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抢的夫君他不对劲》 第1章 没人能救你 春寒料峭,梅颤枝头。 距上京城千里外的西临村,炊烟袅袅。 天色刚刚亮起,虞听晚钻进了灶屋。 她生得白净,作乡下女子打扮。头上缠着三角头巾,整日低垂着眼帘,有意遮掩姿色不愿出门,可模样却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目若秋水,唇色娇艳,眼尾染一颗泪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 这年头粮食精贵,她不敢多放,抓了几小把碎米淘洗干净,生火煮粥。 身后的王氏沉着一张脸,眼神挑剔,对这个外甥女刻薄至极。 她厌恶道:“胡家收留你,不是让你纠缠二郎的。想要嫁他,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配不配。” 虞听晚动作微顿,神色布满了荒唐:“舅母何出此言?” 王氏骄傲地挺直腰板:“我家二郎可是精贵的读书人,得夫子看重,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你想要攀高枝也不稀奇。” 她犀利又轻蔑地瞥了眼虞听晚,啐了一口:“就死了这条心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妖里妖气的。一看就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不是什么正经人。 寒意顺着衣裳缝儿往里钻,虞听晚冷得打了个颤。 要不是双亲死的早,她念着世道乱恶徒遍地,身上无钱财傍身,又容貌过盛,怎会来胡家投靠舅舅,受尽王氏白眼? 她轻笑:“上回二表哥去学院前,说认定我了。” 一听这话,王氏那还得了,急得双手叉腰:“定是你勾引他!不要脸的小贱人。” “他说心悦我许久,还说要娶我。” 王氏怒目圆睁,一阵窝火堵心,尖声道:“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气得不行,抄起灶屋的扫帚就要打她。 虞听晚半点不见慌张,甚至都没躲。她掩下眼底的悲悯,红唇微张,吐出四个字。 “我拒绝了。” 王氏狰狞的脸色有了迟疑,扫帚也停在了半空。 “什么?” “可他却不死心。” “管管他吧。” 虞听晚水汪汪的鹿眼瞅着王氏,态度真切:“这样真的很烦。” 王氏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险些被气的吐血。虞听晚的话她都听懂了,又好似一个字也没懂。 她竟然看不上二郎,她怎么敢的啊。 王氏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厉害,嘴里溢出两丝冷笑:“你就嘴硬吧!” “娘!” 大着肚子的小许氏匆匆从外头进来:“我听隔壁婶子说前头大雪封了路,怕是赶路的大郎二郎还有爹这几日都回不来了。” 王氏闻言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天冷成这样,夜里更了不得。农田恐会受损不说,被冻死的人还算少吗?当家的和大郎皮厚实,冻一冻也没什么。可二郎金贵,身体如何受得住?” 这老虔婆! 小许氏气得不成。 就你二郎是金疙瘩!别人都是草! 要不是读书郎从镇上学堂归家,王氏舍不得他走路,非要让爹和大郎驾着牛车去接,她男人能受这种罪吗! 可她不敢将情绪透露分毫,谁不想沾读书郎的光呢。 “爹是有主意的,见情况不对,不可能还留在原地过夜,只怕会回镇上等消息。” 王氏安心了不少:“对对对,你说的有理。” 她来回走动,拧眉:“可镇上花销大,住宿吃饭哪个不费钱?他们可没特地带盘缠。” 这快过年了,学堂也关了,进不去。 要是风餐露宿……,她家二郎哪能吃这种苦啊! 小许氏眼神闪烁,不吭声了。 天儿寒,她脸上都生冻疮了。男人出门时,小许氏咬咬牙塞了偷偷藏了半年的私房钱,让他买擦脸的面脂。 大郎这个蠢的,可别转头给了公爹去凑住宿钱吧。 就在两人各存鬼胎,一筹莫展时,烧柴的虞听晚淡淡出声。 “带了。” 王氏猛地看向她。 “你如何知道?” 因为是她提醒的。 虞听晚早就知道会封山,且会封上一月。在舅舅出发前便稍稍提议出门在外就怕有什么意外,镇上没有亲戚,让他还是多带些银两。 她还知道…… 虞听晚缓缓抬眸,目光幽幽看向王氏。 她还知道王氏贪图钱财会趁着舅舅不在家,强势把她嫁给了六十高龄的董乡绅。 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西临村地处偏僻,为穷极之地,没那么多规矩。 只要收了聘礼,办几桌酒席,就能让男方把人领走了。 果不其然,王氏眼珠子精明又贪婪的动了动。 她受够了当家的对虞听晚的维护。 不如…… 王氏按耐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咬咬牙去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两枚鸡蛋,路过虞听晚时,嫌她碍眼重重推了一把。 谁料虞听晚似早有所察,侧身往旁边一躲。 她推了个空险些扭着腰。 “你!” 虞听晚:“哦,我错了。” 说她态度好吧,可语气很敷衍。说她态度差,可她道歉很积极。 狼狈的王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上来,咽不下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她恶狠狠瞪了虞听晚一眼,大步朝外去。 她一走,灶屋就剩下虞听晚和小许氏。 那么抠抠搜搜的一个人,竟然揣着鸡蛋出门了! 小许氏欺软怕硬,一改在王氏面前的唯唯诺诺,嚣张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你可知娘去哪儿?” 虞听晚望着灶膛内火光跳动。 一闭眼就是她仓皇无措地跪在王氏面前苦苦哀求的画面。 【“舅母疼疼我,我不嫁,我不嫁他。”】 她低三下四,后者却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试图摧毁她的希冀。 【“我是为你好,还能害了你?晚娘怎不领情啊?是,董老爷孙子都和你同龄,可年纪大会疼人。”】 还有小许氏摸着发间董家给的金簪,笑得畅快淋漓。 【“这雪下得好啊,封了山爹回不来,没人能救你,你不嫁也得嫁。”】 【“模样好又如何?你和你娘一样,就该被男人糟蹋。”】 这两人,没一个是好的。 她仿若一脚陷入冰窖,浑身被冻得麻木僵硬。胳膊被人擒住,头发稀疏的董乡绅扔给王氏一袋银子,拖着她就走。 她疯狂挣扎着,剧烈反抗却惹恼了的董乡绅,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办你。”】 第2章 威胁 灶膛里的火焰越烧越旺,好似能一路燎原将她架起来烤,烫的她浑身都疼。 虞听晚慢吞吞道:“去媒婆那儿。” 小许氏猛地抬头:“媒婆?” 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如何也藏不住:“娘这是容不下你,要把你嫁出去?” 她是去年嫁进来的,见虞听晚的第一眼就格外戒备。同为女子,谁会喜欢生得比花还娇艳的虞听晚? 偏偏公公对这个死了爹娘的外甥女心生怜惜,别说她,就连婆婆王氏都不敢明目张胆苛待欺辱。 见虞听晚没反应,小许氏捂着嘴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勾的小叔非你不可。” “娘那般厌恶你,给你找的亲事能有多好?” 这大雪封路一日两日也就算了,要是十天半个月呢? 等王氏收了聘礼,把虞听晚丢出去生米煮成熟饭了,爹不认也得认。 虞听晚没有反应。 “娘给爹生了两个儿子,爹就算有再大的怒火,还能休了她不成。可见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见虞听晚依旧没有反应,小许氏只当把她唬住了,倨傲又鄙夷道:“这些年你得胡家收留,日后出嫁也免不了走动。但凡你有良心,别忘了胡家对你的好。” 虞听晚若有所思。 小许氏眯了眯眼:“你别是不乐意吧?” “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嫂嫂误会了。” 虞听晚轻声:“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才不辜负胡家恩情。” 这还差不多,小许氏轻蔑哼了一声。 “我知道嫂嫂是出了名的孝顺。” 虞听晚给小许氏倒了热水:“我虽事事不如,也得向嫂嫂看齐。” 这小贱人嘴是抹上蜜了吧! 也是,毕竟她不讨喜。还得求着自己在王氏面前美言几句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 小许氏讥诮地接过水碗,在她看来虞听晚如何讨好也没有用,毕竟王氏只看银子,可不管她的死活。 “我得学着嫂嫂背着夫家偷偷摸摸私下补贴娘家。” 小许氏吓得一激灵,将手里的碗给摔了。 “你胡说什么?” 虞听晚好似瞧不见她的一惊一乍,低头去看地上的碎片。 “我的事就不劳嫂嫂指手画脚了,嫂嫂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三日前嫂嫂娘家兄弟过来,嫂嫂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贼,趁着舅母不在去地窖装了十几颗白菜萝卜。” 她似不解:“嫂嫂刚嫁进来那会儿补贴娘家,背地里送粮食被舅母抓了个现行后,用荆条抽打得险些下不来床,怎还不吃教训?” 小许氏耳中嗡嗡响方寸大乱,再也没了先前的神气。她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嫂嫂放心,我嘴严。” 虞听晚将王氏方才扔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处理地上的狼藉:“昨儿你背地里骂舅母是老虔婆的事,我都没透露半点。” 她微微抬眸,弯弯鹿眼望着小许氏,嘴角含笑,很是为难:“只是……” 小许氏被她看的莫名紧张:“只是什么?” “家里的碗就那么几只,嫂嫂发脾气砸了,这件事我可没法帮忙兜住。” 什么叫做发脾气!!她分明是没拿稳!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端水过来,她好端端怎么会摔了! 小许氏不敢再作妖,等粥熬好虞听晚用起了朝食。可这份清静没维持太久,外头响起了嘈杂混乱,依稀去听还有抽泣哭声。 “快快快,把人送到钱老头那里医治。” “还有气?诶呦,怎么伤成这样?这浑身血淋淋的,瞧着实在吓人。” 要不是顾忌身子重怕人多受冲撞,小许氏早就跑出去瞧了。 可对面的虞听晚神色平静,夹了一块咸菜配粥,就好似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你就不好奇吗! 怪胎! 外头乌泱乌泱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开,刚从媒婆那边回来的王氏拉着隔壁的吴大婶打听。 “当真?方才抬过去的是当年被顶上去服兵役的卫家小子?不是说死了吗?” “许是命大活了下来。” 王氏语气格外酸:“可卫家早些年就领了朝廷发的抚恤银,每月还能领半分军饷,三斗大米。” 真是走大运! 朝廷对阵亡士兵家属有补助,可银子一层一层发下来,最后入了谁的钱袋就不好说了。尤其是临西村这种偏远地界,真正到百姓手里能有几文? 王氏愤愤嚷嚷:“我娘家那边也有人死在了战场,抚恤银和米的影儿都没见着。去衙门闹,还被打的没了半条人命。” 凭什么啊!都是死了人,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人家运道好,入了驻守西北边境的魏家军,能一样吗?” 魏家军可是常年立功的! 王氏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说那魏将军如何有本事,不还是死在了战场,当了短命鬼?” 吴大婶沉脸:“魏将军也是你能编排的?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修修口德吧!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家二郎念书也念到头了!” 涉及二郎,王氏讪讪不敢再言。 吴大婶也不稀和她计较,感叹:“我瞧着卫小子是凶多吉少了。” 吴大婶唏嘘:“如今封了山,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没法去镇上找大夫。那钱老头平日看的也只是些发热头疼的小毛病,收费还贵,只怕还得吃野山参吊命。” “你嘴里的抚恤银和米可都在卫老太手里攥着。她舍得吐出一个子儿?” 是啊,卫老太的心肠毒的很。 见不得人好的王氏舒坦了,问:“人是怎么回来的?” 吴大婶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是在山脚让人发现的。当时那卫家二房婆娘得巧拾柴,看到一群人围着说有个外乡人从山林滚下来。她便凑过去看一眼,当场就哭了,说那是她家阿郎。” “她也命苦,眼下这般,女儿半年前又没了,这二房注定绝后。” 虞听晚用了朝食出来,和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叫了一声吴大婶,便神色恹恹准备回屋。 “站住。” 王氏沉脸呵斥:“整日就知道往屋里钻,鸡喂了?猪草割了?” 虞听晚诚实:没有。” “那还不去?” 虞听晚耷拉着脑袋:“病了,没力气。” 王氏愣,明明出门前虞听晚还在和她呛,让她恨得牙痒痒。 “什么时候病的?” 虞听晚无辜脸,但她很犟:“就现在。” 第3章 为什么又要咒我 这些年虞听晚怕被扫地出门,任劳任怨,便是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从未如此叫嚣。 王氏见惯了她的伏低做小,眼下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嘴里没一句真话,可真长本事了。是不是还要我伺候你啊!” 虞听晚沉吟:“也成。” 王氏气得浑身发颤,扭头朝边上的吴大婶倒苦水:“外头都在传我把这个外甥女整日往死里折腾。可婶子你瞧瞧她什么德行,蹬鼻子上脸!连最轻松的活计都甩手不干了。” “也不知是哪个畜生传的,败我名声!” 吴大婶就住在隔壁,怎会不知胡家那点破事。要不是胡大柱护着这个外甥女,虞听晚哪有命活到现在。 这王氏可不容人! 胡大柱不在家,她是将外甥女往死里折腾! 胡家的家事她可不愿掺合,连忙打了马虎眼匆匆离开。 虞听晚怕冷,拢了拢被缝缝补补破旧不堪的棉衣:“胡家给我容身之处,就和舅母说的那样,我这辈子就该当牛做马报答。” 小许氏收拾好情绪刚走出来,对上虞听晚柔柔的眼神,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嫂嫂心疼我,生怕我身子撑不住,非说要替我干活。” 小许氏:? 王氏拧眉:“这怎么可以?” 小许氏肚子里的可是她的金孙孙! 虞听晚:“嫂嫂仗着有身孕整日对我嚣张挑衅,她也说了,她会反省。” 小许氏:??? 她敢说虞听晚胡说八道吗! 不,她不敢。 她笑得僵硬:“是,是我的错。” 她这个儿媳可是偷奸耍滑的老手,王氏惊愕:“这……不应该啊。” “舅母这话说的。” 虞听晚轻笑:“就不许,嫂嫂懂事一回吗?” 乡下的墙壁都由石头和黄土堆砌而成,她住的房屋低矮逼仄,窗户老旧的隔板都能被寒风肆虐震动。 虞听晚回了屋,眉梢的笑意寸寸淡去。 她头疼欲裂,一闭眼就是她惨死的结局。 自去年落水,额头被撞伤后,她脑海中总会不经意间看到一些画面。 琐碎又不完整。 可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也该是上辈子曾经历的。 虞听晚缓缓垂下眼帘,浑身都冷,骨头发颤。 胡家是留不得了。 可她又能去哪里? 西临村四面环山,唯一能走的路又被封了。 就算出了村,外头流寇强占姑娘的事还少吗? 怎么偏偏舅舅走后,她才想起舅母会害她? 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虞听晚试图冷静,可心中徒留空洞和无尽的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理好情绪去了角落,抱着昨夜换下来的衣物衣裳出了门。 颇有微词的小许氏拌着鸡食,随意瞥了眼,不愿搭话。 可虞听晚在她面前站定,望着小许氏的眼神也多了股道不明的意味。 小许氏被她盯得直发毛:“看什么看!” 虞听晚眨眨眼,吐字清晰:“嫂嫂瞧着有些晦气。” 小许氏:??? 你特地走过来咒我? 你有病啊!! 为什么又要咒我? 她怨怼,恨不得抓花虞听晚的脸。 偏偏此刻,发现不对的王氏裹挟怒意追出来:“哪个挨千刀的把碗摔了?” 虞听晚抢答:“是嫂嫂。” 小许氏呼吸一滞。 她甚至晃了晃,被始作俑者扶住。 虞听晚:“嫂嫂抖什么?” 她还不忘安抚惊恐的她:“嫂嫂现在是双身子,砸一个碗怎么了?只要你高兴,把家里全砸了舅母都得认。” 王氏的脸黑了。 这是什么话! 碗不要钱啊! 她难道还要上赶着讨好小许氏吗! 小许氏怕王氏怪罪,提着鸡食慌里慌张逃去了后院。 她忍不住恼火骂:“那小贱人果然没安好心,可别落我手里!” “往前倒还算好使唤,这几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啪叽一声,头顶翅膀辉动,鸟雀从她头顶飞过。小许氏仰头去看,有什么砸到了嘴角。 她抬手去摸,摸到了鸟屎。 王氏拾着抽人的细竹条大步过来要收拾她。 “造孽啊!你这蠢人……” 小许氏擦着嘴角的黏腻,面露恶心。她再也顾不得旁的,哆哆嗦嗦:“娘!那小贱人自落水后怪邪门!” 每次说她晦气,她真的会倒霉!! 上次说她晦气,她身上莫名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痒了半个月。 上上次说她晦气,是大郎喝醉了酒,甩了她一巴掌。 有阴影了! 邪门的虞听晚沿着村路走,没急着去河边浆洗。 她不能离开,只得想法子先拖住刘媒婆。 刘媒婆家外有两棵柳树,很好认。她有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愿意找她保媒。 她浓妆艳抹,不同于乡下妇人身形的干瘪,是难得的丰腴。眼底眉梢都是喜气春色。 她正愁董乡绅那边不好交差呢,王氏就登门了。 董乡绅上了年纪,却是出了名的好色。他熬死原配后,转头寻过来指名要标志的,又要水灵灵的没嫁过人的姑娘。 这不就难办了。 长得好的姑娘,家里舍不得女儿嫁给糟老头子遭罪。那些愿意和董家结亲的,董乡绅又挑剔,嫌弃人姑娘不够俊。 要不是董家给的媒钱高,她早就翻脸了。 眼下不用为难了。 虞听晚那张脸乡绅老爷一定喜欢! 刘媒婆走路带风,恨不得早早促成这门亲事。 去董家必经路上,有人早已等候多时。 光线下女子细密长翘的睫毛,红润润的唇,白瓷般的肌肤通透细腻…… 此等姿色,刘媒婆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打量。 “诶呦,这不是晚娘吗?愈发出落的好了。” 虞听晚定定看着她,忽而笑了。 “婶子来了。” “可真让我久等了。” 刘媒婆微怔:“你寻我?” 她并未深思:“可是你舅母让你过来传话?” “婶子还去董家吗?” “当然,我……” 刘媒婆一顿,惊愕:“你怎知我要去董家?” 她试探问:“你舅母和你说了?” 虞听晚眸中不见情绪。 “说什么?” “说她千叮咛万嘱咐,就一个条件,只要有人愿意出二十两聘礼,甭管是人是鬼都能把我带走?” 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还是说她和你狼狈为奸,是一路货色?” 第4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刘媒婆一哽,莫名心慌:“你这话实在不中听。王氏想让你后半生富贵,也是为你好!” “董乡绅年纪都比婶子你大了。” 刘媒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男人嗑次药照样生猛如虎。” “你进门后便是继母,要是能怀上皆大欢喜,要是怀不上还能捡现成的。” 虞听晚冷冷道:“别说原配离世不出一月,董家的白灯笼还没撤下。早些年他纳的那些个小妾又都是什么下场?个个没到半年就被折磨的身上没一块好皮,被席子一卷扔去了深山成了豺狼虎豹的腹中食。” 她淡淡问:“我和婶子无冤无仇,婶子为何要害我?” 刘媒婆笑容不变:“瞧你这话说的。那些人死了是她们命不好,享不了福,和乡绅老爷何干啊?” 虞听晚不愿和她分辩:“婶子这些年撮合了不少人吧。” “你这种小人巧舌如簧,厚颜无耻害人不浅。把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推进了火坑。” “那卫家郎君在战场上可是沾过血的,他要是醒来得知亲妹子嫁人后丧了命,你会是什么下场?” 刘媒婆跳脚:“你骂我?别人都说胡家的外甥女一身毛病,我原先是不信的。我忙上忙下是为谁奔波。你别不知好歹!” 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何王氏厌恶虞听晚了! 这姑娘的确不讨喜! 她气得就要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听晚父母不在,王氏这个舅母是能做主的! 刘媒婆恼,她这一次还真要把这门婚事给说成了! “没记错的话,婶子守寡有三年了吧。” 虞听晚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眼神却是透着古怪。 谁能想到,这位刘媒婆不久后会被人抓奸在床,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婶子膝下没有子嗣,也没有牵绊,何必苦守着?就为了被村里人夸一句婶子忠贞厚道,男人死了也不改嫁?” 刘媒婆停下脚步狐疑,觉得她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虞听晚一语惊起千层浪:“可她们哪里知道,婶子和公爹偷偷扒灰。” 刘媒婆猛地僵住。 “婶子私下的肮脏事,也不知哪日会不会被我一个不慎传了出去。” 明明是寒风冷的刺骨,她后背冒了一身汗,决口不认,尖声:“你胡说!” 虞听晚好奇:“你公爹嗑药吗?” 嗑啊,生猛如虎。 虞听晚继续问:“婶子这把年纪了,怎么肚兜上还绣鸳鸯戏水?” 我不正经要你管啊! 虞听晚歪歪头,羞涩三问:“婶子屁股腚上的胎记也不知怎么长的竟像蝴蝶?别说你公爹喜欢,我也怪喜欢的。” 如此私密事,虞听晚怎知晓? 刘媒婆险些晕厥,她忍住颤栗,慌张张望了四周,嗓音哆哆嗦嗦:“别说了!” 后者却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威胁。 刘媒婆浑身发寒,头皮瞬间麻了半边,如何还敢再耍心眼? 她牙齿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你舅母心肠歹毒容不下你,就妄图毁了你的后半生,我可不是。那董乡绅一脚都进棺材了,姑娘正值韶华,自当才俊相配。”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眼瞅着解决了一桩事,心情也明媚起来。 她嘴角的淡笑不减,动作慢条斯理帮着理了理凌乱的衣摆,换来刘媒婆身躯抖了三抖。 “婶子人品不行,但也该掂量掂量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下场,对吧?” 媒婆最会察言观色,怎还会不知她的意图,她掩下从心口一寸寸蔓延的惊惧:“你要我做什么?” 天寒地动,河面结了厚厚的冰。 天色阴沉沉的,连下了三日的雪,各地皆是入骨的白色,一脚下去深陷,鞋袜全湿。 和王氏闹僵后,虞听晚全无半点求和之意。 她罢工后,这几日王氏真的很累!!! 里里外外都要忙!又舍不得使唤小许氏,生怕她肚子里的乖孙有个好歹。 见饭点时虞听晚又一次积极捧着碗出现,王氏怒火直往上窜,恨不得把这小贱人生吞活剥了。 忍忍,再忍忍,董家很快就有回信了。 这顿吃的是豆饭,米没见几粒,全是豆。 黄豆泡发的时间短,王氏又舍不得放油,吃着很噎嗓子。 虞听晚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块小石子。 这已经是她吐出的第三颗了。 可不吃就得饿,她蹙蹙眉,又扒拉了一口。 小许氏拿筷子戳了戳。她还是喜欢虞听晚做的饭菜,至少能入口。可虞听晚现在就是个刺头,她哪里敢让她下厨。 她小心翼翼去瞅虞听晚,寄人篱下就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要是虞听晚早就跪下来给王氏磕头认错了。 以前虞听晚不见得讨好王氏,但也算尊敬。王氏处处刁难,她从没闹过红脸。 也不知这些时日发的什么疯? “嫂嫂看我做甚?” 看你找死啊! 可小许氏忌惮她:“没什么。” 虞听晚认真地点点头:“啊?嫂嫂觉得舅母做的饭菜像猪食?” 小许氏绷紧神经:??? 这你也看出来了? 王氏:!!! 虞听晚拧眉:“是,舅母厨艺不精,可嫂嫂出去问问,哪家婆婆忙前忙后照顾儿媳的?天这么冷,舅母不想沾水冻手清洗黄豆,泡发的水舍不得倒直接下锅,让你吃到石子了,或是不合嫂嫂口味,你就不能忍忍吗?” “嫂嫂可别犯浑,你不吃不打紧,要是饿着孩子了怎么办?” 见小许氏眼里闪过心虚慌乱,王氏呼吸不畅。 自古婆媳都有矛盾。 她分明清楚虞听晚在挑拨,可她不得不多想! 她死死看着小许氏,嘴里溢出冷笑。 “不就是不干净吗?还能吃死人了?” “真当肚子里有货,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小许氏心肝发颤:“娘,我没有。我只是没有胃口。” 王氏哪里肯信,用指尖狠狠戳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我能让大郎娶你,等你生了后照样也能让他休了你!他的弟弟有出息,还愁娶不到媳妇?” 小许氏面色煞白。 虞听晚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胡家为了供胡耀祖读书,可没钱给胡大郎娶媳妇。 又遇干旱,那年饿死了不少人。 小许氏是王氏用一袋米换来的。 胡大郎一直嫌弃她模样不好,可不把她给唬着了。 可这才哪到哪儿呢? 虞听晚掩下低讽,慢吞吞:“好了,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嫂嫂肚子有胡家的骨肉,可别把她吓着了。” “看看这小脸白的,要是大表哥见了……” 虞听晚微笑,实话实话。 “哦,他不会心疼。” 第5章 凑对 小许氏听到这话都要崩溃了! 虽说嫁进胡家,可她从未站稳脚跟! 娘家贫苦,父兄不争气,她在胡家就矮上一头,倘若这胎是女婴…… 虞听晚适时安慰:“别哭啊。” 小许氏掩面:……没哭,在酝酿。 你再说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 虞听晚眼底不见动容,却扭头为她护不平:“舅母就饶她一回,大表哥休妻再娶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今年收成好,家家户户粮食卖了钱。胡家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可家里养个读书郎不容易,明年的束修还没凑齐,这些都得存起来。 外头一袋米可换不来媳妇了。 要不是虞听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小许氏都要感动了。 然后,她听见虞听晚抑扬顿挫。 “嫂嫂也没做错什么?她不过是实在了些,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豆饭难以下咽……” “都是舅母你的错!” 一天天的,王氏都要被气死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虞听晚平静吐出一句话:“我做主了,舅母向嫂嫂赔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王氏眼前一片晕眩。 她迟早要被虞听晚气死! 轮得到虞听晚做主吗! 明明几日前她教训虞听晚,虞听晚都不敢告状吭声。 难道真如小许氏所言,虞听晚中邪了? 不然,她的性情怎会大变? 不对。 王氏倏然想起多年前,当家的把虞听晚领回家时的情形。 那时的虞听晚不就是个刺头吗? 她死死盯着虞听晚,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眸,视她为跳梁小丑,好似能将她看透。 王氏后背蓦地发凉。 她得早点把虞听晚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许是整日忙惯了,虞听晚一停下来竟有些闲不住。 刚出门就见隔壁吴大婶正探头探尾往里瞧。被撞了个正着后,她也不臊,眼里带着打量:“又出门?” 对她,虞听晚还算客气。 吴大婶与她非亲非故,不会为了维护她同王氏交恶。 可当初虞听晚刚来西临村,时常和王氏对着干。也是吴大婶看不下去,私下提点。 【孩子,你若听婶子一句劝,万不要惹你舅母不虞了。】 【你舅舅对你娘有愧,心疼你,日日同她闹。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你一个外甥女是隔着一层的。】 【你姓虞,胡家可不是你家。当初那事……要不是你爹娘出事,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有来往。婶子知道你委屈,王氏泼辣容不下你,可你没有底气,就得忍。】 这话虽刺耳难听,却也掏心窝子。 她到底是外人。 时间久了,虞听晚也学会了仰人鼻息。 她以为她低头,就能得一方安隅。 前世的苦难却给她当头一棒,王氏这种无赖,给她脸了只会蹬鼻子上脸。 虞听晚笑笑:“去拾些柴火夜里烤,也能暖和些。” 这会儿捡的柴火湿,燃不了。 可她屋里堆了些,是下雪前陆陆续续从外头捡的。不多,但也能用上几宿,想来湿柴火放边上也能烘半干,凑活着用。 胡家灶屋柴火她是甭想了,靠人不如靠己。 这鬼天气。 她用的被子薄,窗户老旧漏风,虞听晚怕她熬不过这个寒冬。 吴大婶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今年也不知怎么了,竟冷成这样,被活活冻死的人可不少,外头都在传是天要收人。”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虞听晚抬手将一缕鬓发别在耳后。 姑娘身上的旧棉衣并不合身,稍稍一动,袖摆就往下滑,露出一截细白手腕。 吴大婶定神去看。 好家伙,手腕上的淤青晃人眼。 她惊呼:“她还对你动手了?” 虞听晚愣,顺着吴大婶的视线低头去看。 “不是……” 吴大婶打断:“她这个毒妇!” “婶子误会了,这是我起夜时,抹黑不小心撞的。” 吴大婶哪肯信,怜悯不已:“我知道你是想帮着瞒。” 虞听晚:“真不是……” “我都懂!” 虞听晚沉默了,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个干瘦老妇人正看好戏朝这边张望。 她认识。 此人姓范,是西临村的大嘴巴。 什么事经她的嘴,都能快速传播。 最重要的事,范婆子和王氏有龃龉。 虞听晚当即凄凄:“这点伤不算什么。” “没什么比得了一家和气。” “我身为小辈如何能计较?” “我不疼。” 虞听晚:“命!还!在!” 范婆子:!!! 来活了! 她一溜烟就往村里人最多的地方蹿,眼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都停停,听我说。我刚从胡家那边过来,你们可知我瞧见了什么?” 她张嘴就来:“王氏又对那外甥女动手了,凶悍的像要吃人。我亲眼瞧见她抡起凳子就砸啊。往前胡大柱在,她还收敛些,这回可难说了。” “上回她落水,我就怀疑是王氏推的。” 有人不信,出声维护:“王氏是脾气不好,可你们不合,也不能这么诋毁她啊。” 范婆子嗤笑:“我用得着诋毁她?” “她本就是个心思恶毒的小人。” 她眯了眯眼,了然:“你维护她做甚?别是想把女儿嫁给她家二郎吧。” “可省省吧,她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还能和你做亲家?上次她还骂你孙女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 有年轻媳妇出声:“一个外甥女放在眼皮子底下养,不是亲生的,苛待些又怎么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点头应和。 范婆子急眼。 “知道的是外甥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找了个奴隶。” “你一个新媳妇懂什么!” “回去问问你婆婆,当年胡家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胡大柱就那么一个妹妹,更别说他心里有愧,养外甥女也是该的。” 那些年长知道陈年旧事的人面面相觑唏嘘。 “那姑娘没事吧?” 范婆子摆摆手:“没事。” “还有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是晚娘先被王氏折腾死,还是卫家郎君先被钱老头治死。” “都要过年了,村里死两人,怪晦气的。” 她挠挠头,乐了:“了不得!这种事都能凑对。” 第6章 收拾 寒风吹过,凉意直往骨头里窜。 王氏又等了两日,不见刘媒婆传信难免焦虑,又因在范婆子那番话下村里人对她指指点点而迁怒。 她彻底坐不住了。 心里存着事,她重重敲响了刘媒婆的门。 只听院内咯吱咯吱声,是踩在雪上发出的声响,由远及近。 刘媒婆眉眼憔悴,这些时日总做噩梦,生怕事情败露。开门见是王氏,她眼皮跳了跳。 “是你啊。” 她靠在厚重的门上,堵着路,不见半点待客之道。 “家里乱,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二郎读书后,王氏就被乡里乡亲捧着,奉承她为日后的秀才娘。她飘飘然自觉高人一等,被刘媒婆怠慢,脸就拉了下来。 可董家那边要紧,也是她有求于人,王氏也就没计较。 她压下情绪,朝隔壁瞥了几眼。 卖侄女的事到底不够光彩,王氏不会大肆宣扬,压低嗓音问:“之前托你办的事如何了?” “你倒是给句准话,乡绅老爷难不成相上别人了?还是有意拿乔,觉得二十两贵了?” 见她不语,王氏上前一步。 “你可是收了我两枚蛋的,得给我把事说成了。” 刘媒婆:…… 她做为难状:“谁不知你男人看重这个外甥女。” “他若是提着刀寻上门来讨要说法,家中就我和公爹二人,能拿他如何?” 王氏拧眉。 岂料,刘媒婆话锋一转。 “不过你也忒小看董老爷了,二十两在他眼里算什么?要是入了他的眼,一百两他也舍得。” 贪婪的王氏瞠目结舌:“一……一百两。” 她本以为二十两都是狮子大开口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刘媒婆抬着下巴:“我记得你家二郎在镇上读书吧。” “董老爷可了不得,和知县大人都有交情。若是得了他的眼,把二郎送去镇上最好的书院,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束修都能给你免了。” 这几句话直接戳中了王氏的心窝。 二郎得夫子看重不错,可镇上如何能和县上的书院比。 是家里负担重,这才耽误了二郎。要是和董家结了亲家…… 她激动不已:“你大可放心,这事成了,我绝不会透露是你牵的线。我男人为难不到你头上。” “媒钱也少不了你的。” “还得有劳你多多上心。” 刘媒婆笑了。 然而下一瞬,她狠狠推了王氏一把。 王氏不妨,重重摔了下去,身躯陷入雪地,冷的她一个激灵。 她破声骂:“你疯了!” “你才疯了!” 刘媒婆质问:“良心被狗吃了,你还算长辈吗?” “你还要不要脸啊!也不怕你那外甥女的亲娘从坟里爬上来寻你算账!” 她嗓门敞亮,很快惊动了隔壁。 不过多时,就有老者匆匆追了出来。他穿着厚实的棉衣,面色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与他为首,身后还跟着不少村民。 西临村山路难走,尤其严冬。里正家看重规矩,总要用猪头祭祖。每年会出面向隔壁村的屠夫买一头猪,拖回来杀了。 谁家要买肉,就拿钱过来割。 可猪肉就那么多,里正自家留一些,又得给亲戚留一些,拿卖的可不够分。 这些村民可不得提前抢着向里正定下来。 一年就奢侈一回,总要咬咬牙让辛苦劳作的家里人尝尝肉味, 刘媒婆和里正做邻居,如何不知隔壁这几日进进出出的人不再少数? 她也一直等着王氏上门。 果然,里正领头疑惑:“怎么还打起来了?乡里乡亲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王氏见是他,眸色一颤。哪里还敢计较,连忙爬起来。 “没什么,我不过没站稳。” 刘媒婆冷笑,高高扬起下巴:“呦,敢做还不敢认了?你也知道心虚啊?” 她冲众人道:“人是我推的,没用扫帚把她赶走都算给她脸面了。正巧大家伙都在,你们来评评理。” “谁不知道她家那个外甥女生的跟朵花似的,当初要不是她娘胡家能有现在?换成我,早就把人当做亲女儿疼了。” “可但凡胡大柱不在家,晚娘哪有好日子过?” “我看范婆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初晚娘落水,只怕和她脱不开关系!” 王氏:??? 虞听晚没站稳,也能怪到她头上? 里正拧眉:“这话不能乱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那姑娘在眼皮子底下相处多年,大柱媳妇如何还会害她?” 王氏:“是啊!我……” “呸!” 刘媒婆冷笑:“她掉钱眼里,要把外甥女卖给董乡绅,非要让我牵线。”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有人忍不住道:“有回我去胡家,晚娘累的浑身都是汗,王氏非但不让她歇息,还骂她笨手笨脚。” “嗤,这算什么?当初晚娘家里出了那遭祸害,小姑娘能死里逃生本就不易。刚来西临村没几天,就被王氏咒骂怎么不和她爹娘一起死了。” “别说晚娘,她对那个儿媳都是非打即骂的。” “那小许氏也不是好东西,我家摆酒席,她可是连吃带拿的。” 王氏愣,着实不明刘媒婆为何翻脸不认人。 “明明是你先提……” 刘媒婆嗓门盖过她:“我是媒婆,不是贩卖郎!那姑娘才多大,我要把她推入董家?董乡绅年纪大,私底下又有怪癖,从他屋里抬出来的姑娘可都是血淋淋的。若我撮合成了,这事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人还有谁敢让我帮忙相看?”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能应你?” 里正沉了脸:“好了!” “王氏,你家耀祖可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儿郎,你这个当娘的别拖他后腿,凡事动动你的脑子!” “卖外甥女?这馊主意你也想的出?这要是传出去,你家二郎在外头也甭想抬头了。” 王氏眼神闪烁,有些怕了,可嘴硬:“哪有这般严重,董家如何不好了?” 里正厉声:“这话你敢对胡大柱讲吗?” “真当我乐意掺和你们家的事?劝你这几日收收心思,等一家人到齐了,胡大柱要是同意,我绝不拦着!” “可你若是背着他偷鸡摸狗,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7章 抗揍 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深山猛兽多,虞听晚只在山脚转了转。 地面铺满了厚厚一层雪,她忙活了大半日,捡了不少枯枝。双手冻得发紫,她跺跺脚取出腰间挂着的装水葫芦,喝了几口牙齿打颤。 别看她瘦,力气却不小。 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走路都不安分,片刻工夫就喊累的娇气虞小娘子? 虞听晚用绳子牢牢困住枯枝,一路拖着往回赶。走一段路程又停下来原地歇歇。 远远就听前面一阵吵嚷,还有指桑骂槐。虞听晚漠不关心,没被分走片刻心神。 也不知刘媒婆那边如何了。 王氏应该寻过去了。 正想着,一道尖叫划破云霄,刺的虞听晚耳膜发疼。 “滚!你个混账!别人是孝顺亲娘,你倒好,竟然找我要钱!” 卫老太头发发白,拄着拐杖,身形佝偻,凶悍瞪着眼:“我没钱,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你。” “娘!这是救命钱,我求你了!” 卫守忠急红了眼:“我不多要,就要阿郎的抚恤银。” 卫老太气得用拐杖打他。 “治了也不一定活,何必浪费银子!你媳妇犯傻,你也跟着犯傻?” “你就当他早就死在外头了不成吗!” 卫守忠顾不上疼,不可置信:“他是我亲儿子!” “当初他明明未上征兵年纪却被顶上,娘真的没羞耻心吗?” 候在一旁的卫守财忙上前给母亲拍背顺气,不虞看向卫守忠。 “你少说几句。” “娘也是为了你好,阿郎他若只是小伤小病,别说娘了,我这个大伯也愿意掏银子,可他都被阎王眼盯上了。” 当初抚恤金就是他撺掇卫老太去领的。 卫老太手里的,不就是他的么?还能让卫守忠拿走? 卫守忠直直看过去:“午夜梦回,大哥和娘是如何心安理得的?” 往前他不计较,无非是心力憔悴,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如今失而复得,这分明是上天垂怜! 卫老太不喜二媳妇,连带和二房的子嗣都看不上眼。 “老二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精明地笑了:“反正你大哥儿子多,养得也吃力。回头你过继一个走,照样能给你养老送终。” 卫守财表态:“这事我和你大嫂早商量过了,都没意见。” 卫守忠如坠冰窖,浑身发寒。从不反抗的他蓦地冷笑:“不给我自己拿。” “你敢动就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卫守忠微顿。 可他的阿郎危在旦夕。 想到那日阿郎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衫不注意就能扯到皮肉。 身上新伤旧伤层层堆叠,瞧着就可怖。也不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最让人束手无策的是被利器所伤的口子,从前胸直接捅穿后背,比拳头还大的血窟窿,光是止血就用了钱老头屋里的大半草药。 慧娘守在一旁,没日没夜的哭。 倘若再尝一次丧子之痛,别说慧娘,就连他都要疯了。 念及此,卫守忠这些年积攒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不敢耽搁,推开卫守财,直接一脚踹开卫老太的房门,闯了进去。 “老二!你敢!” 卫老太再凶横,可也上了年纪,如何能拦下一身蛮力的庄稼汉。她眼瞅着卫守忠搜出钱袋,急得一手捂着心口:“你这是要我死啊!” 虞听晚垂下眼。 啊,还真是羡慕那卫慎。 风刮的很大,姑娘背影纤弱,艰难吃力地往前走。 茫茫天地间,虞听晚被衬托的格外渺小。脸庞被冻的没有一点血色,唯有眼尾的泪痣婉转着华光。 她的脚印被身后枯枝拖动留下的蜿蜒痕迹覆盖。 也不知多了多久,呼啸的寒风中依稀夹杂着她的嗓音。 不同于平时的冷淡,易碎又委屈。 “可听晚的爹爹才最好呢。” 胡家大门半掩着,院子里坐着位藏青色棉衣的老妇人,干净利落未见补丁,头上戴着一根极细的银簪,白发梳得整齐,看着很是体面。 这是里正娘子李莲。 她边上是如霜打茄子的王氏还有小许氏。 枝桠堆积的雪簌簌往下落,虞听晚闪躲不及,被砸了个正着,众目睽睽下她裹紧棉衣,打了个喷嚏,冻得鼻尖通红直哆嗦。 瞧着格外惹人怜。 虞听晚喊了人后,将那一大捆枯枝拖进屋。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猜也知是谁。 她低声:“婆婆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冻得说话打颤,李莲顺手将房门掩上,挡住了外头王氏的视线还有呼啸的寒风。 “来找你说说话。” 里正训斥警告王氏,并不是为了虞听晚,而是为了胡耀祖。 村里要是出了个秀才,里正脸上也有光。 事情闹大,当时又那么多人,王氏欲卖外甥女的事藏不住。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虞听晚耳里。 里正也算做了回好人,索性做到底,让她来一趟安安虞听晚的心。 李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模样娇艳,也不怪王氏动了把人送去董家的心思。 她脸上笑意浓了些:“你是体贴的孩子,这些年来也受了罪,你舅母人心实则不坏,哪儿不好了你和我说。论辈分,她也得喊我一声婶,可见是能训上几句的。” “你舅舅他们只怕没法回来过年了,家里没有男人顶不上事。要是哪里用得着帮忙的只管说。” 虞听晚故作不知她的来意,只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李莲拍拍她的手,顺嘴问:“好孩子,如今多大了?” “十七了。” “那该许人家了。” 李莲摇头:“大柱这个舅舅当的不称职,你舅母也糊涂。” 虞听晚若有所思。 李莲倒是点拨她了。 胡家她不过是暂住,她没家,早晚是要嫁人的。 与其胆战心惊怕被王氏陷害拿捏,倒不如她自己找。 虞听晚看李莲的眼神也热烈了不少。 她格外直白:“婆婆是要帮我撮合吗?” 你想得美啊! 你那身世有几个正经人家看得上? 可李莲要面子,虞听晚的眼神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也……也行啊。” “晚娘不如同我说说,你要什么条件的。我也好帮忙留意留意。不如找个像你表哥这般温和有理的读书人?” 读书人有什么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世家子弟中是锦上添花,可寻常百姓除了科举出人头地以外,念几句酸诗护不住她。 阿爹就不一样了,魁梧健壮,地痞流氓也不敢动她和阿娘分毫。 虞听晚郑重:“要拳头硬的。” 李莲:??? 你特抗揍是吗? 第8章 他是不是有病 眼瞅着李莲的脸色化为古怪,虞听晚慢吞吞补充。 “但得有担当,不能是不务正业的街边溜子。在家里得老实,不能打我。” 李莲若有所思,联想到虞听晚的经历,心下有几分猜测,不免生了怜悯,推敲出利弊。 她也不敷衍,慎重思索一番。 胡家只怕要出个秀才公,想和胡家当亲家的自然会淡化对虞听晚的偏见,更惶论这姑娘的模样出挑。 “咱们村的朱家四辈同堂人丁兴旺,四个儿子都没娶妻生得壮实,可都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后生可都是好后生。” “朱家儿子个顶个孝顺,只是这朱家婆子生了病日日吃药,拖垮了他们,这亲事才拖到了现在。” “可一家人明事理,你要是嫁给大儿子也就头几年辛苦些,日后还愁没好日子?” 不行,她吃不了这个苦。 朱母病了,身为儿媳得在榻前照顾。 她得包揽家务,里里外外操持。 别说熬药做饭,身为晚辈以及长嫂,她除了洗这四个兄弟的衣服,还得把上头老的衣服也一并洗了。 简直比在胡家还苦。 那她图什么? 她是嫁人,不是当苦役。 虞听晚毫不犹豫地问:“婆婆还有别的合适人选吗?” 李莲倒也好说话:“那施家寡妇的儿子你觉得如何?他们家人口简单,那后生在镇上当账房先生。” 施家在西临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条件。 虞听晚摇头:“施寡妇将儿子视为心肝,心高气傲应当看不上我。我所求不多,至少婆婆得是个明事理的。” 这下倒让李莲犯难了。 谁不是从媳妇熬成婆? 要不是施家儿子找媳妇只看脸,村里多少姑娘上赶着嫁啊, 李莲头疼。 “我这里倒还有一个。” “你也知道每逢过年我家会从隔壁高家村买猪,这一来二往就和那吴屠夫有了往来。此人脾气孤僻比你年长五岁。家里就剩他一人,长辈早没了。” 她踌躇半晌:“虽说嫁过去肉是不愁吃了,可……” “可我总不能昧着良心把你介绍过去。” “那小子人不错,也大方,可脾气孤僻,不爱说话。一身腱子肉,人高马大的瞧着就唬人,只是生来左手缺了一指,相当不吉利,晦气呦,谁敢给他当媳妇啊。” 虞听晚眼儿一亮,还有这种极品! 四指怎么了,凭着双手养活自己哪里低人一等? 阿爹早些年在镖局待过,右脸上有道丑陋的伤疤,像是条蜈蚣,时常说的话是。 【你娘前半生苦,跟了我就得吃最好的,穿最好看的衣裳,住最好的宅院。】 她觉得阿爹最俊! 虞听晚毛遂自荐:“我啊!” 不用伺候公婆,没有妯娌纷争。 脾气怪怎么了,她也不好惹啊! 李莲:??? 你来真的!? 可你和吴屠夫站在一块,哪哪都不配啊。 她辨认虞听晚的表情,不似作假。 李莲理解不了,但尊重! 虞听晚含笑,不见忸怩:“看他哪日得闲,婆婆不妨安排我们见一面。” 乡下人没那么多规矩,又有王氏的那一番闹剧,李氏倒也不觉得这话突兀。 两人要是相互不嫌弃,踏实过日子,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细细去想,也许真能成。李莲一拍大腿:“成,你等我信。” 李莲一走,王氏就闯了进来。 她阴沉着脸,审视虞听晚。 “你和李莲说什么了?” 聊了这么久!别是说她坏话吧,不然李莲走前为什么要瞪她! 念及方才村民的指指点点,王氏羞愤。 虞听晚收了眼底的笑,神色淡了下来。 “想知道?” 王氏:? 虞听晚温声细语:“一边猜去。” 王氏:?? 如今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 ———— 钱老头这几日走路带风。 他医术不精,可也清楚卫慎的状况。 当初村民把人送过来时,他看了一眼,就让守忠婆娘准备后事。可耐不住人苦苦哀求,他这才把人留下。 钱老头没办法,只能每日往他嘴里塞一片老山参。 那卫慎竟还没断气!! 也就有了希望。 卫守忠跑回去找卫老太了,慧娘也回娘家借钱,就盼着等路解封了,把儿子送去镇上的医馆。 眼瞅着快晌午,钱老头抱起药箱去隔壁换药。 屋内光线暗淡,榻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他斜靠着墙,嘴角往下扯,慢慢抬眼,眼神空洞,却似在翻滚着滔天骇浪。 这一眼,钱老头脊椎骨发凉。 雪下得更大了,似要摧毁着什么。 卫守忠攥着钱袋过来时,就见钱老头着急忙慌从屋里跑出来。 “快,去取隔壁桌上的陶罐!” 钱老头留下这句话,又折返。 卫守忠心慌,去隔壁抱起陶罐冲入屋内。 他的视线一片鲜红,血液在阿郎胸膛喷射而出,半边身子全是血。 钱老头面色凝重,试图按住他的伤口,可温热的液体还是顺着指缝争先恐后往外冒。 “这伤口几日前不是给止住了吗?” 卫守忠腿都软了,‘砰’一声跪倒地上:“钱大夫,你救救阿郎。” “求你开最好的药,钱要是不够了,我们夫妻再去凑。” 钱老头脾气不好,可人命关天的事也不敢含糊。 “行了,你求我没用,这血要是止不住,我也没办法。” 钱大夫神色凝重,额间都是汗,夺过陶罐,止血的药粉往伤口上倒。 “去打几盆水来!要煮沸的。” 卫守忠双眼通红,放下装着银子的布包,朝外跑去。 时间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老头长长松了口气。 卫守忠惴惴不安:“钱大夫,阿郎他如何了?” “你儿子有病。” 卫守忠:“是,这不是在治吗。” 钱老头没急着去洗手:“他刚才醒了。” 卫守忠:!!! 他欣喜若狂:“真的!” “别高兴太早。” 钱老头:“他刚刚问我有刀吗?我说没有,但有剪子。他接过去的时候还挺礼貌。” 卫守忠欣慰,可表示疑惑:“他要剪子做甚?” 钱老头神色古怪:“捅伤口。” 那叫一个利落干脆。 卫守忠:??? 钱老头一言难尽:“捅好后他又拔出来,躺平闭眼前还嫌我的剪子很顿。”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第9章 就你有脑子? 要不是人虚弱,使不上劲,他早去见阎王了。 钱老头收拾着药箱,犹在震撼。 他看看榻上呼吸孱弱的卫慎,又看看一旁老实巴交的卫守忠,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守忠,这真是你儿子?” 卫守忠毫不犹豫:“是啊。我和慧娘亲生的还能认错?” “不是,你们二口子长这样,他长那样。” 钱老头拧眉:“我记得你家阿郎当年离开时又瘦又矮的,长相随你们夫妻可不出挑。” 这话可真不中听! 卫守忠骄傲又笃定:“我儿俊也不是他的错啊。” “他入了魏家军,能顿顿吃饱饭,身上有油水,身板还能不高大结实?” 他叹了口气:“不过,别说叔你觉着眼生,若是我路上见了也不敢认。” “也就是慧娘那日眼尖,瞧见了他手上死死捏着的平安符。那还是当年他走前慧娘亲自去庙里求的,怕孩子弄丢了,特地用线头缝得严严实实,好挂脖子上。” “都说死也不能死在外头,这孩子只怕是回来落叶归根的。” 他这么一提,钱老头有了印象。 是了,当初卫慎陷入昏迷,还死死不撒手来着。 可见他把这个平安符看的比什么都重。 不合时宜产生的疑虑,随着这句话退的烟消云散。 ———— 傍晚时分天黑沉沉的,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王氏生着闷气,没做虞听晚的暮食,热了饭就和小许氏待在灶屋吃了。 一连几日吃的都是豆饭,小许氏闻着味就恶心。 “娘,真不叫她吃啊?” 王氏冷冷:“饿一顿还能死了?” “里正当着大家伙的面将我一顿斥,我面子里子可都没了!” 小许氏:…… 可你这不是活该吗。 王氏如鲠在喉,越想越不对劲:“那刘媒婆也怪,竟敢得罪我!先前一嘴一句秀才娘,却转头翻脸不认人。” “这些年她害的姑娘还少吗?多个隔壁小贱人怎么了!” 对啊! 小许氏很认同。 偏偏她不能把虞听晚怎么样。 ‘咚咚’是敲门声。 小许氏慌神,扭头朝外看,就见虞听晚站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 天际有什么在颤动,紧接着雷声如同战鼓银蛇般的闪电疯狂舞动,好似在虞听晚身后炸开。 刺眼的光芒撕裂层层乌云,骤然亮起,乍一眼去,小姑娘头发披散像是个勾人魂魄的白无常。 虞听晚好脾气温声:“怎么说人坏话都不会收收声。” “这是我家!” 王氏:“我便是指着你骂,你都得受着!” 虞听晚眨眨眼。 王氏:“你也别得意!迟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虞听晚弯唇:“好哦。” 王氏觉得她被挑衅了。 虞听晚似拿她没办法:“那舅母继续。” 说着,她转头就要走。 走了几步脚步却是一停。 “算计落空的滋味如何?” 她压根没有想听王氏的回复,只低低笑了。 “有事没事只会膈应人,就你有脑子?” 王氏气笑了:“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原先我想着忍忍再忍忍,没有能力前,还得伏低做小。可凭什么呢,我如今想明白了,步步退让只会让你这种人得寸进尺。” 虞听晚倏然冷了脸。她看了眼天色,嗓音格外清冷:“舅母的脸皮是有多厚,才能在我面前盛气凌人的?” “你非要和我撕开脸皮,无地自容的总归不是我。我要是舅母,但凡还有廉耻之心,也该收收这幅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 小许氏大气都不敢喘。 你这几日是吃了炸药吗!!! 她两头都不敢得罪,挪挪身子,不欲参加这场纷争。 王氏:“滚!” 她气得跳脚:“你给我滚出去!” “最好冻死在外面!” “没有胡家,哪有现在的你?别人都说你懂事,全都是装的!我倒要看看,里正还站不站你那头!” 她语气轻蔑:“是,我是对你不好,可又怎么了?养一条畜牲还会冲我摇尾巴,你呢!” 相对于她的歇斯底里,虞听晚安静的不像个活人。 鞋底早被雪濡湿,凉意往上窜。 她嗓音很轻,险些被雷声盖过:“这些年我一直很纳闷。” “当初爹娘丧生火海,虞家也被烧的只剩灰烬,衙门的祝捕快怜我,可家里孩子多,实在没法多养,一番周折寻上舅舅。” “舅舅来时见了我便哭了,说要接我走。” “我虽年幼,可从未听阿娘提及娘家还有兄长。那些年也从未有过往来。只知她当初走投无路被阿爹救下,两人成了婚。” “可见她和胡家是有龃龉的。” 她惶惶然进了胡家,这些年有意打探,可西临村的人避之不提。 “我那时小,能怎么办呢?阿爹阿娘舍命救下我,不就是让我好好活着,故我不能被扫地出门。” 说着,她话音一顿。 “可几日前我进山,无意间听到范婆子说了些话。” 王氏大惊失色。 “你……” 虞听晚扭头:“要让我一字一字说给舅母听吗?” 她扯了扯嘴角:“舅母敢听吗?” “你说,我要是跑到二表哥的夫子面前提上一提……” 话音未落,就被王氏打断。 “不成!” “二郎并未牵涉其中,你不能害他!” 虞听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可当年我娘不也无辜吗?她不也照样被牺牲了。” 王氏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了惊惧。 当初,胡大柱为了此事险些休了她。 要不是刚出生的大郎病重,需要人照顾,只怕她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以至于这些年,她一个字都不敢在胡大柱面前提小姑子。 胡大柱去接虞听晚,里正得知此事,长吁短叹。 【既然决定接回来就好好养。大柱也不容易,这些年一直托人找妹妹,收到的却是死讯,想必心里也不好受。那件事……我会叮嘱大家伙注意分寸,不准在小姑娘面前提,否则就是结仇了。】 虞听晚嘴角勾着讽刺:“所以,舅母还觉得对我有恩吗?” “我呢,这几日思绪很乱,实在打不起精神去理。” “我劝舅母,最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 第10章 丧事喜事凑一块办 下了雨后,雪接着连绵不绝,温度又往下降了三分。 虞听晚日日往山上跑。 可不慎脚下踩空,她滚了下去。最后重重撞到树根 身体的疼痛让她半晌起不来。 可也是在这里,她挖到了一截足有手臂粗的山药。 “记着了,我要的草药长这样,是能止血消肿的,你家阿郎用得上。”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钱老头顺手把刚摘的草药扔给慧娘。 慧娘连忙双手接过:“好” 她生怕得罪了钱老头。 自男人要回了钱后,婆婆白日来闹,夜里也来闹,吵得钱老头不得安宁。 卫老太上了年纪又不要脸,坐在钱老头门前撒泼打滚,还说不想活了,直接往门上撞,便是里正出面都撵不走。 能拿她怎么办? 眼瞅着钱老头的脸越来越黑,慧娘生怕他不愿再治阿郎。 钱老头是鳏夫,膝下无子,家里没有女人操持,又脏又乱。 慧娘将钱家上下收拾干净,做饭时还会准备钱老头的份,卫守忠帮忙挑水劈柴。 钱老头这几日过的很滋润。以至于每次想把人赶出去,都……说不出口。 “行了,分开找。” 虽说分开,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钱老头用木棍四处敲打厚厚的积雪,双手负在身后,压着脾气高声:“你那婆婆的一张嘴又脏又臭,看着就生厌!” 慧娘神色暗淡,死死咬着唇。 钱老头:“她骂你就算了,竟然还骂我!” “断肠草要么?” 慧娘一愣,踌躇:“是要给阿郎以毒攻毒?” “给你婆婆吃。” 他过嘴瘾:“毒不死她!” 虞听晚:…… 她其实应该走的。 可是……真的很吸引人。 虞听晚清清嗓子,从一侧一瘸一拐钻过去:“能给我一株吗?” 钱老头:??? 这里怎么还有人! 山上树多茂盛,虞听晚要是不出声,还真难以分辨。 虞听晚:“我舅母也怪需要的。” 慧娘:……都什么人啊。 “这可使不得。” 慧娘见她面生,仍旧劝:“那断肠草吃了是会死人的。” 虞听晚:“我就吓吓她。” 那夜后,王氏安分了不少。 可她这种人不长记性! 虞听晚昨日掏了三个鸟蛋,拿回去煮了。夜里吃了两个,还有一个准备早上吃的。 可被王氏偷吃了。 她期待看着钱老头:“可是我没钱,能赊账吗?” 钱老头:“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虞听晚最后没拿到断肠草,垂头丧气地抱起她的大山药准备离开。 山药是能入药的,钱老头眼尖。 “等等。” “你这山药卖吗?” 虞听晚很缺钱。 她问:“你出多少?” 钱老头:“十文。” 这么点钱打发谁呢,她要是拿去镇上至少能卖二十文。 可路还封着……虞听晚身上真的一文钱都没。 她很穷。 手上的冻疮被她抓破了又痒又疼。隔壁吴大婶家媳妇用的药膏给她涂过一回,效果极好。 一瓶就要十二钱。 是镇上买的,这会儿买不着。 但她可以给钱让那吴家小媳妇匀上半瓶。 不然这双手得废了。 得了钱,虞听晚把山药给了钱老头后准备下山。 她慢吞吞走着,生怕再摔了。 身后传来慧娘的唏嘘:“那姑娘模样真俊。” “等阿郎身子好了,我再给他聘个漂亮媳妇,就盼着小两口能和和美美。” 只是……她愁。 家里条件差,又有卫老太胡搅蛮缠,只怕没人愿意和她做亲家。 钱老头没有出声笑话她想的长远。 可…… 他死死拧眉。 “还是别了吧。” “就你儿子那样的,比狼崽子还狠……,没准新妇刚进门,就被捅了。” “丧事喜事都能凑起来一块办。” 虞听晚:??? 向来云淡风轻的她都有点懵。 可见嫁人得慎重! 那卫慎不是当兵了吗,怎么像是个野蛮的土匪? 她是格外惜命的,不由庆幸卫家住在村尾,而王家在村头。 等日后她嫁给吴屠夫,更不会有往来了。 这一段小插曲,虞听晚并未太放在心上。 隔壁的吴小媳妇得知她来意后本有不满,见虞听晚掏出六文钱后改了笑脸。 那药膏是她去年进门前买的,还剩下大半。 有了身孕后也就搁置了。 见虞听晚要买,她求之不得。直接连着小陶罐一并给了。 她还捂着嘴小声道:“你那表嫂娘家亲戚来了,你可要在我家坐坐,晚些回去。” 虞听晚也不意外。 “她快生了,娘家过来看望也不稀奇。” 她虽这样说,可比谁都清楚许家人过来的缘由。 这几日风雪大,许家房屋简陋,屋顶都被掀翻了,如何能避寒? 可盖房子也不能当日完工,只好一家人厚着脸皮过来借住。 上辈子他们带着粮食来的,还忍痛割了块肉,王氏没答应,全给轰了出去。 可许家人无处可去,就在胡家门外哭。 村里人都过来看热闹。 王氏要面子,只好开了门。 可这一世……怕不同了。 毕竟家里的水缸浅了,没人去提。家里的柴火也没人劈。 王氏可没人使唤了。 许家人过来,她应当也舍不得赶。 虞听晚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吴小媳妇刚显怀的肚子上。 “后天回娘家?” 吴小媳妇惊讶:“对。” “三弟快成亲了,我得回去帮忙。” “嫂子最好别出门。” 吴小媳妇:??? 虞听晚知道她男人在半月前伤了腿,这些时日都得养着。沉思片刻,也便道。 “实在急着回去,便让吴大婶陪着走一趟。” 吴小媳妇:…… 她可不敢。 婆婆对她要回娘家的事颇有微词,一直数落她只会惦记娘家。 虞听晚:“咱们两家住的近,雪天又路滑,我怕嫂子被什么冲撞了。” 原来是这样。 吴小媳妇不在意摆摆手:“你多想了。” 她哪有那么倒霉,回去的路上仔细些如何还会出事? 虞听晚很直白:“然后小产。”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涉及胎儿,吴小媳妇沉了脸。 “休要胡说!晚娘你这不是咒我吗!算命的都说我这胎安稳。” 虞听晚真诚看着她,直勾勾看着她,眼尾的泪痣竟有几分妖灼:“那他兴许没我灵。” 她又忍不住打听:“算一次多少钱?” “三十文。” 多少??? 她半条命都快搭上去了,也才赚了12文,还是运气好的情况下。 虞听晚沉默不说话。 吴大婶是这时候过来的,她看着面色难看的儿媳,又看向思绪放空的虞听晚。 “怎么了?” “我在想……” “想什么?” 虞听晚幽幽:“在想要不要支一个算命摊位赚钱。” 第11章 逃婚 胡家的大门开着,王氏语气不善地安排住处。 许父还有小许氏的两个兄弟挤在灶屋打地铺。 她是不愿意和穷亲戚来往的,便让许母,许家儿媳带着儿子住小许氏那屋。 “家里也就二郎那间屋子空着,可里头有笔墨纸砚那些精贵物,我除了打扫都极少入内。是不方便让亲家住的,只能委屈亲家了。” 许家人身上的棉衣全是补丁。孩子脏得厉害,在胡家院子四处撒欢,被许家大媳妇摁住收拾。 许父坐在台阶上,背脊弯得厉害。 “不会不会。” 许母眼底有愤愤。 有个读书郎儿子了不起啊! 可她又不敢得罪,就讪讪笑:“我们都是乡下泥腿子,五大三粗没个分寸,要是弄脏了弄坏了可如何是好。” “来前我也和娃儿说了,胡家的叔叔可是以后的秀才郎,是顶顶有出息的人。” 这话是数不尽的恭维,也顺了王氏的气。她高傲地抬着下巴,眼里的鄙夷怎么也藏不住。 虞听晚是这时进的院子。她墨发凌乱,衣裳也被刮出好几道口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其中面色黝黑的男人眼睛一亮。 “虞表妹,你这是怎么了?要帮忙吗?” 虞听晚蹙了蹙眉,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这是许氏的二哥,最是油嘴滑舌。 许家拿不出钱给他娶媳妇,他就四处调戏姑娘。 去岁,他还上门提了亲,被胡大柱用扫帚给打了出去。 虞听晚缓缓抬眸,眼里闪过厌恶。 “让开。” 许奋笑意不减:“一来没见你,问了才知你去捡柴火了。瞧瞧你都冻成什么样了,手都勒红了,我这是心疼。” 小姑娘生得美,雪肤细腻如瓷。又长开了不少,许奋眼都要看直了。 他知道胡家人看不上他。可这又怎么样? 这次能住进来,便是娶不到虞听晚,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也是知足的。 偏偏虞听晚避他如蛇蝎。 虞听晚冷笑,前世的记忆破碎,少而残缺,她并不知许奋的结局。 可许奋这种人浪荡不堪,私下便是寡妇都要勾搭,迟早会翻船。 虞听晚慢吞吞:“你瞧着有些晦气。” !!! 小许氏:!!! 怎么又是这句话。 她都有阴影了! 眼瞅着许奋还不知所谓往虞听晚眼前靠,她生怕二哥又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把人拉住。 “晚娘想来也累了,急着回屋歇息,二哥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她倒是长了记性。 虞听晚视线一一扫过院里的人,最后在那闹腾的许家小子身上停留片刻,这才回了屋。 关上门的那瞬,她听到许母的埋怨。 “这晚娘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家老二也是好心。” 王氏会信这些?可她懒得拆穿。 虞听晚也浑不在意,随着房门被关上,她拍去身上的雪,将还剩下的六文钱藏了起来。 这才去处理伤口。 不算严重,就擦破了皮,流了些血。 这几日她忙前忙后,可到底身为女子精力有限,如今这样只怕也不好出门了。柴火得省着用。 屋内湿冷,她没舍得用柴,双手早已被冻的麻木,脱去不足以避寒的棉衣爬上榻,盖好单薄的被子。 可这样还是冷。 她又往身上盖了几件干净的衣裳,这才挖了点药膏均匀涂到手上。 一股舒缓清凉感褪去了痒意。 她甚是乏累,眼皮也越来越重。昏昏欲睡之际,眼前有零碎的记忆浮现在她眼前。 只闻锣鼓喧天,鞭炮不绝。 路过县上董家的人都会停下驻足。 一群人围在一处说话。 “这董老爷人老心不老,发妻尸骨未寒,转头就另娶。” “是刘媒婆保的媒,只是不知哪家姑娘。董家刘家做贼似的,嘴唔得可严实,半点没向外透露分毫。” “欸,你们听说了吗。胡家那个外甥女不见了。” 有人打听。 “哪个胡家?” “小儿子在咱们县里读书,每次考的最好的那个。听说他没能回家过年,褚夫子还把人请去家里吃了年夜饭。” 有人唏嘘。 “我是他们隔壁村的,也听着信了。这年过后县里回去的那条路才解封。胡大柱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却得知外甥女失踪了。他把外甥女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啊,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如今西临村上下的人都帮着找,却没半点线索,私下都说应该是上了深山,被野兽给吞吃了。” 有人眼珠子一转。 “不对,我觉着有蹊跷。你们说会不会很巧,那董家的新娘子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可能,王氏可不敢。” “胡大柱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死她?” “何况家里有个读书郎。她要是做了这种事坏了儿子名声不说,更会断了前程。” “她总不至于如此糊涂。” 外头议论的热火朝天,董家内宅却是乱了套。 新娘子跑了。 虞听晚没来过县里,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只能一股气朝前横冲乱撞。 她慌极了。 无措又惶恐。 可没有人救她。 不同于董家的张灯结彩,另一条街却是挨家挨户挂上了白绸。 这是将军魏昭棺椁送往回上京的必经之路。 道路被清空,强烈的悲酸下,两侧的百姓皆掩面哭泣。 这些百姓是从边塞一路跟着送丧队伍过来的,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鞋底都被磨破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万民敬仰上京坐在龙椅的帝王。 可常年战火连天饭边塞,百姓眼里只有庇护他们的魏家军。 他们的命都是靠魏昭冲锋陷阵拿命换来的。 魏家军的将士个个穿素服,腰系白带。抬着棺椁悲恸难忍,麻木前行。 “站住!别跑!” “劝新夫人不要惹老爷生气!最后受罪的还是你。” “乡下来的就是没有规矩!” 追着虞听晚的都是董家帮佣。 她眼角含泪,拼尽全力朝人多的地方跑,不敢停下来,视身后的人为洪水猛兽。 空中旋风飞纸钱,这条街处处都贴着丧联,挂着丧幡。 处处可见哀悼的悲。 直到……一抹鲜艳的红,在绝望中跌跌撞撞而来。 “救命。” 第12章 迫切想要离开 虞听晚猛地从画面中回神,再无睡意。 她不敢再回想。 窒息感涌来。 心跳如鼓,属于前世的无助悲戚像是密不通风的牢笼,以无可抵挡的气势将她淹没。 小姑娘揪着心口处的衣领,呼吸困难。 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胡家,便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与此同时,泽县。 街道两侧摆着各色各样的摊位。 除了涌动的人群,依稀可见不少士兵巡逻。 “你嫂嫂非要什么擦脸的面脂,也不想想,她那张脸有必要费钱吗?” 怎么用都丑。 耳边是胡大郎抱怨,胡耀祖心思却落在摊上做工精细的木簪上。 他掏出铜板付钱。 胡大郎眯了眯眼:“给表妹的?” 胡耀祖一身学子服,斯斯文文的。和只会地里刨食,粗糙的胡大郎形成强烈对比。 他将木簪按到胸口,耳根发烫,不承认也不反对,只埋头往前走。 两人朝着客栈都方向去。 中途,一位老者惊喜的叫住了胡耀祖。 半柱香后,胡大郎一脸红光地从外头走进去,高声喊:“爹,我们回来时路上撞见了褚夫子,他见耀祖还留在县里,有意请他去家里过年。” 可见褚夫子多看重耀祖,他当大哥的能不激动吗! 胡耀祖也欢喜,可同样为难:“只是我去了,就不能陪爹和大哥过年了。” “我身边有你大哥,用得着你惦记?” 胡大柱也激动,可到底比胡大郎稳重:“这是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褚夫子平时就照顾你,登门不能空着手,回头看看拿些什么过去。家里就指望着你出人头地。” 胡耀祖忙应下。 胡大郎又向胡大柱吐露打听来的消息:“将近年关,来县里置办年货的人很多。这路被封了,像咱们这样回不去的人可不少。还有每年收购药材的商队、押送货物的镖师,客栈都满了。得亏咱们定得快。” “附近巡逻的士兵又多了,听说再过些时日,边塞那魏将军的棺椁还得从泽县过。街道有好几处都挂起了白灯笼,上京那边更是派了不少官员过来接。” “战打赢了,怎么人就死了呢。” 他还要说什么,却见胡大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反倒紧锁眉心。 他噤声,低声去问一侧的胡耀祖。 “爹刚才还高兴,这是是怎么了?” 胡耀祖低声:“应当是惦念晚妹。” 胡大郎斜眼:“你就不惦记?” 前者的脸倏地红了。 胡大柱没听清他们之间的话,忧心忡忡唉声叹气:“我是忧心你娘亏待她。” 胡大郎一哽,想到了什么,心虚地揉揉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妹是爹的亲闺女。” “你小姑去得早,我多疼她有错吗?” “还有!你那媳妇心眼多,等她生了,你也管管!” 父子之间的交谈,虞听晚并不知。 她正倚着窗看戏。 只见王氏捡起藤条追着许家小子满院跑。 “遛进我屋里左翻右翻。小小年纪就知道做贼了!” “那是你能吃的吗!” 许家小子被她按在地上打,嘴里还残存着糕点碎屑。他疼得龇牙咧嘴,可异常嚣张。 “我就要吃,就要吃!” “我看见了就是我的!” 上回他偷了邻居的米回去,爹娘爷奶还夸他有本事。 不等王氏发飙,许家媳妇冲上前。 “婶子,是这孩子没见识,嘴馋糟践了粮食,可他尚小。婶子总不能和孩子计较。” 王氏黑着脸:“你要是不会养就别生!这儿轮得到你说话!” “这鸡蛋糕是二郎从县里带点回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吃!” “今儿偷吃的,明天是不是偷钱了。” “我敢让你们住家里?” 许母讪笑上前,护着孙子:“诶呦,吃都吃了,总不能让他吐出来。亲家母快消消气。” 她押着孙子给王氏赔礼道歉:“快说,你再也不敢了!” 虞听晚亲眼目睹那许家小子翻了个白眼,可没有半点认错的姿态。 她平淡地关上窗户,不再去理会外头的动静。 这胡家有得热闹了。 —— 入夜。 隔壁吴小媳妇半夜辗转反侧,推了推身侧熟睡的男人:“我心里不踏实。” 很快,屋内响起了夫妻间的窃窃私语。 吴小媳妇道:“天还没黑前,隔壁那边就闹了起来,是那许家小子偷摸着进了王婶的屋,吃了鸡蛋糕。” 说着,她咽了咽口水。 那可得多好吃啊。 “这么大的事,那许家小子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转头就跑外头撒欢了。” “晚娘那话我细细去琢磨,总觉得古怪。” “她好端端说什么两家隔得近……” 不过多时,吴小媳妇举着蜡烛,敲响了吴大婶的房门。 她有些怕这个婆婆:“娘,你明儿送我回娘家可好?” 要不要我背你啊? 谁家儿媳像你这样使唤婆婆的! 吴大婶沉脸,刚要骂,就听对面屋里儿子的声音。 “娘,按理该是我随她一起回去,可如今我这身子没法下地,外头下着雪,我实在放心不下。” 夜色暗涌。 隔壁胡家,虞听晚睡不着,坐着烤火,时不时用木棍去拨动一下。 火光跳跃下,她的眉眼寡淡又悲戚。 她并不知前世有没有被董家的帮佣捉回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虞听晚戒备心强,倏然看过去。 有人蹑手蹑脚朝她这边过来,最后停在他房门前。 是许奋。 月下的许奋鬼鬼祟祟在撬门,早忘了白日小许氏的警告。 虞听晚就在对面屋里,他能无动于衷? 这可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 他只要捂住虞听晚的嘴,避免她呼救,照样能胡作非为! 那些个被他占了便宜的姑娘,恨他入骨又如何?不还是为了名节,不敢在外透露分毫。 许奋眼底的贪婪无处遁形。 想到虞听晚的脸,他浑身都热了起了。 咔哒一声。 里头锁着的门闩被他拨开。 许奋眼底冒着精光,推门入内。 也就是这时,屋内燃着的柴火直直朝他脸上招呼。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 火星子随之四溅。 头发,棉衣,跟着被点燃。 灼烧感锥心袭来,他的惨叫刺破寂静的夜幕。 第13章 错不在我,羞愧亦不该是我 院内混乱一团,许奋头发被烧焦,脸上也留下明显的烧痕。 他身上的火是在雪地里滚一圈后才灭的。这会儿劫后余生在地上喘着粗气。 许家人脸上全是怒意。 许母冲上前,唾沫横飞:“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我们是住在胡家,可也不是随意让人欺辱的。” 虞听晚身上披着外衫,孤零零站着。 “他欲对我行不轨。” 王氏哪想到许奋会这般胆大妄为,惊诧之余更遗憾他竟没得逞。 真是没用! 她跟着许家人一道数落虞听晚。 “不管如何,你出手伤人是不对的。” “要是你许二哥出了好歹,你让我怎么交代?” 这事本是许家理亏,他们站不稳脚根,可王氏那么一掺和,许母也跟着理直气壮,指着虞听晚就骂。 “进你屋就是想对你动手动脚?我儿是扯你衣服还是摸你了?” “你装什么?你要是不勾引他,你要是正经我儿能抹黑找过来?” 这些话粗鄙,要是换成别的姑娘早就羞愤欲死了。 可虞听晚没有。 风吹起发丝,她伸手别在耳后,未置一词。 小许氏更是忘了被虞听晚支配的恐惧。 “虞听晚!你同我二哥有多大的仇?要这样害他!” 许母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盛气凌人地放话:“总之这件事要是没个交代,你也别想好过!” 这边的动静不小,便连里正都惊动了。 他过来时,胡家外头堵了不少村民在窃窃私语。不等他进去,就听出了个原委。 “这许奋之前来提过亲,胡大柱没答应,谁曾想他死性不改,夜里竟想钻进晚娘屋里。” “他娘如今在里头撒泼呢,说许奋伤成这样和晚娘脱不了关系,屋也撬了,晚娘清白不到哪里去,若想要名声,就给许奋当媳妇。” “呸,真不要脸啊,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里正沉了沉脸,刚入内,就见地上面色黝黑其貌不扬的许奋。 许奋这会儿很得意。 “虞表妹,你就从了我吧。” “咱们都这样了,何必让大家看笑话。” 虞听晚火气往上冒,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冷着脸上前,对着地上的许奋的脸就是两脚。 “啊!” “你敢打我儿!” 许母瞪大眼,就要撸袖子,可西临村的人能让她得逞? 李莲冲过来,把虞听晚往后拖。” “好孩子,别气别气。” “这件事我们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要不是她力气大,虞听晚都能窜出去,再补两脚。 “你这种混账,也配肖想我?” 虞听晚恶心至极,凉凉一笑,她看向王氏。 “舅母怎么看?” 王氏作为难状。 “晚娘啊,我看许奋这孩子对你上心。这事的确是他不对,一时糊涂这才……” “可今夜过后你不嫁他还能嫁谁?” “你便是清白,也说不清了。依舅母看,咱们两家不如亲上加亲。” “说够了吗?” 虞听晚丝毫不留情面。 “出事到现在,舅母只会向着许家,没为我说一句话。” “也对。舅母见不得我好,的确急着要把我推进火坑。” 王氏一哽。 可出了董家的事后,众目睽睽之下,她焉能对虞听晚发怒? “你怎会如此看我?” 虞听晚不想见她拙劣的演技。 “舅母一开始就埋怨我伤了他。” 王氏不否认,自觉占理:“那到底是你表嫂的亲兄弟。” “舅母的意思是我得咽下这闷亏。他夜闯进来,我不该反抗,便是被欺辱了,也得看在表嫂的面上息事宁人?” 王氏瞪大眼,眼瞅着里正脸黑了,连忙否认。 “不是。我是说胡家就那么点地儿,我又在你隔壁住着,你喊一声我便来了,如何会让你吃亏?” “如今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对你一个姑娘有什么好处?” 这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点点头。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虞听晚毫无动容,嗓音冷淡。 “我要是不出手,被这畜生玩意捂住嘴,只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了。” “即便我呼救了,我也不信你会救我。” “舅母还不明白吗?我宁愿名声被毁,也不愿把命交到你手里。名声怎么了,有什么比保全我还重要的。” 王氏恼:“你竟敢……” “够了!” 里正怒:“还嫌不够笑话?” “王氏!你是当舅母的人!” “许家要是个好人家,我也不说什么,可他许奋是出了名的混混!” 许母不喜:“你这是什么话?” 里正生生打断:“这是西临村!晚娘是我西临村的人!轮得到你说话?管你是不是走亲戚,我这个里正要是做主把你们一大家子赶走,也没人敢说二话!” “今日这门婚事要是成了,日后那些娶不上媳妇的破皮无赖岂不是全打着算盘,趁着夜深人静往我们村子姑娘屋里钻?” “我能开这个先例?” 一时间,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屏住呼吸,化为愤愤。 是啊!这可不只是虞听晚的事!谁家没女儿啊! 虞听晚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其实她也在后怕。 要不是她难眠,要不是…… 她不敢多想。 她冷冷看向许母:“你儿子是个畜生,我看一眼都嫌晦气,说一句话都嫌脏。” “别说今儿他算盘落空,便是得逞了又如何?错不在我,羞愧亦不该是我。当我是那些脸皮薄的姑娘,出了事被你们肆意摆布还不敢吭声?” 这话,许奋可不爱听。 他一改笑脸,阴沉沉道:“你也有脸嫌我?我都没嫌你娘……”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被小许氏吓得死死捂住了嘴。 这件事是胡家的禁忌,小许氏从醉酒的胡大郎嘴里得知后,没管住嘴,回娘家后就顺嘴说了出去。 可也叮嘱再叮嘱,不准他们在外头提及。 哪里想到会如此? 虞听晚:“我娘怎么了?说啊,让他说!” 小许氏战战兢兢。 别说王氏变了脸色,在场的人情绪都跟着古怪。 “我虞听晚要嫁,对方也得是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正的人。” “你说我勾引他?”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勾引是看上他丑,还是为了去穷的叮当响的许家当牛做马,又或者是瞧他有本事,一大把年纪只会偷鸡摸狗,卖弄自以为是的聪明?” 第14章 搬家 “我怕什么,便是报官我也不怕的。” 夜色沉沉,虞听晚的话足够掷地有声。 “什么?你要报官?” 虞听晚乖乖认命不好吗! 许母冲过去:“你要是敢害我家老二,我扒了你的皮。” 可不等她碰到虞听晚,就被离得最近的李莲给拦下了。 李莲把人推开,骂:“要发疯回自己村发疯!搁这儿是你家呢!” “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敢这样,真当西临村的姑娘好欺负?” 随着这一声落,村民齐齐抄起院子里的家伙将许家人围住。 许父惊慌:“你们这是要打人?” 他上了年纪,觉浅。 在许奋轻手轻脚离开灶屋时,就醒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拦。 这会儿恼许奋没用。一个娘们都对付不了。 许家老大面上郁郁,把妻子护在身后,自认为放低姿态:“晚娘你要是不愿意嫁,我们也不强求。我让二弟给你赔个罪。你也别抓着这件事不放。” 虞听晚反问:“我把许奋阉了,回头给他赔个罪,你看成不成?” 眼看着局面僵住。 里正打量着虞听晚,遇到事不慌,这份沉着冷静倒是难得。 他把手负在身后:“这会儿天黑不好赶路也就算了。王氏,明天一早,许家人必须离开。” 王氏拧眉。 她有些不情愿。 人一走,又是她干活。 可里正说的话,她不敢反驳。 许家人脸色齐齐大变。 “不成,我们房子不能住人,能去哪儿。” “天冷成这样,不就是让我们一家人去死吗?” 李莲不愿意听她们哭爹喊娘:“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也有村民跟着迎合。 “落难来投奔,一家老实也就算了,偏偏一肚子心眼。” “便是王氏愿意让你们住下,我们也是不答应的。这种亲戚,换成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往来。” “那就去死啊!免得再祸害别家姑娘。” 这时,里正看向虞听晚,沉思片刻出声。 “晚娘,这到底是丑闻。” “我知你受了委屈,许奋生了歹心可到底没成事。如今他也伤成这样,衙门是不管的。闹大了,对你也不利。” “这些年你舅舅待你如何也无需我提,你不在意被外人指指点点,可总要为他和耀祖考虑。” “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是不会让他们为难的。” “这件事我们身为外人到底不好处理,你看这样成吗?不如先放着,等你舅舅回来,他要怎么料理许家,我绝不拦。” 虞听晚也不意外里正会和稀泥。 也是,出事的又不是他女儿,是做不到感同身受的。 她一个双亲死了的姑娘,如何能比得上读书郎。 她还不至于蠢到和管着西临村的里正硬碰硬。 她半垂着脸,似在纠结。 里正见她前一秒还在咄咄逼人,这会儿有松解的意向,神色也跟着温和。 “是有什么困难?” 虞听晚抿了抿唇。 “胡家我是没法住下去了。” “先是董家,又是许家,下一个又是什么?”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里正对王氏的所作所为也很失望。 别说虞听晚不放心,便是他也不放心。 “这事好办,你舅舅回来前就住在我家。” 家里是多了一张嘴,可等胡大柱回来接虞听晚,也不会白白占他们便宜。 虞听晚却是没有应下。 她搬出胡家,就没打算再回来。 住在里正家里,得应付一大家子的人,进进出出也不方便。她也不愿欠人情。 里正见她迟疑,便道:“你若是怕添麻烦,村里倒有个空置的老屋。虽年久失修,但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虞听晚当晚就搬进了老屋。 许是念她可怜,摔了后走路也不算利索,村民自告奉勇帮忙。 除了枯柴和几件衣裳,还有虞听晚从外头捡来充饥的果子,竟没收拾出多少行李。 她虽在胡家住了多年,可留下的痕迹却很浅。 范婆子见状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住在柴房。” “看来晚娘在胡家的日子也没那么好呢。” 王氏一听这话,恨不得和她掐起来。 这是乡下,家里有地方腾出来给她睡已经不错了。 天黑,虞听晚看不清路,她又畏寒,只埋头跟着大家走。 腿上有伤,她走得不快。 老屋隔得远,也很破旧,但隔壁的灯亮着,是有人住的。 “就是这了。” 里正用钥匙开锁,让大家进去。 老屋许久没住人,遍地蜘蛛网,灰尘也大。 就小小一间房,可虞听晚已经很知足了。 来都来了,村民也不急着走,索性动手帮忙打扫,个个动作麻利。 窗子摇摇欲坠,被寒风吹的咯咯响,也被人简单固定。 范婆子凑过来。 “晚娘,我有个侄儿……” 她刚来了头,就被边上的胖妇人打断。 “范婆子你做个人吧,你那侄子是个哑巴,你想介绍给晚娘?” 范婆子翻脸:“哑巴怎么了!” 要不是侄子哑巴,她还看不上虞听晚呢! 她拉着虞听晚的手:“孩子,我是真觉得你们合适。” 虞听晚:…… 谢谢啊。 所有人竖着耳,朝这边打量。 范婆子:“这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啊。” 虞听晚真诚问:“什么好处?” 范婆子一哽:…… 虞听晚只好贴心替她回答。 “日后有了分歧,他都没本事和我吵。” 范婆子:“对对对!” 虞听晚用力把手抽回来。 范婆子也不气馁:“我还有一个侄子。” 胖妇人:“你可闭嘴吧。” “你另外这个侄子就更不行了。心智不全都二十八了,还会拉裤子。” “上次你给他洗裤衩子,他转头光着腚就跑出来了。” “我都看见了,那玩意和针一样细。” 乡下人说话也没个顾忌。 虞听晚虽未经历情事,可也知道寻常夫妻要做亲密事。 胡家小,每次胡大柱和许氏房里闹出动静,都会吵到她歇息。 何况乡下野犬不少,虞听晚也不是没见过公狗趴在母狗身上…… 虞听晚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细不好吗? 不然得多疼啊 完事了,都会以为他没进来。 虞听晚受到了启发。 她要找就找细的! 第15章 你不是阿郎谁是? 虽这么想,可虞听晚也没法相看的时候扒对方衣裳,会被骂流氓。 换成别的姑娘听见这话,脸早就又红又烫了。 可虞听晚没有。 她天生不知害羞怎么写,还听得很认真。 小娘子在努力取经。 简单把屋子收拾能住人,村民也没多留。齐齐出了院子,就有人连连摇头。 “刚刚要不是咱们赶过去,又有里正撑腰,她一个姑娘家,只怕早被王氏和许家人摁着点头了。” “这孩子也可怜,一手的冻疮哪里能看?方才细声细气不知说了多少声谢,哪里还能看得出刚来西临村的样子。” 有刚嫁进西临村的年轻媳妇忍不住问:“她当时是怎么样的?” “她爹是镖师,一身本事。就那么个女儿,疼得厉害,小姑娘从小穿金戴银的。” “那时小姑娘性子傲,浑身都带刺。她心情不好,便是路上看到一条狗都要停下来骂几句。” 有人跟着乐了:“她还整日和王氏掐架。” “每次胡大柱不在,王氏就对她阴阳怪气的,她那个脾气一点也不忍。” “王氏拿她没辙跳脚,她还格外嚣张。” 那人想了想,学着虞听晚肆意又为难的语气,高高扬起脑袋。 “舅母还是消消气,被我气死了怎么办。” 人群有人噗嗤一声笑开。 “我知道我知道,她后面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气死了也好,这样我就有新舅母了。” 年长的妇人感概:“晚娘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性子才跟着慢慢稳重,说到底还是学会了看人脸色。” 李莲最后一个走的。 她对眼前温顺的小姑娘道。 “不用送。” “你从胡家带来的被子我看着薄,夜里冷,多烧些柴火。” 她说着,压低声音道。 “家里这几日忙,我也就没出门。可你的事我都记在心上。明儿去吴屠夫那边拉猪,我和他提提你。” “将近年关,附近几个村都会派人过去,只怕他也忙。” “要是他愿意,我让他尽早抽出空来见见你。” 虞听晚一听这话,心安了。 告别了李莲,她回了屋,关好门闩。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间老屋。 经了这些事,虞听晚也累了。 今夜足够心惊胆战,又重新换了住处,她以为会难免,可一躺下,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时间流逝的同时,光线爬上墙头,白昼取代黑夜。 老屋她到底要住一段时日,虞听晚里里外外擦拭。 腿上擦破皮的地儿还未结疤,稍不注意就会拉扯到。她动作很慢,可好在也不赶时间。 这里以前是有人住的,虽没设灶屋,虞听晚也在角落找到简易的锅。 破的,但底部没问题,将就还能用。 她洗干净,煮了些热水。 打扫好都是晌午了,虞听晚也跟着热出了一身汗。 “晚娘!晚娘!” 外头有人叫她。 吴大婶提着篮子站在外头。 “婶子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些吃的。” 吴大婶掀开篮子上头的布给她看,里头有好几个粗粮馒头。 虞听晚便猜出来她的来意。 果然,吴大婶后怕地拉住她的手:“多亏你提醒了我那儿媳,否则就要出事了。” 都不用虞听晚问,她就气恼道。 “那许家小子害人不浅!” 虞听晚一愣。 “里正不是赶他们走了吗?” 怎么还是出事了? “是赶了,可腿长在他们身上,磨磨蹭蹭就是赖着不想走。还想让你舅母出修屋顶的钱。” 虞听晚:…… 王氏这个铁公鸡怎么肯。 “急着赶路,我也没多留意。” “本来都好好的,可没出村子,前面施寡妇家里突然蹿出个人来。就往秀芬身上撞啊。” 虞听晚:“这要是撞到了那还得了?” 是啊!好在她陪着,要不是她力气大,要不是她拦得快…… 她啐了一口:“狗娘养的玩意!他们许家上下都烂了根,小小年纪就当贼,将施寡妇的钱袋给偷了!要是秀芬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看我打不死他!” 出了这事,里正发了一通火,直接让人将许家人撵出了村子。 她把几个粗面馒头往虞听晚怀里送。 “你也别和婶客气,如今住在外头,没粮食你吃什么?婶最会做馒头了,你尝尝。” “回头秀芬生了,一定要请你到家里吃饭。” 虞听晚笑笑。 那个时候,她早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还真的饿了。道了谢后,刚准备啃一口。隔壁就有了动静,粗布妇人提着食盒出来。 虞听晚看清来人后,一下子就不好了。 这不是卫慎的娘吗? 兜兜转转,她竟搬来了村尾? 吴大婶笑着打招呼:“慧娘,这又是去送饭啊。” 她关心问:“你家阿郎如何了?” 慧娘脸上难得有了喜色:“钱大夫说再过些时日稳定些,就能搬回来养了。” 住在钱家到底不方便。 钱老头医术又有限,每天能做的就是开方子和上药。 “这可是好事。” 吴大婶:“要是撑过去,回头送去镇上医馆,人要是好了,你也有指望了。” 她介绍:“这是晚娘,胡大柱的外甥女。昨儿刚搬过来的。知道你忙,回头等阿郎搬回来,你也得闲了,可得多多来往。” 她转头对虞听晚道:“谁不知道卫家阿郎的能耐,那可是战场上待过的人,住在他家隔壁,谁还敢打你的主意。” 虞听晚:……“这不方便吧。” 慧娘:“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 她脸上爬满了愁色:“只是这孩子非说自己不是阿郎。” 吴大婶吃惊:“啊?” “我就问他,你不是阿郎是谁。” “他怎么说?” “他沉默了。” 吴大婶一拍大腿:“看,答不上来。” “他也不认我们。” 吴大婶都觉得这对夫妻惨。 “可他转头就把枕边的平安符挂脖子上了!” 再然后,怎么逗都没个笑脸。 最重要的事!他还想走。 不过,人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就被钱老头给摁回去了。 慧娘很难过:“应当是那日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第16章 我们不合适 摔坏脑子的魏昭身上气压很低。 他真的很烦。 可卫守忠在边上守着,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 “还记得吗,你六岁那年和同龄人打架,没打赢,还磕碎了一颗牙,是一路哭回来的。” 魏昭:…… 那真是个孬种。 他眼儿不眨地看着床顶。 卫守忠:“你最爱哭了。” 魏昭:…… 自父亲离世,他就不知眼泪是什么了。 卫守忠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钱老头从外头端着药进来。 “喝药。小子你不是魏家军的吗?等身子好了,那魏将军的棺椁经过泽县时,你还能去磕一个。” 嗯。 他磕他自己。 钱老头时常将山上摘的草药卖去去县里和镇上,得到的消息也多。 “那魏将军可是顺国公府邸独苗苗,听说死讯传入上京,顺国公夫人直接病倒了。” 魏昭眼里空洞。 “圣上痛失爱将,为此罢了好几天的早朝。” 魏昭继续空洞。 “忠勇侯世子不肯信,红着眼把报丧讯的将士给揍了一顿。说魏将军从他这里借的银子还没还。” 魏昭继续空…… 眼珠子动了动。 胡说八道! 卫守忠大吃一惊:“魏将军还会穷到外头借钱?都死无对证,还不是那世子随便瞎说。” 钱老头:“消息传开后,不少有头有脸,敬仰魏将军的人,寻上忠勇侯世子要个公道,不许他污蔑。” “可忠勇侯世子说那钱是用来改善魏家军伙食了。” “追过去的人都感动了,说魏将军的确无私,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没过多久,不少府邸借着魏将军的名义登门帮忙还钱。” 魏昭:…… 不用猜也知道了。 萧怀言来者不拒,要发财了。 死人的钱都赚。 魏昭嘴里终于溢出一丝冷笑。 ———— 在老屋安顿下来后,虞听晚没再获取半点前世的记忆。 腿上的伤已经结疤后,李莲带来一个好消息。 “晚娘你准备准备跟我走,吴屠夫这会儿在我家。” 虞听晚眼儿一亮,也没什么要准备的,稍稍把头发梳齐了些。 “婆婆,我好了。” 李莲见她怕冷,把能穿的衣裳都套上,显得有些臃肿,衣上补丁也多,蹙了蹙眉。 可也清楚,不是虞听晚不够重视,套在最外面的应该是虞听晚最好的一件衣裳了。 不过小姑娘生得好,便是披着破布都压不了姿色。 里正家离这里不算远,李莲边走边和她说话。 “怎么在发抖?” 是还冷吗? 虞听晚低声:“紧张。” 李莲:“我看他挺上心的,之前我一提就应下了。” “你们的事八成能成。” “他不会看不上你的。” 虞听晚点点头,转头很严肃:“那我要是看不上他怎么办?” 她又得重新找。 想想都愁。 李莲哽住:…… 准备去菜地的妇人撞见了她们,笑着问:“这是去哪儿?” 李莲没提相看,也跟着笑眯眯:“拉晚娘去我家里坐坐。” 里正家是临西村最气派的。家里养了不少鸡,在院里啄食。 家里人都让李莲给打发出去了,就怕人多,他们不自在。 吴屠夫坐立难安,时不时朝外张望一下。 里正本来觉得这门亲事还挺好的。可见了虞听晚昨夜冷静地一面,这会儿倒吴屠夫配不上她。 他无声摇头:“你还没人姑娘稳重。” “晚娘的情况,婆娘她和你说了吧。” “说了。” 李莲在他面前,把虞听晚一顿夸。 说那姑娘有主意,模样好。 相看么,都是往好了夸。 吴屠夫也没当真。 直到李莲领着俏生生的姑娘进来,他看呆了,一时间没了反应。 虞听晚也在打量他。 !!! 皮肤黝黑,模样算不得好看,但也不能说丑。 衣裳整洁,看着也新,不知道是不是刚买的,能看出他很重视这次相看。 身形高大,一看就拳头硬。 里正踹了吴屠夫一脚:“傻站着干吗?没出息。” 吴屠夫回神,里忙将缺了一指的手藏到桌下:“我……我……” 虞听晚大大方方朝他粲然一笑。 李莲看此情形,心里有了数。 “都坐都坐。” 她给虞听晚倒了热水暖暖身子。 “我就不刻意介绍了。大家都是实在人,你们也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不必走虚的。” 她有意让两人说说话:“老头子,外头衣裳洗了还没晒,你过来帮帮我。” 她也不怕单独留两人在屋里会怎么样,毕竟门开着,她就在院内随时盯着。 行事也算妥帖了。 出去前,她还留下一句。 “小吴你过来村里不少人都瞧见了,昨夜出了那些事,我不好留晚娘太久。” 这话很明显,让他们有话快说。 李莲其实也能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这种事本该男人主动,可她听到的却是虞听晚毫不腼腆的声音。 “你会做饭吗?” 吴屠夫连忙点头。 虞听晚很委婉:“我烧饭不太好吃。” 吴屠夫过来前,本想着姑娘还凑合的话,就把事情定下来,两人相互不嫌弃。 家里有了婆娘后,一日三餐也着落了。 可现在…… 吴屠夫不敢多看虞听晚,眼里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他表示:“我爹娘死的早,这些我是做惯的。” 虞听晚:“你准备出多少聘礼?” “你要多少?” 吴屠夫:“我这次出门就带了三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在西临村,三两银子已经够体面了。 可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多拿些。 “我没什么亲戚,平时也不和邻居来往。家里有三间屋和一间灶屋,院里有井,挑水方便。我是杀猪为生得,没田,不用你下地。” “这些年也存了些银子,减去聘礼,估摸着还有六两,回头都交给你。” “……” 他说的口干舌燥,将底儿都透露了。最后才小心翼翼问。 “你觉得我如何?” 虞听晚喝了口水:“年前寻个日子,咱们把事办了。” 吴屠夫大喜,他尝试问。 “行,那我现在去你舅母家?” 虞听晚微愣。 “我如今搬去村里的空屋住了。” “我听说了。” 吴屠夫:“聘礼该给长辈的。” “给我就行了,王氏可不会准备我的嫁妆。” “没事,家和万事兴。权当吃亏了。” 他道:“我也知道她对你不好,可对长辈有些事不能太计较。” “总不能彻底断了来往,娘家是你的底气。” 他发自肺腑。 虞听晚的神情却彻底淡了下来。 她从不会拖泥带水。 她站起来:“我想,我们不合适。” 第17章 初次见面 虞听晚抬步朝外走。 李莲见情况不对,连忙追了出去。她没急着拉人,等和虞听晚一块出了院子,才追问。 “怎么了?” “前面不是才谈的好好的?” 怎么就聊崩了? 虞听晚也没隐瞒。 小姑娘脚底踢着石子,格外惆怅:“我这人性子直,讨厌一个人便是打心底里讨厌。” “我能搬出来,就不会想着向王氏去求和。” 李莲为吴屠夫说话:“他那人就是一根筋,看重亲情。可也没说错。你要是和他好好说,他还是会站在你这头的。” 她并不知虞听晚早已知晓陈年旧事。 “再说了,你还真打算不和胡家来往了?你这孩子气性也大。你舅母不行,舅舅就不要了?” 虞听晚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她眨眨眼,只低声道:“可婆婆,我委曲求全了近十年,够久了。” “吴屠夫是好人,也是真心实意为我考虑,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李莲:“这……” “想法不合,我不会改,也没必要让他迁就我。不过相看而已,不对劲就早些及时止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莲怔愣。 这想法……好像哪里不对,可又好像很对。 她还想补救补救,就看见吴屠夫追出来,骤然失去血色无措的脸。 虞听晚也看到了。 可她神色如常。 甚至严肃。 “婆婆,你再帮我物色物色。” 虞听晚认真脸:“越多越好。” 你当男人是街上的白菜啊! 李莲:…… 明白了,虞听晚下了决定就不会回头了。 不过…… 你一个姑娘,怎么一点不害臊啊! 至少说这种话红一下脸啊! 李莲就没见过虞听晚这样的怪胎,好像年纪尚小不知情爱,只是简单的为了把自己嫁出去。 虞听晚告别了李莲,很庆幸吴屠夫没有纠缠。 风有点大,刮的脸疼,她把头埋下来。 雪天路滑,她走得很仔细。 茫茫天地间,孤寂一片。 “当家的,你稳当些,阿郎身上的还有伤。” “我心里有数。” 虞听晚蹙了蹙眉,朝前方声源处看去,远远瞧见卫守忠拉着驴车过来。 卫守忠走得慢,驴上了年纪,走的也慢。 可车轮滚过雪地,路面不平坦,还是会有颠簸。 慧娘含笑:“阿郎,咱们村这些年都没怎么变化,你多看看没准就想起来了。” 魏昭眸色沉沉,这些时日他的耐心已被这对夫妻消耗殆尽。 这两人认错人,不惜砸锅卖铁,也要攒钱带他去县城。 就不怕钱花了,他照样救不回来吗? 他要是想活着,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同样他要是想死,谁也拦不住。 慧娘:“咱们如今住在村尾,不和你奶他们一块了。” “这些时日在钱大夫那里,娘能看出来,你也一定急着想回家看看。” 魏昭不想。 他唯一想的,就是让眼前这两人别管他了。 听着妻子的话,卫守忠眼里也有了笑意。 本以为儿子战死,女儿又出事了,他和婆娘曾一度想不开。 如今阿郎回来了,日子也有盼头。 卫守忠目光落在眼前一处,他眼神不太好,眯了眯眼。 那有些像住他们隔壁的晚娘。 这时候掉头就走,显得过于刻意。乡间路窄,虞听晚有意朝边上避让。 她听到慧娘单方面说话。 “咱家养了几只鸡,都能下蛋,娘每日给你煮一个。” 魏昭没反应。 慧娘生怕儿子吃不好,费尽心思给他补:“阿郎想吃鱼吗,娘回头让你爹去河里看看能不能逮到,用豆腐给你炖汤喝。” 魏昭眼神空洞。 慧娘叹了口气:“家里这些年没攒什么积蓄,但我和你爹商量好了。等回头忙完了春耕,你爹就去码头搬货,娘编制些筐子,县里赶集的时候拿去卖。” “要是没有姑娘看上你,咱们就多攒点聘礼。” 慧娘:“她们看在钱的份上,一定愿意和你好好过日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可魏昭照样没反应,他好像就没什么在意的事。 就算有人这会儿指着他鼻子骂,魏昭也不会…… 哦,那他会拉着那人一起死。 在他们靠近的那一瞬,小姑娘视线不受控制的朝驴车上的人落去。 这个角度,她只看到了卫慎的半边侧脸。 可即便如此,虞听晚也足够震撼。 他很苍白,更多的是病态。 但脸上擦伤也多,额头应该是最严重的,缠上了白色布条。病恹恹的连眼皮都懒得抬。 露在外头的手,有红肿和淤青。 慧娘不放心时不时抬手去探他的鼻息。 可见那日从山上摔下来,伤势不轻。 怎么惨成这副模样,浑身是伤? 看着就……很虚弱。 连路都走不了,虞听晚后知后觉她的害怕是多虑了。 就这样的卫慎,她都能把人放倒! 还不等她收回视线,魏昭有所察觉,眼神锋利的投了过来。 他那双眼膜幽静深邃,凝望过来时,好似能参透人心。 四目相对间,是铺天盖地的威压。虞听晚心头一骇,下意识后退几步。 可腿却是莫名一软。 她有些踉跄。 身体的不适随之袭来,虞听晚头很疼,莫名晕眩。 她眼前一黑。 有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同样是敲锣打鼓声,入目依旧是喜庆的红。 虞听晚心口莫名一紧。 她看到了坐在喜床上的新娘,正盖着盖头。 她心乱如麻,以为又是在董家。 不对,这里的喜房很简陋。 可布置却很用心。 她环视一周,有些纳闷。 就在这时,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打闹声。 “这一转眼的功夫,你也成家了。村里的人都替你高兴。快进屋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这是吴大婶的声音。 “我这人糊涂,怎么没想到给你们凑对。整日瞎忙活,好在你们自个儿看对眼了。” 这是李莲的声音。 “天没黑怎么了?” “你身体不好,早点回去歇着,不用应酬,你娘也是等着抱孙子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新郎官被人推搡着进来。 虞听晚定神一看:!!! 这不是刚刚还在驴车上半死不活的卫慎吗! 第18章 新娘竟……是她自己 她惊讶之余觉着奇怪。 她的前世记忆不应该有卫慎娶妻这件事。 不管逃婚后,魏家军有没有救下她。按照她的脾气,绝对不会回临西村。也不该和卫慎有牵扯。 想不通的事虞听晚索性不想了。 她看看榻上的新娘子,又看看卫慎。 卫慎那张厌世的脸上神情有晦气有郁郁还有嫌弃,竟然看不出半丝新婚的喜悦。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脸足够俊。 但虞听晚没有被惊艳到。 她喜欢像阿爹那样虎背熊腰的,看着就踏实。 卫慎摘下胸口碍事难看的大红花。这才掀开眼皮,去看榻上的新娘,情绪模辩。 笑脸都没一个。 知道的是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 眼瞅着卫慎抬步朝床榻那边过去。虞听晚一点也不担心看到了不该看的,反倒跟上前凑过去看。 快掀盖头。 她倒要看看!哪个倒霉姑娘摊上这么个玩意! “晚娘。” “晚娘,你怎么了。” 有焦急的嗓音从遥远的天际,飘渺又空灵。 虞听晚茫然地左看右看,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也是短短一瞬,是老旧的床榻发出的沉闷吱呀声,新娘被卫慎压在身下,两颗扣子已经解开,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 卫慎说话了,带着惊讶。 “怎么那么白?”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那刚刚端什么? 虞听晚刚要笑话,也在这时看清了新娘的脸。 她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 没有谁能比她还熟悉这张脸了 虞听晚的手抑制不住的抖起来。 竟……然是她自己。 “晚娘,晚娘。” 慧娘着急忙慌拉住身子往下滑的虞听晚。 虞听晚艰难站直身子,眼里也一点点有了焦距。 “可是哪里难受?” 慧娘看她脸色不好:“我送你去钱大夫那边看看。” 虞听晚恍恍惚惚:“我没事。” 就是很荒唐。 前世她不愿嫁入董家,被董乡绅打了一记耳光,可她犹在反抗。 王氏见她不配合闹得厉害,直接灌了药。是打算趁着夜深人静,悄无声息把她送出门的。 虞听晚咬着舌,生生咬出血来,试图保持神智清明。 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里正。 可太远了。 在王氏和董乡绅放松紧惕时,她选择跑去敲隔壁吴大婶的门,寻求庇护。 可吴家没人。 而王氏也追了过来。 她只能慌不择路朝前跑,可药性太强,她浑身发软,脚下一滑,身子倒了下去,撞到了吴家门口的石板。 额上砸出血窟窿来。 不久前她看到了前世记忆里,一身喜服从董家跑出来时,额上是有浅浅一道疤的。 可嫁给卫慎的她,没有。 虞听晚呼吸急促。 答案只有一个,她方才看到的并非是前世,而是……以后要发生的。 耳边慧娘还在说什么,可她却听不见了。 小姑娘神色古怪,消化不了这件事。 见她眼神直勾勾,慧娘小声问:“晚娘,你怎么老盯着我家阿郎看?” 换成别家郎君,谁不迷糊啊。也就她家阿郎无动于衷 虞听晚总不能说仔细看看以后压我身上的人。 她的回复苍白又含糊:“我就是觉得他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好看。” 慧娘没心眼,信了! 然后她发现魏昭有了很大的反应。 魏昭先是拧了拧眉,把平安符拨进了衣裳里面,贴身戴着。做好这些,他也不顾伤口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虞听晚,继续发呆。 虞听晚:…… 她又不抢! 认识魏昭的人,都清楚他的秉性。 他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可不管人或物,只要是他的,都不许任何人惦记觊觎沾染分毫。 他父亲生前送的砚台,曾被忠勇侯世子萧怀言挑衅碰了后,他用帕子擦了不下十遍。 当天夜里,萧怀言的胳膊就莫名脱臼了。 谁不知魏昭是御前红人啊,宫里的太医愣是不敢给萧怀言接回去。 魏昭这一番动作,把卫家夫妻吓得够呛,虽说没扯着伤口,可仍旧心有余悸。 夫妻俩不敢耽搁,见虞听晚真的没事,生怕魏昭又出什么幺蛾子,急着往家赶。 虞听晚目送驴车远去,想到卫慎娶她那不情不愿的姿态,她决定先不管,相看还是要继续相的。 前世的走向已经变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转头进了山。 这次收获不多,山药也不是那么好挖的。临西村穷,可背靠大山。 她挖了些野菜,下山的路上摘了几颗果子,最后还在一棵树下发现不少蘑菇。 虞听晚也不知道这些蘑菇有没有毒。索性都摘了回头问问。 能吃最好,不能吃就扔了。 回老屋的路上,虞听晚瞧见一群妇人围着说话。 “欸,瞧见傻姑了吗,她娘又四处寻她了。” 长舌妇范婆子赫然在列。 她斜着眼,语气笃定:“一定又被哪个混小子用一颗糖骗去滚草垛了。” 没羞没臊的。 “本来就不聪明,就更傻了,每次从外头脏兮兮回来,衣衫都是乱的,脖子上都还有印子,还只会傻兮兮对人笑。” “我要是她娘,早就掐死了算了,丢人现眼。” 虞听晚不愿意听这些,更不愿口舌他人是非。 范婆子见虞听晚不打招呼直接绕过她们走了,撇了撇嘴。 她忍不住扭头:“以前她不愿意露脸,也就不怎么出门,如今是恨不得天天往山上跑。你们看你们看,又有没成亲的小伙子追出门看她。” 有人为虞听晚说话:“晚娘是正经人,那些朝他吹口哨的小伙子,她都是不搭理的。” 范婆子低声:“可她长成狐狸精一样,哪里有端庄的样子。” 有人道:“你这话不对。她没偷没抢,可没错。” “我听说,她家里没出事前是读过书的。能识字的人多半明事理。” 范婆子还在记恨虞听晚看不上她那两个侄子的事:“那谁说的准呢。” “她娘都……” 刚开了头,前面的虞听晚蓦地顿足。 她面无表情转过来。 “不会说话就闭嘴。” 她冷冷道:“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你不知道你这样很讨人嫌吗?” 第19章 我真的很急 范婆子一听这话,哪会不恼:“就没见过你这样没良心的,之前搬出王家时,我可是为你说话也出了力的。” “帮我?” 这些话虞听晚一个字也不信。 “别人帮我那份感恩,我记心上了,可你存的什么心思,当我不知?” “你和舅母不合,见不得她好,这才巴不得我们掐架。” 她要是和王氏相处和睦,那范婆子照样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虞听晚扯了扯唇角。 她也算好相处的人,不爱计较。可真把她惹急了,别人说一句,她能怼十句。 “傻姑是当年遭了罪,受不了刺激,这才痴傻的。” “我要是没记错,她没出事前,不少人想着求娶,你也为了那两个侄子去她家里撮合过。” “她娘骂你烂了心眼,把你赶了出去。” “你心里不痛快很久了吧。” “他们母女相依为命,本就艰难。不求你感同身受,但你好歹做个体面人!往别人伤口上撒盐,觉得很有本事吗?” “傻姑心智不全,那些人见她好骗下流不堪,不是个东西。背后说三道四的你就是了?” 扔下几句话,她压根没去看范婆子的黑脸,就打算回去。 那些妇人面面相觑,实在被她那厉害模样给唬住了。 可她们偏偏又觉得……虞听晚说的很对。 毕竟范婆子裹挟私心说话的确难听。 就在这个时候,虞听晚又停住了脚步。 就在妇人们以为她没怼够的时候。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她的蘑菇心平气和地问有没有毒。 得到了准确答案后,虞听晚回老屋后煮了些热水泡冻僵的手,又仔细的上了药膏。 她这几天擦的勤,冻疮改善了不少,没再流脓。 虞听晚早就适应了乡下人不吃午食的习惯。这几日她极会犯困,觉多,像是恨不得把前几年没休息的全补全了。 她躺到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等日后手里有钱了,她一定买条厚实的棉被。 和……卫慎今日盖的那样厚!就不会半夜被冻醒了。 卫家二房穷,可对这儿子是真舍得。她爹娘要是该在,也一定…… 虞听晚沉沉吐了口气。 她还是得想想赚钱的路子。 琢磨着琢磨着,姑娘呼吸变得均匀,也不知何时沉沉睡了过去。 虞听晚是被隔壁的香味勾醒的,这会儿将近黄昏。 她深吸一口气。 是炖鸡的味道。空气香味霸气弥漫,缠绕鼻尖。 慧娘手艺好,之前里正孙子娶妻,是请她做过席面的,也能得几个钱,这本是一门进项。 可此处为穷苦之地,极少有人会花钱请厨娘。 卫家两房虽然分开过,可到底没分家。 便是赚到的钱,慧娘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卫老太那个老虔婆给收了。 别说肉菜,就是寻常素菜,通过她的烹饪,也格外鲜美。 虞听晚都要忘了上次吃肉是多久之前了。 吴大婶给的馒头早吃完了。 虞听晚把野菜洗了,和蘑菇一块放破锅里面煮煮。 没有油盐这些调味剂,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她也不挑。 卫家炖鸡。 虞听晚吃野菜,蘑菇。 第二天,卫家烧鱼。 虞听晚吃野菜,蘑菇。 第三天,里正家选了个吉时,把从吴屠夫那里买来的猪杀了。 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看杀猪了,手里有钱的还准备去割些猪肉,越肥越好,肚子里才有油水。 慧娘也在里正家排队。 家里得省着用钱,可她就是不想在饭食上苛待二郎。 她去的晚,好的肥肉都挑走了。 慧娘捏着手里的文钱,眼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扔在角落准备剁碎喂鸡的猪肠上。 这年头很少人吃猪肠,一是不好清理,二怕沾染晦气,三么,做起来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虞听晚闲来无事,也去凑了热闹。 她没钱买肉,但也有她的目的。 李莲正清理院子里的血渍。虞听晚就凑了过来。 “婆婆。” 李莲看到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虞听晚幽幽:“都两天过去了。” 李莲:…… 催什么!!! 虞听晚很惆怅:“我真的很急。” 李莲:…… 看出来了。 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你……” 刚要打趣,嗓音却被前面尖酸的声音盖住。 “这不是弟媳吗,你竟还有钱来买肉啊?” 尖嘴猴腮的妇人堵了慧娘的路,高高在上的架势尽显优越。 她嗓门很大,丝毫不见收敛。 “瞧瞧你们夫妻都干些什么事!非要给阿郎治病,还抢了娘的钱袋。” “娘这几日被你们气得吃不下饭,人都消瘦了。你们夫妻倒好,竟还吃香的喝辣的。” 虞听晚:…… 她觉得卫老太很康健。 每天来慧娘门口指桑骂槐啊! 都吵到她了! 慧娘这些年被庄梅打压,早就成了习惯,她有些底气不足:“大嫂不要在我和当家的身上安罪名,什么叫做娘的钱,那本来就该是我们二房的钱。” “卫家可是没分家的。什么叫做你们二房的钱!” 慧娘不敢去看庄梅的脸,低声道:“两家是没彻底分家,可当年你们就以家里屋子不够住,把我们赶出来了。这些年都是分开过的。” 房屋怎么分?田产怎么分……可都是要立字据的。 卫老太心眼偏,跟着大房住,舍不得把这些分出去。何况大儿子卫守财嘴甜,干活偷懒,卫守忠却老实敦厚只会埋头苦干。 每年春耕大房子孙种的田都没卫守忠一人多。 卫家需要这么个劳动力。 这些年收成换成钱卫老太攥在手里,私下补贴给大房,给二房的也只是田地里的粮食。 粮食倒没太克扣,毕竟兔子气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以至于大房占尽了便宜,庄梅日子过得也快活。 可!!二房竟反抗了。 庄梅见她敢反驳,不由怒气冲天。 “了不得!儿子回来了,身板直了,都敢犟嘴了!” 慧娘抿了抿唇,低头有意避开她,抬步要走。 庄梅能让她如意? 她直接动手推搡:“让你走了吗!” “卫慎回来又如何?你得意什么?那小畜生还能爬起来给你做主?” 第20章 如果她嫁给了…… 慧娘连连后退,险些没站稳。 畜生二字,让她红了眼,指尖气得发颤。 她听不得庄梅嘴里半点侮辱卫慎的字眼。 “你休要欺人太甚。” 