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深渊捡道侣》 第1节 她只是想在修真界养鱼而已 作者:莲子酒 第1章 你的夫君已送达,请注意查收。 【男角色今生、前世、原书皆身心高洁。】 【纯恋爱向,作者是土狗,喜欢狗血背德雄竞修罗场,请不要带上三观,有反派属性的男主】 【注意:全员貌美,全员喜欢女主,非一见钟情梗。没有正经名字的npc不算在以上范围。】 【中后期总体走向是虐男,某人虐到发疯有微微量强取豪夺情节(高亮),其余请见第 一 章作话。】 ....... “韶宁,你要老公不要?” “……” “韶宁!男人给你丢这了,记得捡走啊。” 颇具怨气的韶宁踢开被子下床,“破系统,再吵我吃了你。” 她披上薄裳推开门,屋外空无一人,在朦胧天光中仅有个半人高大木箱子。韶宁揉揉眼,见箱子上缠着封条,回屋拿了柄小刀割开封条。 “什么东西??”她顺手掀开箱盖,话音生生泞滞在喉间。 系统:“你不是说一个人在深渊工作太孤独寂寞吗?想要个又帅又贤惠的老公,怎么样,够帅吧。” 韶宁睡意全无,她手忙脚乱地盖上木箱,趴在箱子上不敢说话。 她还没看清箱里人的脸,已被冷白的身子晃花了双眼。 咽了口唾沫,她颤巍巍掀起箱盖一角——木箱中装的青年面容如玉琢磨,长发如瀑铺在身下,完美颀长的身子委屈地蜷缩着,可见睡得极其不安生。 他他??没有穿衣服,一丝不挂地蜷睡在箱子中。 她盎地阖上箱盖,昨日不过是随口一提,这破系统居然来真的! “我靠,这是大活人啊,你??你们灵巅是干什么的,人口买卖?怎么没给他穿衣服!” 系统:“首先,他知情且自愿。其次,他性格温顺,非常安全,可能送过来的方式是简单粗暴了一点??反正你就说你要不要吧?不要我寄回去了。” 韶宁掀开箱盖再往里看去。天光从一线罅隙中倾泄,落在青年眉眼间。初春天凉,寒意随之而来,争先恐后地灌满箱中。他被冷得鸦睫轻颤,无意识嘤咛一声。 ——声音好好听。 不行,色字头上一把刀! 青年仍没有醒,身子试着动了动。韶宁这才注意到有半透明泛金光的纹路铺陈在大半个精瘦胸膛上,神圣却又诡谲,随他呼吸小幅度起伏。 好涩…… 不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系统等得不耐烦:“你要不要啊,不要我真送??” 韶宁:“要要要!我要!” 她站在泠泠晨风中深吸几口冷气,绯色却爬上整个漂亮脸蛋。脱下薄裳替青年盖上后,韶宁拖着箱子往房内走。 到了床前,因为离开的时间不久,被窝里仍带着温热。她费力把青年推上床,将他塞进被窝里。 送都送到了,再寄回去多不好。她摸摸泛红的双颊,才不是因为色心。 “咳咳,”她轻咳,“亲爱的系统,能不能给我寄些他的衣服?” 系统:“想得美,本系统才不负责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想办法。” 碰了一鼻子灰的韶宁匆匆穿上衣服,她背上院子中的小背篓,决定去深渊之外的幽都买些。 韶宁穿到这本小说已半月有余,她所在的深渊产生于诛魔之战,如同一道天堑,将修真界分为上下两界。 深渊是原著中最危险的地方,它毒雾横生、邪物肆虐,来者有命进,没命出。 韶宁和自称凌驾于万千世界之上的灵巅签订了劳动协议,她的工作就是定时清理垃圾和喂养邪物。 系统是她和灵巅的对接人员,负责引领和保障她工作的顺利进行。 它解释说深渊是整个世界最薄弱的地方,为了维护深渊的稳定性而设置此工作。 韶宁耸耸肩,管他呢,给钱不违法就行。 她头上顶着系统给的免疫毒雾的buff,垫脚摘下眼前野桃,喂给脚边的邪物——实则是软绵q弹的史莱姆。 史莱姆半透明身子蹭蹭她脚踝,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继续往深渊之外走,韶宁并不是住在深渊的最深处,只是挑了个无毒雾的宜家小山坡安居。 之前不慎碰到青年光滑肌肤的指尖仍发着烫,她戳着手指,一路走,一路和系统聊天。 “我能不能带他出去玩?” 系统:“不可以,他对毒雾不免疫,史莱姆还会咬他。” 韶宁:“为什么不给他一个buff?” 系统:“问就是没有,再说了,他是给你做夫郎的。男人留在家洗衣服做饭暖床就行了,咋滴,你想带他周游修真界?” 她嘀咕:“也不是不想,我都没去上界看过,深渊灰蒙蒙的不好玩。” 韶宁穿过浓雾走出深渊,外头熙熙攘攘的鬼修和亡灵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直到她走上了大街,似乎才有人注意到她,却无人怀疑她是凭空出现。 这也是系统的buff之一。毕竟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邪物,无人敢踏入深渊。 她穿越流动的人群,在霓裳阁前停住了脚步。 单手掂量着腰间灵石袋,她选了几个流行的款式。想了想,又拿了些素净的。 幽都天气多变,听天际有惊雷落地,韶宁包好衣物匆匆往回赶。 方跑出两步,身后有人拍拍她肩膀。回头见是个身着道袍的少女,手中攥着厚厚一沓木刻片。 “姑娘,明净阁招人呢。给。” 少女给了她一片木刻片,正面刻着龙飞凤舞的‘明净阁’三字,后面小字细细密密,写它的来历与招人要求。 作为穿越者的韶宁没有修为,她有些诧异望向少女,但少女已经踩着雨点子快步走了。 雨很大,韶宁护好怀中的衣物往深渊跑,穿过浓雾见深渊边缘有只史莱姆咬着一扇巨大的圆叶。 史莱姆把圆叶递给她:“姆。” 见她拿圆叶当做伞避雨,它才放心地跳走。 此行颇为狼狈,好在怀里的衣物没有湿。她将背篓和圆叶放在台阶边,转身推开门。 踢了湿透的绣鞋赤脚走进内室,韶宁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琥珀色瞳孔。 他已经醒了很久,正披着被子在床上安静地等待她。 青年的眼睛很好看,望向她的凤眼沉静若水,像一捧生于俗世喧嚣,万年未闻风起的湖。 他对她颔首,“夫人。” 她把褪到肩头的外裳拉起来,讷讷将怀中衣物给他。 想到他要换衣服,她想出去避嫌,转身时被勾住了衣袖。 “三月天凉,穿着湿衣服容易凉了身子。” 第2章 “我是你的夫侍,会伺候你的一切起居。” 意识到她会害羞,他特地拉上了床帐,背对她换衣服。 韶宁确实有点害羞,穿越之前的她是个佛系大四学生,小病就治,大病就死。既不担心恋爱,也不考虑结婚,活到现在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 她穿越的那夜,还在期末考前夕熬夜看某男频小说。 愁苦得紧的好友发来消息:‘如果找不到工作以后怎么办。’ 韶宁:‘我就死。’ 切回小说页面,整齐排列的文字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网游风广告覆盖: ‘您还在为找工作而忧愁吗?’ ‘......’省略一百字介绍。 ‘您将拥有不老神力,没有朝九晚五,下班时间由您掌控!只要在本书深渊捡垃圾满十年,回家直接拿高额退休金,享福整个人生!’ 韶宁:ok,你有病就治。 指腹点上广告边上明显的叉,反而点进了广告加载页面。 ‘检测到您有意向了解我们提供的工作,正在为您传送!’ 眼睛一闭一睁,她还维持着看手机的动作,人已经躺在一堆史莱姆中。 系统替她解释工作内容与方向,并声称两个世界时间流逝不一样,书中世界十年,现代世界才过去一个多月。十年后它会把她送回现代世界,并保她长命百岁。 她对这份工作算不上满意,但是它给的实在太多了。 韶宁收回思绪,坐到铜镜前木凳上系腰带。被雨水打湿的青丝披在肩侧,她没时间管它。 用脚尖勾起外裳想往身上套时,一双手用软帕拢住她的头发,轻轻擦拭。 身后人身量极高,他偏好冷色,白色贴里外罩了件宽袖竹纹氅衣。 丝丝灵力从他指尖流入发梢,她的头发干得极快,“我叫魏隐之,只是上界的一个普通修士。身死之时幸遇一自称‘系统’的灵物,得而还魂。” 魏隐之的嗓音清润沉静,擦过韶宁的耳侧,“以后我是你的夫侍,会伺候你的一切起居。” 她耳尖簇着粉色,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只想找个人聊聊天。” 说这话的韶宁有些心虚,最初她虽对系统玩笑话,但纵横言情小说界已久,她是真的眼馋小说中各色各样的美男。 没想到系统真给她搞来了。 第2节 魏隐之挑了支凤钗替她挽发,铜镜中的女子面若秾桃,长眉连娟,微睇绵藐。 她在偷看他,潋滟星眸与他视线相撞后极快地收了回去。 骤雨还晴,巳时已过。意识到韶宁还空着肚子,魏隐之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她发间穿梭,几下梳好了发。“我去做饭。” 他弯腰拾起她脱下的衣裙带走,料峭春寒悄然从门缝间流入。魏隐之走出两步,回头替她阖上了门扉。 韶宁收回目光,落到梳妆台边的木刻片上。方才他把它从半湿的衣裙中拿出,擦干后放在了她手侧。 好贴心好贤惠。 她定了定心神,再次拿起木刻片翻看。 原著中用了不少笔墨介绍明净阁。修真界上界多为仙家、人类聚居,下界则是鬼修、亡灵与部分妖族精怪的安身之所。 明净阁是上界仙宗明光宫的分支,专擅下界之事。直白而言,它是上界渗透在下界的势力之一。 明净阁分为内外二阁,内阁要求严苛,收的是正式弟子。 外阁则规矩松散,外门弟子更像是他们招的临时工,任务少要求低,运气好时还能被师兄师姐带去上界开眼界。 她摸摸自己的小胳膊细腿,打定主意去外阁试试,过不了算了,能过就混几口灵石,运气好还能去上界瞧瞧。反正深渊的事情也不算多。 揣好木刻片后她推门出去,偌大的院子分布着几块菜地,外围种着各类果树,果树边上有块青色小池塘。 灶房升起寥寥细烟,她想去替魏隐之打下手。可他对各类法术信手拈来,凝火诀生火,念完游水吟后菜自个跳进了木盆洗澡。 魏隐之垂眸看向砧板上的鱼,它自杀了。 韶宁:......为自己的废物默哀两秒。 她在厨房瞎逛,手中被他塞了盘充饥的水果后又转了出去。 想到今夜他的归属,她自觉去收拾了一间偏房给他。 魏隐之见她收拾好了偏房,心下了然,他未多言,只唤她吃饭。 “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何,我多做了些。” 深受自己厨艺荼毒的韶宁面对眼前一大桌菜肴,感慨系统给她送的一定是个合格男妈妈。 静等她吃完后魏隐之从容自若地接过碗去洗。 她想拿过说自己就可以,他先打断了她的话。“夫人不参加明净阁的试炼吗?若是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了。” ...... 明净阁承用了上界明光宫的建筑风格,灰墙白瓦,楼高穿云,其中仙气袅袅,可见两三白衣道袍弟子结伴在楼阁间穿行或停留。 幽都的大部分人修都聚集在明净阁,这里自然而然是阳气最重的地方。 韶宁卡点赶到明净阁东门,门前弟子寥寥无几,负责的长老准备收拾桌子关门。 她单手掐着木刻片上的红绳,快步上前道:“长老,我也是来参加试炼的。” 长老收走她的木刻片,指指桌上白银盘。 白银盘中盛着一汪清水,像是水镜。“盯着它。你看见了什么?” 她俯身看向水镜,“......——!” 四周气温急剧升高,高温将三月湿凉的空气煮沸。韶宁眼前的水波在铺天盖地的焰火中翻滚,连她自己也仿佛置身于火海中。 炽烈转瞬即逝,她回神,眼前水镜无波无澜。 “是个有慧根的。”长老捋捋白胡,“只是灵脉还未开。摊开手。” 他指腹一抬,打了道灵力入韶宁手中。她只觉右手指尖传来刺痛,疼痛像一道电流迅速注入腕臂血脉,流入五脏六腑后倏而散开。 身体好像刚做了热身运动,连筋骨都舒展开来。 “于指尖凝气。” 韶宁听不懂,闭上眼尝试想象天地气流汇聚于此——指尖微热,她睁开眼,见其上团了一笼火,火舌赤红色深。 长老细细观察半晌后笑道: “第一品火灵根,姑娘请。” 手中握着一品玉签,她跟随指引入了阁内。 第二轮试炼需要抽取,试炼不难,有一到三阶之分,对应秘境中鬼怪的修为。不过领路道童告诉她虽可强破,但最好智取。 玉签换成了折叠的小纸条,道童再三要求现在不能打开,等踏进了秘境才能开。 她握紧小纸条,双手合十像期末考前在抱佛脚:“太上老君保佑,简单一点就好。” 她踏进秘境,掀开纸条一瞧—— 九阶:十殿杀生佛。 韶宁:“......你敢耍我!”不是说最高三阶吗?! 她想出去问个明白,但身后的门已然变作了一座辉煌金殿。韶宁急急回头,这座金殿仍然矗立在眼前。 第3章 十殿杀生佛 顺手抽了架上长剑,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修真界的修炼等级对应的是一到九阶,每阶细分为九段,经历九九八十一段才可渡劫飞仙。 韶宁左右观望,金殿中的鬼怪都是九阶一段,这个世界首屈一指的强者。 身后的路湮灭成灰,悄无声息地消失。偌大的金殿死寂沉默,中央的白玉莲花座空落无人,而两侧各有五尊玉佛。 抬脚绕过边上佛子的手中剑,每一步皆如履薄冰,走向莲花座时她清晰听见了身后门重重阖上的沉闷声。 她不敢回头,目光快速掠过十尊玉佛,他们面上神情或慈悲或怒,或是手执莲花或是脚踩罪人。 她边观察边回忆着道童所言:‘即使姑娘没有修为,也不必慌张,莫忘了取长补短。若遇难处,问心即可。’ 问心?问什么?韶宁手心纸条被汗浸透。她只想滚出去骂出题人脑子有坑,这题既超纲,又出的没头没尾。 佛以慈悲为怀,何来杀生佛之说? 她步步靠近莲花座,见十佛依旧无动静,缓了口气,愈加大胆地围着金殿观望,十佛胸口有个万字纹,看起来每尊都没多大差别。 第二试炼的核心要义是破局,无所收获的她再次走回莲花座面前,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坐着歇息,抱剑揣测出题人的意图。 “世间何有杀生之佛?”韶宁屈指叩着莲花座,“十佛成列,座上无人。” “你们的上座是谁?”她暗自回忆原著背景,书中确有有天地九佛之说,却从未提过什么杀生佛。 难不成,上座就是杀生佛,杀生佛就在十佛中间? “位列十佛,却是个不伦不类的杀生佛。”她再次学之前的样子祭出一笼火,这是她目前唯一的长处。 “九真一假?” 她垂眸看向身下莲花座,遽然想到了什么,决定大胆赌一把。留心着十佛的同时,她屏气凝神,掌心凝聚一团火,朝下拍向座下莲花。 莲花由玉雕刻而成,但第一品火灵根的火是极为强盛的灵火。火势非但不灭,反而越来越大。 她借力翻身跳下莲花座,看它与火互不相容,化作一朵火中莲。 一般来说,再强的灵火,也压不住佛光。 莲花座虽为白玉所制,但经年累月在佛光浸染下,也算是灵物,成为佛修口中的圣物佛莲。 佛莲不比一般的莲花,它将会在烈火中涅槃重生。佛教极为推崇火中莲,它被喻为在烦恼中解脱,达到清凉境界。 若是真正的佛莲,何惧火光与小小烦恼?灵火将会被佛莲吸收,二者融为一体,白玉浴火重生。 可是—— 终是火压过了佛莲,莲花寸寸碎裂,玉碎成灰。 她心神凛冽,确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出错,“杀生佛的莲花座经不住火烧,佛莲是假的。果然,那杀生佛定不是真佛。” 韶宁走到最近的佛子前,他胸口有个万字纹。来时她仔细观察过,每尊玉佛都有万字纹。 万字纹是佛教的标志,真佛皆有。它在佛教中也象征着火,韶宁动动指尖,又和火扯上关系了。 这秘境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吗? “那他的万字纹也是假的了。” 她不敢妄加破坏玉佛,因为二者修为相差悬殊,若是不慎唤醒他们,抬手间就能把她捻成灰。 火舌先舔舐上他手中莲花,莲花上染着火焰,反而愈开愈艳。 于是小心地将指尖的火靠近佛子,万字纹感受到本源的亲近,微微发光。 韶宁依次尝试了四座,皆无所获。 第五座佛子阖眼闭目,一手执莲,一手执剑。 剑光寒意凛冽,她想起自己初踏进金殿时,被这剑光吓得肝胆俱裂。 她将火苗凑近他手中莲花,泄恨道:“烧你莲花。” 莲花瓣微微张开些,她可惜地收回眼,以为这尊也不是时,它盎地收紧花瓣,委屈地枯萎。 “!” 她诧异抬眼,佛子已然睁开眼,垂眸看向她。 莲花目中华光流转,垂眸时慈悲仁爱,哪有恶佛之相? 惊艳之余,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下意识将火苗凑近他胸口万字纹,万字纹在昭昭火光下一点点褪色,直至消失。 她当机立断,连步后退,抬剑直斩玉佛。 他不动如山,而身后九佛却霎时顿起飞身,杀气怒涛而来。 韶宁心下骇然,难不成猜错了? 颈侧掌风袭来,她转身提剑迎战,剑刃在重击之下寸寸断裂。 电光火石间,四周的景象如被打碎的镜面,哗喇喇谢幕。 幻境世界崩塌的一刹那被无限拉长,眼前景象极具变幻,她竟再次与佛子眼对眼。只是他蛇尾人面,三眼四手,面容妖冶诡谲,如阿鼻恶鬼降世。 第3节 三只眼一齐睁开,紧紧锁住她,眸中阴郁与执着浓重似墨。 他指尖缠了根纤细红线,红线紧绷,不知另一头系向何处。 只此一瞬,佛子与幻境眨眼间灰飞烟灭。而韶宁一人孤零零站在明净阁中,脚侧是断成七八块的剑刃。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等道童再次出现才回过神。 道童手中端了一托盘,“恭喜姑娘过关。” 他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里头放了一张华贵玉弓。 “这是它宗尊上送给姑娘的,说是让姑娘拿错了题目,又不慎毁了姑娘的剑,以此相偿。” 那个智障出题人? 她伸手摸了摸透明的弓弦,玉弓感受她的触碰,神光乍现,蜿蜒其上,弓身灿灿如琉璃。它变得亲切至极,握着是暖的。 “不需要滴血认主?” “不需,大人说这是物归原主。它名为太释玉,可随姑娘心意隐藏弓身或是变出弓箭。” “为什么是物归原主?” “神弓配佳人,自是物归原主。” 她抿唇,觉得这说法有些牵强。但既然过了试炼,又有神弓拿,勉强还行。 “替我谢过他。” 韶宁背着弓出阁时落日西斜,急匆匆往回赶,明日还有最难的第三重试炼。 她走至深渊中,见一骨鸟贴地觅食。 搭箭拉弦,玉白色的箭尖对准骨鸟,蓄势待发—— ‘啪’,箭身软软落地,骨鸟莫名其妙地望过来一眼,埋头继续捉虫吃。 “......”好吧,她不会使弓。 她隐去弓身形,回到小屋后魏隐之已经做好饭,正在烧水。 ...... 窗外残月昏昏,窗内烛火摇曳。 听见魏隐之推开偏房房门的嘎吱声,韶宁才收回心神,转身吹灭蜡烛,拉上被褥睡觉。 忙活了一天的身子很疲倦,很快就被困意拉着下沉,陷入温软梦境中。 后半夜她睡得很不安生,感到冰冷湿凉的蛇尾缠住她的双腿,紧到无法动弹。 她在惊骇中睁眼,盎地对上佛子诡异的面容。 他一头微卷的发长至脚踝,发尾是极深的青墨色,部分碎发落在韶宁颈侧,带了细细密密的痒意。 她吓得眼尾发红,无法正常发声的喉咙呜呜咽咽,尽力别过脸躲避他的触碰。 在昏沉光影中韶宁看见了他手上缠绕的红线,而另一头—— 她尝试抽动脚踝,——红线另一头竟缠在她右脚踝。 冰冷的指尖在她眉眼流连,佛子的殷色薄唇贴在她耳侧喃喃自语:“我的......” “我的,你是我的。” 佛子被无边无际的欲望拉入苦海,难耐让他寄希望于韶宁,一时无法辨别谁才是绝对的掌控者。 他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准确来说,他不懂下一步该如何做,只会把人嵌入怀中。目光触及她眼角的泪时,片刻的迷茫冲淡了眸中欲色。 坚硬妖冶的指甲擦过韶宁眼尾,想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时他面色骤然一变。 韶宁头脑昏胀,冥冥中听见有人在呼唤她,她张嘴极力想回应,话音却咽在喉咙发不出来。 佛子像护食的凶兽,莲花眸中杀意汹涌,几番挣扎后收回手,紧缚感随他的离去一同消失。 第4章 枕边人似玉 “夫人?醒醒。” 韶宁陡然从梦中惊醒,魏隐之披了件氅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向她。 长发随意地散在他身后,本是人似玉发如瀑的美景,她却幻视成方才的佛子,吓得往后一缩。 “你方才是被梦魇困住了。” 他弯腰捡起地面灯台,“我听见灯台落地的声音就过来了,现在可有好些?” 他轻拍她背安抚她,韶宁才意识到方才只是个噩梦,身子泄力仰头望向床帐。“还好只是梦,那梦中的恶魔简直又真又可怕。” “不用担心,只是梦境而已。”替她捺去脸侧泪痕后,他见她依旧面色发白,道:“若是还担心,那我今夜守在你床边。” “怎么能让你在床边守一夜......”她想起梦中的佛子听见魏隐之的声音后就消失了,抿抿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去拿床被子,我们一起睡吧。” 她欲起身,他把她摁回了被褥中。“夜里寒露重,我去去就回。” 念到韶宁害怕,他脚步很快。回来时她已经缩进了床角,为他留了一大片空处。 魏隐之铺好被褥脱鞋上床,问:“可要留一盏灯?” 他借灯光望过去,韶宁整个身子都埋在被褥中,露出来的半张脸红扑扑的,闷声闷气说不需要。 他俯身吹熄了灯,躺下后听见枕边人浅浅的呼吸声。 窗外赊了一缕月光入屋,天地间仿佛只余身边人和这缕月色。他毫无困意,身边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夫人睡不着?” 韶宁翻身动作一僵,“吵到你了吗?” “不是,只是我也没有困意。” 深夜里勉强能瞧见魏隐之面部轮廓,她裹紧被子凑近他,“我们可以聊聊天吗?” “想聊什么?”他侧身面向她,四目相对之时韶宁又缩了回去。 “我想听听你的过往。以后叫我宁宁就好,我更习惯这个称呼。” “既是如此,”他略有琢磨,“唤我枕玉即可。” “枕玉?”韶宁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她记得原著中提到过,“那不是太平道道祖的名字吗?” “这名字实是我高攀了。”魏隐之轻笑,“我出生在上界一个小门小户,由于自小有慧根,家里对我抱有高度的期望。又因和道祖同姓,母亲取了‘枕玉’二字为我的乳名,希望能同道祖一样飞升成仙。” “天下九阶修士如此多,有几个能飞仙?我入了承平宗修行,一路上有惊无险,直到修为停滞在七阶。” “这次的停滞比之前都要久,苦修百年后我幡然醒悟,或许这就是我此生修行的终点。” “而承平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繁多的戒律扰人清静。我修为又无法再精进,索性辞别宗门,归隐山水做个山野闲夫。” “不久后我与妖兽相搏,命丧黄泉。本以为会在下界的阎王殿见到阴天子,没想到先到了闻所未闻的灵巅,和自称系统的灵物签下协议。” “再后来,我见到了你。” 听他寥寥几语道完生平,韶宁脑海内天马行空,“你不担心我是个难伺候又恶毒的女人吗?那后半生可就毁在我手里了。” “现在的寿命本就是偷来的,能活下去已是万幸。更何况,”他替她压下翘起来的被角,反而唇角微翘:“现在的我没有后悔,我很喜欢宁宁的性格。” 韶宁探出来的脑袋再次溜进被子里,“你只是看了我的表面。你不知道我脾气算不得好......” “无妨,”他回忆起那日系统所言,“系统说性格互补的两个人才有长期发展的可能性。” “系统都给你说过什么?” “很多,它总说它的宿主不思进取,整日只想摆烂。说话不好听就算了,偶尔还会欺负人。” “......它怎么什么都说,丢人。”韶宁偷摸瞧魏隐之,系统真会选人,他看起来脾气很好,怎么欺负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二人中间骤然穿插起一道机械音:“韶宁不准说我的坏话。” 系统偶尔会留意深渊这边动向,正巧听见小夫妻谈起它,韶宁怎么能在他面前说它的坏话呢。 早知道不给他们搭线了,它颇有怨气,但此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它的抗议自然被忽略了。 一问一答间韶宁眼皮重得下垂,他除妖斩魔的经历像是睡前故事,听见他娓娓道来。她时不时应声作答,最后撑不住一歪头,沉沉睡了过去。 枕边人呼吸绵长,已去见周公。魏隐之侧过头,正好在月色间瞧见她近在咫尺的半张脸。 眉目舒缓,偶尔动唇呓语,全然放松的模样。 他闭上眼,任由思绪放空,浅入梦乡。 第5章 执夷引弦 韶宁睡得迟,起来得也迟。 她下意识往身边摸了摸,魏隐之已经起了,被窝中残温所剩无几。 “第三重试炼!”她骤然想到这事,急忙起来找衣服。回头发现他将她的衣服叠好放在床边,洗漱用品也一并放好。 面盆中的水用灵力护着,是温热着。 她套好衣服简单洗漱后往门外跑去,与门前准备叫她的魏隐之撞了个满怀。 魏隐之下意识将冒冒失失的韶宁护在怀中,他带着她往梳妆台走。“刚到辰时,还来得及。” 匆忙扎的低马尾被解开,考虑到韶宁要参加试炼,他为她束了个干练的高马尾。 魏隐之挑了一盏桃花攒珠银冠替她束好发,牵上韶宁往厨房走。 他的时间掐得很准,待她收拾好一切后赶到明净阁不早不晚。 韶宁今日穿的红裙白裳,宽大的长裙翩然若蝶,轻步踏进明净阁中。 “小师父,我是昨日过了第二重试炼的韶宁。第三重试炼是什么?” 她见参选道友都往东门走,欲跟上时小道童拉住了她的衣袖。 第4节 小道童笑眯眯的:“那位尊上想见见姑娘,这就是姑娘的第三重试炼了。” 又是出题之人? “姑娘跟我来吧。”小道童看出她的紧张,“尊上是修佛之人,性子平和,不会苛刻弟子,姑娘不必担心。” “哪位尊上?” 韶宁沿着九曲小路一路走向最深处,绕过几个长廊,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深深宫阙后皆是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坐落有致。 “无上宗的执夷尊上呀。” 韶宁疑惑,原著中没有提过这位尊上。 小道童笑笑,“尊上在九万丈雪峰苦修已久,近日才出关。” 她踏入层层高阶,眼前紧阖的重重朱门自动打开,厚重沉闷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他为何要来下界?” 她继续往前走,映入眼帘的是昨日幻境中的金殿,而身后朱门再次一扇扇阖上,连带着她的疑问一同被关在门外。 小道童不知去往了何处,整座大殿只剩她和......莲花座上静捻佛珠的端正佛子。 东侧窗开了一扇,日光仅能照亮殿中半个乾坤。 光影把座上人斜分为两面,一面金光昭昭,煌煌如神佛;一面隐入阴影,晦暗不明。 韶宁抬步向他走去,佛子的面容在眼中逐渐清晰。 昨日剑下玉佛有了旖丽华美的面容和将近人的肌肤,散落在地的墨青色发尾微卷,为他添了几分妖冶。 感受到韶宁的到来,他轻掀长睫,眼尾上挑的莲花目淡淡扫向她。 她下意识想转身逃离,意识到昨日所见是幻境、加之梦中更是无稽之谈后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确定他没有四手和蛇尾后她勉强放心,随即疑惑想怎么会有出题人把自己当做离经叛道的杀生佛啊? “韶宁?” 冷冽的声音似碎玉滚珠,他面上无悲无喜,仿若是九万丈雪峰之巅最冷的一抷雪。 面前一人带给韶宁的压迫感比昨日九佛都强,她低下头,应答:“弟子在。” 长袍曳地,他自莲花座上走下,赤脚走至韶宁身前:“可会弓箭?” “不会。”她实诚道。 他未语,径直向殿外走。朱门随着步伐一扇扇打开,韶宁怕门再次阖上,快步跟在身后的同时注意脚下,以免踩到他的长袍。 院子西侧已立好了箭靶,执夷尊上回头看她,“太释玉?” “弟子带了。”韶宁祭出太释玉,学着电视中看过的样子搭箭拉弓。 身后人沉寂片刻,冰冷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贴身纠正错误姿势。 韶宁心神凛冽,他好冷,跟梦里的比起来有些像,但又略带出入。 梦中的佛子......冷与炽热并存,是藏在层层白雪下的赤焰。 而执夷尊上,则冷到一眼望不穿。 “莫分神,身子站正,肩沉下去。” 执夷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韶宁收回思绪,全盘心思都放在了太释玉上。 “三指扣弦。” 他带动韶宁发力引弦,箭尾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箭出正中靶心。 ...... “想入谁的门下?” 练了将近两个时辰,韶宁抬袖擦擦额间的汗,“弟子只想入外门。” 执夷稍感意外,但没多问。他抛给她两块玉牌和一本入门书籍,小的玉牌是外门弟子令牌,灵力在上头游走,汇聚形成‘韶宁’二字。 而这大的上面镌刻着莲花与莲藕,韶宁下意识想用灵火烧一下,终是理智止住了罪恶的手。 “凭借玉藕令入伽蓝园,以后每月十五由本尊来教授你道法。你可愿意?” 啊,还要来啊。执夷尊上看起来好可怕。 触及到他望过来的目光,她连连点头,心口不一:“愿意,弟子愿意!” 韶宁抱着玉牌出了伽蓝园,默默揣测执夷尊上此举的意图。 他的秘境出的不算难,唯一可怕之处只在玉佛的修为,而用火破解之法更是为她量身定做。 韶宁顿住脚,转念一想这种大人物犯不着打她的主意。兴许是送出了太释玉又嫌她弓法太差,配不上这类神器吧,先观察些时日再说。 不过刚才执夷尊上这般清冷的人都夸她悟性好,她有些小开心,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她不识路,高兴之余想寻个弟子问路,听见隔墙有人声,自觉向墙侧靠去。 隔壁种的桃花树绚烂如烟,此院有幸偷来几抹春色。韶宁抬头望去,两根枝桠探过围墙,团簇的绯色迎向琼楼,簌簌风流,阳吹而落。 她走到桃枝下,耳朵贴着墙壁偷听。 “……洛家把退婚书送到了老爷手里,老爷气得说要打断少爷的腿送去深渊给禁忌主做夫侍??” “还有这桃花瓣,真人说今日不扫就不许吃饭??” “去去,一个两个的,回上界告诉那老爷子,明日我定去千金楼给他找个小的??”一道清亮男声响起,他吊儿郎当地靠上桃花树,摆手撵人。 头顶枝丫一阵摇晃,花瓣洋洋洒洒落下。顶着满头桃红的韶宁听此对话熟悉,她在院子绕了两圈,迟迟找不到出路。 最后把玉牌塞进怀中,咬牙攀上朱墙,她单手挑开蔽目花枝,往下瞧去。 说话的二人已经离开,一锦衣俊少年斜靠在桃花树上,他慢条斯理地拂去衣上桃花,凝结灵力清理地面花瓣。 灵力在空中勾勒了出小纸娃娃,纸娃娃落地顿时变幻为十几个。它们双臂抬起有自己身子一半大的花瓣,摇摇晃晃地开始啃食。 见此情景,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这纨绔公子就是原著大男主,江迢遥。 第6章 假美人,伪君子 花枝在她脸上戳了个红印,韶宁想移动身子换个好的视野,没兜住的小玉牌从怀中落下,颤颤巍巍地悬在了江迢遥头顶的花枝上。 他闻声抬眸,一眼瞧见藏在花后偷看的韶宁。她涨红了脸,想跑又顾及着桃枝上的小玉牌,正伸手努力够它。 江迢遥一双桃花眼微弯,笑,“你是何人?竟敢在本公子头上造次。” “莫不是在偷听我和府丁说话?” “我,我只是想看看墙后是谁在说话,不慎听到了几句。”被戳破心思的她想找处洞钻进去,眼见指尖就要碰见小玉牌,他先抬手给她取了。 “你叫韶宁。”江迢遥翻了翻手中小玉牌。 他将小玉牌递给她,韶宁连忙去接。快要接到时他手故意往后移,她扑了个空,重心不稳直直往下坠。 她以为自己要脸着地摔个狗啃泥时,却落入了江迢遥宽阔的怀抱。他被惹得发笑,带动她贴着的精瘦胸膛轻微震动。 须臾间江迢遥已将韶宁稳稳放到地上,后退拉开了过于亲密的距离,高抬小玉牌问:“还不快速速招来?在明净阁打听他人私事可是要被掌手心的。” “我没打听你私事!只是不小心听见了两三句。”她踮脚跳起来够,刚巧摸到小玉牌又被他避了过去。 “两三句不算私事?” 江迢遥复而问。 “就是你被洛家大小姐退婚的事啊,上下两界都知道了,这算什么私事!” 他一愣神,韶宁跳起来夺过小玉牌就往院门外狂奔,却被身后人拎着衣领轻易拖了回来。 江迢遥一手搭在她肩侧,面上似笑非笑,“这你都敢说,就不怕我随便糊弄个罪名、让长老把你掌心打烂?” “嘁,”韶宁别过脸不看他贱兮兮的俊脸,“长老才不会把我的掌心打烂,最多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也疼呀。”江迢遥垂目看向她攥紧小玉牌的手,十指纤纤,肤如凝脂。 他移开眼,“谁叫你遇上的是我呢,上下两界都知道本公子最是怜香惜玉。” 听他迟迟不说下文,韶宁轻蹙秀眉,问:“你要怎样?” 江迢遥看向地面小纸人,盎地道:“你把我小纸人踩死了。” 她顺他目光看去,绣花鞋底确实踩着半只纸人,它口中还叼着半瓣桃花,软叽叽的没了动静。 “对不起,”韶宁恹恹垂头,真心诚意道歉:“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罪加一等。”江迢遥佯装生气,他顺手抽走了她手中小玉牌,“那它们的活就由你来干咯。什么时候把桃花瓣扫干净,什么时候还给你。” 他指尖轻抬,地面小纸人化作一缕烟收入掌心。 她生怕他反悔,奔向院角拿了扫帚回来,专心致志开始扫地。 江迢遥修长的身子靠在桃树上,一会翻看小玉牌,一会催工。 “好看吗?”他笑眯眯问。 偷看被抓住的韶宁忙低下头,脑海中却思绪万千,不由想起原著中江迢遥早期的剧情。 原著名叫《将行道》,是个大男主无cp文。 江迢遥生在上界仙家大族江氏,但生母早亡,后上位的继母恶毒。继母知他天生奇才,特地将他往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方面养。 江迢遥也确实很给力,肆意纵情酒色,于上界养了三十楼美人不说,常在花楼一住几宿。他的坏名声上下两界皆知,整个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风流浪子。 那些小纸人是他除观花赏鸟之外的爱好,明明用法力可以眨眼间扫干净所有桃花瓣。他非要变幻出小纸人,然后悠哉悠哉地看它们吃一上午。 这次他被撵到下界,就是因为江家主难以伺候这个混账。等他什么时候吃尽苦头,有了正形才接回江家。 但他可是书中大男主,醉生梦死的壳子只是自保的手段。 江迢遥又狠又卷,书中曾说他到花楼睡了三宿,江家主都以为他精尽人亡准备办后事了,其实他在花楼不眠不休地修炼了整整三日。 这和与室友说好了去网吧,结果在网吧狂背英语单词有什么区别? 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江迢遥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浪荡皮囊下藏的都是算计。 韶宁看文时早料到了《剑将行》结局是无cp,照他一步三算的走法,江迢遥踏上大道之巅之日,也是无上寂寞之时。 第5节 她再抬眼偷瞧他,正巧被当场捉住。他不言,晃晃手中小玉牌以示威胁。 韶宁气愤低下头,看小说带入男主视角还好,现在她面对江迢遥,只想一拳打烂他嬉笑的脸皮。 不过等不到多久,他就会被继母母族势力追杀至深渊,贵公子过上了全书最难堪的日子。 他的金手指深渊之心也是在此刻获得,爽文正式开启。 一想到他会在深渊被史莱姆围攻,韶宁忍俊不禁,眉眼都染上笑意。 看见她笑,江迢遥也跟着笑,他轻佻地吹了口气,韶宁扫好的桃花瓣全散了。 全……散……了…… 他半蹲在呆若木鸡的韶宁面前,笑意愈发明显:“开心什么,给我说说。” ....... 等韶宁扫好桃花,江迢遥丢给她几个锦袋,“把它们装起来,埋在院角。” 她叉腰质问他:“刚才你没说这个,还有装锦袋埋起来干嘛?浪费劳动力。” “没听说过美人葬花?多美好的意境呀。” “没有。我只听说过美人倒拔桃花树。” 江迢遥长眉微挑,颇为嫌弃道:“什么话这是,你这幅桃花面真是白长了。可惜,美人皮,糙汉心。” “你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单论外表,江迢遥确实生长得俊美无双,第一眼谁见都会赞声倜傥少年郎。若加上内里…… “玉牌不要了?”他漫不经心道。 韶宁瞪他,气呼呼开始往锦囊里装桃花。 “轻点挖土,你想把墙角挖掉吗?” 江迢遥在一旁指点,等她埋好后对着这坨高高的土堆实在欣赏不来。 “很丑,像坟包。”他犀利点评。 “玉牌给我。”韶宁夺过他手中玉牌,径直往外走。 “那是后门,你如果想出明净阁,得走这边。”他摩挲指腹,上头依旧残留着玉牌的余温,大发慈悲对她道。 她调头往另一边走,走出来绕了半天,一问才知江迢遥给她指的才是后门。 果然,就不该相信他有好心!简直是原著粉梦碎时分! 第7章 三尾大猫猫! 折腾大上午回家的韶宁肚子饿得咕咕叫,吃完饭还要巡视深渊和喂养邪物。 来来回回走了太多次的她腿脚发酸,蹲下身子摸摸脚边史莱姆,“你再长大些就好了,我想要个坐骑。” 史莱姆疑惑:“姆?” 它似懂非懂地跳走了。 韶宁背了一竹篓桃子,依次喂给了深渊史莱姆,然后往深渊更深处而去。 不知道之前遇见那只跑哪去了,她手中攥着个桃子,四处张望它的下落。 越往深处去,深渊的雾越浓。她捡起地上丢的破烂书卷,还有些残剑断戟。 “怎么什么都往深渊里丢......”她绕开地上尸骨,拿过随身带的铲子将他葬在原处。 来深渊工作这些时日,她已经对这些阴森白骨产生了免疫。 她为他做了个小木碑,尸骨衣裳破烂,又没有能表明身份的事物,于是只在木碑上刻了个‘十’,这个月第个十碑。 有用的东西她准备带回去,没用的就地烧了。 忙完一切,韶宁往来路走,走出几步碰见了那只史莱姆。 她把手中桃子在身边涧沟中清洗干净,递给它说:“答应我,以后都不准把埋葬的尸体刨出来吃了好吗?” 史莱姆不接桃子,它围在她脚边蹦蹦跳跳,想将把她引向何处。 韶宁看它往浓雾里蹦,犹豫一瞬,还是抬脚跟着它走。 绕过这屏浓雾后可见度大幅度提高,脚下的路换做了青石板,树林间的通道狭窄逶迤。 史莱姆一路往里跳,她抬眼看去,在生长着红色叶子的树下睡了一只橘色大猫猫。 听见脚步声,它懒懒抬眼扫过韶宁,身后三条尾巴悠悠荡荡。 果然在深渊中看见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三尾大猫猫看了她一眼,再次闭上眼呼呼睡觉。 “姆。姆!”史莱姆着急跳到它身边,上下乱蹦。 “你想让它当我的坐骑?” 她走到橘猫身前,不由皱眉,好大一坨猫,团起来的身子有半人高。 放下竹篓,韶宁蹲在它身前,毛茸茸的看起来很舒服。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它头顶,果然手感很好。 猫掀眼看她,尾巴从旁边甩过来,啪一声在韶宁脸侧抽了一下,不疼。 她下意识捂着脸,自己竟然被猫扇了耳光。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是深渊。 见此情况,史莱姆更着急,如同半透明包子的身子蹭蹭韶宁,想让她不要生气。 又回头围着猫蹦蹦跳跳,它不敢碰猫,一双圆溜溜的眼急得快要哭出来。 “姆!姆!” 猫不理会史莱姆,金澄色的竖瞳再次落到韶宁身上。它似是在思索,片刻后起身。 韶宁惊得往身后一坐,好大,成年人可以在它背上睡觉吧。 猫优雅地迈着步子,它在小竹林转了两圈,最终把目光停留在竹篓上。 竹篓太小了。猫耳朵颤动,身子骤然变成一只寻常人家胖猫的大小。 胖圆的身子异常敏捷,后腿用力,跳进了她的竹篓中。随后动动猫身,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觉。 韶宁和史莱姆都傻眼了。 原来坐骑竟是我自己。 她把桃子喂给史莱姆,摸摸头安慰它。“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见此话,猫尾巴高高扬起,狠狠抽在竹篓上,示意她快点出发。 韶宁将伤心的史莱姆送走,认命地蹲下身子背起竹篓。 “嘶,你好重。” 毛茸茸尾巴再次高高扬起,甩在韶宁脸侧。 ...... 魏隐之托系统带了些灵籽,他将它们洒在苗圃中准备浇水,听见脚步声后,拍拍身上尘土准备开院门,院门已被一猫尾巴扇开。 猫从竹篓跑到了韶宁颈肩,像条围脖挂在她身上。 韶宁狼狈冲他笑笑,猫不屑地扫过魏隐之,扬起高傲的头颅不理他。 他想伸手去接猫,它一爪子拍落了伸过来的手。 见魏隐之白皙手背上落了三道血痕,韶宁更是生气:“坏猫,给我下来。” 猫尾巴甩向她的右脸,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没想到吧我会预判——” “!” 左脸旋即被甩来的另一条尾巴打中,猫轻蔑地抽走尾巴,没想到吧它有三条尾巴。 它不管气急败坏的韶宁,从她肩头跳下,奔进了木屋。 魏隐之垂眼看向手背抓痕,不浅也不深。它的妖气被压得很深,不过...... 思绪骤然被打断,受伤的手已被韶宁捧在掌心,她替他吹了吹,“疼吗?我去给你找点药,不及时处理的话,会得狂犬病的。” 温热的气息蔓延在伤口处,魏隐之长睫颤了颤,终是没收回手。问:“何谓狂犬病?” “就是恐水症。”她想了想,古人是这样称呼这个病的。 “不碍事,修士不比常人身子薄弱。” “那也得及时处理伤口,怎么抓这么深?看起来好疼。”韶宁用掏出怀中软帕为他简单包扎,转头去屋里找药。 他随韶宁进了里屋,猫颇为嫌弃地在屋中踱步。他与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韶宁拿着伤药和纱布回来,她拧开青玉瓶,用布蘸了药汁抹在伤痕处。 她动作很轻,时不时抬头问:“疼不疼?我再轻一点。” “不疼。”魏隐之垂眸看韶宁发旋,余光忽然瞥见她带回来的猫全神贯注地正在瞄准什么,像柄短剑随时出鞘。 长眉轻蹙,他未来得及说话。猫已经从一旁高速窜出来,飞身至韶宁身前桌上,故意将瓶瓶罐罐扑倒一片。 作案后它迅速调头逃之夭夭,韶宁手下翻动,快速给纱布打了结,转身拿起扫帚就去逮猫。 魏隐之收回落在一人一猫身上的目光,看向手背的纱布,她笨拙地系了个小蝴蝶结。 ...... 猫身姿敏捷,逃窜得很快。韶宁一路追到了里屋,见它趴在自己床上懒懒地舔爪子,全然把自己当作了主人翁。 韶宁气势汹汹走到它身前,盯着它不发话。 它踩踩被子,团起身子小憩,听见韶宁放下扫帚的声音,料想她也不敢...... 放松的身子忽然被人打开,韶宁忍不住把头埋在它小肚子上,狠狠吸了一口。 趁它愣神,她将三条尾巴攥在手中,变态地在猫软肚皮间上下其手,“嘿嘿,好好吸,好软好舒服。” 第6节 “虽然是在深渊捡的,但是好香好软,干脆叫你软软吧。软软亲亲,么么么。” 毛茸茸猫脸上留了个口脂印,它才反应过来韶宁做了什么,气得瞪圆了眼,呲牙发出尖锐的叫声。 摸摸它炸起来的毛,韶宁笑嘻嘻道:“生气啦?我是专吃猫猫的变态,你越生气我越开心。” “终于把你骗到这来了,不枉我任劳任怨地背你这么久。” “生气的小猫咪也好可爱。”她凑过脸去亲它,猫爪子抵在她脸上,不让她靠近。 听它喉咙中警告的叫声,被推着半张脸的韶宁斜眼过去,“尽情挣扎吧,你以为你还有逃出去的可能性吗?” “踏进深渊就逃不掉啦,你现在就是一只任人蹂躏的小猫咪,等着被我亲死吧么么么!” 韶宁避开它的攻击,再次俯身去亲它,忽有感应,回头往门口望去—— 魏隐之正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一人一猫。 她把猫锁在怀中,擦擦嘴边涎水问:“怎么了?” 他只是笑笑,“难怪系统说你性子跳脱,今晚想吃什么?” “你的手要紧吗?我来做吧。”韶宁在房里翻翻找找,想找根猫绳给它系上。 猫在她手里浑身绵软,已然放弃抵抗。她思索片刻,决定不把它拴起来。 “你何时见过我动手洗菜?” 她才想起在术法加持下,魏隐之几乎不用动手。 韶宁有些眼馋,“明净阁长老说我有慧根,我也想入道。” 他点点头,“晚上教你。” 第8章 修炼!从入门到入土。 月色凉如水,韶宁坐在石阶上,后来的魏隐之替她披上一件毛领大氅。 她身侧放了一沓书籍,一本是今日执夷尊上给的,还有几本老旧破败,上头的血污被她尽力地擦干净了。 后者是在深渊拾得的,上面的字极为抽象。她认不得,遂拿了问魏隐之。 “枕玉,你快看看,它们会不会是什么绝世秘籍?” 他掀袍坐在韶宁身侧,拿起一本目下十行,点点头。“这是合欢宗道祖绝命书。” “算了,不适合我……不过道祖般的人物,都不知道死多少年了。”韶宁撑着下巴,心头突然涌上疑惑,“你怎么识得这么古老的字?” 魏隐之从容解释,“空余时间喜欢琢磨些古书罢了。” 他拿起第二本书,眸色动了动。“这是......” “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修炼秘籍了!” 韶宁凑过头去瞧,泛黄的书页上除了古文外,还有些许涂鸦。 她瘪嘴,“画得有点丑。” “这是深渊主宰禁忌主的闲书,详细记载了她每日的生活行程。” 此话勾起了韶宁的兴趣,禁忌主是古魔神之女,在深渊身亡后被传说为深渊主宰。江迢遥日后拿到的金手指深渊之心就是她的心脏,里头有一缕残魂。 她警惕往四周看看,禁忌主不会知道他们在偷看她的日记吧?一面又按捺不住好奇心,要魏隐之念给她听。 “......一些琐碎小事。”大部分的纸页被毁坏得七七八八,魏隐之很快翻完了整本书。 禁不住她双手合十的频频请求,他翻到一页,念道:“......二十七给我带了人界的糖画甜梨酥,比十二做得好吃。十二听不得真话,扬言要把他逐出深渊。”后头画了两个小人在打架。 “我还想去人间,被二十七拒绝了。但是父皇给我建了一座白玉京。” “……” “父皇把我许配给了他族之人,送白玉京是怕我拒绝。可父皇的好友都长得奇形怪状,听见他说让我别嫌弃未来夫婿,我更害怕了。”后面配了个‘求保佑’的小表情。 “……” “皇兄今日负伤而归。” “......” “......十二死了。” “......” 古魔神一家都死在诛魔战争,看来这段闲书距离诛魔战争不远。见韶宁牵挂书中内容,魏隐之合上书,“此书虽用禁忌主的口吻写作,但不一定为真。” “人人闻之胆寒的深渊之主,怎会是记挂闲杂小事的单纯少女性子?” 他跳过这个话题,拿走书封上写着《道法入门》的书籍,翻了两页称赞道:“此书虽简单,但比那些绝世秘籍更适合你。” 魏隐之翻到最后,皆没有著书人署名。 “笔墨尚干,宁宁从哪找来的?很是贴合你的体质。” “简明易懂,看来无需我再教你了。” “是无上宗尊上给我的。”韶宁接过《道法入门》,第一眼被里面的字吸引,整齐排列的字样鸾翔凤翥,极为悦目。 “尊上用的书就是不一样。”她夸赞,仔细研读了第一页,随后引气入体,学着书上法子修炼。 书上的注释很是详细,甚至带有的例子都特殊关照第一品火灵根,正巧把她所有疑惑都解了,自然不需要再劳烦魏隐之。 魏隐之在身侧安静地看着她修炼,约摸等了两刻钟。韶宁抬手,在他眼前炸了朵小灵花。 “我会用灵力了!”她兴奋道,“是不是可以学你平时那些特别厉害的术法了!” “不可操之过急,”看韶宁有点失望,他轻笑:“不过你见着的那些术法都很简单,它们不厉害。” “现在就可以学。你想学哪个?” 她略微思索,想起他操控鱼的小术法,崇拜道:“我想操控小动物,让软软猫主动过来让我亲亲摸摸!” 在床里睡觉的猫忽觉背后一凉。 魏隐之摇摇头,“它性子太烈,不易于被操控。不如先从花草入手。” 花草的变幻也有难易之分,他手腕轻转,变了朵最为简单的五色花。 韶宁随他心中默念口诀,汇聚灵力于掌心。几番折腾下来,掌中洋洋洒洒落下三片花瓣。 “别着急,我重新念一次。” …… 她戳戳掌心新出现的五片花瓣,“你们的茎梗呢?” 不知重新来了多少次,掌心的五色花终于有了正形,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给魏隐之看,“你看,我成功了!” 只是刚捧到他眼前,汇聚的灵力就散了,五色花枯萎干瘪,没了生气。 韶宁的星星眼一同没了光芒,丧气垂头。 魏隐之温声安慰她:“即使是九阶强者灵力变幻的花朵也会枯萎,时间长短罢了。” 看掌心五色花湮灭成灰,从指缝滑落,她道:“好吧,那我努力提升修为,争取能让它们停留时间长一些。” “灵力化花固然取巧,但总归是违逆天地法则之举,赝花谢后只能化作尘灰。”他起身走向院角,垂眸看新播种下的种子。它们埋在泥土中,等待发芽。“何必为逆天而行之物荒废心神?” “生与灭的轮回才是天地的法则,今年的花谢了,留下的种子明年还会发芽。年年流转,生生不息。” 院子被月光照得亮堂,韶宁跟随他站在院中,闻言不禁反问:“可修行不就是逆天而行吗?” 夜风吹动树林婆娑,月色隐入阴云,天地黯淡一片。 “何意?”魏隐之敛去笑意,他垂目望下来时,带着几分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她思考后道:“天地的法则是生与灭的轮回。可修行飞升后成为长生的神仙,而神仙不死,难道不是与法则背道而行吗?” “非也。”他抚过韶宁的发尾,如同在教诲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子。“神仙意志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并不与天地法则背道而行,他只是成为了法则。” “那神仙变的花会永远不灭吗?” “与天同寿。”看她似懂非懂的样子,魏隐之停顿后道:“一直都是你在问我。我今日倒想问问宁宁,与天同寿是长生吗?” 她点点头,“是吧。” “那你看院子中的这些花草,它们于春日发芽,在秋天枯死。这是长生吗?” 韶宁想了想,又点头。 “为何?” “它们年年流转,生生不息,是一种永续的长生,就像薪火代代相传。” “那人的代代相承呢?” “也是。” “既然如此,”他望向天际,眸中不见喜悲,“赝花停留得再久也不如真花,神仙与凡人同寿。修士一味地追寻的长生,岂不是就存在生死轮回之间,以旧死换新生?” 阴云消散,月光如水笼罩着在院中二人。韶宁听得困意阵阵,她快被他绕晕了,沉吟片刻后理清道:“不是不是,虽然花都是花,但是今年的花和明年的花又不是同一朵。” “人的代代相续对于天地来说是一种永恒,因为它的觉得人都是人,这是天地眼中的长生。” 她继续道:“可修士的长生又不一样,今生我是韶宁,我不知道我来世姓甚名谁。韶宁只此一生,前生来世都与韶宁无关。” 她顺他目光而去,眼底淌着的天际漆黑如墨。韶宁不习惯这样的魏隐之,她伸手抓住他衣角,将他的目光带回到自己身上:“虽然我不追求长生,但我也想活久一点,无病长寿难求,若能修道更好。人生短短百年,谁想做短命鬼呢。” “或许在天地眼中这是小我甚至是私欲吧,但是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私欲。” 她心念微动,“这种感觉就像,就像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你,其他人也是人,但我不要,只能是你。” “确如宁宁所言。”他展颜轻笑,一身玉骨云衫在月色下更似仙人,“犹记得我初入道时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修行的本意一为自保,二求长生,皆是一己私欲。如今自以为能抛弃小我,竟把个人寿命和苍生万世混为一谈。” “没有百岁一人,何来万世苍生。” 见她困得眼皮扒拉,他才想起如今已然丑时,“抱歉,以前常与同门论道,一站一夜。今夜仿若又回到年少时,倒忘了你如今身子弱,受不得寒。” 韶宁被魏隐之牵着往回走,她打了个哈欠道:“不打扰了你的兴致就好,我对这些道义一窍不通。” “不,是我受益匪浅。”他将她送到房门前,伸手为她关上门,将最后的话隔绝在门外。 “人与人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第7节 “就像韶宁只是韶宁,无论前世。” ?? 回屋的韶宁解下大氅,脱鞋上床。 猫睡得正熟,看它蜷缩着身子发出舒适的咕噜声,她抱起猫看了看,“公的。” 铃铛被看了个精光,它气醒了瞌睡,嗷呜嗷呜叫着再次炸毛,变态! 欲反抗时听见她又道:“公的好,绝育比母的便宜多了。” 第9章 般若赐福 虽说明净阁外门弟子十分清闲,但也有每月接一任务的保底要求。 韶宁缩在深渊修炼,待到魏隐之洒下的种子发出了绿芽,见已到月底,她不得不动身前往明净阁。 明净阁每月的任务按时更新,分为天地玄黄四阶,等级从高到低。 她站在星移殿等师姐拿来黄阶的帛书。没等到师姐,反而又等到了旧识小道童,小道童手中帛书镶着金边,是天阶任务。 韶宁眉心一跳,见小道童径直向她而来。 “这是给师妹的任务。” “执夷尊上让师兄给我的?”她捏着帛书不敢打开看。 小道童淡笑不语。 韶宁面带苦涩,掀开瞧了一眼。今日下午尊上要去般若寺题字赐福,需要随从弟子。 帛书里掉出一张小纸条,详细告知她随从弟子需要做些什么事。 这厢的韶宁正在阅读帛书,一鲜衣少年自内阁走出,他大步流星地走下石阶,红衣被料峭春风卷得猎猎作响。 江迢遥抬头,遥遥地看见了坐在树下的韶宁。她今日梳了个垂桂髻,坐立难安的样子比凶巴巴的时候可爱多了。 他对她招手,“韶姑娘,呆头呆脑的干嘛呢?” 韶宁回头见是江迢遥,一言不发快步往外走。 耐不住江迢遥腿长,他几步拦在她面前追问道:“看见本公子就走是什么意思?” 他盯了她头上发髻一眼,“你到底及笄没?怎么梳人家小姑娘的头发呢。” “因为我觉得好看,就让枕玉给我梳了。江家少爷管得真多,连人家姑娘梳什么头发都要管。”她抿紧唇,觉得江迢遥真烦。 被呛了的他没生气,笑吟吟问:“枕玉是谁?你家的丫鬟怎么担得起道祖的名字?” “你是丫鬟。”韶宁想到魏隐之身份,绯色氤氲在双颊,像颗刚成熟的桃子:“他是修士,枕玉只是乳名,是我夫君。” 江迢遥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我不信,你哪来的夫君,且说哪有男人天天给女子束发的。莫不是我说你的丫鬟担不起,你不开心,拿此来哄我?” “爱信不信。”她烦他,抱着帛书径直往外走。 “好好好,我信。”他面上分明写满了不信,看她抱的帛书镶着金边,又言:“原来是接到了天阶的任务而不开心,我接的也是天阶,这算不算有缘?” 江迢遥的天阶任务是真人强制安排的,理由是看他整日无所事事,特地为他找些任务磨炼心智。 “让我猜猜,般若赐福?” “每月的天阶任务就一个,这有什么好猜的。” “看来就是了,我的也是这个,当真有缘。” 韶宁觉得江迢遥真是油盐不进,她绕过他往西门走,身后传来江迢遥的询问声:“任务不是巳时开始吗,你去哪?” “我要替尊上换仙衣啊。” 身后人话音一顿,脚步极快的韶宁没有听见下文。 天阶任务给的灵石丰富,但耗时很长。此行般若赐福历经一天时间,韶宁需为执夷尊上换仙衣,随从他到般若寺赐福。 她随小道童踏入殿门时其中空无一人,小道童指引她往善神殿更深处走。 绕到后殿,她抬手掀开珠帘,当即迅速放下,震惊地扭头看向小道童。 她面露难色,对他动了动唇,小道童面上依旧挂着百年不变的笑意:“佛光之下众生皆同,姑娘不必被男女之别拘束,请。” 韶宁硬着头皮再次掀开珠帘,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温泉边。水雾朦胧中的执夷尊上正闭目养神,长睫如蝶翼,静静铺陈在眼下。 白玉池水面铺满朱红花瓣,将胸膛以下风光遮掩得严严实实。她目光上移,轻抿的唇薄且色浅,被水雾洇润后呈现淡绯色。 目光再上移,正撞上他幽深的眼眸。 韶宁:“尊、尊上?” 他自水中站起,走到池边。她目光不敢乱移,拿了架上巾帕过去。执夷尊上接过巾帕,好在没让她帮忙。 估摸着时间,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奉上木案中仙衣。 赐福的仙衣繁琐,虽单薄但内外八九件。待他系好里衣,韶宁才为他罩上外袍。她拿过木案中配饰,珠链玉佩长长短短的就分好几件,她左看右瞧也不知该怎么挂。 他竟自接过配饰依次系在腰间胸侧,空闲着的韶宁胡思乱想,执夷尊上还挺会打扮的,有种奇迹暖暖的感觉。她垂目正好看见藏在层层纱衣后若隐若现的精致脚踝,暗自腹诽,又不穿鞋。 执夷尊上走到梳妆镜边,“替本尊梳发。” 韶宁漫无目的地思考被打断,她到他身后拿过木梳。 微凉柔顺的长发被保养的很好,她梳到发尾,心道尊上挑染选得真好,微微卷也很好看,看得她极为心动,不知修真界有没有专门护理头发的店铺。 韶宁为他挽起一部分发,拿起桌上圆光状小玉冠替他插入发间,此物比佛祖身后圆光要小得多,当做发饰刚刚好。她复而拿过一支莲花簪为其固定,做好后退至一旁,同执夷尊上先后出了明净阁。 已有一行人泱泱停留在明净阁前,最前头是架纯白灵马拉的华丽轿辇,辇身镌刻着佛莲。 江迢遥骑着一灵马在辇后不远处,它真名为玉麒麟,由神兽麒麟幻化为马,只是旁人都以为是头普通灵马罢了。 “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高马上的江迢遥低头问韶宁,“你会骑马吗?或是御剑?” 见她摇摇头,他向韶宁伸出手,“看来只有委屈我载你一程......” 小道童悄无声息地插入二人中间,他对江迢遥笑笑,转头对韶宁道:“师妹,请随我来。” 韶宁不由得看向江迢遥,他自然收回手,佯作伤心地掩面拭泪。 “......”戏精。 她被小道童带到了轿辇前,掀开轿帘,首先映入瞳孔的是端坐的执夷尊上。 韶宁躬身进入轿辇,走到离执夷尊上最远的地方坐下,埋头尽量压低呼吸声。 轿内容量很大,除了放着糕点的茶几,还有极为空旷的空间。她倒觉得好压抑,有面前这尊大佛在,气温都降到了冰点。 韶宁偏头透过窗瞧外头风光,灵马踏空而行,先掠过幽都高楼,最后只剩漫无边际的素白琼镜。 晃动的珠帘倏尔静下,灵马速度很快,一刻钟时间到了幽都千里之外、下界权力最集中的地方——酆都。 轿辇稳稳停在般若寺前,执夷尊上先下轿辇。韶宁从轿帘中探头,高阶上的般若佛寺隐在云雾间,一尊楼阁式三十七重佛塔直入青霄。 寺前阶上有阴天子等人早早等候,牛头马面静立两旁,闻声齐齐转头。 若不是见到阴气萦绕的牛头马面,在明净阁接触太多人的韶宁都快忘了小说中的下界约等于阴界,酆都是轮回转世之地。 先下轿的执夷尊上回头,向韶宁伸出手。她深感意外,道了声谢借力跳下轿辇。 江迢遥翻身下马,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垂下眼睫不知在思索何事。 第10章 春来捻花,不见君同 执夷尊上随阴天子与主持而去,韶宁让系统给魏隐之带了个今夜不回家的消息。随后在般若寺无所事事地闲逛,肩上突然搭过来一只大手,将她拉到墙角处。 “嘘。” 江迢遥骨节分明的食指点在她唇间,止住她喉间的惊呼。 “嘶,你咬我作甚?” 他收回手,见指尖落了牙印,颇为埋怨道。 “你拉我干嘛?”韶宁抽身就走,又被江迢遥攥着胳膊拉了回来。 “你不会真想在这破寺庙逛一整日吧。本公子带你下山玩怎么样?” “不去。” 韶宁往外走,江迢遥伴在身边又言:“你是不是第一次来酆都,不想见见传闻中的千金楼?” 千金楼是上下二界有名的青楼,美人如云,浪荡子醉生梦死的地方。 “不感兴趣。” “那可真可惜,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捻花宴,更有名妓云袖娘的水上舞。若你不去,这福只能我一人消受了。” 韶宁心念一动,云袖娘是原著重要女配,表面为一舞倾天下的名妓花魁,实为江迢遥安插的眼线,后因他而死。 她情深无悔,却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赚足了读者眼泪。 “真的?” …… 般若寺坐落的罗山种了满山的桃花,一抹红色闯入漫天芳菲中,逆风而行。江迢遥拉着她往山下奔去,裙摆与长袍的红交织蹁跹,难分彼此。 韶宁迎着寒浅春风,气喘吁吁问:“你、你不要哄我,要是被尊上发现了……” “你话真多,之后都没我俩事了。按时回来不就好了吗?” 他笑得眉眼弯弯,回头道:“大不了有过本公子替你受。劳什子老东西尊上若想罚我,还得给江老爷子打声招呼呢。” “明明我听见江家主之前说要打断你的腿,他不管我俩怎么办?” “这小秃驴们,真难缠。”总算跑出了般若寺弟子的巡视范围,江迢遥扶着桃树大喘气,“那没办法,我俩只能一起私奔了。” “口出狂言。你就不怕惹怒罗山供奉的神佛,他们再不保佑我俩?” “我才不求什么神佛呢,说不定他们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闲管我们这些小人物,”他大步上前,指向山下:“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你来瞧瞧,没见过吧。” 韶宁踏出几步,探头往山下瞧去。 第8节 酆都比幽都更有人气,望眼过去尽是金瓦红墙,长绿的水道分布其中,将酆都切成大小不一的几块。 江迢遥指向南边些许高楼,高楼成圆形分布,隐约可见其上张灯结彩,有座楼中间有块月牙状浅青色碧湖。 “那是专门修给云袖娘跳水上舞的美人湖。” “这么大,她跳一路不会很累吗?” 他笑骂她不懂,“哈,你在想什么,这湖是多少人砸了千金修筑的。怎么可能小呢?” “快些,不然赶不上酉时的水上舞了。”他寻了条小路,带着韶宁往下走。 小路崎岖,又有野蛇野兔突然窜出。江迢遥觉得被吓着的韶宁真废,随后在她身前蹲下身背她,“快上来,过了这村可没这店。等你小短腿走到千金楼,美人湖都干了。” 江迢遥的手尽量避免触碰到韶宁大腿内侧,韶宁暗想他还挺绅士。下一刻听见他道:“攀稳了,掉下来我可不管!” “谢谢……?什么……!你跑慢些!” 耳边风呼啸而过,韶宁‘呸呸呸’吐出口中桃花瓣,“慢些慢些!从这里掉下去会摔断腿的!” “等摔断了腿我就把你丢泥洼里,不让别人捡走你哈哈哈哈哈,没人要的韶宁好可怜呀。” 闻言惊恐万分的韶宁:……感动总是转瞬即逝的。 …… 酆都,长宁街。 待她脚踩地的时候仍有种不真实,像被云朵载着飘忽忽的,“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江迢遥买了一顶惟帽盖在她头上,“活蹦乱跳的,走吧,去捻花宴。” 他是千金楼常客,门前小厮递给他一枚捻花令,带二人去了特地空着的上品包厢。 整座楼人山人海,却无杂音,只有袅袅余音伴着水上美人起舞。 “都怪你腿短,水上舞都开始了。” 韶宁自知理亏,默默忍受他的嘴欠,伸长脖子瞧水上美人起舞。 云袖娘脚踩水面如履平地。银色的裙摆垂入湖中的部分色深,又随她舞步翩然而起,水珠溅落成花,仿若一朵水中盛开的银兰。 此处风光虽好,但瞧不清美人面容。她略觉可惜,江迢遥看出了她的心思,“想近距离看?” 韶宁点点头,双眼中簇拥着星星,崇拜地看向他。 江迢遥把玩手中捻花令,“法子是有,能不能成就由不得我们了。” 他屈指叩上紫檀桌,一美人端着一屏灵力凝结而成的透明纸上前。 纸上不断在刷新数字,韶宁探头看,高居首位的是两百万。 江迢遥一眼扫过,“一千万。” 一千万的数字随声而出现在灵纸间,压下最上头的两百万成为第一。 “这是?”韶宁隐隐约约猜到这些数字的意义。 “买云袖娘的一个时辰。不过她卖艺不卖身,你别玩过火。” “不不不,我不看了,你快撤回,一千万也太多了!”韶宁被天价数字砸得头脑发昏,“我会洑水,我偷偷游到湖中看。” “偷偷瞧?你可知见云袖娘一面值千金,若被逮到偷瞧,楼主会挖了你的眼睛。” 她吓得伸手捂住眼睛,连连道:“不看了不看了!” 说到一半,韶宁骤然想起原著剧情,从指缝瞧江迢遥。他侧躺睡在榻,红衣松松垮垮,隐约可见白色里衣与劲瘦腰身。 桃花眸中可见醉意,他单手撑头,醉眼朦胧地瞧着美人弹琴。 原著中他不就是千金楼背后的楼主吗?旁人都觉得江大公子挥金如土,常为了美人一掷千金,这钱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他兜里,难怪不心疼。 她心头负罪感少了很多,干瘪道:“哦。” 门外有敲门声,江迢遥笑:“美人来了。” 他望向身后人,“一千万记江氏头上。” “......”大孝子,把江家的钱打到自己账上。 云袖娘长裙湿漉漉的滴着水,面带薄纱的她对屋内二人俯身。即使不见面容,仅是盈盈站在屋内,已有仙姿玉貌。 “陪这位姑娘。” 她低低道了声‘是’,款款走到韶宁身边,素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秀婉约的面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肤白若瓷,朱唇含樱。 云袖娘对上她目光,眼中一汪秋水脉脉含情,低声问:“姑娘可要奴家斟酒?” 人虽美,但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难以称得上一句倾国倾城。可单单是与她对视,便觉得心跳如鼓,情难自抑。 韶宁紧张得结结巴巴,“不用不用,你坐。” 她往身侧挪了挪,将贵妃榻空出一大半。听见云袖娘柔声细气地道了声谢,韶宁更觉如坐针毡,她向江迢遥投出求救的目光,却发现面前软榻早已不见人影。 第11章 美人和她的糟心主子 未来得及探寻他的去处,云袖娘挽袖斟酒,向她递去,“姑娘。” 对上云袖娘怀着期待的眼,她不好意思拒绝,举杯一饮而尽。 辛辣入喉,她已有醉意。韶宁脑袋昏昏沉沉,低头想起云袖娘的裙子还是湿的。“你裙子还是湿的,怎么不换了来?” 云袖娘不答,“姑娘可要吃些果子?” 趁云袖娘削白梨的功夫,她已经俯身摸到了湿透的长裙下摆。韶宁念了个口诀,指尖灵力爬上银色裙摆,转瞬即干。 脚踝传来的暖意阵阵向上蔓延,云袖娘削梨的手一抖,刀刃差点落在指腹。 起身的韶宁正好撞上这一幕,下意识用指甲背面为她挑开锋刃。好在削梨的力道不大,只在指甲上留下一道细细划痕。 跳过这短小的插曲,见云袖娘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醉醺醺地凑近问。“怎么啦?” “姑娘不知奴家是水妖?” “啊?我忘了。”韶宁挠挠头,原著确实提过一嘴。她想了想,问:“可是水妖连冷都不怕吗?” 湿透的裙摆如果遇上三月的风,是刺骨钻心的冷。韶宁趴在桌上一点点回忆,她记得原著中正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水妖的特性,将云袖娘活活冻死在大雪茫茫中。 没等到云袖娘的回答,而是等到了她削好的白梨。云袖娘轻描淡写地掀开这个话题,将白梨递给她:“姑娘。” ...... 江迢遥去而复返,眉梢挂的霜意在推门时消融,见韶宁醉得七扭八歪,帷帽早不知丢到何处。 她倒在云袖娘身上,还在意识不清地剥葡萄。只是人醉得太狠,把葡萄果肉丢了,将葡萄皮递到云袖娘唇边。 “袖娘吃,吃个葡萄。” 江迢遥笑得直不起腰,“我花一千万找美人伺候你,不是让你来伺候美人。” 她抱着云袖娘不撒手,“我乐意。” 笑意渐消,他向云袖娘递了个眼色,她扶正韶宁告退,走前偷偷往韶宁怀中塞了个小物什。 他只当没看见,动手把软烂如泥的韶宁拦腰抱起,她醉成一滩春水,柳枝似的腰在他掌心间不安扭动。 正值狐朋狗友敲门,他下意识让她的脸往怀中靠,让外人瞧不清面容。 “我说怎么袖娘都被撵出去了,原来是江郎有了新欢。哪家的姑娘呀?身段儿真不错。” “去去,别烦本公子。” 几人吹口哨,对他拱手道别。 他抱着韶宁往回路走,出了千金楼后习习夜风冷得她哼了几声,不安地在怀中动了动。 “就不该叫上你,背你来又得抱回去,居然敢让本公子当牛做马。” 她似乎意识到江迢遥说的不是好话,哼哼唧唧地骂他。 江迢遥祭出一柄银柄红缨长枪,御风而行。他坐在银枪上,一手搂着韶宁,一手脱下长袍披在她身上。 高处不胜寒,怀中酒鬼是暖和了,只余他受冷风席卷,四肢冻得发麻。这个时候怀中的韶宁倒成了他唯一的暖源,颇有些抱团取暖的意味。江迢遥收紧双臂,听见几声呓语。 “什么?” “江迢遥苛刻.....”下属。 他凑近听,听见她喃喃:“......人面兽心。” 江迢遥气极反笑,“信不信人面兽心的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不要。”一双藕臂从长袍间伸出,牢牢挂在他脖颈间不撒手。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仰身在他脖间吐出温热的气:“会飞你怎么不用?还要我们跑...跑一路。” 江迢遥不答,他垂眸看底下十里桃花林,其中点缀的一两盏灯如夜空中星子,为行人照亮前路。 红缨掠过万家烟火,飞向罗山。他褪去了平日的嬉笑,横霜眉眼像柄出鞘青锋,忽而自语道:“你说那罗睺为何会选你做妻主......” “什么?”韶宁没完全醒,醉眼朦胧着问。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颌,发现他没有在笑,问:“你不开心吗?” 江迢遥阖眼,再睁眼时还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这么笨,执夷那老东西怎么就对你青睐有加?” 她脑子早糊成一团浆糊,还是配合他思考了一下,傻笑:“大佬就喜欢笨的,尊上肯定是想收我为徒。” “是吗?”他避开韶宁的目光,“他受制于人类的纲常伦理,必不会收你为徒的。” “什么收徒限制?” 他解释,“不是收徒的限制。那小玉牌是不是他给你的?” 那日江迢遥接住小玉牌时,就觉其中暗藏玄机,上头残存的灵力极为深厚。放眼整个下界,有如此高深修为的仅一人。 听见她含糊应了声,他再问:“你还接了其他东西吗?” “太释玉,好弓,漂亮,我喜欢。”韶宁埋在他怀中痴痴笑。 “你识得太释玉?”银枪稳稳当当停在般若寺内,江迢遥抱着韶宁往她的斋房而去。 最初他本以为她会和无上宗扯上关系,后来才发现是他想错方向了。 “不…好像很厉害…你知道吗?” 第9节 “不知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要,生怕没把自己卖了。” 她听见他又骂人,不高兴:“射你一箭。” 江迢遥踢开木门,见到里头人后了然挑眉:“执夷尊上。” 第12章 窃玉留香 执夷躬身为韶宁脱去鞋袜,把人塞进被窝。 他吹熄了灯,没有上床,只是顺着月色静静看着她。红线悄无声息地爬上指尖,执夷垂眸看向它:“你我的婚约......” “罢了,你前尘尽忘。”动作间仙衣下滑,露出腕间守宫砂,他早在九万丈雪峰为她守身千年,如今再等等也无妨。 他与她的姻缘早已定下,不必急于一朝一夕。那夜是他太过急躁,反而弄巧成拙。 韶宁睡得很不安生,半梦半醒间感到有卷发落到脸侧。些许痒意让她别过脸,一个吻正好落到唇角。 “老婆,好甜嘿嘿......”她嘟哝,恍惚间梦到身在千金楼,咂咂嘴翻过身继续睡觉。 他直起身,指腹轻轻摩挲着薄唇,积攒半日的怒火被一句呓语轻易哄好了。 被窝间探出一双作乱的手,又被他塞了进去,微凉的指尖在她眉眼间流连,不可言说的执念在千年间浮浮沉沉,终于在此刻凝结化形,于无边缄默中再次发芽。 “韶宁,我心悦你,很久了。” ...... 直接睡到晌午的韶宁伸脚把被褥踢到床下,她滚到床边,抬眼对上执夷冷冽的眉眼,惊得又滚了回去。 她抱头缩在床角,怎么回事,怎么会看见尊上。 不确定,再看看。 ! 执夷在床侧坐了一夜,闻声睁眼:“酒醒了?” “昨日弟子酒醉,如有冒犯还请尊上责罚。”韶宁心下骇然,尊上是特地来逮她的吗?还是说江迢遥这个混账把她送到了尊上的斋房? 昨夜她还梦见偷得美人香吻,不知有没有呓语或是冒犯尊上。她把各种坏结局都想了一遍,列好了万种死法。 等一下要怎么求饶不会挑起尊上怒火?还是直接撞死在床柱上,以求保全家人? 毕竟她家中上有一百八十岁老母(男妈妈),下有十八斤重小猫。 “午时已过,收拾好回明净阁。” 他起身离去,韶宁忙起床梳洗。她急匆匆收拾好自己,出去时环视一圈没见着江迢遥。 “他行事孟浪,已回明净阁受罚。” 果然如执夷所言,她从轿辇上跳下后一眼望见门前斜靠着的江迢遥,他右手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像个驴蹄子。 “我说什么,江家主没有管你,长老都把你手心打烂了。” “还笑,都怪你!” 她避开江迢遥的驴蹄子,小声问:“你昨夜把我送到哪了?尊上什么时候来的?” “我,”他有苦说不出,总不能直接戳破尊上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吧,扯谎道:“我昨夜随意找了个斋房把你丢了,不知道是谁的。” “你!” “我怎么了我,我明日还要去悬夜海采星珠,有得是苦吃呢。”江迢遥心烦意乱,他不过就是从韶宁口中讨了点话,这老东西折磨人的法子真多。 悬夜海离幽都不近不远,星珠分布在海边海蚀洞内,又细又小,且不方便找寻,需要在海水中摸索。 而明净阁掌手心的竹条淬了药,伤口愈合很慢。若沾了海水,江迢遥得疼上大半个月。 要不是江迢遥要带她回般若寺,说不定他不会被尊上发现。思及此,韶宁有些愧疚,但不多。“罚这么狠,我手没受伤,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又问:“你昨日怎么把我从千金楼带到般若寺的?” 她差不多忘得七七八八,依稀记得回来路上的风很大。 余光见老东西往这边望过来,江迢遥招手让她离自己远些,闻言嫌弃道:“当然是本公子御枪而行,把你倒挂在枪柄上咯。怎么,你还想我抱你回来吗?” “.....” 韶宁心知他不会这么做,想从他嘴里撬句好话也难。她放弃继续询问真相,商量好明日再见时间后回了深渊。 …… “此行如何?” 闻声进屋的魏隐之为她脱了大氅,手突然一顿——长指挑着一根青墨色长发,而韶宁和他是一头纯色墨发。 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人的是此等发色。 她掀开珠帘到里屋换衣服,抛却奇怪的小插曲,韶宁答道:“挺好的,任务的灵石拿到了,玩得也开心。” 手中发丝眨眼间化为灰烬,听出她话音中的小雀跃,他淡淡道:“是吗。” “嗯嗯。我明日还有个任务,午饭不必等我啦。”一张红笺从里衣掉到地上,韶宁好奇地捡起来翻看,这是什么时候塞她衣服里的? “好。”魏隐之收走衣服,走前抬眼扫过她手中红笺,金粉写作的‘千金楼’映入眼帘。 韶宁全然没发现他的异常,她坐在床边翻看红笺,大概就是能凭借此红笺去千金楼找云袖娘的意思。 不用花灵石! 转而她又想起酆都离幽都太远,她得早些学会日行千里才行。枕玉是修士,哪日向他请教吧。 韶宁哼上小曲儿把红笺叠好放入抽屉,回头捞出床内侧的软软猫一顿狂亲。 她本来想给它做个绝育,但想到深渊没其他猫,加之它的强烈反抗,此念头也就作罢。 “让我看看,软软有没有长胖呀?” 韶宁用双指量它的脸宽,“真好,脸又大了一点,希望我多余的肉都长你身上,么么么。” 软软猫:谢谢你。 ..... 另一厢的魏隐之出了房门,漠然开口:“她昨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系统默不作声。 “系统。”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就聋了呢。”系统心虚:“就去酆都般若寺完成任务啊,韶宁能去哪呀。” 魏隐之一言不发,径直将洗好的衣裙挂在晾杆上。 早听闻过大佬的脾气,喜怒不形于色。他越不说话,系统就越害怕。 它回忆昨日种种,极力替韶宁解释:“她胆子这么小,总不可能背着你偷吃吧,根本不会去千金楼啊。什么世家公子什么尊上她都不care的,亲亲嘴什么的也不是她本心呀。” 系统:“嗯?好像说漏了什么。” 第13章 海上悬夜,心上系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系统不敢吱声,以为魏隐之会把红笺烧了,没想到他看了之后放回了原位。 这就是大佬气量! 它谄媚道:“不知道哪来的野女人,咱们跟她计较没意思。” “我把韶宁看紧点,她今天安安分分,什么都.....”一边说着,它把自己的镜头切到韶宁那边,机械音一滞。 ...... 韶宁一个时辰前就到了悬夜海。幽都以北,是下界的边际,是日光不曾落足之地,是水与天一色的黑暗。 夜空悬于海面,偶有星子坠入海中,荧光点点,分不清灯火还是星光,像是金粉流淌在浓墨间,沿天际倾泻而下。 悬夜海,天是墨海灯火盈盈,上悬于空;地是星夜银河灿灿,下沉入海。 韶宁和江迢遥手中拿着夜明珠,他们淌过墨色的海水,弯身进入一处洞穴。 星珠与星沙相伴而生,二者都会发出彩色的光芒。眼前洞穴中斗折蛇行的一湾长沟中布满星沙,如同潋滟星河,从他们脚边穿行而过。 星珠就藏在这些沙中,他们一路摸索,往里而去。 洞穴很深且多岔路,二人不敢分头而行。往里走有些雨水下渗形成的小水洼,水洼如镜,平静地倒映二人依偎前进的身影。 “多少个了?” 江迢遥掂量盒中星珠,“够五百了。” 韶宁长舒一口气,不枉她找了这么久。往外走时江迢遥陡然脸色一变,他伸手摸上颈间,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谨慎。“你在外面等我,记得沿标记走。” 韶宁抱着珠盒,看他匆匆往回路走。她几下琢磨,明净阁长老常罚弟子来此寻星珠,原著剧情中江迢遥也来过此处,不过不是现在。 剧情中他生母留下的八卦小铜镜落于此处,被一镜妖所夺,后流入市面,江迢遥为寻回此物花了不少时间。 难怪他这么担心。看江迢遥的身影隐入黑暗,韶宁想到刚才来的路上有不少小水洼,忙沿路寻去。 这只镜妖凭借自身特性,专门伪装成水洼迷惑行路人。它喜欢收集镜子,并且能和镜子感应,江迢遥的小铜镜就是被悄无声息地偷走了。 她不太确定镜妖是不是提前出现了,于是踏了脚身边小水洼,水花溅湿了鞋面。她挨着又试了试几个,最后一个如踏上光滑的冰面,它不是水洼,而是面镜子。 她拔下发簪,簪尖朝下砸破镜面,底下是个小空洞,空空如也。 它偷到了东西会快速移到大本营,韶宁不知它本体在何处,一路走一路砸。 镜妖法力低微,但它最强大的术法是反射,她对镜妖造成的伤害会被反射到自己身上。因此韶宁不敢祭出太释玉,只能用发簪控制力道往下砸。 她钻进一处狭小山洞,用被细碎镜片反伤的指腹抹上石壁,留下血色的记号。 手上的疼痛已然麻木,韶宁走到了洞穴的尽头,满地都是不起眼的小水洼。 她用簪尖砸破其中一个镜面,里面是个约四五米深的小空间,遍地的金光闪闪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韶宁仔细找寻,还是没找到八卦小铜镜。 第10节 它都有这么多财宝了,连小铜镜也要偷,真不要脸。 此铜镜虽然是文中关键道具,暗藏了江迢遥身世,但镜妖无知,它只是图个稀奇。不然后面也不会把八卦小铜镜卖到苦泉鬼市。 水洼下的小空间是它的本体,四面八方皆是镜面,并且比刚才砸的深厚很多。韶宁不敢贸然下去找,她把目光移向周围水洼,想挨个击破。 韶宁用布满细碎伤痕的手捞起袖子,不怕疼地又砸了七八个。八卦小铜镜突然从水洼下飞出,落到了她血痕累累的掌心。 “滚!” 一道稚嫩童音响起,眼前破碎的镜面快速恢复,变成平静无波的小水洼。 被骂了。她砸了这么多面镜子,还以为它不会说话呢。 记得原著中说这些小水洼是镜妖的手,韶宁看看自己的双手,他俩也算是两败俱伤。 她从乾坤袋中找出一面梳妆用的铜镜丢到水洼中。看铜镜融入水面,渐渐隐去身形后,她攥紧两指大的八卦小铜镜,跟随记号往外走。 而江迢遥一路反复找寻,皆无所获,无奈而归。 念到韶宁还在外头等他,他快步踏出洞穴,只见海岸上空无一人。 “韶宁——” 回应他的只有海水拍岸的声音。不知等了多久,确定韶宁已经离开后,他把夜明珠放在约定好的海岸,迈步往回走。 再步步往前,天光乍泄,光线把天地分为两界,悬夜海寂寥万年,幽都沸反盈天。 江迢遥从万籁俱寂中走向喧闹,挫败感骤然袭来,他有些自嘲,多少年来一步接一步的算计,最后竟输了个精光。 失去的是什么,到头来守住的又是什么。他问自己,心魂顿感无力。 快要踏入幽都的前一刻,身后传来疾呼声。 江迢遥盎地回头,见韶宁抱着木盒和他丢了的夜明珠,打碎寂静向他奔来。 在狭窄山洞转来转去时韶宁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衣裙下摆还留着悬夜海海水的墨色,毛躁跑来的样子实在是狼狈。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糟糕,生气地冲他喊道:“喂,江迢遥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 韶宁快步向江迢遥所在的下坡跑,星与海皆被她甩在身后,她向他而来,迢迢夜色倒行退场。 江迢遥第一反应不是去探寻她为何晚来,而是迈步上前去,伸出双臂想接住她。 她避开了他的怀抱,他随动静瞧去,空落落的怀中只接到一枚八卦小铜镜。 “我给你找东西,你人呢!” 他笨拙而僵硬地接着,借珠光发现小铜镜上有没洗净的血迹。 “走啊。呆头呆脑的干嘛?” 江迢遥回神,转头瞧见了韶宁藏着掖着的双手,本来如同柔荑的一双手布满细密伤痕,深者被海水浸泡过,外翻的皮肉透着惨白。 “看你样子就是在找东西,”她撒谎的时候蛮不自在,借夜色别过脸,“里头有镜妖,你不知道吗?还好我见多识广,抓了个来拷问,它什么都说了。” “你......”平时能言善道的他像舌头打了结,反应过来后撕下衣袍替她包扎。他静默不语,没说完的话由胸腔兵荒马乱的心跳声替代。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平地惊雷,砸碎他所有的顾虑忌惮,砸碎他层层的坚墙铁壁,徒留胸腔一颗分文不值的少年赤心。 扣着她的手腕的双指在发颤,他没有胆量抬眼看韶宁,手下动作反复出错。她手腕到指尖都有伤口,江迢遥拆了布条重新包扎,指尖一颤,不慎打了个死结。 夜明珠的光微弱,韶宁看不见他表情,只感觉他并没有很高兴。 听他无起伏地道谢,韶宁有些丧气,“小铜镜都找到了,你怎么还是不开心?” 她记得原著中说八卦小铜镜掉了之后,江迢遥回家后还偷偷抹了小珍珠。他总是习惯性的笑,而很少哭,整本书里红眼睛就一两次。 他把所有翻涌的心绪闷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后,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不堪造就的江公子。 “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三只驴蹄子,我怎么开心?” “驴蹄子怎么你了?!” 韶宁追着他跑过光线,闯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两个人奇特的造型引来不少人频频回望,江迢遥这一路上话不算多,韶宁以为他是因为驴蹄子丢人而生闷气,索性也扭过头不理他。 直到交了星珠往外走时,他突然叫住韶宁。 江迢遥从石阶上走到她身边,没头没尾问:“你喜欢执夷尊上吗?不是师徒,不是朋友,是男女之情。” “疯了吗!”韶宁惊恐得当场跳起来,她想用手捂住他的嘴,受制于伤口不得不放弃。她把江迢遥带到墙角,咬牙切齿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喜欢执夷尊上,我一头撞死在这里,我还不如喜欢那个小道童。” “你不是养了三十楼美人吗?怎么没见你抱个灭绝师太回家!” 他垂下眼,神色难辨,“那你会喜欢他吗?” “去去去,”韶宁气冲冲往外走,“你喜欢尼姑去。” 江迢遥目送她远去,随后回了在下界置购的院子。 桌上高高的一沓纸,笔锋苍劲有力,皆写的‘慎’字。他再次提笔,摸到怀中八卦小铜镜时却迟迟无法落笔。浓墨从笔尖滴落,毁了整张纸。 一掩面男子出现在屋中,恭敬道:“主上。” 他和另外十人是已逝去的江夫人留给江迢遥的十一振衣,为江迢遥挡过无数明枪暗箭。 江迢遥思索良久,拿起纸页凑近身前烛台,看火舌舔舐上白纸黑字。 “去查查太释玉的来历,再探查一次韶宁的身世,事无巨细一并报上。还有执夷出关的缘由。” “是。” 凛若冰霜的面容被火光映得泛红,江迢遥想起小时在江家的日子。 他虽为江家嫡长子,又有水灵根傍身,是外人眼中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但他想要的一切事物都会落到幼弟手中,就凭他无力反抗,只能接受支配。 长期以往,他习惯于将心仪之物拱手让予更强者,以此求取生机。在修真界,弱者的生存法则即是,若想取之,必先舍之。 冷眼见手下纸页寸寸化为灰,他又想起前夜把怀中韶宁交给执夷那一刻。江迢遥已经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只是现在回想,全是烧成灰烬的不甘。 第14章 你骗我,我骗你,先婚后爱甜蜜蜜~ “她怎么了?”魏隐之温声问。 “她她,......”系统听见韶宁和江迢遥分别时的对话,“这不没事嘛。她在努力澄清自己不喜欢尊上,她觉得执夷尊上是灭绝师太,是尼姑庵的尼姑。” 系统偷觑魏隐之表情,见他唇角微弯,松了口气,老男人的胜负欲真奇怪。 ...... 韶宁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她惴惴不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莫名有种幼时在外头弄脏了衣服,不敢回家的感觉。 她埋头走到院子前,抬眼就见魏隐之长身玉立,正在门口等着她。 韶宁小跑到他跟前,“你今日怎么在外面等我?天好凉的。” 见她裙摆带着墨色,欲说话前他先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你受伤了?” “不严重,不严重。”韶宁习惯性摆手,两只驴蹄子登时映入二人眼帘。 魏隐之一时无言,总算知道系统那守不住事的性子是和谁学的了。 韶宁被他带着往里屋走,包扎的布条被解开,魏隐之瞥过一眼,是男子的样式。 他没追究布条的来源,轻轻扣着她手腕仔细上药。辛辣的药汁碰到伤口深处,韶宁疼得嘶一声,手往后缩,像条鱼从他掌中溜走了。 魏隐之掀起长睫,她乖乖地把手放到了他掌心。 “只是在悬夜海遇见了只镜妖,它偷走了我同伴很重要的东西,砸镜时被它反伤了。” “很重要的东西?”他熟知镜妖的做事习惯,沉声反问:“什么镜子能重要至此,叫你舍却了一双手也要去夺回来?” 说到此处,他手下动作微滞,再次看向地面的布条,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继续上药。 她像个做错事而不自知的孩子,还在嘴硬地替别人辩解:“确实很重要,是他母亲的遗物。”触及到他的眼神,她消了气焰,忙补充道:“下次不会了。” 确信了铜镜主人是何人,魏隐之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听见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后他软下声音,“宁宁做的没有错。是我关心则乱,未知缘由就责备于你。” “我见你近日身侧有妖邪之气环绕。”他低头收拾药罐,想起什么似地问:“可以跟我说说那夜梦见的恶魔是什么模样吗?” “人身蛇尾,三眼四手。怎么了?” 他惊讶抬眼,复而问:“你可知罗睺一族?” “罗睺真身即是三眼四手,人身蛇尾。罗睺入梦,说明他选中了梦主人为妻主,你日后小心些。” 韶宁不太在意那个不了了之的梦境,她依旧用现代人的思维来思考这些怪事:“我那天见了幻象,意识是客观的主观印象,应该是当时被吓到了吧,后面自然就梦见了它。” “非也,罗睺一族非妖非魔,没有雌性,只有雄性。为了繁衍后代,他们会寻求它族女子作为自己的妻主。” “又因罗睺生来丑陋,所以他们会融入人群,专门诱骗人类少女。梦见罗睺则是被选中的预兆。” 魏隐之把不需要的瓶瓶罐罐放在高处,又用灵力作屏障护着它们,以至于猫够不到。 “你的梦中可有一红线?”见韶宁点头,他又言:“此为天命结,罗睺谎称‘天定姻缘’,用它将自己和妻主捆绑在一起。” “我怎么会是他选中的妻主呢?”韶宁想到了执夷尊上,那般冷冰冰的人,怎么可能认她做妻主。 “小心为上。还是说宁宁想享齐人之福?”魏隐之见她在认真思考,笑笑温和问。 “没没没,我怎么敢……”她脑海浮现她周一和执夷尊上浓情蜜意蜜里调油,周二又和魏隐之缠缠绵绵我中有你的样子,日子过得还挺美的......不是不是,不可以这样想,她会死的! “这由不得宁宁。无体之魂生于无间地狱,受大苦而意志不灭重见天日者,是名罗睺。” “罗睺是嫉妒与欲望的化身,生性善妒。如果他们选中的妻主已有心仪之人,罗睺会不择手段地杀死另一方然后独占妻主。偏激者更甚,他们不允许妻主与外人过多接触,被激怒时会把她拖进暗不见光的囹圄,日夜交尾。” “罗睺疯魔般渴求妻主的所有,甚至是仇恨。” 偷听的系统眉头一皱,确实是这样的,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我说那个......” 它的发问被无情打断,魏隐之继续道:“罗睺一族接近灭亡,存世的寥寥无几。为了种族的延续,他们繁衍后代的手段千奇百怪,有传言说就连亲吻也能让罗睺怀孕。所以千万不要与他们过多接触。” 眉头打结的系统:“不是,以吻换子是长鱼氏的传说吧,跟罗睺什么关系......” 魏隐之面不改色:“你记错了。” 系统:“怎么可能......” 它的话再次被打断,魏隐之坐到韶宁身侧,抬手为她拨去发间碎石:“宁宁,罗睺一族生性为恶,你多加小心,不要相信他们一面之词。” 第11节 “若是我真被罗睺选中了,那你是不是就很危险?不行,你不能因为我遭罪。”韶宁听他和系统一来一往,大抵知道这是个危险性极高的生物。 她想到她和魏隐之的婚约关系。如果执夷尊上真是罗睺,他是比天地九佛更强的存在,那魏隐之岂不是平白无故遭了罪? 魏隐之心弦微动,他收紧掐着瓶颈的双指,敛了笑意问:“宁宁的意思是,我是宁宁的心仪之人吗?” 虽然感情还没有到,但是已经有夫妻之名。如果回答不是,会破坏夫妻关系……思及此,韶宁应了是。 话出口又有些羞赧,她还不知道魏隐之对她什么感觉。韶宁面上燥热,他生长得这般好看,在上界修行时肯定是许多仙子的心仪之人。 她问出口,谁料魏隐之当即出言否定。 “在我印象中,宁宁是第一个对我说此话的人。”遥远的记忆一点点苏醒,如古老卷轴在他眼前展开。在漫漫的大道上,他向来步履匆匆,未踏足万丈红尘,更不曾探讨自己在他人心中分量。 “或许是因为我之前未了解过男女情爱之事,心中只有道义与修行,倒觉情爱不过是私情小义,无甚大用又绊我修行,不足为此挂心。” “现在呢?” 垂眸对上她澄净的眼,他心态转变,放纵微风起于青萍之末,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的我已不被修行所扰,若长生路上能得一人相伴,是吾辈之幸。” 韶宁与他眸中的认真相对,嗅到两人中间流动的空气变得缠绵温婉,无形中绕在指尖,牵动阵阵心悸。她轻咳,别开眼问:“可我怎么辨别身边人是不是罗睺?” “这倒是简单。罗睺一族最为重视清白,臂上都会留有守宫砂。若见到留有守宫砂的男子,不是长鱼氏族人,便是罗睺无疑。” 长鱼氏族人住在悬夜海万万米之下,他们是母权制度,留有守宫砂是情理之中。 换仙衣时她没有留意尊上有没有守宫砂,看来只能等这个月十五了。韶宁低头瞧自己的手,不知十五号能不能拉动弓弦。 没有手怎么拉弓,没有手怎么……吃饭洗澡? 第15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 坐在桌边的韶宁像个木头人,等食物递过来时只会呆愣张嘴。 多日相处下来,魏隐之对她的口味了解得差不多,但是为了营养均衡,会做一些她不喜欢的菜,很小盘的放在桌角。 以前的她都会选择无视,最后食物兜兜转转,又进了不喜浪费粮食厨师或者猫的肚子中。 猫当然是被迫的,它只会挑食、咬人和尾巴犯贱。 现在的韶宁也是被迫的,魏隐之夹了一筷子胡萝卜在她唇边,“宁宁。” 她不愿意张口,胡萝卜难吃。 “不可以挑食。” 软软猫从窗外跳进屋内,围着韶宁的两只驴蹄子左看右看。它身后的三条尾巴蠢蠢欲动,想来个雪上加霜时看见筷子上夹着的胡萝卜,一溜烟跑了。 胡萝卜,猫都不吃。 韶宁嘴里味同嚼蜡,即使魏隐之厨艺再好,也难以拯救胡萝卜在她心中的地位。 魏隐之用软帕为她擦嘴,随后收拾碗筷。 “你可以教我清洁术吗?”一般小说里都有这个术法,一键清洁,超方便! “可以,只是它的清洁能力有限,难以彻底消除污垢。” 难怪他要用水洗菜和衣服,韶宁略思索后道:“我这几天就用清洁术脏些过吧,等手能沾水了再……” “喵呜。”软软猫去而复返,蹲在窗台冷悠悠地看向她。它不能忍受自己和脏女人一起睡觉。 “悬夜海水中秽尘对身体有害,今日得先泡一下药浴。” 见她面上不安,他又道:“放心,我会以布障目。” …… 魏隐之将切好的药依次放进去,对韶宁介绍每一样的名称与功效。五花八门的名字拗口难记,待他布置好药浴后她已经忘了个精光。 “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韶宁忍不住抬眼去看他水雾缭绕中的眉眼,对于修士来说,十年应该会很短吧。 她踢了绣花鞋站在浴桶边,药香氤氲在双颊,忍不住多吸几口,灵魂被热汽熏得飘飘欲仙。 魏隐之以布障目,他今日穿的暗青色外裳,同色长布折叠后覆在眼上,深色衬得他愈发美如冠玉。 像眼盲落魄后被她捡回家的美人道君,因寄人篱下不得不被她肆意欺负……韶宁看向自己的手,叹气,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她还有一张嘴! ……打住打住,幻想时间结束。 长裙随腰带落地,魏隐之微凉的指尖划过她光裸的肩背,韶宁感到颈间系着的红绳一松,她冷得颤了颤,抬腿踏入浴桶中。 手上缠的纱布被他解开,韶宁把手一起泡进了药浴中。起初有些疼,但是痛感很快被药浴中的灵力抚平。 听见身后人愈远的脚步声,她身心完全放松,泡在药浴中昏昏欲睡。 第一品灵根吸收灵气的速度很快,她已到一阶九段瓶颈,充沛的灵力在身体中游走,最终汇于丹田,结成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呈现半透明状,内壁中空空如也。 这是不完整的道心,它漂浮在韶宁体内,等待她选择属于自己的道。 只有道心真正结成之时,她的修为随之踏上二阶,彼时才算初窥大道门径。 修真界的‘道’千千万万,除却佛门,可大分为四。 一为被奉为唯一正统的太平道,其下有仙门之首承平宗。 二为明光宫奉承之无情道,本为太平道分支,后自立为宗。在她和魏隐之论道时,他原话是: ‘无情本指太上忘情,要的是圣人抛弃私情而大爱苍生。明光宗将其本意歪曲,解读为断情绝爱,一味地教导弟子无情无义。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六亲不认之人如何为仙?’ 江家主倒是看重了这一点,送江迢遥到其下的明净阁就是希望他能收了多情心思,反被江迢遥笑讽劳什子断情绝爱,何不如直接断子绝孙? 三为合欢宗阴阳交欢之道,论及此处,她与魏隐之皆静默无言,红着脸没人说话。 四为杀戮道,修道者多为邪修恶人,以杀入道。杀戮道本为末流邪道,凭杀道之主商陆杀出一条血路,位列四大道法之一。 ‘杀戮道只出过一个震颤天地的强者,商陆。仅此而已,余下不过阴险小人之辈。’论及此道,魏隐之神色淡漠,未多作点评。 药浴中的韶宁思绪万千,除了选项a太平道以外,剩下三个选项就差把‘a是正确答案’写在明面上了。 丹田的道心感应到她的选择,珠心燃起一簇小火苗,将整颗道心染为赤红色。 突破二阶的韶宁更觉经脉舒畅,她任由自己泡在药浴中,阖眼入梦。 意识模糊之间,身后人去而复返。他抽走韶宁发间玉簪,拢住青丝轻轻梳洗。 韶宁梦见自己仍停留在现代,课余时间进了校外理发店。洗头的师傅手法不错,希望待会儿剪的发型不要让她失望。 “如果剪毁了……我就赖在你店外打滚大哭。” 身后人把她头发擦干,贴近她耳侧的声音暧昧至极,低低应道:“好。” 一只手臂穿过她腿弯,将她从浴桶中抱到怀中。 药浴有定心安眠的效用,歪着头的韶宁睡得很舒坦,凑近能听见安稳的鼻息声。 他眼上仍覆着青布,坐在浴桶边拿来澡巾为怀里的她擦干身上的水渍。指尖划过韶宁腰窝,痒意让她不安分,脚背勾着魏隐之坚实有力的腿腹,无意识地上下摩挲。 魏隐之握住她脚踝,细腻的触感让他略微晃神。再回神时她脚尖已经落到浴桶中,挑拨水花溅到他青色衣摆间,留下道道暗色水痕。 他不得已让她远离浴桶,把人抱到床边斜倚着,随后别过身拿来贴身衣物换上。 突破二阶后韶宁的肌肤比以往更清透,洇着水红。目不能视的他自然是不晓得这些的,转正她的身子套亵衣时指腹不慎划过软绵。 魏隐之呼吸滞了一瞬,他面上不显,指腹却比火上炙烤更热烫。 他把韶宁塞进被窝后摘下眼上青布,和床里猫瞳悠悠对视。 他自以为自己坐怀不乱,然而气息乱到连它何时进来了都未发现。 猫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随后抬步走到韶宁身侧,钻到她颈窝养眠。 看猫尾巴绕在她纤细的脖颈间,魏隐之抿紧薄唇,他脱了半湿的外袍,赤脚走进床内侧,躺下后把韶宁圈到了怀中。 失去了热源的猫极为不满,尾巴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床榻。它不甘受冷落,钻到韶宁胸口边团起身子打盹。 日光最后的余晖落下,兴许是被韶宁平稳的呼吸声感染,一人一猫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性落下帷幕,极为平和地挤在她床榻间陷入沉睡。 韶宁醒时正值第一缕晨光爬上高林,她是被热醒的。白皙的额头沁出了薄汗,低头入目的是一团橘黄色毛茸茸,韶宁动动身子,才感到腰间搭着一双手臂。 她回头,见是睡得正熟的魏隐之,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手上的伤比昨日好了很多,韶宁摸摸肥嘟嘟的猫,莫名想到一句话,很是符合当前的场景—— 老婆,孩子,热炕头。当然,魏隐之拿的贤妻剧本。 她小心翼翼地拿开他圈在腰间的手臂,轻手轻脚下床时不慎吵醒了身前的软软猫。 她食指竖在唇间:“嘘,别叫,让枕玉多睡会。” 软软猫伸懒腰的动作顿了顿,当即裂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逆子,这个逆子。 她抬手甩了猫屁股一巴掌,软软猫四肢并用往外逃。它从窗台窜走,尾巴拍向魏隐之放在窗台上的花瓶,花瓶落地发出清脆响声,水、花叶、瓷片洒了一地。 魏隐之从梦中惊醒,睁眼与站在狼藉中的韶宁对视。她歉意笑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不要紧。”他起身披上外袍,“昨日的药安眠的效用太强,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你会介意吗?”说完此话,他将玉簪咬在唇齿间,坐在床侧双手束发。 韶宁的目光在他妍丽的唇与明透的玉簪间流连,当对方望过来时才眨眨眼移开目光,“没事,你随意,就当是自己......” 话到半截,韶宁话音一转:“......本来就是自己家。” 第16章 牛头鬼门,苦泉夜游 “执夷尊上自从九万丈雪峰出关后,无上宗特请他入宗坐镇。半年前他下界赐福,再未归宗。” 执夷的真身是上界最高层公开的秘密,一是无上宗需要强者坐镇;二是他修为登峰造极,仅距升仙一步之遥,若不加以约束,难保成为众仙门之敌。此举是想以慈悲为怀的佛法束缚罗睺自身杀念;三是最为重要的,执夷对佛门有意,接受了无上宗橄榄枝。 “至于太释玉,属下只探查到两千年前的古魔神曾得一神玉,后将神玉一分为二,炼作一弓一剑,魔族覆灭后二者皆下落不明。” 第12节 按照罗睺年纪来算,诛魔大战前后执夷七百岁,正值成年,去外族寻妻之时。 那韶姑娘……此次探查和上次一样一无所获,找不到她的归处与来处,就像凭空出现在下界一般。 振衣一边汇报这几日的调查,一边看江迢遥的神色。果然见他眉头轻蹙,想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可能性。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世人见着她都是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夫侍相陪。” 江迢遥单手撑头望向窗外桃枝,桃花谢尽,只剩下带绿叶的枝桠。 “她今日可来了明净阁?” “未曾。”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江迢遥递了个眼神,伪装成小厮的振衣前往开门,随后递了一纸书信予他。 “江家主突然病重,夫人唤主上速速回上界。” 见他欲起身,振衣忙道:“虞氏与上界明光宫勾结已久,早在江家布置了鸿门宴,主上三思。” 江迢遥目光泠泠,起身向外走。虞氏竟然如此按耐不住,江家主哪有什么病入膏肓,怕是枕边人的蛇蝎心肠在作祟。若再不回上界,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冰冷棺椁和易姓的江家。 ...... 软软猫趴在韶宁肩头,随她一道巡视深渊。 “你为什么不怕毒雾?” 橘黄色的尾巴尖戳着她脸颊,猫伸出爪子拍掉她递给它的野桃,嫌弃地别过猫脸。 掉在地上的野桃被史莱姆叼走,韶宁一路走到刻着‘十’的木碑旁边,眼前是一层厚重浓雾。 今日的深渊很干净,巡视一圈后天色还早。她犹豫一瞬,最终抬脚走向上次捡到软软猫的地方。 她指向林中央的红叶树下,看起来和红枫无多大差别。“是因为它吗?” 韶宁四下环顾,这片树林可见度很高,浓雾相较其他地方淡了许多。 她走到树下,问系统:“这是什么?它可以稀释毒雾吗?” 初见以为是普通红枫树,再见发现它叶片更尖,外头有一圈更深的红痕。 系统:“等会,我拍照问问灵巅的度娘。” “......有结果了吗?” 系统:“识物结果为留情木,原产地为第一类第27998号世界,落叶小乔木,叶掌状,裂片卵状针形......” “除果实外全株有毒,以毒物为养分,毒性能在万千世界中排进前十。留情木五年开一花,五年结一果,留情果可解它接触过的所有毒。” 系统继续往下翻,“灵巅生态环境与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的论文谈到了留情木和第一类第27998号世界深渊的关系,研究表明留情木曾被魔族喜爱并大量栽种,后来它们大面积在战火中死亡,所以毒气累积,导致了毒雾的形成。” “听不懂。”韶宁围着留情木看了一圈,果实留情很明显被猫吃掉了。“我可不可以多种些它稀释毒雾?” 系统:“可以是可以,但是最外层的毒雾必须留着。”这里是世界最薄弱的地方,太多生物的闯入会破坏它的环境,导致世界崩塌的概率大大增加。 她表示知晓,“修真界其他地方有种吗?”韶宁来到深渊这么久,只看见过这一棵。 系统翻翻资料:“它是魔族的象征,被修真界认为它能复生魔族,上界禁止栽种此物。不过苦泉鬼市说不定有,去看看。” 苦泉隶属于下界,却不位于下界。它更像是修真界附带的一个子空间,需要在特定时辰操控阵法进入。正由于它的这个特性,上下界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里头流通着各类阴私之物,是不少亡命穷徒的避身之所。 韶宁等到子时,她蹑手蹑脚穿上衣服,到院中寻了块空地,用树枝做笔在地面作画。 怕吵醒偏房的魏隐之,她小声问系统:“牛头好难画,是这样的吗?” 系统:“你画的是自画像吗?落魄得像狗一样。拆了重画,搞快点,再等等鬼市都关门了。” 韶宁拿着树枝反复作画,画了几个总算得到了系统认可。随后她用尖锐的树枝在地面划出一道笔直的两米划痕,将最中央的牛头一分为二。再祭出系统给的符咒贴到牛头,符咒无火自燃。 符咒被烧干净后火焰并没有熄灭,青蓝色的火焰顺着划痕游走,久燃不熄。地面仿佛被开了道两米长缝隙,这条缝隙就是牛头鬼门,通往苦泉。 韶宁蹲下身子叩响牛鼻子上的门环,门往里而开。望眼过去,底下都是白茫茫一片,瞧不出所以然。 她跳入鬼门中,白光乍现,转眼就来到另一个空间。头顶的门扉自动阖上,眼前的夜市人山人海,灯火如昼。 苦泉有一套完善规整的规矩,不斩商贾,不杀来客。因此来此做阴私买卖的人或妖鬼异常多。 韶宁攥紧手中的乾坤袋,抬步走进夜市。街边小贩有人有鬼,也有各种妖族,他们无不挤出笑脸,高高举起自己的货物供来往的客人挑选。 她目光览过身边摊贩,他卖的竟是带血的灵根。 听他吆喝介绍,这些灵根无不来自仙家子弟,有走投无路自愿的,也有被坑蒙拐骗强挖的。 夜市纵深之处夹杂着人兽的嘶吼惨叫,系统说那里是奴隶市场,公开贩卖人或有灵智的妖兽。 不同于韶宁的毛骨悚然,系统打了个哈欠道:“不给你的小甜心买个奴隶打下手?他除了伺候你还要收拾这么大的院子,牲口也不是这么用的呀。” 她内心一阵恶寒:“买卖人口,这是犯法的。” “可是在苦泉这就是法律。你还不太能适应修真界的生活,没关系,待上十年就适应了。” 韶宁腹诽,待上十年她回现代还能适应吗? 系统看出了她的想法,多嘴道:“那就别回去了,说不定修真界才是你的归宿呢。” 韶宁继续往里走,她找到了写有留情的招牌,可惜斋主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 她快步走上前,询问斋主:“斋主,请问还有卖留情的其他铺子吗?” “没咯,此物可遇不可求,全天下的留情都由我收购转卖。”他一摊手,“那位大人刚买走最后一颗。” 她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黑斗篷修士走在前头,听闻此话微微侧头。 身高腿长,应当是位男子,他下半张脸戴了银色面甲,混着灯火色看不清面目模样。 韶宁顿了顿,随后大步上前。 留情的药效不错,半片足以解百毒。二三月正是它成熟的季节,四月已经是最晚的一批。若是今日错过了,明日不知还有没有。 她走至修士身边,见那他虽满身冷冽,却也没抬步离开,抓住机会问:“公子,请问可否卖一点籽给我?” 一颗留情里头有几十颗籽,以它的净化能力,十几颗种子已能净化小半深渊。她偷偷觑着那黑袍修士,摸不着他的想法。 他没有说话,微微点头。随后抽出腰间短刃,锋刃一转,直接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掌心将果实切为两半。酒红色的汁液沿着手套滑到素白劲瘦的腕间,留下一道旖旎的红痕。 看他将其中一半递予自己,韶宁把装了大半家当的乾坤袋换给他,他却未接。 “唉?公子可是嫌灵石不够?请你开个价,我再去凑凑。” 天杆上高高挂起的灯笼泛着温暖烛光,韶宁惊讶抬眼瞧他,半夜起床来买果子的她衣着单薄,仅用一支玉簪挽起部分青丝,大部分都随意的散在肩头。 紧接着她感到头发一松,洋洋洒洒地全部散到了肩侧。 那修士黑色的手套间夹着素白玉簪,果子汁液沾惹上簪身,如红珠点睛。他声音暗哑,问:“我要这支玉簪,姑娘可否割爱?” 第17章 红绳金玲,彼岸花谢 韶宁披着一头散发,看修士秀颀的身影消失在人影间。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她回头,抱着半颗留情在夜市无所事事地闲逛。待院子里的火焰熄灭,鬼门再开,她才能回到深渊。 她怕时间不够,特地给自己留足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现在时间剩了大把,她又没处去。 系统:“真不去奴隶市场看看?” “不去。” 韶宁逛到夜市的尽头,隔着一条河的对街比这边更为热闹,大约几十个修士围着高架火把起舞,火花四溅,在夜间星星点点地落下。 她看得入神时竹架上高高挂起的金玲朱绳随风而响,叮叮当当,引得韶宁扭头望过去一眼。 摊主热情地向她介绍,“这是古董老物,三千年前的物什。” 她凑近看了看,金玲丢了几个,编织的红绳可见有残碎的线头。她半信半疑道:“三千年前的事物为何现在还存着?” “是从上界相旖墓中挖到的。姑娘知道这座墓吧,天下第一大墓,里头的珠宝都被仙家大族分走了,这些没人要的小物什才轮得到我们。” “可以拿在手中看一下吗?” 韶宁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都有爱美的心思。它虽破损,但她越看越喜欢。挂着金铃的红线被编织为辫状,上头的金玲大小相间,细看发现铃上刻的是大漠孤日,雕刻得极为用心。 摊主直接拿下金玲朱绳塞在她手中,“我也要收摊了,姑娘若是喜欢便宜给了,一百灵石卖你如何?” 这商家口中说便宜,竟敢要她一百灵石。一百灵石在修真界不算少,顶得上清贫小弟子的半个月花销,系统给她说的超丰厚工资也才五千灵石出头。 摸摸乾坤袋的灵石,因为深渊多财宝,她在修真界算个小富婆,虽然不能和江迢遥那类败家子相比,一百灵石还是拿得出的,就是打心底觉得亏。 “一个又破又灵力稀薄的东西,要我一百。”她把金玲朱绳重新挂上竹架,扭头就走。 摊主面上有些挂不住,见她要走,急忙喊道:“哎哎,五十,三千年的东西纪念意义可大呢。” “三十五,三十五行不行,我急着收摊!” “成交。”韶宁交灵石时顺手拿走了架上金玲朱绳。铃铛随风轻响,格外悦耳。 时间还早,她无所事事地靠着天灯杆,再次把目光投向对岸。细瞧发现那些修士是杀戮道邪修,撩过火苗的衣袍映入她眼底,衣袍一角绣的是商陆草的紫果白花与绿叶。 他们的舞步诡谲又虔诚,透着阴森味。韶宁百无聊赖地打着哈切,身侧摊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她介绍这些人的来历。 “那是杀戮道的邪修,每月今夜子时都会来这举行复活仪式。跳完会选个倒霉蛋血祭。” “复活商陆吗?”她只是随口一提,毕竟除了他也没能被杀戮道邪修如此惦记。 “是啊。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商六爷兴复杀戮道光辉,他们用的是移魂铸魂、以命换命的邪路,死了好多人。”摊主凑近她,小声道:“要不怎么说一脉相承的邪修呢?传说那杀道之主也是为了夺取移魂盏,魂断暝昏山。” 暝昏山即是现在的悬夜海,千年时间沧海桑田,难以翻越的山成为一望无际的海。 目送摊主远去,韶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准备回去。她眸光扫过从热闹回归死寂的对街,被选中的邪修当即用剑捅穿喉咙,一声不吭地倒下。 血液从剑柄流下,于地面石盘汇聚,沿着刻痕勾出一朵残缺的彼岸花。 行至一半,血液却不再沿纹路而流走。它们溢出刻痕,无边无际的蔓延毁了整幅石板画。复生阵法次次失败。 她记得原著江迢遥和部分想复活商陆的邪修抢过移魂盏,邪修们自然是失败了,却并没有因此放弃,虽然直到小说结局商陆也没能复活。 她收回目光往回走,心绪散漫地想,千万人为了复活商陆而死,那商陆他是为了谁而死呢? ...... 