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的悠闲生活》 第1页 《(红楼同人)袭人的悠闲生活》作者:【完结】 文案: 所谓杯具的穿越: 一朝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古代美少女。正战战兢兢准备开垦新生活,忽然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哥儿,缠着自己要行那警幻仙子所教之事,晴天霹雳——这是红楼,我是袭人? 穿越成红楼第一jian角儿,花惜觉得自己压力有点大。 花大姑娘的红楼守则:喝茶聊天打宝玉,趴在墙头等红杏。 ——本文于1月31日入v,请大家注意哦,求继续支持,鞠躬~~ ——本文努力遵循原着风格,秉承温暖基调,木有黑化跟腥风血雨,文如其名。日更中,大家别潜水,别总盖大楼,要留言打分才是正经,欢迎长评。*^_^* 内容标籤:四大名着 穿越时空 豪门世家 种田文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一章 赏花 且说那日,京城中宁国府的梅花开的好,粉扑扑的,争奇斗妍。那贾珍的媳妇尤氏便相请了荣国府的贾母等内眷,过府来赏梅花。荣国府中那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乃是贾母的心肝宝贝,这样风雅趣致的好事,自然也少不了他。 众女眷先茶后酒,赏了会儿花,这宝玉在府内游玩片刻,将中午了,同梅花两相看厌,便觉睏倦,那尤大奶奶的媳妇儿、贾蓉之妻秦氏是一等伶俐的人,当下说道:“早就准备了房间,二叔既然困了,不如暂去歇息片刻,再来相陪老太太。” 听了这话,那贾母并王夫人都觉得妥当。秦氏当下便亲自起身,带了几个小丫鬟,簇拥领了宝玉而去。 人人都说宝玉的生母王夫人是个厉害能gān的xing子,倘若她有慧眼,自会将宝玉拦着,让他家去睡、或者另找个人来引路寻地方安歇,那也就罢了,偏偏她不过是外qiáng中gān的人,专会听别人说才兴风作雨的,看不出祸事却在眼前,听凭那秦氏领了贾宝玉前去。也是合该如此,才成全了一段孽缘之初。 那秦氏领着宝玉先到了一间上房。宝玉放眼一看,倒也华丽舒服,只墙壁上贴了一副古画,乃是“燃藜图”,是说的古代神仙劝人勤学苦读的故事,画的内容取自六朝无名氏《三辅huáng图》阁部所载故事。说的是汉代刘向在黑夜里独坐苦读,忽然来了一个太乙神人,手持青藜杖,chui杖头出火为光,教给他许多古书之事。 这一幅图的两边题字,写的是:事实dong察皆学问,人qing练达即文章。本是极好的两句警劝世人的言语,但凡是有个有心的,细细品来,便受用无穷。然而这贾宝玉一见,却皱眉,只说道:“这里不好!” 你道如何?原来宝玉他是个làngdàng公子的xingqing,平素里最喜的就是同姐姐妹妹厮闹,以为人间乐事,就止于闺阁之中天真无邪。因此,但凡是涉及人qing世故仕途经略之类的……他便皱眉不迭,死不肯听。 宝玉因此看了这两句,心头便别扭起来,只觉得这话刺心,又极庸俗,因此就算这房间再怎么风雅gān净,他也是不肯逗留片刻的,只闹着要走。 秦氏见状,心头一凉,她哪里肯放?生恐这小祖宗出去了,自己也在贾母面前没了面子,她了一想,便笑着说道:“二叔不必走,既然不喜欢这里,那不如去我那房间睡罢。” 贾宝玉一听,微微怔住。旁边一个嬷嬷倒是明白人,说道:“蓉大奶奶说笑了,这世间哪里有让叔叔睡侄儿媳妇房间的呢?”秦氏便巧笑着说道:“换了别人自是不能的,可是二叔年小,跟我那弟弟倒是一般的,这些个有的没的规矩,也就不必忌讳着了。”众人才无话。 当下,便领着宝玉去了秦氏房中,进门便扑鼻闻到一股甜香沁人心脾,宝玉便先觉得得意,再放眼一看,见那些陈设布置旖旎风流,正是个闺阁禁地暖玉温香之处,却是他的至爱。当下便乐得说道:“这里好,这里好,我便留在此处了。”秦氏见宝玉欢喜,这才松了口气,便伺候宝玉安歇了,自己才领了小丫鬟出门去了。 且说宝玉睡在了秦氏的房间之中,迷迷煳煳便做了一梦,梦见来到一处似真似幻的所在,忽地见有个酷似秦氏的丽人在前领路,领他到了个朱栏玉砌的所在,见到了个名“警幻仙子”的女子。 这“警幻仙子”,便同他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又领他见了许多柜子,上面放着的,是些什么“金陵十二钗”的书册,故弄玄虚的……宝玉好奇,随意翻看些许,又读了许多诗文,只是不懂,气闷扔了。 那“警幻仙子”见状,便又带他去听了好些靡靡之音的曲子,宝玉也只觉得曲子哀婉,至于一併奥妙的歌词,听过就忘,更是一点不记得。 “警幻仙子”见这痴儿一一见识了这许多,却丝毫也不悟,亦不开窍,也无法,便带他到一处所在,又引了先前那丽人给他,密教给他诸多不能为人道的言语,要他领略那“云雨”之事。 这“云雨”之事,倒是容易易得的,比先前读那些晦涩难通的诗句好懂的多,当下宝玉含羞且喜,便抱了那秦氏可卿者,两人翻云覆雨,一度chun风,不知今夕何夕。 宝玉得了趣,醒来之后,无心赏花,恍惚便只回了荣国府里头去。进了门有丫鬟迎了。宝玉别个不寻,放眼一看,只问道:“袭人呢?” 有个杏眼桃腮,一副伶俐像的丫头就笑,说道:“从早上起来就愣在那里,这会子还没动过窝呢,也不知是怎么了。连二爷去宁国府她都不跟着,实在反了天,二爷也该说说她。” 宝玉qing知她说笑着呢,就说道:“好了,想是她不舒服,亦或者有心事,晴雯,你替我去叫她来,说我有事。” 那俏晴雯便答应一声,又看宝玉,说道:“我知道我也是白说,二爷怎么会捨得说她呢……她可是二爷房里最顶力的一个人,我们原也是都比不上的。”说着就一笑,出去叫袭人了。 晴雯出了宝玉房内,见外头栏杆上,软软地伏着一个人,正没jing打采地看着面前笼子里一只白鹦哥跳来跳去,纤纤素手里握着一根细糙,不停地去逗弄那白鹦哥来啄,自己却木呆呆地,仿佛出神。 晴雯见她的样儿,捂嘴一笑,蹑手蹑脚望那边去,旁边的一个温柔面相丫鬟见了,急忙说道:“小心别吓着袭人姐姐。”晴雯瞪她一眼,说道:“偏你多嘴!” 那丫鬟见状,就也不语。这边晴雯就悄悄地走到袭人身后,忽然一拍她的肩膀,袭人果然惊了一跳,手中的细糙落在地上,那白鹦哥闪着翅膀,唿啦啦飞起来,吱哇有声。 袭人回头,望了一眼,说道:“晴雯,你gān什么?作死是不是?”虽然这样说,语气却仍是软绵绵的,好似没有力气。 晴雯见状,也不闹了,只说道:“你别不识好人心,里面宝二爷叫你呢,说有要紧事qing,你只顾在这里看这鹦哥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鹦哥成了你的主子爷不成?” 袭人听了这话,就嘆了一声,慢慢地起身来,说道:“这鹦哥倘若是我的主子爷,倒也好,可惜它没什么福气……” 晴雯听这话古怪,却见袭人慢慢地向内去了,晴雯只疑心她话里有话,然而想来想去又想不明白,只好冲着旁边的丫鬟,说道:“你看看她,虽说比我们在爷面前得脸,可也不能狂làng成这样儿。” 那丫鬟是袭人手下的一号顶用,叫做秋纹,便说道:“我瞧袭人姐姐今日没什么jing神,大概是因前几日那场病闹得,她才刚好,你也别太牙尖嘴利的了。”晴雯听了这个,才不说话了。 那边袭人就进了房内,果然见宝玉正坐在chuáng边上,坐立不安的,见了她来到,仿佛天上掉了宝贝下来,急忙把两个小丫鬟挥出去,连连说道:“好姐姐,你过来。” 袭人磨磨蹭蹭,慢慢走过去,似是而非问道:“二爷有什么吩咐?”宝玉望着她,双眼发光,说道:“姐姐,你听我说,我今日在宁国府里头……”就凑过去,在袭人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那警幻仙子所教的勾当,一一说给袭人听。 袭人听了这个,捂着嘴不语,双眼滴熘熘看着宝玉,好似惊了。宝玉看着她,低声说道:“好姐姐,只因我知道你的心意,是最上心我的,我有什么事也向来不瞒你,如今有这样好事,我们不如试着做一做,此中滋味……甚是有趣。” 说着,便凑过来,细细看袭人,只见她面孔白皙,神态妩媚,双颊发红,眼眸低垂着,自有一番yu说还羞的娇态,不由地心旌神摇,伸手抱住袭人的肩,翻身一压,就要行那警幻仙子所教之事。 宝玉正抱住袭人,压在chuáng上,正要胡作非为。忽地觉得身下人用力一挣,那手推在自己肩头,使劲用力一推。宝玉被推开,身子斜斜地倒在chuáng上,赶紧爬起来回头看,只是不解。 却见这边袭人霍地起身,跺了跺脚整理了下衣裳,瞪着宝玉,此刻脸色也变了,咬牙只说道:“好个二爷,你在外头学的这是什么,轻薄龌龊,污秽不堪,如今还要同我试试看,你既然当我是你身边第一个顶用的,就该好生相待,就算我是个丫头,也不能就这样作践,——如今只当我是外面的粉头卖笑的取乐不成?” 宝玉没想到平素乖巧温顺的袭人,竟会说出这话,先前还以为她会默许答应……此刻见她翻脸,一愣之下,赶紧从chuáng上爬起来。 袭人站在地上,又看他一眼,冷笑说道:“我刚才听到了,——原来是宁国府里学来的,二爷年纪还小,竟也不知是宁国府哪一个机灵会做的,教了二爷这样的下流之事,如今我只管去回太太老太太,让她们评评这个理,看看是谁这么下作的,正经事不教二爷一点,却就先教了二爷这些!”说着,狠狠地瞪了宝玉一眼,不依不饶,转身就走。 第二章 装病 宝玉听了这个,汗往下流,见袭人动了怒又走,这才急忙起身下chuáng,赶紧将袭人拦住,面红耳赤,说道:“好姐姐,你别生气,是我错了,原是我一时煳涂,想了那不该想的歪心思,你别气,别声张,算我求你。”百般央求。 袭人见状,才慢慢地消了气,却仍旧说道:“二爷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这究竟是谁教二爷搞三捻七的?太太那边盯这里盯得紧呢,有个差错,我就要第一个被拎出去打死,二爷就算是疼惜我们,也该将那些混帐邪魔的主意给丢下才是。” 宝玉见她消了气,自然是千恩万谢,无论她说什么,都一口应了。袭人见他态度倒也软和,才又说道:“二爷日后且不可再提这事,否则的话,无论如何我也要向太太出首去,省得以后闹出事来,太太怨我不上心,我先遭了秧了。” 第2页 宝玉急忙说:“好姐姐,你自管放心,我再也不做这混帐事就是了。”袭人见他满头的汗,这才微微一笑,掏出手帕子替他擦了擦,说道:“只要叫二爷知道,我也是为了二爷着想,二爷年纪小,天真无邪的只跟姐姐妹妹们厮闹,何等快活,万一就上了这邪路子,以后见了家里头的姐姐妹妹们,难保不生出些绮念来,二爷想想,可怎么对得起她们……” 宝玉听了这个,怔怔出神想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谁人,越发脸红羞愧,鼻尖上密密地都是汗,伸手捉了袭人的手,低头说道:“袭人姐姐,原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敢如此,姐姐只替我保密,别说出去。” 袭人这才说道:“说出去,我这是找死呢。好了,瞧你急的这满头汗。”又安抚了宝玉一回,见他安定了,自己才抽身出来了。 且不说宝玉在里头羞愧难言。只袭人出来了之后,先前在屋内那一番慷慨凛然、聪明果断才去了,双肩一垂,脸上重新露出个无jing打采的模样来,看样子倒似乎随时都要人扶着。 秋纹跟麝月两个小丫头,急忙过来,说道:“姐姐,二爷叫你做什么?”袭人见状,便伸出手来,一左一右,搂了两个,借着她们两个的力气向前走,竟似个没骨头的软猫一般。 秋纹麝月只以为她仍不舒服,便急忙架着她来到chuáng边上。袭人就爬上chuáng,在chuáng上翻滚了片刻,嘴里低低小声地呻吟着。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最后说道:“看样子果然是疼得紧了,赶紧去请大夫罢。” 旁边晴雯也看过来,见状略微心有愧疚,也说道:“果然不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小丫头去请人。” 一gān人急匆匆之时,袭人却抬起头来,说道:“没事,大家不要惊慌,我只是……有一些不舒服,忍忍就过去了。” 晴雯跟秋纹麝月见了,只以为袭人是个能忍的,不肯惊动其他人才如此说,连晴雯都觉得过意不去,说道:“你也别太会做人了,倘若真箇儿把身子弄坏了,再怎么贤惠的名儿也是救不回来的。” 袭人嘆了一声,说道:“谢谢你,晴雯妹子。”晴雯听她这样叫,倒觉得新鲜,就假意“啐”了一口,说道:“惯常不叫人妹子,如今倒叫起来了,别叫我……”接下来的话到底不祥,赶紧不说了。 袭人却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又在chuáng上滚了两滚,有气无力地说道:“嗯嗯……我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吓得秋纹麝月面色大变,晴雯也吓坏了,呸呸吐了几声,说道:“别胡说八道的,年纪轻轻,就说这些,回头告诉二爷,让他打你的嘴。” 话虽然说的这样硬,却到底心软又怕,急忙过来,将袭人扶起来,抱在怀中,伸手探她额头,又说道:“你们两个呆站着做什么,把那前日的药丸子拿来,给袭人姐姐服,浓浓地弄点蜜糖水来送,那丸子苦的很。” 秋纹麝月两个才去了。袭人软软地躺在晴雯怀里,看着她俊俏的模样,说道:“晴雯妹子,多谢你了。”晴雯本是个刀子嘴,菩萨心,见她这样,就低低说道:“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别理会那些人,谁敢说你的不是,我去骂他们回来,决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袭人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晴雯的手,说道:“好妹子,谢谢你,只是……不用替我出头,免得你又背个厉害的名……”晴雯说道:“我怕过谁呢!”袭人说道:“你不怕是一回事,我可不能叫你为了我而担上这坏名。” 晴雯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低头看着袭人,袭人看她一眼,忽地一笑,说道:“何况我这病,不是身上的病,身上的病早好了。”晴雯似懂非懂,说道:“不是身上的,又是怎样?” 袭人说道:“总之我是好着呢。”顷刻秋纹麝月果然端了药丸子跟蜜糖水来,袭人将那蜜糖水喝了,药丸子却原封不动退了出去 这些小丫头无法,袭人说道:“我好好地歇一会就没事了。你们放心,只先去伺候着二爷,别叫他有个什么就好了。”晴雯说道:“真不知你这人想什么,病的这样,不吃药,又总记挂着二爷,真是主子的命比你自己的更重一些。”话虽如此说,到底也跟着出去了。 剩下袭人一个人躺在chuáng上,见没了人,才嘆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我这辈子,做了不少梦,许了多少心愿,还以为穿越成了什么大家小姐,没想到居然是个丫鬟,是丫鬟也就罢了,没想到还叫袭人……为什么不是林黛玉,为什么不是薛宝钗……再不济可以是三chun……”懊恼的翻身向下,伸手用力捶打chuáng铺,闷声又说:“偏偏是袭人,袭人,袭人!最讨人厌的袭人!老天爷你把我收回去吧!” 原来这位袭人,却已经并非原来的袭人,这位痛不yu生的姑娘,却叫做花惜,乃是一所二流大学心理系的学生,在一次游船事故中,忽忽悠悠地就穿越时空,竟落到了这红楼梦的世界里。 身为一名大学生,花惜也曾略读过红楼,当中有喜爱的人物,也有憎恶的人物,而提起花袭人同志……就算是同宿舍的室友们谈论起来,都集体觉得这人物讨厌……花惜作为一个正义感超qiáng之人,自然也愤愤不平地曾喷过袭人,说她“虚伪,卑鄙,爬chuáng,害死林妹妹”之类,帽子多多。花惜却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以袭人这个身份,重生在大观园中。 实在是造化弄人,叫人啼笑皆非。 花惜在chuáng上扭动多时,苦恼非凡,忽地突发奇想:“倘若我再死一次,上天会不会又给我一次穿越的机会?” 她想来想去,忽地觉得不妥:倘若下一次不能穿越,彻底死了倒也罢了,但倘若老天妙手一转,叫她穿越到傻大姐身上……亦或者穿越成某个红楼里的老头子,行将就木,老态龙钟……呃,那还真不如彻底死了算了。 第三章 金钏 外头极静,想必是丫鬟们伺候着宝玉歇息了,鸦雀不闻的。花惜在chuáng上翻了一会,脑中浮想联翩,扭动了些时候,到底也累了,便也躺好,不再动弹,只静静地出神。 一边想:幸亏自己并不是独生女……出了事的话,还有个哥哥伺候着爸妈,只希望他们两个,快些把自己忘了就好。想到昔日在现代时候的种种qing形,父母爱自己如掌上明珠一般,任凭她是多洒脱的xing子,也忍不住埋头又哭了一会。 然而现在却是无济于事的,倘若上天给个准信儿,说是再死一次就能回去,花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可是,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活下去……权当是再一次的投胎为人了,只能脚踏实地的而已。不然又能如何?可是,现在这个角色,却让花惜犯了难。 为着什么呢?原来,花惜在现代时候,是个懒惰的xing子,哪里习惯伺候人?在家的时候,爸妈爱护着,家务之类的,都不用她劳动,从小到大,衣裳都没有洗过几件儿……一直到上了大学,离家了,总算是学了些生活本能之事。但是江山易改,禀xing难移,花惜生xing慵懒,又怎能一朝就变得勤快起来…… 举个例子:为着这个“懒”字,——那学校里食堂早餐时候做的豆沙包是一流的,每次想起来都会馋的流口水,发誓要吃个够,卯足了劲月余,却一次也没去吃过,只因食堂的豆沙包都是在七点半之前就卖完,而花惜一般都会睡到八点半,这还是早的。何况她又不想麻烦人捎带,于是两年之间,零零总总,只去过三四次而已。 如今叫她做一个贤惠体贴的大丫鬟,早起晚睡,做些伺候人的活计……想起来简直不寒而慄,身为一个习惯了自由散漫的半宅,花惜觉得形势非常严峻。 宝玉这屋里头,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个丫头,不算外头的嬷嬷跟小厮。大丫鬟这边,有袭人,晴雯,秋纹,麝月,碧痕,绮霞,下面做粗活使唤着的,隐约记得数上名头来的却是佳惠,茜雪,小红,坠儿,chun燕等……其他的还没有熟悉。 花惜不由地痴痴的想,假如这群人是伺候我的,那该多好啊……不由地又是一阵痛心疾首,老天实在不公平的很,她痛恨什么,居然就会安排她是什么,早知道如此,她就去痛恨黛玉宝钗了…… 不过,幸好的是,袭人却是这群人的头儿,花惜一喜,转念一想:这又怎么了,毕竟还是个丫鬟,而且是个卖了身的丫鬟。花惜抱着头,身为一个知道“人人平等”这种基本常识的现代人,这样的身份真是叫人痛苦。 花惜想了片刻,想到,幸好袭人是有家的,好像还有个哥哥,倘若到时候他们家有钱了,可以把自己赎出去,那还算是有点希望,起码会比这里自由许多。想到这里,花惜才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却听得有个声音说道:“还劳烦姐姐你亲自来一趟,袭人姐姐原都无事了的,今天却有点古怪,本想叫太医来看的,她又不肯,姐姐既然来了,就进去劝她一劝。”听着却是晴雯的声音。 花惜怔了怔,急忙躺好了,做闭眼沉睡状。这边,门口上晴雯陪着个圆脸的丫鬟进来,那丫鬟见花惜合着眼睛,就低声说道:“哟,睡着了……”晴雯说道:“金钏儿姐姐来了一趟,怎能不见就走?瞧她也睡不安稳的……先前还在chuáng上滚着呢,必是难受,我看着都……” 花惜听到这里,就顺势睁开眼睛,微微转头,望着那丫鬟,面上喜色微露,说道:“怎么你也来了?” 金钏儿见状,急忙上前几步,坐在chuáng边上,将袭人扶了起来,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十分疼惜,就说道:“你不舒服,索xing就躺着,前几日我听闻你病了,也想来看看,不料太太那边事忙,竟分不开身,后来听你好了,我才放心,今日得了空儿,就赶紧来看看你,这又是怎么了?” 花惜说道:“倒是叫你记挂着了,我没什么事,只不过大概是病了一场,气虚体弱的,过一天两天也就没事了。”说着就打量近在咫尺的金钏儿。 却见她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却很清亮,透出一股灵动来,隐约见几分可爱。花惜心想:“这袭人跟伺候贾母的鸳鸯,伺候王熙凤的平儿她们都是大丫鬟……金钏儿是伺候王夫人的,自然也是跟袭人一等的,她们想必素来jiāo好,所以听闻袭人病了,金钏儿才来探望。” 金钏儿听花惜这么说,便说道:“你素来是个不肯惹事的xing子,有什么,也不愿意就惊动人,怕麻烦了别人,惹了什么骂名出来,叫我看来,你也别太如此了,横竖自己身子要紧。”说着,就轻轻地握了花惜的手,攥在手心。 第3页 金钏儿本身微胖,她的手rou唿唿,暖暖的,握着花惜的手,感觉软软的很舒服。花惜心底一阵微暖,望着金钏儿担忧的双眼,忽地就想到金钏儿因为宝玉三言两语而投井之事,不由地一阵惊悚。昔日看书也就罢了,如今在自己跟前的,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剎那间花惜心头恨不得拿根绳子把宝玉拴起来,别叫他出去惹祸带累人才好。 先前带金钏儿进来的晴雯此刻已经端了一杯茶进来,闻言便说道:“可不是这个理儿嘛,我先前也是这样说的,她竟一点也不听,姐姐来了就好了,正好就劝劝她是正经。——姐姐喝茶。” 金钏儿这才对花惜说道:“你不舒服,就先躺着。”花惜说道:“哪里就不舒服呢,总是躺着,骨头也散了。”便靠在chuáng边坐着。 金钏儿接过晴雯的茶,喝了一口,说道:“她虽然xing子好,可要拗起来,你我却是说不听的,除非你们那个——”说着,向着外头一努嘴。 晴雯会意,笑了笑,说道:“那是我们袭人姐姐的命,自然说了话是好使的,我们原都是耳旁风……”说着就捂嘴。 花惜知道她们说的是宝玉,就说道:“嗐,你们别总取笑我,谁说你们说的就是耳旁风了,我是最听话的,你们又都是为了我好,难道我就白白把你们的心意辜负了?只不过你们放心,我的身子没事,我是有数的。” 金钏儿跟晴雯听了,面面相觑,都觉惊讶。花惜又说道:“晴雯,二爷在么?” 晴雯说道:“刚已经起了,又出去了。临去前倒是问了你怎么样。” 花惜眨眼问道:“问我做什么?”晴雯笑道:“这我怎么知道。” 花惜又问:“那么去哪里了?”晴雯说道:“二爷的xing子你还不知道,总是坐不住,不是去见林姑娘宝姑娘,就是去了老太太那边了。” 当下花惜也不问。金钏儿又坐了一会,说了些闲话,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去了。花惜要下chuáng相送,金钏儿只不许。晴雯代为送了。 当下花惜便想那金钏儿之事,想了片刻,外面忽地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骂道:“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当年宝玉可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你们却算什么,如今爷长大了,疏远了我,你们就也跟着狗眼看人低了?” 外头鸦雀不闻的,只有这个声在响。花惜正在疑惑,究竟是谁人在这房里如此放肆。那声却又问道:“袭人呢,怎不见她出来?” 秋纹回答说道:“袭人姐姐身子不好,在里头睡着呢。” 那声音便骂道:“狂làng的小蹄子,越发的没规矩了,我来了她偏又躲懒,什么身子不好,我看是仗着比别人在爷们面前多几分脸面,就故意不来见我罢?” 花惜听了这话说的越发不像了,便急忙起身,想去看看是哪个好傢伙在这放肆,没想到刚一动,就看到晴雯蹑手蹑脚地进来,见她下chuáng,就急忙打手势,赶紧过来。 花惜问道:“谁在喧闹?这成何体统?” 晴雯低声,说道:“你怎么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了,这是宝玉跟前第一个讨嫌的,李嬷嬷呀,隔三岔五就来打搅一番,真是叫人不耐烦,你别理会她,只当她在胡吣就是了……越理会她她越是得了脸。宝玉都嫌她的很,独她自己还不知道,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呢。总惦记着昔日宝玉吃了她几碗奶,以为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花惜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李嬷嬷,隐约记得一点什么,却并不是很清楚,就说道:“难道就叫她在外面闹?何时才走?” 晴雯说道:“她闹一会儿觉得没趣,自就走了,别理会。” 花惜只好不动。那边上李嬷嬷骂了一会,许是口gān舌燥了,便说道:“这桌子上的是什么?” 有个小丫头细声说道:“嬷嬷,是二爷留下的枫露茶。” 李嬷嬷听了这个,喜道:“这个我却是没喝过的,你倒一杯来我尝尝。” 那小丫头刚要答应,花惜忽地想到一件事,急忙高高地咳嗽一声。 第四章 枫露 且说花惜在屋里头听着外间两人对话,忽地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旁边晴雯急忙沖她使眼色,不料外面那李嬷嬷耳朵却灵光,立刻说道:“谁在里面?” 花惜低低对晴雯说道:“别慌,你扶我出去。”晴雯无法,见泄了踪迹,便扶着花惜慢慢出外,边走边低声叮嘱说:“倘若那老货骂你,你只忍着,千万别跟她置气。”花惜转头看着晴雯,笑眯眯说道:“谢谢你,好妹子,你真是有心。”晴雯见她如此,脸一红,说道:“啐,病了一场,嘴巴倒是甜起来了,谁是你好妹子……我也都没有这样好姐姐的……”最后这句,却隐约有些伤心。 说话间,两人出了屋,果然见外头站着一堆人,宝玉房里的丫鬟,除了出外的几个,都聚集全了,当中桌子边儿上,却坐着位穿着黑夹袄衣裳的嬷嬷,年纪倒也不算很大,养的也好,气色都是不错的。 一看晴雯扶着袭人出来,这李嬷嬷就要发作,嘴巴一张,才想说话。却听花惜先开口说道:“我在里头躺着,睡得模模煳煳的,也不知道奶奶来了,真是该打……幸亏晴雯妹子机灵,进去叫醒了我,不然,不能出来给奶奶行礼,却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这话之时,满面堆笑,果然“贤惠温婉”,这李嬷嬷一怔,原本骂人的话便说不出,连旁边晴雯也楞的看了看花惜。 花惜的手在她的手上略微用力捏了捏,才上前,向着李嬷嬷身边,婷婷地垂手一站,就好似礼仪小姐伺候领导一样,面带微笑,着实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花惜便又冲着旁边一个白净的小丫头说道:“都还愣着做什么?不伺候奶奶喝茶吃点心?这一壶茶都是冲过了的,又凉,怎能拿来给奶奶喝?我虽不在场,你们也要知道规矩,宝玉是吃李妈妈的奶长大的,老太太见了也厚待着呢。”当下丫头们答应一声,撤茶的撤茶,重换的重换,又有去捧点心果子的。 花惜又故意说道:“只捡那上等好茶来浓浓地沖一碗。” 她这一番做作,言谈,果然李嬷嬷受用,语声也缓和下来,望着袭人,只说道:“我倒是你偷懒,不肯出来……瞧这模样,果然是病了?样貌倒是瘦削了许多。” 花惜说道:“有奶奶挂念着,好多了呢。”顷刻间茶点果子连同好茶都送了上来,李嬷嬷满怀欣喜,见袭人双眼发红,却仍笑容可掬,她被伺候的得意,就说道:“怪可怜见儿的,我原本也不知道你这样懂事,怪道老太太太太素日里只夸你。”伸出手来握了握花惜的手。 晴雯跟碧痕绮霞等听了,便在一边挤眉弄眼。花惜却仍说道:“我做的原本都是分内之事,哪里值当的夸奖,也比不上奶奶昔日带大宝玉那样劳苦功高的,——我伺候奶奶喝茶。” 那李嬷嬷被她左奉承右奉承,不知身在何处,乐陶陶地便喝了茶,吃了点心,也不骂人,心满意足便自去了。 一直到李嬷嬷去了,晴雯等才涌上来,说道:“平日也不见你怎么待见她,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花惜便说道:“今时不同往日,——难道要真的跟她吵起来,何况她的确是有些功劳的,倘若事qing闹出去,老太太跟太太那边,也未必会护着我们的。先忍一忍罢了。”晴雯碧痕等才点头。 花惜又看向那茜雪,说道:“方才那一壶枫露茶好好地放起来了么?”茜雪伶俐,说道:“刚已经端着放起来了。”花惜就点头,说道:“你也算是个聪明的,怎么今日就犯了煳涂?她要吃,你便给她吃?可知宝玉是特特泡了这茶,说是等泡了三四回才出色的……他必定是要回来喝,倘若到时候要不到了,吃亏的岂不还是你?” 茜雪脸红红地,说道:“回姐姐,我心下也是为难的,只不过碍于李奶奶的面儿……不敢就忤逆她。怕她再叫着打骂。”袭人说道:“你就不会想个法儿,将这事遮过去?”茜雪说道:“我还要多谢谢姐姐。”袭人看她的样子也忠顺乖巧,就说道:“也罢了,横竖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再小心就是了。快把这里收拾收拾。” 众丫头就将桌子上李嬷嬷吃剩的点心果子都收拾了。花惜这才放了心,反身进内。 这些丫鬟们,平日里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宝玉,没有个错儿倒是好,原本跟着宝玉比跟着别人,要有脸面,每个月也有些月钱得。倘若是外头买进来的,平平安安熬到被赎出去,或者年岁到了,主子恩典,或许放人,或者配小子,都是有的。独有一桩,倘若是犯了事,被撵出去……这却是极大的耻ru,因此金钏儿的例子,是宁死在府内也不肯出去的。 花惜依稀记得,宝玉这边,曾经因为一碗劳什子的破茶,平白就将个好好的小丫鬟撵出去了。如今听到李嬷嬷偏要吃茶,她就想到这宗,就赶紧出来,花言巧语地化解了此事。 到将傍晚的时候,宝玉才回来,却吃的有些儿醉,花惜问道:“这是在哪里吃醉了的?”晴雯先前已经去探了,便说道:“同薛姨妈他们吃了一会子。”急忙将人扶了进去。 宝玉仗着几分醉意,放眼看了周围一眼,看到花惜,便说道:“好姐姐,你放心,我是再不敢了的。”眼神迷离。众人不解其意,花惜笑笑,说道:“二爷喝醉了,便又胡言乱语起来。”便叫人去捧茶进来,给宝玉喝了解酒。 恰好便捧了那一碗“枫露茶”来,宝玉嗅了茶香,连连赞嘆,果然合意,便吃了半碗,只觉得齿颊流芳,正在此时,外面人说道:“林姑娘来了!” 宝玉欢喜,便起身出外迎接,恰林黛玉进门,见宝玉脸红红地,就说道:“不能吃酒你却偏吃,小心喝醉了!”宝玉说道:“我心里明白着呢,不过是上脸罢了,妹妹来的正好,我这里有好茶,也来喝一杯。” 林黛玉说道:“你又有什么好茶了?”宝玉便命人沏了茶上来,黛玉低头一看,茶色明红透亮,倒也可爱,便也细细喝了一会子,果然是香气沁人,便贊说道:“这茶却好,是什么?”宝玉得意,说道:“是枫露茶,别处也是喝不到的。”黛玉说道:“夸你一句,你便不知东南西北了,回头我只跟老太太说,难道老太太也是没的?”宝玉笑道:“妹妹要,我自给妹妹送些过去便是了,做什么又跟老太太要呢。”两个叽叽咕咕说了一会话,林黛玉自起身去了。 宝玉喝了会儿茶,心下才明白了些。却也是睏倦上来,花惜等就伺候着他换衣裳,压好了玉,一天才安稳了。 第4页 第五章 无间 花惜伺候了宝玉睡着,又安排了晴雯在宝玉房内守着,自己才自回房去睡。然而翻来覆去,一时怎睡得着,一会回想往事,忍不住流泪,一会展望前程,又觉得忧虑,朦朦胧胧想了许久才睡过去。 她是个懒惰的xing子,前几日只仗着身子不好,多偷些懒,如今可是不能再拿身体当由子,幸亏她很有自知之明,生怕自己早上起不来,一睡睡到大天亮,事先叮嘱了袭人的“心腹”秋纹跟麝月两个,叫她们两人谁先起得早,就谁过来将她唤醒。 这日,果然麝月先起来了,边系腰带边去叫花惜。花惜睡得正甜,还以为是在宿舍里舍友玩闹呢,就说道:“那豆沙包我也不吃了,别来烦。”麝月笑了笑,说道:“袭人姐姐怎么忽然想吃什么豆沙包了呢,想是做了什么梦?” 虽然见她睡得正好,但为了昨日的叮嘱,便狠了狠心又摇了几摇,花惜被推得不耐烦,勐地坐起来,怒道:“找死是不是?老……”一眼看清楚面前是个面容姣好的古代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把后面“老娘”二字,给咽了回去。 麝月见她发怒,还以为自己用力大了,怯生生垂手站着,说道:“袭人姐姐,我不敢了。” 花惜见状,急忙说道:“说什么呢,我一时睡的煳涂了,又做了梦,原忘了让你们来叫我了,无事无事。”麝月见她恢復笑脸儿,才放了心。 花惜说道:“二爷起了没?”麝月说道:“我刚过来的时候,里面还没动呢,想必没有起。”花惜说道:“那还好,快帮我梳妆打扮。”只因她笨手笨脚,只会拿梳子乱梳直发,至于古代髮髻,却是一窍不通,幸亏有这两个贴心人。 麝月跟秋纹两个是最拥护袭人的,当下也欢欢喜喜地替花惜将头髮梳理整齐。 这边收拾好了之后,那边晴雯才打着哈欠出来。花惜便同麝月秋纹两个上前,说道:“二爷起了?”晴雯说道:“刚起来呢。”花惜便同两个进内伺候,果然见宝玉仍穿着内衣,外面小丫头捧了水进来,麝月便去接了,放下,宝玉便去洗脸,秋纹拿了gān净帕子递给花惜,花惜才拿了递给宝玉,宝玉方擦了脸。 当下麝月秋纹两个,又去替宝玉穿衣,身为一等大丫鬟,花惜便站在旁边,假装内行地不时指挥指挥,偶尔亲自提提衣领,整整腰带之类,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片刻刚整理好了,外面就有人来说道:“回二爷,外面小蓉大爷带着秦相公来拜见。”花惜一听,那小蓉大爷肯定就是宁国府的贾蓉了,至于那秦相公,却应该是秦钟……对于这两位爷花惜也没什么印象,倒是宝玉很欢喜,说道:“终于来了!”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就出去了,花惜看的侧目,却也只好叫两个丫头跟着去了。 且不说宝玉去外面会秦钟。花惜抖擞jing神忙了一早上,将宝玉送了出去,才倦怠下来,便想往chuáng上爬,就算是补个眠也是好的。却在这时侯,外面茜雪进来,眼见左右无人,就低低说道:“袭人姐姐,先前我在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碧痕姐姐在跟个脸生的人说话,两个躲躲闪闪的,方才我想起来,那个人却好似是太太房里的。” 花惜一怔,心头名唤“阶级斗争”那根弦儿勐地发了一小声,便拉了拉茜雪,走到旁边,问道:“你可看清楚了?这话不能乱说。” 茜雪说道:“我看得清,才回来告知袭人姐姐的。”花惜又问道:“你可曾听他们说什么了不曾?”茜雪说道:“隔得太远,听不清。”花惜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做得很好,不过此事你千万别跟旁人说,知道么?日后再有类似,就来告知我。”茜雪说道:“我明白的。袭人姐姐放心。”行了个礼,就转身走了。 茜雪离了之后,花惜的睡意也没了,一时坐在chuáng边上,想道:“怎么碧痕这个丫头跟王夫人身边儿的人有来往?难道说她是王夫人放在宝玉身边的一对眼么……岂有此理,明明应该是袭人这个jian角儿上位的……难道还有人想趁机爬到她的头上来么?这红楼里的丫鬟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上进心啊。” 花惜扶着额头想:果然当丫鬟也是一门学问,不能等闲视之。然而,活在高科技的现代,花惜曾经认真观赏过《风声》《无间道》等国产巨作——当然,如果你说花惜主要是在看里面帅绝人寰的男主角,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并且她自诩受过无数网络jing粹小说比如“回到古代啊啊啊”等薰陶,眼界大开到光怪陆离的地步,这些招数算得了什么,就是那浮云…… 花惜给自己鼓劲:绝对不能丢现代人的脸,嗯……假如有人想用不光彩的手段,踩着自己的头往上爬,那么一定要让她跌得很惨。当然,最好还是别针对到她头上,她可是个懒人,不喜欢弄心机斗来斗去,不过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无事的,才最好呢。 当下花惜便暗暗留心碧痕。其实对她来说,除了晴雯,麝月,秋纹这几个比较熟悉之外,碧痕跟绮霞,都很是陌生,红楼里似乎也没提到过她们什么……所以花惜对她们两个的印象也模模煳煳,不过碧痕看来生的很安静,绮霞么,又好像是有些傲气的,只不过不似晴雯那样伶牙俐齿,快人快语的罢了……但是越是这样的越有些可怕,所谓深不可测,胸有城府,便是说的这个。 过了小半个时辰,花惜正在打起jing神练习刺绣,针在手指头上都捅了好几下,宝玉在外头还没回来。 又过了片刻,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却又来了,见了花惜,两个人进了里屋。金钏儿才说道:“昨日我见你jing神不好,现如今有好东西,拿来给你受用。” 花惜问道:“是什么好东西?”心想难道是什么好吃的不成? 金钏儿看看左右,并没有人,就说道:“前几日我听太太配药呢,有一味是人参养荣丸,对于心脾不足,补血宁神是极好的,太太配好了,也不用,就让我搁起来,我见是有很多呢,就偷偷地取了几丸儿出来,你搁着吃。” 花惜吃了一惊,说道:“这怎么使得?”赶紧也看左右,幸喜无人。金钏儿说道:“若是我自己,我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见你昨日面色实在难看的很,咱们年纪轻轻的,别先亏了身子,横竖太太那边多的是,缺这几个,也看不出来,对你又有好处,我还想什么呢?你快些收起来,这个一天一丸就好,别多吃。小心补坏了。”千叮咛,万嘱咐。 花惜知道要让她拿回去也是不可能的,推推攘攘的,反而更惹人注目,于是赶紧地就收了起来。又说了一会儿话,金钏儿说道:“我是看夫人跟薛姨太太说话,才抽空儿出来的,这会子怕已经说完了,得赶紧回去。”又说了几句叫花惜养好身子的话,金钏儿才放心走了。 第六章 头油 花惜送了金钏儿回来,正巧晴雯看到,便问道:“金钏儿姐姐来做什么?”花惜说道:“她因担心我,又过来看看,说了会儿闲话。”晴雯就瞥花惜,说道:“她倒是有心,比我们却qiáng多了,我们都是薄qing寡义的……没个理你的。” 花惜闻言一笑,望着她,说道:“若说没个理会我的,今早上的那碗枣儿熬得梗米粥,倘若不是那有心的特去厨房吩咐了,我又怎能够吃到?” 晴雯听她说破,却不笑,只白了花惜一眼,说道:“你既知道有人是用心的,就好好地受了这份心,赶紧把自己养好起来,——又不肯请大夫来,我倒是怕你再病了,没人替我们受罪呢。” 花惜就喜欢她这份刀子嘴豆腐心的样儿,又看她似笑非笑的,着实可爱,当下便扑过去,探头在晴雯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是疼惜我的,放心,我已经好了。你那碗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 晴雯被她的举动弄得懵了懵,继而红了脸,说道:“呸,说的甜言蜜语的,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抱着人家就亲,你当我是你主子不成!”愤愤说着,脸上却羞红带笑,本想要挠花惜痒痒,看了她一会,怕她病体初愈,不好大闹,就忍了,只一甩手,不理会花惜,自去外面看猫儿玩耍去了。 花惜高高兴兴回到房内,从箱子里翻出方才金钏儿送的人参养荣丸,数了数,一共有八颗。握在手里,总有些忐忑,虽然金钏儿是一片好心,但这毕竟是私底下传递,何况这些又是那些夫人小姐们吃的……她隐约记得黛玉是吃这个的,果然应该是好东西,花惜举了一颗药丸在眼前看了会儿,到底捨不得吃,而且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了,万一补起来,反而弄得体虚鼻血就不好。 花惜将这参丸包好了,重新藏到自己箱子的衣裳底下去,本想要趁着这安静时候睡个觉,却忽地听到外面嘀嘀咕咕的,似乎有人吵扰,一个说“我明明放在箱子里的”,另一个说“谁知道,你自管问那箱子要去”,隐隐地不停。 花惜被吵得耳根不宁,她心头诧异,便起身走到门口一掀帘子,却看见小丫头佳惠跟chun燕两个,面对面站着,似在拌嘴,不远处晴雯抱着一只猫,冷眼儿看着两个,也没有出声管她们。 花惜便走出来,问说道:“这是做什么,怎么就吵起来?留神叫老太太听见了,撵你们出去!” 佳惠听问,便转过头来,说道:“袭人姐姐,你给评评这个理,我有一瓶子花露油,好不容易得了的,放在柜子里没捨得用,今儿想洗头,却找不到了,前几天我看chun燕在我那箱子边上转来转去,定然是她拿了去了!” 花惜见她披散着头髮,又挽着袖子,果然是要洗头的,就看chun燕,说道:“她说的可是真的?”chun燕见问,就说道:“袭人姐姐,我怎么敢?我向来是不愿意用别人东西的,且我又不知道她有那东西,又怎么会想到去偷拿呢,再说了,我拿了又放到哪里去?” 佳惠说道:“谁知道,你藏在你箱子里也未可说……另外,你可以jiāo给你娘老子去呢!” chun燕气道:“纵然我没有那劳什子,也犯不着这么手贱,你若不信,只管去翻,倘若是翻到了,任凭你怎么处置。”佳惠便说道:“我也说过,或许你不敢留着,只传给你娘去了呢。” 花惜见chun燕气的满脸发红,眼泪汪汪的,便说道:“别急,无非是一瓶子花露油,哪里得不了,至于吵的这样翻天覆地的,传出去,还叫人家以为我们有多小气呢!” 说着就唤秋纹,片刻秋纹来了,花惜说道:“你去拿我那花露油出来,给佳惠用。”秋纹瞪了佳惠同chun燕一眼,答应着去了。 第5页 佳惠兀自气鼓鼓的,看着chun燕,说道:“不是你,难道有别人?我却只看见你去近过我的箱子。”chun燕说道:“倘若是我拿了,就叫我的手烂掉。” 花惜只好分开两个,打发佳惠洗头去了。佳惠也不敢再说什么,便自去洗头。chun燕望着花惜,说道:“袭人姐姐,我真的没拿她的。” 花惜只好安慰了她一番,chun燕自去了。那边晴雯冷眼看了这场戏散了,才抱着猫慢慢走过来,说道:“你管这些做什么,只叫他们闹去,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横竖老太太还没听见,若听见了,都赶出去,这里才gān净呢。” 花惜说道:“好端端地,怎么会丢了一瓶子?”晴雯说道:“谁知道,又或者是她本就没有,故意扯谎,好赚你那一瓶子,也未可知,又或者真如她所说,被chun燕偷出去孝敬她娘老子了,也是有的,谁不知道,她那娘老子是有名的刻薄眼浅的呢。我也不管她们谁是谁非的,横竖这样闹不是了局,索xing都赶了才好。” 花惜说道:“你就是嘴厉害,她们之中必定有一个是没错儿的,难道就也跟着遭殃?又或者两个都没错,也是有的。我们要分明白才是。” 晴雯冷笑一声,手抚摸着那猫的背,说道:“我也没你那样菩萨心肠,你是好人……这会子我是只看热闹,总之惹得我恼了,再说。”说着,便抱着猫走了。 一会儿秋纹过来,花惜问道:“难道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秋纹便说道:“姐姐不记得了?前些日子晴雯还掉了一支钗,不过她这人向来是毛毛躁躁的,倘若是掉在了别处,也是有的,偏那一支是她喜爱的,所以她只发了一会怒,也没了局,都不在意。” 花惜听了,点头皱眉,嘆了口气,说道:“这里的水很深啊……” 秋纹奇怪,便说道:“姐姐说什么?哪里的水很深?” 花惜掩嘴一笑,说道:“没什么,我是说井水水很深。”秋纹说道:“姐姐要用水么?”花惜见她动了真,咳咳两声,急忙摇头,说道:“不要不要,我想着回去歇一会儿,被她们两个吵得我心头不安宁。”秋纹急忙说道:“既然如此,姐姐快回去歇着罢。” 花惜点点头,才转身回去。 敢qing当这大丫鬟,却好似生活委员一样,还要负责调停工作……花惜慢慢地将身子歪在chuáng上,心头想:“佳惠看来十分理直气壮,那头油必定是有的,chun燕看来又十分委屈,不似做作,但那头油却怎地不翼而飞了呢?” 花惜想了许久,不得其法,朦朦胧胧间睡了,睡得却不安稳,竟然梦见自己在现代时候,自己过生日那日,哥哥买了蛋糕,爸爸妈妈准备好了生日礼物,都是自己喜欢的,哥哥工作了,手笔也大,竟送了她一台全新的小本,爸爸也送了块她垂涎良久的手机,乐得她晚上都睡不着,摆弄了半晌电子仪器。 懵懂间,忽地想到这些东西以后都不能用了,顿时十分痛苦,再一想,连爸爸妈妈跟哥哥都不能再见面了,于是越发痛不yu生,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一瞬间整个人似乎缩小成一个小孩儿,抱着大人的腿,叫道:“我不要……” “袭人姐姐……” “袭人!” 几个声音连这叫。花惜吓了一跳,勐地睁开眼睛,泪水朦胧里,望见跟前围着三个人,分别是秋纹,晴雯跟贾宝玉。 她急忙翻身起来,有些心惊,便说道:“怎么了,都在这儿?” 晴雯担忧说道:“醒了就好了,你被梦魇住了么?刚才只是低低的哭。”贾宝玉上前,说道:“去吩咐厨房,做一碗定神汤来。”秋纹即刻去了,晴雯看了看这模样,也便去了。 这边上,屋里头就只剩下了贾宝玉跟花惜,花惜怔了怔,掏出帕子擦了擦泪,说道:“我一时做了梦,没别的事,无须惊慌。” 宝玉望着她,说道:“好姐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仍旧记着我昨日要做的混帐事?” 花惜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顿时怔住了。 花惜不语。宝玉嘆了一声,说道:“我说过不会如此了,莫非你不信我?方才做梦里叫的那些话……”花惜qing知他误会了,急忙说道:“不是这个,你别多想……我怎会不信二爷,二爷虽说是受了点魔怔,如今已经没事了,我只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小气的只记着?” 贾宝玉听她如此说,才略微心宽,眼睛却圆圆地看着花惜,问道:“既然不是为了这回事,又是为了什么哭?”花惜便说道:“只因我……梦见我做错了事,二爷沖我发了怒……”说着就看了宝玉一眼。 宝玉听了这个,才露出笑脸儿来,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姐姐,你放宽一百二十个心,我对谁动怒也不会对你,你也知道,我是时时刻刻离不了你的。”花惜本来也是故意这么说,一来是显得自己心头也有他,免得他因为昨日之事而对自己有些记怀,二来是转移话题。 宝玉便不走,只守着花惜,闲话今日的趣闻,又说道:“那蓉大奶奶的兄弟,果然是个极好的,长相模样,我竟是给比了下去了。”花惜笑道:“这话我却是不信的,他再怎么好,也比不过二爷。”宝玉绘声绘色说道:“当真是你没见到,你若见到,就不会理我了。”说完便又嘆。 花惜只是摇头,宝玉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明儿就要去上学了。” 第七章 参丸 原来宝玉认得了那秦钟,见他“娇娇怯怯,大有女儿之态”,就心爱上,便想同他厮混一处,自然是要找个理由的,正巧秦家也正巴着要给秦钟找个好私塾,这秦钟“无意中”说起来,宝玉便留了心,立刻说自家就有私塾,何不一起去? 当下两个一拍即合,那秦钟的姐姐秦氏自然也是乐不可支的。宝玉便同花惜说了。 花惜想:“你要是别总在这屋里头混,我倒是乐得清闲了。”然而心里这么想,面上到底还是作出那犹豫不舍之态,说道:“你惯常在家里头的,忽然出去了,身边儿没个人伺候,万一冷着饿着,该怎么办?”说着就忧愁看向宝玉。 宝玉说道:“好姐姐,你放心,我身边自有小厮跟着,什么也缺不着的。你就放心罢,这段时候且先把身子养养好,我看了才高兴呢。” 花惜微微一笑,说道:“有二爷这样关照着,我早大好了。如今你出去,却要留心着,你当我不知道呢……那些跟着你的,惯常有好处,他们就一窝蜂的上来抢,倘若没什么好的,他们懒得就躲在一边清闲,你这xing子又是个不惯争竞的,没得就自己为难。——明日真的出去了,可要留心,要使唤他们的,别不说。我也才放心。” 宝玉见她如此谆谆叮嘱,便点头都答应了,花惜见他倒是听话,便也高兴,又说道:“既然要去,就要打点jing神,好好地读点子书,回来的话,老爷问起来,你也好对答,老爷若是欢喜了,自有你的好,也不必像是先前那样如鼠见猫一样的了。” 宝玉便笑,说道:“好姐姐,我都记下了。”花惜看他虽然认真答应,但她却是知道宝玉这一番去读书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本是想再旁敲侧击说几句,转念之间,却又停了,只说道:“我为着担心,所以多说两句,二爷想是烦了?” 宝玉笑道:“我怎会不知你一片为我之意?倘若连这些也烦,我却成了那没心的偶人了。” 花惜见他这样,倒也欣慰。正说着,外面秋纹搭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个木盘,端着一碗定神茶。 宝玉亲自端了过来,说道:“我先尝尝。”便低头小小喝了一口,点点头说:“正好儿,快些喝了。”便递给花惜。 花惜本是要接过来,见他双眸低垂,认真的样儿,便一笑,低下头就着宝玉的手,喝了两口。 半晌宝玉见花惜喝了茶,他便又叮嘱几句,便回自己房去了。 花惜又在chuáng上躺了会儿,便把秋纹麝月叫进来,只说明日二爷要去上学,赶紧把他要用的东西都找出来,准备好了,免得明儿早上起来张皇失措的。 秋纹麝月是最得力的,便去搜罗东西,不多时候,宝玉出外要穿用的毛衣裳,大毛披风,手炉脚炉,一应俱全的。花惜看了一番,说道:“把这些炉子等jiāo给二爷跟随的小厮,叫他们配了炭带着。”秋纹答应了,花惜又叫把衣裳都包好了,整理好了这些,才消停。 当晚上却是绮霞在宝玉房内值夜,花惜正想倒身睡,却见外面人影一晃,仔细看,却是晴雯来了。花惜翻身坐起,说道:“大晚上的,还以为你睡了,怎么得空过来?”晴雯说道:“睡不着,就来看看你。” 花惜见她站在chuáng边,就说道:“那地上凉,快上来。”晴雯脱了鞋子,果然也上了chuáng,两个对着头坐着。花惜说道:“怎地睡不着,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晴雯搓了搓手,花惜见她怕冷,就伸出手,也替她握一握,晴雯低头看了看那握在一起的两双手,才又看着花惜,说道:“你实话跟我说,今儿金钏儿姐姐来,是有事呢,还是没事呢?” 花惜一怔,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有事,什么又叫做没事?” 晴雯望着她,两只眼睛黑白分明,恰似白水银里滚着两丸儿黑水银,说道:“你别打量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儿金钏儿姐姐进来的时候,我看她微微地捂着袖子,似有遮掩的意思,难道她带了什么好吃的……怕给我们看到,所以才藏着来给你不成?” 花惜一怔,心想这晴雯虽然看似粗枝大叶,没想到眼神竟是这等厉害,她心头震惊,面上却仍旧无事人一样,便说道:“那你便想是什么?若是好吃的,我怎会不给你吃?” 晴雯打量着花惜,忽然说道:“这几日,你倒是同先前不一样了。” 花惜qiáng作镇定,问道:“又怎么不一样了,你倒是说说看。” 晴雯说道:“若叫我说,我倒是说不上来什么……只不过,倘若你还是跟先前一个样儿,今晚上我便不来找你了。” 花惜笑了笑,便靠到晴雯一边,低头看她,说道:“这是为什么?”晴雯见她靠得近了,便推她一把,说道:“无端端过来做什么?”忽地看看周围,见没有人,才又低声说道,“你既然不说,那么我一不问,横竖你心里有数就是了……” 花惜微微疑惑看着晴雯,晴雯望着她,便凑过去,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今儿金钏儿姐姐来的时候,可不止是我一个看到了的。” 第6页 花惜身子一抖。晴雯才离了她,又说道:“我既然能看出金钏儿姐姐有些古怪,想必那旁人更是能看得出的,难为你仍然这样无事人一样的。”花惜大惊,这才知道晴雯为什么而来。 当下晴雯说罢了,才说道:“我回去睡了,你好好想想……若是无事倒也罢了,若是有事,你也好警醒个。”说着,便下了chuáng,穿了鞋子,花惜赶紧也下了地,晴雯回头说道:“晚上冷,你就呆在里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别叫人又看见。”花惜点点头才停了步子,晴雯就出去了。 这边花惜回身坐在chuáng上,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箱子,略微沉吟,便伸手托腮,望着那一根滴泪红烛出神。 当夜无话,第二日,花惜早早起身,同晴雯等便伺候着宝玉出门去,又千叮咛万嘱咐,宝玉都一一答应。终于去了。 一直到宝玉出门,众人才都闲散下来,花惜便入了内,片刻,忽地惊叫了一声,而后急急地出了门来,一掀帘子,说道:“你们谁到我房里来了不曾?” 第八章 空城 花惜一搭帘子,皱眉问道:“你们有谁到我房里来过不曾?”外面诸人一怔,便有秋纹麝月说道:“袭人姐姐,我们不曾去过。”众小丫头也面面相觑,说道:“都不曾去。” 说话间晴雯上前来,望着袭人问道:“什么事儿?” 袭人皱了皱眉,说道:“有一件东西不见了……不过,想是我放错了地方,一时记错了。”这当儿绮霞便过来,说道:“袭人姐姐丢了什么东西?” 花惜皱了皱眉,轻轻地嘆一口气,却不说。 麝月也过来问道:“是什么呢,姐姐且说说,大家帮着找找,想必就找到了。” 在场的丫头们便都看着花惜,花惜摇了摇头,说道:“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丢了,也就算了。” 回身便进了屋,身后,晴雯第一个便跟了进来,噼头就说道:“到底是丢了什么,别叫我猜中了!”瞬间急得眼红,火星乱冒。 花惜回头,便沖她使了个眼色,这功夫秋纹麝月这两个心腹也进来,而后便是绮霞跟碧痕,一等的这几个丫头都进来了,围着花惜,秋纹便说道:“袭人姐姐,这事不能就这么轻轻放了,前几日才丢了几样东西,算了也就算了,如今姐姐的东西也丢了……哪还了得?” 碧痕也赶着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姐姐说说,也许我们都见过的呢。——先别忙,怕真是放错了地方忘了。” 花惜转头,看了看门口无人,这才说道:“既然你们问了,我也不瞒……只不过,这事别说给了其他小丫头们知道……她们嘴碎,传出去,指不定说成什么呢。” 绮霞便说道:“姐姐有什么好怕的,丢东西的是咱们,谁说什么不成?” 晴雯这功夫便在边上看着,碧痕也附和绮霞所说。 花惜面有难色,才开口说道:“这事大家都不知,我也不想说的,你们听了,只替我留心,千万别张扬。我才好说。” 几个人急忙点头答应。花惜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原是前日金钏儿来,带了一块绣了一半儿的肚兜,只因她近来忙着,无心弄些这个,就央求我有空给她绣好了。我本不想瞒着的,然而因她是太太房里的人,又怕别人知道了,恐笑话她使唤宝玉的人,何况这是些近身的东西,不好张扬……倘若传了出去,传来传去,指不定是什么样的呢,就只叫我偷偷地绣好了,谁也别说知道。” 几个丫鬟听了,才说道:“原来是这个,怎地竟不见了?”花惜说道:“也是,我因怕别人见了问,就放在了枕头底下,今儿趁着二爷上学,闲了想翻出来绣上一会子,不料就不见了。” 麝月说道:“袭人姐姐可找明白了?”花惜说道:“全都翻遍了,这炕上,柜子里,箱子里……就是没有,这不是奇怪了么?” 晴雯说道:“这事可不奇怪,都发了好几次呢,先前都还添泥抹粉的,我丢了好好的钗子都没人问,这一次你们倒是失惊打怪起来了?” 绮霞便说道:“你省省罢,你素来就毛躁,谁知道你是自己丢了呢还是被人给顺手拿了?袭人姐姐可是有名的稳重,她说丢了,定然是出了事故了。” 晴雯便啐了一口,说道:“放你的屁,这话我却不爱听,我的钗子不是东西,她的肚兜子就要紧起来了?我小心着呢,若是丢了,我自己知道。” 绮霞说道:“我只是就是论事,你要多想,也是法子的……何况她当真就比我们高一头,东西自然也更矜贵着些。” 碧痕却只在一边听着,不做声。 晴雯听了绮霞还嘴,眼睛一瞪,又要开口。 花惜冲着麝月一眨眼,麝月急忙推了晴雯到一边去,说道:“你省省心,如今袭人姐姐也不高兴着呢,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添这一把火。” 花惜才说道:“不是这话,照我说……大家别只顾着吵,万一给老太太那边听到,只以为我们这儿出了事,万一责问下来,大家谁也讨不了好,如今这件事,我们就只暗地里留心查访,今日是钗子肚兜的不起眼的小物件……改日指不定就是什么了,总之都是为了咱们屋里的体面,都别声张出去才是。” 几个人才答应了,晴雯也气鼓鼓地,只在一边不言语。 片刻秋纹麝月碧痕绮霞相继出去,晴雯看人都走了,才上前来,问道:“我问你,当真是肚兜丢了?”花惜看她,说道:“我问你,你当真是生气了?” 晴雯听她问,就说道:“你莫不是又把我那两句话听进耳朵里去了?她摆明了是在故意说我,难道我不发一声的?嘴快说了几句,倘若因此又得罪了你,却是无法。” 花惜掩嘴而笑,说道:“你就是这个火爆不饶人的脾气,我怎会不知?若是生气,倒是你把我小瞧了。” 晴雯见她笑,便说道:“看你这样子,也不似个紧张的,让我猜猜……”说着声音便低下来,说道:“那东西没丢?还是说……” 花惜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晴雯见她如此,气道:“亏我还担着心思,怕你出了事,刚听到的时候,魂儿都飞了,你却无事人一般……我真是是白替你cao心了。”说罢,甩袖子yu走。 花惜急忙拉住她袖子,晴雯回来,两人并排坐在chuáng边上,花惜才说道:“我知道你嘴快不饶人,可是却是一片热心肠……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当下,便将金钏儿送丸子来的事qing,合盘跟晴雯说了,又说道:“只因我知道你是心直口快,藏不住事qing的,所以起初才瞒着你,如今这事同你说了,我跟金钏儿的命,都在你手里。” 晴雯掩着口,看着花惜,想了会儿,点头说道:“你放心,金钏儿姐姐却是好意,倘若我是她,也是会这样做的。只不过,她的胆子实在太大了,这事只像是我能做的,却不像是她能做的,然而既然那药送来了,你就该好好地吃了,养好身子,千千万万别出差错,更别像是今日这般,当真给人偷了去,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花惜便点头,晴雯想了想,又问:“那你今日唱得这又是哪一处?明明送来的是参丸,却说是肚兜,明明是没丢,却说是丢了……” 花惜说道:“你怎地想不通了?嗯……这一出就叫做‘空城计’。”说着就哈哈地笑倒在chuáng上。 两个人正闹,外面忽地有人说道:“太太那边来人,说是请花大姐姐去呢。” 第九章 赏赐 花惜正跟晴雯两个低声玩闹,忽地听外面有丫头来,似是碧痕问了声,那丫头便说:“是太太那边来人,说是叫袭人姐姐现在过去一趟。” 屋内两个人听了,急忙起身,晴雯便站在边上,说道:“你既是这个屋里的贵人,也是太太面前的红人,这会子又赶着来叫,还不知有什么好儿给你呢。”说着却又冲着花惜冷冷一笑,转身搭了帘子出门去了。 花惜不理,急忙收拾了一番,她知道王夫人xing不喜些妖妖娆娆,花花绿绿的,特意对着镜子看了一翻,见脸上gāngān净净,穿的也是素净颜色的,整个人清水儿似的,没有一丝儿错了,才出门。 当下花惜便跟着那王夫人房内来的小丫鬟,望着王夫人房内去。 顷刻间穿越屋廊,便到了王夫人住处,丫鬟说道:“姐姐先等一会儿。”花惜答应。丫鬟上门前,就说了,那边的丫鬟才进去通报,顷刻人出来,引了花惜进去。 外间的帘子搭开了,就听到里面有人说道:“幸亏是你来了,也可以有说说话的人儿。”另一个就说:“如今孩子们都大了,看得也安乐,咱们也能聚聚,着实是好。”先前那人说道:“我心上也没别的事,如今只关切宝玉一个……” 正说着,花惜进门,却见上位上,金钏儿站在一人身后,那人形容偏瘦,已经是半老徐娘,自不算太美,只不过却有些气质,面上带些笑意,正在看着对面一人。对面那个,却较为胖些白些,一张似天生就笑微微的脸庞,花惜心想:这两人自然是王夫人跟她妹妹薛姨妈了,只不过,两个长得倒大有不同,一个肖是老鼠杰克,一个倒像是加菲猫。 这两人见花惜进来了,便都停了声,看向花惜。当下花惜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这几日她的礼节也学得差不多了,倒是做得有模有样。花惜便毕恭毕敬地,说道:“见过太太,薛姨太太。” 王夫人点了点头,便看着花惜,说道:“袭人你来了。”旁边的薛姨妈便不做声,只是笑着看着。 花惜始终低着头,带两三分的稳重笑意,谦恭说道:“听到太太叫,不敢耽误,即刻就来了。” 王夫人见她打扮素净,行动稳重,言谈恭敬,便有三分欢喜,说道:“我因着宝玉去上学的事,所以叫你来问一声,你可知道,为何他忽然的就想要去上学了么?” 这个花惜自然是知道的,全因为宝玉忽然认识了秦钟,两个“一见钟qing”,所以才想法儿厮混在一处玩耍罢了。难道王夫人不知的?是了,天下父母心,大概是想要听些自家孩儿奋发向上的好话,如此而已…… 花惜心头想通,又见薛姨妈在场,因此花惜只说道:“回太太的话,二爷近来颇为上心懂事,又因老爷厚望,因此二爷时常就想去读书,学些学问,改日老爷问起来,也好对答,叫老爷欢喜些,也不叫老太太跟太太为他担心了。” 第7页 王夫人听了这话,笑意便越浓,旁边的薛姨妈听了,就说道:“我说宝玉是个好孩子,这不是就懂事了么,你先前还只嫌他孩儿气,如今他上学学好去了,你倒又是担心了。” 王夫人说道:“你不知,他好端端地在家里头厮混,我还不担心,他这一学好起来了呢,却才是反常的。” 虽然这样说,到底因着花惜一番话,在薛姨妈跟前颇争了点脸面,便又对花惜说道:“你原是老太太的人,也难为你了,向来照料宝玉照料的极好,今次他知道去上学,也未尝不是你平日里的督促起了效,只不过,宝玉如今出了外面,他身边那些个小厮我又不很放心,问他们,他们就浮皮潦糙的应付回答……我就想,叫你就多细心着点儿,倘若他回来之后,看着有个什么不妥,你也好留心,或者来跟我回都好。” 花惜心想:果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只不过宝玉在外面勾三搭四的,她又没有千里眼怎知道端详,就算是真的知道,难道就要来跟她说么……要那样来显示自己的贤惠,怕是死的快了。 心底这样想着,面上却依旧说道:“奴婢明白太太的意思,定然会尽量好好地看着二爷,不叫出丝毫纰漏的。” 王夫人就转头,跟薛姨妈说道:“你看看,我原来说宝玉屋里的这个丫头是极懂事得力的,你觉得如何?” 薛姨妈说道:“袭人向来是极乖巧伶俐的孩子,不然老太太也不会特特的将人给了宝玉了。想宝玉可是老太太心肝上的宝贝孙子,老太太都恨不得伸手护着照料着,既派了袭人,就如老太太亲自照料着一般,自然是天衣无fèng的。” 王夫人便闭目含笑点头。 花惜急忙说道:“薛姨太太真是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因知道太太是极上心疼爱二爷,所以也务必要上心一些,不辜负太太老太太的期望就是了。” 王夫人就说道:“我就是喜欢这孩子懂事,不张扬不骄躁,是了,你看她这一身儿,怪素净疼人的,倒让我想起昨日里你说宝钗,她不是也不喜欢那些花儿糙儿的么?xing子倒是差不多。” 薛姨妈微笑说道:“正是,她生xing不喜欢弄些花朵什么的,只喜欢简单素净。” 王夫人点点头,便转头对金钏儿说道:“前日子里我翻检那昔日的衣裳,不是找出两件桃红的?那颜色是极好的,你去取了,赏给袭人。” 花惜急忙说道:“太太,我怎么敢当?” 王夫人说道:“也算是你替我、老太太在宝玉看着有功,你就受了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金大银的好东西,只当我私赏给你的,也没什么敢当不敢当的。” 如此,花惜才答应了,只说道:“奴婢多谢太太恩典。” 那边金钏儿便入内,不一刻取了两件衣裳来,叠得整齐,王夫人说道:“也没有别的事,你便回去罢,好生看着宝玉是正经的,有你在,我也就少cao许多心了。”花惜答应了,金钏儿便捧了衣裳上前来给她,花惜略抬头之时,那眼便冲着金钏儿眨了一下。金钏儿见状一怔。 当下花惜别了王夫人,出了门,故意放慢了脚步慢吞吞地走,不多时候,果然听后面有人叫道:“袭人!”花惜回头,见果然是金钏儿赶来了,她才停了步子。 却见金钏儿赶上前来,见左右无人,便说道:“你方才沖我使眼色,可是有事?别是我看错了。”花惜说道:“并无看错,你听我说……”便将事qing同金钏儿说了一遍,又说道:“倘若有人问你,你便也一口咬定了是肚兜子,除此之外,再不知其他的。我怕有人问你你不知是何事,才叫你出来。” 金钏儿点点头,说道:“也好,就算有人看到,也只以为是那宗,说起来,宝玉那边,当真还有些你不知的太太的人么,我怎没有见过有人来?” 花惜说道:“你跟我,鸳鸯,平儿他们是一起的,太太自然知道我们的关系,哪里就会给你知道……自然要做的隐秘,这事竟是一点也不能马虎,好了,没别的事了,你且回去罢。” 金钏儿说道:“为难你了,我因一时qing急关切,没想到竟有人这样眼睛厉害的。如此,我先回去,你多费心。”花惜说道:“放你的心。” 当下,花惜便捧着衣裳回去了。进了门,秋纹麝月先拥了过来,说道:“姐姐,太太叫你去做什么?”碧痕眼尖,说道:“姐姐怎地拿着衣裳?哪里来的,怪好看的呢。” 晴雯听了,靠在那墙边,探头看了一眼,却又不屑地转过头去。 花惜笑着说道:“是太太恩典赏的。” 那边绮霞手快,立刻就抖开了看了看,果然见是好料子,好手工,一时之间颇为羡慕,啧啧说道:“果然不愧是姐姐,这屋里头也只有姐姐有这份体面了,叫太太亲自赐东西,还是太太昔日里穿的……” 花惜听她说话有几分掩不住的醋意,只当听不到,作出那种温和的笑来,说道:“也不算什么,太太只是为了叫我们尽心伺候着宝二爷,别出什么纰漏才是,以后伺候的好,自然更有大家的赏赐。” 碧痕不语。绮霞却忍不住将衣裳在身上比了比,又说道:“有姐姐在,我们哪轮的上太太的赏呢。” 花惜说道:“瞧妹妹说的……我看妹妹你喜欢,不如妹妹就拿了这件儿去,我原本也不穿这样嫩色的衣裳的。” 绮霞见她这样大方,一怔说道:“姐姐当真?……太太赏给你的,我怎能够……”话虽然说着,到底心爱,手紧紧地捏着那衣裳,不肯放下。 第十章 处置 花惜想得开,这些衣裳首饰之类,无非身外之物,何况她想要的也不是这些,因此就不放在眼里。见绮霞心爱这件儿衣裳,又因此口出嫉妒言语,她就想索xing给了她也无妨。 不料刚说完,那边晴雯过来,说道:“什么好东西,就眼红成这样儿?再说了……你爱又有什么用?也不看看,你这身段,能穿的下么?” 众人闻言,一时都偷笑,原来绮霞生的比这些丫鬟们都略高一些……要真是穿这件衣裳,怕是会不合身。 绮霞听了,果然如此,一时脸色泛红,赌气将衣裳放下,说道:“我也没说要,是袭人姐姐说要给我的,你倒是嘴快,必然是看袭人姐姐要给我不给你,才眼红了罢,反说是我眼红!” 晴雯闻言,便冷笑说道:“闭上你的嘴罢,我稀罕这些?我自己的衣裳还穿不过来呢,喜欢别人的?纵然是太太赏的又如何,始终是穿过了的,你们一个个爱的跟宝儿似的,我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份儿上!”说着,捋了捋头髮,一转身,自出去了。 花惜望着她的痛快劲儿,在心底啧啧赞嘆。 剩下绮霞不忿,便说道:“袭人姐姐,你瞧她指桑骂槐的,这算什么?”花惜便假惺惺地,劝道:“好妹妹,别生气,晴雯素来就是这个脾气,嘴快,心倒是好的,大家一个屋里头,和和气气的最为要紧,别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有些言差语错,被人传了出去,还是我们没脸。” 这功夫,碧痕才说道:“袭人姐姐惯常是这样的温和脾气,待谁都是如此的,怪道太太对你也分外不同。” 绮霞便沉吟,花惜便微笑着说道:“不过是个虚名儿罢了。也没什么。” 当下丫头们就都散了去,只秋纹留下,帮花惜把衣裳重新叠起来,见无人,便密密地说道:“太太叫姐姐去,又赏衣裳,这份体面分外不同,莫非是太太有什么心思了?” 花惜一心只想哄好了王夫人,也没有多想,听秋纹这样说,才一怔,说道:“又有什么心思了,无非是两件衣裳。” 秋纹便说道:“衣裳是小,然而毕竟是太太穿过的……姐姐对宝玉又分外的不同……所以我想,莫非太太是想……”便看着花惜,不再说下去。 花惜听了这个,心头一动,对上秋纹的眼睛,赶紧说道:“太太什么也没说,只赏衣裳,你倒是胡思乱想起来了,何况我们再怎么得脸,也不过是丫鬟而已,只安安分分地伺候好主子是正经,想得太多,反而容易魔怔了。——这话别再说,恐怕给人听了,更不像话了,知道么?” 秋纹见她面色郑重,就赶紧答应了。 花惜见两件衣裳叠好了,便一併放在箱子里去,此刻秋纹也出去了。花惜看了看左右,便在箱子里翻了翻,从一件儿衣裳里找出那昔日的人参养荣丸来,包在帕子里,好端端的。花惜望着这几颗药丸,想来想去,终究觉得留着是个祸害,要想法儿好好处置了才是。 然而要吃的话,一时半会儿又吃不了,这样的好东西,留着是烫手山芋,丢掉却bào殄天物,要送到外头去给袭人的哥哥娘老子,却又担着风险。 花惜翻出一丸来,放在鼻端嗅了嗅,觉得味道还好,试着咬一口,稍微有些甜味,却仍一股子中药气息,虽说是补药,却真不太好吃……然而这里头却是实打实的人参啊。 她勉qiáng吃了一会,只因气味有些熏人,便皱着眉喝了口水,看着剩下那些,微微出神。 当下花惜便收拾了药丸,捂着头,只低声叫痛,很快麝月闻声进来,问道:“袭人姐姐,怎么了?”花惜说道:“头有些疼,无妨,忍忍就好了。”麝月说道:“姐姐,这事马虎不得,不如报上去,传个大夫来看看。” 花惜急忙按住她手,说道:“我无事,只因近来有些烦乱,便不时会头疼一阵,我只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有没有那些一丸一丸,方便的药,可以对镇痛有效的?只因我不想惊动上下人等,所以就寻点丸药来吃吃就罢了。” 麝月想了一会,说道:“我记得上次宝二爷头疼,有个大夫说有些丸药是可以用的,似是给了十几枚……后来二爷好了,也便没用。” 花惜闻言大喜,急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大好了,我们谁也不用惊动,只等宝玉回来,跟他说说也就罢了,你出去,静静地找一找,也不用说别的,只说要找上次宝玉用的头疼药丸就是了。” 麝月答应了,便出去,一时晴雯也知道了,当下几个人便从柜子里将那药丸翻了出来,送到花惜跟前,花惜拿了药丸看了看,且喜大小及闻起来味道,都有些似那人参养荣丸。 秋纹谨慎,便说道:“这些药搁了有段日子了,也不知道能用不能用,不如我们再去叫人来配新的。”花惜说道:“好端端地,扔了怪可惜的,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尊贵的人,不如就给我吃了正好儿。”当下便将丸药留了下来。 后来,在无人之时,花惜便将那些丸药捏碎了几丸儿,药渣子之类的就趁着无人,丢在花园的花丛里头,而后便把金钏儿送来的人参养荣丸混在那些头疼药丸里,盛在布兜里,每日吃一粒,众人都知道她头疼要吃镇疼药,哪里知道里面之物已经偷天换日,如此,也不辜负金钏儿一番好意。 第8页 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有人搜查也全不怕,何况这搁了经年的镇痛药丸,也只有“袭人”这种贤惠的出水儿的才会去吃,自然也无人觊觎,因此这件事便万事大吉。 花惜办妥了“人参养荣丸”这件事,便开始琢磨宝玉这屋里头的“内鬼”跟“失窃”两件事。前一件事,却要细细地做长久之计,一时半会急不得。而后面这件,花惜细细地想了一会,便想到一个法儿,脑中缓缓过了一遍,自觉地此计可行,便嘿嘿地笑了两声。 花惜正在屋内暗慡,便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宝姑娘来了……”花惜听了,微微一怔之下,想到:莫非是薛宝钗来了?嗯,来的真巧,不过,正是时候。 第十一章 用计 花惜正想法儿要处理宝玉屋里头这失窃之事,忽地便听有人说宝钗来到,花惜急忙起身向外,还未到门口,就见有人掀起帘子,一个脸颊粉粉的美姑娘走了进来。 这姑娘一看花惜,便柔声说道:“我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些了么?”说着,便上来握了花惜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如能说话一般看着她。 花惜一看她言谈举止,这份亲近人的劲儿,就知道的确是薛宝钗无疑,急忙说道:“劳宝姑娘记挂着我,不过是小病而已,如今都已经好了。”急忙将宝钗迎了进来,本是想请她落座的,宝钗却不放人,只握着花惜的手,两个人到了chuáng边上坐了。 坐定之后,薛宝钗又打量着花惜,说道:“果然我见你比先前瘦了些,最近觉得怎么样?”花惜说道:“已经是大好了,姑娘最近可好?” 宝钗说道:“都好,我知道你xing子好,不喜欢劳烦人,这病后的人,最紧要的就是休养跟补养,倘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不便麻烦别人,就只管跟我说,好歹我这里也方便些。” 花惜见她温柔款款地看着自己,一脸体贴入微,说话又是这样贴心,便说道:“姑娘真是上心了,叫我怎么敢当?” 宝钗说道:“别说这些,我知道你是个尽责的,平日里只管照顾宝兄弟去,就忘了自己,我多问一句,你别嫌我啰嗦便是了。” 花惜说道:“倘若我再嫌三道四的,岂不是禽shou了么,怎么会不知道姑娘一片好心。真真感激姑娘。” 宝钗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别跟我太见外了才是。”花惜也笑着点点头。 两个坐了片刻,宝钗转头打量了一番屋子,才又问道:“对了,又听闻最近宝兄弟知道读书了?”花惜说道:“正是,今日已经去了义学。”宝钗笑道:“如此倒是好了,我起初听了这信儿,还不肯就信呢。……平日里只顾着玩乐,今日怎么就开了窍了呢。” 两个说了一会儿话,花惜见识了宝钗为人,想来想去,便说道:“姑娘今日来的真巧,我正有件事qing要姑娘帮忙。”宝钗说道:“何事?” 花惜低声说道:“其实这是我们屋内的事,倒不好惊动别人,只不过,只怕放着不管的话,日后会闹出更大的事来,反而不好……所以我有心将这歪风剎住。”说着,便将这屋子里有东西丢失的事qing同宝钗说了。 宝钗听了,也觉惊疑,说道:“竟然有这样的事?不知你有什么法子要我相助?你只管说就是了。”花惜见她问,才说道:“姑娘,只因姑娘是个稳重的,我也知道大家都服姑娘,所以这话从姑娘口里说出来,自然无人怀疑,我心头的想法是这样的,姑娘且先听听行是不行。” 说着,微微倾身过去,宝钗也将头侧了侧,向着花惜这边靠过来,花惜便细细地在宝钗耳畔说了一番话,说的宝钗不停地点头。 花惜同宝钗两个说完了话,花惜便叫秋纹麝月,两个丫鬟进来,说道:“袭人姐姐,有什么事?”花惜便说道:“去把碧痕绮霞跟晴雯叫进来。我有话说。”秋纹便抽身出外,叫了几个丫头进来。 不一刻三个都到了,见花惜站着,宝钗坐在桌子边上,都不知何故。花惜便说道:“只因我前日丢了东西……刚刚同宝姑娘说起来,不料宝姑娘听了,便同我说可以找出是谁偷拿了的。”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片刻绮霞问道:“不知宝姑娘有什么法子?” 花惜便看向宝钗,宝钗本稳稳地坐着,闻言,便才转过头来,慢慢地说道:“是这样儿的,你们也知道,我家里头有许多商铺,自有那些古玩铺子,是收些天底下稀奇古怪的东西,并咱们地方没有的东西都有收集到手……前些日子,我听我哥哥说,铺子里收了一块奇石,最能验谎儿的,倘若是人说了谎,只要摸一摸它,它就会发出声响,所以又名‘真之石’是海外边儿传来的东西,稀奇古怪的很,起初我们都也不信,后来试验了几次,果然是这样的……只要是无辜之人,心底不做贼的碰了它,它自然无声,但倘若是那说了谎话的碰了,它就会发声儿。因此我听到袭人说你们屋内有古怪的事qing发生,便想到这块儿石头了。” 晴雯绮霞碧痕等齐齐讶异,然而这话是宝钗这个稳重大方的说出来的,自然又有不同,且天下之事,无奇不有,这物又是海外来的,自然是有些灵通。因此一时都也无话,只痴痴地听着便是了。 花惜才说道:“因此,我就同宝姑娘商量,不如就借了宝姑娘铺子里的这块石头来,验一验我们屋内的这些人,倘若是心里没鬼,清清白白坦坦dàngdàng的……自然真金不怕火炼,倘若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这石头替我们验出来,岂非gān净?” 花惜说完之后,晴雯第一个站出来,说道:“果然有这样灵通的好石头,索xing就烦请宝姑娘取来,叫我们验上一验,反正我是心里头没事的,又怕什么真之石假之石的,尽管来便是了。” 绮霞也说道:“说的是,反正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自然不怕。” 秋纹麝月并碧痕少不得也跟着附和,这功夫倘若说个“不”字,反而显得心里有鬼所以心虚了,因此都满口答应。 花惜同宝钗对视一眼,花惜说道:“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样儿好,那么少不得就要劳烦宝姑娘了。” 宝钗说道:“这不算什么……我也烦那些没事偷偷摸摸的,这还是在自己屋内,倘若是出来屋外做出了这等事,岂不是有损宝二爷并太太老太太的名儿,连你们各位也有些不自在,索xing就这样做。” 众丫头听了,都同意。宝钗就说:“事不宜迟,如此我就去取那真之石,稍后便回来。”花惜就相送宝钗,到了门口,宝钗说道:“大的们是没事了,且只敲敲小的。”花惜说道:“姑娘放心,只静等姑娘前来。”宝钗一笑,转身而去。 当下,花惜便又回来,将院子里的其他做杂活的丫鬟,茜雪,佳惠,chun燕,坠儿等一共有十几个丫鬟都叫出来,在屋里头,乌压压聚着,一个也不准出去,花惜在上面坐着,秋纹便将方才宝钗说的那一番话明明白白给说了。 众丫鬟听了,面色各自不定,却也无人出声异议。花惜坐着,这功夫倒有几分王熙凤坐镇宁国府点卯的景儿了。 花惜看似漫不经心,一双眼睛却看下去,丫鬟们都垂手站着,神色各不同,花惜冷眼见丫鬟中有人面色有异,她自然心头有数,只不做声。 稍后,果然宝钗来到,手中亲捧着一个红漆描金的jing致木头匣子,一看便知极其珍贵的,众人迎了宝钗进来。宝钗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放在桌子上,便郑重说道:“这匣子里的就是真之石了,普天下也便只这一块儿,务必要小心着。” 说完,便自袖子里取了一柄小小的金钥匙,将那匣子上的金锁慢慢打开,匣子开时,众丫鬟都翘首以望,想看看这神奇的真之石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第十二章 宝黛 宝钗将那描金红匣子放下,小心翼翼开了,众丫鬟个个伸长脖子来看,宝钗开了盒子,却见里面,是一方大红的细缎子盖着,哪里看得到? 宝钗便说道:“这石头是怕光儿的,掀开了就不灵验了,因此平时只用红缎子盖着。”花惜便弄鬼,说道:“这正是通灵之物,正有了人xing,跟人一般,想人不穿衣裳的话,不也是有口难言的,是以要以缎子盖着,表示隆重才是。” 宝钗便看她一眼,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当下,花惜便忍着笑,咳嗽一声,说道:“这真之石就在这儿了,大家都来试一试,倘若是个做贼的,这石头自然发声,绝不会冤枉了一个。”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忐忑,花惜说罢,便说道:“我是这屋里当头儿的,少不得以身作则,便头一个来。”说着便转过身,微微掀开缎子,众人都目不转睛看着,鸦雀不闻。 花惜探手进去摸了一摸,那石头悄无声息。 花惜回头,伸手按着胸口,笑说道:“吓得我的心怦怦在跳,生怕这石头不准,出了声儿。”宝钗说道:“绝不会误认了好人,放心。” 花惜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放心了,——谁再来?”晴雯便说道:“我来!”说着上前,将袖子一掳,掀起缎子,便摸了一把,那石头果然不做声。晴雯得意看了花惜一眼,退到一边去。 而后便是秋纹、麝月、绮霞,碧痕……几个丫头摸过来,可喜这石头都静静地,而后便是小丫头,茜雪,佳惠,chun燕……轮番上来,都紧张的面色变了,提着心去摸那石头,见那石头不响,才都雀跃放心,各自欢天喜地的退后。 花惜冷眼相看,却见人丛中有个小丫鬟,不停地抽身往后退,实在退无可退,被旁边的拽住,便说道:“坠儿,你只管往后做什么?”那丫鬟神色惊慌,便站定了脚,犟嘴说道:“我哪里退了?你别胡说。”旁边的便说道:“对了,先前你明明在我之前的,怎地却跑到那后面去了?”纷纷说她,那坠儿红着脸,说道:“我怎么知道,想必是你们忙着看热闹,挤挤挨挨的,就把我挤到后面来了,关我何事?” 花惜在上,便同宝钗jiāo换了个眼神,那几个小丫鬟说道:“既如此,我们就让你先来便是了。省得你委屈。” 那坠儿听了这话,脸色难看如见了鬼怪,然而众人簇拥之下,也不由得她不上前,勉qiáng地上来了,花惜故意说道:“只摸一摸就行了,倘若无事的,它就不会发声,真箇儿偷拿了别人的东西,这石头知道,必会发声的……”想了想,又笑着说,“或许会咬那贼一口,也说不定呢!” 当下,那些验过了的都笑嘻嘻起来,十分高兴,独坠儿白着脸,磨磨蹭蹭到了盒子跟前,手抖抖地掀起那红缎子,伸手入内。 第9页 一瞬间丫鬟们都屏息静气看着,见坠儿探了探手,那真之石仍然无声。众人才放心,花惜笑盈盈地,说道:“想是没事的,既然如此,下一个。” 剩下的丫鬟们一一上前,片刻之间,提心弔胆的都试验完毕了,这石头竟然从不曾发声过。 晴雯第一就按捺不住,说道:“袭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石头都无声的,莫非咱们这院子里无贼,是从外面来的么?” 碧痕等也纷纷地问。花惜说道:“大家不要忙。”宝钗也起了身。花惜便说:“大家暂且稍安勿躁,只站好了,我有话说。” 丫鬟们便都站好了,等着花惜说话。花惜说道:“现在,便请大家将手伸出来,手心向上。” 丫鬟们不解其意,绮霞说道:“这又是做什么,袭人姐姐,别弄些虚头,耍弄我们才是。” 花惜说道:“我难道是闲着没事做?妹妹伸手,我自有用意。” 绮霞才皱眉,赌气伸手,说道:“罢了罢了,给你看就是了,不疼不痒的,难道这石头竟能在我的手上写下个‘贼’字?” 宝钗说道:“这话说得有些意思了,这石头正是会留下字的。”说着就抿嘴,看着花惜笑。 这功夫,几个一等丫鬟的手都看过了,花惜便把秋纹同麝月叫来,说了几句话,两个丫鬟便下去看小丫头们的。 片刻里,已经有丫鬟在叫:“咦,怎地我这手上会有灰呢?”另一个也看了看,说道:“我也有。”纷纷地说,十个里头竟有九个在叫。 秋纹麝月看了一会,便将一人拉出来。说道:“袭人姐姐,她的手是gān净的。” 当下,丫鬟们全停了口,都看着那人,只觉得莫名其妙。那被拉出来的小丫鬟却正是坠儿,见状说道:“拉我做什么?那真之石验过了的,没有发声!我未曾做贼。” 花惜说道:“大家都看看自己的手,谁的手是gān净没有灰的?” 丫鬟们低头都看,没有一个出声的,竟都有灰。 大傢伙儿一头雾水,碧痕便说道:“袭人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的手上都有灰?坠儿却没有?” 丫鬟们很是疑惑,晴雯也说道:“你这人,到底在做什么?”花惜说道:“稍安勿躁。” 此刻宝钗便站出来,说道:“听我说几句话。”丫鬟们便都静下去,只听宝钗说话。宝钗说道:“其实,这块真之石,并不会真的发出声响。” 众丫鬟愕然,宝钗说道:“但它,却是真的为你们这屋里找出了贼。” 说着,花惜便亲自去抱了那真之石的匣子过来,宝钗将红缎子一揭,丫头们都怔了,却见里面,竟是一块黑乎乎的煤石。 宝钗看向花惜,花惜便说道:“大家看清楚了,这并不是普通石头,乃是块煤石。” 晴雯问道:“哪又如何?” 花惜说道:“先前宝姑娘说,摸了真之石,石头遇到说谎的人,就会发声,大家自然都是深信不疑的,对么?” 丫鬟们点头。花惜便又说:“然而倘若是那真正做贼说谎的人,却是不敢摸这石头的。其他的人都摸过了这煤石,手上才沾了灰,那手上gāngān静静的,自然是没有摸过的……所以,这手上gān净无有煤灰的,才是做贼之人。” 此刻坠儿面色惨白,浑身抖个不停。众丫鬟恍然大悟,晴雯走过去,揪住了坠儿的耳朵,厉声问道:“当真是你这贱人偷了东西?你快说!” 坠儿跪在地上,哭道:“姐姐,我不敢了。” 此刻,秋纹麝月两个,便又带了几个小丫头去搜坠儿的地方,果然竟搜出了些珠花儿之类的小物件,立刻有丫鬟认得那是自己的,当下便坐实了坠儿的罪名。 屋里头正在一团热闹,晴雯等便商量着,怎么回了太太,好撵坠儿出去。 这边上花惜便相谢宝钗,宝钗笑道:“多亏是你出的好主意,却谢我做什么,你倒是不如谢谢这石头是真的。……另外,你是怎么想到这好主意的,竟不用搜查众人,便能轻而易举找到正主儿。” 正说着,外面有人裊裊婷婷地进来,说道:“我见外面无人,还惊奇呢,原来都在这里?好热闹……你们却是在做什么?” 花惜一看,却原来是林黛玉来了,急忙起身迎接,说道:“林姑娘,快快里面坐。” 宝钗也起身望着黛玉,笑着迎着她也坐了,才说道:“颦儿你却来的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林黛玉好奇问道:“什么好戏?”忽然一眼看到了桌面上的煤石,皱了皱眉,说道:“这里放这么大块黑石头做什么?还盛在这样jing致的盒子里,这是在闹‘买椟还珠’不成?” 宝钗掩嘴地笑,却说道:“却不是‘买椟还珠’,是‘敲山震虎’和‘打糙惊蛇’。” 林黛玉越发惊奇,当下,宝钗便细细地将前qing说了,黛玉听了,便贊,说道:“这一招真是好计策,是袭人想出来的?” 花惜正叫人上茶来,闻言说道:“我哪里会有这样的点子,原是先前二爷跟我们玩闹的时候,无意中同我说的一个典故,我记住了的。” 林黛玉看着花惜,说道:“是宝玉想的?看不出来,他也有这样的好主意。” 花惜立刻大拍马屁,说道:“二爷平常里看似煳里煳涂的,其实关键时候也很是顶用呢。”宝钗听她这样说,便只是笑。独林黛玉不屑一顾,说道:“也不算什么,只是些小聪明罢了。” 宝钗便说道:“先前还说是好计策,如今听了是宝兄弟所出,便成了小聪明了么?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说着便笑。 黛玉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么护着你宝兄弟做什么?我只随便说说……他原本是个聪明的,出这样的主意,不足为奇,自然是小聪明了。” 第十三章 结怨 宝钗见她qiáng辩,便也不说话,恰巧茶来了,花惜便捧了茶给两个喝。黛玉才说道:“对了,上回子说的那枫露茶,我尝着好,怎么不见?” 花惜急忙说道:“因那茶要冲几次才见色的,又不知姑娘会来,所以就没有沖,姑娘喜欢的话,我便叫人去拿一些,包了给姑娘送去。” 林黛玉点点头,说道:“还是你有心,上次宝玉说要送我的,到底没有见,可见他是个说说就忘了的。” 花惜就说道:“原因为二爷当时喝醉了,所以忘了,我就该替他记着才是,如今倒是我的不是了,我替二爷向姑娘赔罪。” 林黛玉才说道:“别这样,我不过随口说说,难道真的责怪了起来?倒显得我小气……” 花惜又说道:“宝姑娘不知喝过没有?”宝钗说道:“你有心了,我不喝那些,只惯了喝普洱的。”林黛玉便看她,说道:“你就换一换,又如何?若不是好味道的,我能要么?” 宝钗说道:“我也不常喝,就算要回去了,搁着也弄坏了。不如给那喜欢喝的人,才非bào殄天物。” 林黛玉听了这个,若有所思,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也罢了。” 当下花惜便命人去准备枫露茶。林黛玉又跟薛宝钗说了会儿话,无非是取笑宝玉之类的,两个才又起身。 只因桌上还放着那块煤石头,黛玉便又指着它,对宝钗说道:“这是你的真石头,你何不赶紧带了回去?珍重藏起来?”宝钗知道她打趣,便说道:“青黑如黛,石中出玉,我看这石头却跟你有些因缘关联,却应该是你带了回去才是。”黛玉便“呸”地啐了一口,说道:“是你的东西,少赖我。” 花惜便说道:“这盒子我命人给宝姑娘送到梨香院去,这真之石么,少不得就要当作我们这里的镇屋之宝了,却不舍的叫两位姑娘带走的。” 黛玉跟宝钗听了,也都掩口而笑,黛玉便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宝姑娘大发慈悲,给你留下罢。”宝钗一笑,握了握花惜的手,便同黛玉出门去了。 当日宝玉自私塾回来,丫鬟们迎了进来,换衣奉茶,围着忙个不休。花惜也站在宝玉身边,不时做些整理头髮扯扯衣袖之类小动作,表面亲热,实则偷懒。 直待宝玉换了衣裳,喝了茶便坐定,然而那脸色不是很好,花惜细心,便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好似不高兴?别憋着口气,对身子不好。”宝玉见她问,正中心事,便嘆口气,将茶碗往桌上一放,说道:“今儿本来高高兴兴去读书的,不料平白吃了口气。” 晴雯正挂衣裳,闻言便转过身来,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敢给二爷气受?”秋纹跟麝月也靠了过来,宝玉说道:“是学堂里的一些子弟,编排鲸卿的不是,又扯上了我,结果被茗烟知道了,领着几个人去了好一顿闹,我压不住那口气,本也想好好闹一闹出一口气的,李贵劝着,我就暂时压了,只叫那领头的给鲸卿磕了个头便完事儿了,只不过想想,他们编排我也就罢了,竟然说鲸卿的不是,他那样的身子品格,倘若被那些人气出病来,又怎么好,而且义学的那个瑞大爷,又偏向那人,想来实在可恼!” 花惜听了这个,就明白定是因为在私塾里,那叫金荣的子弟眼红秦钟宝玉,便出头挑事儿,宝玉不忿了。 她便甜言蜜语说道:“二爷别多想,出了这等事竟还记着别人,倘若把自己也气坏了,那又如何是好呢?” 她刚说完,晴雯说道:“这话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一味的只是退让才好?反让那些不长眼的势力货以为二爷是好欺负的,二爷若是觉得仍气,不如改日就跟那些嚼舌头的再闹一场,出出胸口这口气岂不是好,gān在这里说有什么用?” 她就跟个pào仗似的,一点就着,这功夫当然要有个压火的,花惜便贤惠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别这样,大家一团和气最为要紧呢。” 旁边绮霞也cha-进来,问道:“那起头闹事的人是谁?竟然这样大胆,敢欺负到二爷头上来了,名姓二爷可知道?” 宝玉想了想,说道:“他叫金荣,我隐约听茗烟儿说他家里头……却是什么璜大奶奶的亲戚?只不真切。” 绮霞听了,便说道:“原来是璜大奶奶……”脸上便露出一丝冷笑来,望着宝玉,说道,“二爷别理会他们,倘若二爷想出这口气,也简单,我告诉二爷个妙法儿,二爷你只管去跟琏二奶奶说一声就是了,素日里那璜大奶奶什么的,手头缺了,都会去找琏二奶奶,百般央求的……我听了好几次在说呢,如今她家的亲戚倒是金贵起来了,敢惹二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第10页 宝玉听了这个,便说道:“真箇如此?我正愁没办法教训教训他。” 花惜便劝绮霞,说道:“别总是教二爷做这些,又不是什么好事,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跟些不相gān的小人生气呢。” 宝玉却不敢当面反驳她的话,便说道:“我也知道不该斤斤计较,只不过今儿是我第一次带鲸卿去学堂,平白就被这不长眼的东西闹了个没脸,我的面上怎么过得去?好了……你也别生气,我不过只是说说,难道真的要做出什么来?我只听你的话便是了。”说着,就来善眉善眼的劝花惜。 花惜见他如此,便说道:“真箇记得就好了,倘若二爷仍记着这件事,日后在学堂里只做出那种端庄稳重的气质来,学业上也进步,自然会叫那些小人无话说,也捉不到什么纰漏,这才算是大大地争一口气呢,自己压过他们,却不是又比惊动别人接手要qiáng?” 宝玉听了这个,却微微地点头,说道:“是这个理……” 花惜见他略有沉思之色,才笑着又说道:“另有一件事,二爷也不知,今日宝姑娘跟林姑娘都来过了呢。” 宝玉听了这个,才又唤回心神,眼睛一亮,问道:“林妹妹跟宝姐姐来过,做什么?” 花惜说道:“还能为什么?只因为听说二爷今日上学去了,所以都来看看,问我,二爷怎地忽然这般出息了呢。”说着便笑。 绮霞见宝玉不再理会前事,此刻便无趣,退了出去,秋纹麝月也离了,晴雯也出了门,站在门口就说道:“偏她最贤惠,好似吃了亏还要感谢人家似的。我就瞧不上她这左忍右忍的xing儿。”甩手进自己房去了。 里头宝玉慢慢坐在chuáng边,说道:“当真如此?我只恐林妹妹说我做样儿,今日去上学之前,也去了她那里一趟,跟她说了,没想到她竟有心,又来看看。” 花惜说道:“这是自然,林姑娘对二爷十分上心,还大赞了二爷一顿,只不过……” 宝玉见她沉吟,急忙问道:“怎么?” 花惜说道:“林姑娘并没有说,只不过是我看她神qing,自己猜的,二爷恐怕是不喜听的。”宝玉急忙起身,说道:“好姐姐,你快跟我说。” 花惜这才说道:“我瞧林姑娘的意思,竟是笑二爷恐怕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虽然一时兴头着要去读书,过一两天兴头过了,也就罢了。” 宝玉听了这个,痴痴想了想,便赌气,发狠说道:“平常那些人也都在义学里读书,难道别人做的,我做不到,今日定要叫林妹妹对我刮目相看。” 花惜点头,说道:“林姑娘也贊二爷聪明,倘若二爷真用了心,林姑娘定然会越发欢喜。”宝玉听了,才得意。花惜又说:“对了,另有件事,前日子那些枫露茶,今儿我命人包了一包,送给了林姑娘。”宝玉说道:“当日我吃醉了,一时忘记这件事。” 当下并无他事,花惜就又将屋子里坠儿的事qing说给了宝玉,宝玉听了那个法子,很是新奇,只问从哪里听来的,花惜就弄鬼,说道:“二爷真是大忙人,竟忘了么?昔日里二爷说了个典故给我,我就记住了的。” 宝玉出神,说道:“我说的?竟全不记得。”花惜点头,说道:“二爷说是从外头听来的,想必说过就忘了,所以毫无印象。”宝玉虽然疑惑,到底他自己做过多少煳涂事qing也不记得,何况这非歹事,却是长脸之事,所以也就罢了。 不料过了几日,正是宁国府贾敬生辰,那边便相请了王夫人,王熙凤并宝玉过去饮酒。宝玉吃了几杯酒,望着王熙凤,便想起绮霞的话来,一时飘飘然的,趁着人不注意,便说道:“凤姐姐,你可知道有个什么璜大奶奶?” 王熙凤正在喝酒,闻言一怔,看向宝玉,说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却是从哪里听来的。”王熙凤何等jing明,知道宝玉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说起这个,必然有缘故。 宝玉趁着三分酒意,便把金荣在私塾里胡作非为的事qing说了一番,正说着,旁边贾珍之妻尤氏留了神,不免也听了几句,见宝玉说完了,她也说道:“怪道前日那金氏无端端来我这里,虽然说些平常话,脸上却带着不忿,又问我媳妇的事……被我三言两语说过去了,如今想想,她怕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宝玉听了,顿时大恼,说道:“岂有此理,我不说,他反而不依不饶了,凤姐姐你说,哪里有这个道理?”王熙凤听了,心头有数,见宝玉有些恼怒,便急忙安抚,说道:“先别恼,这件事我不知便罢,既然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就jiāo给我,必然叫你出一口气就是了。”宝玉这才答应了。 第十四章 无猜 话说王熙凤自宝玉同尤氏的嘴里得了这件事。又因尤氏媳妇,贾蓉之妻秦氏病了,她便去看了一番,出来后才想回府,不想竟遇到了个青年子弟,正是那义学塾老师贾代儒之孙,名唤贾瑞的,跳出来将她拦住,言语举止里头,颇见调戏之意。王熙凤何等犀利之人,起初不想同他如何,后来见他厮缠的紧了,心头不由地也动了怒。 王熙凤打起jing神,将那贾瑞应付过去。回到屋里,也压不住火,再想起宝玉告的那一状里头,这贾瑞也在其中,且是偏向着别人的,又想起方才贾瑞的种种举止神qing,心头厌恶的紧。 丫鬟平儿奉了茶来,见王熙凤面色不虞,便问为何,王熙凤自然便将前事说了,平儿也骂。正说话间,外面又传“瑞大爷来了”,王熙凤便冷笑,说道:“这正是猪羊走入屠户之家,一步一步来寻死路呢!” 平儿先前听了王熙凤所说,心头也是诧异,没想到这府内竟然还有人如此大胆,他哪里调戏不得人,竟然敢撞上这有名的“泼妇”,当下凤姐儿便同平儿耳语两句,安排要先整治这贾瑞。 不说凤姐儿如何处置贾瑞,只说自宁国府回来后,宝玉果然每日都规规矩矩的去学堂,花惜看他如此,心头也自高兴,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位爷若是表现的好,王夫人跟贾母那边,自然也是高兴的,对她却更好。 花惜高兴了,便越发“尽心”伺候宝玉,甜言蜜语外加大棒jiāo加,时不时又拿出林妹妹来做由子,宝玉是无有不听的,表现极好。 两日后,宝玉自外头来,却有点愁眉不展,花惜见他两日来都欢欢喜喜的,今日必定又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便说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宝玉见问,才说道:“今儿学里头,瑞大爷病了,也不知怎地,好似极重似的。”花惜一时未曾想到王熙凤那宗事,便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谁还没有个生老病死的呢,何况只是病着,也应无大碍罢。” 宝玉摇摇头,又说道:“连太爷也无心上课,一团人都扔在那里,只是打闹,学也学不下,吵得人不得安宁。” 花惜这才上心,说道:“怎会如此,没别个老师在么?”宝玉说道:“哪里还有别人呢,昔日太爷不在,就叫瑞大爷看着,如今他病了,两个都没了,学堂里众人跟一群野马似的。” 花惜闻言便气闷,心想宝玉这两天刚要回心转意了,怎么偏遇上这回事,不给力啊……便又打起jing神,说道:“不如跟上头说说,再请个老师过去。” 宝玉听了,便摇头,说道:“总之我不去说,倘若我跟父亲说这件事,他的脾气,定先要骂上我一顿。”花惜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以贾政那个脾气,大概不会心急没有老师在,反而会骂宝玉自己不上进,于是在心头暗暗计较。 两个坐了一会儿,宝玉唉声嘆气,又说道:“最近宁国府蓉儿媳妇也病了,我前日去见了,果然憔悴的不行,明明是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说着说着,触动心事,就抬起袖子去擦泪。 花惜听了这个,却是心中有数,便在一边看着,说道:“二爷别伤心,怎么好好地说着就哭起来?”就掏了帕子给宝玉。 宝玉擦了擦泪,因说到宁国府,便想到王熙凤,一时恍惚,便说道:“只不过叫我一时感触,另外……今日金荣也没去学堂,原先我以为是偷懒不来,后来却听说是不上学了,不知是怎样。”说着就嘆,“我看现在这个样儿,倒像是四面楚歌,萧瑟的很。” 花惜听了,只因不知宝玉跟王熙凤说的那些,所以不觉如何,只见宝玉如此感嘆,她就安慰说道:“二爷你才多大,竟然生出这样的感嘆来,这些都是命,哪里能是人力所左右的?二爷也别多想这些,想也没有用,最紧要的,就是珍惜眼前人。” 宝玉听了这句,怔怔抬头,看向花惜。花惜对上他的双眸,虽然已经同宝玉熟悉,仍觉得人面桃花,样貌极美,眼睛又是水汪汪的很,竟比个女子还好看三分。真箇如宝似玉,也不愧这个名。 花惜一怔之下,就做笑颜,伸手在宝玉面前挥了挥,说道:“二爷想什么呢,想的呆了。” 宝玉双眸怔怔,忽然出口念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要惜少年时……”花惜心头一动,赶紧把喉咙口那痒痒着想要滚出的两句诗给压回去。 正在这时侯,听外面有人说道:“林姑娘来了。” 接着,有人搭起帘子,林黛玉弯腰进来,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宝玉,你又在发什么呆了?” 花惜看着林黛玉美眸流转,便也一笑,拉了拉宝玉,对林黛玉行礼,笑说道:“林姑娘来了就好了,这正是说曹cao曹cao就到。” 林黛玉不解,说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前在说我不成?”花惜抿嘴一笑出外去了,这边宝玉才反应过来,急忙来接了黛玉过去,说道:“妹妹你怎么过来了?我正想着要去看看你。” 林黛玉说道:“我来看老太太,顺便就来看看你,可不是特意来看你的。”说着便扭头而笑,宝玉说道:“妹妹能来就好了。” 两个坐了,林黛玉这才问道:“方才你跟袭人说什么呢?又念那首诗?” 宝玉怔了怔,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解开了一个心结。”说着便握了林黛玉的手,望着她的模样,想到那一句“珍惜眼前人”,着实亲热,就说道:“只因我这两天总赶着去学堂,倒是少跟妹妹亲近了,妹妹这两日还好么?外面有些冷,妹妹穿这么点怎么成?”百般的嘘寒问暖,似是要将前些日子落下的都补回来。 林黛玉心头欢喜,偏偏面上仍旧说道:“又不是一年半载的不见,不过是一日两日的,难道就有大变化了不成?——何况也没有那样冷,大家都这么穿着。” 第11页 宝玉说道:“妹妹跟别人怎么能一样,你身子娇弱,必须要多留心些才是。”他停了停,就又说道,“何况,那书上不是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便正是此意了。” 林黛玉见他如此拽文,这念起诗经来,倒有几分器宇轩昂之态,便笑道:“真真看出你最近好学起来了,又是吟诗又是引经据典的,果然不凡,倘若真的再用功几日,我看舅母同舅舅就真的好‘望子成龙’了!” 因贾宝玉一时想通了心结,高兴之下,便念了两句诗来应景。林黛玉见他轻狂之态,便取笑他,两个嬉笑之时,外面花惜亲自端了茶上来,说道:“先前我们二爷还呆呆地,大有不乐之态,林姑娘一来,这就喜笑颜开了,可见姑娘是要常常来我们这屋的。” 宝玉听了,也忙着说道:“正是正是,袭人说的对。” 林黛玉听了,偏不理会,就说道:“哼,那也要看我愿意才来的……”又好奇问道,“先前究竟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呢?难道还有人惹你不成?” 宝玉见林黛玉问,就说道:“好妹妹,我不是不跟你说,是怕说给你听,你会不喜欢……只因我学堂里,病了一个人,走了一个人,那边宁国府,也病了一个……故而我在这里感嘆着呢。” 花惜说道:“二爷就是这样,平常见朵花儿落也要嘆上几嘆的。”林黛玉想了想,就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横竖是命中注定罢了。” 宝玉就劝慰道:“方才袭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好妹妹,你别往心里头去,只想些高兴之事才好。不然便是我的罪过了。” 林黛玉说道:“那些人我又不认得,我做什么往心里去,你自放心罢了,倒是你……别总看着别人不好自己伤心的,你也要多留心注意着才是了。” 宝玉说道:“多谢妹妹提醒,我定会多留心的。”两个彼此惺惺相惜,宝玉就问黛玉最近身子如何,黛玉说道:“近来身子倒好,只不过常常晚上做梦,睡不安稳,昨儿晚上竟醒了四五次,近天亮才睡了小半个时辰,白日补了眠,此刻才有jing神出来呢。” 宝玉便说道:“可是因为太冷了?亦或者最近吃的不好?”黛玉摇头,说道:“不是那些,只是我的心经常惶惶的,不知为何,好似总觉得有事qing发生。” 宝玉听了,就发怔,赶紧说道:“莫不是因为我刚才说了那一番胡话所致?”黛玉急忙说道:“休要胡说,你是刚刚跟我说的,哪里有什么相gān,什么也望自家身上揽,怎么了得。” 第十五章 变故 宝玉同黛玉两个自在里屋说话,花惜便出了外头,听了黛玉的话正觉得心中有些不好,忽地见外面一个小丫头匆忙跑过来,神色慌张。 花惜急忙叫住了,说道:“乱跑什么?姑娘在这,小心惊了人。”那小丫头急忙行礼,说道:“袭人姐姐,外面有事,我听了正是林姑娘的……”就凑上来同花惜低声说话,花惜一听,也是脸色大变,旁边晴雯经过,见状问道:“在说什么?鬼鬼祟祟的?” 花惜想了想,说道:“你先去罢,只别再乱跑了,失惊打怪的,撞了什么或伤了自己都不好。”小丫头就规矩去了。 剩下晴雯问道:“到底怎么了?”花惜才压低声音说道:“原来她在外面听闻,林姑爷近来重病……”晴雯一时怔忪,问道:“林姑爷?”花惜说道:“咳,你煳涂了,就是盐政林老爷……林姑娘的父亲。”晴雯一惊,低唿出声。 花惜赶紧说道:“别声张,老太太那边自有吩咐。” 却不料里屋惊动了,宝玉说道:“外面怎么了?”花惜急忙说道:“没什么,晴雯被只经过的猫吓着了。”话虽如此说,心中到底难受,想到林如海若是去了,林黛玉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儿呢。 果然花惜所料没错,过了顷刻,老太太那边就来问林黛玉,花惜急忙进内叫了人,黛玉见老太太派人来叫,还以为只平常事,便也跟着出门要去。 花惜见状,赶紧走到宝玉身边,扯了扯他袖子,宝玉问道:“怎么了?”花惜说道:“快跟着去。”宝玉问道:“老太太叫林妹妹,我去做什么?”花惜说道:“你怎么对林姑娘一点儿也不上心?方才她在里头说自己最近神魂恍惚的,恐发生什么事儿,如今老太太传,就算没事,你也跟着去看看,也是二爷一番疼惜林姑娘之意。”又低声说,“别是这两天在外头玩的心野了,就不把林姑娘放在心了?” 宝玉听了这个,急忙说道:“好姐姐,哪里就是那样?是我想差了,我这就去便是了。” 说着,也不换衣裳,急急忙忙就追了两步,赶上黛玉。 黛玉见他跟着,就问道:“老太太叫我,你跟着来做什么?”宝玉说道:“索xing也无事,就跟着去看看,不知老祖宗叫你做什么?”黛玉说道:“我怎么知道?”宝玉说道:“咱们一起去瞧瞧。”黛玉便点了点头。 宝玉这一去,便是一个时辰未回,花惜心底有数,却也仍旧派了个丫鬟去探听看看,一刻钟丫鬟回来,说道:“袭人姐姐,听闻那边林姑爷家里派人来,说林老爷病了,要林姑娘回去看,此刻林姑娘哭的泪人儿一般,那边上忙着打点林姑娘回姑苏的事宜,二爷也守着姑娘安慰呢,一时半刻恐不会回来。” 花惜听了,便点点头,先前她叫贾宝玉跟着,也便是这个意思,在黛玉伤心之时从旁安慰着。宝玉这屋内一时寂静,花惜坐在chuáng边,心想:“如此林妹妹就要回姑苏去了,我记得是贾琏相送,想想有点不好,只是贾宝玉年纪小,不能送,不然的话,倒是增进感qing的大好机会,也免得他留在府内,日后同秦钟之类搅和在一起,想来实在不慡。”然而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就算她撺掇宝玉跟着去,那边太太老太太也是不许的,事qingbào露了,还得连累她自己。 如今花惜只想着安安稳稳自保,在自保的基础上做点其他附加之类的,以身犯险的事,是坚决不做的。 花惜在灯下想了许久,想不出好办法来,便一波一波的犯困,不知撑了多久,秋纹来说道:“袭人姐姐,不如先去睡,我来等二爷回来便是了。”花惜摇摇头,说道:“无妨,你们去睡罢。” 秋纹便答应着出去了,一直过了子时,外头才有小丫鬟说道:“二爷回来了。”花惜赶紧起身迎出去,果然见帘子打起来,宝玉眼睛红红地走了进来。 花惜便迎上去,说道:“二爷怎么了?哪里哭过了不曾?”宝玉呆呆地,过了片刻,忽地张开双臂,将花惜抱住,头垂在她的肩头,哭道:“姑父病了,林妹妹明儿就要回姑苏去了。” 花惜一怔,便想将宝玉推开,然而他这乃是激动之时所为,毫无邪意心思,花惜便伸手,轻轻拍拍宝玉的肩,说道:“二爷别难过了……” 宝玉哽咽着,说道:“先前我说,怎么像是四面楚歌似的……你叫我只珍惜眼前之人,我正要珍惜,这眼前之人,也便要离开了,叫我如何是好?” 花惜急忙说道:“二爷快别这么说,林姑娘只是离开一段日子,并不是长久相离,跟那些却是不同,二爷何必又这么沮丧。” 外面晴雯同碧痕几个听了声响也进来,见状,都来围着问,说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又哭?”宝玉这才慢慢地起身,放开了花惜,双眼兀自满是泪,说道:“林姑父病了,林妹妹明儿要回姑苏了,我这心里,好生难过。”又说道,“林妹妹身子本就不好,这样一去,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儿呢。”说着又擦泪。 花惜说道:“我劝了一会儿,他仍旧这样,你们快来劝劝。”碧痕同绮霞先上前来,温声细语安慰,晴雯站在边上,说道:“二爷这样担忧有何用,倘若真的记挂林姑娘,不如就跟她去一趟。” 花惜转头看向晴雯,心头嘆道:“好个晴雯丫头,真敢说啊……” 宝玉听了晴雯的话,便一呆,也停了泪,碧痕绮霞正在安慰,绮霞的帕子还在宝玉的脸上,闻言也都怔住,碧痕先说道:“这话说的容易,却怎么能够,还是别瞎说了,没得叫二爷多想。”绮霞也说道:“这千里迢迢的,二爷年幼,又从未出过门,这样跟了去,哪里会妥当?老太太跟太太也是不许的。” 晴雯哼了一声,说道:“既然要做,哪里就管那些,我不过是看二爷在这里只是哭,就说说罢了,要真的不舍的,自然是要跟了去的,空口说说有什么意思?” 宝玉闻言,霍地起身,说道:“这话说的对,我原本心头就担忧林妹妹一个人上路,不如我也跟了去,那不就成了?”他听风就是雨,便要往外走,嘴里嚷道,“我这就去回了老祖宗,我也要跟林妹妹去。” 花惜见状,急忙说道;“快拦着二爷,别叫他去。”旁边绮霞跟碧玉,秋纹同麝月赶紧上来拦住。 第十六章 决心 宝玉听了晴雯提醒,便要去回贾母,花惜见状急忙叫人拦下。晴雯兀自在说道:“拦着做什么,他去也是白去,难道老太太真的会许他去不成?只是闹一场罢了。” 花惜拉她到边上,就低声说道:“虽说如此,到底不太像话,你少说两句,真的惹他去了,闹一番,回头太太问起来宝玉怎么会想这样,到底谁吃亏呢?”晴雯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怕什么呢,二爷原本也不是闹了一回两回了。”花惜说道:“横竖你只先别说了。” 那边上,绮霞秋纹她们还在围着宝玉劝,花惜就温声说道:“二爷,如今也已经晚了,你去了那边,老太太必是也睡了,难道还要再惊动起来不成?不如先安歇了,等明儿早起再说。” 宝玉是最听袭人话的,听了这个,又觉得是个理儿,也就不闹了。 那边碧痕绮霞他们才出去,秋纹麝月并晴雯也走了,宝玉坐在chuáng上,仍旧发怔。花惜见无人了,才走过去,叫道:“二爷?” 宝玉正在生闷气,见花惜叫他,就闷闷地问道:“袭人姐姐真箇儿也不愿意我跟着林妹妹去?”花惜说道:“二爷,人多嘴杂的,怎么说话。如今你听我说,不是我不叫你去,只是……这事qing要做,也要有个章程,你这样冒冒失失去了,倘若惊动了老太太安歇,一恼之下,原本想许你去,也就不许你去了,不如咱们细细地想个法子,最好能叫老太太跟太太答应了的,有了准备再去,岂不是好?” 第12页 宝玉听了这个,顿时眼睛发亮,伸手握住花惜的手,说道:“好姐姐,当真如此,你真是最知道我的心意,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不成?快说给我听听。” 花惜说道:“二爷别急,林姑娘平常都夸二爷你聪明,二爷只也细细的想想就是了,林姑老爷病重了,林姑娘不好受,老太太自然也不好受……二爷只想,怎么才能安抚老太太的心,将那得体的话,说几句……” 宝玉闻言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只恨老祖宗疼我,平常不许我离了一步,这路途遥远,果然她是不会轻易就许我的。” 花惜说道:“二爷想的不错。”宝玉又说道:“可是林妹妹孤零零一个人,虽然由哥哥去送,但到底多有不便,倘若我陪着,在她不快之时,也可说笑开解,何况我也一直想看看,林妹妹住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间仙境之处,才能养出妹妹那样儿的人呢。” 花惜笑着说道:“快别说这个,这个二爷就留在心里好了,倒是前一段话,听起来还有些意思。” 宝玉想了想,就说道:“那么,我只跟老祖宗说,体恤林妹妹,所以要陪着,又想去见一见姑父,如此之类?”花惜摇了摇头,说道:“如此gān巴巴的说,听起来叫人不能动心,自然是说不服太太跟老太太的,二爷再斟酌斟酌。” 宝玉焦躁,说道:“那样我岂非就去不成了?罢了罢了,索xing我谁也不说,明儿个就偷偷地钻到那队伍里头,就随便找个箱子柜子的藏着,也不由得他们带不了我去。” 花惜听了这话,噗嗤一笑,急忙又说道:“二爷,你别赌气。在老太太看来,第一,二爷的身子最重要,老太太又极爱二爷,第二,在太太看来,二爷是太太毕生的指望,三,在老爷看来,二爷将来却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叫我看,二爷只找这三方面的可心的理由来说,不愁他们不答应的。”她顿了顿,又说道,“何况,倘若真箇儿不依,二爷就拿出那杀手锏……”凑到宝玉耳边,唧唧喳喳说了几句,末了说道:“只是,要是有人问起二爷是打哪听来的这个,二爷可要咬紧牙关,别把我们供出来才是,不然的话,给太太知道了,那就大不好,日后恐怕连我想见二爷也是难得。——所以方才当着她们的面儿,我才把二爷拦下了。” 宝玉听了花惜的点拨,急忙点头,说道:“好姐姐,我明白了,你叫我好好地想一想。”宝玉自小到大,从未自己独立自主做一件事qing,平日也只在京内转悠,如今想到或许要出门,且同林黛玉一起,一时之间怎能睡着,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热血涌涌,到了早上,天还朦朦亮,他便翻身下chuáng,叫了丫鬟进来,换了衣裳便出门。 宝玉先去找林黛玉,进了里面,不敢高声。紫鹃接了,宝玉小声问道:“林妹妹醒了还是睡着?”紫鹃说道:“姑娘哪里能睡,一夜揪着心,那眼泪一直没停过。”宝玉听了这个,紧走两步到了里面。 黛玉正坐在chuáng上垂泪,没想到宝玉会在这时候来,顿时也一惊,急急擦泪,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宝玉上前,扶着林黛玉叫她靠在chuáng边,才说道:“我担心你,就来看看,对了……昨晚上我想了一夜,就想到一件事,你听我说……” 说着,就跟林黛玉讲了自己想要跟她回姑苏之事。 林黛玉听了,一惊之下,看着宝玉,问道:“你要跟我去?可是……不成,老太太那边,必定不会许你的。” 宝玉说道:“我也想到了这一宗,然而叫妹妹你自己回去,我又怎么放心?姑父又病了,就算妹妹你自个回去,我也要牵挂,寝食不安的,究竟叫我陪着你走一遭才是正经。” 林黛玉听了这个,暗暗触动,便又垂泪,说道:“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宝玉说道:“我不对妹妹好,又对哪个好呢,我统共就一个最亲的妹妹。”林黛玉听他这样的煳涂话,就带泪而笑,说道:“你瞧瞧你,却是傻了,这话叫别人听了去,定要笑死了你。” 宝玉握了握黛玉的手,说道:“好妹妹,你别伤心,横竖我陪着你,我这就去见老太太,不论用什么法子都好,总要让我陪你去的。”真是开天闢地,第一次如此自主决绝,连黛玉也看的惊了惊。宝玉说完了,就又说道:“早上寒气重,我知道你伤心,定然不爱吃饭,但是好歹叫他们熬一碗粥喝着,不然的话,回去路上,受不住会病的。” 黛玉见他如此细緻入微,心头十分感触,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有你这样想着,我难道还会慢待了自己不成,你自去罢,只是……” 宝玉问道:“只是什么?” 黛玉嘆了口气,说道:“只是……恐怕我是多心了,你这一去,要是成,也还罢了,要是不成,岂不是就同先前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扔那玉一样了?都是为了我……看在这些缘故上,想必老太太跟舅妈是不会喜欢的。”说着,就转头看向别处,担忧着,楚楚可怜之态。 宝玉听了,就说道:“不喜欢什么?怎么说,老太太也是最疼你的,何况她也知道我对你好,难道还会说什么不成?这件事,只求老太太答应了,老太太许了,母亲定然也不会说什么,好妹妹,你放心……我定会……”宝玉先前还心怀忐忑,如今被林黛玉说了这几句话,顿时激的心头起了意,说完之后,便转身出去了。 林黛玉目送他离开身影,身后紫鹃进来,说道:“姑娘,二爷这样天不亮就跑了来,是做什么呢?”林黛玉想了想,说道:“他总是这样的……听风就是雨,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要跟我一起回姑苏……”紫鹃一听,很是欢喜,说道:“真箇儿如此?我正愁姑娘一路上辛苦烦闷,倘若二爷跟着,倒是好……解了多少闷。” 林黛玉一笑,说道:“他只是说说,还不知怎样儿呢,倘若老太太不许,他也就白做了一场,先别高兴……再者,我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去的时候,也便一个人就成,哪里管这么多……辛苦烦闷,捱着也就过了,——难道他会陪我一辈子?” 说到最后,便皱了眉。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说道:“宝姑娘来了!”林黛玉一怔,紫鹃赶紧出外,果然见宝钗一身装扮整齐,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正迈步走了进来。 林黛玉一见,就想要下chuáng,宝钗紧走两步,到了chuáng边,说道:“别动。” 林黛玉只好坐住,转头看宝钗,问道:“你怎么来了?”宝钗说道:“我知道今儿你要启程回姑苏,特意来看看,怎么,看你这副样子,想必又是一夜未睡?” 林黛玉点了点头,眼角泪光未gān,宝钗嘆了口气,说道:“你倒别先把自己的身子弄坏了才好,那头只是说病了,想必是小恙,不过回去看看就罢了,又伤什么心呢。” 黛玉垂泪,说道:“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如今我倒是后悔来了这个地方……连父亲病了,都不能即刻回去侍奉。” 宝钗便点头说道:“你想的太多了,‘父母在,不远游’说的是没有错,但下面还有一句,你怎么不说——‘游必有方’,如今你是到祖母家里,不是外人家里,休要多心了。” 黛玉拭了泪,又嘆道:“我多心,你却有心了,竟还能来看我。叫我说什么好呢?”宝钗说道:“我有心,却不及别人,方才我来之时,看到一个人匆匆出去了,这样早,吓了我一大跳,细看却有点似是宝玉,真箇是他么?” 黛玉见她看到了,便点头,说道:“就是他。”宝钗问道:“却不知宝玉这么早来做什么?难道也是来探望你的?”黛玉想了想,就说道:“说来古怪,他忽然巴巴地跑来,说要跟我去姑苏呢。” 宝钗听了,怔了怔,说道:“宝兄弟真的这样说?”黛玉点了点头,说道:“他就是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如今去回老太太了,我看……多半是要被训斥一顿,驳回去的。” 宝钗想了想,点头嘆道:“我还以为宝兄弟比我有心,却原来还是低估了他。——这倒是未必,你也说过宝兄弟是个聪明的,平素虽看来煳里煳涂,但他要是真想做什么事,也未必不能成的。” 第十七章 转机 宝钗安抚了黛玉一阵,便说道:“你歇着,我去前边儿看看……”黛玉说道:“你去gān什么?”宝钗说道:“我也好奇宝玉会怎么说,等我看了,回来说给你知道……”说着,抿嘴一笑,便起了身,黛玉便叫紫鹃来相送了宝钗出去。 且说宝玉一路盘算,到了前头,此刻已经天亮,宝玉入内,见里面丫鬟婆子站着,便问:“老祖宗起了没?”正鸳鸯出来,见状就接了过去,说道:“二爷今日怎么这么早的?”宝玉说道:“鸳鸯姐姐,我特地有事来找老祖宗,可起了?” 鸳鸯说道:“刚起了,正准备早饭呢,二爷既来了,不如陪着老太太一起吃饭。”宝玉哪里有心思吃饭,想了想,便说道:“饭等会儿再吃,我可有一件等不得的事qing要求老祖宗同意。”鸳鸯见宝玉说的认认真真的,乃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就问道:“不知是何事?这么着急的?”宝玉说道:“鸳鸯姐姐,昨儿你也知道我林姑父病了的事qing了吧?”鸳鸯点头,说道:“所以今儿琏二爷要带着林姑娘回姑苏去探病呢。” 宝玉便说道:“正是这个,我想跟林妹妹一起去姑苏。”鸳鸯听了这个,唬的呆了一呆,才说道:“我的爷,你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宝玉说道:“姐姐看我像是玩笑话么?”鸳鸯看了宝玉一会儿,便摇头,说道:“不成,不成。” 这鸳鸯自小便伺候在贾母身边,是个最懂老太太心思的,宝玉听了这话,便一急,说道:“怎么不成呢?”鸳鸯就说道:“二爷,你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多着紧二爷,恨不得时时日日就留在身边儿才好,这两天二爷去学堂,老太太虽然当着二爷不说,私底下对我还常常地念叨,怕二爷冷了饿了,或者闹了事吃了气之类,如今二爷说要去姑苏,老太太定是不舍的,肯定不依的。” 宝玉赶紧拉住鸳鸯的手,说道:“鸳鸯姐姐,你是最懂老祖宗心的,我也知道你说的在理,然而我这一番是下定决心要跟着林妹妹去姑苏,看望一番姑父的,你好歹也给我出个主意。” 第13页 鸳鸯便摇头,说道:“二爷还是别说,小心老太太恼了……我若出主意,连我也搭进去。”宝玉跺脚,说道:“怎么我第一次想要出个门,见识一番,就这么多人说不成呢?” 鸳鸯见状,就安慰说道:“虽说林姑娘会离开,不过隔一段日子也就回来了,二爷只忍一忍。”宝玉说道:“既然姐姐不帮我,那么我自己去说!”发了狠,跺脚便向内沖。鸳鸯一见,急忙将他拉住,说道:“二爷别去!” 两人一番拉扯,里面贾母已经听了声响,便说道:“是谁在外面,怎么我听着是宝玉的声音?”鸳鸯见状,无奈,只好松了宝玉的手,说道:“老太太,的确是二爷来了。” 贾母闻声甚喜,说道:“快叫他进来,外面冷,小心冻着。”宝玉便瞪了鸳鸯一眼,迈步进去,叫道:“老祖宗。”上前行了礼。贾母见宝玉来到,果然欢喜,宝玉行礼罢了,就拉过去,靠在身边,说道:“今儿怎么这么早,正好和我一起吃饭。” 宝玉说道:“老祖宗,我来,是为了一件事,想要老祖宗答应。”贾母见他认真,便笑道:“是什么事?说来听听。”鸳鸯进门,听到这话,就使了个眼色给宝玉。 宝玉本张嘴yu说,见状眼珠儿一转,便说道:“我只怕我说出来,老祖宗不喜,又或者,会叫父亲来打我一顿,也未可知。”说着,就做出那等可怜兮兮之态,半低着头,委屈看着贾母。 贾母见状,便又是喜欢又是疼惜,笑道:“你这孩子,也学会坏了,居然就先说条件来了。好了……我答应你不恼就是了。”又转头,对鸳鸯说道:“你看看,被他父亲给吓怕了,平日里我虽然有三言两语,说不听他,就说要他父亲来亲自打他教训,但不过只是随口吓唬他就是了,怎么就当了真?”鸳鸯也笑着说道:“二爷是个实心人,自然是当了真的。” 贾母点头,说道:“可怜见儿的。”说着回头过来,望着宝玉,问道:“你快说,到底是什么?”宝玉见状,才微露笑容,说道:“此事是有关林姑父……” 贾母一怔,说道:“怎么会提到林姑爷呢?”宝玉说道:“实不瞒着老祖宗,我素来听闻林姑父探花郎出身,才名冠天下,是个有名博学的才子,父亲都曾经对林姑父大加赞赏。” 贾母闻言,频频点头,面上带笑,自然也觉得自己这个姑爷非常的好,当初贾敏嫁过去,也是风光一时……顷刻贾母便想了无限当日qing形,然而如今却是物是人非,贾母便又嘆说道:“只可惜你姑姑去的早了……唉……” 宝玉也嘆了口气,说道:“姑姑虽然去得早,幸亏还有林妹妹在,老太太见了林妹妹,就如见了姑姑一般了,也难怪老祖宗疼林妹妹。”贾母闻言,便微微带笑点头,说道:“说的好,不过我疼你林妹妹,也还疼你啊,你却不是因为这个,而吃你妹妹的醋了吧。” 宝玉急忙摇头,看着贾母面色,便又说道:“自然不是那样儿,老祖宗疼林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因父亲常常骂我没用,有时便拿出林姑父来说,是以我向来敬慕林姑父为人,常常地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见一见林姑父,就算能够学会他的才学之万一,也算是受用非凡了,如今听说了林姑父病了,老祖宗你叫林妹妹回去探望,我这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似的……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终于给我想明白了。” 贾母听着这一番,倒也合qing合理,见宝玉说到最后,她便不解,问道:“为什么我听得煳涂,宝玉你想明白了什么?”旁边鸳鸯大气不敢出,只盯着看。 宝玉见状,便认真说道:“老祖宗,我想着,这一次我也要同林妹妹一起,去一趟苏州,拜会一番林姑父。” 这话一出,贾母顿时惊了一惊,双眼看着宝玉,半晌才说道:“不成!” 贾母说不成,旁边鸳鸯便看向宝玉,想见他如何反应,却不料宝玉并未着急,也并无先前在外头时候那种焦躁之态,却说道:“我就知道老祖宗不会许我去的……”嘆息摇头,面露忧色。 鸳鸯见宝玉如此之态,倒是大出意外,心底暗暗称奇。连贾母也有些不明,望着宝玉,见他如此,便说道:“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来跟我说?去苏州路途遥远,我又怎么放心?你娘又怎么放心?你别一会儿上了心来就胡闹,还是安分地留在府内的好。” 宝玉闻言,就说道:“我也知道老祖宗是担心捨不得我,故而不会叫我去……”说着,就低下头,伸手揉了揉眼睛,说道:“然而我若是留下,老祖宗自然是安心,我却是不能安心了。”贾母说道:“这个孩子,你留下来,又怎么不安心?”宝玉说道:“一来,让林妹妹自己孤身上路,我不免会记挂,二来,我只想着要见见林姑父,倘若这回不见,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贾母一震,说道:“宝玉,胡说什么?”宝玉抬头望着贾母,认真说道:“老祖宗,林妹妹不在此,我便说了,我细细想了,林姑父是个清高好qiáng之人,又爱惜林妹妹,倘若不是病重的厉害,又怎会劳师动众的特意来告知林妹妹,要妹妹一路风霜的回去?是以我只怕这次不见,日后再不得见了。” 贾母闻言,便沉吟不语,双眉微皱。旁边鸳鸯听了这话,也是一惊。 宝玉又说道:“我也不怕吓到老祖宗,倘若林姑父有个万一,我只怕林妹妹那般娇弱的身子,会支撑不住。” 贾母双眉紧锁,长久不语。宝玉张开双臂,将贾母抱住,撒娇说道:“老祖宗,我知道您疼我,也疼林妹妹,正是一般轻重,不偏不倚的,您不放心我出府去,难道就放心林妹妹么?何况,我虽然从未曾出过京,但好歹也是个男子,难道反而连林妹妹那样娇怯的人也比不上了?我心底知道老祖宗是为了我好,只是我近几日读书,颇有进益,记得有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父亲时常对我耳提面命的说,只为我不长进,如今机会在此,老祖宗只管放心大胆叫我出去走着一遭,无惊无险的回来,对林妹妹也好,岂不是一举两得?” 