莹抱去薛礼的屋子。 薛莹扭了几下小身子抗议,最后还是睡着了。 医馆静悄悄,没有伙计看到,有一道身影从院子里跃到二楼某间屋子。 “景霄公子,是吧?” “这名字,还挺好听。” “叶寻也不错。” “有眼光。” 叶寻脸皮厚的接受。 “这是做什么,给谁传信呢?” “怎么不把我叫来,让我给你参考参考。” 叶寻双手背在身后,在景霄屋内大摇大摆,这里打量一下,那里打量一下。 景霄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 叶寻坐下来,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轻嗅。 “好茶。” “喜欢?” “茶叶是医馆提供,茶水是我亲自泡,这一壶都给你。” “啧。” 叶寻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 “听说你被毒蛇咬了?” “哪条毒蛇这么不长眼,竟然敢咬我们的五殿下。”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牧帆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景霄掀起眼帘,看一眼叶寻。 “顾公子呢,又惹了什么桃花?” “难不成是被人追的不敢露面,只好又给自己取一个新名字,打算躲在这里多久?” “我自小无拘无束,走南闯北,在哪儿住下来都不稀奇。” “倒是五皇子你,竟然用苦肉计接近一个女子,你丢不丢人?” 景霄挑眉,“你用叶寻这个名字接近她,难道你就不丢人?” 叶寻“啧”一声,“我用祖母的姓氏,加我的字,不算欺骗,自然不丢人。” 景霄用茶杯跟叶寻碰一下。 “我用的是母姓,加我的名字,更不算欺骗。” 牧帆:“……” 你俩搁这玩儿呢。 叶寻把茶当酒喝,喝完一壶。 “她失忆了。” 景霄端茶杯到嘴边的动作一顿,“猜到了。” 叶寻点头。 “你传信回京城,一旦来人,她就没办法避开。” “景霄,万一你此举令她恢复记忆。” “你说她会不会怪你,间接“害”她重历痛苦。” 景霄捏住杯子的力道一紧。 “景家的玉佩在她身上,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叶寻把茶壶放下,盯着景霄看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我小舅舅已经见过她。” 两人对持良久。 景霄捏着空杯子,还是忍不住。 “南家狠心便罢了,你们一个是她的小舅舅,一个是她的表哥。” “血脉至亲,和她重逢,竟也能当做没事人。” 叶寻目光一凛,“或许忘掉一切,才能忘掉所有痛苦,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儿。” 景霄沉默不语。 叶寻也没有再说话。 清冷月色罩住整个院子,朦朦胧胧。 南妗侧躺在床上,望着某间厢房。 一刻钟之后,那道身影灵活的从窗户离开。 …… 第63章 薛礼暴富 薛礼在库房干了差不多一个月,完全上手之后,三爷把库房钥匙交给他,偶尔也会带他出去见见客人。 “薛礼,这批货都装好了吧,今日就要走了。” 三爷来催。 “三爷,还有最后一艘船就能装完。” “你盯着点,不能出任何差错。” “三爷,我会的。” 这几艘船的货物,原本不是找的三爷。 听说半道出了点事儿,那个大老爷只能就近找能运的人,这桩大生意才能落到他们这边。 三爷对此很重视。 钱生钱,这桩生意做好,以后不愁没大生意。 在薛礼的监督下,所有货物装船完毕,到时辰就能出发。 “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远处好像有求救声,薛礼放眼四周,大家都在忙活自己的,好像没听到。 薛礼还以为自己太累了,听错了,站在原地又听了一会儿。 没听错,真的是求救声。 他辨别出声音的方向,赶忙跑去。 一个女子在水中扑腾,身子逐渐下坠。 薛礼一边喊人,一边往下跳。 女子挣扎的太厉害,薛礼几乎要抓不住她。 还好不少伙计被喊来,大家一起把两人拖上岸。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儿了?” 一个打扮不俗的女子急匆匆跑来,手中还拿一件披风,赶忙披到女子身上。 女子呛出好几口水,趴在一旁剧烈咳嗽。 许久,女子缓过来,眼泪汪汪。 “我没事儿。” “公子,是你救了我吧,谢谢,我叫江梨月,是跟着这批货一起来的人。” “原来是您,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忽,才会让江小姐落水,江小姐恕罪。” 江梨月虚弱一笑。 “是我自己贪玩,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放心,我会跟舅舅说清楚,保证不会让舅舅迁怒你们。” 丫鬟搀扶江梨月离开。 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船才出发。 薛礼却看到被遮挡的身影,连忙跑过去。 “江小姐,船已经离开了,您怎么没上船,是错过了吗?” 江梨月休息一个下午,这会儿感觉精神抖擞,歪起脑袋俏皮一笑。 “公子,我没说我要离开啊。” “我是跟舅舅一起出来,但我不是出来做生意,我是出来玩的。” “我会留在这里一段日子,公子,你是白云镇的人吧,怎么称呼?” 极少有女子这般直勾勾地看他,笑容灿烂,薛礼被盯得耳根子有些烫。 “小姐,我叫薛礼。” “薛礼,你父母肯定希望你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很有意义的名字。” “多谢小姐。” “哎呀,你怎么这么木啊,别老小姐小姐的叫我了,就叫我名字吧。” “你叫我梨月,我叫你薛礼,怎么样儿?” “我只是一介小老百姓,怎么能直呼小姐的闺名?”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又不讲究这些。” “再说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个盒子里是一点谢礼,你拿好。” 盒子不大不小,薛礼一无所知的接过来,看到里面一千两地银票,差点把盒子弄掉。 “梨月姑娘,使不得。” “今日遇见这事儿的不是我,是旁人,大家也会不求回报的救姑娘。” “别人救我,这份谢礼也不会少。” “薛礼,你要是不收下,就说明你觉得我的命不值这一千两了?” “快收了,我不喜欢欠人情。” 江梨月比薛礼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活泼。 下午薛礼正好没事儿,应江梨月的请求,带她在附近转了转。 到他下工的时辰,还耽误了两刻钟。 江梨月双手背在身后,略微难为情。 “薛礼,过几日就是仲秋(中秋),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呢,我能不能邀请你,带我一起啊?” “梨月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恐怕没有办法答应您。” “你是要和家人一起过吗?” “嗯。” “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啊。” 薛礼为难。 “我家的情况有点特殊。” 南妗把薇姐和许婆婆接来了,她们应该也是要留在镇上一起。 医馆的伙计不少,不知道南妗打算怎么安排。 江梨月可能没接触过,薛礼不好邀请。 江梨月哪里看不出薛礼的婉拒,无所谓地笑。 “好吧好吧,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舅舅虽然回去了,也留了不少人给我,我会和他们一起过仲秋,绝对会很热闹。” 江梨月蹦蹦跳跳的回客栈。 …… 木婆婆一走,医馆晒药材的活暂时落到南妗手上。 医馆前门已经关门,南妗在后院收药材,景霄也下来帮忙。 他虽然不算精通医理,干起活来却毫不含糊。 “你的气质不像普通人,干起普通人的活,有模有样。” “谁说我不是普通人,我跟你,还有大家一样,都只是寻常百姓。” 南妗笑笑不语。 “南妗。” “薇姐,你怎么下来了?” “南妗,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聊聊。” 薇姐两只手互相捏着,看样子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景霄开口:“你们去吧,这里有我,我不会弄错。” 南妗对他点头感谢。 “薇姐,来,去我屋里说。” 早就在心中酝酿了几十遍,再难为情,早说晚说都得说,薇姐像念书似的。 “南妗,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知道可能会让你为难。” “我和婆婆的情况你也知道,婆婆老了,我一个女子,将来无依无靠。” “我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我得为将来做打算。” “南妗,我想租下医馆的一间厢房,足以让我和婆婆有容身之所即可。” “南妗,我还想租医馆的一间灶屋。” “我会点手艺,做点心应该还不错,我打算出去摆摊。” “租赁费你说,我每个月按时交给你。” “南妗,你看可以吗?” 薇姐一口气说完,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见南妗呆呆地,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在纠结,薇姐忐忑。 “南妗?” “你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和婆婆另外找地方。” 南妗主动握起薇姐的手。 “薇姐,你说什么呢。” “你和许婆婆尽管住在这里,租赁费什么的,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不会要啊。” “南妗……” “薇姐,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这么见外。” “医馆的灶屋,你看看哪一间合适,我跟他们说一声,腾出来专门给你用。” 第64章 团圆 薛奶奶与人为善,连对她冷眼相看的乡亲都能乐呵呵,更何况是老年丧子的许婆婆。 两位老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薛礼身为小辈,不知道如何维持罢了。 这个医馆原本是茶楼。 后院厢房很多,灶屋也多。 南妗还打算仲秋之后,找个空闲日子,只留下几间灶屋,其他的都请工匠重新布置。 薇姐热泪盈眶。 “南妗,你帮我们太多了,我们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租赁费是多少,就得是多少。” “你要是不收租赁费,我还是会带婆婆搬出去。” 南妗无奈一笑,随便说了个非常便宜的数字。 出来的时候,景霄已经把所有药材都收好。 篮子盒子摆放整整齐齐,他站在一边,像个求夸奖的孩子,竟让她看出几分乖巧。 “景公子辛苦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去给你换药,可好?” “好,我等你。” 景霄对南妗笑。 牧帆站在二楼某个窗口前,看到景霄脸上不值钱的笑,唉声叹气。 南妗去找今日值夜的伙计说一声,便从后门出去。 去钱庄交租赁费的日子到了,钱庄东家已经在等候。 “南妗姑娘,您来了,这边请,有人想要见见您。” 往常都是直接交租赁费,双方各持票据。 南妗跟东家到后院书房。 一道纤瘦的背影直直挺立,在看墙上的一幅字画。 “姑娘,南妗姑娘来了。” “好,你先去忙吧。” 东家离开之前,还帮两人把书房的门关上。 女子转过身,动作极缓取下面纱,是一张清冷的面孔。 “简雪姑娘,你……你回来了。” “南妗姑娘,我只是路过,短暂停留。” 简雪笑起来的时候,容貌不算清冷,清冷的是她眼底的光。 这是一种对人的警惕,疏离。 “南妗姑娘,坐。” “想到上一次离开之前,明明还有话要对你说,却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可真难受啊。” 南妗好奇,“简雪姑娘,你现在是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简雪浅笑。 “南妗姑娘,我离开之后,是不是有个男子来打探过我?” 这都能猜到。 南妗点头。 “是,我并不知道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字,他身边还有两个男子跟随。” “三人在院子里打量过片刻,离开之后,再没出现。” “南妗姑娘,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并未。” “他的话很少,在知道姑娘姓简之后,也只是淡淡一笑,” 简雪低下头,似在呢喃。 “我当真还存了点赌的成分,希望他是来找你。” “不愧是至亲,一样绝情,什么都知道,偏偏你什么都不知道。” “啊?” 简雪抬起头,“没事儿。” “南妗姑娘,以后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就说你对我一无所知。” “不只是他,别人也一样。” “好,我会的。” 临走前,简雪忽然停下脚步,留下一句话。 “南妗姑娘,多留意身边的人,包括他。” “你看不见的角落,他不一定已经离开。” 这……这是有人跟踪她? 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得到简雪姑娘的行踪? 南妗心尖一颤,“我会的。” 南妗离开钱庄,回到家中,一直魂不守舍。 叶寻和景霄回到家,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糊味儿。 顺着味儿过去,看到锅里黑漆漆的东西。 南妗手拿铲子,一动不动。 叶寻拿走铲子,快速把煎焦的肥肉拨到锅边。 “南妗,肉焦了。” “啊?” 南妗低头往锅里看一眼,炼出来的猪油里,飘着几点小黑疙瘩。 用来炒菜,估计也是一股焦味。 叶寻把南妗推出灶屋,让她坐在院子里。 “你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又有人找你麻烦了?” “谁啊,我去找他。” “没有,我就是想点事儿,失神了。” “阿莹在易大娘家,我去把她接回来。” 叶寻和薛礼把锅洗好,再次做晚饭。 南妗把薛莹放下,任由她追赶几只老母鸡。 她一直在想简雪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都知道,偏偏她不知道? 让她小心身边人,除了暗处看不见的人,还包括在灶屋里做饭的两个? 又或者包括更多? 那天晚上,叶寻和景霄明显认识。 可简雪姑娘应该不知道景霄,或者不知道景霄这个人在白云镇。 她指的“他们”,是叶寻和来访的陌生公子? 难不成叶寻他们知道她是谁? 南妗被自己大胆的猜测惊到。 手肘压在石桌上,两只掌心托腮,南妗一直盯着灶屋的两人看。 两人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薛礼的脑袋都快垂到锅里去了,耳朵红的估计能烫熟一个鸡蛋。 叶寻欲言又止,还是决定放下铲子,来到院子里坐在南妗对面。 “南妗,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你跟我们说。” “你这样子看着,我们心里怪慌的。” “我发呆而已,慌什么,你们就当没看见我。” 叶寻和薛礼:“……” 果真是有事儿啊。 …… 仲秋当日,南妗给医馆的所有伙计送份点心,加了工钱,又给他们放假。 南妗也搬回家中,还带上薇姐和许婆婆一起。 住在医馆的病人只剩下景霄,孤零零的,怪可怜的。 “景霄公子,要不,我们一起过仲秋?” 他毕竟帮了她不少,两人也能称得上是朋友。 “会不会太麻烦南妗姑娘了?” 牧帆:“……” 你就死装吧。 “不麻烦,人多热闹。” “只要景霄公子和牧帆公子不觉得,我们过节的氛围吵闹就好。” “我们都没问题,能得南妗姑娘的邀请,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南妗前些日子就打算带他们一起做团圆饼,叶寻说他每日摆摊闲得很,磨了不少模具。 除了热衷于把老母鸡追的咯咯叫的薛莹,他们一群人肯定是挤不进一间灶屋,好在院子够大。 去核的红枣蒸好,要细细的剥去红枣皮,碾成红枣泥。 绿豆,红豆,莲子……也得碾成豆泥。 南妗还打算做点口味丰富的团圆饼。 花生,核桃,芝麻,果脯,炒熟的糯米粉…… 这些东西全部加在一起,揉成一个一个小团子,再用饼皮包住。 用模具压好,一个个好看的团圆饼就做好了。 隔壁易大娘送的桂花蜜还有一罐子,南妗还做了点流心花蜜的团圆饼。 没有做记号,吃到的可能是红枣花蜜,绿豆花蜜,红豆花蜜,也可能是莲子花蜜。 薛言数着团圆饼的数量。 “南妗姐姐,饼刚团好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不好看。” “用模具压好烤出来,竟然跟外面卖的一样好看。” 南妗笑,“大家都很棒。” “棒~” 薛莹坐在小椅子上,两手各拿半个团圆饼,好吃到晃腿。 第65章 解签 团圆饼装成一份份,分给左邻右舍。 邻居们对他们几个小年轻也热情,送了不少。 大家做的都不一样,各有各的好吃。 忙活那么久,难得放松,今夜镇上还有仲秋花灯会。 他们早早吃完饭,出去的时候,镇上的各街都已经挤满人。 薛言都快被挤成小夹心。 “南妗姐姐,我们都出来这么快了,没想到,大家比我们还快。” “出了这条街,到桥那边就好了。” “阿言,你跟在我们身边,不要走远啊。” “南妗姐姐,我知道了。” 薛礼高高抱起薛莹,薛莹占据最好的视野,看着拥挤的人群和远处的花灯,小奶音不停的“哇”。 景霄和叶寻走在南妗两边,像是把她护在身前。 许婆婆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不爱走太远,薇姐陪她到戏台边看戏。 离开拥挤的街道,感觉空气都轻心了。 薛莹年纪太小,熬不住夜,没多久就趴在薛礼肩膀上,多大的热闹也吵不醒她。 薛言则是在书院的课业多,他又是最拼命的一个,半刻钟之后也困了。 他还撑着眼皮,时不时蹦出一句“我不困”洗脑自己。 薛礼不忍心。 “南妗,叶寻,景公子,我先带阿莹和阿言回去,你们好好逛。” “好,我们会早点回去换你。” “不用,不用,今夜就让我来照顾他俩吧。” 薛礼再一次带薛言挤过人群,往家的方向走。 白云镇有几座桥,桥上都是一家人或是依偎的男女。 船坊可以租船,游湖放花灯,也是件极为享受的事儿。 几个人想着,租一艘小船,在湖上就可以逛遍整个白云镇,最主要的还是能免去拥挤。 既是游湖,怎么能少得了花灯。 正好湖边就有不少卖花灯的商贩。 “几位请留步。” 几个目不斜视的人,被一个打扮的仙风道骨的……半仙,拦住。 半仙一下一下顺胡子,颇为神秘的样子。 “老夫观几位面相,皆是有缘之人,可否有兴趣算一卦?” 几个人几口同声:“不用了,谢谢。” 半仙:“……” “老夫观几位面向,皆是大富大贵之人,可愿算一卦?” “还是不用了,谢谢。” 半仙再一次:“……” “几位,你们就算一卦吧,就当给老夫开张,可好?” 南妗往桌上看一眼,碗里一个铜板都还没有。 “先生如此诚心,我们算一算也好。” “姑娘,两位公子,请坐,请坐。” 三个人分别摇了签,半仙一一看过之后,询问他们求什么。 景霄和叶寻就是看见南妗想算才跟着,让她决定了。 南妗笑一笑,“不如先生就根据我们每个人的面相,送给我们一句话或者几个字吧。” “姑娘当真不解签了?” “先生也可按照签上的意思,给我句话或者几个字。” “好,姑娘,签已经解出来,老夫就送你两个字,‘放下’。” 放下? 南妗如今有什么放不下的? 真要说放不下,只有找回记忆这件事儿了。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掉下悬崖。 她在薛家已经一年,为什么没有人来找过她? 这些事儿,她都想知道。 十几年的人生,竟只有短短一年的记忆,任谁都接受不了。 “姑娘,这两个字,并不是不好。” “在适当的时候,选择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以后你就明白了。” 半仙说完,南妗起身,景霄和叶寻坐在对面。 半仙看过两个男子之后,先是对景霄说。 “这位公子,老夫看你和这位姑娘很有缘分。” 可不是有缘分嘛,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他。 还好他愿意帮忙,她才躲过莫家的追击。 “二位纠葛甚深,老夫便送给公子一句话。” “公子,随心和坦诚,是老夫观公子的面相所得。” “祝公子得偿所愿。” “这位公子的面相,跟方才那位公子一样,二位都是大富大贵之人。” “公子,老夫送你四个字,落子无悔。” 半仙送给南妗和景霄的解,两人都觉得没什么特别,只是叶寻…… 落子无悔,颇有深意啊。 叶寻坐在半仙对面,背对两人,两人没看到他的表情。 片刻后,他站起来,没好气留下一句话。 “什么落子无悔,胡说八道。” “照我看,这个人,就是个江湖骗子,神神叨叨的骗钱。” 话是这么说,还是往他的碗里丢了一块碎银。 半仙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再次抚过胡须,似在笑地摇摇头。 逛到另一条街,南妗被皮影戏吸引,站着不走了。 叶寻扯扯景霄的袖子,景霄转身。 “景霄,我看到前面有卖糖葫芦,南妗很喜欢吃,我去给她买。” “还是我去吧。” 景霄先一步跑出去。 叶寻抓起南妗的手。 “南妗,走,我们去买花灯,然后去游湖怎么样?” “可我想看皮影戏。” “湖上也有皮影戏,比这还精彩,我们去开开眼界。” “好啊,我还没见过湖上的皮影戏呢。” “景霄呢?” “他……他不舒服,先回去了,我们不用等他。” 叶寻拉着南妗走过另一边,景霄买糖葫芦回来,哪里还看到两人的身影。 站在原地,无奈又气恼。 “这个顾昭,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一闹脾气就耍人。” 叶寻和南妗买完花灯,前往船坊。 租船的人很多,两人被挤在外面,都没看到老板的影子。 人群半天没动。 南妗伸长脖子看不见任何,忍不住问身边的姑娘。 “姑娘,请问前面发生了什么?” “一对男女在吵架,好像是姑娘想要租一艘大点的船,男子不同意。” “两人好像吵了很久,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这么拥挤。” 旁边的男子附和,“老板也是个大好人,生意都不做了,还在劝架呢。” 有人等太久,已经不耐烦,“这个吵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我们租船。” “叶寻,要不我们回去吧?” “下次再来也是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下次的仲秋花灯会可得明年了。” 叶寻向南妗望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我去别处看看,有人划船回来,我们可以直接拿牌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第66章 误入陷阱 “哎,叶寻!” 南妗叫他,他已经跑远。 “景霄和叶寻这两人今晚怎么回事儿,奇奇怪怪。” 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不好了,前面有个姑娘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水啊?” 有人惊呼,传到后面。 南妗趴在桥面上往前看,只能看到翻腾的水花。 她顾不上多想,连忙跳下去,奋力往前游。 姑娘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 南妗把她推到岸上,突然感觉脚上一阵刺痛。 她顾不上其他,想着先上岸。 突然有几个黑衣人扑向拥挤的人群,不少人尖叫散开。 南妗脚腕被人一扯,没入水中。 岸上混乱,没人注意到她。 景霄猜到南妗和叶寻应该是往这边来了,看到往回涌的人群,预感不妙,大声喊道。 “南妗!” 景霄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没人应答。 岸边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不敢保证南妗有没有回去。 情急之下,也跳下水。 叶寻回来,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桥面。 …… 南妗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沉睡,醒来时,感觉身后有些软,好像是稻草。 四周昏暗,只能根据背后垫着的东西和周围气味判断,这里应该是柴房。 脚上的疼痛感觉还在。 【你可算是醒了,你被毒蛇咬了,还好那小玩意儿不够毒,这是解毒药。】 镯灵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颗药丸出现在掌心,南妗吞下药丸。 回想起落水之前的情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是,你想救的人,恰恰是害你的人。】 “你说那位姑娘是故意的?” 【按照我看到的,的确是。】 “我现在在哪儿?” 【一个人牙子窝。】 “什么?” 南妗险些提高音量,又连忙捂嘴。 “你不怕我被他们给杀了啊?” 【怕什么,我给你的琉璃盒没碎,说明你还活着。】 【你还活着,我就不能干涉你的命运,否则我会被反噬。】 【南妗,为了你,我都强行出关多少次了。】 【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我会走火入魔的啊。】 【你快想想办法出去。】 南妗:“……” “身遇险境,还能从容不迫聊天的,怕是只有我们两个了。” 【那是,我俩独一无二。】 【南妗,加油,我相信你可以收拾这些混账东西。】 镯灵说完,再一次隐身。 南妗的手脚没有被捆住,柴房里也没有其他人,倒是方便她行事。 她悄悄走到门后,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仲秋的月亮又大又圆,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堂。 南妗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两个男子经过。 “人足够了没?” “足够了,大哥,最后抓来的这个,是真的上品啊。” 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点头哈腰。 “大哥,老大要是看到人,绝对会高兴,大赏特赏我们弟兄。” “算你小子这次办事不错。” 男子竟然往柴房这边走来。 南妗连忙回到原来的位置,半躺下装晕。 光亮映进来,南妗明艳的脸,被一层清冷月光笼罩,美得不入俗尘。 “行啊,你小子,这样的绝品都能被你找到。” “过不了多久,怕是连大哥都要跟着你沾光了。” “大哥,您说的是哪里话,您永远是我大哥啊。” 两人互相奉承离开,门再一次被关上。 南妗再次睁开眼,屈膝坐在地上,摸摸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各种药。 她刚才在柴房里撒了,两个男子进来又说话,不出一刻钟,就会有所反应。 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守着,她一个人逃出去,应该不难。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南妗才故意发出很大动静,引来另外两个人。 两人刚刚开门,立刻被暗算晕过去。 南妗跑到院子,四个方向冲出大概十个人,把她团团围起来。 抓一个想要逃走的女子,竟然派出十个男子,也真是看得起她了。 南妗早已经服下解药,毒药大把大把撒出去,十个人纷纷中招倒地。 “姑娘,好手段啊。” 走廊另一头,又走来一个男子。 半张面具遮住上半张脸,捂住口鼻,没有吸进去半点毒药。 他站在廊下,借着月光,目光赤裸裸打量南妗。 “听手底下的人说,请来一个绝品,现下一看,果真不虚。” “又是让姑娘上演苦肉计,又是放毒蛇咬人,还让那么多人围攻我,这叫请?” “姑娘别动怒啊。” “你看你生的这副好皮囊,身上的衣裳,却简简单单,想必不富裕吧。” “跟我走,我保证让你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姑娘,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天大好事儿。” 男子手指一翘,阳刚之气全无。 南妗忍不住给他翻一个白眼。 “人上人的生活?” “是给哪家老爷当妾室还是外室啊,又或者送去哪个烟花之地卖唱卖笑?” “姑娘,你长得如此美丽,说话怎么能如此粗鲁?” 男子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距离南妗还有五步的位置停下脚步。 “只要真爱,名分不重要。” “只要赚钱,有银子花,过上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生活,牺牲点又何妨?” “你可不要看不起烟花之地哦,那里,是销金窟,也是很多人的爱巢。” “落入红尘的可怜女子,才华横溢的书生公子,烟花之地从不缺少佳话。” 男子仰望天空,应是在沉醉。 南妗:“……” “姑娘,你这般绝色,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最好去处。”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南妗愿意站在这里听他讲那么多废话,就是想等解药完全发挥效果,动起手来自己才不会那么被动。 这会儿感觉身子已经没什么不舒服,她朝男子出手。 男子抽出一把扇子,挡住南妗的攻击,矫揉造作地捂唇。 “小姑娘,你怎的这般辣性子。” “没关系,我们会把你培养的很优秀。” 男子妖媚的眼神一凛,展开扇子,藏在顶部的暗器全部展开。 男子用指腹一碰。 “这些刀片都是淬了毒的,我们比一比,谁的毒厉害。” “疯疯癫癫。” “你是第一个说我疯癫的人,有趣。” 南妗发现,用毒对他没用,只能用蛮力。 几个回合下来,她险些落下风。 第67章 以身犯险 男子刺破指腹,一颗血珠冒出来。 他放在月光下,以一种十分欣赏的眼神看着。 “小姑娘,你喜欢玩一玩,我可以陪你。” “可你要是动真格,可就别怪我后面对你心狠咯。” “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 南妗的肩膀被划了两道伤口,她不要命似的出招,只要能杀了男子。 旁边的人看得胆战心惊,想要上前帮忙。 “不用,我要看看,美人究竟有多少能耐。” “这样的绝品,培养起来,一定很有趣。” 刀刃闪过,割下男子的一缕头发。 男子愣怔一瞬间,快要叫破嗓子。 “我的头发,你竟然敢割断我的头发!” 下一刻,男子的肩膀被刺中。 “公子!” 南妗趁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把男子踹出去。 她借力地上的几个倒霉蛋,跃上房顶,逃入密林中。 “看什么,还不快给我追!” 院子里已经倒了十个,还能追上来这么多人,南妗每次回头看都眼前一黑。 一道人影冲出来,抓住她就跑。 “南妗,是我,景霄。” “你受伤了!” “我没事儿,先离开这里。” 南妗再次施展轻功,和景霄一起离开。 她的轻功不如景霄,渐渐的变成景霄带着她。 天还没亮,两人不知道逃了多远,后面没人追上来。 南妗虚脱跪坐在地上,绷着一根弦不敢松懈,身子一阵阵恍惚感。 “景霄,麻烦你把我荷包里的药拿出来。” 景霄一边拿一边说。 “我给你包扎伤口。” “不,是……中毒。” 从屋顶逃走的时候,后背不可避免地中了两枚暗器。 她还真是小看了疯癫男子的毒。 一路上,逃跑速度越快,毒药发作的越厉害。 南妗赶忙服下另一种解药,视线越来越朦胧。 “南妗!” 景霄抱起昏迷的南妗,找到最近的一处山洞。 得赶快为她疗伤,天亮之后,才能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胳膊上两道伤口,一深一浅,后背两道暗器伤,刺的不深,严重的是上面的毒。 南妗服下解药之后,虽然控制住毒药的蔓延,可却没有缓解的情况。 景霄再次翻看荷包里的解药。 都是一个小瓷瓶一个小瓷瓶,一节手指的大小,上面有标签,写明是什么解药。 似乎,都跟南妗的情况对不上。 血还在往外冒,南妗不省人事,眉头紧皱,一定很痛苦。 景霄捏着南妗的衣领,别开头,又转回来。 “南妗,抱歉,我不是要对你怎么样,我……我就是想帮你处理伤口。” “把……把烂肉……挖出来……” 耳边的声音很轻,轻到他以为是幻听。 “南妗,你醒了是吗?” “景霄,拿刀……挖肉……” 她真的没精力在乎其他,烂肉不挖出来,解药就压制不住了。 这种情况,景霄的确是个正人君子。 景霄把南妗的衣裳褪去半边,只看伤口位置,用刀一点点为她处理。 “要是太疼了,你跟我说。” “……嗯。” 南妗是撑着最后的力气清醒。 刀刃每一次刺破,她的脑子就一阵恍惚的要晕过去。 好在处理的及时,伤口比较小。 日后仔细养着,再用上好的药,应该能恢复的差不多。 景霄把外袍脱下让她垫着,她枕着没有受伤的手臂昏昏沉沉过去。 这一觉,她再次来到镯灵的异境。 空荡荡的空间,仍是一眼望不到头,四面闪烁的东西,依旧规律。 “镯灵?” “哎,怎么又受伤了。” 凭空一声叹息,镯灵的身影慢慢走出来。 “你……” 镯灵身后没有任何东西,更像是撕裂了某块空间,任意穿梭。 “很神奇是不是?” 镯灵用手指卷着面具上的流苏。 “你认为的神奇地方,却是困住我上千年的牢笼。” 南妗震惊,唇瓣一张一合,好半天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镯灵笑出声。 “好了,不说我了,这次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在闭关都感应到了。” 上次南妗自己戳自己,都是很有分寸,镯灵感受不到。 “我与贼人交手,对方很会用毒,身手也在我之上。” “我勉强逃走,不小心中了两枚暗器。” “我看看。” 镯灵绕到南妗身后。 “伤口处理得还不错,明日你得吃小药箱里红色的解药,后日吃黑色的解药。” “他的毒竟然这么厉害,连你的解药,都得三次吃才能彻底解毒?” “是啊,没想到你们云国还卧虎藏龙呢,难怪你会栽在他手上。” “没关系,我给你一种新的毒药,保证下次一击即中。” “我还给你的小药箱里放了药膏,每日擦两次。” “一罐用完,你伤口处的皮肉,便能彻底恢复。” 镯灵袖袍一挥,两人眼前出现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正是南妗和景霄。 南妗睡着,景霄在附近捡干柴,每捡一根,就抬头回望南妗一次。 火堆燃起来,感觉到暖意的南妗把头转过去,换个舒服的姿势。 镯灵变出一把过于精致华丽的扇子,遮住嘴唇。 “啧啧,好贴心的儿郎。” 南妗也愣住了,景霄竟然在看她,直勾勾地看。 镯灵调侃。 “你俩清醒的时候,他是不敢这么看你的吧?” “你别胡说。” “我胡说什么啦?” “上千年,我见过的儿郎,比你们云国所有儿郎加起来都多。” “不过他们惯会戴面具,你永远不知道,一层面具下面,还有多少层面具。” 镯灵用扇子抬起南妗的下巴,笑盈盈。 “小姑娘,可不要被人骗了哦。” 扇子一挥,南妗离开异境。 耳边劈里啪啦,是干柴燃烧的声音。 她正想转个方向起身,牵扯到后背伤口,疼得忍不住“嘶”一声,在心里暗骂那个神经兮兮的用毒男。 “南妗,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儿?” 南妗脸色苍白,唇瓣干涩,轻轻摇头。 “我没事儿,感觉好多了。” 抬头一望,外面已经天黑,远方几条巨龙似要把天幕撕裂。 “仲秋过了,这雨要是落下,可能是秋月的最后一场雷雨了吧。” 景霄点头。 “南妗,我出去观察过附近。” “如果下雨,路不好走,不如我们等天亮再下山?” 南妗有气无力的点头。 第68章 毒痴 没到半个时辰,外面又起了风,把火堆的星子吹得四处飘散。 景霄赶紧把火灭了。 越来越频繁的闪电,把山洞照得如白昼。 入秋之后,这天变脸比翻书还快。 昨日还是热得扇子都不想放下,今夜突然起风,一阵一阵凉意袭来。 南妗忍不住搓搓手,靠近灰烬,还有点余温。 景霄把外衣脱下。 “南妗,你还伤着,不能受风,先把我的衣裳披上吧。” 南妗拒绝,站起来,脸色通红,十分不好意思。 “景霄,你的外袍都被我弄脏了,我拿回去洗干净还给你,衣裳你还是先穿上吧。” “我是男子,不怕冷。” “我披这件外袍就好。” 南妗把地上的外袍捡起来,把沾上的枯叶抖掉。 外袍太大,她连两只手都能缩在里面,暖和多了。 半夜果真下起了雨,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周围花叶都像是在锅里过一遍,油润润的样子。 “二位公子,只有这座山我们还没能上去查看。” “上山的路只有这一条,一到下雨,路面滑溜溜,没有拐杖上不去啊。” 一伙官兵站在山脚下,身边还跟着叶寻和牧帆。 说话的是白云镇的衙门大人。 叶寻和牧帆异口同声。 “上不去也得上。” 衙门大人像个小鹌鹑,缩了缩脖子,求助似的看另一位大人。 “全大人,您看?” “部分人先上去看看,其他人在原地等候。” “得了吧,你们还是先去找拐杖吧,我和牧帆先上去。” 叶寻目测每棵树之间的距离,跳到树上,打算用轻功过去。 牧帆紧随其后。 这条路又长又抖,栽在旁边的树也是斜着一排,还真是有些费劲。 两人赶到山上,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南妗。” “公子。” “景霄。” “南妗姑娘。”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喊。 “不是说有山洞,哪儿呢?” 两人穿过密林,又走了一小段时间,可算是看到有人走过的痕迹。 “南妗,是你吗?” “公子,您在吗?” 两人再次大喊。 南妗昏昏欲睡,只有景霄在警惕周围。 听到细微的声音,又听了一会儿,确定是自己人后,把南妗叫起来。 “南妗,叶寻和牧帆找来了,我们可以先下山。” 景霄把南妗扶出去。 “我们在这儿。” 叶寻和牧帆跑过去。 “南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公子,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是南妗受伤了,伤口已经处理好。” “公子,我们是现在下山,还是天亮再下山?” “衙门的张大人,和文水县的全大人,都在山下。” 衙门大人来还算正常,怎么连文水县都来人了。 南妗:“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南妗姑娘,把你抓走的是一伙专门对女子下手的贼人,文水县追踪这伙人很久了。” “前些日子是得了消息,加紧赶来,刚好碰上这事儿。” “人都抓住了?” “还有一个用毒的男子逃走。” “此人擅毒,武功高,很狡猾。” 南妗点头。 “雨停了,天快亮了,我们还是先下山再做打算。” 用毒男竟然逃走了,镯灵是不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才会给她制敌的毒药? 看来她得跟他们一起出面,找到用毒男。 衙门的人和全大人问了南妗不少问题,南极知道的也不多,该说的都已经说完。 回家休息一段日子,伤口恢复的差不多。 南妗本打算去衙门一趟,走到半路,突然改变主意。 “南妗姑娘,你怎么来了?” 牧帆打开门看到南妗,比景霄还震惊。 南妗的目光越过牧帆,看向后面的景霄。 “你要出门?” “对,有点私事。” “南妗,我回来再去看你,可好?” “是要去找那个逃走的男子吧?” 景霄没有回答。 南妗继续说:“他用毒,我对毒药也有一些了解,带上我,我可以帮你们。” “不行,太危险了。” “我也有很多解药,我真的可以帮上忙。” “退一步说,我的身手,可以自保。” “景霄,你若是不带上我,我就跟踪你。” 景霄和牧帆:“……” 清清冷冷的南妗姑娘说这句话,怎么有点搞笑,牧帆半转身看景霄。 南妗走上台阶,跨过门槛。 “景霄,你再浪费时间,万一人跑了,以后再想抓到,可就难了。” 景霄纠结,终是妥协。 “好,但是你要跟在我身边。” “可以。” 两人离开白云镇,前往隔壁镇。 牧帆和全大人带来的人不多不少,乔装打扮成寻常百姓,陆陆续续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一座宅子前,宅子的大门敞开。 戴面具的用毒男就坐在院子里,不紧不慢捣腾他的毒药,很享受这个过程。 感觉到门口有两个人,用毒男也没有抬头。 “二位既然到了,怎么不敢进门啊?” “龚某日日敞开大门,恭候多时。” 用毒男把最后的药粉装进一个小瓷瓶里,抬头看到南妗,似乎笑了一下。 “呀,小姑娘,你也来了啊。” “我的毒,和你的比起来,怎么样儿。” “谁的更厉害,跟我说说你中毒的感受?” 用毒男背靠座椅,两只手搁在扶手上,翘起二郎腿,丝毫没有把带着杀意的两个人放在眼里。 “你看我好端端站在你面,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 “你的毒,没有我的解药厉害。” 南妗的话带着明显的挑衅。 “算我一开始看走眼,把你当作会点雕虫小技的寻常女子。” 用毒男手指敲击扶手的动作一顿,片刻后身子前倾。 “小姑娘,我改变主意了。” “我擅毒,你也略知一二。” “不如,你拜我为师,再杀了旁边的公子。” “等你什么时候学有所成了,我给你找一个更般配的郎君。” 这个男子的气质过于阴邪,他越说话,这种感觉越强烈。 好像有好几条冰冷的毒蛇,慢慢爬上她的肌肤。 南妗忍无可忍。 “疯疯癫癫,简直是有病。” “哎,小姑娘,你说对了,有病的人才能获得潇洒自在。” “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都端着自认为的正常,活得多累啊。” “所以你就伤害那么多姑娘吗?” “她们生在普通人家,日子拮据,整日为生计发愁。” “这种痛苦,我可受不了,我也看不得这样的人间疾苦。” “我带走她们,培养她们,是想让她们改变自己的人生。” “小姑娘,你跟她们不一样,你很独特。”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当我的关门弟子。” 第69章 较量 “痴人说梦。” 话音刚落,用毒男被南妗触怒,大掌将桌子震裂成两半。 他踢飞废掉的桌子,迎向挡在南妗面前的景霄。 两人的剑横在中间,一指的距离,两双眼睛迸发出杀气。 用毒男阴恻恻地笑,“公子,想英雄救美?” “她可知,你是谁?” “我是要你命的人。” “我和你们斗了那么多次,你觉得,你们是我的对手吗?” 两人同时往后倒飞。 一瞬间,南妗看到,用毒男再一次用毒。 景霄连忙捂住口鼻。 南妗却是瞳孔一震。 “原来是你给苏公子下毒!” “苏公子?” 用毒男一边打斗,还能分心。 很快就想到,这段时间,他都给谁下了这种毒药。 “苏公子?” 用毒男嗤笑。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贼人,你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 “都是贼人,都是骗子,谁又比谁高贵。” “小姑娘,那个毒是你解的?” “是我。” “那他呢?” “我可是给他下了足量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又是这个疯魔的男子。 可真够狠的,光是用药解毒,就花了她两个时辰。 “卑鄙,无耻。” “小姑娘,事不过三,你破了我的三种毒药,我们很有缘分啊。” “再考虑考虑,拜我为师?” “想都不要想。” 南妗一直在跟用毒男说话,试图干扰他。 每次景霄快要伤到他,他都能及时避开,这个人怎么这么难对付。 他的动作太快,南妗没办法暗算他。 两人纠缠好一会儿,南妗看出用毒男有一瞬的疲软。 她把戒指戴上,里面是镯灵给的毒药。 按下中间的红宝石,数枚银针飞出去,细的看不见。 阳光下的一点闪烁,才能让人勉强捕捉到。 用毒男一边避开暗器,一边躲避景霄的攻击。 他忽然一声闷哼,手臂还是中招了。 “小姑娘,你胆子够大啊,我今日定要抓到你,让你拜我为师。” “猖狂。” 景霄对男子挥剑。 男子发狠挡住。 两道剑刃摩擦,冒出火星子,剑的嗡鸣传入耳中,令人难受。 南妗不停的按下戒指,用毒男又中了几针。 他逐渐落下风,最后一招,从半空狠狠栽下。 “你!” 用毒男倒在地上,眼睛几乎要对南妗喷火。 “我多次邀你为我弟子,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南妗站在原地。 “用力越猛,药效发挥得越快,这是你给我上的一课,我现在还给你。” 用毒男闭上眼睛,分明是痛苦,脸上却一副享受毒药的表情。 “我炼毒多年,什么毒都亲自尝过,几乎可以说是百毒不侵。” “小姑娘,你这是什么毒药,这么特别,我还从未见过。” “我们联手,一定会成为天下毒圣。” 用毒男爬起来,朝南妗跪着,双手哀求的样子。 南妗:“……” 世间竟有这样的人,痴迷毒药到这种程度吗? 景霄大喝:“带走。” 牧帆带一群人冲进来,把没力气的用毒男拖走。 “小姑娘,我还有一种毒药留给你,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南妗感觉荷包一沉,是镯灵在给她送东西。 她把圆鼓鼓的瓷瓶拿出来。 “景霄,等等,此人过于诡异,我担心他给你们下药。” “你们每个人都服下这种解药,可以挡一挡。” “多谢。” 景霄让人分下去,他上下打量南妗。 “南妗,我们出来太久了,你还能撑得住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真的没事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暂时不便动武。 “今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也没办法胜他。” 她开玩笑,“你再这么夸我,我会飘的。” 两人离开院子,牧帆等在外面,先是看了南妗一眼,凑到景霄耳边。 “公子,景家人到了。” “这么快。” “是三公子。” “三郎便是追踪他才会受伤,这些日子应该在文水县,难怪这么快折返回来。” 叶寻就是在这个镇子摆摊,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下工回去,南妗也不打算停留。 景霄的马车很快,两人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白云镇。 