经庄梅那么一闹,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然,庄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高扬起下巴。 “娘和我们过,也不见你们平日给孝敬的钱。怎么有脸啊?娘又不是只有我们守财一个儿子!” “我倒要看看你买了什么!” 庄梅一个冲过去,掀开慧娘用布盖着的篮子。 等看到里头几根剃光了肉的骨头,还有寒碜的猪肠时,眼里也添了鄙夷,嫌恶的后退几步。 “没人要的东西,你竟然也吃得下嘴?怎么,钱用完了?又准备哭穷了?” “我可告诉你,别来大房借钱,我们可不愿去堵你那个无底洞。” 她故意吓慧娘:“本想着你们可怜,我就吃点亏。可今儿大家伙都在我就把话撂这儿了,等卫慎死了,你们再转头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答应过继儿子过去。” 她这几句话只往人心窝里戳。 慧娘脸色煞白。 而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 所有人茫然地看过去。 虞听晚很敷衍:“对不住。” “看到脸皮厚的人,一下子没忍住。” 庄梅瞪过去。 她知道虞听晚那张嘴的厉害。刚想骂,却被过来买猪血的王氏拉住。 “别和她一般见识。” 王氏冷笑:“她又没点你,你要是计较,回头她轻飘飘来一句没说你别对号入座,你不就是笑话了。” 她都很懂诡计多端虞听晚的套路了!!! 庄梅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可偏偏虞听晚慢吞吞啊了一声。 “可……” 她不按常理出牌:“我说的就是她啊。” 王氏:??? 庄梅:!!! 她撸了撸袖摆:“你个小贱人……” 里正从屋里出来。 “都吵什么?” 这里不用给庄梅留面子的除了虞听晚,就是里正。虞听晚是头铁,里正是年纪身份摆在那里。 “晚娘说的有错吗?你忘了当初是如何跪在地上求慧娘的?你臊不臊啊!” “你不想儿子征兵,花钱请衙门下来登记名册的捕快喝酒,直接把侄子的名顶上。当年的事,我要是不提,你是不是都忘了?如何好意思在这同她吵?” 他这么一提,年长些的妇人也都想起来了。 当年,也是下雪天。 庄梅哪有如今的盛气凌人。她难得低三下四跪到几近奔溃的慧娘跟前。 【“这事是我错了,可我也没办法啊,当兵那么苦,一不留神是要没命的,你家卫慎整日上蹿下跳,还能下河摸鱼,一看就是习武的好苗子。”】 最是温和的慧娘,发疯般抬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 【“那我家阿郎就活该吗?】 【“你舍不得自己儿子送死,就把阿郎推出去?】 卫慎可比卫勤天还小两岁呢 庄梅脸色一变。 “这……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提的。” 见状,有人连连摇头。 “原来是知道亏心的。” “卫家阿郎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吧,也没见他们大房过去探望。实在不地道。” “是啊,勤天如今娶了妻,都当爹了。他堂弟却伤成那样……” 在没有涉及利益的前提下,里正还是格外公平,愿意主持公道的。 他沉脸:“人在做天在看,就不怕受报应?吃绝户不是那么吃的。” 庄梅不满:“不过妇人之间起了口舌,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里正,也管不着。” 里正也不气,懒得和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计较。 “要是不服气,就让你男人过来和我争!” “你婆婆也是。卫家小子要静养,她日日过去吵闹有个阿奶的样子吗?” 庄梅哪能受得了这个气,跺跺脚,对慧娘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 里正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转头朝外跑去,要回去找人撑腰。 虞听晚若有所思。 这些时日不难看出卫守忠夫妻对卫慎有多看重。 她只是纳闷。 “名字要是错了,可以去衙门报案。” 为什么最后还是卫慎顶上? 离她最近的李莲闻言,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见姑娘目若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看过来,李莲也愿意向她解释:“当初守财夫妻和卫老太瞒得严实。” 时间一到,那些入册名单的人就得去衙门,再由衙门统一往上送。 上头集中操练,各军营陆陆续续会派人过来挑,挑中了就会领走。 “去衙门那天,是大房夫妻陪着一道去的。卫老太说兄弟一场,让卫慎也一道跟过去送送。” 哪料这其中会有猫腻和算计? 谁曾想到,卫慎就再也没回来。 而本该去征兵的卫勤天却跟着爹娘回来了。 “等慧娘追去衙门,卫慎早被送走了。” “这种事能怎么闹?” 虞听晚明白了。 可里正家里抱着孩子的孙媳糊涂:“怎么不能去衙门闹?” 都不用李莲说,虞听晚便温声道:“征兵不是小事。弄错了人,也算县令渎职,他如何会接这个案子。” “慧婶他们要是不管不顾,真有本事闹到军营,卫家上下只怕也要跟着掉脑袋。” 而卫家没分家。 这件事二房也落不到好处。 “卫慎去军营已成定局,改不了。慧婶子还有个女儿。卫老太就是算准了这两点,才敢这么大胆。” 李莲惊讶虞听晚看事透彻,一点就通。 她唏嘘:“你要是男儿身,只怕不比耀祖差。” 虞听晚笑笑,若有所思。 于是这第三日,隔壁做了酸菜猪大肠。 也不知慧娘怎么做的,没有半点怪味。香味异常霸道,直往虞听晚鼻子里钻。 好像很好吃,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蘑菇吃完了,家里只有水煮野菜。 放的时间久了,野菜都蔫吧了。没滋没味。 她抱着小破锅,去院子坐下,朝隔壁的方向看,只能看到隔着两家的一堵高墙。 小姑娘垂头丧气,陷入冗长的沉默。 头一次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她嫁给了卫慎,是不是也能吃猪大肠了。 第21章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这种想法很危险,虞听晚忍痛否决了。 她又开始往山上跑。 天蒙蒙亮就出门了,下山的时候天都黑了。她顾不得回老屋,跑去了钱老头家里。 准备睡了的钱老头就很莫名其妙。 “你要向我卖药材?” 虞听晚点头。 钱老头刚想把人赶走,胡闹什么,你懂什么药材。 可虞听晚把身后一箩筐药材全部倒了出来,竟没有一根是杂草。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不对了。 “你懂这些?” 虞听晚:“没有,但记下来了。” “上回在山里,你指给慧娘婶子看的,就长这样。” 可我上回只指了三种,你这里有六种! 不等他问,虞听晚就格外老实。 “之前过来给舅舅抓药,你家屋外晒的就是这些。”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倒是会观察,这脑子挺好使。 可钱老头脾气怪,没好气:“药材我能挖,干吗收你的。” 虞听晚很真诚推销自个儿:“你年纪大了,动作一定没我快。” 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虞听晚再接再厉:“每样药财价格不同,不管钱大夫和医馆之间定价如何,我的那份只拿六成,其余的四成当钱大夫的辛苦钱。” “反正钱大夫你隔些时日就要去县里医馆出售草药,多带些去也不吃亏。” 这是很有诚意了。 虞听晚也不贪婪,她懂积少成多的道理。 钱老头不屑:“拿走拿走,别杵这里碍眼。” 他独来独往的,能维持温饱,隔三差五喝点小酒就行,赚这么多钱做甚? 虞听晚纳闷。 “你……怎么就这么不上进呢。” 钱老头:…… 他也纳闷。 “你就不能自己背去医馆?” 虞听晚沉静地摇摇头:“县城远,我不想走路。” “那就去村头做马车。” 虞听晚抠抠搜搜:“一趟就要三文钱。” 何况钱老头和医馆常年买卖,熟人好说话。可她对这些一知半解,医馆的伙计见她面生,多半会压低价钱。 钱老头:…… “对了。” 虞听晚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儿亮亮的,看的钱老头莫名头皮发麻。 “还有一件事。” 药材的事他还没答应,怎么又有事! 虞听晚:“钱大夫时常给人看病,认识的人应该很多吧。” 她广撒网。 “身边要是有谁还没成亲的,劳烦给我牵牵线。” 钱老头:?? 愣是被弄的哑口无言。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听晚,没有看出半点玩笑的意思。 虞听晚:“辛苦了。” “到时候喜宴请钱大夫坐主桌。” 从钱老头那里回来,虞听晚手里紧紧攥着得来的四文钱。 钱老头说了她摘的这些药铺不缺,故收的也便宜。 虞听晚便问贵的草药长什么样。 钱老头没说。 那些都长在深山,多有猛兽出没,她一个姑娘打听什么。 忙了将近一天,她已经是攒够十文的小姑娘了! ———— 卫家。 慧娘坐着纳鞋,卫守忠煎药。 夫妻俩时不时抬眸去看榻上的魏昭。 他还没睡,就那么死气沉沉看着平安符发呆,和行尸走肉无异。 这几日不见他有过激的行为,夫妻俩已格外满足了。 慧娘:“明儿用萝卜炖骨头,阿郎要多喝几碗。” 魏昭不想说话。 卫守忠:“他会的。” 慧娘:“猪肠还剩下不少,这玩意没人买,我就全提回来了。我想一半拿来炒,一半回头卤了留着过年。阿郎觉得怎么样?” 卫守忠:“他觉得极好。” 魏昭:…… 真的好吵。 卫守忠:“我明天就去寻里正。” 慧娘倏然看向他。 卫守忠:“这些年我没本事,让你跟着受苦了。” 慧娘摇头,何尝不知卫守忠也在熬。 卫守忠抬手去擦慧娘眼角的湿润,就发现魏昭看了过来。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 魏昭的确困惑茫然。 他见惯了人性的丑陋和虚伪。高门大户里貌合神离的夫妻还少吗? 那些个腌臜货色做尽了表面恩爱,只为掩下背地里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都说平贱夫妻百事哀。 这卫家夫妻怎么就没闹过一次红脸? 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隔壁怎么还没动静?一大早就见晚娘背着背篓出门,可别是出事了吧。” 卫守忠:“也许早回来歇下了。” 慧娘心下难安。 “不行,我得去瞧瞧。” 月色暗淡。 虞听晚是抹黑走的路。 雪厚,鞋子早就湿透,冷的她浑身打哆嗦。 虞听晚又饿又累,一步一步往前艰难的迈着。 远远听到有人叫她。 慧娘提着灯,拍打着老屋的门。 “晚娘,你在家吗?” “晚娘?” 久久不见屋内有人回应,慧娘眉紧紧拧起。 不行,得让当家的去找里正,全村去找人。 “婶儿?”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轻轻的喊。 慧娘闻声,朝她快步而来。借着煤油灯去看虞听晚疲倦的眉眼。 她松了口气,可还是出声:“你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安全,哪个村子没有地痞流氓?天黑不好走路,下次还是在日落前归家才好。” 慧娘摸了摸她的手,诶呦一声:“跟冰块似的,快些回去。” 虞听晚眨眨眼。 她和慧娘也不熟吧。 慧娘视线往下,看见她穿着的布鞋,被磨破不说,早就湿透。 她冷的恨不得把自己蜷缩一处。只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眸。 慧娘心里不是滋味。 “你等等。” 她回了卫家,很快取了一双半旧的棉鞋。 “要是不介意,就凑着这穿吧。” 虞听晚没动。 她目光多了层审视。 “婶子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慧娘见她警惕,不免失笑。 “知道防人是好事。” 她把鞋子往虞听晚怀里送。 “这是筱娘生前穿的。” “婶子不图你什么。” “就是觉得……” 她嗓音越来越低:“就是觉得当初要是有人愿意拉筱娘一把,她也不至于……” 她一顿,没再继续说,只是道。 “凉气入体,日后可是要遭罪的。” “你还年轻,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咱们住的近,日后遇到什么事了,别不好意思提,婶子知道你们姑娘家脸薄。” 虞听晚沉默不语。 她抱紧布鞋,半垂着脑袋。 上次这么在她耳侧碎碎念的,还是阿娘。 第22章 魏昭的敷衍 天色已晚,虞听晚回了老屋。 凑合弄了些吃的,洗漱一番便躺到了榻上。 明明很困了,可她却无法入睡。 虞听晚抿了抿唇,侧头去看那双棉鞋。 里头塞足了棉花,针脚细密,一看就保暖。慧娘平时省吃俭用的,可对一双儿女是真舍得。 虞听晚神差鬼使从榻上坐了起来,给自己穿上。 下地走了几圈。 很温暖,很舒服。 也合脚。 翌日竟然是难得的艳阳天。 光线暖融融的,好似能驱走冬日的寒。 村民相相互奔走,喜气洋洋都说要不了多久,去县城的路就能解封了。 虞听晚却知道,不会。 反而傍晚左右,寒风愈发肆无忌惮,豆大的雪粒子会争先恐后地砸下来,紧接着大雨倾覆。 她怕是不好再上山了。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有些不好。 她思忖再三,掏出了昨儿从钱老头那里得的钱。 卫家的门半开着。 院子里,魏昭被安排在摇椅上晒太阳。 他闭着眼,神情寡淡。 慧娘在边上编制箩筐。 虞听晚是这时来的。 她站在门口。 小姑娘见慧娘走过来,别扭道:“这些野果我吃不完,给婶子拿了些过来。” 哪里是吃不完,野果难以饱腹,她分明不够吃。 慧娘看过去,虞听晚手里的野果长得圆鼓鼓的,应该是挑最好的,洗过拿来的。 虞听晚:“这些野果不值什么钱,回头我要是摘了更好的,再给你送过来。” 她抿唇:“不白拿你的鞋。” 不等慧娘拒绝她就往她怀里塞。 慧娘见她态度坚决,就知这姑娘心气高,不愿意占便宜,也就不和她客套了。 虞听晚又轻声轻气问:“我能向婶子买些菜吗?” 西临村的人以种田为生,地窖都会存放粮食。白菜地瓜萝卜这些是能长期存放的,家家户户都有。 虞听晚把几文钱送到慧娘眼皮底下。 “婶子看着给就成。” “哪能收你的钱。” 慧娘招呼:“快进来说话。” 拉着虞听晚入内,她念及村里野狗多,担心冲撞了阿郎,顺手把门关上。 “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慧娘匆匆朝后院地窖去,中途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又快步走回来,将煮着的药罐火候调小。 她一走,虞听晚开始打量卫家的院子。 不算大,但收拾的很干净。 看着看着,她看向了院子里的魏昭。 他穿着粗布棉衣,不是喜服。阖着眼,时不时低咳几声。 脆弱,易碎,眉眼轮廓透着几分缠绵的病气。 明明不是那个压在她身上,夸她白的人。 可虞听晚就很不自在。 她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候的她看上卫慎哪点了? 她能看出自己不是被逼的,甚是对这门婚事以及对卫慎这个人很满意。 满意他肩不能扛还是手不能提? 小姑娘的打量肆无忌惮,毫无掩饰。将魏昭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三回,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哐哐哐” 这时,有人重重砸门。 外头身形佝偻的老妇人,一头白发,尖酸刻薄。 “卫守忠!老娘把你养大,是为了你来气我的?” “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把钱给我!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治的。我是为你好!” 想到如今外头都在数落卫勤天丧良心,不去探望卫慎,卫老太就火大。 她尖声道。 “卫慎有什么可看的!勤天媳妇又怀了,他能过来沾晦气?卫慎就该给勤天挡灾!” “他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做什么!” “当初决定是老娘做的,你们敢不服气吗!” “你们不要不知好歹!勤天这孩子孝顺懂事,愿意过继给你们,你们都得去烧高香!” 又开始了。 虞听晚拧眉。 这卫老太白天都要过来嚎一嗓子。 往前她出门不在家就算了,以后岂不是要天天听她吵嚷? 卫慎还要静养呢。 正想着,她看见魏昭有了动作。 男人掀了掀眼皮,慢悠悠站了起来。 躺着时不明显,站起来后,竟然很高大。 他有些站不稳,应该是扯到了伤口。 可魏昭丝毫不在意,也不在意边上有什么人,伸手去提正咕噜咕噜煮着的药壶。 虞听晚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甚至猛地倒吸一口气。 这可不得烫掉一层皮? 魏昭常年练武,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他像是毫无知觉般,朝外头走去。 外头的卫老太正骂得起劲。 偏偏村尾没什么人家,嚎也没人回应你。她刚打算歇歇缓口气儿。 门突然就开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滚烫的药汁就泼了过来。 惨叫声响起。 虞听晚从怔愣中回神。 卫老太年纪大,可身子硬朗。要是抓狂扑向卫慎。那还得了? 卫慎走几步路都摇摇晃晃的,怕不是得成一座坟了吧。 她不敢再想,明明眼底的惊愕未散,身体却做了反应。 她冲过去,在卫老太疼得躬起身子时,关上门,还不忘锁上了门闩。动作行云流水,将卫老太的跳脚痛嚎以及恶语脏话隔绝在了门外。 背抵着门,虞听晚其实能理解卫慎。 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便是泥人都有脾气。 她要是卫慎,别说身体差,就算入土了,都要从地里爬出来,给卫老太点颜色瞧瞧。 可虞听晚就是不明白他对自己怎么能这么狠。 她视线缓缓下移。 “你……” 她干巴巴地问:“的手还好吗?” 魏昭病恹恹走回去,随手把药壶扔到一边,重新躺了回去。 这几日的烦闷,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忍那个老太婆很久了。 魏昭眼底的阴郁都散了不少。眉眼间甚至多了些愉悦。 魏昭刚闭上眼睛,想到了什么,又看向虞听晚。 她刚刚问什么了? 魏昭试着想了想。 他也难得愿意开金口回应她。 许久没说话,嗓音有些哑。 “哦,不认识。” 卫老太天天过来骂你去死,你会不知道他是谁? 虞听晚:??? 她陷入茫然,很快反应过来。 没问你这个! 怎么比她还敷衍? 我问你手怎么样,你告诉我不认识外头的人。 她去看魏昭的神情。 看出了魏昭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第23章 怎么讹人呢? 地窖的慧娘依稀间听到卫老太的声音便心下一咯噔。 大门关着,她倒不担心人能闯进来。可阿郎到底喊她一声奶,听了心里得多难受? 她顾不得太多,抱着几颗菜就追了出来。 她看到的是平静的魏昭,沉默的虞听晚,还有地上滚着的药壶。 耳边充斥着外头卫老太癫狂比以往的要脏很多叫骂。 “你个狗娘养的小畜生,是要遭天谴的!” “你有本事滚出来!” “当初你娘生你,我就该把你掐死,不尊长辈的东西,我要把你逐出家谱!” 慧娘的脸色黑了下来。 她把菜放下,快步走了出去。 卫老太怒气冲冲,火气积攒在胸口中,无限扩大。 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药汁和药渣,滴答滴答往下流,狼狈地不成样子。 天冷,很快就凝成了冰。 门被慧娘打开。 她看到卫老太的样子一愣。 这…… 她扭头看了一动不动的魏昭一眼。 想到阿郎如今六亲不认,自己都捅,给卫老太一个教训也是说的过去的。 她就是有些心虚。 尤其看到卫老太脸上被烫红了。 就在她出神之际,卫老太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发,狠狠往下扯。 “说,是不是你教的。” 慧娘吃痛挣扎,发髻被抓的凌乱,还硬生生被扯了不少发丝下来。她顾不上疼,压着火气:“往前娘如何疼卫勤天我不管,反正你眼里只有长房,从没将阿郎和筱娘放在眼里。” “如今阿郎回来了,娘要是见我们母子不痛快,那就少往这边跑,你心里顺气,我心里也顺气。” “可娘做了什么?日日过来责骂,日日恨不得阿郎就那么没了。这像是当阿奶做的事吗?” 虞听晚没动,视线略过两人朝后看。 她看到了卫守忠。 卫守忠请了不少人过来,有里正,还有卫家的一些长辈。 他听到动静瞳孔骤缩,扔下诸位,快步跑过来抓卫老太的胳膊让她松手:“娘!你又做什么。” “我都说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冲我来。你要打要骂我绝对不还手。” 他厉声:“你冲慧娘撒什么气!” 他劲儿大,卫老太被迫松手,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卫守忠身上。 “你眼里只有你婆娘!” 她嗓音尖的厉害:“老娘都被泼成这样了!你就没长眼吗!” 卫守忠:…… 是的,他眼里只有婆娘和儿子,真没留意到卫老太的不对劲。 卫老太也看到了里正他们。 “你们来的正好,快给我做主。” “看看,你们都看看,二房的人是要造反啊!” 这些人是卫守忠一早就去请的。有些住得远,还有些在隔壁村,故他请过来废了不少时间。 里正和各卫家长辈面面相觑。除了里正心里有些猜测,其他人并不清楚卫守忠把他们请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卫家叔公拧眉:“守忠,你娘生你养你……” 卫守忠温声打断:“叔公,您不是说要看看阿郎吗,快进家里坐。” “慧娘,给长辈倒茶。” 慧娘应了一声,亲自去扶年迈的叔公入院,又去搬长凳请大家坐下。 虞听晚再待着不合适。 她把药壶扶正,顺手把手里的钱放下,再去捡被慧娘遗忘的菜。 与此同时,魏昭被那些人齐齐围住。 “阿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可得好好养身子。守忠,家里要是钱不够了,我那儿还有些。咱们把阿郎治好了,比什么都强。” 魏昭没反应。 卫守忠:“阿郎,说话。” 魏昭难得愿意给面子,有气无力:“不用了。” 让他死。 “阿郎这几年在外头很辛苦吧?也不知你怎么熬过来的。你这孩子哪里能拿刀杀敌啊?” 魏昭没反应。 卫守忠:“阿郎,说话。” 魏昭:“我很少用刀。” 他语气很平淡,却说着惊世骇俗的话:“魏家军驻守边境,很少有蛮敌不要命过来送死。” “不过我闲来无事,会去敌方驻扎的军营,割几个头儿脑袋,劈成两半,血淋淋黏哒哒的给他们的帝王送礼。” 是送礼,也是挑衅。 魏昭有狂妄的资本。 “故,我和蛮夷帝王也算密切。” 怎么不密切?都恨他入骨了。 虞听晚:??? 这卫慎为了面子还挺能吹。 不止她那么想,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见所有人都不信,魏昭也不在意。 卫叔公笑眯眯:“阿郎,我是你叔曾祖父。” 卫守忠:“快叫人。” 魏昭看向那年迈的老人:“挺会活。” 虞听晚:?!? 他真的只说自己想说的。 至于别人说了什么,他长耳朵,但可以不听。 虞听晚抱着菜,悄无声息地往外溜。 卫老太哪里愿意看这场面。 她重重一拍桌子。 “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们看不见是吧?” 卫叔公也才反应过来:“对了,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他视线狐疑看向慧娘。 慧娘是老实人,刚打算把魏昭做的事揽到自己身上。就听卫守忠沉沉道。 “叔公,我娘什么秉性您会不知?她污蔑慧娘的事也不少了。慧娘温顺,还能对她动手了?” 这话,让所有人点点头。 “不是她!” 卫老太指向魏昭:“是这畜牲!” 人群安静。 卫守忠沉默了。 慧娘不会动手,可阿郎还真说不准。 里正却气笑了:“守忠娘,你要编也编一个像样的。阿郎伤成这样,他怎么泼你?” 卫老太:“他站起来泼的!” 诸位长辈也纷纷摇头。 “你当阿奶的,过了啊。” “阿郎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毁他名声。” “你看看他,说话都没劲儿,你再看看你,嗓门大的喊一嗓子,都能传到村口。” “你说他对你动手?” “就算他真站起来动手了,你还能躲不过?” 卫老太瞪大眼。 “你们咋不信我!我有病自己泼自己?” “你们看看,我脸都烫肿了!” 这话也有道理,所有人看看虚弱无所谓的魏昭,又看看气的跳脚的卫老太。 卫老太气急败坏扫视一圈,把一脚踏出卫家门的虞听晚拉了回来。 “当时你也在院子里!你一定看见了。” “你说,是不是他!” 虞听晚:…… 隔着长长的距离,她对上魏昭平淡的眼眸。 他好像丝毫不慌,也不在意虞听晚会不会揭穿他。 卫老太急得催促:“你说啊!快给我作证!” 虞听晚不想沾是非,也不想惹一身腥。 可她被卫老太掐疼了。 小姑娘无辜脸:“你这老太太,怎么还讹人呢。” 第24章 你好娇气啊 “你撒谎!” 虞听晚不急不缓:“松开我成吗?” “你便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把我胳膊给卸了,我也不可能被你吓唬去睁眼说瞎话啊。” 卫老太:???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她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虞听晚甩开她,往后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我是住在隔壁,可和慧婶子都算不得熟。今儿头回过来也是厚着脸皮买菜,为何要帮着撒谎?” 她沉稳冷静,说得极有说服力,毕竟怀里还牢牢抱着几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卫老太哪里想过虞听晚睁眼说瞎话,恶狠狠抬手就要打:“你个有娘生没娘养得……” 卫守忠把虞听晚拉到身后,没还手,也没躲,替她挨了这一巴掌。 ‘啪’的一声。 力道并不轻,他的头被打偏。 卫老太犹嫌不够,如疯了的野狗,直接去抓挠他的脸。 “啊!你们都串通好的吧!” 卫家长辈坐不住了。 “够了!” “你有当娘的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守忠是你仇人。” 卫叔公沉着脸:“当时家里就那么几个人。还能查不清楚了?慧娘,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说出来。” 他其实想让魏昭说的,可魏昭又不搭理人。 “要是你婆婆污蔑你,我们这些老骨头自然站在你这边。可若你们一家子欺负她上了年纪,我们也是不许的。” 听他这么说,卫老太也舒坦了不少。 她高高在上地扬着下巴,倒要看看慧娘如何巧舌如簧! 刚刚虞听晚要走,卫老太偏不让她走。如今没人拦她……,嘿,她偏不走了。 虞听晚似笑非笑。 慧娘老实,不会说谎,脸上闪过慌乱,支支吾吾也不知怎么开口。 “我来说吧。” 虞听晚主动蹚浑水:“当时慧婶子去地窖给我取菜了,她并不在场。” “守忠叔和几位长辈在一起,动手的也绝不会是他。” 见几人看过来,没有打断她的意思,虞听晚便条理清晰继续往下说。 “也不是我。” “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人品又不行,我躲都来不及,何至于故意挑衅同她杠上?总不至于搬出来的日子太平,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是这个理儿,里正点点头。 他转头对卫家长辈道:“这姑娘不爱与人起纷争,向来都是好性子。” 在他看来,虞听晚和王氏彻底闹僵,也是王氏做的太过了。 可他不知,虞听晚脾气是好不错,因为她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懒得去计较。 可要是谁戳着她痛处了,虞听晚一定杠到底。 里正说的话,卫家长辈都是信的。 可一个个排除,那……不就只剩下…… 不可能吧,莫非当时还有别人在? “我其实也觉得怪呢。” 虞听晚轻声轻气:“当时这老太太过来,就在外头叫骂。见我们不曾理会,便不舒坦了。” “中了邪似的闯进来,万分挑衅,端起还在煮着的药猛地就往自己头上浇。” 她说的格外真诚,还不忘受惊地拍拍心口。 “可真是吓坏我了。” 卫老太:??? 卫家叔父不可置信。 “为什么啊?” 卫老太这人是缺根筋,凡事斤斤计较,可她要泼也是泼卫慎啊,怎么还往自己脸上招呼了? 虞听晚:“我也纳闷呢,好端端的怎么就失心疯了。”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 她张嘴就来,还将漏洞也补上了。 “一么,把药倒了,是不想让卫慎治病。毕竟大房子孙多,养不过来了,得让守忠叔帮忙分担分担。” 卫慎吃药看病得花多少银子?只要他有一口气,大房都捞不到好处。 虞听晚:“二就是栽赃陷害了。” “这些时日她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偏偏二房咽气吞声就是不接招不起冲突。一再登门刻薄刁难,错的只会是她。” 如今大房的名声可不好听。 大房里头除了卫勤天,底下的还都等着娶媳妇。这么一闹,谁敢把女儿嫁进来? “她也吃了不少闭门羹了。也就难得聪明了一回,故意把自个儿弄成这幅惨状。” 虞听晚:“任谁见了,都不会都不会怀疑是她自个儿下的手。” “二房就那么几人,总有人背这黑锅。” 所有人都被她的说法带着走。 毕竟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见诸位长辈站在慧婶这头,她恼怒之余转头指向卫慎。” “可怜了卫慎,如今还躺着,就被按了罪名。亲阿奶是要毁了他呢。” 卫老太:“我没有!” 她气得跳脚。 虞听晚:“看看,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了。” 众人看看老实的二房,又看看卫老太。 卫老太这些年为达目的不罢休,做的恶事可不少。这的确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偏偏偷鸡不成蚀把米,砸自己脚了。 卫叔公问魏昭:“阿郎,是这样吗?” 魏昭看着虞听晚若有所思,像是透过她再看什么人,又好似是他心不在焉在出神。 “是。” 他苍白的唇动了动。 “让我受罪了。” 虞听晚:…… 你好娇气啊。 她看向卫老太时脸色淡了下来,语气嘲讽。 “你得庆幸我爹娘去的早,但凡她们还在,你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同我叫嚣?” “当初虞家大火,我娘拼死把我护在身下。同是当娘的,你这老虔婆一肚子坏水,配提她吗?” 她冷着脸,径直回了老屋。 就在这时,卫守忠朝着几位长辈重重跪了下去。 “叔伯,里正,我要分家。还请大家见个证。”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 卫老太愕然:“什么?你再说一次!” 卫叔公沉脸:“守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卫守忠看向卫家的长辈。 “当初阿郎被送走,慧娘大病一场,我闹着分家,诸位叔伯说父母在不分家,让我莫胡闹。” “每次打战,衙门都会贴讣告文书。施寡妇的儿子在县城当账房先生,他瞧见咱们村的,就会帮着传消息。” “阿郎走的第三年,施家儿子寻上了我。” 卫守忠只觉天都塌了。 “我却不敢提分家了。” 第25章 谁让你下地的?! 他说的艰难,苍凉一笑:“我和慧娘就那么一双儿女,当时只剩下筱娘了。可我们夫妻没本事,又老了,迟早走在她前头,就怕她没个兄弟帮衬,日后嫁出去,娘家势薄,她受欺负怎么办?” 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乡下,出嫁女要是过的不如意。娘家人可都是会拿起家伙寻上门要说法的。 他担心他的筱娘孤立无援。 明明是艳阳天,可冷气无孔不入,骨头被冻得发颤。 卫守忠嗓音都沾了哽咽。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卫勤天娶妻。大房吹锣打鼓,大摆酒席用的还是阿郎的抚恤银,我如何不恨?” “可我还是没护住筱娘。” “上苍却把阿郎还给我们了。” 卫守忠缓了缓:“慧娘嫁给我,没过上半天好日子。阿郎也受尽了苦,还不够吗?我们还要继续当牛做马去填他们大房的坑?” “这个窝囊气,我受够了。” 卫家长辈皆是沉默。 他们何尝不知卫老太做的太过。 再看看阿郎,这一身的伤,便是他们看着都难受。 同是为人父母,谁能做到毫无芥蒂不计较,放弃亲生子,去养兄弟的骨头? 慧娘别过身子,去擦眼角的泪,可怎么也擦不完。 “老二!” 卫老太用拐杖狠狠戳卫守忠的背:“你别犯糊涂!” 她指向魏昭:“他病殃殃的能活多久?” “你要是一意孤行,把我和守财惹恼了。以后休想让大房的子嗣给你养老送终,死了都没人葬你。” 在乡下,绝户是极其丢脸的事!注定抬不起来头。 卫守忠却是悲凉笑了:“娘真觉得我稀罕?” “把卫勤天过继我名下的事可别再提,恶不恶心。” 卫家叔公却怕卫慎活不过这个严冬,脸色一变:“守忠,这话不能乱说。” “今儿谁劝都没用,当着诸位长辈的面,我就把话撂这里了。” “我们夫妻便是穷的去乞讨,也要给阿郎治病。他若真的……,我们也认。” “绝户怎么了?我在意吗?” “我家阿郎可是在边境跟着那魏将军打过仗杀过敌的,他比谁都有出息!”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里正。 “这……你怎么看?” 里正看向守忠:“真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卫守忠:“绝不。” 慧娘跪倒他身侧,泪眼婆娑:“求叔公伯伯成全。” 里正叹了口气:“守忠,把你兄弟叫来。” 这是同意了。 毕竟分家,大房的人得在场。 卫老太:“不准去!” 她气得哆嗦:“我不同意!” 卫守忠却没看她一眼,大步出了院子。 卫老太要去追,被里正叫住。 里正:“你要是再折腾,母子情分耗没了,只剩下仇怨,看你如何收场!” 没有二房,大房一群没用的懒货,卫老太的日子能好过? 把该分给卫守忠的分了,照着规矩,二房得给卫老太固定的养老钱。 要真把二房夫妻逼急了,就算日后不出这个钱,他这个里正都不会插手管。 卫老太:“走!你们都走!我家的事,只要我不点头,谁也管不着!” 这话没毛病,毕竟家中意见不统一,谁出面都也不好使。 可她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卫家叔公。 他颤巍巍指着卫老太。 “当初你男人病重,说当年征兵一事他为了长孙任由你们舍弃阿郎,说他对不住二房。他深知你这婆娘和老大一肚子心眼,说老二守忠老实可也有主意,阿郎一事已让他离了心。日后有事让我们出面帮一帮。守忠要是要分家也由他去。见我们点头了这才愿意闭眼。” “你真当守忠请我们过来是作见证的!当时守忠也在,他那是给你脸!” 家分的相当顺利,其间跑过来不同意的卫守财和庄梅想要大嚷,被卫家长辈骂了一顿。 卫老太深知阻止不了,就想把瘠薄的土地分给二房,肥沃的土地留着卫守财。 可里正怎会同意?并没有让卫守忠吃亏。 立下字据,一式两份,由卫守财和卫守忠按下手印。 卫守财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冷笑:“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卫叔公叹了口气:“吵什么?闹了矛盾,分了家,可一家子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正事办完了,他们也不久留。 卫叔公还不忘对卫守财道:“阿郎的抚恤银有多少,衙门那边是有记录的。你娘这些年花了不少,可都花在你们身上。这个钱你当大哥的不好昧下,记得还。毕竟他们还等着救命。” 等这些人都走了,卫家院子也没那么逼仄了。 闹了这么一出后,慧娘如释重负。她准备煎药,却发现药罐边上放着的文钱。 慧娘一愣,想到了什么,视线朝隔壁看去。 这孩子…… 夫妻两人极有默契的没有去提魏昭伤卫老太的事。 魏昭看完这出戏后,也累了。 他幽幽抬眸望天。 带兵打战,得会观天象。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 慧娘:!!! 谁让你下地的?! 你能下地吗! 她惊呼一声:“阿郎。” 魏昭停下,有气无力恹恹开口:“是要我搬椅子吗?” 嗯,他刚刚躺的椅子。 就你现在这样,你能搬椅子? 慧娘忙摇头:“不不不……” 魏昭黑眸如裹着一层浓浓的雾他喃喃:“要下雨了。” 卫守忠:…… 怎么就神神叨叨的。 儿子精神状态不正常,卫守忠心里难受。 他哄着他:“日后除了逢年过节爹会去老宅送养老钱,平时不和那些害你的人来往了。” 魏昭对卫慎这个人没印象。 魏家军人多,他哪能一个个记全。可那卫慎到底跟过他,且战死的手下兵。 魏昭:“要帮忙吗?” 卫守忠:“什么?” 魏昭:“想让那些人死,就和我说一声。”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 如今的他到底虚弱,徒手扭断别人脖子的事,应当困难。 “不过。” 他看着卫守忠:“你得给我一把刀。” 卫守忠刚还在被魏昭惊世骇俗的话吓得不轻,可听到他想要刀就急了。 “你想都别想!” 又想捅自己了是不是! 不给就不给,吼什么? 上一个吼他的,坟头草都比卫守忠高了。 可现在的魏昭没脾气。 他语气也敷衍。 “啊,那真遗憾。” 第26章 倒药 大雨如期而至。 天黑压压的,雷声震耳欲聋,好似要摧毁着天地万物。 狂风跟着嚣张肆虐,老屋冷如冰窖。 枯枝被点燃,虞听晚又加了几根柴,火光跳动间热气驱走了身上的寒。 锅里煮着卫家那边拿来的萝卜,切成块,里头还撒了山里摘的野山葱。 味道不算好,可热汤下肚,姑娘苍白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小腹坠痛,是快来月事了。 虞听晚的月事向来不准,可每次来都能要她半条命。 她去榻上躺着,又用被子将自己盖好,睁着眼去听外头的寒风呼啸。 前世小许氏就是这几日临的盆。还没到日子,可雨天路滑,她没站稳给摔了。胎位本就不稳,有受了惊吓,有难产的迹象。 身下全是血。 王氏闻声追出来,给吓坏了,厉声命虞听晚去寻村里的接生婆。 外头雪厚,一脚踩下小腿都能陷进去。虞听晚提着的煤油灯也很快被吹灭。 那时候的她,如何能知晓王氏早和董家谈好了价钱,就等着挑个良辰吉时将送她走。 她感念胡家恩情,一路跌跌撞撞顾不得刺骨的寒,抹黑前行。 等把接生婆请回胡家,她浑身湿透,小腹疼得站不直身子。 可耳边伴随着小许氏的痛呼和哀嚎,还有的是王氏的数落。 “别叫了!哭什么?走个路都能摔着,可把你能耐的,我乖孙要有个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许氏疼得气儿都难喘,额间都是汗,手死死捏着被褥,青筋暴起。 “可娘,我疼。” “哪个妇人不生孩子?就你会吆喝!” 王氏见她脸色惨白,拧了拧眉直接对接生婆道:“要是出了事,一定保小。” 念着董家许诺的银子,王氏便喜上眉梢,丝毫不顾及还在生产的小许氏,格外得意道。 “回头我再给大郎重新聘个婆娘。” 这是什么话? 还读书郎的母亲。 接生婆嫌她碍事,直接把王氏赶了出去。 “添什么乱,还生不生了?你要是没事,就去厨房烧水。” 王氏也嫌屋里晦气,不情不愿地走出来。视线扫了眼咬着唇靠在墙角站不稳的虞听晚。 “没听见么?杵这里做甚?还不去烧水。” 虞听晚说话很轻,险些被屋内小许氏的痛吟盖过:“舅母,我身子不适,可能……” 王氏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就这么疼?怎么没把你疼死?别是装的吧,就想着偷懒,让你去你就去!我还请不动你了?” 虞听晚不想去回忆。 可这些画面却不顾她意愿,一寸一寸往记忆里钻。 她翻了个身,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她倒要看看,这回她不在,胡家得乱成什么样。 毕竟……,小许氏生得是女儿。 虞听晚突然又想起更重要的事。十几日后就是除夕了,她竟还没把自己嫁出去。 她的年夜饭别也是青菜萝卜吧。 虞听晚躺不下去了,她格外惆怅。 雨势不曾转小,好似能在屋顶砸出个洞来。 隔壁的魏昭也没睡,耷拉着眼皮。 他不在意阵亡的消息传入上京,朝野上下乱成一团。 魏家军是大晋最拿得出手的一支精兵,这是靠着真本事打出来的。蛮敌谁不忌惮三分? 可魏昭一出事,谁能接手魏家军?那些将士可只服从他。 魏昭也不在意别国趁乱进犯。 大晋可不随他姓,与他何干? 这天下,他凭什么给大晋皇帝护? 他眼里闪过冷戾,嘴角浮起一抹讥讽。 慧娘这时候端着药过来。 “家里豆子多,外头这雨瞧着都吓人,想着山路泥泞,索性明儿我和你爹不出门了,在家给你做豆腐吃。” 说到这儿,她又道。 “顺道给晚娘送些去,还得再拿些菜。” “乡下不缺这些,她当初搬出来,那个舅母可什么都没给。今儿她拿的那些哪里用的了四文,可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吃亏。” 说着,她把药端到床前。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卫守忠的声音。 “慧娘,灶屋进水了。” 灶屋里可都堆着柴火,慧娘哪里还顾忌得了和魏昭说话,转头就要出去。 可走出房门时,还不忘出声:“药放在床头了,晾凉过后可别忘记吃。” 魏昭神色寡淡去看床头的药碗。 药味刺鼻闻着就苦。 魏昭端起来,慢吞吞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妖风刮进来,豆大的雨滴砸到他身上。 上次下那么大的雨,他还在上京。 是两年前。 那时顺国公府上下肃穆,奴仆呼吸都不敢大声,皆小心行事。 魏昭侍奉在感染风寒的顺国公夫人榻前,态度恭敬。 “归之,娘又梦到你父亲了。” 归之,他的字。 顺国公夫人低声:“他走了三年了,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说说你,非要去边塞打打杀杀,留在上京不好吗?你可是国公府的独苗,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娘如何同你爹交代?” “娘进宫去求圣上,求他把你召回京……” 这些话,魏昭历历在目。可也不知从何时起,顺国公夫人那张脸变得模糊陌生。 魏昭死气沉沉。 耳边却多了慧娘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会现实。 “当家的,快,将柴火抱到咱们屋里,要是全淋湿了,可就麻烦了。” “怎么屋顶就漏了,等雨停了得重新揭瓦修补。” 卫守忠披上蓑衣,把柴火抱在怀里,能救多少是多少。 他刚冲出灶屋就看见魏昭手里端着药在发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昭也看到他了。 他视线轻飘飘地落过去,又满不在意地收回来。 魏昭想起来了推窗的目的,手腕一转把药给倒了。 卫守忠:??? 我盯着呢!! “你……” 他想骂又舍不得骂。 毕竟儿子现在精神不正常。 那范婆子的傻侄子,和阿郎一般年纪却不会自理,还会拉裤子。那才是让人头疼。 魏昭丝毫不心虚,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了药就要走。 哦,他明目张胆还不忘把窗户关上。 卫守忠:…… 就很欣慰,至少没把自己冷着。 第27章 把她当做收破烂的了吗 等虞听晚再醒来,天色大亮。 虞听晚最厌恶的就是雨天。潮湿冰冷,沾在身上还扫不掉,还容易感染风寒。 她半垂眼帘,神情越来越淡。 也不知这场严冬何时能过去。 “晚娘,晚娘。” 外头有人喊。 老屋没有避雨的蓑衣,虞听晚环视一圈,无法,只好埋头跑去开门。 这段距离并不长,可耐不住雨势过大。 慧娘看到她后,连忙将举着的伞递到虞听晚头顶。 “我给你拿了些菜。” 见虞听晚拧眉,她好笑。 “庄稼菜便宜,你要是不收,我得退你两文。可我想着这天气怪得很,比往年都冷,你总不能还日日上山。” “对了,家里做了豆腐,就弄了些豆腐脑。刚出锅还烫乎着,不知你吃甜的还是咸的。也就没端来。” 天天吃水煮菜的虞听晚咽咽口水。 住在卫家隔壁,她比谁都知道慧娘做饭的手艺。 她做的豆腐脑应该很好吃吧。 慧娘:“咸口的弄了葱花,淋了先前熬的酱,里头还有切碎的木耳丝和咸菜。” “甜口的就撒了桂花蜂蜜,那蜂蜜还是大郎他爹半年前在山上弄来的。” 实在是魏昭不怎么吃,她就变着花样做。 虞听晚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可她总不能白吃卫家的,她身上仅存的六个铜板实在舍不得花。 她压住口腹之欲,瓮声瓮气:“不了。” 许是猜到她会拒绝,慧娘也不意外。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提提。” 慧娘:“阿郎的身子你也瞧见了,药断不得。再过些时日,他爹得出去挣钱,可阿郎身边离不开人。我听钱大夫说,你能挖草药。” “晚娘,你看这样成吗?” “只要是阿郎用得上的草药,我同你买。” 钱大夫的药贵,县城只会更贵。反正这钱是要花的。慧娘想帮她。 虞听晚心下了然,也清楚卫家要用钱的地儿多了去了,没推辞:“那我给婶子算便宜些。” 如此也算互帮互利了。 慧娘再提豆腐脑的事,虞听晚没再拒绝。 豆腐是在灶屋做的。 屋顶上还漏水,下面用盆接着,快满了就倒在外头。 卫守忠看着盆,也就片刻功夫,转头身后椅子上就没了人。 魏昭出去淋雨了。 卫守忠察觉不对追出来,见劝没用,只好举着伞,给他撑着。 虞听晚是这时跟着慧娘进来的。 大雨如注,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立在院内,眉眼寡淡,眸光冷清疏离,那道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寂。 长发如墨披散,发上衣服上都在滴水。狼狈又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矜贵。 他好似同这荒僻乡间格格不入。 邪风将豆大的雨珠往他身上送,重重砸到脸上。 天沉沉的,闪电交加。 魏昭却是低声笑了笑,嗓音透着沙哑。 “竟没有血喷溅在脸上有劲。” 雨是冰冷的,血可是滚烫的。 慧娘瞳孔巨缩,嗓音再抖:“你为何总要糟践身子!” 魏昭平静眼眸看过来,不厌其烦的再一次重述。 “我……” “真不是卫慎。” 他骨子里透着凉薄。 “你们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心神。” “毕竟……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什么。” 如今的他也不过是还能勉强呼吸的躯壳。浑身血淋淋,千疮百孔。 卫守忠能怎么办,魏昭说是他爹,他都认了:“好好好,你不是。” 魏昭:…… 他丝毫没有回去的意向,也没嫌身后给他挡雨的卫守忠碍事。 魏昭似疑惑。 他一字一字问。 “要是有天大的冤屈,背负血海深仇却手刃仇人不得。天会下血吗?” 他嗓音很轻,好似是问给自个儿听的,也从不觉得谁能给他答案。 可前方突然有人冷不丁出声。 “不会。” 虞听晚语气淡到没有丝毫波澜。 “大晋十二年,连年干旱,田里种什么死什么,朝廷的赈灾款迟迟未至,老百姓吃不起饭,骨瘦如柴,饿死的不计其数。” “便是天上有神明,也不见得有慈悲心肠。” 虞听晚最后被拉去灶屋烤火,她喝着豆腐脑,有那么一瞬间想哭。 这才是人吃的食物! 虞听晚吃的很认真,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即便很饿,她吃的快,可瞧着还是很斯文。 魏昭被按到她对面烤火。 他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神情恹恹。 慧娘:“这次豆腐做的多,当家的跑一趟给钱大夫送些去,前些时日也辛苦他了。” 卫守忠应下,披上蓑衣,带着几块豆腐就出了门。 慧娘每天都会给魏昭煮鸡蛋,今天也没落下,塞到他手里。 魏昭转头就想扔了。 可慧娘一定会念叨,想想都烦。 他看向对面把豆腐脑当做珍馐美食的虞听晚。 她吃的很满足,眼儿亮亮的。 在慧娘去灶台忙活时,虞听晚眼前就多了个鸡蛋。 她有点发懵,看向魏昭。 魏昭看她没反应,没什么耐心的把鸡蛋扔到火堆里头。 虞听晚:!!! 这可是精贵吃食。 胡家的鸡生蛋,可都要攒着。一半给胡耀祖补身体,一半得拿去县里换钱。 她连忙用树枝把鸡蛋拨出来。 虞听晚心想他的确脑子不太好。 她把鸡蛋放到桌子上,去寻慧娘。 慧娘:“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了。” 她已经很撑了。 “桌子上放的篮子,你回头记得拿。” 说着,她转头去看耷拉着眼皮的魏昭,又一次叮嘱。 “阿郎,快把鸡蛋吃了,吃了还得吃药。” 她又对虞听晚道:“里头也没什么,就装了些豆腐,还有我自己腌的咸菜。” 魏昭面无表情,想也不想把鸡蛋扔到了盖着布的篮子里头。 想了想,他又把卫守忠硬给他甜嘴的糖,索性也丢了进去。 虞听晚总觉得篮子特别沉。 回了老屋后,她翻来看了看。 看到了白嫩的豆腐、陶罐装着的咸菜、壳已经碎了的鸡蛋、角落的糖,几块石头、屋顶掉落下来的瓦片,还有…… 小姑娘呼吸一滞。 为什么篮子里还有一碗药! 不用想也知道谁做的。 卫慎是把她当做收破烂的了吗! 第28章 你看,他不就死了 虞听晚是晌午时分来的月事。 小腹坠痛愈发明显。 她趴在陈旧木桌上蜷缩一团,乌黑的发遮住精致的五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抬眸,露出大汗淋漓无血色的脸。伸手朝那不及巴掌大的红糖小块探去。 虞听晚是知道的,月事疼得厉害,应该喝些红糖鸡蛋汤的。 这一日,她没再出门。 这场雨一连下了两日,临西村的村民怨天载道。 山路泥泞,容易打滑,虞听晚不至于冒着风险急着上山。 好不容易放了晴,她出了屋,去角落寻了半旧的扫帚,扫院子里的雪。 两家隔得近,她听到隔壁卫守忠的声音。 “这枣哪儿来的?” 慧娘手拿着针线,头也不抬:“一早我去河里洗衣,撞见施寡妇了。她给的。” 施寡妇的儿子在县城当账房先先,家里条件在西临村是数一数二的。 她早年丧夫,日子艰难,拉扯儿子长大很是不易。如今倒是有钱了,可穷怕了,骨子里还是格外抠搜吝啬。便是亲戚上门打秋风,也只会碰一鼻子灰。 慧娘:“她想让我帮忙做些肉酱,先前里正家里办席,她儿子就稀罕那一口,事后念了多回,可她如何也做不出那味儿。” 她眼里含笑:“施寡妇说给我八文钱,我应下了。” 这可是家里的进项。 枣也就五个,但又大又圆,看着就好吃。应该是施寡妇儿子从县城买的。 慧娘缝补着衣服:“当家的把枣洗了,给阿郎送去。” 卫守忠却没听她的话,洗好往她怀里塞了两个,才把其余的送到躺在椅子上假寐的魏昭手上。 他看着模样俊的魏昭,眼里闪过柔色:“吃吧。你从小最爱吃枣了,回回都往山上钻。” 可那些年山上的野枣缺水分,个头小不说,还酸。哪有施寡妇给的又甜又脆。 魏昭眼皮都没掀,面无表情:“我不爱吃。” 卫守忠:“你如今爱吃什么?” 魏昭生无可恋,没有想吃的。 卫守忠:“那阿郎在军营吃什么?” 魏昭看他一眼。 本以为不会听到他的回应,可魏昭却开口了。 他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再说别人的事:“上京逢年过节会给我送些贡品。” 卫守忠:…… 怎么又开始吹了。 卫守忠也不揭穿,反倒顺着他的话问:“看不出我们阿郎格外受器重。贡品可都是皇亲国戚吃的。” 也不知那个字眼刺痛了他,魏昭面色阴郁:“施些小恩小惠,想让我卖命罢了。” 怎么听着有很深的怨念和恶意? 卫守忠叹了口气:“这些年我时常去打听,外头对魏家军的风评极高,说那大将军待手下的人好,顿顿保证能吃饱饭,时常还掏腰包给你们吃肉。” 边境是什么地方? 风沙大,日子苦。 其余军营的将士哪里有这个待遇?他们的责任是守护百姓,万死不辞。 可魏家军不同。 那年轻魏将军曾落下一句话。 【本将这里没有以血肉之躯换山河太平的规矩,百姓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你们的父母兄弟等你们回去,你们务必活着出征活着回来。】 魏昭淡淡:“炊事兵时常给我开小灶。” “只要没打仗,每隔三月魏家军会进深山打猎,猎得头筹者有重赏,夜里还会举办篝火夜。” 他说话时,慧娘停下了手里的活。 夫妻俩听的很认真,好像能从他的话语见窥探出阿郎在边境的日子。 卫守忠:“阿郎曾猎过什么?” 魏昭看他一眼:“虎。” 卫守忠惊讶:“真的?” 他阿郎竟这般厉害! 魏昭:“我把它养了起来。” 卫守忠:??? 魏昭:“抓到敌国奸细就给他加餐。” 卫守忠:…… 好了,不信了。 卫守忠继续没揭穿:“那只虎呢?” 魏昭垂下眼眸。 卫守忠了然,这是找不到吹嘘的理由了。他笑着道:“当时知道你被魏家军挑中,我和你娘委实松了口气。” 他看着人高马大的魏昭。 “那魏将军是好人。” 魏昭笑了。 不过这个笑带着嘲讽。 “是吗?” 魏昭:“可好人不长命。” 他冷冷清清道:“你看,他不就死了。” “谁还记得他?” 这话听着奇怪,可卫守忠没多想,只当阿郎提及将军伤心了。 “谁说的?” 卫守忠:“上京那些达官显贵都为此悲痛难忍。圣上都罢免早朝了。” 魏昭不语。 懒得说上京的那些人最是虚伪,披着假善的一张皮。 隔壁的动静,虞听晚便是不想偷听,可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费劲扫着雪,试图做到心无杂念,偏偏这个时候,慧娘的声音传到她耳畔。 “他爹,咱们家的碗怎么少了?” 虞听晚动作一僵:…… 在她这里。 卫守忠这时爬上灶屋房顶翻修:“你再数数,定然是搁在哪处忘了。” 慧娘皱着眉:“怎么可能数错?家里碗筷有数,这都少了三只了。” 她里里外外都寻遍了,可连影儿都寻不找,实在古怪。总不可能家里进贼了。 卫家有没有进贼虞听晚不知。可她在院墙角落又看到了印着卫字烙印的几个碗。 雪犹在纷飞,碗壁上落了指甲缝厚度的雪,那一小块地儿,还残存着褐色的浓汁。 虞听晚:??? 怎么都跑她院里来了? 正那么想着,头顶上有了动静。虞听晚抬眸看去,有什么从隔壁丢了过来。 最后砸到她边上。 是咬了一口的枣,上头还有牙印。 虞听晚看看碗又看看枣,简直气笑了。 而隔壁的魏昭拧着眉咽下嘴里的枣。 枣是甜的,可他却味如嚼蜡。 手里还有两个,他不想拿,也不想吃。 魏昭顺手地把两颗累赘,扔去了隔壁。 一颗砸到了雪地上,一颗砸到了虞听晚的脑袋上。 小姑娘捂着头吃痛。 把她家当做破烂场了是吧! 她很想跑去隔壁质问魏昭为什么和她过不去! 可看清砸到自己的是什么后,虞听晚觉得她也不是不能再忍忍。 虞听晚拿起枣,泄愤似地咬了一口! 第29章 模样过艳,不安于室 虞听晚扫好院子将近黄昏,累的出了一身汗。 李莲是这时候过来的。 虞听晚心念一动,忙走过去:“婆婆,是又要相看了吗?” 李莲也没和她绕弯,直接了当:“我那儿倒没有适合的人选。” 虞听晚眼里的光淡了。 她干巴巴:“那你抓紧啊。” 李莲:…… “这种事如何急的来?” “我娘家隔壁的倒急说亲,可人家前头死了婆娘,底下还有两个孩子,我能介绍给你?” 虞听晚:…… 那也是。 她没奉献精神,不想当后娘。 李莲:“还有个倒是没有成亲,可先头谈了好几个姑娘,后头都没成。” 虞听晚来了兴致:“是男方的问题吗?” 李莲摇头。 “也不算。” “那小伙子怪不错的,踏实肯干,家里就一个寡母。他娘是出了名的通情达理。” “母子二人待人都和气,为人也大方。上回我去他家里做客,还给抓了一大把瓜子。” 虞听晚心动了:“那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李莲就叹气:“就是命不好。” “头一个相看的姑娘失足落水没了,第二个姑娘生病走了,最后一个都谈婚论嫁了,婚期也定了,可偏偏也出了事。” 虞听晚慢吞吞:“这样啊。那人命不好,我命也不好,那还怪有缘分。” 李莲:…… 她就知道! 虞听晚:“我不信那些。” 她冲李莲笑:“真要有什么,我也不怕。” 她很有自信:“谁克谁都说不准。” 李莲瞪眼:“你这是什么话?他可是有克妻名声的。出了那些事,周围的姑娘都不敢和他说话。” “我知道你这姑娘有主意,只会会说这些不过是意外,只要人好,你不在意。可我是断断不敢把人带到你跟前的。” 李莲顾忌虞听晚名声,从一进院就故意压低嗓音。 隔壁的慧娘是听不见的,可魏昭习武,耳立可比寻常人强。 但别人的事他可不在意。 魏昭翻了个身躺好,神色恹恹。 慧娘看在眼里,心下黯然。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魏昭似心存死志。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致,好似什么都不会入他的眼。 叮嘱他吃饭,他会敷衍几口。要是不念叨,他嘴都不愿意张。 筱娘走了,她害怕阿郎也舍她而去。 隔壁,虞听晚深知李莲是为她考虑。见其态度坚决,她苦大仇深:“真不行?” “不行。” 虞听晚很难过。 “可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李莲:…… 不,你要求已经很低了。 说来说去,也就是虞听晚的出身。 这些时日她为虞听晚的事不少奔波。 李莲身份摆在那里,又向来地道,附近的几个村的村民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她说这姑娘好,是能踏实过日子的。有她作保,那些人也愿意信。 本来都说的好好的。 可他们听说虞听晚和王氏闹掰,就不太情愿了。 谁不想和读书郎家里成亲家? 眼瞅着虞听晚搬出来不愿求和,胡大柱又没回来把外甥女带回去,大有不再往来之闲,谁愿意蹚浑水? 李莲不好说的太直白,只道:“你模样过艳。” 虞听晚心下了然,轻声:“不像是正经人家出身,要娶媳妇的人家担心我不安于室。是吗?” 她也不恼,细声细气地问:“那婆婆过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倒是提醒李莲了。 她一拍大腿:“瞧我,和你说着这个,反而忘了正经事。” 虞听晚不觉得有什么比她相看还重要的了,可见李莲脸上没了笑意。这架势,小姑娘还以为极为严肃的事,不由屏住呼吸。 然后得到一句。 “你那嫂嫂昨儿夜里生了。” 虞听晚:??? 就这? “说是夜里摔了,险些难产。” “你舅母鬼哭狼嚎的,还是隔壁听着动静,瞧你嫂嫂身下都流血了。不敢耽搁帮忙去寻的接生婆。” 她连连摇头:“昨夜那么大的雨,外头的路可不好走。你吴婶性子急,路上还给摔了。” 等把接生婆接到胡家,吴大婶浑身已是湿透。 “你舅母不说谢也就罢了,竟怨她动作慢,还说要是孩子出事,寻你吴婶算账。” 虞听晚:…… 是王氏能干出来的事。 李莲:“里头在生孩子,本就乱成一团了。你吴婶便是心口窝火,也不好和她计较,不过也没留下帮忙。” 那也是王氏自找的。 没有虞听晚可以使唤,烧水的活,给小许氏煮鸡蛋垫肚子存力气的活,可都得王氏自己干。 李莲说起这事,都很嫌弃王氏。 也就是王氏命好会生,有个读书郎儿子,不然有什么值得旁人高看她的。 “听说当时胎不稳,接生婆都没了办法,你舅母嚷着保小,好在后头你嫂嫂挺了过来。” 虞听晚:…… 她觉得小许氏应该被王氏给气到了。 人还没死呢,王氏就惦记着给胡大郎再聘媳妇了。 小许氏能乐意?气都要气活了。 李莲透露:“不过生得是女儿。” 王氏一看不是带把的,当下就黑了脸,骂小许氏没用。她好吃好喝供着,竟生了个赔钱货! 等接生婆走了,小许氏还没奶,孩子饿的不行,王氏却撂下母女不管,也不抱孩子仍由她哭,转头回了屋。 李莲:“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近些时日万不要往胡家门口过。” 她叮嘱:“你舅母糊涂,偏偏家里没有能主事的男人,能躲则躲,可别让她逮着机会寻你出气。” 虞听晚点点头:“知道了。” 她有病才会回去。 李莲发现很不对劲。 她说了那么久,口干舌燥的,可小姑娘的反应太平静了,不见半丝意外。 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半句。 “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上心?” 虞听晚愣。 “为什么要上心?” 她很纳闷:“又不是给我生的。” 这个理由很无敌。 李莲:“你嫂嫂对你不好,如今遭了这种罪。虽说不地道,可换成是我,至少会心下痛快。” 虞听晚也不好说,她早提前高兴过了。 顶着李莲的狐疑目光,虞听晚很严谨的走过场。 她迟疑憋出两个字。 “哈……哈?” 第30章 还担心你儿子腼腆? 雪簌簌而下,不过多时,刚扫出来的道,又被染成了入骨的白色。 虞听晚送走李莲后,就回了屋。 她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似裹挟沉重和解脱。 耳边来来回回回放前世王氏尖利的嗓音。 【“你嫂嫂胸口没几两肉,奶水都没,孩子哭成那样。日日吵得我心烦,你是聋了?还不出门看看谁家养了羊,去弄些羊奶来。”】 王氏再不喜女婴,可到底也是胡家的种,总不能真眼睁睁让她饿死。 【“饭怎么还没煮,你是要饿死我吗?”】 【“快去铲院子里的雪,这种事都要我催?你怎这般懒惰!”】 【“你累?你累什么?难不成还想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全家把你供起来?整日只会叫唤,我难不成还苛待你了?去,把尿布给搓了。”】 哦,还有小许氏。 她生了女儿后,在王氏面前抬不起头来。 嗯,王氏面前唯唯诺诺,可转头把气撒全在她身上。 【“你如今看我这样,很得意吧!我以后又不是不能再怀!迟早能生个大胖小子。我是胡家媳妇,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对了,娘还没和你说吧。她给你相看了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你嫁过去能活多久呢。”】 虽说稚子无辜,可因这两人,虞听晚对那女婴生不出半丝好感。 她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淡,最后扯了扯嘴角,跨过门槛时留下一声轻嘲。 也不知嘲笑王氏还是嘲笑前世愚钝不愿起冲突的自己。 又过了一几日,风雪涌动。 风格外大,如锋利刀尖般好似能刮伤皮肉,卷断了枝条后甩出高空,又狠狠将其坠落。 虞听晚没出院子,可时常去墙角不劳而获。有时能捡到一枚蛋,有时能捡到一个馍馍。 在她眼里都是美味,可见卫慎嘴真的很叼。 今儿是她第四回来墙角翻了,可什么都没有。 别是卫慎身体快不行了吧。 上回见他,就半死不活的模样。 于是,虞听晚却又一次进了卫家的门,手里提着上回卫家拿的篮子。 是慧娘来开的门,看到她后就笑了:“晚娘怎么来了?” 看来卫慎没事。 虞听晚冷地把头缩起来:“上回婶子家里拿走的篮子,一直没还。” “那篮子是我编的,家里多得很,也不急着用。” 慧娘见她冻的哆嗦,直接让她进来。 “你来了正好,要是不忙的话,帮婶儿烧烧火,咱们也说说话。” “我正准备给你施婶子做肉酱,做吃食讲究火候,偏偏村里出了事,你叔去帮忙了。我这正缺人手。” 一听这话,虞听晚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问:“村里出什么事了?” 慧娘也没瞒她。 “来了些外乡人,本是要去县里的,可你也知道如今路被封了,她们没法走。” “这种天气能冻死个人,那些人就寻到了里正,求着他看着帮忙安排住处。” 村里穷,多半村民家中自家人住着都挤,十几个外乡人实在不好安排。 又临近年关,谁知这些外乡人的秉性如何?山路要是迟迟不解封,难不成还要收留他们过年不成? 谁都不愿意白提供住处。 里正只好从中斡旋,召集了些家里还算宽敞的人过去,看看如何分配。 其中就有卫家。 慧娘同她说:“里正都和外乡人谈妥了,那些人住一夜愿意给三文钱,腾出屋子就行,要是管他们吃饭,钱再另算。” 谁不知卫家阿郎就是个无底洞啊,卫家能攒一文钱是一文钱。 虞听晚前世的记忆实在零碎,倒不知还有外乡人的事:“那叔是去领人回来的?” 慧娘微顿,视线看向不远处坐着,眼儿都不眨的魏昭,眼底染上了愁丝。 “家里是能住人。” 筱娘那间屋都空着许久了。 慧娘:“可我和他爹商量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妥。” “阿郎情况不好,我怕人多了,他不自在。” 虞听晚:…… 你还担心你儿子腼腆? 慧娘:“家里多了人,事情也会多。里正是想照顾我们,可好意心领了,还是算了。” 入了灶屋,慧娘让虞听晚去烤火暖暖身子,自个儿则坐在木凳上处理河里抓到虾,动作利索地抽出虾线。 这些都是事先和施寡妇说好,要她备齐后提来的。 这肉酱用料足。除了肥瘦相间的肉外,还有豆子,紧实的虾肉,新鲜的鸡枞菌…… 慧娘动作麻利:“等回头在家里用饭。”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积极了。 “那婶儿,要给你剥蒜吗?” “不了,仔细辣了你的手。” 虞听晚低头看看冻疮严重的手,有好几处开裂。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红了眼。 她在胡家,只会听到。 【“乡下人谁不是这样?你娇气什么?”】 她没再坚持,将篮子放下。 到底吃人嘴短,见慧娘没往这边看,虞听晚环视一圈,将篮子里的碗拿出来,快速地往卫家放碗碟的地儿塞。 做好这些,她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并不强烈。 可也没有善意。 虞听晚顺势看过去。 看到了不远处躺在椅子上,安安静静似没有存在感的魏昭。 他也不知躺在那里多久了。 卫家夫妻总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方才安心。 魏昭身上没有半点烟火气,死气沉沉又颓又丧。 反倒是那日在院子里淋雨说胡话时,才更想是个真人。 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魏昭耷拉着眼皮和她对视。 哦,虞听晚看出了那是什么眼神。 看猴子表演的眼神。 不过,虞听晚也不和他计较。 被投喂过几次后,她觉得魏昭人还怪好的。 虞听晚便也不怕他。 小姑娘毫不吝啬地朝他笑了笑。 魏昭慢吞吞收回视线,去看手里抓着的平安符。 “诶呦。” 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说有什么忘记了,原来是忘记煎药了。” 她嗔:“阿郎,你怎不提醒娘?” 虞听晚:…… 他药都倒了的,怎么可能提醒。 果然,虞听晚看到魏昭黝黑的眸子动了动,起了浓烈的抗拒之色。 第31章 穷成这样? 做肉酱费时又费力。 虞听晚就在边上看着,见慧娘将一切准备妥善后,她便抱起木凳去灶膛那边坐下,生了火。 待油热锅后,刺啦一声。慧娘先煎出虾油,再将虾肉倒进去炸的酥脆。 捞出来切成大小一致的碎丁,又去处理鸡枞菌。 肉还没处理,空气已经飘起馋人的香味。 虞听晚干活很认真,慧娘说加柴,她就加。说火弄小些,她就用边上的长嘴铁剪子夹出来几根柴。 火光映在她眼尾的泪痣上,衬得小姑娘眉眼愈发潋滟。 慧娘翻炒着锅铲,和她说话。 “晚娘,你如今多大了?” “过了年就十八了。” “诶呦,那这个年纪该相看婆家了。” 这一句话,让虞听晚很赞同。 她重重点了点头。 慧娘也就随口一问,很快又和虞听晚说起了别的。 “这肉酱还是我没嫁人前和我娘学的。只可惜她走的早,她的好手艺我只学了些皮毛。” 都这样了,还只是皮毛吗? 可虞听晚一听这话,忍不住伤感。 她低声:“我娘走的也早。” “她会绣花还会唱曲,我也学过。” 虞听晚很少和别人说这些,村里子的人都不爱提及她阿娘,便是提到了都不是好话。 可她总觉得慧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紧紧盯着慧娘,手不经意间捏着衣摆。 慧娘手下动作一顿,语气惊讶,笑着看她:“晚娘还会绣花啊。咱们乡下人会针线活的可不多,也就只会些寻常的缝缝补补。你有这门手艺,日后可不愁。” 虞听晚眼里有了亮色。 慧娘:“绣一些帕子拿去绣房也能得几个钱。日后嫁了人,婆家也会高看你一成。” 虞听晚:“那我技术还不行。” “你别谦虚。” 虞听晚是真没谦虚。 “我没耐心,我娘心疼也就不愿教我了。” 怎么不心疼啊。 小姑娘本就娇气,从小没怎么吃苦,努力踮起脚,举起手往阿娘眼皮底下凑,深怕她瞧不见被针扎破流血的指尖。 还大言不惭的开口。 【阿娘,今天要炖只鸡给杳杳补补吗?】 可惜,她再不是稚气的小女童了,也再没有人愿意纵着她。 “不过我会唱曲。” 虞听晚语气平静,可仔细去听还有一丝隐藏极好的小骄傲:“每次我要唱,我爹就立马掏银子,夸我嗓子好,让我别唱了。” 魏昭:…… 反话听不出来吗? 肉酱满室飘香,慧娘热的起了一身汗。 虞听晚去洗了手,帮着一起装入瓦罐。 卫守忠是这时回来的。身上又落了不少雪,裹挟一层寒气。 他在外头抖了抖,才进来。 “阿郎。” 他先是叫了一声。 没回应。 卫守忠习惯了。 慧娘问:“那些外乡人都安排好了?” 卫守忠快步上前:“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里正本想着在咱家安顿三人,钱大夫那里安顿五人,其余的安顿在傻姑家。” 可钱老头能答应? 当场翻脸,说他不缺钱! 里正好声好气。 【“你就帮帮忙。外头冷成这样,劝当救死扶伤。”】 钱老头也犟,直接放了话。 【“那好说,等他们快冻死了,你们再来找我,我看看能不能救活。”】 现在他非常有自信。 【“那卫家小子就是我给救活的,要是没有我,他可早就咽气了。可见我是有这个本事的。”】 卫守忠心里存着事,心不在焉:“最后没办法,里正只好寻了别人。不过倒也安排妥善了。” 说着,他看了眼不远处发呆的魏昭,眼里闪过不明情绪,又有些顾忌边上的虞听晚,踌躇片刻往外走。 “慧娘,你跟我出来一趟。” 一听这个语气,慧娘狐疑。 她让卫守忠等等,和虞听晚合力将肉酱装好后,这才擦了擦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出了屋,卫守忠招呼慧娘去角落,没说废话,压低嗓音道。 “这些外乡人里头有牙婆,身边带了五个姑娘,都是从北方买的,准备卖到南方去。” 在这个世道,穷人遍地都是,卖女换钱是最常见的事。 “来咱们临西村前,土匪盯上了这行人,牙婆身上的钱全被洗劫而空。那些姑娘一路上也遭了不少罪,个个瘦的不成样子,还病死了几个,她便想着早些脱手,能卖几个是几个。” 一听这话,慧娘止住了呼吸。 她明白卫守忠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多少银子?” 卫守忠:“一两。” 慧娘眼神暗了暗。 家里这些年存的,加上大房那年拿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五两,日后还要去县城看病。 慧娘心里乱的很:“你容我想想。” 两人外头说着话,灶屋内虞听晚踱着步走到魏昭跟前。 头顶落下一层阴影,魏昭也没有反应。 虞听晚忍不住问:“为什么篮子里有石头,还有瓦片?” 她一直想不明白! 见魏昭没回应。虞听晚抿抿唇,只好试探道:“你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年,身手不错。” 魏昭看都没看她。 虞听晚好声好气和他商量:“下次再扔的时候,能不能往右偏偏。 每次都砸同一个地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如此,可见准头不错。只是那个位置比周围地面要深不少,足有胳膊的长度。 每次虞听晚都要在雪里刨找很久。 她也很累的。 魏昭不想理她。 虞听晚:“药你自己留着,我用不着。” 虞听晚见魏昭没有生气的迹象,转头将钱老头之前说的话抛之脑后。 她甚至又提出一个要求。 “扔的时间能固定一下吗?” 她想吃热乎的鸡蛋。 魏昭缓缓抬眸,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他身上好像一直很有气势,似与生俱来。偏偏病殃殃的,反倒让别人觉得不构成威胁。 虞听晚抿抿唇:“那些都是你自己愿意扔的,我没偷没抢,虽说捡了吃了,可也不会给你付钱的。” “你便是要,我也没有。” “不过日后等我有钱了,我……” 一语未完,魏昭总算说话了。 就是很不中听,对虞听晚而言甚至刺耳。 他嗓音淡淡。 “穷成这样?” 第32章 你很冒昧! 大雪簌簌,搅着寒意往身上钻。 慧娘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言。 卫守忠敦厚老实,却有主意。他出声道。 “阿郎眼下这般,谁家好姑娘愿意嫁?除非咱们愿意多出聘礼钱。可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如何负担得起。” “相比较之下,一两银子咱们咬咬牙还是出的起的。” 慧娘紧紧蹙眉:“可咱们身上的银子是要留着给阿郎治病的。成家的事还能再缓缓,可看病的等不得。” 她甚至整宿整宿都担心钱远远不够。 卫守忠安抚妻子。 “如今分家分到了田地,等春种过后,田里的事料理妥善好,我就去县里码头搬货,我没什么本事,可也有一身力气。西边那头听说又招矿工了,回头我去打听打听。” 慧娘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成,那矿山把人当牲口使,去年又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你要是出事了,让我和阿郎怎么办?” “你先听我说,这不是还没去么。”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拿命赌。 卫守忠:“上回叔公他们也说了,要是咱们手头紧,也是愿意借些银子的。” “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就急着今儿就定下来。总得先看看那些姑娘好不好,肯不肯踏实过日子。” 这几句话让慧娘得了些宽慰,心绪也稍稍平复。 “我是觉得咱们向牙婆买更为稳妥。不说别人,就晚娘那个嫂子,她娘家上门打秋风还少吗?想找个明事理的亲家,也难。” 那些姑娘就不同了。 她们被家里人卖了,是彻底断了联系的。 说到这里,卫守忠沉沉叹了口气。 “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先前咱们灶屋漏水,屋檐的瓦片也跟着掉落好几块。” 砸落在地,摔成好几段。 他们清扫后,转头扔到了墙角。 卫守忠语气沉重:“可阿郎趁着咱们不注意竟然捡了去。” “我亲眼瞧见他比划了两下,就往脖子上割。” 瓦片尖端锋利,要不是他及时阻止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卫守忠怕啊! 他把瓦片换成了光滑的石头。 偏偏魏昭垂着眼皮,无喜无悲,黑眸里头蕴藏不了半点生机。好似他割破了喉咙鲜血喷溅,也就那么一回事。 甚至……瓦片被夺走后,魏昭情绪都淡淡的。 他并不执着。 对什么都不上心,包括生死。 可就是这样,卫守忠愣是愈发心慌,恐惧跟着往上窜,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只能颤着嗓音。 【“阿郎,你不可以。”】 可老父亲又操碎了心,见魏昭对石头嫌弃,只好把瓦片锋利地儿磨平,一并让魏昭拿着玩。 不过魏昭并不满意,因为石头和瓦片也不知被他扔去哪儿了。 慧娘面色煞白,光是听卫守忠说这些,她都心有余悸。 卫守忠闭了闭眼:“慧娘,咱们老了,能陪他几年?没法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 屋内。 虞听晚真的被气到了!毕竟她真的穷! 可小姑娘不理解,卫慎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他都要把爹娘给拖垮了! 虞听晚绷着小脸,拉开和他的距离:“你很冒昧。” 魏昭恹恹。 一时无话,屋内寂静。 慧娘回来后眼圈微红,格外心不在焉。 而卫守忠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就领了一群人进来。 领头的是个精明妇人,一进院眼珠子就四处打量。她身后跟着群畏畏缩缩的姑娘,个个面黄肌瘦,身上沾着脏污。 虞听晚正疑惑着,就见慧娘走到卫慎跟前。 “阿郎放心,娘一定给你挑个好媳妇。” 慧娘温声和魏昭道:“可媳妇是和你过日子,娘挑的就怕回头你相不中,阿郎要出去看看吗?” 见魏昭心不说话,慧娘都习惯了。 她只好轻声细语和他商量。 “那阿郎同阿娘说说,你喜欢怎么样的姑娘?” 虞听晚很想说。 她知道。 卫慎喜欢白的! 但她忍住了。 眼前不合时宜浮现了些画面,小姑娘有些不自在。 这类话魏昭也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顺国公生前就说过。 【“归之,你立业了,该成家了。”】 顺国公夫人也说过。 【“这上京里头阿娘最中意永安郡主,她对你也有意,你是怎么想的?”】 【“要是你有心,阿娘就把事给你办成了。你若是无意,阿娘便再挑挑。”】 当今圣上在一次晚宴上,更是放话,满上京的名门闺秀,任由他挑。 魏昭却一心扑在军营。 如今他倒是没念着军营了。 待慧娘出去,虞听晚若有所思。 她能理解,就卫慎那张嘴,别说慧娘,连她都担心卫慎讨不到媳妇。 小姑娘看向魏昭,格外困惑。 “这种大喜事,你怎么都不上心?” 魏昭:… 他又不是卫慎。 与他何干? 夫妻两人是在外头招待人的。慧娘搬了凳子出去,给他们每人倒了热水。 卫守忠则坐在了魏昭门口,能听院子里说话,也能关注屋里的人。 那妇人穿的体面,眉宇间透着烦闷。她喝了口热水,冻僵的身体也得到些许舒缓。 她眼里裹着层疲惫,做这行当最是巧舌如簧,对慧娘出声。 “我姓陈,身边的人都唤我一声陈婆。听卫兄弟说家里想看看姑娘,我就领着人来了。” “妹子放心,她们都是正经人家出身的。” “要不是出了事我手头紧,又碰上这鬼天气,是断不可能急着卖的。这些姑娘养养送去南边,别说一两,便是十两都有人愿意买。也算你捡着便宜了。” “我是爽快人,只要妹子给足了钱,姑娘我就留下,卖身契一并给了你。” 说完,她朝身后的姑娘厉声道:“还不上前给妹子瞧瞧!” 这一路过来,姑娘们最是畏惧陈婆。一听这话,连忙哆哆嗦嗦上前。 慧娘看在眼里,心有不忍。 “不必害怕,这种事终究要你情我愿,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她让几人重新坐下。 “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我家就这个条件,你们也能看出来。做爹娘的总归有私心,我家阿郎身子不好,我就想找个脾气好的,能照顾他的人。” 第33章 我……我能逗他高兴 慧娘一直打量着五个姑娘。 阿郎模样好,她有心找个标志的姑娘,日后生得孩子也一定好看。 可……阿郎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如何能盼着他能传宗接代。 也就虞听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然一定要说腹诽。 ——你儿子身体是不好,可扒她衣裳的动作就很急。 陈婆斜眼斥:“都傻站着做甚?一个个哑巴了?还不向妹子老实交代你们的底细。” “跟着她可比跟着我强。” 姑娘们心里一个咯噔,他们怎会不知陈婆从不做亏本买卖。 陈婆在北边也算个名人,专做这行买卖为生,从不心慈手软。 运道好的能被卖去高门大户当丫鬟,虽是奴婢得看主子眼色过活,可也不用再愁吃穿。运道不好的会被送去窑子里做皮肉生意,失了清白被万人践踏是小事,得了脏病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 离慧娘最近的姑娘最先想通,视慧娘为救命稻草,她直接跪倒慧娘跟前。 “我叫招娣,什么活都能做。” “婶子要了我吧,我便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虞听晚站在门口,远远看过去。 对方一身破破烂烂,看着就单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灰扑扑的,也不知几日没洗了,像是逃荒来的。 慧娘吓得连忙把人扶起来。 “使不得,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姑娘的哭声打断。 “家里哥哥要娶亲,实在凑不够银子。本想着两家换亲,可嫂嫂的兄弟嫌我模样不好。我娘骂我拖累了哥哥,就把我卖了。她从不管我的死活。” 她这一哭,身边的姑娘也一个个回了神。争先恐后挤到慧娘跟前。 面带苦相的姑娘:“婶子,你看看我,我吃的不多,最能省粮食。我愿意来你家当儿媳妇。” 虞听晚看看这些姑娘,又扭头去看屋里躺着的人。 卫慎他一定是听到了。 可他好像并不在意以后枕边人是圆是扁。 慧娘眼底情绪翻涌。 人在没能力前,便是有同情心也是没用的。 这个世道谁不苦? 她就不苦吗? 隔壁的晚娘就不苦吗? 这些人遭遇不好,不是慧娘造成的,她不可能拿出全部积蓄为她们赎身。 慧娘叹了口气:“可我就一个儿子,只能买一人。” 她开诚布公,把老底都掀出来,让这些姑娘心里有个数。 “我儿的情况他爹应该也和你们说了,人如今在屋里,不爱理人,不听医嘱脾气也怪。他身子孱弱,身边离不开人。只要我和他爹有一口气在,这药就不会断。家里有个病人,你们也该清楚日子多艰难。可阿郎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若我真从你们中间挑了人买下,那就是我家的媳妇。虽是买的,可从没有高低贵贱一说。我也不是恶婆婆。” “家里没什么事,田里那边有我和他爹,不用儿媳操劳。” 西临村的新妇哪个不是刚进门,就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 慧娘这个当婆婆的完全可以躲清闲,留在家看着魏昭,让儿媳过去。 可她没有。 “平时家里我做饭,我们吃什么,儿媳就吃什么,不会让她饿着。不过春耕实在忙的话,需要儿媳做做饭。” 那些姑娘愣住。 谁家儿媳是这种待遇? 这慧娘别是坑她们吧。 可也不对,毕竟买卖的都是陈婆说了算,由不得她们做主,慧娘实在没必要说这些只为了哄骗。 虞听晚站在一旁蹙着眉格外羡慕,卫慎媳妇进门后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猪大肠了。 她都没吃过! 慧娘自顾自道:“我们卫家媳妇也不好当的。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对阿郎不上心害他出了事,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虞听晚听到慧娘说。 “嫁进来后要做的就是照顾阿郎。他性子闷,但要和他说话。给他煎好药后必须瞧着他喝下去。” “天气好了,一定要带他出屋晒晒太阳。” “对了,家里的刀,剪子什么不要近他的身,也不许让他碰。” 慧娘事无巨细:“要将阿郎收拾干净妥当,换下来的衣物我会洗,搓一件衣物是搓,两件也是搓,你们穿的要是不想洗,也可以一并扔给我,不妨事。” 她做事麻利,不爱计较这些。 虞听晚若有所思。 给卫家当媳妇是不是太清闲了点。 卫慎有病,说话也不中听了些,可他大方啊。 虞听晚不免惆怅。 卫慎要是娶了妻,一定不会再给她扔鸡蛋了。 只可惜着陈婆手里不卖男人,不然她也能学着招个婿。 虞听晚:…… 哦,差点忘了,她穷。 就是有,也买不起。 慧娘的一番话,让那些姑娘个个惊呆了。 她们甚至都不想着看看卫慎长什么样。 你挤我,我挤你,全往慧娘身边凑。 “婶子,婶子,我做饭手艺可好了。别说春耕,平时灶屋交给我就成。可劲使唤我也成。” “婶子,我最会照顾病人了。先前家里有人病了,可都是我照顾的。我也一定能将卫阿郎照顾好。” “婶子,算命的说我好生养。我一定给给卫阿郎添个大胖小子。” 慧娘从不是苛刻之辈。 她又道:“我知,你们如今视为为救命稻草,寻常哪里有人会愿意嫁给病秧子。你们想清楚了再同我说。” “我知是委屈了儿媳,可只要嫁进来,我便当亲生闺女疼。” 虞听晚猛地瞪大眼。 亲……亲闺女? 这话让陈婆稀罕。 她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人结识过?又有谁能从她手里落得一个好? 陈婆也能单靠一双眼,瞧出对面的人是人是鬼。 这卫家夫妻是地道老实人。 她搁下茶,用帕子擦了擦嘴:“那是这些姑娘的造化了。” 就在这时,慧娘的胳膊被跑过来的头脑发热的虞听晚扯了扯。 虞听晚眼儿亮亮看着她。 她想说,她也会做饭。 可……勉强能入嘴。 她想说,她也照顾过病人。 可……当初她一勺药一勺药喂生病的王氏,王氏差点被她照顾到直接去了。 虞听晚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最后,她泄气极了,干巴巴道:“我……我能逗卫慎高兴?” 第34章 碰见脏东西了 空气凝滞。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虞听晚身上。 姑娘模样好,素面朝天,却似带了妆。 身上棉衣穿的多,瞧不出身段。可肤白如瓷,眼若含情秋波,内勾外翘。一点泪痣下,明艳的五官染了层不自知的娇媚。 偏偏她嗓音轻柔婉转,单纯又干净。 陈婆打进院起,就留意上了。 这可不是她手里的胭脂俗粉能比的。要是调教一番,也不知能勾多少爷们的魂。 本以为是卫家女儿,竟不是。 虞听晚在等慧娘的回复。 她本是头脑发热,可这会儿却越想越觉着此事可行。 这世道能靠得住的男人太少了。虞听晚比谁都清楚,那吴屠夫当时好说话,难道不是因她容貌出众? 女子最忌讳的就是以色侍人。 有时,靠男人还不如靠公婆。 像吴屠夫那般父母早丧的男子太少了。但凡家里有长辈,她的出身就是块通病。 便是这会儿有李莲作保,那些人不计较,可日后相处久了,争执无法避免。 虞听晚其实并不怕吃苦,她就怕吃了苦,还得被婆婆苛刻,妯娌刁难,还有是是非非前枕边人的冷眼旁观。 她不想整日为了这些去争执。要是成婚后的日子不比婚前,拿她图什么? 虞听晚所求不过是个安稳。卫慎身上没有,可她在慧娘身上看到了。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虞听晚的沉稳慧娘看在眼里,绝不会拿这种话说笑。 慧娘惊。 别说她,就连卫守忠都格外意外。 可不得不说,听了那么多姑娘的话,也就虞听晚说到了夫妻心尖上。 虞听晚神色认真,是真觉着此事可行。 没等慧娘反应,就有人不满了。 陈婆重重搁下茶碗:“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姑娘怎如此不害臊?” 她对慧娘沉下脸来:“妹子,你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 这不是在截她的胡吗! 虞听晚拧眉看她一眼,好笑地扯了扯唇角:“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还急眼了?” “本就是相看,婶儿觉着可行便会同意姑娘进门,要是觉得不合适,你还能强塞了?耍什么威风?” 她随意扫了陈婆一眼:“一个做人贩子生意的牙婆,买卖姑娘是付了银子,签的卖身契去官府落过印子,可也是害人勾当。” 小姑娘格外冷漠:“我可不是你手里的姑娘,任你宰割,得看你脸色。” “我想进卫家的门,是碍着你了没错。可那又如何?那卫慎就不能抢手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忍着,也不知一个外乡人哪来的气焰,当这是你家呢?” 她给建议:“要是实在忍不了,那就带着人回去。” 这样,她就没有竞争对手了! 小姑娘实在两幅面孔,她把陈婆气得够呛,转头却对慧娘细声细气。 “婶儿,我如今搬出来,婚事便是能自己做主的。” 陈婆恼,脸都黑了。 可她的确没法强买强卖。 ———— 胡家。 婴儿的哭啼就没停过,声音都哭哑了。 小许氏身子虚弱,下不了榻,如何哄也没用。她眼里布满疲惫,一朝分娩,竟像是苍老了数岁。 “娘。” 她没办法,只好对着外头喊。 “娘,你在么?” 砰一声,房门被人踢开。 刺骨的寒风刮进来,小许氏连忙用被子裹好孩子。 王氏沉着脸:“叫唤什么!” 她看了眼小许氏怀里的孩子,抱孙子的希望落空,怎会欢喜? “大郎刚生下来不哭不闹,可是很好带的,你再看看她,吵得我夜里都睡不好,哪里像是大郎的种!” 这话可谓诛心。 小许氏眼泪夺眶而出。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孩子还能是我和别人生的?” 她真是恨透了王氏! 可娘家势弱,她只能选择低头。小许氏别开脸去,仓皇擦了擦泪。 “孩子饿的厉害,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肚子饿,孩子怎么可能不哭。 王氏不耐烦:“就你事多。肚子还不争气!” “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连个孩子都奶不了?” 她骂骂嘞嘞的准备出去找羊奶。 “娘。” 小许氏怯怯叫住她。 “我已多日没合眼了,一个人实在带不了,你能不能……” 王氏瞪她:“你还想让我给你带?” 又不是孙子,她才懒得管! 小许氏能怎么办,只好咬咬牙。 “娘,那让晚娘回来吧。” 她小心去看王氏脸色,生怕惹怒了她:“她当初骨头硬,非要和咱们对着干,如今住在外头,相必也吃尽了苦头后悔了。” “娘这几日不是总说累吗?要是她回来,家里的杂事有人做了,我这边也轻松了。” 王氏拧眉。 那小贱人性子不好,可干活的确利索。 见她似有松动,小许氏连忙补充。 “爹要是回来不见晚娘,只怕要发火。咱们这个年也休想好过了。” “既如此,倒不如先给她一个台阶下。” “免得见有爹给她撑腰,她就蹬鼻子上脸,回头又装装可怜,只怕要让娘亲自去赔罪,请她回来。” 王氏一听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虞听晚当初离开,她可是没给一粒米。想必看见她,就哭着求着认错了。 王氏出发了,走了很长一段路,总算快到老屋。 远远就看见陈婆领着五个姑娘们从隔壁卫家出来。 王氏不认识。 可她却认识落这些人几步,慢吞吞走出来的虞听晚。 似有所感,虞听晚抬眸朝这边看来。 王氏高高扬起头:“晚……” 刚说了一个字,虞听晚就冷了神色。 她嫌恶往老屋的方向走。 王氏连忙追上去。 “行了,我都来接你了,也算给你脸了,你还闹什么别扭?” 虞听晚垮过门槛。 王氏紧随其后,可没等她进院。 只听砰的一声。 虞听晚重重关了门。 要不是王氏躲得极,只怕要撞上她的脸。 她后怕又火大。 “你……” 刚说了一个字。 就听里头冷冷的声音。 “滚。” 隔壁慧娘听到动静,连忙追出来。 就看见老屋门口气急败坏砸门的王氏。 她生怕虞听晚被欺负了。 “晚娘,你还好吗?” 很快得到里面的人回应。 “没事。” “就碰见脏东西了” 第35章 我愿意填你这个坑 夜深,月色冷清,悬空而泻。 今晚是卫守忠在魏昭屋里守着。 忙活了一日,明明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疲倦,可慧娘却如何也睡不着。 实在是白日发生的事,太出乎她的意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起来穿好棉衣,往外走。 和她一样没睡的,还有卫守忠。 慧娘轻轻推开房门,招呼卫守忠出来。 两人在门口低声说话。 慧娘:“你是怎么想的?” 卫守忠:“就知你坐不住。” “还是那句话,牙婆手里的姑娘,不用顾忌亲家那边。晚娘那个舅母是什么德行,你该清楚。” “不说王氏,就晚娘舅舅。日后打上门来,指责是我们哄骗了他家姑娘。他儿子是读书郎,在村里也体面,回头一呼百应,又得闹出多少是端?” 慧娘眼暗了暗。 她低声道:“可我就是更中意晚娘。这孩子打从第一眼,我便瞧着欢喜。” “那些姑娘是不错,可同晚娘站在一处,压根没法比。” 她是当娘的,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如何愿意委屈阿郎? “我又何尝不知,这样算是委屈了晚娘。” “按理说,晚娘的容貌和秉性,咱们这种人家是配不上的。” “阿郎要是没出事,我厚着脸皮也会上门去求娶,可如今家里乱成这样,我哪里敢想。” “我不该耽误她。” 可晚娘说,她想嫁进来。 她说,她就是相中了自己当她婆婆。 她还说,她不怕当寡妇,便是阿郎日后真的……,她也绝不后悔。 这得是多大的决心啊! 慧娘又感动又震撼。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不见半点光亮。 卫守忠却是突然问。 “你说晚娘为何突然要搬出胡家?” 慧娘肯定:“自然是王氏做的太过。” “可她都忍了十几年了,眼看着到了许人的年纪,也不该差这几天。” 卫守忠:“我方才在屋里一直就在想。” “晚娘笃定婚事能自个儿做主,可见她并不在意胡大柱会不会答应。” 或者说……便是不答应,晚娘也不会在意。 她甚至想要老死不相往来。 明明先前都好好的,晚娘对这个舅舅也格外恭敬。 卫守忠看向发妻,猜测:“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 ———— 翌日。 虞听晚并不知她的自荐,让夫妻俩一宿未眠。 反正她睡的很香。 虞听晚迫不期待地准备去隔壁问问。 她们考虑好了没! 她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老屋外站着正准备敲门的的陈婆。 虞听晚蹙眉:“有事?” 陈婆一改昨日的黑脸,这会儿笑吟吟的。 “是寻姑娘有事,不如让我进去说话。” 虞听晚不虞。 她抗拒的情绪写在脸上,没有半点遮掩。 “你便是过来求我放弃,我也不会应你。” “我既做了决定,那就认准了。除非卫家摇头,我是不会给让给别人的。” 她用身子堵住门:“我劝你,还是别自讨没趣。” 陈婆忙道:“不是这事。” 虞听晚舒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下来。 “那我就更没话和你说了。” 就在这时,胳膊被陈婆拉住。 陈婆不动声色将虞听晚从头到尾打量一番,除了那双生冻疮的手,她哪哪都满意极了。眼里跟着闪烁光芒。 从昨儿回去,她就向人打听了虞听晚,明白她是自个儿过不下去,这才破罐子破摔,想着嫁进卫家。 陈婆这会儿很自信,将虞听晚视为摇钱树。 “姑娘,你有此等样貌,何必窝在荒凉的小山村?” “我是觉得可惜,毕竟那卫家阿郎身子差成那样,只怕治好了也无法活的长久。你可不能犯傻。” 虞听晚面无表情,无商不奸,原来是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陈婆见她不说话,只当听进去了。 “我知你瞧不起我,会将姑娘卖去青楼,可那是她们的命,是他们爹娘把人送我手里的。” 陈婆:“可你就不一样了,我可舍不得。” “我也怜你,不会让你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儿。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日后定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回头我调教一番,再把姑娘打扮打扮露个脸,那些富家子弟个个定都抢着要。” 她等着虞听晚答应。 这么好的事,也就虞听晚命好,碰见了他。 嫁入卫家,一个铜板都恨不得分成两个用,吃饭都得愁,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荤腥。可要是给大户人家做宠妾,能顿顿吃肉,更能穿金戴银的。 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 可隔壁有人冲了出来。 是慧娘。 她沉着一张脸,手里的扫帚直接往陈婆身上落。 “你这丧尽天良的婆子,竟哄骗好好的姑娘去给别人当妾。是何居心!” 妾哪里是好当的? 那乡绅董家的妾还少吗又都是什么下场?要是不受宠,命如草芥便是死了都没人收尸。 陈婆生生挨了那么一下,疼得她只吸气。 慧娘拉住虞听晚的手,牵着人往回走:“走,到婶儿家里坐坐。你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要是真跟她走了,人生地不熟的,便是任人宰割了。你一个姑娘可怎么办?” 陈婆哪里甘愿,正要追进来,就看见卫家院子内坐着的年轻男人。背对着她,倒是看不清脸,相必就是卫家子了。 念及这到底是西临村,陈婆闹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走人。 虞听晚进了卫家门后,就亮晶晶看着慧娘。 “晚娘,阿郎要是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可我就怕你后悔。一生那么长……” 虞听晚很严肃:“我真的想通了。” “行,那婶子就当真了。” 她问:“朝食吃了吗?” 虞听晚摇摇头。 “我去给你盛一碗,别的待会再慢慢说,今儿做了地瓜粥,软糯香甜。” 慧娘进了灶屋,虞听晚笑眯眯的。 她几步走到魏昭身侧。 魏昭缓缓抬眸,对上虞听晚的眼。 想着两人日后都是夫妻了,总要打个招呼,虞听晚清了清嗓子。 “意外吗?” 魏昭:…… 虞听晚把手负在身后,看他都顺眼了:“我愿意填你这个坑!” 第36章 你都要成家了,是得稳重些 卫家院子不大,但也够用。 慧娘能干,是会过日子的。院子被扫到的干净整洁。为了方便雪地走路,还铲出一条过道出来。 东边角落用栅栏围着,里头养了五只鸡。 西边,也就是靠着老屋的方向种着柿子树,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枝叶早落光,可柿子个个饱满多汁挂在上头。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魏昭沉默了许久。 上回虞听晚和李莲说的话,他听了一嘴,也知虞听晚急着嫁人。 可……明知他是坑,还要跳,倒是少见。 他脸上照旧没血色。 边上的药罐正咕噜咕噜煮着,苦涩的药味在鼻尖缠绕。 灶屋传来慧娘的声音。 是和虞听晚说的。 “今儿一早,钱大夫就背着药箱来了。给阿郎重新把了脉。他说阿郎这几日脉象没那么絮乱了,就把平时用的药方都改了。” 这可是好事。 她见粥有些冷了,便重新烧火准备热一热。 慧娘眼里有了笑意:“阿郎很是配合。” 把脉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换成以前,不论钱老头说什么,魏昭都当他空气。 可今早钱老头问一句,魏昭回一句!! 比如…… 钱老头:“这几日情绪如何?” 如何?每天都想死。 魏昭淡淡:“好。” 钱老头狐疑:“你小子胡说吧?你的脉象告诉我,并不好。” 魏昭并无被拆穿的心虚,他扯了扯唇,有气无力道:“医术不到家,你问我?” 又比如…… 钱老头:“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五脏六腑好似被利器重重搅着,疼得厉害,夜里还咳了好几回血。 魏昭身子虚,不动声色地按住穴位,催出假脉:“很好。” 句句有回应,只可惜句句不诚实。 可慧娘不知道啊! 她热粥的同时,还蒸了个粗面馍馍。笑着同院子内的虞听晚道。 “我就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好全,与你和和美美的。” 虞听晚低头去看坐着发呆的魏昭。 她不见害臊,轻轻踢了魏昭的鞋尖。 “听到没?” 魏昭拧眉,把脚收了收。 虞听晚也不计较,顺手拿起桌上的方子看了看。她不懂这些,看不出名堂,又给放了回去。 可有人能看懂。 魏昭行军打仗,时常受伤。他便跟着军医学了些皮毛。 实则……是通医理的。 他甚至能自己开药。 可魏昭没有。 魏昭清楚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凋零。 他却放任着,更期待那日的来临。 偏偏意外地碰上了卫家夫妻被捡了回来,偏偏虞听晚说要嫁给他。 他实在想不明白。 魏昭嗓音淡淡:“你看上我哪点了?” 要是换成以前的他,身份尊贵,功绩赫赫,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想嫁给他的姑娘只多不少。 可如今的他,除了一张脸,还剩下什么? 岂料,虞听晚比他沉默的时间还长。 虞听晚觉得他是不会想知道的。 可小姑娘实诚,魏昭难得都开口问了,她要是有所隐瞒可不好。 他们日后是要做夫妻的。 那就该毫无保留。 “实不相瞒。” 虞听晚:“我没看上你。” 魏昭听到她嗓音软软道:“但我看上你娘了。” 魏昭:…… 有点离谱。 虞听晚凑近:“怎么不说话?即便另有隐情,可我都要给你做媳妇了,也会对你上心的。” 不想说。 他真是闲的,才会和她谈这些。 魏昭抬手,将煮好的药送到唇边缓缓饮下,褐色的浓汁划过舌尖,他却似感知不了苦味。 虞听晚惊讶。 “怎么要喝药了?” 她对此很欣慰:“是该这样,这些药可都是花钱买的,吃了才会好。你都要成家了,是得稳重些,不能先前那般任性了。” 虞听晚希望魏昭能保持! 魏昭却耷拉着眼皮,恹恹:“新开的方子里头有几味药,不对病症,用量也过猛,吃了伤势会加重。” 是的。 钱老头开的方子,还是他一路引导的。 魏昭对此很满意。 虞听晚:?? 她有点不信。 但钱老头的医术的确算不得好。 先前胡大柱感染风寒,吃了半个月的药都不见好转,最后还是去县里看的大夫。 虞听晚迟疑:“加重会如何?” 魏昭站起身子,不想和虞听晚说话,就要回屋。 可他想让虞听晚生退缩之心,别再来烦他。 胸口的伤发炎肿胀,随着他的走动,又痒又疼。他低低咳嗽着,喉间有血腥味漫上来,胸腔的震动让他面露苦楚。 魏昭停在了虞听晚跟前,面色惨白,嘴角溢出刺目的鲜血。滴答滴答往下落,将雪染红。 他却弯了弯唇瓣:“就这样。” 小姑娘瞳孔收缩,慌了:“怎么会这样?” “药真的有问题?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急的要去扶魏昭先坐下:“身子可有哪里难受的,快别吓我。我这就去找钱老头!”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魏昭却是侧身躲过,拉开和虞听晚的距离。 他淡淡睨了虞听晚一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少见多怪。” 虞听晚:??? 你挺气人的,知不知道! 药若是好的,魏昭可不喝。 只可惜钱老头不会配毒药给他。 他意志消沉,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半点生机:“看见了吗?我随时会死。你何必搭上后半生?” 虞听晚拧眉,很快恍然。 “这没什么。” 她耐着性子,温声同他说:“你放心。” “你活着,我愿意伺候你。” 端茶倒水她是能做的。 她也会尽心。 家里多个男人,即便身体不好,还费银子,可也有个盼头。虞听晚还是不想他出事。 “你要是哪日真没熬过去,我……” 在魏昭幽幽黑眸下,虞听晚慢吞吞道。 “你大可放心,我一定好好替你孝顺爹娘。” 日后也不会改嫁,也算是对得起卫慎了。 魏昭:…… 他真的气笑了。 虞听晚自顾自道:“你我搭伙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么?” 魏昭恹恹:“不好。” 虞听晚:???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心。 可也不能和一个病秧子计较。 虞听晚只好小声冲他开口。 “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第37章 你是我的 小姑娘长相明艳,偏偏眼尾一点泪痣,鼻尖被冻的通红,勾勒出几缕妩媚楚楚可人。 可她却美不自知,水汪汪的眼眸干净澄澈。 换成别人,早就生了悔意,心生怜惜了。 可魏昭没有。 他的心像石头。甚至随意瞥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知你不愿拖累耽误我。可路是我自己要走的,便是磕破了头我也认。你不必劝我。” 魏昭双眸逐渐空洞。 没一个字是他想听的。 他摇摇晃晃绕过虞听晚。 虞听晚:??? 魏昭一脚踏入门房,正要关门,身后却多了条尾巴。 “别跟我。” 虞听晚好声好气同他商量:“我能进去看看吗?毕竟我以后也住这个屋。” 魏昭的房间可比破旧的老屋好太太多了。 屋内有卫守忠亲手做的木凳和木桌,不比外头买的差。 床不大,可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虞听晚怕冷,日后一个被窝,她是想挨着卫慎睡的。 魏昭就没见过她这般得寸进尺的人。 不过,他很累。 他什么都不想计较。 魏昭走不快,脚步甚至些蹒跚,耷拉着眼皮准备去榻上躺着。 慧娘是这时候端着碗过来的。 院子没有人,她没想到虞听晚在魏昭屋里。 不过,都准备谈婚论嫁了,乡下也没那么多规矩,阿郎身子又不好,不用讲究这些。 “晚娘,你快吃些垫垫肚子。” 慧娘:“你那边也没什么吃的,日后也不必生火了,咱们住的近,过来一起吃。” 都要成一家人了,虞听晚也没假客套。 “那我过来给婶儿烧火。” “成!” 慧娘也没让虞听晚出去,反倒让她去凳子那边坐下。 魏昭:…… 他挺尸般发呆。 “这几日,我和你叔夜里轮番守着他。” 慧娘道:“地上冷,倒是不好打地铺。你瞧,边上那小榻还是从筱娘屋里搬来的。” “闹得屋内挤得慌,可等你过门,就能抬出去了。” 虞听晚端着碗喝着,地瓜粥煮的火候刚刚好,甜滋滋的。身子都跟着热了起来。 她享受地眯起眼。 别说在老屋吃不了好的,便是在胡家,哪里吃过如此浓稠的粥。 胡大柱和胡大郎可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家中也不该如此拮据,可到底养了个读书郎。要是不省吃俭用如何供的起? 她认真听着慧娘说话。 慧娘有些不好意思:“一两的聘礼钱换你这个儿媳,是拿不出手的。可家里实在拿不出太多。” 虞听晚:“我明白。” 她没说不要聘礼钱。 这是该她的。 卫家给不给是一回事,回头家里困难,她会不会取出来周转是另一回事。 何况二老厚道,也不可能愿意真白捡一个儿媳。 “不过该给你添置的,也得添置。” 慧娘:“你叔一早去山上砍树了,准备回头打两个箱子给你用。” “你和阿郎都瞧瞧,屋里还缺什么,回头一起买了。” 虞听晚心里暖暖的。 她:“好。” 都不等慧娘问,屋内装死的人,突然幽幽出声:“我想要一把匕首。” 慧娘:…… 她冲虞听晚笑:“问他做甚,男人都粗心,这些事还得要我们定。” 魏昭虚弱补充:“……锋利的。” 慧娘:…… 她笑着同虞听晚说话:“家里棉花有不少,我看你身上穿的棉衣太薄,还不合身。等路解封后,咱们去县里看看,扯几匹布,给你做衣裳。” 虞听晚一下子揪出在意的漏洞来。 等路解封都得年后了吧。 “那我什么时候过门?” 慧娘:“等一切准备妥善了,再挑个好日子。我和他爹都不想亏待了你。” 小姑娘纠结地扯着衣服。 慧娘:“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 她抿抿唇:“就是我有点急。” 她是真的急。 也担心夜长梦多。 等路解封了胡大柱和胡耀祖回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要是成亲那几日有人闹事,晦气不晦气? 何况…… 虞听晚也担心卫慎的身体。要是她没嫁过来,卫慎提前死了,那她怎么办!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丝毫不见忸怩:“我早打听过了,年前的日子都还不错。” 慧娘微愣。 “这太赶了。” 虞听晚惆怅看着她。 慧娘:“喜服也没准备。” 虞听晚:“这也不是必需的。” 西临村穷苦,家家户户省吃俭用。村里也有姑娘成亲不穿喜服的,背着个包袱拜别双亲,就跟新郎走了。 她真心实意:“何必费钱去买喜服,不实用。婶还不如回头多给我做一身寻常都能穿的衣裳。” “我和卫慎人在,收拾干净了拜个堂,事成了就行。” 慧娘为难:“本就委屈了你,我……” “我不委屈。” 要是慧娘愿意,她现在都愿意把老屋的行李搬过来,马上拜堂。 见小姑娘意愿强烈,慧娘也是个利索的人,直接敲板。 “成,那就年前办。咱们一家人还能团圆过个好年。具体的日子我和你叔再商量商量,回头定下来就和你说。那这些时日有的忙了,还得操办酒席。” 虞听晚便问:“都打算叫些谁?” 乡下人办喜宴,要是家里还算宽裕,就置办几桌酒席,请街坊四邻过来热闹热闹。要是手头紧,那就请些要紧的亲戚,凑一桌吃顿便饭。 慧娘告诉她:“卫家这边,我和你叔不打算叫大房的人,免得横生枝节。上回能分家,是里正和几位叔公长辈帮的忙,他们是得请的。” 慧娘:“回头我得回趟娘家,告诉他们家里要办喜事了。” 说着,她看向虞听晚。 “胡家那边……” 虞听晚:“不用叫。” 慧娘也不多问:“成,依你。” 见她喝完了粥,慧娘开始收拾。 “不用你洗,手不要沾水,好好养着。你留下来同阿郎说说话。” 慧娘风风火火离开。 屋内就剩下还不熟的未婚夫妻。 魏昭没有不自在,因为他没把成亲的事放在眼里。 虞听晚也没不自在,她甚是很听慧娘的话,踱步走到榻前。 在魏昭恹恹的视线下,小姑娘丝毫不见外抬手,宝贝似的摸了摸厚实的被褥。 简直不能想象,盖着得多舒服。 魏昭慢吞吞:“我的被子。” 虞听晚无辜:“以后也是我的了。” 尚未通情爱的她甚至大胆地点了点魏昭。 “你也是我的。” 第38章 你……戳到我伤口了 明明说的是实话,虞听晚还是把魏昭给惹到了。 魏昭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话,甚至把虞听晚手里的被子扯走压身下,闭眼不理她。 这件事很严重。 可……虞听晚不在意。 她坐在床头,用指尖戳了戳魏昭的背。 “吐了几回血了?” 魏昭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掀开眼皮,眼里看不出情绪:“你……” 上回说她穷时,魏昭就是这表情! 是不愉快的回忆。 现在想想都难过。 虞听晚蹙眉打断:“若是不中听的话,你就别说了。” 她又道:“吐血不是小事,你怎能瞒着婶儿他们?” 魏昭没应声。 虞听晚若有所思,猜想一定是卫慎怕吓到爹娘。山路不通,慧娘卫守忠知晓能如何?照样只是干着急。 他也算是用心了。 虞听晚:“我明白了。” “你在我面前并无隐瞒,一是不想拖累我,试图让我知难而退,二是没把我当外人。” 魏昭想死:…… 不,你不明白。 虞听晚善解人意。 “我要是你也会如此。” “可你也是疏忽,方才血滴在院子里,要是被他们瞧见可不得露馅了你。” 小姑娘语气沉静:“不过你放心,我给你打掩护了,方才进来前就用雪给埋住了。” 真是谢谢你啊。 魏昭拒绝和虞听晚交流。 虞听晚见他这样,也不失望。 当初小许氏入门,胡大郎嫌弃小许氏貌丑,这些年都没多少好脸,可夜里屋里闹出的动静回回都不小,如今更是孩子都有了。 他和卫慎同他们夫妻的情况不一样。 她模样尚可。 论起来还是卫慎捡了便宜。 日后不说恩爱,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虞听晚又戳了戳魏昭:“所有的夫妻刚开始都是不熟的,你得适应。” “我头一次给人做媳妇,没什么经验,要是哪里做的让你不舒服了,那你就……” 小姑娘一顿。 她一向通情达理,也是把她惹急了才会同人起争执。除非卫慎做了让她恼火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让卫慎不舒服的! 她轻声轻气:“那你就反省反省。” 从没有人对魏昭说过这种话。 魏昭有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怕他的人如过江之鲫。 虞听晚说的每个字都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倒是新鲜。 小姑娘甚至很大度:“我知你身子不适,有些小脾气也在所难免,我是不会计较的。” 她又戳戳魏昭。 说着,她察觉手下触感不对。 小姑娘视线往下看,落在魏昭背部,她指尖所触的地儿带着湿意。 她定神去看,嗓音待颤。 “怎……怎么流血了?” 魏昭这才有机会继续幽幽出声:“你……戳到我伤口了。” 当初破云枪可是从前胸刺入,生生捅穿后背的。 只是止了血,尚未完全结痂,又在魏昭有意无意下,伤口发炎红肿。 虞听晚倏然瞪大眼,闪过慌乱。 “那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恹恹:“我……也想说。” “对不住。可你怎么就……” 这么脆弱啊! 魏昭语气平淡:“你多大劲,心里没数吗?” 虞听晚愧疚极了:“我给你上药。” “不必。” 魏昭:“暂时死不了。” ———— 慧娘本就有意让他们多相处熟悉,这里有虞听晚看着她也放心,琢磨片刻,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地上积雪厚,踩着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慧娘从家里出来,就往西边走。 天冷,一路都没撞见行人。 她敲响了里正家的门。 是李莲过来开的门,瞧是慧娘,眼里闪过诧异:“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可是不巧,你叔这会儿不在家,我这就把他寻回来。” 慧娘忙拦住她:“不是找叔,是找婶子你。” 李莲有些惊讶,忙请人去屋里说话。 “有什么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猜测:“昨儿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们夫妻想给阿郎娶个媳妇。可是手头紧张?” “不是借钱。” 慧娘有些局促:“半年前婶子家的三娘不是准备成亲了吗,只是男方长辈在这个节骨眼过世,得守孝,婚事得推迟。” “我记得婶子先前提过,给三娘买了红料子打算做成喜服,只是出了这事,又念着姑娘家的身段变化大,怕这会儿做好回头又不合身了,就只好先搁箱底了。” “便想来问问,婶子能不能卖给我。” 李莲愣住。 “你家阿郎要成亲了?” 慧娘笑:“日子就定在这几日,婶可一定要来喝杯酒。” 李莲明白了,这么急,一定是守忠夫妻想着给卫慎冲冲喜。 她一口应下:“这事我就能做主,左右留着也是积灰,你等着,我这就去取。” 她收了慧娘递过来的钱,给添了热水,就去了孙女的那里,很快抱着红布出来。 这料子红,晚娘生得白,穿着一定好看。 慧娘接过,就准备告辞。 李莲:“我也要出门,顺道送送你。” 她和慧娘一道往外走,忍不住道:“可真是喜事连连。你家阿郎要成亲,我这些时日帮姑娘撮合,估摸着也要成了。” 她格外有自信! “我好不容易又寻到个不错的后生,就三墩村的楚家。” 慧娘惊愕:“楚家?那楚家儿郎是不错,可婶儿不知他母亲是出了名的刁钻吗?” “知道。” 李莲摆摆手,不在意:“这不是那楚母生了场病,快不行了。” “我得早点把消息告诉那姑娘,她要是觉得成,我就去三墩那边跑一趟。” 下手为强。 就等着人咽气了。 慧娘:…… 到底还没成,李莲不好透露太多,忙把话题拉了回来:“那牙婆手里的姑娘我都见过,就是不知哪个是阿郎媳妇。不过你们夫妻挑的总不会差。” “婶儿误会了。” 慧娘直接道:“那姑娘是咱们村子的,您应该也认识。” 李莲:?? 村里有谁想不开,要进卫家的门? 她心里有了答案。 别是傻姑吧。 李莲震惊。 慧娘眼里却有了笑意:“是晚娘。” 一听不是傻姑,李莲忙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 说话声倏然消失。 她瞪眼:“谁?” 第39章 你逼迫我 外头的雪停一阵又下一阵。 虞听晚和魏昭僵持很久了。 好说歹说,魏昭就是不让她近身。虞听晚没再商量直接上手,脱衣裳给他上药。 魏昭眼里从震惊转为恼怒最后是熟悉的心如死灰。 算了。 他一个将死之人。 随她。 虞听晚的力气不是一般大,现在的他阻止不了。 魏昭一动不动,任其宰割。 上半身赤裸着,宽肩窄腰,肌理线条流畅。 不配合,不拒绝,不挣扎。 虞听晚是第一次见男人的身体,不过她脸都没红,只顾着上药:“这样多好?” “方才为何拒我?我又不做别的,又不是占你便宜。” 魏昭神色寡淡:“你一上来就扯我腰带。” 没错,这是她做的。 可虞听晚丝毫不觉得她有错。动作利索的上了药,又转为生疏的给他穿上衣裳,避免着凉。 “要是血沾上衣服凝固了,等你想脱的时候就晚了。回头可得扯下来一层皮。” 魏昭像是怕疼的人吗? 他不是。 他有气无力,连手指都不愿意抬上一抬。 “我不想。” 虞听晚:“我都不怕瞧你光着膀子,你就不能大方一点吗?” 魏昭没看她。眼空洞洞的,语气没有起伏:“你逼迫我。” 虞听晚:…… 这话说的,我还能把你按在床上怎么着一样! 慧娘回来后,放下红布料子,去了魏昭屋里,并未察觉两人之间有异常。 魏昭还是那副死样子。 虞听晚是心大。 慧娘招呼她:“晚娘来这儿,婶给你量量尺寸。” 虞听晚记得慧娘说要给她扯布料做棉衣,不曾多想。 婚期很快被定在五日后。 卫家上下都在忙,除了半死不活的魏昭。 时间一天天的过,山路也不好走,虞听晚没再往山上去。 第三日她刚去卫家,慧娘便把熬了三日做的喜服拿了出来。 乡下人不会绣花,可简单的衣裳还是会做的。 喜服自然是比不得外头买的,可针脚细密,是用了心的。 慧娘笑:“哪有姑娘不想穿着喜服出嫁的,你娘要是还在,不知得多心疼。” “婶儿不会绣花,是比不得她的,你就凑合凑合穿。” 虞听晚抱紧喜服,也不知提到了阿娘让她伤心了,还是怀里的喜服还沾着慧娘的温度,让她格外贪恋。 她一时间眼眶有些热。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慧娘:“对了,还有阿郎的。” 她看向发呆的魏昭。 “你表哥半年前刚成的亲,这是我向他借的。” “阿郎快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娘给你改改。” 魏昭面无表情看过去。 没去拿。 “为什么……” 他慢吞吞:“我是旧的?” 