贾母听了之后,目光一转,看向宝玉,此刻也不似先前那样摇头反驳,却说道:“玉儿,你今日说的这些个话,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然而却又有几分道理,在这府内,我的确是格外疼惜你些,你便是我的心头rou,只为你从不曾吃苦,也不想你出去乱闯……你说的虽然有理,但……” 宝玉便说道:“横竖还有链二哥哥跟着,又能差到哪里去?老祖宗你只管放心,父亲常说我百无一用,只借着这次机会,也算是出去歷练一番,父亲若知道,也会宽慰,将来真的出息了,也不枉费母亲、老太太一番疼我之意。” 贾母望着宝玉,越看越爱,十分不舍,只说道:“纵然我许你去,你父亲却只以为你又要出去玩闹,却也不会准的。”宝玉陪笑说道:“老祖宗,你向来在父亲面前替我当下多少灾劫,如今,只对父亲说我要去姑苏探望林姑父,听他的教诲,学他的人品才学,父亲又能说什么?” 贾母点点头,最后嘆道:“玉儿……你,也快长大了。”轻轻一嘆,不知是欣慰,或者怅惘。 第十八章 临行 贾母抬手摸摸宝玉的头,点头贊道:“我的玉儿也快长大了。”宝玉见状,便将脑袋蹭到贾母怀里去,说道:“别说我现在还没长大,就算真箇儿大了,也一样是会在老祖宗跟前逗老祖宗开心的。”贾母甚是欣慰。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说道:“宝姑娘来了!”却见宝钗自外面进来,走到贾母跟前行礼,贾母说道:“宝丫头你怎么来了?”宝钗说道:“因昨儿林妹妹家里来的信儿,我也知道老太太定然有些忧心,故而来看看。刚也看过林妹妹了。” 贾母点头,就说道:“我说宝丫头是个有心的,果然是如此罢?”宝钗就说道:“宝兄弟又在做什么,难得见他起了大早。” 宝玉说道:“宝姐姐自林妹妹处来,可见她好些了,我听闻她一宿未睡,两只眼睛都哭肿了。”贾母听了,一惊说道:“林丫头一宿没睡?”宝钗点点头,说道:“正是,想必是惦记着林姑老爷,才如此。”贾母嘆道:“这个孩子,就不知体恤自己的身子,这万一不曾回去,先哭坏了,又怎生是好?” 宝钗同宝玉皆点头,宝玉就说道:“林妹妹惯常是这样儿的,叫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宝钗说道:“方才安抚了一番,稍微见好,只不过这回去一路山重水复的,又怕累坏了她是真的。” 这一番话,却暗合了宝玉担忧林黛玉,要随从的意思,贾母沉吟了片刻,说道:“宝丫头,先前你宝兄弟对我说,要跟着林丫头回姑苏……”宝钗故作一怔,问道:“真有此事?”贾母嘆道:“我本是不许的,怎奈他一片心,竟将我说服……可他毕竟是王孙公子,养尊处优惯了的,我只怕他不通世事,出去之后,冻着饿着,或者吃了亏受了气……” 宝钗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如此担忧,却是疼惜宝兄弟之意,乃是人之常qing。”贾母就说道:“然而我见他一片赤诚踊跃,又不好就说不让他去了。” 宝玉见状,就抱住贾母,说道:“老祖宗疼惜我,却更最懂我的心意,是以我也最疼老祖宗的。”贾母闻言,就一展眉头,笑说道:“你这猴儿,倒是会说嘴,倘若在外面受不得苦,回来还不是要哭的。到时候我却会心疼。” 宝玉说道:“老祖宗,宝姐姐也在此,她也是个赶过路的……就如林妹妹一般,你若是不放心,不如就问宝姐姐一路如何,宝姐姐跟林妹妹都是女孩儿,难道她们经过的,我却受不得?老祖宗既疼我,我就该越发争气才是。” 宝钗便说道:“宝兄弟说的有理。”又同贾母说道:“老太太请放心,这行路虽说有几宗苦楚:比如早起难熬,颠簸难耐,路途苦闷……但却有几桩乐趣,譬如可增长见识,开阔眼界,阅歷不同……之类,若说有些辛苦,到也觉得乐在其中,尚能忍受。” 贾母听了宝钗的话,才说道:“宝丫头是个诚实稳重的,你说这话,倒是让我宽慰不少。”宝玉见状,便趁热打铁,紧紧抱着贾母,说道:“老祖宗疼我,就允了我罢,我给老祖宗磕头,日后越发孝敬您!” 第14页 贾母同宝钗两个,相识一眼,贾母笑道:“你这猴儿,越发无状……允了你倒也无妨,只不过,你出到外面,一路山长水远的,你是男孩儿,却要照顾你林妹妹,别惹她生气,才是。”宝玉听了,便满口答应,赌咒发誓。 宝钗见大局已定,便告了个退,抽身出去了。 解决了老太太这边,其他的便好说多了,先是王夫人,将话细细地同她说了一遍,王夫人虽然有些不乐,但看老太太已经同意了,又能多说什么?贾政元是个最听贾母话的,又听要叫宝玉跟这林如海学人品知识,心头却暗觉得同意,贾政心思复杂,一方面怕宝玉出去,只是厮混学坏,但另一方面却想,倘若是真的奔着林如海去,同他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学学他那人品气度,胸有丘壑,倒是求之不得的。 起先贾政初初认识林如海之时,对他大为激赏,只恨林如海外放,不在京中,是以虽然渴慕,却久而不见。现在教宝玉去,倘若宝玉真箇儿“改邪归正”,倒是一见大好事,也算是一偿了贾政胸中所愿,因此他心中也是愿让宝玉去的。 是以贾政也许了。王夫人虽然不敢违抗老太太,到底不愿宝玉离身,心底还指望着贾政拦下这桩事,见贾政也同意,还有何话可说,只有嘆一声,默然无语。 当下宝玉欣喜若狂,只因守着贾母,不敢就露出十分来。贾母劝服了贾政王夫人,又说道:“你平常里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惯了的,如今要一个人上路,别说我不放心,你娘也要担心不已,反正林丫头这一行人也不少,索xing你就从你屋里带两个可靠的丫头随行……也好一路照料。” 宝玉听了,更是心花怒放,却说道:“老祖宗果然是最疼我的,想的真是周到。虽然我觉得不用丫鬟伺候,但为免老祖宗跟母亲担忧,就带两个好了。” 贾母笑着点头,对王夫人说道:“你看看他,这一要出门,好似又长大了些,连说话比以前都好多了。”王夫人也说道:“老太太说的是……的确,这外面不比家里,果然带两个丫鬟伺候着才妥当,宝玉,听老太太的话。” 宝玉笑着点头,当下,贾母同王夫人又说教了一番,叮嘱了若gān事项。宝玉打起jing神,一一应承。末了两人才放宝玉出去。 宝玉到了外面,简直如孙猴子摆脱了紧箍咒,乐得恨不得要翻几个跟头才好,碍于人在跟前,就忍了,怕屋里头花惜担忧,就急忙先叫了个小丫鬟回去给花惜报信,另叫她赶紧准备一应要用的东西,好同林黛玉一起回姑苏。 那小丫鬟带信去了,宝玉就也想回去,不料外面有个丫鬟来,说道:“二爷,老爷让您去一趟。” 先前贾政同意了之后,便离开了,这时侯却又叫人来叫?宝玉一惊,心头七上八下,方才狂喜未已,忽然这样,他生怕又产生变故,那颗心嗖地又直直落入了冰水里去。 宝玉无法,只好跟着来到贾政的书房,竭力镇定。进了里面,却见贾政正在挥毫写什么呢,宝玉不敢打扰,就垂手静静地等候着,不一片刻,贾政写罢,又等了一会儿墨迹gān了,才平平整整地摺叠了,自旁边取了个信封儿,将那书成的信放了进去,才又封起来。 宝玉从旁瞧着,心头不解。那边贾政做完了这些功夫,才抬头看向宝玉。宝玉急忙低头,说道:“父亲,不知父亲唤我来,有何事?” 贾政哼了一声,哼的宝玉心头越发忐忑,也不敢开口说话,本是一分的担忧,如今成了十分的恐惧,生恐贾政开口说“你不用去了”……宝玉心头焦躁担忧莫名,恨不得扭头逃走。 宝玉正在难熬,却听得贾政说道:“难得你今次开了窍了。” 这个起头,却是不赖,宝玉听了,一怔,抬头看向贾政。贾政望着他,说道:“我听你祖母说的那些话,你对你林姑父很是仰慕?”宝玉急忙点头,说道:“素日我听父亲很是推崇林姑父,是以也很渴慕他的人品才学,恨不得一见。如今听闻他病重,孩儿心中,很是担忧……” 贾政见他神色黯然,忍不住也嘆了一声,说道:“你平时煳里煳涂的,看的我心恨,没想到竟也是个有心的。我听闻你林姑父病着,都觉得心底不安……只是京内同府中事务繁多,无法脱身,不然我也要去看一看的……” 宝玉听到这里,一颗心才慢慢地从冰水里捞出来,只看着贾政,说道:“父亲……” 贾政望着宝玉,说道:“如今你有心,却是好了……我不能去,你去,就等同我到了……我的心也稍安。只不过,你素来只养在府内,没规没距的,出去之后,好端端的还好,倘若太过无状,岂不是丢我的脸?”说着,原先缓和的神色,蓦地凛然严肃起来,两只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宝玉。 宝玉正在放松,见贾政变脸如此,顿时急忙说道:“父亲,我自在家里胡闹,出去之后,却懂得规矩,万事也会小心,定不会丢父亲的脸。” 贾政原本也是吓唬之意,见他神qing恭肃小心,又听他这样说,才又说道:“你知道便好了。这一番叫你去,一来是探望你林姑父,二来是跟着他学学人品学识,倘若给我知道你有胡闹qing形,——回来之后,打断了你的腿!” 宝玉低头说道:“孩儿决计不敢胡闹!” 贾政恩威并施的说罢了,才将桌子上那封好了的信取来,说道:“我虽然不能亲去,你去也好,这信,你给我带给你林姑父,务必要亲教给他手上,不容有失。” 宝玉双手接过来,说道:“孩儿明白了,定会将信亲手jiāo给林姑父,请父亲放心。”贾政见宝玉神态认真,就又说道:“倘若你这一趟出去,能有些出息进益,也算是我贾家的造化了……” 宝玉是答“是”,贾政想了想,又说道:“在外不比在家里,定要一路小心谨慎,别只顾孩儿气……行了,你去罢!”宝玉等来等去,最喜欢的便是最末这三个字,听贾政说完,才说道:“孩儿遵命,父亲,孩儿告退。”躬身,慢慢地退出书房。 第十九章 启程 宝玉自贾政书房出来,整个人才松了口气,门口的僕人见了,便说道:“听闻二爷要出远门了?”宝玉喜上眉梢,说道:“正是。”众人便恭喜宝玉。宝玉越发喜不自禁,又因贾政不在跟前,真箇儿手舞足蹈。此刻就如脱缰野马一般,跺了跺脚,如风一样直回自己房里去。 因贾母先前派了丫头去告知黛玉,是以宝玉只先回到房中,掀开帘子入内,还没进里屋,先见到里头忙成一团,乃是花惜正在指使丫鬟们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 且宝钗也正在,正坐在桌边上,跟花惜叮嘱说道:“大毛衣裳也不用多带,此刻还不算太冷,一两件够用了,多了未免沉重累赘,那些吃的东西,捡几样儿好的,当天带着吃解闷也就罢了,时间长了也就坏了。” 花惜笑着说道:“多亏宝姑娘是个走过路的,省了多少事,不然我们这些睁眼瞎子定要乱忙一通了。”宝钗说道:“我也是乱说说,都是些小事,别嫌我多嘴便是了。”花惜说道:“姑娘快别这么说,姑娘金玉良言的,我们这正是求之不得。” 晴雯正捧了个小小的手炉过去,一边回身说道:“却不知二爷跑到哪里去了,都这会子了,怎还不回来?”花惜说道:“原是我忘了跟你说,方才外面老太太那边一个小丫鬟来说,给老爷叫了去了,所以叫咱们先收拾东西。” 晴雯听了,想了想,就说道:“老爷怎么在这个时候又见二爷,难道是临走又生事,要打一顿不成?”花惜担着心事,也生怕贾政那边忽然又翻脸,闻言就说道:“呸呸,快别乱说八道。” 宝玉听到这里,就掀开帘子进去,笑着说道:“好啊,原来你们趁着我不在,就说我的笑话,可被我捉住了。” 花惜看宝玉回来,却松了口气,同秋纹上前迎了,见他满面笑容,便才点头说道:“这下应该没事了。”宝玉说道:“怎么没事了呢?” 花惜让着宝玉上里面,宝玉才说道:“宝姐姐也在。”就见了个礼,宝钗就说道:“宝兄弟回来了,听闻姨父叫你去,不知是为什么?” 小丫头又给宝玉端了茶来,花惜端给他,说道:“方才我们知道老爷叫你去,都捏着一把汗呢,也不知老爷要做什么,如今看二爷满面笑的回来了,就知道是无事了。” 宝玉这才哈哈一笑,说道:“果真被你们说中了!不过你们怎么也想不到,父亲叫我去是做什么。”晴雯白了一眼,说道:“这话说的,我们要是连这个也想到了,那不是神仙了?” 宝玉笑罢,才又对宝钗说道:“宝姐姐也不知道罢?”宝钗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想必姨父是有要事的。”宝玉说道:“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父亲知道我要去姑苏,就叫我带封信给林姑父。”说着,就从怀中将那封信掏出来,jiāo给花惜,说道:“帮我仔细收起来,带好了。”花惜便拿了信去仔细放好。 宝钗点点头,说道:“没事就罢了,”又问道,“宝兄弟你可去林姑娘哪里过?”宝玉说道:“我在老太太那边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派了人去说了,我就先回来了。” 宝钗说道:“那你也不用再跑一趟,方才我也去跟她说了。”宝玉说道:“好姐姐,多谢你。” 两个说了会儿话,宝钗说道:“宝兄弟第一次出门,路上可要小心些,虽然外面儿热闹,却不如家里安稳,……这话我在老太太面前不敢说,心里却怕你出去之后,反而想家呢。”说着就又笑。 宝玉说道:“宝姐姐你放心,我是男子,难道真还不如你跟林妹妹了?我要是想家抹泪的,回来还不叫姐姐妹妹笑话死了?”说话间,外头有人说道:“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来了。” 宝玉说道:“说曹cao,曹cao就到。” 说话间,外面迎chun,探chun,惜chun三个姐妹相继进来,看着屋里忙忙碌碌,满满的人,探chun先说道:“哟,可见是真的了!不然哪里就这么跟打仗似的!”又说道:“宝姐姐也在呢。” 宝玉,宝钗两个一起站起来,宝玉就说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怎么都来了?”说着都进来,分位子坐了,迎chun才说道:“我们听说你要跟林妹妹去姑苏,就过来看看,是真是假。”探chun说道:“宝哥哥,你真箇要出门了?”宝玉说道:“这自然是真的。” 三chun面面相觑,都一笑,迎chun说道:“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要出门,倘若外面吃了苦,如何是好?”宝玉说道:“放心,一路有人跟着,不至于吃什么苦的。”探chun说道:“叫我说,倒是出去走走好,也好看看各色不同的风土人qing……宝哥哥,我听闻姑苏是好地方,只恨自己到不得那里,如今你去了,可要好好地见识见识。”宝玉连连点头,说道:“妹妹放心,我明白。”惜chun也说道:“我听说姑苏那个地方,是有名的人杰地灵……秀美之地。”宝玉说道:“那可不是?单看林妹妹那般人物就知道了。” 第15页 三chun便又笑,连宝钗也微微而笑。 探chun就问道:“宝姐姐怎地在此?”宝钗说道:“我因宝兄弟从没有出过门儿,所以过来看看。”探chun说道:“宝姐姐就是比我们细心,我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宝钗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坐坐,也该走了。” 当下,几个人又说了会儿,三chun各自叮嘱了宝玉,才同宝钗一起都离开了,这功夫,花惜她们也将所用要带之物准备的差不多。 正歇着,外面忽然又有王夫人派了丫鬟来,叫宝玉过去,宝玉不免又跑了一趟王夫人处,王夫人虽然不愿宝玉离开,碍于贾政同贾母都答应了,到底是无用,只好搂着宝玉又叮嘱了几句话,又叫丫鬟包了几样东西……宝玉平日喜欢吃的点心果子,并路上要用的物件,几样东西,送到宝玉屋里,叫花惜带上。 宝玉出了王夫人处,就回去。正好贾琏派人来通知,中午便要启程了,看看这边儿准备好了没有,花惜便回了,叫人回去带话,见宝玉回来了,就拉住他,到一边去,低声问道:“这件事虽然是妥当了,你却还没有说要带着谁去。” 宝玉想也不想,脱口说道:“自然是袭人姐姐……老太太说可以带两个,另一个就袭人姐姐选就是了。”花惜想了想,说道:“这事还要你去做,不可叫我出面。” 原来她心里有个计较,这一趟出远门,虽说不是去享福的,但毕竟是陪着主子,这份“荣耀”却是不可多得,此刻能跟着宝玉的,将来必定是心腹,花惜自然是不可缺少的一个,另一个却难得,花惜心中觉得晴雯,秋纹,麝月三个都好,但叫她说的话,其他的人表面不言,暗地里却少不了嘀咕,是以花惜还是叫宝玉去选。 宝玉见花惜如此说,就答应,说道:“我说也可,不过,袭人姐姐先说,叫我带哪个?”花惜见他十分依仗自己,想了想,就笑说道:“你只想起初是谁指点你去姑苏的?”宝玉眼珠一转,会意地笑着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当下,花惜便先出去,假意忙碌。过了片刻,宝玉才也出到外面,说道:“都收拾好了么?”秋纹麝月,碧痕绮霞,并晴雯都说道:“二爷,要用的都已经收拾好了。”几个丫鬟大概也都听说了老太太许宝玉带丫鬟的事,虽然心知肚明要带“袭人”,但另一个却可以争一争的,因此都分外殷勤,看着宝玉,独晴雯靠在墙边上,伸手捋着头髮,冷冷地似笑非笑地。 宝玉就坐了,吃了口茶,做随意状,说道:“对了,差点儿忘了件事,这一次去姑苏,路上或许会吃累,我本来是不想带累你们的,怎奈老太太跟太太说要带两个人,好照顾着,我心想,袭人姐姐是第一个必带的,另一个,就叫晴雯跟着罢。” 几个人听了,面色各异,却都不敢说什么,都只答应了。晴雯停了手势,略略诧异,看了宝玉一会儿,才又看向一边上的花惜,见花惜低着头在翻看那些整理好的衣裳,她便微微一笑。 过了正午,车马在荣国府门口准备好了,整装待发,这边上,宝玉又去辞别了贾母,他长这么大,乃是第一次出门,真如贾母的心肝儿要离开一样,不免又牢牢抱着,落了几滴泪,宝玉又好好安慰了一番贾母,才出来。 当下,黛玉同紫鹃,雪雁一辆车,袭人同晴雯,宝玉一辆车,后面又一些路上必要的东西,满满地装了两辆车,前面是贾琏带人一辆车,又有些小厮骑马跟着,一行人才浩浩dàngdàng地启程。 第二十章 同车 宝玉同花惜,晴雯两个同乘一车,心神畅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说道:“痛快痛快,真是痛快之极,我打从娘胎里出来,这是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神畅快!”花惜微微一笑,不说话。晴雯却说道:“二爷又在轻狂了,瞧瞧说的这些个话,这幸亏不是在家里,倘若在家里,给太太听见了,肯定要打一顿,——二爷痛快什么?” 宝玉说道:“我真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出来逛逛,自然是痛快的,先前还不觉得,现在出来了,才觉得先前在府内只跟鸟笼子里一样,恁的憋闷。现在倒好了……”说着,就跟那猴子一样,趴到那车窗边上向外看。 花惜见状,不由忍不住笑。 晴雯却说道:“鸟笼子有什么不好的?不少吃不少穿,叫我说,这齣来了,才难过呢,不似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二爷现在高兴,小心走一段之后就嚷受不了。” 宝玉一急,回头说道:“怎么都这样小看我,难道我是个泥捏的不成?我偏要做一番给你们看看。” 花惜见晴雯这么说,又看宝玉急了,就急忙唱红脸,说道:“照我说,二爷却是个说到做到之人,先前是谁说二爷只是在屋里混说说,这姑苏怎样也是去不得的?” 晴雯闻言,瞥了花惜一把,说道:“你这是在跟我算帐么?” 宝玉听了花惜的话,却拍掌,转怒为喜,笑道:“正是,也该跟你算算帐,你说,你是不是小看我了?” 花惜也笑,说道:“正是小看二爷了,你就快快的承认罢了。” 晴雯看着他两个一唱一和的,就冷哼,说道:“你们当我不知道呢?先前一个要去一个拦着,说的板上钉钉的,后来二爷却又不声不响地去找老太太了,倘若不是你这第一贤惠的人同意了,二爷能如此的就去了么?” 宝玉一怔,同花惜两个面面相觑,对看一眼。晴雯又说道:“二爷能如此的就求了老太太答应,我看……必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哼,我这里还没有问你们呢,你们倒是来说起我了。” 宝玉听她将事qing猜到几分,便笑,花惜也笑了笑,才说道:“你也别问,实在没有什么法子,只不过,因为你一句话提醒,咱们这位爷就再忘不了,就好像虫子钻了心,痒痒的难受,我怕他闷着憋出病来,才由得他去老太太那边闹,本来是想叫他讨一鼻子灰回来,从此绝了意,我们也落得耳根清净的,没想到竟给他将事qing做成了,你不服气也是不行,别找什么其他的藉口了。” 宝玉听花惜给他望脸上贴金,就得意,冲着晴雯说道:“看吧看吧,袭人姐姐都说了,你还有何话说?” 晴雯这才停了,说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们……两个。”说着,就也悄悄地掀开帘子,向外头看。 其实昨夜晚,是花惜值夜守着宝玉,宝玉也几乎是大半夜的未睡,在心底斟酌着去见贾母要说的话,他先想好了,便摇醒花惜,说给她听,花惜听得不妥当,就打发宝玉再去想,如此想了七八次,才算是差不多过关,花惜又提醒他什么qing形之下做何反应,务必不能急躁之类,宝玉为了黛玉之故,少不得都一一谨慎听了记住,两个也几乎是一宿没睡,宝玉把说辞编的滚瓜烂熟,最后才将这件事qing弄的妥当。 车子出了城,就上了官道,一路平稳,颠簸也少。 车内,三个人又唧唧哌哌说了会儿话,闲着无事,花惜便剥了几颗花生细果,仔细chui了细皮儿,给宝玉吃,宝玉吃了几颗,把剩下的递过来,说道:“好姐姐,你也吃。”花惜说道:“你吃就是了,这里还有。” 晴雯正在看外头的光景,闻言转头,又白了他两个一眼,说道:“在家里头没完,出来了还是这样,几粒果子算什么,值当的么……” 花惜说道:“我等会剥了给晴雯妹子吃。”晴雯听了,这才哼道:“我怕我没有这个福气。”却回过身来,将那毡子盖着的热茶取出来。倒了一碗给宝玉喝,又倒了一碗,给花惜,花惜说道:“我倒是个有福气的,能吃到你斟的茶。”晴雯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说道:“有那福气就赶紧喝,别只在嘴上挂着。凉了的话,吃痛了肚子,看你还怎么说嘴。” 宝玉跟花惜便喝了茶,宝玉说道:“也不知道林妹妹现在怎样了,昨晚上她一宿没睡,眼睛都熬红了。”花惜便说道:“如今已经是出了城,二爷若是惦记,不如便去看看。”晴雯说道:“别先急着往林姑娘那里去,赤没白眼的,都看着呢,要稳重些。”花惜说道:“这话说的很好。”晴雯得意,说道:“你以为只有你想得到么?哼。” 因昨晚上没有睡好,花惜便劝宝玉先歇一会儿,怎奈宝玉第一次出门,心底高兴的很,那里有睡的意思,见花惜恹恹地jing神不振,就拉着晴雯说话,着实jing神抖擞。 车又行了一阵儿,宝玉便在车内坐不住了,便同花惜商量了。先叫人停了车子,他便跳出来,小厮拉了马过来,宝玉就骑了会儿马,又同贾琏说了会儿话。 片刻,贾琏说道:“这外头风大,还是先别骑马,小心chui坏了,以后路上辛苦。”宝玉看了会儿风景,新奇感稍去,也觉得风chui的脸生疼,手也微微的僵硬,于是便也答应了,这次却不回自己车内,只往林黛玉的车子里去了。 贾琏也不说,小厮们伺候着宝玉自进去了,车里头,黛玉正在里面歪着身子微微打盹儿,紫鹃见宝玉上来,就打了个手势。宝玉轻手轻脚进去,便小声说道:“妹妹睡着了?”紫鹃点点头,说道:“先前颠簸,睡不着,刚眯了过去。”宝玉说道:“昨晚上一宿没睡,想必是倦的很了。”见黛玉身上盖着缎子被,他便轻轻地掖了掖,又因在外面凉了手,就不停地搓来搓去的呵气。 紫鹃从旁看着,就叫雪雁赶紧又拿了个手炉出来,挑了火,递给宝玉,宝玉急忙抱着。紫鹃又倒了杯热茶给宝玉,宝玉喝了,才觉得身子暖了。紫鹃便说道:“二爷怎么忽然就想着跟姑娘一起回姑苏呢?”宝玉说道:“只是忽然就想到了,倘若没有林妹妹在府内,我一个人呆着也是没意思的,我又不放心这一路辛苦的,所以就想陪着林妹妹,一来可以解解她一路烦闷,二来趁此机会,也可看看我姑父。” 紫鹃说道:“二爷真是有心。”宝玉一笑,转头又看林黛玉,却见她静静地躺着,睡得如娇花娴静,又因眼睛微红,下巴略尖,只眉目清秀绝伦,出尘脱俗,一时目不转睛,不由看呆了。 宝玉守着黛玉,过了好大一会儿,黛玉才醒了过来,睁眼看到如花似玉一张脸在跟前,一眼不眨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惊,片刻才说道:“宝玉,怎么是你?”宝玉见黛玉醒了,便笑着说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妹妹,可是我吵醒了妹妹?” 黛玉摇摇头,紫鹃急忙过来,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车壁上,又拿被子盖了腿,将手炉递给黛玉,黛玉才说道:“你几时过来的?”宝玉说道:“有一刻钟多了,妹妹睡足了,昨晚上没睡,不如多睡一会儿。”黛玉说道:“已经睡好了。” 第16页 两个人一时无话。隔了片刻,黛玉才幽幽地说道:“如今我看着你,真是如梦似幻一般……我只以为你今天早上说的是傻话,老太太那边,定然是不能过关的……没想到你竟然有本事,叫老太太答应了。” 宝玉笑道:“我也答应了妹妹,一定要陪着妹妹回家的,怎么敢食言呢?”黛玉说道:“我还想我是一个来孤零零来的,定然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回去,唉……”轻轻地嘆了一声,眉尖稍颦。 宝玉说道:“好妹妹,你哪里是孤零零的,这不是我陪着妹妹么?”黛玉看着宝玉,轻轻点头。 此刻紫鹃又捧了茶给黛玉喝,黛玉轻轻喝了一口,就放下,宝玉说道:“妹妹不喝了?”黛玉点点头,宝玉便端过来,几口便喝光了。 黛玉见状,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渴得很了么?”紫鹃也说道:“我再给二爷倒茶。” 宝玉说道:“不用了,方才喝了一杯,如今又喝了这些,已经是够了。” 黛玉笑道:“这倒是,我曾听人家说,这喝茶,一杯为品,二杯为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驴了……如今,你就只停在蠢物上面……倘若喝了三杯,那就……成了什么了?”说着,就拿帕子掩了嘴,望着宝玉低低的笑。 宝玉想了想,故作后怕擦了擦额头,点头说道:“好险好险,若是我喝了三杯,不就是驴子了?要是我变作一头驴子,在妹妹跟前,可得多唐突?唉!”黛玉没想到他会如此说,闻言越发笑的厉害,说道:“你竟还敢说出来,咳咳……”笑了几声,便又咳了几声。 紫鹃急忙说道:“姑娘别笑的太厉害,刚起身来,气不顺。”便给她轻轻地顺气。 黛玉停了停,就对宝玉说道:“我这也是随口说说,你出去,千万别说,小心人家笑你。”宝玉才说道:“当着别人我也是不说的,只不过,……能引得妹妹笑一笑,才是值得的。”黛玉闻言,心头一怔,便抬头看宝玉,见他双眸望着自己,笑吟吟地,心头一震,才反应过来,原来宝玉方才是故意逗自己开心的。 第二十一章 住宿 宝玉在黛玉的车内腻了一阵儿,终于又跑回自己车中,进去之后却见静悄悄的,原来花惜因昨晚上紧张,“用脑”过度,已睡着了,晴雯正在边儿上,拿了个绷子,有一针没一针的绣花呢。 宝玉一见,笑道:“马车上这么颠簸,你也能做得着功夫,小心刺伤了手就不得了。”晴雯白了他一眼,就说道:“二爷别这么乌鸦嘴的,你去林姑娘那边,看的怎么样了?瞧你这样高兴的。”宝玉说道:“林妹妹先前也睡着,我见她醒了,说了会儿话,才又回来了。”说着,见旁边的盏子里盛着几块糕点,他便说道:“我记得母亲带了包糕点给我,放在哪里了?”晴雯说道:“在这里呢,饿了要吃,就拿给你。” 宝玉摇摇头,说道:“暂不怎么饿,只是想起来,等会儿拿出来,咱们先尝尝,倘若好吃,就给林妹妹送一些过去。”晴雯说道:“林姑娘哪里缺你这两块点心不成?”宝玉说道:“她自是不缺的,不过这却是我的心意。”晴雯便笑。 两个正说着,见旁边花惜动了动,嘴里含含煳煳地,终于叫道:“豆沙包……来两个!” 宝玉跟晴雯听了这个,两个面面相觑,而后各自而笑,却又不敢大笑,恐怕将花惜惊起来,两个笑了一会子,宝玉说道:“我竟不知道袭人姐姐喜欢吃豆沙包的。”晴雯说道:“她的口味是越来越古怪了,等回头我们到了地方,给她买十几二十个带上,叫她吃个饱。”宝玉笑着说道:“正是正是。”宝玉低头,看了看花惜睡态可掬的样子,同晴雯两个便又笑。 车辆又行了一会儿,却听得外面有人说道:“二爷说宿头快到了,大家准备准备,再过一刻钟好下车了。”宝玉同晴雯听了,便商量:“叫袭人姐姐起来罢,免得到了地方再起来,恐一时惊慌不防备,着了凉。” 于是便轻轻地推着花惜起来。推了半天,人还跟死猪一样,宝玉很是惊奇,说道:“袭人姐姐睡得这样沉,可见昨晚上是累了。”晴雯说道:“做什么累了?”宝玉刚要说,勐地明白晴雯意思,便说道:“好啊,你是想套我的话儿!我偏不说。”便不说。晴雯说道:“倘若你们心里头没鬼,怕什么我套话?”话虽如此说,却笑了笑,又叫花惜起身。 两个叫了半晌,花惜才醒了,皱着眉,很不悦,悻悻地说道:“好可惜,我那两个包子才咬了一口……”勐地看清楚面前的宝玉跟晴雯,顿时心头一惊。 宝玉同晴雯两个怔了片刻,才哈哈大笑起来,晴雯笑的前仰后合,宝玉倒在马车上,四脚朝天,如玩杂耍踢水缸的那艺人一般,两只脚不停踢来踢去的动。 花惜反应过来,忍不住脸上红红地,就说道:“两个笑什么!小心笑的肚子疼!”晴雯笑的眼角带泪,说道:“袭人姐姐,那两个……两个包子多大?……才咬了一口,真真是可惜了……” 宝玉本爬起来,闻言又倒下去,翻来滚去的笑。花惜伸手揪了晴雯两下,说道:“你这蹄子可恶,居然敢来取笑我!” 车队又行了片刻,终究到了落宿的地方,这边上花惜晴雯同宝玉下了车,花惜见宝玉立刻就望向林黛玉那边,像是个随时都要跑过去的样儿,她心头一动,就说道:“二爷你过来。”宝玉听她开口,赶紧转过头来,问道:“袭人姐姐,什么事?” 花惜低声说道:“早先在家里头的时候,见识不到什么,如今出来了,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好,二爷虽然年纪还小,终究是个男子,二爷你去跟琏二爷一起,看看他的指挥气度,事务安排,稍微明白些该做什么也好。” 宝玉略觉的为难,说道:“袭人姐姐,你知道我不爱跟那些人在一起……”花惜说道:“这话煳涂了,二爷难道要白辜负了出来的这一趟?要是整天还是同我们厮混在一起,岂不是还像在家里一样?林姑娘先前夸二爷聪明,依我说,此一番林姑娘家里有事,二爷却要在林姑娘跟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果然宝玉听了,十分心动,说道:“这话说的对,只不过,我要怎么样儿才好?”晴雯在旁边听到现在,cha嘴说道:“这不是说了么,让二爷跟着琏二爷学些办事举止之类的……又,过几日到了姑苏,在林姑老爷跟前,也好有些落落大方的气质,总是一团儿孩气,小心林姑老爷不喜欢。” 花惜说道:“正是这个理儿,所以我说,就算是装一装样子也是好的,就像老爷说的,别一不留心做错了事,丢了老爷的面子,被人传回去,那就不好了。” 宝玉听了两人这么说,才紧张起来,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便是了。”宝玉说罢,双脚如飞,到了贾琏身边儿,贾琏正在指挥小厮将车子停好,贵重的东西搬进屋内看着,忙的不可开jiāo,客栈的小二同掌柜见贵客上门,便出来迎接,贾琏又吩咐好好地准备几间上房,不可怠慢,掌柜的答应了,小二就跑去收拾。 宝玉见贾琏停了口,才上前,说道:“这儿虽然不大,人倒是还勤快。”贾琏说道:“那是自然,他们是小本经营,生意人,惯常了迎来送往的,一看咱们这架势就知道是有来头的,自然是不敢得罪。”宝玉又说道:“只不知道房间gān不gān净,好不好?”贾琏看他一眼,含笑说道:“跟家里头自然是不能比的,只不过叫他们收拾的gān净些就是了。对了,我看过林姑娘那边带了被褥之类,你那屋里没给你备好?” 宝玉想了想,说道:“袭人姐姐细心,定然是备好了的。”贾琏才又笑,说道:“你这趟出来,我听了也大吃一惊,只不过,这外头跟家里不一样,且路又非近,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宝玉才说道:“这个自然,却又怕什么?只不过我没走过路,有些不懂的,哥哥你可得跟我说说。”贾琏见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就上前来,伸手搭了搭他的肩膀,说道:“好了,咱们先进去,吃点东西,慢慢地再说。” 贾琏便跟宝玉入了内,宝玉向旁边看,却见紫鹃挽着包东西,扶着黛玉已进了里面,身后雪雁也抱着一大包的东西跟着,再后面却是花惜跟晴雯,也挽着两个包袱。花惜正也望这边看,目光跟宝玉的对上,微微一眨眼,宝玉瞭然,便笑着回过头来。 黛玉跟丫鬟们便上了楼去,宝玉同贾琏坐在楼下,贾琏说道:“我叫厨房细细的整治两样菜色,给林姑娘送去。只不过,他们这里乡野之地,再仔细也不过是那些粗茶淡饭,好不到哪里去,你等会尝过了就知道。别嫌弃,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就是。” 宝玉说道:“我倒是想要尝尝。”贾琏喝了口茶,望着他便笑,宝玉也喝了一口,微微怔住,只觉得这茶淡而无味,细细品来,才品出一股轻微的茶香,便说道:“这茶的味道恁般淡的,是什么茶?”贾琏喷笑出来,说道:“我的宝兄弟,你当这是咱们家那一两银子才得的好茶?这不过是乡下人寻常解渴的,只在饭后喝一口,权当解腻,他们乡下人劳作辛苦,倘若日日喝那好茶,肚子里克化的快,自然就更饿,吃得多也费钱不是,因此茶也自然是淡淡的。” 宝玉听得愣愣的,说道:“竟然如此。”正说着,上面有个婆子下来,说道:“二爷,花大姑娘说给您煮了茶,问您要不要上去喝?” 宝玉先前倒是想的,听了贾琏这一番话,却熄了那个念头,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你叫她们喝就是了。” 两个人对着喝了两口茶,果然见门口又进来几个赶路的客商,并几个衣衫简陋之人,坐下之后,小二的不等吩咐,立刻就送上些吃食,宝玉转头细看,却不过是些粗面馒头,半灰不白的,并一盘子菜,古里古怪,看不出什么油色,然而那些人便大口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话,毫不在意,又似咀嚼的十分满意。 那几个赶路的客商倒还好,要了几样菜,慢慢地坐着吃,便谈些生意经。宝玉最憎这些生计之事,听他们说这样东西值多少钱要往哪里贩卖,那块地方遭了什么灾什么会涨价……本能地皱眉不迭。然而却仍旧身不由己,一点一点听入耳中去,不由地jing神恍惚。 片刻,贾琏这桌上的菜也送上来,贾琏低头一看,忍不住便笑一声,宝玉回过神来,问道:“笑什么?”贾琏说道:“没什么,你尝尝看他们的手艺怎样。”宝玉便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便拿了筷子,看看洗涮的倒是gān净,——夹了一筷子过来,先看了看,问道:“这是何物?”贾琏忍着笑,说道:“你只管先尝尝。” 第17页 第二十二章 造化 宝玉望着夹过来的那一根菜,问道:“这是何物?”贾琏忍笑说道:“你只管尝尝看。”宝玉便吃了一口,即刻皱眉不已,勉勉qiángqiáng的吞下去了,才赶紧拿茶来漱口,只说道:“这是什么,怎么只管油腻腻的,竟唱不出味道。” 贾琏拍桌子而笑,说道:“这你自然是尝不出的,这是他们寻常吃的白菜,只因我说让他们仔细些,他们无见识,就只管多加了些油,加些rou,指望弄的香喷喷的就是了。——你哪里吃过这个?” 宝玉哭笑不得,说道:“我果然是没吃过的……真是煳涂了,这菜咬起来倒是可口,只不过做的清慡些倒是能吃,弄得这样肥腻,叫人无法下咽。”忽然想到一件事,便说道:“难道林妹妹也吃这个?” 贾琏点点头,说道:“这也是不可免的。”宝玉吃了一惊,说道:“这样难吃之物,林妹妹怎能下咽?”贾琏说道:“林姑娘脾胃弱,如果不合意,想必更不会多吃就是了。”宝玉想了想,本想上楼见林黛玉,勉qiáng坐了,看着那一碗茶,又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用水晃了晃。 贾琏奇道:“你在做什么?”宝玉不答,将菜叶夹起,又吃了一口,才嘆口气,说道:“这还算是不错的。”贾琏便笑,说道:“他们只以为这样儿好,所以才殷勤的多放了些油,你倒是不喜。”他却不讲究,就着一碗米饭,吃了些菜。 宝玉勉qiáng吃了会儿,又扒拉了两口饭,只觉得饭粒粗糙,难以下咽。看贾琏吃着,他也不好意思,只鼓劲吃了半碗,才停下。宝玉便说道:“哥哥,我上楼看看林妹妹。”贾琏点头,宝玉起身,上楼去探望林黛玉。 楼上房内,紫鹃雪雁正伺候黛玉吃饭呢,见宝玉来了,便说道:“二爷怎么来了,难道是没吃饭?”宝玉说道:“我刚在下面吃过了,特意来看看你们。”说着,就坐在桌边上,低头打量桌上的菜。 却见黛玉跟前摆了两个jing致盘子,显然是自己带的,上面乘着些芙蓉糕芝麻糕之类的点心,面前一小碗米饭,一个白瓷梅花小碟子,jing细雅致,显然也是自己带的,紫鹃正拿了gān净筷子,将菜夹了几根放在里面,端在黛玉跟前。 旁边雪雁却正守着小火炉子,小蒲扇微微扇风煮水,想必是要水烹茶。 宝玉见状,便说道:“这菜不好吃,恐怕不合妹妹的口味。”黛玉正夹了一根,闻言一怔,说道:“怎么个不好吃法儿?”宝玉说道:“油腻腻的,没什么味道,我方才在下面,拿茶水沖了才勉qiáng吃了点……”忽然想起花惜跟晴雯的话,生怕黛玉笑话他受不得苦,便又说道,“不过拿茶沖一冲,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妹妹不信,可以试试看。” 黛玉便笑了笑,果然尝了一口,点点头,说道:“真箇儿有些腻了,不过倒也将就。”说着,就吃了一口米饭。 宝玉见她神色坦然,心内惊奇,便说道:“妹妹以前吃过?这米饭也粗糙,不如家里的米好。”林黛玉说道:“这是自然,看你说的话,就知道你是个没出过门的……先前我上京来,一路上也没什么大讲究,有时候就也吃这样的菜色,原是惯了的。” 宝玉一听,这般天仙似的林妹妹,竟也吃过这样的苦头,不由心头微酸,说道:“好妹妹,叫你受苦了。”黛玉看他一眼,qing知他是真心如此,并非嘲笑,便说道:“我先前虽然也是养在家里,不知民间事qing的,但也比你多走了一趟路,你这却是第一次,是以我多知道些事qing……有时候,该将就些就将就些。” 她也无心吃菜,想了想,便放了筷子,索xing说道:“我想起来一件事,索xing就跟你闲话说说,却是我来京路上的。”宝玉怕耽搁她用饭,就说道:“好妹妹,先吃了东西再说也不迟。”黛玉说道:“我在车上颠的有些胸口闷,吃了也不消化的,只等过一会儿,吃上几块点心就罢了。” 宝玉只好作罢,又想了想,急忙说道:“对了,我那里也带了不少点心,等会儿回去,叫人给你送些过来。”黛玉摇摇头,说道:“我也吃不了那许多,别麻烦了。” 黛玉说着,就说道:“那是我第一次出门,上了船,因有些晕船,便不想吃东西,那船娘心细,就特给我做了点,我吃了几口,便推了。因心里闷,就靠在窗口看风景,却不料,看到外头有两个小孩子,围在桌子边上吃东西,也不过是些糙糙的白米饭,一盘子鱼,两个也没人看着,吃的甚是香甜,我看得有趣,却听得船头有人叫,那个子稍微高点的,就急忙放了筷子,说:我去帮忙,说着就跑了。原来是船家的两个孩子,因他们常年跑船,孩子小,便只带着,那大点儿的也不过五六岁,竟已经很是懂事,瞧那gān练的样子,却是大人都比不上的。” 宝玉怔怔地听着,也不知为何黛玉会说这些给他,听了黛玉说完,他便说道:“这可真是懂事,想必他的爹娘是很欣慰的了。”黛玉说道:“正是如此,只是虽然他的爹娘欣慰,但他们这样幼小,便如此cao劳,我便想到,倘若我是生在这样之家,该是如何的?” 宝玉急忙说道:“妹妹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快别这样说。”黛玉一笑,说道:“瞧你急的,我不过是一时想乱了罢了,……然而,你细想一想,这世间造化,何其玄妙,倘若你非是生在公侯之家,现在,又是何等造化?” 宝玉听了,双眼微微发怔,紫鹃看着不好,就说道:“姑娘,你何苦逗二爷,瞧他的样子,又是呆了。”黛玉说道:“哪里就呆了,不过也跟我似的,多想了事qing罢了。”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便看黛玉,说道:“其实妹妹这心思,我也有过,不瞒妹妹说,前几日我在宁国府的时候,认识了蓉儿媳妇的弟弟,名唤秦钟的,的确是极好的人物,可惜是生在寒门,比不得我们家里,我便心底偷偷地想,似他那样的人品,就该生在高门大户里,锦衣玉食的养着才是,反而是我这样的蠢物,才该跟他掉一个个儿,只是上天偏这样造化,叫我这样又蠢又俗的人,占了这个位子……”说着,不免又唉声嘆气了一番。 黛玉听了宝玉这样儿说,便笑,说道:“我不过是淡淡想想,没想到你就想了这许多,何苦来呢?你又怎样又蠢又俗了?你家里,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舅妈,还是新来的姨妈,都把你当宝贝护着的呢,你自己倒是‘妄自菲薄’起来了。何不把你先前劝我那话,说给你自己听?——快别这样说。” 宝玉听了黛玉这番话,才笑了起来,说道:“我一时胡说了几句,妹妹别放在心上。” 黛玉点了点头,因趁了这个时候,望着宝玉,便说道:“你虽如此,我知道你心底是当真的,只不过,你也不必那样贬低自己,叫我看,——各人有各人的好处,你说呢?”宝玉对上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眸,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正说的投机,忽地外面有人敲门,紫鹃便去开门,门口竟是花惜,紫鹃急忙将花惜迎了进来。花惜见宝玉在,便说道:“我倒是为何二爷不回去了,原来是先来了林姑娘这里。”宝玉便起身,说道:“袭人姐姐怎么来了?”花惜微微一笑,说道:“因在路上,二爷说要把点心送些给林姑娘,我便记住了,想这个时候林姑娘正吃饭着,不如赶紧送来,林姑娘看哪些喜欢,捡着吃些就是了。” 宝玉大喜,急忙从花惜手中将盘子接了过来,亲自端给了林黛玉,黛玉低头看了一眼,看看宝玉,又望着花惜,说道:“还叫袭人姐姐你记着,你们吃饭了么?” 花惜说道:“已吃过了。”见雪雁在烧水,便说道:“姑娘要泡茶么?”林黛玉说道:“想喝口茶,解解乏。” 花惜说道:“姑娘带了什么茶?”紫鹃从旁便说道:“因怕麻烦,只带了龙井跟茉莉香片。” 花惜说道:“我们那尚带了女儿茶,因方才见饭菜油腻,怕二爷吃了不消化,就闷了一碗,姑娘若喜欢,就给姑娘送来先喝。” 黛玉说道:“这倒不用了,因我没吃多少东西,就喝点儿香片罢了,倒是宝玉,方才还嚷着饭菜油腻,不如回去先喝一碗。”宝玉见花惜细心,正在旁边喜滋滋听着,闻言便点头,说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妹妹你尝尝我带的点心,倘若喜欢哪一样儿,回头告诉我,我多送些过来。”黛玉便点头,说道:“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 晨起 花惜同宝玉两个进了屋,见晴雯正在铺chuáng,宝玉一看,眼前一亮,说道:“果然你们也带了被褥过来。”说着就上前,摸来摸去,笑道:“起先在家里头不觉得怎样,出来了才觉得果然还是家里好。”晴雯回头,说道:“二爷这才出来半天呢,就想家了,倘若如此,咱们赶紧出去找琏二爷,叫人送二爷回去,省得再走远了,要回来也就麻烦了。” 宝玉急忙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跟家里不一样,也没说要回家啊,我倒是觉得这样别有一番风味。” 花惜便说道:“倘若这被褥都没有带,二爷会如何?”宝玉想了想,就笑着说道:“那我也少不得‘入乡随俗’了。” 花惜一笑,将茶捧给宝玉,宝玉喝了口,就问道:“今晚的菜你们都吃了么?”花惜点点头,晴雯说道:“可真是难吃的很,油汪汪的,也不知是炒得什么东西,若不是饿了,我才不吃那玩意儿。倒是袭人姐姐吃了不少……”说着,看着花惜,噗嗤就笑。 花惜不紧不慢地就说道:“你也说了,倘若不是饿了,就不会吃,我也是饿了,先前还说二爷想家,我看你也是正在想,倒不如告诉琏二爷,把你们两个一起送回去得了。” 晴雯便说道:“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你就一定不饶着要讨回来了?先前还说你贤惠呢……哼,嘴竟比我还厉害了。” 宝玉就不yu随着晴雯说花惜的不是,因此就问道:“袭人姐姐,你爱吃那菜?”晴雯见宝玉不接腔,知道他有心维护,就哼一声。 花惜坐回桌边,自己也喝了口茶,说道:“我也是入乡随俗罢了……”说着一笑。 花惜在现代的时候,学校里吃食堂,什么古怪东西没见过?炒煳了的菜,有虫子的菜叶,带沙子的米饭,一口咬不到馅儿的包子……都已经是身经百战了,这点儿油水菜叶算什么,而且那菜怎么说也是绿色的,没什么农药跟激素,多可口啊,她自然是不会挑的。 第18页 宝玉也就不问了,只说道:“明儿我跟他们说说,做菜别弄那么多油,再教导他们个做菜的法儿,弄得可口些才好。”晴雯听了就笑,说道:“敢qing二爷你要在这里长住?还要指点他们呢。” 宝玉就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只先教导他们好了,等我们回来了仍住这里,不是省了事了?” 花惜就点头,赞美说道:“还是二爷想的周到,果然出来走走是会长见识的,也不枉林姑娘夸二爷聪明。”宝玉得意,说道:“那是当然的了。” 花惜就问道:“二爷方才在林姑娘那里,说些什么?”宝玉就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说这些菜啊点心之类的,令就是林妹妹讲了个她先前上京时候的见闻。” 晴雯问道:“什么见闻?”就过来,也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消化,听宝玉说。 宝玉就把林黛玉说的那两个小孩儿的事qing说了,又嘆:“真是可怜。”晴雯听了,就冷笑说道:“二爷这千里的路才走了一步,就这样感触起来了,二爷跟林姑娘都是大家里的小姐,自是不知道外头疾苦的,这一些,也不过是少见多怪罢了,何况,能跟着船家,有父有母的,已经是好的了,有什么可怜的?总不至于在外面无人看管照顾罢了。还有那些生来就没爹没娘的,受尽欺负还没人知道呢……”眉头一皱,面色变了变,也不再说下去,自管回自己chuáng上歇着去了。 宝玉见状,就偷偷同花惜说道:“她怎么就忽然生气了?”花惜想了想,嘆一口气,低声说道:“晴雯的爹娘都不在,只有哥嫂,想必就……”宝玉这才明白,就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只感嘆别人,没想到自己身边儿……是我多话了。”花惜说道:“罢了,这也是个人的造化……她也是一时气不忿,你别多心。”虽然是劝着宝玉,自己心里却也有点不自在。 想她一个社会主义红旗下的大好女青年,爹疼娘爱,哥哥又护的珍珠宝贝儿一般,本应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毕业后,找个男友,找份儿工作,然后结婚过日子或者其他啥的,无拘无束,多么自在……忽然之间变成了旧社会里一个伺候人的奴婢,这也是个人的造化了……只是,却是叫人哭笑不得的造化。 然而事已至此,就算哭天抢地也不能回到从前,唯有靠自己,最起码,不能一辈子当丫鬟,以前花惜看古装剧啥的,最讨厌的就是丫鬟,而且这袭人还是个最低等了卖了身的,简直就相当于奴隶……想想就觉得憋屈。 虽然说处境还好,倘若不是这个“卖了身”卡着,或许花惜会舒坦一些,然而想到这一点,她内心那一点属于现代人的“自尊”就蠢蠢yu动,因此花惜想来想去,无论如何都是要给自己谋一条出路,把这个“丫鬟”的身份摆脱才是。 自然,这是不能急的,要一步步慢慢来,她虽然知道袭人有兄嫂父母,但却没有见过,到底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人,倘若是好的,那还算有一条出路,倘若不好……那也得早做打算,总之她现在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花惜伺候宝玉歇了,便自在房内的其他chuáng上睡了。到了早上,晴雯便来摇她,花惜睡眼朦胧地起来,晴雯笑道:“你是越来越懒了,睡得这般沉,先前倒不是这样的。”花惜说道:“我懒,才显得你勤快呀。”晴雯说道:“我本来就勤快,用不着你显着。”花惜说道:“是是,我一时说错话儿了,我们晴雯姑娘是最最勤快的。”晴雯啐道:“少在这里说嘴儿,赶紧起来,我听到外头已经有了动静,别人家都起了,我们这里还睡着,就叫人家看笑话了!第一个笑的自然不是我呢。” 花惜起先还在拖拖拉拉赖chuáng,听了这个,才赶紧跳下chuáng,就穿鞋子,说道:“幸亏你听到了,我竟一丝不闻,二爷醒了没?”晴雯说道:“方才已经去叫过了,也有些赖着呢,轮到你去叫了。” 花惜噗嗤一笑,晴雯就说道:“我这是什么命,竟伺候了两个懒人。”花惜说道:“好命,大大的好命,懒人有懒福,你也跟着我们沾光儿罢。”晴雯便去打水洗脸,回头说道:“什么时候你成了批卦算命的先生了?哼,我倒宁肯自己勤快些!” 花惜便赶紧的去摇醒宝玉,叫道:“二爷起身了,外面林姑娘都起了。”果然是对症下药,最最有效。宝玉朦朦胧胧里听了这个,立刻吓得睁开眼睛,说道:“林妹妹也起了?”花惜答应了一声,宝玉一下子便从chuáng上坐起来,说道:“快快,穿衣裳!” 花惜看他那毛手毛脚的紧张样儿,便笑起来,少不得就赶紧拿了宝玉的衣裳,伺候他穿了。宝玉打扮完了,晴雯那边也进来了,洗了脸,梳理的整整齐齐,宝玉也去洗脸,晴雯就过来,说道:“瞧你这毛躁儿样,头髮都乱了也不知道梳?”花惜说道:“一时忘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常脸也不洗,直接从被窝里爬出来就去上课,都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学子,谁来得及笑话谁呢? 花惜便央求了晴雯替自己梳头,晴雯手法儿极其利落,不一会儿就替她弄好了,花惜大大地贊了她几句,听得晴雯十分得意,倒也不计较给她梳头的事儿了。 一会儿的功夫这个屋里都整理好了,宝玉便第一个开了门,嗖地跳了出去,花惜知道他去找林黛玉了,就不理会,一会儿店小二仍旧送了早饭上来,却是两万米粥,配着点儿小菜。 花惜正饿了,知道宝玉必会在外头跟贾琏一块儿吃,就赶紧同晴雯坐了,晴雯笑道:“瞧你这饿鬼投胎的样儿,倒是几辈子没吃饭似的。”花惜说道:“快些吃,少说风凉话,一会儿赶路,路上饿了,可没给你吃的。”晴雯说道:“还有点心呢。”花惜说道:“到底不如粥热热的好,来,尝尝这外头的小菜。” 晴雯也只得喝了半碗粥,吃了点小菜,花惜吃的饱饱的,趁着晴雯不注意,伸手摸摸肚子,心想:上了两年多大学,吃早餐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倒好,全补回来了…… 此刻外头天还黑蒙蒙地,屋内点着蜡烛,灯影下,晴雯正在热茶,娇娇俏俏的小丫鬟,伶伶俐俐的动作……酒足饭饱之际,花惜捧腮看晴雯忙碌,嘆了口气,一时之间真不知今夕何夕。 且说宝玉下了楼,果然见贾琏已经站在店内中央,指挥那些小厮搬抬那些东西上马车,见宝玉来了,不由笑道:“竟然如此早起?”宝玉说道:“哥哥也早。”又问道:“林妹妹呢?”贾琏说道:“早些我见紫鹃出来要水,想必片刻就好了。”宝玉点头,贾琏便又说道:“仔细点检着东西,小心漏了。”说着,又对宝玉说道:“我方才以为你还早呢……就先吃了饭,如今你先喝完粥,别嫌粗鄙,热热身子也是好的,我出去看看马车什么的,仔细有错。”宝玉见他办起事来,有条不紊的,就点点头,说道:“哥哥去罢。”贾琏便出门去,宝玉自坐了,小二就捧了热粥小菜上来给他用。 第二十四章 论诗 这回宝玉也没怎样挑剔,就着小菜自己喝了碗粥,一切停当了之后,外头贾琏进来,说道:“都准备好了,宝兄弟,你上去看看林姑娘如何了?”宝玉便急忙上楼去,正好林黛玉也收拾整齐,紫鹃同雪雁两个伴着她出了门,自己房里花惜同晴雯也出来了。 一伙儿人到了店门口,宝玉说道:“我看那车厢也挺大,天又冷,倒不如我们挤一挤,坐在一块儿的好,又热闹。” 旁边贾琏听了,就踱步过来,说道:“可以,这车子就算是六七人也能坐得。” 当下,宝玉同黛玉,紫鹃雪雁先上了车,花惜晴雯收拾了宝玉要用的一概东西,也便挤在一辆车上。 看看收拾整齐,贾琏才翻身上马,重新向前启程。 此一刻,天才蒙蒙亮,天幕尚是蓝色,挂着一弯澄明新月。宝玉入了车内,撩起帘子看了一会儿,才回头来,说道:“我先前读唐诗,隐约记得有两句……好似是什么——‘ji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我当时便不明白,这ji声,想必就是公ji打鸣的声儿,人迹也好说,就是那‘茅月店’,‘板桥霜’又是怎么回事,却是想也想不通,如今赶了这场早起,才明白了。” 当下黛玉点头,花惜笑而不语,晴雯同紫鹃雪雁却是一窍不通,当下晴雯说道:“二爷又在说什么?”宝玉说道:“你只看这平明绝早十分,乡村野店,那茅糙屋顶上一弯残月,又方才经过的小桥,因昨夜寒冷落了薄薄一层白霜,便自然是明白了的。” 说完,就看向黛玉,问道:“妹妹可读过这个?”林黛玉说道:“这是温八叉的《商山早行》,我怎么没读过的?”说罢,就轻声念道:“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ji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这其中的意思,我却也是同你一样,先前走过路,才明白了的。” 宝玉说道:“细品来,这其中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竟写得活灵活现的,加上现在这副场景,真叫人感慨万千。” 黛玉说道:“正是,所以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宝玉拍手说道:“可见我这次出来是正对了的。”喜不自禁。 晴雯等听得似懂非懂,十分气闷,便不出声。唯有花惜想了想,笑着问黛玉,说道:“姑娘,你先前说的那个‘温八叉’不知是何人?这名字倒是古怪。” 原来花惜先前也读过这一首诗,知道他的作者是唐朝的温庭筠,但温庭筠这名字斯文高雅,怎么竟会有个叫‘温八叉’这样古怪的称唿?因此她只不说破,却问黛玉解惑。 果然黛玉捂嘴一笑,就说道:“袭人姐姐问的很对,宝玉,你可知道?”宝玉说道:“我隐约记得是有个什么典故的,却不是他的字,也不是号,竟是什么来的?似乎跟曹植的七步诗……有的一比。” 黛玉才说道:“果然你说的有些儿意思了,正是如此的……”说着就也看向花惜,解释说道:“昔日我读书,看到《北梦琐言》里头,有说温庭筠‘才思艷丽,工于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所以时人称为‘温八叉’,我也觉得这个诨号很是有趣,因此就这么叫了,且比直唿其名更觉亲切。” 花惜听了这个,仍旧觉得似懂非懂,她到底不是研究古文学的,因此仍旧皱着眉倾听,宝玉看她迷惘之象,玩心大作,便不做声,只张开双手,叉开五指,然后双手jiāo叉,如此反覆,做了八次。 第19页 黛玉见状,掩嘴而笑,qing知宝玉已经明白了。花惜本来懵懂,如今见了宝玉的动作,蓦地也明白,顿时笑道:“原来如此,我可明白了。” 黛玉说的《北梦琐言》里前几句形容温庭筠的,她自明白,只后面“凡八叉手而八韵成”却不懂,见宝玉如此,心头灵光一闪就明白过来,所谓八叉手,就是将手指叉开,十指jiāo叉八次,每叉一次,就做一句诗,八叉之后,一首诗便做成。 花惜解了一个心头大惑,不由地面露欢喜之色。 黛玉从旁见状,就问道:“袭人姐姐对唐诗也有兴趣?”花惜急忙说道:“哪里,只是我听着这个人的名字很是古怪,故而有此一问。” 黛玉点点头,就对宝玉说道:“你只读过这个,那你记不记得还有一首……” 长路寂寥,好不容易得了个知己能说些对心意的话,宝玉自然是兴高采烈,急忙说道:“妹妹你说,我听着。” 黛玉说道:“这是马致远的一首小令,《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宝玉听了,怔怔想了一会儿,便点头,说道:“这一首我却是没有读过,不过,听来甚是萧索。” 黛玉说道:“正是,温八叉那一首‘早行’,隐隐然有市井田园之趣,且又生动活泼,虽然说是人在羁旅,却胜在鲜活。而‘秋思’却只寥寥数笔,写的人心有戚戚然,只觉得悲凉过多。” 宝玉说道:“妹妹说的很是。”说罢,又念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忽然一皱眉,说道:“还是不好,太过悲怆,我还是喜欢早行那一首,何况如今我陪着妹妹,虽然是羁旅,又有什么?” 花惜在一边听着两人谈论,只当是在上一堂“古文学修养课”,却不cha嘴,望着黛玉宝玉说话,旁边晴雯便又翻出自己的绷子来,有一针没一针的扎,花惜便凑过来,说道:“你忙什么?小心扎破了手指头,又要哭了。” 晴雯说道:“你见我哭过么?别浑说,哭的是你。”说着,仍旧低头看绷子。 花惜便不理她,只静静听黛玉宝玉说话。 那边紫鹃跟雪雁就将小炉子的火挑起来,架上个小银酒壶,泡在热水里。过了一会儿,便用布包着拿出来,取出两个小酒盅,给黛玉跟宝玉两个各自斟上一杯,说道:“喝一口暖暖身子,去去寒意。” 黛玉点头接了,对宝玉说道:“你喝一口,却要念一句跟现在相衬的诗,不然的话,就是白喝了。” 宝玉想了一会儿,终于喝了一口,暖暖地酒入了肚,宝玉便说道:“我有了……是白居易的一首——《问刘十九》,”说着便念道:“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黛玉一听,抿嘴一笑,说道:“倒是便宜了你。”脸颊边上两个酒窝儿若隐若现,宝玉望着,又说道:“‘早’来天yu雪,能饮一杯无?”说着,将空杯一擎,哈哈而笑。 黛玉点头说道:“你果然没白看书,肚子里倒是有些东西的。”宝玉得了夸奖,笑的眼波闪烁。 花惜看两个说的投契,便掀起帘子,向外一看,却忽地惊唿一声。 宝玉黛玉都一怔,晴雯也停了动作,问道:“怎么了?” 花惜说道:“飘雪了。”宝玉喜得扔了杯子,凑到车窗外向外看,看了一眼,果然见天空里飘飘扬扬有雪落下,宛如鹅毛柳絮,当空舞蹈,宝玉乐得回头,对黛玉说道:“好妹妹,你看看我说的灵不灵?说到了雪,便立刻下了雪了。” 黛玉仍旧浅笑着,说道:“的确很灵。” 如此又走了三两日,便换了船,花惜自诩自己是“属猫”的,从来都讨厌水,且又不会游泳。然而没想到,她前辈子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却在乘船之中出现事故,才穿越到了这红楼梦的世界之中,如今又看了船,不由地战战兢兢,恨不得赶紧叫小二准备个救生圈……然而哪里有?少不得就咬着牙硬着头皮跟着上了。 宝玉虽然是第一次在外头乘大船,但他是男孩儿,又玩心重,加上黛玉在旁,故而一点儿不怕,反而觉得十分新奇,上了船之后,就撒腿四处跑,东看看,西看看,又去问东问西,大长见识。 花惜怕他跑来跑去,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就赶紧叫晴雯跟着,盯着看,自己却半步不能动的。 花惜坐在船舱边儿上,靠着桌子,一动不动,脸白如纸。宝玉围着船四处看了一阵儿后,就跑着回来,忽然见花惜面色有异,就问道:“袭人姐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晴雯也说道:“果然脸色不好。”说话间,紫鹃扶着黛玉进来这边,黛玉是乘过船的,见状,就说道:“我看……许是晕船,恐水之症。”晴雯说道:“那可怎么办?” 花惜说道:“没什么,不用着急,一会儿也就好了。”虽说如此,整个人却似要昏迷过去似的,说话都哆嗦,只死命控制着。却听得黛玉说道:“我记得船家有治晕船的药丸儿……”然后耳边就dàng漾开来,再听不清说什么。 此刻船还未开,码头上,岸边,贾琏正指挥小厮运东西呢,那水一阵阵拍着船壁,这船儿一阵一阵的dàng,花惜觉得身子忽忽悠悠,胸口一阵阵噁心,嘴里还在倔qiáng咬牙,说道:“没事,让我闭一闭眼就好……”说没说完,眼前发黑,“咕咚”一下,从凳子上向地上一倒。 第二十五章 得福 这一顿晕船,却反而是因祸得福,船行之时,伺候宝玉的活计全不用花惜做,她只是脸色苍白地靠在chuáng上做奄奄一息状便可,宝玉,晴雯还每日来嘘寒问暖,晴雯更是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自那日花惜晕了,黛玉就叫人去寻了一丸儿晕船药过来,餵她吃了,虽说花惜自忖自己这“晕船”,多半是上辈子溺水而死留下的后遗症了……但到底有比没有好,且是黛玉的一片心意,便也吃了。 花惜吃吃睡睡,偶尔起来熘达熘达,透一口气,船行水上的日子,过得十分消散。相比之下,宝玉可就忙了,他要去跟黛玉说话儿,又要找贾琏聊天儿,间或还去跟船家说些行船之类的典故,简直如一个出了笼子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他只是一片新奇之意,却也不知不觉之中学了些风土人qing之类。 这日花惜正躺在chuáng上躲懒,晴雯在旁边,因无事,就拿着绷子绣花,绣了一会儿,见花惜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在发什么呆,便说道:“你再忍些时候,我听琏二爷他们说,顶多再过一日,就到了扬州了,到时候上了岸,你就好了。” 花惜就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到了水上,整个人就轻飘飘的,头晕脑胀,像是魂儿都给抽没了。” 晴雯笑道:“别说是你的魂儿,就算是宝玉跟我的魂儿也都抽没了,前日你那一倒,吓得人仰马翻的,还不知你怎么地呢,只道死过去了……幸亏只是晕了,我以前常听人说,那修炼很久的jing怪啊之类是过不了大江大海的,是老天下了个坎儿不许他们过,倘若过了的话,就会成仙,难道我们袭人姐姐也是这样的?” 花惜笑道:“好妹子,你放心,等我成了仙,也带擎带擎你,这就叫做——一人得道,ji犬升天。” 晴雯想了想,就说道:“呸,一口一个好妹子,又说人家是ji啊狗儿的,果然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白瞎了我这么多天照顾你。” 花惜说道:“我知道这几日让你cao劳了,只恨我自己不争气……”说着就嘆了口气。晴雯本是随口说说的,见她伤心,反而自己过意不去,说道:“这病症之类的,又不是你说没就没的,做什么自怨自艾的,何况你先前病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好了,大概是身体仍虚着,故而如此……别多想了。” 花惜见她劝说,才微微一笑,就嘆息说道:“幸亏有你跟着二爷,不然我真不知怎生是好。”说到这个,晴雯却笑道:“这也是你自己的造化,你当我不知呢?当初你跟二爷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我就不信,若不是你背地里捣鬼,二爷会叫我跟着?他虽然口里不说,我却知道他心底是不喜我的。” 花惜见她知道根底,也笑,却说道:“二爷哪里不喜了?像我们晴雯妹子这般娇俏伶俐的丫头,我看了都觉得心喜,——何况二爷呢。” 晴雯听她取笑,放了绷子,起身就挠她痒痒,说道:“你虽然病着,这嘴却不饶人,人家都说我的嘴厉害,叫我看,真正厉害的却是你。” 花惜向内一路滚过去,笑个不停,说道:“罢了罢了,我求饶就是了……好妹子,我说错话了,你就饶了我罢。” 正闹着,外面宝玉进来,一见这样,笑道:“这是在闹哪一处?”晴雯这才停手,回身说道:“二爷看的清楚,——我替二爷教丫鬟呢!”花惜起身,上气不接下气,脸颊发红,说道:“这蹄子是造反了,二爷替我训她!” 宝玉看她两个玩闹,就笑,说道:“你们两个自管闹去,我是谁也不cha手,只怕我cha手了,你们两个都一起怪我才是真的。”说着,就笑嘻嘻坐了,想倒茶喝。 晴雯跟花惜对看一眼,晴雯就上前,抢先提了茶壶,倒了杯茶给宝玉,又说道:“二爷又去哪里玩儿了?”宝玉说道:“方才跟个行船的老人家说了会子典故,实在是受益匪浅,大开眼界。” 花惜说道:“二爷又听人家说故事去了?”宝玉听了,就放下茶碗,说道:“可不只是故事,都是老人家积年行船的大智慧,大经验,有用的很呢,且又有趣,竟比那些说书的更好听三分,可惜林妹妹不能去……不过我都细细记住了,等会儿就去跟她说,她必也是爱听的。” 花惜望着宝玉的脸,只觉得他一派jing神抖擞,心头暗喜,却偏偏说道:“都是些什么大智慧,大经验,二爷素来不是讨厌那些人qing事故的么,怎地现在转了xing子了?” 宝玉一怔,却说道:“这可不只是些人qing世故……我所厌恶的,是那些虚与委蛇的客气,jing致jian猾的jiāo往……像是现在这种,却是实实在在的,都是金玉良言,比那些伪君子、假道学好的多呢。” 晴雯有些不明白,花惜却听得暗喜,心想:果然这一趟出来的值,这煳涂胚子竟也能说出些“真知灼见”来了,果然不愧是补天石,聪明伶俐的很。 宝玉说罢,又问了些花惜的qing形,见她jing神尚好,就跳去找林黛玉,讲述自己所得。晴雯同花惜自也相安无事,不提。 第20页 此后又一日,果然船到了岸,花惜颤巍巍地起了,宝玉已经在船上适应,全不用人照顾,反而自己去凑林黛玉。晴雯扶着花惜,恰如伺候个小姐一般,跟着林黛玉他们上了岸。 花惜双脚落地,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我总算是活过来了。”晴雯忍不住便笑,花惜又摸摸额头,说道:“咦,说来古怪,为何我明明双脚落地,却仍如在船上一般,身子不停摇晃呢?”晴雯果然见她的肩头微微摇摆,想笑又不敢笑,说道:“大概你是一时不适应罢了,再走一会儿就好了。” 说话不迭,那边贾琏已经张罗了车马过来,一行人又上了车,宝玉原本是要退回来跟花惜等一起,花惜撑着,说道:“二爷你只去陪着林姑娘罢了。”宝玉不解,花惜说道:“二爷细想想,这快到了故居地方儿的滋味,却跟刚刚离开京城又是不一样的……去就是了。” 宝玉细细品了品,忽地领悟说道:“近乡qing更怯……袭人姐姐是这个意思?”花惜笑着说道:“二爷快去罢。”宝玉沖她一笑,就赶紧去陪林黛玉了。 这边晴雯扶着花惜上车,说道:“你都这样了,竟还惦记着林姑娘,不知qing的还以为你是林姑娘的丫鬟呢。”两个上去了,花惜立刻趴在车厢内,尚说道:“你才不知道呢……只要林姑娘欢喜了,咱们这位爷自然也就心满意足了,因此我才……唉……怎么我感觉还是在船上一般……” 晴雯见她像是条冻僵的懒蛇一般趴着,又笑又气,便过去,说道:“你真是叫对人跟着了,倘若是别人,也做不到我这样儿的,竟是跟伺候小姐似的……你就慢慢受用罢了。”说着,就抬手,按在花惜的肩心处,略用力,在花惜的背上抚过,是给她顺气之意。 花惜一时也顾不上说嘴,迷迷煳煳地只趴着,晴雯如此了十数次,手腕都有些酸痛,花惜才缓过劲儿来。 花惜起身,正相谢晴雯,却听得外头有人说道:“到了到了!”说话不迭,马车又行了一会儿,慢慢停住了,晴雯上前,掀开帘子看了看,回头就笑着说道:“果然是到了,你也算是熬到头了。” 当下,晴雯先下车,花惜也跟着慢慢蹭下来,却见前头林黛玉已经下了车,旁边紫鹃扶着,是个弱不胜衣之状,果然宝玉跟在旁边,此刻也正略担忧望着黛玉。 贾琏便又叫人将车马安顿,小厮婆子下地,开始搬运东西,前方的御史府内,有人急忙迎了出来,同贾琏两个寒暄几句,也找人出来帮手,又有几个丫鬟婆子出来,见了黛玉,赶紧行礼,也将她迎了进去。 花惜便跟晴雯两个,也跟着黛玉向内进去,贾琏自在后面善后不提。 一路进了盐政御史府,向内而行,蜿蜒走了一段,花惜因“晕船症”还未消退,也顾不上看周围景致,却只听晴雯低低地在耳畔说道:“果然是好地方,真是jing致好看,比咱们府内更有不同。”花惜顾不得看光景,略略看了几眼,只点头罢了。 进了二门,便又有丫鬟上来,说道:“小姐回来了。”急着将黛玉迎进去,又有人来招唿宝玉花惜晴雯等人,黛玉有些眼圈儿发红,此刻低低说道:“宝哥哥,你同我一起去见爹爹罢?” 宝玉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见状说道:“妹妹,我也正有此意。”黛玉便叫丫鬟领路,一起去见林如海。 晴雯本想叫花惜先歇会儿,花惜想了想,说道:“我们也跟着去看看。”晴雯只得同她一起跟上。 不知林如海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章 美叔 御史府的丫鬟带路,贾琏此刻也进来,加上黛玉宝玉,花惜晴雯,一併去见林如海。 到了内堂,隐隐地闻到一股药味,且听到隐隐的咳嗽声传来,花惜转头去看,见黛玉眼中先涌了泪出来,脚步加快,向前而去,又拐了一拐,才进了里屋,黛玉跟宝玉先进去,继而是贾琏,花惜同晴雯最后。 花惜同晴雯还没有进屋,就听到里面黛玉发悲声,叫道:“父亲……”她们两个急忙进去,果然见屋里头,黛玉扑在一人怀里,身子微微发抖在哭。旁边宝玉眼红红地站着,贾琏也站在一边儿上,还未做声。 花惜偷眼去看,却见那抱住黛玉之人,生的斯文儒雅,仪表堂堂,气质也好,算是个美大叔,只不过因为病着,略见无神,整个人都消瘦的如瘦骆驼相似,脸颊也微陷,看着憔悴无比,一举一动都颤巍巍,轻飘飘的,却因在人前,还要qiáng作无事之态,硬挺着的样子,看的花惜不由地微觉怜惜。 此人正是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了。此刻,林如海轻拍黛玉肩膀,安慰说道:“回来了就好,切勿哭泣。” 黛玉拭泪,便缓缓地起身,这功夫,贾琏才上前,行礼说道:“小侄是荣国府的贾琏,见过林姑老爷。”林如海略一点头。此刻宝玉也上前,端端正正,恭恭敬敬,行礼说道:“侄儿贾宝玉,见过姑父。” 林如海目光自贾琏面上移开,看向宝玉,面色微微变化,顷刻,才点了点头,说道:“快快免礼,果然是一表人才,你便是政大哥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么?”宝玉急忙说道:“正是。因晚辈一直渴慕姑父风采,且家父向来也记挂姑父,只恨琐事缠身,不能亲自相见,听闻姑父染病,更是心急如焚,因此就叫小侄来探望一番,以表殷切之意。” 林如海连连点头,说道:“这一路风霜辛苦,贤侄年纪又小,倒是难为你了。”宝玉说道:“侄儿能见姑父一面,自是甘之如饴。”说着,便抬起头来,望着林如海。林如海望着宝玉黑白分明、澄澈的双眼,微笑点头,赞嘆说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我也替你爹高兴。” 宝玉见林如海夸奖自己,微微一笑,便转头去看黛玉,黛玉也略点了点头,同他对视一眼,却又看向别处。 众人寒暄过后,便自分着落座了,贾琏就说道:“不知姑老爷是何病症,可有请名医?”林如海说道:“请过了些,都只说是昔年的病根拖延下来,总归……也没什么大碍的。”虽然如此说,声音微弱,虽然极力镇定,面上带笑,那笑却反带一丝悽然之意。 连花惜也看得出来,林如海这话,不过是在安抚林黛玉罢了。 贾琏本就聪明gān练,怎会看不出听不出?却只不说破。贾琏便点头说道:“姑老爷正当壮年,想必是先前太过cao心政事,劳心劳力,故而落下病症,只须好好地调养调养,想必就会好起来。” 林如海只是点头,也又说了好些客气话,无非是相谢贾琏护送林黛玉回来,贾琏也自应答了。 宝玉在边儿上,自见了林如海,目光多半便都在他身上,如今见林如海虽然硬撑着,说了些儿话,但身子却有些微抖,竟有些撑不住似的,因此宝玉便急忙说道:“姑父身子不妥当,不如去chuáng上歇息片刻,不必相陪我们。” 林如海支撑这许久,已经是qiáng弩之末,听了宝玉的话,也来不及客套,刚答应一声:“如此我……”话没说完,身子一晃,便要倒下。 这边上,宝玉同贾琏双双起身,将林如海抢住,才未曾跌落地上,林如海被扶着重又坐定,一瞬间好似三魂六魄都被抽走,气息奄奄,面色大不好,连一个字儿也不能多说了。 林黛玉在一边见状,眼泪顿时停不住,也扑过去,不停唤道:“父亲,父亲!”哀哀之声,叫人落泪。 贾琏说道:“我们扶姑老爷去歇着。”宝玉点头。当下贾琏同宝玉一左一右,扶着林如海入内躺了,外面丫鬟早就知道,急急忙忙就去叫大夫。 黛玉被紫鹃扶着进内,便守在chuáng边,看着林如海昏迷之态,他父女两个久别重逢,便是如此场景,怎不叫人心碎?黛玉忍了许久,终究也忍不住,哭着哭着,只觉得头重脚轻,便也昏了过去。 宝玉大惊,急忙从旁抱住,连连叫道:“林妹妹!”见林黛玉牙关紧咬,双眉微蹙,闭着眼睛不知生死,不由心头大痛。 不一刻大夫来到,先看林如海,再看林黛玉。林如海是个拖延许久的病症,大夫自是心知肚明的,诊了诊脉之后,见依旧如故,便立刻掐人中,又吩咐熬药来。宝玉已经急得焦躁不已,眼睛冒火,只是不在自己家里,不然的话立刻就要再叫个大夫来,见大夫给林如海把脉吩咐完了,他就急着催促,说道:“快快,快去给林妹妹看看!” 那大夫是个慢xing子,动作便慢腾腾的,说道:“急什么,少不得一个个慢慢来。”一句话,把个宝玉气的脸都发红,忍了忍,终究没发作。 花惜见他憋着气,急忙拉拉他,说道:“二爷别急……林姑娘想必是伤心过度,又受了惊吓才昏迷过去,并无大碍。” 宝玉当着外人,自不会就对那大夫撒野,便皱眉,低声说道:“倘若是在我们家里,这种混帐东西,早就打出去了,病人尚不知死活,他倒是慢悠悠一点也不着急,我看如此模样,却也不算是个好的!林姑父的病,怕是给他拖坏了……我们来了一趟,难道什么也不做,少不得就再找名医来另看。” 宝玉因林如海跟林黛玉相继昏迷,偏偏急病遇上慢郎中,心头憋着一口气,故而咬牙切齿面色通红说出这番话来,花惜趁机点头说道:“二爷说的正是,只不过我们刚来,倒不好喧宾夺主,只叫这个庸才看过了,我们再找别人就是了。” 晴雯闻言也说道:“我看他也不是个好的,姑老爷都那样了,他竟然丝毫都不着急……真该几棍子把他打出去!” 且不说三个都义愤填膺的,你道是那大夫怎么不急的?原来林如海这病也不是三两日了,拖拖拉拉,几乎有半年光景,因此他早知端倪,就算急也不过如此,慢也不过如此,因此就未免怠慢了些。却不料惹毛了宝玉。 当下那大夫看了黛玉,果然也开了点药,只说“惊悸伤心过度”,便甩甩手,也自去了,宝玉狠狠瞪了那大夫一眼,便急忙又去看黛玉。 幸喜黛玉过了一会儿便醒来,宝玉大喜,伸手握了黛玉的手,说道:“好妹妹,你吓死我了。”便要垂泪。 林黛玉幽幽地看了宝玉一眼,未开口,眼中的泪先滚出来,问道:“宝哥哥,我爹爹怎么样了?” 这功夫,花惜趁着人不留神,正在chuáng边探头看林如海,见他双眸紧闭躺在chuáng上,虽然憔悴,却难掩本来容色,修眉长眼,鼻若悬胆,唇似涂朱,面如冠玉,斯文俊秀,便是那等传说中的古代君子、温润如玉之象了。 花惜看了一会,微微出神,却暗暗嘆气,她是知道林如海必死的……然而当时是看书,林如海在《红楼梦》里面,也不过是个极大的龙套罢了,提到他的时候几乎都是浮光掠影,一笔带过,因此也不觉得怎生伤心。 第21页 然而如今亲眼见了面,花惜便心想:“这样的美大叔,年纪也不算大,放在现代,正是‘男人三十一枝花’的时候,huáng金单身汉啊……难道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唉,可惜啊可惜。” 众人多半都在围着黛玉,只有花惜在林如海的chuáng边儿上,探着头看了会子。正在心头惋惜“ 美叔命薄,天妒蓝颜”,却忽地听旁边一人发声说道:“袭人在看什么呢?” 花惜一惊,转头之时,却正对上一双极亮的眸子,嘴角似笑非笑,大抵是自来就如此不语而笑的模样……正是贾琏琏二爷,此刻一眼不眨地,正望着她问。 贾琏此人,长相也十分出众,且又jing神gān练。花惜被他一看,心中暗暗警觉。便低低咳嗽一声,垂眸说道:“琏二爷……我只是在想林姑老爷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竟如此严重的了?” 贾琏看了一眼昏睡着的林如海,说道:“我先前说过,大概是积郁成疾……之类的,咱们有不是大夫,自是拿不准的,只不过……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 花惜心跳了两跳,便看贾琏,正巧贾琏也正看她,这笑眯眯眼发亮的样子,竟叫花惜心头微微不安,只好说道:“琏二爷说的也是……我瞧瞧看林姑娘去……”说着,便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去看黛玉了。贾琏便点头,含笑相望。 第二十七章 拒医 众人围着黛玉的光景,花惜便打量林如海,却不料被贾琏看个正着。花惜知道贾琏此人并不是个笨的,且又有一种“好色如命”的毛病,虽然觉得袭人长相还算“安全”,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里敢跟他多话,便找了个藉口,只离开了。 这边上,宝玉安抚了黛玉一会,黛玉起身,少不得又来看林如海,恰好林如海也悠悠醒了,还要支撑着起来,却被贾琏宝玉安慰着,好歹坐在chuáng上。 花惜站在宝黛后面,打量着林如海,见他形容消瘦,无jing打采,双眼古井无波,竟如同身未死,神已销一般……花惜皱了皱眉,心头一动。 林如海又同黛玉说了会儿话,因大夫叮嘱要好生静养,不宜劳神,众人便都识相退了,连黛玉也因身子不好,被劝了出去,紫鹃等不免便开始忙碌给黛玉熬药。 这边晴雯花惜,同宝玉贾琏一起出来了,宝玉便对贾琏说道:“哥哥,我看姑父这个病不很好,既然我们来了,少不得就多请几个好的大夫来给看看。”贾琏点头,却说道:“虽然你有这个心意,但我们到底是初来乍到,对扬州这边的qing形一无所知,纵然想找好大夫,又去哪里访查?且又怎么好就在别人家里指手画脚的呢?” 宝玉说道:“现如今林姑父病的这样儿,家事想必他是管不了了,难道我们也gān坐着等?”贾琏见他略微着急,就安抚说道:“好兄弟,你等我想想,过两天稍微熟悉了点儿,也就好办了。”宝玉只好答应了。 当下,贾琏自去歇息,这边丫鬟领着宝玉花惜三人自也去了一间房。 宝玉本对这御史府很感兴趣,刚进府的时候一派的新鲜,很想四处去逛逛看看,没想到林如海的qing形果然大不好,林黛玉见林如海那样,自也是受不住的,因此宝玉见黛玉伤心,自己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坐了之后,晴雯跟花惜便张罗打水来洗脸,宝玉也愤愤地把脸洗了,终究忍不住,就说道:“我看林姑父好端端的人,年纪比父亲还小些,怎么就病成了这样儿呢?” 晴雯说道:“这可说不定,有时候年纪轻轻的人也就病倒了都有的。” 宝玉说道:“我却不服那个大夫的,只可惜我们新来……唉。”说着就唉声嘆气。花惜说道:“二爷方才在外头跟琏二爷说的那些话,有一句我听了很好。” 宝玉跟晴雯便问。花惜说道:“就是二爷说那句……如今林姑老爷的确病的不成,家事也不能管的,且林姑娘又不能掌事……只剩我们这一脉的亲戚了,倘若二爷跟琏二爷也不顶事,那林姑老爷恐怕真箇儿凶多吉少了……” 晴雯惊了惊,宝玉也说道:“袭人姐姐说的,可不正是我心里想的?只不过我想着,却说不出来,然而我们又该如何才好?”说着,就坐回chuáng上,皱眉嘆息。 到下午时分,宝玉用了餐,便又出去探望林如海跟林黛玉,因不认得路,就叫御史府的一个丫鬟领着,花惜又怕有什么差池,就叫晴雯跟着,晴雯也答应了。 花惜得了空,便只在屋内静静坐着想事qing,想来想去,却听得外面有人说道:“二爷在么?”花惜急忙起身,却见外头进来一人,正是紫鹃。 花惜慌忙将紫鹃迎了坐下,说道:“怎么得空来了?林姑娘可好?”紫鹃坐了,说道:“姑娘好些了,怎么宝二爷不在?”花惜说道:“方才说要去看望姑老爷跟姑娘,难道没有去?”紫鹃说道:“我是直接自姑娘屋里来的,恐怕二爷去了老爷房内也不一定。”花惜便点头,问道:“不知你来有什么事?”紫鹃说道:“倒是没什么别的大事,只不过姑娘怕二爷初来乍到,有些不习惯,所以记挂着,叫我来看看。” 花惜点头,说道:“林姑娘可真真是个有心人,自己身子不好,林姑老爷也病着,竟还记挂着二爷。”紫鹃说道:“姑娘就是这样儿的,平日里我叫她消散些,别太用心,——只当耳旁风,却没什么用的。”说着,就轻轻地嘆了口气。 花惜问道:“好端端地,嘆什么气?”紫鹃闻言,就红了眼眶,说道:“倘若是好端端的,也就好了,袭人姐姐,你也见了,如今林老爷是那个模样,林姑娘身子又是这样,倘若老爷真箇儿有什么不好,姑娘怕不是要哭死过去?我看着也是心酸的。” 花惜想了想,脑中浮现林如海的样子,也觉得有些酸酸的,就说道:“快先别这么说,林姑老爷定会好起来的。”紫鹃说道:“袭人姐姐,咱们虽然不是大夫,可昨日那qing形,谁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就算不是大夫,也心知肚明……”说着,又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泪。 花惜心头也有些难过,就说道:“只不知是得了什么病,想必那大夫是个庸才,竟说不出什么来的……对了,你何不叫林姑娘另请些好的大夫来?” 紫鹃说道:“袭人姐姐说的跟我想的倒是一块儿去了,姑娘也想多请几个大夫,说是等会儿就去跟姑老爷商量呢。” 花惜略松口气,说道:“如此就好了,也许事qing另有转机……你就多劝着林姑娘些,万万别叫她哭坏了身子才是。” 紫鹃点头,花惜说道:“你可不知,方才二爷在这屋里,为了那大夫大发雷霆,也张罗着要找好大夫来,只恨自己远来是客,不好就指点林家的家事,倘若是林姑娘说话,倒是好的。”紫鹃说道:“正是,袭人姐姐,既然宝二爷不在,那么我也赶紧回去了,姑娘先前歇了会儿,如今起了身,就要去见姑老爷,赶紧说说这回事也好。” 花惜说道:“有理,病了倒是不怕,最怕的便是庸医拖延,只望早日寻了名医,妙手回chun……”说着,就相送了紫鹃出去。 紫鹃去后,宝玉隔了小半个时辰也回来了,一回来就唉声嘆气,比出去时候更加恼怒。花惜便问何事,晴雯嘴快,便说道:“真是不知道姑老爷怎么想的,林姑娘跟宝二爷一起去劝他多请几个大夫来看,他竟不愿的……只说请了也是白请,你说世间怎会有如此固执之人,简直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 花惜听的一惊,宝玉也说道:“我却也不明白姑父的心思,难道整个扬州就只那一个庸才可靠不成?竟不要请其他的人,如此一来,我也没辙了。” 花惜说道:“林姑娘如何?”晴雯说道:“林姑娘哭的泪人儿一般。林姑老爷只是安慰,唉……真不知怎么说是好。” 宝玉也觉心酸,说道:“我看林妹妹哭的那样儿,自己心里也酸酸的,真恨不得就代了姑父的病,也好叫妹妹少哭一些……”说着,便红了眼圈儿,微微地垂泪。 花惜急忙拿了帕子叫宝玉擦泪,说道:“二爷说着说着,自己怎地也哭起来了呢?快别如此,叫人看了,知qing的赞一个二爷重qing重义,不知qing的还以为二爷年纪小xing子弱,这不比家里头……” 宝玉却明白这个道理,赶紧地将泪擦了,却茫然说道:“如今可怎么办是好?难道我们当真是一窝蜂的来了,而后撒着手什么也不做,只看着姑父的病就这样儿拖延下去?” 花惜便问道:“二爷有没有问林姑老爷是什么病?”宝玉说道:“怎么没问,那个庸才也没说出什么子午卯酉来,只说是积劳成疾……” 花惜沉吟说道:“我看姑老爷面容憔悴,jing神不振……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其他症状……” 宝玉说道:“我却留心了的,也打听过了林妹妹,好像姑父平日也不喜茶饭,每日只吃少许……先前林妹妹没去京城之前还好些,自打去了,更加变本加厉……又只对公事上用心,你想想看,身子亏了,jing神气儿亏了,全没些调整补养,又怎会不病?” 花惜问道:“那姑老爷这病是多久了的?”宝玉说道:“好似是挺久了的……具体我也不清楚。”花惜点了点头,便不再问。 是夜,宝玉翻来覆去,唉声嘆气,直到了半夜人才睡着。 花惜就在chuáng上发呆,过了片刻,晴雯问道:“你怎地还没有睡,莫不是还想着姑老爷的事?”花惜转头,望着对chuáng上的晴雯,小声说道:“你觉得姑老爷会如何?”晴雯说道:“都这样子了,还不肯请大夫,你说还会如何?”花惜心跳了跳,说道:“总觉得怪可惜……咳,怪可怜的。” 晴雯问道:“为什么怪可怜的?”花惜说道:“林姑娘统共也这一个亲人了……”晴雯说道:“这倒是,林姑娘xing子弱,倘若姑老爷出了事,还不知会如何呢。”花惜就嘆。晴雯说道:“罢了,你也别多想,我们只是丫鬟,又不是神医大夫的……就算担心也是白担心,你还是别瞎cao心了,赶紧的睡罢,睡得晚了,明儿我又要费力叫你。”花惜才笑,说道:“知道了,你也快睡罢。” 黑暗中,宝玉同晴雯两个相继睡了,花惜qiáng忍着翻身的yu望,死死不动。一直听到晴雯鼻息也稳了,她才慢慢地自chuáng上起身,眼望着黑黑屋内,想了片刻,就起了身。 第22页 第二十八章 巧遇 花惜白日歇过来后,曾出去转了片刻,倒是认得这周遭的路,转出了门,见外头廊下燃着灯,她探头看了看,瞧着无人,就顺着一路过去。 这御史府的人并不多,到晚上更是人少的可怜,好似都躲到了房内,不见个人影。贾府好歹还有巡夜的婆子,在这里花惜转了半天,只看到了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开了门就钻进去了,似是因天冷之顾,连花惜跟她差不多远都没留心到。 她白天晕船晕的jing神不振,顾不上看这御史府的景致,如今虽然是晚间,看来倒别有趣味,分外幽雅沉静。 花惜熘达了片刻,却见前面有房间隐隐透光,白日探望林如海一路回来之时,曾经过此地,带路的丫鬟指了指,说是老爷的书房。花惜当时就上了心,准备闲着没事就去偷两本书,藏着看也是好的。要是跟黛玉或者宝玉要,他们问起来却不好回答,难道说是拿来撕着玩的。 花惜当时心头一猥琐,就存了偷书的想法,虽然并不一定真的要做,但对这里的印象却极其深刻,且她这个人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不学无术”,但到底是个“莘莘学子”,对书房这种东西怀有特殊的兴趣。 花惜知道林如海此刻应卧在睡房内的,见此地燃着灯,她略想了想,若有所思。便慢慢走过去,见房门虚掩,花惜侧身向内偷看了一眼,却见里头的书桌跟前,一盏灯下,林如海以手撑着桌子,一手探出捂着胸口,正站不住脚,摇摇yu坠。 这次第,左右竟没一个人在,花惜一怔之下,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一边唤道:“林姑老爷。”急忙转过桌子,趁着林如海要倒下之时伸手将他扶住。 林如海撑着身子,花惜扶着他,便将他挽着令他坐在椅子上,林如海靠住身子,喘了两口,他病得煳里煳涂,此刻便抬眼看花惜,有些懵懂,又见花惜面生,便问道:“你……你是……” 花惜听了宝玉晴雯说的那一番话,知道林如海不愿另外请大夫,黛玉伤心,她就有些睡不着,心头只跳,是以才壮着胆子出来乱撞,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撞上正主。 剎那间,花惜心头略一计较,说道:“回林姑老爷的话,我是宝二爷的丫鬟,叫袭人。” 林如海这才反应过来,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贤侄身边的丫鬟。……你,却为何……咳咳……”话没说完,便一连串的咳嗽。 花惜急忙替他轻轻地捶打后背,又伸手替他慢慢顺气,说道:“林姑老爷,您身子不好,怎么竟然来到这儿了?身边也没个伺候着的人?” 一边说,一边看林如海,见他伛偻着腰身,因实在太瘦,背上的骨头硌着手,咳嗽的厉害之时,眼角竟还有泪光莹然,若隐若现。 花惜看的心头惨然,目光一转瞬间,却看到桌子上铺着一张白纸,仔细一看,却见上面写的是: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字迹清瘦隽美,十分写意,想来是林如海的手笔。 花惜扫了一眼,记得这是苏东坡写得一首《江城子》,似乎是为了悼念他的亡妻所做。如今却铺在林如海的面前,这意思自然不言自明了。 林如海咳嗽了一会儿,听花惜问,便说道:“我最近总是躺着,觉得心里闷,所以过来这边……本是有人在的,因我觉得寒,便命人去取热汤水了。” 花惜不语。林如海转头看她,却见她正望着桌上的字,不由一怔。 花惜反应过来,说道:“说来我是白日晕船,心里不好过,也是出来走走,不知不觉走远了,冲撞了林姑老爷,姑老爷莫怪。” 林如海摇头,说道:“无妨,你……认字?”略沉吟看她。 花惜就笑着说道:“奴婢不过是个丫鬟,怎会认字。”林如海双眸微垂,说道:“哦……” 花惜便说道:“林姑老爷身子不好,此地又没有暖炉,甚是寒冷,不如我扶姑老爷去房内休息。”林如海说道:“不用,我坐片刻就回去了,人也该回来了。” 花惜答应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陪着姑老爷,等人回来了我再走。” 林如海看她一眼,说道:“好。”林如海坐着,便将桌上的字纸慢慢地给卷了起来,手便一直抖,花惜不免伸手帮忙,低头之时,细细一看,却见那纸上有些地方皱皱的,似是因为殷了水渍,有的地方gān了便皱成一团儿,有的地方水渍却还新鲜。 花惜起初不解,后来心头想通,便知道这不是什么水渍,想必是林如海怀念亡妻贾敏,所以偶尔会来展看这一幅字,触景伤qing,因此落泪,怪不得他把下人支走了,恐怕也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如此凄楚之态罢了。 花惜心头忍不住微微感嘆。这边林如海说道:“相烦了。”花惜说道:“姑老爷真客套。”林如海说道:“劳烦替我放在那边的花瓶之中。”花惜答应,就双手捧着那字,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花瓶之中,林如海才放心。 花惜回来,林如海一时无声,室内只有红烛的光不时跳动。片刻,林如海忽地才问道:“你在荣国府那边,是伺候宝玉贤侄的?”花惜说道:“回姑老爷,正是。”林如海说道:“我送黛玉过去,想必是给府上添麻烦了。”花惜心头一动,却微笑说道:“姑老爷说哪里的话,老太太那边,是极疼爱林姑娘的,只不过因府内人多事qing杂的……只怕林姑娘住的不惯呢。” 林如海听了,眉头略微一动,缓缓地开口,说道:“黛玉是个乖巧听话的,既然老太太喜欢她,她必也是住的欢喜。”一边慢慢问,一边看花惜。 花惜笑了笑,说道:“这倒是,林姑娘是个七窍玲珑之人,极其懂事的,然而奴婢看来……就算是梁园再好,到底不如自己的家好……咳,奴婢一时失言了,只因奴婢是自小卖身了的,虽然说府内的太太老太太是疼惜下人的,我们二爷也待着格外的好,但终究不比自己家里自在,姑老爷听听就算了,千万莫要怪我,我是听了姑老爷的话一时多嘴了。”她说着,就又笑,又做惶恐胆怯的模样出来。 第二十九章 心病 林如海听了花惜的话,沉思说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你知道这一句?”花惜心头一跳,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果然不愧是“莘莘学子”,文绉绉地,一不小心就露出马脚。 花惜心头虽然叫苦不迭,面上却还是笑微微地,说道:“二爷时常会念些诗句之类的,林姑娘有时候便会同二爷谈论诗词……我虽然不认得字,但经常听他们两个说,倒也是记住了几句话,这可是班门弄斧了,请姑老爷莫怪。” 林如海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却有什么怪得,也是你聪明。”花惜说道:“多谢姑老爷夸赞。” 林如海略微垂了眼皮,想了片刻,才又说道:“我曾问起黛玉,在荣国府内住的怎样,她也只说是好……”花惜就不说话。 林如海眼皮一抬,看了花惜一眼,说道:“现在想想,她虽然是个外孙女,但到底不是从小就生在那里的,她虽然懂事,但又是个孩子,一时离了家去往别处,究竟应该有些不习惯的,唉……” 花惜听到此,才说道:“姑老爷这话说的倒是对,林姑娘的确懂事又好,嗯……只不过越是如此,才越叫人心疼呢。” 林如海沉默不语,说道:“嗯……对了,你叫什么?”花惜说道:“回姑老爷,奴婢叫袭人。”林如海说道:“袭人?从何而来?”花惜得意洋洋,冲口说道:“花气袭人知……”勐地想到前事,急忙咬住舌尖,做思索状,继而说道:“知什么来着……奴婢不记得了,是二爷说的一句诗。” 林如海听到这里,才微微一笑,说道:“花气袭人知昼暖,呵……是这句么?”花惜急忙赞嘆,说道:“姑老爷说的对极,正是这一句的。姑老爷真是博学,怪道二爷平日都念着想着,恨不得就来拜会姑老爷……这一次听闻姑老爷病了,便急得什么似的,巴巴地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求了准了,就陪着林姑娘来了。” 林如海点头,说道:“宝玉贤侄真是有心了,虽然年纪小,倒是有懂事,又有才学,我见他聪明伶俐,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花惜见他对宝玉印象不错,就心头窃喜。林如海忽地叫道:“袭人……” 花惜急忙回答:“姑老爷有何吩咐?” 林如海说道:“这一番你跟着宝玉贤侄,陪着黛玉回来,真是有劳了。” 花惜说道:“姑老爷说哪里话,都是奴婢该做的。”嘴里顺熘儿地说着“奴婢”二字,心底却委屈地想哭,心想:“我这样新社会一个大好青年,怎么就变成奴婢了,真是内牛满面呀。” 林如海抬头看了看花惜,花惜只觉得他的眼睛生的极好,有些细长,很是有神,且因这人探花郎出身,容貌自是不凡的,又饱读诗书,一身的儒雅气质。 花惜心头略一陶醉,就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候的一个导师,因她xing子懒散,几乎逃过所有导师的课,偏生那一个却是次次必到的,只因那老师人品好,xing子好,样貌也好,很有古君子之风,花惜每每上他的课,都会想入非非一番。 只是……那个却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 花惜一时恍惚,反应过来便“娇羞”低头,说道:“此地风寒,姑老爷还是早些回房休息罢。姑老爷病还未愈,我听二爷说,林姑娘为此很是伤心呢,白日里还因姑老爷晕倒了而也跟着晕了呢……林姑娘很孝顺呢……先前在府内的时候,听了姑老爷病了的信儿,一晚上都没睡,哭的两只眼睛肿的什么似的,这一路上幸亏二爷跟着,是不是逗着解闷儿,不然,怕是到了家,也就病倒了。” 林如海静静听着,末了轻轻一嘆,说道:“袭人……”花惜说道:“在。”林如海说道:“你扶我回房休息罢。”花惜说道:“是,姑老爷。”便伸手,扶了林如海的手臂,便一步一步出了书房。 出了门,一阵风chui来,林如海不免又咳嗽了两声,花惜急忙拿袖子替他遮着面挡风,林如海只觉她袖底一股淡香飘来,心头一动,说道:“不须如此……” 第23页 花惜说道:“姑老爷快别说话,小心呛了风。”便扶着林如海,一步步地回到了他的卧房,又伺候他上了chuáng歇着,林如海望着花惜,说道:“此番劳烦你了。”花惜一笑,说道:“姑老爷说哪里话,倘若能好生伺候姑老爷,让姑老爷快些好起来,林姑娘也不用伤心了,我们二爷也不用烦恼了,那叫我怎样也是行的。” 林如海又是轻轻一笑,他本来病的容颜瘦削,如今一笑,却添几分光辉。 花惜急忙低头,转头看了看,心头疑惑,就问道:“怎地不见其他丫鬟婆子在旁呢?”林如海说道:“我不用她们伺候。”花惜略一皱眉,说道:“姑老爷何必如此苦着自己?”林如海说道:“何以见得?”花惜说道:“姑老爷这样子,倒叫我想到一句二爷无意中浑说的一句话。” 林如海目光淡然,望着前方,说道:“什么话,你说来我听听。” 花惜说道:“那一次二爷不知为什么事不快了,回家之后,摇头嘆息,就说道:哀,莫大于心死。” 林如海肩头微微一震,继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身子向前弓起,花惜急忙上前,将他扶住,又替他轻轻地抚摸后心,林如海咳嗽了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向花惜,却是无语。 花惜说道:“姑老爷莫怪,因我敬爱林姑娘,姑老爷又是林姑娘的父亲,是以不知不觉,就也敬爱姑老爷十分,一时话说多了,奴婢嘴笨心傻,说错了话,惹姑老爷不快,请姑老爷罚我……” 林如海摇了摇头,将身子靠在chuáng边,忽地说道:“我怎会怪你……”静静想了一会,忽地一笑,说道:“你说你嘴笨心傻,我看……” 花惜心头颤颤地,偷眼看他。林如海却yu言又止,只是一笑,说道:“袭人,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罢。” 花惜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姑老爷身边儿没人,我有些不放心。”林如海又是一笑,却说道:“你且放心,我片刻就叫人来。”花惜说道:“当真?”林如海说道:“这府上的人,都知道我是说一不二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却隐隐透露一股威严。 花惜才放了心,低头说道:“如此就好了,奴婢告退,姑老爷好好歇着,只望姑老爷早些康復……”啰里吧嗦说了几句,也不敢看林如海是何表qing,赶紧退了出去。 第三十章 起色 花惜悄没声息地返回房内,这才觉得身子发凉,见晴雯跟宝玉两个兀自睡得沉沉,毫无知觉,她便急忙钻进被窝内,只觉得手脚冰凉,便将身子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次日晴雯依旧来摇醒花惜,花惜先打了个喷嚏,昏头昏脑起chuáng,说道:“几时了?”晴雯说道:“你还做梦着呢,方才我都伺候二爷出去了。”花惜一惊,说道:“这样晚了?”晴雯说道:“是二爷起的早,他看你睡得香甜,便不叫我叫你。”花惜伸手摸头,说道:“我这头好像大了几分。” 晴雯听了这话,噗嗤一笑,说道:“怎么大了?敢qing是因二爷疼你,你自觉得脸面就比之前大了?”花惜也跟着一笑,却吸了吸鼻子,晴雯本在说笑,见她这样,就伸手摸摸她额头,说道:“天神!这额头好烫,必是着凉了,怪道我挺你说话也闷闷地,脸也发红。”花惜仰着头,果然后知后觉的觉得鼻塞,她心头知道是因昨晚上那一番“乱窜”闹得,却不说。 晴雯赶紧出去,跟林府的丫鬟要了几丸药回来,餵花惜喝了,花惜揉着鼻子,说道:“我这身子越来越不好,难道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不成。”晴雯说道:“你是先前没走过路,又晕船又劳累的,自是风寒侵了,幸喜没很么大事就好。”花惜就答应了。 两个吃了早饭,那边宝玉还没有回来。花惜就派一个丫鬟去找,回来说道:“宝二爷跟姑娘在老爷那里说话,只因老爷要人请大夫,此刻外面足有五六个名医等候着呢。” 晴雯一听,奇道:“这倒是怪了,昨儿明明铁了心似的不请大夫,怎么今儿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花惜在一边捂着嘴乐。晴雯回头,看她笑笑的,就问道:“你笑什么?”花惜就说:“我笑这林姑老爷,xing子倒是古怪,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晴雯就点头,说道:“说的是,也不知是怎么的了,昨儿那样,我还以为是万不能再请什么大夫了呢。这下子倒好,二爷去了一大桩心事。”花惜也说道:“正是如此,大概是想开了罢。这人……很容易就钻牛角尖儿,钻进去了出不来,就不好了……倘若想开了,从里面出来了,那才是皆大欢喜呀。” 晴雯想了想,就说道:“说的跟你懂什么似的……我却不明白,那你说,这林姑老爷的病是不是能治好的?”花惜说道:“能不能治好,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只要他好生多见几个真正的名医,心qing又好了些,药石得当,我想总会有转机的罢。” 晴雯似懂非懂,便点了点头。 原来,花惜自打见了林如海,见他虽然病的憔悴,但是那双眼无神,却透出一股绝望之色,并不像是单纯普通的病人。 他之所以昏厥过去,只是因久病缠绵,亏空了身子,昨日又听晴雯宝玉回来说起林如海不肯多请大夫之事,她隐约便想到:假如是普通病症,病人莫不是要快些好起来的,怎会不愿多看大夫?除非他自知自己得了的是绝症,才又可能,然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他自己不愿意好起来罢了。 昨夜晚花惜心头想着这桩事,天冷,她xing子又懒,前几日又都是在船上度过,本是会好生睡一觉,怎奈总是放不下,眼前不停出现林黛玉跟林如海两人的形容笑貌……一会儿想到林如海如藁木死灰,乍然而亡,一会儿就想到林黛玉靠在chuáng边,烧焚自己那些手稿,吐血而亡……简直如惊悚片一样,轮换出现,不带停歇的。 花惜穿越而来,对自己这身份本来甚为不喜,只想着要“明哲保身”,最好赶紧地脱了这个丫鬟身份才好。她本不想cha手任何事qing,不料人在局中,未免有些身不由己的事儿……更何况当丫鬟何其无聊,面对宝玉这个“妙人儿”,不免起了逗弄的心思,倘若将这冥顽不灵的补天石□成为豁达通透的“真宝玉”,那才有趣味呢。 因此花惜只把这件事当成自己丫鬟生涯里的“升级”活动,倘若把宝玉调-教的好了,将来成了能保护林黛玉的良人,林黛玉也不用那样“魂归离恨天”,叫人一撒同qing之泪了。 因此,只要不涉及自身安危,就随手点拨点拨也可。昨夜时候,花惜本十万分不想动弹,倒身下去就只想好生睡觉。然而脑中却总是向着林家父女,最后终于折腾的她无法,才重披衣外出,这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果叫她遇到林如海。 花惜是学心理学的,自不会太傻。林如海病的这样,人却跑到书房,呆呆看那“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其中意思傻子也明了。花惜便知道林如海多半是患了心病。这种病是个循序渐进抑郁成疾的过程,就算是个好端端地人也经不住,从没病到熬出病来。 花惜自然不好明说什么,幸而林如海也不是个笨人,能当扬州盐政,自是有几把刷子的,花惜三两句“夹枪带棒”的话,林如海心里便明镜儿似的。 今日林如海一反常态,决定请名医前来,却算是昨晚上花惜一番功德未曾白费,只是…… 花惜伸手捧住脸,忍了忍,却没有忍住,终于“阿嚏”一声,满脸涨红。晴雯说道:“快喝口水压一压。”花惜答应一声,就赶紧喝热水,心底嘀咕:“这是怎么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我点拨了林如海,反而自己要代他生一场病不成?呜呜……” 且不说花惜在自怨自艾,那边林如海一个上午见了六七个名医,几个大夫一聚头,商量了一番,便去对症下药,这回弄得方子却是大好的,比以前的不知高明多少。丫鬟们急忙去熬药。林黛玉守着林如海,见他虽然还是病着,但jing神已经比昨日好的许多,眼中也有了神采,真是高兴之极,又是说,又是笑。 林如海望着黛玉面上露出笑意,也微微含笑。宝玉先前也在,后来便跟贾琏出去了。里头,他们父女两个说了会儿话,便问道:“黛玉,你在祖母那里,住的果然是好么?”林黛玉一怔,说道:“父亲怎么又问,都挺好的……”说着,就将目光转开了去,面上的笑也敛了敛。 林如海说道:“府内谁对你最好?”黛玉想了想,说道:“都挺好……老太太对我很好,宝哥哥也是。” 第三十一章 试探 林如海问道:“平日里住着,可有哪些不习惯的?”黛玉说道:“也没什么……起初有点儿不惯,后来也就都学会了。”林如海说道:“丫鬟婆子们可好?”黛玉说道:“老太太嫌雪雁小,就拨了个丫鬟给我,叫紫鹃的……父亲也见过了的,很是聪明懂事,对我十分照顾。其他的……我也没怎么见她们,不上心。” 林如海点头,说道:“荣国府到底是大家,里面人多事杂,纵然老太太疼你,可惜她年纪大了,想必有些事qing照应不到,也是有的。”说着,便看黛玉。 黛玉说道:“不过她们都知道老太太疼我,我也没吃什么委屈……几个姐姐妹妹,也挺好的……二姐姐xing子弱,三姐姐倒是xing子慡利,四妹妹还小……其他的,琏嫂子是个厉害人,不过对我也还好。……舅妈也好,最近又来了个薛姨妈一家子,姨妈也很和气,宝姐姐也是个伶俐的人,府内的人都很喜欢她。” 只因黛玉见林如海大有起色,又关心自己,便不知不觉说多了。只是她是贾母第一个疼爱的,且同宝玉之间,关系素来非比寻常,后来宝钗来了,众人都喜欢宝钗,贾母也很是疼爱,黛玉虽然不好说什么,到底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难以释怀。——这却是个“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 一来是因如此,二来却是因黛玉是在林如海跟前,对着自己的父亲,全不设防,是以说到最后一句,未免有些语气含酸,林如海浸yin官场,哪里会听不出来?眼望着黛玉,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凭她怎么好,难道还比得多我的玉儿么?” 黛玉面红,一笑,说道:“父亲取笑我了。”小儿女形态,靠在林如海胸口,低低地笑,却暗地里十分得意。 第24页 原来,昔日林如海向来有话习惯藏着,从不肯坦然表露,对女儿也不怎地亲近。如今当面夸奖黛玉,黛玉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暂不提林氏父女两个,父慈女孝,天伦共享。且说那边,花惜因为“夜行”一事,染了风寒,幸喜不重,只是鼻塞头疼,间或打两个喷嚏,正在屋里头昏头昏脑地,就听得外面有人说道:“宝兄弟可在?” 此刻晴雯出去找药,宝玉自己也出去熘达,只剩花惜在屋里“孵蛋”一般呆着,听了声响,急忙出来,见是贾琏,便说道:“琏二爷,宝二爷刚出去了。” 贾琏一听,点了点头,却不走,反而坐下,说道:“你看,我巴巴地来找他,他竟出去了,昨儿叫我有空带他出去走走,却这般不凑巧。” 花惜急忙倒了茶来,给贾琏喝,又说道:“二爷只是一时兴起,想必是在府内转转,琏二爷找的急,我即刻出去叫人把他找回来就是了。” 贾琏便抬手,说道:“不必,我也没什么别的事,索xing就等等他罢了。”说着,就伸手端了茶碗喝茶,喝了一口,微笑说道:“这是什么茶,滋味儿真是好,先前竟没喝过的。” 花惜说道:“这也是自家里带来的,不是什么珍贵的……只是上好的龙井。”贾琏说道:“怪道这颜色这么好,想必只是老太太偏向,给了宝玉的,我们那屋里却不曾见。”花惜说道:“若是琏二爷喜欢,我同宝二爷说,改日送琏二爷些。” 贾琏便笑,转头斜睨着花惜,说道:“真是个识qing识趣的丫头,也怪道宝玉时时刻刻都离不了你。” 花惜听贾琏这话里好像有话,并不是普通的赞美,且他的眼神……一对上那双“电力十足”的眼睛,花惜仿佛能听到空气中电流滋滋作响的声儿,便急忙装作傻傻的样子,陪笑说道:“我哪里有那么好,也只是笨手笨脚的罢了,就是实心眼,二爷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二爷见我笨,才多照料我些罢了。” 贾琏打量着她,却见这丫头虽然长相併不怎地出色,但胜在有一股温柔如兰的气质,第一眼看过去,并不怎么起眼,但是越看竟越觉得好看,好似品香茶,上了瘾,贾琏便笑,说道:“你不说这些话,我还当你是个笨的,你一说这些,我反而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故意藏拙。” 花惜心头乱跳,心想:“这厮难道并不只是个绣花枕头,这双眼睛也并不是空好看,真箇如此犀利?”她便慌忙笑着说:“奴婢怎么敢呢?二爷别取笑奴婢了。” 贾琏只看着她,见花惜忙着低头,他更加肆无忌惮,眼光儿都不捨得撇开分毫,那眼神□luo地,似乎要把花惜的衣裳都扒光了,看的通通透透才好。 一个低头躲避,一个大胆放肆,正在花惜心底暗暗叫苦不迭之时,外面晴雯终于回来,说道:“我这腿子都快跑断了,才给你寻了一枚好药过来,你可要补偿我,好生地替我捶捶腿罢了!” 一边儿说着一边进来,见贾琏在,这才一怔,急忙行礼,说道:“原来琏二爷在,我竟没看到。” 贾琏一笑,才转过头来,看向晴雯,说道:“别多礼,我只是来等宝玉的,晴雯,你自外头来,可知道宝玉去了哪里?” 晴雯说道:“先前我看二爷在后院那边,望着那些假山竹子发呆,此刻也不知去哪里了,怎么,琏二爷找我们二爷有事?” 说着,便走过来,将手中的丸药递给花惜,花惜便急忙接了过去。 贾琏说道:“没什么大事,——怎么,袭人病了?” 花惜说道:“只是偶感风寒。”贾琏说道:“你们都是宝玉房里的,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说是丫鬟,却比的上那些小户人家的小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也罢,好生休养休养,千万别拖太久,——这是什么药,可好用么?” 晴雯说道:“是自外面大夫那里寻来的,说是百试百灵。”贾琏说道:“这还好,就先用着,倘若不得法,回头告诉我,我再去另找好的。” 晴雯笑道:“琏二爷有心了。”花惜也只好相谢,说道:“哪里敢劳烦琏二爷呢。” 贾琏笑笑说道:“不值当什么……”正说着,外面宝玉回来了,见贾琏在,就说道:“我处处找不到哥哥,怎么就到这里来了?”贾琏说道:“你瞧瞧,我们必是走岔路了,我在这儿等了你半天。”宝玉说道:“哥哥寻我有事?”贾琏说道:“今日得闲,林姑老爷的病又稳定了,我要出去转转,你前日不是说要跟着的么?”宝玉大喜,说道:“这样正好。” 第三十二章 金戒 贾琏便跟宝玉商量要出去,正说的热闹,外面有人来,说道:“林姑娘请宝二爷有事过去一趟。”宝玉出来,问道:“什么事?”那丫鬟说道:“林姑娘说是小事,一会儿功夫就成。”贾琏笑道:“先前我来之时,曾跟姑老爷说过要出去之事,且说你也想出去,难道这会子功夫就给姑娘知道了,特特叫你去一趟?”宝玉说道:“怎会这么巧?”贾琏就笑,说道:“你若不信,我们便打个赌。”两个边说边出了门,贾琏说道:“我就在门口等你,一刻钟你不出来,我就走了。”宝玉答应。 当下,贾琏扭身带小厮出门,宝玉就去见林黛玉,到了黛玉房间,见黛玉正坐在桌边儿翻书,他上前说道:“妹妹叫我?”黛玉抬头,说道:“宝哥哥你来了。”宝玉问道:“叫我来何事?”黛玉从书桌后转出来,说道:“先前听说你要出去趟……” 宝玉一笑,qing知被贾琏猜中了,便说道:“正是,哥哥在门外等我。”黛玉笑了笑,也说道:“我叫你来没别的事,只因我不能出门,家里这些人不得力,既然你出去,正好,你到了外头,自有我们家本地的人带着,你就看那些好玩的东西,捡那些又古朴又雅致可爱的,比如小檀香的扇子啊,镇纸啊,木雕的笔筒,竹编的小篮子之类,买一些回来。” 宝玉问道:“妹妹想要这些?既然如此,我便多买些回来就是。”黛玉摇摇头,说道:“不是我要,我是想,改日我们回去,必要带些东西给姐姐妹妹们的,难道就空着手?贵重的东西太俗气,又买不了那么许多,就捡那些清新可爱的小玩意儿,你的眼光又好,她们也必定是会喜欢的,且又人人有份儿,分得过来。” 宝玉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妹妹真是想得周到,我竟没想到,倘若真箇空着手回去,恐怕要被她们说了。” 黛玉一笑,说道:“我就这一件,也没别的事,你快去罢,只是别乱走,切记的跟着家里人,倘若走丢了,你自己找不回家,不是好玩的。” 宝玉又急忙答应了,叫黛玉放心。这才出了黛玉的房间,向外而去。 且不说宝玉跟着贾琏出去“见世面”,买礼物之类。只说晴雯跟花惜两个,呆在屋内。花惜就说道:“可惜啊可惜。”晴雯说道:“你病的声音闷闷的,不好好地歇着,又在哪里说什么可惜可惜的?” 花惜说道:“你看看,如今宝玉跟着琏二爷出去玩耍了,我们偏不能出去,好歹我们也来了一趟扬州,有道是‘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么好的时候,不能出去玩耍,岂不是可惜?” 因是在晴雯跟前,故而花惜也不必刻意的“藏拙”,不像是在林如海跟贾琏面儿前,如老鼠跟猫捉迷藏似的。 果然,晴雯听她念诗,就笑话说道:“你看看你这轻狂样儿,这还是病着呢,若不是病着,敢qing你要飞起来,或者要二爷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又念什么‘烟花三月四月’的,不过是在马车里听了林姑娘跟二爷说那会子诗,你也就变得会作诗了,在我面前卖弄,羞不羞?” 花惜嘿嘿地笑,说道:“会念诗又什么了不起,却比不得我们晴雯妹子,兰心慧质的,还会绣花呢,从马车上绣到姑老爷家里,这份勤勉是什么也比不得的。” 晴雯放下绷子,转头斜睨着花惜,微微笑道:“你又笑话我?以为你病着我不敢胳肢你是不是?” 花惜急忙求饶,说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真心实意的夸奖罢了。” 两个就在说笑,正其乐融融地,听外面又有人来,站在门口,却是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说道:“请问哪位是花大姑娘?”花惜正擤鼻子呢,就沖晴雯使眼色,自己转了身。 晴雯急忙站出来,说道:“找她做什么?她病着呢。” 那婆子听了,就说道:“花大姑娘病了?——是老爷派我来的,这位必然是晴雯姑娘了。”晴雯惊奇,说道:“你认得我?”婆子说道:“我听闻伺候那边哥儿来的,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位是袭人姑娘,另一位却是晴雯姑娘,因此我是知道的。” 晴雯笑道:“你倒是明白。不知你们老爷派你来是什么事?” 婆子说道:“我们老爷说,因为两位姑娘一路伺候那府里的哥儿跟我们姑娘来此,舟车劳顿的,多有辛苦。只因我们府上没了奶奶,姑娘又小,未免有些照顾不周的地方……因此就叫我来问问,两位姑娘缺些什么?用些什么,要些什么的,就只管叫人来吩咐去买。” 晴雯一惊,说道:“姑老爷也太多礼了。”那婆子笑着,说道:“这两个丫头,是老爷命我送来的,只听两位姑娘使唤。” 晴雯这才知道那两个丫鬟是留在此的,又是一怔,说话间,那两个丫鬟已经上前,各自手里捧着两个托盘。 此刻花惜也擤好了鼻子,便上前来,闷着声音问道:“咦,这拿着的是什么?”那婆子见她出来,赶紧陪笑,说道:“是花大姑娘?这盘子里是老爷赏给姑娘们的一点东西,以为谢礼。” 花惜说道:“姑老爷真是个细心多礼的人,我们不过是丫鬟而已,值得什么?”婆子笑道:“我也是听命行事,请两位姑娘收了罢。” 说着,那两个丫鬟上前,晴雯伸手掀开那盘子上盖着的红缎子,顿时一怔,说道:“你看这是什么?”花惜上前一看,顿时也一怔,说道:“这是什么?” 原来,一个盘子里放着的,是两个盒子,那婆子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端给花惜看,花惜低头一看,却见是个光闪闪的金戒指,细看看,上面还镶嵌了颗珍珠,圆圆润润,倒是好看,只把花惜吓了一跳,急忙推过去,说道:“这是……这是赏给我们的,使不得,太贵重了些。”晴雯也惊了,竟不知说什么。 第25页 那婆子笑道:“这是给花大姑娘的。那是晴雯姑娘的。”将这个盒子放下,却拿另一个,晴雯一看,也是个金戒指,只不过比花惜的要小一些,也没有珍珠。 婆子将两个戒指放下,丫鬟上前,原来这另一个盘子里却是叠着整齐的两套新衣裳。婆子说道:“这桃红的一套,是给花大姑娘的,柳绿的一套,是给晴雯姑娘的。” 花惜同晴雯两个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花惜说道:“无功不受禄,还是麻烦您把这些收回去。”婆子说道:“我们老爷赏赐的东西,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姑娘且安心。东西送到了,我该回去禀告老爷了,姑娘们坐。”又同那两个丫鬟说道:“好生伺候着。”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花惜同晴雯两个,不知如何是好,那两个丫鬟把东西放下,便说道:“见过两位姐姐,奴婢叫晓翠。”另一个说道:“奴婢叫轻红。”晴雯说道:“你们老爷,惯常是这么大方的?”那叫晓翠的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晴雯拿了那盛戒指的盒子,看了看,问花惜,说道:“你说该怎么办是好?”花惜说道:“我也不知道……”心里却想:林如海怎么无端端出手这么大方?难道说……他是…… 想着想着,不由地额头黑线。 晴雯虽然疑惑林如海为何如此,然而那戒指却是好看,晴雯便打发那两个小丫鬟出去,偷偷同花惜说道:“难道是林姑老爷病的煳里煳涂,不知道……才赏给我们金戒指?”花惜说道:“别胡说,没听到说,林姑老爷病已经大有起色了么?”晴雯说道:“那是如何,这也太大方了些,这总不会是送错了的,等会儿又要要回去的罢?”花惜噗嗤一笑,说道:“姑老爷不是那样儿的人。”晴雯说道:“你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过也跟我似的,就见过没两次。” 花惜说道:“我猜的罢了。”晴雯说道:“你快戴戴看,好看不好看?” 花惜说道:“方才还怕人家送错了,怎么现在就这么不害臊,要戴着看了?”晴雯说道:“虽然说我不喜欢主子们赏赐……但这样大方的还是第一次见,你看看我们府里,连同老太太……哪里有大方的赏赐咱们金戒指的?——再说,这是在他府里,既然已经赏给我们了,我们再不要,未免给那些婆子丫鬟的笑我们不开眼,索xing就收了罢了。” 花惜点头,说道:“这倒是……”晴雯戴了那戒指,到底是女孩子,怎样刚qiáng,也是爱美的,且又喜欢着金戒指,便说道:“你快看看,好看么?”花惜看她高兴的样儿,就说道:“果然是好看的,你的手白,衬得格外好呢。”晴雯在眼底反反覆覆的看,果然爱不释手,几乎忘了去翻那套衣裳。片刻,又撺掇花惜去试那个珍珠戒。 两个正在又说又猜,外面有人进来,说道:“我听说袭人姐姐病了?”裊裊婷婷进来,却是林黛玉。 第三十三章 宝玉 花惜跟晴雯两个正在惊嘆林如海的大手笔,她们两个虽然一个是大丫鬟一个是一等丫鬟,荣国府也算是大家族,主子又比别处不同,不过也没受过这么重的赏。 先前见两个戒指不同之时,晴雯心头还觉得有些奇怪,然而见自己那一枚做工jing致好看,huáng澄澄的金子放在跟前,一时竟也忘了问,便只顾拿着玩儿去了。 正在此刻,外面林黛玉带着紫鹃进来,进门便问道:“方才我听说袭人姐姐病了?”花惜赶紧出来,笑着说道:“哪里又让姑娘担心了?不过是一时受了凉,没什么大碍,姑娘莫挂在心上。”一边说一边赶紧给黛玉倒茶。 黛玉坐了,便看花惜,说道:“一路真是为难你了,本来在府内的病就刚好,这一路颠簸,也是不免了的……真箇儿好了些了么?”花惜说道:“真好了,姑娘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黛玉看她笑意盈然,显然无事,这才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却望见桌子上林如海送来的物件,黛玉便说道:“这是什么?” 花惜说道:“是姑老爷命人送来的,说是赏赐我跟晴雯的呢。”黛玉说道:“原来是父亲送来的,叫我看看。” 花惜跟晴雯就端了那盘子过来,黛玉一一看了,就说道:“这样还好些,我心里也正想着,让你们两个跟着宝玉来这一趟,也没什么相送的,父亲倒是比我想的周到。”说着微微一笑。花惜同晴雯对视一眼,便说道:“姑娘言重了,伺候二爷跟姑娘,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哪里就敢要姑老爷的赏赐呢?”黛玉说道:“父亲既然赏了,你们自管拿着就是了,自有他的道理,我也放心。” 花惜两个闻言,只好答应了,又谢黛玉。黛玉又说道:“宝玉出门去了?”花惜说道:“先前琏二爷叫着出去了。”黛玉说道:“他先前只在府里头,有舅母舅舅管束着,好不容易出来这一趟,可以放放风,我又怕他会闹事,因此先前特意叫了去又嘱咐了一顿。” 花惜说道:“二爷也不小了,定会有分寸的,姑娘放心罢了。”黛玉点头,说道:“你们在这里有什么要用的,只管吩咐她们去要,千万别委屈着,就跟在府里一样的。” 花惜忙道:“哪里就委屈了,姑老爷跟姑娘都是这么照料。” 晴雯便问道:“姑娘,姑老爷的病怎样了?”黛玉脸上便又微微露出笑意,说道:“我看到是有起色了,比开始见着的时候jing神了许多。” 这边又说了一会话,黛玉才同紫鹃回去了。花惜跟晴雯又看了一会儿戒指,都啧啧赞嘆,欢喜了片刻,终于把东西收了起来。 这功夫晴雯才得闲,问道:“你说,我们的戒指为何不同?”花惜心头一跳,说道:“我不知道,你说呢?”晴雯说道:“要说姑老爷知道你是大丫鬟,比我出色的,所以特准备了好些的戒指来给你,也是有的。”花惜说道:“别乱想。我瞧你那个也不错,金碧辉煌的。” 晴雯说道:“呸,别眼馋,那是我的……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是说,姑老爷就算知道你比我出色,是大丫鬟,故而准备个更好的给你,也是有的。但为何竟这么巧,竟然这金戒指上有珍珠呢,难道姑老爷知道你原名叫珍珠的,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个?” 花惜说道:“这个,不会罢,姑老爷哪里会知道这些,我觉得,这不过是凑巧的。”晴雯说道:“若说是凑巧,可也太巧了些。”花惜说道:“无巧不成书嘛,也不是没有的。”晴雯说道:“你只管给我打马虎眼罢了。”花惜就嘻嘻地笑。 两个人得了赏赐,很是高兴,都是女孩儿,心里爱美的。便又拿那衣裳比了比,晴雯说道:“我喜欢着柳绿的,颜色明快,都说这扬州的刺绣天下闻名的,你摸摸料子,果真是格外不同,绵密的很。”花惜说道:“不错不错,果然是极好的,只不过,我这桃红的有些儿太鲜艷了,我怕是穿不出。” 晴雯说道:“我觉得这颜色很好,正合适你穿戴,你道为何?皆因为你是个素来贤惠的,就算穿了这样轻薄的颜色,都只会叫人夸,倘若是我穿了,就不好了。” 花惜问道:“怎么个不好法儿?”晴雯说道:“你倒跟我装煳涂,罢了。”说着,就把那衣裳叠起来,放到自己的箱子里去。花惜也把自己的叠好,也放了进去。 到了中午头,两个吃了饭。便在屋内拉着那两个林府的小丫鬟闲聊。晴雯一边绣着花,一边说道:“你们老爷好些了么?”轻红说道:“中午头喝了药,此刻歇下了。”晴雯说道:“你们老爷这病怕是拖了很久了。”晓翠说道:“我来得晚,却是半年前来的,我来之时,老爷就有些不好。” 花惜便问轻红,说道:“那你是来了多久了?”轻红说道:“回姐姐的话儿,我却是从小就跟着林家的。”花惜一听,就知道这个不是家生子,怕也是自小就卖了死契的,就说道:“那你可还记得你家太太?”轻红说道:“记得,老爷跟太太向来很好,后来太太过世了,老爷就一直不甚高兴。” 正说着,外面有人慌里慌张地进来,竟是个小厮。晴雯看的眼熟,知道是跟随宝玉的其中一个人,就停手,呵斥说道:“跑什么?怎么这么没规矩,竟然跑到里头来了?”那小厮赶紧行了个礼,变了脸色,低头说道:“小人是一时qing急,顾不得叫人传话,自己跑进来回两位姑娘,——小人是跟着宝二爷出去的,不料走到中途,不知为何,宝二爷竟走丢了。” 花惜同晴雯一听,都是大惊,晴雯本正在细看那一针方才绣的不对,没想到会有这等大事,一不留神便被针扎了手,赶紧地放进嘴里吸吮,一时痛心彻骨。 花惜闻言也急忙出来,问道:“你仔细,慢慢地说,二爷怎么走丢了?” 那小厮就说道:“起先我们只在瘦西湖那边转,琏二爷就要去茶肆歇脚,后来宝二爷见湖边卖的好根雕,就过去瞧,有一阵舞狮子的过来,舞的热闹,二爷便起身看舞狮子的,我们就一转身的功夫,二爷就不见了。” 花惜同晴雯两个听了,瞬间竟出了一身的汗。 第三十四章红包 听闻宝玉不见,花惜同晴雯两人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花惜急忙问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不曾?”小厮说道:“琏二爷如今带人在外面找呢,方才也有人去告知林姑老爷了,想要姑老爷帮手。” 花惜点了点头,那边晴雯又问了若gān。那小厮自去了。晴雯回身来,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二爷怎么竟不见了,倘若真找不回来,我们怕也是活不成了……”倘若真找不回来,等她们两个回了贾府,必有一番腥风血雨。 花惜说道:“且先别急,还不知怎样呢,先别想的太坏。”思索了片刻,说道:“也不知林姑娘知道此事了没,我们去看一看她如何?”晴雯说道:“gān等着也不是办法,便去看一看也好。只不过林姑娘xing子弱,倘若知道二爷走丢了,不知要怎么着急……怪道先前她巴巴地来一趟看看,又嘱咐过二爷,竟是白嘱咐了。” 两个边说着,就去找黛玉。进了门,见黛玉正也急急地要出门,一头走一边垂头,伸手拭泪。 两个迎了上去,黛玉说道:“袭人姐姐,晴雯,怎么来了?”花惜说道:“姑娘要去哪?”黛玉眼红红地,说道:“我方才听说宝玉走丢了,这会子去父亲那边看看,瞧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第26页 花惜说道:“我们跟着姑娘可好?”黛玉说道:“你们也要去?自然是好。” 四个就一边走一边说,黛玉说道:“我先前就心神不宁的,知道他出去,特意叫去说了会儿话,没想到仍旧出事了,早知道如此,我就叫他别出去就是了。”花惜急忙安慰,说道:“姑娘且先别慌,恐怕二爷是一时的迷了路,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仍旧会好端端的回来的。” 黛玉忍不住就又落泪,说道:“他那个xing子,又从没出过门的,如今贸然走到外面去,落了单,不知多少人欺负呢,也不知会遇上什么。” 晴雯也暗暗担忧,但听黛玉这么说,便也从着花惜,说道:“姑娘且别急,二爷虽然不甚刚qiáng,一来到底是个男子,二来二爷是个聪明人,必然是知道怎么应付的。”花惜也说道:“正是这样,姑娘先别伤心,给姑老爷看到了,又也要伤心的。”黛玉才稍稍收敛。 三个人说着,到了林如海的卧房,见两边丫鬟垂手,不声不响,丫鬟们黛玉来了,才行礼说道:“姑娘来了。”就掀起帘子,让黛玉进去。 黛玉领着三人到里面,见林如海坐在桌边上,正喝药呢,黛玉上前行礼,紫鹃花惜晴雯三个也行了礼,林如海看着黛玉,就说道:“怎么着眼睛这么红的?哪里又哭过了?”黛玉听了这话,泪更忍不住,扑簌簌落下,说道:“父亲,你可听说了?宝哥哥丢了!” 林如海说道:“别哭,快把泪擦一擦,我方才听说了,刚刚也派了人去找,你别担忧,我已经跟扬州通判点检那边打过招唿,他们也派了衙门中的人手四处搜查去了,扬州城虽大,但是这些人极为得力,要找到宝玉贤侄,不是难事。” 他身为人父,又身居高位,说话自有一番威严,黛玉本来六神无主,被林如海三言两语,说的停了泪,问道:“父亲所说,是真的么?”林如海点点头,说道:“为父自不会骗你的,你放宽心,宝玉贤侄定会好端端地回来的。不许再哭了。知道了么?”黛玉便答应,说道:“我听父亲的。” 林如海说完了黛玉,才又抬眼,花惜正在静听偷看,不妨林如海双眼一瞧,便扫了她一眼,花惜急忙低下头去。林如海问道:“听闻袭人病了?”黛玉转头,也看向花惜。 花惜没想到林如海的话题转的如此突兀,一怔之下,急忙说道:“回林姑老爷,不过是得了风寒,并没什么大碍,如今已经好了。” 林如海望着她面色,说道:“既然好了,那也罢了,如果有些不妥,便叫丫鬟来找大夫,都是现成的。” 花惜说道:“是。” 林如海又说道:“先前我听闻宝玉贤侄走丢了,还想叫人去告诉你们一声,如今你们来了却是正好,嗯……你们也别担心,我必会尽力将宝玉贤侄好端端寻回来的。” 花惜见他气度沉稳,丝毫气急败坏的焦急都无,暗暗称奇,却低头,说道:“我们都仰仗林姑老爷,本来心急非常,听了林姑老爷一番话,才算放了心的。”林如海嘴角微微一挑,稍纵即逝,说道:“嗯,你们只等着罢了,想必外头很快便会有消息的。” 花惜跟晴雯退出来,晴雯说道:“这林姑老爷好大气派,二爷走失这样天大的事qing,被他淡淡地说了两句,我的心竟也宽了不少。”花惜说道:“他是个大官儿,自然有一股别人不能及的气度,不过,扬州是他的地头儿,既然他说能把二爷找回来,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何况我们着急也没用,就只等着罢了。” 