南妗没有直接回家,她得先去医馆,让照顾薛莹的蔷薇姑娘帮她上药。 …… 薛礼今日核对货单,下工有点晚。 刚把库房的门锁上,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薛礼,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梨月姑娘,你还没回去?” “急什么。” 江梨月双手握在身后,身子扭捏,有点羞态。 “薛礼,我发现白云镇好玩的地方挺多的,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逛逛啊?” “梨月姑娘,我……我还得回家呢。” “天还没黑呢,我一个姑娘家都在外面晃,你回去这么早做什么?” “我回家做饭啊。” 江梨月:“……” “是仲秋夜和你一起出去玩的姑娘嘛?” “你怎么知道?” “我可不是跟踪你啊,我在酒楼上看到你,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呢。” “你们俩……成亲了?” 薛礼的脸爆红。 “梨月姑娘,这可不能乱说啊。” “我和南妗清清白白,我俩是……好朋友。” “这样啊。” 江梨月小小的窃喜。 “要不,你把她叫出来,我们一起去逛逛。” “有姑娘家在,我们俩也能更自在啊。” “不……不用了吧,梨月姑娘,南妗她……她忙。” “你这人怎么推三阻四,我在白云镇只认识你一个,想要找个陪我的人都没有。” 江梨月失望。 “阿礼,阿礼!” 远处有人在对薛礼招手。 是医馆的岳鸣。 “阿礼,东家让你去医馆一趟。” “好,我这就来。” 薛礼下意识松口气,“梨月姑娘,你看……” “行吧行吧,你快去吧。” “离开白云镇之前,我还会来找你玩的。” 后面一句话,差点令跑出去的薛礼踉跄摔倒。 医馆里,南妗把两位不速之客请到后院。 苏琛,苏公子。 她的直觉还真准,此人警惕性极高,这不,连苏琛都是假名字。 “南妗姑娘,出门在外,景某自得小心谨慎,还望姑娘见谅。” “没关系,景公子。” “我只是一个大夫,医治好病人,是我的本分,其他的与我无关。” 第70章 至亲 景琛摩挲掌心的玉佩。 南妗端起茶杯,只是用茶水碰一碰嘴唇,没怎么喝。 “阿姐~” 蔷薇抱着薛莹出现,薛莹小脸鼓鼓,眼睫还挂着泪。 “阿莹,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半天没见阿姐,太想阿姐了,阿姐抱抱。” 南妗抱过薛莹,来回慢慢走。 薛莹趴在南妗的肩膀上,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滴溜,好奇看景琛。 “南妗姑娘,这位是不是……” “她是薛礼的亲妹妹。” 她差点忘了一茬了。 此人要真是薛礼的表兄,自然也是薛莹的表兄。 要不要给他抱抱? 南妗正纠结呢。 “南妗,我回来了,听说你找我。” 薛礼从后门急匆匆跑回来。 薛莹朝他伸出手。 薛礼把人抱过去,南妗朝自己的厢房示意。 “不是我找你,是有位公子找你,具体的,还是让他跟你说吧。” 南妗和蔷薇离开后院,干脆去前院看看药柜里的药材还剩多少。 薛莹还在盯着景琛看。 薛礼满腹疑惑。 “公子,您找我?” “正是,你叫薛礼?” “对。” 薛礼略显局促。 景琛笑:“薛礼小公子,请坐。” “你……你找我有何事?” 景琛手心朝下,玉佩坠落晃动。 他还没开口,薛礼抢先一步,略微激动。 “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块玉佩是你的?” “是我的,如何?” “可我是从南妗姑娘手中拿到。” “是我送给她。” “你从小就有这块玉佩?” “是。” 景琛用力一捏,玉佩分成两半。 完好无损的两半。 薛礼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儿?” 景琛把玉佩放在桌上,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新的,一模一样。 他又用同样的方式分开玉佩,接着交换合成一块。 “看清楚了吗?” “这才是玉佩原本的样子。” 薛礼看清之后,他又把玉佩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两块玉佩,一男一女携带。” “两人感情甚笃,各将玉佩分成两半,赠与对方。” “你……你什么意思?” 玉佩是娘亲留给他,这男子的玉佩能和娘亲的玉佩合成一块,难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人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景琛哪里知道薛礼的想法这么离谱,站起身,把一块玉佩还给薛礼,直视他的眼睛,严肃认真。 “薛礼,你母亲苏氏,是我的姑姑,你和我,是表兄弟。” “这……这怎么可能?” 薛礼不知道该哭还是笑,表情特别复杂。 此人一看就是气质不凡,非富即贵。 他记忆里的娘亲,温婉大方。 听说也是磕到脑袋,失掉记忆,十几年未曾恢复。 娘亲不知亲人还在不在,也不知如何寻找,他们家更是从未见过娘亲的家人。 “薛礼,姑姑出事儿失踪的时候,我才四岁。” “当年,我与姑姑和祖母外出礼佛。” “回京城的路上,遇到山匪,祖母被杀害,姑姑下落不明。” “我们在附近找了半个多月,仍是没有找到姑姑。” “祖父和父亲都不相信姑姑已经遭遇不测,我也不相信。” “这些年,我带着父亲和姑姑同样拥有的玉佩。”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暗中打听。” “我们都相信,姑姑一定还在人世。” “十六年了,薛礼,我总算是有姑姑的消息,有你们的消息。” “只是我没想到,姑姑她真的……” “这件事儿,我还没告知祖父和父亲。” “薛礼,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能理解,你可以先看看这幅画。” “这是我印象里的姑姑。” 桌子上有一个画匣,景琛打开,拿出里面的画,一点点展开。 先是看到女子的发饰,再到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嘴巴…… 女子的样貌逐渐铺开。 温婉的女子,目光盈盈,望着某个方向。 手中还有一支玉笛,玉笛上系着的,正是一块他们都熟悉的玉佩。 身后一棵桃花树,几瓣桃花落在女子的发上,肩膀上,点缀几分春色。 “父亲的兄弟姐妹多,可不是一母同胞,各自心中都有算计。” “祖母的第二胎,大家都说是女孩。” “父亲亲手种下一棵桃花树,盼着跟他血脉至亲的妹妹出生。” “姑姑其实是双生,她是祖母的第二个女儿。” “另一个女儿,是当今圣上已故的皇后。” 景琛直直望进薛礼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字开口。 “已故皇后的亲子,便是你认识的景霄公子。” 薛礼的脑袋再一次炸开,一下一下的嗡嗡响。 “薛礼,两位姑姑都已经不在,我们便是这世上最亲的血脉。” “你可能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真相,我会在这里停留三日。” “三日后,我带你回京城。” “不管你愿不愿意认祖归宗,你总要回去见见祖父,祭拜祖母,不是吗?” “之后我们会择吉日,接姑姑回家。” 厢房里要说最自在的人,便是薛莹。 听不懂,看不明白,靠在薛礼怀中,悠闲地蹬腿。 景琛蹲在薛莹面前,碰碰她的小手,生怕一不小心把她捏坏了。 “你叫阿莹,是吧,我是你的表哥。” 薛莹鼓起红润润的小嘴唇。 “表哥~” 奶萌奶萌的声音,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南妗把所有药柜都补满药材,又去楼上看几位病人,叮嘱他们好好吃饭,按时吃药。 “南妗。” “南妗。” 景霄和叶寻同时进来。 “怎么了,你俩这么急匆匆。” 叶寻一手拍兜,一手举起来。 “我今天发工钱了,高兴。” “你这个月不是发过一次工钱了?” 叶寻:“……我的生意最好,掌柜高兴,赏的。” “给你买的礼物,快打开看看。” “又给我买东西,每个月买几次,还天天嚷着要攒钱呢。” “你放心了,我可会砍价了,全都是捡了大便宜。” “你给我买了一个新的针包?” “对啊,我请人做的,一个月才拿到呢,喜不喜欢?” “喜欢,专门请人打造的精细物,我怎么会不喜欢。” “南妗,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景霄不甘示弱,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层层分隔,底下还藏有内格。 “我这也是请人专门打造的药箱,底下可以藏毒,不会有人发现,喜欢吗?” 南妗:“……” “一个两个送礼都赶一块了,我能不喜欢嘛。” 除去客套,南妗是真的打心底喜欢这两件礼物。 第71章 第四道 晚上回家住,薛礼把没有消化的大消息说出来。 当然了,他隐去皇后和景霄的身份,只说苏氏的事儿。 景琛跟南妗说过大概,她已经过了惊讶的时候。 叶寻很……惊讶,就是有点假。 “你是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南妗,叶寻,我……我现在脑子都还是一团浆糊,我真的从来没想过。” “我娘她走之前,都没想起来自己的家人到底在哪儿。” “她没想起来,她是带着遗憾走的。” “如果他没有骗我,我娘真的是京城景家的孩子,我愿意把我娘送回家。” “可我真的没想到,我和阿言还有阿莹要……要怎么样儿?” 薛言后日可以休沐。 在他回来之前,薛礼要做好决定。 南妗轻叹一声,“薛礼,你们的家人亲自找来了。” “回去吧,回到他们身边。” “我想,你娘亲盼这一天,也是盼了十几年。” “京城景家,肯定会给你们非常好的生活。” “阿言回到京城继续念书,夫子授课的程度不一样,他学到的肯定也不一样。” “还有阿莹,过几年就该开蒙了。” “镇上没有没有蒙学,但京城有很多么蒙学。” 南妗摸摸薛莹的脑袋。 “阿莹,再有几年,你也要读书识字了。” 虽然听不明白,可阿姐笑了,阿姐笑了就是好的,薛莹捧场。 “阿莹喜欢~” 薛礼辗转反侧,一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他才忽然睡着。 南妗没叫醒他,去码头跟三爷说一声。 三爷也知道这些日子薛礼太拼太累,干脆让他在家休息几天。 叶寻越来越早出晚归,估计是最近生意太好了,他没法按时下工。 景琛住在对面的客栈,第二日下午,和全大人一起出现。 “南妗姑娘,我们可能需要请你帮一个忙。” 用毒男暂时被关在衙门大牢,全大人派人严加看守。 关他两日,他神神叨叨两日,时不时向守牢的人撒毒药,还好他们都服下解药没有中招。 用药不成,开始白天黑夜地大喊大叫。 他们把他打晕,醒来又继续,直接嚷着要见会用毒的小姑娘。 知道他想整什么幺蛾子就好,他们这不赶紧把南妗请来。 南妗毕竟不是官府中人,愿意帮他们的忙,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 景琛同意把她叫来,就要保证她的安全,有些话,还是要好好叮嘱。 “南妗姑娘,此人极其擅长用毒,我身上的毒,就是他所下。” “他的毒,最后都有一个结果,致命。” “不是直接致命,不同的毒,毒发时间不一样。” “他给人下毒,又给人时间。” “此人不仅是对毒药到了疯魔的程度,还喜欢挑战刺激。” “喜欢把别人的生死掌控在自己手里,看着他们在毒发的过程中痛苦挣扎。” “运气好,解了他的毒,他可能会认为别人和他志同道合。” “运气不好,就是他眼中的蝼蚁。” “江湖上一直有传闻,他从小把毒药当饭吃,练成百毒不侵的身体。” “因为姓龚,又喜欢跟毒打交道,大家都称他为毒龚子。” “他便是用毒药控制那些姑娘,训练成细作的样子,为他做事。” “我们把那些姑娘救出来以后,发现她们都必须在一定时间内服下解药,否则……” “我们搜遍他所有的住处,都没找到任何解药或是秘方。” “南妗姑娘,我们想让你帮我们套出解药的秘方。” “我尽力。” 牢头用棍子敲敲牢房的门。 “喂,人家姑娘来了,有什么话,赶紧说。” “小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毒龚子眼睛放光,看到跟进来的景琛,一脸嫌弃,手一指。 “你出去,我要跟这个小姑娘单独谈一谈。” “我们不会让你跟她单独谈。” 景琛想也不想的拒绝。 他把人带来,就要绝对保证她的安全。 毒龚子坐回一堆稻草上,眼神轻蔑。 “你不出去,你们永远得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被你们救出来的所有姑娘,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死了也就死了。” “我不能亲眼看到,她们是如何痛苦死去,还真有点可惜呢。” 【这么嚣张,给他来点震撼的,让他破防。】 镯灵给南妗一张秘方。 【解药秘方】 南妗记下秘方,直接开口,说出所有药材。 景琛还没来得及开口,毒龚子的反应很大。 “小姑娘,你竟然真的破了我的毒!”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从未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 南妗反问,“这就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道毒药吧?” “是。” “江湖上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我的毒,你是第一个。” “小姑娘,你还知道多少秘方?” 毒龚子仰高脖子,四肢着地,好像背后随时会生出尾巴向她示好。 “不如,我今日拜你为师?”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毒龚子转变姿势朝南妗跪下,想要磕三个响头。 景琛连忙拉走南妗,避开毒龚子的行礼。 这是犯人,要犯,砍十次脑袋都算轻。 要是真让他耍着阴险小计,传出去指不定会被做成什么文章,对南妗定是有影响。 南妗也是被吓到了。 权力官场,事情可大可小。 如果景琛没有跟她进来,牢房外的人讲这件事上报。 官府的人很可能把有毒药又会做解药的她,当成和毒龚子一伙,失去记忆的她可能真的百口莫辩。 毒龚子再次坐下,背靠墙壁,一条腿屈起来,手搭上去一晃一晃。 看两人被吓一大跳的样子,阴恻恻笑起来。 “景公子,反应还挺快。” 景琛心中生怒:“我当你炼毒阴狠,今日一见,你的心思,比你的毒还要阴狠。” “此言差矣。” “你觉得我这类人狠毒,你觉得你们代表正义。” “不过是你们披着世家子弟的华衣,披着朝廷的官服,高高在上罢了。” 毒龚子嘴里叼一根干草,别过头,似笑非笑对上南妗。 “小姑娘,你刚才说的秘方,不全。” “你们要是用这种秘方调配解药,反而会害了所有女子。” “如果你们愿意放我走,再把这个小姑娘送给我,我可以告诉你们完整的秘方。” “毒药吃太多,把脑子吃坏了吧你。” 一道毫不客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第72章 决定 叶寻把南妗扯过去。 “跟这种人废什么话。” 南妗颇为赞同的点头。 “毒龚子,刚才,我是故意没说全。” 南妗把其中五味药去掉,加上另外三种。 “加上这三种,才是真正的解药。” “去掉的五种,则是调配成一种药引。” “姑娘们若是服下,会加快毒发速度,七窍流血而亡,是吗?” 毒龚子瞬间失去所有力气,一动不动,很快又神经兮兮。 “你们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什么都不会说。” “有几十位貌美如花的姑娘为我陪葬,黄泉路上,风流无憾。” 叶寻上去给他一脚。 “你就等着被押送进京,接受律法严惩。” 南妗被请去一间厢房,里面还有几位中年男子。 “南妗姑娘,这些人都是大夫,他们在调配解药。” “还要麻烦你出手相助。” 他们在毒龚子的住处没搜到药,却搜到一本记录。 上面清清楚楚写下,每一位姑娘第一次服毒的时间。 服毒时间不一样,发作时间也不一样。 有些还有半个月发作,有些只剩下几日。 最快的,是今晚。 没有解药,她们必死无疑。 因此,她必须保证,她们第一次喝下的,是真正的解药。 按照姑娘们毒发的时间,她们被安排在不同厢房。 南妗按照秘方调配解药,还是缺少一味药引。 中毒姑娘的血。 南妗把解药拿去厢房,这里的姑娘前几日才服过解药,距离毒发还有大半个月。 南妗询问谁愿意加入药,引并服下解药。 “药引是一人一份,你们喝下的解药里,只能带有自己已经中毒的血引。” “姑娘们,你们谁愿意先服下解药?” 南妗本以为,她们被控制已久,一有解药,会很快抓住这个希望。 厢房里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 “你们是担心解药不对吗?” 景琛走进屋。 “诸位,在下景琛,奉皇上之命追查毒龚子,现在你们已经安全了。” “这位姑娘是在下请来的大夫,便是她调配出借药。” “其他大夫已经查过,解药的确没有问题。” “诸位,服下解药,身子无碍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我先来。” 一位高高瘦瘦的小姑娘,鼓起勇气站出来。 “我是仲秋夜被他们抓走,只服了毒药,还没服下过解药呢,就让我来为姐姐们做件事儿吧。” 姑娘走到南妗面前,拿起托盘里的刀,在手心上划出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混入药水中。 姑娘也不顾手心的伤,两手端起药,一口气喝完。 “姑娘,一刻钟之内,你的身子有任何的不适,你都要及时跟我说。” “一刻钟之后,衙门的大夫会给把脉,确保你安然无恙。” 南妗还要去别的厢房看她们。 明一匆匆跑来,“大人,南妗姑娘,左边厢房的三位姑娘,有两位毒发了。” “快带我们去看看。” 两位姑娘疼得失去理智,扑倒在地。 茶壶,杯子,点心……散落一地,屋内一片狼藉。 另一位姑娘同样毒发,她双手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小小一团,满头大汗,咬牙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她很隐忍,努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姑娘,我愿意试药,你动手吧。” 南妗没再犹豫,将姑娘的手划破小口子,挤出两滴血。 她跪坐在地上,一手托着姑娘,另一只手稳稳地拿碗,一点一点的把解药喂进去。 另外两位暂时被明一打晕。 南妗坐在姑娘身旁,时不时为她把脉。” “脉象逐渐好转,等她醒来便好。” “这两位姑娘得赶紧服下解药。” “明一公子,麻烦你去跟大夫们说,把解药送去给所有姑娘。” 第一位姑娘醒来的速度,比南妗想象的要快。 “姑娘,你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比服下他的解药,感觉更好。” 姑娘看对面的床榻。 “她们两个如何了?” “她们只是暂时睡下,过会儿醒来,也没事儿了。” “你要起来做什么?” “我想去帮帮其他姑娘。” “你的身子刚刚有所好转,先休息。” “别的姑娘那儿,都有人在照顾呢。” “谢谢姑娘,大恩大德,茹娘不敢忘。” “今后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去文水县的拍卖场找我。” 姑娘想要给南妗一件信物,这才后知后觉,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他们拿走。 南妗和其他大夫一一给所有姑娘把脉,她们的脉象逐渐平稳,没人说有任何不适。 他们折腾到后半夜,精疲力尽。 南妗游魂似的出来,看到景霄和叶寻竟然还在。 “你俩怎么来了?” “我俩来帮忙啊。” “我怎么没见到你们?” “我俩捣药呢,你没见到也正常。” “好吧,相信你们。” 南妗有气无力,又累又饿。 今天下午衙门有送饭,她不敢耽误,随便吃一个馒头又继续忙活。 “也不知外面还有没有卖吃的。” 景琛从衙门的书房方向走来。 “南妗姑娘,后厨已准备好消夜,你和两位公子去用些吧,其他大夫也在。” 南妗感觉脚不着地,几乎是飘着去后厨。 一群人大快朵颐,只想快点吃饱回家睡觉。 南妗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出门的时候,叶寻还在。 “你今日没上工啊?” 叶寻坐在院子里,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一下一下的搅动,指腹上满是指甲掐痕。 薛礼深吸一口气。 “南妗,我……我有事儿想跟你说。” “是不是已经决定好,要跟景琛公子一起回京城了?” “你……你怎么知道?” “按照对你的了解,猜到的。” “薛礼,有家人来找你娘亲,是好事儿。” “你不如听景琛公子的,和阿言阿莹一起留在京城,对你们都好。” “南妗,我没想过要留在京城。” “我会回来的。” “薛礼,你娘亲没有遇到那件事儿,她会一辈子生活在京城,你和两个弟弟妹妹也会在京城。” “说句直白的话,京城,才是你们的家。” “我一直想离开这里,你是知道的。” “可这不是有你们嘛,我舍不得。” “你不回来也好,我打算过些日子,离开白云镇,寻找我的过往。” 第73章 离别 南妗这话说的偏直白,好像是他们在这儿耽误了她的离开。 实际上,她就是故意说的这么直白。 叶寻已经把景家的大概情况告诉她。 如今景家的掌权人是景琛的父亲,景老爷子的其他儿子分府出去。 有什么大事儿需要商议,最有话语权的也是景琛的父亲。 景琛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从景琛的气势,行事作风来看,景琛的两个哥哥不会逊色于他。 四个男子,护得住他们,他们回去,不会受委屈。 南妗和薛礼心平气和的聊了一个时辰。 她去医馆的时候,薛礼还呆呆坐在后院。 南妗先是去找蔷薇帮她换药,又去二楼看病人,再到一楼。 白云镇说下不小,说大也不大。 她协助衙门的事儿,飞速传开,今日的病人明显多了。 小病小痛的病人排长队,也要请济缘堂看看。 …… 薛礼去书院把薛言接回来,书院的束修费没退,全部换成书。 这些书,不单薛言能看,薛礼也能看,路上正好打发时间。 队伍分两拨走。 景琛跟押送毒龚子的队伍,早上先行。 明一留下来保护薛礼他们,下午离开。 薛莹感觉到离别,小手有力的圈住南妗的脖子,嚎啕大哭,一群人怎么劝都没用。 “阿莹,别哭,你是回家了,你跟哥哥们回家了。” “家里有疼爱你的外祖父,舅舅,还有好几个哥哥。” “阿莹,以后你每日都可以梳可爱的头发,穿漂亮的衣裳,还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东西。” “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你还要去蒙学念书呢。” “阿莹,阿姐还有别的事儿,暂时不能陪你。” “以后阿姐有时间,阿姐会去看你。” “阿莹,别哭了啊。” “你要是再哭,几个哥哥会很伤心,会以为你不喜欢他们的。” 薛莹忽然停止哭泣,眼睛湿漉漉地看看薛礼和薛言,又看看对她笑的景琛。 “阿姐~” “乖。” 薛莹趴在南妗的肩膀上,像小猫咪呜咽。 明一招呼人,把他们的东西都搬到马车上。 景琛忽然走到南妗面前。 “南妗姑娘,你和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不如跟我们一起进京?” “景琛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 景琛不勉强。 南妗把薛莹放下来,薛莹不舍得走向鸡棚。 两只老母鸡也不跑了,和薛莹大眼瞪小眼。 景琛又来到薛莹身边,蹲下来摸摸她的脑袋。 “阿莹喜欢它们?” “喜欢~” “我们把它们带回家,阿莹愿意吗?” “愿意~” “咕咕跟咯咯一起回家~” 明一:“……” 合适吗? 合适吗? 他连小孩子都不会照顾,还要照顾两只……老母鸡?! “南妗姑娘,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两只老母鸡,是薛奶奶专门养给阿莹,每日一个鸡蛋。” 眼看时辰快将近,景琛得先离开。 薛礼打算离开之前,再给南妗做顿饭,薛言帮忙。 往灶肚里丢一根木柴,擦一次眼泪。 南妗看见了,装作没看见。 或许让他自行发泄,心中能好受些。 饭后薛礼敲敲南妗的房门,把一沓银票交给她。 “南妗,你一个人管理那么大的医馆,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这些钱你留着。” “薛礼,你上次已经还给我一百两。” “这些钱你留着,到京城之后,用钱的地方更多。” 薛礼自尊心强,肯定不会接受景家给予的钱财。 兜里没银子,寸步难行。 争来争去,薛礼还是留下五张银票。 南妗把玉佩还给薛礼。 “上次你非不要,这次收着。” “这是婶婶留给你们唯一的东西,总在我这里放着不好。” 有个问题,梗在薛礼心中好几日,一直想不明白。 “南妗,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玉佩在你身上?” 南妗这些日子也在想。 “景琛公子来过医馆,我替他抓药,可能那个时候不小心露出来,被他看到。” 病人是受伤还是其他病,南妗不会主动往外说。 “难怪。” 薛礼的心情,依旧混乱复杂。 一方面,是南妗开了医馆,接触的人多,又把玉佩随心携带,才能帮娘亲找到家人。 另一方面,他从小就以为,他只是一个乡下男子。 他拼了命的干活,想要给弟弟妹妹好生活。 到头来,这些属于他的责任,还是扛到南妗身上。 对阿言念书的重视,对阿莹照顾的细心。 家人,更是因为她,才能找到。 如果不是南妗,他们的生活,可能一辈子都够不到京城的高度。 没有弟弟妹妹在旁,薛礼绷不住情绪,哭得比薛莹还像孩子。 南妗默默离开屋子,去跟薛言道别。 明一为了转移薛莹的注意力,陪她玩闹。 不知道多久,薛莹可算是累了,倒在明一怀里呼呼大睡。 明一抱着薛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眼睛没有半点光亮。 想想他一个习武之人,竟然被一个一岁的小孩子折腾的筋疲力尽。 听说大多时候,都是南妗姑娘在照顾这个小不点。 也不知道她怎么照顾的,都不累的吗? 太阳落山之前,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离开白云镇。 南妗站在镇子口,和掀帘的薛礼薛言挥挥手。 直到她看不见马车,马车上的人也看不到她。 推开院门,前不久还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安安静静。 没有人在灶屋边做饭边对她说,‘南妗你回来了,快洗洗手很快就能吃饭了’。 也没有人坐在院子里看书写字,乖巧的叫她‘南妗姐姐’。 更没有可可爱爱的小奶包,把两只老母鸡追得满院子跑。 “南妗姑娘,你朋友去哪儿了,省亲了?” 易大娘过来,扒在门缝上往里看,连她都觉得,院子里一下子空了不少。 “对,回去省亲了。” 南妗没有进院子。 易大娘看出小姑娘心情不太好,非拉着她去家里吃玉米。 玉米是今早摘的,又嫩又新鲜,清甜好吃。 南妗慢慢吃了一根,又跟几个孩子玩一会会儿,放下不少东西才离开。 易大娘摇头无奈。 “这姑娘,还是这么客气。” 医馆已经下工,负责照顾薛莹的蔷薇姑娘坐在后院的小台阶上,双手抱膝盖,蔫蔫的。 第74章 名声响亮 南妗露出一抹笑,自然走过去。 “蔷薇,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东家,阿莹跟她家人回去,从今以后,我也不用照顾阿莹,我是不是没活干了?” 阿莹闹腾的时候,是有点招架不住。 大多时候阿莹都很乖巧,她就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小孩子,可讨人喜欢。 “怎么会,你做的这么好,我哪里舍得让你离开。” 蔷薇眼睛亮亮的。 “东家,你是说,你要给我安排别的活吗?” “我记得你说你识字。” “是的,东家,我爹曾是教书先生,我学过。” “经常有病人需要住在我们医馆,我需要你每日按时辰,分三次去询问并记录他们的身体状况,你可以吗?” 这些事儿原本是南妗亲自做。 她实在是忙不过来的情况,别的大夫会延迟下工时辰帮她。 还是得有一个人专门负责。 “我可以,东家。” “我会按时给病人记录,煎药端药的活,我也可以干,我不怕辛苦。” 住在医馆的病人,每日服下的药,都是伙计按时送上去,就是为了防止陶家娘子的情况再出现。 蔷薇知道不会丢饭碗以后,开开心心去忙活。 薇姐和许婆婆每隔几日就会换新花样,生意很好,今日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南妗打算去集市上看看。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 “这里是我们一口香的地盘,就凭你俩,也敢抢我们的生意?” “你们俩要么下跪给我们道歉,表示以后再也不在这里摆摊。” “要么,交点这个。” 一个拿棍子的男子搓搓两根手指。 棍子又砸下来,没打到人,打的是已经散架的柜子,这下彻底报废了。 一根带钉子的木条砸到薇姐脚边。 薇姐抱紧许婆婆。 跟他们讲道理,讲得口干舌燥,还是行不通,那还不如把话说明白。 “我们已经打听过,这条街不归任何人管。” “我们在这里摆摊也有一段日子,你们原先怎么没来。” “挑选这个时候,是看到我们生意好起来了,故意找茬的吧。” “你们一口香是镇上最大的点心铺子,每日的客人都挤到门外,何必害怕我们小本生意?” 这话戳中他们的心思,立即暴跳如雷。 “你以为你是谁啊,臭摆地摊的,还妄想和我们一口香抢生意?” “刚才的条件,你们二选一,我数到十,你们不做决定,就别怪我们先礼后兵。” “一。” “二。” “三……” “……” “十。” “好啊,算你们俩有骨气,兄弟们,动手!” 围观百姓劝不动,看见他们真的抄家伙,连忙散开。 薇姐捡起带钉子的木片一点点往后退。 “你们别乱来啊,小心我报官。” “你去啊。” “你……” 一根根棍子迎面而来,逐渐放大。 薇姐把木片丢出去,立刻闭上眼睛。 听到一声闷哼,也不知道木片打到了谁。 “你不是济缘堂的大夫,你凑什么热闹?” 听到男子的喊声,薇姐才敢睁开眼睛。 看到挡在面前的身影,好像一道神圣的光芒,薇姐情不自禁落泪。 “光天化日,你们这般行事,是想去衙门蹲几日?” “南妗大夫,我们劝你别管。” “这条街本就是一口香的地盘,你看看这些人,谁不是交了银子,请求我们保护。” “这两个人在我们的地盘抢生意,还不愿意让我们保护,我们也不能勉强人。” “可人在这里,万一出了事儿,不就是一口香的责任了?” “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把她们请走。” “谁知道她们不识趣。” “南妗大夫,怎么着啊,这两人你认识啊?” “认识的话,就好办了,你劝劝,和气生财嘛。” 南妗冷眼,“一口香的三家铺子,都在东街,占据三条巷子最好的位置。” “南街没有你们一口香的铺子,瓦市旁边,怎么就成你们的地盘了?” “你说的和气生财,是她们今后再也不能在这里摆摊,还是不能在白云镇摆摊?” “又或者,必须给你们交“保护费”?” 南妗当着所有围观百姓的面,戳穿他们的算计。 男子笑了,舌尖抵着腮,歪头打量南妗的不知天高地厚。 “南妗大夫,我们看在你是大夫的份上,给你一个面子,你当真要打我们一口香的脸面?” 南妗看一群拿棍子的人握紧拳头,手背都是青筋。 “来吧。” 南妗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很快十几个人全部倒地,鬼哭狼嚎。 不知道是谁报了官,衙门的人很快就来了。 衙门大人看不服气的两拨人,头疼。 “南妗大夫,您……您何必跟这些混蛋计较?” “你们也是,不知道她是谁吗?” “协助我们衙门办案的南妗大夫,你们也敢跟她动手,岂有此理!” “大人,我们没想和南妗大夫作对。” “是她,是她先打的我们。” “大人,你看看,我这脸都成猪脸了。” “你看看我的弟兄,胳膊卸了,腿瘸了,牙齿崩了……” “大夫医者仁心,有她这么当大夫的吗?” “你们还倒打一耙。” “你们欺负老许婆婆和薇姐的事儿,怎么不说?” “摊子被你们砸了,点心被你们踩了。” “大人,他们这事儿怎么算?” “破坏,恐吓威胁,抢劫……” “你……你别血口喷人啊。” “本官面前,你闭嘴!” 衙门大人恨不得给男子一个嘴巴子。 “南妗姑娘,您看,此事如何处理?” “要么,赔钱给齐娘子,再关进大牢。” “要么,把所有保护费都还给大家,大家私下和解,就当是免了牢狱之灾,大人您看呢?” “此法可行。” “大人,我们兄弟的伤!” 话刚说完,一个东西砸到最疼的伤口上。 “皮肉伤,这瓶药够你们所有人一起用。” “说吧,还钱还是就此“住”下?” 他们是闹事儿被关进大牢,也要交银子。 衙门这黑心的,不知道要多少。 男子咬牙,“大人,会关多久?” “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不用回家过年了。” 男子:“……” 哼,黑心的,果然向着丫头片子。 衙门大人心里想,他哪里敢不给南妗面子。 她不但在全大人面前说得上话,京城来的几个人,也对她维护有加。 第75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最后他们选择第一个法子,把所有银子还给商贩。 薇姐和许婆婆对南妗千恩万谢。 许婆婆更是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说:“多好的孩子啊。” 医馆每日依旧很忙,南妗又开始在医馆住下。 景霄像个大闲人,天天往医馆跑,还会做饭。 叶寻的摊收的是越来越晚,披着满天繁星来到医馆,看到房顶上有两道身影。 这个季节的晚风很轻柔,拂过人身上,特别舒服。 偶尔一阵疾风,带来一股酒气。 叶寻从树上跳到屋顶,看到两人身边都是酒壶,他一一晃一遍,空了四壶。 “你俩喝的?” 南妗一手托着半边脸,脸上染了一小片红霞。 “不,我喝三壶,景霄喝一壶。” 叶寻:“……你别跟我说,你是个酒鬼。” 南妗挥手,“这才哪到哪啊。” “我感觉,我以前喝酒应该很厉害,三壶了,我竟然一点醉意都没有。” 叶寻故意走到景霄身旁,把他挤掉。 “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我真的没醉。” 南妗嗔叶寻一眼。 “这些酒是我从老王酒馆打的,你还不知道吧,他家的酒,掺水。” 叶寻:“喝假酒更容易醉。” 南妗蹭的站起来。 “叶寻你怎么回事儿啊,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吧?” “景霄,我们走,我们去酒楼喝没掺水的好酒。” 南妗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跳下去,再稳稳落地。 两个人站在屋顶边沿,跳到嗓子眼的心扑通扑通。 南妗仰头,得意。 “怎么样儿,我就说我没醉吧,你们还不相信。” 三个人在酒楼喝到后半夜,才微微有醉意,走路还是稳的。 景霄回家,叶寻住在医馆客房。 医馆的人都看得出,这段日子,南妗太累了,几乎是没日没夜。 难得太阳挂脑袋上还没醒,大家也不忍心叫醒她,可不叫不行,医馆来疑难杂症了。 南妗的衣裳上都是浓郁的酒气,她赶紧换一身干净的,又抓紧洗漱。 把病人安排在医馆二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叶寻坐在院子里,好像在等她。 “叶寻,你酒醒了,感觉怎么样儿,厨房有醒酒汤,你去喝一碗。” “我已经喝过了。” 叶寻盯着她,脸上的真诚,跟第一次一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 “南妗,我最近有点事儿,要离开白云镇。” “什么时候走?” 她早就知道叶寻会离开,没想到先离开的会是薛礼他们。 “今晚。” 南妗沉默,搁在桌子上的手藏在袖子里,无意识的掐指腹。 “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你需要什么药材,我给你装上。” “不用了南妗。” 叶寻阻止起身的南妗。 “我今日来,就是跟你道别。” “别难过,用不了多久,我们会再见面。” “好,祝你一路平安。” 叶寻很想问问南妗,失去记忆,记不起十五岁之前的所有事儿,会不会感到很遗憾。 话到嘴边,还是没忍心。 他这个当表哥的,都尚且狠心不与她相认,又何必说出来徒添她的烦恼。 半个月之内,道别两次,南妗还真是有点不舍。 晚上她和薇姐许婆婆一起吃过饭,又去清点药材之后,闲来无事,爬上房顶。 躺下欣赏月亮,欣赏繁星,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醒来时,身下垫了一件外袍,身上还盖一件。 景霄就坐在她身边,从食盒里拿出点心包子,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南妗你醒了,吃点东西吧,还热着。” 南妗两手搓着脸,有点迷糊。 “我还没洗漱呢。” “我把东西拿下去?” “怪麻烦的,我下去一会儿,很快就上来。” 第一次在房顶上吃早饭,奇奇怪怪,估计只有他俩了。 一起吃过东西之后,景霄就离开了,南妗从未问过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医馆经常有外诊,其他大夫忙不过来,南妗就亲自去。 在镇上,不远,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镇上三天一次集市,今日又是集市,每次集市,摆摊的人都很多。 南妗边走边看,热闹的烟火气别有一番温馨。 “南妗,你个臭丫头,真的是你!” 南妗刚走到医馆门口,被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拦住。 此人长得很富态,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一身衣裳,用的是好料子。 只是横眉竖眼,双手叉腰,显得过于咄咄逼人。 南妗恍惚好像在哪儿见过,绞尽脑汁也想不起。 “你是?” 妇人没想到难进竟然装作认不出她,先是瞪大眼睛,很快又破口怒骂。 “臭丫头,你在我家白吃白喝三年,还成天想着逃走,老娘还真让你逃走了。” “怎么,现在过上好日子,装作认不出老娘了?” 妇人扯着脖子怒骂,招来不少百姓。 医馆的人连忙出来,挡在南妗面前。 “这位大姐,这里病人太多,大家还要看病。” “您有什么话,我们去医馆后院说。” 最年长的岑大夫出面。 妇人不乐意,挤开人群,站在医馆最高的台阶上。 “大家快来看看,这个叫南妗的臭丫头,小时候在家想要谋害嫡母和弟弟,被送到外庄之后,是我在照顾她。” “这个臭丫头倒好,天天摆起大小姐的谱,白吃白喝还什么都不干。” “她年龄到了,我好心给她说亲事,她可倒好,竟然逃走。” “我找了她一年,可算是在这里找到了。” “大伙快来看看,就是她,她年纪小小,伤人害人的事儿,可没少做,大家别靠近她!” 妇人越说越嚣张,她的声音,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大锤子,狠狠敲在南妗的脑袋上,很快血肉模糊。 南妗被“封印”的记忆,瞬间冲破。 各种混杂奔涌而来,速度之快,记忆之浑浊,她捕捉不到一丁点。 “就是她……” “她害嫡母。” “她害亲弟弟。” “她蛇蝎心肠……” 南妗只看见,妇人凶狠的嘴脸。 周围的声音,渐渐融成一团迷雾,她听不到任何一个字。 妇人指着南妗的鼻子。 “你们看看,她心虚了,她默认了。” 妇人大喊大叫,越骂越难听。 南妗捂住脑袋有些失控。 “闭嘴!” 她上手,没有任何技巧,想要推开妇人,反而被妇人一推。 第76章 记忆 南妗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摔在台阶上,彻底陷入黑暗。 “南妗!” 景霄挤过人群,抱起南妗,吩咐牧帆。 “处理好这里。” 他把南妗抱回厢房,岑大夫给南妗把脉。 “公子,我们东家受了不小的刺激,脑袋又磕了一下,幸好没伤到要害。” “东家醒来后,喝些药,能有所好转。” “只是这情绪,不能再这样大起大落,还是得好好休息。” “大夫,南妗这两种情况加一起,有没有可能激起别的东西?” “您指的是什么?” 医馆的人并不知道南妗失忆,知道这件事儿的,仅有身边的几个人。 景霄道:“麻烦大夫了。” “公子,我去前面开方。” “等会儿会让人把药煎好送来,还要麻烦您照顾东家一会儿。” 孤男寡女,毕竟不太好。 岑大夫出去之后,找个人暂替蔷薇记录,让蔷薇去照顾南妗。 南妗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前面的迷雾越来越浓,逐渐把所有笼罩。 她只能看得见迷雾,硬着头皮在迷雾中寻走。 筋疲力尽之际,迷雾终于拨开。 她看到一座华丽大气的府邸。 门外没有人看守,她鬼使神差走进去。 外面分明还是大热天,里面却冻得她一阵瑟缩。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驱使她继续往前。 她轻车熟路来到湖边。 平静的湖面上,泛着一层寒意。 很快,她看到一个女子,抱一个婴孩朝她走来。 不,不是朝她走来,是朝湖边的另一个女孩走去。 她看见抱孩子的女子叫湖边的背影:“妗儿。” 叫妗儿的女子唤那人姐姐。 两人靠近,不知道说什么。 南妗想要上前听得更清楚,脚下好像生根发芽,一点也挪动不了。 她看两个女子贴耳低语片刻,抱孩子的女子突然掉入湖中,连同怀中的孩子。 湖面上的女子不知所措,也跟着跳下去。 “救命!” 南妗下意识喊出口,迅速起身。 “南妗,你怎么样儿?” 南妗眨眨眼,一滴泪滑落脸颊,热热的。 她迷茫地看好半天,慢慢吞吞地问。 “景霄,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记得你昏迷之前的事儿了?” 她不是误入一座府邸? 晕倒之前…… “我想起来了,我看见一个婆子,在医馆门前大吵大闹。” “她呢?” “柴房,牧帆在看着,等你醒来做决定。” 要么放她走,要么按照闹事的说法,直接送官府。 南妗掀开薄被:“我去看看。” “你和牧帆不要跟着我。” 柴房的门打开又关上。 妇人以为他们要放她走,高兴抬起头。 看到是南妗,怒目圆瞪,再一次唾沫横飞。 “你个臭丫头!”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传出柴房。 牧帆虎躯一震,担忧地看景霄。 妇人的脸被打偏,好半天没回过神。 南妗半蹲在妇人面前,一只手捏住她的脸扭回来。 “崔婆子,我离开一年,难为你还能记起我。” 崔婆子眼神怨恨。 “你果然什么都记得!” “在医馆门口,偏偏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是怕他们知道你的恶事吧!” “不。” 南妗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崔婆子。 “我被你追赶至悬崖边上,宁愿选择听天由命,也要离开外庄。” “我命大,捡回一条命,也忘记十五年人生的所有记忆。” “遇到你之前,我只有一年的记忆。”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帮我恢复记忆?” 南妗慢慢弯腰,眼睛平视崔婆子。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渴求得到别人信任的奢望,也再没有寄人篱下的隐忍和不甘。 如此犀利的眼神,崔婆子第一次在南妗这里看到。 崔婆子被吓到,浑身一抖,“你……” “南家放弃我,你以为我能任你宰割。” “你使劲欺负我,磋磨我。” “我到外庄的第一年,你把我所有厚衣裳里的棉花都取出来。” “天寒地冻,我穿薄薄的衣裳,洗一桶又一桶你的厚衣裳。” “我在水边被冻晕,醒来后,我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南妗把一件件说出来,平静的语气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儿。 “崔婆子,你可曾想到有今天?” 南妗拿出一枚戒指,按下中间的红宝石,一枚银针刺出来。 “这枚银针上有毒,只要刺破你的一点点肌肤,你就会全身麻痹,不出一刻钟,死状凄惨。” “你说,你是要忘记南妗这个人呢,还是带着所有记忆去见阎王?” “你……你别乱来啊,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被砍头。” 崔婆子两腿蹬地,一点点往后退。 后背抵到墙面,退无可退。 南妗把银针拔出来,两指捏着转得飞快。 “我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我都已经忘记一切,远离你们,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崔婆子,你今日此举,不就是想彻底毁了我。” “我被你逼得再没有后路的话,死也要拉上你垫背。” “南妗,南妗,我错了,我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败坏你的名声。” 崔婆子连忙扑在地上,跪求南妗。 “南妗,我会跟他们说,我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从来没见过你。” “南妗,求求你,放过我。” “从今以后,关于你的所有事儿,我都不知道。” “南妗,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求求你,真的求求你……” 崔婆子哭着求着。 银针钉在她眼前。 南妗冷笑。 “你当众叫出我的名字,又在医馆待那么长时间,出去解释,谁会相信?” “我……我会跟他们说,是我想要来医馆看病。” “人太多,我不愿意排队,用这种法子插队。” “不关你的事儿,全都是我的错。” “南妗,你看行吗?” 南妗挑眉,似笑非笑。 “行啊,诊金一百两。” 崔婆子浑身一僵。 “一百两是当初你从我身上抢走的,四年过去,我可是一点利息都没给你涨啊。” “好,好,我这就付一百两。” 崔婆子搜遍全身上下,也只凑够八十两。 “剩下的,我……我……” 南妗转过身。 “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好好好,我这就滚,我这就滚。” 崔婆子生怕南妗反悔,不带半点犹豫,从前门走,边走边说。 “各位,不好意思,我是听说南妗大夫医术厉害,故意用这种法子插队。” “还好南妗大夫心善,没跟我计较。” “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看病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缺不缺德啊你。” “人家一个小姑娘,招谁惹谁了,三天两头有人来闹事,败坏她的名声。” “人家年纪轻轻,医术高超,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相信这些人胡说八道。” …… 第77章 态度转变 崔婆子的撒泼打闹,没有影响到医馆。 