虞听晚穿新的,他要凑合穿别人穿过的。 慧娘:…… “平时什么都不在意,这种事竟要和媳妇争?” 她好气又好笑:“那可是姑娘穿的,你要是真看上了,问问晚娘要不要和你换。” 她是打趣的口吻。 魏昭直接不说话了。 他没穿女子衣裳的癖好。 可有个人当真了。 虞听晚不愿意忍痛割肉,她默默的把喜服藏到身后。 魏昭:……活着果真是好没意思。 用了早膳,虞听晚也没闲着,坐在魏昭床头,用红纸剪起了大小不同的喜字。 窗,门上,柜子……,明儿都得贴上。 瞧着定格外喜气。 慧娘还说了,回头还要在家门口挂两个红灯笼。 她手巧,咔嚓咔嚓剪下去就有了初步的雏形。屋内裁剪声盖过了小姑娘浅浅的呼吸。 姑娘手下动作不停,还能腾出功夫去瞅魏昭拨着被风吹到身上的红纸碎屑。 碎纸屑很多。 魏昭有气无力的,弄了几下就放任不管了。 他仰头看着床顶,瞳孔没有焦距,丝毫看不出是从魏家军出来的。 谁不知道那魏将军行事最是雷厉风行,不允许底下人有半点懈怠的,得时刻警觉外头的风吹草动。 这卫慎怎么是这死样子! “也不知当初你是怎么被魏家军选上的,听说能被挑中的人,可都是习武的好苗子。” “你是不是……” 虞听晚猜测:“做饭也好吃,被选中去当炊事兵了。” 魏昭发呆。 上回被吓着了,虞听晚没敢再戳他。 她凑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这不丢人。” “我不会说出去的。” “当炊事兵才好,保证冲在前方战士的吃喝,不用舞刀弄棒,还平安。” 不得回应。 虞听晚再不能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你真的……” 虞听晚无奈又泄气:“好要面子啊。” 魏昭被她吵得烦了,眼黑沉沉看着虞听晚。 “魏家军的炊事兵要么上了年纪不好不好再冲锋陷阵,要么是受重伤行动不便的兵士。如何轮得到卫慎?” 本以为虞听晚能收敛些,谁知小姑娘冲他笑:“还挺较真。” 虞听晚很欣慰。 这样还有丝鲜活气,可比死气沉沉好。 魏昭:…… 说起这些,虞听晚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许多疑问压在她心底很久了。 以前是不在意,也想着不会有交集故不曾多问,如今身份到底有了转变。 她抿唇:“边境同西临村相隔甚远,你既是受了重伤,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也就卫家夫妻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下,未曾想其中存在的蹊跷。 不知话里哪个字眼让卫慎觉着刺耳。他眼里竟闪过浓烈的情绪和烦闷,便是语气都染上了不虞。 “被驼来的。” 虞听晚沉默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很轻,像是吹刮过来就能吹散。 “是你上回提到养着的虎吗?” 魏昭恹恹:“嗯。” 虞听晚不信。 可她也不能计较。 毕竟魏昭伤了脑子。他非要幻想自己养了只虎,也没办法。 虞听晚放弃了。 算了,人都回来了,有些事不必太计较。 魏昭很烦,都做好虞听晚继续问东问西的准备了。 虞听晚也的确问了。 姑娘很认真。 念着画面里魏昭对她做的那些事。 她眼儿弯弯,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那般随意。 “你说,咱以后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第40章 我想对你好,是真心实意 没有得到魏昭的答案,虞听晚很遗憾。 窗户支了条缝,有风灌入。 她放下剪子,把大大小小的喜字收好,怕被吹的一地都是,还不忘将魏昭先前扔给她的石头压住。 她正要出去问问慧娘,有什么用得着她帮忙的。 小姑娘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猛地察觉不对,扭头就见前不久还在装死的魏昭半坐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手臂无力,侧过身子去够被虞听晚遗忘在床边木桌上的剪子。 魏昭对上虞听晚的死亡凝视,脸上瞧不出半点被抓包的窘迫。 他手长,可到底距离远。魏昭慢吞吞往床边挪了挪。可没等他触及剪子,虞听晚直接给搬走了。 是的,搬。 她没有拿剪刀,直接把木桌给搬走了。 魏昭并不执着,慢吞吞的把手缩了回去。 虞听晚走回床前,眼里看不清情绪,语气淡淡。 “我知你离家太久,村里的人全忘个干净,定然也不记得村头的李家了。” “但我听慧婶说过,你年少时和那家儿子关系最好。” “那李家子去年得了一场怪病,整日都抱着头说疼,县里大夫看不出病症所在,可他却吃什么吐什么,没过半年人就没了。” “下葬前,村里人去看了一眼,都吓得不轻,更有人连连后退跌倒在地。都说李家子不成人样,瘦的只剩皮包骨了,甚至能数清他身上每一根骨头。” “他想活下去硬生生熬了半年,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却没等到生的希望。你倒好……却不愿活。” 虞听晚淡淡:“我知你伤势严重,我也做不到帮你担一份痛处。没法轻描淡写指责你不该。可卫慎,你要是出事……” 她抿了抿唇:“让我怎么办?” 魏昭看着窗外。 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万物都被重重抹上寂寥的阴霾。 他的肆意,他的矜贵,他的意气风发,早被挖空,再也剩不下什么。心是死的,如何能感知人世间的喜怒和温度? 他没想过娶妻。虞听晚的话在他这里也同样惊不起半点波澜。 魏昭轻笑一声,眼底却平淡到没有半点情绪:“你怕我出事?” “可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 “不知我秉性,亦不知我过往。你从胡家搬出来,可见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你我相处不过数日,我自认没什么值得让你高看的。决定嫁进卫家,你是权衡了利弊,而我不过是姑娘最好的选择罢了。” “姑娘怕的不该是我出事,而是我出事前,你还没嫁过来。” 虞听晚眨眨眼。 她没想到魏昭能说那么多的话。 一定是先前他过于吝啬,以至于虞听晚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是惊,惊讶的惊。 “想法清晰,言辞犀利……,不像是被摔坏了脑子。” 魏昭:…… 那么多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 虞听晚瓮声瓮气:“我从没想过……” 姑娘话音一顿。 说她不优柔寡断,那就是夸她行事有主意。 说她会权衡利弊,那就是夸她聪明! “从没想过你眼里的我,是那么出色。” 魏昭:??? 他都要气笑了。 没脾气都要被虞听晚气出脾气来了! 都说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他都想拉着虞听晚一起死! 魏昭沉了沉脸。 要是他的亲信见了,定然吓得跪到地上,反省是谁惹了将军不快。 别说亲信,上京那些敬仰他的公子哥都得义愤填膺争先恐后揪出始作俑者为他出气。 可始作俑者目睹魏昭的情绪变化,丝毫不怕。 小姑娘上前,把他按倒。动作算的上轻,至少没有扯着魏昭的伤口。 “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你不提我便不问。可心思太重不是好事。” 魏昭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他神色淡淡看着虞听晚给他理了理褶皱的袖摆,又看着她捻了捻被褥。 即便这些时日再涂药膏,没沾冷水,冻疮好了不少。可在魏昭眼里,却是格外的触目惊心。 魏昭洁身自好,从未流连烟花柳巷。与他接触的女子不多。 可身边的顺国公夫人,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十指纤细,保养得当?就连顺国公府上了年纪的婆子都比虞听晚…… 不过,这和他没关系。 魏昭觉得没意思。 可就在这时脖间一凉,有什么被扯了去。 是他的平安符。 魏昭倏然冷冷看向她。 虞听晚把平安符一点一点攥到自己掌心。 “剪子的事我还是得计较的,好赖话你都不愿意听,可见不会长教训。” 好在魏昭是有在意的物件。 “等你当真悔过,不会在伤害自个儿,我就还给你,现在……” 虞听晚一板一眼:“没收了。” 魏昭眯了眯眼。 你怎么敢的啊。 小姑娘却没看他的脸色,径直往外走,可在出去的那一刹那,她停住了脚步。 她嗓音沉静:“我承认,嫁进卫家我别有用心,只为图一份安稳。我也的确怕你出事。” “几日前,你卫慎的死活是同我并无干系。” “可既然要成亲了,你我荣辱共系,便是你死了也分不开。” “你说我不知你秉性,可你又何尝知晓我的喜好?” 她嗓音很轻:“我既准备你好好过日子,自做好了吃苦的打算。你我日后便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我还会为你生儿育女,这其中怎会再有算计?我想对你好,是真心实意。如何愿意见你出事?”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屋内,独留下情绪莫名的魏昭。 本以为虞听晚是逃避他说的话,谁知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说她们会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是了,夫妻间是要行周公之礼的。 她说她要为他生儿育女。 魏昭情绪复杂。 为什么虞听晚会觉得自己会碰她? 他现在什么都提不上劲儿,虞听晚凭什么觉得,现在的他有那本事碰她? 魏昭都没这个自信。 她说想对她好。 可往往都是那些嘴里说对他好的人,伤他最重。 魏昭甚至忘了去取回他的平安符。 他发了好久的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昭拧了拧眉。反应过来,小姑娘刚才口口声声喊的是卫慎,不是他魏昭。 魏昭:…… 第41章 使不上劲,得缓缓 院子里,卫守忠正埋头拉扯着木锯,碎木屑纷飞。 箱子差不多快收尾了。木料却剩下不少,他准备给阿郎做根拐杖,方便走路,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从山上砍下来的树得经过烘干刨切处理。婚期赶,卫守忠怕来不及。这些木料是他去从村里工匠那里运过来的,答应木匠回头再给他补上。 慧娘在边上和他商量。 “请的人不算多,可估摸着挤挤也坐得下。” “酒宴不好不见荤腥,当家的,回头你去抓些鱼啊虾啊来。” “咱们再杀一只鸡。” 她是有些心疼的,毕竟家里鸡就五只鸡,可都能生蛋。 可慧娘更想把酒席办的体面些,至少不能寒碜了。 “去年的腊肉剩的不多,但切薄薄一片,每人也能尝尝味。到底也是一道菜。改明我多挖些冬笋回来一道炒。” “上回做的豆腐还剩了不少,和鸡蛋一块用来熬汤。” “好在家里的萝卜青菜是不缺的,能让他们敞开肚皮吃饱。” 卫守忠擦了擦汗:“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家里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是打肿脸去冲胖子,叔公里正都是厚道人,只怕吃着还不安心。” “不过酒水不能缺,他们就好这一口。” 慧娘笑着点点头。 “我省得。” “傻姑她娘酿酒的手艺好,每年都会做不少拿来买,村里人也愿意照顾她们母女生意,我早和她定下了几坛,管够。”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虞听晚从魏昭屋里出来。 小姑娘模样好,光是立在那里就足够惹眼。偏偏她不自知,朝慧娘浅浅一笑。 “婶儿,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慧娘以为她是闲不住,想了想道:“还真有。” “咱们这里办喜事,是要煮喜蛋的。之前村里杜家办喜事便将染料粉借了去,许是忙忘了还。” 杜家没还,她也没催。 毕竟儿子女儿都没了,本以为再也用不上染料粉了。 “晚娘要是方便,就帮婶儿跑一趟。” 说完,她又不放心。 “知道杜家怎么走吗?” 虞听晚还真知道。 之前搬到老屋那晚,杜家媳妇还和她说话来着。 嗯,就是那个告诉她范婆子不安好心,他的侄子光着腚四处跑,下面那根玩意很细的胖妇人。 虞听晚当时还想着一定要找细的,不然弄进去会很疼。 可是这段时日忙,她给忘了。 也不知道卫慎怎么样。 他虽然人高马大的,可病殃殃的还有点娇气。 一定不怎么样。 虞听晚对此很放心。 “知道,我这就去。” 她往外走,身后传来慧娘的叮嘱。 “山间路滑,小心些。” 虞听晚俏生生应了一声:“欸!” 雪很厚,虞听晚走的不快。 一路上没见几个人,到了杜家也很顺利。 杜家婆婆得知来意后,忙给取来,还不忘给虞听晚塞了一把菜。 “诶呦!你瞧瞧,上了年纪记性不好,竟忘了给慧娘送回去。这菜是地里种的,麻烦姑娘送去给她添个菜。” 虞听晚收下,告辞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杜家婆婆还一直说数落自个儿犯糊涂。 直到杜家媳妇鬼鬼祟祟从屋里钻出来:“娘,卫家要染料做什么?” “你蠢啊,自然是用得上……” 杜家婆婆反应过来了。 “对啊!” “卫家这样要办也是白事吧,怎么还要煮鸡蛋了?” 她去看儿媳:“卫家阿郎娶谁啊?” 杜家媳妇看了眼四周,怕隔墙有耳压低嗓音:“怕是晚娘。” “怎么可能!” “那不然怎么是晚娘过来?” “那姑娘就不能心眼好?” 杜家媳妇:…… 就虞听晚那个犟脾气,戒备心重,不愿和人往来。她还真不觉得她愿意为了和邻居卫家搞好关系,专门跑腿。 “不行,我出去打听打听。” 她连忙把婆婆拉住:“可千万别,咱们没听着信,只怕卫家那边也不愿声张。别给人家添乱。” 趁着天色尚早,虞听晚没急着回去,打算去山脚那边转转。 上次她就是在那里捡的蘑菇,前几日下了雨,只怕又长了不少出来。 她记得慧娘说过,用蘑菇煲汤最是鲜美。 天冷,很少有村民为了一口吃的过来,虞听晚很快捡了不少,没带背篓,她便用衣裳兜住。 大丰收正准备回去时,虞听晚却听到了哭声,像猫儿一般,带着凄厉的断断续续。 好似在喊疼。 可很快被成了呜咽,想是被人堵住了嘴。 可距离远,听的不太真切。 凄凄凉风刮过,树影沙沙作响,山鸟的怪叫声此起彼伏。 豆大的雪花落在脖间,后背生寒。 虞听晚警惕不已,猛地看向声源处。距离有些远,那里杂草丛生,因下着雪,她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好似蕴藏了未知的危险。 山脚附近可没有住户。 便是出了事,大声呼救都无济于事。 那里是什么人? 还有没有别人? 虞听晚说到底也只是个力气大些的寻常姑娘。她也胆小,不至于蠢到把自己搭上去。 她不敢上前,转头离开。好在身后没有人追出来。 可虞听晚面色凝重,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刚进卫家的门,身子就滑了下去,她双腿无力,跌倒在地上。 慧娘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虞听晚一把拉住她的手。 “山脚那边怕是出事了。” 她语气比平时快了不少,和慧娘简单说了说。 慧娘一听这话,急了。 “倒是不巧,阿郎奶摔了,你叔刚出门了。” 她要扶虞听晚起来:“你快去阿郎屋里烤烤火,我去寻里正。” 虞听晚却摆摆手:“婶儿,我使不上劲,得缓缓。不必管我。” 慧娘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也没别的事,稍稍放心,也不敢耽搁出了门。 虞听晚缓了好久好久,心口的恐惧才敢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多了一双鞋。 虞听晚缓缓抬眸,去看鞋的主人。 魏昭不知何时出的门,也不知是她在后怕没察觉,还是他走路没什么声响。 男人耷拉着眼皮,就这样看着她。 虞听晚:“好看吗?” 她现在很狼狈,别说衣裳沾了泥,头发都是乱的。 魏昭没说话,但他往后退了一步。 虞听晚:??? 好好好,男人是她选的,很好! 第42章 他就不是贴心的! 天色将歇,暮色倾斜。 院子里有打好的箱子,没有上漆,可做工精细又结实。还有根尚未完工的拐杖,只怕卫守忠当时急着出门。 虞听晚靠着门在地上坐了多久,魏昭就在边上看了多久。 也许看累了,魏昭慢吞吞:“你……” 她气不过,狠狠瞪他:“快说!” “你挡着我路了。” 他要出去? 原以为魏昭是听着动静出来看看,为此多多少少还生出一丝欣慰的虞听晚嘴角拉平。 果然,这卫慎就不是贴心的! 她狐疑:“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出门做甚?” 魏昭恹恹,也不应她。 虞听晚蹙眉:“要是染了风寒,受苦的是你,回去。” 本以为要劝上几回,虞听晚甚至做好了强行把魏昭拉回屋的打算。可男人再听到她的话后,停顿了片刻,没有情绪便转身回去。 她面上闪过愕然,不过也庆幸魏昭难得好说话。 地上到底冷,虞听晚软绵绵地站起来,又去捡地上的蘑菇。 回来的路上掉了不少,不过估摸着也能有一盘。 她心下不安,时不时走去门口那边张望,路上却不见人影。 慧娘回来时,天彻底黑了下去。向来柔和的脸上眉头此刻紧锁,她匆匆进了院子,身上的雪还未来得及拍,就见灶屋的灯亮着,里头传来姑娘的说话声。 “我做的菜是没婶儿好吃,可你好歹动动筷子。” “你朝食就没用几口,这会儿怎么会不饿?” 魏昭觉着吵,就要起身走,偏偏虞听晚把他又按了下来。 单手按的。 魏昭:…… 勺子被强行塞到了他手里。 虞听晚看着他,格外愁苦:“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魏昭:…… 为难的是他好吧。 虞听晚无奈起身,抱着灶屋柜子里的糖罐出来,舀了勺红糖去到魏昭碗里。 “行了,这样能吃了吧。” 魏昭拧眉,更不想吃了:“我不爱吃甜。” 姑娘低声:“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挑食呢?过不了多久,没准就要当爹了,吃饭要让人操心。” 慧娘没急着进去,倚在门前看着小两口,眼里多了柔色。 虞听晚也在这时发现了她,方才还围着魏昭团团转的人,转眼把他撂下。 “婶子饿了吧,我熬了粥。” 话音刚落,她就变了脸色。 顺着她的视线,慧娘低头去看衣摆,那里有斑驳的血迹,她忙道:“不是我的。” 慧娘沉沉叹了口气:“山脚出事的是傻姑。” 她低声道:“小产了。” 那傻姑可是没许人的。 慧娘后怕不已:“当时我们赶过去时,欺负她的二流子还没走。” 她都不敢想,要是晚娘听着声儿过去查看,被二流子盯上会出什么事! 傻姑身下可都是血。 “那畜牲不是西临村的人,瞧着不对还想跑。要不是里正家的几个儿子都去了,只怕还抓不住他。” “我回来时傻姑还昏迷不醒,她老娘哭晕了好几回,孤儿寡母本就不易,又出了这档子事。要不是我和你李莲婶子劝着,只怕她要拿菜刀把那畜牲给砍了。” 虞听晚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有些哑:“孩子的父亲……” 知道她要问什么,慧娘摇摇头:“应当不是他。” “别说外村的,咱们自己村的也有不少畜牲,仗她痴傻,用糖,用馍馍就把人哄骗去庖米地了。” 以至于傻姑越来越傻。 她长吁短叹:“哪里知道孩子是谁的?傻姑能知道什么?她娘就更不知道了。左右不过是孽种,早早发现没了也好。” 当时见情况不对,她和李莲都一个咯噔。一行人打着掩护把人送去了钱老头那里。 知道傻姑小产的人不多,里正也有意帮着瞒。 毕竟村里长舌妇有不少,私下会说什么好话?一人一口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她看向虞听晚,姑娘嘴严。 她又看向魏昭,嗯,这个没嘴。 魏昭这会儿慢吞吞地趁着虞听晚不注意,把粥一勺一勺往小姑娘碗里添。 在慧娘看向他的那一刻,魏昭有所察觉便抬了头。 两人的视线交汇。 魏昭真的很怕被人念叨。虞听晚还算好的,慧娘是会在床边碎碎念整宿的。他动作顿了顿,又一勺一勺地舀回来。 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护食的虞听晚很受伤。 “你为什么要抢我吃的?” 魏昭:……真的好烦啊。 ———— 虞听晚用了饭后,没多待就回了隔壁。 她刚走没多久,卫守忠才从外头回来,神色满是疲惫。 不等慧娘多问,他就交待了。 “人没什么事,需要躺着养几天。” 他说的是摔了的卫老太。 做儿子的要是不去看看,实在不像话。 只是卫守忠哪会想到,他人刚过去,卫老太分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却没闲着,一边骂他不孝狼心狗肺,一边指使他把外头的柴砍了,再把水缸里的水加满。 这些事以前一直是他做的。大房那么多人,一个比一个懒。 卫守忠没干。 卫老太骂的更大声了。 便是边上的卫守财也在阴阳怪气。 【“了不得,分了家就使唤不了你了。老二,你怎么这么会计较了?怎么?这水这柴就我们用,娘不用吗?”】 慧娘听他说完,忙问:“当家的去了那边,午后都在干活?” “那倒没有。” 他就坐在床边上,听卫老太骂了一下午。 卫守忠脸色微沉:“被骂几句也不妨事,左右不理会就成。只是这药钱,需两房平摊。” 慧娘眼神暗了暗,家里的钱都是她收着,可该给的总得给:“要多少?” 卫守忠说了个数。 “我这就去取。” 卫守忠把人叫住:“这其实也是好事。” “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这些年大哥大嫂敬重娘,多半是为了阿郎的抚恤银还有衙门每个月领的粮食。” 可这些没有了,甚是不得不吐了出来。 “如今娘下不了地,他们夫妻能有多孝顺,又能伺候到什么地步?” 卫守忠说:“娘是该吃吃苦头了。” 第43章 你没事就好 夜色渐浓。 许是白日收了惊吓,虞听晚夜里睡得并不安稳。被梦魇困住,额间都是汗,呼吸跟着急促,她猛然惊醒。 虞听晚抱着被褥蜷缩在一处,眼里有惧颤闪烁。 有画面在她眼前零碎的划过。 纸钱飘飞,哭啼阵阵。风雪漫卷,凛冽刺骨。 她看到自己一身嫁衣,踉踉跄跄奔向街道,向抬着棺材的魏家军求救。 副将腰间的刀剑出鞘,在空中挥出凛冽寒光,直直指向她。 “惊扰将军遗驾者,死!” 虞听晚却不曾惊慌后退,身后的董家帮佣才是豺狼虎豹的存在。可他们却忌惮魏家军纷纷止步,不敢上前。 眼前的一行人,何尝不是虞听晚的救命稻草。 她眼里含泪,嗓音带颤,朝着棺椁跪了下去,眼角的泪往下滚落。 “民女被舅母逼迫,卖给董家年过古稀的乡绅为妻,不该扰将军清静,可实在走投无路,” “将军殒命,圣上为此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不顾大臣劝阻,破例以亲王之礼厚葬。听闻上京百姓自发贴白联挂丧幡,举国同悲。” “可泽县董家隔着一道街却在今日锣鼓喧天,大设喜席。泽县上下本该哀悼,他却丝毫未将将军放眼里,说是寻衅也不为过!” 魏家军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好一个董家! 怎么敢的啊! 别说他们,那些受命过来接魏昭棺椁的朝廷官员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 泽县知县额间都是汗,可那里顾得上擦。 “来人,还不把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拖下去!” 虞听晚却是冷冷看过去。 “知县是要包庇董家,还是怕泽县之事传到圣上耳力丢了乌纱帽,故急着将我缉拿?” 不用她再说什么,副将眼里的怒火再也藏不住。 他一剑砍向知县肩膀。 “这剑是将军生前赏的,出鞘总要见血!” “泽县屁大点地,有半点风吹草动,你这知县会收不到消息?” “你为何不管!” “是收了好处,还是觉得我等不会逗留,人死如灯灭,故不将将军放在眼里!” “那董家该死,你也该杀!” 董家帮佣见此,吓得连连后退。 虞听晚知道,她赌赢了。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 “晚娘。” 她眼里有亮光闪烁,猛地回头就看见胡大柱朝她跑来。 胡大柱眼里布满红血丝,憔悴不堪。只怕她丢失这段时日都不曾合眼。 胡大柱手指带颤,把她从地拉起来。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们都说你被野兽叼走了,我总是不信。你这孩子命总不会向你阿娘那样薄。” 他身后是追赶过来的胡耀祖。 胡耀祖关怀的眼神一直落在虞听晚身上,就没挪动半分。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些时日受了不少委屈,虞听晚在看到胡大柱后彻底迫防,她扑向胡大柱,泪如决堤。 胡大柱拍着她的背:“哭吧,舅舅在没有谁能再欺你。哭够了咱们就回家。” 虞听身体僵住,从胡大柱怀里一点点退出来。 “舅舅怎么知晓我在县里?” 胡大柱竟不敢去看她通红的眼。 “你舅母说的。” 他没说其中的曲折。也没说怎么发现猫腻,撬开王氏的嘴。 胡耀祖见状忙道:“晚妹,这次是我娘做了错事,阿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也知道错了。” 虞听晚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就这样看着胡大柱。 她其实清楚胡大柱这些年把她当做亲闺女疼也不为过。可更清楚,胡大柱有多器重胡耀祖。 胡大柱便是再恼王氏,也得看在胡耀祖的脸上不会休了她,更不会将此事闹大。 她哪里比得过胡耀祖的前程和名声? 虞听晚说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可笑。 她听到自己很轻很轻的问:“都这样了,舅舅觉得我还能心无芥蒂的跟你回去吗?” 画面截然而止,可那份悲凉和无助却在心口一点点蔓延。 虞听晚沉沉吐了口气。 ————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成亲的日子。 虞听晚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卫家,贴上各种喜字。大喜的日子,她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慧娘得准备酒席,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虞听晚想着等贴好了喜字,就去厨房。 她怕喜服沾了油污,准备等天快落山拜堂的时候再换。 可刚出门,就撞上了来寻她的吴大婶。 吴大婶正疑惑卫家怎么门口都贴上红对联,本想着进去问问,可看到开门走出来的虞听晚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她把人拉到角落,神神叨叨地。 “晚娘啊,你真的会算命吗?” 虞听晚:…… 她会什么啊。 上回提醒吴家小媳妇别被冲撞,也是因为前世记忆。 可她的记忆都是不完整的。 对上吴大婶发亮的眼,虞听晚迟疑片刻:“不好说。” 吴大婶:“我是帮别人问,要是算准了,她那边愿意出五十文!” 一听这话,虞听晚毫不犹豫:“我很强!” 吴大婶大喜。环视一周,犹不放心,拉着虞听晚进了老屋,这才压低嗓音,说明情况道:“那孩子喊我一声姨,早早被后娘嫁了出去。” “她很少回娘家走动,这不是快到生母忌日了,就回来住了一夜,这一住可了不得,瞧出她这后娘不对劲,像是有害喜的症状。本还以为是多想,毕竟她爹都死了好几年了。后娘能怎么怀啊。” 她捂着嘴:“可她后娘做贼似的去了三墩村专门给人接生的稳婆那里,回来后带了几幅药。她瞧着不对,偷偷抓了点跑去问钱老头,一问竟得知那药是堕胎药。” “晚娘,你都能算出许家小子会害我家秀芬,可见你有本事。这奸可不好抓,你快帮她算算那孩子是哪个姘头的。” 虞听晚:…… 真当算命是神仙啊。 等等…… 她好像知道这个继母是谁了。 刘媒婆。 吴大婶嘴里的人,就是刘媒婆的继女周琴。 她知道! 这孩子是周琴亲爷爷的! 出生后,也不知孩子是叫周琴姐姐,还是周琴喊人一声小叔\/小姑。 反正都是周家的种!!! 见虞听晚面色古怪,吴大婶催促。 “怎么了?你快算啊。” “我敢算,你不敢听啊。” 多脏啊! 第44章 大喜的日子,不气 随着她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可虞听晚不愿多提,免得横生枝节沾了一身腥。 周家公媳能罔顾人伦,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要是见事情败漏,怀恨在心,趁着卫守忠不在家,来卫家闹事,她和慧娘两个妇道人家,如何抵得住? 着实没必要为了五十文,把自己搭进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她也温声隐晦透露:“这事瞒不住,估摸着再过几日就得……” 她一顿,听了话头,只道:“婶儿不用急。” 是的,刘媒婆会被李莲被当场抓奸。 见她语气笃定,吴大婶就信了七分。 周琴是她看着长大的,早些年不知在继母刘媒婆手下吃了多少苦!偏偏她那短命爹和刻薄阿爷嫌弃她是个姑娘,对其视若无睹,由她被继母苛待。 当时刘媒婆还想把继女嫁的远远的。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将酒色之徒夸成少见的佳婿。 要不是周琴外祖母闻着信过来大闹,身后还跟着气势汹汹扛锄头的几个舅舅撑腰,只怕这孩子就被坑害了。 虽说出了丑事,全家都没脸。 可…… 吴大婶一拍大腿:“行,那我就让她回去等着!” 她和周琴巴不得刘媒婆倒霉! 吴大婶心里舒坦了,也没那么咬牙切齿了。 她笑眯眯看着虞听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几日不见这姑娘脸色少了几分苍白,添了几分气血红润。 就连下巴都没那么尖了。 “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事。” 吴大婶:“我家二郎逮了只兔子,肥的很,准备晚些就炖了吃。暮食可得来家里吃饭。” 要不是虞听晚,秀芬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保不住。吴大婶稀罕虞听晚,也乐意大方。 就在这时,隔壁也传来了说话声。 “当家的,家里万年青搁哪儿去了,我昨儿还放在屋里,怎么就不见了。” “家里里里外外对联都贴了?这不是还有几张‘六畜兴旺’?别忘了用浆糊贴在鸡笼处。” “叔公他老人家腿脚不变,当家的回头亲自去把人接过来。这些年他老人家待我们不错,咱们礼数不能缺。” 都是慧娘的声音。 吴大婶听着稀奇,乡下没什么消遣,谁家发生些什么事,都能私下议论好些天。 她朝着隔壁冲虞听晚努努嘴。 “也是怪事,这卫家是要办喜事了?那卫家阿郎伤成那样,当时他回来,可倒在地上血淋淋的,都说救不活。” 钱老头的医术她是不信的。 之前秀芬肚子疼,钱老头都没把出她有孕。 吴大婶忍不住打听:“晚娘你和卫家离得近,可知道娶的是谁?” 虞听晚:……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她可太知道了! 可没等她张嘴,吴大婶就抢先一步。 她拍拍大腿:“你瞧我这糊涂了,你和卫家不往来,只怕也就是路上撞见打声招呼的关系。能知道什么?” 虞听晚独来独往,可不是愿意和别人交际的姑娘。 吴大婶想起虞听晚刚刚是要出门的。她是知道虞听晚时常进山的,面色不由化为凝重。 “我家二郎之前和老猎户是学过打猎的,为了打牙祭他也经常进山,可深山是不敢去的,每次都是外围转转,可今早回来时,他说看到雪地上有猛兽逗留的脚印。” 诶呦,想想都吓人。 “这些时日你可千万别往山里去。” 虞听晚:“不进山。” 那就好。 吴大婶又叮嘱:“记得来家里吃饭,婶做的兔子可好吃了。” 虞听晚温吞:“那……可能来不了。” “怎么,你有什么事?” 虞听晚语气轻飘飘的:“我得抽空去隔壁成个亲。” 吴大婶:??? ———— 虞听晚脚步轻快进了卫家。 她到时慧娘正在院子里擦拭着万年青,边上有红色的纸外,还有染了色的喜蛋和花生。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看到她,慧娘脸上笑意更浓了。 她在红纸上铺上喜蛋花生,这才小心将万年青一同包进去,怕散落,还不忘用红绳一圈圈缠上打结。 这是回头要让新娘子抱着跨过火盆的。 慧娘又抓起边上的花生,捏着头部稍稍用力,只听咔嚓的声响,开了口,跟着咬住了万年青的叶子。 不过多时,万年青上就挂上了红色绿色的花生,很是喜庆。 见虞听晚凑在边上看,慧娘道。 “蒸了几个红薯,快去灶屋吃些垫垫肚子。” 虞听晚应了一声。 灶屋除了红薯外,还有……没精打采的眼神空洞剥着红薯皮的魏昭。 魏昭一早就被卫守忠和慧娘的说话声吵醒了。 他想继续躺着的,可卫守忠非要他出来试试连夜做好的拐杖。 他剥几下,往嘴里塞一口。 吃的味如嚼蜡。 见虞听晚进来,他头都懒得抬。 虞听晚捡起他脚边的拐杖稀罕地看了看,还不忘试了试手感。 “叔……” 虞听晚顿住。 这称呼得改改了。 她无比自然,没有一点忸怩:“咱爹的手艺真好。” 魏昭不知道虞听晚怎么做到那么适应顺口的。 他恹恹:“喜欢?” 虞听晚点头:“嗯嗯。” 有了拐杖以后可得让魏昭多走动走动。整日躺着,别说有病,就算没病也得病了。 魏昭:“那给你了。” 都不用他自己丢了。 真算起来,这是魏昭送的新婚礼。 有谁送拐杖的? 她能用吗! 虞听晚即便能猜到他的别有用心,可也忍着没甩脸。 大喜的日子,不能气。 小姑娘沉默了很久。 久到魏昭都觉得灶屋安静至古怪。 魏昭困惑:“怎么了?” 虞听晚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儿,没有情绪起伏的:“我再想要不要把腿给弄瘸了,不然留着得积灰。” 换成有眼力见的,知晓姑娘家最会口是心非的,早就笑着赔罪了。 可魏昭没有。 他眼珠子动了动。 “要帮忙吗?” 虞听晚再也忍不住,抬手锤了他。 她的力气真的很大。 还挺疼的,偏偏都这个份上了,还知道避开要害伤处。 活了这么几年,魏昭头一次被打了。 第45章 去请你媳妇出门 外头传来说话声。 “村里头谁家养了鸡,院子还能收拾干净?也就守忠媳妇你最勤快了。” 很熟悉。 是李莲的声音。 慧娘没料到她来的那么早,忙擦了擦手,要去倒茶。 李莲给拦下来了。 “知道你家里事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搭把手。” 村里办喜事谁不是你帮我,我帮你。 她环顾四周,暗自点了点头。 地上的雪一早就被铲到了角落,就连招待客人做的凳子,都被擦了又擦,好似能泛光。 门口还挂着红灯笼,是新的。一看就是慧娘的手艺。 可见卫家对虞听晚是看重的。 “家里摆几桌?” 慧娘:“没叫什么人,要是一桌安排不下,就两桌。” 李莲点点头,撸起袖子去水池那边。 “婶儿,水冷,还是我来。”慧娘连忙出声。 “你忙你的,我皮糙肉厚洗个菜有什么。也别和我客气,我可是馋你手艺许久了。” 见她都这么说了,慧娘也就没再说什么。 灶屋内,虞听晚没有去看魏昭眼底神色的变化,吃着红薯就往外走。 红薯是自己家种的,格外甜糯。 她来到李莲身侧,喊了声:“婆婆。” 李莲都不想理她! 虞听晚站在她身侧,也要洗菜。 “走开,今儿哪里能让你干活。” 虞听晚是知道的乡下都说新媳妇嫁进来头几日是不能干活劳累的,否则会操劳一辈子。 她也就收回了手。 于是虞听晚哒哒哒就要走。 李莲:“回来。” 虞听晚:??? 李莲绷着脸:“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好像没有。 虞听晚想了很久,眼看着李莲脸色难看起来,迟疑出声:“……那辛苦了。” 李莲:??? 合着她这几日为了虞听晚的事辗转反侧,她自个儿是一点也不怕当寡妇啊! 她压低声音,说的还算委婉:“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可今日成了礼,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余光下,灶屋那边多了道人影。 李莲下意识看过去,就瞧见长身玉立的魏昭。 光线撒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漾出几分破碎感。 模样竟是出奇的俊。 就是很丧。 ??? 魏昭能走? 是的,他非但能走,在听到慧娘让他喝药时,还把万年青上挂着的一颗花生给揪下来了。 也是这时,魏昭接收到来自虞听晚的死亡凝视。 魏昭恹恹的。 停顿了片刻,不甘不愿又给挂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李莲瞪大眼。 耳边却传来姑娘冷静的嗓音。 “婆婆,我没犯糊涂,我比谁都清醒。” ———— 不让虞听晚干活,可她闲不住,也看不得魏昭无所事事,就让他一起贴喜纸。 魏昭不是很想,可虞听晚往他手里分了一半。 小姑娘眼儿干净,不带任何妩媚旖旎,就这样仰头望着他。 “我娘生前和我说过成亲就是要贴的,屋里贴的越多日子才会顺遂。当时我爹娶她,要不是家里地儿小,是恨不得将铺子里的喜纸全买下。” “她们是出了名的恩爱,从不红眼拌嘴。” “红纸我爹是买的,咱们的可是我亲手剪的。” 她说着点点头,语气格外笃定:“一定能比他们还伉俪情深。” 魏昭:…… 他这样的人,出生便是错误,注定背负罪恶,寸步难行。 他不想情深,他就想死。 偏偏一群人盯着,想死还死不了。 虞听晚严谨认真贴着喜字,效率很慢,生怕歪了。 她模样好,唇红齿白的,可不像乡下养出来的姑娘。 她脾气说好也说,说差也很差。 这时候她就扭头瞪了眼没有动作的魏昭。 “怎么做事磨磨蹭蹭的?就不能快点吗?不要拖我后腿。” 魏昭:…… 呵。 那么慢怎么好意思督促他的? ———— 黄昏时分,卫家热闹了起来。虞听晚回老屋。 没有铜镜,她随便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坐在屋里算着时辰,等着隔壁放鞭炮来迎亲。 头婚没有经验,虞听晚有些紧张,刚要去换喜服,吴大婶提着大包小包就过来了。 路上赶得急,她有些小喘气。 “还好赶上了,婶子给你开脸。” “这种事本也轮不到我,可也指望不上你舅母。” 她打开包袱,里头有描眉的,也有口脂的。 “秀芬三弟不是刚成亲么,那新妇当时嫁过来就擦了胭脂,我厚着脸皮跑了一趟,让她把这些借我用用。” 那边一听是给虞听晚用,还能不答应? 虞听晚有些好奇的看过去。 吴大婶顺嘴:“你模样好,要是打扮打扮更了不得。卫家阿郎看了,保管夜里也可劲疼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卫慎那样子能干什么?她说这话实在扫兴了 可虞听晚不害臊地点头,觉得吴大婶说的没错! 开了脸换好喜服,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动静,紧接着,是噼里啪鞭炮声。 外头传来卫家叔公年迈的嗓音:“阿郎,快去请你媳妇出门。” 魏昭病恹恹的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门前。 他还是第一次来隔壁。 老屋看着格外破旧,却因虞听晚住着攒了些人气。 魏昭扯着半旧的喜服,仿若未闻,低头解盘扣。 这还是卫守忠不顾他冷眼,给他换上的。 魏昭很不满意。 之前慧娘说不合身就改改,可这袖子,裤腿可都短一大截,是改不了的。 见他这样,卫家叔公很头疼。 偏偏大喜的日子说不得,人病成这样又打骂不得。 听到声响,虞听晚就急着去开门,动作快的吴大婶根本拉不住。 她急了。 “欸,盖头!忘了盖头。” 怎么着也要新郎三请四请,做足新娘的派头和娇羞啊! 咯吱一声,门被屋里的人打开。上了妆的姑娘艳如桃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魏昭恹恹的,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解扣子。 虞听晚却是上前,拨开魏昭的手,他解开的三个盘扣,又给体贴的扣上。 “那么多人看着,在外面别这样。” 魏昭左耳进右耳出。 虞听晚凑近低声哄着他:“别急,矜持点儿,要脱等咱们回屋关上门慢慢脱。” 第46章 拜堂 这会儿鞭炮声还未断,众人隔得远,不曾听清她说了什么。 卫叔公看在眼里,满意点头。 他想,虞听晚一定在叮嘱什么。 乡下规矩少,魏昭又这幅身子,虞听晚怕他冷着,可见是个贴心的孩子。 魏昭倒是听见了,他从没见过似虞听晚这般言辞放肆的人。 姑娘眼儿干净,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即便说着不要钱的情话过足了嘴瘾。 可她除了上药那回,也没对他动手动脚。 听多了早就习惯了,魏昭没当回事。 上京的姑娘倒是知书达礼,谈吐矜持,可高门内宅出来的都精通算计,披着一层皮,谁知背地里是什么心思。 相比之下,虞听晚倒是真性情。 虞听晚又给他理了理衣摆,抚平褶皱。 李莲把红绸塞到魏昭怀里,便是再不看好这门婚事,也只有盼着两人好好的份。 “阿郎,别让你爹娘等急了。牵着你媳妇,该去隔壁拜堂了。” 魏昭看了一眼。 红绸也是旧的,比他身上的喜服还旧。 他手一松,直接掉到了地上。 李莲:…… 你小子故意的吧!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为虞听晚不值!娶到那么好的姑娘是你的福气!怎么还不知道着珍惜呢! 要不是……要不是虞听晚急着和你定下了,她把手里的小伙介绍过来,还有你卫慎什么事啊! 所有长辈沉默,只觉得没眼看。 虞听晚拉平嘴角,直勾勾看着他。 “夫君最好交代一下?” 这称呼,魏昭眼皮跳了跳。 他语气平淡:“最后说一次,我不是卫慎。” 可依旧没人信他。 李莲捡起烫手红绸全往魏昭手里塞:“好好好,不是不是。” 她催促:“快点,别误了吉时。” 虞听晚微笑:“夫君这回能拿稳的,对吧。” 她打人时劲是大的,喊着夫君,嗓音却是软的。 魏昭却从里头听出了威胁,垂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累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鼻音应了一声。 “嗯。” 虞听晚又戳戳他:“有一头是我的。” 魏昭迟疑片刻,把红绸分了她。 李莲:……舒坦了。 身后的吴大婶见状也松了口气:“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行了,该走了。” 眼前一黑,虞听晚视线被遮住,盖头落下。 她紧紧抓住红绸,另一头是她要睡一个被窝的男人。 虞听晚心情有些复杂。 有期待,有欢喜,也有不知所措。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在胡家时,她时常就在想,等以后出嫁了有家了,她就有人疼了。不必受王氏的窝囊气了。 可胡大柱却总说。 【“晚娘,舅舅私心想多留你几年。等二郎考上秀才,全家都能沾光。日后来提亲的人家只多不少,舅舅要为你要往好了挑,百年之后才好向你阿娘交代。”】 而胡耀祖呢。 他避开王氏私下将她拦住。 【“晚妹,我心悦你,日后会娶你,你等我高中。”】 胡耀祖每次从书院回来都穿着学子服。他没下地干过活,一身书卷气,模样清秀的。 换成别的姑娘,被那么一双深情眼睛看着,早就死心塌地了。 可虞听晚没有。 她看不上胡耀祖的细皮嫩肉,连一桶水抬着都费劲。 魏昭恹恹地朝外走。虞听晚看不清路,还得操心魏昭走不稳给摔了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两家隔得近,出了院子转个弯就到了卫家。 “新妇进家,喜气盈门!” 耳边传来卫叔公的吆喝。 进卫家后又走了几步。 “新妇跨盆,避邪常顺。” 卫家可不会给新妇下马威,又怕她怕烧着衣裙,故火势并不旺。虞听晚稍稍提起裙摆,跨了过去。 卫家夫妻早早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左一右坐着。中间摆着铺上红纸的木桌。 屋里还有慧娘的娘家来的兄嫂,全都伸脖子等着。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虞听晚接过吴大婶递过来寓意着喜结连理,万年好合的万年青,这是她先前带回老屋的。 按照当地风俗,男女双方需各备一份,新妇将她那份得从娘家带到夫家。 慧娘便准备了两份。 虞听晚进了正屋,由李莲指引上前,将怀里万年青搁到卫家夫妻跟前的木桌上。 木桌上本就搁着另一盆万年青。如今两盆紧挨着,随着虞听晚的动作,叶子上挂着的花生都跟着轻轻晃动。 “福禄鸳鸯,好事成双。” 虞听晚被扶回魏昭身侧。 “新人行礼,跪!” 虞听晚跪了,魏昭没反应在发呆。 “使不得使不得。” 慧娘见状忙道:“叔公,我怕阿郎扯着伤口。” 没看到魏昭走路都累了吗! 偏偏他是个犟种,就是不用拐杖。 卫叔公忙改了口:“是我糊涂,夫妻一体,阿郎媳妇跪拜也是一样的。” “一拜天地,苍天为凭地为证。” 虞听晚朝着门口身子往下弯。 魏昭没动 卫叔公拧眉。 算了算了。 “二拜高堂,养育之恩重如山。” 虞听晚相当虔诚跪下,她是极感激慧娘和卫守忠的。 魏昭半垂着眼皮,还是没动。 自从父亲病死,除了顺国公府祠堂的先祖牌位,他就没给谁下过跪了。 卫叔公看在眼里:…… 你倒是稍稍鞠躬意思意思做做样子,再不济,至少把头点点啊! 算了算了。 “夫妻对拜,佳偶天下。” 小姑娘面向魏昭。 魏昭慢吞吞:“我……” 他嗓音不轻不重,可人却是焦点。 众人全都齐齐看过去。 慧娘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哪里不爽利了?” 李莲可不想喜事成白事:“刚刚出了门,这会儿又站了很久,要不要婶儿给你搬凳子过来,坐着先歇会儿?” 魏昭眼神空洞,慢吞吞说着:“困了。” 所有人:…… 虞听晚好声好气:“你忍忍。” 魏昭张了张嘴:“可……” 虞听晚不想听,身子往下倾的同时控制着力道,还不忘踮起脚按住魏昭的后脑往下。 卫叔公激动:“礼成!” 魏昭都要气笑了:…… 却听虞听晚小声嘀咕:“真是事儿精!” 第47章 解腰带 临西村算不上大,村民全都窝在家里。 住的近的听到鞭炮声跑出来张望。 一看是卫家,谁不吃惊? 可别人家办喜事,是不好登门的。 去了,主人家得留客吃喜宴,可家家户户手头都紧,饭菜都是有定数的,哪能跑去白吃白喝。 胡家隔得远,但王氏也依稀听到了声响。 家里多个整日哭闹的孩子,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跟着憔悴了不少。 她眼神不善看着厨房烧水的小许氏。 “哪有你这么糟蹋柴火的?洗个尿布还要用热水?” 小许氏眼里闪过恨意。 “我还没出月子,如何能碰冷水?娘不帮忙洗尿布,那小贱人又不回来,我能怎么办?” 王氏冷笑:“你这是怪上我了?” “要怨也是怨你肚子没本事!” 她懒得看小许氏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刚出灶屋,就听到大郎房里如猫叫,断断续续的哭声,好似随时都能哭岔气。 听着就可怜。 可王氏只觉得吵。 她啐了一口,出了院子,朝村尾的方向打量。 这是谁家办喜事了? 她准备去打听打听。 “瞧瞧,这不是日后的秀才娘么?” 向来和她不和的范婆子斜着眼阴阳怪气朝她走过来。 王氏看到她就拉下了脸:“出门见着你真是晦气。” 范婆子难得没有和她吵,反倒意味深长的笑了。 “你怎么还在门口杵着?卫家没让你去吃席吗?” 卫家? 村尾那个方向,是卫家二房。 王氏:“你有病?卫家娶妻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我去凑什么热闹。” 她很不屑:“就算是他们请我,我都嫌他们穷酸,不会赏脸。” 范婆子乐了。 “卫家娶的可是晚娘。你这个舅母怎么半点不知情?” 她夸张又做作,轻轻打了自己一下:“诶呦,怪我!晚娘都不稀认你这个长辈,是从老屋那边出的门。请你过去做甚?碍眼扫兴吗?” 她幸灾乐祸:“也不知胡大柱回来,会不会打死你。” 王氏愣住。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试图从范婆子脸上瞧出撒谎的痕迹,可没有。 王氏呼吸急促:“我都没答应!谁许她成亲的!” “平时还当她是个精明的,那卫慎都一脚踩进阎王殿了!也不知如何哄骗的她!她竟蠢到跳进这个坑。” 对了,还有聘礼呢! 她们养了虞听晚那么多些年,总不能血本无归吧! 王氏怒气冲冲就要去卫家。 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虞听晚嫁的不好才好啊! 她过去闹什么? 她巴不得两人早早拜堂,以后虞听晚成了寡妇,看她还怎么嚣张! 范婆子唯恐天下不乱,就等着看戏呢,谁料王氏不走了,还骂她。 “烂心眼的货色,有你什么事!” ———— 这边,虞听晚已坐在新房的床上。 头上的盖头还不曾扯下,李莲说了得让魏昭掀。 可魏昭这会儿还在外头听训! 谁让他成亲都不端正态度。 外头的动静传来。 “阿郎,你今日实在过了!拜个堂也要人家姑娘出手?怎么,和她做夫妻你还不乐意了?也就晚娘脾气好,不和你计较!” 虞听晚点点头,就是就是。 “迎亲时推三阻四,拜堂时跟个木头似的,别的小伙成亲谁不是猴急猴急赶着入洞房!” 虞听晚严肃脸,没错! “人姑娘嫁进来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你进去一定要向她赔个罪,听到了没!” 前面那些话魏昭好似聋了,可最后一句他有了反应,张了张嘴。 “这话不吉利。” 魏昭没精打采:“那她一辈子挺短的。” 虞听晚:??? 长辈一时无言。 卫守忠边上的着粗布棉衣,面色黝黑的男人激动上前一步。 “阿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舅舅。” 魏昭看过去。 “不认识。” 赵勇红了眼。 魏昭:“真不认识。” 赵勇难过极了。 卫守忠忙宽慰:“阿郎如今脑子……,谁也记不住。大哥别和他计较。” 赵勇不善言辞,脸涨的通红,视线就没从魏昭身上挪开过。 “家里前些时日出了事,我和你舅母没法赶过来,实在……,可阿郎,舅舅心里是记挂你的。” “你外祖父最疼的就是你,可惜他去的早,没法瞧你娶妻,等你好了带晚娘去外祖坟前磕个头。” 魏昭慢吞吞,脸上带着淡淡的死感:“不过,我的确有个舅舅。” 赵勇:!!!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魏昭陈述事实:“已经死了。” 周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慧娘出来打圆场。 “呸呸呸,你这是又犯糊涂了。也就仗着你舅舅疼你,不和你计较。” 吴大婶也跟着打圆场:“这一转眼的功夫,你也成家了。村里的人都替你高兴。快进屋吧,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这句话,就很熟悉了。和虞听晚初见魏昭,画面里听到的一字不差。 然后,是李莲的声音。 “我这人糊涂,怎么没想到给你们凑对。整日瞎忙活,好在你们自个儿看对眼了。” “天黑怎么了?进去进去。” “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息,不用应酬陪酒,你娘也是急着抱孙子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魏昭被推搡着进来。 砰的一声,又被外头的人贴心关上。 虞听晚连忙端正坐姿。 屋内多了个人的呼吸,脚步声也朝虞听晚这边过来。 他在虞听晚跟前站定。 虞听晚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掀盖头,反而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觉得怪,遂抬手撩开一角,去看魏昭。 小姑娘惊愕瞪大眼。 魏昭在低头解腰带。那里被卫守忠匆忙间打了个死结。 虞听晚咽咽口水。 不意外,真的不意外。 就和之前画面里一模一样!一进门就想压她! 魏昭是真的困,自从受伤后怎么都睡不够。 他打了个哈气,想让虞听晚挪挪位置,他要爬榻睡了。 谁知道还没等他说话,虞听晚就有了动作。 小姑娘往榻上一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 “来吧!” 第48章 不要就算,以后别求我 喜房的床榻有些年头了,随着虞听晚躺下轻微摇晃,发出咯吱声响。 床板很硬,和顺国公府的黄花梨罗汉床没法比。 可魏昭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不是吃不了苦的富贵公子哥,用着也不觉得是凑合。 他睡过的床,如今被以媳妇自居的姑娘霸占着。 姑娘穿着喜服,描了眉,唇红润润的,脸上还擦着脂粉。 这长相实在…… 惹眼。 若不是胡家有个读书郎遭外人忌惮,虞听晚又鲜少出门,这般颜色只怕寻常百姓家里护不住。 魏昭不知想到了什么,恍了神。 虞听晚等了好半响,也没等到魏昭的动作。 睫毛如纷飞蝶翼,颤了颤。虞听晚悄悄将紧闭的眼儿掀开一条缝。 ?? 腰带解了一半在发呆。 虞听晚:“要我帮忙吗?” 魏昭回过神来,语气平静:“不必。” 虞听晚:“那你快点。” 既成了夫妻,她也坦诚吐露心声。 “外头吃席喝酒,一时半刻不会散,咱们要是闹出太大动静,不太好。” 魏昭沉默,幽幽看着虞听晚,倒要听听她后面还能说出什么话。 小姑娘也没让他失望。 “之前胡大郎娶小许氏,床是两年前才打的,应当格外结实。可夜里却还是嘎吱嘎吱响个不听。” 偏偏小许氏叫的声音不小,毫不克制。像是痛苦像是欢愉。同她平时尖酸的嗓音不同,多了股媚。 起先胡大郎还顾忌隔壁的虞听晚,会捂小许氏的嘴,可到后面小许氏会在他耳边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把他刺激的不管不顾。 吵得虞听晚睡不着。她每日都得早起忙活做朝食呢。偏偏还没办法去敲门让他们收敛收敛。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姑娘也忍不住继续道。 “农忙过后为了补贴家用,我舅舅就跟着杂货郎一道游走在大街小巷,便是城里也去过,并不是日日在家。胡耀祖更是呆在书院,很少回来。” 虞听晚语气笃定:“王氏又没聋,她也一定听到了!可她急着抱孙子。” “但她又怕胡大郎贪恋女色垮了身子,每次都对小许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肯定还想骂小许氏是狐狸精。” 魏昭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听这些。 可小姑娘说了那么多,他总要敷衍给个回应。 “怎么没骂?” 虞听晚神色古怪的看向他。 她理直气壮:“可家里真正狐狸精是我啊。” 魏昭:…… 你还挺得意。 虞听晚:“后来胡大柱夜里提前回来了,正好给撞上了。” 外甥女还是姑娘家呢!怎么能听这些!胡大柱听着都臊。 偏偏不能骂儿媳,胡大柱就黑了脸,直接拍门把胡大郎叫了出去。 “那夜过后,胡大郎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 接着一个月,胡大郎都没好意思和虞听晚说话。也是从那开始,隔壁消停了不少。 虞听晚说完后,又开始先前的话题。 “咱们的榻不会塌吧?” 她忧心忡忡:“要是塌了,夜里就得睡地上了。” 虞听晚瞥了一眼面色化为沉重的魏昭。 “也是,我问你能问出什么结果。” 卫慎也是新手啊! 她虽然脸皮比寻常姑娘厚,可也会害臊。 虞听晚还面面俱到:“你还有伤,等会儿动作轻点。”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如常。就好像在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 上京贵女看魏昭时爱慕秋波盈盈的眼神,从没在虞听晚身上出现过。 虞听晚念着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也就没有半点忸怩和拖拉。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伸手过去解扣子。不同于魏昭的慢。她动作很快。 魏昭眼皮跳了跳,就看见姑娘衣领跟着敞开,露出莹白似雪的肌肤。 不知是女子都这样,还是她格外的白。 怎么能白成这样。 准备往后退的魏昭眸色转深,却定定看了片刻,坐到了榻上,正要俯身抬手去触。 可姑娘嫌他慢,揪着他,注意着他的伤口,将人往自己身上带。 魏昭不妨,倒了下去。 身下是姑娘明艳的眉眼,还有软绵绵的身子,以及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 好似不会推开他,能由他予取予求。 魏昭哪里和女子这般亲昵过? 及冠时,顺国公夫人倒是给他安排了通房,可魏昭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送走了。 他不贪女色。 便是夜里都甚少需要纾,解。 偏偏这个时候,虞听晚轻轻在他耳边抱怨。 “你好重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要不是知道虞听晚是什么人,魏昭都以为她是故意挑逗。 魏昭到底是男人。 不过好在,现在的他只想死。 别看虞听晚很懂,可她并无实际经验。偏偏该男人主动的魏昭就像个木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很久 外头是众人的说笑声,还有里正他们喝酒划拳声,很热闹。 屋内……很死寂。 虞听晚等了很久,迟疑出声:“你是……不会吗?” 魏昭动了,伸手拨了拨姑娘敞开的领口,往里探。 不知是身子不好的原因,还是外头吹了风,他指尖格外的凉。 虞听晚瑟缩抖了抖,身子有些紧绷,下意识屏住呼吸,感知着魏昭的的手一路滑向后颈。 下一瞬,有什么被抽了出来。 是虞听晚这几日戴着的平安符。 魏昭捏在掌心,好似空落零碎的心,被暂时拼接。 他情绪也好了不少,去看震惊的虞听晚,学着她的语气:“那……你教教我?” 虞听晚:??? 你像话吗? 主动了多次的姑娘,到底恼羞成怒。 “不要就算,以后别求我!” 魏昭可不觉得,会有那么一日。 她绷着脸:“起开!” 魏昭没动:“把我拉倒的时候,你就该想到。” 想到什么? 想到你坐到我边上,不是冲我来的? 魏昭慢吞吞:“我起不来。” 虞听晚能怎么办? 她再生气也要把魏昭按到边上。 贤惠的她想了想,还给他盖了被子。 她揪着衣领往外走。 魏昭刚要闭眼,就听脚步声折而往返。 虞听晚越走越快,在床前站定,泄愤地又锤了他一下。 魏昭:……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捶了。 第49章 你……就那么想要和我圆房吗? 这会儿天色已沉了下来,天边的霞光即将退下。 虞听晚出了房门,外头觥筹交错未停,吴大婶直夸菜卖相好,味道更好。 看见她出来,众人也不意外。谁还真指望卫慎洞房啊。 慧娘本都准备送饭菜进去了,她笑吟吟朝姑娘招手:“你也累了一日了,快过来吃饭。” 真的。 刚刚在屋里以为会圆房,都没有现在吃饭让她更期待。 小姑娘嘴角浅浅梨涡乍现,她走过去坐下。 慧娘指着边上的两人给她介绍。 “这是你舅舅,这是你舅母。” 虞听晚温声喊:“舅舅,舅母。” 赵勇不善言辞忙点头,他身侧的妇人余氏倒是亲昵拉住虞听晚的手。 “前些日子你婆婆回来,说阿郎要成亲了,相中的姑娘模样好,十里八村难寻,我原先是不信的。” “只当她是满意你这儿媳妇,故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今日一见,果真是标志。” 虞听晚意外。 这余氏倒是八面琳珑。 三言两语先是告诉她,慧娘如何看重她,又不忘表示自个儿也认可。 虞听晚比谁都清楚余氏没有坏心。 当初筱娘的死,闹得很大。 卫守忠夫妻受不了刺激彻底病倒,赵勇报官无门,四处求人。是余氏追到筱娘夫家叫骂,争的脸红鼻子粗,最后背着外甥女的尸体回来帮着下葬。 当时不少人私下议论余氏实在泼辣。 可余氏明明可以不出头的,毕竟筱娘只是她的外甥女罢了。 虞听晚当时就觉得王氏连余氏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吃饱喝足,众人纷纷离开。 卫守忠送卫家叔公回去。 慧娘送李莲她们出门后,再回来就瞧见赵勇收拾桌子,余氏准备洗碗。 慧娘:“哥,嫂子。外头黑了,又下着雪,不好走夜路,在家住下吧。” 赵勇看向余氏。 家里是余氏做主的。 余氏嫁入赵家时,慧娘还没出嫁。因婆婆去的早,公公身子不好,她一进门便当起了家。 小姑子干活麻利,又懂事体贴。 她是把慧娘当亲妹妹疼得。 “不了,帮你收拾好,家里……我不放心还是得回去。我和你哥两人相互有照应,还能出事不成?” 慧娘叹了口气没再劝,阻止余氏干活:“那便这会儿就走,光是赶路就得一个时辰,谁知晚些雪会不会下大。” 余氏摆摆手:“哪里差这点功夫。” 慧娘拗不过她,实在为难。 就有人笑了笑。 虞听晚道:“舅母就听娘的吧。” “娘是不放心你和舅舅。” “你疼她,好歹也让她疼疼你。” 嗯,虞听晚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几句话听的余氏心里舒畅,看着虞听晚的眼神里又满意了几分。 等把她们送出门后,慧娘照旧不让虞听晚干活。 虞听晚便就去灶屋烧水,可不能让慧娘用冷水遭罪洗碗。 ———— 在虞听晚出去后,魏昭就睡了过去。 意识模模糊糊的,好似耳边还有还有人喊他。 很混乱。 一下子是忠勇侯世子萧怀言的声音。 【“那少府监府上的千金对你有意,你不回应也就算了,她路上把你拦下说话眨眨眼暗送秋波,你先是说她眼睛有病,转头又怀疑她是细作,让人押下去审问了?”】 【“你这样的谁敢嫁啊?以后嫂夫人要是碰了你,你还不把人家的手给折了?”】 他那会儿擦着手里破云枪,兵器闪烁着寒光,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凛然森冷。 【“本将有公务在身,她却阴魂不散,焉知其不是别有用心?人要是清白,魏家军绝不会滥用私刑自会放人。”】 萧怀言才不信呢! 这么一闹,哪家姑娘还会往魏昭身上扑啊!魏昭这一招狠,分明是在以绝后患。 声音很快被别的取代。 【“伏猛这几日不见你,一直恼脾气,饭也不吃。”】 伏猛就是他养的虎。 他俯在书案前,头也没抬。 【“上回它撕破了前朝大儒留下来的兵书,还没到解禁的日子。”】 是的,他让老虎面壁思去了。 魏昭:【“即是不吃,那就是不饿。”】 很快,耳边的声音变得哽咽。 对方从外头跑过来,气喘吁吁。 【将军。】 【“上京那边传来消息,说……说国公爷怕是不好了。”】 他神色空了一瞬,好似有什么在碎裂。 悲恸和恐惧的情绪传遍全身,疼痛蔓延至全身,疼的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老旧门房被推开的咯吱声好似从远处传来。撕开了一切幻象。 “夫君。” 虞听晚看着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全是汗,身体还有些抖,暗叫不好。 “夫君。” 她忙搁下水盆用手背去摸魏昭的额头。 倒是不烫。 也许是她手过于暖和。 虞听晚索性俯身,用额头去碰他的额。刚贴在一起,魏昭就倏然睁了眼。 他眼神空洞洞的,却又好似揉杂了能够淹没一切的悲凉。 虞听晚一时看呆了,忘了撤身。 她像是怕吓着魏昭,声音很轻。 “晚膳没吃,饿了吗?我去给你下点馄饨?吃着好消化,不易积食。” 她又细声细气又道。 “是梦魇了吗?流了一身汗。这样不舒服,我给你擦擦身子换身衣裳?” 魏昭看她的唇一张一合,却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他一点点被拉回现实。眼儿动了动,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虞听晚。”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 “啊?” 魏昭喃喃:“你凑那么近,就那么想要和我圆房吗?” 虞听晚现在可没有! 别诬赖她! 可虞听晚反问:“不行吗?” 魏昭冷淡:“不行。” 虞听晚遗憾地哦了一声。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魏昭的眼神都不对了。 她先前都那般主动了,魏昭怎会没有欲望? 答应很明显。 一定是他当时从山上摔下来时,还把那处也摔出毛病了。 她真该死啊。 她每次主动,都是对魏昭的伤害。 她握住魏昭的手:“没事,我不嫌弃你。” 魏昭听到她郑重表示。 “我们白日做夫妻,夜里也是能做姐妹的。” 第50章 擦身子 许是被虞听晚气的次数太多,魏昭竟不觉得姑娘语出惊人。 但多多少少有被冒犯了。 他面无表情把手抽了回来,实在想不明白虞听晚到底图什么? 就图一个婆婆和善? 可这个世道女子势弱,生得貌美,家世不显护不住,便是最大的忌讳。 丈夫亡故,膝下没子嗣傍身,卫守忠夫妻又上了年纪,要是出了什么事,寡妇寸步难行。 虞听晚不像是头脑发昏的人。 李莲明明都在帮她相看了,便是介绍是男子有短处,但好歹是个依靠,她却偏偏要进卫家的门。 这些年想和魏昭攀亲道故的人很多。 官场上套近乎的暂且不提。 巴结奉承试图和他称兄道弟的不少,打着偏的不能再偏的远亲亲戚幌子上门借住的也不少。 但……要和他做姐妹的,虞听晚是第一个。 不过,魏昭早已自顾不暇,不会过问其中可有别的隐情。 他不计较,没脾气,甚至默许了,杜绝虞听晚头再做出格的事来。 虞听晚把棉布扔进水盆,吸满水后拧干,给魏昭擦脸。 魏昭不动,随她摆弄。 虞听晚在胡家沉默寡言,无非是同王氏那些人无话可说。 可这会儿不同了。 她低声道:“我瞧着舅舅家里怕是出事了。” 她嘴里的舅舅是赵勇。 虞听晚说给魏昭听:“当初你出事,按理来说他们就该过来探望,可迟迟未现身。” “那会还没分家,夫君在钱大夫那里花销大,娘生怕家里积蓄不够,特地跑回娘家借。” 可赵家也只是个寻常人家,日子并不比卫家好多少。 慧娘那次过去,是两手空空回来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来时她眼角都是红的,像是哭过一场。 “不过没隔几日,舅母让她们村里的人帮忙跑腿,给娘送了三百文,说不多,先应急用。” 只怕这钱也是外头帮忙借的。 她又给魏昭擦脖子。姑娘动作轻柔,棉布擦过喉结,带着股痒意。 “舅舅家可不在临西村。天冷不说,外头地上雪都厚成什么样了?本该留着住一夜,可还是抹黑要走。” “方才我还瞧见娘把那三百文塞回去了,就连舅母这回过来给的红封也没收。” 这话落下,虞听晚觉得不对劲,绷紧了唇,动作也停了下来。 魏昭耳边一静。 他对上了虞听晚幽怨的眼神。 有种预感,要是再不给其回应,虞听晚就要锤他了。 魏昭有些头疼。 往前慧娘在他耳边,他无视不听也不打紧。 可虞听晚不行。她不唱独角戏,明显要他的回应。 这一天下来,他说的话真的够多了。 魏昭有气无力:“是吗?” 即便这两个字不走心可虞听晚满意了,她分析道。 “这次赵家来的只有舅舅舅母。” 没看到两人的儿子赵俞。 卫慎成亲,赵俞这个当表弟的本应一道前来的。 “换成寻常总该问问,可今儿几位长辈提也不提,似不觉得意外,又像是怕大喜的日子提到伤心处。” 虞听晚:“只怕是表弟出事了。” 她记得胡家有回饭桌上,胡耀祖就提到过赵俞。 【“那七沟村的赵俞和我同个夫子。人是刻苦有定力,可启蒙晚,也愚笨。夫子都劝他别读了浪费钱,”】 【“但她娘一根筋,追去学院说什么读书才会有出息,拿着锄头刨地祖祖辈辈都是农夫。没权没钱,遇着事只能任人宰割。”】 【“还说什么……还说什么赵俞要是读书有出息了,才能给惨死的表姐一个公道。”】 王氏闻言,眼底的鄙夷如何也藏不住。 【“又不是谁都像二郎你有读书的天分。”】 她更没有同情心。 【“说的不就是筱娘么,人都死了,也下葬了,怎么还不死心?”】 虞听晚当时左耳进右耳出,哪里知道会和赵家有交集。 “只怕棘手,可娘没提,我便没问。” 问了也没用,她只怕也帮不上忙。 真正能帮上忙的魏昭苍白的唇动了动:“哦。” 他又不认识,关他什么事? 开始扒他上衣。 魏昭的手倏然抓紧棉被:“你做什么?” 虞听晚很真诚:“擦身子。” 魏昭生无可恋。 这已经不是虞听晚第一次见他上身了。可上次上药姑娘心无旁骛,眼下倒是快速打量了一下。 胸膛结实宽厚,腹腰劲瘦。似……极有力量感。 真是错觉。 虞听晚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 魏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疤痕,新伤旧伤堆叠。 见她面色泛白,魏昭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他眼底空洞,抬手,指尖落在腰腹处。 “这是十三岁那年我同人比试受的伤。” 那时他还没组建魏家军。 “他常年是我的手下败将,故我没将那场打斗当回事。自诩本事过人,也就吃了教训。” “当年伤势不算重,仔细养着不会留疤。可我却故意要留下来,才好以此为戒。” 你十三岁就这么狠吗? 这乡下少年打架都要动刀了? 虞听晚顺嘴问:“那人如今怎么样了?” 魏昭:“三日后我没管伤势,把他收拾了一顿。” “他心服口服也就成了我的副将。” 虞听晚:…… 好好好,要开始吹了。 魏昭又指向另一道伤痕。 “二年前,此处中过毒箭。” 虞听晚都不知他嘴里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可魏昭愿意说话,就是好事。 他语气没有起伏:“寻常人近不了我身,魏家军更是守卫森严,说是形如壁垒也不为过,偏偏身边养出了个叛徒。” 眼皮子底下的人有异常,魏昭怎会不知。 只是这个人动不得,和他私下联系可是圣上身边的洪公公。 是谁要除他还用说吗? 他魏昭立功无数,早就成了帝王的忌惮。 可他树威多年,叛徒动手前到底畏惧。 “他手抖了,那箭本该射偏。” 虞听晚看看疤痕,又看看魏昭。 “那这是怎么回事?” 魏昭恹恹:“怎么能驳了人家的苦心积虑?” “我走了几步,让他射中的。” 第51章 分我一半的床 花了半年才将余毒除掉。 虞听晚持着怀疑的目光:??? 若真是如此,那你脑子有病不是摔出来的,是本来就有的。 “那叛徒呢?” 魏昭扯了扯嘴角,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他啊……” “被伏猛吃了。先是咬断了他的腿,再是扯下了他的胳膊,最后是脑袋。身体被分成一段段,连骨头都嚼碎吞入腹中。” 当时魏昭却坐在椅子上煮着茶,让魏家军的将士都在边上看仔细了,背叛他的下场。 虞听晚:…… 画面感都有了。 魏昭见姑娘沉默不语,只当把人唬怕了。 他明明想死的,可这会却滋生轻微的,难以捕捉的愉悦。 魏昭拉过虞听晚的手,按在了胸口处。 如今的药不适合他吃,即便日日都要重新上药,可伤口却不见好,愈发红肿,狰狞又可怖。 手下触感陌生,带着温热。 虞听晚哪里敢碰,指尖瑟缩,有意避开,生怕手下没个轻重,伤口涌出血来。 魏昭却不让她动。 他垂着眼皮,平静的出声。 “这是……” 他突然笑了一下。 “我自己捅的。” 战场尘土滚滚,寒鸦在枝头孤啼。鼓声、厮杀声、兵器相击声伴随着惨叫犹在耳侧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硝烟弥漫间,触目都是残肢断臂。箭羽凌空乱飞下,他也杀红了眼。 敌军大势已去。 耳侧是谋士的呼声,还有战胜的鼓声。 年轻的将军抬眸看了眼碧蓝的苍穹。 谁能想到上京最负盛名的将军魏昭,彻头彻尾只是个笑话。 跟他多年斩杀外敌的破云枪,枪头锋利泛着寒光,头一次指向了自己。 他身披盔甲,握着枪身一寸一寸抵进胸口,刺穿了身体。鲜血四溅,倒在了血泊中。 偏偏他没死成,来了这里。 魏昭幽幽看着虞听晚,试图从里头瞧见惊慌和畏惧。 可没有。 她眸色柔柔去看魏昭的伤。 伤成这样,触目惊心,也不知当时有多凶险,又遭了多少罪。 虞听晚凑近,小心翼翼对着丑陋的伤口吹了吹。抬头再看他时,眼里的疼惜不似作假。 “当时一定很疼吧。” 魏昭定在原地发怔。 他身边总是赞叹不停。 说他年少有为,英勇善战。 说他生来就该保家卫国。 便是他受伤中毒,大胜归来,听到的永远是。 【“不愧是魏将军,他可真是好样的。”】 这些人只看结果,从未在意途中他付出的艰辛。 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魏昭喉咙发紧,竟荒谬觉着可笑。 可他没发多久的愣。 姑娘给他擦好上身,就去扒他的里裤了。 魏昭眼皮直跳,身子往后。 “这不行。” 虞听晚:“我不在意。” 魏昭对上她无辜的眼神,彻底忍无可忍:“可我在意。” 啊,你除了平安符还有在意的物件啊。 哦。 你的清白。 还有摔坏的…… 虞听晚连忙收回手。 “对不住对不住。” 她一时间忘了! 虞听晚:“那等爹回来,让你……” 话还没说完,魏昭就穿好里衣,沉沉看着他。 算了。 她都伤了魏昭的自尊心了。 “饿吗?” “不。” 虞听晚:“那你洗脚。” 等虞听晚把盆端出去,又弄了热水收拾好自己,魏昭已背靠着她躺下,拒绝交流。 姑娘吹了煤油灯,便脱鞋爬上了床。 被子盖着和她想的一样舒服。 这时卫守忠回来了,在外头和慧娘压低声音说话,身侧是魏昭浅淡的呼吸,虞听晚心里是从没有过的踏实。 她把手压在枕头上,看着枕边人。 即便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 虞听晚往他那边挨近,再挨近。 “我能拉着你的手睡吗?” 随着姑娘靠近,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 很好闻。 她那么穷,应该是买不起香粉的。 魏昭闭着眼,冷冷出声:“不能。” 好吧。 虞听晚抿了抿唇。 可过了一会。 “那能帮我暖暖脚么?” 阿娘还在时,总是要用小腿夹着她冷冰冰的小脚给她捂热的。 可又被拒绝了。 “不能。” 魏昭闭着眼,淡淡出声:“再说话,你睡地上去” 虞听晚:?? 她有些不相信魏昭嘴里能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她蹙眉,很受伤:“我为什么要睡地上?” 魏昭恹恹:“我有伤,你挨太近了。” 虞听晚懂了。 这的确得顾忌。 她又一点一点往外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魏昭:“把头转过去。” 虞听晚这就不肯了:“这又为什么?我对着你睡,又怎么碍着你了?” 真是把你惯的。 虞听晚打算不和他计较,细声细气:“我睡在外侧。夫君有什么事就喊我,要喝水我给你端来,要起夜我陪你去。照看着你,免得夜里黑,你出了意外。” 说到这里,她问魏昭:“怎么样?” “不怎么样。” 虞听晚装作没听到魏昭的话,继续道:“娶媳妇还是很必要的吧。” 没必要。 “放心,我睡相好,就分我一半的床,互不越界,我不会碰着你。” 魏昭这才闷闷出声:“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里头好似撒了一片星辰,止不住畅想以后。 “夫君以后就去镇上当说书先生吧。我听说可赚钱了。” “镇山有钱人会去消遣,听一次就得付两文。” “夫君就把先前和我说的那些一字不落说给他们听,接着再胡编乱造,定有人愿意花钱捧场。” “要是生意好,我和娘在边上支个摊子,卖茶,卖吃食馄饨,卖家里炒好的花生瓜子。” 这可比她去山上摘草药赚得多。 虞听晚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 不过急不得,得等卫慎好了,再去考虑这些。 她换了个姿势,明明往常这个时辰,她该睡了,可姑娘这会儿却毫无困意。 也不知是不是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 可她说什么,魏昭都不理她。 虞听晚摸摸枕头,又摸摸被子。 她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 这是一点也不安分。 好不容易屋内静了下来。 魏昭拧着的眉眼松了松,可下一瞬,姑娘猛地坐了起来。 “卫慎。” 自诩贤妻的虞听晚幽幽出声:“我在床上的表现怎么样?” 第52章 夫君不听话,但是好调教 翌日一早,鸡鸣破晓。 虞听晚早早就出了房门。 身后跟着耷拉着眼皮的魏昭。 姑娘走在前头:“整日躺多了也不好,你就该多出来走走。” “开了春,等河面没冰了。村里会放水,每家每户都要出人下河,撒网的撒网,捕鱼的捕鱼。抓上来的鱼统一扔到岸边,再家家户户分上一两条。那时候可热闹了,也不远,我带你去瞧瞧。” 别看她说的有声有色,实则她也就去过一回,还是刚来西临村的时候。 魏昭:…… 没兴趣,人挤人。 他也不会活那么久。 虞听晚扭头:“夫君不想看吗?” 魏昭张了张嘴,还没发声。 虞听晚不想听:“哦,你想看。” 魏昭:…… 虞听晚拉着他去看角落养着的鸡。 “昨儿杀了一只,我听娘的意思是想过年再杀一只。大过年要是没肉不像话。” 她有些心疼。 “可都还能生蛋呢。” “回头我出趟门看看谁家鸡老了不生蛋了,向他们买。” 魏昭:…… 他上山逮一只换虞听晚不再和他说话行不行? 虞听晚又拉着他去院子西边柿子树下。 姑娘仰头,去看那又红又大的柿子。她在隔壁的时候,就垂涎了。 这时候的柿子不算彻底成熟,可摘下来放上几天也就熟了。 “夫君。” 魏昭恹恹。 虞听晚抬脚踢了踢他的鞋。 魏昭:“……嗯。” 虞听晚朝他笑,露出浅浅的梨涡:“今儿起床没磨蹭,我决定奖励你一枚柿子。” 村里妇人就是这样哄孩子的。 虞听晚没嫁过人,不知夫妻间该如何相处才会恩爱。 可她总觉得卫慎娇滴滴柔弱不能自理,也许对他也适用。 说干就干,虞听晚在树下走了一圈,找到最矮的一枚柿子。 魏昭转身就要走。 地上的雪下了一夜,有些厚。 魏昭没力气抬高脚,只能慢吞吞拖沓前行。 余光里姑娘伸手试了一次没摘到,她并不气馁,费劲踮脚,涨红了脸,指尖却只碰到光秃秃的枝干。 魏昭不走了。 他就那么看着。 姑娘蹦跶跳起来倒是摸到了,却没掌握好力度摘下。 虞听晚准备再试一次。 魏昭:“哈。” 虞听晚:??? 她猛地扭头。 两人视线对上。 她在魏昭眼里看到了一点点,甚是算得上忽略不计的好整以暇。 虞听晚抿唇:“我好笑,还是你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 “你好笑。” 很好!!!一点不带犹豫的!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你行你来!” 她努力保持平静,却掩盖不住身上的鲜活劲儿。 那是……魏昭没有的。 也不知这么了,魏昭神差鬼使走回去。 他在虞听晚身侧站定。 男人病殃殃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唇没血色,行动不便,瞧着身形格外单薄。 可身姿颀长。 他人高,手也长。抬手轻而易举将那枚柿子摘了下来。 虞听晚在他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夺了过去。 魏昭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也不在意。 可就在这时,虞听晚又把柿子送回他手里。饶是魏昭学识渊博,也猜不透虞听晚的心思。 很快,姑娘给他解了惑。 虞听晚很大度:“送你了。” 魏昭:?? 你看看你像话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摘的。 是的,虞听晚就很在意步骤仪式感。 等她到了灶屋,慧娘已将糯米煮熟了,卫守忠在石槽中锤打。 虞听晚哒哒哒走过去:“今儿做糍粑吗?” 临西村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准备糍粑的。只是糯米精贵,做的都不多,不过一小盘家里的人尝尝味。 慧娘笑:“对。早该做了,只是一直忙也就耽搁了。” “家里腊八粥都没熬,我想着今日也一并做了,咱家也过个好年。” 大米,红豆、冬枣、花生米昨儿夜里就浸泡了。 虞听晚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上前陪着一去拨桂圆肉。 灶屋捶打糍粑声大,慧娘并未听到方才院子里新婚夫妻说话的动静:“阿郎起了吗?晚些钱大夫要过来给他把脉。” 虞听晚:“起了。” 本来不起的,被虞听晚锤了一下就老实了。 就……虽然不听话,但是好调教! 也不知他会不会把柿子扔了。 虽说树上挂了不少,可也得珍惜粮食。 扔就扔了吧。 回头她就去隔壁地上找。 慧娘惊讶,很快化为满意。 果然,娶了媳妇人都稳重懂事了。 “本来昨儿还请了钱大夫过来吃酒的,当初要不是他阿郎早就……,可你也知道他脾气怪,说一群人闹哄哄的就是不肯来。” “别看他上了年纪,心思也算细的。” “我猜八成是说辞。之前有吃了他给的偏方,得了儿子的人家请他去喝酒,他就去了。” 虽然去了没说话,只埋头吃饭,吃完了就走人。 “咱们村就他一个赤脚大夫,那傻姑落胎,他这几日进进出出得照顾。村里最怕忌讳,咱们家又是办的喜宴,他过来的确不合适。” 慧娘便不强求,做的饭菜让卫守忠送了一碗过去。 一听这话,虞听晚便止了动作,问:“傻姑那边如何了?” 慧娘神情微暗:“人倒是醒了,可到底吓着了,夜里都要她娘陪着,逢人就说疼,说话颠三倒四的,还一问三不知,到底遭了罪。” “那被绑走的人如何处置了?” “你李婆婆昨儿私下同我透露,那人就是个泼皮无赖!坐过牢,放出来后娶不到婆娘,就常去窑子里狎妓。” “那日傻姑都流血了,他还……,被抓了个现行后,睁着眼嬉皮笑脸竟说是傻姑勾的他。还说你情我愿的事,任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着。扬言让里正把他给放了。” 嚣张异常。 穷乡僻壤出恶徒,这样的混账只多不少。 可里正还能听他的? 傻姑在自己村子里,被别村的人欺负,他能不管? “甚至还说……还说。” 慧娘有些说不出口。 虞听晚却大致有了猜测,眼底闪过浓浓的厌恶,帮她说了。 “说傻姑身子也不知被多少人糟蹋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孩子都有了,也不知谁的种,就是不知廉耻。” 第53章 你就不能忍忍吗? 这种人虞听晚不是没见过,她也曾被二流子堵在路上调戏,说了不少污言秽语,还试图动手动脚。 无非是笃定姑娘家要名声,便是真受了欺负,也得咽下去,不敢向外说。 可虞听晚怕么? 她当时格外依赖胡大柱,跑回去就将告知此事。 胡大柱带上胡大郎,扛着锄头就追到二流子家里一顿砸。 有了前车之鉴,至此后就没人敢往虞听晚眼前凑了。 可见和这些混账是没道理可言的,就该用拳头。 傻姑不就是给了他们甜头,这才肆无忌惮吗! “里正恼火,就让儿子把人重重打了一顿。许是知道疼了,那混账就怂了。改口说他愿意将就,吃些亏娶傻姑,既然能流产可见是能生的,他正愁没儿子,没法传宗接代,不过不出聘礼钱。” 虞听晚:……??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什么吃亏?那分明是娶不到! 她蹙眉:“嫁过去无非是遭罪,傻姑她娘定不会同意。” 慧娘:“是啊。里正当时就骂他恬不知耻。” 虞听晚:“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 之前傻姑被欺负的事查不清,也是一笔糊涂账,傻姑她娘想要计较也没头绪,可这次证据确凿。 傻姑被这畜生骗去山里做那档子事真,因他之故小产也是真。 倒是能报官。 可事情闹大了,对她们母女有什么好处? 别的村子会看轻临西村,给儿女相看更会下意识会避开。 村里本就私下传了不少难听的话,说傻姑人尽皆夫的也不在少数。 她们也许会同情,可同情过后涉及个人利益了呢? 这世道是能吃人的,他们母女在村里如何自处? 不说别的,里正也不希望事态发展到那一步。 慧娘:“里正要他管好嘴,再拿半两银子出来。”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虞听晚抿了抿唇。 即便气不过,可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他肯?” 慧娘:“对付他,里正还是有这个本事的。这事没得商量,不管肯不肯,也由不得他。” 婆媳两人说这话,钱老头正是这会儿过来的。 他背着药箱,棉衣上带着脏污,扣子扣反了都懒得整理,一如既往的邋遢。 钱老头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屋门口的魏昭。 他背倚着门,边上扔了根拐杖,垂着头神色不明看着手里捧着的柿子。 钱老头大步走过去:“这是给我准备的?” 虽然还不能吃,可到底是卫慎的一片心意。也不枉他这些时日费心劳神。 钱老头欣慰。 “行,我收下了。” 魏昭却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钱老头:?? 他吹胡子瞪眼:“就没见你这样小气的!你家那么多柿子,给我一个怎么了!怎么?你手里的是金子做的?” 他俯下身子左看右看。 “气色瞧着不太好啊。” 钱老头把边上的桌子搬近,放下药箱,又取出脉枕:“把手伸出来。” 魏昭看他一眼,抬起右手送过去,手心朝上。 感受着脉象,钱老头大吃一惊。 上回脉象分明好转,可这次怎么弱成这样。若有似无的,好似随时都能断气。 他深思熟虑开的药方明明完美无瑕! 钱老头拧眉:“你小子。” “别是昨夜累着了吧。” 钱老头想不到别的原因! “你这个年纪新婚夜血气方刚我懂,可就不能忍忍吗?” “你什么身子心里没数吗?” “要是失控,伤口裂开是小事,两眼一闭死在了床上,说出去都丢脸啊。” 魏昭抬眸,神色冷冷。 有那么一瞬间,钱老头被看的头皮发麻,后背生寒。 可很快,魏昭就挪开了视线。周身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跟着褪去,好似方才只是错觉。 虞听晚是这时候从灶屋出来的,手里还端着滚烫的粥。 她见着魏昭边上站着的人,便温声问:“钱大夫朝食吃了么?” 钱老头神色古怪。 虞听晚把粥放下,即便她对钱老头医术持有怀疑,可没去县城前还得让他看。 “夫君这几日伤口发炎,红肿得不行。咳血也严重了不少。” “他身子凉,便是烤火也难暖和起来。” 这是昨夜,虞听晚发现的。 她趁着魏昭睡下,还是没忍住朝他伸腿了,谁知道他冷的跟冰块似的。 明明被子那么厚! “没胃口,吃多了就积食。” “对了,熄了灯后,夫君应当视线模糊,不似白日。” 半夜,虞听晚被凳子被踢翻的动静惊醒了。 借着窗户泻进来的淡淡月光,虞听晚瞧见一路磕磕碰碰要出屋的魏昭。 她连忙下床。 【“夫君有什么事同我说。”】 【“可是晚膳没吃饿了?”】 然后她听到魏昭淡淡回复。 【“收拾伏猛。”】 想收拾它已经很久了。 魏昭耳力向来高过常人:【“我听见它叫了。”】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很头疼。她忧心忡忡对钱老头说:“还会幻听。” “他更是思虑过重,总是遐想自己在魏家军里头本事超群。” 还什么副将不副将的。 虞听晚:“他甚至以为自己是那将军魏昭。” 那将军都死了,尸体都发臭了。多不吉利啊。 魏昭都要气笑了。 要不是没力气,手里的柿子都要捏碎了。 钱老头惊愕:“病的这么厉害?” 他不会治啊! 钱老头看看魏昭:“你……” 他欲言又止,最后一把扯过虞听晚去角落说话。 “你嫁谁不好嫁他?” “图什么啊!” “图他死得快?” “还是图他长得俊?” 虞听晚拧眉。 “他俊吗?” 一点也不粗犷魁梧。 钱老头一哽,继续道:“给他一把刀,他都能抹脖子。你就不怕他抹了自己,再拉上个你?” 说着,他把怀里的小陶瓶扔给虞听晚。 这个姑娘都打动他一起合作卖药材发家致富了,可不能死。 “收好了,我昨儿连夜做的。要是他哪日发病,对你动手……” “山上那会你不是向我讨要毒药,给你舅母用吗?” “你舅母用不了。” 不亏是慧娘嘴里细心的人。 虞听晚听到他抑扬顿挫。 “但你男人能用啊。” 第54章 钱能再赚,可夫君只有一个 钱老头说完这句话,就对上魏昭直勾勾的眼。 虚弱的男人扯了扯嘴角,又平淡地挪开视线。 要不是隔得远,他说话顾忌刻意压低。钱老头都要怀疑魏昭听见了。 过了年去县里医馆,也不知路上顺不顺利。这年头世道乱,戴着毒药倒也能防身。 虞听晚便收下了。 “老山参大补元气,之前夫君就是靠着他才救回半条命,你那里还有吗?” 钱老头瞥她一眼:“你有钱?” 换成以前,虞听晚早就默默垂下头不说话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姑娘挺直腰板:“有。” 慧娘可是给了她一两的聘礼钱。 魏昭的身体状况虞听晚看在眼里,别说钱老头不准备开药,便是虞听晚也生怕吃出个好歹来。 她不想魏昭出事。 钱能再赚,可夫君只有一个。 虞听晚在大事上拎的清。 钱老头摆摆手:“有钱也没用。” “我就那么一支老山参,还是之前从山上挖的。” “被你男人吃了半只,剩下的半支给傻妞入药了。” 谁让傻妞当时出现了血崩之状。 虞听晚愁苦:“那可有别的补身子药材?山路迟迟不解封,我实在不踏实。” 钱老头没有。 “十里八乡就我一个赤脚大夫,我手里没有,你也甭想着谁有。” 不过,他也给姑娘指了条明路:“当年我摘那老山参时,边上还有一只参,见年份太浅就留了下来。” “那是能救命的。” “你男人脉象弱还紊乱,毛病又一堆。山路一日不解封就得拖一日,可我怕他身子熬不住。要是想救人,就去山上找。要是不想救,就能准备棺材了。” 虞听晚心下咯噔,忙追问:“在哪个位置?深山吗?” “还没入深山。深山草药是多可猛兽也多,村里除了有本事的猎户,谁敢不要命往里闯?” 钱老头:“在东南坡方向,具体在何处,我要是记得住还能便宜你?”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寻了多回都没见着。又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虞听晚沉默下来,见钱老头要走,给他装了一箩筐的柿子。他也没白拿,留了些伤药。 等他走后,虞听晚站在原地又发了好一会的愣。 明明穿的很暖和,怎么就突然冷了? 两人的对话,魏昭都听在耳里。 他垂下眼皮,玩着手里的柿子。 生或死对他来说都不是解脱。 不意外,更不在意。 可是有人在意。 虞听晚去灶屋把这事告诉了慧娘和卫守忠。 “爹娘,咱们要不要进山看看。” 捶打声跟着消失。 慧娘眼儿通红,捂着脸哽咽。 卫守忠看了眼发妻:“钱大夫说得对,等山路解封得等什么时候?那是听天由命。” 他毫不犹豫:“他娘,你给我弄些干粮。” 能不能找到和去不去找,到底是是不一样的。 他又看向虞听晚。 “你留在家里。” “钱大夫嘴里的参咱们只怕翻遍了也难寻。与其浪费功夫,不如进深山看看,你姑娘家跟着不合适。” 说到这里,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把糍粑是力气活,卫守忠力气再大,也累。他没坐下来歇息,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 “我去彭家一趟。” 彭家?彭猎户? 做夫妻多年,慧娘怎会不知卫守忠的心思。 她焦灼不安的心定了定。 “等等,也不急这一时。我煎几个糍粑,你端过去。” 卫守忠想想也是。 灶屋这边用不着他了,他就去院子里劈柴。 人一走,虞听晚就凑到了慧娘身边。 “娘,爹是想跟着彭猎户一道进山吗?” 临西村背靠的大山,连绵不绝,树冠层叠如云海,往里走迷雾层层,除了毒蛇游走,还有数不清的荆棘和猛兽。 彭猎户靠打猎为生,是深山的常客。便是黑熊野狼都逮杀过。有他在,卫守忠的安危有了保障。 虞听晚:“可彭猎户能答应吗?” 都是些陈年旧事,村里人也都知道的。 慧娘没有瞒虞听晚:“那猎户十日里头八日不着家,八年前他媳妇嫌他不够知冷知热,扔下刚满周岁的孩子就和姘头跑了。” “当年老宅那边容不下二房,我和你爹不得不搬出来盖房。” “你爹每日去山林伐木,路过他家时,听孩子哭的厉害,便不放心去看了看。” “那曾想孩子脸色铁青,又晕了过去,把你爹吓得够呛。” 送去钱大夫那里,才知道是饿了好几日,给饿晕的。 “我见那孩子可怜,又那么小,彭猎户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和你爹商量后,就暂时带在身边。”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当时慧娘和卫守忠日子最艰难。手里没钱,孩子吃的都是两口子嘴里省出来的。 “算起来,他也算欠咱家一个情。” 慧娘:“可要是不去请他,你爹去深山出了事也没个照应,咱们……” 她有些难堪:“咱们也算是挟恩图报了。” 捶打好的糯米没有半点颗粒状,黏糊糊的但不算粘手。 慧娘擀成大小一致的面皮。 虞听晚将花生捣碎,放了红糖和芝麻进去调馅儿。 婆媳动作麻利的把馅儿包进去,小火放锅里烙。 糍粑很快就做好了,表皮微微焦脆,外酥里嫩。 并不多,也就那么一小盘,拢共八块。 慧娘想了想,取出两块装盘,让虞听晚拿出去和魏昭分着吃。四块送去彭家,剩下的两块给儿子儿媳留着过年。 她又嫌少,从陶杠里头捞出一碗腌制好的酸豆角,让卫守忠一并带去。 有人操心这些,又安排妥当。虞听晚也乐的自在。 她没吃独食,把糍粑分段切成好几块,给公婆留了一半,就出去找魏昭了。 “夫君。” 姑娘盈盈朝他走来。 “糍粑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魏昭恹恹的,指尖压脉搏处。 他动作有些随意,可……虞听晚竟然觉得比钱老头还像模像样。 虞听晚在他面前站定。 “这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魏昭没反应。 虞听晚踢了踢他。 魏昭慢吞吞:“再算我还能活几天。” 第55章 我都愿意为你拼命了 懂了。 也许又犯病了,这会儿幻想自个儿是神医了。 虞听晚也不拆穿:“那还有几天?” 魏昭抬眸看她一眼,语气平静:“不过十天。” 好啊,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咒。 “我会提前离开。” 虞听晚:“你去哪儿?” 魏昭垂下眼眸:“总不能真死在你们卫家。” “虞听晚。” 他忽而叫她的名字。 魏昭低低道:“趁着年轻,重新嫁人。” 像她这样明媚的姑娘,去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好。 虞听晚:…… 都还没闭眼呢,就开始交代后事了? 虞听晚见他粥只喝了两口还剩下大半,心下叹息。 她把糍粑往魏昭眼皮子底下递,顺手又把胳膊送过去,拉了拉袖子,露出一小截如藕般白嫩的手腕。 “那夫君也帮我看看。” 魏昭拧眉。 他不是很想。 可眼看着姑娘催促过后,等不及又要锤他了。 魏昭不情不愿把食指中指落下,去探她脉象。 有迟之脉,寒凝内阻。气机郁滞,气血不畅。 虞听晚眼儿一弯,并不指望他会说些什么。 “张嘴。” 魏昭:“看看你的舌。” 虞听晚乐意配合他。 姑娘没有涂脂抹粉,唇瓣却嫣红水润,她在对面坐着,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温软的小舌探了出来。 魏昭有了数,把手缩了回去。 “偶有四肢冰冷,胸闷气短。” 这倒是被他说准了。 每次有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都会搅动她的神经,前世的悲剧,好像又经历了一遍。 她总要缓很久。 “肝郁日久,邪热闭遏。” 魏昭淡淡:“之前得过一场大病,伤了根元。常年吃的不好,荣养跟不上。劳累过度,身心俱疲。” 虞听晚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她的确生过一场大病。落水失足被救上来后,就高烧不退,险些没熬过去。 在胡家干的活多,只要胡大柱不在,她就忙的脚不沾地。 “我没想到……” “夫君为了解我,竟打听了我的过往!” 魏昭:??? 虞听晚朝他笑:“往后夫君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成。” 不,他不想知道。 虞听晚:“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务必做到让卫慎从方方面面都了解她! 他继续淡淡:“我不会治女儿家的毛病。不过从你的脉象可以看出月事不准。经血量少,腰膝酸软小腹胀痛。” 虞听晚:??? 卫慎他不会真的通医术吧。 可他一个男人,怎么能那么平静的说出这种私密事? 饶是虞听晚,都有些耳根发热。 她安抚自个儿这没什么,卫慎是他夫君,也不算唐突。 虞听晚就是有一点点别扭,只有一点点。 卫守忠是在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灶屋煮着腊八粥,香气四溢,粥汤浓稠。 听到动静,慧娘和虞听晚从灶屋出来。没想到卫守忠怀里抱着孩子,边上站着人高马大的彭猎户。 卫守忠笑:“我本想着总不好大过年的让彭兄弟往外跑,便念着除夕过后再麻烦他。可他说没必要耽搁,等会就出发。” 别说慧娘,就连虞听晚都吃惊。 既然人家都提了,孰轻孰重他们又怎么不识好歹推辞? 慧娘上前,拍打小孩身上的雪:“看看这小脸冻的,可冷着了吧。随婶子去烤火暖和暖和。” 她对彭猎户歉意道:“实在给你添麻烦了。” 彭猎户:“婶子别说这话。” 自从家里出事后,他不放心把孩子留在家里,每次进深山都是带着的。孩子跟着他也吃了不少苦。 他也不会收拾,孩子被他带的比同龄人都脏。 “我一个大男人哪会做年夜饭,每年家里都冷冷清清的,听叔儿的话也松了口气,便想着能不能让岳山过来吃年夜饭,这几日婶子帮忙照看照看。” “这是什么话。” 慧娘忙道:“我这就把筱娘屋子收拾收拾,让岳山住进来。” “娘,我去吧,你给爹和彭猎户多做些干粮。” 虞听晚刚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 她面色变得沉重。 “听说山外围就有猛兽出没的痕迹,彭大哥带着爹到底不便,可得小心。” 慧娘心里一跳,开始慌了。 彭猎户见她面生,就知道是卫慎的新媳妇了:“谁和你说的?” 他天天往山上跑的怎么不知道? “吴大婶儿子亲眼瞧见的。” “那别当真。” “深山的猛兽是多,可从没出来过。要是出了外围,只怕早就进村了。” 这不是很安全吗。 慧娘也舒了口气:“别人说的也就算了,你吴婶的话可不能信。” 村里子的人吃不起肉,吴大婶家二郎学了些捕猎的本事,可也只是皮毛。去十回能捕到一回都是好的。 吴大婶每年都不去李正家里割肉,会催着儿子多多进山。 “这路难走,野味又怎好抓?她那儿子犯懒,骗她的。” “年年骗一次,你吴婶年年都信。逢人都会说有猛兽出没。” 虞听晚:??? 好好好。 所以,药材的生意还能继续。 她恍恍惚惚收拾好了隔壁的屋子,又抽空去屋子里看魏昭。 魏昭这几日老是犯困,可睡的不沉,打从院子里有动静他就醒了,只是懒得睁眼。 虞听晚靠近,他才掀开眼皮。 姑娘还以为他是这会儿子醒的。 她在床上坐下。 “夫君。” 她握住魏昭的手 “我不会放弃你的,爹也准备进深山了。所以你也得坚持坚持。” 魏昭没把手抽出来,眼眸仿若含了一层雾气,遮掩住其中蕴藏的悲凉。 虞听晚:“在家等也是等,回头我也进山看看。” 不往深处走。 去找找钱大夫嘴里的参。 魏昭低声问:“天冷,雪又那么厚,山路寸步难走,要是不慎踩空摔了,知道会出什么事吗?” 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魏昭:“怕吗?” 虞听晚没说谎:“怕。” “我比谁都贪生怕死。” 这就对了。 魏昭满意的眯了眯眼,却听姑娘异常固执。 “但该去还是要去的。” 虞听晚清了清嗓子:“你也许不知道吧,外围最近猛兽出没无常。” 魏昭:…… 刚刚院里的话他听见了。 虞听晚温声:“卫慎,我都愿意为你拼命了。” 魏昭:…… 他神色复杂,沉寂的眼眸比方才幽暗了些,直直盯着她,里头照映出姑娘含笑的面容。 姑娘神色认真:“所以,等你日后好了,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你就完蛋了。” 第56章 姑娘就……挺得寸进尺 即便有彭猎户相陪,可慧娘还是心慌,生怕期间出意外。她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把人送到门口,还在不停叮嘱。 “在山里听彭猎户的话,切莫私自行动让人家为难。” “别惦记家里,我和晚娘会照顾好阿郎的。” “山路要是解封了,只怕你们也得不到信儿。要是回来见家里锁着门没人,那我们就是去县城了。” “准备了七八日的干粮,实在家里也拿不出更多。彭猎户人高马大的吃得多,你让他千万别省着。人参能找到最好,要是找不到就回来。咱们阿郎都娶媳妇了,你我也老了,身子骨不比当年,万事别逞强。你要是再出事,我们娘仨可就真的没法活了。” 听着发妻的絮叨,卫守忠笑了笑。 “知道了听你的。有彭兄弟在不会有事。别送了,我这就走了。” 慧娘站在门边,朝他挥手。目送卫守忠走到前面等着的彭猎户身侧。 彭猎户喊了声叔,顺手把他身上提的干粮轻松背到身上。 两人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失魂落魄的回神,刚转身就对上了虞听晚的眼儿。 她不自在的搓着衣摆:“让你看笑话了。” 她多盼着一家人能过个团圆年,可她更多的是怕,怕阿郎出了事,当家的不在,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 “我知娘心里难受,可等夫君好了,往后的每一年,何愁聚不到一起?” 慧娘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陷死胡同了。” 她看了一圈:“岳山呢?” 彭猎户把儿子留在这里,她们是一定要照顾好的。 这男人可没有女人心细,孩子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的,都瘦成什么模样了?还比同龄人矮上一个头。 虞听晚:“我刚给他盛了小碗腊八粥,这会儿在灶屋坐着喝。” 她也是有些唏嘘的。 “彭猎户这些年就没再找吗?” 家里要是有女人照顾岳山,他出门在外也放心,孩子也不用跟着风餐露宿。 慧娘低声:“找过。” 彭猎户手里不是没钱,再娶媳妇也不难。 “起先后娶的那个婆娘是不错,把家里照顾的井井有条,村里都说好。可没过两年,他在孩子身上看到了不少被打的痕迹。” 不是亲生的,就算不喜,也不能虐待啊。 “他一怒之下就把人给休了。许是怕了也就没再找。” 到底是别人家里的事,虞听晚没过多打听。她看了眼灶屋的方向:“晚些要不要烧些水,给他洗洗。” 孩子真的太脏了。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全是脏污。不过能看出彭猎户对儿子舍得也上心,在泥里打滚过的棉衣很厚实。 晌午时分,卫家弥漫着勾人浓郁的香味。 附近的人都追出来,深深吸气。 “这慧娘又做什么吃食了?” 馋的家里的孩子都闹着要吃。 没做什么,慧娘只是卤起了大肠。 灶膛的火候把握的刚刚好,处理好的大肠在锅里咕噜咕噜煮着,也不需要人在边上守。 慧娘在灶屋门口编制箩筐。 岳山被洗干净后蹲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堆着雪人。 他并不闹腾,反而很听话,时不时还要去帮慧娘递东西。 虞听晚见不得魏昭醒来还躺着,便搀着人去窗前站着。 见魏昭对她的靠近平平淡淡,并未生出任何不虞。 姑娘就……挺得寸进尺的。 她试探着,留意着魏昭的神色,一点点指尖往下,先是轻轻挽住魏昭的胳膊。 相处久了,清楚虞听晚一意孤行的脾气,魏昭都懒得计较她的小动作。 “夫君,那岳山模样是不是很好?” 虽然瘦,还黑,可要是好好养,长相保准周正。 魏昭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恹恹:“不觉得。” 虞听晚:“我们以后的儿子要是能和他一样不吵不闹懂事就好了。” 两人都没以后,魏昭自不可能和她探讨。 虞听晚却眼儿亮亮的,声音也柔柔期许:“回头我能教他识字。” “不求他读书考取功名,但至少不能做个睁眼瞎。” 虞听晚很有规划:“要是咱们有本钱,就送他学武。” 这世道太乱了。 穷苦人家还是得拳头硬,才能生存。 她说着话,可小动作没停。 姑娘继续试探着,指尖继续往下,勾住魏昭的大掌。许是怕魏昭甩开,虞听晚一不做二不休,插入他的指缝,强硬地十指相扣。 魏昭眼眸颤了颤。 他面无表情看向虞听晚:“放开。” 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虞听晚却挺满足。 虽然她牵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理解怎么胡大郎新婚那会儿明明不喜小许氏,可等小许氏黏上去后他半推半就不松开,两个都有些脸红。 但别的夫妻有的,她和卫慎也要有! 虞听晚无辜:“为什么要放?” “你习惯习惯。” “牵个手就受不了了,以后亲个小嘴怎么办?” 她是真这么想的。 魏昭手心冰冷,可虞听晚身上的温度润物细无声地传递过来。 他抿了抿唇,心底生起古怪的情绪。很淡,也让人捉摸不透。 见他没说扫兴的话,虞听晚更满意了。嫁进卫家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虞听晚:“夫君。” 魏昭不想理她! “孩子最好……” 虞听晚看了魏昭一眼。 “最好不要长得像你。” 得长得粗犷才好。 虞听晚想了想:“就彭猎户那样的挺好。” 魏昭都要气笑了。 他明明可以无视的。随虞听晚怎么说,照样纹丝不动不理睬。 可也不知是虞听晚气他多回,还是这几日洗脑太严重。 魏昭冷冷淡淡:“哦,我儿子和别的男人长一张脸?” 你觉得像话吗? 姑娘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可她继续畅想:“读书都要启蒙,练武也是必然的。前期扎马步什么的,夫君可以监督看着。等他年纪大些,你教不了了,咱们再去武场。” “我爹当年就是在武场凭着本事被镖局的人相中的。” 敌国将领的首级魏昭都能割下来踢着玩,多少人妄图受他指点? “我教不了?” 第57章 锤了他六下 虞听晚瞅了魏昭两眼。 她到现在都怀疑卫慎在魏家军做炊事兵的。实在是男人身上没有半点久经战场的压迫感。 嗯,只有浓烈的死感。 魏昭那么虚,她一拳都能放倒,儿子跟着他能学什么? 可男人都要面子,虞听晚不好打击他。 她斟酌沉吟,很是委婉:“武场里头的人都是练家子。那些送去征兵训练后被刷下来,没被军营选上的人大多会进武场。赌坊里头镖局,里头缺人,都会去那挑。” 魏昭淡淡吐出四个字:“被刷下来。” 哪个军营不缺人?能被刷下来的,是最没有资质的。 那些被挑走的人,也要能力出众,在一群新兵蛋子里头脱颖而出,才可能有机会被送到魏昭眼前。 虞听晚微愣。 知道你在魏家军待过,但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你怎么好意思看不上别人啊? “他们力气大,个个都能一拳碎石,是极有本事的。这些年当了先生,教学也有经验。” 魏昭这回看都没看她,苍白的唇动了动,恹恹重复:“被刷下来。” 她于是换了说法:“行吧,其实我是不想让夫君太辛苦。” “你以后是要赚钱养家的,是分不出心神教他的。” 魏昭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目光呆滞,喃喃:“被刷下来。” 虞听晚:…… 男人该死的争强好胜。 ………… 虞听晚也去山里转了几回,可除了摘到几枚果子和别的药材后徒劳无获,日子一转很快到了除夕。 她起了大早,扫尘。 慧娘在杀鸡,动作利落的在鸡脖子上抹了一刀,放了血后,又扔去滚烫的热水里,浸泡一番后才容易拔毛。 鸡是虞听晚从外头买的,岳山就在边上看着。 慧娘问他:“岳山喜欢吃鸡肉吗?” 岳山:“嗯!” 虞听晚也听到慧娘的声儿了。 姑娘把剥好的鸡蛋塞到魏昭手里,重重点了点头。 她也爱吃! 魏昭:…… 好烦啊。 这几日虞听晚天天盯着他吃。 他想也不想就要扔了,可还没动做,就挨了一锤子。 魏昭阴郁的眼眸看向虞听晚。 虞听晚绷着唇无畏看回去。 夫妻俩僵持着。 总有一人得败下阵来。 魏昭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咬了一口后,他艰难咽下,就开始发呆。 然后又被锤了一下。 魏昭眼珠子动了动,慢吞吞又咬了一口。 成亲时用到的浆糊还剩下不少,虞听晚取来贴门口的门神年画。 魏昭缓缓放下手,心眼都没生出来,被边上做事的姑娘察觉后又锤了一下。 是的,吃一枚鸡蛋,虞听晚要锤他六下。 年夜饭是晌午左右就要吃的。家里做好了饭,男人就得出门祭先祖,家里要是有孩子,会跟在身后帮忙提灯笼。 虞听晚把之前卤好的肥肠切块装盘。 有她帮忙,慧娘也轻松了不少。 许是过年,即便男人不在,她脸上也攒着笑意。 “你爹走前和我说了,祖先那里等他回来再去赔罪,不用我们过去。” “筱娘那里我一早去上过香了,告诉她阿郎回来了,让她在天上一定多多庇护着。” 她絮絮叨叨说着话。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僵。 虞听晚察觉不对:“娘,怎么了?” “回回过年,家里做了菜都要给老宅端一盘去。是分了家不错,可该孝敬的还是得孝敬。要是突然不送了,难免落人口舌。” “每年还要给你奶养老钱,这白纸黑字立下字据的,是说好除夕当日就给明年的。” 这几日事忙,倒是给忘了。 她有些犯愁。 慧娘没少在卫老太和大房手下吃亏,她是有些怕去的。 可要是推迟了,只怕卫老太又要出幺蛾子闹上门来。 想到这里,她就急了。 虞听晚看了眼桌上的六道菜。 腌萝卜,辣白菜,酸豆角,炖鸡,卤肥肠,还有一道鱼。 在吃不饱的年代里,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去。” 慧娘忙道:“不成不成,你一个新媳妇去了,是要被刁难的。” 她哪里舍得让虞听晚平白无故去受罪啊。 虞听晚:…… 谁刁难谁都说不准呢。 在坚持下,虞听晚晃晃悠悠提着钱端着菜就出了门。 不同于别家的喜气洋洋,卫家老宅笼罩着一层阴霾。 卫老太自摔了后,脾气就格外差劲,看大儿媳庄梅哪哪都看不上眼。 她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卫守财嫌她屋里味儿大,全都扔给婆娘庄梅照顾。 亲生儿子都嫌弃,更何况儿媳? 偏偏卫老太难伺候,整日骂个不休,还把气撒到她身上。 “老大媳妇,你以为老娘躺着,就收拾不了你了?让你擦个身子,这是和谁甩脸色呢!” 什么擦身子? 那分明是擦她的屎。 庄梅恶心干呕了一下,有错吗! 她很有意见了,大过年的把盆一摔:“娘要是嫌我,那就搬去老二家里养。你两个媳妇里头,数慧娘最会伺候人。” 卫老太瞪大眼,气的够呛。 拿起床边凳子上的药碗,就往庄梅身上砸。 都这样了,横什么? 以前夫妻俩哄着她敬着她,不过是她手里捏着卫慎的抚恤银。 可如今这钱都还回去了。这些年用了多少,她们夫妻还不得不掏腰包给填上。 庄梅受够了,刚要和她撕破脸! 门口传来卫守财不耐烦的声音:“行了,大过年的吵什么?你快给娘换好衣裳,一家人都等着吃饭。” 等换好衣服后,卫守财憋着气进来背卫老太去吃年夜饭。 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她再在床上吃。 大房人多,满满当当坐了一桌。 虞听晚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她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卫老太正生着气呢,打算在饭桌上给庄梅来个教训,一抬眼就瞧见了她。 还怪熟悉。 想起来了。 就是她!当时卫慎泼她一脸的药,就是她给打的掩护! 还污蔑她有病,自己泼自己。 卫老太怒从中来:“你个小贱人!” 虞听晚可不惯她。 “我脾气不好,也不怎么尊老。”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嘴别那么臭,逼我把碗扣你头上。” 第58章 连夫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卫老太是出了名的刻薄泼辣,打起人来有不要命的狠劲。 别说二房没搬出去前她日日作妖找慧娘的岔,便是碎嘴范婆子她也干过。 当时直接拿去菜刀就冲过去了。 她不讲理,村里人都避着,很少人敢惹她。 卫老太为此很是得意。 可自从卫守忠不受她控制闹着分家后,一切都变了! 分家就分家,她就纯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可老大也变了! 老大媳妇也在她面前还会摆谱!换成以前庄梅只有被她收拾的份! 就连她最看重的卫勤天,自从她摔了后,都没进她屋里探望一回! 家里几个孙子,也避着她。 如今倒好,一个黄毛丫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 “上回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有脸追上我家来?” 要不是伤了腿,她都要跳起来。 卫老太恶狠狠瞪着虞听晚,恨不得在她身上剥下一层皮。 她边上坐着卫守财和庄梅。 庄梅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已出家,大儿子卫勤天娶了媳妇,三个儿子已托媒婆留意相看。 卫勤天边上坐着有了身孕还未显怀的媳妇曲氏,以及两人的一双儿女。 虞听晚随意扫了眼,对大房的情况有了数。 难怪要过继儿子。 一大家子都好吃懒做,如何养得起? 卫守财重重放下筷子,很是不喜:“我娘上了年纪,说话是不好听了些。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可你大过年上门闹事未免太放肆了。” 要不是念着除夕这个日子,她都要直接把人赶出去了。 “我家是招你惹你了?” 别说她,庄梅也沉了脸。 虞听晚别是想进她家门的吧。庄梅见儿子都直勾勾看着虞听晚,心下窝火。 她腾一下站起来。 “滚滚滚,别在这里碍眼!” “我知道你是胡大柱的外甥女,算起来王氏到底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却和她闹翻非要搬出去。就知道是个不念恩情的。” “怎么,没地儿可去了,是想来我家里打秋风?” “长得骚里骚气的,一看就不正经,你这样的狐狸精我见多了。” 她抬着下巴,很是鄙夷:“把不该有的心思收收,也不想想你配不配。” 虞听晚:…… 好好好,难怪慧娘那么怕了。 “不知恩情?” 她觉得可笑,实在不明白庄梅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这点我的确比不得,之前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把长子过继给二房。” “村里谁不说卫家大房夫妻大度,卫家老太太难得明事理,卫勤天定对当年的事心怀亏欠,愿意给二叔二婶当儿子养老送终。” 这话就顺耳了不少。 听着多舒坦。 庄梅自以为看出了虞听晚的小伎俩。 她这是伏低做小,故意说好话,想要讨好她呢! “可大晋律法,家中男丁稀薄是不用去征兵的。便是当年卫慎上了征兵年纪他也不用去。” 虞听晚话锋突转:“卫慎回来计划落空,很难受吧。” 立在门口的姑娘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 “都说过继要么寻年纪小还不曾记事的,要么就去远房亲戚家找,免得老是惦记着亲生父母,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你们心思挺毒的,我哪里比得过。” 卫勤天的心都在大房,真能孝敬叔婶? 怕是过继过去,是榨干二房的血。 虞听晚去看卫勤天。 嗯,模样是粗犷。 可人品有问题。 连夫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她淡淡问卫勤天:“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让他代替,又在家里娶妻生子的?” “说起来他那一身伤,本该落你头上。” “在外头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净,说什么你当时年纪小,又惊又怕一时慌了神,听从长辈安排这才犯糊涂。那怎么卫慎回来了,你都不去探望一眼?” “怎么,腿和你奶一样瘸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里想到娇娇弱弱的姑娘,张嘴就是一顿输出。 偏偏人家还没说一个脏字。 卫老太气得嘴都要歪了。 “你才瘸!” 她只是摔了一跤。 卫勤天面色扭曲。 当初卫老太提出让卫慎去,他就格外窃喜,可偏偏身边所有人在提醒他对不起卫慎。 阿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 【“勤天,你奶糊涂,你爹娘又自私自利,我也不是什么好的。可当初实在没办法。你叔婶就那么一个儿子,就那么被我们活活断送了,他们心里苦,你可不能忘本一定要孝顺他们。”】 卫家叔公也总说些不中听的话。 从一开始得知卫慎被他们骗走,就对阿爷发了好一通火。 【“他们疯了,你也跟着胡闹?那孩子也喊你一声阿爷,你有当长辈的样子吗?”】 对卫守财夫妻他更没好脸,指着他们的脸劈头盖脸一顿骂。 【“还是人吗?丧尽天良的畜生就不怕遭报应吗?守忠夫妻欠你们了?”】 他沉沉看向被吓得哆嗦的卫勤天。 【“怕死?”】 【“阿郎就不怕吗”】 【“你是长孙,出了事得站在前头护着弟弟妹妹,可你做了什么?”】 再后来朝廷公布了讣告,阿爷死后卫家叔公很少和他们来往,在他成亲的大日子里,也说了格外丧气的话。 【“成家了就好好过日子,阿郎要是在,他也该娶妻了。”】 直到爹娘生出了过继的心思,他又在外头装愧疚,卫家叔公看他们的眼神才好了不少。 【“这才像话!以前的事是笔糊涂账,我这把老骨头没法盼着你们化干戈为玉帛。可再大的仇,你们也是一家人。”】 老一辈的思想,最在意的就是家和万事兴。 可卫勤天就不明白了,他可是家里的长孙,卫慎就该代替他不是吗! 这些人指责他也就算了。 虞听晚凭什么! 她算什么东西! 他倏然站起身子,阴冷冷看着虞听晚:“我家的事轮不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他厉声:“就算胡耀祖有出息,以后能当秀才,我也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打女人!” 虞听晚:…… 哟哟哟,她好怕哦。 第59章 虞听晚,你哭什么? 