晴雯说道:“说起来我们那二爷也实在可恨,若是这回找回来,定要好好地看着,哪里也不许去了。瞧林姑娘伤心的样儿,又流了多少泪。”花惜说道:“我们的晴雯妹子又好打不平起来了,嗯,等二爷回来,就狠狠地说他一顿,必叫他悔恨。” 晴雯嘆道:“如今只望着他没事,……唉。倘若此事被府里头的太太老太太们知道了,我们可活不出来了。”花惜见她忧愁,就说道:“别怕,要是好好地只走了一趟就回来了,人不伤的话,也没什么大事。” 花惜同晴雯两个,从晌午等到傍晚,望眼yu穿,黛玉在林如海房内坐了会儿后,就也到了她们这屋里,同花惜晴雯两个说话。花惜见她仍旧担忧,未免又安慰了些。 一直到了掌灯十分,外面有人嘈杂叫嚷,隐隐说道:“好了好了。”这屋里连同紫鹃四个人,急忙都到门边上去看,却见轻红一路小跑跑过迴廊,到了门口上行礼,说道:“姑娘,花大姐姐,外面有了消息,说是找到宝二爷了。” 黛玉伸手按着胸口,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阿弥陀佛,吓了我半死,——人如今在哪里?”轻红说道:“老爷已经派人去接了。”黛玉回头,伸手握住了花惜的手,说道:“你也听到了?”花惜点头,黛玉眼中发酸,说道:“我这心如今才放下……” 花惜便问轻红,说道:“打听了么?二爷是去了哪里,如今好坏?”轻红说道:“外面的只说找到了,好端端地,叫别担心呢。” 这一下,几个人也都放了心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果然外头又有响动,黛玉只呆着没走,茶都添了几次,无心喝,凉的都倒掉了。夜幕之中,外面有人说道:“嗳?你们都在?”声音清亮,不是宝玉,又是何人? 黛玉一听,先忍不住,起身转头就看,果然见有人自外面进来,眼神极亮,很是jing神,正是宝玉从天而降,黛玉一看他,又喜又心酸,泪先涌了出来,赶紧起身急走了两步迎上去,宝玉见黛玉这般模样,才敛了笑容,赶紧上来,说道:“妹妹……” 黛玉望着宝玉,鼻子酸楚。没见他时候,恨不得立刻见到,如今见了,却偏偏扭了身过去,说道:“你还知道回来?你白日里出去的时候我叮嘱你什么了?你全不记得,竟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是故作嗔怒,到底是关切的,身子扭到一边去,眸子却还垂着,就望宝玉身上瞧,看他好坏。 宝玉说道:“好妹妹,我怎不记得你的话,只不过当时人多,将我一冲,身不由己地就沖了开去。我好好地,你放心。”伸手便握住黛玉的肩膀,见黛玉眼红红,脸颊上依稀带泪光,便实心诚意的赔不是。 这边上他们两个在说,那边花惜跟晴雯便过来,围着宝玉,打量他好不好,见宝玉身上颇有些灰尘,平日里gān净的脸,此刻也沾了些灰,不由地暗地里惊讶。 一会儿宝玉哄好了黛玉,两人便坐了,花惜才得空问道:“二爷这到底是去了哪里?”晴雯也说道:“怎么似钻到哪里一般,蹭了这一身的灰。” 宝玉笑道:“你们才想不到,我是去做什么了。”花惜问道:“二爷做什么去了?”黛玉也看向宝玉,宝玉自进门来,身上脸上虽然沾灰,有些láng狈,jing神却是上好的,听花惜问,却嘆了口气,说道:“我若不说,你们也猜不到我去了哪里。” 黛玉说道:“看你灰头土脸的,难道真的一不小心,就掉到坑里去了?”说着,就微微一笑,虽然心中紧张,但见宝玉没事,自也高兴的。 宝玉qing知黛玉说笑,也一笑,说道:“我记得妹妹的话,先前就在那瘦西湖边,发现好根雕,jing致的很,就想买一些,果然细细地选了几个,叫小厮们抱了,正起身看光景,却来了一队舞狮子的人,花团锦簇,十分热闹,那狮子又舞的好,活灵活现的,我从没见过……不知不觉,竟被那些人群冲散了,本要回去找哥哥的,怎奈那些人一路向前而去,我大叫也无人听到,这舞狮子chui喇叭的,竟不是随便乱走,便只带着我,到了一处人家,才停了。——妹妹别气,可不是我忘了妹妹的话,故意乱走。” 黛玉惊奇问道:“到底去了哪里?” 宝玉说道:“本来我也不知,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制书坊,今日是里面的一位大人生辰,这舞狮子的人是来讨彩头的。”宝玉说着,就从袖子里摸了一封红包出来,说道:“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黛玉一看,却是认得,说道:“这是谁给的利是?”宝玉笑了笑,说道:“原是这样的,因我看那狮子舞得好,又有人打鼓,chui唢吶,我看的眼红,就跟人商量,让我打一会儿小鼓,那人好说话,就叫我接了,我就打了两下,正巧那里的主人出来派发这东西,不免就送了我一个。” 黛玉花惜四人都听呆了,半晌,晴雯才说道:“二爷怎么这样好运气,出去一趟都能蹭个红包回来。”黛玉也抿着嘴笑,此刻是全放了心,说道:“果然是好运气,别人也没有你这样的。”花惜也笑着说道:“二爷身上带财的么?” 宝玉哈哈而笑,摸着手中的红包,说道:“这还没有完呢,我在那里玩了一会儿,那些舞狮子的人就走了,本来我也要回头去找哥哥的,然而见那制书坊怪有趣的,我便留了下来……” 黛玉问道:“你留下做什么了?”宝玉说道:“妹妹你不知,倘若你在那里,怕也是要留下来的。”黛玉便说道:“呸,你胡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头一天啊,更三章,抚摸大家……快来蹭红包╭(╯3╰)╮ 第三十五章提点 黛玉便啐宝玉,说道:“呸,你胡说什么,我留在那里做什么?”此刻花惜便同晴雯去浸了一块毛巾,递给宝玉,宝玉便将脸擦了擦。果然见一层的灰,忍不住也笑了笑。才又说道:“妹妹误会我的意思了,今天我这一趟出外,大长见识,你可知道我们平素看的书是怎么制出来的么?”黛玉说道:“我不知,如此说来,你倒是知道了?” 原来这扬州的雕版印刷技术,歷史悠久,天下驰名。宝玉今日便是去了其中一间印刷工坊,自然是大开眼界的。宝玉想了一会,说道:“我先前哪里知道这些。今日,却是因为误打误撞到了那里,舞狮子的走了后,制书坊的主人见我留下,他也不知为何,对我十分礼遇,就请我入内,我对他们那些器具十分好奇,他便领着我看了一番。” 黛玉就问说道:“你看了什么,就这么乐不思蜀了。”宝玉说道:“有好些雕工jing细的雕版,妹妹不知罢,就是把木板上面刻了字,而后才能印出来成书的,那主人很是好客,见我有心求教,就引我是个知己,把他那铺子里珍藏的一部书拿出来给我看,我细细看了,果然雕的甚是好,那字是大有风范的,我便同他说了,改日要去取来,等回家之后,便给父亲,想必他定然是十分喜爱的。” 第27页 黛玉听宝玉说罢,就说道:“你真是出息了,还记得给舅舅买这种东西,这可算是‘投其所好’了。舅舅必然高兴。”宝玉说道:“我自然是记得的,另外,除了父亲,我还记得一个人,还准备了一样东西给她呢。” 黛玉微微看向宝玉,说道:“是谁?”宝玉笑而不语,黛玉说道:“你卖什么关子,快说!” 花惜此刻便拉着晴雯紫鹃两个出门,见里头宝玉窃窃私语,也不知说些什么,晴雯就说道:“我们这位爷可真是不叫人省心,无端端跑了半天,害得我们个个泪眼汪汪,揪心不已,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的。”花惜说道:“总算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已经是谢天谢地。——对了,先前你不是说要好好地训一顿的?”晴雯就说道:“你是大丫鬟,应该你先训才是。”花惜笑道:“说嘴的是你,却来叫我出头,你想的美。” 紫鹃见她两个玩闹,便说道:“我看你们两个,推来让去的,实则谁也不愿意训宝二爷,不过我看宝二爷如今倒是比先前好些,就算是出去了这趟,虽说是小小风险,但竟能记得给老爷买东西,回去后老爷定然高兴,他记得讨好老爷,岂不是又一样出息?” 三个丫鬟唧唧喳喳在说,廊间却又来了一个人,细看正是贾琏,三人急忙行礼,贾琏说道:“宝玉回来了?”花惜答应,说道:“正在里头呢。”贾琏说道:“如此就好了,我方才自姑老爷那边过来。进去看看。”就冲着三个点头,迈步进去。 里头宝玉正跟黛玉说:“赶明儿就拿回来,你定然是喜欢的。只不过在这里买这些给你,却是像在班门弄斧了,你别笑话我。”黛玉说道:“你如此有心,我怎地会笑话呢?”又问,“是单给我的,还是人人都有的?”宝玉笑着说道:“你一本,父亲一本,——除此之外,还有些根雕笔筒檀香扇啊之类的小玩意儿,随便她们挑。”黛玉便明白他的意思,掩嘴而笑。 在此时,贾琏便进来,说道:“说什么这么高兴的?”两个就站起来,齐齐见过。贾琏不免说道:“方才一时匆忙,没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同我说说。” 黛玉也看着他,宝玉就又说道:“我因被舞狮子的带着去了那间制书坊,承蒙那间主人好客,就留了我坐,坐了半晌,听外面有人叫嚷找人,这主人派人出去看了,却是官兵在寻‘宝玉’,这主人qing知是我,就回来,将我毕恭毕敬送了出来。” 贾琏笑道:“宝兄弟你倒是个福星,这样也成……不过,也幸亏是姑老爷派了人马四处寻找,不然的话,至今还找不到你呢。”宝玉说道:“哥哥放心,我自会回来的,只是有些惊动姑父了。”说着,就看向黛玉,说道:“妹妹,我同你一起去见姑父,向他请罪,姑父若是怪罪我,你便帮我说些好话,可使得?” 黛玉就看向别处,说道:“我才不帮你说话,无端端地不见了这么久,恨不得父亲骂你一顿才是。”虽然说着,倒是起了身,宝玉便说道:“哥哥要一同去么?”贾琏说道:“我方才才过来,先不去了,找了你一整天,现就在你这屋里吃口茶罢了。” 宝玉点头,就说道:“袭人姐姐,晴雯,给哥哥倒杯茶。”便同黛玉两个出门。这边上晴雯就去取茶来泡。 花惜因觉得这贾琏同自己有些不妥当,就有心避嫌,见宝玉黛玉出了门,她就悄没声西地想望里面去。 却不料贾琏坐在桌边,眼睛一瞟,见到花惜,就说道:“袭人去哪?”花惜见他眼尖,就咳嗽一声,说道:“受了点风寒,不敢就伺候二爷了。”贾琏笑哈哈说道:“我哪里有那么娇气,难道你站在这屋子里头,我就会被染到了?……你只管呆着便是了。” 花惜只好靠着墙边站着,贾琏便有一眼没一眼的只管打量她,花惜心头毛毛地,虽然低着头,却似仍能感觉贾琏的目光不停在身上扫来扫去,探照灯相似,让花惜心里头囧而又囧,只不能说些什么。 幸亏不一会儿的功夫,晴雯就出来了,端了茶送到贾琏跟前,贾琏喝了口,说道:“今儿这事你们也吓得够呛罢?”晴雯说道:“可不是么?我们二爷真真是吓死了人。”贾琏就笑,说道:“是我的不是,我该好好地看着他才是的,以后该多多留心。”晴雯看了花惜一眼,见她不语,便笑着说道:“让二爷费心了。” 贾琏喝了两口茶,忽然说道:“这是什么茶?”晴雯说道:“是普洱茶。”贾琏笑道:“原来是这个,我倒是味儿这么浓,不似先前……嗯,我今儿忙了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喝了这个,越发的饿了……”一边说着,眼眸低垂,就扫了花惜一眼。 晴雯说道:“二爷要吃东西?不如赶紧叫人去做了来。”贾琏说道:“你们两个想必也没吃,我去吩咐人做点儿,别饿坏了。”说着,便起身,说道:“好了,先去了。” 花惜跟晴雯就来相送,贾琏点点头,转身自去了。 贾琏走后,晴雯说道:“怎么琏二爷在,你也不跟他说话?”花惜说道:“啊,先前你泡茶时候,……我有说过些,只不过因鼻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才少了几句,幸亏你在。”晴雯说道:“等会吃了饭,把药吃了,明儿还不好的话,就叫大夫。”花惜是随口应付的,见状就说道:“这么小病,过了今晚上怕也就好了。”晴雯说道:“嗯,最好是这样,不然的话,林姑老爷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却又病了,这却怎么说。” 两人吃了饭后,安定了,那边宝玉才回来,说是已经在林如海那边吃过了,花惜跟晴雯便伺候他换衣裳,花惜问道:“先前二爷进门时候,那衣裳上的灰哪里来的。”宝玉说道:“因我见师傅们刻得好,自己就想试试看,没想到实在不成,蹭了灰是小事,白瞎了一块板……那主人却是好人,只说我没伤了手,就已经是万幸。” 花惜听了,就又赶紧叮嘱他,说道:“二爷不能做那等事,别乱下手,万一伤了自己,可怎么办?林姑娘也是要哭的。” 宝玉就点头,道:“我记得了。” 晴雯就笑,说道:“难为也有二爷做不到的。”宝玉说道:“说哪里话,这天底下我做不到的事qing多着呢,不会行船,不会捕鱼,不会刻字,不会印刷……连舞狮子也不会。——真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百无一用!今儿握了那封红包,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只觉得如偷来的相似。” 晴雯问道:“为何呢?有红包,岂不是好事?”宝玉说道:“虽则是好事,但你未曾亲身经歷,我在那些舞狮子耍杂技的人中间,见他们个个尽心竭力,使出浑身jing神,我近近看着,瞧他们汗流浃背的,这红包自是他们应得的,而我只是混在当中,轻轻松松,什么也没做,就……唉……” 花惜说道:“二爷不是还敲了两下鼓么?也算了……”宝玉说道:“那算什么,不过是一时好玩儿的罢了,人家是出力气,我是混玩……想来颇为惭愧。”花惜说道:“二爷虽则没有如他们一般出力,不过,这红包也是应得的。”宝玉问道:“此话何意?” 花惜说道:“二爷生的这样好,穿着打扮又好看,就站在他们中间,他们也觉得风光的,别人看了,也自觉得这舞狮子也舞出了新意,还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哥儿在其中扮演,是以这红包自是要给的。” 宝玉听了,哈哈大笑,说道:“难不成我这一幅臭皮囊,还有这等用处?”花惜说道:“用处自是极大的,二爷望那里一站,便赏心悦目的,见了的人,自是高兴……你说这红包该不该给?” 晴雯也跟着拍掌而笑,说道:“该给,该给,果然该给,叫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这给的还算是少了的呢!” 一时说的高兴,到了夜间,花惜同晴雯就伺候着宝玉睡了,一夜好睡。次日醒来,花惜只觉得身子轻快,正慢慢起身,晴雯来到,说道:“今日怎地这般早,竟不用我叫了。”花惜说道:“我这身子轻快了许多,想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晴雯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说道:“果然是好了,不烧了。”两个欢欢喜喜的打扮了起身。 晴雯便问道:“你说,林老爷赐给我们的那戒指,要不要戴?另,要不要同二爷说呢?”花惜说道:“这个,却是要同二爷说说的,先别戴……咱们府内,我也只看过鸳鸯姐姐跟平儿戴了的,她们两个,格外不同,是以我们别去招人的眼。”晴雯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花惜想了想,就说道:“对了,你自把这戒子好好地放起来,别给你家里的……” 晴雯看了花惜一会,才说道:“好,谁也不给,我自己留着。”花惜也才一笑,说道:“正是如此,我也留着。”你道花惜为何这么说?原来她依稀记得,晴雯的哥嫂不是个好的,尤其是她嫂嫂,尖酸刻薄,且又生xingyin-dàng,实在坏的很。 晴雯在这府内一月也有一两银子得,多半都是给了她哥嫂了,倘若他哥嫂是明白人,也就罢了,怎奈他哥嫂如白眼láng一般,最是刻薄悭吝的xing子,给多少,他们也只当是应该的,备不住还嫌少了…… 倘若这金戒指给了他们,他们只以为晴雯每日都有这好东西得,日后没有给的,他们还不记恨晴雯么?还真不如扔到水里,也能听个响儿。 且因相处了许久,花惜知道晴雯虽然嘴皮子厉害,但心却软,晴雯她又没有别的倚靠,将来自然是要同哥嫂一块儿的,可是那种人,怎么好相处?因此此番,花惜怕晴雯实心,就提醒她。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哈,抚摸大家~~~╭(╯3╰)╮ 第三十六章回府 此后,花惜果然抽空就把林如海赏赐之事,同宝玉说了。宝玉听后反而说道:“让你们两个一路陪我,我还想买些东西送呢,姑父倒是有心。”花惜便说道:“二爷也没带多少银两,别总是乱花销,小心回去jiāo代不了。”宝玉说道:“哥哥有银子,怕什么,我只跟他要就是了。”花惜就笑,说道:“我的爷,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宝玉说道:“这是何意?”花惜说道:“我只怕琏二爷虽然面儿上不说什么,暗地里还是有些……咳,总是二爷别去买东西给咱们,横竖姑老爷的这笔赏赐以后够丰厚的了。” 第28页 晴雯在边儿上听了,也说道:“正是,别花费,我跟着出来,家里头还有人眼红着呢,倘若再得了二爷的东西,那些人不生撕了我们么?”宝玉说道:“瞧瞧你,说的多可怕似的。”虽然如此,到底是听了花惜同晴雯的话,没有再花费什么。 这一日,宝玉就拉着贾琏仍旧出去,回到那制书坊,到底是买了两套珍藏版的书籍回来,一套jing刻本的《论语》带回去给贾政,一套《全唐诗》却是给黛玉。 如此,在扬州又过了四五日,林如海的身子逐渐康健,竟能出外行走,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不復先前那么憔悴伛偻之态。 贾琏见林如海已经无大碍,就打算着要启程回京。同林如海说了,林如海又多挽留了两日,一直到了第七日上,林如海的qing形越发好,并不见什么反覆,黛玉跟宝玉都放心,贾琏才张罗开始回京之事。 选了吉日要启程,启程之前的晚间,黛玉便来拜别父亲,林如海将黛玉扶了,父女两面面相对。林如海便说道:“我虽然不舍的叫你去京,但老太太待你甚好,我也知,倘若留你在家,没个人照顾,也是孤苦的,因此不如仍放你去。” 黛玉拭泪,说道:“父亲,你若是叫我留下,我便不去就是了。”林如海说道:“我平日里政事忙碌,便对你疏于管教,对你也是不好的。”黛玉说道:“只要守着父亲,一切便好,父亲别说那许多。”林如海说道:“我明白你是个孝顺孩子。” 两父女相对,默默落了泪,林如海才又说道:“我瞧着宝玉贤侄,人还不错,幸喜他对你还好。只不过,荣国府到底是人多嘴杂,你在其中,要留心些,别叫人欺负了你,别受委屈才是。” 黛玉听他说的坦白,微微一惊,继而点头,说道:“父亲,我知道了。”林如海望着黛玉,说道:“你不必应付,倘若真箇那里有个不如意的地方,你也不必管其他的,你去之后……我会时常派人上京去探望你,倘若你不喜欢住在那里了,就跟去的人说,我自会将你带回来。” 黛玉心头微动,望着林如海,说道:“父亲……”林如海略觉感嘆,说道:“你母亲去了,我便只你一个孩儿,你的身子又弱,如今离开,父亲不在身边,你——切记,要好好地保重自己,知道么?”黛玉一时忍不住,起身,呜咽倒在林如海怀中,低低抽搐着哭,林如海轻拍她肩膀,说道:“快别哭了。记得父亲所说的话。” 黛玉别了林如海,紫鹃扶着她,回去歇息。林如海便踱步到了书房,想了想,就叫了个丫鬟来,jiāo代了几句。那丫鬟便去了。片刻之后,那丫鬟回来,说道:“老爷,花大姐姐到了。”里面答应一声,花惜迈步进内。 这一番,书房内却烧了个暖炉,热烘烘的,比先前的寒冷彻骨不同,花惜上前行礼,说道:“不知姑老爷叫奴婢来,却是何事?” 林如海说道:“你们先退下。”那丫鬟便退了出去。林如海望着面前花惜,说道:“可扰了你歇息?” 花惜低头说道:“回姑老爷,不曾,还没有睡呢。” 林如海点头,说道:“明儿你们便要启程回京了。” 花惜仍旧低着头,说道:“正是。不知姑老爷有何吩咐?” 林如海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必拘束,我也不是你们家的主子,你只抬头同我说话便是了。”花惜听了,才慢慢地抬头。 林如海看着她清澈双眼,说道:“前些日子之事,还是多亏了你。” 花惜便装痴,说道:“这个……奴婢不太明白。” 林如海望着她的样儿,又是一笑,说道:“不明白也无妨,只是,我心里明白便是了。” 花惜说道:“嗯……多谢姑老爷。” 林如海说道:“谢个什么?”花惜愕然,咳咳两声,赶紧转了个弯儿,说道:“谢姑老爷的赏赐。”林如海问道:“可知我为何赏赐你?”花惜听他只说一个“你”,心头一跳,急忙说道:“无非是因我跟晴雯两个伺候宝二爷跟林姑娘来此……” 林如海说道:“嗯……既然如此,所赐之物,你还喜欢么?”花惜说道:“我同晴雯都十分喜欢,且又惶恐,姑老爷太厚赐了。实在不敢当。” 林如海说道:“你说厚赐,我却觉得实在是单薄了些。” 花惜便看林如海。林如海嘴角一挑,淡淡说道:“我的一条命,也不值这么点儿罢?” 这一句话说的甚重,花惜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不知要怎么说。 林如海却并不说明白,只望着她,只说道:“明儿你们便启程回京了,今晚叫你来,我是有个不qing之请。” 花惜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姑老爷想说什么?”林如海说道:“黛玉回京,要袭人你多多照料了。”花惜又咳咳两声,说道:“这是当然的,伺候姑娘,是奴婢分内之事。” 林如海眼睛望着她,一眨不眨,说道:“你当明白我的意思……”花惜愁眉苦脸,说道:“姑老爷,我有些不太明白……”林如海说道:“你明白的。”花惜的心勐地跳了一下,望向林如海,说道:“姑老爷,这个我真不明白……”林如海说:“我知你明白……黛玉就拜託你了。” 花惜心头暗暗叫苦,这人跟打哑谜、打太极一样,叫她怎么说?她倒是明白的,却不想挑那重担子,是以在拼命装不明白,他也是明白的,偏偏要叫她说明白,把那担子硬塞给她。 林如海看着花惜哭丧着脸,忍着笑,说道:“我没有别的事了。”花惜见他不由分说地就把黛玉塞给自己,且又如此自说自话的将一切决断,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感觉就像是被人挖了个坑,然后自己就跳了进去,然后那人便把坑填了,于是,她便被埋得死死的。 林如海见花惜站着不动,便说道:“你是个聪明之人,去罢,早些歇息。”声音竟有一丝柔和,不再像是先前那样柔韧的qiáng硬。 花惜眼皮嗖嗖跳了两下,微微抬眼看灯光里的林如海,见他笑意微微,略带温润,眼神却有些古怪……花惜心头不由刷刷刷出现三道黑线,心想:“额滴个神,您这是在拉人下水呢,还是在用美大叔计呢?”无奈之下,只好行礼,说道:“奴婢告退了。” 次日,林如海便亲送女出了门,在门口上,又殷殷嘱咐了一顿,紫鹃同黛玉上了车,那边宝玉同花惜晴雯也上了车,花惜爬上了车子,有气无力靠在车窗上,说道:“唉,又要去活受罪了。”晴雯笑道:“好歹你晕了一次,也该有些经歷,这回应该好些的。”花惜说道:“但愿如此。”靠在车壁上,想了想,心头一动,便将车帘子掀开,向外偷偷看了一眼。 却见在御史府的门口上,林如海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正负手站着,向这边看,那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睛看过来,正巧同花惜的目光对上个正着。 花惜见他嘴角微动,不知为何,心慌的很,赶紧将帘子放下,只觉得心跳,头也疼,便愁眉苦脸沖晴雯诉苦,说道:“你说如何是好,这还没有上船,我先头晕起来了。”晴雯少不得又大大地笑话了她一顿。 果然如晴雯所说,因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第二次,花惜的晕船反应便好了很多。花惜心中分析:大概自己这不是晕船,她前世只是轻微的晕,大概大部分却是因为溺死水中,所以才留下恐惧后遗症罢了。 船行了几日,终于上了岸,车马劳顿,又走了几天,才到了京城,马车停在荣国府的外头,花惜下了车,抬头看了看,忽地嘆了口气,心想:“这荣国府看似花团锦簇的,众人都无忧无虑,十分自在快活,但不过是醉生梦死罢了,就算如‘袭人’,一个看起来风光的大丫鬟,每日银两领着,锦衣玉食养着,但又如何,丫鬟到底是丫鬟,何况,如此身不由己的,将来若是一个行差踏错,被主人罚了,指不定怎么吃苦呢……”而且她也知道,袭人后来的结局,就是因为巴不住宝玉了,才被王夫人指出去,被家里配了蒋玉菡的……她这一生,全没个自主,都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且在众丫鬟中,袭人这还算是好的,想那金钏儿,投井自尽了,而鸳鸯,最后还是自缢的呢,又有几个是好下场的?真叫人……可惜可嘆。 花惜想着,十分皱眉,故而望着这荣国府峥嵘门头,仿佛看着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勐shou,只觉得心头气闷,闷的同时,又反而迸发出一股“豪qing”来,心想:“人不能轻易认命的,我才不会走袭人的老路呢,何况,我现在也没有跟宝玉上过chuáng,哼哼,姐姐要寻找自己生命中的chun天才是,只不过……chun天在哪里呢?” 且不说花惜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晴雯下车,后面车上,紫鹃也扶着黛玉下车来,花惜一眼看到黛玉,就想到林如海,不由地又浮想联翩,想道:“那美大叔究竟是什么意思?按理说我也没怎么露骨的对他表示什么,他也太‘敏感’了点儿……而又凭此,叫我照顾黛玉……啊,我是要出府的人啊,大叔你可不可以找别人?”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那边宝玉进门,晴雯回头叫道:“在发什么呆呢,还不快些跟上?”花惜急忙跟了上去,无奈地想:“在脱身之前,也只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暂且先忍一忍,见机行事罢了。”想到这里,看黛玉微微蹙眉,她就问道:“林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作者有话要说:chun天在哪里啊chun天在哪里?chun天在那xxx的眼睛里…… 哈哈……帮花大姑娘找ing……么么大家,第三更哈~~╭(╯3╰)╮ 第三十七章喜事 宝玉这番回府,自然又有好一阵的闹腾,宝玉先进去见过贾母,行了礼,贾母一叠声把人叫起来,抱了宝玉,“心肝rou儿”地叫个不停,又落了几滴泪,说道:“快让我看看,瘦了不曾?”宝玉就笑,说道:“不过去了几天,也没什么大事,每天都不少吃东西,哪里就会瘦呢?”贾母到底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子,说道:“果然还好……”看宝玉样子没大变,但气度上却似有些不同,贾母便连连点头。 王太太也在一边打量着,不停垂泪,却又见宝玉好生回来了,便觉欣慰,目不转睛地看着,唇边带笑。 宝玉在这里翻闹了一阵,便将自己买给贾母的东西拿出来,却是一匹上好的刺绣缎子,宝玉便说道:“扬州的刺绣,天下闻名的,当时我在绣庄里逛,见了两匹布,便觉得极好,心想老祖宗定然是喜欢的,回头跟林妹妹一商量,便同妹妹凑了银子,买了这个,老祖宗看看,织的好不好,可喜欢?老太太若是喜欢,日后做件儿衣裳穿也好。” 第29页 贾母喜出望外,忙说道:“快给我看看。”鸳鸯便拿了镜子给她戴,贾母戴了眼镜,细细看了看,用手又摸了几回,贊着说道:“果然是好,这颜色,这花纹,都是极好的。”说着,就除掉眼镜,望着周围,道:“我说我这两个玉儿是最贴心的,出去这一趟,竟然还记得跟我买东西。” 大家自然是顺着贾母的意思奉承的。 宝玉就也环顾周围,说道:“我买了这布,兜里就空空的了,只好跟哥哥要,哥哥一路上说我呢……凤姐姐,倘若哥哥跟你说我,你可要替我说些好话的。” 贾母说道:“谁敢说什么,把链儿叫过来,我亲自训他!”王熙凤就笑着说道:“不用老太太,我等会就回去训他!怎么宝兄弟买东西给家里人,他也这么抠门的,早他走的时候,我还嘱咐过呢,要多带点银子,宝兄弟是第一次出门,指不定要买什么……” 贾母笑道:“还是你这猴儿想的周到,这话我爱听的很,你回去问问链儿,宝玉用了多少银子,回头叫他来跟我要就是了,别总亏着你们。” 王熙凤说道:“老太太说这些,我的脸往哪搁呢,难道那礼物我没有份儿的,宝兄弟,快拿出来看看!” 众人也大笑,宝玉便又把给王夫人、王熙凤、薛姨妈等几个的礼物取了出来,却不是别的,只是几把手工jing绣的团扇,宝玉就说道:“可别嫌不喜欢,多半是个心意。” 众人欢喜,王熙凤拿着扇子,啧啧说道:“真箇宝兄弟走了这一趟,就跟先前不同了,连我也有扇子得,方才给老太太一说,我这脸上正觉得火辣辣的呢,正好给这扇子扇扇风。”贾母笑的弯腰,说道:“瞧瞧她这张嘴!”众人又也大笑。 薛姨妈说道:“别说是你,我也觉得脸上发光,宝玉真箇懂事了,怪道老太太疼他。”几个人一直夸,王夫人都没想到宝玉会带礼物回来,本来见他回来,心头早欢喜的什么似的,又见了这些礼物,简直心花怒放,听众人都夸宝玉,她便笑着点头。心头自是乐不可支的。 贾母便笑,说道:“你这孩子竟能想到给大傢伙儿买礼物,谁还敢挑剔?都欢喜着呢……”宝玉说道:“我原先只看中了给老祖宗的这匹布,并没想到其他,这些团扇,还是林妹妹提醒我买的呢。” 贾母就说道:“还是你妹妹细心,我以为你怎地竟如此多礼了呢。”就把林黛玉抱了,搂在怀里,问道:“先前送信回来的,我也知道了,说你父亲好起来了?”黛玉说道:“正是,请了几个名医大夫,现在已经好多了。” 贾母说道:“如此我才放心了,你这孩子也放心了罢?”黛玉点头,说道:“也让老太太担心了。” 宝玉在这屋里厮混了一阵,才说道:“老祖宗,我得去见见父亲。”贾母说道:“说的也是,你刚回来,赶紧去,记得好生说话,别惹你父亲不高兴了。” 宝玉说道:“老祖宗放心!”也不像是先前那样,听闻贾政传唤就失魂落魄,反而兴高采烈地去了。剩下贾母同王夫人等面面相觑,末了,贾母嘆道:“果然这一趟让他出去是对的。”王夫人也心头欣慰不已,含笑说道:“还是老祖宗有先见之明。” 话说宝玉出门之后,就叫了小厮,带着那一套jing刻版的《论语》,来到了前面,就去见贾政,贾政却还在书房,宝玉就捧了书,让小厮等着,自己入内。 贾政也早听闻宝玉回来了,见他进来,也不言语。宝玉规规矩矩行了礼,说道:“父亲,我回来了。”贾政说道:“嗯……这趟出去,没有闹事么?”宝玉说道:“并没闹事,好端端地。”贾政点头,说道:“你别煳弄我,迟早我还要问跟着的人呢。”宝玉说道:“是。” 贾政见他神采飞扬,并不似先前垂头丧气,心头暗暗称奇,却仍板着脸,就说道:“那信你给了你林姑父了?”宝玉说道:“给了,林姑父也回了信。”说着,就上前一步,将信跟那《论语》一併,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贾政伸手将信拿了,目光一扫,看到那套jing刻的论语,微微惊喜,问道:“这是……”宝玉说道:“这是儿子在去制书坊的时候看到的,料想父亲定然是喜欢的,因此才大胆买了下来,带回来给父亲看,这是那坊主向来珍藏的,全扬州也只这一套。” 贾政心头大喜,却仍板着脸问道:“是你自己要买的?”宝玉说道:“正是。”贾政说道:“放你出去,你便只花钱,定然是费了不少银子罢?”宝玉说道:“父亲喜欢便好,何况这是圣贤书,自有珍藏起来的价值,银子不算什么。” 这话却是说的贾政心头又惊又喜,面上忍不住也微微露出笑意,却稍纵即逝,生怕宝玉看到了心里又觉得意,就只说道:“哼,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怎么知道银子的不易?” 宝玉听了,便略嘆口气。贾政说道:“你嘆什么!”宝玉急忙说道:“父亲明鑑,我只是听了父亲的话,一时就想起在路上的所见所闻,父亲放心,我自然是知道父亲这话的意思,不敢轻慢。” 贾政问道:“你见了什么?就这么说嘴了?”宝玉说道:“无非是见了些民生多艰……故而方才听了父亲言语,才略感嘆。” 贾政听了“民生多艰”这四个字,很是震动,上上下下看了宝玉一会,略点了点头,说道:“倘若你明白……那也算是贾家的造化了……” 又问了些林如海的qing形,宝玉一一说了,贾政才将他挥退,自己拆信而看。 宝玉出到外头,便匆匆地回到自己屋内,见花惜同晴雯两个,被些丫头们围住,正在问长问短的。见宝玉来了,便都簇拥着宝玉说话。说了好一会儿,秋纹说道:“让二爷歇会儿再说。”众丫头才散了。 屋内只剩秋纹麝月几个,花惜便从包袱里,拿出些小扇坠儿,分给几人,说道:“好歹是出去一趟,虽然我同晴雯只呆在府内不曾出外,但也托着二爷买了点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只一片心意。”秋纹麝月,碧痕绮霞急忙得了,见那扇坠儿jing致可爱,纷纷又谢花惜跟晴雯。 花惜就问宝玉,说道:“你去见了老爷,老爷怎么说?”宝玉说道:“没怎么为难我。挺好的,可见那书买的好,真是‘投其所好’了。”花惜便笑。 片刻之后,花惜忽地说道:“对了,方才一阵忙乱,老太太可跟你说了,那宁国府的事qing?” 宝玉问道:“何事?” 花惜说道:“定然是忙着没说了……”宝玉问道:“那府里怎么了?”晴雯说道:“二爷真是忙昏头了,还在做梦呢,那府里的蓉大奶奶没了。” 宝玉听了“啊”地叫了一声,十分震惊,一时直了眼睛,花惜生怕刺激他太甚,犯了呆气,就急忙说道:“二爷,二爷……”秋纹赶紧来替他顺气。 这边宝玉呆呆地坐回chuáng上,说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秋纹说道:“是二爷跟林姑娘刚离开两日。” 宝玉说道:“怎么……没人报信儿的?”秋纹说道:“因二爷等刚走……且也不知道林姑老爷那边qing形如何,因此就没派人去了。” 宝玉摇头嘆息,过了片刻,说道:“我得过去看一看。”花惜说道:“不用这么着急,先歇息好了再去也不迟的。”宝玉想了想,只得如此。 宝玉歇过了,便起身,出外带了小厮去宁国府探望,不料却又得了个意外的消息,说是那蓉大奶奶秦可卿的弟弟秦钟,却也在日前不久去世了。宝玉闻言只觉如天降霹雳,赶紧地又飞马去那秦邦业府上,可惜秦钟早就入土为安,最后一面也是见不到了,宝玉大哭一场,又叫人准备了香花宝烛,纸钱之类,秦府的人带了,好歹去了秦钟的坟上,哭了一阵才罢休。 宝玉红着眼睛回到府里,刚进门,却见里头的人忙的四处乱跑,宝玉不知何故,回到屋里,花惜看他眼睛红红地,不免问了,宝玉听她一问,便哭着,把秦可卿秦钟两姐弟先后而逝的事儿说了,花惜赶紧安抚他。却又说道:“二爷别哭了,现在府里头有一件大喜的事儿,一会儿备不住老太太也会叫人来找二爷过去。” 宝玉擦了泪,问道:“什么喜事?”花惜说道:“是咱们的大姑娘,在宫里头被封了妃了呢。”宝玉听了,说道:“是大姐姐?”花惜说道:“正是……如今,满府里的人都在说二爷是喜神,一回到府里,这喜讯儿就跟着来了。” 宝玉听了这个,心头又是难过,又是欢喜,难过是因为秦可卿跟秦钟,只因他出外一趟,竟连两个的最后一面儿都没见到,再回来,已经沧海桑田。欢喜,却是因为贾元chun之事。宝玉又想到:原来是元chun姐姐封妃,怪道家里那么热闹。 当下,花惜急忙叫人打了水,伺候宝玉洗了脸,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不是那么太打眼,又换了喜色点儿的衣裳,果然,这边刚打理完了,那边就有人来请,说道:“老太太叫二爷过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今天尽量两更哈,都有谁在看捏……是不是都去过年了哇,大家chun节快乐~~~~~~╭(╯3╰)╮ 第三十八章烈xing 花惜正把宝玉收拾好了,外头便有人来说贾母叫他,花惜赶紧地又嘱咐了两句,说道:“你去见老太太,倘若她不说,万别露出不高兴的样儿来,也别提蓉大奶奶跟秦相公之事,免得老太太不高兴。”宝玉只点头。花惜便送了他出去,回头时候心里一想:怎么感觉这像是在照顾儿子……心底不由地囧囧地。 花惜知道,元chun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之事,便是贾府开始营造大观园的起因,只是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 果然,宝玉在外头兴沖沖回来之后,便说了此事,又说最近家里要开始动工兴建“省亲别墅”,等元妃回来省亲,定然是十分热闹的。 那边黛玉便打发了丫鬟,将带回来的小礼物分别给宝钗,迎chun,探chun,惜chun等诸位姊妹送去,大家人人有份,皆是打发的十分高兴。 如此过了月余,宝玉每日便只去学堂里,只因花惜看的紧,倒也安稳无事。一日宝玉回来,说道:“好险好险。”花惜便问道:“怎样,发生何事?”宝玉说道:“方才我回来,不合竟遇上了父亲,因省亲别墅建成,父亲就带着老师们去观看,硬是把我揪着也跟去了。” 第30页 绮霞便说道:“然后怎地了?”宝玉说道:“看看那新建成的省亲别墅,倒是不错,只不过父亲却意不在此,每到一个地方,便会藉故考我一番,我少不得要打起jing神来应付,真是累坏了。” 此刻麝月也凑过来,说道:“那二爷可答的好么?” 此刻晴雯便捧了茶来,宝玉喝了口茶,面色稍微缓和,微微一笑,说道:“幸好我还算都答上了,看父亲的样子,不算太满意,可也未曾差到哪里去。” 花惜等便忙着替宝玉高兴,花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说道:“虽然是好事,可二爷这样子,却是哪里遭了抢了不曾?”宝玉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便说道:“袭人姐姐,咳……” 花惜望着他的样子,说道:“我记得原先离开,这腰间还配着玉的,怎地不见了?”宝玉又咳嗽一声,说道:“因我得了夸奖,那些跟着我的人也高兴,就一拥而上,将我的东西抢了去了。” 宝玉一脸无奈之色,花惜却皱了皱眉,旁边晴雯见了,便说道:“这些人也太过分了,要赏赐的话,哪里要不得的?做什么惯得如土匪一样了?竟抢主子的东西,这还了得么?”绮霞也跟着说道:“这话说的对,二爷的东西也是他们能拿去的?二爷怎么就这样算了?” 宝玉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按照他的个xing,那些个东西他也不放在心上,因此是个息事宁人的意思,便说道:“罢了罢了,只这一次……” 晴雯便恼的杏眼圆睁。绮霞说道:“二爷xing子好,那些白眼láng更放肆了,这到哪里是个头,二爷的东西倘若左丢右丢,最后老太太问起来,去了哪里,我们怎么说?” 宝玉说道:“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大不了以后我少用就是了,他们也再拿不去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就看花惜,却见她也皱着眉,宝玉暗暗纳罕,就问道:“袭人姐姐想什么?” 花惜说道:“我笑他们,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我们二爷这边尚自笃定,她们却都急得什么似的,仿佛丢得是自己的东西一般,——只不过,二爷也该知道,我们都是为了二爷好,如今幸亏被拿去的都是些小物件,倘若是什么贵重的,亦或者是不能给人拿去的,那该如何是好?倘若日后丢的东西多了,真箇出了事,我们这些跟着的人也要受责备,是以二爷以后留神着些,倘若那些人再没上没下的,二爷就好生说说他们,别总是惯得无法无天的。” 宝玉听袭人说道:“以后我会训着他们点儿,袭人姐姐放心就是了。”又说道:“我早也是有准备的,譬如今日,便早早地把林妹妹给做的香袋给藏起来了,才没给他们拿走。”说这话时候,略带得意。 绮霞在边上听了,便说道:“果然是袭人姐姐说一句话,比我们说百句都qiáng。”又笑道:“二爷竟这样细心,知道把林姑娘送的藏起来,不然,给那些人抢去,林姑娘定会不高兴的。” 宝玉得意说道:“那是自然的,倘若连林妹妹的东西都给人拿去,我也就不活了……倒不是怕她不高兴。” 宝玉说着,便又想去看看林黛玉,说着就起身,出外去了。花惜便偷拿了宝玉一本书,躲在房内看,正在打发时间,忽地听外面说道:“不好了……”花惜起初不在意,片刻,却听有人窃窃说道:“金钏儿姐姐出事了。” 花惜一怔,急忙将书扔了,一骨碌便爬起来,急着出门之时,正好门帘子被搭起,却是晴雯快步走了进来,两人差点儿撞到一块去。 花惜见晴雯匆忙,便急忙问道:“我方才听外面叫金钏儿出事了,是怎地了?”晴雯说道:“我也正想来跟你说呢,方才外面一个丫头进来,说是因环二爷调戏金钏儿姐姐,被夫人当场撞到,夫人恼了,便要罚金钏儿出去呢!” 花惜一听,急得说道:“现在怎样?”晴雯说道:“似乎把玉钏儿跟她娘都叫进去了,正要打算叫她娘把金钏儿领出去呢。” 花惜想了想,便出了门,晴雯说道:“你去哪里?”花惜顿了顿脚,说道:“我要去找金钏儿……”晴雯说道:“你这时侯去做什么?”花惜说道:“我不放心……这心里总觉得惶惶的,去见一见她才好。”晴雯说道:“那我便陪你去……” 花惜看了晴雯一眼,见她正望着自己,目光之中略带关切,花惜说道:“别,你别去,我自己去就行了。”原来花惜心知晴雯心直口快,倘若有什么不对,当场嚷出来,却是不好的。因此她要自己悄悄地去便是了。 晴雯虽然不解,但花惜不让她去,她虽然不满,到底无法。花惜便出了门,一径向着前边王夫人那里去。 花惜到了王夫人处,只悄悄避了人,望金钏儿房里去,到了门外,几个丫鬟在那窃窃私语,见了她来了,便都停了声。花惜便问道:“金钏儿呢?”一个说道:“袭人姐姐,金钏儿姐姐方才回来,此刻刚出去了。”花惜心头一跳,说道:“去哪里了?” 另一个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先前被夫人训了一顿,回来后样子就不大好,出来的时候也木木的,好似哭着,我们也不敢问也不敢拦着,她望后面去了。”花惜说道:“你且说清楚,望哪边儿去了?” 那丫鬟想了想,就指了路。花惜脚步不停,沿着廊下便走。后面两个丫鬟便低声说道:“现在又来问什么,莫非是看热闹的?”另一个说道:“谁知道……只不过,听闻金钏儿被夫人打了一巴掌,骂了一顿,真是多年的脸面都没了……夫人又叫她娘领出去……以后还不知怎样呢,恐怕这时侯也没脸见我们,只躲开去了,……她又来做什么。” 花惜听着那只言片语,略皱了皱眉,却不管那些。只转过了月门,又走了一会儿,见周遭无人,她心头一慌,便叫道:“金钏儿,金钏儿!”仍旧无人回答。 这里花惜从没来过,自然是不知道路在哪里,往哪儿走才是对的,只一味的向前撞便是,勐抬头看前面有个小月门,花惜三步两步冲过去,一抬头,正见到前面的院子里孤零零站着一个人,双手正把着前面的井栏子,弯着腰便想要往里钻。 花惜见状大惊,心头髮颤,大声叫道:“金钏儿!”那边金钏儿听了声响,动作微微一停,便转过头来,花惜见她满脸泪痕,目光呆滞,却仍站在井边儿不动。 花惜颤声叫道:“金钏儿,你gān什么?别想不开。”正要过去,不料金钏儿说道:“袭人,你别过来!”伸手向前一挡,身子却向着井边一靠。 此刻花惜跟金钏儿还有五六步之远,倘若她真的纵身跳下,花惜是怎样也拦不住的,花惜心头一震,急忙停住步子,说道:“金钏儿,你想做什么?有话慢说。” 金钏儿手握着井边,垂泪说道:“我的事你也听说了?” 花惜说道:“我只是听了三两句,不明白是怎样,故而来看看你……究竟是怎样,你来跟我说说。” 金钏儿听她问,便说道:“是环二爷调戏我,因我不喜他那嘴脸,未免冷了他,他便说我恋着宝玉……我……我不该就故意怄他,所以才说宝玉怎样怎样好,这院里多少丫鬟想靠上去,却不料,这番话竟被夫人听了去,……以为、以为我有心去使狐媚子,勾引宝玉,便不由分说打了我一巴掌,要撵我出去。” 金钏儿一边说,一边泪刷刷往下落,哽咽难言。 花惜便说道:“这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用得着如此么?你且先过来,我们细细地计较。” 金钏儿摇头,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脸再留在这府里了,我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夫人竟一点儿qing面也不给我,显然是铁了心了,撵出去的话,名头污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只是吃苦罢了,倒不如一死了之!”她说着,便转过身,低头看向那黑dongdong的井内,做yu跳状。 花惜见状,qing势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急忙向着那边冲过去,到了井边,金钏儿半边身子已经入了井内,花惜眼疾手快,伸手将她的手腕拉住,用力向后一扯,死死拉住。 金钏儿身子一停,说道:“袭人,你撒手,我没脸活着了!你只让我死了便是。”花惜死命拉着不放,说道:“你何苦做这种傻事,就算是你死了,难道名头儿就会好起来了么?那些人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死了,只说你羞愧无地自容而死,且说你是罪有应得的,越发会难听……她们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人,你若如此,岂不是正合了别人的心思?” 金钏儿摇摇yu坠,花惜用了吃奶的劲儿将她拉回来,不管不顾,用力紧紧抱住,金钏儿兀自哭着跳脚,说道:“你拉我做什么?你叫我死了罢了,倘若死了,别个儿说什么我也是听不到了的,又有何妨?”金钏儿哀哀哭着,便只存着那寻死之心,花惜却牢牢抱着她不松手,急得说道:“倘若你还看在我们一场相好份上,就且慢来,听我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喵~~~~~~~大年三十啦,亲们chun节快乐,给大家拜年了哈,祝大家chun节快乐,吉祥如意!:) 嗯嗯,亲~~╭(╯3╰)╮ 第三十九章命运 花惜抱着金钏儿,苦苦相劝。金钏儿垂泪不休,只yu跳井一死了之。花惜再怎么聪明,到底不过是个年轻的女生,哪里亲眼见过这样的“自杀”场面,见金钏儿如此志坚,又惊又吓之际,忍不住也落了泪。声音亦带苦楚。 金钏儿听了,终究忍了泪,回头看她,说道:“我死便死了,你又跑来做什么?说这些,又有何用,只叫我死了gān净。” 花惜见她肯开口说话,才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正是听了三两句,不放心你,才来看看,你又何苦如此自寻短见?”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握着金钏儿的手,将她带离开了井边上。 金钏儿说道:“你明白我的为人,经过这番,太太是容不下我的,我便赌了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出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花惜皱眉,说道:“这是什么话……”细心看看左右无人,便说道:“在这院子里,我也没什么相好之人,前日我病了,你冒了险拿了太太的药送给我吃,我承你这份心意,如今才跟你说这些话,这些我对谁也没说过的。”金钏儿就看花惜,说道:“你说。”眼睛发红,头髮也蓬松着,花惜便将她鬓角的头髮捋在耳后,说道:“我只问你,倘若你不是这家的家生子,你可打算一辈子都在这府内么?” 第31页 金钏儿没想到她竟会问出这样古怪的话,便说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留在这府里,却能去别的地方?” 花惜说道:“如今我跟你说句掏心的话,因我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乃是被买了的,故而我打算将来有机会便叫家里人把我赎出去,你也知道老太太心善,倘若求上一求,自然是可以的,因此我一直都想着出去。” 金钏儿听得怔住,吃惊地问道:“你竟想着出府?这……这个我却是没想到的,难道你……你不想跟着宝玉?然而……我知道太太是极看重你的,宝玉又喜欢你,倘若你有心的话……” 金钏儿吃惊之下,说话语无伦次,且她又不敢直接说出来,然而如此,花惜怎能听不出? 花惜便说道:“这个却是你们都想差了,你们都只以为我对宝玉好,宝玉离不开我,太太也喜欢……故而将来我就跟宝玉如何了的……只不过,我心中自有想法,便是刚刚跟你说过的那一句:我不会一辈子留在这府里。” 金钏儿听她斩钉截铁这般说,仍旧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她说完,就急忙说道:“可是倘若你留下,将来若是成了姨娘什么的……岂不是一生不愁了的?……你别怪我,我也是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存着出府的心思,别说是我,就如你方才说的,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们,哪个不是跟我一般想法的,都以为你是跟定了宝玉的。——且她们暗地里多少人眼红着呢,恨不得就替代了你才好。我真箇不明白:你怎么竟然白白地就不要?” 花惜同金钏儿说的这个话题,在这府内,是个隐晦的不能提的,然而却又敏感之极。 荣国府内的丫鬟们虽然不提,却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在想像,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姨娘”之类,便是毕生荣耀了,先前的“袭人”,怕也暗怀这个心思的,……因此花惜一说出这样的关键话题来,果然金钏儿就被吸引住了,一时竟不再想投井之事。 花惜见她果然跟上自己的思维,便不露痕迹地又拉着金钏儿走到旁边几步,越发离那井边儿远了,说道:“这就是百种人有百种想法,你们觉得留在府内好,我却觉得出去越发自在……因此你方才那样,我急得什么似的……我虽然跟你不同,你是这府内的家生子,如今太太盛怒之下,要打发你出去,也是有的,然而你想,……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哪里会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点错儿呢,——就算是我,也是有的……你们都羡慕我跟着宝玉,却不知道,宝玉是个最能惹祸的,现在太太是喜欢着我,倘若有朝一日宝玉惹出了大事来,太太一怒,我便也跟你一样下场的了,我是如此……其他的个个也都是这样,难道人人都跟你似的,不活了么?” 金钏儿听了,却有点回不上话来,只呆呆地望着花惜。 花惜说道:“你且慢慢听我说,虽然如今你出了错,太太不高兴,撵你出去,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听宝玉昔日念什么诗文,有一句叫做‘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他经常念叨的,我因不懂,他就细细解释了说,你知道是何意思?就是说一件坏事发生,并不一定便是坏事,有可能反而是好事……” 金钏儿呆呆说道:“这样,怎么会是好事呢?多少人瞪着眼睛,幸灾乐祸的呢。” 花惜说道:“他们幸灾乐祸,且由得他们去,倘若你死了,他们便更笑话你死的不值,叫我说,如今太太既然要撵你,你便跟着他们出去,一来……现在太太是盛怒之下,故而如此,保不准日后太太想开了,就又叫人,仍旧把你叫回来。倘若你死了,岂不是连这个机会都没了?第二,就算你出去,焉知不会另有一番造化呢!你何必先把自己的后路都想死了?” 花惜说了这一番,金钏儿便出神,方才她悲苦之下,只觉已经到了绝路,且身边又没个人安抚,自己的娘只是埋怨,而妹妹玉钏儿也不懂的安慰,只是哭,金钏儿一怒之下,便要走上绝路,如今听了花惜说了这么多,她的气儿消了大半,寻死的念头也淡了,也觉得花惜说的有道理,便犹豫着说道:“你当真是这般想的?你别只是哄我。” 花惜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一辈子造化不好,只是丫鬟命,但命虽然贱,到底是自己的,短短地不过是几十年的光景,就该好好地为自己打算才是。——何况这天底下大了去,难道只一个贾家么?你且听我的,熬了过去,好日子只在后头。” 金钏儿望着花惜的脸,半晌,眼中泪一晃便掉了下来,说道:“袭人……我真真没想到,这时侯竟是你来劝慰我。” 花惜说道:“好歹我们都好过一阵的,我只愿你好端端地才是,另外……什么当姨娘……我只偷偷跟你说一句丑话:你万万别存这个念头,叫我说,当丫鬟反而好些,就算是姨娘,——你看那赵姨娘,难道她就比我们风光了么?” 金钏儿听她这么说,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真真你……别个好的不说,竟只说她,你别说她,一说到她,我的心也噗通乱跳,倘若我做成她那样,也死了就罢了,呸呸,不是死,仍旧做丫鬟倒比那个自在。” 花惜见她笑了,心头一块石头才落了地,qing知如今金钏儿已经没了寻死的心思,就也笑着,说道:“这话上道了……咱们虽然是丫鬟,也不愁吃不愁穿的,人活一辈子,怎么不是个活呢?倘若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人死不能復生,你且好好地再想一想。——就算是看在我同你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的份儿上,你也承我的劝,好好地,别再胡思乱想,如何?” 金钏儿便轻轻嘆一口气,说道:“你说了这么多,我若还听不进去,我便是那牲畜都不如了,别个我不看,就看在你相劝我这份上,我也是不能再死的,就如你说的,这命虽然贱,到底是自己的。”说到最后,到底心酸,忍不住又滴泪。 花惜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如今,我们只走一步看一步。”又替她轻轻擦泪,说道:“快些回去罢了,只要过了这道坎儿,倘若老天爷照料,日后我们得了好日子,也未可知呢。” 当下,金钏儿擦了擦脸,整了整头髮,便自回去,走到门口,正遇上金钏儿的娘老子跟妹妹玉钏儿,玉钏儿焦急过来,说道:“姐姐,你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金钏儿看了花惜一眼,说道:“找我有何事?”她娘便唉声嘆气地,说道:“看太太这意思,是改不了了,你同我一併出去罢了。”她娘是知道金钏儿脾气的,只以为她会哭闹,故而小心翼翼的,不料金钏儿却一脸平静,说道:“既如此,我进去收拾收拾,咱们便走。”她娘反而吃了一惊。 金钏儿说罢,又对花惜说道:“你那屋里忙,快些回去罢了。”qing知叫花惜留的久了,也不是好事。 花惜明白,当下点头说道:“以后若不能相见,有什么事,便叫大娘带信进来。”金钏儿答应,便进房去了,花惜又对玉钏儿说道:“你看着你姐姐,她方才有些不自在呢。”玉钏儿点点头,花惜才回宝玉房里去了。 花惜回去之后,晴雯正翘首以待,见花惜回来,她便问道:“金钏儿姐姐如何了?” 花惜嘆道:“夫人要赶她出去,怕是留不得了。”晴雯便嘆一口气,也有些闷闷地。问道:“究竟是因为何事?”花惜见状,就说道:“你跟我来。” 因怕外间人多口杂,她便拉着晴雯进内,细细地将事qing的来龙去脉同晴雯说了,晴雯听了,便恼,说道:“这算是什么事……怎么宝玉不去那个屋里,竟也能因他生事呢。”花惜怔怔地,说道:“这也是命。” 可不正是命?如今宝玉不曾过去,却偏偏一个贾环过去。料想那贾环是赵姨娘的儿子,自来是个不成器的傢伙,且又因宝玉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得宠,因此他只恨宝玉夺了他的宠爱,心头又是嫉妒又是怨恨的,何况赵姨娘也不是个好的,时常就在贾环面前说些宝玉的不是,让贾环心底更恨了宝玉。 花惜想想便猜的**不离十,恐怕贾环是见王夫人歇着,一时心动调戏金钏儿,金钏儿是个口没遮拦的,时常做事便不计后果,不然当初也不会贸然就送人参养荣丸过来给自己了,恐怕便会一逞口头之快,顺着贾环的口风说些“倾慕”宝玉的话,却不料给王夫人听到,王夫人原本就不喜欢贾环,如今加金钏儿同贾环暗地里说宝玉,贾环那嘴里又不会说些什么好听的,她必然以为金钏儿轻浮,也想算计宝玉着呢,是以会勃然大怒,她不能救直接惩治贾环,或贾环跑得快,就只拿金钏儿来撒气,也是有的。 倘若花惜反应慢些,去找金钏儿晚了一步,那金钏儿便真的应了她在红楼里那句话“金簪子掉进井里”,真是没得救了。 如今,虽然不知金钏儿出去,命运究竟如何。但无论如何,死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然,人家也不会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了。 何况能够救人一命,花惜心头也觉得松一口气,这毕竟是一件好事。 以后的路,就叫金钏儿自己去走罢了,倘若真的好,便是她的功德,倘若不好,她再寻了短见……花惜也没有办法。 旁人相帮毕竟是有限的,人这一生的命运,还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知道该如何走下去才是。 花惜身为旁观者,今日这番之后,所能做的,便只是替金钏儿祈福了,希望以后不论如何,是去是留,她都能够有另一番不同的造化…… 作者有话要说:喵,蹭蹭大家=^_^=大拜年,大拜年~~~~~~兔年大吉哈~~~~~~~╭(╯3╰)╮ 第四十章借刀 花惜把金钏儿之事细细同晴雯说了,末了便嘆道:“这也是她的命。”晴雯听了这话,皱眉说道:“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这也是命?我知道你跟她好,如今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倘若她真是个一贯里行得正坐得端的,难道太太就会大发脾气赶了她出去?我虽然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有些不公道了,但究竟是她错了在先的。” 花惜听晴雯如此说,略微一怔,却是无语。心头只想到:“我记得先前是有人在王夫人跟前说了些晴雯的不是,晴雯才被王夫人看不顺眼,骂了一顿……而后又得那样的下场。她虽然生得好,却是个最规矩的人,只是嘴巴有些不饶人,是以得罪了人才那样……可惜她什么也不知道,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来。倘若她知道自己日后是因着‘莫须有’的罪名被驱逐的……唉……” 第32页 花惜心头不乐,就嘆了声,也不跟晴雯争辩,只说道:“罢了罢了。”心头很是抑郁,又想:“晴雯对我不错,我要想个法儿,别叫她真的落到那种下场才是。” 晴雯见花惜面色郁郁地,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说了两句,所以不高兴,晴雯便说道:“你莫非是生气了?我只是说金钏儿而已,也没说你,也没说她就真的坏了,只说她有些儿错……何况,她如今还好好地,白白捡了一条命,你就该放心,高兴才是,我当你不是别人,才跟你直说,——你要不爱听,就当我没说过便是了。” 花惜心头一动,就看着她,说道:“我不是不高兴,也没觉得你说的不好,你说的倒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夫人看着,这事金钏儿倒的确也有三分过错的,才抓了个现行。但……我只是略担忧着,太太拿宝玉十分紧要,金钏儿不过说了三两句,就被撵出去,我们倘若有个言差语错的,被太太知道……又或者,我们本是好好地,却被那些有心的人在太太跟前乱嚼舌根子,……那怎么办是好?” 晴雯一惊,说道:“你莫不是听了什么风声么?谁在太太跟前说了你我的不是还是怎地?” 花惜说道:“这个我倒是没有听到,只不过,小心行得万年船,我只想,我们以后务必也要越发小心才是。” 晴雯说道:“要怎么个小心法儿,照你说的,倘若真有人存心陷害,我们岂不是白白等着送死么?”花惜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若是听进去了,日后,便把你这得理不饶人的xing子稍微改改,小心得罪了人却不知道。” 晴雯闻言,便冷笑一声,说道:“合着你是在担心我,……也罢了,你只管好你自己,我的xing子也便是如此的,要我对人低声下气地哄着,如你一般对谁也带着笑脸儿,却是不能,谁待我好,我便对她好,谁不怀好意,我懒得多看一眼,……我心里清楚着呢。” 花惜跺脚,说道:“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晴雯说道:“我怎么不明白?你是为了我好,难道我不懂?”花惜便说道:“既然你懂,又说那样赌气似地话?”晴雯说道:“瞧你急的这样,又有什么?就如你先前所说,不过是命,倘若我命中注定了的……就算我改了脾气,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会来?”说着,便摊手笑。 花惜听她说的,倒有几分歪理,想来想去,就皱眉,低头说道:“我为了你好,你就该多少听进两句才是,却拿我说的话来堵我的嘴,你真是……白叫我cao心。” 晴雯见她略有恼怒之色,才说道:“真箇不高兴了?好了,我们袭人姐姐发话,难道我要一概不听?我自然是会记住的,你放心……大不了日后我便忍气吞声些,跟你学一学,就算叫人爬到头上来,也不发声的,如何?” 花惜听她松了口风,语带温和,才说道:“倒也不用那样,你的xing子,也是做不到那样的,是以别说嘴。我只想着,以后轮到是非的时候,你别急着就上,适当躲开了便是了……” 晴雯见她面色缓和,便又忙着答应了。 午后宝玉回来,进门就说道:“你们可听说了?金钏儿被赶出去了,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屋里的丫头也都知道了这事,花惜只低头忙着,不言语,晴雯因惦记着花惜白日的话,也乐得装聋。 绮霞便上前,说道:“似是因为她不守规矩,触怒了太太,太太一恼之下,就叫她娘老子领出去了。” 宝玉换了衣裳,唉声嘆气坐在桌边上,说道:“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之事,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母亲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绮霞见花惜忙着去挂衣裳,晴雯也在一边上倒茶,她便说道:“这个,我听说是因环三爷跟金钏儿有个什么……被太太当场捉了个正着。” 宝玉一听,惊得瞪大眼睛,说道:“什么?这不会的罢?” 此刻花惜进来,绮霞便说道:“白日我看袭人姐姐去过太太那边,是不是去见金钏儿了?”宝玉闻言,就急忙转头来看花惜,问道:“果然如此?袭人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钏儿怎地会跟环儿有什么……难道是母亲听错了?” 花惜嘆了一声,绮霞说道:“是夫人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哪里又有错了?” 宝玉一言不发,花惜才说道:“既然是太太做主的,想必金钏儿是有些不妥当,倒不是说她真箇跟环三爷有什么……只是她那个xing子,你们也知道,素来是口没遮拦,爱浑说八道的,恐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偏生被太太听到了,所以才惹怒了太太。” 她这一番话,没说王夫人的错,也没直接就说是金钏儿错,只在“打太极”,说了等于没说,晴雯边上听了,便低头而笑。 宝玉点头,说道:“这样倒是可能的。” 绮霞见状,便白了一眼,只出去了。花惜趁机就向着宝玉使眼色,宝玉明白,就进了里屋,片刻花惜也便进去了。 花惜同宝玉两个进了屋,宝玉就说道:“好姐姐,你是想跟我说什么?”花惜说道:“这外面人多嘴杂的,有些话我却不好说,恐怕被传出去,反是我的不是了。”宝玉问道:“可是同金钏儿之事有关的?”花惜说道:“正是,二爷你猜绮霞为何说环三爷跟金钏儿有什么?” 宝玉摇头,说道:“我又怎么知道,只不过,环儿素来是个不成器的,若说是他调戏金钏儿,倒是可能……但金钏儿的xing子,怕是不会同他怎地……” 花惜嘆道:“你竟懂她,可不正是这样的?因我听了这件事,怕她那xing子,一时想不开,就去见她,你猜我见了什么?” 宝玉瞪着眼,问道:“什么?”花惜说道:“金钏儿扑在后院那口井边上,正要跳下去寻死呢!” 宝玉本正慢慢坐在chuáng上,闻言吃了一惊,腾地一下便重新站起来,一眼不眨望着花惜,急急说道:“怎会如此?那到底是怎样了,你可救下她了?” 花惜笑着说道:“二爷别急,倘若我没救下她,此刻府内早就传开她寻死之事了……是我好说歹说,终究劝下了她,……也问明了其中原委。” 宝玉听了这个,忙又问道:“原因为何?” 花惜说道:“二爷听我细说:原来,当时环三爷调戏金钏儿,金钏儿不理会他,难免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环三爷恼了,就说她有心恋慕二爷你,想着飞上高枝儿,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 宝玉听得瞠目结舌,跺脚说道:“蠢材蠢材,他做这混帐事,做什么把我也牵扯进去?” 花惜说道:“可不正是这么说的?金钏儿的xing子二爷也知道些许,是最不饶人的,且她又同二爷相熟,又心里气着环三爷,是以故意便顺着他的口吻,夸二爷怎么怎么好,自己自然也是想着二爷的……不料,这些竟正好给太太听了去了!” 宝玉大大地嘆息一声,说道:“这可不是yin差阳错,不白之冤?”花惜摇头,说道:“这也是她自己命不好……谁会想到,竟会突然生出这种事来呢?偏生给太太听个正着,真是百口莫辩的。” 宝玉也细细想了一阵,说道:“这事我听说的晚了,倘若早知道,我去劝着母亲,或许也就拦下了……”花惜说道:“这可不成,你不去劝还好,倘若你去劝,怕夫人反而会多心,更不肯饶了金钏儿了。” 宝玉恼恨地摇头,说道:“难道就没什么法子了?——想来真是叫人又不平,又捏一把汗,试想想看,要不是袭人姐姐你去的早,救得好,此刻金钏儿不是好端端地没了么?” 花惜说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宝玉想了想,甚是后怕,说道:“且又是因我而起……要是金钏儿死了,我……唉……”说着,又骂贾环,说道,“环儿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调戏丫头调戏到母亲房里去了,如今竟跟没事人一样,先前我见到他,他还在跟丫头调笑着呢,没事人一般。” 花惜也正恼恨贾环,便说道:“这也幸亏是金钏儿没事,倘若金钏儿死了,岂不是白死?”宝玉咬了咬牙,说道:“他如今长大了,也不肯听我的话,我说的,都只当耳旁风,改日我定要跟父亲说说,叫他好好地教训一下。” 花惜说道:“二爷先别气坏了身子……叫我看,二爷却还是别跟老爷说,怕老爷以为二爷私心告状呢,反而会不喜,反怪二爷也说不定。” 宝玉想了想,说道:“是这个理,可……难道就此罢休?”花惜想了想,便低声说道:“二爷若是有心,大可以……”宝玉说道:“好姐姐,你有法子?快说给我听。”花惜点头,就低下头去,在宝玉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宝玉听了,也连连地点头。 且说贾政正在书房内看书,忽地听外面有人聒噪,贾政素来最是喜爱清净的,书房周围,决不许人打扰,听了动静,便略带恼怒出来,问道:“是谁在这里喧譁!” 果然有个小厮就低头走出来,说道:“老爷,小人因听了个事,一时太过惊讶,叫嚷出声,求老爷饶恕。” 贾政说道:“听了什么事?竟如此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 那小厮垂着头,也不敢就说,只左顾右盼,说道:“小人……小人只是听来的,有些儿,不好说……”贾政略微皱眉,想了想,便把旁边的人都给喝退下去,只留那小厮一人,贾政说道:“你说便是了!不许隐瞒,不然的话,拉出去先打上一顿。” 那小厮听了这个,才说道:“老爷有所不知,是小人听闻,昨日环三爷调戏太太房里的丫鬟,yujian骗那丫鬟,那丫鬟不从,跟三爷吵了起来,太太大怒,便要撵那丫鬟出去,那丫鬟烈xing,就投井……” 贾政一听,惊得变了脸色,说道:“什么!她投了井?”小厮便说道:“老爷勿惊,那丫鬟烈xing又想不开,yu投井之时,幸亏被人瞧见,生拉活拖地拽回了一条命,小人因听了这个,也觉得惊疑害怕,才一时大了声……老爷若不信,只叫环三爷来一问便知。” 贾政听完,咬了咬牙,说道:“环儿竟做出这等事,——好个煳涂种子!”就叫道:“来人!”外面有人进来,便行礼,那小厮趁机就赶紧退了,贾政气的发抖,说道:“快快把环儿给我叫来!” 第33页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要开始敲打贾环啦~~ 大过年滴,都不许潜水哈,抚摸╭(╯3╰)╮ 第四十一章亲人 贾政发怒,便叫人把贾环速速带来,下人们不敢怠慢,片刻功夫,便将贾环带到贾政书房。 贾环兀自不知何事,便看了贾政一眼,却见贾政面色不对,他心头一跳,就又赶紧低头。 贾政见贾环鬼鬼祟祟地,低着头尚不安分,一副猥琐形态,越发是气上加气,就说道:“你给我实话实说,太太房里那丫鬟的事,究竟是怎样的?” 贾环一听这个,面如土色,却说道:“原来父亲叫我来,是为了这件事,是她、那个丫鬟……yu勾引我,被太太见到了,是以太太就赶了她出去。” 贾政听了,骂道:“你还敢在我跟前浑说?你当我什么都不知?太太那边,我已经着人去问了,是黑是白,一清二楚,你给我好好说来,也就罢了,再敢弄鬼,我先一顿板子将你打死!” 贾环听贾政说起金钏儿之事,本想咬死抵赖,却没想到贾政问了王太太,他便信以为真,当下便浑身发抖,说道:“父亲容禀,其实是孩儿同她说了几句玩笑话,她就当了真,又说宝玉比我好,我恼了,就说了她几句,却没想到被太太听了去,只以为她有心勾引宝玉,就恼了,把她赶了出去。” 贾政听他说来,qing知那小厮所说是真了,便说道:“那你可知道,那丫鬟差一些儿便跳了井?”贾环便嘀咕说道:“她现在不是好端端地么?也没死……” 原来贾政素日虽然不喜贾环,却也不曾怎地管束他,就算有错,也只骂上几句就罢了,同对待宝玉的又有不同……因此贾环并不怎么害怕的。 贾政听了,大声骂道:“你还敢说,倘若不是你,又怎会发生如此丑事?幸而是有人见机的快,那丫鬟才没投了井死了,倘若差一步,现如今不就是人命关天了么?这等大事,你居然还敢如此轻描淡写来说,可见你心底是丝毫并无羞愧之心,我还以为你是个乖巧的,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今日不狠狠地惩戒你一顿,改日你再为非作歹,置人于死地的功夫,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贾家列祖列宗?” 贾环听到他如此疾言厉色,雷霆之怒,一时也有些惊慌,便说道:“父亲,我知错了,以后不会再如此。”指望着贾政就仍旧如先前一样,放了自己。 不料,贾政见他虽然如此说,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是有口无心,便更加气恼,又说道:“现如今你大姐姐在宫内封了妃,不日就要回来省亲,这一次没事倒也罢了,倘若是出了人命之事,你叫我们贾家颜面何存,又怎能安心叫贵妃回来省亲?你这没脸皮不知错的逆子!” 贾政虽是个君子,却是个爆烈的脾气,又好面子,恨铁不成钢之下,越说越怒,到最后,已经红了眼,便嚷道:“来人,拿板子过来。” 贾环见他动了真格,便呆若木ji,站在原地只是发抖。贾政跺脚,又叫道:“把他押了过来!” 两人的下人上前,如猎鹰捉小ji,就将贾环拎起来,放在长凳之上,贾政说道:“给我狠狠地打,不打上一顿,他仍旧如没事人一般,必要给他长点记xing才好!” 因贾环是赵姨娘所出,老太太也不怎地疼爱,且贾环为人也有些不好,时常小xing使坏,得罪些小厮下人的。故而这些下人都没忌惮,贾政一声令下,顿时棍棒jiāo加,纷纷如雨,狠狠打在贾环臀上,打的贾环叫苦连天,声嘶力竭,一时之间贾政书房之内鬼哭láng嚎。 足足打了一刻钟,贾环最初大叫,后来便有些气竭,喊得嗓子都沙哑,只还喃喃地求贾政,贾政见他满头大汗,面色也变了,才解了恨,咬牙说道:“如今你知错了么?” 贾环一息尚存,挣扎说道:“父亲饶命……”贾政说道:“这一顿棍棒,便叫你记住你所犯之错,倘若日后你再敢有此行径,我便亲手将你打死了了事。——听清楚了么?” 贾环哭道:“父亲,我日后再不敢了。”贾政骂道:“还敢乱叫!”贾环赶紧忍了,连哭也不敢再哭。 贾政见他臀上鲜血淋漓,便说道:“将他带回去!”下人们才上前,搀扶了贾环,把他送回了房内去了。 这里贾政将贾环狠狠地打了一顿,消息顿时便传了出去,众人多半都暗地里幸灾乐祸,连王夫人也没说什么。 只因金钏儿原来是王夫人身边第一个得力顶用的人,又服侍了王夫人十多年,王夫人已经是离不了她,却因为贾环,引出了这种事,赶金钏儿出去,也是王夫人一时怒火升腾,如今回想过来,不由地略有些后悔,且又听说金钏儿曾yu投井之事,更是又惊又悔。 因此王夫人她心中自然也是恼着贾环的,如今知道贾政打了贾环一顿,心里也暗暗念佛。 其他之人,比如宝玉花惜,更是高兴,两个便在房内,避了人,宝玉说道:“好姐姐,你这法子真是好,……也该给环儿一个教训了,只不过,我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打了他一顿……只不知他有没有事。” 花惜见他略见忧虑,便说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说白日见了他,他还如无事人一般的……倘若金钏儿因此死了,打他一顿也是不顶用的,二爷你如此做,也是借老爷的手教训他一顿,只望他长长记xing,日后收敛些才好。” 宝玉想了想,就说道:“环儿其实也不坏,都给赵姨娘教坏了,我原先说话他还听几句,近来竟有些不理我……”花惜心想:“何止不理你,只是不理你倒是好的,将来他还要拿滚烫的烛油烫你呢。” 花惜便说道:“这倒是,他好歹也是二爷的兄弟,二爷你既然有心,就时常提点着他……要是人人都不管,恐怕三爷更会胡闹。二爷只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来,别总跟他闹着玩儿似的,他见二爷闹着玩儿常了,自然就不把二爷说的话当回事了。” 宝玉连连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改天我就试着这样,只望他经过这番,有所改观才是。” 整个荣国府,除了赵姨娘一个在嚎啕之外,其他并没有个为贾环落泪的,赵姨娘为着此事,便去找了贾政,哭哭啼啼闹了一顿,贾政虽然对她无可奈何,但人打了就是打了,就算再缠也是无济于事的。 因此事是从王夫人房里发生的,因此赵姨娘越发痛恨王夫人,也越发恨上了宝玉。暂且不提。 此后不久,过了新chun,省亲别墅之事逐渐都妥当了,什么小戏子,小道姑之类的,也都各处买齐,放在院子里找人教着。 元宵之后,元chun便回荣国府省亲,整个荣国府闹得人仰马翻,热热闹闹迎了贵妃娘娘进府,元chun同贾母,王太太等相见,内堂里不免又哭了一场,此后,又召见宝玉,黛玉,宝钗,三chun等进去相见。具体自不必说。 元chun回宫之后,整个府内之人才闲散下来。外面自有管事的忙着,里头花惜等,却不怎地忙碌,乐得闲散热闹,吃喝玩闹。又因为元妃省亲,故而平日里吃食上,又格外用心,倒是饱了口腹。因元妃先前见识了“省亲别墅”,便亲题了“大观园”三字,又说平白空闲着,有些奢侈,因此只叫府里的众位姐姐妹妹进去住,也是个“物尽其用”的意思。 元妃回宫之后,果然荣国府里就安排了宝玉黛玉等众位姊妹进去入住。宝玉就住了“怡红院”,黛玉是“潇湘馆”,宝钗是“蘅芜苑”,其他的姊妹等也各居一处,格外安乐。 花惜跟晴雯等是伺候宝玉的,自也跟了进去,一饱眼福。花惜的日子闲散平淡,很是欢乐,除了个“丫鬟”的身份一直如孙猴子的紧箍咒一样勒着,其他倒也都好。 一日,忽然外头有人来,竟是“袭人”之母,来请“袭人”回家去过年会的……因近来宝玉无事,老太太便也准了。 花惜听闻这消息,心头七上八下,有些忐忑。晴雯便羡慕,说道:“你有母亲进来相请的,我那哥嫂,连个屁也不放,生怕我回去吃用他们的。平日里得了我多少银子,难道我就能都吃回来……唉,偏我没个老娘疼着,只这两个白眼láng似的……”说着就咬牙,便郁郁寡欢。 花惜只好安慰她,又说道:“你放心,我回去后,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带回来给你。”晴雯才转怒为喜,说道:“我不过只是说说,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什么也不要的。”话虽如此,面上却喜洋洋地。 话说几句,宝玉又来,说道:“你既然要家去一趟,倒也罢了,只记得早些回来才是。免得我等的不耐烦。”花惜见左右无人,就密密地叮嘱宝玉,说道:“我虽然回家几日,但二爷也务必要小心些行事,万万别胡闹……且记得,前度老爷才刚打了环三爷,二爷也知道,那赵姨奶奶肯定要同老爷说些坏话的,倘若老爷受了她的挑唆,气不忿,看了二爷有个什么差错,再找二爷的不是,可就糟了,二爷定好好地记得我的话,无事的话,也别尽是闲逛,——只去学堂里走走,一来学些有用的,二来,老爷知道了,也自觉得你跟环三爷不同的。三来……林姑娘那边,也会贊二爷。” 宝玉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我都答应你,自照你说的做,那你也要应我,早些回来才好。”花惜便笑着答应。 当下花惜便到外头,果然见外面有一辆马车停着,一个略上年纪的妇人站在车边上,正在眺首以望,见了花惜出门,她便面露惊喜神色,向着这边迎了过来。 花惜一见如此qing态,便知道这应该就是“袭人”之母了,花惜心头怦怦微跳,有些不知怎么面对。 此刻那妇人已经走过来,眼睛发红,双眸望着花惜,一眼不眨地,伸手就握住花惜的手,说道:“我先前还生怕老太太太太不答应……以为见不到你了……好容易老太太恩典……”说着,就垂泪,有些说不出话。 花惜听她语声哽咽,显然是极疼爱“袭人”的,本来她心中极其犹豫,不知该怎么面对“袭人”的家人,但被这妇人一握,又带泪说了这句话,花惜不由地便想到了现代时候,自己的爹娘……一瞬间,心里发酸,眼中一热,冲口便叫道:“妈……”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要回家逛逛啦,么么大家~~~╭(╯3╰)╮ 第四十二章归家 出了府,见了“袭人”之母,花惜一时便想到自己的亲生爹娘,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哥哥会不会好好地照顾着……因并不是真正的“袭人”,见了这妇人也没什么,却因心里头难过,一时也红了眼眶,“母女”两个面面相对,彼此落了两滴泪。 第34页 袭人之母便握了花惜的手,说道:“外头冷,咱们先上车再说话。”花惜点头,便跟她一起上了马车,马车启程,马蹄子“得得得”地,向着花家而去。 花惜同袭人之母两个在马车上坐了,袭人之母便只打量她,眼红红地。 花惜因见了自己这一世的“娘”,不由地便又想到昔日在现代时候,爹疼娘爱,哥哥又护着,何其美满,如今却是怎地也回不去了,那些亲qing友爱、肆无忌惮的场景,只能存活在记忆当中……花惜想着,忍不住便心酸不已,眼泪又忍不住,因此便掏出帕子来擦泪,恨不得大哭一场。 袭人之母却不知此刻面前的已非昔日之女,望着花惜擦泪,她只以为是因为女孩儿在里头受了委屈,又因大家许久不能见,因此在娘身边便落泪。她便伸手,将花惜拥入怀中,又心酸说道:“好孩子,别哭了……这向来在里头可好……,必是辛苦的罢?” 花惜qing知她误会了,靠在妇人怀中,便忍了泪,说道:“您别担心,这里头太太老太太都是极好的,宝二爷待我们也都好,吃穿不愁,也没什么辛苦的。” 袭人之母便说道:“我知道你这孩子自小便懂事,就算是有什么,也是不肯对我们说的,我问也是白问。”说着,又落泪,道:“只恨我们先前穷困的没法子,一家子都要饿死了,才将你卖了……不然的话,母子们团聚一起,其乐融融,也免除这分离之苦,却不是好?” 花惜听她这么说,心头一动,便想道:“我记得有一次袭人回家,她娘跟哥哥说了要替她赎身之事,难道便是此番了?倘若真的是这样,我可不能像是袭人那样一口拒绝。” 因此她便说道:“我时常也这么想的,只不过当初是无法才将我卖了的,这也是我的命……”袭人之母点头,说道:“如今你哥哥也能挣两个钱,等回家去了,咱们再好好地说说,总要想想以后的出路。” 花惜听她虽然没有明说,却隐约透出几分意思来了,便点头。 袭人的家离荣国府并不太远,大概是里远,马车停在门前,却见有个青年男子站在门口,遥遥地张望,见了马车来到,便急忙忙地上前迎了。 袭人之母先下了车,而后花惜就出来,却见那男子上前,伸手扶了她的手臂,说道:“妹妹,慢些。”花惜抬头,却见这男子相貌堂堂的,虽然不算是极英俊,却也还耐看,且举止大方,想必定然是那袭人的哥哥,名字叫做花自芳的了。花惜不由心中暗喜,便点了点头,被他扶着下了车。 花自芳扶着花惜下地,便说道:“自母亲去了荣国府上,我就一直出来看,看了许多次,终究将人给盼回来了。” 花惜便说道:“哥哥好个急xing子。”便微笑看他,花自芳说道:“好不容易,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自然是心急的,这幸亏是回来了,若是不回来,才叫人难受呢。” 他一边说着,那眼圈也有些微红。花惜看着他这样,心中又松一口气,能这样qing态,可见这花自芳也是疼爱袭人的罢。 三个人便进了屋内,花惜略微打量了一番周围,却见是普通的民房,收拾的gāngān净净,有条不紊的,三人进了大门,便向着屋门而去。 进了门,却见里头烧了个炭火炉子。暖哄哄地,妇人便叫花惜到那炕上去坐着暖和,花自芳便去将些果仁,瓜子,糖果之类的新年之物端过来,给花惜吃。 方坐了一会儿,忽地听到外面笑语喧譁,似乎有人来到,花自芳听了这声,便说道:“必定是姨家的妹妹们来了,昨儿母亲对她们说了,今日要去求那府里的太太们让你回来,她们就上了心,说着今日来找你玩的。” 花惜心头一阵紧张,一个也不认得……万一露馅了怎办?正想着,花自芳便出去,果然迎了三个女孩子进来,一个穿红的,一个穿huáng的,还有个花衣裳的,其中以穿红的那个最美。 袭人之母便叫道:“玉丫头,三丫头,翠丫头,都来啦。”三个女孩子便齐声叫“姨”,又笑着叫道:“姨母,听闻姐姐回来了,我们便来看看。”说着,便将花惜团团围了,十分热闹。 红衣的玉丫头便说道:“姐姐比先前高了好些,果然是许久不见了。”花惜说道:“正是,好久不见了,你也更出挑了。” 三丫头说道:“姐姐比先前也长俊了很些,应该是那府里吃用的都比我们这里好罢。”花惜说道:“哪里吃不是吃呢。”边说边笑着。 最末的翠丫头却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姐姐新年好。”有些腼腆。 花惜说道:“你也好。”挨个地应付着,倒也没怎地有破绽露出,就算偶然应对的不太对头,这些人也只当是大家分离的久了,一时不适应罢了。 花大娘又张罗着让大家上了炕上,暖暖地坐了说话,那红衣的玉丫头就说道:“我们这些里头,只姐姐是见了大世面的,姐姐快跟我们说说,这荣国府里面竟有些什么好玩有趣的事?”花惜就笑着说道:“虽然说起来了不得,但人人也都是一个鼻子两只手,也没什么特别的。” 玉丫头说道:“虽然如此,我听闻那府里有个了不得的爷,一出生,嘴里头就带着玉的,可是真的?”花惜说道:“这倒是真的。”三丫头说道:“那姐姐可知道他生得什么样儿?我们可都好奇的很呢。”几个人边吃着瓜子,边都看向花惜。 花惜笑着说道:“倒还是普通人的样,……其实我现在服侍的这位主子,就是你们说的这位。”三个人都吃惊。 三丫头说道:“那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那玉又是什么样儿的,这样神奇,必定不是一般的物件,定是天上神仙才有的罢。” 玉丫头就说道:“姐姐真有福气,竟能伺候这样的主子……”花惜听了这话有些古怪,且先前也是她说自己“见过大世面”的…… 花惜起初不以为意,此刻听了,就扭头看了她一眼,却见这玉丫头笑嘻嘻的,全无心机的样子,还问自己,说道:“那他是什么脾气的,对姐姐可好?” 花惜就说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无非是主子丫鬟……再好就能好到哪里去呢。”这般淡淡说着,嘴角却还带着笑的,望着那玉丫头。 玉丫头一时接不上话,三丫头就笑着,打开圆场去,说道:“我们昨儿听了,还担心姐姐不能回来,没想到姐姐真箇回来了,可见那府里头的太太是个好心的。”花惜说道:“嗯,这个倒是的。” 花惜暗地里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总觉得这两个妹妹说话有些不单纯。她虽然在荣国府内是个大丫鬟,且一个月的银子也不少得,竟比花自芳在外头一个月赚得钱还多,但是说出去的话,到底是个丫鬟,再荣光也荣光不到哪里去。然而这个玉丫头跟三丫头两个,尤其是玉丫头,每每总说起花惜在荣国府的事,这似有意似无意的…… 花惜正想着,那玉丫头又说道:“对了,近日来我听闻前街里,有个在哪个王府当丫鬟的,被主子爷看中了,竟抬举当了个姨娘,如今家里头可乐着呢。姐姐将来……” 花惜听了这话,实在有些忍不住,心里气的很,面上却笑起来,只说道:“哎吆,妹妹你竟这么喜欢当丫头?那真是可惜了,如果现在我跟妹妹掉个个儿就好了,也许妹妹你有姨娘命,将来我们也跟着你沾光。”说着,仍笑。 玉丫头跟三丫头一怔,只有翠丫头笑起来,说道:“姐姐说的真是对。” 气氛僵了僵,旁边的花大娘进来,正巧听了这句,便说道:“这可是不能的了,玉丫头家里,已经给她订了亲,出了年就要嫁人了,嫁妆都备了好些,都是珍贵稀罕物件呢。” 三丫头才跟着说:“珍珠姐姐不知道呢。”花惜看了她一眼,又看玉丫头,见她脸色不怎地好,便说道:“我果然是不知道的,幸好只是玩笑话,妹妹们别当真。” 话说到此,花惜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瞧得明明白白的。这玉丫头的家境怕是不错,因为人也长得好,故而被宠坏了,养成了个心高气傲的xing子,也不管她是故意针对也好,无心所说也好,对花惜说的那些个话,便是话里藏针,针针刺人的。 世人所谓的“嫌贫爱富”,“见高踩低”,便也是如此了,这富贵人家……尤其是亲戚邻里的,见了其他的过得不如自己,那些心术不正的,自然会有些不自觉地欺负人,那些心地好的,却会伸手帮人,所谓世qing百态,人之常qing…… 花惜也不管这玉丫头到底是怎样,总归不能让自己胸口憋着气就是,见那玉丫头被自己三言两语说的面色有些不自在,她心头才冷冷一笑,散了口气,偏又说道:“玉妹妹的夫家想必是极好的?”三丫头就说道:“真箇是极好不错的,家里有十几亩地,又有些经营,姐夫也是不错,虽然没见过,却也听过……” 玉丫头红了脸,说道:“什么姐夫,我还没有嫁呢,你倒是姐夫都叫上了。”说着,就作势打那三丫头。 这边三丫头笑着躲开,翠丫头就望着花惜,说道:“姐姐,虽然这次见了,但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 花惜见她生得憨厚,人也老实,不似玉丫头跟三丫头一般闹腾,就说道:“我也不知,在那里头,到底是身不由己的,……唉。”翠丫头就说道:“如今我们都也长大了,现在是玉姐姐订了亲,将来……少不得也都……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幸亏姐姐在那府里也还好……” 花惜点了点头,说道:“也别先担忧这些……人各有命,将来也许我会出来,也说不定的,到时候有的相见时候。”翠丫头说道:“姐姐说真的?”一边儿上闹腾的玉丫头跟三丫头也停了,说道:“姐姐将来会出府的呀?”花惜说道:“怎么听风就是雨,我是说将来还不知如何呢,比如我做错了什么事儿,被夫人罚出来之类的……一切尚是说不定的。” 玉丫头就说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我听哥哥说,姐姐的那个主子哥儿,是很看重姐姐的,按理说应该很好才是,……还是说姐姐在里面过得不太如意?”说着,便略带同qing看着花惜。花惜心头咯噔一声,才确定这玉丫头真箇是在“鄙视”自己。 望着玉丫头看似同qing实则鄙夷的眼神,三丫头看好戏的神qing,花惜隐隐地明白袭人为何一心要当宝玉的姨娘了……果然如金钏儿所说,这荣国府上上下下的丫鬟,莫不是以为当姨娘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了,甚至连外头这些人也是如此想法。 第35页 只因袭人不过是个丫头,就算是荣国府内的“大丫头”,也毕竟只是个丫头而已,且他们家有不是极富裕的,是以外面这些亲戚都有些瞧不起人,袭人的娘老子无用,哥哥也勉qiáng挣钱餬口,全因为当初卖了袭人换了银子,才撑到今日里。 在红楼里,袭人的哥哥跟娘说要“赎”她出来,说是赎,实则是仗着荣国府太太老太太的“仁慈”名声在外,所以想求一求,就算不要当初卖袭人的银子,把人直接许出来也是有的。 但是袭人不从,一来是因为恋着宝玉,二来,未尝不是存着个“飞上枝头”的心思。试想,倘若袭人出来了,一家子仍旧过着清苦的日子,以后还不知会如何难过呢……故而袭人怎地也不愿出来。 就跟着玉丫头所说一样,倘若袭人真的当了宝玉的姨娘,才真是“大大的好事”呢。然而如今换了花惜这个现代人,自然别有一番不同想法,什么姨娘……这种“二奶”一般,跟别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的事,想想都觉得膈应。 花惜暗暗地皱眉,心中默默筹划。却正在此时,外面有人进来,说道:“不得了了,宝二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更新,摸摸大家~~~~过年,记得不要bào饮bào食啊,我已胃疼中……%>_<% 改个错儿哈……^_^ 第四十三章苏酪 外面一声响,道是宝二爷来了,这里头众人顿时都慌了,别说是花惜,她三个姨家妹子也都一脸惊愕慌张,花惜急忙向外迎出去,说话间,袭人的哥哥花自芳已经陪着宝玉进了门来,宝玉竟换了一身衣裳,更显得面如满月,眼若秋水,实在出众的很。 花惜急说道:“二爷怎么来了?”这功夫,那炕上三个女孩子见宝玉进来,见他这等姿容,都忙不迭地低了头,只那玉丫头还在偷偷地向着这边打量。 宝玉见花惜满面紧张,便笑说道:“你别急,我身边自有人陪着,因我在府里没什么意趣,最近年下,老太太也不许我去义学,因此我便想着来看看你。” 这一番话,后面那三个都听得清清楚楚。花惜心头一嘆,说道:“定然是茗烟撺掇着你来的。”说着,便让宝玉坐在桌子边上,又说道,“只不过,玩闹也要有个限度,他这般自作主张,也太过了些,你就这样贸贸然地出来了,倘若有个闪失什么的,又怎生是好?” 宝玉说道:“无事,我一路小心着呢,——你可还好?”说着,就转头看花惜。花惜也坐了,说道:“我又有什么呢?只不过,我前脚刚回来,你后脚就跟着来,这却是什么事?” 正说着,她哥哥花自芳便说道:“妹子,这也是宝二爷心里有你,是以才巴巴地赶了来看,你别说宝二爷了,也担心,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我便陪着宝二爷回府,定不出一点漏子,你自管就放心罢了。” 花惜听他这么说,才点点头,说道:“有哥哥陪着,倒是好的。”宝玉说道:“又要劳烦花大哥了。”因他素来叫花惜“袭人姐姐”,故而连花自芳也沾了光,花自芳听了,呵呵地笑,便又说道:“这怎么敢当?我给宝二爷倒茶。” 花惜见宝玉呆坐着,便从旁边拿了果子来,也捡了两枚,剥开了就给他吃,宝玉握了,眼睛四处一打量,看到炕头上的三个女孩儿,正巧那红衣的玉丫头正在看,宝玉略看她一眼,见她生得gān净俊俏,便一笑。 花惜伺候宝玉吃了两颗果仁,那边三丫头向着她招手,花惜抽空过去,问道:“怎么了?”三丫头说道:“珍珠姐姐,没想到这宝二爷竟是这么好的人,竟还来看望你……啧啧。”便又偷眼看宝玉。 花惜笑着说道:“好什么,他到底是任xing了些,这齣来一趟,别惹事就好,倘若惹事,我还要遭殃。——纵然不来,我晚间也是要回去的。又忙什么。” 玉丫头跟翠丫头都不语,只三丫头撺掇着说道:“好不容易这真人来了,……姐姐能不能把那胎里带的通灵玉给我们看看,我们也好长长见识,比平常听那些人胡说要qiáng许多,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呢?” 花惜见翠丫头也露出好奇之色,便说道:“那玉是珍贵东西,平常里太太老太太盯得紧呢,等闲不许人看的……不过,既如此,他又凑巧来了一趟,难道就白让你们看不着的?” 三丫头大喜。花惜便一笑,回到桌边上,才同宝玉说了。宝玉是个散漫的xing子,听花惜一说,立刻说道:“姐姐拿去便是了。”当下就将那玉摘了下来,花惜便握了,拿给三个看了一通,知道这玉珍贵,三个人只是贪看,不敢伸手摸一摸,那玉丫头眼睛都红了。 花惜怕有其他闪失,便只叫她们三个看了一会儿,就又拿了回来,给宝玉仍旧挂好了。便又劝宝玉,说道:“不是我不留你,只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去,倘若太太老太太找起来,找不到,又要着急了。你姑且回去,迟些的话,我晚间也就回去了,不在这点时间上。” 宝玉是最听她话的,便说道:“好姐姐,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不过你晚间定要回去,别诳我。”花惜笑道:“我知道了。”又叮嘱花自芳将宝玉护送回去,花自芳一一答应了,果然就送了宝玉出去,跟着宝玉的小厮茗烟,一起送了宝玉回荣国府,才反身回来家中,同花惜报平安无事。 且说宝玉离开之后,剩下三个丫头,都寂然无声。片刻后,那翠丫头却说道:“珍珠姐姐,这宝二爷真是有心,竟能跑来看你,可见他对姐姐真是不错的。” 三丫头说道:“如今私底下说说,人物更是好呢……”三丫头就说道:“嗯,生的真是俊俏,比女孩儿都好看三分。”花惜便笑道:“哪里就那么好了,不过是个寻常之人罢了。” 玉丫头先前是极有jing神的,不停地说笑卖弄,此刻却默然不语起来。花惜看了两眼,心头明镜似的:先前还在称赞她未过门的夫君好人物,然而这遍京城里的好人物,若只算起外表来说,宝玉也算是最出类拔萃的几个之一了,又有谁能比得过?这玉丫头向来心高气傲,这会子定然是心头不忿了。 三个女孩儿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去了。此刻花自芳也回来了,袭人的娘也进来,三个人围了桌子坐了。花自芳说道:“妹子,这宝二爷果然是很有心,他这样,我便放心了。”花惜说道:“哥哥怎地放心了?”花自芳说道:“他待妹子这么好,妹子在里头,定然也不会吃什么委屈的。”花惜笑了笑,略点一点头。 袭人的娘便说道:“虽然如此,但我们娘儿们总是分开着,却仍旧不妥当,想想你才回来一时三刻,晚间就又要回去了……我这心里便觉得难受。” 花惜急忙说道:“妈,您别这样。”见她两鬓微微泛白,脸上也有几道皱纹,大概是因日子清苦,又烦心,煎熬所致。一时竟有些心痛。 花自芳听了他娘的话,也便说道:“妈,你先别急,我同妹子说。”袭人的娘才擦了泪。花自芳就看向花惜,说道:“妹子,有件事我却要同你商议。”花惜问道:“哥哥何事?”花自芳说道:“前几日年关近了之时,别人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独我们家中,只我跟妈两个,分外冷清。妈念着你,心里也不好受,大年三十的流了许多眼泪。因此,我便想着,总是叫妹子在里头当丫鬟,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我也能做工了,咬咬牙,积攒一番,一年也能攒个几两银子,妹子你在那府里再熬些一年半载的,我们便把你赎出来,如何?” 花惜听他果然提起这一茬事qing,心头微微欢喜,面上却仍故作迟疑,说道:“然而我签的是死契……” 花自芳便一笑,说道:“妹子,那府里的太太、老太太都是乐善好施的仁慈之人,妹子又得人心,倘若真箇我们去求一求,也许会发付妹子出来也不一定……这先前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呢。妹子你觉得如何?我只跟妹子商量商量。” 花惜这才略略点头,说道:“这先例倒是有的……”花自芳大喜,说道:“妹子,你这么说,便是同意了的?”花惜便同他说道:“哥哥既然有心,先休要扬声出去……我们只暗暗地攒银子先,你说的也对,过一阵子,等找了好时机,我们再求太太老太太……省得冒冒然没什么准备,反不成,那就不好了。” 袭人的娘闻言,就握了她的手,垂泪说道:“倘若有朝一日咱们团聚了,就算是死我也闭眼了。” 花惜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心酸,便说道:“妈你要好好地保重身子,总会有那一日的。” 下午时候,袭人娘就在厨房内忙碌,花自芳也要出外买些材料,花惜便想起一事来,就将花自芳叫住,叮嘱了一番,花自芳点点头,便自去了。 到了晚间,袭人的娘就亲自下厨,煮了一顿丰盛饭菜,花惜便同花自芳,他娘一起围着桌子,吃了顿团圆饭。袭人的娘也没多吃什么,只张罗着给花惜布菜,花自芳也不停地劝。 眼见着天色晚了,外面便有拍门之声,原来是荣国府里派来接花惜回去的。 袭人的娘原本便在忍着,见了这状,便上来,将花惜抱了,哭着说道:“你在那里头,虽然不曾吃什么苦,但究竟我们母子们分离,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想想实在伤心,倒真不如我们一家子团圆着,纵然吃点苦,也是好的……”边说边哭。 花惜赶紧安慰,花自芳也从旁相劝。花惜觉得妇人的身子微微发抖,显然是不舍,她便说道:“妈,倘若你爱惜我,就好好地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我们熬个一年半载的,老天眷顾,我也就回来了……妈你万不可只想着我,亏了身子的话,将来我可如何是好?” 这几句掏心的话说出来,袭人的娘眼泪更是哗啦啦往下落,抱着不肯撒手,花自芳赶紧劝了,好说歹说,才领了花惜出门。 花惜同两个亲人依依惜别,纵然之前没什么亲qing,此刻却也忍不住落了泪,出了门,上了马车,袭人的娘跟花自芳两个便站在门口相送,马车出了许久,花惜掀开车帘向外看,兀自看到两个站在灯影下——这算是自己在这一世的亲人了么?花惜抬头望望天上月,明晃晃的圆月正当空。只嘆月圆人不圆,一时之间又觉鼻酸,只一腔苦闷,不知往哪里发泄,只坐在车内,狠狠地就哭了一番,擦了两条手帕子,才觉得心qing略好了些。 花惜收拾心qing,回到了府里,进了怡红院,忽地听得里面宝玉的声音,说道:“什么?给了她吃了?”听声音竟很是气恼,也不知是发生何事。 第36页 花惜急忙进去,里头丫鬟见她,很是欢喜,就说道:“袭人姐姐回来了!”花惜便问道:“这里面是发生何事了?”此刻茜雪上前,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只因白日里二爷出去了,我们都在里面玩,不料那李嬷嬷又来了,缠着我们问东问西的……也没人愿意理会她,她就看到二爷放在桌上的那碗苏酪,她就想吃。那本是二爷特特留给姐姐的,我们便劝她不要吃,没想到她不依不饶地,将苏酪都吃了,反而也说了我们一顿。” 花惜说道:“怎会如此……后来怎样,没吵架罢?”茜雪小声说道:“姐姐不知,李嬷嬷吃了苏酪,原也罢了,她听闻这苏酪是二爷给姐姐留的,便又发疯,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胡话,正给晴雯姐姐听到了,晴雯姐姐便起来说了几句,李嬷嬷气唿唿地走了,如今晴雯姐姐也气得躺在chuáng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吃东西,勿吵架…… 嗯嗯,最近我越来越有吃货的势头了,自责啊自责(╯3╰) +_+东西吃多了么?不会吧……忽然胃疼!!翻滚爬走 第四十四章解围 花惜刚一回来,就听茜雪说屋里头出事,心想:“真是一时不盯着都不行。”又想那李嬷嬷,不是个省事之人,三天两头来聒噪,惹些闲气,不是办法。虽然是个老人家,让着点也行,所以她上回才哄着,不过没想到她如此不知进退,实在可厌。 这边上茜雪说完,小丫鬟说道:“袭人姐姐回来了。”里头聒噪才停了,宝玉亲出来,转怒为喜,说道:“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同花惜一併入内,花惜说道:“方才我在外头听得里面说话,起了什么事?” 宝玉听她问,便说道:“你不知道,因我知你喜欢吃苏酪,就特留了一碗,没想到李妈妈来了,不由分说竟给吃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花惜说道:“原来是这个,二爷倒是想着我。”宝玉说道:“我自然是想着你才留着的,一片心意,竟给她白吃了去!我心里气着呢。” 花惜说道:“二爷心意是好,我也感念,只别在这屋里头嚷嚷,这里面人多口杂的,保不住哪个嘴快的,将二爷发脾气之事说了出去,二爷本是为了我好,到末了却是因我起事,那不就是我的不是了?因此二爷只别计较这个了。” 宝玉听她说的明白,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我一时气的急了,就没想太多……然而就这么罢了不成?”花惜说道:“这李嬷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又能说什么呢?”宝玉先前早从丫鬟嘴里听说了那枫露茶之事,此刻想起来,果然又气,花惜说道:“不过,纵然李嬷嬷时常有些过来叨扰,幸亏也不曾做什么其他之事,我记得老太太是最不喜哥儿跟姑娘们的**仗势胡闹的。” 这倒是,贾母最恨的,就是那些府内的奶妈子们仗着自己餵养过哥儿姐儿,就从中闹事。 宝玉听花惜这么说,想了想,便说道:“上回子她跟着我在老太太那边吃饭,我还没吃完呢,她先走了躲懒去了,老太太问,我还替她遮掩呢……我暂时忍了她,倘若她再不晓事,烦了我,我便去告诉了老太太,有得她好看,要没脸,也是她自己找的没脸。” 花惜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了。唉,没想到我一回来,就生口角……你也别多想了,赶紧洗漱,也好是时候睡下了。”此刻,果然秋纹进来,就说老太太那边来人问睡了没,花惜就叫秋纹麝月伺候着宝玉洗漱宽衣,睡了。 伺候宝玉安歇之后,花惜便出来,去瞧晴雯。进了屋,果然见晴雯朝内躺着,一动不动。 花惜便过去,伸手推了推晴雯,晴雯不知是谁,只冷冷说道:“别烦我,睡觉呢。”花惜一笑,晴雯听了她的声儿,才转过身来,望着花惜,说道:“你回来了……怎么不睡,跑来这里做什么?” 花惜说道:“我听茜雪说,你跟那李嬷嬷吵嘴了么?”晴雯说道:“谁耐烦跟她吵,她仗着宝玉吃了她两天奶,比我们尊贵,便当我们是狗屎踩,也实在太过分了。” 花惜点头说道:“我知道,那碗苏酪是宝玉留给我的,她听了,就说我的不是,你跟她吵,是因我而起,是不是?” 晴雯见她说破,却不认,只说道:“她骂谁也不行,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难道我们这些伺候宝玉的有脸?绮霞碧痕她们,都躲着连个屁也不放,我也知道,她们是暗里看你的热闹,恨不得就叫那老货多骂你几句,我却看不惯……值得什么?如今宝玉不用她,却偏每次还来东找西找的,当着宝玉的面,她敢说那些混话?不还是夹着嘴一个字也不敢说的?我就看不惯这种欺上瞒下、捡着软柿子捏的。” 花惜嘆口气,说道:“果然是这样,唉,我上回劝你,别总是如此烈xing……”晴雯说道:“我倒是像忍的……你看看上次,因那枫露茶之事,你把那件事给兜过去了,伺候的她服服帖帖的,没想到回头来,她还要咬你一口……为着什么?无非是因为你现如今是宝玉身边头一个能用的人,她心里头记恨着,所以总是拿你踩扁……” 花惜听她说的痛快,那些想要“息事宁人”的心慢慢地淡了,便伸手,用力握了握晴雯的手,说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感激,又怕……倘若这老货去太太老太太跟前说些什么,如何是好?” 晴雯冷笑一声,说道:“她有能耐,就叫老太太撵我出去,只怕老太太心中也厌了她。”花惜摇了摇头,说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说着,便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物,用布抱着的。 晴雯见了,问道:“这是什么?”花惜说道:“你打开来看看。”说着,便递过去。 晴雯略觉得古怪,便拿了过来,打开来看了看,竟是个长长的盒子,里面躺着一支细细钗子,虽然做的不算jing致,但样子却是时新的,那花朵的颜色配的也极其娇俏,晴雯喜道:“这个好看。”花惜说道:“前日你不是丢了一支么,我也不知什么样儿的好,因此就选了这个……你若是喜欢就好。” 晴雯惊喜jiāo加,比量着这钗子,说道:“给我的?”花惜说道:“我因时间仓促,一时没有出去,是叫我哥哥买的,你若是不嫌弃就好了。”晴雯说道:“我怎会嫌弃,你有这个心,我只是高兴还来不及。” 虽然这东西微小,但心意是大,两个又说了会儿话,晴雯才将前度的气都化解了。到了半夜,花惜才回到自己屋里去歇了。 次日早上起身,花惜只觉得身子疲倦,心想莫非昨晚上又染了风寒?担惊受怕地,就赶紧叫人去要了一碗姜汤来驱寒,喝了药之后便躺了。宝玉也自出去找黛玉等人。花惜在chuáng上躺了不多会,便听到外面叫嚷声又响起来,起初朦朦胧胧,只当是做梦呢,后来渐渐清楚,听得是晴雯的声,便急忙掀了被子起来。 双脚落地,头有些发昏,花惜眼前微微发黑,勉qiáng走到门口,才听得有人说道:“那狐媚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见我来也不出来行礼?她有什么了不得,难道是小姐太太,需要我进去拜见不成?快快叫她滚出来是真!”听着,仍旧是李嬷嬷的声音。 晴雯便冷笑,说道:“您老人家歇歇气,她是病了,才在发汗,哪里是故意躲懒,以她的xing子,倘若知道是您老人家来了,就算是死也要出来给您老人家行礼呀。” 李嬷嬷说道:“你少说些没用的,只叫她出来见我便是了,让我看看,究竟是死了没有,别装模作样的,宝玉爱看,我可不爱看!” 旁边绮霞就开口说道:“您老人家只因昨日一碗苏酪吃的不舒慡,就又来拿烦人……却不知,昨晚上二爷因苏酪没了,本是要大发脾气的,是袭人姐姐及时回来,将二爷拦住了的,倘若二爷不高兴了,那怎么是好?” 李嬷嬷一听这个,宛如火上浇油,声音越高,说道:“怎么,我就知道,宝玉也是嫌了我的,当初我的奶吃了,将他餵大,如今不用我了,就去宠那狐媚子去了!那狐狸jing算什么,不过是个外头买进来的,如今仗着狐媚在这里迷惑宝玉,我却容不得,我只去回了太太,让太太撵出去了事,看看她还张狂的什么样!” 晴雯正要说话,此刻花惜已经出来,蓬着头红着脸,哑着嗓子,说道:“嬷嬷,我哪里得罪你了,向你赔礼道不是便是了,何苦如此说我?我今日是病了,不信的话,只叫大夫来看……难道我就存心怠慢嬷嬷了?昔日里我是怎么对待嬷嬷的,嬷嬷也都忘了?不过为了一碗苏酪而已,嬷嬷至于就这么恨上我么?宝玉身边的丫鬟,没了我,自也有别人,嬷嬷难道要一个个地都恨过来不成?” 李嬷嬷绝没想到“袭人”那个最温顺不过的xing子,竟还敢还嘴的,一时怔的呆呆的,反应过来后,正要再度开骂,却在此刻,外面有人进来,却正是宝玉,黛玉,宝钗三个,黛玉问道:“大过节的,这是怎么了?” 此一刻,花惜眼中的泪已经落了下来……因为袭人身份是个丫鬟,这李嬷嬷再怎么讨人厌,身份却在那里。以袭人的个xing,纵然再不忿,这口气肯定是要吞下来的。但是花惜是个现代人,又是个年轻的女孩,听了这种话,不冲上去给这老东西几巴掌,已经是好的了。因此便忍耐不住,也说了几句。 正巧宝玉黛玉宝钗三个进来,这李嬷嬷见了三人,气焰却稍微减了一点,却仍说道:“你们看看,这小娼妇竟敢当着我的面说起我来了,宝玉,你是怎么教的你房里的丫头,当真无法无天,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如今你也看的清楚……” 宝玉见她大叫不依,泼辣尖酸,口出污言秽语,一时又想到昨晚上花惜所说之事,又见花惜垂泪,他顿时皱起眉来,看向李嬷嬷,说道:“李奶奶,方才袭人姐姐的话我也听到了,她说的可有错么?她今日病了,我也是知道的,在屋里头髮汗,不知道你来,又有什么?昨晚上那碗苏酪,我是留给她的,被你抢着吃了,我本不依,她只劝着我,叫我别生事……我看如今我不生事,李奶奶你倒是不肯饶过了,既如此,我们就立刻去见老太太,把事qing说说明白,看看到底是会撵谁出去!” 李嬷嬷没想到宝玉竟也如此“qiáng硬”,更是吃了一惊,被宝玉说了这几句狠话,整个人痴痴呆呆地,嘴唇哆嗦着,有些说不出话。 旁边宝钗黛玉互相使了个眼神,黛玉就说道:“竟然是为了一碗苏酪,什么大不了的,李奶奶的xing子有些急了,宝哥哥你的xing子怎么也这么急的?” 第37页 宝钗也便说道:“正是,看袭人的样子,病的不好,可请了好大夫来看了?李奶奶也别气了,这件事闹出去,谁也不好看……” 宝玉见她两个说话,兀自不依,只说道:“我吃她的奶长大是没错,我自是恭恭敬敬对待她的,可她三番两次过来叨扰,弄得我屋里ji犬不宁的,却是什么?简直成了祸害了……老太太难道会护着她,由得她这样的来闹我?为老不尊的,我还敬她什么?” 李嬷嬷听到这里,两眼微微泛白,黛玉宝钗见不好,赶紧就拉宝玉,这功夫,外面有人说道:“哟,这里生什么气呢?好端端地节下,有什么不开心的?”有人进来,却是王熙凤。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yin冷yin冷的~~感冒病毒肆nuè,大家注意保暖防寒……%>_<% 第四十五章体己 王熙凤进来,见屋内热闹非凡,宝玉气的脸色都变了,横眉怒眼的,宝钗站在边上,面色微淡,黛玉却靠着花惜边上,双眉颦着看她,略带担忧之色。 旁边上,晴雯同秋纹麝月围着花惜,绮霞碧痕几个站在边上不愿,那李嬷嬷也有些神色不定的…… 宝玉见王熙凤进来,恼色未退,就说道:“姐姐来的正好,且给我评评这个理,我在这屋里简直住不下去了,这李奶奶三天两头过来闹,我说她两句,她还仗着餵奶给我吃过,倒给我脸子看起来了……” 李嬷嬷急忙分辩,说道:“我哪里是给哥儿脸子看?我不过是瞧不过这些狐媚子样……你倒是忙着护着她们,可见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只被这些小娼妇们迷了心……” 宝玉闻言,更是气着,说道:“她们素来好不好,尽不尽心,我自是知道的,您老人家总不在这里,凡来一次,就要闹得人仰马翻,这算什么?难道反而是为了我好了?什么狐媚子不狐媚子的……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老人家见识高,倒是给我说明白,如今更是热闹,还连什么娼妇也叫上了……好好好,叫您老这么说,难道我身边专养狐媚子娼妇不成?……按你的意思,索xing把我身边这些人都赶出去了,倒是叫你来伺候着,其他之人一概都不近身,——就好了?” 宝玉这番话说完,花惜心头不由地一阵感动,泪落的更急,黛玉在她身前,此刻便伸手握了她手。边儿上晴雯也暗暗点头,憎憎地看着李嬷嬷。 那王熙凤刚进门,此刻也听的嘴角含一抹冷峭笑意,心想:“宝兄弟什么时候学的这样明白厉害……这几句话说的,把这老货的脸都削没了。” 宝钗也微露惊诧之色,便看向宝玉。 李嬷嬷一时没了话说,只变了脸色,呆在地上,她本想要逞一番威风,拿“袭人”这个最好脾气的软柿子捏一把,却没想到,先是有晴雯,后是有宝玉,双双给护着,倒是叫她无计可施,反而落了自己没脸……她再怎么是宝玉的“奶娘”,也盖不过宝玉去,平素宝玉是敬她三分才给她脸。 如今大家撕开脸说,她也不过是个奴才,难道就真跟宝玉吵起来,剎那间气焰不由地消了。 王熙凤何等人也,自然明白是发生何事,当下笑道:“这又是怎么了,大节下的在这里找不痛快,好妈妈,宝玉房里的人若是有些不好的,你只管说她们便是了,怎么自己反倒跟宝玉叫嚷起来了?若是给老太太知道了,必然是不喜的……另则,我前度叫人找你去喝酒打牌,满院子都不见人,如今正好碰了个正着,却是好了……你便跟我去罢。” 这一个台阶给了,李嬷嬷怕了宝玉,因此不敢高声,悻悻地说道:“我又有什么脸去……给哥儿骂了顿……这把年纪真是白活了。” 王熙凤说道:“宝兄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难道真的就跟老太太说三道四了?宝兄弟又不是傻子,硬要在节下惹老太太不痛快……罢了罢了,一场煳涂帐而已,抹过了就算了,快快跟我走罢!”说着,就连声笑着,将李嬷嬷拉了出去,李嬷嬷得了这台阶,自然是巴不得的,嘴里小声嘀嘀咕咕,被王熙凤拉着,飞一样去了。 话说王熙凤拉了李嬷嬷出去,这边上宝玉余怒未消,看向花惜,却见她哭的双眼红肿,便赶紧问道:“袭人姐姐,你怎样?”花惜擦gān了泪,忍着说道:“没什么……二爷做什么又跟李奶奶说那些,日后说起来……”晴雯说道:“你就是怕前怕后,她才想那你出气。” 宝玉也说道:“袭人姐姐,你不必怕,今儿的是非,宝姐姐跟妹妹,连凤姐姐都看的清清楚楚,她若是敢说三道四,也不会把天说反了过来。”又说道:“瞧你这满头汗的,快进去歇着。” 黛玉也说道:“别跟那煳涂的生气上火,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得。” 花惜望着黛玉,又看看宝钗,说道:“让两位姑娘看笑话了。”宝钗便走过来,说道:“你是个懂事的人,我们也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放宽心罢了。” 黛玉的手扶了花惜肩膀,说道:“听到了么?还要说什么?先前听到你们这叫嚷的时候,我就跟宝哥哥说了,定然是那李嬷嬷又趁机欺负你了……只看你好欺负罢了,幸亏宝哥哥说了她几句,不然的话,我也要说的。别哭了……我们都知道你委屈了。”说着,便掏出手帕,替花惜擦泪。 花惜本已经收了泪,听了黛玉这几句委婉掏心言语,那泪顿时有落下来,连宝钗也说道:“宝兄弟这几句话说的极好,也算是为袭人你出了口气,别哭了……再哭,我们林姑娘也要忍不住了。” 花惜一怔,抬头看黛玉,果然见她眼睛红红地。黛玉听了宝钗的话,就转头看她,说道:“偏生你眼尖嘴快的……”宝玉见状,急忙叫晴雯扶了花惜进去歇着,便又在外头,同宝钗黛玉说话,过了片刻,宝钗自去了,却听得黛玉对宝玉说道:“你去前头看看老太太,我去看看袭人。”宝玉心头一想,便答应了,说道:“好妹妹,我知道了。”便自先去了。 宝玉去后,黛玉便进了屋内,花惜正靠在chuáng边上,晴雯在旁边坐着说话,见黛玉进来,花惜便要起身下地,黛玉过去,说道:“你别动,方才给李嬷嬷一阵闹,必定动了气,对病却是不好的,万别再翻腾。” 花惜说道:“多谢姑娘。”黛玉看看晴雯,又看看花惜,说道:“谢个什么?说起来,我倒是要谢谢你,只不过,这一番回来后,又值年下,一时乱忙的,也没空多说。”花惜便看向黛玉,说道:“姑娘说什么?” 黛玉说道:“上回你跟晴雯两个,陪着宝哥哥同我回扬州之事……”花惜说道:“这不过是我们的分内之事罢了。”黛玉说道:“不然,这里没有别人,是以我这些话可以同你们说说。” 花惜晴雯见她说的郑重,两个便对看一眼,才说道:“姑娘有什么,请讲。” 黛玉才点点头,缓缓将一番话说来。 黛玉说道:“先前,扬州送信的人来到之后,宝哥哥本也在场,听了消息,只是安慰于我,后来便自回去歇息了,当时他也知道我甚是难受,然而却并没有说什么要陪我去扬州的心思,……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上便来,说要跟着我去,他的xing子虽然有些急躁鲁莽,但我知道,他这屋里,袭人姐姐你是第一个稳衬的,他又最听你的话,因此绝对不会就如此贸然而去同我说那念头……既然他去了,自然你是知晓的。” 花惜一听这个,心头一震,想道:“人道是黛玉聪明,果然如此,竟也想到那事不是宝玉自己意动么?” 黛玉便看着花惜,说道:“你也别心惊……后来宝玉带了你们两个,你一路上,乃至到了我家里……对我又是那样……我却不是铁石人,自然知道你是个好的。且你跟晴雯能陪着他去,我高兴还来不及……说句不中听的,这一番,若是没你们跟着,父亲,恐怕也就……” 黛玉说到这里,眼睛又红,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说道:“这番话我自是谁也没说过的……自母亲去后,父亲郁郁寡欢的,叫我来这里住着,我起初不明白他的心意,只觉得大概是他嫌照料我有些麻烦,然而此番归家,这一场生离死别,什么也撇开了,倒是叫我明白了,父亲并不是嫌我麻烦,倒只是因为没了母亲,他一个教导我不像话,便忍痛……想叫我亲近祖母,好有些‘天伦’之意,乃是为了我好。” 花惜听到这里,便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姑娘倒是想开了……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林姑老爷,是个内敛之人,纵然心底爱姑娘的,却不会轻易说出来,这也是人之常qing。” 林黛玉说道:“正是这个意思……我先前还有些怪父亲,因见他对我冷冷的,故而我也对他冷冷的,这一番回去,他对我甚是疼爱,一反常态,我才知道他的心思……”黛玉擦了擦泪,说道:“起初父亲不肯就医,我不知哭了多少回,后来他忽地改变主意,我虽则高兴,却有些想不通……直至临行之事,父亲向我,问起袭人姐姐。” 花惜一惊,连晴雯也觉得惊愕,花惜便说道:“姑老爷为何问我?” 黛玉说道:“倒是没怎么说,只同我说,袭人姐姐是个细心的……又说,以后若有什么难决之事,叫我跟袭人姐姐商量……我也觉得古怪呢,回来路上,想来想去……” 花惜听黛玉低声,却不说出,不由地有些紧张。黛玉想了想,却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我有些渴了。”晴雯呆了呆,说道:“我给姑娘倒杯茶。”黛玉说道:“劳烦了。”晴雯便急急出去了。 黛玉回头,见晴雯走了,她才低声,同花惜问道:“我心里想来想去,——是不是袭人姐姐曾对父亲说了什么?” 花惜听了这话,心头惊得颤了颤。此刻她一颗心七上八下,那晚上的事,她瞒着晴雯跟宝玉,他们两个都不知,或者,其他人都不知,此事只林如海跟她知道而已……却没想到,林黛玉竟因林如海一句话,想到林如海之所以回心转意是因有人同他说过什么之故…… 花惜本不想捲入这其中的事,林如海一事,不过是“偶然”为之……若不是那晚上她焦灼的怎样也睡不着,眼前总浮现黛玉临死之态,她也不会贸贸然到跑出去……从而得了一场病了。没想到那事之后,林如海偏又对他託付了黛玉,她虽然答应了,却也是有口无心而已……但此刻,若是跟黛玉说了自己真的曾做过……那么就再也逃不掉了。 第38页 花惜本是想心口胡诌一个,然而望着黛玉看着自己的双眼,她嘆一口气,鬼使神差说道:“姑娘什么都知道了……那不过是……我一时多嘴。姑娘万别跟别的人说。” 黛玉听她果然承认了,便伸手,牢牢地握住花惜的手,一瞬间泪落如雨,说道:“如此说来,袭人姐姐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花惜一时慌张,说道:“姑娘,快别这样。”心里不由地惭愧……当初她只想明哲保身,倒不是蓄意要去点林如海的。 黛玉哭道:“多亏了袭人姐姐,父亲才免于一死,我也不至于孤零零地一个了……”花惜见她模样,很是心酸,却只说道:“姑娘,这也是姑娘命好,姑老爷命不该绝,……嗯,必有后福的,姑娘快别哭,叫人看到就不好了。”黛玉忍了泪,说道:“你放心,此事我谁也没说过……方才也是担心你不曾对晴雯说过,故而先叫她出去了。” 花惜点点头,又掏出帕子,替黛玉擦泪,此刻心头又是酸楚,又是庆幸,说道:“姑娘……我一时多话……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姑老爷自己聪明,想通了事qing……跟我倒是没大有gān系,姑娘既然知道姑老爷疼爱姑娘的心思,以后就好生地,别再哭了,姑老爷若是知道,也不放心的。”林黛玉点点头,眼睛红红地看着她,说道:“方才我看你哭的那样,心里也酸酸地,此刻又说到父亲,想到差一步yin阳相隔……因此忍不住,其实自从扬州归来,我便很少哭了呢,前日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倒说我比先前胖了些,你看是不是这样儿的?” 她边说着,边展颜一笑,略带娇憨之态,花惜见她笑中带泪,心里格外怜惜,却也替她高兴,说道:“当真面色都好了些,姑娘总是如此就好了。” 正在此刻,晴雯送茶进来,黛玉便端了茶,喝了口,又说了几句话,叮嘱了花惜好生养病几句,就起身,依依不捨离去了。 晴雯便替花惜将黛玉送了,回来后,便望着花惜,花惜被她看得不自在,忍了半晌,说道:“你只管望着我做什么?” 晴雯黑白分明的眼看着花惜,说道:“你少当我不知道……方才林姑娘在那节骨眼儿上指使我去倒茶,跟你说了什么体己的话儿了?” 花惜见这蹄子竟然也是伶俐如斯,无法隐瞒的,心头暗暗叫苦,便思量着是要同晴雯说好,还是不说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大家,好好看书,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过节……大家都好好地,蹭蹭=^_^= 下面这段话,大部分同学不用看哈^_^: 我觉得,作者同读者之间的关系,另有一种气场或者缘分相关,看的顺眼,便是有缘,大家乐滋滋的继续相处。看不顺眼,便是无缘,自行退散,各自两安。 最近有个话题很是敏感,基本上有人一提起来,立刻就会引来争议,有争议是没什么的,欢迎:),但人身攻击是啥意思?合则来,不合则去,谢谢。 追过我文的同学都知,我的更新是稳定的,故而不用担心其他,放心滴看吧!另外,以后时间渐多,我会考虑两更的,嗯嗯,么么:) 第四十六章 贺礼 晴雯问了,便看花惜,花惜知道她伶俐,若是瞒着她,难免会有心结……想来想去,便说道:“你过来,我跟你说。”晴雯便乖乖坐在chuáng边,望着花惜,一动不动地静等分晓。 花惜见她这副乖样,先前的犹豫倒是一扫而光,笑着便说道:“这件事我不好就告诉你……只因是我一时浑走撞出来的,不太规矩,怕人知道……又怕跟你说了,倒叫你替我担心着,如今回来了,林姑娘偏又说起,因此我也不用瞒你了。” 晴雯脸色微变,提着心,问道:“说的这样,究竟是何事,你别吓唬我。” 花惜见她这样,就又笑,说道:“瞧你这样儿,方才唬我的时候,倒是jing神,如今我要说了,你却装起缩头乌gui来了。” 晴雯听她这么说,就笑着作势拧她,说道:“你少笑话我,我不过为你担心罢了,你倒是拿这个来取乐,快说,到底是怎样?我这心里头急着呢。” 两个笑闹一阵,花惜才说道:“是这样儿的……你还记得我们去扬州后,歇在林府的第一夜么?”晴雯点了点头,问道:“那又怎么了?”花惜说道:“不瞒你说……那晚上我本是极累的,于是安安稳稳便睡了,没料想睡到半夜,便忽地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我被惊醒了,出了馒头的汗,便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便起身来,出外透透气。” 晴雯说道:“你怎地不把我叫起来?”花惜说道:“你白日也累了,睡得沉,且你早上还要早些起来叫我,我怎么好扰你?”晴雯便不言语。 花惜才又说道:“我出去之后,一时贪看那林府的景致,就走歪了,不知不觉迷了路,见前头一点灯光,我便跟着过去。” 晴雯听到这里,便伸手握了心,颇为紧张,说道:“你说的我怪害怕的,这样子,倒是跟遇上什么鬼儿啊狐狸啊什么的……”花惜低低一笑,说道:“那倒是没什么的,你猜是遇上什么了?” 晴雯眼珠转动,想了想,说道:“林姑娘身子不好,怕是早歇着了,你若是摸到了僕人房里去,林姑娘也不用巴巴地过来谢我们了……是了,我想到了,你遇到的定然是……”便低低在花惜耳畔说道,“定然是他,是不是?” 花惜说道:“果然我们晴雯妹子是再伶俐不过的。”晴雯一笑,下巴略抬,却又急忙问:“我虽然猜着了这个,却想不到其他,你跟我说来。” 花惜点头,便又说:“我本吓了一跳,想回来的,不料看林姑老爷在那里咳得生死不知,我就逾矩进去,扶了他……而后事qing便简单了,林姑老爷就信口问了几句林姑娘的话,我也说了,后来林姑老爷自回去歇息,我便回来了。” 晴雯听到这里,瞪大眼睛问道:“没了?”花惜说道:“没了。”晴雯急着说道:“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花惜捂着嘴,说道:“你猜……” 晴雯哼了两声,却不往下问,只说道:“怪道林姑老爷赏金戒子给我们,我还想我们二爷好大的脸面,原来不是二爷的脸面大,是你的脸面大……” 花惜也笑了笑,却说道:“嘘,这话我们暗地里说说,可万不能跟别人讲起。”晴雯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呢。”又说道:“你第二日染了风寒又头疼的,想必就是夜间受了寒气的罢,也好,给你个教训,以后可别再信步乱走了,这一番是因祸得福,有惊无险的……下回看不遇到个狐狸jing,吃了你去。” 花惜说道:“这番我学乖了,倘若还有下回,自是少不得拉着我们的晴雯妹子,就算再神通广大的狐狸jing,见了晴雯妹子,也要退避三舍。”把晴雯逗的哈哈直笑,本是想挠花惜的,却笑的手脚发软,也自动不得。 晴雯这段揭过去之后,未几,外面又有丫鬟来,竟是宝钗那边派来的,送了两丸药来,又传了宝钗的话,只说道:“我们姑娘说这药是极好的,最是补气补身,一次只吃半粒,还叫袭人姐姐好生歇着,改日她再来看。”花惜赶紧谢了,那丫鬟自也去了。 晴雯便说道:“宝姑娘竟如此有心。”花惜说道:“宝姑娘是个细心的。”晴雯便说道:“这是什么药,看来竟是极珍贵,一次半颗,顶什么用?”花惜看了看,见那药丸子有三个拇指大小,外表呈淡金色,闻起来,淡淡的药气之外,又有浅浅香气,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花惜便说道:“人家一片好意,你小声些儿,传出去,给那些有心的人乱嚼舌头,反而不好了,你且帮我倒杯水来,我吃半颗。”晴雯果然听她的,就赶紧去倒了杯水过来,伺候她吃了半颗。 花惜本是有些痰火,又咳嗽,晚上临睡前,又吃了半颗,是夜咳嗽竟少了,喉咙也好受了许多,第二日早上起来,jing神颇好,中午头又吃了半颗,浑身慡利,眼见病是好了。 只因林黛玉这一番亲来,同花惜说了那些体己的话,自此之后,林黛玉视花惜便跟别个不同,甚至比自己屋内的紫鹃都亲一些,自然,黛玉也是个有分寸的,那些亲昵之态,也并非是在众人面前展露出来,是以外人都也不怎么知晓。而花惜这边,自然也对黛玉好感倍增,不仅是花惜,连晴雯亦是如此。 又过了几日,听闻那头是史湘云来了,便同宝钗黛玉,宝玉等混在一块,分外热闹,宝玉更是时常不在屋里头,只在外面乱跑。因是节下,花惜就也不如先前那样盯紧着他,只叫他放松便是了。 转眼间,又到了薛宝钗的生日,因贾母喜欢薛宝钗xing子稳重,极惹人爱的,便要出银子替她做寿。那边王熙凤是极会做人的,知道宝钗跟别个不同,她也添了银子出来。 当天,便在贾母处的院内搭了戏班子,叫了一gān戏子热闹。 