南妗却已经三日没有坐诊,大家都猜,她是被黑心的婆子吓到,受刺激没缓过来。 直到第四日,她才出现,算是坐实了受刺激被气病的猜测。 景霄依旧天天往医馆跑,怕太闲了招人嫌,主动在后院晒药。 新雇的元叔害怕饭碗被抢,每天的晨露刚被吹干,就迫不及待忙活。 景霄来的时候,活已经干完了。 元叔得意地对景霄笑。 “我今日可算是赶在你前面了啊,活都干完了,不如我们下盘棋?” 元叔原本想邀请景霄喝酒,一看,现在还是上工时间,喝酒不好。 下盘棋,不耽误事儿。 南妗忙完,没看到景霄在后院,还以为他已经走了,转身看到他从灶屋出来,手里还有一个托盘,上面几道菜,热气腾腾。 “你还没走啊?” 她问的,不是都这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离开医馆,而是怎么还没远离她的“走”。 她的语气和平常一样。 景霄准确捕捉到其中的冷漠和疏离。 “饿了吧,我给你做了饭,快来吃吧。” “我听说今晚镇上有一年一度的闹集市活动,要不要出去看看?” 镇上几乎每个月都有活动,名字不一样,各种玩的好像都差不多。 游湖,赏花灯,猜字谜,投壶,皮影,乐舞…… 南妗站在原地,“我想去听曲。” “好,我陪你。” “可我想一个人。” 景霄的笑容僵硬一瞬间,又笑如春风。 “那我在外面等你。” 南妗轻轻笑出声。 “你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台阶。” “我怎么能让你这般俊俏的公子独自等在外面,一不留神,岂不是会被别的女子勾了去?” 她眨眨眼,夕阳下,好似点缀上丝丝绚丽的柔媚。 景霄晃神瞬间。 南妗从不跟他开这种玩笑,他试探。 “南妗,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原先认识我?” 景霄犹豫,“你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南妗朝他走去,拿走托盘,把菜拿出来摆好。 “薛礼和叶寻他们就不会这么想。” “怪我,从不跟你开玩笑,你不习惯,反倒是让你多想了。” “你……真的没事儿?” “我能有什么事儿。” 南妗吃着景霄做的菜,一脸享受的点头。 “好吃。” “你的厨艺比我的好多了,怎么练的?” “我……我常年在外行走,偶尔不想吃外面的饭菜,只好自己下厨,做着做着就会了。” “你可真厉害,不像我,做什么都没有天赋,难怪人人都嫌弃我。” “不是,你不是这样。” “你很厉害,你看你,行医救人,大家都很喜欢你。” 他着急解释的模样,像是在肯定什么。 南妗表情如常,也不挑食,每一道菜吃的量都一样。 景霄缓缓道,“你喜欢吃,以后我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南妗捂嘴笑,“还是别了,你又不是我的厨子,我凭什么让你经常给我做,你又凭什么经常给我做。” “你把我胃养叼了,以后我可能都吃不惯别人做的菜了。” 景霄握紧筷子,“别人?” “医馆的厨子,酒楼的厨子,还有小摊的老板……” “只要是好吃的,不管是谁做的,我都想尝尝。” 景霄若有所思。 南妗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每道菜南妗吃三分之一,还剩三分之二给景霄。 天幕最后一缕晚霞彻底散去,整条街的灯笼亮起来,热闹又温馨。 戏馆也算是消金窟,每月还是会逮着活动大赚一笔。 就连入门的木牌,都涨了一两银子。 戏馆每一层楼中间镂空,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圆形中间便是歌舞。 最好的位置在三楼,可以平视。 南妗不乐意用景霄的钱,她自己花不低的价格,定下三楼的一间厢房。 正对门的便是大大的窗户,窗户外面有围栏。 围栏和舞台之间是空的,防止情绪激动的客人直接跑到抬上。 瓜果点心不少,一盘盘端上来,摆满整张桌子。 南妗拿来一张垫子放在地上,屈膝侧坐,两只手搭在栏杆上,下巴压在手背上看。 他们的时间掐的正好,第一曲刚刚开始。 两个打扮得看不出真实模样的男女上台,表演一出花魁和状元郎的故事。 花魁有着无奈又凄惨的身世。 在花魁比赛中胜出,她的身价翻倍,成为戏馆的香饽饽。 此时的状元郎还是个落魄书生,无依无靠。 仅有的几本书,也被恶人撕毁,只护住几篇文章。 书生就是这个时候遇到花魁,两个落魄的可怜人心心相惜。 花魁给书生买了很多书,很多笔墨纸砚,让他专心读书。 书生感激花魁的帮助,在每月几次的相处中,越发思念花魁,渐渐爱上花魁。 进京赶考之前,书生向花魁许诺,高中功名之后,一定会回来为花魁赎身,八抬大轿迎娶花魁。 “这个故事我听过。” 南妗忽然开口。 “书生真的成为了状元郎,高官厚禄,早已经把苦苦等待他的花魁,抛之脑后。” “有一年,书生和同僚体察民情,再次回到故地。” “熟悉的地方,不曾改变的戏馆,竟没勾起书生的一丁点记忆。” “书生和同僚在台下畅饮,讨论着台上哪位唱得更好。” “殊不知,他许诺的花魁,也在台上,一眼认出他,看透他眼中全然忘却的冷漠。” “昔日红颜依旧,情感和承诺,已成一场天大的笑话。” 南妗斟满一杯酒,两指捏住杯身举高,顶上的灯笼光一圈圈荡漾在酒面上。 她把酒杯递到景霄面前。 “景霄,这个故事我已经知道,等待下一个故事的时间总是无聊。” “不如,你给我讲讲别的故事?” 景霄没有接过酒杯,目光直视南妗。 南妗背对台上,一双眼灼灼闪亮,对他挑挑眉。 “好吗?” “好。” 景霄慢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说一个我知道的故事。” “有一个小男孩,自小失去母亲。” “他的父亲有很多女人,因此他也有很多兄弟姐妹。” “小男孩跟他们的关系算是兄友弟恭。” “后来,小男孩从好友那里看到一封信。” “从那之后,好友每次收到信,都会邀请小男孩一起看。” “好友和小男孩每次都会一起回信。” “好友写一页,小男孩也写一页。” “好友写两页,小男孩也写两页……” 听到这里,南妗来了兴趣。 “小男孩好友的好友没发现,回信是两个人写的吗?” 第78章 逐客令 景霄摇头。 “应该没有,三个人的书信往来,持续六年。” 南妗附和,“时间还真是不短呢。” “后来呢?” “后来,好友有事儿不得不离开。” “我们一起写了一封道别信,相约一年后见面。” 景霄停顿片刻,“他没有赴约。” “真是可惜,六年的情谊,就这样断了。” “男孩在赴约的高楼上,远远看见一个穿梭于人群的女孩,对她一见倾心。” “男孩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和他们书信往来六年的信友” “为何这么肯定?” “女孩既然出现在附近,又为何没有赴约?” “不知道。” “后来,他们因一场寿宴见面了,女孩对好友有好感。” 南妗忍不住笑出声。 “他喜欢她,她喜欢他,人生惯会开玩笑。” “再后来呢?” 景霄放下酒杯,突然靠近南妗,毫不避讳地望进她的眼睛里,试图看透她的想法。 南妗眉梢轻扬,若无其事。 “后来呢?” “后来,女孩离开了。” “真是可惜啊。” 南妗推开景霄,再次趴回围栏上。 景霄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追随她的背影。 “她被冤枉,残害家中姐姐和弟弟。” “亲人的不信任,导致她被迫离开,无法和任何人道别。” “男孩得知消息,想要追上她。” “她却已经不知所踪,四年,全无音讯。” “真傻。” 南妗忽然说出这两个字,在满园的嘈杂中,显得比一缕风还要轻。 花魁和状元郎的故事已经唱完,轮到新的故事,南妗没有再和景霄说话。 一直到半夜,白云镇的热闹才渐渐平息。 …… 南妗每日按时上下工,又请工匠把多余的灶屋全部打通,做成一间很大的库房。 空间里的药炼化成一颗颗药丸之后,全部储存在库房。 草药则是存放在隔壁的屋子。 如此一来,南妗便不用每日下工之后,再花时间清点药材。 大夫们每日领取的药材,必须跟元叔做好登记,南妗偶尔检查。 又到付租赁费的日子,南妗从钱庄回来。 元叔不在,景霄在后院和自己对弈。 “景霄,你究竟是做什么的,每日这么空闲?” 她措不及防的一问,景霄执棋的手停下来,嘴角噙着和煦的笑。 “来白云镇之前,我先把一两年的银子赚够了。” “等我把钱花完,我可就忙得不见人影了。” “你有这么多钱,出去游山玩水也好,何必天天往我这里跑。” “我可是个女东家,让人家看到了,背后指不定这么议论我们。” 南妗坐在景霄对面,捏起一枚棋子,落在一处,把景霄堵死。 “我赢了。” “南妗,你是在变着法的对我下逐客令?” “不然呢?” “景霄,我这小医馆,容得下病人,容不下一尊大佛。” 南妗拍拍手离开。 元叔正好从屋里出来。 南妗笑着说。 “元叔,你说说,我们医馆,是不是应该请一个看门的大爷啊?” 元叔刚刚醒来的迷茫瞬间被驱散,“为什么?” “白日里,大伙都在前院忙活,后院只有您在,我不放心啊。” 南妗拿上小药箱去二楼。 元叔蹬蹬蹬跑到景霄面前,看棋盘上的胜负已分。 “你是不是惹我们东家了?” 景霄摇头。 “没惹她,她最近怎么这么奇怪,说话一呛一呛的。” “可能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哎,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沉不住气。” 元叔抬起下巴,一脸高傲。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劝你啊。” “你别看我们东家温温柔柔的,对谁都笑眯眯,心里啊,不太开。” “你要是真喜欢我们东家,你得打开她的心。” “你看看她原先和礼小子寻小子的关系,就是比和你的自在吧。” “元叔,变天了,该收药材了。” 南妗站在二楼窗口喊。 元叔看万里晴空,对景霄无奈摆摆手。 “头顶上的老天爷没变,变得是东家心里的天啊。” 第二天南妗到前院,看到景霄站在门口招呼病人。 她倚靠在药柜前,问岳鸣。 “他这是做什么呢?” “东家,您不知道嘛?” “景公子说了,我们医馆每日排队的病人太多,大部分人没位置,只能站着。” “病人的身子本来就不舒服,站太久,更不舒服。” “于是给我们送来不少椅子,这些椅子可以折叠,不用的时候收起来,很方便。” “付钱了?” 岳鸣搔搔头。 “东家,景公子说,是您吩咐的啊。” 南妗:“……” 她要是吩咐,还问他做什么。 医馆门前位置不小,病人排排坐。 南妗双手环抱,看景霄对病人嘘寒问暖。 “南妗,你来了,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好,景公子安排的,怎么不好?” “你这么一弄,我倒是还想到一个法子。” 南妗又去了一趟北街,请木匠赶制一批木牌,上面刻有序号。 每日来医馆排队的病人,领取一张木牌。 有木牌,也不用担心后来者插队。 景霄是铁了心要在医馆干活,主要是他干的也不影响其他人,南妗想说都没法说。 …… “姑娘,你是什么情况?” 伊大夫面前坐着一个戴面纱的女子,身影纤细,走路自带一股清香。 南妗忍不住趴在药柜上看几眼。 “大夫,我心口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有没有梦靥的情况?” “有,我经常梦到一个俊俏的男子,说要带我走,还说,我是他寻找了三世的娘子。” 伊大夫:“……” “姑娘,你需要的可能不是大夫,是半仙” 姑娘娇羞。 “大夫,我找了,大师说,济缘堂有破解之法,还说,我的三世相公就在这里。” 伊大夫再一次:“……” “敢问姑娘,你相公是我们医馆的何人?” “就是他。” 女子娇羞地扭着脖子,飞快睃一眼景霄,又别过头,不好意思再看。 南妗一口茶还没咽下去,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被逼出来。 “姑娘,你眼光不错,三世都得了景公子这么好的相公。” “景公子这副良药,比世间所有珍贵药品都有用。” “景公子,你说是吧?” 她朝景霄笑着眨眨眼。 眼泪已经拭去,只是眼尾还有一点红,给她清冷的面孔增添丝丝的怜人柔弱。 第79章 玩笑 景霄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却是停在药柜旁,伸出手轻轻拍拍南妗的后背。 “你瞧瞧你,喝杯茶都能被呛到。” 南妗震惊地拍掉他的手。 姑娘的面纱还没摘下来,眼睛瞬间湿漉漉,好像受了很大的伤害。 可怜巴巴地看景霄,又看南妗。 南妗板起脸。 “景霄,你要是再这样“接近”我,我可是要怀疑,你图谋我的医馆。” 景霄旁若无人,“我另有所图。” 南妗:“……脸皮真厚” 姑娘被气走,后面一段时间,依旧有不少姑娘用这样的方式搭讪景霄。 南妗每日除了给人看病,又添一大乐趣。 在药柜后面看戏,每每景霄窘迫的向她眼神求助,她也一个字都不说。 薇姐都忍不住问南妗。 “南妗,我看景公子对你不太一样。” “那么多姑娘变着法找他,你不吃味?” 南妗觉得有趣,笑着笑着,泪花都出来了。 “薇姐,他对我有意思,我就得喜欢他的话,我也没见他喜欢上那些姑娘啊。” “我只当他是朋友,对他,连一根头发丝的兴趣都没有。” “他要是不愿意当朋友,那就走咯。” …… 这日,南妗刚从二楼下来,岳鸣上前。 “东家,有位客人找您。” 对方从岳鸣身后走出来。 “南妗大夫,还记得我嘛?” “茹姑娘,是你找我?” “正是。” “后院请。” “南妗大夫,我今日来,是想请你跟我走一趟文水县。” “我归家之后,才知道,家父病重已有一段时间。” “大夫们都查不出是什么病因,也无法对症下药。” “家父跟我提起,有位姑娘曾经在拍卖场卖过药。” “买主都说姑娘的药很好,只是姑娘卖出的药里面,没有适合家父的。” “细说之下,我才知道,家父说的姑娘,就是南妗大夫。” “南妗大夫,是您救了我,如今我想求您,救救家父。” “令尊可是拍卖场的霍东家?” “正是。” “南妗大夫,先前我隐瞒自己的姓氏,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还请您见谅。” “没关系,我可以跟你走一趟。” 除去往返的时间,她还得在文水县住一段日子。 或许她兴致一来,趁此机会出去走走,也说不定。 衣物得多收拾几套,药箱塞满,银票碎银和铜板都带上。 天黑之前出发。 景霄和牧帆挡在马车前,牧帆肩上还扛两个包袱。 “你俩这是?” “跟你一起走。” 南妗感觉太阳穴突突跳。 “我是去给人看病,又不是去玩,景霄公子跟着,怕是不妥吧。” “我正好有东西想要拍卖,顺路,霍小姐应该不介意吧?” 霍茹先是看景霄,又看一眼南妗。 “我……我没关系。” 几个人坐一辆马车,牧帆把行李交给景霄,没有上车。 “牧帆不跟着?” “他有别的事儿。” 这一次走,比上次好太多,一路上都很平静。 到达文水县是中午,马车直接停在霍家门口。 霍东家的情况耽误不得,南妗先随霍茹去瞧瞧。 上次一见,霍东家还是个强壮的男子,如今瘦了一大圈,人也苍老了许多。 南妗先给霍东家检查,很快判断出来。 “霍东家不是生病,是中毒。” 霍茹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大夫都不敢开药。” 中毒之人,稍有不慎,便会毒发,哪个大夫敢冒这样的风险。 “他们没跟你说霍东家是中毒的情况?” “没有。” 霍茹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些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给我爹下毒,又暗地里威胁大夫,让他们不敢对我道出实情。” “中毒这事儿,拖得越久,我爹的情况越不妙。” 南妗把解药拿给霍茹,霍茹刚给霍东家服下,管家在外面敲门。 “小姐,三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 “三爷听说大爷身子不适,特意赶回来看望大爷。” “就说父亲的情况已经好转,还需多加休息,不便见客。” “哎,三爷,您不能进去,大爷已经歇下,您下次再来吧。” 外面的人没能拦住霍三爷,人家已经来到霍东家的院子。 “听说我的大侄女从外面找来一个神医。” “大侄女,你还年轻,人心险恶的道理,你不懂。” “什么神医,我看就是个半吊子。” “大侄女,我把真正的神医请来了,快开门。” 霍三爷推开管家,用力拍门。 “我这位三叔,一直不服我爹,惯会落井下石。” 霍茹咬牙切齿。 南妗给她一样东西。 霍茹狡黠一笑,拉开门的瞬间,把东西撒出去。 霍三爷一时不妨,连连后退,一脚踩空,滚下几级台阶,十分狼狈。 “什么东西,这么辣眼睛?” 霍茹拍拍手。 “三叔,辣椒粉混合药粉,香气好闻吗?” “霍茹你干什么?” “我是你三叔,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 “你爹病了倒下,我这个当长辈的,定要替你爹管管你。” “来人,把大小姐带去祠堂,跪够二个时辰,不许吃喝!” 几个家丁冲进来。 “你们敢!” 霍茹站在台阶上,怒视那些家丁。 好啊,这些人也成三叔的狗腿子了。 三叔就这么确定,父亲这次无药可救? 父亲还好好的呢,三叔就已经不做任何伪装,迫不及待了。 两个人扶起霍三爷,霍三爷挥手。 “上!” 霍茹拿出一把匕首,指向他们。 “谁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自打被人算计入魔窟,被毒药控制之后,霍茹开始带刀在身上,能防多少是多少。 家丁止步不前,霍三爷怒喝。 “目无尊长,霍茹,你不要太过分啊。” 南妗在里面观察霍东家的情况,逐渐稳定之后,景霄留下暂看,她出来帮帮霍茹。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金东家。” 金东家看到出现在这里的南妗,也震惊了。 “南妗,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霍大小姐小姐请的神医就是你啊,还真是半吊子,不自量力。” “金东家三番五次输给济缘堂,心中很是不服气啊。” “哼,霍大爷是何等人物,你要是把人害死了,你承担得起吗?” “南妗大夫是我亲自前往白云镇请来。” “金大夫是吧,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和我三叔出去说,少在这里打扰我爹。” “大侄女,看样子你今日是要一意孤行了?” “三叔,你这说的哪里话。” “躺在屋里的是我爹,我比谁都希望他好起来。” “三叔,你还是先让金大夫看看你的脸吧,这么厚。” “你!” “伶牙俐齿!” “大侄女,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三叔就让你先尽尽孝心,明日三叔再来看你爹。” “三叔慢走,不送。” “把大门关上,谁也不许进来。” 景霄也走出来,“南妗,霍小姐,霍东家醒了。” 第80章 做戏 霍小姐喜极而泣,跪在床边,握紧霍东家的手。 “爹,你可算是醒来了,我好害怕。” “茹儿乖,不要害怕,爹爹这不是醒来了嘛。” “爹爹的身子好着呢,比很多大小伙子都要强壮。” “爹,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我面前逞强。” “爹,您看这位是您跟我说过的南妗大夫,就是她救了您。” 南妗和景霄从屏风前面走来。 “霍东家,又见面了。” “姑娘,是你。” “当日一别,我就觉得我们很有缘分,一定会再见面,果然如此。” “这次的牌子,你可得收下啊。” “好。” 霍茹擦干眼泪,“爹,您知道是谁给您下毒吗?” “是不是……三叔?” “茹儿,我们霍家家大业大,多的是人想要爹爹的命,不是你三叔。” 霍茹才不相信这事儿跟她三叔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爹,三叔一直跟您作对,不是他还能有谁?” “茹儿,有些事儿,不能光看表面,还得用心。” 霍茹不理解,“爹,您为何如此偏袒三叔?” 霍东家闭上眼,对霍茹摆摆手。 “茹儿,你先出去,爹想跟二位贵客聊一聊。” 霍茹表情受伤。 “好吧,茹儿先出去,就在门外候着,您有事儿叫我。” 霍茹一步三回头,把门关上,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坐下。 屋内,南妗再一次给霍东家把脉,之后开始施针。 “霍东家,您中的是混毒,一个时辰之后,还要服下另外的解药。” “每日施针一次,在您好全之前,我暂时不会离开。” “多谢你了,南妗大夫,二位快坐。” “您单独把我们留下来,是有何事?” 霍东家从枕头底下摸出两块牌子。 “姑娘,这块牌子,上一次就想给你,这次交到你手中。” “这块,是我身为卖场东家的身份令牌。” “卖场的生意过大,惦记的人不少,我想请二位帮我一段时间。” 南妗看着霍东家手上的烫手山芋,更不敢接过。 “霍东家,我俩只是外人,您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不怕……” “我认为,这件东西,交给霍小姐比较合适。” “我信得过你们。” 南妗心道,您还真是心大。 “茹儿自小没有母亲,是我一个人把她抚养长大。” “我总觉得亏欠茹儿,对她很是宠爱,茹儿的性子也越来越无所顾忌。” “她经常出去玩,一去就是几个月。”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全大人抓获一伙贼人,我都不知道茹儿发生那么大的事儿。” “我想,经过这件事儿,茹儿的性子,应该能沉下来一些。” “只是对于生意,对于卖场的掌权来说,远远不够。” “南妗大夫,你是救了霍家两条命的恩人,我愿意相信你。” “令牌可否先交由你保管,等我完全好起来,你再还给我。” “霍东家,我完全不懂生意上的事儿,令牌交给我,实在是不妥。” “如果您担心交给霍小姐,会令霍小姐陷入危险,不如交给……霍三爷?” “不,他不合适。” 霍东家喃喃。 “他比茹儿更不合适。” “霍东家,霍小姐已经安排我俩在霍家住下。” “您的身子痊愈之前,我不会离开霍宅。” “我们大家都在这座宅子里,令牌在谁手上,毫无区别。” “霍东家,您好好休息,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把另外的解药送来给您。” 连续几日赶路,没能好好休息,南妗也的确是累了,回屋赶紧休息半个时辰。 睡醒开门的时候,看到景霄在院子里等她。 南妗开门见山,“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南妗,对不起,我和霍东家早就认识。” “我看出来了,他应该是想把令牌交给你。” “把你单独留下,我就会怀疑你和他的关系。” “所以他才会说,把令牌交给我,他也猜到,我一定会强烈拒绝。” “如果我还猜得不错的话,我休息的半个时辰里,你们应该见过面了。” 景霄承认。 “南妗,你是如何猜到,我和霍东家认识?” “拍卖场。” “你所在的厢房,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只是我们都当做不认识,没上去打招呼罢了。” “原来那么早就被你发现。” “不单单是这件事儿。” 南妗直视景霄。 “我还知道,你和叶寻早就认识。” “在医馆,有天晚上,他爬进你的屋内,待了一刻钟才出来。” “景霄,我不知道你留在白云镇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何非要跟在我身边。” “有一点我得说明白了,我不想改变我现在的生活。” “我觉得,在一个热闹的镇子,当个大夫,挺好。” 南妗把后期调理的方子写好,和解药一起,拿去给霍茹。 霍三爷天天带金东家在门外叫嚣。 霍茹一开始还让人把他们赶走,后面沉下心,冷静了,彻底无视他们。 到第七日,一个跟霍三爷长得差不多的男子出现在霍家,霍茹叫他二叔。 主人家的事儿,南妗和景霄不感兴趣。 只是当天晚上,霍家三兄弟全受伤了,刀伤,一个刺客都没抓到。 伤的最严重的是霍三爷,伤口再偏一点点,当场一命呜呼。 第二严重的是霍二爷,两刀,没有伤到要害。 霍东家在屋内,刺客刺伤门外两人才进去,家丁就来了。 霍东家的皮外伤最轻。 南妗救治最严重的霍三爷,金东家救治霍二爷,霍茹给霍东家包扎伤口。 霍东家在霍茹的搀扶下来到两兄弟屋内。 “他们俩如何了?” “没有伤到要害,只要伤口没有恶化并醒来,就无大碍。” “老爷,小姐,老太爷回来了。” 管家口中的老太爷是霍家三兄弟的父亲。 霍家也真够热闹的。 霍老太爷穿一身修道者的衣裳,臂弯一支拂尘,头发胡子花白,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无波无澜看一眼三个儿子。 “我离家修道不过三十年,你们三兄弟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三十年? 霍东家四十出头,霍三爷最小,看着应该也就三十出头。 岂不是霍三爷出生不久,霍老太爷就离家修道了? 霍老太爷以一种犀利的目光看南妗。 “你就是大房的丫头?” 霍东家尴尬地对南妗赔笑,又跟霍老太爷解释。 “爹,她是大夫,这位才是茹儿。” 第81章 镶金边 霍老太爷上下打量霍茹。 “看着倒不是很像我们霍家的种。” 一群人:“……” 父亲很少提起祖父,霍茹又是第一次见到祖父,心中没有多少感情。 她也没把老太爷的话放在心上,小辈该有的礼数还是有。 “茹儿见过祖父。” “起来吧。” “大房丫头和两个大夫在这里照顾老二和老三,老大,东明,你俩跟我去祠堂。” 霍东家目瞪口呆。 “爹,为何要带金大夫去祠堂?” 祠堂供奉的是霍家的列祖列宗,怎么能带外人进去? 霍老太爷眼神一沉。 “没规矩。” 三人走远,霍茹咬唇不满。 “祖父怎么这样,刚回来,竟对三个受伤的儿子都漠不关心。” 霍家祠堂。 霍老太爷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静静地看,许久,给他们上了一炷香,这才转身对两人开口。 “跪下。” 霍东家没有犹豫,眨眼功夫,有个人也跪在自己身边。 霍东家被雷得外焦里嫩。 “你……” 算了,跟一个大夫说这些有什么用,霍东家不想理金东家。 “爹,这是做什么?” 霍老太爷虽然久不在家,也不掌权。 在山中沐浴几十年的天地精华,还真有一股仙风道骨,令人心生畏惧。 “大郎,从今以后,你应该是二郎。” 霍东家:“???!!!” “你两个弟弟的长幼顺序,也得往后挪一挪。” “东明,才是我们家的大郎,是你们的亲兄长。” “爹,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霍东家都当霍老太爷老糊涂了,随便在一个镇子上拉来一个大夫,就说是他们霍家的大爷? 谁愿意啊? “二郎,你一时没办法接受,爹不怪你,可你要懂规矩,该改口叫他大哥。” 霍东家站起来,与霍老爷子对持。 “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不告诉我,你就想让我随随便便认一个人做我们的大哥,做我们霍家的长子?” “别说我不会答应,就是二弟三弟也不会答应。” “您的几个孙儿更不会答应。” 他是只有茹儿一个孩子,二弟三弟孩子多。 尤其是最年轻的三弟,今后肯定还会有孩子。 这个金东明,是白云镇一家医馆的东家,孩子也不少。 爹把他带回来,不说霍家,就连卖场也得重新规划。 此人定是居心叵测。 霍老太爷亲自把金东家扶起来。 “我认识东明的母亲,比认识你们的母亲要早。” “当时我们两情相悦,已经许下承诺。” “我回家告知父母,日后定会八抬大轿迎娶东明母亲进门。” “没想到霍家接连出事儿,等我处理好霍家,已经是五年后。” “我派人去寻找东明的母亲,她已经离开,不知所踪。” “你们祖父祖母的身子又不太好,一心想要在离开之前抱上孙儿。” “你们的母亲,是你们祖母亲自为我挑选。” “她生下你三弟,有一天突然告知我,她早就知道东明母亲的行踪,一直不愿意说出来。” “后来愿意说,也是因为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 “所以您根本不是去修道,而是去跟他们在一起了是吗?” 这句话不是从霍东家的方向传来,而是从门外。 两个家丁搀扶霍二爷走来。 霍二爷脸上一片苍白,几乎站不稳,硬是要推开两个家丁,慢慢吞吞挪动脚步到霍老太爷面前。 “爹,当时三弟才几个月,娘亲才走没多久,我们正是最需要父亲的时候。” “您抛下我们,一走了之,一去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啊,爹。” 霍老太爷没有半分愧疚的样子。 “我是亏欠你们几个孩子,我更对不起东明的娘亲和东明。” “我离开霍家,找到东明的母亲,她已经油尽灯枯。” “我俩只相伴短短的一年,她就狠心抛下我和东明。” “二郎,三郎。” 霍老太爷改口的倒是快。 “莫要再认为为父亏欠你们,对不起你们。” “为父陪你们的母亲十余年了,在你们最需要父亲的年纪,为父也是在你们身边。” “为父带你们走路,听你们牙牙学语,教你们念书识字……” “这些父亲该做的事儿,为父都为你们做了,却从未对东明做过一件。” “二郎,三郎,你们的弟弟还在昏迷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 “但东明已经等太久太久了,为父不能再对不起他。” “把他带回来,就是要让他认祖归宗。” “霍家,也有他的一份。” “为父已经找人将此事拟定好,过些日子,我们把几位族老请来,当众宣布此事。” “我不同意!” 霍东家态度强硬。 “爹,我被人暗害下毒,几个月也未找出凶手。” “茹儿被歹人掳走,险些丧命。” “他才来霍家多久,我们三兄弟同时遇刺。” “爹,此事不查清楚,这件事儿,我们绝对不会同意。” 霍老太爷瞬间暴跳如雷。 “逆子!” “你是怀疑这些事儿都是东明所为?” 霍东家挺直腰杆。 “爹,儿子没这么说,儿子只是想要找出凶手,保护家人。” “爹,儿子也赞成大哥所说。” 霍二爷可没承认自己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哥。 金东家再次跪在霍老太爷面前。 “爹,两位弟弟遇刺之事,不容忽视。” “儿子愿意帮助两位弟弟查清刺客,还霍家一个安宁。” 在外面偷听的霍茹手足无措。 “如果这个金东家真的有问题,让他去查,爹和两位叔叔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帮我们查?” 霍二爷冷哼。 “事情要真是你做的,你毁掉证据之后,是不是又该第二次对我们下手了?” “两个逆子!” 霍老太爷一巴掌把霍二爷的一边脸扇肿。 “你们哥俩有本事,你们就去查。” “我给你们七日时间。” “七日之后,查不到凶手,我会将族老们都请来,为东明举行认祖归宗仪式。” “老四还昏迷,没法爬起来帮你们一起查。” “你们俩专心找凶手,无暇顾及其他。” “老二,我这个当父亲的,替你做个决定,把卖场的当家令牌拿出来,交给东明。” “这七日,由东明管理卖场。” 第82章 虚伪 “祖父还真是狠心。” 霍茹又气又急,又不能不顾礼数冲进去。 退一步来说,她是晚辈,就算真的冲进去了,也没有她说话的份。 “哎呀,这都什么事儿啊。” 霍茹匆匆离开,回到院中找南妗。 “南妗大夫,我听说你和金东家原先认识。” “他是什么样儿的人,有没有可能做出买凶杀人这种事儿?” 原先她怀疑三叔在背后搞鬼,可爹一直为三叔说话,再三肯定,绝对不是三叔。 金东明一出现,刺客都打到家里来了,祖父偏偏这个时候归家。 按照祖父对金东明的偏心劲,这事儿要真是金东明做的,祖父也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不行,她不能让霍家落到这样的人手中。 “南妗大夫,你是我们霍家的大恩人,你能不能再帮帮我一次?” 这种事儿,她能怎么帮? 她原本就是来帮霍东家看病,可没想到会碰见这样儿的事儿。 霍茹求助的握住南妗的双手,乞求。 “南妗大夫,我祖父明显偏心那个什么金东家。” “我父亲和两个叔叔在祖父心中,根本没有存在感。” “我三叔生下来没多久,我祖父就离开了。” “几十年啊,一次都没回来。” “他根本就忘记了,家中还有三个孩子。” “什么修道啊,我看他分明是和金东家的娘亲在一起。” “南妗姑娘,你就再帮我最后一次嘛。” 霍茹焦急地抓住南妗这根救命稻草。 “霍小姐,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金东家真的是你祖父的孩子,做晚辈的,可能也没有立场掺和。” “我当然知道。” 霍茹一下子颓下来。 “我刚刚都看见了,父亲和二叔都没办法。” “祖父是铁了心的想要把霍家的产业分金东家一份。” “可凭什么啊?” “祖父离开的时候,我爹才十多岁,都还没有娶亲。” “我三叔尚在襁褓。” “祖父对霍家不管不顾,对三个孩子不闻不问。” “霍家大起大落,能有今日,都是爹爹和两个叔叔的功劳。” “祖父什么都没做,他回来,我们愿意孝敬他。” “可我们不能把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家业,分给坐享其成的金东明。” 霍茹慢慢坐在台阶上,双手抱住膝盖,脸颊侧趴。 “南妗姑娘,我跟你说句难听的话。” “我认为,霍家如今的一切,跟祖父没有任何关系,祖父根本就没有权利处置霍家的家产。” 别人家的事儿,南妗不过多评价,只能也跟着坐在霍茹身边。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霍茹还以为听错了,呆呆愣愣地看南妗。 看到南妗对她眨眼后,瞬间燃起希望。 “南妗姑娘,我有个想法。” “首先,我得确定一件事儿,金东家到底是不是祖父的孩子。” “祖父说了,他是多年后才得知,心爱的女子给他生下一子。” “我祖父那个人,对待给他生了三个儿子的妻子都能那么狠心抛下。” “那个女子又凭什么认为,她在祖父心中最特别?” “我再说一句难听的话,我不觉得,我祖父有能让那个女子痴心等待多年的魅力,说不定人家早就遇到良人了。” “只要能证明,金东家不是祖父的孩子,理亏的祖父,就没办法干涉霍家之事。” “如此一来,我爹和两个叔叔在我爹面前,也有底气了。” “祖父只给七日时间去调查凶手之事。” “七日后查不出什么,他就要召集族老,宣布让金东家认祖归宗。” “南妗大夫,我们必须在七日之内,证明金东家的身世。” 刺客差点把三个儿子都杀了,当爹的无动于衷,只想着让另外一个儿子认祖归宗之事。 就连调查凶手,都只给短短的七日。 天底下狠心的父亲都一个样。 黑夜的幕帘遮住南妗眼底的自嘲。 “霍小姐,此事我还得仔细想想,该如何帮你,天亮之后,我尽量给你答复。” 她愿意帮霍茹,也是心中不屑这等虚伪之徒。 “好好好,你也忙活一整日了,快回去休息吧。” 景霄送南妗回到院门口。 南妗简单跟他挥挥手,急匆匆跑回屋里,紧紧关上门,后背贴在门上,情不自禁神游天外。 许久,她环顾一室的昏暗。 “镯灵,你给予我的能力中,有一种检验亲子关系的技术,可行吗?” 【行啊,你只要能拿到他俩的头发或者血。】 “拿到两个人的头发不是难事儿。” 让两个伺候的下人来做这件事儿。 难的是,怎么样在此等从未出现在云国的技术中,让大家相信检验结果。 转念一想,她只是要帮霍茹证明真假,如何让人相信,是霍家的事儿。 她只想快点处理好这里的事儿,赶紧离开。 隔天南妗找霍茹说起此事。 霍茹立刻吩咐两个下人,给老太爷和金东家梳头发的时候,留一些,当天就把两人的头发拿来。 镯灵闲来无事,亲自检验。 霍三爷昏睡三日,可算是醒来。 南妗是等霍家能做主的人都好起来,才把结果告知霍茹。 万万想不到,金东家还真不是霍老太爷的亲生儿子,这下霍家热闹了。 南妗和景霄毕竟是外人,不好天天围观别人的家事。 万一再来一波刺客,对她这个“坏事儿”的大夫动手,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了。 临走前,景霄悄悄把令牌还给霍东家。 南妗得知卖场今日有防身的匕首,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卖场的人看到她手持东家的牌子,直接把她请到上房。 知晓她的来意,让人端来不少女子防身的兵器。 有匕首,短刀,扇子,雨伞…… “姑娘,您若是想小心低调,可选这些东西。” 左边一排都是一目了然的兵器,右边一排是用别物作为伪装。 比如第一把扇子,竟跟毒龚子的扇子差不多,区别是这把没有淬毒。 油纸伞的伞柄是一把细细长长的刀,抽出来与长剑无异。 还有女子的各种首饰,也是暗藏防身之物。 南妗比较中意的是那把伞,最后还是选择扇子。 扇子比伞小很多,女子随身携带很是方便,更不会引人注意。 …… 仲秋过后,感觉日子过得越来越快,天也越来越冷。 南妗决定和霍茹走一趟文水县时,已经决定趁此机会散散心。 一路上走走停停,明里暗里没少催景霄离开。 第83章 摊牌 南妗到达一个叫梅林镇的地方暂停。 这里的梅花每年都开得最早,十里花香,令人忍不住驻足,故而得名梅林镇。 南妗催不走景霄,故意把步子迈得很大,试图把他甩在身后。 他在后面慢慢跟着,南妗要是在这个时候回头,会看到景霄眼中无奈的笑意。 “公子,买支花给娘子吧。” 一个提花篮的小姑娘挡住景霄的去路。 南妗余光一扫,立刻挤入人群,跑进一家热闹的戏馆。 她出手阔绰,人家给她安排三楼一间最好的厢房。 大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大半个镇子,灯火通明,比白云镇热闹很多。 趴在栏杆上欣赏梅林镇的夜景,不到一刻钟,还是听到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南妗转过身,背靠栏杆,对在外敲门的人答。 “进。” 景霄手中提一个花篮,还没走进,南妗都能闻到香气扑鼻。 他朝南妗走去,把花篮放在榻几上。 “我记得你喜欢梅花,小姑娘卖的梅花很好看,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南妗懒洋洋地把身子靠在软榻上,手背支起额头。 “不装了,打算跟我摊牌?” 景霄顺势坐在她身边。 “你受伤醒来后,性情大变,一直在赶我走,不也是间接向我摊牌?” 南妗闻言,静默片刻,忽然就笑出一声。 一片片花瓣被揪下,像轻飘飘的雪,落在他身上。 南妗凑近一看。 两双黑漆漆的眸子一点也不愿退让,似有一种要看透对方的倔强。 “五皇子,我以下犯上,你不生气?” 他轻叹,“南妗,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 “你怨我,怨我们明明知道你是谁,每天若无其事的在你面前做戏,欺瞒你。” 南妗捂嘴,银铃般的笑声持续好一会儿,直到泪花逼出,她才用一根手指轻轻点去。 “我的小舅舅,我的表兄,见过我之后,都没有任何表态。” “我的事儿,与五皇子何干。” “我有什么资格怨五皇子,有什么资格怨大家?” “五皇子,我犯下大错,被南家舍弃。” “如今的我,只是白云镇的南妗。” “从我坠崖失忆的那一刻起,十五年的过往,与我再无干系。” “我现在只想好好的过我的生活,再也不要跟以前的人和事,有半点瓜葛。” 景霄心慌,人好像被挂在悬崖边的树上,绳子晃荡许久,被人割下。 他急速下坠,抓不到任何落脚点的无力感,一点点挖空他。 “南妗,错的不是你,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你很了解我吗?” 她一句轻飘飘的反问,瞬间让他语塞。 南妗把花篮放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揪花瓣,丢掉。 榻上,他身上,他们周围,都是鲜艳的花瓣。 “听府中的人说,我一岁的时候,娘亲就离开了。” “父亲把秦姨娘扶正,家中更重视的是,秦姨娘生下的长女。” “渐渐的,大家好像看不到我了,就连三天两头说最疼爱我的祖母,也是更重视姐姐。” “没有母亲给我作主,父亲忽视,祖母忽视,十二岁之前,无人教导我。” “我把银子攒下来,要么爬墙,要么钻狗洞,风雨无阻溜出府,去各大书斋看书。” “我还买了男子的衣裳,打扮成特别俊俏的小公子,混进书院听夫子讲课。” “我一开始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好到连夫子都看不出,我可得意了。” “没想到才一个月,父亲就知道我的荒唐行为,把我禁足。” “门外上了锁,我待在自己的屋子,黑漆漆。” “每隔三日,父亲都会派人来询问我,我知不知错。” “我只是想念书而已,我有什么错?” “大姐姐都能去书院念书,我为什么不可以,就因为我娘亲不在了?” “父亲知道我不愿意认错,很生气,命人每日只给我送一顿饭。” “我被关一个月才放出来呢。” “我依旧想法子出去,这家书院已经暴露,我就去另一家。” 南妗仰起头说完,眼中还有孩子气的小得意,她眨眨眼问景霄。 “我小时候是不是很叛逆,很没有规矩?” 没等景霄回答,她又自顾自说下去。 “十二岁那年,秦姨娘的儿子三个月。” “有一日,姐姐把孩子抱来找我玩。” “在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姐姐和弟弟突然掉下去。” “寒冬腊月,湖水多冷啊。” “我吓坏了,我想把他们救起来,自己差点丧命。” “我在湖边跪了一夜,听说姐姐的情况已经稳定,弟弟的情况凶险,可能会落下病根。” “我被赶出南家,送去外庄。” “在外庄三年,我受尽婆子的打骂……” “最后一次,她竟找人来,企图让对方和我生米煮成熟饭。” “我逃了,悬崖边上,我退无可退,选择跳下去,听天由命……” 花瓣已经揪完,南妗又捡起来,慢慢吞吞撕开。 “景霄,你看,我在南家十二年,无人教导。” “在外庄三年,更无人教导。” “我心中所有的是非善恶,复杂多变的性子,全是偷学别人得来。” “我学到这个人的恶,学到那个人的善。” “学到这个人的勇,也学到那个人的怯……” “学来学去,偏偏学的四不像。” “我这个人本就是混乱不堪。” “景霄,我这样的性子,没有人能够一直在我身边。” “与其让你看到我本性暴露,最后不欢而散。” “不如就此别过,彼此心中还能留下丝丝的情谊。” “景霄,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你,好吗?” 她依旧在笑着看他。 两指轻轻捻去落在他手上,肩膀上,头发上……片片花瓣。 这些花瓣明明没有任何重量,被她捻开之后,他反而觉得有一股力量骤然消失。 整个人空荡荡,落寂的难受,难受的几乎喘不上气。 景霄反手抓住南妗还在继续往上攀移的手腕。 眼中的灼人,几乎快要燃烧。 “南妗,你可知,父皇曾当众说出一道口谕,定下五皇子与南家女的婚约。” 南妗的目光,好像坠入水中的皎月,激不起一丝波澜,却在瞬间,弥漫一池清冷。 第84章 迷茫 她道。 “五皇子,您身份尊贵,和您有婚约的,是南家小姐。” “哪怕您不愿意娶南家长女,南家也有很多姑娘,总不能一个入你眼的都没有吧。” “我只是白云镇的南妗,与你口中的南家,无半点关系。” 言毕,她再次对他笑,很浅很浅,没有任何防备和疏离。 “景霄,走吧。” “我现在只想当白云镇的南妗,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你们就当我,死在十二岁那年……” …… 南妗在厢房枯坐到天亮。 “你也出来吧。” 她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屋内只有她,她的声音随风而去,再次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你不打算出来让我见见?” 她再次开口。 瓦片碰撞的声音很轻很轻。 如果不是耳力异于常人,还真是半点都听不见。 一个男子从房顶上跳下来,落在大大的窗户前,对南妗单膝跪下。 “小姐。” 南妗打量此人。 从他刚才跳下来,可以看出男子很高。 身形健壮,一股凌厉的气势,不难判断出,他是习武之人,杀伐果断。 “你是?” “顾昭的人?” “骆沐风的人?” “还是五皇子的人?” “小姐,属下川云,是骆公子的人。” “骆公子离开白云镇之前,命属下留下来保护小姐。” “他俩知道你在暗中保护我吗?” “知道。” “小姐被毒龚子算计落入水中那夜,属下正要出手,便遇到了顾公子。” “五皇子昨夜离开之前,见过属下一面。” “行了,我现在什么都知道,已经不需要你保护我,你回去复命吧。” 她随便在外走走,散散心,不会出什么事儿。 这个月过完之前,她打算回白云镇。 “小姐,公子吩咐要保护小姐的安全,属下不能走。” “别叫我小姐,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当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这些明里暗里的保护,她都不需要。 川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反正没有公子的命令,他哪儿也不能去。 “你真的不走?” “属下不能走。” “我要见他。” “公子不在此处。” “去哪儿了?” “找……找夫人去了。” 南妗:“……” 她是该说小舅舅不会找人,还是简雪会躲藏? 川云执意跟随。 反正他也是在暗处跟着,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就当他不存在。 梅林镇实在美丽,面积也很广。 不说是镇子,她真会以为是和文水县一样的繁华之地。 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多住几日也无妨。 南妗白日出去玩,晚上却不停陷入梦靥。 在梦中,她又回到南家,回到十二岁那年。 一切都已经发生,父亲和祖母都用失望又嫌弃厌恶的目光看她。 她在寒风中哭泣解释,嗓子喊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没人相信她没有推姐姐和弟弟。 “不是我,不是我!” 南妗呼喊出声,眼泪形成幕帘,遮住她的视线。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看清屋内,她还在梅林镇的客栈。 ‘我娘说,你恢复记忆之后,再打开信’。 芳兰的叮嘱,如潮水涌进南妗的脑海。 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跑下床,从包袱里翻出木婆婆留下的信。 手指几次触碰到信封口,动作被定住,迟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一滴一滴泪晕染信封,南妗抱住双腿,无助抽泣。 这还是她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宣泄情绪。 不,连带在外庄的时候,已有四年。 她将所有委屈咽下,将所有冤枉藏在心中。 整整四年,不敢放肆大哭。 只因她知道,她就算哭到天昏地暗,也不会有人相信。 信封上的折痕,展开又合上,合上又展开,反反复复。 折叠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再有几次,这道痕迹便会承受不住,将开口与信封分开。 这段日子,她不愿意打开木婆婆留下的信。 