韶宁走出夜市,在来时的地方止步。待了没多久,头顶空间划开一道罅隙,有白光倾落。 牛头鬼门距离地面有些高,韶宁只能抬手攀上门边。正想凝聚灵力跳上去时,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握住了她手腕,另一只搂住纤细的腰肢,将她从门下抱了起来。 第13节 青蓝色火焰完全熄灭,牛头鬼门随之阖上消失不见。韶宁退出魏隐之的怀抱,见他披了件大氅,不知在院子站了多久。 “枕玉?是我吵醒你了吗?” 他抿直唇线,拉着她往里屋走。就算韶宁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到了魏隐之难得的不开心。 “苦泉妖鬼混杂,宁宁孤身前往,可有考虑过自身安危?”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解释道:“我有系统呢。它帮我看着呢,很安全的。” 她继续道:“而且我平时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因为一件无关小事打扰你半夜休息,多不好呀。” 魏隐之脚步停留在房门前,门后是韶宁的房间。系统给她的院子不小,除却主房还有几间偏房。他的偏房紧靠着主房,修士的五感灵敏,韶宁晚间轻手轻脚起床时他就醒了。 当时他站在窗前,看韶宁笨拙地画了满地的牛头,怕吵醒屋内的他,她不敢大声说话,小声吐槽几句后擦擦额间的细汗,背靠月色继续用树枝作画。 她画了多久,他看了多久。直到画的牛头终于得到了系统认可,她笑得眉眼弯弯,刚准备开心欢呼时忙用手捂住嘴,小心地向偏房看过来。 她没看见阴影中的魏隐之,以为他没被吵醒。于是放心拍拍胸脯,一声不吭地开鬼门下苦泉。 他收回思绪,垂眸看向韶宁:“可是我们不是夫妻吗?宁宁还觉得我是外人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压着长睫,韶宁莫名从他面上落下的阴影间读出落寞之意。 魏隐之:“系统是灵巅的员工,平日也有休息时间。宁宁为了此事打扰一个外人的休息时间,也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 韶宁一直觉得系统是不需要吃喝的机器人,平时指使多了它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经他一说如今才想起系统平时也很忙,虽然它不是人类,但是也需要一些休息时间。于是懊悔道:“是我没考虑到这些,我以后都会注意系统的工作时间的,这个月工资分它一些当做我的赔礼。” 静听二人说话的系统对她的木头性子恨铁不成钢,它见魏隐之神色微滞,默默分走韶宁工资的一半,然后飞速下线。 “你只关心系统吗?”魏隐之有些无奈,他推开房门走到内屋,发现睡得四仰八叉的橘猫已经霸占了大半床铺。 韶宁木着脑子转了转,他的意思是要关心他? 他心念微动,转身带着她往偏房走。“那猫爱抓人,待会吵醒它又闹腾。” 她被他牵着,看偏房房门被推开,问:“所以我们今夜一起睡吗?” “宁宁不愿意?” 她走到魏隐之的内屋,他的屋子空阔整洁,大部分都是系统搬来的各类书籍。 “我去拿床被褥。” 转身走时被他勾住了衣袖,“两床被子和分床睡没有区别,昨夜我和宁宁同盖一席被子,不冷。” 看她面上仍带着犹豫,魏隐之黯淡了眸色,“凡间最不受宠的正妻每月都能得到丈夫的几日恩宠。原来在你心底,我连她们也比不得吗?” 韶宁见不得他一副受冷落的模样,当即脱了外衣,坐在床边晃着腿道:“我不拿被子了,就这样睡吧,挺好的。” 魏隐之微弯唇角,边蹲下身子为她脱去鞋袜,边问:“宁宁觉得十年对于修士来说长还是短?” “很短暂。”修士的年纪动辄几百年起步,十年不过转瞬即逝。 “我们不过十年夫妻,这段关系再像这样驻足不前,未免浪费了大好时光。”他抬头望向韶宁,压低的嗓音颇有几分诱哄意味:“考虑一下为这段感情升温?”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至极,韶宁的目光无处安放,落到他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间,又快速移开。“需要我怎么做?” 她被他抱到床内侧,极淡的竹香顿时萦绕在鼻尖。平时凑近他时,也能闻到这股似有似无的竹香,不腻人,闻着很舒服。 “不如,从情人间最基础的吻开始。” 第18章 恋爱!从一个吻开始 魏隐之的轮廓被灯光模糊,琥珀眸中的期待愈加清晰。感受到她的犹豫不决,他倾身靠在她腿侧,仰头温顺唤:“宁宁。” 她闻声低头,从亵衣领口看下去,刚好看见他金纹铺陈的胸膛,金纹绕开茱萸,攀上精瘦的锁骨间。 韶宁的心狠狠动摇了。 她并不排斥和魏隐之的亲近,并且对他很有好感。 两人放纵暧昧关系的蔓延,并肩走了一个多月,她觉得他好像也对自己有意思……这算两情相悦? 虽说她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想找个人聊天,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轻易改了说辞,他会不会笑话自己没定力……可机会可遇不可求,若错过了这村,哪还有这店。 在美色面前,理智不堪一击。她勉强把目光从胸膛移到他优美流畅的唇瓣间,结结巴巴地说了个好字。 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晨间刚出笼的竹筒云糕呢?魏隐之做的竹筒云糕软绵如云,一口下去,如同咬到了一朵暖洋洋的甜云。 魏隐之不急不缓地看她红透了整张脸,他有耐心地给予韶宁充足的准备时间。但是却在她以‘今夜太晚为由,不如换做明日’时,叹气道:“我听系统说宁宁的世界有‘晚安吻’一说,今夜就当给我个晚安吻,可以吗?” 被赶鸭子上架的韶宁点头说好,身子却偷偷往床底滑,随即又被魏隐之的长臂捞了起来。 她双手攥紧身下床单,闭紧眼紧张道:“我,我准备好了。” 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其他感官更为敏感,她听见魏隐之轻笑一声,随后微凉的柔软落到了唇间。 她慌张想要逃窜,下一刻被扶着后脑勺的大掌定住了身子。 魏隐之像是理论知识学得倒背如流、却从未实践过的学生,他的动作很生涩,但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落步。 韶宁更甚,她过审的不过审的知识储存了一大堆,但是由于过度紧张不敢乱动,只微微张开唇齿,任由对方的舌尖探入更深处。 她攥紧床单的手不由攥上了魏隐之的衣角,唇齿间全是他带来的竹香。只能仰头全盘接受着他的给予,既害怕,又有莫名的渴求。 她胆怯的回应让对方兴致愈发高涨,一手扣着她的腰肆无忌惮地深吻。 太、太过分了,韶宁将他抵出去,反被勾着温和又强势地调情。 眼角不自觉滑下生理学泪水,她睁开眼,在水光朦胧中见他抬手熄灭了烛火,屋内重归黑暗。 一吻毕,她下意识咽口唾沫,忽觉胸口有些热烫。 韶宁正想低头去看,又被魏隐之俯身夺取了身体的主动权。 “宁宁。”他欺身而上,再次吻上她的唇,红与白的衣裳松散交织,一同滚上床榻。 这次的吻比方才更深。韶宁脑袋被吻得昏昏沉沉的,忘却了胸口的异样。 平日里少私寡欲的人今时和这四个字完全沾不了边,退出时在她唇瓣轻轻咬了一下,哑着声音笑:“原来是这等滋味,可算知道那些小弟子为何耽于情爱,对此欲罢不能。” 韶宁又困又羞,她唇舌被吃得发麻,伸手推开压过来的坚实胸膛,背过身子不理他。 困意扒拉着眼皮,她感到魏隐之圈着她腰,把她搂入怀中,于是任由他去了。她移动身子,寻到个舒适的位置后沉沉睡了过去。 听见韶宁呼吸逐渐平缓,魏隐之轻悄将她身子转正。动作间宽大的亵衣被扯开了衣领,露出圆润的半个肩头。 长指挑开她衣领一角,他的手指点在她精致的锁骨下,顷刻间出现了一指宽半透明金色纹路,比神主的原神纹要小很多,还未成型。在他离开时隐藏了身形,锁骨下恢复洁白如初。 神纹分为两种,一是渡劫升仙后神骨拥有者的象征,二是...... 魏隐之深觉自己像个刚接触情爱的毛头小子,轻易交出了神纹的行为孟浪又轻浮。初生成的神纹未得到神主的许可,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将它收回。 可他很喜欢有韶宁在身边的感觉,一抓住她就不想放手。 终是理智为热忱让步,他心头血滚烫,低头在韶宁额间落下一吻。 二是神明为伴侣打下的烙印,宣告她是神明的唯一神妃,旁人不得觊觎。 行房后另一方才能拥有全部权能,前提是神主自愿且放任。 被拥有者的意愿埋没在一个吻里,神明给了她选择的权利,一个不完整的选择权。 熟睡的韶宁还不知道一个吻把自己赔得干干净净,神明在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足以让她永生无忧。 当然,代价紧随其后。 韶宁不安地踢被子,右脚腕的天命结不知何时出现,紧缚感让她感到不舒服。 魏隐之一手将纤细的脚踝拢在掌中,指腹温和地摩挲着细腻的肌肤,他用的力不大,轻而易举制住了她的挣扎。 线身开始剧烈颤动,这是天定姻缘对破坏者发出警告。它在警告祂,纵使是九天之上的神明,亦不可违逆天命。 韶宁的脚踝很敏感,上头两股力量的斗争扰了她好眠,她反抗着想从梦中醒来,但始终不得愿。 “睡吧。” 魏隐之轻声安抚韶宁,指尖凝结的神力飞身落在天命结上,线身的震颤停止,片刻后隐去了身形。 紧缚感消失,韶宁扭头安稳地睡了过去。 他眸光沉沉,望着她光裸的脚踝静默许久,天命结只是隐去了身形,并没有消失。 天命?或许那夜韶宁说的话不算错,从另一个角度上说,修士确实是在逆天而行。当神明的意志与天地融为一体时,‘天命’二字对祂的约束力大幅度降低—— 祂亦能左右天命。 魏隐之收了神力,听外头传来嘎吱一声,窗扉大开。 猫扬着三条尾巴从窗台跳下,它无视魏隐之的目光,跳上床走到内侧,躬身钻进韶宁面前的被褥间。 意识混沌的韶宁感受到怀中钻进来一只毛茸茸,她习惯性摸摸它的耳朵,呢喃一声‘软软’后抱着它酣然入梦。 魏隐之替她盖好被褥,他很不喜欢这只多余又碍眼的肥猫,但顾及着韶宁的喜好,把那点冒头的不适感压下去了。 多余又碍眼的肥猫被韶宁哄得眼睛半眯,尾巴习惯性圈上她纤细的脖颈,随即收到了一个精准的巴掌。 “不想滚出去就老实点。” 猫收回尾巴,它很不喜欢韶宁枕边那个想独占她的、猫嫌狗厌的老东西。 …… 苦泉。 黑衣修士没有急着出苦泉,他掐紧指间玉簪,其上缠绕了一根青丝。 他走进奴隶市场,挑了一头没有开灵智的小兽。小兽身价不菲,被卖家打理得很好。 它浑身的毛发在灯光间如黄金光泽鲜明,身后短小的三条尾巴还没长大,晃悠悠地被提着后颈,趴着耳朵浑然不知修士去往何方。 “碗。” 屋内人恭敬端过来一只干净的银碗,冷然泛着白光。 黑色的斗篷被随意丢到地上,手中小兽获得了活动的自由。它探头爬到碗边,忽觉心口巨痛,未来得及发出悲鸣,歪头倒在桌上没了呼吸。 身边人点燃屋内烛光,光照亮了江迢遥面无表情的半张脸。他手中金灿灿的刀刃翻转,取出赤金奴的一颗心脏。 第14节 再用刀锋切开心脏,金色的血液从他指间流到碗中。 他用衣裳下摆简单擦擦刀刃,挑了一颗留情的籽碾碎混入赤金血中。 赤金奴与留情木,前者是与魔族同源生的种族,后者是见证了魔族覆灭的草木,贯穿天地所不容的魔族从发源到灭亡的全过程。 现有传闻说它们能使魔族复生,戏言。但诛魔战争后清理魔族残党时曾用它们辨认出与隐藏身份的魔与其转世的灵魂。 因为魔在三界六道之外,即使是轮回也无法转生为其他种族。 江迢遥以毛笔蘸上赤金血,在眼前白纸间画了个诡谲的符咒,再抽出簪间青丝,将其炼化为灵力,注入符咒间。 屋内墙角香篆钟一点点燃烧,袅袅香烟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约莫等了一刻钟,醒魔咒依旧没有反应。 不是魔族。 江迢遥扯了手套,闭目揉着太阳穴道:“把东西烧了。” 第19章 洛家嫁郎 有些事有了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以及无数次。 折腾了半夜的韶宁一觉睡到大中午,洗漱完后她梦游般坐在饭桌前,垂头打着瞌睡。 魏隐之在她身前放下碗筷,抽身时顺道在她唇角偷走一个吻。 “瞌睡走了吗?” 韶宁瞌睡全醒,她握紧他递过来的筷子,张口结舌:“走了,醒了。” 说罢,她急忙埋头刨饭,直到魏隐之提醒她筷子拿反了。 两个人的小日子像门口那条浅沟,缓慢悠闲地流淌。韶宁逐渐熟悉关系的推进,偶尔会踮脚主动吻上身前人的唇。 实践出真知,她切身领悟到了两情相悦的浪漫。魏隐之还是那个魏隐之,但是有一些东西在悄然发芽。 她例行巡视深渊,这两日的深渊很闹腾,上界什么都往下丢,其中不乏金银财宝,甚至有祭祀的一整套铜器,像在作法。 韶宁忙不过来,但她从不加班,按时往家走。回来时老远就见着在门口等着魏隐之,她快步跑来,扑到对方身上给了他一个熊抱。 猫极为嫌弃地从她肩头跳下,摇着尾巴走了。 韶宁腻歪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听他温声问刚种下去的留情的情况。 魏隐之在院子里立了箭靶,他的弓术称得上一流,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在他日复一日教导下韶宁弓术突飞猛进,见箭正中靶心,她惊喜回头,垫脚在他下颌留下一个唇印。 缠绵的吻被留到夜间,同床共枕间擦枪走火总是不可避免的。她被掌心下滚烫的身子烫得缩回了手,魏隐之哑着嗓子,叫她先睡。 听见他掀开珠帘走了出去,韶宁用被褥捂脸,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掀开被褥,看向端坐在窗台的猫,它总是不屑于靠近情浓时的小夫妻。 “宝宝,你是一只很胖的电灯泡。”韶宁说它,得到猫的一个白眼。 门从外被推开,魏隐之在外屋站了会,直到身上的凉气被屋内暖意赶走。他轻步走入内屋,在韶宁身侧躺下。 她读懂他未发之于声的思虑,伸手环住窄腰枕在他心口。因为冲冷水澡后没完全扣紧的亵衣漏出半抹玉白,韶宁指尖在他胸膛的金纹游走,感受到她的亲近,金纹发出细细的碎光。 魏隐之说这是因为它喜欢她,它在渴望她的触碰。 韶宁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已经爱上了这个人,还是被这恋爱的气氛煮得头脑沸腾,悬而未发的情话信手拈来:“我好喜欢你。” 夜色昏昏,她感受到猫踩上被褥,它蜷着身子,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养眠。 她随口一说,以为魏隐之不会做出回应,闭眼准备入睡时听见他低声道: “我想留住你,不止十年。” 掌心下的金纹如实反应主人的心绪,它在发烫。韶宁心跳一滞,抿唇久久不语。 沉默代替答案,她闭上眼睛装睡。最后结果是两个人都没睡着,听对方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一夜独白。 …… 十五日很快到来,前夜韶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连带魏隐之也起了个大早,为她洗漱做饭。 今日天气很差,天刚亮韶宁就推门出发了,见天色似乎是要下雨。 深渊坐落于料峭峰群间,两岸寒壁林立,笔直壁沿堪堪挂着三四株杂草。缝隙深处总比其他地方天亮得晚些,白日的光亮不肯降下,夜色与浓雾为伍,将深渊拢在怀中。 她走出不远,听见远处有喧嚣唢呐声在壁崖间回荡,喜庆热闹的声音透着阴森,无端叫人脊背发凉。 韶宁拧紧眉,谁敢在深渊办喜事,她逆着脚边涧沟往外走,直往声音源头。 黑暗逼仄深长,裹挟着噬人心肺的毒雾,涧沟潺潺流动,水光泛着可怖的猩红。 猩红映着另一行人的身影,抗着顶朱红花轿,于一线罅隙光亮中走来,颤颤巍巍向浓雾深处而行。 为首的明镜阁弟子被毒雾侵扰,五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他咬紧腮帮软肉,嘴里不敢蹦出半个疼字,唯恐唤醒沉睡的邪物。 他被嵌在极端悸恐中,双腿沉重得像被灌满万丈冰,在空气中层层凝结的畏惧如针直逼咽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片刻功夫已胀得头脑眩晕,他费力抬脚,踏下去时听见声脆响。 一个露野头骨被踩得稀巴烂。 哆嗦抬眼,见一红裙的女子自浓雾中弱袅袅地轻步走来,女子面容模糊,身后跟了串邪物。 他再顾不得什么上界命令,唇齿战栗间迸发一声尖锐的哭喊。众人闻声吓得纷纷丢了花轿,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来时路疾逃。 “深渊…!是深渊之主!禁忌主醒了!” 伴随着花轿的剧烈摇晃,里头载着的人猫着修长身子,狼狈跌到韶宁脚边。 他仰头,斜盖的红盖头落到身后,与韶宁面面相觑。 少年男生女相,狐狸眼勾魂摄魄,一身大红嫁衣衬得他愈发貌美。 见着他面容陌生,韶宁松了一口气,她下意识以为江家主把江迢遥嫁过来了。 等等,这人谁? 他生得极为精致,可映着她的一双深蓝色竖瞳却如小童明澈,是天真与魅惑的极致结合。 少年呆怔了半晌,白色短发间突然冒出一对纯白狐狸垂耳。面上羞得薄红,扭捏冲她唤道:“妻主。” 韶宁脑袋死机一瞬,转了很久,忽然记起原著的角落里似乎有个存在感不强的炮灰:“洛殊观?” 垂着的毛茸茸狐耳颤了颤,听见她叫他名字,嫁衣后钻出一条毛茸茸大尾巴,开心地摇动。 哦,江迢遥的前任小舅子,美名冠绝天下的洛韫珠......的胞弟。 韶宁身后的史莱姆蹦蹦跳跳,滚到她身边。先是用淡蓝色身子蹭韶宁的脚腕。圆溜溜眼睛看见旁边的洛殊观后,眼神霎时凶狠,身子弹起恶狠撞向他—— ——史莱姆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被韶宁踢到涧沟里。 它委屈地化作一滩粘液随水波沉浮,无声控诉她为什么要护这位外人。 韶宁目光下移,洛殊观蜷缩着清瘦身子,深渊的毒雾已经侵入五脏六腑,面容透着病态的苍白色。 细密的汗珠从额间冒出,沿着眉眼滚落,他固执地昂头,眼巴巴地望着韶宁。 “什么妻主,他们送你来干嘛?”原著剧情哪有洛家往外嫁子这一段,洛殊观这个时候在洛家待得可老实了。他的生母洛夫人是狐族公主,怀洛殊观时受了惊吓,生下个不受宠的小痴呆。 痴呆没有人权,爹不爱娘不疼,姐姐把他当做踏脚石,在原著就是个衬托洛大小姐心狠手辣的炮灰。 “我是洛家送给深渊之主的夫侍,”他偷偷觑着韶宁,见她秀眉越拧越紧,声音逐渐低下去,连带星星眼也黯淡了光芒,“您,您不喜欢我吗?” 他想伸手攥韶宁裙摆,被她后退躲过,“这里没有深渊之主,我更不是你的妻主。” “我,我会伺候妻主的,请别不要我......”洛殊观把这句当做了拒绝,他慌张起身时踩到裙摆,反倒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轻嘶一声。 有暗色从嫁衣间渗出,韶宁这才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她蹲下身子想察看他的伤口。洛殊观挣扎了几下,随后被她按着肩膀摁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无法动弹。 韶宁挑起嫁衣边角,摸到一手温热的血液。 少年被摁在地上,苍白面容上升起几分血色,澄澈的目光划过天空和树,从史莱姆充满敌意的眼神移到韶宁身上,支支吾吾道:“在这里伺候妻主,我也可以。” 第20章 年老色衰魏隐之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韶宁在乾坤袋翻翻找找,她并没有备治重伤的丹药,只能问系统要了个暂时消解毒雾的药丸。 她把药丸给他,洛殊观接过,如获至珍地揣进怀里。 “这是给你吃的。”韶宁无奈,虽然不知道谁主张把他送来的,如果任由他在这自生自灭,估计明日来就只剩一具尸首。 他似懂非懂,听话地将拇指大的药丸一口吞下,随后呛得剧烈咳嗽,撕裂胸口的伤口,旧伤添新伤,疼得他身子一颤。 洛殊观不敢叫疼,他抬眼小心翼翼瞧韶宁,见她面色不佳,狐耳委屈地趴着。 韶宁为他拍背顺气,下定决心先去外头买药,随后把这只笨笨狐带回家。 她对身后史莱姆嘱咐几句,回头叫他在这等会,她马上回来。 天色有变,她步伐很急,去时天上洒着毛毛细雨,回来时雨大如豆。 韶宁托了个人去明净阁报信请假,随后凝结灵力张伞,护着丹药匆匆回到原地。 她全程快去快回,在原处见到了被雨淋成落汤鸡的狐狸。 嫁衣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他不知所措地缩在涧沟边,被一群小史莱姆推搡落水,它们是之前那只蓝色史莱姆喊来的同伙。 “不是答应了我不准欺负他吗?” 水花溅湿了韶宁半截红裙,史莱姆们寻声见到她,心虚地蹦着逃了。 韶宁费劲把涧沟中的人拉起来,一手张伞,一手为他抚背拍出呛入咽喉的凉水。 她用灵力将洛殊观嫁衣烘干,跌跌撞撞地扶着他往家里走。 ......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声开门的魏隐之笑容僵滞,目光与靠在韶宁身侧貌美少年相接,“这位是?” 洛殊观见着魏隐之,一颗心降至冰点。他咬上腮帮软肉,难过地问韶宁:“原来我是妾么?” “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5节 她扶着他往房内走,把买来的伤药递给魏隐之道:“先治伤,等一下说。不知道这些仙家整日鼓捣些什么。” 韶宁把洛殊观丢进主屋,她简单为他处理伤口后,直截了当地把他身上嫁衣扒下。 魏隐之在厨房熬药,加之治伤要紧,她没顾及什么男女大防。韶宁去偏房拿了几件魏隐之不爱穿的衣裳回来时,发现狐狸已经羞得躲到了床下。 她动用灵力,攥住洛殊观脚腕把他拖出来,拿着亵衣往他身上套。“狐狸不是最会魅惑人心么,怎么脸皮比我薄。” 他抬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眸色欲说还休,又低下头去:“我是妾。” “呜......我是妾。” 韶宁听见呜呜咽咽的声音,探头去瞧:“不是吧,你哭什么啊?” “哪有什么妾,等把你伤好了,我就送你回洛家,做洛家的小少爷好不好?” 至于洛家会不会要,她不得而知。洛殊观被视为洛家和狐族的耻辱,在洛家属于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软柿子,可谓一点亲情都没有。 “送出去?我是外室?”他咬着下唇,眸色黯淡。 “不是外室,是把你送回洛家。” 洛殊观望过来,细密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呆愣道:“我,我连外室都比不过......” 韶宁很难跟上他的脑回路,还未解释,床上人扑过来圈着她腰肢不松手,“我做妻主的妾,妻主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瓷碗磕在桌上,发出清脆响声。韶宁回头,见魏隐之站在门口,面上没带笑意,“妻主?这就是缠上你的罗睺?” 韶宁知他定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他是洛家嫁到深渊的,见他有伤,我就将他带回来了。” “至于劳什子妻主,我和他初次相识,什么都没有,他估计是把我错认成了传闻中的深渊主宰。” 韶宁戳戳往自己怀中钻的洛殊观,“你证实一下。” 他顶着对狐耳抬头,怯怯地瞧了魏隐之一眼,“我会和哥哥一起伺候妻主的,哥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说什么呢。”韶宁伸手捂住他的嘴,她记得原著说洛殊观智商发育缓慢,身体已经十七八岁,心智才八岁,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 “你看他不聪明的样子,他心理年纪才八岁,不辨是非。” 洛殊观红着眼眶瞧韶宁,伸出舌尖,笨拙舔上她掌心。 韶宁触电般收回手,掌心留了一小块水渍,火辣辣的烫。 八岁?这八岁? 魏隐之心头压着无名火,似笑非笑说了句:“这么小的年纪,莫要琢磨些无关紧要之事,伤好后就快些送回洛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我不要回去。”洛殊观急忙打断了韶宁的话,“我性子蠢笨,可是身子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 说着他羞了个满面通红,“刚才妻主看见了吗?” 看见了,很可观,毛是白色的。 不是,韶宁你想什么呢。她拍拍脑袋,纯粹把他当做早熟的孩子,“你这些胡言乱语都是从哪里学的?” “是为我验身的嬷嬷。” 北星异动,深渊主宰复生在即,上界人心惶惶,从四大仙家中选了位年轻少年祭祀,以望平息禁忌主的怒火。 洛殊观只知道这些,来之前有嬷嬷为他验身,让他学习夫妻房事。 其他家族子弟嗤笑洛家嫡子与母权制的长鱼氏雄性半斤八两,以后就是深渊之主的暖床小郎,见着她得唤妻主。 他单纯地当了真,满怀期待地坐上花轿等妻主认领回家。瞧着眼前人,他心头欢喜,比嬷嬷口中说的青面獠牙好看多了。 可是......他目光移到韶宁身后的青年身上,弱弱道:“嬷嬷还说,年纪小些才好。哥哥年纪大了,必然伺候不好妻主。”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是最好的年纪。洛殊观身上套的是韶宁给魏隐之买的衣裳,她挑的是最流行的款式。 但是因为颜色鲜艳,魏隐之从来不穿。穿到少年身上恰恰相反,橘红色与他不可忽视的美貌辉映,榻上人更加金质玉相。 韶宁顾不上什么无须有的北星异动,她惊恐地捂住洛殊观的嘴,回头瞧魏隐之脸色。 果然,他面上的笑意尽数褪去,眉眼间是从未见过的寒意凛冽,重复洛殊观的话,转头看向韶宁,“年纪大了?” “妻主也是这么想的吗?”魏隐之轻声问。 第21章 妻主,帮帮我。 魏隐之生气了。 少年的声音停留在身后,韶宁被他拉着往外走,“枕玉,他,他只是童言无忌......” 偏房门嘭一声关上,她未说完的话被尽数堵了回去。 脚尖点不着地,韶宁被魏隐之抵在门上,被迫承受着他的吻。 “呜,轻些......”韶宁舌尖被吮得发麻,她扣着门框的手勾上魏隐之脖颈,自暴自弃地加深了这个吻。 几天时间下来,她在不断实践中学会了换气,笨拙地回应着魏隐之。 他松开了她的唇,韶宁意识混沌,感受到他唇舌一路下移,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脖颈间。 上衣被他的动作扯得松松垮垮,魏隐之在她小巧的锁骨处停住动作,留下两排牙印。他难掩情意,暗哑声音说:“妻主,帮帮我。” “还是说妻主嫌我年老色衰,不愿意帮我?”他抬头,薄唇上水光潋滟,眼底的湖泛起涟漪。 韶宁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他现在很难受,揣着明白装糊涂问:“怎么帮?” 他握住她柔软似无骨的手,“好不好?” 似乎是害怕听见她说拒绝,魏隐之再次低头吻住她,将身前人剩下的话语全部堵回咽喉。 接吻空隙,他好像在说服自己,自言自语道:“妻主默认了。” 韶宁闭上眼,任由他折腾。 她听见衣服落地的声音,想往后缩,但被扣住手腕无法动弹。 “很快的。”魏隐之嘴上哄人,手上强势的动作容不得她拒绝。 韶宁着实被吓到了,她早知道他不同于一般人,但是事实证明想象力还是保守了。 韶宁仰头望着房梁不去看,后头干脆闭紧眼,听身前人抑在喉咙的喘息声。 “韶宁......”他喉结上下滚动,俯身轻啄她的唇。魏隐之从未这般放肆过,他很少唤她全名。此时此刻喃喃唤着她,仿佛单是她的名字,就能解他深堕欲海的毒。 情人间的爱意不可斗量,绵绵无休止之时。他感到自己如何步步失控,理智与欲望相争,理智节节败退,亲手打开困压着爱意的囚笼。 原来报应在这里。 多年前他失手放出的那一箭,穿越时空隔阂,刺破他的心脏。此时此刻,他才是阶下囚。 他吻上韶宁紧闭的眼,要她睁开眼看看他,看他因她而染上嗔痴贪恋的不善根,无法自拔。 如果不是她,他何至于如此。 “韶宁......你真的喜欢我吗?”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方松懈了力道,将头埋在她颈间,止不住地发问。“不能骗我,不能喜欢其他人。” “我不骗你。”韶宁瘪嘴,被魏隐之牵到床边,端来水洗手。 一通折腾,他被哄得眉眼舒缓,拿来软帕替她擦手指,一根接着一根,像对待完美的藏品,擦得极为细致。 “你不准再生气了。” “好,只要宁宁不喜欢其他人,我就不生气。”话音刚落,方才抗住了两人闹腾的门被人敲响,门外人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随后传来带着哭音的少年音。 “妻主......” 见韶宁起身欲开门,魏隐之面上的笑意凝固,心底聚拢一团火。 听声音,孩子都哭了。韶宁下意识站起来想开门,瞥见他脸色时坐了回去,“你刚才说不生气......” 他压直唇线,闷声道:“不生气,你去看吧。” ...... 门从内被打开,狐狸嗅到屋内的气味,眼眶红了一大圈。 他垂在右侧的手滴滴答滴着血液,掌心一道狰狞伤口,看起来像是被瓷片划破的。 韶宁忙拉着他回到主屋,拿来伤药为他上药。主屋一片狼藉,茶杯七零八碎地摔在地上,茶水冲淡了上头的血液。 洛殊观低垂着目光,满是自责:“想喝水,结果摔倒了。” 他掌心残留着瓷器碎片,韶宁小心地替他挑出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话出口韶宁就后悔了,滚烫的眼泪落到她手背砸碎,狐狸抽抽搭搭地哭着道歉,生怕她不要他。 “不要赶走我,我,我马上收拾。”他想起身拿扫帚,但踩到过长的衣袍,直接滚入韶宁怀中。 温热的泪水滴到韶宁颈侧,洛殊观干脆赖着不松手。“不要赶走我。” “别哭别哭。我没说要赶走你。”韶宁为他抚背顺气,毛茸茸的耳朵就在她脸侧,不知道手感和猫的比起来怎么样。她心痒得像有一百只软软猫在抓,“我可以摸摸耳朵吗?” 狐狸耳朵颤动,耳朵尖一簇细长的尖毛扫过她鼻翼,“可以。” 韶宁的指尖顺着狐耳流畅的曲线向下滑,他的毛发被打理得很干净,摸起来很光滑,手感和爱炸毛的猫完全不一样,难以比较。 手法逐渐大胆,从顺毛摸改成拢住大耳朵挼,韶宁目光下移,落在他左右晃动的尾巴上。 猫摇尾巴是因为生气,每次软软猫生气,身后三条尾巴各摇各的,像一簇炸毛的稻草在舞动。惹得韶宁连连发笑,偶尔她会叫来魏隐之一起看,可惜对方并不能感受到她的笑点。 拜托,对一个现代人来说,一只炸毛的胖猫配上乱舞的三条尾巴真的很稀奇。 眼前蓬松的大尾巴左右晃动,倒是比猫赏心悦目。她问了个感觉很不礼貌的问题:“尾巴,我可以摸一下吗?” 尾巴......洛殊观眼神飘忽,踌躇不决:“尾巴它......” “不可以吗?”韶宁有些失望。 “可以,如果是妻主的话。”他的声音小若蚊蝇。话至一半,垂着的狐耳倏地竖了起来:“妻主!” “怎么了?”听见他说可以,韶宁已经忍不住下手,她摸到尾巴根,从上往下滑,“摸起来好舒服。” 感受到他单薄的身子止不住颤动,韶宁问:“你哭了吗?” “没有。”尾巴根是狐族的敏感点,他想把从脊背一路向上爬的兴奋压下去,不争气的尾巴反而翘起来,乖顺地配合韶宁的动作。 第16节 妻主身上好香,可是有其他人的味道,他好想...... “都忘了给你手上药了。” 他有点失望,撑起身子老实把伤手递给韶宁。看韶宁低垂着目光为他上药,身后尾巴蠢蠢欲动,绕到韶宁腰侧,虚虚把她圈在领域之内:“妻主今晚会留下来吗?” “莫要听嬷嬷的,她们误人子弟,你年纪还小。”韶宁为他包扎好掌心的伤口,又掀起他衣服,给他换药。 她拿来药为洛殊观涂抹。他身上有不少旧伤,可见洛家人送他来之前被好生养过一段,旧伤好得七七八八,留了几道无法愈合的浅痕。 “洛家人经常打你吗?” 洛殊观垂下鸦睫,“只是偶尔。如果妻主不开心,也可以拿我撒气——”以往他们打他一顿气就消了,不至于把他撵出洛家。 素白指尖点在他唇间,止住他未说完的话,“你又不是天生的受气包,我为什么要欺负你?” 她倾身而来时长发洒在他胸口,洛殊观伸手去够,韶宁刚巧起身收拾药罐。 “天色晚了,你先休息,其他事以后再说。” 长发从他掌心溜走,如同一缕抓不住的风,他再回神时韶宁已经走到门边,急切喊道:“今夜不留下来吗?” 韶宁回头欲答,门外响起敲门声,魏隐之在叫她:“宁宁,天色晚了。” “你安心养伤,我不打扰你。” 眼前门被阖上,洛殊观歪头瞧见床头垂泪蜡烛,低声道:“可是,这是我的新婚洞房夜啊。” 第22章 禁忌主,韶宁,她与她。 软软猫在外头鬼混了整日才回来,它抖去身上落叶,顺着狐狸味踱步到主房。与屋内大耳朵狐狸对视一眼,它慢悠悠地去了韶宁所在的偏房。 狐狸精,那个老东西有的是苦吃了。 它从窗口跳进里屋,刚上床被韶宁丢了下去,“去哪搞得这么脏,今天不准上来。” 烦死了。它怨气浓厚地蹲在窗头,看床里侧的魏隐之把韶宁搂入怀中,咬着耳朵吹枕边风。 猫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顺带听他们说话。 似乎是不要在外面捡些奇怪物种什么的,韶宁满口答应,拿着甜言蜜语去哄魏隐之。 老男人,恋爱脑,这也敢信。它刚来时,魏隐之也对韶宁说不要在深渊捡些奇怪的东西。 软软猫抬脚挠身子,刨落了满地黄毛,隔壁还有只白毛,这地有得魏隐之扫。 ...... 昨日因为洛殊观耽搁了去明净阁的时间,她托人把时间推到了今日。不知那弟子有没有把她的话传达到执夷尊上那处。 魏隐之今晨话很少,她以为他还在生洛殊观的闷气,垫脚在他脸侧留下一个吻:“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他为她系好腰带,见她转身准备出门,突然勾住她小指道:“宁宁会喜欢上别人吗?” “安心啦,昨日不是才说过吗?”韶宁无奈。 “早些回来,我做好饭等你。”他松开手,目送她出门。 韶宁先去瞧了洛殊观的伤,昨日买的伤药很不错,已有愈合趋势。 狐狸睡得正香,他尾巴尖垂在床边,她顺手撸了一把,没有软软猫爱掉毛。 她握着太释玉,从深渊一路走到明净阁。明净阁今日很是热闹,灰墙白瓦间挂着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偏生每个人都板着脸,像是死了人。 主张把洛殊观嫁过来的,明净阁该不会也参与了其中吧。 毕竟上界几大宗门只有明光宫手最宽,宫主顶着个大反派的皮天天管闲事,今日倒是做起媒人来了。 盐吃多了,闲得慌。一个无情道修士,也不看自己身份合不合适。 至于那北星异动……韶宁叹气,大概率和她穿越到深渊有关,她还什么都没做,剧情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开始偏离原著走向。 还好这届仙家胆子不大,一个禁忌主让他们想起仙魔二分天下的日子,害怕得赶快搞上祭祀等手段企图缓和关系,而不是直接提剑来深渊砍人。 今日没有江迢遥拦路,她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伽蓝园善神殿。 在殿上人望过来的目光中,她的心思无所遁形。他没有诘问她昨日的失约,也没有多问她突飞猛进的弓术。 反倒是韶宁,前期她还有些紧张,偷偷瞥过去瞧他的手腕,仙衣堪堪挂在小臂,看不见下面的景象。 几次斜眼无果后她搁置了多余心思,专心控弓。 后来她逐渐沉浸于修习,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在深渊。身后人不是难以亲近的执夷,而是日夜相伴的魏隐之。 箭出,见它正中靶心,韶宁高兴得忘了所在地,“中了,我厉害吧!枕......” 她下意识回头去吻身后人,抬眼正对上执夷的眼,惊得连步后退。“尊、尊上。” “我......” “你把本尊当做了谁?”他凝视着韶宁的眼,步步逼近,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 她再往后是棵小梨树,退无可退时后背靠上小梨树,纤瘦的树干一阵晃荡。 她攥紧手中太释玉,想到魏隐之所言。何不直接破罐子破摔,告诉尊上自己心有所属,若他是罗睺,今日就把事情谈明白了。若他不是,则无伤大雅。 “不敢对尊上有所隐瞒,是......弟子的道侣。” “道侣?”他神色一滞,“天命欺我。” “不可能。”韶宁第一次在他面上看见冷漠之外的神色,执夷眸光微动:“你骗我。” 他指尖绕上红线,韶宁瞳孔一缩,这是魏隐之所说罗睺的天命结。 她心下骇然,摘了腰间玉牌和太释玉一同双手奉上,恳切道:“弟子不敢。弟子确有心仪之人,此弓弟子受不起,如今原物还予尊上。” “弟子辜负了尊上的青睐,还请尊上责罚。” “你若是嫌我生为罗睺,直接拒了便是,何必编造一个道侣来诓我?” 年复一年的等待被她一句‘受不起’轻而易举地掀过了,执夷气得拂袖转身,径直走进善神殿内。 韶宁忙跟了上去,“那我直接拒了,尊上会允吗?” 她跑得急,不留神踩到他身后长袍,身子一扑,正好扑进转过身的执夷怀中。倒不像来拒婚,反而像是投怀送抱。 他衣上挂饰被攥得玎珰作响,韶宁极快松开他的腰身往后退,下一刻已被攥住手腕摁在了身后阖上的朱门上。 她被掐着下颌被迫抬起头看他,听见他道:“你如此厌恶我?无论你有没有道侣,我都不会解了天命结。” 韶宁气急:“尊上单方面定下的婚约,如何作数?” “如何不作数?”太释玉和小玉牌落到脚边,他寻声望去:“谁告诉你天命单靠一厢情愿即可定下?岂非儿戏!” “明明就是你们罗睺假借天命绑架他人,难道还有理吗?”怒气壮胆,她当即反驳,在他望过来时方才的勇气立马泄了大半,结巴解释:“我,我是说......”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那莫须有的道侣?”他松开禁锢韶宁的手,弯腰拾起太释玉,“此物你不必还给我。” 念在她如今一无所知,他缓下声音,耐心解释:“将它予你是物归原主。” 太释玉在他掌心黯淡无光,他抚过弓弦,指腹被弓弦划出一道血痕。 太释玉不会说话,但也能从侧面证明韶宁是它的原主,除她之外,旁人碰不得。 “你在异世糊涂过了二十年,如今重返深渊,就没有起一点疑心吗?” 执夷指腹的伤口眨眼间恢复,韶宁呆愣接过太释玉,抚摸着它发光的弓身,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来处?” 他不答,反问:“可知深渊从何而来?” “它是两千年前神罚降下之后留下的天堑,整个世界最薄弱的地方。”韶宁答。 居然和这个世界居然有更深的联系......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能不能回去的问题,传音问系统。它一脸懵,只说自己是个下发命令的打工人。 系统弱弱传音:‘神罚后的深渊太过特殊,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上头很重视有关它的修复问题,为此鼓捣了几年。后来领导给了我你的资料,让我来找你。’ 它补充说劳动合同中说好了十年后会送她回现代世界,那十年后...... 她心思千回百转,平时不常用的小脑瓜转到了极致:系统曾说书中十年,等于现代世界的一个月。 深渊两千多年,现代世界两百多个月,对上她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天方夜谭般的可能性在她头脑炸开,韶宁看向执夷,警惕道:“尊上想说什么?” 第23章 溯洄宿命,愚弄天意 “北星指向的膏腴之壤多金玉灵宝与凶兽,仙家世代镇守,是常人不敢涉足之禁忌。”后来此地被魔族吞并,魔神将它赐予了最小的帝姬。 魔族没有名字,只有外族给他们的名号,禁忌主的名号因此而来。 神罚降下后,曾经的禁地变成了如今的天堑,将修真界一分为二的深渊。 “凶厄曾对我说过,他的小帝姬大巧若拙,表面单纯天真,实际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韶宁捏紧掌心,她放缓了呼吸,试图推翻心中揣测出的结果。想到在深渊中捡到的日记,根据其中记载的婚约,她好像知道了执夷为何会选择她。 执夷:“点到此处,你应该有一知半解了。” 天命果如传言中灵验,他从无间重见天日后苦苦找寻她的同时,姻缘先一步寻上了他。 “神罚降下前夕,凶厄说你不该因魔族之过而受此灾祸,以你我婚约为据,求我护你魂魄不散。太释玉是婚约的凭证。” 他和神主都低估了神罚的威力,它不仅斩灭魔族,更打破了修真界与其他世界的隔阂。神主很快做出了补救措施,两个世界一触即分。 两个毫不相关的世界相接不过一息时间。一息的时间足够让大部分魔族魂飞魄散,禁忌主身死,魂魄因被护住而没有受损。 剩下的魔族,则被封印在世界之外的空隙,永不超生。 但在修真界被修补之前,一缕孤魂从世界的缝隙倾落,在另一个世界降生。 她几下思索后反问:“不可能,魔族不在三界六道之内,不可能转世为人,但我是实实在在的人类。” 执夷:“你确实不是魔族,我不知道魔域秘辛,但这是凶厄亲口所言。若你是魔族,即使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护住你的魂魄。” 这是一场神主对魔的屠杀,旁人无法相抗。或许是禁忌主是人类,神主默许了她的幸存。 他不知她缘何会回来,也或许是深渊真的到了即将崩塌的地步,急需一个人镇压修复,韶宁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要如何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仅凭太释玉和你的一面之词?”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多信息量,就算太释玉能够证明他的部分言辞,说不定其中真假参半。 第17节 掌心被她掐出指痕,韶宁唯一的想法是扭头逃到深渊的小木屋,从此混吃等死,睡一觉后直接忘掉禁忌主和她的前世。 世间仅有韶宁,她不需要前世。 执夷静默了一瞬,掐紧指尖红线。“你只留给了我太释玉和它。” 那就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了。她竟暗自松了口气,将太释玉放在莲花座旁,“无凭无据之事,尊上要让弟子相信,未免太为难弟子了。” “你要出尔反尔?那天命结呢?” “弟子不信天命。” 确定了她的决心,他收回落在红线上的眸光,背过身不想看她:“好,既然如此。本尊给你一次解命的机会。” “请尊上赐教。” “入幻境,为一个人改命。” 罗睺由他人破碎的魂魄组成,他们经受无间地狱的层层刑罚后魂飞魄散,散落的碎魂依旧无法逃出地狱。 经过百年的痛苦,这些碎魂被刀刀烈火炼化为罗睺的魂源。 罗睺降生后他们业障会转化为最单纯最直接的欲望,杀欲与情欲。 因此罗睺是欲望的化身,他们欲望深重,执念成狂,难以行至大道之巅。 执夷:“本尊的魂源主要来自三千年前一个人类,因杀孽深重而堕入地狱。此人业障太重太深,以至于本尊久久无法飞仙。” “你若能减少他的业障,断绝罗睺与生俱来的执念。没有执念,天命结形同虚设。本尊也能成仙封神,正好抵了护魄之事。” “幻境?也能改命?”韶宁看不见执夷的神色,只听见他讥讽道:“以假乱真,骗过天命。” 他继续道:“此殿中早已布下未央阵,你点燃善神殿门前那炷香之时,阵法开启。” 若是决定要改天命,就在香燃尽前推开殿门回到结因时;若是任由天命结存在,那就等待香燃尽,香尽阵止。 韶宁回头,大殿门前的香还未被点燃。 她径直走向门前,若执夷真护住了她的魂魄,她助他成仙封神,就算是为他护魄之恩作答了。 执夷领悟了她的想法,“阵外一炷香,阵内三个月。三个月后或是你身死之时,阵法自动停止。” 他从高台走下,将被退回的小玉牌挂在韶宁腰间,“它可保你一命,玉碎后你将会被传送会善神殿。若你想早些出来,捏碎它即可。” 韶宁摩挲着小玉牌,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初见时他就给她的小玉牌有抵命的作用。 指尖簇着一团火,她点燃脚边的香,心中安慰自己不过是一炷香的幻境,若不想干了就捏碎玉牌。 她伸手推开厚重殿门,强烈的白光照得她头昏眼花,下意识捂住刺痛的双眼,再移开手时眼前是无边无垠的荒漠。 …… 与此同时的深渊。 魏隐之生疏地拿着针线,看向手中长裙迟迟无法下手。之前韶宁最喜欢的长裙被树桠刮破,她干嚎了好久。 他穿针引线,深思熟虑后才着手缝补裙摆裂口,针脚走的很稳,每一步都经过了精良考虑。 神识察觉到时空某处被外力划开,针尖一歪,指腹冒出一颗红色小血珠。他食指微弯,避免血珠沾染上长裙,平静地将韶宁衣裙叠好。 燕执夷果然有几分手段,胆敢利用幻境愚弄天地的规则。 这几日下界的天气阴晴不定,天际淅淅沥沥的下起雨,魏隐之看向窗外,他知晓韶宁会在雨停前回来。只是这一次经历后不知她会不会心性大变? 眼前的针线团成乱麻,他耐心地将它们一根根理顺,放回针盒。 天地间经纬星罗棋布,如同手中理还乱的针线,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前他自诩局外人看得通透。如今以身入命局,倒占不出自己往后命途去往何方。 第24章 暗杀师尊第一式 系统:“这时间和空间的坐标怎么……”它话音戛然而止,后半句话湮没在白光中。 “这幻境做得还挺逼真。”韶宁没听见它的话,她在荒漠间穿行,眼底所见皆是黄沙,捂着口鼻问:“我去哪找他说的那个灭世大魔王啊?” 系统心虚:“不真怎么骗过天地呢?我给你开个挂,看一下他在哪。” 觉得亏欠韶宁的系统好说话了许多,它打开地图输入人名瞧了瞧,“就在百米之内,要死了。” 跟随系统指引,总算在黄沙中见到了命悬一线的道袍青年。 小道士生得和执夷相差无几,他双眼紧阖,浑身是血的倒在黄沙间生死不明。 韶宁脚步停留了片刻,当即绕过他准备继续走。 燕执夷敏锐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他强拼着一丝意识伸手攥紧她的脚踝,干裂的唇动了动,似在呼救。 灵力缠上她脚踝,力道大得快要将其捏碎,韶宁疼得龇牙咧嘴,用尽全力想抽出脚,纹丝不动。明明看起来他修为只在四阶上下,加之受了重伤,应该很容易挣脱才是。 他呼吸不稳,漏了一丝气息,韶宁暗自估计,应该是刻意掩饰了修为。 她忍着痛意,蹲下身子近距离瞧他。 黄沙并未影响他的好底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涩的面容带着几分破碎的美感。瘦削的肩侧有个血窟窿,血液早已干涸,浓重的乌黑色格外渗人。 想必是受重伤后又因干渴,体力不支倒在了漫漫黄沙中。 系统扫描了一圈附近的环境,没有水源。见韶宁目光落到燕执夷腰间佩剑上,随后她拔剑出鞘,在袖间细细擦拭,系统:“你要用自己的血给他解渴吗?” 它有些激动:“小说里面常这样写,那些女主都有舍己为人的好心肠。你若是以血相喂,必然能够成为治愈他的白月光......” 系统:“卧槽,你他妈干什么!” 韶宁将剑刃贴在燕执夷脖颈处,疑惑问:“什么以血相喂?现在弄死他,就不能再作恶了,业障自然便少了。” “等等不对,万一他年纪轻轻已经恶贯满盈。看来只能废了他的修为,逼着他做好事。” 想法是干脆利落的,可她咽了口口水,始终不敢下手。她在现代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烧杀掠夺之事是想也不敢想。 犹豫间,韶宁抬眼对上一双黑沉沉长眸,她手一抖,在青年苍白的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血痕很浅,却实在吓到了韶宁。差点杀死人的想法让她心头胆颤,握剑的力道不由松懈。身下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韶宁反扑在黄沙间。 剑从手中脱落,他的力很大,将韶宁双手牢牢禁锢在她头顶。紧接着她感到脖颈传来皮肉割裂的剧烈疼痛—— 对方咬破了她的肌肤,疯魔般渴求她体内流动的血液。 他爹的,出门遇见吸血鬼了。 “救命,救命——”脑海内片刻空白后她哭着求救,乱踢的双腿被他屈腿压制在身下,疼痛让她双眼发黑,哭声断断续续,逐渐弱下去。 一切只发生须臾之间,韶宁意识随血液的流逝而消亡,在昏昏沉沉中看见青年抬起头,眉眼清冷,薄唇染血,昳丽与清冷交织,在荒漠间美得惊心动魄。 他指腹抹去唇上血迹,混杂着黄沙说了什么,她听不清,直到最后的意识沉入黑暗。 ...... 韶宁猛然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摸向颈间,被咬破的肌肤被上了药,浅浅的牙印告诉说她方才的经历。 她坐直身子环顾四周,木雕大床,白色帷幔,偌大的屋子装饰简单,窗外是孤松与苍穹。 韶宁赤脚下地,给她上药的人极其敷衍,脚踝没有了疼意,但仍还残留着红痕,像雪间红绸,好不可怜。她尝试在屋里转转,听见声音的一瞬间僵直在原处。 门从外被推开,站在门口的小道士长及脚踝的发辫被高高束起,修身灰素的道袍反而衬得他面容旖丽,眼尾极尽张扬,华丽上挑。 他漂亮的莲花目径直勾着韶宁,明明都是狐狸精那一挂,但洛殊观天真,眼前人更显清冷。 没有岁月在执夷身上的沉淀,初长成的眉眼下压着肆意,厌世与离经叛道的思绪被锁在一身道义间,瞧着是个不好相与的。 他冷淡扫过韶宁,走进屋内将木盘中道袍放在她身侧。 目光触及他青涩的面容,她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尊上’二子吞进腹内,弱弱问了一声:“你是?” “承平宗不老峭,峭主燕执夷。”他将目光从她裸露在外的脚踝上收回,“今日起你就是不老峭弟子,我为你的师尊。” 什么,吸了她的血还要占她便宜做她师尊!那此后她想杀他,岂不是大逆不道的弑师? 韶宁面露拒绝之色,她不看他叠好的道袍,径直越过他想出去,“我不要拜你为师,也不要入承平宗。” “你要去何处?”燕执夷没有阻止韶宁,等她走到门口才道:“佛门,或是凡间?” 冷冽的声音无起伏,淡漠道出三千年前的残酷:“你资质极佳,但修为尚缺。现在下山只有三条路,一是前往千里之外的佛门寻求庇护,二是做邪修或妖鬼的食物,三是被人当做妖人烧死。” 韶宁眉心突突地跳,幻境直接复制了三千年前的情形。 这个时候的修真界还处在发育阶段。拥有灵根能使用灵力的人反而会被同族厌恶与忌惮,当作是妖异鬼怪之类烧死。 宗门的发展也刚在起步阶段,以太平道道祖魏枕玉为首,一手建立起承平宗庇护天下修士,后来人纷纷效仿,加上前辈的探索与总结,才形成了三千年后完整系统的修真体系。 如今刚成型的宗门不过承平宗和千里外的佛门,二者有庇护道士、妖鬼不敢来犯的实力。除此之外的散修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韶宁顺势推开门,眼前云雾缭绕,往前几十米被笔直的崖壁止住步伐,向下看是绝壁几千丈。 不老峭的峭,是悬崖峭壁的峭。 几下思量,她回头拿起道袍往身上套,意有所指道:“见不得在你门下有多安全。” “你孤身一人前往荒漠,若非遇见我,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总比脖子上被咬个血窟窿好。”她反驳燕执夷,在道袍最下层翻出一本经书。韶宁翻开两页,里头鸾翔凤翥的字映入眼底。 “这书,”她看了看被翻得有些卷的书页,又看了看面前燕执夷。“你写的?” 里头的古字她虽认不得,可这字迹...... “是。” 宗门虽传授弟子修行的道法,但总归才修建十来年,天下修士资质不一,适用的法子有异,还未能总结、分类出精细完备的经书供弟子修习。 承平宗每人一份的经书太过简略,而韶宁已及二阶修为,那书早已不适合她。燕执夷索性就把自己早年入道总结的那份笔记给了她。 他是第一次收徒,心道为人师者传道授业,应是如此。 韶宁想到执夷给她的《道法入门》,她攥紧书页,没了气焰干巴巴道:“我不识字。” 第25章 不老峭的峭,是俊俏的俏。 燕执夷短暂地静默了一瞬,韶宁偷偷瞧他,没显露什么鄙夷之色。 第18节 见他拿来纸笔,韶宁接过墨锭认命磨墨。 “晚些你去主峰登记姓名,先写名字。” “我叫韶宁,韶光康宁。” 他写下她的名字,字迹同那本《道法入门》如出一辙。燕执夷将毛笔递给她,韶宁学着他的字迹,一笔一划地模仿。 她穿越之前没报过书法课,用毛笔写字本就是一场灾难,更莫提写未经过简化的古字。她手心出了汗,在对方目光中抬不起头,低着头快要将纸上两团扭扭捏捏的墨色看出个洞来。 燕执夷静默着走到她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韶宁惊得笔尖一歪,纸上再添一笔刺目墨痕。 “莫分心。” 他手把手教她如何落笔,一横一捺,提笔,重复。 “会了吗?” 她下意识往声源瞧去,回头撞上燕执夷垂下的眼。他和她离得好近,甚至能透过他墨色的瞳孔看见里头的自己。 燕执夷正认真地望向她,等着她的回复,未听见答案,他再次问:“会了吗?” 他生得过于妖冶,偏生眉眼神色又太冷,冷到让她不由得想起那夜梦中见到的执夷模样,如果让高山雪莲动情到不能自已...... 感受到对方呼吸落在自己颈侧,她猛地收回眼,却再也不能像学弓那样静下心来。“我,我忘了,再写一次。” 他未多言,掌心裹着她的手,再次落笔。直到她说会了,写了几个和他字迹有些相似的字,这场教学才作罢。 屋中只剩韶宁一个人,她多练习了几次,怎么看都是东施效颦。韶宁把纸压在砚下出门,燕执夷静立桥头,正在等她。 一架吊桥连接着不老峭与主峰,后半截隐在云雾间,看不清路。 走在前头燕执夷落步无声,整座纤细的吊桥丝毫没有晃动。待韶宁踏上去时,它陡然发难,左右摇晃的桥身带动两侧的铁索哗啦啦作响。 高处不胜寒,铁索冷得像冬日间的冰块,韶宁刚摸上去就被冻得缩回来手。她随着吊桥摇晃,扑到前头想攥住燕执夷道袍。 他步子顿了顿,回头向她递过来一只手,掌心铺了一角道袍。 韶宁将手放入他掌心,刚出口的谢谢即被凛冽的风卷走,散在缥缈的云烟之中。 将她送到登记新弟子名册的玉虚堂,他匆匆而去,只嘱咐她在此处等些时候。 韶宁在登记的长老处写着自己的姓名,当被问及生平时,她只道是凡间孤女。 长老见状误以为她和大部分来承平宗的弟子一样,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安慰了几句没再问。 这边正登记着名字,堂外响起一道纤细女声,巧笑着问:“那神出鬼没的峭主呢?” “你说什么,本姑娘又来晚一步?” 粉裙姑娘步子轻快,像朵合欢花飞入堂内,她见着韶宁时眼睛一亮,指着她笑道:“带把的跑了,这不是还有个小师妹嘛。” 韶宁迅速扭过头回长老的话,只当作没听见她的惊世骇俗之语。 原以为被称做天下唯一正道的承平宗出个下无间地狱的燕执夷已是稀奇,没想到还有个更离经叛道的。 那师姐旋着粉裙,坐到身旁探头看她写下的名字。 “师妹就是燕峭主从外头捡来的小弟子?我早听闻你的资质好,好到掌门都想见一面呢。”她笑吟吟上下打量韶宁:“未曾想竟是第一品灵根,难怪一直不收弟子的峭主都为你动心。” 韶宁的资质在三千年后算得上好,在修士稀少、资质参差不齐的现在,可称得上一句天才中的天才。她听这师姐所言,明知是在夸人,可听着歧义也太大了。“请问师姐是?还请莫要乱用词。” 面前的师姐非但不听,还伸手掐掐她耳尖,“我叫花容与,是碧女峰的弟子。入门到现在,” 她比了三根指头,“三年。都没见到那美人榜上的峭主一面。快给我说说,你的这位小师尊是不是长得俊美绝伦,旁人艳羡不已?” “美人榜是何物?师尊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如师姐所言,俊美绝伦。”韶宁停了笔,随口同花容与闲聊两句。 “美人榜,榜如其名,不论男女种族,脸够美就能上榜,”花容与戏谑道,“今日一见师妹,才知我的名次又要往下掉了。” 韶宁的好奇心被勾起,反问道:“榜上都有何人?” “美人榜有百名美人,哪数得清呀。不过承平宗的倒不少,”指尖点点贴了花钿的额心,花容与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最多的当然是我们碧女峰,名次却老被那些个男人压一头,我猜投票的多是天底下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然岂有好端端的女子美不过男子之说。” “每个人的喜好皆不相同,怎么按照统一的标准排出个高低?” 韶宁细瞧面前的花容与,她生得美艳至极,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身材更是完美,整整比韶宁高了一个头,腰细腿长,凹凸有致,完全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优雅御姐。 燕执夷长得再俊美绝伦,和女子都不是一个赛道的,如何比个高下。 “所以掌门和燕峭主的票数每年都争得不相上下。”花容与又道:“要知道不老峭的峭,可是俊俏的俏呢。” 她叹息自己仍未见得燕执夷一面,忧愁过后立马喜笑颜开地扯着韶宁道:“掌门也毫不相让,有不少人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你待会见他,定要缠着他多问些问题,这次错过了,下次不知他何时归宗。” “掌门是谁?”魏枕玉?韶宁算了算时间,作为最早觉醒的修炼天赋的第一批人,他应当百来岁,离成仙封神的路子还很远。 花容与诧异看向她,复而低头看了看她刚填好的名册,“峭主在哪个山沟里捡的你?我本以为你就肚子里墨水少了点,未曾想还孤陋寡闻,连掌门都不知道。” 韶宁害臊,她默默合上写了自己名字的名册,把它交给了整理宗卷的弟子手中。 弟子核对名字后,递给了她一串金铃朱绳,“闻铃如见人,师妹好好保存。” 与此同时,花容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美人榜上掌门是落人下风了。可在剑道上,除却魏枕玉,谁敢担当这万人之上的第一剑修之名?” 第26章 掌门,你该考虑成家了。 未来的神明要见她,虽然是在幻境中,但韶宁仍有些紧张。魏枕玉的地位,于修真界堪比是人界的帝王。 就凭修真界和他同龄,在他飞升不久,修真界单独用他的年纪用作纪年,如果说修真界姓魏都不为过。 她对殿门口的师兄摇了摇手中的金铃,师兄当即领她进了殿后的苍黎园。他一边走,一边向左顾右盼的韶宁介绍:“这些花草都是掌门亲自种下的,掌门平日爱好不多,唯有三。” “哪三个?” “赏花看书,偶尔会琢磨些吃食。” 居然和魏隐之一模一样,他娘给他取这个乳名还真贴合实际。她想起远在深渊的魏隐之,又想到了一猫一狐,不知道软软猫会不会欺负小狐狸。 韶宁绕过路边花草,师兄提醒她若是喜欢,可随意摘取。 “掌门不会心疼吗?这是他亲手种下的花。” “掌门说过,这些花草种来本就是供人赏玩的,留它们独自开了谢,谢了开,浪费罢了。” 见她眼馋枝头娇艳的红山茶,却迟迟不肯下手,师兄抬手替她摘了,别在了韶宁脑后。“喜欢就摘,掌门不会责罚于师妹。” 韶宁伸手碰了碰耳后红山茶,她不敢多碰,只双手合十惊恐道:“掌门大人、掌门大人在上,这可不是我摘的啊。” 师兄笑她娇憨,带她到了旁边小亭休憩,他去叫掌门。 不过片刻,师兄面带歉意,他没叫来掌门,倒提了一盒糕点。 “昆仑山下的禁地灵脉异动,扰得赤金奴一族发狂伤人。掌门临时下山斩妖去了,归期或早或晚。如今午时已过,师妹若不嫌弃,先吃盒糕点垫垫肚子。” 她掀开餐盒,里头五花八门的糕点有见过的,也有眼生的。她指了几个问身边的师兄,想着回去后问问魏隐之会不会做。 师兄陪她聊了会,因它峰有事,早早辞别,留韶宁一人在院中坐着。 她打了个饱嗝,吃饱了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魏隐之的皮囊是顶级的好,不知和掌门一较高下如何。 还未见到掌门,韶宁心头已经有了决断,她的心忍不住往魏隐之这边偏,偏一点点,再偏一点点。 伴随着苍黎园中的鸟语花香,她等得困意连连,索性枕在桌上,闭上眼小睡。掌门连摘他的花都不在意,应当不会在意她睡一会吧。 这一睡,已是日薄西山。 两道人影被夕阳拉长,一高一矮走过长廊,在见到亭中熟睡之人时魏枕玉放轻了脚步,轻声道:“光顾着镇压灵脉异动了,倒忘了我和她的约定。” 身边的荣长老捋捋白胡,打量抱着餐盒熟睡的韶宁道:“代代出人才,老夫这种老一辈的是时候退场了。” 魏枕玉目光从韶宁挨着餐盒的半张脸移到她耳后的红山茶上,这朵花倒是配她。思及天凉,他脱了道袍,正欲给韶宁披上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闻声回头,匆匆赶到的燕执夷满身霜意,“不劳掌门费心。” 燕执夷快步绕过他和荣长老,弯身将熟睡的韶宁抱起。顾及着她,燕执夷动作很轻,与魏枕玉擦肩而过时道:“我的弟子初入宗门,恕不能为掌门的言而无行担责。” “过失在我。”魏枕玉的话未得到回答,燕执夷抱着韶宁,头也不回地向园门而去。 荣长老气得胡子冒烟,“这燕峭主,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愤愤地骂了几句,见绕过长廊的燕执夷用长袖替韶宁挡风、又脱下道袍护着她后怒火渐熄,灵机一动,突然了然笑道:“算了算了,看他难得有真心,于这世间多了牵挂,总比一昧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好。” 魏枕玉俯身捡起地面掉落的红山茶,是刚才燕执夷抱走韶宁时随手丢掉的。“这是何意?他道心不稳,会带坏好苗子。” 荣长老:“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道这一条路。说不定那姑娘对燕峭主也有意,成就一桩姻缘,岂不美哉?若有心成仙,资质好坏都无关,掌门不也走到了现在。” 魏枕玉是混杂不纯的五灵根,比起芸芸天才,只算是有幸沾了点仙缘。他并不为此苦恼,百年来孑然一身,走到了仙路第一人的位置,其中的苦辛无需言说。 魏枕玉不以为然:“分明是得不偿失,儿女情长不过尔尔,哪能与得道长生相称?” 荣长老将烦躁的胡子捋直,眯着眼睛揶揄魏枕玉:“掌门,你该考虑成家了。” “夫妇人伦之始。有些东西切身体会了,方知其中奥妙。”荣长老仙路不算顺利。说起来,他比魏枕玉小一甲子,看起来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不过他对道行要求不高,夫妻间伉俪情深,如今儿孙满堂,已觉此生足矣。 “这又是何意?” 夜色落幕,荣长老扬长而去。回应魏枕玉的只有萧瑟夜风,他垂眸看向指间掐着的红山茶,它被夜风吹得花瓣轻颤,几瓣飞红落入廊下清流。 ...... 韶宁手中东西攥得很紧,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燕执夷掰开她手指,是承平宗人人都有的金玲,穿着铃铛的线绳由弟子灵根决定,比如燕执夷是水木双灵根,则是白绿色线绳编织而成。 金铃有静心除邪之效,燕执夷攥着金铃的手紧到发白。阴翳中的他面容邪魅,墨瞳中各出现七八片细长碎菱晶,它们稍细的一端指向瞳孔最中心,簇拥着绽放,像盛开的琉璃花,又像烈阳洒下的细碎日光。 金玲朱绳在掌心湮灭成灰,燕执夷在袖口拿出另一串几乎没有差别的,细看铃铛上刻着大漠孤日,一如初见时景象。 韶宁脚腕上的红痕消失,换作朱绳与金玲,随她动作发出清脆响声。 他神色怔然,指尖落到她脚腕间时又猛然收回手。燕执夷连步后退,面对床上人如临大敌。 他默念清心咒,闭眼,再睁眼,瞳孔恢复如初。 多次杀妖取丹后,他早已似妖非人。在大漠间恶斗的蛇妖沾染了魔气,加之本身道行极高,残念难以消除,多次影响他的心智。 等眉眼间阴郁散了些,燕执夷抬步走向韶宁,欲解金铃时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不如往常冷冽无起伏,而是衔着无尽头的癫狂,笑声神秘而危险: ‘哈,瞧我们好心肠的燕峭主,她想杀你,你轻易放过她?’ 第19节 “没有她,我已经死在了大漠中。” ‘令人发笑,迫不得已之举,竟叫你感恩载德了。”见燕执夷手下动作不停,‘他’话音一转,“解了锁魂铃,你说她会留在不老峭吗?魏枕玉很中意她,她必不会负了掌门的意。要说良禽择木而栖——’ “闭嘴。” ‘你不想留住大恩人吗?她哭起来真是可怜,可怜到我心软,想把她拖进不见光的囹圄关起来,锁上四肢,生生世世留在我身边。’ ‘她的脚踝真好看,被握在掌心白白可惜了。那日我就在想,有朝一日能扛在肩上,该有多美......’ 蛇妖喜淫,炼化妖丹时燕执夷只是略微扫过它的记忆,已感到万般厌恶,倒是助长了心魔,使得‘他’愈加猖狂。听见混话,燕执夷压不住怒火斥道:“滚出去,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我是你的心魔,等你破除执念,自然烟消云散。可你现在是个连欲望都不敢承认的窝囊废,”声调徒然高扬,‘可别怪我把你取而代之。’ 第27章 糕点甜还是人甜 又因为贪睡误了事,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掌门大人。韶宁拍拍脑袋,起床时注意到脚上挂的金铃,歪头想起是宗门分发给弟子的。 她翻身下床,简单洗漱后披上道袍出门。映入眼帘之景如同仙境,高耸入云的不老峭峭顶平坦宽敞,崖壁有苍松白云作伴。 松下云间,青年眉目近妖似仙,手中明剑映霜,衣袍翻飞,长身应风而起,手腕转动刹那削断寸寸光影。 见燕执夷收剑入鞘,她晃了晃脚腕,金铃叮叮当当响:“你给我套的?” 收紧握剑的五指,他有些心虚,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韶宁还想问他,忽闻吊桥上的铁索刺啦作响,昨日见过的师兄抱着一大盆姿色俱佳的红山茶树奔过桥梁,跑至燕执夷身前。 他习惯燕执夷拒人千里的表情,笑道:“这是掌门送予韶师妹的花,特叫我送到不老峭。”说完看向韶宁,“掌门还说,若师妹还有想要的,尽管去苍黎园取。” “对了,”他变戏法的从身后拿出一盒糕点,“这也是掌门让我带给师妹的。不老峭常年不开火,师妹未到辟谷的修为,若是呆不习惯,不如去主峰......” “她不要,带回去。” 韶宁去接餐盒的手被燕执夷攥住拉到身后,眼见到嘴的早餐就这么没了,她越过燕执夷去夺餐盒,“别听他的,我要,掌门做的可好吃了。” “带走。” 两只手都被他攥在手中,不得挣脱,她觉得他莫名其妙,这点小事也要管:“你这好不讲理的道士,带我回来是为了把我饿死吗?” 师兄一步三回头,犹豫着要不要触这冷面阎罗的霉头,骤然听见韶宁大逆不道之语,抱着花和餐盒一溜烟地跑了。“师妹保重!” “师兄师兄,回来,我......”师兄两三下跑得没影,她回头瞪圆眼睛,问燕执夷:“干嘛不让我吃?” “我不会让你饿死。”他只甩出一句话,转身拉着韶宁往峭壁走。 “你会做饭吗?”往下看不见山地,脚边一颗小石子咕噜咕噜落入云雾中,瞧不见踪迹,韶宁咽了口唾沫,连步后退到他身后。 “不会,我带你去山下食铺。”他将韶宁拉了回来,“抱紧我。” “那你付钱噢。” 去山下买也行。她伸手环住燕执夷精瘦的腰身,隔着单薄衣裳,温热从掌心相贴之处传来。虽说他性子冷漠,身子倒是暖和。 燕执夷抱紧怀中人,脚尖点雾飞入云雾中,身侧疾风呼啸,缠着发辫的衣袍卷得风猎猎作响。韶宁脸蛋子被刮得生疼,她把脸埋入他怀中,收紧了双臂不敢放开。 感受到双臂下圈着的身子僵直绷紧,待身侧的风渐小时她抬眼瞧他,他是害羞了吗? ——啊,耳朵红透了。 身侧的风已经停了,燕执夷面上不显,他避开韶宁探究的目光,漠然道:“松开。” “好。”她收回手,目光状似不经意瞥过他红透的耳朵。这道士装高冷的时候知道他耳朵红透了吗? 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为人师表的脸都丢光了。韶宁背着他偷笑,待燕执夷疑惑望过来时轻咳两声,“走,走啊。” 燕执夷收回眼,在山林间穿行,脚下平稳的步子骤然乱了,他踉跄一下,稳了身子继续走。 这地平得很,怎么走路还打晃。韶宁注意着脚下,抬头瞧见身前人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又是在害羞什么? 燕执夷脚下步子紊乱,他越走越快,直到被跟不上的韶宁喘着气拉住衣角才缓了步伐。 神识海的心魔若有所思:‘她笑起来好看,但是蛇妖的记忆没有教我如何逗女子笑,只有让她舒坦到求饶的法子。’ ‘闭嘴。’燕执夷传音过去,恼恨心魔的油盐不进。 心魔声音笑吟吟的:‘她看起来很爱笑,但是就对你笑过一次,你猜为什么?等我把你取而代之后,就让她只对我笑。’ 心魔:‘若是不想笑,那就做到哭。’ “慢点慢点,我饿得腿软。”身后的韶宁肚子咕噜噜叫,她觉得自己饿得前胸都贴上后背了,还得小跑着跟这破道士走山路。 心魔:‘哭到腿软。’ 燕执夷顾及着韶宁的步伐小,他没有走太快,暗骂心魔:‘恶心。’ 心魔回击:‘窝囊。’ 出了树林,昆仑山底坐落了一座城镇。镇里人常受承平宗庇护,对修道之人接受程度较高,但大多都是畏与惧并存。 当他们目光落到燕执夷墨青色发尾时,皆神色惊惶绕过二人,在角落道出两句像妖怪。 韶宁抬眼看燕执夷,他造下杀业入无间的原因,这些碎语是否也算在之内?那自己这般嘴欠,岂不是早被他千刀万剐了。 她想起进入幻境的初衷,就凭自己这小胳膊细腿,在大漠中错失良机,不知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他的业障。 韶宁被他领到一间糕点铺子,她选了满满当当一盒,钱自是由燕执夷来付。 “你吃吗?”毕竟是他付的钱,韶宁一个人吃独食,心头有些不自主。 “不用。”三阶修士即可辟谷,无需进食。他本来也对这些吃食没有多喜欢。倒是听韶宁说话模糊,他转头,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朱唇上沾了粉屑,韶宁伸出舌尖一角,舔上唇瓣:“好甜,好好吃。” 心魔:‘......感觉她手中的比别人甜,突然好想吃,你有什么头绪吗?’ 燕执夷:“......”他也蛮想的。 韶宁被盯得发慌,该不是他碍于师尊面子,想吃又不好意思说,于是用眼神来暗示她? 燕执夷:“很甜吗?” 绝对的明示,韶宁递了个给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见他借着韶宁的手咬下一半,心魔眼巴巴:‘......甜吗?’ 燕执夷传音:‘甜。’ 心魔:‘糕点甜还是人甜?’ 只有掌握身体主导权时,灵魂才能获得完全的五感。现在心魔被燕执夷压一头,除视觉外‘他’一概感知不到,但‘他’能察觉到宿主的心情。 见燕执夷不说,心魔心烦意乱,骂道:‘如果你是一条狗,你已经开始摇尾巴了。’ 韶宁等他吃完,兴致冲冲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糕点一般。”他大步流星,径直往来路走。 手中糕点被他咬掉一半,还得了个差评,韶宁生气地把另一半啃了,愤愤道:“山猪吃不来细糠。” 这厢正闹着,准备回山时身后忽然传来疾呼声—— “道长!”街的另一几人向二人狂奔而来,他们累得气喘吁吁,语不成调:“妖,城北有妖伤人!” 第28章 琉璃花,明光绽。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韶宁叼着半块桃花糕,和他逆着逃窜的人流奔到城西。 城西是个宠物市场,满地的空笼子混杂着血液,与动物皮毛。 燕执夷当即拔剑出鞘,寒光斩断食人虎妖的头颅,转手将剑从另一只恶妖胸膛抽出,上头淋漓的血液洒向灰白墙面,留下一串血梅。 笼子中苍鹰察觉到危险到临,展翅腾空而起,他祭出桃符正欲施咒。目标已被一支玉箭穿透翅膀,从半空中落下。 燕执夷顺箭来源的方向看去,韶宁正搭箭引弦,第二支箭射穿鹰的脖颈,将它钉在墙上,挥洒出的血液毁了方才的梅花。 彼时虎妖的头颅骨碌碌滚到韶宁脚边,她低头一瞧,与它大睁的瞳孔对视。 它的瞳孔早已不是正常竖瞳的模样,金瞳中铺呈着一朵破碎的琉璃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韶宁怛然失色,差点被喉咙没咽下的桃花糕噎死。 琉璃花,明光绽。是魔瞳。 颈侧有杀意袭来,回神时她已被燕执夷圈入怀中。他护紧怀中韶宁,反身剑尖横扫,将杀意腾腾的妖斜腰斩断。 飞溅而来的血液被他抬袖遮挡,洋洋洒洒落在半边道袍上。其余的溅到了眉眼间,顺着眉尾流到眼角。 他松开韶宁,为了不让妖血流入眼中,只能单闭着一只眼。一方软帕覆在了他脸颊上,韶宁努力踮着脚:“你低头,我擦不到。” “......”燕执夷低下头,任由她动作。 “好了。”她收回手,回头去看伤者情况。 约莫过了片刻,身后才响起脚步声,燕执夷在她身旁蹲下,凝结灵力为受伤的人疗伤。 “它们和一般的妖有出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韶宁问。看过原著的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不敢说。 如今修真界初具三道六界的雏形,修士在吸收灵气为自己修炼时,殊不知世间阴阳二分,善恶相伴而生。存在灵气,则存在与之相对的魔气。 灵气生于世间万物,上升于空。魔气下沉于地,藏在灵脉之下,成为魔脉。 修士为了修炼或是财富而大肆挖取灵矿,灵脉亏损,压不住魔气,如今魔气外泄,被感染者无不发狂伤人。 等仙家查到源头之时,肆虐的魔气已经成为不可控之态势,而被感染的人或妖努力自救,终于学会如何操控它为己所用。 受魔气影响,魔修比其他修士行事更极端,加之之前感染者给三界带来了创伤,魔修的处境一如现在的仙修,被同伴视为异类,赶尽杀绝。 为了活命,他们逃到修真界极北端结伴生活。 在魔气的常年浸染下,魔修不是人也不是妖,他们干脆舍弃了原来的种族、血脉,自绝后路,用魔气重塑肉身,一个新的种族诞生。 她怎么就偏偏和禁忌主扯上关系了呢。韶宁为面前人包扎好受伤的胳膊,听见他们劫后余生的号哭,不知作何感想。 燕执夷听她所问,面上神色平淡:“只知道禁地那边出了祸端,与此处情形相差无几。” 韶宁走到最边缘,她跨过虎妖尸首,墙角一块木板斜放着,仅留出铁笼一角。这方铁笼比其他大一些,里头应该关着的是只猛兽。 她没多在意,已有人向承平宗传信,待会自有人处理这些被魔气感染的妖与兽。 第20节 直到她隐约听见金属碰撞声—— 韶宁用箭尖挑起木板,透过一线光亮,见铁笼中关押了个孩童。 孩童在阴影蜷缩着身子,瘦弱的四肢和脖子上都被束缚着沉重的铁链,混杂着血迹泛着寒光,随着他动作刺啦作响。 他浑身是血与伤痕,部分伤深可见骨,感受到生人接近,他手脚并用爬到铁链边,极尽迫切地朝她望过来。 攥紧铁杆的手已然血肉模糊,新涌出的血液混着杆身流下,唯有一双清亮的眼透过铁笼死死盯着韶宁。 韶宁着实被吓到了,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孩童动了动唇,被毒哑的嗓子发声困难,舌头一动,扯起阵阵苦涩的疼痛。 他张嘴又闭嘴,如此反复,所有的悬悬而望最终汇聚为模糊不堪的几个字。 ‘杀了...我。’ ‘......杀我。’ 韶宁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通过读口型猜测本意。未有动作,一柄寒刃破空而来,直指孩童的脖颈处。 他睁大眼,以为终于得到解脱时,韶宁手中玉白箭尖更快一步,横在剑与他的脖子间。 她挑开燕执夷手中剑,“小心些,他是人。” 燕执夷打量了笼中孩童一眼,确认他没有被感染后才收回剑,回头收拾满地的烂摊子。 孩童失力倒在潮湿的笼中,闭上眼半昏迷过去,他还以为能够就此解脱...... 恍然间却听见开锁的声音,韶宁把碍事的木板搬开,白光从她身后倾泻而下,把笼中情形照个通透。 她蹲下身子为他开锁,孩童身上的粗布衣裳破破烂烂,夹杂着外翻的血肉。韶宁无从下手,她小心翼翼避开他身上的伤,把他从中抱出来。 韶宁从乾坤袋中找到一瓶药剂为他服下,丝丝灵力从她指尖流入孩童的体内,一点点治愈他身上过分严重的伤口。 她的灵力很暖,不是盐水或辣椒水浇在伤口上的火辣辣的疼,而是春日里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他睁开眼想看她,强光刺得热烫眼泪滚滚落下,模糊了她的眉眼。他早忘却自己有多久没在太阳下行走过,满身是伤的时候,就连日光都是折磨人的利器,烤得他浑身发痛。 只有此时此刻,他才识得光的本意。 他攥住韶宁衣角,急切动唇想说什么,泪混着血流下,呛得他连连咳嗽。 韶宁感觉到他的嗓子有问题,轻轻抚着他背,“别急,慢慢说。” ‘...救...救我。’求你。 韶宁读懂了他的口型,她一边为孩童疗伤,一边去觑燕执夷的神色。 这孩子有个好灵根,身上伤重到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怕是普通人家不敢要。 就算知道在幻境中改变不了过去事实,她还是心生不忍。可现在自己都没去处,只能寄人篱下。 “不老峭......” 燕执夷落到她怀中孩童上的眸色不变,“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尊。” 她不解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俩年纪相仿,叫起来怪怪的。” 当然有初见就结下的梁子和需要完成的任务在其中作梗,她不想做个欺师灭祖的弟子。 他抿直唇线,“不老峭终年寒冷,不适宜孩童居住。” 韶宁领悟了他的意思:“师尊,你是我的小师尊。” “随你。”他收回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第29章 小哑巴 韶宁把孩子带回不老峭,往外倒了三桶混杂着血的药浴,又喂他服下好几瓶药剂才算完事。 孩子趴在床边,任由她掰开唇齿,素白的指尖点在舌根,他忍着不适的感觉,一动不动。 真是个小哑巴。他的这副嗓子坏了个七七八八,药谷弟子说还能救,只是得多花些疗程。 小哑巴异常安静,不单指他不能正常发声的咽喉,包括行为举止,皆静谧无声。他捧着韶宁递过来的温粥,一勺一勺地喝完。 韶宁接过碗勺,等她洗完碗回到房内时他依旧保持原姿势坐在床上,像一尊死寂的石雕,只有韶宁进门时转了转头。 她揉揉小哑巴的头发,因为长期缺少营养而细软发黄。碎发下的眉眼清秀,勉强可窥视长大后的风姿,他唇下有颗殷红的痣,点在过于苍白的肤色中,尤其惹人注目。 不知道小哑巴本来的命运是怎么样,是早早没了命,还是遇见个心好的人,有幸得救。 他灵根资质很不错,若是得救后能入仙门,必将在史卷中留下浓重一笔,而不是籍籍无名埋没于人海。 “想出去透气吗?” 意识到韶宁想要他这样做,小哑巴对她点头。 韶宁把他抱到房外石凳上,她私心认为小孩子多活动些好。不老峭能供活动的区域不算小,但峭高且陡,对他来说太过于危险,她得想办法围个栅栏。 她变戏法地拿出在山下买的毛绒玩具,握住玩具下的木棍摇了摇,上头穿着的大脑袋年兽跟着摇摇晃晃,发出‘嗷呜’的叫声,喜感呆萌。“怎么样,喜欢吗?” 小哑巴目光从年兽上移开,落到韶宁笑得像月牙般的双眼上,木然点头。 好吧,看得出来他并不感兴趣。 燕执夷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他自回宗后就不见踪影,现在才看见他回来的韶宁问:“你去哪了?” 他不答,径直走向灶房。 韶宁拿捏了他的性子:“师尊。” “去拿了本菜谱。” 她从他来路看去,是通往主峰的吊桥。“主峰哪有菜谱?” 主峰当然有,魏枕玉厨房里的不就是吗。毕竟今早韶宁说掌门做的很好吃。 他回答得模棱两可,“顺手的事,过来生火。” 小哑巴抱着年兽玩具,亦步亦趋地跟在韶宁身后。他坐在长凳上,短腿还不能着地,看韶宁和燕执夷顾头不顾尾地学做菜。 灶里的火是生起来了,韶宁头顶的鬼火也生起来了,“你怎么把整个蛋直接丢进去了!” 燕执夷:“它也没说得敲开壳啊。” 韶宁:“滚下去生火,我来掌勺!” 小哑巴往旁边移了个空,和哀怨的燕执夷一起看韶宁在油烟腾腾间炒菜,偶尔被呛得跑到外头咳嗽,然后飞快回来把灶台边想帮忙的燕执夷撵走,掌着勺不准他靠近:“你不准摸勺。” 韶宁炒的菜不算好吃,只能算是做熟的程度。她的嘴在深渊被魏隐之养得很刁,没想到到幻境还要过上自己煮菜吃的苦日子。 为了小哑巴身上的伤,她连着几日往药谷跑。一来二去间和药谷各弟子混得相熟。今日再去,倒是遇到个熟人。 韶宁:“花师姐,你也来求药吗?” 花容与尴尬笑了笑,“不是,是被撵出来了。”她眼珠子转动,“跟着师妹进去,想必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必不会撵我。” 韶宁和她一路走,一路问:“可是药谷有什么禁忌?” “不是不是,我鼓捣了一副药罢了,可惜他们都不领情,不愿意和我试试。”花容与惋惜地抚上自己的脸,“要我说,凡是不正眼看我的都不是男人。” 韶宁问:“那承平宗?” 花容与无趣摆手:“都不是男人。” “偌大个宗门,我生得花容月貌的,连想找个双修道侣都难。等我修为够了,就自立门派,大行男女欢好之事,狠狠打这些禁欲君子的脸。” “咳咳,”韶宁被她的话呛得双脸通红,“师姐还真是,有志向。” “师妹要和我一道吗?我已有初步规划,等宗门建成之时,你就做我的掌门夫人,如何?” “师姐的初步规划是什么?”她走到药谷后堂取药。药谷关押了许多魔气感染的人或妖,药谷弟子都忙得脚不着地,给了她药方,让她自己在药园里采。 花容与:“取名,我卡在了第一关。” 韶宁随口一说:“何不叫合欢宗?”毕竟后世真有合欢宗,合欢宗教授双修之法,教学理念和花容与不谋而合。 “合欢,”花容与随她一道入药堂,“师妹点子真不错,就叫这个名了。” 韶宁没把她的话当真,她一回生二回熟,拿着药方把识得新鲜的草药摘好,又回到药堂拿修养的药剂。 药堂笼子里关了两只橘猫,见人来,‘喵喵喵’的叫着,韶宁蹲下身一瞧,“三条尾巴?” 软软猫的同族! 药谷弟子脚步匆匆走进来拿药,“这是未开神智的赤金奴,这两只性子温和,又没有被魔气感染,关着是怕它们跑掉。” 赤金奴长得像猫,仙家师姐师妹都喜欢捉一两只未开神智的当做仙宠,日常逗弄。 药谷弟子见花容与打开笼子抱了只出来玩,只叮嘱不要让它们跑掉了,又匆匆而去。 “怎么把人家孤零零关在一个笼子里,”两只赤金奴被关在两个笼子里,想在一起打闹都不行。花容与抱着怀中的看了看,“公的。” 她走近看了看韶宁身前关着那只:“母的。” “这些弟子真是不解风情,让它们团聚又不会少块肉。” 赤金奴呆头呆脑,惹得花容与眉开眼笑,摘下腕间铃铛逗它玩。 韶宁从猫身上收回目光,药堂上放在一排排药剂,她突发奇想,在武力上打不过燕执夷,只能使些阴私手段,何不用药? 她挨个找寻架上的药剂,似乎没有用于邪门歪道的东西。 那厢花容与逗够了猫,她把猫关进了另一只笼子里,看两只猫抱在一起玩乐,“一公一母,也不会打架呀,这不相处得很好嘛。” 随后她在韶宁身侧探头,“师妹在找什么?” “啊,”韶宁心虚摸摸鼻子,“是药三分毒,这药谷好像只有救人的药。” “哦——”她好像一眼就看穿了韶宁的心思,“师妹在外头结仇了?” 韶宁含糊不清地应了声,眼神飘到脚边笼子里,两只猫身子叠在一起,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花容与的声音把她思绪拉了回来,“药谷管得甚严,毒药难求。问他们,还不如问我呢。”她在修真界摸爬滚打十几年,谁还没点阴私道子? 她笑吟吟问韶宁:“师妹那仇人修为几何?” 韶宁:“他隐藏了真实修为,应该有六阶上下。” “啊呀,是个不可多得的强者呢,师妹想杀了他吗?” 第21节 韶宁:“不想,只要他能任我摆布就行了。” 花容与促狭眨了眨眼,“男的女的?年方几何,长得怎么样?” 韶宁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些,老实道:“男,和我差不多大小,长得很好看。” “我知道了,”她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瓶,想到韶宁面子薄,特地选了个文雅的说辞介绍:“神仙醉,一滴下去,化敌为友。无论他修为多高,喝了保证对你百依百顺。” “怎么个百依百顺?” “你让往东,他不往西,你说一,他绝不说二,任你牵着鼻子走。怎么样?” 韶宁接过眼前小小的青玉瓶,“真有这么灵验?那价钱......” “不必,完事后你只需告诉我效用如何即可,我还想和别人试试呢。” 第30章 故地重游,业火屠城 韶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青玉瓶包好揣进怀中,毕竟下药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念在不老峭还有小哑巴在,不能教坏孩子,于是老实了几天,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等时机降临。 空闲时候她想着在不老峭四周做个围栏,又因为掌门说苍黎园的东西任她拿取。韶宁背了一把砍刀,去砍细竹。 掌门忙于处理魔气,她几日没蹲到掌门,只托主峰的师兄给掌门带个话,得到首肯后下刀砍竹。这竹子生得极好,不知是什么品种。 韶宁拖着竹子回到不老峭,用刀切成长片,在不老峭四周做个简陋的围栏。用到后面竹子不够,再去主峰她有些不好意思,单手撑脸想剩下那一个缺口用什么代替。 小哑巴抱着她做的糖葫芦,安静地坐在石阶上吹冷风。 屋内的燕执夷展开长老送来的信,‘昙华城’三字映入眼帘,他将它原封不动的塞入信封,看它在两指间被火焰吞噬。他松手,纸灰与余烬飘洒在地。 他知道这是宗内特意安排,无非想要他与过往和解。燕执夷面色冷淡,如果他们知道相旖与昙华城的真相,怕是当即要押他去受刑。 听见钝响传来,他从窗口望去,见韶宁挥舞着斧头,正在砍峭边那棵名贵的千年古松。 燕执夷:“......” 罢了,随她去吧。 ...... 燕执夷接了个镇守昙华城的任务,韶宁心觉这是大好的机会,但他似乎不太想带她一起。 韶宁:“不过十日,我有什么去不得的?” 余光瞥到桌上的纸笔,日复一日她的字练得勉强能够入眼,经书边猜边蒙能看懂一半。“你是我的师尊,就只教我写字识字吗?” 燕执夷还是不答话,她窜到他身边:“那妖怪来了,我总不能用写字来对付它吧。” 见他长眉轻蹙心有所思,韶宁围着说了好一通,软磨硬泡下才得了首肯,捎上她一道去昙华城。 走前她把小哑巴寄托在了药谷,他僵着步子不肯跟药谷师兄走,沉默地望着韶宁。 “我十日后就回来,我保证。” 得了韶宁的保证,他一步三回首,跟着药谷师兄身影消失在郁郁葱葱间。 送走了小哑巴,燕执夷御剑,她环着他腰身,时不时留意怀中的神仙醉,生怕它掉入茫茫云海。 到昙华城时天色将晚,城里人对修士不算亲近,碍于最近魔气肆虐,城主不得已向仙家递了请书,请求庇护。 城主早早带了人来迎接,燕执夷依旧面无表情,眸光在人群中浏览,全是眼生的面孔。他都快不记得了,十年前的大火带走了昙华城的所有,只留下残垣败壁。后来此城重建,搬来的都是新一批人。 一高瘦男子躲在人群后,见着燕执夷眉目,脸色一白,目光下移,当墨青色发尾落入眼底时,更是双腿颤颤,惊恐万分。 趁着城主恭维两位道爷的功夫,他慌不择路地往城内跑。因受魔气所扰,大部分人家都闭门绝户,整座城空荡荡的,莫名渗人。 男子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不急不缓,像在逗弄亡命穷途的猎物。 越来越近了,他听见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跟随他一道进了自家小院。 “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我只是个......”来不及回头,一柄长剑从后背而来,穿透他的心脏露出三寸青锋。 血液从青锋上滴落,男子断气跪倒在青石板间,须臾间化作一条青蛇。 鞋底踩上蛇尾,燕执夷将剑从它心口拔出,蹲下身子掏出妖丹。 心魔:‘修炼百年,难怪两次死里逃生。’ 百年妖力从掌纹流入丹田,神识海的心魔亢奋不已,‘不愧是相旖螣蛇的余孽,玩得挺花。’ ‘相旖都留下了活口,那昙华城呢?我猜必不止他一个,若不屠城,很难清理啊。’空前的杀欲作祟,‘他’兴奋万分,与燕执夷面上的冷静形成极致反差屠城......燕执夷垂眸看掌心的妖丹,它没了妖力的支撑,湮灭成灰从指间落下。 ...... 不知城主口中念念有词的恭维是真情还是假意,但他面子功夫做得十足,为二人准备好了上房。 累了一天的韶宁脱了鞋袜泡脚,脚腕的铃铛随动作轻响,想把它从脚腕解下,好似被人用法力绑在了脚腕上,怎么都解不开。 韶宁俯身去瞧这铃铛的构造,却借着灯光瞧见了铃铛上刻着的大漠孤日,线条简约,与她在苦泉买的相差无几。 韶宁:“???!” 她慌得大叫:“系统——!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心虚:“如你所见,一串铃铛。” “什么铃铛什么铃铛,它怎么和三千年后我买的一模一样!”她用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这是哪门子幻境,执夷他是不是骗我?” 系统:“他他没骗你呀,不是说好了以假乱真欺骗天意嘛?”它越说越心虚,“都是用幻境欺骗天意,从真正意义上来讲也没有区别。” 韶宁:“什么意思,幻境呢,他真的把我送回了三千年前?” 系统:“灵巅有一套完整的法则体系,这套体系适用于所有世界,其中有一条是身份决定权能,像这种穿越时空的权能,只有真正的神才拥有。” 执夷,他修为卡在九阶九段百年之久,已有半神之体,但还没有神的权能。”它觑着韶宁神色,“就这么跟你说吧,他没有登上神位,就没有资格做神明才能做的事情,哪怕是他已能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所以他搞了个局中局,欺骗法则说这是幻境,实则偷偷送你穿越时空。什么幻境够真就能欺骗天意的都是假话,不过是在装傻呢,造了个未央阵转移灵巅注意力。 灵巅排查幻境中有没违章建筑去了,忽略了幻境下真实的阵法,就被他蒙混过关了。” 系统为自己澄清:“我都被他骗过去了,还以为他在哪找的法子想钻灵巅bug。直到跟随你过来才发现时空的坐标不一样。” 韶宁无能狂怒:“你们穿越时空这么随意的吗?” 系统:“就是要限制这些强者随意使用法力,所以才分配等级与权能。再说,你在幻境和真实世界也没区别,放心,他给你的小玉牌真有以命抵命的功能。” 韶宁:“那如果我捅出大篓子,改变了历史,灵巅岂不是要问责所有人?” 系统得意:“你太小瞧天地的规则了,这种程度上的穿越,无论过程如何,最后走向同一个大差不差的结局。文艺点说,这叫宿命。” 她拧紧眉头:“那执夷耗尽心思送我过来干嘛,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话音刚起,门外传来敲门声。 韶宁把脚塞进鞋子里,开门见是城主叫来送吃食的小厮,烤好的鹿肉肉嫩味鲜,香气四溢,配着美酒,勾起了韶宁的馋虫。 系统:“送你来也不错,在深渊你去哪烤这么美的鹿肉啊?在美食面前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今日真理,在美食面前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回去才找你们算账。”韶宁面对眼前一大盘烤好的鹿肉,摩拳擦掌准备大快朵颐,骤然想到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她把门窗关紧,掏出怀中神仙醉倒入酒瓶中。花容与说一滴足够,韶宁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凑近闻闻,没有味道。 第一次做坏事的她手有点抖,意识到城主送来的酒瓶挺大,又倒了些。 “竟敢骗我,都吃点,多吃点。” 第31章 神仙酩酊醉,美人哭唧唧 燕执夷不在,韶宁坐在门前朱栏上,抱着一大盘鹿肉流口水。 等到天色全黑,走廊另一头才有了人影,燕执夷脚步落地无声,有些诧异她的存在:“你在做什么?” 韶宁擦擦嘴边涎水,和他一道进门:“这不是城主送来了烤鹿肉,我想着和你一起分享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屋内没有开灯,燕执夷侧过脸看韶宁,编得精致细长的发辫从脸侧落下,阴影中他的目光难以捉摸。 她被看得无所遁形,脚步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气上前道:“怎么不开灯啊哈哈,刚才城主没找到你,多的给我了,我也吃不完。” 韶宁把鹿肉放在桌上,指尖簇了一团火去点灯。她紧张至极,手抖得连续两次火尖没燎到灯芯。 燕执夷目光落到桌上鹿肉,一口没动,甚至放到有些冷了。她做的戏太过简陋,笨拙地自以为天衣无缝。 “师尊,怎么不试试?”她坐到桌边,压住颤抖的手,拿起筷子先试吃。口中鹿肉味同嚼蜡,韶宁偷瞧燕执夷,他施施然吃了两块鹿肉,看起来并不合他胃口。 她忙起身为他倒酒,上满了一白玉杯,递给他。 他未接。 韶宁的手停滞在空中,因为倒得太满,酒水从杯中溢出顺着手掌流到腕间,她不敢收回手,就这么僵直着。当她都以为他已经识破自己那点小伎俩后,燕执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师尊好酒量。”见事已成,她眉间压不住的笑意,贝齿咬住舌尖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而又为他斟酒。 一壶酒没了大半,韶宁估摸着药效快发作了。她寻了个由头往外溜,“弟子就不打扰师尊了。” 她背过身脚底抹油准备跑,身后人异常平和,问:“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韶宁心头一紧,不敢转过身看他,“哪有什么药呀,师尊在疑神疑鬼什么?” 燕执夷启唇欲言,忽觉一阵燥热从小腹升起。绯色从白净的脖颈爬上耳尖,清冷的眉眼像朵灼灼红莲,眼波流转间动情不已。 他跌跌撞撞起身,腰侧撞到桌角,疼得他闷哼一声,哑声问:“这是什么药?” 听见身后动静,韶宁知道药效开始发作了,不觉有些得意,六阶强者怎么样,掩饰修为又怎么样,这不马上就变成了自己阶下囚。 她按捺心思,决心等完全发作时再来收拾他,一面伸手去推门,一面脸上装傻道:“师尊血口喷人,我那有这么多坏心思......” “嗯?”韶宁再次伸手推门,“嗯?!”他什么时候把门上锁了?! 被反阴了一手。没关系没关系,他已经喝下自己给的神仙醉,就是有通天的本领的也没办法施展出来。韶宁疯狂安慰着自己,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她回头,见燕执夷单手支撑着高桌,另一手不耐烦地扯着襟领,汗珠从滚动的喉结处滚入领口以下,他向韶宁步步走来,瞳孔涣散,再次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韶宁背部贴紧木门,她内心隐隐约约觉得这药不对劲,一惯嘴硬道:“没没啊。我没——” “可是,可是我好难受。”燕执夷与她近在咫尺,莲花目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放过她每个神色,双手不容分说地解她的腰带。 韶宁慌张:“我靠你难受你解我腰带干什么,走开走开,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花容与口中的‘化敌为友’究竟是怎么个法子,吓得面色发白,手脚并用地去踢打身前人。 第22节 燕执夷神智很清醒,只是身子由不得掌控,他听了韶宁的话,“好,那不解腰带。” 她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他单手将乱动的韶宁抱起,挥袖拂落桌上吃食与酒杯,欺身将人压在了桌上。 “我们不解腰带。” 裙摆被撕碎,燕执夷禁锢着她的腰身,低头去寻韶宁的唇。 相处这么多日,他还未吻过她,偶尔心魔会提起,那些不着边的联想都被他一一压了下去。 韶宁的哭闹声被压了回去,勉强漏出一两声呜咽,她哭得无助又惨烈,想尽了全天下最恶毒的词汇骂他。 身下冰凉的木桌换做柔软的锦褥,韶宁落到枕边的手被一根根掰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她亲手点燃的蜡烛一点点燃尽,天色将白。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他忽然缓了下来。 韶宁以为终于得救,好在修士的身体素质不比常人,她现在还有些微神智和力气,于是忙翻过身手脚并用往外爬。 燕执夷忽然笑了一声,他放下捂住眼的手,一双魔瞳在灯光间妖异昳丽。 “等了这么久,终于轮到我了。”他攥着她光洁的脚踝,把人拖了回来。 第32章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醒来时韶宁不知道窗外是第几天的夕阳,她浑身酸痛,小心翼翼拿开燕执夷搭在腰间的手。 韶宁踮脚绕过熟睡着的他,躬下身子在一片狼藉中找自己残存的衣物。 上衣?碎了。 裙子?碎了。 亵裤?碎了。 ...... 她没办法穿自己的,只能用脚尖勾住燕执夷的道袍往身上套。他的道袍过于宽大,韶宁套在身上,地面还留了好长一截。她两手提着道袍,轻手轻脚地准备下床。 身后传来的声音冷冽,不如昨夜的沙哑:“你准备睡完就走吗?” 她面如死灰地回头,燕执夷从被褥间坐直身子,胸膛上落了几道抓痕,肩侧还有个刺目的牙印。他的眸色一如从前,抬眼把她的所有心思都看穿个彻底。 韶宁理不直气也壮:“少来这套,明明是你占了便宜。” 他垂下眸子,“可你说很喜欢的。” “那是你逼我说的!”哄她说什么说了这句话就放过她,她一句不差地说了,他一句不差地食言了。 “薄情寡义,我守了二十多年的身子被你用药毁了清白,还不认账。”燕执夷眸色黯淡,望过来的眼中全是控诉。 韶宁真的服了他的无赖,“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也是第一次都没找你负责。” “你可以找我负责。” 韶宁:“不要,喝多了,我忘记了。” 她起身欲走,被抱住腰肢圈到了床内侧。他将她锁在身下,认真道:“那再做一次,你就记得起来了,对不对?” 韶宁想到一些不美好的回忆,万分惊恐地看着燕执夷的莲花目,她敢保证,如果她说一个‘不’字,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她缩缩脖子,把到嘴的‘不’字咽下去,“我们好好商量。” 燕执夷从善如流:“好,我们回去就成亲。” “哪有这么快的......”看燕执夷望过来,她声音弱了下去:“我是说,感情要先培养一下才好,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圈着韶宁的手臂渐松,“给你多一点时间,你就会喜欢我吗?” 韶宁抬眼对上他的莲花眸,倏尔低了下去,燕执夷好像古代凡间轻易把身心交给渣男的待嫁女子。 看他的神色,感觉真有点喜欢自己的样子。 她戳手指,不敢对上他的眼,含糊应道:“嗯。” 燕执夷松开韶宁的腰肢,他捡起地面的衣物,“等我片刻,我去买套女子衣裳。” 走出两步,他不放心地回头,和起身准备偷跑的韶宁眼对眼:“不要想逃,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等燕执夷走了,系统才探出头,扫视一圈屋内情形:“嘿,伙计,动静真大。怎么样,美好吗?放心我不会告诉魏隐之的。” 韶宁气得想摔杯子,却发现桌上的酒杯都被燕执夷昨夜拂落、碎了满地。“你居然看戏,你居然不救我!垃圾统!” 系统无辜:“我哪有这么多能力救你啊,我把自己屏蔽了就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帮助了好吧。” 她拢紧道袍,穿上绣花鞋往外溜,“那你现在有没有能力帮我逃跑?” 系统摊手:“没有。” “废物。” 韶宁不信邪,她还是逃了。 事实证明燕执夷没有撒谎。他把她从后院偏房的犄角旮旯中揪出来,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往外走。 韶宁缩在他怀中不敢说话,脑海内只余系统的贱笑声:‘我说让你别跑吧,还不听。我开屏蔽啦,自求多福吧宿主。’ 系统切断了和她的联系,韶宁敢怒不敢言,她被燕执夷抱回上房。他叫了人送水,等水送来后将韶宁放进了浴桶中。 见他在解腰带,韶宁大惊:“我洗澡你脱衣服干嘛?” 燕执夷迈开长腿跨入浴桶中,水从桶边溢出,溅了满地。“不可以吗?我们现在是道侣。” “不是说要先培养一下吗?!” “你食言了。” 她苦着脸身子往后缩,想避开他滚烫的身子,嘀咕道:“这桶这么小,怎么装得下两个人。” 泡着泡着,她觉得水越来越烫,深感不妙。想出去又被箍着腰肢拉了回来,不由得拽紧他垂到胸前的长发,哭唧唧地被迫重温昨夜情形。 ...... 韶宁能逃第一次,她就能逃第二次,主打的就是吃一堑长一堑。 这次她学聪明了些,趁燕执夷不在城主府的空隙,逃到了更远的山头的佛寺。 佛寺人来人往,她的气息被冲得很淡,量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 系统:“任务不做了?” 韶宁提裙子飞奔,气喘吁吁:“先挨过这段时间再说,我觉得燕执夷最近像被恶鬼上身了,要不是确认那张脸是真的,我真感觉做着做着枕边人换了。” 她飞快跨上台阶,“要不怎么说他体力这么好呢。” 佛寺是她物色了很久的地点,这几日燕执夷早去晚归,带着一身血腥气。洗漱后就圈着她的腰问她喜不喜欢他,搞得韶宁没睡个好觉。 偶尔他魔怔了,还会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死,做一对亡命鸳鸯。念叨到韶宁昏昏沉沉想睡觉,他又推翻了之前所有假设,搂着她止不住亲吻,自言自语:“只要今生就好,下辈子我就放手。” 当神经病的道侣真是她三辈子留下的余孽,韶宁积怨已久,一得机会就没留后路地往外跑。借求佛之名入了佛寺,她缩在禅房整整半日,直到听见外头响起躁动。 道士手执长剑,寒锋往下淌着血液,在他身后划出一道血痕。沉色道袍裹着凌洌霜意,他不紧不缓地踏入佛寺,无视周围人惊叫或警告,径直寻到后山禅房,挨着一间一间的查。 听着隔壁的动静的韶宁:“完、蛋、了。” 系统:“是啊,完蛋了。你说他会不会癫狂到在禅房把你哔——” 系统:“不好意思,灵巅最近推出了绿色健康版,任何涉嫌擦边的词或者不文明的词汇都会被消音。” 门从外被踢开,跨坐在窗台准备逃跑的韶宁和提剑而来的燕执夷面对面。 韶宁在神识海大叫,传到系统耳朵里的全是‘哔——哔——’声,它摇头叹气:‘小小年纪,说什么脏话呢。’ 随后习惯性地掐断了和韶宁的联系,自求多福……啊不是,多子多福吧宿主。 韶宁从窗台踉跄着跳下,步步往后退:“我说我是来求佛的你信吗?” 燕执夷偏了偏头,问:“求佛做什么?” 韶宁当即答道:“求他保佑我们。” “好,我陪你去。”他拉着韶宁往外走,任由剑尖上的血液蜿蜒,勾勒出他们行迹。 韶宁心有余悸,她看不懂燕执夷在想什么,莫不是半瓶神仙醉把他内心的阴险因子都激出来了。她瞧见他剑上的血迹,问:“今日你又砍了谁?” “一只恶妖。”他方意识到这般血腥景象不该出现在佛寺,或是不该出现在韶宁面前,拿出棉帛擦净剑刃上猩红的妖血,收剑入鞘。 第33章 绝命相逢,无可白头 小说中设定的佛宗更接近于古印度本土的佛宗,大体可分为两派,一派可娶妻生子,另一派则严加禁止。执夷则归属于第一派。 二人寻着香火味到了前堂,欢喜佛静坐高堂,深陷欲念,超脱红尘。韶宁认命拿过签筒,双手捧着上下摇晃。一根木签落到脚边,她捡起来瞧正面,上上签。 似乎还不错。她翻过背面,“今生缘浅,命定来生。这算哪门子上上签?” 堂前大师接过她手中木签,平和的目光停留在韶宁身上:“姑娘多福。”然后落到她身后燕执夷身上,“公子命薄福浅,今生定下的缘,唯有来世再续。” 燕执夷眉间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意,“若我不要来世,只要今生呢?” 大师叹气:“绝命处相逢,良人不可强求。” 他久久未语,带着韶宁往外走,“糊弄人之事,我不信。” 来世,是执夷吗?韶宁跟着他下山回到城主府,夜间他吹熄了灯,她想说什么,最终动动唇,一语未发。 夜愈深,听见枕边人平缓地呼吸声,燕执夷起身披上道袍,临走前在她眉间落了一个吻。 他拿走架上长剑,脚尖轻点,趁着夜色出了城主府。 韶宁睁开紧闭的眼,她起身伸手拨弄了两下脚腕铃铛,实在拆不下来。她几下思索,只能用灵力暂时将它裹住,以求它短时间内不发声,披上外衣急匆匆跟了上去。 ...... 剑光照夜,只余光不见影。 月色从半开的窗扉映在剑锋之上,剑锋之上的血色落到了燕执夷妖冶的眉眼间。 怀中的婴儿嚎啕大哭,抱着襁褓的妇人歇斯底里地哭喊,“燕执夷,杀你全家的是那只疯妖,你何必为了这笔仇恨血屠整个相旖山!” “她好歹养育了你十年——啊!”哭喊换做厉声尖叫,挡在她身前的男人被拦腰斩断,迸溅的血液浇了她一身。 第23节 燕执夷抬脚踩上他大睁着眼的头颅,魔瞳在夜色间格外惑人,笑道:“是,我做了,那又如何?” 长指慢条斯理地擦着剑,他习惯于速战速决,一招斩断性命所有不甘。可与心魔日渐融合后,他更倾向于折磨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见他们惨烈的号哭,他眼前都会重现疯妖杀了他父母之时。他被她背着,看幼时的大火席卷父母的尸骨,独他一个人留存于世,茕茕孑立,命无归期; 蛇妖因为失去了孩子而疯魔,她把燕执夷当作自己的孩子,疯疯癫癫地带回相旖山。 往后十年间他认贼作母,在相旖活得生死不能。直到他终于有胆量扬起剑,亲手砍下养母的脑袋。 十四岁的燕执夷疯了般血洗相旖,一把剑砍到震颤不止,站在一众螣蛇尸首中他以为从此自由,丢了剑回到昙华城,父母的葬身之地,他魂牵梦绕的故乡。 踏入故土后才知事与愿违天命弄人,在同族眼中,他变成了妖孽的孩子; 他看见大火再度燃起。十年后的火为他而燃,他被当做妖孽绑在祭神台,脚下窜起的火舌炙烤得他心魂俱碎,烧毁了所有期望。 火焰被妖力指引,侵吞整个昙华城。他的善念如同昙花一现,在永无止境的火焰中败了芳华,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恨。 燕执夷站在火焰中,听无数人哭嚎嘶吼,他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十年前的大火并没有灭,烈焰焚天,绵延不绝地蔓延到了如今。 他也终将被它吞没,而不是做燕家上下十口人中唯一的未亡人,更不是做相旖满地尸首中独活的那一个。 可惜,这场大火还是没有留下他的命。 天道如此不公,十恶不赦的他活到了最后,成为昙华城最后的幸存者。 天道如此公,徒留焮天铄地的业火烧灼着他的灵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会下地狱!受尽三千刑罚,魂飞魄散——” “是啊,我会下地狱,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这些,我不在乎,”他手中剑指向她怀中的婴儿,“你也尝尝失子之痛,他死你活,怎么样?” “爱你的丈夫死了,你爱的孩子死了,留你一个人活着,带着无穷无尽的恨意——”燕执夷话语戛然而止,面上的疯狂一瞬间全部变成不知所措,他僵直身子回头,“宁宁。” 身后空无一人,但他听见了,是锁魂铃轻微的响动声。她在害怕他,她越害怕,锁魂铃越响。 妇人抱着孩子撞开窗扉跌跌撞撞逃走,燕执夷顾不得他们,手中剑落地,发出沉闷的悲鸣声。他在狭小的屋子内找寻,跟着声音在门后找到了缩成一团的韶宁。 她只披了件外袍,裸露在外的脖颈还有他留下的吻痕,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用手捂住泣不成声的口鼻,惊恐地看着他走来。 脚上铃铛内藏的法力比她想象的要深厚,她的灵力只覆盖其上约一刻钟,就被蚕食殆尽。一刻钟,足够她目睹燕执夷的可怕之处。 “不要,不要过来......”她哭得断断续续,想推开他逃跑,却被断了去处。 “宁宁别害怕,我,我只是......”燕执夷半跪在韶宁身前,手无足措地替她擦去脸颊边的泪水,一双魔瞳倒映着破碎的韶宁。她止了哭声,颤巍巍道:“你,你入魔了?” 韶宁的手抚在他脸上,温热从她掌心传来,他终于有了几分人的呼吸,魔瞳刹那消逝,换做正常的瞳孔。燕执夷张了张口,想替自己辩解,却发觉无从说起。 他入了魔,他杀了人,他十恶不赦。 “等我死了,我就下无间地狱,自有阴差阎罗审判我。”他拥住韶宁,魔怔般对自己喃喃自语:“你就陪我这一世好不好。百年之后,你投胎转世,我魂飞魄散,就这一世好不好......” 燕执夷倏尔想到逃走的妇人,起身提剑,“不能让她逃走,对,为了我们的以后。” 韶宁踉跄着爬起来夺过剑,剑尖直指他的咽喉。“她分明不是恶妖,你竟然还想杀了她!如此反复,你要杀多少人才甘心!” 莲花目中划过片刻迷茫,他如梦初醒,徒手握紧剑刃拉近与她的距离:“你要杀了我吗,让我魂断于此,为螣蛇族和昙华城谢罪。” “比起死在承平宗讨伐之下,死在你剑下我也算是心甘情愿。”从他掌心流出的血顺着剑刃下淌,在对峙的二人间连成一道红线,他进一步握紧剑身,剑尖刺穿皮肉:“从这儿,一击致命,好不好?” 第34章 春秋白日梦,落子一场空。 他在赌,以命相陪。 剑尖割破他苍白的脖颈,韶宁心惊胆战,关键时刻手中剑偏离了路线,只在燕执夷颈上留下一道血线,一如初见。 剑从手中滑落、落到地面的声音吓得韶宁一哆嗦,她双眼溢满泪水,看着眼前的燕执夷心有余悸道:“你疯了。” 燕执夷的情况截然相反,他先是一愣,随后低低地笑出了声,莲花眸中欣喜若狂:“宁宁你不肯杀我,是不是对我有一丝怜惜。” “哪怕一点点呢,一点点喜欢也好,求求你。”