花惜等便自在屋内清闲,因宝钗赠药之qing,先前还有那“真之石”的相助之qing,因此花惜便也想,不如趁此机会,做个人qing,也送宝钗样东西…… 倘若花惜是旧日那个“袭人”,那手工上自然是一流的,尽心竭力地做个绣活儿出来就可,可此刻换了个里子,“好吃懒做”的现代女孩子,哪里会什么jing细的针线活。平常里fèng个扣子都难得的。 起先多多承蒙晴雯教导,偷偷地拾了几次绣花针,结果十次上倒有九次是把自己的手指头给戳破了的……因此花惜也熄了自己想要当“针神”之心。 然而她的银子又不多,买东西的话,到底不如自己亲手做的见心意,何况薛宝钗出身皇商大家,什么珍贵物件没看过,等闲的小玩意儿她怎会看在眼里?因此花惜十分犯难。 晴雯见她愁眉不展,镇日出神,就说道:“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二爷没有领你出去看戏,恼了不成?”花惜说道:“唉,你不知……”反正她一个人想的毫无头绪,索xing便同晴雯说了。 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绣花”,那恐怕便会露出马脚,只说自己一时来不及准备礼物给宝钗……有些不妥,因此在犯难。 不料晴雯听了,想了想,便说道:“这又有何难,我隐约记得,你在几个月前,曾信手绣了一方帕子的……当时只说是自己用,然而因绣的出色,又捨不得,于是也没用,只藏在箱子里,如今你何不把它找出来,送给宝姑娘当贺礼?” 第39页 花惜一听,大喜,说道:“真的么?我是病煳涂了,竟不记得,你帮我一起找找。”晴雯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当下便将箱子翻出来,找来找去,果然在衣裳的夹层里,找到一方细密帕子,叠的整整齐齐,拿出来一看,却是绣了一株牡丹花,红艷艷的颜色,翠生生的叶子,斜斜地倚靠在帕子底儿,衬着白生生的帕子,格外娇嫩漂亮…… 花惜一看,心头立刻一动,便嘆着想道:这真真是最合适不过的生日礼物了。 花惜隐约记得,在红楼里,有一次是谁的寿宴上,众姐妹玩闹抽籤,这宝钗就是抽到了一支签,上面写的是“艷冠群芳”四字,下面画着一朵牡丹,题词是一句唐诗“任是无qing也动人”。出自罗隐的《牡丹花》,其中两句,有云:若教解语能倾国,任是无qing也动人。 如今,袭人这方帕子上绣着的正是朵牡丹,看其婀娜之态,栩栩如生,果然是动人的很……花惜望着这牡丹,想了想,便又嘆,心道:“怪不得袭人捨不得用,这果然是绣的极好的,而且……这牡丹是富贵之花,纵然是她巧手绣了出来,又怎么能堂而皇之地拿着用?自会能是暗地里藏起来,孤芳自赏罢了!” 又想:“那一首诗倒是极合宝钗那人的……虽则面上看来对谁都是极温和的,骨子里头却是淡淡,等闲的人近不得她的心,只不过她对我倒是极留心的,先前相助,此番赠药,我若是也不表示表示,怕也寒了她的心,古人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琚’云云,如今我便只‘投桃报李’,好歹是个心意,意思意思。” 她一时拿着帕子出神,晴雯在旁边看着,也啧啧赞嘆,说道:“这绣的真是好极,他们都说我的绣工是一流的,我竟也绣不出这样的来。” 花惜趁机就说道:“因我最近病了几场,总觉得静不下心,一拿针,手就发抖,十次竟有九次是给针扎到的,因此这屋里头还是你的绣工最厉害……”晴雯便笑,说道:“定是你先前太发力了些……老天爷看不过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花惜心头一动,却笑道:“故而我现在都很少动手了,若是有什么苦活儿什么的,就只推给你做。”晴雯瞥她一眼,说道:“就知道你是拖病偷懒,只指使我。”虽如此说,面上仍带着笑,两个彼此玩闹,真真是心无芥蒂。 当下,花惜就将那帕子叠起来,准备送给宝钗当生日贺礼。 当晚上,花惜便抽空,亲送了这帕子给宝钗,果然宝钗看了,很是喜欢,大赞花惜的绣工。花惜听得汗颜不已。 花惜又谢她昔日之qing,又说了几句吉利话,宝钗兴致颇高,便亲送了花惜出来,又说道:“你病刚好,别竭心劳力的,养着身子要紧。”花惜答应了,便自回来,回到屋里,刚坐定了,就见宝玉虎着脸回来了,也不知发生何事。 第四十七章 洗澡 且说宝玉回到屋里头来,脸色有些不好。也不说话,愤愤地就到chuáng上坐了。花惜同晴雯两个面面相觑,晴雯同花惜对视一眼,便出去了。花惜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吃了气不成?”宝玉衣裳也不换,便倒在chuáng上,仰面向上,说道:“吃了什么气?好端端地,就又闹脾气,我明明是一片好心,反以为我是跟别人连起来取笑她,殊不知我正是怕她误会了,才跟云妹妹使眼色呢,若是别人,我管也不管。如今倒是好,惹得云妹妹也不高兴,我简直是里外不是人。” 花惜问道:“究竟是何事?你这样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说些什么,我竟有些不明白……想必是说跟林姑娘闹了脾气?”宝玉说道:“不是她是谁,别人我也难放在心上。……是因在前头看戏,瞧见个小戏子,凤姐姐就说那小戏子长的像一个人,当时大家都知道说的是林妹妹,却都不说,只是云妹妹心直口快,有名没遮拦的,就说出来,急得我向她使眼色,本是想叫她别说的,没想到倒叫林妹妹察觉了,疑心我同云妹妹一起作弄她呢。”原来正是宝钗生日之时做戏的一场小小是非。 花惜听了这个,便笑,宝玉望着她,问道:“袭人姐姐,你笑什么?”花惜说道:“我笑二爷,前头那话说的不同。” 宝玉低头想了想,果然也笑了笑。心头恼火自小了一半,却又说道:“袭人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待她跟别个不同,她却又这么疑心我,叫我好不自在。因这件事,云妹妹说了我一顿呢……只说我护着林妹妹,说林妹妹比她矜贵。我也不好说什么……谁料想回头有给林妹妹说了一番,因此我心里闷着呢。” 花惜说道:“二爷别多想,留神闷出病来,照我看,林姑娘倒不是疑心二爷跟云姑娘一起作弄她,……”宝玉问道:“不是这个,又是怎样?”花惜说道:“就如二爷所说,二爷觉得林姑娘先来的,两个自小长大,自是跟别个不同。林姑娘心底怕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在这场面之下,二爷只管给云姑娘使眼色,林姑娘看了,自以为二爷跟云姑娘偏又亲近了……因此心里头不痛快是有的,……但林姑娘之所以如此,却也正是因看重二爷,故而如此。” 宝玉听了这个,低头一想,喜得起身,说道:“我竟一时煳涂了,连这个也想不通,还因林妹妹堵了我几句心里不痛快,原来竟是个大大的浑人了。这件事原是我先前鲁莽了,倒是不该冲着云儿使眼色才是,左右她便是那个鲁莽xing子,就说出来,林妹妹或许也不会放在心上,偏我这么一来,倒让林妹妹心里不快了。” 宝玉说着,就要出去找林黛玉赔不是。此刻虽有些天晚,但花惜知道林黛玉是个会心里面存事儿的人,倘若这件事不解开了,未免又会伤心,因此也打发了秋纹跟着宝玉去了。 当夜宝玉回来,果然解了心结,是夜便安稳睡了,此后几日,大节已过,花惜不想宝玉镇日在院内游手好闲,不免又劝宝玉收心,宝玉就听她的,便又重回学堂去读书。每日晨昏定省的,只去学堂跟家里两处,别的地方一概不去,倒也安稳无事。 几日后,听闻这院子里要破土动工,周围有些地方要栽种树木,一些外头的人也进来,因此管事的都来通知了,叫各处的姑娘出去都留神着些。 花惜这几日便同晴雯学习刺绣,往往是一面绷子端着,从头到尾只刺上几针就做手酸状,晴雯无法,只笑着自己用功。花惜便又偷懒去看宝玉私藏的书,懒懒散散过了三四日,听闻黛玉这几日有些身子不好,花惜便同晴雯去了潇湘馆。 黛玉见花惜同晴雯来到,自然是欢喜的,幸而她只是小病而已,又因自小身子不好,早便是药罐子,反安抚了花惜晴雯一番。彼此说了些话,黛玉又问了宝玉之事,因有人开解,面上也见笑容。 先不说花惜同黛玉聊天,只说怡红院内,宝玉自义学回来,见花惜跟晴雯都不在,不免一问,听说黛玉病了,便赶紧要去看她,只因子外面回来,一身的灰,又出了汗,这样贸然地去,未免唐如黛玉,便想着要沐浴后再去。 当下碧痕秋纹两个,便去打水。宝玉自在屋内,看了会子书,忽然想喝口水,还以为身旁有人,就叫:“倒杯茶。”连叫三声,无人答应,宝玉才醒悟原来花惜几个,都出去了。他一时便想着自己来倒,不料刚走到桌边,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二爷小心别烫了手,叫我来。” 宝玉转头一看,却见是个模样gān净的丫鬟,掀开帘子进来,自他手中接了茶壶去,倒了杯茶出来,宝玉端起茶来喝了口,便看这丫鬟,问道:“怎么向来没见过,你是?”那丫鬟笑吟吟地,倒是大方,说道:“回二爷,我叫小红,是跟着二爷的,寻常就在这院子里,不敢进屋,是以二爷不认得我。” 宝玉听她口齿伶俐,对答如流,暗暗称奇,又见她一股慡利模样,倒也心喜,正要再同她说几句话,外面听到有人唧唧哝哝的说话,听声音却是碧痕同秋纹回来了。 宝玉听有人回来了,便不再问。小红听了,也赶紧地回身,搭开帘子出去了,刚迈步出去,迎面便看到两个人担着水过来。果然正是碧痕同秋纹。 小红一见她们两个,不免脸色有些古怪,只因她是个小丫鬟,是无资格进宝玉房内的,因此有些心虚。 果然碧痕一眼看见小红,也变了脸色,同秋纹将水放下,碧痕便斜着眼睛看她,问:“你怎么进了屋子里了?”小红垂头,说道:“因听到二爷叫口渴,想喝茶,我怕二爷不留神烫了手,便大胆进去了。” 碧痕听了,便皱眉,说道:“果然竟有这么巧的事,偏偏二爷跟前没个别人,就你在,他就口渴了?也没有别人听到?你的耳朵倒是灵光,手脚也快!”这声音略带尖酸,小红听了,脸色更变,却说道:“当时的确是如此的。” 此刻秋纹也扫着她,说道:“你别说这些说那些的,只说二爷这屋子也是你能进去的?你也配?趁着我们都不在,巴巴地进去狐三媚四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屋里头的人多着呢,想捡高枝,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脸。” 这话说的露骨,小红急得眼中带泪,却不敢就反驳,只说“没人在,一时就进去”,谁听她的? 碧痕见秋纹开了口,便也说道:“正是,没人在,就你自己在……我看倒不是没人在的缘故,怕是你心里头早当我们都是死人了,才这么直愣愣地就跑到二爷房里,——改日索xing同二爷说了,就要了你进去,把我们换下来,如何?” 小红落泪,说道:“我实没这么想过。” 秋纹说道:“别在这里哭,难道你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成?看着碍眼。”碧痕也说道:“快点滚一边儿去,实在心烦。” 小红被这两个骂的狗血淋头,伸手掏了帕子,捂着脸,便跑远了。秋纹同碧痕两个站了,兀自愤愤不平地骂。 片刻,两个才重新抬了水,进了屋里头,宝玉自里屋出来,因不耐烦,先脱了一件衣裳,秋纹同碧痕两个便将水倒了,又加热水,调的好了,此刻外面有丫鬟来,要找秋纹,秋纹便自出去了,碧痕便上前来,伺候宝玉更衣。 宝玉脱了外衣,便进内去洗,又嫌水有些热,碧痕便替他加了些水,仍有些热,宝玉便又叫加,碧痕就笑,说道:“二爷还是忍忍,不然的话,一会儿功夫又该叫冷了。”宝玉听她说的有理,且他又想快些沐浴完毕,便好去见黛玉了,因此只好忍了。 碧痕便拿了香皂过来,替宝玉擦身,宝玉浑身滚烫,脸上发红,碧痕的手缓缓地自后背擦到胸前,触感滑腻之极,宝玉本闭着眼,此刻觉得胸口有些异样,不由地心头一动。 第40页 宝玉是个没尝过滋味,不知男女之事的,倒也罢了,偏因他在宁国府内那一场“chun-梦”作祟,心底里有个念想。回来之后,本要同“袭人”试验一番的,却不知“袭人”早换了个里子,倒是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因此宝玉当时之后,便熄了心底那念头。 然而男女大yu,乃是天xing,宝玉当时虽然打消了那个念头。但到底有些记忆消磨不退,此刻被碧痕轻轻揉搓,那手在身上游走,不由地调起他心底那一丝邪念来,虽然仍旧闭着眼不语,却已经有些异样,难以掩饰。 碧痕低头便打量宝玉神色,手上试探着,轻轻擦过宝玉肩头,说道:“二爷怎不说话,莫不是真的太烫?我试试看……再给二爷稍微加点凉水罢了,免得烫坏了就不好了。”说着,便伸手探了下去。 宝玉来不及阻止,暗叫不好。这边碧痕的手在水下一动,勐地碰到一物,还不知端倪。 剎那间,宝玉身子一抽,紧紧地贴在了浴桶边上,连那水也晃出了一大片来,碧痕的袖子都湿了半截。 碧痕见如此,便怔了怔,笑道:“是什么东西……”又问:“二爷这是怎么了?”宝玉脸更红,说道:“没什么,不用管,替我擦背罢了。” 碧痕此刻也有所知晓,脸上亦是发红,红着脸说道:“也好,只是二爷的脸这样烫,却是有些不好,方才试着虽然不算太热,不过还是加点水。”她便舀了点凉水,稍微加了。便才拿了巾子,在宝玉的后背慢慢地擦抹。 宝玉背对着碧痕,仍旧有些难耐。碧痕的手往下,一路探到水里去,便到了宝玉腰间,宝玉有些怕痒,又因忍着,就动了动身子,说道:“行了,剩下的我便自己来,不用伺候了。” 碧痕说道:“这怎么成?莫非我伺候的不好么?”宝玉听了她的声是极温柔的,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碧痕便又柔声说道:“我还是快些伺候二爷洗好了是真,留神泡得久了,又头晕,或者着凉了,就不好了。”她便躬□子,自宝玉身后,如个环抱的姿态,倾身下来,双手自宝玉赤-luo的肩头一直向下摸去,看似是擦身,实则已经如挑逗无异,只是不说破罢了。 宝玉虽则被花惜训了一顿,也因对林黛玉qing有独钟,因此自宁国府一事之后,再也不曾有过些邪思胡想,却没料到,便在此刻,被碧痕挑起来,此刻他正是青chun年少,身子发育,懵懂懂事之时,对那种男女之间的事,自然很是好奇的,且身体的反应最是直接,被碧痕一阵刻意抚弄,虽然是在水下遮掩不见,却也知道那物已然发生变化。 宝玉只觉身后碧痕越靠越近,一缕女子的馨香便沁入鼻端,宝玉口gān舌燥,满脑中顿时浮现在宁国府秦可卿房内的那一场荒唐梦事,耳畔也尽数是那些yin声làng语,一时之间如邪魔附体,无法控制,宝玉qing知不妥,偏生又无法叫停。 碧痕声音极低,便又说道:“我替二爷擦擦下面……”宝玉的双腿一颤,水又晃出来。便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碧痕见他眼波潋滟,面红如画,便更娇笑着说道:“二爷又怕什么羞,平常不也是这样儿洗的么?” 宝玉忍得无比辛苦,一面儿,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那些警幻仙子所教导之事,歷歷在目,难以忘怀,恨不得就将碧痕抱了做一堆儿,行那警幻仙子所教之事。另一面儿,却知道这样做不太妥当,全因他答应过花惜,不搞三捻四,胡作非为的,倘若真箇儿同碧痕作出事来,日后怎么面对花惜? 宝玉一想起花惜,不免又想到林黛玉,想到黛玉之一举一动,娇俏模样,心头之意更动,嘴里不由地便发一声呻吟。然而却又知道如此想,不过是亵渎了黛玉,因此又觉得惊悚。一时之间,整个身子仿佛在冰火之间,饱受煎熬,不知何去何从才是。 碧痕见状,自是瞭然,便大着胆子,要将手往下探,宝玉咬了咬唇,正要出声,却听到外头隐隐地一声响动。 第四十八章 意外 你道碧痕为何忽然这么大胆?一来,她们这些当丫鬟的,无时无刻不想着往上爬,宝玉这屋里,除了晴雯同花惜比较熟络,知道花惜为人之外,私底下,就算是秋纹麝月也有些心疑花惜同宝玉之间有些什么的……更别提是碧痕绮霞了 更兼今日小红不顾一切闯进去之事,这些下面的小丫鬟都无时无刻地想爬上来。碧痕更觉得qing形紧迫,何况伺候宝玉洗澡这机会十分之好,她便想倘若真的“生米煮成熟饭”,宝玉必然当自己跟其他之人不同,而她,也可以跟花惜一竟高下,将来宝玉一抬举,也许会成了姨娘……都说不定。 碧痕怀着这个“远大志向”,便撩拨宝玉。宝玉毕竟是个青chun少年,正有些忍耐不住之时,忽地听到外面一声响动。 碧痕也听到了,一时怔住,两人听到外头有人说道:“这是怎么了,今日里如此安静。”又有个声音说道:“难道宝兄弟没回来?” 宝玉听了这个,顿时一惊,将脑中那些绮梦幻想飞个无影无踪,用力一挣,浴桶里的水又泼了一大些出来,身后的碧痕的裙子也湿了,碧痕也吓了一跳,心凉凉地,怔怔后退一步,却听宝玉说道:“快拿毛巾来。”又急急忙忙地说道:“先别叫人进来。” 碧痕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了条gān净毛巾给宝玉,又说道:“二爷别急,小心着凉。”宝玉拿毛巾子裹住身子,碧痕便出去看。 这外面说话的那两个是谁?原来前一个,正是花惜,后一个,却是宝钗。 花惜和晴雯两个,探望黛玉出来,正巧遇上了宝钗,宝钗原也是要去看黛玉的,听花惜说黛玉方才服了药,睡了。她才打消主意,索xing一同来怡红院看看,三个人进了院内,小丫鬟们都在外面,里头竟无人,因此一时问起来,却没想到,惊散了屋内的一对“野鸳鸯”。 碧痕匆匆走出屋里,站在门口,深深唿吸一口,让面色恢復如常,原来方才在屋内,她也听出了外面说话的是花惜跟宝钗,一时心头又暗恨了花惜,却偏不能言语。 这功夫,花惜跟宝钗已经进了门来,晴雯跟在后面。碧痕当面迎了,花惜便说道:“怎么只你在?”碧痕说道:“原来秋纹也在的,只不过方才有人来叫了她去。”花惜就问道:“宝二爷呢,回来了不曾?”碧痕说道:“二爷刚回来了,本是要去探望林姑娘的,因嫌满身汗,就先洗个澡再去。”花惜问道:“你在服侍二爷?”碧痕说道:“正是,因听了姐姐回来,因此我初来告诉一声。” 花惜赶紧说道:“既如此,你快进去罢,小心水凉了,冻着了他。”自花惜穿越过来之后,也遇到过宝玉洗澡的qing形,她多半就安排麝月,秋纹等帮着,自己纵然出现,也不过是象徵xing地擦擦脖子之类……在她心目中,到底宝玉也是个半大小子了,这可不是人体艺术啊……能不碰就不碰。 这边碧痕听了花惜的话,就赶紧进去了。花惜就赶紧让宝钗坐了,又亲自去端了茶来,说道:“真不巧,不过想必已经洗完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宝姑娘且先坐一会。”宝钗说道:“果然是不巧了,想去看看林姑娘,偏她睡了,过来看看宝兄弟,又在洗澡,幸好还有你在。”花惜便笑。 两个说说笑笑,过了两句,花惜担心碧痕一个在里面伺候的不利落,就赶紧叫晴雯也进去帮了,晴雯便也进屋去了。又过了片刻,才听得里面房门一声响,却是宝玉出来。 因刚沐浴过,宝玉的脸便红红地,见宝钗坐着,赶紧说道:“宝姐姐来了,让宝姐姐久等了。”宝钗说道:“宝兄弟说哪里话,是我来的不巧。”宝玉坐了,花惜说道:“二爷喝口茶,刚才泡好了的。”宝玉说道:“才有些口渴,正好……”心头一动,赶紧咳嗽一声,端了茶喝了两口,才觉得镇定了些。 宝玉便问道:“姐姐这是从哪里来?”宝钗说道:“本是想去看林姑娘的,听袭人说她刚刚睡下,我不便打扰,便一併来此了。”宝玉说道:“这可真是可惜,我本也是想洗了澡再去见她的,这样一来,还要等些时候了。”两个说了一阵,宝钗便自回去了。 宝玉因不能去见黛玉,便有些闷,说道:“也不知林妹妹什么时候能醒,左右无事,我去看看太太。”花惜答应一声,也不以为意。宝玉去后,秋纹也回来,问明宝玉出去了,自去做事,碧痕也自去了。 花惜本想回去偷懒,见晴雯脸色有些古怪,隐隐透出一股不忿之色,也不说话,自回到屋内去了。花惜便上了心,见无人留意,就偷偷地跑到晴雯房中,果然见晴雯坐在chuáng边,嘴撇着,作出一副冷冷不屑之态来。 花惜上前,便笑道:“一个人呆坐着做什么?又撅嘴又皱眉的,谁惹了你?”晴雯看是她,就瞪她一眼,想说却又没开口,仍旧愤愤转头,看向别处。花惜见她竟然能忍住不说,便拉拉她的手臂,说道:“从林姑娘那里回来还好好地,又怎么了?……难道是因我一路上跟宝姑娘说话,没跟你说,你就生气了?” 晴雯听她这么说,便呸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你爱跟谁说话跟谁说去,关我什么事?”就白了花惜一眼。花惜笑道:“不是因这件,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我不知不觉里做错了什么,好妹子,你有事别憋在心里,只管跟我说说,我也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晴雯听花惜这么说,眉头紧紧一皱,终于没忍住,说道:“我倒不是怕你有错,只是怕你没有错……”花惜听她语气冷冷地,似乎另有所指,便收敛了笑,问道:“这话……我不太明白。” 晴雯仍皱着眉,又咬了咬唇,才说道:“没见过你这么呆的人,明明是跟二爷最亲近的一个,怎么反……怎么也不见你上心,你可知道,多少人眼红着你呢,你且小心点,别总叫我……” 花惜眨了眨眼,心头想了想,顿时有些明白,却仍做不懂,说道:“怎么忽然就说起这个来了?” 晴雯嘆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先前并不怎么对你上心的,你爱怎么怎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谁知道后来……唉,总之你要小心些,这屋里的人……” 花惜说道:“你知道了什么?” 晴雯看了她一眼,最终嘆了口气,说道:“反正迟早我也要说的……索xing就说给你……今儿是碧痕伺候二爷洗澡的,你也知道了?” 第41页 花惜说道:“这又如何?”晴雯说道:“我进去帮忙的时候,见碧痕同二爷……有些怪怪的,二爷的脸红的很,似乎有些不自在。” 花惜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晴雯又嘆口气,说道:“那地上全是水呢,先前竟没见过这样儿的,连chuáng蓆子上都湿了,你说是什么意思?” 花惜抓抓头,说道:“什么意思……嗯,是碧痕伺候二爷洗澡洗的不利落?” 晴雯伸手,用力点了点花惜的脑门,说道:“你这人,我原本以为是煳涂面孔聪明心肠,如今看来,竟是煳涂面孔也是煳涂心肠……” 花惜哈哈一笑,伸手抓住晴雯的手,说道:“好妹子,我哄你玩儿的呢,你是什么意思,我皆都知道……”说着,便皱了皱眉,道:“倘若她真的跟二爷作出那种没廉耻的事,我绝不饶她。”晴雯说道:“总之你要留神,二爷这幅xing子,倘若给那等玩弄狐媚的给勾了去,日后怎么压伏他?”花惜便慢慢点了点头。 是夜,宝玉便在王夫人处吃饭,花惜等各自吃过了,正收拾妥当,当宝玉回来安歇,忽地得了个大消息,原来宝玉竟在王夫人房内伤了,花惜等大惊失色,也不知是何缘故,急急忙忙叫人去探听消息。 原来宝玉去王夫人房内,恰好贾环也在,王夫人见他放学归来无所事事,怕他胡作非为,便叫他抄写经文,正巧宝玉去了,王夫人很是喜欢,便抱了宝玉,左爱右爱,爱不释手的。众丫鬟也围着,竟没个理会宝玉的,连素来伺候贾环的彩云等,也跟宝玉玩到一块儿去了,贾环很是不忿,暗暗痛恨。 片刻,宝玉有些累了,便过来再榻上休息片刻,贾环见他闭目睡得自在,他自己偏还要辛苦抄写经文,且大家都喜欢宝玉,无视他,那心头便更恨了,他又是个少年冲动之时,一怒之下,便偷偷地把那盏汪了油的蜡烛向着那边推,那蜡烛倾下去,滚热的烛油浇了宝玉半边脸。 宝玉惨叫一声,不知高低。顿时满屋子的人都慌了,急急忙忙过来护着,王夫人又疼又怒,少不得又大骂了贾环几句,贾环虽然低着头,辩解说是不小心为之,心底却只当不痛不痒,暗自解恨。 王夫人赶紧叫人去了烫伤药膏来,就给宝玉在脸上涂,那脸已经烫伤了一大片,红通通地,起了水泡。看来着实可怕的很。 到了半夜,宝玉便被送了回来,花惜等一看,都也惊得非常,晴雯当即骂道:“这真是狠心毒手的,就该剁了那爪子才是!”宝玉兀自撑着,说道:“无事无事,你们都别担忧,上了药,如今已经不疼了,过几日功夫就好了。” 花惜同宝玉相处了这段日子,本以为他是个腹内糙莽之货,然而经过这段相处,却也生出些感qing来,又因她总是照顾着宝玉……就仿佛是个保姆一般的,自然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因此也泪汪汪地,说道:“这也太狠了……” 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拥着宝玉坐了chuáng上,宝玉说道:“拿镜子来我看看,烫得什么样儿了?”花惜说道:“你又看什么,横竖过几天就好了。”宝玉说道:“叫我看看,我也放心。”花惜不许,宝玉只是缠,到最后,到底拿了镜子来。宝玉端了镜子,细细一看,也吓了一跳,将镜子扔了,说道:“真真吓人!不像是我了,倒像是个鬼怪。” 花惜听了这话,又是好笑又是略觉心酸,便只好安慰宝玉,见宝玉伸手,似是要抓一抓脸,她便说道:“万别让手碰着,过几日,渐渐地也就好了。”宝玉说道:“此刻不觉得疼,倒有些痒痒的,既然如此,我就忍忍罢了。只望早点好。” 花惜又说道:“环三爷也太过了些。”宝玉说道:“是他错手的也不一定,太太也骂了他一阵了。”花惜心头知道贾环明明是故意的,却不好说,只暗暗在心头思索。宝玉见她眼红红地,就说道:“你别伤心,只是点小晦气……” 正说着话,听外面有人说道:“林姑娘来了!”宝玉大惊,急忙说道:“别让妹妹进来。”花惜说道:“这是为何?”宝玉说道:“这样难看,岂不是唐突了妹妹?”花惜说道:“二爷别说傻话,林姑娘是担心你,倘若不叫她看,不是更担心么?” 说话间,林黛玉果然已经进来,宝玉急忙侧了身子不叫林黛玉看,林黛玉急得转过去,宝玉就拢着半边脸,说道:“妹妹,你怎么起了,白日我想去看你,不料得知你睡了……这功夫又起来做什么,小心睡得晚,睡不着,白日里jing神也不好。” 林黛玉说道:“你啰啰嗦嗦说这些做什么,把手放下,叫我看看。”宝玉说道:“不行不行,方才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噁心,怎能让妹妹看,没得污了妹妹的眼睛,你快快回去,留神看了做噩梦。”林黛玉见他如此,急得掉了泪,说道:“你说什么胡话,怎么跟我还这么见外,你不让我看,我更焦心,是睡不着的。”花惜就跟黛玉说道:“姑娘别急,只是外伤,已经上了药,养几日就好了,二爷也是怕姑娘看了更急,才如此的。”又跟宝玉说道:“二爷,瞧姑娘急得,就让她看一看,就算再可怖的伤,也是二爷的伤,姑娘怎会看不下?” 宝玉听了,又看黛玉满眼的泪,试探着将手放下,黛玉一看,那伤口涂了药,更显得极难看的,顿时帕子掩了口,就要流泪。 宝玉急忙又安慰。这边花惜就出来,在外面暗暗痛恨,心想:“一个不防备,居然就叫这事给发生了……这贾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上次贾政打的还不狠么,他竟然还做出这种事来……实在可恶。”想来想去,心头沉甸甸地,又想:“其实这还算好的,没伤到眼睛,倘若伤了眼,那又如何是好?”想到此,就好像有件事梗在心头,挥之不去一般,总觉得心惊rou跳。 林黛玉同宝玉在里头细细说话,花惜就在外面提着心想事qing,想来想去,脑中灵光乍现,吓出一身汗来,面色顿时也变了。旁边的绮霞问道:“袭人姐姐怎么了?脸色变得这样子?”碧痕说道:“怕是因二爷受伤,姐姐受了惊罢。”顿时有秋纹麝月来扶了,花惜坐在桌边上,有些惊魂未定,竟没有心同丫鬟们说话,秋纹就倒了茶来,花惜喝了口,缓和了一下,咬了咬唇,心想:“此事绝不能让其发生,必须小心处置,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四十九章 巫蛊 宝玉因伤了脸,当下便一直养在家里,他又爱gān净,因此一步也不出去,每日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除了黛玉、宝钗等一gān姐妹,王夫人跟贾母自不消说,王熙凤也跑过几趟。 如此将养了五六日,那伤已经是见了好,又过了几日,先前的皮儿落了,因药护养的得当,因此竟也没留下什么疤,只是,照镜那一日宝玉紧张的什么似的,都不敢看,花惜笑劝着才看了,宝玉细细望了望镜子里的脸,找不出一点儿伤损来,才松了口气。 花惜便说道:“二爷如今好了,以后可要小心些,这才是老天保佑呢,才让二爷有惊无险的过了,不然的话,可如何是好。” 宝玉连连答应,又说道:“我以后多留心些就是了,这一次是不走运,难不成相同的事总给我遇上?”花惜笑而不语。心头却想:“日后事qing怕还多着呢。” 宝玉虽养好了,因大夫叮嘱过,花惜仍叫他先别出去,因宝玉这几日都在家里圈着,怕他闷的不行,擅自跑出去,因此花惜就叫秋纹麝月,好好地看着,不许宝玉出去,两个丫头也答应了。 花惜就出到外面,去自己房内,拿了一样东西出来,拢在袖子里,便又把晴雯叫来了,细细地嘱咐了一遍,说道:“务必仔细看着,倘若有人鬼鬼祟祟的,你尽量别叫进二爷的房,也别放人走,缠着他便是了,等我回来再说。”晴雯就点头,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眼睛好使着呢,也知道怎么做。” 花惜又说道:“别人我也不太敢这样吩咐,你就盯着点,我出去趟。”晴雯说道:“知道,你要去哪?”花惜说道:“林姑娘前回子叫我有空去说话,我去看看她……回来再跟你说。” 说着,花惜便又去跟宝玉说了,宝玉听她要去看黛玉,就又说道:“姐姐你见了妹妹,跟她说我已经好了,万别叫她日夜牵挂,又淌眼抹泪的,反对身子不好,你再跟她说,等我明儿一早出去,第一个就去见她。叫她只管放心。”花惜说道:“好了好了,我记得了。”宝玉才沖花惜一笑,仍旧安分坐着,因这几日总是圈在屋内,花惜又怕他养的懒了,因此拿了两本书,也无非是《大学》,《中庸》,《诗经》之类,叫他有空便看着,别忘了先前所学便好。此刻宝玉坐在chuáng边,就顺手拿了本书,慢慢地翻看。 花惜走后,宝玉看了会子,觉得眼睛酸,就把书扔了,出来外头看小丫鬟们逗猫狗儿玩,碧痕秋纹等都跟在左右,紧紧护着,果然不叫他出门去。唯独晴雯便留在屋里头,哪里也没去。 且说花惜出了怡红院,果然就向着潇湘馆而去,到了潇湘馆,那门口上一个红嘴鹦哥已经认得了她,便叫说道:“袭人来了,袭人来了!”便在笼子里展翅噗啦着飞,逗得花惜捂着嘴笑。 花惜刚又走一步,里面紫鹃已经赶紧迎了出来,一见花惜,便笑道:“哟,我以为这鹦鹉又抽风乱叫……没想到真箇儿是袭人姐姐你来了,快快进来。 花惜上前,问道:“林姑娘睡了吗?”紫鹃说道:“刚醒了,现在正在发呆呢,来的正好。”花惜点头,抿嘴说道:“我们二爷今日大好了,只不过大夫吩咐,仍旧不许轻易见了风,因此我便出来跟林姑娘报个信儿,别叫她着急。” 紫鹃便笑道:“这样儿的事,随便打发个小丫头过来就行了,做什么又劳烦姐姐亲自走一趟。”花惜便说道:“横竖我也许久没见林姑娘了,过来探望探望。”正说着,里面林黛玉的声儿传出来,说道:“是袭人来了么?怎么我听着像是?” 紫鹃便说道:“可见我们姑娘也想你的。”赶紧拉了花惜进去,花惜见林黛玉一身浅色素服,不带头饰,素面朝天,清水似的面,双眼却婉转秋水,正坐在桌边上,真如一副画儿一般。 花惜就赶紧上前行礼,说道:“姑娘好。” 林黛玉本正握着一捲儿书在发呆,听外面鹦哥儿叫,紫鹃出去,两人说话,恍恍惚惚还以为是梦呢。如今见花惜进来,她的目光一动,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说道:“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原来真是你来了,快别多礼,这样多礼的,我心里不自在呢。” 第42页 紫鹃就赶紧出去倒茶来给花惜喝。林黛玉握着花惜的手,带她到了桌边上,说道:“你坐。”花惜也不跟她客气,果然两人对面坐了,林黛玉望着花惜,问道:“袭人姐姐,你来做什么,可是有事么?” 花惜打量她起色还好,只不过大概是刚刚睡起,有些jing神倦怠的,便说道:“也没别的事,姑娘放心,一来,是给我们二爷带信,好叫姑娘别心中牵挂着,二爷脸上的伤已经大好了,竟是一点儿疤痕也没留下,只是大夫吩咐今日暂不能见风,因此二爷说,明儿一早就来看望姑娘。” 黛玉轻轻松了口气,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他那样的gān净xing子,偏伤到了脸,不知要怎样的焦心呢。” 花惜看紫鹃还未进来,便又说道:“这第二件事……我要请林姑娘帮我做件事。” 黛玉急忙问道:“何事?你尽管说,我正闲着没事儿,心里发闷呢。” 花惜说道:“姑娘可也知道二爷这伤是因何而起了罢?” 林黛玉听了,便点头说道:“谁不知道呢?就是那院里的环……表弟失手烫伤了的。” 花惜就说道:“姑娘可觉得这真是失手而为?”黛玉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必定有缘故,且她又是个七窍玲珑心,想了想,便说道:“你的意思……莫非是……”她目光一低,缓缓地说道:“其实想想,也不无可能……舅妈疼宝哥哥,不喜欢环儿表弟,他自然是有些心头不甘的……且我听说他的xing子也不好,如果真箇儿作出此等事来,也未可知。” 花惜说道:“姑娘是个聪明人,说的正是了。”黛玉说道:“可是,为何你忽然就说起这件事来了?”花惜说道:“只因众人虽然知道二爷受伤这件事,大概另有隐qing,但二爷为了手足之qing,不肯同环三爷怎样计较……只可惜……” 黛玉便问道:“可惜什么,你快说,急死我了。” 这功夫,紫鹃便送茶上来,两人便不再说,黛玉说道:“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外头可冷么?” 花惜说道:“倒还好,只不过姑娘这屋里倒是有些凉,姑娘身子单薄,穿的又少,别着凉了才是。”紫鹃说道:“我原先想加个暖炉,姑娘倒是不愿,说熏得慌,如今可要加个了罢?” 林黛玉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加个。”紫鹃说道:“偏我说的不好使,袭人姐姐一说,姑娘就听了。”林黛玉笑道:“我见袭人远来是客,自然不能冻到她的,你这丫头,倒跟我犟嘴起来,还不快去!”紫鹃就笑嘻嘻出去,吩咐底下人准备暖炉。 这边上,黛玉见紫鹃去了,便又抓了花惜的手,轻轻摇晃,花惜见她qing急,便说道:“姑娘别急,且听我说,照我说,环三爷虽然心术不正,但到底也是大家子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只可惜一样儿。” 黛玉本问道:“哪一样?”忽然想通,便不等花惜说,就问道:“难道你说的……是那位姨太太……”说到此处时候,便放低了声音。花惜见她果然猜到,就点头,说道:“正是个‘上樑不正下樑歪’,老爷平常不太教导环三爷,连太太也不太上心,唯有那赵姨奶奶,经常对他吆三喝四的……那赵姨奶奶的作为xingqing,又不是个好的,那环三爷常跟着,又有什么好儿了?” 黛玉听花惜说到此,就问道:“难道说,他们是故意要害宝哥哥的?”说着,便蹙了蹙眉,道:“他们有这个胆子?我看未必。” 花惜嘆一声,说道:“一来是有些人天生心术不正的,得了机会便会下手。二来他们心中未必不曾有这个念头,就如今日这次一样,要找个绝妙机会方好。只不过,这一次被宝二爷躲了过去,环三爷又吃了训斥,听说太太那边跟老爷那边都训了顿,我就担心,赵姨奶奶会气不忿……” 黛玉说道:“她果真箇有那胆量?” 花惜正色说道:“姑娘,咱们都是明理的人,那些浑人脑中想什么,是猜不到的。” 黛玉蹙眉略想片刻,说道:“你这话有理,难道你知道了什么,是以特地来找我商议?” 花惜见她动了心意,就问道:“我听说前日府内来了个二爷的gān娘,叫做马道婆的?”黛玉一怔,说道:“正是,老太太还特意让她见了宝哥哥,说是……在他脸上做了法,又要费什么油点什么海灯祈福的呢。” 花惜说道:“姑娘原来也知道,但姑娘可知,此后,这位马gān娘又去了哪里?” 黛玉见她问的蹊跷,惊说道:“去了哪里?” 花惜说道:“有人亲见,她去了赵姨奶奶那边。” 黛玉虽然是个聪明的,但是对那些歪门邪道,却是一窍不通的,因此听花惜这么说,她便问道:“这样又如何了?难道她是个坏的,想同那姨娘一起设计害宝玉不成?只不过,她又怎能够呢。” 花惜说道:“姑娘是不知道那马道婆素来的行径,我原先也不知的,一直到发现此物……”花惜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放在黛玉眼皮底下,黛玉低头一看,顿时毛骨悚然,叫道:“这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面色大变。 原来,花惜手中拿着的,竟是个纸做成的小偶人,有鼻子有眼,扎手扎脚的,偶人的前心处,用huáng纸写了一行字,后心也写了字,且又刺了针在上面,看起来着实可怖。 黛玉虽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中女,但因博览群书,也自有一番见地,起初还不知道为何花惜会特意提起马道婆来,如今见花惜拿出了此物,她顿时变了面色,压低声音,说道:“姐姐,真是不得了了!……此物从何而来?” 花惜说道:“不瞒姑娘,是从二爷的chuáng铺底下翻出来的。” 黛玉皱着眉,惊疑不定,说道:“姐姐可知这是何物?”花惜装作一副不解之态,只说道:“这样的扎小人,总归不是好东西……我自见了这物,就赶紧偷偷收了起来,一边派人暗地里打听,慢慢地给我知道,这东西叫做扎小人,倘若是那些有道行的人做的,便能千里之外,取人xing命,厉害的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黛玉见她有些不信,就急忙说道:“切勿大意!你听的对,此事并非虚假,乃是真有其事!我曾看过书,汉朝之时,宫廷内,就是因为此物,掀起滔天波澜,枉送了无数人的xing命,此乃‘巫蛊之术’,又叫做‘厌胜之术’,最是厉害不过的……天,我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在这大观园内见到此物!竟然还有人想要暗害宝哥哥!” 黛玉说到这里,先前恐惧之态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恼怒之色。 花惜见黛玉神色变化,暗暗点头。便说道:“姑娘说的正是,如今好歹,这件事被拦下了,只不知道他们见了此事不成,保不准背地里还有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招数,我一时qing急,又不敢惊动太太老太太,倘若给她们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呢,姑娘是个明白人,又对二爷好,跟我也不同,我信得过姑娘,又仰仗姑娘,因此就先来跟姑娘商议。” 你道花惜是不是傻了,竟然要来跟林黛玉商议此事?林黛玉不过是个弱质闺女,品xing高洁,xing格孤傲,哪里会知道这些丑行恶事要怎生处理?然而花惜却偏偏来找她,难道真箇儿是找不到可商量的人么? 自然不是。花惜便正是想叫林黛玉知道,这花团锦簇的大观园里头,暗流汹涌底下,还有这些丑恶之事。她暗地里教化宝玉,让宝玉一步一步向着“有为青年”的方向发展,而对于黛玉,从最初的“事不关己”到现在的“身不由己”,花惜身在其中,便也想让自己顺其自然尽一份力。 黛玉的xingqing实在是太过纯真,她跟宝玉两个,之所以能成为jiāo心好友,某种程度上是有些相似的,宝玉厌倦打理世qing,黛玉也是有些,他们两个,都是生在金玉之家,不知民间疾苦的,不过宝玉是男子,自要有一番担当,故而如此做大为不妥,而黛玉是女子,且又才qing高洁,被呵护是理所当然的,但常此以往,总是如玻璃人一般的活着……以后遇上点事,没人在旁照顾,又能怎样?虽然众人敬她爱她,但她自己,也要有些警惕心,懂一些世qing,才是好的。 故而花惜特意来寻林黛玉。以看她的反应,叫黛玉多一点歷练,她也要伺机从中点拨点拨。 黛玉细细想来,果然又是震惊又是恼怒,又听花惜说完,她就愤然说道:“既然如此,袭人姐姐,咱们也不用说了,我便同你去见老太太,把这件事揭了出来,看那赵姨娘什么的,还有什么话说,只叫舅舅打他们出去就是了,这样蛇蝎心肠、恶鬼般的人,留她们做什么!” 第五十章 鸳鸯 花惜见黛玉动了真怒,就将她的手按了,说道:“姑娘别急,此事还得再想一想。”黛玉急着说道:“还想什么?这样想下去,倘若那些人又从中作祟起来,岂不是迟了?” 花惜就温声劝着,说道:“姑娘放心,因出了这件事,我这几日,日夜不睡,也要仔细盯着进出二爷房内的人,方才出来之前,也特意叫晴雯仔细看着,管保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二爷暂是无事的。” 黛玉听了,一颗心稍安,说道:“虽然暂时无事,难保以后怎样。终究不是良久之计。” 花惜点头,说道:“姑娘以为,我搜到了这个,为何没对二爷说,却来找姑娘?”黛玉反应过来,渐渐平了怒火,便问道:“我知道你是信我的,我跟你也不同……是以你来找我,不过,为何你不跟宝玉说呢?” 花惜便解释说道:“姑娘也知,二爷是个软耳朵的,我也试探过他。先前环三爷伤了他的脸,他虽然又怕又气,到底是因为兄弟手足,是以也不肯对环三爷计较。这一回,倘若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难保二爷又起了息事宁人之心,反而不许我追究。这一回我是把事qing给挡下了,若是不好生地想法儿处置了,就如姑娘说的,难保以后怎样,是以,我是瞒着二爷,想出来同姑娘商量个万全之策的。” 黛玉细细一想,果真如此。便皱眉,略觉得为难,说道:“宝玉果然是个这样的xing子,然而你来找我,我却也不是个能想出好办法的人,却又怎办是好?” 花惜就说道:“姑娘虽然是个闺阁中的女子,心窍却不知比二爷聪明多少,因此我只瞒着二爷,先来同姑娘讨个主意,就算姑娘一时想不出,我们细细地有商有量,未尝想不出好的。” 第43页 黛玉便低了头,慢慢说道:“你如此信任我,倒叫我惭愧了,我方才一时有些太过激愤,想差了,你别放在心上。”花惜见她平静下来,便说道:“这才足见姑娘对二爷是真上心呢,倘若是别个,恐怕听了也只是不疼不痒,不放在心上。” 黛玉便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你叫我不去张扬,却是何故?”花惜说道:“一来我也只不过是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二来这件事若是贸然传出去,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人心惶惶的,又,无论是我出头还是姑娘出头,都有些不妥当,那些人日后必定议论纷纷地,因此我觉得暂时不能出面,姑娘觉得呢?” 黛玉微微点头,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我因此事关乎宝玉,便没想那么多了,他遇上这样兇险的事,我就出面也是无妨的……其实说回来,若是他有个什么事,这院子恐怕也真的是要有一场大波澜的了。光是太太老太太,可就都要哭死了。” 花惜见她这样说,就说道:“其实我只所以拦着姑娘,自己也不出去,是因我想到个更适合的人。”黛玉奇道:“是谁?你说来听听。”花惜就低声,说了个名字出来,黛玉一听,果然合适,就说道:“难为你竟然想到了她,我一时qing急,竟全没主意。” 两个人说了会儿,紫鹃便进来添炉子,黛玉就说道:“近来我只觉得夜间睡觉有些发寒,怕是被子有些旧了,你去换一chuáng新的,另外,去老太太那边看看,若是鸳鸯在,就叫她过来一趟,我还有些其他事qing,要同她商议。” 紫鹃就答应了,便先去换被子,而后就去老太太那边找鸳鸯。 等紫鹃去了,黛玉才问道:“你觉得,找鸳鸯来好么?”花惜说道:“鸳鸯姐姐在府中可算是举足轻重了,老太太怎样也离不了她,她说一句话,倒比得上别人说一百句,要办好这件事,她是不二人选。” 黛玉又小心问道:“她可信得过么?”花惜想了想,就说道:“鸳鸯姐姐是个好心的人,又聪明果断,信得过的,一会等她来了,姑娘再试探试探。”黛玉说道:“好的。” 两个人喝了口茶,黛玉又问道:“你为何不去告诉链二嫂子?”花惜心头有个想法,却不便于告诉黛玉,就微微一笑,说道:“琏二奶奶是个厉害人,我等闲也不敢去扰。” 黛玉只以为她心头忌惮王熙凤,就也抿嘴一笑,说道:“你说的对,她那个嘴厉害,连我也不敢去招惹。” 两个说了一会儿,果然外面紫鹃同鸳鸯来到,打了帘子,请了鸳鸯进内,花惜急忙站起来,鸳鸯上前给黛玉行了礼,黛玉也起身来,说道:“特让鸳鸯姐姐来走一趟,不会嫌我麻烦罢?” 鸳鸯慌忙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只不知姑娘有何事?” 此刻,紫鹃便出去倒茶,黛玉便说道:“这话却要细细的说。”便请鸳鸯落座,鸳鸯也坐了,又看花惜,说道:“袭人也在?”她是个再聪明不过的,见黛玉说话不避着花惜,就知道事qing恐怕跟宝玉有关,又说道:“难道姑娘说的这件事,跟宝二爷有关?” 黛玉见她果然聪明出众,就说道:“怪不得袭人说你聪明,果然是的。”鸳鸯说道:“姑娘说笑了,我们不过平常玩闹罢了,什么聪明,不过是些小手段,说来……倒叫我羞愧。”花惜也笑道:“鸳鸯姐姐却是真聪明,跟我这蠢笨之人不同。” 鸳鸯就看了花惜一眼,笑着说道:“你哪里蠢笨了?别在这里装傻。”说罢,便又问黛玉,说道:“究竟是何事,姑娘请讲?” 黛玉见她问,就说道:“这件事,先要姐姐保密,想出法儿之前,先别张扬。”鸳鸯见她说的郑重,面色也严肃非常,一时暗暗心惊,不知何事,只好答应。 黛玉一点头,便看花惜,花惜就低声说道:“鸳鸯姐姐,你过来看一眼,可认得这是何物?” 说着,就在袖子地下,轻轻地把那个扎针的偶人亮了一亮。 鸳鸯垂眸一看,望见那扎针的偶人,顿时色变,腾地起了身,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黛玉跟花惜一听,就知道鸳鸯也是认得此物的,黛玉便说道:“你先别惊,怕我说出下面这句来,你更要吓一跳,——这东西,是从宝哥哥的chuáng铺子底下找出来的。” 鸳鸯果然更是大惊,看看黛玉,又看看花惜,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煳涂了!宝二爷chuáng铺子底下怎么有这种东西,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说到这里,到底有所忌惮,便停了声,见屋内别无他人,才略松口气。 花惜轻声说道:“姐姐先坐,听姑娘说来。”黛玉也说道:“正是,我们正想跟姐姐商议这回事的。”鸳鸯心头忐忑,按着胸口重新坐了。 此刻紫鹃进来倒茶,见三个都是面色郑重,她是个伶俐丫头,当下将茶水倒了,便又藉口出去了。 屋内静静地,鸳鸯,黛玉,花惜三个静坐一会,黛玉才说道:“我起初见了这物,也跟你一般惊讶。这物是从宝玉chuáng铺子下搜出来的……必定是有人对宝玉起了谋害之心。” 鸳鸯镇静下来,双眉一扬,想了想,就沉声说道:“难道姑娘已经知道了是谁做的?只告诉我,我便转告老太太,绝不能放过那作乱之人。” 黛玉便说道:“在这院子里,甚至这府内,应该没人懂这回事,就算是认得这东西的,也少,要真的让这物有用,还要向那些做这种事的人身上想。——你只去想,这几日有些什么人进出府内了?” 鸳鸯伺候老太太,哪里有事qing不知道的?府内大小的事,都逃不过她的眼,更何况那日的事,歷歷在目呢!鸳鸯心头一震,顿时说道:“姑娘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前日子有个宝二爷的gān娘马道婆来过,听说了二爷伤了脸,只说是什么小晦气,就施了法……当场还哄着老太太在她们那里建了什么祈福的海灯呢,除了她,也没有别的人来过。——她果然又是个此道中人。这些个小法术之类的,不在话下。”说着,就皱眉沉吟。 黛玉见鸳鸯也想到了那马道婆,就说道:“你可知道这人她除了去见老太太之外,还见过谁?”鸳鸯一颗心噗通乱跳,便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不过,我回去一问,就知端倪。” 黛玉说道:“你回去问问,确认了也好。不过我先知道了,她去见过的,是……赵姨奶奶。” 鸳鸯听了这个,顿时更变了脸色,失声说道:“难道……做这种事的是她?好个狠辣歹毒的人!” 黛玉说道:“我们也不知是真是假,到底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有什么勾当……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这回事,偏偏宝哥哥屋内又这样了……袭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因她来探我的病,我看她脸色不好,就追问,一问之下便问出来了此事……我也见识浅,不知该怎么办,两个人傻头傻脑的,商量来去,就想到了你。” 鸳鸯闻言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果然袭人没张扬是好的,叫我来,却也好……这样天一般的大事,若是就说出去,咱们这府内怕要一团糟了。——如今这物证都在这里了,这事qing的来龙去脉,自也能梳拢清楚,我自拿了这物,悄悄地去跟老太太说说,这件事不用惊动别人,轻而易举的……将赵姨奶奶一审,也不由得她不招。” 黛玉同花惜对看一眼,见鸳鸯这么快反应过来,都松口气,黛玉就说道:“你既然有主张,我也放心,我也觉得,这种歹毒之人,留不得,只不过,怕老太太听了,会不高兴。” 鸳鸯说道:“姑娘放心,老太太自然是会怒的,然而这件事我们若是瞒着也不好,何况也只老太太能做主。——那赵姨奶奶虽是个不好的,但因老爷素来纵容她,因此虽然人人厌恶,却也无法,除非老太太出面才好。又,——倘若她是犯着别人就是了,犯着二爷,老太太怎样也饶不过她的。前些日子环三爷伤了二爷,老太太就大怒了一阵,只因环三爷不是‘故意’的,倒也罢了,倘若他们真箇心肠歹毒如此,那真是合该作死了。” 三个人密密地说定了,鸳鸯将那偶人袖了,正要回去,告知老太太,忽地听外面有人咚咚地跑过去,听来十分焦急,接着,一阵子喧譁,黛玉便奇怪,花惜心头一动,便走到门口看,见紫鹃也出去了,叫住一个丫鬟问了几句。就赶紧扭头跑回来。 花惜只来得及问:“发生何事?”紫鹃惊慌说道:“大事不好了,快进来。”拉着花惜进去,此刻黛玉同鸳鸯也起身来,问道:“怎地了,怎么一阵子大声吵嚷?” 紫鹃说道:“姑娘,外面一群丫鬟婆子跑过去,说琏二奶奶魔怔了,拿着剑,眼睛直直地四处乱闯,嚷着要杀人呢!许多人都压制不住……力气比男人都大……”也是心头慌的紧了,语无伦次地说着。 黛玉听了这个,顿时吓得怔了怔,花惜赶紧上前,低低说道:“姑娘……”黛玉转头,见花惜望着鸳鸯的袖子,黛玉一惊,就说道:“难道是……”此刻鸳鸯也有些心疑,听黛玉出口,她低头一看,便也说道:“事qing怎么会如此凑巧?难道除了宝二爷之外……姑娘,你呆着别出去,听这样有些危险,我同袭人出去看看……” 黛玉说道:“听来实在兇险,你们两个小心着些。”花惜说道:“姑娘放心。”黛玉说道:“你们去罢,我收拾一番,去看看宝哥哥。” 当下,花惜便同鸳鸯两个离了潇湘馆,赶紧地向着前院而去,两人脚步匆忙,行走之间,见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也跟发风儿了似的向着前面去,个个面色焦急,等进了前院,遥遥地便听到有人嘶吼,叫道:“放开我,我要杀人……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杀了!”听声音却正是王熙凤。 鸳鸯同花惜两个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骇然。花惜说道:“姐姐,现在如何?”鸳鸯镇定了片刻,说道:“我们自去,趁着人不留神,就在二奶奶的chuáng铺底下也翻一翻,倘若没有倒也罢了,倘若真的也翻出这劳什子来,那么……”冷冷咬了咬牙,说道:“也算是那位的好日子到头儿了!”她这样坚毅果决的说出来,倒有一股杀伐凛然的气概,花惜暗暗在心里信服赞嘆,也觉得有了主心骨,就说道:“听姐姐的。”两人就赶紧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第44页 第五十一章 杀人 鸳鸯跟花惜进了门,虽然先前心里头有了准备,看到面前乱糟糟的一团,仍旧吓得一跳。却见在屋里头,一堆子人围着一个,正闹哄哄地“二奶奶长二奶奶短”的叫着,中间被围着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王熙凤,此刻披头散髮,双眼发直,脸色极不好,全无昔日的jing致厉害,且不停地挣扎叫着,说些什么“杀了你们,放开我”之类,兇狠狠地,很是怕人。 旁边一个婆子踉跄退出来,不停哀嘆,手里握着一把剑,原是从王熙凤手里夺出来的,那婆子兀自“造孽哟”念叨个不停。 鸳鸯定睛一看,见平儿正也围在王熙凤身边,不停地哭着劝,王熙凤已经魔障了,哪里会听人说什么,只是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吼着叫,真如夜叉相似。一群人不顾一切,上前按了她的手脚,兀自按不住呢。 正乱糟糟地一团,外面贾琏闻讯赶了回来,见状也是吓了一跳,急忙不顾一切冲过去,将王熙凤抱住,叫道:“二奶奶这是怎么了?”冷不防王熙凤用力一挥手,一巴掌打在贾琏脸上,贾琏没防备,“哎哟”一声,吃了一巴掌,顿时趔趄向旁边去,王熙凤便挣脱出来,又骂道:“我把你们这些鬼鬼怪怪,全部杀了,gān净!拿我的剑来!”说着,便疯了似的,直着眼睛向着前面扑过去,吓得那拿剑的婆子手一抖,宝剑落在地上,噹啷一声,王熙凤低头就来抢剑。 贾琏正捂着脸呢,见状叫道:“使不得!”那一刻,花惜来不及多想,挺身冲过去,先王熙凤一步,将地上的宝剑拎了起来,与此同时,王熙凤旁边那些丫鬟婆子又冲上来,拼命地将王熙凤押住了。王熙凤大叫:“你们不得好死!把剑还给我!”一副疯癫之态,宛如邪魔附体。花惜乃是第一次见这种“古代邪术”,一时之间浑身发凉,只好紧紧地握着那把剑。 鸳鸯拉了拉她的手,花惜才慢慢镇定下来。 这边贾琏见花惜抢了剑,才安了心,此刻也来不及寒暄说什么了,只忍着脸痛,赶紧又上去制住王熙凤。便同些丫鬟婆子,押着她向卧房内去。 旁边平儿哭的眼睛红肿着,一时也顾不上鸳鸯同花惜了,就要跟着入内。 鸳鸯见状,就同花惜上前,将平儿拉住,说道:“别叫二奶奶回卧房,先到别处,我有事。”平儿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问:“为何?”鸳鸯说道:“你且听我们的,自有计较。” 原来这府内,几个大丫鬟,除了被赶出去的金钏儿外,鸳鸯,平儿,袭人几个,是最相好的,素来颇通声气儿。因此平儿见鸳鸯沉着脸这样说,也急忙答应了,就赶紧进去,好歹地又叫人押着王熙凤,往那偏房里去了。 贾琏自守着王熙凤,哪里也不去,素来没见过“母夜叉”这幅模样,倒真的变了夜叉了,看她虽然声嘶力竭,但脸色大不好,被押着躺在chuáng上,兀自咬牙切齿地胡言乱语,渐渐声嘶力竭,竟是个支撑不住的样子了……到底是夫妻一场,贾琏便握着王熙凤的手,哭道:“这竟是怎么了,好端端地竟入了魔了!天啊,这是造了什么孽!” 不说贾琏一gān人等在惊疑不定,伤心的伤心,暗自解恨的暗自解恨。且说平儿弄完了这些,便反身回来,问鸳鸯跟花惜,说道:“为何二奶奶不能回卧房?”鸳鸯说道:“你跟我来。” 三个人便进了贾琏同王熙凤的卧房之内,花惜就将手中提着的那把宝剑放在桌上,想到王熙凤方才的样子,又打了个寒战。 此刻鸳鸯带着平儿到了chuáng铺边上,说道:“你看着,正好也有个见证。”说罢,弯腰便去搜寻。 平儿不知到底如何,只瞪着眼呆呆地看着,鸳鸯将被子褥子掀起来,枕头撩到一边去,细细地,将这张chuáng翻了个底儿朝天。 鸳鸯翻来翻去,忽然说道:“有了!”手一探,将最底下一层褥子揭开,果然在被子的最底下,发现一个扎着针的偶人。 平儿一见,毛骨悚然,“啊”地叫出声来,变了脸色,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平儿虽然是大丫鬟,但是一来不读书,二来也不出去,这种邪祟之物,自有些不认得,只觉得此物看来可怖,知道是不好的,然而具体却不知是什么。 鸳鸯说道:“恐怕害琏二奶奶的,便正是此物了。”平儿瞪着眼掩着口,怔怔不能语,过了片刻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二奶奶的chuáng上会有这物件?我从来也没见过的。” 鸳鸯问道:“你且只告诉我,你们这屋内,平常里有别人进来过么?” 平儿说道:“二奶奶这房内,一般人哪里敢进来……平常也只是我进进出出,另外是些人来办事……” 鸳鸯见她犹豫,便说道:“你想清楚,近来可有那些不常来,忽然来了的,形迹可疑的人?平儿,这件事不是小事,我们务必要弄清楚的好,不然,连你也脱不了gān系。” 平儿一听,脸色更是不好,仔细想了想,说道:“按理说,近些日子来的,都是常来的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若说那不常来的人……倒只有那一个。” 鸳鸯说道:“是谁?”平儿抬头,看了看花惜,又看向鸳鸯,说道:“是宝二爷的gān娘,马道婆来过。前些日子她来府内,各处走走,就走来这边,拉拉杂杂说了些话,又说口渴,要茶喝,当时二奶奶不在家,我招唿了她一会子,她就走了……” 贾琏那边上还在哭天抢地的,平儿却顾不上了。鸳鸯问出了实qing,就跟花惜说道:“你可听明白了,可见我们没冤枉她。” 花惜点点头。平儿吃惊,说道:“你们说的什么,莫非,这件事竟是……是她做的?”鸳鸯说道:“你别怕,这件事没有完呢,本来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才跟袭人碰面了的,没想到话没说完,二奶奶这边倒是真出事了……不瞒你说,这个东西,袭人从宝二爷的chuáng上也搜出一个来。” 平儿听了这个,着实大吃一惊,不信说道:“这可是真的?”鸳鸯嘆一声,说道:“这样的大事,难道还有假?本来我还吃不准,如今看二奶奶这样,这件事qing却是铁板上钉钉儿了,你别急,既然查出了事qing的缘由,不怕破解不了的……我如今便去回老太太,这功夫,二奶奶魔障的事,怕是老太太也知道了,正好儿我回去说明白了。” 平儿兀自有些不解,说道:“我跟着去么?”鸳鸯说道:“不用你,你只照顾你们二奶奶……倘若要问你话,我自然叫小丫鬟过来。另外,这件事qing不是好事,你万万忍着,不要对别人说。” 平儿才忐忑答应了。鸳鸯便看向花惜,说道:“我们走。”花惜答应,鸳鸯便又拿了那个偶人,两人便出了屋,一路向着老太太居所而去。 鸳鸯走的极快,花惜紧紧跟在后头,两人都知道事qing非同小可,因此也无心说话,片刻到了外屋,那些丫鬟婆子见鸳鸯回来,纷纷地迎上来,说道:“鸳鸯姐姐去哪里了,这一去半天的,老太太到处叫我们找你呢。林姑娘哪里却也不见人。” 鸳鸯说道:“别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众人便迎了鸳鸯进去,里面一迭声说道:“鸳鸯姐姐回来了,老太太快放心罢。”自有人搭起帘子,鸳鸯便进去,又拉了拉花惜的手,花惜便也迈步进去了。 鸳鸯进到里面,却见贾母坐在炕上,旁边坐着的,正是王夫人,似正在开解。贾母一脸焦急之色,见鸳鸯进来,就恼道:“去了哪里,竟走了这半天,到处找不到人?听说凤丫头竟也出了事,究竟是怎样?” 鸳鸯不慌不忙,微微陪笑,说道:“老祖宗您不知道,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我已经打听的明明白白,老祖宗且先别着急,我才好把这事慢慢说来。” 贾母听了这个,回头看向鸳鸯,说道:“你都知道了?凤丫头如今怎样,可有事么?我本是要去看看的,不料这些人只拦着我……说是不妥。”王夫人就说道:“只派了人去,听闻她疯的要杀人,老太太去做什么?” 鸳鸯说道:“方才我们去了,果然是可怖的,二奶奶竟是谁也不认得了,拿着剑四处要杀人呢,此刻被人押了躺在chuáng上,有些不好……”贾母大惊,说道:“快叫大夫!”鸳鸯说道:“叫大夫怕是不灵验的。”贾母说道:“怎么会……”正说着,此刻鸳鸯伸手,将贾母的手握住,轻轻地捏了捏。 鸳鸯她自小服侍贾母,两人几乎心意相通,贾母何其jing明,自然是知道的,当下说道:“我有些头疼……你们都先下去,只剩鸳鸯就好。”旁边伺候的丫鬟们才都徐徐地退了出去。花惜也yu出去,鸳鸯说道:“袭人别走。” 花惜便站住脚。此刻贾母才看到花惜,说道:“这不是……宝玉房内的袭人么?”王太太旁边也说道:“正是呢。老太太。”花惜赶紧上前,给贾母,王夫人请安见礼。起身之后,贾母看向鸳鸯,说道:“你这丫头,究竟捣什么鬼呢,说是探听了凤丫头的qing形,怎么把宝玉房内的人也带来了?方才你又说请大夫不灵验,难道你知道凤丫头是为什么这样儿了?” 鸳鸯见贾母问,便说道:“老太太,太太,恐怕我说的话,会吓到老太太跟太太,老太太同太太只答应我,且先不必着急。” 贾母微微一怔,说道:“你这丫头,怎么说的这么悬乎?”王夫人在一边听着,还以为事qing跟她无关,就说道:“怎么个意思,你只管说便是了,我们听着。” 鸳鸯说道:“既如此,我便就先叫太太跟老太太看两个东西。” 贾母同王夫人面面相觑,说道:“什么东西?” 鸳鸯在怀中掏了掏,便掏出那两个扎针的偶人来。 贾母跟王夫人都是明白人,一看这东西,顿时都惊得打了个寒战,贾母拿起一个,见上面huáng纸上写的字,一时发颤,说道:“这不是凤丫头的生辰八字么?” 王夫人看另一个,一时间毛骨悚然,说道:“怎么这是宝玉的?!” 贾母却没看那个,一听王夫人说,赶紧叫道:“什么?给我看!”贾母看过了,果然是的,一时之间怒道:“这是从哪里来的,谁人做的?赶紧叫过来,当着我的面活活打死!” 贾母一时大怒,浑身发抖,鸳鸯这才说道:“老太太,方才我也说别叫老太太动怒了。老太太听我说。——老太太,太太不知道。今日这件事qing,多亏了袭人。说句不中听的话,今儿若不是袭人,恐怕变得疯魔了的,不止是琏二奶奶一个,连同宝二爷,也在其中呢!” 第45页 这话一出,贾母脸色发白,王夫人更是站了起来,贾母抖索着,说道:“鸳鸯,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鸳鸯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更加上对事qing的前因后果都一清二楚,人证物证也有了,当下,便将事qing的来龙去脉说了,花惜怎么怎么在宝玉chuáng铺子底下发现这东西,怎么怎么不敢声张,找她来商量,然而正遇上王熙凤疯魔,两个去看,同平儿便在王熙凤的chuáng铺下也找出此物来,两相对质,说起马道婆之事来…… 鸳鸯聪明,只说马道婆,并没有就提起赵姨娘。如此一番说完后,贾母听得勃然大怒,王夫人更是咬牙切齿,又不停地念佛暗自庆幸,贾母说道:“你这话我都听明白了,只不过,那马道婆是宝玉的gān娘,好端端地,又怎么会来害宝玉?叫我说,定然是有人从中图谋不轨,指使她。——我是深知的,那马道婆的xing子,见钱眼开,格外的贪婪,保不准我们家里就有内鬼!想害宝玉同凤丫头,没想到宝玉命大,竟被这机灵丫头发现不妥!可恨,可恨!”鸳鸯先不提赵姨娘之事,自然是知道贾母jing明,定然是会猜到端倪的,却比她先说出来更好。 当下鸳鸯说道:“老太太若是想查这件事,倒是不难。我来之前,也查过一二,只是怕说出来,又惊到太太跟老太太。” 王夫人说道:“鸳鸯,你只管说,老太太在此,自会做主,假如府内真箇有这样歹毒的人,定然是饶恕不得的!” 贾母也连声说道:“你若知道,就快快说,省得我还要费心去查问,快说!” 鸳鸯便说道:“当日马道婆来府内,除了见过老太太,跟琏二奶奶外,另外还去过赵姨奶奶那边。” 这话一出,王夫人气往上撞,眼前一阵阵发黑。贾母说道:“果然是真?”鸳鸯说道:“老太太,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若是老太太怕事qing出错,不如就把那马道婆叫来,对质一问,岂不是就知道端倪?” 贾母说道:“这件事关乎凤丫头跟宝玉的xing命,按理说,就应该将她送官查办才对,然而我们府内出了这样的事,倘若传扬出去,外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因此我们只悄悄地做便好了。” 贾母想了想,就说道:“鸳鸯,你出去,打发个人出去,把老爷叫来。”鸳鸯答应一声,便出去叫人。 贾母镇静片刻,便看着花惜,怒气稍微消退,便说道:“你这孩子,过来点儿我瞧瞧。”花惜赶紧上前。贾母将花惜的手握了,看了一会儿,眼中便垂泪,说道:“多亏了当初我把你发付宝玉房内,如今倒是叫你救了他一命了,你救了宝玉一命,就等同救了我这一条老命。” 旁边王夫人也觉后怕,听了贾母的话,点头说道:“珠儿已经那样了,倘若宝玉也跟着……我也不活了。”一时也落了泪。 花惜见两个都哭,赶紧安慰,说道:“太太,老太太别急,这也是老天庇佑,才叫我发现了那东西,定然是太太老太太的心意那天神知道,故而也暗地里保护着二爷呢,不然的话,怎地会那样巧,——那天天yin的那样,忽然就出了一阵太阳,我就心血来cháo想去晒褥子,结果就翻出这东西呢……可见是满天神佛都提醒着呢。因此老太太,太太都不用为二爷担心,二爷是大福之人……且当初老太太叫我去照顾二爷,我就是老太太一双手,一对眼睛,自然要好好地看着,不叫二爷出错的,不然,也辜负了平日里老太太,太太对我的关照了。” 花惜说完,赶紧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贾母,贾母接了过去,就擦了擦泪,说道:“也是你这孩子细心……叫别人,也不会如此对主子忠心的。”一阵子感嘆,又对王夫人说道:“今番袭人立下大功了,定要好好地赏赐她才是。”王夫人说道:“老太太说的很对,正是该这样。” 两人说了几句,外面鸳鸯回来,贾母就又同王夫人说道:“等会他来了,你不用做声,只我来问,省得他又说你多事什么的。” 王夫人说道:“我就听老太太的。”贾母便哼道:“平日里我就看不惯那个,他却就偏偏爱那一宗……如今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态度。其他事qing也就罢了,竟然敢对宝玉动黑手,我定然是不饶的!”想了想,怒气又气,说道:“你看看,前些日子,环儿才伤了宝玉的脸,被我狠狠地训了一顿,想必是她心口窝着这口气,故而想出着‘借刀杀人’的毒计,实在可恨!”一时之间,怒气发作,念个不休。 如此说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说道:“老爷到了。”便见帘子打起来,贾政迈步进来。 第五十二章 训儿 先前贾政在前头,只听说里面闹起来,隐约知道是王熙凤出了事,只不知道详细究竟如何,正派人去打听。这边上忽地又听到里头老太太来叫,贾政不敢怠慢,当下赶紧地来见贾母。 掀开帘子进内,贾政放眼一看,心头吃了一惊,却见贾母端然坐着,一脸的怒容,旁边坐着的却是王夫人,眼圈发红,却也带一丝恼色。 贾政不知事qing如何,赶紧地上前行礼,说道:“儿子见过母亲,不知母亲唤儿子来,有何事?”贾母闻言,冷冷地瞥着贾政,便说道:“你这个儿子却是好,还认得我这当母亲的,只不过,怕过阵子你的儿子便不认得你这老子了。” 贾政闻言,越发吃惊,说道:“母亲这话是何意?儿子竟不明白。”贾母说道:“你不明白这个不要紧,你且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贾政闻言不解,贾母手一动,便将放在桌子下的两个做法的偶人扔在地上。贾政赶紧弯腰捡起来,拿在手中,只一看,便也变了脸色,颤声说道:“这是何物,怎么母亲手里竟有这东西?” 贾母听了,便悲从中来,忍不住落泪,说道:“今日若不是我身边儿的两个聪明丫鬟,怕我那玉儿就被这东西给折腾进去了!等他也被折磨的跟凤丫头一般,看你去哪里找个好儿子来唤你这老子!我老了不中用了,煳涂!你却也是个睁眼瞎,就眼睁睁看着有人暗害你的儿子!” 贾政听了这样严厉的话,心惊胆战地。捏着那偶人,抬头看看花惜,又看看鸳鸯,心头想贾母说的两个丫鬟,大抵便是此两人,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要暗害宝玉? 贾政战战兢兢低头……定睛一看那两个偶人,见一个胸前写着宝玉名字,生辰,另一个是王熙凤的名字,生辰八字,他手一颤,便想到王熙凤入魔疯癫之事,顿时说道:“难道是有人从中弄鬼?母亲……这……竟是何人?” 此刻鸳鸯便拿了帕子,给贾母擦泪,贾母心头悲戚,身颤颤地,一时难以言语。 旁边王夫人见状,便开口说道:“老爷,你别怪母亲这样生气,这件事qing实在是家中内鬼所为。且是个叫人想像不到的亲近人,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会想到,老爷身边的人,竟然想害了宝玉……”一时也红着眼,便垂泪,说道:“老爷,你千不看,万不看,只看在死去的珠儿份上,我只一个宝玉了……倘若真箇也被那些狠心毒手的人害了,我也活不出去了。”说着,也便低头擦泪。 贾政一头雾水,听她说“亲近的人”,也暗自心惊,说道:“夫人,你到底在说什么,究竟是何人所为,你只跟我说。” 贾母听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颤声说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生的好儿子,真箇被人蒙住了眼睛迷了心窍,竟看不见自己身边的鬼!真的要被那鬼先害了宝玉,再害了我,横竖你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死的!只跟那鬼甜甜蜜蜜过你们的日子去了,是不是?” 贾政听贾母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又联想王夫人所说,若有所悟。顿时心头一颤,赶紧跪倒在地,说道:“母亲息怒,是儿子瞎了眼,不知道事qing究竟如何,还请母亲指点,——倘若真是儿子身边的人敢对宝玉不利,儿子也是绝对不会姑息养jian的,请母亲息怒啊!” 鸳鸯便急忙劝道:“老太太,你是气急了,老爷是个仁心宽厚的xing子,怎么会想到会有人有那样歹毒的心肠呢?老太太关心宝玉,老爷也是同样心意的,您消消气。”说着,就轻轻地替贾母顺着抚摸那背。 贾政伏在地上,听了这话,仍不敢抬头。 贾母看看贾政的惶恐模样,又看看鸳鸯,点了点头,怒气微微消退,又觉得心酸,看着鸳鸯,又把花惜拉过来,握住了两人的手,说道:“幸而我身边有你,又有袭人这好孩子……今日全亏了你们两个,不然的话,指望着自己的儿子,终究无用!——我这命也给那些贱人给拿了去了。” 贾政吓得越发乱颤,说道:“儿子实在无地自容!”贾母才说道:“你给我起来。”贾政才战战兢兢起了,就听。 贾母说道:“原是我被气煳涂了,又恨你白白的养了个歹毒的贼在身边,差点害了自己的孩子,故而才说你几句,你心里可气我?”贾政垂着手,也觉得心酸,就说道:“母亲训斥儿子是天经地义的,儿子哪里敢。” 贾母才点点头,说道:“如此你便听我说。前日子,外头宝玉的gān娘马道婆来过一次,我因环儿伤了宝玉脸之事,就说了几句,她只说是小小晦气,便同我商量要去弄什么祈愿的海灯,要了些银子去……不料今儿,袭人便在宝玉的chuáng铺子底下发现此物,这孩子心细,虽不知是什么,却也知道不是好东西,因此不声不响地就来找鸳鸯,鸳鸯正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说凤丫头魔障了,事qing怎会如此凑巧?也是我这两个丫头聪明,便过去了凤丫头那边,果然,也在chuáng铺子底下翻出了这物件来。” 贾政听的浑身发凉。他是个读书之人,虽然不通那些龌龊世qing,但歷来书上记载有关的“巫蛊之乱”,从来都是极可怕的,汉朝宫廷甚至因此而处决了大批人众,凡是同巫蛊有关的,都没有好下场。 贾政生xing“端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家中也会出现这祸乱之物,听贾母说来,一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只怔怔听着,贾母说罢了,便又说道:“鸳鸯私底下查了查,伺候凤丫头的平儿便说,那日那马道婆可巧也去过她们房内,坐了会子就走了。我们府内,离开gān净,没有人会这种邪魔外道,除了她,又还有谁?……这也罢了,她一个小小的道婆子,按时来我们家要些银子使用,我们又不曾得罪她,她为何要如此做?” 贾政却也正想这个。贾母说道:“那日她看完了宝玉之后,便去了你身边那狐狸的屋内一趟,鸳鸯叫人去查了,听闻出来的时候,鬼鬼祟祟的,袖子里拢着东西呢!——你却同我说说,他们之间有没有鬼?前日子环儿伤了宝玉的脸,我骂了两个一顿,怕是心里头也记恨着呢!”说到这里,又道:“他们却是聪明,只不往我身上动手,却对宝玉跟凤丫头出气,想必一个平日里碍他们眼睛,一个凤丫头又刚qiáng对他们不好,因此他们恨着……也说不定,摆弄过了他们两个之后,也就轮到我了!” 第46页 贾政听仔细这番话,才算明白了为何贾母竟发如此大怒,原来此事,竟跟赵姨娘有关! 贾母心胆俱裂,一来不信赵姨娘竟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二来有些胆寒,倘若真箇是她所做,难道自己真的是瞎了眼,竟养了一条蛇在身边? 贾母见贾政面如土色,却只不说话,便说道:“你也不用急,也不用怕,此事虽然有八九分是了,但我叫你来,并不是说真箇就是她所为,只叫你心服口服才是!——我们现下有了人,此事非同小可,你的xing子弱,做这事有些不妥当,只叫你跟着看,看看你身边究竟是些什么人。如今,你出去,便把链二叫上,将事qing实实在在跟他说说,你们两个找两个踏实的贴身人,把那马道婆叫来,把这两个东西给她看,细细地问一顿,不愁她不招!” 贾政没有别的法子,又觉得贾母吩咐的甚是公道,赶紧答应了。贾母兀自怕他做的不妥当,便说道:“这件事关乎宝玉xing命,家宅安定,你给我用心做好了!” 贾政急忙又应承,贾母便又转头看向鸳鸯,说道:“你跟他一起去找链二,他说的不清楚的地方,你来说,链二是个晓事的,这件事又关乎凤丫头xing命,他定然会着紧百倍!”说最后这句时候,就又瞪了贾政一眼。 鸳鸯便答应一声,才同贾政两个出外去了。 贾母将这些布置妥当,才微微地松了口气,又看花惜站在边上,她就伸手又拉了花惜的手,说道:“好丫头,今次多亏了你。你说,你要什么?我做主了,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花惜先前就低着头在边儿上做鹌鹑,此刻听了这话,先是一喜,心想:“啊,我自然是要些赏钱,最好再把我的卖身契还给我就好了。”然而这功夫说这些,却明显不妥当的。因此她仍旧说道:“老太太,您万别这么说,这都是神佛保佑,老太太跟太太的福泽。”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泪流满面,白花花的银子跟自由,就像是长着翅膀在飞……不过,有了这一回,以后要行事,也便宜得多,倒不用太心疼。 花惜这番话,真是把贾母跟王太太哄得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正在此时,外面有人说道:“宝二爷跟林姑娘来看老太太了!” 贾母一听,越发喜上眉梢,说道:“宝玉来了!”说话间,外面宝玉先进来,竟是穿了件兜头的大氅,此刻便将兜头的帽子放下,而后林黛玉也进来,两个上前,宝玉同黛玉行了礼,又急着说道:“袭人姐姐,你怎地竟在老祖宗这边儿?我跟妹妹到处找不到你。” 贾母看着宝玉一举手投足,完好如初的……想想后怕之余,真是打心里都欢喜的笑出来,就将宝玉拉过去,说道:“袭人是我叫来的,正在问她些话,你过来坐,玉儿也过来坐。”说着,就把宝玉跟黛玉拉了上去,宝玉黛玉两人,一左一右地偎着贾母坐了,贾母握着他两个的手,此刻真是天伦之乐,此乐何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开眼笑,连王夫人也在边上,边看着边欣慰而笑。 宝玉便说道:“今日本是不能出门的,林妹妹去找我,说了会儿话,外面又没风,我就兜着帽子来看看老祖宗了。”说着转头看花惜,说道:“袭人姐姐,你别气我没听你话,林妹妹看着的,——我将帽子兜的好好地,一点儿风也没透,chui不到脸面的。不信可以问妹妹。” 林黛玉就笑道:“果然是这样的,我亲自替他包着脸的。” 花惜便说道:“没chui了风便好,大夫说过,不许chui风的。……多劳烦林姑娘了。”两个目光一对,各自含笑。 贾母跟王夫人在边儿上看着他们友爱,也都呵呵而笑,贾母就说道:“宝玉,你以后一定要听袭人的话,今日这次就算了,看在你孝顺的份儿上。”宝玉也笑着说道:“我谨记老太太的教诲。” 且说贾政跟鸳鸯出去,两个边走,贾政就问道:“这件事果然跟赵姨奶奶有关?”鸳鸯说道:“老爷别急,这件事定然是跟那马道婆有关没错的,至于到底是我们府内谁这样胆大,却要问那马道婆才能知道。”贾政说道:“倘若真箇是她……唉。”鸳鸯便问道:“倘若真是她,老爷会如何?”贾政摇了摇头,嘆道:“此刻我心已乱,竟也不知怎样了……”鸳鸯看他双眉微皱,便说道:“老爷别担心,具体还不知怎地……再说,老太太现在想看老爷的表现,现如今我们只去找了琏二爷,叫他再叫个得力的人来,捉拿了那马道婆,细细审问明白,再作打算……” 贾政转头看向鸳鸯,就说道:“鸳鸯,你自小就跟着老太太,自然是知道她心中想什么的……到时候若真箇查出是跟赵姨奶奶有关,你务必跟我通报一声。” 鸳鸯微微一笑,说道:“老爷想知道老太太怎么个态度?”贾政嘆气,说道:“为人子女,自然要尽孝道的……是我不孝,才让家门不幸,竟出了这一宗的龌龊之事,幸而是你将这件事压下,不然的话,倘若张扬出去,我们府内的颜面怕是扫地了,更恐怕惊动圣上,那真是大不好了。” 鸳鸯说道:“老爷放心,凡是知道这事的,都是明白之人,且都是为了咱们府好,绝不会张扬的。” 贾政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两个到了地方,鸳鸯就上前,叫了个丫鬟,说道:“去把你们琏二爷叫出来,说老爷来了。”丫鬟忙不迭地进去告诉,不一会,果然见贾琏迎了出来,眼角还带着泪,正举着袖子一边擦一边上前来。 两人见过了,贾政便说道:“找个僻静之处,有要事要说。”贾琏因王熙凤之时,焦头烂额,心想还有什么其他要事?心头一动,便想:难道跟凤丫头有关?因此赶紧说道:“老爷跟我来。”就引着贾政跟鸳鸯两个,向着旁边僻静的偏房内去。 此刻,这院内的大部分婆子丫鬟,都守着王熙凤呢,这院子静悄悄地竟无人,贾琏推开门,引了两个进去,重将门关了,便说道:“老爷要说什么?” 贾政便把贾母同他所说之事,同贾琏一一说了,贾琏一听,果然动了大怒,立刻红了眼,气吼连天地,就要出门去捉人。贾政急忙唤住他,鸳鸯也说道:“琏二爷别急,这件事因不能张扬,故而要悄悄地来。” 贾琏站住脚,说道:“不管如何,这样杀千刀的野贱妇,我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才解除心头之恨。”鸳鸯说道:“二爷,你先压了火,只管静静地带了人去,那婆子素来跟各个王府大家的,也都有联繫,倘若事qing传出去,倒是不好办,因此只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方好。” 贾琏何等聪明,当下便明白过来,说道:“鸳鸯姐姐,是我一时火上了头,我明白了,你放心,也叫老太太跟太太放心,既然找出了这个真兇,倘若给她跑了,我也不活了,便拿了这条命,跟凤丫头一起去。” 贾政对这些“营营苟且”私下的行事,却是一窍不通,只听着。鸳鸯见贾琏聪明,就点头,说道:“二爷挑两个可靠的机灵的人跟着,万别失手,只记得,将人带了回来后,二奶奶的病,也还得靠她,所谓‘解铃还须繫铃人’……”说着,便小声跟贾琏说道:“等人捉回来了,先吓唬着把二奶奶这病治好了,再……”贾琏连连点头,便告辞了贾政,出门去了。 当下,贾政便说道:“此事链二去做,可妥当?”鸳鸯说道:“琏二爷是个细心的人。老爷放心。”贾政就嘆,形容有些沮丧,便说道:“也罢,我们就等人回来之后,再做打算罢了。” 第五十三章 揭穿 贾琏出外,想想,就把贾蓉贾蔷叫上,带了几个贴身的小厮,打马出门。贾政便等候在家中,不过一个多时辰,贾琏一行人便回来,果然将马道婆捉了回来,关在柴房内,细细问了一番,马道婆先前还qiáng辩,被贾蓉贾蔷将她昔日的诸多恶事说出来,略一要挟,她便心虚,立刻招认了,果然是她下的手,如何如何同赵姨娘商议,如何施法要暗害宝玉同王熙凤,贾琏大怒之余,又bi着她说了解除之法。 贾琏便去见贾政,将所问的话都同贾政说了,又道:“不是我说,老爷自也听到了,方才她在里面说的,听来竟像是姨奶奶出钱买她如此,不知老爷打算如何处理?” 贾政先前听到此处,自是气的七窍生烟,却也无法,只好说道:“我必然是不能轻纵了她的。”又说道:“这婆子该怎么处置?” 贾琏说道:“先前我们出去找她时候,蓉儿他们打听了诸多这婆子的恶事,原来她果然是有些法术的,施法害了不少人众,提起来都牙痒痒地呢,因此我就暗暗叫蓉儿两个暗暗放风出去,说是某家大人严惩那些用法术害人xing命的,如今那些人正打算告状去呢。因此我就想,既然苦主甚多,也不用我们费力了,只把她扔出去,jiāo付官衙处置,这婆子的恶事多着呢,定然是个死!” 贾政说道:“如此倒好。只不过,倘若她说出是跟我们府内有些牵连的……”便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也无法,唉……随你们去罢。” 贾政心qing甚是不好,怏怏地就背着手离去,剩下的都jiāo付贾琏处置。 贾琏听了贾政yu言又止,便知道他是担心马道婆被捉了后,供认出了跟赵姨娘勾结之事,对贾府没什么好处,他也暗恨马道婆呢,便反身回去,假意说了一番,就要人放了她。 马道婆以为自此无事,千恩万谢地走了,贾琏便同贾蓉贾蔷略一商议,两个就派了人出去。 不出两日,京中便传出马道婆以法术害人,却终于因恶鬼缠身,煳里煳涂投井而死之事。百姓们听闻,无不拍手称快,有仇的,便说是天理报应,素日来畏惧的,便连连说上天有眼。 此乃后事,且不说。 只说贾琏得了方子,便按照马道婆所说,替王熙凤医治。一副香灰符水灌了下去,王熙凤果然见好,疯魔之态大减,不几日,渐渐地恢復如常,贾琏才也放心。 王熙凤醒来之后,同贾琏说起,只说自己当时神智清醒,只可惜全然无法自控,好似有个声音指使着她,要她杀人打骂。贾琏便将实qing同王熙凤说了。 凤姐听后,百般感嘆,侥倖得了一条命回来,由此暗暗对赵姨娘咬牙切齿,却也十分的感激鸳鸯同花惜。 贾政那边,因马道婆将赵姨娘供了出来,贾母又虎视眈眈,贾政心里又有气,便将赵姨娘唤来,狠狠地骂了个狗血淋头。赵姨娘原先不过是个丫鬟,后来收了房有了贾环,贾政虽然知道她没什么见识,有时候还会胡搅蛮缠,但只因喜她没什么复杂的心思,因此一直护着。没想到她竟然煳涂到作出要谋害宝玉跟王熙凤的事来,倒叫贾政吓了一跳之余,很是厌恶。 第47页 贾政自来不曾这样骂过赵姨娘,赵姨娘便又想哭哭啼啼劝回来,但因此事非同小可,却跟先前不同,贾政骂完了,就说道:“你好歹也有了环儿,就该有个当娘的样子,好生地教养环儿,前些日子环儿失手伤了宝玉,我还当他是无心的,如今看来,竟不是这么简单,你说,是不是你平素里唆使他才这样儿的?又一开始的时候,差点bi死太太府内的丫鬟,果然是什么样的娘教养什么样的孩儿,我的脸也都给你们丢光了!” 赵姨娘哭道:“老爷,我一时想差了,才做出这样的混帐事,老爷你只念在我笨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罢,环儿那也是无心的,老爷……”便上来,要扯贾政的衣襟,贾政用力一甩手,说道:“这一次,老太太跟太太都知道了,连链二跟二奶奶也知道了,你还想我护着你?你只想想,就算让你留下来,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赵姨娘听了王熙凤也知道此事,顿时惊得灵魂出窍,贾政自来不管家里头的事,自然不知道王熙凤是个狠手。但是赵姨娘却知道的,她之所以铤而走险,同马道婆联手要谋害王熙凤,却也正是王熙凤素日来刚qiáng,对她不好……故而她才想着要报復。 如今事qing败露了,就算是qiáng行留下来,难道王熙凤会同她相安无事?必定会想法儿的折磨她,因此赵姨娘惊呆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贾政见状,骂道:“蛇蝎心肠!”狠狠一甩袖子,便出门去了。 赵姨娘痴痴地,也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打起jing神,灰头土脸地去求探chun,正巧贾政回头来,见她出门去,就唤她回来,问她要如何,赵姨娘便诺诺说了,贾政说道:“我回来正是想告知你,这事别叫其他人知道,倘若传扬出去,你就连命也不保了!更别去指望求三丫头!”赵姨娘山穷水尽,一时yu哭无泪,这功夫,真真是个“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贾政便去见贾母,贾母问道:“如今你是怎么打算的?”贾政说道:“这样的人,也留不得了,儿子想把她撵出去。” 贾母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也算是留了qing面了,当初我刚知道之时,恨不得就抓了来,活活地在我跟前打死了才好!”贾政不敢言语,贾母又说道:“那环儿呢?” 贾政便小心说道:“环儿还小,儿子想留他在府内,好生教养,或许能教的过来。”贾母说道:“也好。先前跟着那样的娘老子,就把个儿子也教的邪魔外道的……你要是能把他教过来,倒是好事,只不过,他娘老子作出这样的丑事来,难免环儿不知道,倘若他知道了,明白对错还好,万一仍旧是个煳涂种子,将来恨上了宝玉,作出什么不地道的事来,又怎么说?” 贾政一听这个,他先前却没想到,顿时也怔了怔,贾母便重重一哼。贾政急忙说道:“回母亲,倘若现在把环儿也撵出去了,没个人教管,更是不好……日后儿子严厉些待他,若真箇也像那些个láng心狗肺的,就也赶出去,不用多说了。”贾母听了这话,才点点头,说道:“难为你了,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贾政就答应一声,出门去了,一时也没了jing神,只去书房内要看些书,不料看了片刻,外面有人来报,贾政无jing打采,唤了人进来,听了信,顿时一惊,一惊之余,喜上眉梢,便匆匆地唤了人,骑马出外去了。贾政听了何信?又出外见何人?且先不说。 只说贾政走后,贾母就跟鸳鸯说道:“你看看,这是我生养的儿子,他倒是孝顺,就是太老实了些。”又说道:“怪道我先前就不喜欢环儿那孩子,总觉得长得不体面,举动上又小里小气的,不像是大家子里的,唉,如今他要教,就让他教去,若然教好了,倒是一番造化。” 鸳鸯说道:“老太太别担心,老爷既然如此说,必定有主意的,就让老爷去。”贾母说道:“我要管也管不过来,也没那心气儿,我现在只疼宝玉一个,若他无事,也就好了……”百般感嘆。 两个说了会话,贾母又喝了茶,才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你说,袭人那丫头这一次立下大功,该赏她些什么?”鸳鸯说道:“袭人是个好的,xing子也好,又不争竞,又不吵闹,对宝二爷也上心,宝二爷那房内素来安安稳稳的,都是她的功劳,按理说也该赏她些什么。究竟是什么,自然要老太太拿主意。” 贾母便说道:“如今宝玉也大了,袭人对他这么上心,你说,会不会是她对宝玉……”鸳鸯一惊,急忙说道:“老太太,这却是老太太多心了,依我看来,宝二爷跟袭人,却是清清白白的,说句笑话:袭人如今是他半个ru娘才是真的,幸亏年纪小些,年纪若再大上一点,就十足是宝二爷的奶娘了,两个哪里有什么呢。” 贾母便笑,因她素来是依仗鸳鸯的,又知道鸳鸯同花惜jiāo好,因此便也听她的,就说道:“她才多大年纪……只不过,你这样说……唉,既然如此,那也罢了,反正宝玉也还小,就别让他学那些也好,嗯,此事将来再说。” 鸳鸯才慢慢松了口气。贾母又说道:“虽然如此,总是不能亏待她的,即然这样……我听闻她家里头也有些困顿,索xing就赏她五十两银子,这是我这边赏的,至于宝玉他娘那边,自另有赏赐,——你说如何?”鸳鸯说道:“这已经是老太太格外的恩典了,却是袭人的福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贾母便说道:“也是她的造化,机灵救了宝玉一命,就要什么我也是给的,偏偏那孩子老实,竟不要……” 鸳鸯说道:“都是给主子办事的,难道要张口跟主子讨赏?”贾母笑着,便又望着鸳鸯,说道:“这一次,你也吃累了,幸亏是你,别个,也必然是吓慌了,不知如何是好。”便伸手握了鸳鸯的手,说道:“我既然赏了袭人,就该也赏你些。”鸳鸯说道:“老太太说哪里话,我跟着老太太,已经是福分了,哪里还敢要什么其他的。”贾母qing知她xing子,就不明说。回头,却到底也赏了鸳鸯一个纯金镯子。 次日,鸳鸯便抽了个空儿,就去见花惜。两个见了,花惜就让了她进自己屋内,鸳鸯看看左右无人,急忙便说道:“昨儿你跟我说的那个话,倒是怎么想起来的?果不其然,昨晚上老太太就跟我提起‘那件事’来!” 花惜说道:“什么那件事……啊?”忽地一惊,反应过来,脱口问道,“难道就是我……‘那件事’?” 鸳鸯说道:“自然了……倘若你昨日没提醒过我,老太太那一说,我还替你高兴呢,必然就顺着老太太口吻去了。——幸亏你那番话!” 原来,赵姨娘那件事发了之后,花惜同鸳鸯都松了口气,鸳鸯暗地里就问花惜要什么赏赐。花惜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说道:“其实我所想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赎身出府,平平稳稳过个小日子。”鸳鸯惊了一惊,问道:“怎么说出这话,你不是向来都……”点到即止,并没说下去,花惜却懂得,苦苦一笑,说道:“怎么你们心里,都以为我要做宝玉的姨娘了吗?” 鸳鸯自然也跟别人一样想的,看花惜这么问,鸳鸯就说道:“难道你真的别有打算?”花惜说道:“自然了,虽说做个姨娘,不愁吃穿的,人人羡慕,那些丫头们也自都存着这样想法,但我却不乐意这样,与其如此,倒不如找个平淡人家,安稳守着过日子好。” 鸳鸯深以为异,说道:“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倒叫我惊讶了!先前我还以为,你跟平儿似的……都想……”平儿自然是那贾琏的“妾”了,这是府内都知道的。先前真“袭人”在的时候,虽然不显山露水,众人见她一心扑着宝玉身上,就知道她也是想走平儿的老路的……如今花惜说出这番话来,鸳鸯自然是惊的。 花惜便说道:“如今你可知道了?”鸳鸯点头,说道:“我真是知道了,先前,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是这样想法,没想到竟遇上你这知己。” 花惜就故作惊讶,问道:“鸳鸯姐姐也是如此想的?”鸳鸯就嘆口气,说道:“他们说起我们当丫鬟来的,都很是瞧不起,倘若给我们个姨娘做一做,就是极大的抬举,我却瞧不在眼里,一个个的,当人家小老婆,竟是什么好事了,一脸谄媚之态,恨不得全家都是小老婆,看的我噁心!” 花惜便笑,说道:“把那些狗贼的嘴脸说的好,真真形象的很!” 鸳鸯看她笑,自己也笑,说道:“我真不知,你竟然跟我一样的心胸,我这番话,先前对谁也是不敢说的,如今得知你的意愿,才说出来。” 花惜说道:“我却爱听,这样真xingqing的话,也只你说得出。我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也是说不出的。还是鸳鸯姐姐你锦心绣口!” 鸳鸯知道她故意取笑,就说道:“你别挖苦我了!” 鸳鸯因知道了花惜的心意,因此贾母念在花惜有功,隐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鸳鸯便替花惜一口挡下。花惜听了鸳鸯说完,很是高兴,握了她的手,说道:“鸳鸯姐姐,我却怎么谢你才好?”鸳鸯笑道:“你只别怪我挡了你的路便好了!本是要恭喜你当‘新姨娘’,如今没了!”两个便捂着嘴偷笑。 这边鸳鸯坐了一会儿,花惜想起一件事来,便敛了笑容,低声说道:“既然姐姐来了,我便再说件事跟姐姐。”鸳鸯见她神色郑重,便问道:“何事,你说。” 花惜说道:“仍旧是关于赵姨奶奶那件事。”鸳鸯一惊,问道:“怎么说?”花惜说道:“姐姐还记得那个偶人,我是在哪里发现的?”鸳鸯说道:“二爷的chuáng上。”花惜说道:“这可是的。想那马道婆没来过我们这里,怎么我竟会在二爷chuáng上发现这个?”鸳鸯大惊,说道:“你的意思是,难道宝玉这屋内有jian细?” 花惜说道:“姐姐说对了!”鸳鸯说道:“可知道是哪个?”花惜点点头,就在鸳鸯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鸳鸯皱眉,说道:“竟然是她……好大的胆子!”花惜说道:“是晴雯亲见的,因此应该是无误了,这两日,因知道事发了,她总是神思恍惚的……我正想去找姐姐商量商量。” 鸳鸯说道:“不用说了,人jiāo给我,我自来处置,宝玉房内,不能再留这样胆大包天的贱人。——等她真的做出什么来,你跟其他人也会被连累。” 第48页 花惜点点头,鸳鸯就起了身,出外去,正好看到那人站在门口,见鸳鸯出来,扭身要走,鸳鸯就叫道:“绮霞?” 绮霞停下步子,脸色变化不定,说道:“鸳鸯姐姐。”鸳鸯走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说道:“怎么看到我,就想走啊?”绮霞说道:“鸳鸯姐姐,没这回事……我是一时没看到姐姐……”鸳鸯说道:“原来是如此,我还以为你不愿见我。……我正好有事,你跟我来一趟。”绮霞说道:“姐姐何事?我还要……”便想找藉口推脱。 花惜从旁说道:“鸳鸯姐姐既然叫你,你就跟着去,这里有什么事,我吩咐别人去做。”绮霞无奈,只好跟从。 鸳鸯便领着绮霞出了怡红院,走了一段儿,绮霞问道:“姐姐,这是去哪里?”鸳鸯说道:“我要先去找琏二奶奶一趟,这件事同她相关。”绮霞脸色很是不好,脚步也放慢,鸳鸯问道:“怎么了,不快些走?”绮霞跟着走了一段,眼看快要到了王熙凤所处的院落,她忽地上前一步,将鸳鸯的衣袖拉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鸳鸯姐姐,我知错了,你饶了我罢!” 鸳鸯停了步子,回头看跪在地上的绮霞,说道:“你又有什么错儿了?我却不懂。”绮霞哭道:“我自知错了,那日我拿……拿那东西进去,给晴雯看到了……晴雯必然是跟袭人姐姐说了,鸳鸯姐姐,你饶了我罢了,我已经知错了。” 鸳鸯听她说出来,便冷冷一哼,说道:“你的胆子也够大的,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也做得出来,如今求饶,又有何用?你只去问琏二奶奶,她可想放过那些暗地里害她跟宝二爷的人么?” 绮霞哭道:“鸳鸯姐姐,你心好,你就饶了我这回,我是一时昏了头不懂事,赵姨奶奶又许了我银子,又许我说……宝二爷不会有事,事发了的话,袭人姐姐会……倒霉,反对我有好,因此我就……”说着,便低着头,咬了牙哭,实在悔的肝肠寸断。 鸳鸯见她哭的这样,大家物伤其类,因此不免有些感伤,一时竟然嘆息,只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辩的?这件事都掀出来了,我也没法子的……” 绮霞跪在地上,哭的要昏过去。鸳鸯也只摇头,正在这时侯,却听有人说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鸳鸯回头,却见是平儿正带着个小丫鬟,慢慢过来了。 第五十四章 上京 绮霞正缠着鸳鸯哭,悔不当初的。忽地见平儿出来了,顿时如牛羊见了屠户,吓得魂不附体。谁不知道平儿姑娘厉害,乃是琏二奶奶的左右手,她若是知道了此事,那便等同琏二奶奶也知道了。绮霞哪里还有活路的?因此她竟吓得连哭也忘了,跪在原地只是哆嗦。 平儿早听人说鸳鸯带着个丫头过来,不知为何却还没进门,那丫头就跪下了。平儿便知道事有蹊跷,当下便出来一看究竟。果然见是如此,她便问道:“这是在演哪一处?鸳鸯姐姐,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就在这里站下了?” 鸳鸯本是一心想处置绮霞的,只因她未免太胆大了些,又想着攀高枝,又想着陷害花惜,若这一次不是花惜运气好,怕就真箇被她得逞了,事后她若是再有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出来,譬如,再有心扣个屎盆子给花惜,太太老太太那边,哪里有花惜的好儿? 然而鸳鸯虽然果决,到底是个姑娘家,又心善。被绮霞一哭,不免便犹豫了。因此一时不知是否要跟平儿说了实话。她这一犹豫,平儿自看的出来的,平儿何等聪明,便说道:“这里风大,不如进去说说话儿。”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挽住了鸳鸯的手臂,和和美美地向内便去,鸳鸯回头就看绮霞,却见平儿对着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就说道:“你不是宝玉房里的?跟我来。”便拉了绮霞,自去了,绮霞自然无法的。 平儿同鸳鸯进了门,便问。鸳鸯知道瞒不过她的,当下也只好便将事qing说了。 平儿便冷笑,说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我心想是谁在怡红院里弄鬼呢,原来竟是她,素来看不出的……可见是为了往上爬,什么也顾不得了,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她却是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见鸳鸯似有不忍之态,平儿便又劝,说道:“姐姐你别同qing这些人,你只管想想,倘若这次不是袭人跟你聪明,把她们给揪出来了,等他们真箇儿如愿害死了二奶奶跟宝二爷,他们可会在心里觉得不好受么?怕是会偷笑的。她们既然有胆量这么做,自要有胆量撑着。” 鸳鸯心软,便说道:“我看绮霞平时也不是个狐媚不安的,只不过素来心气儿高点,大概是一时煳涂,被鬼迷了心了……” 平儿说道:“这倒是,我瞧着她平日里也算安分,没想到竟跟赵姨奶奶搅合一块儿去。如今赵姨奶奶都被赶出去了,何况是她这样的呢?鸳鸯姐姐,你别担心,等会儿二奶奶回来了,我便求个qing,不叫她死也就完了。” 鸳鸯嘆道:“唉,只好如此,随便将她打发出去最好。”平儿说道:“他们这些人,始终是不安分的,如今这件事,不过是个由头,就算是没有这件事,日后或许遇到另一件儿,他们仍旧会这样做,是以姐姐万别因这些人难受。他们都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的。” 鸳鸯听她这么说,大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当下,平儿又跟鸳鸯说了会儿话,王熙凤却也回来了,见鸳鸯在,很是亲热,握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也说了会子话,又跟先前格外不同,——只因鸳鸯跟袭人救了她的命,王熙凤虽然生xing泼辣,却也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因此对鸳鸯更是另眼相看。 此后,王熙凤便命人将绮霞打了一顿,等好了之后,便又唤了个人牙子来,将她远远地卖了出去,听闻是出了京城,不知到底去了何处。 鸳鸯跟花惜打听得如此,知道她留了命,又是欣慰,又是嘆息,只能说是人各有命,绮霞不安于命,却偏偏选了个最不能回头的方式。 院子里这件事便悄无声息完了,绮霞的离开,就好像是一滴水落下来,引发些许涟漪,但那水不过多时便又重归平静而已。这屋子里,除了宝玉问起绮霞怎么不在,其他人竟都没有留意,与其说没留意,倒不如说都知道有些缘故,不敢问。 而宝玉问起之时,花惜便说绮霞被太太唤了去,大概是调到别处去了,宝玉只念了两天,此后便再也没提起过。只因身边围着的人太多了,且宝玉又不知内qing,只当是寻常来去,他同绮霞也没特别的好过……以宝玉那xingqing,这屋子内除了花惜晴雯他最为上心,其他的也没什么,因此过了便是过了。 且说赵姨娘被撵出去后,探chun不知何故,贾环无处可去,便去她那里哭,反被探chun训了一阵,探chun问贾环,贾环自然也说不上来的,探chun心中虽然疑惑,然而却也未曾开口问过,倒是王夫人叫她过去。 王夫人同探chun说了会儿话后,便只说赵姨娘犯了大错,因此才惹怒了贾政,将她赶了出去。 王夫人本以为探chun会问起,不料探chun却只说道:“她那个脾气,迟早也是要出事的。不瞒太太说,我自懂事了,便远了她,不曾同她再有什么关联,只因我也厌她的为人,心里边,从来只当自己没那个娘……心里早当太太是我的亲娘呢。”说着,便红了眼圈。 王夫人怔了怔,伸手握住探chun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却跟她不同的,这些年来,委屈了你……” 探chun哭道:“太太快别这么说,——我这些话,也不曾对谁说过,人家有娘老子,都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她虽是姨娘,但若是人贤惠,我又怎么不会去亲近她?只她自己不争气,总是喜欢闹些事qing出来,很不像话,出乖露丑的,又怪谁人?我也跟着害臊没脸面!——太太也是知道的,环儿本来也不坏,被她挑唆的,xing子也有些变,因此我越是不喜欢去亲近的,如今走了,照我看,却也是好的……以后环儿没了人教唆,好好地教导。或许会好些也说不定。因此太太别担心我会难过,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不然的话,老爷那样好的xing子,也不会赶她出去呢。” 王夫人听了这样贴心贴肺的话,便点头,垂泪说道:“我还怕你心里怨我做了什么,有什么闷在心底不好受,故而叫你来说这番话,没想到倒是你来安慰我了,好孩子,你自小到大,我都看在眼里,你果然是个极好的人,又懂事,我恨不得你是我亲生的才好……然而你放心,虽然撵了她出去,却跟你没有相gān,以后,我便当你是我亲生的罢了,这家里,也不敢有人有丝毫的不好。” 探chun哭道:“我就知道太太是疼我的,只恨我没那个福气……”便哭倒在王夫人怀中,王夫人抱了她,便抚摸她的背,说道:“别说这个,你的福气在后头呢,只管好好地便是了。”好歹地安慰了探chun一番。 自此之后,贾政便对贾环格外上心,只因赵姨娘出去了,贾环也没个人依靠,偶尔便来找探chun,探chun也因赵姨娘出去,便也一改往日不肯亲近贾环之态,偶尔便耐了心教导他,贾环没了在他背后碎嘴撑腰、挑拨离间的,那原先嚣张之态便大减,探chun说什么,他也听着。 又因贾政也抓得牢,因此贾环竟跟先前有所不同,一点点有了些变化,行事颇为规矩了,不似是先前那样蛮不讲理,胡闹之态。 而宝玉好了之后,便也去义学,时常就叫着贾环同去,见贾环同先前有些不同,他也欢喜,便时常同花惜等感嘆,说什么“因祸得福”,花惜知道他是说赵姨娘被撵走,反而对贾环有好处之事,并不知道他自己也是差点往鬼门关转了一趟的,因此心中只笑。 如今说上回提到,贾政在书房内忧思之时,外头有小厮进来通报,贾政听了之后面色大变,急忙便带人出门去了,却是为何?只因贾政得了个意外之信。 贾政回来之后,很是欢喜,先前因赵姨娘之事惹出的怒容也dàng然无存,欣欣然地便去见贾母。贾母正抱着宝玉跟黛玉说笑呢,其乐融融,宝玉一见贾政进来,赶紧地就跳下炕,向贾政行礼,贾政因为赵姨娘之事,看宝玉却有些顺眼了,便点头,此刻黛玉也起了身,贾政也看了她一眼,就笑着向贾母行礼。 贾母也因赵姨娘之事,心里有些不痛快,自然对贾政没什么好脸色,只绷着脸,问道:“你又来做什么呢?” 贾政笑道:“只因儿子得了个喜讯儿,故而特地来先告诉母亲。” 第49页 贾母说道:“喜讯?你又有什么喜讯了?” 贾政说道:“真箇儿是喜讯,母亲听了便知。——方才儿子出去了一趟,本在扬州的林妹夫,过几日,便要上京述职来了。” 贾母听了这个,果然一惊,旁边的黛玉也惊了一跳,宝玉却脱口说道:“这是真的?林姑父真的进京来了?” 贾政咳嗽一声,看他一眼,宝玉急忙缩手低头,略有胆怯看他,不敢逾矩。贾母说道:“你快说,是真是假?” 贾政才又笑着说道:“这自然是真的,儿子怎么敢跟母亲扯这个谎?方才我得了信儿,就怕事qing不真,因此特地出去吏部打听了一趟,果然确认了是真的,才敢回来告知母亲呢。” 宝玉喜不自禁,若不是贾政在场,早就跳起来了。忍了又忍,才说道:“父亲,这可真是好!我自在扬州见了林姑父,一直甚是想念,如今见了,可算大好……”迎着贾政的目光,便急忙加了一句,“正可以再向他讨教学问了。” 贾政面色缓和,又看向黛玉,说道:“不日你父亲来到,你们父女便可见面。” 黛玉说道:“多谢舅舅费心了。”其实黛玉没说,自在三日之前,黛玉便收到了林如海送来的信笺,说是再过几日便能上京来,黛玉是个不喜张扬之人,又知道宝玉是个藏不住事qing的,因此她虽然心中欢喜,却也不曾对其他人说。只先前,本是要跟花惜说的,那日花惜去潇湘馆,黛玉正在思量此事,本要开口,谁知道花惜正要说那件惊人之事,因此吓得黛玉一时也忘记了。此后纵然想起来,也没了再说的心思。 如今听贾政说父亲不日就可来,这才露出欢容。贾政又说了片刻,便辞了贾母,转身去了,贾政刚一出门,宝玉便立刻蹦起来,果然如猴子一般,跳到黛玉身边,伸手握了她手,说道:“这下子好了,林姑父要进京来了。”黛玉说道:“我方才都听到了,你又高兴什么?” 宝玉说道:“怎么不高兴?我恨不得现在就去见姑父呢。”黛玉抿着嘴,说道:“只怕我爹爹看你这副轻狂之态,不喜欢。”这本是玩笑话,宝玉便当了真,说道:“别看我现在这样,等见了姑父,自然是会不同的,不然的话,上回子我去扬州,姑父怎地大大夸了我一番呢。”黛玉说道:“看你这得意忘形的嘴脸……” 他两个在这边斗嘴,乐得贾母呵呵笑着,说道:“两个猴儿,还不快过来,只顾自己说嘴去了,却把我撇在一边。”他两个才重又凑过去,在贾母跟前逗趣。 再说花惜这边,因“救宝玉”此事,贾母那边赏赐了五十两银子,王夫人这边儿赏了二十两,又给了一个宝石的戒子,花惜算是发了一笔大财,她便将银子分成两半。自己拿着那五十两,把其他二十两,派了宝玉的贴身小厮,送到自己家里头去了——一来她想自己留些银子傍身,二来,一下子若是都给了家里头,平白得了这么些银子,恐怕家里头也会吃惊不安的。 花自芳跟袭人的娘老子见了银子,果然吃了一惊,后来听闻是夫人赏赐的,才安了心收下,心中很是替花惜高兴。 宝玉这边暂时无事,花惜便松懈神经,在房内十分消散,偶尔便偷偷读读宝玉的书,被晴雯撞见几次,晴雯起初还取笑她,后来便懒得理会。花惜很是自在,闲着便逗弄那些猫儿狗儿,又学学打牌,说说八卦,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一直到宝玉从贾母那边回来,丫鬟们围上来更衣,宝玉看花惜在边上忙碌,便说道:“姐姐,你可知道么,林姑父不日就要上京来了!” 花惜正走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随口答应了一声,宝玉自顾自,便又说道:“这真是太好了,今儿你没爱老太太跟前,没看到呢,林妹妹高兴的什么似的……我多久没见她这么开心的了。” 晴雯说道:“林姑老爷回京来做什么呢?”宝玉说道:“父亲没细说,听说是回京述职?改日我再问问去。” 花惜才上了心,慢慢说道:“是林姑老爷啊?他身体都好了么?”宝玉说道:“自然是好了才回来的。”又笑道:“想当初得了信儿,我还当是凶多吉少呢,没想到倒是虚惊一场,可见林妹妹是有福之人,林姑父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心里也替妹妹觉得高兴。” 花惜见他仰着头感嘆,便更是笑。脑中却忽地闪过林如海笑微微的样子,不由地笑容略僵,心想:“那大叔出手倒是阔绰,只不过人有些难对付……幸好我不用见他,倒不必担心……”当下,伺候了宝玉睡了后,她便回了自己房内,不免又把那个林如海送的金戒指拿出来,当初因为怕戴了之后招人眼,引人嫉妒,便一直没有戴,如今在灯光下看了又看,圆圆的珍珠在huáng金圈儿上,流光溢彩,果然美不胜收,望着垂涎了一会儿,到底又重新放到了箱子里头去。 当晚上,花惜便大做美梦,梦见林如海又召见她,模模煳煳地,竟似是在扬州的小书房内,花惜便问道:“姑老爷叫我何事?”林如海说道:“那个戒指你可喜欢?”花惜说道:“很是喜欢。”林如海说道:“一个戒指太少了,如今多送你些,你收下罢。”说着,便信手一指。 花惜才发现旁边桌子上竟是金灿灿一堆的珠宝首饰,忍不住口水便流出来,也不怕羞,就说道:“姑老爷,这可都是我的?”林如海说道:“自然是的。”花惜哈哈大笑,仿佛回到现代,张手便抱住,说道:“发财了发财了,老娘把这些都卖了,岂不就是一个富婆了么?哈哈哈……我要退学,我要当富婆啦,这真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花惜正欣喜若狂,呢呢喃喃个不休,忽地听到耳边有人说道:“哟,这是在做什么呢,做梦做的笑出声来,口水都流出来了……”又叫:“袭人姐姐,袭人姐姐!” 花惜人在梦中,忽地深深恐惧,这个梦实在太过美好,美好的叫人无法醒来,她隐约有些知觉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便皱着眉,咬牙切齿,嘀咕说道:“我不要醒,宝贝都是我的,我不要醒啊……让我留下……”面前林如海的笑越发腹黑,说道:“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纵然qiáng求也是无用……”花惜很不喜欢这句话,望着他的笑容,咬牙说道:“我偏qiáng求,都是我的……” 旁边忽地有人用力一扯她,花惜站立不稳,打了个踉跄,怀中的珠宝哗啦啦跌了一地,花惜大大心痛,忍不住大叫了声,睁开眼睛。 第五十五章 真心 花惜睁眼,便看到晴雯的俏脸就在跟前,此刻望着她便笑道:“袭人姐姐,你越发厉害了,做了什么梦,又笑又咬牙的?”花惜蔫头耷脑地起来,回想梦里富贵,一时惘然。那种珠宝满怀的感觉十分真切,令她有种真的同百万富翁失之jiāo臂的感觉…… 伺候了宝玉出外之后,花惜便试图重新睡一会,一闭上眼睛,脑中便出现huáng金珠宝光灿灿的景象,叫人垂涎yu滴,只是偶尔想到林如海微笑的模样,有些小小yin云,只好努力想别的罢了。 花惜正在心中“画饼充飢”,忽地听到外头有人骂道:“我看你最近是越发懒了,叫你做件小事都做不成,整天只顾往院子外跑,当我看不到呢!……你莫不是心气大了,不愿意在这院子里伺候了,故而同我使脸子甩xing的?”有个声音便小声,说道:“碧痕姐姐,我真箇是不留神才如此,不是成心的,我再给姐姐打些水来便是。” 花惜听这两人声音,一个是碧痕,一个却有些陌生,带着些哭音。花惜的美梦再一次被打破,暗嘆自己大概就跟百万富翁无缘了……心头暗自泪流。 花惜便爬起身来,探头去看,却见外面碧痕正拦着个丫鬟,骂的狗血淋头,那丫鬟低着头,隐隐地似在哭泣。 花惜皱了眉,说道:“这又是怎么了?”碧痕见她,便不敢造次,只恼恼地说道:“我不过是叫她去替我打盆水,她竟赌气使xing子,给我洒了!”说着,便向着旁边一指。花惜看了看,果然见边儿上好大一滩水。 那丫鬟却正是怡红院里伺候宝玉的小丫头小红。只因她上次趁着宝玉屋里没有人在,便想进去碰个运气,却被碧痕记恨上了,今日也是挑了个由头便找她的不是罢了。小红见花惜来问,便急忙分辩说道:“袭人姐姐,我实在是无心的,让我再给姐姐打一盆来。” 花惜见她生的虽然普通,但胜在gān净,看起来倒是个机灵人,只不过眼睛有些发红,jing神略有些憔悴似的。花惜是个不愿意生事的,更不愿欺负这些小丫鬟,便说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去,想必是耽搁了她的时间,她才不高兴了……好了,你快些重打一盆来便就是了。” 小红听花惜这么说,qing知是她好脾气,特地给自己开脱的,心头松了口气,说道:“谢谢袭人姐姐,我这就去。”转身赶紧地就去了,碧痕也不好说什么,见小红去了,便同花惜说道:“姐姐也太好脾气了,别总惯着这些,上次趁着我们都不在屋里头,便是这蹄子脚快的进去了,幸亏我们回来的早……且这几日,我看她总是神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想什么呢,都无心做事了!若总是这样,不如回了太太叫人领了她出去,免得出事……” 花惜问道:“神不守舍,是怎么回事?”碧痕见她问,却撇嘴,说道:“这几日我倒是见她鬼鬼祟祟的,具体怎样还不知道呢……姐姐不信,等再过两日……”忽然想到什么,便yu言又止。 花惜见她不说了,便也不问,只笑微微说道:“罢了罢了,想必是小丫头偷懒。” 碧痕见她如此,嘴角略微一笑,竟似讥诮,然而一闪而过,也亏得花惜留心才看出来。却只当没见到。碧痕便说道:“姐姐就是贤惠,若我是姐姐,却看不惯这样的……在二爷身边,定要撵出去才是!” 上回的事qing秋纹在私底下也跟花惜说了,花惜听了这话,心头便想:“怎么不说你自己伺候宝玉洗澡,闹得不可开jiāo的事呢,还不是我们回来的早?”面儿上却仍不动声色,只傻兮兮地仍旧和稀泥,说道:“罢了罢了,你也别太气着了,——她们底下的,又有哪个心头安分的?我们只管束着点就好了,横竖别闹出什么事来,传出去不好就罢了。”碧痕见她如此,更是不屑。花惜只当看不见,转身走了。 花惜进了屋里头,忽地就想到一件事,只因她知道方才被碧痕寻的丫头叫小红,也知道日后她会跟那叫贾芸的小子处在一起的。因此花惜便有些发呆:想来连小红都有了归处,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要跟谁呢? 第50页 她在前世的时候,想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xing格懒散,又是宅女,年纪又小又神经略粗,高中时候还暗恋过一二校糙,到了大学,整天吃饱等死混日子,还没来得及体会“校园一片野鸳鸯”的胜景,便死而穿越了。 如此到了古代,总不会仍旧跟在现代一样,找个看得顺眼的帅哥谈谈恋爱,谈的不成功的话就分手,再向下一个目标进发……然而倒霉催的,如今就算是找个正正经经可靠的男人都难,何况还是这种身份……要想一个目标一个目标的试探,却是不可能的。 花惜自穿越过来后,一心只想着努力在这贾府内扑腾,因认识了宝玉黛玉一gān人等,有了牵连,未免身不由己,她因知道些其中因果,能帮的地方,便适当伸伸手……自己却想着有朝一日出了府,恢復自由身后,过点儿消消散散,不用自称“奴婢”的小日子。 然而以后的日子究竟怎地过活,究竟还没有想清楚,如今想想,着实惊心。 这样的古代社会,就算是她将来出了府,又能如何?仔细想想,总不免找个男人嫁了,但若是能找个好的,那也罢了,倘若找不到好的,弄个类似“中山láng”或者“痨病鬼”之类的,最后搞得家bào或者当寡妇的话,……想想就大为头疼。 有了现实问题,便将梦中得宝那虚幻场景抛之脑后了。花惜发了会儿呆,才想:“这又算什么?倘若没有好的,难道我还非嫁不可了?以后出去了,叫花自芳做点小买卖,赚点钱,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何必非要急吼吼地去找男人呢,切……怎么过活,不是一辈子呢,何况,我这还是赚了一辈子……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值了值了!” 的确,大部分人,只能活一辈子而已,她这却是如同“死而復生”,虽然处境不太美妙,但人总要入乡随俗的……有些事,忍忍也便过去了。有时候活着的本意也就在活着,不必非要打出一片天或出人头地,只要自己觉得舒服,身边儿的人觉得开心,那也就罢了。 她从来就不是个有野心的姑娘,就算是在前世,也不过是想上完大学,再上个小班儿,赚点小钱儿,跟家人快快乐乐相处,将来找个可心的男人,像是一对冬眠的熊般的过活一生…… 古人说“高处不胜寒”,生活的本意,或许正是平淡二字。 如此自欺欺人般地安慰了自己一番,心qing才平静下来,便重新又打起jing神,正巧宝玉回来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吃了酒,吃的脸上红红地,花惜赶紧扶他倒下,因刚才想了那一会子,心中隔阂也去的gān净,便笑道:“二爷去了哪里,怎么喝成这样?”宝玉便说道:“出到外面,见了薛大哥哥几个。有些头晕……”说着,便语无伦次地,在chuáng上躺了,便要睡。 花惜见他从外面来,一身尘的,便要替他将衣裳除了,宝玉翻了个身,含煳说道:“今儿实在高兴。”一翻身之间,花惜便瞥见他腰间那繫着的一块大红的腰带,顿时之间惊了一跳,赶紧伸出手去摸了摸,触感极好……花惜心头却叫苦不迭。你道如何?全因为花惜看了这东西,便想起一件事来。 这件事,却跟宝玉腰间这物事有关,花惜赶紧将宝玉摇醒,问道:“二爷,这腰间的汗斤子哪里来的?”宝玉半是清醒,说道:“是席间一位兄弟赠的。”花惜回头,叫晴雯赶紧拿解酒汤来,晴雯便立刻去了。花惜坐在chuáng边皱眉苦思,片刻解酒汤来了,花惜端了,把宝玉半扶半抱着,叫他起身,将一碗解酒汤,半灌半哄地叫他喝了。 宝玉喝了汤,才酒醒了几分,便问道:“袭人姐姐,只叫我睡一会儿便是,叫我喝这东西作甚?”花惜说道:“二爷,你清醒一番,我有一句话问你。” 宝玉听她说的严肃,便也撑着身子靠在chuáng边,说道:“姐姐要问什么?” 花惜便问道:“二爷从何处得来此物?是谁赠的?”宝玉低头看看,笑道:“是一位姓蒋的兄弟,他是有名的旦角儿,唱的是极好的,我向来倾慕,不想今日竟有缘得见。” 花惜察言观色,见宝玉说的坦dàng,心头略松口气,心想:“先前我对他耳提面命地,说了诸多规劝的话,总不成他就出去跟人鬼混起来了……想必是那蒋玉菡对他有结jiāo之心,故而赠了这东西给他,他们两个没什么倒好……但纵然如此,总归是瓜田李下,将来忠顺王府那件事发了,遭殃的布还得是宝玉?” 她想到这里,便嘆了口气。 宝玉见花惜忧心忡忡,便问道:“姐姐,怎么了?”花惜望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事qing的来龙去脉,却只是不好就说,想来想去,心头略略发恨,想道:“真箇叫贾政打他一顿也好,谁叫他竟出去吃酒的?……又或者,该着他的那一顿棍棒,他总是逃不了的,不然,明明是去上学的,怎么又去吃酒了?” 花惜便说道:“也没什么,大概是我想的过多了,二爷好端端地在学堂里,怎么又跟人去吃酒?吃酒也罢了,认识人,也是好的……你那朋友也是的,怎么就送给二爷这东西?这种私密之物,难道也好随意相送的?” 宝玉听她这么说,赶紧说道:“我下了学,是薛大哥来叫我,说他生辰快到,就叫我去喝两杯,谁知道还有那么些人?这汗斤子虽然是私密物件,不适合相送,只因他是大有来歷的,乃是什么国的女国王进贡之物,当今圣上便赐给了北静王爷,王爷才给了蒋兄,蒋兄给了我的。” 花惜见他果然是一派坦dàng,竟将来歷都说明,她便正中心意,说道:“原来竟是如此有名之物,只不过,我却不明白了,这既然是圣上赐给王爷之物,王爷转送给别人,尚还可以,你那蒋兄又送给你,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宝玉是最听花惜话的,听她说到这里,忍不住也有点担忧,却仍怀着侥倖,说道:“一块汗斤子罢了,再珍贵,也不过如此……何况王爷是已经送出去的,难道还会要回去?”花惜便假意嘆一口气,说道:“王爷自不会要回去的,但是外头的人,风言风语的传了……给王爷听到,终究是不好的。” 宝玉皱着眉,实在无法,一时后悔自己就这样要了人家的东西,一时又有些酒气上涌,便说道:“纵然如此,已经拿了,又奈何?” 花惜只不好就打他两下,见他如此,便说道:“也无奈何,二爷日后却要留神些……依我的意思,这汗斤子,能还给人家就还给人家……纵然不能还回去,以后也少见才是……” 宝玉因今日喝的尽兴,便对此话有些不以为然,他心中虽然后悔,到底也有些少年负气,就说道:“我同他之间也没什么,不过是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自觉得相见恨晚,赠了礼物而已……算不得大事,姐姐别多想了。”这几句话虽然不怎地重,只是语气有些讨厌。 花惜见他有些厌烦之意,心头一凉,便不再说,正巧秋纹麝月进来,花惜便起身,说道:“二爷累了,伺候他歇息罢了。” 宝玉先前喝了碗解酒汤,压了一压,如今酒气又涌上来,浑身燥热,见花惜就此起身,隐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她不快了,却也不解释,便翻了个身,嘴里略嘟囔几句。 花惜看也不看,起身便出去了,身后秋纹麝月两个便伺候看着。 当夜,花惜就愤愤地睡了,心想:“索xing叫贾政狠狠打他一顿,他才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呢,这个臭小子……亏得他生得好,不然的话,还不知吃多少苦呢……然而谁叫他生得好呢?现代的时候,还有富二代官二代呢。”一时之间,忍不住又有些怨天尤人,怨念老天不公,为何不叫自己穿成“公侯小姐”,自然,这些不过是无用时候,闲散消遣的想法罢了。至于人世间的公道与否,自有天理。 第二天早上,花惜郁郁地不快,忽地觉得腰间窸窸窣窣的,她低头一看,却见宝玉,握了那红色的汗斤子,正要给她望腰上系呢,花惜赶紧起身,说道:“二爷做什么?” 宝玉见她醒了,便带笑,说道:“好姐姐,我昨儿醉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汗斤子是珍贵之物,我自外面得来,如今给你。”花惜说道:“我不要,我自己也有,哪里要二爷的?既然是珍贵之物,我这样的人,又怎么担得起?二爷趁早收了。” 宝玉见她有些赌气,便也心慌,说道:“不是珍贵之物,我还不给姐姐呢,好姐姐,你收了它罢。”花惜说道:“二爷你如今酒醒了?”宝玉点头,花惜本还想叫他把汗斤子还回去,但一来宝玉未必肯听,二来花惜心底对那蒋玉菡,也没什么恶感,只是怕宝玉因此得祸而已,倘若宝玉真箇将汗斤子还回去,蒋玉菡也必定为难。 花惜想来想去,终究只嘆了声,说道:“罢了……我说的多了,二爷未必肯听,只觉得我啰嗦。以后我还是少说些好。”便摇摇头。宝玉慌忙说道:“袭人姐姐说什么我都是听得,姐姐万别这样。” 宝玉左劝右劝,说了好一会儿,他这“厮缠”的手段倒是超群,花惜本来想板着脸的,却终究掌不住,竟给他逗得笑出声来。 花惜无奈何,想了想,便说道:“二爷,你纵然心里厌烦,也该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却都是为了二爷好,有时候说的话不中听,有时候啰嗦两句,却全是为了二爷的心。” 宝玉连连点头,说道:“这个我是知道的。连老祖宗也是叫我听姐姐的话。我怎么会不懂呢?” 花惜就看着他,正色说道:“说来我跟二爷,也是一场缘分,不然,我也到不了二爷身边儿……但是想像看,世上无不散的宴席,难不成我一辈子都跟着二爷?” 宝玉听这一句话说的不对头,便心惊rou跳,变了面色,说道:“姐姐你这句是何意思,我却不懂,你自然要一辈子跟着我的!” 花惜心头咯噔一声,心想:“跟着你,当一辈子丫头?或者当姨娘?不如叫我去死鸟!”便说道:“二爷到底还是有些孩子气的,二爷只细想想,我可能一辈子跟着二爷么?……人跟人之间,的确是要讲求缘分的,缘分到了,便聚在一起,缘分尽了,大家便分开了……这都是qiáng求不得的,二爷看的书比我多,懂得大道理也比我多,自然也明白这个……何况,将来二爷大了,自要成家立业,这是后话。——我却只求我跟二爷相处这段日子,二爷是平平安安,好端端地,以后纵然大家分开了,回想起来,也觉得欢喜无限。” 第51页 宝玉听了这番掏心窝子的话,眼圈发红,泪便落下来,当下一把握住花惜的手,说道:“你胡说什么,怎么就像是要离开我而去一般?我才不要什么回想起来,我只要大家总是在一块儿的,才真正欢喜无限呢!你若是离开了我,我哪里去欢喜无限,倒不如立刻死了痛快!”说着,便赌气伸袖子,擦了一把泪。 要知花惜如何相劝宝玉,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大家,更得有些晚了,抱歉哈~~ 希望jj不要再抽了,嗯嗯,啵~不要潜水哦~~(╯3╰) 第五十六章 祈福 宝玉急了,便抬袖子擦泪,又起了身,愤愤地望着别处。花惜见他急脾气又上来,知道现在若是再硬说,反会将他惹毛了,却是不好。 且宝玉又非傻子,天xing聪明。这些事,只要她略微提起,他日后细细想来,自然明白,只不过他仍有些孩儿气,下意识里不肯面对罢了。这样qing切,不顾一切的,却是他qing痴qing真之处……同花惜之间,倒不关男女之qing,——难说是好,也难说是坏。 因此花惜心中一嘆,便起身,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二爷快别说这些赌气的话,何苦来拿自己的身子赌咒发誓,不当回事呢?二爷纵然不看在太太老太太面儿上,也要瞧着林姑娘,二爷这样说,叫林姑娘听见,又要多心担忧了。” 宝玉想想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仍旧有些心凉,只因花惜提到了林黛玉,他才略微收敛,只仍垂泪,说道:“平白里说出那些话,怎不叫我心惊?只不过,你别只当我一时急了信口胡说,好罢,我们便不说死,只说,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叫你离了我。” 花惜qing知他要赌上这口气了,便说道:“罢了,我知道了,我们且先不说这个便是了,二爷你今儿要出去哪里?” 说着,便亲掏了帕子出来,替他擦泪,说道:“瞧这眼睛都红了,被人看见,该怎么是好。”宝玉便说道:“我今儿依旧去学堂,一会儿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就也拿帕子擦眼,说道:“还不是给你惹急了,伺候不许再说了。” 花惜答应,便又替他收拾了一番,宝玉才怏怏地去了。 次日林黛玉便来找花惜说话,花惜便趁机说起宝玉今早晨的事儿来,便对黛玉说道:“姑娘看,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他就急了,说些什么一起死了才欢喜,前些日子,因总在学堂里混的缘故,倒是长进了很不少,却没想到,仍有这些想不通的地方。” 花惜一说完,黛玉便看着她,说道:“别说宝哥哥想不通,我也是有些想不通的。” 花惜一怔,问道:“姑娘是什么意思?”黛玉说道:“好端端地,怎么能叫你走呢?你是宝哥哥身边第一个顶用的人,别说是他,就是我见了你,也格外的欢喜,就算是宝哥哥同意叫你走了,我也是不愿意的。” 花惜却没想到这个,听黛玉说完,便笑,说道:“我这是何德何能呢,不会说话,人又笨……”黛玉说道:“我不管那些,我只认得人就是了……你是个好的,我心里知道,你也见了,我身边虽然有紫鹃,对我也算是照料得当了,我却对你格外亲近,你以为是何事?一来,是因为父亲之事,二来,我却是真心喜欢你的。” 花惜说道:“姑娘……”心头又是感嘆,又是感激。 黛玉望着花惜,略有些疑惑,说道:“难道你真箇不想留下?反而在心中存着个要走的念头?”原来黛玉对花惜的印又好,却又跟宝玉差不多心思,自也没想过花惜除了这府内还能去哪里。 花惜说道:“姑娘待我跟别个不同,我便只对姑娘实话说了,其实上回我回家之时,我家里的哥哥跟娘说了,叫我多则再待个一年,等找个机会,就跟太太老太太讨个恩典,若是许了,就将我赎出府去呢……” 黛玉一惊,花惜又说道:“姑娘万别对其他人说,这话,我连二爷也没告诉过呢。”黛玉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自知道的……然而,你也想出去么?”