一是她已经猜到,芳兰说的小妹妹是她。 二是带走她的人,极有可能是骆娘子,也是南家的先夫人。 她无法知道,亲生父母是不是还活着。 她尚在襁褓,已经被舍弃一次。 十二岁又被南家抛弃一次。 她不敢再拆开信,看透一个个冰冷的文字提醒她,她已经知道的残忍事实。 梅林镇的灯笼,会一直照亮,直到天明。 南妗坐在窗户边,一只手压在栏杆上,任由眼泪冲刷过脸庞,再淌满手臂。 另一只手垂在地上,捏住轻飘飘的两张纸。 ‘南妗,木婆婆很遗憾,用这样的方式和你道别。’ ‘孩子,你不用难过,也不要为木婆婆哭。’ ‘木婆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打开这封信。’ ‘有些话,木婆婆只能写在纸上。’ ‘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看到。’ ‘那日木婆婆在医馆看到你掉落的玉佩,勾起许多往事。’ ‘往事不知从何说起,木婆婆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 ‘木婆婆有个姐姐,这事儿连芳兰和怡兰都不知道。’ ‘我们的父亲是誉国人,母亲是云国人,两人成亲之后,一直在誉国生活。’ ‘一家人的日子简单幸福,我的姐姐为了让家中生活更好,选择进宫当宫女。’ ‘后来姐姐得到贵人赏识,留在宫中。’ ‘多年后的一天,姐姐突然浑身是伤的回来,还抱回一个孩子。’ ‘姐姐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孩子交给我,叮嘱我,务必保全孩子。’ ‘姐姐身上的伤,不是寻常的伤。’ ‘我害怕与皇宫有关,连夜带两个孩子离开誉国,回到云国。’ ‘我也不敢回到母亲的故居,东躲西藏几个月。’ ‘芳兰身子弱,受不住接连奔波,一场病来得急,时日无多。’ ‘为救芳兰,我……我有负姐姐遗愿,把孩子交给一位好心相救的夫人。’ ‘这些年,我四处打探,仍旧没有孩子的半点消息。’ ‘南妗,如果你真的是玉佩的主人,木婆婆可以告诉你,你的身世,很有可能在誉国。’ ‘南妗,木婆婆对不起你,对不起当年的孩子。’ ‘木婆婆不奢求你的原谅,木婆婆只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和家人团聚。’ 第85章 不情之请 两张纸一次次被揉成一团,又一次次被抚平。 南妗眨眨眼,一滴泪落在“誉国”两个字上。 她幼时不止一次怀疑,她不是南家的孩子,父亲和祖母才会不喜她,忽视她,最后狠心抛弃她。 却不曾想到,白纸黑字,真的残忍的写明,她不是南家血脉。 她的人生,最会与她开玩笑。 每一个,都是天大的玩笑。 南妗走出客栈,慢慢悠悠走在路上。 有两个小女孩从身边跑过,手上还拿着很可爱的糖人。 “跑慢点,小心看路。” 一男一女在后面紧跟两个小女孩,脸上尽是无奈又幸福的笑容。 她找路边一家小摊子坐下,点一碗小汤圆。 汤圆里面是芝麻,加了糖,很甜很甜。 南妗搅拌许久,等差不多凉了,才一口一个快速吃起来。 前一个没来得及嚼,又吃后一个。 汤圆这个东西,是用糯米做,黏着呢,哪有人这么吃的啊。 老板娘被吓一跳。 “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姑娘,汤圆黏糊,得慢慢吃,小心噎着。” 老板娘坐在南妗身边,好心关切。 “来,喝杯茶,别急别急。” 南妗努力把汤圆咽下去,对老板娘微笑。 “我没事儿,娘子,谢谢你,你家的汤圆真的很好吃,糖水也很清甜。” 南妗放下银子,寂寥的身影慢慢没入人群中。 接下来要去哪里,南妗没有主意。 白云镇来信了,医馆有事儿需要她回去一趟。 南妗干脆收拾行李往回赶。 身披最后一缕霞光回到白云镇,南妗直接前往医馆。 医馆每日都有人值夜,今日是伊大夫。 “东家,您回来了,礼小子也回来了,不愿回家,我把他安排在厢房等您呢。” 薛礼回来是有一件不情之请,这些日子南妗不在,他每天晚上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连忙开门出来。 “南妗,你可算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吗?” 薛礼往南妗身后看,没看到别人,又揉揉眼睛,往光亮更多的方向看,还是没人。 “伊大夫说景霄和你一起出诊,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前些日子景霄天天在医馆打杂,医馆的人都当他是东家新雇的伙计。 “我俩只是顺路,我有我的事儿,他有他的事儿,怎么会跟我一起回来。” 估计回京城了。 一来一回,刚好错开。 “算了,不说别的事儿了,你专门回来,是什么事儿?” 薛礼先是跑回屋内拎出一个大食盒,把里面东西摆出来,又给南妗倒茶。 “你舟车劳顿,边吃边说。” 南妗今日是没停车,才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 她也是真的饿了,没跟薛礼客气。 看她吃的差不多,薛礼才开口。 “我回到京城之后,见到了娘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祖父。” “他旧疾复发,已有几个月,宫中派来太医,还是寻不到法子。” “南妗,我跟舅舅商量之后,舅舅同意我回来,请你进京一趟,救救外祖父。” 闻言,南妗没有任何停顿,抿一口淡茶。 没得到南妗的答案,薛礼忐忑。 “南妗,我……我知道,回到京城,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儿。” 南妗一小口一小口的把一杯茶喝完,又捏在手中片刻,慢慢放下,搁在茶盘中。 她眼帘微抬,看一眼薛礼,又看他从京城带来的点心。 “知道我是谁了?” 轻飘飘一个问题,是薛礼不曾想到,措不及防。 “南妗,你……你想起来了?” 他震惊到忘记其他。 南妗抬起头,薛礼将她眼中的清冷和淡漠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丰功伟绩”,你和景家竟能放心请我去看景老爷子。” 月中的月亮又圆起来了,以月亮为中心,四周铺开,都是圣洁清冷的光。 闪烁的光晕好像离得很远,又好像离得很近。 “薛礼,你们放心,我都不放心我自己。” “南妗,你别这么说,我没相信,我和阿言都不会相信,景家也不会相信。” 薛礼匆忙解释。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解释到最后,一眨眼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口中有些发渴,一杯茶被推到面前。 对面的女子不紧不慢收回手,歪头对他一笑。 不达眼底,没有任何深意的笑。 薛礼冷不丁想到阿奶去世之前,两人的剑拔弩张。 是啊,他原本对她的印象就不好。 才改观多久啊,半年吧。 半年时间,很难对一个改观之人的印象,深信不疑。 他才到京城多久,就听到南妗的风言风语。 再多听几次,他真的能像说出口的解释一般,继续深信不疑? 他把南妗带进京。 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 在她为外祖父治疗期间,受到别人的影响,再次对南妗恶语相向。 最后的结果定是将南妗抛下,走得越远越好,不愿沾染上半分关系。 南妗会再一次无立足之地。 南妗看薛礼的表情,知道他是想明白了她的拒意。 放下交叠的双腿,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夜风带起南妗的衣裙,飘散的淡香,如她恢复记忆之后的样子,对什么人都淡淡的。 深夜的风一阵一阵,如人的性子,忽冷忽热。 薛礼被冷风一扫,浑身瑟缩。 再看过去,那扇门紧闭,连窗口都投不出一丝烛光。 南妗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薛礼,她也没有问医馆的人,薛礼是不是已经离开。 医馆内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对疑难杂症也颇有研究,和空间的药相结合,大多病人的治愈情况都很好。 南妗翻看医案,知道二楼又来了几位病人,正要上去看看,魏方来找她。 “南妗,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说,大事儿,你意想不到的大事儿。” 魏方也是道上混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有什么稀罕事,能让他忍不住一大早就来? “这么稀奇?” 魏方虽忍着,眼中的不可思议和“幸灾乐祸”还是快要漫出来。 南妗站在台阶上片刻,还是选择往上走。 探看病人更重要。 魏方跟上去,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别人,神神秘秘。 “妙手回春堂,易主了。” 南妗想过可能和妙手回春堂有关,也没想到消息这么大啊。 第86章 前路 南妗停下脚步,也只是一眨眼功夫,又迈上台阶。 “南妗,你猜猜接手妙手回春堂的人是谁?” 魏方等不及南妗的回答,自问自答。 “霍茹。” “霍茹就是衙门救出来的姑娘,我记得是你亲自给她解毒。” “说起来这件事儿也挺奇怪。” “霍茹是文水县的人。” “从文水县那个热闹之地,来聚风这个逊色不少的县也就罢了。” “她还不是在县中心,是在一个镇子。” “在我们百姓看来,白云镇是热闹,比别的镇子热闹。” “真要说起来,也比不过文水县。” “魏东明那个人,我不说太了解,也和他斗几十年了。” “平心而论,他这人,本事不小,医术也是能在白云镇排名前三。” “明明是个大夫,身上商贾气却太重。” “做事风格也越来越唯利是图。” “我还是不觉得,他会为一点银子,把一手做大的妙手回春堂转手卖出。” 霍家买下他的妙手回春堂做什么? 南妗也没想明白。 走走停停的走到二楼,南妗也没再想此事,专心询问病人病情。 魏方原本也跟着一起,中途有济世堂的伙计来找他,他提前离开。 南妗从搂上下来,见到有位女子在她的位置前等她。 “霍小姐。” “南妗大夫。” “我还没有恭喜霍小姐,买下妙手回春堂,今后是不是该改口,叫霍东家了?” “你就别取笑我了。” 霍茹看看医馆的病人不是很多,其他大夫忙得过来。 “南妗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后院请。” 前阵子开玩笑说要请一个看门大爷,没请。 元叔主动做起这个活,这会儿坐在后门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 两人坐在院子里,还能隐隐看到前院的情况。 “南妗大夫,你和景公子走得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们道谢呢。” “金东家的事儿,我们已经处理好了。” “金东家承认刺客是他所派,我三叔的所作所为,是他在背后教唆。” “他早就接近我三叔,在背后兴风作浪,还好我父亲一直相信三叔。” “祖父他……他把金东家当成亲生儿子十几年。” “这份感情,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 “毕竟是心爱之人的孩子,祖父请求父亲和两个叔叔饶恕金东家,他们答应了。” “条件是,金东家必须要离开。” “金东家原本忿忿不平,可不答应,他就会被送官府。” “买凶刺杀的罪名,可不小呢。” “他也只好松口,卖掉妙手回春堂。” “霍家给他一笔钱,一笔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 “祖父他则是留在霍家祠堂,用后半生向霍家祖宗和祖母忏悔。” 这样的处理方式,霍家能接受就好。 对南妗来说,她和金东家的矛盾,早在龟息药那事儿就已经结束。 霍茹和南妗又在后院多坐一会儿。 南妗背对门口方向,没注意到有个人进来,悄悄来到她身后。 “南妗。” 薛礼开口。 霍茹站起来,“好了,南妗大夫,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有人进门,有人出去,元叔还是保持不变的姿势,呼呼大睡。 南妗示意对面的位置。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 薛礼到南妗对面,没有坐下。 “南妗,昨晚你对我说的话,我想了一夜,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和顾虑。” “是我不好,我没有第一时间信任你。” “换个角度想,如果你一开始爽快答应我,和我一起去京城。” “你在京城住下的日子,我会听到更多风言风语。“ “我可能也会被影响,对你的态度,会再次回到阿奶还在的那段日子。” “这样的我,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往你的心口上扎刀。” “这样的我,更不值得你对我好。” “幸好,你没有直接答应我。” “你给我好好思考的机会,让我看清,你在我心里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南妗,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 “在我眼里,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你真诚善良,对待陌生的我们,尚且真心实意。” “又怎么会在那么小的年纪,做出令亲人寒心之事。” “南妗,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心软。” “你拒绝和我去京城医治外祖父,我能理解。” “如果……如果你愿意,我薛礼对天发誓,永远不会再怀疑你。” “我会挡在你面前,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有违此誓,我……” “够了。” 薛礼的话被打断,捉摸不透南妗什么意思。 他小心翼翼瞄一眼南妗,看见她似在抬头望天。 在她看他的时候,他飞快低下头。 “我以为,你会直接离开,或者再多想几日。” “南妗,你知道我一定会想明白?” “不然呢?” “我们彼此认识一年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大概还是了解。” “我说出来意,你就已经决定要医治外祖父?” “是。” “失去记忆的一年,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是什么。” “做大夫以后,我才慢慢找到落脚点。” “如今能恢复记忆,我想治病救人的想法也没有改变。” “我以大夫的身份,看待你的到来,你的请求,景老爷子他只是一位病人。” “景家所有人,也只是他的家人,而不是位高权重者。” “我的犹豫,仅限于我不想跟以前的人和事有牵扯。” “我想,当白云镇上一个普通的女子,也很好。” …… 南妗从梅林镇回来,包袱都没拆开,倒是方便了进京。 她跟魏方和几位大夫交代好医馆的事儿,又去钱庄存三个月的租赁费。 路程往返,加上治疗景老爷子,南妗料想三个月足够了。 如果景老爷子的情况真的很棘手,三个月不够,她也吩咐钱庄东家,从她的户头里扣钱。 颠簸差不多一个月,可算是到京城,已经是第二年的元月。 京城的天气要比镇上冷很多。 一下马车,寒气迎面而来,南妗忍不住在原地跺几脚。 等在府门口的几个人,南妗只能一眼认出景琛。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子,盘起的发髻上几根低调的簪子点缀。 光看容颜,看不出此人多少岁。 那股沉淀的气质,唯有这座府邸的主母,景大夫人能衬得上。 “舅母,大表嫂,三表兄,南妗来了。” 薛礼一一给南妗介绍人。 第87章 情窦初开 多年不见,景大夫人的容貌跟当初没什么区别。 要说不一样,更美,岁月沉淀的美。 她身后是大儿媳蓝氏。 景琛的二哥和景琛是双生子,同样未娶亲。 景大夫人未出阁时,和薛礼的母亲是手帕交,两人关系亲如姐妹。 她看薛礼的眼神,和看待景琛一样,甚至更宠,更慈爱。 好姐妹又是小姑子,她自是把薛礼三兄妹当成亲生孩子心疼。 “这是妗小姐吧,都长这么大了。” “阿礼,妗小姐,怎么样,你们一路上都还顺利吧?” 景大夫人挥手让丫鬟递上来两个手炉。 “天冷,你俩快暖暖手,随我进府。” 南妗进京,本就是奔着给人治病而来,景大夫人把人领到景老太爷的院中。 看到院门口有个侍卫打扮的人守着,不像是景府的人。 景大夫人跟南妗温柔解释。 “不知道你们今日就能回到,有贵客前来探望老太爷。” “妗小姐,你且随我在旁边的亭子等会儿。” 景大夫人牵起南妗的手。 她的披风厚,又握那么久的手炉,一覆上南妗的手,一股暖流如溪水流淌。 南妗不好奇贵客是谁,转身的瞬间,门被人打开,贵客出来。 两道目光就那么不经意触碰。 是他! 灵魂好似在一瞬间剥离,眼前一阵恍惚眩晕。 南妗身子一晃,还是被景大夫人感觉到。 “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太累了,来,快坐下,喝杯热茶。” 南妗被景大夫人麻木的牵到亭子里。 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四季常青,遮住风雪。 一杯热茶下肚,南妗僵硬的身子还没缓过来,两手捧着还有余温的空杯子,呆呆愣愣。 她想过,回到京城之后,景家为方便她给老爷子看病,一定会把她安排在府中。 她每日只需在客房和景老爷子的院中来回,她不会遇到景家之外的任何人。 没想到,她万万没想到,回来第一天,遇上的会是他。 裴珩。 一年元月,京城万家灯火,喜气洋洋。 她站在人群中,看到登月楼上的他。 他与圣上和诸位皇子一起,与民同乐。 她对月光和灯光下的他,一眼心悦。 她行事本就不拘,父亲对她最严厉最嫌弃的评价之一就是“离经叛道”。 她不与娇滴滴的小姐一般,姿态扭捏,喜欢就追。 她“刀枪不入”,对他嫌弃的难听话都当作没听见。 一年后她看到,他对姐姐南欣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宠溺微笑。 多温柔啊。 如春天的风,拂过人的脸颊,柔的抓不住。 又如花瓣飘落在人身上,轻轻的,似羽毛,还带有迷人花香。 当天晚上,她一边骂自己蠢,一边哭,第二天双眼肿成大核桃。 也就是第二天,南欣和弟弟南瑞落水。 她跪在冰天雪地,等不来南家的任何人,等来他。 曾经她有多期待他主动找她,那日她就有多狼狈。 嫌弃,厌恶,憎恨,甚至是想杀了她的狠厉……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将她的双手,碾进厚厚的雪中,血肉模糊。 她有医术之后,再看自己的双手,没有留下痕迹,都感叹是当年老天眷顾。 从院子正中到亭子有些距离,裴珩不便过去,只是转身朝景大夫人行个礼。 景大夫人对他点头示意。 南妗别过脸,暗自劝说自己。 四年了,你的容貌早就改变,他认不出的,绝对认不出,不用担心。 裴珩离开院子,南妗还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渐渐缠遍她全身,连轻微的喘息都困难。 “妗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南妗感觉到,手背的温度,不再是暖意。 从景大夫人掌心传来的热流越多,越像冷血动物攀爬过她的手臂,慢慢吐出毒信子。 南妗下意识甩开。 “南妗,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景大夫人和薛礼并不知晓南妗和裴珩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南妗后知后觉。 “我没事儿,先去看看景老吧。” 景大夫人关切,“你真的没事儿,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我在马车上已经休息的很好了,景老的身子重要,我先去看看。” 一到景老爷子的屋子,看到景老爷子的状态,南妗就像变了一个人。 方才在外面所有的魂不守舍,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坐在床边,就是最让人放心的大夫。 给景老爷子把脉,又用细细的针管取一点血,放进小药箱。 默数三个数的功夫,镯灵给出结果。 “景大夫人,景公子,薛礼,景老是中毒了。” 在场的人脸色俱是一变。 “祖父的吃食都当着他的面验过毒,贼人应该没有下手的机会。” “南妗姑娘,可否看出是什么毒?” “是一种叫阎王笑的毒,量很少。” “服下此毒之人,经常会感觉到心情愉悦。” “实则每一次心情愉悦,都是毒发之时。” “身体的疼痛,控制住人的意识,无意识的人便会用各种笑来表达。” “可能是浅浅的微笑,可能是对待晚辈般慈祥的笑,也可能是爽朗的大笑。” “笑容越明显,说明此人越痛苦。” “如果是定期服下少量的阎王笑,毒发前和毒发后,身子状况都不会有明显不对劲的痕迹,就算是天天把平安脉。” “真的走到最后一步,大家也只会认为,此人命数已天定,或许还会欣慰,此人走得很安详。” 景琛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我在外行走,听说过此毒。” “少量服下此毒,对人的危害,就如南妗姑娘所说,除了笑,很难让人看出别的痕迹。” “一次性服下足以致命的量,人会在极度开心的情况下,笑死。” “后者一查,就能查出死因。” “与我在江湖上听到的,有人笑死的奇闻,情况全然不同。” 薛礼越琢磨越心惊。 “我们回来之后,祖父经常抱着阿莹,说他很开心,笑容也多了。” “难不成背后贼人是趁此机会对祖父下毒,借机掩盖,导致宫中太医都稳不住祖父的“旧疾”。” 南妗对薛礼投去欣赏的目光。 “八九不离十。” 薛礼怒骂:“好歹毒的心思。” “少量多次到一定程度,也会让人死亡,而不是陷入重度昏迷。” “我判断,他们是给景老用一种药引,导致景老昏迷。” 第88章 透风的墙 南妗在屋内走一圈,仔细观察所有东西。 “药引是在景老昏迷的一个时辰之前,发挥作用。” “可能是吃的,可能是闻的,也有可能是不小心碰到。” 景琛吩咐,“明一,把祖父的医案,每日用药,昏迷之前所有吃食的记录拿来” “当日祖父用过晚膳后,是谁在旁伺候,全部叫来。” 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丁点细节。 南妗看完医案和药物吃食记录,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屋内的东西她也检查过,包括熏香,也没有任何问题。 景老爷子用过晚膳,喜欢到院子里消食半个时辰。 可能是随便走走,可能是理理花,也可能是舞刀弄剑。 一群人一起忙活,一阵盘查下来,天都快大亮了。 景琛吩咐人把景大夫人送回去休息。 南妗一夜没休息,只要想到让她一丁点头绪都没有的药引,她好胜的劲直窜上天,越发精神抖擞。 南妗嘀咕,“到底是什么东西,隐藏的这么深。” 一群人也是苦恼着呢。 “不对,还有一件事儿,我们大家都忽略了。” 薛礼突然开口,把大家震得一激灵。 “那天晚上,祖父用膳之后,接触过阿莹。” “我是听阿言说,祖父院中的丫鬟把阿莹抱走。” “我算准时辰,阿莹应当困了,亲自到祖父院中接回已经熟睡的阿莹。” “我离开之前,祖父笑了,还说好久没有那般孩子气的放松。” 景老太爷很喜欢薛莹,每次祖孙俩凑一块,大家都觉得他年轻了不少。 几个人俱是脸色一变,连忙赶到薛莹的院子。 薛莹刚刚醒来,正在小口小口地喝奶粉。 他们离开之前,南妗给薛莹准备不少东西,如今还剩下一半。 “阿莹。” 几个人突然闯入,看到坐在小椅子上的薛莹正好心情的晃腿。 薛莹哼唧哼唧抬头,看到南妗,委屈顿时就上来,伸出藕臂。 “阿姐~” 南妗心疼地抱起薛莹。 “阿姐在呢,阿莹,来,让阿姐检查下,你有没有任何的不适?” “没有~” 薛莹窝在南妗的颈窝,小手揪住南妗的领子,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了。 南妗给薛莹把脉,“阿莹的身子的确没事儿。” 景琛把伺候薛莹的嬷嬷找来,询问昨日薛莹都吃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仔仔细细,一丁点都不放过。 对方没有把药引下在薛莹身上,那就有可能是手上接触过。 听到一半,薛礼忍不住打断。 “昨日阿莹吃了南瓜小丸子,怎么还吃了红豆糕?” 南妗叮嘱过,阿莹年纪太小,每日不能吃那么多零嘴,容易积食。 南妗也是想到他们回景家之后,景家肯定会尽力弥补,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 不同的小零嘴,每日吃一种即可。 比如南瓜小丸子和红豆糕都属于点心,每日只吃其中一样。 断然不会出现同一天吃两种点心的情况。 杜嬷嬷慌忙解释。 “二位公子吩咐过,小姐每日只能吃两块点心,若是小丸子之类,可以吃四颗。” “昨日早膳,小姐只吃两颗。” “到了晚膳去老太爷那,小姐想要为老太爷带些东西,便想到厨房早上送来的两块红豆糕。” “小姐都带上,一块小姐自己吃,一块给老太爷。” “奴婢想着,两颗小丸子和一块红豆糕,也是平日的量,便……便没阻止小姐。” 薛莹来来回回听小丸子红豆糕,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眼睛滴溜滴溜,迷茫地看表兄和大哥。 景琛安抚地摸摸薛莹的脑袋,“阿莹,没事儿。” 南妗把薛莹交给杜嬷嬷,三个人往厨房方向走。 “问题应该是出在红豆糕上。” 景琛让人把厨房管事叫来。 “昨日的红豆糕是谁做的?” 厨房丁管事迷茫,“公子,昨日的点心单子上,没有红豆糕。” “没有红豆糕,小姐院中的从何而来?” 丁管事额头上的冷汗嗖的一下冒出来。 这位小姐不仅受宠,年纪还小,她的方方面面,自是要比成人的还要谨慎。 没有做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院子里,简直防不胜防。 好在没有传出小姐有任何问题。 “昨日厨房里干活的都有谁,送去小姐院中的吃食都经过谁的手,全部找来。” 丁管事很快叫来三个人。 “公子,人都在这儿了。” “平日里负责点心的是胡二。” “昨日你当真没有做红豆糕?” 胡二老实巴交。 “公子,小的可以对天发誓,昨日厨房真的没有红豆糕,也没有点心送去小姐院中。” “公子,小的有话要交代。” 旁边的丁三连忙跪下。 “昨日是小的负责往小姐院中送早膳,只是走到半路,小的身子突然不舒服。” “就在小的苦于该如何是好时,遇到葛子。” “他是小的老乡,跟小的同一年入府,到如今也有五年。” “他在小姐院中负责洒扫,表示可以帮小的把早膳送过去。” “小的没做他想,请他帮了这个忙。” 管家带他们到葛子平日住的地方。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包袱在,衣裳也都在,就是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找不到人,查不出是什么药引,好在景老太爷体内的毒已经解了。 比解毒更麻烦的是后续调理。 按照景老爷子这情况,调理十天半个月都算少。 南妗定下计划,在一个月之内,将景老太爷的身子调理至中毒之前的状态。 他想恢复到能舞刀弄剑的程度,别的大夫有的是法子。 景家给南妗安排了住处,距离景老太爷的院子不算很远。 景老太爷有什么事儿,派人来寻她也方便。 薛莹见过南妗一次之后,天天想着和她在一块。 南妗大多时候都在景老太爷的院子里捣腾药,陪薛莹的时间不多。 景大夫人干脆把薛莹抱去景老太爷的院子,她在不远处和薛莹玩,不会打扰南妗。 薛莹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南妗还在,心满意足。 住在景家也有十来天,南妗倒是还没见过景大人和景琛的两位兄长。 景琛解释他们暂时不在京城。 南妗自认她到京城的消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竟还是传到了南家人的耳朵里。 第89章 算计 南家派人来接南妗。 四年不见,南妗还是能认出,此人是南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寇嬷嬷。 寇嬷嬷还是丫鬟时,就陪在南老太太身边。 南老太太嫁入南家,也是她跟随。 因此寇嬷嬷不单是南老太太院中的管事,也是心腹。 六十多岁的妇人,在高门大院多年,倒也有几分富贵家老夫人的影子。 南妗以留在景府诊治景老太爷为由,婉拒跟寇嬷嬷回南家。 景老太爷旧疾复发不是秘事,大家只是不知道复发到什么程度。 …… 南老爷子走后,南老太太再也不用过和妾室勾心斗角的生活,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舒心。 满院子的花色,竟没受到寒冬的影响。 她剪下一支花,搁在盘中,放下剪子,双手浸入花瓣暖水。 两个丫鬟用帕子擦干南老太太手上的水珠,指腹轻柔的为她涂抹滋润带花香的手脂,轻手轻脚退下去。 南妗的拒绝,在南老太太的意料之中。 寇嬷嬷捧起手炉上前交到南老太太手中。 “老夫人,二小姐去年便已齐笄。” “这个崔婆子,以为我们已经放弃二小姐,竟如此磋磨二小姐,简直胆大包天。” “幸好时隔一年,人没事儿。” “如今二小姐主动回到京城,不管是为何而回,此番想必秦氏都无话可说。” 南老太太摩挲暖炉上的纹路,微不可闻叹一声。 “当年,皇后病重,时日无多,恐见不到五皇子成亲。” “圣上为安抚皇后,曾在国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南家与五皇子的婚事。” “家中姑娘虽多,年龄相仿的只有两个。” “欣丫头的身份,矮了点,够不着五皇子。” “骆氏有妗丫头,无需把欣丫头记在自己名下。” “不说骆氏,大郎也不会同意。” “如此一来,只有妗丫头最合适。” “偏偏骆氏犯下大错,自请赎罪,这孩子也养在南家十几年。” 寇嬷嬷附和。 “老夫人心善,给这孩子一个容身之所。” “这孩子才能好好活到今日,还白白捡一身好运气,得了医术。” “连景老爷子的旧疾,她都有本事诊治。” 南老夫人睃寇嬷嬷一眼,笑容转瞬即逝。 “我本以为,两个孩子的婚事,板上钉钉。” “谁知十多年后,欣丫头会和裴珩生情。” “裴珩身为圣上义子,等同皇子,树大招风,我们南家断然不能出现两位皇子妃。” “事情未定,敲打谁都不好,顺其自然也罢。” “可不想,妗丫头也犯下大错。” “欣丫头和裴珩却正是浓情蜜,且他们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更不能出岔子。” “割舍他们实在不妥,只能把妗丫头先送去外庄。” 寇嬷嬷明白南老太太的意思。 “当年若非秦氏不顾南家颜面,闹得阖府皆知,老夫人您定能保二小姐留在府中思过。” 没有秦氏横插一脚,老夫人想要保的人,大人也不能忤逆。 南老太太望向满园芬芳。 “没想到,欣丫头和裴珩的婚事,竟拖了一年又一年。” “这个年过完,已经是第五年。” 寇嬷嬷不禁想到悄摸打探来的消息。 “老夫人,二小姐在外便结识了景家刚找回来的外甥。” “还有一个男子,老奴听描述,似是五皇子。” “当真?” “二小姐回来之前,崔婆子去闹过一次。” “据她所说,有个男子对二小姐极为维护。” “此人身边的侍从,也叫牧帆,十有八九错不了。” 南老太太的身子一下子坐直。 “妗丫头在外庄几年,难为五皇子还能惦记她。” “五皇子抢先我们一步找到妗丫头,却不透露半点消息……” 南老夫人琢磨出点不对劲来。 “难不成,妗丫头离开外庄的这一年,会是和五皇子一起游山玩水?” “若真如此,他们关系匪浅,说不定妗丫头真能越过欣丫头。” “我啊,怕是要看走眼咯。” “老夫人您这哪儿是看走眼啊,您是慧眼如炬。” “等我们把二小姐接回来,南家好事将近了。” 南老太太心里盘算。 “是该让他们知晓,妗丫头回到京城之事。” “老夫人,大小姐求见。” “快,快让欣丫头进来。” 一道倩影穿过满园绚丽之色,漫步而来,脸上盈盈笑意。 南欣提裙拾阶而上,先给南老夫人行礼,才乖巧的在她身边坐下。 “祖母,欣儿有件好事儿告知您。” “什么好消息,让你一进院门就合不拢嘴?” 南欣眨眨眼,“祖母要不要猜一猜?” 秦氏对南欣要求严格,她每每出现在人前,都是端庄温婉的闺阁小姐,从未有过俏皮的一面。 南老太太觉得稀奇,配合猜片刻。 “祖母猜不出来。” “好吧,欣儿直接告诉祖母好了。” “祖母,欣儿听说,二妹妹回来了,如今就在景府。” 南老太太不管事,不代表真的老了什么都不知道。 南欣天天把自个的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哪有时间管外面的风吹草动。 传到她耳朵里的速度,竟差不多。 “你是如何知晓?” “祖母您忘啦,欣儿和蓝三小姐经常一起吟诗作对啊。” “她前些日子去景府看望蓝大小姐并小住,正好远远的见过二妹妹一眼。” “起初她不敢确认,还是蓝大小姐点头,证明那个人是二妹妹,她才迫不及待来告知欣儿。” “祖母,听说二妹妹在外四年,习得一身厉害的医术,。” “欣儿自小向往济世救人的医者,可惜欣儿没有这个天赋和福气。” “待二妹妹归家,欣儿定要缠着二妹妹,让她教欣儿一些皮毛。” “只愿到时候,二妹妹不会觉得欣儿烦人才好呢。” 南老夫人点点南欣的鼻头,难掩慈爱。 “你嘴这么甜,谁会烦你?” 南欣娇羞一笑:“祖母,您又打趣欣儿。” “不过有祖母这句话,欣儿也能放心了。” “祖母,您打算什么时候派人去接二妹妹?” “欣儿四年没见二妹妹,心里想念得紧呢。” “欣儿愿一同前去,还望祖母成全。” “好,依你,都依你,明日如何?” “谢谢祖母,欣儿这就回去准备准备二妹妹喜欢的点心,明日一并带上。” 第90章 爆发 南老夫人乐呵呵跟南欣说了会儿话,看出南欣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斜眉打趣。 “欣儿今日打扮得如此粉嫩,可是要去见那裴家大郎?” 南欣难为情,脸都要埋进毛茸茸的围脖里。 “祖母。” “祖母也是从年轻过来的,还能不了解你们小女儿家的心思?” “快去吧,莫要让人巴巴的等着急了。” “欣儿这就告退了。” 南欣开开心心离开南府,看到外面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掀开车帘,瞬间暖融融。 “裴珩哥哥。” 南欣和裴珩心悦几年,每次见到裴珩,还是小女儿家的心情。 “冷不冷,快用手炉暖一暖。” 裴珩把手炉给她,又用自己的手,握住南欣的手。 南欣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冷,裴珩哥哥,我穿的很厚,还有你在我身边当暖炉,好暖和。” 南欣依偎进裴珩怀里。 两人说了会儿话,南欣离开裴珩怀抱。 裴珩感觉怀中一下子冷却,空荡荡。 南欣的笑容中止不住喜悦。 “裴珩哥哥,我有一件好事儿想要告诉你。” “什么好事儿?” “二妹妹回来了,听说二妹妹在外习得一身好医术。” “如今就住在景家,为景老太爷医治旧疾呢。” “裴珩哥哥,我真是没想到,短短四年,二妹妹变得这么厉害。” “祖母吩咐我,明日前往景家把二妹妹接回来。” “二妹妹回到府中以后,我定要向她讨教医术。” “不说有大夫那样厉害的本事,能学到皮毛也是好的啊。” “裴珩哥哥,你说对吗?” 裴珩一想到那个人,当年对她的厌恶堪比洪水,一下子泄洪,几乎要把人淹没吞噬。 裴珩握住南欣的手,捏捏她又开始冰凉的指尖。 当年大夫说,欣儿没有留下病根,实属万幸。 可欣儿的身子本就弱,一到冬日便会显出来。 有时暖炉也捂不热,依旧有些冰凉。 那个害人精当真以为离开四年,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天底下的过错,若都能用这种方式轻易解决,还需要律法做什么,还需要各衙各司做什么? 说是在外庄四年,谁知道是真是假? 也许整日疯玩,四年过得不知道有多潇洒。 “欣儿,南老夫人怎会让你亲自去接她?” “欣儿,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改变一个人。” “四年前你们朝夕相处,她都能对你这个姐姐下狠手。” “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对你,对南老夫人,还有多大的怨怼。” “若她不知悔改,非但没有消减对你们的怨恨,反而加深,又该如何?” “如果她此番回来,医治景老太爷是假,别有目的才是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裴珩将南欣揽入怀,紧紧抱住在,好似这样,才能呵护住他的珍宝。 “裴珩哥哥,二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我们就算不相信二妹妹,也得相信景家不是吗?” “嗯。” 裴珩捏捏眉心,压下烦躁。 “欣儿,我们不说她了。” …… 南妗每日早上按时前往景老太爷院中为他检查。 景老太爷已经醒来,只是身子还很虚弱,没有出过院门。 饭后由管事或者景琛和薛礼搀扶他在院中走一走。 一开始只是能坚持走一刻钟,现在已经可以走半个时辰。 景大夫人也是见过南妗小时候,没有受到外面风言风语的影响,对她和和气气。 南妗能感受到,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景大夫人还邀请南妗,今日一起做点心。 南妗想到为景老太爷检查完之后,还得去厨房找景大夫人,不由得加快步伐。 “南妗。” 背后有人在叫她。 声音森冷的不属于人间。 南妗稳住心神,转过身,笑容散漫。 “好久不见,裴公子。” 咚。 下一刻南妗的后背撞上结实的墙。 南妗的脖子被裴珩掐住。 “四年了,你的眼神比当年更冷。” 南妗没有挣扎,似笑非笑盯着裴珩眼底酝酿的惊涛骇浪。 若说当年他想碾碎她的双手,再杀了她。 眼前的他,是真的想把她千刀万剐。 “南妗,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之人。” “做着伤天害理之事,却还能在这里风轻云淡。” “欣儿昨日还在我面前为你说好话,你不配!”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你就不应该回到京城来!” “你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次你又想害谁?” “南妗,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伤害欣儿一分一毫,这次我绝对不会留情。” “我会让你,死无全尸。” 这一个个字,光是听着已经很令人心痛,心痛到窒息。 合成一句话,更是变成一把把看不见的刀,直往人身上戳。 南妗听到心中在滴血。 亲人失望厌恶的目光,所有人的误会。 三年的磋磨,空白的一年。 被她嚼碎往肚子里咽的委屈,重新拼凑回来。 南妗双眼赤红,歇斯底里。 “你们到底要我解释多少遍,不是我把他们推下去!” 她的爆发过于突然,过于疯狂。 裴珩眼中依旧没有丝毫怜惜。 “你又在装什么?” “我不是欣儿,你所有的把戏,在我面前都无用。” 南妗闭上眼,不去看裴珩能凌迟人的目光。 “也是,你们从来都认为,我没有母亲教导,离经叛道,没有半点高门小姐的样子。” “那日,所有人赶来,分明看见是我把他们推上湖边。” “偏偏所有人都说,我自导自演,我心机深重,我故意害他们。” “我再当大家的面当好人,搏关注,博同情!” 南妗感觉不到喉咙的窒息,心里的窒息,已经让她喘不上气。 她回想四年前的冬日,比今年冷,特别特别冷,冷到能凝固所有人的眼睛! “如果那天我救完人,就此死在湖里。” “你们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说她害死我,说她不配为南家的人?” “罚跪一夜后,不由分说把她赶去外庄?” “还是你们会认真听她解释,给她一个机会?” “再来对我的尸体说一句,我咎由自取?” “一年两年,或者更短的十天半个月?” “所有人轻而易举淡忘此事,再用轻飘飘的三个字“过去了”,将南妗这个名字,作为南家的禁忌,对吗?” 第91章 质问 南妗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到裴珩都觉得她疯了,好像刚才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她。 “我所有的认知,是非曲直,都是跟你们学的。” “我的性格,又何尝不是你们所有人的性格?” “如果说,我身上的一种性格,代表一个人的话……” “我像这个人一样不守规矩,我像那个人一样不择手段。” “你眼中的我,心狠手辣,为得到关注,所做之事皆是出格,不惜谋害他人性命,不是吗?” “无人关心我,在意我,教导我……” “却在我成长为所有人的影子时,对我永远这么苛责!” “我没做过的事儿,你们红口白牙冤枉我多年!” “裴珩,你不是厌恶我,你不是想为被我“伤害”的南欣报仇?” “来吧,五指用力,再用力,拧断我的脖子。” 南妗双手抓住裴珩的手,试图加深他的力道,他反而不动。 “或者干脆拿出一把刀,一刀毙命。” “没带刀吗?” 她梨花带雨地笑。 “我身上有,我的扇子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还没见过血呢。” “让我成为喂养它的第一人,也不错啊。” 南妗颤抖一只手,指向扇子所在的位置。 裴珩加重力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 南妗感觉到脖颈火辣辣,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指甲掐破她的皮。 疼痛刺激脑海,她麻木的感受,甚至在恍惚的瞬间,享受这样的疼痛。 “你敢,你当然敢了,我这不是很期待你杀我了嘛。” 脖子上的力道松缓又加重,反反复复。 南妗的脸憋得涨红。 “难道是我在你手上求死,你不乐意了? “你想看我为了活命,苦苦哀求你,你再以斩杀蝼蚁的姿态杀了我,这样你更有手刃仇人的快感?” “不,我不会求你。” 杀意袭来,这种感觉,对了。 难以想象,她究竟是多不堪的人,才会让诸多情绪全部集中在裴珩一人身眼中。 “你自认有骨气的样子,在我眼里,连蝼蚁都不如!” “裴珩你干什么!” 三个人从拐角处走出来,看到不远处的一幕,俱是变了脸色。 反应最快的是景霄。 他冲过来,一掌将裴珩击开。 被扼住的命运突然得到解脱。 感觉又死过一回的南妗,已经在激怒裴珩的对持中,消掉所有力气。 她软下去的身子被景霄稳稳接住。 “南妗……” 怒火一瞬间转变为心疼。 血肉被撕扯的疼。 “南妗姑娘。” “南妗。” 景琛和薛礼也围过来。 裴珩挨了一掌,挺重,正扶墙喘息。 南妗虚弱地笑,执意从景霄怀中起来,后退几步,对景霄规矩行礼。 “见过五皇子。” 五皇子顾不上南妗的疏离态度,她脖子上的痕迹过于明显。 “南妗,我带你去上药。” “你放开我!” 南妗甩开景霄的手,揉揉被甩疼的手腕。 “耽搁了些时辰,我该去给景老把脉,就不打扰几位公子叙旧了。” 景霄看南妗走远,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走到裴珩面前,拼命压制冲动,才忍住没再给裴珩一拳。 “阿珩,你今日太过分了。” “我们要是没有碰到,你是不是真的要当一个杀人凶手!” 后背离开墙面,裴珩动动胳膊,疼麻了。 “五郎,南妗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 “四年前放过她,是南家的仁慈,也是南家不想家丑外扬。” “她为何突然回来,难道不是居心叵测?” “当年的事儿,你没有亲眼见到,你没资格给她乱扣罪名。” “她的家在京城,于情于理,她都该回来。” 裴珩听不进关于南妗的任何好话。 “五郎,她这人惯会做戏,连欣儿都没看出来,你又能看出来多少?” “我劝你离她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三郎,你也是。” “你们怎么会同意她给景老看病,简直是儿戏。” “我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你们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阿珩,南妗是我们景家一致同意请来为祖父看病的大夫。” “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对她动手。” “我希望这样的事儿,不要发生第二次。” 言毕,景琛微叹,拍拍裴珩的胳膊。 “阿珩,今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你来探望祖父的好意,我会替你转达。” …… 南妗没有刻意隐藏脖子上的痕迹,景老爷子院中的人都看见,也不敢问。 景老爷子倒是问了。 “我睡觉不老实,自己掐自己。” “景老,您把今日的药吃完,明日我会给您换新的调理药。” “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南妗出来的时候,看见三个男子站在院中。 “景老这会儿正无聊,三位公子可进去看看景老。” “也不要在屋里待太久,闷。” 南妗无视三人眼中不同程度的担心。 坐在铜镜前,看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的淤痕肉眼可见。 刚拜托一个丫鬟去回景大夫人,说她身子不适不能去厨房,这会儿又有人来。 南欣着一身华衣,两手交叠于身前,发饰不算素雅,也不算太华丽,恰到好处的衬出她这个人的气质。 她离开的时候,南欣才齐笄。 四年过去,南欣的气质沉淀的越发端庄,说是高门小姐中的佼佼者也不为过。 南欣提裙小跑过去。 “二妹妹。” 南妗不喜不悲,不哭不笑,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如一张面具,避开南欣伸出来的手。 “南大小姐,我可不是你的二妹妹。” “让人听了,还以为我攀亲呢。” 南欣的动作停住,说不出的尴尬,她身后的丫鬟先忍不住了。 “二姑娘你好不识趣。” “二小姐”这个称呼,丫鬟叫不出来。 “我家小姐畏寒,昨日听说你回来,高兴的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还险些着了凉。” “今日更是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你怎能这般辜负我家小姐的好意?” “喜枝,就你多嘴。” 南欣轻声训斥丫鬟,把盒子拿过来。 “二妹妹,你看,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点心。” “姐姐亲手做的,也不知道手艺是不是退步了,你尝尝。” “等你吃好了,我们一起回去,祖母还在等着我们呢。” 南欣偶尔喜欢做些点心,当时还是姨娘的秦氏不允许。 每日看她看得严,琴棋书画和女红之外的事儿,不允许南欣沾染半分。 南妗的目光掠过那一盒点心,每一块点心上都特意描了花瓣。 的确是南欣的手艺,做得越来越精美了。 “南大小姐,我回到京城,没有别的目的,只为医治景老太爷的旧疾。” “至于你说的回,我自会回去,不过不是南府,而是我该回的地方。” “南大小姐请回吧。” 第92章 苛责 南欣没接到人,失落离开景府,看到裴珩的马车竟还在等她,烦闷被吹散一大半。 “裴珩哥哥,二妹妹住在景府,应该没人敢胆大包天的对她动手,她应该是安全的。” “可我刚才看到二妹妹的脖子上,竟有一道非常刺目的痕迹,也不知二妹妹怎么弄的。” “裴珩哥哥,我记得你那里有上好的药膏,可否给我一瓶?” “我今日没接到二妹妹,祖母定会吩咐我明日再来。” “明日我带上药膏,送给二妹妹。” “裴珩哥哥,可以吗?” 南欣目光如水的望裴珩。 “没有了。” “啊?” “前些日子手下受伤,全给他们了。” 南欣难掩失落,再次靠在裴珩的肩膀上。 脑袋上一重,裴珩揉揉南欣的头发。 “她都有本事替景老看病,一点伤药膏而已,怎会没有。” “就算她没有,景府也不会亏待了她。” “这不一样。” 南欣嘟囔。 “裴珩哥哥,二妹妹此番回来,对我格外生分。” “她是不是……一直没有放下当年之事。” “欣儿,当年她害你和南瑞险些丧命,本就罪无可恕。” “如果不是南家人的身份保她,按照我朝律法,她已经被贬去干苦力。” “哎。” 南欣幽幽叹气,目光涣散随意落在一处,心事重重的样子。 …… 南家派嬷嬷来一次,派南欣来两次,都被南妗拒拒绝。 南欣天天自主登门,倒也没再提起接南妗回南家之事。 景老爷子的药还有两日就能吃完。 吃完这一次,南妗给景老太爷指定的调理计划就全部完成。 后续由景家的大夫负责,日常饮食多注意,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听薛礼说,利用薛莹给景老太爷下药引的人已经找到,景府这边安全了。 南妗把包袱收拾好,第一次走出景府。 她得先去马市买一匹马,一辆马车,一个人的马车,不需要太大。 交付定金,只等两日后拎包袱来这边,把剩下的钱全付了,上车就能走。 “南妗,你真的要回去了?” “南妗姐姐,你能不能不走啊?” 薛礼和薛言跟在南妗身后,看她忙忙碌碌整理小药箱。 南妗拿一大盒金疮药给薛礼。 他最近跟景琛习武。 说习武都是好听的,纯纯被景琛当沙袋陪练,摔得那叫一个惨,身上估计没一块好地方。 “来的路上不是说好了,我只治病救人,救完我就走,绝不耽误。” “阿言,这是给你的。” “你还在长身体,吃了这个,强身健体。” “还有地上那几箱,是给阿莹的奶粉。” “等阿莹再长大些,也不用频繁的喝。” “这些东西吃完了,你们需要什么列个单子,派个人去白云镇找我,保证给你们准备好。” 南妗絮絮叨叨交代不少事儿。 “南妗,你不想回南家,可以不用回。” “我去跟外祖父说说,让你留在景府怎么样儿?” “你留在景府,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上次的事儿,给薛礼留下不小的阴影。 在白云镇的时候,连发誓都说了,还是让她受伤。 也是从那次开始,薛礼决定习武。 “我的医馆在白云镇,我的女子户籍在白云镇,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薛礼,你看你,一天到晚,想这些不切实际的,还不如多去练武,下次别再摔那么惨了。” “这些金疮药用完,你要还是不会武,我和阿言可是要笑你一辈子。” 薛言站在南妗面前,她的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似如亲姐弟。 薛言被南妗的话逗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南妗姐姐,你真的要走吗?” “我舍不得你,阿莹也舍不得你。” “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你留在京城,也可以给人看病,还能给更多人看病。” “南妗姐姐,京城的病人,他们也需要你。” 薛言央求。 “阿言,京城很大,医馆也很多,厉害的大夫更多。”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你数数,白云镇上才有几家医馆啊?” “白云镇附近,又有多少个村子?” “把所有医馆的大夫分一个给村子,都不够。” “你想想你在济缘堂见到的,每天都有人在排队。” “最忙的时候,大家都排到门外了。” “我要是不回去,几位大夫不得忙死啊。” 道理薛言都懂,他就是舍不得南妗,害怕一开口就是哭腔,把头压下去低低的,闷闷“嗯”一声。 南妗半弯腰,为薛言整理束发和衣裳。 “阿言,你们好不容易找到亲人,血脉相连的亲人。” “一家团聚,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儿。” “你大哥习武,你好好念书,过几年参加科考,阿莹过几年也该上蒙学。” “你们三人,会有不同的人生,但一定都是最美好的。” “阿姐是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 南妗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还写了挺厚的一本册子留给景家人。 说是两天后走,才到第二天晚上,她已经迫不及待。 跟景家人道别,南妗匆匆前往马市。 她只有一个包袱,里面全是衣裳。 景家人给的礼物她没拿,只收诊金的银票。 还有一个时辰,城门口关闭,时间来得及。 城门口的盘查不松不严,南妗顺利出城。 有马蹄声追上她的马车而来。 南妗一手抓住缰绳,一边回头看。 朦胧夜幕,马上少年的黑袍被吹开。 “南妗,我送你。” 薛礼庆幸这些日子学会骑马。 “不用,我都出城了,你也快回去吧,再晚城门该关了。” “不,我不回去。” “你送我,你能送我到哪儿啊?” “还是快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我了解你,第一日你肯定是想连夜赶路。” 南妗还真是这么想。 第一日深夜赶路,尽快离开京城范围。 第二日开始,可以放慢速度,改在白日赶路,夜间停歇。 “深更半夜不安全,不如我送你回到白云镇,也好放心。” 送她到白云镇,一来一回,都开春了,景家不得急疯了。 “明日天亮赶紧回城。” “行。” 薛礼牵马跟在马车旁边,偶尔聊两句,感觉寒冷都被驱散了不少。 “等一下。” 空旷之地,声音传得又远又清晰。 第93章 入宫 怎么又来人了? 南妗有预感,今夜怕是不好走啊。 “五……五皇子?” 薛礼已经知道景霄的身份,只是对他追来的举动,感到惊讶。 南妗干脆让马儿停下。 “五皇子有何贵干?” 这些天的见面,一次比一次冷漠,景霄深吸一口气。 “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皇祖母常年在泽恩寺礼佛,去年入秋身子骨一下子受不住。” “父皇把皇祖母接回宫中,不少太医看过,依旧没有明显好转。” “父皇得知景老之事,命我寻你入宫一趟。” “南妗,你可愿随我入宫?” 太后娘娘…… 南妗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儿时。 那时外祖……现在应该改口叫骆老了。 骆老还没续弦,曾带三岁的她入宫。 她顽皮,追一只小白猫误入一座寝宫,扰了太后娘娘午憩。 她不知那是太后娘娘,又觉得眼前妇人十分慈祥,性子过于外向的和太后娘娘说了许多话。 她还说小白猫很好看,她喜欢,若是能养一只就好了。 骆老赶来,被她的胆子吓得连忙跪下求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娘娘非但没有怪罪,还带她看一窝小猫崽,让她挑一只称心的。 那两年,她可是太后宫里的常客。 五岁时外祖续弦,祖孙情份也慢慢生疏。 南妗可以对别人冷漠,却不能对给过她善意的太后娘娘视而不见。 罢了,既然回到京城,该做的事儿,都做了吧。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走吧。” 南妗幽幽叹息一声,放下帘子。 三人正好赶在城门口关闭之前进城。 薛礼一路跟到皇宫门口,看南妗和景霄一同进宫,才掉头回景家。 皇宫内禁止车马前行,南妗下马车,坐上前来接送的轿辇。 “二小姐,太后听闻您身子痊愈,已经从庄外回来,心中甚是欣慰,本想召您进宫,奈何身子一直不爽利。” “今夜可算是得偿所愿,太后见到您,定会很高兴。” “宛嬷嬷,太后如今身子如何了?” “太后是受了风寒,前几日难熬,这几日是好多了。” 从宫门口到太后娘娘宫里,天色越来越暗,连带着风,都加重寒气。 太后娘娘竟在院中散步。 “娘娘,五皇子把南二小姐请来了。” “南妗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妗给太后行跪拜大礼。 “平身。” 太后亲自托起南妗,仔细打量,目光似在透过如今的南妗,看儿时的南妗。 太后眼中渐渐泛红。 “孩子,你受苦了。” “哀家听闻,你突染恶疾,被送去外庄修养四年,如今身子可痊愈了?” “回太后娘娘,南妗身子并无大碍。”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 “听闻你还习得一身医术,可是医者自医?” “太后娘娘将谬赞了。” “你这孩子,多年不见,这么客气。” “想当初你才到哀家这里,如今都比哀家高了。” 太后用手比划南妗两次的身高。 “哀家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猫。” “把小猫崽抱回去养两年后,又给哀家送回来了。” “可惜它走的时候,也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你跟你祖父越来越像了,这么一板一眼做什么。” “外面冷,来,跟哀家进去坐坐,今晚你就留在宫中,哀家让人给你准备偏殿。” “太后娘娘,您凤体重要,不如南妗先为您看看?” “也好,也好。” 太后一边让南妗把脉,一边吩咐人准备吃的。 “太后娘娘,您的身子是否一到变天就不舒服?” “是啊,老毛病了。” “昨日哀家还躺在床上,起身困难,你看今日,哀家都能到园中散步了。” “这身子说白了,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太后娘娘,您承上天福泽,定能凤体康健。” “你这孩子,怎么也学起他们那一套弯弯绕绕来了。” 南妗笑笑,写下药方,宛嬷嬷亲自去抓药。 太后一直拉着南妗聊了一个多时辰。 熬好的药放暖,太后喝下也就歇息了。 宛嬷嬷把南妗安排在偏殿,南妗没有睡意,在外面随便走走。 景霄默默跟在南妗身边。 “要不要逛一逛皇宫?” 南妗停下脚步,无言看景霄。 景霄心中忐忑,等待的时间越长,越失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南妗往前走。 “好啊。” 十余年,皇宫的变化并没有多大。 两人从太后寝宫走到御花园,南妗走累了,在亭子坐下。 冰冷的风刮在脸上,脸好像都僵硬起来。 “我记得太后娘娘很喜欢养猫,今日好像没见到有猫的踪影。” “你五岁之后,不经常入宫,可能不知道。” “你把小猫还给太后娘娘没多久,小猫水土不服,死了。” “是我把它带出宫安葬。” “那次之后,老猫也开始出现问题。” “留下来的小猫们可能是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陆陆续续的,都没养活。” “皇祖母送走最后一只小猫后,离开皇宫,在泽恩寺专心礼佛。” “我记得前几年去见皇祖母时,皇祖母身边还有一只小猫,听说是附近的野猫。” “皇祖母待它极好。” “渐渐的,进入寺庙的猫也多起来。 “皇祖母认为,她的猫都回来了。” 景霄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南妗好奇,“后来呢?” “后来,这些猫又走了。” “第一只进入寺庙的猫,送走其他猫之后,陪伴皇祖母到两年前。” “都说猫有灵性,它最开始来到太后娘娘身边,也是最后一个离开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很伤心吧?” “是,从那之后,祖母再也不养猫,就连见到路上的小猫,也不再抱起来。” 南妗轻叹。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投入感情,不投入感情,就不会有情难割舍。” 南妗这话是在说她自己。 听在五皇子耳朵里,是南妗对他俩婚事的抗拒。 君无戏言,哪怕父皇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提起来,这件事儿也真的存在。 就看最后如何解决。 “对了,太后娘娘为何说我是在外庄养病?” 景霄坐在南妗对面,隔着夜幕,望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眸。 “关于你的离开,南大人对外宣称,你是养病。” “可还有不少声音,说你……” 第94章 退婚 “我明白了。” 南妗垂下眼眸,避开景霄的目光。 “还有大部分的声音,将当年之事放大,将罪责扣在我头上。” 景霄望着南妗站在风中的身影,身上明明披着披风,还是能隐隐看出,此人是多么瘦弱。 “南妗,你有没有想过,邀南大小姐聊一聊,将当年之事澄清?” “自然想过。” 她跪在雪地里一夜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想过。 她的解释,大家不愿意相信,南欣的解释,大家肯定愿意。 她等到天明,等来的依旧是家人的绝情。 难道南欣没有解释吗? 还是南欣解释了,大家都会认为,是善良的南欣在为恶毒的她开脱? 她没有办法从南欣口中得知。 郁结多日,她不断劝说自己,很快就离开了,很快就离开了。 回到白云镇,大家只会知道她是济缘堂的大夫。 至于京城的南妗,就当她真的死在十二岁那年。 “景霄,我现在不愿意思考这些事儿。” “你和南家女的婚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也许圣上心中早已经没了这个想法。” “就算有,也不见得是我。” “你让我进宫医治太后,也只能挽留我一段时间。” “太后痊愈,我依旧会离开,你拦不住我。” …… 太后不喜欢让人打扰。 宫妃们也只是在太后回宫第二日,跟随皇后一起来请安过一次。 几位公主倒是时常来看太后,太后对晚辈很亲切,乐意见她们。 南妗刚喂太后喝完药,诸位公主,南欣和其他几位小姐一起来探望太后。 南妗只认得出,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和七公主,还有一个是悦妃之女,八公主。 说起这位悦妃,不知身世之前,南妗还得叫她一声姑姑呢。 悦妃身为南家的小女儿,入宫之前就备受家人宠爱。 入宫之后,受宠程度,也是妃中之首。 太后招招手,让晚辈们坐下。 “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把你们这些好看的花儿都吹到哀家宫里来了?” 七公主坐到太后身边,双手缠上她的胳膊,撒娇。 “皇祖母,您才是最好看的花,我们在您面前,只是不起眼的花苞。” “小七你这一张嘴甜的哟。” 太后笑眯眯打趣。 “哎,这位是南家大小姐对吧?” “你们仨可是好姐妹啊。” 太后的目光在南妗和南欣,还有八公主身上停留。 “谁跟她是姐妹。” 八公主小声嘟囔。 七公主斜睨八公主,对众人说道。 “八妹妹眼高于顶,这些年能入得了八妹妹眼的,也就只有南欣小姐。” “不对,我记得当初八妹妹也是看不上南欣小姐的。” “还好南欣小姐饱读诗书,用才华打动八妹妹,八妹妹这才心悦诚服。” 七公主斜睨南妗。 “南妗小姐,你有什么才华快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也好让八妹妹改口叫你一声二妹妹呀。” “七姐姐,皇祖母面前,你夹枪带棒什么意思?” 八公主怒瞪南妗,就差把“都怪你在这里,才让人找到话头挑刺”这句话写在脸上。 “京城的各家小姐,谁不知道,南妗当初差点害死欣表姐和瑞表弟,我可没有这么蛇蝎心肠的表妹。” 七公主还想开口,被三公主瞪一眼警告,气势立刻弱下去,不情不愿的噤声。 “我们今日都是来看皇祖母,二位妹妹莫要在皇祖母面前嘴上不饶人,免得让皇祖母担心。” 太后靠在榻上,听三公主三言两语管教好妹妹,笑容欣慰。 “你们都是活泼的年纪,莫要在哀家这里拘着了。” “趁今日暖阳,出去走走散散心,聊些女儿家的体己话。” “哀家也乏了,得去小憩咯。” 宛嬷嬷搀扶太后进内间。 南妗跟上去,给太后服下药丸。 她给太后开的是两种药,一种需要熬煮,一种是药丸,间隔一刻钟服用。 太后躺下,对你南妗摆摆手。 “哀家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多久,妗丫头你在这里等着也乏,出去跟她们玩玩。” “南妗告退。” 南妗离开太后寝宫,走的是反方向,遇到身穿龙袍之人。 南妗退到一旁,“南妗参见皇上。” “平身。” 皇上年近四十,出众的样貌带上帝王的威严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你就是从外庄养病回来的南家二小姐?” “回皇上,是。” “朕听说,这几日太后的精气神越来越好,还真是多亏你,年轻有为啊。” “皇上谬赞。” “他日太后痊愈,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您可曾记得,十六年前,宫宴上提及皇家和南家的婚事?” “自然记得。” “朕一国之君,君无戏言,此事依旧作数。” “待你归家后,朕会下旨赐婚。” “皇上,不可!” 南妗刚才那么一问,就是想知道皇上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皇上如果不愿,不一定会直接否认,而是会选择敲打她,让她明白其意。 可现在皇上竟然直接说要赐婚。 南妗慌忙地再次跪下。 “皇上,南妗想要的赏赐便是,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解除五皇子与南妗的婚约。” 窦公公瞄一眼皇上的神情,呵斥南妗。 “放肆,南二小姐,圣上面前,不可胡言乱语。” 南妗住在宫中这几日,也想了不少。 她和景霄说,没用,做主的还是皇上。 她治好太后,一走了之,是可以潇洒快活,可景霄会置于何地? 只有两人的婚事彻底解除,她身上才没有任何负担。 直接去求见皇上,皇上不一定会见。 太后若是得知,不可能不出面,她也不愿意让太后来跟皇上开这个口。 听说皇上每日都会来这里逛逛,还真让她给碰上了。 “皇上,南妗冒犯圣意,罪该万死。” “可南妗只此一愿,恳请皇上成全。” “此事老五知晓吗?” “南妗跟五皇子提过。” “他什么态度?” “五皇子他……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居高临下凝视额头贴地,只露出脑袋的南妗。 小姑娘心思还挺多。 也不怕他拆穿她。 老五是找过他,可……罢了,老五的意思不重要,还得看人姑娘的。 “好,既然你和老五都无此意,朕也不好乱点鸳鸯。” “窦竹,你去南家传朕的口谕,亲事作罢。” “老奴遵旨。” 七公主和八公主带一众小姐蹲在不远处的花丛偷听。 皇上和南妗都走远,她们才敢站起来,面面相觑。 第95章 各怀心思 皇家婚事,如此轻易解决了? “这个南妗,简直是不知好歹。” 八公主气愤的揪一把花瓣,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在风中摇曳。 “她那些名声,传出去谁敢要她。” “还敢主动解除和皇子的亲事,她配吗?” “南家有这样的女儿,简直是家门不幸。” 三公主厉声,“八妹,慎言。” “我又没说错。” “我是南家的外孙女,我就看不得南家养出这样的人,败坏门风。” 七公主冷笑,“听闻悦妃娘娘请南大小姐经常进宫,指点八妹的……方方面面。” “八妹的功课是进步了,可我怎么瞧着,八妹的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哎,真是不知道该头疼的人是悦妃娘娘还是南大小姐。” “七妹,不得妄议长辈。” “是,三姐。” 八公主把花瓣都丢掉,瘪瘪嘴。 “五皇兄样样出众,京城那么多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南妗怎么想的?” “她主动退婚,莫不是另有所属?” “难不成还惦记珩兄长?” 南欣的脸色不变,笑靥如花,任谁看了都忍不住亲近。 殊不知,藏在袖子里的手,毫无察觉的将手帕撕扯成两半。 三公主被两个妹妹气得眼前发黑,皮笑肉不笑。 七公主逮着机会就损八公主。 “八妹,你的脑子要是有你的嘴这么快,夫子也不至于被你气病三个。” 三公主拿出当姐姐的架势。 “七妹,你再这般口无遮拦,我定要告知母后,让她罚你抄书百遍。” 这话听着是在责备七公主,八公主她们也听出来了,敲打她们,让她们在外谨言慎行呢。 今后尤其是在南大小姐和南二小姐面前,更不要说这些事儿。 …… 窦公公亲自到南家宣读皇上的口谕,南家人被这个消息打得措不及防。 等窦公公走出大门,南大人和秦氏才把南老太太搀扶起来。 秦氏观察南老太太和南大人的脸色,关切担忧地开口。 “退婚了,怎么会这样?” “窦公公只说是皇上和五皇子的意思,半句都没提妗丫头。” “可我怎么听说,妗丫头和五皇子的关系很好?” “他们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有些话点到为止,秦氏的声音越来越弱,侧身往南老太太身后一晃。 南妗回到京城也有两个月,南欣天天去找她,跟她拉近姐妹情,请她回家。 她可倒好,每日不是这个借口,就是那个借口。 南家的门槛,一次也没踏入。 南大人因为此事天天在家中怒骂南妗“逆女”。 如今更是胡作非为,惹得皇上和五皇子都同意退这门亲事。 南大人的怒火已经快把他头发给烧没了。 “这个逆女,为太后娘娘诊治,只要太后娘娘无恙,皇上给予她,给予南家的,将会是旁人艳羡不来的赏赐。” “好啊,好,赏赐没等到,等来退婚的消息,朝中各臣还怎么看南家?” “不行,我得进宫,把这个逆女抓回来。” “我到是要问问她,她是要害我们南家成为整个云国的笑柄吗?” “哎,四年前南家兄弟姐妹不合,妗丫头差点害死欣丫头和瑞儿之事,大家好不容易淡忘。” “又闹出这么一件事儿,也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我们南家。” “当初老夫人把妗丫头送去外庄,也是为了磨磨她的性子。” “她不理解老夫人和大人您的良苦用心,反而心生怨怼,对南家越来越疏远。” “大人,老夫人,依我看,此事不能任由妗丫头任性下去,我们得为南家所有孩子着想啊。” 老夫人斜睨秦氏。 “秦氏,依你之见?” “娘,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南家举办一次家宴,请大人在朝中的诸位同僚都来家里,还要在帖子上写明,携带妻儿。” “我们还得往宫中递帖子,邀请几位皇子公主。” “皇子公主都出面了,妗丫头要是还拒绝,可就真的不懂事儿了啊。” “到时候家宴上,她们这些小辈一起玩闹。” “欣丫头一直惦念妗丫头,惦念了四年,姐妹相见,肯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大家看到欣丫头和妗丫头在一处,姐妹不和的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娘,只要一家子和和美美,其他事儿都能放下,您觉得呢?” “按你说的办吧。” 南老夫人把手抽回来,由寇嬷嬷搀扶回院中。 “老夫人,您看秦氏此法可行吗?” “二小姐当真会回来?” 两个丫鬟解下老夫人的披风,端来暖水净手,再一次抹上手脂,才把暖手炉呈上。 “妗丫头再不愿意回南家,只要还在京城,想要在京城立足,她就得回来。” “秦氏拟好名单后,拿来给我看下。” “把骆家小子和顾家小子也叫上,景家的外甥也不能少。” “有这几个人在,妗丫头不会不给面子。” 寇嬷嬷笑着附和。 “还是老夫人您想得周到。” …… 南欣魂不守舍回到南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谁也不见。 喜枝去把秦氏找来。 南欣开门,两手抓在门板上,没有要让开请秦氏进门的样子,有气无力说。 “娘,我想一个人静静。” “娘跟你说会儿话。” 秦氏扯下南欣的手。 “皇上派人来传旨的事儿,你知道了?” “知道了,几位公主,诸位小姐,还有女儿,当时就躲在不远处,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二妹妹亲自跟皇上求来的旨意。” “她……她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如此冲撞皇上,也不怕被治罪。” “娘,你到底要说什么?” 南欣心中烦躁,秦氏说的越多,她的脑子越嗡嗡。 秦氏服软安抚南欣几句,眼神一转,神神秘秘。 “欣儿,为娘有个想法。” “五皇子为人谦和,饱读诗书,又是先皇后之子。” “圣上还没立储,两位皇后之子都有可能,不如你多跟五皇子亲近亲近?” “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南欣震惊地站起来,给喜枝使眼色。 喜枝连忙把门关上,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望议储君之事,可是大罪。” “好好好,你先别激动嘛。” 秦氏凝起眉毛,瘪着嘴,如受委屈的娘子。 她爹最吃这一套,她不吃,她只觉得无奈又无力。 第96章 放下 秦氏讨好地把南欣按坐下来。 “这个屋里只有为娘和你,我们母女说说,外人又不会知道。” “娘,这种话,今后不要再说。” “娘知道啦知道啦。” “娘这不是心疼你嘛。” “你看当初,皇上都没指名道姓,凭什么人人都理所当然认为,尚在襁褓的南妗,是未来的皇子妃?” “这些年,老太太一心想要把此事压下去。” “外面那些夫人,都道南妗是去外庄养病。” “只有爱看热闹的小辈,闲暇之余相信南妗是真的出手害你和瑞儿。” 坐实南妗心如蛇蝎,皇上的想法肯定会有所改变,说不定这门亲事就黄了。 南老太太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几年也没少敲打秦氏。 秦氏不甘心,私底下没少和南欣抱怨。 南欣的脑子很乱,不想再听秦氏的这些算计。 闭上眼,想要放空脑袋,所有思绪被搅成一团浆糊,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娘,过去的事儿,就真的让它过去吧。”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提二妹妹害我和瑞儿之事。” “就按祖母的意思,让所有人只记得,二妹妹是去外庄养病。” 秦氏不情愿。 “娘,您知道了没有啊?” “您要是一直揪着过去的事儿不放,你让我和瑞儿怎么办?” “知道了。” 秦氏对南欣真的是无可奈何。 请帖已经送到宫中,交到南妗手上。 【有点赶鸭子上架啊,要不要参加?】 “你出关了?” 【嗯,出来转转,透透气。】 【这位太后怎么回事儿,你在皇宫住一个月了,还像脆皮,一捏就碎。】 “太后身子亏虚很严重,可能跟年轻时失去过两个孩子有关吧。” 【按照这个速度,你可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白云镇,过平静日子哟。】 【照我说,你不如直接留在京城。】 【京城来钱快,越快积攒足够的功德,我就能越快离开。】 “你上次说,我所见到的神奇之境,是困住你上千年的牢笼?” 【想不到吧,我已经上千年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南妗,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了吧,带我出去,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南妗:“……” 【好了,透气完毕,我要回去闭关了。】 【有事儿叫我,叫不来的话,那就随机应变吧。】 【要是缺钱,把秘方全卖了。】 【不过全卖了,功德也还是不够。】 “难怪你从未建议我一次性卖掉所有秘方。” …… 开春之后,太后的身子没有寒冬时那么反反复复,南妗只需要每三日给太后检查一次。 太后没有催她出宫的意思。 她自己觉得住在皇宫多有不便,正想出去找家宅子,租上那么一段日子,天上的大馅饼正好砸到她的头上。 皇上御赐一座宅子,在云花巷。 云花巷属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各种商铺酒楼,闲玩取乐之地,也有寻常百姓聚集的闹市。 南妗的包袱只有小小一个,她亲自驾马车到达云花巷,推开门进去,是又大又敞亮的院子。 东南西北四个位置都有厢房,灶屋在院子南侧。 屋内陈设一应俱全,漆色很新,有重新翻整的痕迹。 这么大个院子全部完成,也得大半个月,难道是她进宫不久,皇上就想好给她什么赏赐了? 南妗没有再多想,把自己要住的屋子收拾好,出去吃点东西。 回来京城这么长时间,南妗还从来没出去好好逛过。 儿时最喜欢的一家馄饨摊已经建起一家面馆。 一个卖糖葫芦的妇人也不见了。 卖糖人的老爷爷还在。 南妗心中一喜。 “姑娘,买糖人啊,你看看喜欢哪个?” “如果不喜欢这些,我还可以给你现做。” “老爷爷,我可以自己做吗?” 她以前见过有客人亲自动手,不知道现在还可不可以。 “可以,姑娘,我这就把位置给你摆上。” 老爷爷热情的摆好桌椅,又拿出糖浆,在一旁指点南妗。 看到的时候想亲自动手,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一时间竟不知道要画些什么。 “老板,我也要画一个糖人。”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靠近。 “景霄?” “南妗,好巧,我也想画一个糖人,一时不知道画什么,不如你给我随便点一个?” 老板的动作很快,又摆出一个位置,景霄自然地坐在南妗身旁的位置。 “南妗怎么会了解你一个男子喜欢什么,不如我给你点一个?” 又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叶寻一身花色的衣裳,扇子摇摇摆摆,三月的天,也不怕冷死。 看到叶寻,想到还有一个人,南妗的心情极为复杂。 刚开始恢复记忆,知道骆沐风是小舅舅,他来到白云镇只为找简雪。 两人面对面,他却能隐藏所有情绪,当她是陌生人。 她对骆沐风有些怨言,很快也就释然了。 骆大娘子,南家的先夫人,早逝。 与她双生的妹妹,便是顾昭的母亲。 不知是不是双生的缘故,骆二娘子自小体弱,多年调理也不见好转。 顾大人娶她,是顾老夫人逼迫。 实际上,骆二娘子进门之前,顾大人放在心尖上的人,已经生有两儿一女。 骆二娘子在顾家的生活可想而知。 生下顾昭之后,缠绵病榻,没法子为在骆家艰难讨生活的骆沐风撑腰。 她用不存在的夫妻情谊,请求顾大人把骆沐风接出来,送出京城,平静生活。 他长大后是要过潇洒的普通人,还是回到骆家,争取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随他做主。 他们三姐弟是一母同胞,姐姐走了,她油尽灯枯,总得保住母亲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骆沐风是十五岁回到京城,那时候南妗才十岁,不常见面,舅甥感情并不算太深。 顾昭……化名成叶寻,受伤出现在百家村,是巧合还是想找到她,她也不想深究了。 她还是骆大娘子之女的时候,他们都没与她相认。 如今她知晓自己和南家,和骆大娘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必纠结这些。 再次见到叶寻,心境好像也更坦然。 “叶寻。” 她打招呼。 叶寻没计较她的称呼,用扇子轻轻点她的头。 “如果早知你回到京城,我就不在外面耽搁那么长时间。” 南妗挑眉,“若真有缘,总会相见。” 第97章 叙旧 三个人排排坐画糖人,围观的小孩子越来越多,画好付钱离开,还能听到后面有小孩说。 “娘,我要这个花花。” “爹,我要那个老虎。” “我要小松鼠……” 南妗两指捏着糖人的签子转动,左看右看。 “五……公子,你画的是小猫?” “画给你的,喜欢吗?” 景霄的画工很好,这只糖猫,可以隐隐看出,是她第一次在宫里见到的小白猫。 “喜欢。” 那是她最自在快乐,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陪伴她的小白猫,自然也成为了她快乐的一部分。 南妗把糖猫拿在手里舍不得吃,只好咬一口自己画的小狐狸。 “叶寻,你画的是什么?” “凤凰啊,不像吗?” “……像……像展翅的鸡。” “花枝招展,跟你今天穿的衣裳有些配。” “好啊,又拿我寻开心。” “不行啊?” 南妗提起下巴,有些霸道和骄傲。 “不行,你不承认它是凤凰,我就把你的狐狸和小猫都抢走。” “你来抢吧。” 南妗蹦蹦跳跳跑出去,跑到桥上,趴在围栏上往湖上看。 不是花灯会,也有很多人会放花灯。 一盏一盏,燃着蜡烛,带上他们的期待,飘向远处。 景霄和叶寻追出去几步,在桥下停下来。 景霄望向桥中的身影,终于露出放松的笑。 “南妗恢复记忆之后,一直闷闷不乐,今日可算是敞开了心。” —— 几个人知道南妗住在云花巷之后,经常登门,小院的欢声笑语,好像和白云镇的融为一体。 南家的家宴已到,南妗拿上帖子,下定决心往南家的方向走。 跟几年前一样,南家没有太大的改变。 在门口迎客的家丁认不出她,她交上请柬之后,没有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而是拐个弯,避开人群,也避开在里面迎客的南大人和秦氏。 南家有好几个院子,是独立出来,专门供客人居住的厢房。 前头太忙,府中家丁丫鬟都得去帮忙,这里倒是没有人。 南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路过的丫鬟。 “姑娘,我跟南欣大小姐约好,在偏院见面,麻烦你将她请来,谢谢。” “敢问姑娘名讳?” “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她就知道我是谁。” 南妗今日特意准备一盒亲手做的点心,除了没有精心描绘的特色花纹,其他的跟南欣所做,一模一样。 南欣在前厅招呼各家小姐和公子。 看到盒子里的点心,立刻想到南妗。 “小姐,二姑娘为何要约您在偏院见面,难道是别有目的?” “小姐,要不奴婢去把夫人叫来?” “母亲性子冲动,不要让母亲知道此事。” “今日裴公子也来了,奴婢悄悄把裴公子带来?” “有裴公子护着您,二姑娘想要对您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南欣捏捏指腹。 “不要惊动任何人,我先去见见二妹妹。” 南欣带上喜枝,也是刻意避开人群。 南妗站在院子里,似在仰望天空,又好似在神游。 南欣提裙迈过门槛,对她微笑。 “二妹妹。” 南妗没有应下这个称呼,目光越过南欣,看她身后处处警惕的喜枝。 “喜枝姑娘,我与你家大小姐有事儿聊聊,你先出去。” “不行。” 喜枝立刻拒绝。 放任她在这里,还不知道怎么害小姐呢。 喜枝像母鸡护小鸡,展开双臂挡在南欣面前。 如此防人的姿态,南妗忽地笑了。 “看来我的名声,坏的彻底啊。” 隐隐听出南妗的讽刺,南欣皱眉对喜枝说。 “喜枝,你先退下。” “小姐。” “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喜枝不情不愿走到院门口。 南妗径直走向一间屋子。 “进去聊聊。” 门打开又关上。 喜枝连忙跑进去,趴在门上想要偷听,又觉得不妥。 心下一琢磨,干脆跑出偏院,去前厅找人。 南妗住在景家时,两人倒是天天见面。 她进宫之后,南欣不方便,见面的机会减少许多。 如今两人相对而站,一时无言。 从进门到现在,南妗一直以十分平静的目光看南欣。 南欣感觉不到南妗对她的所有情绪,好像彼此真的是陌生人。 将近一刻钟,还是南欣先撑不下去,率先打破屋内压抑的气氛。 “二妹妹,你今日能来,我很高兴。” “等会儿父亲和祖母见到你,肯定也会跟高兴。” “你许久不参加这样的家宴,不如姐姐带你出去,迎一迎各家公子小姐,大家也好重新认识认识。” 许久没有参加这样的家宴。 这句话听进耳朵里,还真是讽刺的令人发笑。 “南欣,南大小姐,如今我是应该这样叫你。” 南妗疏离的称呼,阻止南欣上前的脚步。 “我今日来,不是和你叙旧,也不是想回南家。” “我是想……了结一些事儿。” “什……什么事儿?” “四年前的冬天,你在湖边找到我,你究竟为什么要抱着南瑞跳下去,我始终不明白。” “那天多冷啊,我记得好像是那一年最冷的一日。” “南瑞不到一岁,能活下来都是阎王发善心。” “你呢,这些年调理的应该不错,身子都恢复了吧?” “二妹妹……” “南欣,这里没有别人,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要跳下去,你为什么要让大家误会是我想要害你和南瑞?” “你醒来之后,你有跟大家解释过一个字吗?” 声声质问,把南欣拉回四年前她最恍惚的一天。 她始终忘不了,她跳下去之前,二妹妹还乖巧的叫她“大姐姐”。 四年,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想到那一天。 南欣睁着眼,晶莹滚烫的泪珠一颗颗落下,在脚边溅起一片小水滩。 “二妹妹,我……” “南欣,你第一次去景家见我,可曾注意到,我脖子上的掐痕。” 南欣心想,她注意到了,她当然注意到了。 马车上,她还百思不得其解,景家究竟有谁敢伤害南妗? “想知道是怎么弄的吗?” 南妗抬起手,指腹慢慢,慢慢的划过脖颈。 上面的痕迹已经淡去,可被触摸过后,还是能感觉到那股窒息。 “是你的裴珩哥哥啊,他害怕我第二次伤害你,特意赶到景家,试图杀了我。” 第98章 可笑的真相 “南欣,景家把我带到京城,是为医治景老太爷的旧疾。” “当时,医治还没完成,把我杀了,景老的情况将会如何,就连太医都无法保证。” “裴珩为你,竟做到这个地步。” “那日如果不是景琛他们赶来,我真的会死在裴珩手中,死在景家。” “景家会如何?” “我相信你能想明白。” “为你,他都不在乎是不是会得罪景家。” “南欣,这个男子为你做的,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多。” “你越是隐瞒,他越是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离开景家,你是不是会想,他再怎么伤害我,也不会得罪到景家。” “你不要忽略了,我为太后娘娘的诊治还没有结束。” “期间我要是死了,皇上的确能找到别的大夫医治太后。” “我的死,无足轻重。” “可杀我之人的举动,无疑是挑衅皇威。”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南欣,你真的要看这个男子为你,一次次与人为敌吗?” 南妗一步步走到南欣面前,看她泪流满面,痛苦不已。 “南欣,我想知道一个真相。” “二妹妹,我……” 南欣双手捂住脑袋,一个劲摇头,最终崩溃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二妹妹,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是我,是我太自私了。” “……当年,我俩是一同心悦裴珩哥哥。” “当晚,我们就见过面,说过话。” “你说什么?” 南妗感觉脑袋嗡了一下。 她是一年后无意撞见裴珩与南欣互表心意,深情拥抱。 裴珩面对南欣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既如此,一开始裴珩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 裴珩每次见到她,都会皱起眉头不耐烦,她以为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 南欣抹掉眼泪,对上南妗一遍遍纠结,又一遍遍否认的复杂神情。 她肯定点头。 “二妹妹,你没有听错。” “我和裴珩哥哥第一次见面,两情相悦。” “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看到你眼中的灼热,我怕直接跟你说出,会让你陷入痛苦。” “可我没想到,你会在我还没想好如何跟你说的时候,率先发现。” “就因为我发现了,你就想要除掉我?” 这个理由未免太荒谬。 南欣凄凄一笑。 “你自小行事张扬,不在乎祖母的看法,不在乎父亲的看法,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 “你为听书院夫子讲课,钻狗洞溜出府。” “你为出去玩,爬树翻墙。” “你也可以为了帮老婆婆抢回她的钱袋子,追小偷跑了四条街。” “最后你被人打得半死,钱袋子被你紧紧攥在手中。” “二妹妹,你想做的事儿,好像都可以成功,哪怕是为陌生人丢掉半条命。” “我不行,我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和坚持。” “我怕,我真的很害怕你的勇气和坚持,终有一天成功的把裴珩哥哥从我身边抢走。” “圣上对裴珩哥哥多疼爱,胜过对其他皇子,也许真的会再次赐婚。” “所以,你真的鼓起了一次勇气,用自己的半条命,成功地让所有人厌恶我,彻底抛弃我?” 南欣不敢再看南妗失望哀痛的眼神,心虚别过头,眼泪越涌越多。 “是。” “我不知道自己在南家的分量有多重。” “我只能把南瑞带上。” “只要有南瑞在,父亲一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南欣紧咬唇瓣,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渗出点点血珠。 她泪中带笑,眼睛酸涩。 “二妹妹,这就是我陷害你的真相……” “父亲经常因为各种大事小事罚你,我以为他至多会饿你几天,禁足你几个月。” “或是……或是对你用家法。” “可我没想到,父亲会把你送去外庄,不闻不问四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妗儿。” “我知道道歉无法弥补。” “你离开的四年,我没有一天心安。” “我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到你把我们救上来之后,无助坠落冰湖。” “无数次,我想跟大家说出真相,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太害怕裴珩哥哥知道后,弃我而去。” “你不一样,只要五皇子和南家的亲事还作数,你就有机会回来。” “妗儿,姐姐错了,姐姐真的错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我……我恳求你,暂时不要让裴珩哥哥知道此事,可以吗?” “你放心,我会亲口跟他说,我只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哪怕是一丁点时间。” “妗儿,我求你……” 南欣抓住南妗的手,跪下苦苦哀求。 南妗麻木的甩开南欣,心好像已经沉的彻底,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裴珩……为了裴珩…… 多可笑啊。 门忽然被拉开,南妗冷漠的脸放大在眼前,秦氏慌乱一阵,稳下心神。 “南妗,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 “跟你大姐姐聊的可好?” 秦氏拿出长辈的样子,握住南妗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轻微的刺痛穿透皮肤。 南妗垂眸再抬起,已经换一副晚辈的乖巧样子。 “南夫人,晚辈先告辞了。” “哎呀,怎么这么急着走啊,老夫人还盼着你回来呢。” “巧翠,带南妗去见见老夫人。” “好,见见也好。” 南妗眨眨眼对秦氏微笑,和刚才在屋内的完全是两个人的样子。 “二姑娘,您这边请。” 巧翠带南妗离开偏院,没有往南老太太的院中走去,也不是往前厅的方向。 越走越偏僻的位置,南妗像个提线木偶,被巧翠牵着走。 “巧翠姑娘,这似乎不是去老夫人院中的路?” “二姑娘您不知道,老夫人不住在原来的院子了。” “奴婢带您去老夫人如今住的院子。” “还有多长时间?” “不到一刻钟。” “是嘛,这么久啊。” 南妗抓住巧翠的肩膀,把她转过来。 巧翠害怕想要大叫,南妗一个刀手劈晕巧翠。 秦氏来到门外偷听她和南欣的对话,她不是不知道。 她本以为,秦氏会有丝丝的怜悯之心。 不想秦氏担心她把真相说出去,为南欣这个好女儿,竟然对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在莫老爷手上吃过一次这种亏,早就试过各种应对之法。 大部分的药,对她没用。 把巧翠藏好,南妗离开此地,坐在一棵高高的树上,目光凉如水地看南家前厅的热闹。 第99章 家丑外扬 【坐在高地上,没有人能看到,想哭就哭吧,好好发泄一次情绪。】 南妗把身子靠过去,脑袋抵在树干上。 耳边尽是从南府传出来的嘈杂,渐渐凝固成死寂。 “我本以为,我只要记住自己是一个大夫,医治好病人之后,执意离开京城,就能斩断过去。” “裴珩的恨之入骨,几位公主的议论,诸位小姐的偏见……” “我渐渐明白,一味逃避,并不能让所有人淡忘,只会变本加厉。” “先前执着的想要离开京城,在短时间内经历这些,想要离开的想法,反而淡了不少。” “镯灵,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还原一个真相。” “我不是南家女,我要离开南家,就要干干净净的离开。” “我要将当年的事儿彻底公开,让所有人知道。” 【回溯过去,需用禁忌之力,并不属于我给予你的能力范畴,你请我出手……】 “什么代价?”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南妗明白这个道理。 镯灵叹息。 【我不知道。】 【你用禁忌,代价,自是禁忌法则施降,只有真正降临,我们才会知晓。】 【每个人付出的代价也是不一样。】 【我曾遇到过一个人,用过这种力量,代价便是,从她原本的世界消失。】 【她还活着,所有人却以为她死了。】 【实际上,她是从原本的世界,穿梭到一个陌生甚至在他们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南妗,我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么多,你真的要用吗?】 南妗两只手抱住树干,迷茫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用。” 还原一个真相,如果是要付出死亡的代价,她也认了,谁让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幸运儿呢。 