泪水无意识从眼角滚落,他不知自己是喜极而泣还是卑微到极致,“宁宁,回答我,哪怕就只有一点。” 韶宁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在他无比期待的目光中颤抖着唇道:“我,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 她踮脚抱住燕执夷,“我喜欢你,你不要杀人了可不可以。我不想要他们死,我也不想你下无间地狱,你不想要我们的来世吗?” 韶宁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泪水都为他流尽了,她哭到咽喉发苦。可理性清晰地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总归还剩不到两个月,就骗他一次,骗他为自己放下杀孽,减轻业障。 他愣怔着回应她的拥抱,“想,我想。” 贪欲作祟,他得到了一点,就祈求更多。他想要韶宁喜欢他,等她真的说喜欢他,他又忍不住渴求更多,既然想要的是相逢,谁会忍心离别。 他早知道自己会下无间地狱,再无轮回,只想抓紧韶宁这一世。可一想到佛寺的解签,若能有来世,他怎会甘心将她拱手让与他人? 破除无间唯一之法——燕执夷将怀中人拥得更紧,“我不杀她,我回去赎罪,你不要走。” “去哪里?” “相旖山。”相旖山白骨叠被,一笔笔道尽他所有的业障。更重要的是,相旖山山头那座流转千年的姻缘台。“你会骗我吗?” 他不能保证韶宁会不会骗他,他再难承受再一次期望落空。 相旖山姻缘台只为有情人流转,如果韶宁真的喜欢他,今生定下来世的缘分,就算他命薄福浅,仍有来世可寻。 “不回承平宗了吗?”韶宁被他抱回城主府,她躺在床内侧,看燕执夷脱下道袍,转头吹熄红烛。 他们很少有这般平和的时刻,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在逃,另一个在追。如今平静下来,倒真像一对凡间的小夫妻,咬着耳朵商量往后的去路。 她和燕执夷,还有去路吗? 那个妇人逃出去无非三条路,一是死在魔气之下,二是藏匿人海,三是逃去承平宗。 纸包不住火,燕执夷的所作所为终会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燕执夷动作顿了顿,“你想回去吗?” 他本来想在承平宗和她成亲,早已写了信寄回宗门。到手的是掌门的亲笔信,承平宗不允许师徒结亲,世人更不允许师徒结亲。 燕执夷不在意世人目光,他看见魏枕玉写在最后一行的字,他不在意,那韶宁呢? 他可以被世人唾骂背上万世恶名,韶宁不可以,她不能沾上一丁点泥泞。 “我想回去看看小哑巴。”韶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觉得燕执夷压根不想再次回到承平宗,回去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加上她逃跑了这么多次,他肯定怕她故技重施,把她拴着不让她回去。 “好。” ...... 他答应的太过爽快,轮到韶宁不知所措了。她怕他说的放下杀孽只是随口说说,不放心地回到了佛寺,为他再求了一串佛珠。 听主持说是佛法大能赋了咒的,能遏制杀意。韶宁为燕执夷戴上,“我很快就回来,你在相旖山等我吧。” 韶宁回到承平宗,承平宗今日镇守的弟子少了大半,她抓住个弟子问了问,只说是斩妖去了。 她最先去了不老峭,收拾了几样用得上东西放进乾坤袋,随后赶往药谷,未寻到小哑巴,先一步寻到了刚给赤金奴接生完的师兄。 师兄擦擦额前的汗,指着她和花容与气得说不出话。 韶宁摸摸鼻子,“原来赤金奴下崽这么快啊。” 花容与:“可不嘛,又快又多。” 师兄喘过气来,指着眼前一盆奶猫说:“你们自个儿分吧,药谷养不起。” 赤金奴习性和猫差不多,唯一的特点就是爱啃灵矿。因此成为了被魔气侵染的最先一批受害者,但它们适应魔气的能力很强。药谷弟子逮了两只用作观察,看能不能找到消除魔气的法子。 他们特地捉了一公一母,结果一不留神两只被关在了一起,转眼下了一窝崽。 大部分赤金奴都难以管教,若任由它们养在药谷,一日下来不知要被糟蹋多少草药。 韶宁戳戳面前奶猫,粉红色皮肤的奶猫眯着眼,叫声纤细,她望着花容与欲言又止。 花容与摆摆手,“算了,都给我吧,开了灵智就做我合欢宗的弟子,男的不要。” 她凑过来小声问韶宁:“神仙醉的效果怎么样?听说掌门拒了你和燕执夷的婚事,弟子间都在传你要和你师尊私奔了。” “唉,破宗门事真多,拘泥于那点无所谓规矩作甚,”花容与把一盆猫抱在怀中,莲步轻移往碧女峰走:“等我合欢宗建成,就搅得这些规矩天翻地覆。” 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韶宁和她告别,跟着指引弟子去寻小哑巴。 小哑巴已经会说话吐字了,只是长句子还不够流利。他从学堂哒哒哒跑到韶宁跟前,两个字在喉咙反复琢磨。 他怕发音不对,沉默着反复练习很久,才动唇对她道:“谢、谢。” 完整的话是‘谢谢你救了我,我很喜欢你’,可总有几个音发不对,他还不敢对她说。等回不老峭他再练习几日,一定当面对她说出口。 韶宁摸摸他的头发,他被养得很好,头发变成了正常的墨色。“我要走了,你好好跟着师兄师姐们修习。” 他慌了神,以为韶宁是来带他回去的,没想到是告别。小哑巴攥住韶宁衣袖,没有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还会、会见吗?” 韶宁顿了顿,见他把自己衣袖攥得很紧,像是如果她说不会,他就不会松手了一般。她失笑,轻许了承诺:“应该会吧。” 一旁师兄问韶宁:“他还没有名字,师妹可要替他取一个?” 送人来的韶宁没有取名字,他们也不好擅作决定,这件事一直推到了现在。 “就按你们药谷的规矩来取吧。”药谷弟子的名字都是药名,靠自己抽取。她不过三千年前的一个过客,小哑巴的名字要贯穿他一生,由他自己来决定更好。 交代完了一切,韶宁转身出门,身后传来小哑巴急切的跑步声。 等她回头,他拼尽全力,对她大声喊道:“韶宁!” 这两个字他练习了很久,从不会出错。 第35章 不知命:终局 韶宁收拾好一切,准备下山时主峰的师兄说掌门想见她一面。她跟随师兄到了苍黎园,看着面前软糯的糕点,问:“掌门呢?” 师兄面带歉意,“掌门去了相旖山。” 她想起身即走,却发现身子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是掌门设下的定身阵,半个时辰后自会解开。掌门爱才,实不想师妹被恶人哄骗了心智,出此不得已之举。” 韶宁木然坐着,身心如坠冰窖。见她怔怔落泪,师兄叹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掌门知师妹念及师徒之情不忍燕峭主断了性命,可是他犯下杀孽在先,不以血偿如何安慰众人在天之灵?” 定身阵让她说不出话,她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她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白费口舌,只觉天命弄人,早一分晚一分都不会落得如此局面。 第24节 韶宁知道每个人的性命都不应该被他人的仇恨波及,但她还是忍不住为燕执夷落泪,或许是为了几日的露水姻缘,或许是为了他眼底真挚炽烈的情意。 “师妹好生思虑吧,就算师妹如今是自由之身,也无法改变今日的局面。” 师兄一句接一句地劝导她,韶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腿脚发酸,双眼流不出泪水,只余下两颊间浅浅的泪痕。 定身阵一解,她拍桌起身,飞身往相旖山而去。 ...... 相旖山山头平坦,其中坐落了一个偌大的姻缘台。 姻缘台由太极八卦阵衍生而来,经后人改进,成了世间男女祈求姻缘的圣地。后被螣蛇一族占领,世人不曾踏足。 姻缘台旁边种着的桃树上仍系有红绸,已然泛黄发白,随风而起。 燕执夷等了许久,他没有等到韶宁,反而见到了一众承平宗之人。 轻易躲过同阶长老的剑意,他腰间剑未出鞘,只问:“韶宁呢?” 百来位弟子面面相觑,察觉到燕执夷隐藏了修为,为首长老传音给他人:‘快去请掌门!’ 剑鞘击落另一位弟子手中剑,捻着腕间佛珠,他复而问:“韶宁在何处?” “韶师妹已拜入掌门门下,若燕峭主在等她,想必是等不到了。” 听有弟子高声答道,燕执夷神色一滞,锁魂铃告诉他韶宁去了苍黎园。他心性大乱,握着剑柄的手震颤不止,仍耐着性子未出杀招,飞身欲往承平宗时一柄剑横亘在身前,剑光照日,直向命门刺来。 神识海内随即响起锁魂铃之声,不绝于耳,昭示着主人情绪的剧烈不安。 剑出鞘,腕间佛珠应声而碎。燕执夷抬剑挑断身前人经脉,剑锋侧转,眨眼间剑下亡魂数十人。他转身望向众人身后通往相旖山下的路,眉目染血,魔瞳显现,如同阎罗降世。 他要见韶宁,谁敢拦他,他杀了谁。 刀光剑影间,燕执夷又回到了亲手斩下蛇妖头颅那一日,他提着她的头颅走出阴暗的洞穴。手中剑砍到发钝,当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到昙华城,做回真正的人。 如今他心中只有另一个念头——见到韶宁。他不问她有没有骗他,不问她到底爱不爱他,他只要见到她。 他忘了时间怎么流逝,等锁魂铃再次响起,燕执夷不知道多少次抽出剑,抬手起式。他感觉到她在往相旖山赶来,握着剑的手一颤,任由他人剑锋刺入血肉。 他该是叶公好龙,察觉到她主动在奔向自己,竟会害怕。那串佛珠埋没在血肉脏污中,寻不见踪迹,而他如今浑身鲜血,狼狈不堪。 她见到他,会不会被吓得转头逃回承平宗,去做魏枕玉的弟子? 燕执夷肩侧伤可见骨,他面无表情地掷出手中已然发卷的长剑,贯穿对敌的咽喉。如此也不错,如果她奋不顾身的冲进血海救他,他才该心神不安,刀与剑都是不长眼的,她修为不精,如何保全自身? 他用脚尖挑起另一把剑,孤身迎向无休止的杀伐。 之前他总害怕韶宁会骗他,怕她丢下他,甚至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死,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今死期将至才发觉,他如何舍得韶宁陪他一起断送性命。天纵奇才,她应是一生平步青云,做云端上的仙子,而不是烂在污泥中的尸骨。 听见残存弟子高兴大喊掌门来了,燕执夷单膝跪地,徒留一把剑支撑着身子。血从额前滴落,他抬首看远处众人簇拥着的魏枕玉,手中箭对准了自己,千钧一发。 他早已没有法力去感受锁魂铃的动静,只在临死的最后一个须臾神色恍惚地想,如果韶宁来的时候,见到自己狼狈不堪的尸首,她会作何感想。是厌恶还是—— “韶、宁。” 箭身刺破血肉,燕执夷瞪大眼,心碎到无以复加。 韶宁低头看穿透胸膛的箭尖,她只知道燕执夷现在不能死,他答应了她要为相旖山和昙华城生灵赎罪,他说到还没做到,还不能死。 魏枕玉离她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看见那支破空而来的箭,身体比思绪更快一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怀中小玉牌碎为两半,剧烈的疼痛将要把她撕成两半。 很快,很快就出阵了。素白的指尖抚上燕执夷的眉眼,铁锈味溢满她唇齿,韶宁一字一句道:“你不要,食言,记得活下去,除业障......” 燕执夷攥紧韶宁的手,忽觉以前天命给他开的所有玩笑,也不过如此。 他杀了蛇妖那一日,昏昏沉沉地走下相旖山,不知身上载着的是大仇得报重获自由后的快意,还是丧母后的悲戚。 他该是恨蛇妖的,尽管她养育了他十年,这抹诡异又沉重的恨意蒙蔽了他的双眼,他爱憎不分、十恶不赦,在脏污中辗转半生,早知会死在天命之下,却在此命该绝之处见到了韶宁。 燕执夷想,其实他应该是恨韶宁的,哪怕带着无绝期的爱意。 他该恨她无处寻源的杀意,恨她满嘴谎话、不肯爱他一点,他恨她,他此时此刻恨极了她。 他恨她不肯带走他。 就像过往的一切一样,多么讽刺。当年燕家艳天的大火带不走他,当年与螣蛇的殊死厮杀带不走他,当年昙华城他亲手操控的焚城不肯带走他。 她也不肯带走他。 “你何苦为我挡下这一箭。” 她想以她的死换他的独活,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燕执夷握紧穿透韶宁胸膛的箭,箭身刺破血肉的声音再次传来,韶宁已经没有力气抬眼去看他的动作,她倒入他怀中,绝了气息。 他抱紧韶宁温度渐渐流失的身体,感受箭尖穿透自己心脏的痛觉。燕执夷垂下眼,他们流下的血液不分彼此,淌在身下的姻缘台上,姻缘台随之发出黯淡光芒,誓成缘定。 他吻上韶宁额前,“如今我们这般,算不算都得偿所愿?” 第36章 番外:一念 一“韶宁。” 魏枕玉下意识抬手想抓住箭尾,指尖离它只差分毫。箭身已破空而去,穿透从人群中飞身而来的韶宁后背,一箭穿心。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姻缘台上二人相拥丧命,魏枕玉攥紧手中长弓,眸色沉沉。 荣长老知他是为天才的根骨而惋惜,叹气道:“命不由人,你不必过度介怀,燕执夷该杀,而韶宁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魏枕玉一语未发,转身下山。 人间魔气肆虐,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在此事上多费心神。在百忙之中,他偶尔会再次回想起相旖山之情形,不全然是为天才的逝去而惋惜。 韶宁奋不顾身为燕执夷挡下利箭的画面,如同一根刺,在往后数年中反复提醒他。他忍不住回想,为何燕执夷这般恶人能得到他人毫不保留的爱意。 他知恶人自当被人唾弃,人的性命更是宝贵。人不同,道不同,确实有比性命更宝贵的东西,但绝对不是为恶人平白断送性命。 拼尽全力,飞蛾扑火般,用自己的命去救一个必死之人,是何意? 情之一字,当真难读难解。最初的惋惜之情混同这个疑问,陪他走过白云苍狗,在漫长岁月中愈演愈烈。 后来登上大道之巅,身侧空无一人之时,他依旧会为千年前斑驳的记忆回首。魏枕玉解过无数的劫,剑下不止误杀过一人。只有这一疑问从未得到解答,纷乱的思绪如同洞中蛛网,一根一根缠成执念。 直到曾大言不惭说不信神佛的少年踏上天阶,叩响天门,俯首求神允他得见一个人。 “韶宁。”她的名字再次回响在耳畔,唤醒他所有执念。 上神一念之间,再入凡尘,寻一个解字。 他不知命数,自以为入局,即能解惑。 二“韶宁。” 韶宁回头,她对小哑巴招手笑了笑,逆着风往来处走去。 直到她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葱郁林樾间,他才回头跟着师兄往学堂走。 师兄拿来一个白玉筒,里头都是没被抽取到的草药名。“韶师妹让你在这里头选一个名字,你愿意吗?” 他点头,伸手从玉筒抓了一个小纸团子。 师兄接过纸团展开,笑道:“商陆,陆有六之意,刚巧你是今年药谷收的第六个弟子。” 他把小纸团揣进衣袖里,回到学堂一笔一划地写韶宁的名字,写完,他展开纸团,开始学自己的名字。 学堂散学,商陆回到分配给他的小院子里,用树枝把地面的正字擦掉,重新划了一笔。 上次他们说韶宁十天后就回来,他在地面写‘正’字,两个字还没写完,她就回来了。 但是她又走了,商陆瞧着地面浅浅的一横,学着韶宁平时求神祈佛的样子,被养得有些肉了的小手合十求保佑,希望能早些见面。 他如此反复地写,有一日起来发现昨夜下了雨,满地落叶,写下的的‘正’字全被冲走,荡然无余。 他丧气垂下头,突然意识到天会下雨。 后来他还意识到,不止天会下雨,更多的是,命不由人。 辰课时他偷偷撕了一页纸,揣进怀里。他在纸上一笔接一笔,一日复一日的写,还没有写到纸页装不下的时候,他先听师兄师姐谈起了韶宁的死讯。 韶宁死了,她的名字,后头跟着一个‘死’字。 商陆奔向相旖山,山头成了一座大墓。姻缘台与众人尸骨一起,长眠于地底。 天与未亡人齐哭,雨珠打在泥土上,打在他血肉淋漓、可见白骨的十指间,他要见到韶宁,哪怕是她的棺椁,他不信他与她一别即是永远,哪怕是黄泉地狱门,他也要找到她。 雨停风止,商陆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十指早已经没有知觉,心尖是不可承受的剧痛。他失力摔进泥泞中,污水呛入口鼻,他想或许他会在此时死了。可是他还小,跑得不够快,拼命追也追不上韶宁轮回的步伐。 他想起师兄所言,韶宁是死在了魏枕玉箭下,在众目睽睽之下魂断香消。商陆双手并用地爬起来,起身向着墓的方向虔诚叩首。 天下人负尔,当以血偿之。 他跌跌撞撞下山,不知自己要去何方,他脚步不停地走,哪怕前方是死路一条。 药谷丢了个小弟子,最先还有弟子把此事上报宗门。后来魔气肆虐,众人忙得焦头烂额,死的弟子不计其数,此事自然也被搁置了。那弟子的宗卷被埋没在众多请书中,他的名字被宗门遗忘。 又过了几十年,一邪修手执双刃,以杀入道,手中长直的双刀如厉鬼索命。‘商陆’二字唤醒了少部分人零星的记忆,再往深处想,怎么也回想不起。 他只杀正派弟子,慌张逃窜中大部分人都记不清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唇下有颗妖冶红痣,点在过于苍白的肌肤上。 偶尔他会大发慈悲,放过一两派弟子,比如说承平宗的药谷,比如说合欢宗。 合欢宗弟子多是美人,惊慌躲在掌门身后,个个泪如雨下。花容与涂着丹蔻的手捻起香帕,心疼地替弟子擦眼泪。 劫后余生的她面上挂起一如既往的笑,打量眼前修士,“商六爷,几年没见,还是不会怜香惜玉啊。” 褪去了稚嫩皮囊的青年身着劲装,一身冷冽杀意,腰间别着两柄长刀,笔直锋利的刀刃映着烈日,平白让人胆寒,唯有唇下那颗朱砂痣是故人模样。 她知道自己的命被留下是沾了谁的光,其他人的命被夺走也是因为同一个人留下的孽。 他转身远去,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花容与叫住了商陆,“若你真能见到她.....” 商陆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就说有空来合欢宗玩。” 见他头也不回地远去,花容与正色大叫喊道:“不开玩笑了,就说赤金奴的崽子都长大了,全部开了灵智,他们都在想她。” 看他身影消失在水天一线,她抚上从未老去的面容,难得不开心:“我也在想她。” 第25节 后来花容与数不清过去了多少年,杀道之主商陆彻彻底底地疯了,刀下不知斩灭了多少亡魂,他杀红了眼,无论是妖魔还是鬼仙,逢者必杀。 花容与面无表情地想,如果韶宁知道他犯下的孽,她肯定不会想复生的。 不知商陆会不会走燕执夷的老道,身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在没有将韶宁复生之时,商陆知道自己不能下无间,他孤身前往暝昏山夺取移魂盏之时已有准备。当众仙家布阵诛杀他之时,他用残存的法力将魂魄封印,借此不入轮回。 万箭攒心之时他还是在想韶宁,想她死去的那一日,是不是也这般疼。 可惜到他死时,也未曾问出口。 沉睡的魂魄陪同那些未对韶宁说出口的话一起,被封入永不见光的寒渊,历经沧海桑田世道万千,或是沉寂万年从此消散在人世间,或是..... 云开复见天,与君再相逢。 ———————— ———————— ———————— ———————— 题外话: 考虑到部分宝贝可能不看作话,所以插一个商陆线的解释。 之前没点明,但是有暗示,如果宁宁不穿越,就是原著的线,商陆也会活下来。 会变成纯粹杀戮机器,他也会被仙家杀死(后头有一点暗示以及具体写他的线),不是因为夺取移魂盏而死。 宁宁记忆里的原著就提到过他,原著只说商陆死了,邪修一直想办法复活,但是失败了。 失败原因是去无间了。现在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封印魂魄了。 之前苦泉那里,宁宁遇见的商人告诉她商陆是因为夺取移魂盏而死,这是宁宁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商人看见的是被改变的历史,宁宁看见的是原著的正常时间线。 灵巅规则下的宿命因果,是怎么走都会走到一处的,很难做出大的改变。 说多了涉及剧透。 第37章 第一条鱼:好骗又好哄 香断阵止。 韶宁骤然睁开眼,她睡在莲花座下,续阵的香一断为二,莲花座上的执夷仍闭着眼,他眼尾发红,鸦睫无意识颤动,似在经历巨大痛苦。 她坐在冰凉的地面呆愣片刻,低头脚腕天命结显现了身形,忙低下身子去伸手去解。 简单的结在她手中乱得没有章法,如何也解不开,欲哭无泪之时,一只手攥住她手臂,将韶宁拉到身前。 韶宁手下摁着莲花座,仰头与执夷眼对眼,“师尊.....尊上。” “事到如今,你还想解开天命结吗?” “姻缘台只为有情人流转。若你对我全然无意,天命结从何而来?” “可我已经有道侣了啊。”她想抽出手,被执夷攥得更紧,“尊上又哄骗我入阵,又诳我解天命,结果只是想要这个毫无改变的结果吗?” 执夷:“你有没有想过,这就是燕执夷的既定命运。在三千年前你就已经成为我的道侣,难道还有谁能比我们早一步吗?” 韶宁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她被抱上莲花座,失神地接受着他的吻,“你又骗了我什么?” “万事皆有因果,过去的因结就如今的果。如果你没有回去,燕执夷会死在了荒漠之中,你不会被天命结束缚,与我绑在一起。” 他将韶宁压在莲花座上,情不自禁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我从燕执夷走到现在,历经三百年无间之苦,挨过千年修行化为人形,都是为了今日重逢,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么?” 温热的吻落到她锁骨间,韶宁哆嗦着唇道:“你说,我为了未来去改变过去,结果因为被改变的过去而掌控了未来?” “多么荒谬!” “如何荒谬?宿命就是如此,无论你怎么走,最后结局都会指向同一个。”她衣裳敞开,怀中碎成两半的小玉牌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执夷对她很熟悉,“就算你我没有在三千年前相遇,就算燕执夷在大漠中死了,他依旧会下无间,三百年后成为罗睺的魂源。 “凶厄在罗睺成年寻妻之时找上我,要我为你护魄,以你我婚约为据。” “重返深渊的你一无所知,想必不会接受和罗睺的姻缘。我既然被你拒绝,又对你没有情意,何不直接选择开启阵法成仙封神?” “阵法再起,你回到过去。”长指勾住韶宁脖颈间红绳,他熟稔地往外一拉,“你看,宿命又一次联结成环,我们相遇。” 系统洋洋得意:‘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宿命,灵巅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的。’ 它还想说什么,眼前景象突然变成了雪花屏,灵巅自动切断了它和韶宁的联系。 还没脱完呢就把它屏蔽了......绿色健康版名不虚传。 感受到她的抗拒,执夷直起身子,他捞起长袖露出腕间守宫砂:“我为你守身千年,你当真一点怜惜都不愿给我。” “又不是我让你守身的,阵中那一夜并非我情愿。” 执夷直言:“药是你下的。” 韶宁反驳:“并非我本意。” “你答应做我的道侣,后半生同我归往相旖山,做一对神仙眷侣。还是说,这些你都在骗我?” 执夷直直盯着韶宁的眼,他知道韶宁是在骗他,她不过是想借此消除燕执夷的业障。可他偏偏想要亲口问她,只要韶宁愿意继续骗他,他就信。 她愿意花心思骗他,定是对他有情意在的。 若她不愿意骗他,他就为心魔所言付诸行动,把她关进不见光的独属于他的囹圄。 好歹与燕执夷做了几日道侣,她怎么不知道他露出这个神色就是在想坏心思,这个男人肚子里全是坏水。 “那是因为,我,可是我现在......”话在喉咙游走一圈,韶宁偏过脸,眼睛正好对准他撑地的手臂,殷红的守宫砂映入眼底:“我家里还有一个。” “你敢为了别人不要我?” 韶宁的思绪被撞得一团乱麻,断断续续祈求道:“你,你给我些时间好不好,你知道,” “你知道我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多等等可不可以?” 反正都等了三千年了,再多等等也无妨,可他依旧有些不甘心。执夷面色阴晴不定,问:“缓兵之计?” 小臂上的朱砂痣逐渐褪色,直至完全消失。韶宁听见头顶传来冷哼声,“哼。每个月你就只到善神殿一次吗?” 她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把人哄好了。“我,我有时间就来。” 话音刚落,朱门被敲响的沉闷声回响在善神殿,门外传来小道童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尊上,明光宫宫主......” 执夷握住韶宁乱动的两只手,放在唇前轻啄:“不见。” 门外声音静谧了一瞬,韶宁以为小道童走了,倏尔听见他又道:“可宫主说......” 执夷声音压着不耐烦,“叫他滚。” ...... 善神殿外,小道童面上常年不变的笑容濒临崩溃边际,他对身后戴着陶瓷面具之人歉意道:“宫主您也听见了,尊上现在正忙,实在无法抽身。” 陶瓷是纯白色,未染点墨,听罢他问:“殿内是何人?” “尊上的妻主。” 确实来的不是时候,他几下思量,转身出了伽蓝园。 ...... 执夷如小道童所言,忙得抽不开身。他在韶宁眉间落下一吻,“有时间是多久?” “每个月五日?” 看他面色骤然冷下来,她忙道:“七日,七日,深渊离这里很远,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那我搬进深渊帮你。” 韶宁惊出一身冷汗,一个洛殊观都把魏隐之气得够呛,再加个执夷,深渊岂不被搅得天翻地覆。 “不了,我家房子太小了。刚才宫主还找你有事,我会尽量来看你的。” 莲花眸跟随着韶宁的动作,看她穿戴好衣裙准备往外走,执夷一动不动,直到她倾身在他唇侧落下一吻,才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韶宁小心翼翼阖上朱门,拢紧衣襟遮住脖颈间的咬痕。她埋头快步走路,不慎撞到一人:“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有抬头,只看见了他的绣着金纹的白袍和半截银发,那人伸手虚虚扶了她一把,没让她向后摔个底朝天。 韶宁小声道谢,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 他回头,跟着小道童再次往善神殿走,“方才那弟子是?” 小道童答道:“她就是尊上选定的妻主。” 小道童第二次敲响善神殿大门,见朱门缓缓从里打开,温赐的思绪千回百转,仍停留方才遇见的弟子身上,选定的妻主?却搞得像偷/情? 第38章 第二条鱼:好哄不好骗 韶宁往深渊走,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魏隐之交代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告诉他她到了三千年前,和别人做了几日道侣然后留下一堆烂摊子?并且她还在三千年见到了他娘的偶像,虽然没有和他娘的偶像碰面,但她被他娘的偶像一箭穿心杀死了? 算了,还是不这样说了,听起来像骂人。 她又想到深渊之下埋藏的深渊之心,说不定能在上头找回一些禁忌主的记忆。韶宁打定主意改日去试试,身心俱疲的今日就别了。 深渊今日也在下雨。她用灵力化伞,淌过小水洼回到小木屋。 大耳朵狐狸正坐在屋檐下,耳朵湿漉漉的滴着水,满眼沮丧。见到韶宁,他耳朵飞快地竖起来,身后尾巴左右摇晃,“妻主.....” 待韶宁走近,看清她眉眼后他表情呆滞,耳朵软趴趴地垂了下去。 “怎么了?”灵力绕上韶宁指尖,透明的伞消失,她揉了一把他耳朵,薅下来大把雨水。“怎么待在外面?” 他委屈地朝炊烟袅袅的厨房看了一眼,目光移到韶宁眉眼间,更伤心了:“妻主在外面有人了。” 狐族天生对风月之事具有敏锐的感知力,他之前一见韶宁眉间的青涩,就知她从未沾染过风月之事。 第26节 早上洛殊观还拿此事嘲讽魏隐之不得宠爱,未曾想妻主一回来,眼底眉梢都挂着媚意,为她本来颜色就好的面容再添几笔明媚。 他知道她在外头有其他野男人,才嫁给她第二天,她就在外面有新欢了。 “什么有人了?”魏隐之刚做好饭,踏出厨房叫韶宁吃饭,正听见洛殊观所言,不禁反问。 洛殊观推开身前的韶宁,垂着蓬松的尾巴回了里屋。眼前房门被重重阖上,吓韶宁一跳。 她跟着魏隐之走到厨房,“你和他吵架了?” 魏隐之挽起袖子替她舀饭,闻言扬眉道:“你心疼他?” 一个燕执夷就够了,他本就因此事心神不宁。那狐狸还跑过来问他和韶宁成亲多久了,怎么还没有洞房,是不是韶宁不想碰他,还是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要不是两头跑的系统拦着,韶宁回来能见到活蹦乱跳的狐狸都是难事。 “他一个小孩子,你就让让他嘛。再过分也不能把狐狸撵到屋檐下淋雨呀。”瞥见魏隐之面色沉沉,韶宁忙低头刨饭,含糊不清道:“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犯错就该罚。” 魏隐之当时还疑惑那只狐狸精跑到房檐淋雨是作甚,原来心思安在此处。他愈发不相信洛殊观只有八岁,放下碗筷道:“等他伤好了,就把他送回洛家吧。” 韶宁满口答应,她偷偷拿了个小碗,往碗里夹菜。在魏隐之看过来的时候谄笑着道:“吃饱了,伤口才好得快嘛。” 她端着特地盛出来的饭菜,敲响了狐狸的门。 狐狸闷声闷气道:“干什么,让我死了好了。” “怎么啦?”她偷觑厨房的动静,见魏隐之忙着洗碗,注意不到这边的动静。她小声哄狐狸:“我已经帮你教训他了,你别生气,气坏身子怎么办。” 门从里开了个缝,洛殊观在门缝中探头,“气坏身子,妻主会心疼吗?” 韶宁借势推开门,不置可否:“先吃饭。” 他接过碗筷,韶宁掌心凝结灵力为他烘干毛发。她不经意瞥了一眼饭菜,他真是小孩子脾性,只吃菜不吃饭。 “不可以挑食哦。”她把全家都不爱吃的胡萝卜全部端给了洛殊观,他别过脸,“我不是兔子。” “可妻主喜欢吃胡萝卜的狐狸。”自称‘妻主’的韶宁一阵恶寒,但洛殊观很受用。他把碗里的饭刨在一边,将胡萝卜倒进饭碗中,将其当饭吃。 “米饭也得多吃。” 洛殊观咬着筷子,“等我都吃了,妻主喜欢我,就会和我洞房吗?” “怎么提起这件事了?你年纪小,别想这些。”韶宁替他夹菜,孩子要营养均衡才好。 “可妻主都和其他人洞房了。”他不接韶宁筷子上的鱼肉,而是倒了杯茶小口轻抿。 “你怎么知道?!”韶宁筷子一抖,她起身把门窗都关上,鬼鬼祟祟蹲到洛殊观身侧,“答应我,不要告诉魏哥哥可以吗?” 洛殊观耳朵动了动,尖细的绒毛擦过韶宁脸侧,他沉思半晌,拿出一方软帕把唇上的茶水擦干净,“妻主亲亲我。” 韶宁抬头在他唇侧落下一个吻。 “不算。”他作势起身,准备去找魏隐之。韶宁忙摁住他瘦削的肩膀,倾身在他唇间印上一吻。 很软很凉,韶宁想一触即分,狐狸存了个坏心眼,他搂住韶宁后脑勺,低下身子加深了这个吻。 “......唔!” 他被韶宁推开,伸出舌尖舔舔唇,深蓝色的狐狸眼中全是茫然,“跟书上说的一样舒服。” 韶宁总觉得自己是在犯罪,恼他道:“你怎么得寸进尺呢?” 洛殊观想装可怜,但身后摇晃的尾巴暴露了他真实想法,“嬷嬷送来的书上说,亲嘴是要伸舌头的。” 怕韶宁不信,他从床底抽出一本封面泛黄的书,韶宁翻开,前面是些交叠的人影,再往后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只是尺度有些大,总体看起来不错。 他藏得很隐蔽,那日给换衣裳时韶宁都没发现。 她把书抽走,背到身后不让他夺回去。 “你听嬷嬷的还是我的?” 他垂着耳朵:“嬷嬷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妻。” 韶宁暗自腹诽:......这嬷嬷还挺会变通。掂量着手中春宫图,她倒想起一个故人,转头在主屋梳妆台下找出曾在深渊捡到的合欢宗道祖绝命书。 古字她只认得大半,前头惊世骇俗之语全部跳过,她翻到最后。 笔锋潦草的几行字:‘平生五百载,未见故人归。’ 花容与。 第39章 富婆?负婆! 韶宁心头空落落地地把书阖上,随后搓搓酸涩的眼,由衷感到开心,至少花容与惊世骇俗的想法真的实现了。 她把花容与的绝命书抱在怀中,在洛殊观望眼欲穿的眼神中把他的小黄书一并拿走。 韶宁已经很久没有看小说了,她对这书中故事有些兴趣,碍于魏隐之,她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只趁着他在拾掇院子,拿了颗星珠捂被窝里看。 翻过一页,韶宁叹气,初看这种书时她只是见过猪跑没尝过猪肉的黄花大闺女,现在已经变成了拱了别人白菜的猪。不对,应该是被白菜拱了的猪。 她看得啧啧称奇,偶尔做出点评:“这个动作不行,看起来跑都跑不掉。” 系统也想看,但是怕被灵巅屏蔽,镜头都不敢切到书上。“你别乱说话,待会灵巅又把我屏蔽了。” 韶宁漫不经心:“屏蔽你呗,谁在乎呢。” 系统很生气,它觉得韶宁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这两天它对她说话语气好一点,她就嘚瑟得没边了。 它想了想,镜头切到魏隐之那边。为了确保花木的正常生长,他正在剪去多余的花枝。 系统:“喂,你老婆在看哔——” ‘小黄书’三个字被灵巅屏蔽了。 系统不信邪:“就是哔——,她在看哔——” 魏隐之:“?” 它眼前屏幕出现一行字:‘警告,用户短时间内违反灵巅规则超过三次,即将被强制关机一小时,倒计时10,9,8,....’ 系统:“就是哔——啊哔——啊!” ‘3,2,1。’ 屏幕一瞬间归于黑暗,它气得想把面前屏幕打爆。......算了,还是得靠灵巅挣钱吃饭的。打工人,命苦。 魏隐之思索片刻,他将裁剪下的花枝打包丢到一处,洗手后推开偏房房门。 一手撩起珠帘,见被窝鼓鼓囊囊的一团,他以为韶宁在鼓捣什么新鲜玩意,走过去掀开被褥一角。 她看得正起劲,原来还可以这样玩。头顶蓦地倾泻一束光,她抬头,对上魏隐之温和的眼神:“在看什么?” 韶宁:“家庭养猫一本通。” “嗯?” 她把书揣进怀里,坐直身子道:“最近软软猫太放肆了,我买了本书治治它。” 她的头发在被窝里拱得乱七八糟,一缕呆毛高高翘起垂到额前,魏隐之抬手替她别到耳后。“那书里都教了你什么?” “......猫不听话乱翻东西,就关起来。”她憋半天憋出几个字,装模作样地把书捂紧实了,“我现在就去捉它,看看实不实用。” 目送韶宁出门,魏隐之没起太多疑心。他把弄乱了的被褥叠好,出门时眸光擦过桌上她刚放的书,合欢宗道祖绝命书。 破旧发黄的书封上有浅浅的水痕,他想起方才见韶宁模样,她应该是轻微哭过的。 韶宁并没有主动向他提起阵中之事,这理当是好事。若她说起她与燕执夷的爱恨,被人从中作梗,落了个碧落黄泉不复相见的下场,他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安慰还是驳斥? 她没说她对那罗睺是什么心思,天命结分明是没解的,她还喜欢燕执夷吗? 魏隐之抬眸,对上镜中自己的眼睛,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那他呢,她会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喵呜!——”屋外传来猫生气的叫声,随之是韶宁的嚷嚷声:“你敢抓我,枕玉枕玉快帮我!” ...... 韶宁小臂上留了三道抓痕,她对软软猫龇牙咧嘴恐吓一通,然后从灵石袋里掏出一块灵石给它。 药谷师兄说赤金奴通过啃灵脉修炼,软软猫看起来是开了灵智的,不知它能不能试着修炼。 猫脚下的软垫踩着灵石来回揉搓,它不敢相信面前这女人还有好心肠的时候。确认灵石无毒后,它方俯下身子动嘴去啃。 韶宁眼睁睁见比金银更硬的灵石被它咬碎咽下,它眯着兽瞳,像吸多了猫薄荷的普通猫,凑近示意她还要。 韶宁趾高气扬,得意忘形:“你就站着求人吗?” 软软猫翻过身子,向韶宁露出软绵的肚皮,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 她没抗住诱惑,摸过了肚皮,它转而用头蹭她的掌心,展示出从未有过的乖顺。一下午过去,她的灵石袋瘪了,猫吃饱后昂头高傲地出去鬼混了。 喂赤金奴是什么新型诈骗套路?她把空荡荡的灵石袋翻开抖动,落下来一两颗最小的灵石在脚边,再抖,只有灰尘。 好难过。 半日之内,倾家荡产。她从修真界小富婆变成修真界小负婆。 好难过。 当她经历执夷的连环套路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难过。全天下只有关于缺钱的难过是有形的,肉眼可见的穷。 当有钱的时候,连伤心都是充实的;没有钱的时候,不伤心就已经感到了空虚。 她还打定主意明天给狐狸买合适的衣服,现在只能向系统赊账了。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韶宁脱了鞋袜快速爬进床内侧,闭眼假寐。她在外头偷了腥,对着魏隐之一无所知的脸,心头隐隐觉得亏欠。 一双手圈住她的腰身,魏隐之俯身想吻她,韶宁下意识躲过。“我今夜困了。” 他眸色黯下去,张嘴想问她什么,最后只搂紧韶宁应了一声好。 房间静谧无声,床头的灯火还亮着,将两个人的心思照得亮堂堂的。 从小黑屋出来的系统见此情形,实在应了那句旁观者清,它当然知道小夫妻在闹什么别扭,却又不能说。趁他们不说话的功夫,它引吭高歌:“爱是常觉亏欠~” 韶宁:“闭嘴。” 它愤愤关了麦。 第27节 第40章 千年孤独下永不凋谢的花 这几日韶宁都没有忙于修炼,但修为却飞速增长,离三阶堪堪只差一步。她活动活动筋骨,并未发觉有何不适。 想到什么,她脸一红,兴许是因为双修,毕竟她拿了执夷两次元阳。 可惜她不会合欢宗功法,绝大部分修为都流失了,能达到三阶已经很不错了。 她抛开不着边际的想法,背上太释玉,对魏隐之说是去巡视深渊后喂了一圈史莱姆,脚步停在留情木下。 原本剧情一笔草草带过江迢遥拿到深渊之心的剧情,韶宁在浓雾前停留一瞬,继续往最深处走。浓雾中穿过一条涧沟,越往上游走,途中史莱姆邪物肉眼可见的变少。 韶宁被浓雾包围在其中,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指尖燃起的火焰也穿不透浓雾的封锁,只能靠听涧沟的声响不迷失方向。 深渊最深处是不需要韶宁来此清理垃圾的,她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剧情—— ‘江迢遥被那群邪物撵到浓雾中,他五脏六腑的绞痛早已麻木,回头确认它们没有追上来后。跌跌撞撞往深处走去——’ ‘忽然脚下踩空——’ 脚下土地遽然塌陷,万险之中韶宁拼命用双臂护着头颅,混着碎石翻滚入洞穴。 她在地面打了几个滚才稳住身子,双手撑地跳起来,‘呸呸呸’吐出口内泥沙。 膝盖被磕了一道口子,韶宁拖着伤腿,艰难在浓雾中摸索前进。 ‘他身上并无大碍,在黑暗里江迢遥无法视物,只能靠直觉一路向前走。’ 直觉...... 韶宁捂着撞红的额头,面前是堵坚硬的洞壁。她转头,换了个方向前进。 跌跌撞撞走了十多分钟,眼前黑暗被划开一条缝隙,倾泻几缕光亮。 如沙漠中看见了水源,她连滚带爬向光亮处奔去,一个不慎,头朝下栽入一潭软腻中。 韶宁不敢过分挣扎,尽全力想让自己躺平漂浮在软腻表面,四肢却被果冻一样的触手缠住,用力往下拉。 她全身陷入软腻的陷阱,在窒息的边缘徘徊,余光瞧见在这潭透明果冻的最中心,困着一个小巧圆润的物什。 它散发着金光,用希望拖着韶宁挣脱触手向它游来。 深渊之心……还差一点,她与它近在咫尺,已经能看清它的构造——像是美玉雕琢的浑天仪,它一动不动,最中心天珠熠熠生辉。 晶体的微弱金光就在她指尖,哪怕是再往前一点…… 韶宁指尖触碰到了深渊之心的表层,一缕金光缠绕上她指尖,顺着经脉钻进身体。她脑海传来剧痛,四肢彻底地没了力气,混混沌沌地沉入软腻更深处。 ...... 白玉京建于半空中,约有十二层之高。檐上堆着厚厚的雪,不像魔域之景,反而像是仙家居所。十二月的留情已然落叶,干枯枝桠上悬着冰椎,天与地之间仅剩下白与灰。 魔域万物枯死般的寂静,只余耳边掠过的风声。炽目的红卷起漫天飞雪,万籁俱寂之际有人怀中抱物,脚尖点雪从十二楼一跃而下。 半空中的人缓缓转过头望向凭栏的韶宁,如出一辙的面容平静,目光决绝,堪堪擦过韶宁的眼眸。 她如折翅的蝶坠落在雪地,载不住的神力从怀中被摔碎的玲珑骰中缓慢地流出,顺着染血的指尖,渗入身下雪地。 韶宁脚下不稳,向下看雪地如同掌心裂纹寸寸龟裂,而天际倏尔降下一道惊雷。 向上望,被雪照亮的穹镜正中央划破一道罅隙,有雨从罅隙落下,韶宁下意识抬手去接,没接住,直到它落到脚边穿透回廊,她想起十二月的魔域没有雨,是长削的冰刃。 地面尸身早已消散如烟,茫茫大雪中仅剩一袭破碎的红衣,和怀中碎成五六瓣的玲珑骰。 脚边的冰刃须臾间融化,腐蚀回廊,天际有更多冰刃落下,整座白玉京摇摇欲坠。韶宁才意识到她身处诛魔战争的神罚之下,她后知后觉地扶着栏杆逃窜,为躲过擦过胳膊的冰刃连步倒退,不料一脚踩空,顺势往下坠去—— 眼前明暗交叠,漫无边际的雪被浓重如墨的黑覆盖。 短暂迷茫后,她摸索着爬起身子,向前走时额头撞到一面坚硬的墙壁。 韶宁以为回到了洞穴之间,抬手摸了摸眼前墙壁,触感却完全不一样。 很冰,很光滑,像是坚硬的玻璃。 她指尖生出一簇火苗,温暖的光照亮一方小天地。此处不是洞穴,没有浓雾,止不住火焰的光。 将火光凑近眼前‘墙壁’,见上头蒙着薄薄一层霜白的雪雾,看不清后面景象,韶宁用手拂去雪雾,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大睁的魔瞳。 她吓得往后退,片刻后再次上前去,拂去更大区域的雪雾,韶宁呼吸一滞。 ——透明墙壁后是万里冰封,层层寒冰之下是无数的魔族,他们姿态各异,面容上无一不是绝望与惊恐。 韶宁目光落到最初见到的那双魔瞳主人身上,年方不过二八,瞳孔中破碎的琉璃花映着她指尖火焰,全是不甘,于无声中发出绝望嘶吼。 韶宁恍惚间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是世界的边际,而她身前,是神罚后侥幸残存的魔族。 想到方才在霜天雪地中见到的禁忌主怀中之物,她思绪纷乱,几番思量后窥视到原小说中未解释的设定。 诛魔战争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斩灭了魔神与绝大部分魔族,第二阶段则是对禁忌主与她封地残存魔族的屠戮。 她怀抱之物名为千钧玲珑骰,是由第一阶段死亡的魔族、包括禁忌主父兄的尸骨炼成,蕴含巨大的神力。 原著中点明它是复生魔族的关键道具,在诛魔战争中破碎,却未进一步说明它是因何而碎。 原著也解释了神主对神罚的威力的错算,世界被打破后不得已采取补救措施,因而一部分魔族并没有直接被斩灭,而是被封印在世界之外的空隙,永不超生。 但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千钧玲珑骰因何破碎,世界又为何会被打破。 禁忌主抱着必死的决心,在第二道神罚降下前夕打破千钧玲珑骰,释放出其中神力。 承受了千钧玲珑骰力量的大地早已不堪一击,承受不住神罚的威力。 神罚降下,世界隔阂被打破,纵使魔族还未完全被斩灭,神主也不得已收手。部分魔族因此侥幸逃命,在世界之外的空隙停止了呼吸。 他们被遗忘在世界之外千年孤独,一如既往的缄默无言,等待着苏醒的那一日。 神主没有错算第二道神罚的威力,只是祂被禁忌主摆了一道。要么留魔族一道生机,要么世界崩塌,通通一起死。 身后魔族的一只手紧贴在透明墙壁上,韶宁掌心与他重合,似乎还能感受到他们生前的心跳。 脑袋倚在墙壁上,她收回手,背对一众魔族思考以后的去向。 不管禁忌主是不是魔神的孩子,能感觉到她对魔族的归属感大于一切。 有了执夷之前的解惑,她接受这些信息的心情有些过于平淡,突然想起如果要继承前世的意志,那自己好像拿的是与全世界为敌的剧本。 复生魔族,目前只有一条路子——千钧玲珑骰在诛魔战争碎为六瓣,被后世瓜分,得四瓣能召唤二代魔神,集齐即可复生魔族。 一在江家,历代被家主拥有。 一在洛家,是大小姐洛韫珠的陪嫁。 还有两瓣在鲛人族长鱼氏,一在长鱼女帝冕冠之上,一是江迢遥的小铜镜,不过他如今还不知道小铜镜的用处和自己的身世。 最后一瓣流落到了百年杳无音信的龙族苍劫氏手中,还有一瓣下落不明。 复生魔族,集齐千钧玲珑骰,真是好伟大好遥远好可怕的目标。 “啊啊啊啊啊——”韶宁抓狂,好累好烦好想摆烂。 第41章 第三条鱼:不好哄也不好骗 韶宁起床不久,被窝里还残存着暖意。魏隐之叠被子的手一停,床内侧翘起一角,他伸手下摁,是硬的。 应当是养猫那本书,放在床下睡着不舒坦。这般想着,他把书从中抽出来,普通泛黄的书封,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魏隐之顺势一翻,淫词艳曲登时落入眼眸。 他把它拎在手中随意翻看,坐在屋内等韶宁回来。还未等到她回来,胸膛神纹先一步隐隐发烫。 小黄书落到地面,偏房内已空无一人。 ...... 韶宁猛然惊醒,抬眼是之前的山洞崖壁。眼前燃起一个小火堆,烘得身上暖暖的。 这处的雾很是稀薄,墙上映出二人相依的影子,火光打在魏隐之完美无缺的侧脸上,他抿直唇线,一言不发地添了几根柴。 深渊之心被她牢牢攥在手中,韶宁坐直身,身上盖的是他外袍。 “枕玉......”韶宁将外袍叠好,伸手去攥他衣角,“是你把我救起来了吗?” “枕玉?你生气了吗?” 面前火堆倏地熄灭,洞穴重归黑暗。她未来得及再次发问,已被他打横抱起,往来路走。 “是,我生气了。”他完全不被黑暗所影响,每一步都落得稳稳当当。“宁宁从来都把我当外人是吗?” 若不是神纹发烫,他还不知道她独自跑去深渊最深层,差点丢了半条命。 魏隐之径直往外走,韶宁抱紧着深渊之心,目光仍停留在洞穴深处。她最初看见的光不是来自深渊之心,洞穴后是什么,魔宫的残垣断痕吗? 感觉到怀中人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他收紧了手臂,复而唤道:“宁宁。” 韶宁回神,捧哏道:“啊,怎么会呢,不要生气啦.....你说什么来着?” 出了洞穴,天光照得韶宁眼眶发酸,路边的留情木还没长大。她倏尔想起魏隐之对浓雾不免疫,还会被史莱姆咬,忙从他身上跳下来,果然见他面色泛着白。 韶宁把之前问系统要的暂时消解毒雾的药丸喂他吃下,顺便一脚踢开凑过来准备咬人的史莱姆,拉着他快步往家走。 “多危险,你怎么来了?” 临近小屋毒雾散了很多,韶宁缓下步子问。 “我不去,任你生死未卜?”魏隐之走到了她前头,“我在你这里,是不是从来都不值得交心?”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掉入洞穴中并非我本意。”韶宁恹恹垂下头,转而用指尖去勾魏隐之掌心:“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现在腿还疼呢。”其实魏隐之给她上了药,到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她为了凸显自己的可怜,特地拖着腿装一瘸一拐地走路。 眼前人停下步子,将她抱起,见魏隐之还是不说话,韶宁双手去勾他脖颈。“我一直都把你当我的道侣,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经历了执夷那一遭,她哄人是越来越利索了。韶宁压下小心虚,仰头在他下颌印下一个吻。 他没问韶宁带回来的东西是什么,韶宁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当着他面把深渊之心塞进床底。里头藏的力量固然重要,但比起关键时刻能救江迢遥一命就差了很多。 她什么宝贝都喜欢往床底塞,记得昨天那本小黄书她随手塞进床内侧了,还未来得及藏起来,一觉起来给忘了。 韶宁眼睛往床内侧飘,书......书呢? “在找它?”魏隐之拾起梳妆台前的书,面不改色地问。 韶宁:“......哎哟哎哟枕玉我腿疼。” 等魏隐之走近,她跳起来想夺走他手中的书,手抓住了书的一角,握着另一角的他抬起书不松手。她也不肯放手,只能踮着脚尖配合他的动作。 第28节 魏隐之垂眸看韶宁:“腿疼还是心虚?” 韶宁:“都沾点。” 他松开手,她一屁股坐回床榻,长裙被撩起,魏隐之将之前涂上的药抹去,重新涂药。 指腹将药膏抹匀,他问韶宁:“不仅私藏禁书还每次都把我当外人,要怎么证明真的把我当道侣?” 身体力行的证明行不行?她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魏隐之的脾性她摸得不太透,但是无论是燕执夷还是执夷都很吃这一套。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未有多言,魏隐之仰头吻住韶宁的唇,她的手搭在他肩侧,顺着重力地向后倒在床榻间。魏隐之欺身而上,小心避开她的伤腿,双手撑在她身侧,把韶宁困在自己身下加深这个吻。 韶宁本来觉得在外头还有一个,不敢面对家里这一个,真正吻上去时倒什么心虚都被抛一边,全心全意沉入这一场欢愉,甚至心怀侥幸地想,执夷在大老远的明净阁,魏隐之在深渊,两人互相不认识,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碰面吧。 她都变成禁忌主了多养一个男人怎么了?脑袋糊成浆糊,韶宁把自己哄得心顺,身心都飘了起来。承受了这么多,如今左拥右抱两个美男,泼天的福气终于轮到她了。 一吻毕,她被伺候得眯着眼睛,甚至在魏隐之抽身下床时踩上他大腿脱口而出:“只要一个吻吗?” 相处久了,她发现她以为的清心寡欲和魏隐之大相径庭,他很容易被撩起火苗,平时还好,特别是在床榻间,兴许是因为环境在作祟。 魏隐之翻身下床的动作一顿,他随手脱去刚穿上的外袍,踢了鞋袜赤脚上床。 看他颀长的身子颇有压迫感的向自己压了下来,韶宁忽然对刚才的冲动有些后悔。她攥着床单往内侧缩了缩,盎地又见魏隐之回头下了床。 这是,不做了? 她说不清心头是失望还是庆幸,就见他拿起地上的书,问韶宁:“宁宁喜欢什么数?” “啊?十八?”只是因为今日是十八号。 “既然你爱看这种书,想必是嫌弃我年纪大没经验。” 长指不急不缓地翻到十八页,他指着上头痴缠的一对小人面不改色道:“看起来不错,试试这个?” 韶宁两眼一黑,脑海突然被昨日认真点评此书的记忆袭击。 她手脚并用往里逃,魏隐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动作,床总共这么大,她能跑到哪去。 韶宁背靠墙壁,退无可退,惊恐地看见他扯散头发,双指缠着青色发带上床,欲哭无泪:“能不能别绑手?” “我以后什么事都给你事先商量,真的......” 第42章 修道炼心与‘毛茸茸’禁行令 魏隐之身心舒畅,韶宁身心俱疲。她忽然发现齐人之福并不是享有就能吃得消的。 双手被解开,她指尖点在锁骨下两指大的金纹间,韶宁:“这是什么?” 魏隐之在她锁骨下虔诚印下一个吻:“一种术法,给道侣的印记。” 韶宁像听见了恐怖故事:“它一直都会存在吗?” “不会,只有你我做方才之事才会显现。” 她低头,果然间金纹消散,锁骨下恢复如初。那还好,明天还要去见执夷呢。 经脉暖洋洋的,韶宁推开想再温存片刻的魏隐之,起身打坐入定。 他见状,为她披上被子,起身做饭。 韶宁的修为卡在二阶瓶颈,她操控灵力在体内游走,丹田的火苗更为炽烈,高温攀上道心内壁,被灼伤的道心寸寸分裂,本来完整的小珠上布满裂痕。 她疼得拧紧眉头,快速操控周身灵力去修补道心,直到全身灵力都被吸收进道心,源源不断的疼痛才停止。 出定的韶宁浑身是汗,无力地瘫在床上。 仰天长叹,修炼还真是一件难事。 原著中的修炼并非升级打怪就能进阶成为强者这么简单。除了基础天赋外,它不仅看重熟练度,它更看重的是炼心,影响修炼的不仅是修道的决心,甚至还有野心。 ‘决心’决定修士能不能继续往前走,而‘野心’,则昭示着修士想不想走,能走到多远。 决心贯穿修道全过程,并无特殊。而第二阶突破至第三阶围绕的关键点是问心,问的就是修道者的野心,说好听点它叫志向。 ‘野心’不问缘由,不问来路,只问前路。哪怕修道者是邪修,甚至是十恶不赦,只要野心够大,就过了这一关,并且拥有能够成仙封神的可能性。至于能不能成仙封神,压力就给到神主了。 一个修士对修道的目的都无追求,何谈行至大道之巅。如果实在不想修炼就滚去凡间混吃等死,太过淡泊之人不适合修道这条卷成连心菜的路。 道心中的火苗,就是韶宁的野心。道心出现裂痕,过程虽然痛苦不堪,但也意味着前途的不可度量——这颗小珠子载不住她的野心,她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从三阶到七阶这个漫长的过渡区间,她要做的就是把道心上的裂痕一一填补。道心百淬成钢,才能支撑她往更远的路而行,中间稍有错差,轻者绝了修炼之路,重者危及性命。 韶宁平躺在床上,要不是今日见到了被封印的魔族,或许她的道到此为止,混个三四阶就够了。 修炼好烦,她还是想摆。 长舒一口气,韶宁坐直身子给自己打气,她已经过了天赋第一难关,过了决定性的道心第二难关,接下来就...... ——接下来就还有好多好多难关,她丧气地再次倒了回去。 ...... 几日后。 每次在善神殿一待,都会耗尽大半日,练字控弓,甚至其他。韶宁练的字已半成型,执夷将她拥在怀中,看她在自己名字后写上他的名字。 尊上就是这么好哄,哪怕她说她要接上界的任务、连着十几日来不了善神殿,写两个名字就把他哄好了。 韶宁在善神殿和深渊两头跑,人都要被榨干了,再不找个由头给自己放假,她真的承受不住。 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执夷依旧面无表情,锢着韶宁腰肢的手却松了些。 她的字是自己教的,她的弓术是自己手把手教的,甚至她的...... 执夷再次收紧圈着韶宁的双臂:“你和他,平常也这么亲密吗?” 韶宁笔下动作不停,这几日在两个男人中挨着哄人,她保命的本事学了不少。完美地写下最后一笔,“没有。” “那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你是我心头独一无二的师尊,与旁人比不得。”她避开死亡选择题,侧身将纸页上写好的字给他看。 待笔墨干了,他将它叠好放入抽屉中,她写的每一张字,无论好或坏,他都按时间顺序保存得很好,一如曾经的燕执夷。 “那去上界的天阶任务?” 韶宁很早就想去上界了,最初只是想去看看,后面原因很多,除了千钧玲珑骰一事,还有小狐狸。 她想知道洛家是否真的一点都不顾及血缘之情,如果他们顾及,等北星异动的风头过了,她就把洛殊观送回去。 如果他们太过于冷漠,韶宁就先把小狐狸留在深渊,想办法给他找个好去处,魏隐之那自然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不过北星异动的风头似乎一时半会儿过去不了,见送了个洛殊观没用,上界又商讨着再送一个。 发起人是不甘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洛家,洛家主声称洛家送了个嫡子去,四大家也得挨个送个去。 最为反对的是江家,江家主病重未愈,膝下仅有二子无女,自洛家退婚以来的焦灼关系愈演愈烈,两家子弟见面就开打,尽失大家风范。 她得了执夷的首肯,他只是说:“早点回来。”转眼想到什么,“那狐狸精你藏哪去了?” “狐族貌美,不比罗睺,天生不招妻主喜欢。” “我这不等着回上界把他送回去嘛。他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能对他动手动脚的。”她很冤枉啊,昨天小狐狸爬床都被魏隐之撵出去了,和晚归的猫一起吹了整夜冷风。早上感染风寒后红着鼻子找她哭唧唧诉苦,哄了大半天才肯吃药。 并且她的小木屋里多了一条家规——‘毛茸茸’禁行令:指禁止从外面捡毛茸茸回家。 执夷阖上抽屉,想起般若赐福时江迢遥那一遭,“你不是就喜欢和那些小年轻玩?” “那是意外。” 他眯起一双莲花目,“若我发现你还去找小年轻玩......” “我保证我绝对不再去。” 执夷目光落到韶宁发誓时竖着的四指上,没有说出下文。 第43章 上界!怎么全是小年轻啊? 韶宁收起发假誓的手,美滋滋地去星移殿接取天阶任务。 这次的天阶任务没多少人接,虽然能去上界,但归期不定,耗时估摸着约半个月,最最最重要的是,明光宫不包吃包住。 她摸摸发了这个月工资的荷包,扣去系统划走的部分,应该够她在上界吃喝半个月。 修真界,你们的小富婆又回来了!这份激动的心情持续不久,在她想起蹲在家里的软软猫后迅速低落下去。 韶宁接过师姐拿来的帛书和两界通行令,出门遇上一架华贵轿辇,江迢遥一手撩起轿帘,双臂搭在轿窗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韶姑娘有没有想过本公子?” 韶宁小步跑到轿辇边,“你要去上界吗?” “再不去上界,老爷子都要把我打包送给禁忌主了。”他的目光落到韶宁手中攥着的天阶帛书上,从怀中掏出属于自己那一份:“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这次的任务三阶才能接到手,”他看了韶宁一眼,笑道:“挺不错啊,没想到你修炼这么快。” 沾了他人福气的韶宁有些心虚,未等她答话,江迢遥先一步道:“捎你一程?” 她借他的手爬上轿辇,忽而听江迢遥又问:“你找好半个月的居所了吗?” 他把桌上精致的糕点推给她,韶宁没拒绝,吃得含糊不清道:“我打算住客栈。” “客栈?不如暂住几日江家,反正我俩接的同一个任务。” 那可是寸瓦寸金的江家,糕点在韶宁口中早失去了原有的甜味,变成金灿灿的银钱味道。 她点点头,对他竖拇指道:“今天你是我哥们。” 江迢遥叹气,谁想做她哥们啊。 下界到上界的路程很长,一时半会到不了。江迢遥半只手臂搭在窗边,斑驳光影在他侧脸上更迭交替,弱化了桃花眼几分风流,看起来整个人正经了不少。 韶宁没有吃糕点的心思了,她想起原著剧情,她现在变成了原著里不存在的反派,和他是对立人设。 江迢遥作为千万人中厮杀出来的男主,神主交给他的任务是斩灭复生的魔族。 他杀了二代魔神,毁灭千钧玲珑骰,彻底杜绝魔族复生的可能性后方登上天梯,成为新一代神明。 小说世界观中的神明很少,总共才五个,包括后来的江迢遥。除一二代魔神跳出三界六道是天生神力外,其他只能靠修炼成神。一为魏枕玉,中间还有个不知名的神明,在原著中一笔带过,第五位自然就是江迢遥。 第29节 若与他对上,她觉得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轿辇中安静得让她不自主,韶宁主动打破沉默问:“这次上界要嫁给禁忌主的是哪家?” “虞家。马上就轮到江家了。” 韶宁接取的任务是准备喜事和接亲,给自己接亲,还真是奇怪。 上界仙家把禁忌主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禁忌主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又要娶夫郎,宿敌们自发主张地为她定下了。 江家主如今的夫人正是虞氏嫡女,虞氏本来只是个小家族,靠江家主扶持,一路壮大到了四大仙家之一,不过实力依旧和其他三氏有所欠缺。 “先让你熟悉一下流程,到时候好好伺候禁忌主。”韶宁调笑道,就算他不嫁,到时候反派也会把他追杀到深渊,哭都没地方哭呢。 江家主膝下两子,小公子是虞氏所出,才貌双全钟灵毓秀,江家自然舍不得。 舆论的风向对准了吊儿郎当的江迢遥,皆道江大公子风流终被风流误,后半生只能做禁忌主的禁脔,上下界已经有书馆先人一步,敲锣打鼓地热卖他和禁忌主的书册。 风流公子被霸道女魔头囚在深渊日日受宠,真是一枝食人花压海棠啊。 “笑什么?”江迢遥用手中折扇敲韶宁额头,韶宁反手打了回去。轿辇内两人嬉笑打闹,时间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觉间灵马停步,已至上界。 韶宁从轿窗探出头,轿辇停在了江家门口。她别扭地歪着头向上望,这楼怎么望不到有多高呢。 “这是摘星阁,当然高了。” 她和江迢遥头发都乱糟糟的,他托人拿了一顶帷帽想替韶宁戴上,被她反手拍红了手背。“都到你家了还戴它干什么?我见不得人吗?” 江迢遥失笑,“以往跟着我回家的姑娘,和我的关系可不清白。你若在江家逛一圈,回去不知道要遭多少非议。” 听罢,韶宁老实戴上帷帽,借他手跳下轿辇,隔着薄纱瞧见江家冰山一角。 红墙绿瓦,朱门深院。和下界明净阁有相似之处,但总体更大更为华丽,可能因为江家主病重的原因,江家压抑着沉闷的气氛,时不时遇着一两个小厮婢女。 他们躬身冲江迢遥行礼,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韶宁身上,唤了声‘姑娘’后脚步匆匆而去。 江迢遥把她带回了自己院子,为她指了个偏房。韶宁左右望望,“你的美人呢?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她们在别院,老爷子嫌太吵,不允许我带回江家。”他摊手表示无奈,随后回屋换了衣裳,马不停蹄地去见江家主。 “我这算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韶宁摘了帷帽坐在石凳上,还带着初来乍到的紧张。 她抬头望,江迢遥院子中有棵梨树,被灵力养着,既结着梨子,又开着梨花,果真有钱能使鬼推磨。 坊间传言说江家挥金如土,都是用灵石当土种花或者果树的。 走前江迢遥对她还说这颗梨清脆爽口,喜欢可唤人摘几颗吃。 韶宁瞅了瞅房前低眉垂眼的婢女,她干脆祭出太释玉,箭尖对准树上一颗青梨。 扣弦的手一松,箭飞身而去,不慎撞到枝叶,歪了方向,落到了旁的院子里。 她还未来得及用灵力将箭收回,已听得旁边院子传来一声满是怒火的少年声音:“何人在此,如此放肆!” 完蛋了,完蛋了。 婢女在前带着路,韶宁急急跨出院子往旁边跑去。 推开门,见院内站了位矜贵的金衣少年,他手中拿了柄长弓,约莫十四、十五岁模样。面容与江迢遥四五分相似,少了几分风流,生得俊秀端方,眉眼隐隐攒着怒气。 只是发冠间插着一支修长玉箭,显得尤其滑稽。 见头发乱糟糟的韶宁跟着江迢遥院子的婢女跑过来,他眉眼上挑,嗤笑:“就是你么?” 随后轻蔑地打量了韶宁一眼,“江迢遥吃惯了珍馐玉食,今日换了白粥豆腐?”说话语气带着世家公子特有的看不起人,“你,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也算是......” 他顿了顿,思索道:“——哈?有鼻子有眼,勉强凑出个人样。” 韶宁几番动唇,喉间的道歉都被他打断没能说出口。等面前小公子自顾自地说到最后,她心头那点歉意全部烟消云散,怒道:“毛没长齐的小屁孩,你话怎么这么多!” 第44章 长弓射梨,孰优孰劣 小公子面上骄纵一瞬间凝滞,当即怒道:“你骂谁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知道,韶宁当然知道。 他就是虞氏为江家主生的次子,江迢遥的弟弟,江怀慕。 江家子弟怎么都这个怪脾性,没个好苗子。 江迢遥的母亲是长鱼氏上一任女帝,被压制血脉失忆后嫁给了江家主,生下江迢遥寥寥几年,因病去世。 而虞氏作为虞家嫡女,自小对江家主芳心暗许,在江夫人仍在世时就与江家主暗结珠胎。 江夫人死后不久,江家主将已经怀孕的虞氏接回了江家,有了江怀慕后将其抬为正妻。 韶宁倒不是很怕眼前的小屁孩,她更怕那个恋爱脑又心狠手辣的虞氏。 “本姑娘自然知道,不就是江家小公子吗?”她气势上不弱于人。 “你信不信本公子.....” 韶宁打断江怀慕的话,“我就说你是小屁孩,怎么,是不是还想去找娘亲哭哭啼啼地告状啊?” “你!”心思被看破,他立刻反驳道:“你这个女人粗鲁难缠,本公子何时说了要去。我不去。” 韶宁就佩服小屁孩这股硬气,实该利用他的硬气反制他。见她走近他,江怀慕连步后退,警惕道:“你想干嘛?” “小公子想保持这个造型,我的箭还不许呢。快,过来点,把箭还给我。” 江怀慕握着玉箭一端,向外蛮力扯了扯,箭身挂着头发,扯得他头皮生疼,高束的长发被扯得乱七八糟。 见韶宁笑得前仰后合,握紧手中弓道:“不准笑!” 韶宁手一抬,玉箭化为灵力,消失在了她指尖。 江怀慕:“你在耍本公子!” 她轻咳两声止住笑意,摊手道:“此事是我有错在先,小公子想要我怎么赔罪?” “哼,”当她好说话的时候,江怀慕嚣张的气焰不经意弱了几分,他几下思索,用手中长弓指着韶宁道:“拿出你的弓来。” “陪本公子比试。” “比什么?” 他搭弓引弦,手中箭对准了江迢遥院子中那棵高大的梨树:“本公子与你一人一箭,谁射下的梨子多,谁就赢。” “啊?”江迢遥有这个弟弟,是他的福气。等他回来见着满地烂梨子,不知会不会把她和小公子逮起来通通揍一顿。 “怎么,你心疼你的主子了?”江怀慕再次打量韶宁,“他对你不过几日新鲜,以你的姿色......” 又来了又来了。韶宁打断他的话,“我们换个规则行不行?” “你敢和本公子讨价还价?”他双手抱胸,一副‘看你这个蠢脑袋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样子,“说。” “我们一人十个梨,让这位姑娘计时,”她指向一直埋头不敢说话的婢女,“比时间长短怎么样?” “败者如何?” 韶宁想了想,“当场吃完二十个梨。” 紧蹙的长眉一松,他手中箭尖再次对准梨树上的梨,“允了。” 小公子,就是喜欢折磨人的手段。 韶宁射出一箭后缓下动作,见小公子正认真地搭箭拉弓,百发百中。她修习弓术的时间不长,自然比不得江怀慕这种自小控弓的世家公子。 不过她弓术好歹也受过高人指点,自然有不同之处。 韶宁指扣三根箭,引得小公子扭头望过来一眼。 他目光惊疑,猜测眼前这女人能不能做到三箭齐发,三箭皆中。 三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擦风而过倏尔每支箭一分为三,再一分为三。箭雨唰唰落下,就算韶宁箭术再不精,凑也能凑够十个了。 江怀慕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指着韶宁,“你作弊。” “怎么算作弊,分箭之术罢了,胜负之争各凭本事。还是说堂堂江家的小公子想耍赖?”韶宁绕着手指,一副无辜模样。 镶金嵌玉的长弓摔到地上,身后小厮忙躬身捡起,捧着弓到小公子身前不曾抬头,只听得他咬牙切齿道:“本公子愿、赌、服、输。” 虽说韶宁保全了大部分梨子,但江迢遥的院子依旧有些惨不忍睹。婢女小厮已经把她的箭从地里拔出,整齐的放在了桌上。她动动手指,箭消失不见,只留下盘里洗干净的二十来个梨子。 “啊,不小心射多了呢。” 江怀慕坐到石凳上,对着眼前梨子一言不发。小厮忙削了个递给他,被他抬脚踹开,“狗东西,谁教你这么殷勤。” 他手下人都被调教得很好,唯小公子马首是瞻,削干净的梨子滚落在地,白净的果肉沾了不少泥泞。小厮俯身跪趴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求饶。 韶宁秀眉轻蹙,她弯腰捡起梨子,拿起凑近江怀慕,“发脾气没用哦,这个也得吃掉。” 收到他愤恨的眼神,她一手搭在他肩上,记得这位小公子好像有洁癖是吧。 “拿开你的脏手!” “我不,胜者为王败者寇,没吃完梨子之前休想走。”韶宁一手摁住他瘦削的肩膀,她使了个凝水诀,洗净梨子:“吃吧,我看着呢。” 江怀慕借着韶宁的手吃梨子,眼神发狠盯着她,像匹毛躁小狼。梨子果肉被吃了七七八八,他舌尖舔舐着小虎牙,随即一口咬上韶宁的指尖。 “嘶——”韶宁收回手,食指和中指被咬出一道深痕,不停冒血。他的洁癖呢,当梨子吃啦? 江怀慕笑得乖戾,他不要小厮递过来的梨子,挑了挑下巴示意韶宁:“继续喂啊,愣在那等本公子请你吗?” 韶宁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纱布,随意包扎两下接过小厮手中梨子,生硬地怼到江怀慕嘴前。 小狼崽子。 粗俗女人。 两人对视一瞬,互相从对方眼中读出鄙夷之意。韶宁别过脸不想看见他,江怀慕垂下眸继续啃梨子。 二十多个梨子,最后江怀慕吃到吐也没吃完。 江迢遥倒是先一步回院子了,看不出他心情好坏,径直走回自家院子,对着满桌的梨难得感到不知所措。 韶宁大发慈悲地饶过了小公子,江怀慕走前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清亮亮的眼眸中冒着狠厉,着实像咬上一块肉就不撒口的小狼崽。 江迢遥屈指给了他一个暴扣,“看什么,那是你嫂子。” 韶宁当他在开玩笑,也没拿小屁孩的情绪当回事,坐石桌上削梨唤江迢遥,“来来来大公子吃一个。” ...... 第30节 “公子。” 跪在地面的小厮手捧金盆,江怀慕指尖扣着喉咙眼,实在吐不出来后抬脚踹开金盆,“滚开,通通滚出去。” “江迢遥走后,去把那棵梨树烧了。”他看见梨就犯恶心,江怀慕面色暗沉地洗净手,等韶宁落到他手中...... 小公子心头顿时划过一万个折磨人致死的法子,选定最为满意的一个—— 他就让她天天吃梨,吃完生梨喝梨汁,就连漱口水都要给她换成梨汁! 吃吃吃,吃死她! 第45章 父子之隙,公子化鱼 “他被骄纵惯了,以后你莫理他。” 江迢遥拿着手中梨翻看,每个梨上都有大小相似、位置不确定的空洞,想起江怀慕惯用弓:“小王八蛋羔子愈发没规矩,敢拿我梨树来练弓。” 韶宁啃着梨,坦诚:“今日的事是我挑起的,我差点把他脑袋射出个箭孔。” “那这些梨?”他倏尔想到韶宁也用弓。 “我射下来的。” “......我没有骂你小王八蛋羔子的意思。” “你骂吧,我能承受。”韶宁吃着梨,甘甜清冽的汁水顺着手腕往下流,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不道德了,这般美味怎么能拿给江怀慕活活浪费。 江迢遥递过来一方软帕,韶宁擦擦嘴,问:“你父亲的病?” 他扯嘴角轻松笑笑,“死不了。” 韶宁把到嘴边的安慰嚼了咽下去,江迢遥骗骗别人也还行,骗不了看过书的她。 江家主何止是身体病重,他身心俱废,轻信枕边人一面之词,认为江迢遥因生母的死而怀恨在心,反倒觉得送上解药的江迢遥别有用心。 江迢遥的确对江家主并没有多少亲情,可他现在还不想江家主丧命,因为江家现在不能失去主心骨。 一旦江家主死了,家主之位空落无人,以江迢遥如今的力量难以与虞家和其背后的明光宫抗衡,江家迟早落入他人手中。 那颗留情果,如同父子间留不住的亲情,独自腐烂在淤泥中。 既然江家主一心求死,江迢遥索性松手不拦他。他本就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只是碍于稀薄的亲情迟迟未下手。 韶宁想到他善于操控的纸人,在江家主毒发身亡时,体内小纸人将会吊住他最后一丝魂魄,成为江迢遥的傀儡。多亏了背后下毒的虞氏和推波助澜的反派,江家主修为被压制,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给足了小纸人生效的条件。 而虞氏并不是真的想要江家主身亡,她错信反派的计谋,以为此毒一个月后就会自然解除。所以当看见江家主死而复生时,未曾生疑。 只有全文最大反派之一的明光宫宫主,此事件背后的操控者,面对活蹦乱跳的江家主陷入沉思。 这般想着,一只纸人爬到韶宁脚边,拉了拉她的裙摆。吓得她手中梨子掉了,问:“干什么?” 一只小纸人从她裙摆上跳下去,捡起她掉的梨子在自己身上擦干净,又塞到目瞪口呆的韶宁手中。 然后它们再顺着她裙摆爬上桌椅,搬着梨子原路返回。 江迢遥:“梨不错,给外院的美人尝尝。” 看一群小纸人排队抱着比自己大的梨,摇摇晃晃搬出院子,韶宁无奈,哪个美人喜欢伤痕累累又跋涉好几里地的脏梨子? “送礼,重要的是心意。若我每次吃梨都会想着分享给你,你感不感动?” 韶宁戳戳手里的梨子,“把它换成金的试试?” “美人所求,岂能不予。” 他唤了一个小厮,对着小厮耳语几句后手中梨子被拿走了。 韶宁冲着小厮离去的背影高声道:“我要实心的!” 小厮推门出去,他顿下步子行礼,等眼前一行人走过才继续赶路。一行人为首那位衣裙华贵,头顶珠佩一步一摇,韶宁匆匆一瞥,见她形体容貌,应该是如今的江夫人虞氏。 她后头一行人扛了顶粉轿子,进入旁边小院不久,就听见江怀慕愤怒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极有穿透力的透过墙壁传来:“滚!” “这在干嘛?”小公子脾气好暴躁,对着自己亲娘都骂这么狠。 “他年已十五,还未破处,江夫人急得很。” 韶宁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是她多嘴了。 混杂着隔壁吵吵嚷嚷,与女人尖利的哭声,江迢遥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他问:“怎么没听过你说起家人?” “他们住得离我远,有弟弟妹妹在,我很少回家。” 韶宁父母离婚后组建了新的家庭,各有子女,生活得幸福美满。 她不愿多打扰他们,只要确保系统能把多的灵石转化成流通货币,以她的名义打到父母账户中就足够了。 不过听系统的反馈,他们都没有用,又把钱打回了韶宁的银行卡里。还关心她做什么工作去了,不要被人骗了。 她和父母关系不算僵。他们给足了她读书所需的物质条件,对她也很宽容,只是亲情这一块很单薄,像有血缘关系和抚养义务的陌生人。 见她闭嘴不多言,江迢遥识趣地没多问。只在她准备回屋时借着喧嚣问:“若至亲至爱弃你如敝履,你该当如何?” 韶宁步子一停,江家主体内的傀儡之术还差几味引子,江迢遥在做最后的抉择。 她想起原著中江迢遥从江家主榻前回来后,长枪扫夜,在寂寥空阔的院中练了一夜的枪,银枪红缨所到处梨花纷飞,纷乱如繁杂心绪。 东方吐白之时风停花落,他收枪久立,久到风露沾湿衣袍,天光大亮。江迢遥转身回屋时心中只剩下一句话—— 韶宁转头对他道:“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行者,决意斩之。” 江迢遥站在夜色中,垂下眸一言不发。 ...... 隔壁院子吵闹了很久,以虞氏的哭哭啼啼为结尾。 江怀慕把一行人撵出院子,反手重重把门关上,徒留站在门口吹冷风的虞氏用帕子抹眼泪,兰花指向轿中少女,“送到大公子楼里去。” 总算结束了。韶宁松开捂住耳朵的被褥,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眼至半夜,刚掀起被褥起床喝水,听得隔壁房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急急推开江迢遥的房门,口中未来得及咽下的水‘噗’一声全喷了出来。 “——你!......”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刀口架在韶宁脖子边,只差眨眼分毫,人头落地。 趴在地面狼狈不堪的江迢遥眸色沉沉,衡量利弊后叹自己心智有损,招手让振衣松开韶宁。 “去守门。”他的目光从振衣移到韶宁身上,“还看?不打算把本公子扶起来吗?” 韶宁愣愣上前,屋子中没有点灯,只有轻透的月光朦胧如纱,罩在江迢遥下半身鱼尾上—— 他修长的双腿变成了一条两至三米长鱼尾,线条流畅优美,一直延伸入里屋。 微光倒映在韶宁眼底,眼前一面鳞片是银白色,月色伴着鱼尾,流光皎洁,明暗生灭。 再往后看去,剔透的尾鳍分为四叶,如一展蝶翼,承接着从天而降的光色。 江迢遥艰难地翻了个身,尾巴不耐烦地拍打,拍碎一地月华,催促:“快点。” 韶宁从绚丽浪漫的童话滤镜中猛然惊醒,好好好,她对江迢遥的美人鱼滤镜也碎了。 第46章 大尾巴鱼与小鱼宝宝 韶宁拍拍鱼尾,先感到光滑,再是硬挺,但不像一般的鱼一样腻且腥。拍过鱼尾的手转而拍上江迢遥的俊脸,“不是吧,你来真的?” 他没有束发,墨色长发下的一对耳朵变成了银色鱼鳍状。 鱼鳍耳呈‘八’字向外延伸,微微上挑的耳尖端细长且薄如蝉翼,像对漂亮的小翅膀,细看翅膀上点缀着珍珠。 韶宁指尖顺着他耳朵弧线往下,惊讶道:“哇,江迢遥,你臭美得连眼尾都点了小珍珠哎。” 亮晶晶的,勾起了她的少女心。 江迢遥双手撑地,感受她指尖从眼尾划走,在逗弄他的耳朵尖,狭长的眸子微眯:“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 韶宁:“知道啊,你的手下差点把我脑袋割下来。” 他闻言故作恼怒:“那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祸都闯了,我只能活一分钟,就享一分钟的福咯。”看见江迢遥鱼尾一瞬,她都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玩完了。 以江迢遥的性子,她发现了他的秘密,岂不是第一时间被灭口。 韶宁扶起江迢遥,按着他说的往房后走。“感谢大公子不杀之恩。” “嘶,尾巴磕到桌角了。” 她绕开屏风,对着温泉奋力一甩,把江迢遥丢进白雾缭绕的温泉中。 江迢遥的手还搭在她肩膀上没松手,这一甩连带着自己身不由己地扑进温泉。 水花四溅,温热的水从耳鼻灌进来。她回想起在深渊山洞溺水的可怕,下意识一面用手使劲濮水,一面拽着江迢遥,在水中起起伏伏。 说话时口中灌入不少水,含糊道:“别怕啊,我会洑水......咕噜咕噜......这就带你......咕噜咕噜......逃出生天......好重咕噜。” 身下的尾巴如一带银河入水,尾鳍随水波晃动,江迢遥扣着韶宁腰肢,将她抵到池壁上:“我是鱼,怕什么?” “咕噜。”韶宁口中的温泉水在嗓子眼起伏打旋,‘噗’一声全部吐到江迢遥脸上,“咳,咳咳,忘了。” 他抹了把面上的水,学着韶宁之前模样拍她脸蛋,不过力道轻得多,笑吟吟道:“只要我一抬手,门外那人立马就能取了你的脑袋。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韶宁知道自己推开那扇门不是江迢遥的房门,而是黄泉地狱门。 像江迢遥这种走一步算十步的老阴狗,她能多活的这几分钟,不知能在他那能换来多少实质性的利益。“你要干什么?” 绝不可能只有不说出去这么简单,只有死人是保密行为的最佳实施者。 他抬手把她送到温泉池边坐稳。她的裙摆湿透了,勾勒出窈窕曲线。江迢遥松开手,不自然背过身,靠在池壁同她说话。 “和我一起夺取合欢同途的魁首,灵石归你,鲛人赤珠归我,怎么样?” “你一个人就够了。”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他笑得眼弯弯,眼尾半颗小珍珠水色濯濯,“上了我的贼船,别想下去。” 想到十万灵石和江迢遥隐藏的战斗力,她勉强点头。 第31节 合欢同途是韶宁这次接的任务的名字,充分彰显了仙家想与禁忌主交好的诚意。 韶宁问:“但是鲛人赤珠不是明光宫选拔大比魁首的奖励吗?” 鲛人和人一样流泪,他们最后一滴泪是血泪,凝结为赤珠。 如今明光宫成色最好的赤珠就是江迢遥生母之血泪,鲛人赤珠治目盲,目盲易治,心盲难医。 其实江家主很早就探查到了江迢遥生母的身份,但他在外已有虞氏,与她只剩负心与被负心的仇恨。 为了避免长鱼氏的报复,江家主将结发夫人囚困在深院,直至其病重死去。 她死前那颗不甘的血泪流落在外,成为如今明光宫选拔弟子的大比的奖励。 “明光宫把大比和任务合二为一了,反正同一套流程都能搞定,不必赘述。” 江迢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从韶宁角度,隐约可见脖颈间挂着的八卦小铜镜的。 女帝不愧为女帝,失忆并未磨损她的心智。她早早看出了丈夫的二心,在孤立无援之下用最短的时间调教出十一振衣,为未出世的孩子铺路。 她的记忆在生命最后几日恢复,为时已晚,困于后院抱憾死去。 临死前她告诉江迢遥她的真身,但未说明自己的身份,随后在他体内打入两条禁制封印血脉。 一是八卦小铜镜仍在身边,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二是修为达到六阶,有自保的能力。归于长鱼氏对江迢遥来说亦福亦祸,在修真界若修为不够,去哪都是羊入虎口。 原著中江迢遥也是修为一路开挂,十八岁已到六阶修为,但由于八卦小铜镜失踪,久久未能觉醒血脉。 经历镜妖那一遭后他吃一堑长一智,看护八卦小铜镜更加仔细,今夜修为突破六阶后禁制失效,血脉当场觉醒,打他个措手不及。 由于江迢遥一直在隐藏修为,因此方才韶宁没发现他的修为变化。 此刻一想,敢情她被隔壁院子吵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江迢遥在偷偷修炼。 偷偷卷是吧,现在吃到苦头没? 韶宁目光一直停留在江迢遥胸前,惹得他望过来,“你就这么在乎我的身子,盯着不放?” 她尴尬收回目光,原著中江迢遥在大比中初露锋芒,也因此险遭杀身之祸。但这鲛人赤珠,他是如何都不会放手。 他目前只知道自己是鲛人的儿子,还不知道生母在长鱼氏的地位。 韶宁脚尖点着水花,目光看向江迢遥鱼尾之上的小腹,他横眉怒目,忙用手臂遮挡:“不准看。” “长鱼氏男子的清白最重要,若让你看去了我岂不是白白吃亏。” “此处哪有男子,你现在是一只雄性。”一只浑身亮晶晶、尤其貌美的雄性。 她学着他平时模样,双指扣着他下巴轻佻笑道:“至于大公子的清白?我记得长鱼氏有以吻换子的传闻,大公子有没有生过几条小鱼宝宝?” 那日听魏隐之说起罗睺习性后,她又去问了执夷。韶宁没想到魏隐之也有记错的时候,以吻换子分明是长鱼氏的传说。 他之前还说人家系统记错了呢,这事后来成为她和系统茶余饭后的谈资。魏隐之听他们调笑,但笑不语。 江迢遥拍开她的手,轻薄耳尖飘起薄红,“你管这些干什么。” “还是说,”韶宁俯身凑近江迢遥,小声道:“大公子年满十八,还是个雏儿。” 他不理会韶宁,鱼尾在乳白色水下若隐若现,划开水面,独自游到温泉对岸去。 “你今天笑江怀慕呢哈哈哈......” “浪费了大公子的风流名声。”尝到了甜头的韶宁笑得猖狂,她老是被江迢遥欺负,今日总算讨回来了。 继续对他的背影道:“这和太监上青楼有什么区别。我记得长鱼氏有断子绝孙的药,何不去求一个?” 长鱼氏雌性不可以受孕,江迢遥是生母血脉被压制后生下的孩子。而长鱼氏雄性体质特殊,要么生,要么绝育,要么舍弃血脉,极限三选一。 第47章 少年心事,野火不尽 夜风习习,韶宁摸摸发凉的胳膊,止住笑意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遭了,一时太过得意,忘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鱼为刀俎我为人肉。 江迢遥双臂靠在池壁,半透明亵衣下的腹肌线条若隐若现。他招招手唤韶宁过来,“急什么?” “明日要去明光宫正式报名答道,睡晚了起不来。”这就是合欢同途的第一关,明光宫要检查每个参与者的修为是否达到三阶。 “你是......你和执夷尊上关系不错,明光宫宫主又和他是多年好友,尊上早把这些事打点好了。” 明光宫宫主温赐,原著中道貌岸然的大反派,披着断情绝爱的仙人皮,干的都是些断子绝孙之事。 韶宁想到那日他来找执夷无果一事,不行,不能让执夷和他一起玩,会被带坏的。 等江迢遥的鱼尾喝够了水变成腿,他才放她回屋。韶宁睡了没多久,就被婢女叫醒了。 推开院子门,见江怀慕抱弓倚在院门,颇为不耐地望向迟来的韶宁。 “你竟敢让本公子在此等你。” “干嘛?”韶宁警惕,他来报隔夜仇的? 江怀慕瞪了大早上起来看戏的江迢遥一眼,“没你的事。” 他看向韶宁:“昨天你的分箭之术,教本公子。”在韶宁说出拒绝之前,他先一步道:“半个时辰,一万灵石。” “多少?!”韶宁彻底醒了瞌睡,顿时心花怒放。 再见了系统,今晚我就要远航~ “哦,嗯,一万啊。本姑娘知道了。”在小屁孩鄙夷目光中她控制住面部表情,故作高深点头。“可。” 江怀慕意味不明地冲着她和江迢遥冷笑,掀袍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江迢遥无奈:“昨日我给你的金梨子不止这点。” ...... 江怀慕好弓,此次向她请教弓术是真情实意。尽管态度尤其不端正,他说话凶巴巴的,时不时就想冲上来咬韶宁一口。 她才不在乎,先教他把灵力注入箭身。在箭飞出后的极短时间内灵活操纵灵力,复刻出一模一样的箭身。 韶宁才知道江怀慕的灵根也是火,难怪脾气这么暴躁,和他比起,她觉得自己的脾气天下第一好。 就连小公子骂她‘会不会教,不会就滚’,她都看在灵石的面子上不生气。 她不生气,江怀慕有脾气发不出来。 他愈发心烦意乱,三指扣紧弦身,放箭时将灵力从指尖注入箭中,第一关过了,第二关频频出错。灵力总会先一步失控,转化为的灵火将箭身吞噬烧毁。 半日未有突破后他俊面上压着烦躁,江怀慕再次搭箭引弦,箭尾裹着灵力飞身而去—— 一时没看住小屁孩的韶宁慌张大叫,“你怎么对准房子放火箭啊!” 箭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下坠时穿透屋顶。 韶宁的叫声卡在喉咙,她和江怀慕现在看不见箭身在哪,不知道会不会点燃房子。 不过他们马上就知道了。 ——北风哭哑,高高卷起火焰再抛下。赤焰快速窜上房顶,炎色擦过苍穹,烤红一小片天。 向下看,烈火猎猎蔓延,刹那时几间房被火海拆吞入腹。 第一品灵火只有相对应品阶的水可灭。几颗火星子燎到脚边,江怀慕回头看向韶宁,面色僵滞:“快去叫江迢遥灭火。” ...... 高低不一的三人站在一片焦黑的半个院子前,静默无言。 江迢遥干笑两声,抬手替韶宁抹去脸上的炭色,“还好,没烧着我的院子,不然我俩只能去桥下凑合了。” 听见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他对韶宁道:“你先回我的院子,问就说不知道。” 江怀慕抱着手臂,白面上落了几道碳痕,如同一只心情稀碎的小花猫。 他冷冷地看着韶宁跑了,等虞氏流着泪来时依旧一语未发。 虞氏的兰花指指向焦黑的房屋,然后在面前两兄弟之间来回,泣不成声:“你,你?谁干的?” 一语毕,她突然感觉问得很多余,江迢遥是水灵根,这事实在没办法怪到他身上去。 她靠在婢女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完后擦擦眼泪,中气十足道:“江怀慕!!!” “跟我来!” 随后她声音放低,慈母模样地对江迢遥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让江怀慕在他院子凑合几日。 ...... 韶宁回屋洗去身上的烟味,考虑到过了这几日就迎来合欢同途的第二关,第二关更像是大比,要弟子们拼个高低前后。 因为第三个流程是接亲,所以第二关的魁首就是整个合欢同途的魁首。她爬上床盘腿入定,趁机抱一下佛脚,修炼到夜色昏沉后倒头就睡。 ...... 江怀慕飞也似地逃回来时天色已晚,他踏着夜色回到自己院子,面对一堆焦黑后转头,踏入江迢遥的院子。 他形容狼狈,白面洗净了炭色,覆上艳红的口脂印。 江怀慕一边走,一边挽袖狠狠擦脸,把脸颊擦破皮,他摇摇昏胀的头脑,随意推开一间偏房。 虞氏为了让他了解男欢女爱,强迫他看春宫图与屏画,又招来美人伺候。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脂粉围攻之下,此刻记忆里全是交织的人影。江怀慕说不出什么感觉,硬要说的话...... 他觉得那些画像人参,像草根,像在看一堆毫无滋味的干瘪萝卜干。 走到珠帘前,他已听见清浅的呼吸声,蹙紧眉头,娘居然把女人送到了江迢遥院子里? 他掀开珠帘,韶宁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床里,她没有盖被褥,一只腿吊在床边。 亵裤被床榻勾着,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像可口多汁的萝卜,像清甜干净的藕。 此番姿势,实在算不上优雅;此番画面,实在算不上美好。 江怀慕愣怔一瞬,头脑内的昏胀彻彻底底都没了。他遽然放下珠帘,压着不知名怒气,转身出去踹开另一间房门。 这厢韶宁睡得正熟,隔壁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 她揉揉眼,以为是江迢遥,怒斥:“江迢遥你要睡就睡,不睡就滚。” 第32节 ...... 江怀慕砸完东西,内心火气稍稍消散了些。他洗漱后转身上床,拢紧被褥睡觉。 今夜着实是个难眠夜,他好不容易有了睡意,一睁眼看见韶宁毫无征兆地闯进来爬上他的床。 江怀慕觉得这个女人真的疯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她扯了发绳,头发扯得乱糟糟的,一点美感都没有,还冷着一张脸说:“你娘叫我来伺候你。” “就你,哈?白粥豆腐,”他觉得全修真界都疯了,“想别想本公子碰你一根指头。” “由不得你。”她白日里扣弦的手一路往下,“胜者为王,败者暖床。没有把我伺候好之前休想走。” “我娘不是叫你伺候本公子吗?!” 韶宁歪头笑:“本姑娘放肆一回,阳奉阴违又怎样?” 江怀慕握着韶宁的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看她平日遭人恨的表情变成惊慌,顿觉快意。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既然她想欺负他,他报复回来便是。 江怀慕想了想,他是在以其人之道报复她:“其实,其实白粥豆腐挺开胃的。” 他掐着韶宁下颌,之前没细瞧,就这张脸,她要是拾掇得舒坦一点,也不是过于难以入目。甚至,甚至...... 越看越眼顺。 门再次被人踹开,他听见江迢遥道:“她是你嫂子。” ...... 江怀慕猛然坐直身子,此刻东方已吐白。他面色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床榻,张嘴想唤人,又碍于面子闭上嘴。 韶宁昨日睡得早,今日醒得也早,见院子里有细烟飘起,以为又发生了火灾。 她赤脚跑到院子中,原来是小屁孩蹲着身子在烧什么。 脸侧突然垂下的长发吓了江怀慕一跳,他做贼心虚地想掩饰被烧的东西,韶宁已经弯腰看出了大概。 是亵裤和床单。 她初中生物知识到现在还记得,走之前随口安慰道:“从小孩变成大人都要经历这一遭,很正常的。” 看来虞氏的教育不错,从一些奇怪的角度看,小屁孩算有进步。 第48章 吵吵嚷嚷三人组 劝完人后的韶宁没管江怀慕,径直回了偏房。 徒留江怀慕和脚边的火堆在原处,他看见韶宁径直回屋把门关上,面色难看至极。 他想回到昨夜恶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再把睡觉的韶宁丢到地上,揪着她衣领大发慈悲地警告她以后睡觉必须穿好衣服,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不许漏风。 如果她死不悔改,他就把江迢遥的院子一并烧了,吓死她。 其实昨夜之前他以为韶宁和江迢遥睡在一张床上,才肆无忌惮地随手推了间偏房,如今方得知他们分房睡。 江怀慕眸中阴晴不定,他直愣愣站在院中,脚边的火焰已然熄灭,徒留炭灰中的星星余烬。 沉思许久,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江迢遥没有多喜欢她。 ——江迢遥不在意她。 江怀慕胸腔发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锦靴的素色鞋底来回碾上灰烬,将火星子碾到熄灭。 她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是看不出来吗?还是故作坚强,就像今天早上一样,明明知道他被她所害,依旧嬉皮笑脸的。 而且今天早上的事,就算她不知道,那应该猜也猜得出来,都怪她。 他想到深处,正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江怀慕像个被抓到偷人家东西的小偷,死到临头仍在顽强抵抗。 “你看什么看,韶宁不在我这。”他梗着脖子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 “谁问你了?”江迢遥诧异四下看了看,没人问他韶宁在哪啊。 小王八蛋昨夜摔了他一屋子东西,大早上不睡觉爬起来玩火,他这个做主人的出来瞧瞧还挨一顿臭骂。 转身敲开韶宁房门的江迢遥郁闷至极,“他有没有点住别人院子的自觉?” 韶宁知道他烧的是什么,理所当然认为是虞氏的教育起了作用。又不好对江迢遥说明,只能无辜摊手道:“小孩子玩火,会尿床的。” 话音刚落,江迢遥目光不经意瞥向门外,一言一语间顺势聊起第二关的规则: “参与者神识化形入绛宝秘境,任务是收集嫁衣的材料,多者胜。绛宝秘境中多宝物,但总体有限,后阶段参与者内部会自相残杀。” 韶宁问:“自相残杀,明光宫不管秩序?” “何止不管。恰恰相反,自相残杀才是大比的本义。” 他靠在窗台,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入秘境每个人都会分配一张金纸,金纸送神魂入秘境,它碎了或者参与者死亡就自动把人送出秘境,若是你撕碎了别人的金纸,还会得到相应的加分。” 这个金纸和韶宁之前入阵的小玉牌有异曲同工之处,参与者的肉体并不进入秘境,进入秘境的是神魂。 秘境被强大的灵力覆盖,拥有特殊保护措施,无论参与者秘境中受多重的伤甚至死亡,都不会影响秘境外的肉体。 他一言概括秘境实况:“这几日抓紧抱佛脚吧,秘境中藏着邪物,可不是一般的凶残。” 门外人吓得呼吸漏了一分,握着弓的手发白。韶宁也有些担忧,“有多凶残?” “咬人,吃人,攻击性很强,绝大部分都有毒。怕不怕?” 听起来好可怕,韶宁如今修为在三阶五段,高不高低不低,在同龄弟子中算中等水平,这都是托了第一品灵根和双修的福。 听见细微的动静,江迢遥面色如常,这就按捺不住了? 门突然被人撞开,江怀慕掀开珠帘,几串玉珠相撞,胡乱拍在他青涩的面容上。 “本公子也要去。” 江怀慕的修为刚好三阶,过了明光宫的门槛。 江迢遥漫不经心地问:“你去做什么?明光宫只收十八岁往上的弟子。” “谁说我要进明光宫了?”他目光心虚地飘过韶宁,忽而又转过来瞪她:“她都可以去,本公子也要去。” 韶宁觉得江怀慕简直莫名其妙:“看不起谁呢你,你修为明明比我差。” “那又怎样!” ...... 美好的休闲时光在吵闹中度过,在第二关正式开启那日,韶宁夹在兄弟俩之间,面对泱泱修士无奈望天。 明光宫和明净阁建筑风格大差不差,一眼望不尽的白与灰。 瓦片墙体一概是素色,高楼隐入缭绕云雾,弟子皆着白衣金纹的道袍,寥寥而行,行进来往间不言不语,沉闷无声。 身后的江怀慕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没有报名,也没有参加第一关的测试。但因生在江家,母亲是虞家嫡女,他不管是否合乎规矩,整日想到什么是什么,烂摊子留给江家虞家收拾。 韶宁这厢感慨着人不比人,忽觉身边所有修士都静了下来,无一例外望向前方高楼台榭。 一人脸戴面具,长身立于寒浅风上,垂手明如玉。 他的神识注视着流动的弟子,在韶宁身上停留了片刻,转瞬抽离。 他转身离去,绣着凤纹的长袍裹着银发,随风而动。在他走后,短暂静谧的人群再次热闹起来。 明光宫师姐对韶宁道:“给。” 她收回眼,接过金纸,咬破指尖在上头滴血,见金纸上显现自己名字,才放心跟随接引弟子前往秘境。 秘境的传送是随机的,韶宁走到传送阵中。闭眼之前惴惴不安,她怕遇见江迢遥口中邪物,直接落地成盒。 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过程就像别人把自己的神魂从体内被抽出来,挼圆塞进金纸。 然后丢地上再踩上几脚,把金纸内的神魂踩得妥妥帖帖的。 韶宁怀疑自己脑浆已经被摇匀了时,挼扁揉圆的感觉终于停下。 她睁开眼,这场景似曾相识,像极了她初次来到深渊那日。 纵深笔直的崖壁,郁郁葱葱的草木和...... 坏消息,她被传送到了江迢遥口中所说的、攻击性很强的邪物的大本营。 好消息,邪物是软萌可爱的史莱姆。 第49章 是邪物还是萌物 最大的那只紫色史莱姆见韶宁未有动作,贴心地蹦到她脸上,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叫醒她。 韶宁五官快被它压扁,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抬手掀开它的胖身体,反手撑地站起身。 身边的史莱姆大概三四十只,约摸全秘境的史莱姆都在这了。它们整齐排在紫色史莱姆身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韶宁。 紫色史莱姆有她膝盖高,好像是这堆史莱姆中的首领。当韶宁蹲下想摸它头时,它蹦着身子想往韶宁怀里钻。 意识到自己身子太大钻不进去,它顿了顿,圆润身子中开了一条缝,这是它的嘴。缝隙开合,含住韶宁的食指以示友好。 里头软软的,不湿,不粘,像摸在夏日凉糕上一样。哪里是邪物,分明是萌物。 韶宁抽出手指摸上它的脑袋,既然她实力不足,何不如另辟蹊径? 她的目光落到史莱姆身上,江迢遥有八卦小铜镜护身,又有傀儡之术、天生道骨等一堆金手指,而她靠史莱姆一只就够了。 毕竟外头那些修士听见邪物两个字,均吓得肝胆俱裂,仿若见到的是活阎王。 “你可以保护我几日吗?愿意就跳一下。” 史莱姆好像听懂了,圆润的身子跳动了一下。 不能做得太招摇放肆,韶宁从乾坤袋中取出日常备着的口脂,选了几个颜色往史莱姆身上抹,将它拾掇得像是刚吃了一顿收拾的可怜模样。 再翻翻找找,取出一截绳索,一头打结将史莱姆拴起来,另一头拿在手中,使面前这只史莱姆看起来是被屈打成招,被迫跟着自己走的。 “大功告成。” 她瞬间觉得底气十足,牵着蹦蹦跳跳的史莱姆去寻江家两兄弟。 第33节 偶尔会遇见一两个落单修士,他们走近韶宁想问她是否组队,目光触及身后拴着的史莱姆后吓得连连后退。 “这是?” 韶宁笑嘻嘻的:“刚养的宠物,来姆姆,叫姐姐。” 史莱姆从她身后跳出来,眼睛瞪得像小刀子:“姆!” 吃了你,不吐骨头哦。 “不用了不用了。”眼前师姐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最后直接一转身开始狂奔。 韶宁回头,发现它从口中伸出一截半透明的舌头,把脸上的妆吃得一干二净。 好吧这样也行,据说史莱姆恢复能力很强。即使被切碎,它散落的身体组织都能爬到一堆聚拢再生。 韶宁继续往前走,脚边草木越来越浓密,身后牵着的史莱姆突然不动了。 它目光警惕,盯着一簇小草堆不肯一动不动。 韶宁捡了根木枝去拨弄瑟瑟发抖的草堆。草堆被挑在树枝上,下头挂了只小纸人。 原来是小纸人两手抱着草在此处做伪装。 面对史莱姆的威胁,小纸人瑟瑟发抖,双手松开草叶落地,不停朝韶宁鞠躬求饶。 “你主人呢,带我去找他。” 小纸人得了赦免,迈着小短腿往前跑。 它指引着韶宁走到绿意盎然的更深处,远远的听见了水声,藤蔓后似乎是个瀑布。 她眉心一跳,江迢遥不会又没压制住血脉吧? 原著中他觉醒血脉时修为已达七阶,依旧随时随地大小变,时不时就变出鱼尾。 直到好些时日,他才能自由控制力量。 韶宁挑开藤蔓,映入眼帘的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水流落到青石上摔成花,星星点点溅到她裙尾。 瀑布下一汪水潭,银白色的鱼尾泡在天青色的潭水间起伏,小纸人化作一缕烟飞入江迢遥指尖。 他闻声睁眼,笑:“还好先找到我的是你。” 他话音停在半空,“......你身后是什么东西?” 史莱姆往江迢遥的方向飞扑过去,被韶宁扯着绳索拉了回来。“如你所见,一只可爱的邪物。” 他一时哑然。 “你的本事真不少。” 韶宁问:“尾巴什么时候能好?” 江迢遥掐指头算,“大抵和上次一样,要泡好几个时辰。” 好几个时辰,第二关从今日下午开始,总共才两日半。她正欲说话,远处传来江怀慕的呼声。 江迢遥‘嘶’一声,“让小纸人去找你们的时候还没变成鱼,一变给我忙忘了还有个麻烦。” 他对韶宁招招手,“接住我,我变小一些。等会江怀慕问就说我死了。” 韶宁一手牵着藤蔓,小心翼翼跳到湿滑的青石上。 她眼睁睁见水潭中大尾巴鱼一瞬间消失了身形,只留一片写着江迢遥名字的金纸和衣物随水波沉浮。 而自己掌心发凉,她低头一瞧,一只银色的小鱼落到她掌心,约摸两指大小,正扑腾着身子蹦跶。 她思绪凝滞一会,顺手摘了张叶子几下折叠后舀满水,把小鱼放进叶子中。 江怀慕跟着小纸人寻到此处时韶宁刚捧着叶子爬上岸,他巡视一圈,问:“江迢遥呢?” 韶宁:“他死了。” 还好她机智,为了掩饰痕迹,眼疾手快地一把火给他衣服烧了,只留下金纸攥在手里。 她把金纸给江怀慕看,他半信半疑:“他这么废物?” “是啊,”韶宁把金纸揣兜里,“他整日逛花楼,能有什么真本事。” 江怀慕问:“那堆灰烬是?” “为了给你哥报仇,我把杀他的修士烧了。”她面不改色道,内心不免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得意。 要是她不烧衣物,江怀慕看见了肯定会起疑心。 韶宁得意的小尾巴刚摇没多久,上扬的嘴角已缓缓压下来。 面对一堆衣物的残骸,她骤然想起,江迢遥只是变几个时辰的鱼,等他恢复真身衣服怎么办?! 失落,迷茫与不安。 韶宁垂下眼看绿叶中的江迢遥,他一无所知,游得很是畅快。 江怀慕此时此刻也是这样的心情,他从韶宁身边跳到粗壮的树枝上,指着藤蔓边栓着史莱姆大叫:“这是什么东西!” “哦它啊,”韶宁把它绳索解下来,牵着史莱姆想给江怀慕仔细瞧瞧,“邪物啊。” 他面色发白,抱着树干不敢松手。“就是传闻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邪物?” “果然如传言一样,生得可怖又恶心。” 韶宁和史莱姆都不爱听这话,她一手捧着绿叶,一手牵着史莱姆往前走,“放心,它已经被本姑娘的武力折服了,被绳索拴着,咬不到人的。” 江怀慕犹豫着从树上跳下,走近几步,再次连连后退。 他发现韶宁栓着邪物的绳子已经从它身上滑下来了,能牵着走一路纯靠邪物自己用嘴叼着绳结。不由面露惊恐,果真没问题吗? 第50章 兄长之妻,________? 两人一姆一鱼艰难地踏上了完成任务的行程。江怀慕目光落到韶宁手中捧的鱼身上,问:“这又是什么东西?” “锦鲤,能给我们带来好运。它只是泡褪色了。” “......”绿叶中泡脱色的锦鲤突然不再欢快游动。 话音刚落,韶宁把手中锦鲤丢到江怀慕怀里,迅速搭箭拉弓,射下来两只羽毛绚丽的比翼鸟。 “我说能给我们带来好运吧。” 收回箭后,她捞起袖子开始拔毛。 他们需要收集的嫁衣材料有三,一是比翼鸟翅膀上最为细长的羽毛,二是捻金花花蕊的捻金线,三是百目鱼正中央最大的眼珠。 嫁衣上肯定用不了这么大的量,但因为收集数量跟名次挂钩,当然是越多越好。 一只比翼鸟只有一扇翅膀,通常为两只相伴飞行。它最为细长的那根羽毛颜色和其他有别,很容易辨别。 刚扯下的羽毛边沾着血液,根部还泛着热气,韶宁想让江怀慕帮忙拿一下,一回头见他面带嫌弃,小公子定是难以接受这些的。 她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把已拔下的羽毛放在地面,继续拔剩下一根。 江怀慕没错过她面上的了然,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几番犹豫后又放了下去。 在初始阶段,大部分修士看起来都挺友好的,甚至还会互相礼让。 韶宁从把史莱姆的绳索栓在腕间,在互相推辞的两个修士中间疑惑冒头,原来标的物是几只在小河里佁然不动的百目鱼。 百目鱼察觉到周围两个修士的动静,想钻进石头缝下时韶宁手中箭如雨簌簌落入泉中,把它们一网打尽。 她挤开两个修士,礼貌道:“让一下,谢谢。” 韶宁蹲在小河边,澄净的水面落下一道阴影。她顺势看去,江怀慕掀袍半蹲在她身侧,学着她模样动手挖鱼眼睛。 百目鱼眼睛多,容易爆汁,且带着一股腥臭。 黑色白色血色混杂从指间流下,小公子眉头皱了皱,抬眼见韶宁面不改色,忍着恶心一言不发地继续。 史莱姆和锦鲤被放在他们脚边,默默目睹一切。 当然也有不那么友好的修士。 遇上的六人年纪不大,胜在人多。一只史莱姆追着三人咬,还剩三人把剑尖对准了她和江怀慕。 韶宁后悔,早知道把史莱姆全部牵出来了。 几人暗自交换眼色,趁邪物被同伴牵制提供了时间,他们抢走这两人东西就跑。反正都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其他三人的死活无所谓。 韶宁和江怀慕被围在中间,他俩都是远攻,唯一的近战玩家江迢遥被踢翻了绿叶,鱼身在尘土里蹦跶。 “哪来的臭鱼!”锦鲤被修士一脚踹开,韶宁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直接踩死。 三个修士最初只是威胁,见她和江怀慕不肯就范,擦亮刀身挑起恶斗。 ‘杀人’这件事,和韶宁往常的生活沾不了边,但是到修真界以来,已经几次与生死擦边而过。她收了弓身,双手执箭抵御攻击,生死间脑海中重现在大漠中与燕执夷的对峙。 失手,就会丢掉性命。 瞥见刀身向自己脖颈而来,她来不及思考,一手防御,另一边手中箭快人一步,抬腕一转—— 几滴温热的血溅到了韶宁眉眼间,她顿了顿,踩着修士脖颈想把刺入他太阳穴的箭抽出来。 把刀架在江怀慕脖颈间的修士见此登时停了动作,他们本来只想抢劫,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未曾真正动手杀过人。 打劫韶宁和江怀慕是因为看见他们年纪轻又面善,只要那只邪物被交给六人组地位低的同伴引开,拿下他们俩应该是小菜一碟。 但没想到这女人一声不吭地就把人杀了。 韶宁的手有些发抖,几次没抽出来,“不好意思,第一次杀人,不太熟练。” 她用力抽出箭身,连皮带肉洒了一地,怪恶心的。 意识到全场人都在看她,不能失了气势,她长呼一口气,径直掏出已断气的修士怀里的金纸撕碎,自顾自道:“多杀几个应该就熟悉了。” 隔壁传来惨叫,韶宁寻声望去。 她第一次见到史莱姆的凶残,它扑倒最后一个人,从头开始一点点吞下去,像蛇吞掉猎物一样,整个吞进体内。 吃饱了的史莱姆打了一个嗝,叼着三张金纸蹦到韶宁面前:“姆。” 她指向剩下三个人,“那边还有三个,谢谢。” 杀人,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情。 第34节 韶宁撕碎剩下三张金纸,指尖还是忍不住发颤,又莫名有些紧张。 体内的道心暖洋洋的,她闭上眼感受,有道裂痕自动修复了。 再睁眼,江怀慕已经连滚带爬滚到她脚边,抱着韶宁大腿问:“你要杀了我吗?” 腿被砍了一刀,把小公子疼得眼泪花直冒。 后来见韶宁处于恶斗中心,他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回男人——指没有哭出声影响韶宁战斗。 他抹去刚才流下来的泪水,抱着韶宁大腿瘪嘴不说话。 韶宁望向他腿上的刀痕,很深,血液流到地面积成一滩小血洼。“如果你再用我裙子擦眼泪,我就会有这个想法。” 她蹲下身子,撕了一截江怀慕的长袍,几下折叠为他包扎伤口。 为了防止有人作弊,除了武器,其他东西都会被秘境自动扣留的,包括药品。 小公子一日之内从天堂跌入地狱,这伤要靠他活生生熬过去。 给他包扎好她才想起锦鲤,它已经奄奄一息,不断张合的鱼嘴巴里落了不少灰尘。 韶宁抗着江怀慕一只手臂,两人一瘸一拐地去给鱼找水源。 身后史莱姆含着绳结跟得很紧,找到水源后它先一步飞身而起,蹦到小河中溅了岸边两人一身水。 它在小河中翻身打滚,因为之前身上沾着不少血液,不洗干净韶宁都不愿意摸它了。 ...... 半日下来勉强算一帆风顺,韶宁打了个哈欠,“我们轮流守夜?” 听他答应了,她又道:“你守上半,我下半。” 江怀慕看起来脾气暴躁,应该有起床气,让他守下半夜多半是叫不醒的。 夜色已晚,天际无星也无月,身前篝火映得江怀慕一双眼睛清亮亮的。 史莱姆被拴在韶宁身边,昏昏欲睡。 他一动身,扯得腿上的伤钻心疼。江怀慕呼吸乱了一瞬,史莱姆立刻睁开眼,警惕观察四周有没有危险。 “姆。” 巡视一圈发现并没有危险后,它又滚到韶宁身边,自觉咬着绳结打瞌睡。 余光瞥见史莱姆睡着了,江怀慕才小心翼翼凑近韶宁。 她半张脸被火光映红,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层阴影,睡得很熟。 半日下来,他俩不是扯鸟毛就是杀鱼,就连名字好听的捻金花也是长在生满了带刺的藤蔓间,一路狼狈又邋遢。 他从贵公子变成了脏乞丐,韶宁从一枝花变成了狗尾巴草。 但是他现在瞧着她,莫名心情好。 早已过夜半,江怀慕一点都不困,眼睛愈发的亮。 这嘴巴,一般般,上界多的是。这眼睛,还可以,也就勉勉强强吧。然后是鼻子、耳朵、下颌...... 江怀慕见惯了美人,他还是觉得这些部位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它们凑起来,就变成了韶宁。 很特别。 呼吸打在韶宁脸侧,她睫毛颤了颤。江怀慕触电般转过身,扯到腿部伤口,疼意被他咬牙压下去了。 再等等再等等,他掐着指尖数自己的心跳,估摸差不多了,才回过头又仔细瞧韶宁。 她放在身边的鱼不知道怎么地,一蹦蹦老高,水都溅到了自己脸上。江怀慕蹙眉,真晦气,它是想跳进火坑当烤鱼吗? 他总觉得这条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江怀慕沉思半晌,首先排除江迢遥。 江迢遥都死了。是啊,江迢遥都死了,他眼神飘忽,再次飘到了韶宁身上。 