虞听晚眼里不带半点惧色,视卫勤天为跳梁小丑。眼瞅着卫勤天大步过来,凶神恶煞高高扬起手。 她冷冷道:“要么就把我打死,尸体想法子解决了别让人发现,躲过衙门侦查。可杀人的事你敢吗?” 她看了眼嘴角还有明显的淤青曲氏。 虞听晚知道曲氏这胎保不住。前世她就是被醉酒的卫勤天给打小产的。 “我不过说了些实话,怎么还听不得了?” “你窝里横在屋里如何殴打媳妇没人会管,可要是伤了我,但凡我走出卫家老宅,绝对闹得人尽皆知。” “先前卫慎一事你被指指点点多年,很苦恼吧。这些年不得不在外苦心经营形象,好不容易得了改观,得做好随时崩塌的准备。” “可你最好面子,不是吗?” 卫勤天的手落在半空。 很显然他被捏住了七寸。 虞听晚意味深长:“便是你不要脸了,也得替边上三个弟弟想想,这是亲兄弟总不能也坑害了。他们可都没成亲呢。” 她说一个字,卫家人心口就似被捅一刀。 “本来手头就没钱,娶媳妇难。要是外头不慎传出卫家大房的男人会殴打女人,谁还敢把女儿嫁过来?” 虞听晚要回去吃年夜饭了,没有时间和这些人扯废话。 她冷着脸把钱往桌上一扔,把菜一搁,转头就要走。 这下把卫家人弄傻眼了。 来他们家发疯完还要送钱的? 虞听晚走了几步,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顿住,轻飘飘道。 “哦,忘了说了。我是卫慎刚娶的媳妇。” “爹娘顾虑太多,故把你们惯的得寸进尺。可我不是他们,劝你们最好别惹我头上来。” 一语惊起千层浪。 卫守财惊愕不已,都忘了发怒给虞听晚一点眼色瞧瞧:“阿郎娶妻了?我怎么不知道?” 庄梅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问完这句话,她又反应了过来。 是了,之前村里有人放鞭炮。 可当时卫老太闹得厉害,家里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会跑出去看。 庄梅嗤笑一声,她那个蠢妯娌还真是什么破烂都敢要。虞听晚一看就不是安分的。没准要不了多久,勾搭上了别人就跑了。 卫老太死死拧着眉,尖声:“原来你们早有一腿!” 难怪当初这样对付她! 眼下跑过来咄咄逼人,是替二房鸣不平,故意堵她心的! 她重重一拍桌子:“老二什么意思,让你过来是要气死我吗!” “他人呢!” “让他滚过来!” 卫老太脸色黑的像墨:“大过年送腌萝卜!这玩意儿谁家没有?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还是半盘,往前二房可都是端着肉菜来的!” 没错,只有半盘。 能给就很不错了。 慧娘萝卜腌的入味,虞听晚来的路上就吃了不少。 姑娘走回去,直接伸手端起来。 “不要就算,我带回去。” 卫老太要气死了,她指着桌上的钱。 “这么点,是打发叫花子呢!” “分家书里写的清清楚楚,可一文都没少。” “至于你非要说自己是叫花子,我也拦不住。” 姑娘看着她一头白发没有打理,衣裳也皱皱巴巴的,格外配合:“不过瞧着的确挺像的。回头一瘸一拐都能去街上和他们抢饭碗了。” 卫老太死死捂着心口,呼吸困难。 “老大!把她给我打出去!” 卫守财却没动。 他死死拧着眉,试图抓到二房的错处。 “我知道老二为当年一事耿耿于怀,他心里对我有怨也就算了,为什么阿郎成婚,他连娘也不请!” “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 “我倒要亲自去问问,这合不合适!” 虞听晚:“里正和卫家叔公都没说什么,可见是默许的,他们的辈分都比你高,你跳什么脚?” 卫守财:…… “那也该过来说上一声!他这是完全不把娘放在眼里了。” 说什么?让你们来闹事? 虞听晚直接往外走,懒得搭理。 家里的鸡是同蘑菇一道炖的,用汤汁拌饭一定很好吃! 想到这里,虞听晚就有些等不及了。 “不对啊。” 身后传来庄梅的声音:“这些时日我时常出去,怎么村里人没和我说?” 她早该听到动静。 别说她,家里那么多人都被蒙在鼓里多日。 二房哪有买通全村嘴的能耐? 她刚说完这句话,大房全体一道陷入沉思。 村里就那么点大,怎么没有半点风声。 虞听晚人都走出卫家老宅了。 可风却把她的声音吹了进来。 很淡,却藏着无尽的嘲讽。 “你们多讨人嫌,心里没点数吗?这种蠢话都问得出来,我都替你臊的慌。” 虞听晚出了口恶气,依稀还能听见卫家老宅一群人的骂骂嘞嘞,格外畅快。 她咔嚓咔嚓咬着腌萝卜,哒哒哒走回去。 慧娘早就在家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她一如往常笑盈盈没有大碍,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 “娘,能吃饭了吗?” “能。你去叫阿郎。我怕太冷了,一直放锅里温着,这就去端出来。” 虞听晚俏俏应了声:“欸。” 脸上的笑意却在进屋后消失殆尽。 魏昭又吐血了。 和上次魏昭吓唬虞听晚的不同。 也和之前要吐血前,魏昭用帕子抵住,淡定随意擦了擦的不同。 这回他倒在床上不受控制,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棉衣染得一片猩红,血腥味弥漫开来。 好似哪里都是苦的。 他耳中嗡鸣不止,眼前发黑,视线模糊。 魏昭面上却无波无澜,不见痛苦。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虞听晚瞳孔剧缩,扑到床前,腿都是软的。 她眸中闪烁着惊恐,可人在极致惧怕下是发不出破碎尖叫的。 身子哆嗦不止。 “夫……夫君。” 虞听晚试图捂住那涓涓不止的血,可液体从姑娘指缝往下流。 魏昭看不清姑娘的脸,可有泪珠砸到他脖颈处,烫得出奇。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境,魏昭抬头去摸。 是湿润的。 “虞听晚。” 他喉结滚了一下,嗓音哑的厉害,低低问:“你哭什么?” 第60章 我给夫君守一辈子 临西村笼罩着除夕的喜庆,鞭炮声绵绵不绝,隐约间还能听到远处顽童的笑声。 可卫家却是乌云笼罩,惨淡一片。 魏昭晕了过去。 可他的意识好似还残留着,耳边姑娘的啜泣未断。 虞听晚就那么舍不得他死吗。 也许,等姑娘相信他不是卫慎,就不会哭的那么伤心了吧。 魏昭的身子轻飘飘的,好似灵魂在抽离。 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帧帧回放,都是他的过往。 有祖父牵着他的手进宫。 【“归之,太后娘娘在你生辰那日赏赐了不少珍宝,去了慈宁宫后你要谢恩。”】 那时他不过五岁。可勋贵府上子弟却已经懂了皇权滔天和人情世故。 有顺国公去国子监接他下堂,见他疲倦犯困,伸手从他臂下穿过,把人抱起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爹爹都有慕孺之情。 明明他是欢喜的,可还是奶声奶气道:【“孩儿自己走,娘要是知道又要和爹吵了。”】 顺国公夫人在魏昭事上极其严苛,便是看到他摔倒了,也从不让身边的婆子去扶。更是放话国公府的嫡子不能当做娇滴滴的小姑娘养。 可那时的魏昭已经很懂事了,一群小郎君里头就数他最出色。 顺国公夫人却认为这远远不够。故,她认为丈夫过于溺爱魏昭,时常起争执。 顺国公却拍拍魏昭的头。 【“睡吧,等到家了阿爹喊你。你娘不会知道。”】 有忠勇侯世子萧怀言笑嘻嘻凑到他面前。 【“魏昭,你书读的好好的,怎么去学武了?不想考功名了?”】 【“要是不想考,之前来什么国子监!你个畜生每年考核都拔得头筹,我爹都拿我跟你比,比完以后就看我百般不顺眼,要揍我。”】 【“这些年,我为你挨的打还不够多吗!”】 【“可算把你盼走了!”】 但没过多久,萧怀言鼻青脸肿笑不出来了。 【“老子真是服了。你一走,贺诩然那个万年老二捡了便宜上位,得意又张狂。我爹又拿我跟他比。”】 【“他贺诩然算个什么东西!”】 他都要气疯了,口不择言:“老子只愿意为你受伤!” 有病。 不过魏昭挺同情他的。 萧怀言读书真的很用功,入考场前信心满满可就是脑子跟不上,总是年年倒数,想要不挨打除非国子监的人都走光。 画面一转。 是顺国公骨瘦如柴躺在榻上气若游丝,他快要不行了,被病魔缠了数年,彻底熬不住了。 他驱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嫡子魏昭一人。浑浊的眼看着魏昭,好似看不够那般。 【“我的死因,不许彻查。”】 魏昭没应,他眼底一片猩红,拳头死死攥紧,青筋暴起。 外头都说顺国公是生了场大病,拖垮了身子才熬不住的。 可他知道父亲分明中的是毒。 魏昭唇色苍白:【“是宫里那位吧。”】 即便没有证据,可魏昭找不到更可疑的人选。 魏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子弟个个才杰辈出。有入朝德高望重的文官,更有从戎立功的武将。 晋太祖去后,是魏家遵帝王遗诏辅佐新帝登基。祖祖辈辈忠心耿耿,这才历经千年而不衰。 这天下没有谁会比一国之君更忌惮顺国公府的权势滔天。 只可惜到顺国公这一代,魏家人丁变得单薄。 顺国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战死沙场,生前未留下子嗣。 而他也只有魏昭一个儿子 顺国公好似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撑起半边身子,紧紧握住魏昭的手。 【“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 他难得厉色:【“你这是要我死不瞑目啊!若一意孤行势必酿成杀身大祸。我去后,要是你再出事,你母亲该如何?顺国公府上下又该如何?”】 【“魏家的门楣就靠你撑着了。”】 【“孩子,你就糊涂一回吧。”】 顺国公脸色白中泛青,浑身颤抖,呼吸急促而浅,似一片枯叶在风中摇曳。 周边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他眼里亦有不甘,试图最后再看清魏昭,可身子却滑了下去。 最后一息,如残烛悄然熄灭。 魏昭耳边嗡嗡直响。 他沉沉闭了闭眼。 皇权之下,皆是蝼蚁。 他所言所行,都牵动魏家上下的人命。 魏昭往后退了几步,重重跪下。 几个字好似从牙缝挤出一般无力。 他嗓音哑的厉害。 “归之……听命。” ———— 虞听晚给魏昭换了干净的衣裳,又换了沾了血的床单被褥,眉眼的愁丝散不去。 钱老头来看过了。 可却是朝他们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别说他五脏六腑伤的严重,就算没问题,可人不想活谁又救得了?” “他太虚了,这脉象比前些日子看着还弱,衰败的比我想的还快。” “以后吐血会更频繁,情况也会更危急。” “你们得做好准备。” 慧娘面色煞白,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厥。 许是瞧着不忍,钱老头便安抚。 “我听说守忠进山了,要是能寻到珍贵的草药,炖他吃了,也许还能再拖上几天。” 话是那么说,可哪里好找? 即便真能拖到县城,县城的大夫就能救他吗? 虞听晚送钱老头出去,从怀里摸出几文看诊金。 钱老头把药箱往身上一背,慢悠悠离开。 卫家摆在桌上的年夜饭凉了,也没人下筷。 虞听晚在床边守了许久。 也不知夫君什么时候醒。 方才的事的确把她吓着了。 她给魏昭擦脸,又给他擦手。 “刚刚钱大夫走的时候,告诉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让我别犯傻。” 姑娘嗓音低低的。 “他说我还年轻,一根筋别在夫君身上吊死。可以谋划着找下家了。” 虞听晚垂下眼眸:“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我不会走的。” 她俯下身子,把脸贴在魏昭的脸上,试图感受他的体温。 要是能给她留个孩子就好了。 她很遗憾。 可是没办法,魏昭下面坏了。 魏昭要是真的去了…… 虞听晚:“我给夫君守一辈子。” 第61章 真是……占尽了便宜。 魏昭是在夜里醒的。 他还没睁眼,就听到屋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是虞听晚的声音,嗓音总是清冷之中裹挟着女儿家的柔。 “娘回屋歇着吧,夫君要是醒了,我就和您说。” “我这心里不踏实,哪里睡得下。” 慧娘看向虞听晚,眼里闪过疼惜:“都是你忙前忙后,想必也累得慌,阿郎这里有我守着,你去我屋先睡着吧。” 虞听晚摇摇头。 她心也乱的很。 家中堆着的箩筐有不少了,可慧娘想着卖钱,这会儿借着微弱光线,还在低头做。 以后要用钱的地儿可不少,能做一个是一个,多攒一文是一文。 除了用竹条编织箩筐,她也有做篮子,背篓,还有些精致的小玩意。 “我本想着阿郎日后去县城治病,有你照顾着,我就在医馆外头摊位上卖这些。” “竹子是山上砍的不要钱,咱们除了费些工夫也没花什么成本,要是无人问津就卖便宜些,总有人会买的。” 她眼神暗淡:“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虞听晚想说有,可她不能保证,……她真的感觉要当寡妇了。 姑娘眉眼惆怅,却在看见榻上男人耷拉着眼皮时迸出亮光。 “夫君。” 慧娘闻言,连忙看过去,眼里闪烁着泪光,放下手里的箩筐,大步上前,双手合十抵在额间:“可算是醒了,真是祖宗护佑。” 虞听晚俯身给魏昭捻了捻被褥,问:“可有哪里不适?” 魏昭的视线落在姑娘略红肿的眼儿上,复杂情绪难辨,好似在看她,又好似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挪开视线。 “有……” 身上早被收拾干净,可他嘴里却仍旧充斥着铜臭血味。 吐了太多的血,喉咙也火辣辣了的。 魏昭有些说不出话来。 虞听晚却是心下一紧。 “哪里?” “是伤口吗?” “还是别的地儿疼?” 虞听晚说着就有些急。 “你说呀。” “对了,你还没吃晚饭也一定饿了,我这就去给你下一点馄饨。” 慧娘忙道:“我去,我去。” 馄饨还是之前包的,里头包的是挑了刺,剁成泥的鱼肉。 她刚走出去,虞听晚便趴在了床前。 姑娘一会儿摸摸魏昭的头,一会儿又伸进被褥却捂那冰凉的手。 真是……占尽了便宜。 魏昭都习惯了,由她。 他断断续续:“有……看见……我的……平安符吗?” 虞听晚:…… 许是看他醒了,婆媳二人紧绷的弦松了不少。 魏昭吃了半碗馄饨后又沉沉睡去。 慧娘被虞听晚好不容易劝回去了,屋内的灯却没有熄。 虞听晚看着魏昭熟睡的眉眼,寻思着明儿得上山看看。 也不知卫守忠那里如何了。 这山又得什么时候才能解封。 要是早些解封就好了,县城何愁买不到人参? 虞听晚起身去桌上倒茶,许是站的急了,眼前闪过晕眩。 她用手撑着床,稳住身子。 眼前却飞快清晰的出现了一些画面。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虞听晚并没有头遭的慌乱。 她看到了穿着夏日薄衫的自己。 画面里的虞听晚警惕的往后退,试图同上前纠缠的胡耀祖拉开距离。 “晚妹,我如今是举人了。” 胡耀祖面上的春风得意如何也遮不住。 “与我何干?” 她冷冷道:“别再来找我了。” “半年前娘是要卖你,可事不是没成吗?你怎到现在还在计较?” 胡耀祖失望不已:“你竟堕落至此,宁愿留在新县令府上,就是不跟我们回去。他收留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晚妹,你无名无分跟着他,连妾都不是!” 虞听晚眼里闪过厌恶。 她不回临西村,可四下举目无亲,在这世道寸步难行。 “你龌龊,别以为天底下的人都龌龊。” 新县令是上京调过来当差的。 见她无处可去,便留她在府里照顾一位身受重伤的公子。 虞听晚从不过问那公子的身份,进府半年对方也一直昏迷。 她尽职尽责的每日给他熬药,喂他喝下,再给他擦身。 县令姓萧,日日都要过来黑着脸拎起大夫的衣领。 “你行不行啊!” “他身上的伤都养好了,之前留下的那些疤你都能给他消了,怎么还没醒!” “他要是不醒,怎么彰显我的能耐!等回了上京,我还怎么亮瞎那群纨绔子弟的狗眼!” “他能死吗?” “他欠我的钱还没还!” 姑娘嘴严,萧县令见她尽心,也没让她签死契。 虞听晚仍是自由身,每月还能领半两银子,日子不知有多轻松! 见她一意孤行,胡耀祖也彻底沉了脸。 他如今是举人,身份不比寻常。 泽县才多少个举人啊。 这些时日他又见多了阿谀奉承,人站在高出还能保持平常心很难。 “人家是县令,你呢!难不成还妄想攀上高枝了?” “等他任期三年一过就走了,怎会带上你?” “可我对你的心意你总是视若无睹!” 她冷冷看着胡耀祖。 “你娶妻了。” 虞听晚:“当初要不是你岳家提拔,哪有现在的你?” “怎么,你是要休了云氏。” 胡耀祖神色一僵,眼神闪躲不敢看虞听晚。 “读书人怎能忘恩负义。” “云氏是贤妻,我敬重她。可晚妹,我心里念的想的都是你。” “她也答应了,同意让你过门做小。” 虞听晚都要气笑了。 她一直知道胡耀祖虚伪,可也没什么坏心思,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变成如今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但你放心,你在我心里远比她重要。虽做小,可我心都在你这头。” “非要让我把心剖出来,你才肯信吗。” 虞听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滚!” 甩开人,姑娘回了府后仍旧恶心。 可她要去给公子煎药了。 推门一看,本该躺在榻上的人,这会儿却倚在窗户处。 他……醒了。 外头的风刮进来,吹拂他空荡荡的衣摆,好似能将公子弱不禁风的身子吹倒。 他慢慢抬起头,久不见日,面色呈现病态的白。 是……她的枕边人卫慎。 第62章 别再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画面戛然而止。 入目的是卫家老旧的床榻。 虞听晚呼吸微滞,眼底闪过明显的错愕。 刚刚看到的是前世。 可前世夫君竟没回临西村?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为何还和新县令像是旧交。 虞听晚抿着唇,可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只是零散的碎片,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答案。 魏昭夜里又醒了一次。 他虚弱,睡得不沉,也有警觉。睡梦中总觉得被一双眼儿盯着。 一看。哦,是虞听晚。 姑娘心事重重的,眼里藏着疑惑和欲言又止。 不过,魏昭不想过问。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她。 下一瞬又被姑娘给翻了回来。 “……” 魏昭神色恹恹,语气慢吞吞:“我招你了?” 虞听晚:“嗯!” “那……我还挺……冤枉。” 这语气……你好娇气啊。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问的直接干脆:“你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认识极有能耐的人。” 这对虞听晚很重要。 要是魏昭认识以后的萧县令,那是不是有线索寻到他,再寻到给他看病的大夫。 前世那大夫都把魏昭给救好了! 半年醒来,那还是魏昭自个儿不情愿醒! 可见此人医术十分精湛。 虞听晚按住激动,眼里好似藏了一片星河。屋内昏暗下,姑娘眉眼的泪痣都好似在闪烁着华光。 魏昭莫名其妙地看她,并不想深究虞听晚好端端怎么问这事。 不过见她面色严肃,魏昭乐意回应,薄唇动了动。 “有能耐的?” 虞听晚连忙点头:“嗯嗯。” 你好好想想! 魏昭陷入深思。 这些年,他压根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也没有谁能让他另眼相看。 姑娘刚要提醒魏昭,那个人也许姓萧。就听魏昭恹恹:“不就在你眼前么?” 虞听晚:???就你? 她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是她的不是了。 怎么忘了魏昭有病呢。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能记得什么? 姑娘难免失落。 可她一没人脉,二没钱。天地之大,如何有本事打听到人。 屋内陷入死寂,姑娘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 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魏昭闭眼,好似脖间还残留着滚烫。 在这样的夜里,他的心竟难得平静。 就在虞听晚以为他又睡下时,他的唇再次动了动。 “哦。” “你不信。” 虞听晚:……怎么还挺幽怨的。 情绪对养病来说很重要,虞听晚不允许魏昭心里不痛快! 她细声细气的顺着他的话:“实在是我不知夫君的过往,不如你详细和我说说?” 魏昭能说什么? 说他在看见忠勇侯气急败坏打惹事的萧怀言时,他没上去劝架,反倒帮忙递上了手臂粗的木棍。 还是说他八岁那年,就懂得挑拨,将太子和五皇子岌岌可危的兄弟情离间崩塌? 说他在父亲亡故帝王来吊唁时,极力掩下滔天的恨意,还要恭敬谢恩。 又或是……不久前边塞这一战,是他私下挑起的。 魏昭死,魏家军散。 这对大晋是不可磨灭的损失。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和他魏昭有何关系。 魏昭不说话了 姑娘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窸窸窣窣爬上榻,在他身侧躺下,还想在前世的事。 也许太累了,她眼皮越来越重。 好像有人给她捻了捻被子,模模糊糊间还听到了魏昭的声音。 “别再为不相干的人哭了。” “不值得。” 她想反驳的,可太困了,很快陷入了熟睡。 往后的几日,是难得的艳阳天, 魏昭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好下去。 虞听晚没敢再让他出门。 魏昭愈发恹恹,能躺尽量不站,能不说话就不张嘴。 岳山很懂事,在虞听晚和慧娘忙的时候,就坐在床边看着魏昭。 魏昭的精神很差,被安顿半靠在榻前,时不时轻咳几声。眼神空洞寂寥,病态平添几分破碎感。 慧娘和他说十句话,能回一句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几日虞听晚除了寻常的草药外一无所获。 天刚亮,她就去取扔在角落的背篓,和慧娘招呼一声,啃着窝窝头打算出门。里头放了糖,味道很不错。 她没急着上山。 前日施寡妇又拿钱过来让慧娘帮忙卤牛肉。 上回卫家卤的大肠,香味太霸道,路过的谁不馋。可一问是猪下水,他们又嫌弃后退。 施寡妇也看不上,可她想着肠子都能卤的那么香,更别提肉了。 慧娘腿脚不好,施家又远,虞听晚便揽了活儿,这会儿是去施家送卤好的牛肉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姑娘总算敲开了施家的门。 “谁啊?来了。” 施寡妇急匆匆过来开门,看见虞听晚就笑了。 “我本想着晚些去拿,倒让你跑这一趟了。” 虞听晚放下背篓,取出里头的盆,掀开盖子让施寡妇瞧。里头的卤牛肉色泽鲜亮。 “娘说吃完后卤水先别倒,婶儿在家要是想卤什么,直接用就是了,是越卤越香的。” 施寡妇满意:“光是闻着味,就知不错。” 她接过来,客套的问了问魏昭的情况,又忍不住骄傲。 “这年头牛肉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也是我家大郎有出自息,得东家赏识,才得了那么一斤。” “我生怕糟蹋了这好东西,多亏有你娘。” 虞听晚还想着再做施寡妇的生意:“村里都说婶子儿子孝敬,有什么好的就巴巴拿回来,婶子有福了。” 这话谁不爱听! 施寡妇也是觉得卫家二房可怜。 她好心道:“你也知道我家大郎是县里茶楼当账房先生,也算有些本事。回头等你男人好了,都是一个村子的,大郎也能提携提携,看看能不能让他去茶楼跑堂。” 要是别人听见这话,指不定多乐了。 可虞听晚沉吟片刻婉拒:“这就不麻烦婶子了,我也不求着夫君有多大出息,他身子若能好全,便谢天谢地了。” 魏昭都一口咬定自己最有能耐,对武场的练家子的事也能耿耿于怀,甚至觉得自己能和那大将军比肩了。 要是让他去跑堂,他会受不住的。 这个男人内心多脆弱她还不知道吗!!! 第63章 伏猛 北风呼啸,冷的刺骨,刮到脸上好似能硬生生割开皮肉。 虞听晚往山上去,把头往下埋了埋,走的艰难。 路上有不少走亲戚的村民,瞧见她,总是会停下来看几眼。 谁不知道这姑娘大年三十跑去卫家老宅把卫老太气得差点中风。 庄梅在外说的可难听了。 说二房新妇牙尖嘴利,不敬长辈,凶悍的不得了。 说她整日抛头露面,迟早要和野男人跑了。 察觉这些人的视线,虞听晚缓缓抬眸,认出其中有几个当时她搬出胡家是帮过忙的。 姑娘乌发雪肤,杏眸如春水般潋滟,越看越美,偏偏她还朝她们笑。 等她打了招呼走远后,众人还在恍惚。 “别的不说,晚娘的样貌是没得挑的。” “胡大柱还没回来吗?要是他知道晚娘嫁人,还是嫁给卫家那个,八成得闹翻。” 杜家媳妇对虞听晚的印象极好:“我瞧着晚娘不错。没听说么,年三十钱大夫还跑去她家了,卫慎出事偏偏守忠叔出了门,要是没有晚娘,慧婶子只怕要慌了神。” 慧娘脾气好,哪里是庄梅能比的。 什么叫做抛头露面? 怎么,女人还不能出门了? 真是笑掉了大牙。 谁不知道村里最有出息的是胡耀祖。 杜家媳妇就是觉着虞听晚要是有别的弯弯绕绕心思,早就靠着这张脸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哪有那卫慎什么事啊。 她边上的妇人也跟着点头:“要是说晚娘把别人气着了还能信信,可说她把卫老太气着了,怎么可能啊。” 卫老太是什么人啊。 一言不合就撒泼打滚,还要拿菜刀的。 没看见范婆子见了她都要绕道走么。 这么个蛮横凶悍的无赖,虞听晚只是个小姑娘,再厉害还能厉害的过她? 再说了,大房那么多人都是死的么? 还能全拿晚娘没办法? 有人朝卫家老宅方向努努嘴:“庄梅在外胡乱编排侄媳妇,也不怕遭天谴。” 好歹也编的像话一些。 “她做过的恶事还少吗?” “庄梅哪里是什么好人,当初我家大壮和卫勤天闹矛盾,两人当时还是孩子,打架拌嘴是常有的事,见卫勤天打不过,还磕碎了半颗牙。她直接冲上来把大壮挠出一脸血!呸,想到这事我就来气。” “卫老太更了不得。手脚不干净,每次往我家田经过都会偷菜。被我当场抓到了,还死活不承认。” “她来我家见桌上有吃的都会去拿,便是灶屋也要去逛逛,看见什么就往嘴里送。” 正说着,杜家媳妇看向一处:“那不是周老汉呢,他怎么也往山上去了?” 山路并不好走,一脚下去小腿深陷积雪。 虞听晚其实也知道外头传了些不中听的话。 可她不想管,也没让慧娘管。 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反正骂了大房上下,她爽过了。 姑娘怕摔了,捡了根木棍在前面敲敲打打,生怕不慎踩空。故她走的并不快。 越往里走,草木越密。 背篓里头有野果,有蘑菇,有鲜笋,独独没头山参。 走累了,虞听晚就停下来歇歇,喝几口水。 她有些挫败,卫慎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虞听晚警觉地往后看,看到了贼眉鼠眼的周老汉。 周老汉露出一口黄牙:“这不是晚娘么。” 虞听晚蹙了蹙眉,只觉得晦气,山上都能碰见和儿媳扒灰的周老汉。 刘媒婆给人做媒,这些年赚了不少黑心钱,周家的伙食不会差。可周老汉骨架小,吃的再好,人也矮瘦。 虞听晚继续往前走,不愿理会这种人。 可周老汉却追上来:“这几日老见你往这里跑,瞧这一身多单薄,脸都冻红了。” 他瞄了眼背篓:“我知道卫家穷,可怎么让你一个姑娘上山找吃的?这不是欺负你是个新媳妇么。” “可怜你嫁的男人躺在榻上,不会心疼人。” 要是换成他,可得把漂亮媳妇供起来。 又老又丑的周老汉实在太讨人嫌了。 虞听晚沉下脸:“我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操心。” “我夫君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周老汉一直知道胡大柱的外甥女好看,可他也只能心里发痒。 可如今他却敢色胆包天。 怕什么,胡大柱再护犊子又怎么样? 他把虞听晚给弄了,姑娘遮掩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往外说? 这可是好地方,虞听晚便是跑也跑不了,谁能来救她? 成了事,他就有了把柄,以后虞听晚还不得乖乖顺从他。 越想,他身子越热。 “我这里有热包子,里面可都是肉,想着你一定没吃过,特地给你带的。” 虞听晚起先不明白周老汉怎么在这里,还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凑。可瞧见周老汉那不怀好意赤裸裸的眼神后,莫名后背生寒。 一个儿媳床都要爬的人,如何会有礼义廉耻。 虞听晚快速看了眼四周,心开始沉了下来。 想要拿捏一个人,就得抓住对方的软肋。 虞听晚能用不伦一事威胁刘媒婆。可姑娘的力气再大,也比不得干庄稼活的周老汉。在明显力量差距悬殊下,威胁对周老汉没有用。 真把人惹急了,他能得逞后再封口。 虞听晚连连后退,见手里的木棍也被夺走,只能慌不择路跑了起来。 “跑什么,你还逃得了吗?” 周老汉最享受女子狼狈的姿态。且让她跑累了,没力气挣扎了…… 无论虞听晚跑得快还是慢,身后的追赶一直在。 她眼里闪过绝望,闭眼咬咬牙正准备鱼死网破,却是一脚踩空,掉入陷阱之中。 周老汉亲眼瞧见她摔下去,慌了,连忙上前查看。 “晚娘,你没事……” 突然,他瞳孔剧缩,转头就跑。 陷阱并不深,还不及姑娘的手掌宽,也……不疼。 触觉还很怪,很软,像是有温度。 虞听晚摸了摸,扫去覆在上面那层厚厚的雪,她摸到了毛。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姑娘缓缓抬眸,对上一双凶狠的眼。 这哪里是陷阱,分明是躺在陷阱里,以雪为被,毛发黑白相间的……虎。 第64章 算了,这男人没有心! 虞听晚整个人都是傻的。 都没入深山,怎么会有这庞然大物! 不是说,是吴家二儿子骗吴大婶扯的慌吗! 虞听晚抑制住嘴里的尖叫,想要跑。努力在它身上爬起来,可手脚不知为何竟不知使唤。 身后那道锐利的视线直直盯着她,好似能在她身上穿出一个洞来。 虞听晚平时再稳重,可也只是个小姑娘,这会儿如何还能稳重起来? 别说是她,就连彭猎户在只怕都得紧张。 伏虎也懵,睡的好好的,就被砸了。 老虎的咆哮如雷鸣般震耳欲聋,在山林中回荡,震的鸟雀乱飞。 威严被侵犯了,它能忍受人类在身上踩来踩去吗!它如何不怒? 它已经很久没吃人了。 伏猛猛地站起来,身上的虞听晚被甩了出去。 她连滚带爬往前疯狂逃窜。 可之前为了躲周老汉,已经耗光了她所有了力气。 姑娘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 身后的伏猛身躯矫健有力,很快一把将姑娘扑倒。 利爪如刀,准备撕开姑娘的皮肉,成分一段段优雅进食,也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虞听晚心间都在发颤。 完了完了,要成腹中食了。 她竟然要比卫慎先死一步了。 要是她死无全尸,慧娘也不知会多伤心。 卫慎也…… 算了,这男人没有心! ———— 周老汉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眼里的恐惧怎么也藏不住。 回了家后,他连忙锁住了门,可还觉得不安全! “爷,你这是撞见鬼了?” 屋里走出一人,正是周琴。 自从上回吴大婶帮她找大师算过,说用不了多久继母就会丑事败漏,她就一直没回婆家。 即便刘媒婆日日对她冷嘲热讽,她也不在意。 周琴要亲眼看着刘媒婆倒霉!名声比粪堆还臭! 周老汉并不喜这个孙女。 一个赔钱货罢了,当初竟看不上刘媒婆尽心尽力给她找的男人,说对方只会吃喝嫖赌。男人有钱外头玩的花些怎么了?宁愿和家里闹翻也要嫁个穷小子。 出嫁后不知道补贴娘家,还要回来白吃白喝!真是白养她多年。 往常他就对周琴没有好脸色,更遑论这会儿。 他看都不愿看周琴,匆匆去敲刘媒婆的门。 “彩英!彩英!” 刘媒婆一开门,他就钻了进去。 看他这猴急猴急的模样,刘媒婆狠狠嗔了他一眼。 在吃不饱饭的穷苦之地,她是难得的丰腴,又会打扮,头上戴着朵花,浓妆艳抹,嘴也红艳艳的。 “注意些影响,你那孙女还在家。” “怎么就往我屋里闯了?也不怕被她看出了些猫腻来。” 刘媒婆一肚子的火,周琴不走,她都不能吃药堕胎。 总不能真把孩子生下来吧! “都说继母难当,她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不和我一条心。” 刘媒婆没看出周老汉的反常,抱怨不停:“你这个当爷的也上点心,哪有出嫁女待在娘家赖着不走的!我看怕是姑爷嫌她,不要她了。” “还以为嫁的多好呢。” 周老汉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彩英,我们去外头躲一阵子。” 刘媒婆疑惑:“什么?” 哪有公公这般不忌讳进儿媳屋的,难道真出什么事了? 周琴刚走过去,就听到周老汉急的不行:“虎,山里外围有虎!那胡大柱的外甥女只怕这会儿骨头都被嚼碎吞了。” 刘媒婆:“你犯糊涂了吧。” 后者神色凝重:“我亲眼瞧见的!还能瞎了?” 这下刘媒婆慌了,周老汉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周琴一听这话,哪里还坐的住,匆匆朝外走。 殊不知她这一走,刘媒婆开始清点家里的钱。 周老汉看着她忙上忙下,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他眼珠子一转,忽而萌生可怕的念头:“彩英,把孩子生下来吧。” “要是儿子,咱们周家就有后了。” 这话把刘媒婆吓得不轻,转头就打周老汉:“你个老不死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就知道你脱光了只顾着自己舒服!” “生?我男人都死了!我怎么生!” “我还要不要活了。” 周老汉连忙哄她:“别急,你听我说。” “老宅是咱们的根,迟早都要回来的。” “咱们先去三墩村住些时日,去投靠之前给你开药的稳婆,那人嘴严,给点好处一定不会对外说什么。等路解封了咱们就去县里租个房子。” “我估摸着先前下了雨,这几日又天晴,山路解封也快了。” “县里的人又不认识咱们,等月份到了瓜熟蒂落,你我再抱着孩子回来,对外就说是走亲戚了,孩子是外头抱养的。” 这年头抱养的情况并不少见。 何况,刘媒婆膝下无子,周家是临西村眼里的绝户。 定不会有人起疑。 刘媒婆的手停在了半空,神情微滞,似被打动。 山里有虎的消息很快传开,村民全躁动不安,六神无主跑去里正那儿。 家中有老有小还能举家搬迁?他们手里没钱也走不了。 家里被围堵的水泄不通。里正手里拿着旱烟袋,眉头拧的全是褶皱。 饥荒年间的确有听说过瘦骨如柴的饿郎下山,咬死了不少人。 可如今山里物资充足,外围怎会出现猛兽? 偏偏他们没法上山去证实。 难道是深山出了什么事,如今是虎,以后呢?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要是彭猎户在就好了,他杀过熊。” “彭猎户在又能怎样,你们还当他是神啊?他上回是猎杀了熊,可也险些搭进去半条命,腰间的肉都被生生咬走了一块。” “里正,你快想想法子。” 一时间,院子吵得跟集市似的。 所有人眼里都带着惧意,除了王氏。 虞听晚死了,这可是好事!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大笑出声! 老天开眼啊,把那小贱人收了去! 里正沉着脸:“都静静,别吵了!吵能解决事吗?” 这里发生的一切,卫家暂不得知。 慧娘没出门。 她在魏昭屋里编织着箩筐,时不时抬眼床上的人。 不知怎么了,心里莫名觉得慌。 第65章 我忍你很久了!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慧娘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竹屑。 大门打开,一瞧是李莲。 慧娘正要问她有什么事。 可见李莲沉沉的眉眼和欲言又止,她心猛地一揪,手紧紧扯着衣摆在泄露着不安。 院子里很快传来她崩溃的哭声。 屋内的岳山听到动静吓得不知所措,刚要跑出去看,就瞧见床上躺着的男人动了动。 岳山惊讶的睁大眼。 “你……” 魏昭却看都没看他,发丝胡乱披散着,下地。 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笼罩着数不清的死气。 他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抬手,指尖轻轻一拨,窗户被支了个角。 风刮进来,外头的声音愈发清晰。 “我想着这事该提前和你说一声,不管是不是……,也好心里有个底。” 她嘴里宽慰,可却认定虞听晚凶多吉少了。 想到好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连个全尸都没留,李莲就难受。 慧娘只觉锥心刺骨,痛不可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不敢相信,很轻很轻的问:“晚娘今儿出去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见她这样,李莲也红了眼。 “是我对不住她。” 慧娘胸口堵的厉害,似喃喃,也似质问:“我怎么不拦着她。” “她那么乖顺懂事的姑娘,当时该有多怕啊。” 她涌起悔恨:“晚娘才过门几天?福没享成,却整日跟着我们担惊受怕。她嫁进来是我存有私心,是我不该,如今为了阿郎,她又命都豁出去了。这让我怎么……怎么有脸。” 她哭的悲戚。 魏昭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手指一颤,不经意间竟把纸糊的窗户戳出一个洞来。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很怪,心口有些闷。 下一瞬。 外头的李莲着急忙慌把跌倒在地上的慧娘扶住。 “别哭,别哭,兴许只是一场乌龙。说不准是周老汉看岔眼了,不是白虎也说不准。咱们外围可没出现过虎。” 魏昭:…… 他沉默片刻,收回方才往外泄露不该属于将死之人的情绪。 屋内岳山抬起袖擦了擦眼。 这几日在卫家,晚姐姐对他是极好的。 他去看晚姐姐的夫君。 魏昭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缓往床榻走回去。 重新躺好。 还不忘把被子给自己盖上。 岳山看在眼里,觉着魏昭回去的脚步带着轻快。 “魏哥哥。” 他追过去:“你就没有半点伤怀吗?” 魏昭敷衍:“哦。” “晚姐姐对你那么好!” “哦。” “她是为了你才出事的!” 魏昭打了个哈气,比谁都知道虞听晚不会出事。 他连哦都不想哦了。 ———— 虞听晚的确没事。 明明不久前伏猛张嘴便是锋利的獠牙,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光泽,好似下一瞬就要咬下她的脑袋 可不知怎么,它停了下来。 就有了如今的一幕。 坐在雪地上的姑娘战战兢兢抱着膝盖,浑身在发抖。 高大而威武的伏猛在她眼前来回的走,时不时刨地焦急吼叫,还要停下来用寒冰犀利的眼眸盯着虞听晚,再凑近抵上湿润的鼻子,在姑娘脸上,脖子上一遍遍嗅着。 似乎在闻那淡淡的,微乎其微的,熟悉的味道。 喷洒过来的热气令虞听晚面色如纸,她捂着心口,哆哆嗦嗦闭上眼睛,以为要被撕碎了。 下一瞬,伏猛离开,可很快圆圆的脸又怼了上来。 它没有嗅了,但舔了姑娘一口。 口水糊了姑娘一脸。 要不是!要不是虞听晚眼睛没瞎,她都要以为眼前不是猛兽而是登徒子了!!! 饶是她再聪慧,也不知这白虎到底再发什么癫! 伏猛好似确认了什么。步子也变得从容起来,它身上的敌意散了不少。 前方有轻微的异动,草叶稍稍晃动。 伏猛一跃而起,身形快如闪电。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叼了只被他咬的血淋淋的野鸡回来。 伏猛在姑娘身侧蹲坐下来,随着这一举动地面好似都颤动了一下。 它张嘴把死的透透的野鸡扔进去,随着嚼动是骨头被咬断的咔嚓咔嚓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虞听晚放轻呼吸,身子一点一点往外挪,试图拉开和伏猛的距离。 她以为白虎会发怒。 可没有。 它歪着头去看虞听晚,好似再看什么稀奇的玩意。 姑娘向来都是有根竿子就要往上爬的人。 她也恢复了体力,压下涌上来的怀疑,猛地站起来撒开腿就跑。 没跑成。 伏猛又重新把她按到地上。 虞听晚继续站起来。 继续被按倒。 继续站起来。 继续被按倒。 反反复复。 虞听晚心如死灰:…… “要不。” 她挫败不已,大声喊:“你还是把我吃了吧!” 真的,脾气都上来了。 许是看出她的情绪,伏猛抬起它厚重的肉垫拍虞听晚的头。 每次魏昭都是这样拍它的。 这也是他表达友好的方式。 砰砰两下。 可它不会收力道。 虞听晚眼冒金心,捂住她快要被拍碎的脑袋。 晕头转向间,姑娘的后领被伏猛咬住,叼着她跑了起来,朝一座坑过去。 不是方才的浅坑,是一个深坑。 把姑娘扔进去后,伏猛就甩甩尾巴去深山了。 坑里有厚厚的雪,像是挖了有段时日了,姑娘穿的又厚,倒是不疼。 虞听晚狠狠擦了把脸,哪里还顾得上缓。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她发现一件很严肃的问题。 坑太深了,她压根爬不上去。 她哼哧哼哧努力的一个时辰。 坑口又出现了伏猛的脑袋。 虞听晚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伏猛跳了下来,又把她给叼了上去。 重新倒在地上的虞听晚,从未被如此戏耍过。 她想死,可感觉该死的另有其虎! 她没憋住:“我忍你很久了!” 伏猛睨她一眼,将深山弄来的一堆玩意往她那边推。 她低头去看,愣住了。 全是珍贵的山参,灵芝,何首乌…… 像是不要钱一样,堆成了小山。 伏猛仰头吼了一声,再一次抬起肉垫。可肉垫没再往姑娘脑袋落。 它指了指下山的方向,示意虞听晚可以走了。 第66章 你就……不能避嫌吗 虞听晚恍恍惚惚。 所以,白虎一开始把她弄到坑里,是为了让她老实待着等它回来? 她感觉一切都好像在做梦。可掐了自己一下,生疼。 姑娘背着被塞得满满的背篓,走得格外小心翼翼,中途还不忘回头打量白虎的神色。 得知不是戏耍后,她步子迈大了些,也不怕摔了很快换成了跑。 这一次,伏猛没有追上去再把人按倒。 它目送虞听晚离开,直到姑娘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虞听晚一路跌跌撞撞,棉衣还被荆棘刮出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可把她心疼坏了。 棉衣虽不合身,也没那么保暖,可她只有那么一件。 行动间雪窜进棉衣里头融化成水,把她冻的直激灵。 可虞听晚却顾不得这些。 ———— 里正这时也拍定了主意,让村民全都警惕起来。 他着人去请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过来,又组织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三连成群去通往山脚的小道附近巡逻。 白天一批,晚上一批。 隔日又是新的二批。 如此往复。 没有人敢有怨言,毕竟里正的孙子打起了头阵。 有人巡逻,就能通风报信,要是真有猛兽下山,村民也能提前知道,好躲到地窖里。 众人个个带愁容,忧心忡忡。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回去安顿家里。 里正家的几个孙子提着弓箭朝山脚那个方向走。年纪稍长些的叮嘱两个弟弟。 “老二你的孩子还小,老三还没娶媳妇。等会儿你们两人站远些别靠太近,我去山脚就够了。要是真有事我会喊,你们别管别的,直接跑回去告诉村里人。” 他也怕,可他和卫勤天不是一路人,知道出了事做兄长的得顶在前面。 话音刚落,三弟惊愕手指向前面。 “哥,你看!” 把他吓得够呛,还以为是猛虎,连忙转身去看。 隔得远,看的不甚清晰。 但是个人! 虞听晚路上不敢歇,是一路跑回的卫家。 骨髓好似被寒风冷的浸透,每一根手指都成了冰簇,她哆嗦着双肩,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还不忘死死关上卫家的门。 慧娘闻声追了出来,眼儿早就哭肿。 她愣住:“晚娘。” 见她这样虞听晚陷入巨大的悲痛中。 是不是卫慎断气了! 不然娘哭什么! 虞听晚腿一滑,就要跌倒,身子就被大步过来的慧娘死死拉到怀里。 她紧紧抱着姑娘柔弱的身体,似怕一场梦,稍稍松手姑娘就会消失:“没事就好,你这孩子没事就好。” 她嗓音都哑了。 明明冷的是虞听晚,可慧娘却比她抖的还厉害。 虞听晚迟疑的拍拍慧娘的背。 “娘,我一直都好好的呢。” 慧娘经历了大悲大喜,这会儿看姑娘怎么也看不够。 见她小脸脏兮兮的,浑身都湿透了,面上的心疼如何也藏不住。 即便有很多话要问,可全被她压了下去。 慧娘掩下心疼,把人往屋里带。以至于虞听晚都没有机会亮出背篓。 “看你浑身都湿透了,冻坏了吧。快些进去把衣裳脱下来,娘去烧些热水给你泡泡,要是染了风寒那还得了?” 虞听晚刚进屋,慧娘就朝岳山招手,把人带走还不忘关上了门。 棉衣湿了,里面的衣裳也湿了。 从她进来魏昭就看着,只是眉拧的很深。 他早料到虞听晚会受惊吓,当时想着让她吃些教训也好。 以后就不会那般傻到对别人掏心掏肺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苛刻,可生而为人不该有高低贵贱。 夫妻之间便是再恩爱,也有龃龉。 魏昭目睹的背叛太多了。 姑娘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妻,也不是谁的儿媳谁的母亲。 她能识字,能辨认是非,远比春光明媚。 虞听晚该取悦的是自己。 要对自己好些,看重自己多些。 就不会受伤害,也不会失望。 没有太多要顾虑的,这一世才会顺遂。 可这会儿看着她狼狈得不成样子,头发凌乱,棉衣也皱巴巴的,脸上还蹭到了脏污。 活像是逃荒过来的。 魏昭一时间又不是滋味。 这股复杂情绪让魏昭很不喜。 夫妻视线交汇。 虞听晚朝他笑:“我回来啦。” 魏昭没应。 虞听晚太冷了,也不避人,动作很快上手解扣子,脱下棉衣。 她眼睛亮亮的:“夫君,你可知我带回了什么!” 魏昭不想知道。 “我带回来的山参,根根都有手臂那么粗!高兴吗!” 虞听晚想到这里很是激动:“还有很多药材,看着年份都不浅。” “我就不信了,这还能吊不住你的命。” 她认为卫慎已成功能活了一半了! 有那一箩筐的药材,随便取一样拿去卖,也不用担心没钱治病。 魏昭:…… 那真是噩耗。 许是到家了,姑娘提到嗓子眼的惊慌压了下去,格外心安。 她甚至有些膨胀。 “你也许不信,我都经历什么!” 魏昭:…… 虞听晚继续脱里面的衣服。 “我碰到老虎了!” “长得和别人嘴里说的一样可怕!” 虞听晚:“可我就是不明白,山里怎么有这么大的坑。外围顶多抓抓兔子和山鸡这些,就算是猎户也不可能下如此大的陷阱。” 魏昭的唇动了动:“我明白。” 他语气很平淡:“那是给我挖的。” 真死了也好埋。 虞听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有一个小坑,他当时在里头躺着。如今的猛兽,都那么讲究了吗?” 是的,都有专属的床。 伏猛不过想试试被埋的滋味。小的尺寸太小,它嫌挤得慌。 所以它给魏昭准备的坑越挖越大。 好在,虞听晚没再纠结这些:“你可能更不信,那些药材都是它送的!” 魏昭:…… 好烦啊。 伏猛又欠收拾了。 一件一件衣裳被虞听晚扔到地上。 姑娘脸白,身子更白。 处处都恰到好处。 魏昭猝不及防,哪里想到她上身脱的只剩肚兜,连忙背过身子。对向墙壁,嗓音都带着紧绷不自然:“你就……不能避嫌吗?” 虞听晚莫名其妙,她都不介意。卫慎介意什么! 她眨了眨眼:“我愿意给夫君看的。” 第67章 我是正常男人 虞听晚反思了一下。 这是屋里又不是外头,卫慎是她男人,更不是外人。 没问题。 就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湿淋淋的,要是不脱了得多冷啊。 卫慎还不体贴! 虞听晚抿抿唇。 即便没有夫妻之实,可她这段时日也和卫慎同吃同住,该相处些感情了吧。 好歹她是从虎口逃生,也不见卫慎关心几句 不关心就算了,他甚至计较她裸露。 是不好看吗? 虞听晚疑惑地低头看自个儿。 雪肤娇嫩如新薄荔枝。 下身还剩下单薄的里裤,裤腿短了些,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脚踝,上身只余下灰扑扑的肚兜。 可仔细瞧,能瞧出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 肚兜还是去年做的的,女儿家的变化一天一个样,如今穿着并不合身,还很紧,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胸口那处鼓鼓的,呼之欲出。 平时姑娘穿得多,瞧着也笨拙。可这会儿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身暴露在空气里。 换成别的姑娘,都这样了夫君却避之不及,早就羞臊不堪无颜见人了。 可虞听晚没有。 魏昭没有眼福关她什么事? 屋内盆子里染着的是炭火,这是灶屋烧柴烧出来的。可比先前虞听晚用柴火方便。 她拿起边上的长嘴火钳拨了拨,让其烧的更旺些。 做好这些,虞听晚面无表情的把肚兜也脱了。 用棉布擦干身体的水渍,她环视一圈,哒哒哒朝着床榻走过去。 要不是头发太脏,虞听晚是想爬上榻躲到被子里缩起来取暖的。可眼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取床边木架上的棉衣。 那是魏昭平时穿的。 虞听晚牙齿打颤,毫不犹豫的套上裹紧。 魏昭身形高大,棉衣给她穿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虞听晚见行动不便,便折了折袖口和裤腿。 听到窸窸窣窣穿衣的动静,魏昭不由松了口气。 可看到虞听晚身上穿的。 棉衣里裹的玲珑身姿,不久前曾惊鸿一瞥。他眼眸微深,喉咙发紧。 “晚娘。” 外头传来慧娘的敲门声。 “我煮了些姜汤给你驱驱寒,这会儿方便进来吗?” 果然!男人是靠不住的,关键时刻还是婆婆好。 虞听晚跑过去开门。 姜汤味道刺鼻,可里头加了红糖。几口下肚,身上也暖了起来。 她朝慧娘笑:“谢谢娘。” 慧娘并不觉得这一身有什么。 不过,她的眉蹙了起来,原本说好要给虞听晚做的棉衣因没法去县里买布料而一再耽搁。 姑娘嫁进来,包袱里面的衣裳少的可怜,一直没有换洗的棉衣。 慧娘:“热水也好了,你看在哪里洗?” 也不怪她那么问。 家里小,没有专门盥洗室,乡下人都是在屋里拉一道帘子隔开沐浴的。 虞听晚嫁过来后慧娘怕姑娘家爱干净脸又薄,便在隔壁筱娘那屋放了新打的木桶给她用。 那边还放了皂荚,以及姑娘每日都要擦手的药膏,很齐全。 可如今那间屋岳山住着。 虞听晚前几日都是去老屋洗的。 慧娘看她眉宇间透着疲惫和倦色,就知她是累坏了。 可即便老屋就在隔壁,慧娘这会儿也舍不得姑娘再抵着风雪去折腾。 “你看,去娘屋里洗成不成?” 她把姑娘平时用的浴桶抬进去就是了,费不了什么工夫。 虞听晚的确不想动了,体力消耗太大,脑袋还疼。 她就想洗好去睡一觉。 张嘴刚要应下,又想到了什么。 “不用了。娘,我就在这里洗吧。” 公婆的屋她都不想去了。 魏昭:? 他坐了起来,视线沉沉。 慧娘看看魏昭,又去看虞听晚,心疼之余还格外欣慰。 谁说她儿媳不是踏实过日子! “娘怕你不自在。” 虞听晚表示:“我不会。” 慧娘:“好,娘这就把水和桶抬进来。” 她就要往外走。 魏昭幽幽:“我会。” 慧娘脚步一顿。 真的,阿郎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都是祖上冒青烟。 她直接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大步出去。 她一走,虞听晚瞥了魏昭一眼。 姑娘很纳闷。 “你怎么就……” 她整理言辞。 “还挺贞洁烈女的。” 她很无奈:“好像我能把你怎么着一样。” 慧娘动作很快,木桶抬了进来,又在里头加了热水。 她又弯腰去拾地上的衣物 虞听晚忙道:“娘,回来我来洗就成。” 慧娘温声:“你洗完就去歇着,这些事有我。洗了回头拿进屋烘上一夜也就干了。” “晚些做好了饭菜,我再叫你。” 见她要走,虞听晚温声叫住:“娘,你把山参给夫君炖了吧。” 她的话慧娘无所不应:“好,听你……” 慧娘愣住,生怕听错了。 “炖什么?” 虞听晚眉眼印出灿烂的笑。 “山参。” 她拉慧娘去看搁在角落的箩筐。 “娘你看,都是大补的药材。” “我回来的路上还生怕被村里人瞧见了,特地用路边的野菜盖住。还绕了远路。”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懂。 临西村大半的村民都是好的,可也有心怀鬼胎的人 卫守忠不在,要是有人半夜摸进来,她和慧娘两个妇道人家怎么办。 也不怪虞听晚小心。 慧娘看到这些腿都要软了,连忙谨慎转身把门关上。 呼吸放浅,生怕瞧错了,她欲拿起来仔细看看,可手刚伸在一半又缩回来在裙摆用力擦了擦。 这才双手去接虞听晚送过来的山参。 没看错。 她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像是走在云端,可又担心一不小心从云端掉落 她恍恍惚惚:“这些……这些都是山上采的……?” 怕慧娘担心,虞听晚没有提老虎的事。 “是。” 慧娘沉默了。 虞听晚真是家里的福星! 深山怕是都不好找到这么多! 可见阿郎命不该绝! 慧娘头重脚轻抱着衣物和人参出去。 屋内热气翻滚,氤氲着水雾。 虞听晚拖着沉重的脚步过去。 身后响起魏昭的声音,语气很淡,似有警告。 “再如何,我也是正常男人。” 虞听晚莫名其妙。 可她这会儿还不高兴呢。 她很敷衍:“你说是就是吧。” 第68章 夫君,你抱抱我 魏昭想出去让出空间。 可他动作哪有虞听晚快。 姑娘三下五除二解了棉衣,就迫不及待抬脚进了浴桶。 热水抚慰每一寸肌肤,不适和疲惫好似都被冲走了几分,她舒服地叹息一声。 魏昭从未经历如此无措的境地。 他面对墙壁,慢吞吞把被子拉到到头顶,却阻止不了稀碎的水声。 不由自主的,眼前好似又出现姑娘一件一件脱衣裳的画面。 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腰肢芊芊,胸脯挺挺。 别看她瘦,可该有的都有,甚至……凹凸起伏。 她应该算是极貌美的。 至少,魏昭没见过似她这般眼眸干净,心思纯净,可眼角一颗泪痣又将娇靥平添几股风流婉转。 这两者并不违和冲突。 魏昭意识到在想什么时,眼皮跳了跳。 他从不是孟浪之人。早些年对投怀送抱的女子更是避之不及,却到底被虞听晚影响到了。 可魏昭没纠结太久。 他没娶妻,没经历过情事。那姑娘还整日软软喊他夫君,两人又同床共枕多日,经历刚刚一遭,便是圣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好在,很快情绪被他压了下去。 呼吸从凌乱变得平和,不该有的杂念都被魏昭一一剔除。 他神色也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恹恹。 和想死相比,那微不足道只存在片刻的欲念简直不值一提。 姑娘再也影响不了他半分。 魏昭缓缓闭眼,困了。 虞听晚并不知自个儿给魏昭带去了困扰,也不知他想了些什么。 就算有人告知魏昭想的是她,不干净的那种,虞听晚也不信。 毕竟魏昭另外一层身份,是姐妹! 待水没那么热时,虞听晚才从浴桶出来。 她换上干净的肚兜,又选上单薄的里衣里裤。 把洗干净的头发擦干后,姑娘眼儿都睁不开了。 她直奔床榻而去。 ———— 慧娘把姑娘贴身的衣物洗好,可棉衣并不好洗,她打算拿去河边洗,念着岳山这几日都没出门,怕是要憋坏了,也带上了他。 家里渡着的层层阴霾褪去,两人有说有笑的开了门,就撞见里正家的小儿子在门口徘徊。 “这不是常树吗?怎么了?” 听到声音,常树连忙走过来。 “婶儿。”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照理来说婶子家出了事,我不该跑这一趟。” “可先前我们兄弟几个去巡逻,瞧见山上下来一个姑娘。” 实在隔得远,看不清容貌。 对方怕是也看到了他们,也不知为何,走了另一条路,还溜的很快。 他们刚开始没当回事,只是庆幸继周老汉后,又活了一个。 可事后…… “我们几个越想越不对劲。” “大哥就让我过来问一声,晚娘她是不是回来了。” 要是回来了皆大欢喜,要是没回来,可不是戳人家痛处么。 故常树问的小心翼翼。 慧娘闻言忙道:“劳你们惦记,是晚娘,这孩子没事。” 常树:“好好好,这就好,那婶子先忙着,我得回去了。” 他没有去巡逻,直接跑回了家。 里正这会儿正和几位年纪略长又在村里说得上话的老人在商议后续的安排。 许是慌,又牵挂山脚的孙子,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 换到往常出了事最该寻求官府帮助。可如今情况不允许,只能一村子人团结起来自救。 这时候常树从外头冲了进来。 “爷,晚娘她还活着!” 所有人都倏然看向他。 “不应该啊,周老汉说她被吃了的。” “常树,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常树忙道:“是慧婶亲口说的,不会有错。” 里正不信,面色沉了沉:“寻常男子都得凶多吉少,她一个姑娘哪有能耐逃出生天?” 常树:“回来的路上我也纳闷。” “可要是真的有虎,周老汉怎么没事?” “总不能说他运气好。” 常树很不屑:“他婆娘死了光棍一个,儿子又死了,还没给家里留后。这种人运气能好?” 他是很看不起还要靠儿媳养的周老汉的,更看不上周老汉那猥琐的德行。 “我听说他当年还对范婆子动手动脚呢,被范老汉用棍子打了一顿。” “村里女人堆他都要去凑热闹。” “别的不说,去年要不是被我撞见他对傻妞拉拉扯扯,只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老天还能不开眼放着这么个东西不收,去收晚娘?” 里正及众人:…… 很想反驳,可反驳不了。 “爷不是让人去隔壁请猎户了吗?不放心就让他们去外围找找,” 常树:“我想八成翻个底朝天,什么也见不着。” 他很不屑:“谁知道周老汉发什么疯,好端端要咒晚娘。 “反正是没憋什么好屁。” ———— 卫家。 虞听晚香香的睡了一个时辰。 天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她舒服的翻了个身,看到了魏昭背对自己的脑袋。 在边上有动静时,魏昭就醒了。 后腰被人戳了戳。 魏昭闭眼装死。 虞听晚去想白日的事,情绪淡了下来。 她是藏不住话的。 “碰着白虎前,周老汉也在山里。” 魏昭不在意。 “你应当不记得他。筱娘的事爹娘没当着你的面怎么提,但你心里应该也有些数。当初那门害人命的婚事就是他儿媳刘媒婆背着爹娘和你奶定下的。” 魏昭也不在意。 “算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有仇。” 她像是很累,声音也很轻,可听着格外脆弱。 “我不知他是上山见我一人便生了歹念,还是早就算计好在山上……” 虞听晚有些难以启齿:“强行玷污我。” 魏昭倏然睁眼,深沉如墨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唇线抿直,愠色渐浓。 “我是有些怕的。” “可山上没有人能帮我。” “我跑不动。” 虞听晚越说越委屈。 这些话她好似也只能对卫慎说。 “我当时就想着,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和他拼了,绝不让他得逞。” “说起来,那白虎也算是救了我。” 他听到姑娘很小声很小声:“你转过来。” “夫君,你抱抱我。” 第69章 魏昭的心乱了 暮色将至,光线一点点撤离。屋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爹娘还在时虞听晚格外娇气。 每次都骄傲的像只小孔雀。 走路摔了她会怪路不平。 和高她一头的小姑娘吵架输了,她不可置信之余,还格外要面子。 唇红齿白小姑娘先是努力踮起脚,龇牙咧嘴奶凶奶凶威胁:“这件事烂到肚子里。我不希望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再是忍痛掏出身上的铜板利诱:“钱收好,请你吃糖。” 最后不忘叮嘱:“别人要是问了,你就说输了,还对我心服口服。” 没有完成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被打手板,她会疼得呜咽又觉着丢脸。 夫子把她叫到跟前:“知道错了吗?” 她:“知道了。” 夫子问:“那你错哪儿了?” 小姑娘想了一下,实话实话:“我该花时间抄的。” 于是,夫子打的更重了。 小姑娘吸着鼻子抽抽搭搭,还不忘给自己涨气势:“再用点劲!不疼,一点也不疼!” 等从学堂回家,小姑娘的手已肿的像个猪蹄。 她泪眼汪汪看向阿爹。 “我没想到……” “让夫子打重些,他还真打啊。” 偏偏大庭广众下,她放下的话收不回去了。 虞听晚想到这里就犯委屈:“我都这样了,夫子还让我把课业补上!” 阿爹心疼坏了:“别哭别哭,阿爹给你写。” “我想吃范记的肉铺。” “给你买。” “我想要买珠花,要最新的款式。” “好。” 小姑娘最是得寸进尺:“那爹爹,我不想读书了。” “这不行。” 一旁的阿娘见状,无奈的摇头。看向阿爹,嗔怪:“也不必太惯着她。” “让她自己写。” 虞听晚急了,抬起右手:“我手疼。” “那就用左手,你不是最不服气学堂读书最厉害的那个姑娘吗,说她虽然吵不过你,但是个左撇子,写出来的字比你右手写的还好看。” 小姑娘如五雷轰顶。 虽然很有道理。 可她吵架……其实是输了的。 回到家里,小姑娘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拿笔。 像模像样沾了墨汁后,可左手笨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纸也跟着晕染一片。 就在她懊恼之余,手被阿娘握住。 “来,阿娘带着你写。” 阿娘嗓音和她的人一样温柔。她把小姑娘半圈在怀里,轻抚着小姑娘的背。 “不求你能作诗作画,但你不能做睁眼瞎,得懂得为人处事的道理。这是爹娘让你上学堂的初衷。” “被打也是该,这回知道疼了,下回才不会再犯。明日记得和夫子赔罪。” “你爹都说了,只要不把天捅榻了,他都给咱们娘俩顶着。杳杳,错没什么,咱们改就是了。爹娘都会陪着你。” 那时她是被蜜罐子包围的。 说好的陪着她。 可一个两个都失言了。 虞听晚眼底有过片刻的晃神。 她并不指望魏昭真能回头抱自己,虞听晚说完那句话后就主动朝他贴近,迟疑片刻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她察觉出魏昭身体的紧绷僵硬。 可姑娘没松手。 “虽然你对我不好。” 虞听晚想了想,开始补充。 “身体不好。” “脾气也不好。” “不体贴。” “也不会说好话。” “还要我哄。” “事儿精。” 他的缺点真的列举不完。 虞听晚把头贴上他的背后,蹭了蹭:“可有些时候我还是想依赖你的。” 魏昭的心乱了。 姑娘身体是软的,嗓音也是软的。 那股属于女儿家的香甜满满侵入,和她人一样并不强势,却能一点点钻着空子闯进来,影响着他。 “往前我阿娘绣花不慎戳破了手指,我爹都会大惊小怪。可我今日遭了大难,你却不问我怕不怕,有没有受伤。” 虞听晚严肃表示:“我是有些失望的。” “别的我可以不在意,这点你得改。” 魏昭沉默。 后背被人狠狠戳了两下。 魏昭:“你怕不怕。” 虞听晚:“怕!” 魏昭:“那你疼不疼。” 虞听晚:?? 姑娘恼怒地又戳了他两下。 就不能问问别的吗! 魏昭幽幽:“疼。” 虞听晚:“那其实还好。” 她的头都好多了。 魏昭:“我疼。” 虞听晚:…… 得亏两人没孩子,要是生了个女儿,不知道要多娇气烦人。 算了,不和他计较。 卫慎就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人。 也不知屋内安静了许久。 姑娘喟叹一声:“夫君,你能不能早些好起来。” “我还指望你给我遮风挡雨呢。” 魏昭沉沉闭了闭眼。 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时间,压抑的情绪密不通风的将其笼罩,呼吸都跟着艰难起来。 有些无措,有些仓皇。 有些想笑话虞听晚的天真。 又看不起如今可悲的自己。 父亲去后,魏昭不得不向吃人的皇权低头,学会了虚伪,学回了收敛。 他倒是想给亲眷遮风挡雨,护住魏家门庭。可结果呢? 想把她推开,想远离,可魏昭迟迟没有动作。 这很矛盾。 交杂的情绪涌上来,牵动一度被他死死压在深处的暴戾恨意,两者不受控制相互拉扯。 头是疼的,伤口是疼的。 阴郁一点点漫上他的眼。 魏昭眼前好似出现了挂满白绸缎顺国公府。 他看到了威严的帝王,故作姿态的在灵堂拭泪以表哀悼,身后那些文武百官也各存心思。 他看到了繁华的上京,也看到了边境的荒凉。 他看到无能无德的权贵子弟被家族提携谋职,也看到寒门学子苦读却科考无名。 世间有太多不公。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努力,血汗,通通不值一提。 他就是参悟的太晚,可又看的太透。 他头晕目眩,面庞因痛苦而愈发苍白。鲜红的血从嘴角流下,魏昭没有去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动了动,有些嘶哑。 “动你的人,我会解决。” 虞听晚:…… 卫慎这种人,能解决周老汉? 张一张嘴,你就无敌了是吧。 魏昭缓缓坐起身子,侧头轻描淡写问:“你说,想让他怎么死?” 第70章 怎可长别人志气,灭我威风? 别的不论,魏昭说起这话时有那么一瞬间怪俊!就好似能说到做到,马上让周老汉人头落地。 即便他很虚,走路都吃力,可难得爱护她的氛围感难得拉满。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几日她围着卫慎团团转,可见付出得到了回应! 卫慎心里到底有她这个妻子的一席之地。 虞听晚也跟着坐起来,柔声:“你能这样我很欣慰。” 可她哪里敢让卫慎这个病秧子去周老汉算账。别卫家的门还没出,人就倒下了。 “可你别逞强了。” 你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不要自不量力。 这话虞听晚没说出来,怕打击到魏昭。 姑娘朝他笑:“心意我收到了。” 虞听晚看了看魏昭的手。 宽大,五指修长,在病态的白下衬托的青筋明显。 虽常年握着兵器,指腹有茧。可不可否认,他的手很好看。 姑娘再低头看看自己的。 做惯了家务,手很粗糙又生了冻疮,和她的脸蛋格格不入。 虞听晚毫不犹豫的取来药膏。 “其实姑娘家的名节最是要紧。即便没被得逞清白还在,这也是极丢脸的事。女子为了不被夫家嫌弃,连被欺负了一个字都不敢往外提。出了这种事,大多都是自认倒霉的。” 虞听晚把药膏扔给魏昭。 “你给我涂。” 魏昭没动。 虞听晚锤了他一下。 男人抬眸看她一眼。 “那你怎么同我说了?” “我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虞听晚:“你我也不是寻常的夫妻。” 她掷地有声:“我都不嫌你,你怎么好意思嫌我呢。” 魏昭:…… 没毛病。 虞听晚又催促他涂手。 “再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不是我,可吃亏的是我,遭罪的也是我。” “我行的端坐的正,凭什么得如见不了光的鼠蚁,不敢声张。” “甭说今儿只是虚惊一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但凡我还有命下山,便是什么都豁出去了,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他慢吞吞打开小药罐,从里头刮了点药膏,去抹姑娘的冻疮。 别看他这个人敷衍,可做这种事事还算认真。 “这世道人言可畏,你当真豁得出去?” 虞听晚纳闷:“为什么不能。” “我做不到不计较,这口气咽不下去,就好喉咙里卡了一根刺,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时时刻刻都让我难受,即使如此,为什么不痛快拔了。” “惹了我,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至于外头的人怎么说,我要是在意,也不可能嫁给你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碎嘴子都在说她脑子不好,上赶着当寡妇。 魏昭听着她这些话,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外头传来慧娘都声音。 “晚娘,你醒了吗,该用晚膳了。” 虞听晚一听这话,也不让魏昭擦手了,急着就要下榻。 “欸,来了。” 可她的胳膊却被魏昭拉住。 虞听晚回头:“你也饿了是吧?” “成,你等着,我先把你的饭菜端进来。” 魏昭却没松手。 他张了张嘴,好似说话很艰难。 “如果……” 魏昭的声音很哑。 “如果你拿他没办法呢。” 这话可真不中听! 虞听晚瞪他:“你怎可长别人志气,灭我威风。” “我试过了,结局不好,那我也认了。” “遇着事一味退缩,只会换来那些畜牲变本加厉。凭什么受害者得吃着苦楚,让他们这些王八羔子逍遥法外?亲者痛仇者快,总不能去寻死觅活吧。这种人我是瞧不起的。” 魏昭喃喃:“瞧不起?” 虞听晚毫不犹豫:“嗯!” 魏昭放空思绪,嗓音低不可闻:“可要是你也有罪呢?” 虞听晚:??? 你要不要听听问的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可能有罪!” 虞听晚从不内耗自己。 她很不高兴:“便是我真有罪,我也要干他!” “大仇得报,自个儿才会舒坦。” “什么是罪?作奸犯科还是杀人放火?可先前我多吃一粒米米,王氏就骂我是个罪人。在我这里只要没伤天害理,又怎么了。” 魏昭心变得很乱,眼儿一颤:“那你打算如何做?” 这的确是他想问的。 魏昭觉得没必要太折腾,直接把人送去见阎王就行了。他便是身体再差,也有本事让周老汉断气。 见他难得有上心的事,还是为她上心,虞听晚心里暖暖的。 姑娘忘了要吃饭的事,决定和魏昭透露透露。 “我没有证据,要是他死活不承认,便是报官也没用。” 倒是还理智。 魏昭静静的听着。 “便是报官有用,我也不会去。” 虞听晚蹙眉:“咱们这里的县太爷……” 她晦暗如深的摇摇头。 “当初筱娘的案子,当初就是他审的。” “人证物证皆在,可他却收了那一家子的黑心钱,把去报案的舅舅给打了一顿,且警告咱们不要生事。” 刘媒婆这些年除了给附近几个村子的未婚男女凑合,也时常去县里游走。 积攒的人脉只多不少。 何况周家还是有些钱财的。 虞听晚赌不起,不愿走赵勇的老路。 “别人靠不住,我就自己给自己公道。” 魏昭低低重复她的话:“自己给自己公道?” 真的能吗? 可他凭什么? 他不对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虞听晚不觉得怪异。眼里突然迸出了些亮光:“我手里是有他把柄的,你等着看吧。他要不了几日也要翻船了。” 只可惜和儿媳搞上的事,刘媒婆得完,可周老汉…… 这种事通常都是女人被惩罚浸猪笼,男人顶多被说不要脸下作。 “我得好好借着这事谋划谋划给自己出气,最好能整得他一败涂地,再全身而退。” 不把自己搭进去! 她说的有些多,难免口干舌燥。 可为了增加气势,姑娘还放狠话:“别说是这种大事,便是哪日我被偷了一文钱,我都要掘地三尺把贼人找出来,让他好看。”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虞听晚示意魏昭可以放手了。 可魏昭没有。 他没有去看虞听晚。 目光好似也落不到实处。 “要是……” 他听到自己问:“要是对方权力滔天呢?” 虞听晚:?? 周老汉权力滔天? 她有点理解不了卫慎脑子都在想什么。 姑娘很随意,也很嚣张:“那就把他拉下来。” 第71章 眼里有光,可忽明忽暗 暮食慧娘是用了心的,做了鸡蛋汤,蘑菇烩冬笋,素烧萝卜。 饭菜的香味浓郁。 自不让魏昭出门后饭菜都是端进屋来用的。 她一个劲的给虞听晚加菜。 虞听晚手里的碗很快堆成小山,她埋头吃的很香,从来不浪费粮食。 慧娘含笑又给岳山夹。 这些年跟着彭猎户,岳山很少吃正经饭食。彭猎户倒是愿意给他做,可深山条件不允许,他也没那个手艺。 烤出来的肉都是焦点,好在岳山也不嫌。 起先休了恶毒继室,彭猎户走哪儿都会带着儿子,风餐露宿坚持了一年,儿子被他养了又黑又瘦。又因喝生水不知拉了多少次肚子。 当爹的哪里不心疼。 他便想着看看村里人谁家愿意帮帮照看岳山。他愿意出粮食,每月也会拿出一笔钱当做辛苦费。 要是方便,彭猎户是想交给慧娘的。 可当时慧娘和卫守忠还未搬出卫家老宅。夫妻被当做牛使唤,哪里腾得出时间?便是能,有卫老太这个泼妇在,他也不放心。 彭猎户就寻上了隔壁。 隔壁那家也有孩子,叫大旺,和岳山是一个年纪,还能玩到一起。 村里的孩子都是粗养的,给个地方睡,给吃饱饭就行。 那边也应的很快。 彭猎户起先还有些不放心,可每次从深山回来,看着岳山面上有了血色,也比以前开朗了,他就由衷欢喜。 为此,他时常往隔壁送野鸡,野兔以示感谢。 就这么维持了两年,把那家人的胃口养大了。 在他猎到熊性命垂危时,竟见钱眼开说熊肉得给他们分一半。 彭猎户是大方可不傻,没应。 岳山的待遇也就差了下去。 彭猎户在医馆医治了二个月,等他回去后把许久不见的儿子抱在怀里,发现他轻了。 他起先没多想,以为是那日下山流了太多血把岳山给吓着了,这段时日孩子又怕是担心自己。 可岳山趴在他回来,很轻很轻的说。 “爹,你以后带上我吧。我会听话的。以后要和爹一样做能打熊的厉害猎户。” “他们一点也不好,惦记咱们家的钱,还惦记我的口粮。” “爹给的白米他们都给大旺吃了,还说爹都要死了,我没人要了。让我别赖在他们家,给一口剩饭都是他们做善事。” 也是从那时候起,彭猎户才恍然大悟,谁照顾岳山都不会比他上心。 在利益之下,人性是经不起考验房。 可守忠夫妻不一样,带着岳山去卫家前,他就叮嘱了。 “当初要不是他们哪还有现在的你。过去后记得帮忙干活,但不必拘谨,没人会亏待你,你也不必向之前那样看谁的脸色,给你吃的就大口吃,你慧婶婆瞧了才会放心。” 岳山其实有些不信的。 可刚来的第一天,虞听晚就给他吃香香甜甜的腊八粥,婶婆做饭格外好吃,每次还都怕他吃不饱。 他朝慧娘笑:“谢谢婶婆。” 然后向虞听晚一样埋头吃。 慧娘看着虞听晚又看向岳山,满意极了。再过几年晚娘和阿郎有了孩子,一定就是现在这样。 她看向以后孩子的爹。 慧娘拧眉:“阿郎,你怎么一口没吃。” 以前他还要麻木往嘴里塞几口意思意思的! 魏昭垂眸,手里捏着勺子,不同于以往的发呆出神。 姑娘方才的话如一道利剑,重重捅进他的心口,不疼,也没鲜血淋漓,却好似拨开了层层云雾。 他眼里好像有光,可忽明忽暗。 那无心又狂妄的言辞,他不该当真的。 怎么又被虞听晚牵着鼻子走了? 他的命低贱,死了就死了。 可要是他死了,顺国公府的屈辱,父亲的惨死,再也没法沉冤得雪。 他……可以吗? “阿郎。” 慧娘又叫他。 见他没有反应,慧娘很是头疼。 虞听晚温声:“夫君晚些吃也行,如今他胃口不好,免得吃了饭,回头参药吃不下了。” 慧娘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 回头把粥给温着,阿郎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她洗衣裳回来,特地跑去问了钱老头,山参灵芝何首乌这些该怎么吃,就怕阿郎身子太虚,补过了头。 钱老头当时瞥了她一眼,觉得这慧娘还怪有意思。 怎么,真当深山遍地都是宝,你男人去一趟,就能用麻袋装下来了? 不知道这些多难得吗! 品质不好的,医馆都会出高价去收。 那些猎户又不是傻子,还冒险打什么野味?直接靠卖药材就能发家致富了。 不过,他也不愿意说丧气话。 人呢,还是要有盼头才好。 钱老头倒没隐瞒,细细的说了。 一家子吃了暮食,慧娘开始收拾桌子。 虞听晚则去了灶屋。 人参被切了一小块,这会儿正在锅里煎,里头还放了些别的药材,等水煎都差不多了,再取汁服下。 她倒出来,回了房。 魏昭还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虞听晚瞧着稀奇。 换到往常,他应该早就躺下装死了。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 魏昭在给自己号脉。 自从上次魏昭准确说出她的症状后,虞听晚便猜测他兴许有些本事,但不多。 半吊子而已。 毕竟魏昭说他不会治。 又或者他随口说的,恰恰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乡下姑娘吃的不好,做的活又多,常年碰冷水,来月事十个里头有六个都会疼。 虞听晚是知道的,等这些人成婚后生了孩子,把月子做好,情况八成都会好一些。 她走过去挨近,顺嘴问:“还能活几天?” 魏昭淡淡:“五天。” 虞听晚不信。 不过她凑过去哄:“你把药喝了,没准就能长命百岁了。” 魏昭沉默了一会。 就在虞听晚打算直接灌的时候,魏昭动了。 他接过去,直接端起来喝了。 没有磨蹭,没有玩心眼。 竟难得的配合! 虞听晚都愣了,说话都跟着结巴:“你……你以后都能想刚刚那样……” 魏昭:“不知道。” 他抬抬抬眸,对上姑娘惊愕的眼。 “让我想想。” 他得好好想想。 至少,在想通之前,不能出事。 第72章 嘴可真快!往外说什么! 曙光乍现,鸡鸣声起伏,各家各户升起袅袅炊烟。 周家。 这趟出门最早也要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后再回来,刘媒婆把夏日穿的薄衫都一起打包了。 家里不缺银子,可出门在外能省则省。 自从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她精明的眉眼都多了股期待和慈爱。 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时日周琴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她。 要不是月份尚浅,还未显怀,她都要以为周琴看出她有了身孕。 “继母要出门?” 突然门口有人叫。 刘媒婆扭头,看向出现的周琴,莫名心口一跳,张嘴就骂:“要死啊你,一大早的吓死个人。” 这个继女,她是看一眼就生恶。 她没好气:“村里出了事,我和你爷的确要出门躲躲,怎么,你还不让了?” 刘媒婆嗤笑。 “一个出嫁女管的倒是多。” “长辈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她看着周琴紧绷的嘴角,心下了然。 “怎么着,你难道也想跟着?” 开什么玩笑。 “把心思歇了,我就明摆着告诉你吧,我们是决计不会带上你的。” “又不是我生的,我管你死活。” 这对周琴来说,简直是噩耗。 她还等着刘媒婆倒霉呢! 村里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汉,是离不开一亩三分地的,也不知继母撺掇说了什么,竟让阿爷同意了。 刘媒婆这么有心眼的人,要是趁着这次出门,把孩子给弄了怎么办。 阿爷便是同行,只怕都会被蒙在鼓里,不知这儿媳是人是鬼! 越想周琴越难受。 刘媒婆见她失了心神,不免愉悦,嘴里开始奚落。 “都回来多少天了也不见姑爷来接,你可怎么办才好?可怜见的,在娘家只有被舍弃的份,在夫家也被不待见。” “他要是休了你,你可怎么活啊。” “琴娘你呢,就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注定苦一辈子。” 周琴火冒三丈,但怕打草惊蛇没有骂她是荡妇。 她存了一肚子的气,去找了吴大婶。见着人后,直接急着拉着问。 “婶子,你上次说的算命先生,到底准不准。我那继母都要跑了。” 周琴狠狠心:“她对我防备,这些时日虽在一个屋檐下,可压根没让我近身。” 她虽恨这个继母,可也做不出来故意害其小产以达目的。 可这会儿显然是被气得没有理智了。 刘媒婆说她什么她都不在意。 可说她娘,不行。 “瞧不得她那副张狂的模样,要是实在不行,我去钱大夫那里要点堕胎药,直接弄在饭菜里,她肚子痛流了血,事情也就兜不住了。” 吴大婶连忙堵住她的嘴。 “不可!” “你疯了,你还有一双儿女呢!” 要是能这样,她一开始为什么还要帮忙兜兜转转去找虞听晚? “你要开药,钱老头不问清楚他就能开给你?” “刘寡妇不守妇道,又被野男人搞大了肚子,这件事说破天都是她该死。” “等事情暴露,迟早有人收拾她。” “下药是会留下把柄的,可别把自己搭进去。周家的事就是浑水,你好端端去搅他做甚!” ———— 这头,周老汉已经敲响里正的门了。 常树看到他就心生厌恶:“你怎么来了?” 周老汉扒拉开他,眼珠子滴溜溜往常家院子里瞧。 别看周家有钱,可全被刘媒婆攥在手里。 家里房子修葺的可没常家好。 刘媒婆又忙得很常往外跑,顾不得家里,可不向李莲时常添置这些,添置那些,儿媳孙媳又都勤快,把院子收拾的清爽干净。 常家人丁兴旺。 周老汉眼里闪过艳羡。 可他也要再做爹了。 要是个儿子,以后也不会比常家差! “你爷呢?我寻他有事。” 常树没好气:“我爷睡着,有什么事和我说,回头等他醒来我再转达。” 里正本就上了年纪,昨天又折腾了一日,可不是累着了。 常树可舍不得为了周老汉把人叫醒。 周老汉一听这话气笑了。 “常树,你是不是对周爷爷我有意见?” 每次看到他都没好脸色。 他张口黄牙,吐沫横飞:“我也是很忙的,你耽搁的起吗?也费不了里正多少工夫,他把我事办了,再睡也是行的。” 常树没有给他留面子,嘀咕?“什么人都要上门当我长辈,我倒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亲戚。” “我看不上你,你应该清楚啊。仗着年纪大,四处耍流氓。” 他这么一提,周老汉死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慌乱,很快又被他掩下。 没事,没事,虞听晚都死了。 山上的事没人会知道。 “常树。” 警告的声音出自里正之口。 里正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披着衣裳从屋里出来, 不过他没怎么训斥小孙子,看向周老汉。 “这孩子没娶妻就没个定性,一张嘴只会得罪人,我替他赔罪,你别放在心上。” 说是赔罪,也真的只是嘴上说说做做样子。里正从头到尾都没有斥常树胡说八道。 周老汉看他打太极,就一肚子的火。 可他到底不敢得罪。 里正:“来的正巧,我本也打算要去寻你的。” 他正色,神情严肃:“你说老实话,山里到底有没有虎。” 周老汉眼里闪过畏惧:“有啊!” 他这会儿想到都后怕:“要不是当时我跑得快,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周老汉,这不是小事。全村都因你一句话给惊动了。但凡你逞口舌之快,嘴里没一句真话,我也不会饶过你!” 周老汉:??? 他实在不明白里正怎么好端端就翻脸了。 周老汉想到这里就气,周琴那个小贱蹄子竟偷听他和彩英说话,虽然没有听到后头的秘密,可这也让他吓出一身冷话。 嘴可真快!往外说什么! 就该老虎下山,把里正这老东西给吃了! 村里那些看不上他,见不得他好,嘲讽他无后的人都该死。 可现在他只能赔着笑脸。 “这说的什么话?是,我周老汉平时嘴里是没什么真话,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你面前乱说。” 第73章 还说我凶悍吗 “我今儿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那老虎长得多吓人我是亲眼看见的。昨儿还做了一宿的噩梦。我实在怕了,便想着趁着这段时日出去避避,顺便再走走亲戚。出门在外的办个路引才方便,免得这里不好通行,那里又给拦下了。便想让你做个担保,免得在外头不方便。” 在大晋,走到哪里都要路引。 租房,住宿也得出示。 路引上头是盖着衙门官印的。 这是百姓的身份通行证。 办路引,需要里正担保签字。 听他这样说,里正昨儿还因常树的话抱有希望稍稍松下去的弦,再次紧绷起来。 周老汉都想要逃命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里正沉沉叹了口气,也没理由把人留下来。 要不是他为里正得以身作则,免得引起惊慌,昨儿就把家里女眷和半大的孩子送走了。 他不曾多想。小事而已,正要让常树去拿纸笔。就听周老汉长吁短叹,还不忘在脸上贴金:“眼睁睁看着那胡大柱外甥女出事,我没法救她,也是格外惭愧的。” 常树乐了,阴阳怪气。 “呦,昨儿是躲在家里没出门还不知道吧,晚娘可一点事都没有,早回来了。” “是吗,回来就好,回来……” 周老汉话音一滞,倏然看向他。 “还活着?” ———— 天儿又是难得的明媚。 虞听晚特地出门跑去通往镇县被堵着的小道转了转。 自从来了西临村她就没出过临西村。可也知路不好走,光是去镇上走路就得废两个时辰,更别说县里了。 魏昭的身体情况显然是不允许的。 回头真要出发,还得去里正家借牛车用用。 虞听晚盘算的极好。 如今有钱了了,自然去县里看病,未避免回途奔波,有了那一篮筐珍贵药材,也不必计较钱不够用,可以在县里租个清静的小院。 她把冰冷的手揣在兜里,往回走。 今早魏昭鸡蛋都能自己剥壳了!虽然虞听晚不知出门前,魏昭顶着眼皮底下的青紫,站在窗口垂眸在想什么。 是的,这个男人一夜没睡,就坐在床上发愣。 虞听晚把他按倒床上躺着,他也安安静静睁着眼睛。 然后,他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有没有说过,你和一位故人很像。” ??? 都来听听这是什么话? 对着刚成亲的新婚妻子,说她像别人。 姑娘很生气。 女的,就是菀菀类卿。 要是男的…… 她更生气了! 卫慎看着她像男人? 虞听晚为此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像话吗?” 魏昭:“那人也格外凶悍。” 虞听晚:??? 更不中听了! 然后魏昭又挨了好几锤子。 “老实了吗?” “老实了。” “还说我凶悍吗?” 魏昭慢吞吞:“你……打得好。” 除了这件事,魏昭的确开始变得让她省心了。 虞听晚眼下穿的还是魏昭的棉衣。 她的棉衣的确烘干了,可破的厉害,这会儿慧娘正在家里缝补。 慧娘还说要往里头加棉花。 想到这里,姑娘眼里多了层笑意。 “晚娘!” 前头有人在叫。 姑娘抬眸看过去,就瞧见吴大婶气喘息息朝她这边跑过来。 “去你家找你,听你婆婆说你在这儿。” 她先是上下将姑娘打量一圈。 “昨儿外头传你遇险可把我给唬着了,好在没事。我就知道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心里存着事,她环顾四周,把虞听晚拉到角落。 “怎么回事啊,那刘彩英估摸着这两天都要走了。里正都给开了路引保证。” “你不是算过她得完蛋吗?可是生了别的变故?” 她打量着虞听晚的神色。 上次她可没提踹野种的就是刘彩英。见虞听晚眼里没有半点惊愕,吴大婶便觉得虞听晚果然深藏不露。 吴大婶连忙又补充道:“婶是信你的,可这不是实在急了么。” 虞听晚一顿。 “要走?” 她掩下厌恶:“那周老汉呢?” “自然是一起走了。” 吴大婶撇嘴:“别的不说,她对这个公爹一直是孝敬的。” 虞听晚拧眉。 总觉得有什么被她一直忽略了。 吴大婶也憋了一肚子的话,见她不语,便借着机会全都倒了出来:“也是怪事。” “乡下没人管,哪里用得着路引。要么去镇县,要么是出城。可我从没听说他们家有亲戚在那里。” 住在县里,城里,在乡下人眼里都是格外了不得的。 换成吴大婶,要是有这样的亲戚,早就拿出来吹嘘了。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吴大婶:“我猜八成是那刘彩英随意捏造的。” 她想法和周琴一致,都认定刘寡妇是借着机会出门堕胎。 这种事伤身,得养上几天。 一个寡妇要是不回家,外头说闲话只多不少。 吴大婶认定这就是刘彩英带上周老汉的初衷。 虞听晚没想到这两人竟这般大胆。 走亲访友是假,只怕是跑出去生孩子才是真。 这对公媳真是够腌臜恶心。 也是,若不是一类人,怎么可能睡到一张床了。 可不对啊。 前世他们有离开吗? 姑娘的记忆太过于零碎,她只知两人会被抓奸在床。 可有一点是不同的。 至少前世虞听晚没有嫁入卫家。没有上山,没有碰到周老汉。 卫慎怕是也……没有出现在临西村。 她思绪有些乱。 可有些事实在不好推敲。 虞听晚索性就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 她只抓住一点,这两货要走! 走了还怎么抓奸? 走了她还怎么找那畜牲算账? “晚娘。” 吴大婶纳闷:“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他们不会好过的。” 即便她没想好怎么发泄昨日的怒火,可她还能让这两人离开西临村? 虞听晚心事重重,拖沉重的步伐回了卫家。 刚回屋就对上魏昭淡漠的眼。 电光火石间,她眼里掀起来滔天巨浪。 被她忽略很久的事,彻底有了答案。 第一次见卫慎,虞听晚就看到了和他成亲的画面。 那是未来。 后来瞧见她在新县令安排下,照顾卫慎。 那是前世。 乍然出现的画面总是太过零散。把她也弄的晕头转向。 那有没有可能,她一直认为的前世周家公媳丑事被暴露,其实在未来。 虞听晚:…… 所以,这个奸还得她安排着抓? 第74章 长得比我好? 想通这一点后,虞听晚格外郁闷。 她试图找出有用的线索。 可惜没有。 不过……,亲手把周老汉的肮脏揭露,让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再想想法子让他彻底翻不了身,也怪解气。 魏昭瞧着虞听晚若有所思,又瞧着她愁苦的抿唇,就没见过有人像她一样,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关上窗,神色平静,抬步去靠椅上躺着。 头很疼,叫嚣着困意,身子也虚,有些撑不住。 可魏昭却没有半点想睡的心思。 一闭眼就是帝王丑陋的嘴脸。 魏昭又想起了顺国公夫妇。 他眼眸暗了暗,嘴角溢出一声轻叹。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虞听晚从外头走进来。 屋内点着炭火,足够暖和,姑娘把棉衣脱下,哒哒哒走近魏昭,挪来边上的凳子,靠着他坐下。 魏昭没说话。 虞听晚没说话。 空气陷入冗长的安静。 终于,姑娘的唇动了动,打破了这片死寂。 “我有些苦恼。” 魏昭缓缓抬眸:“怎么?” 虞听晚惆怅不已。 她如何在这两人耐不住寂寞榻上苟合的情况下及时杀过去。 这个时间点得把握好。 虞听晚:“我没有经验,怕弄巧成拙。” 她看向魏昭。 “都说捉贼见赃,捉奸见双。那周老汉和儿媳又不可告人的奸情,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魏昭沉默,眼里闪过古怪。 “我……” “就有经验了?” 虞听晚:……也是。 可这么个能惊掉人下巴的丑事,卫慎怎么半点不好奇? 算了,只怕是天塌下来,要把他砸死了,卫慎都不会眨眼。 卫慎虽给不了虞听晚精神价值,可姑娘除了他也找不到人说这些。总不好跑去和慧娘说周家床上那些事吧。 她朝他笑:“我听吴大婶说,周琴前儿夜里看到刘媒婆屋里有两道人影。” 周琴哪里想过刘媒婆这么大胆啊! 眼皮子底下也要去偷腥。 她当时就要冲过去,可踢到了屋里的凳子,弄出了动静。 等她过去敲响刘媒婆的门说有急事寻她,可往里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阿爷似听到动静,又从自个儿屋里出来,说她大半夜不睡还吵着家里人也不睡,把她骂了一顿。 虞听晚:“周琴夜里举着灯在周家墙角四处查看,就想看看有没有奸夫的脚印。” 地上有雪,脚印可不算难找。只是周琴却没看到猫腻。 “她就怀疑是自个儿看错了,可哪里知道继母屋里藏着的就是她阿爷。” 魏昭:…… 好乱。 虞听晚:“不过,她如今回婆家去了,吴大婶说她男人找上来了说孩子发了热如何也退不下去。” 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周琴头一个孩子就是高烧给烧没的。 她哪里该顾得上后娘的事,匆匆跟着男人去请钱大夫一道走了。 “周琴一走,家里没人,那两人肯定就能肆无忌惮不要脸了。” 也事,周琴在,他们还要顾忌着,只能夜里私会,白日哪敢宣淫。 “那两人如今要跑了,听说行李准备了不少,他们家本来是有马车的。” 村里有马车的,也就那么几户。 里正家的,施寡妇家的,还有点就是周家了。 她开始幸灾乐祸:“可如今有也用不上。” “先前胡大柱去镇上接胡耀祖就是去他家借的牛车。” 刘媒婆多会做人啊,上赶着愿意和读书人打交道的。 虞听晚:“那周老汉向里正借,里正没答应。” 毕竟里正家的牛车得留在村里应急,当初彭猎户出事,不就是他家牛车拉去医馆的吗。 周老汉这一走,即便他保证等行李拉完就送回来,可他人品不行,要是不还了怎么办,里正能乐意? “他又去向施寡妇家借了,说愿意给钱,大不了买下来。” 虞听晚:“施寡妇哪里缺钱,让他滚去做梦。” “周老汉只好去隔壁村问了,看样子是急着走。只怕我还活着的事,让他接受不了。” 他急,虞听晚也急啊! 姑娘又笑不出来了:“可我想了一路都没个结果。” 她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了。 “夫君,你帮我参谋参谋。” 见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虞听晚绞尽脑汁想要爆发他的潜能:“你想想,以后我要是背着你和别的男人。” 魏昭眯了眯眼。 她努力打着比喻,还不忘抬手朝一个方向点点。 “在咱们才躺过的床上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对付我。” 魏昭都要气笑了。 她还真的什么都敢说。 他扯了扯嘴角:“你不会。” 虞听晚提到周家时,语气里的鄙夷是骗不了人的。何况相处数日,魏昭还能看不出她的脾性? 虞听晚:…… 那你倒不必这么信任我。 她意有所指:“你要是对我不好,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上次提了卫慎那么多缺点,姑娘希望卫慎能有一点点危机感。 魏昭语气淡淡,可好像又存着笃定:“你为人坦荡,不会在为人妻的情况下,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谁说得准,也许那人有钱有权。长得又比你好,我一时鬼迷心窍也说不准。” 魏昭看向她。 追逐魏昭的姑娘并不少,每次看到他都会羞红了脸。 可虞听晚每次占他便宜时都脸不红心不跳。 上次她还说以后两人的孩子最好不要像他,要想彭猎户那样的。 彭猎户的模样,膀大腰圆,还不修边幅,半张脸的大胡茬子。 魏昭以前没有多想,可现在他不得不多想。 他抬眸,直勾勾看着虞听晚。 “比我长得好?” 上京谁不知道顺国公府的公子眉如墨画俊朗如玉? 在国子监读书时,他便是出了名的矜清贵雅。 上了战场后,眉眼多了坚硬锋利,冷着脸时,气势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魏昭从不觉得男子模样不错是多么值得拿出来说嘴的事,反倒还嫌这张脸给他带了不少麻烦。 可现在…… 他有些荒唐:“我长得不好?” 虞听晚眼神飘忽,不想打击他。 魏昭看她这样有了答案,许是过于匪夷所思,他一时间竟没有脾气:“你什么眼神?” 第75章 他的话远比花言巧语更动人 虞听晚:?? 她眼神好着呢! 你多弱不禁风心里没数吗! 姑娘生着闷气:“你重心抓错了,我们明明在说你要怎么对付我。” 魏昭:…… 不,他觉得样貌那个才是重心。 实在是这几日听多了太多夫君,魏昭也被洗脑的厉害。 他拧了拧眉。 “那我会杀了勾引你的姘头。” 剁成肉酱,包成包子,给伏猛加餐。 让你想法子抓奸,你怎么就杀人了。 可虞听晚好奇:“那你怎么料理我?” 她以为魏昭会说把你也埋了。 可魏昭沉吟片刻:“你犯了错误,是不可饶恕,可要是我对你足够好,你又如何会被别人哄骗?” 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已经开始对她爱得如此深沉了吗? 难道平时都在克制? 虞听晚不能理解:“这种事,你竟然也能忍?” 你都绿了啊! 魏昭轻哂:“一个主意正不屑投机取巧,不被世俗蛊惑,宁愿嫁给一脚入土的病秧子也不愿色侍人往上爬的姑娘。你让我怎么去信她会做那种糊涂事?” 虞听晚闷气少了一半。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向魏昭。 男人还是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仍旧有气无力恹恹的,可眼里却少了些以往的死气沉沉。 好话谁不愿意听呢。 她有些小欢喜,嘴角也跟着翘起来。 于是她等了等。 又等了等。 虞听晚拧眉看向魏昭,不满意:“就没了?” 魏昭:…… 虞听晚也不害臊:“继续啊。” 卫慎这张嘴总是气人,今日倒是难得,她没听够呢! 实话魏昭从不吝啬。虞听晚的确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还要冷静和耀眼。 上京的贵女,见地只怕都没她清醒透彻。 “德行和教养除了夫子指点之外,便是家中耳濡目染。” 可据魏昭了解,那王氏刻薄刁钻,外头传对姑娘多么好的胡大柱,怕是也夸大其词。 否则,虞听晚提到他时称呼其名,为何没喊舅舅。 都说胡大柱常年在家的日子少,有些时候照顾不到这个外甥女,可要是真放心尖上爱护,那王氏还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魏昭眼冷了冷。 方才是在慧娘缝补的,本想和从里头再塞些棉花,可拆了衣裳时,发现里头竟是保暖程度远不如棉花的芦花。 此处地界凛冽刺骨,冬日最是难捱。除了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人家,很少人会用芦花避寒。 也不知这几年她还吃了多少苦。 上梁不正下梁歪,胡家能养好小辈? 虞听晚在胡家这么多年,没有被他们潜移默化,可见她当时来临西村虽年纪尚小,却已定性。 魏昭看向她:“可见你爹娘把你教的极好。” 虞听晚愣在原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说爹娘好的了。 她听到的永远都是你舅舅舅母养你不容易,你要孝敬他们。 明明魏昭语气平淡,可…… 可姑娘蓦然眼圈一红。 随着眼圈一起红的,伴随着加快的心跳,还有她的耳尖。 分明不过最简单的一句话,可眼前的人知她的不易,言辞没有让她抵触的怜悯,却戳进了她的柔软,竟比那些哄人的花言巧语更动人。 虞听晚多要面子啊。 怕魏昭看见了,她连忙把头低下来。 虞听晚很矜持:“我还有很多优点。” 魏昭慢吞吞:“比如?” 虞听晚:??? “我会写字。” 魏昭:“我也会。” 虞听晚怀疑看他。 姑娘很大声:“我不是左撇子,左手都能写!” 魏昭:…… 理解不了。 卫家的柿子红的似火,似一盏盏灯笼,高挂在树上。 虞听晚:“娘说了,该摘柿子了,今年结的果子多,回头得拿些送人,多出来咱们也吃不完,就拿来做柿子饼还有蜜饯。” 她还没吃过呢! 姑娘说到这里,有些犯馋,不过她没忘说这话的目的。 “等下你看着,我能背着背篓爬树上摘去。” 虞听晚:“你会吗?” “不会。” 魏昭轻描淡写:“我一般都是飞上去的。” 可拉倒吧。 虞听晚觉得卫慎一点也不诚实! “我骂人挺难听的。” 魏昭沉默了。 虞听晚正要沾沾自喜,就见他唇动了动。 “这些……真的是优点吗?” 虞听晚:…… 没听出我是在威胁你吗? 卫慎一开始要和她比!到现在还要质疑她! 她眼里的怨念加深。 她就算指着地上的石头说成是金子,卫慎当做夫妻间情趣认同就是了。 姑娘紧了紧拳头。 很显然,她被激起了好胜心。 虞听晚看看身高。 没他高。 她又看看自己的手。 没他的好看。 再看看自己的发。 卫慎也很茂密! 她视线往下去看棉鞋,卫慎的脚还比她的大。 一番对比下,虞听晚到底说不出来她比卫慎白的事。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姑娘直接去抓魏昭的手,放到自己腰间。 她力道很大,已经做好了死活不让魏昭挣扎缩手的准备。 姑娘眼里藏不住得意:“我腰细!” 魏昭眼儿颤了颤。 手下的触感,让他坐立难安。 姑娘那一截细腰盈盈可握。 虞听晚:“你有意见吗?” 魏昭嗓音很哑,努力忽视掌下的滚烫。 “没有。” 虞听晚这才满意的去摘柿子了。 往年都是卫守忠摘的,如今男人不在,慧娘上了年纪,便从灶屋搬出木梯。 虞听晚换上修补格外暖和的棉衣出去时,她已经摘了小半箩筐了。 姑娘仰头看了眼柿子树。 她很有信心的背上箩筐:“娘,我来帮你。” 乡下姑娘会爬树的不少,慧娘笑:“那你小心点。” 虞听晚手脚并用,胳膊牢牢抓住上面的树干,小腿蹬着上前。然后滑了下去。 虽然上次爬还是五年前,可姑娘自诩灵活,很有自信。 虞听晚继续爬,继续滑。 爬! 滑! 一连不知多少个来回,虞听晚累的气喘吁吁,眼睛都瞪大了。 姑娘得出结论。 “咱家的树,不太好。” 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看了许久的岳山跑过来:“小婶,我来试试。” 虞听晚:“你还小……” 她才劝,就看见岳山那么矮矮一个,比山上的猴子还矫健,爬的比她人还高。 岳山朝她笑:“小婶,我帮你摘。” 可虞听晚来不及感动,她缓慢的转头过头去。 果然!卫慎在窗前看了不知多久了! 他眼里含着几丝玩味,就好像写着两个字。 ——就这? 魏昭刚张了张唇,就对上了她的死亡凝视。 他闭嘴了。 虞听晚见他这样,愈发面无表情。 “你说啊!” 她倒要听听,有多气人! 魏昭满足她:“看。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虞听晚:……我真贱啊。 第76章 这年头讨到媳妇,你得珍惜 光线明媚,虞听晚的天有那么瞬间黑了下来。 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了的人,怎能好意思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她面无表情蹭蹭蹭跑回去,抵住了魏昭想要关窗的动作。 也许真的被锤怕了,魏昭后腿几步,躲过她伸进去的拳头。 虞听晚:…… 魏昭沉吟:“伤到你了?” “我也没笑话你。” 就是觉得姑娘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前脚高调放话,后脚小小一个还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蹦,反差太大。 虞听晚:…… 很好。 真是每一句话都精准往她心窝戳。 “你行你来!” 魏昭如今用不了轻功,便是有心帮忙,也没法用石头把柿子给打下来。 一则,手腕无力。 二则,柿子掉地上得稀吧碎。 虞听晚本就心思细腻,见他沉默便开始反省是不是伤到他了。 反省的结果是…… 魏昭:“我能做别的。” 虞听晚思绪被打断,很是稀奇:“什么?” 她不赞成:“还是算了,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别瞎折腾。” 说完,她又止不住好奇问:“你打算做什么?” 魏昭在她的注视下,认真抬起手,慢吞吞拍了两下。 “给你打气。” 是的,这的确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虞听晚:??? 她该死! 反思的答案是:她没错! 姑娘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要走。 “等等。” 魏昭喊住她。 虞听晚没好气:“干什么!” “卫慎,这年头讨到媳妇不容易,你得珍惜的!” 魏昭去取桌上的纸,这是之前钱老头开的方子。 里头全被涂抹了,是用木炭重新写的。 “用这药方去抓药。” 虞听晚狐疑,走回去把方子接过来。 不同于身子的娇弱,他的字是极好看的,即便无力软趴趴的,却也一气呵成,更比先前教虞听晚读书的夫子写的还好。 方子虞听晚是看不懂的,可…… “都说了,药不能乱吃。” 魏昭恹恹:“给你的。” 虞听晚:??? 你才有病! “捣碎磨成粉,煎煮三次,过滤三次,浓汁混合浓缩,可加蜂蜡,熬制膏状。” 魏昭:“治你的冻疮。” “效果比你平日涂的膏药好。” 虞听晚感动。 “夫君,虽然你心里想着我。可那膏药我是狠心花了六文钱才买着的,那可是镇上医馆的大夫亲手做的。” 六文? 魏昭:“难怪味道刺鼻,质地粗糙。” 虞听晚温声:“钱大夫都说药膏做得极好,还说他也买了。” 就没见过当大夫的还要去医馆买药。 “他?” 魏昭:“他医术不行。” 虞听晚:“你行?” “这方子不是我开的,是魏家军的军医研制的。” 边塞虽不及此处严寒,可为了操练体魄,冬日都要去冰块里冻一冻的。军医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就研发治伤寒,和冻疮的药膏。 魏昭粗粗看了一眼,便记了下来。 虞听晚:??? 手里的纸一下子重了起来。 坊间传闻那魏家军的大夫是魏将军三顾茅庐请的,一身本事能使白骨生肉,更别提从阎王手里拽回才断气的病者。 虞听晚不免去想,要是这种人能给魏昭看病得多好啊。 见她不说话,魏昭便道。 “军医医术精湛。” “先前我中毒性命垂危,就是他翻遍了合名家医书古籍,借鉴前朝朱药王留下的续命古方,商讨数日才列下药方。” 虞听晚:…… 每个字她都听懂了,可连在一起又好似没听懂。 虽然知道卫慎又犯病了。 可虞听晚不放过让任何重振他意志的机会。 “你中过毒?很严重?” 魏昭平淡应了一声。 “命悬一线了?” 魏昭看了虞听晚一眼。 有些无奈。 这姑娘逮着机会就想打听他的过往。说了又不信,可每次还要问。 “差不多。” 魏昭实话:“家中棺材都准备好了。” 虞听晚:“可见你命硬,老天都不收。” 魏昭:…… 听着不像是好话。 虞听晚不忘补充:“活着多好啊。” 魏昭:…… 自从他说了再想想,今儿睁开眼虞听晚就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时不时就列举活着的好处。 比如能陪她去镇上逛集市。 比如过段时日能一起去看捕鱼。 再比如,出去领养个孩子,就当做两人亲生。 前面的魏昭都明白,可后面的他实在困惑。 为什么要领养。 她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故坏了身子,不好生养吗? ———— 虞听晚多要面子啊! 她愣是吸取教训爬上了柿子树。 过冬,树上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倒方便了她们摘。 等她上去时,岳山已经爬的很高了。 深山不安全,夜里彭猎户都带着岳山去树上歇着的。爬树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虞听晚一阵眼热。 姑娘动作很快,摘了一个又一个。 等背篓差不多满了后,她准备交给站木梯上摘的慧娘换个空背篓。 可姑娘的手停在了半空。 背篓里面除了堆的满满的柿子外还坐了只绿豆大小眼睛的乌鸦。 虞听晚心想……大白天有点晦气。 “怎么了?” 慧娘等了半天没见她递,伸脖子看了一眼,拧眉。 “又是它。” “你没嫁进来前不是停在咱们柿子树上,就趴在阿郎窗户下。虽然不叫唤让人听着烦,可这多不吉利啊,你爹好不容易才用棍子赶走了。” 竟还回来了。 慧娘把乌鸦挥开。 就见它扑哧扑哧的翅膀,在空中滑翔,最后稳稳停在了灶屋上方烟囱上。 乌鸦的黑和灶屋的黑融为一体。 慧娘眉头拧的更深了,突然有种不好的念头:“别这几日都在咱们屋顶上吧。” 虞听晚:…… 还真有可能。 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摘柿子。 等摘累了,姑娘就停下来歇歇,掰开一个去吃。 “小婶。” 岳山指着一处:“你瞧见我家了吗?” 站得高看得远,虞听晚看到了隔壁的老屋。她顺着岳山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不远处走的人和被雪覆盖的田野。 姑娘灵光一闪。 周家后头是有颗参天大树的,是村里人夏日避暑的好去处,要是爬上去。 还能看不到周老汉往儿媳屋里钻吗! 第77章 怎么着,让我亲下? 光是摘,三个人就花了一个时辰。 虞听晚小心爬下树,顾不得去洗手,就跑进来屋,把决定告知屋内的人。 魏昭:“你要去蹲守?” “对。” 虞听晚也很无奈:“那也是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躲他们床底。” “回头我留意着,只要那周老汉回了村子,我就过去。” 她!有的是时间! 看谁耗得过谁。 魏昭深深看向她。 姑娘的语气好似笃定那两人会苟合。 她该是冷静理智的人。 不过魏昭没有多问,谁没有秘密呢。 “要是你白日没抓到,岂不是夜里也要在那里守着。” “不会的。” 虞听晚:“黄昏我就回来。” “吃个饭再走?” 虞听晚狐疑看他,理所当然:“都要天黑了,我还走什么。吃了饭我不得睡觉啊。” 再说了,她看到画面抓奸是在白天。 魏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说她积极吧,可她对吃睡更有规划。 慧娘在做饭,她就往灶屋钻。 天黑了,她沐浴毕就熄灯往床上躺。 说她不积极吧,又是真的积极。想要撕碎周老汉的情绪都浮现在脸上了。 虞听晚走近魏昭,仰头:“我出门后,你别出幺蛾子。” 姑娘眉眼精致,小脸又白又嫩。 魏昭鼻尖又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他,下意识别开脸。 他踱步去窗前:“周家位置。” 虞听晚也跟着过去:“不远。” “具体些。” 她想了想:“咱们家往南,经过三家,再往西经过十家,直走绕过八家,再往西五家。” “外头冷,你不用去。” 虞听晚:“别闹,岳山还小,我总不能去使唤他。再说了,要是见了不该看的,多脏他眼啊。” “没说他。” “那更不能让娘去了啊。” 魏昭:“不是……” 虞听晚温声打断:“总不能是你想代替我?” 你还挺敢想啊。 魏昭瞥她一眼,无力:“外头的乌鸦看见了吗,让它去。” 虞听晚:??? 这就更离谱了。 慧娘和岳山不在,刚出门给附近几家还算好要的邻居送些柿子。 魏昭视线落在对面的灶屋,缓缓往上。 “过来。” 虞听晚毫不犹豫凑近,用手去挽魏昭的胳膊。难得见他主动,不该有的小心思也就冒了上来。 她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的问:“怎么着,让我亲下?” 她还没试过呢。 都当夫妻那么久了,别的不行,嘴一个总行吧。 见识了多了她的大胆,可魏昭还是做不到淡漠处之,心如止水。 他沉默片刻:“你能不能别那么……” “什么?” 他吐出四个字:“如狼似虎。” 说完,他低低道:“不是叫你。” 随着这一声落,乌鸦落在窗台,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看魏昭,似有讨好。 虞听晚:???? 她听着卫慎重复了一遍位置,又叮嘱几句话,指尖轻轻一指,就见乌鸦骄傲挺起身板,点点头嘎了一声,朝外头飞了出去。 虞听晚:??? 她不可置信。 “它能听懂?” 魏昭:“能。” “还会学人说话。” 虞听晚想到慧娘说的话,猛地看向魏昭。 “那……别是你养的。” “卫慎,原来你真的不是炊事兵!” 魏昭听到她说:“你是不是在军营里头驯鸟禽的!” 她是知道军营要养信鸽的。 “不是。” 魏昭怎么会养巴掌小的东西。 是伏猛养的。 三年前他带着伏猛回京,萧怀言接风洗尘特地安排了舞女。 舞姿的确不错,单脚踩地,娇躯旋转越转越快。 魏昭看都没看回去睡了。但伏猛捧场看到了最后,还表示看不够。 可它又不能和萧怀言一样,养一群女人在身边。 于是,伏猛去捉了一群乌鸦。 让乌鸦给他天上转圈圈。 不听话的,就被他当场吞了。 仅留下那么一只会看脸色的。 自从魏昭被慧娘捡回来,乌鸦就一直在附近盘旋。 隔几日就要去山里通风报信。 魏昭敢肯定,只要他断气,不出片刻,身体还没变僵硬,就能被伏猛及时叼到坑里用土埋上。 在虞听晚的翘首期盼下,周老头入夜都没回村。只怕是没弄到牛车,还有事给耽搁了。 虞听晚为此微微遗憾。 屋内的煤油灯被熄灭,虞听晚睡的迷迷糊糊。 可耳边好似听到有人在尖叫。 声音很熟悉。 似是她的。 不应该啊,明明是前面传来的。 可四下一片模糊,似虚浮的云雾,也似容易碎的梦境。 虞听晚看不清,她试图往前走。 可全身好似提不起力气。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点光亮。 虞听晚毫不犹豫的走去。 她看到了潺潺的流水,也看到了小廊的曲折回旋。 往前,继续往前。 是之前见过的院子。 她又一次看到了自己。 没有再穿婢女服,是料子极好的罗裙,头上还插着漂亮的珠花。 姑娘这会儿面色却煞白,药碗从手里脱落,砸到地上,碎片跟着四溅,药汁也撒了她一身。 可虞听晚却丝毫不在意。 眼里只有手掌在滴血的卫慎 嘴里的惊恐还未消,她就踉踉跄跄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刀。 很是恼怒。 “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你为何还对自个儿动手!” 这不像是婢女对公子该有的语气。 此时的卫慎和上回她看到的也大有不同。 他穿着一身常服,腰封紧紧扣在劲瘦腰间,好似很有力量。 眼里没有死气,里头映着姑娘的怒容。 “削果子,不慎划到了。” 虞听晚这才看到桌上被切的坑坑洼洼的梨。 “上回你用石头就把偷我钱袋的小贼眼珠砸坏了,如今却告诉我削果子手能抖成那样。” 他身子往后靠,把人拉到腿上坐下。 想到她走路不自然的姿势,魏昭拿起桌上的膏药准备给他涂。 指尖朝下,把姑娘的裙摆往上推。 虞听晚像是收了刺激般一下子瘫倒在他怀里,死死按住男人的手。 “不能再要了。” “杳杳,你讲点道理。” 怎么还怪她了。 他哼笑,肆意散漫:“一定是昨儿它伺候你累着了。” 第78章 你还挺……放浪的 翌日。 虞听晚从榻上醒来,梳洗后就去院子东边栅栏鸡笼掏鸡蛋。今日收获不错拢共捡了四枚,姑娘脚步轻快全放陶罐里头。 灶屋冷锅冷灶,她却没有看到慧娘的身影。 虞听晚正纳闷,就见慧娘神色难看,眼圈发红从外头进来。 “娘。” 虞听晚见她脸色不对,迎上前去:“怎么了?” 晚娘是新妇,慧娘本不该说这些让她操心,可卫守忠不在,她没有主心骨,也没说话的人。 眼泪滑了下来。 “昨儿我梦见筱娘了,她整个人都泡在血水了,朝我说冷。” 虞听晚扶着身子有些站不稳的慧娘,心沉了沉。 她是知道的。 当年筱娘被舅母余氏背回来时身体早就僵硬,天气热,尸身都腐烂发臭了。 村里也引发一时轰动。 就连王氏都跑出去看了,最后是捂着鼻子惨白着脸跑回来的,趴到角落就一阵干呕。 “真是可怕,当初嫁出去时还水灵灵的,怎么就死了。” “你们是没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像是从血水里泡过,那味实在臭的不行,听说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筱娘好歹怀了他们老何家的种,都七个月身孕了,肚子圆滚滚的,怎么她男人下手都那么狠呢?” 当时姑娘听了,眼里只有嫌恶。 她经常能听到谁又对媳妇动粗了,谁又被男人殴打的鼻青脸肿,还得下田干农活。 这种事并不少见。 可出人命的却是头一回。 对枕边人下毒手的人,说是畜牲败类也不为过,该下地狱的。 可没有。 衙门不受理案件,甚至包庇。 不出一月,何家风风光光再娶新妇。 慧娘:“我实在难安,夜里坐不住,就带了一盘柿子想去她坟前陪她说说话。” “可……” 虞听晚低声问:“怎么了?” 慧娘:“我刚回来的路上碰到范婆子了,她说……” 慧娘忍下哽咽,眼底有了浓烈的恨意。 “她也不知哪儿得来的风声,说那畜牲后来生的儿子一直没带出门,在外只说身体不好,年纪也是往小了报的,实则都两岁了。” 虞听晚猛然一顿。 筱娘是去年没的。 再娶的媳妇生的孩子却两岁了? 范婆子嘴碎,不管真的假的,嘴里都藏不住话。 可她又何尝不是消息灵通的? 慧娘:“我好恨啊!” 午夜梦回,她恨不得剥了何家上下的皮,把他们的骨头全都嚼碎了。 可何家有钱,家中远亲还在县老爷身边做师爷,说是地头蛇也不为过。 她眼里的疲惫藏不住,泣不成声。可又怕扰到屋里的阿郎,连哭泣都是克制的。 慧娘压抑着声音,身体在小幅度轻颤。 可能怎么办呢? 都这样了,她通红着眼还不忘问:“是不是饿了?娘去做饭。” 这世道好似穷苦,就是原罪。 只要有钱有权,就能草菅人命。 那些律法,看着公允,实则也有偏颇。不过是约束老百姓的。 虞听晚不由悲哀。 “娘一夜没睡,身体如何熬得住?您先回屋躺着。” 她温声道:“可得保重身子,夫君还要娘照顾。” 这一句话把慧娘从悲恸中稍稍拉了回来。 是了,还有阿郎。 筱娘没了,阿郎可不能再出事了。 慧娘努力打起精神。 虞听晚:“何家作恶多端,迟早得报应。” 说这句话,她很有自信。 毕竟那何家能这般猖狂,不就是靠着县令吗? 县令迟早要换人的! 还和卫慎认识! 以后还会收拾不了何家? 如何不能给筱娘报仇了? “做的孽多,咎由自取,无不坐之自灭。” 她温声:“娘得好好的,才能言亲眼看着那些人囚首垢面,锒铛入狱。” 虞听晚把慧娘扶去榻上,又陪着说了会儿话,等慧娘面色好看些,便让她睡一睡,这才轻着脚步出了屋,关上房门。 她去了灶屋,点火把粥煮上,又把卫慎喝的药先泡着,过会儿在煎。 她看着灶膛里火光跳越,神色越来越淡。 正想着事,岳山揉着眼睛睡眼蒙胧进来。 “慧婶婆……” 他刚说了一个字,看清灶屋的人后连忙改口:“小婶。” 虞听晚闻声看过去:“还早呢,怎么不睡会儿?” 岳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平常都这个时候醒的。” 虞听晚:“粥还要再煮会儿,岳山帮我去看看你叔。” 岳山:…… 他不是很想去。 上回外头都说小婶出事了,可慎叔却丝毫不在意! 他认为卫慎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应了一声,朝对面去。 魏昭还没醒。 因为他昨夜睡的很晚。 倒不是想事情,而是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就被人捏住了衣领。 