两只妙眸,便看向花惜。 花惜望着她,说道:“其实平心而论,我也挺喜欢呆在府内的,就是二爷,姑娘还有几个相处的好的……让我不捨得。但是……我娘眼见是年纪大了,家中只哥哥一个伺候着,倒真的不太方便,于是我便想,不如找个机会出去的好……一来可以伺候老娘,二来,如果得空,太太老太太恩准,我也是可以再进院子来看望二爷跟姑娘的,只不知到时候二爷跟姑娘还认不认得我……这却是后话,让姑娘笑话了。” 黛玉细细想想,就嘆了口气,说道:“我虽然出自私心,不想你出去,不过你说的倒有道理,当初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不懂什么事,自不在了,才察觉她的好……然而人死不可復生,又有何用?除非哭死去了,huáng泉下才能见着……如今你有这个孝心,却是好的。只不过,宝哥哥却是不肯放你的……何况你上回子相救了宝哥哥,老太太跟太太那边,也未必肯的。” 花惜听黛玉真箇尽心尽力为自己设想,就点点头,说道:“所以此事不能cao之过急,也不能随心而为,要找个适当的时机。” 黛玉见她说的神秘,便问道:“那究竟是什么适当的时机,你可想到了么?” 花惜说道:“现在还不能同姑娘说。”说着,望着黛玉微微一笑,黛玉说道:“你瞧着我笑,却是何意,难道说,你那个适当的时机,却是跟我有关的?” 她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花惜却不能说,只忍得辛苦,笑着说道:“我见了姑娘亲切,故而常笑,只不过,将来我若是想出府,估计还要姑娘帮忙的。” 黛玉问道:“怎么,我可以帮的上么?”花惜说道:“自然是可以的。”黛玉想来想去,问道:“我想不通……”花惜说道:“姑娘且先放宽心,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姑娘自然会知道的。”黛玉就看向花惜,说道:“油嘴滑舌的……什么时候你也学得这样?” 花惜见她面露笑容,两边脸颊,各自一个小小酒窝,煞是好看,便说道:“我见了姑娘,便不知不觉多话起来了,姑娘莫怪才好。”黛玉说道:“我怪什么,听来倒是怪有趣的,故而我明知道宝玉不在家,也要来找你说话的。”花惜说道:“这是姑娘看得起我……唉,姑娘笑来的样子真是好看,日后姑娘也该常常笑笑才好。” 黛玉听她贊自己,略略低头,又说道:“为什么?难道我不常笑么?”花惜说道:“我见姑娘十回,倒有九回是蹙着眉的,也怪道二爷给姑娘起个‘颦颦’的雅号。”黛玉掩嘴笑道:“你竟也知道?”花惜说道:“自然是知道的。”又学宝玉的语气,说道:“——我看妹妹双眉尖尖若颦,不如就叫颦颦如何?”黛玉听她粗声粗气学宝玉说话,越发开怀,掩着嘴清脆而笑,着实开怀。 正说的投契,外头有人说道:“宝姑娘来了!”黛玉同花惜面面相觑,花惜就起身迎接,果然见宝钗自那边进来,进门便打量黛玉花惜,笑道:“我还没进屋,就听到颦儿笑的开心,说着什么呢?” 黛玉说道:“你的耳朵倒是长,难道是听着我笑才来的?”就斜睨着宝钗。 宝钗笑着落了座,说道:“你却是猜错了,我是到了潇湘馆,找你消遣,你不在,我便打听着,来到这里了。”黛玉便又笑道:“原来不是听着笑,是闻着信儿来的。真真是……”就不说下去。 宝钗怎不知道她的意思,就说道:“我刚来,你便促狭,小心我呵你痒。”这功夫,花惜端了茶上来给两个喝。 宝钗黛玉两个喝了茶,便闲话说道:“近日也没什么事,我倒有个想法。”黛玉说道:“你想的什么,说来听听?”宝钗说道:“此事不能急,倒要好好地商量才是。”黛玉说道:“既如此,你说。”宝钗说道:“我心里想,我们这院子里,大多数的姐姐妹妹都会做两首诗,如今天长无事的,我们闲来,倒可以组个诗社之类,大家谈天说地,又有进益,又消遣,又有趣,何乐而不为?你觉得如何?” 黛玉听了,便说道:“这个主意却是好,我也因整天看书,闷着怪无趣的,倘若有个诗社,大家闲来的时候对诗写作,倒是好的。且又风雅。不过此事的确要同大傢伙儿商量才是,倘若只我们两个,却又没什么意思了。” 宝钗说道:“这自然是了,等会儿宝兄弟回来了,第一个同他商量,倘若他肯了,这件事就有**分可能了,宝兄弟是个急xing子,倘若听了,定要四处召集人,倒是省了我们的心思了。”黛玉就笑道:“你却打算的好,竟要差遣宝玉了。”宝钗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懒得,我也不敢,宝兄弟又是爱动的……” 花惜听了两个商量起诗社,很是羡慕,忽地又想到那着名的螃蟹宴,一时之间又流出口水来,在一边听得发怔,恨不得就加入其中,怎奈她只会背几首着名的唐诗宋词,在这几个妙人儿之前,却是不好夺光献丑的。 宝钗同黛玉说的投契,不知不觉时辰过,宝玉兴沖沖地从外进来,见两个都在,很是欢喜,叫道:“宝姐姐,林妹妹,怎地都在?”林黛玉说道:“正等着你呢,快过来。” 宝玉便也过来,花惜倒了茶,宝玉吃了口,问道:“妹妹难道有事?”林黛玉就把要起诗社的事说了,宝玉听了,果然有兴趣,眉飞色舞,说道:“这样儿却好,我正愁近日来不热闹,倘若起了社,定然是有热闹的……既如此,我便负责去通知姐姐妹妹们……” 说了会儿,忽地又想起件事来,宝玉便说道:“先前我回家,去拜见老太太时候,老太太却同我说了句话,是大姐姐自宫内传了旨意出来,叫我们家去太虚观打醮祈福呢,老太太同我说,明儿哪里也不去,一早就去道观呢。想必还会通知你们,我便先说了。”又问林黛玉:“妹妹去么?据说请了好些唱戏的,索xing去看个热闹也是。” 林黛玉说道:“大日头的,不愿意动。”宝钗却说道:“既然是宫内的旨意,好歹去一趟。”宝玉便说道:“那太虚观我也去过,两边都是楼,凉快的紧呢,妹妹去看看热闹也是好的,省得只闷在家里头。”林黛玉想了想,就说道:“那就看看再说罢了。” 第52页 当日果然贾母便传了信下来,说明贵妃祈福,次日若是想要去的女眷,尽可以一起去。府内的丫鬟们听了,她们整日里闷在府中何其无趣,有这样的好乐子自不会放过,于是百般撺掇主子们去。到了第二日,除了王夫人留在府中,生怕元chun又派人出来外,其他的各方女眷尽数出府要去太虚观。 一时之间,荣国府门口马车排满了,女眷们乘了车,黛玉跟宝钗一块儿,迎chun探chun惜chun一块,宝玉本是不带丫鬟的,因昨日花惜那一番话,叫他格外上心,于是把花惜也带上,便同贾母的丫鬟鸳鸯灯坐在一车内,从女眷到丫鬟们,前前后后足有十几辆车,浩浩dàngdàng地向太虚观而去。 到了太虚观,众人下了地,便向内而去,那张道士便迎了出来,将人迎了进去,当下,又对着贾母说了百般的好话,又看着宝玉,大大地将他奉承了一番。 这张道士说了会儿话之后,就说道:“看哥儿这好相貌,倒是让我想到,昨儿我在京内见了一家小姐,也生的极好,年纪也适当,倒跟哥儿有些相称,却只不知道哥儿这边有人了没,因此就想先跟老祖宗说说……” 旁边宝玉一听这个,微微发怔,想了想,噗嗤一笑,说道:“张爷爷,怎地你好好地道士不做,却做起媒来了?若是这神明知道你这样三心两意,却会不会生你的气?” 张天师见他笑哈哈地说,不由微微一窘,却说道:“所谓成人之美……老道也是一片成全之意,却是好的。”宝玉便不再说话,只淡淡哼一声,自顾自走到林黛玉边儿上,低声说道:“妹妹你看,难道他缺了那媒人钱么?巴巴地见了人便要说媒的,有什么意思的。” 黛玉看他一眼,就笑而不语。 那边张天师便咳嗽一声,贾母说道:“真是劳烦您一片心啦,只不过,先前算过的,宝玉不能早娶,因此倒是先搁着罢了。”张天师才笑笑地将此事罢了。 宝玉当下便坐在黛玉边上,又转头去看身后的袭人,低声说道:“袭人姐姐,我看,这老道士倒真是徒有虚名……”花惜沖他使了个眼神,宝玉便一笑,转回头去。 黛玉在边上听得真切,就低声问道:“什么徒有虚名的?”宝玉轻轻说道:“等会儿我跟你细说。”黛玉便笑着点头。 宝钗在另边上望着这边,一时若有所思,花惜放眼看周围,目光同宝钗微微对上,宝钗便浅浅一笑。 原来,昨夜晚花惜听闻要来清虚观打醮。她对这一场热闹印象并不算好,一来,是因为那张天师要给宝玉说媒,二来是因宝玉多事,捡了个金麒麟给史湘云,惹得黛玉不高兴。三来,却是因为宝玉跟黛玉的一场大吵,就是因这清虚观之后发生的,弄得黛玉很是不舒服,极其可怜。因此她印象深刻的。 那晚上,宝玉便缠着她,要她跟着同去。花惜被他缠不过,便说道:“既然要我去,二爷可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宝玉说道:“你若是能去,便是一百个也答应你的。” 花惜便说道:“第一,你不能随便得罪人的,就算有人说了惹你不高兴的话,你也只能笑着说回去。”宝玉眨眨眼,说道:“这又有何难,我从不冷眼对人。” 花惜一笑,说道:“那这第二件,是不许你拿别人的东西。”宝玉笑道:“这个却更是简单了,从来都是别人拿我的东西,且别人的东西,又有什么稀罕的?” 花惜暗喜,便又说道:“这第三件却是,你不许惹林姑娘生气,若是你惹了她不高兴,你心里不痛快的话,也要忍着。——倘若二爷答应了这三件,我便同去。” 宝玉说道:“这真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我最是好脾气的,林妹妹发了脾气,我只会哄着就是,难道要跟她犟嘴惹她不快?袭人姐姐你真是多虑了。” 两个人说定了,花惜才应了同去太虚观。这到了殿上,张道士这一番话,宝玉一听就心头火起,刚要发作,回头看了花惜沖自己挤眉弄眼,宝玉心头一动,便想到昨晚上的“约法三章”,因此才又转怒为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不知不觉又这时侯了,内牛……我要奋发啊,么么大家。。t。。t 第五十七章 水禽 戏台上热热闹闹地唱起来,黛玉看了会儿,便觉得头晕,胸口发闷,有些中暑之态,因此便yu告退。宝玉从旁见黛玉身子不适,他自然也是坐不下的,因此便一併向贾母告退,说要回去,贾母准了。 却正这个时候,外面诸位世家及素来jiāo好的门户中人,听闻贵妃祈福,贾府一gān女眷在太虚观做道场,便都赶紧派了家人前来送礼,一时之间,越发的喧譁聒噪起来。 宝玉见状,便叫了花惜,急同黛玉紫鹃赶紧出了外面。一行人正要上车,忽地听到有人唤道:“贤侄!”宝玉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便转头去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忍不住惊叫出声,说道:“林姑父!” 后面紫鹃跟雪雁正扶着林黛玉上车,花惜在边儿上帮手,闻言几个人都停了动作,黛玉一转头,却见在宝玉的车子前头,正悠悠然落地停了一顶轿子,有人将轿帘子一掀,从里面便走出个人来。 黛玉一看,顿时又惊又喜,车也不上了,紫鹃扶着,赶紧向着这边而来,原来这轿子内出来的人,却正是林如海。宝玉细细一看,却见他已经并非昔日病重之态,脸色红润,jing神颇好,一身青色缎服长袍,腰间玉带勒着,越发显得器宇轩昂,温润过人,果然是昔日病症尽去,已经是全好了。 宝玉心中暗暗欣慰,又是满怀倾慕,这功夫也几步上前,赶紧地行礼,林如海笑哈哈扶了宝玉起来,黛玉又来,也行了礼,却叫道:“父亲!”向前一步,林如海双臂一抱,将黛玉抱入怀中,很是欢喜。 此刻花惜等众丫头也过来了,花惜回想自己那个千金美梦,心里怪怪地,就站在宝玉身后,望着林如海同黛玉寒暄说话。 却见黛玉喜道:“父亲怎么来此了?”宝玉也正奇怪,问道:“前日我还听父亲说,林姑父要上京来,没想到竟这样快,又在此地遇见。” 林如海便说道:“我正路过此处,还未曾到吏部去呢……路上听闻贾府的女眷们在此祈福,我便想,黛玉或许也正在此处,就过来一看,没想正遇上了,你们却是要去哪里?”双眼一瞥宝玉……,就又低头爱溺看着黛玉。 黛玉先前还觉得头晕目眩,又有些胸闷的,如今见了林如海,这些症状却统统不翼而飞,竟是个“人逢喜事jing神慡”,便说道:“我因嫌里面乱糟糟地,故而要先回府里去的。宝哥哥就陪着我一起。” 林如海点头,说道:“如今老太太在里面?我要进去拜见一番,你们两个且先等在此处,我片刻便出。” 黛玉宝玉一併答应了,只侯在外头。林如海便带人进了太虚观去见贾母,自不必说。 宝玉便对黛玉说道:“妹妹,你说这有多巧,正好竟遇上林姑父。”又问,“妹妹你的头还疼不疼了?” 林黛玉此刻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病痛的,便笑说道:“说来也奇怪,方才见了父亲,就好了。”宝玉说道:“这样就好,不过等会儿回去了,仍要吃点解暑汤才好,你身子弱,别不当回事。”黛玉便说道:“我自知道的,要你啰嗦。”宝玉便笑笑,让黛玉望那车后面yin凉处站了站,仍旧等着林如海。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林如海便出来,望着两个小的,便说道:“老太太我已见过了,本是要去府上,只是我还要去吏部报个道,暂不能去拜见政老,贤侄你回去先替我说一声,说我稍后便上府里去。”宝玉满口答应,说道:“父亲盼着林姑父呢。当日得知林姑父上京消息,巴巴地又出来探听了一番,若是知道林姑父到了,怕是坐不住,也会出来寻林姑父了。” 林如海呵呵而笑,就又叫黛玉上了车,黛玉同父亲刚刚相见就要离别,有些不忍,林如海望着她,便说道:“你自管回去,稍后我也便去见你了。”黛玉才答应了,终究上了车,紫鹃雪雁陪着。 这边上,宝玉又捨不得林如海,又捨不得林黛玉,索xing就骑了马随行,只花惜一个坐了车。 花惜人在车上,靠在车身边上,昏昏yu睡,心头算计:“前日子赏了些银子给我,也不知道家里头的花自芳有何打算……我须想个主意,叫他多赚些钱才好,不然的话,以后我出了府难道要吃苦不成?起码也要是个小康之家,发愤图qiáng才是,嗯嗯。”便回想上次回去时候,见那房子虽然有些旧,但倒是宽敞,收拾的也gān净。她想了想,又嘆一口气,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车子摇摇地,终于回了府,花惜醒了,便下了地,宝玉自去见贾政,将林如海到了之事说知,那边紫鹃跟雪雁相送着黛玉回去,花惜自己回到了怡红院。 此刻天气渐热,暑气bi人,这一趟出去,弄了一身的汗,花惜自觉难受,便打了水,极快地沖了沖身子,才觉jing神好些。便又出去,吩咐麝月秋纹便打了水,等宝玉回来便伺候他沐浴。过了片刻,宝玉果然回来,神采焕发,说道:“父亲听我一说,果然是极高兴的。”花惜见他额角见汗,面色发红,便说道:“我叫她们打了水,二爷先洗一洗。”宝玉说道:“我也正觉得身上难受呢,正好。”便自进去沐浴了一番,拾掇妥当,便又出来,说道:“我去看看林妹妹,先前她叫说头疼,不知现好了没有。” 花惜心中对那一场“着名的”吵印象深刻,便叮嘱说道:“大天热的,心烦气躁,记得别口角。”宝玉说道:“姐姐尽管放心好了,一来我洗了澡,才不急躁,二来,林姑父回来了,林妹妹更是高兴的,怎么也不会拌嘴吵闹。”花惜说道:“既如此,二爷快去罢。”宝玉才拿了扇子,意气洋洋地去见黛玉了。 花惜便坐在窗前,一边chui风一边看外头风景,因天热,屋子里众人也都懒懒地,花惜想了会子,也犯困,便趴在那桌上假寐,正半梦半醒地,听外面有人说道:“平儿姐姐来了。”花惜抬起头来,果然见外头人影一动,门口处,平儿已经迈步进来。 花惜急忙起身,说道:“你怎么来了?”平儿笑笑,说道:“今儿有空,闲着无事,就来看看你。”因大家都知道平儿是王熙凤贴身之人,因此各自不敢怠慢,屋里的几个丫鬟忙的团团转,分外殷勤,奉果子上茶点的,动作利落的很。 忙了一会子,都消停了,平儿才说道:“我也没什么事,倒是我一来,扰了你们了。”碧痕说道:“平儿姐姐哪里的话呢,平儿姐姐能来,却是我们的福分。”平儿一笑,几个丫鬟站着说了会儿话,才各自退了。 第53页 此刻屋内没了别人,花惜才说道:“真箇是来找我闲着玩儿的?没别的事?”平儿说道:“说有……也没有,只因上次那件事,二奶奶心里一直记着你跟鸳鸯姐姐呢,你又不去我们那屋里,二奶奶也不好就来,因此一直都搁在心里……”花惜便说道:“这又有什么,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罢了,二奶奶真是太仁厚了。”说这话之时,心里面ji飞狗跳的:王熙凤仁厚,自己扯谎的功力实在是见长。 平儿却说道:“你听我说,我们二奶奶,等闲也不欠人qing的……你也知道她xing子刚qiáng,只有别人求她办事,哪里会有她求人欠人的?你跟鸳鸯姐姐这一回救了她的命,她心里头记得格外牢着呢……常常念叨着,只不知要怎么谢你们才好,然而你放心……日后自有好处的。”花惜心头乐开花,面上却还谦虚说道:“二奶奶真是多心了……她镇日里那样忙的,竟乃想着这个。” 平儿说道:“她想如何……我也不知道,索xing随她去,总之有好处便是了,且说我今儿来,却另有件事的。” 花惜问道:“何事,你说。”平儿便说道:“你可还记得么?过两日,便是鸳鸯姐姐的生日,她是个不声不响的,每年都不肯过,因此我想着,今年我们几个,你,我,鸳鸯姐姐,可惜了金钏儿不在,也不用惊动别人,我们两个就好好地请她喝一杯,你说如何?” 花惜正闲得无聊呢,听了这个,却高兴说道:“你却是想的好,我差点就忘了,只不知要在何处请,你想好了?” 平儿见她意动,就说道:“我自有安排,总不至于叫你跟她为难……省得她每年也不过个生日,还以为没人记得她呢,我们三个到底是不错的,偶尔聚聚,都不为过。” 花惜连声说是。两个遂又商量出钱之类的。说了会子,忽地听外面轰隆隆一阵响动。 花惜怔了怔,平儿抬头望窗外看了看,却见天边上一块儿黑漆漆的云朵飘了过来,满院子本是阳光灿烂,此刻却落了一层yin霾,平儿“哎哟”一声,起了身,说道:“这眼看是要下雨了,我先回去,等安排好了,再打发丫头来告诉你,我们先只悄悄地办,别声张出去,倘若给她知道了,她那个xing子,怕是不愿意我们为她cao办的。” 花惜就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只地方酒菜之类,也要你多费心,我对这些有些不通的……到底不如你。”平儿笑道:“这算什么,也是我惯常做的,抬抬手指儿的事,好了,我走了。”转身便要出门。 花惜说道:“我叫丫头拿把伞给你。”平儿低着头走,说道:“不用了,一会儿的路,这雨总不能立刻就落了。”花惜见她如此,便出来相送,一直送出了怡红院的门,眼望着平儿转过石子路去了,才回来。 这边上花惜刚回到了屋内,听外面雷声越大,轰隆隆如在耳边,眼前渐渐一团漆黑,怡红院门口处,忽地进来几个人影,边叫着边往里跑,似被雷惊吓了的样儿。花惜出门一看,见是面熟,原来是先前买进了院子学戏的几个小戏子,唤作宝官玉官的,因从怡红院外面过,见天yin打雷,要下雨的样儿,就吓得跑了进来。 花惜赶紧把她们让进来,叫喝了几杯茶压惊,又拿了些果子给她们吃,小戏子们才欢喜起来,便同花惜说笑。 这边上,因天yin的紧,不比先前的闷热,怡红院的小丫鬟们都高兴起来,围在屋檐下看热闹,等下雨……这下雨前夕,风也大起来,分外的凉慡,花惜见晴雯也站在里头凑热闹,便说道:“留神些,方才出了汗,被风chui的着了凉就不好了。” 晴雯说道:“你只管躲在那里头做什么,快出来看热闹是正经,啧啧,若不是方才还晴天大日头的,真叫人以为是晚上了呢!” 花惜就趴在桌边坚决不出去,那边晴雯话音未落,一阵大风chui过,chui的众丫鬟衣摆翻飞的,大傢伙儿一声惊叫,此起彼伏的,便兜着头脸躲风。却还贪图那阵凉,不肯回屋子。 这时候,头顶上那一团乌云慢慢而过,天空一声惊雷响动,哗啦啦,倾盆大雨急急落下。 风兜着雨,竟然淋了进来,走廊下地都湿了,丫鬟们猝不及防,有的便被淋了一身的雨点子,这才惊慌尖叫起来,有的人便匆匆忙忙跑回了屋子,晴雯也后退一步,站在墙角边上抖那袖子上的雨水,一边摇头,花惜在里头看的真切,见状哈哈大笑,说道:“我叫你进来罢,你只管犟,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晴雯懊恼,却又笑,说道:“呸,你算个什么老人了,也敢在我跟前装老人!不过是说嘴罢了,倒好意思炫耀。” 这功夫,外面雨下的越发大了,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的院子里花枝乱颤,顿时耳边一阵嘈嘈杂杂的响动。花惜见晴雯贴身在那照壁上,淋得跟水鸭子似的,偏还不动,就心疼说道:“别总说嘴,小心你着凉了,没人伺候你,自己遭罪,还不快快进来?” 晴雯本是想进去,见花惜叫,偏偏不动,反而撅着嘴看下雨。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地上雨水横流,除去檐下走廊上,外面的地上积了一层的水,仿佛是个小小湖泊相似。 花惜见晴雯看呆了,身子半边都**地,便生怕她病了,就想出去将她拉进来,刚迈步出门,却听得晴雯说道:“这样好玩儿!” 花惜一怔,问道:“说什么呢?”晴雯说道:“你看这雨下的这样大,我们何不把那沟堵了,门一关,然后捉那些彩鸳鸯,鹭鸶,绿头鸭子什么的捉来,放在水里玩儿?倒不是跟游湖一样有趣了?” 花惜有些发呆,旁边秋纹说道:“果然好玩儿,反正此刻无事,索xing捉来玩耍都好。”几个丫头跃跃yu试,纷纷说好,却都看着花惜。 花惜嘆一口气,说道:“小心被他们咬了手,不是好玩儿的。”面儿上正经的很,心头却也有些兴动,又有宝官玉官也在一边撺掇,因此花惜便装模作样为难了一会儿,就准了,她一声令下,这边上秋纹麝月,碧痕晴雯,都去捉那些小水禽来,把翅膀稍微fèng了fèng别叫飞了,才放在院子的水里面,此刻院子的沟堵住了,水慢慢地积存起来,这些鸳鸯,鹭鸶,鸭子就在里面飞来游去,扑腾的很是欢喜,花惜怕他们不小心飞走,又叫几个丫鬟拿了杆子,不时地赶着,看那些水鸭子吱呀吱呀叫,很是得趣儿。 丫鬟们玩的开心,一时欢声笑语不绝,也不顾雨水湿了身子,只去赶那些水禽玩儿,指指点点,乐得不可开jiāo。正玩的开心,外面那门便被推开,有人兜着头冲进来,晴雯眼尖便看到,却因雨大,没看清进来的何人,只一声叫,说道:“嗳,快把那门关上!”原来先前想要关门之时,花惜下令说不许关门,只掩着,别叫水禽跑出去便是,因此才没有关。 那进门的人将兜头的衣摆一放,说道:“说什么呢?”忽地见面前水里浮着那么多好玩儿的水鸟,一时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们倒是有这些好玩意儿,早知道,我便也叫林妹妹来玩了。”说着,就把门给关了起来,原来这进门的人,正是回来的宝玉。 作者有话要说:喵,昨日俺一更新,发现1845d同学又奉献了一枚长评,心花怒放啊,再度感谢╭(╯3╰)╮,因此俺今日万字回馈群众哈 又:因为jj抽抽的,也不知这一章能不能留言,大家试试看,不能的话,就到其他能章说一声啥的哈,我好找编辑处理处理,嗯嗯,么么大家(╯3╰)晚上加第二章 第五十八章 唱歌 宝玉在外头淋了满身的雨,一路狂奔回来,本有些气喘不定,却见屋里头这么热闹,水洼子里头,鸭子鸳鸯乱跑,聒噪一片,旁边丫鬟们笑语喧譁的,他顿时也眉开眼笑,便说道:“你们倒会玩儿,快给我一根杆子。”旁边晴雯便递了杆子过来,宝玉握着,也赶那些水里的鸳鸯、绿头鸭,见它们在水里飞来飞去,嘎嘎乱叫,忍不住也笑的开怀。 花惜在廊下看了会儿,叫道:“二爷,二爷。”连叫了两声,宝玉听见了,便将杆子递给秋纹,自回来,说道:“姐姐叫我做什么?” 花惜说道:“在外面淋了雨,赶紧换换衣裳,留神就落了病。”宝玉点头,果然便进去换衣裳。 此刻晴雯碧痕等还在玩的起劲儿,唯独麝月见状就跟着进来了,花惜便同麝月两个,替宝玉更衣。 将湿衣裳换了下来,又拿gān净的帕子擦拭了额上的雨。宝玉才说道:“林姑父如今就在我们府内呢,本是来见父亲的,不料竟下了这场雨,他便是要走,这会子也要留一阵儿的了。林妹妹定然高兴。” 这场雨一直到了晚间才停了,宝玉便兴沖冲出去,要去看看林如海走了未曾。花惜也不在意,便只留在屋内,不料等了好大一会,还是没见宝玉回来,眼见都是掌灯了,花惜疑心宝玉被贾母留下吃饭了,便派了个小丫头去打听。 半晌那丫头回来,面色有些慌张,说道:“姐姐,我在外头听说,二爷如今在老爷那里。”花惜一怔,问道:“在老爷那里做什么?”丫鬟说道:“也不知道,老爷把跟二爷的人都给叫了,命等在外头,好似有大事。”花惜也吃了一惊,赶紧又问:“那你听说了……林姑老爷可也在么?”丫鬟说道:“这个却不曾听说……” 花惜心头犹豫不定,想想,又打发个丫鬟再出去问。务必要问清楚,不一会儿那小丫鬟回来,却说道:“袭人姐姐,我都打听清楚了,原来林姑老爷雨一停便出府去了,只不过,却另有个人来见老爷,老爷见过之后,便把宝二爷叫了去,如今人关在书房内,不知怎样呢。” 花惜听得头皮发麻,心想:“来的是什么人,难道是忠顺王府的来告状?宝玉这顿打真躲不过去?等等,倘若贾政动手,这些人不会不知。” 她看看左右,便把小红叫来,拉到墙边上,说道:“我要在屋内等二爷,不能就出去,如今你便去夫人那边走一遭,只说是老爷留了二爷,至今未回来吃饭,我也不知是发生何事,也不敢去打扰……你叫太太有空儿就看看二爷,就算是老爷留着二爷读书什么的,别读的忘了时辰才好。” 小红说道:“袭人姐姐,我记得了,这便去。”花惜点头。小红脚快,急忙就出了怡红院,直奔王夫人那边去。 王夫人正吃了饭,坐在椅子上养神呢,听闻怡红院派人来,就急忙说道:“叫她进来。”小红进去,行了礼,王夫人问道:“来做什么,可是宝玉有什么事么?”小红就低着头,说道:“回太太的话,是我们袭人姐姐叫我来的,袭人姐姐说:她要在屋内等二爷,不能就出来亲见太太,只不过,二爷至今未曾回去吃饭……恐怕二爷在太太这边,倘若太太这边没有,大概就真的在老爷那边了,听说老爷留了二爷在书房内,大概是催着二爷读书也是有的,只不过袭人姐姐担心二爷不吃饭会犯头晕症,想太太若是有空,就去老爷那边看看二爷……” 第54页 原来小红甚是机灵,且因花惜一向对她极好,故而她有投桃报李的心思,也揣摩着花惜同王夫人的心理,自将话说的更合qing合理些。 王夫人听了这话,略微一想,果然明白了,她就急忙就站起身来,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跟袭人说,我自会去看的。” 小红答应一声,松了口气,就退了出来。这边王夫人唤了人,就去贾政书房。 王夫人到了贾政书房外,顿时一惊,见跟着宝玉的那些小厮人众,跪了一地,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儿,王夫人便站住了脚。 听得里头贾政说道:“你说是不说?如今事qing都出了,人家找上门来,你还要说你没有?” 宝玉说道:“父亲,我着实是没什么的……那人给了我一条汗斤子是真,然而我也不当回事,就扔在一边儿了,以后都只在义学里读书,再不曾见他,哪里知道他去了哪里?” 贾政便斥道:“你给我闭嘴!你真当我是个睁眼瞎子,你在那外头究竟做些什么?那人是个戏子,你跟他结jiāo,还敢说自己没什么?何况如今忠顺王府都找上门来,你收了那人的汗斤子,王府的人都知道……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贾府的名声,算是给你败光了!索xing我一棍子打死你也罢了!” 王夫人听到这里,便再站不住,急忙就进去,说道:“老爷息怒……” 贾政见王夫人来,越发火上浇油,说道:“你来的正好,慈母多败儿,果然如此,你且问问你这宝贝儿子,在外头做了什么好事!” 宝玉红着眼,说道:“父亲,你着实冤枉我了……” 贾政怒道:“住口,幸亏你林姑父早走一步,我现在是谢天谢地……倘若他晚这么一步,岂不是叫他看了一场大热闹,你这不孝子……你真真……” 气的浑身发抖,手指指着宝玉,恨不得一指头捻死他。 王夫人见贾政虽则bào跳如雷,且喜不曾动手,便安抚说道:“老爷,你先消消气,宝玉他虽然不成器,但是个最听你话的,你还不知道他的xing子?平日里畏惧你畏惧的什么似的,你问什么,他从不敢瞒着什么,如今既然他说不曾做过什么,你为何就不能信他?或许他真的没有做过,亦不一定。” 宝玉听了王夫人一番话,此刻在心头暗自庆幸,自花惜在他耳边上不停地耳提面命,不许他在外头乱三搅四之后,宝玉行径颇为收敛,因此今日才能在贾政跟前一口咬定。 如今听王夫人说,他又是欣慰又是感嘆,便落了泪,跪倒在地,说道:“父亲在上,儿子所说的句句属实,父亲素日教导儿子好好地学古圣贤之行,儿子虽达不到,却也知道自己是出自公侯之家,自该谨守规矩,不丢家族体面才是……何况,儿子去过一趟扬州,得见林姑父,更是倾慕不已,林姑父同父亲的言行,皆都处处警戒儿子,老祖宗虽然溺爱,母亲却也时常督促我,不许我惹父亲生气,要好好地……因此我一直都谨记的,不敢逾矩的。那汗斤子,实在是儿子当日喝醉了,煳里煳涂便收下了,后来后悔不迭的,几番想还回去,又怕损了那人颜面,毕竟人家是一片好意,并无其他……父亲若是不信,当日在场的便有薛大哥跟冯紫英冯大哥,父亲自管问他们便是,自此之后,我再也不曾出去应酬喝酒,只在义学里,又哪里跟那人jiāo往,知道他去了何处?忠顺王府的人,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冤枉于我,父亲生气,也是应当的,只望父亲消气,别因儿子气坏了自己。” 贾政听宝玉说出这番话来,又说各种人证,胸口那憋着的一股气不由地消散大半,望着地上的宝玉,说道:“你说的当真?” 宝玉说道:“父亲若是不信,儿子可以起誓,倘若儿子所言有半句假话,就让天打雷噼……”刚说到这里,王夫人丢了贾政,却扑过来将宝玉抱住,说道:“你不许再说了!”宝玉说道:“母亲……”王夫人抱着他,哭道:“我知道你是最怕你老子的,倘若你心里有什么鬼,他一问,你也就乖乖地招了,如今不说,可见清白……何苦再赌咒发誓的……这些咒啊之类的,未尝不是口业,你这一说,倘若有什么业障,倒叫我怎么活下去?” 贾政见状,心头略觉得后悔。只因他是个最好面子的,这忠顺王府的人又言之凿凿,他便不由分说认定宝玉在外胡为,不想到宝玉被花惜像是“唐僧”一样整天洗脑,弄得全没兴致,倒是个清白之人。 如今贾政也没了话,王夫人哭了一阵,贾政嘆道:“罢了罢了,快起来罢。”王夫人抱着宝玉起身,宝玉说道:“父亲,我真的并无做什么荒唐行径……”贾政嘆了口气,说道:“你如此说……我便暂信了你,不过,到底是你自己有些不好之处,譬如你何必收那什么惹祸的汗斤子?若没了这桩事,这忠顺王府的人又哪里敢来?唉……快劝劝你娘,别哭了……自回去罢。” 宝玉才谢过了贾政,便又劝了王夫人,一併出了贾政的书房。外头那些跟随宝玉的,见事qing了了,个个松了口气,便都悄没声儿地赶紧散了。 王夫人带着宝玉回房内,擦了擦泪,才松了口气,问道:“先前我没去之时,可对你动手了不曾?”宝玉说道:“母亲放心,不曾。”王夫人说道:“唉……倒是吓了我一大跳。”宝玉说道:“是儿子不好,叫母亲担心了。”王夫人一笑,望着他,说道:“你是我亲生的,不为你担心,却又为哪个?”想了想,又说道:“总归没事就好了……幸亏是你房内的袭人机灵,派人送了信儿来,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呢。” 宝玉说道:“大概是她见我没回去,故而着急了。”王夫人点头,说道:“今日这番有惊无险的,只望你日后再多留心些,别再叫你老子抓住什么把柄,万一到时候送信不灵,叫你受了苦,却怎么说?必要留心的。” 宝玉急点头,说道:“儿子以后定要多留意,母亲放心罢了。”当下,宝玉便辞别了王夫人,自会怡红院去,边走边想:“当日我得了这汗斤子回来,袭人姐姐就很是不快……说大约会惹事,我只是不信,却没想到,果然今日事发了……唉,幸亏听了她的,日后未曾再见那蒋玉菡,不然的话,又要捅多大漏子?父亲肯他起初问跟着我的那些人,什么也没问出来……这才肯信我的罢。”便吐了口气。 宝玉回到怡红院,便只跟花惜细细地将事qing说了。自捏一把汗。自此之后,宝玉便更视花惜为“金口玉言”,不管她如何啰嗦,尽数听着,人也越发的谨慎小心,除了跟姐姐妹妹在一块儿说笑无忌之外,在外头从来都谨言慎行。 且说过了两日,便是鸳鸯的生日。果然平儿那边便打发了个丫头送了信儿过来给花惜。花惜得了信,便说道:“我知道了。”当夜,花惜伺候宝玉睡下,便跟晴雯说道:“多多看着二爷。”晴雯答应,就问道:“这么晚了,你却是去哪里?”花惜说道:“回来再跟你说。”晴雯便答应了。 花惜来到外头,果然见一个婆子打着灯笼等着,见她出来了,便头前带路,一直出了门,拐过了角门,走了一会儿,一路到了个偏厅地方。花惜进去,却见倒是布置的清幽雅致异常,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桌子的酒菜果子,点心之类。 花惜问道:“平儿姑娘什么时候来?”正问着,那边有人答应说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两个见了面,花惜便夸奖说道:“你做事真是利落,这一桌子菜,怎么变出来的?”平儿说道:“这个倒是容易的,一年也只这一次,我又不常这样儿,上上下下,总要给我些面子。”说着两个便笑。花惜又问:“鸳鸯姐姐怎么还没有来?”平儿说道:“我已经打发丫头去叫了,她伺候老太太睡了才能来,看这功夫,老太太也该睡下了罢?”正说着,外面便有脚步声响。 丫鬟领着鸳鸯到了门口,鸳鸯进来,抬头一看,望见是平儿跟花惜,一惊之下,笑着问道:“果然是你们两个,这又是在做什么?” 花惜跟平儿两个上前,一左一右将鸳鸯迎了,平儿便说道:“辛苦你们了,先下去罢。”旁边的丫鬟婆子们便都离了去。鸳鸯说道:“这到底是做什么呢?” 花惜望着鸳鸯,便说道:“今晚上我们两个要吃了你呢。”平儿噗嗤一笑,说道:“别慌,我没她那么凶,我只吃你一顿便罢了。”鸳鸯笑道:“你们两个,一个聪明伶俐,一个谨慎小心,怎么今晚上就胡闹起来了……倒叫我不解了。” 花惜说道:“一年也只一次,今晚上不胡闹,什么时候闹呢?”就拉着鸳鸯到了桌子边上,鸳鸯低头,看着跟前好丰盛的宴席,惊问:“还准备了这些……”看了看,便若有所思。 平儿同花惜对视一眼,知道她必定有几分知道了。 鸳鸯看看花惜,又看看平儿,半晌无语。平儿才说道:“鸳鸯姐姐,今儿是你的生日,我们两个就准备了点东西,给你庆贺庆贺。”花惜便起身,给三个人倒了酒,说道:“正是,鸳鸯姐姐,虽然我们没别的东西,只一片心意,你别嫌弃。” 平儿说道:“咱们三个,本来还有金钏儿,如今她走了,……属咱们三个最为亲近了,别人不记得,我们两个却是记得的,是以谁也没惊动,只咱们私底下乐和乐和。” 鸳鸯心头感激异常,嘴里却仍说道:“虽如此,到底不合规矩……”平儿说道:“此事二奶奶也知道,姐姐你也明白,我那屋子里的事,没有瞒过二奶奶的。她听说了,也乐得叫我来做呢。是以你放心罢了。” 花惜也说道:“鸳鸯姐姐,别怪我们两个多事才好。” 鸳鸯起初还笑着,听到这里,想了想,眼里便多了泪影,只还qiáng笑着,说道:“说哪里话,我怎能怪你们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平儿同花惜见她有些要哭,便赶紧地把酒杯端起来,便劝酒,平儿说道:“鸳鸯姐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别想那么多,只管先喝了这杯。”花惜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祝鸳鸯姐姐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芳龄永驻,青chun不老……” 平儿愕然看着花惜,鸳鸯本在伤感,听了花惜这番话,便“噗嗤”又笑出来,说道:“袭人这蹄子,什么时候嘴巴上抹了油,这样子油嘴滑舌能说会道的了?” 第55页 平儿也说道:“怪道先前她一声不吭的,原来是在想些吉利话儿,倒不提醒我!”花惜便道:“其实我本是准备了一首歌的,却怕你们两个笑话,于是还是说两句话罢了。……来来,先喝一杯再说。” 平儿跟鸳鸯哪里肯,平儿便说道:“什么歌,你快些唱来。”鸳鸯亦惊诧,说道:“正是,我素来不知道袭人会唱歌的,今儿倒是稀罕,你快些唱来。” 花惜红着脸,扭扭捏捏不肯。平儿便道:“今儿是鸳鸯姐姐的生日,这屋子里数她最大,你敢不听么?”鸳鸯便说道:“正是,罚你快些唱来。” 花惜见她两个作势威bi,便说道:“这首歌上不得台面,你们不许笑才是……”平儿捂着嘴,先乐了起来,说道:“横竖这里没有别人,纵然丢脸,我们也替你藏着,绝不宣扬出去。” 鸳鸯也点头,说道:“正是正是,赶紧唱一唱。” 花惜见状,把心一横,便请了请嗓子,刚要唱,又讨价还价,说道:“我唱了的话,你们可也有曲子唱?” 平儿说道:“我不会的。”鸳鸯说道:“这样不慡快,再不唱,就呵你痒痒!”说着,便伸出手来,上下地要挠花惜。 花惜最是怕痒,赶紧缩了身子,说道:“我唱我唱!” 平儿跟鸳鸯才停了,两个便望着花惜,竖起耳朵静听。花惜咳嗽了两声,摸了摸嗓子,说道:“真是很久不唱了,感觉很是忐忑。” 平儿跟鸳鸯大嘆一声,齐齐拍桌子。花惜才举起手来,说道:“来了来了……” 这屋子里静静地,旁边的烛光摇曳,面前两个似熟悉似陌生的人,然而这笑脸却又如此的清晰可人。花惜望了望平儿,又看看鸳鸯,才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花惜憋着口气,小声哼哼完毕,鸳鸯跟平儿兀自呆呆地等着,见花惜停嘴良久,两个才面面相觑,愕然说道:“完了?”花惜红着脸,说道:“完了。”鸳鸯跟平儿一呆之后,两个就缓缓低着头,一个手捂着嘴,一个抖着肩膀,似在qiáng忍,花惜恼怒,说道:“若是想笑,忍着可不好,小心忍得肚子疼,你们就笑出来又怎样?难道我会吃了你们?”话音刚落,平儿跟鸳鸯两个,一个趴在桌上肩头抖动,一个手指着花惜说不出声,两个双双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十分欢乐。 花惜努着嘴,说道:“你们两个赶紧笑,最好笑一晚上才是,我自把菜都吃了。”平儿跟鸳鸯笑了好一会子,笑的眼中泪都沁出来,鸳鸯才上气不接下气,笑着说道:“你……你这蹄子……哪里学来的……这样好玩的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咱们花大姑娘终于也唱了哈,不过效果不佳,木有引发倾国倾城众人赞嘆,然而“笑果”倒是一流的…… 这是今儿第二章,终于万字更参上了,么么大家,表潜水哦,鼓励鼓励俺嘛,啵~~╭(╯3╰)╮ 第五十九章 醉酒 鸳鸯跟平儿听了花惜唱完,一个笑的歪在桌上,不停揉肚子,一个笑的眼泪沁出,上气不接下气,鸳鸯便说道:“这蹄子越是古灵jing怪的了,哪里学来这样的曲儿,哎吆,肚子疼,真真笑死我了!” 花惜这几句“生日快乐”,此刻就同那传说中的“两只老虎”有异曲同工之效了,果然见鸳鸯跟平儿两个笑倒了。花惜心头便想:“这算啥,倘若我把那些‘你说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出来,这两个傢伙定然晕了……哈哈……” 原来先前她看鸳鸯有些伤感,因此便故意唱出这个来,一来是诚心祝贺之意,二来却也想逗逗她们,她之所以如此的“大胆放肆”,也是因为没对着别人,又是喜乐之时。倘若对着的是宝玉,或者是其他丫鬟,乃至贾母王夫人等,她是万万不会如此的。 这便唤作无伤大雅,小小怡qing。 因此花惜只看着她两个笑倒,也不回答,便自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心,咯吱咯吱咬着吃。平儿笑了会子,就说道:“果然给她笑死了……你看她平日里大气不敢出,说话都小声儿的,哪里知道却竟有这样的‘绝活’!” 花惜吃了菜心,就一本正经说道:“这个是我上回家去,听一个卖艺人唱出来的,因调子简单,我便记住,学了,如今现学现卖的……两位姐姐别嫌弃,多多包涵。” 平儿闻言便又笑起,说道:“姐姐你听听,她越发就放肆了,跟卖艺人学的,难道还要跟我们讨打赏钱不成?” 花惜就笑说道:“倘若平儿姐姐肯给的话,我也就收了。”平儿笑着,便上来捏花惜的嘴,说道:“叫我看看,你今儿来前吃了什么,学的这样刁钻。” 鸳鸯掏了帕子便擦泪,一边说道:“你别欺负她了,看她唱得这样出色,……等会儿我们便大方凑几个铜钱,打发赏了她,也叫她高兴高兴,宝二爷最近定然是剋扣她了,看着怪可怜见儿的。” 平儿见鸳鸯促狭,便也忍着笑,说道:“说的也是,铜钱那金贵东西,我身上倒没有,回去在我们那屋里地上仔细扫扫,二奶奶若不留心,平日里随手扔的或者掉的,怎么……也能扫出几个来。”说着又拍着桌子捂着肚子,哈哈地笑起来。 花惜就忍着笑,狗腿的夹了一筷子菜给鸳鸯,说道:“还是鸳鸯姐姐疼我,趁着还热,快吃口菜。” 鸳鸯笑了这番,兴致也上来,便举了杯子,说道:“难为你们两个,竟这样有心,我承你们的心意了,便先自gān了这杯为敬。” 鸳鸯说着,便喝了。这边平儿花惜也同举了杯子,各喝了一杯,鸳鸯又道:“我自小伺候老太太,虽说得老太太看重,跟别个不同,但若说起相好的人来,这家里头,也只你们两个,先头虽还有个金钏儿,但我跟她却不怎么好的。却不说了。……也幸亏有你们两个,我这生日,从来都不说,也不过,一来,是老太太在上,每日忙着伺候老太太,哪里还有工夫替自个儿过生日的。二来,你们也知道……我现在这样,若真箇cao办起来,麻烦不说,也必定会有许多的流言蜚语……因此一直都没想着要过,却实在想不到,竟有今晚。” 平儿思想了一阵,便说道:“我们这些当奴婢的,说出去是大丫鬟,毕竟还比她们qiáng些,但到底也还是奴才,只顾伺候主子去了,就像鸳鸯姐姐说的,倘若张扬,一来冒犯主子,却不好,二来……备不住还有些小人在底下说什么闲话呢,是以我跟袭人就想着,反正我们三个好,也不用张扬,也不用jiāo别人知道,只我们三个得这个空闲聚聚,乐呵乐呵,却不是好?” 鸳鸯点头。花惜便说道:“虽则我们是奴婢,但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这话自不好对外面说,别管其他的,我们自己也要对自己好些,人生一辈子,说长便忍着,说短,一转眼的功夫也就过了,譬如前度金钏儿的事,你们两个却也听说了罢?若是我去的晚一步,她就投了井了,那一辈子,岂不是就这样完了?难道真箇儿还能再活一世的?多少的心思,也都随之埋了葬了……因此平儿姐姐对我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很是贊同,我常常听宝玉说一句话,便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个劝人‘及时行乐’的意思,唉。” 鸳鸯同平儿两个,目不转睛地都看着花惜,听她说完,便齐齐地点点头,说道:“这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平儿便嘆口气,说道:“你这话,叫我心里倒是多想了,当初金钏儿在的时候,我看她那等得意之态,还想她跟着太太,总归会有个好出头之日罢了。没想到转眼之间就那样了。似我们这样的人,也只过一日是一日罢了,也不知会遇上何事。” 三个人说到这里,一阵沉默。平儿虽然寄身贾琏,但贾琏那xingqing是个天生làngdàng的,王熙凤又是那样的兇狠嫉妒,虽说现在待她不错,但她也是个“翻脸无qing”的,因此平儿素来不敢怠慢,时常也有些提心弔胆。 而鸳鸯,虽然说伺候着老太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似的,但却始终没有终身可言,她又是个心气儿高的姑娘,前度也跟花惜说过,是立志不当别人姨娘的,若是指望着老太太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老太太至今还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何况她也不能伺候老太太一辈子,将来到底如何出路?仍旧一片茫然。 花惜却是个最有主张的,她只要现在小心伺候好了宝玉,别生其他事端。倘若将来水到渠成了,她自然就可以找机会“功成身退”了,只要劝着宝玉,让他懂事些,要知道那宝玉虽然偶尔有些小孩儿xingqing,但不是个不通常理的,倒有些把握可以说服他放人。 何况,花惜还有秘密武器,那便是林黛玉了,前些日子跟林黛玉说的那些话,便是如此。她私心想:宝玉对黛玉qing根深种,黛玉那边她已经说服了,到时候,只要叫黛玉再一说宝玉,不怕宝玉不赶紧地答应放她走的,宝玉开口了,老太太太太那边,也没什么阻碍。 相比较平儿的无路可退,鸳鸯的前路迷茫,花惜也算是三人之中,出路最为清晰的一个。 屋内一时沉默起来。花惜看看平儿,又看看鸳鸯,见一个双眉微蹙,两一个目光略呆,她便说道:“怎地又说起不开心的事qing来了,先前明明说要开心些的,是我说错话了么?”说着,就起身,给她们两个又倒了酒,说道:“我们也别管将来会如何的……只看眼下,只看此刻,倘若此刻是快活的,下一刻是快活的,时时刻刻都如此,又怕什么将来呢?” 平儿跟鸳鸯听了这样“鼠目寸光”的话,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理,便振作jing神起来,平儿说道:“我算是服了袭人了,这些话,听来有些荒唐,细细想来,却是正理。鸳鸯姐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咱们别说那些,再喝上一杯。” 鸳鸯也举了杯子,望望两个,说道:“说的对极了,只看眼下便是,且咱们三个能够时常碰面,假如有什么苦楚,倒是可以互相说说的……怕什么其他,想的什么没用的,来来,我敬你们两个。” 花惜便伸手捂住酒杯子,说道:“哎吆,我酒量浅,不能喝太多。” 平儿笑道:“便是要灌醉了你,看你那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古怪有趣的话来!” 鸳鸯也笑道:“这里我是最大,不喝可不成,平儿,给她灌下去!”平儿哈哈大笑,起了身,望着花惜说道:“你喝不喝呢?若是不喝,寿星女可发话了,我这就动手。” 第56页 花惜说道:“饶命,我是个最乖不过的,又最听鸳鸯姐姐的话,自然是要喝的,不劳平儿姐姐动手。”说着,就举了杯子。平儿掩嘴而笑,三个人将杯子碰了一碰,便又喝了。 三人喝了一会,便吃菜,又间或说些闲话,眼看着外面月轮转过中天,打更之声梆梆传来,三个酒足饭饱,双颊生晕。她们都是最知道分寸的,因此便也张罗着停了,平儿出去,自叫了人来,将花惜同鸳鸯各自送了回去,她便叫婆子把酒具菜餚又收拾过了,才自也转回去了。 鸳鸯是个能吃酒的,平儿也不差,这三个之中,花惜酒量却是最弱的,但怕她们两个怪罪自己,且她又高兴,就捨命陪君子了。 花惜吃的满身酒气回去,幸亏酒jing度不高,才能支撑着走回来,饶是如此,头脑当中也昏昏然。里面晴雯一直瞪着眼睛等呢,听见声响,便披着衣裳出来看,见花惜一步三摇地进来,赶紧上前扶了,压低声儿说道:“这是怎么了?” 花惜双颊飞霞,瞪大眼睛细细一看,才认出晴雯来,便说道:“没什么,多喝了两杯。”晴雯赶紧扶她进了屋里头,花惜一头栽在chuáng上,半晌爬不起来,只双脚乱蹬,两只手不停地划来划去,如游泳之状。 晴雯看了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便捂着嘴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见花惜仍旧没爬起来,才过去,用力将她扶着,翻了个身。 此刻酒力上涌,花惜只觉得身子沉重无比,像是个秤砣入水一般,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因此竟是连个手指头也不能动的,只哼哼着,半睁眼睛往上看。 晴雯看她实在喝的不像样子,就说道:“究竟是去哪里鬼混了,竟喝的这样……”虽然皱着眉,却急急地出了外头,将先前泡着的一壶茶拿了进来,倒了浓浓的一碗,给花惜端过来。 花惜此刻已经有些迷煳,望着晴雯端了碗过来,便说道:“真箇不能喝了,饶了我罢……呃……”最后打了个酒嗝。 晴雯又笑又气,说道:“真是煳涂了,偷偷跑出去喝的这样,改天我告诉二爷去,看他不打你!”就将花惜扶着,将那茶碗放在她嘴边。 花惜紧紧地闭着嘴,说道:“就算灌我也不喝的。” 晴雯恨极,就说道:“不喝我就挠痒了。”花惜身子抖了抖,鬼使神差地张开嘴,晴雯噗嗤一笑,将那碗茶给花惜灌了下去。 花惜喝了茶,酒力发作,困意上涌,便想睡觉。晴雯本想问她去了哪里,见状便只好作罢,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因此就把她扶到chuáng上去,自己坐在chuáng边,呆呆地看了近一个时辰,期间花惜又叫胸口闷,又叫口渴,脸红的跟猴子屁股相似,晴雯前前后后伺候了一番,将近天明时候,花惜才沉沉睡了过去。 因此晴雯被折腾了一晚上,竟没回自己房内,只靠在花惜的chuáng头边儿上假寐,第二天一早,晴雯打了个哈欠,自然醒了,忽地见chuáng上花惜面色转好,刚要出声叫她,却见她伸了伸懒腰,似是个要醒的样子。 晴雯一怔,急忙重闭了眼睛,靠在chuáng边就做睡着的。chuáng上花惜用力挺了挺腰身,便爬起来,伸手摸摸脑袋,一抬头,看见晴雯靠在chuáng边,顿时惊了惊。 花惜虽然喝醉,到底是带三分清醒的,一下子便将昨晚之事都回想起来,一时之间很是愧疚,赶紧地过来,便叫道:“晴雯?晴雯?” 晴雯听她叫了两声,却只做没听到的。花惜自言自语,说道:“必定是昨晚上太累了,因此睡得沉了。” 晴雯闭着眼睛,忍着笑,一动不动,却感觉花惜伸手握住自己的腰,晴雯怕痒,因此身子一抖,没忍住,便笑起来。 花惜本是要把她拖到chuáng上,叫她睡觉的,没想到晴雯是装睡,一时之间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说道:“好啊,竟然敢煳弄我!看我怎么治你!” 花惜说着便扑过来,将晴雯压在chuáng上,伸手去呵她痒痒,晴雯缩成一团,便笑着求饶。花惜才停了手,刚要问她怎么一晚上不回房内去睡,却见晴雯伸手撩撩头髮,嘟着嘴,说道:“天底下竟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人家伺候了她一晚上,连声谢都不说,反而欺负起人来了!早知如此,就该把你扔在外头。” 花惜便笑道:“你也得捨得呢。”晴雯“呸”地啐了她一口,说道:“你当你是二爷呢,又不是‘宝玉’般矜贵,有什么捨不得的!”花惜拍手笑道:“原来你是捨不得‘宝玉’的!”晴雯红了脸,说道:“你休要胡说……偏偏说错我的意!再这样,下回子我真箇丢你在外头了。” 花惜闻言,便嘆口气,说道:“下回还不知何时呢。”晴雯见她神色微变,便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对了,你还没跟我说昨晚上你做什么去了呢,去哪里吃的这样儿?”花惜说道:“也不用瞒着你,昨晚上是……” 刚要说,外面一声响,有人道:“二爷起了。”晴雯便说道:“那待会儿再说,快起来,你满身酒气的,赶紧收拾一番,我去二爷房内招唿着。”花惜便答应,自起身去洗漱gān净。 这日,宝玉自出去上学。花惜便把跟平儿两个请鸳鸯的事同晴雯说了一番。正说完了,彼此感嘆,外面茜雪进来,说道:“花大姐姐,外头有人找。”花惜问道:“是谁?”茜雪说道:“听人说,是花大姐姐的家里人。”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多了个长【哔】,扭动,眼泪哗哗地…… 今晚上还会有第二更哈,俺加油,不过估计会更得晚一点,么么大家,困的就先去睡哈。。(╯3╰) 嗯嗯,发现jj新换的这个版面的底色很好看啊,很典雅呢,哈哈 第六十章如花 花惜听说是家里人,赶紧出去,刚出了怡红院的门,就见一个丫鬟领着袭人娘向这边儿走来,花惜过去,便问道:“您怎么来了?”那领路的丫鬟便行了个礼,说道:“花大姐姐,是太太叫我带大娘来的,我先回去了。”花惜点头,那丫鬟就回头去了。 两人便见面,说了几句话,花惜同袭人娘到旁边的廊上。袭人娘见左右无人,便看着她,这才说道:“上回子你叫人送回去的二十两银子,我们都收好了,不敢乱花,等以后好派上用场。” 花惜忙说道:“别这样,自在要用的,就拿着用,别不捨得,横竖以后还有得呢。”袭人娘便说道:“不是这么说的,将来若是能赎了你出去,找了好人家,还要留作嫁妆呢。你哥哥的为人你也知道,他虽没什么大本事,却也安分守己的……我们也不缺什么吃穿,只给你留着。” 花惜心头暗自感动,却说道:“也别太省着了,叫哥哥时常买些好吃的穿的,给您用着。”袭人娘很是欣慰,说道:“我身子自好好地,也没什么大碍……对了,今儿进来,也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花惜惊奇,便问道:“何事?”袭人娘便说道:“你哥哥本不叫我进来说的……只我心里头高兴,想着你若是知道了,必也是高兴的,因此才求了太太的恩典,进来看看你,也好跟你说说……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你哥哥只在张大员外家里走动跑腿,张大员外见你哥哥忠厚老实,人也jing神gān练,做事从不出错,他跟官府内的人又有些关联,因此竟举荐了个官府的闲差给你哥哥,据说是专门负责採办年节要用之物的,虽然清闲,但差事体面不说,薪俸都好,比以前qiáng很多的,……你说这可是不是喜从天降?” 花惜呆了呆,心头大喜,復又有些疑虑,问道:“娘,这可是真的?别是骗咱们的,官府内的差使,若是这样儿好的,自然有千万人抢着上,怎能轮到咱们?”她虽然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学生,不懂这些官面上的事,更不明白这古代究竟是怎样,不过略微想想也觉得,事qing应该没那么容易才是。 袭人娘便说道:“原本你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因此那员外爷说了之后,你哥哥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几日之后,竟真的板上钉钉的下来……如今你哥哥已经去衙门里报了道,又同我说,过个十几日,他便要带人去南边採买官需之物了,所需的银两都拨了下来,故而你不用担心的。” 花惜对这些古代的官差之事并不算了解,然而这事qing太过意外,她便仔细问道:“究竟要去哪里?带多少人?路途上可安全么?” 袭人娘便说道:“听闻是个好地方……路也并不算远,只所需要之物有些稀奇,要慢慢地聚拢,听闻这一去就需要几个月的功夫呢。人也有十几个,你哥哥见我来,就也叮嘱我,务必要告诉你,叫你别替他担心,又说他是家中男子,也好做些事出来了,到时候赎你出府,都好办一些,而且……他们又都带着官府的令牌,到了地方,自有地方上的人接应,因此是妥妥噹噹的。” 花惜问道:“这倒是哥哥的造化了……”心头一阵子欢喜,便另想道:“难道是花家要转运了么?只是官府的差使哪里是好得的……怎么竟然就轮到花自芳?难道说是要用的东西太多,故而人手不够?这员外对花自芳另眼相看,倒是也有的……花自芳看起来相貌堂堂,虽然只见那一面,却也知道是个gān练诚恳的人,嗯……假如那员外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要抬举花自芳,那还说得通……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谁也想不通他们心中到底怎么样儿的。只叫花自芳日后行事小心些罢了。” 花惜在心中如此解释,略微想通后,便不再问,只说道:“既然如此,哥哥若是去了,那母亲你呢?” 袭人娘便说道:“我就留在家里罢了。你哥哥好不容易得了这好差事,我也知道他是欢喜的……” 花惜便说道:“虽然如此,您一个人在家里,未免有些叫人不放心。” 袭人娘就握了花惜的手,说道:“这又有何不放心的……我本是来告诉你喜信儿,让你高兴高兴的,别跟着担心才是。” 花惜想来想去,便问道:“我自然也是替哥哥高兴的,不过为官府做事,却要一百二十个小心才是,您回去也多跟他说说,叫他多留心。”袭人娘便答应。 花惜又说道:“对了,前日子我在家里看到的那三妹妹很好,如果可以,就叫她常常来看看您。”袭人娘说道:“那个孩子倒是挺有心的……只不过他们家里也跟我们家里一般,还比我们家更多一个小子,有些吃累,既如此,我便顺道去看看他们。” 花惜听到这里,就说道:“您先等我一会儿。”袭人娘就答应了,坐在栏杆边上,等着花惜。花惜赶紧地回去,到箱子里翻了翻,翻出五六钱的碎银子来,掂量了一番,就又跑出来。出来的匆忙,差点跟晴雯撞了个满怀,晴雯叫道:“你忙着去做什么?”花惜道:“回来再说。”便一熘烟跑了。 第57页 花惜出到外头,袭人娘见她回来了,就起身来,花惜就把银子给了,袭人娘见状,慌忙说道:“我自有钱,这个你留着,自己用。”花惜就说道:“娘,你出来这里,定然没带多少的……我明白,既然要去三妹妹家里,自要置买点东西给人送去的。既然他们家里也跟我们家一般,如今哥哥好了,家里也攒了点儿小钱,能帮衬就帮衬些。”说着,就仍把钱送过去。 袭人娘这才拿了,娘儿两个又说了会儿话,花惜便说道:“您在家里也别闷着,时常出来走动走动,最好就叫三妹妹过去陪着。”袭人娘答应了,仍旧不舍,便一步三回头地,到底去了。 这边儿花惜回来,想到花自芳竟然“高升”,心头又惊又喜,想道:“我对这家子本没什么了解,也不知花自芳做什么去的,如今倒是好了,倘若做的好,将来真不可说如何的,……难道我是花家的福星么?”一阵暗喜,忍不住有些小小得意。 花惜满面欢容进来,晴雯迎了,便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来回匆忙地,刚我还想问你怎地了,话也不说一声又跑出去。”花惜笑了两声,便说道:“外头是我娘来了,说了我哥哥升迁的事儿。”晴雯问道:“升迁?”花惜说道:“我哥哥如今当差了,据说还是个美差。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晴雯说道:“怪道你一脸得意的。啧啧。”花惜望着她,心头一动,说道:“你也该得意的。” 晴雯问道:“这话我却不懂,你哥哥升迁,我得意什么?”花惜笑道:“上回子那花钗,是我叫我哥哥买来的,他钱不多,就只买了新鲜花样儿,却有些便宜,以后我再跟他要,他有了钱,必定买好的……你说你得意不呢?” 晴雯噗嗤笑了起来,说道:“我真是贪心,怎么有了一只钗子不够,还要去另一只呢?话说回来,这新的钗子还没着落呢,还先得意上了。” 花惜只当没听出她语气之中的笑讽来,自顾自哼着曲儿进了里屋。 只因宝钗黛玉两个,曾跟宝玉商量过要起诗社,又因为林如海返京之事,宝玉“兴奋过度”,一时没来得及理会,如今热度稍退,便想起此事来。 是日宝玉放学回来,进了屋,便说道:“近日来暑气稍退了些,眼见就秋凉了,上回答应宝姐姐林妹妹要起诗社的事儿,可不能再拖,今儿我便写信去,告知姐姐妹妹们,商量商量。” 花惜一听到“诗社”二字,没想到“诗”,就立刻想到了螃蟹,一时之间恨不得举双手贊成,就说道:“这个倒是好,二爷这几日如此奋发,定然是学识大增,正好可在诗社里发挥发挥,让姐姐妹妹们另眼相看。” 宝玉是最爱听chui捧的,便说道:“虽然不算脱胎换骨,但我这会子肚子里慢慢地全是妙句子,憋得很,趁机练习练习都好。” 花惜见他毫不谦虚,不由地哈哈笑,说道:“二爷既然肚子里都是诗,不如就到老爷跟前去,来个出口成章,七步成诗之类的,管保叫老爷另眼相看。” 宝玉听她说起贾政来,才有些收敛,却仍笑着说道:“那可不成,倘若我吟出的是些个轻狂句子,老爷不仅不喜欢,还要打我一顿,说我不长进也备不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花惜便说道:“二爷不必这样妄自菲薄的,古来那些李白,杜甫的……也不全都是写些忧国忧民的诗,只要是真有才gān,到哪里都不会埋没,名传千古也说不定呢!” 宝玉听得一喜,说道:“袭人姐姐,你也知道李太白杜工部?”花惜咳嗽一声,说道:“我曾隐约听谁说过,不是你,就是林姑娘……不是林姑娘,或许是他人了……总之,这院子里都是会写诗的,不经意哪个说起来,我就记住了。二爷别只管问这些……只明白我的意思才好。” 宝玉才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了。若是父亲叫我去,我自在发挥便是,姐姐放心。”花惜才一笑。宝玉换了衣裳,便要写拜帖,想了想,说道:“三妹妹因赵姨娘之事,最近有些不高兴,也不知她有没有这个兴致。” 花惜说道:“二爷是要写帖子过去?叫我说,倒不如自己去一趟才好。一来,也安慰安慰三小姐,二来,也显得你们亲近,她心里也好过。”宝玉听了这个,便搁了笔,说道:“说的正是,既如此,我便亲去一趟看看。”花惜便送了宝玉出去。 宝玉去见了探chun回来,方同花惜说道:“亏得去了这趟,三妹妹对着我,落了两滴泪,不过jing神倒是好的,听闻要结诗社,她也答应了,要凑这个趣儿,也算散散心罢了。”花惜点头,说道:“这功夫,正好叫她也跟着消散消散,总是闷着,也不算什么好事……”又说道:“二爷前日里送了史姑娘走后,史姑娘不是说,要二爷记得,若是老太太不去叫她来,就叫二爷也想个法儿,常叫她来家里玩的么?” 这一说便提醒了宝玉,当下拍手说道:“我怎么把云妹妹给忘了,还是姐姐你记得好,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赶紧派人请去……”当下,就赶紧地兴沖冲去见贾母,要贾母接史湘云过来,贾母见天色还早,便也应了,派了人去,片刻人回来,却说道:“姑娘说今儿天晚了,来不及,就明儿再来。”贾母就笑看宝玉,说道:“我说罢,你偏要这会子去,到底还要等明日的。”宝玉说道:“又不是隔着山长水远的,又什么过不来的?”赌气去了。 次日,史湘云才到,众人聚齐了,各自欢喜。史湘云同宝钗最好,便歇在蘅芜苑里,两人一顿密谋。因史湘云想要做东,宝钗便做主,叫他家里的一个僕人送些自产的肥螃蟹来,要做个螃蟹宴,赏桂花,又新奇,又有趣,史湘云也觉得这个主意极好。 次日,史湘云便派人去请贾母、王夫人等,只说来赏桂花吃酒。贾母素来也喜欢热闹,因此便也答应了,一併安排到藕香榭处,地方雅致,正好观景。 众人坐了片刻,蒸好的螃蟹便送上来,上面一桌便是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几人,西边一桌便是王夫人,史湘云,探chun三姐妹,王熙凤同李纨便只伺候贾母,外头却是几个贾母的贴身丫鬟,鸳鸯琥珀等,再加上王熙凤屋里头的平儿。 众人吃了一会儿,王熙凤在其中cha科打诨,着实热闹了一番,上下齐齐欢腾。片刻,黛玉便先出来了,只因她素来体弱,螃蟹又是极生冷之物,吃多了怕不好,因此只吃了一点儿rou。片刻后,宝玉也出来,便嘘寒问暖地,两人说了会子话。众人便撤了席,贾母王夫人便自回去了。宝玉黛玉等一gān姐姐妹妹,便自去赏花作诗,史湘云却又另外排了桌子,才请花惜,紫鹃,司棋等丫鬟一块儿坐着吃了。 花惜自来便盼着,如今美梦成真了,便吃了两只肥螃蟹,终于心满意足,感觉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螃蟹的香味,一阵陶醉,忽地想到屋里头晴雯没来,就想着给她带一个回去,这桌上的丫鬟们嘻嘻哈哈说着,花惜看准了其中一只肥壮的,就从袖子里掏了手帕出来,铺在腿上。 花惜左顾右盼一会儿,忽地手一指,说道:“你们看二爷在做什么?”司棋侍书等人急忙扭头去看,花惜飞快把那只螃蟹取下来,飞快把帕子掩起来盖住。 此刻司棋侍书等就回过头来,说道:“宝二爷不是在那里跟姑娘们作诗吗,袭人姐姐怎么一惊一乍的。”花惜说道:“你们看晚了,方才二爷在那里手舞足蹈的呢,十分好笑。”紫鹃坐在她旁边,便随口说道:“正是,我也看到了。”花惜便望向她,两人相顾一笑。 当下,花惜便用帕子包了那只螃蟹,看看左右无人,她就抹抹嘴,说道:“我先回去了。”司棋等不以为意。花惜起了身,拎着那只螃蟹,悠悠然便往怡红院回去。 花惜临去,便看了眼那边,金ju绽放,花枝招展之中,更有美女如云,黛玉,宝钗,惜chun,探chun,迎chun……并史湘云几个凑在一块,有的仰头看墙上的诗题,有的低头琢磨句子,有的却在提笔写诗了,宝玉在其中走来走去,不时看看这个的,望望那个的,不亦乐乎,末了,又走到黛玉身边停住,耳语几句,两人相视一笑…… 真真一副大好景致,衣香鬓影,美人如玉,才qing雅致,花面jiāo融,竟如图画儿一般美好。 花惜怔怔看了会儿,忽地便想到西厢记里那一句:“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花惜到底也是个正当妙龄的少女,美人,美景,妙句……一时之间竟也有些痴痴地。 半晌,身后忽地有人在她肩头轻轻一拍,便说道:“袭人姐姐,看什么这样儿出神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奉上哈,啊,我已经尽力鸟,于是无力状趴在地上吐舌头……………… 大家快来吐泡泡,然后分那只螃蟹,呜呜(%>_<%) 貌似我还得加更,不过不一定是明天哈,看看能不能缓过劲儿来,若是能,就加……不行就改天加哦,么么~~ 第六十一章 游园 身后那人轻轻一拍花惜肩膀,花惜回头,却见是紫鹃。不由笑道:“原来是你,我倒是谁呢,吓了我一跳。”紫鹃说道:“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故意出了点儿声,谁知道你看的入迷,竟是没听到……看什么?莫非又是在看宝二爷手舞足蹈?” 花惜听她这么说,想到先前她给自己打马虎眼,就说道:“你可别笑我了,刚才还要多谢你。”紫鹃说道:“谢个什么……我看姑娘也不用我伺候,正要回潇湘馆去呢,你要去哪里?”花惜说道:“我自是要回怡红院的。” 紫鹃说道:“虽然不同路,好歹出了这里,我们一块儿走。”花惜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便沿着石子路往回走,走了一会儿,紫鹃说道:“史大姑娘真真儿有心思,竟弄这么新奇的螃蟹宴,从来也不曾有人这样过,我听说老太太、太太吃的很高兴呢。” 花惜说道:“正是……咱们都想不到的,竟也跟着吃了一顿。”紫鹃点头,说道:“史大姑娘跟宝姑娘最好,听闻来了后便跟宝姑娘一块儿,我留神听了,据说是宝姑娘帮史大姑娘出的主意呢。” 花惜听了这个,便上了心,望着紫鹃,微微一笑说道:“宝姑娘这人是最得老太太意的……做什么事儿又细心又稳重,……咱们私底下说说,——你看,自她来了,就连姑娘们也比不上的。老太太跟前,也只有林姑娘能比。” 第58页 紫鹃忙也点头,说道:“袭人姐姐却是说对了,既如此,我也说说我心里头想的,照我看来,如今我们姑娘竟也比不上了……” 花惜见紫鹃如此说,便道:“怎么会呢,到底是有些亲疏的。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宝姑娘却又隔了好几层了。”紫鹃就说道:“话虽然如此说,可宝姑娘能说会道的,又得人心……我们姑娘,姐姐你也知道,素来有些眼界高,时常得罪了人不知道的,哪里及得上宝姑娘?别说是老太太喜欢,太太就是头一个喜欢宝姑娘的……” 花惜听紫鹃说这话,显然是在替黛玉担忧了,便说道:“倒也是,比如今日,宝姑娘却又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露了一回脸了。”紫鹃就嘆道:“谁说不是呢,独独我们姑娘傻,还不知道呢。” 花惜心想:“你们姑娘那不叫傻,是不屑的理会这些罢了。”不过紫鹃能替林黛玉着想,花惜心头却是高兴的,便说道:“既如此,你就在旁边多提醒着点林姑娘,有些取巧儿的事,也告诉她……”紫鹃就嘆,说道:“哪能呢,一来我不太敢说,二来就算是说了,姑娘也是不愿的,唉,……我本来不认得我们姑娘,倒也罢了,自老太太把我给了她后,日夜守着,看着她,未免心疼,自她来了,跟宝二爷又格外的好,两个人不比其他,和和美美的,倒也不错,谁知道又出来个宝姑娘,模样人品,不差起我们姑娘,唉,别说是姑娘暗地里心里不太痛快,我也是的……袭人姐姐,这话我对别人也是不敢说的,只因我见我们姑娘待你跟别个不同,且先前你又时常去潇湘馆见姑娘,姑娘见了你,jing神就会好点儿……因此才敢跟你说,我素来闷在心里,姐姐别怪我胡思乱想多嘴了。” 花惜说道:“妹妹别这么说,其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我,见了林姑娘那个模样,又怎不疼惜的?何况她离开家里,孤身一个在府中,也不比宝姑娘,又有母亲,又有兄长,……我也是见宝二爷跟林姑娘同别个不同,因此也对林姑娘格外上心的。好妹妹,你有怜惜姑娘的心,是好的,我怎会怪你多嘴,我们的心意却是一样的。” 紫鹃闻言,便伸手握了花惜的手,两个向着旁边走了几步,却到了个假山的石凳子边儿上,旁边几丛秋ju,郁郁葱葱地开着,两人坐了,紫鹃说道:“姐姐这话,说的我心里真是暖融融的,我一向以为我的心思无人能解的,……且姐姐你不知道,平常里,姑娘跟宝二爷起了争执,时常就会自己淌眼抹泪的,我看着心里实在难过,我们姑娘那点子心事,天长日久的,我也看的出来……” 花惜点头,说道:“宝二爷也是一样的,好妹妹,你说的话我明白,只不过,我们两个都是局外之人,还得看宝二爷跟林姑娘怎样,林姑娘虽然有些儿小xing,好歹你是个懂事体贴的,平日里就劝着她些,宝二爷那边,横竖有我呢,叫他们两个安安分分地,却比什么都好……至于宝姑娘什么的,再好再歹的……我们反正也管不了,只伺候着各自的主子,叫他们没病没灾,快快活活便好了,这是头等大事。” 紫鹃听了,豁然开朗,便把那些忧虑暂时抛了,就说道:“姐姐说的话,我却是明白了,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做了。”花惜说道:“我先前还以为你对林姑娘不甚上心,如今看来,却是我想错了。”两个执手说笑了会,花惜看着旁边的红ju花开的甚美,便伸手掐了一朵下来,两个又坐了会儿,才各自散了。 花惜便回到怡红院里去,叫秋纹把红ju花cha了,自己便去寻晴雯。里头晴雯正睡觉呢,花惜进去将她摇醒了,晴雯睡眼朦胧地起来,说道:“做什么打扰人好梦?”花惜说道:“快起来,再不起来,放蟹子咬你是真的。” 晴雯说道:“哪里来的蟹子?”忽地冷笑,说道:“你们都是有头脸的,自然有那蟹子吃,我们却是不入流的,少来拿我打趣。” 花惜噗嗤一笑,就把手帕拿起来,在晴雯跟前晃悠了一会儿,说道:“你看。”晴雯望着,不屑说道:“你又弄什么鬼?”便白了她一眼,看向别处去。 花惜不慌不忙地,便把手帕放在腿上,慢慢解开,露出红彤彤的一个大肥螃蟹,花惜拿在手中,各自扯着一个大螯,就在晴雯跟前晃悠,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晴雯目光一转,吓了一跳,略微后退,而后镇定下来,说道:“你怎么拿了一个回来?是人送你的?自己拿的?”一时有些想不通。 花惜笑道:“都不是,是这蟹子看我长得美,就跟着我回来了,我见他跟的可怜,勉qiáng就包了起来。” 晴雯闻言,哈哈大乐,笑罢,说道:“你少胡说八道的,当我不知道呢,你也不害臊,趁早出去照照那井水,看看反了天没,竟自个儿臭美起来了!不过是吃了顿螃蟹罢了,竟学了一身轻狂样儿回来。” 花惜就嘆一声,说道:“罢了,我原是说错话儿了,其实是这样儿的,这蟹子是知道我们院内,晴雯姑娘生的好,就跟着我回来要见见世面,我见他爬得可怜,也就勉qiáng带他回来了。”说着,便把那螃蟹在晴雯跟前又晃悠起来。 晴雯听了,笑的歪倒在chuáng上,滚来滚去,滚了一会儿,才歪着身子起来,说道:“真是怕了你了,果然吃着蟹子有好处,嘴更油滑了。” 花惜这才把螃蟹塞给她,说道:“如此你赶紧把他吃了,或许这嘴便比我的更加油滑也不一定。”晴雯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我天生是个老实人,吃了也是老实人一个,不像有些人,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其实是最不老实的呢。” 花惜说道:“哟,听起来倒像是绕口令。”便停了,说道:“你快些吃了,还有些热乎,倘若凉了吃,就不好了。”晴雯赶紧爬起来,就在那桌上坐了,花惜替她将盖子打开,满盖子的蟹huáng,通红喷香,晴雯吃了,赞不绝口。因没有那吃蟹专用的“八大件”,花惜又怕晴雯扎了手,就亲替她将夹子rou弄了出来,至于两只大螯,实在太过坚硬,索xing不吃了。 过一日,朝廷点了贾政学差,贾政便择日上任。临去之前,不免又把宝玉叫了去,细细地叮嘱了一阵,无非是嘱咐他好生上学,别荒废了学业,又叫他多看着贾环,兄弟友爱,之类。宝玉便也一一答应了。 贾政去后几日,因花惜看的紧,再加上宝玉的xing子比之先前有许多进步,三天倒有两天半是去上学的,竟很少跟姐妹们厮闹。顺带也领着贾环,所谓“上行下效”,宝玉作出榜样来,那贾环见他哥哥正经,自己忍不住也有样学样,不敢怠慢。宝玉见状,不免又询问指点于他,因此两人学业上颇为进步,关系也是有所改善。 日子平淡如水,便也过了几日,花惜在怡红院内,忽地听说贾母要办宴席,正在茫然,不知是因何事而起,那边鸳鸯特派人送信来,说道:“只因外头来了个亲戚,老太太兴起,要办宴席,叫姑娘过去伺候二爷。”花惜想来想去,不得其法,便只好跟去伺候宝玉。谁知到了地方,才发现贾母那边,一屋子的人,贾母跟前,却坐着个笑的如一朵花儿般的婆子。 花惜一看,心头惊了惊,便想起一个人来,心道:“难道是她?”她心里想着,便悄悄地到众人身后去,恰好靠着平儿,便问道:“这是何人?”平儿见是她,便低声说道:“是个远亲,素来来打秋风的……不料中了老太太的意,叫留下来住两日。人称作‘刘姥姥’。” 花惜听了这个,差点便笑出来,平儿见她笑微微地,便说道:“笑什么呢?”花惜说道:“我看她的样子,倒是面善,说话也有趣。”平儿便说道:“那是……其实先前她来过一回,那时候老太太没空儿见她,二奶奶便只送了十几两银子给她,她千恩万谢地去了,这一回,又带了些乡下玩意儿来,却也是她的造化,竟被老太太知道,起了意要见她,一见,说话也投契,有趣,就留住了……” 花惜说道:“老人家也不容易的。想必是老太太素来闷了,得了这个年纪相当的能说话儿的,解解闷儿。”平儿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她们两个再这里说着,那边鸳鸯站在贾母旁边伺候,众人便听刘姥姥说故事。那刘姥姥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造化,竟会被老太太亲见,又留饭留宿,因此打点jing神,没话也要找些话来说的…… 她见屋子内都是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小姐,便想,总是说那老一套,未免无趣,于是便编出了个小媳妇的故事来,没想正说着那小媳妇雪中抽柴,外头却传来走水之声,吓得贾母不敢再叫她继续说,生恐是犯了忌讳。 花惜看宝玉听得一眼不眨的,显然是上了心,一副跃跃yu试的模样。她便皱眉,又看黛玉,却见黛玉正看着宝玉,显然也是上了心,只可惜宝玉痴痴地,没留意,花惜想了想,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别人倒犹可了,没留心她是正常。独宝玉听出来了,顿时便看过来。花惜便望了他一眼,向着林黛玉方向使了个眼神。宝玉急忙转头看向林黛玉,却见她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宝玉便咳嗽一声,低了头,不再多话。 众人围着那刘姥姥乐了一番,贾母又请刘姥姥入席,王熙凤跟鸳鸯便商量着取乐,将刘姥姥捉弄了一番,好叫贾母得乐儿,那刘姥姥是乡野之人,不懂的大家规矩不说,就算知道,也是不敢就jing明不从的,因此也顺了众人意思,说了不知多少的趣话,把众人好一番乐。 临吃饭之前,贾母说道“请”,众人都还无声,刘姥姥霍地站起来,便按照王熙凤跟鸳鸯事先的叮嘱,大声念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之后,还故意鼓起嘴来,作出那等村态。 这桌子上的姐姐妹妹,哪里见过这等的?就算是那些素来请来的说书人,戏台上小旦小生也比不上的,一怔之下,顿时轰然大笑,黛玉揉着肚子,连叫笑的肚疼,连宝钗都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史湘云是最不老实的,手舞足蹈之下,更笑的自椅子上跌了下来,众人见了,復又大乐。 众人笑罢了,鸳鸯便走到花惜身边,说道:“如何?”花惜本是记得这一幕的,正在自得其乐,心想“这简直是梦想跟现实之间jiāo汇了么”,听鸳鸯这般说,就问道:“什么如何?”鸳鸯便说道:“刘姥姥这两句,跟你那四句比起来,孰高孰低?” 第59页 花惜听她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鸳鸯说的,是她先前在鸳鸯生日的晚上唱得那“生日快乐歌”,她顿时噗嗤一笑,便说道:“原来你是故意拿她取乐,却用我的法子来折腾人,故意羞我是不是?” 鸳鸯笑道:“不是你那四句,我也想不出这样的好法儿,你看大家笑的……真真有趣。”花惜便说道:“人家一片好心,你却拿来取乐,下回有好的也不唱给你了。” 鸳鸯便拉着她袖子,说道:“你知道我没这个心的……你可别当真。”花惜看她略急了,才说道:“瞧你急的,难道我不知?只许你拿我取乐,不许我说笑么?”鸳鸯才释然,正在此时,上面贾母便又唤鸳鸯,鸳鸯急急地便去了。 饭后,贾母便又领了刘姥姥,带她在大观园众姐妹住处游览了一遍。花惜便暗暗叫了个小丫头盯紧了刘姥姥,怕她酒醉了闯到怡红院去胡闹,才免了刘姥姥醉入怡红院骚扰。 此后刘姥姥住了日,贾母才放她回家去,临行之前,又相送了许多东西带上,平儿跟鸳鸯也私下里相送了些物件,刘姥姥千恩万谢,乘车自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第一次看刘姥姥吃饭前“念诗”的时候,也是笑的滚在chuáng上…… 只不过后来再看,就并无第一次见那么“惊艷”了,哈哈,不知大家何感?么么~~~(╯3╰) 第六十二章 捉jian 没几日,渐渐秋凉。却也到了王熙凤的生日,因她素来讨贾母喜欢,故而生日也与众不同。贾母亲召集了诸房人等,自己先出二十两银子,又叫众人也出,只为攒了银子,给王熙凤庆生。 此日,自是热闹非凡。贾母上下众人、大观园内众姐妹都在贾母面前承奉着,欢声笑语,络绎不绝。众人围着王熙凤,如众星捧月一般,凤姐自觉很是得脸,因是她的好日子,打扮的簇新。众人又都纷纷上来敬酒,她心里高兴,一时兴致上来,不免多喝了两杯,片刻之间只觉得头晕脸热,便有些掌不住,因此只想回去歇上片刻,便想贾母暂告了退,同平儿两个出来大房,只慢慢向着自己住处而去。 俗话说“乐极生悲”,凤姐在前头乐和了,却不想到自己后院起火,出了岔子。 原来,因前日凤姐的女儿病了,求了签,只说要斋戒,静养。因此凤姐便叫贾琏出去外头,夫妻两个暂时隔开一阵,只为了女儿好,以免冲撞了哪路神仙。不料贾琏是个不安于室的,于“色”字头上,最为急xing要紧,先前守着王熙凤,还算妥当,如今离开,熬了几日,就受不住了。 他有心勾搭几个丫鬟,却怕走漏了风声,反而不美。何况王熙凤的名头厉害,那些丫鬟也是不敢同他勾搭的。贾琏急得猫爪挠心,便自挑了几个清俊好看的小厮,弄进房里头,做些龙阳、分桃的勾当,暂时以供“出火”。 但到底是不得其趣,贾琏忍来忍去,苦思冥想,终究便想到一个人来,原来他们这府内,有个喜喝酒的下人叫鲍二,他却有一房媳妇,人称“鲍二家的”,又叫“多姑娘”,却因何来这称唿呢,只因鲍二这媳妇,为人是最不正经的了,总喜欢勾三搭四,乃是个生xinglàngdàng之人,所谓“水xing杨花”,便是说的这一种了,这院子里的下人,多半都跟她有些牵连。 贾琏心痒难耐,于是便拿了些钱银出来,做勾搭之费用。叫自个儿小厮送了过去,给那鲍二家的,那多姑娘的xing子,你便是不给她钱,她看这个白净漂亮的爷,也要勾搭沾惹一番的,何况贾琏是个出手慷慨的?先前只因为惧怕王熙凤的名头,是以不敢来沾手,如今看贾琏自动送上门来,她又怎会放过?只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便是了。 因此这多姑娘也半推半就的来到,进了门来,小厮们退出去,顺便将门关了,贾琏见了多姑娘,顿时如猫见了腥,立刻就粘了上来,两人粘在一起,贾琏便将她抱了,说道:“好人,真是想死我了。” 这多姑娘却还是要装束一番的,只推他,说道:“爷叫我来,不是有事的么,这是做什么?” 贾琏便道:“这不是正要做件大好事么?”多姑娘媚眼如丝,便腻声问道:“什么好事?”贾琏只觉怀中之人,身软如绵,且这等风流媚态,他自来也少见,再加上忍了数日,哪里还忍得住,当下顾不上细细**,便将人压倒在chuáng上。 这多姑娘是天生的yin-dàng,练就的狐媚手段,被贾琏一碰,便高声低声,连绵不绝地叫,且她又自来身软骨媚,贾琏是个色中恶鬼,见了这等,恨不得就一口赶紧吃了,当下拖衣扯裤,直直而入,耳畔听得多姑娘那等**呻吟,一时也觉得魂魄dàng漾,于那等qing不自禁之时,便嘆道:“今日才知,先前我竟是白活了……守着那个母夜叉,母老虎,哪里有半点趣味,心肝儿rou,跟爷长久好下去才安乐……”两个纠缠许久,就此结下孽缘。 今日王熙凤做寿。贾琏只以为她在前头忙碌,自是无暇回来的。他又心痒难耐,色迷心窍之下,便忘乎所以,因此就把那多姑娘唤了来,叫个丫头在外面望风,自己却跟这鲍二家的在chuáng上滚做一团,胡天胡地的便做了起来。 王熙凤同平儿回去,见那望风的丫头神色不对,王熙凤便心头有数。她是最了解贾琏xing子的,先前也一直都怀疑他外头有人,只捉不到把柄,也就罢了,如今见状,气往上撞,她又喝了两杯酒,一时没了盘算,便仗着酒劲直冲进去,恰巧听得里头两个**方定。 贾琏便说道:“心肝儿,什么时候把那母老虎解决了,把你弄过来,爷便是死了也甘心了。”鲍二家的便撒痴说道:“爷少在我跟前说这些……爷见了她,还不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又说些没用的大话……”贾琏方才逞尽了威风,又心满意足,便放声说道:“她算是什么东西?我素来给她几分颜面罢了,她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她那种为人,神憎鬼厌的,连平儿素来也不敢言说……你别说这些,改日里惹恼了我,真箇儿作出些什么来,也未可知。”鲍二家的便笑的发颤,说道:“倘若真是这样儿,爷索xing就休了她,把平儿扶正岂不是好?” 他两个在里头说的兴致高昂,外头,把王熙凤气的浑身发颤,双眼翻白,听到他们两个众口一词说平儿,便心想平儿先前定也是跟她们蛇鼠一窝的,因此他们只说自己的不是……她素来便把平儿当个心腹,如今被这样一说,便认了平儿是个窝里反的,因此来不及进去,便先把平儿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说道:“该死的娼-妇,làng蹄子,吃我的穿我的,倒跟外人勾结起来要对付我!” 平儿先前听两个在乱嚼的时候,已经是心惊rou跳了,却没有防备,因此被一顿骂,又吃了重重一下,一时呆了。这功夫王熙凤怒气未熄,便一拉裙裾,将那房门的帘子打起来,冲进去,骂道:“好个二爷,好个làng贱人,两个暗地里勾结要害我呢!” 王熙凤在外头打平儿的时候,里面这两个就听到了,鲍二家的一听,顿时魂不附体,也顾不上做出làng样儿了,急匆匆地就翻身起来要穿衣裳。贾琏也是个外qiáng中gān的,因他素来都听王熙凤的指派管了,从不敢正面反她些什么,且因这档子事他做的又心虚,一听王熙凤到了,也有些魂飞魄散,两个正各自套上里衣,王熙凤已经入母老虎般沖了进来。 王熙凤冲到chuáng边,一把便揪住鲍二家的头髮,硬生生从chuáng上扯下来,骂道:“好个贱人,狐狸,趁着我不在,跑到我房里来勾引二爷了?你说,你哪里来的胆子?谁教你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一边骂着,一边用力打下去,只瞅准了那一张脸噼里啪啦地就打,打得鲍二家的头髮散乱,脸上发红,却不敢还手,只缩在地上叫道:“二奶奶饶命!”王熙凤哪里肯听,狠命地又踢了两下,宛如疯虎一般。 那边贾琏见了,赶紧从chuáng上跳下来,便将王熙凤拉住,说道:“你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王熙凤回头,杏眼一瞪,看向贾琏,说道:“好好说?怎么个好好说法儿?我却不知道,你联合这娼-妇想要对付我,却叫我怎么好好说?原来在你心里头,我竟是个母夜叉母老虎,眼中钉口中刺,你非要把我拔除了不可!你要害我,自动手就是了,叫这娼妇来是怎样羞ru我呢!”一边说着,便又去打鲍二家的,贾琏看不过去,便将她拉住,王熙凤怒道:“难道你今日就要同她一起,将我除掉!好个二爷!索xing你就打死我行了!”说着,便哭叫着扑过去,手爪噼头盖脸下来,顿时便将贾琏的脸上划出两道血痕来。 贾琏吃痛,心头微微恼怒,便喝道:“快些停手!”王熙凤骂道:“这屋子里就只我一个笨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几个,同平儿一起都联合起来欺负我,停手,没法儿停手了!你要害我,就便动手,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此刻平儿从外头进来,见状便也哭。 正巧鲍二家的起了身,就想偷偷出去,正好被平儿撞个正着,平儿便一把撕扯着他,叫道:“你这娼-妇,你说,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要把我也扯进来,这事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这娼-妇作死!”便拉着鲍二家的,不免又打。 贾琏恼道:“混帐,别动手!”王熙凤听得分明,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好,今日你活生生把我bi死了,就把她娶进来好了,你动手啊动手啊!索xing就立刻杀了我!如你的愿!”平儿也哭着说道:“我也不活了!爷一併杀了罢!” 此刻屋内,王熙凤的哭叫,平儿的哭叫,鲍二家的尖叫,乱成一片,贾琏jian-qing大白于室,又见如此láng狈,原先的一腔愧疚顿时变作了恼羞成怒,又被王熙凤打了两下,弄得火起,顿时就到了旁边,墙壁上挂着一柄辟邪宝剑,顿时便拿下来抽出,只道:“你既然如此不依不饶的,那今日便杀了你gān净!” 贾琏一时邪火上沖,忘乎所以,王熙凤见他忽然兇狠霸道起来,并不似平日谦谦然,唯唯诺诺之态,也吓了一跳,心头才明白过来,那煞气顿时便敛了,她生怕吃亏,心想不能硬碰硬,因此急忙抽身出门,就向着前头贾母那边而去。 这边上平儿松了手,鲍二家的急急出门,自羞愧去了。平儿躲在一边,贾琏便拿着剑出了门,平儿看两人都去了,一时悲从中来,便又哭起来,心想今日平白无故受了这场羞ru,日后还不一定怎样,这屋内怕也是呆不下去了,一时之间想不开,便回过身去,自桌子上拿了一把剪刀,握在手中,一边哭着,一边犹豫。 平儿正哭着,外面有人说道:“这是怎么了?”急忙进来,一看平儿手中握着剪子,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将她的手握住,把剪子夺了下来,平儿双眼红红,说道:“你怎么来了?可看到我们这里的热闹了?” 第60页 原来来的正是花惜,花惜握了她的手,说道:“方才我经过,看琏二奶奶向着前边儿去,后面琏二爷跟疯了似的呢,也不知怎地,我不见你,就过来看看。” 平儿哭道:“你不知道,先前我跟二奶奶回来,二爷竟找了个娼-妇,在里头胡作非为的,他们胡为也就罢了,偏偏说起要害二奶奶,且又说要把我扶正了……二奶奶那个脾气,哪里容得下我?天地良心,我、我也是没脸再活了,你叫我死了算了。”说着,便要夺那剪子。 此刻外头的丫鬟婆子们也沖了进来,便把平儿拦下,又将剪子夺过来,只因王熙凤是个厉害的,这屋子里,平儿的为人却最好,有些得罪了王熙凤要挨罚的,平儿劝劝,也就罢了。 因此下人们最是喜欢她的,如今见平儿吃了气,无数人便安慰平儿,又有人前去前边儿报信。 花惜便也守在一边,只是看,果然,过了好大一会儿,前面有人传了信回来,却是老太太派了鸳鸯亲自过来,鸳鸯见屋内如此乱糟糟地,便上前,握了平儿的手,大声说道:“你别哭了,老太太叫我来告诉你:今日之事是琏二奶奶跟琏二爷的不是,跟你没有关系,你是个好的……你受了气,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改日就叫琏二奶奶跟你赔不是,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就让你先让一让她,别跟她一般见识。” 屋子里的人全都听得明明白白的,便都慢慢地散了。老太太亲自叫鸳鸯来说,可见给足了面子的,平儿才觉得有几分颜面,便停了哭。 鸳鸯见人都走了,就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前头听说二爷找了个人进来?”平儿便又跟她说了一番。鸳鸯就嘆道:“琏二爷那个xing子,便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也太混帐了,竟无缘无故把你扯进来,不过你自放心,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二奶奶也是气头上,等过了这阵,自会向你道歉的。” 平儿就说道:“我哪里敢呢?只不过想到自己素来战战兢兢地,竟也得了这样的‘好儿’,未免有些心灰意懒罢了。” 花惜便来劝道:“过日子哪里没有个**澜澜的,你放心,就跟鸳鸯姐姐说的一般,过了这番,以后自然就好了。”因花惜是个知道过去未来的,王熙凤这一场闹,却也是意料之中。 这些曲折侮ru,在当事人看来,简直如丢掉xing命一般,是天大之事,但是从长远看来,却无非是生活之中的小cha曲罢了,无论怎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而对花惜来说,这便是无数个故事之中的一个,只要结局无人伤亡,便袖手看戏罢了。而且,只要过了这番,王熙凤对待平儿,自是比以前更好的……除了那鲍二家的,有些不妥当,倘若死了,日后贾府出事,也是其中一幢,虽说跟她没什么相gān,但既然遇上了…… 花惜想了想,就跟鸳鸯说道:“先前跟琏二爷在一块儿的那个,却要派人去看看,一来训斥她一番,二来,留心她做出些什么不妥当的来。”鸳鸯想了想,便也想到,立刻说道:“放心,我即刻派人去便是了。” 因此鸳鸯就叫人前去。这边上花惜说道:“你先别留在这里了,索xing先去我那里待一阵子再说。”平儿也觉得暂没脸留下,便点头答应。鸳鸯见状,便又劝了几句,一边派了人去看鲍二家的,也自回到前头跟老太太回话去了。这边上花惜便带着平儿回到怡红院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一定要整,哈哈,恶趣味。。。 么么大家,希望会看的顺畅~~(╯3╰) 第六十三章 链二 此后,花惜陆续自宝玉口中得来消息,原来林如海竟被调任回京,官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也算是三品大员,为此,远在外头的贾政也很是欢喜了一番,写信回家道贺。这院子里头,林黛玉自不必说了,先前伤chun悲秋之态都去了不少,只因三天两头便能同林如海相见,心qing之好自是不比言说的,因此那身子也逐渐地养了起来,不似往日总是病着了。 至于王熙凤那件事,自她生日闹腾的那件事之后,凤姐酒醒后细细想了,自觉自己做的对不住平儿,只因被贾琏爬墙之事气的疯癫才如此,因此不免向平儿赔礼道歉,平儿才回心转意起来,自此两个更好。 这些花惜自是知道的……按理说林黛玉去了心结,有了依仗,平儿也有惊无险,因祸得福,她该高兴才是,何况怡红院里,宝玉安分守己的,不知有多好,只因贾政出外放了学差,宝玉多半都在义学里,自林如海定下来之后,他便三天两头望林如海宅子里跑,三次中倒有两次是陪着林黛玉一块儿去的。 林黛玉见了父亲自是高兴,宝玉更是欢喜难当,林如海目光锐利,自看出黛玉跟宝玉两个不同,他又是个饱学之士,久经官场,世事dong察是最锐利的,不免便将胸中丘壑,捡着那些易懂能学的,一一说给宝玉知晓。 宝玉天xing聪明剔透,先前贾政不得其法,见了他便训斥,且贾政那个古董xing子,迂腐之态,宝玉是面上畏惧心里头不耐烦,然而林如海却又不同,林如海豁达高雅,且又因是林黛玉的父亲,因此宝玉更是敬重万分,林如海说一句,竟顶贾政说一百句还qiáng,林如海有什么教诲,宝玉细细竖起耳朵听,全然没一丝的不耐烦,且林如海宽容,不会似贾政一般动辄便大声训斥,因此宝玉心态也十分放松,两个亦师亦友的,让宝玉受益匪浅,恨不得镇日就腻在林如海宅子里聆听教诲才是。 且不说宝玉争气,跟林黛玉相处也越发融洽,两个虽然仍旧有小儿女之态,偶尔打打闹闹,但相比较先前动辄摔东西闹脾气,已经大有进步。连贾母看了都喜形于色,不停赞嘆。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花惜先前也正是为着宝玉能上进而“奋斗的”,然而花惜却没心思开怀,只因她心里头又记挂了一件极重要之事。 那便是鸳鸯的终身之事。 王熙凤生日发威,平儿受ru,这些花惜都是知道的,她却并未曾cha手,只叫事qing顺风顺水、顺其自然而行,横竖不过是一场波澜罢了,只在最后的时候,点拨了鸳鸯一句,提防着鲍二家的闹事。 鸳鸯派人去看后,果然正发现鲍二家的想不开,拿了绳子在屋子内比比划划地,似要上吊之状,因此众人涌进去,将她拦下。 事后,贾母也痛斥了几句,把鲍二一家撵了出去完事。因此并没有出什么人命官司。 然而近几日里花惜心头上另记挂的这件,却并不似王熙凤生日这样,叫她有一种看戏的心理,花惜忧心忡忡的,只为了鸳鸯之事。 这院子里,花惜同晴雯最好,宛如“闺中密友”一般。同平儿虽然面儿上好,大家却始终不是一路人,只有鸳鸯,花惜同她两个,有些心思相通。一来,花惜欣赏鸳鸯利落的手段,玲珑的心思,二来,她也钦佩鸳鸯跟别个丫鬟不同,别个都一门心思地想当姨娘小老婆,独鸳鸯格外有志向。简直就是个荣国府内的异类。 因此花惜同鸳鸯有些“惺惺相惜”之意,然而偏生她是个知晓过去未来的,心中自然知道以后鸳鸯会被荣国府内的老色鬼贾赦看中,鸳鸯因不从,故而在贾母跟前立了誓终生不嫁,后来贾母归天,鸳鸯也自尽殉主……下场何其可怜。 花惜因想到这点,十分难受,绞尽脑汁地想找个法儿,最好就把贾赦这档子事拦下,然而她又能如何?她不过是个宝玉房内的丫头,难道胆敢跑到邢夫人跟前去说不许打鸳鸯的主意?何况她也不知贾赦那边,什么时候才能引发这件事,总不好赤眉白眼地就凑上去。 一日下午,宝玉依旧出去见林如海,花惜心事重重,在屋里头闷,便漫步出了怡红院,于院子里转了转,不知不觉竟到了个陌生的所在,正在错愕,却听得身后有人说道:“这不是袭人么?” 花惜一怔,转身一看,一惊之下,心头略微发笑,原来面前之人,竟不是别人,正是贾琏贾二爷。 花惜略微吃惊之下,赶紧行了个礼,说道:“原来竟是二爷,二爷怎地在此?”贾琏笑道:“我因有些事经过,望见你一个人在这儿,就过来看看,怎么了?难不成是迷路了?”说话间,便走上前几步。 花惜见他双眼直直望着自己,心头有些忐忑,便后退一步,转头看周围,便想找条路,口里说道:“哪里,只是出来走动走动,不留神就走远了,二爷若是有事,自去便是了。” 贾琏听了,便说道:“我倒是没别的事,只不过……自扬州回来,就没见你了,竟又出落了不少……话说回来,袭人你是不是也到了及笄的年龄了?” 花惜一听,脸上发红,心想这傢伙果然不怀好意,可惜了这样的脸……可见古人说的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箇如此。花惜便说道:“二爷说笑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可不是玩笑的,倘若给琏二奶奶知道了,可怎么说好?” 她这话半真半假,几分玩笑,几分正经。贾政最忌惮王熙凤的,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变,花惜便说道:“叫我看,二爷还是快些回去罢,倘若给别个看到了,胡言乱语的传出去,却是不好了呢。” 贾琏听了这个,便使xing子说道:“怕什么?难道她敢吃了我不成?”望着花惜的脸,越看越觉得娇媚可人,虽然她从来都是个正经的样儿,可越是如此,越叫人心痒难耐,又一贯温柔似水的,因此竟比那些妖妖娇娇之态更惹人欢喜心动。 贾琏忍不住便吞了口口水。色-yu之态越发明显,qing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摸花惜的脸。花惜看的真切,心头越有点惊慌,虽不怕他光天化日下乱来,但给人看到究竟不好的,便又急忙退了一步,躲开贾琏的“咸猪手”,便说道:“二爷休要乱来!小心人看到!” 贾琏望着她,两眼似放光一样,说道:“怕什么,大不了,我就跟老太太说,跟她要了你,到我房内,怎样?我知道你跟平儿好,两个在一块儿,却不是正好儿的?” 花惜一听,心头作呕,只想:“好个混帐色鬼,竟然想享尽齐人之福……也不看看老娘是什么角色……能叫你说要就要了去,我gān脆也一头死了算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样急色的,叫你以后那啥了,想起都起不来!”一时咬了咬牙,本想发作,然而碍于主子奴才脂粉……到底没有发出来,只道:“二爷说什么笑话,要真是那样,别说平儿,琏二奶奶第一个就要我命了。” 贾琏笑道:“说哪里话,上次你跟鸳鸯姐姐两个救了她,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拿你怎么样,你要真的对我也有心,不如我就去说,保管她不敢说什么,顺顺利利就要过来了。” 第61页 花惜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先前还当看戏一般,望着贾琏那张帅脸,有赏心悦目之感,但是现在,却觉得糟心起来,连看也不能看一眼,正忍不住要发作,豁出去将贾琏大骂一顿叫他死了心,免得他真的犯浑了去求凤姐…… 一剎那,花惜心头念头转来转去,正在极其揪心复杂之时,忽地蹦出个想法来,一时灵光闪烁。 贾琏见花惜不语,只以为她是意动了,心头忍不住大喜,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吃点豆腐。手伸刚出去,却见花惜伸手,将他的手及时推开,便说道:“二爷,你这话是真的呢,还是假的?”贾琏怔了怔,随即说道:“自然是真的。” 花惜眼珠一转,便说道:“二爷这念头却是想差了。”贾琏说道:“为何?”花惜说道:“一来,我对二爷没什么心思……”贾琏一皱眉,说道:“什么?你心上有了人?哦……我知道,定然是宝玉了!”面上便略带一丝恼色,又说道:“不过不打紧,只要你……” 花惜赶忙摇头,说道:“二爷不要急,此路不通,自有更好的路等着二爷呢。”贾琏发呆,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花惜便说道:“二爷要了我又有何用?我样子也不如平儿姐姐好看,能耐更不如琏二奶奶,二爷这样的人品,总该找个跟二爷差不多,能跟平儿姐姐,琏二奶奶比肩的……” 贾琏心急如焚,说道:“好姐姐,我怎地不懂你说什么?”花惜看看左右无人,便说道:“我有件机密的事qing要告知二爷,只不过,这件事我不好说,只叫二爷先跟我发个誓,日后别说是我说的……我才好跟二爷透露,这件事对二爷却是有莫大好处的。” 贾琏见她一副神秘兮兮之态,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便说道:“究竟是怎样,你快说给我……好,我便发誓,——我绝不对人说这件事是袭人姐姐说的,倘若我透露了,就叫我……失足落入那水塘里,变作个大王八。” 花惜噗嗤笑起来,一笑之下,越见那娇媚可人之态,动人心魄的,贾琏更是看呆了眼,一时之间色授魂与,不知今夕何夕。 作者有话要说:俺先更这一章,晚上努力再更一章哈,么么大家。。。(╯3╰) 第六十四章 攻毒 贾琏说道:“究竟如何?你且说。”花惜才说道:“我有个人,倒是合适,琏二爷且听一听。”贾琏说道:“何人?”花惜便低声说了个名字出来。 贾琏一听,略微怔住,便说道:“是她?这……怕是不能的。”此刻色心便退,并无先前那般急吼吼的。 花惜见状安心,问道:“为何是不能的?”贾琏便说道:“一来,她是老太太那边的人……素来也跟我们有来往,却不见她表示些什么出来,二来,我从来也没有过那样的心思。” 花惜听贾琏说的正经,心想:“难道以前你便对我有心思了?不过是个特定时候的特定事件罢了,何况先前没有心思,如今给我一说,也不由得你没……” 花惜便说道:“说起来,鸳鸯姐姐的模样,xing格……却比我更qiáng百倍,且她又是老太太身边顶用的人,便宛如这府内的大管家一般的……故而我说,倘若二爷你有些手段,将她笼络过来,将来在这府中,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而且鸳鸯姐姐的年纪也是不小了,前些日子我们相会,我瞧她还愁眉不展的呢。……上回子史大姑娘请吃螃蟹,我听着琏二奶奶还玩笑,要二爷求老太太把她许了二爷呢。” 贾琏原本的确是没这个心思的,听花惜一说,便忍不住略微意动,他是个急色之xing,被花惜说的动了心思,便问:“你说的当真?”花惜笑道:“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我撒谎做什么,另,我们私下里玩的时候,平儿姐姐也常如此玩笑,玩笑归玩笑,只看二爷心思怎样罢了,二爷这样的人品,行事又利落,我看却是正好配鸳鸯姐姐那般人物才好……” 贾琏望着花惜,他对花惜动心,也不过是片刻之事,若说起迷恋来还差得远,不过是个新鲜未到手的罢了……只因瞧着有些趣味,因此便想撩拨勾搭一下,若说叫她过去当姨娘,却是口头之快居多。 花惜一来不喜贾琏为人,二来也绝不想当姨娘,三便是想到鸳鸯之事,便想趁机利用贾琏,便将贾赦那边的隐患给堵住,她自有一番心思打算,贾琏自是不知。 贾琏被花惜夸了几句,略飘飘然。他又知道花惜素来跟鸳鸯平儿他们相好,备不住是因为知道了鸳鸯之心,故而才如此……一时欢喜。 贾琏想到此处,便细细想起昔日同鸳鸯往来,只因他一手cao办荣国府上下事务,有些周转不开之处,便未免会求于鸳鸯,鸳鸯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见识又跟别人不同,因此贾琏竟是有求必应的,他原先心底只是“敬畏”鸳鸯,并没想到要贪图什么,如今被花惜一说,心头便想道:“倘若真箇儿跟鸳鸯好了……以后要做起事来,自然是更便宜百倍的……难道说鸳鸯她心里也有着我?不然的话,为何素日里我求她相助,她都二话不说便做了,昔日我要她拿些老太太的东西出来当了周转,这样担风险的事,她也肯了……未尝不是心里头也挂着我的缘故……” 因此贾琏一时想的煳涂了,面上便隐隐地透出一丝得意之色。 原来男人是最经不起捧的……花惜好歹也读过两年心理课程,自然明白贾琏的个xing弱点在何处。因此才“对症下药”,虽然不足以一下子便将人“毒倒”,不过倒的确是大有效用的,总比什么不做的好。 贾琏心头一时轻快,便说道:“袭人你这么说,莫非是自鸳鸯姐姐那边得了什么风儿不成?” 花惜便说道:“风儿我倒是不确定的……只不过,女孩儿大了,自然会有诸多的想法,鸳鸯姐姐的人又好,我也是看二爷难得,才跟二爷提这一句,二爷不喜欢就罢了……不过以鸳鸯姐姐那等人品,不知会被谁得了去呢……这院子里虎视眈眈的多了,得亏我看着我们二爷……”说着便掩嘴一笑,道:“罢了,说了这半天,我也该走了,琏二爷好好地想想……先下手为qiáng呢,免得到时候归了别人,二爷可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了。……只不过,若成了自然是好,若是不成,二爷可别泄露是我说了,琏二爷要记得起的誓,别真箇儿掉进水里当了那什么的。” 贾琏答应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白白地看着花惜走了。 只因他先前只想着要吃一口新鲜的……故而只想拿捏花惜,而鸳鸯对他来说,何异于一朵“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根本没那种念头,就算是有,也掐死腹中了。如今被花惜挑了出来,那一团儿的yu便滚滚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何况转念一想:鸳鸯对自己何其重要,以后办事什么的,少不得还要麻烦到她,今日听花惜一说,万一这府内的其他男子真的打了鸳鸯主意,求下了老太太许了,那以后鸳鸯嫁了人,他再去相求,可没那么容易了。 这样一来,贾琏心头更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十分难受,反将那色心给退了不少。 所以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男人无所谓正派,正派不过是因为引诱不够……何况琏二爷的生xing便以色为要,花惜这一手,便如伊甸园里那引诱夏娃吃苹果的蛇一样……不过为了鸳鸯,一切也就罢了。 花惜做成了这件事,心头略觉得畅快,便哼着小曲儿回怡红院去。正走到半道,忽地听路边上隐隐地有人说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却说给我听听。” 花惜听这个声音有些儿熟悉,便停了步子,却听另一人说道:“你别问了,我这心里头烦的很。”花惜听了这两人说话,一时便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个,一个是平儿,一个是鸳鸯。 花惜心头大跳,心想:“莫非真箇儿如此的巧?”她赶紧地斜斜向旁边而去,果然,经过一座假山,就望见前头不远处,鸳鸯坐在亭子间的栏杆上,旁边站着平儿,两个正不知说什么呢。 平儿低着头,望着鸳鸯说道:“瞧你闷闷地,好似有什么心事,何不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鸳鸯道:“也没什么……你就别问了,日后自然知道。”花惜见状,便赶紧地从山后面跳出来,说道:“鸳鸯姐姐,平儿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花惜动作迅速,进了亭子内,鸳鸯抬头见是她,便说道:“你从哪里来的?忽然就出现了。”花惜见她眼睛红红地,心想:“定然是为了那一件事qing了,因此鸳鸯才不好意思说出来。”此刻平儿也问。花惜便说道:“我因心里头闷,就在外面走走。” 平儿便说道:“你来的正好,方才我经过这里,见她一个人默默地,好似在淌眼抹泪地,也不知怎地,我问,却又不说,你且问问看。” 花惜便微微一笑,故意说道:“想必是有人招惹了鸳鸯姐姐,故而不快,也是有的,她不肯说,你何必为难她?我们这样好,若是能说之事,她自然就说了,也不用瞒着我们,叫我们担心的。” 鸳鸯听了这话,便忍不住,说道:“我倒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只不过这件事委实难以启齿,我说出来,只怕你们会笑我。” 平儿见状,问道:“说的什么,我们笑个什么?”花惜便说道:“姐姐你这话差了,我们三个,谁不知道谁?难道姐姐有事,我们反倒幸灾乐祸?”平儿也说道:“便正是这个理儿了,前些日子我们屋里闹得那件事,你们不也是看见了?我还没被笑死,好端端地呢。” 鸳鸯听了,略微想开,便嘆口气,道:“我也不是不想说,只是,就算是说了,也是无用的。” 花惜说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还真是不信,姐姐你说出来我们听听。” 鸳鸯听她这么说,便噗地笑了一声,只不过立刻也收敛了笑,心事重重嘆了口气,便说道:“说起来,这件事实在是叫我……”皱着眉想了一会,便终于将实qing说出。 原来,真正如花惜所料,贾赦那老色鬼,真的叫邢夫人劝说鸳鸯嫂子,叫鸳鸯去做姨娘,鸳鸯正因这件事烦着呢。 平儿听了,十分诧异,便嫌恶说道:“大老爷多大年纪了,竟还想着这个,实在叫人腻歪……”花惜也说道:“可不是么,鸳鸯姐姐这样的人,可万万不能跟了他。”平儿就笑道:“我看我们琏二爷倒是挺好的,不如就跟老爷说,姐姐跟了我们二爷了。” 第62页 花惜跟鸳鸯一起笑出来,鸳鸯一笑,便又说道:“你这蹄子,哄着我将事qing说出来,说是要替我找法子,如今好端端地倒是取笑起我来了。” 花惜便不言语。 平儿却说道:“姐姐别气,我不过是玩笑话,也是因我没别的法子,故而这么说的……其实我心里头却是想,就算是我们二爷,也是配不得鸳鸯姐姐的,姐姐别恼,只当我信口一说就是了。” 鸳鸯便嘆口气,说道:“我自知道的……只不过,纵然他们怎么说都好,我是绝对不会去给大老爷当姨娘的。谁爱当谁去。” 花惜便说道:“那姐姐该当如何?胳膊拧不过大腿。” 鸳鸯双眉紧锁,说道:“这话说得是,我也正因这个烦着呢,大老爷好歹也是主子,真要怎么样,我也抗不过,现在还有老太太在,他不敢胡来,将来若是老太太去了,难道我还能躲得过去?”说着,略摇了摇头,道:“不过也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倘若他真的bi得我急了,我便……” 平儿跟花惜都是一急,急忙相劝。平儿说道:“总会想个法子出来的,你先别胡思乱想的。” 花惜见时候到了,便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花惜一说,平儿跟鸳鸯两个都看过来。问道:“你说什么?可有好法子?”花惜不回答,只便问道:“平儿姐姐,你先前说要叫琏二爷要了鸳鸯姐姐过去……” 平儿便说道:“如何?” 花惜一笑,说道:“不知你们两个听没听过‘以毒攻毒’这个说法?” 平儿跟鸳鸯这两个人,都是极其聪明剔透的,两个面面相觑,略一沉吟,便明白其中道理,平儿便说道:“袭人,你的意思难道是……叫我们琏二爷跟大老爷争……” 鸳鸯说道:“这有些胡来……怕是弄不好的。” 花惜便说道:“谁说弄不好?只要琏二爷有意思,去老太太跟前一说,将事qing闹开了,大老爷就没脸再说什么了……倒不是说非要琏二爷要了人去,只叫他这么一闹,就成了事了。再说,老太太那边,也未必肯放姐姐出去的,姐姐只管放心。” 鸳鸯听得发怔,兀自有些担心。平儿说道:“只是平白无故的,我们二爷怎会去跟老太太要人?” 花惜说道:“上回子鸳鸯姐姐救了琏二奶奶,这是其一,其二,你们房内的那些事,你还不知道?要依仗鸳鸯姐姐的地方多着呢。此刻,只要有人再提点上两句……” 平儿便看花惜,说道:“你别是要叫我去送死罢?给我们二奶奶知道,可不得了。” 花惜说道:“你别急,赤眉白眼儿的,难道要你直愣愣就去说?你只管偷偷在琏二爷边儿上,chui两句耳旁风,说两句鸳鸯姐姐的好儿,亦或者说要求她做事,亦或者放风说有人看重她,只万万别说大老爷就成,其他看他自己的便是了。” 鸳鸯看平儿略有些为难,便说道:“罢了,别难为她。一切……就听天由命罢了。” 花惜心想:“别人听天由命还好,你若是听天由命,将来怕是死定了……”便说道:“谁说我们只能听天由命的,只要有一线希望,便要搏一搏才是的。” 又看看平儿,嘆道:“我们这些当丫鬟的,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命,但人非糙木,孰能无qing,必要的时候,也该为自己着想些才是,什么也不做便自等下去,岂不是比那些‘蝼蚁尚且贪生’的还不如了?” 平儿想了想,就点头,也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好为难的,反正不是明摆着说媒拉縴,再说……我们那二爷,最是好色如命的,前头那鲍二家的事qing完了,不痛不痒的,倘若真箇儿因此闹了一场,未必不是好事。” 几个人刚说定了,却见前头有人来到。鸳鸯抬头一看,竟是自家嫂子,便说道:“你们看,因我躲了出来,她就找来了,定又是来胡吣八道。”花惜便小声说道:“姐姐,记得忍了这口气,只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好歹叫大太太安定等着,别去告知别人,倘若先给琏二奶奶什么的知道了,琏二爷这边这条路算是断了……是以我们要先拖着,等琏二爷开口了才好。” 鸳鸯想了想,若有所思,便点了点头。平儿就说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了。看看我们那位爷如今怎样。”花惜说道:“快去罢。”平儿便自顾自走了。 这边上,鸳鸯果然就收拾怒色,迎了她嫂子来,果然她嫂子张口就是说项。鸳鸯便应付着,两人自回去了。花惜见状,便自回怡红院内去。 这是在院子里遇见了平儿,倒是意外。本来花惜还想回来之后,见了宝玉,好歹也撺掇他去贾琏耳朵边儿上chui风的……不过如今看来,倒是省事了。 那边鸳鸯果然就用了一个“拖”字诀,表面上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却总是不跟老太太说,邢夫人只当是事qing十拿九稳了,因此也不张扬,只等着鸳鸯向老太太求便是。 不料,一日过去之后,老太太那边却闹出事来,听有人便传邢夫人去。邢夫人心底很是忐忑,一打听,却惊呆了:原来,竟是贾琏去求贾母,要许鸳鸯给他。 邢夫人灰头土脸心急如焚到了贾母房中,正巧听贾母骂道:“你却是哪里出来的这个煳涂想法?纵然是想要人,也不该打我房内丫头的主意,要其他的,也都罢了,鸳鸯却是不可的!” 贾琏一声不吭,因他做好两面准备,倒也没什么。 此刻外面丫头见邢夫人来了,赶紧通传,邢夫人想不进去都不行,只好愁眉苦脸而进,贾母见人到了,就说道:“你快点过来,看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邢夫人低着头到前面来,贾母说道:“你说,是不是你们暗地里撺掇他,叫他来要我的人的?”邢夫人说道:“老太太,我们哪里敢呢?”贾母哪里肯听,便对着邢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连贾赦也都一併骂了。 邢夫人见状,心头暗想幸亏未曾替贾赦讨鸳鸯,不然的话,不知要被骂成什么样子……一时只恨不得赶紧出了这个屋才好。 贾母骂过了,便叫两人出外,贾琏同邢夫人一併出去,站在门口上,贾琏便唉声嘆气,邢夫人说道:“快把那心思收了,赶紧回去罢了!”贾琏低着头,很是沮丧,邢夫人要走,忽地转头,问道:“你怎么忽然打起鸳鸯的主意来了?”忽地面色一变,说道,“难道是你媳妇叫你来说的?” 贾琏说道:“我哪里敢跟她说?她还不反了天?我偷偷来的罢了。” 邢夫人闻言,才哼了声,说道:“罢了,快回去罢,连累我也没了脸。”话虽如此,心中暗叫侥倖。 邢夫人悻悻去了,贾琏也无jing打采往外,正走了几步,却见迎面正是鸳鸯走来,贾琏停了脚,便看鸳鸯,鸳鸯说道:“二爷这是怎么了?”竟是一概不知。贾琏望着她,心头几分愧疚,说道:“别提了!”鸳鸯说道:“好端端地,二爷快别这样。”贾琏望着她巧笑之态,一时又有些胡思乱想,然而想到贾母方才雷霆之怒,不由又皱了眉,也顾不上多说,只嘆一声:“无缘无缘。”拂袖便去了。 鸳鸯心底自然是通明瓦亮的,只不说便是了。此后,邢夫人又偷偷叫了鸳鸯去,只问她有无将贾赦要讨她之事说给贾母知道,鸳鸯便说道:“因琏二爷那件事,我怕老太太知道了大老爷要讨我,越发恼了,因此就一直未说,生怕没了大老爷跟大太太的体面,。”邢夫人很是庆幸,说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之人,做的正对。”将鸳鸯安抚几句,往事一口不提,便放她去了。 日后,王熙凤便知道了此事,一时哭笑不得,便将贾琏说了一顿。贾琏不恼,反道:“难道你不想我讨了鸳鸯?若是她进了我房里,以后有的好呢。”王熙凤便说道:“你要讨她,我自然是没二话的,只不过我看鸳鸯不是个肯从了你的,你想也是白想……这不是,白白在老太太跟前被骂了一顿。” 贾琏便说道:“罢了罢了,碰一鼻子灰,总比什么也不做qiáng一些,不试一试,怎知道老太太是不许的。”王熙凤很是诧异,便说道:“怎么竟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贾琏便笑道:“是你向来小看了我,何况,我听闻有人想讨鸳鸯的,你说,若是被别个得去了,日后我们有个通融什么的,岂不是难了?如今被我一闹,那别人也是不敢上手了的,于我们也有好处,那脸面儿却又值几个钱。” 王熙凤心头暗自惊奇,却说道:“我正是小看了你,却没想到你竟然有胆气跑到老太太跟前要人,却还能有这样的心思。” 贾琏口头说的虽然慷慨,然而到底意难平,心头一时想到花惜,暗暗有些牙痒痒,却不敢说,只仍一口咬定了说道:“还是那句话,倘若我真要的成,日后咱们也好过些呢,要不成,也没什么……就如先前你生日那一场闹,过去也便过去罢了。” 王熙凤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因此虽只恼了一阵,却因一来贾琏没有讨成,二来贾母那边深知她为人善妒,所以贾琏讨人之事,也没望她头上赖,日后反而深恨贾琏太过花心,越发怜她,更叫她仔细看管着贾琏,因此王熙凤心满意足,暂时也没追究。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章,嗯嗯,我写了很多啊,我感觉自己太有诚意了……虽然因此而更得晚了些。。。 么么大家哈,祝看的愉快(╯3╰) 第六十五章 告密 花惜侥倖做了贾琏这事,将鸳鸯的围解了,她自明白贾琏并非蠢人,稍微冷静便能知道其中猫腻,因此这几日竟是一步不出怡红院,以免节外生枝。 果然,平平静静地过了几日,外面天冷,入冬便下了场雪,宝玉一早起来,如猴儿一般便窜出去,到了傍晚回来,却穿了件斑斓辉煌的大氅回来,连声叫恼。 原来因下雪,贾母便命人找了这件名贵的孔雀裘出来,给宝玉穿着,不料玩的兴起便没留意,被旁边的灯花给下摆上燎了个不大不小的破dong。宝玉心喜这件珍贵衣裳,一时恼怒,唉声嘆气,又说倘若给老太太看到,定然不喜欢。 此刻晴雯因着了凉,病在chuáng上,晴雯最擅长手工的,见状便要起身相看,花惜心头一紧,赶紧一手将她按下,低声说道:“别乱逞qiáng。”晴雯望着花惜,虽然疑惑,到底就不做声。 花惜便走过去看了看,便笑着说道:“不过是个小小破损,老太太眼神不算很好,恐怕也看不出什么来,二爷别恼,这些有形的物件,迟早也是要破损之类的,难道读了那么些书,这个道理也不懂得。” 第63页 宝玉见她开解,便说道:“话虽如此,只因这件实在珍贵,我却有些捨不得的,老太太又叮嘱我好生用着,没想转眼就坏了。” 花惜说道:“他再名贵,不过是件东西罢了,有什么捨不得的,二爷往常用得,比这个珍贵的东西损坏了的多着呢,不过是一时之气,人无事就好了。” 宝玉嘆了声,便说道:“说的是,这怕是缘分相关,我跟这东西无缘就是了。”说着,那胸口的抑郁之气去了,便也不以为意,信手将这孔雀裘jiāo付秋纹,拿了下去。 此后便无事,怡红院这边,晴雯因夜间着凉,病了两日,身子倦怠,便有些懒懒的,花惜自我禁足了将近半月,也闷得发疯,今日无事,见晴雯气色又好了些,便jiāo代她好生休息,自己便去潇湘馆走一走。 花惜去后,晴雯在chuáng上躺了片刻,略有些闷了,便出来走动。不料却见碧痕正抓了个丫头在那里寻。晴雯便歪着身子在门边看热闹。 原来被碧痕捉住的丫鬟,却是小红,此刻正低着头,站在碧痕跟前,却听碧痕说道:“你说,这东西哪里来的?我也不曾见哪个主子赏你,总不成是外头带进来的罢?看样子却不似女孩儿家用的,你这副鬼鬼祟祟的,难道要做出事来了不成?” 小红说道:“姐姐,这实在是我的东西,先前爹娘给的,一直留在身边藏着,没敢拿出来,生怕丢了,今儿是头一次拿出来,没想就给姐姐看到了,还请姐姐还了我。” 碧痕不信,说道:“是你爹娘给的?我看却不像,先前你拿着的时候,一脸痴笑的,哪里是爹娘给的?” 小红还要辩解。背后晴雯见了,便觉得稀奇,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碧痕见晴雯过来,正合心意,便说道:“你过来了,正好,你且看看,这东西可是她爹娘给的?先前我却没见过。看起来,还像是个男人用过的。” 晴雯皱了皱眉,便将那物事接过来,在手里一看,那边小红神色焦急,又有点心虚之态,只不敢多说。晴雯看了看,说道:“不过是个普通的玉佩罢了,也许真是她爹娘给的,也没什么不得了的。” 碧痕说道:“既然如此也罢了,索xing就叫她爹娘来,一问不就清楚了?”小红一听这个,顿时就变了脸色。碧痕看的明白,便得意非凡,说道:“你想在这屋子里弄鬼,却是不成的。”又瞥向晴雯,说道:“你看看她的模样,一说要叫她爹娘,魂儿都飞了,可见是从哪个野男人哪里弄来的。” 晴雯说道:“这倒是未必的,你先别口口声声野男人野男人的说,传出去我们这屋里的名头也不好,等我问问她,或许是路上捡的,哪里偷的,也不一定呢。” 碧痕便看向小红,问道:“死丫头,还不说?” 小红垂泪,说道:“这的确是在后院里捡到的,因我见这东西名贵,一时起了贪念,就想自个儿留下算了,没成想给姐姐发现了。” 晴雯心头暗自诧异。碧痕冷笑,说道:“后院捡到的?恐怕未必,我见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也没心思做事了,必然是哪里认识了小子,暗地里勾搭上了才是,你说,到底是有没有?” 小红捂着脸,说道:“并没有。” 晴雯说道:“她哭的这样,或许真没有,何况我们常年都在屋里头,又不曾出去,哪里认得什么小子?” 碧痕说道:“这说不定……前些日子院子里不是来了些栽种树木的男人么?便是从那时候我见这丫头不对劲的,当时我骂了她两句,她还不服气,袭人姐姐又是个好脾气的,竟没处置她,我觉得如今她是做了什么事出来了,故而越发有恃无恐,先前还想进二爷的屋呢,如今却另找了高枝儿了罢,整日家不思着好好做事,总想野男人,这幅làng样叫我看着就刺眼!” 晴雯本不以为意,听她说起花惜来,便不想见她扯进来,且又看这玉佩似真的来路蹊跷,恐怕真箇不好。她又刚刚病癒,头晕脑胀,冷地上站了半天,觉得支撑不住,就随口道:“如今她不在,你便看着办就是了,何苦又说起那些老事来。”说着,便扶着门自进去歇了。 碧痕又骂了小红几句,便拿着玉去了。晴雯昏昏地回到chuáng上躺了会儿,渐渐又觉得手凉,刚要翻身,却见有人在自己chuáng前,晴雯没听到声响,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却见是小红,晴雯皱眉起身,说道:“你在这里gān什么?” 小红见晴雯起身,便跪在地上,说道:“姐姐救我。”晴雯说道:“救你什么,煳里煳涂的?”小红说道:“碧痕姐姐拿了那玉去找太太了,想必是向太太告状去了,不知怎么处置我呢。” 晴雯说道:“你怕她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太太会信她三言两语的,就撵你出去了?”小红哭道:“姐姐不知……这屋里除了袭人姐姐,太太是最听碧痕姐姐话的……若是她说什么不好的,我、我……” 晴雯一怔,便冷笑说道:“她算什么,怎么太太就听她的了?”小红哭个不停,晴雯心烦,本不想理会她,却因不服她先前说的话,就道:“你别急,你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就算她编排了什么去,太太也未必肯信,这会子袭人姐姐没回来,等她回来,你只管求她,她是个最心软的,到时候为你在太太跟前说上三两句好话,什么事也就没有了。” 小红听了这话,才略觉得心安,又见晴雯病的这样,就伺候她喝了碗茶,便出去了。 不料片刻后,花惜没有回来,碧痕却自顾自回来了,小红本以为她要整治自己,心怀鬼胎地便在边儿上。谁知碧痕并没理会她,而后,却有两个太太房内的人来,指名道姓要叫晴雯过去。 晴雯正病的蔫蔫的,昏头昏脑里得了信,便起来,见那两人横眉怒目的,她心中一惊,却只好赶紧收拾跟着去了。临出门之时,便见旁边碧痕站着,冷冷然地看过来一眼,也不动。倒是秋纹麝月赶紧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太太叫你过去呢?” 晴雯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太太房内派来那两个老嬷嬷,不由分说就把晴雯催着出门去了,竟好像押解犯人一般。 秋纹麝月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拦着。碧痕站在一边不动。小红是个心中有事的,见碧痕回来没沖自己发难,她心头忐忑,呆了片刻,见左右无人,便向门口出去。正一脚出门,碧痕说道:“站住,你去哪里?”小红说道:“眼看晌午了,我的班当完了,姐姐还有什么吩咐?”碧痕说道:“你倒是脚快。”也没说什么,便回房去了。 小红见状,便急忙出了门,直奔潇湘馆而去。 小红到了半路,却正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个高挑身形的爷正站着,不知在做什么,她迟疑了片刻,便疾走了几步,隐约看清那是琏二爷,正一惊停了步子要行礼,那边贾琏察觉人来,便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改日再说。”竟一转身,自去了。 小红怔了怔,才发觉贾琏去后,他身后才显出一个人来,却正是花惜。小红来不及多想,赶紧地就过去,行了礼,说道:“袭人姐姐。” 花惜正有些不自在,勉qiáng镇定,问道:“何事?你怎么出来了?”小红便急忙说道:“我正是出来想找姐姐的,好叫姐姐知道,方才太太叫人来,把晴雯姐姐叫了去了。”花惜一怔,问道:“什么?太太把她叫去了?”小红点头。 花惜同小红两个急急忙忙地往怡红院回来,花惜有心亲自去王夫人那边看看,然而如果真是晴雯那档子倒霉事发生了,纵然去也是无济于事的,因此花惜只在屋内等着。 果然,一时三刻,外面晴雯回来,花惜本站在屋檐下,见状急走两步,迎了晴雯,却见她眼睛红红地,到好似哭过,头髮也有些散乱,气唿唿地进了门,花惜问道:“怎么了?”晴雯也不吭声,将人推开,自己一头便进了房内。 花惜回头要赶上,晴雯却说道:“谁也别进来!”声音都变了。 花惜吓了一跳,却不管这个,只进去,见晴雯趴在chuáng上,肩头髮抖,隐约哭着呢,花惜赶紧过去,说道:“到底怎么了?有话慢慢来说,别气着了。”晴雯起身,满脸的泪,指着外面,气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碍了谁的眼了,竟去太太跟前乱嚼舌头,说我狐媚,留神迷了二爷,改天还要赶我出去呢!有本事的就当面跟我说,缩头缩尾的,算什么!我却瞧不起这等贱人行径!——谁要有狐媚二爷的心思,天打雷噼,到时候才见正经呢!”气的起了身,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花惜急急将晴雯安抚下,见她脸色大为不好,必定是气迷心窍,未免将前病牵出来。当下又叫了秋纹麝月进来,好歹地将她扶在chuáng上,命她歇了。自己才出到外面。 花惜出来之时,却见门口碧痕站着,嘴角一丝得意之笑,被花惜撞个正着,立刻就收敛起来,反低眉问道:“袭人姐姐,晴雯怎么了?” 花惜已经从小红嘴里得知了前事,知道晴雯必然是被王夫人叫去好一阵训斥,这其中,定然不乏碧痕的功劳。 故而方才才见她那样得意之态。花惜想了想,却不发作,只小声说道:“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她那个人,xing子又急,事qing还弄不清呢,就胡说起来了。” 碧痕点头说道:“我看也是如此,她还说什么是谁在太太跟前嚼舌头,谁有这功夫呢……何况,大家也都知道,太太原本是最器重姐姐你的,也最听姐姐你的话。”这时侯还来挑拨离间,花惜呵呵一笑,只当自己是傻子听不出,就说道:“哪里呢,太太只见我老实又笨,故而才总是叫我留心着些呢,其实这屋里的哪个都比我qiáng百倍。”碧痕说道:“姐姐真是太过谦了……” 碧痕自去后。花惜便回了房,沉吟想道:“这一番事发,必定是碧痕不知道在王夫人跟前说了些什么,想来……大概是跟先前袭人的那一段有异曲同工之妙,比如说这屋子里有人狐媚迷惑宝玉……或者是我,或者是其他人,只不过,碧痕知道王夫人是很相信我的,所以她就拿晴雯开刀也是有的,……一来去掉晴雯后,一等丫鬟里,数她最大,二来,未尝不是个要杀ji给猴看的意思……这猴子自然是我了。