那夜荒唐的梦后,他早上被江迢遥抓包时一股脑跑出院子,跑出几步见江迢遥进了韶宁屋子,他又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了。 他们瞒着他参加比试,浓情蜜意的,好生恩爱。 可是江迢遥明明就没有这么喜欢韶宁。 他目光移到鱼身上,它跳累了,正静静待在叶子中。叶子光滑,绿盈盈的衬着水光,看起来就像其中的鱼在冒绿光。 管他的,反正,反正江迢遥都死了,他出局了。 江怀慕只听说过朋友之妻不可欺,那兄长之妻,________? 第51章 疯批驾到,通通闪开! 说好了下半夜叫醒她,等韶宁一睁眼,天光大亮。 熬了整夜的江怀慕似乎一点也不困,明明眼睛中布满红血丝,却格外有神。 她拍干净身上的尘灰,问他为什么不叫自己。他阴阳怪气地冷哼,“本公子不困。” 韶宁准备继续赶路,伸手去扶江怀慕时他不动。 她:“小公子困了?” 他瞪韶宁,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金纸给她,“撕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江怀慕知道自己一进秘境跟废物没区别,他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会,万事都得依赖他人。 他废了一条腿,一个人无法行动。虽然韶宁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们收集材料的进度明显慢了很多。 ......他不甘当个拖累人的废物。 韶宁望着金纸上他的名字,疑惑这又是哪一出。 “腿太疼了,本公子受不住了。想提前出去行不行?” “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撕?”昨天让她一刀把他宰了不行吗?又快又省事。 她记得除了修士的刀砍在小公子腿上时,他疼得几哇乱叫。后头突然闭上嘴一声不吭,就算韶宁扶着比自己高的他不慎跌倒,摔到伤腿,都没叫疼。 他难以自圆其说,理亏者气得跳脚:“叫你撕就撕,再不撕本公子就痛死了。” 见韶宁撕了条小缝,他走前不放心道:“把江迢遥的也撕了。” 江怀慕的金纸一分为二,韶宁再次见证了大变活人之术。她躬身去牵史莱姆,约好的三人行,变成了一人一鱼一姆。 江迢遥怎么还不变回来?她伸手戳戳鱼头,鱼张嘴咬了她一口。 不疼,但是感觉鱼不高兴。 她还不高兴呢。 斩了两个找事的修士练手后,韶宁沿着小溪上游找寻百目鱼,眼尖地看见一只身姿灵活的百目鱼在水间穿行。 敏锐察觉到她的靠近,它游得更快,逆流而行。 韶宁惊讶,逆流还能游这么快的百目鱼很难得,她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小步跳到对岸,快速沿着小溪往上走,走了约半刻钟,眼前是个山洞。 耳尖的听见有慌乱的脚步声,韶宁把装着鱼的绿叶放在洞边隐蔽处,握着弓踏进山洞中。 山洞中黑黝黝的,借着身后透进来光能瞧个大概。里头明显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侧干岸有简易的石床和锅碗。 她追的百目鱼不见踪影,反而有个布衣青年站在深处,他身后是一面黑暗,看不清里头景象。 青年抬头,面目吓韶宁一跳。 他面容上大概有十多个眼睛,没有眼皮,单纯的洁白的眼珠子,眉心最大的那颗尤其突出。 原来这只百目鱼开了灵智,修炼至今能够化人。不过道行还不够,未能生出一张正常的人脸。 他哆哆嗦嗦地流泪,浑身肌肉都是僵直的,又在细微的抖动,盯着前方不停求饶:“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既然已经修炼成人,怎么也要几百年功夫,韶宁摆摆手,“我不会杀你的。” 青年满面都是泪水,他脚下生了根,在原地丝毫不敢动作,有什么东西让他极端恐惧。 “我真不会杀你的......”她再次解释,打算转身快步离开时话音卡在喉咙,无法发声—— 一道霜白的剑身穿透青年的胸膛中央,他顺着韶宁目光低头,在断气前一刻中看见霜刃一分不移地往下切,妖丹一分为二。 他倒在血泊中,带血的溪水潺潺流过韶宁脚边。 整个山洞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霜刃滴血未染,执剑人缓步走出黑暗,白衣胜雪,银发高束,不以真面示人。 明光宫宫主,世人所称无面仙尊,合欢同途的发起人,温赐。 史莱姆被灵力丢到了洞外。而韶宁身子被强大的灵力定在原地,她看见他一手执剑,不急不缓地走到自己身前。 “韶姑娘,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可曾记得?” 他用灵力发声,声音和一般人并无差别,尾音缠绵缱绻,像一条湿冷的蛇裹挟着蜜糖,咬住猎物的咽喉,再一点点收紧,将猎物绞杀在独属于自己的甜蜜牢笼中。 韶宁无法说话,一张纯白的陶瓷面具就在眼前,其上不仅无多余点缀,连正常面具所开的孔洞都无,映着猩红的水色,分外阴寒。 世人称之为无面仙尊,不是嘲讽温赐不要脸的意思,是因为他真的没有脸,纯字面意义。 温赐真身是忘川河边的一株无悯草,无悯草后修炼化形没有完整的眉目,只有模糊的轮廓。 无悯草的眉眼,只为情人而生。 他们天生断情绝爱,‘情’之一字,于无悯草而言,是恩赐,也是劫难。 作为一个合格的反派,温赐拥有反派最不可或缺的品德之一——趋利避害。 他还拥有反派最不可或缺的品德之二——从不洗白。 原著中他顶着一张没有脸的脸,坏事做尽。在将死之际反手召唤出二代魔神,他不能活,那就毁天灭地,全部都死,通通去死。 “你在想什么?”眼前人温声问韶宁。“是在想帮助江迢遥夺取鲛人赤珠,还是在想远在下界的执夷?” 韶宁瞪大眼,他如何得知江迢遥是为鲛人赤珠而来? 江迢遥的身份会公开于世,但不是现在。如今唯一知晓他生母是何人的江家主已经命悬一线,油尽灯枯。 神识察觉到她的惊惧,身前人低笑,“不必害怕,你是执夷的妻主,我不会动你。” 他收剑,摊开的掌心倏尔落了一颗带血的珠子。 第35节 是方才那只修炼成人的百目鱼的眼珠。 “用它去换那颗鲛人赤珠,以珠换珠才算得理。” 韶宁的手被迫抬起,那颗带血的珠子被轻轻放到她掌心。 “送给你。” 韶宁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珠子,如获至宝般塞进自己怀中。 染上血的指腹擦掉她因恐惧而落下的泪,越擦越脏。他动作没有停下,而是沿着她眼睛轮廓游走。 温赐自小靠神识识人,加上心性扭曲,并不能真正分别出美或丑。 在他认知中,千人千面,千面如一。 他不知道何谓好看,也不懂人们狂热追求美的用意在何处,指腹划过韶宁眼眶,“你的眼珠,很好看。” 让他心生愉悦,那即是美了。 第52章 帝姬与宫主的反派生涯的起始点 哪有夸人夸眼珠的,韶宁麻木地想。倏尔听见温赐恍然大悟道:“顾着叙旧,都忘了来意。” 韶宁的定身术一瞬间解了,她腿脚发麻,身子不自主向后倒。温赐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待她站正后方松开手。 许久未说话的嗓子发哑,韶宁问:“什么意思?” “北星异动,邪物认主。”眼前人明媚的脸被画成了花猫,他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很有美感,“我今日来,是想跟小帝姬做个交易。” 果然还是做得太招摇了。她打起十二精神,单刀直入问:“交易?宫主要什么,宫主又能给我什么?” 温赐坏得天地不容,但是他搞事的效率从来不低,不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做他的合作伙伴,倒是不算亏。 原著中他指使虞氏为祸、挑起长鱼氏两次内乱,皆是为了千钧玲珑骰的碎片。 无情道修炼至九阶一段已是极限,要么修为从此止步不前,要么毁了道心重新修炼。 他疯得要命,不甘于前两种法子而寻找到第三条路——重塑千钧玲珑骰,利用其中神力扭转天地规则,突破无情道禁制。 全然没有根据的法子,万一成了呢?这人就是靠着超乎常人的积极心态,而挑起大半本书的祸端。 “重塑千钧玲珑骰并非一朝一夕可成,若我与禁忌主同心协力,必然事半功倍。”他吐字清晰,诚恳无比,“今日之事,执夷尊上也是知道的。” “是执夷告诉你我是禁忌主?”还是他自己猜到的? “非也,是我的猜想,天底下配得起尊上一声妻主的唯帝姬一人。” 温赐惯会做面子功夫,说话喜欢绕着弯的夸人。 其实真相是江迢遥能查到的东西,他也能查到,当看见玉弓时,还有些许不确定,所以特地操纵阵法将韶宁传送到了邪物聚居之地,方确定了心中猜想。 执夷也是他的盟友之一,他不太能摸透这位坏脾气盟友的性子。 现在多了个韶宁,既是执夷的妻主,又是禁忌主,拉她进来,他们的盟友关系似乎会牢固些。 起初他自认为自己与那杀生罗睺相识百载,关系好得到了可以拉执夷做盟友的程度。 偶尔他会去九万丈雪峰寻执夷叙旧,不同于温赐对重铸千钧玲珑骰的炽热,执夷在他滔滔不绝地讲述后只会给予沉默,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眼神。 对于温赐此人以及他所谓的远大的目标,执夷只剩无话可说,甚至觉得厌烦。 他一如既往,在九万丈雪峰安静地打坐,安静地听雪起雪落,安静地想韶宁,一想就是很多年。 温赐哪管这么多。 为了拉近盟友的关系,他想到罗睺成年后都会外出寻找妻主。正好执夷的妻主下落不明,于是腆着脸找人去合欢宗寻了几个美人送去。 执夷不领情,反手将他和美人丢下了九万丈雪峰。 合欢宗向来宠爱弟子,一堆浓妆脂粉或男或女提着刀到明光宫讨说法,把宫内断情绝爱的弟子们吓得不轻。 后头有一日,温赐主动聊起了这位妻主的话题。 当时他不知道执夷的妻主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执夷为压抑罗睺自身执念,为了她在九万丈雪峰闭关千年。 执夷沉默了一瞬,在温赐自讨没趣准备告辞之前道:‘我们恩爱两不疑。’ ‘长相厮守,最惹天妒。’ ‘......’ ‘姻缘台见证了我们的相许,前世缘薄,今生再续。’ 温赐:‘哦。’ 他第一次听见执夷说这么多话,静静听完他述说过往后反问:‘她真如此喜欢你?为何我听起来不像。’ 倒觉得像......这罗睺在倒贴,倒贴都不要那种。 ‘她只是爱而不自知,如果她不爱我如何得来天命结?你是在质疑天命,还是在质疑她?’ 虽然姻缘台只认情意,玄之又玄,哪怕只有一点也可以。执夷心里跟明镜一样,韶宁有一点喜欢他,但不多。 思及此,执夷恼羞成怒,一掌把温赐拍下雪峰。 温赐无言以对,他当然不认天命,重塑千钧玲珑骰,突破修为禁制本就是反抗天命之举。 他摸清了执夷的性子,为了缓和气氛时常提起执夷的妻主一句,并夸赞他们情比金坚。 执夷莲花眸动了动,心情大好,淡淡道:‘你断情绝爱,自然不懂。’ 温赐不懂执夷对一个人的痴狂,执夷也不理解他的野心。 执夷从未对他说过这位妻主的身份,直到温赐昨日在楼台俯视韶宁,见着她背上的太释玉。 既是执夷的妻主,又拥有一把玉弓。 难怪他把洛家嫡子嫁去深渊之后,执夷连着几日没有好脸色。 不过执夷平时都没有好脸色,他一向独来独往,平等瞧不起上下界每一个大能。 现在送虞家孩子去,虽然是明光宫帮忙操办,但主意是洛家提起的,与自己无关,温赐如此为自己开脱。 他收回思绪,对韶宁道:“帝姬不信,去问问枕边人便是。” 不好意思,枕边人是魏隐之。 韶宁想到他上一句话,原来书中没出现过的执夷也加入了反派阵营。 想到执夷的脾性,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与心境,她觉得温赐能和他们这对夫妻合作,不像积攒了八辈子福气,反而像倒了八辈子霉。 见她面有松动,他继续道:“帝姬不必过多担忧,我不会干涉帝姬行事。” “帝姬如今已是明净阁外门弟子,在大比得了好名次入明光宫,成为宫主亲传,顺理成章。” 韶宁:“可我修的是承平宗的太平道。” “只是挂名,旁人怎知帝姬修的什么道?想必那位也不愿我做帝姬的师尊。到时我将宫主令予帝姬,诸事皆宜。” 见她垂下眼,温赐未再多言,走前只道:“明日我在明光宫恭候帝姬。” 身后灵力屏障消失,韶宁忙回头踩着冲着温赐背影去的史莱姆的绳索,史莱姆蹦出去,又被拉力拉回来,在地面打了几个滚。 “姆......” 温赐行步如风,一抹白衣很快在绿荫林樾中消失。 第53章 掠火箭燎原,银枪破天门 韶宁回头,那具尸首已经化作了真身百目鱼,静静躺在溪中任泉水冲刷。 她想起适才温赐所言,按照原著进程,他不应该知道江迢遥此行的目的,甚至说他和江迢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既然她都穿越了,与穿越相对的必是重生。 韶宁面露苦涩,她把百目鱼的尸体找个地埋了,然后问系统:“温赐不会是重生了吧?” 系统:“就知道你找我准没好事,剧情方面的东西可不归我管。” “那剧情崩了怎么办?” 系统笑嘻嘻:“你把江迢遥杀了都没事,就看灵巅那帮老东西互相推脱呗。” 等溪水清澈后她双手掬水洗脸,“灵巅不是门槛很高吗,怎么还有这种人?” 系统:“是很高,最上层是各个世界的造物主,他们会为自己世界争取一些封神名额,封了神,就能进入灵巅打工,过得比狗都累。” “中下层也都是些什么功德爆棚、品德高尚之人。” 韶宁问:“你呢?” 系统:“你觉得我品德很好?” 韶宁失望:“那倒没有。” “我是给人当牛做马太多世,上辈子是猝死的上班族,阎王建议我把简历投到这里。早知道当狗去了。” “哦对了,”系统点开最新通知,“灵巅会派一位神明来检查深渊养护情况,时间不定,你小心点。” “......不达标怎么样?” “启动工资回收计划,你倒欠灵巅五千,严重的十年后还会被罚加班,不过有加班费。” 多加几天班她能接受,扣钱不行。 韶宁烦躁地拍拍脸,想起外头还有条鱼快恢复原型了,忙拿起绿叶,把里头的鱼倒进小溪中。 随即背过身,等他化作人形。 察觉到脚边的小溪上游好像因什么东西而阻塞,水流凝滞,流动速度变慢,韶宁顺手脱了外袍丢到身后。 身后人抬手接住外袍,翻看时沉默一会后问:“我的衣服呢?” “你先套一下,等我去打劫一个修士。” 百目鱼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已经不能穿了,韶宁把它的衣服和尸首葬在了一起。她牵上史莱姆,四处去寻目标,最好是自己撞上刀口的。 第二关已进行到一半,修士间气氛逐渐紧张。韶宁去了没多久,带回来几套衣物。 第36节 她用手捂着眼走进山洞,史莱姆瞧她一眼,它没有手,于是紧紧闭着眼睛,跟着她蹦。 地面崎岖不平,韶宁不得不分开紧闭的手指看路,不慎瞧见了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她的绛色衣袍堪堪盖在江迢遥身上,根本遮不住那双长而直的腿,反而衬得肤色更白。 他背靠石壁,一只脚踩在溪中,潺潺的溪水刚好没过脚踝。江迢遥双手正努力压着衣袍,企图将它拉长一点好遮住更多地方。 韶宁睁大眼,这就是小美人鱼宁愿抛弃声音都要换来的腿吗?和他的鱼尾比起来,很难评价孰优孰劣。 她伸长脖子想凑近看,听见江迢遥道:“你在偷看,我看见了。” 如果江迢遥是那只用声音换来双腿的小美人鱼就好了。 韶宁将几套衣服丢给他,“自己挑。” 江迢遥翻了翻手中带血的衣物,挑眉:“一日不见,果真如隔三秋,你倒是会给人一个痛快。” “不然呢?”韶宁纳闷,本来还想靠江迢遥这个龙傲天带飞,结果全都靠自食其力。“要是我宰人的速度慢一点,你现在是一条翻白肚的死鱼。” “多谢韶姑娘救命之恩,要不要我以身相许?” 他几下套上衣服,又问:“方才那人是明光宫宫主?” 听韶宁答‘是’,江迢遥识趣地没有问说了什么,只道:“他和虞家关系不错。” 她想了想,仁至义尽道:“他似乎很了解你的身世,把你的目的摸得很透。” “是吗?”江迢遥垂下眼,短短几息间思路千回百转,又抬眼笑道:“不露点锋芒,如何对得起他们的苦心?” 韶宁翻出明光宫专门分发给参与者的乾坤袋,里头东西不多不少,若想拿到魁首,定是不够的。 她回头瞧穿好衣服的江迢遥,“怎么办?” “杀出去呗。”他伸手整理衣袖,韶宁抢的人品味不错,尺寸刚好的玄色劲装,袖口袍边勾勒着银线云纹,简单不失贵气。 韶宁点头,他修为高,听他的。 第二日还好,时不时遇见些拦路的修士。她抱着史莱姆看江迢遥银枪横扫,以一打十,在众人包围中杀出个七进七出,偶尔会做出点评。 “龙傲天好爽,他技能没cd。” “唉,他灵力怎么这么充沛,大招想放就放,还次次暴击。” 其他修士的神色从对江迢遥的不屑变成惊恐猜疑,最后慌张逃窜,走完爽文套路后成为枪下亡魂。 “姆?”史莱姆听不懂且对江迢遥不感兴趣,感受到她身边流淌着一种叫‘羡慕’的情绪,它仰头蹭蹭韶宁安慰她:“姆。” 江迢遥收了枪,用灵力搜刮金纸,顺手递给了韶宁。 韶宁抱手不接:“你不想出风头,就把魁首的名号推给我?” “不该出的风头都出了。明光宫宫主是不是想拉你入明光宫?若不得魁首,难以服众。” 江迢遥猜到了大半温赐此行的目的,他只为切身利益耗费心力。韶宁既然是明净阁外门弟子,又能拉拢执夷,不枉他亲自来见她一面。 “把它给你一举两得,我还是那个不堪造就的江大公子,今日不过是为博佳人一笑,万死不辞。就看佳人愿不愿意陪我演这场戏了。” 暗道他脑子转得一向比人快,韶宁接过金纸,一齐撕了,确实有种躺平被带飞的快感。 第三日的战斗回归大比的本意,韶宁和江迢遥被围中众修士中间,脚边史莱姆怒目而视,蓄势待发。 “人,是不是有点多?”夕阳西下,已至胜负最后决断时刻。 “不是还有你嘛?” 江迢遥与她背靠背,长枪横在身侧,剑眉染血,话语间带着笑,不像厮杀半日无歇的模样。 一,二,三......他数不过来,就用手中枪一一点数。 “哈,难得一战,乘兴而来,自当尽兴。” 韶宁面上全是认真,她松了绳索,指扣三箭,对准苍穹引弦。 人来得太多太杂,她无法挨个去捡金纸撕碎。韶宁指尖一松,箭身掠火,划破饮血残阳,只能直接用火烧了。 手中枪身如龙入云雷,一举破千军万马,江迢遥凌厉转枪,枪纂自一人胸膛抽出,枪刃转而刺入另一人喉咙。 他顺势瞧了眼身后韶宁的情形,炽火借风造势,烈烈燎原,魁首给她,倒也得当。 ...... 要到杀到子时,此秘境才结束。 夜色被挑起时韶宁四肢已从酸痛到麻木,如今早无知觉。 一路走来,她只会反复拉弓引弦。分箭和掠火箭的玩法本来是极为消耗灵力的,但她竟依旧觉得浑身灵力充沛,只有锁骨下的金纹在发烫。 修士刺向韶宁的剑被江迢遥用灵力震碎,她侧身躲避刀光剑影,瞬息间尚有余力想起魏隐之,兴许是托了他的福。 秘境终点缓缓升起一屏宽厚石墙,它于无边夜色中无言缄默,静待子时的到来。 门要开了,江迢遥回头瞧身后,全秘境的泱泱修士向此聚拢。 他冷淡回眸,抬手掷出手中长枪,枪身破空而去,擦过挡路修士耳边的风凛冽。 修士愣了须臾,再回首,银枪掼入石门,不过一瞬间的静,再是石块大面积破裂的闷响,肉眼可见的裂痕爬满整面墙壁。 以枪身为起点,刹那开出一道纵深罅隙。 “走!”江迢遥一手搂住韶宁腰肢,踏夜驾风,身影如电如飞,千钧悬一发之际已至墙前,一手握上枪柄,枪出墙破,门开。 第54章 毕方美人,戮仙道君 子时刚至,夜色沉闷,明光宫内星垂坛外围围着的弟子人头攒动,都在等这次大比的结果。 江迢遥将扛在肩上的韶宁放下来,隔着夜色他瞧不清周围弟子的表情,但猜也猜得着,“看来遭人非议是无可避免了,还希望佳人陪我把这场戏演到最后。” “你都锋芒毕露了,还有什么用?” 人群爆发一阵小小喧闹,身后灵力屏现细细密密的小字。 韶宁在最前头找到了她和江迢遥的名字,这里显示的是撕碎的金纸数量。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自然牵着韶宁的手前往道童处清点材料,“纵有一身修为又如何,本公子于名利无意,只甘为韶姑娘折腰。” 他得到韶宁一个白眼,她径直走到小道童前面,将乾坤袋内材料倒在桌上。 小道童一边清点材料,一边瞧二人,偷偷吃瓜。 “宫主在忘情殿候着姑娘,还请姑娘随我来。” 外围弟子踮着脚去瞧坛中央两个人,“江大公子平日里寻花问柳,没想到修为这么高。这姑娘是新欢?怎么没见过?” “她就是出阵人口口相传的‘毕方美人’,据说箭箭烈火,杀敌很猛,邪物都被打得服服帖帖。” “嘶,这么可怕?江迢遥能降住吗?” 眼看韶宁甩开江迢遥的手,跟着道童进了明光宫深处,头也不回。一弟子啧啧称奇:“戮仙道君战场得意又如何?还不是情场失意。我看这毕方美人像是要修习无情道的,难怪下手这么重。” 秘境中江迢遥与韶宁并肩作战,一人手执银枪若游龙,一人箭火如雨下,一路杀出秘境。 出阵者称其中之一为‘戮仙’,话不多说,逢人就杀;另一位为‘毕方’,箭来火起,烈火燎原。 修真界以强为尊,众人议论起江迢遥,从‘江家那不成器的’变成‘戮仙道君’,“听传闻说道君要为她散尽三十楼美人,真的假的?” “没必要吧,何必单恋一枝花。” 为了做足功夫使人信服,那些消息确实是江迢遥一早让振衣放出去的,楼里的美人也挨个送回去了。 江迢遥见韶宁跟随小道童走了,虽然韶宁并未告诉他她修的什么道,但他笃定韶宁不会改修无情道。 想到下界善神殿的那位,顿觉前路凄凉,江迢遥等小道童清点完毕,乘着夜色回了江家。 围观的修士见江迢遥孤零零地走了,再次聚一起吃瓜。 落地成盒的修士问身边三人:“话说回来,洛家退了与江家的婚事才过不久,洛大小姐可是上界公认的云珠仙子。你们三个见了那毕方美人,觉得她和洛小姐相比如何?” 修士一:“我喜欢仙子这类温柔娴雅的,若得一知心美人红袖添香,此世足矣。” 修士二:“毕方美人牵着邪物的身影如神女下凡,那日惊鸿一瞥,再见时她的箭已经穿透了我的心,令我久久难忘。” 两相争执不下之际,他们把目光移向第三位修士:“你呢?” 修士三:“无所谓,我可以做洛小姐和韶姑娘共同的狗。” 四个修士聚在一起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一抹杏黄色裙摆,声音一滞。 洛韫珠并未参加此次大比,众人不知她为何夜半在此。 面对他们的议论,她神色淡淡,目送韶宁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后,颔首道:“韶姑娘眼明心亮,顾盼生辉,且行事毅然果敢,的确为不可多得的美人。” ...... 韶宁觉得温赐是全小说最为努力的反派,身为四大道宫主之一,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劝她一宿。 他与她面对面席地而坐,抬手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请。” 韶宁不想喝,喝了茶会睡不着,她很想回去补觉。 温赐没有嘴,也不准备喝。 “我今夜对帝姬所言,帝姬以为如何?” 韶宁垂下眼,带着茶香的热汽扑到两颊,蒸得她瞌睡醒了些。 “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她依旧是这句话。 “人力财力,以及保密。”他从袖中拿出几片卜骨。“禁忌主复生,上下两界人心惶惶,其中必有偏激之人,恨不得至帝姬于死地。” “有执夷尊上与明光宫在,无人敢动帝姬。” 韶宁眸色动了动,他在暗示她,如果不答应,他就会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仅凭执夷一人,难以与整个修真界抗衡。 卜骨被温赐用二指推到韶宁座前,底下压了一块银色令牌,“此为宫主令,帝姬可任意在上下界通行,不受限制。” “若是帝姬有事相告,用灵力注入其中即可与我对话。” “帝姬有难,也可凭此令号令明光宫弟子相助。” 韶宁翻看手中宫主令时,听见他又道:“苍劫氏杳无音信百年之久,明光宫近日正在全力探查他们的踪迹,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 第37节 她几番思索,最终点头。 因着还有接亲的流程没有走完,韶宁也想借接亲的名头回深渊,于是拒绝了拜师礼等一切繁杂的流程。 她收好宫主令,听温赐说完‘以后我们以师徒相称’后,唤了一声:“师尊。” 他沏茶的手顿了顿,脑海骤然浮现执夷的杀招,“不敢当,此为应付外人之计。” ...... 江迢遥先一步回了江家,走到院门,就见江怀慕抱弓靠墙,在等人。 他挑眉,“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江怀慕一点也都不困,这回是气得。 那日从秘境出来后他特地问了道童江迢遥的下落,结果得知江迢遥压根没出秘境。 他气得七窍生烟,回江家拿起江迢遥的花瓶准备砸,拿起放下,拿起又放下反反复复。 早知道江迢遥没出来,他就是挂在韶宁身上他也不出秘境! “你和韶宁合伙骗我!” “对,我们就是在骗你。” 江迢遥绕过他回了院子,“你如果在这等韶宁,她去了明光宫,今夜是等不到了。” 江怀慕气得乱叫:“明光宫?她要修无情道?你怎么能让她修无情道!” 小王八蛋的声音又尖又闹,江迢遥用手堵住耳朵,诧异反问:“怎么不行?” “你,你们不是,”‘道侣’两个字卡在喉咙说不出来,江怀慕蓦地反应过来,跑到江迢遥前头,止住他去路:“你们又在骗我是不是?你们根本不是道侣。” “是不是又怎么样,我和韶宁的关系,关你什么事?” 他一手拎着拦路的江怀慕丢出去,另一手推开门,“她迟早是你嫂子。” 江怀慕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没着急爬起来,而是呆愣在原地,不常用的脑袋瓜快速转了起来。 韶宁和江迢遥现在只是朋友?他手脚并用爬起来,自动忽略了江迢遥最后一句话。 只是朋友而已,那江迢遥算个什么东西。他一点都不困了,这回是兴奋的。 第55章 第四条鱼:捡到真鱼了 有了充足的材料后,明光宫连夜赶制嫁衣,约三日时间出了成品。 韶宁把鲛人赤珠给了江迢遥,后三日她都住在忘情殿偏殿,整日听温赐向她灌输无情道思想。 她心中的无情道修士应该是雪作衣冰为骨,无欲无求,沉默寡言的模样,而不是眼前这个徒有皮囊的话痨。 韶宁站在空地控弓,温赐斜坐在边上亭台,银发有的搭在肩侧,偏长的部分垂落于盈盈春水间。 雪作衣,冰为骨,一唠一下午。 “好孩子,只有你会认真回我每句话。”他沏了一壶茶,招手让韶宁过来尝尝。 她收了弓,“你那些弟子呢?” “都不爱听,只会回些客套话。”他把手中的递给韶宁,随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看它慢慢变冷。 “执夷呢?” “会把我撵出去。” 韶宁莫名觉得很有喜感,大反派很像一个没有人要的留守老人。 等眼前茶水彻底变冷了,温赐拿起身侧不染霜尘的剑往外走。 说正事时他把声音压得风风韵韵,笑道:“我去杀人,帝姬请便。” 好吧,还是那个大反派,不讨喜。 ...... 温赐回忘情殿时已是晚间,一袭白衣未染纤尘,风姿卓绝,轻步踏入殿内。 收拾东西的韶宁正好撞上他的行程,问:“杀的谁?” 他侧头,慢慢悠悠道:“江迢遥。” “秘境中看在帝姬的面子上我留了他一命,如今是再留不得了。” 她一惊,张嘴又闭上,最后只问:“顺利吗?” “不是很顺利,”温赐用揩布擦拭着光洁的霜刃,“我会继续,直到他丧命。” “江迢遥的性命不会影响我和帝姬的合作。”他抬头,‘看’向韶宁,“所以如果帝姬想阻拦我,尽管动手。我不会生气,当然,也不会停手。” 第二日清晨韶宁踏出忘情殿,准备跟着接亲的人一道回深渊。 她刚踏出明光宫,一转身遇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等了大半夜的小公子身着锦衣头戴玉冠,他屈腿靠在墙边,面上全是不耐烦。 见着韶宁出来了,他阴阳怪气地哼一声,不说话。 几息后没等到韶宁主动开口,江怀慕急得不得了:“你快问本公子来此做什么!快问啊快问啊——” 他昨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夜就起来梳洗,在镜子面前臭美一通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明光宫。 他知道花轿走得早,所以总害怕会耽误了时辰,来的路上心头冒出各种坏想法,怕下一刻韶宁就回下界,下次相见不知何时。 实则赶到明光宫时,江怀慕和打瞌睡的守门弟子面面相觑,此刻夜空月明星稀。 走时江迢遥的房里没有动静,江怀慕懒得管他,甚至心里偷偷乐,舍不得睡觉套不着老婆。 韶宁顺势问:“小公子来此做什么?” 等她亲口问的时候,江怀慕到嘴的话愈发的烫,他涨得面红脖子粗都说不出口。 “时辰快到了。” 听见有人催促韶宁,他才磕磕碰碰问:“你要修行无情道吗?” “我都入了明光宫,小公子觉得呢?” 江怀慕高涨的心情倏尔低落下去,昨夜没睡的疲倦去而复返,拽得他浑身无力。 韶宁以为他只问这一句,对他招招手告别,走向接亲队伍一列。 江怀慕为自己打气,入了也关系,这些年从无情道改修其他道的也不少。 看她想走,他无厘头地砸过去一句话:“我修为一定会提起来,一定会超过所有人的,你等着。” 韶宁诧异回头,他是在给自己下战书吗? 回头去时他已经一溜烟跑了,不给她任何反应机会。 踏着露晓光影,江怀慕跑得很急,清晨的风寒浅,刮在脸上不疼不痒,刮得他眼睛发酸。 他都听别人说了,江迢遥和韶宁并肩作战,一个‘戮仙道君’,一个‘毕方美人’,二人一路杀出秘境,好不风光。 ......令人生羡。 偏偏就他最狼狈的样子都被韶宁看了去,还被他们俩骗得团团转。 江怀慕跑出韶宁的视野,他在转弯处缓下脚步,低着头用锦靴去踢地面的小石子。 他一向有求必应,要星星就给星星,要月亮就给月亮,如今他好想.....好想把韶宁从明光宫抢过来,塞自己的院子里藏起来。 可是他觉得韶宁肯定不会被困于一方小院子里,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能为她遮风避雨的夫郎,而是一个能与她并肩共对风雨的同伴。 他很想成为那日与她并肩之人,成为世人的口口相传,成为陪她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哪怕她修习无情道......哪怕无关风月也可以。 ...... 告别江怀慕后,韶宁跟着花轿回下界。 她本来坐在轿辇外侧,后来风太大,又不会骑灵马,躬身钻进了花轿内。 鼻尖嗅到一丝血腥气,还未确定时她想再仔细嗅嗅,轿辇内只剩浮动的暗香。 韶宁抱腿坐在轿子边上,偷偷瞧这新郎官。 看得出他是个身量高的,头盖红盖头端正坐着一动不动,瞧不出面容。 放到腿上的手很安生,被大红色映衬得玉白修长。 韶宁目光下移,这嫁衣由天下手艺最好的绣娘做成,袖口精巧的绣着凤纹,裙摆上是交织的龙凤,其上点缀着明珠,针脚细密,龙凤栩栩如生。 她打了个哈欠,混混沌沌地等了几个时辰,感受到轿身稳稳当当地停下时跳下轿子,同送轿的外门弟子一同回去。 大部分弟子都畏惧深渊邪物,她假装害怕地跟着他们跑了几步,因为步子小很快被甩在身后。 等他们身影在浓雾中消失,韶宁停下步子,回头寻方才那顶花轿。 她掀开大红轿帘,里头空落落的无一人。 这虞氏嫡子胆子真大。 她四处找寻新郎的身影,走出几步看一只史莱姆叼着红盖头,献宝似地给她。 “不会被你们吃了吧?” 韶宁再往浓雾深处走出几步,敏锐察觉到杀意后侧身想躲过破空而来的银枪。 她还未动,银枪已经堪堪停在半空中。 “韶宁。” 韶宁抬眼对上银枪主人的面容,表情有一瞬间凝滞:“不是吧?江迢遥?!” 她的娴静夫侍呢???! 第56章 人多好啊,人多热闹 第38节 “你怎么没说你是新娘?” 江迢遥心中对她的身份有了底。那日醒魔咒说她不是魔族,他还以为她不是传言中禁忌主。 “你也没说你是新郎啊。” 韶宁叹老天爷作弄,两个准备嫁衣的幕后人员变成了这次大婚的主角,她又问:“虞家那嫡子呢?” “有可能和他相好跑了,有可能被温赐当做是我杀了。” 闻言,韶宁抿唇。她还没想好法子阻拦温赐杀他,江迢遥已经把自己送进深渊来了。 其中若又搭上一条无辜性命,她不知作何感想。 其实韶宁并不想看见江迢遥丧命于温赐之手,就当看在金梨子和大比魁首十万灵石的面子上。 受伤过重的江迢遥意识混乱,步子不稳,韶宁将他一只手臂搭在肩上,扶着半死不活的人走得艰难。 那日在秘境,江怀慕腿受了伤,她也是这般扛着他走。 兄弟俩果然没一个好货。 “你的振衣呢?” “死了,全部。” 他的身体状态不支持他多言,单单四个字,韶宁已体会到了没有尽头的无力感。 原著中没有合欢同途,只有明光宫大比,大比的时间比现在晚些。 当时他是被虞家忌惮,温赐应下虞家的请求,提着剑与虞家势力一起追杀他。 十一振衣为护他全部死亡,生母的心血毁于一旦,最后只剩下鲛人赤珠。 如今情况稍微好一些,除了鲛人赤珠,八卦小铜镜没丢,江迢遥还有回长鱼氏这条出路。 但是长鱼氏各方势力僵持不下,内里波涛汹涌。他一回到长鱼氏,又要和各种鱼明争暗斗。 韶宁目光掠过江迢遥胸口,就算反派重生了,还是很难斗过大男主啊。 温赐的一剑捅歪了,并没有像原著一样伤到心脏。 原著中江迢遥的一颗心脏都快被捅成筛子了,全靠长鱼氏血脉和气运吊着一条命。 后来江迢遥得到了深渊之心,深渊之心替代了原来的心脏维系他生命。 一想到那是自己前世的心脏,韶宁就觉得很奇怪,以心换心物理版? 既然他的心脏完好,那深渊之心还是给自己留着了。韶宁这般想着,终于走到了院子门口。 她走前对家里人和毛茸茸们说好了要去大约半个月,如今是提前回来了。 门刚被踹开,就见小狐狸趴在窗台边眼巴巴望着门口。 洛殊观每日都在这等她,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韶宁。 他摇着尾巴开心往院门奔来,眼珠子再转转,见到了韶宁扛着的人。 好熟悉的场面,少年,嫁衣,半死不活的。 准备扑过去给韶宁一个熊抱的脚步停下,洛殊观恹恹垂下抬起来的双手,伤心得快要碎掉:“妻主又娶了一房妾室,我好难受。” 韶宁:“什么妾室,快帮我,好重。” 洛殊观犹豫一瞬,不情不愿地移动双腿,伸手去帮忙扶江迢遥。 小狐狸偶尔没有先来后到的观念,他觉得妻主家里那个魏隐之非常讨厌,影响他和妻主恩爱。 小狐狸偶尔又有了先来后到的观念,他和妻主过得很好,这个三房居然不知廉耻地嫁进来,破坏他和妻主感情。 洛殊观探头去瞧江迢遥的面容,妻主的第三房好看,还是自己更好看? 虽然他的嫁衣比自己的更华丽,身量比自己高些,再看他的脸,不同于狐狸的妖媚,更偏向于男子的俊朗,有点子眼熟。 狐狸瘪嘴,泪珠在眼眶打转,撒气走人:“江哥哥为什么要嫁进来,还抢我的妻主!” “什么嫁进来?”魏隐之百忙之中再次从厨房出来,面色即刻沉下。 鬼混了几天的软软猫舔着爪子,嗅到韶宁灵石袋里的灵石味跟来了,果不其然瞧见了她带回来的人。 哟哟哟,人多好啊,人多热闹。 它踱步进屋跳上院墙,再跳上房顶,避免韶宁后院的火烧到自己身上。 “人命关天,先救人。” 韶宁扶住差点摔倒的江迢遥,光是对上魏隐之的目光,她就已经心虚无比了,低着头忙把人扶到了最后一间屋子。 再在外面捡人这小院子就不够了,要不叫系统扩修一下吧。韶宁觉得主意不错,她把江迢遥丢床上,随手扯开嫁衣,开始上药。 魏隐之随后踏入屋内,他靠在门边,“宁宁不是答应我不在外面随便捡人吗?” 那只狐狸精还没有送出去,想到家里又来一个小年轻,他满心都是烦躁。 他走到韶宁身边,想帮她时目光落到床上人面容间,魏隐之瞳孔一缩,满心的烦躁尽数化作不安。 江迢遥,又是江迢遥。 “枕玉把桌边的药给我一下,枕玉?”韶宁回头,见魏隐之垂眸思绪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她以为魏隐之还在生气,小声解释:“我怕他死在深渊,晦气,治好了我一定把他送走。” 江迢遥彻底昏死过去,耳朵变成了鱼鳍耳,双腿也恢复了鱼尾。 韶宁把他胸口的伤包扎好,面对一长条鱼无法下手。 魏隐之没有说话,他转身出去,带回需要的浴桶与水。 韶宁小心翼翼避开江迢遥的伤口,把他泡到水里。她觑着魏隐之的神色,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消气了。 她把带血的布淘尽晾在椅背,用手去勾魏隐之的衣袖,“他就是和我一起去悬夜海的那位朋友,我们关系清白得很。” 魏隐之反握住她的手,直视韶宁的眼道:“好,等他伤好了就把他送回去。” 韶宁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匆匆吃了晚饭,回来再次给江迢遥换药。 送药的魏隐之来了又出门,等屋子中只有两个人时韶宁抬眼,对上江迢遥的眼眸。 他以极其不舒适的姿势蜷缩在桶中,大半条鱼尾搭在外头,醒后第一句话是:“你真有夫侍?” “对啊。”她低头为他抹药,“你现在是我的第三房小妾,没伺候好我就把你撵出去,变成流浪鱼。” “是吗,好害怕啊。”他躺了回去,闭眼道:“信不信我告诉你夫侍你逛花楼?” 韶宁手下动作重了些,江迢遥疼得眯着眼,闷哼道:“我错了,我错了,好疼呀,妻主大人力道轻些。” 她愣愣收回手,说话就说话,他为什么要喘得这么涩情? 余光瞥见窗纸上一对狐耳阴影缩了回去,江迢遥才用残余灵力从嫁衣中搜刮出一封信,“好妻主,帮我送到千金楼,灵石自会有人给你。” “是有关江家的,那老爷子还不能死。” 只要江家主一死,虞氏母子根本守不住偌大的江家,只会让明光宫占了便宜。信里头是傀儡术的最后一味引子。 韶宁拿着信出去,她走前替他吹熄了灯火,屋子回归一片暗色。 江迢遥望着窗外,受傀儡术之人没有轮回,小纸人存在的每一日时间,都是以燃烧被操控之人灵魂为代价的。 他的母亲被生父断绝了生路,如今,他又断了他生父的轮回路。 第57章 吾家橘猫初化人 魏隐之披着大氅,无言立于夜色间。 江迢遥所在的那间房就在对面,他等了许久,等到对面房里的灯被吹熄,回归一片黑暗。 等到韶宁出来,魏隐之的眸色才亮些。 韶宁替江迢遥阖上门,瞧见他时有些惊讶,以为是来捉奸的,“枕玉,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 “嗯。”他牵着韶宁的手,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热,“我相信你。” 魏隐之领着韶宁回到房内,他点燃桌边的灯,韶宁把江迢遥的信塞在抽屉中。 念到她这几日劳累,上床后他只讨了个吻,圈着韶宁的腰听她平缓的呼吸声。 魏隐之刚到深渊的第一夜,韶宁盖着另一床被子睡在他身边。 当时是初次相识,她脸皮薄,二人中间隔了一大块空处,他侧过头去瞧她的面容,真实又具体。 现在韶宁就被他圈在怀中,隔着薄薄亵衣,他能感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偏偏就是如此亲密无间的相拥,他忽而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未到深渊之前,‘韶宁’在他眼中从来都是朦朦胧胧的形象。 他全凭她与他人的爱恨去了解她,他看她为他人而死,看另一人为她叩拜神佛,祈求天地生怜。 她浑然不知。 如果她永远都不知道就好了。 魏隐之拥紧韶宁,阖眼,一夜无眠。 ...... 第二日,艳阳高悬。 韶宁拿着手中信,屡次言而无信的她不太好腆着脸去找魏隐之帮忙。 半开的窗扉伸出来一只爪子,软软猫从窗后跳到梳妆台,伸爪子去勾她放在桌上的乾坤袋。 被打了。 它夹着嗓子撒娇,用头顶去碰韶宁的头,企图唤醒她的同情心。 韶宁摸摸掌心底下的猫耳:“我只会给我的坐骑喂灵石。” 软软猫掀眼看她,吃了这十万灵石,它妖力能恢复至五成,莫说是坐骑,就连人形它都能变出来。 “喵~”孤可以哦~ ...... 第39节 鼓鼓囊囊的灵石袋再次空了,韶宁抱着猫借口说是去巡视深渊,魏隐之诧异望过来一眼,今日的猫怎么这么听话? 韶宁走到院子外,鬼鬼祟祟四处张望,发现魏隐之没跟上来后,才把猫放到地上。 一眨眼的功夫,猫的身子等比例放大,快有两米高。 猫尾巴卷住韶宁的腰肢,把她放到猫背上,韶宁把埋入猫背里,吸了个痛快,好软好幸福。 为了不让她掉下去,它的尾巴依旧卷在韶宁腰肢间。猫踏风而起,它速度不输灵马,不消片刻已至酆都。 它找了个隐蔽地方停步,把韶宁放下去后身子骤然缩小,变成了普通猫的大小。 软软猫跳到韶宁的肩膀上,跟她一起进入千金楼。 韶宁出门前带了帷帽,她将之前云袖娘给她的红笺给守门的小厮瞧,他将她引去一间上房,“姑娘稍等片刻。” 云袖娘正在陪同另一位客人,一时来不了。韶宁百无聊赖地剥着瓜子,一回头见软软猫跑上了床榻,翻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莫不是灵石吃多了,消化不良? 韶宁去摸它,软软猫躲过她的手,躬身钻进了被褥间。 “你怎么了?” “喵呜!” 她想掀开被褥瞧瞧,里头伸出一只猫爪抓着被褥,不准她掀开。 韶宁还想说什么,眼前被褥忽然鼓起高高的一大团,就像里头装了个人形生物一样。 她大惊,忙用手掀开被褥去看看怎么个事。 应阮刚化为人形,一时不慎,叫她掀开了被褥。 人:“......” 刚化为人形的猫:“......” 见韶宁僵滞在原地,手里的被褥没有替他盖上的意思,应阮用尾巴挡住关键部位,金色竖瞳眯了眯,“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孤的隐私?” “啊?哦。”她把被褥盖了回去,闹了个大红脸背过身去不看他。 世界还真是奇妙。小狐狸一身毛发都是白色的,他……是白金色的。 “喵。”应阮的猫耳和三条尾巴还不能收回去,他下意识屈着五指用手抓了抓耳朵,才想起自己变作了人形。 他望向韶宁背影,见她人耳通红,心情大好,“之前不是说要狠狠骑孤吗?现在怎么害羞了?” 韶宁吸猫的时候经常被抓,她确实咬牙切齿地威胁过软软猫,她要它知道什么是坐骑,狠狠骑它,让它知道她的厉害。 她耳尖红得滴血,他这样说得太奇怪了。“我说的是你变成猫的时候,不是人形。” “哦,”他声音拖得老长,“都忘了,现在你是孤的主人。” 应阮用锦褥裹着身子,顺势躺到床上,改了称呼道:“请主人帮我找套衣裳。” ...... 韶宁托人带了套衣服,她把衣服丢到床上,听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忙去开门。 云袖娘抱着琴进来,此时应阮已经穿戴整齐,她看向韶宁:“这位是?” 应阮弯身穿鞋,解释道:“我是主人的宠物。” “......” 云袖娘接过韶宁的信,拿出准备好的灵石袋给韶宁。 韶宁接灵石时被她指尖点了点掌心,她浅笑道:“希望姑娘下次来找奴家,是因为姑娘的私事。” 交代完一切后,韶宁和应阮走出千金楼,他长发间的猫耳和身后尾巴格外引人注目。 走到人烟稀少处,他们按什么法子来的,就怎么回去的。只是猫落地时,再次化作了一丝不挂的人形。 她捂着眼,背过身等他穿衣服,“你就不能变成猫再回去吗?” 到时候魏隐之看见他,不知道会怎样生气。 “不行,变成猫一点都不快活。” 应阮套了一身墨裳,他生得眉眼深邃,骨架轮廓流畅清晰,比起韶宁院子里的人,不说话时多了几分异域风和侵略感。 等他换好衣服,韶宁一边想着措辞,一边往回路走。绕过浓雾,她步子一顿。 一只紫色史莱姆蹲在深渊边际,它作为外来客,正和一群本地史莱姆对峙。 是之前秘境那只史莱姆,它跑出了秘境,躲过明光宫的追杀,不知昼夜跑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韶宁。 第58章 后院起火,狐哭猫叫 那夜秘境中史莱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但出秘境时太过于仓促,韶宁连和它说再见都来不及。 她被扛在江迢遥身上时,抬头看见史莱姆在后面努力地跟,圆滚的身子一蹦一跳,步子不快。 韶宁冲它招手,让它回去,说谢谢它。中间隔着的夜色太过浓厚,它的身影被人海淹没,她的声音被喧嚣侵吞,它应当是没有听见的。 既然没有说再见,所以它跨越山跨越江与河,跟着空中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气息寻来了。 深渊史莱姆都是淡蓝色的,只有它是紫色。加上在秘境中常年经历厮杀的原因,紫色史莱姆的身子比平常史莱姆都大。大部分史莱姆都忌惮它,一触即分的大战在韶宁来时罢战息兵。 紫色史莱姆滚到韶宁脚边蹭蹭她,它很开心,虽然身上破破烂烂的。即使史莱姆恢复能力很强,但是它身上的法力快被耗光了,短时间内难以再恢复。 把它留在这里的话,估计其他史莱姆要围殴它。 韶宁左手边跟着蹦蹦跳跳的史莱姆,右手边是抱臂准备看戏的应阮,一起回了深渊的小院子。 史莱姆不是毛茸茸,不被毛茸茸禁行令影响;旁边这个毛茸茸本来就是从家里出去的,不算捡来的。 这才想起她连他名字都不知道,韶宁问旁边的人形软软猫,“你叫什么名字,不打算回去吗?” “应阮,我妖力还没恢复,回去等于没用。” 越往后,他的妖力恢复越慢,与其自力更生,不如在深渊认个冤种主人喂自己灵石,应阮为自己的英明点赞。 韶宁觉得他看起来身份是个不一般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慵懒与优越。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想了想,他是不靠自己工作都饿不死的人。 简称,富二代。 意识到什么,韶宁道:“应软,你名字还真带个软字啊,给你取名软软猫真是个明确的选择。” “......是阮咸的阮。” “哦。” 她惴惴不安地走到院门,推开时见魏隐之不在院子,长呼一口气刚踏出一只脚,就听见身边人开心大叫:“破烂院子,孤又回来啦!” 若至。 声音吸引来了魏隐之,他目光落到金发金瞳的应阮身上,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姆。” 他目光下移,韶宁后头还跟来一个紫色的邪物。 小狐狸闻声出门,看见应阮开始哇哇乱哭。“第四房,妻主怎么又带男人回来!” 人多好啊,人多热闹。韶宁生无可恋地想。 ...... 她跟在一言不发的魏隐之身后,拼命解释:“他是软软猫,他只是化了人而已,” 说一半她转过头,对背后一串粘着自己的生物吼道:“都去外面待着,不要排队跟着我!” 又回头来对魏隐之解释,“他心性和猫没区别,”韶宁揪着应阮耳朵,把他抓过来,“来,叫一声。” 应阮:“......喵。” “还有这只史莱姆,它什么都不懂。”韶宁抱起身后的史莱姆给魏隐之看。 史莱姆顶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它不明所以:“姆。” “还有狐狸,”她回头想抓狐狸,发现他已经躲角落哭去了。“至于昨天那个人,” “他伤好了,我一定送他回去。枕玉你理理我嘛。” 韶宁在他面前双手并用地解释,魏隐之沉默半晌,最终只道:“下不为例。” 她拍拍胸脯,总算哄好了。 韶宁走前费力抱起史莱姆,把另外两个人连哄带骗地拖出去了,出门时还贴心为魏隐之关上了偏房的门。 软软猫晚上化为猫型就行了,史莱姆经过秘境几天调教后,它不会胡乱攻击人。韶宁准备给它做个小窝,晚上让它睡外屋。 她正准备动手,揣怀里的宫主令响了。 韶宁掏出宫主令,它发着微光,里头传来温赐的声音:“帝姬安否?” “有话快说。” 温赐的心情很好,在那边哼着小曲儿:“无事,没人陪我说话。” 原来是宫主大人想找她唠嗑。 韶宁把宫主令放在脚边,听他絮絮叨叨开始讲话。 “江迢遥没死透就跑了,我搜遍了上界都没找到。”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任何遗憾:“狡兔三窟,杀了好几个赝品,真可惜。” 哦,在她房里。 “听说秘境中跑了只百年邪物,明光宫弟子全力搜寻都没找到,真稀奇。” 哦,在她脚边。 “姆?姆。”史莱姆跳过来瞧她在做什么。 韶宁把手中布料在它身上比了比尺寸,动手开始裁剪。 温赐那边的声音一顿,问:“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第40节 韶宁:“你听错了吧,我正忙着呢。” 他顿了顿,抓紧时间继续唠,剩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温赐能翻来覆去地说几个时辰。 待他快说完时,韶宁已经差不多把小窝做好了。 木板围了个小小房子,六面,只有最前面这一面没有封口,供史莱姆钻进去。 她递给史莱姆看,史莱姆奋起一跳,跳到顶上那面,把整座房子压了个稀巴烂。 “姆.....” 它和失落的韶宁站在一起,面对一堆废木板丧气地想,好像做错事了。 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徒留宫主令那边的温赐疑惑:“你那边到底是什么声音?” ...... 忙完零零碎碎的事情,韶宁又去看江迢遥。 他已经能变回人腿了,但是还不能下地。韶宁把他扶到床上,重新上药后回到偏房。 她脱了鞋袜上床,去哄气了半日的魏隐之。 哄着哄着滚到了一起,榻上流动的空气缠绵,情意化作上瘾的糖丝绕在指尖,他情难自禁,微凉的手指从韶宁光洁的脊背一路向下。 魏隐之有个难以言说的喜好,兴许是因为以往性子清冷自持的原因,他很喜欢看韶宁为自己失控的模样。 他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感性一再逾过界限,心甘情愿地将系着心魂的绳交到她手中,韶宁却只愿意蹲下身子给他一个不痛不痒的奖励。 只有她因自己失控到瞳孔涣散,放任自我全凭上位者操控时,魏隐之才能感到她是真真切切在乎他的。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谎言,只有身体本能的反应。无关其他,只有她与他。 唯有这一刻,他游刃有余,她溃不成军。 长指拨开她面上的碎发,魏隐之俯身吻上韶宁的唇,门忽然从外被重重撞开。 “姆?” 史莱姆从外头跳进来,它一路找寻,发现了床榻上的韶宁。 “姆。”它蹦蹦跳跳,跳到床边守着韶宁,蹲着身子开始养眠。 在秘境中史莱姆就是这样,夜间守着她睡觉。 意识到房间里没有杀意,史莱姆很快就蹲着身子睡着了。 韶宁把史莱姆抱到外屋,尴尬笑笑,“要不,继续?动静小一点。” 她伸手拉上床帏,倾身咬上魏隐之滚动的喉结。 他的指尖落到了韶宁锁骨下发烫的神纹上,正欲往下,床帏忽然被人拉开。 应阮看了一眼,嫌弃道:“又在卿卿我我,好了叫孤啊,孤要睡觉。” 猫总是不屑于靠近情浓时的小夫妻,但是他想睡床。 他变回软软猫的模样,跳到窗台舔爪子,并示意他们快一点。“喵。” “......” 超级无敌大若至。 第59章 “会有人替我守护殿下。” 小夫妻的夜间生活被严重影响了。 罪魁祸首是应阮。 魏隐之在收拾院子,韶宁在和床上赖床的猫耳青年吵架。 应阮无辜:“我不是变成猫的样子了吗?之前不是也看见你们亲亲嘴吗?” 韶宁气愤叉腰:“那能一样吗?我以前以为你就是一只聪明的赤金奴,不知道你开神智了啊!” “我不管,以后你在外屋打地铺。”她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被褥丢给他。 “你虐待宠物!”他抱着被褥不甘抗诉,被韶宁一脚踹出里屋。“睡你的!” 撵走了应阮,韶宁坐在床边拍胸安慰自己莫生气,生气气坏自己。 想到江迢遥的伤不危及性命,看来深渊之心是真的省下来了后,她从床底拿出深渊之心,咬破指尖滴血在最中央天珠看,静静等待它的反应。 深渊之心光芒先是更甚,然后逐渐黯淡,里头的法力化作实质性的光带,从天珠中流出,沿着韶宁掌纹流入经脉。 法力流尽后,深渊之心化成一缕灰,消散在空中。 流入经脉的法力像是初春冰雪融水,混杂着碎冰,冷意蔓延到四肢,韶宁冻得嘴唇哆嗦。 她踢了鞋钻进被窝,企图获得更多的暖意。 细密的疼痛来自每一寸经脉,深渊之心中的法力在与体内本来的灵力在互相试探,逐渐亲近,冰遇暖流融化,混为一股,难分彼此。 韶宁垂着头,整个过程中她浑身经脉被冻得麻木,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 她感觉四周一切景象虚晃缥缈,灵魂飘在半空中无法落地。 韶宁意识混沌地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和原著描写完全不一样,于是挣扎着想要摆脱全身的乏力,如同在沉溺在梦境中的人想要睁沉重的眼皮。 指甲嵌进掌心,些微疼痛带来真实感,等到眼皮上的沉重完全消失,她终于能够睁开眼。 ‘殿下还没睡醒吗?’ 二十七正在为她挽发,他用一支玉簪将手中三千青丝挽起来,抬眼与镜中人对视。 他那双异瞳金昭玉粹,右眼是琥珀澄净,华光昭昭;左眼如冷青色的泉中玉,水色濯濯,剔透清亮。 明明都不是魔族,独他生得这般好颜色。 魔域中的其他种族很少,禁忌主是一位人修后生下的孩子,她的生母难产而亡。 魔后把她领到宫里,当做自己未能出世的女儿。 二十七是父皇为她挑的夫侍,她年幼时不懂风月,只是看见漂亮少年就走不动道,想扑过去要抱抱。 没过几日,她依稀记得父皇把她抱到王座上,指着殿下跪着的众多漂亮少年,对她说全天下的好儿郎都在此处,她想要谁,谁就是她的。 她问父皇:‘夫君?夫侍?’ 古魔神朗声大笑:‘奴隶。’ 魔族便是如此,行事肆意妄为。他们不懂善恶,只管随心所欲。造下的孽,每一笔都是要偿还的。 其他人都惶恐不安地低着头,只有生了一双异瞳的少年仰头望向高坐在王座上的她,放肆又热烈。 她为这个少年走下王座,蹲下身子,小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 很合她的眼缘,所以她选了他。 ......和其他二十六个少年。 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禁忌主每次都这样哄二十七。 她一直在等父皇践约,父皇允诺,答应让二十七做她的正夫。 禁忌主无聊之际和殿门口的小婢女打赌,赌是母后大肚子里的孩子先出世,还是二十七先嫁给她。 她赌输了,母后先生了一个皇弟。禁忌主愿赌服输,送出了自己最爱的一套花钿。 父皇送了她一座白玉京,他拿走她的太释玉,说是婚约之证。 她牵着二十七站在偌大的白玉京面前,一眼望不到头。问父皇,‘那只罗睺正夫允不允许二十七和我住在一起?’ 古魔神想到那只罗睺的性子,罕见地沉默了。 禁忌主读懂了他的意思,对方一定是个善妒的男人。 她不能接受善妒的夫侍,想着对父皇软磨硬泡一段时间,兴许这段婚约就能取消了。 白玉京坐落在她的封地,父皇没过多久就把她送出了魔宫,把她送到封地。 父皇说她是人,她罪不至此,不应该为魔族世代造下的孽而魂飞魄散。 二十七跟着她一起来了,后来他还是跟着很多魔将走了,回到了魔域主战场。 走前他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以后会有人代替我守护殿下,从生到死,再不分离。’ 她没能读懂二十七的意思,只知道几天后她的父皇死了,她的母后死了,她的两位皇兄,她的夫侍,全部都死在了神罚之下。 她承载着余下魔族所有的期望,带着玲珑骰,在大雪中踽踽独行,为他们收尸。 她在残破尸首中满目茫然,挨个取出他们的心头血,凝聚为法力注入玲珑骰中。 在层层叠叠的尸骨中她找到了二十七,她蹲下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这张熟悉的面容。 他最漂亮的两只眼睛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血窟窿。 没有这双眼睛,她还是很喜欢他。这次不是哄人的话。 然后所有人的尸骨被堆在一起,禁忌主站在残余魔族最前头,看漫无边际的雪色中聚拢一笼火,破败的灰与洁白的雪一同飘下。 灰烬落入她的眼睛中,她捂着眼睛哭,悲不自胜。 第60章 谁去谁留?各凭本事。 韶宁侧躺在床上,眼底映着床帏与几根整齐排列的房梁。 她躺了许久,起床揉搓发酸的眼睛,又摸摸胸口,感觉胸腔鼓胀得难受。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感情被揉成一团,全部塞进了她的胸腔,一时难以消化。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起身下床打开窗户。 当柔和阳光斜照在面上时,韶宁才从灰与白荒唐的梦境中彻底醒来。 她现在不是在大雪中替魔族收敛尸骨,而是实实在在站在日光下。 她并无感到任何异常,原著中江迢遥获得的深渊之心里头有禁忌主的残魂,能和江迢遥对话聊天。 第41节 原著并未多加描写禁忌主的存在,只一笔带过。韶宁摸摸自己的胳膊腿儿,执夷也没说她魂魄受损了呀。 吸收了深渊之心其中的力量后,她的修为没有突破,但是能感受到经脉中流淌的力量。 深渊之心发挥的力量是和修者本身修为绑定的,她修为才三阶,只能发挥三成力,不知道顶得上几阶修为。 韶宁梳了梳杂乱的头发后转身出去,敲响江迢遥的房门。 他躺在床上,手里拿了本书打发时间,抬眼见是韶宁,继续看书:“不去处理你的夫妻关系,来找我做什么?” “你之后打算去哪?” 江迢遥一只手放在脑后,他斜靠在床柱边,长指翻过这页: “我能去哪,当然是回长鱼氏认祖归宗。然后你就顺势说跟我一起去长鱼氏,其实是为了千钧玲珑骰的碎片,是不是?” 韶宁准备献殷勤的动作一顿,她想好的措辞还没说出口,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在他望过来的目光中,她的心思无处遁形。韶宁丧气地背对他坐着,含糊应了声。“嗯。” 江迢遥直起身子,卷着手中书册去逗她,“又没说不带你进去,拉着脸吓唬我?” 他一只手臂靠在韶宁肩侧,韶宁侧过头看他,精雕细琢的一张脸就在近在咫尺。江迢遥垂下眼时,鸦睫在下眼睑留下一片阴影。 “至于怎么能不能拿到千钧玲珑骰的碎片,就不归我管了。” 千钧玲珑骰的碎片对众仙家来说,纪念意义大于实用,江迢遥并不是很在乎。 至于复生魔族...... 韶宁拍开他的书册:“你就不怕我集齐千钧玲珑骰,反手召唤出魔族?” “可是我这条命是被魔族帝姬救起来的,”他捡起被韶宁拍落的书,懒洋洋倚在她身上,“还成为了帝姬不得宠的夫侍,入门三四天未能承宠。” 她目光落到他伤口处,“怕你被魔族妖女吸得精尽人亡。” 江迢遥较少听见韶宁说荤话,该说不该说的话在喉咙滚一圈,笑意渐消,心头难得发闷,“......难怪是有了夫侍的人,说话都有了底气。” 只有单相思的人说话才没有底气。 那日他逃到深渊,叹道吾命休矣,不过再等十八年,此世又遇江迢遥。 万念俱灰之时,他眼前的层层浓雾被拨开,韶宁的面容逐渐清晰。 还好是她。 结果发现她家里真有夫侍,江迢遥翻来覆去地想了三天三夜,她有夫侍又如何? 他本来就不甚在意这些世俗规矩,好歹自己也是被韶宁明媒正娶,娶回家的。 先来后到,什么意思? 江迢遥不爱听,他只知道横刀夺爱。 谁去谁留?各凭本事。 身边人突如其来的沉默打了韶宁一个措手不及,她还以为江迢遥不会在意这些荤话呢,换了个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出发,长鱼氏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长鱼氏与世隔绝,分离于妖族之外,自成一体。 持续多年的内乱的源头是帝位之争,当时的女帝膝下二女一子,太女善文,二皇女善武,一仁慈一暴虐,江迢遥生母即是太女。 太女登基之初,二皇女假借神谕,在内外势力支持下发起宫变。太女逃出长鱼氏后二皇女登基,新帝荒淫无度,暴毙而亡。 太女的孩子全被二皇女党斩草除根,夫侍被斩首或是贬为低等奴隶。 而二皇女死前留下一子一女,其女体弱多病,为当今的小皇帝,因早产和其父身世被质疑非皇室血脉。 且太女之前,先帝还留有一位皇子,也就是江迢遥的皇舅父,如今只手遮天的摄政王。 江迢遥回去后无依无靠,同时不受两方势力待见,都想把他早早嫁出宫。 “后日,”江迢遥话语一转,虽然他不知生母身份,但是对长鱼氏局势早已了解,知道回去免不了嫁人这一关。 他笑道:“想跟我进去,我也得收点利息。” “到时候就说你是我的妻主,早已情定,免了嫁人那一遭。” 她想了想,点头,反正现在上界到处都是毕方美人和戮仙道君的是非八卦,真假佚闻满天飞。 ...... 韶宁第二日去幽都买避水珠,顺带去瞧瞧独守善神殿的执夷。 “天生旧物不如新。家里添了新人,就把旧人忘了。” “我这不是来了嘛。”她环着执夷腰身,今日来的本意是问问他温赐有关之事。 听见韶宁说起别人,他阴阳怪气哼了一声,随即想到温赐断情绝爱,又没有好看的脸,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平日也以师徒相称?” “没有,我只有你一个师尊。” 听罢,他心情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他在重铸千钧玲珑骰,不过是考虑你回来后兴许会选择复生魔族,而行其道。” 执夷的想法很干脆,他先帮助温赐重铸千钧玲珑骰。等韶宁回来后,再把千钧玲珑骰给她,她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复生魔族。 如果温赐抵死不给,他就把温赐杀了,把千钧玲珑骰抢过来。 反正他和温赐都不是什么好人。 谁都可以吃苦,独独他的妻主不能吃重铸千钧玲珑骰的苦。 听完他所言,韶宁沉默了。 突然感觉她和执夷,好像是比大反派温赐更邪恶的存在。 第61章 鲛人夜泣,剜心为舟 过了执夷那一关,回来还要过魏隐之这一关。 他抿紧唇:“长鱼氏聚居在悬夜海万米之下,你孤身前往,过于危险。” 韶宁指指江迢遥,见魏隐之还是不松口,她去把外屋团着身子睡觉的软软猫抱出来:“猫妖,鱼都害怕!” 软软猫半夜爬床被韶宁打了一顿,现在困得眼皮耷拉着,随她折腾继续睡觉。 见韶宁意已决,他实在无理由阻拦她,只道:“早些回来。” 魏隐之目光掠过江迢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江迢遥挑了挑眉,他总觉得韶宁的大房很厌恶他,明明隔壁那只狐狸精更会找事。 自己还没对他妻主做什么就被针对了,再不做点什么岂不是亏了? ...... 商量好了一切,她随着服下暂时消解毒雾的药丸的江迢遥出了深渊,往悬夜海走去。 安全起见,韶宁和江迢遥都带了帷帽,等走到悬夜海才摘下。 悬夜海一如既往,沉寂的夜与星光点点的墨海相接。 未觉醒长鱼氏血脉前,此处万籁俱寂。如今他觉醒了血脉,听见幽怨哀愁的歌声从海的尽头传来,如怨如慕,不绝如缕。 江迢遥摘了帷帽,借着星光,侧目去瞧抱着猫的韶宁。 他不受哀怨的歌声影响,反而唇角微弯,还好,陪同他再次涉足此处的还是她。 韶宁走到海边,掏出买来的避水珠。 书中的避水珠是一种能把人或物变小、再装进去的珠子,约拳头大小。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变成了拇指姑娘,怀里抱着一只黄豆猫。 韶宁被装在透明的避水珠中,她好像水晶球里的娃娃,眼前比自己大无数倍的江迢遥是个得到了水晶球的幼童,如获至宝地将她捧在手心,向深海而去。 墨色的海水过腰,他变出了薄如蝉翼的鱼鳍耳和银尾,俯身沉入墨色。 星光破碎,沉寂的海面荡漾着一圈复一圈的波纹,鲛人捧着可遇不可求的珍宝,一路游向海的尽头。 悬夜海分为四层,第一层海如悬夜,海水色深似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韶宁下意识同江迢遥一起闭上眼,坠入辽阔的墨色。 穿过这层墨色,他们来到澄净明透的第二层,水静如明镜。 江迢遥的身影打破暗与明的界限,鱼尾上的墨色如一缕烟,若隐若现地勾勒着来路。 水下有光向上映照,光束随银色的鱼尾明灭交织,流光溢彩,珠烁晶莹。 韶宁坐在避水珠中,抬眸时正好撞上江迢遥睁开的眼眸。 他透过水色与韶宁相望,未束起的青丝同水流纠缠,身后是万丈华光。 第三层和第四层是悬夜海的尽头,供鲛人生存的地方。 其中第三层和陆地没有区别,上下两层的水被隔绝在外,普通人也能自由行走。 江迢遥转身,他将避水珠护在怀中,往光的源头游去。 他从第二层飞身落地,鱼尾变回人腿,但未收回鱼鳍耳。 避水珠被放在地上,韶宁念了个咒,避水珠应声而碎,片刻后她恢复了正常大小。 她拍拍脸清醒了一些,整个过程像场奇幻的美梦。 他们站在海岸上,身后是浅浅的海面是第四层的表层,海底是森森白骨。 长鱼氏为此海取名为谢世海。 往前看,是狭窄曲折的洞穴,通往长鱼氏的必经之路。 长鱼氏的出路,连接着族人的坟墓。 天上灼目的‘太阳’实则是远古神兽烛龙的一只眼睛,被法力凝结的重重铁链高束在空中,天亮或天黑,都由长鱼氏操控。 穿过幽暗的洞穴,眼前是一湾河流,河水森绿有毒。想要渡河,必须被摆渡人用舟载到对岸。 长鱼氏不允许族人私自出海,也很少人入长鱼氏,因此河岸只有一位摆渡人。 身形佝偻的老人划舟而来,他抬起脸,一道狰狞刀痕自上而下,斜对划下。 第42节 他的右脸,被刺了一个‘奴’字。 除却伤疤和刺青,和他面容相对时,韶宁才发觉他其实不算老,只能算是中年。 只是浑身渗透着死气,骨头好似一把干枯朽木。 他一对鱼鳍耳干瘪若纸,浑浊的目光扫过韶宁,“渡河?五两灵石。” 目光落到江迢遥身上,语音一滞。“......” “来寻亲?” 韶宁和江迢遥坐在小舟上,小舟摇晃,她怕跌下去,用十指扣紧舟身。 江迢遥见状,一只手臂从后虚虚揽着她的腰,以至于她不会跌倒。 韶宁正在听江迢遥和摆渡人说话,她知道以江迢遥母亲的身份,有人认识很正常,倒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了熟人。 她仔细思索,才想起部分差点遗忘的剧情。 江迢遥读懂了他的神色,问:“是为我母亲而来。您识得她?” 摆渡人背对他们划船,“有过一面之缘,是我送她出去的。” 见只有江迢遥来了,摆渡人心里有了答案,他用力划桨,最后只问:“她不回来了吗?” “家母早逝,已有十余年。” 他沉默了一会,等舟要靠岸时道:“过了河,去找东城城主,会有人带你去想要的地方。” 江迢遥递灵石袋给他,他未接,把舟停靠在岸边后背过身坐在上面,望向对岸的洞穴。 洞穴深处狭窄,这样瞧过去,只能看见无尽头的黑。 灵石袋被放在舟边,韶宁一边走一边瞧江迢遥的神色,他还在思索生母的身份。 刚才那人......面上有个‘奴’字,他知道这是长鱼氏皇族的刑罚。 她回头,摆渡人依旧枯坐在岸边,一动不动。 原著中有点明,当初送太女出去那位夫侍一直守在岸边做一位摆渡人。 他按照当初与爱人的约定,守着一叶舟,等待接回她的那一日。 后来等到了江迢遥,他心知太女已死,吊着命的执念散了。 海是长鱼氏族人的归属,长鱼氏会把将死之人送到谢世海中,他们生于海,最后也将归于海。 送江迢遥到对岸后,摆渡人划舟到另一岸。 他沿着她走过的路,穿过幽暗洞穴,步步涉入白骨铺地的谢世海,任由苦咸的海水淹没口鼻。 走到城门前,韶宁再次回头,河岸空荡荡的,没了摆渡人的身影,只剩下孤零零的小船。 她鼻尖发红,垂着头一言不发。 面对城门一众长相各异的鲛人,江迢遥以为她是担忧或是害怕,握紧了她的手,牵着韶宁步入东城。 第62章 长鱼氏趣事一 一路寻到城主府,城主是内乱中的原太女党,官路一路下跌,二皇女死后仕途有了起色,如今是小城城主。 他见着江迢遥面容,面上惊疑不定,直到他拿出八卦小铜镜。 见城主对着他掀袍下跪,韶宁识趣地转身出去,坐在城主府外撸猫。 鲛人并不怕猫,特别是她怀里这种看起来没有妖力的、一只普通的蠢猫。 软软猫躬着身子伸了个懒腰,一睁眼:“?” ?这是哪里? 她摸摸它的头,“乖乖的哦,回去给你吃灵石。” “遇见危险记得保护我哦,回去给你吃灵石。” “等会不要手贱哦,回去给你吃灵石。” 软软猫凑近韶宁嗅嗅,灵石味少得可怜,只有穷酸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城主和江迢遥并肩出门,看向石阶上坐着的韶宁,问江迢遥:“这位是殿下的?” “实不相瞒,她是我的妻主。” 城主向韶宁作揖,“驸马请。” “去何处?”韶宁明知故问,她跟随江迢遥坐上城主安排的马车,挑起轿帘看来往长鱼氏族人。 “天子城,泉先城。” 泉先城是宫城,即是长鱼氏权力的中心,相当于古代皇宫紫禁城。 长街上来往的长鱼氏族人耳朵颜色各异,有大有小,韶宁看了一圈,还是江迢遥的样子最招人喜欢。 他有亮晶晶的小珍珠,她摸着猫,漫不经心地想皇族应该都挺美的。 到时候入了宫,岂不是漂亮的大尾巴鱼满地爬? ...... 韶宁坐得昏昏欲睡,轿辇在泉先宫外落地,她跳下轿辇,被江迢遥牵着跨入宫门。 长鱼氏的皇宫和她了解有很大差异,没有鲜艳的金色或是红色,主要由蓝色和白色构成,半透明的屋瓦梁柱错落有致,色调清雅,构造奢靡。 韶宁一路走一路瞧,蓝白色宫殿层层叠叠,其中约千座房屋,高者隔离天日,蜿蜒曲折,断绝江河。 偶有珍珠、水晶点缀于殿宇楼台间,珠光璀璨,宫殿正对头顶烛龙之目,华光如柔纱倾斜而下,笼罩着整座泉先宫,步行其中如醉如幻。 脚下多是廊桥,桥下街边皆有潺潺流水相傍,大小不一的湖坐落其中。又有水流自宫墙飞溅而下,流入桥底,汇聚江河。 他们此处走的是平路旱地,她往另一面的宫殿瞧去,水晶铺作的地面积着薄薄一层水,宫人步履缓缓,赤脚而行。 韶宁在神女殿阶下停步,引路的宫人带着江迢遥去证实身份。她等了片刻,一位宫人从中出来,带她入神女殿。 神女殿是皇帝的寝宫,私下议政之处。宫人挑开珠帘,坐榻上坐了两人,小皇帝年过十二,形容纤弱瘦小,面上没多少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圆润的葡萄。 见有生人,她下意识往生父身后躲,被他稳住了身子。 没人责怪不知长鱼氏礼仪的韶宁,反而小皇帝探出头,拍拍旁边的坐榻,照着生父教的那样:“皇表嫂,坐。” 光是说一句话,她双颊发烫,等韶宁坐过来时僵直身子不敢动。 江迢遥不在,父女俩都安静得莫名。 韶宁默默打量着四周,神女宫呈现长鱼氏一惯的风格,多了几株珊瑚或是珍珠点缀。她目光落到桌上,洁白光滑的一对扇贝装着水果。 她收回目光,和偷偷打量自己的小皇帝目光相接。小皇帝忙错开目光,眼睛盯着脚尖。 长鱼氏朝堂之上存在两党势力,但自早产风波愈演愈烈,加之二皇女帝位得之不义,皇帝一党势力微弱,父女俩一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气氛死寂沉默,韶宁有些难捱。怀中的猫蹲不住,伸爪子去够扇贝中的果子。 此时珠帘被人掀开,江迢遥身着长鱼氏鲛纱,松散了束发,换作长鱼氏雄性装扮,迟迟踏入神女殿。 韶宁往旁边移了个空,听他们一来一回地客套。一位宫人端着木案进来,木案上的小碗装的是守宫砂。 他看了眼韶宁,“殿下,这......” 江迢遥心下了然:“我与妻主早已情定,还未成亲。” 宫人转身跪在韶宁面前,高抬木案。 韶宁拿过纤细的毛笔,沾了碗中朱砂,点在江迢遥白皙的小臂上。 见守宫砂久久未消,那宫人才躬身辞去,走前道,“王爷在洛神宫候着殿下和驸马。” ...... 宫人出了神女殿,径直去了洛神宫。 听完宫人所言,长鱼沅垂眸看着眼前黑沉沉的药,“原来戮仙道君只不过是披着浪荡公子的皮。” 待药冷了,他一饮而尽,有宫人接过碗,递给他一只小暖炉。 他不喜欢暖乎乎的东西,未接,摆手让宫人退下。 身边臣子见他面色不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继续。那帮杂鱼怎么说的?” 他单手执棋,生得绝色的眉眼没有半分温度,眉飞入鬓,眼尾点着半颗珍珠,美得颠倒众生,独独眼中空无一物,一言一行担足了‘暴戾恣睢’之名。 海下气候四季如春,鲛人都身着单薄鲛纱,只有长鱼沅披着毛领大氅,暖意让他心烦意乱,久久未落子。 “有人说王爷理应放权,莫走了二皇女的不忠不孝之路。大殿下是宣帝独子,本就有男子称帝之先例,帝位应先由大殿下继承。” 长鱼沅面色不善,“他可,本王不可?” 话在喉咙游走一圈,臣子整理措辞,继续道:“他们说待大殿下为妻主产下一女后,再把帝位传于皇女。” “微臣失言,请王爷责罚。” 说罢,她低下头,不敢看长鱼沅神色。 她把他们的话说得委婉了许多,那群老骨头鱼直接指着洛神殿,怒骂摄政王长鱼沅是只不会下蛋的公鸡。 公鸡本来就不会下蛋啊,臣子无言揩泪。 长鱼沅落下一字,局终,胜负已分。 落败之人谄笑,“王爷棋艺精湛,微臣望尘莫及。” 一宫人脚步匆匆,行礼后对长鱼沅耳语几句。 “他的妻主,就是那位毕方美人?” 等了许久,她才听见长鱼沅问话,连忙应答:“是,名唤韶宁。” 他抬眸,见引路的宫人后跟了两人,男子身着浅蓝色鲛纱,年少俊朗,正说着什么逗身旁人笑。 被逗笑的红衣女子抱着一只赤金奴,步履轻快。她从走廊那头望过来,眸中残存着笑意,扭头正好对上长鱼沅的目光。 难得遇上个合眼缘的,他又问:“是第一品火灵根?” 第43节 “回王爷,是。” 她骤然意识到什么,张口欲问,见摄政王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他们来了。” “皇舅父。”听见江迢遥这样唤,韶宁跟着唤道。 亭边桌前坐着的青年高大俊美,有着肖似江迢遥的银色鱼鳍耳,望过来的目光颇有掌权者的压迫感。 “坐吧。” 长鱼沅摩挲着手中纯黑棋子,透过江迢遥与韶宁目光相接。莫说外甥的皇位他想要,连外甥的妻主他都要抢过来仔细瞧瞧。 第63章 长鱼氏趣事二 韶宁坐在江迢遥身边,对面正好是长鱼沅。她低头摸着猫,时不时感到他的目光正巧落到身上。 她疑惑抬眼去瞧,对方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从头到尾,把她琢磨了个仔细。 随着烛龙之目中的灵力逐渐被收走,天际的光芒如同海上日落一般,日光一层层消散,直到完全沦为黑夜。 江迢遥牵着她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天色已晚......” “这几日歇在洛神宫吧。”长鱼沅将手中棋子放入棋盒,顺势接过他的话,“过几日唤上阡儿和陛下,一同聚聚。” 以韶宁和江迢遥未成亲为由,他们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偏殿。 韶宁推门进去,暗自嘀咕这是不是隔得有些太远了。 安静了一天的软软猫急不可耐地从她怀中的跳下,一路奔向床榻。 宫人掌灯出去后顺带关了门,她刚进门就听见床前的猫爆发一声尖叫,四腿并用,飞也似地撞开窗扉逃了。 韶宁祭出太释玉,快步走到床榻前,箭尖挑起床帏—— 床上躺着一位鲛人少年,仅着亵衣。他双手被红绳捆绑在脑后,红绳在白皙的手腕上留下暧昧的痕迹。 身后传来开门声音,韶宁回头,见进来位披着大氅的少年,赤脚走到韶宁身前。 “是摄政王让两位奴来伺候驸马的。” 指尖勾着颈间绳结,他轻轻一拉,大氅无声落地。 少年的守宫砂点在小腹上,完美无缺的身子在灯火下更显玉白,迈步走近韶宁。 韶宁一屁股坐到了床榻上,惊恐道:“你,你别过来......” 床上另一位少年久久等不到回应,他用灵力解了红绳,将她搂入怀中,“驸马不喜欢刚才那样吗?” 韶宁却之不恭,回神后反手推开少年,提起地上大氅丢到眼前人身上,快步向外跑。 她推开门,猝不及防撞上一面精瘦的胸膛。 被撞到的人攥住她手腕,将向后退的韶宁拉到身前。 他抬眼望了眼床榻的方向,两个少年穿戴好衣物,并排跪在门前。 “请王爷责罚。” 长鱼沅垂眸看向惊魂未定的韶宁,俯身凑近她细瞧:“驸马不喜欢本王给你准备的礼物?” “王爷这是何意?我怎么受得起这份大礼。” 他修为出乎意料的高,她推不开对方压过来的胸膛,想挣脱他的手也无果。 “这可是长鱼氏最出挑的两个公子,驸马看不上,是要本王亲自伺候驸马?” 见韶宁指间掐了一丝灵力,他松手,韶宁一把推开他,飞快地往外逃。 她一路朝江迢遥所在的偏殿跑,一边跑一边骂长鱼沅有病。 韶宁揉了揉被攥住的手腕,第一感觉反倒不是疼,而是冰入骨髓的冷。 方才他站在自己身前,就像一面冰墙。她拧紧眉,就算是冰灵根也不该这么冷。 韶宁缓下步子,她四处张望,企图找到软软猫的踪迹。 “喵。” 走出几步,软软猫悠哉悠哉踱步而来,它甚至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完事了? 平日里她和魏隐之不是要磨叽大半夜吗?徒留猫和狐狸听墙角,狐狸听见动静就跑回被窝里直掉眼泪,时时刻刻找准机会想爬韶宁的床。 猫是在动静起来后就去深渊鬼混,鬼混半夜回来,动静还没有停下去。 韶宁把它抱起来,借着灯光去寻江迢遥的所在处。 果不其然,她一进院门,就见他手中银枪扫夜,轻薄鲛纱映着光影,随他练枪的身影割碎夜风。 韶宁抱着猫靠在院门边看他,偷偷卷被她逮到了。 江迢遥收枪,“怎么来我这了?” 被夜风吹散的怨气一瞬间都回来了,她抱着猫往屋子里走,“还不是因为你的皇舅父,他发了失心疯。” 听完她所言,他脑袋难得转不起来,想不通此举是为何。 江迢遥跟着韶宁进入里屋,一手掌灯,想起什么后莫名紧张,问:“所以,你今夜要睡这里吗?” “放心,我会打地铺的。” “我去打地铺。”他转身去翻衣柜,上下找了一通,抱了两床被褥出来。 江迢遥吹熄了灯,他背对床侧躺着。这里的夜无星无月,比海上更寂静。 韶宁在身后脱衣服的窸窸窣窣声音愈加明显,他用被褥捂住耳朵,默念‘非礼勿听’。 他不免想起手臂上韶宁给他点的守宫砂,觉得世界真是奇妙。以往都是他流连花丛,看惯美人,今日自己也被打上了贞洁的枷锁。 江迢遥闭上眼,那日以半颗留情果换的那支簪子还揣在怀里,幸好被追杀时没有弄丢。 最初他觉得自己对韶宁只有一点心动,后来逐渐发现,原来心动会发酵,然后膨胀,堵得全身经脉难受。 估摸着静下来后,他才松开手,夜里的这份静忽然变得很可怕,让韶宁一举一动都无比清晰。 她今夜难眠,左右翻了几个身才睡着。那只粘人的猫等她睡着了才爬上床,开始养眠。 等猫和人都睡着了,他能清晰辨别出哪个是韶宁的呼吸声,绵长平缓。 倏尔想到如果他们如荒诞的传言一般,佚闻成真,那韶宁就会此般睡在自己枕边,他们或许会过得很幸福。 江迢遥裹紧被子,但是夜夜与她同榻共枕的是魏隐之。除却魏隐之,还有执夷尊上,哪轮得到他。 来迟一步,低人一等。 很烦闷,他睡不着。 第64章 你一刀,我一刀,小江今天把命交 韶宁醒前,江迢遥已经起了。她起身时顺手拍了用尾巴圈着自己的猫一巴掌。 软软猫迷迷糊糊反抗了一声,团着身子继续赖床。 她起床洗漱,顺带问江迢遥:“认祖归宗后,你打算怎么办?” 江迢遥练完晨功,“找出伪造神谕的幕后真凶。” 长鱼氏有两件镇族之宝,一是移魂盏,无数修士为其折腰。 二是水镜,水镜一端在悬夜海,另一端在忘川河,参与天地轮回。它通过灵魂辨人心好坏,能照前世现来路,长鱼氏奉其中所现为神谕。 韶宁知道这题的答案,是温赐,他献计,二皇女执行。 他们将轮回道恶魂与太女灵魂相系,初生的镜妖心智未成熟,被欺骗后降下伪神谕。 伪神谕的计谋漏洞百出,不过二皇女和明光宫只需要一个起兵或是干涉的理由。不过刹那,胜负已成定局,即使长鱼氏族人发现此为骗局,为时过晚。 二皇女的死也是温赐一手造就,最后原因依旧在千钧玲珑骰。 二皇女得势后觉得自己不必依靠明光宫的力量,拒绝将冕冠给予温赐。 温赐锱铢必较,得不到冕冠可以,二皇女必须死。 几年后二皇女暴毙而亡,冕冠未能落入他手中,反而是被一早就在布局的长鱼沅夺走。 韶宁问:“你打算从何查起?” “当初二皇女征讨母亲的由头是水镜神谕,悬夜海的镜妖已成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必然是要去曾经丢失八卦小铜镜的山洞了,好在长鱼氏不管他的来去。 “我识得它的路径,我陪你去。” 走到来时河边,摆渡人换了位新的。江迢遥随韶宁渡过河,走到谢世海前深深望了眼其中枯骨。 “原来他就是母亲死前念叨着的兰君。” 她说,身不由己,魂断命消。今生轻许诺,来世再赴约。 韶宁拿出新的避水珠,她变小,被江迢遥护在怀中,向着上层游去。 他心中思绪不如来时,不由想到,这是他母亲走过的路,一去不复返。 等出了悬夜海,他们再次踏入来过的洞穴,沿着蜿蜒星沙一路找寻。 那日她留下的血迹已消散,但是被砸碎的镜子并没有恢复。 这小镜妖被砸了一次,似乎换了阵地。 韶宁一路找了好久,全是小水洼,终于踩上一面光滑的镜面。 她想叫江迢遥,一回头激动一瞬间全变成惊恐。 眼睛蓦地瞪大,要推开江迢遥已是来不及,“小心——” 一抹白衣姗姗来迟,江迢遥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 “小帝姬,好久不见。” 第44节 ——一切都晚了。 一柄剑穿透了江迢遥的心脏,一击致命。 温赐抽出霜白剑刃,心情颇好地想在哪里补一刀。 江迢遥失力跪倒,他抬眸看向眼前的韶宁,张嘴欲言,话未出口,只余源源不断的鲜血淌下。 她慌张的面容逐渐模糊,未出口的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江迢遥已然倒在韶宁怀中。 韶宁当即稳住他的身子,一手捂着他不断流血的胸口,一手在乾坤袋不停翻找。 “吓哭了?”手中霜刃挑起韶宁下颌,温赐好整以暇地看她慌乱地翻翻找找,动作间泪珠滴滴答答,在水面溅出花。 真可怜,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韶宁动作一停,她屏住呼吸,感受到霜刃一路下滑,贴在自己脖颈间。 “帝姬觉得我的剑刃更快,还是执夷尊上先一步来救你?” 他笑,剑刃在即将割破她脖颈一瞬间停下,“我怎么舍得杀死盟友呢,尊上的怒火,我也担不起呀。” 温赐收回手中剑,俯身将剑柄递给韶宁,“他要死了,用什么药都来不及。” “看起来很痛苦,帝姬为好朋友做个了断吧。” 江迢遥半昏半醒地躺在韶宁怀中,温热的血从指尖流下,为红裙添了一大笔暗色。 她抱着江迢遥,红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温赐。 温赐歪头,银发落入地面血洼中,压着嗓音唤道:“帝姬......” “嗯......”他闷哼一声,神识看见韶宁手中霜刃扎进了自己心窝,她用尽了全身灵力狠刺,捅破天材地宝凝结的法衣。 血极快蔓延,染红大片白衣。 她咬紧牙关不松手,温赐抬手握上剑身,止住进一步往内刺的力道。 他有些惊讶,连带着疼痛,声音忍不住颤抖,“你的修为怎么,涨了这么多?” 片刻惊讶后是兴奋,温赐情绪高涨,话音间压不住兴奋,语调上扬,“好孩子,可惜还差一些,不够熟练,如果你修为再高些,再高些,哈,我又死一次。” 他双手撑地,倾身想贴近韶宁说话,却被她一脚踹在肩上,不慎摔倒在地。 “滚开!” 神识被打乱,再恢复时眼前空无一人,只留下几个小血洼。 温赐捂着心口,摇摇晃晃站起身,‘看’向空无一物的掌心,剑被韶宁带走了。 他低头,素白鞋底碾上她刚才坐过的镜面,下一刻,四周镜面一刹那破碎。 “区区镜妖,敢在本尊手中抢人。” ...... 韶宁眼中景象天旋地转,再回神时眼前是镜面中的自己和江迢遥,她身下坐着一面几米宽的镜子,整个空间都由镜面拼接而成。 旁边站了个精雕细琢的小童,浑身雪白,面如敷粉,像是个雪做的娃娃,瞳孔是浅灰色。 “你是,镜妖?” 他嗓音稚嫩,双手快速结印,一个接一个法印打在镜面上。“糟糕,来不及了!” 韶宁和失血过多的江迢遥在镜面打个滚,在光洁镜面留下几道血痕。 她抱紧他,感受到四周景象不停翻转,他们的位置一直在移动。 她反应过来,小镜妖是在躲温赐的追杀。 小镜妖结印的速度逐渐慢下来,雪白的手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伤痕。不过须臾功夫,眼前镜面骤然被人从外破开,碎片撒了一地。 小镜妖呛出一口血,跌在韶宁脚边,抬眸看向破镜而来的温赐。 他缓步而来,胸口的血染红半身雪衣,神识落在韶宁身上:“帝姬。” 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手护着生死不明的江迢遥,另一手抱着小镜妖,三人可怜抱团的样子,温赐心情大好。 霜刃飞身落到温赐手中,剑尖指向韶宁右边小镜妖,“他?帝姬想不想留他一命?” 听见韶宁说想,“那我自然随了帝姬的意。” 手中剑尖向左转,指向江迢遥,温赐等了片刻,“断气了啊。” 第65章 物归原主+1,老公+1 闻此言,韶宁拥紧江迢遥,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逐渐流失,搭在脖颈间的人已然没了呼吸。 刚才还和她说说笑笑,不过片刻功夫,身边人就断了气。 她浑浑噩噩地想,侧过头,在镜面中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满身是血,眼睛红了一圈,怀里抱着个再不会开口的人。 温赐提着剑踱步,神识打量着镜妖的空间,六面全是镜面,“想借此留住他的魂魄?” 他讽镜妖学艺不精:“如果不把他的魂魄困在镜中,说不定下黄泉还能复生江迢遥。” 可惜背后那面镜子被他打破了,困在镜中的一魂随之破碎消散。 温赐再次回在他们面前,镜妖瑟瑟发抖,韶宁沉默无言。 他沉思了许久,江迢遥断了气,再说三魂失了一魂,似乎没有什么法子能复生了。 本来杀江迢遥只是附赠,他要的是那面八卦小铜镜。 “帝姬猜我今日是为什么而来?” 韶宁回神,她抹了把眼泪,动手翻开江迢遥衣襟,拿着染血的八卦小铜镜递给他。 温赐接过八卦小铜镜把玩,随后蹲在韶宁身前,伸手替她擦干泪痕。 他语气温和,安慰韶宁:“帝姬别害怕,我们的合作继续。” 一手挑起红绳,将八卦小铜镜挂在韶宁脖颈间,“想必帝姬不会为无力回天的残魂荒废心神,你应该比我想的更识时务。” 他凑近她,声音轻缓缠绵:“我去苍劫氏斩杀恶龙,长鱼氏的碎片还得靠帝姬。” 苍劫氏杳无音信百年之久,不过残存族人的踪迹确实被温赐找到了。 果不其然在她面上发现了惊讶,温赐笑:“重活一世,许多事自然顺利许多。等我双手为帝姬奉上恶龙的心脏。” 他并未打算掩饰自己重生的事实,凑近韶宁的瓷面上沾上了血痕,在纯白的面具间格外醒目。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指尖落到他面具上,像温赐替她擦去泪痕一样抹去血色,温柔且细致。 “嗯?”温赐不解她的用意,乖顺地凑近任她作为。 “帝姬这是?” 直到她的指尖从面具点到他的心口,灵力窜入血肉,炙烤的疼痛反复刺激着神经。 “......疼。” 韶宁的手指摁在被刺破的血窝上,掌心拢了一洼血液,她说:“拭目以待。” 温赐没有生气,他用剑刃支撑身体站起来,握紧剑身向洞外走去。“下次见。”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洞穴中,小镜妖才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手下再打了一道印,被打破的镜面恢复原状。 余光看见韶宁毫无生气地搂住江迢遥,他急得跳脚,“说不定还有救,不要放弃!” “怎么救?” 韶宁闻声抬眸,江迢遥的双腿已经恢复了鱼尾,他与他生母一样,一去不复返。 小镜妖丧气垂下头,他确实学艺不精,看见死人了就下意识施法将江迢遥的魂魄困在镜中,全然不知道镜面受损,魂魄随之受损。 “我带你去找前辈,他涉足忘川,共掌轮回,定有法子。” 韶宁:“前辈?可是长鱼氏的镇族之宝,水镜?” 他点头,结完印后靠在镜面歇了歇。 悬夜海的所有镜妖都出自一体,虽说小镜妖唤水镜‘前辈’,其实他们都是水镜的衍生体。 只是水镜长期都在沉睡,近几年才醒来。 小镜妖声音越来越低,他们中有一只妖多年前闯了大祸,前辈很生气,不知道会不会帮忙。 感知到水镜没有陷入沉睡,那前辈肯定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了。 小镜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上次偷拿别人财宝被前辈发现,东西都被没收了。他还被关了半个月禁闭,连外头受伤的身体都没有时间去修复。 “待会我把你传送到前辈那里,你使劲哭,他很心软的!” 四周镜面极速变幻,韶宁眼花缭乱,她闭上眼,直到听见小镜妖说好了。 眼前不再是镜面,而是一道石青长阶,长阶旁点着明灯,灯色昏昏。 一路向下,停留着一面厚重的石门,石门上镌刻着一只鲛人,手中捧珠,奋力向下游行。 小镜妖止住准备说话的韶宁,小声道:“这里是长鱼氏的禁地,如果被发现就完蛋了。” 他轻步走到石门前,韶宁拖着江迢遥,看石门被缓缓推开。 整座石室空荡无比,左右各两盏明灯,一盏明灯旁还是一盏灯,只不过未被点燃,这是移魂盏。 右边明灯灯光映着幽幽水面,想必它就是水镜了。 小镜妖压低声音:“等会你就哭,编造凄惨的身世博取同情,前辈他......哎哟!” 他被一股力扫到石门之外,眼见石门阖上,想叫又怕引来长鱼氏的守卫。 跺了跺脚,小镜妖只能蹲在石门边,替韶宁守门。 他用手拍拍嘴,小声骂它:“都怪你,说前辈坏话被听见了。” ...... 韶宁没分出心思去瞧小镜妖的去向,她只觉天旋地转,再回神,她和江迢遥已处于一方镜中天地。 四面都是镜子,空无一人。 第45节 她想起小镜妖的话,整理思绪后准备卖惨,头顶已传来一道男声。 他的声音如碎玉滚珠,清冽动听,但听不出任何感情和起伏:“可是宣帝之子?” 宣帝,即是江迢遥生母。韶宁答道:“是。” 他沉默一瞬,十几年前他沉睡之时,一只镜妖因被蒙骗从而犯下大错,害得血亲厮杀,长鱼氏内乱持续至今。 如今他散尽法力救宣帝之子,也算是亡羊补牢。 韶宁等了半晌,“前辈?” 话音刚落,掌心落下一面梳妆用的小铜镜,正是她之前给小镜妖、换取江迢遥八卦小铜镜的那一面。 “物归原主。” 他觉得这是小镜妖偷来的财物,自然也该归还给韶宁。 只是......韶宁问:“前辈,你的声音怎么从梳妆镜中传来?” 方才他的声音来自头顶,渗透在每一面镜子中,现在好像只有手中梳妆镜有声音。 “他魂魄受损,我只能用以魂补魂,此非小事。现在我妖力散尽,无法进入水镜,只能暂居其中,今日之事莫对外人提及。” 韶宁应下,她捧着梳妆镜,又问:“以魂补魂?有多余的魂魄吗?” “前世残魂。”水镜能透过看见每个人的前世,他扫过江迢遥魂魄,“他气运齐天,可惜前世入了魔障,阻碍今生修行。” “如今我替他解了魔障,不知是福是祸。” 解了魔障,还能有祸吗? 韶宁目光落到镜面上躺着的江迢遥身上,有半透明的灵力从镜面飘出,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 “等我修复好他的魂魄,水中镜就会坍塌,你同那只镜妖速速离开。” 韶宁:“那外面的水镜?” “自错下神谕之时起,我就封印了其中大部分法力,同普通镜子无区别。” 韶宁一一应下,她把手中梳妆镜放在江迢遥身边,以便前辈能更好的修复灵魂。 随后摘下脖颈间八卦小铜镜,还给了他。 她站起身,打量镜中天地。 听说透过水中镜能看见前世今生,韶宁抬步走到一面镜墙前,与镜中自己面对面,好奇等一下看见的是不是禁忌主。 镜子动了动,水中落入一块小石子,波纹荡漾,韶宁眸色跟着它逐步涣散。 等它平静下来时,站在镜前的韶宁已经忘了来此的原意,她只记得自己马上要去考试。 她抱着书,匆匆赶往考场,一边走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待会我听英语听力,你那边别打打杀杀的,很吵知不知道?’ 第66章 番外:日月有尽头一 江迢遥思绪都散去,他听见韶宁在滴答滴答的落泪,听见别人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他四肢无力,想睁开眼安慰韶宁,想说出口的话最终湮灭在深深的黑暗中。 感知都离他远去,归于寂静。在他丧失意识后的某个阶段倏尔向他奔来,失去的记忆随之苏醒。 周遭景象极速变换,江迢遥大梦初醒般睁开眼。 掌心热烫,他低眉瞧去,一滴血泪落到他掌心,顷刻间凝结成珠。 父亲摸摸他的头,然后拿走了那颗赤珠。 两岁多的江迢遥立于寒风中,他身着丧服,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母亲一直都过得不开心,不开心到不愿意再陪他说话。 她躺在棺椁中,江迢遥脚下踩着板凳,踮脚去摸她的脸。 久久回应后他趴在棺材上,想到这可能就是大人口中说的‘死’。 不动,就是死了。 他歪着头,脸贴在棺材面上,想母亲什么时候动起来,会动,就是活了。 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的江迢遥什么都不懂,他在等母亲复生,结果等到母亲下葬,等到父亲接了新人回来。 父亲指着身边大肚子女人,对他道:“她以后就是你的娘亲。” 他一把推开虞氏,导致虞氏早产,他被父亲罚到祠堂跪了一夜。 江迢遥挺直腰板跪着,伸手揩去脸侧泪珠,他好想母亲,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等到继母抢走母亲的位置,等到母亲的名字在所有人记忆中淡忘,等到他快记不清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江迢遥没等到母亲复生,但学会了何谓‘生离死别’。 人世早早地让他经历生离死别,但他整整花了四年才领悟这个词的本意。 那个时候他已经没了一把推倒虞氏的勇气,而是向腐烂的生活低头,心不甘情不愿。 他愚昧无知地熬过一年又一年,在不甘中沉默着反抗,一步算,步步算,越算越蠢钝,越琢磨越看不清。 十八岁他第二次经历生死离别,他点燃傀儡术的引子,任由生父的灵魂在痛苦中挣扎,放任业火烧尽轮回路。 后来明光宫祭出那滴鲛人泪,他知道那是生母遗物,却很难想起与母亲相处的日常,他只记得她怎么都叫不醒的样子,只记得棺盖贴在脸上的冰冷,只记得在祠堂吹过的寒风。 争夺赤珠时的锋芒一现招来了杀身之祸,他流落至深渊。 江迢遥觉得自己临死只差一脚,阖眼细想往前十八年,发现他从来没有给过往的美好留位置,胸腔里放着的,都是被华丽包装的恨与怨。 万险之中,深渊之心救了他的命,那颗破破烂烂的心脏换成了精巧的法器,这应当是他的机缘。 他提着枪,侧身躲避邪物的攻击,手臂依旧被咬了一口。 江迢遥轻嘶一声,神识海内静了须臾,随即响起一道女声:“我靠,什么东西啊!” 江迢遥愣在原地,这似乎不是他的机缘。 他在深渊修炼了大半月才出去,期间会同深渊之心中的女声聊天。 兴许是发现他们在不同的时空,她不会变成自己的敌人,江迢遥对她初始好感很高,也会放下心防,难得说些心里话。 她会说很多奇怪的话,她说他和她看过的一个小说人物很像,但是她不会剧透,大男主要经历磨难才能成长。 你来我往间逐渐熟悉,他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在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时空,没有打打杀杀,只有骂骂咧咧。 听完她的描述,江迢遥觉得在她那边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事。 韶宁赞同:“比起修真界,是好了很多......什么?!59分不捞我?!怎么不一刀剁了我?!” 江迢遥听不懂,眼前火堆一瞬间熄灭。他听着韶宁哭闹,顺便踢起枪,夜色下一线封喉。 她总是会说‘不活了’,或者‘死’之类的晦气话,其实一觉起来后又全心全意地开始做手上的事。 她做这些事明明很上心,做得很认真,嘴上却总是说着想去死。 他觉得很好笑,在修真界,如果把死挂在嘴边,下一刻可能就是现实。 他有时候会问她为什么总是说这些话,她说不骂出来憋着难受,向外发疯是她对生活的发泄。 他意识到自己和她完全不一样,他习惯于把这些憋在心底,越想越怨,最后变成伤人伤己的恨。 江迢遥大步跨过地上的尸首,走出血腥气扑鼻的洞穴,身影渐渐隐入黑暗。 韶宁情绪稳定下来,她一边找书复习,一边问:“你那边听起来舞刀弄枪的,你在比武吗?” “嗯,比武。” “赢了吗?” “赢了。” “奖励是什么?学分?” “奖励是继续活下去。” 韶宁不说话,她大脑死机,在尝试真正接受他的时空。 “我真怕哪一天叫你没反应了,仔细琢磨原来是死了。”她经常这样说,但是转念又一想,江迢遥是书中大男主,怎么可能死这么快。 他觉得她说得对,笑道:“那你可得做足心理准备。” 他一手提着枪,大步走出深渊,韶宁说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江迢遥笑吟吟问:“有多好?” “金钱,美人,权利,要什么有什么。” 他绕过浓雾,踩碎木枝发出吱呀声,拿枪的手往后一掼,来人魂断命消。 “是吗?”江迢遥想了想,好像真没什么在乎的。说不在乎,金钱权利又缺一不可,偏偏他还披着浪荡子的皮。 徒留韶宁在那边羡慕流口水,她看过原著,知道他不在乎,江迢遥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活命。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大男主聊天。” 她在另一个时空摇头晃脑地背书,一字一句传入江迢遥耳中。 背得磕磕碰碰的,江迢遥笑她笨,他都会背了,她还背不得。 韶宁气得一天没理他,转而开启默背模式。 面对就业局势,她选择边工作边考研,期间失败了一次,第二年继续努力,考上后又毕业。 她换了份糊口的工作,工作算得上兢兢业业,只是从骂学校改成骂领导。 他大多时候都是静静地听,后来选择加入,会和她一起骂江家人、长鱼氏亲戚,或者明光宫的宫主。 韶宁一骂温赐就停不住嘴,每次都堪堪悬崖勒马,她很怕不小心透露了什么,结果改变剧情。 她觉得现在的剧情很好,江迢遥百炼成钢,最终成仙封神,这应该是他最想要的。 如今江迢遥锋芒毕露,戮仙道君所到之处千里逢迎,众口交赞。 听着他们的恭维,他垂眸看着手中酒杯,想韶宁今天的相亲怎么样? 他问她,她说睡过头了,压根没去。 第46节 他又问:“那你和之前想找你谈谈爱情的男生还有联系吗?” 韶宁:“爱情值几个臭钱,我让他滚。” 说完她问:“昨日约你去月亮湖的仙子呢?你怎么没去?” 江迢遥:“我忙着应付宴会,没时间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好像都发现了些什么,但是无人戳破。 第67章 番外:日月有尽头二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往后很多年,韶宁未嫁人,他也未娶妻生子。 韶宁为了工作搬家,与身边的同学与朋友联系渐渐淡了。她住在一个人的小屋子,毕业后养的猫老死了,她说不喜欢离别,就没有再养。 江迢遥越走越远,身边的朋友、亲人、同门一个个减少,或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或是利益厮杀,或是魂断命消。 他与她殊途同归,越走越孤单。 还好她一直在。 其实他很早就萌生了见她一面的想法,哪怕一眼也可以。 他想去看看她口中现代世界的光怪陆离。 他也想带她到修真界,去看下界的十里桃林,去看院子里百年流芳花果一体的梨树,再化身为鱼,拥着她沉入悬夜海,穿越光与夜的交界,去到海的尽头。 待尘埃落定,他就停步在此,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十指相扣,守着对方白首不离。 相思方兴未艾,像一把灭不掉的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直到江迢遥在再一次死里逃生后,他背靠树坐着,听见韶宁急切的询问,他道:“你不是知道我的结局吗?” 她话音卡壳,另一边的韶宁抓抓头发,还真是关心则乱。 江迢遥抹去面上的血痕,他觉得保持这种状态很好,哪怕他们不能相见。 他不是孤身一人走来,有一个人一直住在他心里,陪他走过所有悲欢,不曾离别。 可是日月有尽头,他熬得过时间,她不行。 他感觉到韶宁逐渐老去,她会因岁月的痕迹感到烦躁,不过后面又想开了:“反正你也看不到我,啊,随便长长吧。” 后来她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小,说得每句话变得琐碎,做一些很轻的体力活会感到吃力,她记忆一点点变差,很多东西都会忘记。 “我刚买的梳子放哪了?” 江迢遥还记得她昨天叮嘱自己的话:“放在桌子底下,第三空。” “小江你是一个很棒的备忘录。”她找到梳子梳头发,梳好后从梳子间挑出好几根白发。 她见怪不怪,把头发丢到垃圾桶,准备到阳台晒太阳,一晒一上午。 听着她舒畅的感慨,江迢遥笑了笑,继续手上的事。 直到有一日,韶宁忘记了他的名字。 “我叫江迢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每日他都会这样对韶宁说。 韶宁慢慢地‘哦’了一声,复而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话音卡在喉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朋友,亲人,或是......伴侣? 江迢遥转移话题,他说起他们的过往,事无巨细。 韶宁听得多了,就会想起来。 她恍然大悟:“哦,我记得了,你是江迢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再往后几年,韶宁不仅忘了他名字,她什么都忘了,他再怎么说,她都想不起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 江迢遥把她每一句话都记得很清楚,一字一句、不厌其烦地对她重述,从考试说到工作,从工作说到现在。 她听见下一句,就忘了上一句;记起上一句,又忘了下一句。 “老了,都忘了。” “没关系,我重新说。” 最后弥留之际,韶宁几乎不说话了,通常是江迢遥在说,他说了很多,那边的她偶尔含糊应两声。 直到有一日,江迢遥唤她,她不说话。 他等了很久,唤了很多次,所有的话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响。 江迢遥遽然想起他幼时对生死离别的理解—— 不动了,就是死了。 此刻生离死别有了新的含义,她不说话了,韶宁去世了。 原来她的一生如此短暂,不过几十。 于他而言,是生命一角;于她而言,是整整一生。 他行至大道之巅,他的一生还有很长,她的生命却到此为止了。 那一日戮仙道君已站在封神天梯前,却掩面恸哭,心神俱碎。 他沿着天梯一路向上,走过斑驳陆离的过往,走过血与火的厮杀,走过韶宁的一生。 他一步一步往上走,浑身痛到发麻。凡胎被抛弃,神骨重铸,每寸血肉都由神力织成,百炼成钢,脱胎换骨,方成为神。 江迢遥叩响天门,俯首求神允他得见一人。 她的名字在偌大神殿回响,诸神殿内四座神位,三座空空,只有一位神明。 魏枕玉沉沉不语,万千世界间时间流逝不同,江迢遥和韶宁打破隔阂对话,不受时间影响,其中必有人作局。 不该出现在千年前的她,不该被打破的时空准则,在此刻,似乎都成为了既定的天意。 横亘古今,兼及众神。费尽心思,目的何在? 用意似乎显而易见,他垂眸,呢喃:“韶宁。” 韶宁已死,回溯轮回、异世穿越皆为违反天地法度之事,难上加难,神明亦不可妄动。 魏枕玉看向座下江迢遥,他是神主选定的下一代神明,神独立于轮回之外。 江迢遥未抬头,“愿以此身神骨为代价。” 他颔首,“可以一试。” 神骨散尽,轮回重启。 忘川水镜荡起涟漪,久久不息。 ...... 江迢遥睁开眼时,韶宁已经从镜中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自己没有穿越,在现代平平淡淡过了一生。 她像个正常人一样逐渐变老,所有记忆都在淡忘,梦的内容都被忘记了,连带耳边的呼唤。 梦醒之时,有人在唤她,和她说话,可她想不起他是谁。他的名字陪同一生的记忆,葬在生老病死的无可奈何中。 韶宁拍拍脑袋,一转头对上江迢遥的眼,他的腿已经恢复了,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看来水镜真的修复了他的魂魄。 韶宁叹气,他的运气真好,大男主的复活卡刷新得太快了。 “你有什么不适吗?” 是韶宁的声音,江迢遥回神,“没有。” 她就抱腿坐在自己身边,面容鲜活。 他的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原来她的眉眼是这般模样,原来她说话时面上神情如此生动,原来冥冥之中,早已相逢。 镜面‘咔嚓’一声,水中镜要碎了。韶宁拿起梳妆镜快步往外走,“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江迢遥起身,他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镜面,还有一点剩下的时间。 出了水中镜,江迢遥的主魂就会苏醒,双魂融为一体。 “怎么了?” 水镜寸寸碎裂,光影明暗交叠,千万碎镜迸溅,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韶宁快步踏出水中镜,江迢遥在出镜的最后一刻抓住韶宁的手腕,待她回望时道: “再多看我一眼。” 穷极一生,须臾足矣。 第68章 以吻换子?以吻换妻! 韶宁没听清,问:“什么?” 头顶传来镜面破碎的声音,四周镜面全部爬上细密的纹路。 江迢遥瞳孔一瞬间涣散,极快回归原有的清亮。 他抓住韶宁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跑。 镜面之外还是镜面,他们愣了半晌。脚下骤然空无一物,海水自四面八方涌来,江迢遥抱住韶宁,相拥坠入深海。 韶宁来不及拿出避水珠,不慎咽下两口海水,她吐着泡泡,准备闭气时唇上覆上一双薄唇。 她睁大眼,在对方咫尺之间的琥珀色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讶异。 海水静蓝,二人的发丝在水中交缠,难舍难分。江迢遥一手揽着韶宁的腰,为她渡气,变幻出鱼尾朝着海面游去。 他们离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近,禁地在第四层海水中。江迢遥游到海面,不知道处于何地的海滩边。他松开韶宁的唇,抱着她游向近岸。 海水逐渐变浅,江迢遥把韶宁放在海面突出的礁石上。 她脑袋呆愣愣的,正处于他会怀孕的震惊中,迟迟转不过来。 第47节 江迢遥的鱼尾泡在海水中,他倾身搂住韶宁脖颈,再次递过来一个深吻。 韶宁扣着礁石的手改为抓着他的长发,他的吻笨拙又生涩,但实行者很是兴奋,舌尖勾住她,誓要抵死缠绵在此处。 她被吻得七荤八素,等江迢遥放开她时无力地躺在礁石上,止不住喘息。 她满目恐慌,已经想到了给熊孩子当牛做马的恐怖生活,“我,你,孩子,完蛋了。完蛋了。” 他喘着气,坐上礁石,鱼尾点在水面,伸手将韶宁搂入怀中,“真的完蛋了,你得对我负责。” 韶宁侧过头,正好看见他的手腕,昨日才点上的守宫砂颜色正逐渐褪去,直至完全消失。 她不信邪的上手摸了摸,“这玩意儿来真的?!不会是被海水泡褪色了吧?” 江迢遥坦荡荡地任她检查,并好意提醒道:“以刚才的情况而言,你根本来不及拿出避水珠,好在我舍了清白救你。” 韶宁欲哭无泪:“一命抵一命行不行?温赐一刀下去,你都凉透了,还是我找水镜前辈把你复活的。” “可以啊。”他答应得很爽快,“还有一命呢?” “什么一命?” 韶宁的手被他牵着放在小腹上,“我肚子里还有一条命呢。” 江迢遥笑吟吟的:“以吻换子,是不是很划算?” “这么快!” 她和执夷这么多次,怎么他没有怀上小罗睺?! “对啊,长鱼氏雄性生子可难了,一条小鱼宝宝要怀胎三年。” 韶宁恨不得用一口海水把自己呛死过去,三年,他要给自己生个闹海的哪吒么? “你说怎么办吧。”江迢遥伸手帮她把额前被水沾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凑近面如死灰的韶宁问。 长鱼氏生子确实很困难,拇指大的鱼一怀三年,但长鱼氏担忧的不是生子周期的问题,反而是能不能怀上的问题。 雄性生子与天地伦常相悖,未到天地所不容的程度,只是概率被大大削减。 长鱼氏和罗睺一样,正常行房事怀孕概率很低。 长鱼氏以吻换子之事理论上存在,但是可能性微乎其微。 江迢遥天生好运,又不是天生好孕,这种话骗骗韶宁就行了,他心里门清。 他半靠在韶宁身上,催促:“说话呀。” 这边话音刚落,一只雪团子挣扎着爬上礁石。 小镜妖趴在礁石上剧烈咳嗽,把吞下的海水咳出大半,“咳咳咳咳,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都怪长鱼氏那条死鱼咳咳......” “禁地来了一条鱼,我把空间接到水中镜外,想直接把你们送出去的,结果半路上法力用光了。” 韶宁为他拍背,估摸着把胃里的海水全部咳出来了,小镜妖才躺在礁石上说出事情的原委。 她动作一顿,好心办坏事,原来罪魁祸首是他。 “怎么都不说话?”小镜妖挤开碍事的江迢遥,他凑近韶宁问:“你把前辈带出来了?” 韶宁把梳妆镜给他看,小镜妖捧着梳妆镜不敢动弹,确认水镜在里面后还给了韶宁。 “前辈睡着了,你带回去好好养着。为了保障前辈的安全,我就勉为其难地跟着你一起出去吧~” 小镜妖站在礁石上,抱着手臂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带去养,岂不是更安全?” “嘿嘿,这样我也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他蹲下身,盯着梳妆镜,“我和前辈本为一体,一起挤挤没问题吧。” 韶宁手中镜面闪光,下一刻小镜妖已不在原地,他入了梳妆镜。 她正看着梳妆镜,一面小铜镜被挂在了她脖颈间,是江迢遥的八卦小铜镜。 “我的嫁妆。” 他恢复了前世记忆,知道里面装了千钧玲珑骰的碎片。 韶宁摸着八卦小铜镜,想到碎片,这嫁妆和男人是不得不收了。 “你就不怕我给温赐?” “既然给了你,就随你处置,给谁都无所谓。” 他坐在礁石上,看天际的烛龙之目的光辉落到辽阔海面,水色潋滟,浮光跃金。 韶宁想到水镜以魂补魂的法子,大男主果然好难杀,不仅难杀还获得了金手指。 她问:“你有前世记忆吗?是不一样的前世,还是和温赐一样的重生吗?” “是后者,”金光洒在他侧脸与鱼尾间,江迢遥回头,俯身在韶宁额间落下一吻:“我和他的恩怨,你不必在意。” “你只需要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哦。”韶宁避开他的眼,干巴巴应了声。 