他刚睁眼,屋内黑漆漆的,可姑娘的那一双眼眸却格外明亮。 “怎么了。”他问 姑娘嗓音却是幽幽的。 “梦到你了。” 黑灯瞎火的,姑娘就趴在他身上,白日处的还不够?怎么夜里都要梦到他。 魏昭不自在,想让虞听晚躺回去。 可姑娘继续幽幽。 “怎么回事啊,梦里的你还挺……” 她停顿一会儿,像是费劲在找适合的词。 “你还不知道吧。” “还挺放浪的。” 魏昭:??? 他拧眉:“梦境而已,不必当真。” 虞听晚怎么能不当真了。 就是她很意外。 看到的有限,可她也不是什么都懵懂的姑娘。 想到魏昭不举,却并不逃避,还要用手给她…… 上辈子的她是什么感觉,通感并不能传递。 可未经历人事的虞听晚就有点接受不了。 姑娘大半夜把他吵醒,就为了说上一句。 “你的手是挺好看,就是太长了。我也不是说不喜欢。” “只是……” “那是用来干活写字的,你不能瞎用,就为了来弥补你自身的不足。” 魏昭觉得莫名其妙。 可姑娘说完这句话就从他身上爬起来去边上躺好了。 然后,又没头没脑说了句魏昭更听不懂的话。 言辞实在耐人寻味。 饶是读遍圣贤书的魏昭,也琢磨不透。 姑娘唏嘘。 “卫慎,心意到了就行了。你不用为了我,做那么大的牺牲!” 第79章 别这样,我还挺怕的 屋内点着炭火,很暖。 待魏昭睡醒,外头天光已大亮。 他头有些晕,胃也不舒服,魏昭缓了缓,等身子好些这才吃力支起身子半靠着,神色寡淡。 岳山就在门口守着,怕吵着他歇息一直很安静,这会儿看他醒了便跑去叫虞听晚。 很快,姑娘端着粥进来。 她和岳山已经吃过了,这是给魏昭的。 魏昭慢吞吞起身,慢吞吞去洗漱。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虞听晚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魏昭扭头去看她,虞听晚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他也就没问。 粥里又放了糖。 魏昭不喜甜味。 他提过多次,虞听晚也听到了。 可姑娘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还煞有其事的表示日子苦,总该来点糖甜甜嘴。 这些时日魏昭也习惯了,他只是微微蹙眉,便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吃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老是看我做甚?” 实在是看到的画面对她的冲击太大。 姑娘瞅着眼前的男人。 “再看一个人怎么有两幅面孔。” 魏昭:??? 他古怪看向虞听晚。 谁知道姑娘面色比他还古怪。 魏昭:…… 就真的很不对。 从昨儿夜里起,虞听晚就不太对。 真不怪魏昭不多想,实在姑娘眼神清凌凌的,干干净净,没有羞涩,只有好奇的打量。 只是打量的不是他的人,是他的……手。 魏昭拧眉:“它惹你了?” 虞听晚给不出答案。 毕竟前世的她面色酡红,好似……还挺喜欢。 “也许吧。” “哦。” 虞听晚:??? 她茫然:“哦?” 魏昭语气平淡:“那忍忍,总不可能给剁了。” 这话是没法再聊下去了。 虞听晚刚凑过去,魏昭就往里挪了挪避开。 “说话归说话,不要靠太近。” 虞听晚:?? 姑娘大怒:“怎么还避之不及了!难道我还能对你怎么样吗?” 魏昭:“别人是不会,你真……说不准。” “这个不肯那个不让的,那些去窑子里找乐子的男客还没花银子,都能借着机会揩油摸一把小手,我们还是正经夫妻,拜过天地的。” 为此,虞听晚惆怅:“你伤到我了。” 魏昭学着她的语气:“别这样,我还挺怕的。” 于是,他又挨了一锤子。 魏昭就闭嘴了。 虞听晚仍旧不解气,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嘶哑的‘嘎嘎’声。 姑娘倏然看向窗口。 是乌鸦回来了,一蹦一跳探头探尾。 它的羽毛黑而泛青紫,名唤青鸦。 虞听晚眼儿霎时就亮了。 青鸦却没看她,绿豆大小的眼殷勤地望着魏昭。 在魏邵抬眸看它时。 青鸦一下子挺起身板,绘声绘色的学着听到的话。 嗯,脏话。 “呸!他娘的老混账,死了都没地儿埋!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卖牛车的,我没嫌牛又瘦又老,他竟张口好意思要三吊钱。” 这一听,就是周老汉说的话。 可能怎么办,一日不走,他和刘媒婆就一日不踏实。 那老混账就是看出他急,死活不便宜。 他只好咬咬牙买了。 虞听晚惊讶。 魏昭是说过乌鸦会说话,可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呢。 还挺字正腔圆的,甚是学了周老汉气急败坏的语气。 可这显然不是虞听晚想要听的。 她抿抿唇,看向魏昭。 魏昭:“再去。” 青鸦扑扑翅膀又走了。 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它蹦蹦跳跳:“范婆子在门口偷偷摸摸,别是惦记咱们家的银子了吧。” “那腌臜老货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她私下骂公爹你一副短命相被我逮着了,还死活不承认,一张嘴臭的能喷粪!” 魏昭:“再去。” 青鸦毫无怨念,积极的又离开了。 半个时辰再回来后。 它继续像模像样。 “那赔钱货呢?” “走了,说是孩子发热。” “活该,让她回娘家,遭报应了吧,要我看那孩子最好也死了!” “公爹,再怎么样,那孩子也喊你一声阿公。” 一口气说的太多,青鸦有些累,它缓了缓。 “又不是咱们周家的种,谁稀罕。彩英,我只在意你和孩子。” 虞听晚有那么一瞬间,想吐。 怪恶心的。 这次都不用魏昭发话,青鸦自告奋勇又去了。 虞听晚听了这么多回,都没听到有意义的话。 可这种事急不来。 她正准备找点事做,哪料到这次青鸦回来的很快。 它努伸长脖子:“你个死人,怎么又嗑药。” 嗑药? “那赔钱货在,你我都多久没有睡了。你就不想吗?” 青鸦亢奋:“我动作轻点儿,顶不到咱们儿子。” 哦,壮阳。 虞听晚知道!她得行动了! 青鸦还要说什么,在魏昭的冷冷的眼神熄火了。 魏昭是真的觉得这些不堪入耳。 军营里头说浑话的也不少。 魏昭都能平淡处之,可如今还有姑娘在呢。 魏昭轻咳一声,看向虞听晚。 嗯,她很兴奋。 魏昭:…… ———— 里正家。 请来的猎户共有六人,精神抖擞背着箭齐齐出发准备往山上赶。 里正不放心,追出去叮嘱:“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凡事小心。” 几人笑着应下。 西临村可是给了辛苦钱的。 再说了,要是把虎杀了拿去卖,都能换不少钱。 只是不知……好不好对付。 “叔放心,我们哥几个先去看看。” 他们一走,村民都挤在里正家里等消息。实在是心里慌,昨儿一宿都不敢睡。 男人围坐一团,妇人围坐一团。 全都一脸凝重。 就在这时,有乌鸦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 没人留意它。 可架不住它在大声叫唤。 “哎呀,哎呀,猴急死了,先脱衣裳啊。” 所有人都好奇看了过去。 “怎么它会说话,成精了吗?” “这也不稀奇,之前县里卖鹦鹉的就说鸟禽能驯。说它们能学人说话。” “可咱们村谁养这种玩意?” 青鸦继续叫唤:“公爹,你说我好,还是婆婆好?” 所有人惊愕:?? 全都面面相觑。 她们这是听到了什么? “什……什么?” “谁啊?咱们村的。不应该吧。” 青鸦撕心裂肺大声回答了:“当然是彩英你了。” 第80章 啪一巴掌,你脸就肿了 天上还在下雪,不大,一片一片往下坠,落在虞听晚鼻尖,把她冻的直激灵。 姑娘缓慢的走着,步子带着无法言说的轻快。 是期待。 虞听晚还没等到走到里正家,就见李莲沉着脸带头,气势汹汹出门。 她身后跟着不少村民,眼里全都带着嫌恶和八卦的探究。 这种事不用里正,实在抓奸不体面,何况如今村里出了事,有一大堆事等着,周家的破事算什么!他都嫌晦气,得留在家中坐镇。 李莲相当窝火。 要真是公媳罔顾人伦,做偷鸡摸狗的脏事,丢的会是周家的人吗?是西临村上下的脸! 要是传出去,不知多少人看笑话! 周家还在她家隔壁! 在她眼皮子底下! “晚娘,你也来了。” 人群中的吴大婶激动地一把拉住她。 吴大婶满面红光遮不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诶呦,你……你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本来是格外焦急的!毕竟一直在留意周家,得知周老汉买了牛车,都急的上火了。 可谁知道那对狗男女这些年做的事都已经惹的人神共愤了。 那是乌鸦吗,那简直是神鸟。 这不,这会儿还盘旋上空,引着他们往隔壁周家的方向走。 吴大婶又打了自己一下:“瞧我,净说胡话了。” 虞听晚怎会不知道啊。 她一定算出来了! 这姑娘的道行真是深不可测! “只是……” 吴大婶有些愁:“就怕那两人会决口不认。” 虞听晚:…… 那不会。 毕竟都脱光了。 这么多人眼也没瞎。 李莲还会冲过去把被子掀开呢。 两家挨得近,中间就搁着一条很窄的小道,平时不会有人走,也就孩子嬉戏会往里头躲。 一行人除了李莲,都在窃窃私语。 “这事我觉得八成是真的。” “刘媒婆她发的什么癫,当初那么多人劝她改嫁,说寡妇不好当。让她重新找男人过日子,她不听。好啊,原来早就找了,还偷到公公头上去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周老汉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上回还色眯眯瞅着我家刚过门的儿媳,被我儿子追着打。” “周老汉又老又丑,她图什么啊。” “也不知什么时候搞一起的。真是败坏门风,听着都脏!” “我就说,这些年她怎么眼角越来越风情,这哪里像是当寡妇的样子,感情是有人浇灌。” 这时,有人挤了过来。 “一只破鸟说的,也就你们信。” “能不能有点脑子?” 范婆子斜眼看向青鸦:“要我看,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心肝的教的,就为了诋毁彩英。” “一个村的,她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她嘴里虽那么说,可心里却泛嘀咕。 毕竟有一回她还看到刘彩英和周老汉有说有笑,像是打情骂俏。她觉得有些怪,可没多想,现在…… 有人嗤笑:“你前几日还在骂刘媒婆不地道,怎么就改性了,竟帮她说话?” 谁不知道当年周老汉婆娘刚没,就想勾引范婆子,被她男人打了一顿。 这些年范婆子提到周老汉可都是深恶痛绝的,连带着周家的人也不待见。 每次说起周家的闲话,就是她最积极。 有知道内情的妇人也跟着不怀好意的笑:“还能怎么着,刘媒婆答应给她那两个有毛病的侄子相看姑娘了呗。” 一个残疾,一个又是傻子。 谁家愿意把姑娘推进火坑? 刘媒婆人品不行,可嘴皮子利落,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些年也坑了不少姑娘。 有人想到了什么,视线往虞听晚身上瞥。 谁不知道当年筱娘的事啊。 好好的姑娘被糟践成什么样了。 那婚事不就是刘媒婆牵的线,卫老太敲的板。压根没有问守忠夫妻愿不愿意。 筱娘可是晚娘的小姑子呢。 范婆子梗着脖子:“我这不是怕你们冤枉好人。” 刘媒婆要是出事,侄子婚事怎么办。她那一张嘴,一定能说成。 等姑娘嫁过来发现侄子有病也晚了,堂都拜了,人还能跑了? “范婆子。”突然,耳边有人叫她。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虞听晚含笑的眉眼。虽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 范婆子不由莫名后背一凉。 虞听晚侧头看她,似有关怀:“你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 虞听晚幽幽:“怎么都出事了,还往外走呢?” “真是不爱惜自个儿。” 谁出事了? 莫名其妙! 范婆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走开。” 上回虞听晚当着众人的面,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她还记着呢! 范婆子窝火:“好端端的咒我,你是不是欠收拾?” 烂了心肝的虞听晚:“没咒你。” 她歪了一下头,很是无辜:“我都没说你等下会被打。” 她形象生动说给范婆子听:“就是啪一巴掌,你脸就肿了。” 范婆子:??? 她当即撸起袖子,就要教训这小狐狸精,却看到吴大婶快步过来。 范婆子丝毫不把她当回事:“劝架也没用!我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她?” 吴大婶却没搭理她,眼底的兴奋压不住。 “真的?” “她真的会被打?” 她早就看范婆子不顺眼了! 范婆子:…… 不是,你们有病吧。 吴大婶生怕姑娘受伤,把她拉走,远离范婆子这种货色。 眼看着走到周家门前,她还是分了心神。 “对了,你怎么还问她好不好。” 别说吴大婶,刚才听到虞听晚声音的村民也很好奇,全都竖起耳朵。 他们听到了一句。 “刘媒婆说的啊。” 青鸦都学了。范婆子嘴臭能喷粪。 虞听晚毫无心里负担把言辞改了一下,张嘴就来。 “她说范婆子掉粪坑了,还不爱干净,味重熏人。” 范婆子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 她年轻的时候的确掉过,还是村里的人去捞的。 那是她的污点!!! 吴大婶嫌弃的捂住鼻,又拉着姑娘走远了些:“什么?她怎么又掉了?” 虞听晚的嗓音温温柔柔的。 “是呢。” 她无奈摆手:“都把那里当家了。” 第81章 别恐吓我,我好怕啊 眼看着身边的人纷纷捂住口鼻,嫌弃的和她拉开距离,范婆子浑身都在抖。 “你!” 虞听晚慢吞吞:“别恐吓我,我好怕啊。” 哪里能看出你怕了! 我看见你胆大的很! 我明明只掉过一次!!! 村里骂范婆子的人不少,可有谁像虞听晚这样当面瞎说诋毁的! 范婆子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吴大婶能见虞听晚被欺负? “指什么指!你个不识好人心的老货?晚娘还关心错了?” “你自己要掉粪坑,又不是她推的,怎么也好意思拿她撒气?” “笑死个人,你还维护那刘彩英,哪里知道她早就把你丢脸的事往外传了。” 范婆子失去了理智。 是的,她最应该撕刘彩英。 就在这时,青鸦扑哧着翅膀飞过了周家的围墙。 周家门前贴着过年的喜气对联,这是刘媒婆早早请胡耀祖写的。 读书郎的字可比隔壁村老秀才写的好。 虞听晚虽不喜胡耀祖,也不能睁着眼睛说他字丑,可见了卫慎的后,周家门口的对联就不够看了。 姑娘不由出神。 每年过年,胡耀祖从学院回来,胡家院子就挤满了人,都是拿着红纸求着他帮忙写对联的。 每到那时,胡大柱眼里的骄傲藏也藏不住。 胡耀祖会做人,写的第一幅对联,都会让胡大柱帮忙送去里正家里。 又会读书,还知道孝敬里正,也不怪他被其看重。 今年胡耀祖没回来。村里就有了不少怨言。 毕竟他字好看,还不收钱。 笔墨贵,可为了新年起一个好兆头,村民只能狠狠心去隔壁村老秀才家里买。 一个字就要一文呢! 也就刘媒婆运气好,上次胡耀祖回来路上撞见了,念着不想日后人挤人去胡家排队排队,就让他帮忙写了。 虞听晚想。 明年家里的对联就让卫慎写。 胡家要名声,不收钱。 可她不要啊! 乡里乡亲的,卫慎可以卖便宜些,只收半文钱! 姑娘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夫君虽体弱了些,又矫情了些。可他能说书,又能在过年写字捞一笔。能养活一大家子! 卫慎也不差!!! 周家的门此刻紧闭。 李莲推了推没推动,没法直接闯进去。 她刚要砰砰砰敲门,等人来了直接质问。 做贼心虚的人没有准备,见了这种架势,不可能面上毫无破绽。 “我来!” 急红眼的范婆子直接把李莲挤到一边。 前儿刘彩英答应帮侄子找媳妇时,顺嘴提到家中大门的门栓坏了。 是想占她便宜呢。 她娘家兄弟是铁匠,会修的。 可这不是还没修好吗! 周家也不会是门后弄了根木棍抵着。寻常推是推不开的,可…… 范婆子后退几步,猛地往前撞。 门开了,动静不算小。 可没有打扰屋内沉醉其中的两人。 半个村子的人都在隔壁,就等着猎户下山,有些响动也在所难免。 床嘎吱嘎吱响着,好似受着摧残,即将要坍塌。 传入刚进院的李莲耳里。 随之是不堪入耳的对话声。 “我比婆婆好在哪里?你说啊。” 那可太多了。 “你比她放得开,她一个粗鄙老婆子,就没穿过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 “年轻。” “叫的也比她好听。” “她背后胎记丑,一块一块的,像是密密麻麻的疙瘩,你就不一样了。腚上胎记像蝴蝶,爹最喜欢了。” 李莲脸色黑沉如墨,走过去,一脚把半掩的房门踹开。 ‘砰’的一声。 她目光如炬,死死瞪向床上的人。 “啊!” 刘媒婆迷离的眼看到她后如被泼了冷水般清醒,吓得直尖叫。 周老汉更是个怂货,不知所措把头扭向一边,瑟瑟发抖。 李莲可不管他们的狼狈,怒火已蔓延全身。 她大步过去,一把掀开了被子。 就如掀开了遮羞布。 “你们……” 李莲的手在抖。 “我来前还想着也许是乌龙,绝不能拿这种事无赖你们。” 倒是她多虑了! 她怒斥:“夫无义而弃糟糠,妇无耻败坏人伦!你们怎么敢的!” “周老汉!你婆娘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她是操劳过度才生病没的!嫁给你她没享一天福,死了你还要嫌她?” “她和你儿子在地底下都看着呢!” “你爹生前是最老实不过的!他和你娘从没闹过一次红脸,在外也是老好人热心肠,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畜牲!” 村民也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对着床上未着寸缕的两人指指点点。 “光天化日的,公媳竟做这种事。也不怕遭天谴。” “我知道周老汉是烂货,没想到啊,儿媳都不放过。” “看见了吗,她屁股腚上的胎记的确像蝴蝶。” 一句句指责如一道道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两人脸上。 刘媒婆再厉害,可被捉奸在床,哪里还能镇定,她花容失色:“出去,都滚出去!” 范婆子说话从不顾及,这会儿恨不得把两人狠狠踩在脚底。 “说清楚,是让我们滚,还是要你公爹滚出去啊。” 范婆子:“瞧我这说的什么话,你刚刚在屋里叫那么大声,这话还能对这男人不是男人,公爹不是公爹的人说的?” “大家都看看啊,人家做了丑事都那么了不得,还要赶我们。” 她啐了一口。 “两个贱货!” “遭天谴?刘彩英这些年做的恶还少吗,她会怕?” 范婆子不愧是村里的大嘴巴,战斗力很强。 虞听晚站在门口,提着石头,没有进去,怕看了不该看的眼睛要生病。 她朝墙头高高在上的青鸦招了招手。 屋内的李莲一刻都不想待:“来人,把他们绑了押走。” 出了这种事,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 很显然,屋里的环境并不适合。 刘老汉面色苍白。 通奸一旦被证实,不用上报衙门,村里里正就能做主私刑发落。 他哆哆嗦嗦:“……我们只是一时糊涂。” “真的,我们……” “嘎嘎嘎。” 青鸦飞了进来。 它冲着刘媒婆深情款款很大声。 “彩英,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村里那一群傻子,怎么可能知道你怀了我的种。” 第82章 也不知怎么就愿意做人了 苟合与苟合闹大了肚子,性质是不一样的。 李莲气得不可置信。 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事。 范婆子瞪大双眼,刘彩英污蔑她,还要骂她傻子!!! 被这种方式撞破丑事,刘媒婆狼狈不已,再没有往日的泼辣和利索劲。 “胡说,假的!” 她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遮羞,就要下榻把青鸦抓了摔死。 李莲:“是不是,让大夫把脉就知道了!” “可是不巧,钱老头去琴娘婆娘看诊去了,还没回呢。” 吴大婶出主意:“不过找三墩村的稳婆要一副堕胎药给她灌下,看看有没有反应就知道了。” 三墩村,堕胎药…… 刘彩英对上吴大婶笑眯眯的眼,不由后背发凉。 “我没痛没病,不用你们操心。” 李莲冷笑,她还会做不了这个主了? 她身子往后避了避,寻来绳子的几位妇人朝刘媒婆扑去。 “等等!” 这些人手里没轻没重的,把周老汉吓了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开始磕头卖惨:“大郎走得早,周家香火都断了。这些年家里不容易,好不容易彩英怀了,我也有后了,求你们睁只眼闭只眼放过我们。” 他急着道:“我会带她走,再也不回来了。” “你们要什么,钱?还是田?我们都能给。” ……铁公鸡难得大方。 这一句话的确打动了不少人。他们太穷了。 吴大婶鄙夷:“处置了你们,这些都得充公了。你能给什么?” 李莲不见犹豫:“绑!” 周老汉眼里闪过狠厉。 他都这样低三下四了,还不够吗! 他不好过,李莲也休想好过。周老汉疯了一样要动手,却被人群里的常树死死按住。 常树接过了绳,直接把他绑死。 刘媒婆见状,就知道彻底完了。 都说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和周老汉可不算夫妻!方才还和公爹你侬我侬,现下直接变脸。 “是他,起初是他逼迫的我!” 她声泪俱下:“男人死了我不想给他守节吗?可公爹力气大,我能怎么办?” “这孩子……这孩子从一开始我就不想留的。是他,是他一定要我生。” 周老汉愕然,没想到刘媒婆会说这种话。 见李莲都无动于衷。刘媒婆努力掩下慌乱,声厉内荏:“别忘了,你那两个孙子都是我给保的媒!” 有人乐了。 范婆子叉腰:“呸,保媒怎么了?你没收媒婆钱?不知道的还以为里正一家欠了你多大的恩情。” 别说刘媒婆了,现在就算卫老太那老货拿着刀过来要砍她,范婆子都能一口气对付八个! 虞听晚就知道激怒她真的很有必要。 姑娘继续踢着石子,视线却落在周家角落的牛车上,听着范婆子怼天怼地。 “是,常家的两个孙媳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你是用心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啊,里正家找你相看,你敢随便塞人搪塞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不久经你撮合的新人才成婚不过半月,新娘就上吊死了。当初说亲的时候,你拿了脏钱,把男方一家夸的天花乱坠!不好的是一个字也没提,那云家姑娘欢欢喜喜出嫁,谁知道嫁过去是当共妻,要伺候兄弟三个。” “三墩村嫁去镇上的柳家姑娘也是你给说和的,你一直在外吹嘘那可是都是你的功劳。” “你把柳家骗的团团转,说镇里人体面有钱,名下还有三间铺面。嫁过去就是吃香喝辣,可那姑娘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男人下半身是瘫的,就连床都下不得,吃喝拉撒都要柳姑娘照顾。” “婆家是有钱可对她格外苛待,上个月姑娘决然吞了老鼠药就没了。” “一桩桩一件件,你便是有脸听我都没脸说。” 那些死了姑娘的人家也闹过,上了公堂后,最后全都成了不了了之。 县老爷见钱眼开,能指望他? 刘媒婆只是个牵线的,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谁让她昧着良心祸害姑娘时,那些男方家里不是有人脉,就是有钱财。 再说。出了这种事,她也不怕没生意,由她撮合好的姻缘也不少。 谁能保证其他媒婆就不昧良心了? 何况那些人本事还没她好呢! 范婆子啐了一口:“这么算起来,被你害死的姑娘也不少。” “别的不说,咱们村筱娘不就是吗。” “一个村的你也敢下手啊!她好歹也喊你一声婶!我要是慧娘,早把你给撕了!” 说着,她环视一圈。 “晚娘呢?” 她开始喊:“晚娘!” 所有人帮着找,很快让出一条道来。全都看向倚在门口好整以暇看牛车的姑娘。 也不知这姑娘怎么长得,能生得如此白净。只是可惜了,卫慎那身子注定无福消受。 姑娘慢吞吞的扭头:“嗯?” 范婆子暂时放下先前恩怨。 她语气夸张:“这我就不得不再提提王翠花和这个贱货谈妥了要把你嫁给董乡绅的事了。” “也得亏你进了卫家的门,不然只怕早被这两人五花大绑偷摸着塞进董家接人的轿子了!” 范婆子指向刘媒婆:“是了,还是她自己亲口捅破的。” “也不知怎么就愿意做人了。” 虞听晚:…… 被她威胁了啊。 “这件事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晚娘你还被蒙在鼓里吧。” 李莲面色一变,下意识去看虞听晚。 虞听晚:…… 当初没去里正家割肉,见证事情经过的施寡妇拧眉 “这话不能胡诌。” “王氏虽糊涂,可这种事她如何敢?且不提胡大柱迟早要回来的,耀祖还要考取功名……” 话还未尽,就被范婆子轻蔑打断。 “这件事都捶死了,里正为了保全读书人的名声,不让我们说呢。” “她怎么不敢了?” “在外说晚娘消失不见了,不就行了。” 范婆子举例子:“咱们村不是来了不少外乡人么,其中就有买卖姑娘的牙婆,回头路解封了也就走了。王氏梗着脖子说晚娘就是被那牙婆敲晕拐走了,也不是没可能。” 第83章 谁敢惹你啊? 那牙婆之前还在村子里打听过虞听晚呢! 等胡大柱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一个泥腿子有什么法子把人追回来去证实真伪? 范婆子想了想又举例:“对了,山上如今还闹虎。” “前些日子都说晚娘被吃了,要是她没嫁进卫家,王氏没准也就借着这大好机会把人送走了。” 前世王氏不就是说虞听晚被猛兽吞食的吗? 范婆子还真是处处给姑娘惊喜。 施寡妇猛地想到了什么:“好像前一阵子王翠花的确和刘彩英走的很近,被我撞见好几回了。” 她还以为是王氏想给耀祖相看姑娘,原来是冲着晚娘去的。 是时候,她该表现了。 虞听晚面色一白,揉着衣摆,努力掩饰不存在的惶恐:“怎么会这样呢?” 范婆子:“就是这样!我心疼你呢!还能骗你?” 虞听晚:…… 虞听晚:“我舅母是恶毒了些,是品行坏了些,是蠢笨了些,可……” 再所有人以为姑娘不信,要拼命为王氏开脱时。他们听到脆生生的一句。 “好吧,是她会做的事。” ————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 里正在见了被李莲五花大绑回去的周家公媳后,就发了好大的火。 先是封口,下令不准让村里人往外说。 这点大家没异议,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山村又何尝不是?村里名声臭了,家里孩子的婚事是要受影响的。 便是范婆子都点头了。 是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点头的。 是的,她被打了。 前脚她还在周家好不得意大放光彩,后脚自告奋勇把这对狗男女押到里正家,就得了一巴掌。 是她男人打的。 胡耀祖是里正最看重的后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要是中了秀才,日后再中个举人,西临村的人走出去脸上都有光! 当时王氏要卖外甥女的事,里正和这会儿一样,下令谁也不许往外传。 他甚至特地找了范婆子的男人,让他管好婆娘的嘴。 为此,范婆子男人每天在她出门前都要叮嘱再叮嘱,在她回家后还要不放心问上一句。 前世记忆零碎,虞听晚知道范婆子要被打,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姑娘有愧疚,但不多。 不过,回来的时候特地走到范婆子跟前,让她回家用鸡蛋滚滚。 虞听晚回到卫家时,天都快黑了。 慧娘没出门,也不知外头发生的事。这会儿正烧着菜,见虞听晚进来便松了口气。 “怎么出门了?天都要黑了,我还想着做好菜出去寻你。” 她本以为虞听晚又上山了。要不是魏昭说她只是去别人家做客,慧娘得急。 不过慧娘很疑惑。 姑娘从不爱和别家走动,和胡家也闹翻了,她能去哪儿做客? 虞听晚欢欢喜喜:“我弄到了牛车。” 一听这话,慧娘还哪里顾忌的了别的。 她忙道:“我怎么想象到?还是你考虑周到。是该提前和里正说一声,回头咱们要是进镇了,得借他家牛车。” 虞听晚小步走过去,去看锅里的菜。 做了焖豆腐,还有河虾! 河虾还是先前慧娘出去给她洗棉衣时,一同跟过去的岳山捕捞的。 难怪香成这样。 虞听晚更饿了。 她眼巴巴看着,轻声道:“没向常家借。” 慧娘没多想。 也是,里正家的牛车都是村里应急的,他们去镇县也不知何时能归,要是借走只怕乡里乡亲不方便。 “那回头我弄些腌豆角给你施婶子送去。” 谁不知道施寡妇宝贝那牛车,农忙时都不舍得让牛累着,是专门买来接送镇上当账房先生的儿子的。 之前村里也有人向她借,可都被她赶出去了。 嗯,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如今能答应,只怕也是先前做的酱和卤牛肉让她满意了。 虞听晚摇头:“也不是施婶子。” 她语气轻飘飘的。 “就周老汉三吊钱弄来的牛车如今是我们的了。” 慧娘:??? 虞听晚:“我都牵回来了,这会儿就在院子里。” 毕竟是家里的牛了,得爱护! “娘,天冷,夜里更甚,咱要不要给他弄个棚子。” 别给冻死了。 她会很心疼的。 慧娘耳边嗡嗡,连忙拿着锅铲追出去看。 柿子树下不是牛是什么!!! 慧娘怀疑眼睛,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 “那周老汉不走了?” 慧娘眼里闪过厌恶:“刘彩英有那么好心?” 这里头别是有什么猫腻! 她想不通,莫名不安,但不忘及时叮嘱:“日后少和她来往,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善茬。” 慧娘寻思着晚娘脾气好,一看就是要被欺负的,偏偏她无能护不住。周家的那种人,她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虞听晚乖巧点头。 “娘,我知道的。” 真是个省心的儿媳。 虞听晚蹙蹙眉,很无辜:“也不好再来往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阴阳相隔了,我要是再看到她得怕的。” 慧娘:??? 什么? 天色昏暗,对面屋子的窗户被人从里面缓缓支开一角。 虞听晚一看就知道是卫慎的手。 魏昭刚把窗户推开,就瞧见了虞听晚冲他含笑的眉眼。 璀璨又夺目。 他袖下的手不自觉蜷起,神色却依旧往日的平静。 “怎么处理的?” 虞听晚老实:“不知道,这两人如今还在里正家里跪着。” 想到被村民一人一口唾沫的画面,她就格外愉悦。 “里正应该也为难,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过我建议他了。” 姑娘弯了弯唇瓣:“我说也不急着收拾,先扔到柴房关一关,这些时日大家都忙呢,哪有工夫收拾他们。” “不过得让人看管着,要是让两人逮着机会溜了怎么办。” “我又建议之前被周老汉恶心过的妇人可以轮番去守着,不顺气的话打一打骂一骂也就当发泄了。可我实在怕她们不得闲,便好心说一定有人愿意帮忙的。” 魏昭:…… 虞听晚:“比如那隔壁村上吊死的云姑娘的爹娘,三墩村柳家人都愿意和刘媒婆叙旧的。我和娘也愿意每天过去转转。” 魏昭:…… 谁敢惹你啊? 第84章 那你有想我吗 魏昭眼里闪过自个儿都不曾察觉的笑意,转头去看牛车。 上了年纪的老牛果然很瘦。 他没看到青鸦,只怕又上山了。 魏昭唇动了动:“里正做主给的?” 虞听晚用力点点头。 魏昭:“不应该吧。” 到底是偏远山村,里正眼界窄,行事谨慎,虽看重利益但不坏,事事以西临村为先。 要说他做主把马车借他们用,魏昭信。 可说他直接送了…… 这不像是里正能做出来的事。 魏昭挑眉问:“你是怎么要的?” 虞听晚抿唇,有些不想说。 她别过脸去。 魏昭:“明白了?” 虞听晚:“你明白什么了?” 魏昭:“应该是他没拦住。” 虞听晚:…… 她心虚的把头垂下,去看无措搅动的手。 是的! 没拦住! 里正最看重西临村的名声。 出现了这种丑事,就要严惩!以示警告! 绝对不能轻了。 他前脚刚觉得虞听晚说的很有道理。后脚就见姑娘往外走,门口…… “你?” 里正拧眉:“你牛哪里来的?” 虞听晚无辜:“周家牵的。” 里正:??? “谁让你牵的?” 虞听晚:“我要了。” 里正试图和她讲道理:“那不是你……” 虞听晚:“我要了。”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好声好气:“好了,不用送了,我要带着它回去吃饭了。” 虞听晚真的急着回家。 她更觉得这牛和自己有缘。 可里正能让她拉走?当时就追了出来。 虞听晚想到了什么。 “对了,我今儿是过来给婆婆送柿子的。” 里正看过去:“你有心了。” 可他看到姑娘两手空空。 虞听晚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吃完了。” 毕竟抓奸太精彩,兜里也没瓜子。 虞听晚表示:“我明儿补上。” 里正:??? 就没见过这种人。 不过,他也没在意。 里正试图平缓被周家公媳气过头的怒火,对小姑娘说话还算客气。 “你要是外头捡了钱,我也不说什么,这牛车到底是别人家的,你不问自取就是盗。” 虞听晚严肃的点头:“嗯。说得对。” “那还不还回去。” 虞听晚在里正的目光下,摇摇头。 道理她都懂,可她不听。 偏偏乖乖巧巧的,还用一双弯弯鹿眼眨巴眨巴望着你。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她缓缓抬眸。 姑娘牵着绳子,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大晋律法,做实通奸可随意处置,无需上报衙门。” “我听说北方就有嫂嫂和小叔子好上的事,是他们族长出面料理的。” 虞听晚说的不疾不徐:“那族长铁面无私,最容不得这种事。” “他便下令将女人挑断手筋脚筋,装进垫着石块的猪笼里沉入水中。再把奸夫乱棍打死。族长生怕惩戒力度太轻,又恐旁人存有侥幸,为了让族中男人管好下半身以此为戒。他命每人都去打十棍,将奸夫打成肉泥才肯罢休。” “我想周家的事可比那叔嫂恶劣。” “万事如意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一旦滋生贪念欲望是不会知廉耻的,若这种事一味封口要是不严惩,定将酿成大患。” “若放任自流,任其生长,必泛滥成灾,无止无休。” “惩罚也该比他们重。就该杀鸡儆猴当着全村人的面狠狠的罚!” 虞听晚:“走到这一步,是她们咎由自取。我的事,筱娘的事,还没和好好她们清算,已经很讲道理了。” “被这种人算计,不是我们活该,更不是筱娘该死。” 虞听晚:“衙门不办事,是县老爷不作为。并不是说这件事就彻底过去了,我卫家就不计较了。” “我今儿就把话撂下了,那何家也迟早遭殃,不信的话等着瞧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 没有在意在场人的脸色。 姑娘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既然这两人迟早都要咽气都得死,牛车便是无主的,我带走碍着谁了?” 虞听晚环视一圈。 “还是说大家伙有意见?” 是的,他们也有。 谁不想要牛车啊。 可他们想到卫家的遭遇,又想到周家的可恨,以及虞听晚方才说的话。 姑娘明显觉得把周老汉打肉酱还认为惩罚轻啊。 真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没有没有。” “你拉走吧,回头带阿郎去镇上,要是你们不会驾牛车,我让我家三郎送。” “天快黑了,晚娘路上小心。” 范婆子瞪大眼,不服! 凭什么虞听晚能独占牛车! 她刚要骂,可对上虞听晚幽幽的眼眸,当即熄火。 果然王翠花说得对,这小狐狸精怪邪门! 她这会儿脸还疼呢,都肿了! 里正憋了憋,大家都没意见,他也不会抓着这事不放。 之前拦住虞听晚,也是他怕村民会背后说闲话,说他偏袒卫家。 他闭了闭眼,心下暗叹可惜。姑娘要是嫁给耀祖,一定…… “走吧。”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 她真诚对所有人说:“你们人真好。” 眼下,光线昏暗。可姑娘的动作很多。 魏昭就知道他猜对了。 也是,也不稀奇。 他刚垂下眼眸,虞听晚就大步走了过来。 姑娘把手搭在窗户底下,板着脸,很严肃。 “我不在,你在家老实吗?” 魏昭:…… 你当问顽童呢? 他没有回复的意思。 虞听晚:“药都喝了吧。” 魏昭身子往边上移了移,让虞听晚自个儿去看屋内桌上空着的药碗。 姑娘为此很满意。 别人还小别胜新婚呢,她都离开一整日了。 虞听晚想了想。 她仰头问:“那你有想我吗?” 魏昭唇动了动,语气淡淡的:“没。” 虞听晚:“好的。” 她的回复让魏昭有些意外。 姑娘这会儿倒是好打发。 刚生了这个念头。 虞听晚:“可我想你了。” 其实没有。 她一整天都很开心。 但她要培养夫妻感情。 魏昭去看她的神色。 姑娘说这些话,依旧没有情绪变化。 哪里像是寻常妻子说情话的样子。 骗子。 骗子还理直气壮眨眨眼:“所以,你要反省一下。” 第85章 你可真是摊上宝了 魏昭淡淡扫了一眼:“手拿开。” 虞听晚极好说话,一点一点把手缩回去。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魏昭关了窗。 ‘砰’的一声,不轻也不重。 虞听晚若有所思眨眨眼。 她沉默往前走。 不过片刻,魏昭就看到有人从半掩的门扉处探出个头。 再走进屋。 姑娘穿着最简单朴素的棉衣,眼角的一点泪痣却勾勒出点点灼华。 虞听晚用长嘴钳把盆里的炭火拨了拨,让它燃的再旺些,这才来到魏昭跟前。 她抬起手。 没有锤他。 而是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 果然,是凉的。 魏昭身上好似一直都暖和不起来。 虞听晚拧眉:“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 虞听晚:“外头冷,夜里风也大,你该早点关窗的。” 她为此很无奈。 “夫君怎么能只顾着和我说话,而不顾惜身体?等熬不住了才关门?” 她细声细气:“下次不许了,我又不会怪你。” 魏昭:?? 虞听晚:“好在你娶的是我,要是换成别的姑娘,定会误会。” 她开始不遗余力的刷好感度。 “可见我大度。” “还懂你。” “你可真是摊上宝了。” 魏昭:…… 不,他是摊上大事了。 “松手。” 虞听晚没松。 她还趁机摸了一把。 反正很满足! “我能不能……” 话没说完。 “不能。” 虞听晚不解:“我还没说呢。” 她格外郑重:“我能不能夜里和你睡一个枕头?我会小心的,一定不会扯着你的伤口。” “你身子畏寒,咱们挨在一起能相互取暖。” 说完,姑娘期待等着魏昭的回复。 魏昭依旧那两个字:“不能。” 虞听晚不理解了。 她想不通! “那周老汉和刘媒婆就一个枕头!怎么我们就不成了?” 魏昭眼里划过厌恶:“你拿我们和他们比?” 虞听晚反应过来了。 “是哦。” “我又不喊你爹。” 然后她被魏昭推出屋了。 虞听晚眼睁睁看着房门被关上。 可像她这样大度的媳妇,是不会计较的! 她扭头干活:“娘,我帮你。” 虞听晚解了牛脖子上的牛轭,把车板和他分开。 慧娘和岳山在院子角落简单用木头围了栅栏,又扔了不少茅草进去,给老牛住下。 屋内的魏昭靠在门后,静静待着,眼儿半垂,没有别的举动。 头还是晕眩,身上也没力气,呼吸都有些沉闷。 即便这几日吃这山参灵芝,效果是有的,脉搏跳动都比以往有力了些。 可还是哪哪都疼,哪哪都不爽利。 他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破碎感犹在。他站了很久很久。 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是她的声音。 “娘,我看咱家地窖又南瓜,明儿切了吧。” 慧娘:“想吃南瓜了?” 虞听晚:“那倒也不是,我想吃南瓜子了。” 抄的酥酥脆脆的,冬日嗑起来别提多畅快了。 “好,给你做。” 过了一会,姑娘又说话了。 这一次,有意压低。 可魏昭耳力好,听的一字不落。 “娘,你儿子脾气不太好。” 慧娘迟疑一下:“……是这样。怎么,阿郎欺负你了?” 虞听晚:“嗯。” 她表示:“但我会让着他的。” 婆媳的说话声有一下没一下。 明明该觉得吵的,可魏昭的心却格外宁静。 这一刻,他没有作为顺国公府子嗣的压力,也没有在战场上的担心战士安危的紧绷。更没有遭受打击后想死。 也不知是屋内点了灯光线柔和,还是想到了什么,他嘴角漾出转瞬即逝的闷笑,似拢了月泽,光华流转。 也格外难得的,衬得他周身有了不宜察觉的人间烟火。 ———— 天蒙蒙,虞听晚睡得正沉。 可有人已经敲响了卫家的门。 “砰砰砰。” 虞听晚迷迷糊糊醒来,穿好棉衣走出去,就见慧娘也从屋里出来了。 慧娘眼里闪过惊喜:“也许是你爹回来了。” 她快步去开门。 可不是卫守忠。 竟是常树。 常树看到她就笑了。 “婶儿,大喜啊!” 喜? 常树:“我爹刚收到柳安城那边的消息,说他们朱知府要往咱们这里过,去镇上。” 身后的虞听晚却猛然清醒,她急声问:“什么时候来?” “估摸着晌午就到了。” 常树:“咱们村偏僻,大雪封山,通往镇县的山路厚的只怕有膝盖高了,石头路径,冰雪一冻,异常的滑,路途又远,走了只怕要出人命。” 这些时日倒是艳阳,可远还没有到能通行的地步。 本想着一日拖一日,那卫慎怕是拖不起。 可如今不一样了。 常树:“再过些时日,那魏将军的棺椁就要往泽县过了。” 他透露:“听说皇上派了五皇子和不少大官来接魏将军尸骨回去。” “附近几个城的知府县官可都坐不住了,纷纷往泽县赶,八成是想在上京那些贵人面前露个脸。” 慧娘有些迷糊:“啊?可不是封路了吗?” 都不用常树提醒,虞听晚语气带着藏不住的惊喜道。 “娘,柳安城去泽县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得过桥,可那桥年前就塌了。也不知朝廷拨下来的钱被上头贪墨了,还是一层层下来,经手的人都拿些不够修路了,一直耽搁着没动工去修,咱们这里成了必经之路。” 常树:…… 虽然你说的对,但是未免太大胆了。 这里为穷苦之地,并非繁华地带,道路不能四通八达。 那朱知府要是愿意绕绕绕绕绕远路,也能去泽县。 可……那时魏将军的棺材早被借走了,他可赶不上。 至于那朱知府领着手下管辖的一干县官如何过山路。 自然有他们的法子。 撒粗盐开道也好,让手下的人提前用铲子开路也好,总归有人愿意劳民伤财去各种想法子。 这都是他们寻常百姓做不了的。 虞听晚朝常树笑:“多亏你跑一趟,待我向里正说句谢。” “先别急着走,一并把柿子带上,家里要收拾,我就不去见婆婆了。” 屋里的魏邵听到姑娘笑的格外欢快。 “娘,咱们收拾收拾,回头就远远跟在那知府后头,带夫君治病。” 第86章 我就知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 这次出门,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得带足换洗的衣物,棉被也得带上。 山路不好走,也不晓得路上得逗留几日,还得准备足够的干粮。 慧娘去灶屋做了不少粗面馒头。她想了想又用陶罐装了腌萝卜和酸豆角,还不忘在水囊中加满水。 要不是顾忌老牛年纪大,会把它累着,过惯苦日子的慧娘精打细算都想把家里掏空,一切能带的都带上。 外头哪个不费钱? 虞听晚想了想,取了菜刀防身,这才回屋打包行李。 魏昭这会儿坐在榻上,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娘入内,瞥他一眼。 “瞧瞧,老天都在说夫君命不该绝。” 魏昭继续垂眼。 姑娘脚步都带着雀跃走近,她抬起指尖戳戳魏昭的肩膀。 “在想什么?” 他薄唇动了动,眼里闪过讥讽“在想人便是死了,也有人不让他安生。” 这话就有意思了。 虞听晚愣了愣,在床头坐下:“那五皇子都来接了,可见朝廷是很看重你们将军的。” 魏昭嗤笑一声。 做做样子而已。 虞听晚又道:“那五皇子可是圣上最看重的皇子。我听说他自个儿也争气,除了不是皇后娘娘所生,其他都不比太子差。” 那将军魏昭丧仪摆场是实打实房体面。 话音刚落,姑娘就察觉魏昭抬眸在看她。 “怎……怎么了吗?” “他九岁那年把伺候自己的公公掉断了手筋脚筋,折磨而死。” 姑娘瞪圆了鹿眼。 这么狠吗? “他精于算计,又虚伪做作。” 魏昭语气淡淡:“你当宫里那位真看重他?” “不过是用他对付太子罢了。” 龙椅上的人是最薄情寡义的。 这天下,只要帝王想,都是他的棋子。 虞听晚懵了:“啊?” 以为他不信,魏昭慢吞吞:“他还不太聪明。” 虞听晚不太信:“谁说的?” “我说的。” 虞听晚:??? 我就知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姑娘心思细腻,料定是听她提起魏将军,所以卫慎难受了。 姑娘问的小心翼翼:“我这几日一直很困惑。” 她尽量委婉:“你当时回来光彩吗?” “我有些担心。”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你有秘密要是不想说,我便不该问多。可夫君得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次镇上的大夫要是看不好,我们就得去泽县,可我又担心泽县的大夫又……,要是夫君和魏家军那边有冲突矛盾,咱们也好避着些。” 也不怪她多虑。 卫慎胸口分明是被兵器所伤。 边境离西临村又相隔甚远。 她担心卫慎是趁着魏将军战死,军营大乱逃回来的。 这些年也不是没听说别的军营里头里有人逃跑,被军规处死的事。就怕卫慎的伤就是被将士察觉,一路追杀给捅的。 魏昭面无表情听完。 “你以为我做了逃兵?” 见状,虞听晚松了口气。 她否认:“我没有。” “你有。” 魏昭沉默看着她。 虞听晚心虚:“好吧,我是有。” 她轻咳一声,拍拍卫慎的肩,安慰:“人死能复生,反正咱们也要去的,回头等魏将军棺椁经过泽县了,我陪你过去给他磕一个。” 说到这里,虞听晚还细声细气:“你还可以和魏家军的兄弟再聚聚。” 魏昭:…… 他要是去了,那些人都要以为见鬼了吧。 “不了。” 虞听晚:“你一定很期待吧。” “不。” 一点也不。 虞听晚自顾自:“场面一定很感人。” 魏昭:…… 是吓人。 ——— 虞听晚和慧娘进进出出,忙的不可交,能不带的尽量不带,可又生怕漏了什么。 彭猎户放心把孩子放在他们家里,虞听晚没有要把岳山留下的心思。 不过她温声细语和岳山说了。 “跟着我们出门,路上条件艰难,会吃苦头。” 岳山哪里怕苦,就怕被丢下,小婶托吴大婶或者李莲照看他。 “我要跟着小婶。” 他急急表示:“我很能干的。” 虞听晚:“好。” “那能干的岳山帮小婶把牛喂了。” 虞听晚把家里的鸡绑上,和慧娘说了一声,就出了门。快步朝吴大婶家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吴家隔壁的动静。 是王氏不耐烦的斥骂。 “怎么大郎娶了你这样不长眼的!笨手笨脚孩子带不好也就算了,端个盆也能摔了?” “就没见过你这样蠢的。” “还不把地上收拾了!看到你就烦。” 许是能欺负的虞听晚走了,王氏对小许氏的态度越来越差,就差没动手了。 她看和地上敢怒不敢言的小许氏,啐了一口。大摇大摆往外走。 刚跨出门槛,就看到虞听晚。 王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她冷笑一声:“你回来做甚?” 别是卫家的日子太苦,后悔了,想回来了? 虞听晚看都没看她,直接去敲吴家的门。 “谁啊,来了。” 是挺着大肚子吴小媳妇开的门。 看到她,明显眼一亮,连忙请她进去。 虞听晚进去了。 可她迟疑片刻,又退了出来。 姑娘对上王氏的视线,扔下两个字:“晦气。” 王氏:??? 吴家的门关上,隔绝了她的谩骂。 虞听晚看向肚子圆滚滚的吴小媳妇:“快生了吧。” 吴小媳妇笑吟吟:“是,就这两日了。” 虞听晚眼里闪过羡慕。 可惜,她注定这辈子都没法怀了。 好在她也怕疼,不用遭这罪。 姑娘说明来意。 “今儿准备去镇上上了。实在是家里没人,虽说没有什么贵重物件,也不怕进了小偷小摸,可家里养的鸡得人喂。” 慧娘倒想把家里的鸡杀了带上,反正天气冷,不会坏。回头都炖了给阿郎补身子。 可去了外头,得找大夫,在找落脚点。 租房的话,煮饭用的锅碗瓢盆都得买。 总不能全从家里带去。 要是卫守忠在带了也就带了。 可这次出门,只有妇孺,还有个走几步都要晃的病患。 多多少少都不方便。 “我就想问问,能不能放在你家养几日。” “也不会太久,估摸着我爹这几日也快下山了。” 第87章 我夫君……脑子不太好 通往泽县的山路有了动静。 数百名官兵运着一车车的粗盐,提前赶至开道。 至晌午时分,一辆辆马车从西临村经过。 朱知府坐了好几日的马车,身体有些吃不消。他高贵的喝了口茶,格外期待去泽县见五皇子。 要是得五皇子看重,升迁有望。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 驶入山路后,不求快,但求稳。 “大人。” 这时,外头有人喊。 在外与人和善朱知府浅浅掀开车帘一角,温声问:“什么事?” “有人远远跟着我们。” 兵士汇报:“就在身后,可要驱赶?” 朱知府拧了拧眉:“去打听打听。” “是。” 士兵很快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大人,赶牛车的是一对婆媳,车里小的也搜过了,是不足十岁的男童,和病得不轻的虚弱男人。说是去镇上看大夫的。” “嘎。” 天上传来一声鸟叫。 朱知府看过去,见是乌鸦后,脸色就不好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叹了口气:“也不容易,且随他们。” “大人慈悲心肠。” 虽说艳阳天,可还是格外冷的,寒风只往身上灌。 虞听晚并不会驾牛车,可慧娘会。 山路的雪士兵做不到彻底清除,只是做到勉强能通行的程度。 好在有前面一辆辆马车车轮留下来的轨迹,沿着轨道一路前行对她们来说,比想象中的轻快不少。 姑娘出门前在脸上抹了灰,模样也就没那么显眼招人了。 她就坐在慧娘边上学。 虞听晚向士兵打听过,用了暮食后得再继续赶路,亥时时分才会停下来歇息。 姑娘心思细,准备和慧娘换着驾牛车,不然她担心慧娘身体撑不住。 与此同时,她还一心两用,时不时问身后的人。 “夫君,你还好吗?” 魏昭起先还要回一下。 “还好。” “还成。” “尚可。” 到后面他简直一个字都不想说。 因为他又吐血了。 把岳山吓得够呛,刚要尖叫喊人,就看男人食指抵在唇间,让他闭嘴。 明明他只做了一个动作,可莫名的有压迫感。 久久不得回复的虞听晚莫名不安:“夫君?” 良久,他听到岳山很小声:“慎叔睡了。” 虞听晚闻言,生怕吵了魏昭歇息,安静了。 魏昭没睡,他用粗布擦了血,睁着眼睛望着天。 还挺蓝的。 空气也格外的清新。 在姑娘的絮絮叨叨中,好似一切都有了盼头。 时间过的很快,天色沉下来时,前面的马车都停了下来。 亲兵开始为马车上的众大人准备暮食。 不少县官下了马车,像是打了招呼般齐齐朝知府那边去,逮着机会献殷勤。 除了最后一辆破旧马车下来的杨县令。 他不合群,迟疑一番,没跟上去。 去了也不受待见。 趁着这会儿,慧娘去热粗面馒头,又煮鸡蛋。 岳山跳下牛车,去喂老牛了。得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呀。 虞听晚也没闲着,支起柴火,取出药罐从里头抓了雪,热化后好煎药。 她蹲在地上刚盖上药罐盖子,头上落了一道阴影。 虞听晚抬眸看去。 是一位年轻县令。 和方才看到的那些县令不同,他清瘦穿的也单薄。 身后的捕快上前一步:“这是杨县令,大晋二十八年的探花郎。” 姑娘和慧娘刚要站起来请安,就见杨县令摆摆手。 “不必多礼。” “本官听说你们是去看病的,便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力所及之处,一定会帮。” 杨县令没有架子,还很热情。 在粗浅得知卫家情况后,他唏嘘不已。 先是夸慧娘。 “做父母做到这个地步,你们相当不错。” 然后夸虞听晚。 “夫如此,你还不离不弃,是女子典范。” 虞听晚:!! 没错,就是她! 杨县令甚至几步走到牛车附近,去看里头躺着的人。 第一眼,有惊讶。 乡野之地竟有如此容貌出尘的男子。 第二眼,有可惜。 怎么病成这样,好像呼吸都孱弱。多半是救不活了。 第三眼,他对上魏昭冷冷的视线。 大晋二十八年间的探花郎,魏昭有印象。 曾听萧怀言提过。 说那杨惟文空有一身抱负,却不知变通,骨头比谁都硬。 他被九公主看上,有意招为驸马。 九公主乃皇后所出,换成旁人,早就欣喜若狂了。 他倒好,直接拒了。 说家里有未婚妻。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成亲了,被九公主看上也是他的福气,识相的早就老老实实把家里发妻休了。 可杨惟文就是不肯。 九公主是金枝玉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帝王嘴里没说什么,也可有迁怒之意。转头就把该在翰林院当值的杨惟文发配到柳安城坐小小县令。 魏昭:“看够了吗?” 杨惟文莫名背脊发凉。 “够……够了。” 虞听晚嘴角一抽。 生怕把人得罪了。 她快步上前:“我夫君……” 她点了点脑袋:“这里不太好,大人千万别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草民计较。” 魏昭:…… 杨惟文忙摆手:“不会,不会。” 他表示:“别说是我。换成了知府,他也不会计较的。” 杨惟文本来就是话多之人,这几日除了身边的捕快,都没人理他。 这会儿也有些刹不住。 “知府是我最钦佩的人了。” “他竟然见过魏将军!” 也不知敬佩的是知府,还是见过魏昭的知府。 杨惟文:“上回知府大人都说了,他和魏将军私交不错。” 魏昭面无表情看过去。 看到了杨惟文脸上的羡慕。 他病恹恹的:“他骗你的。” 虞听晚:??? 她低声:“不该说的话少说。” 魏昭:“真的。” 虞听晚能怎么办,只好对着错愕的杨县令再点点脑子。 杨惟文就知道魏昭病得有多严重了,都说胡话了。 “别的知府赶去泽县,只怕都各有心思,并不是真的送魏将军一程!” 杨惟文感叹:“我们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去送好友的。多么真挚的情谊啊!” “难以想象,他到时候会哭的怎么样。” 魏昭想象出来了。 悲恸大哭,成为焦点。 被上京官员记住。 魏昭淡淡:“明白了。” “反正人死了,他说他是我祖宗,都死无对证是吧。” 第88章 你得听媳妇的 月色皎洁,撒在雪地上,如燃了把银光。 用了暮食后,再次出发。老牛喘着粗气,走几步要停下来歇一歇,和前面的队伍距离逐渐拉长。 都是些老弱病残,要是落后太多,一旦冒出山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道路两侧是山林,树影婆娑,瞧着阴暗极了,偶有夜鸟怪叫声此起彼伏。 虞听晚喂了老牛几口草料安抚,试图拉着它前行。 为此,慧娘格外心焦,就看见老牛被带动往前踉跄几步。 慧娘:…… 一直知道晚娘力气大,没想到大成这个地步。 虞听晚:…… 她好像……还没用力啊? 车轮朝前滚动。 老牛踉跄走了十几步,才好不容易追上节奏,站稳身子,让牛车恢复先前的平稳。 不同方才的吃力,它这会走的格外轻松。 很自信! 气都不喘了。 甚至很快。 虞听晚:…… 就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这是好事,姑娘乐见其成。 她和慧娘双双松了口气,生怕老牛再次罢工,便没再上马车,牵着缰绳在前面带路。 姑娘冷的哈了口气。 “那杨县令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官。” 慧娘低低:“只要是冤案都接。” 这话…… 虞听晚扭头:“结果如何?” 慧娘比了个手势:“我曾打听过,说是半年就接了百起,破了三十多起。” “不过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还曾被人用黑布蒙上,打的险些没了半条命。” 慧娘举着出发前杨惟文让捕快送的火把,感叹:“他要是管辖咱们泽县,当初也不会……” 虞听晚没吭声。 好是挺好的。 但是好像不太聪明,一根筋。 所以被其他县令孤立了。 被外放至此,即便空有一身抱负,可想要出头冒尖,不同流合污,保持清廉就太难了。 世道是浑浊的,随波逐流才是常态。 在慧娘说话的空档,青鸦挥着翅膀,停在了牛车上,绿豆大小的眼睛都不咕噜噜转动了,此刻安静的像个鹌鹑。 岳山已睡去了。 魏昭却仍旧清醒着。 他面无表情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庞然大物。 夜色暗涌下,伏猛已经跟了很久了。 是的,它埋着头用脑袋顶着马车,往前推。 许是怕被魏昭收拾,伏猛都不敢看他的脸色。 它只是试探着朝魏昭探去肉垫。 还没触到,就被魏昭毫不留情的拍开了。 伏猛的爪子丧气地停在半空,却没有收回去。 它丝毫不费力的继续推着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肉垫又讨好的向魏昭贴过去。 又被拍了。 伏猛凶狠的眼睛闪着迷茫,为此很委屈。 换成以前,它脾气大是要咆哮的! 可这会儿心虚不敢。 青鸦胆战心惊的看着。 它眼里闪过对伏猛不知死活的怜悯。 青鸦挺直腰板飞过去,试图安抚。 被猛伏一巴掌拍飞。 突然。 虞听晚听到后面牛车一声凄厉的鸟叫。 “嘎!” 都不等她回头去查看,就看见青鸦颤颤巍巍飞过来。 也不知受了多重的虐待,羽毛掉了不知多少根。 虞听晚:??? “夫君。” “你不会……” 话音未落。 传来魏昭凉凉的嗓音。 “嗯,是我,我丧心病狂连鸟都不放过。” ———— 等彻底停下来歇息时,所有人都累的不轻。 伏猛悄无声息地去边上的林子趴着,没人知道它曾来过。 虞听晚很困了。 牛车太小,睡不下。 条件不好,在外面也顾忌不了太多,姑娘顶着凌冽的寒风,从牛车上抽出几块木板往地上一拼,和慧娘两人盖上被子缩着就睡了。 夜色越发浓稠。 呼啸的风卷席着树叶的沙沙声,吹到脸上,好似锋利的匕首能隔开皮肉。 哪里有家里舒服。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虞听晚努力的掀开眼皮,就看见有人坐了起来。 这个身形,绝对不是岳山。 还没等她出声,魏昭点开了煤油灯。 魏昭冷的唇色发紫。 可身上盖的是家里最厚的被褥。 车上还有一小盆燃烧的炭火。 可以说虞听晚和慧娘两个弱女子把能给的都给他了。 魏昭知道他的身体有多差,走到这一步还不至于不知自身几斤几两,非要逞强和她们换。 他把边上的岳山盖严实了。 喉间的痒意磨人,喝了水也没法缓解半分。 他似有察觉姑娘眼睛正滴溜溜看着他,却没有出声说话,从角落里摸出一枚针。 是慧娘平日缝制衣裳用的,出门前他顺手拿的。 用布料擦了擦,魏昭放在煤油灯上烤。 耳边传来幽幽的嗓音。 “你做什么?” 虞听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虎视眈眈盯着。 魏昭淡淡:“放血。” 虞听晚听不懂。 可魏昭直接将针头刺入皮肉。 这些时日吃的药,效果还行,路上他把了脉,还有四天。 他几日前就说还能活五天。 可见之前钱老头说吃山参续命是没有错的。 但底子这样,便是再好的药,也是强弩之末。 顶多再撑几日罢了。 魏昭问:“照着这个速度,通往镇县要多久?” 这条路虞听晚当年被胡大柱带回来时走过。 她下意识粗粗算了一下:“路不好走,估摸着还有二日到镇上,镇上再去城里还得一日。” 魏昭沉默许久:“不够。” 还剩下一日,就怕时间太急了。 若是出了意外…… 虞听晚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来不及思忖,就见魏昭在身上扎了一下,两下…… 像模像样的,好似真的是能救命的穴位。 虞听晚有那么瞬间被唬住了。 她张张嘴,呼吸微滞,轻声提醒:“你轻些。” 姑娘嗓音有些抖。 “范婆子那个傻侄子,你知道吧。” “他就是小时候玩针,往身上狠扎了几下,就抽搐口吐白沫了。等醒来后就傻了。” 卫慎本来就有毛病,再出事可怎么办? 魏昭足足下了五十多针,最后几针落在指尖,浓稠的血冒了出来。 魏昭幽幽:“半日。” 又拖了半日。 只可惜这方法只能用一次。 他曾见军医用过,说是翻阅了医药世家古籍,又研究了前朝潘老的针法,两相结合琢磨出来的。 可再难的针法魏邵就不会了。 虞听晚已经很生气了,伸手:“把针给我。” 魏昭听她用哄孩子的语气。 “你得什么都听你媳妇的。” 第89章 成亲那么久,我让你上头 接下来的两日,是一如既往的赶路,和之前并无差别。 不对,还是有的。 比如白日老牛特别吃力,一入夜就像是吃了亢奋药。 比如她们最后一日被个个提着刀的山匪盯上了。 但姑娘并未察觉,只留心路况。 山林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个脑袋,往下俯瞰路上的车队。 “二当家,那些看着是朝廷的人,咱们的人没他们多,只怕不好对付,要动手吗?” 被称做二当家的男人面上刀痕交错,眼里射着凶光。 他粗声粗气骂:“对付?跑去送死吗!这些年折进去的兄弟还少?” 自封山后,走镖的都不来了。 他们都要吃土了! 二当家突然视线一顿,落在哼哧哼哧前行的牛车上。 他不敢打官员的主意,可寻常百姓却敢的。 看着是穷鬼怎么了? 牛车上男人像是快死了,去看病,身上一定藏了钱。 看不清前头被慧娘挡住的年轻姑娘五官,可又怎么了。 他们哥几个都没婆娘呢! 二当家兴奋了。 “盯着,等他们落单。” 半路,魏昭咳的撕心裂肺,如何也止不下来。 风餐露宿下,他的情况却越来越差,苍白中透着一股青灰之色。 周身好似被野兽嘶咬,四肢痉挛,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他的情况很不好。 把虞听晚和慧娘吓得够呛。 姑娘不放心:“这样咳下去可不成。” 她取出水囊,里头的水冷的像冰。 虞听晚咬咬牙让慧娘停下牛车,她去路边起火把水煮热,才好给魏昭润润嗓子 也就给了土匪可乘之机。 二当家很嚣张:“上!” “把钱和娘们都抢了。” 一行人动作敏捷,眼里的势在必得藏不住。 可没等他们出林子,就被黑白相间的伏猛挡了路。 很快,山林传出凄惨的叫声。 虞听晚这会儿刚温好水,喂着魏昭喝下,猛地看向山林。 “你们依稀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魏昭全身无力:“没。” 虞听晚疑惑:“真的没吗?” 她看向岳山。 岳山想说他听见了! 可他被魏昭看了一眼,到嘴的话成了:“没吧。” 虞听晚没再纠结,去擦魏昭额间的冷汗:“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魏昭用鼻音淡淡:“嗯。” 虞听晚:“好些了吗?” “嗯。” 虞听晚:“要是还难受,一定要说。” “嗯” 虞听晚:“那你睡着,我们赶路了。” 他没精神,应的一次比一次轻:“嗯。” 虞听晚眼儿一转,凑近大胆培养感情:“成亲那么久,我有没有让你上头?” “嗯。” 倏然,他反应过来掀开眼皮。对上姑娘使坏的眼。 魏昭和以往一样沉默。 眼儿沉沉的。 但也……没有反驳。 一路没再出意外。 赶到镇上时,被城墙的守卫拦了下来,虞听晚不慌不忙地递上里正写了字的保证。 守卫扫了一眼,又核对了人数,便放他们通行。 虞听晚顺势打听办路引的事。 守卫瞥了她一眼。 这姑娘长得黑,可五官倒是端正。 “今日太晚了,明早去衙门。” 虞听晚道了谢,牵着牛车往里走,心思活络盘算着。 各村里正的纸面保证是进镇的通行证,若要进县,就得去镇上衙门开路引。 天色晚了,县城的城门有宵禁,便是有路引,只怕都进不去。 这几日奔波,他们也都有些难捱。 不如先找个住处。 不熟,虞听晚只能问。 得到回应。 “客栈?前头就有客栈,你们找找就是。” 一行人往前。 慧娘胆怯,不敢四处打量。 虞听晚却来回张望。 谁曾想,在找到客栈前,就看到了医馆。 挂着门匾很是显眼,一入内就是浓郁的药香。 老大夫坐在药柜前,手指灵活拨动,啪啪啪清脆打着算盘。 他听到动静,随意抬眸看过去,就见一辆老破的牛车停在医馆门口。起身走出去,扫了眼牛车上的男人,脸色变得凝重。 “不用扶进去了,折腾人。” 他走近:“手。” 魏昭恹恹瞥了他一眼,不想理。 虞听晚只好小心翼翼举起男人的手腕往老大夫眼皮底下送。 魏昭从不觉得镇上的大夫能救他。 他也不曾抱有希望。 在老大夫要给他把脉时,魏昭手腕一转,落在其脉搏上。 大夫:??? 这……是什么节奏? 到底谁看病啊! 他乐了:“摸出什么了吗?” 魏昭:“你不会想听的。” “你倒是说说看。” 魏昭神情古怪。 算了,满足他。 “阳痿。” 老大夫面色有过一瞬间的扭曲。 “补药少吃。” 魏昭淡淡:“上了年纪,顺其自然。” 老大夫:??? 慧娘:??? 虞听晚:!!! 目睹老大夫难看的脸色,虞听晚恍恍惚惚。 所以……卫慎真的有几把刷子? 他那天晚上对着自己扎,真的不是闹着玩? 老大夫恼羞成怒:“胡说八道!” “还要不要看了!” 虞听晚回过神:“看看看。” 她怕把人得罪了 姑娘轻车熟路点了点脑子:“我夫君……” “不太好,大夫千万别和他计较。” 老大夫很想甩袖子走人,可他要是关门岂不是做实了…… 他忍着脾气,探了一下魏昭的脉象,眼皮直跳。 怒火也淡了些。 算了,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这种人都要见阎王了,也许看见地上的狗都要骂一句。 “治不了。” 他早就看透了生死,叹了口气:“没几日了,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定口棺材,你们回去吧,别费钱。” 魏昭不无意外。 虞听晚死死抿唇,把魏昭手放回去,又怕他冷着贴心把被子盖上。 “怎么你看不了,就说我夫君没得治了?” “我们不怕费钱,只要有盼头,倾家荡产也愿意治。” “你当大夫的怎能当着我夫君的面说这种丧气话?” 她可是天天给卫慎洗脑,让他感受活着的美好的! 要是大夫一句话就让这几日好好配合的卫慎打回原形怎么办! 向来很讲道理的小姑娘,此刻眼儿有些红,她忍住哽咽,大声憋出两个字:“庸医!” 第90章 她男人有本事,是藏不住的! 客栈搁医馆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虞听晚安顿好牛,朝掌柜要了一楼相连的两间房。 趁着天还没黑,喝了口热茶,姑娘捧着客栈点的包子,就跑了出去 是去镇上的打铁铺。 也不知是天色晚了,还是生意不好,铺子里都没什么客人。 刚入内,一股热气熏来。 炉火烧的正旺,火苗一蹿一蹿往上吐着长舌。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抡起大锤打着铁。 “哐哐哐。” 虞听晚环视一圈。 铺面不大不小,中规中矩。 她上前出声:“可以定制暗器吗?” 还是卫慎提醒她的,菜刀不方便,带在身上还笨重。 她说着,把手里的画稿递上。 那是进镇后卫慎在牛车上画的。 寥寥几笔,即便手腕无力,可画工仍旧精湛。画着改良过适合女子用的袖箭。 方才进了客栈,卫慎便给她指了个方向,说这里打铁最便宜。 虞听晚便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寻了过来。 彪形大汉随意瞥了她一眼,绷着脸:“不接生意了。” “我愿意多给些钱的。” 彪形大汉扔下手里的锤子,不耐烦。 “有也不卖你,滚滚滚!” 说话间,里屋出来个人,看着很瘦,眼睛红肿,颓丧得不成样子。 瘦个儿顺子啐了一口:“心情不好,你吓唬人家姑娘做甚?” 彪形大汉冷笑。 顺子拿他没办法,毕竟也打不过,凡事还得听他的。他只好勉强朝虞听晚露出一个笑脸。 但笑的很难看。 “不瞒姑娘,我们家里有人过世了。天都塌了,也不接生意了,铺子更不打算开了,回头就要转让出去。如今做的都是之前客人交过定金的单子。” 可不就是吗! 将军都死了。 他们这些明面上的铁铺生意,背地里给魏家军打造武器暗器的暗桩,也该歇业关门了。 魏家军所向披靡,将士们手里的兵器功不可没。 自顺国公离世,魏昭对应乾帝便存有防备。 前朝不是没有帝王丧心病狂,为了除掉驰骋沙场的将士,以绝心头大患,下令刑部和军器局将军械改成看着坚不可摧实则容易断的废铜烂铁。 朝廷拨来的粮草,魏昭也改为谨慎,得细查能不能食。送来的刀剑武器,他更是信不过。 像此处的暗桩有很多,都分布在附近几个城池的镇上,很分散。 实在是朝廷眼线不会伸那么长。此处地处荒凉,衙门又不管事,运输兵器也方便。 彪形大汉荣狄就是负责这一区域的暗桩头儿。 虞听晚一听这话,眼里闪过遗憾:“节哀。” 荣狄臭着脸,随意瞥了眼姑娘手里的画稿。 浑身僵住。 不作他想,猛地起身夺了过来。 他看的不是精巧的袖箭,而是藏在画中的暗语。 是……将军的暗语。 荣狄眼里闪过惊愕,似经历大悲大喜,他的呼吸也格外粗重。 他浑浑噩噩的,似不可置信。 虞听晚沉脸:“不做便不做,你抢我物件做甚?” “这……” 可容不得荣狄多思。 他看向虞听晚眼里闪烁着光。 “能做!” 他一改先前语气,激动掩藏不住:“我们铺子名气可是响当当的,什么都能做。姑娘可是来对了地儿了。” 态度转变明显。 别说虞听晚,就连顺子都愣住了。 自从将军出事,头儿就有些发疯。时常甩脸色不说,这么大块头,夜里还偷偷爬到屋顶上哭。 也能理解,毕竟当初要不是将军,荣狄早死了。 他是把魏昭当做再生父母的。 顺子察觉不对,侧身去看头儿手里的画稿,眼睛倏然瞪圆。 他看不懂,可之前头儿和将军通信,他曾见过,其中就有类似的暗语。 虞听晚拧眉:“有哪里不对吗?” 顺子:“没有!” 他回过神来,讪笑:“我们哥俩没什么见识,实在是这暗器画的太好了!” “就是不知是出自谁之手?” “有没有机会去拜访。” 虞听晚:??? 要是放到往常,她高低要以为两人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可这会儿…… 姑娘与有荣焉。 她男人有本事,是藏不住的! 虞听晚忍不住弯了弯唇瓣,却不愿意透露太多。 “不是说家里出事了吗?” 荣狄:“我愿意给你做!” 行吧。 虞听晚不理解,但尊重:“我急着用,不知几时能取?” “连夜就能做好,明儿姑娘来拿就是。或者您留个住处,我们兄弟也是能送上门的。” 这态度也太殷勤了。 虞听晚蓦地生出警惕之心。 别是想狠狠讹她一笔吧。 她想到了瘪瘪的钱袋,总之能省则省。 “我自己取,多少钱?” 荣狄:“您看着给就是了。” 虞听晚:??? “这不好吧。” 顺子嘴甜:“来者是客,姑娘看着有缘。” 虞听晚一直扣扣搜搜的。 有了这个机会,她可不得丧良心试探。 囊中羞涩的虞听晚张嘴:“三十文?” 买一把上好的菜刀都要八十文了! 何况是暗器!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的。 换成以前,占便宜的荣狄要用铁锤要把人锤扁。 现在毫不犹豫:“好!” 本以为要被赶出去虞听晚:…… 她很后悔。 是不是说多了。 明明先前吴大婶曾告诉她,在外得讨价还价,闭着眼只往低了说,再一点一点和店家商量着提价慢慢磨,不然得吃亏。 姑娘:“那……” 虞听晚脸皮一向很厚:“要不要顺便给我抹个零?” 荣狄很痛快:“成!” 虞听晚:…… 她好像……又失策了。 你家里都不用死人,都能亏本关门。 荣狄很客气:“天要黑了,我们送您回去?” 要不是魏昭说这家店靠谱,虞听晚指定画稿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拒绝彪形大汉后,姑娘自个儿回了客栈。 她哪里知道他一走,顺子激动不已:“将军是不是没死!” 荣狄珍贵的摸了摸画稿,嗓音很哑:“墨渍还没干。” 荣狄:“我就知道!” “将军那种人,阎王爷都不会收!” 他激动地来回走动:“也不知边境那边怎么传的,都说将军死了!” 还什么棺椁要经过泽县了。 棺材里面到底谁啊! 第91章 夫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荣狄想不通,索性呸了一口。 “那些魏家军,都干什么吃的!” “还有那个副将,平日只知道打杀,做事不过脑子。他能不能行?不能行把位置让给我啊!” 有他在,怎么可能连将军都会认错! 顺子凑近:“头儿,将军写了什么?” 荣狄努力恢复情绪往外走:“铺子这边交给你,我出门办事。” ———— 先前大夫的话到底是打击。用了晚膳,慧娘便心思重重拉着岳山去了隔壁。 虞听晚回来后便抬了热水沐浴。 痛痛快快洗了一番,抹着锅灰的脸蛋恢复了以往的白嫩,才感觉自个儿活了过来。 氤氲的水汽被屏风隔断,却隔绝不了她的声音。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他们嘴里说着袖箭好,可却一个劲的想向我打听你,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也得亏是男的,要换成女子,虞听晚要翻脸的。 毕竟卫慎是她的。 虞听晚曾得到过太多,可最后连父母的尸骨都没留下。 姑娘对如今拥有的一切,也格外吝啬。 即便卫慎的模样不出挑。 即便他脾气差。 可也不能让别人觊觎惦记了! 魏昭并不知她心中所思,靠在床上,浑身泛着乏力,没有解释别的,只问:“那你明儿去取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去啊。” “他都敢做,我有什么不敢拿的。” 只是那么便宜,也不知成品是个什么玩意。 虞听晚不放心。 毕竟三文钱也是钱呢。 见她如此,魏昭扯了扯嘴角:“你就不怕那些人心生歹念?” “方才是有些怕的,毕竟人生地不熟,天也要黑了。” “那两人还很怪。” “前脚才说家里死了人,悲痛欲绝的模样,好似下一刻恨不得下去陪着。” “后脚竟笑眯眯的,给我一种……” 很谄媚的感觉。 但好似也不是对她。 魏昭:“……” 姑娘绞尽脑汁想了想,打比方给卫慎听:“给我一种……,我就算把他们铺子砸了,他们都不会急眼,没准还是笑脸相迎。” 魏昭:“……” 看得倒是透彻。 虞听晚:“不管了,明儿街上人多,那铺子也不偏,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她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渍。 屋内点火,姑娘曼妙的身躯在屏风上留下婀娜的影子。 魏昭视线如烫火般,猛地狼狈挪开。 虞听晚换好衣裳绕过屏风走出来,又取了干净的水至床前。 还是老样子,她给魏昭擦拭上半身,又轻车熟路解了他的裤腰带,就拧干粗布递过去,自觉的转过身子,让他自己来。 姑娘想到了什么,嘴角往下垮,身上也拢着淡淡的压抑。 也不知是安慰自个儿,还是安慰魏昭。 “夫君别听那庸医瞎说,也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魏昭:“他说的没错。” 虞听晚:??? 姑娘很生气,顾不得别的就要质问。 魏昭眼皮一跳,生怕她转过来:“不过他的确庸。” 这还差不多。 虞听晚顺气了些。 “是的!” 魏昭想到先前摸的脉象,就有些鄙夷:“就没见过当大夫的,能虚成那样的。” 肾虚的虚。 纯属大补过头了。 不过那老大夫要面子,又自诩医术不错,怎么可能跑去别的医馆让别的大夫看? 症状少说也拖了有三年五载了。被魏昭当面指出来,还死活不愿承认。 魏昭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来,还挺不服老。” 虞听晚迟疑了很久。 姑娘的眉紧紧蹙起。 她真的不理解。 虞听晚都忍了一路了,这会儿总算忍不住了。 屋内点着炭火,门关的死死的,窗户只留了浅浅一道缝儿用来通风。 屋内点着灯,光线落在姑娘精致明艳的眉眼上。嫣红的唇瓣动了动,带着些许迟疑。 “你……” 虞听晚整理措辞:“你也有这个病,怎么好意思点名别人的?” 魏昭倏然一顿。 虞听晚温声:“再怎么说他也上了岁数了,有这种毛病也在所难免。” “可……”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可到了魏昭耳里,却格外刺耳。 “可夫君你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魏昭眼里的荒谬怎么也藏不住。 之前曾让他困惑的事,也在这一刻,彻底有了解释。 比如她曾说。 ——等他身子好了后,就在外领养一个孩子。 原来不是她不能生养。 是他不行? 准确来说,是她认定他不行。 魏昭眉心紧拧了三分。眼里的疲态深沉如墨,似能酝酿出极度危险的风暴。 他!什么时候!给虞听晚这种错觉了! 虞听晚并不知魏昭都要被她气死了。 “答应我,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虞听晚:“你要抨击别人,首先自个儿也拿得出手,这方面不说是你的长项,但至少也不能是短板。” 姑娘真的很操心。 她也不是故意要提这种事的。 可魏昭真的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要是大夫当面指出咱俩半斤八两,魏昭那么要强,又那么看重自尊心的人,怎么受得了! 虞听晚:“我说的,夫君记下了吗?” 她想,八成魏昭不会回应她。 可男人回应了。 不过,态度不是很好。 魏昭:“呵!” 是裹着刀子的冷笑。 虞听晚能明显察觉,卫慎对她有意见了。等她躺到榻上时,手都不让牵了。 “怎么了嘛?” 魏昭一股气堵在嗓子眼。 这些时日姑娘一直气他。 魏昭都要以为自个儿能免疫了。 可事实证明,没有。 姑娘只会用最真诚的语气,更气他。 明明,这些事犯不着计较的。 魏昭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一向我行我素,不管在朝堂还是在军营。 何况还是错的看法。 可魏昭在听到姑娘说那些话时,情绪做出的反应骗不了人。 这种情绪是:虞听晚完了,她以后会为这话付出代价的。 魏昭指尖颤了颤。 “夫君。” “别叫我夫君。” 听多了,都要分不清他是魏昭还是卫慎了。 魏昭听到姑娘软软改口。 “卫慎。” 魏昭眸色沉沉。 好像……还是夫君听着更顺耳。 第92章 吞进去钱是会刺嗓子的 起早,衙门口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办路引的百姓。 虞听晚又朝脸上抹了锅灰,这会儿混在其中,手里玩弄着刚到手的暗器。 是去铁铺后,顺子给她的。 虞听晚不太敢随处乱按,就怕不慎触动了机关。 出乎意料,好似格外有质感。一点也不像是便宜货色。 可她对这些也不懂,回头拿去问问卫慎。 身后是抱怨。 “这路引是越来越贵了,去年才四文,如今涨到六文了。还让不让人活啊,只怕再这样下去,家里都得被掏空。” 多少? 虞听晚有点不好。 四个人,就得二十四文。 她都可以买八把袖箭了!!! “嘘,小声些,别让前头那些捕快听着了。” 挎着篮子的消瘦老妪吓得捂住先前说话之人的嘴:“活腻了不成?昨儿怨言贵的人,没拿到路引不说还被打了一顿,脑袋都被砸出来窟窿,最后是不省人事被抬下去的。” 多出来的钱是给朝廷的吗? 那些官老爷回头分了分,用来金屋藏娇拿来养美妾的! 这话一出,果然把那人唬出了。 她嘴里再也不敢生抱怨,却还是低声嘀咕:“京城的贵人,估摸着明后就到泽县,就不怕我们去告发吗?” 老妪摇摇头,笑话她太天真。 “那些人是过来接魏将军尸首的,便是住的驿站都是重兵把守,你有机会见着他们?” “不如先掂量掂量,事情败漏你的骨头有几斤重,能受得了捕快的重刑。” 虞听晚静静听着,不曾插嘴一句。 路引办的很慢,时不时能听到前头捕快的斥骂。 “钱不够你还来?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听明白了吗!滚滚滚。” 穿着破旧的银白老人跪了下去,拉住对方衣摆,苦苦哀求:“大人,你就通融通融吧。” 她崩溃大哭:“老婆子我只有五文,还是出门前朝邻居借的。” “西边矿山又出事了,说是塌方。我儿子活生生被埋在了下头,人没了,传来消息让我去收尸。” “我得去接他,去接他啊。” “滚!” 被捕快狠狠踹了心口一脚。 “呸!什么东西!你命苦与我何干?” “要实在没办法,那就一头撞死算了,左右贱命一条,也能和你儿子团聚。” 边上的几名捕快见状,全都肆意笑了出来。 这哪里是人该做的事? 可他们传着官兵服,腰间挂着大刀,一向嚣张跋扈。 周围的百姓战战兢兢,眼里有恻隐之心,却没人敢站出来。 虞听晚指尖蜷了蜷,垂眼不语。卫慎他们还在客栈等她回去。 在没有能力之前,她不会强出头把自己搭进去。 路引办理,其实只要核对证明,收了钱,问清去何处,目的为何,最后在衙门文书上按下官印即可。 可那些捕快磨磨蹭蹭的。 即便收了钱,还要将人戏耍一番。 虞听晚前面是对未婚夫妻,准备去县里买成亲要用的物件。 捕快见那姑娘模样清秀,就动了心思。 “他一个乡下泥腿子,你跟着他倒不如跟我。” 说着就要去拉姑娘的手。 把姑娘吓得泪眼汪汪只往未婚夫身后躲。 男人也吓白了脸:“大人……” 他护着身后的姑娘:“十二文钱,不多不少,大人该按规矩给我们路引。” 捕快冷笑:“你这个狗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什么是规矩,在这里老子才是规矩。” 把男人气得够呛,可也深知官大压死人的道理。 即便对方只是个小小捕快。 穷极之地,压榨百姓,坏了心眼的人比比皆是。 他能怎么样。 只能咬着牙:“那我们不开了。” 捕快冷笑,把钱收下,半点没有退还的意思:“不开就滚,别耽误我办事。” 男人袖下的手紧了又紧,只能把怨气吞到肚子里,护着未婚妻离开。 捕快朝地上啐了一口。 “孬种!” “女人而已,给老子玩玩怎么了?” 他态度不太好:“下一位。” 一看,呦,是个年轻姑娘。 但很黑。 他随便瞥了一眼,就觉着倒胃口,没有仔细去看虞听晚的五官。 虞听晚把证明和钱一并送了过去。 捕快数都没数,眉一挑。 “劳烦大人了。” 虞听晚:“我们一家人是西临村来的,去县上给我夫君看病,实在是病的严重,生怕耽误了。” “多出来的钱,请大人们喝酒。” 捕快嘴里的羞辱咽了回去,登时笑了,丝毫没有为难上道的虞听晚。 他拿起官印,利索地在四份路引上按下。 “我又不是为难人的捕快。去吧,看病要紧。” 虞听晚接过路引,暗自松了口气。 “谢大人。” 她转身后,面上的笑意就收了回去。 姑娘朝前走,拐过街道,停下了脚步。 没过多久,有位银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过来。她步子蹒跚,手一直在抖,唇麻木的一张一合。 “回家凑钱。” “凑钱接泗儿。” 他们乡下人便是死了,也要落叶归根的。 虞听晚听得一阵心酸。 “婆婆。” 她把人叫住。 老人拄着拐杖刚看过来。 虞听晚把铜板推到她手里,什么都没说,就离身准备回客栈。 老人混沌的眼眸没有一点光彩,唇却剧烈抖动两下,是压抑不住的呜咽。 “姑娘。” 她叫住前面的虞听晚。 “瞧你穿着想来也是穷苦人家,我……” 虞听晚温声打断:“出门在外谁没有难处?一文钱我还是给得起的。婆婆你不偷不抢,心安理得收下就是。”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 “我刚刚多给了捕快六文。” 姑娘嗓音很轻,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婆婆有瞧见吗,那些人连牲口都不如,他们别提多高兴了。” 老人干裂的唇动了动:“你给的太多了。” 虞听晚:“我不心疼。” “我也记住那些人的脸了。” 用不了多久,新县令上任,泽县的天都要变了。一个小小镇子算什么? “他们迟早得知道。” 她轻掀眼皮,语气藏着冷意和嘲弄:“吞进去钱是会刺嗓子的,早晚得成倍吐出来。” 第93章 怎么还惦记别人的? 天色正好,要是这会儿出发不耽搁,能在宵禁进县里。 虞听晚算着时辰,回去的途中步子很急。 慧娘早就等着了,把该收拾的收拾妥当,就去守着魏昭。见姑娘进来,她便急急迎了上去。 “可还顺利?” 她也是刚从店家嘴里得知办路引是要被刁难的,便一直不安。 虞听晚把路引掏出来晃了晃:“都办好了。” 屋里没外人,慧娘把怀里的钱袋往姑娘手里送。 “咱们家就这些钱,这次都带出门了,你都收着。办路引,吃饭,住客栈都要花钱,总不能让你出。之前给你的聘礼,是给你的,你自个儿留着别动。这里的钱虽然不多,可娘年纪大了不放心,还是放你身上踏实。” 钱袋上头都是慧娘的体温。 只怕这几日她都揣在怀里,不敢离身。 是把家底都掏给她了。 虞听晚心里五味杂陈。 “咱手里不缺钱,药材……” 慧娘嗔:“这不是还没卖?能卖多少也不好说,就怕药铺压价。再说了路上也要花销。” 闻言,虞听晚没矫情,小心翼翼藏好。 毕竟外头窃贼也多。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 是对门瓷器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妇人尖细的嗓音。 “我在家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没见你体贴,本以为你一向含蓄,敢情心思全花在别的婊子身上了!” “要不是别人和我说在客栈瞧见你了,我还不信!” “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出门是去谈生意去了!” “在客栈床上,和别人媳妇谈生意?” “你给她花钱,给她买镯子,给她买金链子,倒是有情趣!谁给你的胆子?啊!你别忘了你是倒插门!” 虞听晚唏嘘。 在周围看戏的人围堵过来前,和慧娘合力扶起榻上的魏昭出去。 虽然只听了这么几句话,有情趣的虞听晚生了不少心得。 将魏昭安顿在牛车上后,她把袖箭交给他过过眼,又往他怀里塞了刚刚顺手薅的路边野花,就去前头和慧娘一道驾马了。 姑娘的心思很简单。 她愿意为卫慎花心思。 镯子买不起,金链子买不起。 可野花不要钱! 她甚至可以天天送! 车轮又一次滚动前行。 魏昭垂着眼皮,先去看袖箭。 都不用看,一过手就知道这玩意是用心做的。 适合她用。 岳山好奇:“慎叔,这是什么?” 魏昭看都没看他:“想知道?” 岳山重重点头。 魏昭随手把袖箭扔到一旁,目光凝视着手里的野花。 姑娘摘的时候太用劲了,花瓣被蹂躏的只剩下几片断肢残骸。 毫无美感可言。 她怎么好意思送的出手的。 魏昭嗤之以鼻。 他瞥了岳山一眼。 “想要?” 岳山盯着袖箭,有些害羞:“可……可以吗?” 魏昭:“你说呢?” 他指尖蹭了蹭野花,很好,又掉了一朵花瓣。 魏昭拧眉,语气有些不好:“想要,让你媳妇送。” 他幽幽:“怎么还惦记别人的?” 岳山:??? 刚说完这句话,魏昭似有所感,倏然抬眸看向远处的街角。 方才,有人朝这边打量。 可这会儿那里没人。 ———— “都说了,你是看错了,晚娘怎么可能来镇上?” 这头胡大郎刚拉着胡耀祖离开。 两人混在人群中。 “我也粗粗瞧了一眼,那姑娘黑成那样,侧脸的确是和晚娘有些相似,可晚娘多白啊。” 胡大郎瞅了眼失魂落魄的胡耀祖。 “要我说,你就是太想她了。这才看见谁都觉得是。” 这些年,耀祖心悦虞听晚,他这个当哥哥能瞧不出来? 胡大郎打趣:“等路解封了,咱们也就回去了。解你相思之苦。” 胡耀祖却没有同往常那般红脸。 他还是那身学子服,清清爽爽书卷气很浓。 这会儿有些心事重重。 自在夫子家用了年夜饭后,他就开始不对劲了。 胡耀祖抿着唇,思绪很乱。 那日饭桌上,夫子说了许多掏心话。 说他刻骨,更有读书的天分,日后必有所成。 说一群学子里头,最看重他。 问他可有婚配。 还提了提家中有女待嫁闺中。 夫子是要招他为婿。 胡耀祖脑子很乱,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拒绝,只含糊说了这事得先问询爹娘。 他不是迂腐之人。 如何不知要是应下这桩婚事,日后有岳丈牵线,他的路也能走得顺畅些? 他也不得不否认,震惊之余还有丝窃喜。 可,他心里有晚娘。 他惦记了那么多年,怎么愿意放手? 胡耀祖猛地顿足。 心里有种想法在可怖阴暗的破土而出。 他……就不能两者都要吗? ———— 天色昏暗,几人在宵禁落锁前入了县城,不着急着寻客栈,直接奔向县城最大的医馆。 医馆外头挂着灯笼,里头更是通火通明。 不同于镇上医馆的冷清,竟人满为患。 慧娘看了眼人潮,忧心:“这么多人,也不知何时能轮到咱们。” 虞听晚想的却没那么多。 “人多,可见里头大夫医术不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 慧娘眼一亮:“对,是个理儿。” 虞听晚跳下马车,准备先挤进去问问。 可没等她进去,就有药童送病人出来,顺便看到了牛车上恹恹的魏昭。 一看脸色,药童就暗道不好。 药童对虞听晚倒:“可是不巧,今儿只有两名大夫夜里坐诊,也不知要忙道何时。外头冷,拉着牛车随我入后门进院,那里设了容病患休息的隔间,你们随我先去歇息。” 几人刚走,只闻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医馆前。 荣狄率先跳下来,催促:“快点,等着你救命。” 马上的军医背着药箱沉着脸,扫了眼医馆。 他本在随着将军棺椁来泽县的路上,前脚还和副将迟御感叹世事无常,转身的工夫就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荣狄抢上了马。 他语气很冷。 “荣狄,别以为你得魏昭那小子的眼,就能对老夫喝三道四!” “当初魏昭学医,我都用戒尺敲过他脑袋!” “他我都敢收拾,还能对付不了你!” 第94章 我不会有事 这话也许能唬着别人,可不能唬到荣狄。 是,将军的确学过医。 可那也仅限得空去看葛老救人,以及……借书。把脉都是自学的! 边境的日子苦,将军不过拿来消遣打发时间。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次篝火宴,你是喝了点酒敲错人了。” 荣狄不屑:“你要知道那坐着的是将军,你敢动手?” 葛老:…… 他……的确不敢。 别看魏昭对他恭敬,可折磨人的手段真的层出不穷。 外头都说魏昭为了让他去魏家军当军医,曾伏低做小,三请四请。 其实都是假的! 魏昭就来了一次! 砸了一笔他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狂了,还表示只给他一炷香的考虑时间。 发觉打错人后,他当时就打了个寒颤。 魏昭缓缓起身,转身看向他,手中擦拭着破云枪:“本将得罪葛老你了?” “没没没。” 魏昭:“不妨事。” 他很好说话,语气懒懒的:“不过是被打了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能计较吗?” “就算头被你开了瓢,我也不在意的。” 听听!这话多漂亮! 当时把他感动坏了! 还以为魏昭终于做人了! 可魏昭转头让伏猛趴到他帐篷里头,陪着睡了五宿!! 那五宿葛老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伏猛脾气大!也就在魏昭面前乖顺,平时在边境走路都能仰着头目中无人! 那狗……虎东西,霸占了他的床不说,夜里还让他伺候着喂水!! 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 外头的事,虞听晚并不知晓。 进了歇息的隔间后,见卫慎呼吸若有似无,身体凉的跟冰块死的,她咬咬牙把最后一点炭火都点了。 喂着卫慎喝了几口热水后。姑娘捻了捻被子,给他盖严实了,又搓着他的手,时不时拿到唇间哈一口气。 魏昭手是冷的,脸是冷的。 可不知为何,心里好似起了一把火,滚烫的厉害。 他试图把手抽回来。 没抽动。 还挨了姑娘的一记冷眼。 慧娘时不时到外头张望一眼。 “也不知有没有大夫肯给过来先给阿郎看。” “我看他们实在忙得不行,药童也说了,那两个大夫晚膳都没来得及吃。” “外头那么多的病人,我方才还看到几个腹痛的厉害在地上打滚的,说是吃坏了东西。”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慧娘眉头拧的很紧。 “这会儿医馆里头有二十多名浑身是伤的人,大夫正给他们止血。我打听过了,说是从西边矿山抬来的,那边又塌方了,死了不少人。” 说到这里,她便心有余悸。 当初卫守忠也提过要去矿山上工。还好没去,要是真去了,指不定也出事了。 “矿山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死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就刚刚来的那些人,不是腿没保住,就是断了手,还有个肠子都露出来了,没等医治人就没了。” 看着就吓人。 虞听晚听到矿山,就抿了抿唇。 “也说不准。” 她嗓音很轻:“去年不是出事了吗?闹得也不小。家里死了人的,全跑去矿上那里讨要说法,可到头赔偿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她们压不下这口气,又声势浩大去衙门击鼓。后头还不是都被压下来了。” 世道苦,什么病最难治? 是穷病。 家里都歇不开锅了,明明知道矿山不安全,可也还有人硬着头皮去上工。 赚的都是卖命钱。 慧娘微愣,眼里闪过穷苦人的悲悯:“也对,那县老爷见钱眼开,定又收了好处。” “不一定。” 胡大柱到底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听到的消息也多,每次回家都会透露些许。 故,虞听晚知道的比慧娘多。 虞听晚压低嗓音:“我听说,管矿山的人是县老爷的小舅子。” 靠着这层关系,足够无法无天,称王称霸了。 魏昭神色平静的听着。 眼里闪过讥讽。 一个小小县令,会有如此遮天的本事? 只怕上面也有人护着吧。 这种风气不止泽县有。 上京不也是吗? 有些人穿的光鲜亮丽的,谁知他们私下做什么肮脏勾当? 慧娘不再去想那些,忧心看向他:“阿郎饿吗?你这一日都没怎么吃,娘去买些易消化的馄饨来。” 魏昭没胃口。 这几日赶路,他好像又消瘦了不少。 “不了。” “不行,不吃身子是熬不住的。” 医馆门口就有卖的,慧娘在虞听晚手里拿了些钱朝外走,岳山跟着一道出去。 见魏昭白中泛青的脸色,虞听晚眼里的担忧浮了上来。正要说去切一片参来,让他含着。 魏昭就说话了。 他慢吞吞的。 “没事。” 那次夜里放血,他无非是担心镇上打铁铺只有顺子在。 他怕时间给耽搁了。 可虞听晚回来时,提到了荣狄。 魏昭知道荣狄的脾性,只怕无须等到明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人来了。 虞听晚不知他心中所想。 只以为卫慎实在宽慰她。 魏昭见他不说话,又低低补充一句:“我不会有事。” 他继续慢吞吞:“不过,这里的大夫也治不了我。” 虞听晚:??? “你说什么?” 魏昭:“他们的水平顶多……” 他思忖片刻。 “顶多给昨儿那个阳痿的看看。” 虞听晚:??? 怎么回事! 明明来的路上都很配合! 虞听晚头疼,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医馆门口挂的门匾,夫君没瞧见吗?” 她问:“你可知那是谁的墨宝?” 魏昭看她一眼:“不想知道。” 话音刚落,被锤了一下。 虞听晚重复:“你可知那是谁的墨宝?” 魏昭面无表情:“……愿闻其详。” 这才对嘛! “说出来吓死你!” 虞听晚道:“那是当朝太傅写的!” 魏昭虚弱:“你被骗了。” “笔锋不够凌厉。” “那绝不是他的字迹。” 虞听晚:!!! 你怎么好像什么都很懂啊! 每次语气还格外笃定! 虞听晚:“谁说的!” “别告诉我,又是你说的!” 魏昭:“我……” “你别插嘴。” 让她说完! 第95章 将军……诈尸了? “你许是不知其中渊源。太傅年轻那会儿赴任定都,曾路过此地。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曾听人提及,说是那太傅家里出了事,发妻早产,女儿还失踪了小半月。” 魏昭垂眼,慢吞吞。 “我……” 虞听晚打断:“那女婴被找回来后身子格外孱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都说救不活。可就是这医馆的大夫给看好的。” “可见他们是有本事的。” “同样也能治得好你。” 她还要说什么。 魏昭:“我……” 虞听晚斜眼:“你最好有什么事。” 魏昭沉默一下。 “你……捏疼我了。” 虞听晚往下看,不知不觉中用力过猛,的确给捏红了。 她连忙松了力道:“对不住,对不住。” 虞听晚:“你怎么不早说!” 魏昭面无表情:“你让我说了吗?” 虞听晚想了一下。 好像……没有。 ———— 葛军医是被荣狄拖着进医馆的。 荣狄焦急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可他来来回回寻了两次依旧无果,最后火急火燎快步走向药童。 “医馆的病人都在此了吗?” 药童看了他一眼。 “还有一家子去后院歇息了。” “那男人情况不太好,可模样格外不错。你是找他们的?” 差不多对上了。 荣狄压下激动,扯着大骂的葛老急匆匆去找。 葛老冷笑:“谁要死了?” “将军这会儿尸骨未寒,你竟然还惦记着别的男人。荣狄,你有没有良心?” “我不治!” “老夫就把话撂这里了。” “别说你亲朋好友出事,就算你现在倒下喊救命,老夫都不会多看一眼!” 烦死了! 都去陪葬! 荣狄没和他吵,反而眼尖的看到了后院树上停着的青鸦! 没有错! 他眼睛都亮了。 终于走到隔间门前,心情澎拜! 葛老:“你……” 刚说了一个字。 他就被一股不算轻也不算重的力道踢了进去。 荣狄:“走你!” 屋内热流涌动,同外头寒风凛冽形成鲜明对比。 葛老踉跄几步稳住身子的同时,也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有人闯入,虞听晚愣住。 她抬眼看过去,视线凝住。 这大夫她见过。 就是前世给卫慎看病的大夫! 葛老突然出现在此处。虞听晚一时间有些恍惚。头疼的厉害,眼前又多了些本不该有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在给榻上昏迷不醒的卫慎擦拭。 每日都要擦的。 即便清楚公子是伤患。 可男女结构到底不同。姑娘哪里做过这种事,头回时红着脸,手都是抖的。 可她是拿钱办事的。 她是婢女。 不敢看,可全看了。 不好意思擦,可咬咬牙,哪里都没放过。 好在这种事做多了,也就适应了。 这时,葛大夫从外头出来,手里提着药。 “这是后下的,回头快煎好的时候……” 再放进去四字,消散在唇齿间。 见虞听晚擦完上身,轻车熟路要解男人的裤腰带,葛老连忙呵止。 “等等!” “你你你……” “你怎么……谁让你擦的啊!诶呦!你一个姑娘多不合适!” “他要是醒了,第一个就是处置你!” 葛老:“这里就没有小厮吗?” 虞听晚不解葛大夫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诚实摇头。 “没有。” 葛老很生气。 想要去质问萧怀言怎么办事的! 就听虞听晚表示:“合适的。” 她温声道:“我擦的很干净的。” 画面截然而止。 前世就是眼前的大夫把卫慎给治好的! 可见这一趟没白来! 医馆外头门匾上头的悬壶济世四字,就是当朝太傅写的! 不会有错。 姑娘眼里涌起巨浪欣喜:“大夫!” 她瞅着葛老身上背的药箱,连忙起身:“大夫,快给我夫君瞧瞧。” “他方才又吐血了。” “今儿已吐了四回了。” 虞听晚:“这几日为了过来,途中颠簸,夫君也遭了不少罪,胸口的伤口都有些化脓了。” 葛老会有救死扶伤的觉悟? 他现在就想冲出去,把荣狄骂个狗血淋头! 可下一瞬。 他眼睛瞪的溜圆,不可置信看向榻上咳嗽的男子。 魏昭恹恹的,没有情绪的对上他的视线。 葛老抬手擦了擦眼,又擦了擦眼。 明明一日前,他还对着棺材长吁短叹抹眼泪。谁能告诉他,里面的人怎么躺这里了? 诈尸了? “你……” 葛老惊恐:“活的?” 虞听晚:……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可虞听晚会计较吗! 不会! “对啊,这不是还有呼吸么!” 她甚至担心魏昭把人给得罪了。 虞听晚对男人使眼色:“夫君,大夫医术精湛,快打声招呼。” 魏昭收回视线,平静地把被褥下的胳膊抽出来,手腕朝上。泛白的唇动了动:“过来。” 葛老脑子一片空白。 脚已不受控制的动了,准备去把脉。 可他刚走一半,猛地察觉了什么。 “夫君?” 他愕然看看魏昭,又扭头看看虞听晚。 魏昭拧眉:“别那么叫我。” 葛老对虞听晚道:“听到了没,你一个姑娘家把那称呼收回去!” 害不害臊啊! 虽不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这姑娘对将军有恩。 她想要钱,宅子,铺子都好说,将军甚至能收她为义妹,日后还能给她择个好夫婿。 福气都在后头呢! 可她竟然要将军这个人! 简直大胆! 将军是谁都能肖想的吗! 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姑娘黑的,只剩下眼睛是灵动的! 京城那些贵女献尽殷勤,魏昭这个比石头还硬的人,可有半点动容? 葛老担心啊! 担心这姑娘看上将军的脸了,陷了进去。 最后落了一场空! 虞听晚茫然。 魏昭掀了掀眼皮:“你一大把年纪了,这样喊我不合适吧?” 葛老:??? 魏昭语气很淡:“怪恶心的。” 葛老:“什……什么?” 那姑娘喊你就不恶心了! 他都要气笑了。 虞听晚听得眼皮直跳。 她能怎么办! 只能熟练地又一次点点脑袋。 “我夫君……” “这里不太好。” 魏昭:…… 这个借口你能用一辈子是吧? 第96章 顶着别人身份,还霸占了人家媳妇? 都不用虞听晚催促,葛老快步上前,直接在床头坐下。 他探了会儿脉象,眉头紧紧皱起。 想起虞听晚方才说的话,葛老暂且放下思绪,又探手扒开魏昭的衣裳,去看伤。 的确红肿。 只怕过几日,都要流脓了。 可见之前给他处理伤口的人未处理妥当,腐肉不曾割除干净。 后期勤换药,都没什么用。 他沉了沉脸,简直不知将军这些时日到底遭了多少罪。 都瘦了!!! “伤口得处理,” 可显然这里光线太暗,不合适。 虞听晚刚要问怎么处理,可不等她出声,葛老扔下这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姑娘正疑惑,屋内响起魏昭的声音。 “很简单。” 魏昭语气轻飘飘:“也就是把伤口割开削肉,血水逼出来,重新包扎上药。” 如此才会愈合的快。 要不是他手下无力,不好拿刀,早就动手了。 他说着简单,可虞听晚却直皱眉。 “那得多遭罪,多疼啊。” 卫慎被她捏一下,都要娇气的。 面上本就没有血色,如今走路都要人扶着,要是再动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调养回来。 葛老本想着让荣狄去弄一颗夜明珠来。可出屋后没看到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简直不靠谱! 他听了虞听晚的话,嗤笑:“他哪里会怕疼呢。” 当初中箭,还没等他去取曼陀罗止疼,魏昭就自己拔出来了! 黑色浓稠的血喷了出来,葛老就给吓坏了。 【“有毒!”】 魏昭眼里闪过冷意,意识已经模糊,他断断续续:【“快治。我……珍藏……瓷器被……碎……还……”】 【“还什么?”】 【“……没教训伏猛。”】 魏昭彻底晕过去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它完了。”】 想到这里,葛老就冷笑。 “你就算把他胳膊卸了,这疯子都不会眨一下眼。” 只怕还要嫌弃卸的时候动作不到位,太慢了。 他的语气过于熟稔。 虞听晚见状迟疑:“大夫和我夫君相识?” 葛老正要点头。 魏昭慢吞吞:“不认识。” 葛老:??? 不认识还火急火燎把他找过来? 虞听晚眼眸微闪,暂且放下疑惑没再纠结。她把之前开的药方全部找出来。 “这是之前吃的方子,刚开始还凑合,没什么大功,但也没什么大过。可后头改了几味药,就不对劲了,吃一回伤口就裂,反反复复不知道裂了几次,吐血也跟着频繁,后头就不敢吃了。” 葛老扫了一眼,察觉出不对。 他死死盯着后面改过的药方。 能那么精准的不对症入药,还能加快死亡速度的巧妙方子,就连他看了都要叹一声妙哉,一看就是魏昭的水准! 吃了伤口不裂才怪! 撑到现在,也是他命大。 可方才的脉象…… 葛老想到了什么,问:“你放血施针了?” 魏昭淡淡:“嗯。” 葛老陷入沉思。 把他找过来,又没向外头透露分毫。 不是,你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啊。 屋内陷入片刻的死寂。 只偶尔听到外头青鸦的嘎嘎声。 葛老先将杂乱的思绪抛到一旁,伤口得处理,第二套针法也得下。 不能再拖了。 等慧娘外头端着馄饨回来,虞听晚已出了隔间在门口候着。姑娘抬起食指挪至唇角,朝慧娘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慧娘眼一亮,快步上前,低声问:“大夫在里头。” “刚包扎好伤口,这会儿给夫君施针。” 还嫌里头太暗,让她想法子弄了不少蜡烛进去。 慧娘:“你怎么就出来了?” 不在里头帮忙吗? 递递东西也好的。 虞听晚:…… 她也想啊! 可魏昭让她出来。 明明处理伤口时,她都能在里头看的! 虽然看的胆战心惊。 要不是血肉模糊,鲜血四溅,葛老握着匕首利索削肉的手法是格外赏心悦目的。 比虞听晚切菜还要轻松。 好似之前做过千百回。 包扎的也包的漂亮。 西临村的钱老头简直没法比。 可准备施针的时候,魏昭就让她出来。 姑娘为此很不满意:“我就不能……” 话没说完,魏昭:“不能。” 他忍着咳嗽的欲望:“施针得全身,你在不方便。” 虞听晚能怎么办,只能一步三回头,跨出门槛时,她还听到葛老的阴阳怪气的一声。 “怎么就不便了?我又不怕她学了去。你也大方些,都让人家喊夫君了,怎么还不给看呢!” 说的很对!!! 屋内点着灯,外头天色黑漆漆一片。 这几日紧绷的心倏然轻缓,虞听晚心里踏实,嘴角也跟着绽出一抹笑来。 她朝慧娘解释:“没办法,夫君自惭形秽,没法坦诚面对我。” ———— 屋内,葛老打开药箱,取出布包,推开。 里头有上百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荣狄被你派出去办事了?” 不等回应,他便自言自语。 “我猜也是。” 若不是魏昭吩咐,荣狄那种人定要在一旁候着,绝不会离开半步。 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咱们的人明早就能抬着棺材至泽县,要是不去拦截,被上京过来的人接着,即便有隐情,将军也是欺君之罪。” 葛老把银针一根一根沾了特质的药粉,放在蜡烛上烤,烤的通红后,直接插入穴位。 魏昭面色惨白,额间都是冷汗。明明疼得骨头都在打颤,可他硬扛着,没哼上半声。 “不是。” 葛老:“啊?” 魏昭闭了闭眼:“他在找适合养病的院子。” 葛老:?? 养病? 你不回上京养病? 魏昭想到了什么:“我如今的身份是西临村的卫慎。” “什么?” 魏昭扯了扯唇角:“让那些人以为我死了,看他们愚蠢的丑态,不是很有趣吗?” 葛老:…… 又发疯了是不是。 可他抓住重点。 “那……那前头那个姑娘……” 魏昭轻声:“她没梳妇人发髻。” 葛老:“不是……” 他愕然:“所以将军你是顶着别人的身份,还霸占了别人的媳妇?” 魏昭拧眉。 什么叫别人的? 虞听晚都占了他那么多便宜了。 这话真的很不中听! 第97章 你怎么冤枉人呢 葛老下针的动作又快又准。 五脏六腑好似都在叫嚣,魏昭又吐了血。 葛老腾不出手给他擦。 魏昭手都抬不起,索性由着鲜血沿着嘴角往下,划过脖颈,最后晕染在卫家带出门的枕头上。 刺眼的红,在他惨白如纸的面上重重勾勒。 他沉受着莫大的痛楚,眼里更有浓郁化不开的情绪。额间青筋暴起,脆弱又破碎。 葛老看着心里格外不好受。 “忍忍,再忍忍。” 葛老忍不住抱怨:“要是早把我叫来,也许就不用吃这个苦头了。” “得亏放过血,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你不得!” 魏昭没理他。 葛老咬牙切齿:“我说呢,你一出事怎么伏猛就不见了。” 离开前还把他帐篷里面的药偷了一半!!! 这虎东西! 魏昭依旧没理他。 葛老絮絮叨叨:“如今外头只知你为国捐躯,死在了战场上。可当时军中竟有人谣言,说仗打赢了,敌军也撤了,你本也好好的,却自己用破云枪……” 魏昭眼儿颤了颤。 葛老一看他有反应:“你也觉得很荒谬是吧!” 魏昭:……不。 葛老压抑着火气:“你是抽了什么疯才会捅自己啊!真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这不是败坏你名声吗!” “将军放心,那几个嘴碎的小子都被教训了,没人敢再瞎说。” 葛老还要继续滔滔不绝。 魏昭:“嘘。你太吵了。” 他想到了什么:“你手里如今有多少钱?” “身上这会儿只带了五百两。” 葛老问:“怎么了?” 魏昭很困了。 答非所问。 “我眯一会儿。” 葛老:??? 这样都能睡? 你真是个狠人! 待天色微微泛起鱼肚白,隔间的门才被葛老打开。 施针繁琐,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反反复复。一针都不能出错,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这会儿他的腿都是软的。 虞听晚在外头守了一夜,一听动静,连忙往里面探。 葛老这会儿看虞听晚的眼神充斥着诸多情绪。 虽然他是将军的人,可却觉得将军没干人事。 没等葛老说话,虞听晚顾不得问话,就跑去床前。 姑娘上下打量着睡着的魏昭。 “夫君他如何了?” “他的情况你应该也清楚,着实算不得好。想要好全也并非易事。” 虞听晚直勾勾看着他:“你可以的。” 葛老:“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你可以的。” 葛老:……谢谢啊 这姑娘怎么这般信任他? 虞听晚温声:“我知夫君的病急不得,得慢慢调理。但实在是心有余悸,劳烦大夫给我交个底。” 人虽然黑,可心里有将军。 可惜啊。 葛老神色缓了缓:“你瞧他脸色。身子亏空实在厉害,相比之下,胸口的伤反而微不足道。” “他之前又中过毒,当初就险些没了半条命。后头虽说养好了,可到底还是差了些,每年都有几日闹头疾。这次出事后头疾频频。” 虞听晚愣:“头疾?” 葛老也愣。 “你不知道?” “他每次吐血就是头疾引发的。” 虞听晚不知道。 卫慎没和他提过。 她心口有些堵得慌。 可她却理智的清楚,卫慎就算说了又如何?她还能助他缓解一二吗? “除了喝药,药浴外。他的情况,五日就得施针一回。” 念及是假夫妻,葛老没有多言。 施针凶险。 他沉了沉眸。 可光是一夜,将军就有些熬不住了。 这是他最担心的。 虞听晚:“那平时有什么要注意的?” 注意? 那可太多了。 将军的身体多精贵啊。 葛老刚要长篇大论,就被人抢了些。 “就两点。” 魏昭也不知何时醒的。 他眼一眨不眨看着房梁。 魏昭:“不能打我。” 虞听晚见他醒了,连忙走过去。摸了摸魏昭的头,又摸了摸他的手。 葛老不可置信。 之前少监府千金崴了脚,往将军怀里跌。 将军毫不犹豫往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风度,眼睁睁看着对方狼狈摔倒在地,说了两个字。 “好险。” 险什么?险你清白不保吗!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反抗!!! 为了假身份,他真的付出好多!!| 虞听晚没有应下。 她很为难。 “要是我忍不住怎么办?” 她好声好气地问:“我能轻点吗?” 魏昭:…… 反应过来的葛老就跳了起来。 “什么?她还打你?” 虞听晚被这么一吼,有些懵。 魏昭懒懒抬眼:“有你什么事?” 他似疑惑:“你怎么还没走?” 葛老:!?? 让他去哪儿!!! 虞听晚恍然大悟:“对,还没给诊金。” 她昨儿夜里打听过了,医馆有支两百年的参,是镇店之宝。先前又富商出价三百两都没卖。 她手里年份最浅的也有四百年了。 她心里也有了底儿。 虞听晚:“日后夫君就麻烦大夫你了。” 她正要麻烦葛老写下药方,一并结算银子。顺便问问卖药的事。等吃上几天,要施针的时候再过来。 可没等她出声。 魏昭幽幽看向葛老:“你是想买我们手里的灵芝吗?” 葛老:“什……什么?” 魏昭:“哦,你愿意花五百两。” 葛老:??? 虞听晚眼眸亮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买宅子的钱有了。” 还能剩下不少!! 葛老眼前一黑。 好好好!! 谁有你魏昭有心眼啊! 钱你拿去买宅子,他买的灵芝,最后也是入了你魏昭的嘴!! 你还不如死了!!! 魏昭仿若没看出他的怒火:“第二点。” 虞听晚连忙看过去。 魏昭:“不能气我。” 虞听晚:“你说得对!” 她很赞同。 姑娘甚至很严肃的问:“谁气你了?” 魏昭:?? 虞听晚:“我替你去教训。” 魏昭看向虞听晚,吐出一个字:“你。” ??? 虞听晚不能理解。 她明明一直很贴心。 虞听晚蹙了蹙眉,虚心求教:“什么时候?” 她怎么不知道! 魏昭有气无力:“比如现在。” 胡说八道 虞听晚很不服气:“你怎么冤枉人呢?” 很好。 很明显,这两点姑娘都做不到。 第98章 该死的熟悉。 等慧娘买了粥回来,虞听晚便揣着刚到手的五百两,啃着馒头就出门了。 她要去寻牙人看宅院。 总不能住在医馆。 客栈也不方便。 虞听晚想要尽早定安顿下来。 她对县城不熟,可昨儿打听人参时多问了一嘴。药童以及那些病患都介绍她去找前面梧桐巷的王牙子,说此人厚道,好说话,不坑外乡人,还愿意帮买主还价。 县里不比乡间的空旷,虽也刮着风,可没那么冷。 “夫人找我,可算是找对了人。” 王牙子和气的笑了笑,听了她的要求后,更是眯了眯眼 “可不是巧了,我手里就有院子空着。” “前住户和我是亲戚,家里发达了,刚搬走不到半月。走得实在急,不好打点。这不,钥匙还留在我手里,让我帮忙卖来着。” “院子如今空着,夫人一家人随时都能搬进去。” 任他说的天花乱坠,虞听晚也只是笑笑,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好不好的,总要亲眼看了才知道。 院子离医馆算不得远,可也说不上近,隔了整整三条街。坐落在一条胡同最里头。 胡同有些长,远离了街边的喧嚣。 王牙子指着前头:“到了。” 虞听晚看过去,门口栽着一棵树,枝叶茂盛,四季如春。夏日倒是适合乘凉。 “夫人说您家里有人要养病,可没有哪里比此处更适合了。这儿安静,但也不偏僻。出了胡同,街上就有卖菜的,每日都无需走太远。” 虞听晚点点头。 的确方便。 她已经格外想念慧娘做的饭了。 王牙子开锁:“附近的几户人家也都是经我介绍住进来的。前面那家……” 他示意虞听晚去看。 “正是如今县里学堂的赵夫子一家住着。赵夫子可是举人出身,本事大得很,镇上乡间的学子可都想拜他为师。这话可不敢乱讲,夫人能去外头打听的。日后夫人有了孩子,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去请教。” 虞听晚:!!! 人还没进去,就已经动心了。 王牙子推开黑漆木门,请虞听晚进去:“小心门槛,夫人您瞧瞧可还满意。” 虞听晚抬步踏入四方小院。以主屋为中心,东西两侧各建厢房。灶屋,柴房相互挨着。 只见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布局不大,但也别有洞天。 姑娘一间一间看过去。 实在是超出她预期的好。 “近些时日打听这院子的人不少。都踌躇不决说要考虑考虑,可这种事从不讲究先来后到,谁先交钱了钱,去官府那边盖下印子就是谁的。” 王牙子去看虞听晚神色:“地段可是不错的,夫人要是觉着可以,咱们就定下,要是不行,我再带您去看看别的。” 虞听晚:“多少钱?” 一听这话,王牙子就知她有意向。 “我看夫人你面善,谈钱就俗套了。” 他想了一下,和先前的阔阔而谈不同,这会儿带着些许紧张:“两百二十两?夫人觉着可以吗?” 虞听晚:?? 怎么还问起她来了? 她刚蹙了下眉,王牙子连忙改了口风。 “两百两也是成的。” 虞听晚迟疑:“我……” 王牙子:“相逢便是有缘,要不夫人你开个价?一切都好说!” 虞听晚:…… 这走向……好像该死的熟悉。 ———— 泽县街道。 肃穆的士兵站立两旁,周边几座城池的知府领着手下的县官,乌泱泱候在驿站门口寒暄。 杨惟文混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窃窃私语。 “五皇子一行人是骑马来的。昨儿夜里都宵禁了,见他掏出身份令牌,守卫连忙大开城门迎。” “听说是五皇子请缨要来接魏将军尸骨的,他一向佩服武将的舍身取义。” “忠勇侯世子也来了,你们可千万别惹着他。” 就在这时,驿站里头传来动静。 所有人都闭了嘴,恭敬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率先出来的是五皇子应殷。 他是昨儿半夜赶至的。一路舟车劳顿,眼角略显疲态。 一袭绸缎长袍,衣襟上绣着展翅翱翔的雄鹰,腰间挂着皇子令牌,周身气场强大,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他身后还跟着礼部,刑部的人。 杨惟文连忙跟着众官员一道齐齐请安。 应殷威严扫了眼人群:“本皇子去郊外亲迎将军魏昭,诸位可要同往?” 谁敢说不去啊。 他们过来不就是为了表现吗。 几位知府忙表明态度:“是,我等便是为了魏将军来的。” 就在这时,只听不和谐的一声嗤笑。 萧怀言从驿站出来,走到应殷边上站定:“真是热闹。” 他扫了眼人群。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喜事了呢。” 萧怀言:“他魏昭活着时往返上京和边境,也不见你们有今日的排场,如今却全汇集此处。” 他侧头,看向应殷,嘴里勾着笑。 如往常般纨绔不羁问:“也不知是魏昭死了以后面子突然大了,还是你在这里,这些个老奸巨猾的人作秀呢。”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他偏偏要说出来,谁的面子也不给。 知府和县令们的脸色都变了三变。可他们敢说什么? 人家是忠勇侯世子,喊当今太后一声皇姑奶奶,身份非比寻常。 应殷沉了沉脸,略警告出声:“怀言。” 萧怀言:“怎么,你不高兴了?” 应殷:“注意你的言行。” “这次接魏将军,我不想出半点意外,你可懂?” 应殷扫了眼人群:“魏家军晌午时分至,可有肃清街道?” 管辖泽县的知府朝身后的人使眼色。 泽县县令会意,忙上前一步:“秉五皇子,早已安排妥当。” 眼看着话题要翻篇了。 萧怀言突然出声:“魏昭生前不是个东西。我要是没记错,当初宫里为你和太子选伴读,你和太子都有意择他。皇上为此左右为难,便让他自个儿决定。谁知他谁也没选,还说了句麻烦,转头从戎去了。” “读书那会儿太傅夸他,为将后皇上又器重他。少了个比自己能耐的人,换成是我,得知他身殒早就放爆竹庆贺了。” 萧怀言笑眯眯:“你别是和我一样不放心,他没死透吧。” 第99章 来来来,把棺材撬开 出了城门,应殷面色悲怆,迎接运着棺椁的送丧队伍。 郊外,寒风簌簌。 此处人烟罕至,四周白茫茫一片,都是被雪覆盖过的痕迹。 整齐划一的将士们出现。 他们个个着素服,腰系白带,抬着棺椁难掩悲恸,麻木前行。 