南妗安安静静坐在树上,没有询问镯灵怎么做。 一眨眼的功夫,她看到,南家上下和今日前来的客人,纷纷往湖边的方向涌。 原本平静的湖边,渐渐聚起水柱。 一根根水柱旋转速度极快,慢慢靠近,融合成巨大的水幕。 水幕的水迅速往四周流动,中间凝出一面巨大的水镜。 所有人看到,四年前的真相,如此轻易呈现在他们眼前。 京城人人称赞的第一大小姐南欣,背地里竟是这样的人? 她究竟是怎么狠心的陷害弟弟妹妹? 看到此情此请,一群人几乎吓得灵魂出窍。 南瑞能活下来,还真是命硬。 南妗在雪地里跪一夜,又被裴珩碾破双手皮肉,听说还能拿起大夫的针。 这姑娘的手脚也挺铁,没有残。 “这……妖术,绝对是妖术!” 南大人第一个反应过来。 “欣儿自小良善,断然不会自导自演残害兄弟姐妹之事。” “妖孽欲毁欣儿名声,毁南家名声。” “稍后南某会请大师前来,收了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妖孽,还南家一个清净。” “诸位贵客,我们先移步前厅。” 求神拜佛,不过是求个心安。 世间若真是有神明妖孽,为何史书上从未记载? 一群人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神交流比菜市还要热闹。 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南大人极力掩饰,也能理解。 他们在家丁丫鬟的带领下,回到前厅,方才所见之事,已经在心里扎了根。 此事传扬的很快,当天晚上,皇上知晓,让人宣了裴珩。 裴珩也在场,自然见到一切,心事重重回到皇宫,避而不见。 窦公公来宣第三次,无果。 皇上的火气压不住,亲自去找裴珩。 “皇上,您要去找五郎?” 侧边的长廊上,现皇后虞氏走来。 裴珩和五皇子同龄,又都是在皇宫长大。 皇上和两任皇后便于区分,皆是叫他五郎。 “阿音,你怎么来了,朕正要去找裴珩这个胡作非为的臭小子。” 虞皇后和皇上慢慢往前走。 “皇上,南家之事,臣妾也听说了。” “五郎这孩子,那年见过南家大小姐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跟皇上当初您一模一样。” “您当初为了臣妾,不还是翻墙爬树,把自己摔了个大猪脸。” “啧。” 还有外人在呢,怎么把他年轻的糗事说出来了。 皇上假意瞪虞皇后一眼。 “怎么能一样,朕为了你,折腾的是自己,可没有用脚碾其他女子的双手。” “是是是,皇上只会把自己弄得狼狈,从未迁怒过其他心仪您,又在背后使手段的女子。” 皇上嗔虞皇后一眼,很快又变得惆怅。 “五郎自小养在朕身边,朕自认在他面前,父亲当的最合格。” “可……可五郎怎么会养成这个样子。” “一个小姑娘啊,当时才多少岁?” 虞皇后拍拍皇上的后背安抚他。 “十二岁。” “是吧,十二岁,他也狠得下去。” “裴兄要是知道他的儿子被朕养成这个样子,会不会怪朕?” “朕将来怎么去找裴兄,怎么跟裴兄解释?” “我非得狠狠教训裴珩这个臭小子不可。” “皇上,五郎自是要教训。” “南二小姐那边,您也不能忽视啊。” “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承受多少闲言碎语。” “真相大白,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小姑娘心里岂不是心寒?” “阿音之见,该如何?” 虞皇后走到皇上面前停住脚步,无言看皇上片刻,嗔道。 “您心中已经有想法,何必再逗臣妾,快说吧。” “朕已经决定,封南妗为郡主。” 窦公公已经知道皇上的想法,当下没有惊讶。 虞皇后惊讶片刻,也想明白了皇上之意。 南妗受委屈是一方面,必须要补偿。 第二方面,她医治太后有功,更要大赏。 郡主之名,她担得起。 帝后有说有停,到裴珩寝宫,已经是深更半夜。 两人刚站在门口,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裴珩的脸色还好,没哭过。 只是懊悔之色几乎笼罩他整个人,仔细看,袖子上有一道锋利的口子。 皇上板着脸,不拿正眼看裴珩。 “和人切磋过了,发泄完了?” 在寝宫和手下打斗,怎么不把皇宫给拆了啊? “裴珩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裴珩跪下行礼。 皇上一个白眼翻上天,又和虞皇后对视。 好像在说,‘他还知道他错的离谱,竟然给我们行跪拜大礼’。 第100章 是他 皇上没有叫裴珩起身,握住虞皇后的手,迈步进门。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起来吧。” “皇上,裴珩犯下大错,不敢起来。” “嘿,你还跟朕杠上了是吗?” “好,你喜欢跪,你就跪着。” “今日朕和皇后都在这儿,你好好说说,当年之事,究竟如何。” “南宏罚南二小姐罚的那么重,有没有你的意思?” “回皇上,是裴珩之意。” “南大人之意是对南二小姐处家法,再把她禁足三个月。” “裴珩不愿。” “所以真是你害得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凛冬跪了一夜,再把她驱逐去外庄?” 裴珩跪得腰杆挺直,“是。” 皇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要真是跪死冻死,一了百了。” “没死,去外庄,也能磋磨死她?” 当初他的想法,被皇上彻底撕开,呈在帝后眼前。 裴珩感到难堪,很快被悔恨吞噬。 在景家,他掐住她的脖子时,还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再想一次,南妗分明是存了求死的想法,她是真的等他掐死她。 “皇上,裴珩犯下大错,恳请皇上责罚。” “南二小姐那边,裴珩也想亲自去跟她道歉。” “道歉弥补不了,她想如何做,哪怕是杀了裴珩,裴珩也毫无怨言。” “还望到时候,皇上莫要怪罪南二小姐。” 裴珩两手交叠在地上,额头贴地。 皇上看他跪成一团的身影,笑了,笑容越来越冷。 “哼,你这是想威胁朕,还是威胁南二小姐?” “人家想要你的命,就不会躲在皇宫一个月,主动求朕解除跟老五的亲事。” “她是不想见你,更不想再跟你们任何人有瓜葛。” “这些日子,你在宫里好好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门槛。” “至于如何罚你,朕等早朝那些人出主意。” “谢皇上。” “裴珩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帝后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呢,这臭小子急着赶人,把皇上气得又瞪他一眼。 门外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样子。 窦公公眼尖看到,出去片刻,一脸凝重的回来,不知如何开口。 “有事儿直说。” “皇上,宫外传来消息,南二小姐从南家家宴回去之后,吐血昏迷。” “大夫诊断,中毒所致,何毒,暂不知。” 皇上“蹭”地站起来,眉头拧得死死。 “这才真相大白,就有人想要害她?” “皇上,五皇子和景家表公子薛礼恳求,派位太医前去查看。” “还等什么,快去安排。” 皇上伸出手,指着裴珩,颤抖得厉害。 恨不得戳上他的脑门,最好戳破,看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好好反省。” 皇上甩袖。 裴珩跪在地上转个方向。 “皇上,臣想出宫看看南二小姐。” “你又不是太医,你去看有什么用?” “万一太医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你一看,前功尽弃,嫌人家死得不够快?” 虞皇后扯扯皇上的袖子。 “皇上。” 皇上顺势握住虞皇后的手,对她摇头,脸上就差写着“是该给他一个教训了”。 “皇上,此事因臣而起,臣恳求皇上,放臣去看看。” “只要南二小姐无性命之危,臣立刻回宫受罚。” “皇上,老五和景家表公子都在,五郎定不会做出出格之事,您就让他去看看。” “您把他关在这里,万一他溜出去,朝堂上那些人知晓还指不定怎么刁难呢。” “要是他们把矛头引向南二小姐,会越发难收场。” “裴珩多谢皇后娘娘。” 哼,还知道用阿音来逼他。 皇上皮笑肉不笑。 “朕看,也不用等到上朝了,朕先罚你一遍。” “朝堂那些人有更好的处罚方式,朕再来罚你第二遍。” “你把你这四年得到的所有赏赐,还有俸禄,全部送给南二小姐。” “南二小姐醒了之后,她对你杀要剐,朕不管。” “要是你还能喘气,你给朕滚去内刑司领五十棍。” “臣谢恩。” …… 南妗第一次进入南家,就有部分小姐认出来。 大家从湖边回到前厅,看到南妗还在。 因此所有人都知道,南妗昨日参加了南家的家宴。 只是刚走出南家,她就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吐血昏迷了。 这桩家宴,还真是热闹得很啊。 叶寻守在南妗床边照顾她。 景霄和薛礼进宫请太医,太医是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最不受欢迎的人。 “你来做什么?” 叶寻冷着一张妖孽的脸,目光几乎要把裴珩凌迟。 “你给我滚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叶寻先走出去。 裴珩望着脸色苍白的南妗。 短短几日,她瘦得这么快。 露出来的脸和手,瘦可见骨。 可能是真相大白后,所有一切都搅和在一起,他恍惚看见她脖子上的掐痕。 那么重的一道,比利刃还刺目。 看见裴珩还站在床边,景霄推他一下。 “快去。” 再不去,叶寻估计要进屋把他拖出去了。 裴珩站在叶寻面前,唇瓣蠕动还没发出一丁点声音,重重的拳头往他脸上砸。 裴珩连连踉跄,重重撞上墙,身形勉强稳住。 嘴角溢出一道鲜红的血。 裴珩又想开口,又是一拳给他的脸砸了个对称。 拳拳到肉的声音传进屋内,薛礼心惊胆颤,好几次偷瞄景霄,景霄无动于衷。 再这样打下去,裴珩不会被打死吧? 景霄安慰,“叶寻有分寸。” 他都知道,裴珩今日要是敢出现在叶寻面前,纯属是找打,裴珩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分明是故意送上门让叶寻出气。 也就是骆沐风不在京城,在的话,极有可能混合双打。 “裴珩,我一直以为,是南家太绝情。” “原来真正绝情之人,是藏在背后的你。” “我们这些人,谁都了解谁。” “南家的决定,是你在干涉,对吧!” “她当年才十二岁!” “她在外庄受磋磨三年,跳下悬崖,死里逃生,失去所有记忆。” “她本来都已经忘掉所有痛苦,她本来已经放过所有人,放过自己。” “你们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为了保住你的南大小姐,为了维护你的南大小姐的好名声,你想让她“以死谢罪”是吗?” “说,解药是什么?” 第101章 代价 裴珩被叶寻打得半死,脸上,身上,手上……一道道血痕,有气无力靠在墙头上,目光艰涩。 “顾昭,我没有下毒。” “不是你下毒,还能有谁?” “大家才刚刚知道真相,谁能这么及时的算计她?” “只有你裴珩,只有你有这个本事!” 裴珩吐出一口血沫,目光呆滞地眺望天空,忽然痴痴笑了。 “时至今日,我总算是明白,四年前南妗是多么的百口莫辩。” “时至今日,我总算是体会到,被人冤枉的感觉。” “顾昭,你今日就算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就当是赎罪了。” “可南妗的毒,真的不是我下的。” 景霄和薛礼从屋内出来,无言地看裴珩。 裴珩屈起膝盖,一只手搭上去,强忍全身疼痛。 “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把南妗的毒,引到我身上。” “南妗死,我也会死。” “这可是你说的!” 叶寻当真进屋。 看到叶寻拿针想要刺破南妗的手取血,景霄把他扯开,把针夺走。 “叶寻,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 叶寻挣开景霄。 “南妗在南家艰难讨生活多年。” “我却在年少时离开京城,去追求心中自认的潇洒自在生活,对她的蒙冤一无所知。” “当我得知她受苦,费尽心力找到她,她已经不记得一切。” “她远离南家,总算是成为一个自在之人,你们所有人都要抓住她,抓住她的过去不放。” “给她下毒,真的把她害死,你们就满意了,是吗?” “裴珩我警告你,不管你是不是圣上的养子,只要你敢再伤害南妗,我一定会杀了你。” 太医和几位大夫战战兢兢,可算是找出南妗所中之毒。 “此毒名为吞魂噬颜散,可解。” 太医说出十几种解毒需要用到的昂贵药材。 想要找到这些,对他们来说,不算太难。 只是…… 太医面露难色。 “此毒折人寿命,损人容颜,解毒之后,这位小姐可能会呈现出衰老之姿,诸位得有心理准备。” 感觉到几个人要杀人的目光,太医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虚又小心翼翼地补充。 “当然,这位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也许这些损害不会作用在她身上。” 这种情况或许真的会有,可能十个人中,才会有一个这样的幸运儿,也不知这位小姐是不是。 几个人很快派人找来所需药材,太医亲自去煎药。 叶寻坐在床边,扶昏迷的南妗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一只手托住她不让她摔下去,另一只手端药,慢慢喂她喝。 叶寻不允许旁人碰南妗,景霄和薛礼也是如此。 只能站在一边,跟裴珩一样,像乖乖的等训。 叶寻把碗放在榻几上。 “她怎么还不醒?” 太医:“……” 这药刚喝下去,也得给药发挥作用的时间吧。 “顾公子,一刻钟之内,这位小姐便能醒来。” 一刻钟,太久了,也不知道这药管不管用。 几个人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叶寻现在看裴珩,怎么看都不顺眼,态度自然也不好。 “你一身血气,南妗肯定不会愿意见你,你出去。” 裴珩心知,自己在屋内,真有可能会再一次惹怒顾昭(叶寻)。 转身默默出去,靠在墙根,出神望向天空。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欣儿是那么善良温柔的人,待人友好,经常去城西破庙为乞讨之人施粥。 她不嫌脏,不嫌累,亲自照顾他们。 这样的人,怎么会狠心陷害妹妹。 四年前的事儿,错的最离谱的是他。 如果不是他对南家施压,南大人对南妗惩罚不会这么重。 归根结底,把南妗害成这样的人,是他。 “南妗中毒之事,来的蹊跷。” 耳边是景霄地声音。 景霄也靠在墙根。 “你的伤还好吧?” “没事儿,一点皮肉伤,跟习武受的伤比起来,顾昭对我已经很手下留情。” “我也在想南妗中毒之事。” “吞魂噬颜散,这种邪毒,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我让人去黑市探一探,或许会有线索。” “南妗,你可算是醒了,感觉怎么样?” 床边,叶寻和薛礼神色各异。 太医说的情况,还是应验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南妗的一头青丝变白发。 此般速度,与南家湖上水幕散去的速度一模一样。 说句大胆的,妖孽邪术也莫过于此了吧。 南妗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两人,迷茫渐渐散去,目光一片清明。 她想起来了,她不惧代价,请求镯灵为她还原真相。 之后,她中毒昏迷。 镯灵说过,她只要能熬过这一关,就能安然无恙。 这两人的神态,她莫不是变成七老八十的模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 “南妗,你可还记得,你昏睡之前的事儿,是谁给你下的毒?” “没……没有人给我下毒啊。” 你们就算知道是谁,你们也找不到啊。 禁忌之力的代价,无解。 “太医说,你中了一种叫……” “吞魂噬颜散,对吗?” 南妗抢先一步说出。 几个人愣住。 南妗虚弱地笑。 “我经常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其中不乏中毒者。” “我就想着,我把这些毒药研究透了,以后救治起人来,也会更快。” “医者救人,可是要抢时间的,半点耽误不得。” “你……”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太相信南妗的说辞。 “你已经陷入昏迷,你能保证什么时候醒来?” “能,我下的量,不足以致命,只要熬过时间,我就安然无恙。” 看见他们还想说什么,南妗连忙打断。 “我真的没事儿,你们不用担心。” “只不过是付出了一点容颜,对吧?” “人都会变老,我只是提前几年而已。” 南妗垂下眼眸。 她看见了从肩上滑落下来的白发。 南妗刚刚醒来,还需要多加休息,他们出去把门关上。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只手捏紧被角,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终于,还是坐在铜镜前,看着一头花白的自己。 她的容颜倒是没有半分变化,还是十几岁的模样。 【后悔吗?】 镯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后悔。” 事到如今,她依旧不后悔,只是有些叹惋。 第102 挑明 南妗在家修养几日,裴珩带来一堆东西跟她赔礼道歉,南妗全部退了回去。 皇帝的赏赐也到了,除去珍贵药材,还有一道册封她为明月郡主的圣旨。 “明月”取自清冷圣洁之意,是在昭告她已经洗刷冤屈。 郡主之名,也不能这么寒酸。 皇上已经派人抓紧时间修出一座郡主府邸,目前所住这座宅院,也不会收回去。 南妗跪在地上,久久没做反应。 这些赏赐,未免太大了。 她受不起啊。 “明月郡主,明月郡主?” 窦公公笑得欣慰,小声提醒她。 “郡主,快接旨吧,圣上还等着老奴回宫复命呢。” “南妗接旨。” 窦公公一行人离开也有一两刻钟,南妗还是坐在院子里,石桌上放着那道圣旨。 从这些大方的赏赐也不难看出,皇上对裴珩这个养子,当真是疼爱有加,甚至已经超过对皇子们的疼爱。 南妗休息几日,再次进宫为太后检查,又留下新的药。 她今日没坐马车,慢慢悠悠走到巷子,远远看见有个人站在宅院门口。 南欣等不到人,目光一转,看到南妗刚回来。 原本忐忑的心情,在看到她的变化之后,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再也使不上劲挪动半分。 怎么会这样? 二妹妹竟然…… 两人以甚远的距离对持良久,终是南妗迈开脚步走向南欣,打开院门请她进去。 两人没有进屋,就坐在院子里。 开春之后,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朵朵粉俏,在风中轻轻摇曳。 薄薄虚影落在她们身上,时间凝固出静谧的美好。 “二妹妹……” 南欣一开口,好像有一把沙子噎在喉咙。 疼,疼得火辣辣,似有一股腥甜涌上口腔。 她今日是一个人来,脸色看着憔悴了不少。 南妗注意到南欣似有似无的注意她的白发,用两根手指挑起一缕发丝,缠绕指尖把玩。 “我看这一头白发,看了十来天,习惯了。” “是……是跟中毒有关吗?” “是。” 这毒……究竟是怎么来的? 难道…… 南欣的目光不知所措,不知该落在哪儿。 良久,南妗听到她的声音。 “父亲把我禁足,我是求了祖母,才允我出来一会儿。” “二妹妹,今日,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在南家偏院的时候,你已经向我道歉过一次。” “南欣,我们不是姐妹。” “以后,你也不用再叫我二妹妹。” “二妹……妗儿……” 她哑然。 “我知道,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 “你想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毫无怨言,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南欣,你知道我小时候羡慕你,却又讨厌你吗?” “我羡慕你得到父亲的宠爱,得到祖母的重视,你还有娘亲在身边。” “你累了,烦了,或是受委屈了,你都可以找娘亲撒娇,寻求安慰。” “我不知道我该找谁,偌大的南府,好像没有哪个角落能容得下我。” “同时,我又讨厌你。” “每次你做错事儿,你跟人说,你希望我怎么弥补,我都愿意。” “大家就很轻易的宽容你,不跟你计较,就连补偿,他们也不需要。” “我当时明明也是南家的女儿,为什么我就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不管我做了什么,都得不到一句夸奖。” “可我若是说错一个字,这个“错”,不是是非对错的错,是他们不喜欢听的“错”。” “你见过不少,我被禁足,我被打手板,我被饿肚子的样子。” “最让我心灰意冷的是有一次,我溜进南大人的书房,本是想找一本书看看。” “我记得,南大人说过,骆氏先夫人的画像在他书房里挂着,其实没有。” “我从来没见过先夫人的画像,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 “南大人的书房,一幅女子的画像都没有。” “我好奇,我问过南大人,得到的是什么答案?” “南大人让嬷嬷掌掴我。” “当时我多少岁?” “八岁吧。” “我不明白,南大人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当时作为女儿的我,想知道母亲的画像,有错吗?” 南欣张张嘴,想说没有。 两个字在她喉咙里翻转一次又一次,还是没能溢出口。 父亲从未严厉处罚过她。 她享受一家人的宠爱,对二妹妹的过往,很难感同身受。 “南欣,你看,我们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讨厌你今日上门的目的。” “在我看来,你就是在逼我接受你的弥补,逼我接受你的道歉。” “一旦我拒绝,所有人是不是又会认为我不知好歹。” “他们可能会想,你都道歉了,我还要你怎样。” “南欣,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南妗又在院中呆坐一刻钟,才对着某个方向说。 “出来吧。” 出来的人,是裴珩。 圣上对他的责罚可不轻,空气中隐隐弥漫血腥味。 “刚才我和南欣的对话,你都已经听到了吧。” “既然听到了,就应该知道,我最讨厌有人逼我接受所谓的弥补,最讨厌有人逼我接受所谓的道歉。” “正如我把你的赔礼退回去一样。” “你今日来,若还是为了此事,慢走不送。” 裴珩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被南妗打碎咽回肚子里。 …… 南欣魂不守舍回去,贴身丫鬟喜枝正站在府门口,焦急四处张望。 看见南欣从另一条街走回来,急匆匆跑上去,拉起南欣往回跑。 “小姐,夫人出事儿了。” “老夫人和老爷都在静安堂。” 南家的静安堂不是祠堂,而是类似官衙的公堂。 家中有人犯大错,死不承认,静安堂的门才会打开。 “母亲出什么事儿了?” “大人原先想等您禁足结束,再对您用家法。” “可今日老夫人允许您出去一会儿的事儿,被大人知晓。” “大人觉得您没有反省之意,特意等着您回来,立刻执行家法。” “夫人不忍心您担上陷害兄弟姐妹的罪名,主动承认是她逼迫您。” “可……” 事情已经爆出十来日,静安堂的门并没有因她打开。 父亲那么宠爱母亲,怎么可能不给母亲机会? “还有……还有大人知晓圣上对二姑娘的补偿,决定……决定彻查二姑娘在南家中毒之事。” 第103章 交代 “事情已经过去十日左右,二妹妹和顾昭公子没有任何动作,似乎肯定下毒者不是南家人。” “父亲怎会因为皇上对二妹妹的封赏而开静安堂?” 南欣想不明白,遂吩咐喜枝。 “喜枝,你去云花巷找二妹妹,就说,就说父亲已经找到下毒之人,请她回来辨认。” 喜枝已经跑到门口又回来。 “小姐,二姑娘要是不愿意不回来怎么办?” 不愿回来。 不愿回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是狠下决心了。 南欣一咬牙。 “若她不愿意回来,你便说,母亲已经承认。” “快去。” 南欣飞快跑到静安堂。 看见秦氏的人都被挡在外面,寇嬷嬷正在看着他们。 “大小姐请留步。” “寇嬷嬷,我有急事找祖母,请您让我进去。” “静安堂内有要事,老夫人和大人需认真商议。” “大小姐,您是晚辈,大人吩咐了,您不可插手此事。” 南欣推不开寇嬷嬷和阻拦的婆子,只好不顾形象喊起来。 “祖母,祖母,我是欣儿啊。” “祖母,欣儿真的有要事儿,还请您让我进去。” “祖母。” “祖母,二妹妹告知欣儿一些事儿,欣儿需要此时跟你说明,还请祖母成全。” 南老太太站在窗边,“让她进来。” 南欣推开一群婆子跑过去,看到静安堂内,秦氏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按压肩膀跪下。 “娘,娘,您怎么样儿,没事儿吧?” 南欣跪在秦氏身边,心疼地抱住她。 南老太太冷哼一声。 她当然知道南欣没有要事跟她说,放她进来,只是不想让她大声嚷嚷。 退一步来说,有南欣在身边劝说,秦氏更有可能承认。 “秦氏,今日我和大郎在此,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对妗丫头下毒?” “你若是再不说,我可就要把族老们请来了。” 南氏的族老的辈分,比南老夫人还要再高一辈。 南氏的各家子孙遇到什么事儿,自家不好解决,便会请族老出面。 族老出面,做出的决定,不好改变。 真想改变也可以,只能等三个月后,再一次请族老出面。 来来回回的麻烦人家,人家也不会愿意。 因此南家还从未出现过,族老做出决定后,再推翻改变的情况。 一旦族老给秦氏定罪,就无回旋余地。 “你不怕,你也得为欣丫头和瑞儿好好想想。” 竟用她的孩子来威胁她。 难道她的孩子,不是南家子孙? 南家子孙丢掉颜面,对南家有什么好处? 秦氏垂下眼眸,目光生怨。 再次抬起来,隐藏得很好。 “老夫人,夫君,我承认,是我,是我给妗丫头下毒,你们满意了吧?” “母亲!” 南欣惊呼,也跟秦氏一起,跪在南老夫人面前。 “祖母,我母亲说的都是气话,您别相信。” “欣儿恳请祖母和父亲给母亲一个机会。” “母亲绝对不会做出此事。” 南老太太拄蛇头拐杖,动作利索站起来,目瞪南欣贴下去的脑袋。 “妗丫头离开京城多年,如今回来,也是住在圣上御赐的宅院,南家的大门,她不愿踏入。” “秦氏,你身为大郎的正妻,做南家的当家主母多年,怎么还是学不会正妻主母的雅量!” “你这般容不下妗丫头,在南府传传也就罢了,自家人,可以不计较。” “可你偏偏不知悔改,让事情传到圣上耳朵里。” “圣上今日是没说什么,难保明日不会!” 不过是四年前两姐妹起的小龃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就算家宴那日的宾客知晓真相,不小心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也不会因此降罪大郎教女无方。 下毒可不一样,这是害人性命之事。 秦氏贴耳听南老太太的声声教诲,心中冷笑连连。 什么当家主母,说的好听。 这么多年,她当家主母的权力,哪一样不是受老夫人压制? 南家大部分的掌权事务,还是握在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无力管家,也会让手底下的嬷嬷打理。 她啊,也只有看的份。 “老夫人,儿媳愿意受罚,只求老夫人和大人莫要迁怒欣儿和瑞儿。” 南老太太立刻吩咐。 “来人,把秦氏带下去,先禁足,其他的事儿,稍后商议。” 站在门外的南妗听得这样的结果,心绪无波无澜。 南家开静安堂,再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这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真是想不明白他们在做些什么。 南欣让喜枝把她请来,就是为了让她看这点事儿? 南妗转身想走。 “妗丫头,来了,快进来。” “祖母好些日子没见到你,想念得紧呢。” 上次家宴两人并没有见面,“好些日子”算起来也有四年。 南妗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进入静安堂。 两个婆子正押着秦氏离开,南欣跟在后面。 南妗只看一眼,若无其事转过身,朝南老太太行礼。 “老夫人,南大人。” 在外庄的时候,她无数次幻想回到京城,回到南家的场景。 如今真的回来,是带着知晓自己不是南家女儿的记忆回来。 心情,竟出乎意料的平静。 南大人对南妗并不亲近,甚至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能感觉到南大人对自己的厌恶。 厌恶从何而来? 南老太太看南大人一眼。 “大郎,你有事儿先去忙吧,我和妗丫头说说祖孙的体己话。” “娘,您留在此处,儿子不放心。” 听明白了,这话摆明是对她说。 南妗垂下眼眸,嘲讽之色尽显。 南老太太用拐杖戳地。 “你在说什么浑话,快出去。” 南大人出去。 静安堂外还有南老太太院中的婆子,两三个呢。 还有静安堂的家丁,个个有些底子。 “妗丫头,来,到祖母身边坐。” “老夫人,我还是坐这边吧。” “你这孩子,不过是几年没见,怎么对祖母这般生分。” 南老太太嗔南妗一眼,看到她的头发,脸上流露出疼惜。 “孩子,你受苦了,害你的秦氏,祖母已经惩罚她为你做主。” “从今以后,整个南家,再也没有人敢陷害你。” “皇上都已经为你洗清冤屈,外面那些人,更不敢在背地里妄议你。” “妗丫头,你搬回家住吧。” 南妗对这句话置若罔闻,静安堂里都是南老太太一句句体贴小辈的声音。 第104章 对持 南老太太得不到回应,拄拐起身想要到南妗身边。 南妗先一步起身。 “老夫人,南妗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想要问您。” “此事,藏在晚辈心中,已有十几年。” 南妗直视南老太太。 南老太太眼中的慈爱之色一凝,对外吩咐。 “寇嬷嬷留下,其他人退下。” 其他婆子和家丁走到对面的长廊,听不见静安堂的声音。 南妗慢慢开口。 “老夫人,我就开门见山的问您了。” “您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 “什么你的身世,你是我们南家的二小姐,人人都知道,还需要什么身世?” 南老太太也是出身高门大户,不论是在娘家还是嫁入南家,她都有令人折服的手段。 否则南老太爷后院的莺莺燕燕,也不会在她手底下规规矩矩。 多年当家主母掌握一切的气势,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强盛。 南妗无惧她的威压,语气轻飘飘反问。 “当真如此吗?” “妗丫头,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在挑拨离间,一个字都断然不能相信。” “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您和南大人都不喜欢我?” “如果因我是女儿身,可南欣也是女儿身。” “当时的南家,并没有哪位姨娘生了公子。” “我看见你们对南欣很宠爱,几乎是捧在心尖上。” “我断定,你们不是不喜欢姑娘,你们只是唯独不喜欢我。”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母亲不是南大人心仪的妻子,连带她生的女儿也不喜欢?” “要说后院的女子,南大人最喜欢谁,当属当时的秦姨娘。” “可我记得,有次我看到,嬷嬷把不受宠的焦姨娘所生的三小姐,抱给南大人的时候,南大人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弄疼三小姐。” “我还看到,南大人和三小姐玩躲猫猫。” “多无聊的游戏,我就躲在假山后面,看南大人和她玩了半个时辰。” “家中贪玩的姑娘,并不只有我。” “很多次我看到其他妹妹顽皮的令我咂舌。” “因贪玩受罚的人,依旧只有我。” “您呢,您也不喜欢我。” “每次我受罚,您从未在南大人面前,为我说过一句话。” “还记得我十岁那年,给您送过一个镯子当生辰宴。” “您当时好像随手一放。” “后来那个镯子找不到了吧。” “在我这里呢。” “宴会结束,我折回去想要找好吃的,看到您落在那里的镯子。” “您肯定想不到我在哪儿发现,在花枝下啊。” “我还知道,南大人的书房里,并没有先夫人的画像。” “我也知道,您每每看过我之后,露出的嫌弃。” “还有……” 南妗把所有事儿一一列举。 南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沉,比刚才和秦氏对持的神态,还要不满。 “妗丫头,我知道你有怨气,伤害你的秦氏,已经受到惩罚。” “你何必还要揪着过去的事儿不放?” “你方才说的事儿,都是你儿时孩子心性,想得多了,误会我们罢了。” “妗丫头,你的孩子气在祖母面前耍一耍也就罢了。” “回到南家以后,可不能再当你父亲和下人的面露出来,有损南家的颜面。” “南老夫人,我并没有答应,我要回到南家。” “你是南家的孩子,岂有一直在外抛头露面的道理?” 南老夫人怒冲冲站起来。 “听崔婆子说,你并没有一直住在外庄。” “你到外庄没多久,悄悄逃走,了无音讯。” “你消失的几年在外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是不是会有损南家,我都可以不计较。” “但你断不能再如此任性。” “身为南家的小姐,就要有南家小姐的样子。” “你到圣上面前胡言乱语,惹圣上大怒,解除亲事,我也可以不计较。” “过些日子,老身就算豁出去这张脸,也会求得圣上收回成命。” 言毕,南老太太深深叹息一口,语重心长。 “妗丫头,你在家中无拘无束,我们任由你。” “今后当了皇子妃,可不能再这般任性了。” “皇家规矩多,就算有五皇子宠着你,护着你,你也得为夫君着想。” 原来如此,可算是说出真心话了。 “老夫人,您一直知道我的身世,对吗?” “您留着我,不过是碍于和皇家的亲事。” “圣上疼爱裴珩,南欣和裴珩两情相悦,圣上断然不会棒打鸳鸯的赐婚南欣和五皇子。” “南家还有谁能和五皇子成亲呢?” “我听说,当时的宫宴上,在场的南家女,只有我。” “这门亲事,自然也是落到我头上。” “您就算再想把我的身世公开,您也忍住了。” “否则这门亲事可就不作数了。” “裴珩的身份的确等同皇子,可裴家只剩下他一个。” “他将来的孩子,也只能姓裴。” “如此一来,南家就不会存在一位皇妃和两位皇子妃的情况。” “您容忍先夫人混淆南家血脉十几年,看中的是皇家亲事。” “我说的对吧?” “你放肆!” 南老太太可以把这些谋算跟窛嬷嬷说出,却不能容忍被她算计的小辈当面拆穿。 “南妗,我们南府对你倾尽全力,养着你,供着你,让你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你竟如此不知感恩,大逆不道!” “你出去看看,城西有多少女子吃不饱穿不暖。” “你出去看看,她们每日是如何赤脚乞讨!” “你出去看看,民间有多少寻常人家的女儿,盲婚哑嫁,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的日子,比她们好上千倍万倍!” “五皇子有什么不好?” “你见过他,你跟他关系亲近。” “你俩成亲,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哼。” 南妗自嘲。 “老夫人,我今日前来,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今后,南府的一切,与我无关。” “南家,我不会再踏入一步。” “你敢!” 南老太太厉喝,寇嬷嬷立刻挥手。 对面长廊的家丁冲上来,围住南妗,似乎想要在今日彻底把她留在南家。 “我今日不想动手。” 南妗抓出一把药粉洒出去,寇嬷嬷和家丁捂眼看不见。 等药雾散去,哪里还看到南妗的身影。 南来太太气急败坏。 “骆氏德行败坏,欲损南家。” “南妗,你得感谢这桩婚事,否则我怎么会留你到今日!” 第105章 留下 秦氏被关在屋内,南欣跟着进去。 南欣一直追问秦氏承认下毒的目的。 秦氏闭口不提。 南欣急哭。 “母亲,您就告知女儿吧,为什么啊?” “我们没有做的事儿,您为什么要承认?” “就算祖母用女儿和瑞儿威胁。” “没有证据的事儿,父亲也不会任由祖母冤枉我们啊。” “母亲!” 秦氏被南欣晃得厉害,甩开她的双手,眼睛通红,忽地就笑了,笑得十分得意。 “欣儿,娘没有撒谎,娘是给南妗下了毒。” “您说什么?” 南欣一时无法接受,脚步踉跄,后背撞上桌边,硌得生疼。 秦氏得意。 “不过不是家宴那日,是四年前。” “四年前我就已经给她下毒。” “我本想让她“陷害”我,我再用药引,引她毒发,伪装成畏罪自杀。” “娘亲没有想到,你抢先娘亲一步动手,她被你爹赶出家门,娘亲只好大发慈悲放过她了。” “她若是不回来还好,既然回来了,就留不得!” “娘,女儿已经错过一次,您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们……我们跟二妹妹和解吧。” “不行,她害你名声尽毁,娘不会放过她。” “难道您真的想害死她吗?” “娘,我和瑞儿不能看着您变成杀人犯!” “娘会做的很小心,你放心,牵连不到你和瑞儿。” “娘!” “我们绝对不能再做出伤害妗儿的事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心软?” “你看看她,她都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人人都还护着她,凭什么啊?” 南欣不敢让外面的人知道,极力压抑声音。 “娘,女儿不愿意看您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您先在此好好反省,您什么时候断了害二妹妹的念头,女儿再恳求爹爹和祖母把您放出去。” “你!” 南欣不再看秦氏狰狞的脸色,让人开门,她出去后,门再次从外面上锁,徒留秦氏在屋内疯狂砸东西。 …… 南妗从南家离开,没有直接回云花巷,而是先去城门口。 魏东家和济缘堂的几个伙计都到了,正在城门口接受官兵的盘查,很快放行。 “南妗。” “东家。” 魏东家和几个伙计冲她招手。 待几个人走近,南妗打过招呼,摘下帷帽。 魏东家和几个伙计登时愣在原地。 “南妗……” “东家……” “你……” 南妗对他们笑笑。 “我没事儿,过些日子就好了。” 镯灵说,代价可能会随着时间消失,也可能不会。 一头白发而已,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你们一路辛苦,走,我带你们回我如今住的地方。” 魏东家和岳鸣他们外出采买一批草药,就在京城附近的州县,正巧顺路来找南妗拿药。 南妗已经把几次几车药备好。 加上医馆还剩下的一些,刚好是一年的量。 南妗还写下不少秘方,都是换成云国能找到的药材。 炼出来的药,跟空间的药,药效一样。 魏东家他们明日就得走,今夜住在南妗这里也不方便,主动去住客栈,明日一早再来拿药。 除了药材,南妗还给他们都准备了礼物。 简雪的宅子,她也照样付租赁费。 她已经提前给钱庄掌柜传信,租够一年不续租。 还有几个月时间,他们放租,这笔银子也刚好能补上空缺。 岳鸣问:“东家,您真的不回白云镇吗?” “我在京城的事儿,还没完全解决,现在是没办法回去。” “什么时候回去,我也说不准。” “或许,我会在京城再开一家济缘堂。” “真的?” 魏东家和岳鸣暂时忘记要分别的不舍。 “能在京城开一家同字号的医馆,那可是天大的本事,我们在白云镇的医馆都能跟着沾光呢。” “我也只是暂时有这个想法。” “白云镇的事儿,还要拜托你们多费心了。” 魏东家的能力,她不担心。 济缘堂有魏东家当掌柜,几位老大夫的医术高明,他2临走前的安排,都能让济缘堂顺利往前走。 南妗把他们送到城门口。 “回去吧,我们出城了。” “有什么事儿,我们会给你传信。” 魏东家和济缘堂的伙计,每个月都会传来一两封信。 她在京城,也能及时得知医馆的情况。 她的那份钱,他们都帮她存到钱庄,跟信一起来的,还有钱庄的票据。 看魏东家他们顺利出城,南妗才把帷帽上的薄纱放下来,遮住自己,慢慢往回走。 【怎么突然想到要留在京城开医馆了?】 “京城的有钱人多,来钱快。” 【……你还真是实诚啊。】 “不是你说的嘛,就算我把你所有的秘方都卖了,得到的钱,也不够“拯救”你。” “卖秘方是第一个收入来源,开医馆是第二个。” “白云镇的医馆收入,还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呢。” “而且我也需要足够多的钱,离开云国,去一趟誉国,寻找我的身世。” “如果誉国找不到,我也会继续,走天下可是很费银子的。” 前些日子,她一直因为以前的事儿压抑,自困,状态自然不对劲。 现在无事一身轻,规划自然也清晰起来。 镯灵欣慰。 【我认识的干劲十足的南妗又回来了。】 “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没来得及问你。” “皇上给我的各种赏赐,包括两处宅子,都能成为功德吗?” 【太可以了。】 【皇恩浩荡啊。】 【宅子会根据价值,换算成等同的功德。】 【裴珩给的东西,也算在其中。】 【我能感觉到,我的空间秘境,大了一倍。】 【南妗,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好了,今日份放风完毕,我要继续闭关。】 镯灵就是如此,经常出现的悄无声息,又消失的悄无声息。 南妗莞尔一笑,在外面逛了大半天才回去。 她打算明日出宫之后,出城一趟。 她既打算在京城重开医馆,自然得先了解京城附近的百姓,了解他们的需求。 接近入夏,阳光越来越暖和,太后的精气神好了不少,却总是差一点点。 南妗调配过许多药,仍旧没办法让太后痊愈。 可真要指出哪里不对劲,她又没有头绪。 南妗跟太医院的太医请教过几次,他们道自己也是这般感觉。 第106章 偶遇 “哀家的身子能恢复成这样,已经是想都不敢想,你这孩子,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太后握起南妗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一拍。 “慢慢来,哀家不着急。” “几个月不成,可以一年,一年不成,可以两年,总会痊愈。” “哀家相信你。” “南妗多谢太后娘娘的信任。” “几个月过去,你跟哀家还是这般客气。” 太后无奈摇头笑。 “哀家瞧今日天气不错,你要不跟几位公主去花园赏赏花?” 几位公主等会儿会过来请安。 南妗想在她们来到之前出宫,婉拒了太后娘娘的邀请。 太后娘娘也没勉强她,让嬷嬷把她送出去。 南妗要出城的事儿,没跟任何人说,背上小背篓,说走就走。 她摘下帷帽接受盘查,城门口的官兵和排队百姓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小哥,我……可以出去了吧?” “可以可以,姑娘请。” 白色帷帽和一头发色融为一体。 南妗凭借儿时记忆,出城之后往南边走。 南边有几座山,当年可是长了不少草药。 山脚下有十几个村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民的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去。 南妗打算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走过去,遇到有需要的村民,会停下来帮他们诊治。 十几个村子,竟记录下不下百名病人,每一位的病情,大同小异。 “怎么一开始都是心中郁结,日不能寐夜不能眠,接着便是情绪不佳,暴躁,全身无力,最后全身疼痛,生死难熬?” 南妗拿着厚厚的医案,边看边往山上走。 她已经给所有病人都瞧过,也留下了药,这几日上山找草药,背篓装满就回去。 原本崎岖的山路,被人走出平坦的小道。 南妗步伐沉稳,没注意脚下的路。 一脚踩上什么东西,听得一声细弱蚊蝇的闷哼。 定眼一看,是个人。 她踩到人家的手了,袖子上有一道沾泥的脚印。 南妗连忙把背篓取下来,医案放进背篓里,再拿出小药箱。 “喂,您醒醒。” 南妗单膝跪在对方面前。 枯乱的头发遮住脸,上面还沾有几片发黄的叶子。 身上的衣裳都是补丁,大大小小。 南妗拨开对方的头发,设防的警惕受到强烈的冲击。 妇人的半张脸已被烧痕取代,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南妗把人翻过去,平躺在地上,露出另外半张脸。 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骨蜿蜒到下颚。 看痕迹,已经有些年头了,依旧触目惊心。 南妗赶紧给人把脉。 气息微弱,情况不妙。 按照妇人的情况,先给她简单处理,又用药施针,忙完这些,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 山上闷热,南妗擦擦额头上的汗,突然目光一凛。 “谁,出来!” 附近有人,她竟然没发现。 也不知对方是早就在此处,擅长隐藏气息,还是她给妇人医治的时候过于入迷,没留意到周围。 “谁,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动手了啊!” 南妗已经确定对方的藏身方向,手悄悄搭在腰间的扇子。 只要按下扇子内所藏暗器,对方就会中招。 “这个东西带毒,你可得好好想想。” 扇子指向对方的位置,指腹贴在暗器开关上,南妗欲要按下。 “南妗姑娘,是我。” 对方从灌木丛堆里出来,准确的说是从一个大坑里出来,上面的灌木丛,只是作为掩护。 郁郁葱葱,连带泥土做的掩护,难怪她一开始没发现。 略微清冷的嗓音,更清冷的是她的样貌。 南妗确定,她没见过这个人。 这嗓音,很熟悉…… “你是……简雪姑娘?” “是我。” 简雪弹开身上的叶子,走向南妗。 “你?” 南妗狐疑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 “你在白云镇所见,是我易容后的样子。” “原来如此。” 她第一次见到简雪,觉得简雪的性子有些俏皮,可换上这张脸,完全对不上“俏皮”两个字。 “简雪姑娘,你为何会在此处?” “我路过村子,本想落脚歇一个晚上,明日再进京。” “可我发现,一路走来见到的村民,都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简雪注意到地上的妇人,只是一眼便迅速移开,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 “你是大夫,你的感觉,应该比我强烈吧。” “不错。” “我也想尽快离开此地,可又不想错过山上的良药。” “我帮你。” “明日我们可以一起进京。” “可以吗?” “南妗姑娘,我进京本就是看病,恰好遇到你,进京之后,我可否请你帮我瞧一瞧?” 