可能是他多了前世记忆的原因,她总觉得他变了又没有变,望过来的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再仔细瞧,似乎和平时区别不大。 “我什么都给你了,你可以对我负责了吗?” 他问,江迢遥想听见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知道她没有前世记忆,悲喜交加。 悲是因为他被遗忘了,喜是因为被遗忘的人是他,还好是他。 哪怕没有那段记忆,他仍旧会爱上她,只是不会像今日这么鲁莽。 喜欢一个人真奇怪,明明拥有更多优势的人,更有可能在感情中占上位。 他偏偏想把所有都给她,好像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就会垂下眼,赏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他把最重要的八卦小铜镜都给她了,她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把自己一脚踹开? 听不见她的回答,江迢遥很是紧张,胡思乱想时海水下的鱼尾不安摆动。 他是不是太心急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不再给她时间缓缓?八卦小铜镜她想要就给了,这又有什么关系。 江迢遥别开眼,张嘴想解释:“其实我......” 其实我没有怀孕,你不必为之负责,只是在开玩笑。 韶宁与他同时开口,她放下八卦小铜镜,‘嗯’了一声。 听见他的话说一半没声了,她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他话音一转,“其实我感觉到鱼宝宝在踢我了,妻主来摸摸。” “......鱼哪有腿?” 第69章 风中纸鸢,尔手中线 烛龙之目中的灵力逐渐被收走,光的余韵在海面回荡。江迢遥抱着避水珠中的韶宁,逆着海浪回到天子城。 韶宁如昨夜歇在了江迢遥的院子,她一回头,发现江迢遥似乎比她更忐忑。 她难得见到他这般心头紧张又嘴硬的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 洗漱后韶宁踢了鞋袜,素白的脚尖朝他方向点了点地面锦纹绒毯,“呆愣愣的怎么伺候你的妻主?” 江迢遥大步向她而来,韶宁要收回腿已是来不及。他一手握住韶宁脚腕,俯身上了床,“你对他们几个也是这样?” “什么他们?”她另一只脚去踢江迢遥坚实的手臂,“床上就我们两个,提旁人做什么?” 他看透了她的小把戏,落了个吻在她额上,然后是鼻尖,最后落到双唇间。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发,江迢遥拥着她,“昨夜我睡在地面,就忍不住想,如果我们同榻共枕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韶宁略带惊讶,完全看不出他对自己有意思。“你蓄谋已久?” “还没来得及蓄谋,就水到渠成了。” 情到深处,江迢遥复而吻上韶宁。他的吻依旧生涩笨拙,意识到白日里那个吻会伤到韶宁,江迢遥动作间小心翼翼,偶尔还是会磕到牙。 韶宁勾着他的脖颈,闭眼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毕,她的指尖落到身上人衣襟上,“江大公子,会吗?” ...... 江迢遥勤学苦练,练了一夜的枪。韶宁吃苦耐劳,陪他练了一夜。 韶宁醒来时天光大亮,小年轻精力旺盛,又没轻没重的。 她累得好像偌大个泉先城是她一个人一晚上搭建起来的一样,越想越气,一脚把身侧的江迢遥踹下床。 “滚,今天之内别让我再见到你!” 江迢遥不敢说话,弱弱地从床下探头,伸了只手去摸韶宁,又被她拍了下去。 “妻主......” 他装得一副可怜模样,又伸手去摸她的手背:“地上凉,凉着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滚上来!” 江迢遥翻身上床,钻进韶宁的被窝,牵过她的手去摸小腹,“有没有摸到小鱼宝宝?” “真这么快?它还小,怎么可能摸得到?” “长鱼氏是妖,生父能第一时间感应到。”他九句真话里掺杂一句假话,哄得韶宁真以为他肚子里真的有了条小鱼。 他垂眸看着满脸惊奇的韶宁,倏尔想到她院子里化名魏隐之的魏枕玉,横刀夺爱的后来人,他和韶宁完美爱情中的第三者。 江迢遥正琢磨着对付情敌的一万种方法,门外有宫人敲响了门。 韶宁替初为人父的江迢遥捻好被子,披了件外袍去开门。 听完宫人所言后,她回头对江迢遥道:“你皇舅父约了二皇女一家,喊我们去宓妃园叙叙。” 第48节 ...... 宓妃园坐落于洛神殿,傍山傍水,用灵力维持的花各式各样,经年不凋谢。 韶宁到的时候主人家还没有出来,小皇帝和一位青衣少年一起放纸鸢。 小皇帝难得开心,白净的面上梨涡浅浅。她拉着线在院子中快步奔跑,看纸鸢遥遥飞过高墙,乘风而去。 它自由飞跃天际,要越出宫墙的那一瞬被手中线拉了回来。 纸鸢贴着宫墙飞行,看似自由畅意,实则郁郁不得志。 开心之余,长鱼黎心情有了一瞬间的低落,她很是羡慕纸鸢,随风自由飞行;可是贪玩心思作祟,她舍不得松开手中线。 身后青衣少年面容和小皇帝几分相似,笑起来恬适安静,青衫单薄,身形瘦削,形容弱柳扶风。面貌是江迢遥和长鱼沅不能及的雌雄莫辨。 想必就是二皇女之子长鱼阡,长鱼阡生父早逝,旁边坐着的是小皇帝生父芷君,二人皆由芷君带大,情如同胞兄妹。 待她和江迢遥踏进院子时,长鱼阡止了动作,默不作声地打量韶宁。 没人引导的小皇帝跑得很急,脚下不慎跌了个跟头,手中线蓦地断了。 她抬头去看,纸鸢落到了宫墙之上。 “啊......皇兄,朕的纸鸢......”小皇帝爬起来哭着找长鱼阡,他方回神,蹲下身子替她擦眼泪。 “下次出宫,皇兄给小黎再买一个好不好?” 韶宁指尖捏了个法诀,灵力变幻出一根线,另一头引着纸鸢。 她掐着线,弯腰递给小皇帝,“给。” 小皇帝松了手中线,怯生生地瞧了韶宁一眼,试探性接过灵力化作的线。 她牵动线身,纸鸢再次迎风而起,随她动作在风中盘旋。 “谢谢。”小皇帝攥着线,慢吞吞挤出一句道谢。 韶宁下意识掐掐她没有多少肉的小脸蛋,她动作很轻。 但是被她碰过的地方迅速蔓延开粉色,小皇帝蒸红了整张脸,初次与陌生人亲密接触的她紧张得说不出话。 韶宁暗自想,要是江迢遥给她生个像小皇帝一样的小粉鱼,看起来乖巧听话,似乎也不错。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长鱼阡拍拍皇妹的背,示意她去玩。她方如释重负地拉着线,小步跑开了。 “皇妹怕生,还请皇表嫂莫怪。” 长鱼阡声音轻若落叶,笑起来如微风拂面,温柔又亲切。 他目光落到韶宁身边江迢遥身上,细细唤了一声:“皇表兄。” 园子另一边走来一位宫人,说芷君想同殿下说说话。 江迢遥对韶宁打了个招呼,他跟随宫人而去,坐下时才发现长鱼阡还站在原处,不知和韶宁说着什么。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父子俩把心思打在谁的头上来了。 江迢遥欲起身,芷君递了一盘剥好的桂圆给他。“听说你昨夜和驸马圆房了?” 第70章 风韵犹存皇舅父 芷君目光落到江迢遥摸着小腹的手,他有些惊讶,但未多言。 只用指尖捻了颗桂圆,似劝似叹:“你不在长鱼氏长大,不懂这里的规矩。既已圆房,早些成亲,免去不必要的非议。” 江迢遥应下,又听他道:“到时找人算个吉日,成婚前十日夫妻不得见面。” 小皇帝抱着纸鸢,从二人面前‘哒哒哒’地跑过去。她记着父君叮嘱过的话,仰头唤正在闲聊的韶宁和皇兄陪她放纸鸢。 “既然陛下喜欢驸马,就让驸马去她那待几日。” 江迢遥欲言,又听见他道:“只消十日光阴。陛下准备把宣帝登基前长住的那座府邸赐给你,若是得空,你去瞧瞧,有没有缺的物什,好让宫里补上。” “老祖宗的规矩若是坏了,恐落人口实。” 江迢遥看向韶宁和长鱼阡,二人中间隔了个小皇帝,不显亲近,反倒颇为疏离,距离把握得刚刚好。 他垂下眸,应了声。 一圈跑下来,小皇帝和韶宁熟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韶宁掏出一方软帕替她擦去额头细汗,余光瞥见长鱼沅迟迟归来,身后跟着几位蓝袍臣子。 小皇帝顺她目光看见长鱼沅,抓着韶宁衣摆躲到她身后,小表情苦得像要哭出来。 韶宁带着她落座,长鱼沅目光扫过韶宁,又扫过她身旁的江迢遥时不时抚上小腹的手,未曾舒展开的长眉拧得更紧。 一场宴会,心思各异。 趁上菜的空档,几位掌权者随口聊了几句。 长鱼沅看向埋头攥着韶宁的手,怕得不敢看他的小皇帝。 “水镜异动,惊扰了忘川轮回镜。上界仙家派了人来察看,明日就到,陛下可要去瞧瞧?” “一切由皇舅父定夺就好。” 韶宁听着两舅甥你来我往,有些惊讶。 水镜连接着忘川那头被唤作轮回镜,轮回镜只是供往来游魂回忆前世之物,对轮回道的正常流转影响不大。 且说水镜是长鱼氏一族的宝物,异动竟能惊得上界仙家特地跑一趟。 看出她的不解,长鱼沅斟了一杯酒,解释:“水镜下镇压着杀道之主商陆的尸身,稍有疏漏,将酿成大错。” 近日来邪修愈加猖狂,见夺舍复生之法失败,不少人把主意打到长鱼氏水镜之下。 长鱼沅没多少胃口,他听起芷君说起韶宁和江迢遥的婚事,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韶宁疑惑望向江迢遥,他凑近咬耳朵小声道:“芷君说我不守夫道,早点成亲免了非议。” 她正喝汤,连连咳嗽,一张脸呛得通红。 江迢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掌心。“妻主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韶宁小声骂他:“回去罚你抄男戒。” 长鱼沅将二人情态尽收眼底,他饮了几口酒,白面泛起绯色。 他不胜酒力,单手撑头,眸色中漾着浅浅醉意,挑眉抬眼间分外勾人。 似乎除人类外,自然界大部分动物都是雄性生得美些。 长鱼氏就是如此,雄性鱼鳍耳或是尾巴都比雌性更华丽些。 明明在座只有长鱼阡生得秀气,面容雌雄莫辨,但几条鱼的美貌难辨孰优孰劣。 剩下几只雄性高大俊美,雄性的特征与美之一字完美结合在一起,一举一行同样勾人。 韶宁眼珠子不由跟着他举起酒杯的手,落到他沾染了水光的双唇间。 感受到韶宁的目光,长鱼沅勾起靡曼的唇,遥遥冲她举杯。 “本王这酒醇厚香醇,驸马何不来一杯?” 身旁宫人为她拿开原本的茶杯,换杯斟酒。 韶宁垂眸瞧了一眼,看起来不错,她酒力尚可,在现代偶尔会小喝一点。自穿越而来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她抿了一口,确实如他所言,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只觉过瘾。 江迢遥望过来提醒她不要贪杯,韶宁还把杯子递给他,“来一杯?” “少喝一些,”江迢遥借着她的手尝了一口,“后劲应该不小。” 话音刚落,长鱼沅面上醉意更甚,他说了声‘告辞,诸位请便’,已有宫人将他带着下了宴席。 韶宁听了江迢遥的话,只时不时啄一点点,偶尔和他咬耳朵:“你皇舅父一百来岁风韵犹存,就是酒量不行啊。” 看韶宁目光跟着长鱼沅背影,江迢遥似笑非笑,“还看呢,那老男人一般人可吃不消。” 她收回眼,深深赞同他的话。长鱼沅确实好看,但是性子像悍夫,她更喜欢魏隐之这种大度且温柔的。 韶宁思绪翻飞,想起自己那几条鱼,性子各异,但是都挺好哄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嫁人多年的芷君在宴席上话多些,细细叮嘱江迢遥一些待嫁时注意事项。 韶宁一边抿酒一边听,居然还要自己织鲛纱绣嫁衣。 她看了看江迢遥常年练枪的手,憋不住笑。 待江迢遥挑眉看向她时,她忙埋头喝酒,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芷君掐着指尖算了算,“时间有些紧,你今日跟着宫人学几个时辰,应当是来得及的。” 江迢遥无奈对韶宁递了个眼神:“看来今夜得晚归了。” 她杯子中的酒没喝完,还想喝,江迢遥想替她拿走。韶宁伸手拍落他的手,不慎把酒杯打翻,洒了自己和旁边的小皇帝一身。 小皇帝瘪着嘴努力不哭,两个宫人带着韶宁和她下去更衣。 小皇帝被韶宁牵着一起去,她先换好了衣服,坐在板凳上等另一边隔间的韶宁出来。 等了许久没等到,她推开隔间,地面只剩被酒沾湿的衣服,“朕的皇表嫂去哪了?” 一宫人从外而来,“驸马酒醉,回房里歇息了。” “好吧。”小皇帝很失望,也没再问。“等皇表嫂醒了记得提醒她,明夜要到朕的宫里歇息。” 她双手摸摸胳膊,皇舅父的洛神宫和他一样冷,压根不适合人居住。 且说皇舅父好可怕,还是让皇表嫂和自己住在一起安全一些。 江迢遥久久未等到韶宁回来,起身时见只有小皇帝一人,心下明白了大半,当即离席。 ...... 酒劲这才上头,韶宁意识到自己有些醉了,也不想去听宴席上芷君的长篇大论。 她张着双臂,迎着夜风跑向江迢遥的院子,步伐轻快,尤为惬意。 后头跟着的宫人累得气喘吁吁,“驸马跑错了,那边才是殿下的院子。” 第49节 “那这边是?”夜风吹过,她脑子有片刻清晰,须臾消散。 “那边是摄政王的院子。” 听罢,韶宁忙转头,往另一边跑。 她踹开房门,昏昏沉沉地扑到床上。床上人被她压得闷哼一声。 房里没开灯,韶宁摸了摸,摸到了小珍珠和鱼鳍耳,她掀眼皮瞧了一眼,是银色鱼鳍耳。 她不满嘟哝:“江迢遥,你怎么也喝醉了啊......书里不是说你千杯不醉吗?” 身下压着的人半醉半醒,眯着眼瞧她,不说话。 韶宁指尖下滑,扣着他下巴,对着薄唇的位置吻了下去。 “你今天好冷哦。” 她实在困得不行,他没反应韶宁也没兴致。 于是她搂着身下人亲了又亲,亲完踹了鞋袜,拉过褥子抱着他睡了过去。 第71章 自荐枕席,大房肚量 长鱼沅酒量很差,不过兴致来了喝了两杯,已经扛不住醉过去了。 他喝了醒酒汤,酒早醒了大半,意识逐渐清醒。 今夜算是意外之喜,宴席侍奉的宫人是心腹,且是心细又胆大的几个,晓得他想要什么,懂得变通,自发把人送过来了。 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暖意,长鱼沅身体僵硬,低头只能看见她小巧的发旋。 韶宁是火灵根,身上自然比别人暖一些。旁人难以察觉,但是天生寒体的长鱼沅感触颇深。 他从未与人靠这么近睡觉,对方还是个小暖炉,他一向不喜欢暖乎乎的东西。 但是她和暖炉有些不一样。 她睡着了,挂在自己身上,温热的鼻息吐在自己脖颈间。 他动了动,学着她的样子试探着抱了回去,她比暖炉更软,还是香的。 好像暖乎乎的东西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长鱼沅收紧双臂,将韶宁拥在怀中,阖眼前仍惦记着肚子,希望能一举得女。 刚阖眼不久,门从外被人踹开。长鱼沅坐起身,和神色沉沉的江迢遥眼对眼。 “皇舅父这是何意?” “你心知肚明,可惜晚了,本王与她木已成舟。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改变事实。” 江迢遥目光落到长鱼沅光洁的小臂间,他垂眸沉思片刻,在长鱼沅惊疑的眼神中,大步走到床边脱了鞋上床。 “木已成舟,我只能顺水推舟。” 他跨过长鱼沅,睡到韶宁另一侧,将她搂入怀中吻了吻。 “芷君说,男子嫁人前有为妻主送去通房小侍的规矩,以显大度。我正愁着不知道选谁好。” “没想到皇舅父自荐枕席,要做妻主的通房小侍,我这个正房只好允了。” 想必那日韶宁所说的,长鱼沅往她房里塞人就是这个缘由,真是一手好算盘。 长鱼沅气笑了,他躺下把韶宁圈入自己怀中,“今日她是你的驸马,明日就能是本王的驸马。如果十日后是本王同她大婚,你说谁是通房小侍?” 江迢遥不恼,又把韶宁捞了回来:“是吗?可是我怀上了妻主的孩子,以皇舅父那不争气的肚子,能做到吗?” “未婚先孕,荒唐!” 长鱼沅疾言厉色,他被踩到了痛处,若不是顾及着江迢遥怀里的韶宁,他即刻斩了江迢遥。 江迢遥面上笑嘻嘻的:“能有多荒唐呀,总比抢占他人妻主来得正当。” 韶宁耳朵边有两个人一直吵吵嚷嚷的,她睡得不安生,捂着耳朵蹬了几下腿。 等两个人彻底闭上嘴后她翻了个身,一无所知地继续睡。 ...... 长鱼氏族人总是按特定时辰点亮烛龙之目。许是因为昨夜睡得早的原因,当第一缕光打在面上时,韶宁就醒了。 她看着眼前长鱼沅俊美绝伦的面容,一句话都不敢说。 身后有人揽着她的腰,韶宁回眸,江迢遥。 闭眼,睁眼,这边是江迢遥。 闭眼,睁眼,那边是他风韵犹存的皇舅父。 她偷偷摸摸地摸到皇舅父左臂,捞起袖子看了看,光洁玉白,能瞧见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她准备去掀他右臂的衣袖,一只手已经替她先一步捞起长袖,“守宫砂没有了。” 长鱼沅醒了,平淡道。 “那孩子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长鱼沅闭眼感应,睁眼失望道:“还没怀上。” 她松了一口气,又听见他道:“什么时候怀上孩子,昨夜之事既往不咎。” “什么意思?” 她表情凝滞,突然发觉长鱼沅昨夜是在下套,就等着她上钩。 “你夺走了本王的清白,自然也应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起身下床,守在门外的宫人听着动静,排成两列按次序进来伺候他洗漱穿衣。 一宫人跪在韶宁面前,手中端着面盆,伺候她洗漱。 宫人抬眸,见着韶宁身后刚醒来的江迢遥起身,手中面盆抖了三抖。 韶宁盯着面盆里的水,水面映出面容模糊的她。她正处于巨大惊讶中,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本王为冰灵根,又天生寒体,难以受孕。只要你让本王有孕,要求尽管提。” “你要借此夺权?” 长鱼沅不答,“到时候她就是长鱼氏的帝王,你想要什么都有。” “钱财,美色,或者是与他双宿双飞。” 他披上外袍,随口举个例:“就算是你要女帝冕冠,也未必不可。” 他确实能给她,反正冕冠没了还能再换。 一句话说到了她心坎。韶宁动了一瞬间的贪念,随即又想到面前人是长鱼沅,顿时皱起一张脸。 贪念起了片刻,对上身后江迢遥委屈巴巴的眼神时,极快消了下去。 他从身后环住韶宁,靠在韶宁身上装可怜。 韶宁拍拍他以示安抚,她颇为不理解,长鱼沅体寒,活了这么久还没嫁人,今日突然就想要孩子了。 “为什么是我?” 长鱼沅:“因为第一品火灵根难寻。” “其次,本王再调理几年身子,也无需火灵根相助即可受孕。谁让你们现在归族,” 说后半句话时,长鱼沅面色难看,冷哼道:“还有了孩子。” 再者,他很难找到一个合眼缘的,性子也适合的。太聪明会争权,韶宁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刚刚好。 江迢遥接过韶宁手中面巾拧干,替她擦脸,“皇舅父胡说,我可没有夺权的心思。” “宝揣在你肚子里,谁知道。” 长鱼沅的目光重新落到韶宁身上:“本王的清白给了你,他有的,本王也要有。” 江迢遥无言以对,刚让韶宁从魏枕玉身边离开,又来了个蛮横不讲理的长鱼沅。 “皇舅父还真是黑白不分,使手段坏了自己的清白,竟也能赖到外甥妻主身上。” 长鱼沅欲反驳江迢遥,一宫人匆匆走至他身前,耳语几句后他面色不善,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72章 爱情的圈套,我不入 上界派来的一众白胡子老道来自各仙家,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修真界名号响当当。 自商陆死后常有仙家派人来察看,长鱼氏见怪不怪,派人领着老道们下了禁地。 刻着鲛人捧珠的石门向两边缓缓开启,石室内灯光清幽,几米宽大的水镜平静,似乎并无异样。 几人指腹划过在水镜上,打了个玄妙阵法在镜面上,随后向其中注入灵力。 阵法随之而动,苍蓝色的纹路如水流动。灵力在镜中游走一圈,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几人体内。 “水镜完好,并无异样。” 其他几人挥挥袖子准备走了,只有一人还停留在原地未有动作。 他面色几经变化,那只被逐出悬夜海的镜妖不是说水镜的法力早就被封印了么? 他目光移到被人看守着的移魂盏上,因为知道他们要来,长鱼沅早早派人施下阵法保护它,旁人动不得。 他咬牙心一横,来都来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那只镜妖说水镜中的妖是使障眼法的好手,万一这些都是障眼法呢? 他用灵力裹着一块刻着彼岸花图腾的巴掌大圆盘,将它放入水镜。石质圆盘浮在水面,不曾下沉。 走在前头的几人听见有剑出鞘,他们急忙回头看去,水镜前的人手中长剑已经贯穿喉咙,血从剑柄落入水镜中。 断气前的他瞪大眼看向水镜,心中的侥幸与亢奋一刹间消失殆尽,化作绝望的不甘。 双目死死盯着浮在水面上的血色,水镜白光乍现,将他的法力和血色吞噬殆尽。 一如既往,还是没有......没有反应。 第50节 他闭眼倒下,紧急关头未察觉到水镜中还残存着部分法力以维持自身运转。 如今其中的法力与他打向水镜的法力相撞,已所剩无几,最下层悄无声息地裂了一道细口。 它无力承载其上圆盘,彼岸圆盘在众人查看之前悄无声息地落入水镜之下,不见了踪影。 ...... “他被夺舍了。”长鱼沅披着毛领大氅,他半蹲在那长老面前,收回指尖灵力。“全部押进水牢。” “长鱼沅!这分明是邪修之祸,你将矛头对准我们作甚?”众人欲怒,已有一人闻声而起,跳起来指着他鼻子怒骂。 长鱼沅打量眼前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目光落到他的白袍金纹上:“哦?你说该如何?” “当然是放我们回上界,待禀报......” “禀报无面仙尊就不必了。”他抬手打断了明光宫长老的话,“不如本王把其他人关入水牢,只留你一个人如何?” 长老摸不准他的注意,面色警惕:“留我作甚?” “当然是废了你的修为,把你栓在禁地门口,”长鱼沅指腹摩挲着水镜,面上笑意不达眼底,“待商陆复生后,用你的血祭他手中的刀啊。” “你!”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身陷定身咒,话音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长老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见长鱼沅双指夹着削尖冰棱,步步走近,他一向说到做到。 冰棱被打入额心那一刻,长老听见他轻声道:“毕竟无面仙尊身上还背着一笔血债,长鱼氏还未同他算清。” 他竟知道.....方才生龙活虎的长老一瞬间被抽干了灵力,无力瘫倒在地。 任由长老和众人被带走,长鱼沅目光再次落到水镜间。 若是有异,水镜中那位前辈应当第一时间苏醒,方才邪修复生的法子也不应该失败。 身旁臣子处理完众人,上步问:“王爷,可是有异?” 想到以上两种情况都未发生,他摇头道:“未有。” ...... 江迢遥一早被拉去学织鲛纱了,韶宁百无聊赖地准备收拾东西去神女殿,脑海中机械音叮咚一声:‘叮,你的工资一万灵石已到账。’ 她问系统:“这个月怎么多了五千?” 系统冒头:“玩得真开心,总算想起我了。因为今天是神主死亡的纪念日。” 韶宁四处找着软软猫,顺便和系统多聊几句,“纪念日......发灵石庆祝,真的好吗?谁定的规矩?” 系统:“不知道,我猜是魏枕玉。死亡意味着新生,死一个就能上位一个。灵巅的神明各司其职,神位都是固定的。” “神主不管事已久,权能本来就在魏枕玉手中。神主一死,魏枕玉马上就能成为名副其实的二代神主,进入灵巅最上层,你说祂开不开心?” 床底没有猫,柜子里没有猫,韶宁抖了抖灵石袋,灵石袋里也没有猫。 “那当年降下神罚的是哪位神主?” “死了的那个神主,就是创世主。当年魔族四处作乱,神主觉得这是创世的败笔。” 降下神罚后神主神力渐消,无力处理灵巅事宜,权能就给了魏枕玉。 如今祂神识消散后全部回归天地,神位也就空了下来。 神位更迭、神明易位就是原著剧情的起始点。 江迢遥完成第一代神主的任务后方能成仙封神,彼时魏枕玉正式登上神主之位,原来的神位与权能给了江迢遥。 系统替她解释完一切,时不时提醒:“诛魔战争中的神主活蹦乱跳的,魏枕玉还没有神主的权能,顶多算个旁观者,你可别恨错了人,” 韶宁疑惑:“话真多,我问一代神主,你给我说道祖干嘛?帮我找找猫。” 系统被怼得无话可说,它能帮的都已经帮了,剩下的就靠大佬自己了。 韶宁:“对了,你给我院子后面多变几间屋子出来,枕玉问就说是神主死亡纪念日,道祖送的。” 系统:“不是,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相信?” 它对院子里魏枕玉说,这房子是你自己送给你老婆养男人的? 韶宁不以为然,“怎么不可能相信,他又不了解灵巅,”她摸摸袋里一万灵石,“他不知道道祖是多么慷慨的神,你就骗骗他。” 系统:......它做不到啊。 懒得听系统狡辩,她单方面掐断了和系统的联系。 韶宁四下找寻,终于在房顶上找到了生闷气的软软猫。 它在房顶蹲了两天,前夜是因为她和江迢遥的动静,昨夜是因为跑回去床上没人,嗅着味找到韶宁,发现她床上一堆男人在吵架。 它就蹲在房顶上,倒要看看这女人什么时候会来找它。 一等就是两天两夜,它看韶宁的身影在院子里翻来找去,等她找到自己,它不被狠狠哄一顿,它就不下来。 软软猫缩了缩身前的猫脚,房顶有点冷。 韶宁擦擦额前细汗,张开双手,哄它下来。 软软猫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它算是知道了,这女人可怕得很,手段又多,只要招招手,全天下的男人都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呵,这些愚蠢的男人中并不包括孤。 爱情的圈套,孤不入。 “软软,快下来。”韶宁冲它招招手。 软软猫一般想着,一边从高处跳到了韶宁怀中,团着身子打瞌睡。 难怪昨日那两个男人要为她吵架,还是她怀里暖和又舒服。 它想再往里钻钻,已被韶宁丢到床上。 她心疼地在刚发的工资里划了三千灵石出来,准备一捧一捧地喂它。 沾床就困的软软猫一秒醒了,夹着嗓子细细撒娇,“喵~” 它半个身子埋在被褥中,就着韶宁的手啃灵石,啃完灵石后在被褥里开心打滚。 韶宁摸了摸它绕着自己手腕的尾巴,再从工资里划了三千出来。俯身掀起被褥一角时正对上应阮金色的眸子。 他刚抬起头,与她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 呆愣半晌后应阮低头看看她递过来的灵石,她今天怎么转性了? 他转了转脑袋想,这一定是她让男人变愚蠢的手段之一。 韶宁被一把推开,见着床上猫耳青年警惕地用被褥裹着身子,“爱情的圈套,我不入。” 韶宁把灵石丢到他身上:“我看你有病。” “吃饱了跟我去神女殿,遇见昨夜的情况必须保护我。” 第73章 彼岸花开,送你上路 韶宁等床上的应阮哼哼唧唧变为猫型,然后准备把猫和东西打包离开时,忽然听见一道清冽声音传入她脑海:“姑娘。” 是水镜醒了。 她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后把门窗关好,然后掏出梳妆镜。 “哎哟。”小镜妖被撵了出来,他揉着屁股道:“前辈醒了,我现在把你传送到禁地,你待会把他放到水镜中就行。” “你等一下。” 韶宁止住他施法的动作,出去捉了几位宫人问问,发现长鱼沅已经从禁地出来后,她又去揪软软猫的后颈皮,“该你保护我了。” 小镜妖见他们准备好了,手下快速结印,面上是少见的严谨。 韶宁第一次看见小镜妖开启镜中空间,她脚下出现一面小镜子,镜面极快蔓延,吞噬地面爬上墙壁,框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 此处离禁地很近,小空间很快就把他们送到了禁地中。 那日事况紧急,她没有细看石室空间。 两盏灯之上坐落着高台,高台是一座鲛人石像。石像后依旧是壁画,画的是鲛人祖先的事迹。 韶宁把打瞌睡的软软猫放在脚边,径直走向水镜。 她蹲下身瞧眼前水镜,长宽几米,远看是镜,近看是澄澈的水,又不像水。 水镜映着她的面容,韶宁伸手抚摸水镜,它到底是镜还是…… ——! 眼前水镜寸寸破裂,韶宁快速收回手,锋利的镜片刮伤了她的指腹,伤口很深,血液从指尖流下,滴入水中。 小镜妖神识海传来剧痛,他疼得在地面打滚。 水镜本体破裂,所有镜妖的神识都遭受到重创。 韶宁想去看他时,小镜妖已经化作一缕烟进入梳妆镜,意识丧失前留下半句话:“去找忘川轮回镜......” 她满心惊惧,转身垂眸发现指尖滴入水中的血液没有晕染开来,而是像一道红线,向水底蜿蜒延伸。 她看见了水下有东西,顾不上疼痛,用手直接拨开碎镜,往里看去—— 水镜之下的空间比她想象得要大而深,借着清幽灯光,顺着蜿蜒的血线,极深处幽暗深邃,似乎躺着个人。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勉强看出他身着黑衣,身姿高挑,身边放着两柄刀刃。 光束照到的那部分正好是他怀中,正是血线去往之地,——一朵镌刻在石盘上的彼岸花。 能照进最深处的灯光已是极少,但韶宁莫名能清晰瞧见彼岸花上的纹路,她的血沿着纹路一圈圈游走,所到之处妖冶诡谲。 这般情景让她想到了当初在苦泉所见,那些血线走不到彼岸花的最后一瓣花上。 韶宁垂眸,她魔怔般盯着彼岸花,血线游走的速度很快,她看见它攀过根茎,攀上花瓣,一瓣两瓣...... 直至最后一道刻痕,在血线即将攀上它的须臾,韶宁如梦初醒,她捞起旁边的猫,往石像底座后的空间跑去。 小镜妖丧失了意识,石门她打不开,此处是目光所及的唯一隐蔽处。 韶宁抱着软软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额间沁出了细汗,幸好这次没有被吓得掉眼泪。 但是也快了,韶宁咬着腮帮子软肉,心怀侥幸地想这么多次都失败了,应该,应该没有这么容易复活吧...... 第51节 下一刻,她似乎听见了他怀中彼岸石盘一分为二的声音,破碎的石盘落入常年被水淹没的石板上。 石室愈加静了,怀里的猫挣扎着出去,被韶宁锁在怀中,以商陆撼动天地的修为,怀中的小破猫出去就是送死。 猫挣扎无果,它静了下来,在想要不要化为人形替韶宁挡一刀。 它现在只有五成功力,最多挡得了两刀。 软软猫很犹豫,可是化为人形它来不及穿衣服,光溜溜的死掉好丢妖族的脸。 外头似乎没有动静了,整座石室只余她的心跳声,缭乱急促。 ……而真正压制住心跳声的是,刀刃穿破地面石壁的刺啦刺耳声。 韶宁神色凝滞,屈着双腿抱紧了猫。 她听见第一把刀划破石壁,紧接着是第二把刀。 刀刃划过之处,地面随之坍塌。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攀上石壁,然后是一个身量极高的人,他用刀刃撑地,从千年寒渊中爬了出来。 他拎着刀,浑身湿透,黑色劲装紧贴身上,身姿挺拔,腰窄腿长,比例绝佳,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塑。 没有继续的动作,他垂着头站在原地,好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首,忘记了来路,忘记了去处。 死寂,腐朽,木然。 韶宁,他的眸光动了动。 仿佛是灵魂一刹那回归肉体,他抬起头,眸子中的混沌完全消散,茶色瞳孔间燃起细碎亮色。 韶宁,韶宁,韶宁,......他的韶宁。 神识察觉到附近有三道气息,他终于迈步,提着刀往外走。 三个活的。 可以用来复活他的韶宁。 无需抬手,禁地石门向两侧开启,明光宫长老随动静望来,只一眼心魂俱裂,“商陆,商陆,不不......” 他奋力往外跑,却被踩着脖颈锁链拖了回来,十指地面留下几道血痕,“不不,商六爷,饶了我我......啊!” 刀从他心口拔出,身后的声音平淡沉静,一字一顿:“送你,上路。” 第74章 商陆小狗想和你回家。 里面还有两个,商陆转身,大步往石室内走。 听见门口的声音,韶宁吓得六神无主,忽然怀中猫变成一个光裸的人。 “给我衣服。” 应阮之前犹豫了一瞬,倒不是在想他能不能打过外面的邪修。——他力量才五层,去就是送死。 而是在骂这哪个傻x的设定,变身后不穿衣服,他浑身光溜溜的去赴死,说起来让妖笑掉大牙。 听见邪修先去杀门口的人,他长舒一口气,还好来得及穿衣服。 “我拖住他,你想办法从门口跑。” 韶宁惴惴不安地看见应阮穿好衣服,脸侧石壁上盎地横过来一柄长刀,刀刃插入壁画,壁画一瞬间裂开,稀碎的碎屑纷纷扬扬落下。 笔直锋利的刀刃距离准备起身的应阮脖颈只差分寸,她吓得忙抱住应阮,瑟瑟发抖。 都跑不掉了呜呜呜。 “找到了。” 来人的话卡在喉咙,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韶宁被人形猫护在怀中,露出小半张脸,瑟缩抬眼,和那邪修眼对眼。 长眉如墨,一双丹凤眼狭长上翘,瞳孔是淡茶色。 唇形优美,偏偏肤色是常人未有的病态白色,唇下一点殷色,像是朱砂痣,也像是方才杀人染上的血色。 过甚的雪色与极致的血色相撞,是惊心动魄的美。 她在极度惊惧中略有晃神,唇下一点殷色...... 不知道小哑巴后来生活得怎么样。 刀声落地的响声敲醒了韶宁,她看看地上的刀,又抬眼看看面无表情的人。 石室冰冷阴森,唯二的热意点在他心尖与眼眶。商陆蹲下身看她,迟钝地意识到,眼前人是韶宁。 她被谁复活了,她过得怎么样,她一点都没有变,她还记得他吗,她是不是在怕他...... 所有所有疑问都问不出口,言辞在一瞬间剥落,只剩下狼狈肮脏的他不知所措。 无数午夜梦回中,他常常唤她名字,见到她那一刻,什么都喊不出口。 生与死的漫长厮杀中,他想过很多次想对她说的话。再见时,他依旧是那个被遗忘在身后的哑巴孩童,窘迫难堪,欲语口已噤。 商陆的目光对上审视自己的青年,见状,韶宁下意识把青年抱得更紧。 他抿唇,看着猫耳朵和猫尾巴,是猫。 她什么时候养了猫,她喜欢小猫小狗吗? ......他学了化形术,他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她有猫了,他可以做她的狗。 商陆没有拥有过正常人的思维,他不知道怎么和她交流,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不知道说什么她才肯在乎他。 沉睡千年,他光记得她了,连怎么做一个人都忘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也可以......” 韶宁和应阮警惕地看向他。 商陆觉得这样的说法太过冒犯了,假如她不想要呢?他鼓起勇气,呆板唤道:“韶宁。” 韶宁面上的警惕一顿,应阮意识到危险不存在了,松了一口气,化作猫型钻进她怀中。 她把它的衣服塞进乾坤袋,疑惑地听着邪修语句不通的解释。 发觉她没有认出他,商陆掌心沁出了汗,一字一句解释:“你救过我的,在很多年以前。然后你带我去了不老峭,然后是药谷,最后你走了。” 你一直没有回来,我就一直等到了现在。他越说越小声,最后一句话埋没在深深的气馁中。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 商陆垂下眼睑,有些怨怼。不是怨怼韶宁忘记了他,是怨怼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再见时还是不能正常交流。 他模拟过无数次再见时的对话,在真正实践面前,苍白又无力。 除此之外,他以前只会刀上论道,一刀可买商六爷一句话。 没人在乎商六爷能不能正常遣词造句,没人抗得过三刀。 如今他丢下了刀,说话底气全无。 视野之下出现一只素白的手,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感受到她指尖落到了唇下。 是朱砂痣,韶宁问:“小哑巴?” 她话少可爱的小哑巴,怎么被养成大杀神了?! 她想收回手,身前人轻轻攥住了她手腕。 眸光落到韶宁手上,他侧过头,学着被主人逗弄的小狗动作,舌尖落到她掌心,讨好般舔净残存的血色。 冰冷黏腻的触感,韶宁吓得缩回手,贴着墙壁站起身。 商陆手心一空,见她起身,他来不及回味心头的空落,急切问:“你要走了吗?” 他怕千年前的离别返来复去,他想跟着她走,碍于没有理由迟迟说不出话。 韶宁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禁地,再不走长鱼沅就要她脑袋了。 “对,我要走了,快走吧......算了我先走,没时间了,有缘再见!” 他修为如此高,定是不怕的。 她双腿蹲得发麻,刚跑出两步被他拉住了衣袖,他说话落字很轻,小心又不安:“你可以带上我吗?我可以做你的狗。” 她会答应吗?他满心忐忑地想。 韶宁:“......” 所以舔手心是这个意思吗? “你再说一次?”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继而问。 软软猫听清了,它从韶宁怀抱中探头,无语打量商陆,这年头什么不要脸的人都有。 “我可以做你的狗。” 商陆紧张得掌心出汗,可能觉得自己说话不够礼貌,询问:“我,我可以做你的狗吗?只要你带我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狗,猫,兔子。” 他看过凡间贵女或是世家仙子养狗、猫和兔子,她们似乎很喜欢这些东西。 “喵呜!”软软猫弓着身子对他呲牙,三条尾巴圈着韶宁,一副看护领地的模样。 整日看韶宁的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各种抢位置,它对此深感无语。于是一直都把自己放在宠物的位置,没想到宠物的位置都有人跟它抢。 早知道把自己放在韶宁男人的位置了,烦死了! “你不要命了啊。”韶宁小声对软软猫道。 软软猫炸毛:“喵呜——!” 它只是想捍卫自己独宠的地位而已,它有什么错! ——独宠:一只猫独自当宠物。 商陆松了韶宁的衣袖,步子微不可见地向后退了退。待韶宁望过来时他眸中的黯淡又被光亮冲淡些,声若蚊蝇:“可以吗?” 第52节 第75章 内有恶犬,汪汪汪汪! “你想要和我一起走吗?” 想到曾经的离别,韶宁领悟了他的意思,她目光扫过禁地,可是只要待会长鱼氏的人一来,全天下都知道商陆复活了。 “这些,我可以修复。” 商陆觉得自己于她是个累赘,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有用之处。他掌心凝结了一团法力,法力所过之处,一切都恢复原样。 “镜子是假的,一个月后会碎掉。” 他目光落到门外尸首上,然后偷偷瞧韶宁的神色,她会不会因此厌恶他? “没有办法复原他。” 但是可以让他消失。 商陆掌心翻动,打了个道法印到尸首上,尸首即刻自燃,火熄灭后连灰烬也无,只剩下空荡荡的铁链。 想必是幼时经历的原因,韶宁发现大部分需要念口诀的术法,在他那都被换成了以手势启动。 “我还可以带你出去。” 禁地守卫森严,没有小镜妖传送,韶宁很难不惊动任何人就出去。 她环着商陆瘦窄的腰身,以为他要施阵传送,却见他徒手把空间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松开他的腰身,愣愣地看了眼他,愣愣地抱着猫穿过这一面时空,来到泉先城外无人之地。 韶宁等了片刻,没见到商陆出来,等到了一只纯黑色小松狮犬。 小松狮犬迈着短腿,从空间裂隙中犹豫地走出来。它走到韶宁脚边,又小又短的尾巴摇得很畅快。 商陆见过的凡间皇室,大部分都会养一只小松狮,不知道韶宁喜不喜欢。 她怀里的软软猫嗅到了诡异的气息,它探头往即将缝合的空间裂隙瞧了一眼,为什么他变身连带着衣服一起变? ...... 独宠猫失宠了,这是残酷的事实。 想当年它在一众争风吃醋的男人里傲视群雄,还不是想上韶宁的床就上韶宁的床,还不是没想挨打就被打一顿。 烦死了,刚送走一堆男人,又来了一只狗。 如今它一只猫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看韶宁的头埋在小松狮犬的肚子上,狠狠地吸。 “哦,宝宝我的宝宝,好可爱,亲亲亲亲~” 小松狮犬很安静,它毛茸茸的狗头上落了几个口脂印,登时浑身僵直不敢动,软着四肢由韶宁为所欲为。 贱人,你在矫情甚么? 狗东西,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左右摇晃的尾巴。 你等着吧,我要向魏隐之那个毒夫告发你违反毛茸茸禁令,有你好果子吃。 软软猫蹲在被褥上辱骂松狮犬,它看见自己的亲亲被小松狮犬霸占了,连它最爱的韶宁的怀抱都没有了。 猫失望,猫寒心,猫落泪,猫要想办法自救。 韶宁吹熄了灯,手拍在猫屁股上,让它去床内侧自己找个角落睡觉。 她把小松狮犬抱在怀里,在毛茸茸额间印下几个吻,拢紧被褥和它说话。 软软猫身后三条尾巴生气地摇晃,它等了等,没等到韶宁来哄它。 等得有点久,生的气就消散了,它躬身钻进被褥,团着身子靠着韶宁的背养眠。 韶宁说着有些困,她索性闭上嘴,抱着松狮犬不久后沉入梦乡。 松狮犬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四肢发麻。它轻轻地动了动,想舒展四肢,又怕吵醒韶宁,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 它抬头,看见韶宁颈侧落了一缕金发。 白日里见过的猫耳青年从她身后探出头,小声道:“看什么看。虽然你是她的新宠物,她对你有三分热度,但我和你可不一样。” 宠物的自我修养第一则:主动出击,宣誓主权。 应阮心里想着他变一下身,等在松狮犬面前耀武扬威后他就变回去。 果然看见韶宁怀中的松狮犬满眼疑惑,他得意地把韶宁圈入自己怀中,“你只算个宠物,我是夫侍,这还看不透吗?” 怀中韶宁嘤咛一声,他顿时失了底气,忙把声音压低,咬牙切齿地威胁它:“哼,记住你的本份,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小手段,小心她不要你,你就变成流浪狗。” 最后一句话伤到了小松狮犬的心,它浅茶色的瞳孔泛着水光,顿时缩着身子不敢乱动,看起来要碎掉了。 应阮轻哼了一声,一面搂紧韶宁睡觉,一面得意自己的手段有点用。 这一得意,他睡过头了。 天亮时韶宁一转头,裸楠。 “......?” “应阮?” “昨天吃灵石吃多了,不小心变身了。” 他裹着被褥跪在床上认错,斜眼狠狠剜了韶宁怀中松狮犬一眼。 “那你以后不准上床。” “为什么!我不!!!” “那你以后不准吃灵石。” “我不!!!” ...... 韶宁收拾好床上的猫,把它们留在房中,去找小皇帝赴约。 她和江迢遥的婚事定在下月,她自昨日就搬到了神女殿偏殿,小皇帝偶尔会拉着她一起闲聊。 她来时小皇帝正在院里学作画,丹青沾了一身。 韶宁蹲下身用衣袖擦去她面上丹青,笑:“小花猫。” 此时湖边传来幽幽琴声,她抬头,有亭翼然临于湖上。 亭中公子身形纤瘦,长指轻抚古琴,人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琴音袅袅,只是透着幽怨,听后不觉心旷神怡,反倒生出几分惆怅来。 想必是长鱼阡。 小皇帝拉着韶宁坐在身旁,把旁边做好的画递给她瞧,画得不算好,但是一眼就能认出画的是那日放风筝的情形。 红衣的是她,小皇帝在中间,旁边的是长鱼阡。 “皇兄说朕画得好,就给朕弹古琴,皇表嫂来瞧瞧。” 待她看过,小皇帝拿来一张新纸,要韶宁给她作画。 韶宁犯难,“我是一点都不会。” 两人在这厢作画,亭中人抱琴自湖边款款走来。 长鱼阡面上戴了面帘,秀美的面容若隐若现。他对二人俯身行礼,小皇帝招手让他过来,“皇兄快来,朕知道你妙手丹青。” 韶宁把手中笔递给他,小皇帝把座下板凳让给他,两人趴在桌上看他作画。 他瞧了眼小皇帝画好的原画,寥寥几笔勾出当日放纸鸢的情形。 韶宁凑近瞧,只是纸鸢不是被困在高高宫墙内,纸鸢之下云影天光,山河秀气。 手中的纸鸢断了线,不再被任何人束缚。它是翱翔苍穹的鹰,飞往云霄深处。 这是悬夜海下没有过的风光。 落笔,他方回神,如梦初醒般想起来此的原意,把手中笔递于韶宁:“我作画,皇表嫂题字如何?” “题什么?”韶宁接过他手中笔,幸好在执夷那学了这么久,写出来的字能入眼,不会毁了这幅画。 “皇表嫂随心即可。” 韶宁回忆学过的知识,提笔落下两行诗。 长鱼阡接过画,目光落到诗行上,眸光微动。 ‘身居樊笼中,心往云霄边。’ 第76章 韶宁是一个心狠的女人 长鱼阡将画平整放到一边,待上头的墨色干了后将画收好带回自己宫里。 他拿着画走到门前时天色已晚,房里亮着灯。 长鱼阡推开门,恬淡笑了笑:“父君。” 芷君手中灯芯挑刀拨弄着灯芯,“不早不晚,看来还没有成事。” “她九日后就与江迢遥成婚,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么?” 宫人接过他手中挑刀,芷君走前道:“江迢遥不愿意在长鱼氏长住,她定也是个不愿意的。陛下无势力,你不攀上她,是想留在宫中老死,还是嫁给哪个朝廷显贵,一辈子留在悬夜海?” 他在桌上放了一个小青瓶子,“早些行事。” “谨听父君教诲。” 长鱼阡送他出去,目光落到了桌上小青瓶子。他们的计谋很简单,只要韶宁带他一起出了悬夜海,他就能想办法从她身边逃脱,再不受高墙束缚。 悬夜海即是如此个地方。摆渡人守在河对岸半生,前方即是出路,被禁令封锁了的出路。一步之遥,一生之别,他转身,任由谢世海之水淹没遗憾。 太女蒙冤,被困杀后院数十年,她无数梦回中都是回到悬夜海下,赴一场轰轰烈烈的约。 长鱼阡费尽心思,他只想出了这片海,永生不再归来。 无关身份,只是层层禁制之下,每个人都带着枷锁,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长鱼阡是曾经的芷君,也是年幼懵懂的长鱼黎,但这份机会,只在他手中。 第53节 只有他有机会逃出高墙,指腹摩挲着青瓶,长鱼阡垂下眼眸,目光落到了手中画上。 他没有捎上青瓶,只换了身最喜欢的衣裙,用一支青玉簪挽起发后推门出去。 天黑如漆,有着小皇帝的帮衬,他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韶宁的房前。 带路的宫人识趣退下,长鱼阡抬手敲响了房门。 响起敲门声之前,韶宁正在给松狮犬洗澡,它浑身僵直,两只短小的前腿捂着脸。 每当她的指尖划过一些很私密的部位时,它才会发出小小的一声‘汪’,然后立刻闭上嘴,捂着脸不敢动弹。 “害羞啦?之前把你带回不老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洗澡的吗?” 那个时候小哑巴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一沾药水就疼,他木然坐在浴桶中,只有目光随着韶宁而动。 韶宁让他抬手或是抬腿,他面无表情地一一照做。 什么都被看光了,当时他是孩子,她不觉得怎么样,注意力只在他身上的伤口间。如今他变作了松狮犬,韶宁的负罪感更低。 “小狗狗也会害羞呀。” 而软软猫因为早上被骂了一顿,一赌气跑了,等它气消后自己就回来了。 听见敲门声,她用帕子帮松狮犬擦擦身子,起身开门。 见是长鱼阡,韶宁有些惊讶。他今夜没有戴面帘,如画眉眼映着幽幽灯光,抬眸瞧了韶宁一眼,倏尔低下去,欲说还休。 “皇表嫂,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夜间席卷而来的风声比他落地的声音更大些,见长鱼阡只穿了件单薄鲛纱,韶宁下意识侧过身,放他进去。 看他掀开珠帘走向床榻,她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关门以防他人发现,还是该开门以显清白。 “我是会吃人的妖怪吗?怎么吓得皇表嫂不敢过来?” 长鱼阡坐在榻上,目光扫过床内侧,她原来还养了只狗。 你还知道我是你皇表嫂啊。 韶宁阖上门,背靠在门上道:“就这样说吧,挺好的。” 他笑笑,开门见山:“皇表嫂为我题了那行诗,应当猜到我是为何而来了。” “你要出去?”她目光落在床榻边的长鱼阡,素而不淡,他今夜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要我娶你?” “不行不行,”她当即否认,“江迢遥肯定不会答应的。” 长鱼阡面色如常:“只是一个吻的功夫。皇表兄为人豁达开朗,若知道了缘由,想必定会同意此事。” “出去后山高水长,我不会再纠缠皇表嫂。” 他垂下眸,神色黯淡:“若不能出去,我兴许会成为权力的工具,兴许会老死在宫墙内,一生不得解脱。” “生于天地间而不能恣意畅游,不如让我早早了断,何必荒废年华。” 闻此言,韶宁掀开珠帘,走至他身前,面带犹豫道:“若是怀上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我一个人带大就行,绝不会打扰皇表嫂和皇表兄。” 他的手抚上小腹,唇线轻弯:“就当他是皇表嫂留给我的念想,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伴。” 韶宁还在犹豫,对她不过举手之劳,只是长鱼阡灵根混杂,修为不高,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修真界过得很艰难。 若去凡间,想必也难以被世人所容。 见韶宁迟迟不动,他拔下发间玉簪,“只要皇表嫂愿意陪我演一出戏就够了,至于守宫砂......” 如墨青丝散在浅青色鱼鳍耳边,长鱼阡目光坚定,抬手作势朝着腕间刺下,“把它毁了即可。” “别别,我答应你。”韶宁抓住他的手腕,不知守宫砂点在皮肉中的深浅,瞧他这架势,下手必定很重,留下一道狰狞疤痕,又疼又难看。 一个吻后不一定真的会怀上,那夜亲了长鱼沅这么多下,他都没怀上。 听小皇帝说他最近找遍了天下名医,天天喝补药呢。 再说,长鱼阡都发话了,如果怀上了,只要她心狠一点,对,她是一个心狠的女人,她不管这对父子就行。 “就一个吻哦。” 长鱼阡闻言点头,面上泛起一层浅薄的粉色。他闭眼仰头,映在眉眼间的灯光柔和,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 韶宁咽了口唾沫,俯身落了个吻在他唇间,一触即分后去瞧他腕间守宫砂:“怎么还没消失?” “需要更深一步,”他面上薄红更深,睁开眼望向韶宁,眸中眼波流转,羞意点点,“需要交换.....” 她想起那夜亲长鱼沅时好像是伸了一点点舌尖的,原来原理是体液交换啊。 “哦。”她干巴巴应了声,坐在床榻上,俯身凑近长鱼阡。 对方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浅浅走了一圈。韶宁余光瞥见床榻内松狮犬浅茶色的眼睛映着他俩的身影,水光盈盈,懵懂又好奇,她反手翻起被褥蒙上它的头。 小孩子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眼前漆黑一片,松狮犬心头惆怅难以言说,它想起应阮昨日的话。 夫侍? 它心头一震,站起身时被褥被顶起一线缝隙。 细碎的光从缝隙间照进来,映入眼底的是韶宁随意搭在床上的手,素白纤细,五指如葱。 下一刻,一只骨架更大些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分开五指,与她十指相扣。 它恹恹趴在床上,被褥里重归黑暗。 商陆不知道自己对韶宁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自己要做她的什么人,只想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天涯海角都可以。 夫侍两个字,听起来高不可攀,是他不敢肖想的身份。 可是这个身份似乎更离她更近。那个青年又是她的猫,又是她的夫侍,修为没有他高,是为什么呢? 商陆想了想,是身体还是脸,或是其他? 作为一个邪修,他常年混迹邪门歪道,风月之事常常被些不入流的邪修当做日常笑料交流。 他匆匆听一耳,次数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邪修中也有不少人深通双修之道,或是以色进行买卖,无论男女。 他仔细回忆,抓住了一点蛛丝马迹,难道是床上功夫? 所以那只猫早上挨骂,是因为没伺候好吗? 难怪被窝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77章 一举得子,一娶娶俩 一吻毕,韶宁来不及瞧长鱼阡手腕的守宫砂,窗扉忽然被人从外打开。 江迢遥在窗外探出半个身子,“差点被抓到,幸好本公子身姿敏捷......” 他面上的轻松一滞,目光落到床榻上相对而坐、面色通红的二人,“你们在干嘛?” 韶宁擦擦嘴,“接吻。” 撑着窗台准备翻进屋的江迢遥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来身姿再敏捷也躲不过绿帽的突袭。 韶宁忙松开长鱼阡不知何时牵上自己的手,急匆匆跑到窗台看地面的江迢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他出去。” 长鱼阡被抛在身后,他目光追随韶宁而去,随后默不作声地收回手,继而抚上小腹。 片刻后,笑意忽然氤氲在眸间,这次不是做戏的假装,而是发自内心的笑。 其实皇表兄的妻主,挺不错的。 韶宁比他想象的更心善可欺,白白软软的像个讨喜的小汤圆,一口咬开,是他喜欢的甜口。 他似乎不需要从她身边逃离。手抚摸着小腹,长鱼阡心情大好。 他肚子里揣了她的小汤圆,只要他不想走,她就不会赶走他。 江迢遥被韶宁拉起来,他抱着韶宁不肯撒手:“真的?” 他常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挂在嘴边,如今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相思的滋味,骨头里又酥又麻,带着细细密密的痒。 想见她,拼尽一切都想见她。 他年纪不大,本就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遇见这种情况束手无策,只能随心而行。 “真的,不信你问他。” 长鱼阡起身,面上的笑意未褪下,他冲韶宁俯身,“多谢皇表嫂相助。” ‘皇表嫂’三个字被咬得风风韵韵,他眉眼舒展,眼中全是愉悦。 当目光落到江迢遥身上时,长鱼阡欲言又止,面上的笑意逐渐被惶恐替代。 江迢遥眉心一跳。 长鱼阡的手抚上小腹,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我想,我想找个太医,诊断后再下决断。” “万一是我晚间吃多了,没有消食呢。”他垂下眸,自言自语道。 江迢遥抱着韶宁的动作僵住,消食和孩子那能比么? 他大步上前,一手攥着长鱼阡手腕,不由分说地打了一道灵力进去,眸色当即沉了下去。 长鱼阡身子单薄,待灵力游走一圈后他已面色发白,撑着床柱才能站直身子。 他额间沁出了细汗,抬眸瑟缩地瞧了韶宁一眼,我见犹怜。 韶宁下意识上前把他扶到床侧坐下,问:“你不会,有了吧?” 长鱼阡轻轻应了一声。“就当是皇表嫂给我留下的念想,阡儿此生无憾。” 韶宁和江迢遥眼前发黑,夫妻双双把地倒。 见韶宁神色惊恐,长鱼阡眸光暗淡,慌张无措地解释:“皇表嫂不用担心,孩子我一个人养大就好,绝不会让他打扰你和皇表兄过日子。” “只要孩子在我身旁,就相当于皇表嫂陪在我身旁,再多苦难,我也甘愿。” 说这话时,他看向韶宁,眸中一点光明明灭灭,眉宇间千言万语都化作一眼。 第54节 你要养就养就自己找个角落养,说最后一句话做什么?江迢遥去瞧韶宁,果然见她神色由惊恐转为复杂。 一是惊讶这人怎么一副对她一往情深的样子,难道就因为她拿走了他的清白?二是想到他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肚子里可真真是她的种。 不行啊韶宁,你要心狠一点。 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长鱼阡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不该留在此处,行礼告辞。 临行前他的目光流连在韶宁身上,没得到回应,他神色低迷,最终什么都没说,出门后还替他们阖上了门。 “好贴心的娇妾啊。”江迢遥阴阳怪气走到床榻,看见被褥杂乱堆积,高高鼓起一团,下意识问:“不会还有一个奸夫......” 没有人,只有一只小松狮犬。 小松狮犬抬头看了他一眼,伤心垂下头,还有一个夫侍。 昨天那个伺候得不好,就换了这一个? 十八十九岁的模样,他听说上界一些仙子最喜欢养这个年纪的修士做炉鼎。 江迢遥倒是松了一口气,瘫在床一侧,“你什么时候养了只狗?” 韶宁含糊其辞:“之前出去了一趟,顺手捉的。” 江迢遥将松狮犬丢到韶宁怀中,“它现在不适合出现在这儿。” 她把松狮犬抱到外屋,拿了床被褥给它做小屋,进内屋时顺带把灯吹熄了。 屋内陷入黑暗,她被江迢遥拥在怀中,指尖绕着他垂下来的长发,“你的嫁衣织好了?” “还没呢。我手都织废了,妻主摸摸。” 韶宁伸手去摸,他顺势将她的手捉在掌心,变成十指相扣。 他扣得很紧,今夜的力道重些。 感受到她热烫的眼泪落到肩侧,江迢遥无奈道:“你哭什么,我还想哭呢。” 前有棒打鸳鸯的暴躁罗睺,后有趁火打劫的劣质上神,还有个屁事不懂,只想爬床的死狐狸。 走了江怀慕这个恬不知耻的弟弟,又来个长鱼氏阖家团圆。 江迢遥做苦力活时抽空想了想,似乎没有其他情敌了? 似乎? 不过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前几日撒的谎,竟然在长鱼阡身上灵验了。 “还有其他人吗?” 韶宁没有回话,声音不连贯,“王八蛋呜......” 他自顾自地说,“以后天衣阁不止我一个人绣嫁衣,你一娶娶俩,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不能是平夫,他必须做妾。” 两个人身份相差不大,小皇帝赐婚时肯定不会委屈她哥哥。一想到他要和长鱼阡平起平坐,江迢遥心头更烦。 “太贪心的妻主得多吃些苦头。” ...... 此时,外屋。 商陆在韶宁眼中是个没长大的小哑巴,她为此特地施了阵法,将声音隔离。 但是她修为太低,只要商陆想,没有什么逃得过他的耳朵。 小松狮犬把头埋入被褥,捂着耳朵不听,又忍不住抬头,去想她此刻的情态。 如果能成为韶宁的夫侍......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亲近。 软软猫窗台跳进来,坐在身边的桌子旁舔爪子。 它睨了松狮犬一眼,呵,胆小鬼,我就敢想。 它今天早上‘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吹了一天冷风才勉强降下火气。 软软猫又想起那顿打,越想越烦,气得一晚上睡不着。 凭什么打它,就因为它不是她夫侍吗?其他人和她同榻共枕,她早上起来也没动手啊。 里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韶宁一脚把江迢遥踹下了床。 这个不算,软软猫想。 第78章 长鱼沅:人人都能生,_________ 洛神宫正殿窗扉紧闭,日光不入,一灯如豆落寒花。 摄政王不喜过盛的光亮,偌大的殿内冷清又昏暗。 侍奉的宫人噤若寒蝉,座上人端着黑沉沉的药,苦味刺鼻,长鱼沅的眸色比药的颜色更加深黑,他问:“你说长鱼阡怀上了韶宁的孩子?” 芷君说昨夜二人酒醉,走错了房间,一夜荒唐后长鱼阡不仅失了身子,并且已有身孕。 “是,神女殿准备让两位殿下在同一日同驸马完婚。” 长鱼沅一言不发,目光落到手中药上。待药完全冷透,准备一饮而尽时他停住动作,下一刻陶瓷药碗被摔在地面,碎片迸溅。 他压着心口怒火,“好啊,天不仁,独我逢此运。” “一个两个都怀上了,偏偏本王怀不上!” 碎片混着药汁,溅到了宫人裙摆,众人大气不敢出,纷纷跪下俯首道:“王爷息怒。” 长鱼沅闭眼揉着太阳穴,“把韶宁给本王捉过来。” 话音刚落,他摆手免了,“本王亲自去神女殿见她。” 此时的韶宁正趴在床上瞧梳妆镜,想试试能不能唤醒其中小镜妖,门先一步被敲响了。 “皇嫂,你在里面吗?朕是长鱼黎。” 小皇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说话一板一眼,偷偷把对韶宁的称呼换成了‘皇嫂’。 韶宁闻声开门,小皇帝顶着两个黑眼圈,献宝似地把手中粉色鱼缸给她瞧。 “这是朕为亲侄做的荷花鱼浅。”她满怀期待地看韶宁接过鱼浅,想要个夸奖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宫人守在门外,韶宁看出她的想法,牵着她入内室,“很漂亮,陛下好棒,让我先替未出世的亲侄谢谢姑姑。” 得到了肯定的小皇帝面上爆红,一双眼亮晶晶的,很是兴奋。“朕过两日给表侄做一个。” 韶宁发现她很喜欢别人的夸奖,也对,十二岁的孩子谁不想要被肯定呢。 “陛下昨夜没有睡吗?” “啊,”她面上不见困倦,全是兴奋,“听说皇兄有了小宝宝,朕睡不着,就做了鱼浅。做完后去上早朝了,刚下朝。” 小皇帝卯时起就要起来上朝,相当于现代早晨五点。 韶宁听得心疼,问:“要不要在我这歇会?” 小皇帝看向床,点点头,她脱了鞋袜上床,躺到床上时她还没有困意,攥着韶宁袖子说话。 她的话比韶宁想象中多得多,全然不似初见那般安静。言语之间带着孩童对世界的好奇与懵懂,拉着韶宁问她外头好玩吗? 韶宁细细为她讲上下两界奇人异事,或是瑰丽风光,她撑着困意一边听一边问,后头实在熬不住了,阖眼前喃喃道:“以后让皇兄帮我看这些......” 韶宁正说着和江迢遥绛宝秘境那一遭,听小皇帝所言,她忽而闭上了嘴。 小皇帝无权无势,在禁令之下,或许此生难以出悬夜海一次。 对一个无法出悬夜海的人描述外界的美好,这算不算一种残忍? 小皇帝如今才十二,要做各式各类的功课,还要在权力斗争中护全自己和家人。 韶宁记得自己十二岁时,她还不会去在乎父母间的貌合神离,以为他们闹一闹就和好了,只顾着自己玩。 韶宁再看向小皇帝时,她已经睡着了,安静时稚嫩的面容更似长鱼阡。 小皇帝与长鱼阡并非同父所生,面容相似,必是同母的原因。由此可见,那些因早产质疑血脉的说法无凭无据。 想也是长鱼沅从中作梗。 无巧不成书,韶宁刚想着他,就听见门外宫人轻唤:“王爷千岁。” 长鱼沅大步跨入内室,欲语时见韶宁竖指噤声,他瞧了眼床上人,惊讶小皇帝怎么在此处? 他倏尔想通,若她们关系不好,小皇帝是怎么把长鱼阡送上韶宁的房? 长鱼沅皮笑肉不笑,转身同韶宁去了外屋。 “王爷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韶宁问。 “自然是圆房之事。” 目光落到角落被窝里的狗身上,不远处还有一只猫,长鱼沅拧紧眉,讨厌全天下的毛茸茸。 “长鱼阡是怎么怀上的?” “我只给了他一个吻。”她目光不经意划过长鱼沅的小腹,被他恶狠狠瞪了一眼。 “本王也要。”长鱼阡江迢遥两兄弟有的,他都要有。 韶宁认命踮起脚尖,“你低头。” 长鱼沅俯身,唇上映来一抹柔软,舌尖撬开他的唇齿,未来得及细尝,它已抽身而去。 “就这样?” “你还要怎样?” 长鱼沅自知理亏,他直起身,唇间残留着暖湿,那夜醉得昏昏沉沉,并未真切感受。 今日一触即分,还未来得及仔细感受。 长鱼沅轻哼一声,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挑个吉日,我们同房。” “啊?!” 他垂眸想了想,“就你与他们大婚那一天,你与他们拜堂后,与本王洞房。” 韶宁惊恐:“啊?!你问过江迢遥他们了吗!” 第55节 “问他们作甚,谁也干涉不了本王的决定。” 指腹抚上被她吻过的唇,长鱼沅掀眼瞧她,“洞房前一日三次,一次也不可以落下。” “今夜本王搬来神女殿。” 同房得子的几率更大,只是长鱼沅一时难以接受同仅有几面之缘的人行房事,韶宁同样。 他仔细思索,多亲亲多睡睡感情基础说不定就有了,那日和她相拥而眠,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与她接吻是他为权力做出的最大让步,不过意外的不错。 惦记着要回去喝补药,他欲离开,韶宁忙攥住了他的长袖,“王爷真的什么都能给我吗?” “你要什么?” 她顿了顿,“我不缺钱财,也对权力无所谓。王爷给的条件实在难以让我妥协,不过......” 为了掩饰真实目的,韶宁绕了个大弯子,“那日王爷说女帝冕冠都能给我,我草民出身,还没见过如此贵重的东西呢。”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若王爷真能给,我定心甘情愿助王爷。” “没有什么能比长鱼氏新任女帝更贵重。”他未多言,走前淡淡道。“允了。” 第79章 事与愿违,殊途陌路 韶宁再踏进屋内时小皇帝已经醒了。 她面上挂着泪痕,扑到韶宁怀中,“如果皇舅父也有了宝宝,他会杀了朕和父君吗?” 韶宁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会。杀了你们,他哪还有亲人啊?” 原著中江迢遥归族时比现在晚,小皇帝依旧是个傀儡皇帝。 长鱼沅有过生子夺权的想法,几番思索后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 一是江迢遥并未参与夺权,查到内乱原因后再未归族。 二是芷君重病身亡,没多久长鱼阡郁郁而终,小皇帝茕茕孑立,偌大的宫墙内只剩下舅舅和外甥女。 小皇帝没有夺权的野心,长鱼沅既是在辅佐小皇帝,也是在掌权,配合得倒也得当。 长鱼黎并不是个千古明君,在长鱼氏历史上只算个平庸的皇帝,不过能辨别是非善恶,非骄奢淫逸之人,已经够了。 小皇帝翻身下床,她说不出心头感觉,闷闷问:“朕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闲散皇女,皇嫂觉得朕是做皇帝更好,还是做个不理政事的皇女更好?” 韶宁为她梳好睡乱了的头发,“无论是什么身份,陛下都能做得很好。” 得到了肯定,她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被宫人带回正殿,上今日的课程。 韶宁目送她远去,再次从衣襟里翻出梳妆镜,屈指敲了敲。 小镜妖‘哎哟’一声,他醒了,只是妖力恢复得不足,还不能显现原形。 她正想着要怎么去忘川,就见软软猫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跳上床开始睡觉。 软软猫不行,它怕水。 身后的小松狮犬跟着它迈出小短腿,又缩了回去,局促地站在床前,仰头瞧韶宁。 韶宁把它抱在怀中,“你可以带我去一趟忘川吗?” 她身上一沉,一手在后撑床勉强没被压倒。韶宁抬眼,只能看见商陆滚动的喉结。 接触一瞬,他极快后退,拉开了和韶宁的距离。 “......我可以。” 不过这样出去太招摇了。韶宁逼迫系统给她买了个斗篷,又让商陆收了一把刀,通过傅粉将那颗朱砂痣遮住。 万事俱备后,韶宁见他撕开空间,她朝里望了一眼,天色昏昏,阴云密布。 最远处,天际一道蜿蜒石板路悬在空中,名为归魂路,鬼魂沿着归魂路而上,魂归岱山也。 归魂路连接着奈何桥,奈何桥下是忘川河,不似神话传说中的以血做水,相反,河水清幽澄净,映照着路过孤魂。 奈何桥上有孤魂流连今生,停步望向忘川河。 奈何桥对面搭了个小桥,供生人和阴官往来。只要不踏上归魂路、不掉下忘川河,阴官不会多加管辖。 河边是艳红的彼岸花,一眼望去,延绵不绝。 只有奈何桥下长的是纯白色小草,根茎纤细,叶尖如柳叶,数片尖叶中藏着一朵浅蓝色小花苞,它们是无悯草,温赐的同族。 从黄泉路走来的孤魂踏上奈何桥,在桥上喝下孟婆汤,那些被遗忘在身后的记忆与情感是无悯草的养分。 它们看惯了痴儿怨女,情愿剥去三千情丝,无悯无悲。 越是自诩明了,越是迷离徜仿;越是避之不及,越是痴心灼烧。 韶宁目光掠过地府,黄泉路上有面镜子,奈何桥下有面镜子,归魂路尽头还有面镜子。 她在忘川河边捉了个阴官,问:“请问大人,哪面是轮回镜?” 阴官摊手,韶宁给了他灵石。 他指向忘川,“奈何桥下那面就是,照死人过去,照生人未来。” “你看,小桥有几个你这样在修士在瞧自己的未来。” 韶宁顺着他指尖方向看去,小桥边守着阴官,一惯地拿钱办事,给够了钱就可以上桥,安全自负。 小桥不大,后头有几人发生了争执,推攘间祸及前人。桥身摇摇晃晃,前面几个准备下桥之人脚底打滑,随时可能会掉入忘川。 忘川水静且清,是因为里头所有的活物或是尸骨都被河水吞噬,无论生者还是孤魂,落下去轻者丧命,重者魂飞魄散。 他们刚稳住身子,后头人没站稳往水下掉,慌乱中随机抓着旁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阴官见怪不怪,两岸的人与鬼看得着急,前头那几人什么都没做,平白遭祸。 商陆瞧了眼韶宁,他抽出腰间长刀,向河岸而去。 桥上落下来的人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只觉面上吹过一阵寒风,随后屁股墩子一疼,所有人四脚朝天地摔到了冰面上。 整个地府静悄悄的,自商陆手中刀尖为起点,寒风随河道奔腾,一刹那千里冰封。 目光所及之处的忘川河被霜白冰面覆盖,昏昏天色下的卧着一条逶迤冰龙。 韶宁最先回神,冲冰面上人喊道:“快起来,不然等着冰化入河吗?” 冰上人互相搀扶起来,冲这边连声道谢,然后拖着始作俑者上岸,在对岸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群殴。 商陆拔出刀,冰化为水,忘川河恢复如初,整个地府又热闹起来。 见桥上人多,韶宁怕发生方才的惨事,一边等待,一边同阴官聊天。 “如果能看见未来,就不怕有人因此改变命运吗?” 阴官瞥了韶宁身后黑袍修士一眼,腰间别了一把刀,看不清面容,不知是何方大能。 他把灵石还给韶宁,笑得奉承:“姑娘误解了,照镜者通过轮回镜,只能看见自己死后判官给的判词,囊括一生,赏善罚恶。” “照镜者多萎靡不振。若是善者见善果,自是鼓励他们继续活下去。” “判词不好,何不早早了断?若是恶者见到判词,知晓自己将历经重重刑罚,说不定会改邪归正。” “若不改,那就是走了原来的老路了。” 韶宁想到泉先宫里的小皇帝,如果她看见了自己判词,说不定会自信一些。 韶宁也起了想看看的心思,等着桥上人依次变少,她随口问:“每个人都有判词吗?” 阴官答:“非也。有两种人没有,一是成仙封神者,魂魄不入地狱,不归我们管。” “二是死后没有轮回的人,即是魂飞魄散,我们也管不着。” 桥上人渐渐没了,阴官做了个‘请’的手势,韶宁攥着梳妆镜,带着商陆上了小桥。 她站在桥中,凑近梳妆镜问:“我要怎么做?” 里头穿出来的声音沉稳平淡,是水镜。他道:‘劳烦姑娘拿稳,我将灵力传入其中即可。’ 手中镜倾泻了一道灵光,灵光在空中星星点点,散如萤火,飘入忘川之中。 她望向四周,好像没人能看见这些星星点点的灵力。韶宁放宽心,探头瞧轮回镜。 她的判词会是什么?韶宁这般想着,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看见。 是因为被水镜的灵光干涉,还是自己没有判词? 感受到身后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问:“你怎么不看看你的判词?” 韶宁想到或许是他杀孽过重,判词应该会很坏,安慰:“如果改邪归正,业障也会相对减少,一切都还没有定数,你不要灰心。” 商陆沉默一瞬,他在韶宁面前没有勇气撒谎,“......我没有判词。” 这是自他封印魂魄时起,既定的命数。 第80章 千年倥偬,引线纸鸢 韶宁动动唇,逐渐没了声音。她垂眸猜得七七八八,兴许死后复生的原因。 此刻脑海中再次出现水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已将法力传入轮回镜中,悬夜海下的水镜自会修复,不过需等些时日。’ ‘水镜修复之前还得麻烦姑娘些时日。’ “没事没事。”毕竟水镜是在她手下打破的,韶宁有些心虚,把梳妆镜揣进了乾坤袋中。 她动了带小皇帝来看看的心思,和商陆一起走下小桥后算了算时间还早,商量着再来一次。 商陆将韶宁送回神女殿,韶宁找到小皇帝时她才放堂,拿着新写的诗词扑进韶宁怀中。 “皇嫂你看,怎么样?” 韶宁把她牵到人少处,问:“陛下想不想和我出去玩?” 她发出小小惊叫,在宫人望过来之前忙捂住嘴,小声问:“真的可以吗?我们去哪里!” “先去忘川可以吗?然后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 第56节 她重重点头,然后又发愁问:“可是朕要怎么出去?” 韶宁跟宫人扯了个带小皇帝去偏殿玩的谎,牵着她进屋后,韶宁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去了哪里哦。” 小皇帝说了声‘好’,再睁眼时眼前正值一只没有眼睛的孤魂飘过,裙下没有脚,她吓得往韶宁身后躲。 韶宁怕弄丢她,在小皇帝腰上栓了截绳索,另一头捆在自己腰上,对她道:“你看见前面那座小桥了吗?下面有面轮回镜,能看见你一生的好坏。” “陛下想不想知道自己以后会做一个闲散皇女,还是成为一代帝王?” 她神情很是心动,望向忘川欲言又止,自称也跟着换了:“我想。可是我,我很害怕......” 如果长鱼黎以后会做个闲散王爷,那么她就不会处于权力斗争中心,也不需要修习这么多功课。 可是她心里又有一点点不开心,长鱼黎还小,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不甘心。 很多人都说她不适合做皇帝,她也觉得自己平平无奇,但是还是很难过,好像很对不起支持她的那些人的期待,对不起父君和帝师的教导。 “没关系,陛下做什么都是最好的。要我带你上去吗?” 短暂犹豫后她才开始缓慢地移动步子,跟着韶宁上了小桥。 小皇帝探头,望向忘川中轮回镜。 韶宁看顾着她的安危,一边和身后的商陆商量等一下走哪里回去。 她看向黄泉路口那面镜子,不少鬼魂驻足观望。 一只鬼魂将手放在镜面,他们看不见镜面出现了什么,只是须臾后,那只鬼魂撤下手,掩面而泣。 “等一下去看看那个镜子吧。” 商陆静静听她说,等她说完就答好。 韶宁看不见他被黑袍遮住的眼,想问他为什么身死千年后没有投胎,她张嘴闭嘴反复几次,斟酌措辞后问出了口。 “我听闻你为了移魂盏魂断暝昏山,如今已过千年,为何魂魄长留世间,不曾入轮回?” 风声夹杂着鬼魂的哭闹,忽远忽近,韶宁等他回答,但是回应她的是小皇帝的声音。 小皇帝面上似忧似喜:“好像说朕会一直当皇帝,虽然没做什么大事,但是族人或者臣子都在夸朕呢。” 说到最后一句,她浑身都冒着开心的泡泡,拉着韶宁往桥下走。 韶宁下意识回头叫商陆,只看见他动了动唇,声音擦着耳边的风转瞬即逝: “因为你说还会再见。” 韶宁心跳一滞,原来千年倥偬中的苦与孽,竟有她的一席之地。 于她,是久别重逢。于眼前人,是一生所向。 ...... “怎么啦?”小皇帝先一步下了小桥,她望向身后二人。 韶宁回神,她咽下喉间的酸楚,和商陆一起走下小桥。 “我们接下来从黄泉路出去,陛下想去哪里玩?” “朕听皇嫂的。” 小皇帝被韶宁牵着,三人一路向黄泉路的出口走。 商陆跟在她们身后,他很少说话,恍若一座冰山,大部分鬼魂或是人看见他皆绕道而行。 手上牵着的小皇帝似乎没有之前这么开心了,垂着头一直想什么东西,想到烦闷时还会用脚踢彼岸花。 于是韶宁被路过的阴官罚了五十灵石。 韶宁老实交了灵石,无奈地捏捏小皇帝手心,道:“陛下不喜欢判词吗?刚才不是说有人夸,还开心得要跳起来吗?” 小皇帝看向韶宁,垂头没有答话。 韶宁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判词,暗道自己坏了事,忙安慰她道:“判词是可以改的,以后我多带陛下出来玩好不好?” 她还是没回话。韶宁等了很久,小皇帝长舒一口气,郑重道:“朕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皇嫂不带朕出来玩也没事,朕以后一辈子住在宫墙都可以。” 韶宁惊讶,想起长鱼阡所做那幅画,“我还以为你和你皇兄一样,都想做那断线的纸鸢,畅游山河。” “是啊。可是,”她收紧牵着韶宁的手,仰头道:“可是那引着纸鸢的线,不是你给我的吗?” 韶宁垂下鸦睫看她,一时无话。 小皇帝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朕想通了,做有线的纸鸢没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引着朕的线是长鱼氏的族人,是朕的父君,”长鱼黎抬眼看韶宁,很少直白表达情感的她耳朵通红,目光复而盯着自己脚尖,“也是你。” 第81章 十里桃林,师徒通吃 小皇帝一直把那只纸鸢放在房里,最初是因为亲眼见灵力引线,感觉十分稀奇,要等到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放。 后来她觉得自己逢年过节也舍不得放,因为韶宁成亲后就要走了。 韶宁留一只纸鸢给她,她给韶宁一只鱼浅,以物换物也不错。 她瞧着韶宁神色,韶宁愣怔一瞬,随即笑道:“那这一趟可得好好逛一逛。” 韶宁暗自思索着,等会出去给芷君买些养身子的药,她希望他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刚这般想着,韶宁又想到泉先宫皇室要什么药没有? 芷君生下小皇帝时就落了病根,后头江迢遥回族,长鱼沅掌权,他带着两个孩子无依无靠,思虑过度,早早地撒手人寰。 韶宁蹲下身,摸摸小皇帝的头发,“今天的事情,陛下谁都不可以告诉,但是最好告诉陛下的父君。” “告诉他说以后你们一家人都会过得很好,皇舅父也没有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小皇帝听见最后一句话,面上全是难以置信。 韶宁又道:“以皇舅父的权势,如果他不帮你,陛下怎么能够坐稳皇位一辈子呢?” 小皇帝想了想,点点头。 “顺便告诉你父君,就说我很喜欢你的皇兄,恨不得把他当宝贝疼。让你父君放宽心,不必再担忧陛下和皇兄的未来,每日吃好穿好,他要把身子养好,陛下在宫中有个陪伴,我也会带皇兄去看他的。”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一直没有感觉父君的身子有什么问题,听韶宁这样说,她担心问:“父君生病了吗?” “没有,但是以后也不能生病呀。”韶宁猜,芷君一直没有告诉过小皇帝自己的身体状况,老的怕小的担心。 芷君和小皇帝只是个原著中的npc,还给江迢遥下过绊子,先是想拉拢讨好他,后来拉拢不成想把江迢遥嫁出去。 电子书上的文字匆匆一行带过他们的结局,韶宁一眼览过。现在他们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带着书中从未涉及的血肉与情感,与她命运交错。 韶宁并没有和芷君过多交涉,她只是觉得他和长鱼阡都不该就这样走了,留下长鱼黎在原地,茕茕孑立。 想到长鱼阡,韶宁头又痛了起来,怎么一个吻就中了?怎么他皇舅父的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呢? 三人已走到黄泉路的尽头,守着镜子的阴官有事匆匆离开,随手拉了个白袍修士帮他。 修士眉目清冷,身姿高挑,背了一柄重剑,他拦住韶宁想去瞧镜子的脚步。 “生人需先测有无姻缘。” 他指尖掐着方才阴官给的金线,一端系在韶宁腕间,指腹摩挲着线身,修士闭眼,回忆阴官所言。 在他神识所及之处,韶宁是棵枯木桃树,随着灵力从金线缠上桃树,桃枝开始绽放花苞,一朵两朵...... 韶宁目光落到修士衣袍下摆,金纹如凤尾展开,明光宫子弟怎么到地府来打零工? 再抬眼,见修士淡然的神情凝固在面上,他睁眼看向韶宁,眸中全是茫然:“......——十里桃林?” 他将金线在指尖绕了两圈,“男,女,未分化性别?” 方才那位阴官并没有告诉他还有这种状况啊。 “人,妖,鬼,神,罗睺,黏糊的活物,像是邪物......怎么会有魔?” “兄弟,姐弟,舅甥,主仆,师兄弟......怎么会有我和师尊?” ......好多熟人。 两手慌乱地为韶宁松线,他眼睛不敢看身前人,仿佛她是吃人妖魔,“定是我初次牵金线,给姑娘算误了。” 韶宁想,也不是不可能,算对了一半,只是这些人的范围有点太大了。她问:“你师尊是谁?” “明光宫宫主,无面仙尊。” 韶宁:“那必然是算错了的!” 修士解了金线,将其揉作一团塞进刚来的阴官手中,“......你的金线出问题了。” 他背着重剑,脚步慌乱,转身走进从黄泉路而来的鬼群中,逆流而行,撞倒了几个轻飘飘的鬼。 “涂钦道君,涂钦道君......”阴官多次呼唤无果,攥着金线疑惑道:“不就是帮个忙嘛。” “人人都叫我小月老,金线怎么可能出问题,”阴官目光落到韶宁身上,几番打量:“你调戏他了?” “......没有。” “哦。”阴官收好金线,“如果有姻缘的话就可以看看这面红台镜,里头会出现你的命定之人。没有的话什么都看不见。” 他挑眉暗示韶宁,她掏出灵石给他。 “把手心放于镜面上就行。” “如果姻缘不止一个呢?” 阴官诧异望向她,“看起来不像胆子大的,你家里那个知道吗?” “开个玩笑哈哈。”阴官目光从她身后商陆身上移开,暗道这就是同僚所说刀口封了忘川河的修士,看样子是她的姘头,他干巴巴笑两声。 “这要看谁和姑娘联系最深了。”阴官目光扫过韶宁脚踝和锁骨下,“谁把线束缚得最紧,自然就能看见谁。” 是指锁骨下魏隐之曾说过的术法,和执夷的天命结吗? 韶宁想,魏隐之不过七阶修士,法印束缚力自然不如天命结,应当会看见执夷。 她走到镜前,正欲伸手,动作被脑海内机械音打断。 第57节 系统急急急,慌得口不择言:‘我在给你修房子啊好累啊哈哈哈,亲爱的宿主你在干嘛呢?’ 韶宁:‘你现在才修,都过去多少日了。找我干什么?’ 系统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没什么,我这不来关心你吗?你面前这是什么,哇,好大的镜子。’ ‘据说成看见姻缘的红台镜,我猜等一下会看见执夷。你说呢?’韶宁跃跃欲试。 系统:‘我说,我说就不要看!’ ‘啊,我是说,本系统是说,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还看它干什么呢哈哈......’ 看韶宁依旧想看,它苦口婆心劝道:“本系统都没有姻缘,天天看你和男人腻歪,你尊重一下单身狗好不好?相爱就已经够了,还看这个有什么意思呢,对不对?” ‘有道理,好吧。’听罢,韶宁想想也是,缓缓放下手。 好险,差一点它就来晚一步了。 系统才不在意这是什么镜子,也不在意韶宁的感情问题。 但是它不确定这破镜子会不会跟着神纹走,直接连到灵巅。 因为院子里那个魏隐之只是魏枕玉的分身,本尊在灵巅打工。 神独立于轮回之外,所以在轮回重启之前江迢遥登天梯之时,魏枕玉坐上了神主的位置。 系统抓狂,万一看见的是在灵巅神主位上的魏枕玉,神模神样的,完全不像个人,那不就完蛋了吗?! 对了它现在可以给魏枕玉传音啊。 正准备切回神殿,系统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见韶宁一秒把手印在了红台镜上。 韶宁:“嘻嘻,你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第82章 破系统烂世界傻哔灵巅 与掌心接触的镜面漾起波纹,镜面随即浮现一层霜白浓雾,等待时韶宁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好久没见到执夷了,等一下是会看见游戏一样的立绘,还是cg,或者是动图? 她能看见他,那他能看见自己吗? 雾气随之散去,韶宁对上一双琥珀色瞳孔,眸中万年未闻风起,映入她之时卷起惊涛骇浪,混混沄沄久而不息。 “韶宁?” “枕......” 韶宁话音一滞,眸光所及之处随镜面拉长扩大,上座仅一人,身后是一扇玉雕壁画,青色灵力缠绕其上,雕刻出整个修真界的山河湖海。整座殿中白玉为堂,琉璃为柱,空旷寂寥。 偌大的神殿,只有他身前书卷随风翻动,比起凡间宫殿,未免显得朴素冷清。 韶宁仿若正站在神殿中央,座上人垂眸与她对视,和魏隐之如出一辙的面容,却是神骨仙姿,高不可攀。 “魏枕玉。” 枕玉,是魏枕玉的枕玉。 书卷散乱,长长的卷轴散开,滚到韶宁脚边。 座上人迷茫站起身,倾身向她而来。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印在镜面的掌心刹那,韶宁收回了手。 ...... 四周景象一瞬间回溯,韶宁又回到了阴沉昏暗的地府。 其他人看不见镜中景象,阴官见她面上不见喜色,小心翼翼问:“镜中是姑娘爱人吗?” 韶宁沉默一瞬,道:“不是。” “是红台镜有误?” 她掐了掐手心,牵着小皇帝往外走,“不是,只是我弄错了。” 小皇帝跟着她往外走,她察觉到韶宁不开心,问:“皇嫂你不开心吗?” “......没有。” 韶宁抿唇,在心底唤了声系统。 系统已断气。 她知道它不敢说话,自顾自传音道:‘魏枕玉是为监视我而来吗?’ 系统吱声:‘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它的声音越来越弱,‘......好吧我也是这样想的。’ 韶宁越想越心烦,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道侣,对身边人没有过高的要求,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他骗了她,她还能安慰自己,她也骗过人家,一报还一报。 可是恩怨可以抵消,感情做不到。 她依旧清醒地知道,千年前魏枕玉那一箭要杀的是燕执夷。燕执夷手下亡魂无数,是个十恶不赦的反派,魏枕玉的选择没有错。 是她为燕执夷挡下那一箭,既然做出选择,就要付出代价。 可是理性能够一笔一划算得明明白白,感性做不到。 她如何与一个杀过自己的人再次相爱,他们本就不该结为道侣,日夜同床共枕。 从起点开始,一切都是错的。 他们的爱情全都是建立在一个叫魏隐之,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身上。 魏隐之不存在了,所有记忆和情感都如没有地基的大厦,弹指间崩塌瓦解。 她与他的童话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她无法避免地感到伤心,她和魏隐之的相遇相识,原来只是悬浮在空中的绚丽泡影,猝不及防地被戳破,什么都没有剩下。 不仅如此,似乎他们连好聚好散,一别两宽都做不到。 比起恋爱结束后的伤心,韶宁很快意识到另一个脊背发凉的事实,魏枕玉是来监视她的吗? 怕她召唤魔神,怕她复生魔族,或是影响剧情。 如果她威胁到了灵巅的利益,他会不会让她魂飞魄散?一如上任神主斩灭魔族。 轮回镜中看不见她的判词,是这个原因吗? 她惊出一身冷汗,更为确定自己的猜想,对魏枕玉所有的情感全部转变为恐惧。 韶宁恹恹地走在路上,对方太过于强大,她没有实力去抗衡。 他能把她丢到修真界来,就可以把她丢回去。 ......其实如果把她丢回去还挺好的。 系统弱弱安慰她:‘但是,他后来不是很喜欢你吗?不然怎么会把神纹给你,为你洗衣做饭,当牛做马的。’ ‘想开点,至少你嫖到了神主呢,多帅啊还是白嫖,嘿嘿。’ 看见韶宁的眸色越来越沉,它消了声,‘对不起,我不乱说话了。’ 听它说到喜欢,韶宁更烦。她摸摸锁骨以下,‘这玩意能不能消失,比天命结束缚力还强。’ ‘要我做他的神妃吗?十年后他还会放我回去吗?’ 系统不敢说话,它被韶宁说服了。 韶宁边走边想,如果魏枕玉真的喜欢她,他们一别两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果让他发现她在外面找的莺莺燕燕,她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灾祸怎么一茬接一茬的?!她十条命也不够啊! ‘我真的服了,破系统烂世界傻哔灵巅。’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集齐四块千钧玲珑骰,就反手召唤出二代魔神,让他去复生魔族,趁仙魔恶斗的时候想办法跑。 总算知道温赐召唤魔神时是什么想法了,她现在真想一拳把世界捶爆。 她好歹是二代魔神姐姐,二代魔神是古魔神第四子,记忆中襁褓里奶白色的一团,禁忌主还抱过他呢。 后头他长大了些,天天亦步亦趋地跟脚跟,甩都甩不掉。 魔神也有神格,韶宁想了想,说不定能把她送回去。 她回现代藏起来也好,呆瓜生活能过一天是一天,过不下去她就吊死在魏枕玉神殿上。 反正去哪都比在这个死烂修真界被耍得团团转来得好。 韶宁想着自己的逃跑计划,她把整个灵巅骂了个狗血淋头,总算好受了一点点。 韶宁和小皇帝与商陆一路往外走,走出黄泉路,是一片鬼林,再走出鬼林,是人潮往来的酆都。 鬼修和亡灵热热闹闹,冲淡了酆都的阴气。 她心头的烦闷跟着被冲散了些,暂时抛下魏枕玉之事,扯嘴角对小皇帝笑了笑。 “抱歉,刚才有点不开心,现在好了。” “酆都是下界最繁华的地方,陛下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哦。” 小皇帝一晃眼就把方才时忘了,她吃惯了山珍海味,对民间吃食格外稀奇。 她步子蹦蹦跳跳,韶宁和商陆在后头一路跟。 手里提了几盒糕点,小皇帝对韶宁指了指红彤彤的糖葫芦,“这个这个!” 韶宁想起商陆小时候也爱吃冰糖葫芦,虽然可能是因为不老峭上没有别的零嘴。 她买了三串,递了一串给商陆。 “糖葫芦,你现在还喜欢吗?” 商陆愣怔一瞬,伸手接过。“......谢谢。” 小皇帝心里躁得厉害,不一会,她的目光就飘到了隔壁糖人身上。“这个这个!” “画我们三个哦。”她对着小贩指向自己韶宁和商陆。 第58节 “不对不对,”韶宁探头看了小贩手中糖人一眼,“我的腰哪有这么粗,我是胖萝卜吗!” 商陆拿着与他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糖葫芦,一言不发地站在身后。 他目光时刻跟随着韶宁的笑脸,低头咬了口糖葫芦,破开外层的糖纸,里面是酸的。 酸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尖,再是眼眶。 在不老峭的时候,韶宁也为他做过糖葫芦。 她的手艺不算好,摘的山楂不够大,不够成熟,熬的糖也不够多,勉强包裹住山楂。 他抱着糖葫芦,坐在石凳上看她把不老峭围起来,又转头去砍松树。 没有想过后来,没有想过生生世世,他以为片刻就是永远。 小哑巴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糖葫芦,那个时候吃起来很甜。 “快来!” 商陆放下糖葫芦,看见韶宁笑着回头冲他招手,他抬步跟上。 第83章 你们俩的神妃是同一个人? 眼前人一瞬间消失,徒留魏枕玉孤身站在空落落的大殿中。 他失力垂下手,心头是难以言说的酸与涩,只差分毫,他就能触碰到她的掌心。 只差分毫,他就能抓住飞身而去的箭尾。 片刻后,殿外传来细微脚步声。 魏枕玉抬眼,一人踏入神殿,绛衣玉骨,丝绸覆眼。 他手中抱着一沓宗卷,神识扫过满地的书卷,并未多说什么。 “十日后我派分身去深渊巡视,这些新上任的人员信息无法处理.....” “我派分身去。”魏枕玉回神,他俯身将书卷挨个捡起来,“这些申请你批复。” 戚灵修未语,颔首点头。 他在职多年,一向不关心职务以外之事,除了与第一类第27998世界有关之事。 曾听负责第一类第27998世界的系统和其他系统谈起八卦,它绘声绘色地叙述神主魏枕玉放低身段,在本世界找了个二十多岁的道侣反被嫌弃的故事。 这事都在灵巅传开了,几乎是除了魏枕玉人人皆知。 它说魏枕玉假扮成一百岁的年轻修士,仍然被姑娘嫌弃肉老难啃,天天在外面鬼混不回家,夫侍娶了几十房,还有了孩子。 小妾整天在魏枕玉脸上跳,他都忍气吞声,从不发火。 前些日子系统找戚灵修要工资,就是以神主以公济私,拿它的钱给他道侣盖房子娶新人为由。 戚灵修不疑有他,将系统的工资补上了。 那两日魏枕玉几个分身都一直阴着脸,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据说是闹了矛盾。 戚灵修把桌上书卷收起来,他必须去深渊见故人,但愿能避开魏枕玉和他的道侣。 等魏枕玉走了,他唤起系统:“二七九九八。” 系统刚安慰完韶宁,听见呼唤,见是他,脸上笑开了花:“怎么啦财神爷......不是,太初上神?” “那位穿越者可在深渊?把她信息给我,待魏枕玉走后,我去见她。” 系统刚接到视察领导从戚灵修换成魏枕玉的通知,下意识问:“见她干什么?” “她是我选中的神妃,见一面有何不可?” 戚灵修的手不自主抚上手腕,关节灵活,与人类肢体无区别。 这是太初神陨时对他下达的指令之一,他继承了他的神位,自当继承他的妻主。 系统脑子死机一瞬,“为什么?你之前也没说你和她有这层关系啊。” “其他无须多问。现在说晚了吗?” 系统想解释魏枕玉和韶宁的关系,话准备到一半想起自己撒谎拿到的几万灵石,硬生生咽了下去。 “......没有,祝你们万年好合。” 如果现在挑明,戚灵修不仅会收回它的灵石,还会罚它几年工资。 还好它大肆宣扬魏枕玉恋爱经历的时候没有暴露韶宁的名字,不然就玩完了。 系统展开灵力屏,把韶宁道侣那一栏的诸多姓名涂涂抹抹,改成了无。 “破上神烂世界傻哔灵巅。”系统松了一口气,看着韶宁的信息单自言自语,“还好我机智。” 这边戚灵修掐断系统联系,掌下出现一面浩瀚星图。星子如棋,互相牵连,一切都指向最中心的月亮。 灵力结为一子,落入棋盘。如此一来,棋局才算完成。 太初把躯体以及神力都给了他,唯独没有给他记忆和一双眼睛。 兴许是他不配,替代品不配拥有她最喜爱的那双眼睛。 ...... 悬夜海,天子城,泉先城。 嬉嬉闹闹过了半日,韶宁把小皇帝送回寝宫,商陆已经化作了松狮犬被她抱上床。 她洗漱后不久,就见宫人搬来厚厚几沓奏折,韶宁让他们把奏折搬到外屋,顺便问这么多长鱼沅要批改到几时。 “回驸马,常常是子时。” 韶宁咋舌,子时睡觉卯时起床,难怪他脾气天天这么大。 天色欲晚,长鱼沅姗姗来迟,他看了眼床上抱腿清理猫毛的韶宁,“替本王研磨帝王砂。” 韶宁把猫毛卷成一团,认命下床,她一边为他磨朱砂,一边偷瞧臣子上奏内容。 除了一些冗杂的请安或是今天谁和谁打架、吵架的小事,还有指着长鱼沅鼻子骂的。 长鱼沅一眼扫过,批了个‘知道了’。 他合上折子,换了另一道。一展开亮瞎了韶宁的眼,这个骂得更狠。 长鱼沅面无表情,写下:‘知道了。’ 她震惊他的情绪管理,有的奏折骂得太狠,长鱼沅写字的时候气得手微微颤抖,写出来的字迹潦草,不过依旧苍劲有力,很是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他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偶尔抬眼瞪偷笑的韶宁。 兴许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韶宁洗净手,一边准备上床一边哼曲,“驸马我啊,可是要睡觉了。” 她从内屋探出头,瞧了眼桌上高高堆起的奏折:“王爷今夜不用睡,我帮你睡了嘿嘿。” 说完,韶宁哒哒哒跑进内屋,随后是脱衣上床的稀碎声,溢出珠帘的灯光很快被吹灭。 长鱼沅一言不发,只是写得字愈加潦草,是气得手抖。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另一道折子。长鱼沅手顿住,是上界的。 他一目十行,目光定格在最后几行字。 ‘邪修猖狂,皆称商陆复活。’ ...... 韶宁入梦乡不久,感到身侧床榻一沉。来人把她卷入怀中,四周气温急剧下降。 她起床气犯了,烦躁地去踢对方的腿,“滚出我的被窝,不是给你准备了另一床被子吗?” “不要。” 长鱼沅把韶宁圈在怀中,他犹豫一瞬,最终只落了个吻在韶宁额头。 他今夜批奏折逾了些时辰,入睡不久已到了卯时。长鱼沅按时睁眼,欲起身时发现长袖被韶宁压在身下,她睡得正熟。 他本打算轻轻抽出袖子,不吵醒她,再轻手轻脚地离开。 转念想到她昨夜的得意样子,长鱼沅未语,直接把袖子往外重重一拉。 梦中的韶宁脚一滑,她当即惊醒,揉揉眼,问:“怎么了怎么了?” “起床。从亥时睡到现在,你是瞌睡虫么?”他嗤笑。 “不要。”韶宁拢紧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第84章 骑马!从入门到入土 长鱼沅下朝后,韶宁还在呼呼大睡。 他把为韶宁量身定做的窄袖轻装丢她面上,“换上,学骑术。” 她扯着衣装看了看,抬手丢下地,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骑马,我学那玩意干嘛?不要,颠屁股。” 听见她的粗言俗语,长鱼沅颇为不耐,“大婚当天你要丢尽整个泉先宫的脸么?” 韶宁猛然睁开眼睛,她掀开被褥坐起身子,这才想到古代结婚的流程之一是新娘坐轿,新郎骑马。 长鱼氏把这流程的男女角色简单对调,她要骑着马去接两位皇子。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缓缓转过头对上长鱼沅嫌弃的眼神。 “完蛋了。”韶宁躺了回去,“明天开始学可不可以?” 长鱼沅说的话讽刺意味甚浓,“算算还剩几日,你是神童?” “......我是蠢材。”她认命踢开被子,起床穿衣服。 ...... 第59节 韶宁跟随长鱼沅到了御马场,她从轿辇上跳下,眼前绿野千里,多道墨青色山峦斜飞而去,山色深浅起伏。 师傅牵着两匹凡马而来,他不下跪,对长鱼沅拱手行礼。 牵着的马一匹高大威猛,皮毛棕黑;另一匹相较更为矮小温顺,在韶宁摸头时还蹭了蹭她的掌心。 高大骏马是韶宁大婚之日需要骑的马,小的那匹自然就是用于今日练习所需。 长鱼沅教她如何上马及控马,他语速很快,三言两语概括,韶宁听得云里雾里。 他才说完,她已经忘了七七八八。 “罢了,先上马。” 她跟着他的教学,有模有样地跨上马。随后感到身后一沉,坐在身后的长鱼沅握住她拉着缰绳的手。 “向右拉,即是右转;向左,即是左转。” “向后拉就能停止,蹬脚起步。” 韶宁试探性向前蹬脚,凡马缓缓而行。她又试着转了几个弯,马在手下很是听话,绕着御马场走了半圈。 “我会了,你看,我不是蠢材。” 韶宁想大婚只需要骑马缓步而行,她应当不需要学那些更为复杂的骑术。 “是吗?”身后人淡淡道。他松了缰绳,腿部用力一夹马腹,马匹速度陡然变快,韶宁被晃得左颠右倒,全靠他扶住身子。 他拍了拍她腿部,“腿贴紧,重心放到脚上,别坐这么稳。” 说完此话,长鱼沅很是嫌弃她全是软肉的腿,“腿部力量不够,下来多练练。” 韶宁苦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怎么跟她想得不一样?她半是坐半是站,还要根据马匹的节奏调整动作。大部分过程都是站在马上,站得她腿酸又乏力。 “叫你止步,你蹬脚做什么?” “右转。”长鱼沅气不打一处来,“哪边是右?” 他伸手往后拉缰绳,马匹停步,下马时顺带把瘫软的韶宁拎了下来。 韶宁趴在栏杆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是吧我亲爱的皇舅父,我大婚不需要骑马在天子城狂奔吧?” “你会御剑飞行?还是说以后半辈子在修真界都不需要骑灵马?” 他反问,韶宁顿时哑口无言。 凡马同灵马骑术大差不差,之前般若寺赐福回来后,韶宁还想过让魏枕玉教她骑马,一拖再拖,如今定是不能了的。 她撑着栏杆站起身,拍了拍腿部肌肉再次翻身上马。 长鱼沅略感欣慰地点头,再转眼就见到了韶宁稀巴烂的骑术,好心情顿然消失。 “要死了救我救我啊啊啊啊——” ...... 笨手笨脚地练了几天,她的骑术总算有了起色。 韶宁翻身下马,冲长鱼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还未跑至他身前,见长鱼沅拍拍手,师傅牵着见过的那匹高头大马,向她而来。 “驸马,请。” 韶宁转头往外跑。 她跑出几步,见小皇帝被人牵着过来。 看到了韶宁,小皇帝丢了宫人的手,扑过来抱着她的腰,手一松,就见她身后大步而来的长鱼沅。 小皇帝转头,迈着小短腿和韶宁一起往外跑。 长鱼沅一手提一个,把人拎到了各自的马背上。 “任何一个人学不好,就都别吃饭了。” 马背上两个苦着脸,被训了的小皇帝哭哭啼啼的,眼泪止不住的掉。 韶宁:“我觉得陛下做得已经很好了......” 长鱼沅一个头两个大,“闭嘴,你做得比她还差。” 小皇帝撅着嘴哭,眼泪模糊了视线,一个不慎从马背上跌下,好在长鱼沅眼疾手快,用灵力裹着她,没被马蹄伤到。 长鱼沅看了看小皇帝周身,只有腿部被擦伤了。 太医赶来之前,他撕了长袍替她包扎伤口。见着韶宁过来,小皇帝哭着扑进韶宁怀里:“不要皇舅父,朕要皇嫂包扎......” 长鱼沅阴着脸把手中布条给韶宁,一言不发。 韶宁替她擦去面上泪水,“皇舅父这不是在关心陛下嘛。” 话音刚落,她眼泪流得更凶,韶宁忙住嘴,“好好好,我们不提他了。皇嫂帮你吹吹伤口。” 太医匆匆赶来为她上药,说小皇帝近几日都无法骑马了。看她被背着回神女殿,韶宁对长鱼沅道:“你看你,操之过急,反倒坏事。” 他冷哼,“哭哭啼啼,难成大事,何来帝王风范。” “以后你自己生了小鱼,你对她也这么凶吗?” “有何不可?” “反正是你生出来的,你不心疼,谁来心疼。” 长鱼沅盯了韶宁一眼,“如果孩子随了你的性子......” 韶宁摊手,“比长鱼黎更会哭哭啼啼,难成大事,何来帝王风范。” 他陷入沉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好像并没有选对孩子的生母。 “怎么,后悔了想换人?”她都想通了,她只要集齐四片千钧玲珑骰召唤魔神就够了,选择多项,不伺候这位爷也行。 长鱼沅闭嘴一言不发,韶宁还以为自己会被筛下去,晚上洗漱完一掀开床帏里头还是长鱼沅。 他拍拍身侧,“愣着做什么?” 她认命爬上床,钻进被他冻冷了的被窝。 别人都是暖床,只有他是冻床。每天都像是在太平间停尸床上醒来。 第85章 韶宁:得,白干一场 时间一晃而过,已至大婚。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韶宁睡得正熟,被几个宫人从被窝中拖出来,坐在梳妆台上开始上妆。 她垂着头打瞌睡,宫人将她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冠上插金钗,钗下缀着数行珍珠。 珠穗冰凉凉的拍在面上,韶宁瞌睡醒了大半,面无表情地望着镜中被贴珍珠面靥的自己。 憔悴,困倦,但出奇的貌美。 宫人簇拥着她上马,又有两人端着红烛走在前头,烛光划开夜雾,火光迎向天色。 烛龙张目,天光大亮。 她坐在高头大马上,眼前两顶红轿子,韶宁的手握住缰绳,想哪顶里头装着江迢遥。 复而想到洞房要和长鱼沅过,顿觉无趣。韶宁调转马头,她出了宫,自长阶走过,听着街边长鱼氏族人的言语,心头发闷,面上还得挂起春风得意的笑。 有人羡慕她一娶两个皇子,也有人质疑她:“驸马这小身板,洞房夜吃得消吗?” 韶宁面上依旧挂着笑,暗地里攥紧了缰绳,自然吃不消,一个长鱼沅她都吃不消。 待会拜堂后她喝多些酒,早早醉过去,剩下的步骤就交给长鱼沅处理,她眼睛一闭一睁就行。 宫人燃烛,爆竹震响。韶宁双手牵着红绿牵巾,同两位新郎走过香烟缥缈,灯火辉煌,登喜堂,拜天地。 宫人剪下一缕她的头发,一分为二,分别与两位新郎的头发合做一结。 随后两位新郎被送入房间,韶宁被留下来招待宾客。 小皇帝不喜欢人多的场地,她站在芷君身后,眉眼黯淡,与满堂的热闹毫无干系。 “皇嫂和皇兄大婚后就要走吗?” 芷君摸摸她的头,“不要伤心,总要习惯的。” 一位宫人绕过宴席,跪在小皇帝身前,将手中鲛纱盖着的木案奉给小皇帝。 她掀开鲛纱,里头是一顶崭新的粉珠冕冠,小皇帝无措地瞧了眼芷君。 ...... 韶宁敬完酒,面上洇着绯色,她被宫人扶着回房,推开房门见里头还坐着个新郎。 他端坐在床榻上,头盖鸳鸯盖头,瞧不出是何人。 宫人向韶宁递来一根喜秤,她用另一端挑起盖头一角,然后迅速放下去。 “韶宁,快给本王掀开!” 长鱼沅不吃不喝在这坐着等了她半日,全靠一腔迟来的少年心事在这撑着,她掀起盖头看见是他立刻就放下去,怎么,他就这么不受她待见? 韶宁拿着喜秤为他挑开盖头,睁着醉眼瞧他从床下抽出一把刀,她吓得往床内缩,得到对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他嫌弃韶宁的怂性子,伸手削了韶宁一缕青丝,又削下一缕自己的,合做一结。 长鱼沅起身倒了两杯交杯酒,回头时见韶宁躺在床上,呼吸平缓,已然睡着。 攥着她肩膀摇了摇,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自个儿压着火气饮下两杯交杯酒,还得弯下腰伺候她脱鞋上床。 长鱼沅为韶宁脱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指尖停留在亵衣衣襟时瞧了一眼熟睡的韶宁,停住手没再动作。 他像往常一样寻着她的唇讨了个吻,拥着人陷入梦乡。 ...... 韶宁起得比长鱼沅晚些,感受到枕边人早早地起了,她嘟哝一声,翻过身继续睡。 忽然感受到头上一重,冰冰凉凉的珠穗落在脸上,韶宁睁眼,还以为是昨日的玉冠未摘下来。 她顺手扒拉下来,避开珠穗,借灯光眯眼瞧手中头冠。 像是皇冠,大部分由蓝色小珍珠串联而成,花样简单,普通又不普通。 第60节 韶宁的指腹沿着冕冠摸了摸,摸到内侧有一块粗糙的骨面,她登时醒了。 抬眼见指腹下压着二指大的骨面,上头镌刻的是鲛人捧珠。 韶宁干巴巴地问:“你怀上了?” “没有。”他倾身拿走她手中冕冠,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丢到了韶宁怀中。“随时收回。” 指腹摩挲着千钧玲珑骰的碎片,她又问:“你给我了,陛下那边怎么办?” “重做了一个,能做,就能收回。” 几年前他有过把冕冠给长鱼黎的想法,她身陷早产风波,芷君父族又没实权,长鱼沅想着在生女后收回来便是。 当时没有江迢遥作为威胁,却有个长鱼阡。他准备把长鱼阡嫁去外族,或是灌了绝子汤嫁到哪个高官家中。 长鱼阡倒是攀上了韶宁,并要跟着她出了悬夜海。虽是解决了他一个难题,但是长鱼沅气得心头发慌。 韶宁见他面色逐渐阴沉,怕他言而无信收走冕冠,忙揣怀中,“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会慎重些再给我。” “毕竟我听说这上面镶了一个神器碎片......” “是,”长鱼沅今日没有穿大氅,也未接宫人递过来的补药,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所以本王在上面打了封印,不仅能封印其中神力。若是你出了悬夜海久久不归,本王还有法子把它收回了。” 韶宁起身对着灯光仔细瞧,鲛人捧珠的纹路中流淌着淡淡的银色灵力。 “长鱼氏独特的阵法,除皇室外没人能解。” 他淡淡道,长鱼沅倒没觉得韶宁有什么集齐千钧玲珑骰复生魔族的想法,只是想到她入了明光宫,温赐不是个好人。 若不慎落入他手中,不知会用在何用途。 “长鱼阡解不了,他根骨差,灵力不足。江迢遥也解不了,他自小流落在外,没学过。” 封...印...了...... 韶宁失力躺了回去,几天白忙活了。 “不过还有第二种解法。” “什么?”她坐起身,对上他诧异的眼神,韶宁抓抓头发,“我没见过世面,好奇。” “用磅礴的神力破开封印,应该只有九天之上的神明才有如此磅礴的力量。” 九天之上的神明与魔族是死敌,长鱼沅唯一能想到的是结果就是集齐四片召唤魔神,再由魔神破解封印。 但千钧玲珑骰只有六片,苍劫氏杳无音信百年之久,其中一片自诛魔战争后即丢失,目前唯一能使人信服的猜想是它在诛魔战争中已经被毁坏。 如今只剩下四片,韶宁手中那片没了神力,有用的加起来三片,复生魔神的概率微乎其微。 韶宁躺了回去,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交给温赐。 第86章 我们和离吧。 既然成了亲,回深渊之事逐步被提上日程。 江迢遥捉着韶宁问了一通,确认她和长鱼沅最终只停留在吻的阶段才逐渐放心,“那长鱼阡呢?” 江迢遥笑嘻嘻地问。 韶宁说不出个所以然,“深渊黑蒙蒙的,他肯定不喜欢,他要走,我肯定没办法拦他。” “哦——”他声音拉得很长,“如果他不走呢?” 她抱着小皇帝送的鱼浅,脚边跟着猫猫狗狗,低着头不敢说话。 江迢遥斜靠在韶宁身上,他保不准温赐什么时候会发现江家主存活的真相,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本公子回去可惨了,又要防着你师尊,还要帮你拿千钧玲珑骰碎片,结果你就在深渊美滋滋地养夫侍,真叫人寒心呐。” 韶宁的手摸向他的小腹,“现在就回江家?好歹要为人生父了,肚子里揣条鱼影响对敌,生死攸关的事。” “我听说长鱼阡偶尔会孕吐。” 江迢遥面上的笑一僵,他心虚地拍开韶宁的手,“他身子弱。我怎么会担心这个,一条鱼能把我怎么样?怀三年生出来不过拇指大。” 来得晚些的长鱼阡打断了二人对话,他只捎上了衣物和古琴。 另一个小乾坤袋里都是芷君给他装的长鱼氏特产,多是珍珠或吃食,以及各类药品。 芷君怕韶宁不要他,多带些钱财给自己准备条出路。 长鱼阡身子弱,经不起从悬夜海第三层到游到最上层的距离,于是化作了拇指少年,和韶宁一起呆在避水珠中。 韶宁把鱼浅给他看,“这是陛下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做的鱼浅,你若是想要离开,把它一并带走吧。” 