没有人说话。 只偶听到一两声啜泣。 还有的就是不知名的怪鸟乱叫, 郊外的孤寂被放大再放大,压抑惨淡笼罩上天。 萧怀言没再起幺蛾子,死死盯着那口棺材,变得格外沉默。 回去的途中,道路两侧白灯笼高挂,丧幡随风摇曳,纸钱飘飞。 处处可见哀悼的悲。 棺椁最后抬入了驿站专门设的灵堂。 应殷取过三支香,点燃。 也不知是说给棺材里的人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者是身后官员听的。 “你的死讯传入上京,顺国公夫人便大病了一场,至今不得好。” 应殷心情复杂。 其实萧怀言说的也不错。 他的确嫉妒过魏昭。 他是皇子,却不是中宫所出,便矮了太子一头。 这些年为了让父皇高看他一眼,他猛足了劲,付出诸多,才在皇子里头拔尖。才得父皇喜爱,顺风顺水。 可魏昭呢。 比他小两岁,可写的文章远比他好。 平时也不见得魏昭多用功,可人家就是太傅嘴里的好苗子。 魏昭成了武将后又屡次获功,只要魏昭在就是焦点。他和太子反而成了陪衬。 就连父皇每次提到总会说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他魏昭不是皇子? 他们魏家子弟,一代一代能谋善断,真是让人厌恶的存在。 可如今人死了,应殷也不见得多轻松畅快。 边境要是动荡,还有谁能…… 朝廷怕是找不出第二个魏昭。 他沉沉吐了口气:“本想着这次得胜归来,请你喝酒的,也再没机会了。” 他把香插到香炉中。 在地上浇了一杯酒。 “归之。顺国公府,我会帮你照看。” 说着,他退到一处,把位置空出来。 京城来的官员,眼里透着可惜和敬佩,轮番上香。 萧怀言看在眼里,嗤之以鼻。 “世子。” 有人提醒他。 萧怀言冷漠地把送过来的香扔到地上,还抬脚重重碾了碾。 “安什么息?” “当初就劝他不要从军,他志向远大不听,如今死了也是活该。” “让他早早成亲留下血脉,日后出了什么事,魏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他也不听,还说我咒他。” 用得着咒吗。 你魏昭又不是铜墙铁壁! 这不就被敌人给捅死了。 都不用应殷沉脸训斥,萧怀言像是累了,踱步去了外面。 他一走,场面变得和谐起来。 杨惟文和柳安城的其余县令跟着朱知府跪到地上,刚要郑重其事的给魏将军磕几个。 就有人哭了。 哭的很凄惨。 边上的官员都是提起衣摆抹几滴泪。 他就好似死了爹娘。 杨惟文看过去,竟是朱知府。 不意外了,真是真挚的友谊啊! 应殷不曾问话,眸光沉沉看向知府一眼。 朱知府连忙认罪:“下官冒失。下官有罪。” 拙劣的小把戏,应殷甚至没放在心上。 这里跪着的人,那个不想得他的眼? 朱知府把练了好几天的话说出来:“实不相瞒,下官和将军相熟。算得上一句忘年好友,平时常有书信往来。” “得知噩耗,下官就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眼下不免伤怀。” 这话惊讶了不少人。 这朱知府竟然和魏将军认识! 以前从未听他提及啊。 倒是低调。 应殷面色也跟着缓和些许。 可不等他张嘴,就有人从外头蹿了进来。 萧怀言居高临下看着朱知府。 “你说,你和魏昭是好友?” 朱知府知道,忠勇候世子不是善茬,又和魏昭向来不对付。 “是。” 萧怀言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朱知府擦了擦眼角的泪,可没说一个字,领口就被人死死提住 萧怀言冷笑:“你想让人高看一等,如何攀上五皇子的高枝老子不管,可谁给你的胆子把魏昭当踩脚板?” “你说你和他相识,我怎不知?” “书信往来更是笑掉了大牙。魏昭最是耐心不足,便是回递的家书也不会超过五字。” 更别说回他的信了!! 他写五封也许才意思意思回一封! 萧怀言曾多次抱怨,为此写了厚厚一叠信过去,质问是不是有谁压着他手了,还是你魏昭的字值千金。 魏昭没回他。 不过没过几日,国子监的夫子拿着魏昭的文章当着众学子的面朗读且品鉴。 【“瞧瞧,你们瞧瞧,这才是文章!你们考核写的都是什么!原以为归之去军营辛苦,没时间回我,不曾想他这般上心,愿意为了我提笔给你们写范文!”】 【“再瞧瞧人家的字!自幼练前朝大儒书帖,后又得太傅指导,字体已自行一派。眼下已有风骨,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哪里是魏昭愿意为国子监夫子提笔啊,这分明是打他萧怀言的脸啊。 值千金吗,值。 于是,萧怀言特地写了一封信去骂他。 很脏的那种。 很意外,收到回信了。 没有字。 就是把他信上的错别字圈了出来。 别说他当时多跳脚了,便是现在想想萧怀言都气! 他眼里迸发冷意,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你若是觉得本世子说的不对,那就拿出他给你写的信来,把证据甩到我脸色,让我闭嘴。” “魏昭的字,我们几个上京来的还是认得出的。谅你也没本事作假。” “他为人是不行,都说缺什么补什么,愿意结交的人个个品行高洁,做人地道!” 没错,就是他这种的! “不至于瞎了眼和你有往来。” 萧怀言既然把话说摊到明面上了。应殷没说话也没阻拦,接过侍从送来的水,慢悠悠喝着。 老实且不太聪明的杨惟文忙道:“世子,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能打人啊。” 一听这话,萧怀言抡起拳头重重揍过去。 “呸,什么东西,也敢跳出来脏本世子的眼。” “是不是显得你格外有能耐?” “你说是他好友,怎么不再大胆些。” “来来来,现在把棺材撬开,你也躺进去,张张嘴都能说是他死同穴的媳妇了!” 第100章 完了,他好像完了 他操作很猛,又不按常理出牌,明明白白在教训人。 可五皇子没出声制止,上京来的官员冷眼旁观。 可见他们的立场。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毕竟只是朱知府为逞口舌之快往脸上贴金。可说小也不小,魏昭是将军,更为国捐躯,岂能被别有用心之人随意利用? 只怕回了上京,他们还会上折子言明此事。 朱知府这个四品官员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谁敢为他出头?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波及。哪里还有别的心思,试图脱颖而出,去得贵人的看重? 朱知府前脚还在沾沾自喜,这事要是成了,他也能沾上魏昭的光。 反正人死了,他说什么都没人会反驳。也不会有人在棺材前抓着这点不放,试图找出不对劲来,毕竟这是对魏昭的不敬。 不说魏昭,顺国公府乃是簪缨世家,光是沾了点关系,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弊。 谁不想官职再往上升一升。 柳安城的知府说出去好听,可一个偏僻荒凉小地方,都没有上京五品官员风光。 可他哪里想过,会有人跳出来。 还是和魏昭不对付的萧怀言。 怎么会这样! 因为萧怀言和魏昭关系恶劣,所以见不得他好吗! 朱知府浑身无力瘫倒在地。 他试图狡辩。 可还没说一个字。 “闭嘴。” 萧怀言冷笑:“本世子不爱听的话还是咽回去的好。” 他甚至还不解气的踹了一脚。 朱知府疼得不行,只能狼狈的弓起身子。 杨惟文傻眼了:??? 虽然他觉得萧怀言说的很有道理,但朱知府不像是这种人吧。 朱知府一直以来都很平易近人,远比那些和他同品级的县官脾性好。 这时萧怀言看向杨惟文。 “多些提醒。” 杨惟文下意识想说不客气。 可…… 对上朱知府脸上的淤青。 杨惟文:??? 完了,他好像完了。 他动了动唇,下意识道:“殴打朝廷命官……” 萧怀言出了恶气,心下畅快。 开玩笑,他会怕? 便是他爹,都会觉得他干了人事。 圣上难道还会怪罪他? 萧怀言瞥过去,就没见过如此扫兴的人。 “你看着眼熟。” 他眯了眯眼,想了片刻认了出来:“杨惟文?” 杨惟文忙行礼:“是下官。” 哦,那不奇怪了。 萧怀言一言难尽看向这个年轻官员。 都被下放到鸟不拉屎的穷凶僻壤了,怎么还不吃教训? “你……” 萧怀言顺嘴问了一句:“当初不娶公主,如今和你那未婚妻修成正果了没?” 杨惟文眼里闪过暗淡。 “不……不曾。” 萧怀言:“啊?” 放弃了登天梯,不会后悔了吧。 杨惟文抿唇不说话。 萧怀言又踢了朱知府几脚。 朱知府痛呼:“啊!” 萧怀言低头:“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 萧怀言又是几脚。 “那你说说,他杨惟文来你管辖的区域,都做了什么。” 朱知府:…… 他看不上杨惟文,哪里会关注他的事。 杨惟文又不巴结他,倒是时常递各种为百姓谋福祉,以及让他处罚贪官污吏的文书。 朱知府看都不看直接扔了,还试图让其他县令排挤打压。 他哆哆嗦嗦把头压在地面:“不……不知。” 萧怀言一脚踩到他手上:“身为上峰,却对手下官员的情况毫不知情。你知什么!一门心思只会投机取巧?” 他做着狠事,却笑吟吟看向应殷。 “我竟不知知府也是这般好当的确。 说着,他去看其余战战兢兢的知府。 “看面相,也许这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怀言:“没准也是不经查的。” “我们明天才休整上路,不如……” 突然,他话音一顿。 “算了,我还是回去找太子吧,他虽体弱,可最是体恤民情。” 朱知府疼得要死,更是吓得大汗淋漓,可他这会儿连声都不敢发了。 其他官员也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屋内死寂沉沉。 应殷并不想管这些。 他身为皇子,知各方势力之间的牵绊。县令依靠知府,知府又向上面投诚,上面更有上面,一层一层根干盘曲,直接交错,错综且复杂。 应殷更参透普天之下,没有几个官员是干净的,便是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可这件事已经捅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他人在泽县,却要远在上京的太子插手调查。 传出去,岂不是说他无能。 他也不会把立功的事推给太子。 应殷看向萧怀言:“别胡闹,空口无凭。你手里没有证据,今儿说这些官员不成要查,明儿又说其他官员难不成也要查?御史的位置要不要让你坐?” “那也行。” 萧怀言很满意:“我早就看那老御史不顺眼了。” “他检察百官,虽说我无官无职他管不着。可我去窑子里看姑娘洗澡,他都要参我爹教子无方。” 应殷不理他,视线不动声色看向几个知府。 “你们怎么看?” “大可以向本皇子告他萧怀言诬蔑。” 众官府还算沉得住气,底下的县令没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又亲眼目睹见朱知府的结局,面面相觑早就慌了神。 其实都不用怎么查。 随便抓些老百姓也许…… 更别说那些没来得及作假的账册。 “这……” 其中胆大的知府站了出来:“臣以为先送魏将军上路为重,我等问心无愧,自会恭迎配合御史前来。” 那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做手脚了。 应殷还能不清楚其中的把戏。 这些年太子党和五皇子党斗得厉害,他可不希望被好皇兄抓住把柄。 他不动声色把手里的茶盏搁到一旁:“三品以外的官员升迁调任都由吏部的考功郎中和考功员外郎考核。” 只这么一句话,一同从上京来的吏部侍郎掀开官服跪倒地上。 “吏部办事不利。” 应殷:“不必同我说。” “等回了京城,你们吏部给个章程出来,自去父皇面前请罪。” 他冷冷看向那些伏地的官员。 “还不交代?” “等事情捅进了金銮殿,朝廷派来的人彻查,你们罪加一等。” 第101章 董府……娶妻 屋顶上早和瓦片融为一体的青鸦抖了抖身体,扑闪着翅膀,灵活飞往一处。 这边,虞听晚她们刚搬进新宅院。 即便宅院很干净,可该打扫的都得打扫。 虞听晚明明一夜没睡,慧娘昨儿也只打了个盹,可两人格外精神的好。 先将她和魏昭住的屋子打扫干净,虞听晚扶着魏昭躺下。 “今儿要收拾新家,怕是不得空。这里椅子凳子什么都缺,明儿我和娘再去置办。” 姑娘明显很欢喜,她凑近魏昭。 “娘说了,如今咱们手里有钱,那答应给我做衣裳的事不能拖着了。就用之前打算给你看病的钱买。” 虞听晚掰着手指:“娘就是喜欢我。” 魏昭躺下,刚要翻身。 被虞听晚翻了过来。 魏昭无奈:“嗯?” 虞听晚眼儿亮亮的:“你呢。” 魏昭一顿,挪开视线,没去看她娇俏的眉眼:“不……” 刚说了一个字。 被虞听晚死死捂住嘴。 魏昭:…… 事后,虞听晚和慧娘一同收拾灶房,正商量着回头去杂货铺买些调料回来。 岳山好奇的的四处张望,时不时跑出大门,去看空巷。 魏昭这会儿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青鸦回来了。 它飞进屋子,蹦蹦跳跳朝魏昭那边去。 最后。 它骄傲的挺挺身板,绘声绘色。起先还能声情并茂,一字不差的朗读。 可它到底是鸟,听到的实在太多记住的有限。就卡壳了。 她蹬着绿豆大小的眼睛。 想了很久,只想起几句话。 “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本世子……” 后面忘记了 青鸦颠三倒四:“来来来把棺材撬开,把棺材撬开。” 魏昭面无表情,眼皮却跳了三跳。 ———— 虞听晚这会儿背着背篓,除了慧娘要的调料外,她又去买了些菜。 新家什么都缺。 回头慢慢添置。 手里有钱,又是刚搬进来,也得吃顿好的。 她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虞听晚买了锅,米,去肉摊割了一斤肥肉相间的肉,又要了些骨头好煲汤。 她还买了面粉,过些时日让阿娘包饺子吃。 姑娘打算的很好,正要顺着来的路往回走,蓦然脚步一顿,她蹙眉转身。 好似……有些熟悉。 虞听晚试着向前,再向前,最后朝右拐。 也不知走了多久。 只见红绸高挂,锣鼓喧天。 她的视线缓缓往上抬。 是……董府。 “真是造孽呦,这董家胆子怎么就这么大,竟敢在今日娶妻。”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窃窃私语。 “算命的算了八字,说今日大吉。那董老爷年纪大了,最信这些。” “他怕什么?每月都要双手捧着银子去讨好衙门的。便是周边的几个知府,他都认识。” “竟把那一群人养的个个肥头猪脑不做人事。” “咱们没权没势,那将军也和咱们非亲非故,谁敢去告发啊?除非是不想活了。” “可怜那新娘,听说仅十三,是被继母卖过来的。” 后面的话,虞听晚好似听不见了。 眼儿颤了颤,原本娇艳的脸蛋定能沾染弱态,可出门前她怕生事,又初来乍到,深知太多人惹不得。毫不犹豫在脸上涂了锅灰,黑的不行。 不会惹眼。 还很扫兴。 很安全。 念及此,她没有特地避开。 这些话前世定也出现过,只是他们嘴里的新娘换了人罢了。 原来,总有弱势的女子要被祸害。 “董老爷,可喜可贺啊。” 虞听晚看见董家有人被扶了出来, 董乡绅一身喜服,可上了年纪身子佝偻,头发花白。人逢喜事精神爽,真会儿目光炯炯,嘴角的笑如何也压不下来。 这老东西朝身后帮佣看了一眼。 帮佣会意,连忙扯着嗓子吆喝。 “今儿我们老爷大喜,愿与诸位同庆。路过的皆可来门前领喜饼。” 这话一出,前头还在数落董家不地道的路人,转头就换了话锋。 “董老爷大气!” “诶呦,喜饼馅儿竟是肉,这可是稀罕物,老爷不愧是我们这里富甲一方的人物。这是看重新夫人呢,要是夫人回头再生个儿子,福气可在后头。” 虞听晚沉了沉脸。 她若有所思。 得想想,该用什么法子,不搭上自己的同时,通知魏家军。也好让董家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方才吆喝的帮佣,疾步朝她过来。 “姑娘实在合我们董老爷眼缘,他老人家请您入府饮上一杯酒。” 随着这一声,街上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有看好戏的,有了然,也有可惜的。 只要被董乡绅看上,哪里还能逃得了他的手掌心。 虞听晚疲态掀开眼皮,眼神如粹了冰一样冷。 她没有理会帮佣,似有所察觉,抬眸对上了董乡绅看过来的眼。 那人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里头有惊艳。 模样是黑了些,可董乡绅尝过的女人多。女子穿得笨拙,可藏在棉衣里头的身段一看就勾人。 虞听晚:??? 不是,她都成黑炭了啊? 胃里一阵翻滚,眼里的厌恶如何也藏不住,转身就要走。 “姑娘。” 帮佣威胁:“你这是不给我们乡绅面子!” 他是哪更葱啊,虞听晚要给面子? 虞听晚抿唇。 帮佣高高扬起下巴。 多少人上赶着想要进董府啊! 前头新夫人年纪小不懂事。哭着说要回家,可吓她一吓,就老老实实刚拜了堂,这会被送入了新房。 也就眼前这位,不知好歹。 不过,该怪那西临村的刘媒婆,本来拍着胸脯保证要送十里八乡的美人过来的。 说那美人冰肌玉骨,模样又娇又媚,还读过书呢。 只是后面突然没信了。 老爷只好一挑再挑。 如今新夫人年纪小,模样也只算中等。好在八字格外不错,合了老爷的眼。 他很面熟,正是前世追赶虞听晚的其中一员。 虞听晚深知董家眼下不好得罪,她隐忍着脾气和涌上来的恨意。抬步就要走:“不了,家中有事。” 董乡绅:“站住!” 他话应刚落,帮佣就要去抓虞听晚的手。 “住手。” 人未至,箭先到。 锋利的箭羽在空中凛冽而行,直直穿透帮佣抬在半空的掌心。 “啊!” 第102章 出鞘总要见血 痛呼声刺耳又尖锐。 可很快就被阵阵马蹄声取代。 虞听晚转头看过去,就见数十名身穿盔甲的魏家军驾马朝这边而来。 气势汹汹。 空气尘土飞扬。 虞听晚视线落在最前头的迟御身上。 她有记忆,此人是将军魏昭的副将。前世因她贸然闯入送丧队伍后得知有人大办婚宴,发了雷霆大怒。 虞听晚愣住。 这个时辰,没有她的扰乱,棺椁早入了驿站,魏家军为何会在? “吁!” 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最后停在了二尺之外。 迟御黑着脸看着喜气洋洋的董家宅院,捏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要是没有萧怀言那么一闹,五皇子施压,有官员承受不住压力认罪,他哪里想过小小泽县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要是没有将军护住边境,抵御外敌进犯,这些人早就死了! 他们怎么有脸! 迟御一个字一个字好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好一个董家。” “好一个泽县。”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来人,统统带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魏家军的将士从马背一跃而下。 前脚还蛮横自傲的董乡绅,看清这些人的打扮后,吓得面色苍白。 “这……” 他慌神不已。 魏家军的人怎回来此? 明明他早贿赂了各知府,混了个眼熟,更有他们做掩护。虽说相隔一条街,可这里操办婚宴唢呐鞭炮响上一天都不会惊动驿站。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去闹事。 算命的都算过了,今日是大吉之日! 他哆哆嗦嗦刚要让底下的人去寻靠山救人。 虞听亲眼看着要溜去传信的小厮被魏家军按倒在地,董乡绅扭头就要跑,可被将士狠狠一脚踹飞。 头狠狠撞上朱门,他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往下跌。 方才要抓她的帮佣试图逃跑,却被魏家军捆住。 迟御眼里的怒火再也藏不住。 一剑砍向董乡绅肩膀。 “这剑是将军生前赏的,出鞘总要见血!” “董家,真是好大的威风!是认定我等不会逗留,人死如灯灭,故不将将军放在眼里!” 伴随着董乡绅的惊恐痛呼,迟御又把剑狠狠抽了回来。 他砍的不深,没有一刀致命。 死了哪有苟延残喘才足以警醒世人! 魏家军将士提着刀剑闯入,不过多时,里头传来阵阵尖叫声。 哪还有前头张灯结彩的喜气劲儿? 就连董家门匾上挂着的红绸都被扯了下来。 门匾摇摇欲坠,重重砸落在地。 百姓面色煞白,刚要纷纷后腿,试图撇清干系。 迟御只扫了一眼:“和董家有半点牵扯者,一并缉拿!” 这话一出,混着肉的精贵喜饼全被弃如草芥扔到地上。 “喜饼我不要了。” “我也不要了。” 虞听晚眼儿颤了又颤,视线缓缓挪向安在马背的魏家军战旗上。 明明是死物,可它经历了战火纷飞。好似上头也沾上一股杀气。 是让人敬畏的。 她没见过魏昭。 魏昭早身殒,却间接的救了她两次。 一次前世,一次今生。 风很大,鼓动战旗肆意纷飞。慌乱的心,蓦地平静下来。 姑娘哪里知道,两人的羁绊早就存在。 迟御站在董家门前:“四皇子有令!清水城,柳安城,九江城,明山城,四大城池知府及其管辖的县令,一并关押。” 这一句话,让虞听晚蓦地抬头。 这么快吗? 这么快就开始料理贪官了。 不仅仅是泽县,是四大城池。 足够让她愕然。 四大城池,这可不是小动作。 迟御:“送魏将军回京的事不可耽误,五皇子会留刑部侍郎及亲信在此,等候朝廷派官员下来严查。” “但凡作奸犯科,鱼肉百姓,不敬魏将军者,朝廷决不容忍,交皇上亲自裁决。” “诸位……” 他扫了眼人群。 冷冷道。 “还忘诸位奔走相告。但凡受残害压迫的,曾受刁难的,报官无门的,皆可去驿站一一登记在册,查明真伪后,自有人替你们做主。” 这话一出,面带惊恐的百姓不可置信。 有人做主? 换成往前这话多荒诞啊。 那些人就是土皇帝,他们早就习惯被压迫了。 可偏偏是魏家军说的,让人无端信服。 虞听晚不由想到了筱娘,若沉冤真能昭雪…… 不过片刻,董家上下及宾客全都被捆绑押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哪还有前头的光鲜亮丽。 高高在上的他们,此刻哭爹喊娘伏低做小。 “大人,大人,我等最是仰慕魏将军。我们只是收了董家喜帖,迫于其势力,不得不登门庆贺的。” “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日后定不会和董家再有来往,容您通融。” “是董家娶妻,为何要牵连我们?” 虞听晚就心情很好。 姑娘弯着唇瓣,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心硬,可不觉得这群人无辜。 和董家往来的,除了趋炎附势想要攀上关系的,就是差不多的货色。 手底下要真的干净,经得住查的,顶多受罪受刑吃一吃苦头,早晚会被放出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若不是…… 的确得慌。 也就在这时,她看到泪流满脸,妆容糊了一脸,看着很是滑稽却瑟瑟发抖的红衣新娘。 才十三岁,还是孩子啊。 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出门槛时,脚下不妨,新娘甚至往前摔了一个大跟头,直接哇的哭了出来。 “不要……不要抓我。我没做坏事。” 迟御如看一件死物,看着姑娘身上刺眼的红色,就怒气往上涌:“带走。” 虞听晚手指蜷了蜷。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大人。” 她嗓音清脆。 迟御冷着脸准备将这些人的全部带走。听到声儿,沉着脸看向虞听晚。 即便什么都没说,可他身上散发着从战场厮杀的煞气。 就挺吓人。 都这个节骨眼了,虞听晚甚至生了心思去想。 还是卫慎看着脾气好。 虽说也是魏家军出来的,可身上哪有杀气啊。 只有娇弱。 就是有点不听话。 她哪里知道魏昭沉下脸来,迟御心肝都要颤三颤。 第103章 状告不绝 “据我所知新娘是被继母卖来的,董乡绅是出了名的好色,只怕这门婚事并非新娘自身所愿。” 迟御仿若未闻,下令:“走!” 虞听晚不急不缓,嗓音却坚定。 “大晋二十四年,豫州山贼猖獗,借山路崎岖地势险峻,不畏朝廷意欲寻衅,大肆掳良家女凌辱在前,虐杀在后。朝廷派出去剿匪的队伍却连连败退,伤亡惨重。” “是凯旋归来的魏将军领军直逼豫州,击溃山匪。救出数十名伤痕累累姑娘,孩子以及一地的尸骸。” “律令森严,大晋年间及前朝剿匪皆有记载,凡涉及山贼女眷及其血脉,牵扯其中便是死罪,一律除以绞刑。” “可将军调查了这些姑娘的过往,确认其身份都为良家女,皆为被掳。将军不忍,求情圣上饶了她们死罪。” “魏将军知晓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失了清白就是罪过,即便是被害一方。” “他曾放话罪不及妇孺!孩子是山匪血脉牵扯不清也就罢了,可那些姑娘何其无辜。” “将军亡故,将才陨落,可军令如山。” 迟御有些恍惚。 的确,将军铁骨铮铮,却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他从不滥杀无辜。 可但凡对方身份可疑,魏昭手起刀落,也从来不含糊,绝不允许留下半点隐患。 想到了将军,迟御就格外心痛。 也不知……也不知…… 迟御呼吸沉沉,翻身上马。 “若真如姑娘所言,她会无恙。” ———— 天色昏暗。 朝廷整治贪官污吏的消息还没彻底传出泽县,驿站外却排了长长的队。 上京来的各朝廷命官,一改往日尊贵,难得接地气做起了登记在册的活计。 有年迈的老者颤颤巍巍上前。 “大人,草民是菜农,游走于泽县和边上的几个镇。今日过来就想问问,别处衙门办路引要多少钱?” 这…… 到底是难倒了这些贵人。 他们平时在上京管得可不包括这种小事。 应殷低头吩咐亲信:“去,提个还算老实点县令过来问话。” 于是,被暂时一起关押的杨惟文被提过来了。 杨惟文就很懵。 他也很狼狈。 不过对这些事情,他很清楚。 他规规矩矩朝应殷行了一礼:“朝廷体恤,两年前就降到了三文。” 方才的老者,一下子就激动了。 他砰一下跪倒地上。 “可我们通往泽县要六文!” 应殷猛地抬头。 他身为皇子,从来锦衣玉食,没捉襟见肘过,可也知百姓生存不易。 这几年朝廷征收的税一减再减,难不成在偏远地区,不减反增只会进官员腰包? 六文和三文之间可足足差了一倍啊! 杨惟文愣住。 他失魂落魄,不可置信。 萧怀言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喂,你管辖的地儿,收多少文。” 杨惟文连忙老实:“三文。” 萧怀言:…… 倒是救了你的命。 “你就没察觉?每回把那些钱拿去朱知府面前核对账册,他得不到孝敬钱脸色都不好?” 杨惟文摇头:“没有。” “知府都会夸我。” 萧怀言纳闷了。 “他夸你什么?” “夸我真会办事。” 萧怀言:“朱知府也很关心我。” “他会问我是不是缺钱,怎么看上去很穷。” 萧怀言:…… 他在暗示你啊。 蠢东西。 大风凛冽,好似婴孩哭啼。 老者义愤填膺。 “路引还只能用一次,往返都得重新办。草民每日都得提着菜来县里卖,往返就是十二文!” “一家子勒紧裤腰带起早贪黑种地,不就为了卖么!” 那人越讲越心酸,嗓音都带着哭腔。 刑部侍郎都不敢去看五皇子难看的脸色。 “老人家快起来,本官都记好了。若情况属实……” 被应殷打断。 “留个地址,要是属实回头多交的那些钱逐一退回。” 既然要办,应殷自得办的漂亮,且赢得民心。 老者却没起来。 “草民不是为了钱来的,草民要一个公道。” “原先来县里卖菜的是草民的孙子。” 他到底上了年纪,腿脚不便。 虞听晚和慧娘刚急急赶至,就听前面有人崩溃大哭。 “草民的孙子昨儿抱怨了一句贵,就被镇上的捕快活生生打的皮开肉绽,还断了一条腿啊!这会儿还在医馆躺着。” “家里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些钱,我就盼着他早点娶个媳妇成家。这下可好,这下可好!钱都拿去看病了,可还不够!” 他一个糟老头子哪有什么办法。 就那么一个孙子,砸锅卖铁也得治。 “可我辛苦一日,拢共卖菜才得二十文,一日药钱都没攒够,却要交一半多的钱进衙门。” 刑部侍郎问:“你家中还有谁?” “就我和孙子。” “他刚生下来,他爹就被征兵了,不过一年就发了仆告,人没了。” “孩他娘……” 老者叹了口气:“受不了打击,投湖了。” 排队的人个个麻木。 这种事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可上京的官员却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可等待他们的还在后头。 一件件一桩桩,实在太多。 厚厚的一叠纸,哪里记得过来。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明日,后日,大后日……,消息彻底传开,朝驿站来的百姓只多不少。 老者身后的人上前一步。 “大人,我要状告西边矿山,未经朝廷允许私自采矿,连年死人!” “没有赔偿款。” “管矿山的人和泽县县令关系亲密。” “我男人和儿子都没了。儿媳闹去衙门,得罪了县令被关入牢里,如今都没放出来。” 应殷站在一旁,面色越来越凝重。 更有面色愁苦的妇人,紧张的捏了捏衣裳。她深吸一口气:“大晋十二年起,连年干旱,家家户户吃不起饭,都在死人。” 走在路上,臭气熏天,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她哽咽:“大晋十三年,我爷奶没了。大晋十四年,娘死了。爹为了不饿着弟弟,趁着我去挖坑埋葬时把我娘给煮了吃了。” “今儿也不怕得罪贵人。我就想问问。朝廷的赈灾款为何迟迟未至?” 第104章 这世道真是的烂透了 应殷的脸黑了下去。 就在这时,萧怀言出声了。 “当年的事我爹时常提及,说那时国库空虚,皇宫用度缩减,顺国公和太傅为了筹集善款,废了不少心血。” “没拨款?那一笔一笔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足够你们喝上粘稠的粥,熬过那几年。” 随着萧怀言的一句一句,刑部侍郎那些贵人的头越压越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还死了好多人啊?” 萧怀言问:“五皇子,你知道吗?” 应殷脸色黑的像墨水。 原因无他。 当初管理赈灾的朝廷大臣是他……舅父。 他没想到这把火竟能烧到自己身上。 应殷只说了一个字。 “记!” 萧怀言:哦豁。 大义灭亲哦。 他缓缓收回视线,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死人! 萧怀言和魏昭见的最后一面,是在三月前的上京。 夜很黑,顺国公府好似陷入一片死寂。他从外头翻过魏家围墙。避开巡逻的守卫,轻车熟路去了魏昭书房。 没看到人影。 萧怀言最后是在魏家祠堂外看到魏昭的。 男人风尘仆仆跪在院子里,背影萧条。 “私自回京可是大罪,要论胆子还得是你。” 萧怀言走近:“也是巧了,我刚得了一坛好酒,要不……” 话音一顿。 越走近,他越发现魏昭的不对劲。 萧怀言愣住。 魏昭双眼猩红,神色颓然。 他什么都没做,眼儿空洞对着祠堂那个方向。 他没有哭。 可周身的悲戚似一条毒蛇,参透了他每一寸肌肤。 萧怀言从没见过这样的魏邵。 便是当年顺国公去世,魏昭几近悲恸奔溃,可还是强撑着处理后事,甚至情绪都不曾外露过。 他嘴里的笑意散去,莫名心慌。他轻声:“归之。” 魏昭蓦地抬眸看向他,眼里有浓浓的厌恶。 这种厌恶不是对萧怀言的,反倒像是对他自己。 萧怀言猛地心惊。 他和魏昭相识多年,见过他年少的矜贵肆意心思细腻,也见识他的稳重深沉冷戾无情。 哪里见过他这样。 “怎……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可别吓我?” 月色笼在魏昭身上,惨淡如雪。他突然笑了。 笑声带着凉凉的讥讽。 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肩膀也一抽一抽的。 有什么晶莹湿润从眼眶破碎往下坠。 萧怀言小心翼翼:“归之。” “别喊我。” 萧怀言:??? 咱们都那么熟了!怎么还喊不得了! 那时的萧怀言很无措。 他除了静静在一旁陪着,什么也干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昭的嗓音哑的厉害。 “你看,这世道真是烂透了。” 是啊。 萧怀言看着眼前长长的的队伍,还有百姓嘴里的字字凄苦。 真的是烂透了。 驿站内,灯火通明。 魏家军守在灵堂内。 他们一言不发,外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前面传来脚步声。 那里光线昏暗,只看到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 魏家军齐齐看过去,抽出腰间的刀,神色戒备。 “是我,是我。” 荣狄急急出声。 “刀剑无眼,可别把自己人给伤了。” 迟御看过去,眼里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归于沉寂。 他没有问荣狄把葛大夫带去哪儿了。 “你怎么来了?” 荣狄:?? 他还不能来了? 迟御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荣狄:??? 可把你能耐的! 荣狄很酸。 不就是被将军带在身边的小小副将么。 真是好大的口气! 荣狄:“没有!” 他才不会告诉迟御将军没死! 他荣狄才是将军最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荣狄就很得意。 也不是他自己要来的,是…… 魏昭吩咐的。 大晚上的,泽县治安算不得好。 虞听晚和慧娘出门,魏昭不慎放心,便让他跟着以护周全。 真的。 将军真的很有当好丈夫的潜能。 都知道担心媳妇了。 虽然是假的。 可将军是卫慎的每一天,他荣狄都当虞听晚是夫人! “我听说那董老货成亲还不知足,还要当街抢人?” 迟御:“他该死!” 荣狄:“你救下一个女子?” 迟御才不管什么女子不女子的,他眼里闪过杀气:“我绝对不会让董家好过!” 荣狄唏嘘:“你这人不怎么样,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让他救啊! 就能立功了! 荣狄:“没有吓着人家吧?” 迟御莫名其妙。 “你……” 迟御:“你看上了?” 那他今天态度应该稍微好一点的。 想到那姑娘说的话,都是对将军的敬佩,迟御扫了荣狄一眼。 “眼光不错。” 荣狄:??? 他眼里闪过惊恐。 “闭嘴!收回去!你会说话吗!” “我就知道你想让我死很久了!” 驿站外。 挂在屋檐上,照亮的白灯笼被风吹肆意摇曳。 总算轮到虞听晚和慧娘了。 慧娘的手激动在抖。 她眼里闪着泪花:“我……我女儿她叫筱娘,她……她死的冤枉……” 明明有些话她忍了一年,路上在虞听晚面前来来回回说了不下十回,可这会儿太激动了就开始结巴。 她的脸憋的通红。 一急说的更乱。 手被虞听晚拉住,轻轻安抚。 “娘,我来。” 慧娘:“好好好,你来。” 虞听晚:“我小姑子筱娘模样好,性子温顺。其夫性情暴躁,又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爱酗酒,一言不合就会动手伤人。” “去年筱娘被其活活打死,当时已有七月身孕。” “好好的姑娘嫁给他们何家,不是给他们糟践的确,可最后却连死的体面也没有。据我所知,那畜牲转头再娶。人才过门,孩子都有了。” “筱娘身上可怖的伤和早已流干的血足以见此案涉及人命,西临村全村皆是人证。” “便是筱娘犯了天大的错,也该通知娘家。他们何家自身龌龊,家里有几个臭钱,更是县令府上的座上宾自诩高人一等。” “他们既生了再娶的心,大不了休书一封,各自安好。我们娘家人是穷苦出身,可家风正知廉耻。见不得姑娘受苦,自会亲自去接。为何要草菅人命?” 第105章 他又得罪虞听晚了? 虞听晚微顿。 她嘴里什么休书一封各自安好,不过是说给这些人听的漂亮话。 姑娘脾气不好。 对她好的人她记着,对她不好的虞听晚更不会让其好过。 人来这尘世一遭,可不是专门来受气的,自个儿畅快才最重要。 她要是筱娘,便是真收到了休书,只怕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咒对方早点死。 一家都死。 世道不公,世人只会对女子口诛笔伐。 他们会说。 看啊,她都快生了却被扫地出门,一定是她德行败坏,是她有缺陷。何家连孩子都不要了,说不准她偷人了,怀的不是何家的种。 被休的女子,等待她们的不是怜悯,而是无休无尽的指点和脏水,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刑部侍郎拧眉:“可知谁动的手。” 虞听晚:“不知。” “我们甚至不知何家为何要对筱娘痛下杀手。” 她深吸一口气:“也许想杀就杀了。” “不过,民女实在困惑。便是三岁孩童受伤了,也知道哭啼,何况筱娘。何家上下那么多人,总不可能都是瞎子聋子。但凡有人出面阻止,也不可能……” 虞听晚稍稍停顿。 “民妇认为他们何家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当时衙门收了好处不给查,更将我舅父打了一顿厉声警告,劝我们不要不知好歹闹事。何家嚣张蛮横,那畜牲丝毫不惧,更放话人就是他杀的,他何家就是王法,让我们自认倒霉。此等行径,只怕他们何家手里的人命早已数不清了。” 虞听晚温声:“我想,连媳妇和亲生骨肉都能下毒手,这种畜牲就该千刀万剐。” 她想了想,觉得还不够。 “对了,何家人先前就在董家吃酒,两家很是交好。” “魏将军一事,便是圣上都默许举国同悲。那些人怎会不知?” “董家的鞭炮还都是何家特地去外地买的,说放着响喜庆。” 萧怀言变了脸色。 他一字一字:“喜庆?” 虞听晚看向萧怀言,真的意外,他竟然是忠勇侯世子。 她想不通,有这身份怎么会甘愿来泽县当县令? 卫慎也不太像是能认识这种身份的人。 虞听晚心下蓦地涌起怪异。 她眸光闪了闪,暂时先压下来。 虞听晚:“是的。” “毕竟……” “你说!” “毕竟魏将军棺材就在前面经过,这多晦气啊,得冲一冲。” 萧怀言忍无可忍,冲刑部侍郎吼:“你行不行啊!字会写吗?重点记啊!” ———— 夜风瑟瑟。 虞听晚和慧娘没再逗留。 她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朝廷派人来查,等事情水落石出,等何家被绳之以法,才能以告亡灵。 荣狄尾随身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别看他块头大,可走路都没什么动静,没让前面的婆媳察觉。 这一路,慧娘和虞听晚都没怎么说话。 慧娘又悲又喜,沉浸在能给筱娘翻案的思绪中。 虞听晚则在沉思。 沉思这段时间的不对劲。 有些事若要去想,实在怪的很。 荣狄也不知过了多久,荣狄听到前面虞听晚的声音。 “娘。” 虞听晚:“夫君和之前的变化大吗?” 荣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慧娘纳闷:“怎么了?” 虞听晚挽着她的手,没说话。 她总不能说,突然感觉卫慎不像是卫慎吧。 听着都觉得荒诞。 便是她问出这句话都被自个儿吓了一跳。 慧娘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大啊。” 虞听晚心里一跳。 慧娘:“当初他走的时候才几岁,如今回来就能娶妻了,你说大不大。” “阿郎那会儿脾气也不好。” 她对虞听晚道:“当年还住在卫家老宅,他时常为了我和他奶吵起来。” “不过之前话多,这几年也不知这孩子遭了多少罪,变得不爱理人。” 进了胡同,刚开新家的门,守着魏昭的岳山听到动静就跑了出来。 “婶婆,小婶。” 慧娘回家后,不真实感才消了下去。 “岳山饿了吗?” 当时出去的急,暮食都没做。 慧娘急着去灶屋:“我这就去做饭。” 虞听晚揉了揉岳山的头,压下思绪跟着去烧火。 实在是耽搁有些晚了,肉菜准备明天再做。 慧娘手脚麻利,起锅烧油。 先炒了一盘鸡蛋,又做了韭花茄儿,最后煮了青菜汤。 和往常一样,做好全端入屋子里。 也有不一样的。 比如,每次吃饭格外香的虞听晚,像是存了什么心事,时不时抬眸,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魏昭。 魏昭:…… 他难道又得罪虞听晚了? 在虞听晚第六次看向魏昭的时候。 魏昭说话了。 “我承认,你压在枕头里面的钱是我拿的。” 虞听晚:??? 她就说!当时藏了四文,怎么好端端的成了三文了! 为此,她就差把屋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寻不到影子,都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这还是在西临村的事。 她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魏昭:…… 很好。 他不打自招。 魏昭沉默。 不想提这事。 慧娘就很羞愧,她没想到阿郎连媳妇的钱都要拿。 岳山为此,再一次看不起卫慎叔儿。 他们隐晦的视线,魏昭不在意。 可虞听晚这边,魏昭有些无视不了。 他抬手,给虞听晚夹了一块茄子。 换成以前,虞听晚就会很感动。 现在,她抿唇,不高兴。 别以为夹一筷子菜,她就能不计较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虞听晚:“你又出不了门,拿钱做甚?” 她不理解啊。 虞听晚:“钱呢!” 魏昭:“放你钱袋里头了。” 虞听晚:…… 她就说呢。 今儿出去买菜,数了数钱袋,怎么多了一文。 她还数了两次! 不过,虞听晚抓住重点。 “在西临村的时候呢?” “……扔床底了。” 虞听晚:!! 你又欠锤了是不是! 魏昭:“枕头下放四文钱,不吉利。” 虞听晚:…… 不是…… 你当时不是一心想死吗。 你还管我吉不吉利? 虞听晚不信:“说实话!” 魏昭:…… 他恹恹吐出一句话。 “手贱。” 第106章 你到底是谁? 暮色沉沉,周遭陷入静谧。 屋内光线暗淡,虞听晚隔着屏风沐浴。 紧蹙的眉至今不曾松开。 不同于往常,今夜她格外安静。 安静到魏昭有些不适应。 魏昭垂着眼皮半靠着床,慢吞吞喝着药。 很苦。 他的心思却在别处。 “可是去驿站不顺利?” 不得回应,耳边只有旖旎的水声,再无其他。 魏昭蹙了蹙眉,还想再问话。 虞听晚便擦干身子,换好干净的衣裳,绕过屏风,没有看魏昭,而是去桌前倒了杯温水,有一下没一下喝着。 屋内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古怪凝滞。 她喝够了水,这才抬步回床榻。 “平安符给我瞧瞧。” 姑娘朝他伸手。 她生得白净,模样娇艳,光线过于暗淡,眼角的泪痣却仍旧熠熠生辉夺目绚烂。 头发都没来得及擦,仍由其滴着水。 很快将胸前打湿,里头肚兜的轮廓若影若现。 是不自知的勾人和娇楚。 屋里烧着足够的炭火,倒是不觉着冷。 魏昭眸色渐深。 “把发绞干。” 免得日后闹头疼。 她坐到床前,凑近,伸手往魏昭领口里伸。指尖微勾,很快带出挂着平安符的红绳。 魏昭没拦,面无表情看着:“强盗?” 虞听晚没回复。 她藏不住事,面上的纠结化为凝重。 “夫君可识得忠勇侯世子?” 她问的很直接,丝毫没有委婉之意。 魏昭:??? 他拧眉。 虞听晚回来就不对劲,还对他爱搭不理。 难到在想萧怀言? 是了,萧怀言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嘴甜,在京城就格外招姑娘喜欢。 很好,萧怀言要撬棺材,还要撬……他墙角。 虞听晚:“萧世子为人不错。” 魏昭淡淡:“不见得。” 虞听晚自顾自道:“我便寻上他,有事想托。” “什么事?” “眼下夫君身子骨差,不好见风。我便想着若能替夫君去魏将军棺材前上柱香也是好的。” 她想,萧怀言应该会答应。 毕竟,她特地提到了卫慎的身份和名字。 可很奇怪。 前世萧怀言那么在意卫慎,可方才听到卫慎的名,却没半点动容惊讶之色。 就好似…… 就好似萧怀言不认识卫慎这个人。 虞听晚再一次询问:“夫君认识萧世子吗?” 夜深,她嗓音轻轻软软的。 “近些时日发生了很多事,实在让我困惑。” “铁铺的事,他们态度的转变,和便宜的暗器。” “新家的事。” “买房时王牙子的态度也很反常。” “照理来说,这宅院有不少人愿意买,他作为中间人,也许如旁人所言不会坑外乡人,可他是靠着生意吃饭的,照理说房子卖的越贵,于他而言越有利。” “只要不太过分,让买主,卖主两方皆满意,名声自然就上去了。” “可他却急于出手。” 她顿了顿,补充。 “仔细来说,是急于向我出手。” 虞听晚:“往前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回头细想,实在怪异了些。” 她看向魏昭:“今儿我买菜从董家回来时路过医馆。” 姑娘念着先前魏昭曾给他开过涂抹冻疮的药膏,便想着把那几味药买回家,试着做做。 “夫君听了只怕也会纳闷,那边竟说没有姓葛的大夫。” “这太可笑了是不是?” 一桩桩一件件,堆积起来…… 卫慎从一开始就说,他不是卫慎。 没人信。 都以为他摔坏了脑子。 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虞听定定看着他,情绪浓烈。 “你到底是谁!” 质问的同时,虞听晚指尖摸索着平安符。 当初,慧娘就是通过此物,把他当做卫慎的。 许是怕被丢失,又怕被损坏,平安符被缝在小小的口袋里头封死。 口袋针脚细密。却没有特别出彩的地儿。 只要绣活好,想来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 虞听晚想,就怕八成是慧娘认错了。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她心思重重。 可指尖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儿。 很小的幅度,并不显眼。 这是…… 一道小口子。 虞听晚心烦意乱,试图拨了拨,还用指尖抠了抠。 口子更大了,里头有什么掉了出来。 她手疾眼快接住。 不是卷起来的平安符是什么。 可说真的,平安符样式普遍。寺庙求的都是一样的。 但手里这枚不同。 虞听晚摊平看过去,符下还附有一行小字。 ——唯愿阿郎此行平安顺遂。 阿郎? 虞听晚沉默了。 她茫然了。 反观魏昭不见半点慌乱。 身份迟早得爆出来。 他行事一向稳妥,若真有意隐瞒,怎会让虞听晚看出漏洞和错处来。 只要他不想,虞听晚只有一辈子蒙在鼓里的份。 魏昭喉结滚动:“我承认。 “……我不是他。” 虞听晚眨眨眼,朝他挥了挥平安符。 “可你好像是。” 就是前头那些合理的猜测都被推翻了。 虞听晚思绪凌乱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铁铺还有新宅的事,都因为她运气好,老天要让她占便宜? 可葛大夫和萧怀言怎么解释? 虞听晚看向魏昭:“这平安符别是你抢来的。” 这话就不中听了。 魏昭看着那道口子,眼里闪过诸多情绪,虞听晚只看懂了一道,是对她的谴责。 他眉心跳了三跳:“我的。” 见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虞听晚脑子不够用了。 魏昭看向姑娘时眸色深深。 “我真名魏昭。” 虞听晚:?? “你怎么还在做将军梦?” 人就是这样。 当怀疑达到某种程度时,听到一句真话,反倒不信。 真的,刚刚虞听晚都还存怀疑的。 现在一颗心落实地,彻底不怀疑了。 眼前不是她夫君是谁。 虽说卫慎当年走的早,可慧娘和卫守忠不至于连自己孩子都能认错。 至于那些让她想不通的事…… 她想,前世记忆零碎,她都想不通! 何况卫慎! 卫慎看着都没她聪明。 可别为难他了。 也没必要去问他。 魏昭将姑娘手里的平安符取回去。 他低头看着。 有些皱巴巴,还有些旧。 一看就是保存了很多年了。 第107章 好好的姑娘,开什么黄腔 魏昭又去看装平安符缠着细绳的小口袋。 上头原先的一道小口子其实并不明显,平安符搁在里头也不会掉下来,眼下是没法再用了。 魏昭抿了抿唇。 平素在顺国公府,他的书房从不让下人入内打扫。 倒不是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而是他不喜旁人碰他的物件。 便是他不要的,宁愿自个儿毁了,也不愿让旁人染指半分。 也就虞听晚…… 见他不语,半垂着眼眸看着那能戳进拇指的破口。虞听晚莫名心虚。 虞听晚很小声:“本来就破的。” 她瞅了魏昭两眼。 对方面无表情。 虞听晚知道魏昭平日有多看重此物,刚刚实她在是急了,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别计较嘛。” 虞听晚:“我知道你是头回成亲,没有经验。” “可别人的丈夫都挺大度。” “咱们村的杜家媳妇有回把她男人珍藏了八年的酒给打翻了。人家当时就没计较。” 虞听晚温温柔柔说给魏昭听:“不过,他很在意。” “在意他媳妇的手有没有被酒壶碎片给割到。” “那么好的例子摆在你眼前,我建议夫君好歹学着些。” “如此,我们也定能和她们那般恩爱。”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 魏昭都要气笑了。 他不知道虞听晚是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 虞听晚见他眸色沉沉不语。 姑娘蹙眉:“怎么了?” “是为难你了吗?” 魏昭掀了掀眼皮。 也不知在什么心境下开的口。 “哦。” 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 也没法辨别他这会儿情绪是好是坏。 “手如何了?” 虞听晚愣:“啊?” “刚刚都抠疼了吧。” 虞听晚:??? 魏昭:“让我看看,需不需要包扎。” 虞听晚:??? 你像话吗? 你还是不要学了! 魏昭说完后,还不忘问:“如此满意了吗?” 然后他被姑娘用力锤了一下。 魏昭沉默。 不是你想听吗? 怎么还要对他动手? 虞听晚戳了戳那个洞:“夫君是在刻意挖苦讽刺我吗?” “我赔你一个好了。” 魏昭轻缓叠好:“不必。” 虞听晚歪了歪头,保证:“那我给你缝好。” 魏昭挑眉:“你会?” 虞听晚:…… 她不会。 姑娘手笨。 明明阿娘最是擅长针线活,可她就是学不了半点。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她不会也得会。 大不了……大不了回头偷偷让慧娘帮忙。 还没开始做,虞听晚就找到了退路。 她自信且矜持点头。 “这是自然,我会的事儿多了去了。” 她想了想,还不忘在脸上贴金。 “没办法,我这个人愿意对你负责。” 魏昭:…… 虞听晚:“给你缝口袋的心意,就是我对你的心意。” 就虞听晚对他动手动脚的态度,魏昭感觉口袋很……危。 他扯了扯嘴角:“是么?” 这明显是不信啊! 虞听晚格外真挚:“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脱了裤子,得逞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魏昭:……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你……” 虞听晚:“嗯?” 魏昭无奈:“好好的姑娘,开什么黄腔。” ———— 天色很晚了,虞听晚打算明儿再弄口袋。 屋内的灯被熄灭,虞听晚拢了拢绞干的头发上了榻。 忙了一日又伤筋动脑,她已是困倦。 耳侧传来魏昭的嗓音。 “我不愿对你有所隐瞒。” 魏昭:“我真是魏昭。” 虞听晚敷衍:“好好好,听到了。睡吧,等回头得闲了,咱们让娘包饺子吃。” 魏昭幽幽:“你为何不信?” 虞听晚:…… 她为什么要信。 今天那棺材她都看见了。 魏昭好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棺材里头是假的。” 虞听晚:…… 你还能再荒谬些吗! “怎么可能?” 魏昭淡淡:“不过都不重要。” “那身份我也不是很想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伤治好,确保万无一失,其余的再慢慢谋划。 魏昭从不是急性子,在这种事上他有的是耐心。 屋内黑暗,虞听晚没能瞧见魏昭眼底的晦暗如深。 “魏家军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连将军都能认错?” 这话不错。 可要是有人给他打掩护呢? 伏猛那么大块头,本就是焦点,取走那么多的救命丹药,又把他从战场驼走,要是无人善后,怎么可能不让人察觉出异常? 虞听晚很无奈。 “魏将军乃人中龙凤,夫君不要拿他开玩笑。” 魏昭微滞。 他听过太多夸赞的词儿。 说他年少有为的,说他能谋善断的,说他怀瑾握瑜的……数不胜数。 魏昭都起不了半点波澜,每每皆一笑置之。 可如今…… 他喃喃:“人中龙凤?” 他嗤笑一声:“他不是。” 实在太困了,虞听晚迷迷糊糊敷衍的迎合,迎合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变浅睡了过去。 屋内陷入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魏昭的声音。 他低低叫着姑娘的名字。“虞听晚。” 嗓音干涩:“那个人没那么好,他比谁都愚钝。” 不然,怎么可能被骗了十余载,还毫无察觉。 许是白日睡久了,魏昭这会儿很清醒。 他去想朝廷的事,还有顺国公府。 应乾帝膝下五子,其中太子和五皇子应殷最是脱颖而出。 只可惜太子病弱,身子骨愈发不好。 朝堂瞬息万变,龙椅又有多少人盯着…… 他垂着眼眸,目光深邃锐利。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睡着的姑娘无意识朝他这边贴了过来。 明明刚成亲时,虞听晚的睡相是极好的,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可她一向得寸进尺。 白日能将他吊得不上不下,夜里都试图寻存在感。 姑娘越贴越近,最后身子挨近魏昭的胳膊。 好了,不动了。 柔柔的呼吸打在魏昭脖颈处,气息一寸一寸强势侵占,带着阵阵酥麻。 魏昭喉结滚了滚。 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竟没推开她。 他叹了口气。 想到荣狄所言白日董家门前的事,眼里又闪过冷意,语气低低。 “睡吧。动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108章 他想……和她做真夫妻 翌日。 晨曦缓缓拉开序幕。 虞听晚睡得格外香甜,就是有点冷,明明被子很厚的。 姑娘刚睁眼,就察觉了不对。 她怎么把头埋在了魏昭脖颈处。 两人正以相当亲昵的姿势交颈而卧。 冷意,是从魏昭身上传来的。 他身子不好,被子再厚,即便两人身子紧紧贴着,可却没让他暖上半分。 虞听晚消化着这个事实。 惊喜来的太突然,她竟然有些恍惚。 往常醒了,虞听晚就会起床下地,去灶房等朝食。 可现在,她不想。 不去考虑别的,虞听晚总算有了成亲的真实感。 虽说卫慎不同意两人睡一个枕头,可这几日睡醒她都发现自个儿霸道地沾了点男人的枕头。 一次比一次沾的多。 刚开始虞听晚还会有些心虚,就怕卫慎给发现了。 可这会儿他的手还落在自个儿腰间。 虽然冷,可被他抱着很舒服。 那种舒服不是男女相贴的触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踏实。 虞听晚弯了弯唇瓣。 她幼时也格外欢喜被阿娘抱着,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最为粘人。 这种踏实感,就好似天塌下来有人撑着,不用一个人跌跌撞撞,独行踽踽。 即便姑娘清楚,真出了什么事,还得她护着娇弱的卫慎。 可这一刻,她格外的满足。 姑娘哪里知道,娘亲和夫君是不同的。 夫妻还可以做很多事。 可以起伏,潮湿以及重重顶撞。 姑娘眼儿亮亮的。 开始想以后的事。 家里要添置的太多。 可惜县里很少有人在院子里养鸡。 实在是味道重,每日一早啼鸣还会吵到邻里。 院子空旷,总不能荒废了。 得空出一部分,安顿老牛。 她苦日子过久穷惯了。就想着划出一部分来种菜,回头也不用去街上买。 正琢磨着,虞听晚似有察觉,缓缓抬眸,对上魏昭的眼。 “夫君。” “嗯?” 这一声是男人喉咙发出来的,又低又哑。 魏昭刚醒,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睁开眼后,很快又恹恹闭上了。 他把姑娘往怀里带了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很细。 很软。 触感不对。 没有毛。 不是伏猛。 魏昭猛地睁眼,彻底清醒了。 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眸。 她模样好,生得白净。 至少魏昭没有见过比她还娇艳的姑娘。 可魏昭不知。 是她纤腰楚楚,即便透着一层里衣,也能感知其滑腻如脂。还是其他女子也这样。 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的视线相汇。 鼻尖缠着她身上的幽香。 年轻的两具身体相贴,软香暖玉在怀,魏昭做不到心如止水,呼吸开始不知不觉凌乱。 在他怔神之余,虞听晚很无辜提要求:“能不能再抱紧些。” 魏昭:“不能。” 虞听晚只好很礼貌:“能说说原因吗?” 魏昭松手,和她拉开距离。 他有些吃力的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虞听晚抿唇:“对不住。” 就魏昭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绝对不可能是他主动来抱自己的。 虞听晚很诚实,继续道:“有些时候我忍不住。” “我想克制的。” 虞听晚戳了戳他的后背,表示无奈:“可我就算睡着了,身体也很诚实。” 说着,姑娘不忘总结。 “就你……对我的吸引挺大的。” 魏昭闭了闭眼。 即便他没看见虞听晚的神情,也知姑娘说话时,定脸不红心不跳,就连眼儿都干干净净。 姑娘没通情爱。 她哪里知道方才的一幕,对病重虚弱但那方面健全的男人来说,有多大的冲击。 什么身体诚实? 姑娘不过随口说说,转头就忘的。 只有他身体才真的诚实。 反应……也大。 尤其是早上。 要是不及时转向背对他,只怕姑娘也会察觉出他身上的异样。 见他不语,身上好似还沾了层生人勿近熟人回避的气息。 虞听晚就……很疑惑。 “卫慎。” 她:“你……” 虞听晚严肃:“你这样不成,得适应。” “毕竟我想对你做的事只会更多。” 魏昭语气沉闷:“你可以出去了。” 虞听晚:“那没什么的。” “你把手伸进去摸,我都不在意的。” 魏昭……更难受了。 明明刚开始两人睡在一起,他一心想死,从未有过半点旖旎。 早些年送上门自荐枕席的女子并不少,魏昭却坐怀不乱,只会觉得烦。 他的认知从没有比这一刻清晰。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六根清净,也没法断了情和欲。 他从不否认,他对虞听晚的想法不纯粹。 是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再准确一点。 是……只对她才会有的心思。 他从不是优柔寡断之徒,也不屑做那种占了姑娘便宜的宵小。 魏昭生了个念头。 他想……和她做真夫妻。 ———— 驿站,准备启程。 五皇子应殷昨儿一宿未眠,这会儿眼角泛着青色。 这次要留下不少官员,他除了细细打点外,还得确保把棺椁运往上京的途中万无一失。 他看了身后的亲信一眼。 亲信会意,上前一步:“魏将军生前曾将顺国公及魏家先祖全迁移葬至老家夷陵。” “皇恩浩荡,圣上破例以亲王待遇下葬。” “回上京最短的路程不会经过夷陵。可我们爷念着将军劳苦功高,有意多绕路程,在夷陵魏家祠堂逗留一日,后再回上京。” 应殷不是没拉拢过魏昭。 要是魏昭愿意为他所用,便能祝他如虎添翼。偏偏魏昭软硬不吃,丝毫没有要站队的意向。 他知魏昭在魏家军的地位。 如今魏昭没了,迟御便是魏家军里头说话最有份量的人,应殷愿意去花心思。 何况这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更有利无弊不说, 迟御冷硬的面庞闪过感激。 可心中有没有感激,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比谁都清楚,魏家每代子孙对夷陵老宅的看重。 将军每年都要回去祭拜先祖。 有一次,还把他给带去了。 将军给祖坟上了香后,曾出声问他。 “可知我为何非要将父亲和祖父迁回夷陵?” 迟御:“属下愚钝。” 第109章 它在……给你把脉 魏昭淡声:“都说上京繁华,外头的人猛足了劲往里头钻,他们哪知里头的人被困其中不得解脱。” “顺国公府功高盖主,我父亲,我祖父,魏家的先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们却没有多大的贪妄。” 偏偏站到那个位置,身不由己。 辞官可不是明智之举。 手里有权,都是帝王眼里的肉中刺,若是没权呢? 便成了谁都能来踩一脚,被活活碾死的蝼蚁。 迟御当时没听懂。 反正将军说什么都对。 那时的将军韬光隐晦,锋芒不露。 可自从三月前将军私下回了上京后,意识便一点点消沉。 然后……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迟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就觉得,那一窝子姓应的都不是人!都欠将军! 都该死! 压下情绪,他对应殷深深行了一礼:“谢五皇子。” 可准备动身前,灵堂内多了个庞然大物。 魏昭养的白虎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的,这会儿蹲坐在棺椁边上吃着贡品。 官员:“这……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贡品是被将军准备的啊。怎么它就给吃了?” 魏家军表示:“无妨。” “我们将军最疼伏猛了,平时都让他上桌吃饭的。” 贡品不好吃,伏猛咬了几口就有点咽下不下去。 它嫌弃地给扔了。 贡品果子可怜兮兮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伏猛想了想又过去捡起来,走向沉默的萧怀言,递了过去。 萧怀言:“我不吃。” “给棺材里头的人送去。” 伏猛暴躁的用爪子刨地:“吼!” 萧怀言:“哦,你都看不上的果子,配不上魏昭是吧。就当我是捡破烂的?” 萧怀言都要气笑了。 可一想到这是谁养的,又不觉得奇怪了。真是和魏昭一样讨厌! “吃什么吃?怎么好意思给的出手?” “合着魏昭高贵吃不得,我就吃得了?我好歹也是照顾过你的。你这白眼狼。” 说到这里,他嗓音轻了下去。 先前不见伏猛,他便以为魏昭出事后,虎子回归山林了。 如今再见它,说不感慨是假的。 “原来,你也会找过来。” “可是也放不下?” 不是的。 伏猛也不想来的。 它只想去魏昭身边。 这几日脾气都要暴躁了。 昨夜就在新家门口待了很久。 都要翻墙进去了! 可它被分配了任务! 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从外头跑进来。 “五皇子,出事了。” 这话人让所有人精神紧绷起来。 驿站外百姓挤的不像话,难道是那里出事了? 侍卫恭声:“董乡绅出事了,十根手指全被咬了下来,也不知是被什么猛兽所伤,全被咬成一段一段,在地上摆了个……” “摆了个来字。” 众官员面面相觑。 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伏猛。 伏猛骄傲的挺起胸膛。 是的,是它做的! 为什么摆来字。 是在告诉董乡绅,它还会再来的。 它是只有文化的虎。 有十个会写的字呢! 伏猛甩了甩尾巴,得意溜达溜达往外走。 萧怀言:“一群恶徒,出事了也就出事了,便是死了都死有余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会儿,刑部侍郎上前一步:“下官有事禀报。” 应殷语气温和:“说。” 刑部侍郎规规矩矩道:“昨儿被抓后董家人就格外不老实,睁着眼也敢说他们冤枉,让我们放人。” “五皇子许是不知,董乡绅私底下意图贿赂下官。” “言明下官若是愿意相帮,让他假死也好,动用一切关系为他出谋划策也罢。只要保住他的命,他便愿意将名下一切钱财双手奉上孝敬。”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小小乡绅,语气倒是大。 刑部侍郎可是从上京过来的,什么没见识过?小恩小惠能入的了他眼?怎会值得犯险去保人? 只怕不是一笔小数目。 应殷面色沉了沉。 正说着话,就听到驿站外一阵尖叫骚动。 在场的人发觉伏猛不在后猛地齐齐快步出去。 就见那只黑白相间的庞然大物正慢悠悠出了驿站。 它也不是好东西。 路过外头摆着的凳子,还很嚣张一脚掀翻了。 人群吓得尖叫不绝。 “老虎,怎么会有老虎?” “它过来了,过来了。” 有人连连后退,可却摔了一觉,眼看着伏猛逼近,吓得全身发颤死死闭着眼大叫。 “救命,他要吃我!” 所有人都撒腿跑了起来,自身难保,哪里会救他? 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 完了完了,一定是被咬了胳膊,还是咬了腿了。 好好的人就要没了。 下一瞬,那人还在叫。 可叫声很扭曲。 “它……它在干吗!” 伏猛把肉垫压在地上男子的手腕上。 应殷一行人是现在出来的。 萧怀言看清眼前这一幕后,眼皮跳了跳。 “看样子,它在……给你把脉。” 伏猛就很好学。 也不知是和魏昭学的,还是和葛老学的。 男子发抖:“为……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几近晕厥。” 男子:…… 可我是被吓的啊! 它怎么好意思啊。 眼前一幕很荒唐,应殷决定先安抚百姓:“诸位不必惊慌,这是魏将军养的,也就顽裂了些,不会伤人。” 四处逃窜的人群,心肝颤颤转身。就见黑白相间,看着相当不好惹的老虎,踹了地上的男子一脚。 它其实力道不重。 是的,在它看来不重。 男子凄厉:“啊!” 萧怀言:“另一只手伸出来给他。” 萧怀言面无表情提醒:“它要换只手把脉。” 男子两眼一翻,都要吓死了,急急请求:“贵人,贵人,你能不能把他拉开。” 不能。 伏猛这虎东西,犟的很,做事一直有始有终。除了死了的那个,谁说的话他都不听。 终于…… 伏猛心满意得的把两只手都按了按。 这才从男人身上起来。 但它又做了别的事。 从男人腰间把钱袋勾走了。翻开一看,里面只有四文钱。 好穷啊。 伏猛善良地扔了回去。 明目张胆夺了男人的肉包。 萧怀言乐了:“哦,这是在收诊金。” 第110章 天下读书人,负心薄幸的可太多了 启程的事不好再耽搁。 摆在灵堂的棺材被魏家军恭恭敬敬抬了出来。 在周围百姓跪下送别时,应殷翻身上马。 长长的队伍朝前去。 刚出县城,萧怀言回头看了一眼。 也不知伏猛发什么癫,把他们送到城门口,瞧见有卖货郎提着肉饼,就转头去追,一溜烟跑没影了。 “爷,魏将军养的白虎没跟上来。” 亲信也察觉了此事,将事情告知应殷。 应殷并未在意。 一只畜牲而已,偏偏轻不得,重不得,罚不得。他还嫌带着太会闹事而累赘。 “迟御留了些魏家军在,刑部侍郎那些官员也在,出不了事,不必费心思。” 说着,应殷眼里闪过些许情绪。 畜牲就是畜牲,玩心大。 只怕过几日又要似今日般追上来了。 他瞥了一眼亲信,低声问:“魏家军可有异常?” 亲信忙道:“不曾。” 应殷扯了扯嘴角。 是啊,还能有什么异常? 天妒英才,魏昭就是死了。 他那人孝顺,但凡留一口气,也绝无可能对顺国公夫人不管不顾。 可惜了。 魏家祖辈留下来的荣光也得随着魏昭入土。 萧怀言拉紧缰绳朝身后领着魏家军的迟御而去。 他眉头紧锁,看向迟御的眼神充斥着疑惑和探究。 萧怀言意味深长:“也是怪事。” “葛老头竟留去医馆帮忙了。” 迟御面无表情:“救死扶伤,且不提五皇子允了,便是没允,葛老在魏家军里头也是自由身。” 外人干预不得。 萧怀言嗤笑:“救死扶伤?他?” 这话对外人说说也就算了。 上京那些官员信,应殷会信,皇帝会信。 毕竟魏家军的人在外都注意形象。 一个个都假死了! 葛老是什么好货色吗! 之前萧怀言胳膊骨折,也没见葛老出手啊! 哦,出手过,就是张嘴要八百两。 萧怀言视钱如命让他滚。 他不治了! 让他死。 后头还是魏昭看不下去给他接骨的。 谁感激啊! 娘的,就是魏昭害他骨折的,导致上京的太医不敢给他看!连他爹都不曾怜惜,还骂他活该。 萧怀言似笑非笑把手搭在棺材上。 “迟御,你跟他几年了?” “打仗八年。哦,差点忘了,在上京你就是他跟班。” 世人只知魏家军骁勇善战,里面的人个个有本事。 可只有萧怀言和这些人打过交道,很深没什么保留的那种。早将这些人真实的性子摸的一清二楚。 迟御:“世子有何指教?” 萧怀言眼里闪过什么猜忌,最后却不问不提不言,归于死寂。 他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就想看看他的左膀右臂身上有没有藏秘密。” ———— 今儿天色照旧放晴。 县里的城门大开,有不少侍卫巡逻,阵仗不小, 揣着路引的卫守忠和彭猎户挑着扁担,交钱排队入城。 “果然便宜了,如今只要三文。” 前头传来激动的说话声。 “那一群贪官总算踢到铁板倒大霉了!我是去驿站做登记的。” “昨儿去登记入册的人说了,去驿站,说了冤情,再给那边的人看了路引,进县城交的钱便会退给我们。五皇子离开前说了,总不能跑过来报官还要咱们交钱。” “五皇子这般尊贵的人物,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又替我们考虑!实在让人敬重。” 这些话,听得卫守忠云里雾里。 算了,他懒得打听也不在意。 卫守忠心思沉沉,实在担心阿郎的身子。 他没弄到珍贵的草药,下了山后就格外煎熬。 好不容易等路解封了,就火急火燎往镇上赶。 两人是走路来的,将镇上医馆都走遍了,没瞧见阿郎他们,这才往县城赶。 城门被放行后,卫守忠和彭猎户又准备去各家医馆打听。到底不熟,两人便打听县上有几家医馆和具体位置。 “县城医馆有大有小,可多了去了。不过最出名的医馆就在前头。离这儿不远。” “这不,西边矿山出事后,五皇子连夜派人拉了不少伤患过来,附近的大夫都跑去前面医馆帮忙了。你要打听,不如去那里问问。” 卫守忠去了。 医馆被堵的水泄不通。 他好不容易拉住一个药童,将家里人的特征和情况说了说。 药童:“找人?” 他打量着卫守忠。 “可是做牛车来的的?” “四个人,你婆娘,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孩子?” “你儿子病得很严重?” 卫守忠:“对对对!” “那你是找对了,你家儿媳当时走的时候,就留了个地址。” 外头发生的那些事,虞听晚没有专门去打听。 她很忙。 每日都要出门添置些家用。 还和慧娘将新家收拾的仅仅有条。 听说今儿东边那条街有集市,同往常般,起早用了朝食后,她就准备出门了。 念着没准要买的东西多,还取了角落的背篓。 慧娘送她出去,不放心。 “不然,娘和你一起去?” “我怕买的东西多太沉,你背着重。”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昨儿隔壁赵夫子的娘子过来送了一盘点心,说是老家的特产,你看咱们该回什么礼?” 送礼最讲究的就是心意。 以后只怕得时常往来的,这可不能含糊了去。 虞听晚:“有几回我依稀听到隔壁有娃娃哭啼声,家里是不是有孩子?” 慧娘点头:“没错,有个三岁的女童。” “那赵夫人身子不好,两人成亲十载才得了这么个孩子。和我们乡下不同,夫妻两人如珠似宝,可没因是个女娃娃而生不喜。” 虞听晚弯了弯唇瓣。 “那赵夫子对娘子十年如一日,没有休妻,未因没有子嗣而心生怨言,可见其有担当是君子。” 这天下读书人,负心薄幸的可太多了。 肚子里有了墨水的,往往心思也跟着多了。 胡耀祖不就是例子吗。 “孩子来之不易,男童如何?女童又如何?两人盼了多年,便是上天给的恩赐。” 就该珍之重之。 虞听晚:“阿娘生了我后便坏了身子,一直没能给我添个弟弟或妹妹。” “我阿爹就不在意。” 第111章 卫家上下都不简单。 夫妻俩在她身上倾尽了心血。 在虞听晚的记忆里头,就有不少妇人背后说闲话。 那些人还要跑去对虞母说。 【“这样可不行,你这是让你男人绝户啊。他说不在意,你怎么能厚着脸皮就受了?姑娘能顶什么用?以后都要嫁出去的。”】 【“听我一句劝,该吃药吃药,该看病看病。街头的汪家婆娘肚子没动静,吃了五年药,又吃了半年香灰,这不就怀了。”】 虞母性子好,从不与他们争执。 虞听晚当时却格外气愤。 小姑娘攥紧了拳头。 【“阿娘就不生气吗?”】 虞母把她搂在怀里,含笑摸着她的头。 【“日子是自个儿过的。”】 【“你爹待咱们娘俩好,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那些人如何不眼红?”】 【“他们男人不如你爹有本事,不如你爹体贴,不如你爹好。她们没嫁对人,阿娘还觉得她们才可怜呢。”】 那些妇人见虞母油盐不进,便跑去虞父面前说。 【“虞镖师你手里有钱,可别犯糊涂。男人么,谁不风流?我们知你重感情,可为了子嗣着想,你还得想想法子。反正你婆娘性子好,便是你外头养了女人,有了孩子,她也不见得和你闹。”】 虞父直接黑了脸,把这些人全给打出去了。 冷冷放话。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你们算老几?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操心。”】 【“女儿怎么了?我就稀罕我家杳杳!我就要给她们娘俩穿金戴银,过好日子。你们家倒是有儿子,子嗣多,可你们勒紧裤腰带四处借钱,都要养不起了吧。”】 【“我婆娘性子好,老子就能欺负她?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娶进门,是让她享福的,不是受气的!”】 【“生什么生?我可不想让她遭罪。”】 想到这些事,虞听晚眼里的笑意愈发浓。 她看向慧娘。 “赵家可往来,有这样的邻居,是好事。” 姑娘想了想。 “做些吃食吧,娘的手艺好,定然不比外头买的差,自家做的还干净,能给小娃娃当嘴零。” 慧娘一听,觉着有理。 “好,听你的。” 说完,她又开始操心。 “上次咱们从医馆过来,不是还经过一家胭脂铺吗?年轻的媳妇都爱打扮,你也记得添置些。” 慧娘看向虞听晚抹上锅灰的脸,心下难受。 姑娘家都爱俏,谁乐意在脸上涂这些啊。 晚娘皮肤嫩,只怕用的时间长了,会闷出疹子。 可也没办法。 姑娘模样太艳,在县城过于惹眼,终归还是小心些才好。 慧娘道:“就在家里用。” 她又说:“再买些冬日用来抹脸的膏脂,杜家媳妇说用了效果极好。” “你可别亏待了自己。” 虞听晚无奈:“我用不着。” 她挺糙的。 当初买冻疮的膏药也是受不了了,手又痒又疼,再不注重就得烂了。 慧娘嗔:“见你打扮,娘心里高兴。” 慧娘继续:“阿郎见了定也欢喜啊。” 虞听晚:…… 那好像不会。 毕竟魏昭不举,她再好看也没用。 婆媳二人说着话,走到了门边。 慧娘把门打开,还要说什么,神情一滞。 虞听晚嘴角的笑意也僵硬下去。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门口有一个大坑? 是谁挖的!!! 还很圆! 很深! 她都……走不出去了。 慧娘怒:“谁这么缺德啊!” 虞听晚不知道。 她拧眉,不理解。 这年头不至于有人会发癫跑别人门口挖洞吧。 但又莫名觉得挺眼熟的。 还别说……和西临村山上的坑有点像。 这时,前头赵家有了动静。 赵夫人抱着怀里的女娃娃,探出一个头来。 她圆脸,很是和气。 但此刻带着疑惑。 “你们家是要……” 赵娘子问的很含蓄:“是觉得路不平,重新修吗?” 别怪她问,实在是太好奇了。 隔壁卫家就很神秘。 天天有乌鸦在房檐上扯着嗓音叫唤。 昨儿男人在院子里教女儿背三字经。 女儿没有学会。 哦,乌鸦学会了。 一早就在屋檐上蹦蹦跳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股聪明劲就把她和男人惊讶倒了。 赵夫子为此连连点头:“好!好!此鸟机灵,似开了灵智。外头卖的那些学舌鹦鹉可比不得。回头咱们囡囡听多了,一定就会背了!” 听男人这么说,赵娘子也觉得很对。 神秘的还在后头。 赵夫子用完早膳,准备去驿站帮忙。 实在是留下的官员有限,而每日过来诉说冤情的百姓太多。 一时间忙不过来,附近书院的夫子都去帮忙登记了。 可他刚出门转了个弯就回来了。 赵夫子面色错愕:“隔壁都住了什么人啊?” “怎么瞅着都不简单。” “怎么了?” 赵夫子一言难尽说给媳妇听:“你许是不知,昨儿我做的诗被风刮去隔壁了,登门去捡时,竟到了那病殃殃的小子手里。” 对方比他小了二十多岁呢。 赵夫子学识在县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自有读书人的傲气,不过他格外谦虚。 “我便说了句写的不好。让他归还。” “他竟然说!竟然说,的确让他见笑了。” 赵夫子是不服气的。 然后……然后,他被魏昭指点了。 还……受益匪浅。 赵夫子唏嘘:“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怎么说话,可谈吐不凡,要不是身子差,只怕能走科举。” “他娘子和母亲看着也不简单。” 赵夫子:“你可能不知道,那两人连夜吃饱了撑的在家门口刨了个巨坑。” “这毕竟是体力活,不是卫小弟能做的。” …… 此刻,面对赵娘子的疑问,虞听晚笑容很僵硬。 虞听晚:“不是我们干的。” 赵娘子:“啊?那谁干的?” 虞听晚:“不知。” 话应刚落,青鸦的嗓音传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青鸦在大坑上空盘旋。 可背着背着它就跑题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青鸦歪了歪头,高昂又撕心裂肺。 “彩英!” “彩英!你给我生个儿子啊!” 第112章 养姑娘费钱 虞听晚没法出门,只好从赵家借了锄头,将边上垒成山的土堆推下去埋坑。 她力气大,可到底是姑娘,做这种事吃力,很快累的额间都是汗。 没有多余的工具,慧娘只好搬来家里的木板搭在坑上,借此走到对面,蹲下身子用手去推土。 这也不知过了多久。 姑娘半弯下腰,用锄头支撑身子,喘了口气。等歇息够了正要起身,莫名一阵晕眩。 眼前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 有些模糊。 可……值得让人深思的是画面里的她好似也在哼哧哼哧埋坑。 穿白衣病重的卫慎倚靠在窗前,恹恹的看着她。 不同这会儿的生疏,穿丫鬟服饰的姑娘埋的很起劲,就好似做过了很多回。 卫慎问:“累吗?” 姑娘没好气:“公子说呢?” 卫慎:“哈。” 就很气人。 姑娘的唇一张一合,止不住开始抱怨。 虞听晚有些恍惚,想要听仔细些,可头蓦地疼得厉害。 “晚娘,那是不是你爹!” 慧娘惊喜的嗓音在对面炸开。 虞听晚闻言朝胡同口那个方向看去。 那边的卫守忠也看到了她们,快步过来。 慧娘也顾不得擦手,走过去拉着卫守忠上上下下打量。 “当家的可算来了。” “昨日我还和晚娘说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就怕途中出了事。” 卫守忠最在意一件事:“阿郎如何了?” 慧娘道:“在屋里歇息,这几日吃药,精神都好了不少。” 说着,她朝家里吆喝。 “岳山,快看谁来了。” 岳山跑出来,看清人后,再腼腆的人也惊喜不已,大声喊了句:“爹!” 彭猎户看到儿子就笑了。 明明分开没几日,他却觉得岳山脸上都有肉了,笑容都明媚了不少。 卫守忠就很恍惚。 不过分开了几日,竟然在县城都有房子了。 还是全额买下的。 当时医馆给了地址,他就傻眼了。 卫守忠有很多话要问,可现在他要做的事是先让婆媳歇着,他来埋坑。 他是庄稼汉有的是力气,做这种事的效率极高。 卫守忠埋上坑又怕路不平,还用锄头来来回回用力往下怼了怼,把地面怼踏平实了。 慧娘则温声对彭猎户道:“这些时日赶路,定然辛苦坏了,先去屋里歇歇。” 彭猎户接过虞听晚送过来的热茶,道了谢后大口往下灌。 “婶儿,我得趁早将山上打的野味卖去酒楼,手里那几张兽皮也得找路子卖出去。就不进家里坐了。” 慧娘一听这话,忙道:“对,你先忙正事要紧,回头来吃饭,婶儿做些好菜,这几日实在是辛苦你了。” 屋内,魏昭半靠着床,右腿屈起,头发披散着,唇色苍白,随着他的咳嗽破碎感浮现。 他眸色深沉。 一目十行手里荣狄通过青鸦送过来的信纸,随手将其扔入炭盆中。 火舌跳动,很快将信纸吞噬,了无痕。 那董乡绅的确富甲一方,名下的私产,多到连他都咋舌。 董家的钱可不干净。 摆在明面的房子,田地……这些,魏昭动不了,得等着朝廷查封。 不过…… 魏昭陷入沉思。 卫守忠埋好坑后,手都来不及洗就来看魏昭了。 虽说慧娘说阿郎无事,可只有亲眼瞧见,心里才能踏实。 他看向魏昭,眸色跟着柔和了不少。 走进去说了很多话。 嗯,还是和以前那样单方面输出。 魏昭没有回一个字,但不同的是,他都有在听。 最后还是慧娘看不下去,见卫守忠眼底一片青色,又浑身脏兮兮的,烧了一锅热,就把人打发去隔壁了。 虞听晚则在院子里翻着卫守忠从村里带来的两大箩筐。 箩筐被塞的慢慢的,里头什么都有。 等收拾好了,虞听晚才回屋。 她走到床边坐下。 “咱们养在吴家的鸡爹都宰了,毛也拔了,全部带过来了,可见是给你补身子的。” 魏昭看她一眼。 虞听晚自顾自道:“还有腊肉,说是李婆婆给的。” “爹方才回屋时往我手里塞了三两钱,说没本事没能弄到山参,可又实在怕你身子熬不住,出门在外也怕钱不够,挨家挨户去借的。” 三两对乡下人来说,是很大一笔数目了。可若是吃药看病,就怕不够。 虞听晚感叹:“咱爹真好。” 魏昭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幽幽问了一句:“你喜欢金子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喜欢啊。” 魏昭:“哦。” 那董家密室里头的金银珠宝,他要了。 充什么国库? 充他的私库才对。 招兵买马费钱,打造武器费钱……,还有养姑娘也费钱。 ———— 和上一世不同,胡家父子并没有在解封后往家赶,如今还停留在镇上。 街道喧嚣,即便接近黄昏可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 胡大柱见摊位上有买拨浪鼓的,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胡大郎道。 “算着时日,你媳妇应该快要生了。也不知这一胎给咱们胡家添丁还是添口。” 添丁指男婴。 添口是女婴。 胡大郎满脸红光:“娘说是孙子,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回头跟着二郎读书,保不齐咱们家能再多一个读书郎。” 胡大柱点点头:“咱们乡下人,祖祖辈辈对着一亩三地是没法出人头地的。还是得读书。” “你看隔壁村的老秀才,每月都能去衙门领银两和粮食,走出去多风光,更别说上头的举人老爷了。” 胡大郎咧嘴笑。 他才不稀罕那老秀才,考了一辈子,也还是秀才。 二郎就不一样了。 多得褚夫子看重啊。 今年乡试即便是头回下场,也一定能中了。 胡大郎道:“乡下孩子贱名好养活,我想着等他再大些,再让二郎取个好名。” 大郎多普遍啊。 耀祖一听就是干大事的。 胡大郎就盼着儿子也能沾沾读书郎的光。 正想着,就听胡大柱叹了口气。 “也不知晚娘可还好。你娘那性子说她刻毒也不为过,我就怕晚娘吃亏。” 这的确。 胡大郎点头。 “娘的确泼妇不讲理。” 他还不忘补充:“我那婆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113章 瞧我这张嘴,真会得罪人。 胡大郎眼里闪过嫌弃。 可想到小许氏快生了,那可是他头一个孩子,胡大郎又满怀期待。 见父亲忧心忡忡,他出声安抚道:“不过,她们再厉害也只是妇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不敢动真格,还能将晚娘给吃了?表妹顶多吃些小苦头,谁家没有矛盾罅隙?这一家子哪真有什么隔夜仇,这点爹您放宽心。” 胡大柱目光沉沉。 可话不是那么说的。 他是一点也不愿让晚娘受气吃苦的。 晚娘也不该寄人篱下。 她就该明媚如初。 这些年为了晚娘,他对王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 他看向胡大郎的眼神,充斥着道不明的情绪压抑。 胡大郎被他看的直发毛:“怎……怎么了?儿子可是说错了?” 胡大柱欲言又止,最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没再提虞听晚,反倒敲打起了胡大郎。 “你媳妇那里……,你别存不该有的心思。” “你娘脑子不灵光,整日就知道偷奸耍滑,你可别听她挑唆生了休妻的心思。” “你媳妇是有不足之处,模样也是磕碜了些,可她进门后,对你是没得说的。又给你生了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家绝对不能有薄情寡义之徒!” “别看她有些时候斤斤计较,可大事上她也不含糊。这些年家里倾尽一切勒紧裤腰带供着读书郎,也没见她不痛快。可见她就是好的。” 胡大郎不说话了。 这话的确在理。 小许氏这个当嫂嫂也指望二郎出人头地。 忽然,胡大郎的视线定在一处,他看到了熟人。 他眼儿一亮,快步跑过去 “施婶子。” 施寡妇刚送完儿子,看到胡家父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胡大郎也不在意,笑意渐浓:“可是巧了,在这里能看见婶子。” “这话听着有意思,我都要以为这条路是你胡家修的,别人走不得呢。” 施寡妇态度很差。 她上下扫了两眼:“路都解封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回去有惊喜啊。 胡大柱并不知其言外之意。 他也的确归心似箭。 “这不,二郎有事给耽误了。” 他的背脊直了直:“泽县驿站的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二郎的夫子就在驿站外帮忙,他有意提拔二郎,便把他也带上了。 要是在贵人面前混个眼熟,就是天大的好事,更别说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了。 “客栈店家知晓这事后,说二郎是做好事,住宿钱都给便宜了大半。” “这不,这些时日一直早出晚归。” 胡大柱如何不自豪。 说出去,二郎这也算是给五皇子办事了。 施寡妇只愿意显摆自己儿子,哪里愿意听别人显摆儿子! 不就是跑腿帮忙写写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沉下脸来:“把我叫住就为了说这事?” “怎么,想听我吹捧?” 胡大柱一哽。 他倒没有这个心思。 只不过一提到耀祖,就有点刹不住。 这施寡妇男人死后,人就格外刻薄,说话不中听。 可胡大柱却是格外佩服她的。 一个女人不改嫁,给公婆送终,又把儿子拉扯长大,哪里容易了? “不不不,你误会了。” “这不是许久没回去,实在念着家里,就想向你打听打听。” 施寡妇眯了眯眼。 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打听谁啊?” 胡大郎忙道:“婶子,我媳妇生了吗?” “生了。” 施寡妇啧啧一声。 “给你生了个赔钱货。” 说完,她没看胡家父子难看下来的脸色,假情假意补充。 “瞧我这张嘴,真是会得罪人。” 她摆了摆手,对胡大郎道:“这赔钱货可不是我叫的,是我和你娘学的。” “诶呦,每次往你们门口路过,就能听见她满口吐粪。” “好歹也是你胡家的种,听说那孩子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你媳妇没奶水,可怜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你媳妇平时作风差,为人不行,一身的毛病。可才分娩身体虚弱,大人营养跟不上,如何还能指望她奶孩子?” 胡大郎面色紧张。 说不遗憾是假的,可这是他头个孩子啊。他也看重的。 “我娘不管吗?” “奶水不足,就喝些鱼汤下奶,再不行就去能弄羊奶,总不能饿着孩子。” “管啊。” 施寡妇阴阳怪气:“你媳妇想买羊奶,她把钱管得死死的,一文钱都不乐意出呢。” “你媳妇顶撞过一回,就被打了。直接被你娘从床上拖到地上,听说当时怀里还抱着孩子,要不是护的紧,只怕得出事。” “她没办法,想熬些浓稠的粥给孩子喝,又就被你娘骂浪费粮食。” “你隔壁的吴婶子看不下去,特地敲过你家的门,却被赶出来了,你娘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里正敲打过,你娘也左耳进右耳出。” 施寡妇扯了扯嘴角,舒坦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又闹饥荒了。你们家也是,能眼不眨白花花的银子去供读书郎。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多少啊。” “投胎到你们家,真是造孽。” 胡大郎眼一下红了。 他攥了攥拳头,不想相信。 他娘是势利眼不错,可……可那是他的孩子啊。 孩子还那么小。 他听了都觉得遭罪。 胡大郎:“晚娘呢?” 他似抓了救命稻草。 “晚娘主意正,有她在,一定会照看……” 话音未落,施寡妇的面色又古怪了不少。 “还好意思提她啊?” “人姑娘活不下去,都咬牙转头嫁人了,她人在夫家,难道还要操心你胡家的一堆破事?” 施寡妇见胡大郎都要哭出来了,语气也没那么犀利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就怕晚了,你那未足月的女儿要饿到夭折了。” 施寡妇说一句话,胡大柱的脸色就黑一成。 到最后,已经黑的如墨。 他呼吸粗重,怒目圆睁。 身子都险些没站稳,晃了三晃。 胡大郎连忙把他扶住。 “爹。” 胡大柱的手剧烈抖动,杀了王氏的心都有了。 两个字好似从牙缝里挤出一半。 “回家!” 第114章 铺路 夜已深。 胡耀宗忙得脚不沾地。 离开驿站后,他还得先送褚夫子回去。 褚夫子摆手:“不必,都说了不顺路何必你夜夜折腾走这一遭?” 胡耀祖笑笑,态度不卑不谦,又周到恭敬。 “天黑,学生不把您送回去,如何能放心。” 褚夫子捋了把胡须,没再和他推辞,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下。 街上的人很多,这几日泽县城门没有宵禁,方便报官的百姓随意出路。 等两人离开主道,周边的人这才少了下去。 眼瞅着前面就是褚家了。 褚夫子看了眼天色,出声:“等这次事毕,就来家里提亲吧。” 胡耀祖脚步一顿,袖下的手紧了又紧。 周遭昏暗,也就勉强借着月色看路,褚夫子没能察觉他的异常。 “今儿都有贵人夸你了,回头要是考你学问,你可别慌。” 留下好印象,可比什么都强。 “老夫也会倾尽一切给你铺路。” “你的资历摆在这里,等乡试过了,老夫就厚着脸皮去寻县城的赵夫子,让他收下你。有他教导,你才会更为受益。” 赵夫子…… 胡耀祖呼吸变浅。 赵夫子学问好,早些年教出了不少举人! 多少读书人想去他门下。 偏偏赵夫子得了个女儿后,生怕太忙腾不出空陪妻女,又怕精力不足耽误学子,这几年虽照常去学院教学,可都没再收学生放在身边亲自指导。 这让多少读书人直叹可惜。 要是他能得赵夫子提点…… 褚夫子如此为他费心劳神,打的什么心思,他岂会不知? 胡耀祖朝褚夫子笑:“学生让您费神了。” 这就是应了。 果然,褚夫子满意大笑:“日后便是一家人,别提两家话。” 褚家门口早已有人翘首企盼。 正是褚家女褚芸。 她是出来接阿爹的,也有想见胡耀祖的女儿家心思。 她提着灯,远远听见这段对话,登时羞红了脸。 褚芸欢喜极了。 胡耀祖模样俊朗,又温润会照顾人。这些年跟着阿爹读书,礼节周到不说,见了她后也格外关照有礼。 能嫁给这种人,真是她三生有幸。 “爹。” 她小步走过去,扶着褚夫子,不敢看身边的胡耀祖。 褚夫子笑:“都听到了?” 见褚芸不好意思说话,他笑着拍拍女儿的手。 “行了,你和耀祖说说话,爹去寻你娘。” 他有意让两人相处。 虽说天色晚,可褚夫子对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很放心。巴不得这两个孩子感情深。 胡家虽在乡下,可他看重的是胡耀祖这个人。 此子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若不早早定下,就让旁人抢先一步了。 褚夫子走后,褚芸愈发不好意思了。浑身都烫了起来。哪里知道对面的胡耀祖,眼神又冰又冷,对她没有半分情意。 她把手里的灯朝胡耀祖那个方向递了递。 “天色已晚,你回去吧,你我的事日后……日后再提。这几日阿爹回来倒头就睡,可见你也累极。灯笼给你照明。” 她的嗓音又娇又羞。 胡耀祖心里却想别的女子。 他从没听虞听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 虞听晚只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胡哥哥。” 不得回应,褚芸试探叫了一句。 胡耀祖回神,温声去接:“多谢。” 既然下了抉择,态度也得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怀里做工精细的木簪取了出来。 本是他给虞听晚买的。 上头还沾了他的体温。 此刻,被他温温有礼的双手奉上。 “此物不值几个钱,却是我的心意,望姑娘莫嫌弃。” 是的,不值钱。 他以后给晚妹买更好的。 褚芸心怦怦跳。 既然他和阿爹口头有了约定,那这就是定情信物了。 胡耀祖的体贴刻在了骨子里,别说骗过了别人,甚至能骗过他自己。 夜寒,可他嗓音出奇的温柔。 “外头冷,芸娘回去吧,见你进家门,我再走。” 他目送褚芸进门,又目送褚家的门关上,等他转身时,嘴角的笑意才倏然消失。 褚夫子无子,为他铺路,又何尝不是为了私心。 他想要往上爬。 他和褚夫子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至于褚芸。 她贤惠,日后也能容得下晚妹。 胡耀祖走一步看三步,自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等回了客栈,他面上的疲态怎么也藏不住,只想好好休息。 可客房竟然没人,胡耀祖拧眉,大步走出去,下了楼梯,朝柜台打着算盘的掌柜而去。 “掌柜,你可有瞧见我兄长和父亲。” 掌柜抬头,看了读书郎一眼。 “你不知吗?” “你父兄傍晚从外头回来,脸色就不太好,匆匆忙忙驾上马车就走了。” 掌柜:“他们也没让我帮忙留话。我便没有多问。” 能有什么事?以至于不打一声招呼就提前回去了? 不是说好等他忙完再走的吗? 胡耀祖莫名不安。 正在擦桌子的小二闻言扔下手里的活。 “大抵回老家了。” 傍晚来了一批商客,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嫌客栈的酒不够烈,小二得了赏钱就去外头酒楼买。正巧就撞见胡家父子和施寡妇了。 到底是丑事,小二说的很委婉。 “我听了一嘴,你家嫂嫂生了,家里乱成一团,孩子……情况不太好。” 胡耀祖抿唇。 娘对嫂嫂不满意,可一直盼得个孙子。只怕愿望落空,娘心生不喜,闹出了事。 他忽而有些无地自容。 兄长多在意这个孩子,他是知道的。留在镇上也是为了他。 要是孩子真出了事,他羞愧难当。 不说别的,苛待孙女的事传出去,胡家连面也无光,对他名声也有影响的。 看他面色不好,小二连忙捡了一桩比较喜庆的事,试图缓解一下氛围。 毕竟他经常听胡家兄弟提及家里的表妹。 小二笑眯眯:“你那表妹都成亲了呢!” “可惜了,封路,不然你都能回去喝杯喜酒。” “小的给胡学子贺个喜啊。” 胡耀祖的脸蓦地沉了下去。情绪浓烈又可怖。 手里提的灯坠落,被他一脚无情踩踏。 胡耀祖逼近小二,嗓音竟有些抖。 “你说什么?” 第115章 不该问的别问 晨光微明,薄光穿透云层。 乡下鸡鸣声此起彼伏。 道路崎岖不平,偶有乱石颠簸。 驾了一夜的牛车,胡大郎没有丝毫困意,眼里的急切怎么也藏不住。 一路没有说话的胡大柱缓缓张嘴,嗓音嘶哑。 “大郎。” 他闭了闭眼,仅仅一夜,人就苍老了不少:“你说爹是不是错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胡大郎愣住。 “什……什么?” 谁不知胡大柱有多看重外甥女。 虞听晚嫁人的事远比刚出生的小孙女遭孽待,对他打击更大。 胡大郎小心翼翼问:“我知爹担心晚娘,那卫家的确不是良配。可……” 话音未落,直接被胡大柱打断:“还记得当年我带晚娘回来时,对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 胡大柱曾面目凝重让他朝县城的方向跪下。 “你姑姑没了,给她磕三个头。” “大郎,爹要你记着,咱们家欠你姑姑的,你得记一辈子。” “你必须得对二郎那样,对她好。” 胡大郎清楚胡大柱是彻底伤心了。 别说胡大柱,就连他都难受。 晚娘那么好,就该嫁给二弟,亲上加亲的! 怎么就……怎么就…… 那卫慎伤成那样,他怎么配得上晚娘啊! 他嘴笨,也说不出安慰的话,闷头继续驾马。 此刻,村口以范婆子为首的长舌妇们,正围坐一块说着话。 “这几日县城可热闹了,乌泱泱的人都朝那边去。” “隔壁村穷的响叮当的朱家,就那个早些年儿子在县城做长工被主顾打死的。老两口得了消息后,都一瘸一拐都去泽县驿站了。” “我记得他们本不是瘸的,是当年报官,为儿子要一个公道,被捕快活生生打断腿的。那捕快和朱家是亲戚呢。” 范婆子撇嘴摇头:“那两人也惨。” “儿子没了,儿媳和姘头跑了,只留下那么一个孙子,两年前生了场大病,也没熬过来。” 有人压低声音:“听说了吗,老何家都进牢房了。” “哪个老何家?” 那人神神秘秘朝卫家二房那个方向点了点。 “还能是哪个?就当年害了筱娘的。” “呸,那一家子丧尽天良的,我看就是报应!慧娘要是知道,指不定多欢喜。” 提到这里,她们免不得说上几句。 “也不知卫家阿郎如何了。当时离开时,我追过去看了眼,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们也是折腾,非要出门看病。难道还能看好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筱娘坟边上早些挖个坑,把棺材买了。” “守忠出发前还四处筹钱,要不是念着一个村子他也不容易,我是一个铜板都舍不得给的。” “要是治了有用也就算了,就怕钱砸出去,半点响动都听不着。卫家那点家底,指望他们还?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几人说个不休,突然范婆子眼尖,朝一处直直看去。 “你们看,谁回来了!” “胡大柱!那是胡大柱。” “这下有戏看了!” 范婆子激动:“可了不得,王翠花总算要遭殃了!” 往前胡大柱每次回村,村里人都要和他打招呼,甚至还要问一嘴二郎。 尤其这些长舌妇。 热情的不得了。 胡大柱是能挺直腰板的。 可此刻,村口站的那些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尤其是范婆子。 范婆子很大声:“大柱,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管管你婆娘吧!” “这么个恶毒蠢妇,换成我,是绝对容不得的。” “折腾孩子也就算了,毕竟是个女娃娃,就算没气了,以后大郎他们还能再生。” “可她折腾晚娘啊,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眼。” 范婆子抬了抬下巴,虚情假意的长吁短叹:“你那亲妹子就晚娘这个女儿。人呐,断不能忘本,当年的事我们个个给你兜着不敢提半个字,就怕晚娘对你生怨,可我们不说,你不能当做没发生啊。” 胡大柱一个字都不敢听。 这些年,他也时常梦魇。 梦里小妹看着他的目光闪烁着泪花,还有恨。 胡大柱沉着脸,没有回应,直接让胡大郎往家里赶。 “爹。” 胡大郎不解:“什么是当年的事?” 胡大柱厉声:“不该问的别问!” 眼看着牛车把人载远了,范婆子对着地面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了?” 方才她的一顿输出,可把边上的几个妇人吓坏了。 “你可消停些吧,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还提什么?这是还没被你男人打够?” 范婆子闻言缩了缩脖子。 那她还是怕被打的。 可…… 想到胡大柱越生气,王翠花越遭殃,她就越高兴! ———— 胡家。 王氏并不知危险即将抵达。 她这会儿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脸色不太好。 隔壁吴家的小媳妇,昨儿夜里发动,生了个儿子。 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王氏的脸阴沉沉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她心里烦,瓜子都吃的不得劲。 腾一下站起身子,去了小许氏屋子。 尖声大骂! “你个没出息的!” “你比隔壁媳妇进门早,也比她提前诊出有了身子。” “隔壁给她煮蛋吃,我可有少了你的?” “隔壁不让她下地,家里可有把你累着了?” “怎么人家生儿子你生一个赔钱货?” 小许氏不敢吭声,低着头。 边上的女婴才被哄睡,又被吓醒。 眼儿都没睁,张嘴就哭,哭声却猫叫一样。 很孱弱。 “砰”的一声。 胡家房门被踢开。 王氏扭头去看。 “当家总算回来了?” 她面色全是喜色,也不教训小许氏了,急忙忙迎了过去。 “二郎呢?二郎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你们不在家,这个年都过得格外冷清。好在回来了,看着你们都瘦了,可得补补,我去割些肉来,再给你们做几样好菜。” 王氏笑意越来越大,然后察觉不对。 胡大柱阴沉沉看着她。 像是在看仇人。 这种眼神很可怕。 可怕到让她想到了十多年前。胡大柱也这样看过他。 当时还闹着要休了她,要不是公婆拦着…… 王氏不由后退几步。 可胡大柱大步上前,不由分说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第116章 你糊涂?谁有你聪明 “啪”的一声。 响亮又动听。 这一巴掌迅速而有力。 王氏的脸被打偏了去,很快泛红,浮现清晰的掌印。 “你——” 她后退几步,眼里有迷茫也有震惊,最后全化为了愤怒。 “当家的一回家就打我?” “你这蠢妇竟也有脸质问我?” 胡大郎惊愕不已:“爹。” “进屋去!” 胡大郎咬咬牙,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下紧张,大步朝声源处跑去。 见状,王氏莫名心慌,扯住胡大郎的衣摆。 “大郎。” 这边的动静,屋里小许氏如何没听到。 她只恨一巴掌太轻了! 小许氏恨透了王氏。 她看了眼边上的女婴。 哭哭哭,只会哭。 起先,小许氏是格外疼这个孩子都。 可时间久了,在王氏非打即骂下,她也生了怨念。 怨她不是带把的。 她也顾不得冷,抱起孩子就往外冲。 一把跪到胡大柱跟前,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爹,求你让娘给孩子留条活路吧。” “我如何都不打紧,可孩子还小。” 胡大郎不是没看过别家刚出生的孩子,不说白白胖胖,但也康健。 可小许氏怀里的,真的又小又瘦。 哭声也…… 听听隔壁,多响亮啊。 他的心又抽又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推开王氏的手,大步过去。小心翼翼生怕把女儿弄碎了,抱到怀里,又去拉小许氏。 “起来!” “你还没出月子,去屋里躺着!要是养不好,回头得落一身病。” 他扯着嚎啕大哭的小许氏往屋里去。 可刚要跨进门槛时,胡大郎停了下来。 “娘,你要是对孩子有什么不瞒,往我身上撒。” 王氏:??? 她不可置信:“不是,你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这是和娘置气?” “大郎,你可别听你媳妇挑唆。” 怀里的孩子像是没有重量,轻的可怖。 胡大郎面色沉沉:“这是我女儿,也要喊娘一身奶。她要真有个好歹,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直接重重关上了门。 王氏:??? 她气得要追过去,却被胡大柱拦了路。 胡大柱冷冷看着王氏,怒气憋在胸口出不来,久久不散。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王氏不安:“怎……怎么了!” 胡大柱:“晚娘的事,你怎么说?” “我年前我出发时,怎么交代你的?嗯!” 听他提及虞听晚,王氏面上闪过几缕心虚。 她梗着脖子:“这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王氏维持镇定:“你这个外甥女有主意的很,非看上了卫家那个半死不活的,我拦得住?” “家里也没少她吃的,没少她穿的,你还要我如何对她好?” “你对她处处维护,我这个当舅母的时常还要看她脸色呢。” “住嘴!” 胡大柱呵斥打断。 “对她好?” “我刚带她回来,你就拉着脸,说家里揭不开锅,没地方住,你这是对她好?” “她十三岁那年,不慎摔碎了家里一个碗,你把她推出家门,让她滚。” “有的事我不提,你当真以为我是半点不知情?” “别的暂且不提,董家的事,你怎么说?” “晚娘才多大?她就活该被你算计?当年的事,你怎么还有脸啊!” “董乡绅是个什么畜牲你不知?从他屋里抬出去的,被祸害死的姑娘还算少吗?” “我早就说过,晚娘婚事有我做主,轮不到你插手!你全当耳旁风了?” 村里的姑娘都早早许人,定下婚事的。 他拖着虞听晚,不就是觉得乡下汉子配不上外甥女吗! 他想找有本事的如意郎君,让虞听晚过好日子。待二郎高中,能结亲的好人家也就多了。 如今全毁了! 王氏还是怕他的。 “这……” “我这不是一时糊涂……” “你糊涂?” 胡大柱:“谁有你聪明啊!” “董家的事没成,你还想把听晚嫁给许家!” “许家他……” 胡大柱气得眼前发黑。 可又顾忌屋里的儿媳,把话又给咽了下去。 他气不打一处来,再见王氏还要狡辩,便找来院子里的木棍。 懒得再废话一个字。 直接朝王氏身上落。 王氏疼得尖叫。 胡大柱眼里渐渐染上猩红和恨意:“晚娘被你害了,看我不打死你!” 院子里的动静,小许氏听着畅快极了。 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和怨气散了不少。 她甚至想笑。 活该! “他怎么还哭?” 胡大郎抱着怀里的襁褓怎么哄都没用,很是紧张。 小许氏:“吃不饱,饿的。” 胡大郎一听这话,就急了。 “我抱去隔壁,让那边帮忙先喂着,回头就去寻些羊奶。” 见他在意闺女,没有嫌弃,小许氏委实松了一口气,眼里含泪:“不用了。” 她:“娘说饿不死。” 胡大郎:??? 小许氏:“可惜孩子是我生得。” “要是二郎得了闺女,娘一定不会亏待。” 她想要挑拨离间的。 小许氏这个人笨,平时直来直往,说话都不太中听。 可她会学啊。 和虞听晚那个贱人相处久了,以进为退的套路,她也能把握好! 可她头脑简单。 这种话若是对胡大柱说,也许管用。可对胡大郎这个莽夫来说,没用。 胡大郎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话?” 小许氏茶言茶语:“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就好。” 胡大郎:“不要什么都想和二郎比。” “我一个只会下地种田的汉子,二郎是精贵的读书人。这就是天壤云泥之别。” “娘看重二郎的闺女,也说得过去。” 小许氏:??? 胡大郎怕饿着女儿,要去隔壁。可他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看向小许氏。 眼里带着警告意味。 “爹刚刚给你留面子,无非是顾念你才生孩子,遭了罪。” “当初董家的事不成,娘便想让你兄弟许奋娶了晚娘,这件事要说你没有在其中牵线,我是不信的。” “谁让你把主意打到晚娘身上的?待在屋里好好反省。” 小许氏心里咯噔一下。 “大……大郎。” 胡大郎:“要不是得顾念你的身子,你当我不会收拾你?” 第117章 我和她夜里睡一处,你有意见 泽县。 一场雨过后,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寒风凛冽,彭家夫子在新家住了两天,就告辞离开了。 家里有闷头干活的卫守忠,还有体贴勤快的慧娘。 姑娘恢复了刚嫁进卫家的空闲。 每天只需做两件事。 盯着魏昭,还有……吃饭。 虞听晚就……格外快乐。 风刮开了窗户,寒气肆意逼退屋内的暖意。 虞听晚冷的打了个哆嗦,哒哒哒跑过去关窗。做好这件事,又走回床前去看葛老给魏昭把脉。 姑娘眼儿乌溜溜转着,一下落在葛老身上,一下又落到魏昭身上,似有所思。 魏昭抬眸看过来:“可以出去了。” 虞听晚:…… 是的,他要针灸了。 所以又开始赶她了。 卫守忠来了后,擦拭的活,也不让她做了。 就真的……很守身如玉。 碰都不让她碰! 不过也是有不同的。 卫慎不让她解衣,不让她摸,也不让她调戏。但默许睡一个枕头了。 虽然男人起先有些不情愿,让她睡回去。 可虞听晚不听! 她还很犟。 姑娘就躺在床上,霸占着他的枕头,面上很无辜,说的话却让魏昭沉默了许久。 【“夫君太敏感了,我只是想单纯的想和你睡,不做别的。”】 虞听晚:【“别那么小气,你就不能为我妥协一下吗?”】 满足她啊! 就真的又渣又流氓。 偏偏姑娘不自知。 她见魏昭不松口,甚至还示弱了。 【“像我这样的好媳妇需求并不高,实则是格外好说话的,可受到一丝一毫的冷落,心都会碎掉。夫君知道吗?”】 也不知道她说这种话,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又刻板的。 青鸦都能说的比她有感情。 魏昭:…… 虞听晚嘴里没几个字是真的。 姑娘一天到晚,怎么花样层出不穷! 让他实在无处招架。 魏昭沉沉看着她。 虞听晚无畏和他对视。 夫妻间总有人要妥协。 这次又是魏昭。 想到这里,虞听晚便得意的翘了翘唇瓣。 她看向魏昭:“我想留着。” 看葛老面色凝重的样子,她又何尝猜不出施针过程的凶险。 姑娘到底不放心。 偏偏魏昭态度很坚决:“出去。” 虞听晚只好故技重施,幽幽:“我的心……” 魏昭:“那就碎吧。” ??? 葛老拧眉。 怎么听上去像是打情骂俏。 他忍不住谴责将军。 虞听晚看着葛老偷偷摸摸瞪了卫慎一眼。 那眼神饱含幽怨。 就…… 就感觉…… 这个眼神不简单! 她很多余。 虞听晚抿唇。 “不知道的还以为……” 魏昭眯了眯眼:“不是好话就咽下去。” 还以为你和葛大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要让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媳妇腾出去。 可这话虞听晚没法说。 她还指望葛大夫给男人看病,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姑娘又懂事,也乐意在外人面前给男人留面子。 她很乖:“哦。” 她心不甘,情不愿:“那就麻烦葛大夫了。” 葛老并不知这对夫妻之间的暗波涌动,闻言讪笑:“应该的,应该的。” 虞听晚倒了杯热水搁在床头,方便魏昭渴的时候喝。 做完这些,她才出屋。甚至体贴的关上房门。 等她离开,葛老也没有松开给魏昭把脉的手,面色更为凝重。 魏昭见状,淡淡出声:“怎么了?” 葛老深吸一口气。 说的却是。 “这屋里只有一张榻。” 魏昭没应声。 葛老:“桌上有姑娘用的头梳。” 魏昭抬起空出来的那只手,捏起枕边的一根发丝。 是姑娘留下来的发丝。 “我和她夜里睡一处,你有意见?” 葛老:??? 真不是个东西。 人家是卫家妇! 葛老想到姑娘不再黑乎乎,反倒白净的芙蓉面。 此等姿容,便是他这上了年纪大老头看着都眼前一亮。 “你们……你们……” 魏昭:“不是好话就咽下去。” 开玩笑,葛老能有虞听晚体贴? 上京的那些人,都说魏昭清心寡欲,不会动情。 会不会动情葛老不知。 可他身为医者,能不知道魏昭眼下肾阳旺盛? 只怕情动了多回,给憋的。 葛老想到了什么,又忙松了一口气:“是我多虑了,那卫夫人再好看,睡一处也没什么。将军这破身子走几步路都累,哪能真能做什么强占人妻的畜牲事啊。” 魏昭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看着葛老。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葛老却觉着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往上涌,传至四肢百骸。 见他不敢说话了,魏昭嗤笑一声。 “我得治多久?” 葛老说得稳妥:“接下来的三个月,将军要是能熬过去,想要彻底恢复如初,需三年五载。” 说到这里他便愁。 实在是魏昭的身体太差了,风险太大。 要是出半点意外…… 葛老简直不敢想。 魏昭淡淡:“给你一年的时间。” 葛老:?? 买菜砍价都没那么狠的! 魏昭问的很温和:“怎么,可是难为你了?” 葛老:…… “不。” 他笑的格外僵硬:“将军信任我的医术,是我的荣幸。” 魏昭身子往后靠,眸色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 “枕头下的信纸,你走时带上。” 这是要事,葛老正色应下。 ———— 院内。 卫守忠在锯木头,准备给魏昭做个轮椅。 等日后阿郎身子好些,县里街上热闹,晚娘还能推着他出去转转,总待在屋里可不成。 他木工手艺了得,又专门去木匠铺子里瞧过样式,虽第一次做,可却格外娴熟。 他见虞听晚出了屋,便停下了手里的活。 卫守忠不放心的看向关上的门。 “晚娘。” 他生怕惊扰了里头的诊治,压低嗓音问。 “这葛大夫真是魏家军的军医?” 虞听晚:“他自个儿说的,应该不会错。” 卫守忠:“这……这也太看重咱们阿郎了,怎么还亲自登门。日日过来给阿郎把脉不说,到了针灸的时日比咱们还……” 积极。 虞听晚眸光闪了闪。 抬手去接空中飞舞的雪花。 融化在掌心,冰冰凉凉的。 她垂眼,语气轻飘飘的。 “是啊。” 第118章 真的又欠锤了 屋檐覆雪,银装青瓦。 魏昭情况很不好,额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 面色白的如纸,随着针落下,身体剧烈颤抖,大口大口的血从嘴角溢出。 他痛楚不已,手下青筋暴起。却没哼上半句。 这份隐忍,让葛老都于心不忍。 “将军可要先缓缓?” 魏昭掀开眼皮幽幽:“不必磨蹭。” 他慢吞吞:“还有一口气。” 葛老:…… “每回的针法不同,穴位也有变动,往后的几次,会一次比一次难熬。” 不用他说,魏昭也知道。 他自顾自:“你的针法,有待提高。” 葛老:…… 好好好,还怪起他了。 看来不用缓! 魏昭这祸害,死不了! 葛老擦了魏昭嘴角的血,有条不紊的落下最后一针,在边上守了片刻,等魏昭情况稳定些,这才往其嘴里塞了颗丹药。 他是天刚亮的时候来的,等他收完最后一根针,外头已是黑黝黝一片。 他背起药箱往外走。 虞听晚一直在外头守着。 听到动静,她从木凳起身。 葛老没有留下用饭,交代几句就急匆匆回了驿站。 卫守忠送他出的胡同,慧娘去热粥。 虞听晚则跑进屋看魏昭。 她蹲到榻钱,眼儿不眨的看着男人。 “夫君还好吗?” 魏昭没有精神,唇动了动,可却发不出声。 虞听晚从他唇形里辨认出来,三个字。 得亏他病恹恹的,不然就有点狂。 ——你试试。 虞听晚:…… 真的又欠捶了。 虞听晚:“我知道了。” 她睁眼说瞎话,语气格外真诚:“夫君是在说看见我后心情畅快,都不疼了。” 魏昭连扯嘴气笑的力气都没有。 姑娘心碎是假的,他碎才是真的。 虞听晚取过帕子给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又给他擦了擦手。 没再出言调戏。 也没有问什么。 更没有一探究竟的心思。 做好这些她又跑出去,从灶屋端来粥。 粥熬的恰到好处,里头有切碎的蘑菇丁,还有炖的糜烂的鸡丝。 香味浓郁,看着就馋。 早上用的少,午间又没进食。这会儿都是深夜了。 可虚弱的魏昭这会什么也吃不下。 但便是恶心反胃,也得进食。 他这会儿没力气,刚想表示晚些再吃,就被姑娘小心翼翼扶坐了起来。 虞听晚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送至他唇角。 魏昭微顿。 他去看虞听晚。 姑娘唇红齿白,眉目娇艳。可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偏偏眼尾一点泪痣,又在她身上添了几分妩媚楚楚。 喂人的手法算不得娴熟,可她做的很仔细。 好似满心满眼都是他。 许是见他没反应,虞听晚困惑的稍稍歪了歪脑袋。 “夫君?” 虞听晚:“你看我做甚?” 吃啊! 问完,她又似恍然。 “先把粥喝了,再看也不急。媳妇左右又不会跑了。” 他魏昭喉结滚动,眸色颤了颤,缓缓垂下视线,在她的催促下张嘴。 粥的分量不多,可魏昭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念着葛老离开前的叮嘱。说他能吃就吃,吃不下不必勉强。虞听晚也就没劝,扶着魏昭重新躺下。 “白日你都没睡,早些歇息吧。” 魏昭的确很困了,眼皮沉的厉害。 虞听晚把粥端回灶屋温着,念着夜里男人醒来也好再吃些。 她洗漱一番,才躺到了床上。 夜色渐浓,月色昏晕,月爬枝头,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葛老没有回驿站。 直接绕去了一处不太显眼的打铁铺。 顺子正举着铁锤,看见他就笑了。 “稀客。” 葛老瞅他:“他呢?” 顺子用手指了指:“在里头。” 葛老从怀里掏出一瓷瓶,随手扔过去。 “上回你说你娘身子不好,拿去,能强身健体。” 说着,他就朝里面去。 外头的说话声荣狄就听见了,等人进来,他就迫不及待的问:“可是将军有什么吩咐?” 葛老没说话,拿出魏昭给他的信纸。 他:“那个……” 荣狄:“什么?” 葛老:“上此你领着一帮兄弟,做什么狗鸡摸狗的事了?” 他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荣狄拆着信纸,语气很平静:“也没什么。” “就是把董老货密室里面的宝贝全搬空了。” 荣狄:“你没去不知道,那密室里面光是金条都能堆成山。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想到董家私下做的勾当,他就很唾弃。 葛老:!!! 有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叫上他! 荣狄抱怨:“那墙壁上竟然还有大小不等的夜明珠,我抠了一晚上。” “将军委我重任,我必须得做出色。密室如今什么都不剩,空荡荡的,要不是念着密室门太重,我都要卸下来薅走。” 