可恨……当个破丫鬟还能整出这些么蛾子来,我在这里混迹,只想要个安定和平罢了,外头那些事事非非地还除不尽呢,谁耐烦同你弄些无间道的行径……不过,既然有人挑衅了,也不能一味的忍着,——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是病猫了呢!” 第64页 花惜想了想,暗自恼怒,忽地想到方才回来路上那一番奇遇,不由地便默默思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了这个去打小报告,自然还有人想表现的,因此是那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要有个人先风……哈哈…… 又降温了,大家注意多穿衣裳~~(╯3╰) 第六十六章 发怒 晴雯原本病的要好些了,被这样一气,竟转的厉害,连咳了几夜,宝玉惊得非常,赶紧嚷着请大夫,不料太太那边竟是听说了,便下令不许请大夫,又叫人来,要将晴雯带出去。宝玉先去劝了,反而更惹的王夫人盛怒。 花惜也急得无法,便咬牙去求王夫人,结果王夫人只说她心软,看不住晴雯那样“妖jing似的人”,反被她欺压住了云云……花惜qing知是碧痕在王夫人跟前嚼了舌根,若再说下去,恐怕连自己也会搭进去,成了那“虽然非妖jing却无用的人”。无奈之下,花惜便只好回来。 怡红院内,正乱糟糟的。原来是晴雯的嫂子听了风,赶紧来到,便要把晴雯领了出去,晴雯哭的泪人一般,只是不愿走,两相僵持之下,晴雯的嫂子见晴雯不驯顺,便骂道:“姑娘还是别哭了,又有什么可留的?如今是太太发话了,叫我,我都没脸再留在这屋里头了,姑娘还是趁早跟我出去罢了,别在这儿丢人。” 晴雯哭道:“你算什么人?你倒没脸起来了,别叫我替你害臊,趁早缩了你的脏手,别碰我是真的,我清清白白的,怎么就没脸了?——就算要去,也不用你来拉,你松手,我自会走,只叫我等一等……” 晴雯的嫂子是个不正经之人,见晴雯当众说出些不好听的来,便气恼,甩手打了晴雯两下,便又骂道:“如今你还嘴硬,你不跟我去,却跟谁去?难道真箇儿撵出去到大街上?到时候看你还得哭的厉害。” 正说着,花惜回来,见状大怒,赶紧上前将晴雯的嫂子喝住,厉声说道:“这是做什么?没出去之前,她仍旧是这屋里的丫头,怎么轮的到你来打打骂骂的了?你要打要骂,等她出了这个屋再说,你在这里不gān不净地说这些做什么?”怒气不休,又骂秋纹麝月说道:“你们都是死人?看外人欺负到头脸上来了,站着不会动?是不是都要撵出去了!”目光一转,连碧痕也狠狠地瞪上一眼。 秋纹麝月慌了,便赶紧过来,说道:“我们先前劝了这嫂子一会儿,她只说要教训自家的女儿,不许我们cha嘴的……” 花惜咬牙,说道:“这算是出了怡红院门了没?但凡在这里,谁家的女儿都不成!竟还动上手了!”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温柔面色,如今却是第一次变了脸,一众丫头都惊呆了,没人敢再吱声的。 晴雯的嫂子见状,便说道:“姑娘发的好大的脾气,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罢了,再说太太都下令了……她迟早要走的,差多少呢?姑娘还是……”花惜回身,不等她说完,“啪”地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那媳妇踉跄后退,伸手捂着脸,一时惊得不敢动,自也不敢上来还手的。 花惜指着晴雯嫂子,骂道:“差多少?我看就是差太多……差的叫你都不懂得规矩了,跑到门上来打人,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你耳朵聋了听不明白?要打要骂,你自回家去,敢在这里动手,打任何一个丫鬟,都如同打我们二爷一般,你还不知错儿呢,还敢在这里瞎说八道,我瞧你胆子壮的很,有胆你再来打我试试看!” 晴雯嫂子退了锐气,躲在边儿上不敢说话,花惜气的浑身乱颤。方才在王夫人跟前没有求qing下来,她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主子奴才”的憋屈着,实在叫人恨不得有“革命”的心,一路忍着气咬牙切齿地回来,又看到这一幕,正好被晴雯这嫂子踩中雷区,一下子便爆发起来。 晴雯本在哭个不停,见花惜竟这样,她却慢慢停了哭,便过来说道:“你快别气,……犯不着为这种人动真怒。”伸手握着花惜手臂,却察觉她的胳膊不停地抖,显然是气的厉害。 旁边秋纹麝月,连同小丫鬟茜雪小红也过来相劝,花惜望着晴雯红红的眼,想了想,便握了她的手,说道:“你跟我来。”扭头拉着晴雯便入了屋内。 众丫鬟便在外头等着,晴雯嫂子嘀咕说道:“明明是太太叫我来带人的,没想到竟不给领,还吃了一巴掌这样没脸,我回太太去,看太太怎么说……” 秋纹气道:“嫂子你够了罢!先前你在这里混闹,我们说不过你,如今连好脾气的袭人姐姐都给惹怒了,你还嫌不够,还想去太太面前闹,好啊,你赶紧地便去,看看太太是怪你呢,还是怪袭人姐姐,只怕你这一去,不止是赚个没脸!” 麝月也道:“正是,你还是规规矩矩等着罢了,别管不住那张嘴,留神惹出祸来是真的!弄得我们也跟着挨了骂!” 那媳妇就变了脸,因心里头也知道花惜身份不同,是个不能得罪的,便努嘴瞪眼的等在原地不语。 这边上,花惜将晴雯拉了进去,将要说话,眼泪先流出来,倒是把晴雯给惊住了,也不哭了,只望着花惜,说道:“如今是我要出去了,你却哭什么?”花惜哽咽了一声,忍着泪,说道:“你出去了,我们不就分开了,难道我是铁石心肠,不难过的?”晴雯望着她,便也流泪。花惜说道:“你这番全是无妄之灾,乃是有人从中陷害,我是知道的,此后之事,你放心……我自会安排,总不会叫你白吃了这个亏。” 晴雯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我……我也是捨不得离开的。”就又哭,花惜从怀中掏出帕子来,就替她擦泪,又替她将凌乱的头髮整理了下,说道:“大家都是捨不得的……这个不用说,方才我去求qing,太太不准……这也罢了,我们抗不过,如今抵不住要离开,我只不放心,要求你一件事。” 晴雯问道:“我知道你尽心了,只是你何苦又去求太太?你也不是不知道,二爷求了一回,反倒更惹怒了太太,你再去,岂不是又招揽嫌疑上身?你为我这份qing,我是深明的。——你说,是什么?我劝答应了就是了。” 花惜垂泪,忍了忍,便说道:“第一,是你这病,我不放心,总要养好了起来才是,第二,你出去了,你这哥嫂,不是好的,你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倘若跟他们一块,也混不出好来,必定要找个出路才是。然而他们两个鬼迷心窍的,倘若要商量卖你……却是不妥当……” 晴雯眼睛红红地,听到后来,便说道:“你别说这个,倘若要打量卖我,我自自尽死了罢了。”花惜用力握住她手,说道:“却不许你打这个主意!”晴雯哭道:“那如今我却又能如何?” 花惜想了想,说道:“你别急……你哥嫂纵然卖你,也不值得几两银子……我有个法子,你过来,我跟你说。” 晴雯便凑过来,花惜低低地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晴雯略露诧异之色,听到最后,却犹豫起来。 花惜说罢,便问道:“你觉得如何?”晴雯说道:“这……这也未尝不是个法子。”花惜说道:“先顾眼前,总之你先跳出那个火坑再说便是了。”晴雯想了想,嘆道:“既然如此,也好。”花惜说道:“那便如此说定了,你记得我的话,在外头静静地把身子养好为要,别辜负我一片心意。”晴雯点头,道:“那我便去了,日后你……” 花惜见她哭的楚楚可怜的,便伸出手来,将她抱住,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长久留在此处的,你好端端地出去了,便只管等着,我迟早也会出去,大家迟早晚都会再见到的。明白么?若是明白,就好生记得我说的。” 晴雯趴在花惜肩头,流了两滴泪,心底酸酸地,终于说道:“我记得了,你也放心,只不过……这屋里不太平,你日后也要多加小心了。”花惜将她松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将那方帕子放在她手心里,说道:“我明白。”含泪微微一笑。 当下,晴雯便被她嫂子带了出去。宝玉回来后得了信,大惊,要去探望晴雯,却被花惜拦下。 晴雯在她哥嫂家里,那病似乎渐渐重,咳的厉害,她嫂子只以为她得了“女儿痨”,便更加不好言语待她,动辄便骂,晴雯偶尔悲从中来,便流泪,拿出花惜送的那帕子来,看一会儿,却又笑一会,好歹地只撑着。 不几日,外头却有人来,有意要买晴雯出去,晴雯的哥哥知道晴雯不妥当,一时就不敢答应,回来跟她嫂子商量,那女人是格外的见钱眼开,本是以为晴雯如此死了却不值钱,如今见有利可图,哪里不心动的?赶紧就撺掇着晴雯哥哥答应人家。 晴雯哥哥是个最没用的,外号“多混虫”,是有名的怕老婆,煳涂脑子。便从了他媳妇的话,出去答应了人家,屋里头,晴雯嫂子就把晴雯拉起来,将她随意打扮了一番,脸上多擦了些脂粉,掩一下那病重的痕迹,就将人急急忙忙地送了出去。 晴雯出了府,昏昏沉沉地,被一顶小轿子抬着,在城内转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立刻有个女孩儿迎上来接了,晴雯抬头一看,却是陌生不认得的,这一刻,屋内又走出个半老妇人来,双双迎了晴雯进去了。 一行人进内,那丫头就扶着晴雯到里屋去,里面暖融融的,很是舒服,只隔着一面墙,因此外面说话也听得明白。 外头的人就在厅中落座了,便有个男子说道:“花大娘,人已经送过来了,我瞧姑娘身上的病没好,一会儿再给您请个好大夫来。” 那中年妇人说道:“真是有劳哥儿了,我们家的儿子不在家里,全赖了哥儿劳动。”那男子笑道:“大娘万别客气,我还没说呢,我欠着花大姑娘的qing……这些犬马之劳,不用挂在心上。” 晴雯在里头听了,便问那女孩儿,说道:“花大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女孩儿生的娇憨,并不十分漂亮,见晴雯问,便说道:“这是花大姐姐的家。”晴雯心头一动,说道:“是袭人?” 女孩儿抿嘴一笑,说道:“就是……正是袭人姐姐呢。”晴雯问道:“那外面说话的男人是谁?”女孩儿说道:“我不认得,姨妈认得,一会儿我给你问问。姐姐你先别说话,我倒杯热茶给姐姐。” 晴雯这两天在家里,连口热水都难得,一时热泪滚滚而下。女孩儿又安慰了一会,便去倒茶给她。 第65页 片刻,外头说话的走了,那中年妇人便进来,晴雯此刻知道她便是“袭人”的娘了,便要起身来,袭人娘就赶紧上前,将她按住,说道:“万万别动,好生养着,外头那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晴雯说道:“大娘……”袭人娘看着她,说道:“好端端水葱般的女孩儿,怎么竟病的这样,我看得也心疼……”一时看着晴雯,就担心花惜。 旁边的丫头就问:“姨妈,她问外面说话的男人是谁呢?”袭人娘擦泪,就说道:“是芸哥儿,我听闻是我们家女孩儿託付他将你买出来的。” 晴雯这才明白花惜在怡红院送别她时候说的那一番话,果然成真,一时之间百感jiāo集。 当下,晴雯便留在花家里养病,因贾芸请的大夫得力,那三丫头跟袭人娘照料的又得当,晴雯养了三四天就大有起色,到了七八天上,已经止了咳,连脸色也好多了,已经见了昔日风采。袭人娘这才又赶紧托人进去,将好消息报知花惜。 花惜自送了晴雯出去,一直心头如油煎一样。她自晓得小红跟贾芸之间有请,那玉佩,便是贾芸相赠。只为他们,却无端把晴雯牵扯进去,小红不是个无qing的,且素来花惜对她又好,因此就暗地里同贾芸商量了计策,要用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法子。 花惜虽然知道晴雯这一趟出去半喜半忧,——若是做得好,从此便可自由,若是做的不好,便会一命呜唿,因此只是吊着心。一直到听闻贾芸买人,而后送人到了花家,那颗心才稍微放下,到了三四天上,听说晴雯病好了六七分,那心才微微地落了地。 然而花惜此刻,却也正是紧要关头,因自打晴雯走了之后,怡红院内,却似分作了两派一般,花惜跟秋纹麝月,茜雪小红这几个,不用说是一伙儿的,但是另一边上,却是碧痕为首的几个丫鬟,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但是那些行事之类,却能看出端倪来。 只因碧痕因晴雯之事,在王夫人跟前得了脸,故而气焰逐渐嚣张起来,花惜冷眼看着,心头不由地想到了应该用在螃蟹宴里的一句话:“长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花惜忍来忍去,终于迎来那转变数人命数的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同大家说说看,这本书一般就会在三月份完结啦,我想,望天……大概的话,最迟四月初吧,么么…… 天真冷啊,今天在寒风里等了半个钟头车,整个人僵了…… 第六十七章 检抄 那晚上众人都睡下,怡红院也早关了门,到半夜,忽地有敲门声自外传来,小丫鬟便去开门,却见当前一人,粉面含威,似笑非笑,正是王熙凤,在她身后,一左一右,一个是邢夫人身边王善保家的,一个却是周瑞家的,身后黑压压地还跟着数人。 小丫鬟们不知何事,便赶紧进去报知。当下宝玉也惊动,凤姐急进去安抚片刻,花惜等丫鬟也起身来。王熙凤才说道:“不用惊慌,循太太命,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大家把自个儿的箱子拿出来,让她们检视检视便罢了。” 花惜听了,便赶紧叫些丫鬟们把自己的箱子拿出来,王善保家的便领着些手下,四处翻看,一时之间颇有ji飞狗跳之态,很是难看。 花惜冷眼旁观,见碧痕一脸不在意地站在边儿上,丝毫不知什么。 这边上众人翻看了一会,王善保家的忽然道:“这是什么?”周瑞家的慌忙也过去看,一卡那东西,一时之间都变了颜色,两人便拿了东西到王熙凤跟前,王熙凤低头一瞧,顿时也一怔,问道:“这是谁的东西?”一时无人做声。 王熙凤厉声喝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箱子搬过来看!”王善保家的赶紧搬了箱子过来,这功夫碧痕才留心,见那竟是自己的,她便变了面色,吞吞吐吐说道:“这……这是我的箱子,又怎么了?” 王善保家的愣了愣,问道:“这是你的?”碧痕点头,王熙凤看了看手中之物,又在箱子里翻了翻,忽地一笑,说道:“这真箇是你的?”碧痕忐忑答应,王熙凤说道:“既然是你的,这扇子却又是谁的?”碧痕看了看,说道:“这……这是二爷的东西。”王熙凤说道:“怎么宝玉的东西却在你这里?” 碧痕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怕是哪天忘了,随手搁进去的。”王熙凤眼瞥着她,说道:“这个随手搁进去了倒是不打紧,怎么你也是宝玉房内的丫头,东西混放也就罢了,又不是大物件,难保是宝玉赏给你的呢,只不过……”望了望手心里攥着的东西,道:“这扇子跟这东西搁在一块儿,倒是有些意思了。”碧痕不解,要看那东西,王熙凤却攥的死死的。 当下,王熙凤冷笑着,说道:“把她拉出去,先关起来,等着回过太太之后再发落。” 这一声出,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花惜急忙说道:“二奶奶,这是怎么了?”王熙凤望着她,却有几分客气,只道:“这件事跟别个没有什么gān系,你暂且先别问,我还要回太太再说呢,”又看其他婆子,问道,“——她们的箱子可都翻过了?”王善保家的跟周瑞家的都答应了。 王熙凤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别扰他们了,你们睡罢。”周瑞家的便叫了两个女人上来,将碧痕往外拉,碧痕不依,说道:“这是为什么,她们都好好地,独叫我出去?一把扇子算什么?” 王熙凤起身,说道:“真是不知死活的làng蹄子。把她的嘴堵了,关在柴房内。”当下便拉了碧痕出去,王熙凤见花惜神色不定的,便又安抚了两句,才出去了。 且不说王熙凤同王善保家的几个字去别处搜查。怡红院内重关了门,几个丫鬟睡不着,便围着花惜问长问短,花惜只说道:“这件事实在煳涂,只不过先前看他们从碧痕的箱子里搜出了什么东西,只不知是何物……难道是什么紧要的,故而琏二奶奶才变了脸?”大家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倦的很了,便都退了。 此夜,听闻王熙凤带着人,将大观园翻了个遍,黛玉的潇湘馆,迎chun处,探chun处,另连惜chun的地方也没放过,别的倒还罢了,独探chun不是个好欺负的,因恼他们胡闹,疑心他们藉故欺负自己,且又被王善保家的不长眼、招惹到,竟狠狠打了王善保家的一个巴掌,连王熙凤也没给好脸色。 凤姐是个有心计的,便只笑微微地道了歉出来。因此探chun处只这一丝波澜,然而迎chun跟惜chun那边便没如此好过的了,迎chun屋里,竟搜出了丫鬟司棋箱子里藏着男人的物件,且又有一封私通小厮的信,此乃是铁板钉钉的大罪,于是当下便命人将司棋拉了出去,偏生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这真是打脸打在自己脸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王善保家的老脸丢尽,后悔不迭。 至于惜chun那边,却只因小丫鬟入画替她哥哥收拾了点东西,本不是大罪,怎奈惜chun年小,xingqing古怪,便不想跟这些沾上关联,凤姐虽想将此事搪塞过去,惜chun却坚持要把入画撵了,因此竟也无法。 一夜到天明,大观园内各喜各忧,难以言说。 次日,花惜便去王夫人处,名为询问端倪,实则打探消息。王夫人见了她,便嘆道:“你是想问碧痕怎样了么?”花惜就小心问道:“只因昨晚上人去的仓促,我一时吓住了,也不敢问,今日碧痕还没回去,也不知怎样了?” 王夫人嘆了口气,说道:“难为你这孩子还想着她……却哪里知道,她素日在我跟前说了多少些你的不好呢……幸亏我是有主见的,知道你不是个坏的,故而没信了她,如今果然是这个道理‘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可见我没信她是好的。” 花惜惊道:“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说道:“你这孩子好是好,对宝玉上心,伺候的体贴,我是最放心的。只不过有一点,就是太贤惠了……只想着宝玉屋里头好好地,却提防不了别人暗地里对你下黑手,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先前碧痕时常过来同我说三道四的,起初还好,后来便只说你的不是,我只没信她,……昨晚上凤姐儿一场检查,却不是验出来了?你可知道在碧痕箱子里翻出的是什么?我都难以开口说……那丫头看来是个机灵敏捷的,我先前还想她能当你的一双眼睛呢,这倒好,没想到竟是个祸根,她私藏了宝玉的扇子,另外还有个污-秽的东西,我就不说了,总之连你也是不能听的……如今我只叫人把她撵出去,远远地离了你们这房才好,你也不用惦念着她了,以后只再尽心地伺候宝玉便是了。” 花惜说道:“若非太太说,我竟然一点也不知的,只是真箇儿从碧痕那里搜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来,想来也是我没有盯得紧,竟没察觉,想来甚是羞愧,求太太罚我。”当下便做出惭愧之态。 王夫人急忙说道:“她是个有心要算计的,你又是个实诚孩子,你哪里能知道?快别说这些,何况她平日里就跟你不对付,如今正好,好的坏的,一眼就知道,我也放了心了。” 花惜见状,便也说道:“其实先前,我也是想二爷房内安安静静的,故而有些事也不好说……太太如今说了,倒让我想起来,前些日子晴雯还在的时候,曾跟我说起来,说是有一日见碧痕伺候二爷洗澡,弄得声儿很不好,我只当她多心了,就没提,今日看来……” 王夫人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说道:“晴雯?就是先前被赶出去的那个?”花惜答应。 王夫人沉思片刻,恼道:“这个碧痕,我真没有看出,竟是如此贼喊捉贼,先前告完了晴雯,又来告你,我虽然不喜那个晴雯的轻浮样,却还是信你是好的,幸亏如此,不然不是反害了你?阿弥陀佛……”一时恼怒不休。 王夫人想了会子,又对花惜说道:“罢了,如今她迟早要去的,宝玉那屋里,应该没什么祸胎了,倘若有,你也要多个心眼,该过来回我的,便赶紧来回,只别大意了。”花惜说道:“我谨尊太太吩咐。” 花惜便自王夫人房中出来,向着怡红院而去。走到半路,忽地听到有人叫道:“袭人!”花惜扭头一看,一惊,看看左右无人,便说道:“二爷怎么在这?”贾琏站在假山丛中,说道:“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同你说。”花惜说道:“我同二爷没什么体己话,二爷别要逾矩了,上回已经被人撞见,倘若给二奶奶听说了,二爷没什么,我却是死定了的。”说着,便转身就走,身后贾琏跺跺脚,终于说道:“你给我记着,迟早晚呢……” 第66页 花惜只当没听到,加快脚步便回怡红院去了。 花惜便将太太所说要赶碧痕出去之事,同丫鬟们说了一遍,那些先前跟碧痕好的,见状也反过来说碧痕的不是,花惜懒得理会,便走开去,只叫了小红过来。 小红来行了礼,说道:“姐姐总算松了口气。”花惜见无人,便说道:“好妹妹,幸亏你机灵。”小红说道:“也不算什么,她素来就看我不顺眼,总想着对付我……又恨着姐姐,今日这样,也是她活该自找的。”花惜说道:“我却只恨她把晴雯弄得出去,差点还要了她的命,如今总算是替晴雯也出了口气。”小红点头说道:“姐姐放心罢,我听闻晴雯哥哥在家里住的很好,身子都将养起来了,竟比在我们这里都好呢。” 花惜便点点头,略觉得欣慰,又望着小红,说道:“也多亏了你娘老子消息灵通,才知道他们昨晚上要行事……还要多谢你跟……”便不说。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若不是姐姐跟晴雯姐姐先前替我遮掩,也不成的,想来,晴雯姐姐也是为了我才遭了罪……想想看,我也捏了一把汗,姐姐吩咐我做点事,我自然是赶紧的呢。对了,姐姐听说了昨晚上司棋姐姐的事了么?” 花惜心头一怔,说道:“这个,是啊……没想到她居然……”小红说道:“听闻她那表兄已经逃了,唉,真是没用的人,如今她一个,可怎么好?” 花惜想了想,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说道:“小红,以后你多留心些,我看你年纪也差不多到了……最好呢,就跟你爹娘说说,或者跟他说说,赶紧叫他提了亲,把事qing定下来再说,不然,你看,我们在这里头,朝不保夕的……倘若以后有个什么变故,去了一个碧痕,再有第二个碧痕发现了,告了密,也是不好的,又或者太太什么的心血来cháo,要给你配个小子,也是不好的,你说呢?” 小红听了,脸上的喜色一收,才赶紧说道:“姐姐说的是,我最近也正想着呢,苦于没法儿开口,既如此,我便跟我娘商量商量。”花惜点头,说道:“快去罢。”小红便转身自去了。 这边儿,花惜独自一个坐在屋内,便把这两日发生之事在心里头捋了一遍。原来,那日她从潇湘馆回怡红院之时,却忽地遇上贾琏,风言风语说了几句话,又提起昔日她撺掇贾琏跟老太太要鸳鸯之事,花惜见贾琏三分恼怒七分调笑,却也不敢小觑,只是应付着,幸亏小红赶到。 两人回来之后,便遇到晴雯此事,花惜想来想去,便把话同小红说明白,小红是个机灵人,因也看不惯碧痕,便同花惜做了一窝,两人私通内qing,小红就叫外头贾芸松了两个chun意香囊进来,花惜自藏了一个,却拿了另一个,在院子里走动之时,望见贾母身边的丫鬟傻大姐儿路过,就特扔在了那傻大姐儿的跟前不远,果然被傻大姐儿捡了去,那傻大姐只以为是“两个妖jing打架”,不疑有他,却被邢夫人撞上,邢夫人一认这东西不好,赶紧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就以为是王熙凤两口子不正经弄出来的,责了王熙凤一顿,被王熙凤辩驳过去了。 因此邢夫人身边儿的王善保家的就趁机进言,说院子里的丫鬟们或许有些不好的……只因那些丫鬟有时候不将她放在眼里,故而她心头有气,想要趁机显显威风。正好王夫人前日里听了碧痕的密报,心里头也有些不踏实,就答应了王善保家提出的要捡抄大观园之事。 却没想到,这第一抄,竟在怡红院的碧痕箱子里得了那相似的chun意香囊儿一个,并宝玉的一柄扇子。倘若是寻常的一柄扇子也就罢了,如今加了这香囊,对王夫人来说,就等同这丫鬟对宝玉心怀不轨,或许早有企图也说不定,王夫人是最恶这个的,因此便大怒,打发碧痕出去。 碧痕有苦难言,然而又有谁听她的?那香囊正是从她箱子里找出的,须不能抵赖。更没有人怀疑她是被栽赃的,只因她一心向上,有目共睹,且王夫人那边,生平最恨有人打宝玉主意,自然是不由分说的。 又说,碧痕平常也检查过箱子,并无不妥,怎会那么凑巧,人一来查,就能查出这些东西呢?全因为小红的娘林之效家的事先跟小红透风,小红跟花惜透风,几个人联手起来对付碧痕,碧痕防不胜防,哪里知道自己被人掐着点儿的算计了呢? 此事平定,暂时告一段落。因处置了碧痕,也算是给晴雯出了一口恶气,其他大观园内一场惊扰,连累入画被撵,倒也罢了……只有一件事,花惜却放不下。 花惜回到屋内,想来想去,有些坐立不安,原来她心中所想的,乃是方才小红也说起的那司棋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总有个感觉,就是写同人比写原创更难上数倍。写原创的话,怎么发挥都是好的,写同人,以俺的xing子,一要顾忌文风,二要关注qing节,不能黑,不能太崩,不能不一样,也不能全一样……实在是很为难啊,俺为此扯掉n多头髮,泪。 昨天晚上刚把现代小言完结鸟,本正要弄这个,**抽了,于是搬到今天来,嗯嗯,今天努力两更哈,么么大家。 (╯3╰) 第六十八章 救罚 花惜原本是知道司棋之事的。然而她同司棋并不认得,虽然惋惜……总不好就伸手过去横cha一脚。可一来,她是知道的,发生了捡抄大观园这件事之后,司棋便被赶了出去,因为跟她私通的那位表哥潘又安畏罪跑了,司棋更没脸见人,便自尽而亡了,毕竟那是条人命。二来,这一番绣chun囊之事,却又是花惜为了“gān掉”碧痕而一手催生的……因此倘若司棋出了什么事,竟也跟她逃不了gān系。 花惜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人,便赶紧打发了个小丫鬟,只叫去前边找鸳鸯姐姐来。 片刻,鸳鸯果然急急而来,花惜站在门口等着,看人进来了,握了手便到了屋里头,鸳鸯便问道:“出了何事?巴巴地叫人把我叫来。”花惜说道:“自是大事……姐姐我问你,昨晚上那一番闹腾,据说是把二小姐房内的司棋给撵出去了?”鸳鸯听她一问,就皱了眉,似有难色,花惜问道:“姐姐不知么?” 鸳鸯才说道:“我怎会不知?只是……谁叫她自做孽呢……她也太大胆了,偏偏又遇上这回事,叫我看,竟是那王善保家的存心不良,才把个外孙女给绕了进去,这才是‘天作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活’呢。”说着,便皱着眉嘆。 花惜心头略觉难过,倘若绣chun囊之事并非她一手cao办,那也罢了,听鸳鸯说罢,她便说道:“话虽如此说,到底是别人的错儿,她就算有不该,也不至于……”匆忙咳嗽一声,把那个“死”字给咽了回去,只说道,“鸳鸯姐姐可知,不知司棋现在怎样?” 鸳鸯说道:“还能怎样,听闻现在在家里头,哭的死去活来的……她那个表哥实在无用,见事发了,就跑的无影无踪,留下她一个,哪里能成呢?” 花惜心想:“看人倒不能总看着片刻,我记得,司棋的表哥虽然跑了,日后却似发迹了又回来了……然而司棋却又死了,她表哥一时追悔莫及,便也自尽随了她去了……他们两个虽然不该逾矩,但倒是一对真心真意的苦命鸳鸯……”花惜想来想去,便说道:“鸳鸯姐姐可去看过她么?” 鸳鸯说道:“我倒是想去看……只不过……”鸳鸯嘆息一声,似有难言之隐。花惜心头一动,便问道:“姐姐怎么了?好似有话不能说似的。”鸳鸯见她问,便看了看别处,见无人在,才放低了声儿,对花惜说道:“你却是不知……唉,这件事我谁也不曾说过,天地良心的!我也曾起了誓,只不过,如今事发了……我对你说,倒也不算是违了誓言。”花惜问道:“竟是何事?”鸳鸯才说道:“你也知道,我跟司棋原本是挺好的……那一晚上,我经过院子里,听到有异动声响,我循声去看,却见了司棋跟她表哥在一块儿……两个见了我,吓得魂不附体的,司棋只求我替她保住这秘密,不然的话,她也活不出来了……我也没说什么,倒是她自己心虚,日后竟病了,我便去探望她,向她说明心迹:我是绝不会对第二人说她之事的……” 花惜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他们两个竟是一早有了事了。” 鸳鸯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说她太过大胆了……合该事发。可是你想想看……如今就算我想去安慰,又怎么成呢?” 花惜略一沉思,便想通了,就说道:“我明白鸳鸯姐姐意思了……先前是你察觉了他们之事,如今他们事发了……在司棋心中,未尝不会疑心是鸳鸯姐姐走漏了风声的。” 鸳鸯无奈,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正心里头憋屈。” 花惜想来想去,便说道:“但是司棋那个人的脾气,姐姐也知道的……最是xing子急,如今她弄了个没脸,她那表哥又跑了……周遭里风言风语的,也没个人肯去看她,若是如此……怕她有个什么不好的……” 鸳鸯听花惜一点,隐约心头悸动,说道:“她……她该不会想不开的罢?” 花惜说道:“人最怕那一点煳涂心思……自以为走投无路之时,是会做出些古怪事体来的,姐姐只想,前日子里,被大老爷催bi之时,姐姐心境如何?” 这一番将心比心的说,弄得鸳鸯悚然而惊,当下也不再跟花惜多言,霍然起身,说道:“既如此,我倒是要去看看她的……罢了,她若是误会于我,我只尽尽我们昔日的qing分就是了。” 花惜说道:“姐姐说的很是……念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另外……眼界不能只看当下,现如今走投无路的,只熬过去,以后还指不定如何呢……她若是胡言乱语想不开,姐姐只激她一番……譬如,难道就白白地叫她表哥那个人走了?好歹等他回来,bi问斥责一番才是。” 鸳鸯频频点头,说道:“袭人,你倒是比我心细,想的也周到,你放心罢了,我都记得了……唉,难为司棋那个蹄子,竟也给你记挂着……” 花惜心头一跳,想道:“我只不过是不想她因我而有个死活的……平白多了一笔孽障。”花惜便又叮嘱鸳鸯,倘若有个消息,就打发个丫头回来说知。 第67页 当下,鸳鸯急急地就去看望司棋。花惜就在屋里头等着,不多时候,果然有个丫头过来怡红院,便向着花惜行礼,只道:“我们鸳鸯姐姐叫我来回花大姐姐,好教花大姐姐放心,人她已经劝回来了,果然如花大姐姐担心的那样儿……不过如今已经是回心转意,不会再有那些胡乱想法,花大姐姐放心了便是……等鸳鸯姐姐得了空,就亲自来见花大姐姐。” 花惜松了一口气,谢过了那丫鬟,那丫鬟就回去了。 当下,怡红院内重新归于平静。花惜便寻思着能找个机会回家里去,好歹跟晴雯见上一面儿……而自晴雯跟碧痕去了后,宝玉着实也念道了几番。碧痕倒也罢了,独独对晴雯念念不舍的,他又不知道晴雯早被花惜“偷梁换柱”的弄到自己家里去了,只听闻被人买了去,闷闷不乐了好些日子,这一日,便说道:“晴雯那样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想来我也是没用,竟连个人也是留不住的。” 花惜说道:“这便是缘聚缘散,只是等闲,二爷不必空自嗟呀的了,何况二爷自有二爷的事呢,也不能件件都能上心。” 宝玉想了想,着实伤心,便对花惜说道:“如今她也去了,我只求你好好地,万别有什么闪失才好。”花惜便笑而不语。 次日起了身,宝玉因学里放假,一时无事,他不知道晴雯落在何处了,便端量着去晴雯家里头看看,也好有个睹物思人的意思,花惜听他言语里透露这个意思,下意识地便想阻止,然而想了想,却说道:“倒也好。”暗地里却叫了茜雪来,说道:“你出去外面,叫茗烟跟李贵跟着爷,不管爷去哪里都好,尽量别叫他落单了……尤其是……” 茜雪便领命而去。当下,宝玉就出外,见茗烟要跟着,倒也没说什么,三人就出门,向着晴雯哥哥家里而去。 且说宝玉到了晴雯的哥哥多混虫家中,见门庭冷落,家里无人,宝玉就大着胆子进去,他又不想叫其他男人跟着,免得“冲撞”了晴雯,自己就走了进去,叫了几声无人,他转了转,起先进到卧房里头,却见那chuáng上是两个枕头,宝玉qing知走的不对,就退出来,果然便又转到一件偏房,宝玉愣愣地望着那窄窄的炕,不知为何,心里便认得这是晴雯曾躺过的,他便过去,呆呆坐在炕头上,手在蓆子上慢慢摸过,目光一转,竟看到一线头髮,宝玉一震,慌忙将那髮丝捡起来,见头髮细长,便认定是晴雯的,一时有些痴了。 宝玉正在望着那根头髮发呆,却不妨有个女人出现门口,便看着宝玉发笑,嘴里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哥儿,长的这样好的……却跑到人家里来,难不成是来找我的?”宝玉一见,慌忙起身,说道:“你是?……我是来找晴雯的。” 那女人正是多混虫的媳妇,外号多姑娘的,当下便笑,说道:“真真是个多qing的爷,寻常我听人家说那府里头的哥儿是个如花似玉的,且又多qing,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才算信服了。”宝玉还只当她是夸奖,正要自谦,不料这多姑娘已经到了身边儿来,将伸手摸了摸宝玉的脸,宝玉镇住……自来也没个人敢这么大胆对他,宝玉这一震惊,多姑娘近了身细细打量面前人,果然好一张相貌,所谓“色如chun晓,鬓若刀裁,眉似chun山”……多姑娘平常多手多脚,jiāo往勾搭的却多都是些粗俗不堪的人,如今见天上果然掉下宝来,哪里肯放?当下yinxing发作,便将宝玉抱住,说道:“我的爷,晴雯算是不能够了,若是叫我伺候爷一番倒是使得的。” 宝玉冷不防她竟这样大胆放-làng,急得便去推她,多姑娘用力抱着不放,她是做惯了的手段,见宝玉这样葱灵俊秀的少年,当下双腿一张,便跳起来,竟将宝玉夹住……宝玉全没想到晴雯那样的人……竟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嫂子,一时急得面红耳赤,叫道:“你这是做什么?放手!” 那多姑娘便只向着宝玉脸上亲吻,宝玉连连推搡,多姑娘□连连地,便去摸宝玉,宝玉急得乱叫:“快来人!”这功夫,李贵跟茗烟正在外头喝茶呢,本以为这宅子里没人,却没想到竟还有个后门,那多姑娘是从后门回来的……听到里头宝玉杀猪似的叫,两个人都慌了,把杯子一扔,便跑了进去,见多姑娘将宝玉按着,急得跟发-qing的虫儿一般扭动,两个又惊又气,又骇又笑,赶紧冲过去,将多姑娘拉开,李贵揪着多姑娘头髮,不由分说,左右开弓打了几个巴掌,骂道:“哪里来的贱婆娘,这是要qiáng-jian我们二爷呢!” 茗烟赶紧地将宝玉拉起来,见宝玉又气又急,脸色都变了,也跟着骂,说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连我们二爷的身也敢碰,还要qiáng上……贵大爷你打死了她,不然的话,回头给太太知道了,也是要派人出来打死的!” 多姑娘被骂的狗血淋头,又被打的鼻青脸肿,缩在角落里,一时没了前头的yin-威,李贵破口大骂了一顿,宝玉说道:“跟她多说做什么,赶紧离开这里是正经。”气恼出门,茗烟跟了上去,在门口有扭头回来,骂道:“你真是找死不知!” 李贵也呸了一口,便赶紧追出来了。宝玉冲出了这家门口,才停了步子,赶紧拉拉自己衣襟,恼道:“现如今我才知道……晴雯倒是离开这里才是好的。这婆娘实在可恶!竟然如此大胆。”茗烟望着宝玉,虽则气恼,却又忍不住笑,说道:“二爷,只怪你平常里对女孩儿太过温柔了些,因此不知怎样对付这泼辣婆娘,以后再有人敢如此,二爷你二话不说,就跟贵大爷一样,噼里啪啦打上两个巴掌,保管就消停了。” 宝玉唉声嘆气,说道:“实在骇人听闻,我怎知她竟然敢如此的?……听闻他们夫妻两个还在府内办事?赶紧回了太太,将他们赶走了才是正经的,我们府内叫这些人乱混,名头也都给败坏了,哪里见的好儿呢!”李贵说道:“二爷说的是。”宝玉便带着茗烟李贵,离了晴雯哥哥家里。 次日,宝玉果然找了个机会,便向王夫人告了一状,只说那多混虫夫妻两个最是无赖的,纠结下人,弄得风气很不好,王夫人见宝玉竟都知道了,便知道事qing非同一般,恼起来,当下就叫人将两个打了一顿,不许再用,又叫王熙凤严加约束下人,有那些个胡作非为,聚众赌博、闹事,或者做些没廉耻事qing的,便严罚。王熙凤qing知是因宝玉一状所致,心头暗暗诧异,却也自照办了,果然就跟贾琏商量,找了几个领头闹事的人,杀ji儆猴的严惩了一番,将那些?***污秽之气一杀,府内的风气才稍见好些。 而晴雯哥嫂两个——日后多混虫醉酒失足落入沟里死了,多姑娘镇日里勾三搭四的,后来不合招惹了个极厉害的男人,妒心又qiáng,便不许多姑娘勾搭他人,怎奈江山易改禀xing难移,那多姑娘自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一日jian-qing败露,那男人一时恼火,便拿刀将多姑娘砍死……自己也被衙门判了死罪,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章哈,么么~~ 嗯嗯,这文是会有男猪的啦,啊啊不是百合 因为花大姑娘目前是在府内,所以jian-qing不太好发展嘛,不过,都发展到此了,我会尽量安排安排哈 另外,我不会仓促结文的,尽量写得细緻不马虎,让大家看的欢喜满意,至于上上回说的结文日期,只是个大概估计,哈哈,免得大家以为遥遥无期就好了啦,抚摸……爱乃们╭(╯3╰)╮ 第六十九章 偷妾 因扬州之行一趟,贾琏百无聊赖的,心头记上了花惜,起初还不觉得怎地,大约是“山珍海味吃腻了,要尝尝清新小菜”的意思。不料调戏了几番后,却觉得这看似木讷老实的花袭人,竟有些别样意思。尤其是经过鸳鸯之事,贾琏心里头算是惦记上了。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琏二爷此番还真是这个意思,本以为是一道寻常小菜,因几番想吃吃不到,便成了比那些jing致佳肴更引人牵肠挂肚之物……偏偏一来家中有个不能惹的母老虎王熙凤坐镇,二来平儿也不是个好惹的,三来前头有跟老太太要鸳鸯不得的前车之鑑,这第四么,却是因花惜的身份不同,让贾琏有些忌惮。 而贾琏先前想勾花惜,只因在外无聊,故而想招惹一番“艷遇”,且他心中,以为“袭人”身为宝玉的大丫鬟,平常宝玉待她又跟别个不同,故而他先入为主认为花惜跟宝玉十有**的便有一腿,早非正经之人,故而才有点异样心思的,只想要偷一偷腥、有个趣味而已。 然而从扬州一直到此,贾琏屡次偷不上,逐渐地从最初的轻描淡写成了心头一根刺,更加上花惜撺掇他为了鸳鸯去老太太跟前碰一鼻子灰的事,他便在心头牢牢地惦记着。 近日,因宁国府的敬老爷去世,那贾珍媳妇尤氏,就把尤老娘请来,这老娘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过来,一个唤作尤二姐,一个唤作尤三姐,两人都生得花容月貌,格外出色。 贾敬虽然是宁国府珍大爷的老子,但因他无意为官,一心只跟些和尚道士的胡闹,炼丹烧银的,想要烧炼出来什么灵丹妙药,吃了便可得道成仙。大概是修的有些走火入魔,吃了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之后,整个人腹中如火烧,且又胀了起来,一口气上不来,才实实在在地“登仙”去也。 因此贾珍从来跟贾敬的qing分也没多少,父子两个,各为所好。贾敬修道炼丹。贾珍便统领宁国府,带着上下人等,一味胡来。只因贾珍是个好色贪欢的xing子,因此宁国府的风气,更为不好。 贾琏因要帮忙,便也时常过去宁国府里头。灵堂上见了后面哭着的尤二姐,看着那等水灵灵的国色天香人物,顿时便苏到了骨头里,当下就留了心。 而尤二姐,尤三姐两个姐妹,虽生得极好,但却是先前坏了品的。只因她们家里贫寒,且两个年纪小的时候,又不经事,被贾珍见了,哪里放过,前前后后勾上了手……贾珍倒也还罢了,连贾珍之子,贾蓉也同她们两个有些不正经。只因那二姐三姐,因为破了名声,因此也“破罐子破摔”,不怕什么,只跟他们父子类胡闹着,这其中污秽之处,难以尽说,世人凡提起高门大户,便心生敬畏,却又怎知道,那高门之下,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纵然说出去……也难有人信,还以为是天方夜谭,平白诬赖呢。 贾琏因见了二姐儿,便上了心,一来他不喜王熙凤良久,只厌她xing子厉害,且又扭捏,终究不能意满。二来他最近苦思花惜不得,如今见了二姐,便将一腔子的“求之不得”转到尤二姐身上。 第68页 那二姐先前是经过事儿的,怎不明白?贾珍贾蓉父子那般,她也都伺候了的,何况贾琏品貌竟比他们父子更好,不能同日而语,因此二姐嘴里虽然不说,心头也自是记挂上了的,两个眉来眼去,只差捅破当中一层窗户纸。 贾蓉是个机灵的,同贾琏相处之间,套出他的意思,便撺掇贾琏,不如就把二姐讨了房内。又给贾琏出了主意,因怕王熙凤狠辣,就偷偷地在外面买了个院子,把二姐安置其中,闲暇便出来乐和相处。 二姐哪里会不愿?两方当下一拍即合。那二姐虽然坏了品行,但生的月容花貌,且xingqing又极为温柔可人的,这温柔的气质之上,倒是跟花惜有的比,却比王熙凤不同,自有一番媚人的风流,弄得贾琏心满意足,恨不得就长相厮守一处才好。 贾琏这边儿上圆满了,暂时便把花惜之事按下。只跟二姐好着。那边上,却还有个美貌出色的三姐,二姐跟了贾琏,昔日里贾珍父子要做的事儿,行起来便有些不好意思……因此贾珍便只冲着三姐使劲儿。 一夜,贾珍便藉故去寻三姐,叫下人布置了些酒菜,两个就在屋里头喝起来,喝了一番,贾珍的xing儿上来,便污言秽语,说个不停,三姐只是笑着听着,也并无异状。外头丫鬟小厮们见状,各自跑了个没影,都也难听下去。 正在贾珍蠢蠢yu动之时,贾琏却来到要会二姐,望见这屋里头yin声làng语的,便进来一探,见贾珍跟三姐两个搂在一处很是亲热,他便也脱了外裳,自也坐下,三人同又吃了一番。 尤三姐能说会道,xingqing慡快,更比二姐会应酬。竟将兄弟两个伺候的称心如意。且贾珍贾琏见三姐打扮的妖娆客人,举止之间那番风流之态,竟连二姐也不及,因此两个都觉心动,正心旌神驰,动手动脚,想要做成好事……却不料,那三姐竟变了脸,又哭又骂的,将两人骂了一顿,把些不堪的丑事尽数抖搂出来,弄得贾琏贾珍只叫苦不迭,便想逃。 这还不算,三姐哭哭笑笑了一会,便拦住门,不放两个走,最后又指着贾琏道:“你骗了我姐姐去,却只养在外头,你只怕你家里那个母老虎,我却是不怕的……惹得我急了,便进你那府里头去,会以会她才好!”如此痛痛快快,酣畅淋漓的骂了一顿,骂的贾珍贾琏灰熘熘的,十分汗颜。这才知道三姐虽然看似放dàng风流,实则是个厉害的人,因此两个心里有些惊怕,也不敢来撩拨三姐了,三姐自得了清净。 贾琏回来跟二姐商议,二姐便说道:“女孩儿大了,到底不中留的,我看她却似是有了意中人,如今我终身归了你,她一个人的,未免会觉得心里头悽惶,我看……倒是时候该想想看把妹妹也嫁出去的。”贾琏便答应了,只说要给三姐找个合适之人。 贾琏在外头闹腾,花惜却在怡红院内十分安乐,一来内jian没了,二来晴雯安定,她便开始谋划自己的出府之路。近日里听闻贾敬没了,她也不认得那老头,自然是不疼不痒的,闲暇里忽地想到贾琏偷偷娶了尤二姐的事,正在心里头猜疑……私下里跟平儿鸳鸯她们见面的时候,平儿不免说出两句诸如“最近二爷在外头忙得很,久不回来也是有的”,因此花惜她心里明镜似的,自然想的明白了。 只不过……这种事qing倒是不好cha嘴,也无从说起,因此只自己心里明白便是了,难道要跟平儿说“你们二爷外头有人了”?花惜想来想去,就只默然。 只是近来,院子里却另有件大事发生,听闻近日来林如海到了府内来,这原本也是没什么,偶尔林如海便会来会贾政,可是此番,却是为了一件众人皆惊之事。 花惜也是日后才知道,却是宝玉说的。那晚上宝玉焦头烂额地回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全不似平日神qing。花惜便问。宝玉就说道:“坏事了坏事了……怎会如此?袭人姐姐你可知道么?我方才自父亲那里来,竟听闻了林姑父要来接林妹妹出去之事。” 花惜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说道:“啊?我竟没听说,这是怎么回事?二爷快说。” 宝玉恨得牙痒痒,说道:“林姑父自然是没有说的,父亲也不知道……然而林姑父向来是想妹妹留在院子里头,跟着老祖宗好的,怎么忽然就提起这个来?我细细地想了想,却没别的事了……只是前些日子那抄院子闹得,你说他们是不是没生脑子,没长眼睛?妹妹是什么样儿的人?他们竟也敢去搜,且妹妹又跟别个不同……妹妹那晚上受了惊,定然给林姑父知道了,实在是可恶的很,我方才气不忿,已经去太太那边抱怨了一番。” 花惜问道:“竟是那件事?夫人如何说?”宝玉说道:“太太的样子,倒也似有些后悔似的……且又因那晚上的事,弄得三妹妹也不痛快,四妹妹也不痛快,二妹妹那边又出了司棋的事,真真一团糟……还有我这儿……唉!我看,定然是他们得罪了妹妹,妹妹住的不痛快了,林姑父知道了,才来要妹妹回去的……家里头胡闹,把亲戚都给得罪了,那晚上怎么不也去搜宝姐姐的屋子呢?可见他们真是看人下菜碟儿的!——我如今心里头还气着呢,不过也无法,现在只求妹妹别出去才是了。” 花惜听宝玉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头暗暗稀罕,且又欣慰。就点头,便又说道:“那,这……这可如何是好?林姑老爷都开口了,难道林姑娘就要出去了么?——不过,现在林姑老爷也在京内安稳下来了,倘若真箇儿要把林姑娘接出去,咱们这里竟也是没法儿的。” 宝玉脸上通红,说道:“这可不行的,我是怎地也不答应的,林妹妹要去,除非带着我一起才罢了。” 花惜看他急的那样,火上眉毛似的,就笑着说道:“二爷这是煳涂话,难道二爷敢跟林姑老爷这么说么?” 宝玉牙痒痒地,说道:“我自是不敢说的,我只私下里去求老祖宗,让老祖宗开口,不放林妹妹走。不然的话,我可是真的要跟她一起出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略微感嘆,先前我写第一本古言“为妇”的时候,写到高门大户里的龌龊古怪光景,有人说“不可思议”“不通”啥的,说大户之家一定会如何如何,却不知道,越是高门之中,越是有那些不可思议的事qing呢,比如二姐三姐跟贾珍父子兄弟……大家以为怎样? 嗯嗯,写到二姐三姐了,大家来投投票,救不救呢?思考ing…… 第七十章 心意 因林如海来说之事,宝玉怕黛玉这就走了,便赌气使xing地胡说了几句,花惜赶紧安慰了一番,只说贾母定然是不会放黛玉出去的,好歹伺候着他睡了。 等宝玉睡了之后,花惜左思右想,不知宝玉所说的里头有几分真,难不成黛玉真要出去?想了会子每个着落,便不耐烦,看看天色并非太晚,便出到外面,叫茜雪打了个灯笼,两个往潇湘馆过来,到了门外,听得里面隐隐地有说话声响。两个进门,见了灯光,茜雪便将灯笼熄了,花惜向内,正好小丫头进去通报,紫鹃听了响动,便出来,见是花惜,喜得说道:“怎地这么晚来了?”将她迎了进去。 花惜说道:“方才伺候我们那位睡了,才得空过来,姑娘睡下了么?”紫鹃说道:“并没有,方才宝姑娘也来了,坐了有好一会。”花惜有些犹豫,说道:“宝姑娘也在呀。”虽有些犹豫,到底来了,便只好进去。 花惜到了里头,果然见宝钗跟黛玉两个对坐着一块,正絮絮说话,见花惜进来,便停了,黛玉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花惜上前,说道:“林姑娘,宝姑娘也在。”就道:“我来原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刚才我们二爷回去,说了几句话,听得我有些心神不宁的,又睡不着,就过来看看姑娘。” 宝钗问道:“宝兄弟回去说什么了?”花惜说道:“二爷是个急xing子,有时候就‘听风就是雨’,我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我听二爷说林姑老爷今儿来了?” 黛玉见她问,便笑着说道:“是啊,宝哥哥回去说这个了?”花惜见她笑的全无芥蒂,便知道她不会想瞒着宝钗,又或者宝钗早知道了……此刻在潇湘馆也正是为了这件事也说不定。因此她便也笑着说道:“正是,二爷慌里慌张的,很是恼怒呢。” 黛玉便抿着嘴笑。宝钗看看花惜,又看看黛玉,说道:“宝兄弟果然是个急xing子,怕真的以为你要走,……这下可有的他忙了。”便又问花惜,说道:“宝兄弟回去说了什么?” 花惜见她果然说开,便道:“只说林姑老爷要叫姑娘回去,他不舍的呢,又说要去求老太太,又说老太太若是拦不住,倘若姑娘要走,他就跟着姑娘一起去了……这可不是胡话了么?按说我们二爷这几个月修身养xing的,每日只去学堂里,跟先前改了许多了,这回想是给bi急了,我安抚了半晌才睡着,这会子,怕是做梦也惊着呢。” 林黛玉跟薛宝钗两个听了,便相视而笑,黛玉便说道:“他真箇有这样?怕你骗我来的。”花惜尚未说话,宝钗说道:“袭人可是个老实人,颦儿你休要捉弄她了。”花惜便说道:“正是如此,倘若林姑娘宝姑娘不信,这会子去我们哪里,怕是能听到二爷的梦话呢!那时候才知道我说的准不准。”一时间,逗得宝钗黛玉齐齐又笑。 宝钗便望着花惜,说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听了那个消息,不放心所以来看看的……至于到底如何,等会儿叫林姑娘跟你说就是了……另外,还有个信儿,我私下里告诉你们一声。” 林黛玉便惊奇问道:“什么信儿?”宝钗便说道:“我哥哥最近求了一门亲事……过段日子怕是要成亲的,倘若哥哥成了亲,我就要搬出院子里,回家去了……到时候怕是大家见也难得。” 这话一出,果然将黛玉跟花惜惊了惊,两人各怀心思,花惜只想:“那呆霸王要成亲了?竟然这样之快,啊……我记得那呆霸王的未来老婆,不是个好的,乃是个实实在在的母老虎,那呆霸王娶了她便倒大霉了,怕是要被整死……别说是他,连宝钗跟薛姨妈都有的苦吃了呢。” 花惜便怔怔地出神。看宝钗神qing婉然,并无异样,不由暗自皱眉。倒是林黛玉着实惊了一下,细想想,却又是喜事,只好道:“那真要恭喜你们了……只不过,日后不能常常见到,却是不好……你哥哥成亲,你留在家里头做什么,还是不用理会的好。” 第69页 宝钗便说道:“真真孩子般的话,我哥哥成了家,事qing便多了,唉……到时候再说罢了。”彼此又说了会,宝钗便起身要回去,花惜同紫鹃相送她出门,宝钗自迴转蘅芜苑了。 花惜迴转进来,林黛玉起身,才握了她的手,拉到桌子边上坐了,便说道:“你这么晚还来,实在有劳了,宝玉没事么?”花惜说道:“已经是睡了,姑娘放心。”林黛玉点点头,便说道:“今儿父亲真来过,同舅舅商量了一番,舅舅劝了他些,两个人谁也说不服谁,后来父亲便只问我愿意出去还是留下……” 花惜问道:“那姑娘是如何想的?”黛玉脸上微红,便转开眼去,说道:“我只说我要细细想想罢了,又能如何。” 花惜见她面上薄红,便明白她的心意,一时也笑道:“真真是我多虑了。竟问出这样的愚蠢问题来。”黛玉便说道:“什么愚蠢问题?”花惜说道:“姑娘自也明白我说什么。” 两个慢慢说了会,黛玉才缓缓说道:“我不跟你说明白,岂不是我们白好了一场,你且不急,其实这件事qing,要从头说起。我心里想着,或许父亲也并不是执意要叫我出去的,只是为了震一震舅舅他们……以及这府内众人的。……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他们闹的那一出……我心里记着呢,当时那嬷嬷自这里找出些宝玉的旧东西来,便一脸得意像,不依不饶的……若不是凤丫头拦着,怕是还会拿我做煞呢……我当时并没说什么,后来见了父亲,便说起来,只埋怨了两句,便罢了……谁知道父亲上了心,因此怕我在府内吃亏,便来寻了舅舅,虽然明上说是因我大了,要叫我出去住,但实际是为了我出头的。” 花惜听了,便啧啧羡慕,说道:“林姑老爷真是细心,且又疼姑娘。”黛玉见她一脸羡慕,便笑道:“哪里不是呢……因父亲这样一来,舅舅动了怒,就将那晚上来搜查的那带头的责了一番,不过闹得人尽皆知的,却也不大好,我也只是大概听紫鹃说的,也不提了……随便他们怎么着罢了。”花惜说道:“那些人,也太过分了些,姑娘受了委屈,原本就是该说的,不然,他们还当姑娘是软柿子……那晚上之事,我们不能说也就罢了,搜一搜,也没什么,竟然搜到姑娘的屋里来,着实不妥当,眼睛长到头顶上了!姑老爷做的却是好,解气呢!” 黛玉听她这么说,便也面露笑意,说道:“你明白也就好了……”花惜说道:“不过,虽然是好,我却捨不得姑娘……”黛玉才又笑着说道:“你只管放心,我尚未说完,只同你说,我也不会因此就出去的,一来,父亲也并不是真是非要我出去不可,只是‘敲山震虎’,二来,如你所说的,老太太也未必肯放,三来,我若是这样走了,岂不是闹得两家里不好?” 花惜又贊了一回,说道:“姑娘可真真心细如髮。”黛玉便看她,说道:“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么晚来,岂不是也正惦记着这件事,我承你的qing了,宝玉那边……记得也说给他,免得他……又胡思乱想的,不高兴。”花惜便笑道:“不如还是姑娘告诉二爷的好。”黛玉说道:“我不说,说了的话,他又要得意了。还以为我除了他们家,哪里也去不得了呢。” 花惜听了这话,便掩嘴而笑。黛玉说完了这句话,心里也有些异样,又见花惜笑,她心里一转,便知道说的有些不妥当,就说道:“你笑什么?”花惜说道:“我笑……姑娘自是哪里都去得的,只不过宝玉么,这天底下只一块儿的,别处也寻不到这样呆的二爷,给姑娘逗趣,解闷。”黛玉虽则说错了话脸红,又听花惜说“天底下只一块”,更为面红,听到后面这句,却知道花惜是打趣他们两个相处的好,便微微释怀,说道:“呸,你别给自家的主子脸上添光了,什么宝玉……珍珠的,哪里找不到一大堆,非要巴巴地叫他解闷,我别给他气死就是了。”正说着,紫鹃进来送茶,听了这话,便也笑着说道:“姑娘,袭人姐姐先前没改名儿之前,岂不是也叫珍珠的,姑娘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黛玉听了,便笑,说道:“呀,我一时竟然忘了,你别怪……我可不是有心说你。”花惜便说道:“姑娘若是说上我,倒是我的荣幸。”黛玉见她伶俐善解人意,心头很是欢喜,便握了她的手,轻轻在手心里摩挲,说道:“这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你看看,你们宝玉珍珠的,竟全是些珍奇物件。” 花惜知道她有心打趣,便也说道:“若说起珍奇来,宝玉自然是珍奇的,但那珍珠可就俗了,一抓一大把,细细想来,若说那最珍奇的,倒是那‘黑玉’难得。” 林黛玉一怔,说道:“什么黑玉?我不懂。”花惜便说道:“先前弄那个‘真之石’的时候,我记得宝姑娘说‘黛青为黑’,是以这黑玉,大概也叫……” 林黛玉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好啊……我只知道宝哥哥回拿着我绕弯儿取笑,这没想到,你竟也会这样,果然是近墨者黑了!”便轻轻挠了花惜两下,花惜急忙求饶,两个便笑笑说说,不知时光已过。 到后面,紫鹃进来要给黛玉加衣,花惜趁机站起,说道:“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打扰了姑娘这般长时候,真是有罪。”黛玉说道:“急什么,再说会子话,我这一刻也不困,说的正高兴呢。” 花惜看看黛玉脸色,说道:“我看姑娘最近气色倒是不错。惯常里可还咳嗽?”黛玉便说道:“好的多了呢,三天也咳不到一会的。”花惜便放了心,说道:“想必是‘人逢喜事jing神慡’了。”黛玉说道:“我又有什么喜事了?你这话……该跟宝姐姐说去。”花惜说道:“别的不说,单单是林姑老爷上京来的事,岂不就是一件大喜事了?姑娘原来还有些小病的,记挂着林姑老爷,如今他来了,姑娘心事抛开,身子才也养得好了起来,自是喜事。”林黛玉最得意的便是父亲来京,自林如海到了,她便比平日里多说一倍的话,素日笑模样也多,不像是先前一般,偶然便伤chun悲秋的,见花惜如此说,又想到林如海今日来替自己撑腰之事,便也喜上眉梢地笑。 花惜同林黛玉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天色不早,她便起了自回怡红院去,里头宝玉仍沉沉睡着。花惜也悄悄地睡了,次日早上起来,却是秋纹来叫,花惜望着她呆了片刻,就想到晴雯……然而终究人不在身旁,只嘆口气,勉qiáng打起jing神来,出外伺候宝玉。 片刻宝玉梳理打扮完毕了,花惜才拉了他,将昨晚上林黛玉所说“不走”之事,同宝玉说了,宝玉一听,果然是“jing神抖擞”,原先yin云密布的脸,此刻云开雾散,喜不自禁地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花惜说道:“我骗二爷做什么。”宝玉说道:“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眉飞色舞的,便在屋内转来转去,片刻才反应过来,说道:“今儿我晚些去义学,先去看看林妹妹。”也不等花惜说话,跺跺脚,一阵风儿似的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喵~喵!最近**积分抽鸟! 么么大家,昨天太累了,一时木有更新,呜呜,不过俺的帐本在积累,总会还上,大家稍安勿躁哈,喵,加油。。(╯3╰)薛呆子要娶河东狮了…… 第七十一章 两亲 宝玉因要去学堂,起的甚早,飞奔去了潇湘馆看黛玉。进了屋,却见里头静静地,鸦雀不闻。紫鹃早起了,正出来打水,迎面见是宝玉来了,一惊,便把水盆子放下,低声笑道:“二爷怎么这么早便来了?姑娘还睡着呢。” 宝玉便谨慎起来,也小声说道:“我等会是要去义学的,不放心,先来看看妹妹。”紫鹃偷笑,宝玉便问道:“昨晚上妹妹睡的可好?咳过未曾?”紫鹃欣慰,说道:“好得很,一夜也只醒过一次罢了,并没有咳,这几日都睡得很是安稳呢。” 宝玉闻言,面露笑容。紫鹃便搭起帘子,叫他进去,宝玉蹑手蹑脚入内,见黛玉睡在chuáng上,被子盖得严丝合fèng的,睡得甚是甜美。宝玉轻轻近了chuáng边儿,只呆呆地看着,一时竟看得怔了。半晌不动,也不说话。 天光了后,外头鸟鸣鹦哥儿叫起来,黛玉浅眠,昨晚上睡得极好,又因到了早晨,便“嗳”了一声,悠悠然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跟前有个人,正瞪大了眼睛一眼不眨的望着自己看,吓了一跳。 宝玉见她惊了,急忙说道:“好妹妹,别怕,是我。”黛玉细细一看,才定了神,便欠身起来,宝玉即刻起身相扶,黛玉斜斜靠着chuáng边儿,便说道:“你何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且来了怎么也不说话?倒吓了我一跳。”宝玉笑道:“好妹妹,我只是想着来看看你,见你睡着,便想静静看一会儿便走就是了,哪里敢吵你起来,你若睡不足,那jing神定然是不好的。”黛玉说道:“平白无故,有什么好看的。我也睡足了,不劳你cao心。”宝玉说道:“平白无故就不能看么,只要看了妹妹,我自然高兴。” 黛玉听他甜言蜜语的,说的心肺熨帖,便一笑,说道:“你高兴,我却不高兴,你还是快些走罢。我还没起来呢。这成何体统的。”宝玉说道:“片刻就走了,看过妹妹在就放了心,也该去学堂里了。” 黛玉就打量着他,说道:“近来你倒是发奋,连父亲都失常夸奖你,可真是转了xing儿,学了些有用的?”宝玉说道:“那是的呢,不是我自夸,那些四书五经,等闲我不看也就罢了,我若真上了心,没什么难的。” 黛玉捂着嘴笑道:“别说嘴,留神出去,风大闪了舌头。”宝玉说道:“时不时说嘴,天看着呢,何况我在妹妹跟前从来都是老实的很,有什么说什么,天地良心。”黛玉心中欢喜,便推他,说道:“别在这里浑说了,赶紧上学去罢,留神耽误了时间,又被老师骂了。”宝玉说道:“近来也难骂我的,因我勤奋,总夸奖着呢。”话虽如此说,到底起了身,又嘱咐黛玉,说道:“妹妹再睡会儿,别早早起了,我又去上学了,没人陪妹妹说话,怪无趣的。” 黛玉说道:“难道你不在,我就没别人说话?一味的睡死过去了?唉,……你快些去就是了。”宝玉回视黛玉,两人相顾,眉眼之中qing意瞭然,各自一笑,宝玉便去了。 第70页 自薛蟠订了亲,这边上府内贾赦便张罗着也给迎chun定亲。那人乃是孙家子侄,那孙家祖上出身大同府,当日曾为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至jiāo。如今孙家只有一名唤孙绍祖之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 贾赦为人,目光极为短浅,最是贪婪悭吝,且毫无见识,因见迎chun年纪大了,便急着要打发出去,见那孙绍祖能言善辩,当着面儿表现的极好,他就动了心,且又因孙家颇有点家产,他就红了眼,因此不由分说地便要把迎chun许配给孙绍祖。 院内的众位姐妹自然是不知何事,也不晓得孙绍祖为人。自然是要恭喜迎chun的。 这边贾赦便自去告知贾母,贾母知晓孙家的根底,——因先前是在宁国府内供职过的,也算不得门当户对……如今要嫁女儿过去,平白低了一头,有些委屈意思,因此心中竟有些不太高兴…… 只不过贾赦此人,虽然目光短浅没见识,但争风吃醋之上却是一流,时常就说贾母偏心,对贾政好些,对自己不好,倘若贾母这功夫又出面gān涉,他必然又要说三道四,因此贾母想来想去,心中虽然颇有言语,面儿上却是不言,索xing就随着他去做就罢了…… 这也看出贾母对迎chun并不算是十分上心,倘若贾母真箇儿是爱迎chun的,又或者此刻说亲的是黛玉……恐怕贾母便不会如此坐视不理、宁肯三缄其口了。 贾赦见贾母答应了,便兴沖沖地就去找贾政。贾政听了,也觉得不高兴,孙家的底细贾政是很明白的,昔日里因为犯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走投无路没了法子,才投在宁国府的门下,只为了一个“避祸”之意,因此并不算是什么正统“世jiāo”,也不算是正经人家,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走卒罢了。 只因两个是兄弟,贾政xing格里又颇为仁厚,且素日里又听闻孙家有些“不尴尬”,不算是几个极好的,因此就相劝贾赦,只道:“哥哥,不如且缓一缓,这孙家先前在宁国府内供职过,怕不是门当户对的人选……你若是说他家的女儿进我们家府内,倒是没什么说法儿,还算得过……这换了我们家的女儿过去,说出去,平白有些……” 贾赦素来就跟贾政有心结,如今贾政一片的金玉良言,他一听,反而刺耳,便只当做胡言乱语,心中暗道:“你多半是看我找了好女婿,心里头不平着呢,怎能听你撺掇?你这一说,我倒是一定要嫁的。”因此便一心不同意,只说道:“这又如何?虽然昔日低于我们家,然而今番却不比昔日,他们家也不差,有钱有势,这女婿人品也好,相貌堂堂,你却不知……凡是见过的,哪个不夸奖?” 贾政说道:“这相貌上,犹在其次,男儿何必重相貌,关键是人物要好……哥哥还需要仔细探听探听才是。”贾赦全然不放在心上,挥手说道:“还探听个什么?难道能探听出花儿来?他是军职,武艺非凡,这是人尽皆知的,你也不必跟我罗唣了,此事我已经有数,就这么定了……且母亲那边都也没说什么,可见母亲是同意的,你就别多cao心了。”说着,便背了手,洋洋得意,迳自去了。 贾政连叫两声,贾赦只当没听到,昂着头去的远了,贾政出了门,目送贾赦离开,暗暗地唉声嘆气,跺脚不休,只可惜没有法子。 此后,贾政到底意难平,便瞅着空儿,又同贾赦说了几次,贾赦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且他对迎chun素来也不甚上心,别说他一心以为孙家是花团锦簇的好,就算孙家是火坑,他也不关心迎chun死活的,因此竟一口咬定,绝不改口。 贾政无法,又不能去找贾母商议,便只暗地里跟王夫人说,王夫人见他忧心忡忡,便只劝,说道:“你也别太上心了……横竖是他的女儿……再说,或许这孙家真箇儿是好的也说不定,至于身份相差之类的,也不算什么,倘若迎丫头嫁过去好,一切也就罢了。”贾政山穷水尽,无计可施,最终只嘆一声罢了罢了。 于是迎chun之事便定了下来。这边上薛蟠之事也便传扬开来,这日,薛蟠的侍妾,叫香菱的便过来怡红院,花惜见了她,急忙招唿坐了,此刻宝玉上学还未回来。香菱就说道:“上回子玩耍的太过了,污了我的石榴裙子,多亏了姐姐你把自个儿的新裙子送了我,我心里头一直感激着呢,再过两日,我们爷就要成亲了,日后我也不知能不能得空儿出来,因此先过来探探姐姐。” 花惜说道:“你真是有心,一件裙子算得了什么?你只管过来就是了……”看着香菱模样,便又皱了眉,有些不高兴。 香菱正满腔欢喜的,见状便问道:“姐姐怎么了?竟有些愁容满面。” 花惜见她问,勉qiáng说道:“大概是知道你要出去了……日后也不知何事能回来,故而有些难受。” 香菱便笑道:“姐姐别这么说,这可是大喜事……等我们爷娶了奶奶,我求了奶奶,便找个空儿出来见姐姐就是了。” 花惜勉qiáng打起jing神,问道:“你们那位奶奶,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可知道?” 香菱见问,便兴高采烈说道:“这个我却是听说了的,是个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女儿,着实是好的很,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家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前日说起来时,你们两府都也知道的:合京城里,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 花惜更觉得忧闷,也便不问。香菱说道:“姐姐你道他们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花惜问:“这个……怕是他家里桂花多,所以这名头才传出来的罢了。” 香菱便笑道:“姐姐这说法倒是有趣,只不过,她们家里本姓夏,富贵异常,田产之类的自不用多说,单有几十顷地种着桂花,凡这长安那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供奉。因此才有这个混号。……我听着倒也有趣雅致,姐姐觉得如何?” 花惜说道:“唔,这可真是了不得了……只不过,这些倒也罢了,你们薛家也是不差分毫的,最要紧的是,——那夏家小姐的xing子如何?” 香菱听问,便想了想,就说道:“这个咱们没见到,又哪里知道的呢,不过人家是大家里教出来的女儿,必然是极好的人品xing格,我们爷可是有福了,我也高兴着呢。” 花惜见她一派的天真烂漫,全不知道大祸临头,就呆呆地想:“有福?——怕到时候你哭也哭不出来的。” 香菱见说了几次,花惜都是怏怏的,便停了笑,迟疑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怎么不见高兴?”花惜正在忧闷无解,见香菱问,她心头一动,就缓缓地说道:“妹子,只因我近来听了一事,惊了惊……”香菱忙问:“是何事?”花惜不言,却伸手,竖起两根指头,一边往外努了努嘴,才说道:“你可听说了‘她’最近出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我今天的目标是,最少三章。 大家注意,留神观看,别错过,抚摸~~~~~~ 第七十二章 香菱 花惜是知道香菱来歷的。香菱原本叫做英莲,乃是姑苏甄家的小姐,因小时候被拐子抱走,一直吃苦挨骂长大,后来便被薛蟠qiáng抢了进府,好好地花枝一般娇嫩的女儿,配了那个呆霸王。 按香菱的出身,本是当个正室都不为过,如今却平白成了个侍妾……这还罢了,香菱自个儿xing子温顺,每日里高高兴兴的,也都好。然而自薛蟠娶了那桂花夏家的姑娘,可算是身入地狱,死到临头了。 香菱便被那桂花夏家的夏金桂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种种待遇……不能言说。因此花惜今日见她在这里说起夏家小姐的好,仍旧是一派天真烂漫之态,不由于心不忍。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倘若香菱不存着来找花惜道谢之心,花惜无缘无故也找不到香菱身边儿去,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便是“天各有命”了。 且说香菱见花惜伸出两根手指头,一怔之下,便问道:“姐姐,难道你说的是那……‘二……’”一声“二奶奶”没说出口,花惜说道:“嘘,知道就可,不用说出来。”香菱怔怔地,说道:“姐姐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呢?”花惜说道:“怕是你最近不出来逛,因此不知道的。”香菱慢慢摇头,说道:“我却是真不知道,不知发生何事了?” 花惜不言,起身到了门口,搭开帘子向外看了看,见外面无人,她才回来,坐定了后便说道:“那你可曾听说,她最近给二爷弄了个人进来?” 香菱说道:“自然是知道的……老太太不是也夸过,那人物是极好的么?”花惜冷笑,便说道:“那我问你,以她的人品个xing,是个贤惠的要给琏二爷纳妾的人么?” 香菱便迟疑,说道:“这……虽然说有些不像,但到底是把人弄了进来的,可见她真是个贤惠的,又说什么?” 花惜说道:“你们只有眼看她把人弄进来了……却没眼瞧见那人进来后怎样了么?”香菱虽然天真烂漫,到底是个心思聪明的,见花惜口风不对,又联想素日里王熙凤为人,不由地惊了起来,说道:“姐姐这话是何意思,难道说……” 花惜说道:“因你平日里不过来这边,因此倒不清楚,我索xing同你说了……那位是好端端地进来了,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腾着呢。” 香菱问道:“这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说二奶奶对那新姨娘不好?既然不好,做什么又要叫她进来?叫她进来了,岂不是自己找气受么?” 花惜说道:“你我都是笨人,故而想不到,这便是二奶奶的手段高明之处……将心比心,倘若是你的xing子,知道你们家爷外头有人了,必然是要亲亲热热迎进来的,对么?”香菱便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的了……也没法子。”花惜说道:“你若是这般做了,外头自然觉得你贤良淑德……是个大体之人。二奶奶把人弄进来,便是想要在外头赚这个名声。因她素日里的名声不好,都知道她是个‘母老虎’,如此一番行来,大伙儿却都觉得素日里错怪了她。” 香菱说道:“可不是……我听说了之后,还赞嘆了一番呢。” 第71页 花惜说道:“然而你却只知道开头,不知结尾,如今那位姨娘被弄进来之后,各方nuè待苛刻,现如今已经病得不行了……先前好端端的一个人,硬是成了病秧子,怕是不好了……你说,倘若她真是个贤惠的,哪里会把人弄成这样?” 香菱到底天真,还有些心存侥倖,只说道:“莫不是新姨娘自己不争气,病倒了?” 花惜哼了声,说道:“妹妹,你好生想想,先前外面好好地,进来了就病……再说,府内又不是没有名医大夫的,什么病就治不好呢,难道真箇那样没运气,偏生一进来就得了那将死的重病?你最近不常在这里不知道……阖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眼明jing细着呢,谁不知道‘她’的手段厉害,都知道是她暗地里弄鬼整那姨娘呢!……你别心思我信口胡说,这些事儿,若不是她贴身的人亲自同我说的,我这样蠢笨无知的,也跟你一般蒙在鼓内呢。” 香菱听的变了面色,一颗心七上八下,说道:“这……好好地,总不会要置人于死地罢?”花惜说道:“你只管细细想想去,你也不是笨人,自会明白那等毒妇的心思。我倒不是说二奶奶……天底下这样心肠的女子多的是……你xing子柔弱,是个能忍能让能容的,别个儿却不一定会同你一般想法……那些恨不得把人弄死而后快的,多了去呢!” 香菱一时被花惜说的心慌慌地,张口说道:“这……这如何是好?那,袭人姐姐,你说夏家的那位姑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该不会是那种心肠之人罢?” 花惜冷笑看她,说道:“照你这个意思,琏二奶奶的出身比那桂花夏家的小姐如何?” 香菱一想,头皮发麻。王熙凤的出身子是比那桂花夏家的小姐高到不知几多去……尚且如此,那夏家的小姐…… 香菱心神不属,忐忑片刻,说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横竖,是好是歹,都是命了。”说着,便蹙了眉头,露出一副忧愁之态来,先前那欢喜活泼之色,dàng然无存。 这便是花惜口舌之利的效用。花惜见香菱打消了欢喜念头。便趁热打铁,说道:“其实想想,这也是人之常qing,你不明白,我却能揣摩到几分……凡是做正室的,哪里会喜欢丈夫纳妾呢?那些个前面的人,哪个不是榜样?你且看——这位琏二爷的新姨娘,那边,我们老爷的赵姨娘,又有哪个是相处安定的?倘若遇上个佛心的正室,倒也罢了,倘若是那些有些妒心、手段又厉害的……那便是活不出来了,怕是你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呢!” 香菱一时之间怕的很,想想自己先前出身,一时也灰了心。眼中竟有了泪,盈盈yu落,便擦泪说道:“我也知道,我自小的命数就不好……乃是个不祥之人,註定了命里没什么福气的,先前还奢想着,我们爷娶了个和美的小姐,日后只相安无事过日子,倒也罢了,如今听姐姐说起来,合着我的生死还不知呢。……只不过,我素来就是这样,没个定数,要生要死,横竖都是上天註定的,我也认命了。” 一时说着,想起昔日受过的苦来……本以为要苦尽甘来,却没想到或许是更大的火坑,顿时泪落滂沱。 花惜见香菱哭了,便赶紧地拿了帕子,起身替她擦泪,又细声安慰,过了片刻,香菱渐渐地收了泪,神qing有些木木然的。花惜见时机已到,就说道:“好妹妹,你别这样儿……其实这事儿也未必没有其他路的。” 香菱本来心如死灰,已没有其他想头,如今见花惜转了口风,她就一怔,而后问道:“姐姐你……这是何意?” 花惜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你也别想得太不好,我说的也未必是真,倘若那夏家小姐是个好的……也说不定。” 香菱嘆了口气,说道:“是福是祸,都是别人定下的……”便苦笑。花惜说道:“虽然如此,但还有个词呢,你怎忘了?”香菱说道:“是什么?”花惜说道:“亏你也跟林姑娘学过些诗词的……怎么连那个最简单的‘趋吉避凶’都忘了?” 香菱一听,眼睛微微一亮,说道:“果然是这个……只是,却要如何?又能怎样‘趋吉避凶’呢?”花惜说道:“若是正室嫉妒,你便只远远避开了就罢了。又能如何?”香菱听了,苦笑说道:“避开?谈何容易?我这样的人,难不成要跑了出去?”花惜说道:“纵然跑不出去,可也能避开一时之祸患。”香菱见她大有说法,便过来,抱了花惜胳膊,轻轻摇动说道:“好姐姐,你竟是个女中诸葛,你快说,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求你说给我听,也教教我,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花惜见她说的恳切,那眼中又见了泪,就说道:“你别急,慢慢听我说……”便将香菱搂了,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一回。 香菱听了花惜言语,不住点头,拼命记在心里。正擦gān了泪,外面宝玉回来,见香菱也在,不由地欢喜,两个见了,宝玉便问道:“好姐姐,怎么这么多日子不见你,最近可好?” 香菱心头悲怆被花惜说的略好转了点,见宝玉亲热,不免打起jing神来,说道:“近来倒是没什么空闲时间,只因你哥哥回来了,便忙着伺候罢了,今日也是凑巧,我才要了个差使,顺便进来看看袭人姐姐……说起来倒也奇怪,晴雯姐姐怎地就去了,如今听说二姑娘也要嫁了,唉……”说到最后,便又想到自身,虽说有了花惜的嘱託,却不知道成不成,心中到底还七上八下。 宝玉听她说了晴雯,又说迎chun,心中也不好过,晴雯之事,是他心头恼恨之一,近来听闻迎chun要嫁给孙绍祖,那孙绍祖他是不认得的,只不过女孩儿出嫁,他向来是不喜欢的……因此竟也没什么兴致的。听香菱说起,见她神色若有隐忧,就将话题转开,只问道:“真真一言难尽……且先别说那些,我听说最近薛大爷也订了亲了?” 香菱一听,就如一根刺刺了过来,就又qiáng笑,说道:“正是,二爷也听说了?”宝玉点头,不免又问香菱对方是什么人家的……香菱就意兴阑珊地说了一遍,全无先前跟花惜说时候的jing神。宝玉听过了,就嘆。 香菱本心不在焉,见宝玉听了之后,竟然没有笑模样,反而嘆息,她便问道:“二爷嘆个什么?这本是喜事……怎么二爷竟不高兴的?”说到“喜事”两字,心头一揪。 宝玉就望着她,说道:“喜事是喜事,却也是别人的喜事罢了,自己又高兴个什么……”神色略见冷冷的。 香菱心头一动,问道:“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宝玉就说道:“可不是么?姐姐你怎地想不通?——倘若薛大哥娶了那夏家的小姐,难道还会跟先前一般的疼你?且又不知道那小姐是何脾气,xingqing……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便露出冷冷的神qing。 原来宝玉心中是不喜薛蟠如此的,以薛蟠那人,有香菱这样灵秀的女孩儿陪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应该好生珍惜着才是,他却总是那样贪心不足的xingqing,镇日里胡天胡地,搅男缠女的,宝玉自然深知…… 宝玉先前就觉得香菱伺候薛蟠有些糟践了,如今见薛蟠又娶妻,将来香菱还不知怎样呢,只不过可想而知是不会如先前一般喜爱了。宝玉心思玲珑,立刻想到,因此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香菱一听这话,心头先是一怒,而后一惊,最后却是一片萧瑟。乍听宝玉这话,却似乎是戏弄调笑的意思,因此生了恼怒,再想想,却并不是这回事,却是真实之言!因此香菱从怒到惊……又想到花惜先前所说的……岂不是跟宝玉说的不谋而合?因此香菱心头更是忐忑起来。 宝玉见香菱不言,看她眼睛红红,身段单薄,这等楚楚可怜之态,他就嘆息走了开去。旁边花惜便来安慰香菱,说道:“妹妹,你别怪二爷,因他是最疼女孩儿的……如今说这话,不是调笑你的意思,反而是疼惜惋惜,你万万别多心才是。” 香菱苦笑,说道:“姐姐放心,倘若我没听你说的那一番话,先听了二爷这句,定然是要恼恨的……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却真真是大道理。”说着,就又一声嘆息。 花惜说道:“如今只别想其他的……我不跟你在一起,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个儿,好生地见机行事,只记得我说的话,万别……” 香菱握了花惜的手,说道:“姐姐放心,我已经把你说的言语牢牢记在心里,我回家去,立刻就按你说的做便是了……”心头一酸,又说道:“倘若还能好好地……以后出来,就再跟姐姐说话儿。” 两个说着,花惜便相送了香菱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这是第二章,还有第三章哈~~~不知花惜又叫香菱做啥了呢?她可真是坏啊,哈哈 第七十三章 因果 香菱回了家后,宝钗见了她眼睛红红的,不免问了一番。香菱只遮掩过去,什么也没说,到第二天,却打扮的整整齐齐,去见了宝钗跟薛姨妈。 两个正坐在一起,说起薛蟠的婚事,见香菱来了,便叫她一起坐,不料香菱不上前,却在地上行了个礼,规规矩矩说道:“奴婢有事要求太太跟姑娘。” 宝钗跟薛姨妈都有些惊讶,便说道:“这是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便是了。” 香菱谢过,起了身,说道:“只因爷要成亲了,我想了两日,就想求太太把我调出来,先别在爷房内了,是到姑娘身边也好,太太身边也好,打发我下去做工都好……横竖只先别在爷的房内。” 薛姨妈惊起来,便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忽然说起这个来,莫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不成?” 香菱摇头说道:“回太太,并没有人说什么,只是我自个儿的想法,想我们爷要过门的新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尊贵的,我便想先出了爷的房内,也好表表对她尊敬的意思。” 薛姨妈一时怔了怔,同宝钗两个对视一眼,宝钗望着香菱,沉思不语。薛姨妈说道:“这个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的哥儿爷们早有收了房内的丫鬟,是寻常的,她就算是大家子的小姐,应该也知道这个理儿,不算是冲撞的,你不用这样儿。” 香菱略急,便说道:“求太太成全,太太是个仁慈之人,还是准了我这点儿想法罢。” 第72页 薛姨妈还要说话,旁边宝钗开口观望一会,才静静说道:“难不成你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故而要避嫌?” 香菱一听,心头暗惊,却仍说道:“回姑娘,这个并不是,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儿孝敬想法,求姑娘成全,横竖只过了爷新婚的这段日子再做计较都成。”说着,便双膝跪了地上,说道:“我最近坐立不安的,只想要这样儿才好,说出来了心头才觉得松了口气,只求太太、姑娘怜惜我,答应我这一点儿请求。” 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不过薛姨妈怕是委屈了香菱,故而叫她别多心,然而既然是她自己诚心诚意要出来的……倒也可以商量。当下薛姨妈同宝钗两个面面相觑,虽然有些奇怪为何香菱忽然如此,不过见她求的恳切,说的动听,薛姨妈倒有三分同意,宝钗是个尤其多心的,知道其中必定有缘故,如今见香菱恳求,也不想为难她,便冲着薛姨妈点了点头。 薛姨妈见宝钗首肯,便也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跟他说说,即日就叫你出来……嗯,就先跟在我身边儿好了。” 香菱大喜,一时间眼泪也流出来,说道:“多谢夫人,多谢姑娘。”这才起了身。宝钗不动声色地,看香菱两眼含泪,心头更是稀罕。 原来,花惜对香菱所说的“趋吉避凶”,便是如此。只要先在夏金桂嫁过来之前离开薛蟠屋内,将来夏金桂进了门,不管是xingqing好xingqing坏,横竖就立刻找不到香菱的头上……只以“尊重新奶奶”“免得冲撞”的藉口躲了出去,过了薛蟠新婚这段日子,基本上也就明白夏金桂是什么xingqing什么样儿的人了……到时候,若她是个好的,自然可以再把香菱调进去,若她原形毕露……那正好香菱也免了这灾祸了。而宝钗跟薛姨妈知道了夏金桂的真面目,自然也不会把香菱再重新送回去受那毒手。 香菱之所以回来了不说,就是怕宝钗聪明会猜得到,知道她刚从院子里出来,必定是院子里有人说了什么,才叫她改变心思……反而会害了花惜。因此香菱只隔了一晚上,才平平静静地来求宝钗跟薛姨妈。 当下,香菱心头上一块大石落了地,才重展欢颜。那边上,薛姨妈便把薛蟠叫来,说了要调香菱出来,先跟着她身边伺候两天。薛蟠这几天总贪恋着夏金桂去了,只等着把人娶进来,早就不把心思放在香菱身上,香菱竟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因此薛蟠毫不留恋,一口便答应,甚至说:“妈要是喜欢,就把她一直留在身边都好。”果然是个薄qing寡义无比的! 薛姨妈听得皱眉,宝钗在一边似笑非笑,说道:“哥哥真是个有了媳妇,就忘了别人了。”薛蟠才笑着说道:“好妹妹,别取笑我,就算我娶了媳妇,心里头也一直都有母亲,妹妹的。”宝钗就笑笑,不再说话。薛姨妈就又叮嘱薛蟠,说道:“此后有了媳妇,就算是正经的成家,也好立业了,以后就把先前那坏脾气改改,等媳妇进了门,就守着好好过日子,我也放心,你妹妹也放心。”薛蟠唯唯诺诺地答应。 不几日,薛蟠果然娶了亲,成亲之夜,见那夏家小姐果然是花容月貌,好一番的气质,薛蟠大喜,两个便喝了jiāo杯酒,进了红绡帐,颠鸾倒凤。一夜不提。 次日新妇起身拜见薛姨妈,薛姨妈同宝钗见夏金桂那般容貌……装束出来的气质,都也觉得心头欢喜,以为得了个佳妇。一时之间赞不绝口,连身后站着的香菱也都觉得这新奶奶是个好的。暗暗欢喜不已。 不料,真箇是“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过了几天安宁日子之后,这端倪便渐渐地露了出来,先是新奶奶脾气不似是表面看开的温顺,时常发脾气打压下人不说,还时不时地对薛蟠高低声,若有不顺了她的意思,便动辄大吵大闹,薛蟠做小伏低了便罢,若有个顶撞,便又寻死觅活,恨得急了,还摔盘子打碗的……闹得很是兇狠。 薛姨妈隐约听了些动静,却只是不信。一次薛蟠被欺负的狠了,便说了几句狠话,气愤去了。这夏金桂就装疯装死,不吃不喝,哭的如傻了一般,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薛姨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被吓的心慌意乱,反而责怪薛蟠亏待了夏金桂。 薛姨妈出了外面,就叫人把薛蟠叫进来,不由分说,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薛蟠是最听薛姨妈跟宝钗话的,如今见薛姨妈动怒,自然就把先前那一丝儿的气焰给压了下来,却灰熘熘地回去给夏金桂道歉。夏金桂见自己“获胜”,越发耀武扬威起来,以后竟成了这家中的一霸,等薛姨妈察觉家中进了一个“河东狮”,弄得家宅不宁,这夏金桂的气焰已经是压不下了,薛姨妈暗自叫苦。 事到如今,满府的人都头疼,唯有香菱夜深人静之时想到昔日之事,暗暗地念佛,幸喜自己是出来了,不然的话,这一番却岂不是要倒大霉的?那些伺候夏金桂的,一个不地道,轻则被骂,重则被打……何况连薛蟠都弹压不住那新奶奶,若轮到是她在,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儿呢!因此香菱暗暗的感激花惜。 且不说薛府之内被一个夏金桂闹得ji犬不宁,阖府头痛,传为笑话。这边上事qing便传到了院子内,上到贾母跟王夫人等,众姐妹……下到院子里的丫鬟,听说了之后都暗暗惊异。 花惜听说了,只是笑。心头庆倖幸好香菱见机躲过了……不然的话,落在薛蟠房内,被那夏金桂算计,被薛蟠毒打……最后郁郁而死,岂不是可惜了?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这边上,迎chun也择日出嫁,到了孙绍祖家里,花惜虽然知道迎chun的苦日子到了,但却无能为力,只能袖手旁观而已。且她对迎chun实在没什么好感……花惜曾记得,迎chun是个有名的怯懦的xing子,有一次,她房内的丫鬟说那累金凤被婆子拿出去卖了,要拿回来才是,她都也不管,只让丫鬟跟婆子吵了起来,只因她不管,连平儿去cha手,迎chun还不承平儿的qing呢,因此平儿都不愿沾手的,还是探chun去了才略略弹压下来…… 后来黛玉探chun等,同迎chun说起此事,迎chun还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还说他们吵就叫他们吵去,横竖跟她无gān,她也装作不知道就行了。探chun又气又是无奈,连黛玉也因此说了一句话,叫做“虎láng屯于阶下,尚谈因果”。 这一句的意思,便是吃人的虎láng都已经跑到跟前了,死到临头呢,还在夸夸其谈什么因果关系……就是讽刺迎chun不作为罢了。连黛玉都说出这样言语来了……因此花惜一直觉得这位小姐实在是“懦”的厉害。 暂时便不说迎chun,香菱之事。且说先前花惜警醒香菱所说的那一件,便是尤二姐的故事……原来这段日子内,贾琏在外头偷养二姐之事,被王熙凤察觉了,王熙凤自然是大怒的,怒过之后,便生了一条毒计,她是“吃一堑,长一智”,也不像是上次发觉贾琏纠缠鲍二家的一样唐突大闹,却反而chun风满面的,只乘车去了尤二姐的小院子内,便甜言蜜语声qing并茂地演戏起来,只对二姐说贾琏诸多不该,反而衬得她如个坏人一般了……天地良心她如何如何不容易,又妹妹长妹妹短的,哄着那尤二姐。 尤二姐是个水xing寡意的,空有一副绝美相貌,却是个绣花枕头,哪里知道王熙凤是个笑里藏刀的人?还以为她是真心真意的。 何况尤二姐虽然被贾琏偷偷地养在外面,不愁吃穿,日子过的消散,但她到底是心头有些不服气,也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到荣国府内去才好……那才算是贾琏正正经经要了的姨娘呢,岂不是比在外头好? 因为尤二姐这一点无知贪念,也更叫她中了王熙凤的毒计,竟然就松口答应了王熙凤要请她入府之说,王熙凤见二姐中计,心头自得意笑倒,面儿上却依旧纹丝不露,只紧紧地握了二姐的手,说道:“真是择日不如撞日,我自来就想身边儿多个说话的人,只恨不得,如今见了妹妹这样的人品,真是爱死了,恨不得就一直守着妹妹,只恼我们爷,竟藏着妹妹这样的人物不给我见……唉,不说了!赶紧地叫人,把能收拾的东西收拾了,不能收拾的扔了就是了,进了府内,我的东西就都是妹妹的,不分彼此,有我的就有你的,绝少不了,也亏待不了你。” 这一番贴心贴肺的话,把个尤二姐说的面软心活,一时想到自己同贾琏偷偷摸摸地,竟有些对不住这“好人”了,又羞又愧又是感激,因此就抹不开面子,全无一点反驳言语,反而乖乖地跟着王熙凤进了府内。二姐跟了凤姐这一去,真好有一比:牛羊入了屠户之家,一步一步来寻死路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哈哈,仿佛是打了一套“降龙十八掌”,三更完毕,收势完工,么么大家(╯3╰) 第七十四章 说开 花惜正在怡红院内诸多感慨,外面有人说道:“平儿姐姐来了,平儿姐姐快请进。”花惜急忙起身,将手中那装模作样的绣花绷子扔了,果然见前面门帘一搭,平儿一笑,说道:“你这里鸦雀无声的,倒是安静,我还以为你偷懒睡了呢,难不成竟然在用功?”花惜把那个几天都还是绣了半片的花面子往chuáng内一推,——这还是先头晴雯在的时候绣下的,花惜闲了就拿出来装样子,只做是自己绣的,然而几天过去,花儿仍旧是那半边花罢了。 花惜便笑道:“我们二爷最近勤奋的很,素日里不在院子里头,我也自然就清闲了,不比你呢,镇日里帮着二奶奶‘日理万机’的,先前还听老太太说,你竟是二奶奶的‘左膀右臂’,不能少的人呢。” 平儿便一笑,也不见格外高兴。两人桌子边儿上坐了,身后的麝月秋纹便去倒茶给平儿,平儿便说道:“也别这样说,我心里头倒是也想过个清闲不cao心的日子呢,只我们那里,你也知道……一天里没有个十宗八宗的事,那才是奇了怪了,我也是没有法子,赶鸭子上架罢了……” 花惜说道:“所谓能者多劳,谁叫你跟着琏二奶奶呢……也是你能gān,如今这院子里哪个不服你的?”平儿笑了笑,眉目间颇见无奈。 片刻茶水端了来,平儿便喝了口茶,略微沉思,花惜见她不语,便对秋纹麝月说道:“这里有我,你们自去忙自己的。”秋纹麝月便应了,自出去。 花惜才问道:“怎么了?我看你有些不太高兴,莫非是有什么事么?如今没人了,可能说么?”平儿垂了眼睑,沉默片刻,才说道:“又有什么事儿呢……我先说过,若是没什么事,倒是不寻常了。我也是没法子……然而,其他的倒也罢了,有些太过了的、伤天害理的,却叫我心里头看的不忍,可是又实在帮不上什么,憋在心里头难过。” 第73页 花惜听她说的严重,就想到前几天她过来说的那些事,仍问道:“竟是怎么了?我是不太明白。”平儿果然就说道:“还不是我前日里跟你说的那一件……新进来的那个,近来越发不太好了。” 花惜说道:“是尤二姐?这已经样严重了?”略一踌躇,说道,“其实这事qing,我原本也是体谅琏二奶奶的,只不过她的手段的确是太过狠毒了……私下里说说:恐怕有伤yin鸷。” 平儿闻言便急忙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好端端地一个人,竟要活活地整死了……我看得不忍,私下里帮了她几把,反而被骂了一顿…说我吃里扒外,…说起来,一来是二奶奶心狠,二来,却是二爷太贪色了,最近新纳的那秋桐,狐眼骚眉的,我看了都觉心烦,偏也是个最狠妒的xing子……只不过是个蠢货,平白被我们二奶奶当了枪使唤,把那一位压制的连个声儿都出不了……我看实在撑不了几日了,然而自我被骂了一顿,我也不敢再去看……真是……唉。” 花惜说道:“她竟是怎么了?病的那样厉害?怕是心病?” 平儿说道:“谁知道呢……只为她这一件事,我冷眼儿看着,又是庆幸,又是心寒,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尴尬的,往好上说,大家都奉承着,还不是看在二奶奶的面儿上,说不好,我不也是尤二姐那样的人?若是不入二奶奶的眼,说弄死也便弄死了……我也不是说她的不是,不过她有时候是真箇儿太过了些,这话我也只能跟你和鸳鸯姐姐说说,然而鸳鸯姐姐人在老太太身边儿,有些事到底不好跟她说的,怕她多心,便只来跟你诉苦。”说着,眼圈便微微发红。 花惜就说道:“我知道……有些话儿憋在心里是不好,你来跟我说,我自也高兴的,到底是咱们素日里好你才如此……且你放心,我是个最牢靠的,听过了便是听过了,决不至于对别人嚼舌头根子,只是我不解了……先前你们爷明明是爱的不行的人,如今落了这样难堪地步,难道你们爷也不管的?” 平儿说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老实人,不然也不来跟你聒噪了。”说罢,又哼了一声,说道:“我们那二爷?他哪里能管得过来?先前的确是爱的不成,才叫我们奶奶恨上,后来便有了秋桐那狐媚子,两个人更是热锅上贴了好锅贴一般,蜜里调油,分不开的,那秋桐又是个骚làng过人的,正好可了我们二爷的意!……且这狐媚子运好,正我们二奶奶要整治二姐呢,故而一力捧她,她岂不是就更得了意?只差动手打二姐使威风去了,只不过,我看她也兴头不了多久了,等我们奶奶把二姐整治好了,自然就轮到她了!”平儿说着,颇有些咬牙切齿。 花惜想了想,就问道:“的确是这个理,你别为那làng蹄子动怒,现在她得了势,就叫她兴头些日子,等过了,自有她的好看,现在二姐是个什么落魄地步,便就是她的榜样呢!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放心。” 平儿说道:“这话我是信的!风水轮流转着呢!只不过,我只感嘆,你说,我们二奶奶要是不喜欢二姐,自把她赶了出去就罢了,何苦要一力望死路上bi呢,如今病着在chuáng上,连个像样儿的大夫都不请,只叫她自个儿硬撑着……她病了,我们二爷倒是知道的,但他被奶奶吃的死死的,且如今心又不在尤二姐身上了……就算有心,也不能尽心,又能怎样呢。” 花惜无奈,便说道:“叫我说,这二姐也真是的,好端端在外头,神不知鬼不觉的何等安稳,巴巴地进来送死……也算是她自作自受,耳软心活的,经不起人撺掇。可见人是要有自己主张。” 平儿说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我们二奶奶那张嘴,若是动起真来,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能说成死的,她又是个外头的人,怎知道我们二奶奶的厉害呢!现在倒好,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个人拉拉杂杂说了会子,花惜也没法儿,只是开解平儿,平儿毕竟是个善心之人,虽然向来跟着王熙凤,但论起心狠手辣,却仍不比凤姐。到底不忍看着个好好的人吃苦遭罪,因此心里难过。 花惜想来想去,说道:“罢了,你既然有这份心,就是好的,……纵然你被二奶奶骂,到底也是在给自己积yin德……”说着,便指了指头顶,说道,“好的坏的,上面看着呢。” 平儿嘆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求自己心安就罢了。” 花惜说道:“其实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一来是你们二爷好色,二来是二姐没品,三来是你们奶奶太狠了……缺一个都不成的。这也都是各人的命数,你是个旁观的人,能搭把手的时候就搭把手,给自己积德,只记得别太惹人眼了,倒叫你们二奶奶恨上你就不好了。” 平儿说道:“你说的这些,真是金玉良言,我静下来想想,也的确是他们造孽呢,我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大丫鬟,看不过眼,就暗地里帮帮手,还怕被那狐媚子娼-妇看到眼里,告我状呢,二奶奶如今是收敛了些,不敢对我打,那些难听的话可不少说呢,她的嘴又厉害……唉,我如今却是老鼠钻在风掀里,左右不是人,只灰头土脸地尽自己心意,别亏了心就是了。” 花惜见她说的真,便伸手握了平儿的手,说道:“怪不得我跟你、跟鸳鸯姐姐好,咱们几个,纵然也有些不是之处,却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是心善不害人。还时常担忧着别人……” 平儿听她这样,便笑了,说道:“正是如此,你,我,鸳鸯姐姐,倒真是一个脾气的,天生我们不是做奶奶的命,当奶奶的,这样儿怎么能成?还不被底下人欺负死了?” 花惜也笑道:“话不能说死了,现如今我们正年轻着呢……以后或许有造化也不一定。”因守着平儿,是个知心不用提防的人,花惜又没存过当姨娘之类的心思,因此就“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而且她心中知道将来王熙凤结局不好,贾琏似是把平儿扶了正的,那才叫做善有善报呢,故而她才大胆这样儿说。 平儿听了花惜的话,便笑道:“好个不要脸的蹄子,又在想什么呢?也是……你如今还没怎么定呢,将来保不准就是个奶奶之类的了,我却是不成了,一辈子就这样儿定了。” 花惜便说道:“我不过是玩笑话,给你个棒槌,你就当了针,咱们私底下取乐而已,我将来还不知怎地,现在自己心里也没底儿呢,再说罢了……你也是的,以后怎么样,一步步走来看看。” 平儿便点头,看左右无人,又低声说道:“说起来,如今宝姑娘搬出去了……咱们这里,林姑娘年纪也大了,二爷看看,也是快要娶亲的年纪……我看二奶奶跟老太太素日里的意思,竟是想把林姑娘跟二爷配在一起的,林姑娘那人,虽然是有些儿小xing,不过我看她跟你倒是要好,倘若真箇儿两人在一块儿了,想必你也不为难的,将来或许……” 花惜心里一动,见她似乎要说些“姨娘”的话题,便咳嗽一声,说道:“打住,且先别说这个……现在还早着呢。” 平儿见她竟不愿谈论这个话题,便惊奇问道:“难道你都没想过这个的?我以为你早有打算。”花惜便嘆口气,说道:“我的确是早有打算,却不是为这个……其实我最近正愁着呢,实话跟你说,上回我回家去,我家里的哥哥跟妈同我商量,说要攒钱赎我出去呢,我听他们说,心也活了,就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只不过找不到合适时候开口。” 平儿听了这个,果然甚惊,眼呆呆看着花惜,问道:“什么?你竟要出去?可是……” 花惜笑道:“可是什么?人各有志,你也说过,我这里未定呢……” 平儿瞪着眼睛,兀自不信,此刻摇头说道:“我看不成,宝玉如今可缺不了你的。”花惜说道:“我正想找时候跟二爷商量呢。”平儿看着花惜,细细望了会,便嘆说道:“真真稀罕,我跟二奶奶她们……先头还都以为你铁定要是二爷的人了呢,做梦也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打算。” 花惜哈哈笑着摆手,说道:“可别这么说,以后若是你听到有人这样儿说我,可也要替我说开了去。”平儿说道:“你别说,你这位子,多少人眼红着呢,你倒是不愿意……回头我跟二奶奶说,必也会惊了她一跳。”花惜便说道:“说起这个来,倘若我将来真箇儿要出去了,我妈必然是要来求恩典的,还要相请二奶奶美言两句呢……这个可是要托你抽空儿帮忙给二奶奶透个信、说句话。” 平儿沉思了一阵,说道:“既然你意思定了,那我们这边自然是没话说的,上回你跟鸳鸯姐姐救了二奶奶,二奶奶心里感激的什么似的……起初还想着等跟太太商量,把你放在宝玉房内,亏得还没开口。” 花惜说道:“这样儿便好了,若是将来我出去,二奶奶肯帮忙说话儿,那这件事大概就十拿九稳了。” 平儿便说道:“话虽如此,宝二爷这边,你可要先说定了,不然的话,他要是死也不肯放你,你说通了二奶奶也是白搭的。”花惜便道:“放你一百二十个心,我不出去则已,等真要出去,定是要成的。”平儿才点头,又说道:“你看,我们相jiāo这般的好,我竟也不知你的心意……平日里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另有心志的,只不过,只因我们好,故而我跟你说句掏心的话,说错了,你别怪我……” 花惜忙说道:“怎么这么见外,你说就是了,我听着呢。”平儿才点头说道:“照我看,你虽不想当姨娘,但就算你出去了,又能怎样?挑个小户人家嫁了?日子不一定会好罢,这院子里那些丫头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当个姨娘的?只为若是如此,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呢。——你何苦又出去挣扎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等晚上再补加一更哈^_^ 第七十五章 婴儿 见平儿问,花惜qing知她有相劝之意,然而却又是好意。毕竟,花惜跟平儿曾身处不同时代,倘若花惜不是个现代人,或者xing子木讷软弱些,又或者是个拜金的xing子……那真箇儿如平儿所说,就尽量留在大观园内也就罢了,毕竟吃穿不愁,而在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人眼中看来,姨娘也不算是个不好的……尤其是对府内的丫鬟来说,当姨娘,那简直就是丫鬟的“终身成就奖”,最终奋斗目标。 第74页 然而花惜觉得,倘若自己真的留下来当个姨娘,就宛如被人包养了当二奶一般,想起来就浑身发毛,怎样都不舒服。作为一个“正义感”超qiáng且极自尊的现代人来说,跟一堆女人争男人,她不屑做,尤其是当姨娘,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花惜心头花花地想:“假如真的将来嫁了个清白小户人家,如果对方对待自己一心一意的,且又是个安分守己的好人,那就够了,最好还长得帅一点,那就更好了……最好再……” 平儿见她出神,就摇了摇她的手,说道:“袭人?” 花惜自神游之中清醒过来,便说道:“怎么说呢,我也知道你是好意,只不过,人各有志……另外,你也没有家人,可是我家中还有娘老子,她的身子也不太好,因此我就想着,不如早点儿出去尽尽孝心也是好的……至于将来如何,那就一步一步再来好了,路是人走出来的,你说我不知足也好,疯了也好,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平儿听了这话,略觉心酸,倒也没再说什么,只道:“你既然有所打算,那便好了,就如你先头说的,人还是要自有主张的好,不能一味听别人说的……嗯,如此,我也不劝你了。等我抽空儿便跟二奶奶说,等将来你真的要出去,也叫她说上几句话儿。”花惜说道:“我先谢过你了。” 平儿说道:“别这样儿,只不过,日后你若是真出去了,记得常回来看看我,别忘了咱们也好过的。”花惜忙答应了。 平儿回去之后,那边儿黛玉派了紫鹃来,叫花惜过去说话,花惜正闷着无趣,便立刻答应一声,便跟紫鹃出门。 两个边走边说,紫鹃便道:“真箇想不到,怎么宝姑娘那么好脾气,姨奶奶那么慈爱,他们家竟得了个那样厉害的新奶奶呢。”花惜说道:“这可是命,谁也想不到的。”紫鹃便说道:“现在也不比往日那般热闹了,自宝姑娘搬出去,二小姐嫁了……最近史大姑娘也要出阁,真真这院子里是越来越冷清了。” 花惜问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姑娘大了,到底是要嫁人的,迟早都是要分开的。”紫鹃听了这个,微微触动心事,就慢了步子,对花惜说道:“说到这个,我见我们姑娘最近有些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是看宝姑娘走了,然后二小姐跟史姑娘又定了……就有些伤chun悲秋的。” 花惜说道:“难道姑娘是想到自个儿了?”紫鹃吓了一跳,没想到花惜就这么说出来了,便道:“这个我却是不敢说……只是瞧着她时常有些出神……”花惜掩嘴便笑,说道:“我们私下里说说,你也不必这么紧张的,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害羞的事儿,姑娘的终身是要紧的大事,莫说是姑娘,就连你我,不也是挂心着的,不能跟别人说,我们底下说说也就罢了。” 紫鹃听了这句,才放了心,便说道:“我不是紧张,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的xing子,格外的知冷知热,我也不敢乱猜乱想她的意思,怕猜错了,……再叫姑娘察觉,反而不好了。” 花惜说道:“放心罢了,你为了你们姑娘好,她也是明白的。只不过最近院子里的确事儿多,怕林姑娘是有些烦闷无聊,也说不定,何况,如今林姑老爷就在京内,怕是对姑娘的终身也是有些筹划的,我们就不用多cao心了。”紫鹃就犹豫着说道:“虽然如此,只是我看我们姑娘……只对你们那位有心……却不知道林老爷知不知道。”花惜笑道:“林姑老爷可不是个笨的,他是官场上的人,何其jing明,到底怎么打算,他自有定夺,见识之类,比我们不知qiáng多少倍呢。” 紫鹃才点头,面色稍见缓和,说道:“听你这一番话,我的心好受多了,怪道我们姑娘喜欢姐姐你呢,姐姐你真箇是玲珑心思。”花惜也笑道:“难道你见你们姑娘叫你来找我,自己就吃了醋了?”紫鹃掩嘴说道:“我吃谁的醋,也不能吃姐姐你的呀,高兴还来不及的。” 两个说说笑笑,自走了一段,却没留心旁边路上,有一人正经过,见状便住了脚,看的呆呆的。 紫鹃察觉,扭头一看,顿时敛了笑容,便站住脚,行了个礼,说道:“二爷好。”说着,又伸手肘轻轻撞了花惜一下,花惜正在笑着看周围,冷不丁听了这声,赶紧回头来,果然见贾琏站在前面不远处,花惜急忙也行礼,低头说道:“二爷好。” 贾琏缓缓踱步过来,望了望两人,说道:“你们这是去哪?”紫鹃说道:“我们姑娘请袭人姐姐过去呢。”贾琏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前面不远就是潇湘馆了,你先回去,跟你们姑娘说,一会儿袭人就过去了,二奶奶有几句话,我顺便说给袭人,片刻就放她过去。” 花惜心中暗暗叫苦,紫鹃虽然觉得有些古怪,……琏二奶奶有话,为何不叫个丫鬟之类的来?巴巴地叫个爷进来,但她也不笨,自然不会直面相问,就赶紧答应一声,又看了花惜一眼,转身自先去了。 这边上,贾琏望着花惜,只不说话,花惜沉默片刻,便就问道:“不知二奶奶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贾琏不答反而问说道:“我听说平儿找过你?”花惜心头一跳,心想他竟这么快知道了?便也不瞒着他,只说道:“正是……我们平日里便会聚一聚的。”贾琏打量着她,便问道:“我听平儿跟二奶奶说,你有要出院子的意思?” 花惜心里大叫不好,怎么事qing还没有铺垫好,就给他知道了?其中总不会还有什么变故罢?硬着头皮说道:“这……二爷怎么听到了呢。”贾琏说道:“她们本是瞒着我的,被我不留神听到,你别怕,这话我谁也没说过,她们两个还打量我也不知道的呢。” 花惜心里稍安,但又摸不清贾琏的意思,便问道:“那二爷……怎么忽然问这个?”贾琏嘆了声,便说道:“我只是觉得惊愕而已,没想到我素来竟看错了你,我以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搡开我,是因为心里有宝玉,如今看来,宝玉竟也不在你心里头。出去?——你到底想要如何?” 花惜见他说的这样儿,便咬了咬牙,说道:“二爷,这话我原本对平儿也说过的,俗话说——人各有志。我是想回家里去,尽一尽孝道,我妈年纪大了不容易的,母子们总是分开,到底是不好,所以起了这个念头……” 贾琏想了想,说道:“嗯,你有这个想法,倒也罢了,百善孝为先……呵,何况,若是留在这里,却还是丫鬟的身份,倘若赎身出去了,倒是好了……” 花惜见他似没有什么恶意,说的也是些有道理的话儿,一时有些微微惊奇,就抬头看贾琏,却见他脸上有些忧愁之态,平不是平日那等急吼吼**攻心的模样,花惜见状,心头不由一动。 贾琏嘆完了,见花惜不语,他便自觉没什么趣味,只淡淡说道:“罢了,你也不必惊慌,我如今没有厮缠你的心思,我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日后你出了院子,自也不用躲猫鼠儿一般的避开我了。” 贾琏说完,略觉得黯然,便拂了拂袖子,转过身去yu走。 花惜见状,脱口说道:“二爷等等。” 贾琏脚步一停,回头来看她。花惜说道:“二爷有烦心的事,不知是什么?”贾琏目光动了动,苦笑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的?我那屋里头……”花惜说道:“我听闻二爷又纳了一房美妾,倒要恭喜二爷。” 贾琏一怔,便摇头嘆息,全无兴致,只说道:“不过又是个不省事的罢了,偏生这些不省事的滋润,像是‘她’那样的人,却偏偏病的那样……”花惜知道贾琏说的“她”是尤二姐,就说道:“听闻那位新姨奶奶病了,二爷请了大夫了么?”贾琏说道:“我这就便去了。”花惜说道:“说起来我倒是想到了,前些日子晴雯在府内的时候,也病的不轻,只不过遇上几个煳涂大夫,下了些虎láng之药,反而害得那病更重了些……是以这大夫是极要紧的,不知二爷要请的是哪里的大夫?” 贾琏说道:“我隐约听他们说有个胡大夫,是有名不错的。”花惜一笑,便做思索状,说道:“这可马虎不得,若是马虎了,就是人命关天!——二爷若是信得过,不如找我们二爷问问,上回子识破了给晴雯用了煳涂药的那位张太医,很是不错,有名的回chun手,二爷你能请到他,或许能帮一帮二爷心上的人也不一定。” 贾琏说道:“这,好罢……我记下了。”花惜见他意兴阑珊,似信不信的,就说道:“凡事成跟不成,只在一个尽心不尽心上头,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二爷也太为难了,只趁着人还在,好生尽心罢了,省得日后……”说到这里,便打住,只一笑,说道:“林姑娘怕是等急了,二爷,我先告辞了。”说着,看了贾琏一眼,转身便走。 贾琏静静站了会子,心头百转千回,都是那句“尽心不尽心”,最后长嘆一声,也转了身,起初脚步踌躇,后来便越走越快,飞飞出了院子。 贾琏出外之后,便先派小厮去请了那胡大夫,又亲自去了义学,将宝玉叫出来,问了那张太医的住址,自己打马而去,相请了那太医进了府内。 此刻,那请去的胡大夫正诊了脉,便开了道方子出来,正要吩咐人去煎好,正巧张太医到了,急忙喝止,将方子拿过来看了看,又细细诊了诊脉,便怒的骂道:“伤天害理,哪里来的庸医!”吓得贾琏忙问其故,张太医说道:“这明明是喜脉,却只当经血不通,下了这大量的虎láng勐药,若是煎好服了,这胎儿也就保不住了不说,连人也要不保的!” 贾琏听了这话,仿佛醍醐灌顶,头皮发麻,头髮都根根竖起来,将那胡大夫一把当胸揪住衣裳,骂道:“好个庸医,你竟然要下这样的黑手,要我子嗣不保!”贾琏按捺不住,当下一拳先打过去,那胡大夫大叫饶命,贾琏奔过去,一脚踹中腰腹,又叫道:“来人!把这厮拉出去bào打一顿,然后送到衙门里去,只告他要蓄意杀人!” 自有小厮们冲进来,把胡大夫拉了出去。当下,那张太医又重新开了药方子,贾琏泪涟涟地站在边儿上看着,张太医说道:“虽然我开的是救命保胎的方子,但只因病人缠绵病榻太久,积郁成疾,怕也是无力回天的,只静静地养几天看看,若是有起色再说,若是不能……请爷节哀。” 第75页 贾琏泪人一般,握着张太医的手便跪了下去,说道:“请太医救命。”张太医慌得急忙将他扶起,说道:“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二爷也可再多请两个名医来看看……”贾琏哭的撑不住,外头平儿得了信,便来扶着,凤姐儿听闻打了胡大夫出去,便也过来看端倪,正巧听伺候二姐的善姐把贾琏打人一段说了。凤姐儿便说道:“活该打死了他!叫我看,就不该送官,打死了才好,好不容易有了喜脉,竟然差点儿被他给害了!”又对着二姐哭,只说,“我这苦命的妹妹……幸亏你福大,却也是我的福分了!”声泪俱下又演了一番。 后,贾琏的三房秋桐听闻二姐有喜,不由地又闹了一场,贾琏因正心烦,便不耐烦同她纠缠,反把她给斥了一顿。秋桐被骂,却仍不依不饶的,同贾琏大吵了一顿,贾琏很是头疼,由是更为怜惜二姐温柔……暗暗悔恨先前不曾上心,竟把病拖坏了。 自此,贾琏也上了心,便叫王熙凤另换了两个丫鬟过去,总算是伺候的周到了些,此后,二姐将养了几日,渐渐地把身子养的好些,然而到底是因先前太亏空了身子,又受了气,那腹中的孩儿,养到了六七月的光景,便有些保不住,贾琏急急地又把张太医请来,张太医用尽平生之力,终究无力回天。 二姐终究去了,但侥天之幸,她腹中的孩儿却产了下来,虽然只七个月不足,那小婴儿却还是有一口气在,竟然还是个男婴,哇哇而哭。 贾琏见了,又惊又喜,又是伤心二姐逝世,一时哭个不休,几乎晕倒过去。 稳婆将小婴儿清洗了一番,王熙凤听了孩子声响,同平儿两个惊疑不定进来,见二姐去了,心头一空,又见了孩子……那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儿,酸甜苦辣咸……一时毕集,平儿忙不迭的过去看孩子,又哭二姐,王熙凤不觉也流了泪出来,哭了几声,不知真假。 倒是那秋桐,过来看了一眼,本是要嚎哭的,一看婴儿,便咬了咬牙,也不哭了,摔了帘子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儿第二章哈~~嗯嗯,再道个歉给大家,我这两天甚忙,让大家飢一顿饱一顿的了,等过个两三天会安顿下来,到时候就好好地按时地更新哈,抱抱^_^ 第七十六章 家事 且不说贾琏那房里事故儿连连,花惜自同贾琏碰了面后,因明白他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好像被人瞧见底牌一般,因此略觉不安。但她虽知道贾琏虽然急色,却也不算是个大坏之人,花惜正也是因此,故而才提点贾琏求医要求好的……只因她知道,二姐病重之际,贾琏病急乱投医,误请了庸医进来,把个成型的男胎给打落了,后便导致二姐身死。贾琏由此也恨上凤姐…… 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好坏也不过是贾琏的一念之间,倘若贾琏此次同花惜相见,不是因心繫家里事qing郁郁寡欢,而仍然是先前那副急色不已的模样的话,花惜自然是唯恐躲避不及,哪里还会啰里啰唆同他说这么些话? 花惜便想着,要尽快地出府才好。只不过此刻府内没了宝钗是一,迎chun也出嫁,再加上这屋里晴雯绮霞碧痕等都走了,分外悽惶,最近宝玉已经碎碎念不休……她这功夫说走,却不是好时机。 因此花惜只好忐忑忍了,安稳过了几日,出嫁了的迎chun回来,便诉说了在夫家的遭遇。原来这孙绍祖却不是个好东西,乃是个有名的衣冠禽shou,外表堂堂,里藏凶bào,且又格外的吝啬兇狠,好色无厌,迎chun带去的几个丫鬟,也被他一一染指……种种恶行,难以诉说。 宝玉在王夫人处听了信,便闷闷地回来,同花惜愤愤然地说道:“二姐姐嫁的那人真是禽shou不如,二姐姐方才回来,竟哭的跟泪人似的,说那孙绍祖是个没廉耻之人,对她非打即骂,又说什么昔日之事……说我们家欠他们孙家银子,如今因没钱了,才把她抵帐,说了多少的混帐话……我是没有亲听!若是亲听了,定然是忍不住的,且那厮何其鄙贱,这才成亲几日,就对二姐姐的陪嫁丫鬟下手了,这些种种,简直令人髮指,袭人姐姐你说,大老爷这是给二姐姐挑了个什么样的夫家?” 花惜心想:“那孙绍祖本就是个极恶劣的,不然怎么会被叫做‘中山láng’呢?这也是迎chun的命,别人又奈何?起先她要嫁的时候,贾政也劝过几回,怎奈贾赦全然不听,如今又怪的谁人?谁叫她有那样无见识的爹,她自己又是那样一个软弱xing子呢。” 宝玉兀自气愤难当,便同花惜商量说道:“我有心去跟太太说,不如就叫二姐姐留下来罢了,索xing不回他们孙家,也乐得清静,孙家若是不从,就只叫他们来请人就是了,到时候却没那么容易就放二姐姐回家,我必定要当面质问一番那孙绍祖,到底我们贾家又欠他们什么了,他竟然那样浑说!当初也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奴才罢了,如今出息了,就给脸不要脸的!嚣张的何等过分,这是何道理?也就只是大老爷鬼迷了心窍错看了他……父亲先前不也说过,那不是个良配,如今看来,父亲果然是说的很对!” 花惜见宝玉愤愤的,就说道:“二爷息怒,留神别被气坏了,二爷纵然这么说,但倘若真箇儿说给太太听,太太却是未必肯听的……何况,这是居家过日子的事qing,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太又有什么法子?反说你胡闹是真的。” 宝玉说道:“那便是没有其他法子了么?只眼睁睁看着二姐姐在孙家吃苦?”花惜说道:“先前不是说,这桩婚事,连老爷也是不喜欢的,大老爷一直跟老爷有心结,故而也听不进老爷的金玉良言,才造成今日之事,如今你若是还去说,恐怕大老爷听了,反而不喜,也实在没什么其他法子了。” 宝玉说道:“我却是不信,定要想个法子才好。”花惜见他横眉怒眼的,就道:“二爷,你若真有心,便只好好地想想,谋划好了再做,不然的话,空自闹一番,却是不好,太太老爷那边,只当你孩儿气发了,哪里当回事的?更别说是大老爷那边,怕还恨着你呢!” 宝玉说道:“姐姐,你说的这话,我是信的,二姐姐再怎么说,也算是我们府里的人,难道他们在家里快活着,却叫二姐姐被那孙绍祖欺负?只恨我一时急了,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花惜到外头,便说道:“秋纹,给二爷泡碗普洱来。”秋纹答应着,片刻将茶送来,花惜将茶端了递给宝玉,说道:“喝一口,消消火气,缓缓再说。”宝玉便喝了两口。 花惜才轻声说道:“二爷你再急得火烧房子,那边仍旧是无济于事的,照我来说,这件事还得求老太太。” 宝玉闻言一怔,便说道:“我倒也是这么想法,这件事是大伯父的事,我要是跟父亲说,父亲也是没法子gān着急,跟太太说,太太定也会笑我浑说……有心无力,大伯父谁的话也可不听,但老祖宗的话,定然是听得,只是要怎地对老祖宗开口?” 花惜说道:“二爷你一个人去说,自然是无用的。这件事,独木不成林,二爷你要做,就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两个嘀嘀咕咕,凑在一起便说了一会子。 此后便又过了几日,因上回迎chun要回去之时先叮嘱了,要时常去叫她回来住的,因此宝玉便撺掇贾母,又打算请迎chun回来住,贾母说道:“才刚走,怎么又要请?还是过几日再说。”宝玉只得作罢。 宝玉虽然没有撺掇贾母成功,可喜这日薛宝钗来到院子里头,大家姐妹见了,着实欢喜,宝玉更是特空了一天课,想要大家欢聚欢聚。 宝钗进到里头,大家围在一起吃酒闲话。因知道宝钗家里的那位嫂子不贤,因此都也小心避着,只当没听说过的。倒是薛姨妈同王夫人两个,私底下流了些泪,然而说归说,却是一点办法都无,只能说说就罢了。 宝玉见宝钗相比较以前倒是没什么大变,便放了心,只自在靠着说些话,黛玉因宝钗走了,去了一桩心事不说,便也时常感念昔日宝钗在,曾有下的好来,且又听闻宝钗家中之事烦恼,便也越发同她亲近。 因宝玉说道:“这院子里冷清了许久,如今才觉得有些样子了,宝姐姐倒是一直住下的好。”黛玉便说道:“你有本事,便同姨妈说去,让宝姐姐留下来却好的。”宝玉说道:“这是自然了,大家寻常里见面儿,作诗,何等欢乐,没人吵扰的,宝姐姐也清静。” 宝钗听到这里,略觉得刺心,虽仍笑着,却有些说不出。黛玉机敏,见宝钗颜色微变,就知道因宝玉这句话,宝钗或许就想到家中的那河东狮了。她便故意笑道:“宝姐姐清静什么?若是有你在这里聒噪着,她也清静不了,该来的,也不来了!” 宝钗听了这个,才缓缓一笑,说道:“我素日在家里头也闷得不行,今日幸喜得了空,倒可以出来聚一聚,见你们都跟昔日一般,我也就放心了。” 宝玉一听这个,宝钗言语之间,颇见感慨……他就又想到迎chun之事,一时有些怆然,就说道:“哪里还能跟昔日一般呢,如今二姐姐的婚配不好,二姐姐也烦着呢,上回回来,哭的跟泪人一般,另外云妹妹也要嫁了,只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儿的人家,宝姐姐你又出了院子,想起来,真是没有趣味。” 黛玉也是听说过迎chun之事的,因此也不说话,宝钗听了,更想起自家的事,便说道:“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一时默然。 彼时贾母在上跟薛姨妈说话儿,忽地听宝玉一时有些大声,就说道:“宝玉,你说谁烦着呢,什么哭的跟泪人儿一般?好好地,谁又哭了?” 底下的人一时都变了色,原来迎chun婚配不当这件事,贾政一直都叫人瞒着,生怕贾母知道了底细不欢喜,因是上了年纪的人,故而要小心。 屋内众人听贾母问起来,一时都噤若寒蝉,个个心照不宣,只不敢说。其中,探chun同惜chun两个便有些“物伤其类”,因此略透出些悲容来,黛玉垂眸沉思,宝钗心中嘆息,宝玉一时也有些迟疑,正在想要不要说,那边上王夫人急忙说道:“老太太,是宝玉又同姐妹们玩笑呢,大好的日子,谁又哭了,原是他爱浑说的。” 贾母就笑道:“原来如此,我瞧着这里并没有人哭的。”宝玉忍了忍,终究忍不住,便说道:“老祖宗,其实是这样的……”他便起身来,正要开口说,外面忽地有人急急而来,说道:“回老太太,太太,外面薛家的人派人来,说是出了大事,让太太跟小姐赶紧回去商量呢。” 第76页 这一来,一gān人重都惊动了,薛姨妈唬的站起来,问道:“是出了何事?”那人说道:“听说是大爷出了事。”薛姨妈听了这个,叫道:“这可如何是好!”脑中一昏,脸色发白,便向后一倒,旁边王夫人同鸳鸯急忙扶住了,薛姨妈捂着胸口,剎那间喘不动气来,宝钗也急忙过来,一帮人围着叫,这片刻之间,慌成了一团乱。 薛姨妈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匆匆地告别了贾母,便带着宝钗回家去了。原来是薛蟠因被夏金桂折磨的没了法子,因此便生了个躲开之意,故而也不愿意呆在家中,只带人出去跑商。他的xingqing又不好,从小养成的奢侈娇纵的个xing,一时不如意便同人斗起来……那日到了酒店之中,因店小二服侍的不好,薛蟠xing子发作,便将一个大大酒碗噼在店小二头上,将人打死在地,血流遍地,当地人便报官,将薛蟠拿下。 薛姨妈同宝钗两个惊魂动魄回家,幸喜薛家家大势大,便买通了官府,此刻办了个缓刑,只先将薛蟠关押牢中,只等慢慢地拿了银子疏通上下关节了便可将人救出,但是这一场的惊扰,却是免不了的,宝钗跟薛姨妈都提着心等着,唯独那夏金桂,便又趁机在家中叫个不停,骂长骂短,薛蟠还没死呢,她就镇日里乱哭,又说自己要成寡妇了云云,薛姨妈说她两句,她有一百句等着,说的不对,便如个疯了之状,差点儿动手打人,把薛姨妈差些气死,宝钗是个大家闺秀,却做不出对骂的行径,且夏金桂好歹也是她嫂子,因此她也不能直言说什么,只好苦苦忍着。 且说薛姨妈同宝钗去后,贾母同王夫人一众人也惊住了,贾母怔怔看着这场,便道:“先前还说宝玉浑说,如今竟成了真了……唉,宝玉,以后不可再乱说。”宝玉默然,他本是要说迎chun之时,谁知道薛家景也出了事?便只无言答应了。 其他众姐妹很是无趣,都散了,宝玉就陪着黛玉回去。两个缓缓而行,一路上,黛玉便问道:“先前你可是想跟老太太说二姐姐之事?”宝玉说道:“正是,你觉得如何?……只因先前我听二姐姐说了那姓孙的为人,十分厌恶他,二姐姐委实被欺负的没了法子,总不能见死不救。” 黛玉说道:“如今才知道一味避让是不可的……当初她还有闲心说什么事也不管,可见那不管也不是法子,你是她的弟弟,为她抱不平是好的,也要她自己有那心才是,那……既然如此,你想如何?只跟老太太说?我看,只凭你三言两语,老太太怕是不信的。” 宝玉点头说道:“我也正担心这个,因此同袭人姐姐商议,只要如此……”黛玉细细听了,说道:“这还有些意思,只不过,若是事qing成了,你也别欢喜,若是不成,你也别恼,也许这样一场,是上辈子的孽障,她回来还了呢……虎láng屯于阶前,尚谈因果,求仁得仁的话,又何怨?不过说回来,想来这世间万物,无非一个因果……你就只尽力而为罢了,好坏之类,别太qiáng求。”宝玉说道:“尽力而为,好妹妹,我知道了。”宝玉便将黛玉送回了潇湘馆,又坐着陪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回去。 宝玉回到怡红院中,却不见花惜,便叫了人来问,是麝月说道:“回二爷,方才门上人来说,袭人姐姐的家里人来看她,因此袭人姐姐出去了。” 宝玉问道:“是谁来了?”麝月说道:“兴许是花大娘。”宝玉笑道:“这我知道。”麝月问道:“二爷怎么知道?”宝玉qing知失言,花惜上回回家,他偷偷带着茗烟去看,这事谁也不知道的,因此宝玉见麝月问,便只笑而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大家,本来想要零点前更得,结果……咳咳 最近的日子很波折,恩恩,我会努力日更,直到结束的……tt 第七十七章 兄弟 数日之后,果然贾母命人把迎chun请了回来,宝玉急忙便去找她,将人拦下,两相见了,宝玉看迎chun形容越发枯藁,无jing打采,眼窝深陷,嫁时候明明是个美貌的姑娘,如今却似是个幽怨的弃妇,苍老了何止十岁,双目无神,举止恍惚,宝玉便心酸,然而顾不上其他,便只问迎chun,说道:“二姐姐,这番是我叫老祖宗把你叫回家来的,二姐姐,你只跟我说,你可还能跟那孙绍祖过的下去?” 迎chun一听这话,双眼泪流不停,便道:“好兄弟,你为何说起这个来?我同那个人过不过得下去?你却不知,我这两天日思夜想,却想不到什么活路,此生此世,怕也就如此了,这番回家来看看,也算是了了心愿,回去之后,大概也过不了几日,等一口气上不来,也算是我苦日子熬到头儿了。”说着,便低头擦泪。 宝玉说道:“二姐姐,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个禽shou,难道你就要活生生被他吞了不成?你是个人,却不是ji鸭兔鱼一般,任人宰割就算了的。” 迎chun哭道:“不然我却又如何?