长鱼阡接过鱼浅,如获至宝似地拿在手中翻看,“小黎心灵手巧。” 掌心抚上小腹,他黯然失色道:“只是不知道孩子有没有这个福气。” 韶宁抱起脚边的松狮犬,她瞥了眼长鱼阡,正巧撞上他看过来的眼。 她尴尬地转过眼,看向第二层和第一层的边际。 他们越过第二层的海,进入悬夜海最上层,碧水珠中登时陷入黑暗。 韶宁看不见身边的长鱼阡,她只感受到自己摸着狗的手被他轻轻裹在掌心,在星光降临避水珠的一刹间松开。 避水珠破开海面,浪打在避水珠外壁,夹杂着浪声,她听见身边人唤了声‘妻主。’ 韶宁转头,对上长鱼阡被星光照亮的眼,她讷讷应了一声,又补充道:“我家里有其他人,也没有泉先城中山珍海味,可能环境比你想象得更恶劣,甚至是危险。你做好心理准备。” 深渊,毒雾,邪物,够危险吧。 他笑了笑,说:“好,我准备好了。” ...... 江迢遥上岸后赶往江家,在韶宁唇边讨了个吻就走了。 “我在上界等你。” 韶宁为了千钧玲珑骰的碎片,必然会去上界,反倒是更少的时候待在深渊。 送走了江迢遥,韶宁和长鱼阡一路往深渊走。 她旁边带了条大肚子鱼,又抱着猫猫狗狗,如果魏隐之知道了...... 韶宁略微失神,边走边传音给系统:‘你告诉魏枕玉我会带人回去吗?’ 系统刚交上韶宁的信息单不久,那厢戚灵修在仔细翻看,它生怕看出点什么痕迹,恨不得当个乌龟缩在龟壳里。 戚灵修看完,把信息单压在书卷下,没说什么。 它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听见韶宁的问话,回道:‘修房子的时候我说了,不然他不让我修。’ ‘哦。’ 魏隐之不会知道了。她无的放矢地想。 待会回去遇见的魏枕玉会是什么表情,她把他绿了很多次,是想杀死她吗? 可是他明知道她和燕执夷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何必又来横插一脚。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深渊边际,长鱼阡站在深渊毒雾前有些迷茫,韶宁把丹药递给他,道:“现在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他未语,伸手接过丹药,随她往里走。 韶宁穿过毒雾,见脚边留情长势颇好,小绿叶迎风摇曳,毒雾散了些。 没到秋季,它们都是绿色。 见着青翠的绿色,韶宁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回家的路长是熟悉又美好的,她脚步轻快,再绕过一个弯,随着石板路而行,再抬眼,好心情登时散了。 “宁宁。” 院门前的魏枕玉立如芝兰玉树,他的目光未曾落到长鱼阡身上,不曾从韶宁身上移开。 在他眼中,似乎看不出异样。他一如既往,守在深渊等她回家。 长鱼阡面上挂起恬静的笑,问:“这位就是妻主方才所说的‘其他人’?” 其他人...... 魏枕玉眸光落到长鱼阡身上,长鱼氏的雄性,除了一张脸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韶宁,听见她含糊应了一声。 她未再说话,绕过魏枕玉,径直踏入院中。 长鱼阡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间气流的不对劲,面上笑意不变,跟着韶宁进了院子。 一行人包括猫狗都走了,魏枕玉站在原地片刻失神。 原来他才是最先被排除在外那一个。 ...... 韶宁给长鱼阡分了间屋子,她回到和魏枕玉常住的偏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魏枕玉实现一别两宽,她能撵走他吗?韶宁想了想,在这个选项后面划了个叉。 修为不足,做不到。硬的不行,只能软的。 屋里没开窗,晦暗阴沉。她没有点灯,埋头收拾着东西。 门‘吱呀’开了一扇,一束光照在韶宁半张脸上,须臾间光束再次被收走。 进来人阖上了门,走至韶宁身后,她起身,转头想去收拾衣物,被他扣在了怀中。 魏枕玉的动作很轻,虚虚把她搂在怀中,抿唇解释:“当年那一箭,并非我本意。” “我知道,你当初是想杀了燕执夷,误杀了我。”韶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活得好好的,并非因此置气。” 魏枕玉收紧了环着韶宁的手臂,道:“我骗你是因为......” “你不必因此自责,我也骗了你,一债抵一债。” 他捉摸不透韶宁的想法,不知她是在给他希望还是会判他极刑,迟钝地松开手。 第61节 她愈发平静,他愈发不安。 看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他牵上韶宁的手,她没有松开。 魏枕玉眸色燃起了些微亮色,“所以我们......” “我们和离吧。”他听见韶宁说。 第87章 生来死去,不必再见 “我们没有成亲,没有大摆宴席,没有昭示天下。” “你来我往间不过是层层叠叠的欺骗,你骗我,我骗你,感情脆薄如纸。同床共枕不过是各自煎熬。” 韶宁笑,说到此处,她话语轻松了不少。 真是太荒谬了,堂堂道祖为人洗手作羹汤,还要蒙受她的气。以后她也不必管他的禁行令,山高水远未有相逢,生来死去不必再见。 他们之间不剩生时的相陪,兴许只有死去的那一日与对方有关。 “反正在一起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现在分开,也是一句话的功夫,有始有终,岂不是很好?” “所以,魏枕玉,我们和离吧。” 魏枕玉听见她这般说道。 她面上没有憎恨,什么都没有,平平淡淡像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就像晨间她起床,从背后环住魏枕玉的腰身,问他,今早吃什么?她想吃竹筒云糕。 他愣怔在原地,眼中亮色倏尔破碎,然后熄灭,最后换作刺人的酸与涩。 “一句话的功夫,”魏枕玉满目荒唐,他的目光落到身处的这间窄屋子,再落到韶宁身上。 她说得如此平静,轻飘飘一句话掀过所有,原来在她心里,那些日月就如此浅薄无味,不重要到说掀过就掀过。 他嗤笑:“就像他所说,在你眼底,我只是个其他人。原来我们之间的日日夜夜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吗?” 他觉得韶宁太过于残忍,对谁都舍得施舍她的爱意,偏偏不能对他。 “韶宁,你心里装得下这么多人,结果到头来与你同床共枕的我,始终只配做个其他人吗?” 韶宁不愿听他多言:“可是陪我日日夜夜的人是魏隐之,那不是魏枕玉。” 他手上的力道倏尔松了,她握住魏枕玉的手腕,抽出被他牵着的手,“和我同床共枕之人是魏隐之,我喜欢的人也是魏隐之,不是魏枕玉。” “是我说错了,”韶宁背过身,继续收拾东西,“我只需要和魏隐之和离,至于什么太平道道祖,什么灵巅神主,与我是宿敌,何来道侣关系?” 他心魂无力,直到‘宿敌’两个字敲醒了魏枕玉,想她定是因为身份的对立面而急切想与他划清界限,快步走到韶宁身侧,“我们把一切说清楚好不好,从最初说起。” 她还不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听闻此言有所触动,“说什么?” 见她望过来,他所剩的那点念想借势而起,“三千年前我杀你,并非本意,那时我刚建立承平宗,没有后来的记忆。” “我插足了你和燕执夷的感情,”他为自己辩解,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这等恶人都能得到你全身心的付出,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韶宁笑,“燕执夷十恶不赦,神主大人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不是吗?” “是,”听见她笑,魏枕玉跟着扯了扯嘴角,扯得心头疼胀。 面对她的冷漠,他只觉得不甘心,“可是追因求解,人之常情。你情愿可怜他,你也不情愿可怜我。” 韶宁不为所动,他继续道:“诛魔战争发生时,我登天梯不久,当时的魔族人神共愤,神主认为魔族是创世的败笔,接连降下两道神罚,斩灭魔族。” “魔族未灭,神主神力渐消,交给新神的任务即是斩灭魔族。待江迢遥成仙封神之时,彼时我成为下一代神主。” “多年前与你的匆匆一眼,本来我就该如此忘了的。” 他想起那些斑驳不堪的记忆,“我知道执夷护住了你的魂魄,多神奇,一个早该生在千年后的人,和我在千年前相遇。” “我才知道有人在布局,可惜当我发现时,他似乎已经完成了整面局,等着我们一个个跳进去。” 韶宁面上带了疑惑,什么局? “然后是江迢遥,他与你初相识,中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隔阂,登上天梯叩响殿门之时轮回重启,即是我入局之日。” “江迢遥?”韶宁反问,她想到在水镜所见,那个声音,原来是江迢遥。 轮回重启,难怪温赐会重生。 魏枕玉面上凝滞一瞬,原来韶宁不知道江迢遥与她的过往,他听系统说他们见了水镜,以为她早知道了一切。 早知她不知这些,他何必一一如实相告。他已身处险境,竟还拉了江迢遥一把。 “然后呢?”韶宁似看穿了他的想法,“道祖又想骗我吗?” “适才所言,未有一句虚言。”魏枕玉垂下目光,“异世穿越,轮回重启,皆为违反天地规则之举,在当时情况下,这却成了既定的命运。” “从千年前到现在,若我不重启轮回,过往一切都将被推翻,无数人的命运会被牵扯其中。所以我选择重启轮回,即是改变你命运的走向,也是遵循你命运的走向。” “我到你身边,确实是抱了其他心思,作局人的目的在你,而你两次穿越异世,又和魔族有深切联系,所以我到了你身边。” “我没有与你为敌的想法。只是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与你一样身不由己。” 她问:“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那段执念,”魏枕玉难以启齿,他的确算不得光明磊落,像剥去所有华丽包装,捧出他肮脏的心思给她审视:“你不会爱上一个曾经失手杀死你的人。” “你还不明白吗?说到此处,你为什么还不明白?”韶宁重复他的话,压在胸腔的情绪高涨,他的话为此再添了一把火。 收拾好的衣物从她身前滚落,带着梳妆盒,珠钗碎玉滚了一地,脂粉洒落,如同他们这段情,狼狈难堪。 “和离原因就是我不可能爱上魏枕玉,我们走不下去了,我们就不该起步!” “那我就做魏隐之。”魏枕玉道。“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你不喜欢魏枕玉,我可以永远做魏隐之。” 他拉住她的衣袖,为她拭去不经意落下的泪。又等了几息,等韶宁情绪平静下来,继而道:“你看,你明明对魏隐之是有情意在的,所以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只是魏隐之。” “若是你腻了平平无奇的魏隐之,或是想要魏枕玉,我们就从头开始。若是你不想要他,我们就回到以前。” “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天底下没有什么太平道道祖,我只是魏隐之。” 第88章 断弦可续,情去难留 “哪有这么简单,”韶宁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觉得他们根本不在一个维度聊天,“我与魏枕玉不可能重新开始,我与魏隐之已经一刀两断,不存在什么藕断丝连。” “我现在两个人都不喜欢。” “换句话说,”她抬头,直视着他的目光,“只要是你,我都不喜欢。” 魏枕玉与她双眸对视,心尖刚冒头的念想被她的指尖掐进肉里,硬生生掐断了。 疼痛让他混沌的眸中有了一丝清明,好像真正读懂了她的决心,缓缓道:“若我不遂了你的意,决意要藕断丝连呢?” 韶宁沉默一瞬,“深渊就这么大,来去你随意,我无力干涉道祖的去留。” 魏枕玉未言,垂眸看韶宁蹲下身子收拾衣裳,被弄脏的东西她索性不要了,脂粉衣裳混在一起,全被她毫不留情地丢掉。 他眼尖地看见其中有件是他亲手为她缝补上的,她曾说是她最喜欢的红裙。 原来喜欢,在她心里如此轻贱。 魏枕玉不甘心,他们怎么可能一刀两断。这么多日的委曲求全,他怎会心甘情愿地任她一句一刀两断就轻易松手。 他天生就不是甘居人后的性子。 世人都夸赞他端方君子,仙途辽阔。再看来路,他只是能辨善恶,道心坚固罢了。 年轻时少年心性,什么都想牢牢攥着掌心,半分不让人。 后来年长,既已成为剑道第一人,许多宝物都不入眼。入了他眼的宝物自当被人双手奉上,无人敢与他争夺。 机缘也是,人也是。 韶宁初入修真界,她不知道修真界很多规矩,现在不过是气性蒙蔽了双眼。 她年纪还小,他可以纵容她的任性。 韶宁丢完衣服,她推开门,魏枕玉仍立在原处,他站的位置避光,她瞧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见晦暗阴影落在他脸上。 她阖上门,准备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新屋子,听见他道:“不用收拾了,我回承平宗。” 韶宁抱着东西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想通了? 魏枕玉从阴暗中走出,目光落到韶宁面上。他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也不恼,一副任她胡闹的模样。 他替她拂去额边碎发,在韶宁退后之前轻声道:“你带回来的那条狗是商陆。” 韶宁愣在原地,任由魏枕玉把她的碎发夹在耳后。 随后他落了个吻在韶宁额头,她听见身前人道:“我不会和离。” 韶宁始终绕不开他,她马上就会启程前往上界,反倒是甚少时间待在深渊。 她一知半解,不能深刻认识到‘商陆’二字会引起修真界多大的恐慌,也不知道身份曝光后她会举步维艰,更不知道锁骨下的神纹会让她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不懂没关系,他会一一教她。如果她不想学,他自有法子庇护她。 总归要回到他这里来的,她绕不开他。 魏枕玉推门出去,与门外人眼对眼。 长鱼阡抱着古琴,温和笑了笑,“琴弦断了,我来找妻主看看能不能修好。” “你找错人了,她不会修琴。” “是吗?”长鱼阡垂下眼,指腹抚过弦身,“我没抱多大希望。毕竟断弦难续,破镜难圆。” “既然缺月可重圆,断弦便可再续,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魏枕玉面色不变,长鱼阡在他眼底不过是个修为低微的妖孽,一些小把戏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就算续上,也非旧琴。”长鱼阡抬眸瞧了眼魏枕玉,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进屋,“断弦可续,情去难留。我看还是直接丢了好,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一把琴。” 魏枕玉任他进屋,眸色沉沉,未再语。 他修为高,能清楚听见长鱼阡走进屋内,细声同韶宁说话。 韶宁接过琴,“我可以用灵力把琴接上,但是琴音肯定不如原来的了。” “要不换一把吧。”她想到下界如意斋什么都有,“过几日我重新给你买把新的。” 第62节 长鱼阡道:“旧的看久了,难免生了情,可惜断了,只得换把新的了。” “不过新物总是要比旧物好的,就像诗中所言,新人迎来旧人弃。”长鱼阡又道:“是我才疏学浅,想不到更贴切的诗了。” 新人迎来旧人弃,魏枕玉一句不落地听着,想起诗的下一句是,掌上莲花眼中刺。 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 他在韶宁眼中,果真是一根伤到她的刺。 ...... 韶宁再出门时,魏枕玉已经走了。 小狐狸等她和魏枕玉吵完架才出门,发现魏枕玉走了,他喜笑颜开地贴上来。 洛殊观跟在韶宁后头,没走几步看见后院里变成人的商陆,“才送走了江哥哥,又来一个。” 他有点不开心,但是还好,毕竟走了两个才来一个。 他摇晃着尾巴跟着韶宁一起收拾屋子,想到魏枕玉走了,他要做大房,自然不能亏待了韶宁。 他惦记着等一下自己要去做饭,把妻主喂得饱饱的,才和韶宁踏出房门,就见着厨房门前的一袭青衣。 是长鱼阡,正做好了饭在等他们。 他想错了,是走二来二。 韶宁:“你身子要紧吗?” “不要紧,只是干呕,吃了药就好了。” 她没想到他会做饭,长鱼阡答道:“长鱼氏男子都会学的,就算不需要下厨,也得学好一副好厨艺。” 她想到长鱼沅,很难想到他下厨的样子,那将是一场灾难。 见韶宁神色,长鱼阡知道她在想谁,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皇舅父曾学过,后来他不喜欢,让人放火把厨房烧了,皇姥姥也就没敢让他再学。”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洛殊观坐上凳子,愤恨地瞪了一眼长鱼阡,随后目光落到桌子上,瘪嘴道:“今天怎么不吃鱼了?” 韶宁用筷子另一头敲打他,“以后我们都不吃鱼了。” “那鱼塘里的养来干什么,”洛殊观不满,“生小娃娃吗?” 迎着长鱼阡的目光,韶宁尴尬地埋头吃饭,他说的好像还真没错。 第89章 灵石好,猫坏! 韶宁分了间屋子给商陆,猫不要,非要晚上挤上她的床。 软软猫自己这样就算了,偶尔还会带坏商陆,一猫一狗挤着她睡。 松狮犬不好意思当着她面大摇大摆地上床,总是在韶宁洗漱时藏在床榻避光的角落,黑漆漆的一团。 它把头埋在身子里,只要遮住浅茶色双眼,韶宁不仔细瞧就发现不了它。 史莱姆每夜都睡在床脚,她索性给史莱姆做了个小窝放在床边,怕它跳上去压碎,所以没有封顶。 随后韶宁花了几天时间打扫深渊,在闲暇时早早地到了幽都,她写了个物品清单,脚步先一步踏进了明净阁善神殿。 执夷把她抱上莲花座,头埋在她颈窝,“你竟然敢冷落我整整二十一日。” 韶宁咋舌,原来他一直在掐算时间。 他一副要在今日全部补回来的架势,韶宁避开他的吻,弱弱道:“我带了个长鱼氏族人回家。” 执夷抬头,几缕碎发落到她脸侧,“带回家做什么?” 莲花眸微眯,“你想要孩子了?我可以给你生罗睺。” 她脑海顿时浮现三眼四手的小罗睺满地乱爬的情景,感觉......有点可怕。 执夷瞧出她的想法,他兴致全消,起身背对着韶宁,生着闷气不理睬她的话。 韶宁从身后抱着他,“那是个意外,一个吻就有了。” 看执夷还是不理睬她,她又道:“我和我原来的夫侍和离了。” “真的?”他转过头瞧韶宁,发觉她不是在撒谎后唇角溢出清浅的笑意,心情大好。 随即想到那个长鱼氏族人,他唇角立刻压了下去,冷声道:“早该和离了!” 说完,他又道:“他走了,你什么时候让我搬进深渊?” “搬进深渊有什么好的,”韶宁想到深渊院子里各种各样的生物,执夷估计每日被气得掀桌,“我要去上界修行,回去时间会很少。” 听她所言,他思索着那自己回无上宗便是,有空跟温赐打声招呼,去明光宫挤挤。 ...... 韶宁打点好了一切,走前只带上了松狮犬,让软软猫和史莱姆守着房子。 软软猫闹了一通,她依旧没松口,它气得跑了,韶宁一上午没见着猫影。 直到她被商陆送到了上界,上界人多,她不识路,找了个领路人带她到明光宫。 到宫门口,她摸向腰间灵石袋,准备掏灵石给领路人时指尖揪出来一把猫毛。 韶宁:“......” 遭了,走之前哪都检查了一次,偏偏忘了检查灵石袋。 她随手丢了猫毛,冲领路人尴尬地笑了笑,拿出另一个灵石袋付钱。 好在她有后手,用乾坤袋和灵石袋等好几个袋子分别装灵石,本来是为了预防灵石袋掉了钱赔光,现在变成了预防猫把灵石袋啃穿。 韶宁回到曾住过的忘情殿偏殿,打开灵石袋抖三抖。 灵石袋里落出来几颗碎灵石,一只三指大的小圆猫‘啪’一声掉到地上。 它瞌睡都被摔醒了,软软猫抖抖身子,化作正常模样后高视阔步地去寻床榻。 安置好猫狗,她换上明光宫弟子送来的道袍。韶宁常穿鲜艳的红色,难得换身白色道袍。 白袍金纹,少了几分活泼开朗,多了些清冷文雅。 韶宁绕到正殿,抬手叩响殿门。“是我,韶宁。” 她不知道温赐在不在,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准备走时殿门缓缓开启。 外殿没有开灯,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韶宁随手把殿门关上。 她顺着灯色走到内殿,床榻下斜斜倚着一个人,他半屈着一只腿坐于地面,搭在床榻边的一只手拿着药瓶。 面具和剑被随意丢到身侧,白衣染血,情况比那日所见还要惨烈些。 “来得真巧,过来帮我包扎伤口。” 温赐没有戴面具,他抬头‘望’向韶宁。 韶宁走到他身边,这是她第一次看温赐面具下的面容,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平面,有模糊的轮廓和五官的起伏。 像是一尊雕像,创造者并没有细化它的五官,只简约地勾出眼眶、挺鼻与唇的大致位置与形状。 素白的面容并不会让人感到怪异,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上手为他着色,任其染上七情六欲的丹青,为他打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韶宁动手解温赐的腰带,褪去外袍与里衣,小腹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映入眼帘。 她简单替他清理伤口,拿过他手中药瓶上药,“苍劫氏的心脏没给我取来,反倒自己差点丢了一条命。” 药粉掉到狰狞伤口间,传来细细密密的疼,温赐想起那日韶宁将灵力引入他伤口,和这差不多疼。 “是,一事无成,连江迢遥都复活了。” 他郁闷至极,“江迢遥起死回生,入了长鱼氏族谱,现在在承平宗修行。” “八卦小铜镜呢?” 韶宁带血的手指指向乾坤袋,“他给我了。你还要杀他吗?” “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暂时放过他。” 他的笑声带着惊讶,说不出是喜更多,还是惊讶更多,“不过帝姬的本事比我想得大得多,无论谁都想往那这靠。真好奇你什么时候才会处于孤立无援的绝境。” 温赐放纵散漫地坐着,如果要使韶宁位于此境地的话,“执夷尊上必须第一个死。” 他的声音被打断,闷声喊道:“疼。” 韶宁手下放轻动作,“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处于这种境地。” 她把他伤口溢出的血液擦净,“不过宫主现在不就处于生死一线么?那日没有杀死你,我还有点可惜。” “要不赌一下,”她坐在温赐身边,用袖子擦擦额间的汗,又拿来纱布替他包扎。“就赌我再刺你一剑,你会不会死。” 温赐没了声音,韶宁看起来修为低,但以上次那一剑的威力,加上如今他半死不活的状况,真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久久不回应,韶宁笑了笑,“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杀死盟友。” “......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也不准咒执夷死。” 第90章 孽海烬天,苍龙之劫 韶宁终于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小说电视剧中的反派都会一败涂地了。 就拿他们现在的反派联盟来说,天天想杀这个、捅那个一刀,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对敌的时候互相捅刀子。 如果一人一刀的话,她细细思索,温赐先捅谁不知道,反正他会被捅两刀。 这般想着,韶宁把身前人当做了假想敌,手下不由重了些,温赐闷声喊疼,她才回神。 见有血色溢出包扎好的纱布,她不得不拆了纱布,重新上药。 他的灵力无法模仿人类正常的喘息,只能用话语表达自己的疼痛与不满,“我刚才可没咒他死。” 韶宁掀过这个话题,“你真找到苍劫氏后人了?那日见你自信满满的,怎么回来这么狼狈?” 第63节 他话音一转,绘影绘声地向她描述当日场景。 温赐本来已经伤到了苍劫氏那条黑龙,恶斗中不消片刻即能取得它的性命。 关键时刻它逃了,温赐提剑去追,再见时那条黑龙竟毫发无伤,修为比之前还高些。 温赐纳闷,他得到的消息中,苍劫氏只剩下这一条龙,而且前后见到的两条龙并无差别。难道是诈? 回来后有比这让温赐纳闷的事,江迢遥复活了。 忙忙碌碌又白干一场。 “也不算白忙活,毕竟八卦小铜镜被你拿到了。” 温赐单手撑起身子,韶宁拿着纱布绕过腰身,她虚虚搂住他时温热的气息正打在肩侧。 他的身子很敏感,极快地泛起一小块绯色。 过于亲近让温赐心头冒出点不适,但由于是自己求人家包扎,一语未发。 因着生为无悯草的缘故,修行百年间他都是一株草,远离人世,并不会与人过多接触。 后来入了无情道,他认为情爱误人修行,见了女修避之不及;加之自诩看透人世凡情,心头总归瞧不起凡人的你来我往。 他对人,或者说对除自己外所有生物,是有一点子厌恶在里头的。 他不辨美丑,在他心底没有种族,只有关于可利用和敌手,以及废物的分类。 对于可利用的人,他多做嘴皮子功夫,与人交往时也有必要的身体接触,谈不上喜欢或是多讨厌,只是平淡无波的感觉。 太平太淡的东西,激不起半分兴趣,本来就该被讨厌的。 对于强者,他是近而不狎的态度,对于弱者,更存了几分逗弄心思在里头。 譬如第二次在山洞见韶宁,他逗弄了百目鬼,以他人濒死前的恐惧作为自己恶趣味的燃料。 他很开心。 后头逗弄韶宁,他不能杀她,她有利用价值,但是从心而论,她实力微弱,属于弱者那一列。 看她哭得这么可怜,那点肢体接触带来的厌恶也就被压下去了。 他刚挖下百目鬼的眼睛是为了给韶宁,指尖沿着韶宁眼眶游走时,他是想把她眼睛挖下来给自己留着。 可惜不能这么做。 思绪万千时,韶宁让温赐抬一下手臂,说话间气息洒落。 热,湿,是他从未有过的气息,洒在身上很痒,说不清喜欢还是讨厌,倒是他的反应不够平淡。 不过想到韶宁是执夷的妻主,他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执夷深情且实力强大,韶宁不会移情别恋,他也不敢对韶宁有多的心思。 既然不会耽误他的道心,温赐就放任她作为了,他抬起手臂,让韶宁为他包扎。 韶宁继续手上的动作,问:“苍劫氏百年杳无音信,世人都认为这个种族已经灭绝了,你怎么知道遇见的是苍劫氏,而不是其他人假扮呢?” 他用剑尖挑起那件破烂的道袍,道袍落到身侧,温赐从里头拿出一个拳头大的水晶球。 水晶球正中央有一道银线,他让韶宁把水晶球举过头顶,从下往上望。 韶宁依他的法子做了,她睁大眼,水晶球中那一道银线,原来是一汪银河。 不像悬夜海的灯光盈盈,也没有如此璀璨夺目。 水晶球中天空是深银色,其中布满了亮白色星子,它们静悄悄地躺在银河中,缄默无言。 “这是苍劫氏的孽海天河,里面的一颗星子,对应苍劫氏族人的一缕亡魂。” 温赐靠在床榻,“每当死一个人,这里头就会多一颗星子。” 韶宁把孽海天河拿在手中反复翻看,星子又多又小,肉眼难以计数,“难道你数过这里面的星子吗?” 老天爷,这要数到猴年马月啊。 温赐疑惑:“为什么要数?” 韶宁:“我还以为你根据苍劫氏所有族人数量,与死亡数量推测出的还有人存活。” “......不是,”他解释道:“在苍劫氏的观念中,没有人会死去,他们只会被遗忘。” “倘若谁被族人忘记了,孽海天河中就会坠落一颗星。” 他将孽海天河拿在手中把玩,除了银河中,水晶球底部没有一颗星子。“你瞧,有人把死去的人全记住了。” 韶宁再次接过孽海天河,拿着它的时候小心了许多,生怕一个不慎摔着了。 “真的死了这么多人啊,苍劫氏血脉不是很强吗?为什么跟那些无名小族一般遭逢灭绝之灾?” “据说是犯了天条。” 温赐仔细回忆,涉及一个种族的灭绝,动辄百年不止,实在难以想起更多有用的信息。“好像都说这片天河,就是他们犯下的孽。” “孽?”韶宁想起情形相似的魔族,他们犯下的血债,最终都用鲜血一笔接一笔偿还了。 只是魔族很快被执以刑罚,而苍劫氏,像是一场缓慢的屠戮。 她瞧着温赐,“那你犯下的孽也不少了,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这条天河。” “是吗?那怎么办呢?”温赐说得云淡风轻。 “如果我死了,灵魂化为星子入天河,帝姬还会记得我吗?” 韶宁放下孽海天河,拿起纱布为他打结,“不知道,说不定转头就把你忘了。” 温赐想想也是,凡人常用一个人的外貌特征作为记忆点,他并没有脸。 若说身份,韶宁有了执夷做师尊,他只是个挂名。 思来想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她记得的地方。 “帝姬身边能人太多,自然对温某不屑一顾。” “啊对了,”温赐把孽海天河收入乾坤袋,“长鱼氏的碎片?” “拿到了,但是神力被封印了。” 他略觉惊喜,“你身边的能人确实多。我在想,最近天底下有点不太平,其中有几件事是与你有关?” 韶宁问:“那些事不太平?” “禁忌主复生,商陆复活,商陆的尸身毕竟葬在悬夜海,复活的传言又与帝姬的行程符合,”温赐点到即止,“还有一件。” “看似和帝姬无直接关联,”他声音压得很低,“九天之上的神明再入尘世,正在承平宗待着呢。” “承平宗把消息压得很紧,不过上界大能都说太易上神下界是为了斩杀禁忌主和商陆。” “哦,”韶宁平淡地应了声,“没一个好事。” “不仅如此,”他借着韶宁的手上床,“各宗门每年夏初都会挑几个出色的弟子作为交换生,去他宗修习。” 他轻悠悠道:“连雨送春去,如今已至夏初,承平宗点名要你去。” “你修习的本就是太平道,多合适——嘶......” 韶宁惊得脚一滑,温赐腰腹磕到床角,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了。 第91章 命不由人,束手待毙 韶宁难得对温赐感到愧疚,虽然只有一点,不多。 她把他扶上床,顺便熬了几碗药。 随后药碗挨个放在床侧柜子上,韶宁嘱咐道:“这是你往后三天的药,冷了自己用灵力热一下,就可以喝了。” 严格意义上说,他不是喝药,而是通过灵力将药吸收。 温赐:“......谢谢。” “一天三碗,不可以多喝。如果喝着馊了,就叫我。” 温赐:“......哦。” 不孝弟子欺我老无力。 韶宁想了想,放了几颗蜜饯在旁边,“觉得苦就看看蜜饯,望蜜饯止苦。” 温赐:“......” 有点尊师重道,但是不多。 她把带血的衣袍捡起来,“你那些心腹和弟子呢?” 温赐让她随手把衣服烧了,看起来他并不想把受伤一事公之于众。 “有一个被长鱼沅杀了。” 他最近真是诸事不顺,人死无对证,长鱼沅给的回复是明光宫长老与邪修同伙,为了复活商陆而死。 至于弟子,算上韶宁,他座下十二个弟子,大部分性子刚正,不知道温赐的德行。他只能暗地里利用。 “听说你的大师兄在满天下找我,想必是为了商陆一事。他性子钝,做事一板一眼,平生最是嫉恶如仇。” 温赐在大部分世人眼中,都是个仙风道骨,心怀苍生的圣人。他表面功夫做得很不错。 那日在忘川红台镜遇见的修士,应该就是温赐口中她的大师兄。 韶宁把他的面具和剑放在一边,“那你现在是真的很危险,做的恶事曝光后还会被弟子捅刀子。” “不是还有帝姬嘛。” 温赐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见韶宁要走了,用灵力攥着她道袍,“天色还早,陪我聊会。” 韶宁干脆坐在床侧,“我必须去承平宗吗?” “你去和承平宗陈留长老商量,交换生大部分都去他那当弟子,”温赐歪头想了想,“他还是江迢遥的师尊。” ...... 韶宁踏出正殿时,日落西沉。 她没着急进屋,而是坐在石凳上瞧夕阳,在悬夜海下不能看见这样美的夕阳,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是商陆。 第64节 他腰间别着双刀,迎着韶宁的目光走到院中,“我练会刀。” 他知道那日韶宁在深渊见着那人是魏枕玉。 商陆用黑绸蒙眼,笔直修长的长刀出刀鞘,刃锋划破似血残阳。 多年前他走下相旖山后,混混沌沌不知要去何方。他只有一个执念,就是为韶宁复仇,衍生出的另一个想法,那就是手刃魏枕玉。 当时他还没有有关善与恶的价值观,只知道他一定要杀了魏枕玉,以血偿债。 起初他不了解事情的全过程,不久后他从口口相传中知道了,魏枕玉误杀韶宁,她是为了给燕执夷挡箭。 他知道了何谓善,何谓恶,何谓咎由自取,何谓飞蛾扑火。 那又怎样? 商陆的唯一想法是,魏枕玉和燕执夷都该死。 所有人都该死,包括罪行罄竹难书的他,但是韶宁不行。 手中寒刃翻转,随风而落的树叶被切成碎片,零零散散落到地面,被碾碎成泥,一如他破败的前半生。 商陆生于凡间一个穷苦的家庭,幼时觉醒了冰灵根,乡里认为他是异类,本来是要被烧死祭天的。 后头一个邪修找上他父母,用几两碎银把他买走,于是他寄托一条命的地方成了鬼垩楼。 当时的鬼垩楼还不是天底下最大的邪修组织,只是几十个邪修聚在一处做些不入流的交易的地方。 鬼垩楼不会养闲人,买他是想在楼里训练些日子,然后卖去宗门或是给世家大族做死士。 在当时的背景下,底层修士日子难捱,压抑与望不到头的绝望快要把人折磨到疯掉。 ‘弱肉强食’不仅是修真界从未改变过的一条铁规,更是修真界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是如何粉饰都遮不住的劣根。 强者欺负弱者,弱者只能在更弱者身上撒气。 鬼垩楼按实力划分地位,一共三十二层。 楼层的排序如同楼里颠倒的日月与黑白,最底层是第三十二层,最高层是第一层。 地位如同楼层,从三十二数到一,依次提高。 他和同样被卖到这里的孩子是第三十二层的最底层,修士下手没有轻重,不服管教的就往死里打。 打死了就算了,反正所有三十二层的修士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每天都有人死掉,疫病、伤痛、自戕。 一刀致命是最轻松的活法,对于他们来说,死就是活,死胜于活。 他性子恶不服管教,常常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一次挨打时根骨被打伤了,医治需要大量的药。 但是药是最值钱的东西,也最难得。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这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灵根顶好,楼主约的买家出了大价钱,月底就卖出去。 为了保命,几个修士把他嗓子毒哑,装进畜生的笼子,偷偷运出鬼垩楼。 他们谎称他逃跑了,实则在目的地约好了另一位买家,又是几两碎银,买他残缺的灵根。 他被锁上四肢,蜷缩在笼子里被安排命运,好歹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鬼垩楼,好歹命不久矣。几日时光,他能熬过的。 从笼子缝隙看过去,全是飞禽走兽,被打理得清爽整洁,活得比人干净。 被救下是意外,他随着韶宁回不老峭。 他庆幸自己从老天那里偷到了岁月,得了好就忘掉了遭遇过的所有苦难,以为不会覆车继轨。 不知道少时的半分安逸和偷来的那点岁月,要用一生的苦痛来偿还。 直到他走下相旖山,在修真界摸爬滚打几年,修为足够自保后再入鬼垩楼。 商陆腰间别着两把刀,踏入鬼垩楼时见里面的面孔大多换了新,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五年时间,他从三十二层杀到第一层,一刀砍掉楼主脑袋,将其取而代之。 在这之后他不再写正字数日子,而是通过数点人头。 一条命,一条债,商陆偶尔提着刀失神,他要偿还到什么时候? 多年后他曾与魏枕玉交手,魏枕玉离成仙封神仅一步之遥,而他的修炼法子过于急功近利,又伤人伤己,不仅没有杀死魏枕玉,反倒自己丢了半条命。 战后不久,他为韶宁开启的复生阵法又一次失败了。 那是商陆最难熬的几十年,鬼垩楼楼主同幼时见过的第三十二层修士一般,被折磨到疯魔。 在暗不见光的日子里,他只能靠一丝念想吊起一条命,系着它的线崩得笔直,随时会断掉。 他有时会对刀下亡魂产生一种似羡慕,又似怨恨的心思。 如果他死了,喝下一碗孟婆汤,或是去阴界喝一口忘川水,所有都忘了,会不会比这好过? 结果当他提着刀下阴界时,商陆径直走过忘川水,他翻着生死簿质问阎王为什么所有人都能活,偏偏韶宁不可以? 为什么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 他的所有信念一瞬间垮了,又被自己一寸寸重铸为坚墙铁壁。 所有人都说商六爷疯了,他其实早就疯了,没有思考能力,不过是一具行走着的行尸走肉。 商陆死在万箭攒心之下,血色中倾泄了一丝天光,他遥遥回想起从前。 从下相旖山的时候他就疯了,从被卖到鬼垩楼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命不由人,虽生犹死。 被她救活后,他得了第二条命,所以死了第二次。 天诛地灭,束手待毙。 他的一生都陷入生与死的泥沼,该死的人没死成,该活的人死了。 回溯停止,商陆收刀,覆眼的黑绸随之落下。 他练完刀时天光全然暗下,换做灯光缓缓升起,照亮眼前韶宁小半张脸。 第92章 游湖高歌,鸢尾寄情 她单手撑着脸,天际无星,悬着一轮弯月,远处有明灯升起。 上界的夜间不如悬夜海寂寥,大部分时间都是热热闹闹的。 这里多大族仙家,繁华又昌盛。只要他们想,每天都可以是节日。 想起自己还没逛过上界,她唤了声商陆,“要不要乘着夜色出去逛逛?” 他略失神,道了声‘好’。 商陆戴上斗篷,收了刀,和韶宁并肩走出明光宫。 明光宫外的那条街叫仙人道,道两旁灯火如昼,来往间多是仙家子弟。 道边琳琅满目,她只买了些修炼用的符咒或小法器。 韶宁没有带软软猫,带上商陆也不全然是逛街的心思。 她觉得以前在不老峭的商陆多可爱啊,长着却变成了大杀神。 走了忘川那一遭,她发现自己可能是缘由之一。 再想起他魂断暝昏山,是为了夺取移魂盏。她觉得自己甚至可能是关键缘由之一。 这种感觉很复杂。以前她可以作为旁观者,置身事外地和魏枕玉讨论商陆这个邪修多么可怕,他的行为多么令人发指。 结果现在发现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扎在了心口,即是心疼小哑巴,也是觉得自己没看好孩子。 风水轮流转,她和魏枕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和商陆兜兜转转走到了一条道上。 韶宁问:“听说城西有片月亮湖,我们去看看?” 他说‘好’,无论韶宁说什么,商陆都只会说好。 走过人潮与夜色,一座靠水的高脚小竹屋坐落于对岸,里头传来幽幽琴声,不少人围在湖边瞧。 浸在琴声中,韶宁身心放松,问:“以后你想去做什么?” 他们已然走到了月亮湖的边际,月亮湖是下界云袖娘美人湖的放大版,湖中画舫或是柳下多是小情侣结伴而行。 听闻此话,商陆不似往来人心头顺畅,他呼吸急促,期期以为不可:“你不要我了吗?不要、不要我。” “我,”他神色懊恼,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不会的都可以学。” “不是,我没有不要你。” 她伸手牵着商陆衣袖,以前都是他牵她衣袖,现在他太高了,牵着她反倒奇怪。“我只是觉得你跟在我身边,很多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 清风拂面,游人的身影被湖面拉得细长瘦削。她牵着商陆上了刚租的小舟,“从这些天的相处来看,无论是你还是松狮犬,我都很喜欢。但是我觉得你一直都不自在。” 她以为的商陆,虽然经常杀人放火,但是行事肆意纵情,而不是在她身边把自己的身心禁锢在一只松狮犬里,一举一动都要瞧她的神色。 “杀人放火都是不对的,除去这些之外,你做回自己好吗?” “就像这湖中小舟,修真界就是你畅游的天地,与清风明月相伴,不必过多在意我的看法。” 灵力载着小舟,划开湖中巨大的弯月,不远处舟上的仙子抱着花,声音清朗,顺风而歌。 商陆耳中只听见去了韶宁那句话,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几次张口闭口,都是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 出生的家庭贫困,除了他还有几个哥哥,日子过得不算好,勉强糊口。 那个时候他的话比较多,性子顽皮,因为任性爱胡闹经常被打骂。 没几年他无意间觉醒了灵根,看见河水被冻住那一刻,他又惊又喜地大叫,以为自己天生神力,一转头对上邻里震惊恐惧的眼神。 然后他过上了遭人白眼、父母厌弃的日子,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脾气犟又野,常常田野山林闲逛,饿昏了头也不回家。 后头被卖了,他脾气依旧犟,换来许多顿毒打。 这应该就是他本来的性格,但是诸多经历告诉他,这些都不招人喜欢。 跟着韶宁后,他怕被丢掉,所以想把不好的那个自己通通抛弃。 第65节 譬如以前别人问着他,他能够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当药谷师兄问他的名字,他闭上嘴,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他迫切地想要获得新生,把自己当做泥娃娃,捏成她喜欢的模样。 如果她不喜欢这一个,他就把这个泥娃娃摔碎,重新捏一个,直到她满意为止。 可是她却说想要第一个泥娃娃,他已经找不到原来的它了。 “我做不到。对不起。” 韶宁等了许久,听见他道。 她欲说什么,听见岸边围观的少年们拍手叫好,原来是那位仙子的歌唱完了,岸边少年的目光都盯着她手中那束花。 这好像是合欢宗仙子寻找心仪双修之人的方式之一,——踏歌撷芳。 仙子笑了笑,两叶小舟错身交际之时,她把花当即往后一抛,只闻岸上全是哀叹声。 一捧花突然落进韶宁怀中,是栀子花,芳香四溢。 韶宁诧异抬头,见舟上迎风而立的姑娘冲她高声道:“仙子若有意,带着花来合欢宗找我。” 她话音刚落,目光移到韶宁身上道袍,“明光宫的?” 眼珠子转了一圈,“罢了,修无情道又如何?我们可是只动身,不动心。” 仙子乘着小舟走了,韶宁抱着花在众人目光中很是尴尬,回头见商陆的目光瞧着手中花,问:“你想要吗?” 他沉默一瞬,摇摇头。 刚做完摇头的动作,他想到刚才韶宁说,她想要他做回自己。 商陆抬眼,韶宁正坐在舟上,柔和目光迎着清冷月色,“怎么了?” “我想要,”他的目光与她一触即分,“不想要别人的,只想要你买的。” 记忆中最初的他那个时候还是孩子心性,想要都会大声说出来,虽然实现的可能性很小。 韶宁声音停了停,说了句‘好。’ 小舟停靠在岸边,她从舟上跳下,寻着卖花的小童,让商陆自己挑一束。 他面对着五颜六色的花无法下手,刚才说想要,只是觉得那个姑娘对韶宁不怀好意,但是韶宁没有丢掉花。 她身边所有人都对她不怀好意,而且其中很多人都是她的夫侍。 小童见他犹豫不决,选了几朵花向他介绍,“这是莲花,适合送给品格高尚之人。” “这是木槿,花开花落,不老长生。” “海棠如何?情真意切,相思成疾。” 身前人神色变了变,小童心领神会,在商陆准备拿花时放了回去。“心上人就在身边,海棠倒不适合了。” 他换了株紫色的鸢尾给商陆,“鸢尾花,也叫祝英台花,生死契阔,至死不渝。” 第93章 被窝里第一声枪响 商陆接过鸢尾,茶色瞳孔中带了浅薄笑意。 韶宁问:“还要逛逛吗?” “可以吗?” 他私心不想让她这么早回去,她身边人太多,唯独现在他才能与她独处。 “可以。” 他们依旧处在月亮湖的边界,韶宁四望,似乎没有传言中那般风景独特令人流连忘返。 见远处有人放天灯,她用胳膊撞撞商陆:“那就是刚才在明光宫看见的天灯,去看看。” 韶宁步子轻快,小跑到前头冲商陆招手。他快步跟上,过湖的小亭桥上人潮涌动。 他们已经上了桥,但是前面因拥堵人潮慢了下来,商陆为护着韶宁不落入湖中,一手拿着鸢尾,另一手将她虚虚搂在怀中。 借着高照华灯,他垂眸去瞧怀里的韶宁。之前没有留意,现在再看,发现他们身高体型好像被对调了。 原来她骨架这么小,单手就可以拎起来。 之前是她救了他,所以韶宁在他心中的形象虽说不上高大,却如同天际那一轮明月。 仰之弥高,遥不可得。 现在月亮被他搂在怀中,触手可及。 “可以走了。”怀中的韶宁抬眼瞧他,商陆别扭收回眼,耳尖渐渐漫上绯色。 他收回手,仍是小心护着她走。 心尖有嫩芽冒头,之前他看见她的各种夫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然则都被他斩断了。 但是今天的感觉全然不同,他想,不如就放任它发芽生长。 她说过希望他多做自己,自在一点。 商陆胸腔蔓延着温热,继而发烫,在她回望的一刹那燎原。 及至如今,他方觉得自己离她很近,才发觉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有机会去触碰她拥抱她。 ‘韶宁’这个名字不再是天际的虚影,她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商陆把鸢尾用灵力护好,放入乾坤袋中。关于他们的以后,他还有很多时间去续写,而不是就此停在千年前,戛然而止。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该主动一些,譬如怕被她丢掉而成为流浪狗,他可以主动牵紧她的手,不让别人左右他的去留。 特别是那只死肥猫。 商陆双脚踏在地上,心头轻飘飘的。韶宁把天灯递过来时伸手拍了拍他,“你怎么了?被花香熏得晕乎乎的?” 他站稳了身子,“没有。” 她把笔给他,教他写愿望。“只要把愿望写在祈愿笺上,然后把它点燃,天灯就可以飞起来了。” 一张长条状的纸系在天灯下,正面供人书写,背面是一道法诀,被灼伤时法诀生效,灵力带动天灯飞起。 韶宁手中的毛笔尾部戳着脸颊,在想自己写什么,左思右想,写了个简单粗暴的‘天天好运,一夜暴富’。 当她问及商陆,他刚点燃天灯,它从手中飞向天空,隐于浩瀚夜色。 “我不说,他们说别人知道了不灵。” “好吧。” 体验了一把放天灯,算着时辰已晚,二人边走边聊向来路走。 商陆的话变多了一点,仅次于一点,大部分时候都是机械性的应答,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前脚踏入院门,韶宁就见着软软猫端坐在石桌上,冷眼瞧他们游玩归来。 它眸光尖厉,睨了眼商陆。事到如今它还不发火,这对狗男女当它是软柿子吗? ——狗男女:狗男人加一女。 它从桌上跳下,狠狠扑进韶宁怀中,然后化作三指大,钻进了她的灵石袋里面。 “......?”她怎么放的碎石子? ...... 软软猫被制裁了,这是牙疼的事实。 夜间它捂着被磕到了的牙,偷偷摸摸钻进被窝,想睡在韶宁怀中。 猫脑袋刚顶起被褥,与黑漆漆一团中的一双浅茶色瞳孔对视。 松狮犬瞧了它一眼,目光敌意,然后把头埋进韶宁怀中继续睡觉。 软软猫大惊,这狗平时胆小如鼠,怕吵醒韶宁,它睡到半夜才敢钻被窝。所以怀中的黄金位置一向都是被软软猫霸占了的。 它甚至还敢瞪自己。以前都是软软猫作威作福,松狮犬一声不吭地受着。 糟糕,他们刚才出去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助长了这狗的威风,来日它必须要讨回来。 它愤愤地钻到了韶宁背后养眠,越睡越气得睡不着。 它抬起头,认为这是松狮犬向它宣战的信号,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打响。 第94章 受害阵线联盟 日上林梢,初夏后天气逐日升温。 在毛茸茸的包围中,韶宁日常被热醒。她伸手推开脑袋磕在下颌的松狮犬,它迷迷糊糊睁开眼,伸舌尖舔了舔韶宁的手腕。 温凉让她瞌睡醒了些,韶宁掀起被褥,套上道袍去寻温赐。 一打开房门,见着眼前人她颇为惊讶,“尊上?” 执夷双手抱着一床鼓鼓囊囊的被褥站在门口,他身后的小道童吃力地抱着两个枕头和薄毯,冲她尴尬笑笑。 “我以后都和你一起住。”执夷不放心补充一句:“你去哪我去哪。” 他抱着被褥进入房间,抬眼打量了一圈,皱眉:“温赐怎么不给你修一个殿?” 韶宁摊手,表示自己只是个弟子,用不上偌大的宫殿。 执夷环视四周,只要有韶宁在身边,草屋他也能和她一起挤挤。 不行,韶宁怎么能住草屋。 他走到床榻前掀开被子,两团毛茸茸映入眼帘,不由拧紧长眉,面上嫌弃更甚,“这是一窝什么东西?” 松狮犬和软软猫从睡梦中醒来,一抬头傻眼了。 软软猫想的是怎么又多一个男人? 第66节 一副正夫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魏枕玉呢。 松狮犬想的是燕执夷居然没死。 它几乎一瞬间就起了杀意,定要杀了他。 杀意刚起,它见韶宁从背后环住执夷说话,浓情蜜意,好一对神仙眷侣。 松狮犬直愣愣地消了气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韶宁说:“它们是我养的宠物。” 执夷上下打量猫狗,除了比罗睺好看一点什么用都没有,“你喜欢小动物?” 其实罗睺也算是变异的小动物,现在已至夏天,他还能帮她降温去火。 “猫狗不好,掉毛又热。把它们撵下去,让我上床。” 软软猫瞪圆了眼,弓背呲牙威胁他。 大胆! 魏枕玉都不敢这么对它这么叫嚣! 韶宁拿了两床被褥,给它们俩做个小窝,在软软猫炸毛抓人之前把它们搬到外屋。 受害人一号松狮犬,受害人二号软软猫,惜败。 执夷动手开始铺被褥,他接过小道童手里毯子与枕头,毯子上裹了灵力,又用药浸泡过,有助于韶宁修行。 他将韶宁原来的枕头换了,换成绣着鸳鸯连理的软枕,再把两个并排摆在一起。 见小道童如释重负地出去了,她问:“你一个佛子,怎么身后跟个小道童呢?” “明光宫的弟子,话少办事妥帖。我给的灵石多,就跟着我了。” 说到明光宫,韶宁想起自己出门的本意,后头跟着个执夷一起去看温赐的伤。 温赐早早醒了,神识落到韶宁身上,“早上好......” 他话音一顿,神识落到紧跟在她身后的执夷身上,“你怎么进来的?” 执夷目光落到桌上,见八碗药,和一个空碗,旁边放着蜜饯。 很奇怪的画面,明光宫还真是懒又会省事,堂堂明光宫宫主被伺候得像讨饭吃的可怜鬼,一个不慎就会没命。 执夷没说什么,在他看来,温赐也是个怪人,自然教不出尊师重道的弟子。 “跟弟子说我来寻妻主韶宁。” 温赐震惊,“这是明光宫,人人断情绝爱,哪有你的妻主?” 执夷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温赐捂着伤口往后退,他重伤未愈,随时会死,还是保命要紧:“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韶宁明面上是明光宫弟子,修的是无情道......” 他想了想,“罢了罢了,无情道动身不动心的也有。” 执夷脸色沉了沉,“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韶宁不爱自己,只把自己当做暖床工具吗? 话多是重罪。温赐收回说话的灵力,默默盖上被子翻身面对墙壁。 执夷是他见过最恋爱脑的人,甚至比得过曾在忘川看见的、为了嫁给穷书生而寻死觅活的大家闺秀。 韶宁拉着执夷走前嘱咐了几句他的伤,又看了看药有没有馊。 执夷暗自琢磨,这药原来是韶宁煮的。就算喝了馊的死了,也是幸福鬼。 听见韶宁拉着执夷走了,温赐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韶宁走到哪,执夷跟到哪,像个甩不掉的挂件。 明光宫弟子全部断情绝爱,见着并行的小情侣都是拔腿就跑,生怕被情丝缠上身。 加之执夷身为无上宗尊上,绝大部分弟子对其既敬且畏。 如今变成了韶宁的腿部挂件,就算知道无上宗一派的佛子能成亲,尊上滤镜还是碎了一地。 韶宁深觉他们的架势影响到无情道修士修行,索性缩在偏殿不出门。 她在桌旁看书修行,执夷半个身子倚在她身上,不说话,一双莲花眸幽幽地盯着她。 看得韶宁心里发慌,感觉自己像是碗里的香饽饽,执夷在想先挑哪块下嘴啃。 她总觉得执夷这两日像个粘人精,跟平时讨要灵石吃的猫一个德行。 夜间她避开执夷的吻,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答非所问,拥紧韶宁,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不变出三眼和四手可以吗?” 韶宁:“什么意思?” 床尾的被褥翻动,翘出截墨绿色的尾巴尖。尾巴尖轻轻摆动,冲韶宁打招呼。 “罗睺的发情期快到了......” 见韶宁吓得往后缩,他面上神情僵滞,当即背过身不理会她。 “你果然还是在嫌弃我真身貌丑。” 韶宁沉默,由衷想念被撵到外屋的一猫一狗,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执夷手下的受害者之一。 等尾巴尖缩回了被褥,变回人腿,她伸手环住执夷腰身,“生气啦?” “我还没有听说过罗睺有发情期,必须要变出蛇尾吗?” 他闭嘴不说话,韶宁不动声色地数数,数到三时听见执夷恶声恶气道:“不需要,只是用蛇尾会......好得更快一点。” 最后几个字没了底气,执夷难于启齿,罗睺觉得这样他和妻主都会更好受很多。 毕竟对于罗睺来说,原型才算是真正的交尾,也有别样的优势,她可以随心挑选更喜欢的。 如果她不喜欢软绵绵的刺,他可以收回去。每次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很想变出蛇尾缠着她,发情期间这种感觉会更猛烈,迫切地想让妻主接受自己的真身。 发情期可以强制避开,大部分罗睺都会选择把将其转化为杀意,以血灭火。 他在九万丈雪峰修行千年,则是选择的第二种方法,约束身心,强制压下欲念。 天命结告诉他韶宁回来后,之前被强制压下的东西一直在蠢蠢欲动,等待破土而出。 “发情期要持续多久?”她避开了蛇尾的问题,继而问。 她现在身边人少了一个,只要不是蛇尾,偶尔开开荤也不错。 “若遇上春日,是一个月。” 韶宁环着他的手缓缓松开,抱有侥幸心理,试探性问:“可现在是夏日?” 执夷的火气散了些,他没发觉韶宁的情绪变化,反而捉住她准备逃跑的手,亲昵地与她十指相扣。 “夏季是三个月以上。” 罗睺的发情期和蛇大差不差。 韶宁闭口不言。 第95章 癫王之王——陈留长老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但是我过几日就要去承平宗做交换生。” 执夷舒展了眉目,暂时没惦记着发情一事,“我们可以回不老峭看看。” 时隔这么多年,不知道还在不在。 韶宁瞧他的反应,执夷似乎并不知道魏枕玉再入凡尘坐镇承平宗一事,难怪温赐说承平宗消息压得很紧。 “如果我说,和我和离的道侣是魏枕玉,你信吗?” 执夷回头,“你说谁?” ...... 往年夏初的弟子交换都是静悄悄的进行,今年承平宗临时决定大摆宴席,邀众仙家诸大能共聚一堂,并在上座多列了一个尊位。 众仙家心照不宣,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承平宗得了宗内上神的首肯,不再故意压着魏枕玉再入凡尘一事的消息。 待到开宴那日,温赐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承平宗宴请的不止诸位大能,也包括作为交换生的弟子和各宗弟子代表。 本来也有温赐座下首大弟子受邀,不过他未归宗,因此只有韶宁、执夷、温赐三人同路而行。 大部分时候是话最少的执夷同韶宁在说话,话最多的温赐闭口不言,只静静听。 地点定在杯茗堂,以往仙家喜欢露天设宴,听说这次办宴的任务交给了负责交换生的陈留长老。 陈留长老一扫之前规矩,临时搭建了个可容纳千余人的杯茗堂。 时隔千年,韶宁再踏入承平宗,所见一如之前。 不似明光宫,承平宗以简约节俭为前提,灰色是道袍主色,没有华丽的配饰,禁脏耐穿。 三千年前宗门初建,承平宗捉襟见肘,弟子穿得朴素倒正常。 三千年后承平宗弟子们还是穿的那身道袍,一个弟子两套,衣中有特定阵法,可根据季节调温。 道袍被洗得发白,坏了就自己缝补,除非实在烂得不能再穿,最有实力的宗门弟子反而在各大宗门中最为不起眼,常被世人追问承平宗挖的灵石矿都花在何处了。 韶宁环视四周,最惹人注目的当属明光宫,白袍金纹,自带仙气与贵气。 而合欢宗花花绿绿围成一团,美人不分性别和种族,一颦一笑,风情万千。 宗门没有设定固定的衣服款式,弟子只需要在自己喜欢的衣袍袖口绣朵合欢花。 大部分弟子依旧不忍对自己心爱的衣服下手,于是将合欢花插在发间,或是当作耳饰剑穗,合欢花的花瓣也能根据弟子喜好重新染色。 合欢宗一概不管,任由弟子们随心而行。 韶宁暗自感慨,不愧是花容与一手建立起来的宗门,果真把天底下的规矩搅得天翻地覆。 在各宗门弟子间穿行而过,踏入杯茗堂之前韶宁想着名字取得还行,取了杯茗之敬其中二字。 第67节 她一踏入堂内登时推翻了对此场宴席的所有期待。 得了,原来灵石都花这里了。 杯茗堂大不大或是装饰如何,已经不在韶宁的思考范围内,她已经要被里头五光十色的灯光闪瞎了眼。 韶宁恍惚间以为自己进了酒吧,暗自沉思魏枕玉怎么允许宗门弟子搞出这般名堂。 地铺青石,紫檀为木,轻透画屏隔开各桌,本是古风古韵的厅堂模样。 可惜堂内四侧放着各色星珠,散发的光色各异。有两人合抱之宽大的堂柱上由灵石或琉璃筑成,光色穿透画屏,平等亮瞎每个人的眼睛。 平等且慷慨,照亮除陈留长老之外其他长老铁青的脸色。 哇,还能快速变色呢。 大部分人是黑发还好,偏偏韶宁身旁的温赐是一头银发,短短十秒内变了五个色。 陈留长老年已过百,是众长老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性子跳脱,见来了熟人,大笑两声自堂内走来。 对蓝发温赐道:“无面仙尊,好久不见,你染发啦?哇,蓝色很帅......换色了,绿色很有勇气哦。” 橙发温赐:......杀了你剁碎喂狗。 温赐一语未发,陈留长老也不介意,反正无面仙尊一向高冷,沉默寡言,高不可攀。 陈留长老看向中间的韶宁:“想必这位就是毕方美人了吧,听闻美人一箭之下,炽火燎原,今日所见,名不虚传!” 他伸手拍拍韶宁肩膀以示鼓励,转头看向最后一位,“差点忘了,传闻说毕方美人是执夷尊上的妻主,传闻竟可信,当真有动身不动心的修炼之道。” 执夷面色不善,拂袖一言不发。 得罪两个人的陈留长老毫无感觉,他大笑三声,转头寻找新的受害者。 “江迢遥,过来帮为师换星珠,换红色。” 韶宁陷入沉思,他是花容与带出来的弟子吗? 这样的性格,能成为江迢遥的师尊,事情突然变得合理起来。 陈留长老为了让各仙家友好交流,未采取以往排列整齐的座次,而是直接搬的小圆桌。 杯茗堂内的座位按照年龄身份划分,韶宁感觉自己是在乡下吃席,按着弟子引导落座。 而执夷因为黏着韶宁不愿意去他桌,温赐因为不满陈留长老,不愿意跟随他的规矩,三个人挤到了一桌。 韶宁翻过桌上的字牌,见着“年幼弟子”四个字陷入沉思。 江迢遥在为不着调的师尊收拾烂摊子,他把除白色之外的星珠都拿走了,被陈留长老追着满堂飞窜。 他身姿敏捷,掠过一阵风甩掉师尊,寻到韶宁时见她身边已经坐了两位。 江迢遥叹气,桌子的想法是陈留长老提的,座位是他安排的,还以为能把执夷分走呢。 没想到执夷没走,还招来了一个仇人温赐。 见此计不成的江迢遥坐到了韶宁对面,他褪去了平日的艳色,身着承平宗灰袍。 韶宁看了看自己,她也脱了爱穿的红色,穿身白袍。 曾在长鱼氏结发为夫妻的两个人,如今再见,江迢遥像丧妻俊鳏夫,她像丧夫俏寡妇。 还挺配的。 江迢遥落座,他面上云淡风轻,只对韶宁简单颔首。 韶宁眸光动了动,桌下他在用脚踝摩挲自己的小腿腿腹。 她轻咳一声,江迢遥恍若未闻,侧目望过来一眼,目光须臾抽离。 韶宁继续咳嗽,引得执夷为她倒了杯茶,“渴了?” 她尴尬笑笑,抬脚去踩江迢遥。对面人神色不变,甚至没有望过来一眼。 倒是温赐,他顿了顿,侧头‘望’过来一眼。 连着被踩了几脚后,温赐侧头低声对韶宁道:“......不要踩我。” 执夷望向咬耳朵的两个人,皱眉,道:“在说什么?我不能听?” 话音刚落,韶宁欲解释,寻不孝弟子江迢遥而来的陈留长老以为夫妻吵架,在二人间冒头,“在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执夷:“滚。” “哦。”陈留长老施施然而去,他刚踏出两步,听闻门口传来平淡男声。 “在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韶宁这桌离门很近,她抬头,与魏枕玉眼对眼。 他身姿如松,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前画屏边,无人发现堂内多了一道气息,也不知他究竟站了多久。 第96章 一桌男人全是戏 整个杯茗堂静悄悄的,堂内人目光一瞬间汇聚到魏枕玉身上,然后迅速垂下头,不敢直视神明。 执夷伸手挡住韶宁目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韶宁回头接过执夷递过来的茶,一语未发。 江迢遥见状剑眉微挑,他还没有琢磨透魏枕玉的想法,魏枕玉已经被韶宁戳破了身份。 看样子,应该是和离了。 一旁的温赐总觉得他们比自己多知道些什么,他指尖灵力绕着茶香,始终保持沉默。 在执夷那碰了冷脸的陈留长老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注意桌上人神色各异,更不怕魏枕玉,他一拍手道:“我还以为上神不会来,坐,坐啊。” 他打算引着魏枕玉去准备好的上座,只见魏枕玉轻掀道袍,坐在了韶宁这桌,正在江迢遥和执夷的中间。 陈留长老挠挠脸,为什么都要坐这桌?靠门吹风,他是想是准备给那些熬不住的小弟子开溜的绝佳位置。 不过能坐就行,他原先还害怕上神不喜欢今天的布置,看样子上神挺满意的。 一桌六人,陈留长老数了数,还差一人,他想一掀袍子自己坐了,还能和上神打好关系,问问有没有封神的小技巧什么的。 陈留长老正欲落座,听得一声呼唤,“师尊!” 白衣青年背着重剑,匆匆而来。他看向温赐,欲言已被陈留长老打断。 “原来是涂钦道君,果真卓尔不群,久仰大名,来,坐,坐。” 他下意识拉着涂钦汀入座,这下再掐指一算,哎嘿嘿,这不六个人齐了嘛。 等等,他坐哪里? 陈留长老发觉没自己的位置了啊,他想了想,既然魏枕玉坐了这,他就去坐魏枕玉的位置吧,和宗门那群老迂腐坐在一起。 此罪,他代上神受矣。 涂钦汀目光落到温赐旁边韶宁身上,面色通红,慌得结结巴巴,“这,这位是......?” 温赐道:“这是你十二师妹。” 涂钦汀惊得筷子掉了,话在喉咙绕了一圈,最终决定传音给温赐:‘师尊!危险!’ 温赐:?有人要害我? 涂钦汀憋着话说不出口,他怕影响师尊的修炼。他自己近日常想起这事,因而耽误了修炼。 涂钦汀目光围着众人看了一圈,他身边的江迢遥与毕方美人早有传闻。 江迢遥是花花公子,被韶宁勾走心魂很正常。 他和师尊是无情道修士,必不会中了那女人的毒。 再移目光,见是魏枕玉,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桌上坐了个神明。 涂钦汀暗自咬牙,神明又怎么样,那金丝里面不是说韶宁的桃花里面有神明吗? 神明也没用,只有修习无情道之人才能真正做到不入红尘。 再看,是执夷尊上,修真界有名的脾气大不好惹。 佛子也没用,无上宗甚至允许部分佛子成婚。听说他为妻主在九万丈雪峰守身,想必就是为了韶宁。 果然,涂钦汀几番思索,只有无情道修士才完美避开所有入红尘的条件。 无情道威武! 涂钦汀目光下意识移到下一个人身上,正对上韶宁的眼。 他低头刨饭,拼命念着清心咒。 难解,忘了韶宁修习的是无情道。 听闻她修身不修心,涂钦汀心下骇然,刚才他全部理论都被推翻了。 原来无情道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果真异性如同书上说的那样,是洪水猛兽,坏人道心。 温赐神识瞧了眼低头狂扒饭的大弟子,他感觉全桌人都有事瞒着他。 最前头那桌的陈留长老在高声说着大话,韶宁一句话都没听,埋头吃执夷夹的菜。 身边各桌一直有人偷偷望过来一眼,没人心思在宴席上,几个聪明的见门旁桌上人神色,把目光汇聚到了韶宁身上。 江迢遥没管众人怎么看他们,他现在胃口全无。桌上五个男人,情敌有两个,还有个行为古怪的涂钦汀。 他修为低打不过,只敢时不时望过来瞧瞧韶宁吃饭。 魏枕玉一筷子未动,目光停留在韶宁身上,未移动分毫。 她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吃完后借着执夷手上的软帕擦嘴。 真是一对神仙道侣,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方才是江迢遥,现在是燕执夷,下一个会是谁?魏枕玉垂眸落到手中茶杯上,瞧不出喜怒。 ...... ...... 第68节 ...... 温赐没有嘴。 第97章 觅声铃响,声传千年 一场宴席吃得安静无声,后半场全在听各位大能互相吹捧。 韶宁早早地坐不住了,执夷光明正大地带着她走。 准备起身时一串红绳金铃映入她眼帘,掐着金铃的手冷白如玉,是魏枕玉。 “此为承平宗觅声铃,闻声如闻铃。” “......谢谢。”韶宁欲接过,已先一步被执夷拿走。 觅声铃叮叮当当,被他拿来手心翻来覆去地瞧,确认无异常后才还给韶宁。 魏枕玉面色如常,“曾有人以次充好,以锁魂铃代替承平宗金铃,才有了现在的觅声铃,其上皆有禁制,杜绝了某些人的非分之想。” 旁边的温赐疑惑,“锁魂铃价值千金,效用不如捆仙索,以彼换此,得不偿失。何人如此愚笨?” 陈留长老从杯茗堂一边赶来,闻此应答道:“是啊是啊。” 执夷:...... 他沉着脸色,“总胜过某些人以假乱真。” 魏枕玉嗤笑:“何为假,何为真?” 韶宁径直将觅声铃套在手腕,她拉着执夷往外走,“先来为真,后到为假。” 魏枕玉起身走到她身侧,他敛了笑意,问:“皆为强求,凭什么还能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他压低声音,身子和韶宁错开时道:“况且,我与他谁先来,谁后到,你分得清么?” 只留下这句话,他未多言,先一步离去。 韶宁一言不发,即将跨出门时被陈留长老叫住,他瞧了眼门口几尊大佛,总感觉气氛有些紧张。 他笑,试图缓和气氛道:“都在干嘛呢?怎么跟佛教修罗死斗的修罗场一样。” 韶宁避开陈留长老的眼神,又听见他道:“韶姑娘人都来了,不必再回明光宫搬东西了。 “你的院子在昭月峰流火居,宠物都安置进去了。那只肥肥胖胖的赤金奴真是难以管教,如果是公就送去药谷切一刀吧。” 他说得极尽委婉,拍拍韶宁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药谷弟子刀很稳,它身体上的伤痛只是一时的。” 心灵上的创伤就是一辈子的事。 那赤金奴被养得肥胖,想必韶宁定是喜欢极了它。思及此,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继续道:“明日记得去初阶学堂上课,不能带宠物进课堂。” 说罢他目光掠过执夷,对韶宁小小声道:“夫侍也不可以哦。” 韶宁谢过他,和领路弟子一起去到昭月峰。 推开小院子院门,墙角种了几株红山茶,花谢不久,茂密枝叶间残留着枯萎的花蕾。 韶宁才踏上石阶,软软猫嗅到她的气息,发出尖利的叫声,一边叫,一边用爪子挠门。 救我! 她推开房门,松狮犬老实睡在她做的小窝中,软软猫被一根粗大铁链拴在房门前,正冲着她厉声尖叫。 韶宁嘴角轻抽,这铁链快比得上她手腕粗细,软软猫是犯了天条吗? 领路弟子挽起袖子,冲她展示手臂上的抓痕,解释道:“这只赤金奴性子太烈,我们怕它跑出去伤人,所以把它拴在了房门前。” 软软猫:“喵!” 大胆!韶宁都不敢这么对我! 韶宁满怀歉意地给了领路弟子部分灵石作为医药费,蹲下身子替它解铁链。 “再抓人,就把你送去药谷绝育。” 她本打算用灵力震碎铁链,铁链纹丝不动。领路弟子尴尬笑笑,给了她钥匙。 “喵!” 韶宁才不会这么对我!你不是韶宁!你是谁! 她一转身发现执夷没跟上,她反手把准备冲出去抓人的猫关在房内,猛地向前冲的猫没刹住车,在木门上撞翻了身子。 圆嘟嘟的橘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它回头,冲目睹全程的松狮犬呲牙。 松狮犬面无表情地把头埋在被褥里,自从见到执夷后它就自闭了。 韶宁身边的其他夫侍还好说,看见燕执夷,它觉得自己变成了他们爱情中可耻的第三人。 第四人,第三人是老树根魏枕玉。 不对,第五人,第四人是死肥猫。 错了,第六人,还有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该死,还有只狐狸精。 还是不对,长鱼氏还有两条蠢鱼。 自己是第九人(暂定),如今一数,它发现自己还在拿着爱的号码牌排队。 它趴在被褥间,茶色瞳孔透过门缝盯着韶宁,好想把前面的人全部杀了。 但是韶宁会伤心。 ...... 韶宁出门,见执夷用灵力幻化了一把剪刀,正在剪院里的红山茶。 花叶全部被剪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韶宁叹气,花又做错了什么呢。 剪完花后他考虑到韶宁第二日要早起上辰课,只字未提发情期一事,拥着她清汤寡水地睡了一夜。 ...... 等到第二日天色大亮,韶宁是被执夷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起床,翻了翻他准备好的乾坤袋,笔墨等物一应俱全。 她攥着乾坤袋匆匆出门,走出几步正巧遇上江迢遥。 他嘴上说着巧,其实自己搁晨风里站了两刻钟,韶宁再不来,他都要怀疑自己要迟到了。 “你入门晚,唤我一声师兄听听?” “我听说还有门派按年龄排序,我比你大。你先唤我师姐,我就唤你师兄,怎么样?” 江迢遥作势不满,“哪有这样的道理?” 韶宁抬步就走,江迢遥在后头唤,“师姐,好师姐,等等师兄。” 两道旁弟子纷纷侧目,疑惑这是什么叫法。 他们踏进学堂时快坐满了人,三人一桌,都是交换生或刚入门的弟子。 他俩挨在一起坐,韶宁旁边缺了个人,她和江迢遥打赌,正赌身边坐的是哪宗弟子时桌上落下一道阴影。 承平宗的道袍映入韶宁眼底,桌边人亭亭玉立手执书卷,吐气如兰。 她跑得有点急,面上泛着薄红,问:“韶师妹,我可以坐此处吗?” 洛韫珠生得和洛殊观有几分相似,但狐族特有的白发和狐耳被她用术法遮掩,换成了黑发人耳。 她望过来的眸光温和友善,芙蓉为面柳作眉,比一般女修都要高些,果如书中描述的那般仙姿玉色。 修真界美人如云,但很难有洛韫珠这般女子,既让人不忍移开目光,却又不敢靠近,生怕亵渎了美人。 不愧为洛家最明亮耀眼的掌上明珠。 韶宁看得愣怔,一时忘了她是书中让读者又爱又恨的反派女配。 迎上洛韫珠的目光,韶宁回神,道:“可以坐,这里没人。” 晨课的钟声按时被弟子敲响,洛韫珠得了韶宁首肯,道谢后坐下。 她安然自若地翻开书卷,拿出笔墨认真听课。 倒是旁边的韶宁有点紧张,比旁边坐个绝世大美男还紧张。 她感觉洛韫珠看起来根本没有原著中那般心狠手辣,为了名利杀弟杀师杀友。神仙姐姐可是礼貌问她能不能坐哎! 她刚这般想着,身边江迢遥长眉轻蹙,戳戳她手臂,传音道:‘离洛韫珠远一点,小心被吃了不吐骨头。’ ‘还有,赌约我赢了,功课你写,嘻嘻。’ ‘哦。’韶宁干巴巴地应了声。 她压下其他心思,翻开新发的书卷,书卷上几个大字《承平宗禁令》。 今天这一讲相当于开学第一课,夫子教他们些承平宗规矩。 不准在课堂喝酒打闹都是小事,韶宁一路往下看。 ‘不准偷掌门厨房的菜谱。’ 韶宁疑惑。 ‘不准教唆他人自立宗门。’ 韶宁理解。 第98章 承平宗弟子图鉴(二合一) 第二讲夫子开始教授修真界基础的生物知识,知识又多又乱,涉及的各种族人物多如牛毛。 大部分弟子只注重修炼的功法,并不在意肚子里有几点墨水,都听得昏昏欲睡。 韶宁长袖被压着抽不出来,她侧目见江迢遥已早早去见了周公。 第69节 她收回眼,认真听夫子授课。 承平宗有月考制度,全是笔试,韶宁不得不静下心学习,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已经穿回了现代,从大学生变成了高中生。 夫子进度拉得很快,她一晃神,知识走了大半,只能向洛韫珠借来笔记抄抄。 洛韫珠素白的指尖压着书页,以便韶宁看得更清楚。 韶宁谢过她,趁歇息空档,两人偶尔会聊几句。 韶宁几番想提起洛殊观之事,又怕对方认为她莫名其妙,毕竟洛家以洛殊观为耻。 洛韫珠神色自若,瞧出她的心事,“师妹有言直说便是,不必多虑。” 韶宁笑笑,“我只是听闻师姐家中还有个弟弟,他真嫁去了深渊?” 她指向旁边熟睡的江迢遥,“他近日很担心江家把他嫁去深渊,想询问是否真有此事。” “确实。”洛韫珠点点头,提起生死不明的胞弟时她面色不变,未有伤心或者厌烦之色,反而有些微疑惑,“起初殊观还有些不愿意嫁过去,后头乖乖地上了花轿。” 兴许是屈打成招,当时洛殊观闹着要逃跑,不然就是寻死觅活,身上的刀伤就是那个时候不慎伤到的。 他挨了一刀高烧了几天,洛家都以为他命不久矣,想着趁热送给禁忌主,刚穿上嫁衣他又醒了。 提到要去深渊洛殊观也不闹腾了,乖乖上了花轿。 前后反差太大,令人生疑。 小狐狸好像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韶宁笔尖停了停,片刻后继续。 洛韫珠目光扫过江迢遥,眸色极为不显的带了几分厌恶,“江公子现在不愿意,说不定后头也会心甘情愿上花轿。” 她虽和江迢遥先有婚约,又是一起长大,但是互相看不起对方。 她觉得江迢遥烂泥扶不上墙,想到在上界江迢遥和韶宁的传言,虽然近日因为执夷的存在,传言淡了些。 今日看韶宁和他坐在一起,一些弟子蠢蠢欲动,偷偷摸摸开始吃瓜。 如今她见韶宁在兢兢业业地听课,江迢遥在呼呼大睡,拧紧了秀眉,更觉他配不上韶宁。 洛韫珠提醒道:“师妹既有执夷尊上作为夫侍,想必心中再住不下一些路边野草。” “碍眼的野草,还是尽早除了好。” “啊?哦。” 韶宁听得似懂非懂,她已经记完笔记了。 道谢后韶宁翻开下一页,人族过了是半仙。 半仙唯有一族,苍龙苍劫氏。 书上从苍龙生于开天辟地之时记起,最后一笔停留在魏枕玉斩杀恶龙,一剑劈开忘山。 苍龙生于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其后代为苍劫氏,与天同岁,掌管云雨,被称作半仙。 千年前有只苍劫氏的恶龙为祸人间,魏枕玉斩杀恶龙后成仙封神,苍劫氏随之衰落,到如今杳无音信。 韶宁回想起温赐曾言,苍劫氏犯了天条。 为祸人间,戕害百姓,确实犯了天条。难不成神主给魏枕玉的任务就是斩杀恶龙? 书中并没有记载孽海天河一事,只用了几行字和图画记载苍劫氏的真身与习性。 承平宗对魏枕玉的崇拜超乎常人,夫子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魏枕玉斩杀恶龙之景,韶宁已翻过这页,下一页是妖族,记录的知识千奇百怪。 挑了几个熟悉的种族来看,譬如说养只赤金奴能治疗人情绪低落,所以仙家子弟都爱养一只。 她翻译了一下,应该是能治疗低血压,天天都是高血压。 但是如今赤金奴一族实力强大,为妖族之首,它们认为被仙家子弟当做宠物是极为耻辱的事。 韶宁倒觉得软软猫当宠物当得挺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以后还是少喂它些灵石吃,不要让它爽到了。 她继续翻,翻到了温赐同族。书上记载无悯草生出七情六欲后,他们的劫难随之而来——帝心劫。 韶宁看向书的另一面,书上画了张人面,他眉心有一道一指长红痕。 帝心劫是劫,也是机缘。 只有对方在三年内爱上他时,帝心劫破碎,红痕消失,无悯草将获得一次重塑根骨,起死回生的机会。 若超过期限,劫罚降下时无悯草修为尽毁,百年努力烟消云散,又变回了忘川边的一棵草。 韶宁继续往后看,因为无悯草生出眉眼后容貌绝艳,与其心上人双修,能助对方修为大增,胜过炉鼎。 不少人为此而对千般献媚,妄图得其芳心。许多无悯草因此而生了七情六欲,却因为对方并非真情实意而困于帝心劫。 韶宁咋舌,难怪温赐这么讨厌恋爱脑。 正这般想着,腰间宫主令响了响,在夫子望过来之前,她已经掐断了其中联系。 洛韫珠望过来一眼,见她腰间玉牌心生了然。 明光宫宫主令较于高阶传音符,还有通行天下无视禁令的权能,历届都有宫主丢给爱徒使用。 夫子挥手下课,给他们分配了课后功课。江迢遥按时醒了,把手里的本子递给韶宁。 “只有两道题。好好做,承平宗的夫子骂人很难听的。” 韶宁半信半疑,她翻开本子,本以为只需要简单的复制粘贴,一看题目: 简述苍龙呼风唤雨的原理及过程。 韶宁沉默,她看向下一道题: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太平道道祖魏枕玉被誉为天下剑道第一人,作为修真界仙门的一份子,每个弟子的修炼都受到了他的影响,请你为他写一封信,简述他对你修炼的影响,并由衷表达感谢。(思想端正,不得抄袭,不少于一千字) 如果是其他人,韶宁可能憋得出来两句话,但这是前夫。 夸不了一点。 江迢遥凑过来瞧,“听说这封信要给魏枕玉亲自看的呢,夸不了一点。” “第一题我会,我念,你抄,字写得不好看我可不收。” 韶宁:“你会,干嘛不自己写?” 他心情颇好,指尖绕着韶宁肩侧的碎发把玩,很像是没长大的毛头小子,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要认真欺负一番。 “谁叫你打赌输了,快写快写,不写我就找夫子告状。” “你像小学生。”韶宁低声道,此时腰间宫主令再响了,她出了学堂,找个无人处拿起宫主令。 温赐不知身处何处,说话声音轻飘飘的:“过几日随我去趟忘山,找找苍劫氏的踪迹。” 韶宁:“去几日?我月末有考试。” 温赐:“等你回明光宫考试更多,习惯了就行。” “.......”听见他那边有求饶声,韶宁问:“你在何处?为什么有人的哭声?” “哦,这里是云烟镇。” 云烟镇坐落于万道河,温赐笑:“万道河百年来灾害连绵,不是太旱就是太涝。只有云烟镇从未受灾,原来是有真龙庇佑。” 他目光掠过墙角的几个人类,大部分四肢残缺,衣裳破烂,在其他地方遭遇了水灾后被苍龙侥幸救了一条命。 “自身难保,还想做活菩萨。” 霜白剑刃映着天光,他慢悠悠道:“他对你们好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保不了你们的性命,只能任你们自生自灭。” 温赐收剑入鞘,把手中灵石递向他们。 几个面面相觑,一人想去接,被另外几人摁在地面大骂忘恩负义。 “这些灵石够你们一辈子,再不用寄人篱下。” 地面挨打那人听闻此话,拼了死劲挣脱同伴的手,双手捧过温赐手中的灵石。 韶宁听见温赐满意地笑着问,“确定只有一人?他去了哪?多久回来一次?” “是,只有一人。只知道他常向南走,半月一次。” 温赐暗自琢磨,想必就是忘山了。 “多谢。” 他转身离去,随手关上了门。 走出几米远后听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嚎,那人手中灵石化为一团烈火,顷刻席卷整座木屋。 火焰的灰烬随风飘到脚边,他对那头的韶宁道:“背信弃义之人,自然要付出代价。” 韶宁:“那其他人呢?” 温赐哼着小曲,“受了那只龙的好,不和他同甘共苦怎么行?” 韶宁沉默良久,她掐断了和温赐的联系。 原来她是大学生,江迢遥是小学生,温赐是初生。 ...... 韶宁回到学堂时江迢遥已经写完了两本功课,她拿来自己的本子,重点看第二题。 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从魏枕玉建立太平道,夸到他成仙封神,洋洋洒洒地全是赞扬之语。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江迢遥,他摊手,“要是没写好,上神找我问罪,我可担不起。” 韶宁合上本子,将功课交到夫子处,夫子也挨着细细瞧了,连连夸她有心了。 夫子用红笔批了个‘上等’,把她和江迢遥的功课放到了一处后,翻开另一个弟子的本子。 她心虚地摸摸鼻子,刚回到座位已听见夫子火冒三丈地发脾气。 “你再说一遍,上神剑斩忘山斩的是谁?” “禁忌主?要不然,要不然斩一斩杀道之主也行......” 底下有弟子反驳,“难道不是一剑劈开忘山后劈出来的深渊吗?我觉得斩杀的是深渊之主。” “深渊之主不是花容与吗?难道是温赐?” “什么?!温赐什么时候死的?!” “哇,好多人啊。” 第70节 夫子震怒:“滚,通通滚出去!” 他摔了手中本子,骂完身边弟子开始骂所有人,“你们都是猪,承平宗就是猪圈!” 夫子生气拂袖而去,走前罚他们抄书十遍。 韶宁抱着本子回院子,总感觉自己被连续冒犯了三次。 承平宗的本子用了特定术法,无法用灵力走捷径。 而夫子严苛,布置的作业多得人发慌。韶宁为了几日后去忘山,只能点灯夜战,好在她和执夷字迹一样。 所以夫妻的夜间生活被严重影响了,挑灯一起抄经书是常态。 执夷一只手在抄,蛇尾卷着一支笔也在抄。韶宁看久了,对他的蛇尾都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 两个人抄完十遍书时已经大半夜。瞧着韶宁眼下的青色,他闷声不语,每天都气得地想要掀了承平宗。 ...... 另一边主峰的魏枕玉睡得也很晚,宗里长老没事找事,给他送了一沓弟子的小作文,声称说上神飞升已久,不知当今弟子颇有他当年风范。 他翻翻找找,总算找到韶宁的本子。 打开书页,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通篇都是对他的夸赞。 这不是韶宁的字。 魏枕玉欲细看,方才那些洋洋洒洒的字全部消失,笔墨汇聚为几个字。 ‘人老珠黄,独守空房。’ 这是承平宗高阶术法,只有承平宗几个高阶长老会。 白色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下,魏枕玉面色暗沉,想到还有个前世的江迢遥会此术法。 第99章 真亦假,假亦真 执夷还未来得及掀翻承平宗,无上宗先一步召他回去,理由是长赢大选需有尊上坐镇。 几大宗门皆有长赢大选,长赢是夏日别称。因为宗门在夏日通过大选收新弟子而得名,听起来也吉利。 一般都为承平宗最早开始,后续三家看当家人心情。 这次明光宫的大选算在合欢同途,开的早一些。 韶宁把功课交由夫子,执夷不在身边,她本来打算孤身前往忘山的,临走时被松狮犬勾住了裙摆。 松狮犬变作人形,商陆直视她的目光,道:“我想和你一起下山,回鬼垩楼。” 魏枕玉和执夷背后都有强大的宗门,牵扯三界六道,他单枪匹马很难与其中任何一人抗衡。 ...... 忘山本为一座山,被魏枕玉一剑从中分为两半。两山间草木繁茂,流水飞溅,波光朦胧,游丝无限。 温赐脚尖点地,神识落到两山间银白瀑布间,他屈指敲了敲腰间宫主令,对韶宁传音:“到了。” 本打算让韶宁先到明光宫,他带她来忘山,但走前韶宁突然说让他先走,她随后就到。 不知道她又要展示什么本事。温赐刚这般想着,神识见眼前翠绿色的树丛被刀尖划开一道裂隙。 他把玩着宫主令的手一顿,见韶宁从裂隙中走出,她身后跟着一位青年。 腰间双刀,肤如雪,唇边一点殷色。 韶宁对温赐道,“新盟友。” 温赐笑,“商六爷,幸会。” 商陆瞧了眼韶宁,依稀记得这个戴面具的是她师尊,颔首未语。 三人往瀑布后而行,山洞狭窄崎岖。 曲径通幽处,眼前是一屏青色藤蔓,把光切成细碎光束。 商陆抽出腰间长刀,手腕轻转,藤蔓碎成几段落到脚边。 天光大亮,再往前是低凹山谷,其中湖光山色,浅青色的水波盈盈,碧色山重重,苍穹如镜透亮。 对岸的顶部是一架巨大龙骨,灰白色龙骨沿谷顶游走,将整个山谷围在怀中。 巨龙的头不见踪影,韶宁往前走了两步后转身往上瞧。 原来龙头在洞穴之上,卡在两座山之间。龙头口吐瀑布,银光如白练奔流千年。 他们自高处俯瞰,骨架之下是连绵葱翠绿意,再往里俯瞰,一圈白瓦灰墙之内人如豆大。 最里头是一汪浅色湖泊,湛湛见底,如碧瞳映日。 湖泊一侧莲叶无穷,网罗青烟。几株花苞立在圆叶间,偶有小舟划开碧色。 见静中有动,外来者如梦初醒,才知并非身处画中。 “这里是古南浦,原来苍龙的栖身之处。” 温赐手中剑砍断多余的树枝,在绿叶葱茏中挑开一道小路。 “魏枕玉斩杀恶龙后苍劫氏衰落,族人不是死亡便是外出不归。如今的古南浦已被外来人占领。” 拨开荆棘树枝,他们沿着羊肠小道艰难前行,韶宁借商陆的手自高处跳到平地。 来往劳作之人递过来一个眼神,他们见怪不怪,为三人指向白墙灰瓦之内,道:“有客栈。” “谢谢。”韶宁道谢,温赐走前问指路的农夫:“除了我们,近日可有他人来过?” 他摇摇头,“没见过。” 说完话,他继续耕地。韶宁目光落到稍远处的耕地,七八月成熟的黄豆到今年五月还没有被收完,不少早已经腐烂,重新发芽。 她又问:“你们这有多少人?” 他想了想,“五百。” 她望向身后院墙,看起来不止五百人。 三人踏入小镇中,如同踏入水墨江南。屋瓦古朴,巷弄悠长,温赐逢人就问近几日有没有见过其他人来。 得到的绝大多数回答都是没有。 他们找了间客栈,韶宁踏入客栈,里头住着三两来客。 眼前坐了个盲眼少年,他指尖把玩着一根透明细线,听着三人进客栈时指尖顿了顿。 少年身着苗疆服装,容貌却似曾相识,像是在禁忌主记忆中曾见过的二十七。 韶宁略微愣神,她坐在了少年隔壁桌,问他何时入的客栈。 少年倒扣着茶杯,指腹在杯底滑动,他看起来没有表面如此聪明,反而反应很是迟钝,“昨日。” 少年食指轻点杯壁,里头蛊虫动了动,一缕神魂从杯中注入指尖,过了很久他才道:“我来此寻人,你来此是作甚?” 韶宁眸光动了动,“寻人,寻一个前几日来了古南浦的人。” 他再没说话。 温赐神识久久落到少年身上,直到天色稍晚,他随韶宁上楼。 看见韶宁和商陆订了同一间房,温赐欲言又止,最后一语未发,只对韶宁道:“......我不会告诉执夷。” 韶宁疑惑:“他知道啊,我们三个住在一起的。” 执夷知道她和松狮犬住一起,不过还不知道松狮犬是商陆。 反正待会进屋商陆也是变成松狮犬。 温赐沉默片刻,干巴巴应了声:“哦。” 他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生怕韶宁荤素不忌,把自己拉进去陪他们一起玩。 虽然他没有脸,但是关了灯都一样。 谁知道韶宁会不会把他当师尊执夷,让他加入这场混乱的闹剧。 温赐回房没有多久,他神识感受到桌角动了动,一只乳白色的细小蛊虫从窗台爬到桌角,慢悠悠向他而来。 里头藏着的法力微小,但施蛊人术法高超,藏了一路。好在他能及时发现。 一道灵力被他掐在指尖,准备斩灭蛊虫中的神魂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韶宁。 蛊虫受惊,温赐再次收回神识去瞧它,它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提着剑替韶宁开门,“等一下讲,我要去杀人。” 韶宁在后头跟,“我觉得这里头的人有点古怪,窗边贴的字画是古字就算了......” “关键是墨迹未干......” 她话音未落,见温赐寻着蛊虫气息一脚踹开走廊尽头的房门,床榻坐着的苗疆少年神魂还未全然归位。 少年张了张嘴,未来得及说话,已被他一刀斩断了头颅。 血溅到了温赐面具上,身后的韶宁也不能幸免,她口中沾上了铁锈味,止不住干呕。 “......” “你能不能让他把话讲完,或者等我闭上嘴再杀人?” “不能,我怕死。” 温赐蹲下身子翻找少年的乾坤袋,动作间少年的头颅滚到韶宁脚边。 真的很像二十七。 人死不能复生。不知此话对谁而言。 韶宁收回眼,她正拿着茶杯漱口,那只乳白色蛊虫随着少年的头颅爬到韶宁脚边。 它在少年的头颅旁徘徊,黑点一样的眼睛时不时瞧瞧韶宁,又瞧瞧温赐,再低下头看少年的头颅。 晚...了.......进.......不去了....... 第71节 “有人买我的命,今日只是试探。” 他指尖凝聚了一团火,火焰烧毁肉体,吞噬灵魂,“苗疆之人术法诡异,自当斩草灭根。” 温赐的神识掠过少年的乾坤袋,他话音顿了顿,“那根丝线?”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指尖有个小红点,不痛不痒,乍一看以为是血迹。 他尝试着擦拭,擦不掉。 “不,错了,不是试探。是我棋差一着。” 韶宁还在‘咕噜噜’地漱口,温赐沉默一瞬,神识看向她没握着茶杯的手,指腹也有颗小红点。 “你在生气,很生气,还有一点伤心,对我无比厌恶。”他久久才道。 韶宁听闻此话,漱口水吐了温赐一身,怒道:“没长眼睛是不是!因为血溅我嘴里了,我不生气我应该高兴吗!” 少年的头颅已经被烧毁,火势即将蔓延到旁边的蛊虫身上。 它犹豫着要不要舍弃这一缕神魂,黑点大的眼睛看了眼韶宁。 蛊虫索性转了个头,趁乱之际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裙摆,顷刻间消失。 第100章 苦情丝,苦了人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死了人的原因,她觉得身上冷了起来,欲说话,温赐先一步道:“你现在还是感觉不开心,但是和刚才的厌恶不一样。” 韶宁疑惑,“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疑惑。”他抬起指尖,给她看指腹的红点,“你试着感受一下,感受我的情绪。” 韶宁不可置信,“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啊,你在说什么啊,你没事吧?” “你不相信,但是这就是无悯草的情绪。” 平静无波,恍若一潭死水。 温赐摩挲着指腹,“你看见他手里的那根透明丝线了吗?” 韶宁点头,垂眸看向自己的指腹,上头也有个小红点。 她问:“那根线是什么?” “苦情丝。” “有什么用?” 韶宁脑袋转了转,以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惊得连忙后退,“你该不会长出七情六欲了吧?脸呢,有没有脸?” “不是,”他摇头,“它只是连接你与我的情绪,我能感知到你的七情六欲而已。” “哦。七情六欲体验卡,还是体验我的七情六欲。” 听起来似乎没有这么严重了。 她脑袋瓜转了转,“但是为什么这个少年要这么做?” 韶宁心头莫名有点失望,兴许是那个少年面容太像二十七,压在心底的情感死而复生,见着少年那一刻吐绿抽芽。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只蛊虫想要夺舍我。” 他神识四处探寻,蛊虫不见了,应该是被火烧死了,或者是因为主体死亡,蛊虫随之死亡。 蛊虫中只有一缕神魂,独自活不了多久。 温赐思绪万千,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做。 感觉少年更像是试探,不慌不忙地操纵蛊虫,像在试探自己的修为。 温赐顿了顿,又道:“你在伤心,为了他的死伤心。” 温赐不解,他心中的韶宁不是伤春悲秋之人,每次对他下手狠厉又决绝,“为什么?” “没什么。”她用帕子擦了把脸的血液,方才还是温热的,如今已经凉透了。 “只是觉得他合眼缘,像是故人。你杀人杀得太快了,我还想叙旧呢。” 韶宁抬步往外走,少年的血液沾湿了鞋底,一路留下血色脚印。 “被苦情丝缠上,现在吃到杀人的苦头了吧。” 温赐未语,她面上不显,心里头仍然在伤心,发苦的感觉一直蔓延在自己心尖。 他很难说明这种感觉,像是心尖开了一朵花,独自开,独自枯萎。 落下花瓣随流水而去,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全是空荡荡的不安。 但是韶宁面上什么都没有,兴许这种情绪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早已习以为常,或许她都没察觉到那点伤心。 对温赐而言确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他不是完全没有喜怒哀乐,但是二者完全不一样。 他经历的喜怒哀乐转瞬即逝,从不会停留太久,渗透太深。韶宁情绪带给他的感觉,太深了。 韶宁突然道:“我感觉到了一点点,你在不安和害怕。” 她摊手,“又没有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韶宁打了个哈欠,“先睡了,有事明天说吧,你也体会体会七情六欲的感觉。不过它什么时候能消失?” 她可不想在温赐杀人的时候与他情绪共享,体会他变态的情绪。 温赐回神:“你在嫌弃我。” 韶宁:“......对。” 他随韶宁一起踏出房间之前施了个小术法,少年居住过的房间一如之前。 温赐又道:“苦情丝不会自动消失。至于怎么解开它,等出了古南浦我问问。”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身后留下一句话,“初尝七情六欲,是不是很稀奇?” 温赐‘嗯’了一声,有点稀奇,又很怪异,不知道她开心的时候自己会感受到什么。 他方推开门回房,立刻就感受到了韶宁的开心的感觉。 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感觉心头那朵枯萎的花被一朵新的花骨朵儿替代。 花苞绽放,抖落满心欢喜。温赐用手去接,欢喜星星落落地从指缝落下,他没接住。 想想也对,这是她的情绪,不属于他,无法复刻。 ...... 那边的韶宁正在畅快地吸松狮犬,忽然感受到一点烦闷,不过这点烦闷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大海,很快被海水淹没,无影无踪。 她抱着松狮犬泡脚,温热的水舒缓了全身心经脉,把一天的疲倦都洗得干干净净。 韶宁感叹还好自己情绪调节能力强,不然就凭温赐天天给她倒情绪垃圾,她岂不是得整天愁眉苦脸的? 她擦干脚,上床盖好被子,抱着松狮犬沉入梦乡。 今夜会有个美梦。韶宁拢紧了被褥,怎么感觉肩上有些沉,又有些冷? 很轻微的冷意,她把一切归咎于今日事太多,加现场观看了人头落地后产生恐惧感。 她闭上眼,几息间沉入梦乡。 ....... 几刻钟之前,温赐正于床上入定,他引入体内的灵力在四肢游走缓慢。 他的神识探出房门,停在韶宁房门前,里头灯是亮的,从地下门缝透出光色。 几缕光色如同他窥探到的情绪,虽少,但足够照亮晦暗幽闭的走廊中的一方天地。 神识犹豫片刻,最终没敲响门,而是再次回到他体内。 不知道里头人又在开心什么,并且这份开心中还夹杂着对他的嫌弃。 温赐无奈,她的情绪如此浓烈,完全盖过了自己的那点烦闷。 想到此处,他就越烦闷,但是无悯草情绪波动不算大。 这点情绪刚冒头,立刻就能被韶宁的开心盖过,让温赐被迫接受她的开心。 明明他很想生气,但是心头那朵花就是一直在美滋滋地摇晃,让他感觉身心舒畅。 温赐等了一会,感觉到韶宁情绪波动极小,猜测她应该是睡了。 他方放下心开始修炼,灵力在体内游走一圈后僵滞不前,突破无情道禁制的日子遥遥无期。 温赐心上刚升起一股焦躁,立刻又被韶宁那边高涨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做梦也能这么开心? 温赐心头无缘无故地感到很兴奋,他出定躺下,开心到睡不着。 没想到他活了五百年,今朝起突然丧失了情绪自控能力。 其实韶宁什么都没做,她只是睡得香甜。 她心中的细微波纹,在温赐那边就是惊涛骇浪。 他翻来覆去,最终坐起身。 想杀了她。 不行,他打不过商陆。 今天也是受制于人的一天。 温赐心头压着不痛快,等他突破无情道禁制,就把他们都杀了。 韶宁咂咂嘴,翻了个身。 琢磨着杀人计划的温赐思绪一停,手捂上心口。 好开心,开心快要溢出来了。 第72节 第101章 韶宁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早啊。” 韶宁推开门,见温赐腰间别着剑,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前。 “这么早就起了?” 他沉默半晌,“我没睡,你昨日究竟在做什么......” 温赐口中的话未说完,见商陆从韶宁房里身后出来。他没再继续问,答案显而易见。 谈情说爱之事真有如此美好? 温赐不信,执夷都已经变成爱情的奴隶了。 殷鉴不远,引以为耻。 韶宁感受到他流露出鄙视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大早上的就给人找不痛快。 她怒瞪温赐。“看不起谁呢?” 温赐:“......”忘了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他及时止损,挑起另一个话题,“你昨天想说什么?” 感受到韶宁心头的不满转瞬即逝,她领着他进房,指向窗边挂着的画。 “题的诗都是古字,昨天才挂上的,墨还没有干,上头写的时间也不对。” 虽然说韶宁第一反应是个人喜好,但她下意识就想到学过的桃花源记,桃花源记中居民不知魏晋,对外界的认知停留在入桃花源之时。 韶宁想着或许古南浦也是如此,她随手捉了几个小厮问时间,“有人告诉我魏枕玉还没成仙封神,有人现在是修真历一千年,也有说两千年的。” 大部分人都能准确地说出某一年份,此时间可能对应他们入古南浦之时。 日升月落,时过境迁,就算他们不特地去计算时间的流逝,但韶宁所见大部分皆为凡人,如何活得了千年之久? 桃花源记与世隔绝,只是其中人对世界的认知停留在朝代更迭,不代表时间没有流逝。 而古南浦本地人更像是记忆停留在某一时间段,韶宁三人见客栈里有其他的客人,譬如昨日来的苗疆少年。这说明有外来人进入此中,问本地人却毫无印象。 听罢,温赐久久未语。他走到走廊边,凭栏俯瞰古南浦中心那面巨大的湖。 湖面哑然寡言,平静地注视着人来人往。 他摊开掌心,孽海天河出现在手中。 银河映着烈日,彩光熠熠。银线与日光两线交界之处,如同一笼艳色火种沿着孽海边缘燃烧,火光烬天。 “我五年前曾来过此处,这里就像个与世隔绝的小镇,百姓安居乐业,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神识纵览整个古南浦,当时来的时候是秋日。 现在再看,其中有变,也有未变之处。 变,是指从秋到夏,远山走过半个轮回。枯黄的树重新吐绿,花谢结果,果落发芽。 不变的是,曾见过的面容,一如之前。大部分人面上都带着相似的笑容或是淡然,看他来过,看他离去,内心毫无触动。 温赐的神识落到手中孽海天河之上,他自古南浦无功而返后一直在找寻苍劫氏的下落,多年无果。 直到不久前重生,他从万道河与云烟镇中蛛丝马迹找到了苍劫氏的存在,之后再得到了孽海天河。 最初他不信这个传言,直到遇见撞上刀口的黑龙,它为争夺孽海天河而来。 他想起苍劫氏的信念,“苍劫氏认为,没有人会死去,他们只会被遗忘。” 神识掠过来往之人,“只有被人遗忘,他们才会烟消云散。” 他又问韶宁:“你觉得这个小镇里有多少人口?” 她环视四周,“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止那农人所言的五百。” “应该有好几千吧。”太阳爬上树梢,阳光照到了韶宁所在的走廊。她感觉肩上忽然变轻了,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温赐拉着韶宁进屋,“和我一起数孽海天河中的星子。” 原来最后还是要数是吗? 身后就是韶宁的屋房,温赐推开门前回头,“你是不是又在心里偷偷骂我?” 韶宁:“习惯就好,以后我会骂得更狠。” 她错开身推门,灰暗的屋子被光照亮了大半,里头少年尖叫一声,躲到了柜子后。 商陆以为门内有危险,拔出刀挡在韶宁身前。 少年刚安好的头随着他动作又滚了下来,他把头捡起来抱在怀中。 感受到韶宁的气息,抱着的头颅缓慢迟钝唤道:“妻...主......” 商陆沉默,韶宁惊恐,两人都一时无言。 温赐觉得离谱:“你和他不是才见一面吗???” 她这就把苗疆少年搞到手了? 他总算看清了韶宁的真面目,她是一个会吃男人的女人,来一个吃一个,可怕得很。 第102章 欲望,爱慕,与臣服 温赐退后半步,决心离韶宁远一点。 而桌后的少年半边身子被阳光炙烤得焦黑,正冒着细烟。 他把头安在脖子上,转了一圈,对准韶宁的方向,木然唤道: “妻...主......妻...主......” 一边唤,他避开阳光,小心翼翼往外爬。 他眼睛蒙着白绸,看不清方向,只能嗅着韶宁的气息,四肢并用地爬行。 手刚攥上她的裙摆,商陆面色一变,在韶宁阻止之前刀光乍现。 少年无力摔倒在地面,他茫然地摸摸手臂,“断...了......” “妻主......” 温赐的神识瞧了眼面色异常的韶宁,他很惊讶:“你在心疼什么啊?” 心疼地面这个四肢残缺、心智不全,像个鬼怪的少年吗?韶宁还真是荤素不忌。 闻言,商陆准备杀死少年的手一顿,抿唇看向韶宁。“他,杀不杀?” 少年把手臂接上,这次一滴血都没有掉,像是鬼魂,又像个木偶。 被阳光烧伤的地方正在愈合,他生硬仰头,固执地‘望’向韶宁的方向。 韶宁蹲下身,双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与初见时的二十七一样稚嫩。 待她准备抽身离去之前,他下意识用脸部轻轻蹭了蹭韶宁的手背。 蹭完后,他顿了顿,像是无意识地偏头在韶宁手腕边落下一个吻。 她神色一滞,亲吻手腕,在魔域代表的是,——欲望,爱慕,与全身心的臣服。 同时也是魔族等级制的象征之一。 魔族没有女尊或男尊的等级,只有对于强者和血脉的崇拜。 强者可拥有多个配偶,亲吻手腕则是配偶向强者表达臣服的方式。 而血脉只相对于魔神而已,归根结底还是由于强弱之分。 魔神生于天地间,是魔族天赐的君主。魔神的血脉中蕴含着神力,其子嗣天生神力,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代魔神。 等一代魔神死后,神力会重归于魔脉,散为魔气。 魔脉历经天地运转后,其中的诸多魔气会再一次汇聚为神力,塑造一具新的神骨,二代魔神产生。 天底下只要有灵气的消耗,就会有魔气的产生,天地轮转中魔气凝聚成魔脉,再转化为神力。每经历一次轮转,魔神都会比上一代更强。 魔气本来只是造物主制约灵气的手段,神主想看见的是魔脉灵脉相互抗衡,而不是平衡被打破,一方以绝对胜利的姿态碾压另一方。 而且大部分魔族罔顾人伦,除对魔神一脉的臣服外,血脉关系对他们来说恍若无物,依旧我行我素。 当年幼年的禁忌主为二十七走向王座,她细细看了二十七的脸,准备抽回手时他在她手腕边印下了一个吻,虔诚且痴迷。 ‘我的王上,我的妻主。我将永远臣服于殿下。’ 古魔神听闻此言,大笑不止。他才不在乎魔域有多少王,谁都可以是王,但是神只有一个。 他拍拍呆愣在原地的禁忌主,把她抱上王座,高声道:‘几句话就把你哄舒坦了。瞧这模样,以后连夫侍都唬不住,如何震慑四方臣民?’ 禁忌主手指揪着衣摆,不知道如何答话。 ...... 手腕上残留的凉意消失,韶宁回神,垂眸看向地上的狼狈少年。 他的头好像已经安稳了,仰头看了她这么久都没掉。 “二十七?”她试探性问了一声。 少年急切地摇摇头,“我不是他...我......是戚...灵修.......” 不是二十七,是个没听说过的名字。 韶宁若有所失,听见商陆又问:“要留下他吗?” 她手中灵力如一条游蛇滑入戚灵修体内,“是个没有灵力的残缺鬼魂,留下吧。” 他另一部分魂魄被温赐烧了,只剩下残缺的一缕神魂,说话都不利索。 他变成透明的鬼魂,继续趴在了韶宁的肩上。 戚灵修的记忆也忘了小部分,只记得那根丝线是他准备给自己和韶宁的,这缕魂魄是要住进那个无面仙尊身体内的。 事情搞砸了,本该舍弃这缕神魂的,不过看情况这样好像也能继续。 第73节 等丝线破了无面仙尊的无情道,他再夺舍,让温赐长出自己的脸,这缕神魂就可以住进去了。 然后甩掉太初的名字,正大光明地和韶宁在一起。 戚灵修双手搂着韶宁的脖颈,木讷地想了很久,终于想起这么做的本意。 还有一件事,他伸手摸上覆眼白绸,还要找眼睛。 忘了要找谁的眼睛了。他手指弯曲,扣进眼眶,意识迟缓地想起,原来是要找自己的眼睛。 韶宁脖颈间凉嗖嗖的,才知道昨夜肩上沉重是什么原因,想想还有点后怕,一个断头鬼趴在自己肩上一整日。 现在的温赐和商陆都看不见戚灵修,只有韶宁回头能瞥见他下半张神似二十七的脸。 她收回眼,坐在木凳上看商陆和温赐数星子,两个反派数到烦了,只想拿刀捅一个人试试。 商陆顾及着韶宁,他没有提出来。温赐几次想提剑出去乱捅几个人撒气,气性刚升起来就被韶宁那头的开心压了下去。 他扭过头,‘看见’韶宁伸手在摸肩上一团空气,随后细声软语地陪着空气说话。 见他望过来,感受到温赐心中的不满,韶宁解释:“我俩情绪互通,如果两个人一起数星子的话,就会得到双倍烦闷,痛苦加倍。” “现在我在开心,你在烦闷,两个情绪相抵消,你的负面情绪就没有了。” 温赐:“那为什么不换我歇息,你数?” 韶宁有理有据:“你是无情道修士,情绪波动小。你那点开心不够塞牙缝的,要是换做我去数,你接收到的烦闷足够让你痛不欲生。” 有道理。 见说服了温赐,他转身继续挨个数星子,韶宁指尖沿着戚灵修面部轮廓游走,问:“你为什么见面唤我妻主?” 他想了想,“因为...血......,你身上...有我的...气息。” “我...是你的了......” 她应该是他的主人才对,她身上沾了他的血,蛊虫就可以跟着韶宁走了。 所以在关键时刻没有舍弃掉这一缕神魂,反而让自己跟着她走。 互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呢,韶宁不死心又问:“我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戚灵修声音顿了顿,道:“不认...识......” “那为什么吻我的手腕?” “想让你......带我走......” 韶宁突然一言不发。 温赐刚数好的数忘了个干净,只感受到铺天盖地的难过快要将他淹没。 ...... 二十七被禁忌主带回了宫殿的很多年后,他从少年蜕变为高大俊美的青年,而禁忌主也已经成年,婚期将近。 夜深梦浅,二人抵足而眠,她提起初见之事:‘你为什么要吻我手腕?这是夫侍成婚后才能对妻主行的礼。’ ‘因为想让殿下带我走。’他再次俯首,想吻上她的手腕,却被禁忌主避过。 ‘现在不行,等我娶你那日,我掀开你盖头后,你才能行礼。’ ‘好。’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心。‘我一直在等那一日。’ 第103章 龙凤斗法,天地倒悬(二合一) 等他们数完星子,韶宁问:“如何?” “五千八百七十一。” 还好苍劫氏寿命动辄千年百年,不像人类代代更迭,不然几千年涉及几百万人,怎么数的过来。 “然后去数人口?” “这个不必。”温赐掌心金光流转,灵力一分为数道,化为一只只金蝶。 金蝶伴着日光,蝶翅流光溢彩,扇动翅膀时空中碎金色隐隐展展。 翅膀卷起一阵微风,温赐正站在窗边。白袍随风缠着银发,金蝶亲昵地在他衣袍上的纹路间流连。 它们从窗扉间中有条不紊地飞出,跃过屋檐房顶,飞入各家。 金蝶飞走,风停。 他的道袍轻扬落下,衣角似乎仍残留着金光。 趁着等待的空隙,韶宁想,刚才那几帧画面还挺漂亮。她总算在温赐身上看见了一点世人所称赞之——‘太上琼枝倚玉,谪仙暂下蓬莱。’ 温赐见金蝶飞去,他感受到韶宁情绪。沉默一瞬,对她道:“你......看上我了?” “.......我修为不够,还没有脸。你不要看上我。” 话音刚落,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杀意,温赐‘望’向身处阴暗处的商陆。 商陆的目光停滞在韶宁身上,下意识伸手按捺刀柄,神色茫然。 如果韶宁真看上了温赐,他是该一刀废了温赐,还是该一刀废了温赐送给她做男宠? 温赐退到了墙角,尽可能远离另外两人。久久后才道:“......请你让他收了刀,我是无辜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温赐一向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他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罪大恶极。 常常都是他在杀无辜者,杀人时温赐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无辜,甚至会对被杀掉的无辜者产生同情。 因为无辜者被同情,所以他们该死。 这就是温赐的道规,明知是错,非行不可。 像是血污淤泥里开出的一朵花,它扭曲且极恶。如今却因为生得稀奇,被韶宁拿在手里随意把玩,玩够了就丢地上碾上一脚。 惨无人道的手段让恶花也显得楚楚可怜,它遭受的是无妄之灾,分外无辜。 它这么无辜,韶宁应该同情它,而不是折磨它。 温赐心绪沉了又沉,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变态,因为同情它而折磨它? 韶宁感受到了从温赐那边传递过来的无助,甚至比他数星子时的烦闷还要多些。 她心情大好,把温赐的情绪压了过去。 风水轮流转,当日她怕他怕得瑟瑟发抖,今日总算连本带息地讨回来了。 “那日在悬夜海,宫主不是很猖狂吗?” 她走到温赐身前,开心地抱着手,把对方堵在墙角。 温赐不说话时像个端正君子,生得比自己高很多,她不得不抬头望向他。 ......像个放学后在巷子里堵好学生的小混子,实该让商陆给她递一支烟。 不过她现在终归有点反派的威风了,韶宁得意,对着他轻哼了一声。 温赐心头悲喜交织,他无奈道:“可那日我杀的是江迢遥,帝姬不是拿到了他的八卦小铜镜吗?” 那日他还被韶宁刺了一剑,他都没生气。她就不能像自己一样大度一点吗? 