说完,他看向信纸。 愣住了。 很快,荣狄肃然起劲。 他目光灼灼看向葛老。 “四座城池被关的官员,快给我一份名单!” 荣狄:“将军让我趁着朝廷派人过来,把他们家提前给抄了。” “一个董家就那么富有,其他人只怕也不简单。” “甭管是他们家里贵重的物件,还是院子里不值钱的杂草,有我荣狄在,如今都姓魏!都是将军的!” 葛老:…… 有病。 难怪荣狄一身本事,武艺不凡,却一直没有被魏昭提拔成副将,留在魏家军。 不过,葛老很纳闷。 “将军手底的私产可不薄,顺国公府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将军私底下自己经营的。平时将军也不见得对这些身外之物有多看重,这些时日怎么就……” 他理解不了。 毕竟放到往常,魏昭从不把钱当钱。 路上有金子,他不会去捡,也不会视而不见。 他会一脚踢开。 踢的很远那种。 就为了对比这次有没有比上次踢得远。 “真的。” 荣狄沉浸其中,忍不住得意感叹:“这种事将军只吩咐我,可见在将军心中,我是最靠谱的一个。” 他举例子:“迟御那个傻子,至今还不知将军还活着。” “你么?又见钱眼开。” 荣狄:“不就是几个贪官私底下的钱吗!小意思!” “将军就是要国库,我也义不容辞!” 第119章 它才是魏昭的心尖尖!!!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角落里伏猛有了动作。 它往外走,凄凄惨惨看了眼月色。 继续往外走。 这条路也不知虎东西走了多少回。 它去了胡同。 委屈蹲坐上一座紧闭的房门前。 眼睛圆溜溜转着,好似能将房门盯出一个洞来。 它像是一座望夫石,一动不动的保持这个动作,足足有一炷香。 好烦啊。 伏猛又开始暴躁起来。 它一暴躁,就开始挖坑。 可刚挖了两下,荣狄就追过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都说了,你这样子要吓到人的。快跟我回去。” 伏猛扭头,嚣张蛮横刚要朝他吼。 荣狄只好换个说法:“不是说你见不得人。里头的灯都熄了,将军怕是才刚睡下。你敢吵着他?” 伏猛沉默的闭上了嘴。伸出爪子默默挖坑。 表示他的愤怒。 荣狄:“别犯脾气,回头又得被收拾。” “你上回挖的坑,挡住里头的人出不来,就累着夫人了。将军指不定多心疼。” 伏猛不屑。 什么夫人,它不认识! 它才是魏昭的心尖尖!!! 伏猛高高扬起头颅。 葛老去找名单了,荣狄也让顺子跑一趟,吩咐分散在各个城池的兄弟先私下探寻,找到那些人藏金银财宝的地儿,得回头再组织去搬运。 荣狄念着这会儿还不算忙,便愿意和伏猛掰扯讲道理。 “夫人和将军如今睡一个屋,你行吗?上次你把将军珍藏的古籍损坏后,就不能近他屋了吧。” 伏猛的头往下低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可见他很不服气。 荣狄:“我听葛老说了,将军年轻力盛的,钟爱人妻,虽听着不好听,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没准还真愿意给那姑娘一个名分。眼下在治病,也许身子还没好全,咱们就有小主子了。” 伏猛觉得吵,每个字眼它都不爱听,脾气差的直接用头把人顶开。 开玩笑,它要挖坑谁敢拦啊。 荣狄要是再说一个字,它就把他吃了!!! 伏猛愤恨的对着地面猛刨了几下。 有虎要作死,荣狄也不拦了,索性在一旁看着。 可青鸦蹦蹦跳跳过来了。 “嘎!人之初,性本善。” 伏猛看到它就烦。 这破鸟每天可以和主人待在一起。 凭什么它就不行! 伏猛想也不想,就要一巴掌,把青鸦扇飞。 偏偏青鸦死猪不怕开水烫,从不记打,想到魏昭睡前教它的话,歪了歪头:“胆肥了?” 漫不经心的,还带着一点点压迫。 竟然连语气都模仿的很像。 伏猛的爪子停在半空,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上一次魏昭说这三个字,他就被饿了三顿。夜里实在饿的慌,偷吃的时候还被魏昭逮着了。 上上次,它被面壁思过了。 是真的面壁思过,头上得顶着装着水的铜盆,不能往地上漏半滴。它只能面朝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上上上次…… 伏猛默默的埋好。 灰心丧气的就要离开。 可它还没出胡同,就猛地跑回去。 不行! 他要是灰溜溜走了,威严何在! ———— 翌日一早。 虞听晚把平安符装入缝好的口袋,送到魏昭眼皮底下。 魏昭接过来,指尖摸索着细密的针脚:“你缝的?” 虞听晚眼儿飘忽:“嗯!” 不是! 是她让慧娘帮忙的。 她的心虚都写在脸上了。 可姑娘却把手摊开给他看:“我都戳到手了,还流血了,可见真心。” 虞听晚:“答应你的事,我决不食言。” 魏昭看过去。 的确有针孔留下的痕迹。 这些时日虞听晚用着他给的方子的冻疮膏,效果极好。都没那么红肿了。 虞听晚去看他:“感动吧。” 魏昭吐出一个字:“不。” 虞听晚:??? 她凑近:“感动吧。” 魏昭:“不。” 虞听晚不死心:“感!动!吧!” 魏昭面无表情:“可真是感动死了呢。” 虞听晚听到了想听的,但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魏昭似笑非笑:“需要我提醒吗?” “你这几日在屋里缝了又拆,拆了又缝。一直没弄成。还将口子又扯大了不少。” 虞听晚眨眨眼:“我就不能是吃了教训,半夜醒来又琢磨出了本事,一晚上给缝好了。” 魏昭拆穿的不留情面:“不会。” “你若真半夜做好,一定会忍不住推醒我。” 虞听晚:“我……为何要推你?” 魏昭:“你得显摆。” 胡说八道! 魏昭眸色淡淡,学着姑娘平时温温柔柔的语气。 “夫君你看,我夜里不睡都是为了你。这没什么,不就是通宵熬夜么?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的。” 这地确是她会说的话。 她承认,可…… 虞听晚:??? 姑娘沉默了很久。 她最后面色古怪,拘谨搓了一下手。 “我……” 虞听晚:“我平时真的……” “这么恶心吗?” 她是不是培养感情,用力过猛了? 可她向来不消耗自己。 一定不是她的问题。 她说这些一定效果很好! 肯定是卫慎! 说的恶心! ———— 用了早膳,家里有卫守忠守着,虞听晚和慧娘格外放心的出了门。 “先前说好的,偏一拖就拖了这么多日。好在你爹来了,咱们娘俩也安心出去。今儿一定要给你弄几身衣裳。” 慧娘兴致很高:“我都想好了,还得再去买几件像样的首饰。” 虞听晚对首饰不感兴趣。 毕竟要花钱买。 好的首饰可不便宜。 又不是必须之物,实在没必要。 可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新衣裳。 刚打开房门,虞听晚看到明显被松过土的路,不由拧了拧眉。 朝着声源处看去,门右侧摆着方便树下乘凉歇息的石凳不知被哪个混账掀翻,滚到了路中间。 等等! 虞听晚定神看过去。 为什么树下原先摆放石凳的位置有个坑! 坑不大,也不深。 里头有青鸦跳上跳下。 青鸦跳进去:“人之初!” 隔壁赵家小囡囡蹲着看,奶声奶气:“初。” 青鸦跳出来:“性本善!” 小囡囡:“善。” 青鸦又跳进去:“钟爱人妻,钟爱人妻。” 第120章 看一眼都脏 也不知又从哪儿学的混账话。 虞听晚眸色淡淡。 赵家囡囡抬头看她:“晚姐姐。” 她走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把慧娘给她做的抄南瓜子给她。 这坑也不碍事,她索性就没管,抱起石凳,放到另一处。 赵家就在前头,两家隔得近,中间只有条供单人行走的小道。 不放心女儿,赵娘子手里纳着鞋,就坐在家门口。她笑吟吟看向这对婆媳。 “这是要出门?” 虞听晚回之一笑:“是,刚想让嫂子推荐推荐,咱们县城哪里买衣裳合适。” 这事,赵娘子最清楚不过。 “那你可是问对人了。” “东源街的仙台布庄料子好,又齐全。我都是在那里买的。” “若是急着穿,得买成衣。就去东关街的李家成衣铺子。那里的衣裳做工精细,也实惠。” 虞听晚:“李家?” 她试图去想:“可是一对婆媳开的?” 赵娘子意外:“你怎么知道?那婆婆眼睛不好,可做衣服却相当厉害,闭着眼睛都能缝花,回头看上的衣裳尺寸不对,还能现场给你改好了。” “那里和东源街离得不远,若是你们空闲,可两家都去看看。” 虞听晚一一记下。 慧娘背着背篓,见隔壁屋里有说话声,便顺嘴问了一句。 “家里有客?” 赵娘子的笑淡了些。 “来了个夫子,早些年和我家男人是同窗。” 当初还一起参加过科考。 可赵夫子一心钻研学问,一直不喜同心眼多的褚夫子。 这些年两家交情不断深,逢年过节也很少走动。也就这几日都在驿站帮忙,才有了联系。 想到这里,赵娘子格外头疼:“我听了一嘴,想让我家男人收下他名下的一个学子。” 这种事赵夫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偏便褚夫子把姿态压的很低,一直不愿意走。 到底是别人的事,慧娘没好意思再问。 虞听晚没说什么,可出了胡同后蹙了蹙眉。 看赵娘子方才的神色,想来对登门的夫子不甚欢迎。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赵家夫妇都是不错的人。 能被赵娘子不喜,只怕那夫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收下学子就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赵家要是多了个人,要是好相处也就算了,就怕后头有一堆麻烦事。 婆媳两人刚离开,不过半柱香。赵夫子送褚夫子出了房门。 褚夫子朝其拱手:“赵兄止步,不必再送。” 他笑道:“那就这般说好了,回头我把耀祖带过来让你瞧瞧。” 赵夫子语气平淡:“他要是资质不行,便是你夸到天上去,我也不会收。”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褚夫子:“这孩子品行和用功都是没得说的,要是不好,我也不会送到你跟前来。” 赵夫子没再说什么,等人离开后,他的脸就沉了下来,烦闷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你应了?” 赵娘子放下手里的鞋。 “他一再相求,又提起早逝的恩师和同窗情谊,我总不好一驳再驳。” 赵夫子叹了口气。 “听说那是个极省心又上进的学子,还一点就通。我先见见,其他的回头再说。” 他看向妻子:“你也知道,这几年咱们这里没出过进士,就连举人都少之甚少。” 说完,赵夫子想到褚夫子的言行举止就有点扫兴。 方才在屋里,褚夫子看到了他写的诗。 就是被魏昭说差的。 褚夫子拿到手里叹为观止,一直唏嘘他的文采。 将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其中有真的惊艳成分,也掺着刻意的有所图谋。 换成之前,赵夫子就觉得理应如此。 他的确写得好。 可自从被魏昭指点过后,他就有点很看不起褚夫子。 写不出来这种水准也就算了,连是好是坏都品鉴不出。难怪得在镇上学堂教一辈子。 赵夫子想到这里,不免心里不得劲。 他瞅了隔壁一眼:“许久没见卫小兄弟,我过去看看。” 魏昭这会儿在屋里闭目养神。 他半坐在榻上,手里玩着平安符。 “卫兄弟,你在屋里吗?” 他听到了门口赵夫子的声音。 魏昭恹恹:“不在。” 赵夫子:“那我进来了。” 魏昭:…… 好烦啊。 虞听晚这样也就算了,魏昭认栽,怎么隔壁的人都那么不见外。 这院子荣狄没找好! 随着咯吱的声响,赵夫子推门而入。 “今日你的气色不错。” 魏昭没理他。 赵夫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 “这是我重新写的诗,你再帮我看看。” 魏昭扫了一眼。 赵夫子:“怎么样?相比上次可有长进?” 魏昭:“嗤。” 好的,赵夫子知道答案了。 他不生气。 甚至这会儿很舒坦,因为褚夫子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都消失了。 他过来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人呢,得虚心求教,得知自身不足。万不能被吹捧久了,就不知天高地厚。 比他厉害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夫子:“我可能会收一位学子。” “日后他过来了,我一定带他过来拜访你,回头你也指点指点。” 魏昭哪有那么空? 先前在国子监,就有不少公子哥过来请教,魏昭都得看心情。 当然,那时的他格外狂,十次有九次都表示心情不太好。 想起了什么,赵夫子连忙补充:“也是巧了,那人和你是一个村的。我过来也是想向你问问。” 毕竟褚夫子一张嘴,什么都说好。 他总要打听。 带学子要看资质,更要看品行。 不然再有本事,人若不端,日后考中为官,对百姓而言都是灾难。 最近驿站的事,不就是教训吗。 “那人叫做胡耀祖。” “介绍他过来的人,还说此子有耐心,喜欢孩子,一定和囡囡相处融洽。” 魏昭眯了眯眼,缓缓看过去:“那不巧了。” “他家里只喜欢儿子。” 赵夫子:??? “别带我家里来。” “怎……怎么了?” “看一眼都脏。” 赵夫子:!!! 魏昭拧眉:“我得看看……” “看什么?” “看看重新找宅子。” 赵夫子:!!! 第121章 出门别犯蠢,把脑浆摇匀了 这几日来县城的人多,街道喧嚣热闹,叫卖声不绝。 关东街的李家成衣铺子不大,可里头挂着的衣裳都是最简单的款式,可做工精细。 慧娘左挑右挑,在虞听晚身上来回比划。 李家媳妇走过来:“可是哪儿不满意?我们家的衣裳价格实惠,里头可都塞满了棉花,如今铺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回头客。” 虞听晚身子微僵,袖下的手紧了又松,她偏头看过去,有些恍惚。 “你……” 李家媳妇:“姑娘看中了什么料子?” 虞听晚直勾勾看着,答非所问,语气很低:“头上的发簪真好看。” 李家媳妇笑着摸了摸:“是吗?” 她没当真。 这簪子款式就旧了,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儿。 可她戴久了,也用习惯了,一直舍不得换。 姑娘抿了抿唇:“能卖给我吗?” 慧娘:??? 刚刚路上看见的首饰铺,有那么多漂亮的簪子,晚娘不要,怎么要别人戴过的。 慧娘拉了姑娘一下。 虞听晚很小声:“可我想要。” 慧娘哪里遭得住她这样。 心都要化了。 可有人遭得住。 李家媳妇拧眉:“不卖。你们还买成衣吗?别是来捣乱了吧。” 虞听晚抿了抿唇。 不卖就不卖。 这人怎么还那么凶啊。 慧娘:“要买的,还有别的料子吗?这些颜色都太暗沉了些。” 虞听晚看过去。 的确。不是灰色,就是藏青色以及深蓝。 李家媳妇则看向虞听晚。 真黑。 黑成这样,也不好穿艳色啊。 不然,得更黑了。 她笑:“老姐姐,这些颜色耐脏,适合干活。” 这也的确。 乡下人和方才路上撞见妇人都这样穿。 可他们家情况特殊。 慧娘转头和姑娘打商量:“咱家不用你干活。便是弄脏了,也不妨事。娘都能给你洗干净。” “等会儿再去布庄挑料子,娘亲手给你做几件新衣裳。” “不过做衣裳费时,咱们不如先买一件,好你把身上的换下。” 虞听晚其实觉着这里的衣裳就很好。里头塞的棉花多,看着就暖和。 她一直懂得知足。 不过慧娘要给她做,她就要! 外头的再好,也比不上自家做的。 “都听娘的。” 姑娘腰细,要了身藏青色的。 尺寸改的很快,虞听晚套上新棉衣后,嘴角忍不往上翘,方才被拒绝的失落散去。 李家媳妇:“好看,这衣裳实在和姑娘配的很。” 黑成碳的虞听晚:怎么……夸的出来的。 姑娘歪了歪头,朝他浅笑:“李姑姑再夸夸我好看。” 李家媳妇:…… 爱要不要。 喊什么姑姑? 套什么近乎? 又不给你便宜! 出了铺子,婆媳两人又去了布庄。 里头布料齐全,颜色也多。 慧娘拿起桃红色的布料:“才新婚不久,红色的衣裳得有,喜庆。” 她又看向另一匹。 “淡黄色也不错。” “还有这匹。” 虞听晚轻声:“有些多了。” “不多。” 想着虞听晚嫁过来时,那少的可怜的包袱。慧娘便格外看不上胡家的做派。 这不是欺负孤女是什么? 是,家家户户都不容易。胡家也不富裕。 可为什么胡耀祖的衣裳有不少? 胡耀祖穿旧了,就给胡大郎穿。 那晚娘呢? 捡王氏不要的? 说到底,即便有当年的事,那胡大柱心还是偏的厉害。 慧娘压下埋怨,看向虞听晚是眼底溢上慈爱:“都买了,回头娘慢慢做,把春夏秋冬的衣裳都给你做了,让我们晚娘四季都有新衣裳穿。” 也就是这个时候,布庄又进了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妇人。 “欸,打听出来了吗,和咱们隔了一条胡同,刚搬进赵夫子边上的那家人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乡下来的,不过我时常瞧见那家儿媳抛头露面,整日往外头跑。你们是没瞧见,长得又瘦又黑,埋汰的很。” “上回我求赵夫子帮忙写封信,往她家路过时,就看她从袖口里掏出一种小样武器摆弄着,就听咻一声,里头竟射出了铁箭,直接钻进了墙壁,抠都抠不下来。诶呦,吓人的很。” 虞听晚和慧娘是背对着她们的,这些人不知说闲话的对象就在前头,故言辞没有顾及。 有人很酸:“穿的也不好,一家子都是穷酸样,也不知道怎么买得起那座院子的。” 那可是赵夫子家隔壁啊。 多少读书人想买。 偏偏给这一家子捡了漏。 慧娘和沉了沉脸,就要过去理论。 到底受淡雅如菊虞母的影响,虞听晚把她拉住。 “不必理会。” “嘴长在她们身上,日子却是我们自个儿过的。” 虞听晚语气淡淡的:“这些人过得不畅快,就拿别人过个嘴瘾,也好彰显她们有多高人一等。和她们吵,吵输了丢了气势,朝赢了反倒还失了风度。” “他们说穷酸,可咱们住着新院子,手里有余钱,能顿顿吃肉。日子过的愈发红火,眼馋死她们。她们也就成了笑话。” 慧娘一听,在理。 明明没有交际,这些人却能私下说的这么难听,没准和村里的范婆子,还有卫老太是一路货色。 何必同这种人浪费口舌? 她便继续挑料子。 有些惊喜。 “晚娘,你瞧瞧,这碧色料子好,软的很,你皮子嫩,给你做小衣,一定不会硌的难受。” 那边,长脸妇人翻着白眼:“你们是不知道,那家的儿子是个病秧子。日日都有大夫过去看病诊脉呢。” “何必要去嫌那儿媳长得没水准?人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是个废人,什么锅配什么盖,能娶到媳妇已是不易。” 前一秒还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的虞听晚,猛地大步过去。 她对别的可以不在意,但听不得别人说卫慎的不是。 速度快的,慧娘都没拉住。 姑娘的出现,让那些妇人全都变了脸色。 虞听晚目光带寒:“背后辱骂有什么意思?说啊,怎么不说了?刚刚不是都很能耐吗?” “出门别犯蠢,先把脑浆摇匀了。我家的事轮得到你们操心?” 第122章 我弄死你! 这一闹,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长脸夫人面上闪过不自然。 “这……” 她有些羞愤:“我又没说错!” 身后的妇人拉了拉:“好了,这是到底咱们理亏。” “你拉我做甚?” 长脸妇人大声嚷:“她男人瘫在床上,没本事还费钱。真话还不让别人说了?” 虞听晚冷冷道:“是,我夫君身负重伤,如今是在看病,可那又怎么样?” “花你家钱了?” “你急什么眼?” 虞听晚:“别说我夫君曾是魏家军的,保家卫国,伤也是在边境伤的。换成别人家的身子不好,全家为此焦心煎熬本就不易,也许外人一句话就能轻松将人击垮。怎么?欠你了?轮得到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粗鄙妇人来说嘴。” 一听是魏家军的,周围看戏的人面色都不好了。看向那些人的眼神都充斥着斥责。 “你这妇人说话忒难听!” “是啊,人家得罪你了。要被你这般所三道四?也好意思嚷,谁嗓门大谁就占理吗?” 虞听晚也不打算放过她:“费钱是真的,可你说他没本事,我是不认的。” “我夫君会写字,你男人会吗?” 长脸妇人有些心慌:“关你什么事!” “我男人会画画,你男人会吗?” 姑娘继续:“他会下棋,你男人呢?” “对了,我夫君还会吹箫。” 前面两个是真的,后面两个是她编的。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虞听晚:“没办法,他就什么都会。” 除了样貌…… “他本事大着呢。” “你男人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得。” 说到这里,虞听晚还觉得不痛快,慢悠悠掏出袖箭。 她低着头摆弄,细声细气。 “我不想和你吵。” 虞听晚低头:“等我研究一下怎么用。” 语气温温柔柔:“我弄死你。” “你……你敢。” 长脸妇人可是亲眼看过袖箭的威力的,不由后退几步。 虞听晚学着她的语气:“你……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抬起袖箭。 姑娘左眼闭上,对准。 虞听晚笑:“活人靶子还是第一回,正好给我练练手。”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虞听晚还没尽心,那一群人就跑了。 看着这群人狼狈的背影,她扯了扯嘴角不屑嘀咕。 “纸老虎也就敢嘴里逞威风。也不动动脑子,大庭广众之下我还能真动手。” 她又不想蹲牢子。 众人:…… 你刚刚那个架势,别说那些人怕,他们这些外人都觉着唬的慌。 虞听晚买了布匹,又耐不住慧娘的磨,去胭脂铺要了盒胭脂,不过簪子她没买。 这一趟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背篓满满当当不说,虞听晚手里也提着大包小包。 “天冷,今儿做羊肉锅子。” 慧娘:“我问过钱大夫了,他说阿郎吃着也极好,滋补得很。” “放些家里晒好发泡的菌子进去,加些鲜笋,鲜美的很,处理好了不会膻。” 虞听晚还没吃过这种做法。 不过慧娘都说好吃,一定差不了。 她眼里闪着星光,正要说什么,却视线落在一处,不由停下脚步,久久不得回神。 街头站着两个人。是杨惟文和一位面生的中间男人。 她看着是后者。 还是如记忆里的高大,却老了许多,站姿不再那么挺拔。 当初爹娘葬身火海,就是此人怜她,为她奔波,亲手把她交给胡大柱手上。 虞听晚还记得此人,曾蹲下身子。 【“这是你阿娘的亲哥哥,叔儿给你寻着了,晚娘以后都要好好的,你爹娘才能安心。”】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浓烈,那边中年男人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后,不认识,对方又收了回去。 他问:“杨大人,那位姑娘你可识得?一直往这边看。” 杨惟文扭头去看,认了出来。 “那应该是找本官的。” 杨惟文陈恳:“我说的话,你且考虑考虑。如今情况不同了,待朝廷接手,几座城池定有所整改,这些时日我都在驿站,若想通了,便来寻我。” 那人沉吟片刻,朝杨惟文拱手:“是。” 待他告辞后,杨惟文便走向婆媳。没有当官的架子,含笑看向慧娘。 “婶子,你家阿郎如今身子如何了?” 慧娘看见官老爷就慌:“已……已有好转,多谢大人关心。” 虞听晚则看向杨惟文:“方才那人……”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那曾是泽县的捕快。” 虞听晚低声:“曾?” 杨惟文未察觉她的异常。 “早就不在衙门当值了。” 想必是看不惯官员鱼肉百姓,也不愿同流合污。 “这些时日我陪同上京的大人查了早些年的卷宗,又在登记时从百姓嘴里得知他是位好捕快,做的事比每任县令都要尽责。” 虞听晚抿唇。 时间久远,泽县的变化很大。 至少她去西临村的这十年,已经陌生到虞听晚都不认识了。 即便不愿承认,可记忆里的虞家,烧成灰烬后,如今重新盖了房,别人住了进去。 好似没有留下半点她曾生活过的痕迹。 便是如今走在街上,去哪儿她都得问路。 她知道医馆门匾的故事,可里头坐诊的大夫全都是生面孔。 记得李家成衣铺子。 那李家媳妇曾想阿娘讨教过刺绣,每次过去,都要给她送一袋饴糖。 那簪子便是阿娘所赠。 她认出了祝捕快,可已不是当年红着眼睛的小姑娘了,对方没认出她来。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他是位好捕快。” 虞听晚弯唇:“杨大人可以放心将他招入门下。” 杨惟文:?? 你怎么猜到了我的想法! 此事,慧娘鼓足勇气:“敢问大人,朝廷那边何时派人过来彻查这些年的冤案。” “五皇子在时,便命手底下的人即刻传信入京。圣上体恤百姓,得知此事定不会耽搁。婶子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人必受惩戒。” 说完这句话,杨惟文就觉得不太对。 好像……好像那老何家已经受惩戒了。 魏将军养的伏猛,每天都要去牢房董家人面前打卯,风雨无阻。也不知从哪天开始,还和何家人打起了‘招呼’。 第123章 动用私刑 伏猛的确很忙。 晚上要去当望夫石,白日还要去牢房转转。 泽县牢房,虎东西出入自由。 牢房潮湿,空气里蔓延着血腥难言之味。 平时那些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官员,此刻蓬头盖面,狼狈的不成样子。 董乡绅已经没有手指了,手臂也血肉模糊,正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就开始惊恐的发抖。 其余的董家人晕的晕,失禁的失禁。 董乡绅早被折磨的崩溃,疯狂大骂。 “我没错!什么魏将军,他死了是他短命!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害的。凭什么我就不能娶妻。” “这是什么天理!” “你们这是动用私刑!” 只见伏猛抬起肉垫,一巴掌拍了过去,没有刻意收爪子,轻而易举在董乡绅脸上抓出五道血痕。 要是再重一点,怕是脑袋都要被他拍断了。 “啊!” 凄厉的尖叫响起。 伏猛嫌吵。 一把捂住耳朵。 可它发现还是吵。 故一言不发猛顶过去。 董乡绅的身体在空中顶出一抹弧度,重重砸在墙上,人疼得抽搐,嘴角冒出白沫,说不出一个字来,人就晕死了过去。 狱卒面面相觑。 “死了?” “虽说董家上下没有一个是好的,手里也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这几日去驿站告他们的可不少,可别闹出人命来,快去请示上头。” “你当刑部侍郎不知?他早就提出让魏家军管,魏家军说管不动,直言刑部侍郎要是不介意,可以来帮这个忙。” 刑部侍郎能怎么办? 又不能指着那些魏家军骂不是。 毕竟人家说的是真的。 这天下还真没有谁能再管的动这玩意。 偏偏关不得,打不得。 伏猛这些年跟在边境,也立过功劳的。 “好在魏家军见刑部侍郎为难,便又道死了有他们担着,左右伏猛高兴就好。就算刚咽气,只要尸体没凉,有葛老在,也能把人从鬼门关拖回来。” “可救回来只怕也得瘫了吧。董乡绅这几日死去活来几次,人都有点痴傻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救活了能让白虎继续折腾。魏家军表示得给伏猛找点事做才好,免得它去街上闹。要是吓着了百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留下来的那些官员就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牢房的人不值几个钱。 伏猛做了坏事后,丝毫没有心虚。 它大摇大摆神清气爽去了牢房外悠闲悠闲晒太阳。 尾巴一晃一晃的。 路过的百姓远远看着。 “你们方才听到里头凄厉的叫喊声了吗?” “听到了,每日这个时辰都要闹上一闹。” “瞧见了吗,这白虎爪子上沾着血,也不知它把哪个畜牲怎么着了。真羡慕啊。” 有人愤愤。 “要是它能替我报仇就好了!等上京那些人来得什么时候!就怕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官官相护。当官的……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好的!” 话音刚落,人群也开始骚动。 谁说不是啊。 一日不砍了那些人的脑袋,他们便一日不安。 逗留在泽县,不就是想亲眼看着仇人人头落地吗。 那人捂着心口,字字泣血:“可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我一刻也等不及,恨不得这会儿冲进去,亲手将害了我闺女的贪官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鲜血淋漓痛的滋味。” 就在这时,有乞丐跌跌撞撞往前挤。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可邋遢的披头散发,身上味儿重,围堵的百姓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 “竟然是他。” “谁啊?” 挎篮子的大婶:“此人我认识,原本还个秀才身。家虽住在乡下,可为人上进。家中虽无长辈,可发妻贤惠,夫妻俩很是恩爱,羡煞旁人。” “可……” 她唏嘘:“可她媳妇被县老爷家的公子看上了。趁着他去学堂,直接闯入家中,把人给……” “肚子里五个月的孩子流了不说,那女子不堪折辱,直接上吊了。” “等他回到家中,尸体都臭了。” “他想要报官,可当年报官就是笑话。被打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直接扔去了乱葬岗。” “偏偏人就是活了下来。” 可有些时候活着痛苦还不如死了。 “人也跟着疯疯癫癫。” 正说着话,就见那秀才直奔伏猛而去,扑通一声跪下。 人群惊呼。 “小心。” “快回来。” 秀才却听不到这些,疯狂给伏猛磕头。 饶是想要把人扇飞的伏猛,都傻眼的。 它的脑袋表示不理解。 伏猛刚要朝他吼。 对方就从怀里掏出热纸包的包子钱,往它面前递。 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给。收诊金把脉,帮有酬劳。” 他又急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平了,是一张画像,放到伏猛眼皮底下。 “他。” “报仇。” 伏猛扫过去。 很眼熟。 这不是它在牢房看到过的人么。 这下脑子听明白了,不过它很不屑。 它又不是那种助人为乐的好虎。 也不是谁都可以招呼他办事的。甩甩尾巴,想打人吓唬走。 “帮我。” “帮我。” 那人砰砰砰又开始磕头,力道很重,像是不怕疼。 很快,额头血肉模糊。 对自己这么狠,为达目的不罢休,伏猛从这人身上依稀看到了几分魏昭的影子。 当时魏昭捅自己也是那么的毫不犹豫! 性情中虎猛地站起来,一口吞下包子。 等着! 它动作敏捷,一下子消失在牢房入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 很快,牢房传来痛苦的尖叫。伏猛折而往返,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手臂吐到秀才跟前。 秀才颤抖着手去碰。 还是热乎的。 刚咬下来,手指好似还会抽动。 他低头,拿起来,享受般用舌尖舔了一下往下滴的血。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好似能被光线染成红色,往下坠 秀才又哭又笑,满腔的怒火剧烈起伏,神情几近癫狂。 伏猛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准备离开。 可那些百姓似看到了希望,一窝蜂将它拦住,争先抢后跪下,把手里有的物件。不怕死的全往面前送。 伏猛:!! 大胆! 第124章 暗自较劲的只有他 回到家中是傍晚。 风刮过来还是冷的。 这几日出门脸上都涂着黑炭,时间久了,有些痒。虞听晚一回屋就洗脸。 魏昭正低头看书。 是隔壁给的,他看着打发时间。 听着声儿,魏昭抬眸看过去。 不同于她先前穿的明显不合身的棉衣,身上这件大小正合适。 可藏青色…… 在魏昭看来显得老成,是年纪较长的人穿的,便是他生母顺国公夫人,都没有这种颜色的衣裳。 “会下棋吗?” 虞听晚闭着眼仔细搓洗脸蛋,红润润的唇一张一合。 屋里就两个人,很明显这是对魏昭说的。 “还行。” 虞听晚:“这样不对,我都在外放下海口了,你怎么着也得彰显出棋艺不错。” 魏昭实话实话:“这天下怕没有多少人是我的对手。” 虞听晚很满意。 “……那你会吹箫吗?” 魏昭:“也还行。” “这样也不对。” 魏昭淡淡:“不算精通,可也拜过夫子,学过三年。” 虞听晚:“对对对!。” “下次要是有人问起,就这么说。” 魏昭:…… 外头慧娘和卫守忠说着话。 姑娘听着声儿,抿了抿唇:“这几日娘嘴里不说,却也是记挂着娘家。先前成亲时舅舅他们到了,表弟却没露面,我便瞅着不对劲。” “就怕真出了什么事。” 偏偏赵勇和余氏夫妻二人没提半个字。 可卫慎身子那般,虞听晚也实在自顾不暇。 如今倒是都在转好,可县城和乡下隔得太远,就是想帮衬都不方便。 魏昭:“你若想打听也不难,那赵家子在镇上书院读书。” 春节一过,学子可都回了书院。 “我也这样想的。家里有牛车,回头让爹过去看看。” 想知赵俞有没有出事,直接去镇上看看不就行了? “什么赵家子,那是你表弟。” 魏昭:“我的确有表弟。” 他语气淡淡:“不过不学无术,是个出了名的混账,被家中宠坏了。” 放到往前虞听晚一定要反驳了。 那赵俞还不好吗? 别人考功名是为了出人头地,人家寒窗苦读是为了却是给筱娘申冤。 可眼下,她顿了顿,继续洗脸。 没有说一个字。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有些诡异。 魏昭从未在虞听晚面前有过隐瞒之意。 但凡她问,魏昭绝不保留。 可她没有。 魏昭掩下情绪:“也不必去镇上。回头让隔壁帮忙问问就成。” 虞听晚愣:“隔壁?”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隔壁今儿是有夫子登门拜访,莫不是镇上的夫子?” 她想到了什么,语气止不住嫌恶。 “镇上的夫子只有两人。一位姓池,早些年生了大病,虽还强撑着身子教学,可学院大大小小的都交给了另外的夫子打理。” “你说的别就是褚夫子吧。胡耀祖算是他的得意门生。” 虞听晚:“据我所知,此人极善投机取巧钻研。” 姑娘明明很聪慧。 魏昭闭了闭眼。反而有些时候,连他都猜不出虞听心里想着什么。 她该怀疑的。 或许,她已经开始相信他是魏昭。 可她都没有过多的反应。 别看虞听晚有时情绪都露在脸上,可那也是她愿意毫无保留前提下。若她真想掩藏,谁又能窥探? 魏昭:“是姓褚。” 虞听晚:“也不知那人打得什么鬼主意。要是我知道,一定给搅黄了。” 夫妻间好似在暗自较劲。虞听晚不愿多提不愿多问。魏昭索性由着她。 好似谁也不愿打破这片平衡。 可只有魏昭知道。 暗自较劲的只有他。 而虞听晚,她分明是不在意。 虞听晚把脸洗净,又用挂着的棉布擦干:“还买了胭脂,不过我不会用。” 虞听晚:“本想着回家在脸上抹抹慢慢琢磨,可我忘记买铜镜了。” “不过好在有夫君。” 魏昭拧眉。 怎么舞刀弄棒,怎么杀人,怎么撬开叛徒的嘴,怎么把上京的人耍的团团转是他的长项。 可女儿家的物件,他没碰过。 “我也不会。” 虞听晚:“没事的。” 魏昭淡淡:“我也不会去学。” 虞听晚遗憾之余另辟蹊径:“那我可以抹在夫君脸上练。” 男子给女子描眉叫做举案齐眉。 那他们这样也大差不差。 魏昭:??? 眼底变得复杂。 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对吧。 魏昭:“……也是可以学学的。” 虞听晚:“还买了香膏。” 香膏她会用。 姑娘打开盒子,食指挖了些出来,在手里抹匀后,擦到脸上。 虞听晚:“对了,我给二老买了衣裳。” 她转身,哒哒哒朝床榻这边过来。 魏昭微滞。 本以为姑娘正值韶华,这棉衣她压不住,可她生的好,皮肤白的能透光,竟不觉得突兀。 只是…… 只是她更该适合锦罗绸缎。 “娘嘴里说不用,可心里是欢喜的。” “爹的衣裳方才试穿过了,正正合身。” 虞听晚还想再说什么。 魏昭:“我的呢?” 虞听晚脚步一滞,面上闪过轻微不自然。可很快,情绪被掩下。 “夫君卧病在床,屋里烧着炭火,暖和,哪里用得着?” 她在床前坐下,温声细语和他讲道理:“再说了,你不是有一件吗?如今都摆着积灰了。” 魏昭:“哦。” 他语气没有起伏,幽深的眸底涌动着难辨的情绪。 “你忘了。” 被拆穿的虞听晚:…… “买了也是浪费,我是想着回头夫君身子好了,在补上也不迟。” 魏昭不听。 他慢吞吞:“你忘了。” 虞听晚:“那些衣裳我也瞧过,其实并不适合给你……” 魏昭幽幽:“你就是忘了。” 姑娘沉默了很久。 她惆怅的抿抿唇,很小声很小声,嗓音也软了下来:“夫君不能给我个台阶下吗?” 是难得败下阵来的姿态。 可很快。 虞听晚循循善诱:“一个男人大度些,不要总抓着这点小事不放。”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慧娘的声音。 “晚娘,你隔壁的赵婶子找你。” 这不,台阶来了。 虞听晚溜得比谁都快。 眼瞅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步履透着明显的急切。魏昭神色放缓,又重新拿起书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咙处溢出一丝闷笑。 第125章 搅黄! 赵婶子在门口左顾右盼,见虞听晚出来后,愣住了。 “你……” 谁啊! 目若秋水,唇色娇艳,肌肤胜雪。 赵娘子就没见过如此好颜色的女子。 虞听晚跨出门槛:“婶子。” 嗓音如旧。 赵婶子惊愕不已,试探问:“晚娘?” “婶子寻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见她这般,抹了下脸儿解释:“初来乍到,县城不比乡下,出门总要顾忌一些,便在脸上抹了灰。” 赵娘子恍然。 “难怪。” “是该如此,是该如此。” 赵娘子先前就觉得这姑娘不错,男人都这样了,还没生二心。眼下免不得愈发喜欢了些。 她拉住虞听晚的手,怎么也看不够,止不住感叹。 “你爹娘一定模样好,不然怎么能生出如此标志的姑娘。” 这点虞听晚格外认同。 “是这样。” “我像我娘。” 虞听晚:“我爹是出了名的魁梧。” 赵娘子:…… 前面的话能懂,后面的魁梧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太纠结。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是没错的。外头妖魔鬼怪遍地走,咱们是寻常人家,更得谨慎些才好。你别看我男人是夫子,走出去备受些尊敬。可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算什么啊。” “之前有个秀才,就是娘子模样好被畜牲盯上了,最后一家死的死,疯的疯。” “五年前还有个商贩女当街被掳走。家里人追过去,最后竟是半点风声都没了,只怕都没活着出来。” “家里的一些亲戚也都被警告了。” 这里远离上京,不是没人跋山涉水去告御状。可官官相护,还没摸到上京的城门,就有一万种法子被拦下来。 路引被撕碎不说,人也非死即残。 赵娘子在县城知道的事不算少,她叹了口气摇头:“这年头人命不是命,百姓有苦难言啊。你这样是对的,婶儿绝对不会说出去。” 虞听晚听她这么说,也唏嘘不已。 即便沉冤昭雪,可那又如何? 不该受的苦已经受了,不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好在,赵娘子也没忘正事。 巷子里住户少。卫家住在最里头,赵家和卫家隔的最近。 她扫了眼胡同,见没有人,便把虞听晚拉到角落问话。 “今儿我家来客的事你也知道。” 虞听晚:!!! 她可太知道了! 吴娘子:“那边是想让家里收下一名学子。” “说那学子资质如何好云云,又谦卑有序。” “一听是西临村的,你叔儿便来你家问了问,本想着多了解情况也好做决定,可你男人那样,他就怕坏了事。” “晚娘,那胡耀祖真有这么不堪吗?” 赵娘子也很头疼。 生怕真是个搅家精。 “婶儿不是怀疑你男人没说实话,可实在想不通啊。” “褚夫子过来走的是人情,费心费力就差求你叔了,还把那学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能做到这种地步,定是再三思量,要是学子真的一堆毛病从,他总不可能冒着风险把你叔儿给得罪了。” 虞听晚:…… 很好很好。 真是哪里都有胡家人。 原来卫慎搅黄过了。 那虞听晚不介意再黄一黄。 她温声:“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多少年没出官了?寒门学子再刻苦也比不得权贵子弟的耳濡目染,想要拔尖可不是易事。别说官儿,就连举人都少之又少。那褚夫子自身能力有限,这些年在他名下考中秀才的寥寥无几。” “他一向看重名利,若那学子天资不凡真有本事考中秀才,又在他的指导之下再中举人。这对褚夫子而言定名声大噪。他又如何舍得把人才教到叔儿手上?” 是啊! 赵娘子拧眉。 “他怎会有如此好心!照理来说,他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你叔本事比他大,他私下别提多嫉妒了。” 虞听晚细声细气:“胡耀祖是我们村的,他们家的事,我再清楚不过。” “他的确有过人之处。” 虞听晚:“不然褚家娘子怎么就看上他了。褚夫子都有意招他为婿。” 赵娘子愣住:“啊?” “这……这倒不曾听他提及。” “婶子还不明白吗?” 虞听晚嘴里弯着甜美的笑。 “褚夫子明摆着将叔儿当跳板呢。” “考中后,人不是他教的怎么了,都是他女婿了。风光的还是他。” 赵娘子:!!! 原来如此! 真是好厚的脸皮啊! 难怪褚夫子愿意这般拉低姿态,合着算盘他打的最响。 虞听晚:“不过,教书育人为的不就是让读书郎出息么。若真能考中也算叔功德一件。回头褚家大喜了,叔婶也能喝杯喜酒。” 可赵娘子心里不舒坦! 话虽那么说没错,可那褚夫子怎么不提半个字。 是念着他男人心眼如他一般大小? 被人摆了一道,她可做不到半点不计较。 赵娘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可更难看的还在后头。 虞听晚:“但那胡耀祖……” 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赵娘子:“你说!” 虞听晚柔柔弱弱:“背后编排不太好吧。” “我总不能和婶子说胡家在外注重名声,是人是鬼也就他们自个儿清楚。一家上下都烂了心眼,胡耀祖更是虚伪小人。先前不止一次纠缠过……” 虞听晚把自己摘出来含糊其辞:“村里的姑娘。” “还说了不少酸掉牙的话,便是我听了,都觉着膈应。” 赵娘子:!!! “什么!” “偏村子里就出了这么个读书人,可不得高高捧起,就等着祖坟冒青烟。胡家早些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勾当都给瞒着呢。婶子得亏是问了我,要是去西临村,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的。” 她语气凉凉的。 “胡家女儿,胡耀祖的亲姑姑,当年就被害了。” “在他们眼里,但凡是女儿身就是该任其宰割。” “有血缘尚且如此,更别提外人。叔婶可得小心些,那些人可比血蛭可怖。身上的血不被吸干,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她拍拍赵娘子的手。 “也就囡囡还小,婶子可宽心。” “若她和那褚姑娘一般年纪,没准那胡耀祖就不做褚家女婿了,转头想喊婶儿一声岳母呢。” 第126章 没把魏昭放在眼里 宽心? 托了虞听晚的福,赵娘子脸都黑成碳了。 想到这么个玩意要送到家里,她就不是滋味。 听了这一席话后,她气得浑身都发抖,大步跑回家中。 赵夫子刚把囡囡哄睡,听见脚步声便道:“这几日附近几个城池的书院夫子都赶了过来,也有识字的读书人自告奋勇,驿站那边也轻松了不少。见贵人好说话,我也偷了个闲早些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子看向赵娘子,这才察觉发妻神色不对。 “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念着他怀里抱着女儿,赵娘子压低嗓音:“我不管,那学子家里不许收。你也莫和褚夫子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有过多来往才好。” 赵夫子:“我没打算收。” 他也很头疼:“隔壁要是搬走了,我上哪儿哭去?我还盼着和卫小弟多多探讨学问。” “真的?” 赵娘子不放心:“回头他可就把人给领来了,你可千万别耳根子软。” “读书人脸薄,回头我给你拒了。” 寒意逼人,街头屋檐挂满了霜雪冰条。 胡耀祖还坚持在驿站。 他的脸色很不好。这几夜,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夜深人静时,心口都堵的发涩。 他该跑回西临村的,去质问虞听晚。 明明他言明心意多回! 虞听晚为何不等等他。还要趁着他不在,将自己嫁出去!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 “胡学子。” 刑部侍郎的亲信朝他而来。 胡耀祖忙搁下手里的笔。 “你可是病了?” 亲信:“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大人说了,今儿早些回去歇息。” 胡耀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虽是亲信传话,可这又何尝不是贵人在留意他。 他面上不显分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无碍。” “想状告的百姓多,学生只恨能力有限,好在能写几个字,也想多尽绵薄之力。” 亲信看在眼里,不由赞许。 胡耀祖照旧坚持到天黑。 和往常一样,胡耀祖送褚夫子回去。 踏着月色,褚夫子的脚步难得轻快。 “今儿在家里吃饭,可千万别累着了,我让你师娘熬了鸡汤给你补补。” 胡耀祖不想吃。 它一点也没心情和这些人做戏。 褚夫子:“今日见你太忙,那里又人多眼杂,便一直没有机会说。” “明儿起早过来接我,赵夫子要见你。” “不必慌张,平时如何,明儿过去便如何,他无非是要考你学问。” “他已有松动,这事定能成。” 胡耀祖眼眸闪起亮光,朝褚夫子拱手行了大礼:“多谢夫子。” “也让师娘操劳了。” 虞听晚嫁人又如何。 待他越爬越高,姑娘迟早会后悔的。 胡耀祖不怪她,虞听晚不过是一时糊涂。 便是不后悔也没关系。等他手里有权,就能把她抢回来。 什么夫婿? 虽不知其身份,可左右,不过是乡下泥腿子。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是的。胡耀祖嫉妒不错,可从没把魏昭放在眼里。 ———— 卫家。 屋内点灯。 卫守忠给魏昭擦身子时,慧娘在隔壁和虞听晚说着话。 “方才我将炖好的羊肉给隔壁端了一碗,竟得知了一件事。” 她给姑娘量尺寸,好着手做衣裳。 “你赵婶子说,和咱们隔着一胡同的那几家人都出了事。她们家的米缸和钱袋一眨眼的功夫竟全不见了。” “我寻思着可不就是巧了,不就是今儿在布庄说咱家闲话的那些人家中么。” 虞听晚微顿,意外拢眉:“可是闹了贼?” 这可不是小事。 要是家里穷,到不必担心,可如今家里有钱,虞听晚如何不警惕忧心? 慧娘:“不是。” 她一一记下尺寸。 “眼下衙门没人,那几家人一合计全跑去驿站了。可人刚到,就瞧见驿站门口的缸和钱袋。” 虞听晚:??? 她这才抓住字眼。 “缸?” 是她理解的,装米装粮食瓦缸吗? 虞听晚力气大,也是扛不动的。 慧娘也困惑:“是啊,虽说家家户户的缸都差不多样式,可都会各自刻上标志,他们一眼就辨认出是自家的。便急着要抱回去,可驿站不许。说哪有前脚送过来说捐,施粥行善,后脚就要收回去的道理。” 来来往往告状的百姓多,家中多半贫穷,个个面黄肌瘦步行至此。逗留在泽县不愿离开。 上京的官员本就不忍,自掏腰包施粥。也好在冬日让大家吃上一口热乎的。 附近几座城池的商户伺机而动,为了阿谀奉承也好,结善缘也罢,纷纷送粮送银。 刑部侍郎第一次看见这么寒酸的。 不过都是老百姓的心意。 他很感动! 可这些人转头反悔了。 他就感觉被耍了,能乐意? 虞听晚:??? 她……茫然。 慧娘:“他们家中都是有人的,要是缸里的米和钱没了也好说,可那么一个大缸不翼而飞,这些人却没有半点察觉,也是稀罕事。” “谁敢在官爷跟前耍横闹事?见那边沉了脸,吓得腿都软了。最后都是灰溜溜惨白着脸空手回来的。” “我便琢磨着,只怕是平时得罪了不少人,被摆了这么一道,也是活该。” 虞听晚:…… 得罪了人? 姑娘缓缓看向右侧的那堵墙。 那里是她和……卫慎的屋子。 虞听晚抿了抿唇,不语。 她不愿多想,只当一件闲事听听。 等回了屋后,姑娘照常准备去沐浴。 她刚要去拿换洗的衣裳,就有什么从床上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 虞听晚低头去看。 是比她拳头还大的珠子。 从出现的那刻起,四周亮如白昼。 虞听晚听到自己在吸气。 “夜……夜明珠?” 魏昭:“嗯。” 虞听晚:“这很贵吧,你就给扔了?” 可别砸出裂缝来。 魏昭慢吞吞:“没拿稳。” 他本来是想让虞听晚走近时给的。 别的不提,你真的好虚啊。 姑娘沉默,缓缓看向魏昭:“哪儿来的?” 魏昭半躺在榻上,耷拉着眼皮。 “董家。” “你起夜出去,不是都说外头黑灯瞎火吗?油灯也暗,不如用它。” 第127章 没人能动你分毫 魏昭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就好似这颗夜明珠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的照明之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虞听晚玩瑶捡到手里,颠了一下重量,有惊艳和震撼。 毕竟她只是听过。 还是头回见呢。 可姑娘蹙眉,不得不深思。 “董家再厉害,顶到天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出了泽县什么也不是。我虽没见过太多世面,可也知这不该是他一个小小乡绅正规途径能买着的。” 魏昭倒没想到她是这反应。 他眼里有欣赏。 “所言不错。董家明面上做陶瓷生意,私下养了不少恶徒,钱大多都见不得光。” 拿钱办事。 有帮人要债的。 有帮着教训仇敌的。 只要买方给足了钱,便是想要谁死,杀人放火董家都会办。 还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和隐患,董家又和官府走通了关系,给足了孝敬。便是其中死因蹊跷,或是中途出了纰漏,都有人兜着。 里头可脏的很。 眼下董家败了,那些恶徒见情况不对,可全都跑了。 不然傻傻等着被抓? 那夜明珠便是其中的一样报酬。 可据魏昭所知,上京贺家的贺诩然手里的夜明珠,上回拿到他面前显摆,都没这颗大。 恶徒? 董家养恶徒做甚? 虞听晚还是头回知道这件事,免不得惊愕。 她没有再怀疑魏昭嘴里的真假。 可却不愿意再问了。 也不想知道一些不该她知道的事。 她沉默了很久,仿若无事:“那我就收下了。” 说着,找了个盒子放起来,搁到床头。 姑娘拿好衣服冲魏昭摆摆手就去沐浴了。 魏昭:……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隔着一道屏风,姑娘嗓音温温柔柔的,带着敷衍:“行吧,我很喜欢。” 魏昭:…… 没太看出来。 他敢说,要是滚落的是金元宝,虞听晚一定不是这样子! 屋内炭火足够旺,虞听晚褪下衣裳也不觉得冷。 她这人喜洁,往前条件不允许也就算了,嫁入卫家后都要沐浴。也就公婆好说话,不仅不说她废柴火,还要帮忙烧水。 她入了浴桶。 卫慎这些时日吃的药方,变动都极大。不过气的确比先前好了不少。 她虽不懂脉象,可也能摸出脉搏比刚来泽县时,有力了不少。 热气弥漫,玉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虞听晚舒服的微叹一声。 她闭眼,想要泡会儿澡。 白嫩娇艳的脸蛋被蒸的泛红。 耳边却突兀传来一声冷硬不留情面的嗓音,好似能穿过上一世的屏障,生生刺的她心窝颤了颤。 “嗯?谁敢求情?寻常婢女放在身边也没什么。偏偏让他在意动了情……” “来人,见此女拿下!” 这一声,似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又裹挟着森冷无情的肃杀。 虞听晚莫名哆嗦,恐惧从心口蔓延。 洗好后香膏也不抹了。 她直接上了床,在魏昭边上躺下。 姑娘瑟瑟发抖,往他那边靠。 魏昭拧眉:“怎么?” 虞听晚:“你可能不信。” 她:“有人想要害我。” 魏昭毫不犹豫:“我没有。” 虞听晚:??? 我说你了吗! 你像话吗!! 魏昭没有把她推开,吃力地给姑娘盖上被褥,语气淡淡,却足够安定人心:“大可放心,这世上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 翌日一早。 卫家正吃着早膳,隔壁就有了动静。 褚夫子来的很早。 胡耀祖头回登门,更是大包小包。 不算下血本,若赵夫子看重身外之物,大有还算富裕的学子上赶着送金送玉。 他手里的是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各一包,还有芹菜和刚割的肉。 这是大晋最普遍的拜师礼。 赵家夫妻在屋内说着话,听到声儿两人对视一眼去,默契的走出去。 刚出屋,赵娘子就瞅见院子里胡耀祖蹲在囡囡跟前,从怀里掏出糖喂她吃。 小姑娘丝毫不见生,眼儿亮亮朝胡耀祖笑,还要让她抱。 赵娘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快步上前,一把将女儿夺过来。 难得厉声。 “娘平时怎么和你说的?外头坏人多的是,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随便便就接。” 囡囡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褚夫子愣住,忙道:“弟妹,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是耀祖,想来赵兄也和你提及了。” 胡耀祖连忙道:“是学生的不是。” 他朝赵娘子拱手行了一礼:“给您陪个不是。” 他眉清目秀,如今穿着得体的学子服,背脊又挺的直,笑容腼腆又和煦。 也不辩驳,直接认错。这态度足够让人卸下心防。 换成以前,看到这样的学子,赵娘子就会喜欢。 可现在…… 此人一看就不简单! 没准都是装的! 赵夫子朝褚夫子拱手:“是内子情绪激动了。只怕是方才没有留意到褚兄你。这是好不容易才得的女儿,平时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县里也是有拐子的。冷不丁瞧见家里多了个生人,当母亲的总要慌上一慌。” 褚夫子打圆场:“是这样,是这样。” “实在是囡囡生得娇憨,我和耀祖看了便心生欢喜。” 骗鬼去吧! 夫妻俩丝毫没有要把人请进屋谈话的意思,更没搬出凳子请人坐下。 几人都站在院子里。 赵娘子安抚着女儿,往她手里塞了一块隔壁给的点心。 “褚夫子,你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 “虽说和我男人相识,可也算不得太交好。怎么见别人家门开着,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 “这委实不妥吧。” 褚夫子和胡耀祖僵住。 话让人挑不出错来。 可又不是高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大门开着,他们进去和小娃娃说说也没什么,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叫人么。 褚夫子也不好和妇人争执,只好看向赵夫子。 希望他帮忙说说话。 赵夫子的确说了,语气也带上谴责。 “这的确是褚兄不对。” 褚夫子:?? 赵娘子问:“这怎么还带上礼了?” 她扫了眼胡耀祖手里的大包小包。 “这……” 话也不客气:“也没必要这般急吧,等我男人答应收你,在准备这些也不迟啊。” 第128章 惧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是胸有成竹自个儿有本事,还是掂量着送上门,他们不好拒绝? 甭管哪一种,都让人心生不喜。 赵娘子都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昨儿男人和我说想收个学子,就被我数落了一通。” “我上了岁数才生的囡囡,到底身子不如年轻媳妇康健。家里有个孩子,要是他不帮着照看,难免力不从心。” “学院那边也忙,要是再教学子。他还能腾出多少空来?总不能对妻女不管不顾了。” “家里若多了个人,不方便不说,我也是不适应的,” 她用帕子擦了擦囡囡嘴角的口水,状似无奈。 “我这人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坏心是没有的,要是哪句话不中听了,可千万别计较。” “对不住。让你们白跑这一趟了。” 胡耀祖经历的事太少,又因会读书,走到哪里都能被吹捧,哪里被外人这般不受待见过? 他羞愤之余讪讪,手里的礼盒重的好似险些提不动。 一时止不住埋怨起了褚夫子。 拜师礼是褚夫子让准备的。 他原先想着等回头成了再登门拜访也不迟。可褚夫子说赵夫子已有松口之意。今儿要是能定下,就不要拖着,免得中途出了意外。 他想想也是。 不然消息传出去,定有不少学子登门。 要是被人抢先了,就没处哭去了。 褚夫子倏然看向赵夫子:“这……” 他压下对赵娘子的怒火。 男人家的事,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插什么嘴! 要是换成他家婆娘,哪里敢这样? “你怎么说?” 他可都把人领来了,如今哪有让走的道理。 “弟妹平时也是讲道理的人。” 褚夫子勉强维持笑意:“这种事,还得看赵兄意见。她总不能拦着你做这做那。说出去也是要让人笑话的。” “赵兄,你……” 话音中断。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赵夫子,莫名生了不好的预感。 赵夫子似愁苦:“这可如何是好?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我都听她的。” 这话换成边人说,褚夫子不信。 可赵夫子说,他就如鲠在喉。 的确这样。 当初还同窗时,众多学子约着去喝酒,赵夫子却说要回家问问媳妇。 挺让他瞧不起的。 赵夫子也不管褚夫子怎么想。 他正视胡耀祖片刻。想到昨儿从赵娘子嘴里听说的事,他心下便摇头。 人再有本事又如何,根若是歪的,日后也会是祸害。 胡耀祖哪里愿意这么好的机会从手中溜走。迫切上前几步:“赵夫子,学生仰慕你多年。” 赵夫子:“同你这般仰慕我的可太多了。” 他对胡耀祖道:“瞅瞅这一表人才的,可我们没缘。不过有话想送给你。”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祸福若无门,唯人所召。” “家人若德性不当,若不纠正悔过必受殃及,遑论自身?你是读圣贤书的人,不要污了圣贤二字。” 胡耀祖猛地僵住,对上赵夫子冷漠的眼神后,遍体生寒。 难道赵夫子知晓了家里的事? 他不死心试探:“夫子可是对我有何误解?” 赵夫子却没再回应他。 他目光沉沉看向褚夫子。 “内人方才是还想给你留份体面。若还纠缠就没意思了。” “为人师表,心术还是得正。别让同行看了笑话。” “要是你愿意为镇上的每个学子上心,我绝无他话,甚至要敬你一二。可你眼下这般作为倒令人不齿。” 这两人进门茶都没喝上一口。 赵夫子双手负在身后,就开始赶人了:“行了,回吧,我就不送了。” 这里的事很精彩。 虞听晚只恨不能当面瞧。 她没在屋里吃朝食。这会儿抱着碗,坐在院子扒拉,眼巴巴看着赵家方向的围墙。 全程听下来,就很快乐。她甚至能想象出胡耀祖这会儿脸色多难看。 等人走了后,虞听晚都有些意犹未尽。 前世胡耀祖和褚夫子定得逞了,故翁婿之间没有罅隙。 可眼下就不好说了。 偏偏胡耀祖答应了婚事,即便这事不成,他在镇上学堂也得仰仗褚夫子。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咽下去。 真可怜。 都要扭曲了呢。 魏昭被安顿在一旁的轮椅上,神色恹恹。 他很久没出屋了。 外头空气清新,这几日窝在屋里的混沌,都能被吹醒几分。 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怀里还揣着暖炉,倒也不觉得冷。 他视线落在虞听晚身上,姑娘嘴角往上弯起,幸灾乐祸的姿态毫不掩饰。 这时她扭头看了过来,笑意转而渐浓。 魏昭眼皮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 虞听晚张了张唇,嗓音温温柔柔:“我感悟颇多。” 魏昭不是很想听。 他挪开目光,身子往后靠,仰头去看天色。 是艳阳天。 他的棺材估摸着今儿就能运到老家夷陵了。 他眼里闪过烦闷。 是的,魏昭嫌四皇子应殷多事。 运去老家做甚?夷陵的长辈可不得哭岔气了。 肩膀被人用指尖点了点。 魏昭没理,抗拒之意显而易见。 虞听晚:“夫君就没有吗?” 魏昭:“没。” 虞听晚:“我不信。” 魏昭:…… 虞听晚挨近了些,乐此不彼的继续戳他。 魏昭真是……丝毫不意外。他的脾气就没那么好过。 他沉思片刻。 “物以类聚,人狗殊途。” 虞听晚:……说的漂亮! 可这不是她想听的。 “还有吗?” 魏昭:“赵夫子是不错的先生,对所有学子一视同仁。” 这话,也让虞听晚认同。 “是这样,就褚夫子那死德性,也不知赵俞在他手下吃了多少苦。” 虞听晚:“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方才褚夫子都那样说了,就差指责赵娘子管的严,可赵夫子却觉羞愧。” 说家里大大小小事都听赵娘子的。 这是在为赵娘子撑腰啊。 虞听晚终于讲到重点:“大丈夫惧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觉得呢。” 魏昭:……呵。 他不想理。 魏昭甚至想要把身上的棉被推开,试图站起来走远。 可他被锤了一下。 魏昭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 “的确。” 第129章 这对夫妻不对劲 赵夫子是在晌午时分登的门,他风尘仆仆的。 “你们让我打听的学子,有消息了。” 虞听晚一听这话,急急喊来灶屋忙活的慧娘和卫守忠。 赵夫子也没再废话:“那叫做赵俞的学子,几月前就被书院除名了。” 慧娘愕然失声:“除名?” 怎么可能呢! “那孩子上进,心思简单。即便不是读书的料,可怎么就被除名了?” 可是得罪了人? 或是被排挤了? 慧娘急了起来:“赵夫子,你别是弄错了。” 昨儿卫家让帮忙问问,赵夫子就上了心。他还真不稀罕向褚夫子打听。 有了结果后,也一再确认。 “不会有错。” 赵娘子的娘家嫂嫂有个亲戚就在镇上学院当厨娘。 那厨娘男人也是西北矿山的,眼下在医馆疗伤,身边得有人照料,厨娘便向学院告了假。 赵夫子得了信后,是去问她的。 别小看厨娘。 她们除了做饭,闲下来就是话家常,但凡学院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了她们的眼。 “那学子起先有十日没去书院,” 赵夫子:“中间出了什么事却是不清楚,不过最后是他爹娘过来说不读了。夫妻俩瞧着状态很差,眼睛肿的像核桃仁似的,分明哭过。两人没留什么话,对那些过来询问的学子也没透露半个字,把赵俞留在学院的物件全收拾带走了。” 赵俞没什么存在感,书院又是褚夫子管着,他可看不上蠢笨不堪的赵俞。 是!人上进。 都会悬梁刺股挑灯夜读。 可真的不是这块料! 每次教学都是鸡同鸭讲。 褚夫子厌恶许久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不会教。 他也时常拿赵俞和胡耀祖做比较。每次在学堂说的话都格外伤人。 【“怎么人家就一点就通,你呢?怎么想,别人有脑子你没有?”】 【“没错,你启蒙晚,可这不是借口。”】 【“你扪心自问,身上可有半点出彩之处?你连胡耀祖一根手指都比不得。”】 【“教你,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赵俞如何不伤心。 可他不敢有意见。 每次被褚夫子辱骂,都有学子看他笑话,他只能怯怯受着,如何敢顶撞? 甚至都不敢和爹娘提及。 眼下,人终于要走了。褚夫子见赵家人识趣,缘由都不曾问半句,就答应了。 赵夫子:“从那以后,就没听到有赵俞的消息了。” 慧娘慌了。 眼儿都红了起来。 她一把拉着卫守忠的胳膊,嗓音都带了哭腔:“当家的,阿俞好端端不会不去学堂。便是去年他病了发烧,都不听劝阻都要强撑着过去,这孩子说自个儿资质平庸,差了别人一大截,更不敢懈怠。” “我嫂嫂更是极有主意的人,当初那么难,为了攒束修,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除非天塌了,否则,怎么可能直接不让他读了。” ———— “你公婆走了?” 半个时辰后,隔壁赵娘子听着声儿探出头来,见卫守忠慧娘驾着牛车驶去的影子,忍不住出声。 虞听晚这会儿正站在门口送行,闻言淡笑。 “爹娘不放心,去舅舅家看看。” 赵娘子此刻视线落在姑娘身侧,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她男人可不常夸人的,可每次提及隔壁的卫慎,话头就止不住了。 这是她头回见卫家儿子,没想到除了学问,竟还生得这般俊朗。 难怪虞听晚这个新媳妇对其死心塌地。 就这个长相,换成她也是乐意的! 虞听晚察觉她的视线,对魏昭道:“喊嫂子。” 见这妇人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久,魏昭拢紧眉心,掩下不虞:“嫂子。” “欸。” 赵娘子止不住感慨:“你们可真般配。” 嗯,那这妇人眼神其实还挺好的。 赵娘子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年轻郎君,拢紧眉心,把虞听晚拉到角落,极小声。 “你别怪婶子多事,家里就你一人照看,他们又不知何时回来,只怕忙不过来。” 虞听晚哪里会怪,赵娘子分明是为她着想。 “本该是我爹去的。” 卫守忠是男人,回去路程远,总比慧娘一个妇人合适。 “可我念着娘定放心不下,与其留下焦心,还不如一同回去看看。” 家里该添置的都已添置妥善,姑娘不用里里外外操持,只要看顾魏昭即可。 男人不会再寻死,也无需时时刻刻看着。 虞听晚压下情绪。就算家里真出了事,塌了天,只怕……只怕也有人比她更急。 姑娘一向识大体:“婶子不知,我们和舅舅一家向来亲厚,先前家里遭了罪,都是舅舅舅母忙前忙后打理的。要是没有他们,二老怕是没法撑过来。这些年承的恩情是数不清了。” “原来如此。” 赵娘子正色:“那是该去,你这孩子明事理是对的。人可不能忘本。” “对了,你们家门口树下的坑怎么回事?” ?? 虞听晚愣住:“什……什么?” 听到坑这个字,她就有些阴影。 赵娘子:“你没去看吗?” 她一言难尽:“里头扔着两个包子,六粒花生,十几个铜板,还有……” 虞听晚:??? 什么玩意? 都不用问,她就冲到了树下。 包子被咬过,里头的肉都被吃了,就剩下面皮。 铜板是真的,可竟然摆成一个来字。 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要不是坑太小,伏猛都要堆满! 这可都是他赚的辛苦费。 是拿来孝敬魏昭的。 可虞听晚陷入沉默。 理解不了。 真的理解不了。 “怎么就……” 赵娘子:“是吧?我都觉着诡异。” “一早就有了,许是你们没留意。” 不过也是,谁整日盯着坑看,还是她家囡囡发现的。 虞听晚蹲下翻找了一下,毫不犹豫把铜钱塞入钱袋。 “零零碎碎什么都有,怎么就没有猪肉?” 她想吃红烧肉了。 赵娘子子不可置信。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就听不远处沉默寡言的魏昭淡淡道。 “那你可以试着许个愿。” 赵娘子:…… 这夫妻好像都不太对劲。 第130章 要嘴对嘴喂吗? 寒风瑟瑟,绵绵的白雪皓然一色,树木光秃秃的,空虚而苍凉。 的确如魏昭所料想的那般,棺材到了夷陵。 魏家乃世家大族,根基在此。族人密密麻麻站在老宅门口候着。 站在最前头被扶着的年迈老人是魏家族老,面容如枯木般干瘪,鬓发花白。 他着一身素衣,脸色悲戚。 手带着颤去触棺材,眼中闪烁着泪花。 “归之生前可留了什么话?” 将军见了族老可都要行晚辈礼的,迟御恭声应。 “不曾。” 他嗓音发涩:“当时的情况来不及。” 不少人擦着眼泪,忍住哽咽。 族老闭了闭眼。 “当初归之送封行回来,我也是站在这儿。” 他嘴里的封行便是魏昭的父亲——顺国公。 “封行媳妇才守寡几年?眼下又……,她如何遭得住啊?” 族老到现在还记得当初魏封行娶妻前特地回了趟老家,那般沉稳的性子人竟掩饰不住欢喜。 他说。 【族爷爷,她自幼有婚约在身,原以为此生不会有缘分。可得知她退婚,我便坐不住了。也算不得君子所为。我爱慕她多年,也算守得云开终见月。】 后来封行出事,他媳妇就险些没了半条命。 那般端庄守规矩的女子,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 【“族爷爷,封行是文臣无意和皇室斗,又得了什么下场?我可不信他的死因没有……。归之可是武将啊,边境刀剑无眼,若他有个好歹,我……”】 顺国公夫人不想让魏昭冲锋陷阵去卖命了。 【“可他一意孤行,不听我劝阻。那孩子心思沉,想什么又不同我说。我……我就怕他对封行的事耿耿于怀。”】 【“是,我自幼管他管的严,什么都要他做到最好。明知他有怨,我视而不见对他一再约束。族爷爷,我如今悔了。”】 族老义手背青筋暴起。 他记得更清楚的却是当夜魏昭坐在他对面下棋。 他有意试探。 【“你母亲的想法不用我提,你也知晓。归之,曾族爷爷的意思是……”】 魏昭眸色沉沉,随意下了一子 【“父亲走后,我若手里没权,皇宫那位下一个动的便是我了。”】 【“魏家上下的命脉如今系我一身,我已是站在风口浪尖,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若得势,必保魏家满门昌荣,要是命丧黄泉,手下的人也会保他们一生无虞。 【“曾祖爷爷,您不该劝我。”】 想到这里,族老就呼吸苦难。 人怎么可以被逼到这个份上啊! 他悲戚难忍,可人在极致伤怀下,是哭不出声的。 “我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每次他来,都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不过,总该像他父亲的。” 可他想不通啊。 “我一把老骨头倒是活得长久,却眼睁睁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魏昭还那么年轻,连子嗣都没留下,就那么去了。 想到这里,他嗓音愈发急促。 “小辈里头我最疼的就是封行了。可他这一脉彻底断了啊!” 忽而,眼前一黑,人彻底晕了过去。 场面跟着混乱。 ———— 泽县。 午夜的风刮的格外大,抽动拍打窗户。 夜色渐浓时,胡同陷入沉寂,只听到远处梆梆的打更声。 魏昭半夜醒来,嗓子又干又疼,压抑着低低咳嗽。 虞听晚觉浅,连忙从榻上爬起来,取出夜明珠。 屋内霎时间亮如白昼。 她不至于手忙脚乱。下了榻,去取葛大夫留下的川贝枇杷露。不及巴掌大的那么一小瓶,里头却掺了不少上好的药材。 效果是好的,味道却是极难忍受。 虞听晚闻着都臭。 她细声细气:“要糖吗?” 魏昭:…… 他真的讨厌吃甜。 虞听晚帮着打开瓶塞递过去:“要哄吗?” 魏昭:…… 当她是隔壁囡囡?吃药不配合。 虞听晚轻咳问:“要嘴对嘴喂吗?” 听说这样吃着不苦还甜,又能培养夫妻感情。虞听晚格外主动,以及跃跃欲试。 魏昭手抖了一下,毫不犹豫蹙眉咽下。 清凉感令喉间的不适得以缓解。 可真的很难喝,以至于魏昭这种不怕死的人都有过片刻的扭曲。 虞听晚:…… 又被拒绝了。 好在姑娘已经习惯了。 不然她如何越战越勇? 她接过空了的药瓶,郁闷地拿去放下。可在转身的刹那。眼前晕眩,她好似远远听到自个儿再劝。 “良药苦口利于病,葛大夫自制的药引味道是怪了些,便是路上的狗闻了都得跑远,可架不住他有效啊。公子忍一忍,且大口咽下。” 随即是男人懒懒散散的嗓音。 “都快好全了,姓葛的弄这种药,只怕是想折磨我。” 虞听晚:“我觉得你得喝。” 他格外好说话。 “成啊。” 魏昭:“过来喂我。” “虞听晚,怎么这回用勺子了。昨儿不是很好吗?” 他闷笑出声。 “是唇被我吃肿,疼了?” 对话戛然而止。 可虞听晚好似浑身都被过来电般酥麻。 上辈子的男人别是妖精吧!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就天差地别? 虞听晚面色古怪间准备去灶屋弄些热水来。 可出了屋,就察觉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的。 伏猛又来了。 它脖子里挂着鼓鼓的包袱,到了卫家门口后就给甩了下来。 爪子很锋利,这会儿却笨拙的拨着包袱上打的结。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 在月色及夜明珠的照耀下,白虎的毛发好似透着滑顺华顺达光泽。 虞听晚的手落在门扉,眸色颤了颤。 意外吗,好似没有特别意外。 可要说不意外,看到白虎把包袱里头的物件一样又一样往坑里头装。说不震惊是假的。 伏猛听着声激动的抬眸,看到虞听晚后,化为失落。 它也顾不得别的,猛地打算往屋里闯。 可有人动作比它还快。 砰的一声,关了门。 伏猛:??? 它气死了!!! 伏猛抬起肉垫,急促又重重敲门。 都开门了!放它进去! “咳咳。” 只听一声咳嗽。 属于魏昭的。 声音不大,至少虞听晚没听见。 可伏猛听到了。 虎东西这是被警告了。 嘴里发出一声低低悲鸣,缓缓收回肉垫,失魂落魄。 它真的好难过啊!!! 第131章 娇气死了! 夜沉,月色如水,深冬的寒意逼人。 一墙之隔的虞听晚背靠着门,神色难辨,愣是缓了许久。 亲眼证实。 心脏砰砰砰跳着,频率过快。 这几日在外,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将军魏昭养的虎逗留在泽县。 他的身份显而易见。 也许早就有了猜测,这会儿算不上荒诞,但也足够让虞听晚头疼。 这么一尊大佛。 偏偏……偏偏前世自个儿和他又……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在送卫守忠和慧娘走后,姑娘心里不安间魏昭突然说了一句。 ——他们绝不会出事。 成了一颗定心丸。 也不枉费慧娘和卫守忠这些时日对他的好。 好不容易调整好复杂的情绪。等她再回屋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魏昭紧盯着她,莫名的情绪在翻滚:“外头好似有敲门声。” 虞听晚:“没有。” 魏昭:“我听见了。” 虞听晚:“那一定幻听了。” 魏昭本想着不急,两人说开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见虞听晚这般,他又不是滋味。 好似……他留在卫家一日,她就拿他当夫君。可要是哪日他要走,虞听晚绝不会开口挽留半句。 姑娘整日撩拨他,让他一步步陷进去。可她倒好,随时都能抽身。 魏昭坐在榻上,手里玩着颗红色宝石,用夜明灯照着,光芒险些闪了虞听晚的眼。 他的手修长如玉,丝毫不逊色。 魏昭头也没抬,语气仍旧平平。 “这是泽县县官私库里搜出来的。” 虞听晚:…… 她没问! 她不想知道! 明明白天还没有的! 到底谁给你送来的! 提及县令的私库,魏昭垂着眼:“他比较穷。” “私库都没有董家的一半大。” 虞听晚:啊?? 对比之下是有点惨。 魏昭幽幽:“不过还算有特色。” 虞听晚心痒难耐。偏偏魏昭说完那句话后,就不张嘴了。 分明是吊着她! 虞听晚眉头紧紧皱起:“什么特色?” 魏昭:“墙壁是空心的。” 这的确有趣儿。 “可是里头埋着金子?” “错了。” 魏昭:“四具人骨,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四处分散。” “那我可能猜到是谁了。” 姑娘正襟危坐:“先前县令之子当街掳走了位姑娘,那姑娘娘家人不愿意,追过去后就失踪了。只怕是他们。” 实在伤心病狂了些。 魏昭是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从不觉得这有什么。见姑娘没有抵触之色,也便安了心。 “红宝石给你做耳坠。先用着,等回了上京……” 虞听晚面无表情打断:“你反省一下。” 魏昭反省了。 好像的确有些忌讳…… 虞听晚大步上前,语气裹挟着怨念:“同床共枕的时间也不短了,除了该做的,我们有什么还没做?” “夫君为何连我没有耳洞都不知!” 大晋的女娃娃在满月当日就要打耳洞的。 可虞听晚没打。 爹娘说她当时哭的实在厉害,舍不得便一拖再拖。 等姑娘再大些知道疼了,就愈发不配合了。 魏昭看向她送到眼皮底下的耳垂沉默了。 很白。 又圆润。 魏昭没有怪癖。 可却生了个念头。 也不知含着舔舐,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没见虞听晚带耳饰,便以为她没有置办。 魏昭虽算不得磊落,即便心中有遐想,可在和虞听晚相处的事上格外有分寸。 在两人没有彻底坦诚前,他也不愿让虞听晚稀里糊涂的。 不过,这的确是他的不是。 魏昭认。 但什么叫做该做的没做,别的都做了? 算了。 没底气去计较。 虞听晚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些时日,可见我都错付了。” 魏昭:…… 也不知怎么就聊偏了。 窗户纸没捅开,还被虞听晚教育了一番。 魏昭:“明儿出门吗?” 虞听晚熄了灯,盖好被子:“不了。” 她不想动。 魏昭若有所思:“那你头回出门时,同我说一声。” 虞听晚:“怎么?” “给我买些纸笔。” 虞听晚:!!! 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啊! 家里先前是没有的,可如今屋里桌上摆着的是什么! 她没买过,更别提慧娘和卫守忠了。 家里来过谁?除了隔壁的赵夫子就是葛老。 可赵夫子一家节俭。 那纸和笔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就只能是葛老送的了。 哪里是买纸笔?从进屋起分明在点她呢! 这几日男人的情绪,虞听晚何尝没有看在眼里。但着实没想到,他竟这般……沉不住气。 屋内暗,她扭过头,没法瞧清男人的脸。却清楚感知,此刻他定也在看她……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虞听晚面无表情。 “好。” 虞听晚含笑:“家中没有,也该添一添。” 魏昭:…… 虞听晚:“夫君还有什么要的吗?” 魏昭淡淡道:“桌上……” 姑娘很快打断:“有什么吗?我都没瞧见。” 魏昭:“有一千两银票。” 虞听晚:?? 不早说! 她眼都亮了,腾一下坐起来。 “真的?” 反应强烈。 姑娘这还哪里坐的住啊。蹭蹭蹭穿鞋下床,打开夜明珠照亮,就大步走过去。 桌上物件不多。 除了摆着的茶具外,一盘点心,便只有明晃晃摆着的纸笔了。 魏昭侧身,眼眸沉沉,里头好似涌着某种情绪,似能将人吞没:“找到了吗?” “没。” 魏昭意有所指:“总不能看到了别的。”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无辜:“也没呢。” 换来前者的一声自嘲。 “成。” 虞听晚平静走回去,平静再度躺下,努力闭眼试图陷入沉睡。 屋内彻底陷入诡异的安静。 月色皎皎,透过窗格落下一地清辉。 一切都那么风平浪静。 可又好似底下孕育着波涛汹涌。 虞听晚听到自个儿浅浅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 魏昭被打了。 他想躲,可死死被虞听晚猛地翻身按住,硬生生挨了十锤。 虞听晚揪着他的衣领:“让你戏耍我!” “钱呢?还一千两!你倒是变出来。” 她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难受,可不得逮着人发泄! 他不反抗,但幽幽出声:“好疼啊。” “活该,且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魏昭看着就差骑到自己身上的姑娘:“下去。” 他生的俊美,此刻面色苍白,墨发披散,领口褶皱凌乱,像是能由她肆意蹂躏的娇花。 他恹恹,嗓音却好似带了把钩子。 “你要把我压坏了呢。” 娇气死了! 第132章 夫君不觉得他很俊吗? 半个月后,天色放晴,依旧寒,可相比之前,却有转暖的迹象。 自那夜后,魏昭就格外放飞自我。 虞听晚刚把药煎好,从灶屋端出来,就见魏昭站在窗前。 这段时日吃药,他脸色有了些血色好看了不少。可又因施针的缘故,忍受的痛楚太多,整日没胃口,吃不下饭。 风刮过,吹拂起魏昭披散下来的发。他冷冷清清站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偏偏能下床了。 虽然站不了太久,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 虞听晚拧眉,刚要说天冷,回去躺着!就见青鸦从外头飞进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后,扑腾着翅膀朝魏昭那个方向过去。 稳稳落下。 魏昭抬眸看了虞听晚一眼,明晃晃解下青鸦爪子上绑着的信,没有丝毫避讳。 他打开后,一目十行。 做好这些,又当着虞听晚的面毁尸灭迹。 魏昭:“看到什么了吗?” 虞听晚把药端过去,吐出两个字。 “没有。” 魏昭哼笑:“行。” 反正虞听晚没瞎,不愿承认罢了,且让她嘴硬。 自慧娘走后,饭菜就是虞听晚做的。姑娘厨艺不好,做不出什么花样,可也能入口。 见他喝了药,虞听晚取来背篓,又去取角落的轮椅,推着魏昭出门。 经过隔壁时,赵家的门开着,赵娘子正拿着扫帚扫院子。 听到动静,她抬头看来。见轮椅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魏邵,也不意外。 “又出去买菜啊?” 赵娘子语气揶揄:“到底是新婚夫妻感情好,出门买个菜也要黏在一起。” 虞听晚也不嫌害臊,煞有其事的点头。 “婶子说的是,我认。” 她环视一圈:“囡囡呢?” 赵娘子便道:“这几日来泽县告状的人少了,要登记的也都登记的差不多了。驿站那边也没那么忙了。你赵叔难免空闲。囡囡又吵着要出门,便带着她去转了。” 知道卫家也登记过,她便透露:“上京的贵人今儿就能到,如今牢房外头里三圈外三圈可都被堵着。都急着要公道。” 虞听晚心里有了数,谢过又寒暄了几句,才推着魏昭继续往前走。 胡同小巷很深,住着四户人家,赵家和卫家隔得近在后头,前头靠近街道的两家,虞听晚就没来往过。 平时经过时,那两家的门都关着。 她曾特地打听过。 卖她房子的王牙子也没敢有隐瞒。 只说第一家人姓刘,开着几间茶铺,做小本买卖,平时都住在铺子里,一月也回来不了几天。 第二家的人在他们没住过来多久就搬走了。 不过如今也没空着,被一对早出晚归的兄弟买了。具体的王牙子也不甚清楚。 赵娘子想到了什么追了出来。 “晚娘,你等等。” 虞听晚停住脚步。 赵娘子快步上前,看了一下周围:“你看我这记性,险些忘了。咱们胡同姓刘的那一家,明儿就要搬回来住了。” 虞听晚问:“婶子是觉得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让我回头去打声招呼吗?” “可别!” 赵娘子急急出声:“你可防着些。” “别看刘家生意做得好,真正打点的却是刘家女儿。强势的很,刘家上下可听她的话。偏偏眼光又高,嫌这个嫌那个,瞧不上媒婆介绍的对象,一直没嫁人,硬生生熬成了老姑娘。” “人家要是看上你男人那还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出门,最好给他遮遮脸。” 魏昭没有反应。 虞听晚听后摆摆手:“我还当是什么事。” “婶子把心放回肚子里。” 身份先不提,魏昭长这些,那刘家女既然这般挑剔,哪里还会看得上啊。 便是真看上了,遭殃的也不是魏昭。 赵娘子恍恍惚惚的走了回去。 虞听晚压根没把刘家女放在心上,对魏昭道:“前面那条胡同的人自没了米缸和钱后,整日鸡飞狗跳,忒吵了些。好在咱们这里安静。隔壁赵家好相处,前头的人家虽没往来,但也没什么破事。” “就是不知那一对兄弟是什么来头。” 魏昭:“想知道?” 虞听晚:“啊?” 魏昭:“我的人。” 虞听晚:…… 魏昭:“你也见过,就是之前给你做暗器的。” 虞听晚刚要去捂他的嘴。 魏昭淡淡:“他们都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其中就有隐藏在暗处,一路护送卫家父母离开泽县的。” 虞听晚的手落在了半空。 她前不久还在念叨。 【“二老该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当时出发前,我便说过。不管棘不棘手,都让送口信过来。怎么还没动静?”】 【“早知道我也去了,让娘在家里看着你。”】 【“爹有些时候还是被太多规矩和孝道束缚,不然当初发生了筱娘的事,卫慎……”】 她连忙改口。 【“你的事,怎么只是简单的分家?该是彻底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若我是爹。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既生了龃龉,卫老太没法用生养的事拿捏我。我也早和大房那边彻底闹翻了。谁说什么都不好使。”】 【“做人,必要时候还是得心狠以及蛮横无赖。我可以,就怕舅舅舅母,还有爹娘不行。”】 如今听魏昭那么说派了人,姑娘彻底放下心来。 街道一如既往的喧嚣。 虞听晚直奔肉铺而去。 县上的百姓比农村条件好,馋了每月总要弄些肉打打牙祭。 等轮到虞听晚时,猪肉剩下的不多。 上好的五花肉卖光了。 不过留下了两根筒骨。 这玩意没肉,没人会买。 可上回慧娘筒骨炖久了,汤都是奶白的,别提多好喝了,里头的骨髓更是精华。 虞听晚看上了。 “筒骨我都要了,帮我剁一下。” 杀猪屠夫人长的潦草,肌肉鼓起,手拿着锋利的菜刀,对着案板哐哐哐就是一顿剁。 虞听晚付了钱把筒骨放到背篓里头,往别处走。 “夫君,你有什么要吃的菜吗?” 魏昭语气很淡。 “你刚才看了那屠夫四回。” 虞听晚:“啊?” 虞听晚:“夫君不觉得他很俊吗?” 第133章 吃味 魏昭:??? 他愕然不已。 倏然扭头往后看。 那屠夫离开了肉摊,一把攥住下面排队的人。 他头顶汗巾,麦色的皮肤,长得很粗糙,嘴唇很厚,这会儿一手叉腰,浓眉拧成一条线,唾沫横飞。 “滚滚滚,哪里来的叫花子,也说得出口想让我抹零头?你爱买不买!敢闹事且看我拳头答不答应!” 魏昭:??? 虞听晚语气很真诚,眼里都开始冒光了:“夫君看看,这多有力量感啊。” 魏昭很想说你在胡说八道。 可他突然想到之前虞听晚说他长的不行。 周遭是喧哗的,热闹是别人的,魏昭是死寂的。 他不可置信就要站起来。 肩膀被按住。 虞听晚直接把人压了下去。 “动什么?好好坐着。” 魏昭:“去驿站。” 虞听晚:“啊?” 她有些抗拒。 可下一瞬,听到男人语气很差:“找姓葛的” 虞听晚懵:“怎么了?夫君可是哪里不适?” 魏昭:“让他给你看看。” 虞听晚就很感动。 夫君是假的,可对她的关心是真的。 许是快来月事了,她肚子的确有些不舒服。 “不用麻烦。” 魏昭:“让他看看你的眼。” 虞听晚怔愣:“我眼很好啊。又没坏没瞎。” 魏昭:“是吗? “那就看看脑子。” 虞听晚算是明白了。 魏昭是吃味了。 姑娘非但没计较,反倒还有些得意。 吃味不就是在意她吗。 男人嘴里不承认,可身体多诚实啊。 虞听晚格外轻柔地拍拍他的肩:“你虽比不得,可时间相处久了,我也看顺眼了。” “这样貌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可攀比的。” 魏昭:?? 他身上烟火气都淡了不少,眸色沉沉,嗓音没有半点波澜,比平时还要淡的可怖:“很好,你再说一次。” 往往有些时候,气极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先前魏昭也是这样。 在顺国公还没出事前,他得了帝王之令审问罪犯。前头还能心平气和地问罪犯吃饭了没,下一瞬就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了。 一旁看着的萧怀言目瞪口呆,很是焦虑。 【“这案子他是关键,我知你在气头上,虽说你我确定是他所为,可到底手头上没有证据。”】 【“算起来,他和皇后娘家沾了些关系,你也不怕得罪了太子?”】 魏昭把刀递过去,萧怀言下意识接了过来。 前者漫不经心。 【“怎么办才好,你杀人了。”】 萧怀言:??? 【“我承认,我想勾搭太傅之女,偏偏她只看上了你,我心存不满,说了你的坏话,可这不痛不痒有什么啊!你竟然想要害我,魏昭,谁有你歹毒啊!”】 单纯的坏话吗? 萧怀言为了让太傅之女死了心思,说他喜欢男人。 这事太傅之女不信,上京听到信儿的人不信,但顺国公夫人信了。 别说魏昭这些年就没对哪家姑娘上心过,就连院子里伺候的,清一色都是小厮。 她身为母亲,如何不焦心啊。 顺国公没拦住,索性看热闹。 顺国公夫人一连三夜安排了不同的貌美奴婢,魏昭也不好驳母亲的脸,害的三夜没回家住了。 萧怀言:【“不是,你真的要害我啊。”】 【“太子是病弱,可也不是好惹的。一个笑面虎,我每次撞见都有些怕。”】 魏昭仔仔细细洗着手上的血渍。丝毫看不出慌乱。不明白萧怀言怕太子,怎么不怕他。 他难道不必太子还让人恐惧吗? 【“太子病了几年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萧怀言摸不出头脑。 【“你忘了?这不是打娘胎来毛病。这几年越发的不好,太医去的最勤的就是东宫了。”】 魏昭幽幽:【“那他怎么还没死啊。”】 饶是萧怀言,都冒了一身冷汗。 偏偏魏昭面不改色。把手擦干去取桌上的证词。 他走向无头死透了的男子,捏起死人的食指,沾了点地上的血迹,重重在证词上按下手印。 做完这件事,魏昭才起身,语气淡淡的。 【“还不快去禀报圣上,罪犯吴畴以一己之私,毒害忠烈之后,自知恶孽深重,又恐圣上追责,已畏罪自杀。”】 如今魏昭让虞听晚再说一遍。 换成萧怀言,早就看出他在冒火了。可始作俑者完全没有。 虞听晚细声细气:“再说一百次也是这样。我总不能为了让你欢喜,就闭着眼说瞎话。” 魏昭:…… 你说瞎话的次数还少吗。 他沉沉闭眼,尽量消化这事实。 真的很久,没有人能让他气到想对付了。 偏偏如今是虞听晚,他还不愿意动她分毫。 虞听晚并不知魏昭此刻浓烈的情绪,抬手示意他去看。 “夫君瞧瞧,他一只手就把人给提起来了,瞧着还丝毫不吃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魏昭不屑:“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啊。 也不知当初李莲安排和她相看的高家村屠夫能不能做到。 要不是两人脾性不和,哪有他魏昭什么事啊。 虞听晚:“之前娘买了整根骨头带回家,爹用斧头劈都格外费劲,这人方才却用的杀猪刀,可见他有本事。” 等养好病后,能徒手劈开的魏昭嗤笑。 街上熙熙攘攘,夫妻间的对话很快被不远处的大嗓门盖住。 “你们知道吗,将军魏昭的棺材已运回上京了。皇上去了,朝廷官员没一人缺席。便是上京的百姓都去了一半上香,诶呦,上回有这排场还是十年前吧。” 人群沉默了一瞬。 十年前不就是魏昭的小叔,已故顺国公的亲兄弟战死沙场吗。 魏家一代代从戎立功的武将很多。 惨烈牺牲也不少。 “顺国公府可热闹了。就是那顺国公夫人冷心冷情,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衣裳,就站在边上,一滴泪都没留。” 人群一阵喧哗。 “怎么会这样?你哪里听来的混账事。这顺国公夫人如何还会不疼亲子了?” “听我说完,都别急。顺国公夫人分明是存了死意,夜里去了国公爷生前的书房,挂上了白绫。” “要不是救得及时,只怕……” 虞听晚微滞,下意识去看魏昭。 魏昭却慢悠悠抚平她褶皱的衣摆,好似听了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察觉姑娘在看他,魏昭缓缓抬眸。 “怎么了?” 魏昭:“继续夸那五大三粗的莽夫啊。” 虞听晚:…… 亲生的娘都上吊了,你怎么还在酸啊。 第134章 她能屈能伸,还很大度 两人没再外头逗留太久,虞听晚买了一袋饴糖便准备回去。 偏偏前头又是一阵喧嚣。 有人高呼。 “上京的贵人风尘仆仆,这次是特地来处理案子的。这会儿进驿站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提人审问。大家快去。” 所有人的话声止住,哪里还得顾的上别的,齐齐往前头涌。 虞听晚都被撞了好几回。她嫌街上太挤,撞到魏昭就麻烦了,索性推着人朝小道那边走。 魏昭漫不经心:“不去看吗?” 虞听晚:…… 就你这样的,你去了,还不得被认出来! 不过,她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知这次的官员是什么身份,不说别的,光是灾荒年的赈灾粮一案,牵扯甚广。寻常官员怕是不愿得罪人,不敢深查。” 若是这般,和走个过场有什么区别? 虞听晚在意筱娘的案子,可她对当年赈灾粮的事更耿耿于怀。 “来的是御史台的贺诩然。” 魏昭:“此人身份不简单,提督大人的老来子,太后的娘家人,姐夫是当朝太傅。一身傲骨,又有雷霆手段。” “他过来,你只管放心。” 虞听晚闻言,眼儿一亮。 等回了卫家,虞听晚就准备处理买回来的菜了。 别看魏昭有时候气人,可虞听晚听说过很多他的事。 将军魏昭身份尊贵,却从不倨傲。行军途中对老弱病残多有照拂。 魏昭铁骨铮铮,也有柔情。 都说他孝顺,可偏偏这么一个人方才在街上实在反常。 甚至可以说是矛盾。 虞听晚不免去想,一开始魏昭为何要寻死? 明明葛老就在军中,医术精湛,他身上有伤却现身至西临村。 当初葛老被请来时万般不愿,可看到魏昭时,情绪起伏的实在厉害。 可见,他甚至可以说整个魏家军都不知魏昭还活着。 虞听晚实在想不通,其中谜团重重。 就怕这里头牵一发而动全身…… 都说慧极必伤,人身上藏的事太多了,也是会被压垮的。 这些时日魏昭对她的态度,虞听晚不至于蠢到不明白。 若她问。 魏昭不见得会不愿意说。可就是如此,她才不敢过问。 她没多大本事,没见过太多世面,又自知之明。自个儿不过是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知晓一些道理。 魏昭怕是不会一辈子都做卫慎的。 她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其中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若去谈情,这是最致命的。 虞听晚倒不是怕听到外人嘴里的说她是乡野村妇,说她配不上魏昭。 而是世间男子大多薄情。魏昭在意她时,只怕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若是那一日厌了,倦了,她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强而有力的娘家做后盾。届时又算什么? 女子最怕的就是依附夫家而活。 姑娘太没安全感了。 她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度日。 至于别的,她还不想考虑,至少现在虞听晚还没理清头绪。 她想的深入,切菜时一个没留意,锋利的菜刀在指尖划了那么一下。 痛感袭来。 伤口不算深,虞听晚没当回事。当初住进胡家后刚学做菜,切到自己是家常便饭。 谁会心疼她啊。 魏昭也在灶屋,从回来后便一直沉默,见状沉了沉脸。 “这是卫家吗?有你家的信。” 外头传来陌生的嗓音。 随即是敞亮的声儿:“是,那是卫家。” 赵娘子从家里出来,见卫家大门紧闭,帮着喊:“晚娘,晚娘,你在家吗?” 虞听晚一喜,什么也顾不得了。 “一定是爹娘的信。” 她随意冲洗处理了一下伤口,飞快跑了出去。 开了门后。 送信郎微微弯曲身子,双手奉上信,态度恭敬的不行。 等他走远,隔壁抱着囡囡的赵娘子就有愣。 来他家送信的人不少,可还是头一回碰到态度如此的。 她男人可是泽县的夫子呢。 要不是知道卫家是乡下来的,赵娘子都要怀疑身份不简单了。 接过信封后,虞听晚便察觉不对。 真的太厚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拆开看。就听到巷子口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 虞听晚动作一顿纳闷,就见赵娘子努嘴。 “刘家的人提前回来了。你是没瞧见那排场。大大小小的箱子就有五六车,这会儿正往屋里搬呢。” 赵娘子和气,也和刘家人没有龃龉。 不过商人心眼多,这卫家上下全都是老实的,她实在怕虞听晚吃亏。还是止不住提点。 “先前和你说的,可别不当回事。” “那刘家女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招婿,已经有五六个媒婆上门了。手里攥着三十多张男子的画像,那刘家女一一翻过,都没看上眼的。” 赵娘子摇摇头:“委实挑剔的很。” “隔壁胡同的那些人都去看热闹,你可要过去看看?” “不了。” 婉拒后,她回了院子,便打开信封。 里头厚厚一沓,除了一张空白信纸外,全是一两面值的银票。 姑娘呼吸抑制。 连忙将大门被关严实。 做好这些虞听晚低头,一张一张去数。 足足一千两。 虞听晚突然想到之前夜里被男人戏耍后,发脾气打他的事。 她抬眸,魏昭也不知何时倚在了灶屋门扉处:“你做的?” 魏昭意有所指:“免得回头有人拿那事说嘴。” 每张面值一两,也是念着姑娘出门方面携带,也好用。 面值一千两的拿出去反倒不方便且惹眼了。 果然,是他所为。 魏昭道:“银票你收好,里头的信纸给我。” 虞听晚找出来,忍不住探了两眼。 魏昭的嗓音传了过来。 “特殊处理过,用特殊药物炮制的水才会显字。” 虞听晚:!! 她就不该多看。 递过去,魏昭没接,好整以暇看着虞听晚。 虞听晚突然有点拿人手短的感觉。 其实魏昭就算不给,她也不会计较的。 毕竟当时打的挺过瘾。 可现在他给了,虞听晚做不到硬气的来上一句。 ——收回去!我不要。 她仰头:“那夜,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虞听晚干巴巴:“我很惭愧。” 魏昭:…… 他只听到了敷衍。 虞听晚:“你不会计较我骑在你身上的事吧。” 她能屈能伸,还能大度。 “这也没什么。” “回头我让你骑回来。” 魏昭眼眸渐深,喉结滚动。看向虞听晚的眼神都不对了。 “行。我记下了。” 第135章 是她没有品味! 等重新回到灶屋,虞听晚惊了。 切了一半的菜还在砧板上。但边上五六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是哪里来的? 虞听晚抿了抿唇,已经有了答案。 魏昭则回了屋。 信纸待药水泡过后又被烤干,里头的字一点点显现。 是上京那边寄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倒也废了些功夫。 魏昭看过后,面无表情的扔去了炭盆里头。火光四起,信纸很快被吞没燃为灰烬。 他坐在木椅上,身子往后靠,面上闪过冷厉和疲态,以及嘲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外头的人推开。 虞听晚端着饭菜入内。 魏昭才掀开眼皮,视线定定落在姑娘身上。 明明她穿着粗布衣裳,可身上的明媚和朝气如何也掩不住。 虞听晚刚把饭菜摆好。 魏昭冷硬的神色稍稍柔和:“过来。” 她不明所以走过去,手腕就被人握住。 换成别的姑娘,早就红了脸了。 虞听晚没有,低头看着。 她唏嘘:“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拉我。” 虞听晚凑近:“气氛都到这个份上了,咱们要不要做点别的。” 魏昭瞅她一眼:“给你上药。” 虞听晚啊了一声。 失落之余眨眨眼:“可我好像都快愈合了。” 魏昭没理她。 上了药后,怕姑娘回头碰着水,又给包扎了。他做这种很娴熟,显然是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不过之前接触的都是严重可怖血淋淋皮肉翻滚的伤口。对他而言,只要不危及性命的都是小伤。 可现在,他动作格外轻缓。好似姑娘是易碎的娃娃。 “葵水快来了,这几日莫碰冷水。” “你怎么知道?” 魏昭:“探过脉象。” 他起身,拉开抽屉取出一物。里头装着各种瓶瓶罐罐。 虞听晚并不陌生,都是魏昭每日要吃的丹药。只见他指腹落在一处,取出白瓷红底的药瓶。 这药瓶从搬进新家就有了。 是魏昭提及脉象和症状,特意让葛老熬制的药丸。 魏昭叮嘱:“来月事时吃的。” 虞听晚攥紧瓶子,瓮声瓮气:“好。” 魏昭:“以后饭点都有人送菜过来,不必再下厨。” 虞听晚是心动的。 刚刚在灶屋,她没忍住尝了一口,味道虽比不得慧娘做的,可也很有滋味。 可要是她答应了。岂不是这几日的装聋作哑都功亏一篑了。 虞听晚怀疑这是魏昭给她下的套。 “这是暂时能寻到的靠谱厨子,眼下各处都是眼线,行事得谨慎。等回头寻着机会,我……” 他的话被打断。 虞听晚:“那不行!” 她点了点桌子上的菜:“夫君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吃吗?” 魏昭:??? 他面无表情看着虞听晚:“你做的?” 虞听晚丝毫不心虚,梗着脖子和他犟:“灶屋又没别人,当然是我的手艺。” 魏昭:…… 他舀着各种滋补药材熬的乌鸡汤,往虞听晚面前一搁。 “谁有你厉害啊。” 魏昭幽幽:“你说皇宫是你建的,我都信。” 虞听晚:…… 阴阳怪气! 她不愿计较! 她低头喝了口汤,味道不太好。药味太浓。 姑娘蹙眉,转头就要吐。 魏昭:“这一口二十两。” 虞听晚:??? 多少? 虽然眼下她的私库很足,可她饿过肚子,尝过穷苦的滋味,虞听晚多抠抠搜搜啊。 她毫不犹豫的咽了下去。 “这可真是……” 在魏昭似笑非笑下,虞听晚发自内心感叹:“太好喝了。” 虽然她现在很痛苦。 可这是二十两的错吗? 不! 是她! 是她没有品味! 虞听晚把碗捧起来,闭着眼埋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给喝了。 虞听晚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往嘴里塞了一勺肉末豆腐。紧蹙的眉心才得以舒展。 她吃的很香,嘴里鼓鼓囊囊的,又去夹清炒的虾仁。 看姑娘吃饭,魏昭才有了些食欲,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夫君。” 虞听晚:“明儿你想吃什么?” 魏昭挑眉:“怎么?” 虞听晚:“我给你做红烧肉和鱼片羹吧,再做一盘炒青菜。” 魏昭:…… 明白了。 这是在点菜呢。 装傻还要耍聪明,谁有你虞听晚有本事啊。 见他不说话。 虞听晚催促:“夫君。” 魏昭不说话。 虞听晚:“你是不想吃吗。” 魏昭继续不说话。 虞听晚用手捂住心口:“我很受伤。” 魏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嗓音在回复。 “那就辛苦你了。” 虞听晚微笑表示:“我操劳一些没什么,就愿意照顾你。” 魏昭:…… ———— 天色黑沉。 牢房内点着灯笼,牢役举着火把,倒也明亮。 贺诩然手里翻查着卷宗,面色越来越冷。 自从得知这边的事,帝王震怒,他更是有意过来调察。可其中牵涉太广,当年赈灾粮的事有多少臣子手底下不干净?何况涉及了四皇子娘家那边,他调查只怕会被百般阻挠? 贺诩然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 可一切都很顺利。 便是几个看不惯他的臣子,都表示支持。 好似……好似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推他往前。 能有这本事的,上京寥寥无几。 有个还死在了战场。 贺诩然想,一定是太子暗中操作。毕竟太子和四皇子相互较劲很久了。 他卷宗才翻了几页,怒火往天灵盖上窜,脸色已难看到极点了。 贺诩然重重一拍桌子。 “走!先去看看那些狗官!” 刑部侍郎连忙道:“大人往里头走。” 贺诩然脚步迈的很大,身后跟着一众官员。 等他来到看押的罪犯那边。 啊。 这个怎么手指头没了? 往前走。 那个怎么断了根手臂? 再往前走。 是没了两双腿的。 一圈看下去,竟然没有健全的。 那些罪犯看到他,就如看到了救命稻草。 “大人,你让我死吧!给我个痛快!我认,我都认!我有罪,我罪孽深重,我猪狗不如。” 贺诩然:? 他还没审呢。 贺诩然怒:“则么回事!谁干的!” 谁!动用私刑! “魏将军养的白虎。” 刑部侍郎战战兢兢说了来龙去脉。 贺诩然一顿。 他突然没了脾气。 “原来是见义勇为。” 第136章 别真把自己当她男人了 有人认罪,倒也省事。在之前登记入册的状告纸上签字画押即可。 最后一并交于贺诩然审查定罪。 这些人刚关进来的时候,嘴严的很,怎么也撬不开,还一个个叫嚣的厉害。 也就过了半个月,被折磨的宁愿求死。 外头天色渐亮,众官员皆面露疲态,喝着浓茶醒神。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贺诩然一个是杨惟文。 贺诩然很精神,为了办案,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杨惟文最看不起贪官,恨不得早点定罪,好给百姓交代。 只见贺诩然放下手里的毛笔,揉了一下手腕。 “外头如何了?” 狱卒上前一步:“回御史,外头拥堵不堪,百姓一夜候着,没有要离去之意。” 他不知贺诩然脾性,试探问:“可要驱赶?” 贺诩然:“不必。” 都是些苦命人。 “天冷,给他们送些热水。” “是。” 贺诩然吩咐完,又看了眼强撑着的众官员。刚要吩咐他们歇息片刻,就见杨惟文朝他这边过来。 他对杨惟文的印象不浅。 毕竟真的很倒霉,明明前途光明,偏偏被公主看上了。 能力是有的,却被下放至此。 倒也可惜。 杨惟文朝他拱手行礼:“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贺诩然:“说。” “眼下衙门虽空着,可场地不大。容纳不了多少人。大人判案定罪时可否转移至牢房外。” “一是省事,二是自登记起百姓便逗留于此,这些人多半是从别处步行至此的。路途远不说,有的鞋磨破了,有的衣裳薄的无法避寒。无非是想亲眼看着这些人绳之以法。” 他将整理好的状告纸递过去。 “有姑娘模样貌美被掳走的。” “有被贪官诬陷,打得没了半条命的。这四城早就乱的不成,便是捕快都个个趾高气扬,剥削民脂民膏。” “更有被害的家破人亡的。” 他撩开衣摆,跪下。 字字有力。 “下官听闻大人不畏强权,上任御史一职后料理的贪官污吏数不甚数。大人,四城的百姓苦不堪言啊。” 贺诩然平静听着。 不畏强权? 他的确不畏。 毕竟他就是强权。 要是没这个资本,得罪了上京高官,他的境遇可不比杨惟文好多少。 杨惟文恭声:“还望大人为民意开先例。” “准。” 没想到这般不费吹灰之力,贺诩然便应允了。 杨惟文一喜。 随即听到这么一句。 “时隔三十多载的赈灾案,你同本官一道查。敢吗?” 杨惟文猛地把头抬起来。 都三十年过去了,涉及案件的官员,也不知如今都升迁至哪里当值。 掩盖真相多年,只怕其中没有简单货色。 他想了一下。 父母早已亡故,先前最让他惦记的未婚妻也…… 眼下他孑然一身。 他没有贺诩然显赫的家世当后盾。但好在也不怕被报复。 左右一条命,换当年民不聊生下万千枯骨一个交代,值。 “敢!” 也就是这个时候,贺诩然的亲信从外头大步入内,面色凝重。 一看这样,就知出事了。 果然。 “爷,属下带人连夜搜查了四知府,及各官员家中。” 贺诩然沉脸。 他以为搜出了这些贪官的私产! 金额大到惊人! 亲信:“什么也没。” 亲信:“全是空的。” 贺诩然:??? “你说什么?” 亲信也很懵。 他都要以为那些人是清官了! 亲信:“宅子里头四处都仔细查过了,便是各房各屋都没有昂贵之物。” 就连那些小妾的首饰盒,都是空的! 说出去谁敢信呢。 贺诩然:“那……那董家呢?以及涉及西边矿山那边的……” 亲信很急:“全查过了。” 亲信:“爷!那些人家里更干净!” “尤其是董家!” “董家地上的草都是秃的!” 定然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是谁! 是哪个畜牲! 贺诩然怒! 这分明是在挑衅他啊! 他重重一拍桌子。将边上昏昏欲睡的官员吓得一个激灵。 “去!你去联系留在泽县的魏家军,让他们帮着一道查。” 贺诩然是知道魏家军的本事的。 毕竟是那个人一手调教过来的。 他想速战速决!不想浪费时间。 魏家军只怕用不了一日就能把盗窃小贼抓捕归案! “叫……叫了。” 亲信不敢看贺诩然,低头道。 “那边说不给好处,不干。” 贺诩然:…… 魏昭死了,一个个都造反了是吧。 ———— 这几日都是艳阳天,外头的积雪融化的差不多了。 卫家。 虞听晚已养成了醒来就跑去门口的习惯。 这次的坑依旧被填的满满的。 她蹲下来,一样一样掏出来。 没一个有用的。 全给扫到了簸箕里头,打算回头倒了。 见树上的青鸦蹦蹦跳跳,她给撒了一小把谷子。 朝食很丰盛。 有油饼,豆腐脑,和三四种口味的包子,还有一盘软糯的点心。 虞听晚吃的很急。 吃完后,擦了擦嘴,就哒哒哒出了门。 给魏昭把脉的葛老:…… “不是,她急着投胎吗?” 刚说完这句话,莫名后背一凉。 魏昭不知何时掀开眼皮,冷冷看着他。 葛老要不高兴了! “魏昭!” “老夫这些年救你几条命了?你自个儿数数!” “那妇人你才认识多久!” “咱们俩的交情,怎么还比不了她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吓唬老夫!” 魏昭:…… 好吵啊。 魏昭:“你医术是好,就是……” “就是什么!你说!” “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葛老:…… 他很想把药箱摔魏昭脸上。 是的,他已经不知死活了。 “人家是有夫君的。别以为你当了几天卫慎,就真把自己当他男人了。” 魏昭眯了眯眼。 他想,葛老真的活的够久了。 葛老:“这几日相处下来,那妇人看着老实,实则鬼精鬼精的。我就不信哪日你言明身份,人家愿意攀你这个高枝。” 魏昭沉默了。 被葛老捏住了七寸。 不过,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高人一等。 他算什么高枝。 反倒锈迹斑斑的他,怕虞听晚不敢要。 第137章 真是好歹毒啊! 胡同不同于往常的僻静。 虞听晚刚出门,就听到前面的的动静。 不用想,也知道是巷口的刘家。 也得亏卫家隔得远,不然她都要嫌吵着魏昭静养了。 她准备去牢房那边看看。 听说已着手判刑定罪了。 不过那里人多,怕是挤不进去。 可虞听晚哪里想到,她连小巷都险些出不去。 刘家门前挤着十几个媒婆。个个举着一叠画像。全在奋力推销手里的资源。 “刘姑娘,你这婚事可不能再拖了。这些男子条件都是不错的。婶子我保了半辈子的媒,还能坑害你不成。就这个。你仔细看看,这还不俊吗?模样多周正啊。人家愿意入赘的,还说日后都以你为先。” “刘姑娘,你再看这个,读过几年书,只可惜家里遭了难。他没别的要求,只想进门后你供他读书,日后要是考中了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了!” 虞听晚被挡了路,驻足,看过去。 那些媒婆你挤我,我挤你,生怕被抢了先。 就……很羡慕啊。 当时她相看,李莲都不太给力,还要她一次又一次催。 “让开让开,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刘姑娘都说没看上了,怎么还不走?莫不是想强买强卖?刘姑娘,你看看我给你介绍的。这白面小生才好呢!” “什么?你嫌他太瘦?诶呦,还不是家里穷吃不起饭,他可是有一身的力气,此子嘴还甜的很呢!等他住进刘家,能日日哄你开怀。刘姑娘要是觉得满意,我就把他叫过来让你见见。” 虞听晚:…… 那刘姑娘心动不心动她不知道。 反正虞听晚挺心动的。 真的,男人花言巧语也许不靠谱。 魏昭倒是靠谱,可张嘴就气人。 刘姑娘这会儿已相当不耐烦。 “是,我是放话。要是谁促成了婚事,赏钱少不了你们的。可一些拐瓜劣枣就甭拿出来忽悠我了。” “那些嫁去婆家的姑娘有几个不看婆家脸色?眼下我是招人入赘,给他吃给他穿,他们是吃软饭的。对我嘴甜,对我献殷勤,端茶送水不是应该吗?” 虞听晚:??? 这话虽然很荒谬。 可听着就很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虞听晚甚至在想,要是魏昭离开,她不打算和他走,是不是可以…… “这个嘴巴是歪的,这个鼻孔太大了,这个一脸苦相。俊吗?俊什么!” “我要那种一眼就能惊艳我的。” 刘姑娘这时透过人群,看到那个靠着墙,走的艰难的虞听晚。 她一向挑剔,可扫了虞听晚两眼,视线定住。 姑娘长得黑,可侧脸的五官却是极好的。 刘姑娘就觉得顺眼。 “喂,你就是最里头一家,刚搬过来的么?” 虞听晚扭头看过来。 她小幅度点了点头。 刘燕:“那你帮我看看,这些人好不好看。” 虞听晚看过去。 没一个魁梧的。 她摇头。 刘燕被认可了:“是吧,这些人非要说我挑。你要是有觉得不错的人,可以说给我。” 虞听晚觉得她太自来熟了。 姑娘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 可她就是心地好。 “前些日子的确瞧见了个俊俏的男子。” 她说的很认真,以及诚恳。 刘燕狐疑。 可觉得都是一个胡同的总不至于骗他。至少比这些个只惦记她钱都媒婆靠谱。 “那你可否同我说说。” 刘燕:“我年纪的确不小了,你要是促成一桩姻缘,定能积德的。” 虞听晚:“只是也不知那人是否婚配。” 卖猪肉的,家里情况不会差。 “我想,人家怕是不会愿意入赘。” 刘燕毫不犹豫:“要是模样好,什么都好说。” 于是,虞听晚很客气的留了个地址。这才哒哒哒离开。 姑娘哪里知道她的一句话,让所有媒婆开始凌乱,面面相觑。 “桐街那边第三个铺子?要是没记错,那是卖猪肉吧。” “你没记错!我昨儿还去买了!她说的是谁啊,杀猪匠难不成还有弟弟吗?” “没有,他是独子。” “那她说的是杀猪匠?诶呦,那一脸凶相我看着都吓人,她竟然说得出口啊。这不是坑人吗?刘姑娘你和她是有仇吗?可千万别听此人胡说八道!” 刘燕眉头紧紧拧起。 她看向虞听晚的背影。 很轻快。 念起虞听晚清澈水润的眸子。 都不精明,一看是那种只会受欺负的。和这些肠子歪歪绕绕的媒婆不同。 她觉得!媒婆一定故意那么说!这般阻拦好让她歇了这个心思! 真是好歹毒啊! 杀猪匠怎么了? 没准人家就是一表人才呢! 想到娇娇弱弱的男人,还要抛头露面割猪肉砍骨头,她就很心疼。 刘燕想,事儿成了,她一定让虞听晚做主桌! ———— 牢房外。 狱卒提一个罪犯出来,贺诩然判决一个。 趴着的伏猛,正悠哉悠晃着尾巴。 甩贺诩然腿一下。 贺诩然垂眼,抽空给它喂一条肉干。 又甩一下。 贺诩然又喂一条。 除了其中有疑点的案子,过程很快,且丝毫不拖沓。 百姓都全静静的站着,丝毫没吵嚷,生怕扰乱了秩序影响判案。听着贺诩然一句又一句处死刑,眼底只有恨意和大仇得报的快感。 杨惟文站在贺诩然身后,看到贺诩然这会儿拿着的筱娘的状告纸。 上头已按了认罪手印。 他和卫家也算有认识,对筱娘的遭遇也很是唏嘘。在整理时就有意将状告纸放在靠前位置才呈给贺诩然的。 总算轮到了。 何家数十口人被提出来时面露死灰,伤痕累累,已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偏偏还吊着一口气。 伴着孩子的哇哇哭啼,个个吓得发抖。 哪还有当年盛气凌人的气势。 贺诩然却没有半点不忍,朝首位的贺诩然行了一礼,这才上前,居高临下看着何家人。 “既承认人为你们所杀,本官免不得问上一问。” “那卫家女性子温顺,又怀有身孕,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何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惟文:“说!” 何母颤颤巍巍:“筱娘是不错,可她娘家穷酸。” “我对这个儿媳早就不满了,偏偏儿子看上其美貌,才不得不同意她进门。” 赶到的虞听晚,听到这么两句,彻底沉下脸来。 第138章 拼了命的要当畜牲? 牢房外拥堵不堪。 百姓自发沿着高台围成一个半圈。 虞听晚往前挤,却被腰间配着大刀维持秩序牢吏呵斥拦住。 她却没有往后退半步,冷冷看着前头穿着囚服的何家人,眼里的厌恶如何也挡不住。 “你们那做师爷的远亲早跟着县令入狱了。何家已是阶下囚,还当背后有人撑腰无法无天了不成!莫忘了,当初是你们厚着脸皮,手里捏着几个破钱,摆着高人一等的架势,不顾我公婆意愿,将筱娘强娶的!” 一直躺着的伏猛听着熟悉的声儿猛地站了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看着虞听晚。 见伏猛就要不管不顾扑过去,贺诩然一把把它拉住。 “行了,别吓着人。” 脾气多躁心里没点数吗? 当年被伏猛吓哭的京城贵女可不算少了。 伏猛:? 它扭头龇牙咧嘴凶狠朝贺诩然吼。 吓到人? 虞听晚都敢把它关在门外了! 真的,它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啊! 它想教训虞听晚很久了! 偏偏…… 伏猛嚣张的气焰彻底瘪了下去。 魏昭为了虞听晚警告它。 他不服气再一次瞪向虞听晚。 “嗷呜。” 讨厌! 然后它暴怒许久了,都要开始刨坑了,虞听晚都没有看它一眼。 就……更讨厌了! 贺诩然沉眸看过去。 刑部侍郎极会看脸色,忙道。 “大人,这妇人便是死者筱娘的亲嫂嫂。” 刑部侍郎对虞听晚有印象,不光是她皮肤黑。而是这年头百姓都对官员有畏惧心,那夜她婆婆状告时都急的冒着冷汗说话颠三倒四,可她却能不卑不亢,很是少见。 他又补充道:“其夫婿是魏家军的。” 这一句话分量可比什么都重。 贺诩然正色,抬手轻描淡写做了个手势。 牢吏见状,连忙放行。 虞听晚得以上前。 “民妇卫虞氏拜见大人。” 她屈膝跪下。 视线却看向不远处的何家人身上。 那些人狼狈的不成样子,有腿的跪着,没了腿的被凄惨扔到地上。 姑娘目光挪到何家后娶的妇人以及她怀里的稚子身上,嘴角牵扯出几分讽刺。 最后,视线定在了一处。 