南妗:“……” “行。” 南妗找到几种草药,指给简雪看,简雪很快拔了一小片,南妗也摘了不少。 简雪找到的草药中,还有几种是南妗没跟她说过的,想来简雪也是个懂医术之人。 妇人一直没有醒过来,南妗用自己的衣裳给她盖上。 第二日一早,南妗下山找一户人家,买下一辆板车,把妇人抱上车,两个女子一前一后推板车进京。 城门口官兵轮值,今日盘查之人,正是前几日见到的。 对方对南妗的印象可太深了。 出城的时候明明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怎么还带了俩人。 “小哥,这是我家姨奶奶,进京来投奔我,没想到路上遇到贼人,勉强捡回一条命。” “这位是我姨奶奶的孙女。” 简雪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衣裳,妇人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看着还真是遭难的样子。 官兵挥挥手放行。 妇人的情况太严重,南妗既然把人家救回来,就会一管到底。 简雪嘛…… 她都租人家的宅子了,人家到她的住处住上几日也不是不可以。 南妗干脆把两人带到家里。 她把妇人安排在自己的厢房旁边,方便照顾。 简雪想住哪间,随便选。 南妗用毛巾浸暖水先给妇人擦拭一番,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得空去看看简雪。 简雪正在吃东西,一碟三个的包子已经吃完了,荷叶鸡也吃了半只,看样子是饿极了。 “还有半只鸡,南妗,你要不要吃?” 这些东西都是回来的路上买的,南妗已经吃过一个瓷实的馒头,又喝一碗水,饱腹感极强。 “我还不饿,你吃吧。” 简雪吃得很快,吃相却一点都不粗鲁。 只是……清冷如月仙的姑娘,大快朵颐,还是给南妗不小的冲击力。 第107章 花魁娘子 “简雪姑娘,你……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宅子的租赁费,我都给你存钱庄了。” 租赁费不少啊,怎么能把人饿成这个样子? “我遇到点事儿,没顾得上吃饭,一闲下来,肚子不就抗议了。” “让你见笑了。” 简雪擦擦嘴,把包鸡和包包子的荷叶,都叠成整整齐齐的小块,拿出去丢掉。 南妗把给简雪检查过之后,神色微凝。 “简雪姑娘,你中毒了。” “每个月若是不服用解药,便会毒发。” “毒发症状,不会要人性命,会让人生不如死。” “硬熬的话,也需要一日左右。” 这种情况,莫不是用来控制人的? 南妗压下满腹疑惑吧,把手移开。 “你说的不错。” 简雪收回手。 “南妗姑娘,你有办法彻底帮我解毒吗?” “我没见过这类毒,没办法保证。” “但我会尽力帮你研制解药。” “这些日子,你先住在这里,便于我每日记录你的身子状况。” 简雪婉拒。 “南妗姑娘,我还有事儿,不能在你这里久留。” “距离下次毒发,还有二十日。” “二十日后,我来找你。” 简雪欲要离开。 南妗纠结一会儿,还是追出去。 “简雪姑娘,你这样的情况,尽量不要运功。” “如果迫不得已,你服下此药,可缓解你运功之后的痛苦。” “谢谢你,南妗姑娘。” 简雪没有再藏着掖着,直接用轻功跃上房顶,迅速离开。 南妗站在原地,望着简雪离开的方向出神。 她早就听说,骆沐风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 此女子原先是花魁娘子,痴情错付书生之后,自赎己身,离开戏馆,了无音讯。 她的故事可谓是神奇,养活了多少说书先生。 难道她在戏馆跟景霄说过的花魁娘子,就是简雪? 骆沐风出现在白云镇,又对简雪的宅子那么感兴趣,不会是平白无故。 她不会真的是骆沐风要找的女子吧。 “南妗。” 南妗兀自纠结,直到有声音唤醒她,她才发现脚麻得厉害。 景霄把她扶到石凳上坐下。 “景霄,你怎么来了?” 解除亲事之后,两人只要不提这件事儿,只做朋友,相处的倒也自在, “这几日,我和叶寻都有来,你不在。” 几日都来,今日不见人影,南妗问。 “叶寻呢,又出城了?” “嗯,他让我给你传话,他离开几日就回,让你不用担心。” 顾大人再不喜欢顾昭,他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三天两头用叶寻的假身份往外跑,没个正经官身,还不知道顾大人会愁成什么样子。 “你的话转达完了,那慢走,不送?” 景霄:“……” “南妗,你大病初愈,出去走走也好,这段日子你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过些时日叶寻回来,我们再叫上薛礼,带上阿莹,还有你想叫的人,我们一起出去玩玩?” “累了,不想再出去了。” 景霄有些失落。 南极解释,“我也无所事事那么长时间了,再不抓紧时间赚钱,我怕是连馒头都买不起。” “这几日我得去看看铺子,我要把济缘堂开到京城来。” “南妗,你决定留在京城了?” “对啊。” “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 “你看我的朋友们都在京城,我留在京城,不是很正常嘛。” 景霄瞬间开朗。 “南妗,你打算哪一日出去找铺子,我陪你?” “你要是能跟当家的要个好价钱,我就带上你。” “我一定。” “行了,你回去吧,我真的想休息了。” “那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累着。” “这一盒,是太医给你开的补药,这一盒是吃的,你要记得吃啊。” 景霄一步三回头。 “你可千万记得吃啊。” “我知道了,你真的快回宫吧。” 南妗再去看妇人的情况。 脉象平稳了一点点,气色也逐渐好转。 只是身子亏损太严重,算是她行医以来,接触到的情况最严重的一位病人。 脸上两道伤,用空间的神药应该能恢复,就是不知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南妗把粥煮成糊糊,喂妇人喝下小半碗,喂她吃药,疲倦上来,赶紧回去休息。 半个多月没好好休息,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南妗等困意彻底散去,才慢慢睁开眼。 “啊!” 放大的脸着实把她吓一跳,猛坐起来之时,好巧不巧,撞上妇人的额头。 两人同时捂住钝痛的额头,龇牙咧嘴。 “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南妗以为妇人不会醒那么快,天气又开始闷热,想着开开门透透气也好。 “我还想问你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妇人给南妗一个无语的眼神。 南妗:“……” 她拨开凌乱的头发,盘腿坐在床上。 “我上山,看见你倒在地上,不忍见死不救,大发慈悲把你带回家,满意吗?” “是你救了我?” “没错,是我,是我把你从黑白小鬼手中抢回来。” “你是大夫?” “不像吗?” 妇人当真仔细打量南妗,许久,摇头,又点头。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满头白发?” 南妗:“……” “头发越白,越能体现我的神秘莫测。” 妇人嘀嘀咕咕,“小姑娘还挺会开玩笑。” “你现在清醒了吧,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南妗下床,用根发带把头发拢起来。 “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何会晕倒在京城附近?” “还有你的身子怎么回事儿,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 “你的家人呢,要不要派人帮你寻一寻?” 南妗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妇人都无动于衷,许久,慢慢悠悠问。 “你不是我家人?” “不是,你是我在山上捡的。” “你吃熊心豹子胆了,陌生人你都敢捡。” 南妗:“……我不捡你,你就没命了。” “算你是活菩萨。” 这人还挺有趣,南妗忍不住发笑。 “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做饭还得烧柴,南妗今日不想费那么多功夫。 “红烧肉,窑鸡,烤羊肉,酱牛肉,红烧猪肘子……” “蜜饯,糖葫芦,糖酥……” “国子监街的大肉烧饼。” “朱雀街的刘记果子。” “云花巷老李家的葡萄酿。” “风雨巷的……” 第108章 事业脑 “停,打住。” 南妗狐疑地打量妇人。 “你对京城这么熟悉,你是京城人士?” 妇人抬头,目光非常真诚地看南妗。 “我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哪里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士。” 南妗怔住,“原来你也失去了记忆,忘掉了自己的人生……” “丫头,快去买东西,我都饿了。” “我叫南妗,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不能吃,你现在需要吃清淡的。” “我刚才说那么多岂不是白说了,还把我的馋虫勾出来!” 南妗不顾妇人的抗议,拿上钱袋子出门,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妇人在这里住两三日,南妗有意无意试探过她几次。 她都没什么反应,失忆之事应该是真。 担心她看到脸上的伤,伤心难过,南妗没在她的屋子放镜子。 有一日下午,她浇完菜回屋,看到妇人在她屋里照镜子,嘴上还不满地说。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对称。” 南妗:“……你还真是开朗。” “人活一世,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是自己感受,不喜欢就得丢,何苦为难自己。” “你说的很轻巧,可要做到,并非难事。” “这有何难。” “遇到喜欢的东西,多看几眼,自己也能感觉到喜乐。” “如果你哪天看灶屋那口锅不顺眼了,有了怒,你把它丢掉,你不就得到了喜乐。” “什么七情六欲,有喜欢的人就去追。” “追不到是他没福气,而不是你的问题。” 妇人神神秘秘地笑。 “我看见天天上门找你的小伙子就不错。” “你竟然偷看。” “今日这个帅小伙找你,明日那个帅小伙找你,我就看了一眼。” “他们一个是我朋友,一个算我弟弟,别胡思乱想。” “吃的我都给你放灶屋了,我今日要出去一趟。” “你自己在家注意休息,别把东西一次吃完啊。” “知道了,小小年纪,怎么比我还啰嗦。” 南妗特意提前出门,本想先避开景霄,去给简雪送药。 才走出巷子,景霄也到了。 “看样子我还是来晚了,给你买的吃的。” “景霄,你去前面的面馆等我,我落东西了,先回家一趟。” “我陪你?” “不用,你快去面馆排队。” 南妗把人推出去,迅速拐过另一条巷子。 在暗中观察的简雪跟上去。 “简雪姑娘,这瓶药的药效能持续发挥半个月。” “你可以半个月服用一次。” “如果你每日都要运功动武,最好每三日服用一次。” “解药,我还是没研制出来。” “没关系,这些药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 “简雪姑娘,如果我研制出来,我会在院子的树上挂红绳。” “好,我先走了,谢谢你。” 简雪抽身离去之后,一个钱袋子“从天而降”,准确无误落在南妗手上。 南妗和景霄都对京城的铺子做过了解,只需要找到东家沟通。 朱雀街有一家,国子监街有两家。 还有别的街道上,南妗也都有看中。 最主要的是价格谈拢,就能盘下来。 京城的铺子不便宜。 景霄以三寸不烂之舌,谈成朱雀街的铺子,比南妗预想的,还要便宜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私底下跟当家的透露你的身份了,不然人家为何给这么大的便宜?” “真的没有,我只是注意到,这家铺子每年换一个东家。” “如此好的地段,大家为何不满意呢?” “为什么?” “因为以往盘下铺子的,都是没有经验的年轻人,做生意赔本很正常。” “附近的酒楼茶楼胭脂铺子,都是老字号。” “他们凭着一腔热血去跟人家争,难免争不过,且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他们熬过一两年。” “你不一样,你开的是医馆。” 不会欠他人情就好,南妗勉强放心。 “朱雀街的巷子多,我原先也注意到。” “他们大多做茶楼酒楼戏馆,供人放松赏玩。” “旁边呢,又有很多大户人家。” “我开一家医馆在这里,应该能方便不少人。” 上一位东家放弃这间铺子也才几个月,铺子里的一切都还算新。 可要给人看病的医馆,还是得小心谨慎。 南妗又请工匠翻修了几处地方。 桌椅柜子订购,还得去找大夫和伙计。 前前后后忙活了差不多两个月,医馆可算是开业。 可能是她的形象过于独特,前来看病的人不少。 医馆一开业就走上正轨。 景霄天天过来,景大夫人和蓝氏也偶尔过来,还带上薛莹。 一开始薛莹看到南妗的白头发,直接吓哭,怎么也哄不好。 不知景家人如何跟薛莹说,第二日薛莹来的时候,一直缠着南妗不愿意放手,两指小胖手还勾起她两络头发编个小辫子。 几个月不见的南欣出现在医馆外,医馆的大夫和伙计正常忙活。 知道她身份的几个人不由得停下,看看南欣,又望望在后院忙碌的南妗。 这家铺子的后院厢房多,南妗干脆让工匠筑起一面墙,隔出两个院子。 一个是伙计们住的院子,一个是病人住的院子。 前院二楼也是供病人暂时住下。 区别便是,行动方便的客人上二楼,行动不便的客人住后院。 最不受影响的薛莹趴在蓝氏的肩膀上,和景大夫人扮鬼脸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景霄。 “南欣小姐,你来找南妗吧,她在后院看病人,你先进来坐一会儿。” “多谢五公子。” 南欣又对景大夫人和蓝氏福身。 蓝氏比南欣年长几岁,接触的并不多,只知道家中三妹妹和南欣关系不错。 薛莹注意到景大夫人的目光没在她这边,好奇的扭过脖子。 看到温婉的南欣,葡萄般的大眼睛冒出些许好奇的光亮。 薛莹养了这么多日子,胖了一些,可爱的招人稀罕。 南欣对薛莹笑,薛莹也对她咧嘴笑。 蓝氏看到南妗往前院走来,叫她一声。 “南妗。” 余光不由得往旁边瞟,示意她医馆来人。 薛莹被南妗的名字吸引注意力,知道她来了,再次扭过身子,咯咯笑地朝她伸出双手。 “阿姐~” 第109章 放下 南妗把薛莹抱过去,自然也注意到站得局促的南欣。 “南欣小姐来了,是有何事?” “南妗,我们能聊一聊吗?” “后院请。” 南妗把薛莹放下来,请南欣前往自己的厢房。 南妗给南欣倒一杯热茶之后,没有开口,只是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小口小口抿起来。 南欣越发局促,搭在膝盖上的手,被掐出一枚枚指印。 “妗儿,我……我想在医馆当个伙计,可以吗?” 南妗神情微凝,慢慢放下茶杯。 这件事儿,南欣到景家找她的时候,提过几次,她当时还以为南欣是在开玩笑。 “妗儿,我知道以前的事儿,我非常对不起你,你对我心怀芥蒂,我完全能理解。” “可我……可我是真心想离开家,做力所能及之事。” “我不想一直困在闺房里,等待嫁个好夫婿。” “你娘和南大人会同意?” “我娘她……她被彻底禁足,以后没有祖母和父亲的吩咐,她不会再出来。” “父亲他……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府。” “祖母把瑞儿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我询问过祖母的意思,祖母任我作主。” 南妗摇头。 “京城那么多医馆,你不一定非要在济缘堂。” “再有,你也不一定要在医馆,你还可以去别的铺子,选一件你喜欢的事儿。” “在济缘堂,我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觉得尴尬吗?” “妗儿。” 南欣抬起头,表情认真。 “妗儿,我是真的想找点事儿做,我也是真的想帮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一定会认认真真。” “不好意思,我不能把你留在医馆。” “一,你不通医术。” “二,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南家大小姐。” “若是太多人知晓你在医馆,看病的不看病的,都要来瞧一瞧看一看,我怕乱套。” “三,我的确有芥蒂,我越是想起当年的事儿,越是对我多一份的折磨。” “真相大白后,我不会把自己困在过去,不会一直把自己丢在油锅里,反复烹炸。” “我想放过我自己。” “所以我会试着放下过去,也许有一天,我们真的能一笑泯恩仇。” “但,不是现在。” “四,裴珩。” “你在这里,裴珩定会经常来看你,我不想见到他。” “我也不想因为你,让他再有伤害我的机会。”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 裴珩突然出现在后院,态度诚恳郑重的跟南妗表示。 南妗毫不留情,“你的保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可信度。” “裴珩哥哥,你怎么这么虚弱,你是不是受伤了?” 南欣跑出去扶裴珩。 南妗皱眉,圣上责罚他的皮肉之苦不是早就过了,怎么还能闻到血腥味? “我无事。” 裴珩虚弱地对南欣笑。 圣上对他的惩罚的确已经过了,这是他自请受罚。 只有一次次遭受皮肉之苦,他才能感觉到,他对南妗的弥补和赎罪。 南妗态度冷漠,走出去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同时,说道。 “想休息去前院,想看病去排队,其他的我都不会答应。” 看完后院病人的情况,她还得去看二楼的病人,忙着呢。 在京城开医馆,要打理的事儿就是比在白云镇的多,一个月下来,进账是有,出账也多。 南妗抽空去了几次卖场,把秘方卖了不少。 这笔钱南妗打算离开云国,出去寻找身世的时候用。 冬去春来,如今也已经入夏。 去年十二月份进京之时,南妗从未想过,会在京城停留这么长时间。 每年入夏,京城都会有为期三日的百花节。 各地最好的花卉送入京城,摆满各处。 湖边更盛,瞧着就像是长在这里,芳香扑鼻。 船头和船舱的热闹声声传入南妗耳朵里。 这场相聚游湖的玩乐,是三公主安排。 三公主在宫中对南妗多有照拂,她不好拂了三公主的面子,只能跟着来。 南妗坐在船尾,看沿湖的风光。 南欣坐在船头,频频往船尾的方向看。 “欣儿,你看什么呢?” 蓝三小姐正在跟人玩叶子牌。 她今日手气不太好,也不舍得从位置上下来。 “今年的花真美,随便看看。” 蓝三小姐身子一歪,靠近南欣。 “我听说这些花准备的时日,比往年还要提前一两个月呢,当真是用心。” “怎么又输了,欣儿,你来帮帮我。” “我……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还是你玩吧。” “好吧,我今日一定要搓搓你们的锐气。” “来呀来呀。” 一群人笑如银铃。 另一条船上,是诸位皇子和公子。 南欣一抬头,就看到站着面向她的裴珩,微微一笑。 那件事儿之后,裴珩哥哥对她的态度比以前更好,甚至自责是他没有给她所有安全感,她才会患得患失。 得到裴珩的这些保证,南欣越来越愧疚。 都怪她当初对裴珩哥哥不信任,才会犯下大错,害得妗儿受苦四年,性情大变。 看到南欣站起来,蓝三小姐把叶子牌塞给另一位小姐。 “欣儿,你要去哪儿啊?” “我看你今日心不在焉。” “我想去找妗儿说说话。” “找她做什么?” “这些日子,你低声下气的还少吗,她半点面子都不给你。” “别去了,这么多人呢,万一被大家看笑话就不好了。” 南欣叹气。 “终究是我做错了事儿。” “欣儿,你就是太善良了。” “你做错事儿,你三天两头低声下气地讨好她,她领情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不知道这句话吗?” “她竟一丁点机会都不给你,一直揪着你不放。” “我们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来,我跟你说件有趣的事儿。” 蓝三小姐把南欣拉到角落里,神神秘秘。 “我那个不成器的四弟弟,知道南妗在京城开医馆,偷偷去看。” “你绝对想不到,他回家之后说了什么。” “他竟说……说他对南妗一见钟情,央求父母亲上门提亲,你说荒唐不荒唐。” “五皇子不要的人,他倒是上赶着要,丢不丢人。” 第110章 下三滥的手段 南欣心里平白感觉到不舒服。 “萱儿,你别这么说。” “妗儿她也有很多可取之处。” 蓝萱吐吐舌头,“我这不是为你抱不平嘛。” “父亲气得把四弟打了一顿,还不太能下得来床。” “他知道今日百花节各家小姐都会参加,色迷心窍,残成那样也要出来丢人现眼。” 蓝萱瞧着南欣对这些事儿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努努嘴,问。 “欣儿,裴珩公子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啊?” 南欣摇头。 “没有,裴珩哥哥对我更好了。” “还知道心疼人,是个好儿郎。” “他对南妗呢?” “裴珩哥哥对妗儿自是很愧疚,经常上门赔礼。” “我们都希望,能得到妗儿的原谅。” “真是不知好歹。” “她不会以为,她扭着姿态,用这件事儿吊着裴珩公子,裴珩公子对她生出愧疚的同时,渐渐生出心悦吧?” “萱儿,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 蓝萱把声音压得更低。 “就拿我家那个二哥来说吧。” “他对二嫂就是由愧疚生的感情,谁让他间接害了二嫂的少年郎。” “成亲三年,二哥对二嫂的感情倒是越来越深。” “二嫂呢,一直念着她的少年郎。” “有什么用,投胎顺利的话,人家这会儿已经是两三岁的奶娃娃了。” “所以欣儿,你可千万不要不把愧疚的当回事儿,很多榆木疙瘩分不出愧疚和心悦之情。” 几艘船一路离开京城,来到一处皇家别院。 皇驾别院的院子多,足够每个人一间厢房。 南妗选了一处僻静的屋子。 别院有伺候的人,给她们准备好热水。 其他人都带有丫鬟,不需要别院之人伺候,南妗也不需要。 把自己浸在暖融融的水中,感觉全身都已经放松。 思绪放空,倦意上来,南妗迷迷糊糊地想,不如就这样睡一觉吧。 门外刷刷声响,应是脚步碾过枯叶,清脆刺人。 南妗连忙扯过衣裳披在身上,将扇子丢出去。 闷哼一声,打中人了。 她系好腰带,身上的水珠隐隐透出曲线,她又披上披风。 出去二话不说,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南妗,你干什么?” “来人啊,南妗打人了。” 蓝萱第一个赶来,还不忘大声呼喊,把所有人招来。 三公主站在最前面,凝视地上已经看不出是谁的猪头脸,又看还想上脚的南妗,连忙让身边宫女拉开南妗。 “南妗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在屋内沐浴,听到外面有动静。” “这个登徒子,竟然想偷看。” “我……我没有……” 地上的人哭丧一张脸,颤颤巍巍抬起手。 “还说没有!” 南妗一脚踩上对方的手。 一个两个想要算计她的人,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令她感到恶心! “啊!” 对方嚎叫。 声音过于凄厉,围观的小姐忍不住身子一抖,对南妗的做法也极为不满。 “事情还没弄清原委,南妗姑娘你怎可滥用私刑。” “把人打得连父母亲都认不出,还想要毁掉人家的手,这……这种心思我可不敢有。” “皇家别院,毛头小贼自是进不来,这是哪家公子心悦南妗姑娘,情不自禁,用错了方式。” 很快一群公子也赶到。 叶寻和景霄挤过人群,来到南妗身边。 “南妗,你怎么样儿,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有事儿的是在背后搞鬼之人。” 南妗目光冷极,一一扫过他们。 “蓝三小姐说得对,想知道是哪家公子如此龌龊,数一数少了谁不就知道了。” 这还不简单,大家都认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谁不在场。 “哎呀,四弟,我四弟呢?” 蓝三小姐捂嘴尖叫。 “地上这人,不会真是我家四弟吧?” 蓝三小姐装模做样地蹲下去。 “四弟说过,心悦南妗姑娘,还想请求爹娘上门求亲呢。” “四弟,凡事都得按照规矩来,你怎可如此糊涂,干出有损南妗姑娘声誉之事。” “南妗姑娘,我家四弟就是太喜欢你了,做事向来欠妥,我替他向你赔……” “不是”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道响亮的耳光划破黑夜的寂静。 蓝三小姐的脸被扇歪,娇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红肿。 “南妗,你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南妗的气势过于迫人,大家处于发懵中,竟无一人敢站出来为蓝萱说话。 “蓝萱,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算计我,陷害我,也用高明一点的。” “你让男子来偷看我沐浴,试图毁我名声。” “你也是女子,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亏你用得出来!” 蓝萱捂住发红又发疼的脸,哭红眼。 “南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设计让四弟来做此等龌龊之事?” “要是没有,你就是含血喷人,我跟你没完!” 蓝四已经被两个公子扶起来,弱小无助的不敢喊疼。 南妗伸手一指,蓝四立刻缩到两位公子身后。 “蓝四公子找我,没想到我在沐浴,故而在我屋外徘徊。” “那是谁提前知道我在沐浴,把人引过来,又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想要让我们被抓个正着?” “自然是蓝三小姐你啊。” “你先在我屋外偷看,知道我在沐浴,所以你把你四弟找来。” “紧接着你还是躲在暗处,想要等待事情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你再去把大家都叫来。” “你想不到,我会把蓝四公子揍一顿。” “没能让大家看见我和蓝四公子“有染”,只好让大家看见我把蓝四公子打得半死咯。” “总之,能坏我名声就是了。” “我没有,你胡说!” 蓝萱大哭反驳。 “就像你说的,我与你无冤无仇,我根本没必要陷害你。” “而且这人是我弟弟,我也没必要害自己的弟弟。” “不是一母同胞,你们哪会在意什么血脉亲情?” 南妗这话说的讽刺,沉默不发的南欣更觉得难堪。 “我刚才已经在住处周围撒上一点点“料”。” “来过我屋外的人,脚上都沾有一种发光的荧粉,大家抬脚看看就知道是谁了。” 几个人把差点动弹不得的蓝四公子抬起来,一脸纳闷。 “蓝四公子脚上为何没有荧粉?” 第111章 引路 南妗没有理会那个人的问题,挑眉对蓝萱似笑非笑。 “蓝三小姐,不打算抬抬您尊贵的脚?” “你不抬,我可就要帮你了。” “你……你想干什么?” 蓝萱害怕地往后躲。 南妗把她揪出来,推倒在地。 蓝萱的鞋底露出来,果真是闪闪发光的荧粉。 “黎公子好奇蓝四公子的鞋底,是吧,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 “蓝四公子根本没靠近过我的住处,没沾上荧粉,自然就不存在偷看我沐浴之事了。” “偷看我沐浴之人,是蓝三小姐。” 众人:“……” 哪个女子被男子偷看沐浴还大声嚷嚷,恨不得昭告天下的。 难怪她刚才有恃无恐,一点都不怕此事传出去,原来是故意给蓝三小姐挖坑呢。 感觉到大家看她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蓝萱不服气。 “就算没有沾上荧粉,也不能证明四弟没有看到你的身子!” “说不定荧粉之外的范围,也能看到。” 这下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直接挑明。 南妗把手抬起来。 蓝萱害怕南妗再给她一巴掌,缩起脖子躲到三公主身后。 “诸位站的这个位置,刚好和荧粉分界。” “你们看看,如此距离,能看到什么?” 大家伸长脖子,也只能看到一张桌子,一盏茶,和一架屏风。 “我站的位置,是荧粉的位置。” 南妗直接抬起脚。 “大家都站到这个位置来看看,能看到吗?” 一群人没有出头的。 三公主作主往前一步,没看到,再往前,没看到。 一直到拐角的窗边,才能勉强看到遮挡浴桶四周的屏风。 “可是……” 蓝萱咬唇。 三公主一个嫌弃又颇具气势的眼神扫过去。 “本宫亲证,大家就算不相信南妗小姐,难道还不相信本宫?” “蓝三小姐,大家都是同伴,你怎可做出此等损人不利己之事,还不快跟南妗小姐道歉。” 蓝萱犹犹豫豫。 南妗唉声叹气。 “我只是一个没名没份的姑娘,人人可欺,被人踩一脚,我也无处讨公道,只能自认倒霉。” “今夜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是我不好,我给大家赔不是了。” 南妗转过身,好像在擦眼泪。 叶寻阴沉沉地看蓝萱。 “蓝三小姐不愿开尊口,我不介意亲自上门跟蓝大人讨说法。” 三公主不帮她,大家不帮她,还有一个不好惹的叶寻,蓝萱不情不愿。 “南妗小姐,对不起。” 这次游玩毕竟是三公主主持,发生这样儿的事,她对不住南妗,亲自跟南妗道歉之后,带一群人离开。 …… 南妗进屋换一身衣裳出来,叶寻还在,冷着一张脸。 “蓝四那个混蛋,没有真的偷看吧?” “当然没有。” “你还不相信我嘛,我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 “那你把他打那么狠?” 南妗努努嘴。 “他在我医馆外面徘徊一段时间了,南欣跟我透露,蓝四曾跟家里请求,上门提亲。”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儿发生,我把他打怕,他今后就不敢对我生出任何想法了。” 叶寻宠溺一笑。 “你没让自己吃亏,我就放心了。” 叶寻给南妗倒一杯茶。 “喝点,暖暖身子。” 初夏之夜,还是有些凉气。 南妗说,“既然都出城了,明日我就不跟你们一起玩了,我打算自己逛逛。” “我陪你。” “不要,我要自己去逛逛。” 叶寻握起南妗的手,把一个骨哨放在南妗手心里。 “遇到事儿,吹响它,我会立刻找到你。” “如果你有事儿呢?” “我也会先找到你。” “如果你抽不开身呢?” “我还是会找到你。”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是你兄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南妗微垂眼眸,轻轻摩挲骨哨。 如果有朝一日,你知晓我不是你的表妹,你又当如何? 她多次鼓起勇气,想要对叶寻说出。 一次次酝酿的话,翻涌到嘴边,又骤然散去,打消她的勇气。 她只身一人太久,偶尔也会贪恋身边有亲人相伴。 哎,等等吧,再等等吧。 “你明日离开,想先去哪儿?” “我不知道,随便走走,放松几日就回去。”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寺庙,听说很灵,你要不要去拜一拜,去去一桩桩糟心事儿带来的晦气。” 南妗展颜,“好啊,你把详细地址告知我,我明日去看看,给你们都求一张平安福。” 南妗离开之前,和三公主道别。 “南妗,昨日之事,是我疏忽,给你造成伤害,我再次跟你说声对不起。” “如果你因为昨日之事,心里不舒服,我可以让人护送你平安回到京城。” “不用了,三公主,我是真的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我让侍卫暗中保护你。” 南妗忍俊不禁。 “三公主,我只是在附近逛一两日就回京城了,您不用担心。” “那你平安回到京城,让人给我传个口信。” “我会的。” …… 叶寻说的寺庙叫慈安寺,再走过一个镇子就能到了。 慈安寺不在山上,在镇子上稍显热闹的地段。 寻常日子,到寺庙进香的百姓也不少。 南妗一路走进去,看到不少男女往姻缘树上挂姻缘符。 年轻的男女相互依偎,脸上尽显甜蜜地注视随风摇曳的姻缘符。 走远了,还能听到他们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之声。 南妗进去进香跪拜。 可能是她的香火钱给太多,一个方丈来到她身边。 “阿弥陀佛,老衲观女施主正值芳龄,可是来求姻缘?” “方丈,我想为家人和同伴求平安。” “请随老衲来。” 南妗在心中细数平安福的数量。 叶寻和景霄对她帮助良多,这两人不能少。 薛礼三兄妹也得有。 景大夫人和蓝氏把她当成家中女儿,对她也是关心,还经常到医馆来帮忙,更不能少。 宫中的太后和三公主。 家中的“姨奶奶”。 一算下来,还真是不少。 方丈让人准备好平安福,又再次观南妗的面相。 “女施主可要求一支签?” “也好。” 来都来了,就当走个仪式。 南妗两手晃动签筒,很快一支签掉下来。 南妗参不透其中意思,拿去给方丈解签。 第112章 心缘签 第113章 相见不相识 第114章 藏书阁 第115章 陷害 第116章 挡箭牌 第117章 规矩 第118章 女子的善意 第119章 撞破 第120章 遇刺 第121章 敌友 第122章 幽会 第123章 渺渺 第124章 斩草除根 第125章 娘亲 第126章 试着放下 第127章 都在 第128章 风起 第129章 启程 第130章 设陷 第131章 走散 第132章 入城 第133章 神使 第134章 圣女 第135章 戏精 第136章 联手 第137章 幕后 第138章 见面 第139章 怀疑 第140章 神迹 第141章 神秘贵客 第142章 安阳候 第142章 回程 第144章 硬刚 第145章 提醒 第146章 太后 第147章 誉国来使 第148章 社牛 第149章 抉择 第150章 大漏勺 第151章 眼缘 第152章 兄妹情深 祁毓出手快狠准,又是一下,粗枝断成两半。 南妗也用了猛药。 头狼的伤越来越严重,死命挣扎,终于倒在群狼中。 血色越来越浓,大雨也冲刷不掉。 南妗道。 “不知还会有什么变数,我们得在天黑之前下山。” “我也正有此意。” 祁毓把火堆熄灭,穿上外衣,正打算就这样冲进大雨中。 南妗又从袖子里拿出两样东西。 “快穿上,别淋了雨。” 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雨衣,叠起来很小很小。 南妗都想好了,祁毓问起来的话,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好在她没问。 “毓儿!” 山下传来焦急的呼唤。 “哥哥我在这儿!” 祁毓对着看不清人的方向大喊。 很快南妗也听到自己的名字,是叶寻。 叶寻和盛熠来到山上,跟着的侍卫处理狼群。 “毓儿,你怎么样儿,没受伤吧?” “哥哥我没事儿,几头狼而已,我还对付得了。” 盛熠询问。 “你们没有遇到刺客?” “没有啊。” “难不成我和南妗看到的血水,是从你们那个方向传来的?” 叶寻的眉毛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狩猎时间结束,我们等不到你们回去,猜想你们可能遇到事儿,出来寻你们。” “不想路上遇到刺客,耽搁时间。” “怎么又出现了刺客?” 南妗实在是想不通。 假太后的事儿已经解决,叛党余孽都清理的差不多。 就算是有几个人侥幸逃走,这个关键点,不想着躲起来活命,反而出来生事。 说句中立的话,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小心!” 南妗眼尖的捕捉到,一枚穿透烟雨飞来的暗器。 发现太晚,暗器刺中祁毓的肩膀。 “毓儿!” 盛熠脸色一变。 清理好狼群的侍卫,往那个方向跃去。 伤口的血变黑,暗器有毒。 “赶紧服下这颗药。” 南妗喂给祁毓一颗药,可以防止毒药扩散。 “哥哥,我没什么大事儿,你别太着急。” 兄么俩搀扶着下山。 盛熠小心翼翼护着祁毓的各种细节,南妗都看在眼里,流露出些许羡慕。 “他们的感情,真好。” “难道我俩的感情不好?” 叶寻没好气,轻轻敲一下南妗的额头。 “好,我们的关系最好,行了吧。” “走,快下山。” 回到行宫的当天晚上,追踪刺客的侍卫都回来了,还抓到了两个人。 还真是假太后的人。 只要誉国使臣受重伤,或者死在云国。 云国处理不好,牵动的可是两国。 再严重点,两国战事起。 应了那句话,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好在誉国使臣方面没计较,狩猎三日结束。 回到皇宫的当天晚上,祁毓突然高烧不退。 “回皇上,回盛世子,昭和郡主的情况,实乃中毒。” “此毒属于后发作,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毒发的危急时刻。” 盛熠强行忍下怒火和冲动。 “后发作,难道是三日前的暗器?” “当时明月郡主分明已经给毓儿服下一颗药,怎么还会如此?” 太医不敢看盛熠,也不敢看皇上,把头压得很低,脖子凉飕飕。 “回皇上,回盛世子,多亏明月郡主给昭和郡主服下的药,昭和郡主体内的毒才没有扩散。” “你可有法子解毒?” “皇上,老臣还在……还在极力弄清是何毒药……” 这意思就是,想不到办法了,是吧? 皇上眼神犀利扫一眼太医,头疼得很。 “老五,你出宫一趟,把南妗请来。” “是,父皇。” 与此同时,南妗也在家中研究解药。 三日前,她大概猜出来是什么毒药。 此事除了告知祁毓,她没有声张。 祁毓不想让盛熠担心,自然没告诉他。 不想毒发来得这样快,这样急。 一点准备也没有,直接昏迷。 “最后一味药引,竟然是血。” 南妗盯着黑漆漆的药丸,陷入沉思。 用她的血肯定不行,有隐毒呢。 还是先进宫找到盛熠,他俩是兄妹,可以用。 “景霄你来的正好,我和你进宫一趟。” 南妗也没有无视和景霄一同到来的裴珩,对他福身打声招呼。 景霄认真道,“昭和郡主中毒了。” “我知道,解药我已经做出来,只剩下一味药引。” “她现在昏迷。” “怎么会这么快?” 南妗从牧帆手里拿过缰绳,骑上马。 “来不及跟你细细解释了。” 没昏迷还好,昏迷的话,情况可不妙。 宫中不能策马,轿辇已经在宫门口等待南妗。 南妗赶到祁毓住的地方,皇上连忙摆手。 “不必多礼,快进去看看。” 手腕一紧,人往前倾。 盛熠顾不上什么形象,满脸都是对妹妹的担忧。 “快,给毓儿解毒。” “盛世子,昭和郡主的情况,我已经告知她。” “解药我已做出来,只需你的血做药引。” “要多少?” 盛熠撸起袖子就要割血。 “哎呀,一滴,一滴就行。” 南妗夺下短刀,从针包里取出一枚长针。 刺破盛熠的指腹,挤一滴,滴到解药上。 解药入口即化,昏迷的祁毓服用并不难。 祁毓醒来之前,南妗守在她床边,时刻观察情况。 【一天天的,可真够忙的。】 镯灵刚出关,就赶上这么一件事儿,忍不住摇头感叹。 ‘镯灵,我第一次做血引解药,应该没问题吧?’ 南妗在心中询问。 【你也不是光有能力不加强之人,这两年你都快把空间的书翻烂了。】 【相信自己的能力,没问题,放轻松。】 有镯灵的安慰,心中的忐忑也只是减少几分。 关乎两国的重要人物,南妗不敢松懈。 几息之间,盛熠就问一次。 “毓儿如何了?” “世子,昭和郡主的情况正在好转,我想她很快会醒来。” 盛熠嘀咕,“怎么还不醒?” “水……” 床上的人发出虚弱的声音。 盛熠欣喜,连忙去倒一杯暖水。 祁毓眼中迷茫一瞬,眨眨眼,看到在床边的南妗,心中了然。 “明月郡主,谢谢你救了我。” “我只是做了一个医者该做的事儿昭和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你昏迷的几个时辰里,盛世子很是担心。” “哥哥,我没事儿。” “我的情况,明月郡主已经提前告知我。” 盛熠瞪一眼虚弱的妹妹。 “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瞒着我。” 第153章 相似 “我是不想让你担心。” 祁毓推开水杯。 “不想再喝了。” 盛熠面对南妗。 “明月郡主,多谢你救了毓儿。” “这是我的贴身令牌,以后你若是到誉国,需要帮忙可凭此令牌找到我。” “多谢。” 除了令牌,第二日南妗还收到了不少谢礼,其中还有皇上的赏赐。 家中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镯灵,功德,满满都是功德啊! “世子,郡主,这是明月郡主给您的调理药物。” “明月郡主还让属下转达一句话,昭和郡主您需要多加休息,可缓解身子的不适。” “我知道了。” 属下离开。 祁毓转身进屋,坐在贵妃榻上,拿着那一盒调理药,随手捏起一颗直接吃。 还没验毒呢。 山谷那日是情况紧急。 盛熠有点惊讶。 “你在云国这些时日,和南妗相处,已经到如此不设防的程度。” “这里是云国皇宫,皇宫内都有人能对我们下手的话,云国的这位陛下,未免也太……” 祁毓眉目含笑,慢慢喝一杯茶水,用手肘支撑脑袋,半靠下去。 飘忽的眼神,她在想事情。 “兄长,你觉不觉得,南妗很熟悉?” “嗯?” 盛熠以为祁毓问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第一次来云国,我怎么会对云国人感到熟悉?” “我说的不是以前见过的熟悉,而是……感觉上的熟悉。”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很想多注意这个女子。” “我们一起在山洞躲雨,又遇狼群。” “之后我中毒,她救我。” “带着这种感激的心情,我对她竟然会有一种欣赏和心疼。” 祁毓几乎不会对几面之缘的人,产生这种强烈的感觉。 “毓儿,你想说什么?” 祁毓把茶杯搁下,手指摩挲下巴。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莫名有一种吸引力。” “我仔细观察过她,竟恍惚的从她身上,看到几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盛熠立刻坐到祁毓身边,压低声音。 “毓儿,你怀疑她是父亲年轻时的“风流债”?” 祁毓无言地看好半天自己的兄长。 “你不觉得,比起年轻时的父亲,她也有几分像画像上的外祖母?” 盛熠也沉默了。 他和祁毓都没见过誉国先皇后,只能从母亲的书房中,看到过几次画像。 画像画得再像,也只是画,跟人还是有点区别。 母亲执政之后,他们几乎不进母亲的书房,那幅画,自然也没再见到。 盛熠觉得祁毓的感觉太过荒谬。 “时间太长,你的记忆出现偏差也是有可能。” 祁毓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反反复复。 像一根针这里扎一下,那里扎一下,让她烦躁好几日。 总归这里也没有外人,跟兄长说说也好。 “兄长,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听到一件传闻。” “府中老人说,母亲其实还有一个孩子。” “母亲太瘦,又有衣裳做遮挡,也没人敢大胆的观察皇太女。” “因此母亲第二次怀胎,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这么多年,父亲和母亲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起此事。” “当年说这件事的老嬷嬷,也到了归家的年纪。” “久而久之,我也就将此事淡忘。” “如今再想起来,也不一定是空穴来风。” 盛熠微叹。 “如果我们真的还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母亲为何要瞒着我们?” “这些年,我们也从未见母亲对哪个同龄孩子,倾注不一样的母爱。” “或许是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母亲不得已把孩子送走呢?” “毓儿,可能真的是你想多了。” “母亲就算要送走孩子,也会在誉国国内,怎么会送到云国?” “十几年时间,会发生多少多少意想不到的变故,谁也无法保证。” 盛熠揉揉祁毓的脑袋。 “你还不了解母亲嘛,母亲绝对不会把孩子送到誉国之外的地方。” “或许如你所说,与母亲无关,而是父亲的风流债?” “跟外祖母有几分相像,纯属巧合?” 盛熠:“……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往心里去了?” “我很少有这么奇怪的感觉,不弄清楚,就算回到誉国,我也放不下。” 盛熠无奈。 “我们还是得先回到誉国,问问父亲或是母亲,才好继续走下一步。” 南妗哪里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令人感到好奇。 她的重心,还是在医馆上。 前些日子,简雪说骆沐风回来了。 又从景霄那里得知,假太后的大部分证据,都是骆沐风呈上。 他来到医馆,医馆内只有两个老大夫曾见过骆沐风,其他伙计都是好奇打量。 “你们东家呢?” “东家……东家在后院看病人。” “多谢。” 骆沐风谦和有礼,径直往病人住的后院走去。 “哇,商大夫,那位俊公子是谁啊?” “我怎么感觉,他比经常来找东家的景公子还要俊俏。” “两人都一样俊俏,只是俊俏的不一样。” “景公子是如沐春风,儒雅翩翩。” “这位公子有点……冷,带了点生人勿近的气势,看着没有景公子好相处。” “他真的好俊俏,一来就找我们东家,不会是……” “一位景公子,就已经够让人移不开眼,现在还来了一位高岭之花。” “我在话本上看过,越是高不可攀的男子,越是动情的话……” 从楼上下来的南欣,听到几个伙计越说越歪。 再说下去,济缘堂东家和神秘公子的八卦都要出来了。 “你们别胡说,他是东家的小舅舅。” “啊?” 不只是年轻的伙计,就连商大夫也震惊了老脸。 “他……他真是东家的舅舅?” 看着也就痴长东家几岁。 跟景公子他们象是同龄人。 “嗯。” 南欣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点头。 “你们开玩笑可得收敛着点啊,传出去会闹笑话的。” 几个伙计连忙捂嘴,有点尴尬。 南妗一间一间走过去,把病人的情况记录下来。 有几位病人今日就能离开,她还得给他们开几日调理的药方。 迎面撞上一个人,她还以为是景霄。 “景霄,你……” 骆沐风? 他……他怎么来医馆了? 南妗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个不是自己亲舅舅的人。 “妗儿……” 南妗一时不自在,骆沐风又何尝不是。 南妗最需要亲人帮助的时候,他没能对她伸出援手。 第154章 骆氏 舅甥两人坐在院子里,尴尬的连空气都似乎静止下来。 “在白云镇的时候,我没有和你相认。” “你对我,颇有怨言吧?” 