温赐掏心掏肺,认真数点自己碎得零零散散的美好品德。 韶宁学着他平时的语气,风风韵韵地开口:“你猜~他为什么~偏偏把八卦小铜镜给我?” 忽略她的怪声怪气,温赐想到一个极为荒唐的可能性,结合上界满天飞的传言,略带犹疑问:“为什么?” “江迢遥也是我的夫侍,都说夫妻一条心。” 她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趴在肩头的戚灵修,“古南浦居于深山,少有来客。往来的东西都是些似人非鬼,有谁记得无面仙尊来过此处呢?” 温赐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细细揣摩从韶宁那边传过来的情绪:愉悦满足,没有杀意。 但因为自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他愈加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砧板上的鱼猜不准执刀人下一刻的想法,是会一刀砍下来,还是会把他放回鱼塘养起来? 左右都是任人宰割的命运。 温赐退无可退,等了许久听见韶宁大发慈悲地说,“算了,放你一马。” 他心头紧绷着弦松了,确认她是真的不打算杀自己后,半笑半认真道:“多谢帝姬体谅。” 实则内心阴暗,暗戳戳地计划着什么时候杀了韶宁。 温赐暗自衡量她为他带来的利与弊,韶宁已经危及到他的生命安全,若不及时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斩草除根......温赐思绪凝滞不前,修真界半壁江山都和她有关系,怎么除得尽? 他正思虑着,韶宁瞥了温赐一眼,“你是不是在记仇?我感受到你的不甘心了。” 温赐的记仇小本本,是相当于生死簿一般的存在,他生你死或是他死你生,没有多余选项。 “.......没有。”他狡辩。 此时窗外吹进来几缕风,金蝶振翅而来,却是稀疏冷落,只有几只。 落在他掌心的金蝶化为流光注入经脉,温赐一手提起腰间的剑,“走。” 韶宁和商陆跟在后头,“做什么?找到龙了?” 剑出鞘,划开一道光影。 “是,这次我必杀了它。” 这条黑龙也是他记仇小本本上的一员,上次把他伤如此重,温赐不将它千刀万剐,天理难容。 戚灵修是鬼魂状态,他怕光,因此被留在了房间内。几人衣袂翻飞,翻身从窗台跳下。 韶宁修为最低,主要是给温赐捧场。商陆修为最高,他只是给韶宁捧场。 唯有温赐,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亢奋。 剑光映着天日,他随几只金蝶而去。翻过几座小楼与灰墙,温赐自高处跳下,“跑了?” 商陆搜遍了小院子,“刚走不久,没查询不到气息。” 似乎已经逃出古南浦了。 第74节 “跑这么快?” 闻言,韶宁脚步一停,只站在最外围围墙上看戏,不打算参与他们的死斗。 她垂眸见院子中只剩几只肢体残缺的金蝶,桌上放着一盘棋。 只是黑子白子都放在同一边,像一人在与自己对弈。 金蝶消失,灵力汇入温赐指尖,他几下琢磨,上头残存的力量确实与和他交手的黑龙相似,看样子修为又涨了不少。 追杀那日,那条龙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机缘,因祸得福? 温赐气极反笑,他祭出孽海天河,“主人家走了,它在我手里没多大用处,就把整个古南浦毁了吧。” 若那条龙感受到了,必然会回来抢夺。若它不在,毁了古南浦还有个苍劫氏世代守护的云烟镇。 古南浦的秘密被他们发现,此处应该会被那只龙舍弃,不再归来。 天地就这么大,他终有一日能杀了它。 灵力从他掌心流出,如同一张蛛网将水晶球包裹其中。灵力网与水晶球出现的裂痕重叠,大地随之阵阵颤动。 韶宁震惊,温赐果然一如既往的缺德。他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她本以为这是诈苍龙现身的计谋,放任温赐收紧五指,多层灵力攀上孽海天河。 苦情丝那头传过来的情绪是毁灭的快感,他确实是想毁了它。 等水晶球要破碎之前,仍未有苍龙的动静。她见状阻止道:“你小心点啊,不要真的毁了。让它留下来不好吗?就算作为苍劫氏一族的存续。” 他们还不知道苍劫氏用什么方法把族人留在古南浦中,也不知道他们族人的灵魂是不是就存在着星子里。 若直接毁了,千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苍劫氏死去族人的灵魂也会被波及,纯属池鱼之祸。 温赐目光落到孽海天河之上,“养一镇子假人,帝姬觉得这算是存续?” 他收回灵力,把孽海天河丢给韶宁玩,“眼不见心不烦。” 韶宁小心地抱着水晶球,其上碎纹遍布,地面的颤动仍未停止。 她分不清这阵颤动是来自水晶球还是其他,站在墙上的步子不稳。 在商陆飞身而来之前,她已经抓到了一物稳住身子。 她头顶落下一道阴影,几乎将半个古南浦笼罩其中。 水花同时降下,淋了她一身。 韶宁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她从头上扒拉下来一根水草,几条小鱼粘在裙摆上,扑腾着落到尘灰中。 她下意识回头望去,与一双苍青色兽瞳相望。 黑龙自古南浦湖中腾身跃出,巨大的身影遮天蔽日,墨黑鳞片间银光闪烁。 韶宁低头,手中湿湿滑滑的东西原来是它的触须。 触须转而绕上腰间,它圈着韶宁,把她轻轻放到围墙上坐稳后抽离。 苍青色瞳孔映出她掌心的孽海天河,她以为它要来拿走孽海天河,它只是平淡地扫过水晶球,没有对应的动作。 一道寒光闪过,韶宁被商陆抱在怀中,温赐已飞身前去,与黑龙厮杀。 “自寻死路。” 他双指间夹着一枚符咒,无火自燃。脚下阵纹显现,上封于天,下落于地,将整个古南浦笼罩其中。 道袍间凤纹流淌,九霄之上传来几声凤戾,和鸣锵锵。 温赐手下快速结印,“恭请神鸟助我。” 一语落下,鸟惊鱼骇。 万千道法浮动在空中,无数灵力被拉扯成线,牵动天地,勾结万物。 霎那间明暗变幻不停,天际烈火烧云,灵力炼形,浴火金凤自九天而下,与黑龙斗法。 韶宁是第一次见温赐施法布阵,真实感受到了九阶强者的修为。 温赐的修为卡在九阶一段,停滞不前,虽不比执夷、商陆的修为登峰造极,但在修真界依旧是屈指可数的强者。 她咽了口唾沫,刚才威胁他的时候,还是得意得太早了。 商陆刀尖在韶宁身侧划了个圈,把她圈在其中。 他抬眸静观龙凤斗法,温赐召唤金凤的灵力来自于天地间,而那只黑龙的灵力源源不断,似乎不会被消耗殆尽。 他目光落到黑龙尾巴间,它的半截尾巴沉在湖中,始终不曾离开。 方才它就是藏在这片湖水中,他竟感应不到它的气息。 确认韶宁被护好在保护罩后,商陆一手执刀,单手施法。 空中绷得笔直的金线很快被黑色纹路破坏,方圆纵横百米,瞧不出是什么图案。 商陆的咒法皆独创,从未传授给他人,所以在他施咒时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落在哪里。 刀尖划破风声而来,止于地面。 商陆单膝跪地,刀尖落在阵法交界处,法力沿着刀身注入阵法,天地岿然不动。 韶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施法,忽觉头晕目眩。她禁不住往后仰,靠在透明保护罩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四周气温逐渐升高,韶宁眼花过后定睛一看,掌心下是被火焰烧红的天空。 她抬眸,天上是湖泊,山色,与重重叠叠的房屋。 乾坤扭转,天地倒悬。 韶宁觉得如果她和商陆一直是好朋友的话,她可以更得意张扬些。 第104章 苍龙设计,难解困惑 天上的房屋并未受天地倒悬的影响,其中人来人往,绝大部分都是古南浦原著居民,未发现天地有什么异常。 此时此刻,韶宁感觉到周围气温更高。 她侧目瞧去,一只金凤浴火而出,直上九霄,几只金凤将黑龙围困其中。 黑龙无法回到湖泊之中,修为大减,随着灵力的消耗,它逐渐不敌金凤,巨大身躯从半空中坠下。 韶宁的透明保护罩跟着抖了几下,黑龙的身体正落在她身侧,苍青色的瞳孔盯着她。 这是......摔死了? 温赐在原处沉思,商陆从另一边匆匆向韶宁赶来,在不确定黑龙死活的情况下他不敢解了韶宁的保护罩。 大步走出几步,忽闻身后温赐道:“等一下,天上。” 几只金凤在天际湖泊边徘徊,凤戾不止。 商陆眯了眯眼,见湖水似乎在逐渐减少。 韶宁不知道外头两人在说什么,她把掌心覆上保护罩,与黑龙大睁的兽瞳对视。 一动不动,好像是死掉了...... 正想着,它眨了下眼睛,龙爪撑着身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它身上被打了道黑色术法,因为鳞片也是黑色的,所以一直没有被看出来。 这不是商陆的术法。 韶宁出不了保护罩,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站起身,身形消失前看了她一眼。 那边的商陆手上结印,一阵摇晃后天地归位,此时的湖泊如同被抽干了湖水,里头只剩蹦跶的鱼苗、亭亭的荷叶与无人的小舟停靠在湖泊边。 商陆目光下意识看向韶宁,她还待在保护罩中。 他放松一颗心,余光才看见那条黑龙不见了踪迹。 温赐踏空快步走来,他的神识落到空荡荡的原处,又落到空无一人的小舟上,四周安静得过分。 他掌心当即飞出数只金蝶,飞入层台累榭。 几息后,金蝶飞回掌心,温赐摇头,闷声道:“除了几位来客,其他人都被带走了。” 他思绪沉沉,又道:“刚才那只黑龙有异,天地倒悬之前它修为远大于我于它上次交手之时。” “天地倒悬后天修为与初见并无不同,但是空有修为品阶,灵力稀缺。” 温赐蹲下身,指腹抚摸过黑龙坠下的地方,“被耍了,刚才它不过是在为同谋争取时间掏空古南浦。” 商陆解了韶宁的保护罩,扶着她站起身,她闻言问:“那片湖泊怎么回事?” 商陆思前想后,道:“不是湖,......是一件神器。” 温赐又道:“那件神器绝不可能是千钧玲珑骰。千钧玲珑骰是杀器,绝不可能生养一方水土。” 温赐心头有火发不出来,他一路走一路瞧冷落凄凉的古南浦,客栈中有几人出门,面对静悄悄的大街满面疑惑。 “人呢?” 温赐:“那只黑龙把自己的力量给了同谋,好让同谋带走苍劫氏族人和湖泊中的神器。” 他百思不得其解:“与我相当的修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传送给另一个人?” 莫说时间长短,大部分修为都是通过自己灵气转换而得到,经过长时间游走经脉后汇入丹田,逐渐成为自己能够操控的灵力。 每个人的灵力都不同,只有自己的灵力最熟悉自己身体构造,才能完全适应这具肉体。 大量灵力直接被传入他人身体内,就像水土不服,修真界有过强取他人灵力后爆体而亡的例子,那人经脉尽碎,五脏六腑都被乱窜的灵力搅成了肉汤。 温赐方才的术法是向天地借灵力召唤金凤,借来灵力只会通过他的阵法,而不会流经身体。 凡胎肉体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灵力,除非是仙身神骨。 温赐即刻排除了这个想法,苍龙一族虽然是半仙,但肉身离仙身神骨还差得远。 除却苍龙身上的异样,那面湖泊倒可能是哪位神仙留下来的神器。 温赐第一个想到魏枕玉,除他之外,他只听说九天之上还有位先知。 先知成仙封神的道子与武神大相径庭,靠的是智慧与功德。 第75节 先知更没有与神明相匹配的深厚修为,自然被温赐排除在外。 而魏枕玉在尘世修炼千年,随手抛下了几件也是正常。 他心口压着烦躁,真是前人惹祸,后人遭殃。 韶宁瞧了眼温赐,人走在前头,从苦情丝传来的情绪来看,他好像抑郁了。 她转头见满大街的吃食已无人看管,按心意挑了几份。 不劳而获的想法虽然不正确,但是真的很爽啊。 她冲到糕点铺子内,冲商陆唤道:“来来来随便挑啊,今天没有人请客。” 目光落到门槛边的温赐身上,他站在门槛边,独自沉思,身形尤为落寞。 韶宁话音一滞,她只见过他用灵力吸收药品,从未见过他‘吃’其他食物。 她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吃其他东西,那日给他几颗蜜饯,都只是让他看着止渴。 温赐到最后也没吃,韶宁还有点心疼她的零食。 “你能吃东西吗?” 她随手挑了一份蜂蜜桂花糕,看起来甜到掉牙,抱着小跑他身边问:“吃个糕点试试?龙都跑了,想再多也没有办法。” 思绪被打断,他的神识望向韶宁,“真羡慕你的好心态。” 她冲向糕点铺子那一刻的满足过于厚重,扰得温赐根本沉不下心在记仇小本本上写其他人的名字以及罪行。 甚至导致他看记仇小本本上的那些名字,都变得亲切起来,其中最亮眼的是韶宁的名字。 亮晶晶的,开心到冒泡。 烦死了。 韶宁拿来个糕点来吃,第一口只觉得甜得尤为满足。 感受到她的快乐,温赐神识落到她手中蜂蜜桂花糖糕上,真有这么好吃? 他能吃除药之外的东西,都是通过灵力吸收。灵力在吸收的过程中也会沾染上食物本身的气味。 温赐几乎从不吃除了药之外的东西,药都是苦的,药也是食物。因而对他来说,其他被夸得天花乱坠的食物也是一样的苦涩难吃。 第105章 浅尝辄止,食髓知味 一般仙家宴席都会邀请他一起,也会特地问温赐喜欢吃什么菜,他都是随口报菜名,常常导致记录信息的弟子面对一众稀奇古怪的药名无从下手。 为此他还专门去背了几个仙家爱吃的菜名,每次被问他都说喜欢吃这几个菜。 因此修真界又有了无面仙尊五百年只吃三个菜的传言。 九阶强者,竟恐怖如斯。 在宴席上大能间唠嗑的时候,也会有人问他有没有吃菜,毕竟灵力吸收食物的过程是不可见的,也没有人特地去看哪根菜进了谁的肚子,哪碗汤莫名其妙少了一点。 他都会说,在吃了在吃了。再问就是好吃,但是不如某某某三道菜。 他背的菜分别是桂花糖糕,酒酿清蒸鸭子与玉兰花馔。 因为常说桂花糖糕,所以一些与他不和的修士背地里直接称温赐为桂花糖糕。 温赐的神识落在眼前的蜂蜜桂花糖糕间,似乎比他背的那个还要甜。 他不吃食物,甚至不打算品尝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因为修士辟谷后不需要,二是断情绝爱,食品也被算在了其中。 除了名利,其他欲望他都不屑一顾。再说他第一口吃到的是苦涩的药,温赐怕苦,滋味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好。 连带着被其他人连连说好吃的食物,在他缺少感知的世界里,它们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苦味。 有人说甜能止苦,但是他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万一比苦更难吃,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真不试试?你吃过吗,没吃过吧?” 吃完第一个,韶宁就不想再吃第二个,她深知这种甜糕的属性,甜到发腻。 第一个是惊喜,第二个是惊吓。 “没有。” 温赐本来不打算尝试,但是她那边传过来的开心实在难以忽视。 “一块糕点而已,不影响你成仙封神。” 他思虑片刻,依旧未伸手,只是有一缕灵力缠上糕点。 韶宁眼见食品盒中的糕点一点点被啃掉。他嘴还挺小的,一次抿一点。 四四方方的糕点被吃掉一个小角后,灵力顿了顿,然后继续啃剩下的部分。 韶宁感受到了从苦情丝另一头传过来的情绪,这次投入死水中的不是一颗石子。 一颗糖落入平静的死水中,就连荡漾开的波纹,都是甜丝丝的。 很新奇的感觉,比药的味道美好很多,原来这就叫甜。 温赐思绪万千,他想起自己还是一棵无悯草的时候。它生在忘川边,也曾在来往的鬼魂的记忆中尝到了一点这样的味道。 不只有一次,只是人生中的悲与苦太过于浓烈,这种感觉只停留了须臾,即刻被漫天卷地的酸苦味替代。 所以他讨厌苦的味道,讨厌吃苦,讨厌苦日子,而名利是实现这种追求最快捷的方式。 现在的温赐尝不到苦味,甜味持续得更久,诱人深入。 甜丝丝的感觉弥漫在四周,就连他‘看见’韶宁时,也觉得她甜得不可思议。 “我可以再吃一个吗?”他问。 韶宁把手中食品盒塞给他,“吃多了会腻,及时止损。” 温赐抱着食品盒,韶宁和商陆走在前头,零元购的她心情格外好,拉着商陆四处闲逛。 也没有注意身后跟着的温赐已经将食品盒的蜂蜜桂花糖糕吃了一大半。 他食髓知味,迈出了第一步就想要更多。 温赐没有感觉腻,他觉得可能和他性子有关。反正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遇见喜欢的东西会上瘾,比别人想要获得更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韶宁走的这条街小吃玩物应有尽有,她左顾右盼,拿了几个竹蜻蜓在手中。 商陆接过她的竹蜻蜓,不玩,只看着她玩。 韶宁给了一个给温赐,“玩过吗?” 他摇摇头,韶宁指向拨浪鼓,“这个呢?” “都没有。”他接过竹蜻蜓,无从下手,试图从曾在忘川见过的记忆中找突破口。 一无所获。 韶宁教他,随口问:“吃的不吃,玩的不玩,只会修炼。你一个人难道不会很孤独吗?” 温赐久久未语,他并没有答话。 神识看着手中竹蜻蜓飞了几米远,‘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觉得很新奇,于是上前将它捡起来,再玩一次。 顺带疑惑问:“我觉得很好玩,但是为什么忘川那些鬼魂的记忆里都没有它?他们不爱玩吗?” 韶宁诧异他的问题,“不是不爱玩,只是不重要。人一生装得下的东西可多了,谁会特地为竹蜻蜓腾一个位置。” 随后她表示理解,温赐初次接受这些东西,跟孩童没什么两样。 “你多玩些东西就能理解了,竹蜻蜓固然好玩,不过天地这么大,比它好玩的东西多的是。” 韶宁目光飘移,内涵他道:“比起盲目地追求名利或者成仙封神,为了这两样东西不择手段,其实天底下还有很多人觉得有比它俩更好的东西。” 说完此话,她蹦蹦跳跳地去找商陆,继续逛街。 温赐的目光落在手中竹蜻蜓上,他知道韶宁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 他确实是如此,修真界很多人都是为了生存而没得选择,逐渐成为了恶人。 或者是被命运所逼,世界怎么样对他,他就怎么样回馈世界。 但是温赐和他们有点不一样,他没有悲惨的童年,没有背负的深仇大恨。 从现在而言,他只是选错了道,并为此负责。 他就是单纯地为利所趋,人生五百年,他还没有找到比成仙封神更令人快乐的事情。 如果有,他一定也会为此不择手段,将其牢牢困在掌心。 哪怕其本不该属于他,他想要,就为之付出行动,不论代价。 用韶宁这个现代人视角来看,这叫横扫道德,做回自己。 不过温赐本来也没有多少道德,品行糟糕。 竹蜻蜓飞上天,被灵力勾到温赐的手中。 其实多看看除了名利之外的事也不错,他跟着韶宁,步调缓慢,继续向前走。 一个人为了成仙封神奔走五百年,实在有些孤独。 压在心底的事情太多,他想拉个人陪他说话都找不到。 哦,好像找到了。 他继续走,看见糕点铺子还会主动提出进去瞧瞧。温赐没觉得现在有哪里不对,他好像跨出了一步,很小的一步。 只是浅尝辄止,他能做到及时止损的。 应该问题不大吧。温赐想。 不会影响成仙封神的,他安慰自己。 随即他被韶宁拉着,去看下一家。 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方才的思虑倏尔被丢到脑后。温赐甚至开始期待,尝到甜头后,接下来带给他的会是什么。 第76节 第106章 萤火虽微,但为其芒 天色渐晚,空无一人的长街没有灯火,只有天边一轮悬月。 月明星稀,好在街边草丛萤火点点,恍若月边星,星星落落的笼在草丛中。 他们走到街的另一头,草叶间多露,韶宁坐在石凳上,拿了张软帕擦去白净脚踝上沾的碎草叶与露珠。 她和温赐商量好了来这里捉萤火虫,最后她坐在石凳上,看温赐在森林与草丛的边际忙来忙去。 他回到韶宁身边,凑近她小心翼翼摊开掌心。 一只萤火虫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他的一小块手心,即将飞出去时被套入一个透明球里。 小球由温赐的灵力化成,透明且薄,丝毫不会影响萤火虫的光亮。 他拿着小球复而转身走向森林,韶宁问:“不是捉到了吗?你还要干嘛?” “一只怎么够。”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当然是捉多些更好,既然决定了要捉,一只怎么够。 “帮我捉些。” “不可能。” 小球散发的萤光微弱,温赐起初怀疑这么一点光能不能吸引更多的萤火虫,后头见几只萤火虫挨着聚过来,也就放了心。 手中小球的光越来越亮,一只又一只小虫汇成耀眼的星子,在他掌心发出无法忽视的光芒。 温赐心情很好,他觉得萤光、星火可以混为一谈,都是始于微末,发于华枝。 他忙忙碌碌地捉着萤火虫,捉完了给韶宁看。忘了前头所说的道理,同样适用于第三者。 是心尖簇着的那点欢喜,如细细雨丝汇聚成流,再由溪化作河。 覆水难收,奔腾的河流再无法回头,它离岸越来越远,终将溺殁于苦海无量。 温赐抱着小球走到石桌边,萤火映着韶宁的眼眸,她坐在月下,同温赐商量:“宫主大人,分我一只?” “自己去捉。” 温赐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东西岂有让人的道理? 说罢,他双指掐着小球,小球变成两个更小的球,各装了部分萤火虫。 “你欠我十二只萤火虫。”他数了数,给她时道。 韶宁忽视他最后一句话,抱着小球不可置信地傻笑。 不劳而获的感觉真是美好,特别还是让温赐给自己打白工。 她捧着小球给身边一言不发的商陆看,商陆无法理解她的开心,只是见她笑,唇角跟着翘了些。 温赐掀袍坐在她身边,目光从手中少了一半的球上移开,落到天际残月,收回眼时不经意划过韶宁。 刚好装满的萤火虫无端少了一半,月亮残缺,怎么看都是遗憾的景象。 他心头满满当当的开心,温赐想这些肯定是韶宁那边传过来的情绪。 她真容易满足,几只萤火虫而已。 他把玩着手中萤火虫,想起连上苦情丝的第一日,心头如同开了一朵花。苦情丝传过来的情绪从花瓣上零零碎碎地落下,他伸手,什么也没接到。 温赐神识落到掌心的小球上,里头的萤火像是情绪的实体化,摸得着看得见。 他尝试着再次伸手,不经意间接到了满怀。 其实连上这条丝线挺好的,温赐摊开手,小红点依旧存在指腹上,只是不知为何要给它取名为苦情丝。 听见韶宁要回去了,他收回神识,三人又往客栈的方向走。 踏着夜的余韵,他们回到客栈,温赐在打开房门时,心头冒出一瞬间的流连不舍。 在他停住动作的空档,韶宁和商陆已经推开隔间房门进屋,光洒在走廊,又收回去。 等走廊的光完全熄灭,温赐才推开门回到房内。 他坐在床边逗弄小球中的萤火虫,思考它们能活多久。 小球用他的灵力制成,温赐第一时间察觉到韶宁手中的小球碎了。 他分出几缕神识飘出门外,见萤火虫从她窗边飞出,不多不少,刚好十二只。 她的灵力裹着萤火虫,与温柔夜风缠绵,带它们回到远郊。 温赐的神识从远郊归来,落到掌心的小球上。 放生? 他不要,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它走。 温赐沉思片刻,往小球中注入了一些灵力,以期它们能多活几日。 他把小球装入乾坤袋,熄了灯后又犹豫着把它拿出来,放在床头,照亮后半夜的梦境。 ...... 另一间房里的韶宁还没有睡,她见萤火虫飞去,回头看向商陆。 他明日就要去鬼垩楼,像是养大的崽要独自出门闯荡了。 鬼垩楼自商陆死后被众仙家共伐,多年来它的影子都见不到,在他复活传言愈演愈烈后才有了起死回生的苗头。 “我会回来见你。”商陆道,他心头装了很多话,翻来覆去地修饰字句,想要一一对她说,最后都止于唇齿,无法发声。 “好,我等你。” 听见韶宁这样说,他化为一只松狮犬跳到她怀中,变成狗身时他才能够舍下羞赧,在她怀里讨亲近。 韶宁抱着松狮犬,掀开床帏,戚灵修正睡在里床,道:“暖......床......” 韶宁叹气,长鱼沅二号上线。 她丢给他一床被褥,戚灵修盖上,“不够......我还...冷.......”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被褥不够,是他自己太冷。 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家里还有个小狐狸没送回洛家。 戚灵修魂魄残缺,无法入轮回。韶宁躺下,他当即钻进她的被褥,勾着韶宁的脖颈不撒手。 “......” 戚灵修的脸太嫩,十四十五的少年样子。每当他叫自己妻主时,韶宁总觉得像是在犯罪。 过几日她去承平宗藏书阁看看,找找有没有养魂的法子,把他魂魄养好后送入轮回。 第107章 字字释怀,字字诛心 第二日,三人分别,温赐独自一人回了明光宫。 他又回到了空寂的忘情殿,温赐愣神,今日回来怎么觉得忘情殿冷冷清清的。 韶宁回流火居后也觉得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她逛了一圈,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 她捉了个弟子问:“师姐知不知道我那只肥肥胖胖的赤金奴去哪里了?” “哦,它这两天满峰跑,逮着别人家的猫就打,陈留长老觉得它在发情,所以送去药谷绝育了。” 韶宁站在原地,大脑死机。 我那苦命的软软猫,终究难逃被阉割的命运。 她飞奔到药谷,只见一弟子拿着染血的刀在堂前洗手。 刀口染血,她瞧了眼他旁边放着的一排蛋,面露惊恐:“已经完事了?” “那可不,一刀的功夫。”他一边洗手一边答话,“去堂里领猫吧。” 韶宁脚步飘忽忽的,心痛无比。明明走前跟它说了不要乱跑,也给它准备了一袋子灵石,它还是不能安生一点。 木已成舟,软软猫真软了,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她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在堂内笼子里找软软猫的踪迹。 有只橘色赤金奴,她抱起瞧,“我亲爱的软软猫,你怎么变瘦了?” 旁边来的师姐接过猫,“这是我家的。” “哦。”她抱过下一只,“我亲爱的软软猫,你怎么又变瘦了......” “一条尾巴的橘猫,不是。” 三花,不是,白色,不是,黑毛不是。 韶宁在一堆笼子里抬头,“师兄,我家猫怎么不在里面?” 师兄把道袍上擦净手上的水,“你的是什么猫?” “赤金奴,橘色,很肥。” “因为它暴打其他的猫,所以被我们单独关起来了。”师兄领着韶宁去里屋,他拿着刀,“它还在排队,马上切,你要看吗?” 韶宁:“......算了。” 师兄掀开帘子,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笼子,“你猫呢?” 韶宁探头:“我猫呢?” ...... 她空手回了昭月峰,四处找寻软软猫的踪迹。 猫没找到,先遇见了被罚打扫路道的江迢遥。 “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啊,遭了无妄之灾。” 江迢遥杵着扫帚,惨兮兮道:“上头莫名其妙地说我态度不端正,让师尊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罚我扫一个月的地。” 第77节 “真是见了鬼了,不知道谁在抽风。”他假装无辜,愤愤地划拉了两下地,知道肯定是魏枕玉在后头作怪。 人老事多。 “你真惨,有没有看见我的猫?” “没有。” 韶宁问了一路,天色稍晚时再次回到流火居。 她坐在门前青石上,思考软软猫的去向。 日落月升,想着明日继续再去找找,听见围墙传来一声猫叫。 “喵呜。” 还知道回家。韶宁和软软猫同时想。 它从墙上跳下,不爽地摇着三条尾巴凑近她。 软软猫围着韶宁嗅嗅,很好,松狮犬的味道特别淡,原来她带着那只狗出去是为了送走它。 它心情大好,踱步进屋,抬眼和没有隐蔽身形的戚灵修面对面。 软软猫转头绕开韶宁来抱它的手,跳上围墙,身子没了踪影。 滚。 又带男人回来,这个死破家谁爱回谁回。 韶宁还维持着准备抱它的动作,见它没事,她也懒得管它跑哪去,等再回来就把它拴起来。 她收拾收拾睡了一夜,第二日上完早课后去藏书阁,探寻养魂的法子。 戚灵修被她留在屋内,她独自一人入了藏书阁。 今日的藏书阁人比较少,她在外层找到几本关于修行的书,步子继续往下层走。 最里层的冷落凄清,不少书封上蒙着细细一层灰。她拿到关于养魂的书,退后转身后撞到一面精瘦的胸膛。 “对不起......” 韶宁抬眸,与魏枕玉眼对眼。道歉的话卡在喉咙,她别过脸,转身即走。 身后人将她圈入怀中,“自深渊一别后已有半月,你对我仍是避之不及。” “我与上神早已和离,如今这般纠缠不休像什么样子?”她试着挣脱,他不松手,反而收紧了双臂。 魏枕玉隔着道袍感受她身上微弱的温度,“可是我很想你。” 分别的半个月比他想得要难熬,越到后头越难捱,时时刻刻都在念着她。 她日子过得滋润,从未念起过他。 他抿紧唇,闷声道:“你身边有这么多人,当然不会想起我。” 韶宁:“上神万人之上,也不是非我不可,为什么要在我这里自讨苦吃?”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他松了力道,与她直视,“倒是你,前有江迢遥后有商陆,前几日跟着温赐去了古南浦。” “温赐他修行的无情道,一旦道心破碎,修为尽毁。他对情爱避之不及,更不可能爱上你。就算这样,你眼里都装得下他,装不下我?” 韶宁面色微变,“你监视我?” “半个修真界是我一手建立的,你去哪里,做什么,我了如指掌,何来监视一说?” 他眸光落到韶宁手中书上,“你还带了个残缺的鬼魂回家,好像连灵力都没有,他配不上你的情意。” 那个鬼魂给他的气息有点奇怪,也很微弱,不知是不是残缺不全的原因。 他神识只能看见陌生的一张脸。魏枕玉并未在他身上多花心思,他只想杀了他们。 听闻此言,韶宁连步后退,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意识到吓着她了,魏枕玉伸手去牵韶宁,缓下语气:“我们重归于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韶宁甩开他的手,拿着书大步往外走,“我什么都想要,我就是不想要你。” 魏枕玉动作停在半空中,他等了十五日才来找她,带着无穷无尽的想念孤注一掷,胜过以前她离开深渊的所有日子。 在深渊的时候,不论韶宁走多远,去哪里,都会通过系统给他报备。 外面的人这么多,一个两个都往她身上凑,但是她总会回来的。 他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她心尖最重要的部分,人恃宠而骄,对于那几日离别他不屑一顾,更也不会分出一缕神识去打探她的去向。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不是魏隐之。魏枕玉在她眼中,弃之如敝履。 宴席上匆匆一面无法慰藉相思之苦,况且当时执夷还在她身边,她眼中有其他人,不会看他。 魏枕玉等到执夷回无上宗,他怀揣着几分侥幸与傲慢,韶宁需要的东西,他都有。 他胜过她的所有夫侍,他甚至可以杀死他们。 她没有理由不爱他。 同时来前他也想过韶宁会说怎样的话伤人,不过是翻来覆去的几个字,他怎么会惧怕短短的几句话? 等到真实从她口中说出来,听进耳朵里,比想象中扎人得多。 “是我不如他们吗?还是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置气,如果你不解恨,你也一箭杀了我,如何?” 他尽可能把所有猜想往最糟糕的地方引,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为彻底办法。 如果杀死这具身体,一命偿一命她能够解气,似乎也很划算。 然而事实证明,结果比这坏得更多,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他所有防线。 他们身在藏书阁最下层,天光被隔绝在楼外,韶宁顺着蜿蜒楼梯往上走,走到最上层才能看得见天光。 魏枕玉生出几分庆幸,幸好藏书阁修得这么深。她没有走到外面,也就没有那些碍眼的人在她身侧,把他排挤在外。 他遽然眼眶发酸,现在没有其他人存在,韶宁还是甩开了他的手,没有一点留念,轻易敲碎他层层防备。 失去了上神的名号,失去了强大的承平宗做后盾,只有一颗柔软无用的心脏。 它经不起任何敲打与试探,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它伤筋动骨、痛不欲生。 “不是你不如他们,也不是为之前的事情置气。”韶宁在最高阶楼梯上停住了脚步,她第一次站在高处,俯视魏枕玉。 同时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眼尾泛红的样子,颜色很浅,眸中水色在灯光中能瞧出个大概。 她略微愣神,原来神明也会眼红。 感受到她的目光,魏枕玉捏紧袖口,他难堪地侧过脸,听见韶宁又道:“我为什么就是和你说不清呢。” “无关任何人,我只是无法再爱你了而已,我就是不喜欢你了。” “之前的所有事情,我都放过你,我原谅你,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合理缘由的,我不怨恨你。” 她满目认真,重复着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如一把重锤,伤得他体无完肤。 “这就是我现在对你的所有感想,比陌生人多一段经历,仅此而已。” 说者字字释怀,听者字字诛心。 “那你呢,作为施害者或者是旁观者,我的过去已经破破烂烂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蹚浑水?” “我不想要你,你能不能正视我的选择?” “你明明有这么多选择,为什么非要让两个人都不好过?我不想要你给的东西,甚至现在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累,你能不能也体谅我的感受,能不能大发慈悲地放过我?” 魏枕玉站在原地,一字一句,恍若凌迟。 韶宁转身踏上最后一阶楼梯,他随着她一同走入最高层。 远处天光一线,亮得刺眼。 适应了下层的昏暗,在白光的刺激下眼睛酸涩无比,忍不住掉下滚烫的眼泪。 他好像,终于尝到了她的决绝。 眼见她走入天光中,魏枕玉才道:“若我做不到怎么办。” 韶宁回头,看见他落泪,有些惊讶。 她什么都没说,只抬步离去,徒留原处的他无地自容,幸存的侥幸不堪一击,彻底粉碎。 她还不如直接回头,用手中箭穿透他的心脏。 他将这颗心双手奉上,献给她。 一箭,两箭,直到她满意为止。 都比这好受得多。 眼泪溃堤,他尝到了又苦又咸的滋味。不知是刚流下的泪在作祟,还是她的决绝在隐隐发痛。 疼痛自累土而起,成就高塔,将他摁在尘灰中践踏,压抑到无法喘息。 在进来弟子惊惶的目光中,魏枕玉面无表情地抹去面上的泪,大步往主峰走。 这条路行不通,他换一条。 他还是不会放手,绝不会。 第108章 古法秘语,脑袋开花 韶宁抱着书,脚步匆匆往回走。 她觉得今日的天莫名冷,明明是初夏,风刮在脸上带着细微的疼痛,或许是第一次见着魏枕玉掉眼泪。 路过的师姐师兄冲韶宁打招呼,她回得有些呆愣。 翻来覆去嚼烂了还是那句话,原来神明也会掉眼泪。 和魏枕玉吵架之前她都在担心,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当场杀了她。吵的时候就什么都忘记了,只想快快摆脱他。 想起走前他那句话,他们吵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彻底结束。 她还未走到流火居,腰间的宫主令先响了。 温赐:“你在烦躁?” 第78节 韶宁:“没有。” 他不信,又问:“为了谁?” 会是执夷吗?不然江迢遥?或者说商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答道,“今日找我又是什么事?” 感受到她那边的伤心少了些,他半信半疑:“你是不是要月考了?” 他指尖拨弄着萤火小球,小球在桌上滚了个圈,里头的萤火虫被摔得七零八落。 动作幅度不算大,它们还能活。 神识看见萤火虫短小的腿攀着内壁爬起身子,温赐心情很好。 隔着透明壁,他的指尖点到一只虫的头顶上,声音放得很轻,温柔和气:“你们不发光的时候,真的很丑。” 萤火虫攀着内壁脚一松,无力地摔了回去。 韶宁:“......” 他心情好得过分,感受到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一时难以辨别出情绪来自谁。 甚至哼着小曲问韶宁:“你怎么心情也变好了?说到月考这么开心?” 她现在内心毫无波动,微薄的伤心和烦躁都被苦情丝另一头传来的开心冲淡了。 昨天没留意,现在才发现温赐的情绪起伏比之前大一些,她没当回事,以为是他的恶毒心理在作怪。 “提月考做什么?” 温赐:“考好一点,考完后每个人的师尊要被召去集议。承平宗夫子骂人怪难听的。” 承平宗考试后会召集众师尊集议,大概就是挨夫子骂、挨夫子骂和挨夫子骂。 无情道是承平宗分支,后自立为明光宫。承平宗觉得明光宫歪曲无情道本义,对明光宫颇有微词。 承平宗夫子又最喜欢追根溯源,拿着明光宫低人一等那点事反复说。 温赐怕那些个夫子血溅当场,坏了两宗门的关系,所以从来不让自己弟子去做交换生,而是挑长老座下的弟子去。 每次明光宫长老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憋着一肚子气回宗。 韶宁已经走到院内,闻言惊讶道:“开家长会?” “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说那你完蛋了。” 又带她去古南浦找龙,又要她考好一点。韶宁现在就让温赐知道既要又要的后果。 她掐断了联系,刚推开房门,已经听见软软猫威胁的叫声。 她朝里屋望去,戚灵修蹲在床边,他要上床。 软软猫坐在床中间,每当戚灵修向床榻伸手,它就伸爪子抓他。 攻击性极强的软软猫:“喵呜!嘶——” 戚灵修手背落下三道抓痕,他毫无表情,摸索着换个地方快速伸手,想躲过猫的攻击。 又被抓了。 想...上......床...... 感受到韶宁的气息,他朝这边‘望’过来,“妻主......” 她伸手把软软猫拍开,拿出在藏书阁借的书给他找补魂的法子。 趁她翻书的空档,戚灵修默不作声地趴在她腿侧。 软软猫爬上韶宁的腿,用最恶毒的眼神丢他眼刀子。 可惜戚灵修是瞎子,看不见。 韶宁看得累了,腰酸腿疼,戚灵修就坐起身子,摸索着为她按摩。 软软猫震惊,新男人,新技能。 韶宁翻书的手一停,犹豫半晌没说出口中的话。 他真的很像二十七。 她扪心自问,温赐杀的人,结果烂摊子留给她收拾,韶宁自然不会心甘情愿。 比起以前在深渊爱捡人的韶宁,她好像变了一点,又好像没有变。 她接受了每个人的生命在修真界很轻贱的事实,但并不报以认同。 如果不是这张和二十七一样的脸,她还是不会让商陆杀了他,但不一定会第一时间给他补魂。 她对戚灵修的感觉很奇怪,他和二十七的轮廓偶尔会重叠在一起。下一刻韶宁倏尔清醒,他们俩不是同一个人。 她看过替身文学,虽然不太喜欢,总觉得太荒唐了。今日自己有幸遇上这种状况,切身体会的感觉和书中描述不太一样。 她不会把他当做夫侍或者爱人对待,但是她下意识想去爱他,无关风月。 只是因为这张脸在,她就想对他好一点。 当他的轮廓和二十七重合时,这种感情愈加强烈,大概是禁忌主对他留了太多遗憾。 韶宁翻到下一页,但是他不该被冠以另一个人的名号。 戚灵修是戚灵修,他当然值得被人爱。二十七只是二十七,无人能替他弥补他的遗憾。 韶宁浏览得很快,终于找到了修补魂魄的法子。方法简单粗暴,直接用天材地宝养魂。 她摸了把炸毛的软软猫,“你的口粮要变少了。” 软软猫:“?” 为什么!我不!!! 她看了看书上的咒语,需要被养魂的人念出咒语,才能生出所需要的落蓐花。 落蓐花以天材地宝为养分,养分足够时能结果,这个时候吃下它,就能利用花中的养分补魂。 “我念,你跟着念。”韶宁意识到戚灵修看不见,于是对他把咒语念了一遍。 戚灵修点点头,等她念完,紧跟着念了一遍。 韶宁环视四周,寻找落蓐花的踪迹,看了一圈,忽觉自己自己脑袋有点痒,头发被什么顶起来,扯得难受。 糟糕! 她跑到铜镜前,在自己惊恐的目光中看见一朵小红花缓缓长了出来。 浅绿色的茎干纤细,约韶宁小指长,在风中摇摇晃晃。 垂桂髻加上小红花,显得她很呆。 她伸手扯了扯,像扯到了一把头发,很痛。 韶宁沉默了。刚才还觉得自己在修真界学到了不少东西,马上就干蠢事,一干干票大的。 感受到她的不开心,头上的花颤颤巍巍合上花瓣。 我想不开了.jpg “妻主......我脑袋痒......” 她回头,见戚灵修趴在床上抱着脑袋,他没有束发,双指间冒出一朵小白花。 她回到床上,捡起被丢了的书,挨着看到最后,最后两行细细密密的字: 第一行:“残魂之人会把自己当作一朵花,实属正常现象,请放任他生长。” 什么东西,她掠过这句话,看向第二行。 “如果误长出落蓐花,若无天材地宝作为养分,一个月后花自会消失。少侠不必过多忧虑。” 看样子古往今来不止她一人乱念咒语,韶宁松了一口气。头上的花感受到她的放松,颤颤巍巍地展开花瓣。 我想开了.jpg除了头上顶着朵小红花,梳头发的时候需要绕开它,韶宁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不适。 可能是因为她魂魄齐全的原因。 韶宁想到方才看见的第一行字,看向戚灵修。 他飘到院子里,双手刨土准备把自己种起来。 泥土把大部分身子埋了起来,只剩一颗头和一朵花在外面。 韶宁麻木地拿着书,按照上面的法子,把灵石化为液态,走上前浇给他。 还要按时补水,她舀了一壶水,替他浇完后抬手往自己头上淋洒了小半壶水。 清凉的水洒到脸上,她骤然清醒,这不是在做梦。 韶宁提着一壶水,头顶一朵花,站在戚灵修旁边不知所措。 “妻主,我来啦!!!嘿嘿~” 她寻声望去,江迢遥从围墙上翻过来,春风满面地冲她招手。 他目光落到她身侧泥土中的一颗头里,面上笑意未收回,脚下打滑,实打实地从两米高的墙下摔下,差点摔碎了屁股墩。 江迢遥疼得龇牙咧嘴,起不来身,“......寓意好啊,出人头地。” 第109章 师尊开会,群英荟萃 江迢遥和韶宁已有多日未亲近,他特地翻了围墙过来找她。 分明此身是自由身,却因为怕被弟子看见,最后传到执夷耳中惹来麻烦。他只能和在长鱼氏一样翻墙进屋。 他和韶宁可是正大光明拜了堂的,这日子过得真憋屈,像偷情。 江迢遥扶着墙站起身,看了眼韶宁头上的花,转而看向地里的人头。 地里的戚灵修闻声动了动。 还是活的。 第79节 反应过来后他笑得直不起腰,“你在养魂?” 一面笑着,他伸手拨弄韶宁头上的小红花。感受到主人的生气,小红花合拢花瓣,花苞别向一旁不理会他。 韶宁拍开他的手,看向戚灵修,“今天晚上你就睡这里?” 戚灵修:“花......听不懂......” 她只能给他搭了个小帐篷,以防被雨淋着。 见她往屋里走,被推开的江迢遥又来亲近她,走到屋内见床上躺着只软软猫。 江迢遥疑惑:“找到了?竟然真从药谷跑出去了,药谷师兄的手法可不是一般的准。” “据说他们练出个什么秘法,一刀可以同时给三只猫绝育。” 软软猫弓背冲他呲牙威胁,被韶宁用一床被子蒙住了脑袋。 它丧失了攻击性,等再从被褥里钻出来时江迢遥早利索地爬上了床。 软软猫失去了最佳攻击机会,待在床内侧生闷气。 此时天色不算晚,韶宁坐在床上盘腿背书。 两寸厚的一本书,月考的时候要考整整一本,没有划重点一说。 月底考修真界的基本常识,全是死记硬背的知识,韶宁作为现代人,了解得很少。 江迢遥与韶宁并排坐,他常年生活在修真界,对这些倒背如流。 他会为她说出一些事物背后的原理,方便她记忆。 韶宁背得头都大了,死到临头抱佛脚的时候,除了能帮她背书的男人,其他都是拦路虎。 温赐在宫主令中传过来的语音,只要不是大事,通通拒接。 她每天早早地起,给戚灵修浇水后不是上课,就是去藏书阁。 洛韫珠一如既往地坐在韶宁和江迢遥旁边,她的眸光从韶宁头顶的红花上移开,问:“师妹魂魄不全?怎么看起来不像?” 同桌当久了,两个人比之前更为熟悉些。 韶宁顶着两个黑眼圈摆摆手,“不是,我就是好奇那个咒语,随口念了。没想到这么灵验。” 闻言,洛韫珠了然地笑笑,只提醒她不要特地去拔掉它,会伤及魂魄。 上课没多久,韶宁困得眼皮子打架,头顶的小红花恹恹地缩为一团。 她像个天线宝宝,头刚点在桌上又立刻抬起来。在夫子望过来的时候努力撑着眼皮,面上带笑,假装精神抖擞、春风拂面。 她不知道夫子说到哪里了,一个劲地点头表示同意。 多次下来还是被发现了,韶宁心跳如锣鼓,见夫子手执书卷,直奔她而来。 他面色阴沉,盯了韶宁一眼,反手用手中书卷砸向旁边熟睡的江迢遥。 江迢遥半梦半醒,他打着哈欠,转头靠在韶宁肩侧继续打瞌睡。 夫子目光落到他们两个人身上,“下一个休沐日,你们两个把师尊叫过来。” 韶宁把这件事告诉温赐后,他不声不吭。 前几日他给韶宁传音的时候,她正在抓耳挠腮地背书,唠嗑没成,温赐反被她凶了一顿。 韶宁说完‘不要打扰我’后,掐断了和他的联系,留温赐一人在忘情殿默默抑郁。 骂人一时爽,骂完火葬场。 韶宁到休沐日之时宫主令依旧没有动静,她以为温赐不会过来。 她在屋内拖延时间,大中午才起身出门,走前做足了挨骂的心理准备。 韶宁安慰自己,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因为家长没来被骂,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没脸没皮的就无所谓了。 这般想着,她推开门时一愣。 日头高挂,微风缱绻,桂树间绿叶森森,树下之人银发高束,长身玉立,右手握着一柄霜白的剑。 温赐来得挺早,在这里等了韶宁大半个时辰。 细碎的光影落在陶瓷面具上,他闻声‘望’过来,问:“犯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下,温赐神识落到她头顶的小红花上,见到他那一刻合拢的小红花即刻舒展花瓣,迎着日光,朝气蓬勃。 “因为打瞌睡。” “为什么打瞌睡?”他陪着韶宁走向学堂,里头夫子刚训完陈留长老。 陈留长老提着江迢遥的耳朵,边走边和温赐打招呼。 温赐不爱理人,陈留长老见怪不怪,对韶宁招招手。 “因为要背的东西太多,熬夜也背不住。” 温赐踏入学堂,韶宁想跟着进去,被夫子瞪了一眼,只好缩回腿,在走廊等他。 ...... 温赐神识落到学堂内,学堂空落落的,只有台上坐了个夫子。 夫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正掀茶盖喝水。 温赐想起明光宫长老对承平宗夫子的形容,苦情丝连接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恐惧。 他握紧手中剑,走到夫子面前,“我是韶宁的师尊。” 夫子抬眼瞧他一眼,冷哼,“明光宫宫主。坐吧。” “韶宁才入学堂就请假,虽然说承平宗对交换生一向宽容。但是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宫主不回去好生管教管教?” 温赐声音无起伏:“我让她请的,哪条规矩说不可以?” 夫子捏紧茶杯,又道:“可是她上课打瞌睡,每次都打,次次都想睡觉,学习效率尤为低下。她半夜干什么去了,偷鸡吗?” 温赐:“好生反省你们承平宗,为什么韶宁连睡觉时间都不够?你们怎么办宗门的?” 夫子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烂泥扶不上墙,什么师尊教出什么样的弟子!” 温赐反手把剑拍在桌上:“错了,我比她烂。” “你,你跟着韶宁一起滚出去。” 夫子拿着茶杯的手抖,明光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对夫子动手,岂有此理。 “哦。” 他拿着剑走出学堂,韶宁听着里头拍桌子声缩着脖子,见他出来,弱弱问:“怎么样?” 她探头瞧夫子,被狠狠剜了一眼。 “商量得很好。”温赐才不会在乎什么规矩,想骂就骂了,骂不爽就杀了。 他知道韶宁做错了,但是她做错了和她挨骂有什么关系? 温赐不管,有关系也不行。 她又没在学堂上杀人,多大点事。 他们俩并排站着,温赐站得笔直,目送夫子离去。 夫子端着茶水,见着门口两尊煞神,气得哼了一声,快步跑了。 “真的吗?我都听见你被骂了。” 看起来一团糟,韶宁想想无所谓了,见着夫子踉踉跄跄地跑走,觉得有点好笑。 她由衷感慨:“这还是我的‘家长’第一次来帮我开家长会,随便过吧。” “你不会和夫子吵架了吧?瞧把他气得那样子。” 温赐没有答话,过了一会无厘头地问:“你在难过吗?” “我在开心。” “可是你头上的花恹了。” 他摩挲着指腹红点,她在难过。 第110章 帝心动:一 韶宁:“你知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 温赐将霜白剑身挂在腰间,“你觉得我是讲道理的人吗?” 她一时无话,两个人并列往外走。 楼外蓝天碧水,青山白云伸手可揽,带着暖意的风吹散了韶宁几分郁闷,头上的花迎着风又开了。 她问:“你要逛逛再回去吗?” 韶宁目光落在他高高束起的马尾上,精练漂亮,年轻了不少。 大反派收拾得衣冠楚楚的,跑到承平宗来挨骂,剑拿在手里,却不能宰人。最后憋一肚子气回去,那也太憋屈了。 温赐低头,‘望’过来时几缕银发从鬓角垂下,问:“你不背书了吗?” “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绷得太紧了容易适得其反。”她同温赐漫无目的地往山下走,“还是你怕我月考太差,被夫子再骂一顿?” “无所谓。”温赐认为承平宗夫子也没有他们描述得那么可怕,是人都怕刀剑。 “如果他给你穿小鞋,那就杀了他。” 说完,他发觉此话不太对劲,韶宁身边有的是人,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帮她报仇。 “不会的。”毕竟承平宗夫子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虽爱动嘴皮子功夫,但做事上拎得清是非。 “况且此事是我有错在先。” 她头上的小红花随风摇晃,温赐心情跟着好了一点,他想定是苦情丝在其中作怪。 韶宁看了温赐一眼,怎么感觉他不但不觉得憋屈,反而挺开心的? 这是实实在在的分享快乐,她收获了双倍好心情,步调轻快,“去哪里散心?兰草皋还是鹭云边?” 第80节 她没有在承平宗逛过,只知道几个弟子们常提起的地点。 温赐:“你想散心,地点由你定。” 韶宁手指心虚地绕着头发,确实是她想散心,却拉温赐来作为理由,强买强卖地让他陪自己逛。 他看破了韶宁的小心思,想着她方才所说看破不说破的道理,没多说。 但自己不做吃亏的买卖,温赐又道:“我陪你散心,你以后可以陪我说话吗?” “我说不要打扰我,是特指背书期间。”她想去瞧温赐的神色,却只能看见一张瓷白的面具,猜他的心情如同雾里看花。 苦情丝没有感受到多余的情绪,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那天是背得烦了,其他时候都和之前一样就行。” 韶宁算了算,兰草皋离他们更近些。 兰草皋如其名,是片种满了兰草的崖岸。水流被洲渚分成细流,洲渚间烟雾渺茫,两边高地种满了兰草。 兰草渐次开放,花香千里,淡雅清新,是为花中君子。 承平宗弟子喜欢来此作诗题画,也有人在此背书复习。 温赐对君子作为嗤之以鼻,他向来鄙夷磊落君子,一见兰花,不自主地生出几分厌恶。 韶宁感受到他的厌恶,十分无奈,“承平宗多的是兰花,你再不喜欢也没办法。” 前头有石凳供人歇息,也有人在深水区钓鱼。她见状问:“你无聊的时候为什么不试着钓鱼?” 一坐一整天,她所了解的大部分老人家都挺喜欢的。 “试过,钓不起来,我把鱼塘炸了。” 他们一路往前,水流陡然被断开,前头是断崖,云雾缭绕,雾下是琼楼朱阁。 远处,一座高塔耸入云间,塔前空阔,坐落了一个巨大圆台。 温赐话音未落,他几步走到断崖边,神识落到高塔上。 韶宁随之而来,没反应过来此地是何处,听见温赐道:“捱生塔。” “我前世在此处受刑。”他坐在崖边石凳上,神识掠过四周,当时众仙家都在。 捱生塔是承平宗关押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塔前的高台是受刑之所。 捱生塔很高,但坐落于承平宗位置较低处,几座山峰位于捱生塔四周,要的是让天下人都来看恶人受刑,大快人心之刻。 温赐自然记得自己受刑之日,长鱼氏在侧,江迢遥暗中推动曾受他所害之人出面指控,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 冰冷的铁锁将他琵琶骨贯穿,温赐四肢被锁,修为全废,跪地垂头听所有人细数他的罪行。 真糟糕,二代魔神都复活了,他们居然还有闲心思在这里审判他。 银发散乱,沾染血污。他抬头,残存神识望向捱生塔之上,兰草皋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瞧不出面容,不知道其中有几人是旧识。 四周山峰遮天蔽日,压抑沉闷,清数完最后一道罪行时,刑罚随着降下。 灵力将他的骨肉与五脏碾碎,在望不到头的无尽疼楚中,温赐第一次生了后悔的心思。 如果能重新来一次,他必不会这般为人行事。 ——他会变本加厉,疯狂杀更多的人,行事比前世更狠厉,一定要做到斩草除根。 兰草皋上、几座山峰上的围观者,无一不在对着他的惨状说大快人心,他要杀了他们。 那时的他已经抽不出神识看围观者的面容,只能饮恨阖目。再睁眼时,已经在明光宫内。 他还是那个万人敬仰的无面仙尊。 温赐神识落在捱生塔上,走到现在,他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结局,江迢遥死而复生,长鱼氏发现了内乱的真相。 今生,他是不是依旧会被押上塔前高台,受尽万人唾骂。 再一次孤零零地死在刑罚下,残缺的尸骨被烧成灰烬,一把扬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想到那日拿着孽海天河,所问过韶宁的话,第二次问她:“如果我死了,灵魂化作星子入天河,你还会记得我吗?” 第111章 帝心动:二 声音停留在云雾之间,温赐当即想到了韶宁上次给的答案,她身边这么多能人,怎么会记得他呢。 韶宁斜靠在石桌边,目光落到捱生塔上,“会记得吧,我不知道能记多久。” “算了。”温赐深思良久,道:“不过是记得我的穷凶极恶,在死的时候道一句大快人心,作为笑料谈笑几日后立马抛之脑后。” “可耻又短暂的记得,还不如不记得。” 她赞同,他说得没错啊。 苦情丝那边传过来的情绪低落,韶宁继而解释道:“也不完全是这些。” 温赐‘望’过来,等待她的下一句话。她想如果温赐长有眼睛,此刻的眼神一定是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憋了半响,一个优点都没憋出来。 他还在期待地等她的答案,韶宁轻咳一声,道:“我还会记得你喜欢吃甜食,我第一次见能一次性吃这么多甜食的人。以后看见蜂蜜桂花蜜糖糕,我就会想起你。” “你死了之后,我会带着甜掉牙吃不下的甜食给你上香。” “然后呢?”温赐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问道。 韶宁想了想,“如果我在学堂上犯错,就没人替我挨夫子的骂了,所以你死的时候,我会难过。” “犯错是永无止境的,每当我挨夫子骂的时候就会想起你。” “你有执夷尊上。” 想必执夷会非常乐意地替韶宁挨骂,挨骂到一半就开心地掀翻整个承平宗。 而且无上宗和承平宗关系不错,夫子也不会对他说出太过分的话语。 “没有了吗?”听她那边没了声音,温赐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继续问。 韶宁绞尽脑汁,又道:“你死了,没有人找我唠嗑,而且你一次会说几个时辰。没有你在,我会感到空乏。” 他的期待彻底落空,失望:“你身边人这么多,多的是人陪你说话。没有我,你的空余时间还多些。” 温赐:“你不会空乏,只会偷着乐。” 察觉到她情绪平淡无起伏,发现自己被骗了的他心头难过,又道:“你每一句话都在骗我,你根本不会伤心。” “没有没有,”她忙摆手,“我不是还欠你十二只萤火虫吗?没还给你之前,你死了,我会愧疚的。” 感受到心尖难过的余温,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她的,温赐半信半疑问:“真的?” “真的啊。”韶宁环顾兰草皋,这里晚上应该有很多萤火虫。“要不晚上我捉十二只还给你?” 温赐思虑片刻,想起明光宫那几只没有死,能多玩些日子。“等明光宫的萤火虫死了,你再给我换新的。” “一言为定。” 听她爽快答应,他忽而又觉得不划算,不如用十二只萤火虫换她的那点愧疚。 他替她捉萤火虫,又给她打白工,还为她挨过夫子的骂,算是第一次对人这么好。一腔付出都没换来十二只萤火虫,她想起这些,肯定会愧疚的。 往后日子里,韶宁看见萤火虫就会想起死得凄惨的他,惦记起那几分若有若无的愧疚,不至于忘记他。 温赐死的那一刻,只要想到韶宁对他怀抱着愧疚,自己心头也能生出几分快意。 总算不止自己一个人难受。 别人不好受,他好受多了。 退一万步,他自以为自己为她做了这么多。在他丧命之时,韶宁总不能和其他人一样道一声‘大快人心’来嘲讽他。 而且他是她的盟友,没有他,她集齐千钧玲珑骰之行会更加困难。 温赐细想,还有执夷商陆,失去了他好像也没多大关系。 怅然复归,他不确定问:“那失去了我这个盟友,你会不会伤心吗?” 韶宁即刻答道:“当然会啊。” “有多伤心?” 她答:“失去了一个盟友的伤心。” “可是你失去了一个盟友,还有执夷和商陆两个盟友。你从来不缺盟友。为什么要记得我?” 他突然想到,自己就像那只竹蜻蜓,有点小用,仅限于此。她不会特地留一个位置给竹蜻蜓。 韶宁不懂温赐刨根问底究竟为了什么,耐着性子解释:“但是你是第一个替我挨骂的盟友,只有你送了我萤火虫。在我这里,这些经历就是不可替代的。” 温赐略带不确定问:“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罪行罄竹难书?” 韶宁无奈:“执夷和商陆,哪一个的罪行不是罄竹难书?” 她一直都觉得执夷和燕执夷是同一个人,韶宁觉得塑造一个灵魂的关键因素是遭遇与经历。他有他的记忆,他是他。 燕执夷死后在无间魂飞魄散,若不是侥幸成为罗睺的魂源,他早就没了踪迹。 商陆连判词都没有,死后魂飞魄散,与她再无相遇之日。 三个人的罪行都罄竹难书,难说谁好谁坏。 听闻此言,温赐似乎能理解苍劫氏以铭记作为生命的延续的缘由。 他口口声声说断情绝爱,其实深陷名利喧嚣,既不想要死后沦为众人的饭后调笑,也不甘心死得悄无声息,肉体消散后独属于他的痕迹无影无踪。 如果被她这样记得,还是挺好的,证明他来过世间一遭,且并非全然遭人唾弃。 刚想到乐以忘忧之处,温赐骤然反应过来,“我才不会步前尘,这么早就死。” 韶宁敷衍:“嗯嗯嗯。” 见她起身,他跟着起身:“你逛够了?” 她:“对。” 温赐拉着她手腕,带着韶宁往山下走:“该陪我逛了。” “......去哪里?” 第81节 “山下仙人道,回来后我还没吃过东西。” 交织的裙摆捎着兰香,穿越云雾往山下而去。 背对着他们的皋上林边坐落了一座小楼,楼上人静立已久,目光始终不曾从韶宁身上抽离。 韶宁和温赐离去,兰草皋断崖边重归凄清,楼上人如同一株戚戚兰草,眸色黯淡。 魏枕玉无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收回眼,转身离去。 第112章 帝心动:三 “仙人道,道逍遥......” 路旁的几个小童唱童谣,想凑过来问韶宁要糖,见着旁边的温赐,吓得跑了。 “坏人呜呜呜......” 韶宁准备给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她转身,把温赐摸上剑柄的手拍落。 “你要体谅他们,据说孩子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温赐不高兴:“不干净是这么用的?” 他们很快到了闹市区,满大街美食看得温赐神识转不过来。 仙人道上多明光宫弟子,为了保全自己的高冷气质,韶宁被他指挥去买东西。 “你付钱噢。” 他给她灵石袋,她去而复返。 韶宁把买回来的糕点抱在怀中,垂眸见食盒中糕点一点点消失。 远处有家馄饨铺子,韶宁被香气引着,情不自禁地往那处走。 二人站在馄饨铺子前,进去前温赐有点犹豫,“好吃吗?” “你吃过肉吗?很好吃。”韶宁大步踏入馄饨铺子。 温赐到现在没开过荤,听闻过世人都喜欢吃大鱼大肉,他存了几分好奇心思,陪同韶宁踏入铺子。 这家铺子生意好,里头人多,烟火气很浓。蒸腾的白雾和话语声混为一体,白衣银发的温赐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韶宁点了两碗馄饨,摊主为他们上馄饨时见是温赐,尤其惊讶:“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无面仙尊,小店蓬荜生辉啊。” 此话引得周围人望过来,有人诧异问:“仙尊也喜欢吃馄饨吗?” 温赐高冷道:“本尊的小弟子喜爱,便陪她来了。” 咽下半颗馄饨的小弟子闻言抬头,捧哏道:“对对,我可太喜欢吃馄饨了,拉着师尊陪我来。” 韶宁伸手把摊主准备端给温赐的馄饨划拉到自己面前,“因为太喜欢了,就点了两碗。想必师尊是不会吃的,这般美味,只好我独自享用了。” 说完,她假惺惺地问:“师尊你要吃吗?如果想吃我也不是不能忍痛割爱......” 温赐:“......不吃。” 他以为韶宁只是说说,眼见她吃完两碗馄饨不带打嗝,付钱后还对他吐槽,“好吃是好吃,只不过一碗太少了,还特别贵,师尊觉得呢?” 她摸摸圆滚滚的肚子,但是两人份有点太多,为了和温赐的灵力抢最后一口汤,她都豁出去了。 两人已经走出了馄饨铺子,他恼怒道:“你都吃光了,一滴不剩。你还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脑袋上的花开心地左右摇晃,面上倒装得委屈道:“不是师尊说不吃的吗?” “我只是说说,仙家大能都是这么客套的,你以为谁都是饿死鬼吗?” 韶宁反驳,“说饿死鬼谁是饿死鬼,你吃完了两盒糕点,还要吃馄饨,你五百年没吃饭了你!” “对啊,”温赐理直气壮,塞给她一把灵石,“去付钱,给我带一碗出来。” 韶宁回馄饨铺子打包了一碗,端给温赐。 他偷偷摸摸用灵力尝尝汤,韶宁兴奋地问:“怎么样?” “......烫到了。”好像还行。 她抱着餐盒,随温赐慢悠悠地逛仙人道。 外人眼中的温赐身形立如松,步子不慌不忙,在人潮中走得心无旁骛,看似丝毫不被两侧满目琳琅影响。 背地里的他神识乱窜,看见什么都要韶宁替他买。师徒二人提着大包小包地闲逛,有人问他只会说这是小弟子喜欢的。 韶宁微笑:“对对。” 待天色晚了些,他才放韶宁回承平宗,前提是陪他把所有东西,以她的名义带到忘情殿后。 韶宁放完东西,骂骂咧咧地走了。 温赐侧身点燃殿内灯火,半蹲身子收拾东西。 只要是他觉得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买了。温赐拨弄手中拨浪鼓,好像没有韶宁拿着的时候好玩。 好幼稚。 他换了个,竹蜻蜓高高飞起,落到房顶,又被灵力线牵扯,回到手心。 好无聊。 有点想通过宫主令给韶宁传音了,但是要等到十几日后。 温赐把东西丢一边,常年杀人的一双手生得修长又完美,根根如玉雕琢,它小心谨慎地打开餐盒,拿出馄饨。 馄饨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不冷不热,灵力吃着刚刚好。 和刚才一样的味道,只是尝了一口就没有继续的心思,他不喜欢带油的汤。 灵力钻到餐盒下层的糕点上,明明选的是和上次一样的口味,吃着只觉得不够甜。 还差一点什么。 温赐思来想去,因为韶宁不在他身边。 沉思良久后他恍然大悟,原来她很下饭。 掐指尖算到离月末还差十几日,等她考完试就可以和她聊天。 十几日。 温赐面对忘情殿中一堆东西心绪沉沉。 为什么人不能和这些没有自由意志的东西一样? 只要他想,她会随他意,抛开所有人所有事一直待在他身边。 由他支配,任他予取予求。 温赐满心烦躁,摩挲着指腹的红点坐立难安。 他走到窗前桌下,拉开抽屉想拿出记仇的本子。忽然想起本子被自己烧毁了。 前世,这个本子成为列数他罪状的证据,温赐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杀人怎么可以留下书面材料呢? 他喜欢在解决一个人后,亲手用红笔划去白纸黑字上他的名字,一一复盘对方的‘罪行’。 点评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不是指该不该杀,而是指每刀应该怎样下手,切会哪里比较好。 大部分都是完美,复盘产生的快意与看对方死前求饶同样令他满足。 偶尔有不足,如果没切好,他会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整夜,恨不得把那人从黄土里刨出来,重新活,让他再杀一次。 复活后本子被他烧了,温赐心头烦闷。若是留着,他还要思考思考韶宁该被写到哪一页。 她与他似敌似友,可他仅会为利益停留,修真界中没有绝对的朋友,最后都会变成敌人。 等结束伙伴关系后,是直接杀了,把肉身留着? 她是独一无二的,他也会永远记得她,譬如孽海天河中的苍劫氏族人。 算了,没有灵魂,她不讨喜。 温赐翻翻找找,反而找到了萤火虫小球,萤火虫还没有死。 他一面把玩着小球,一面思索,最终下定决心,到时候别杀她。 先留在身边养着,就像球里的萤火虫,不知道经得住他把玩几日。 是她先死,还是他先腻味? 不,腻味之前他是不会让她死掉的,他不杀,她就不能死。 第113章 说师尊谁是师尊(二合一) 另一边正在背书的韶宁完全静不下心,她看着指尖的红点,几日没注意,它的颜色似乎淡了些。 那边传来的情绪丝毫不减,她暗自揣测温赐那边到底在干什么? 一会烦躁不安,一会开心满足,现在暗戳戳地在深思什么。 杀人计划吗? 她拿起宫主令,敲了敲。那边人思绪一停,心虚问:“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去把苦情丝解了?闹腾得我背不下书。” 他静默一瞬,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听韶宁催促,温赐把东西收拾好起身,出宗门去寻破解之法。 他从昆仑山寻到万道河,最后寻去南疆。 南疆人巫混杂,乔装打扮的温赐在弯绕的巷陌间折腾了半日,才找到一位巫者替他解苦情丝。 巫者瞧了眼他食指指腹的红点,颜色极淡,将近消失。 施咒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不需要特地找他解,过几日就会自动消失。 巫者闭口不言,伸出指头开了个天价。 第82节 眼前修士当即同意了,巫者诧异,今日碰见活菩萨了? 他掂量着灵石袋喜笑颜开,念了个咒,温赐指尖出现一道透明丝线,丝线紧绷,时断时续,随时会消失。 巫者拿出在药罐中浸泡着的金色剪刀,将丝线一剪为二,“好了。” 说完此话,巫者转过身,准备把剪刀放入药罐。 身后人未动,丝线软趴趴地挂在温赐指尖。 他下意识将它攥在手心,须臾间丝线已经消失,掌心空无一物。 温赐满腔心绪尽数落空。 药罐滚落,浅绿色药汁混同鲜红血液,满地都是。 巫者被剑刃穿心前一刻听见温赐道:“叫你剪,你真敢剪。” 将死的巫者张着嘴吐血,他说不出话,死不瞑目。 “......” 神经。 ...... 解决好见过他来此的人,温赐再踏出深巷时天色墨蓝。 远处人迹罕至,来往区区之众,金沙与墨蓝相接。 南疆的天如同沙海,一望无际的僻静空落。 他叩响了宫主令,另一边迟迟没有回应。 欲掐断联系之时,那头传来被褥翻动的声音,睡着了的韶宁翻个身,压在宫主令上。 她睡得很沉,呼吸平缓,像是个美梦。 温赐没再掐断联系,御剑往明光宫而行。 他开始怀疑巫者的可信度,上次在古南浦她睡觉的时候,他也有这般感觉。 听着她的呼吸声,温赐想,苦情丝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没了,定是没有解的。 那巫者竟然敢骗他。剑尖掉头,他准备回去烧了巫者大本营。 ...... 韶宁一早起来就把苦情丝的事情搞忘了。 到月底前的她都忙碌得像条狗,背完书倒头就睡,睡醒继续背。 考前只书中内容记得七七八八,她不是神童。按着甲乙丙丁的名次排序,她得了个比及格好一点的乙。 江迢遥拿着同样写着乙的卷子笑,“我们俩多配啊。过几日有试炼,你看是不是该我俩组队去?” 他是藏拙,韶宁是没东西可藏。 洛韫珠觉得江迢遥简直有病,拿着卷子为韶宁挨着讲题。 “过几日的试炼,我还没有队友。师妹愿意同我一道去吗?”她目光与江迢遥对视一瞬,两个人眸中都是藏得极深的恶意。 “我的修为,比起江公子也不差。”她道。 韶宁看看洛韫珠,又看看江迢遥,动唇问:“要不一起?” 真的很难在三个人的友谊中端平一碗水。 下课后夫子再次喊她叫温赐来学堂,韶宁叹气,收拾东西时洛韫珠问:“师妹是无面仙尊亲传,听闻仙尊待师妹极好,你觉得无情道怎么样?” 韶宁沉默一瞬,不方便光明正大地抹黑自家宗门,斟酌措辞道:“很不错,不过不太适合我。太平道也很好。” “是吗?”她笑了笑,似无意调笑道:“我原以为入了无情道就免去了嫁人这一遭,没想到还有师妹这样的动身不动心之人。 ...... 韶宁和二人道别,回院子时推开门见到了执夷。 他站在只剩一个头的戚灵修旁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戚灵修木木呆呆,他看不见眼前人是谁,只感觉很陌生“花......要晒太阳...被......挡住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执夷望向韶宁,“你为什么要养一朵傻子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她答话之前,他走近韶宁,一声不吭,用眼神暗示她主动亲近自己。 韶宁扑到他身上,给了执夷一个熊抱。跳下来后道:“是温赐乱杀人,这孩子很可怜,等养好了残魂我就把他送去轮回。” 执夷看了眼地上的戚灵修,感觉这朵花并不会对他们的夫妻关系造成威胁,犹豫着点点头。 他接过她手中卷子翻开,“什么人?竟敢不给你甲。” 韶宁道:“因为我写得太烂,给乙已经是夫子不手下留情了。” 患难见真情,虽然夫子平时骂人狠,好在改卷时手松。 韶宁昨天熬了整夜,她给戚灵修浇水后脱鞋上床准备补觉,“你当考官,你说不定会给丙。” 他翻着卷子看了看,简直一塌糊涂。主打一个牛头不对马嘴,草药或是妖族的名字,她记不住的通通乱编。 按种族习性猜种族是重灾区。 题目:列举几个凶猛可怕易伤人的种族。 考场上的韶宁想,除了软软猫还有谁?无悯草温赐? 题目又问,什么种族粘人可爱且高傲? 她不假思索,即刻写下:罗睺。 夫子在后头连打了三个红叉,批注问她是不是对这三个种族有什么误解? 尤其是无悯草,无悯草可是出了名的性子温吞且软弱,修真界的柔弱小白花。 执夷瞧见那道题,耳朵尖默默飘上粉红色。 她只是想夸他可爱,她又会有什么错呢。 他不假思索道:“我就给你甲。” 韶宁闻言惊恐看向他,执夷把卷子叠好放在一旁,掀袍上床:“谁说答案就是正确的,这不合理。” “......你说它为什么叫答案?”她失力躺了回去,“你当考官才不合理。” 他还想说什么,韶宁腰间的宫主令先响了。 忘情殿的温赐估摸着她考完了,掐着时间传音过来,问:“怎么样,是不是要叫师尊了?” 执夷拿过宫主令,大怒:“你想让谁叫你师尊?” “......” 没有苦情丝,韶宁依旧能感受到温赐的郁闷,听见他闷闷道:“是考完后的师尊集议,夫子要求师尊必须去。” “夫侍不可以吗?”执夷看向韶宁。 “夫侍不能被带入课堂。” 他沉默不说话,过一会才对温赐道:“那你去学堂找夫子,骂完就回明光宫,别来找韶宁。” 执夷说完把宫主令丢一旁,他发情期已至,在无上宗都要憋疯了。回来先吃了一顿飞醋,他揽过床上的韶宁问:“你叫过温赐师尊?” 韶宁无辜地瞪着眼:“没有啊。” ...... 温赐掐断了宫主令,反手将其丢到桌子上。执夷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叫声师尊都不许,真小气。 去找韶宁又怎么样?他根本没有抢他妻主的心思。 想到之前的谋划,好吧,是有一点。但是他只想养着韶宁陪他玩,又不想做韶宁的夫侍。 突破无情道禁制后,第一个杀执夷。 温赐带上剑,先一步去了承平宗的学堂。 夫子见是他,咽了口唾沫,“无面仙尊,坐吧。” “韶宁对修真界各大种族的知识一窍不通,居然说无悯草性子凶猛易伤人,罗睺那边也不对,全都记混了。你就是无悯草,回去......” 温赐:“确实,无悯草就是这样的。” 夫子话音一停,抬眸看了他手上的剑,摆摆手,“算了,回去吧,回你的明光宫,下次也不用来了。” “哦。” 他提着剑转身出去,本来想直接回明光宫。走到学堂外脚步一转,往韶宁的院子里走去。 刚才执夷说什么?不要找韶宁? 他偏要去看看他们在鼓捣什么。 至于此行的理由...... 刚才那个夫子说什么?让他去跟韶宁说说她这次犯的错误?下次他继续来承平宗挨骂? 温赐步子轻快,去往她院子的途中心情不错,哼着小曲。 这苦情丝必是没有解开的,把这件事给韶宁说说。 不消一刻钟,他已经到了她的院门前。 他感觉自己挺开心的,抽出空来想是不是韶宁见到了执夷,所以她在开心,通过未成功解开的苦情丝传到了这里? 平日里她见着他就心情平淡,甚至是烦闷,很少有开心。见着执夷怎么这么兴奋? 他为她解苦情丝,又为她挨骂,她在这里跟夫侍享福。岂有此理! 温赐愈发认为他十几日前的谋划是正确的,她身边太多人了,哪还能顾着自己。 他手一顿,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轻步走到了院内。 神识瞧了眼地上的戚灵修,温赐步履缓缓,他绕开戚灵修,走到房门前只能听见细碎的响声。 房门紧闭,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他们两个定是在谋划什么不见光的事情。 第83节 若是直接进去,执夷肯定会诘问他,生出一堆事端。 温赐收回准备敲门的手,他屏气凝神,压抑着气息,绕到窗后偷听他们说话。 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他又不是正人君子,不偷听别人说话才不正常呢。 神识不敢入内,只能在外面探头探脑地瞧。 从他的角度,床纱朦胧间,只能隐约瞧见屋内床上的韶宁半挂在执夷身上,声音含着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 黏腻地叫了声‘师尊’,在细细地哄身前人。 搂搂抱抱,没个正形。 贴这么紧,不知道在干什么。 ......温赐下意识想到昨日她叫自己为师尊时,不是嬉皮笑脸的,就是恶语相向,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 明明自己也是师尊,她真偏心。 方才的好心情一滴不甚,但里头人声音没停,甜言蜜语她手到擒来,满嘴都是什么‘我只有你一个师尊’,或者是‘我只喜欢你’之类的。 温赐忘了来的原意,他久久沉默,这不是他认识的韶宁,她是被狐狸精夺舍了么? 这个时候的她很像书中记载的狐狸精,勾得人心尖痒痒。 韶宁抱着执夷,温热的气息吐在执夷脖颈间,温赐再次想到她为他疗伤那一日。 洒在肩侧的热、湿,很痒。 是他从未有过的气息,不算讨厌,只是他的反应不够平淡。 执夷似乎被哄得心顺了,伸手把剩下一半床帐拉拢。 片刻后,温赐的神识只能看见韶宁时不时伸出的小臂,她迫切想要抓住什么,像是在对窗外的温赐求救。 没有了苦情丝,他感受不到韶宁的情绪。 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带着有一点抗拒和恐惧,痛苦,欢愉。 床帐被带着咬痕的手掀开一角,露出她失神的眼。韶宁没有看见他,她被卷着腰肢,连哭带骂,闹脾气想要出去。 窗外的他误把这种情绪当做了求救的信号。 温赐还没听见她这样说过话,一直喊师尊,听起来挺招人喜欢的。 也很可怜,她在哭。怕韶宁死了,温赐步子微动,想进去拯救自己的盟友。 神识见一只男性特征明显的手把她拉了回去,十指相扣。 韶宁被翻了个面,她呆呆地没有反应,随后被拖了回去。 微风拂过,温赐恍然梦醒。 ...... 戚灵修老实地被种在土里,今日太阳有点大,他想韶宁什么时候会来给他浇水。 “浇水......” 话音刚落,他感受到刚才那个泰然自若进了院子中的人慌张离去。 温赐握着剑的手攥得发白,飞也似地逃走了,好像做贼。 好...熟悉....... 忘了他是谁...... 那个人身上有重要的东西消失了,他需要杀死他做什么......做什么...? 一朵花......能做什么...... 戚灵修面无表情,重复:“浇水......妻主.......” 第114章 帝心动,清醒梦 “宫主。” 匆匆回宗的温赐与明光宫弟子擦肩而过,他大脑放空,提着剑一脚踹开忘情殿的大门。 回到内殿,那日韶宁给他买的玩具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挨个放在桌上。 见到它们,他心中不由生起一股无名火,挥袖将玩具尽数拂落。 拨浪鼓落到地面,吊着珠子的红绳被摔断。珠子与地面相撞的清脆声敲响了他的几分神智。 温赐停下动作,孤身站在狼藉的大殿中,收回所有神识,默念清心咒。 他什么都看不见,四周一片黑暗,如同回到一株无悯草之时。 它是众多同族中的一株,立于奈何桥前,感受着往来鬼魂的七情六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懵懂无知地长大。 心无杂念,六根清净。 可现在他还能听见那颗珠子还在光滑的地面滚动弹跳,在空阔寂寥的殿中尤为清晰。 它毫无章法地跳动,如同他杂乱的心绪。 不宁。 不安。 不甘。 “够了!” 温赐怒不可遏,他的神识落到那颗珠子,灵力将要把它碾碎的刹那间心跳一滞。 它静静待在原地,没有滚动。 他收回了神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满屋的静谧,震耳欲聋。 温赐拎着剑,走到珠子前将它捡起来,放在手心。 为什么不宁,是因为珠子吵闹吗? 为什么不安,是因为心绪被扰乱,怕无情道道心破灭吗? 为什么不甘,是因为他得到的比别人少吗? 真亦假,假亦真。猜不透,堪不破。 神识凝视在珠子上,他转头,去找寻拨浪鼓的踪迹。 找到后他掀袍席地而坐,用灵力将珠子绳索小心翼翼地粘回去。 粘回去后他试着摇晃了一下,拨浪鼓的声音一如从前。 好幼稚,三岁小孩才玩的东西。 怒气遽然而来,刚修复好的拨浪鼓再次被他狠狠丢到地上。 她竟然把他当三岁小孩玩! 发完火后他愣怔了片刻,俯身把拨浪鼓捡了起来。 原来......原来韶宁还有深藏不露的另一面,她不只会下饭,或是玩玩具。 他抱着腿闷闷不乐,有种三个人是好朋友,另外两个人背着他偷偷吃零食的感觉。 好吃吗?有多好吃?他能不能尝一口? 好想试试。 “......” 温赐低下头,一瞬间收回神识。 他犹豫了很久,等欲望把理智蚕食殆尽后,才伸出常年优雅执剑的手。 温赐难以启齿。 他作为无情道修士,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别样的心思,在如此难堪的情况下。 她的神色再次浮现在眼前,她在向他求救。 如果他一伸手,就能将韶宁拉入怀中,然后翻身压在身下。 任他支配,任他予取予求,让他的欲丝缠上她四肢,把她锁在此处,看欲望在躯体上开出一朵艳丽奢靡的花。 听她求饶,在溺水前一刻挽着他脖颈,唤他师尊。 “再唤一声。韶宁。” ‘师尊。’ 他高束的银发散乱,搭在肩侧,随着动作,发尾散落在地面。 温赐收回神识,任由自己堕入黑暗,用她与他的全部经历造就一刻钟的梦景,放肆狂妄。 思绪肆意发散,将他与韶宁的过往打乱摔碎,忘却时间与理性,一切从感情出发,拼拼接接,将它们重新揉做一团,再展开,一幅荒谬绝伦的幻境。 覆水难收,他自高台跌落,沉溺于其中。 真亦假,假亦真。猜不透,堪不破。 那夜通过宫主令听见的平缓呼吸声,就在他枕边。 他侧身望向她,二人共枕而眠,情同夫妻。 一道细线缠在二人指尖,她抬眸,问他要十二只萤火虫。 “我是谁?” ‘师尊。’ “再唤一声。” 面具和剑被丢到身侧,细汗打湿了银发,他胸口起伏,另一手攥紧道袍,掐进掌心。 第84节 疼痛让他清醒,清醒着发梦。 道袍上的凤纹被揉得一团乱麻,皱巴巴的,与往日的仙风背道而驰。 韶宁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她拥着他,说话时的气息洒在肩侧,热、湿,很痒。 疗伤的手划过腰腹,指尖挑起全数心跳。 加快或是放缓,由她支配,任她予取予求。 “唤我。”他声音低哑,对韶宁道。 寻声而去,她远在天边,隔着窗扉床帐,仅余一线罅隙供他窥视。 声音断断续续,透过朦胧床帐,探出床边的手努力向外攀伸。 她失神地望向他,向他伸手。 他误把此行为解读为了邀请,温赐上前,妄图触碰她的指尖。 她与他的指尖,止于分寸。 ‘师尊......’ 可是她唤的是执夷。 她与他的指尖,相隔千里。 掌心的凉意让温赐猛然惊醒。 长袍遮掩着不堪,他单手撑地起身,凑近铜镜,用神识瞧自己的脸。 没有眼鼻唇,只有模糊的轮廓。 他呼吸放缓,神识落到眉心。 帝心劫,一道很浅很淡的红线,屹然出现在他的眉心。 何时出现的?毫无察觉。 心跳短暂停滞后他是无尽的庆幸与后怕,好在发现得早,还来得及挽救。 帝心劫的颜色会随着七情六欲的产生而加深,现在只是初期,还能挽救。 温赐失力跌坐回地面,他还可以悬崖勒马,把情丝斩杀在摇篮中。 对。 他不想死,不想丧失所有修为变成一棵草。 他修炼了这么久,捱过日日夜夜的风霜,杀了这么多人。 怎么可能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他要悬崖勒马。指尖在帝心劫上流连,温赐躺在大殿中,思绪繁乱。 遏制帝心劫生长的法子,只有斩杀另一方。 杀了韶宁...... 自己又回到了五百年的漫长岁月中,孤独寂寞。 他已经识得七情六欲,为什么还要回到乏味单调的过去? 温赐知道有动身不动心的无情道修士,心头的侥幸暗自滋长。 如果真有把她困在自己身边的那一日,不动心只动身。要她服软,声声唤自己师尊,好像不错。 起身时温赐神识落到指腹,苦情丝好像真的消失了。 方才他察觉不到她的情绪。 帝心劫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前些日子他并没有留意。 是在什么时候指腹一点红,换成了眉心一线? 他拿来软帕擦净污秽,他舍不得成仙封神,也舍不得食髓知味的欲望。 难辨孰优孰劣。 如果都能兼得就好了,他都想要。 丹田的道心动摇不定,一侧出现肉眼不可察觉的裂痕。 它漂浮在丹田中,等待他的选择。 第115章 后宫!生物混杂。 昭月峰,流火居。 韶宁被执夷圈在怀中,从发尾吻到肩侧。 她推开身上人无果,难受地拍拍他,“还不出去!” “起来去给我的花浇水。” 执夷搂着她腰肢,吻了吻韶宁的脸颊,心满意足地抽身,起床穿衣。 日落西沉,土里只剩一个脑袋的少年眼覆白绸,头顶小白花。他口干舌燥,唤了下一午的妻主。 意识到他唤的人是韶宁,执夷找水壶的动作停在半空,双指捏了个法诀,直接用灵力变幻出水瀑,哗啦啦浇了戚灵修一身。 “......噗。”戚灵修呛出几口水,头顶的小白花被水瀑冲击得萎靡不已。“妻主......救我......” 韶宁腰酸腿疼,她靠在门边,瞪了执夷一眼,“过几日我要去参加试炼,本来还想把你留在院子里浇花。” 被瞪了的执夷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内,拿了一把剪山茶花的剪刀出来。 “哪里有花?” 哪里有花剪哪里。 她让执夷走开,拿了水壶重新替戚灵修浇水。 韶宁蹲下身子,伸手拨弄戚灵修头上的花朵,他的脸被绯色蒸得像个粉桃子。 “痒......妻主......” 执夷翻看手中剪刀,锋利刀身幽幽映着日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要除了这朵花,现在。” 想到粉桃子,因为考试的原因,韶宁好多日没有回深渊喂史莱姆了。 她拦着执夷,问:“你要去深渊看看吗?” 她要带些补身子的药给长鱼阡,看看他的近况。 而且韶宁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小狐狸送回洛家。 听洛韫珠所言,小狐狸似乎没她想得这么简单。 如果送他回去,他会不会走了原著的老路,或者暴露她就是禁忌主的事情? 这般打算着,她把戚灵修挖出来洗干净,又回外屋找到生闷气的软软猫,拖家带口地往下界深渊走。 戚灵修趴在韶宁右肩上,倾身去含她头顶的小红花,双唇叼着一片花瓣不动。 “甜......” 执夷站在韶宁左边,待他拿着剪刀过来时,盲眼的戚灵修总能精准躲开。 多次失误后,执夷眉心一跳,反手一剪刀把韶宁左肩的软软猫的胡子剪了几根。 正在看戏的软软猫愣怔一瞬,炸毛扑向他:“喵呜——!” 执夷不动,向前飞扑的软软猫被灵力墙弹开,圆滚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他问:“你什么时候送这只猫去绝育?” 要不是念着韶宁喜欢,他刚才剪的就是它的脑袋。 软软猫起身,没了胡子的它走路不稳,东倒西歪,每次攻击都不中。 韶宁的脚步停留在深渊浓雾前,她抱起炸毛的软软猫左看右看。 它伸后腿去蹬她的手臂,现在它就要下去和那只蛇一决胜负。 “参差不齐,不好看。”她嗔怪执夷,“它都不会走路了,干嘛剪它胡子。” 她抱着猫跨过这一层毒雾,里头的毒雾少了许多,留情长势很快,已及韶宁的膝盖。 “你身边这些不明物种,我都讨厌。” 韶宁:“院子里还有狐狸,邪物和鲛人,你不准对他们动手。” 见韶宁走到小院子前,执夷随她踏入院子:“我以为你会住在禁忌之地的白玉京旧址。” 她惊讶抬眸,“白玉京在哪?还存在吗?” “不知道,等一下去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毒雾最深处,韶宁随之望去,是她得到深渊之心之前曾走过的路。 屋内的长鱼阡闻声而来,他接手了魏枕玉的工作,把前后两个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史莱姆紧跟其后,它下台阶的时候蹦得太快,咕噜咕噜滚到了执夷和韶宁的脚边。 “姆!姆......” 执夷抬脚准备把它踢开,被韶宁制止了,“多可爱啊。” 他第一次质疑她的审美,嫌恶:“比罗睺还难看。” “姆......”难过姆。 “你不要这样说它,也不要这样说自己。”韶宁无奈,史莱姆闻言,凑过来蹭蹭她的脚踝。 “姆!”开心姆! 慢几步的长鱼阡目光落到执夷身上,“这位是?” 韶宁一时不知该怎么介绍执夷,她养的外室? 她话音卡住喉咙,小狐狸撞开房门跑出来,“妻主——!我好想你......” 第85节 身后的大尾巴摇摇晃晃,他想扑到韶宁怀中,被执夷伸手拦住。 洛殊观脚步硬生生止住,漂亮的眼睛盯了执夷一瞬。他动动鼻子,在流动的空气中分辨出执夷的气息。 以往韶宁从外头回来时,身上常常有这个人的气味。 每当这个时候,韶宁面对魏枕玉的问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看都不敢看魏枕玉,还总是刻意避开他的亲近,甚至有次被眼尖的洛殊观发现了脖颈间的吻痕。 洛殊观懂了,他瞪大眼,咬牙切齿道:“坏东西!你就是妻主养的外室!” 骂完,洛殊观上下打量执夷,委屈地向韶宁控诉:“也是老男人,走了一个老的还不够!妻主怎么又带老男人回家。” 她肯定是没有尝过他这般小年轻的好,老惦记着那几口老肉。 执夷早料到她后院中的男人不好对付,想着韶宁到时候会难办,一路上尽量告诫自己待会不要吃醋发火。 正夫的位置本来就是他的,他表面上多忍忍,背地里再动手。 只要没人察觉到他动了手,他表面上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韶宁自然会心疼他。 ——一句话都忍不了的执夷怒形于色,斥道:“狐狸精!本座今日便要斩妖除孽!” 韶宁呼吸一瞬间停止,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趁执夷拔剑之前把小狐狸推进房门里关起来,顺带塞了长鱼阡一些补身子的药。 在执夷再次发怒之前道:“他肚子里怀了宝宝,需要补一下。” 有孩子,动不了。 执夷抿唇不语,久久后才道:“我也可以生。” “现在不方便,”韶宁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带我去找白玉京吗?” 第116章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恋爱脑 戚灵修被种在了土里,软软猫没了半边胡子走路不稳,眼睁睁看着执夷带韶宁离开。 执夷带着她往曾寻找深渊之心的洞穴而去,里面毒雾太浓,她问他要不要消解毒雾的丹药,执夷拒绝了。 见他如此熟悉,她问:“你来过吗?” “我来过一次,凶厄领着我来见你。” 韶宁算时间,应当是古魔神送了她白玉京之后,“可我没见着你。” 执夷先一步跳进洞穴,转身把韶宁抱下来。 听闻此言,他回忆起当日所见景象—— 禁忌主和一位绛衣青年站在玉白色的高楼走廊间,她凭栏观景,时不时回头和身后人说着什么。 远远瞧见此景,古魔神愈说些什么替自己的女儿找补,执夷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古魔神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促成的亲事告吹了,过几日就收到执夷的信件。 短短几行字: ‘我和妻主的婚约定在何日?那个男人是谁?能杀么?’ 后日古魔神去见禁忌主时,禁忌主问他能不能让二十七和她一起住? 古魔神沉默了。 ...... 听完执夷所言,韶宁道:“不开心就走啦?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 他未语。 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当时的他从无间受刑后化为罗睺才不久。 妖冶细长的指甲中都是血污,罗睺一寸寸爬出暗不见光的地狱,终得重见天日。 来往鬼魂吓得四散溃逃,稀薄的日光照在执夷身上,他凑近忘川水,照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没有了燕执夷漂亮的皮囊,甚至算不上是人。 如今的他三眼四手,人身蛇尾,赤裸的上半身全是伤痕,下半身的蛇尾上挂着拦路恶鬼稀烂的魂魄,如阿鼻恶鬼降世。 如此可怖。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退缩之意。 明明受尽无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残酷刑罚时,都从未有这种感觉。 在无间之中,燕执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手上每一条冤魂的死法他都一一体验了。 或是剑伤,或是火烧,他麻木冷漠地受着,看阴差在他的刑罚书上划去一笔又一笔。 身上每添一道伤痕,就意味着他离重见天光之日再近一步。 受完所有刑罚,他就能出了无间,去三界寻找韶宁。 ‘还剩最后一项。’ 听见阴差如此说道,他眼中燃起光亮,随之陷入无尽的黑暗。 破破烂烂的魂魄受万鬼撕扯,燕执夷魂飞魄散,好在执念吊着残魂,又再次聚集,成为罗睺。 他重塑肉身,越过十八重地狱层层往上爬。天光乍破,他流不尽眼泪,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执夷原以为自己应该什么都不怕了的,没有什么能阻止自己靠近她。 见到罗睺模样那一刻,从未有过的自卑与恐惧席卷了他的身心。 阻挡他靠近她的,是自己。 他不敢靠近她,受过无尽刑罚之人,被这副可怖的外表打败了。 以至于在古魔神多次建议执夷去看禁忌主的时候,他前几次都拒绝了。 古魔神搞不清楚这只罗睺的性子,只感觉执夷薄情又冷漠。 他怕执夷不愿意为禁忌主护魄,想让执夷和禁忌主多相处些日子,方便培养感情。 他觉得他的女儿天下第一可爱,人人见到她都会喜欢得不得了,执夷当然也不例外。 再一次拒绝了凶厄后,看着他失望地离开九万丈雪峰,执夷把脸埋进冰冷的蛇尾里。 废话!韶宁当然天下第一可爱! ......他只是怕她嫌弃自己。 在古魔神多日劝说下,他僵硬生涩地晃动蛇尾,跟着古魔神往禁忌之地而去。 隔着红叶纷飞的留情,执夷远远地看向她,他眸光一黯,瞧见了她身边那个容貌出众的青年。 重聚的勇气被击垮,他面上微怒,不顾古魔神的呼喊,狼狈不堪地从此处逃离。 当时他以为禁忌主是韶宁的转世,她已经有了新的夫侍。 七百年,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处,不肯走。 执夷还是接受了太释玉,允下二人的婚约。 直到他在九万丈雪峰修炼数年,能够化作人形,和穿越到修真界的韶宁重逢。 当时的他修为已至半神,手摘星辰,眼观日月,在蛛丝马迹中勘破了千年前相遇的真相。 仿若一场闹剧,但是他还是会飞蛾扑火地扑上去,这是毋庸置疑的。 设局者对每个人的性格了如指掌,执夷就是个没有韶宁就活不下去的人。 执夷不关心设局者的目的,什么都不关心,挡路者通通死了好。 他只关心韶宁。 从出无间直到现在,什么无上宗什么修真界等等,他都不在乎。 就连他入无上宗修佛法,此举的唯一原因是,韶宁曾为他求来的那一串佛珠。 她希望能借此压抑他的杀意,可惜被他搞丢了。 每次想到这件事,他都夜不能寐,毕竟这是韶宁送给他的唯一礼物。 应该被供起来才对。 后头他逐渐看开,死物带不入轮回,佛珠会随着燕执夷的尸身腐烂,而不是被他带入无间。 但是执夷又没完全看开,他选择修佛法入佛宗,遏制杀念,以求不走上辈子的老路。 这些话都被吞进了肚子里,他不善于对她表达情意,一是怕她觉得唠叨。 二是感觉自己过都过来了,缠着她说这些,是想让她愧疚,给她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吗? 所以当韶宁问他的时候,执夷不语。 他抱着韶宁跨过一潭黏糊糊的液体,韶宁低下头,是之前她为拿取深渊之心,差点溺毙在其中的深潭。 黏糊糊的水面冒了个泡,她听见动静,回头跳下执夷的怀抱。 等了一会,见泡越胀越大,从拇指大小变成篮球大小后破灭,从中滚出一只史莱姆。 “姆?姆。” 初生的史莱姆在地上打了滚,它转过身看见韶宁,下意识觉得亲近。 它害怕旁边的执夷,但想跟着韶宁走。 史莱姆蹦蹦跳跳地跟上来,执夷先行一步,拉着韶宁往洞穴另一头走。 对于自己的恋爱脑,他不觉得丢人,反而自豪。 其他人不知道韶宁的好,他们当然不懂做这些的意义。 呵,井底之蛙。 可是现在她身边这么多人,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执夷闷闷不乐,拉着她走到一屏黑雾前,掌心翻动,雾气消散。 第86节 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纯白。 他让韶宁指尖点燃一簇火,她依言照做,火光照耀之处,积雪融化。 千年前落下的雪,到如今才融化。 执夷抱着韶宁,穿过积雪融水,带着她坐到高处。 层层积雪融尽,坠地的白玉京映入瞳孔。 第117章 一夜暴富!暴富! 积雪很厚,高高的一层。 融化而成的水聚集而流。初生的史莱姆跟着他们蹦蹦跳跳,刚出了洞门,又被水流冲了回去。 魔域种满了留情,侥幸残存的留情木枝丫干枯,在积雪融水渗入地底时再次抽枝发芽。 四周多是魔域残垣,只有白玉京能瞧出个大概。 没了古魔神神力的支持,白玉京松松垮垮地坐落在地面,走廊和最高层白色屋顶破烂不堪,中间大部分维持着原样。 等地面积水流尽,韶宁从高处跳下,与执夷一同往白玉京走。 白玉京边缘残留着冰刃刮过的痕迹,执夷掌心有浅青色水纹乍现,灵力缠上房梁,修复它的每一根脊柱。 “白玉京由法力筑成,理应由法力修复。”感受到她的疑惑,执夷向她解释。 韶宁惊叹,上下十二层的楼阁,不知耗费了多少法力。 执夷收回手,白玉京复归原样,它被无形铁锁悬挂着缓缓升起,成为一座空中楼阁。 “对于一个神来说,这点法力微不足道。” 韶宁静静听他解释,等他说完后一起踏入白玉京。 禁忌主沉睡的记忆,落在她行走的每一个脚步中,随着她四周环顾的动作逐渐苏醒。 白玉京如记忆中的魔域一样,韶宁悲喜交加,目光所过之处,珠宝法器应有尽有。 古魔神把这里当作小库房,鼎铛玉石,金块珠砾,通通塞给了禁忌主。 想到在魔域居住时的记忆,韶宁流泪时想用手挡住脸,见执夷打开另一扇门,她捂着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她有点尴尬,翘起来的嘴角压到抽搐都压不下去,“我也想伤心。” 但是眼前屋子中金银财宝不允许。 白玉京里头房子大殿装饰精巧,只有眼前这一间屋子占据了第一层楼大半面积,却毫无装饰。 它只是一个盛满财宝的容器,容器宽大无比,金玉法器积成海,堆成山。 搬来的灵石金玉很多都找不到归处,零零碎碎的东西一股脑塞到这间屋子里。 门被打开后,山顶上的小物件滚落,滚到韶宁脚边。 是几个金元宝,胖胖圆圆的,真的好可爱。 在上界许下的愿望成真,她真暴富了,忽然觉得江迢遥千金楼一掷千金只是小意思,软软猫也不败家,它连边角料都吃不消。 修真界!你们的大富婆回来啦! 她拍拍脸,压下嘴角关门上二楼,第二楼才是禁忌主常住的卧室。 韶宁的眸光落在第二楼木案上。木案下是未合拢的抽屉,她拉开抽屉,见到了禁忌主日记的残缺页。 原来她在深渊捡到的日记闲书,它被损毁得七七八八的原因,不只是因为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 但是她并没有在深渊之心中找到撕日记的记忆。 韶宁翻动日记残章,前几张都是琐碎小事,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上。 字迹是禁忌主的字迹,但语言口吻全然不同。 纸上的文字言简意赅,说走到第十二楼,再上几节台阶,就能见到他。 韶宁心跳一滞,二十七? ....... 禁忌主记忆中的二十七无所不能,模仿他人字迹是一绝。 他偷偷模仿过古魔神的字,假造密令骗过魔宫守卫,其实是想带年幼的禁忌主出去看人间。 他很喜欢人间。二十七曾笑着对她道,他喜欢观察人世百态,走马观花不求甚解。但愿能走遍天涯海角,览过万千风光。 幼年的禁忌主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只道他入了魔域,出去很难,怕是不能纵览万千风光了。 二十七带着她穿过人潮,脚步不停,‘放我走,不过是殿下一句话的功夫。’ 禁忌主把心思从周遭总总林林的小物什上收回,紧张问:‘若我不许呢?’ 从古至今,还没有人能让他止步。 他随了她的意,‘那我最后的涉足之地便是魔域。为殿下停下脚步,我心甘情愿。’ ‘来这里,死在这里。’他的一双异瞳映着阑珊灯火,其中全是轻松和无所谓。 确认他不会走后,禁忌主松了口气,跟随他的脚步继续。 她不知道凡间规矩,走的每一步都由二十七领着。 他也习惯了带着她踏出每一步,习惯性为她规划好所有事情再出发。 久而久之,他习惯于先顾着自己的小殿下,安置好她后,才开始考虑自己。 这种习惯伴随了他的整个后半生。 一步爱人,一步自己。 两个人走走停停,期许白头,最后走到了生离死别的岔路口。 兜兜转转,千年以后,她又回到了和他耳鬓厮磨、相约白首之地。 哪怕经历了投胎转世,韶宁确认纸上的字迹来自二十七后,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指导,一步步往前走。 她被纸上的字迹引着,踏上几节台阶,走到最高处,见顶楼一角还有一间小阁楼。 阁楼边角落了灰,她打开阁楼的门,里面没有心心念念的人,只有一套嫁衣。 是他为大婚缝制的嫁衣,两个人的。她还以为它们在诛魔战争中被毁了。 兴许是他去魔宫之前,撕下日记保存好的嫁衣。二十七很喜欢在一些小事情小细节上着手,以期让她感受到惊喜。 韶宁摸着嫁衣,五月初夏在心头下了一场雪。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合上小阁楼的门,从阶梯上跳下。 韶宁合上小阁楼的门,如同合上往事前尘,她和二十七的过去,和刚才的积雪一样,化作积水渗入泥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开出属于春天的花。 “你想住在深渊吗?”她问身后的执夷。 之前执夷就问什么时候让他搬进深渊,他确实是想进来的,自他和她的婚约定下之初就在期待这一日。 执夷还未答话,听见楼下传来蹦蹦跳跳的声音回头。 “姆,姆!”是初生的那只史莱姆,它在白玉京中绕得头昏,‘姆姆姆’地叫了一路。 因为刚出生,声音比较小,自然而然地被韶宁和执夷忽视了。 执夷的好心情被毁了一点,问:“你要让这些稀奇古怪的生物搬进来吗?” 韶宁摸摸脸,戚灵修肯定是要搬进来的,他需要天材地宝养落蓐花,白玉京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软软猫肯定闻着味就来了,在灵石中幸福到昏头昏脑。 长鱼阡怀了孩子,让系统把菜地和鱼塘搬到这里,他在白玉京中住着说不定能方便一点。 “总不可能让史莱姆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吧,多孤独。”她如此对执夷道。 第118章 上神与你同在 安顿好夫侍与宠物,韶宁孤身一人往承平宗走。 她这趟去的时间不久,完成个试炼的功夫就能回来。 喂戚灵修的任务暂时交给了长鱼阡,有长鱼阡拦着,执夷应该不会胡乱伤人。 韶宁在白玉京中选出几件防身的法器符咒,早早地回到承平宗沉心修炼。 等到试炼开启的那日,她赶到时,江迢遥已经在玉虚堂等着了,洛韫珠来得晚些。 试炼地点可以自己选择,大部分都是下山捉妖之事,一般由十几二十个弟子组一队。 问及地点,他俩都说随意,韶宁接过各地送上来的请书,目光落到云烟镇三个字上。 江迢遥懒散地坐着,“云烟镇百年风调雨顺,天平地安,偏偏最近几日不太平。” 韶宁翻开请书,细看内容,大概是有妖邪作祟,最后跟着几行小字:鬼垩楼重建。 洛韫珠淡淡道:“既有妖邪,又是邪修,果真不太平。” 韶宁合上请书,对二人说:“我看也没有多余的请书了,我们去这里怎么样?” 既和苍劫氏有关,还涉及商陆,去这里对她拿到碎片最有利。 江迢遥无异议,洛韫珠欲言又止,最后仍然点点头同意了。 长老觉得他们人太少,把十几个没选地点的弟子塞进了他们队伍。 塞进来的弟子一看请书,哀叹:“鬼垩楼?商陆不会真复活了吧。要我们去连塞牙缝都不够啊,直接去送死吗?” 长老一脸高深莫测,“不用担心,上神与你们同在。” 众弟子无话可说,这是什么精神安慰? 一行人往堂外走,念着这是初入门弟子的第一次试炼,师尊纷纷来送行。 洛韫珠和碧女峰仙子告别,江迢遥和韶宁走到了队伍最前头。 第87节 前面停着十多匹灵马和一辆素净轿辇,身后传来陈留长老的疾呼声,他手中攥着两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飞奔追上韶宁和江迢遥。 陈留长老递了只乾坤袋给江迢遥,冲他挤眉弄眼地说了几句告别的话。 随后看向韶宁,陈留长老踮着脚四处望望,“无面仙尊呢?他不来送你吗?” 韶宁点头,“师尊最近忙于明光宫之事,不方便来送我。” 其实她不知道温赐在忙什么,前几日修炼时给他传音,通过宫主令中问他有没有找到苍劫氏的下落。 温赐:已读不回。 宫主令时时被他挂在腰间,以往每次都是秒回,这几日不知道他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上次替她挨夫子的骂了,他生气了? 但是他又不是第一次挨骂,而且她得的是乙,又不是丙。 同为‘乙’的江迢遥师尊,陈留长老挨了骂后走出来时春风满面,按理说骂得不狠。 排除了这个可能性,韶宁想不到其他原因了,只能暂时把温赐抛在一边。 往好的想,大抵他是死了。 确定温赐没有来后,陈留长老凑近韶宁悄悄道:“我说这无面仙尊真不是个东西......” 说完,意识到仙家都在传无面仙尊对韶宁很好,咳了几声,“哎哎哎,你也是我半个弟子,千万不要告诉他。” “有人说他心眼很小,我害怕。” 陈留长老把手里的乾坤袋递给韶宁:“里头是我平日里练手做的小法器破符咒,防身破阵等都有。” 他手中乾坤袋鼓鼓囊囊的,应当是装满了。韶宁受之有愧,想拒绝时他已把乾坤袋塞到了她手中,“不多,这几个乾坤袋空间小。” 说完,他再次小声道:“不过比无面仙尊心眼大得多。” 江迢遥凑过来,对韶宁道:“师尊的能力我最清楚,慎用。” “你小子。”陈留长老伸手打他,江迢遥侧身躲开,往大队伍方向走。 韶宁手里攥着乾坤袋,她唇角弯了弯,跟着他们往前走。 陈留长老揪着江迢遥耳朵,把人好好地收拾了一顿。 回头看见韶宁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轿辇上,她问:“里头是何人?” 他也好奇,松开江迢遥的耳朵走向轿辇,“好奇,好奇就看看呗。” 韶宁跟在陈留长老身后,等着看他一手掀起轿帘,正好奇里头有没有人时,与一双琥珀色眸子对视。 平静如水的眼眸泛起微波。 一位俊俏少年端坐在轿中,他的目光掠过陈留长老,落到韶宁身上。 想到她不会骑灵马,动唇准备问她上不上轿,碍于她试探性的眸光而止住了唇。 直接问太明显了。 这副伪装太拙劣了,她......发现了吗? 一犹豫的功夫,陈留长老已经把轿帘放了下去。 “哈哈~一个不认识的弟子,你认识吗?” 瞥见姗姗来迟的长老愤怒的眼神,陈留长老尴尬地摸摸鼻子,带着韶宁走了。 “不认识。” 韶宁附和道,她移开眼,送别陈留长老后去选灵马。 江迢遥骑着灵马走到她身侧,“看看你在长鱼沅那里有没有学到真本事。” 她利落翻身上马,攥着缰绳问:“怎么看?” ...... 眼前的一束光亮被收走,轿中少年犹豫片刻后掀开轿帘,目光在弟子间找寻。 掠过轿旁弟子,他见到了最前面的韶宁。 她和江迢遥在穹镜间纵马走在最前头,载欢载笑,在外人眼中般配至极。 在他记忆中,韶宁是不会骑马的。 他收紧攥着轿帘的手,事实比他预料得差得多。 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重要,于她而言,好像仅仅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没有他,韶宁事事顺利,过得恣意畅快。 随行的长老见珠帘一角被掀开,问:“可是有什么吩咐?” 少年神色少有稚气,多是高位者的淡漠,“到镇后把他们分开,小弟子心性不足,谈情说爱易误事。” “是。” 他收回落在韶宁身上的目光,松了攥紧轿帘的手。 第119章 傲娇道祖,在线打脸 韶宁和江迢遥先一步到了云烟镇,她翻身下马时回头,轿辇中走出来那个容貌清秀、身体病弱的弟子。 随行长老解释说少年身体虚弱,不方便骑灵马。 几个弟子一如方才,嬉嬉闹闹,往城中走。 走在其中的少年落寞沉寂,与他们格格不入,他抬眸找到韶宁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 韶宁面上带笑,和江迢遥往镇中走的同时,正新奇地四处观察云烟镇。 万道河今日有雨,细雨润稠连绵,无声滋润万物。 云烟镇坐落于万道河,左右两座山将其夹在其中。 四周多田野,深色的土地与碧色的水田渐次分布,河流流经镇中。百姓安居乐业,可见此处确实少被自然灾害影响。 韶宁目光落到城墙墙角的一株枯木上,枯木逢春,刚发出绿芽。 “云烟镇的春天,来得总比别地晚一些。” “上钩咯。”垂钓之人钓起来一条大鱼,他戴着蓑笠,瞧不见面目长相。 见韶宁身后人一行人架势,问:“你们是来捉妖的?” 他们的道袍映入眼底,合欢宗明光宫皆有,大部分是承平宗的人。 “听说承平宗来了个神?真的假的?”他身旁钓鱼的老者搭话道。 在韶宁答话之前,最先说话那一人道:“是吗?云烟镇最不缺的就是神。” 她不知云烟镇的情况,无法作答,告别二位后回到队伍中间。 长老在分组分配任务,第一组负责照顾伤员安抚家属,第二组负责斩妖除恶,第三组负责整理事发调查缘由,写成相关文书提交宗门,最后一组是修复受损房屋。 其他突发状况见机行事,这是兜底原则。 先分出第一组的弟子,被选中的弟子大部分面上都挂着开心,总算不用担心在杀道之主商陆眼皮子底下求生了。 唯独江迢遥一脸震惊。 他看着手中的绿色绸缎,不可置信:“我去医治伤员?我说你们分配任务的有没有问题啊?” 他身边都是些人善心细的姑娘,加上几个药谷弟子。 高个子江迢遥拿着一杆银枪,拎着一段绿色绸缎,站在其中不知所措。 自从经历了叛逆弟弟江怀慕那一遭,他最讨厌的就是绿色。 现在更讨厌了。 长老震声厉色,“废话少问,每个人的安排都是合理的。” 合理? 江迢遥愤愤地把绿色绸缎绑在手腕上,他合理怀疑有人以权谋私,就是为了分开他和他亲爱的韶宁宝贝。 韶宁还等着被分配,顺便安慰了他两句,“医治伤员多好,不需要四处奔波。” “可我不会啊。” “那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摆烂了。”说到此处,她略带羡慕道。 目光从江迢遥手腕间绿绸缎划过,韶宁听见叫她的名字,她上前,领到了一截金色绸缎。 是第二组。 “好吧。”他想说什么,已经被随行的长老打断了。 “废话少说。” 江迢遥无奈,走时倒退着对韶宁比口型道:‘这狗长老好像在针对我。’ 洛韫珠和韶宁被分到了一组,她们两个并肩站在檐下避雨,等长老分配最后几组。 