是没了一双腿,趴在地上捂着脸,羞于见人的何宏。 何母出声:“你胡说什么!当初我们可是给足了聘礼钱的。再说了,我儿有本事,何家生意也越做越大想,娶你们家的姑娘,也是你们烧高香。” 说到这里,她便怒不可遏。 她们沦落至此,都是卫家害的! 人都死了,卫家怎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 还敢告他们! 当初他们也有过心虚。本想给一笔钱的好掩盖这桩事。女儿又不是儿子,有什么金贵的?偏偏卫家不收,还急眼了。 何母想,一定是这些泥腿子嫌钱不够! 呸!他们卫家才不是东西! 何母忍不住又道:“要不是念着她有孕,我早做主把人给休了。” 正说着,袖子被身侧的何父拉了拉。何母这才念起如今境遇,发觉贺诩然脸色很难看,一下子就噤了声。 虞听晚:“大人。换成往前,我是不屑和他们说一个字的,可公婆不在,我也少不得将是非黑白辨个清楚。没得让这些畜牲污了我小姑子的名声,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往大人准许。” 倒是冷静。 前头的几名受害家属,是一过来就哭天喊地,喊打喊骂的。 贺诩然都让他们打过瘾了,才虚情假意让牢吏去拦。眼下虞听晚所言,他更无法拒绝。 “准。” “谢大人。” 虞听晚也就没客气。 她一句一句驳回去。 “聘礼钱?我公婆是没收的。谁收的找谁去。” “你们闯入我婆家,打伤我公婆,强行掳走的筱娘,这件事,西临村只要没瞎了眼的都能作证。” “我们卫家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不错。可乡下人怎么了?老实本分如何低贱了?” “你儿子是什么好货色?是模样好,还是品行好?他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风月场地的常客。值得我们把好好的姑娘送上门糟蹋?他何宏配吗?还烧高香?呸!” 何宏拳头紧了又紧,最听不得别人说他。 “你——” 刚说了一个字,被打断。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你烂成什么德行自个儿不清楚?。” 虞听晚:“奈何我们家没钱没权,只能咬牙认。” “便是对你百般不喜,我公婆也把恨咽了下去,叮嘱三朝回门的筱娘既为人妇要体贴丈夫,孝顺公婆。” 虞听晚说到这里,便堵着一口气。 “筱娘是哪点没让你们如意了?” “你们何家下人也不少,可我怎么打听出筱娘嫁过去要伺候你们一大家子,便是洗衣做饭的下人伙计也要让她来?奴才过的都比她松快。可怜她任劳任怨,不敢说半个不字,更不敢回娘家说嘴。” 可见筱娘深知便是说了也没用,反倒让娘家人焦急牵挂。 高嫁若是不得夫家待见,是最凄惨的。 “不求你们把她当做半个何家人,可你们怎么拼了命的要往畜牲堆里钻?” “怎么?人做腻了?” 姑娘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嘴又毒又狠,压根没有给别人回嘴的机会。 何母气得手在发抖。 她哪里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妇人! 虞听晚似笑非笑看向何宏边上的妇人。 妇人警觉抱着孩子,身子往男人身边靠。 虞听晚只觉得刺眼,再也忍受不了,倏然站起来,大步逼近。毫不犹豫一脚踩到了趴在地上何宏的头上,还不忘重重碾了碾。 何宏痛苦:“啊!” 何母见状尖叫,要不是身上伤势重,都要扑过来,将虞听晚生吞活剥了。 “你这个贱人,放开我儿子!” 贺诩然眼皮跳了跳,却没有呵斥阻止,允许这场闹剧发生。 受害家属存着这口气,发泄发泄怎么了? 这案子有疑点,便是卫家没来人,也要让牢狱去找的。 他不说话,底下的官员也不好吭声。 虞听晚低低:“我婆婆说,筱娘会忍,寻常小伤小痛她是哼都不会哼声的。可她当时一定吓坏了,求你们放过她,你们放了吗?” “她有什么过错,你们要害她性命?” “她哪里碍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的眼了?” 第139章 虞听晚瘦瘦的,但很虎 风吹起姑娘鬓角的发,她的背脊挺直,质问的格外掷地有声。 “为什么要这般残忍虐杀她?” “你们不要她,大可和离。好好的姑娘我们娘家人接回去照样视如珍宝!” “何家疏通关系买通县令,我舅父欲报官,却被打了板子下不得床。可笑你们何家做了这种事,却高枕无忧,转头再娶新妇。” 说到这里,她一顿。去看那哭啼不止的何家稚子,淡淡道:“筱娘那胎要是生下来,也该这个岁数了吧。” 何宏眼皮一跳,心如死灰。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 “不对,这孩子可比筱娘的孩子大。” “当年她还没下葬,你就另娶了,急的跟投胎似的,一日都忍不得。也是,毕竟都生出来了。总要带回去认祖归宗。” 人群想保持安静的,可这会儿也止不住唏嘘。 “什么叫做生出来了?难道这两人早就搞一起了?仔细看这孩子年纪的确不太像……” “我小姨便是住他家附近的,说这些年何家用钱摆平了不少事。” “何宏是出了名的浪荡,这没成亲就搞大别人肚子也不意外。可既然外头都有人了,还招惹卫家女作何?” 就为了把人娶进门,然后杀了? 然后再娶先前的相好? 虞听晚对那妇人浅笑:“我不觉得你会是什么好货色。” “同何宏无媒苟合在前,私通在后,可见不检点。算起来筱娘死了是为你让道,方便你登堂入室。” “我不管之前你和何宏私下有多脏,可说到底我小姑子先你一步入的他们何家门。筱娘的孩子命苦,还没出生就不得待见,可那也是婚生子,你这孩子有过了明路吗?” 便是年纪可都是瞒着的。 她冷冷的嗓音中还伴随着孩子哑了的哭啼。 姑娘轻笑一声:“瞧瞧,哭成这样真是让人心疼。怎么?这孩子知道他是孽种了吗?” 妇人手忙脚乱去哄着孩子,刹那间的功夫泪光点点,好不惹人怜惜。 “你……你怎可说出这种话?在怎么样孩子也是无辜的。” 说完,她向贺诩然那个方向磕头。 “大人。” 这一声,哀怨又凄凄。 “我们大人在牢房待至今已是吃不消,孩子……孩子可受不住啊。还请大人看在它年纪尚小的份上,饶……” 话音未落。 虞听晚恼怒:“你喊什么大人?这孩子是何宏的,又不是大人的!” 还想让贺诩然走后门,负责吗! 贺诩然:??? 他拧眉去看黑不拉几的虞听晚。 之前心思都在案子上,也只是粗粗看过一眼,没仔细看五官。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呼吸微滞。 很快,这份情绪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刑部侍郎:…… 别的不说,这村妇是真的勇啊。 杨惟文错愕。 不过,这姑娘脾气还算稳定。 要是卫慎来了……。 杨惟文想到那淡漠一切,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卫慎,万分庆幸来的是虞听晚。 不然以卫慎不怕得罪人的架势,还有点疯感,没准看上了贺诩然这会儿坐的位置,要让他站起来给自个儿让座也不一定。 贺诩然可是上京来的贵人,沉下脸来是很可怕的。要是爬到他头上,卫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白虎都愿意和贺诩然亲近。没准还要为贺诩然抱不平呢! 杨惟文可是亲眼瞧见伏猛一巴掌把犯人拍飞的。 卫慎虚弱成那个样子,只怕就要去见阎王了吧。 虞听晚可瞧不上何家妇故作娇弱的姿态。 这何家后娶的妇人是出了名的好手段。在外编排筱娘的话还算少吗? 有一回天气乍暖还寒,舅母余氏去镇上给表弟赵俞送衣,就碰见了她。 余氏窝火,当瞧见了脏东西转头就要走人,却被她叫住,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 还说……还说筱娘命薄。 虞听晚能瞧她顺眼?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这妇人柔弱的样子,和魏昭相比着真的不够看。 毕竟魏昭虚弱时是真的丝滑,看不清半点演技的存在。躺在榻上那任人宰割的姿态,不得不说还有些勾人。他便是幽幽叹一口气,虞听晚都要担心其磕了碰了。 至于这何家妇流再多的眼泪,虞听晚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姑娘冷笑:“别说什么这种鬼话。它无辜,筱娘肚子里的孩子就该死吗?” 她可不是善人,心肠也硬。怎么可能不分亲疏失了心智去心疼仇人家的血脉。 “筱娘的事先不提,光是卫家贿赂官员,私底下做的伤天害理勾当就足够你们全家问斩!” 荣狄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将手里收集来的卫家罪证,暗中交给魏家军后,就躲在人群中看虞听…… 看夫人! 不得不说,还真有未来顺国公府少夫人的气场! 这会儿何家这些年做的混账事,以及筱娘死因来龙去脉彻底呈现在贺诩然眼皮子底下。 贺诩然看得很慢,嘴角的凉意越来越浓。 虞听晚:“筱娘当年八个月的身子,却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就没有一处好皮。” “去接她时,身上的早已流干。你们手里攥着人命。” “民妇实在不知何家人为何要杀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谁动的手?还是何家上下皆有参与。” 姑娘的膝盖弯曲,重新跪下。 荣狄:!!! 他一下子就不好了。 “怎么……怎么就跪下了!” 那贺诩然受得起吗! 他心肝在颤。 边上的百姓瞅他一眼。 “你这后生说的什么话?那妇人是卫家妇,涉讼双方下,除了有功名在身的,寻常百姓都得跪着受审的。” 道理他都懂,可荣狄不听。 边上的人继续道。 “那妇人之前跪过一次,是气极了从地上蹦起来,去踩人的。看不出来啊,人瘦瘦的,还挺虎。” 荣狄:…… 踩人算什么啊。 她都要爬到将军头上去了。 荣狄抬眸看了眼纹丝不动坐着的贺诩然。 就将军那护短的性子。 真为贺诩然默哀。 这时,虞听晚字字清晰:“罪大恶极者,必有重刑。此天地之常道,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卫家一个公道。” 第140章 伪言似巧簧,罪加一等 寒意将散未散,细细密密的光线润物细无声的撒在姑娘挺直的腰板上。 贺诩然一手搭在案桌上,板着脸姿态冷漠,有着上位者的压迫。眼神扫过底上低头交耳的百姓。 “肃静!” 两个字,让在场的人都不再吭声,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倒是那卫家妇…… 眼眸清亮,和他视线交接时,干干净净,不带半点俱色。 贺诩然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从虞听晚出现,对何家的控诉由浅入深,层层递进。 羞辱骂人时照样不含糊。 条理清晰,将其所知的大致情况细细道来。 没有刻意其余夸大,用词也不见多么讲究,偏偏就是这样,愈发深入人心,惹人唏嘘。 倒是个聪明人。 贺诩然身子微微往前倾,去看那些瑟缩不止的何家上下。 他是御史出身,又身份尊贵,审案只讲究随心所欲。 “卫家的状告,可听清了?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何母能说什么啊。 虞听晚方才一连串的发问,已让她头晕目眩,虽时都能吓得晕过去。 可她看看没用的丈夫,又看看颓然的儿子,还有只会哭的儿媳。 毫不犹豫选择垂死挣扎。 “大人。” “你别听她信口雌黄。” “什么杀人?诶呦,我听听都吓人。” “当初筱娘的死,我也是格外吃惊的。可这和我们何家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她似有了底气,嗓音都跟着大了起来。 “筱娘如何死的,我也诧异呢。” 何宏也明白了母亲咬死不认的心思,连忙跟着道。 “卫家口口声声说筱娘的死和我们何家有关,可有人证?可有物证?他们卫家人是亲眼瞧见了?我们才冤枉。” “要是没有,大人,她就是在污蔑。” “筱娘是死在了我们家,可谁知道她是外头惹了什么混账事,上门将她给捅死的。” “反正我们不知情。” “筱娘都嫁给了我,他们却在人死后强行带走,这笔账我都没算。” 虞听晚:…… 真是颠倒黑白。 姑娘都看到了人群里的荣狄了。 他在这里,定是魏昭的安排。 半个月前,魏昭就言明找到了罪证。 她轻蔑的听着,且听着这些人垂死挣扎。 何宏见虞听晚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是怕了。 一个娘们而已,能有多大的本事。先前还真把他给唬着了。 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 “我和现在的婆娘的确早有牵扯,她进门前就为我生了孩子,可那又如何?” “我何家家大业大,不过养个外室。男人有几个能管得住裤腰带的,我风流些怎么了?” “筱娘死了,我也难受。难道我还要为她守一辈子?哪条律令言明发妻死了不可再娶?” 话音刚落。 就听椅子挪动地面刺耳的声响。 “狡辩伪言似巧簧,罪加一等。” 贺诩然没给他机会,起身走过来。 “事已至此,竟还没一句真话。以为本官蠢?由得了你们糊弄。 他在何家人面前站定。 “何氏。” 他居高临下看向何母。 “你每年都会请人做法,是也不是?” 何母是出了名的迷信,别说请神婆了,每月都会去寺庙奉香油钱。 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 可很少有人知道,是家里做的孽太多,她大把大把香油钱砸进去,无非是想换佛祖保佑。 何母:“……是。” 她讪笑:“民间请神婆的大有人在,大人问这话做甚?” 贺诩然懒得废话。 有些人还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 “死者出事前二月,卫家生意一落千丈,载满瓷器的运往外地的船只翻了几艘。后你大病一场,夜夜噩梦缠身。神婆算出死者筱娘八字不好,腹中胎儿更是鬼怪投胎大克卫家。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你听信了谗言。” 何母:“不……” 刚说了一个字。 “神婆已被逮捕认罪。” 他取出一张认罪书,却是扔到了何家后娶的淑娘脚边上。 “是你买通她那么说的。” 淑娘不识字,可从贺诩然提到神婆她就有些慌乱,此刻彻底花容失色。 贺诩然又将证据砸到淑娘脚边上。 是一根金簪。 “你给的好处。” 贺诩然:“为何宏在你生产前所赠,泽县金铺卖出皆有记录。” 何母瞪大眼:“不可能!” 她刚要吵嚷,就被贺诩然的亲信用破布堵住了嘴。 亲信:“没让你说话。” 没发现大人嫌吵么。 发什么疯。 “至于她大病,也是你买通了何家下人,在其每日喝的羹汤里掺了药粉。” “医馆的药童已认罪。” “手段不错。” “等你入了何家门后,就停了药。一朝成为有功之臣。” 贺诩然又取出其他罪证,每张纸都很薄,可叠放一处却格外厚实。 “你性情狂暴,又爱酗酒。” 这话,是对何宏说的。 “八年前房里姓赵的婢女,是被你活生生掐死的。” “她签了卖身契,便是打了杀了也无人敢追究。” 贺诩然身子往下微微弯曲,一沓罪证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何宏的脸。 啪啪啪,清脆入耳。 像是无形中扇他巴掌。 “五年前,药死过三个。一个是何家小厮,其余两人是你的狐朋狗友。” “那两人家境比不得何家,又没有在县令身边的表舅师爷。都是生意人,利益为先,最后两家达成了和解。” “至于榻上被你折磨断了气抬出去的两个,一人待嫁闺中,一人已为人妇,皆被你看上,先是凌辱,后是杀害。卫家全给你掩了下去。” 贺诩然:“死者筱娘一案后,何家知晓此事的下人一夜之间全被料理活埋于城东荒山,已让人去挖了。” 说完这些,他才起身,松手。 那一叠罪证全往何宏头上砸。又被大风卷席,纷飞。 其中就有一张落在虞听晚面前。 姑娘没有去看,视线更没往上头落。 贺诩然身侧的亲信一脚将何宏踹飞:“还不认罪!” 何宏本是个窝里横的,这些时日他被伏猛搞得破防,眼下又吐出一口血来。 废了的双腿还未愈合,这会儿鲜血又开始淋漓不止。 何母魂都要吓飞了, 她一个劲用胳膊肘去戳何父。 快想想办法啊! 何父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大人,我们认,我们都认。” 第141章 她说她疼,让我放过她 何父是生意人,明白若不交代清楚,贺诩然有千种万种的法子对付他们。 这些时日他更是受尽了摧残,罪囚布料破碎,他身体更被伏猛一爪子又一爪子抓破,伤口严重到早已流脓。 他闭了闭眼,重重磕头。 “大人,还请大人给草民一个痛快。” “草民不敢有所隐瞒。” “是我儿!” 何父毫不犹豫:“是他好赌成性,输了钱就酗酒,每次都要喝的伶仃大醉,草民打过也骂过,可实在拿他没把法。” “草民婆娘对神婆一事深信不疑,容不下筱娘。宏儿这个当丈夫的也失职,为此迁怒。那夜他从外头喝了酒回来,草民让人弄了些醒酒汤,便让筱娘把人带走了。” “谁曾想,一炷香后听到怒斥声和瓷器落地的巨响……” 以及女子凄厉的哀吟和急促的求饶。 她在喊。 【“救命。”】 她还在喊。 【“不要。”】 可有谁能救她? 何父:“草民察觉不对便要往外赶。” 他指着何母:“是这毒妇不让。” “我……草民也混账,生了私心。明知筱娘凶多吉少,可我实在因外头的生意焦心,便默许了。” 等那边动静小了,他才过去。 何父都有些不敢回忆当时的场景。 他为何宏料理死人已不是一回两回。可从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屋内味道浓重刺鼻,让人想要干呕。 鲜血犹在横飞,何宏被溅了一脸。他手里握着刀,醉意犹在,面上享受又愉悦。 一刀一刀还在重重往筱娘身上捅。 利器刺入肉中的动静很小,却在那一刻能放大数倍。 筱娘已经断了气,两眼睁着,死不瞑目。里头染着惊惧。手犹抵在小腹的位置,可见她死前也拼了命的想要护着这个孩子。 何父:“她的肚子被割了到长长的口子,里头的肠子也被拉了出来,还有……已经成型的孩子。” 他看过了,是个男胎。 一直在克制怒火的虞听晚倏然扭头:“你说什么?” 这几个字好似从牙缝挤出来一样。 袖下的手也抖了起来。 难以想象,筱娘到底遭遇了多少非人折磨。 像她这般温顺的姑娘,本该嫁一个体贴的丈夫,安稳一生的。 偏偏被毁了。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黄毛丫头,可何父竟然不敢去看她冷如粹冰的眸子。 何母面上也有了震怒。如何能想到何父会说这番话。 “唔!” 她被堵了嘴,又被捆绑了身子,只能激烈的都用身子去撞何父。 何父却冷冷打了她一记耳光。 “都是你这毒妇!听信了鬼话,非要说筱娘克夫家。” 何宏嘴角在滴血,闻言突然狂笑不止,看向何父的眼神放若掺了毒汁。 “是啊,就是我下的手。” 他似留恋:“筱娘的声音好听,哭着求我的时候更是动人。” 何宏在意过筱娘,不然也不会非要娶她,可一个木头美人放下家里,整日瞧着总要生厌。 不过筱娘也有筱娘的好,小心翼翼伺候他,从不过问他的事,规规矩矩的,便是他带着一身脂粉味回去,也只敢偷偷抹泪。 若他清醒,是舍不得的。 可人都死了,何宏也不会怀念。 “她说她疼,让我放过她。她还说她错了,再也不敢说想回娘家看看了。可怜啊,至死都不知到底有多冤。” 何宏吐了口血沫:“当夜何家听到动静的下人,在我清醒后,全被我爹做主带走给活埋了。” “爹还装什么无辜?” “便是我不动手,你都备好了鹤顶红准备寻个黄道吉日给他灌下了。” 何宏似笑非笑。 “你急着把我们推出来,好让这门案子到点定下,早点被处死,就怕夜长梦多,再查出点什么,没法保那个私生子吗?” “大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乐不可支:“我爹外头的儿子只比我小一岁,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何父大怒。 “你!” “我们已是必死无疑!我想留住一脉,不让何家彻底断了根有错吗!” “宏儿,你糊涂啊!” 贺诩然嗤笑。 魏家军既然要查,还能漏下? 惹到魏家军其中一员的亲妹妹头上,也不难怪魏家军会出面。 “别急,你那私生子已经戴上镣铐,在被押过来的路上了。” 何宏得意了,他破罐子破摔,彻底没有隐瞒。 “家里但凡出了命案,都要请神婆做法的,我娘迷信,怕那一大一小从地府爬上来索命。” 何宏眯着眼,在回忆。 “可神婆一直不得闲。筱娘的尸体我们也不敢轻易挪。” 就那么拖了一日。 正值炎夏,尸体都臭了。 偏偏这事还是被走漏了风声! 余氏坐在何家门口赖着不走,一直破口大骂,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他气急败坏,寻了根棍子就要把人赶走。 余氏却梗着脖子。 【“你有本事今儿当街就把我打死!反正我贱民一条,就和你们杠上了!”】 【“为何不让我见筱娘?娘家人看看怀着身孕的闺女犯法了?你们心虚什么?蛇鼠一窝上下都是刽子手,了不得啊,县太爷都要帮着庇护!我男人去衙门还被打了一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县太爷就是土皇帝,你们何家都是皇亲国戚!”】 何家到底不敢继续横。 毕竟县令因小儿子夭折很是悲恸,才刚出面把赵勇打出去。要是余氏再出事,就该对他们有意见了。 加上神婆匆匆赶来,看了一眼后脸色大变,让他们尽早把尸体送走。 不然多晦气。 故,余氏总算见到了筱娘。 可她的腿,在见了榻上的早已流干血的筱娘后就彻底软了下去。 耳侧,是何家人的警告。 让她识时务。 余氏只觉得悲凄,可没钱没权,除了把接筱娘回去,还能做什么。 她要来针线,眼泪已湿了一脸,把肠子和缠着脐带漏了一半的孩子都小心翼翼放回筱娘的肚子,双手发抖的缝上,给母子留下最后的体面。 她带着哭腔:【“是舅母来晚了,筱娘别怕。舅母带你回去,带你回家见爹娘。”】 何家人永远合不上筱娘的眼,可在余氏这句话落,自发合上了。 第142章 它可不是一般的虎! 虞听晚克制的闭了闭眼,想让何家生不如死的心愈发强烈。 她不知后头是怎么听完贺诩然处判结果的。 眼看着要审下一个案子,牢狱也将何家人拖回牢房。姑娘从地上起来,无声无息离开。 等贺诩然重新回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后,不经意间抬眸,没有再瞧见姑娘那一抹身影。 他微微蹙眉,侧头吩咐亲信。 “去查查。” 亲信跟随他多年,自清楚他说的是谁。 “是。” 可他还没动身,就听贺诩然哑然失笑。 “算了。” 虞听晚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她这会儿黑,瞧不出来。 姑娘脚步一下轻,一下重,似踩在云端,却又好似随时能跌入地狱。 街上的人也不少,时不时听到几声叫卖。 很快,这些声音戛然而止。 虞听晚脚步一顿,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伏猛鄙夷众生在身后慢悠悠跟。 它还没什么素质和道德。 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待见。 看到地上的石头,直接用肉垫踢到不远处的墙壁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看到旁人掉在地上不敢过来捡的钱袋,伏猛把钱掏出来,钱袋子扔了。 那些零零碎碎的铜板,也被它扔了。 唯独留下一块个头很小的银锭。 伏猛放到地上,一脚踹飞。 钱袋子的失主:…… 等人走远了,他才敢骂骂咧咧上前一样一样捡起来。 伏猛继续往前走。看到了坐在街上玩,只会爬的稚童。 开玩笑。 它会犹豫吗? 伏猛提起前爪。要把这个孩子踢到前面的树上挂着。 身后的荣狄一看不对就要出手。却有人快了他一步,抱起咯咯笑的孩子。 是折而往返的虞听晚。 伏猛不高兴看向多管闲事的虞听晚。 姑娘将怀里的稚童还给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的孩子母亲。 她看向想继续隐藏暗处的荣狄,语气不咸不淡。 “把它带走。” 伏猛:??? 虎东西往前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 虞听晚的态度,让它很是不喜。 它不明白啊。 魏昭身边的人。荣狄、顺子、迟御以及魏家军的将士。当然还有上京的萧怀言和其余有头有脸的公子哥,都会让它,还会供着它。 它可不是一般的虎! 魏昭有回被宣入皇宫时,它就跟去了。还在御花园转了转。 然后…… 九公主养的兔子被伏猛看上了。 伏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还记得魏昭让它别惹事的叮嘱。很礼貌的点点兔子,又点点自己。 他要。 公主黑了脸,送它一句滚。 伏猛为此气急败坏,当着九公主的面把兔子一口吞了。 真是又中看又中用。 吧唧吧唧。 很嫩,很好吃。 现在想想,伏猛都有些流口水。 是的,就是被杨惟文拒绝,恼羞成怒毁了其前程的那个九公主。 九公主被一个畜牲下了脸面为此大怒,抹着眼泪去了养心殿要让应乾帝为她做主。 当时应乾帝和顺国公在下棋,魏昭就坐在顺国公身侧。 得知此事,魏昭却是轻笑出声。 哭的稀里哗啦的九公主:??? 应乾帝不怒自威,扔下手里的棋子:“归之笑什么?” 魏昭起身拱手。 “圣上,伏猛如此一定是平时臣在军营告诫魏家军的话被它听了去。” 应乾帝似来了兴致。 “哦?说与朕听听。” 魏昭:“臣常言对付敌军要不择手段,若是处境低于弱势,就该以智取胜。” 应乾帝微顿,心口的不喜散去,看向魏昭的目光也少了份审视。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身侧伺候的涂公公可是伺候应乾帝的老人了,面上也染了笑意。清楚说什么话才会哄的帝王欢愉,也愿意向顺国公府卖个好。 他笑眯眯对魏昭道:“老奴要是没记错,这还是当年皇上在靖远将军出征前说的话。” 魏昭应:“是,小叔感念皇恩,生前时常对臣提及圣言,臣铭记于心,刻刻不敢忘。” 魏昭恭顺:“连伏猛都听进去了,可见魏家军上下更是谨记。” 这如何不让龙心大悦? 顺国公顺势起身:“咳咳,伏猛没轻没重惊扰了公主,老臣惭愧。” 这时候他已经中毒了。 九公主被宠坏了,面上怒意不减。 “那是本宫养了三年的爱宠!顺国公轻飘飘一句没轻没重就能算了?” “别以为你们魏家立过汗马功劳,本宫就得将委屈咽下。” “父皇,你可别被魏昭三言两语就给哄骗了。” 她敢这么说,无非是认准应乾帝对魏家早有意见。 应乾帝心里怎么想的无人可知,可面上却斥。 “住嘴!” “朕可真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 “为了一只兔子抓着不放,也不怕惹人笑话!” 应乾帝含笑:“封行且过来坐下,你身子不好,难得进宫一回。这棋局朕可是快赢了,你可不许赖账。” 顺国公:“老臣不敢。” 再后来,顺国公亡故。魏昭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战, 伏猛再次进宫,又吧唧吧唧吃了九公主后养的兔子。 九公主急红了眼,气得吩咐内侍把这胆大包天的畜牲打死! 可谁敢动伏猛啊。 故,她怒气冲冲寻上了魏昭。 彼时,魏昭战功赫赫,骨头彻底硬了。 父亲顺国公再有谋划和本事,可文官出身,哪有手里有兵权让帝王忌惮。 他以一己之力将魏家门楣提拔恢复到了小叔靖远将军还在时的昌盛。 魏昭含笑道:“公主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不逊色。原来养宠物更不在话下。引的伏猛日日惦记。” “臣回头定然狠狠训他。” 九公主:??? “魏昭!你……” 九公主:“不行?你现在就处死它!” 魏昭:“原来公主不满意。” 魏昭沉思片刻,垂下眼眸:“臣于心不忍,不如公主府把它领走,任凭公主处置。” 九公主:…… 她怎么处置啊! 她敢吗! 那时萧怀言也在。 在一旁插科打诨。 “瞧这架势,我还当是它把公主的寝殿给拆了。” “这伏猛是不像话。不过,公主你也大度点。这些年他跟着魏昭在边境,也是立下战功的。” “圣上都赏赐它了。我要是您,定然不会计较,还要多多养几只,让他吃个够。” 第143章 还有……这种好事? 九公主气死了! 转头要寻应乾帝做主,可扑了个空,然后……被皇后训斥了一番。 “你皇兄身子愈发不好,你父皇又一向看重四皇子。东宫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那顺国公府如日中天,谁不想得他扶持?长宜,你不可再添乱!” “要是坏了东宫的事,且看吾如何罚你!” 九公主应长宜只好认命。 可这件事还不得平息。 在萧怀言‘不经意’的提及和说漏嘴下,上京传遍了九公主恃宠而骄。 比如不给刚班师回朝疲倦还在养伤的魏将军脸面,为了一只小小兔子,让魏昭亲自处死伏猛。 再比如魏昭揪心落魄,可公主乃金枝玉叶,不敢不从。可他万般不忍,如何下得了手? 小道消息罢了,所有人半信半疑。 然次日,魏昭顶着身上的伤。 嗯,其实并不是很重的伤。 但他吃了葛老研制的丹药后,格外的娇弱,走几步喘四声。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早朝期间进了金銮殿。 所有人都意外他的到来,不过更惊骇担忧他的伤势。 饶是应乾帝都有些意外。 魏昭毫无征兆砰一声跪到地上。 “臣有罪。” “还请圣上责罚。” 应乾帝看了眼身后的涂公公。 涂公公会意,着急忙慌上前。 “魏将军快起来。您可是大晋的功臣,圣上心疼您,让您在家中休养,都特地免了您的早朝。” 魏昭不起。 “不。” “臣得罪了九公主,实在惶恐。” “伏猛千不该万不该惹恼了九公主。可它追随臣多年,臣不舍,恕难从命。为此羞愧难忍,特来请罪。” “还请皇家饶它一命,若真要罚,便罚臣。” 魏昭幽幽表忠心:“反正臣身上有伤,再严重些也无妨。” 魏昭还很逼真的吐了血,虚弱道:“死不了。” 是的。 那个时候,他就很气人了。 好了。 以太傅为首的很多老臣怒了。 吃个兔子怎么了! 伏猛是猛兽,还想让它吃素啊。 公主也该反省反省,怎么养的兔子老在伏猛面前晃? 送上门的它会不吃? 以四皇子应殷为首的臣子也纷纷表示公主的不该,甚至猜疑九公主可是故意为之,就为了刁难顺国公府。 毕竟九公主有前科,之前多次为难顺国公夫人。 上京跟着热闹了 伏猛有人撑腰,就愈发……放飞自我。 可这会儿它见不到魏昭,已经很不高兴了。 它有怨言了,想对魏昭发脾气了。 可都这样了,竟然还在虞听这里多次吃了瘪。 这个人类简直还没把它当回事! 它为此很暴躁。 虞听晚对荣狄淡淡道:“别让它再惹事。” 就白虎没轻没重的,那孩子要是被他折腾了还得了? 要折腾也折腾何家那个一直哭的啊。 毕竟……虞听晚也不是好人。 荣狄一听这话,就知身份暴露了。 他很为难:“夫人,这……它不听我的啊。” 不过,他表示。 “属下尽量。” 虞听晚蹙眉,不喜这个称呼。 她刚想张嘴让荣狄改,伏猛就凑了过来挑衅,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吓唬。 到底是庞然大物,虞听晚下意识后退几步。 伏猛就很得意。 这样才对! 它嚣张的抬起头。 荣狄就很头疼。 他感觉虞听晚以后要被欺负死了。 荣狄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是将军亲手养大的虎。 一个是将军在意的姑娘。 “这……” “它在和您闹着玩。” 虞听晚:“哈。” 荣狄:…… 这笑声好像有些敷衍,还有些阴阳怪气。 姑娘面无表情。 “可真是好玩死了。” 荣狄:…… 难怪……难怪葛老说,这小两口很配,狗脾气都凑一起了。 还说了将军放着那些柔情意切的姑娘不要,非要找个比他还会折腾的。 葛老最后又补充。 说以后魏家有的热闹了,伏猛那个犟种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因为有个比它更犟的。 前面两个荣狄认可,可后面他还真不信。 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见着猛兽躲都来不及呢,难道还能爬到它头上? 伏猛那个臭脾气,还会对虞听晚言听计从? 姑娘心里存着事,急着回去找魏昭商量。 实在是她对何家砍头问斩的处置不满意。 一刀下去,脖子和脑袋分家。痛苦只有那么一瞬。 太便宜他们了。 她要让何宏比筱娘痛千倍百倍。 姑娘没有能力,魏昭有啊。 姑娘没法进牢狱,魏家军可以啊。 她和荣狄不熟,和伏猛…… 嗯,不想和伏猛熟。 她掉头就走。 荣狄束手无策,便哄伏猛回去。 “祖宗,顺子这会儿兔子都给你烤好了,咱们回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谁要吃兔子啊,不是九公主养的。伏猛看不上。 可它的精力过甚,实在不老实。 一下子跑进边上的铺子门口,惊得里头的人尖叫连连。 伏虎歪着头,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又悠哉悠哉的走回去。 一下子又闯进附近的人家院子,帮忙挖了个坑。把他们吓得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可伏猛去找了。 因为它得厚着脸皮要辛苦钱。 荣狄拦不住,真的拦不住。 他只能一路赔罪,一路致歉,一路善后。 这时,伏猛趾高气扬朝街道左边过去。 那边摆着果子摊位。 不是好东西的伏猛抬起肉垫,对吓得跌倒在地的商贩,点了几个最贵的果子。 商贩只想着早点把这尊大佛送走,连忙双手奉上。 伏猛却不满意,很凶悍。 边上那个篮子它也要了! 不然用什么装! “吼!” 然后……咚的一下。 它的脑袋被锤了一下。 虞听晚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回来的,板着脸:“消停不了了是吧。” 伏猛:!! 不疼,但很懵。 真的,它的脑子不够用了,甚至不敢置信。 荣狄:??? 他傻眼了。 他很想问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虞听晚知道。 她甚至很清醒。 看着被伏猛弄的乌烟瘴气的街道和慌乱的人群。 姑娘沉眸。 “老实点,不然连你主子一起收拾。” 让他把老虎纵成这样! 还不管! 伏猛瞪大眼。 还有……这种好事? 第144章 对你死心塌地! 积雪融化,檐角时不时有雪水滴答往下坠。 风裹挟着凉意,将窗户吹的大开。屋内的温度骤然下滑。 魏昭自虞听晚出门喝了药后,便精神不济沉沉睡下。 葛老守在一侧,怕冷着魏昭,快步要去关上。可他刚起身关了窗户,榻上就有了动静。 魏昭也不知何时醒的。 “我……” 葛老忙过去:“将军有何吩咐?” 魏昭幽幽:“我的破云枪呢?” 葛老:…… 现在才记得问啊。 黄花菜都凉了! 他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知道将军看重破云枪,平日碰都不让人碰,当初本想着让它一同下葬的。迟御那小子去踌躇再三说将军最看重的是伏猛,又怕将军黄泉路上孤独,最应该让它陪葬。” 就很荒谬。 可迟御凡事都以魏昭为先,什么都得靠边,又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冷硬副将。 他说这种话,让人就……不觉得怪。 然后…… 荣狄这个疯子头一次认同了迟御的话。 后来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破云枪估摸着被迟御放去夷陵那边的祠堂得香火供奉了。” 好让老家那边的人也有个念想。 魏昭没有再问。 他吃力的坐起身子:“何家那边不出意外是死刑。” “让咱们的人多关照些。” 他隐晦一提,葛老便有数了。刚要应下,外头就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魏昭抬眸,神色化为放松:“你可以走了。” 被赶的葛老:??? 谁有你会借磨杀驴啊。 他气急败坏收拾着药箱,叮叮哐哐的。 姑娘便从外头哒哒哒走了过来。 她不意外葛老在。 这些时日相处,两人也算倏然了。 姑娘走过去,低声:“轻点,可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葛老被魏昭伤害的心仿佛注入一股暖流。 也是,他好歹上了年纪。要是收拾的时候不慎被掌心还长的针扎了可如何是好啊。 这卫家妇还不错。 至少他一直气魏昭,都没怎么气他。 挺尊老爱幼的。 虞听晚:“你这药箱看着就昂贵。” 葛老:?? 那也轮不到你心疼啊!!! 虞听晚细声细气:“就……我还挺操心的。” 魏昭:“哈。” 葛老:…… 两个糟心玩意! 他气得调头朝外走,药箱都不带了,毕竟明儿还得再来。 可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停下。 “过来,给你也把个脉。” 虞听晚什么也没问,乖乖走近,把手送了过去。 葛老把手搭在姑娘腕上,细细去探脉象。 常年吃不饱营养又跟不上,劳累过度冷水碰的多,又心思重。 这小妇人倒是吃了不少苦。 这会儿她能吃能喝倒看不出来有什么,可若不好好调养,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葛老满意收回手:“药膳吃着效果不错。” 药膳? 虞听晚怔住,不确定道:“是每日喝的汤吗?” 有些时候汤里是有放珍贵药材的。 她原以为魏昭吃的,难道是给她准备的? 见她不知情,葛老免不了意外。瞥了一旁闭目养神的魏昭。 “他没和你讲?” 虞听晚点点头。 “药膳不止是汤,别的菜肴都是。” 虞听晚蹙眉:“可我没吃到药味。” 除了清淡些,她愣是尝不出和寻常菜肴的区别。 葛老:“忘了?山药便是药,益气养阴,有助消化补脾肺肾,可照样能做菜。” “做饭的也不是寻常厨子,祖祖辈辈都是做药膳的,是专门去江南那边请的。身上的确有不少瓶瓶罐罐,都是各种中药磨成的粉,根据情况加入膳食。里头的门道多得很,如何能让你尝出来?” 当初那厨子还去过顺国公府。 靠着药膳给毒素蔓延全身的顺国公续了三个月的命。 江南远,魏家军把人请来废了不少功夫。这也是慧娘走后,姑娘做了十几天饭的缘由。 葛老说罢,又嫌弃:“将军平时精明的很,可怎么涉及情爱,就没脑子了?” 魏昭抬眸:??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葛老不顾魏昭的冷脸,为他忧心:“你不说用心良苦,人家怎么知道?” 魏昭恹恹:“好吵。” 葛老:“不知道,怎么感动?” 魏昭:…… 他一直看不起那些做了点什么就挂在在嘴里,隔三差五拿出来说嘴,恨不得天下皆知。 对一个人好不好,看的是细节。 他的目的也不是花里胡哨讨姑娘欢心,而是在意她的身子。 偏偏葛老字字有力:“不感动,又如何死心塌地!” 魏昭:…… 虞听晚轻咳了一声。 “我其实……” “已经死心塌地了。” 魏昭:…… 又开始了是吧。 每天睁眼说瞎话,把他心里弄得不上不下。 偏偏姑娘乐此不疲。 可葛老不知道啊。 他惊愕:“啊?” 虞听晚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感人肺腑。 “我想为他受罪,宁愿他身上的伤转移到我身上!” 当事人感不感动不知道,葛老很感动。 !!! 他没想到,短短几日的相处,这卫家妇就已这般掏心掏肺。 魏昭:“是吗?” 他没精打采:“你倒下,让我伺候?” 虞听晚听进去了。 她想,这个可以有。 她没那么矫情,可以让魏昭帮忙擦洗的。 全身都擦的那种。 虞听晚表忠心,眼儿亮亮的看着他:“夫君可能不信,我甚至愿意为了你死。” 葛老:!!! 难怪魏昭会喜欢! 他听了都要高看虞听晚啊! 上京那些姑娘,有谁比虞听晚还豁得出去! 魏昭日后要是负了这妇人,他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魏昭哼笑:“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是……” 虞听晚?“什么?” “撒腿跑的最快的那个。” 看破怎么还要点破啊。 惜命的虞听晚很茫然。 以前不知道魏昭对她有心思也就算了。可这会儿知道了,怎么他还一如既往的气人? 等葛老走后,姑娘坐到了床头。 她轻轻的唤。 “夫君。” 魏昭掀开眼皮看她。 虞听晚坐姿端正:“你倒是对我上心。” 魏昭不否认。 他反正没有脾气了,好整以暇凝睇着姑娘,想听听,她要说什么鬼话。 虞听晚拍拍他的肩:“我很欣慰。” 第145章 谁有你有分寸? 屋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虞听晚热得脱了厚重的棉衣。 姑娘正色,眼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她被魏昭捻了捻被褥。 “何家的判决出来了。” 她刚起了个头。 魏昭便问:“不满意?” 虞听晚承认:“是。” “贺御史通融,可等爹娘归来再行刑。可筱娘的死因,我都不知该如何告知二老。” 她只知筱娘回到西临村时,衣上的血都凝固了。从不曾听人提及,肚子是被缝起来的。 “也许爹娘知晓。她们可舍不得筱娘入土前,污头垢面,总要换衣梳妆,送她最后一程。” “若这般,我但凡提及就是将二老还未愈合的疤重新掀开,里头照旧血淋淋的。” “也许爹娘不知。当初得知噩耗,两人就大病了一场。也没准是舅父舅母怕两人受不住,不敢告知,亲手操办的丧事。” “我该怎么说?可我若不说,爹娘迟早在外人嘴得知。” 虞听晚叹了口气。 她很愁。 “娘不止一回提及,卫……” 她改口。 “你最疼这个妹妹,当初还在卫家老宅时,但凡筱娘被大房的人欺负,你都得拿着镰刀对着那些人发一通脾气。” 要是卫慎还活着。 要是他在西临村。 这门婚事,多半成不了。 当初他年纪尚小,却被魏家军看上,不就是他像狼崽子,身上有血性么。 魏昭没提已经让葛老打点,保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了。 他喉咙有些不适,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 “你想怎么样?” 虞听晚:“我想……” 刚说了两个字,姑娘停顿。 她到底还是姑娘家,不知牢狱里头折磨人的酷刑有成百上千种。 “至少要让筱娘的遭遇,加倍还回去。要让他们身上没有好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这里,虞听晚问。 “会为难你吗?” 不会。 要不是念着姑娘会怕,魏昭都能把何家人提过来,当着虞听晚的面料理。直到她满意为止。 就在这时,油纸糊的窗户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 没有被打开。 但是被没有素质的虎东西,戳了两个洞。 夫妻俩停下说话,齐齐朝那边看过去。撞上了伏猛鬼鬼祟祟的大眼睛。 “祖宗,你别闯祸!” 外头的荣狄低声训斥,费劲巴拉要把它拉走。 魏昭收回视线。 “既碰到了荣狄,为何不吩咐他。凭他对你的谄媚劲,只怕要什么都能应。” 谄媚? 好像是很谄媚。 回来的路上,一直问。 ——夫人渴不渴? ——夫人走累了吗?要不要叫顶轿子? ——夫人,打从第一眼见您,我就觉着有缘。 可拉倒吧。 当时分明不想接生意,想把她赶走。 虞听晚:“他是你的人。” 她极有原则:“我总要事先和你说声。” 要他点头。 男人若不愿意,虞听晚自不强求。 魏昭:“顺子机灵,荣狄武功不差。两人你皆你可差遣。” 明明他的语气再寻常不过,人也恹恹的,可虞听晚莫名坐立难安,有些吃不消。 但这种情绪姑娘掩饰的极好。 虞听晚弯唇:“能让他们跑腿吗?” 魏昭:“可。” “让他们带我去牢房?” “难度很低。” 虞听晚就想了个高的。 “天上月也能摘吗?” “不成。” 魏昭定定看着她:“这种事,你不找我,找别人?” 虞听晚:“那你给吗?” 他幽幽:“没这本事。” 虞听晚:…… 那你问什么问?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怕我借此为非作歹?” 乱了你的计划,坏了你的好事。 毕竟他活着的消息,还瞒着。 魏昭嗤笑:“谁有你有分寸?” 说的好听是尊重他,不好擅自做主跑回来问他意见。可说到底,两人之间的事虞听晚一直分的清。 男人到底是骨头堆里爬出来的,语气很淡。 “至于何家那边。” “袖箭的威力你是知道的。用它在何宏身上捅出密密麻麻口子,在放些吸人血的水蛭爬进去,怎么样?” “还是用生锈的匕首,割其肉,片片薄如蝉翼?给伏猛涮肉吃。” 虞听晚:??? 这就过于狠辣恶毒了吧。 不过想想画面,人都舒爽了。 魏昭语气不咸不淡:“吊着最后一口气,留到卫家夫妇回来。若那卫守忠有意,可让他亲自了结那些人的命。” “这种事过于血腥,不必脏了魏家军的手。” 虞听晚虚心求教:“你的意思是……” “让这些人自相残杀。” 虞听晚一经提点,矛盾顿开。 何母那种脾气,可不愿吃亏的。她能绕的过何父和淑娘? 反观那淑娘柔柔弱弱,可谁有她狠啊。 至于何父以及后被抓的私生子只怕吞了何宏的心思都有了。 魏家军给匕首也好,给袖箭也好,给他们选择,一伙人掐起来,可不得你死我活。 还有那何宏,不是爱杀亲生骨肉吗? 多一个反正也不多。 这孩子被生下来,就是错误的存在。 虞听晚就怪睚眦必报的。 这个时候,外头的伏猛又怼上眼睛含情脉脉看着屋内的魏昭。 魏昭这才问:“它怎么来了?” 刚想问虞听晚怕不怕。 姑娘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这虎对你怨念颇深。” 还听得懂人话。 “你兴许不知道,它路上一直催促我收拾你。” “对你可真孝顺。” 伏猛没想到虞听晚竟然敢出卖它! 白虎又气又怕。 瑟瑟发抖。 魏昭扯了扯嘴角。 他想,虎东西欠收拾了。 他随口道:“你信?” “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它只怕会破门而出对你下手。立了功,也就能待在我身侧了。” 魏昭淡淡:“别被骗了,它八百个心眼。” 虞听晚:?? 什么! 那虎竟然要取代她? 伏猛就很愧疚! 它可真不是东西啊! 怎么生了那么恶毒的心思! “伏猛。” 只听屋内魏昭的呼唤。 伏猛眼眸闪出亮光,猛地顶开房门,进去。毫不犹豫挤开碍眼的虞听晚,爪子扒拉着榻沿,激动的想要跳上去。 虞听晚半信半疑:“它心机没那么深吧。” 什么啊! 伏猛刚要吼她。 魏昭耷拉着眼皮,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来。” “点个头。” 第146章 都祸害到我了 晌午时分,饭菜准时出现在灶屋。 之前在西临村,每日都吃朝食暮食两顿。到了泽县搬入新家,就改成了一日三顿。 而药膳有……五顿。 多了暮食前的一顿蜜饯和面食,以及睡前的燕窝牛乳。 遵循少食多餐。 刚开始虞听晚觉着很奢侈。 可……她吃的最香。 她没急着去端。 虞听晚跑出院子,给墙角嗷嗷待哺的青鸦撒了些米,又添了些水。 青鸦扯着嗓音:“彩英。” “我对你死心塌地啊!” 虞听晚听到了。 青鸦对刘媒婆的确爱的深沉,隔三差五要喊一嘴。 她面无表情,用手戳了戳它。 “小没良心,是我喂的你。” 就在这时,虞听晚听到隔壁赵夫子的声音。 赵夫子推门回家,急急问。 “我听见有人说瞧见魏将军养的白虎朝咱们巷子这边来了?也不知真的假的,你们没事吧?” 赵娘子抱着女儿刚睡醒从屋内出来。 “什么白虎?没瞧见。” “那就好。” 赵夫子:“那白虎脾气是不好,可若撞见了,你也不必惊慌。” 避着它,别惹着它,它便不会出手伤人。 赵娘子可不怕,摆摆手:“这有什么?我倒巴望这它来咱们家。” 毕竟伏猛出行,都有人暗中跟着。在它惹祸时出面。 “那城西赵家被闹得鸡飞狗跳,全家可没落一身伤,魏家军给的赔偿很可人。” 她可不是瞎说。赵家如今可发达了。 她早上买菜,就看见赵家媳妇了。头上的金簪,又闪又亮。 赵夫子:…… 他是从书院赶回来的,见家中没事,就准备回书房,取些书出门。 可等他刚进书房没多久,就退了出来。 “囡囡!” “你怎么又淘气?在爹的墙上又写又画!” 青鸦啄了一粒米,伸长脖子。 “养不教,父之过。” 虞听晚:…… 谁有你会背三字经啊。 虞听晚给青鸦喂吃食,伏猛看见了。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虞听晚也要给它准备。 姑娘从灶屋端出饭菜,便看到伏猛跳上凳子,高傲的在饭桌边上等着。 她摆好饭菜,去扶魏昭下榻。 伏猛很耐心的等着。等到了虞听晚给魏昭盛了一碗饭。 这是应该的! 什么都应该以主子为先! 它继续等。 眼睁睁看着虞听晚继续添了一碗。 它不爱吃饭,却愿意给虞听晚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然后…… 姑娘坐下,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一口。 伏猛:? 它不可置信,竟然没有它的份! 要不是被魏昭不咸不淡瞥了一眼,它都想掀桌了。 这几日吃的都清淡,可今儿却有一盘烤的外焦里嫩的烤兔子。 味道相当不错。 虞听晚很开怀。 眼儿都要弯起月牙。 魏昭见状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喝着汤。 虞听晚啃着烤兔腿,察觉一道死亡凝视。 她啃完烤兔腿,又去夹。 死亡凝视没有消失。 虞听晚咽下嘴里的肉。 “我得罪它了?” 魏昭:“有没有可能……” 他幽幽:“你吃的是他的肉。” 虞听晚啊了一声。 伏猛:!! 知道错了吧! 还不向它赔罪! 虞听晚特地去看伏猛要喷火的眼神。 “怎么办?” 姑娘细声细气:“更香了。” 伏猛气得对着魏昭指指虞听晚,掌心重重拍在一起。 虞听晚:“什么意思?” 魏昭慢吞吞:“它问,可不可以把你拍成肉饼。” 伏猛仰着头。 是它说得! 怎么了! 它敢作敢当。 然后姑娘站了起来,走过去,面无表情锤了它一下。 伏猛:!!! 第二次了! 它要吃了她! 把她嚼碎! 刚生出心思,伏猛就要跳起来。 然后…… 它看到虞听晚又锤了魏昭一下。 伏猛:??? 这个虞听晚要死了! 上次有人对主子出手,就被整的很惨。 伏猛等着看好戏。 魏昭没有反抗。 而是看了眼伏猛。 “去面壁思过。” 伏猛惊恐:??? 魏昭幽幽:“都祸害到我了。” ———— 刚用完膳,虞听晚就把饭菜端回灶屋。 回头会有人来收拾。 可她却不得闲。 外头有人格外气势汹汹在敲门。 “卫家妇!出来!” “你有种别躲着我!” 虞听晚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把脸抹上灰,才哒哒哒走去开门,对上刘燕气急败坏的脸。 她拧眉。 姑娘是不高兴的。 “吵着我夫君静养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 刘燕手都在抖。 “你给我说的男人,不心虚吗?” 天知道她过去时欢天喜地抱着憧憬,可看到人后就傻眼了。 甚至一炷香都没有缓回来。 虞听晚:“怎么了。” 虞听晚见她脸色难看,问:“是人家没看上你吗?” “这也正常。毕竟这样俊的男子,一定很多人抢着要。 被安慰的刘燕:??? 她都要气笑了。 可虞听晚说这些话格外真诚。 就给刘燕一种错觉,是不是她认错人了。 可不会啊。 她怕误会虞听晚,还提地打听了! 那屠夫是独子,铺子再忙都能应付,从不招伙计。 刘燕质问:“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虞听晚点头。 刘燕觉得她不知道。 一个要证实刘燕在无理取闹,故意挑衅。 一个要证实虞听晚在胡说八道,坑害人。 自发朝街上去。 没走近肉摊,就在一处街道转弯口。 远远看见屠夫面带横肉,满脸络腮。粗壮的身体扛着半扇猪出来。 刘燕呼吸急促:“你看清楚!” “你还好意思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吗!” “他好看吗!” 虞听晚毫不犹豫:“好看!” 虞听晚扭头:“你不满意?” 虞听晚发自内心:“这样也好。你脾气不好,眼光又差,我还担心会对他死缠烂打。” 刘燕冷笑。 “他丑成这样,我看一眼都倒胃口。” 虞听晚面上已没了情绪。 “人家还没说要娶你,你急什么眼?” “便是他容貌真不得你心意,你这般言语,也不合适吧?” 刘燕:? 刘燕嗤笑:“自己日子不如意,男人生病,要当寡妇了,就这么见不到我好啊!” “我和你没仇吧!” 闻言,虞听晚对她彻底没了好印象,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以前没有,现在就不好说了。” 她语气平淡:“我日子如不如意不知道,至少把自个儿嫁出去了。” 刘燕:??? 虞听晚:“对不住。” 刘燕:…… 晚了!道歉也没用! 姑娘嗓音温温柔柔:“我在炫耀,没气着你吧。” 这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第147章 可归之……他没得选啊 上京。 顺国公府上下白绸未撤。 明明是艳阳天,可四处见萧索。 主院下人战战兢兢,不敢喧哗。 躺在榻上的顺国公夫人,身子朝墙侧,人消减了不少,脖间的淤青勒痕刺眼。 说话的是一旁顺国公夫人的娘家嫂嫂。 “婆母为归之的事哭了又哭,眼下她最放下不下的是你了。” “你的事我们还瞒着,就怕她老人家伤怀。得知我今儿要来,她也要一道。可人上了年纪,身子骨不胜先前,你如今这般也不好让她见,我和你兄长劝了又劝。” 顺国公夫人没有反应。 她是惊艳上京的宁国侯嫡女,端庄娴熟,恪守规划,一生受尽外人追捧羡慕。 虽被退过一次婚,却不曾沦为笑柄。 她转头照样风光无量,在先帝赐婚以及魏家求娶后嫁入了顺国公府。 一年后,又生下魏昭。 丈夫文采斐然,对她关怀备至,从,成亲过年洁身自好,没有通房,未设小妾。 儿子又出色。从国子监到军营,每一步走的又快又稳。 上京城内的妇人,谁有她命好啊。 可眼下,她如一朵枯败的花。 悲凉又无望。 娘家嫂嫂:“万万不能再想不开了。偌大的顺国公府,还得你撑着。” 顺国公夫人依旧未语。 妇人见她没听见去,实在无法,只好轻着脚步退出房门。 外头等候多时,不苟言笑饭中年男子在她走近,低声问。 “劝的如何了?” 妇人彻底绷不住,摇了摇头,又用帕子擦了擦泪,嗓音带着哭腔:“你妹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钻死胡同里了。这种事怎么劝?归之这孩子……是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我这个当舅母的尚且辗转反侧难眠,何况她那个当母亲的。” 屋内,顺国公夫人不想说话,就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昨儿梦到了顺国公,竟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一袭白衫,面如冠玉。 说来也可笑。这还是魏封行死后头一回入她的梦。从来没对她红眼的丈夫却用格外疏离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 “你怎么没照顾好归之?” “素婵,你扪心自问,你是位好母亲吗?” 她是吗? 应该不是的。 她对魏昭的要求太高了。 事事严苛。 别的母亲在孩子下学堂回来,一定早就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了。 ——饿了吗?娘让厨房那边做了你是爱的点心,先垫上一垫。 可她呢。 最重规矩和仪态。 在魏昭初初启蒙时,便待在屋里,等着小厮把他抱过来请安。 她也只会问。 ——今日在学堂表现如何?夫子教的可有记下,回头娘要查的。 那时的魏昭小小一团,走路都不太稳,却能拱手向她请安。 然后……到底小孩子心性。 贴近她。 软软的喊一句。 “阿娘。” 他很小声很小声道。 “萧怀言今日刚去就哭闹着要回家。他爹娘就把他带回去了,还告了十日的假。” “我……” 他小心翼翼看母亲脸色。 “我也不想去。” 顺国公夫人只说了两个字:“不可。” 得到了答案,小魏昭眼里闪过黯然,眼里闪着泪花,吸了吸鼻子。 “归之知道了。” 再后来,魏昭八岁那年从学堂改去了国子监。 顺国公夫人偶得风寒,魏昭立在榻前伺候。 “不去国子监了?” 魏昭:“我想陪着阿娘。” 顺国公夫人说话嗓音都格外哑。 “别犯懒症,我这里有婆子有下人,何须你守着?” 顺国公刚从外头端着药进来,一听这话,便开始头疼。 “孩子是孝顺心疼你,这是做甚?” “学业固然重要,可也不差这一日两日。别说一日不去,便是这个月不去,他照样月考拿魁首。” “我都允了,夫子那边已让人去回了话。” 顺国公夫人却看着魏昭。 “归之,你这个年纪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无需娘说。” 然后呢? 然后这个儿子和她渐行渐远。 他处处出色,处处让人挑不出来。 有一回顺国公夫人从酒楼出来撞见国子监的一行学子。 几人穿着学子服,说说笑笑。 顺国公夫人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头的魏昭。 她不由感慨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他已同丈夫一般高了。 魏昭神色寡淡,眉目之间散发着矜贵和从容不迫。 当时,顺国公夫人身侧的就是萧怀言的母亲忠勇侯夫人。 忠勇侯夫人:“还得是魏家的风水。养出来的人有哪个是差的。” “看看归之,这气度,这风姿。” “便是你。嫁过去顺风顺水,没有破事缠身,身边人知冷知热,面上也有了朝气。” 那边,众学子也看到了她们。 顺国公夫人亲眼瞧见,魏昭看到她时,面上的笑收了收。 “娘!” 萧怀言大步朝忠勇侯夫人跑过来。 “你刚在酒楼用过饭?” “那正巧了。” 萧怀言扭头,大手一挥。 “诸位吃好喝好,今儿我娘付账。” “臭小子!” 忠勇侯夫人没好气:“你的月例呢!” “花了啊。” “对了,还去魏昭那边借了三百两,娘也一并帮我还了。” “人家怎么就够花!还能借你?” 萧怀言:“他那人无趣的很,除了买书,寻常都不花钱。能和我一样吗?” 魏昭走的最慢。 没有同萧怀言那样,走近搀其母的手。而是格格不入,在离顺国公夫人三步远之外停下。 他拱手行礼。 “母亲。” 顺国公妇人满意:“嗯。” 然后…… 母子二人再无言语。 顺国公夫人没觉得不对,魏昭也没觉得不对。 等学子进酒楼。 她和忠勇侯夫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忠勇侯夫人觉得很不对。 “你们怎么看着不熟?” 顺国公夫人坐姿依旧端正,情绪不言于表。只问:“你对怀言有什么要求?” 忠勇侯夫人:“要求?他不气人就好了。” 她收了些笑意:“我家侯爷手里有权,和你魏家一样遭帝王忌惮。我不盼着他出人头地,只盼着怀言安安稳稳过着一生,便是……便是平庸些,也无妨。” 念及这些过往,顺国公夫人照样不声不响,可眼角有眼泪溢出,沾湿了枕头。 有些事,怕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可归之他……没得选啊。 第148章 会别扭吗? 轩窗半开,漏出魏封行生前给她栽种的腊梅林。 时光如水,如今亭亭玉立开得正艳,芳香扑鼻。 屋内布局雅致,十年如一日,便是远处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都不曾换过。 顺国公夫人缓缓转过身子,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字画。 是婚后魏封行手把手教的。 还是姑娘时,她着实想不通魏家怎会来求娶。 她对魏封行很陌生。 虽都在上京,可她身为世家贵女,自小被约束向来循规蹈矩,从不和外男接触。 几次见面不是宫宴,便是各世家举办的席宴,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 真正说上话时,还是忠勇侯娶妻那日。 她和忠勇侯夫人是手帕交。 魏封行是陪着忠勇侯来迎娶的。 新人跪别女方父母敬茶时,人群哄闹,外头的鞭炮不绝,一片喜色。 她在角落观礼,却被不知哪儿来的顽劣孩童推了一下。身子有些不稳,好在被人扶住。 “宁姑娘,站稳了。” 魏封行的声音和他人那般,温润如玉。 她淡声谢过,又不动声色拉开两人距离。 事后得知此事的忠勇侯夫人眼里闪烁着星光。 “你说魏封行扶你了?” “不应该啊,他从不和女子接触近身的。你也知道魏家子个个出挑,多少人上赶着嫁,他可一直避之不及。” 不同于忠勇侯夫人的一惊一乍,她眉目娴静。 “我不一样。” 忠勇侯夫人赞同:“对,你模样多好啊,身段也柔……” “胡说什么?” 她淡声:“我是说我许了人家,明年就要成婚了。他搭把手在外人眼里不算于礼不合,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可偏偏,一年后她还是嫁给了他。 坐在喜床上,若说没有不安是假的。 盖头被他掀起,合卺酒也和他喝了。两人合剪一缕发,编成同心结,放在床头。 他的眼眸温和柔情。 “要是唤你夫人,会别扭吗?” 这是两人说的第二句话。 别扭。 很别扭。 可她向来行事稳妥,从来让人挑不出错处。 如此近距离,她对上魏封行的眼,嘴角含着巧到好处的笑,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不会。” 魏封行也不知信没信。 屋内的蜡烛噼里啪啦燃着,喜床的幔帐被他放了下来。 视线暗了下来。 “素婵,疼了同我说。” 这时他对她说的第三句话。 从宁姑娘到夫人最后亲昵的喊她的名儿。 看着很有步骤感。 可进程却很快。 宁素婵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看着温和,可存在感太强了。让人忽视不了。 偏偏让人不反感。 都是拜了堂的夫妻了,他喊什么都没错。 有了身孕后,忠勇侯夫人过来看她。 “怎么回事啊?” “我比你成亲早啊,却还没动静。” “素婵,你男人了不得。” 都为人妻了,她仍旧听不得这些荤话,给忠勇侯夫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规矩和言行。 待临盆后,小魏昭最会哭了。 便是魏封行抱都没用。 可一到她怀里,却乖巧的不像话。 她把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都舍不得撒手。 直到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魏封行的亲兄长,死在边境。 她乌发散着趴在摇篮旁,看着才两岁的孩子,面露愁色。 归之……若是女儿身,该多好啊。 再后来魏封行身亡,她浑浑噩噩,只觉天都塌了,所有人都让她节哀,务必保重。 她的确得保重。 归之还没成家。 她放不下。 可眼下…… 她有什么是没法放下的? ———— 不同于上京。 泽县光线明媚,难得无风,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堆积泽县多年的雾霭被驱散开来,呈现一片兴兴向荣。 所有人都在说这几日上京来的御史对关在牢房犯人的处罚。 “昨儿审的全部死刑。前儿也是。” “那群人竟然也会怕,说再也不敢了,让大人饶过他一回,定洗心革面做人,呸!这种话还是留到投胎时和阎王说吧。” “我就说泽县县令怎么敢私自采矿,原来最后都拿去孝敬知府了。” “这得多贪啊。” “那些人也不缺钱用,怎么好意思一直加重咱们穷苦人的税?” 土地,人头,徭役,兵役这些税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更遑论泽县这边还有额外加的路引钱。 尤其是乡下。 一年肚子里有多少油水? 原来都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 有人擦着眼泪。 “西边矿山下面压着的尸体常年累月下来已是数不清了。御史大人派人就挖出了不少人骨。矿山如今被封了,谁也进出不得。我哥哥当初就是在那里出了事,这会儿能去驿站那边领赔偿金。” 有人格外兴奋 “之前收路引的捕快还记得吗?当时怎么打死人的。御史说就让他们怎么死。” “我到时候一定要去看!” 有人困惑。 “也是怪事,那些人贪的钱只怕数不清了。可御史大人派人去搜,竟然一个铜板都没搜到,也不知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都被动酷刑了,这些人哭天抢地竟然还装无辜,说不可能,还说他们不知道。” “呸,钱难不成还长了腿,自己会跑?” “这是把上京的那些贵人当傻子呢?都死到临头了,怎么还不知死活。” 这件事不止街上再传。 胡同里也在传。 虞听晚抱着暖炉,磕着瓜子。 她月事来了,这几日都有些犯懒。 赵娘子:“你可能不知道,那个董家!就那个想祸害年轻姑娘,成亲的董家。” 虞听晚:…… 那她可太知道了。 赵娘子:“昨儿就审他了。” “董乡绅也许是上了年纪贪生怕死,也许是手指被咬吓得,总之什么都招了。” “说他干着贩卖人口的生意,拐来的男童转头买入家里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容貌不错的姑娘有被他卖去窑子的,也有被他拿去送人情的。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头都磕破了,说家里除了密室外,还在匿名的几处别院里头埋着这些年的不义之财。” “四城的官员他都贿赂过,这些年陆陆续续送出去的钱,都有万金了。” 赵娘子:“那几处别院,御史大人连忙让人去挖了。你猜怎么着?” 虞听晚:…… “我猜……都是空的。” 第149章 被威胁了,我好害怕 赵娘子:!! 她手里的衣服都不缝了。 “让你给猜对了!” “挖了一晚上,就差掘地三尺了。” “御史被戏耍了,如何不怒啊,当晚就寻上了董乡绅。” “那董家都死到临头了,竟一口咬定说是不可能,还怀疑贺御史是不是见着金条闪花了眼,把钱吞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赖他。” 虞听晚:…… 不用想,也知道当时有多混乱。 贺诩然尊贵出身,一路顺风顺水。被这般诬赖,能风轻云淡不去在乎? 他是过来收拾烂摊子的。 不是让烂人败坏名声的。 赵娘子:“就刚才来给你男人看病的葛大夫也在,昨儿就在边上帮忙。” 葛老贪财。 就想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他要是看到了,一定趁着别人不注意,往自己身上藏。 虞听晚猜测:“他帮倒忙吧?” “也不是吧,就是累了一晚上。说了几句话让御史大人脸都铁青了。” 葛老说话可不客气。 便是魏昭,他都敢不怕死说话气他。何况贺诩然。 虞听晚忍不住问:“什么话?” “埋怨御史大人太年轻,听信小人谗言。” 害的他忙了一夜,什么都没捞着。 “还……” 虞听晚被吊起了好奇心,催促:“婶子,你说。” “还说难怪太傅女认定了魏将军,便是人死了都没有看上他。” 怎么就说到魏昭头上去了。 魏昭就那么受欢迎吗! 不过想到他娇弱的姿态,虞听晚好像也能理解。 毕竟有时她都会生出男人勾人的错觉来。 “御史大人就不高兴了。” 虞听晚继续理解:“毕竟求而不得,谁都要面子。” “不是。” 赵娘子:“贺大人说萧怀言干的事不要按到他身上。” “葛大夫就道歉了。” 因为他真的记错了。 不过他又说了一句话。 赵娘子学给虞听晚听:“小人说这些地方有金条,你就信啊?如果他说埋在你贺家祖坟,你挖不挖?” 虞听晚:…… 这个葛老。 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留恋的吗? 不过,整个泽县都有了生气。 就连那秀才,亲眼见凌辱妻子的畜牲人头落地后,也没那么疯疯癫癫了。 他神志不清,可早些年学的知识没忘。 百姓也有意接济,让他帮忙写家书。每次都会给几个铜板。 正说话,就听胡同口又是一阵喧哗。 不用猜就知道是刘家。 刘燕应该是被她伤到了。这几日在疯狂相看。每天登门的媒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赵娘子一看时辰,连忙站起来。 “瞧我,一说起话就忘了时辰。都这个点了,你赵叔快从学堂回来了,得回去做饭了。” 她和虞听晚告别。 虞听晚继续坐在家门口树下。 她不想回家。 回家后也没法进屋。 葛老在给魏昭施针。 这些时日魏昭不说,她也能清楚男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虞听晚眸色渐沉。 前世魏昭熬过来了。 可今生呢? 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 他会无恙吧。 姑娘视线下垂,看着地面发呆。 “喂!” 前头传来声音。 刘燕大步而来。 她把手里攥着的画像送到虞听晚眼皮底下。 “看清楚了,这才是俊生!” “都谈好了,下个月一顶花轿就去把他接过来拜堂。” 虞听晚缓缓抬眸,眼神没有多少焦距。 “是你放话,让咱附近摊位买菜的商贩不做我的生意吗?” 刘燕居高临下:“是我!是我给你造成的困扰。” 想到虞听晚买菜都要跑很远,她就舒坦了。 虞听晚张了张嘴,没什么精神:“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见她这样,刘燕突然开始反省。 她是不是太过了。 看看,把人打击的。 故,她清了清嗓子:“一个胡同的,我也不好一直为难你。你若当着全胡同人的面,大声诚恳向我赔罪,这件事没准就过去了。” 虞听晚仿若未闻,自说自话,只是语气干巴巴的。 “被威胁了,我好害怕。” 刘燕:??? 你说害怕时,怎么还往嘴里塞了颗瓜子? “你……有怕的样子吗?” 虞听晚闻言停顿片刻,身体敷衍的颤抖一下,给出回应。 刘燕:?? 很好,她跑过来又被气到了。 可这时,虞听晚的视线却落在画像上。 有些眼熟,好似在那里见过。 她想要想,可一想就头疼。 忽而,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有什么画面挤了进来。 她听到了丧乐,哀鸣婉转,还有囡囡奶声奶气的声音。 这是未来? 虞听晚面色一白,却发现她身处并非卫家。 出事的不是他。 姑娘一颗心落地。 然后,她发现死的是刘燕。 刘家父母兄弟哭的眼睛都肿了。 “杀千刀的,当初怎么招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赘婿上门!成亲都三个月了,才知那畜牲在乡下是有过婆娘的,孩子都三个了!” 刘母嗓音都哑了:“当初得知这事,我就说要把他扫地出门!偏那畜牲会说话,靠着模样卖弄风骚,哄的燕儿不愿计较,要亲自去乡下把那些小崽子接过来。” “可路上出了事,马车坠了崖。燕儿没了,他竟然还活着!还要霸占咱们的铺子!什么坠崖马儿受惊?且听他放屁,我看燕儿就是被他害死的!” 信息量太大,虞听晚惊愕不已。 她看到以后的自个儿立在一侧劝了劝,又给棺材上了香。待了足有一炷香,这才往家赶。 虞听晚连忙追上去。 刚进卫家院子,她便看到了从房门出来的魏昭。 走路不再跌跌撞撞,这会儿的他还挺利索的,面上也不再苍白,手里拿着姑娘穿的外衫。 他身后跟着个不苟言笑的人。 是……副将迟御。 魏昭:“西边矿山。” 他刚起了个头。 迟御:“回将军,都开采完了。” 好家伙,他都去薅矿山了! 魏昭抬眸看来,冷淡的眼眸也有了温度。 姑娘穿的有些少,也不怕冷。 他正要过来将外衫给她披上。 虞听晚就听到以后的自己再问。 “夫君拿我的衣衫做甚?” 姑娘格外纳闷,但大度:“行了,让给你穿。” 她张嘴就来:“还有谁,比我会疼人!” 第150章 夫妻间的事,让外人瞧不合适 每回说情话,虞听晚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次她作为听众,陷入了沉思。 话很做作,偏偏情绪不饱满,没有感情,看着听着就很假。 她反思。 她会改! 难怪! 难怪魏昭都不信! 果然,魏昭嗤笑一声。 魏昭走近,动作不粗鲁,但也算不上温柔,把衣衫往她头上一盖。 他道:“我要出门一趟。” 姑娘扯下来,正要抬头去摸发髻有没有乱,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淡了些。 她深深看了眼魏昭。 没有问何时回来。 也没有问,他去哪儿。 魏昭是雄鹰,养好羽翼迟早要飞的。从迟御找过来时,她便知晓了。 至于会不会回来…… 卫家,到底不是他的家。 她名义上也并非魏昭的妻。 两人之间,都还清清白白。 姑娘抿了抿唇,把衣衫抱在怀里,半响哦了一声。 男人却没有动,将她所有的情绪看在眼里。 他懒洋洋睨了迟御一眼。 迟御会意,连忙出了院子,路过虞听晚时,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他去门口候着,还不忘把门合上。 这时,院子里只留魏昭和姑娘两人。 姑娘纳闷:“他怎么出去了?” 魏昭:“不知道。” 男人幽幽:“也许是太碍眼了吧。” 姑娘沉默片刻,嗓音一如既往。 “你身子尚未好全,万事小心。别再不管不顾,将自个儿陷入险境。” “该吃的药按时吃,不要总让人催。” 她还要再说什么,头顶传来一道低低喟叹。 半开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魏昭拢起姑娘被风吹晃荡的一小撮发,将其别在耳后。不经意间触及了白嫩滑腻的耳垂。 他垂下眼皮眸色转深,眼底的情绪浓的晕不出:“我有时常在想,是不是做的还不够明显。” “知道迟御怎么碍眼吗?” 不等姑娘回应,魏昭嗓音低低溢出来:“夫妻间的事,让外人瞧不合适。” 一听这话,姑娘愣住。 有些无措的仰头看他。 可偏偏这样,更方便了魏昭。 男人的身子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咬住了姑娘红润的唇瓣。 掌心同时拢住姑娘纤细的腰肢,动作不算强势,却同样不许姑娘拒绝,将带向了自己。 再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难得缱绻蹭着她柔软的唇。 “虞听晚。” “在家等我回来。” ———— “喂!你对着我未来夫婿画像发什么愣?” 虞听晚被刘燕的嗓音拉回现实。 她有些恍惚。 见虞听晚不语,刘燕觉得被忽视了。 媒婆给她介绍的男子叫做王郝。 说是身世凄惨。 有个瞎了眼的母亲,爹又去的早,家里上下都是靠他一人操持。 可即便坎坷,他也在病前孝敬母亲。 听到这里,刘燕便心疼。 这不年前王郝母亲也没了,家里再没牵挂。 刘燕能不满意? 王郝进门,就能和她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话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刘燕:“再好,也不是你的。” “你都嫁人了,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她刚要把画像收了,免得被人惦记,可手腕却被攥住。 虞听晚力气大,一时片刻刘燕竟有些挣不开。 “你……” 刘燕不可置信的看着虞听晚:“你不会还要动手吧?” 她放话。 “你不过是刚搬来的,我刘家在泽县却好歹有一席之地。你要是敢得罪我,哪里来的,我也有本事把你送回哪儿去!” 虞听晚没松手,眼神很平静。 她正色道:“你是家中的幺女,上头有两个哥哥,早已娶妻。” “生来有赚生意的头脑。刘家名下的铺子是你开的,生意也都归你管。” “泽县被贪官统治的乌烟瘴气,不少商贾上赶着孝敬。可你这些年赚的都是干净钱,上面威逼利诱也好,你扛着压力都没有和那些人蛇鼠一窝。” 这也是牢房都快被挤满了,犯人不够关,可刘家上下安然无恙的原因。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点,我是佩服的。” 刘燕的怒气彻底歇了。 突然被夸,夸她的还是让她窝火的虞听晚。 她莫名有些头重脚轻。 刘燕不觉得虞听晚再说假话。 毕竟!她自己都觉得很骄傲。 做生意,除了要有手段,脊梁骨还得是直的。若弯了,但凡遭遇些风吹雨打都能被压垮。 算了。 她不想和虞听晚计较了。 下一瞬,就听姑娘语气古怪:“可你怎么什么货色都能看上?” “这年头倒插门是让人瞧不起的。除了迫不得已的,愿意入赘你家,看上的会是你的人吗?” 刘燕:??? 你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是吧! 虞听晚:“我想能开铺子的人,都该是精明的。” 她很疑惑。 “可你怎么……” 一时间,姑娘不想打击她,可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 虞听晚绞尽脑汁:“你是活够了吗?” 刘燕:“……什么?” 她生着一张小圆脸,穿金戴银不说,还抹着胭脂。模样不算俗,可第一眼看去,多数人眼神都会落在别的地方。 比如腰间的玉佩,发上的金簪,玛瑙打磨的耳坠上。 若是放在繁华的上京,自是不够看的,可泽县为穷苦之地。 如何不惹眼? 刘家的家业,又如何不造惦记? 不过,死的是真怨。 坐的那马车要是没人做手脚,虞听晚是不信的。 姑娘松开她的手,抽出她手里的画像,随意瞥了一眼。 瘦不拉几的。 要是打架就是被揍的那个。 可偏偏这样的人,心机挺深。 胡耀祖不就是例子么。 所有人还都还觉得,他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你要是和他成亲,四个月就会身亡。” 神神叨叨的。 还咒她! 刘燕:“你说什么晦气话!” “我可是让人合过八字了,算命先生说我们配的很。” 虞听晚:“可能算命先生是假的。” “不可能,那道士和我家是有交情的,在泽县也是出了名的神机妙算。” 虞听晚:“那就是八字假的。” “不可能,……” 王燕还想说什么。 虞听晚自说自话:“没准,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第151章 活够了,是我活够了呀 风卷席而来,吹的头顶枝叶晃动,沙沙作响。 虞听晚清凌凌的目光定定看着她。 不该是短命的面相。 “喜欢孩子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了。 刘燕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什么?” 虞听晚:“别说此人心思不纯,便是他真是个好的,我也劝你三思。” “不是亲生的孩子,多半是养不熟的。” 刘燕:??? 莫名其妙! 虞听晚伸出三根拇指。 “三个。” 刘燕眉头拧的死死的:“啊?” 虞听晚:“那人都有三个孩子了。你猜媒婆是帮他瞒着,等事成后两头拿钱,还是连媒婆都太不清楚他的底细。” “成亲的事马虎不得,我若是你,媒婆的话信三分,另外三分自个儿遣人去打听。” “你两个哥哥老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子,爹娘性子又一向和气。不妨想想,要是你出事,家里的铺子会落到谁手上。” 虞听晚想到以后的刘燕选择原谅,还要去接孩子,就特别纳闷。 “你又不是不会生,上赶着做什么后娘?” 刘燕不该信的。 可虞听晚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戏耍之意。 她心中不免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去查查也费不了什么事。 她本来也要查的。 “怎么还少了四份?” 三和三加起来,是六。 虞听晚瞅她一眼。 “另外四分,你得做好打算。” 不用刘燕再问,她便补充。 “打听到的消息为不实的打算。” 刘燕猛地后背一凉。 全村帮着隐瞒的事,虞听晚不就遇到过吗?被蒙在鼓里,骗了这么多年。 不过,一个寻常简单的乡下汉子能吞下铺子? 就怕背后有人指点。 虞听晚慢悠悠往家里走,跨过门槛时,留下一句。 “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懂,这些年有谁不想让刘家好的,你却应该清楚。” 说了那么多话,虞听晚去灶屋倒了几杯水,解渴。 刘燕不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需她再废口舌。 等天彻底黑了,葛老才从屋里出来。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面露凝重。 施针凶险,次数随着穴位改动,身体承受的痛楚会加深。魏昭这次中途都晕了过去,险些没了神志。 葛老如何不忧心? 他压下焦虑。 “这会儿人已睡下,若是夜里醒了,就……” 他每次都会叮嘱。 虞听晚道:“我晓得,煮些软烂的粥,或是弄些馄饨。” “不是。” 葛老:“这次让他饿着。” “除了热水。” 他不放心道:“别的切莫给他吃。” 葛老又叮嘱:“将军头上插着的针,等他醒来再拔。” 虞听晚一听这话,就跑进去看了。 男人呼吸浅弱,面上没有半点血色。许是遭遇过极大的痛楚,便是睡着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 这些时日,他的情况虞听晚看在眼里。 施针后头两日身子最是虚弱,是下不了榻的。每次擦身子以及如厕,不是荣狄帮忙就是葛老。 待吃药和药浴这些法子好好养上几日,可以明显看出魏昭比施针前情况好转不少。 可五日就要施针一回。 虚弱的时候是真虚弱,可过几日肉眼可见的宛如新生。 至少昨儿,魏昭还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走了两回。 姑娘视线缓缓上移,待看到扎着挺深的十多根细针时,不免头皮发麻。 “葛大夫这几日在家住下吧,免得来回奔波。” 葛老:…… 奔波什么啊。 他这段时日就住在胡同里,那房屋荣狄刚买下。走过来就几步路的功夫。 葛老:“我倒也提过。” “有人不肯啊!” 这个有人,就是魏昭。 他面上疲惫掩饰不住。 “你若不敢拔,回头让青鸦来喊我。” “年纪大了,我是遭不住了。” “顺子护送你公婆没回,荣狄也不知去哪儿忙活了,将军这边还劳你多费心看着。” 虞听晚便没强留。 她把人送出门后,不由念起被她遗忘的一只虎。 就面壁思过的那只。 也不知有没有不服管教偷偷溜走。 虞听晚慢悠悠去了隔壁。 天色漆黑一片。推开门,屋内除了淡淡泻下来的月色,便黑黝黝的,未曾点灯。 虞听晚寻来蜡烛。 很快,一小撮火苗跃然摇曳。 她举在蜡烛,往里走。 这间房屋空着很久了,还是之前岳山在时住的。 借着微弱的灯光,虞听晚看到了趴在地上睡的庞然大物。 伏猛睡得很香,还在打呼噜。 虞听晚扫了一眼,就退了出去。 哪里知道,在她未曾留意时,青鸦鬼鬼祟祟,一脚一脚探了进去。 青鸦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朝伏猛那里奔去。 它向来不记打。身体站的笔直,凑到虎头面前,歪了歪头,大声说了句它刚学的话。 “你是活够了吗?” 把伏猛惊醒了。 虎东西还是懵的,只当魏昭过来监督了,身体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它猛地一屁股坐起来。 对着墙,严肃的面壁思过。 青鸦笑:“嘎嘎嘎。” 伏猛后知后觉是它搞的鬼,如何不怒!一巴掌扇了过去。 青鸦:“嘎嘎……啊!” 虞听晚听到动静追出来,就看到…… 隔壁被她掩上的房门此刻支了条细缝。 有一团黑东西,一瘸一拐从里头艰难出来。 啪叽一声,青鸦摔倒了地上。 它也不起来了。 小东西蔫头巴脑,用羽翼捂住鸟头,嗓门都没再响亮,凄凄惨惨:“活够了,我活够了呀。” 这里的动静不曾惊扰魏昭。 等他醒来,已是翌日。 魏昭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散架重组。 呼吸是困难的,头疼得好似要裂开。这种不适维持了很久,好在视线从模糊变得慢慢清晰。 他侧头,看到了趴在床沿睡着的姑娘。 许是察觉头顶有针,魏昭动作幅度并不大。 虞听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昨儿她没敢怎么睡,也就天蒙蒙亮时浅眯了一会。这会儿人还泛着迷糊,愣愣地看着魏昭。 准确来说,是他泛白的唇。 魏昭嗓音有气无力:“怎么,不认识了?” 虞听晚温温柔柔的:“人是认识,嘴却不熟。” “会偷亲呢,可不可怕?” 第152章 收收心思,我还病着 屋内陷入冗长的死寂。 魏昭拧眉。 就他这样,便是真想对虞听晚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吧。 答案很明显。 姑娘定又在胡说八道。 魏昭扯了扯嘴角,可这次虚弱的发不出声儿。 不过,虞听晚从他的嘴型分辨出来。 ———“你在暗示我?” 虞听晚:??? 还有娇娇弱弱的一句。 ———“收收心思,我还病着。” 虞听晚:??? 换成之前,也许她早就顺着话题,张嘴说情话往上爬了。 可眼下。 虞听晚站起身来,按了按泛酸的肩膀,要去找葛老拔针。 就青鸦昨儿那样,虞听晚可不好让它去。 至于伏猛。 便是能叫动,她也不敢让破坏力强的伏猛白日大摇大摆在胡同里转。 吓着邻居可不好。 姑娘微笑,嗓音清清幽幽:“我若对夫君没心思,该慌的总归不是我。” 魏昭眼儿一颤。 不语。 他看向虞听晚的眼眸,里头可没敲出有多少对他的情意。 他不怕虞听晚对他没心思。 该怕的分明是,姑娘不敢生。 虞听晚走出家门,经过隔壁赵家,朝下一户走去。 她有留意胡同口那边的动静。 刘家门外仍有不少媒婆在转悠,可这会儿大门却难得紧闭。 浓妆艳抹的媒婆个个皱眉:“怎么回事啊?刘家闭门不见客?难道刘姑娘定下人选了?” “不应该啊。就算定下合了八字下了聘,只要没成亲,遇到更好的也是能换的。我费尽心思这回可是找了几个相当不错的人选。” “可是刘姑娘没有醒?要不咱们再等等?” “不用等了。” 街口卖菜的商贩闻着动静跑过来。 “刘姑娘和两个兄长一早就出了门,我听到他们说是去办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虞听晚垂下眼眸走上台阶,正要敲门。 半旧的大门就被里头的人打开。 葛老手里提着热乎的纸袋,里头装着热腾腾的肉包。见到她也不意外。 他久不见卫家有动静,也是打算过去的。 纸袋往虞听晚那边送了送。 “来点儿?” 虞听晚没客气,拿了一个啃。 葛老锁上门,嘀咕一声:“也不知荣狄被将军派去哪儿了?这会儿还不见人影。” 虞听晚垂眸。 能去哪儿? 多半安排西边矿山的事了。 挖空那种。 县太爷私下采矿,九族都连坐了。 正值多事之秋,魏昭却顶风作案。 光是那日,贺诩然给伏猛喂肉干的画面,就能看出他有多宠了。便是贺诩然发觉矿山不对,只怕都要帮着兜。 不过…… 魏昭并没有恢复身份的意思。 他自不会暴露。 魏昭敢去做就有十足的把握,将矿山挖空前不让人察觉,且不留下半点痕迹把柄。 就和上次搬空董家及四城官员密室那样。 只是…… 虞听晚想不通。 魏昭并非重财之人。 那他敛财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还是养病期间做的事,没法出门,只能吩咐下令,暂且还算放不开手脚。 那等他病养好了,他要做什么? 兜兜转转,这又不得不回到虞听晚最先存有的疑虑上。 魏昭为何不想活了?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还有…… 虞听晚眸色淡了淡,还记得西临村的钱老曾私下对她说的话。 【“晚娘,你男人胸口利器穿透的伤,我越想越不对劲。那看着可不像是别人捅的。”】 虞听晚抿了抿唇,听到自己问。 “葛大夫。” “夫君之前用的武器是什么?” 葛老没当回事儿:“破云枪。” 说起这个,他的话就多了。 “那枪头,还是将军小叔靖远将军生前改良过后用玄铁做的。离枪头一指的位置,往外凸的那部分有锋利的倒刺。” 葛老怕虞听晚不懂,说的格外详细:“你可别小看这倒刺,刺进去也许没什么,可要是往外拉,血肉都得勾出来。” “破云枪所伤的人,伤口呈现的图案……” 葛老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 他蓦然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死大。 一开始,魏昭的伤口是西临村钱老头处理的,可处理的不到位。再后来伤口崩裂,重新包扎,继续崩,继续包。 等葛老处理时,他太在意魏昭的情况,伤口又红肿的严重。 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件事。 如今想来,那伤口的形状倒是有点像…… 葛老深吸一口气。 当时魏昭血肉模糊的尸身是迟御同其余魏家军带回来的。 他虽难以接受,可从没怀疑棺材里的不是将军。 等再见魏昭后,即便其中有疑点,见魏昭不愿多提,葛老也没多花心思去想。 反正人活着就好。 可现在…… 若说魏昭在战场上被敌人抢了破云枪,还被捅的半死不活,这件事他是不信的。 这件事太大了,他有些消化不了。 葛老想不通啊。 将军为何会如此?再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眼瞅着顺国公府比靖远将军在时还要如日中天。 魏昭和靖远将军到底是不同的。 他假忠心在前,谋略在后。 是,魏昭每次都打胜仗。 可每次都留有后手。 谁不知魏昭多次闯入敌国营帐?至狂妄的在敌国帝王面前,送上砍下来的敌国将军首级相赠。 老百姓都觉得,魏昭是在挑衅敌国,听着就解气。 可皇家不会。 在皇家看来,魏昭分明是用这种形式,无声传达两个信息。 一是他不费一兵一卒,去了敌营又能全身而退,可见羽翼丰满,不容小觑。 二是他去见了敌国皇帝,私下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偏偏魏昭每次回上京,觐见帝王时,面上只有臣子的恭敬。 狗急了都会跳墙。 何况是他? 若真是鱼死网破,皇家兴许占不了多大便宜。 成功让应乾帝忌惮他,又不敢除了他。 能走到这一步,魏昭付出了多少,葛老都看在眼里。 顺国公夫人对将军是严苛,葛老不知将军心下可有埋怨,可清楚对这个母亲将军是格外孝顺的。 尤其顺国公去后,将军每个月的寄回上京的家书从未断过。 他又怎会…… 葛老眼皮突突的跳。 第153章 你我之间总要有人看脸色的 虞听晚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没有再问往前走。 许是气氛过于诡异。 葛老讪笑打碎,也不知说给虞听晚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将军不会有事的。” 底气很不足。 这点,虞听晚认同:“是这样。” 葛老:“这些年我跟着将军,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上回他中了毒箭。” “那毒可怖的很,身上僵硬了不说,皮肤都泛着青色。” “这不,照样好好的。” 葛老面上掩不住愁丝:“你别慌。” 虞听晚慢吞吞吃着:“我不慌。” 葛老去看她。 好家伙。 真的不慌,还笑眯眯的。 葛老:…… 你有没有心啊。 你上次说愿意为将军死的话还作数吗! ———— 在两人说话时,魏昭屋里进了人。黑影恭敬的把信送上,便闪身离开。 魏昭没有急着拆,虞听晚就和葛老过来了。 葛老入内,把脉查看情况。 魏昭恹恹,视线看向葛老身后的人。 姑娘立在一侧,本就生的白,眼皮底下泛着明显的青色。 他蹙眉,张了张嘴。 葛老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 “别动。” 葛老拔下一根针:“我替你说。” 他抽空扭头看向虞听晚。 “将军说你昨儿忙了一宿,定累着了。想让你去歇着。” 为了突出魏昭的体贴,他不惜贬低自个儿。 “我是觉得没什么,便是三夜不睡也死不了人。” “可将军不行啊!” 葛老抑扬顿挫:“他得多心疼。” 魏昭:…… 感觉…… 感觉有点恶心。 他张了张嘴。 让他闭嘴。 葛老却无视嘴型,继续:“看,这会儿还嫌我说的不够大声。怕彰显不了他的心意。” 魏昭:…… 好丢人。 虞听晚:…… 姑娘想忍的,可实在没忍住。 “哈。” 虞听晚乐不可支,又怕影响葛老,肩膀抑制不了一抖一抖的:“我……我去端些温水来。” 葛老手里的动作不停。 “将军,你看。” 他让魏昭多学着些。 “卫夫人笑的多高兴啊。” 魏昭面无表情。 有没有可能,她在笑你啊! 魏昭懒得理他,倒不是多么遵医嘱。 因为疼得浑身都是汗。 换成别人早就打滚了。 可他只是闭着眼,手上,额间青筋暴起。 刚跨出门槛的虞听晚转身看过来。明知他不会死,可到底不忍。 直到……葛老也没了说笑的心思,手抖了起来:“可要轻些?” 魏昭闭着眼。 葛老建议:“若实在受不住,可以缓缓再拔。” 魏昭不屑:“嗤。” 虞听晚:…… ———— 等虞听晚送了热水后,葛老便准备药浴的事。 见这边真的用不到她后,虞听晚就去隔壁准备补眠。 她手里捏着魏昭给的信。 是顺子从几日前乡下那边寄过来的。 虞听晚看了内容后,眼底有了消息。 舅舅舅母家的事解决了。那看来娘和爹也该回来了。 面壁思过的伏猛是想把她赶出去的。 但它还没发作,就听已经躺在榻上盖好被子的虞听晚侧身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走?” 慧娘胆子小,要是见家里有虎,可不得吓坏了。 伏猛:?? 你管我! 它这时候还是很不屑的。走近床榻,凶恶的想要吓唬姑娘。 虎头被人捧住。 伏猛:??? 虞听晚没想到手感相当不错。 “商量个事。” 她细声细气:“你我之间总要有人看脸色的。” “我脾气不好,希望那个人是你。” 她说到这里,格外讲道理。 “行吗?” 伏猛:!! 凭什么! 它刚要发作把人踹出房门。 “伏猛。” 外头传来葛老的声音。 “将军问你什么时候走。” 伏猛:??? 休想甩掉它,虎东西只想誓~死~相~随~ 虞听晚拍拍虎头。 “好好考虑,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 积雪融化,路面有些湿漉漉的。 乡下总要比镇县冷些。 赵勇和余氏送慧娘卫守忠出门。 余氏拍拍小姑子的手:“这些时日实在耽误你们的事了。也不知阿郎如何了,乡下消息慢,筱娘的案子进程如何尚未可知,你和妹夫早些回去。” 慧娘道:“一家不说两家话,嫂嫂可不能和我生分了去,我就阿俞一个侄子,如今看他好好的,我心里就踏实。” 余氏笑,行事向来有主见。 “家里乱的很,我先收拾收拾,明儿和你哥带着阿俞先去镇上拜见夫子。” “之前退学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事儿解决了,我自是想让他继续读。阿俞也是这个意思。” 她擦了擦泛红的眼。 “我从不觉得阿俞愚笨,这孩子明明是极用功的。” 就是她愁啊。 也不知夫子会不会同意。 那褚夫子一向不好说话。 余氏把情绪压下:“你说的地址我都记了下来,等事儿解决了,我和你哥就去看阿郎。” 卫守忠刚要说什么,就见前头有人喊了一声叔儿。 顺子将嘴里的树根吐掉,跑过来。 卫守忠和慧娘相视一眼,很是意外。 卫守忠反应快些,招呼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年赵俞:“阿俞,快过来,这就是把你从那边救回来的恩人。” 赵俞感激上前,忙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 刚说了四个字,就被人打断。 “卫叔,卫婶。” 是穿着学子服的胡耀祖。 他刚从学院回来,人压根没往西临村赶,就来了这里。 这些时日要应付褚夫子,他心力交瘁,可还是分出心神打听虞听晚的消息。 得知她如今带着新婚丈夫去看病后,胡耀祖就怒极。 之前在镇上看到的,就是虞听晚。 他没有看错! 可他找不到虞听晚。 这不,一回来就往赵家这边来了。 本想着能从赵家嘴里套出几句话。却不想直接看到了虞听晚的公婆! 胡耀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快步而来。 “晚妹呢?” 他压抑着怒火,说的话像是从牙缝挤出来那样。 “卫叔,你们家发生的事我也格外悲悯同情,可你们趁着我爹不在,把家里好好的姑娘拐去做儿媳。” “卫家子配得上吗!” 胡耀祖:“我是可以告你们的!” 第154章 有什么好吹牛的 乡下几个村相邻,平时也常往来走动。胡耀祖可是名人,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 这不,远远就有不少人探着头朝这边看来,窃窃私语。 “我就说胡家总要寻来兴师问罪的。” “这件事慧娘乘火打劫的确做的不地道,听说当时无媒无聘,没得胡家长辈同意,就把人娶进门了,这和拐卖无异啊。” “你这话不中听。这也怨不得卫家吧!是那姑娘自个儿点头愿意的,可没人逼着。” “对啊,什么叫做无媒无聘?卫家是穷,可慧娘是咱们村出去的,她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她和守忠夫妻都是厚道人。说话别太难听。当时西临村的里正都过去吃酒了。” “可但凡胡大柱在家,这件事就成不了。” “那不一定。” 有人抬抬下巴:“我嫂子就是西临村的。她回娘家说那姑娘极有主见,模样也好,是在胡家待不下去了,这才嫁人的。” 待不下去,这话就意味深长了。 有人上下打量着胡耀祖,忍不住唏嘘:“读书郎比上次见还要俊朗,我听说他都被举荐到县上夫子门下读书了,可了不得!虽不是咱们村的,可等他日后飞黄腾达,也是能去他家里讨些喜饼,沾沾喜气的。” “听谁说的?我们怎么不知!” “还能有谁,他娘王翠花逮着机会就四处吹嘘。” 提起没脑子容易得罪人的王翠花,所有人眼里都闪过轻蔑。 “胡大柱回来不是把她打得下不了床么?” 怎么又跳出来蹦跶了。 “这有什么?胡大柱还能为了侄女把她打死不成?换成我顶着一身的伤,也要整日坐在家门口夸儿子有本事的。” 多有面啊! 她们的声音压的很低别人听不见,可顺子跟着荣狄习武,一字不落听下。 开玩笑!他能允许虚假消息散开? 顺子夸张朝那边的的妇人大喊。 “什么?县里的夫子?” “这事我清楚啊。” “我和那夫子就在一个胡同的。” 一听这话,胡耀祖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被叫住。 “胡耀祖是吧。” 顺子斜着眼,恨不得把人擦在脚底下摩擦:“快说说县上夫子看不上你的事。别让大家误会了。” 他嗓音很响亮。 一语惊起千层浪,只听一片吸气声。 胡耀祖脸黑了,浑身都在发抖。 “你——” “我什么?” 顺子:“人夫子在县里声望是极高的。之前收的三个学子,一个成了贡生,两个成了举人。” “也不是什么货色都收的。” “这不,就没看上你。” 胡耀祖浑身都在抖。 他哪里受过这种耻辱! 没被选上已是难堪! 当初赵娘子说的话,如今想起依旧如鲠在喉。 赵夫子将他避之门外,是会后悔的!迟早有一日,他会爬的比赵夫子还高。 可家里怎么…… 怎么如此糊涂? 任由娘在外说这种话! 如今没成,让他颜面何存? 胡耀祖只觉身后那一道道打量的眼神如锋利的刀,能刮开血肉。 他狼狈不已:“应当是家里弄错了。” “我不过是在县上帮京城的贵人,处理登记案子入册,和那赵夫子的确有个几面之缘。也去他家里做过客。” 至于别的事,他一概不谈。 话音刚落,就有妇人大嗓门。 “对,三墩村楚家去县里,还说在驿站外碰见了读书郎。有模有样的,就是以后当官的料子……” “那……那还不是能同贵人说上话!” 胡耀祖的背直了直。 他温声朝那些人点头示意。 “不过是以已所能帮忙而已,那些时日我也收益颇多。” 顺子嗤笑。 “人模狗样。” “驿站缺人,正逢有人上赶着,当然不用白不用。” “有什么好吹的。” 妇人们:…… 真的假的啊。 明明很光荣,怎么被这陌生的外乡人一说,就掉价了。 不过,这外乡人来历不小。都把赵家小子毫发无伤救回来了。 总不能瞎说。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顺子丝毫不知收敛。上前几步亲昵又随意地给胡耀祖理了理衣服。 “什么弄错了?这是借口我懂!” “你虚伪不说,家里又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为了让乡里乡亲高看一分,什么事做不出来?” 顺子:“今儿说能去县里读书,明儿当朝太傅都要喊你一声老师了。” “再过些时日,你说坐过龙椅,我都不稀奇。” 说着,顺子扭头问赵俞。 “怎么样,他厉害吧。” 赵俞是老实人,听不出反话。 他蹙了蹙眉。 “这话不妥。” “这天下,文人墨客都要尊称太傅老师,胡兄不过是学子……” 一语未完。 顺子打断:“他多有本事啊。” 赵俞拱手:“龙椅是当今圣上才能坐的……” 顺子继续打断。 “这有什么?他努把力,天下都要姓胡了。” 赵俞:“可学生觉得……” “够了。” 胡耀祖忍无可忍想,冷冷道:“妄议天子,有几个脑袋够你们砍的!” 顺子:…… 他好害怕呢。 龙椅怎么了? 将军要是吩咐一句,荣狄都能杀去上京,给炸了。 胡耀祖:“休要再胡说!咄咄逼人一味诋毁,是想断我科举之路?这不是君子所为?” 别以为他没听见顺子喊卫守忠叔。 “我堂堂正正,随你怎么说!” 胡耀祖不愿和其掰扯。他没有忘来此的目的。 “卫叔,这门婚事我和爹都没答应,算不得数。” “晚妹年纪尚小,我娘……我娘又糊涂,这才让你们得了逞。” 他是读书人,即便恼恨卫家,却要体面清高,不能像乡下泼妇般肆意辱骂。 “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卫家家徒四壁,我是看不上的,也不愿看晚妹吃苦守罪。” “那卫慎配得上她?” “你们分明是哄骗晚妹冲喜的!” 胡耀祖撂下一句话:“实不相瞒,我颇得刑部侍郎赏识。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想让你们为难。还请你们把晚妹送回来!日后各自婚嫁!不然……” 谁? 顺子:??? 就那个每次看见将军,都恨不得端茶倒水的刑部侍郎吗。 第155章 撕破脸,吃亏的是谁? 在场的人皆面露凝重。 其他妇人被唬住了,见场面不好收场,担心卫家真把读书郎给得罪了,正要过来劝时,脾气再好的慧娘彻底忍无可忍。 她气得指尖都在抖。 “说够了吗?” “什么送回来?晚娘是人,不是物件!” 慧娘狠狠喘了口气,眼儿都红了。 她心疼晚娘啊。 “当初那孩子手上冻疮在流脓,鞋子湿透,却日日去山上捡柴火。你们胡家人在哪?” “别说什么大雪封路回不来!分明家里的柴足够过冬,你娘却不许她用。” “穿的衣裳不合身,里头装的还不是保暖的棉花。天儿冷,她起早贪黑还要去结冰的河面戳出几个洞洗衣,如何受得住?我就不明白了,你爹哪里有脸说疼这个外甥女?” “也别说你爹常年不在家,关顾不到。胡家不是没有人,都是瞎的不成?晚娘才多少岁?在胡家又遭了多少罪?轮得到你一个表哥跑过来自以为是替她做主?” 胡耀祖哪里想过会被慧娘劈头盖脸一顿斥。 也是,乡下村妇蛮横,都是不讲道理的。 他视线冷淡从慧娘身上划过,落向赵俞。 “赵俞,我在夫子面前说得上话。你若想回书院,我是能帮得上忙的。” “真撕破脸,吃亏的不会是我。” 他刚想让赵俞帮忙劝卫家不要一意孤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是余氏。 和慧娘相比,她就不文明多了。 余氏是要下地干农活的,力气可不小。 胡耀祖虽是男子,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防余氏会有这番动作,当即往后踉跄几步。 他狼狈不已。 “滚!威胁谁呢。” 余氏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读书人!” “什么夫子的得意门生?我呸!把你教成这样,我若是褚夫子,都要找块墙撞上一撞。” 余氏如何不清楚褚夫子为人有失? 可夫子就那么几个,要收都是万幸了。轮不到他们乡下人挑三拣四。 她都打算好了,拜访褚夫子时把姿态放低,送钱也好送礼也好。可现在…… 余氏绝了心思。 “你是会读书,却读到狗肚子里了。可见褚夫子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把你教会。水平就这样了。” “教书是用来育人的!人若品行不端,再有学问再有出息,功成名就又如何?照样是败类。” “这学院我反倒要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回去。” 胡耀祖的拳头紧了又紧。 这余氏果然如阿娘所言这般泼辣。 赵俞底子差,夫子本就看不上,怎么可能还会收他。 这会儿余氏倒是顾着嘴里痛快,回头去书院哭着求着,他绝不会帮半点忙。 余氏把慧娘护在身后,冲胡耀祖呵斥。 “晚娘姓虞,不行胡!如今是卫家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妹子是好婆婆,将她当做亲闺女疼。家里如今都晚娘做主。她在卫家待的好好的,你上赶着抱什么不平?” “若真心为她着想,怎会怂恿人小两口和离?安的什么心?和离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去哪里?怎么活!” “跑到别人家门口,说这种讨人嫌的话,这是掂量我妹子妹夫性子软,好欺负是吗!” 胡耀祖眼眸沉沉,偏偏气势不足,威慑力不够:“看来,是说不通了。” “卫慎若是良配,我绝不说二话,可他是吗?” “这次我来,是给你们留了颜面,下回我爹过来,你们还能占什么便宜?” 久久不曾言语的卫守忠,总算发话了。 “这件事你家有什么不满,也该是你爹寻我。” 看戏看的正热闹的顺子:…… 怎么气势降了? 顺子帮忙凶神恶煞:“听到了吗,我叔让你哪里凉快待哪儿去。轮不到你过来摆威风,也别想着充长辈。你呢,也就识得几个字,就被捧得忘记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杨惟文杨大人中过探花,也没你会摆架子。” 人群陷入死寂。 胡耀祖气得险些晕厥。 卫守忠继续道:“你爹来了又如何?我们卫家还会怕他?便是他打上门来,晚娘要是不认这个舅舅,我们卫家也不认你们胡家是亲家。” “既不是亲家,也不必再给你们留颜面。” “总归不怕闹大的是我们。你不怕闹,且回去问问你爹,他敢不敢闹。” “你家早些年做的事不妨回去打听打听,看看你爹娘有没有脸说。” 说完,他对慧娘道。 “我们走。” 胡大郎是这时候跑过来的。 他方才听到回村的人说看见二郎朝赵家村来了,就暗道不好。 可他来晚了。 胡大郎只觉眼前一黑。 连忙赔罪。 “叔婶,二郎对晚娘一向看重,得知此事一时间接受不了,说了气话,犯了糊涂,也请你们别计较。” 胡耀祖也知他冲动了。 可…… 可他压根就没说几句话!! 一直被打压。 想到这里,他就很憋屈。 他的情绪一直稳定,可只要涉及虞听晚,就控制不住。 也不能指着卫家赵家的人,一个个骂过去吧。 多有辱斯文。 卫守忠脚步没停。 余氏冷嘲热讽:“呦,你们家竟还有明白人。” 胡大郎苦笑。 什么明白人啊。 他无非是怕二郎得罪卫家,以至于怪到晚娘身上。 女子嫁到夫家,要是不被待见。日子可不好过。 他婆娘小许氏……不就是例子吗。 小许氏受苦,也就受了。反正小许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晚娘受苦,胡大郎心里不是滋味。 到底他是把晚娘当妹妹的。 顺子本就糙惯了,对着胡家两兄弟往地上吐了口水,就屁颠屁颠跟上:“叔,婶,同路,咱们一起。” 可走了几步,他犹不解气。 转头快步走近胡耀祖。 “你觉得人家小两口不相配吗?” 不顺心的事太多,胡耀祖气得都要控制不住表情。 可不等他说一个字。 他就被顺子揪住衣摆,提了起来。 胡耀祖被迫双脚离地。 顺子出乎意料把他举的高高的。 他没放狠话。 动作很利索。 利索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顺子一脚狠踹,把人踹飞。 “去你的吧!” 第156章 你家开始遭报应了 山路崎岖,雪融化后地上泥泞并不好走。 出了赵家村后。 胡大郎很吃力,背着胡耀祖回家。 他累的不行,且身心俱疲。 先前顺子踹飞胡耀祖后,觉得不过赢,抡起拳头就要砸。 且不说胡耀祖手无缚鸡之力,便是胡大郎都没能过他一招。 胡大郎如何能看胡耀祖出事?只能硬着头皮扑过去挡。 然后……然后他就鼻青脸肿了。 一路上,兄弟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快进西临村。 胡大郎斟酌用词:“我知你对晚娘的心思。” “可二弟,有的事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他刚要劝。 胡耀祖目光沉沉。 “大哥。” 他低低说:“我要娶妻了。” “那姑娘秀外慧中,是褚夫子的女儿。我这次回来是让爹选个时间去下聘的。” 胡大郎一听这话,又惊又喜。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今日之辱他记下了。 来日一定千倍百倍还回去。 什么顺子,一看就是个街头溜子!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 他得早点娶褚家女,早点让褚夫子倾尽一切为他铺路。 胡大郎:“这是好事!” 那可是镇上夫子家的姑娘! 他高兴坏了。 可…… 他不忘叮嘱:“既娶了人家,就得对得起夫子对你的栽培,忘了晚娘。好好过日子。” “千万别犯糊涂。” 胡大郎眼里也闪过可惜。 若晚娘嫁给二弟,那他们还是一家人。 可事已至此。 胡大郎:“是该这样,你也朝前看。” 朝前看? 胡耀祖趴在胡大郎身上,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眼里闪过浓浓的不甘。 西临村常家。 里正坐在门口,手里拿着半旧的旱烟杆,塞了些烟丝进去,用火折子点燃后吸了一口。 他瞅了边上颓然的胡大柱一眼。 “猜到我把你叫过来,要说什么吧。” 才过去多久,胡大柱却好像老了十余岁。 他嗓音哑的可怕。 “知道。” 里正烟也不抽了:“那你就控制好脾气!” “在家里日日打骂,闹成那样平白让人看笑话。” 他语气带着安抚,没了先头的指责:“我知你怨恨王氏,可晚娘已经嫁了。” 听到这话,胡大柱眼角就染上湿润。 他浑身都在战栗:“叔儿,你知道的,当初衙门捕快传来消息,我知小妹亡故,却留下一脉,悲恸之余什么也不顾就要接那孩子回来。” “这些年……这些年我为了家中和气,行事也许是有偏僻,我认。家里条件差,什么都得紧着二郎,晚娘吃了苦,我也认。可晚娘和大郎相比,我是更看重在意晚娘的。” 说到这里,他便如鲠在喉。 “可我没想到,王氏她背着人竟敢如此!” 他这几日一直梦到小妹。 小妹的眼神带着怨念,却什么话也不和他说 午夜梦回,他皆辗转反侧。 “晚娘的亲事,我是想给她挑最好的。那卫家……” “行了!” 里正打断。 “卫家怎么了?” “让你这般瞧不起?” 里正只觉得胡大柱糊涂:“你当初想等二郎中秀才后再给晚娘说亲家,我便说此事不妥。” “玉娘的事……” 玉娘便是虞听晚的生母。 他停顿,没有再提。 “你心里该有数。那些上门提亲的,打的是和秀才家攀亲家的心眼,可实打实真正看的上晚娘,不计较她出身的有几人?” 胡大柱没再争论。 但他不认可里正所言。 二郎有出息,晚娘嫁过去有娘家帮衬,谁敢对她不好? 里正看了他许久,忽而问了一句。 “大柱,你可是怪我?” 胡大柱愣住,忙道:“叔儿是哪里的话。” 里正也不知信没信。 卫家大房个个是人精,可早已分家。 守忠夫妻是什么人,他当里正看在眼里。 刚开始李莲还觉得可惜。 可里正没有。 说句难听的,就算卫慎真不行了。晚娘成了寡妇,守忠夫妻还能忍心捆年轻媳妇一辈子? 虞听晚只怕还会多了个事事为她着想的娘家。 姑娘嫁给卫慎,里正可没反对过,当时甚至觉得这孩子稳重,分的比谁都清。 “当初守忠去泽县,挨家挨户借了钱。” 里正:“你家算不得宽裕,可也不是捉襟见肘。王氏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拿的。” “昨儿他回来了趟,一家一家敲门把欠的钱给还了。” 动静不算小,村里的人都在狐疑卫家怎么不穷了。 可胡家大门紧闭。 胡大柱没有追出来闹。 里正叹了口气,胡大柱也算没失了智。 “二郎的事,我也听说了。” 他面上总算有了笑意:“这孩子还真是闷声做大事。” “等他进了县城读书,别说你当爹的腰板直,我走出去都直。” 他意有所指:“别和王氏闹矛盾了。你们是夫妻。二郎是你们的孩子。听我一句劝,凡事千万别一根筋。” 胡大柱如何还能听不懂他的话中意。 他深深看了眼里正。 “我记下了。” “家里好了,二郎才能好。” “二郎好了,帮衬卫家,晚娘才能好。” 正说话间,有人从外头跑了进来。 是范婆子。 她一手叉腰,许是跑急了,正狠狠的喘着气。 “不好了!” 里正最瞧不上她的咋咋呼呼。 “有事慢慢说。” “你男人又打你了?” 里正就很烦。 一天到晚有操心不完的事。 这话范婆子可不爱听。 换成以前,她要闹的。 可现在。 范婆子眼儿发亮:“被打的不是我。” 她一指王大柱。 “他家二郎!” 里正:!! 胡大柱:“休要胡说!” “我家二郎在外一向和气,最讲道理。怎么可能和别人打起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不该惹的人。” 范婆子:“还是你家大郎一瘸一拐把人背回来的。” “这会才进村子。” “也不知读书郎是伤了腿,还是伤了腰,反正是动弹不了。” “对了,你家大郎情况也不太好,脸比我家养的猪还肿。” 范婆子忍不住打听:“怎么回事啊?难道……” 她眼睛乌溜溜的转。 “难道你家开始遭报应了?” 第157章 有情分,但不多 泽县。 贺诩然已经好几日没看见伏猛了。 他让人去牢房找了。 没有。 让人在驿站里里外外看过了。 也没有。 见亲信从外头进来,他问:“如何了?” 亲信恭声:“属下已去问了魏家军。” “留在泽县的魏家军说不妨事,也许哪日就突然冒出来了。” 贺诩然:…… 他起身朝外走。 如今留下的案子简单,全交给了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每日将审理的卷宗送来,经他复查没问题后,犯人就根据律法处置。 贺诩然已开始着手调查赈灾粮的事了。 这件事波及甚广。 查下去,只怕朝野要动荡。 换成别人来,也许要畏畏缩缩。可被魏昭选中过来的贺诩然还真不怕。 贺诩然准备先回驿站歇息片刻,再理理思绪和对策。路上却碰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杨惟文。 杨惟文见着他,快步过来行了个大礼。 “大人。” 贺诩然颔首示意后抬步就要走。 亲信则落后几步,和杨惟文早相熟了,很随意问了声。 “这是去哪儿?” 杨惟文:“今儿难得得闲,我去卫家探望探望。” 怕亲信不知他嘴里的卫家是谁,他笑容和煦道:“就是之前大人审的筱娘案的那个卫家。” “我和他们算不得多熟,可之前来泽县前也有多日的赶路之谊。” “先前听赵夫子提及卫家就住到他们隔壁,我便有心记下了地址想去看看。” “那卫家子病重的厉害,也不知如何了。” 杨惟文想到卫慎的脸,又想到魏昭掀开眼皮看他的神情。不由感叹,卫慎病恹恹,可有些时候气场挺足的。 有一次见慧娘在热饼,虞听晚在煮药。他就想和牛车上的卫慎说几句话。 然后…… 卫慎掀开眼皮,快他一步张了嘴。 嗓音慢吞吞的。 “杨惟文。” 别人都喊他杨大人。 这卫慎要么无视他,要么直接呼其名。 “说说看,你是怎么看那些姓应的。” 应乃皇姓。 把他吓得够呛。 偏偏卫慎姿态懒散,语气凉凉的问:“是不是很可恨?” “这话不能说。” 杨惟文为此寒毛直竖,斥:“我听了也就算了,要是让其他大人听了,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卫慎却轻蔑扯了扯嘴角,手无力的朝前面那些相互阿谀奉承的官员一指。 “你说他们?” 那夜的风很大,卫慎的声音很轻,却还是传到他耳侧。 “慌什么?” 卫慎苍白的唇动了动,眼里的淡漠和笃定让人忽视不了:“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那时杨惟文没当回事。 卫家也都说了,卫慎脑子不太好。 可那些人眼下的确……都死了。 杨惟文如何能不多想! 他就觉得这卫慎不简单。 这种事都能提前猜到了。不愧是魏家军的! 杨惟文想,应该是卫慎上过战场杀过人,不然都病成那样了,怎么压迫感比贺诩然还足。 亲信也有了印象。 毕竟当时大人还让他查底细来着。 见前面的贺诩然的不知何时顿了足,亲信眸色微闪:“这么一提,我便想起来了。那黑脸的卫家妇之前在牢房外审讯时的谈吐以及不卑不亢的姿态可不像是个寻常妇人。” 这话杨惟文认同。 “是,听说幼时读过几年书。” 贺诩然对不该在意的人是不上心。 这几日他忙着手头上的事,也从没再想起过虞听晚。 可也不知怎么了,听杨惟文一提,他鬼使神差的问。 “贫寒之地,便是县城想要供出读书人都困难,她父母竟愿意让她一个姑娘念书?” 这杨惟文就不知道了。 “也许疼女儿。” 杨惟文:“我就盼着卫家子身子养好了,不然她一个妇人,日子得多难熬。” 杨惟文看了眼天色,他该走了。 毕竟想赶在黄昏日落前回来。总不能待在人家家中用饭,添麻烦。 杨惟文拱手:“那下官先走一步?” 贺诩然目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没得他应允,杨惟文一时半会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杨惟文开始热情:“大人您和魏将军自幼相识,这些年的情分定只多不少,魏将军最看重手下将士,那卫家子之前就是魏家军的。” “您可打算替魏将军过去看看。我给您带路,如此也有个伴。” 亲信:?? 你是真敢说啊! 他们爷是什么身份! 再则,爷和魏将军有情分是真,但不多。 毕竟每次国子监考试,只有魏昭在,爷就是万年老二。 萧怀言一个考倒数的,每次都要跑过来奚落贺诩然。 还贱兮兮假惺惺说一句。 【贺兄,你努把劲啊。】 后来宫里想让魏昭给太子做伴读。 魏昭跑了。 去军营了。 然后就落他们爷身上了。 亲信到现在都记得贺诩然当时怨念有多深! 贺诩然为此沉着脸跑了一趟顺国公府。 然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魏昭气出来了。 可偏偏这样,别看贺诩然和魏将军平时往来不密切,但得知魏昭死讯,他那几日情绪都不太好,门都没出。 好不容易出了门,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萧怀言都没死,魏昭死什么? 情分不多的贺诩然,有过片刻的恍惚:“带路。” 胡同巷子。 卫家。 魏昭吃了药后,恹恹躺在榻上。 虞听晚守在一旁。 “夫君要喝水吗?” 魏昭皱眉。 虞听晚:“夫君饿了么?” 魏昭皱眉。 虞听晚:“可是头还疼?” 魏昭继续皱眉 虞听晚有些不放心。 “可是还想吐?” 魏昭眼珠子动了动:“我有种……” 他继续突出五个字:“不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强烈。 刚想锤他的虞听晚,心虚:“没有,你预感错了。” 魏昭扭头,看见虞听晚的手落在半空,在默默的收回去。 魏昭:…… 虞听晚:…… 魏昭:“我看见了。” 虞听晚只好认下:“我错了。” 魏昭面无表情。 空气凝滞。 虞听晚拍拍魏昭的肩,亲昵凑近,眨巴眨巴眼睛,态度很好地商量:“你媳妇下不了台了,表示表示。” 姑娘清请嗓子,重新说了一句话:“我错了。” 他看着床顶,生无可恋:“以后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