还是骆沐风主动打破气氛。 “是。” 南妗承认。 刚刚恢复记忆的时候,她谁都怨。 她怨大家都抛弃她。 怨南欣不解释,怨南家怎么还不接她回家。 怨和恨也只是持续一会儿。 她看完木婆婆的信之后,发现自己谁都不能怨。 “很快我就不怨了。” “我没有任何立场,怨恨任何人。” “与其带着怨恨活下去,不如忘掉所有。” “你看,我现在开的这家医馆,多好。” “我能自己赚钱,自己养活我自己。”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大家闺秀的束缚。” 南妗垂下眼眸,盯着杯中的茶,小小的抿一口。 “妗儿,今日来,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你去了就知道。” 现在不愿意说,南妗也不问了。 南妗跟前院伙计说一声,又把今日可以回家的病人情况,跟几位大夫说明,和骆沐风一起,坐马车离开京城。 马车走在小道上,坑坑洼洼,时不时侧仰。 “小心。” 骆沐风从箱子里拿出软垫。 “你垫着些,不会硌到自己。” 软垫的颜色很素雅,刺绣也是偏柔和,像是女子之物。 这不会是专门给简雪准备的吧? 南妗悄悄瞄一眼骆沐风。 骆沐风端着一副表情,摸摸鼻子。 “我听渺渺说,你对她很好。”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渺渺。” “不用客气,渺渺也是我妹妹嘛。” 按照辈分,渺渺的确应该称她为姐姐。 “过些时日,我会把渺渺接回家,雪儿已经答应嫁给我。” “什么?” 突然提高的声音,驱散车内所有尴尬的气氛。 南妗是真的感到惊讶。 她在骆沐风面前,骆沐风在她面前,的确是太久没见,亲情不深,相处不自然也正常。 她从简雪微妙的态度中,看出些许。 两人的相处绝对不是这样。 说不定在简雪面前,骆沐风是完完全全的变一个人。 简雪一个劲想离开,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答应和他成亲? 用渺渺的存在,软化简雪的态度? 啧。 男子的心思就是多。 …… 车子一路往西走,南妗掀帘看路边,感觉越来越熟悉。 车子停在熟悉的小院外,南妗猜对了。 她医治的夫人住在这里。 灵芝跑出来,看到两人下马车,笑道。 “公子,姑娘,你们总算是到了,夫人早早的等二位了。” “夫人,公子和妗姑娘到了。” 灵芝回头冲屋里喊。 屋内的人听到声音,迟迟没有动作。 灵芝纳闷的进屋,看到她泪流满面。 灵芝不忍地蹲在她身侧,握住她用力掐掌心的手。 “夫人,姑娘来了……” 南妗猜不出灵芝高兴的原因,也猜不出骆沐风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 感受到南妗探究的眼神,骆沐风轻言。 “妗儿,进去看看吧,屋里的人,是你的娘亲。” 什么? 娘亲? 骆沐风带她来见的娘亲,不会是她的亲生娘亲,只能是……骆氏! 南宏的先夫人骆氏,竟然还活着? 还活着……还活着当初为什么会离开南家? 如果骆氏不离开南家,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南妗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被封印在内心深处,小小的不甘和妄想。 在踏入这座院子时,疯狂滋生,彻底冲破,把南妗的理智燃烧殆尽。 南妗想冲进去,想得到一个答案。 脚下沉重,如扎了根,阻止她挪动分毫。 屋内的人出不来,屋外的人进不去。 无形中,双方将持许久。 骆沐风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进屋把几乎站不住的骆氏搀扶出来。 骆氏被脚下的门槛绊住,再一次止住脚步。 泪花模糊视线,隐约可见一道纤瘦的身影,倔强又无助委屈。 “妗……妗儿……” 骆氏颤颤巍巍伸出手,小心翼翼想要触碰“遥不可及”的人。 “妗儿……” 骆氏松开骆沐风的手,跌跌撞撞跑向南妗,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肩膀上逐渐的湿意,把南妗灼烧清醒。 本欲推开骆氏,双手软绵绵使不上任何劲。 “妗儿,是你,真的是你。” “上次一别,我一直在后悔……” 上一次听到她叫“南妗”,骆氏就已经知道,她是那个孩子。 当时她不敢相认,她害怕自己没有时间。 精心调养多月,身子从未有过的松快。 好像回到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精气神。 羸弱多年的身子痊愈,她越发思念南妗。 哪怕和南妗的母女相处,不足一年。 是这个孩子,她才知道,做母亲是什么感觉。 “妗儿,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骆沐风已经把南妗这些年的事儿,告知骆氏。 虽然刻意隐去大部分的苦难。 骆氏还是心疼这个孩子,心疼这个她主动选择抱回去的孩子。 “姐,你和妗儿多年未见,好好聊聊,我出去逛逛。” “我……我也跟公子出去。” 灵芝小跑出去,和骆沐风分开两个方向走。 南妗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时,骆氏总算松开。 她背对过去,悄悄擦干眼泪。 “妗儿,你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骆氏颤着手,轻轻触摸南妗的头发。 一片白,太过刺目,穿透她的眼,扎到她的心上。 “娘亲多想看着你长大啊……” 骆氏眼神飘忽,如回到十几年前。 “妗儿,娘亲对不住你。” “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南老太太和南宏,都知道妗儿的身世。 弟弟当时没掌权。 南家不会看在骆家的份上,善待妗儿。 上一次见面,分明还是一个活泼的姑娘。 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啊…… 是什么样的变故,能让十几岁的女子,满头白丝? 眼前根根分明,随风飘扬的发丝,渐渐糊成一片白。 南妗没有抗拒骆氏的触碰,喉咙艰涩沙哑。 “我……我想知道当年的事儿。” 骆氏的手一僵,没有再落到南妗的脑袋上。 弟弟提过妗儿曾流落白云镇,结识一位婆婆。 她有五分的奢望。 那位婆婆认不出,妗儿就是当年襁褓中的孩子。 没有道出,只言片语的真相。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滚烫的令人瞬间清醒。 第155章 交易 不是母女的母女俩,相对坐在桌边。 骆氏默默给南妗倒一杯热茶,又把前几日迫不及待准备的果脯,蜜饯,点心……全部拿出来。 “沐风说,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些……” “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都买了一些,你尝尝……” 南妗不忍拂了人家的好意,轻轻捏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咬一小口。 很甜。 小时候,南妗最喜欢甜腻腻的东西。 不知道几岁,全变了。 她,不太喜欢。 对南妗来说,甜得发腻。 姨奶奶倒是喜欢这种,甜得发腻的蜜饯。 骆氏看不出南妗的喜恶,肉眼可见的局促。 南妗安安静静吃完一颗,对骆氏微笑。 “很甜,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多吃点。” 骆氏又把所有东西推近南妗。 南妗道:“一起吃吧。” 两人在屋内聊了大半个时辰,骆沐风和灵芝都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当天晚上,骆沐风带骆氏和灵芝一起回京城。 前些日子,骆沐风用铲除假太后的大功,跟皇上讨要骆氏和南宏的口谕和离,南家大气也不敢出。 骆家掌权者是骆沐风,骆氏是他亲姐姐,回骆家住,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天色太晚,南妗直接在医馆住下,第二日一早去景家接回渺渺。 三日后,简雪和骆沐风一起来,把渺渺接回家。 渺渺双手紧紧抱住南妗,依依不舍。 “渺渺,你只是跟爹娘回家了,不是出远门。” 南妗揉揉渺渺柔软的头发。 “你的家在京城,姐姐也住在京城。” “你想要找姐姐玩,或是找阿莹,都很方便啊。” 渺渺抬起头,眼中泪汪汪。 “姐姐,我们说好了,下次一起去找阿莹玩儿。” “好。” “姐姐拉钩。” “拉钩。” 骆沐风一手抱着渺渺,一手揽住简雪的腰。 夕阳西下,一家三口沐浴在光辉中,渐行淡出南妗的视线。 …… 誉国使臣在云国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也该起程。 离开当日,南王世子带着他那条小毒蛇到南妗面前。 “南妗,你看我家阿黄多喜欢你,一见到你就伸脖子,不如你跟我回誉国怎么样儿?” “世子,您就别开玩笑了。” “我人生地不熟,去了誉国怎么生活?” 南王世子突然倾身,额头几乎要贴上南妗。 “要不,你嫁给我,当我的世子妃?” 南妗条件反射推开他,慌张的四处看。 还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其他使臣那边。 南妗佯装板脸:“这么多人呢,你别开玩笑。” 南王世子眼睛一瞪:“谁跟你开玩笑。” “我说认真的,我们誉国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你去了肯定喜欢。” “您还是把这份精力,留给其他女子吧。” “哎,在誉国,可是有很多女子想要嫁给我。” “南妗,你错了这个村,可就没下个店了。” “世子,我忙着赶路呢,什么村,什么店,我都不想停下来。” “您快上车吧,不然其他使臣该嫌弃你了。” 她都观察到,好几个使臣看南王世子的方向摇头。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间呢,这么着急赶我走。” 南王世子瘪瘪嘴,把手伸出来。 “最后再让你抱抱我家阿黄。” 南妗:“……” “南王世子,你该上车了。” 景霄实在是忍无可忍,不顾皇上还在场,走过去把南妗拽到自己身后。 “哎呀,五殿下还真是小气。” 南王世子点点小家伙的脑袋几下。 “阿黄,我们该走了,快跟两位好朋友到别。” 小家伙睁着蛇眼,对两人吐信子。 …… 给皇帝把过平安脉,皇帝屏退左右,只留下贴身的窦公公。 “南妗,我记得你比老五小几岁,是吗?” “回皇上,是的。” “老五这人,重情重义,一旦许下承诺,除非对方打破,否则他会一条道走到黑。” 南妗垂首没答话。 平时皇上也经常和她说几句话,多是关切之意。 今日南妗感觉到态度不变,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南妗,有些事儿,不是说一方拒绝,就能轻而易举解决。” “你能明白吗?” “南妗,明白。”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在点她和景霄的事儿。 的确,她主动跟皇上求退婚口谕。 景霄表面上没说什么,他们几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像好友相处。 偶尔的细节,景霄待她又与旁人不同。 好像……裴珩对待南欣的感觉。 皇上毕竟是景霄的父亲,哪位父亲愿意看自己的孩子为情所困。 “南妗,你是个好孩子,朕不是想为难你。” “只是朕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实在不愿意看老五一天比一天陷得深。” “朕给老五安排了事儿,他今晚就会离开京城,半年内不会回来。” “南妗但凭皇上安排。” 她知道,皇上接下去的话,才是主要。 皇上惊讶南妗的通透,也心疼她的通透,眼睛里都是不忍。 “南妗,朕想把你赐婚给……顾昭。” 顾昭。 叶寻。 怎么会是他? 南妗抿唇。 “皇上,南妗斗胆一问,为何是顾昭?” “你俩本就是亲人,顾昭对你又那么维护。” “你不论是当他的表妹,还是妻子,都不会受顾家的委屈。” “朕知道,你们的关系再亲密,也不一定会生出男女之情。” “因此在夫妻的名义上,你也能保全你自己。” “有朝一日,你或是顾昭,找到心仪之人,朕会赐你们和离。” 给南妗赐婚的对象,不论是谁,南妗身为女儿家,多多少少会受委屈。 皇帝是深思熟虑之后,选定顾昭。 一国之君,屈尊降贵,为她解释这么多。 南妗心知肚明,这是皇上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她沉吟片刻,突然跪在皇帝面前。 “皇上,南妗有二事相求。” 皇上被南妗吓一跳,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后悔。 一国之君的话,已经说出口,再反悔,也不能现在就说出来改变心意。 “你说。” “皇上,请您准许南妗成亲之后,离开京城。” “一年后,不论双方是否遇到心仪之人,您都下旨赐南妗与顾昭,和离。” 这件事儿不难。 和离圣旨他都写好了,只等加上日期。 届时不管南妗在不在京城,和离圣旨都做数。 “朕答应你,一年后的今日,你与顾昭和离。” “第二件事儿,京城南家的二小姐南妗,已死。” 皇上沉色:“你真的想好,放弃尚书小姐的身份,做民间百姓称赞的白发神医?” “是,皇上,南妗只愿,只身自由,来去潇洒。” 皇上感觉喉咙哽了一下。 “朕,答应你。” 南妗慢慢额头贴地。 “南妗,谢主隆恩。” 第156章 交心 为防变故,圣旨会在三日后下达,婚期则是定在五日后。 皇上早有赐婚南妗,逼五皇子放下她的念头。 新郎官和新娘子的婚服,早就在他们去往亓木之时开始缝制。 地点则是定在明月郡主府。 想得周到,太周到了。 南妗走出御书房,眺望天空。 晚霞逐渐弥漫,铺满天空。 金灿灿的光明和神圣气息,令人移不开眼。 “南妗。” 景霄朝她跑来,竟旁若无人的执起她的手。 “你做什么?” 南妗甩开他的手,目光躲闪。 “南妗,边关有异,父皇命我暗中探查,我今晚就要离开京城。” “此一去,快则半年,慢则一年。” “回来之后,我跟父皇请旨赐婚,好不好?” “南妗,我心悦你,一直都是。” 景霄再次握住南妗的手,温柔摩挲。 暖意淌入,小心翼翼地呵护,令南妗有些沉醉。 “景霄,我……” “南妗,我现在跟你说,不是让你着急给我一个答案。” “还有最少半年的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 “这些年,我已经错过你一次。” “这一次,我不想错过,我只想,提前跟你说清楚。” “景霄,哪怕答案还是让你失望呢?” 南妗直视他的眼睛,以非常冷静的态度询问。 她要熄灭他的火苗。 “没关系。” “我会等。” 景霄笑着遮掩眸中晦暗。 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做好无数次心理准备,真的听到,可真疼啊。 “好了,我会好好想,你快去吧。” 南妗催促他离开。 男子已经彻底离开她的视线,手中的温度却还在。 “景霄啊景霄,你为何会心悦我啊。” “心悦我这样的女子,会很累很累。” “答应皇上的赐婚,另嫁他人,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儿” “祝你,早日找到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你爱她,她也爱你。” “祝你,幸福。” 南妗面带微笑,迎向晚霞,慢慢走出宫门。 …… 医馆的伙计发现这三日,东家交代的事情越来越多。 用笔写下来,估计能写成一本书。 有伙计实在是忍不住。 “东家,您是不是要出远门啊?” “没有啊,怎么了?” “那您怎么突然……您今日交代的事情,比以往加起来的都多。” 伙计抓抓头发,更加困惑。 南妗晃神瞬间,失笑。 “你们都别多想,我只是想到什么,交代什么。” “想要不说,我怕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医馆的伙计都松一口气。 他们还以为济缘堂要关门了呢。 南妗提前离开医馆,出去逛了两条街。 半个时辰不到,手上大包小包。 这些东西,都是要买去景家。 成亲之前,她想见见薛莹,见见薛言。 薛礼还在军营,就不见了。 圣旨已下,只等后日,两人直接穿上成亲的衣裳,认真走完过场。 婚后再待上那么两三日,她也要启程离开云国。 快要到景家,她还没想好与他们道别的说辞。 不如,不说了? 南妗就这么纠结着,没看前路。 冷不丁踩上一只靴子。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儿吧……” 南妗慌忙跟人道歉。 “裴公子,怎么是你?” 他怎么不躲开? “南妗,我想跟你聊聊。” 南妗看手上的大包小包,还是今晚再去景家吧。 “走吧。” 她回云花巷。 道过歉的裴珩,今日又是来道歉,比上一次还要郑重。 南妗淡笑:“裴珩,你不用再跟我说对不起。” “零零散散的时间,加起来也有六年。” “该放下的,我早就放下了。” 裴珩喉咙发疼,“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害你沦落至此。” 南妗仰望院子里的树。 “小时候,我看着大姐姐有外祖父一家的疼爱,有父亲和秦姨娘的疼爱,还有老夫人的疼爱,我很羡慕。” “我天天跑外面去。” “大家不给我出去,我爬墙,爬狗洞……” “有一次,我还扮上小厮,跟恭桶车出府……” “反正,我就是要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为了出去,我尽做不着边际的事儿。” “我喜欢看画本,或许是因为,里面的主人公,很圆满。” “我幻想自己是他们,我幻想那份不属于我的圆满。” “城楼上见到你,或许是觉得你很俊俏吧。” “当我得知,你喜欢的是大姐姐,我哭了一个晚上。” “然后我就想,一个男子而已,天底下俊俏的人多了。” “你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再喜欢你?” “我才不要让自己吃亏的喜欢你呢。” 如此骄傲又倔强的话,的确是几年前的她能说出来。 “如今想来,我可能也不喜欢你。” “我只是羡慕甚至嫉妒,你对大姐姐的好,毕竟我从来没有得到。” 南妗把目光收回,落在裴珩脸上。 “裴珩公子,今日,把话说开了。” “今后,我们再相见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心爱的女子。” “你也不用因为,我曾经不天高地厚的喜欢,而苦恼。” “后日我和顾昭成亲,你可要来喝杯喜酒啊。” “你真的要嫁给他?” 裴珩激动询问。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激动从未而来。 可能是因为,他当年的偏执,害她在民间受苦四年。 也可能是因为,他当年的偏执,害得所有事儿,都偏离原本的位置。 才会有这一桩,两人都无可奈何的婚事。 “是啊。” “可你并不喜欢他?” “不喜欢又何妨?” “本朝也不是不允许和离,对吧?” 她说的轻松愉快。 裴珩的眉心越发蹙紧。 “你回去吧,我要去景家看弟弟妹妹了。” 这两日薛言都休沐。 许久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 薛莹一天比一天长大,说话利索了,走路也利索了。 “阿姐,这是我给阿姐留的好吃的,阿姐你吃。” 薛莹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几包东西。 每种一块的点心,果脯两粒,蜜饯两颗。 “阿莹是不是把自己的每日吃的,留下一份给阿姐了?” “嗯嗯。” 薛莹重重点头,挤出肉乎乎的双下巴。 “阿姐,这些都好吃,阿姐吃。” “好,阿姐吃。” 南妗张嘴,吃薛莹送过来的东西。 薛莹越投喂,越高兴,手舞足蹈。 景家给南妗留出来的院子,南妗还没有住过。 每次留宿,都是被薛莹缠得紧紧。 景大夫人本想留南妗多住一个晚上,明日从景家出嫁。 可他们也知道,圣旨上写的是,明月郡主。 第157章 逃婚 新娘子提前一个晚上装扮。 景大夫人作为陪伴南妗比骆氏陪伴还要久的长辈,提前一日来到郡主府。 屋内聚了景大夫人,骆氏,喜婆,三公主,江梨月,简雪,南欣也来了。 一切准备好。 骆氏顾忌前半生的不幸福,不敢为南妗戴上发冠。 此事只好有景大夫人完成。 镜子里的南妗,眉如远黛,目光灼灼,面若桃花,大红色的嫁衣衬出她明艳的芳华。 “郡主真美,老婆子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新娘子。” 喜婆一句一句喜气洋洋的话夸着,得到不少赏钱。 郡主府这边的人,都算是娘家人,送南妗出门,看花轿越走越远。 南妗去的不是顾家的老宅,是叶寻早些年在外置办的一座宅子。 以这样的名义,和顾家分开,是两人共同商量的决定。 牵线木偶似的,两人走过前面的流程,到正厅中间,敬拜天地。 川云出现,脸色很不好,来到叶寻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南妗听不见,只看见叶寻的脸色,瞬间变化,变得很难看。 “南妗,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儿。” “这场亲事,暂时不能继续了。” “什么叫暂时不能继续?” 南妗抓住叶寻的手,拦住他。 “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陪你。” 两人已经拜天地,还有两拜就能全部完成。 做戏也得做全套。 有什么事儿,不能拜完这两下? 现场还有那么多宾客在看着。 “叶寻,还有两拜,我们走完仪式。” 南妗冷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是多么忐忑,忐忑到害怕一开口,心就跳出来。 “南妗,对不起。” 叶寻言语之意挣扎明显,用力拨开南妗的手,疾步跑出去,翻身跃上川云的马。 川云直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从房顶离开。 “顾昭,你到底要去哪儿!” 南妗猛然掀起盖头,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叫出“顾昭”这个名字。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决然而去,连一个字都不愿跟她解释的顾昭。 脑子一片空白,眼中的破碎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回事儿,新郎怎么跑了?” “这桩婚事不是圣上下旨嘛,怎么能说后悔就后悔?” “不愿意也得早点说,三拜礼数还没完,一句解释没有,跑了算怎么回事儿?” 骆沐风站出来。 “诸位,不好意思,我们有点事儿,大家先请回吧。” “真是晦气。” “我活了那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亲事。” “南家二小姐果然有问题,亲人不愿意认就算了。” “就连新郎都当场逃婚,让她颜面尽失。” “这得是多不堪的人,才能让顾家公子宁愿违抗圣命也要逃婚。” “人家顾公子连杀头之罪都不怕,也不肯和她成亲,你们还看不出有多不堪?” 宾客涌出顾宅,不见人影,各种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南妗……” 裴珩来到南妗身边。 “南妗,顾昭……顾昭他……” 他说不出口顾昭有苦衷的话。 骆沐风也是气得够呛,脸色阴沉沉。 “妗儿,我去把顾昭追回来。” 南妗充耳不闻,游魂似的离开前厅,慢慢走下台阶,走出顾宅。 头上的簪子,一根一根的散落一地。 黑夜笼罩整个京城,沿街各家商铺的灯笼已经亮起来。 不少路人看见,一个身穿红嫁衣的白发女子幽幽走过,惊恐尖叫。 “鬼,鬼啊!” 裴珩跟在后面,不远不近保持五步的距离。 听到大人和小孩子混乱的尖叫声,一个眼神扫过去。 顾昭没有一句解释,就这么走掉,她会再次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她在亲情上栽过跟头,短暂的友情,也无法继续维持。 如今就连逢场作戏的感情,也要被人抛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人人都要苛责我,人人都要抛弃我?” “我只是想要一份体面,一份尊严……” “为什么,为什么!” 南妗失控咆哮。 天空轰鸣,一道道闪电,像混战的群龙,几乎要将天空撕碎。 金钗落地,白丝尽散,明艳的婚服浸在倾盆大雨中,妖冶诡异。 雨,越来越大,如婴孩有力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打在身上。 南妗浑然不觉,离了魂,失了神,麻木地往前走。 有多少次狼狈的时候,顾昭都会从天而降,痞痞的,三两句话把她的伤怀打散。 唯独这一次,她想赌,赌顾昭会不会出现。 大雨将前方笼罩的白朦朦,似有一个男子,穿透雨幕,大步跑来。 “叶寻,是你吗?” “我就知道,你知道我所有的不堪,不舍得我再受委屈,你会回来找我……” 南妗笑了,有些小得意。 “南妗!” 混沌的意识,有人焦急呼唤她的名字。 “怎么样儿,妗儿到底如何了?” 骆氏坐在南妗床边,一个劲抹泪。 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 看看差点哭晕过去的骆氏,看看抿唇的南欣,和给南妗擦汗的简雪。 摇摇头,还是出去跟珩郎君说吧。 “她怎么样儿?” 太医再次满面愁容地摇头。 “珩郎君,明月郡主的情况,十分不妙。” “为何,她受刺激晕过去,你身为太医,没有办法医治?” “珩郎君,不是受刺激的问题……” “明月郡主体内的毒,时间太久,已经无法控制。” “明月郡主精通医理,她给自己用过很多解药,也只能起到压制的作用。” “她自己,早就知道情况……” 裴珩身形一晃,往后踉跄,撞上墙壁,勉强止住他的脚步。 眼中涌起酸涩,他压抑沙哑声音,不敢让屋内的人听到。 “解药是什么,缺什么药材,你说,我给你找来!” 太医拱手。 “请珩郎君恕罪,老臣真的无能为力。” “或许,或许只有明月郡主醒来,才会知道,缓解之药。” “你刚才说,她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服用过很多解药?” “明月郡主体内的隐毒,的确有解药压制。” “情绪过于激动,反而成了药引。” “老臣才斗胆猜测。” “明月郡主知晓情况,无法配出真正的解药。” “只能用压制性解药,无疑饮鸩止渴。” “如果找到方子,你能不能调出真正的解药。” 太医把脑袋悬在裤腰上,也只敢说。 “老臣尽力。” 第158章 后路 “欣儿,简雪姑娘,麻烦你们找找南妗的医案,看看有没有什么方子。” 两人在南妗的屋子寻找,裴珩去南妗的书房寻找。 书房上锁,窗口上,门缝里,花盆底下都没见到钥匙。 情急之下,裴珩一脚踹门。 南妗的书房大部分都是医书,书页里翻出几张方子。 太医看过,也只是寻常调理身子的药方。 书房找不到,她的屋子找不到,还有哪里? “医馆,我去医馆找找。” 裴珩跑到门口,又回来揪起太医的领子,把他提上马背。 一路颠簸,太医哪里受过这个苦。 裴珩也不管他,踹掉门锁进她屋子,徒留太医趴在马背上,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 医馆的伙计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个踹门进入东家房间的人,东家认识,不太待见就是了。 听到屋内有动静,应该是在翻东西。 东家不喜欢别人翻她的东西。 有伙计弱弱的询问年长的大夫。 “我们要不要去阻止那位公子?” “你去?” “你去我就去。” “你去我也去。” “都别去了,珩郎君有分寸。” 总算是缓和了点的太医,眼泪汪汪的滑下马,一手按在胃部的位置,一手扶腰。 他的老骨头,简直是要散架了。 太医看到院子里有椅子,“哎哟”一声坐下。 “这就是明月郡主开的医馆?” “明月郡主?” “东家是郡主?” “你们不知道?” 伙计摇头,“不知道,我们东家今日不在医馆。” “我知道你们东家今日不在。” 明月郡主要是在这里,他也不用被珩郎君抓来了。 太医钻研医术几十年,对医术有崇高的热爱。 早就听太医院其他和郡主接触比较多的太医说,郡主医术好。 就连圣上和太后娘娘,都是郡主出手相救。 小小年纪,有如此本事和主见,怕是世间很多与她同龄的男子都做不到。 裴珩还没找到东西,太医搓搓手,蠢蠢欲动。 “几位,我也是大夫,可否带我看看你们的医馆?” 太医的态度很好,一直笑眯眯。 东家也吩咐过,如果有大夫对他们医馆感兴趣,真心想了解的话,可以。 再者此人是裴公子带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蒜,你带他去逛逛。” “多谢,多谢。” 太医正看得感叹,裴珩脸色阴沉沉的来到前院,直奔南妗的位置。 这是……没找到? “裴公子,敢问你究竟在找什么?” 有大夫实在是看不下去,好心相问。 “南妗平时写的药方,都放在哪里?” “东家喜欢放在自己的位置,那一排柜子都是。” “有些好像还放在钱庄柜子里,我们也只是听东家说过一次,是不是我们也没去探究。” “裴公子,东家是不是出事儿了?” 前几日开始,东家就一直奇奇怪怪。 唇抿成一条直线,裴珩咬牙。 “……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 一群人回去做自己的事儿。 “你留在这里看看南妗的东西,我去钱庄一趟。” 裴珩跟伙计询问到是哪一家钱庄,策马而去。 太医摇摇头。 “但愿能找到啊。” “找到什么?” “找到解毒方子。” “我听说,明月郡主很擅长解毒。” “我们东家可是被病人称为,白发神医。” “拿解毒方子,早说啊,这些都是。” 伙计拿出一个本子,上面记录各种中毒症状及相对应的解药。 “为何这一页被人撕开了?” 伙计凑过去。 “估计是东家没写好吧。” “你们东家除了给病人调药之外,还有没有什么药,是她闲来无事做的?” “有啊,那可太多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放在哪儿。” 东家每日给人看病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炼药。 每一种药,东家都得百分百保证没问题,才会把药方拿出来提供给医馆。 果然有解药。 太医一个劲跟伙计们套话,等裴珩回来。 裴珩确有收获,拿到的是半张方子,还剩下半张,被太医套出来了。 两人快马加鞭回到云花巷。 太医加紧时间调配出来。 骆氏喂南妗服下之后,南妗的脸色的确有好转。 只是一直到深更半夜,南妗也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骆氏高高悬起忐忑的心,再一次沉沉落下。 “妗儿为何还不醒,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水,你身子还弱着,又守了一整日,先回去休息,好好睡上一觉,半夜我来守。” 景大夫人来到骆氏身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阿琳,妗儿服用解药已经好几个时辰,一直没醒过来,我回去又如何能睡得着。” “阿水,南妗很坚强,她一定能撑过来。” “要是她突然醒了,你又倒下,她肯定放心不下你,担心你还得照顾你。” “你也不想她大病初愈,又要劳心劳力吧。” “阿水,先回去。” 景大夫人对南欣和简雪道。 “你们也先回去吧,都好好休息。” 南欣和简雪搀扶骆氏到隔壁屋子。 简雪留下来,南欣回南家。 太医每日除了给南妗研究解药,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往济缘堂跑。 南妗的医馆有很多可取之处,多几个大夫学习,也是件好事儿。 南妗是在昏睡十日后醒来。 微光丝丝缕缕,从窗口的各缝隙透进来。 南妗眨眨眼,看着熟悉的屋子。 嗅到屋内一股药味儿,熏香也驱不散。 她撑起软绵绵的身子,屈膝抱住被子,迷茫的缓和好半天。 想起来了,她和叶寻嫁成亲当日,叶寻逃婚。 她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沿,离开顾宅。 昏迷之前,她看到一个人跑来,不是叶寻吗? 叶寻呢? 南妗赤脚下床,迫不及待拉开门,烈阳灌入屋内。 南妗沉睡太久,一时不适应。 抬手遮住视线,慢慢适应之后睁开眼。 灶屋有细微的动静,是刻意压低的小心翼翼,应该是不想打扰她。 “叶寻,你回来……” 南妗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 看到转过身的男子是裴珩,一颗心,沉甸甸到了谷底。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叶寻呢?” 裴珩拿粥瓢的手一紧。 “叶寻没回来。” “哦。” 南妗压抑自己的声音,不肯让他听出自己的脆弱。 第159章 边关之行 南妗混沌的脑海,想不出要对裴珩说的任何一句话,就算是一个字,也没有。 木桩似的两人杵到脚麻。 南妗盯着门口,“谢谢你照顾我,现在我已经醒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我给你煮了粥,你先喝点吧。” 裴珩猛然回神,把粥放在院子的小石桌上。 薄薄的热气散的差不多了,这种温度喝着刚刚好。 裴珩看到南妗还站在灶屋,没有过来。 “南妗,你娘亲下午才会过来,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不知道南妗什么时候会醒来,他们每日都会给她熬点粥备着。 “过来吧,你吃完了我再走,顺便去跟他们说一声,你已经醒来的消息。” 南妗抿唇,一步一步很慢很慢,挪到院子里。 勺子搅动略微黏糊的粥。 粥里的肉糜很碎很碎,比米粒还要小。 肉香混合迷香,勾起南妗早已饥饿的胃。 她慢慢舀小半勺,送入口中。 肉粥竟很软烂,抿几下即可入腹。 “谢谢你为我煮了粥。” 她低头,声音很轻很轻。 “南妗,你不用那么客气。” “我刚醒来,吃不了太多东西,我看锅里还有,你吃了再走吧。” 南妗依旧是低着头。 两人的气氛,一次比一次尴尬。 她昏迷的消息,没有告知在军营的薛礼。 薛言休沐自家的两日。 看到景大夫人每日神神秘秘出府,悄悄跟上她,才知道南妗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还在成长的小公子,眼睛红红,憋着所有泪水,倔强不肯让自己哭出声。 “南妗姐姐,你是不是很难受。” “不难受,阿言,姐姐很好。” “别哭了啊,要是阿莹看到,该笑话你这个二哥了。” “阿莹才不会。” 薛言肩膀一抽一抽地抹掉眼泪。 “阿莹只会哭得比我还伤心。” “是是是。” 南妗捏帕为他拭泪。 “可如果阿言不伤心难过,阿莹也不会哭了啊。” “乖,把眼泪擦干净。” “南妗姐姐,以后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再也不要让自己生病了好不好?” “好,姐姐答应阿言,尽量不生病。” 南妗这一次醒来,好像又恢复成无欲无求的模样,至少她表现出来的就是如此。 每日最快到达医馆,关门之后,最后一个离开。 济缘堂忙不过来,她会替别的大夫出诊,去京城附近的村镇给百姓看病。 闲来无事也会去景家看薛莹,再带薛莹去骆家找渺渺。 两个小孩子心血来潮,还会拉着她,说:“阿姐,阿言哥哥明日休沐,我们去书院接他吧。” 南妗都会答应两个小家伙的请求,接上薛言之后,四个人还会去最热闹的集市。 吃遍想吃的东西,再买不少闲玩的小玩意儿。 骆氏有景大夫人这个年少的闺中密友陪伴,开朗了不少。 两人笑看打打闹闹的几个小孩子,欣慰道。 “瞧瞧,她们多开心啊。” “妗儿每次和几个小孩子玩,自己也像个小孩子。” 景老太爷走来,负手哼哼。 “哼,三个小家伙,天天霸占妗丫头,我老头子想找她切磋都没办法。” “阿言和渺渺明日就各回各书院,霸占不了妗丫头,就是阿莹这个小娃娃,太缠人。” “我看阿莹的年纪也到了,不如这个月就给她安排蒙学吧。” 景大夫人和骆氏:“……” “爹,阿莹要是知道你这么急着送她去书斋,肯定要伤心的揪你的胡子。” 骆氏笑道:“阿莹昨日跟我说,想给祖父做个糖人。” 景老太爷抬头,“看在这小丫头这么懂事的份上,三岁之后再安排也不迟。” …… 景霄和叶寻离开的原因,南妗总算是在一个月后知晓。 边关潜入细作,景霄前往处理。 战事仍是没有压住,对方大将一直戴面具上战场。 景霄唯一一次打落对方的面具,却也在两军阵前暴露,此人竟是逃婚的叶寻。 也是京城顾家的公子,顾昭。 五皇子与顾昭从小认识,双方又以景霄和叶寻的身份从白云镇到京城,太过熟悉。 战场上,两人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南妗不明白,叶寻怎么会是敌方主将? 她把包袱收拾好,欲前往边关走一趟,宫中却来人了。 皇上命她入宫。 如果她只是云国一个小老百姓也就罢了。 可明月郡主的身份,已在赐婚圣旨到来之时,一并昭告天下。 被赐婚的夫君,成亲当日逃婚。 这事儿已经在权贵阶级中,传得沸沸扬扬。 过不了几日,民间也该听到风声了。 寻常新郎逃婚,严重了是有辱门风。 可这逃婚的新郎,摇身一变,成为发动战争的敌方主将。 压下来的罪名,可是死罪。 大家也只能说一句,她太倒霉。 这种时候命她入宫,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何况是她这个外姓的虚名郡主。 轻则永囚,重则一杯毒酒。 为了皇家体面,会对外传一句。 ‘明月郡主受乱臣贼子蛊惑,毫不知情,今以死明志,以正国法’。 她不能入宫。 她要去边关。 在骆沐风和简雪的帮助下,南妗顺利离开京城。 川云暗中护送她。 “你到底是骆沐风的人,还是叶寻的人?” 川云默了片刻。 “属下是……” 看他这么为难,南妗挑眉。 “他挺有本事,把你安插在骆沐风身边。” “骆沐风不知道你是谁的人,恰好在白云镇见到我,需要留下一个人保护我。” “你成为最合适的人选,顺理成章拔掉你这颗钉子,真是不错。” “小姐,您别怪公子,公子他……有苦衷。” “挑起战事,你说他有苦衷?” “你说说,他怎么会代表誉国起兵?” 按照誉国使臣离开的时间来算,紧赶慢赶,这会儿也才到誉国。 如果他们早就有出兵的意思,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安排使臣来走一趟? 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 南妗的质问,川云回答不出,只能继续选择沉默。 越接近边关,越混乱,有些地方竟有山匪出没。 南妗正需要一个地方发泄,对付起这些山匪,也没有手下留情。 还要再过一座城,就能到达景霄所在的城池。 城池之外,血雨腥风。 川云的气息再一次消失。 南妗摇摇头,肯定他是去找叶寻通风报信了。 “客官,您只身一人,是要去哪儿?” “边关。” “哎哟客官,边关在打仗,您一个人去,不安全啊。” “小哥,边关怎么会突然打仗,先前有什么风声吗?” “这倒是没有。” 小二苦恼摇头。 “我们这个地方,是各地的必经之路。” “边关嘛,不安定。” “老百姓没办法安稳度日,大家赚的都是有风险的营生。” “来往各国的生意人居多。” “别说我们小老百姓,就连城门口的官兵,也是见怪不怪。” 第160章 兵戎相见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这人又是小二兼掌柜,闲着也是闲着。 见南妗这么感兴趣,干脆跟她聊起来。 “我记得有一日吧,上面突然下令关闭城门。” “进城的陌生人不能出去,外面的陌生人也不能进来。” “上面下的命令,多久之前?” “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前,估计是景霄离开京城的前后。 “然后呢?” “然后没多久,战事就起了。” “听人说,誉国主将竟是我们云国的人。” 小二转身往地上“呸”一口。 “通敌叛国,把他抓了,高挂城门口示众都不足以泄愤。” “听说我们云国上战场的是五皇子,对方的实力,竟和皇子差不多,要是不叛国,该有多好。” 百姓怨恨的同时,也惋惜云国失去一个能人。 …… 进入边关城池不容易,南妗在城内逗留大半个月,总算是找到突破口。 南妗凭借盛熠的令牌,进入对方军营。 “我要见你们主将。” 军营中一个身穿铠甲的大汉斜睨南妗。 “姑娘,我们主将不见任何人。” “我有盛世子令牌。” 对方阴恻恻一笑,犹如看待蝼蚁。 “拿下!” 几把大刀立刻架在南妗的脖子上。 “你们做什么?” “姑娘,我们的主将,可不是盛世子。” “你手持盛世子的令牌,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似有一道惊雷在脑袋上炸开。 南妗恍然大悟。 “誉国根本没有出兵云国的意思,你们是假传军令!” “这可是杀头大罪!” “那又如何?” “如何?” 南妗轻微挣扎,脖子上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破。 “你们挑起战乱,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来的路上,山匪横行,不少村庄的村民被迫离开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 有些村子还有些老人苦守,也是一片死气。 “姑娘,你天真的话,让我觉得很可笑。” “这是战争,战争本就是弱肉强食,战争每天都在死人,有什么大惊小怪?” “战场上的士兵都会死,更何况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死了不是很正常?” “你!”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南妗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个耳光。 士兵抓住她的手越来越重,感觉两侧肩膀好像被卸下,不是自己的。 “把她押下去!” 对方收走令牌。 本欲悄悄杀了此人,再来个几天的示众。 可她方才直言要见主将,语气理直气壮。 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主将? 还是算了,双方已经再次争锋。 这个时候,不能让主将分心。 南妗被关在柴房里,对方料定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有捆绑她的手脚。 她贴在门板上,听得外面在议论,双方再次交战。 主将面具被打落之后,他干脆以真面目示人。 “听说我们主将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对方的主将震惊的差点被暗算。” “如果当时我方能趁机取他性命,今日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了。” “还是我们主将有本事,在云国的时候,用别人的样子示人。” “上了战场的,才是他的真容。” “前几日他们收兵回来,我远远看一眼我们主将,还真不像是云国人,更像誉国人。” “……” 外面的讨论越来越大声,南妗沉沉地弯下腰,贴门而坐。 连顾昭的样子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叶寻,你到底是谁? 南妗在心中撕心裂肺的呐喊。 她闭上眼睛,外面的一句句话逐渐交杂在一起,再也听不清一个字。 脑袋嗡嗡嗡,感觉都要炸了。 意识游离之间,她忽地睁开眼,拿出最猛烈的毒药,一脚踹开门。 在外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全部撒出去。 畅通无阻来到一间房,她把暗器抵住对方的脖子。 “把令牌还我,带我去阵前。” “你……你想干什么?” “与你无关。” 脖子上一阵尖锐刺痛,男子感觉微微发麻。 先保住小命重要。 “我答应你。” 南妗带上对方,冲到马厩。 抢走两匹健壮的马儿,踏过他们的营防,直奔两军战场。 这几次的交战,与其说是两军,不如说是双方主将的个人较量。 “景霄,你还是下不了手吗?” 两把剑格挡在双方面前,叶寻鄙夷景霄。 “连你自己心悦的女子都护不住,你能做什么?” “景霄,你简直是没用!” “南妗怎么了?” 两把剑一前一后,迸溅出火花,刺耳的嗡鸣如一枚枚针,朝两军士兵飞去。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父皇不愿意看你单相思,不愿意看你为情所困。” “他不舍得对你下手,不舍得让你娶一个不爱的皇子妃。” “他只能对南妗下手,给南妗赐婚了!” “不可能!” 景霄狂怒,凌厉剑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欲图把叶寻劈成两半。 离开京城之前,他已经跟父皇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只要这一次,边关的事情彻底解决,父皇就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不管他此生能不能等到南妗对他心动,父皇都不会逼他娶妻。 他在父皇面前说过,此生非南妗不娶。 父皇当年和虞母后的感情,就有诸多不得已。 母后夹在父皇和虞母后的感情里,自困自缚,郁郁寡欢。 三个人尽力平衡,也总会有不如愿,也总会有遗憾。 母后是带着遗憾离开,父皇不是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狠心的方式,干涉他的决定? 绝对不可能!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你的父皇。” 叶寻对景霄的嘲讽,几乎要弥漫整个战场。 “景霄,你对南妗死缠烂打,你想得到南妗的回应。” “这还没回应你呢,就因为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我还真是庆幸,她不爱你,否则她会多么痛苦。” “你在使诈,你在骗我,对不对!” 景霄红了眼。 “是与不是,他日回京便知。” “那你呢?” 景霄一剑划破叶寻的袖子。 “你冒充顾昭,以亲人之名陪在南妗身边,又是为何?” “你把南妗,把景家,把骆家,把我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叶寻挥剑,将飞至虚空的布片碎掉。 如他们几年的兄弟情谊,掉在地上,被马蹄碾入尘埃。 “这就是你的无能!” “景霄,你能给的五皇子妃的身份,配不上南妗。” “什么南家二小姐的身份,更配不上南妗!” “你口口声声对她的爱,令人发笑。”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谈何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