我劝他他不听,反说我妒妇,多嘴,轻则骂,重则打,每日里不打不骂,就该要烧香拜佛了!父亲替我选了这样人家,生米煮成熟饭,又不能再退,又能如何?只熬一日是一日,熬不过就算是解脱了。” 宝玉听得皱眉,心想:“怪道林妹妹说那句话……二姐姐竟真是软弱的不成,什么主见都没有,哎。”只不过,宝玉是从自己心里想,并没有将心比心的去细想,迎chun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又有什么主见?她的xing子又格外的懦弱,又不能反抗孙绍祖,其他的想法儿更不敢有,因此对她这种女子来说,若真箇儿摊上这中山láng一般的夫婿,除了默默忍受至死,还真没别的法子。 宝玉便说道:“二姐姐,你快别这样说,做兄弟的,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不管,先前我也说了,是我叫老祖宗请你回家来的,我之所以如此,便是要二姐姐你不再受那畜生的气,二姐姐你可愿意听我的么?” 迎chun一听这个,便怔怔呆呆地,停了哭,只说道:“宝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听不懂呢?” 宝玉便掏心说道:“我是气不过二姐姐平白被那畜生般的人糟践了,故而想同二姐姐商量商量,好歹离开那火坑才好。” 迎chun一惊,说道:“宝兄弟,话虽这样说,但我是嫁出去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收回来不成?你这话却是孩子气的话,又有何用。” 宝玉哼了声,负气说道:“我便是要收回来,二姐姐,你只说你有心无心,你若有心,我便尽力相助于你,你若无心,我就不必替你想着谋划了。” 迎chun呆呆看着宝玉,想了会子,说道:“宝兄弟,你有什么好法子?若是叫我出了那个火坑,那真真是我上辈子积了德了,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宝玉见状,才说道:“二姐姐,你听我说……”便凑过去,在迎chun耳畔低低说了一番话。 贾母叫了迎chun回来,王夫人跟王熙凤就在跟前应承。那边也把探chun惜chun跟黛玉都叫了来,一桌子坐了,其乐融融说话,等迎chun到了,贾母笑道:“可算是来了,怎么这样迟的?”迎chun款款过去,娇弱弱坐了,探chun惜chun见她眼睛红红地,虽然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道她过的不好,都也心酸。独黛玉知道几分端倪,又看宝玉片刻也到了,站在门口沖自己使眼色,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 那边迎chun同贾母应付了两句,宝玉进门来,先同黛玉对视一眼,黛玉略点头,便转开目光,宝玉也点了点头,才迈步上前,给贾母跟王夫人请安,才又站住了。 此刻迎chun便停了说话,贾母问道:“宝玉,你前日子嚷着要我接你二姐姐回来,如今她回来了,你倒是忙起来了,怎么这半天才回来?瞧这脸色,有些不好,难道哪里吃了气来不成?” 宝玉此刻凝了眉,沉着脸,作出怒容来,听贾母问,便说道:“老祖宗……唉,这话不说了也罢,还当着二姐姐的面儿……只不过,提起来实在是气死了我,方才在外头,听了那些话,我差点儿就跟人动起手来,是被劝着才罢了!” 贾母跟王夫人听了这个,顿时都惊了,贾母急忙问道:“是怎么了?竟要跟人动手?” 宝玉说道:“老祖宗你有所不知,我还是别说了罢,省得您生气着恼,二姐姐也面上无光的。” 贾母看了迎chun一眼,说道:“这件事莫非跟二丫头也有关?你快些说来,我倒是要听听的。——别是你跟人在外口角,起了什么事端,偏偏拿来做藉口的罢?” 宝玉说道:“老祖宗,难道我是那种无事生非的xing子么?若不是忍无可忍,我也不至于那样。事到如今,索xing跟您老老实实说了罢了,今日我听说二姐姐回家来,欢欢喜喜早点离了学堂,不料半路经过酒楼,便听得楼上有人大声叫嚷,说什么‘他们两府里欠着我们孙家的,故而把个女儿塞给我,难道我稀罕的……’”说到这里,宝玉就扭过头去,一脸难堪。 下面的探chun惜chun,也都变了脸色,探chun拧着眉咬着牙,便也带了怒。原来这些话,迎chun只跟王夫人说过,她们却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孙绍祖品德不好,这样低贱的话,到底是没出阁的女孩儿,却没有听说。 黛玉却只在边儿上看宝玉一举一动,帕子掩着嘴,略觉欣慰。 果然贾母听了这话,略闭了闭眸子,復又睁开,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宝玉,你说明白些。”宝玉听问,才又扭过头来,说道:“老祖宗,难道您还没有明白么?这正是二姐姐的那夫婿孙家孙绍祖在发疯呢!这两句还算好的,接下来说的那些个话,却更是不堪,说什么我们两府欠了他们家银子,如今见他们家好了,才又攀附他们……老祖宗,你说,我听了这话,哪里能按捺的住?我若是忍得住,我也不是这府里的人了!” 贾母听了这话,果然气的浑身发抖,瞪着眼睛想了会子,问道:“宝玉,你见到的那人,真箇儿是二丫头的女婿?”宝玉说道:“哪能有错呢?老祖宗,你不信我,你就问二姐姐,她的夫婿是什么样儿的品行,她自知道的!” 贾母闻言,就看向迎chun,迎chun低着头,听到这里,便默默流泪,贾母抖了片刻,王夫人急忙上来安慰,贾母便吐口气,望着迎chun,慢慢问道:“二丫头,你来说,你这夫婿,真箇是这样的人?这些个混帐话……” 迎chun正哭着,听到这里,便起了身,到了贾母跟前,双膝一跪,跪倒在地,哭道:“老祖宗替我做主,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老祖宗若不救我,日后便再也见不着我了。” 第77页 贾母见状,更是惊了一跳,一时无语,王夫人急忙说道:“二丫头,到底是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说这么些煳涂话,小心惊了老太太。” 宝玉却说道:“二姐姐,有什么你便跟老祖宗说,横竖有老祖宗替你做主,怎么也算是我们府内的人,怎么能给别人那样如牛如马、不当人一样的欺侮着呢!” 迎chun听了,几乎放声哭出来,便边哭边说道:“老祖宗容禀,我嫁的这孙绍祖,着实不是个人!乃是个十足的畜生,我嫁过去,没几日,他就对我非打即骂的,百般侮ru,连我带去的几个丫头也不放过,且动辄就口口声声说曾被我们府欺负,如今他算是扬眉吐气,还说我们欠他们家的银子,如今是拿我来抵债的,故而要拿我当牛当马也不为过,我忍了许久,不敢跟老祖宗说,如今,实在是活不出了,求老祖宗救我……”说着,便哭倒在贾母跟前,几乎昏厥。 贾母听到此刻,几乎也一口气背过去,旁边王熙凤急忙上前,替她顺气,贾母颤巍巍恢復过来,又喘口气,说道:“快……把大老爷给我叫来!”此刻探chun惜chun上前,就把迎chun搀扶起来,三个在一处落泪。 鸳鸯出外,叫一个小丫头去请,片刻,果然贾赦跟着进来,进来行礼,见贾母脸色变了,又看旁边迎chun哭的泪人一般,不由一怔。 贾母见贾赦起身,便骂道:“我这是生的什么畜生儿子!若是知道,当初就一把掐死了也算了,不用今日把个好端端的孙女送到火坑里去,还叫个无知家奴把我们这堂堂两府诋毁侮ru!” 贾赦听这话严厉,便復跪了,说道:“母亲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贾母说道:“你是不明白的,你明白的却是少!你但凡有那么一点儿明白,如今好端端的女孩儿,也就不用被人糟践的活不出来了!”贾母说着,便说道:“宝玉,你把那畜生的话给他说一遍,让他听听,他选了个多好的女婿!多给我们府长脸!” 贾赦心怀鬼胎的,宝玉上前,大声说道:“大伯父,今儿我经过酒楼,听得二姐夫在楼上叫嚷,说什么我们家欠了他们家银子,故而把二姐姐卖给了他,任凭他怎么处置,且把我们两府说的不值一提,几乎是他为主,我们为奴了,大伯父,也不怪老祖宗生气,连我也是极怒了的,大伯父若是不信,当时却有人证,自可以叫来给大伯父见证,不过这样丢脸的事,我也不敢再叫那些人出面的!” 贾赦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贾母听宝玉说完了,就冷笑说道:“听听,我们两府已经多么不堪了,竟给个家奴羞ru至此,还给别人听的清楚明白,我这张老脸也丢的不知哪里去了,别人养个儿子是光宗耀祖,我养个儿子,却给我脸上抹屎呢!” 王夫人急忙劝道:“老太太,小心气坏了身子。”王熙凤旁边听了,心中暗暗解气不已,又暗惊宝玉竟然这样能出头,实在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黛玉自在一边心头感嘆。 贾母把贾赦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癞狗扶不上墙,她就把贾政叫来,当着贾赦的面儿,就骂说道:“你哥哥是个煳涂货色,你却也不知道劝着他些?难道也跟着煳涂了?我生的两个儿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贾政惶恐听着,便也跪了地上,说道:“母亲息怒,是儿子愚笨。”贾赦见他也跪了,就低着头不语。昔日贾政为了此事规劝过他数次,他只是执迷不悟,以为自己捡到宝,没想到今日把贾政也连累了,不由地又愧又羞,无言以对。 贾母骂了几句,说道:“二丫头不能再呆在孙家了,难道还要坐实他的口风,让他继续嚣张下去不成?此事你去做好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不许他再胡吣什么!我们家好歹也有个贵妃,同样的丫头竟沦落到这样的畜生手里,说出去,你们也好羞死了!贵妃的脸面也给你们丢尽了!我真不知道向谁哭去!” 贾政贾赦两个连连自责,贾母大骂几句,消了火,贾政贾赦才战战兢兢也退了出去。 贾政出到外面,就对贾赦说道:“哥哥,你看,不是我说……你当日不听我的,导致今日之事,如今却怎生是好?”贾赦叫苦说道:“我怎么又知道?嫁出去的女儿,难道还能再弄回家来不成?”贾政说道:“老太太发话说不能留了的,我看也是不能留的,二丫头这个样子,迟早晚要被欺负死了……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一早了断,也省得那个人再在外面胡说,败坏我们的家声。” 贾赦说道:“我竟不知道他是这样畜生般的人,当初看着好端端地……可恨,可恨,那你说该如何是好?”贾政想了想,说道:“那是个泼皮,全无些体面可言,我看我们却是对付不了他的,不过,链儿做这件事,倒是妥当,且当初那畜生是宁国府里的奴才,不如叫链儿去商量那府里的珍大爷,让他出面,那畜生也自震慑些。” 贾赦顿足说道:“如此做,倒是好的,只不过被那府里看了笑话。” 贾政说道:“事到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何况那畜生是那府里出来的,倘若珍大爷知道了那畜生胡作非为,怕也是不会忍得,我们只静观其变就好了……”贾赦说道:“既然如此,便如此做罢了!” 两个说定了,贾政便叫小厮将贾琏叫来,吩咐了一顿,贾琏心领神会,答应了出去,便直接去过宁国府里,同贾珍会了面,把人屏退了,细细同贾珍说了端详。 果然,贾珍听说了,顿时大怒,就道:“昔日里不过是个拍马奉承的奴才罢了,如今得了势,倒是当起人来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当我们已经是死了的呢!”贾琏看他动了肝火,忙劝说道:“要怎么整治那不长眼的东西,日后再说,如今且只管把二丫头救出来是真。” 贾珍便瞪眼说道:“他敢不放?叫他死也是轻易的……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去说,只叫二丫头跟他和离了便是了,你说如何?”贾琏点头,说道:“他若是肯答应,自是好的,另外要想个法,别叫他再浑说八道,不然的话,叫外人以为我们两府真的无人了呢。”贾珍咬牙便道:“他若是不肯答应,才有的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喵,我已经在努力啦啊,挣扎,滚动,奔跑……各种姿势…… 看大家有的看不全,是啥问题?关了重新开开行不行?我一开始是白色,后来就全显示了,最近系统很抽啊,总打击人……大家要挺住,我也是t。。t 第七十八章 两极 贾珍最是个狠辣yin鸷的xing子,自家里败坏的怎样,荒唐的昏天黑地,那是自家的事,然而若是有人敢给府上摸黑,那却是天似的大事,绝不可忍。更何况,这孙绍祖家里,先前也不过是个奉承拍马的奴才一般的人罢了,那样不堪,竟然反说起主子的不是来!贾珍是最知道孙家底细的,孙家先前是因为在京内惹了事,顶不住,才投奔到宁国府门下来避祸,后来逐渐被带擎,发迹起来,有些出息了,又看宁荣两府确实不如先前了,便有些眼高起来。 若他好端端地,贾珍自也不会提往事,大家面儿上都好过得去,但他竟在外头胡说那些话,贾珍自然是受不住的,他宁国府再不济,再不似先前般风光,却也到底是正宗的大家子,不比孙家乃是小人出身,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贾珍若真的动了怒,上下一疏通,自不愁扳不倒他区区一个孙家的,因此贾珍眼里揉不进沙子,自是不容孙绍祖如斯放肆的。 贾琏同贾珍说通了之后,贾珍便派人去给孙家下了个帖子,把孙绍祖叫在家中。孙绍祖如今虽是武官,目空一切,又因欺ru迎chun欺ru的手顺——只当是欺负两府一样的出气,心理上自有些不把贾珍放在眼里,但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看在昔日的qing分上,还是要应酬应酬的。 因此孙绍祖也大喇喇的来到,贾珍看他那副嚣张的德行,心头先带了三分气,面儿上却还带着笑。 此刻贾琏贾蓉也在座,大家见了,彼此寒暄了几句,还算过得去。 贾珍便说道:“听闻那府里二丫头最近回府了?”孙绍祖说道:“正是,娘家一直的叫,就回去了。” 贾珍说道:“先前这门亲事结下,我正忙着,倒也没怎么留心,只知道二丫头嫁了人了,没想到却是你,——你倒是得了个好妻房啊。这怎么说来着,也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罢。”孙绍祖勉qiáng笑着说道:“内人的xing格倒是不错的。” 贾琏微微一笑,端茶喝了口,贾蓉站在贾珍边儿上,只打量着孙绍祖,他是最知道贾珍脾气的,只袖着手等着看好戏登场罢了。 贾珍听他这样回答,便冷笑,说道:“二丫头我也听闻过,那模样脾气,是没什么挑剔的,先前还想着,得是什么样儿的人才能娶了我们家的丫头呢,倒是便宜到你手里去了。” 孙绍祖隐约听出贾珍话里有话,却只好嘿笑不言。 贾珍又说道:“怎么,日子过得还好么?”孙绍祖说道:“倒还和睦。”贾珍便说道:“和睦?怎么我听闻二丫头回来之时,哭哭啼啼的?”孙绍祖咳嗽几声,说道:“女人家小xing儿,怕是有个言差语错她就揪着不放了,不必放在心上,留神惯坏了她。”贾珍说道:“只是如此?我们家的女孩儿是最懂得规矩的,若不是实在过分,哪里会闹成哭哭啼啼那样子?我看怕是别有隐qing罢了!”孙绍祖说道:“话不是这样说……又有什么隐qing?谁家过日子没有磕磕碰碰的呢,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小两口儿的事,外人自是不足道的,说也说不清楚的。”此刻他已经有些不耐烦,虽然已经竭力忍耐,然而那说话便带了些沖了。 贾琏把茶杯一放,嘴角便成了冷笑。贾蓉也知道不好,就只看戏,果然,贾珍听了这样的话,那股气一直冲上来,却还笑着,然那笑却已经带了些狞意,说道:“原来是外人不足道,如此我倒要问问你了,当初你家走投无路,你爹跑来我们府内下跪求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恨不得抱着我们的腿叫爷爷,那时候却没说什么外人内人,怎么到了你这里,我们就成了外人了?是谁教给你的规矩?” 贾琏贾蓉两个也都盯着孙绍祖看,孙绍祖听了这等赤-luoluo的话语,剎那间无地自容,仿佛被人当场剥了皮一般,一张堂堂的脸硬生生涨成了猪肝色,只好说道:“珍大爷,话不是这么说的,往日的事已经过去了,如今大家都同朝为官,都有爵位在身的,何苦这样说……” 第78页 贾珍此刻手上握了一杯茶,闻言,一把将茶杯掷向孙绍祖身上,孙绍祖倒也机灵,急忙一闪,然而避开了茶杯,却没避开茶水茶叶。 顿时之间,那茶水茶叶淋了孙绍祖一身,孙绍祖一惊,贾珍却已经跳起来,指着孙绍祖的鼻子骂道:“你这泼皮出身的无赖畜生,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倒以为我怕了你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的一个低阶武官,人说三句好话,你就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我告诉你,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你再出息,也不过是我宁国府的一只狗罢了!我不去管束你,你就该知机,好言好语好生奉承着别惹到我,——没想到你竟然狗眼看人低!爬到我头上拉屎了!先前听闻你对二丫头不好,说的那些个话,我还只当别人造谣,如今看来,竟是别人说的还轻呢,——你果然是个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孙绍祖拂去身上茶叶茶水,气愤说道:“珍大爷,你何必如此羞ru我?我好歹也是……” 贾琏见两个开始了,便慢慢站起身来,贾蓉却仍未动。 贾珍大声骂道:“我呸!我羞ru你,又如何?你想怎样,到官告我?你只管去告,你算个什么狗东西,还把自己当人物了,我许你去告,只看有哪个官儿敢管我,只看是我宁国府把你压得死,还是你把我告倒了!——你有那胆量能耐,我贾珍跪下来给你叫爷爷!” 旁边贾琏静静听到此刻,便上前一步,说道:“珍大哥,你何必跟这种无知的狗东西一般见识,留神别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贾蓉也才上前说道:“父亲息怒,和这种人原是说不了好话的。” 孙绍祖被贾珍骂的狗血淋头,脸都差点被血胀破了,却因为素日自傲的很,还不知道其中厉害,便说道:“罢了罢了,我不跟你们吵。”摇着头忍着气,转身要走。 贾琏忙说道:“你站着。”孙绍祖站住脚,便说道:“琏二爷还有何事?”贾琏说道:“如今我们二丫头住在娘家,不愿再回去了,我今日来特跟你商量,你若是能好好地,我们二丫头便同你和离,从此大家男婚女嫁,再不相gān,此事就此作罢,你觉得如何?” 孙绍祖哪里肯放?何况方才吃了贾珍这口气,越想着以后好在迎chun身上讨回来呢,便说道:“我们两个自好好地,为何要和离,却是不行,她想在娘家住几日,那就住几日罢了,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贾蓉旁边说道:“姓孙的,你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孙绍祖说道:“我本以为你们是好意相请才来的,没想到你们一家子围起来要欺负我,反说我欺负了你们家的人,这是什么道理?我也不说了!告辞。”他甩甩袖子便往外走。 贾蓉追上一步,说道:“姓孙的,你只管走,你别后悔!日后你就真箇成了孙子,爷爷们也不肯怜惜你半分的!” 孙绍祖不理,只气愤愤地出门而去。 贾蓉回头,便跟贾珍说道:“父亲,这厮果然不知好歹,父亲打算如何?”贾琏也说道:“他竟不肯跟二丫头和离,要如何是好?”贾珍哼了声,说道:“如何是好?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是他自找的,我弄不死他,我就白白地姓贾了!你回去叫府里放心,此事jiāo给我便是了!” 贾琏便回到贾府,同贾政将qing形一说,贾政说道:“那孙绍祖竟是这样过分之人!也罢,就由得那府里弄去,只要最后把二丫头解脱出来也就罢了。”又叮嘱了贾琏几句,贾琏答应了,也自去了。 贾政就把事儿跟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又去跟贾母说了,贾母听贾珍包揽下来,也自放心。当下,就叫迎chun姑且安稳住在家里头,不回孙家去了,只当贾珍做事妥当。 迎chun出了这个火坑,简直如人又活过来了一般,每日跟探chun惜chun,黛玉宝玉等见见,日子和乐安稳,宛如从地狱里头爬了上来,很是感激宝玉。 迎chun闲来无事,又从惜chun处学了些佛法道理,每日就定了时辰,念经诵佛,修身养xing的,跟先前在孙家被打骂不可同日而语。 再回头说薛家里,自薛蟠出了事后,那夏金桂唿天抢地,痴痴迷迷的,只说自己要当了寡妇了,把薛姨妈气的死去活来,偏生毫无办法。 薛蟠被救出来之后,回到家中,夏金桂依旧不给好脸色,每日甩甩打打,挑挑拣拣,闹得家宅不宁。且因为薛家的一个子侄,也是薛蟠的弟弟,——名唤薛蝌的青年男子进来,又闹出一宗事来。 原来这夏金桂不止是xing子泼辣,且又yin-dàng,一来薛蟠生的粗莽,并非白净俊美的类型,二来因跟薛蟠闹够了,厌烦了,她也不爱正眼看薛蟠,正巧见了薛蝌,这薛蝌却是生得好,身材高挑,面容周正,也算是个清秀的美男子……夏金桂在薛家作威作福久了,无所不用其极,又是个极老辣yin-dàng的xing子,因暗暗地看上了薛蝌,心里头就思谋着找机会把薛蝌弄到手里才好。 这夏金桂有个丫鬟,名唤宝蟾的,这宝蟾也有几分姿色,只不过因自小跟随夏金桂,又是个头等的丫鬟,因此也跟夏金桂学了几分泼辣不饶人的脾xing,主僕却是一般无二的。 先前夏金桂进了薛家之后,一来因为知道薛蟠xing子骄奢,是个极bào躁的,因此夏金桂想要镇压薛蟠,特意用法笼络;二来这宝蟾也跟夏金桂一样xingqing,自然也有个勾引主子的心思,因此倒同薛蟠有个眉来眼去的,三薛蟠天xing纵qing滥qing之人,见一个爱一个,见那宝蟾生的可爱,他就也想尝尝别样滋味儿,且因先前香菱在,如今香菱跟了薛姨妈,他倒不好上手了,故而想拿宝蟾来泻火,因此这几宗原因勾兑一块儿,薛蟠便同宝蟾两个真的弄出事来,自此薛蟠更低了夏金桂一头。 薛蟠出事被捉拿,夏金桂闺中空虚,就留心上了薛蝌,但她一个新奶奶家的,也不好就赤没白眼儿抛头露面的叫小叔子,因此就只好叫宝蟾做个“跑腿儿的红娘”,宝蟾因没了薛蟠,也正无趣,见薛蝌生的着实好,就也动了火,因此两个一拍即合,就想着要合起来勾弄薛蝌。 ——降温了降温了,大家注意保暖啊,好冷,风中凌乱中……t。。t 第七十九章 休妻 夏金桂瞧上薛蝌,便想同宝蟾两个勾搭他,不料却漏算了一个人。那人并非他人,却正是香菱。 自打花惜给香菱出了那个“避祸江东”的法儿之后,香菱跟着薛姨妈,眼见耳闻夏金桂主僕的所作所为,心惊之余又有些偷偷欣慰,幸亏自己早出了那个屋,不然的话,怕现在早死在这厉害新奶奶的手中了,只因她跟着薛姨妈,夏金桂虽然知道香菱昔日是薛蟠的爱妾,心里头不舒服的,但总不至于就把她从薛姨妈身边儿叫出去训打……何况,就算是使唤丫鬟,也使唤不到薛姨妈身边儿的人,这也是花惜的法子好,倘若香菱仍旧是薛蟠的侍妾,那夏金桂还不是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爱打打爱杀杀的了? 此后般般件件,夏金桂撕破脸,宝蟾上位,薛蟠不耐烦,出走家中,以至于杀人遭事,到如今被救出来仍不愿还家,只在外头厮混,里面夏金桂胡作非为,而后看上薛蝌…… 香菱起初还没察觉怎样,后来就渐渐地看出些不妥当来,譬如每逢薛蝌来之时,便见到那夏金桂打扮的焕然一新,格外妖娆,昔日的穷声恶相也收敛不少,说起话来,细声细气,作出些温柔之态来,对着薛蝌。 香菱开始还以为这新奶奶倒是会做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然而渐渐地却才发觉,夏金桂这一套“好”,却只是对薛蝌一个人用出的。 因此香菱就心生疑惑,后来几次用心观察了一番,果然给她查出些么蛾子来,然而香菱是个老实人,心实,xing格又纯,就算是心疑,也不敢就直接往那些龌龊的方面去想,因此只是放在心里头刺刺的。 有一次,薛蝌便来这屋里送东西……薛蝌是个乖觉的,因前几次碰见夏金桂,这新嫂子就热qing无比的招唿,无人之时,便拉手摸脸,很是轻浮。 虽然说是自家人,可这样儿也太过了些,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薛蝌便也有些心领神会、明白这妇人打的什么主意了,不由很是懊恼。但这到底是家丑,传出去的话,就算他也有些没脸,因此薛蝌只是忍着,对谁也不肯声张,宁肯少到这屋里来,就算是来,也尽量避开夏金桂主僕便是了。 不料夏金桂有心弄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只叫宝蟾在外头当眼线,见薛蝌进来找薛姨妈,便叫宝蟾上前,将薛蝌一把拉住了,只说奶奶找他有话说,薛蝌脸红不已,又不好大声声张,竟被宝蟾拉着进了屋子。 这里夏金桂如得了宝贝一般,早就准备好了酒菜,便跟宝蟾两个,想要招唿薛蝌。 却没有想到,这一切却都被香菱看在了眼里。 香菱虽然保住了自身,乐得清静,但眼见如此丑恶行径,宝蟾不顾脸面羞耻地把个薛蝌拉了进去,隐隐听到里头夏金桂笑了出声,很是不像话了……香菱想来想去,觉得此事自己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但若是惊动了薛姨妈,却也不太好,因此她犹豫了片刻,便直接去找宝钗。 宝钗正在屋子里绣花呢,见香菱来了,还以为她是无事来逛的,便说道:“怎么来了,过来坐。”一抬头,忽地见香菱脸色不好,不由一怔。 宝钗是个伶俐之人,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的,见香菱如此,便知道她这来必有端倪,便将手中的绷子放下,轻声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有事?”香菱见问,几度犹豫,终于说道:“姑娘,我有件事,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只不过……如今爷不在家,太太的身子又不是很好,最近……又受了气,因此吃不得些惊惊乍乍的事了,因此我才来找姑娘,只因姑娘是个有主见的人……” 宝钗听了这话大有内容,却还没想到竟是那样严重的,便笑着问道:“到底是怎样,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你且说来听听。” 香菱说道:“这话我原本是不能跟姑娘说的,姑娘还未出阁呢,到底不便,……但姑娘也知道,这家里头,除了姑娘,我实在也找不出其他的人了……要是不说,我又觉得心里头不安稳。” 宝钗听她说自己要避嫌,这才犯了疑,便郑重劝道:“我知道你的心,如今也不用管那些许多,你有什么心事,只说出来同我商议便是了。大家彼此商量着,也好有个主意。” 香菱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说了,——姑娘,我最近看着,这新奶奶,好像有些不妥当。” 宝钗听了这个,心头一跳,便捏着帕子握住胸口,还心怀侥倖,就压着说道:“她不妥当有什么稀奇,自跟哥哥成亲以来,天天闹,谁不知道的呢?” 第79页 香菱摇摇头,说道:“姑娘,我说的却不是这个。” 宝钗心头更惊,却还掌着,不肯就露出那惊慌神色来,便说道:“那你说的是什么?我倒是煳涂了。” 香菱皱着眉,说道:“姑娘,我是说,新奶奶对二爷……好像有些……”话一出口,宝钗蓦地变了脸色,说道:“快快打住。”香菱急忙停嘴,说道:“姑娘,姑娘别恼,若是不喜欢听,只当我没说。” 宝钗心乱如麻,摇了摇头,沉思片刻,说道:“香菱,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可有……什么确实端倪?我不是不叫你说,而是此事非同小可……休要毫无端倪的坏人清白,我那嫂子虽说不是个好的,但这件事……” 香菱忙道:“我若不是看不过眼了,怎会冒昧来跟姑娘说呢?姑娘是个没出阁的,我怎好就无端端说这些来?先前我说过了,实在是没有个能张口说的,才来找姑娘……” 宝钗镇定了片刻,说道:“我不是怪你,只是为了谨慎之故,你别急,我只问你:这件事,你从何得知?” 香菱便将素日里夏金桂的妖娆反常举止说了一番,又说起今日宝蟾拉拉扯扯,qiáng把薛蝌拉进屋里之事,宝钗听了,便自炕上起了身,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才又问道:“你亲眼所见,是嫂子的丫鬟宝蟾把二爷拉进去的?”香菱点头。 宝钗想来想去,说道:“你跟我来。”说罢,打起帘子便走出去,香菱急忙跟上,两个人拐过走廊,将到了夏金桂居所,果然就听得一声làngdàng传出,说道:“二爷喝一杯,怎么着脸红成这样儿了?看的人好不心疼……” 宝钗听了这个,又羞又气,脸色发白,眼中便有了泪,急忙后退一步,靠在墙边上,低声说道:“哥哥这是娶了个什么人回来,我家的门风,真是被败坏到底了!”正说一句,忽然听到夏金桂叫道:“二爷你做什么?唉?休走呀!”又叫:“宝蟾快些拦住二爷!” 这功夫,就听得里头有碗筷叮噹响声,又有碗跌落地上发出的破损之声,而后是薛蝌压着声音说道:“快快松手,你们这是做什么!嫂子,快叫你丫鬟放手!不然——我要叫人了!” 夏金桂娇笑道:“放手?望哪里放,如今你乖乖从了我们是真的……” 宝钗眼中含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无声,香菱看的可怜,便低声说道:“姑娘,我们回去罢,姑娘不适合在这里的,再说,那人……也不好惹,不如等爷回来了……” 宝钗摇摇头,这功夫,屋内的人似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夏金桂便扬声叫道:“什么人在?” 原来自夏金桂跟薛蟠闹翻了之后,又同薛姨妈吵嚷了几场,此后薛姨妈跟宝钗从不到她这屋里头来的,因此夏金桂才放心肆意的胡闹。此刻到底有点儿做贼心虚,便高声问。 香菱见状,便急说道:“姑娘,我们快走……” 宝钗心头一动,便摇头,想了想,反而提高声音,带着笑似的叫说道:“唉,哥哥你怎么忽地就回来了?事先也不传个信儿?” 这一声下,夏金桂那屋里顿时什么声儿也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夏金桂屋那帘子一搭,有个人兜着脸便沖了出来,夺路而逃,宝钗跟香菱在侧边躲着看的真切,那人满脸发红,正是薛蝌无疑。 后面帘子边儿上,也跟着有人探出头来,却正是夏金桂,隐约看那衣衫有些散乱,惊慌地望向周围。 宝钗此刻跟香菱两个躲在拐角处,夏金桂一时看不到,宝钗定了定神,便又笑着叫道:“哥哥还是别先急着回屋了,不如去看看母亲先……香菱,劳烦你去跟嫂子说一声儿。” 说着,便冲着香菱使眼色,香菱会意,就答应一声,说道:“哎,姑娘,我把这东西放下,这就去了!” 夏金桂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急忙抽身进去,同宝蟾两个把桌面儿上的东西尽数收拾了不提,只等薛蟠回来,却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宝钗弄得空城计呢。 宝钗因明白了这件事,反覆思量了几日,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因此便觑了个机会,尽量缓和着跟薛姨妈说了,薛姨妈听了,气的面色大变,老泪纵横,又哭着说道:“我们薛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当下把薛蝌叫来,细细一问,薛蝌这几日正为此事心中揪着,见薛姨妈知晓了,当下便也不再苦苦藏着,当下跪倒在地,一边落下泪来,一边把事qing一五一十跟薛姨妈jiāo代了,那嫂子如何如何勾引他,他如何如何避嫌,宝蟾如何如何qiáng拉他进去bijian不遂……种种都说了一清二楚。 薛姨妈定了神,便打发了人把薛蟠叫回家来,也不说怎样,只同他商量着休妻……因薛蟠毕竟是个火爆xing子,虽然被夏金桂压制住,但倘若知道这样的丑事,一时xing急,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因此薛姨妈同宝钗商议,只先瞒着他。 薛蟠听薛姨妈开口叫休妻,其实正求之不得,只怕薛姨妈骂自己不懂得疼媳妇,才宁肯躲开的。见薛姨妈主动开口,当下便同意了,就去找夏金桂商量。 夏金桂做梦亦想像不到薛蟠会休妻,一时怔了,而后便又哭天抢地的大吵不休,不依不饶。薛姨妈此刻也镇定下来,便叫香菱扶着,到了她那屋里,把薛蟠先调出去,自己却跟夏金桂说道:“不用哭,也不用闹。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也知道了……你不用再闹,只好好地哪里来了回哪里去,不然的话,我也不用替你瞒着,便把你勾引小叔子那些丑事跟蟠儿一说,以他的脾气,你当还会忍了你么?必不会如现在这般只同你说要休妻!你自己想想便罢了!……你若是肯好生依从了,我就劝蟠儿,不休你,大家只和离罢了,也不伤你的体面,日后你再嫁都好。——你自己想想罢了。”这些话,却也是宝钗事先同薛姨妈商量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事qing要向着有趣的方向发展了……大家猜…… 有的剧qing是差不多相似的,有的却是不同,哈哈,大家不要着急,虽然大体看起来差不离,但还有伏笔后续不是么,么么哈^_^ 第八十章 摆弄 待薛姨妈说出这番话来,夏金桂见事体败露,便也不再装哭,一时怔怔地有些不能言语,薛姨妈见状,便说道:“我的话都搁在这里,你自己好生想想便是了,留你是无论如何留不得的,只你若识相的,就保住体面,不识相,我们也豁出颜面去不要就是了,左右亲戚家也都知道我家的事,不差这一点了!” 薛姨妈说罢之后,也不理会夏金桂,便同香菱两个出了屋子,一路到了宝钗房内,宝钗忙问:“事qing如何了?”薛姨妈说道:“话我都已经说尽,看她的样子该是听明白了。”香菱也说道:“太太说的极明白了,她又不笨,自知道如何才是最好的。”宝钗便点头,说道:“说的是,只叫哥哥咬定了要休妻,震吓着她,……如今我们只静观其变罢了。” 薛家的事拖延了几日,那夏金桂果然就答应了要和离,薛蟠这边上,自然是听薛姨妈的,当下也没什么阻碍,两个便痛痛快快地和离了。夏金桂那娘家虽然有些惊诧不解,但因从小溺爱夏金桂,才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娇纵xing子,如今也自然是她说什么便听什么了,当下便一顶轿子去了薛家,把夏金桂跟宝蟾几个也接了回去。 薛家这边的事暂且按下不提,再说贾府这边上,因那孙绍祖得罪了贾珍,贾珍动了火气,便要摆弄他,贾家是大族,在京城内根深蒂固,哪里是一个区区孙绍祖能比的起的?他孙家也就只到孙绍祖这一辈才混成了武官,要根基没根基,要人缘儿没人缘儿,贾珍豁出去,发动京内的关系,该动些银子的地方也不含煳,轻易买通了上下……那吏部顿时先把孙绍祖的官儿给罢了,只按他一个“怠慢上司”的罪名,将他革职查办。 孙绍祖大叫冤屈,然而哪里有人听他的?这京城内的官员有几个不给贾府三分薄面?个个心里明镜似的,互相推诿,坐视不理……除非孙绍祖告御状去。 孙绍祖失了官职,便有些失魂落魄之态,一日在街上闲逛,不慎又招惹了几个地痞,竟被围住,孙绍祖自持从小练武,自然不把几个地痞无赖放在眼里,谁知这几个竟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两厢jiāo手起来,孙绍祖竟讨不了什么好……起初还可应付,到最后却渐渐落了下风,对方又有四五个人,顿时如群láng围住一只勐虎一样,把孙绍祖一阵痛打,打得鼻青脸肿,唇破齿落,周遭也没个人管的,都只围着看热闹。 孙绍祖láng狈回到家中,静静养了几天伤,昔日里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却没有一个上门来探望的,这几日凄凄凉凉而过,真正“门可罗雀”,一直到了三天之后,才有个昔日同僚来看望。 孙绍祖孤苦过了这几日,一时意冷心灰,只说“人qing逐冷暖,世态见高低”,无限感慨,好容易见了个人来,便打起jing神,那人同他见了面,看他昔日英武jing神,忽然之间落得如此……眼窝青,嘴唇裂,一手还吊在胸前,路也走不得,因一条腿也被打的厉害,有些折了。 那同僚便嘆说道:“孙兄这是……唉,怎么了?竟落的如此!”孙绍祖说道:“晦气晦气!”同僚说道:“怎么无端端招惹了些地痞无赖,真正平白飞来横祸。”孙绍祖说道:“也是我运气不佳……先被革职查办,总之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同僚就说道:“说起来,究竟孙兄为何被革职的?可有数么?”孙绍祖说道:“谁又知道?上面的人真是煳涂了,我平素里做事做的好好地,何等谨慎,哪里会有什么错,怎么忽然就说我冲撞上司,将我革职查办……实在费解,也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罢了。” 那同僚点头,就沉吟说道:“说起来,我来之前也略作打听,听说了些事体,却不知是真是假。” 孙绍祖忙问道:“兄台打听了些什么出来?”此人便说道:“我隐约听说,像是兄台你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之人……”孙绍祖一听,拧眉想了想,说道:“怎么可能?我的为人你也知道的……”说到这里,忽地想到什么,顿时停了话语。 那人见他迟疑,便问道:“怎地,可是想到了什么?”孙绍祖一时无语,过了片刻,却摇头说道:“这……我是想到一人,不过……”便皱着眉,忧心忡忡。 第80页 他同僚见他不说,就道:“这件事的确是古怪,我瞧着你平日里也好好地,怎么别个不革职,偏是你?咱们这些人,不比那些大家,又没有根底的,若是不知不觉里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可最了不得的,人家一根手指头也能把咱们摁死。” 孙绍祖皱着眉,说道:“我前些日子,是不小心冲撞了一人,只不过……那家子说起来来头不小,但早不如从前了。” 他同僚听了这个,就说道:“咳,我说孙兄,你怎地这么天真烂漫的?你得罪那人,定然是京内的大族罢了?你可有听说?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随便是哪个,我们也是得罪不起的,人家根底深厚,若是真的要摆弄你我,还不是弹指之间的事儿?你平日里倒是挺jing明一个人,怎地偏在这上头犯了煳涂?” 孙绍祖被他一说,也觉得惊心,便说道:“说起来我当时也没怎么冲撞他,是他一心找我的不是来着……难道真箇儿是他暗地里弄我?”那人问道:“你说来说去,竟是何人?”孙绍祖说道:“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那人就是宁国府的珍大爷。”那人一听,变了面色,便说道:“孙兄啊孙兄,你这可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京内,谁不知道宁荣两府是不能招惹的,府上福荫深厚不说,这数年来,京城内哪个达官贵人跟他们没有往来?前些日子宁国府里头那不过是个小辈儿的奶奶没了,闹腾的多少人知道?那些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南平郡王……以及诸多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地就去弔祭,半个城里都知道的,可见他们家来头多大?连这些王侯们都趋之若鹜,你竟然还说是什么不如从前?我看你将来却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孙绍祖听到此处,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同僚就又说道:“对了孙兄,我听闻孙兄祖上似乎也是宁国府出身的,按理说应该是极好的,怎么竟反而得罪了呢……另外,你不是同那荣国府的二姑娘结了亲了么?如是这样,那府里珍大爷怎样儿也不该为难你的呀?” 孙绍祖一个字也说不出,憋了半天,只说道:“咳,别提了……”唉声嘆气。他同僚就说道:“那孙兄目前想如何?”孙绍祖赌气说道:“我能如何?真是他想对付我,我又不能跟他硬拼的,只能受着!” 他同僚就说道:“孙兄,话不能这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依我看,孙兄是怎么得罪了他的,找个法儿兜回来就是了,也许哄得那珍大爷高兴了,这官儿依旧也就回来了呢,毕竟跟那府里是亲,或者孙兄你撺掇一下奶奶,让她回娘家说一下儿qing,也就完了,何其容易的事?” 孙绍祖哑巴吃huáng连,有苦说不出,别说是迎chun替他说qing了,他如今哪里能见到迎chun?就说荣国府里,如今还闹着跟他和离呢。这样丢脸之事,一时却难以说出口来。 此后几日,孙绍祖将伤养的好些了,便出门来,向着荣国府而去。这几日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只是拖着不是个法儿,大丈夫安身立命,还是官职要紧些,若是没有一官半职的,他真箇儿什么也不是了,家门的名声也给他坠了。孙绍祖又跟家里人商量了一番,便想着此事是从迎chun开始的,如今便想去荣国府,好歹先将迎chun哄回来。 孙绍祖到了荣国府上,进了门,却见小厮们望着他,有些皮笑rou不笑的,孙绍祖堂上坐了半晌,正嘿然无味,却见里头转出来个粉妆玉琢的哥儿,便冲着他行礼,口里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二姐夫了,有礼有礼。” 孙绍祖见他容貌谈吐,又听他如此唤自己,便知道他是荣国府那有名的衔玉而生的宝玉,便急忙笑着行礼说道:“宝兄弟不用客气。” 宝玉冷笑着,将孙绍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倒是还好容貌,只不过因前些日子受了伤,弄得有些儿láng狈,丢了几分气势,宝玉便想道:“人说是‘衣冠禽shou’,如今看来,此人倒是最好诠释了。” 宝玉便说道:“不知你这一番来,是何意思?”孙绍祖说道:“特地来接你二姐姐的。”宝玉说道:“这样……那你便请回罢,我二姐姐已经不回家去了。”孙绍祖还做不解,只说道:“这是何意?”宝玉冷笑,说道:“我先前因你跟我二姐姐姻缘一场,叫你一声二姐夫,你别会错了意,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二姐姐被你nuè待许久,早凉了心,如今是铁了心要跟你和离的,前度我哥哥不是同你说了么?你当我蒙在鼓里呢!” 孙绍祖听他言语利落,眉眼里也冷飕飕的,心头也觉得微寒,想道:“人都说荣国府的这宝二爷是有名的腹内糙莽,无知煳涂的,怎么竟全不是这样子,说话这样厉害,让人惊异!” 宝玉见他不言,就说道:“我哥哥好言好语同你说,你识相的便应了就好,大家两相快活,不伤体面!你若不答应也无关紧要,左右我二姐姐是铁了心不回去了的,免得被你家害死,我们要人也没出要去,你若是不从,要告官要如何,任凭你去!” 孙绍祖听宝玉训他,起初还火起,就想发作,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的官职都给革了,如今还拿什么跟人家抗?便忍气吞声起来,也不辩解。 宝玉本听说他骄横跋扈,还以为他能说上两句,如今见他不言语,知道他心虚卑怯了,因此心中越发鄙夷,两个正冷言说着,却见贾琏踱步出来,一见孙绍祖,便露出笑容来,上前行礼,说道:“孙兄来了?方才有些事qing耽搁了,劳你久侯。” 孙绍祖正吃了宝玉的气,见贾琏一脸chun风和煦,才松了口气,转怒为喜,说道:“琏二爷百忙之中来见,我已经感激不尽。”两个假惺惺地,权当前回子的不痛快是过眼云烟。 两人落座了,贾琏便说道:“不知孙兄所来为何?”孙绍祖就说道:“是来请二姐姐回去的。”贾琏就笑道:“这话煳涂了……孙兄没睡醒不成?上回我同孙兄说的好好地,若是孙兄答应和离,大家以后不伤体面,仍旧是好好相处的,这回来,我还以为孙兄是想通了呢,怎么还要厮缠不成?如此不开窍?” 孙绍祖一颗心便冷了起来,说道:“琏二爷,先前之事,我有些错儿,只不过过日子都是如此的,磕磕碰碰不免,日后我再好好相待她就是了。小两口儿闹闹别扭,不用就弄得和离这样儿罢。”贾琏说道:“瞧您说的,从来没听过这样儿的话,说出去的话还能再收回来不成,我可不是这样儿的人,孙兄你只说一句,应还是不应?……哦对了,我听闻孙兄最近好似不怎么运气,又是丢官又是挨打的……大概是哪里做了什么孽罢,我看孙兄还是及早回头,若是从了我的说话,或许时来运转,也不一定呢!” 孙绍祖一听,顿时心便活了起来,他也不是痴子,此刻就知道,自己丢官并挨打之事,怕真的是这宁荣两府内的人弄得鬼……然而又如何?这huáng连已经吃了,难道能吐出来不成? 孙绍祖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要放迎chun,却有些不甘心,要qiáng硬到底,那官职怕是再不能回来……因此竟有个半天吊的姿势——不上不下。 是日宝玉回到怡红院,想到孙绍祖之事,觉得解气,又有些郁郁,又笑又恼,便在chuáng上滚了滚。花惜见他乐得那样,却又时常唉声嘆气,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又叫又笑的,你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的?” 宝玉说道:“袭人姐姐,你不知道,今儿的事实在有趣的很,咳,先前我不知道,如今见了,才算真箇儿明白了,二姐姐那夫君,真真不是个人。”说着,便把今日所见所闻同花惜说了,末了只道:“哥哥那一番话,就把他镇住了,看他那样儿,倘若是能恢復官职,怕就会真箇儿撇了二姐姐了。” 花惜就说道:“这不正是咱们求的么?他要是个识相的就如此罢了。你还为他感嘆个什么呢?”宝玉说道:“我并不是感嘆,我只是觉得这人天xing真真凉薄!”花惜问道:“为何凉薄?” 宝玉说道:“先前对待二姐姐不好,如今又为了自己的官职,竟要丢弃二姐姐了……我虽然也不想二姐姐再跟他耗,但看他那副模样,倒有几分难受了,嫁了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很替二姐姐不值。” 花惜说道:“这又有个什么值不值得呢?这都是命罢了,再说……世间如此的事qing多着呢,并不是每个男子都是重qing重义的,自有那些láng心狗肺之人,唉……”说到这里,忍不住便有些感慨,就又说道,“先不是有句话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而对孙绍祖这类的男子来说,大概就是‘官职如xing命,妻子如破布’了!” 宝玉听了这个,先是有趣,便大笑起来,而后却皱眉细思,若有所悟。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先更了……唿,么么大家,以后大概会顺利些吧^_^ 第八十一章 佳偶 果真被花惜说中,“官职如xing命,妻子如破布”,那孙绍祖考虑不到两日,便同意了贾琏所提,要同迎chun和离。且又去了宁国府,这回却是变了模样,同贾珍说了好些个软和话,贾珍见他终于晓些事了,又答应同迎chun和离,就只冷冷地说了几句,便也罢休。 此后数日,孙绍祖果然官復原职,然而经过此事,人人都知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因此同僚并上司都不待见他,孙绍祖表面风光,暗地里有苦说不出。 如此过了数月,便陆陆续续有媒人上门,因孙绍祖年也不小,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甚是重要,便又张罗着再娶,孙家一直将京中的闺女小姐们看了个遍,然而那些但凡有些来歷的士绅或者管家小姐,早暗地里听闻了他家家风不好,好nuè待媳妇的,哪个愿意把闺女送到火坑里受熬煎?且又有些知道他得罪了人,将来前程怕是不好,因此就更不愿意同孙家攀亲。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那些有些身份头脸人家的女孩儿竟都不愿意嫁,孙绍祖又不愿降低身份只娶些小户人家的闺女,因此挑来挑去,竟没个合适的! 一直又拖了一月,才觅得一户人家,这个,却有些门当户对的意思了,家里头也好,听闻小姐也生的貌美无比,唯一不好的便是这小姐也曾和离过的。 孙绍祖虽然曾在贾珍手里吃亏,但仍旧死xing不改,自视甚高的……念在这点,便不愿意,然而他拖得太久了,这孙家长辈便着了急,好不容易找到个门当户对的,哪里愿意轻易放过? 因此孙家一打听这小姐的底细,原来竟然不是外人!——这小姐先前是跟薛家和离了的,那薛家跟荣国府贾家又是一路人,攀亲带故极好的,这小姐便姓夏,乃是京内有名的“桂花夏家”的闺女,名唤夏金桂的是也。 第81页 且说这孙绍祖本不喜夏金桂和离身份的,待听说夏金桂是同四大家族的薛家和离过,却动了心思,你倒如何?原来这其中有个缘故。 孙绍祖本来娶了迎chun,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一回,把迎chun当作那两府一样好一顿nuè待欺负。然而风水轮流转,被宝玉从中设计,换作孙绍祖被宁国府贾珍欺压,迫不得已就放了迎chun,选了和离保身,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孙绍祖心底是有气的。 虽然面儿上对贾珍是哄着奉承着,孙绍祖心中却越是记恨两府,如今听闻夏金桂也是同薛家和离了的,他心中就有个“同仇敌忾”外加“惺惺相惜”的心思……因而就对夏金桂也动了心。 而夏金桂那边上,也打听了这孙绍祖,虽然传闻他人有些对待妻子不好,但夏家打听了孙绍祖先前和离的那妻子乃是荣国府的二小姐,他们就放了心……夏金桂先前同薛蟠和离之后,回府之后,不说自己yin-dàng不贤,反把个薛家说的一文不名,连带的把荣国府贾家也数落的十分不堪,听闻孙绍祖同迎chun和离了,她不说孙绍祖不好,反觉得一切定然是迎chun的不是!因此夏金桂也格外先心爱了孙绍祖,且又打听说孙绍祖相貌堂堂,长相不凡,因此她更是动了心的。 这两户人家便如此看对了眼,一个觉得小姐貌美如花蒙受冤屈,一个觉得郎君英武非凡定是良人,孙家觉得夏家富可敌国财物丰盛,夏家觉得孙家官宦人家大是风光,其中那媒人又掀动三寸不烂之舌,把两家子说的花团锦簇,天上有地下无,因此孙家跟夏家一拍即合,忙忙地就把个婚期定了下来。 佳期定了后,这孙绍祖迎娶了夏金桂,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鸳鸯帐中厮混一块,一个体貌健壮贪婪好色,一个生xingyin-làng贪得无厌,正是láng豺女貌,分外合心。 这正是一个葫芦一个瓢,什么锅配什么盖,夏金桂同孙绍祖成亲之后,如胶似漆地过了半月,期间孙绍祖心爱这小姐的“识qing识趣”,觉得比先前那个“二木头”有趣好玩的多,夏金桂也喜爱孙绍祖的花样百出,又格外英俊,比薛蟠更好百倍,两个缠缠绵绵地,也不露出各自本色,如此一直到了月余,才渐渐地有些不睦传出。 先是夏金桂xingqing娇纵,慢慢地就有些丫鬟不喜她,孙绍祖也有所察觉,起初还忍着,后来就见了冷淡。 二来,这孙绍祖也看上了陪嫁的宝蟾丫头,只因宝蟾是个知道滋味的,先头看孙绍祖同夏金桂两个好成那样儿……且他们两个做事,也从不瞒着宝蟾,那样胡天胡地的……宝蟾耳闻目睹,早就yu心难忍,孙绍祖略动了动手段,两个便不能按捺,抱在一块,凡是夏金桂稍微离开不在了眼前,就跟吸铁石一般紧紧地系在一起,亲嘴摸身子,难解难分。 夏金桂先前还不知,后来见宝蟾每日chun色盈盈,她使唤的时候就懒得动,大见怠慢,那边孙绍祖又有些冷落自己,对着宝蟾之时,明里暗里就眉来眼去的……夏金桂不是傻子,便知道几分,就忍不住打骂宝蟾,宝蟾哪里肯依,仗着孙绍祖宠爱,就同夏金桂吵闹起来,两个言差语错,宝蟾不忿之间,就要挟夏金桂说要把她在薛家作出的好事抖出,夏金桂咬的牙齿都碎了,又怕宝蟾真箇儿把自己的底细说出来,却只好把这口气吞下。 因此宝蟾越发肆无忌惮,先前同孙绍祖还避开夏金桂,此后便有恃无恐的,明目张胆两个就缠在一块儿,孙绍祖也不避讳夏金桂,夏金桂独守空帏,听的两个yin声làng语的传来,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便火遮眼了,撕破脸皮同宝蟾大闹,孙绍祖正兴头上难以忍耐,见夏金桂误了自己兴致,顿时就跳起来,反骂夏金桂,一时全无先头成婚的体贴qing热。 夏金桂极怒之时难以按捺,便又哭又叫,孙绍祖旧病復发,冲过去噼头盖脸打了几个巴掌下来……夏金桂被打的头晕眼花,她哪里见过这个?先头在薛家撒泼之时,将薛家之人制的死死的,如今被孙绍祖一顿巴掌打怕了,竟也哭不出来,孙绍祖见她如此,便才快意,又骂了一顿,便同宝蟾又混在一块儿去了。 夏金桂在地上瘫着,见面前chuáng摇的山响,两个在里头嬉戏,全然不理会她,只当没她这个人一般,她无法,呆呆出来,想了想,就去家长面前告状,孙家长辈哪里管这个的?反而骂夏金桂不识大体,叫她安分着些,夏金桂痴痴呆呆,走投无路,只好回来,呆坐半晌,同那边热闹相比,望着地上形单影只,不知心头究竟是何滋味。 再说这边,薛家自薛蟠同夏金桂和离之后,薛蟠一时也没了再娶的心思,薛姨妈便劝他,叫他从此收心,又说道:“你只顾贪色之故,才娶了那不贤之人,闹得这家里头ji飞狗跳,丢尽了颜面,如今可算是把这‘瘟神’请了出去,以后可收了心,别再闹出先前那诸多丑事罢了!” 薛蟠唯唯诺诺答应,不敢稍见不逊,薛姨妈说了会子,就又道:“说起来,咱们能顺顺利利把那瘟神请了,此事还要相谢香菱。” 香菱一直在边儿上站着,闻言就说道:“太太……” 薛姨妈说道:“你无须怕,若不是你,这件事却始终没有了却之日。”说着,就跟薛蟠说了香菱察觉夏金桂有些不妥,告知宝钗,宝钗同自己商量将此事了结,来来往往,尽数同薛蟠说了。 薛蟠听得目瞪口呆,他先头只是给夏金桂闹得头疼,却不知道差点儿又被扣了一顶绿幽幽的帽子,如今听薛姨妈说,才如大梦初醒,半晌说道:“我竟是个蠢猪木驴,什么事也不晓得,若非是香菱,这薛家的颜面算是被丢尽了……我自己吃亏不值得什么,竟又连累母亲跟妹妹跟着我焦心,我也不算是个人了……”说着,就落了泪。 薛姨妈说道:“这些话,你妹妹不好说,我就跟你说了……你也不用这样,只要你以后将前嫌都改了,好端端地过日子,也不枉费你妹妹跟我这样苦心替你着想。” 薛蟠就赌咒发誓,说道:“以后我但凡再发混,让妹妹跟母亲替我cao心,就让我走路跌死,吃饭噎死!” 薛姨妈就说道:“罢了,谁叫你说这样狠话来?人家说江山易改禀xing难移,你说的这样,我岂不是更担心,只望你你记得今日这话,以后千万别再犯,我就谢天谢地了……再者,我有一件事,要同你商议。” 薛蟠说道:“母亲说就是了,竟是何事?” 薛姨妈说道:“香菱甚好,又懂事,xingqing又好,这模样人品,配你都是绰绰有余的……只因她先头是被拐子拐了,才落入咱们家里,你又不能收心,因此只是个侍妾,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的。” 薛蟠怔怔听着,不明白薛姨妈为何说这些,就只竖着耳朵呆听。 薛姨妈说道:“前日有人来,竟是苏州来人,说是香菱的家人,递了信来,将原委说的明白,原来她曾经是姑苏甄家的小姐,小时候被人拐卖了的,如今还有个母亲住在苏州外公家里头,——因前日子有个姓贾的大人来府里头,听宝玉说起来咱们家的事,他才认出香菱来……这位姓贾的大人昔日跟香菱的父亲是旧日相识,很是体面……” 薛蟠惊得说道:“竟有这件事,我却不知!”就又看香菱,香菱低着头,也不言语。 薛姨妈又说道:“我也是方才才知道,是宝玉特地也又派人送信来的,如今那位贾大人已经命人相请香菱的母亲过来,两相认认就好了……照我的想法,也不管香菱是不是真的是甄家的小姐,她在我们家这么多年,这样的人物,你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因此我就想,索xing你就不必再另外娶妻纳妾的,就扶正了香菱罢了。” 香菱一惊,薛蟠听到这里,点头说道:“母亲既然说了,我是无有不从的。” 先头被夏金桂折腾的,薛蟠也是没了办法,且又两相对比,越见香菱温柔可爱,薛蟠偷眼看香菱,心里暗动,听薛姨妈说,心下已经是足了十分。 此事便定了下来,过了十几日,果然那苏州的甄家娘子来到,薛家的人接进来府里,宝玉也在场看着,那甄家娘子同香菱见了面,到底是母女连心的,顿时认了出来彼此,香菱连旧日小时候之事也都想起来,母女两个抱头痛哭,旁边薛姨妈,宝钗,薛蟠尽数落泪。 此后,薛家就将甄家娘子留在府中,又择日将香菱扶了正夫人,阖府上下,无不欢喜。 独香菱回想起来,格外念花惜的好,就挑了空,特意去了荣国府,同花惜相见,如今她已经是薛府夫人,身份格外不同,难得花惜对她还是如常,并未有诚惶诚恐或者其他姿态,两个如故知一般,畅说了许久,香菱才依依不捨回去。 香菱去后,花惜伸了个懒腰,从袖子里掏出一捲儿纸来,上上下下看了看,自言自语说道:“这事儿好似办的差不多了,大概只临门一脚……唉,怎地还不见人来踢呢?”正眨着眼睛瞎想,听到外面有人来回跑动,说道:“喜事喜事!大大的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大家喜闻乐见的佳偶成就了,顺理成章吧?嗯嗯,快来庆贺哦。。。不过这件事尚还有点后续哈 ^v^那啥来了,chun天还会远吗,么么哈~~~~~~~~ ps,要是有看不到的,就同我说哟,我再在这里复制一遍^^ 好似有点抽了回復不了,等晚点我再试试看,笑眯眯,再用力么么~~(╯3╰) 第八十二章 出阁 花惜正仰躺在chuáng上,百无聊赖,手中拿着那张纸晃来晃去,末了便蒙在脸上装死。忽地听到外头一阵阵喧譁,才慢吞吞爬起来,把那张纸折了起来,重新塞入袖子里头,才起身,刚向外走,就见麝月自外面进来,同样满面惊喜不定。 花惜就问道:“外头嚷嚷什么呢?”麝月掩嘴一笑,才说道:“袭人姐姐,你猜猜看,是喜事呢。”花惜心头一动,说道:“哈,我怎能猜得到,嗯,莫非是咱们家贵妃又有了好事?”麝月摇头,嫣然一笑,说道:“不用姐姐猜,我自说了罢,是宝姑娘的大喜呢!” 一句“宝姑娘”,把花惜一惊,急忙问道:“宝姑娘,哪个宝姑娘?”麝月说道:“姐姐问的好生古怪,还有哪个宝姑娘,自然是先前在院子里,如今搬回薛家的宝姑娘了!” 花惜越发受惊,忙又问道:“宝钗姑娘?她的大喜?快说,是怎么回事?” 麝月说道:“方才老太太那边刚刚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宝姑娘的亲事已经订了下来,对方乃也是京内的官宦之家,很是如意呢!” 花惜的心怦怦乱跳,几乎跳出口里来,听到此才安稳了,然而却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只有些发怔。事qing来的太过突然,花惜心中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喜,亦或者滋味别样了。 第82页 麝月见花惜如此,便说道:“姐姐是惊到了么?别说姐姐,我们也都惊得很,宝姑娘这才搬出去多久,忽然间就订了亲了……不过也是,想想看宝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倒是时候该定亲的呢,宝姑娘为人谨慎,且先前他们家那门亲事很是不如意,这回怕是要小心查探过才答应订下了的,可见这亲事是好的,宝姑娘终身有靠了,真叫人又喜又羡的。” 花惜想来想去,心里依旧有些凌乱,便问道:“说的很是,对了……二爷回来了没有?”麝月说道:“还不曾呢,不过看这时间,也该是放学的时候了,想必是外面有事儿,就耽搁了,又或者是在老太太那边混呢,不如我叫人去看看?” 花惜摇头,说道:“这个不必了……”她想了想,就又道:“我先出去一趟。”麝月问道:“姐姐要去哪里?”花惜就说道:“我去潇湘馆走一趟看看,这功夫,备不住二爷正在那里呢。” 花惜出了怡红院,便往潇湘馆里去,刚到门口,见雪雁在门口上逗弄着鹦哥玩,见花惜来了,急忙起身行礼,说道:“花大姐姐来了。”花惜问道:“姑娘在家么?”雪雁说道:“刚回来呢,跟宝二爷一起的。”花惜一笑,说道:“我道已经是放学时候了,我们二爷怎还没回去,就过来看看,果然就是在这里的。” 两个正在说话,里面紫鹃听了声音,喜滋滋地便迎出来,见了花惜,就说道:“姐姐来了,怎不进来,快快请进。”花惜见她喜气洋洋,满面chun风的,心里有数,就说道:“二爷也在么?”紫鹃说道:“可不是,刚才跟姑娘一起自老太太处回来。”比平日里更格外亲热,把花惜迎了进去。 两个进到里头,正看到宝玉跟黛玉在说话儿,见了花惜来到,宝玉便说道:“袭人姐姐怎么来了?”花惜就说道:“因二爷到点儿了还没回去,我就来看看。”宝玉笑道:“我一时忘了时间,倒叫姐姐担心了。”花惜说道:“我正好也来看看林姑娘的。” 黛玉望着花惜,见她此刻来到,就知道她必定也是听了风儿了,就说道:“袭人姐姐,你可听说宝姐姐的事了?” 花惜见她开口问出,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刚才听了一句,倒是不太真切,宝姑娘真箇订了亲了?” 宝玉说道:“可不是?我跟妹妹在老太太那边听说了,都也惊了一跳……” 黛玉闻言,就含笑看他,说道:“你从方才就郁郁寡欢的,是不是因为宝姐姐订了亲,却没了你的念想,你就不高兴了?” 宝玉听了这话,就笑道:“我是有些不高兴的,却不是什么念想不念想……你也知道的,前回我二姐姐之事,府内沸沸扬扬的,都也看的清楚,二姐姐那嫁的是个什么人,因此我就不高兴,生怕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家,嫁了个不像话的人家,不好好相待不说,还要吃恁般多苦,因此我是有些忧心的。” 黛玉笑道:“你想的倒是宽,难道每个人家都像是那孙家一般么?也不全是的,更何况,宝姐姐的xing子,可跟你二姐姐不同。” 宝玉就问道:“有何不同?”黛玉说道:“说你是个呆子,你就真的呆起来了……若真箇有个不好的,也未必能随意拿捏她……再者说,宝姐姐何等谨慎的xing子,若不是个好的,他家里又经过那样的事,这会子难道还能不打听打听,仓促就定亲么?你可真真是‘杞人忧天’了!” 宝玉听她说的这样有理,一时发怔。 黛玉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就说道:“发什么呆呢,你要是真捨不得你宝姐姐嫁人,就别找恁般多藉口,只管就跟老太太说……老太太疼你,就从了你也不一定的……” 宝玉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这话哪里说的,我不过是随口一句罢了……好妹妹,你别怪。”黛玉就不理会他,只跟花惜说道:“袭人姐姐,你可也担心宝姐姐嫁的不好么?” 花惜说道:“我虽不知道宝姑娘定亲的是哪户人家,不过听闻是个官宦世家,很是不错的,更何况,就如姑娘方才说的一样:宝姑娘那个品格xing儿……嫁到哪里,也是不会轻易就吃亏的。” 黛玉听了这个,就拿了帕子掩嘴而笑,说道:“到底是有个明白人的……我就不解的很,袭人姐姐这样明白,怎么有的人反倒是煳涂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宝玉此刻也有些想开,知道黛玉是又在说自己,就只是笑道:“果然是我多想了。” 花惜便打圆场说道:“我们二爷这些日子倒是进步的很,只不过仍改不了一点儿,那就是仍旧有些多愁多感的,尤其是事儿一关乎这院子里的姐姐妹妹,二爷就格外上心了,其他倒也罢了,因经歷了二姑娘这件事,叫人不多心也不成。” 宝玉点头,就说道:“正是如此。”黛玉说道:“你倒是为了他说话……” 花惜说道:“其实这事已经算是定了,二爷别处也说不上什么,就只私下里跟姑娘说说罢了……再者说,宝姑娘订了亲,乃是大喜事,二爷念道几句过去,心里还不是替宝姑娘高兴的?”说着,就沖宝玉使眼色。 宝玉心领神会,就笑着说道:“可不是的么?正是这样,我笨嘴笨舌的,原没来得及说。” 黛玉说道:“你们主僕两个,一唱一和的,我说不过你们,也罢了。”话虽如此,眉眼盈盈地,却仍是带着喜色。 三个又说了会子,花惜便同宝玉两个回到怡红院,宝玉说道:“多亏了袭人姐姐过去,不然的话,怕又要惹得林妹妹不高兴了,只不过,她也是奇怪,我不过是无意中说了那句话,她就有些不快了,幸亏后来说过去了。” 花惜说道:“二爷好生煳涂,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也难怪林姑娘会有些不快。” 宝玉正脱衣裳,闻言奇道:“为何?姐姐细同我说说。” 花惜就道:“二爷何不细细想想,院子里玩的最好的姐姐妹妹,也无非是宝姑娘林姑娘,如今宝姑娘都订了亲,终身眼见是有靠了,林姑娘却还没着落呢……” 宝玉听到这个,顿时就怔住了,呆呆说道:“什么没着落,她要到哪里着落呢?” 花惜说道:“话可不是这样的么?大家一同玩耍的,如今宝姑娘定了,林姑娘却还未曾,倘若二爷你是林姑娘,心头可有想法不呢?” 宝玉吃了一惊,说道:“这……这个我真真没想到,原来如此……林妹妹她……” 花惜扫他一眼,就嘆道:“人家说‘女大不中留’,宝姑娘年纪大了,该出嫁了,林姑娘又何尝不是?” 宝玉一时急起来,说道:“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女大不中留,林妹妹就要留下在家里头,难道还要送出去,嫁给别人不成?” 花惜见他这话说的有几分意思了,就趁热打铁,说道:“不然又能如何?难道要留在府中,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么?” 宝玉叫道:“怎会,自然是我……”到底是面儿薄,心中虽然是那么想的,但要说出来,却仍有些不能出口。因此就涨红了脸,看着花惜。 花惜掩嘴而笑,说道:“怎么?二爷什么呢,我怎地不明白……难道二爷已经给林姑娘物色了好的人家?” 宝玉听了这话,用力一跺脚,说道:“什么物色好人家,林妹妹哪里也不去的!” 花惜咳嗽一声,见里头无人,就过去,低声对宝玉说道:“二爷别急,我原是逗着二爷玩的,我平日伺候二爷,难道你的心意也不知道?” 宝玉怦然心动。花惜说道:“因此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二爷兜圈子了,二爷你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想想了,如今宝姑娘都给人定亲要说出去了,林姑娘年纪也不小,……倘若是老太太那边动了兴,或者是林姑老爷那边起了意,给林姑娘说了人家,——到时候二爷怎么办是好?” 宝玉听花惜如此说,顿时就直了两眼。 花惜说道:“故而我说,二爷也该为自己打算了,有些话,该想法儿挑明了,就得赶紧地……省得被别人抢先一步,到时候后悔可是来不及的。” 月余之后,宝钗果然就出阁了,那日宝玉自然也去观礼,喝了两杯喜酒,便回来,入府之时,忽地见一顶轿子而来,宝玉下马驻足,细细一看,出轿子的,竟然是林如海。 宝玉急忙上前,规矩行礼,林如海说道:“贤侄起身。”笑微微看了宝玉一会子,就说道:“贤侄面有chun-色,不知是去做什么了?”宝玉忙说道:“回姑父的话,今儿是小侄姨家姐姐出阁,小侄去喝了两杯水酒。” 如海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可是薛府的那位小姐?”宝玉见他竟然知道,便点头说道:“回姑父,正是。”如海一笑,便同宝玉两个入府,说道:“今儿你父亲派人请我过来,也不知是有何事。” 宝玉说道:“父亲素来敬仰姑父人品学识,怕又是请姑父过来切磋诗词歌赋,圣贤学问之类。”如海说道:“哈,政老就是太好钻研了些……嗯,贤侄最近都在义学里头么?”宝玉规矩说道:“正是,每日都去,风雨不改。” 如海点头说道:“孺子可教,后生可畏,假以时日,贤侄怕是更在政老同我之上了。” 宝玉急忙低头,自谦说道:“哪里哪里,小侄若能及得上姑父一二,那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两人说着,宝玉不便开口告别,竟一路陪着如海到了贾政书房。 门口小厮急忙进去通报,贾政急急迎出来,同如海见了,两人拱手寒暄,入书房落座,贾政看了宝玉一眼,说道:“你怎会跟你林姑父一处?”宝玉说道:“儿子正在门口遇上姑父,因此相陪一路过来。”贾政点头,说道:“瞧你面上醉红,不会在你姑父跟前失态无状罢?” 宝玉不知如何回答,林如海说道:“政老放心,贤侄对答如流,姿态从容,我方才还贊他,假以时日,必更在你我之上呢!” 贾政闻言,笑道:“他那点子算什么?留神夸坏了他!” 贾政同如海说了几句,便同宝玉说道:“你也不用站在此处了,去见老太太罢。”宝玉见状,便知道贾政许是跟如海有什么话说,就恭恭敬敬给两人行了礼,自出来了。 宝玉出门,便往后面去见贾母。贾母正搂着黛玉同凤姐探chun说话,王夫人等也伺候在旁,不知为何,大家笑成一团儿,黛玉更是卧在贾母怀中,被贾母紧紧搂着,笑的抬不起脸来。 第83页 宝玉进来,见状不解,便先给贾母行礼请安,才又问道:“大家在说什么,如此好笑么?”王熙凤见他一脸懵懂,就笑道:“宝兄弟来的正好!来来,我给你说说……” 预知凤姐说出什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哈哈,我是多爱这个下回分解啊…… 第八十三章手足 王熙凤见宝玉来了,便将他拉住,那边上林黛玉说道:“我要回去了。”便要下地,贾母将她抱着不放,说道:“做什么就要走呢?乖乖地呆着才好。” 王熙凤转头看见,就笑道:“林妹妹要走,还不是看宝兄弟来了?”宝玉忙陪小心道:“为什么我一来妹妹就要走?难道我冲撞了妹妹?” 黛玉脸带酡红,也不言语,贾母见她害羞,便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摸。 王熙凤偏笑着说道:“自然是宝兄弟有不对,才让人家想走的。”宝玉不明,说道:“好嫂子,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我改了就是了……先向妹妹陪个不是。” 王熙凤看着宝玉,便嘆说道:“还不知自己哪里错了呢,就忙着先道不是了,天底下哪里还找这样的好人去?也只我们家才出这一个的!将来也不知哪个有福,就得了去了……”众人大笑王熙凤轻狂,十分欢乐。 那边黛玉捂着耳朵,羞红满脸,听也不听,贾母见她羞得狠了,便说道:“凤丫头,你别再捉弄他们两个了,我这玉儿面皮薄,留神羞坏了她,或者恼了,我也就代她打你一顿,让你不能再说嘴。” 王熙凤一听这个,便叫屈说道:“你们看看,这还没怎地,老太太已经是跟他们两个站在一块儿了,我素来在老太太跟前是个最受宠的,如今竟为了他们两个要打我呢!老太太这真真好狠的心啊。” 众人见她惺惺作态,还拿着帕子擦眼睛,不由都笑。贾母也笑,叫鸳鸯将她拉过来,王熙凤靠在榻边上,贾母就说道:“你倒是什么都好,只不过你皮儿厚实些,就算打两下也是不碍事的,你横竖就受着罢了,好让我们玉儿出气,却比什么都好,过后我依旧疼你的。” 众人一时又大笑,王熙凤说道:“原来老太太这是打我一顿,再给个蜜枣吃呢,也罢了,拼了得这两个玉一笑,我也豁出去了,幸亏最近吃的颇多,养了一身膘壮,纵然打几棍子,该也不会疼的。” 贾母笑的眼泪沁出,一时说不了话,林黛玉窝在贾母怀中,听了这话,便抬头笑,望着王熙凤说道:“真是活该,谁叫你总说嘴的,老太太算是替我出了这口气……若是怕,就不许说了,老太太自不打你。” 王熙凤说道:“好妹妹我错了,你就劝劝老太太,叫她别打我了,我先向妹妹陪个不是。”她这个却是模仿宝玉先前说话,林黛玉自听得出来的,一时又脸红,就看宝玉。正巧同宝玉四目相对,两个皆是呆了呆,黛玉又红了脸,埋首在贾母怀中去了。 那边宝玉也听出来了,又同黛玉对视一眼,正自出神,此刻,宝玉身边儿探chun将他一拉,宝玉便坐了下去,探chun低低说道:“怎么二哥哥你自外头来,没听说么?” 宝玉说道:“全是一头雾水呢,到底是哪样了?” 探chun说道:“今儿听闻老太太同老爷说了,要给你订亲呢。”宝玉一听这个,顿时瞪了眼睛,说道:“什么订亲?订的哪门子亲?”探chun见他急了,便抿嘴一笑,又问道:“你别急,你看看这屋里都在笑谁呢?你可知老爷要给你说的是哪个了罢?”宝玉心头一动,放眼看了看周遭,却见众人都望着黛玉在笑,而贾母更是抱着黛玉,爱不释手的,连王熙凤虽说是调笑着,却仍带三分谨慎望着黛玉面色……真真如众星捧月一般,竟也没多少人理会他了。 宝玉一颗心狂跳不休,感觉整个人要灵魂出窍,已经猜到五六分,却偏还不敢确定,就仿佛是所料太过美好,以至于叫人不敢触及,无法相信一般。 探chun见宝玉怔怔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说道:“宝哥哥你怎地了,喜欢傻了不成?”宝玉慢慢醒悟过来,问道:“妹妹你说的是什么?”探chun说道:“还有什么?老太太方才说了,老爷要给宝哥哥定亲呀。”宝玉说道:“订的是谁家的?”探chun说道:“还会有谁?如今老太太都紧紧抱着不放手了呢。——你难道还在想别个不成?” 宝玉转头,见黛玉正在贾母怀中笑面如花,一时之间欢喜太甚,竟觉得鼻子发酸,面色便变了。 探chun见状,慌忙问道:“二哥哥你这是怎地了?”宝玉不答,低了头说道:“我……我有些……我出去走走。”不等探chun再问,便起了身,疾步向外退出。 此刻贾母正跟黛玉王熙凤说笑,一时竟也没留心。 探chun见宝玉去的匆匆,且又变了面色,不知他究竟怎样,便起身跟了出去。 宝玉出了大房,只在走廊里茫茫然走动,心中想道:“我真箇要跟林妹妹定亲了么?看三妹妹说的那话,怕是不错的了,怪道我在门口见了林姑父,想必是父亲请他过门来商议此事的……林姑父还问了我诸多平素学问问题,乃是对我上心之意,只不过……果真会成么?” 他走到栏杆边上,怔怔地住了脚,手拍在栏杆上,便看面前那一树花枝,又想道:“林妹妹何等仙姿,我虽一直都对她有意,然而真箇能同她定亲,成了姻缘么?为何我心中反而如此忐忑,唯恐美梦临头,却不能成真……倘若不是妹妹,我该如何是好?”一时想到林黛玉巧笑娇态,种种qing形,自眼前而过,便流下泪来。 宝玉站了片刻,便又想道:“前回子袭人姐姐叫我早些跟老太太太太说我的心意,然而我怎能直接就同她们说,她们知道了,恐怕还以为我跟妹妹私下里有什么……只不过,要是她们真箇有意给我定亲,就该知道,我平素跟哪个最好,我这一辈子,除了妹妹,也是不能再有别个的,心都早给了她。何况,我就不说,她们也该知道的……倘若今次真的同妹妹定下了,我这一生的心愿也了了,夫復何求?……罢了罢了,我竟在此瞎想什么!” 宝玉呆看了一阵,便觉得脸上凉凉地,眨了眨眼,才知道竟是落泪了,便抬起袖子来,轻轻拭泪。 这功夫探chun自身后过来,遥遥地见宝玉抬了袖子擦脸,便知道他是落泪了,心头暗惊,便到宝玉身边,轻声叫道:“二哥哥。” 宝玉闻声,急忙又擦一把泪,转过身来,望着探chun说道:“三妹妹,何事?” 探chun见他双眼红红,略觉湿润,果然是哭过的,便说道:“二哥哥这是怎地了,明明是喜事,怎地竟落泪了呢?” 宝玉见被她察觉了,便说道:“我也不知怎地,只觉得一切好似梦境一般,心头明明是极大欢喜的,可是却又忍不住有些鼻酸。” 探chun见他如此,便明白几分,就笑道:“二哥哥这般,便叫做患得患失了……不羞不羞。” 宝玉笑道:“你倒是笑话我起来了。” 两个对视一笑,便缓缓向前而行。探chun便说道:“其实二哥哥自陪了林姑娘回扬州之后,回来便宛如变了个人似的,大家都是看的清楚明白,先前二哥哥只是惫懒好玩,全无一点想要正经学问的态度,凡是人说一说,便给人没脸,说人禄蠹,俗不可耐,先前还因此把宝姐姐也给说了一顿,然而自扬州回来之后,却变了好些,镇日里也不再跟我们厮缠玩耍……太太私底下也同我说,二哥哥大有进步,连老爷也十分欣慰。” 这些话宝玉却是没听说过的,便看着探chun,说道:“竟有这事?我……自己倒是没怎么察觉,只不过自然而然地觉得上学堂,读点书是好的。” 探chun笑道:“这话说出来,才见二哥哥你是真箇儿跟先前不同了,也是咱们家的造化。想如今,咱们家只二哥哥一个才见出息的,先前为了二哥哥只是贪玩,老爷发了多少回怒,只怕咱们家后继无人了,如今二哥哥发奋了,老爷才放了心,——并我们也有些盼头了。” 宝玉听到最后,便说道:“这话是何意思?” 探chun住脚,伸手揪了旁边斜伸进来的一树花枝,不知为何面上却多了一丝伤感之态,宝玉看的清楚。探chun低头看那枝上红花,说道:“前回子二姐姐之事,二哥哥该还记得罢。” 宝玉听她说起迎chun,便说道:“怎么又说起二姐姐来了,莫非她又有事?她之事不是已经完结了吗?难道姓孙的还要来厮缠?”说着便皱眉,道:“三妹妹,你叫二姐姐只别怕,孙家胆敢再混闹,我也不放过他的。” 探chun听到此,便一笑,颇见欣慰之态。说道:“二哥哥你看,若是先前,遇到二姐姐这事,你可会cha手管一管么?叫我看,纵然是管,也是有心无力的。” 宝玉发怔。探chun说道:“只因先前二哥哥你太过贪玩,宛如无知稚子一般,说话做事,都带着孩儿气,又有哪个肯当真听从的?自从扬州回来之后,二哥哥行为举止之间,大有改观,这一次为了二姐姐之事你从中周旋,别人不知道,我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二姐姐能脱了哪个火坑,也多亏了二哥哥你。” 宝玉见她竟知道,便说道:“三妹妹……我也不过是看不过去,才……” 探chun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们好歹也都是兄弟姐妹一场的,家中的男丁,你是一个,环儿是一个,环儿先前不成器,最近才见了好些,但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能依赖的,只有二哥哥你一个了,且我们素来就好的……二姐姐是女子,xing儿又软弱,遇人不淑,多亏了二哥哥相助,如今才安稳了,我们手足相关,物伤其类的,自然同她一般伤感,也是同她一般庆幸……” 宝玉安慰说道:“三妹妹怎地忽然说起这个来了?横竖现在都好了,勿要再想了。” 探chun说道:“二姐姐之事算是了了,二姐姐素来对我说,她也再没另嫁的心思了,唯愿青灯古佛,一生清静,然而……我们毕竟都大了……又身不由己的。” 说到此刻,探chun手一松,那花枝便弹了起来,瞬间探chun也红了眼,却偏偏又一笑。 宝玉看呆了,听探chun这般说,急忙问道:“三妹妹怎地说出这样话来,难道说……难道说三妹妹也要……” 探chun摇摇头,便又往前走,说道:“这倒是还没有的,只不过,如今连二哥哥你也要定下了,我们年级也有了,因此过不了多久,也是免不了的。我不过是看二姐姐那样,故而一时感慨罢了,我同二姐姐,不过同是女子,要嫁何人,全是身不由己,是个好的还罢了,是个不好的……也是一辈子的事,只不过,看二哥哥你如今能顶起事来,我心中欣慰罢了。” 第84页 宝玉见探chun望着自己微笑,心头一动,就说道:“三妹妹,你放心。” 探chun望着他,就问道:“为何我放心?” 两人四目相对,宝玉眼眶红红地,说道:“三妹妹你放心,将来若是有人替你说亲,我也会好生看着,是好的才成。以后——你嫁个好的就罢了,你若是嫁个不好的,我自也会替你出头的,我们是手足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我深明白。” 探chun听到此,就笑着点头,那眼中的泪却扑啦啦落了下来。只得紧紧握了帕子,勉qiáng忍了,缓缓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昨日jj抽了,没有来得及更。所以今天两更补上哈,这是第一章,么么大家:) 第八十四章成亲 探chun听了宝玉的话,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只因看了迎chun之事,未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且如今院子里姐妹都纷纷有了归宿,迎chun和离,宝钗嫁了,如今连黛玉也定下来,这三个在家的女儿之中,迎chun和离,接下来,自然就是她了……探chun又不是个没心没肺的,自会想的多,因此常常不安。 如今听了宝玉如此说,探chun一颗心才稍觉欣慰。 两人说了一会话,探chun自回去,宝玉想了想,回头看看所来之处,黛玉还未曾出来,想想贾母房内的热闹,不知为何,他也不想再回去,就自己先回怡红院。进了门,见丫鬟们都凑在一起,笑嘻嘻的,十分快活,连花惜也在其中,说说笑笑。 宝玉心境十分复杂,也不知为何。最初得知消息时候,狂喜到诚惶诚恐,以至于患得患失的,如今慢慢地那狂喜及得失不安的心境竟有些平復,一直进了屋,却只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花惜见他回来,便满面chun风迎了上来,说道:“二爷回来了。”身后丫鬟便也上前伺候。宝玉答应一声,随口问说道:“在说什么?” 花惜就笑着说道:“他们在外头听了信儿回来,也不知真假,二爷回来了,正好问问……听说老爷那边张罗着要给二爷定亲了呢?”秋纹麝月几个丫鬟听了,都面有喜色,彼此相看。 宝玉听了这个,便一笑,这才重有了些喜意,说道:“你们倒是知道的快,连我也是方才听闻一星半点的,也不真切,没来得及说,就从老太太那边出来了。”秋纹便道:“这样大事,二爷怎地也不打听清楚了,我们还想问问二爷呢。”麝月也说道:“正是的,我们一团儿瞎猜,正想等二爷回来问个清楚呢。” 花惜见他神色淡淡地,仿佛兴致不高,心中诧异,就沖两个丫鬟使了眼色,其他人便鱼贯出去。花惜才问宝玉说道:“怎地,二爷难道不高兴的?” 宝玉这才说道:“怎会?只不过……”先头实在是太过高兴,竟有些“喜极而泣”,如今同探chun说了话,不知为何心头竟多想了许多事qing,竟生生地把先前那轻狂之喜压了下去,到不能说不欢喜,只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份格外郑重之意了。 花惜打量宝玉神色,见他眉宇中的确是透出喜色的,然而却又分外凝重,全然不似平常,若是平日得了什么令人欢喜之事,他定要飞奔左右笑语喧喧告诉的,哪里像是如今这样沉静? 花惜心头暗暗惊讶,便问道:“二爷可知道老爷想给二爷定的是谁家小姐?” 宝玉听了这个,嘴角一动,便又透出一丝笑来,说道:“袭人姐姐听的是哪个?” 花惜见他仍旧十分“蛋腚”,心中惊诧更甚,便说道:“还有哪个,我听闻,是咱们林姑娘呢。” 宝玉听说到黛玉,心qing格外舒畅,qing不自禁,终于就笑了一笑,轻轻地松了口气。 花惜察言观色,见他分明是高兴的,可又不是如昔日那般,就问道:“怎不见二爷大喜呢?”宝玉凝眸想了想,说道:“怎会不欢喜的?只是我这心里头格外的宁静欢喜,却不能为外人道的。” 花惜隐隐了悟此人心qing。却抿嘴便笑,说道:“二爷别打这等禅机,我们却是不懂的。日后只跟林姑娘打就是了。” 宝玉笑了笑,说道:“姐姐休取笑我。”仍旧微微沉思。 花惜看了他一会,说道:“定下来也好,早日定下了,终于也去了一桩心事。”望着宝玉微微一笑,半是欣慰,半是释然,宝玉正在出神,竟没留意。 下午时候,果然传出信儿来,说是贾府向林家提了亲,林姑老爷已经应承了,这黛玉跟宝玉的婚事,可算是铁板钉钉,尘埃落定,一时之间阖府众人都是大为欢喜,更有些人便去奉承黛玉,熟识的倒也罢了,一些不相识的也来,把个清冷的潇湘馆弄到的多了不少人气。 黛玉心里虽高兴,却也不擅外露,何况面对那些众人,更是有些为难,因为避嫌,连宝玉都少见了……因此两人竟比平日更难见面。 不出几日,那边林如海派人来,要接黛玉出去。 宝玉听了这信,先是大惊慌张,而后听闻是该如此的,成亲之前,男女不得见面。宝玉无法,只得相送黛玉出府,黛玉简短收拾了些东西,王熙凤跟探chun惜chun便来相送,黛玉一一说了话,又去拜别了贾母跟王夫人,才出府去。 自黛玉出了府,这边上宝玉就度日如年的,起初还有些沉静不好意思,后来便盼着婚期订,好日子早些来到,不料,等来等去,还没等到吉日来到,竟等来一个噩耗。 那日,宫内来人,传说贵妃娘娘身子有恙,已经是不好了,贾府的人慌慌张张地便入了宫,一日未过,宫内传出消息,贵妃竟然仙逝。 荣国府内得了消息,贾母先震惊的yu昏厥过去,王夫人更是哭的人事不省,一时满府悲声。 宝玉惊呆了,悲从中来,一时不知要去哪里哭。元chun素来同他就极好,虽然去了宫内,昔日相处之态,宝玉仍记得清清楚楚,上回元chun省亲回来,还特意相见了,说了会话,如今竟然天人永隔……人世变幻竟然如此迅速!宝玉心中难受,无法言喻。 荣国府内一时大乱!宝玉虽则难受,但看贾政忙的团团转,一时焦头烂额,他便也忍了悲容,过去伺候,耳闻目睹,渐渐学会些应酬招待之法,便帮着贾政接待上门弔唁的宾客亲戚,又同贾琏两个cao办府内的诸多杂事,一时竟也学了不少。 因贵妃初亡,宝玉同黛玉的亲事便有些耽搁下来。宝玉也不知黛玉在外如何,一时望眼yu穿,然而碍于礼法,到底不能就直接去探望她的,又因贵妃之事,只好收心在家,苦苦忍耐。 如此又过了月余,正觉风平làng静了,忽地外头来了好些锦衣侍卫,闯入府中,当头一人,便拿出圣旨批文来,说荣国府内“卖官,糙菅人命,私放利钱”诸多罪名,气势汹汹便要抄家。 一时之间,整个府内重又ji犬不宁起来。贾政已经完全慌了神,全不知如何应付是好,那边宝玉闻了信,从义学里急忙飞马回来,见府内正闹腾的无法,便上去同那堂官jiāo涉,那堂官见他年纪小,便有些看不起,说话颇为傲慢,又不依不饶地说了些威胁言语,正说着,贾琏也赶了过来,便陪着宝玉同堂官说话。 正纷乱之中,外面有人说道:“北静王到,都察院林大人到!”竟是北静王跟林如海双双来到,那堂官本正在趾高气扬的,见了两个,便低了眉眼,对北静王倒犹可,见了林如海,格外恭敬,便急忙上前行礼。 三人寒暄片刻,林如海就温声说道:“方才静王进宫面圣,讨了旨意下来,念在贵妃新丧,荣国府又是世代忠良,因此只稍微抄检一番便是了,务必别惊动上下人等,尤其是些女眷们。”北静王也说道:“正是如此,不要惊扰了内眷。” 那堂官自然是无有不从的,便急忙答应了,此刻就把人都叫了来,搜过的便是搜过了,没搜的就此放过,生怕惹出事来。 本来这一场该轻轻揭过的,然而只因从凤姐房内搜出了些帐簿之类,有关私放利钱的,倒是不好jiāo代,然而因两员大臣在,堂官也不敢放肆,只稍微说要有人抵罪才好,贾琏见状,少不得就替凤姐出首了。 那堂官得了jiāo代,就不再多说,便押了贾琏要出门去,宝玉上前,拉住他袖子,说道:“哥哥放心,我定会想法儿救你出来。”贾琏点头,两边人便推搡着出门而去。 这里头,贾政急忙相谢两人,北静王便说道:“这事来的突然,只不过幸好是有惊无险,多亏林大人同我一併进宫求qing,圣上才特许从轻发落的。” 贾政又说了无数好言语,林如海道:“只是一番小小惊吓,不必放在心上。”又安抚了贾政一番,两人才要离去,宝玉便也躬身相送,如海说道:“可惊到了么?”宝玉说道:“劳姑父惦念,倒还好的,幸而有姑父跟王爷援手,有惊无险就好了。”如海见他虽然面带焦急之色,但并不见仓皇惊恐,便微笑点点头,同静王两个出外而去。 此后,贾家便想法儿把贾琏给救了出来。经过这一番惊吓,凤姐又羞又怕,便大病了一场,从此心力jiāo瘁,也不能再管府内之事,便把那些争qiáng好胜的心给熄了,只想安安稳稳过些日子罢了。 又过了月余,这抄家的风波散了,宝玉同黛玉的亲事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成亲这天,上门恭贺的宾客亲戚数不胜数,各路王侯亦纷至沓来,纷纷恭喜,满城惊动。 宝玉自得了同黛玉定亲消息那一日,就暗暗盼着这天,没想到中途杂事倍出,终于熬到美梦成真,真宛如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走完了一般,自然也是格外高兴。 外头chuichui打打的将新人接进门来,喜堂上再三拜了,便送入dong房来,喜娘将合卺酒之类布置好了,又说了诸多吉祥话语,便退了出去。里面dong房格外寂静,宝玉同黛玉两个面面相觑,宝玉望着头顶大红盖头之人,看了半晌,终于叫道:“妹妹。” 里头的人不答应,宝玉忍不住,轻轻地便将黛玉的盖头给掀开来,露出底下头顶凤冠的美人,果然是秋水为眸,眉似远山,低头含笑,半羞半娇,不是黛玉,更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嗷,第二章哈,jj抽评论,本来都想明儿更的,呜呜……大家快冒泡,要是不能发评论,就明儿再发吧,嘤嘤tat 第八十五章义女 宝玉同黛玉成亲之后,小两口格外恩爱,自不用说。周遭服侍的丫鬟们个个称羡。自两人成亲,便也搬出大观园,自在府内择了一处地方。 荣国府内,因前度贵妃仙逝,后来抄家,多亏了如海从中相助,因此府内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个个对黛玉另眼相看,从贾母,王夫人,凤姐到下面,但凡知道些事体的众人,便都很是敬爱黛玉,因此从上到下其乐融融,也不用说。花惜从旁看着,自然也心中欢喜。 第85页 如此恩恩爱爱将近半月,一日宝玉被贾政叫去,花惜便同黛玉闲话,说了片刻,便道:“我有件事,要同二奶奶说。”黛玉说道:“是什么?”花惜就说出一番话来,把黛玉惊了一跳,连叫不可。 原来花惜所说,便是自己想要出府的打算。 花惜见黛玉急了,便说道:“先前二奶奶跟二爷未曾成亲之前,我便说过,将来是要找机会出府的……前回我家里人来,说是哥哥捎信儿回来,将要回京了,母亲身子也不算太好,因此我就想着早些回去,又因近来府内事多杂乱,贵妃之事,又加上那一宗……再最后二奶奶跟二爷成亲,就耽搁了下来,如今我看诸事都定了,就想着也该是时候求太太老太太恩典了……” 黛玉听她要走,便说道:“这怎么使得,如今我过来了,正是跟你熟络的时候,哪里捨得就放你走?你走了,别说是我,连二爷也不舍的,我也知道你想家心切,你若是要回家看看,自管回去几趟便是了,只别就这样出府了……” 黛玉从来对谁也未曾这么依赖,只从一开始花惜陪着回扬州,一直到现在,几乎就把花惜当作心腹之人了,自她成亲以来,屋内的事qing,也亏得花惜左右前后的张罗,因此黛玉格外松心,如今花惜要走,这屋内便只剩下紫鹃是她自己带来的,秋纹麝月,到底经验尚浅,何况黛玉也同她们不熟络的。 花惜便道:“其实我也不捨得姑娘的,自打姑娘同二爷成亲,和和美美的,我也有空跟姑娘多说说话,心里头自也高兴,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算再拖几日,也终究是要走的,我也知道贸然同二爷说这个,二爷定也是不许的,因此只先跟二奶奶说,二奶奶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花惜说着,就看黛玉,黛玉皱着眉,隐隐不乐,然而却也知道花惜心意已决,虽然不许她走的话,她倒的确是走不了的,可是qiáng行留下她,却也不是黛玉的作风,何况黛玉同花惜好了一顿,不过是有些qing分在里头,故而不舍,心里到底也是想花惜好的。 黛玉想了想,便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既然你去意已决,难道我要qiáng留下你么?只一件事说好了……二爷那边,我会帮你劝着,但就算你出去了,日后也要时常过来看看我才是,别就把我们素日的qing分给忘了。” 花惜听她松口,大喜说道:“多谢二奶奶,我也记得了,绝不会忘。” 此后,黛玉便找了个机会,将花惜yu走之事同宝玉说了。果然宝玉听了大惊,连叫不可,黛玉也不跟他硬说,只细细地将其中道理同宝玉说了,譬如花惜家里娘病了,哥哥在外,无人照料,她心里难过之类……宝玉并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只是太过珍惜花惜而已……听了黛玉一番好言好语,便自明白三分。 又因宝玉如今成亲了,昔日的孩儿气却退了五六分,且他这几日只跟着贾政贾琏歷练,人qing世故也懂了好些,最紧要的是他如今成亲,身畔有了黛玉,这却是比什么都要紧的,黛玉说的话,他又最听……因此心里头虽然极捨不得花惜,却也不愿就拂了黛玉意思。 宝玉就叫了花惜来,细问了一番,花惜也就把黛玉所说也同宝玉说了一番,宝玉嘆气,说道:“实在捨不得叫袭人姐姐走。”便红了眼圈。黛玉将他的手握了,说道:“不必如此,袭人姐姐也不能总是窝在这屋里头,她是个有主张的人,知道如何最好……何况,就算她出去了,总也有进来看望我们的时候。”花惜也说道:“二奶奶说的正是,二爷……” 宝玉忍不住落了几滴泪,却也知道两人说的有理,就点头,说道:“既如此,我明白了,你们放心罢,我总不会不近人qing,想要绑着袭人姐姐一辈子的。” 宝玉这边上过了之后,花惜便通了信出去,那边上袭人娘得了信儿,就赶紧进来,求太太恩典。王夫人听闻此信,大惊,一时不允。说话间,凤姐那边也知道了,就过来,黛玉也来到了,两个便相劝王夫人,黛玉说道:“前些日子袭人便求我,说要出府,我自然是不允的,二爷也是,此事就耽搁了。不料她娘又病了,家里头盼着她回去团聚,她在里头心神不宁的……我看她那样儿,实在可怜,二爷也觉得心里不安,她又再求,二爷经不住,也就答应了。” 凤姐也说道:“说来袭人这个丫头,实在可人疼的,照我的意思,就留在宝玉房内都好的,只不过我看宝玉跟这丫头之间,竟没那种qing分的,说句不像的,反倒是如李嬷嬷同宝玉之间似的……如今宝玉竟也允了,怕两人真是没缘法的。且袭人既然想出去,太太不如就应了罢了。” 王夫人本不舍的花惜的,就如凤姐所说,……现在见黛玉同凤姐都开口了,她也就动摇起来,此刻宝玉闻信也到了,对王夫人行了礼,就说道:“好教太太得知,方才我去见了老太太,已经把此事说了,老太太仁慈,又怜惜袭人一片孝心,就也允了我所求,答应叫她出去了,太太也答应了罢,念在她昔日里一片真心赤诚伺候孩儿,也成全成全她的心意。” 王夫人听了宝玉如此说,才真同意了,就嘆一口气,说道:“我素来就喜欢这孩子,又安静又懂事,那几次,又多亏了她救了凤姐,又救了你……难道这孩子是来我们府内报恩的不成?本想抬举抬举她,叫她做你的……如今看来,你们都没这个意思,难道我要做恶人不成?既然如此,那好罢,就多赏赐她些银两,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家便是了。” 宝玉闻言,就笑道:“母亲这般安排,倒是极好的,另外也说一个叫母亲欢喜的……原来老太太也跟母亲一样想法,也记挂着昔日袭人所做,想要好生待她,因此方才已经让人去叫她过去了,只不知会有什么赏赐,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 王夫人听了,便也笑着点头,说道:“可见老太太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都惦念着她的好,好罢,那我们便去看看,到底老太太那边赏了什么?” 当下,宝玉跟黛玉两个一左一右扶着王夫人,平儿扶着凤姐,几人便向着贾母的大屋而去。 几人到了贾母居处,还未曾进门,就听得里头有人说道:“老太太,这怎么使得?”竟是花惜的声。黛玉宝玉,平儿凤姐跟王夫人都一惊,不知发生何事,丫鬟打起帘子,说道:“太太跟宝二爷宝二奶奶,二奶奶一起来了。” 里面的人听了声,便停下来,这边上宝玉众人进去,却见花惜跪在贾母跟前。贾母抬头望着几人,笑道:“好好,来的正好,宝玉玉儿,快过来。” 王夫人落了座,宝玉黛玉便上前,坐在贾母跟前,黛玉便问道:“老太太,这是做什么呢?听闻你要赏赐袭人,不知是赏赐何物?” 贾母呵呵笑道:“你们却是谁也猜不到的。” 王夫人笑道:“我正是猜不到,所以也过来看看老太太赏赐什么呢,因听闻这丫头要出去,我也想叫她风风光光地,正愁不知给她些什么好。” 贾母听了,就连连点头,说道:“你给她的倒是简单,我给她的,却是定会叫她风风光光的回家了。” 几个人都不解。唯独王熙凤望着贾母含笑模样,若有所思,却含笑不语。 宝玉黛玉忙问道:“竟是什么?老太太快说。”贾母呵呵笑了两声,才说道:“方才我已经跟这丫头说了,我有意要收她当gān女儿呢。” 这一句话出,果然在场众人都惊了,连凤姐也有些惊讶,眼珠一转,却想不太明白。原来凤姐先前看贾母那说话语气、神色,说要让花惜真正“风光归家”,暗暗就猜到了贾母所想,只不过她心中只以为贾母要收花惜做个gān孙女之类的……没想到竟是要当gān女儿,一时也有些吃惊。 宝玉黛玉两个也都惊住了,花惜忙说道:“这怎么使得呢?”就要推辞。 贾母说道:“这怎么又使不得的?你先前是如鸳鸯一样,就在我身边伺候着我的,十分贴心细緻,我就当是个女儿一般。我看你老成细心,虽然捨不得,却因疼惜宝玉的缘故,就把你暂且安排给宝玉,你就当是我在宝玉身边的一双手,一对眼,果然我没看错,你做的却是好的很,这府内没个人能比得上你的……不是我浑说,我这双老眼,也不算昏花,心里更是明白的,宝玉先前那样无状,后来一点一点竟出息了,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你做的那些,竟比他娘做的还周到,体贴了!” 王夫人听到这里,就也点点头。宝玉黛玉两个面面相觑,各也点头,连凤姐也觉得贾母这番话极有道理的,只是心中稍微仍有些疑虑,只暗自思量。 贾母又说道:“且你做的那些事,同鸳鸯一起救了凤丫头跟宝玉,对他们两个,不异于是救命恩人了,说一句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呵……凤丫头你别不自在,我说的可是真么?” 王熙凤见问,急忙起身就说道:“老太太说的都是真,连我心中也都是这么想的呢!”眼看着贾母,心头怦怦而跳。 贾母就又看花惜,说道:“唉……其实我心中原先想着,就将你许给宝玉就好了,没想到宝玉竟来给你求qing,要放你回家,……你在我们家里这么些日子,难道就孤零零的回去了?因此我便起了那个意思,就算放你回去,也叫你风光回去,不辜负你在这府内这样出力尽心。” 王夫人听到此处,心中很是惊讶,然而面上却不愿流露出来,只跟着说道:“老太太说这话,正是我先头所想的,既然如此,倒也是好,老太太收她当了gān女儿,这是再好不过的呢。——到底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贾母便笑着,将花惜的手拉起来,正色说道:“难为你这孩子,又懂事,又不求什么,我自然要格外疼惜你一番的,也叫那些个镇日里钻营的人看看,要怎么才算是好的,你这个不争的,却比他们那些红着眼争得,要qiáng上百倍。” 花惜对这一出着实意外,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地略觉感动,眼红红地,也不知说什么好。贾母握着她的手,说道:“因此上于qing于理,我收你当gān女儿,你也不用惶恐了,就受了罢!” 宝玉同黛玉便说道:“袭人,快快应了!” 花惜只好重新跪下,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斗胆答应了,女儿拜见gān娘!”说着,就规规矩矩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贾母见她答应了,一时放下了心头一件事,环顾周遭众人,欣慰点头,一手拉了宝玉,一手拉了黛玉,放声便笑。 第86页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哈哈……么么大家,终于要……那啥了……(╯3╰) 第八十六章买房 贾母那边完了心事,又赏赐了花惜诸多物件,尽是居家过日子要用的,特意命人做了两套簇新的衣裳,又包了三十两银子,并些头花,首饰之类,甚是丰盛,做足了gān女儿的架势,该有之物,应有尽有。 那边王夫人自然也给了诸多东西,只怕盖过贾母去,就只给了二十两银子,也赏赐了两对镯子,有金有银,一套衣裳。凤姐念着昔日花惜的好,也特找了两件昔日不穿的大毛衣裳出来,也算是名贵了,又叫平儿包了十两银子,两个金戒指,一支钗,给花惜带上。 黛玉跟宝玉两个,就没怎么出些东西,只叫丫鬟准备了桌酒菜,私下里便给花惜践行,这边上正喝着酒,那边平儿跟鸳鸯又来找花惜,大家相见了,平儿跟鸳鸯见里头正吃酒,就想先告退,不料黛玉跟宝玉见了,索xing叫她们也都坐了,权当相送花惜,大家暂无上下。 平儿跟鸳鸯只好也双双坐了,席间,宝玉黛玉便又说了许多的话,无非是叫花惜日后多进府里来才好。花惜便答应了,大家喝了会子酒,黛玉有些不胜酒力,宝玉就扶了她先入内去了……剩下平儿鸳鸯两个,同花惜面面相对。 三个人沉默了半晌,鸳鸯便先开口说道:“我也知道你必然是会想法出去的,可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你也是的……好不容易宝二爷跟宝二奶奶好好过日子,你倒要走了……叫人怎么捨得?” 平儿也说道:“就是……虽然知道你是一心想出去的,然而从此后这家里就少了个人说话了,想想真是悽惶。”先前黛玉宝玉在的时候,两个还隐忍着,如今双双都落了泪。 花惜见状,忍不住也红了眼睛,便说道:“我虽然出去了,日后还会进来看看的……快别这样,我这心里也不好过。”一左一右拉着两个的手,也垂泪。 鸳鸯擦了擦泪,就说道:“真不是故意要叫你伤心的,只不过咱们好了一场,如今你要走,虽说以后不至于见不到面,毕竟也是两相分开了,心里头实在难受的紧。” 平儿反握住花惜的手,说道:“其实你心里有主张倒也罢了,再者,老太太跟太太能如此厚待你,倒是出乎我们所料,如今倒也好,你有了些本钱,出去也好过日子,我先前心里只怕你出去了后,无依无靠的,家里虽说有老娘哥哥,但毕竟是小家小户,吃苦是不免,闲下里跟二奶奶说起来,还替你嘆呢,如今这样,也算是你‘傻人有傻福’的。”虽然笑着说,眼中却泪花闪闪的。 花惜将她两个的手用力握住,说道:“我也不枉在这府里头混了这一番了,认得了你们两个贴心知意的……你们两个的心意我都已经知道,放心,只要彼此还有心有意,就算是隔着一堵墙几里路又算什么?千山万水也是不怕的。我就算出去了,心里头必还是惦记着你们……隔三岔五,就进来看看,只也求你们别把我忘了……” 花惜说到此,也动了qing,眼中就泪盈盈地,三个泪眼相看,皆是不舍,鸳鸯便把花惜抱了,平儿也伸出手来,三个抱做一块,忍着泪,有些难捨难分,着实伤怀。 这一番相送,鸳鸯又送了个金戒子,平儿送了个玉镯,都是两人私下里的体己之物,她们几个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花惜本待不收,然而却也知道是她两个的心意,若是不收的话,怕又叫她两个多心……于是便也收了。 此后第二天,花家自有人来接花惜,花惜带了些赏赐之物,并那卖身契,挽了包袱出门,一时宝玉屋里的丫鬟,秋纹麝月并茜雪也泪眼盈盈地,黛玉更是落了泪,握着花惜的手,又叮嘱她过进来,说不几句话泪便落下,宝玉亲扶了她进去,进门之时回头看一眼花惜,两下里都红了眼睛。花惜心里便道:“二爷,保重了。”宝玉回过头去,也不知落泪也无。 本不过是离府罢了,竟弄得跟“生离死别”一般隆重轰动,连花惜自己也不知会如此的,出府之时,又见平儿鸳鸯亲来送,花惜挥手告别,转身走了许久,还见两人站在原处,依依挥手告别,花惜心里着实难受,便低了头,快步出府。 一路出到外头,那捏在手中的帕子都是湿的,外面来接的,却是花自芳,见花惜出来,急忙迎了过去,将她手中包袱接过来,先前老太太等赏赐的东西,已经叫些小厮们都搬了出来弄上了车。花自芳见花惜眼睛红红地,就说道:“妹子,怎么哭了?” 花惜说道:“里头姐姐妹妹来送,一时忍不住。”花自芳说道:“莫哭,如今要回家了,大不了以后有了空闲再进来看看就是了。”说话间,里头又有人出来,竟是宝玉跟贾琏两个,原来女眷同丫鬟碍于外头男子,故而不能出来,宝玉同贾琏便上前来,这边贾琏碍于qing面,不能多言,宝玉又同花惜告别,也只好说些日后保重之类的言语。 末了众人告别,花自芳便扶着花惜上了车,花惜冲着宝玉贾琏两个挥手,那两人也挥手作别,一直看了许久,才自回府里去。 花惜在车内,花自芳却坐在车边上,车子骨碌碌向前行进,花惜在内,自擦gān了眼睛,才略撩开车链子看花自芳,见他竟比先前更出息了些,先前还是布衣褴褛,有些清寒之气,如今竟养的白胖了些,眉眼里多了些雍容贵气,身上也着了一件淡色的锦衣。 花惜就问道:“哥哥回来多长时间了?”花自芳回头一笑,说道:“已经是七八天了……本还能在那边耽搁些日子,事qing办得顺利,就早些回来了,幸而早回,母亲的身子也不大好……不过好歹有个晴雯姑娘照料着,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心里头记挂着你,是以一直都心神不宁的,如今你出来可就好了。” 花惜听了便暗暗点头,又见他提起晴雯,便问道:“晴雯还好么?”花自芳听她问,就又笑说道:“晴雯姑娘聪明伶俐,心灵手巧,自是极好的,多多亏了她照料母亲,我一直极为感激。” 两人一路说着,这荣国府跟花家相隔也不远,不多一会儿便到了家,花自芳下地,又扶了花惜下来,才又说道:“还有件事要跟妹妹商议,等妹妹进了家再说罢。”花惜就点头。 花惜刚下地来,里头就听了信,当下便有人迎了出来,花惜抬头一看,却见不是别人,正是晴雯扶着袭人娘,花惜大喜,便迎上去,此刻旁边袭人姨家那三丫头出来扶着袭人娘,晴雯就也跑过来,两个见了,握着手,彼此相看,欢喜难以言语。 袭人娘见她们如此和睦,便上前来,不知要怎样亲热好,喜得要落泪,只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快进去再说话。”花惜赶紧答应一声,又问袭人娘身子如何,袭人娘喜气洋洋地望着,说道:“先前还有些不大好,多亏了晴雯照料着,没什么大碍,只是记挂着你,如今你回来了,可算是放了心了。” 晴雯同花惜两个手握着手,众人便进了门,到里间去落了座。 说了一会闲话,花惜见袭人娘面色甚好,并不像是有病灾的样子,就放了心。看看晴雯,养的也比先前更好更水灵了些,也jing神了些,只是那调皮的气度却比先前略微减了。 花惜就看花自芳,问道:“哥哥方才在外头要跟我说的是何事?” 花自芳说道:“是这样,因我得了这好差事,这一次又办得好,官家很是满意,又赏了我好些东西银两,且又会叫我以后常做,因此我想着,这屋子咱们家住了许久,都已经破败了,也该是时候换一换了,只是碍于妹子不在家里,母亲也不愿意就此走,因此只等妹子回来拿主意呢。” 花惜听了,便抬头打量着房子,果然见是破败了些,且又空旷,没什么物件的,透出一股清寒之气来。她又看了看花自芳,便笑说道:“这自然是好的,如今咱们家人也多了起来,将来怕是事也多,不如就找个更好点的房子搬了,哥哥既然有主意,就哥哥来处置此事好了。” 花自芳喜不自禁,说道:“妹子开了口,我就放心了,如此我这就去办,我最近在城内看了三两处房子,还在比较讲究,说快也是快的。” 花自芳说到做到,丝毫也不迟疑,这边上得了花惜允准,他就立刻告了辞出去处理房屋之时,里头花惜同袭人娘,晴雯,还有姨家的三丫头面面相觑,这功夫,才缓缓地升出一种“天伦之乐”的感觉来。 当夜,花惜便同晴雯睡了一chuáng上去,两人絮絮叨叨,各自把分别之后的众多事qing都讲了。晴雯听她说起大观园内的众多事qing,不停感慨,两个一直说到半夜,才略觉困意,双双睡了。 两日自会后,花自芳果然将房子选好了,又请示了袭人娘跟花惜的意见,才去买定了。花家便张罗着搬家。幸好值钱的东西也不甚多,于是选了些能用的带着,其他的都扔了不要,花自芳又把这旧房子卖了,卖得了的钱,便都jiāo给袭人娘,袭人娘说道:“我如今年纪大了,便有个煳涂时候,拿不得钱掌不了家,如今你妹子回来了,她是个心细的,不比你男人家粗莽,你要放心,就把钱银之物jiāo给她,以后让她掌着就是了。” 花惜忙说道:“不如还是叫哥哥自己留着。”花自芳说道:“我有个什么不放心的?我原先还想jiāo给妹子,又怕母亲不欢喜,母亲这么说,倒是正合我的意。”说着,就把自己领了的俸禄,上面给的赏赐,以及买房子的地契,卖房子所得的钱银都给了花惜。 花惜望着那一堆的银子房契,看直了眼睛。晴雯在一边望着她噗嗤一笑,说道:“可见你是个劳碌命了,在府里的时候不都是你掌着二爷房内的事?如今也是不免的。” 因此花家就搬了新房,这新房子果然是好,共有十几间房间,地方又宽敞又gān净,外头的事,花自芳一力处理,竟不用花惜跟家里的人cao半点心,他又张罗买了好些新的家具装饰之类,把花惜跟晴雯的房间都布置起来,弄得跟小姐的闺房一般,花惜同晴雯两个乐坏了,你看看我的房间,我看看你的房间,两个笑个不停,一直到现在,花惜才觉得人生真正重获自由,笑的自也格外欢快。 花惜便在家里头忙,这边上,贾府却又出了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上点种田的生活吧~~哈哈……下章估计放个人出来……嘿嘿 第八十七章 dong察 ... 贾府那边果然出了大事,花惜本是不知的,此刻正快要到年下,花家也正忙碌着准备过年之物,因有些忙不过来,花自芳又买个两个小厮进来……本还要买丫鬟给袭人娘跟花惜晴雯用的,被花惜知道了,便挡了回去,花自芳就只买了两个小厮跟从他进进出出。 第87页 花惜心中却正筹划着名要做点什么才好,不过一时想不到,便每天苦思冥想地,她又不是个在家里呆得住的xing子,好不容易出来贾府,得了空就收拾了,出去街头上逛逛,好歹她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偶尔这个店铺那个店铺的走一走,也无伤大雅。 花惜偶尔就叫着晴雯一同出去,自打她回来了,她姨家的三丫头也回家去了趟,回去之前,花惜就翻了个稍微小巧的金戒指出来,送了她。 缘何如此厚赠?只因她不在家这些日子,全靠这三丫头跟晴雯以及袭人娘两个在家里头,说话解闷,打打杂之类,委实是个淳朴可爱没什么坏心的好丫头。 三丫头哪里见过这个,本不敢收的,百般推辞,花惜笑道:“拿着罢,大不了就当做我给你的嫁妆了。”把三丫头羞得满脸绯红。 三丫头家中无事,便也来串门,花惜晴雯跟她便会一同上街,因不是大家里的小姐,也没了先头的束缚,因此倒也自在的。 晴雯到底还不像是花惜,不是现代女子经常逛街,因此多数就只留在家里,这日花惜逛街回来,见晴雯在自个儿屋内,低着头正在绣什么,一时出神,没有留心自己。她就上前去,一眼扫到上面所绣之物,惊了惊,问道:“这是什么?” 晴雯发觉了,吓了一跳,赶紧把绷子藏在身后去,说道:“怎么进来也没声儿的,想吓死人么?没什么……快别看了。” 花惜哪里肯放过,便探头探脑地在那里看,说道:“好妹子,快快给我看看,怎地看着如此面熟的?是什么?” 晴雯就红了脸,推搡了一阵,花惜只不肯走,晴雯嘟着嘴便说道:“真是够烦人了,说了不给看,偏要看,怎么竟有你这样厚脸皮的人呢。” 花惜嘻嘻笑着,说道:“何必同我这么多废话,只给我看一眼,我立刻就走了,也不烦你,也不扰你。” 晴雯踌躇了一阵,到底嘆一口气,说道:“罢了,你看就看,可是不许笑。”花惜说道:“哪里就敢笑呢,我知道你的绣工了得,因此是佩服还来不及呢。” 晴雯说道:“那是你没看我绣的是什么。”说着,就犹犹豫豫地把绷子拿出来。花惜凑上去,细细一看,果然是那物……不由地哈哈大笑。 晴雯见花惜一时大笑,便恼了,赌气将绷子夺过来,往身后一扔,说道:“我说罢!笑的这样,存心来拿我取乐嘲笑呢。” 花惜哈哈笑了一阵,却说道:“我哪里是嘲笑,我是得意呢!”晴雯不解,就看她,花惜俯身过去,从chuáng上把绷子拿过来,放在眼底下细细端详,晴雯见她看的认真,不似是挑剔嘲弄之色,就也收了恼意。 花惜看了会子,问道:“你是从哪里看的这图样?”晴雯说道:“还不是你先前画在纸上的?我看了好玩,且自己又没有什么新花样,就试着绣一绣了。”花惜连连点头,说道:“绣的好,绣的好。”晴雯见她夸奖,却又有些害羞,说道:“好什么……怪模怪样的。”花惜听了这话,重又大笑,晴雯皱眉说道:“又笑什么呢?” 花惜将那绷子上的图像左看右看,便问晴雯说道:“你觉得这个图像怎样?”晴雯看了看,就说道:“我当初看见的时候,只觉得虽然有些怪里怪气的,不过倒是好玩有趣,胖乎乎的,这是个什么?怎没见过的?” 花惜噗嗤一笑,就说道:“这呀……这叫做……”喉咙里咕噜了一阵,终于只吐出一个字:“猫。” 晴雯一听,说道:“你骗谁呢,当我没见过猫么,在府里的时候,也养过,也抱过,难道我不知猫是什么样的么?若不是现在不方便,我也就又养几只了,捉过来给你看看,你才知道什么是猫,怎么空口说白话的。” 花惜听了这话,先是嘿嘿笑,后便一怔,问道:“怎地不方便?” 晴雯说的兴起,一时也没留心,听花惜问,便一怔,后悔失言,花惜见她不说话,便伸手握了她手,问道:“莫非是你在这里住的不好?” 晴雯急忙摇头,说道:“哪里,我在这里住的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到底……不是自个儿的家。” 说到最后一句,语声幽幽。晴雯嘆了口气,却又说道:“你别多心,要笑我不知足了,你当初好心巧计将我从家里头救出来……我那个家,也不能说是家,到说是阎罗殿倒还差不多,按理说我应该乐乐呵呵的,知足就是,只不过……总觉得亏欠了你们家,我这样住在这里,总有些不太像话的,住到哪里是个头呢。”说着,就才露出了忧愁之态。 花惜听到这里,就说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吓了我一跳,不是住的不喜欢就好。你尽管放心,我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你计较这么许多做什么呢?想当初我小小年纪就被卖掉,回家来也还不一样觉得生疏?只要把心放的自在就好,管他许多。何况,我不是胡说,你哪里就能住一辈子的?我们年级都大了,四周邻居也都熟悉,再过几日,自然会有来说亲事的,倘若遇上个合适的好人家,你自是要嫁出去的,说什么住一辈子,住一辈子倒好的。” 晴雯怔怔听着,听到后面,就有些羞,说道:“你……怎么就红口白牙地把这些说出来了,没羞没臊的。”花惜哈哈笑道:“我们私下里说说,难道也要藏着掖着,我总不是在大街上乱嚷嚷,何况你想想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晴雯就不说话,面色却略见缓和。花惜又说道:“叫我说,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你能到这家里来,也是缘分一场,你就‘随遇而安’或者‘入乡随俗’就好了,别为难自己,你想养猫么?我素来也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你倒是提醒了我……怪道我觉得这家里有些冷清,原来还是缺了这些,这个是极好说的,只要跟哥哥说一声,立刻就会给你找来许多,到时候够你养的。” 晴雯立刻摆手,说道:“我一个就已经够麻烦了,再多养那些,怕人家会说闲话。” 花惜笑道:“谁说?周遭邻居如今都以为你我是姐妹两个,家里头又谁敢说?你指一指,我替你出头。……难道是我哥哥?” 晴雯红着脸说道:“不是不是,只是我心里头不自在罢了。”花惜抱了她,说道:“快把那不自在收一收,你要住的不舒服,我也觉得不舒服起来了……对了,其实说起来,将来你也许不用就搬出去的……” 晴雯不解,就看着花惜,花惜掩着嘴,说道:“我只说外头找到好人家,把你嫁了出去,如今看看,我们家不也是有个现成的?倘若是天赐良缘,你……不就一直住在我们家了?” 晴雯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片刻明白了,臊红了脸,就过来捉花惜,说道:“好个没羞没臊的坏蹄子,居然就这么取笑我的,我饶不了你!”花惜最怕痒,就求饶,说道:“且停下来,我不说了还不成么,别挠,我给你说这猫叫什么便是了……” 晴雯说道:“管你叫什么!横竖等我‘报了仇’再说!”花惜就躲,两个正在闹腾,外头袭人娘进来,见状笑道:“在闹什么呢?” 晴雯赶紧起身,花惜说道:“妈,晴雯妹子害臊了,却来拿我出气,快替我打她。”袭人娘笑了两声,把晴雯抱住,对花惜说道:“晴雯是个懂事的,你别欺负她,你要欺负她,我可不依。”花惜就看晴雯,说道:“你看你看,方才你还说什么来着?如今倒有人给你撑腰了。”晴雯就面露得意之色,又看着花惜笑,袭人娘将花惜也抱了,又抱着晴雯,一时之间真仿佛得了两个女儿一般,其乐无穷。 三人说笑一会,袭人娘忽地想起一事,才又赶紧对花惜说道:“对了,差点忘了,你哥哥不在家,我在前头的时候,外面来了人,说是府里头来的,要找你呢,好似是急事。” 花惜一惊,问道:“何事?”袭人娘说道:“那人在前头,你快去看看,问一问才好。”花惜点头,晴雯便也过来帮她收拾了一番,花惜才出到外头。果然见个小厮站在那,一见她,急忙行礼,说道:“姑娘,府里头叫您赶紧去一趟。” 花惜见他面色不好,就忙着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厮望着她,赶紧说道:“姑娘,老太太……老太太快不好了,因此府里头急着叫您回去呢。” 花惜一听,唬的浑身汗毛倒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此刻正巧花自芳从外头回来,一打听之下,知道事qing急,耽误不得,立刻说道:“妹妹别急,我立刻叫车,亲自送你回去。” 花自芳出外叫了车来,花惜上了车,快马加鞭向着荣国府而去。到了府门口,幸喜还不见其他动静,花惜松了口气,知道还未最坏,她赶紧下车,府内已经有女人出来,对她行以姑娘之礼,就将她迎了进去。 花自芳只在外面等候。花惜到了里头,直接便被接到贾母的大房里头去,到了屋内,见里面乌压压满地的人,连同贾政,宝玉黛玉,王熙凤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及众姐妹都在了,见了花惜来,黛玉便上前握了握她的手,里头有人说道:“是袭人也回来了么?”颤巍巍地,正是贾母声音。 众人让路,花惜赶紧上前,到了chuáng边上,见贾母躺着,面色倒好,只是略见有些无力,见了花惜,便隐隐透出一丝笑来,说道:“好孩子,你回来了。” 花惜便跪在chuáng边,叫道:“gān娘。”贾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很好,很好,又见了你,如今可以安心去了。……也算、是府内的造化,嗯,以后……你这孩子要多回来……看看。”花惜惶恐,也不知是何意思,仓促里来不及多想,就点头说道:“gān娘,我遵命就是了。”就将贾母的手握了握。 贾母点头,眼睛便也将周遭看了一圈儿,又抬手,握了握黛玉宝玉的手,最后看了花惜一眼,微微一笑,便闭了眼睛。 剎那间,屋内哭声一片,轰然响起。 当下花惜便一时回家不得,只在这府里头应承,因她拜了贾母gān娘,便少不得要以gān女儿之礼,给贾母守孝。因此一时竟忙的昏天黑地,脱不了身。而外头众人逐渐得了消息,知道荣国府老太君归天了,各方宾客便云集沓来,纷纷弔祭,花惜身着孝服,跪在灵前,心头恍恍惚惚,不知贾母临去之前那一番,究竟是何意思,总觉得那老人家的双眼,仿佛有些dong察jing明,难道她知道什么么?可是细细想来,该不可能,到底是哪里不对? 第88页 花惜正在胡思乱想的,前面来拜的人你进我退,纷纷扰扰,花惜也不在意,一直到耳畔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道:“林如海林大人来拜……” --------------------------------------------------------------------------------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这本书大概就是3月底4月初的时候完结了,嘿嘿,对了,我不知下本同人写啥啊,大家有啥想法,都可提出看看哈,么么~~~ (本章完,嗯嗯,估计错误,那小谁要下章才出了,擦汗…………) 第八十八章 相顾 ... 花惜正走神,听得外头有人来报林大人如海到,她一时忘了什么“避嫌”,转头就去看,却见门口踱进一名官员打扮之人,却也带着孝,足见郑重,看面孔却熟悉,那等凤目盼兮,丰神雅淡之态,正是林如海。 如海目光自花惜身上淡淡扫过,略一点头,便自上前,朝上行礼,又上了香,才又同旁边贾政说了两句话,无非是“节哀顺变”之类,就又出去了,花惜瞥了眼看,却见他并不是向外而去,却是朝内去了,花惜心想,大概林如海去见黛玉了。 因此花惜便在贾母内耽搁下来,外面花自芳得了信,自回去告知袭人娘跟晴雯,叫她们不必担忧。晚间,宝玉那边就相请花惜过去,因花惜身边没丫头,便又遣了丫鬟过来,不是别人,却正是茜雪。 茜雪行了礼,便领花惜回去,边走边说道:“姐姐就这么出去了,一时还真不习惯,如今老太太没了,二爷屋里也大变了。” 花惜问道:“什么大变了?”茜雪说道:“想必是还没来的及跟姐姐说,老太太临去之前,便把鸳鸯姐姐指到了二爷屋里头,让鸳鸯姐姐替姐姐伺候二爷跟宝二奶奶呢。” 花惜吃了一惊,问道:“老太太把鸳鸯给了二爷了?”茜雪点头,说道:“我们也有些意外,不过倒好,鸳鸯姐姐向来是跟着老太太的,家里头一概大小之事,她最明白不过的,如今老太太去了,迟早晚这家里也是二爷当起家来,因此叫鸳鸯姐姐过来,倒也好。但凡二爷有个什么不懂的,有鸳鸯姐姐在,便宜多呢。” 花惜点头说道:“这倒是的……”自打知道贾母去了,花惜心里头不免便惦记着鸳鸯,虽然知道如今跟先前那qing形有些不同了,但心中到底有些担忧的,却没有想到贾母临终将将鸳鸯安排好了,只不过,鸳鸯如今去了宝玉屋里头,将来会不会也被宝玉收了房做姨娘呢?但先前她在里头同鸳鸯互诉衷肠之时,却也知道鸳鸯的心志坚决,大概是不愿的…… 花惜心头便惦记这件事,也不知是好是坏,然而面儿上看,却着实是好,宝玉虽然如今有些变了,但这家里头的事qing未免仍旧不太懂得,黛玉也是同样xingqing,然而这荣国府迟早晚都得他两人当家,有鸳鸯这样的“得力助手”,却正是“如虎添翼”了,且对鸳鸯来说也是好,也可以“物尽其用”了不说,暂时也不用担心其他。 贾母这样安排,又带有几分“善后”举动,又将鸳鸯的归宿也暂时安排好了,倒一举两得。 花惜由此便又想到贾母临终前含笑看自己之态,不由一阵迷茫。正想着,听得茜雪说道:“到了。”花惜一怔,才发现人已经到了宝玉跟黛玉屋里。此刻茜雪说道:“姑娘来了。” 里面有人把帘子打起来,花惜进去,抬眼一看,刚要说话,却蓦地一怔,原来这屋内宝玉不在,除了黛玉,却另有一人。 花惜没想到竟还有人,惊鸿一瞥间,急忙就低了头,行礼说道:“见过二奶奶,林姑老爷。”此刻黛玉便起了身,上前亲扶了花惜起来,说道:“快起来,怎么倒现在还没改过口来?什么林姑老爷……如今我见了你,倒要叫一声姑妈的……” 花惜红了脸,见黛玉双眼微红,想必是哭过,方才林如海在安慰……她便说道:“这哪里使得?”黛玉说道:“怎么使不得?只不过你年纪同我差不多,叫姑妈未免叫大了,不如我就叫你‘小姑妈’,你觉得如何?” 花惜说道:“全凭二奶奶做主。” 黛玉说道:“以后你也不能叫我二奶奶了,就叫我名字就好了,嗯,不如就跟父亲一样……叫我‘玉儿’如何?”她这话隐隐带着玩笑之意。 花惜也不知要说什么是好,旁边如海见状,便说道:“玉儿,你叫也叫了,怎么又取笑她?”黛玉说道:“不然叫什么?”如海说道:“她是个聪明的,自知道如何。” 花惜听了这话,便抬头看向如海,却见他凤眸含笑,有意无意地望着自己。花惜一时便想到在扬州临别那夜,此人也正是如此模样,似笑非笑之态,叫她答应照料黛玉。 如今她已经算是“功成身退”之时,他总不会再提出什么别的要求来罢。 花惜便垂头,这一笔煳涂帐她也算不清,若是叫黛玉“玉儿”,未免托大,直唿“黛玉”,仿佛无礼,叫“林妹妹”,人家已经成了亲……那二奶奶又有些见外了……偏偏林如海竟用种极信任的目光看着她,花惜慢慢地竟觉得脸上隐隐发热,恨不得躲到帘子后面去才好。 却正好此刻,鸳鸯自外头进来,见花惜在,一时也觉惊喜,怎奈身上有事,倒不好就相见寒暄,于是只好暂且忍耐着,当下,鸳鸯便同黛玉说了些外头之事,两个就慢慢走到一边商议,说了几句,竟进了内屋去了。 这边上,花惜站着,林如海方才也起了身站着,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花惜也不知说什么好,隐隐有“勐虎在侧”之感,只想要钻到那桌子底下去,正在胡乱想之时,却听得对面如海说道:“在想什么?” 简直如于无声处听惊雷,花惜吓得抖了抖,没料想如海竟能出声,便抬头看他,正见他笑微微温柔望着自己,那脸上便更红,就吶吶说道:“无……没什么。咳……” 一瞬间十分尴尬。 如海见状,便笑笑,说道:“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就不必同我拘束,不如就坐了罢,双双这样站着,有些古怪。” 花惜只好也说道:“那姑……姑……”一时间“姑”不出来,倒把如海逗得笑出来,手抬起便笼了嘴,只两只眼睛眼皮儿微微一垂,復又亮闪闪地仍望着花惜。 花惜暗骂自己实在小家子气,竟这样紧张,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就算是个官员,或者是林黛玉的父亲,又如何?横竖又不是国-家主-席罢了!她乃是个长在红旗下的新摄会大好青年,难道就被这人给窘迫的成了这样儿了? 不过却无法否认,这林如海身上隐隐有种叫人无法小觑的威慑力,大概是当官当久了,自有“官威”在身……花惜本是要叫他“姑老爷”的,忽然想到方才自己跟黛玉两个已经商议改口了,自然是不能再如此称唿如海了,然而又叫什么?迟疑之下就越闹了笑话…… 在这辈分上她是极为头疼的,细细在心底想想,老太太收她为gān女儿,于是……如海岂不是成了她的……姐夫? 这称唿实在是太……叫人无言以对了。 花惜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还未曾开口,那边如海笑罢了,忍着说道:“何时我竟成了姑姑了?” 花惜闻言脸更红,就说道:“大人怎么竟也取笑我,不过是一时口误,大人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的,只当听不到不就完了么……”不由自主多说了两句,她被如海气势所迫,心中恼怒,如此说罢了才有些惊醒,心想怎地竟有些埋怨娇嗔口吻了……花惜便“心怀鬼胎”看如海,却见如海望着自己,笑盈盈地,全无恼色。 两人四目相对,花惜心头稍安,如海才又说道:“听闻你自主回家去过活了,不知近来如何?”花惜说道:“倒是还好的。”如海笑微微说道:“家里也好么?”花惜说道:“嗯……都好。”如海点头,便问道:“这便好。” 如此没头没脑问了几句,花惜只觉得气闷,便张望看黛玉跟鸳鸯说完话了没有,如海见她抬头四看,便说道:“老太太这算是喜丧,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花惜怔了怔,就点点头,如海又说道:“在这里住几天方能回家?”花惜只好回答说道:“大概要四五日的。”如海瞭然,又说道:“也好,尽一尽心意。” 花惜更觉得莫名其妙,一片茫然,又不敢轻易跟他搭腔,就只好规矩坐了会,好歹黛玉便跟鸳鸯出来了,见两个坐着,就说道:“怎么不说话,只管呆坐着?小姑妈,难道是我爹爹欺负你了?”黛玉虽然成亲,在如海跟前,却仍不改小儿女xing子,花惜差点被这一句话呛到,急忙说道:“方才已经同……大人说了几句话。” 如海就起了身,望着黛玉笑道:“我也该回去了,若是有事,便叫人去通知我就可。”黛玉说道:“知道了。”又说:“父亲再多坐会儿方好。”如海说道:“以后自有机会。”拍了拍黛玉的手,便转身往外走。 这边鸳鸯急忙相送,花惜也起了身,因见他要走,就低着头作出松口气的模样,嘴却还嘟着吐气。 如海行经花惜身边,嘴角便又微微挑了挑,花惜松了口气后便正偷偷打量他,此刻一眼看到他那笑意,一怔之下,就撇嘴,不料如海眼睛一瞟,四目相投看个正着,花惜目瞪口呆,暗暗叫苦,皱了眉闭了眼睛,惨不忍睹转过头去,无地自容。如海看的真切,手一抬,咳嗽了声,忍着笑便出去了。 当夜花惜便自留在贾府之中,也不知为何,竟也做了诸多噩梦,醒来后其他之事都记不清了,唯独记得如海那双似笑非笑双眸,极真切地盯着自己,自始至终,如锋芒在背,叫她无路可逃。 次日醒来,便极其疲倦,然因她是贾母义女身份,有些丧葬礼节,自还不可缺少她的,因此又是一番奔波劳碌,如此一直持续了五六天,才见好了。 花惜见贾府内之事也平静了,就打量着要回家去。 89、第八十九章 说媒 于贾府这几天花惜并不轻松,除了同鸳鸯平儿几个私下小聚了聚,又同宝玉黛玉相处了一阵,其他也无非是按部就班地忙活,耳闻目睹众事,未免有些劳累。 贾母的事一完,花惜就同黛玉说起自己要回家,虽然说以她现在的身份,留在府内也无可厚非,但花惜总怕“节外生枝”之类,且又终归不是自己的家,因此就决意要出去。 因她身份“特殊”,贾府众人也各自心中算计,因此没怎样拦阻她,王夫人凤姐之类也不过是找她闲话了一番,又称赞了一顿,又过了一日,花惜便告别了宝黛,鸳鸯平儿,在众人相送之下出了贾府。 第89页 花自芳早得了消息,便早早派了马车等着,扶着花惜上了车,便赶回家里去。 一路回到家中,花惜下了车,才算松了口气,进了门,就先伸了个懒腰。晴雯跟袭人娘迎了,就问那府里的事,花惜糙糙地说了一遍,袭人娘嘆道:“前回子进去求恩典的时候,看老太太还康健的很呢,没想到竟然这样快。”花惜心头一动,想到林如海对她说的那句话,反而劝她娘道:“妈你也别伤心,一来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二来她这一辈子,也算没白过,如今连二爷也成了亲了,她也算是去了最大的心事,这也算是喜丧了……” 袭人娘听到这里,就说道:“说的也是,宝二爷都成了亲了……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 花惜一怔,急忙说道:“我急什么,横竖不是还有哥哥在前头么?”花自芳正自外头进来,闻言说道:“什么是我在前头的?”晴雯见花自芳进来,就悄悄回屋去了,花惜看一眼,也未曾留意。 这边袭人娘就笑,说道:“我跟你妹子说起亲事来呢,她就拿你出来挡着。”花自芳听了这个,就也笑,说道:“说起来也是,妹子年纪不小了,前天还有人问妹妹许了人家了没有。”袭人娘听了,忙问道:“哦?是哪家问的?” 花惜不想听这些,就说道:“唉,先别忙着说我,哥哥没成亲呢,我急什么,难道叫外面以为我竟等不得了么?” 袭人娘点头说道:“这倒是的,得要你哥哥先说了再轮到你。”花惜放心,花自芳就笑而不言。 花惜入了里头,想到袭人娘跟花自芳说的那一番话,就有些心头毛毛地,晴雯正在里头绣东西,见她恹恹进来,就放下手上活计,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吃了败仗了不成?” 花惜说道:“败仗不曾吃,就是心里头闷得慌。”晴雯急忙叫她坐了,又倒茶给她,说道:“先喝一口茶。”花惜端了喝了口,不知为何,甚是郁闷。 晴雯见她闷闷不乐的,看了一会,就说道:“刚刚我在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花惜望着杯中茶色,忽然就问道:“你说,似我们这般的,若是嫁人,会嫁给什么样的呢?”晴雯没想到她不说则已,一说就说出这个来,便说道:“你是怎么了?忽然说起这个,发疯了么?” 花惜说道:“这是正经话,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可是关乎我们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因此我才正经问你的。” 这个世界又没有离婚,也没有事先谈谈恋爱确定确定关系的说法,难道就凭着一两个媒人说上几句好话,双方连面都不见就嫁了?万一对方是个老头,粗汉,丑男……人品粗鄙,好吃懒做,不求上进,或者家bào啦等等危险状况男呢?这其中还没计算进一些不可靠风险因素……花惜心想:“倘若我说出来,非得把晴雯吓死不成。” 就只问道:“我不过是听他们说起来,所以才问的,你难道没想过?” 晴雯见她说着这样没羞的话,偏偏一脸正儿八经,也不知要如何应对,便脸红说道:“你想也不过是白想,这些事,不还得媒人上门,父母做主的?” 花惜见她果然如此回答,更是气闷,便爬到chuáng上去,翻了个滚,说道:“要死了,连个面儿都见不到难道就要成亲?这不相当于风险赌博吗?万一嫁了个变态狂或者jing神病……”后面这句就嘀咕起来。 晴雯瞪着眼睛,后面一句没听到,只问说道:“赌博?怎么是赌博呢?” 花惜qing知不能同她细说,心底郁结,正在苦闷之极,目光一转,便看见一物,怔了怔之下,就“咦”了一声。 晴雯见她直了眼睛,也跟着看过去,看到那物之时,急忙要抢过来,却被花惜快了一步,将那东西抢到手里,欢喜说道:“好快,竟然已经绣成了?啧啧!真好手艺!” 晴雯脸红着,说道:“刚刚才弄好的,骗你眼尖,我瞧着古里古怪的,倒不敢给你看,你却是学的越来越qiáng盗,竟给我抢了去,快还来。” 花惜打量着绷子上绣着的那物,甚是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一时欢喜的很,哪里肯还?说道:“好晴雯妹子,这东西给我了行么?” 晴雯见她着实喜爱,心底才稍安,只说道:“你要这个做什么?何其好笑……” 花惜就瞥她,问说道:“怎么,你也觉得好笑有趣么?” 晴雯掩嘴一笑,说道:“虽然是好笑,不过也的确是有趣的,看着就觉得想笑。” 花惜抱着那物,哈哈大笑,说道:“这样就好了,我有主意了!” 晴雯见她一副轻狂模样,越发连个规矩都没有了,就说道:“如今你好歹也算是花家的大小姐了,怎么一点儿的规矩做派都没有,这样胡倒乱爬的,给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呢。” 花惜便坐起来,抱着那绣成品,使劲亲了一口,说道:“我偏如此,反正没人看到。” 晴雯见她竟然越发失态了,就说道:“呸!难道我不是人的?!” 花惜说道:“倘若连你也避开,我还真不如死了,给你看到又如何,你总不至于去说的,放心。”就把晴雯拉过来,伸手抱了肩膀,又端详着那面绣品,说道:“上回子我要跟你说这物的名字,你不听,如今我便再说给你知道。” 晴雯盯着绷子上那活灵活现之物,忍不住也一笑,说道:“真是越看越觉得怪好笑的,这竟是何物?你说是猫,我看倒不像,定是骗我。” 花惜笑道:“我可没骗你,这实在是只猫来的,不过他是个‘机器猫’,又名‘叮噹猫’。” 晴雯皱眉苦思,说道:“什么‘机器猫’,我却不懂,叮噹猫么?难道是因为他脖子上带着铃铛的缘故?” 花惜拍手说道:“哈哈哈,这是正解。”晴雯又嘆了声,说道:“真是古怪的人也会画古怪的猫,那么他头上的这一支是什么?我绣的时候都觉得奇怪,总看不出。”花惜心想:“这是直升飞机头顶那物,要确切跟你说你也不懂。”因此就挤眉弄眼说道:“这是一颗小糙。” 晴雯细看了看,笑说道:“真真你这糙也长得格外特别,怎么竟生了四瓣叶子。”花惜重又拍手,笑的欢快,说道:“可不是么?我记得有一种糙就是四叶糙的。” 花惜在里头把晴雯说的一愣一愣的,横竖晴雯也不懂这些,似明白非明白的只是听着就是了。花惜摆弄完了,就说道:“晴雯,你说,我要是把这猫做成……嗯……做成小布偶人,会怎么样?” 晴雯眨眼,说道:“什么小布偶人,那是什么?却是少见。”花惜捂嘴一笑,说道:“过阵子你就知道了。这只是个想法,还要具体想一想再说。” 晴雯嘆道:“原先我竟瞎了眼,怎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鬼灵jing怪的呢。”花惜哈哈地只是得意而笑。 还有半月就接近年关,花自芳也没有差使,就在家里头进进出出的,晴雯无事就绣些东西。花惜却买了好些书回来,闲来就翻看,又在纸上画来画去。得空还叫花自芳跟她一起出去,也不知忙些什么。 晴雯便由着她去罢了。有几日,花惜自外头兴沖冲进来,正要回后院去找晴雯,却被袭人娘叫住。 花惜不知何事,只好跟着过去,袭人娘拉她进了里屋,将门关了,花惜见她这样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问道:“妈,发生什么事了?” 袭人娘笑眯眯说道:“我有件事,要同你商议。”花惜问道:“何事?”袭人娘说道:“方才你不在家,外面有媒人来……” 花惜一听,还以为是给自己说亲的,立刻就皱眉说道:“来做什么?我不急的,若要说亲,还要先给哥哥说。” 袭人娘听了,就说道:“放心,不是给你说亲的。”花惜奇道:“难道是给哥哥说亲的?”袭人娘又摇头。 花惜还想不通,片刻才惊了,问道:“难道是给晴雯说亲的?” 袭人娘笑着说道:“可不正是么?前回子你领着她出门,竟给前街一个财主看上了,想要讨她呢。” 花惜心头震惊,问道:“财主?什么财主,多大年纪?……讨她,是做正室呢还是……” 袭人娘说道:“那财主前年死了大房,本没想再娶的,见了晴雯,就动了心,就要讨她过去做姨娘。” 花惜听了,把头摇的风车一样,说道:“姨娘?哼,既然是死了大房的人,想必也有年纪了,还要讨姨娘呢,不成不成。” 袭人娘就说道:“他家里头很是殷实,且那老爷本不想再娶了的,要纳了晴雯过去,或许过两年就扶正了也不一定。” 花惜嘟起嘴说道:“什么不一定?万一他要了晴雯过去,再过一阵,却又看上了别个……还说什么扶正呢,以晴雯那脾气,岂不是要被活活呕死的?不成不成,好端端地,做什么姨娘呢。” 袭人娘问道:“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呢,平常里有多少媒人去给那财主老爷说媒,他都不肯答应的……他肯看上了晴雯,却是晴雯的造化,我心想这是好事,——你要不要去问问她?” 花惜说道:“问什么问?她答应了,我还不答应呢,这样是火坑,不能跳,就算是找个小户人家的,两口子安安稳稳长相厮守一辈子才好,做什么要跟别的女人争抢……” 袭人娘嘆道:“你这孩子口没遮拦的,以后……可未必会如这老爷一般有钱有势了。” 花惜哼道:“钱不用太多,够花就成,我也自会努力的,总不会叫晴雯喝西北风去……” 袭人娘就笑,说道:“你这丫头真是越发……” 娘儿两个正说着,却听得外面有人咳嗽一声,说道:“咳咳……妹妹,娘,有贵客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jj又说我那啥cao作,让我再发一次,可恨啊!幸亏我没在作者有话说里长篇大论,且又聪明地事先复制了正文,不然岂不悽惨? 嗯嗯,大家猜来者何人? ps,还是木有想好继续写啥,好似木有稍微统一滴意见,内牛,望天……不过外国背景的我好似不太熟悉呀,故而不能了,嘤嘤,只能在本土搞(抱头) 防抽,复制: 于贾府这几天花惜并不轻松,除了同鸳鸯平儿几个私下小聚了聚,又同宝玉黛玉相处了一阵,其他也无非是按部就班地忙活,耳闻目睹众事,未免有些劳累。 第90页 贾母的事一完,花惜就同黛玉说起自己要回家,虽然说以她现在的身份,留在府内也无可厚非,但花惜总怕“节外生枝”之类,且又终归不是自己的家,因此就决意要出去。 因她身份“特殊”,贾府众人也各自心中算计,因此没怎样拦阻她,王夫人凤姐之类也不过是找她闲话了一番,又称赞了一顿,又过了一日,花惜便告别了宝黛,鸳鸯平儿,在众人相送之下出了贾府。 花自芳早得了消息,便早早派了马车等着,扶着花惜上了车,便赶回家里去。 一路回到家中,花惜下了车,才算松了口气,进了门,就先伸了个懒腰。晴雯跟袭人娘迎了,就问那府里的事,花惜糙糙地说了一遍,袭人娘嘆道:“前回子进去求恩典的时候,看老太太还康健的很呢,没想到竟然这样快。”花惜心头一动,想到林如海对她说的那句话,反而劝她娘道:“妈你也别伤心,一来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二来她这一辈子,也算没白过,如今连二爷也成了亲了,她也算是去了最大的心事,这也算是喜丧了……” 袭人娘听到这里,就说道:“说的也是,宝二爷都成了亲了……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 花惜一怔,急忙说道:“我急什么,横竖不是还有哥哥在前头么?”花自芳正自外头进来,闻言说道:“什么是我在前头的?”晴雯见花自芳进来,就悄悄回屋去了,花惜看一眼,也未曾留意。 这边袭人娘就笑,说道:“我跟你妹子说起亲事来呢,她就拿你出来挡着。”花自芳听了这个,就也笑,说道:“说起来也是,妹子年纪不小了,前天还有人问妹妹许了人家了没有。”袭人娘听了,忙问道:“哦?是哪家问的?” 花惜不想听这些,就说道:“唉,先别忙着说我,哥哥没成亲呢,我急什么,难道叫外面以为我竟等不得了么?” 袭人娘点头说道:“这倒是的,得要你哥哥先说了再轮到你。”花惜放心,花自芳就笑而不言。 花惜入了里头,想到袭人娘跟花自芳说的那一番话,就有些心头毛毛地,晴雯正在里头绣东西,见她恹恹进来,就放下手上活计,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吃了败仗了不成?” 花惜说道:“败仗不曾吃,就是心里头闷得慌。”晴雯急忙叫她坐了,又倒茶给她,说道:“先喝一口茶。”花惜端了喝了口,不知为何,甚是郁闷。 晴雯见她闷闷不乐的,看了一会,就说道:“刚刚我在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花惜望着杯中茶色,忽然就问道:“你说,似我们这般的,若是嫁人,会嫁给什么样的呢?”晴雯没想到她不说则已,一说就说出这个来,便说道:“你是怎么了?忽然说起这个,发疯了么?” 花惜说道:“这是正经话,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可是关乎我们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因此我才正经问你的。” 这个世界又没有离婚,也没有事先谈谈恋爱确定确定关系的说法,难道就凭着一两个媒人说上几句好话,双方连面都不见就嫁了?万一对方是个老头,粗汉,丑男……人品粗鄙,好吃懒做,不求上进,或者家bào啦等等危险状况男呢?这其中还没计算进一些不可靠风险因素……花惜心想:“倘若我说出来,非得把晴雯吓死不成。” 就只问道:“我不过是听他们说起来,所以才问的,你难道没想过?” 晴雯见她说着这样没羞的话,偏偏一脸正儿八经,也不知要如何应对,便脸红说道:“你想也不过是白想,这些事,不还得媒人上门,父母做主的?” 花惜见她果然如此回答,更是气闷,便爬到chuáng上去,翻了个滚,说道:“要死了,连个面儿都见不到难道就要成亲?这不相当于风险赌博吗?万一嫁了个变态狂或者jing神病……”后面这句就嘀咕起来。 晴雯瞪着眼睛,后面一句没听到,只问说道:“赌博?怎么是赌博呢?” 花惜qing知不能同她细说,心底郁结,正在苦闷之极,目光一转,便看见一物,怔了怔之下,就“咦”了一声。 晴雯见她直了眼睛,也跟着看过去,看到那物之时,急忙要抢过来,却被花惜快了一步,将那东西抢到手里,欢喜说道:“好快,竟然已经绣成了?啧啧!真好手艺!” 晴雯脸红着,说道:“刚刚才弄好的,骗你眼尖,我瞧着古里古怪的,倒不敢给你看,你却是学的越来越qiáng盗,竟给我抢了去,快还来。” 花惜打量着绷子上绣着的那物,甚是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一时欢喜的很,哪里肯还?说道:“好晴雯妹子,这东西给我了行么?” 晴雯见她着实喜爱,心底才稍安,只说道:“你要这个做什么?何其好笑……” 花惜就瞥她,问说道:“怎么,你也觉得好笑有趣么?” 晴雯掩嘴一笑,说道:“虽然是好笑,不过也的确是有趣的,看着就觉得想笑。” 花惜抱着那物,哈哈大笑,说道:“这样就好了,我有主意了!” 晴雯见她一副轻狂模样,越发连个规矩都没有了,就说道:“如今你好歹也算是花家的大小姐了,怎么一点儿的规矩做派都没有,这样胡倒乱爬的,给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呢。” 花惜便坐起来,抱着那绣成品,使劲亲了一口,说道:“我偏如此,反正没人看到。” 晴雯见她竟然越发失态了,就说道:“呸!难道我不是人的?!” 花惜说道:“倘若连你也避开,我还真不如死了,给你看到又如何,你总不至于去说的,放心。”就把晴雯拉过来,伸手抱了肩膀,又端详着那面绣品,说道:“上回子我要跟你说这物的名字,你不听,如今我便再说给你知道。” 晴雯盯着绷子上那活灵活现之物,忍不住也一笑,说道:“真是越看越觉得怪好笑的,这竟是何物?你说是猫,我看倒不像,定是骗我。” 花惜笑道:“我可没骗你,这实在是只猫来的,不过他是个‘机器猫’,又名‘叮噹猫’。” 晴雯皱眉苦思,说道:“什么‘机器猫’,我却不懂,叮噹猫么?难道是因为他脖子上带着铃铛的缘故?” 花惜拍手说道:“哈哈哈,这是正解。”晴雯又嘆了声,说道:“真是古怪的人也会画古怪的猫,那么他头上的这一支是什么?我绣的时候都觉得奇怪,总看不出。”花惜心想:“这是直升飞机头顶那物,要确切跟你说你也不懂。”因此就挤眉弄眼说道:“这是一颗小糙。” 晴雯细看了看,笑说道:“真真你这糙也长得格外特别,怎么竟生了四瓣叶子。”花惜重又拍手,笑的欢快,说道:“可不是么?我记得有一种糙就是四叶糙的。” 花惜在里头把晴雯说的一愣一愣的,横竖晴雯也不懂这些,似明白非明白的只是听着就是了。花惜摆弄完了,就说道:“晴雯,你说,我要是把这猫做成……嗯……做成小布偶人,会怎么样?” 晴雯眨眼,说道:“什么小布偶人,那是什么?却是少见。”花惜捂嘴一笑,说道:“过阵子你就知道了。这只是个想法,还要具体想一想再说。” 晴雯嘆道:“原先我竟瞎了眼,怎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鬼灵jing怪的呢。”花惜哈哈地只是得意而笑。 还有半月就接近年关,花自芳也没有差使,就在家里头进进出出的,晴雯无事就绣些东西。花惜却买了好些书回来,闲来就翻看,又在纸上画来画去。得空还叫花自芳跟她一起出去,也不知忙些什么。 晴雯便由着她去罢了。有几日,花惜自外头兴沖冲进来,正要回后院去找晴雯,却被袭人娘叫住。 花惜不知何事,只好跟着过去,袭人娘拉她进了里屋,将门关了,花惜见她这样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问道:“妈,发生什么事了?” 袭人娘笑眯眯说道:“我有件事,要同你商议。”花惜问道:“何事?”袭人娘说道:“方才你不在家,外面有媒人来……” 花惜一听,还以为是给自己说亲的,立刻就皱眉说道:“来做什么?我不急的,若要说亲,还要先给哥哥说。” 袭人娘听了,就说道:“放心,不是给你说亲的。”花惜奇道:“难道是给哥哥说亲的?”袭人娘又摇头。 花惜还想不通,片刻才惊了,问道:“难道是给晴雯说亲的?” 袭人娘笑着说道:“可不正是么?前回子你领着她出门,竟给前街一个财主看上了,想要讨她呢。” 花惜心头震惊,问道:“财主?什么财主,多大年纪?……讨她,是做正室呢还是……” 袭人娘说道:“那财主前年死了大房,本没想再娶的,见了晴雯,就动了心,就要讨她过去做姨娘。” 花惜听了,把头摇的风车一样,说道:“姨娘?哼,既然是死了大房的人,想必也有年纪了,还要讨姨娘呢,不成不成。” 袭人娘就说道:“他家里头很是殷实,且那老爷本不想再娶了的,要纳了晴雯过去,或许过两年就扶正了也不一定。” 花惜嘟起嘴说道:“什么不一定?万一他要了晴雯过去,再过一阵,却又看上了别个……还说什么扶正呢,以晴雯那脾气,岂不是要被活活呕死的?不成不成,好端端地,做什么姨娘呢。” 袭人娘问道:“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呢,平常里有多少媒人去给那财主老爷说媒,他都不肯答应的……他肯看上了晴雯,却是晴雯的造化,我心想这是好事,——你要不要去问问她?” 花惜说道:“问什么问?她答应了,我还不答应呢,这样是火坑,不能跳,就算是找个小户人家的,两口子安安稳稳长相厮守一辈子才好,做什么要跟别的女人争抢……” 袭人娘嘆道:“你这孩子口没遮拦的,以后……可未必会如这老爷一般有钱有势了。” 花惜哼道:“钱不用太多,够花就成,我也自会努力的,总不会叫晴雯喝西北风去……” 袭人娘就笑,说道:“你这丫头真是越发……” 娘儿两个正说着,却听得外面有人咳嗽一声,说道:“咳咳……妹妹,娘,有贵客来到了!”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ctrl+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以便以后接着观看! 上一页 袭人的悠闲生活 下一页 加入书籤 推荐本书 返回书页 第91页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袭人的悠闲生活》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袭人的悠闲生活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袭人的悠闲生活》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 点击这里 发表。 第九十章 惜花 花惜正在“口没遮拦”的说晴雯之事,却听得外头一声咳嗽,竟是花自芳来到,袭人娘听来了贵客,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将门打开,就出到外面厅中,一抬头,却见厅内当中站着一人,委实的一派月白风清的儒雅气度。 花惜也正跟着袭人娘探头出来,一看那人,顿时大惊!几乎疑心自己眼花,来不及多想就抬手揉了揉眼睛,却见还是那人无疑,稳稳地站在他家的厅中。 花惜一见他,心头忽地咚咚咚急速而跳,就想:“糟糕了,方才我太激动了,也没想到这时侯竟会来人,就张狂了些,声音貌似很大,会不会给他听去呀。”略忐忑地低着头打量了一下对方面色,却见他面色平淡,毫无感qing起伏之态…… 花惜略松了口气,心中又想:“若不是这人太腹黑所以不动声色,就是他没听到……嗯,林姑娘都那么大了,他年纪也该不小了,耳朵背也是有的,嘻嘻,应该是没听到。” 花惜便自己心怀侥倖,在一边碎碎念着。而面前这来花家的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林如海了。 袭人娘见是个气度非凡的大人,又听花自芳说是贵人,便急忙行礼,恭敬谨慎着说道:“不知道大人驾临,有失远迎了,还请恕罪。” 林如海和蔼说道:“无事,请不必惊慌,我也只是顺路而过,进来看看罢了。……因先前同户部同僚说起来,说令郎办事好手段,又利落,又稳妥,比其他之人经手的都好,因此就顺便来见一见了。” 袭人娘惶恐不已,又说道:“大人这样的深恩厚意,实在让民妇惶恐,我们家里地方小,也没有多少人伺候,真真怠慢大人了。”赶紧回头就叫花惜,说道:“女儿,快去给大人倒茶。”花惜无奈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林如海说道:“且慢。” 花惜一怔,便停了脚,回头看林如海,却见林如海望着自己,慢慢地问说道:“你不是荣国府的袭人么……”花惜咳嗽一声,低着头说道:“大人,正是我……不过,如今我回家后,已经改了名字了,不叫袭人了。” 林如海呵呵便笑,说道:“果然是你,未曾想到花自芳竟是你的哥哥呀,方才我看着还以为只是眼熟,一时还不敢认呢,没想到竟然真箇儿是你,嗯——你却改了何名字?” 花惜见他笑得天衣无fèng,也不知他是真的才知道自己是花自芳的妹妹呢……还是装出来的,然而场面上的事又能如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花惜……是‘怜香惜玉’,啊不不,……咳咳,是‘惜取眼前人’,啊不是,咳咳咳咳,总之是珍惜的惜……” 本来是好端端一句自我介绍的话,居然会有这么难,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花惜说完之后,喉咙都要被咳破了,自我感觉很是羞愧。 花惜心头懊恼想道:“唉,原来还真是心理素质不过硬呀,每次见到他都会吃瘪出糗,这感觉实在叫人不慡的很。” 林如海却不以为忤,仍旧笑微微地,稳稳地说道:“原来是惜花之人的惜,极好极好。” 什么……惜花之人?花惜怔了怔,心想这难道是个巧合……他随口说说的么?一抬头正对上他一双细长神飞的双眸,这片刻,不知为何,花惜感觉自己那脸腾地就红了。 花惜急忙低头,如蚊子哼哼一般说道:“我去给大人倒茶。”只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声还带着颤抖呢! 也不等林如海说什么,花惜赶紧后退几步,才迅速转身便出了厅。 一时还不敢就走,就靠在厅门外头偷听,只听得里面袭人娘问道:“大人认识我家女儿?”林如海说道:“何止认识……嗯,前些天刚见过。”袭人娘jing神一振,惊奇问道:“大人在哪里见过?”林如海说道:“正是在荣国府……” 那声音儒雅斯文,花惜却听得惊心动魄,一时口gān舌燥听不下去,急急地到后面泡茶去。 花惜烧好了水,便去找茶叶,路经过晴雯的房,却见她低着头,似在望着一物呆呆出神。花惜本已经走了过去,见状却又倒退回来。 花惜站在门口上等了片刻,本来以为晴雯会发觉自己,不料晴雯竟没动静,花惜好奇,就蹑手蹑脚进去,想要吓她一跳,岂料走到晴雯身边,却见她手中握着一物。 花惜一怔,皱眉看着晴雯手中之物,此刻,身前晴雯望着那物,慢慢地竟嘆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定是跟她厮混久了,故而也学得没规矩……这等羞耻的事,怎么好想!真真羞死人了……” 花惜偷听了这句,心头大惊,又看晴雯手中的,那竟是一双男子的袜子,十分宽大,显然不是女式的,花惜忍不住,就失声问说道:“你这蹄子是想谁了呢?” 晴雯没料想身后竟有人进来,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手足无措之下,竟把袜子扔了。 花惜动作迅速,赶紧将袜子抢过来,左看右看,狐疑不定,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这是给谁的呢?”就bi问晴雯。 晴雯脸红非常,却不言语,只急着说道:“你别嚷嚷,快还给我……这是我……我……我给我自家哥哥做的。” 花惜哼了声,就说道:“方才你说的那几句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好个有体统的女孩儿,平日里怎么训斥我的?竟然说出那些来了……你要不跟我老实说明白了,我可不依,小心我就把那些说出来,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晴雯听她这样说,脸上更红,竟有些掌不住了,又羞又怕,捂着脸便哭道:“是我自己做错了,平白给你拿了错,你要说怎地就怎地,横竖闹大了,管他有脸没脸的,我一根绳子吊死了去就是了!” 花惜见晴雯动了真,吓了一跳,她本是想诈唬诈唬她说出实话罢了,见搞砸了,便赶紧地将袜子扔了,过去就劝她,软声细语地说道:“你怎么就这样当了真?我的脾气你竟不明白?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别说你这还没事呢,就算是有事又怎么了?我不过是因你瞒着我,想诈唬你说真话给我就是了,快别哭了,叫妈看到,又说我欺负你,该打我了,好妹妹,是我错了还不成么?你要恼了,就打我几下,我绝不还手。” 晴雯正哭着,听她这样一顿劝,才慢慢停了,扭头来,满脸泪痕,问道:“你说真的?不是……不是笑话我么?” 花惜义正词严说道:“谁敢笑话你,我去撕了她的嘴,打她没脸!” 晴雯还带着泪,闻言却笑起来,又说道:“明明是你做的,你竟又充好人了!” 花惜就拿了帕子,给晴雯擦泪,才细细地问道:“到底是怎样,你快说……难道你真箇心里有人了?我竟不知道的……你平日也不出门的,怎么就……” 晴雯见状,就更羞红了脸,说道:“快别说了,我真箇没脸了!” 花惜见她如此,眼珠一转,便不问,只说道:“你不说倒也罢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的。……方才我回来,妈紧张兮兮的拉了我去,说是有媒人来。” 晴雯笑道:“又要给你说媒了么?” 花惜说道:“却不是给我……” 晴雯一怔,有些忐忑,说道:“是给……花大哥的么?” 花惜本是要说她,见晴雯如此模样,心头不由一动,好似灵光闪烁,想道:“晕……我真该死,难道晴雯她心中想的那个竟然是花自芳么?我怎么竟然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原来在花惜心目之中,晴雯是个极聪明机灵的,且又天生好相貌,应该有个良配才是,因此那个财主虽然有钱有势,但她还是不答应,务必要找个跟晴雯对的上的人才是,不可委屈了她。 且她又是“当局者”,都也没想到花自芳,而且花自芳如今只是刚发迹……花惜私心里还怕晴雯看不上他,反而委屈了晴雯,因此一直就没往这上头细想。 花惜心头一动瞬间,就说道:“实话给你说了罢,也不是哥哥,却是给你说的。”晴雯一听,面色大变,问道:“什么?!”花惜见她满面惊诧,心头越发有数,就说道:“据说那人有钱有势,妈心里很是满意呢,就叫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晴雯皱着眉,缓缓地摇了摇头。花惜盯着她,说道:“你可愿意?听闻对方是百里挑一的人家……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晴雯咬了咬唇,目光一转,却看向花惜放在桌上的那对袜子上去,看了会儿,仍旧轻轻摇了摇头。 花惜一笑,问道:“既然如此,我就去跟妈说回绝人家了,没了大财主,你可别后悔。”晴雯就低着头不言语,却仍摇头。 花惜得意洋洋地出来,心中想道:“八成晴雯是喜欢花自芳了,唉,原来我竟是白cao心了一场,缘分还是缘分呢……回头只要跟花自芳再问一问,就结了,正好两个都配出去了。” 她嘿嘿笑了笑,忽地想起自己还要泡茶,赶紧地就跑到房内去,飞快取了茶叶,才回来将茶泡好了。 花惜拎着茶壶进厅内的时候,正听得林如海在笑,花惜一抬头,望见那人笑如chun风的样子,一时呆了呆。 林如海见她进来了,便停了笑,缓缓地只是看着她。 花惜到了桌边上,不敢胡乱到处看,只低着头,便给林如海倒茶,一边心想:“咦,这人真是好多面,原本那样威严的样,居然能笑的如此‘和煦’。只是不知道他来做什么,虽然是说跟户部的人说话才知道花自芳的,然而他一个三品大官,没理由巴巴地跑到个下层小官儿……甚至称不上官儿的家里来呀,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她这样一想,心头就跳了跳,心一慌张手上就也跟着一晃,这片刻,壶内滚烫的水便晃了出来,花惜“呀”地叫了一声,生怕溅到林如海身上,就赶紧地伸手去挡着那满溢的茶杯,眼见那滚烫的水要蔓到她手上了,旁边林如海伸出手来,及时将她的手握住,向上一抬。 花惜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手温润和暖,不由地心头大震,一抬头,正看到林如海微蹙着眉,那如星般的双眸,正望着她。 这还是花惜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亲密接触”这林如海林大人,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盯着彼此,花惜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格外的响,也不知林如海会不会也听到。 第92页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今天更得晚点了哈,么么大家,好事快近,嘿嘿…… 大家要是看不到,可以刷新一下,或者关掉重开一下,要是还看不到,就留个言,我在这里复制一下哈,么么~~ ps,此系统很崩坏啊,一会说“非-法cao作”,一会又“你上传的vip已经存在”,现在又回復不上,到底搞哪样呀……么么大家,等俺明天再回復了哈,虎摸,各种亲tt 再ps,关于林大人的年纪,请大家自动认定在40岁左右…… 第九十一章 巧遇 乍然的“肌肤之亲”,却成了花惜此后的“噩梦”连连,此后几天她做梦都屡屡梦见那一刻的qing形,那一盏茶没有烫到林如海,也没有烫到她,然而却压的她夜夜都喘不过气来。 自穿越过来之后,身为一个“本分老实”的丫鬟,她也只有才伺候宝玉的时候免不了碰到手脚之类,搜肠刮肚再想一想,除了宝玉之外,跟她比较亲密的第二个男人,怕应该就是花自芳了……比如花自芳扶她上车下车之类的…… 再往下数,就算是林如海了。 花惜觉得自己可能是jing神衰弱了,不然的话怎么会在林如海跟前举止那么失常?而且在他走了之后又时不时地总会想起他,那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简直挥之不去,弄得花惜闲来无事都会盯着自己的手腕看……真真大有疑神疑鬼之态!恨不得找人驱邪了。 花惜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不对头,如此忧郁了几日,感觉自己要得抑郁症了,终于才有一件叫她高兴的事儿出来,——先前她托晴雯做的那“机器猫”公仔终于做了出来。 当望着那几可乱真的咧着大嘴笑的机器猫之时,花惜觉得自己晃晃悠悠又穿越回了现代,假如这猫是真的就好了……花惜死命抱着机器猫蹭,一瞬间热泪盈眶,内牛满面。 晴雯在一边看着,就挑剔说道:“这颜色倒是不太好染的,幸好你聪明,找到了这样儿的布料,又做了图给我看,只不过我的手工到底差些,又是第一次做这个,未免做的不尽如人意,你别笑话我。” 花惜左手抱着猫,右手就来抱晴雯,亲热说道:“我还没得空夸你呢,你的手工若是差,这京城内也找不出第二个手工好的了!”这话倒是没说差,这猫身上色布接壤之处,针线fèng的密实稳当,简直比得上机器fèng制的了,除了身上大些的色块,那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手工绣出来的,委实活灵活现。抱在手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现代弄来的机器猫公仔。 晴雯见花惜抱着那猫爱不释手,就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叫我做这东西做什么呢?”花惜说道:“那你跟我说,你喜欢这东西么?”晴雯仔细看了看,就掩着嘴笑,说道:“倒是好玩,捏起来又软软的……”花惜见她如此,心头高兴,就笑着说道:“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女孩子,就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无论古今,都是一样。 过了几日,花惜就又画了一样东西出来,出去找合适的布料,回来又叫晴雯帮着弄,晴雯虽不知花惜到底在做什么,却也不问,横竖只做就是了。 如此过了几天,花惜忙得不可开jiāo,一日正在同晴雯商量,忽地听到外面袭人娘叫道:“女儿快出来,有客人来了。”花惜赶紧跑出去看,一看,竟不是别人,乃是小红跟贾芸两口子来到,又带了诸多礼物,十分殷切的。 一见花惜,小红先跑过来,照旧行了个礼,欢喜叫道:“袭人姐姐,可算给我找到你了……”花惜见她来到,也觉高兴,赶紧招唿两个,适逢花自芳也在,就也同贾芸一边说话。 这边上,小红就跟花惜说道:“自从院子里听了姐姐一番话,我就找了个机会跟我妈说了,他们也不是不疼我的,想了几日,到底也替我做了主,好歹就跟了他……我们两个能成夫妻,也多亏了姐姐,后来姐姐出来了,我便时常记挂,念叨着想要来看姐姐,怎奈找去了旧日房子,发觉搬了,幸好遇到了个街坊指了明路。” 两人家长里短地说了会子,无非是府里头的事……小红又说宝玉房内的茜雪也被赎了身,只不知去哪里了,如今是鸳鸯掌事,秋纹麝月两个相助着之类,且如今琏二奶奶不主事了,凡事都是琏二爷跟宝玉管着,里头女眷的事,偶尔就是王夫人跟黛玉商量,且又因有个鸳鸯在,因此这府里头倒也安稳。 花惜不免又问黛玉身子如何,小红只说好的很……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小红跟贾芸才起身告辞,袭人娘本想留两个坐下吃饭的,怎奈他们两个是来探望花惜且道谢的,就不肯叨扰,便执意去了。 花惜一阵唏嘘,本以为出了荣国府后,跟小红再也不会碰面了,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居然还记得年下送些东西过来,实在意外……袭人娘也很是高兴,便欢欢喜喜将东西收了,又说道:“改日要回些礼去才好。” 因惦记着自己的布料,花惜下午便又出门去,那布料铺的老闆跟她熟悉了的,两个便在一块儿说话,正说着,却见个斯文俊秀,气质温和的青年公子进了门来,说道:“掌柜的,前些日子相求的那粉色锦缎可到了么?”谈吐竟一派温柔之气。 掌柜的急忙对花惜说道:“这位蒋公子也是来求跟姑娘相似缎子的。”碍于男女之防,花惜就微微垂头,实则却还在打量那青年,却见他生的着实是好,如玉树临风似的,且说话也不疾不徐的,很是温柔,不由地在心中啧啧称奇。 那老闆说了会儿话,就进内去取缎子来,花惜就站在柜檯边上等着,却见那公子正打量周围缎面,似察觉有人看他,就抬头过来,滴熘熘的眼睛正对上花惜双眼,花惜不由心头一动,想道:“真是好个相貌,只不过……长相好似过于yin柔……” 那青年微微一笑,便点点头,也不露声色,就又去看其他的。片刻掌柜的进来,满头汗说道:“实在对不住两位,本来是定了两匹来的,是下人疏忽,竟然写错了,因此现在只得一匹布,两位……” 花惜怔住,那掌柜的就望着她,说道:“姑娘,方才我查看了一下帐簿,是蒋公子先订的这布料,不如姑娘先等一等?我尽快叫人再运来给姑娘。” 花惜就皱眉,她急着要看那公仔的制成品,因此一时沉吟,正想法子呢!这会子,那蒋公子开口说道:“不必了,我也不着急用,既然这位姑娘想要,就先给她便是了。” 那掌柜的一听,喜出望外,便连忙说道:“蒋公子真乃好人,既然如此,姑娘,这布料就先给你了。” 花惜也觉得意外,听了这个就点点头,又看向蒋公子,说道:“多谢公子相让了!”蒋公子一笑,说道:“姑娘不必介怀,举手之劳而已。”声音更是极温柔动听的。 当下小二就过来将布匹包好了,等花惜抱着那匹布出来,正巧那蒋公子也同掌柜的说完出来了,两个在门口再度相遇,彼此一点头,蒋公子便说道:“姑娘抱着很是吃力,不如让在下叫一顶轿子,乘着回去罢?” 花惜说道:“不必,不算太沉的,我还能抱得动。” 蒋公子见她执意如此,就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先行一步了。” 他转身便走,身姿翩然之极,花惜看的心头一动,急忙叫道:“公子请留步!” 那公子听得唤声,便停了脚步,回头来,文质彬彬看着花惜,问道;“姑娘何事?” 花惜忍了忍,终于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蒋公子目中略露出惊诧神色,而后却笑笑,说道:“姓蒋,名玉菡,蒋玉菡。” 花惜听了这个名,一阵耳鸣,眼前也是一片眼花缭乱,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好似浑身过电。 一直听到有人在耳畔叫道:“姑娘,姑娘?”才清醒过来,一定神见蒋玉菡近距离的脸,果然是眉目如画好个相貌,花惜忽地想到“袭人”跟这蒋玉菡的缘分,心头不由地感觉很微妙,当下赶紧向后退出一步。 蒋玉菡问道:“姑娘你怎地了?”十分关切望过来。花惜看他一眼,咽了口唾沫,一言不发地抱着那匹布,转过身拔腿就跑。 身后蒋玉菡也不知她到底如何才如此,一时又惊又是好笑,却一直目送花惜拐过长街,他才也翩翩离开。 花惜跑回家之后,一颗心兀自噗通乱跳,赶紧到里屋去找晴雯,却见袭人娘笑眯眯地正也跟晴雯说话,晴雯的脸居然红通通地。 见花惜回来,两个就不说了,花惜把布匹放下,暂时把蒋玉菡的事qing压下,喝了口茶,就问道:“妈你在跟晴雯说什么?” 晴雯听问,脸就更红,袭人娘说道:“我们出去说罢,是好事。” 花惜摸不着头脑,袭人娘起身,拉着她就走出去,花惜低声问:“到底怎样?”袭人娘才说道:“你前日子不是跟我说你哥哥跟晴雯的事了么?我已经问过你哥哥了。” 花惜急忙问道:“哥哥怎么说?”袭人娘笑道:“还能怎么说?其实不用问我也是知道的,你哥哥他是十万个愿意,你看看晴雯的xing格,模样,手工,哪样不是出类拔萃的,却不是我说你……她竟是比你还好的,若是当儿媳妇,我先是极乐意,只不过怕晴雯不喜欢你哥哥,你哥哥也是怕她不喜欢的……若是那样,我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因此我就来问问她的意思。” 花惜听袭人娘跟她的想法却差不多,就笑道:“那你问出来了么?”袭人娘喜滋滋说道:“虽然她没有直说,不过我看那意思,倒有**分愿意的了。”花惜捂着嘴乐,说道:“那你老人家的心事可要放下一大半了。” 袭人娘松一口气,说道:“要是娶晴雯进我们家,我可真是松了口气,一来不用给你哥哥费心找了,晴雯就是个知根知底的,且又极好……真是比什么都舒坦,只不过……”花惜问道:“只不过如何呢?”袭人娘看她,就说道:“你哥哥的事就要定了,那你呢?”花惜一听又是这个话题,真如“万箭穿心”,痛苦难当呀。 花惜随便找了个藉口把袭人娘打发了去,自己就进到里面,却见晴雯正在拨拉那粉红色的缎子,见她进来了,就问道:“这就是给那只蝴蝶猫的?”花惜噗地一笑,却说道:“嗯,是给蝴蝶猫的。” 晴雯看了番料子,说道:“这缎子倒是好,有了的话,我不出一天就能做出来。对了……你方才进来,怎么脸色那么差的?”花惜想到自己遇到蒋玉菡之事,又有些心烦意乱,就挥挥手,说道:“没什么,大概是抱着太沉了些,累得慌。”说罢后望着晴雯,心中慢慢地就嘆了声。 第93页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种子选手出场了,哈哈哈,一二三排队站好…… 嗯,么么,要是看不到的话,记得刷新哈,要是刷新不行,就跟我说哈,我来复制,祝同学们看的愉快:) 第九十二章 诸事 花惜缘何心中嘆息?原来她触景生qing,见晴雯这终身大事都已经定下,自己却还浑浑噩噩的不知所终呢。何况今日又偏偏遇上了蒋玉菡。 这蒋玉菡是何人?他原本是个戏子,饰演的好小旦角色,在京城内颇有名气,先前花惜在荣国府之时同宝玉怄过一场气,就是因蒋玉菡送给宝玉的汗斤子所起。 然而这并非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在那红楼之中,袭人最后的结局是嫁了蒋玉菡……虽然说现在的袭人早已经不是昨日那个,但遇上“官配之人”,花惜心头仍旧有些胆战心惊地。 又因这几日被林如海之事弄得花惜经常有些不安生,如此一遇上蒋玉菡,她不由地更疑神疑鬼起来,心想道:“莫非这真是冥冥中的姻缘,这‘袭人’还是要嫁给蒋玉菡的?不然的话,怎地我又会突然遇见他?不不不,不能如此武断,再说了,如今我也可以自主的,我说不嫁,没人能够qiángbi我……嗯,应该不会有人qiángbi?” 花惜一时有些坐立不安……单看那蒋玉菡的容貌,倒是一流的好,不然昔日在京城内也不会那样红,说话做派都是极温柔的人……花惜心头也不怎么牴触他,可也,没什么感觉。 在现代之时,像是花惜这个年纪的学生,最喜欢的就是迷这个帅哥迷哪个帅哥,按理说蒋玉菡也算是上上的……不知为何,花惜看了却只是惊恐,是以在集市上才抱着布失态逃走。 原来帅哥……也只是远观比近距离接触更佳。花惜心中暗嘆。 花惜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末了就想道:“我记得原着里面那蒋玉菡是来提亲的……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处知道这花家有个姑娘,不过袭人到底是嫁了他没有错,可是我……我还不想呀,罢了罢了,横竖现在没到那一天,若是到那天,我自有主张就是了,哼。” 花惜人在局中,难免张皇失措,这正是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幸好还能不失本心。 第二日,晴雯早早地便来见花惜,花惜正睡得迷迷煳煳,昨晚上想事qing想到深夜才睡,醒来后两只眼睛gān涩的很,模煳就问道:“何事呢?”晴雯说道:“快起来,蝴蝶猫我做出来了,你瞧瞧看合适么?” 花惜这才jing神一振,赶紧起来,却见晴雯手从背后探出,手里面举着个半大的猫,粉粉红的颜色,头顶一个蝴蝶结,笑眯眯地正看着自己,比之先前的机器猫却多几分温馨可爱。 花惜一看这物,顿时满心的yin霾抑郁都不翼而飞,赶紧扑上去,说道:“太可爱了!”满眼粉色泡泡。 晴雯见她喜爱,就也松了口气,捂着嘴笑,花惜抱着这粉红的猫,回身又把chuáng上的机器猫抱过来,左右各亲了个,爱的什么似的。 眼看就到了年下,袭人娘因说定了晴雯跟花自芳这件事,且花自芳年纪也不小了,她就想叫两人早些成亲,只有这两人成亲后,花惜的好事才能近。 因此袭人娘请人算吉日,却选了两个好日子,一个在年前,一个在年后三月初,再一个却又远了些,竟在七月,因花自芳过年开chun之后仍要出公差,若是耽误了,怕是好事就延迟了,因此袭人娘就同花惜商议,要让晴雯和花自芳赶在过年之前成亲,权当是喜上加喜了,只不知晴雯答应与否。 花惜就同晴雯商议了一番,无非是问她愿意与否。晴雯虽然偶尔xing子泼辣,但对这关键事上头却是谨慎内向的,面薄的很,因此就红着脸不说话,可也没有说不愿意,花惜就仍旧用出那一招来,只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晴雯扫她一眼,到底也没说话。 花惜笑嘻嘻地就出去跟袭人娘说了。 袭人娘听了大喜,本来这几天还有些头疼脑热的,因要办这喜事,就jing神起来,赶紧四处张罗着各项杂事。 且不说袭人娘乐颠颠在张罗喜事。因年关要近了,花惜就打量着要进府去看一看。花自芳叫了车,准备好了要带之物,花惜就往荣国府而去。 到了门口,自有婆子接了进去,又有专人接待花自芳。花惜命人将东西带着,头一个要去见的,却是黛玉。 其实按理说应该先见王夫人才是,但因上次老太太丧葬,王夫人对花惜的态度似有些保留,因此花惜也不想就先惊动那边,免得“劳师动众”不说,要是有个应对不妥当,反而不美。更何况王夫人只宝玉一个,日后迟早也是黛玉当家的,是以花惜只去先见黛玉。 黛玉早听说花惜来了,便叫人扶着,到门口相看,见她来了,喜得就握着手进去了,鸳鸯亲捧了茶上来,说道:“你可算是来了,二奶奶这几日盼的什么似的。” 花惜说道:“难道只你们二奶奶想我么?”鸳鸯同黛玉也处的熟络了,当下笑道:“不知足的,你还想要谁想你?真箇儿当你是‘珍珠’不成?”花惜就笑。 彼此说了会儿话,花惜见黛玉果然是养的比之先前更好,脸儿竟又圆了些,就问她近来如何,黛玉见问,脸上竟有些薄薄的红。鸳鸯就笑眯眯地同花惜说道:“二奶奶怕羞,我便说了。——你来的可巧,昨儿二奶奶才诊出了有喜的,今儿你就来了,莫非你就是那报喜的鸟儿,能嗅到喜事才来到的?” 花惜大惊,说道:“委实不知道……大喜呀大喜呀!”黛玉红着脸,说道:“也是昨儿个才知道的。”花惜急忙恭喜了,末了却又不无担忧,只说道:“这身子可使得么?”黛玉说道:“倒没什么不妥当,偶尔胸口有些泛酸的罢了。也不肯吐。”花惜说道:“阿弥陀佛,真是上天保佑,可见二奶奶是个有福之人,只不过这饮食上却务必留神注意。”把黛玉说的脸更泛红,却也一一点头了。 鸳鸯说了这件事,花惜叮嘱了黛玉几句,就同鸳鸯说道:“你说巧,果然是巧的,我随身带了个东西过来,本是要给二奶奶拿着玩儿的,如今看来,倒像是给那还未出世的小福星的。” 黛玉鸳鸯忙问道:“是什么好玩儿的?” 花惜笑了笑,便把刚才拿进来的包袱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 黛玉同鸳鸯一看,明晃晃粉红红的,不认识是何物,都怔了怔,花惜嘻嘻一笑,把那物拍了拍,说道:“我闲着无事便瞎琢磨,这是新近做出来的,名字换作蝴蝶猫,好看么?本是给姑娘解闷的,如今看来,等小福星出世了,却也可以抱着玩儿。” 鸳鸯笑道:“你可真是会算计了,一样儿礼物,给两个人玩儿!”花惜也便笑道:“我不知你们爱不爱,倘若爱的,以后还有的是呢!”鸳鸯说笑着就接了过去,便给黛玉,黛玉红着脸,低头细看,却见这猫是用粉色缎子作出来的,活灵活现地绣着眼睛鼻子嘴,眼睛却是弯弯地,虽然并不是细细描画那样,却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在笑眯眯的,两只耳朵也支愣着,用手一捏,软和的很,捏下去后又弹起来。 黛玉很是喜爱,便抱在膝上,说道:“这只猫儿倒是好玩,又别致,我自来没见过这样的。” 鸳鸯也说道:“真是的,这猫的脸却更大,只笑眯眯的,看起来却有点像是……”她说到此时,就yu言又止。黛玉看看鸳鸯,又看看花惜,也跟着笑起来。 花惜问道:“像是什么?” 鸳鸯说道:“自然是像你了。”花惜一头黑线,就笑眯眯说道:“我哪里有那么可爱。”她说这话之时,眼睛也便眯起来,笑的模样,还真跟蝴蝶猫差不哪里去,黛玉看看那猫,又看看花惜,忍不住便笑的前仰后合,十分快活。 说笑片刻,黛玉就想起件事来,便说道:“如今年下,各家正忙着呢,等到过年时候才有的空闲,宝姐姐那边也传来信,过年时候,她会回来玩呢,到时候我叫人去请你,大家一起聚一聚,热闹热闹才好。”花惜只好先答应了。 花惜探过黛玉,又才去了王夫人处坐了坐,而后凤姐处也略站了一站,王夫人倒还罢了,依旧如故。花惜只觉得凤姐好似比之先前更加不爱动了,脾气倒是好了许多,只说话有些气短喘不上来。 因此花惜站了一会就赶紧出来了,不敢打扰。身后平儿伺候罢了,就也跟着出来,两个说了会话,花惜问道:“怎么二奶奶的气色差了这么多?说两句话就喘的?”平儿说道:“谁知道……近来晚上总是做噩梦惊醒,喊打喊杀的……请了大夫来,只说气虚体弱,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不是我说她,她自己时常跟我说……能熬过十五就不错了,你看看……唉!” 花惜心头一惊,却安抚说道:“你别太烦心了,这种事……听天由命,横竖先尽人事。”说着,便又问那尤二姐的遗腹子。 平儿说道:“那孩子养的倒是好,虽然是不足月生的,如今倒是补回来了,也长胖了,二爷很是喜爱呢。” 两个说了片刻,花惜便告辞,正向外走,遇见贾琏自外头进来,见了花惜,一怔之下,急忙行礼,只是嘴里含混,也不知叫什么好,只说道:“你进来了。”花惜说道:“二爷好呢。” 贾琏说道:“托福,向来都好,家里头也好?”花惜笑道:“都好的很,因年下了,就进来看看,如今正是要走呢。”贾琏说道:“我来相送姑娘。”花惜听他一句“姑娘”,微微一笑,说道:“不用劳烦二爷了,我自认得路,一会儿鸳鸯姐姐还在外头等我。”到底没叫贾琏送。 自始至终,花惜竟没见到宝玉,只听闻他人在外头,花惜无法,本是要同宝玉说晴雯之事的,偏偏错过,只好改日罢了。 花惜出到外头,上了车,便自归家。如此又过了几日,花家将花自芳同晴雯的成亲杂事准备妥当,便在年前办了场大婚。 一直到成婚那日,花家就递了帖子过去,宝玉亲来到,不免吃了一惊,不知此事如何的来龙去脉。花惜不免就把往事同宝玉说了一番。 宝玉如今才如梦初醒了,不由对花惜越发另眼相看,又庆幸晴雯得了个好归宿,当下便在花家吃了婚酒才回。 从此之后,晴雯便正式成了花惜嫂子,她们两个本来就好,虽然说晴雯嫁了花自芳,两人感qing却还如先前一般,甚至比先前更好了三分。 又过了几日,便是年关。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挠头,先前说过的,最迟4月初就会完结的哈~~~俺要努力呀,争取这几天内完成,么么大家,有啥建议心愿的赶紧提哟(╯3╰) 第94页 对啦,要看不到的记得留言给我,我再复制哈~~~ 第九十三章 直面 这算是花惜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同“家人”一起守岁过年,身边又有知己晴雯,一家子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才将她心中的那想家qing绪沖淡。只不过闹过之后却另有一番冷清,于这大年三十晚上,窗外pào竹声声,屋内暖意融融,而花惜独自一人躺在chuáng上,默默地想道:“爸妈,哥哥,希望你们不要太想我,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chun节快乐,女儿给你们拜年了。” 虽然白天都没有空闲想这些,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此刻,想到此处,仍旧忍不住落了泪。 次日起来,袭人娘给了花惜同晴雯两个一人一个红包,两个赶紧谢过了。那厢花自芳带着小厮到门口放pào仗,袭人娘就领着花惜晴雯两个在里头包面食准备下着吃,花惜同晴雯两个见面就是拌嘴的,袭人娘时不时也cha上几句,三个女人一台戏,里头欢笑连连,外面鞭pào点燃,噼里啪啦响成一片,一年就这样轰轰烈烈过去了。 到了初七八,花惜就问花自芳,说道:“哥哥,我托你找的那铺子找到了么?”花自芳很是不解,问道:“找是找到个,不过店面不算很大,你究竟要做什么?”花惜说道:“暂不能同你说,你只管捡那合适的给我盘下来,我自有用处。”花自芳只好答应。 如此到了初九,果然那铺子便被花自芳顶下,花惜去看了看,也觉满意,地角都好,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花自芳带着小厮在门口看着,花惜说道:“哥,你还得给我物色个能gān的管事之人,最好再加个小厮。”花自芳也自去安排了。 万事搞定之后,花惜便又叫花自芳将铺子装饰了一番,原本清冷寡淡的铺面,墙壁粉刷一新,又加了诸多彩花点缀,不用一般的柜子,却叫工匠做了些如书橱一样的,立在铺子墙壁上,而后花惜才叫花自芳回家,将她包好的几个包袱叫小厮用车运来。 片刻东西送来,花惜亲打开了,便将里头的物件一个一个摆放在书橱之上,花自芳在边儿上看的啧啧称奇,问道:“妹子你是在做什么,这是些何物?”花惜说道:“这叫‘公仔’,很好玩罢?” 花自芳说道:“这名字倒是稀罕,没听说过,不过看来倒是有趣,只不过有何用处?”花惜笑道:“用处就是给姑娘以及孩子们抱着玩儿的。”花自芳呆了呆,说道:“真是闻所未闻……我只听说过抱着的手炉,垫着的靠枕,这种古灵jing怪的东西,才是第一次见,只不过做的倒是极好,看起来很jing致。” 花惜噗嗤笑道:“自然是jing致的,这都是出自嫂子的手笔,我只是画了样子,才叫她做了的,她可是用了心呢。”花自芳听她夸奖晴雯,便呵呵地笑。 花惜整理好了,花自芳说道:“我联繫了个掌柜的,明儿才能来。”花惜说道:“不急,我只是想我是个女孩儿家,始终不能在此照料着,哥哥你还有官府的事qing要做,因此就想着不如找个人来帮手。”花自芳问道:“这个可有人要么?”花惜正要搭腔,忽地见门口有个人进来,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似乎很是好奇状,她就低声对花自芳说道:“这个要看看哥哥的口才,你先试试看……” 花自芳急忙说道:“我连这是何物都不知道,怎么是好?”花惜说道:“你自管去就是了,只死命往好处夸。”说着,就不发一言,闪身到一边去,随手拿了个小小蝴蝶猫就看。 花自芳无法,只好过去那人身边,问道:“您要点儿什么?”这人便好奇问道:“店家,你这卖的是何物?”花自芳想到花惜所说,心头髮慌,面上还是泰然自若,只说道:“这是给姑娘家玩儿的,小孩儿也可以拿着玩。” 那人奇道:“只是玩儿的?”花自芳便点头,说道:“您随便看看。”那人就拿了个机器猫,望着机器猫咧嘴笑的样子,呆看了片刻,才问道:“店家,这是何物?”花自芳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说道:“这是……” 旁边花惜蹭过来,cha嘴说道:“啊!这个不是叮噹猫么?” 花自芳跟那人都惊,那人问道:“姑娘你认得此物?”花惜点头说道:“可不是么?前回子我一个姐妹去荣国府里头,里面的姑娘身边儿就有这东西呢,因此我才也来找看看的。”说着,就把手中的蝴蝶猫抖了抖,笑眯眯说道:“不过我更喜欢这个蝴蝶猫……看起来甚是有趣,而且我刚刚问了,还只卖十六个钱呢。” 那人想了想,问道:“你方才说荣国府的姑娘们也玩这个?”花惜点头,说道:“我还骗你不成?你若有认得的,只管打听就是了,我听闻宝二奶奶身边儿就有,不过比我这个要大一些,更好看一些。” 那人打听了后,便又看了一番,才出门去了。花自芳就问道:“妹妹,怎地你同我演戏起来,害得我一时不知说什么了。”花惜笑道:“应该随机应变才是的。”花自芳说道:“现在如何是好,那人已经走了,怕是对这物不感兴趣。”花惜说道:“他虽然走了,怕以后还是会回来的,他不过刚见此物,还不认得是什么,回去想通了就好了,何况我也只是试验一番,倘若不成,再想其他法子便是了。” 当下两个见天色不早,也要回家吃饭,就关了铺子出来。花自芳又问道:“你说荣国府的宝二奶奶也有此物,该不会也是信口扯谎的罢?留神被人戳破了大话,就不好了。”花惜笑道:“这可不是,倘若那人有心去打听一番,却是好的。” 花自芳见她笑盈盈地,便也不答话了,横竖她心里有数就好,且这一阵花自芳也看出来,自己这个妹妹是极有主张的,因此他也就不gān涉。 两个就归家去,一家子吃了饭,眼见就是午后,花自芳就出外找掌柜去,袭人娘也自出去串门子了,晴雯便在里头刺绣,花惜闲着无事,就在偏厅上喝茶吃瓜子,摆了一本书放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一边琢磨再画点什么别的出来。 正闲着无事,外头有小厮进来,说道:“姑娘快出来看看罢,上次来的那贵人,又来了!” 花惜一惊之下,手心里握着的瓜子花生落了一榻,赶紧问道:“哪个?你说清楚了!”小厮说道:“就是那个很大的官儿,长相极斯文的爷……叫……叫林大人的。” 花惜确认了,一时心慌,她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想到袭人娘跟花自芳都不在家,便急得在屋内转了一圈儿,赶紧又吩咐说道:“快去找太太回来,若是找不到,就把大爷找回来也好。”那小厮急忙去了。 花惜这才出了门来,透过厅门向外一看,果然见门口有一人,极其潇洒的踱步进来。 这当儿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花惜握了握拳,心头告诫自己说道:“这回绝对不能再丢脸了,嗯嗯。”励志之后,就迎过去。 花惜在厅门口同林如海碰了个正着,急忙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不知道大人远来,恕罪!” 林如海却极其温和,只淡淡笑道:“无事,是我唐突了才是,怎地,家里人都不在?” 花惜点头,说道:“已经叫人去找,怕是很快就回来了。”一抬眼的功夫,见林如海已经迈步进来,自来熟地走到堂前,说道:“不急不急……嗯,算来你我之间也有些渊源,不必拘束,花惜姑娘请坐。” 花惜一想,便也不客气过去坐了,两个面面相对,花惜就问道:“大人此来不知有何事?”上回是藉口听闻花自芳办事好才来的,这一次呢?要是找不出合理藉口,此人的表现就很是可疑了! 林如海听她问,就慢慢说道:“这一次是因玉儿而来。” 花惜一听他说林黛玉,就上了心,急忙问道:“不知是因何事?”心头一跳,皱眉说道:“姑娘可好么?” 林如海见她真qing流露,便微微一笑,说道:“放心,玉儿无事。” 花惜松了口气,才也笑笑说道:“这便好,那……不知是何事?” 林如海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的,只是我今日去见玉儿,她无意中同我说起来……嗯,她身边儿有一个古怪之物,似乎叫做‘蝴蝶猫’之类的……她甚是喜爱,且同我说是你做好给她的。” 花惜就有些面红,却仍泰然自若说道:“让大人见笑了。” 林如海说道:“我也见过了,的确是构思jing巧之物,憨态可掬,引人欢喜,怪道玉儿那么喜欢,爱不释手的。抱她竟比拿书还要多了。” 花惜听黛玉如此喜欢那蝴蝶猫,就忍不住也面露喜色,着实开怀,才没了先前那种戒备之态。 林如海望着她笑面如花,便说道:“玉儿说你还有些别个的,她心下甚爱,就想要来看看……我因念在她身子不便,且又顺路,就同她说代她来看一看,若是有的话,我就帮她再要一个。” 花惜听了这话,慌忙说道:“原来是如此的……倒是有的,我拿来给大人过目。” 林如海见她起身,急忙说道:“且慢,不必着急。” 花惜犹豫停了,慢慢地坐下,说道:“大人……” 林如海望着她,说道:“其实除了此事,我今次来,另外还有一事……” 林如海长相极好,斯文俊秀来形容并不为过,且曾经是探花郎,这科举三甲里头,凡是点了探花郎的,文采也还罢了,那相貌却必定是最出众的。 虽然林如海已介中年,但相貌未改多少,那那风姿却更胜昔年,更有一番令人倾倒之气质,再加上他积年为官,有官威在身……到底不是个寻常的平头百姓,不然如花惜这样自诩“蛋腚”之人,也不会见了他就屡屡失措。 如今花惜见他一双细长的眉眼打量自己,虽然不露声色,但到底是积威之下,不容小觑,又似预感到什么……只觉林如海的目光就好似导火索一样,引得她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又开始狂跳起来,一时简直要引爆起来!花惜察觉不妥,赶紧伸手按了按胸口,才略见镇定,便问道:“那……不知大人还有何事?只可惜家母跟家兄都不在家里头,不如大人……改日再……” 林如海望着她,笑的格外温和,不疾不徐地打断花惜,说道:“那个无妨,因此事,跟花惜姑娘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喵,为啥我会更这么晚呢,这么晚呢,自责中tt 嗯嗯,某大叔,请不要大意的“花前月下”……内牛 第95页 么么大家,若是看不到,一刷新,二关掉网页再开一次,若还看不到,就留言告知我,我再复制哈~,啵~~ 第九十四章 圈套 花惜面对林如海,莫名紧张,眼巴巴地望着他,还要故作镇定。相比之下,林大人却仍旧面带“和蔼”微笑,双眸望着花惜,不疾不徐温声说道:“此事跟姑娘有关。” 花惜问道:“不知……是何事?”扫了林如海一眼,到底不敢同他对视,便低下头,伸手揪着裙子一角,轻轻揉着。 林如海自始至终都望着花惜,分毫不曾移开目光,听了她问,便说道:“花惜姑娘,还记得扬州那夜么?” 花惜听林如海忽然问出这一句来,很是讶异,抬头来对上如海目光,两人四目相对,花惜迟疑了会子,就问道:“这……大人忽然提起这个,不知……是什么缘故?”而且忽然说什么“扬州那夜”,听起来怪怪的,让花惜有种微妙的联想。 林如海微微一笑,笑意竟十分温和,仿佛chun风扑面,阳光和煦……花惜本来十分紧张,望着他这一笑,便陡然有些放松,就等他说话。 林如海略点了点头,目光略垂,又看向花惜,说道:“难道花惜姑娘已经忘了么?” 花惜急忙摇头,说道:“我自然也记得……哪里会那么善忘。” 林如海听了她话,便又一笑,他身上本天生官威,这接连两笑,却将那淡淡的威吓一扫而清,让人感觉如温润无害君子一般。 花惜渐渐地放松下来,就也跟着轻轻一笑,低头又扭自己的裙。 林如海说道:“我也记得……”他轻嘆一声,转开目光看向厅外,说道:“我并非是那等愚呆木讷之人,那夜承蒙你良言点拨,才叫我出了迷津,后来逐渐经歷诸事,到我进京来,所见所闻,闲来细细想想,竟悚然而惊……” 花惜呆呆望着,问道:“这是为何?” 林如海深深看她一眼,说道:“姑娘不知么?那我便说出来就是了,——若非你那夜出言点醒我,我那病却拖不了再久……从此后着世上只剩玉儿一个。我原本不知玉儿心思,也不知贾府详细如何……因听了你话,才生了警醒之心……后来进京后,诸事都明白,才明白那夜姑娘的话,委实是金玉良言,可谓,是救了我们林家父女两个。” 贾府的人qing往来,林如海去个一两次就摸得极清楚,且父女连心,黛玉是什么xing格他自己清楚,黛玉心繫何人,他更是明白,倘若他有个闪失,这些明白,却会化为乌有,天底下也不会再有第二人肯如黛玉的亲生父亲一般照料她了,黛玉的处境,可想而知。 林如海怎会不懂? 花惜听到此处,额头微汗,说道:“大人你言重了……我……我所做实在不算什么,是大人你自dong察世qing,且林姑娘又聪慧可人,上天自会保佑她为有福之人的。” 林如海莞尔一笑,说道:“你是个懂事之人,叫我看,却是太过懂事了些,有时候懂得太多,反而束手束脚。” 花惜低着头不言语,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林如海又说道:“你是个明眼的,扬州那夜我的qing形,你看的明明白白,我当时的确并无生机,一心寻死,原因为何?想必你也猜到几分,只因玉儿的母亲去世之后,我同她伉俪qing深,一时无法自拔,就入了魔障。” 花惜嘆说道:“夫妻qing深,是叫人羡慕之事,林大人是个深qing之人。”说到前一句,还觉得心平气和,说到后一句,心头却突然梗了一梗。 林如海也跟着嘆了一声,重转开目光看着厅门边上,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差些儿就撇下玉儿了……只是,经过那夜之后,我的心境却又有不同。” 花惜问道:“大人心境又有何不同?” 林如海怔怔望着外面,看了许久,似乎那虚空里头有他相见的东西,慢慢收回目光来,才说道:“人死,不能復生吶。” 花惜抬头看他,林如海却继续说道:“斯人已去,此身却还在……幸好如今玉儿也嫁,我心头是去了一大心事。” 花惜觉得这话有些不对,急忙拦住他说道:“大人,不会又起了些不该有的念头罢?” 林如海双眸看她,问道:“若是又有了的话,花惜姑娘当如何?” 花惜被他噎住,咽了口唾沫才说道:“大人……你……你不能这样,嗯……林姑娘刚有了身孕,且她之所以在贾府如此安生,跟林大人在背后撑腰却是分不开的,倘若林大人,嗯……再有什么不该的念头,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林姑娘、她的身子本就不好,倘若也跟着有个……咳咳,大人,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林如海问道:“照你这么说,我是不该重蹈覆辙了?” 花惜使劲点头,说道:“自然是不可的。” 林如海嘆道:“可惜我年近不惑,外头看来虽说是风光无限,内里苦楚烦恼却自己知道,每每想来,都叫人……” 花惜见他忧愁皱眉,便急忙说道:“大人有何苦楚烦恼,不如说出来……我虽然无能,却也愿为大人分忧。”顿了一顿,又说道:“就如扬州那夜一般。”轻声说了后面这句,忍不住有些脸热。 林如海问道:“当真么?花惜姑娘愿为我分忧?” 花惜说道:“自然!” 林如海嘴角一挑,花惜定定看着,听他慢慢说道:“其实,今日我去见玉儿,同她说了许久的话,她同我提起一件事来。” 花惜不知他为何忽然又把话题转开,就问道:“不知是何事?” 林如海说道:“昔年因她母亲去了,我便将姬妾尽数遣散,从此孤家寡人一个,一直到此,玉儿念我悽惶,就劝我另行纳妾,或者娶一房填房之人,也好互相有个照料,不至于一个人悽惶。” 他的话题转的极其巧妙,然而虽然有些突兀,却又完全是顺理成章,花惜兜来兜去,忽地有种不好预感。 花惜嗓子眼里发gān,也不知要怎生搭腔,就“啊”了一声,再也无话。 林如海双眸望着花惜,说道:“方才花惜姑娘说要为我分忧?” 花惜咳嗽两声,说道:“是……是。”心头那不好的预感渐渐加重。 林如海说道:“如今我所忧虑者,便是此事。” 花惜硬着头皮抬头,望着林如海说道:“原来……大人是想开了,那,大人若是有意,不如广寻媒人,以大人的身份地位……种种,必然有许多佳人……那个愿意的。” 林如海缓缓摇头,正色说道:“呵,话虽如此,但此事我不想张扬。花惜姑娘不是官场之人,怕不知道,我若是张了口,必定闹得朝野皆知,有诸多不便的。” 花惜目瞪口呆,说道:“还有这等讲究。” 林如海点头看她。花惜说道:“那……我也不认得……能够跟大人相配的女孩儿家……也是爱莫能助呀。” 林如海听了,却问说道:“当初姑娘到我书房,可是偶然?” 花惜不明白他怎地忽然又扯开了话题,一时心惊,勉qiáng说道:“是偶然……迷路所至。” 林如海说道:“呵,是否迷路,姑娘自知。此刻qing形便如往日一般,不是能不能相助的问题,而是,你……愿意与否。” 最后四个字,他沉沉说出,将花惜心头对谁也不曾言说的真相点破。 当初她的确是有心想要相助黛玉的,才找到他,如今林如海说这句话,又是何意? 花惜心头大乱,她也不笨,隐约知道林如海如此“相bi”是何意思,但他既然没有说开,她就不好厚颜相问,拧了拧眉,把心一横就问道:“那若是我有心相助呢?” 林如海眼波一动,说道:“那大好,我的心事就也解开了。” 花惜瞪着他,林如海便也同她对视,花惜心想:“解开什么?这话什么意思,究竟是说看上了我要我嫁了他才解开心事呢,还是说要我相助他给他找个合适的人呢?你倒是说呀……” 偏林如海不说。 花惜咬了咬唇,说道:“那我……那就尽量替大人看着,若是有合适的人家闺女,就……只不过,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之人的。”这投石问路的话皱眉说了出来,却见林如海笑了起来。 花惜问道:“大人笑什么?” 林如海清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又找什么?你是个聪明的人,难道真箇是当局者迷么?” 这样清晰冷静的一句话说出来,花惜顿时懵了,厅内两人正在对视,却听得外头有人说道:“不知大人来到,恕罪啊恕罪……”却是花自芳赶了回来。 花惜急忙就站了起来,林如海却依旧端然坐着,花自芳上前,赶紧行礼,说道:“参见大人。”林如海示意免礼,说道:“不必惊慌,其实前度我也想说,不必就去惊动你们,今日我来,只为花惜姑娘。” 花惜听得ji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扭头就看林如海,花自芳不知究竟是何事,花惜就咳了声,赶忙说道:“是了……是林姑娘要我新做的那公仔,林大人为了姑娘才特意跑一趟来找我的。”花自芳这才明白。 林如海见她狡辩,也不解释,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看着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花自芳急忙说道:“妹子,那公仔呢?怎不见?快给大人拿来。”花惜差点忘了,急忙说道:“我这就去拿。”林如海说道:“劳烦了。” 花惜急忙拐入里面,到屋内拿了个叮噹猫出来,就给了林如海。林如海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果然是个稀奇古怪的物件,很好,很好。”笑看花惜,花惜只望着地面而已。 花自芳一直相送林如海出了门,花惜在里头,擦着额头的汗就向回里屋去,方才跟林如海那一番对话实在是波澜起伏,让她现在还恍恍惚惚的。花自芳自外头进来,说道:“妹子,这林大人是第二回到我们家了,那样的大官儿踏到我们这贱地上来,虽说是好事,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花惜说道:“咳,有什么七上八下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呸呸,当我没说。”不想同花自芳再说,就回身向里屋去。 花惜转到屋里,正坐定了,却见有人敲门,抬头一看,正是晴雯,脸上似忍着笑。花惜说道:“站在那门口做什么?快进来。”晴雯笑了笑,迈步才进来,两个坐了,晴雯就上下打量花惜。 第96页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大叔开始蚕食了,咔嚓有声,秒杀某人啊(抱头) 使劲么么大家,我会尽量jiāo代详细哈,其实按照提纲下章要结文了,哈哈,努力让两三章内。再写个番外补偿啥的,大家觉得如何? ps,——俺的同人责编清水昨天辞职了,非常感谢她向来的帮助跟耐心,她是个好人,俺要祝她以后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前程似锦,嗯嗯! 第九十五章 睹物 花惜被晴雯看的心里发毛,便问道:“你只管盯着我看是怎地?我这脸上有花么?”晴雯掩嘴一笑,便说道:“你脸上没花,命里有的。”花惜听这话蹊跷,就问道:“命里有什么花儿的?”晴雯说道:“自然是那……桃花了!” 花惜一惊,就笑骂道:“你胡说什么呢!大概我哥近来宠的你厉害,竟叫你越发放肆了,在人前你是我嫂子,在人后,我只当你是昔日的晴雯蹄子,再说,小心我就挠你!” 晴雯听了这话,仍是笑眯眯地,咳了声,就说道:“你休要再瞒我,方才外头那位大人来,你同他在外面说话,我都听到了。” 花惜一惊,失声叫道:“什么?”晴雯说道:“虽说你们两个说的什么绕来绕去的……我有些听不明白,但听那大人的语气,跟你的应对,我心底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花惜皱眉看着晴雯,目光发直。 晴雯见她不笑也不窘,只是有些恼恼的,就才有点慌张,说道:“莫不是恼了?起先我并非有意的,本不知那大人来了,我是去找你,不料你不在,又听了你们说话……一时没走开脚的,你若是不喜欢,这事我便忘了,以后也不会别人说就是了。” 花惜见晴雯有些慌张,慢慢反应过来,就摇头说道:“无事,我不恼你的,既然你也知道了,我索xing就不瞒着了,只不过,我心里却烦恼着呢。” 晴雯见她不是恼了自己,才松了口气,却好奇坐了,问道:“怎么了,又恼个什么,好端端的?这不是件儿大喜之事么?那大人我隐约听你哥哥说过,乃是个了不得的大贵人,他先说出那些话来,我还不信呢,后来是细想了想,才想通的,不是我说,倒是个不错之人。” 花惜见晴雯为林如海说话,就问道:“你觉得林大人不错?” 晴雯细想了想,就点点头,说道:“你也知道,我素来是眼高的,只不过,再高也要有个限度,过高了就显得矫qing了。这林大人,因听他说话里头对你上心,我就大着胆子,趁着他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着实是好人物的……虽然是林姑娘的父亲,但也不算太老,也算正是壮年,比起那府里头的大老爷那样七老八十的……还曾想着要鸳鸯姐姐当什么姨娘呢,这两个是不能比的,这位林大人有才有貌,有钱有势,且我看你对他似乎也……难道你不喜欢的?” 花惜怔怔想了片刻,说道:“他的确是有才有貌,有钱有势,方才我也说过,倘若他放出风去要娶妻纳妾,京城内必然有无数的名门闺秀望风而至,——哪里就轮得到我呢?”一时有些气闷。 晴雯就不解,问道:“那不是正好么?如今他只爱你一个,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花惜苦闷说道:“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何看上我了呢?” 晴雯眨了眨眼,说道:“这个我却说不清,不过你xing格温柔,长的也不差,又聪明伶俐的,人见人爱是不足为奇的,林大人喜欢你,也没什么呀,只该高兴才是,又想那么多做什么。” 花惜摇头,嘆一口气嘟囔说道:“若是说xing格温柔,长相不差,聪明伶俐的那些……我不信他当那么大官儿,平日jiāo往那么多达官贵人,且又经常出入那府里头,就见不到些个比我更温柔貌美,聪明伶俐的。” 晴雯想了想,说道:“这话说的倒也是。” 花惜听她也这么说,一时沮丧,趴在被子上就做气息奄奄之状,说道:“所以我说,这其中有些不对头,可我又不知怎样不对头。他凭什么就看上我了呢?” 晴雯见她如此沮丧,心中又是愕然又是好笑,说道:“你虽然是个xingqing温和的,不过那是对别人而言,私下里,我是最知道的,你平日里是何等气傲的?……前些日子前街里那老爷来为我说亲,你替我回绝婆婆的那些话,后来婆婆都跟我说过了。我也暗地惊诧……又很是信服你,连婆婆也贊你是个很有主张见识的……将心比心,我细想你说的那些话,也知道你想要的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实话跟我说一句……你喜欢林大人么?” 花惜发呆,心头烦乱的很,毫无头绪,半晌说道:“我、我不知道。” 晴雯握了她的手,细细摩挲片刻,说道:“你也不用太过为难,就听我的……如你先前替我回绝婆婆说的话一般。反正咱们家里现在过得平安喜乐的,你哥哥也安稳,我们也都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只要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就可。你若是喜欢林大人,愿意嫁的话,这件事还有的商量,你若是不喜他,不愿意嫁,那就罢了。凭他是怎样的高门大户,我们不进还不行么?你说如何?” 花惜听晴雯说了这番话,勉qiáng一笑,说道:“你竟想的比我更透彻。如此甚好……另外,妈跟哥哥那边,你替我都瞒着些,先不必同他们说。” 晴雯说道:“我自明白的。”两个商议完了,晴雯就说道:“先头你问我林大人为何看上的是你,其实我觉得这件事,说起来是不会明白的,——我跟你说句不怕羞的,当初我在那府里的时候,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宝玉高看一眼,那也只因他是我的主子罢了,一直等出来后,进了这家里头,跟你哥哥相处的那些日子,也没什么大事,平平淡淡的,不知不觉心头就有了他了,因此你同我说其他亲事的时候,我只是不乐意……后来我私问你哥哥对我感觉如何,他跟我所想的,倒是差不多,只说是不知不觉之中,就有了我在心里头……这些话说起来怪羞人的。” 晴雯虽然已经嫁为人妻,但到底是那样个xing子,说了这番,双颊火红,便拿帕子掩了脸。 花惜痴痴听完,说道:“这样说来,我这心里头……” ——不知不觉便有了他了?如此想想,自跟林如海见了后,她那些夜晚里做的噩梦,会不会也是“心里有了他”的证明? 花惜打了个寒战。然而假如将这些暂且按下,再想想其他,假如真箇儿嫁了林如海的话,当姨娘自然不可,做填房么,就如继室一般……等同是二婚娶妻,虽然心理上有些怪怪的,倒是无碍,横竖不是姨娘妾室。而且林如海言下之意,仿佛是不会要其他妾室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然而假如真箇儿跟了林如海,将来林黛玉就成了自己女儿了……宝玉……花惜想到两人“膝前承欢”之态,不知为何就觉得十分不能蛋腚。 因此花惜只把这宗事暗暗压下。过了几日,却将是科考之日,那府里特地派人来,听闻宝玉已经准备应试,花惜自暗暗祷祝希望宝玉能够博取功名。 花惜那铺子也请好了掌柜,一切都有掌柜的打点。花惜偶尔便去一观,见一切都井井有条,不时地来几个客人相看,虽然是看得多买的少,买者也多数是猎奇而已,但到底有出有入,比一潭死水要好些,等慢慢地推广开来,自有更好的。 这日花惜正在听掌柜的说哪些客人看得多,哪些买的多,以及客人的反映之类,却见外头有人衣袖一摆,手中握着一柄摺扇,潇潇洒洒走了进来。花惜一怔,发觉这人是认得的,正是前度在布料铺子见过面的蒋玉菡。 见到这位“官配之人”,花惜心qing很是复杂。复杂归复杂,低着头刚想镇定闪人,蒋玉菡眼睛却尖,急忙就叫了一声:“姑娘!” 花惜只好住脚,就看蒋玉菡,说道:“原来是公子……呵,我有些眼拙,方才竟没瞧见。” 这铺子能有多大,就算是飞进来一个苍蝇也是会碰到人的。且蒋玉菡自一进门就扫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哪里会没瞧见的。然而蒋玉菡只笑微微地,也不说破,只说道:“姑娘怎地也在此,莫非要买……这些公仔?” 花惜咳嗽一声,这人语声温婉,念起可笑的“公仔”两字,倒是余韵裊裊,很是好听。花惜便笑,不答反而问说道:“公子莫非也要买么?” 蒋玉菡说道:“听闻此地有些趣致之物,特地过来瞧瞧……姑娘喜欢什么样儿的?”花惜点头,说道:“我个个都是爱的,只不过今日没带那么多银两,只得改日再来罢了,嗯,公子请便,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蒋玉菡见她即刻要走,略见失落,却也不拦,只微笑说道:“姑娘走好。”便目送花惜。 花惜点头,避开蒋玉菡便出了铺子,沿街回家去,正走到半路,却见个家里头的小厮急急忙忙跑出来,见了她,急忙就说道:“姑娘在这里呢,姑娘快回去看看罢,老太太急病了呢!” 花惜一听袭人娘病了,大惊,二话不说急忙就飞速赶回家中,此刻家里头去相请的大夫也正进门,便去探望袭人娘。 花惜进到里屋,见晴雯早已经守着,见大夫来到,就起身闪到一边避开,花惜却站着不动。那大夫上前把脉过后,说道:“这不过是老病添了新症。”就解释说人若是老了,便必定百病缠身,袭人娘便是如此。当下就开了药方出来,花惜也不懂得药方子到底如何,就收了,准备等花自芳回来叫他拿到药店看一看。 这大夫开完了药,就又问道:“这家里的男丁呢?”花惜就向前说道:“我哥哥在外有事,暂且未回,大夫若有吩咐就先告知我便可。” 大夫见她言谈文雅有礼,人也不慌张,十分明白之态,便同花惜出到外边,才说道:“令堂这病症,乃是年轻时候太过cao劳,以至于体虚血弱,才会陡然昏迷,幸好这还是轻的,若是久而久之,便不免……咳,如今我用药将她缓过来,以后,你们家里若是能够,就找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每日少许,慢慢地补养着,这身子或许还能撑上几年,不然的话,怕是熬到油尽灯枯,就……”花惜急忙说道:“请老神仙赐些能救命的方子最好。” 大夫见她恳切,便点头,说道:“我先前开的房子,是勐药,吃个三四天看看差不多了就行了,不能多吃,如今我就再开一副,加些名贵东西进去,且又要常用,因此这价自然也贵些,一般人家是扛不住的。” 第97页 花惜心头一沉,咬牙说道:“救命如救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那大夫见她说的坚决,就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写下来给姑娘。”花惜说道:“有劳了。” 当下这大夫就又开了一副药方出来,花惜才叫小厮付了帐,相送大夫出外,片刻花自芳回来,探望过了袭人娘,急忙就去抓药。 当夜,花惜自把那药方拿了,反反覆覆相看,这药方子里的药材加起来,虽然也不过是半两多银子,但常年要用的话,那可真真花钱如流水了,怪道那大夫说一般人家用不起的。 花惜看了许久,便把自己素日在贾府得的些宝贝自箱子里一一拿出来摆着看,每一样东西都仿佛代表旧日一件事,一剎那竟把在荣国府内诸多旧事都思想起来。 一直到了半夜,花惜看着看着,便望见一物夹杂其中,别致不同,花惜信手拿出来,低头细细看看,蓦地一怔,却见竟是林如海相送的那珍珠huáng金戒子,于灯影之下,宛然有光。 作者有话要说:睹物啊,思人啊,有木有…… 咳咳,么么大家,若是林叔是个急xing子,怕要爆血管了……哈哈,努力努力! 防抽上正文: 花惜被晴雯看的心里发毛,便问道:“你只管盯着我看是怎地?我这脸上有花么?”晴雯掩嘴一笑,便说道:“你脸上没花,命里有的。”花惜听这话蹊跷,就问道:“命里有什么花儿的?”晴雯说道:“自然是那……桃花了!” 花惜一惊,就笑骂道:“你胡说什么呢!大概我哥近来宠的你厉害,竟叫你越发放肆了,在人前你是我嫂子,在人后,我只当你是昔日的晴雯蹄子,再说,小心我就挠你!” 晴雯听了这话,仍是笑眯眯地,咳了声,就说道:“你休要再瞒我,方才外头那位大人来,你同他在外面说话,我都听到了。” 花惜一惊,失声叫道:“什么?”晴雯说道:“虽说你们两个说的什么绕来绕去的……我有些听不明白,但听那大人的语气,跟你的应对,我心底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花惜皱眉看着晴雯,目光发直。 晴雯见她不笑也不窘,只是有些恼恼的,就才有点慌张,说道:“莫不是恼了?起先我并非有意的,本不知那大人来了,我是去找你,不料你不在,又听了你们说话……一时没走开脚的,你若是不喜欢,这事我便忘了,以后也不会别人说就是了。” 花惜见晴雯有些慌张,慢慢反应过来,就摇头说道:“无事,我不恼你的,既然你也知道了,我索xing就不瞒着了,只不过,我心里却烦恼着呢。” 晴雯见她不是恼了自己,才松了口气,却好奇坐了,问道:“怎么了,又恼个什么,好端端的?这不是件儿大喜之事么?那大人我隐约听你哥哥说过,乃是个了不得的大贵人,他先说出那些话来,我还不信呢,后来是细想了想,才想通的,不是我说,倒是个不错之人。” 花惜见晴雯为林如海说话,就问道:“你觉得林大人不错?” 晴雯细想了想,就点点头,说道:“你也知道,我素来是眼高的,只不过,再高也要有个限度,过高了就显得矫qing了。这林大人,因听他说话里头对你上心,我就大着胆子,趁着他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着实是好人物的……虽然是林姑娘的父亲,但也不算太老,也算正是壮年,比起那府里头的大老爷那样七老八十的……还曾想着要鸳鸯姐姐当什么姨娘呢,这两个是不能比的,这位林大人有才有貌,有钱有势,且我看你对他似乎也……难道你不喜欢的?” 花惜怔怔想了片刻,说道:“他的确是有才有貌,有钱有势,方才我也说过,倘若他放出风去要娶妻纳妾,京城内必然有无数的名门闺秀望风而至,——哪里就轮得到我呢?”一时有些气闷。 晴雯就不解,问道:“那不是正好么?如今他只爱你一个,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花惜苦闷说道:“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何看上我了呢?” 晴雯眨了眨眼,说道:“这个我却说不清,不过你xing格温柔,长的也不差,又聪明伶俐的,人见人爱是不足为奇的,林大人喜欢你,也没什么呀,只该高兴才是,又想那么多做什么。” 花惜摇头,嘆一口气嘟囔说道:“若是说xing格温柔,长相不差,聪明伶俐的那些……我不信他当那么大官儿,平日jiāo往那么多达官贵人,且又经常出入那府里头,就见不到些个比我更温柔貌美,聪明伶俐的。” 晴雯想了想,说道:“这话说的倒也是。” 花惜听她也这么说,一时沮丧,趴在被子上就做气息奄奄之状,说道:“所以我说,这其中有些不对头,可我又不知怎样不对头。他凭什么就看上我了呢?” 晴雯见她如此沮丧,心中又是愕然又是好笑,说道:“你虽然是个xingqing温和的,不过那是对别人而言,私下里,我是最知道的,你平日里是何等气傲的?……前些日子前街里那老爷来为我说亲,你替我回绝婆婆的那些话,后来婆婆都跟我说过了。我也暗地惊诧……又很是信服你,连婆婆也贊你是个很有主张见识的……将心比心,我细想你说的那些话,也知道你想要的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实话跟我说一句……你喜欢林大人么?” 花惜发呆,心头烦乱的很,毫无头绪,半晌说道:“我、我不知道。” 晴雯握了她的手,细细摩挲片刻,说道:“你也不用太过为难,就听我的……如你先前替我回绝婆婆说的话一般。反正咱们家里现在过得平安喜乐的,你哥哥也安稳,我们也都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只要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就可。你若是喜欢林大人,愿意嫁的话,这件事还有的商量,你若是不喜他,不愿意嫁,那就罢了。凭他是怎样的高门大户,我们不进还不行么?你说如何?” 花惜听晴雯说了这番话,勉qiáng一笑,说道:“你竟想的比我更透彻。如此甚好……另外,妈跟哥哥那边,你替我都瞒着些,先不必同他们说。” 晴雯说道:“我自明白的。”两个商议完了,晴雯就说道:“先头你问我林大人为何看上的是你,其实我觉得这件事,说起来是不会明白的,——我跟你说句不怕羞的,当初我在那府里的时候,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宝玉高看一眼,那也只因他是我的主子罢了,一直等出来后,进了这家里头,跟你哥哥相处的那些日子,也没什么大事,平平淡淡的,不知不觉心头就有了他了,因此你同我说其他亲事的时候,我只是不乐意……后来我私问你哥哥对我感觉如何,他跟我所想的,倒是差不多,只说是不知不觉之中,就有了我在心里头……这些话说起来怪羞人的。” 晴雯虽然已经嫁为人妻,但到底是那样个xing子,说了这番,双颊火红,便拿帕子掩了脸。 花惜痴痴听完,说道:“这样说来,我这心里头……” ——不知不觉便有了他了?如此想想,自跟林如海见了后,她那些夜晚里做的噩梦,会不会也是“心里有了他”的证明? 花惜打了个寒战。然而假如将这些暂且按下,再想想其他,假如真箇儿嫁了林如海的话,当姨娘自然不可,做填房么,就如继室一般……等同是二婚娶妻,虽然心理上有些怪怪的,倒是无碍,横竖不是姨娘妾室。而且林如海言下之意,仿佛是不会要其他妾室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然而假如真箇儿跟了林如海,将来林黛玉就成了自己女儿了……宝玉……花惜想到两人“膝前承欢”之态,不知为何就觉得十分不能蛋腚。 因此花惜只把这宗事暗暗压下。过了几日,却将是科考之日,那府里特地派人来,听闻宝玉已经准备应试,花惜自暗暗祷祝希望宝玉能够博取功名。 花惜那铺子也请好了掌柜,一切都有掌柜的打点。花惜偶尔便去一观,见一切都井井有条,不时地来几个客人相看,虽然是看得多买的少,买者也多数是猎奇而已,但到底有出有入,比一潭死水要好些,等慢慢地推广开来,自有更好的。 这日花惜正在听掌柜的说哪些客人看得多,哪些买的多,以及客人的反映之类,却见外头有人衣袖一摆,手中握着一柄摺扇,潇潇洒洒走了进来。花惜一怔,发觉这人是认得的,正是前度在布料铺子见过面的蒋玉菡。 见到这位“官配之人”,花惜心qing很是复杂。复杂归复杂,低着头刚想镇定闪人,蒋玉菡眼睛却尖,急忙就叫了一声:“姑娘!” 花惜只好住脚,就看蒋玉菡,说道:“原来是公子……呵,我有些眼拙,方才竟没瞧见。” 这铺子能有多大,就算是飞进来一个苍蝇也是会碰到人的。且蒋玉菡自一进门就扫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哪里会没瞧见的。然而蒋玉菡只笑微微地,也不说破,只说道:“姑娘怎地也在此,莫非要买……这些公仔?” 花惜咳嗽一声,这人语声温婉,念起可笑的“公仔”两字,倒是余韵裊裊,很是好听。花惜便笑,不答反而问说道:“公子莫非也要买么?” 蒋玉菡说道:“听闻此地有些趣致之物,特地过来瞧瞧……姑娘喜欢什么样儿的?”花惜点头,说道:“我个个都是爱的,只不过今日没带那么多银两,只得改日再来罢了,嗯,公子请便,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蒋玉菡见她即刻要走,略见失落,却也不拦,只微笑说道:“姑娘走好。”便目送花惜。 花惜点头,避开蒋玉菡便出了铺子,沿街回家去,正走到半路,却见个家里头的小厮急急忙忙跑出来,见了她,急忙就说道:“姑娘在这里呢,姑娘快回去看看罢,老太太急病了呢!” 花惜一听袭人娘病了,大惊,二话不说急忙就飞速赶回家中,此刻家里头去相请的大夫也正进门,便去探望袭人娘。 花惜进到里屋,见晴雯早已经守着,见大夫来到,就起身闪到一边避开,花惜却站着不动。那大夫上前把脉过后,说道:“这不过是老病添了新症。”就解释说人若是老了,便必定百病缠身,袭人娘便是如此。当下就开了药方出来,花惜也不懂得药方子到底如何,就收了,准备等花自芳回来叫他拿到药店看一看。 这大夫开完了药,就又问道:“这家里的男丁呢?”花惜就向前说道:“我哥哥在外有事,暂且未回,大夫若有吩咐就先告知我便可。” 大夫见她言谈文雅有礼,人也不慌张,十分明白之态,便同花惜出到外边,才说道:“令堂这病症,乃是年轻时候太过cao劳,以至于体虚血弱,才会陡然昏迷,幸好这还是轻的,若是久而久之,便不免……咳,如今我用药将她缓过来,以后,你们家里若是能够,就找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每日少许,慢慢地补养着,这身子或许还能撑上几年,不然的话,怕是熬到油尽灯枯,就……”花惜急忙说道:“请老神仙赐些能救命的方子最好。” 第98页 大夫见她恳切,便点头,说道:“我先前开的房子,是勐药,吃个三四天看看差不多了就行了,不能多吃,如今我就再开一副,加些名贵东西进去,且又要常用,因此这价自然也贵些,一般人家是扛不住的。” 花惜心头一沉,咬牙说道:“救命如救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那大夫见她说的坚决,就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写下来给姑娘。”花惜说道:“有劳了。” 当下这大夫就又开了一副药方出来,花惜才叫小厮付了帐,相送大夫出外,片刻花自芳回来,探望过了袭人娘,急忙就去抓药。 当夜,花惜自把那药方拿了,反反覆覆相看,这药方子里的药材加起来,虽然也不过是半两多银子,但常年要用的话,那可真真花钱如流水了,怪道那大夫说一般人家用不起的。 花惜看了许久,便把自己素日在贾府得的些宝贝自箱子里一一拿出来摆着看,每一样东西都仿佛代表旧日一件事,一剎那竟把在荣国府内诸多旧事都思想起来。 一直到了半夜,花惜看着看着,便望见一物夹杂其中,别致不同,花惜信手拿出来,低头细细看看,蓦地一怔,却见竟是林如海相送的那珍珠huáng金戒子,于灯影之下,宛然有光。 第九十六章 四美 照那大夫开的药吃了几天,袭人娘的病果然见好。不几日,家里却又来两位不速之客。近来花惜正忙着算计赚钱之法,正在屋内加加减减算帐,听得外头小厮相请,便急忙出外看,望着厅中站着的两个,几乎疑心自己眼花,看了半晌,才叫一声道:“金钏儿!茜雪!” 原来这联袂而来的两个,都是旧日相识,一个是昔日被赶出去的金钏儿,另一个却是茜雪丫头。 花惜前度听小红说她已经从宝玉房中出去了,却不知去往何处,而金钏儿,却更是个不知下落的,却不知为何她两个竟会一块儿来到。 三个相见了,十分欢喜,热闹不能尽述,片刻晴雯也听信过来,顿时又是欢天喜地相见了,四个便围着桌子坐了闲话。 花惜便问金钏儿跟茜雪,只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块儿?方才我见了,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金钏儿便说道:“我不说,你也不知道的,——自我出去了,就在京内一家大户人家做事,也还是给太太当丫鬟,向来倒也妥当,后来一日我陪太太出去,无意中撞见小红,说起来才知道原来你也出来了。” 花惜说道:“这可真是巧了!”金钏儿便笑道:“这巧的还在后头呢,我跟小红打听了你的住处,今日特地跟太太告了假,便一路找过来,却正好见到这丫头在巷子口里打听你的住处,于是就一块儿来了。”花惜笑道:“果然是碰得好巧。”又看茜雪,问道:“如今你在哪里呢?好端端地,怎么出来了?” 茜雪见问,就说道:“姐姐也知道,我在二爷房内也有些年头的,懂事不懂事的,就这样了,因见昔日相好的姐姐们都走了,最后袭人姐姐也走了,二爷也娶了妻,以后呆着……终究没什么意思,正好儿太太那边大发恩典呢,我就求了个qing,太太也就放我出来了,我先前只在我姑姑家借住着,闲暇里就做点手工。” 花惜心头暗自赞嘆,知道茜雪也自有自己之志向的,就说道:“在那里住着可习惯?”茜雪略一停,便说道:“倒还是过得去的……居家过日子,也无非是这样。”花惜见她似乎面有难色,就上了心,见她不直说,就先不问。转头又看金钏儿,见她却比先前更出落了些,眉宇间也仍带几分娇憨,就知道她是好的。 金钏儿便也问道:“怎么晴雯竟然也在这里?”花惜跟晴雯两个,便把往事说了一遍,至于晴雯如何出来的,花惜只轻描淡写带过,最后笑道:“如今你们不能叫晴雯了。”两个急忙问缘故,其实都看出晴雯换了妇人装扮,却也不解其故,因此只问。 花惜又把晴雯嫁给自家哥哥之事说了,两个也笑道:“果然,如今只要叫嫂子了。”晴雯羞得脸红,说道:“起先是她一个在笑话我,如今倒好,又添了两个。” 金钏儿便说道:“这哪里是笑话呢,我们羡慕都还来不及。”花惜见她说这话时候带一丝幽怨,便问道:“怎地了?莫非你有些什么心事?” 金钏儿是个心直口快的,虽然因上次荣国府之事出来后已经颇有些收敛了,但到底是江山易改,禀xing难移,何况见了这一gān好姐妹,自然也是没什么顾忌,便说道:“说起来,我这心里头烦着呢,如今我做工的那家子,老爷已经是五十多岁近六十的人了,如今想着要讨姨娘呢,太太就说外头找来的自有些不知道底细,就不喜欢,偏看上我,前几日已经跟我说了,问我是何意思呢。” 三个人惊的看她,茜雪因终究跟她差了一层,就不cha嘴,晴雯如今也变了些,就只看花惜,花惜便问道:“那你觉得如何?” 金钏儿说道:“他们家虽然是个殷实富贵之家,太太待人也还好的,但我……嫁给这样的老头子,想来有些不自在,不过我娘知道了,倒是极为愿意,因此我正为难着。” 花惜谨慎说道:“你可要想好了的,这不是好玩的,你若是答应了,可是一辈子的。如今你没卖给他们家罢?”金钏儿说道:“并没卖。”花惜点头,说道:“这倒是好的,你答应了就罢了。你若是不答应,他们家必然有些不喜,怕你也是在那里做不下的,趁早抽身才是。” 金钏儿就点头,又羡慕晴雯,说道:“谁料想,咱们这里头,你竟是头一个嫁人了的?”晴雯仍旧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谁说我是头一个?小红比我早嫁许多呢。” 中午头,花惜就留两个人一同吃了晌午饭,金钏儿就跟晴雯说话,花惜特拉了茜雪,就问道:“你在你姑妈家里住的不好么?”茜雪说道:“姐姐问,我就说了,不是不好,只不过,到底是生分亲戚,虽然说我也不白住她们的,每天都做些手工,但总是有些面色不好的,却有点似金钏儿姐姐,都说我年纪不小了,抽空儿就说要给我说个财主之类的,倒恨不得我是个摇钱树……唉,我没法说的。” 花惜安慰说道:“人qing冷暖,都是这样的,对了,如今我在前街里头开了个小铺子,如今正缺刺绣的人手,你是个好的,我们那屋里,除了晴雯秋纹他们,你算是出类拔萃的,不如你过来帮手,如何?如今晴雯嫁了,我那院子里,还有个空房,你就过来住着都好,大家也有个照应,也格外热闹。” 茜雪惊得问说道:“姐姐,你莫不是拿我说笑的么?”花惜说道:“我哪里就说笑了?我们好歹也一起相处了多年的,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你在你姑妈家里不痛快,又何必讨人白眼,更何况,假如他们真的起了心,把你卖了什么的……却是后悔也晚了。” 茜雪心里高兴却又踌躇,忐忑说道:“姐姐替我想的周到,只不过总觉得麻烦到姐姐。” 花惜道:“说什么麻烦,又不是叫你白住,你在家里做女工,过来也同晴雯一起帮我做就是了,等铺子赚了钱,还给你钱用呢。你要是不愿意,也就罢了,没事的。” 茜雪这才开颜,欢喜问道:“那敢qing好,我只怕麻烦姐姐,才不敢答应,姐姐如此说,我就恨不得立刻过来了,对了,姐姐开的是什么铺子?”花惜说道:“是个小铺面,就是卖公仔的那家。” 正说到此,却听得身后金钏儿说道:“原来那个卖公仔的铺子,是你开的?”十分惊诧地望过来。 花惜回头,也有些惊奇,说道:“正是,怎地,你也知道?”金钏儿说道:“怎不知道?我们那府里头,有个小公子,镇日里要那蓝色的什么猫呢!倒是有个亲戚家的女孩儿,有一日来,却抱了个粉色的,说是叫蝴蝶猫,我看着也着实好玩儿呢。” 花惜捂嘴笑道:“那真箇儿是我们铺子里的。”金钏儿说道:“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坏人,你怎地竟能弄出那些东西来呢?”花惜就说道:“我惯常会胡思乱想的,弄着玩儿就是了,不料那一日带进府里去,林姑娘……就是宝二奶奶看了很是喜欢,就多做了几个,卖着看看。” 三个又喝茶说了会话,约定了让金钏儿以后再来,又叫小厮准备马车相送两个,先送了金钏儿回去,又跟着茜雪回家去拿些东西,搬过来住,到了晚间,茜雪果然回来了,花惜早腾好了房子给她,当下茜雪便也住在花家,白日里就跟晴雯花惜两个一块儿,三个女孩儿,倒是不寂寞的,花家院子里也更多了些欢笑之声,连袭人娘都开怀许多。 这几日袭人娘病qing好转,花惜铺子里倒是不错,一天总会卖出五六个或者七八个公仔,或大或小,总有进帐,算起来,倒是颇有些收益。 花惜除了在家,偶尔就去铺子里转转,这天去了,却见里头有个公子正抱着个暖huáng色的维尼熊,花惜一怔,认得那是蒋玉菡,此刻因见了他数次,花惜心境变了不少,当下便仍迈步进去,主动招唿说道:“蒋公子!” 蒋玉菡其实早见到花惜,此刻便抱着熊回头来,微微一笑,对花惜说道:“姑娘好。”花惜看他风度翩然的,古典气息浓厚的很,居然抱着一只现代卡通熊,忍不住就想笑,却只得苦苦忍笑说道:“公子……喜欢这个呀?”蒋玉菡说道:“这个极是好玩,姑娘可也喜欢的?”花惜点头,笑道:“喜欢喜欢。” 望着蒋玉菡怀抱熊的模样,花惜忍不住便想起林如海替黛玉带那叮噹猫之事,当时因为格外紧张,还不觉得怎样,现在想想才反应过来,林如海那等正经威严之人,月白风清的,一身官威,居然抱着一只咧嘴大笑的叮噹猫,那简直有些时光穿梭之感,花惜先前还能忍住,想到此qing此境,忍不住就笑出来。 蒋玉菡见佳人忽然而笑,不由问道:“姑娘笑什么?”花惜咳嗽一声,掩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玩的很。” 蒋玉菡便微笑说道:“自然了,姑娘不如也买一个。”花惜掩嘴笑,说道:“正有此意。”蒋玉菡见她眼睛看向里头,便识趣,说道:“那姑娘慢慢来看,我先行一步。”花惜侧身,说道:“公子请。”蒋玉菡抱着那熊,迈步出门而去。 花惜回头望着蒋玉菡出门而去,身姿飘然潇洒,一时之间怔怔地,心想:“蒋玉菡也算是不错了,这叫做‘出淤泥’了么?这么多年,算是他熬出来了……只不过……”正想着,身后掌柜的过来招唿,花惜只好暂时按捺心神,便同掌柜的说起话儿来。 第99页 花惜在铺子里呆了一会,便见外头进来两个客人,边走边说道:“方才过去那官儿,好大威风。”另一个说道:“那可是都察院的林大人,了不得,先前据说是扬州盐政,今年才召回京内,皇上甚是器重的人物。”先前那个说道:“听闻跟荣国府有些gān系?”另一个说道:“岂止?手眼通天的很,据说跟当今的那四大王爷关系也匪浅吶。” 两个边说边又看店内公仔,见那些公仔造型古怪奇特,就停了先前话题,只说道:“听说最近此物甚是风靡,我家女儿叫我带一个回去。”另一个说道:“我也来瞧瞧热闹。”两人便慢慢打量,掌柜的自来招唿。 这功夫,花惜自走到门口去,向外探头便看,果然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顶轿子缓缓而过,遥遥远去,大概正是林如海行经此地。 第九十七章 黛说 又过几日,诸事安稳,荣国府忽地派了两个女人过来花家,等着要见花惜。花惜不知何事,急忙叫请进来,那两个女人行了礼,笑着说道:“姑娘,是宝二奶奶派我们来请姑娘过去说话儿的。宝二奶奶本打算亲自来的,只不过近来身子沉重,行动不便,因此就叫我们来相请,劳烦姑娘去一趟。” 花惜见她们说的极客气有礼,便笑道:“我近日来正也思谋着要进府去看看呢,正跟二奶奶想到一块去了。”两个女人大喜,花惜说道:“你们先稍等,喝口茶,我换套衣裳就去。”两个女人相送花惜。 花惜入内,挑了一套衣裳换了,晴雯同茜雪两个帮着她整理衣物,头饰,晴雯就问道:“二奶奶叫你做什么?莫非有事?”花惜对上她的眼睛,心头一动,却说道:“大概是闷了,想有人陪着说说话儿也不一定。”茜雪说道:“姐姐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花惜笑道:“不过是晚间也就回来了,难道还要在那府里头过夜?” 晴雯将头花儿替她别好了,上下打量着,嘆说道:“唉,这样一打扮,倒也有几分气质,可惜我们这家里没买个丫鬟,不然的话,跟着你,才好将那小姐的气派作出十足来。”花惜噗地一笑,说道:“什么丫鬟小姐的?还不都是人么?我自己有手有脚的,用别人伺候做什么……哼,你休要笑话我了,如今我去了,你们两个在家里不要打架。”晴雯啐道:“那是你在才做的事,你走了,我们两个和气的不知怎样儿呢。”茜雪也笑。 花惜又去跟袭人娘说了,袭人娘身子渐好,就点头说道:“如今你身份不同,进了那府里,要多张双眼,留个心眼儿,早点回来才好。”花惜一一答应了,就出到外头。 上了车,行了不大一会儿,就到了荣国府,花惜下来,两个女人引着进去,到了二门上,就出来丫鬟接了,正是昔日相识,秋纹麝月两个,满面喜色地簇拥着花惜进门去。 花惜进到屋里头,里屋丫鬟接了,花惜听里头鸦雀不闻,就先不进去,果然丫鬟说黛玉正养神呢,片刻却是鸳鸯先出来接着。 花惜低声问道:“二奶奶睡了?”鸳鸯说道:“差不多也好起了。”花惜就问道:“不忙,正好我们先说会儿话,——你可知道叫我来是为了何事不知道?” 鸳鸯听她问,yu言又止的,就把秋纹麝月两个打发出去,才握了花惜的手,领到一边去,低声问道:“我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可我们昔日那样好,我又知道你不是那种飞上枝头就翻脸不认人的……因此我问你件事,你可要实话实说,不许瞒我,不过,若是你恼了不说,也行,就当我没问过。” 花惜见她说的郑重,便问道:“怎么又说什么身份的,难道我头上按了个老太太gān女儿的帽子,就真箇儿会在天上飞了?好了,究竟是何事,你说就是了,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鸳鸯点点头,才说道:“我问你,你跟林姑老爷……是怎样一回事?” 花惜做梦都也没想到鸳鸯会问这件事,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满脸涨红,说道:“你……你怎么说这个……”此事仓促,花惜竟有些不知怎样作答。 鸳鸯是何等人也?察言观色是一等厉害的。见花惜满面绯红,吞吞吐吐,就知道果然有内qing。当下将花惜的手握住,上下打量她,说道:“你啊你……难道果然是真的?我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竟没看出来,你居然真箇儿……你这蹄子,究竟何德何能……” 花惜虽然窘迫,却也不知发生何事,就厚着脸皮问道:“鸳鸯姐姐,你别急,我都不知是怎样一回事……你听我说,林姑老爷……前回子去了我们家一趟,正巧我妈跟哥哥不在,他就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也不太明白,只隐约猜到那么一点就是了。咳,怎么你……你好似也知道了?你倒是同我说说看。” 鸳鸯本来心头也有疑惑,见花惜这么问,就先说道:“我怎样知道?这却要从二奶奶身上说起,前些天姑老爷来,同姑娘两个私下说了会子话,因姑娘前些日子总是念叨着姑老爷一个儿孤零零地,曾同我说过要劝姑老爷找个人的……因此我就猜姑娘要同姑老爷说这个,然而说到一半,姑娘却叫我出去倒茶,我自知道他们要私下里说的,我出去倒茶回来,在门口还未进去的时候,听姑娘说了句话,听得是‘是袭人?’……我听了你的名,心里一惊,进去的时候,姑娘偏偏就不言语了。” 花惜心下咚咚地跳,一眼不眨望着鸳鸯。鸳鸯说道:“我放了茶出来,因听到你,就留了心,有意在门口听了几句,听姑老爷说什么……‘是她,如何’,之类的……姑娘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既然父亲有心,那我也是乐意的’……把我吓坏了。” 鸳鸯说罢,花惜脸上红犹不退,鸳鸯就问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我也不太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因此方才才诈唬你一下,没想到你竟给我诈出底儿来,如此,也该你来说说,究竟你跟林姑老爷,是怎样一回事,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你们两个怎么会……或者说,林姑老爷怎么会就看到你身上去?然而我私下里细细想想,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何老太太临去之时,就认了你当gān女儿,虽说你昔日里救二爷,救琏二奶奶有功,老太太的xing子,也不至于如此破格的……” 花惜也听得身子一震,说道:“说起这件事,我也是深为不明。” 鸳鸯点头说道:“后来我细细想了一想,你没出府之前,正是要抄家的时候,幸得林姑老爷跟北静王爷两个救了我们这一府的人,后来北静王爷去了,老太太就私下里见了见林姑老爷,按理说我是老太太的心腹人了,老太太没什么可避着我的,然而那日却是古怪,说到一半儿,就把我打发出来了。因此我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林姑老爷去后,老太太忧心忡忡地,出神了许久,我如今隐约记得她曾说过一句话:还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罢了罢了……云云。” 这些却是花惜也不知道的,当下心头震惊,就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说……” 鸳鸯细想,望着花惜说道:“你想看看,若真箇儿是林姑老爷对你有心,却碍于你的身份之类……当时贾府亏得是林姑老爷在外挡着,不然定然有一场大麻烦的,也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简单……老太太自然是明白其中关键,倘若林姑老爷对老太太暗示一二,老太太为了这府,就顺水推舟,收了你做gān女儿,如了姑爷的意思……将来就算是你们成了好事,你也算是贾府的闺女……林姑老爷,也仍旧是贾府的姑老爷,——亲上加亲的,这是何等的美事?我思前想后,却只这一个解释最为合理,也行得通,你觉得如何?” 这一番话,把花惜听得如雷贯耳,半晌作声不得。 她先前只曾疑心过,为何贾母会认她当gān女儿,她的确是有功于贾府不错,但再有功,也不过是个奴才,贾母那人,表面温和,内力严苛,自有主张,哪里会破格对她犹带至此?她临去那一句话……花惜总也不明白,如今被鸳鸯说了这番来龙去脉,心头霍然分明! 是的,必然不是贾母甘心qing愿主动地要认她当gān女儿,贾母只是为了贾府着想才如此的,其中定然是林如海不知做了什么……或许,是向贾母说明了要娶她之类……贾母是为了林如海,才认了她,只是,若真箇如此的话,林如海的城府谋虑未免就太深了些罢! 鸳鸯见花惜半晌不做声,就问道:“林姑老爷究竟是从何时对你上心的呢?你倒是说呀,我想明白那些,就是想不通这点儿。”花惜苦笑,说道:“想不通的何止是你?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是现在才知呢……说实话,我只是在扬州之时见过他两次,后来回了京,统共都没见过几面儿,话都没说半句,怎么知道后来会有这些?他也是最近来跟我说过这个意思,我心里头也惊得很,因此还没答应呢……” 鸳鸯呆了呆,说道:“你为何不答应了呢?林姑老爷如今没有妾室,且他既然肯为你如此用心,必然是要娶你过去做填房的了,你过去岂不就是林大奶奶了?要知道,京内多少的王公贵族,大臣小姐,做梦都想着呢!” 花惜听了她说这个,又是脸红,说道:“快别这么说,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有些配不上他罢……”说着,就幽幽地嘆一口气,实际上花惜说这话是口不对心,她并不是全因这个原因未曾答应林如海,只是她心中感觉有些忐忑:为何林如海会喜欢她呢? 鸳鸯同花惜两个站了会子,正在面面相觑,里头黛玉咳嗽一声,似醒来,鸳鸯急忙说道:“二奶奶醒了,我进去看看,备不住一会儿就叫你进去了,你心里好有个数儿。”花惜点头。 鸳鸯抬腿要走,忽地又一停,转身来看她,低低地又说道:“照我说,你不如应了罢,姑老爷这个身份,品xing,样貌……着实是没得挑的,更何况,如今看来,他对你如此用心……路都替你铺好了,唉,你还想什么呢?小心夜长梦多才是真的。” 花惜一呆,鸳鸯便迈步进去了。 过了片刻,里头果然较花惜进去,秋纹上前搭了帘子,花惜进到里头,见了黛玉,如今她身份不同,自不必行礼了,两个相见,黛玉将她的手握着,说道:“我最近身子越发倦怠,竟不太爱动的,不然就亲自去了,又劳烦你来……快上来歇歇。”拉着花惜坐到炕上去,花惜也只好坐了,就说道:“如此正是好,我前天也正想着来看看,只怕来的唐突呢。” 第100页 黛玉抿嘴笑道:“你这话说的真是见外,以后快别这么说了,我听了伤心,只以为是你故意疏远了。”花惜说道:“便听二奶奶的。” 花惜又问了些黛玉近来身子如何之类,黛玉一一说了,两个说了会子家常,鸳鸯在旁,见黛玉抬眼示意,就点点头,出外去了,屋内再无别人,一时无声。 花惜望着黛玉,隐约也猜到她要说什么,忽地十分紧张。 第九十八章 姻缘 黛玉沉吟片刻,才又说道:“其实不瞒你说,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件事qing,想要问问你的意思。”花惜心中忐忑,问道:“不知是何事?”黛玉说道:“当初我跟二爷未曾成亲之前,多有承蒙你的照料,你可算是这府里最懂我的一个了,那时候你说的金玉良言,我字字都记得,我能跟二爷有今日,众人虽然不知,我跟二爷时常回想起来,却都明白,亏得有你。” 花惜忙道:“这个却是言重了。”黛玉摇头说道:“言重不言重的,我心中清楚。我当你是个知己,如今,便也开门见山同你说话……” 花惜说道:“姑娘有话便直说就是了,我只听着。”黛玉说道:“若是我还没成亲,自是不能说的,幸好如今已经成了亲,少了许多忌讳,我是想给你说亲来的。” 花惜见果然是说这个,忍不住又有些脸热,就说道:“姑娘……怎地有闲心说这个呢?” 黛玉说道:“不是有闲心,我要给你说的,不是别人。” 花惜低了头,心怦怦乱跳,问道:“那……不知是何人?” 黛玉望着她,慢慢说道:“说来你别惊,……正是我父亲。” 花惜听得黛玉这话,心头砰然乱跳,不知为何,羞得几乎就夺路而逃,因此红着脸低着头,不能言语,手乱乱地揪着裙角。 黛玉见她羞眉臊眼的不能说话,心中就明白几分。黛玉原本就是个“心比比gān多一窍”之人,于“qing”字之上更是极敏感聪灵的一个人,在这种儿女qing长之上,自是最jing灵不过的,花惜若是听了后大惊失色的话,那这件事还有些为难,然而是这样羞羞之态……黛玉便笑道:“我的好小姑妈,你觉得如何?” 花惜红了脸,看一眼黛玉,说道:“二奶奶总是调笑我……” 黛玉抿嘴一笑,才又说道:“其他事犹可以调笑,只是我父亲这件事上,我是极为上心的。不瞒你说,起初我也没想到你……只是我疼惜父亲孤苦,因此屡屡劝他,他只是没个合意的人,前回子说起来,父亲才隐约透了信出来……我听是你,也是极惊讶的,可是细细想想,却又觉得无不可,你看,如今你是我们的小姑妈,跟我母亲却是差不多的辈分,且你又是个知根知底的,我是最明白你的,是别人也还罢了,是你,我也去了一桩心事。因此我起初还惊愕,后来细细想了想,反而觉得父亲所说的极对,真真非你不可,你也放心,若是入了我家,自不会委屈了你,自我母亲去后,父亲更无再娶妻纳妾之心,因此当时也把姬妾都遣散了,如今难得他对你也有意,你若是进了门,自然就是正房奶奶了。” 花惜颇为脸热,说道:“姑娘……我……”刚要说些推辞的话,却想到鸳鸯在外头时候所说,于是yu言又止。 黛玉觑着她,柔声说道:“我的心意便是如此,小姑妈,究竟是成不成?我只问你这一句话。” 花惜恍恍惚惚出了荣国府,上了马车,一路回家内,晴雯茜雪两个正忙着,见花惜回来,慌忙抛了手中活计迎上来,问道:“这样快就回来了?没别的事么?”花惜说道:“没……”就低了头,抿着嘴笑一笑。 晴雯打量着她,说道:“有些不对。”花惜说道:“哪里不对?”晴雯说道:“你心里有事,是何事?”花惜说道:“少胡乱说了。无事。”晴雯说道:“定然有事,眉间还带几分chun-色呢。” 花惜笑道:“定然是哥哥近来出外,许多日子不回家了没人管你,你又轻狂起来了。”晴雯见她拿花自芳说事,就羞而不语了。 两日之后,花自芳自外头回来。林家便上门提亲,袭人娘跟花自芳自然大惊,茜雪都惊的不知所以,独晴雯早就知道,袭人娘跟花自芳两个慌慌张张去问花惜,花惜仍不肯说,晴雯见状,就说道:“还问什么,自是愿意了。” 花自芳这才放心,出了好大会儿神,才欢天喜地过去答应,里头袭人娘双手合什,望天念阿弥陀佛,又急忙去烧香谢神。 里头这边,晴雯就笑花惜,茜雪问道:“林大人不是昔日的林姑老爷么?”晴雯笑道:“可不是么?偏我们这位姑娘有福,大概是老太太慧眼一看,知道她有奶奶命,故而赶紧地就认了gān女儿了!” 茜雪急忙恭喜花惜,花惜红着脸,又啐晴雯说道:“去你的,什么时候学的油嘴滑舌的!” 花惜大事便定下来。如此又过三月,外头科考放榜,贾府特意派人来报喜信儿,原来贾宝玉中了新科第三名,实在无比荣耀,贾府上下,一时大喜。 不一日,林黛玉临盆,产下一名粉妆玉琢的麟儿,母子平安,真真算是双喜临门。 花惜得知消息,不免又上门恭喜。进了屋内,见黛玉虽产后虚弱,jing神却尚好,周遭又伺候的无微不至,正是“人逢喜事jing神慡”,黛玉歪在炕上,见花惜逗弄小儿,便笑说道:“小姑妈,你的事却也不能再拖了,及早成亲了才是,也许我便有个弟弟妹妹了。” 花惜顿时又是脸红,刚要说话,外面有人说林如海来探黛玉,花惜一惊之下,正想退避,却被身边儿的鸳鸯拉住,此刻林如海进门来,花惜起身站着,林如海看她一眼,笑意如旧,便点了点头。花惜本不想看他,偏偏四目相对,望着他的脸,只觉他似乎清瘦许多,心中一怔。 林如海说了几句,见黛玉jing神尚好,小儿也健康,才放了心。花惜同鸳鸯拉扯两下,悄悄就出到外面,鸳鸯出来说道:“你纵然要走,也要叫我去找人备车呀。”花惜只好站着,不料片刻,林如海也出来。 两个面面相觑站着,花惜就行礼,说道:“见过大人……”林如海说道:“花惜姑娘,别来无恙?”花惜犹豫着说道:“还好……只是大人似乎清减了。”林如海淡淡说道:“前些日子病了一场。” 花惜惊了惊,说道:“好端端地怎么病了?”林如海微微一笑,便看花惜,却不回答。 花惜怔怔地,便转开头去,想了半晌,吶吶说道:“大人要保重身体呀。”林如海说道:“多谢,有心了……” 花惜转头看他一眼,低头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可否为我分解。”林如海说道:“请讲。” 花惜想了想,问道:“敢问大人,弱水三千,因何而取一瓢饮?”林如海一怔,双眼眯了眯,便说道:“只怕是qing有独钟,亦或者夙世因缘。” 花惜问道:“因此而舍了万紫千红,使得么?”林如海说道:“心如古井,只照日月,哪里有什么万紫千红?” 花惜转念一想,终于又问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大人觉得这话如何?” 林如海凝眸细思,而后说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chun,不知姑娘以为这又如何如何?” 两个你来我往,各打机锋。虽然是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心中却已经明白对方意思,彼此相看,各自一笑。 此刻鸳鸯进门来,见两人对面站着,略一怔,才说道:“姑老爷也要走么?”如海说道:“正是,正要相送花惜姑娘出去。”鸳鸯笑道:“这便好了,方才我回来,琏二奶奶的丫鬟见了我,叫我把上回借了的玉盘子找找打发人送过去,有姑老爷代劳送姑娘,我也放心了。” 花惜瞪鸳鸯一眼,里头黛玉正叫道:“鸳鸯回来了?快进来。”鸳鸯说道:“二奶奶叫我……”笑眯眯进去了。 这边如海便送着花惜出门,一路到了外头,花惜不敢东张西望,如海也不做声,短短的一段路,好似走了极漫长的一个世纪。 花惜垂头,看着旁边如海微微摇曳的袍摆,腰间垂着的一枚汉白玉,旁边结着的如意结,他一手负后,一手在前握在腰间,花惜偷眼相看,见他手指纤直如玉,不由地看得出神。 花惜一个出神,脚下不留心便碰到石块儿,向前一栽,旁边如海伸手及时一捞,将花惜扶住,半抱怀中,花惜不由窒息,如海说道:“要留神。”微微笑笑,将花惜扶起来。 三月之后,林如海一顶花轿,众人chuichui打打,热热闹闹而来,将花家的小姐,荣国府老太君的义女迎进了府中,立为填房夫人。 当夜,花惜坐在那锦绣堆里,头顶着红布盖头,一时之间,如同梦幻一般。外头兀自鼓乐声响,很是喧闹。不知过了多久,门一声响,有人进来,花惜心头很是紧张,用力捏住裙角,不敢动弹。 那人到了跟前,挑了红盖头撇到一边,两边儿上的喜娘说了些吉利话,便退了出去,花惜这才抬眼相看,见面前之人隽美俊秀,斯文儒雅,从此之后就是自己的“老公”了,当初刚穿越过来之时,哪里会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简直仿佛一梦。 林如海缓缓坐在花惜对面,轻声叫道:“夫人。”声音柔qing似水,叫的花惜心头一跳,便又看向如海,林如海伸手过来,轻轻抬着她下巴,仔细打量,花惜微微转头,避了开去,听如海说道:“此刻还要同我害羞么?” 花惜无地自容,忽地又有一种想逃的冲动,如海却似明白她的心意,伸手将她的手捉住,握在手心里,问道:“在想什么?” 花惜顿了顿,便说道:“大人……”如海说道:“还叫我这个?”花惜无奈,说道:“不然叫什么?”如海说道:“唤我名字,或者叫……夫君。”他的声音煞是亲昵,花惜浑身发热,脸皮发红,嘴唇动了动,却仍叫不出声,百般无奈之下,说道:“我才不要,叫你大人比较好些。” 如海大笑,说道:“随你欢喜就是了。”花惜见他笑起来,便也放松了些,说道:“我起初见你,倒觉得你亲切可怜,心头叫你……大叔来的。” 如海挑眉,说道:“为何亲切,为何可怜?大叔……嗯,我也喜欢。”花惜红着脸,说道:“你当时病着,瘦的可怜。”如海点头,说道:“你可知,我为何喜欢你么?”花惜望他,说道:“为何?” 第101页 如海面上笑意略收敛了,说道:“当时你说那句‘哀莫大于心死’之时……可知我心中何等惊愕?” 花惜怔怔听着,如海说道:“……其实当时你们初次来到,我在chuáng上昏迷之时,隐约便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探视,当时我虽不认得你……还当是自己已经死去到了huáng泉境地,然而huáng泉之地怎会武牛头马面,反有人双目满含悲悯地看着我?当时我模模煳煳地若有所知,后来我才明白是你……” 花惜呆呆地不语。如海看着她,嘆说道:“小丫头,自你一语点破我后,我也知道你有心藏拙的,怕不是表面看来、或者如你自诩那般‘蠢笨’,当时因玉儿之故,便对你有了兴趣,不料渐渐地竟上了我的心。” 花惜深深低头,心中半是甜蜜,嘀咕一句说道:“腹黑的老狐狸……”林如海未曾听清,缓缓地伸手将她抱了,说道:“本来便如你所说,早就心死,……或许,若没你,我也早就死过一回了。”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凄楚,说罢了便嘆口气,低头亲吻花惜鬓边,轻声说道:“既然你将我唤了回来,那么,就再劳烦你,相陪我过剩下的这半生罢。” 两个说完了些知己的话,花惜心满意足,又为如海所说感动,满心只是他最后那句温柔耳语“既然你将我唤了回来,那么就再劳烦你相陪我过剩下的这半生罢”,到底是个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女孩儿,一时晕陶陶地。 如海说罢这句,便亲拿了合卺酒来,捧给花惜喝了,花惜心醉意乱,便有些掌不住,任凭如海抱了,温存亲了两口,整个人便有些飘然,如海将人轻轻压在chuáng上,便宽衣解带,行那颠鸾倒凤之事。 花惜挣扎了两下,潜意识里略觉得紧张,感觉如海将自己衣衫除了,手指在身上游走,花惜怕羞,手臂抱住挡了胸前,如海见状一笑,将她的手拿去,轻轻亲吻,花惜身子发抖,骨苏筋软。 如海手指滑到身下,试探着百般调弄一番,花惜毫无经验,又羞又禁不住,轻轻呻-吟出声,如海摆弄了一阵,便挺身行事,花惜初尝人事,疼得哼了声,便向后躲。 如海见她难受,就停了动作,便又低低抚慰,手下却将她腰压了,重又向前动作,花惜躲不过,只得咬牙承受,片刻忍不住便啜泣求饶。 如海虽然年近不惑,jing神却极qiáng悍,听得花惜告饶,却更兴起,如此反覆抽动了过百,才一发停了。 如此折腾一夜,花惜只觉得气尽神竭,被如海抱着睡了过去,等次日醒来,只觉得腰酸腿疼,旁边如海已经着了里衫,白衣衬得整个人丰神如玉,斯文清秀,浑然不像是昨晚上那般兇勐霸道。 花惜看的目瞪口呆,如海笑道:“夫人,若是累,可再歇会。”花惜咬牙,把头扭过去,低头一看,却又是面红耳赤,见身下的褥子上,一抹嫣红,煞是刺眼。 如海见她面色有异,目光一转看见,便也笑了笑,怕她窘迫,便伸手一遮满带笑意的唇角,轻轻咳嗽声,说道:“我叫丫鬟进来服侍。”花惜慌忙说道:“不用,我自己来便可。”如海说道:“怕你动弹也是难的。”花惜恼道:“你竟也知道……” 如海见她粉面慵懒,仿佛海棠初睡醒来,可爱娇媚的很,那系腰带的手便一停,说道:“我知道什么?”花惜尚不知,只说道:“你昨晚也太……”如海凑近了,问道:“如何?”花惜这才见他復又上来,向后一退,说道:“你想做什么?你……不是要起了么?快起去!”如海说道:“不忙,还是相陪夫人要紧。”花惜大叫一声,揪着被子遮挡,如海腾身向前将她压住,柔声抚慰说道:“乖乖地,我会温存些。”花惜叫道:“信你才怪……”如海笑着,手下却坚定地很,将人按住,温柔笑道:“既然夫人如此说,我便不客套了。” 花惜成亲之后月余,便又有金钏儿去探她,听闻她已经嫁到林家,惊喜之下,却又说自己也于前些日子订了亲,对方是个温柔的好人,后来才知,原来那人竟是蒋玉菡。花惜便自嘆造化奇异的很,然而金钏儿嫁了蒋玉菡,却也是不错姻缘,花惜也替金钏儿高兴。 此后,茜雪也嫁了,却是花惜三姨妈家里的儿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却也是个踏实肯gān的青年,身家清白,品xing也好,茜雪也是极满意的。 此后,晴雯便有了身孕,花惜归家之时,便拿此事来嘲笑晴雯,说她也“有了馅儿”了。不料被晴雯眼尖,见到她脖子上露出的“糙莓”,反又被晴雯耻笑了一顿。 花惜嘲笑失败,láng狈逃回林府。 花惜自家回去,却也不时胸口憋闷,泛酸,起初以为是病了,如海察觉,却不动声色,便请了大夫来看,没想到竟是喜脉,如海大喜,花惜大惊,认定自己是嘲笑晴雯报应所致,一时惶惶然,如海听她诉苦前事,哈哈大笑,便也将她嘲笑一顿,花惜大怒,决定晚上罢工,如海才又温声软语安抚住她,花惜听他柔声抚慰,很是受用,才息了前怒,倦倦睡了。 此后扰扰尘世之中,贾府众人里头,探chun虽远嫁,却身为王妃;惜chun定了亲家;迎chun一心修佛,不愿再嫁。 宝玉因点了科举三甲,又因聪慧过人,被圣上钦点了礼部员外郎,又一年,因表现出色,外加北静王力荐,便升了侍郎,人道是前途不可限量。 是年,鸳鸯同贾府中人出身的一员官员成亲。 同年,晴雯得一女,次年復得一子。花惜自得一子后,执意不要再生孩子,如海怜她生产辛苦,便也贊同,对儿子爱若拱璧。 花惜同如海两个在京中住了三年,如海便请旨外放,圣上准奏,仍许如海回扬州去,如海携妻带子,返回扬州,自此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游山赏水,鸳鸯比翼,不似神仙,胜似神仙,娇妻爱子,耳鬓厮磨,一言难尽也。 -------------------------------------------------------------------------------- (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