韶宁拨弄着腕间的金色绸缎,等任务分得七七八八时眸光流转,在人群中找第二组的组员。 病弱少年似一根青竹站在弟子中,他避开涌动的人群,拿着金色绸缎走到她面前。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唤了两个字:“......师姐。” 洛韫珠与韶宁面面相觑,这任务果然分配得很不合理。 韶宁没有说话,她与少年琥珀色瞳孔直视,里头少了几分少年气,底下是藏不住的忐忑。 忐忑只存在于望向她时,他在人群时表情甚少,只会让人觉得少年老成。 想到方才江迢遥手上的绿色绸缎,她陷入沉思。 这双眼睛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好歹是与她同床共枕几个月的人。 果真是上神与他们同在? 没听见韶宁的回话,少年压直唇线,一言不发。 第88节 这具为她而做的分身,年轻胜过江迢遥,炉鼎的作用相比温赐,她还是不满意吗? 洛韫珠打破沉默,问:“师弟姓什么?我还未曾见过。” 他垂眸,让人瞧不见神色:“我是荣氏子弟。” “因体弱常住在荣家,甚少归宗。师姐不识得我,情理之中。” 是四大仙家之一的荣氏,荣氏较为亲近承平宗,因为第一代家主是魏枕玉的好友。 若没有承平宗,荣氏很难走到今日的地位。 似乎是怕她们不信,他翻开袖口,其上绣了一朵小巧的合欢花。 “我自合欢宗而来,入承平宗修习已有一月。” 洛韫珠没有怀疑,等队伍里又加入了两个弟子后,五人往镇中走。 韶宁目光瞥过新加入的那个身材健壮的弟子,是豹族。 他的眼睛粘在洛韫珠身上,表情痴痴。 韶宁小声问她,“师姐认识那位妖族的弟子吗?听说是妖族新一代子弟中的佼佼者。” 洛韫珠冷淡一瞥,豹族首领的儿子。“听父亲说过。” 妖族同长鱼氏不一样,长鱼氏是妖,但是可以称皇,原因在于他们与世隔绝,脱离妖族已久。 上界万重山的妖族只有一个皇,韶宁只知道出自赤金奴一族。 韶宁没再多问,那位豹族弟子是洛韫珠未来的夫君,原著炮灰。 大婚之夜洛韫珠杀夫证道后改修无情道,这段姻缘就没了后续。 韶宁步子不快不缓,洛韫珠怎么想修没有出头之日的无情道,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天际的雨越下越大,他们匆匆布置了个捉妖的阵法,转头往客栈中去。 檐下雨珠串成线,滴到脚边,溅湿道袍。 荣师弟撑着病弱的身子,他抬袖擦擦额前的雨水,快步走在韶宁身旁。 韶宁身子微不可见地往洛韫珠身边靠了靠,余光见他垂下眼睑,面上神情不变。 即使用灵力变幻出了伞,一行人还是不可避免的淋到了雨,衣裳半湿。 她看洛韫珠面色发冷,指尖聚了一团火,放到软帕中递给她,“可以暖身子。” 洛韫珠接过道谢,韶宁回头,与荣师弟湿漉漉的眼睛对视一瞬。 他面色白得更厉害,病弱的身子单薄,被淋湿了雨的青衫薄薄的贴在身子上。 有弟子用眸光暗示韶宁,“荣师弟体弱,怕是不能着凉。” 荣氏擅长阵法,方才他们的阵法布局全靠荣师弟一人指挥讲解,没了他,今日一时半会回不去客栈。 这一遭过来,几人对他的看法都有改观,算是明白为什么长老要把他分到第二组。 早知道就不拿帕子出来了。韶宁只能再拿出一张软帕,中间簇着火苗,递给他。 凑近看,他眉眼全然不似魏枕玉,面对她时,也不同于以往的游刃有余,而是带着一股莫名的怯。 见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软帕,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韶宁未多言。 魏枕玉瞧不上合欢宗,今日又打算的哪一出? 荣师弟鸦睫轻掀,琥珀色瞳孔中燃起亮色,捧着软帕道:“多谢师姐。” 他的话没得到一个眼神。 他低头看掌心的小火苗,暖意从软帕发散,烘干衣物,流入经脉,把被浇冷了的心头血烧得滚烫。 他抬眸,见韶宁挨个一人分了一张软帕,人人都有。 指尖点在软帕中的火苗上,十指连心,烫得发疼。 第120章 不喜欢她是你的谎言 韶宁回到客栈,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屈指敲响宫主令。 本以为这次温赐也只是已读不回,她说到自己来了云烟镇后,宫主令另一边有了反应。 温赐问:“......你为什么要来云烟镇?” 韶宁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你也在吗?” 他沉默不说话,不准备回她第二个问题,思索片刻才说:“你是不是接了请书,来调查恶妖伤人案?” 等到她说是,他又道:“案子结了。妖是我放的,该杀不该杀都杀了,目的是为引出苍劫氏。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宫主令被他迅速掐断,韶宁的话卡在喉咙,本来想告诉他魏枕玉可能来了,要小心点。 她把宫主令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温赐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这么嫌弃她,连说几句话都嫌麻烦? ...... 宫主令烫手,温赐干脆地把它丢到一旁,等了一会,又捡起来挂在腰间。 他眼前坐着一位医者,医者闻言抬眼,惊讶道:“你再说一遍,你看什么病?” 医者和明光宫有几个见不得人的交易,算是温赐半个老友。未曾想有朝一日能见着明光宫宫主生出帝心劫之日。 面具放在桌上,温赐的手抚上眉心帝心劫,问:“无情道修士能不能真正做到动身不动心?” 医者诧异看向他眉心的红线,颜色变深了,“无情道修士我不知道,但是渣男可以。如果你是渣男,出门右转,因为我不是兽医。” 温赐沉默一瞬,随即反复强调:“第一,我不喜欢她。我现在只是产生了关于她的欲念,想得到她,但是我不喜欢她。” 医者:“要么斩杀她除去帝心劫,要么任由生长,二选一。” 温赐:“可是我舍不得杀了她。” “......你刚才说对她只有欲念?”医者低头拨弄着算盘,计算温赐这次问诊的费用。 纠缠不清,油盐不进,价钱加倍。 他问:“对别人呢,有这种感觉吗?” 医者想温赐应该是七情六欲开得晚,现在和十几岁的少年差不多,精力旺盛,发情后随即选了个姑娘作为受害者。 “当然没有。” 旖旎的梦中夜夜缠着他的只有韶宁,温赐看别人的脸都没什么感觉。 他无法辨别美与丑,生气的时候看所有人都不顺眼,开心的时候看所有人都顺眼,只有韶宁的容貌在他这里有一点不一样。 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和韶宁好几日没有见面,随着记忆流逝,她的面容愈模糊,愈清晰。 模糊到忘记了她的长相,仅剩一个轮廓,所以每次他都要花很多时间去细想这副轮廓。 不是想念,他仅仅是在沉下心来花时间看清记忆中她的脸。 他细想她的五官,笑起来弯弯的眼,常常说不出好话的嘴。 忘得越多,花得时间就越久。 医者再问:“她很美吗?” 温赐:“不知道。” 他也说不出韶宁是美还是丑,他只是有一点想见她,最多一点。毕竟他不喜欢她。 “我觉得你对她不止是......” 温赐当即打断他的话,“不可能。我说过了,我压根不喜欢她。” 医者:“那为什么看别人没有感觉?” 温赐疑惑反问:“她在我这里就是独一无二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医者不语,良久后才道:“我准备准备刀具,你过几日来找我。” “做什么?” “把你脖子上架着的脑袋切了,留着也是碍眼。” “死鸭子嘴硬,滚吧。”医者连药钱都不要了,把温赐撵出去后合上门。 眼前门被合上,徒留温赐拎着剑,站在风雨中。 要不是医者还有点用,他早就把人杀了。 温赐走出几步,门又被打开,他问:“怎么?是我有救了吗?” 医者心觉无药可救了,面上还是正经道:“你多和她相处几日,看看效果,感觉不对劲就杀了她。” “但是我舍不得......” “那就等死。” 没等温赐说完,眼前大门再次被合上,他拎着剑往韶宁的客栈走。 一个两个盟友脾气都这么坏,真讨厌。唯独韶宁对他好一点,只有一点。 温赐利用术法隐匿了身形,走到客栈时他脚步不停,径直路过客栈。 兜兜转转绕了几圈,走到雨意变小,挨到天色渐暗,温赐才停在客栈前。 他想到医者所言,医者让他和韶宁多相处,秉承谨听医嘱的原则,他放心抬脚跨了进去。 他分出一缕神识找到韶宁的房间,温赐站在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刚抬手时门先从里面开了。 温赐做贼似地把手收回去,假装整理宽大的衣袖。 韶宁看见是他,惊讶道:“你真在云烟镇,找我做什么?” 他未答,“你去哪里?” 怎么他一来,她就要走? “找商陆。”韶宁用灵力变幻了一把伞,指尖燃了一枚在白玉京拿的符咒,匆匆往外走。 符咒能够隐匿她的气息与身形,旁人不可见。 第89节 韶宁不知道能不能瞒过魏枕玉,转念一想,只要魏枕玉想要知道,他立刻就能找到商陆。 温赐也隐匿了气息,紧跟其后。他今天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想说话又忍住的情况。 他忍了半天,韶宁回头问他:“你跟着我来干嘛?今天不忙了?” 温赐理亏,不知如何作答。 “对了,”她提醒道:“魏枕玉好像来了云烟镇,你做事小心点。” “魏枕玉?” 他细想自己做过的一切,不过是操控了几个妖兽和恶鬼进镇,再四处散播谣言制造恐慌。 没什么大不了啊。 就算魏枕玉来斩杀商陆,商陆什么都没做呢,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挑这个时候。 “谁把他吸引过来了?” “不知道。”她脚尖轻点,跃过几重房屋,“不过我不想在找到苍劫氏之前看见你的尸体。” “云烟镇之事不必担心,有人替我挡灾,牵扯不上我。” 韶宁听此言,知道温赐又找了其他人替他背锅,她停留在残月下的高楼前。 新建高楼拢共三十二层,商陆复生后,各地的鬼垩楼都建了起来,韶宁不确定眼前这座楼中有没有商陆。 后头的温赐来得迟些,他没有张伞,浅薄细雨落到肩侧发间,明光宫长袍沾了水色,颜色渐深。 他没有随韶宁继续走,只是抱着剑站在无人处等她,夜风拂过,吹到沾了水的道袍间,有点冷。 直到韶宁走到鬼垩楼前,她回头望了温赐一眼,他抱着剑的双臂一松,双脚控制不住跟着她往里走。 韶宁收回目光,她只是怕符咒被人看穿,想找个高阶打手。 温赐心知肚明,乖乖上钩。 陪她走进鬼垩楼,他脚步猛地一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第121章 撒谎精温赐于本章创造出温赐等式,望周知。 等了半天后头没有动静,韶宁回头问:“你不去吗?” 温赐站在原地,不动如山,“不去。” “去吧,”她实诚道:“我修为低,你不去,我害怕。” 里面都是邪修,她一个人进去确实很不安全。 温赐动了动,他准备转头就跑,脚却朝着她的方向而去,自暴自弃地跟着她爬楼梯。 鬼垩楼中天地倒悬,从下往上数最高的三十二层在他们那是第一层,意味着地位最高。 楼中心是空的,楼梯呈环状向上攀延。整座楼阴沉静默,韶宁爬楼梯爬到心塞,她回头看向温赐,“你会飞吗?” ‘咻’的一下,直达最高层那种。 他点头,“抱紧我。” “哦。”韶宁抱紧他腰肢,他僵直得像根木头,迟疑半晌才单手拥住她,脚尖点上栏杆,纵身向上。 衣裳翻飞,不多时已到了第一层,韶宁准备松手时他还杵在原地,没有放手。 手臂被她打了一下,他恍然清醒,松开韶宁连步后退。 她很自然地转过身,面对一排排房间,不知道哪个是商陆的。 看她毫无反应,就像在处理一件平常事,温赐问:“你和执夷,也这样抱过吗?” 韶宁觉得他在明知故问,“我和他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当然是想抱就抱。” “算了,你是无情道修士,你不懂很正常。” 她又拿无情道一事笑他,反过来问:“天底下这么多道,你怎么非要在无情道上死磕到底?” “因为无悯草修习无情道事半功倍。”相比其他仙家大能,温赐化为人形的时间不算久,早早地坐上了明光宫宫主的位置。 当上宫主后,常常受承平宗那帮夫子戳着脊梁骨骂,这跟英年早逝有什么区别? 韶宁问:“那你感觉无情道怎么样?相比其他道如何?” “我又没修习过其他道,我怎么知道。” “可是从你发现无情道禁制开始,如果当时就改道修习,说不定现在已经有所小成了。” 确实如此,他花了百年时间从草化作人,又花了两百年修为到达九阶一段。 剩下两百多年,他都在为突破无情道禁制而寻找方法,时间白白荒废了。 最初他只是不甘心,怀着侥幸心理寻找突破的方法,一拖就是两百年。 集齐千钧玲珑骰来突破无情道禁制,这是全然没有根据的事,但他寻遍了天底下所有的方法,只能怀抱着超乎常人的积极心态,放手一搏。 “无情道真值得你荒废这么多心思吗?之前的法子失败时你是什么想法?” 原著中概括性地带过他两百年来的次次失败,她猜大反派每次失败后都会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平复下心情后又再次找寻新法子。 “要是最后一条路走不通,你该怎么办?”韶宁说完觉得后悔,万一他放弃了这事,不帮自己怎么办? 温赐被韶宁戳到了痛处,不答话。 二人挨着看每一间房,房门前有暗色符文流动,皆打不开。 “写下符文之人修为很高,应该是商陆。”温赐神识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有个阵法,商陆马上就会到来。” 想到商陆和他们的关系,四个盟友,她对两个人都不一样,全世界都在孤立他。 过了一会,他突发奇想:“我和你做过的事,你和执夷都做过吗?” 韶宁觉得这是一个听起来很诡异的问题。 细细想了想,她最初是想杀燕执夷,看见过他杀人,也和他一起吃过甜糕,还抱着他腰肢飞下不老峭。 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是实质都一样。 听她所言,温赐忍不住思绪发散,在同等条件下,执夷加韶宁等于夫妻,那他加韶宁等于_____? 但是这个等式事实上是不能成立的,因为她和执夷做过,和他没有。 纯字面意思。 第122章 告白!从被打断开始。(二合一) 说话的空档,走廊上符文流动,一间房的门从里面打开。 商陆推开门,浅茶色瞳孔映入韶宁。多日不见,他眉眼间洋溢着浅浅的欢喜,“你来找我了。” 他察觉到阵法波动时正将刀从一个邪修胸口抽出,面无表情地用衣袍擦净刃身。 闹事的邪修腿一软,头点地没了生息。 总有人认为眼前的商六爷是冒充的,以此为代价。 最初商陆杀人的缘由是为了复活韶宁,现在她活过来了,他不必再滥杀无辜,除了撞上刀口的人。 自从和韶宁相认后商陆做事小心谨慎许多,学着像人一样过活,生怕惹得她厌恶。 意识到阵法中的人是韶宁时,他刀口一颤,划破衣袍伤到指腹,留下道血痕。 商陆匆匆忙忙抹去白面上的血迹,回楼去把沾血的衣裳换成新买的。 而买衣服纯粹是因为,他见到执夷一天换三次衣服不重样,每换一件,都要问韶宁她喜不喜欢。 韶宁习以为常,她低头写功课,抬头看一眼,感情充沛道:‘我的天哪,太好看了吧,我好喜欢。’ 思及此,商陆去鬼垩楼的脚步先停在了衣裳铺子前。 定制的衣服被送来的时候,老板对他说这套衣服很衬人,心仪姑娘肯定喜欢。 商陆打开锦盒,看着新做好的衣裳,半信半疑。 老板趁机推销玉冠首饰,商陆在众邪修震惊的目光中亲切询问他们意见,哪个玉冠好看,不然都买了。 胆战心惊的邪修们听见的是:哪个不说好话,不然都杀了。 所以都买了,老板在一众邪修愤怒的目光中笑得合不拢嘴。 今日的商陆站在镜前,只觉得哪哪都不满意,满怀紧张地猜测她会不会嫌弃。 无论男女,都会选择为己者容,在见心上人前细细打扮一番。 既担心自己打扮得不讨她欢喜,又担心让她等太久,她不开心。 换好压箱底的衣服后,他目光掠过镜子中的自己,阵法调位,他被传送到了云烟镇。 希望她不要嫌弃。 他忐忑不安地推开门,与韶宁对视,不安全部换成了开心。 与衣服无关,只是见着她,他就觉得开心。 他常穿修身的劲装,今天换的金丝玄色长袍,下摆勾了几朵鸢尾,随着步子时显时隐。 韶宁的目光没有被鸢尾吸引,不由得落在了他长而直的双腿上,若隐若现,在鬼垩楼间是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线。 比例完美,笔挺有力,很想摸一下试试手感。 商陆不知道她所想,他凑近韶宁,想让她像自己变成松狮犬那样摸摸头,不好开口。 再者身高差距太大,韶宁要很努力地仰着头跟他讲话,如果想要被摸头的话,需要她踮起脚尖,他弯下身子。 韶宁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一会,他今日有些不同,好像是特地打扮过。 “我来云烟镇试炼,听说此处的鬼垩楼在重建,顺带来瞧瞧你。” 不是特地来看他的吗?不过她能来已经是万幸了。 商陆的小失望很快被喜悦冲淡,他唇线轻弯,小心地挤出一点笑意。 第90节 心里有满腔的话要对她讲,但是他不善言辞,直来直往。“这些天,我好想你。” 他很想她,许多时候都在后悔孤身前往鬼垩楼,一个人的日子里有好几次都想变回松狮犬的模样,被她抱回家亲亲。 说完,商陆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能多待几日吗?我好想你。” 这句话是他听楼里一个邪修说的,鬼垩楼的邪修多是孤家寡人,只有这一个家里有妻子。 每次见着他的妻子,邪修开口第一句是‘我好想你。’ 很平淡日常的画面,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商陆的心,牢牢不忘,记到现在。 再多华丽的词藻都比不上这四个字实在,对她的想念实实在在地塞满一颗心,饱胀得装不下,又空阔得迫切想见她。 除了这四个字,他还听见了另外四个字,‘我喜欢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对她说出口,话语滚到喉咙,喉结滚动,他忽而咽了下去。 好想,好想对她讲。 余光瞥见温赐,有旁人在不方便,等他走了再寻个好时机,单独对韶宁讲。 韶宁被他的直白闹得有点羞赧,她身经万叶丛,很少会有穿越过来的那分羞涩。 她抬眸,对上商陆亮晶晶的眼睛,颇有些不自主。“我很快就走,完成试炼之后。” 他神色失望,下一刻听见韶宁道:“你想见我的话,我可以跟承平宗弟子回去后再来找你。你也可以直接到流火居找我。” “对了,魏枕玉来了云烟镇,你小心一些。” 商陆眸色微变,如果魏枕玉是来杀他的话,那他必须早点对韶宁说出这句话,不能步了前尘。 他低低应道:“我送你下楼。” 他伸手揽住韶宁,耳尖窜起薄红,分外显眼。 韶宁没注意,倒是显着温赐了。 韶宁和商陆在凑近说话,他站在几米远处,神识冷漠地看他们叙旧。 温赐现在不高兴。 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这种感觉,就像刚才站在鬼垩楼外,被雨沾湿的道袍被吹了风的感觉,有点冷。 他的道袍早就干了,鬼垩楼中也没有这么大的风。 他干脆收回神识,不想看二人腻歪,等了不久,神识偷偷摸摸窜到二人旁边,听他们讲话。 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怎么能讲这么久。 啰里吧嗦,烦死了。 直到他看见二人飞身下楼,愣怔片刻,紧跟其后。 落地时商陆已经把韶宁送到了鬼垩楼门前,一众邪修面色古怪地看楼主对空气说话。 她准备走时,商陆面上的绯色更深,在韶宁转身踏入月色中的一刹那拉住她的衣袖。 面对韶宁疑惑的眼神,几个字在喉咙打转,他鼓起一腔勇气,“我喜......” 清风袭来,乌云遮住月色,天地间夜色昏昏,万物沉眠。 静静等他说话的韶宁忽有感应,一把拉住商陆往外跑,“捕妖阵法有异!” 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商陆抿唇,随着她跑到云烟镇西南角。 西南是山麓,山麓下一户人家门窗破败,呼呼灌着冷风。 尖叫在他们到达前一刻停止,被冷风吹散。十几只妖兽在韶宁到之前察觉到动静,一路往山上狂奔,极快没了气息。 她扯下衣角匆匆替受伤者包扎,随后握着弓和商陆一路上山。 “承平宗的弟子马上就会来为他们治伤。” 二人往山上奔走,商陆掌心咒纹亮了片刻,随后熄灭,“这边。” 妖兽的移动轨迹在他神识之下并不是一道完整的路线,时隐时现,断断续续。 在断掉的地方,那些妖兽仿若人间蒸发,全然没有它们的气息。 商陆:“云烟镇,很奇怪。” 韶宁气喘吁吁,她瞧了商陆一眼,手在乾坤袋中翻翻找找,找到从魔域带回来的寻迹符。 符咒逆风向山顶而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青蓝色的细烟,二人随着细烟跑到山腰,寻迹符毫无征兆地没了踪迹。 “就现在,我能感知到的三界六道都没有它们的踪迹。” 商陆看向韶宁,“类似于魔族。” 除了魔之外,天地所有种族都借助灵气修炼。 灵气是天地间日月运转的一环,它无所不在,几乎参与世界体系构造的每一个部分。 而灵气又能被修士所操控利用,因而修士能借助灵气而媒介,介入天地运转,感应四方动静。 极端亲近修士、与修士融为一体的灵气,被称为‘神识’,神识是所有修士的再生五官,能脱离肉体,感应天地。 修为越高,能操控的灵气越多,和天地的感应就越强。 类似商陆这些个大能,他几乎能牵扯动天地四方、三道六界内的所有灵气,为之所用,替他找寻想要的气息。 魔被排除在三道六界之外的根本原因就是魔靠魔气修炼,无需借助灵气。 在魔族长时间发展之下,魔气构筑了相较于修真界‘三道六界’的另一套规则,与原规则相对独立,不受灵气干扰。 不共用一套规则体系,所以其他修士察觉不到魔的气息。 现在他们追杀的妖兽仿佛进入了另一套体系中,无法被他感知。 妖兽修为只有五六阶,要么是入了魔,要么是云烟镇中存在第三套体系,或者是灵力无法到达的新天地。 依方才的感觉来看...... 寻迹符再次有了动静,韶宁商陆一路追随痕迹而去。 如果入魔,他们不可能察觉到妖兽的气息。所以现在见到的踪迹时隐时现,应该是它们在两处体系中来回穿梭而导致的。 他们追寻到山顶,韶宁刹住脚步,眼前是一片坟场。 残月破碎,鬼灯如漆点松花,座座坟墓上的坟飘发白,望眼过去,密密麻麻的黄白色迎风呜咽,听得人骨子发冷。 东侧传来声响,一只耐心不足的妖兽从其中窜出,被风兜着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须臾,已是头身分离。 剩余妖兽不知所踪,应该就在附近,它们按捺着性子不动,和陆地上二人比拼耐心。 韶宁和商陆屏气凝神,背靠背等它们再一次出现。 身后人一言不发,她在萧萧夜风中站得腿发麻,它们不出来,只能想办法逼它们出来。 她埋头在乾坤袋里翻翻找找,并没有从白玉京带出什么对现在有用的东西。 韶宁摸到腰右侧,还挂了个陈留长老给的乾坤袋。 乾坤袋虽小,里头装得东西倒是稀奇古怪,有药有符咒有法器。 她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袋,纸是陈留长老用随手撕的草稿纸做的,上头胡乱写着每剂药的用量,很薄,看起来很简陋。 她抬手,背后挂着一张小纸条:取短补短药粉。 效用:上等,诱敌法宝,同时还能提升自我保护能力,放心用!!! 看起来很不错。 成分:妙丹仙,糊涂菇。 韶宁认识这两味药,妙丹仙是能在较长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体质的药草,效果拔群,千金难求。 糊涂菇如其名,能让服用者或吸入者在短时间内降智。 她掐着薄薄的纸袋,一面念着曾被花容与哄着下了神仙醉那一遭不敢乱用,一面又想着陈留长老好歹为人师表,留给她保命的东西应当不会出大问题。 降智,降她的还是妖兽的?有商陆在,她倒不担心提升妖兽体质的问题。 韶宁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浅绿色的粉末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很可口。 她不知道身后人的想法,正犹豫要不要用,手轻抬,准备倒药粉时发觉身后一动不动,欲说话已被打断。 “韶宁。” 商陆叫住她,他抬眸,乌云被风吹散,露出遥遥悬挂的月亮,远在天际,近在掌心。 月光如水轻透,洒在掌心间,他收紧五指,握不住。 背后是韶宁身上传来的暖意,她是火灵根,只有认真感触时才能发现她有比常人更高的体温。 想到未说完的话,商陆咬上舌尖,随即松开。 他必须要对她说清楚。 “怎么了?” 月色下两个人背靠背,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商陆犹疑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忽而对韶宁道:“我喜欢你。” 被甩在后面,匆匆赶来的温赐:“......” 韶宁手下一抖,细细的粉雾从掌心里漏出来,被风带着在坟场打转。 她屏住呼吸,只吸入了一点,感觉自己不充裕的智商所剩无几,不然怎么会听见商陆对她告白? 韶宁不知道是药粉的影响,还是他的话在作怪。她脸色爆红,意识被蒸得混沌不堪,反问:“......你说什么?” 除了她,在场似乎没有人被取短补短药粉影响,温赐没有口鼻,商陆修为高,直接无视空中的细小颗粒。 他垂在左侧的手没有拿刀,小指轻轻碰上韶宁的手,一触即分。 “韶宁,我喜欢你,很喜欢你,超级喜欢你。”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很久了。” “未来也是。”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现在,补充道:“以死亡为期限。” 他没有轮回,到这里,就是极限。 第91节 “如果再不说,我怕没有机会了,和上次一样。” “我......我爱你。” 韶宁拿着纸袋的手失力垂下,淡黄色纸页落到泥土中。 她回头,瞳孔与他浅色的眸子相映,哑然无话。 韶宁常用‘喜欢’两个字来哄其他人,迄今为止,她好像是第一次接受如此直白炽烈的告白。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烫得她语无伦次。 第123章 美人糊涂,神仙遭难 吸入药粉,不知何时窜出来的妖兽:“......” 挥剑斩杀妖兽的温赐:“......” 在他们眼里,他是死人吗?!!! 是吗?!!! 吸入取短补短粉的妖兽如同痴呆,直直往温赐剑上撞,一只死了,继而有更多只妖兽窜出,个个力大无比。 他的胸腔压着滔天怒火,妖兽成了出气孔,个个死得凄惨无比。 商陆告白后干净利落地提起刀,一手将韶宁护在怀中,另一手抬刀斩杀妖兽。 他对方才说的话没有更多的想法,仅仅是想告诉她这些,不留遗憾。 商陆没有去等韶宁的回复,他不是不在乎她喜不喜欢他,相反他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惜人到穷途,所求不多,能亲口对她说出这句话就足够了。 “别看。” 纵使知道韶宁不是养在深闺的姑娘,他依旧下意识用手捂着她眼睛,避免她瞧见血腥的场景。 滚落在地的尸身被踢开,商陆把她放在安全处,转身加入杀戮。 韶宁面色涨得发红,捂着怦怦跳的心口,一手抚上松树。 逐渐升高的体温加速药效的发作,她双眼发昏,感受到自己残存的智商在极速流逝。 难怪这东西要叫取短补短粉,——意为取走本来就不太多的智商,去填补稀缺的体质。 她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个痴呆,手下忍不住发力。 ‘咔嚓’一声,斩杀妖兽的二人忍不住回头,看见碗口大的松树被拦腰折断。 两人双双沉默,空中只剩妖兽的嘶吼声,“嗷——!” 叫声戛然而止,商陆刀口一转,妖兽直挺倒地。 痴呆韶宁:“嗷。” 她单手扛着松树,面无表情地盯着温赐和商陆。 温赐久久沉默,半晌后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商陆借着月色,俯身在地上找到了包装取短补短粉的纸页,指腹擦去血迹。 “里面有糊涂菇,药效只有一个时辰。” 糊涂菇会造成部分记忆的缺失和智力的下降,易中难解。好在时效短,药效过后不会给人留下祸根。 商陆随意擦净刀,收刀入鞘后伸手将她扛着的松树拿走放地上,“我送你回客栈。” 韶宁呆愣地看着他,思考很久,才道:“你是小哑巴。” 商陆神色微怔,瞳孔间笑意细碎,应答:“对,我是小哑巴。” 她转头,看向抱剑的温赐,意识到他说话很不好听,皱眉:“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温赐的世界观一瞬间崩塌了,她之前不是说自己是独一无二,所以会记住自己的吗?! 这才过去几天!他还没死,她就把他忘记了! 在他回神后,商陆已经带着韶宁准备下山,温赐的声音平淡,陈述事实道:“魏枕玉在客栈,你迫不及待去送死吗?” 商陆停住脚步,温赐顺势上前牵过他怀中的韶宁,“我送她回去。” 商陆低下头,询问韶宁的意见,她看了温赐一眼,“你是谁?” “我是你师尊。” 听闻此言,她脑海中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好像确实如此。 韶宁点点头,转头跟商陆招手说‘拜拜’。 见她随着温赐下山,身影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商陆收回眼,回了鬼垩楼。 ...... 韶宁拖着站到麻木的腿往山下走。迎着冷风,她的糊涂脑袋瓜子清醒了一些,想起了更多关于‘师尊’的记忆。 她想到是执夷,是师尊,也是她的道侣。 脚步顿在原地,她顺势坐在旁边石头边上,“师尊背我回去。” 温赐回头,神识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上停留片刻,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快一点。”见他不动,韶宁伸手拍拍石块,自掌心触碰的地方开始,坚硬的石块攀上裂纹,随时会裂为几块。 他认命地蹲下身,“上来。” 她老实搂着温赐脖颈,看他步履轻快,稳步下山。 脑海的记忆恢复了一点,但不多。 韶宁一双手乱动,去摸他的面具:“师尊,你怎么戴上面具了?你脸烂了吗?” 执夷这般注重外表的人,若是脸烂了,他肯定会一边说着丧气话,一边遮遮掩掩不让她瞧。 温赐意识到她口中的师尊压根不是自己,而是执夷。气不打一处来,凶巴巴道:“我不是执夷,脸也没有烂!” “那为什么戴面具,你很自卑吗?” 温赐沉默不答,他步子很快,想早些摆脱了背上叽叽喳喳的吉祥物。 要是他再心狠一点,他就把这个呆子丢在深山,她哭着求他,他都不带她回客栈。 韶宁不知道他所想,只想到执夷常常说自己真身难看可怖,于是她搂紧了温赐脖颈,凑近安慰:“不要自卑,就算是丑小鸭也会变成白天鹅的。” 目光落到他穿的一身白上,她很惊奇:“哇,你已经变成白天鹅了呢。” “幼稚鬼。” 除此之外,温赐无言以对,他勉强弄懂了韶宁的意思,问:“如果我长出来的脸很丑怎么办?” 他步子停在客栈前,准备把她放下来时听见韶宁道:“丑就丑吧,我不嫌弃你,不嫌夫丑。” “你莫不是又在骗我?” 为了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温赐没有放下韶宁,他收紧手,背着她往楼上走。 他们都隐去了身形,应当没人会发现。 韶宁应答:“怎么会,我什么时候撒过谎?” 温赐懂了,这句话的可信度为零。 他古里古怪地说了声‘不信’,踏上走廊即将走到韶宁房间时,隔壁房门开了,出来的少年身形瘦弱,修为一般。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他和韶宁身上,温赐未多在意少年。以此人修为,是看不见他和韶宁的。 他径直路过少年,用灵力开门再阖上,伪造出是房里人主动开门关门的假象。 韶宁走时留了心眼,没有熄灯,结合他现在的行为,表面伪装做得不错。 温赐把韶宁丢到床上,起身欲走。 她扑腾着身子站起来,问:“师尊你去哪?今天不给我暖床吗?” 稍微转晴的心情去而不复返,他闻言发怒,抽出她攥着的衣袖,气哄哄地往外走。 “胡言乱语!你看清楚,我不是执夷!我是温赐!” 韶宁比他更生气,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你今天怎么回事?不暖床还这么凶?” 纵使执夷脾气坏,但他还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来大姨爹了吗?她扑过来拉温赐,他侧身躲开她,压着怒气大步往外面走。 即将碰到门的刹那,韶宁已经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肢,温赐被硬生生拖了回去。 韶宁双臂使力,直接把比自己高一个头不止的温赐抡到床上。 温赐的面具和佩剑落到地上,露出眉心帝心劫,他身体不能自控,满心愕然。 她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活动筋骨。 “跑?你跑啊,我可不是娇滴滴的仙女,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124章 霸道帝姬和她欲擒故纵的小娇夫 韶宁这间房闹得乒乒乓乓的,她用手肘摁住温赐的肩膀,不让他动弹。 空余的一只手沿着身下人眉心游走,她感到疑惑:“你什么时候贴了花钿?人家女孩子喜欢贴的东西。” “你怎么没有脸?真没啦?” 韶宁有点失望,她好喜欢执夷的脸。 用手背拍拍他的脸蛋,她安慰道:“没关系,没有脸我还是喜欢你。” 温赐气得说不出话,房间静了须臾。 床上二人这才听见屋外有人在敲门,他敲了很久,隔着门板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师姐。” 第92节 “我可以进来吗?” 韶宁想不起关于这位师弟的任何信息,一边扒温赐腰带,一边回绝:“夫妻同房,小孩子不可以看。” 门外人倏尔沉默,静待片刻后再道:“可是我......” 温赐的腰带系得很麻烦,不像执夷的一拉就开。 韶宁解得手忙脚乱,分外不耐烦:“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小孩子家家的少管闲事!” 门外人彻底没了声音,屋内仅剩温赐无意义地反抗,他没有用灵力,因此被韶宁轻易制止。 小打小闹的,她解腰带的同时愈加疑惑,执夷今日怎么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没关系,她喜欢,嘿嘿~ 身下压着的人骂她的声音彻底没有了底气,质问道:“......韶宁,你是色中饿鬼吗?若是今日换作别人,你还会......!” “——韶宁!” 他的声音停在半空,戛然而止。 纯白腰带被韶宁随意丢下床榻,两只手一路下移,收紧十指。 她威胁道:“你再喊一声试试。” “和师尊的嘴一样硬呢。” 他没了声,只剩下胸口的剧烈起伏,不是被气的。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胆大...... 温赐别过脸,感受到她的吻落到颈侧,她在唤他师尊,温声说乖话让他别生气,缠绵旖旎。 这次的清醒梦,是她给他的。 如果不知道她唤的人是执夷,他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她很爱他的错觉。 想抛弃理智,无限延长这一份错觉。 温赐常常夺取他人气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的五指攥紧被褥,骨节发白,今日算是窃取来的爱意吗? 攥着被褥的手指收得更紧,风停雨歇前一刻,她突然停下动作,说声‘好累’后,趴在他胸膛间睡了过去。 这是取短补短药的后劲,使用者药效将尽时会全身乏力,昏昏沉沉想睡觉。 温赐僵在原处,他用手拍拍身上的韶宁,“你......” 居然停在这里,他今日是诸事不顺。 神识在瞧韶宁的面容,他清楚地意识到,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推开她。 他的修为比她高,方才就该使出全力推开她,何苦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像只狐狸精,做给谁看呢。 指尖沿着她的五官游走,他思绪沉沉,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推开她。 推开她,杀了她。 只要韶宁在,道心破碎是早晚的事情。他再也不能蒙骗自己,被命运按头正视惨烈的事实。 为了无情道道心不破碎,为了动身不动心,为了五百年努力不白浪费,所以要杀了她。 无数的缘由此起彼伏,他的手放在了韶宁纤细的脖颈间,只一刻,瞬间收回。 方才竖起的理由还未站稳,摇摇晃晃地尽数倒塌。 他说服不了自己,他舍不得放弃到手的东西。 他找到了比五百年来追求成仙封神更快乐的事情,但是这份快乐不青睐于他。 抢得过来吗?爱情和财宝一样吗? 想到她方才诉说的爱意,温赐的动作僵滞片刻,她亲都亲了,摸也摸了,他可是守身了整整五百年。 人生有多少个五百年,如果不趁现在嫁祸给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贪念作祟,理智荡然无存,他握着韶宁的手,延长梦的余韵。 神识没有被收回,一直落在她熟睡的面容间。 他很早就想把她的名字从记仇本子上划去,只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直到此刻才正式划去她的名字,该放在哪里? 放在......心里吗? 温赐清醒又堕落,他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他站在岸上,袖手旁观地看自己沉溺在苦海中,伸出的手又收回,最终没有选择拉起溺水者。 失误,挣扎,溺亡。 尸骨无存。 哪一步错了呢?他思绪混乱地想,或许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也或许是每一步都走错了。 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诛求无已的人最后终要付出代价,该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或早或晚的事,至少发生前让他先纵情享受。 他真是个目光短浅,偏偏又贪得无厌的小人。 “韶宁。” 他一声接一声地唤她,时而忍不住想象,如果她的名字从唇齿间吐出来是什么样。 自当是字字缠绵,唇齿留香。 梦走到了终局,他出了细细的汗,道袍贴在身上,神识仍停留在韶宁睡得两颊发红的面容间。 温赐拿出软帕,替她擦手,他动作小心且平静,似乎今日只是个平常日子。 只有他知道其中的惊涛骇浪。 心绪不宁地防了这么久,直到大祸临头的时候他竟冷静得可怕。 温赐起身为她脱去鞋袜,把人塞进里床用被褥盖好。 瞧了韶宁片刻,他在她身侧打坐入定。 灵力从经脉流向丹田的一刹那传来剧痛,温赐单手撑着床榻,另一手快速结印,汇聚灵力为圆球来顶替道心的位置。 圆球与帝心劫同寿,极速流逝的修为被它遏止,堪堪停留在九段初。 他弯着身子,一颗纯白色的珠子混着血从口中吐出,裂为两半。 垂在脸侧的银发染上血迹,温赐惊怔了须臾,这就是他守了五百年的东西。 一时难以分辨,它究竟是缚住了他前进的路,还是为他前进的路做了指引? 带血的指尖落在模糊的眉眼间,像一幅画,由模糊到清晰。 可是他辨别不出美丑。 今夜之时,他已经被判处死刑,煎熬地等待刑罚降下的时候。 究竟是丑陋还是美丽,她会喜欢吗? 第125章 走狗训养手册一:自我驯化 韶宁第二日半梦半醒间,只觉肌肉酸痛,像运动过度。 她睡眼朦胧地抬起双手,不知道为什么被磨得有点疼。 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她翻身准备继续睡觉,碍于禁锢着腰肢的手无法大幅度动作。 韶宁昨夜的记忆苏醒了部分,以为是执夷,却在模糊光影间瞧见一张陌生的脸。 陌生,惊艳。 定睛一瞧,韶宁忽然清醒得可怕,她僵直身,张张嘴说不出话。 她又觉得自己是在做美梦,掐上大腿肉,真真切切地疼。 学到用时方恨少,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枕边人这张面容,只能一言概括地说,他是美貌的终极点。 完美到可以入画的一张脸,画师把每一分都把握得刚刚好,反复修改后勾勒出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又取来寒冰琢磨。 他闭着眼,侧躺在韶宁身侧。 鸦睫轻扫在眼下,雪作衣,冰为骨,清冷凉薄,无情如最高不可攀的一枝琼枝。 偏生眼尾勾了一抹红。 天底下的好颜色都汇聚此处,薄唇挺鼻形状极好,唇色不点而含丹。两道浅墨色长眉斜飞入鬓,眼尾的浅红色映着眉心一道红线,似灼灼桃花点缀在料峭寒山间。 摄魂春意,清冷山色,尽在眉眼的欲说还休之中。 是一眼就能分辨出的男相,担得起‘姿容绝艳’四个字,貌美而不失男子的俊朗。 韶宁上次听见捻花榜为美人排序,还停留在魏枕玉和燕执夷那一遭,此后修真界已经很久没有评出个什么个第一美男了。 因为他们意识到修士个个不丑,各人喜欢各人的,最后只会变成追求者财力的比拼。 原以为是审美标准不统一,今日才知是颜值的上限不够。 她今天开了眼界,愣愣地没有反应。 温赐闻声睁眼,浅色眸子清净若水,神色平静,直视韶宁。 他没有松开圈着她的手,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忐忑不安地等她的反馈。 韶宁不说话,她的目光落到银发上,蓦地反应过来。 这是温赐? 这是温赐! 不是说相由心生吗? 白瞎了一副帅脸,怎么有人内心阴暗,结果生出这么卧槽的美貌啊?! 第93节 她甚至想用牛x两个字形容他的脸,或者是惊天地泣鬼神,文艺的、更贴切的实在想不到。 韶宁肚子里倒不出墨水,只能面对他的脸流口水。 斯哈斯哈。 她目光下移,他没有扣单薄亵衣的最上几颗扣子,脖颈和锁骨间残留着旖旎的红痕。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意识到自己的花痴,她别过脸,努力不去不看他。 “你,你怎么长出脸来了?吓我一跳。” 说话时她感觉这事和自己有点关系,毕竟和温赐相处得最多的就是自己。 韶宁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温赐没等到反馈,只见她不再看他,心中期望一时落空。 他呆滞在原处,缓慢清晰地意识到,他的面容不好看,韶宁不喜欢他为她而生的眉眼。 他未语,松开韶宁,起身穿衣。 穿好道袍后他身形落寞,拿过昨日掉落在地面的面具戴上,遮挡住这副丑陋的面容。 做完这一切,温赐转身,站在她面前不堪又失落:“......是昨夜。” 她昨日说她不嫌弃长得难看的夫侍,是她在骗他,还是因为这副面容实在难以入目,韶宁无法忍受? 温赐心尖忽然涌上委屈,他无恶不作,欺负别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随即是深深的无力感,他被欺负了,又不能杀了韶宁,只能听她由命。 世人都夸无悯草貌美,怕是他造的孽太多,生出的眉眼难看至极。 等韶宁望过来时,即使戴着面具,他还是觉得无地自容,在她眼中站不住脚。 是从未有过的自卑,他准备好的话语都碍于这份自卑,无法宣之于口。 韶宁觉得眼前的温赐看起来很不开心,一想也是,他都沦落到如此境地了,开心才怪。 她试探性问:“你的修为?” “暂时还在。” 传来的声音比灵力化声多了几分人的气息,今日他心情很不好,不再似初见时尾音缠绵,一字一句都透露着衰颓。 她又问:“那,你的脸是为了谁而长?” 他刚才说昨夜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韶宁指向自己,“不会是我吧?我昨天干了什么?” 韶宁以为他会怒斥自己‘自作多情’,未想听见他含糊应了一声。 温赐想了一夜的栽赃嫁祸的理由通通脆薄如纸,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他想要借此威胁她抓住她,但是害怕会因此遭她白眼。 她的夫侍个个都是上界有名的美男,只有他生得难以入目。 好难过。 眼前的无悯草看起来要枯萎了,韶宁害怕得咽了口唾沫,“那,昨夜我们做到了哪一步?” 他不答,韶宁又问:“该不会最后一步都......?” “你觉得呢?”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她听此话倒吸一口凉气,完蛋了。 完蛋了...... “过程?”她脑海中有一点印象,好像是自己把他当做了执夷,摁在床上准备这样这样再那样。 随后的事情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脖颈和锁骨上还有自己的咬痕,看起来很涩情......不是,是很糟糕,她要完蛋了。 “你把我当做了执夷。” 久久后他才说了第一句话,和韶宁记忆相符。 温赐犹豫片刻,真假参半继续道:“我怎么解释你都不听,只能拼命挣扎,但是敌不过你力大无穷。” 他的声音委屈巴巴:“......我守了五百年的清白身子,被你残忍地强要了。” 第126章 走狗驯养手册二:奉她为神 听到自己的禽兽行径,韶宁半信半疑,她拍拍胳膊和腿,确实很累,像一头老牛连夜耕了十亩地。 但她不知道这是取短补短药粉强行提升体质的后劲,还是连夜耕耘导致。 “可是你的修为这么高,怎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我无情道道心破了,五百年修为毁于一旦,当时事况太紧急,没有还手之力。” 他继而解释,“现在的修为是你放过我后重新凝聚的,守不了多久。” 见她面色有异,温赐伸手解腰带:“你还不信吗?要不要看看我身上的痕迹,都是你留下的罪证。” 他作势要褪去道袍,被韶宁连忙制止。 她赤脚跳下床榻,在地面纷乱的衣物里翻翻找找,找到了自己零零散散的灵石袋。 一个,两个,三个......还有乾坤袋。 她翻来看了看,除了一些必要物品和之前在长鱼氏装着水镜的梳妆镜,其他全部被她一股脑地塞给温赐。 温赐不知所谓地接过,韶宁拍拍他的手中的大小袋子,“这里一共十万灵石,这里装的是天材地宝,还有法宝。” 想到他身为一宫之主,自是不缺这些。她戳着手指,心虚道:“如果觉得不够的话,我的白玉京里还有很多灵石,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 听闻此言,温赐怒上心头,当即把袋子丢到她怀中,又委屈又生气:“你太过分了,现在是想把我当什么,楚馆公子吗?” “就算你不想要我,嫌弃我,但是我现在修为半废,帝心劫已生,都是拜你所赐,你难道不负责吗?” 遭了,还有帝心劫。 禽兽韶宁抱着灵石,两眼翻白坐回床榻,恨不得就此晕过去。 “可是,可是我又强迫不了自己爱上你啊。”她瘫在床上简直欲哭无泪,想回到昨夜把床上的自己和温赐一起掐死。 “感情又不能强求,要是这帝心劫解不了怎么办?” 怎么睡一觉他就动心了,韶宁无语凝噎,她不知道他漫长的心理路程,只觉得温赐把自己的生杀大权交出得也太随意了吧。 “而且如果执夷知道了,我们就完蛋了。” 听见她念着执夷的名字,温赐心尖压着不痛快,碍于韶宁不喜欢自己没有发作。 她喜欢执夷,执夷能恃宠而骄,他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看他们恩爱。 爱情能抢过来吗?温赐想,就算抢也要用温和一点的手段。 他挨着韶宁坐在床榻边,抬手想触碰她,须臾失力垂下手。 只闷声道:“执夷怎么能怪你?你神志不清,昨夜是把我认作了他。要不是因为你太喜欢他,念着他想他,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话是拿来安抚韶宁情绪的,但温赐心中所想与这差不多。 他的特色就是三观稀烂,极端偏心,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 既然已经把韶宁当做了唯一的自己人,他就会对她无限包容,宁肯自己反省错误,也觉得她无辜得不得了。 再者昨夜要不是他欲拒还迎...... 甚至他觉得,要是她没有把自己当做了其他人、而是只无缘无故地馋他身子的话,温赐只会在半推半就中躺得更平一点,勾引她,任她为所欲为。 因为那样韶宁就更没有错了。 贪财好色是小人行径,但是如果是她对他,那怎么能叫贪财好色呢?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不该把自己当做执夷! 他不能责备韶宁,又有点舍不得怪自己,想来想去,只能怪执夷了。 要是没有执夷,他和韶宁就是一对恩爱夫妻,情比金坚,白头相守。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如果可以的话,干脆把执夷撵走,让自己来做韶宁爱情的奴隶,吃爱情的苦。温赐这般想着,后头的话他自然没有说。 因为仅仅说了前面一句,韶宁的三观都要崩塌了,震惊且惶恐地看向身边人。 就算知道温赐没有道德,但是每次他都会刷新她的下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执夷会砍死你的!” 温赐恼羞成怒:“不准提他。这里哪有执夷,不是只有我和你吗?!” 她一直念着执夷的名字,他是恨得咬牙切齿。 再想到上界常有人夸执夷尊上的面容生得俊俏,他更生气,面具下的眼尾红得艳丽。 几息之间,意识到自己的生杀大权都在韶宁手中,他勉强压着火气,传出来的声音假装得云淡风轻。 “不要管别人,现在就说我们两个的事情。” 温赐伸出两指勾住韶宁衣袖,发现她没有推开自己,他的愤怒渐消,面上带了喜色,小心斟酌道:“至于帝心劫,感情不能强求,但是你得给我一个机会。” “事已至此,若是你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那我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要个什么样的机会?”韶宁裹紧被褥,她怕温赐狮子大开口,紧张问。 他的思绪停在最后一步,想到这张不争气的脸,顿觉丧气。 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偏偏生了张不招人喜爱的脸,连靠她近一些,都怕招来厌恶。 他多番取舍,良久后道:“不要把我撵走,让我跟着你,说不定能日久生情。” “你不要讨厌我。”温赐觑着韶宁神色,怕她不答应,补充说:“我的要求很低......像以前那样就可以,如果不行的话,隔几日见一次也可以......” 他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没了底气。 想着经历了这一遭,双方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样子,他们不可能再清清白白地做回普通盟友,说不定多养养感情就到了。 但是他担心这张脸或者是诛求无已的性子会招来韶宁的嫌弃,没有感情,只有厌恶。 第94节 作恶的时候温赐压根没想过有今日。 如今他挖出污泥中的心想送给她,这是他全身上下最好的东西,却碍于它的脏污与丑陋不敢示人。 她不需要,也不想要,甚至轻易一个眼神就能把他最脆弱的心踩在泥土中。 愈说,他愈不安,偷偷瞧着韶宁的神色,准备改口时见她点点头。 她心里装的东西很少,反而因为要求很低而感到放松,点头应下。“等我完成试炼找你......” “好。”此时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温赐喜出望外,走前他捎上落地的剑,“我回明光宫等你,不要忘了我。” 韶宁送走温赐,她对门外说了声‘谁啊,等会的’,穿好衣服后再去开门。 门从内打开,荣师弟稚嫩的面容映着晨光,琥珀色眼眸与她对视。 第127章 发疯倒计时一 是魏枕玉。 韶宁勉强记得昨夜他来敲过门,好像被自己撵走了。 有种宠爱新欢时被前夫撞见的感觉,她有点尴尬。碍于对方没主动戳破身份,韶宁没多说什么。 她问:“师弟怎么了?” 他面色如常,目光落在韶宁扣歪的扣子上,她衣服穿得匆忙,还没有束发,长发松松散散地落在肩侧。 由于昨夜斩妖归来后已是很晚,韶宁睡得迟,此时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靠在门边,边说话边打哈欠,像是个纵欲过度的女魔头。 他的目光再扫向一片狼藉的屋子,温赐已经走了。 “昨夜西南角有妖兽伤人,妖兽不知所踪,师姐可愿陪我去瞧瞧阵法?” 她生了几分抗拒心思,“其他师兄师姐呢?” 韶宁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屋内,木凳四脚朝天,几个茶杯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目光落到床榻上,被褥胡乱绞在一起,它们可怜兮兮地挤在床内角,像是在为床榻上的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她眉心一跳,温赐把发带落下了。 玉白色发带和她的绛色发带缠在一起,悬在枕边。 他未答,反而不咸不淡道:“师姐昨夜房内遭了贼人么?” 听闻此话,韶宁秀眉轻蹙,她不喜欢他多管闲事的态度。 魏枕玉披着个师弟的外皮,还想来管她,她抱臂冷漠道:“不是贼人,是我夫侍,吵到你了吗?” 鸦睫颤动一瞬,她的话太过尖锐,魏枕玉没有退步,继而道:“妖兽在即,师姐莫要沉溺于风月,耽误了试炼。” 韶宁动手关门,“是吗?多管闲事也会耽误试炼。” “妖兽已被我和我夫侍斩杀,至于修补阵法一事,想必师弟一个人也可以。” 即将合上的门被他伸手挡住,她下意识松了力道,为时已晚,他病白的手背上已经落了道红痕。 有点疼。 魏枕玉一声不吭,他收回手,“其他师兄师姐在帮忙照顾伤患,若无韶师姐帮忙,仅凭我一人难以完成布阵。” 他抬眸直视韶宁的眼,从她眸子中看见了一如既往的疏离与冷漠。 她对其他人都很友善,唯独对魏枕玉是此般。 原来她早就识破了自己拙劣的伪装,他的指腹抚上红痕,“走吧,师姐。” 韶宁跟他一起出了客栈,她一路无话,步子很快。 魏枕玉闷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昨日遭了妖兽袭击的云烟镇,今日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闹市穿行,见着小贩或行人面上和蔼的笑容,韶宁郁闷的心情好了些,嘴角轻弯。 上界的市场比下界的友好得多,特别是少有灾害的云烟镇,她很喜欢他们其乐融融的气氛。 没有穿越之前的韶宁心无大志,她没有直上青云的梦想,做平凡中的一粒子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足够糊口就行。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苗根正红,行业没有三六九等,只要是脚踏实地的劳动者都值得所有人尊重。 虽然这不能作为不努力的理由。 但她摆就摆,烂就烂,心安理得地摆烂。 室友都在狂卷,她也曾想过自己摆烂的性子出来会去哪个岗位做什么,想了想去感觉自己应该不会被饿死。 那就放心了。 有摊主见他们是修士,向二人送来本地的食物,韶宁拒绝了,见摊主面上笑意不减,问:“昨夜遭了妖祸,你们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怕的,这不是有仙子和仙长嘛,”因为是仙子问话,所以摊主答得恭恭敬敬,又道:“再说了,云烟镇的神明会庇佑我们的。” 韶宁没错过摊主说话时的恭敬与谨慎,对摊主告别后,继续往前走。 她现在到了分有三六九等的修真界,从被推着到主动适应这种秩序,韶宁忽然有点丧气,系统说得没错,十年后她该怎么融入现代世界? 魏枕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走在韶宁身侧,这还是二人第一次一起逛街。 以前两个人亲密地缩在深渊的小院子,天地都不够大,装下一对夫妻刚刚好。 他知道白玉京被重建,深渊的天地开阔了许多,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但是那片小天地装不下她,她终将走到更广阔的世界,遇见更多的人。 意味着有更多人挤占她身边有限的空间。 魏枕玉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收紧,分别后的日夜中,他总是在怀念在深渊的日子。 像酒在发酵,若是抛却了神智与理性,他会承认,他确实很想把她困在那方小天地里,只有他和她。 但是她会厌恶他到极致。 他倏尔松了五指,见韶宁目光久久停留在街边商铺,问:“师姐想买些吗?” 韶宁残存的好心情跟着散了,她神色平淡,摇头未语。 魏枕玉压直唇线,说不定她厌恶他,也比视他如无物好得多。 至少她眼中还有他。 荒谬的想法冒头一瞬,被他压了下去,但没有掐灭。 二人很快走到了人烟稀少的西南角,魏枕玉在山麓检查阵法。 它已经被损毁得七七八八,他用软帕擦净指尖上的泥,布阵的铜钱跟着不见了。 他合眼神识四散,几息后再次睁眼,不知道去了哪里,天地间都没有它的气息。 想到昨夜妖兽的踪迹,魏枕玉心中有了大致猜想,他至今还未碰见过云烟镇的神明。 水镜? 他记忆中,只有法力深厚的水镜能创造一片镜中天地,独立于三道六界之外。 但在他成仙封神前淨琉璃就入了悬夜海,与世隔绝,不过问世事。 头顶落下一道阴影,魏枕玉侧目,见韶宁拿出新的铜钱,按照原阵法的位置挨个布置。 他知道她昨夜去寻了商陆,然后和商陆温赐一起,三人上山除妖。 后头跟着温赐回客栈,轰轰烈烈地闹了半夜。 她果真想要温赐做炉鼎吗? 山麓的阵法已被布置完成,韶宁起身往山腰走,魏枕玉紧跟在身后。 塑造的这具分身体弱,走在崎岖山路上时,他额间出了细细的汗。 韶宁一路向前,她不管魏枕玉的死活,不知道他哪搞的身体,他是神主,分身多得难计其数,累坏了换一个就行。 现在的天色昏暗,前几日下了连绵细雨,山路难走。魏枕玉抬袖擦擦额间的汗,沉默跟上着韶宁。 她去哪他去哪,她放着好路不走,挑布满荆棘的近道,他也毫无怨言地跟着她走。 韶宁步子越走越快,他落步变得更急切。偶尔被树枝划到了道袍,或者差点扑个跟头,皆一言不发。 两个人在莫名其妙地冷战,意识到甩不开魏枕玉后,她突然回头,走得急的魏枕玉下意识后退。 两个人的情况都不算好,特别是面上发白的他,高高束起的长发间挂着树叶,道袍上沾了雨珠和泥泞,下摆湿了大半。 他下意识后退,避开韶宁的目光。 她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开口道:“山腰的阵法分为两处,师弟在此处布阵,我去另一处,事半功倍。” 韶宁转身欲走,身后的魏枕玉快步上前,攥住她衣袖。 他终是忍不住发问:“你就这么急着甩开我,连多待一刻也厌烦?” 第128章 发疯倒计时二 她这次没着急抽出袖子,而是直截了当地应了下来。“不然呢?我留在这里和上神过家家叙旧吗?” “我想这不合适,我们还是划清界限好,毕竟我家中还有夫侍。” “夫侍,”他笑得讥讽,“你的夫侍是燕执夷,还是他的好友温赐,” “或者是杀道之主商陆?” 听见商陆的名字,韶宁想到昨夜无果而终的告白,心跳一滞。 她还没有给商陆一个答复,甚至是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答复他炽热的情感。 韶宁对他还没有情人间的喜欢,只有怜惜与愧疚,掺杂着复杂的感情。 正是这份怜惜让她不忍看他唯一的希望落空,又不忍骗他。 遭了,一晚上招上两个男人,面前还有个甩不掉的。 第95节 见韶宁为商陆愣神,魏枕玉觉得他都要疯了,薄唇紧绷成线,厉声质问:“韶宁,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你为什么偏偏要去记挂其他人?” “你的眼中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我,他们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凭什么值得你如此牵挂!” 韶宁被昨夜两个男人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愿与魏枕玉在此处过多纠缠,加快了上山步伐。 “就凭你只能在我眼前,而他们在我心里。这个答案,你可满意了?” 今天的天色不好,天际开始洒下细雨,雨珠从小到大。 见她不留情地往上走,魏枕玉愣在原处,细雨洒在面上,冰冷让他感受更加真切。 沾了雨露的道袍湿冷,贴在身上寒意入骨。 他骨子里都是冷意。 看着韶宁毫不留恋的背影,魏枕玉一时难以分辨,在寒冷刺激下,他究竟是更加清醒,还是被愈加疯狂。 他的四肢,他的神识,被她片片凌迟。雨珠如刃,刺入皮肉时疼得他想蜷缩着身子,大口喘气。 魏枕玉压着声音,忽然道:“如果,我杀了他们呢?” 那样一来,她的心是不是就空下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韶宁的耳中,她步伐骤停,猛然回头看向魏枕玉。 她站在高处,像极了上次在藏书阁的相遇。 那日韶宁站在高处,说出的话字字诛心,急切地想要与魏枕玉一刀两断。 她在看他,可是眼里分明就没有他。 现在她也站在高处,垂下来的眼装满了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次,她总算看见他了。 雨越下越大,泥泞的路让往上坡的魏枕玉走得更为艰难。 他满不在乎,缓慢地向上走向韶宁。偶尔扶着树干喘气,他堪堪停在几步外,向上仰望她。 卑微低下的姿态,眼中压抑着放肆猖獗。 他从来没有这样直视过他人,第一次把无限放大的恶意递给心上人看。 “商陆就在云烟镇,就算他逃了,我也能杀了他。” “他为了你杀了这么多人,现在我就用他开刀,为民除害,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越放越轻,像在深渊中与韶宁耳鬓厮磨之时,语调轻缓,落字缠绵,无一不再诉说着爱意。 现在也确实如此,他在对她诉说爱意。 “你......”她哆嗦着唇,语言苍白,“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再作恶......” “这个理由能说服你吗?”魏枕玉忽而笑了起来,他胸腔抑着沉闷的笑声,面上却带了几分癫狂。 “你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舍不得他死而已!” “是。”意识到商陆真的会死,韶宁眼眶泛红,冷声向魏枕玉发问:“那你呢?堂堂神主,一道道祖,难道就没有一己私欲吗!” “有啊。”魏枕玉坦荡荡地承认。 一般来说,上神是不得干预修真界各类事项的,只要没闹得天崩地裂,什么邪修什么魔道都无所谓。 天地的秩序不是要一方以绝对性姿态压倒另一方,而是相互制衡。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不同于韶宁的愤怒,他直接把心中所想一一向她说道。 “规矩?天命?那又怎么样呢?我是修真界的神主,亦能主宰天命。斩杀商陆有理有据,有何不可。” 死了一个商陆,于修真界有利无害。 他大大方方道:“我是为了一己私欲,我的私欲只有你,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 清脆一声响。 魏枕玉侧过脸,病白的面上浮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他抚上疼得麻木的脸颊,一动嘴角就扯得皮肉发痛。 他抬眸看向韶宁,她正为别人红着眼眶,她总是为别人轻易红了眼眶。 不公平。 那一巴掌用尽了全力,韶宁在踉跄中站稳身子,警惕地看向他。 魏枕玉上前一步,韶宁退后一步,他垂眸,见她掌心发红,笑意渐消。“疼吗?宁宁,我现在为你上药......” 就像在深渊时候,她伤了手,他就为她上药。 韶宁避开他的手,她不敢相信眼前人是沉静温和的魏枕玉:“你现在真的是疯了。” 他的手落了个空,魏枕玉忍不住随她一起落泪,滚烫的泪从眼尾滑下,跌入泥泞中,粉身碎骨。 “是,我疯了。” 她不要魏隐之,不要魏枕玉,他就换了个身份。 可她还是不要。 明明她身边有这么多人,个个都不是好人,偏偏就封杀了他的每条路。 不公平。 他忽觉悲哀,流着泪问韶宁:“若是我杀了商陆,你会为他杀了我吗?” 韶宁避开再次他想牵自己的手,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会,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杀了你。” “人才济济的灵巅,也不需要一个疯子做神主。” 第129章 深深宅院,洛家旧事 她的话无疑是为他的癫狂火上浇油。 魏枕玉能接受韶宁因为三千年前的芥蒂杀了他,但他不能接受她因为别人杀他。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爱与恨,怨与痴,通通付之一炬,在她眼底什么都比不上? 不公平。 他不甘心。 韶宁说完此话后继续布阵,等了许久,她终于听见魏枕玉答话。 “好,我等着你来杀我的那一日。” 他要赌一次。 孤注一掷,最后一次。 韶宁隔着雨帘抬头看向他,只觉得他的疯狂触目惊心。 她不知魏枕玉所想,没有继续说话,埋头布好阵法后下山。 两个人泥水满身地回到客栈,都眼眶发红,狼狈至极。 荣师弟面上还顶了个巴掌印,不大,一看就是出自女子。 洛韫珠瞧了眼韶宁垂在身侧的手,心有所思,但未多言。她把韶宁带回房间,顺带替韶宁叫了人送水。 韶宁泡着澡,于热气袅袅间猛打了几个喷嚏。 洛韫珠解下腕间的手链,拿过巴掌大的木勺为她浇水。 韶宁目光落到她放在桌旁的手链,上头挂了块小巧的物什,粼粼泛光。 洛韫珠顺她目光看过去,随后平淡收回目光,“那是我的嫁妆。” 韶宁眨眨脸,千钧玲珑骰碎片之一? “你怎么这么随意地把它丢一边,不怕被贼人夺了去?”贼人韶宁心虚问。 “夺去了才好,我本就不需要。”洛韫珠低头时墨发下垂,发尾垂到热水中。 大部分狐族与人族共同的后代,为了融入人类社会可能会隐去耳朵和尾巴。 但是只有极少数狐族会把漂亮的白发和异于人类的蓝色瞳孔一并隐去,原因很简单,因为好看。 白毛和深蓝色瞳孔,在修真界被人狂热追捧。 狐族是天真与魅惑的结合,白毛和蓝瞳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韶宁指尖绕着她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墨发,想到洛韫珠刚才说的话,她不需要那个嫁妆。 “你不想嫁人吗?”此话问出口,韶宁又觉得有点唐突。 在原著中洛韫珠这个角色,她的命运前期都是和‘婚约’两个字结合在一处的。 应当不是结合,而是捆绑。 退了江迢遥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娃娃亲,洛家为洛韫珠的下一任未婚夫物色了很久,终于选到了豹族首领的嫡子。 洛家主对她道,豹族青年爱她,修为也不落于同龄男子,对她一定很好。 洛韫珠起初不愿,豹族青年以为她对江迢遥旧情不忘,私下里去找了江迢遥不少麻烦。 韶宁看到这里时暗自感慨,我那可怜的龙傲天男主,刚出深渊就被蠢货‘情敌’多次找茬,还不能杀。 所以他暗戳戳地找人把青年的修为废了。 这是洛韫珠大婚之夜杀夫证道的导火索。 因为妖族路远,他们在洛家举办的婚礼。 青年瞒着洛韫珠自己已经是半个废人一事,直到大婚之夜美滋滋地和美人拜了天地,他以为万事大吉后老实交代了一切。 青年是觉得自己喜欢洛韫珠的,不然怎么会向她交代一切。 他甚至觉得洛韫珠会原谅他撒谎一事,为他洗手作羹汤。 怒上心头的洛韫珠拔下头顶凤钗,不假思索地插入青年的脖子。 第96节 杀人后她把他的尸身伪装为暴毙之景,不久后斩断情丝入了明光宫,与江迢遥正式结下梁子。 她杀死青年只是一时愤怒之举。 此时的洛家已经寻到了让洛殊观恢复神智的法子,担心妖族迁怒,准备把洛韫珠做弃子丢弃。 洛家就俩姐弟,为了不做弃子,让洛家帮自己掩饰青年死因,她连夜去把寻来的神医杀了。 洛殊观是随机赠送的人头,在神医医治下他的智商约十几岁,孩子不懂事,看姐姐穿着嫁衣在杀人,想去瞧瞧是怎么个事。 最后这桩祸事被推到了江迢遥身上,洛韫珠说是江迢遥与豹族青年有怨,所以废了青年修为,间接导致她夫君大婚之夜暴毙。 “......” 祸从天上来的江迢遥觉得全世界都有病。 ...... “在想什么?墨发不好看吗?” 韶宁回神,她松开洛韫珠的墨发,感觉到对方不喜欢狐族的血脉,她好像不想要嫁人。 狐族貌美,其中大部分族人不是入了合欢宗,便是嫁去他族联姻。 洛韫珠和洛殊观的母亲狐族公主,就是因为狐族与洛家要联姻而嫁过来的。 后生下来一子一女,儿子是准备往继承人方向养的,女儿是往如何做一个好妻子的方向培养的。 结果洛殊观是个痴呆。寻了几年没找到医治方法后,洛家把洛殊观当做弃子,转头看向洛韫珠。 洛家主总归不喜欢女子掌权的,后头又寻到了神医,在神医医治下洛殊观的情况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还未完全恢复。 加上有妖族递来橄榄枝,所以弃子变成了洛韫珠。 婚约是洛家拉拢人心的利器,是困住洛韫珠的锁链。 思及此,韶宁忍不住想,所以洛韫珠要把狐族的血脉通通隐藏起来吗? 韶宁抿唇,“墨发好看,白发也好看,好看或者不好看,都不应该成为被戴上镣铐的理由。” 剩下的话她咽进了肚子里,她是想告诉洛韫珠狐族的美貌不是罪过,不必因洛家主的观念而厌恶自身的血脉。 但是她转念一想,她没有处在洛韫珠的境地,又怎么能对其胡乱指路? 洛韫珠闻此言,她轻笑,知道韶宁看穿了自己的伤心事,道:“你总比其他人心细。” 见韶宁洗得差不多,洛韫珠转身戴上手链,摸索着上头的红珠子,价值连城的东西在她这里一文不值,甚至想丢掉。 嫁妆丢了,说不定能拖几日婚约。 等韶宁穿戴好衣物,她们凑在窗台咬耳朵。 说到修真界的风花雪月,洛韫珠问:“你和那荣师弟是什么情况?” 韶宁声音闷闷的,目光落到街上来往人群,“我不喜欢他。” 洛韫珠很少见她闷闷不乐,“他对你死缠烂打?我还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若是拒绝不通,给点教训也成。” 洛韫珠和韶宁相处久了,关系比之前更亲近,说得话也多起来。 她常用修真界的等级身份的秩序来思考问题,既然荣师弟是个无名小辈,不长眼的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犯。 韶宁苦笑,承平宗都教的什么弟子?一个两个,都在想些大逆不道之举。 韶宁只是摇摇头,见她面带愁色,洛韫珠没再提他,只是留了个心眼。 看韶宁表现,似乎动不了那个荣师弟。 莫不是有人在撑腰? 洛韫珠下意识想到了如同洛家主一样的强权,难以反抗。 第130章 山深庙远,云冷钟残 聊了没多久,阵法再次波动,上次是西南角,这次四个方向都有妖兽作恶。 韶宁和洛韫珠对视一眼,捎上东西跑出客栈,她们和其他几个碰头,确认分配后各自而去。 韶宁特地避开了魏枕玉的方向,和洛韫珠去了东北一角。 东北和西南,是相对的两座山峰。 东北处的阵法依旧布置在山麓一角,但妖兽的踪迹顺山而上,在山顶处不见了踪影。 与西南方的坟场不同,东北方的山峰上是座庙。 上山的路好走许多,在山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古钟。 铜青色的古钟放置在井上,已有多年,井侧垂着锁链一条。 古钟虽被人悉心养护,但上头细密的刻字大部分都看不清,她们掠过古钟,绕过古木,是一座寺庙。 下过雨的天澄澈透亮,如镜面窥视着二人的行踪。树荫深深,阴影叠着光色,她们经过时踩碎枯枝惊动草木,雨珠滚落。 山上安静,只剩清脆鸟鸣,没有妖兽的行踪。 “它们是在这里消失的,之后就没有了气息。” 最深处的神庙也常有人打理,落地的树叶不多,石阶干净,只能从斑驳的墙壁上推测出它的年纪。 高高悬挂的牌匾是新换的,字迹入木三分,写着‘诸神庙’三个字。 韶宁和洛韫珠落步谨慎,踏入庙中见两侧坐满了妖鬼蛇神的雕像。 它们就是云烟镇供奉的‘神明’。 有与洛韫珠同族的狐族,它身下盘踞着九条尾巴,是只大妖。 也有双腿岔开,动作和蟾蜍一致的金蟾,它全身用金子做成,放在身前的贡品最多,皆为各种钱币。 还有千足蜈蚣,漆黑的身子盘踞在石阶上。 粗略地看了一圈,每个神像的贡品都不一样,似乎都是挑的‘神明’喜欢的。 目光掠过不认识的妖怪,她们挨个检查了,没有特别之处。 韶宁把目光移向最上座,最上座是唯一一座人像。 神像头覆白布,他坐得随意,双腿一曲一伸,右手俯于右膝,施降魔印,妖鬼俱俯。 左手向上,指尖外翘,执玉净瓶,瓶中一根新鲜杨柳枝,慈悲渡苦,悲悯众生。 好像是观音,但是有点奇怪。 韶宁目光动了动,落在套得更随意的仙衣上,雕琢为神像的白瓷细腻,能看见大片紧致结实的腹肌。 她知道佛教的观音本来性别为男,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男相观音。 他手侧放着一个价值不菲的珠盒,珠盒大开,里头空空如也,没有珠子。 神庙遭了贼人? 韶宁目光右移,他面前的贡品不是水果吃食,全是亮晶晶的珠宝金玉,甚至有小巧精致的梳妆镜,不知道是哪个姑娘放的。 这么宝贵的东西都没有被人偷走。 不过他好像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韶宁下意识想到了悬夜海的小镜妖。 不知不觉间,韶宁身后的光影在悄然中移动了位置。洛韫珠先一步察觉,她走到韶宁身侧,警惕看向四周。 缠在细腰间的软鞭被拿在手中,蓄势待发。 是风吹动树叶,还是其他? 洛韫珠神色紧绷,她感受不到妖兽气息,神庙中随处可见的光影寻常又诡异,像是镜光折射。 她正张望能折射关照的物品,微风拂过,神像上的白布被掀起一角,韶宁有幸一睹芳容。 因为是用白瓷雕琢而成,看不出神像主人的肤色或其他特征,只能从五官形状辨认。 她只来得及看一眼,他的眉目和小镜妖有几分相似,像是小镜妖的成熟放大版。 但是水镜一族除了待在悬夜海,就是待在她梳妆镜中,怎么会来到万里之外的云烟镇呢? 正疑惑时,身侧有长鞭破空而来,洛韫珠手中长鞭甩向扑过来的妖兽,妖兽一分为二。 血色溅到石板地面,血线上开出几朵绮丽的花,形似曼陀罗。 这是洛韫珠的恶客鞭,鞭上带刺,刺上带毒,一击致命,血珠落地即成花。 一只妖兽殒命,对应它的光影熄灭。 神庙静了片刻后,光影蹿动,斑驳墙壁开始快速褪色。 她们背靠背,警惕望向四周,全然不知神庙在发生什么变幻。 神庙异动,梁柱倒塌,大门即将闭合,二人动步准备往外逃时蹿动的光影静了一瞬。 “神庙有异!” 眼前墙面轰然倒塌,韶宁不得已收回踏出的脚步,一路往后退,直到脚后跟磕到石阶。 后头就是观音神像,覆面白布不知何时被垂落,露出他整张面容。 比起小镜妖,他多了几分‘观音相’,眉心观音痣,远山眉弯而细,慈眉善目。 他正在看着韶宁,唇角上挑,笑意盈盈。 但是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韶宁愣了一下,俯身捡起白布替他再次盖上。 云烟镇的居民把他的面目遮住,自然有云烟镇的理由。 韶宁收回手,再回头时房梁颤抖不止,数只妖兽自上头跳下。 个个凶面獠牙,垂在地面的胡须滴着涎水,踱步将她们围困在中间。 妖兽修为不高,胜在数量。 韶宁手中捏了几张符咒,既然逃不出去,便只能杀出去。 符咒尾巴挂着火花,在妖兽躲开的一瞬间拍到墙上后再次回头,对妖兽穷追不舍。 洛韫珠手中长鞭响声清脆,破空斩灭数只妖兽。 第97节 随着妖兽一只只的死亡,光影被收走,庙中可见度大幅度降低。 外头的阳光照不进神庙,神庙渐渐陷入黑暗,被妖兽围困在其中的二人被妖兽围困,暂时无法脱身。 洛韫珠手中长鞭卷走扑向韶宁的妖兽,韶宁得了喘息时间,她手下快速施印,用灵力将多道符咒汇聚在一处。 它们化身为一条火龙,所过之处生灵湮灭,强行在妖兽中开了一道口子。 神庙已然陷入黑暗,她记住大门的方向,下意识搭上身前伸过来的手,随着往外跑。 跑出几步,四周忽然陷入安静沉寂,神庙异动停止。 庙内里依旧乌漆嘛黑,但是没了妖兽的吼叫声,韶宁不由松懈了紧绷的心神。 她捏了捏洛韫珠的手,边跑边喘气问:“你的手怎么长大了这么多?” 怎么跑得这么快啊?她都快跟不上洛韫珠的步子了。 “啊,”闻言,身前人诧异的声音响在寂静的神庙中,他的手牵得很紧,不容挣脱。“帝姬告诉我,怎么长才算合你的意?” 他停住步子转身,来不及停下的韶宁跌进一个冰冷的怀抱,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前人,摸到了精瘦的腹肌。 拉着她跑的不是洛韫珠,是观音。 韶宁心如死灰地想。 第131章 孽海镜天,伪神造次(二合一) 妖兽俯首,停止倒塌的神庙千疮百孔,暗无天日中韶宁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咽了口唾沫,手小幅度地往后缩,少顷,他把她拉了回去。 黑暗间韶宁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见他问:“帝姬?” 她确定了眼前人就是镜妖的事实,水镜可照前世现来路,一眼看穿她的前世是禁忌主。 韶宁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想要什么?” 镜妖未答,她已先一步猜到他的目的,大概率是想要她梳妆镜中的水镜。 “帝姬会给我吗?” “你要它做什么?” “水镜一人即一族,当然是杀死主体的意识,取而代之。” 韶宁攥紧乾坤袋,不语。 他料想到了她的选择,随即抬起左手掐诀,神庙重见天日。 他们站在神庙门槛边,正面迎接第一缕阳光,韶宁眯眼,阳光穿过他们,照进神庙。 神庙破败,洛韫珠站在几步远处,面色惊疑地看向韶宁和另一人。 在她发问之前,四周墙壁与倒塌的建筑开始褪色脱皮,如画入水,色彩流动消散。 接着是高悬于空的曜日,是绿意充盈的草木,是任何目光所及之处。 空白的部分被重新着色,一笔一划,绘制出一幅新天地。 眼前山葱草绿、深庙古钟一一消散,新世界由镜子拼接,但这里面的空间比韶宁曾见过的任何一个镜中空间都要广阔完善。 天是镜,地是镜,广袤无垠。 草木没有颜色,太阳尚未高悬,唯有坐落于其上的神庙金碧辉煌,绿砖红瓦一块不落。 这里就是妖兽藏身的第二套体系,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面前的镜妖不是水镜本体,且镜妖一向法力低微,他怎么会创造出如此浩瀚广阔的镜中天地? 韶宁回头看向神庙内,她和洛韫珠眼对眼,第一次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无措。 身后的诸神庙比最初见的那个大得多,实打实打得起‘诸神’二字。 庙中‘诸神’按次入座,纵横约二十多位妖鬼,依旧是以雕像形态示人,不过多了几分灵气,不少雕像身上还有伤痕。 掠过妖鬼,供奉的高台上放着初入诸神庙时所见过的珠盒。 盒中琥珀色宝珠华光昭昭,法力四引,支撑起整个镜中天地的运转。 但是还不够支撑这片天地的完善。 看她目光落到宝珠上,淨琉璃很开心,问:“故人之物,帝姬可识得?” 韶宁茫然摇头,他也不解释,率先打破静默的是庙中的妖。 宝珠台下的一排妖法力最高,最前头的狐妖仅剩一尾。 九尾狐仅剩的一条尾巴围着八条断尾,它尾巴尖小幅度动了动,狐口吐人言:“淨琉璃,这两位是新来的神?怎么人模人样的,像人的不是好神。” 狐狸眼瞥向洛韫珠,“有个狐族后代,在老祖宗面前,竟敢藏匿了血脉。” 被唤作‘淨琉璃’的观音拉着韶宁往庙内走,“她们可不是我们这些伪神可相较的人物。” 他一向笑脸迎人,笑起来时细长的眼微弯,瞧不见淡灰色的瞳孔。 牵着韶宁的手攥得很紧,淨琉璃半眯着眼,另一只手指向她。“譬如这位,不仅是魔族帝姬禁忌主的转世,还是——” 他卖了个关子,在九尾狐尾巴扇过来前道:“——太易上神的神妃呢。” “实打实的神妃,我们怎能与之相较?” 韶宁猝不及防地掉了马甲,她和洛韫珠近在咫尺,面对对方后退半步的动作,埋头说了声‘抱歉’。 九尾狐听闻此言,冷哼:“魏枕玉小儿,当年斩吾八尾之恨未得报。今日捉了他的神妃,若能报当年之仇,未必不可!” 淨琉璃面上笑意不减,“不可,若魏枕玉知道了,上神震怒,我们还有活命的路吗?” “吾早已不同于当年,区区魏枕玉,还不值得吾畏惧。” 狐狸尾巴卷着断尾反复数点,它轻蔑道:“修真界归他管,镜中天地可与他无关。就算他发现了镜中天地,一个人单枪匹马不说,我等多修炼了三千年,杀死他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九尾狐旁边的金蟾没有前腿,它张开大嘴想附和,一动嘴,口中铜币滚落,在光滑的地面滚出几米远。 金蟾跟着铜钱跳到远处,它低头叼起铜钱,复而想说话,铜钱再次掉落,它再低头用嘴叼铜钱,如此反复。 九尾狐眼见心烦:“蠢笨。” 金蟾脑袋被狐狸尾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它叼着铜钱不敢张口,身子被狐狸尾巴卷着,四脚朝天地丢到尊位处。 韶宁第一次见到此等阵仗,眼前诸妖看起来不聪明,但是很强。 她后退,被淨琉璃双手禁锢着两肩无法动弹,“我不是他的神妃,是前妻。” “那更好,杀了你他不会心疼。”九尾狐看向淨琉璃,见他点头,放心道。 它身上白瓷开始脱落,一只毛茸茸尾巴从雕像中灵活地探出:“今日就拿你开开刀。” 庙中诸妖闻言,纷纷苏醒,裂痕爬满雕像,碎片脱落,露出原本的皮肉。 整个诸神庙都躁动起来,诡谲可怖。 见此,淨琉璃两眼弯弯,“如果帝姬死了,水镜直接变成我囊中之物,省了不少事。” 话音刚落,他面色一变,睁开眼看向镜面拼接的遥远天际。 雕像在此刻尽数破开,清脆或是沉闷声纷至沓来,与之相呼应的是天际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整个镜中天地颤动不止,自外向内,镜面相接处破开一道深缝。 缝隙极速裂大,弹指间,上下无数道裂痕似横飞闪电,飞奔三千里,直逼庙前。 天光乍泄,白亮灼目,韶宁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片刻后眼睛适应,她放下手,才知那不是天光。 ——是剑光。 长剑劈向无极天地,寒刃化作一道横亘乾坤的霍闪,与镜面相接处火星混着碎渣落下,镜中天地岌岌可危。 淨琉璃目眦欲裂,废物死人狗崽苍劫虞,竟敢耍他。 镜中天地的秘密除了诸妖,只有那条龙知道,定是他向魏枕玉告密! 淨琉璃一手把韶宁禁锢在怀中,一手掌心翻动,高台上珠子飞入手中。 珠子金光四散,法力被牵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多余的法力化作金线缠上巨大的剑刃,企图困住执剑人的行动了。 困住了,但只是一瞬。 金线寸寸断裂,宝珠中蔓延的法力被剑光逼得不断后退,仅仅遏制住了诸神庙上裂痕的溃散。 见此,淨琉璃当即收了宝珠,他抱住拼命挣扎的韶宁,一手扣住她手腕命脉,抬眸看天际剑刃消散了身形。 颤动停止,裂口依旧存在,在碎瓦颓垣中走出一人,比不过浩荡沧海中渺小的一粒粟。 魏枕玉提着剑,他用的是荣师弟那具分身,身形单薄,面容稚嫩,病弱清癯。 朴素道袍卷风挂云,来人步步踏空,缩地成寸,眨眼间走到了诸神庙前。 他径直路过诸妖,向韶宁而去。 “将我的道侣,还给我。” 一条狐尾拦住他的步伐,此时此刻的九尾狐刚褪去身上的白瓷,他化为人形,四肢趴在地上,伸懒腰起身道:“何人敢在此放肆......——” 他腿一软,顺溜地滑跪到魏枕玉脚边,低头讷讷道:“太易,太易上神。” 魏枕玉面色冷淡,他静立在诸神庙中,目光只锁定于韶宁,手中剑未动分毫。 身前的九尾狐抱着刚断掉的尾巴缩回原位,他忍不住小声抽泣,最后一条尾巴也断了。 呜呜呜...好过分...他不想做光屁股丑狐狸呜呜呜...... 一旁的金蟾蹲在地上,叼着口中铜钱讨好地想递给魏枕玉。 她迎着剑光跳出两步,害怕地转头,把铜钱递给了韶宁。 金蟾的嘴裂到了耳缝,一张一合,依稀可见粘腻长舌,“劝劝他,请不要,再砍,我的腿,了。” 韶宁抬眼望向魏枕玉,目光相接片刻,她心有触动,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金蟾没有被砍,她小心谨慎地跳到九尾狐身边,蹲着用舌头替伤心的狐狸顺毛,黏糊糊的口水沾了一身。 “走开。”九尾狐最爱美,他伤心地骂她,金蟾收回舌头,不开心地跳着走了。 第98节 九尾狐想用尾巴把她卷回来,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尾巴,抱着九条断尾流不尽眼泪。 淨琉璃恢复平常的面色,心道一群只会动嘴唇皮子的蠢货。 他皮笑肉不笑,在魏枕玉不动如山的目光中,双臂把韶宁圈得更紧,“不是前妻吗?还挺念旧情。” 魏枕玉未答,“放了她,你不会死。” 淨琉璃:“我死了也成,不过得拉她一起下地狱。” 他不如其他妖孽般面如死灰,反而带着喜色,瞧不出是假装还是真开心,道:“上神定是对镜妖的小把戏不屑一顾,那你呢?” 说最后一句话时,淨琉璃低头看向韶宁,她在悬夜海寻找江迢遥八卦小铜镜的时候吃过镜妖的苦,——反射伤害,对镜妖造成的伤害皆会反射到自己身上。 淨琉璃法力比普通小镜妖法力更高些,能把反射的对象从加害者转换为韶宁,只要魏枕玉伤到了他,韶宁就会受到同等伤害。 淨琉璃不放人,魏枕玉面色不变,灵力化绳向他捆去。 淨琉璃早有准备,一手掐着宝珠,利用其中法力抵挡过一击。他抱着韶宁化作一道流光,利用自身特性快速逃窜。 每一面镜子都是他的天地,淨琉璃钻入镜面,身影如同水中鱼,刹那间跃出镜中天地,奔入云烟镇。 镜中天地没了宝珠支持,轰然破灭,魏枕玉走前目光扫过满地妖孽,妖孽抱头不敢妄动。 “见过道祖。”洛韫珠对他拱手,见他追随淨琉璃和韶宁而去,她摩挲着腕间红链,思绪沉沉。 待镜中天地坍塌后,众妖四散逃窜,金蟾舌头卷着狐妖,跳着径直路过洛韫珠,向韶宁的方向而去。 洛韫珠沉思片刻,抬步朝他们追去。 ...... 韶宁切身领悟到妖兽气息时有时无的真相,她被淨琉璃抱在怀中,双手护着头,被迫与他一起在云烟镇家里镜子中快速穿梭。 淨琉璃方钻入一面镜子,下一刻镜子即会被魏枕玉紧随其后的灵力打破,一时间云烟镇各家各户都是镜子碎裂的清脆声。 魏枕玉的灵力越追越紧,云烟镇已经没有多少镜子容淨琉璃栖身了,跃出凡间铜镜的那一刻他灰色眸子一动,直奔高耸入云的黑色大楼。 韶宁抬眼,是鬼垩楼。 她听见淨琉璃气喘吁吁道:“看你的记忆,商陆爱得你要死,哈哈,” 他有气无力,一句话断断续续:“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你会,会帮谁?” 话音未落,淨琉璃后背一凉,魏枕玉的神识与他只差毫厘,杀意腾腾。 魏枕玉不敢真的把灵力劈到淨琉璃身上,每次都只是劈碎了镜子。 踏入鬼垩楼的一息间另一道灵力向淨琉璃劈来,疾如雷电。 商陆比他想得更强。淨琉璃心下大骇,他被水镜赶出来不过几年,对修真界了解甚少。 左右逃不过,趁着二人顾及韶宁不敢往前的空档,淨琉璃心生一计,即将钻出镜面时忽而转头撞向魏枕玉的灵力,把怀中人向前一抛。 魏枕玉瞳孔一缩,要收回全部灵力已是来不及,想要以身抵挡时灵力已撞上另一具躯体,被硬生生挡了下来。 晚了一刻,祸福焉知。 “......” 商陆闷哼,自鬼垩楼而来的另一道灵力短暂失去了他的控制,再次穿透他的心口。 他垂眸,她被护在怀中,毫发未损。 韶宁僵硬回头,对上商陆眼眸,其中全是庆幸。 她动动唇,说不出话。 刚才被抛出去之时,韶宁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熟悉的杀意。 前后两道灵力向她劈来,她不知道另一道来自谁,但其中一道暗含的杀意分外熟悉。 是魏枕玉,因为她曾感受过。 生死一线,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在姻缘台,被他一箭穿心之时。 一模一样的情形,他不是为了杀她,她因此殒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次身临其境,她对这股杀意胆颤心惊。 再然后,她所有感官都停止了工作,以为是面临死亡,结果是奋不顾身的以命换命。 “......商陆?” 她与他的眼睛直视,他在庆幸她没有被伤到。 他心口被两道灵力刺穿,一道来自魏枕玉,一道他自己,血液浸透黑衣,几珠溅到了她脸上。 “不至死......”商陆替她抹去白面上沾到的血液,“对不起......弄脏了。" 逃窜的淨琉璃被鬼垩楼中的灵力网套住,打回原型,滚到韶宁脚边。 错算了,鬼垩楼比他想得更严密,刚才不过是自投罗网。 死期将至,淨琉璃身体不过三岁孩童大小,他面无表情地想。 韶宁抽不出心神在意淨琉璃,她动唇,声音卡在第一个字,“我......" 她面色微变,转身挡在商陆身前,与鬼垩楼外的魏枕玉直视。 魏枕玉神情冷静,唯有藏在袖中的手往下淌着血液,是想要强行收回灵力的代价。 他又晚来一步,一步即是天堑。 第132章 你一刀,我一刀,今天道祖就疯掉 烈日高挂,天意渐暖。 站在阳光下的魏枕玉冷到四肢麻木,仿若一具无法感知疼痛的木偶。 他向前一步,韶宁带着商陆后退一步。 她护着商陆,声音颤抖不安:“你是来杀他的吗?” 魏枕玉收紧五指,血液从弯曲的关节滴落,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痕迹。 “镜妖与邪修狼狈为奸,假造天地供奉伪神,我必斩之。” 鬼垩楼中邪修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是与被逐出悬夜海的镜妖有过交易。 邪修替镜妖办事,镜妖告知他们悬夜海水镜沉睡的事实,邪修趁机使计复活商陆。 商陆复活后镜妖没了踪迹,邪修行事恣意,满不在乎合作者的下落。 没有斩草除根,竟然惹来了此等无妄之灾。 韶宁不知道商陆复生背后的弯弯绕绕,她对魏枕玉对视,确认了他要杀死商陆的决心。 见她手中太释玉显现身形,魏枕玉早有预料,执迷不悟地问了她一遍又一遍。 “你要因为他,杀了我?” 韶宁未答,她被邪修拉到身后。 忍下剧烈疼痛的商陆用刀尖撑地站直身,灵力在经脉游走几圈,修复了部分受损的经脉。 面对神骨仙体的魏枕玉,此刻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 苍白的指尖点了两个可靠的邪修,“你和他们先走。” 两个邪修带着韶宁鬼垩楼后门走,她踉跄走出两步,脚下生根,回头无措地看向商陆。 邪修束手无策,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 凡人无法与神明相抗,两人互相瞧了一眼,站在原地等死。 楼里大部分人都跑掉了,唯独身边两个邪修不动如山。 楼外远处聚集了不少人,来了几位承平宗弟子,见商陆双手执刃走向鬼垩楼外,吓得脚步往后缩。 “那荣师弟竟是......?” 在长老望过来之时,弟子们皆嘘声不语,紧张又激动,等着亲眼见道祖除魔卫道。 唯有匆忙赶来的洛韫珠挤入人群,踮起脚尖看向对峙二人,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 没有韶宁。 洛韫珠探头再往前瞧,原来韶宁站在阴暗无光的楼里,她穿的纯白色明光宫道袍,尤为显眼。 韶宁神色凄惶,未语泪先流,后来的弟子以为她是被邪修所劫,跳起来冲她招手,“韶师妹,道祖来了,一切都安全了!” 那名弟子还欲说话,被早到的长老瞪了一眼,摸摸鼻头不明所以。 他原以为长老怕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打扰道祖除恶,直到看见韶宁祭出一根弓箭,弓箭搭在弦上。 弟子不明白,难道韶师妹想要蚍蜉撼树,亲自杀了商陆? 再抬眼,天上云涌云聚,天气极快由晴转阴。 四周无故刮起大风,风尘乍起,卷得魏枕玉身上的道袍飒飒作响。 魏枕玉没有祭出本命剑,此时此刻要杀死身受重伤的商陆,只需使出两层力。 风擦过他的身侧,裹挟的杀意凝聚为一柄又一柄薄刃。 薄刃凌驾在空中,破空而去,在外人眼中只见光不见影,在商陆眼中犹如缓慢飞行的树叶,魏枕玉用的是最简单的术法,裹挟着最浓烈的杀意。 寒芒破长风,众人只见商陆从容不迫地提刀迎战,刃身灵力震碎十柄薄刃,薄刃以一化十,百柄纷至沓来。 天地无话,所有人皆屏气凝神地看着这场刀剑对弈,谁胜谁负是料定之中,但在场的弟子依旧为商陆的修为感到心惊。 浓云蔽日,鬼垩楼中稀缺的几缕日光被手中,阴翳异常。 韶宁攥紧手中弓,目光紧盯着斗法的二人,心知这是魏枕玉教过她的术法。 在深渊的小院子里,白日他教她控弓,修习法术。夜间他们挤在床榻上,抵足而眠,相依走过了几十个日夜。 她攥着弓推开身前邪修,大步往外走,可惜再往后的日日夜夜,他们两个走不下去了。 像唱到高潮的戏文戛然而止,男女主各奔东西,甚至反目成仇。 第99节 迎风走向楼外时她面色恍惚,他们算哪种情况? 方才魏枕玉还救了她一命。 一命抵一命的话,她今日欠他一命,不知道能不能还清。 情之一字,本来就是说不清的。 她走出阴翳晦暗的鬼垩楼,来到商陆的身边。 云散了一块,他们同站在阳光下。 楼内楼外安静沉默,脑袋再迟钝的弟子,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弟子不敢上前,长老顾及着魏枕玉的神色,他发觉这女弟子对上神而言也是不一般的,迟疑着收回准备上前的步伐。 万众静立,洛韫珠躬身钻出人群,她四下张望,最终绕到人群之后,向鬼垩楼后门快步走去。 感受到韶宁的气息,商陆心神大乱,肩侧被薄刃刮伤,双唇间抿着一条血线。 几米远的魏枕玉收回部分薄刃,以防伤到韶宁。 他的目光落到她手中弓上,将剩下的薄刃全部凝聚为一道利剑,千钧一发。 他在告诉她,他一定要杀了商陆。 韶宁引弦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缓缓抬手,商陆和魏枕玉不一样,他不能死。 魏枕玉身为灵巅神主,死了一个分身,还有其他分身。 就像身陷未央阵的她,被魏枕玉一箭穿心,经历肉身上死亡的痛苦后继续活。 她余光落到商陆身上,他面色苍白,额间的汗细细密密,灵力即将衰竭。 “快走......" 韶宁听见他道。 一念来回,反反复复,最终敲定了钟声。 她三指扣弦,商陆没有轮回,死后什么都没有。 所以说,现在,是她欠魏枕玉一条命。 魏枕玉抬眸与韶宁相对,他面色如常,结印动作频频出错,高悬的利剑只剩一缕剑光,极速飞身斩下—— 他在赌,他和商陆,总有一人会因被抛弃而丧命—— 箭身破风,穿破血肉。 剑光无力消散在半空中,魏枕玉低头,玉白的箭尖正中心脏。 她如此狠心。 “快来!"韶宁收弓,她扶着商陆,冲两个邪修唤道。 她跑出几步,忽然回头。 魏枕玉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围上来的长老扶着,在她回头的一刹那眼中燃起了零星的光。 绝渡逢舟,死灰复燃。 韶宁抿唇,肩上刚卸下重担,又再次担上重量更大的,压得她呼吸阻塞。 她避开魏枕玉的目光,一手抓住镜妖身上的灵力网,匆匆拥着商陆往后门逃去。 魏枕玉神色仓惶,泪珠混着血液滚落。万人之上的上神狼狈溃败,他推开众人的手,单膝跪地,大口呕着血液。 太释玉是神弓,它不同于其他暗藏深厚法力的神器。它只是能无视一切修为等级与防御法宝。 如同现在,一箭穿心。 见韶宁的身影隐入鬼垩楼,长老讷讷问:“上神他们......?” 他擦去唇边血迹,“商陆,逢之必杀。" 那韶宁......长老欲言又止,话语在喉咙打转,又听见魏枕玉道:“将韶宁带回承平宗,不可伤她。" 这具分身废了,她也不喜欢,那就..... 他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魏枕玉起身,他在鬼垩楼前站了须臾,拖着残破的身子,俯身捡起她丢在地面的觅声铃。 那就把她困在身边,从此喜怒哀乐都为他一人。 第133章 帝姬掉马,水镜认主 邪修扶着商陆,韶宁手中拖着镜妖,打开后门的霎时,她手中箭已经悬在来人脖颈间。 “是我。” 韶宁与洛韫珠对视,她力道放松,但不敢彻底放下手中箭,问:“师姐是来杀我的吗?” “是,我奉宗门之命来捉拿你。”她摘下手腕珠链,塞到韶宁手中。 “可是我修为不足。下次再见,你就是抢走我嫁妆的魔域帝姬了。” 洛韫珠有很多话想问韶宁,譬如说魏枕玉是不是困在韶宁身上的枷锁,是不是只有强大的千钧玲珑骰才能救她一线生机...... 洛韫珠什么都没说,侧身为他们空出逃跑的道路。 魔域复不复生,她不在乎。 高风亮节的事,由身无枷锁的人来做。这些事就该给那些个大能来处理,她现在连自己的路都找不到,何必操心这些。 就算她以后逃婚,也多了一条逃去深渊的路线。 思及此,洛韫珠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弟弟,现在是韶宁的夫侍。 “......谢谢。"韶宁一怔,她立即懂了洛韫珠的意思。 握紧手中珠链,刚道了谢,她已被邪修拉入了密道。 韶宁快步在灰暗的密道往前逃,感受到身后的光亮消失不见。她回头看,洛韫珠为他们阖上门,鬼垩楼后的院子重归原样。 她鼻子一酸,加快步伐向出口逃去,不知今日后她在修真界是否如同阴沟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她得回深渊。 韶宁目光落到镜妖身上,他们已经逃出了密道,来到一片无人烟的田野。 镜妖被拖了一路,他生无可恋地揉着屁股,复而去看袖中的宝珠。 他刚拿出宝珠,一只素白的手就将宝珠抢了过去。 淨琉璃气得在灵力网里大叫,“你抢我的东西干什么?你......” “你不是说是我故人之物吗?” 韶宁手中箭直指他喉咙,她翻看手中宝珠,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先收入囊中再说。 “你......帝姬大人有大量,小人之前无意冒犯......” 他没了成年男子身形,像是一个小道童,笑得有气无力。 韶宁把宝珠放入乾坤袋,箭尖在淨琉璃脖颈间留下红痕,商陆重伤,邪修修为不高,无法把他们传送回白玉京,目前看只有镜妖可以。 淨琉璃看出她的困境,讪笑:“小人现在的法力被束缚,只要帝姬解了灵力网,小人即刻送帝姬回白玉京,我......” 他还想说什么,被韶宁打断:“认我为主。 淨琉璃诡计多端,若轻率解了灵力网,谁为刀俎谁为鱼肉,恐怕得反过来说。 思来想去,认主是最妥帖的方法。 淨琉璃瞪大眼,这个女人她真敢想,他偷吃了云烟镇的供奉,现在的意识与水镜本体不相上下,若他认韶宁为主,岂不是整个镜妖一族都要做她的灵宠? 小镜妖都没有名字,就连淨琉璃这个名字都是拿的水镜主体的,若认了韶宁为主,成何体统! “不行不行,堂堂镜妖一族怎么能做别人的灵宠,你想得美!” 在四周查看的邪修面色不安,匆匆跑回来对韶宁道:“夫人,承平宗的人要追来了。" 见了方才的情形,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韶宁是楼主夫人。 既站在承平宗对立面,又能一箭诛杀上神,虽然有放水的成分在,邪修思绪千回百转,把韶宁身份猜得七七八八。 韶宁闻言,她往下压手中箭,“不认我为主,就杀了你。” 箭尖刺入血肉,淨琉璃咬紧牙关,割破指尖在空中快速写字:‘今日我淨琉璃甘心认韶宁为主,她生我生,她亡我亡。’ 落下最后一笔,他脖颈间出现一道金色锁链的虚影,另一头系在韶宁手腕,须臾消失。 紧缚着身体的灵力网被解开,淨琉璃起身,阴着眉眼结印,天地被镜面覆盖,在承平宗弟子到来前几人被装入镜中空间。 镜中空间快速运转,没了宝珠法力的支撑,它的空间只有一间房的大小。 淨琉璃抱着小短手在空间一角生闷气,他早该把韶宁一刀杀了。 “喂,你......” 他伸手捂住嘴,舌尖的疼让他冒泪花,不得不大着舌头换了个称呼,“到了白玉京,你......您要把我怎么样?我已经没有其他用处了,您就把我放走吧。” 他闷闷不乐,几近哀求道。 镜中空间消失,韶宁和一众邪修站在深渊浓雾前。 即使早有预料,站在深渊前还是会被惊得语无伦次,两个邪修被韶宁塞了解毒雾的药丸后踏入深渊。 想来也是,难怪杀道之主和禁忌主几乎在同一时间复生,原来是他们有一腿。 韶宁伸手拎着淨琉璃的衣领,他比一般三岁小崽子轻得多,像拎着三颗苹果。 她笑,“你怎么没有用?刚才可是差点杀了我两次。” 淨琉璃被拎着,见她绕过毒雾与洞穴,穿过留情木,树丛中奔出来几只邪物。 有邪物跳起来想咬他,韶宁还像荡秋千一样甩着他,用他的身体去逗邪物。 淨琉璃尽量抬高小短腿,急得几哇乱哭,“不好吃不好吃,不要吃我哇呜呜呜呜——” 他哇一声哭出来,韶宁诧异瞧了手上的小崽子一眼,他哭得涕泪满面,毫无美感可言。 第100节 淨琉璃好像只是靠更深的法力凝结出了成年人的身体,实际年纪和悬夜海的小镜妖差不多,看起来更小些。 “现在就哭?等一下我把你拴在白玉京当看门狗,有你哭的。” 淨琉璃哭声一咽,随即哭得更大声,哇哇哇地要水镜前辈救他。 第134章 这是什么?领导?死一下。 “找水镜也没用,谁叫你受制于人,签了灵宠契约。” 为了防止史莱姆把他吃掉,韶宁把淨琉璃挂在大门上,带着商陆去疗伤。 白玉京的长鱼阡晚来一步,听见孩童哭声,他还以为别人在外头给妻主生了孩子。 看着挂在门上大哭的淨琉璃,长鱼阡松了口气,好像是只小镜妖。 他追随韶宁而去,掀开珠帘时见执夷也在,执夷坐在韶宁身边,一言不发地为她磨药。 知道执夷在韶宁心中的地位和他看不惯其他夫侍的脾气,长鱼阡放下掀开珠帘的手,转身带邪修去拿药。 长鱼阡来了又走,后衣领被挂在门上的淨琉璃还在哭。 他哭哭停停,费力伸出短手擦眼泪,擦干净眼泪后一顿,看见不远处的地旁种了一朵人头花。 有点熟悉。 史莱姆嘴里鼓鼓囊囊的,头上顶着种子,蹦着跳过那朵人头花。它把种子丢到另一只史莱姆挖的坑里,再将口中含着的水吐进去浇水。 然后再由挖坑的史莱姆刨土埋上,白玉京旁边大半块地都是这样耕耘的。 不远处的戚灵修被种在土里,他感受到韶宁回来后快步踏入白玉京,从她身上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眼...睛...... 他记忆恢复了一点,跳进池子洗干净身上的泥,湿漉漉地爬出来,去寻韶宁。 ...... 屋内的商陆双眼紧阖,昏迷不醒。他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已无大碍。 紫色史莱姆头顶着一盆热水,韶宁洗净手上的血迹后,执夷拉过她,用软帕替她擦手。 他见她带着重伤的商陆回白玉京,心知出了事,没问,等韶宁歇下来,她想说再问。 韶宁的手压不住的颤抖,她低着头,萎靡不振道:“......我把魏枕玉的分身杀了。” 之前慌得六神无主,只顾着逃跑了,忙完手中的事后静下来,突觉心力交瘁。 被冷汗沾湿的里衣贴在身上,她精疲力尽地倒在执夷怀中,莫名感到鼻酸眼热。 她把刚救下她的人杀了,现在处于即将被他追杀的深深恐惧中。 执夷拥紧她,他神色微怔,当即道:“我带你回无上宗,他不会轻易挑起两宗纷争。” 如果魏枕玉杀意已定,那自己也要陪同韶宁一直走下去,和她死在一起。 “可是他是神明,要捉一个人何其容易。”想到魏枕玉曾说过想杀了她身边的所有人,她忙松开执夷,抹去面上的泪痕,“不行,你不能带我走。” 她修为不足,身上又有神纹,只会拖累了执夷他们。 韶宁坐在原地,思绪千回百转,想到刚发现魏枕玉身份时的想法,——复活小魔神,送她回现代世界。 忽而感觉无力,她在修真界组建了新的家庭,做不到抛夫弃子地一走了之。 若是......若是就回去躲两日呢?韶宁倒腾乾坤袋,什么宝珠符咒落了一地。 她把千钧玲珑骰碎片挑出来,只有三片,其中一片上头还有禁制。 她顿觉丧气,先不说几日时间能不能让魏枕玉稍微消点气,现在就连四片碎片都不能集齐,不能复活小魔神,她根本没办法逃到现代世界。 乾坤袋中华光昭昭的宝珠孤零零滚到床边,又被史莱姆带了回来。 它讨好地把宝珠放在桌上,用头蹭蹭韶宁,想让她心情好一点。 韶宁目光落到宝珠上,一只手从桌下伸出,将宝珠攥在手中,随后是戚灵修顶着一朵花的脸。 宝珠中华光化作丝线沿着他掌纹流入经脉,其中法力胜过一切天材地宝。 戚灵修看不清东南西北,神识感受到韶宁桌上的三片碎片,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把太初留给韶宁的东西带给她。 “你......” 见戚灵修站起身,他的魂魄好像被补好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质都没有之前那般呆愣。 他握着宝珠,头上的花朵开了又闭合,花瓣到韶宁掌心,落蓐草上迅速结了一颗果实。 “我是......”他的嘴开了又闭合,苦情丝那边出了岔子,现在他一时不知怎么和她说他的身份。 韶宁抬手摘下果实喂给他,戚灵修垂着头呆愣了一会,想起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每日除了吃睡,就是替韶宁操心感情问题的系统被新消息敲响,它一个激灵,迅速给韶宁传音。 ‘嘿,这两天过得可滋润了。看见你面前站着的瞎子了吗?’ 戚灵修听不见他们说话,他歪着头,在等系统替他圆场。 系统:‘我之前不是你跟说过有领导来巡视深渊吗?嘻嘻,他来的路上出了点岔子,幸好被你捡回去了。’ 系统打量戚灵修,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呃,我感觉你并没有把领导照顾得很好。’ 韶宁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这岂止是没有照顾得很好?温赐都把人脑袋砍下来了! 现在他不知道在土里埋了多少天,天天对着她叫妻主,结果系统蹦出来告诉她这是领导? 系统:‘先知是这样的战五渣啦,不过好歹是真正的神骨仙躯,当然有不一样的地方。’ 它看向戚灵修手中攥的宝珠,听说太初上神曾有双看尽人世百态的眼睛,能勘破命运伏线与古往今来。 后来他说无甚大用,便一起丢了。 落在他手中被说是无甚大用,落在别人手中成了伤人利器。 韶宁看向戚灵修,她拍拍身子站起来,整个人局促不安,‘你怎么不早说!’ 它当然也想早说,但是巡视深渊的任务被魏枕玉接过去了,一拖再拖,现在还没写深渊巡视情况呢。 要知道但凡他说一句深渊做得不好,韶宁不知道得被扣多少灵石,不然就是强制加班。 她加班,它也得奉陪,还要扣自己的工资。 还有戚灵修假公济私,瞒着灵巅分出神识去看老婆,财神爷百般叮嘱它不能说。它怕二人看破自己的谎言,也不敢说。 系统扯谎,佯装恼怒反将一军:‘谁叫你的人把他头砍了,魂魄都不全了,我又识别不出来他是谁!’ ‘什么我的人,我当时都不知道温赐要砍他!’ 系统:‘你还狡辩,你和温赐那天蒙蔽了我一晚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心我现在把魏枕玉喊过来!杀杀杀!’ 魏枕玉分身毁了一个,不得不回到灵巅修养,用不了几日他就杀过来了。 系统叹气,好心提醒她道:‘趁现在还有时间,想想后事吧。’ 随即无情冷漠掐断了和她的联系,自求多福吧宿主。 第135章 魔神降世,惊鹜千里 死系统破系统垃圾系统! 面对领导,韶宁忙把桌上碎片攥到手中,不敢让他发现想要复生魔神之事。 “那个,上神你突然来,我们也没准备什么东西招待你......” 韶宁内心里怒骂自己的狗腿属性,在执夷诧异走过来的时候她用手肘碰碰他,挤眉弄眼小声道:“去给领导端杯茶来。” 执夷眉眼一沉,他不明所以地剜了戚灵修一眼。 想着韶宁这么说,必定有她的道理,他转身拿上白玉京最好的茶叶,出门随手捉只准备浇水的史莱姆。 他指着茶杯道:“吐。” 含着水的史莱姆:“?” ...... “我不是来看深渊的。”待执夷出去,戚灵修没动桌子上黏糊糊的茶水,他掌心凭空出现一块小巧碎片。 不似其他碎片被打磨或修补,它保持着最本初的模样,两面都是骨白色,粗糙朴素。 “......有人让我把它交予你。” 韶宁接过千钧玲珑骰的碎片,她手中的长鱼氏冕冠被戚灵修拿走。 戚灵修只是一具木偶,仅拥有神的权能,他没有磅礴的神力,只有手中宝珠。 这是太初的物品,随他一道成仙封神,是神躯上最重要的部分,和一般器物有所不同。 他将宝珠中法力传输到体内,再由掌心发散,传到韶宁手里的千钧玲珑骰碎片之中。 碎片上浮现银色的咒文,它们的颜色极快消散,碎片恢复如初。 戚灵修身形不稳,法力传输过程中他透过宝珠看见了部分太初记忆,记忆停留在初见禁忌主稚嫩面容上。 她自王座走下,戚灵修昂首看向她,带着太初当时的想法,好奇、捉弄,一点淡淡的好感。 再往后,记忆骤然停止。 宝珠中几千年来太初游走人世,曾见过无数的人或事一晃而过。 法力唯停在短短几十年之前,所有记忆戛然而止。 戚灵修避开韶宁扶他的手,他握紧手中宝珠,是记忆在另一颗珠子中,还是太初觉得他不配窥视他们的过往? 他拿着珠子,走前淡淡道:“以物易物。” 韶宁送他出白玉京,走到留情木中她后知后觉对着他背影唤了声:“......二十七?” 第101节 是木偶与她初见时,她问出的名字。 他无意参与他们的过往,沉默片刻后选择如实相告:“太初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戚灵修。” 韶宁快步追上来,语无伦次:“那,那戚灵修是?” “只是太初做的一具木偶,”戚灵修避开她的眸光,“我不是他。” 她很失望,“我再次回到这里,也有他的一份子原因是吗?” 韶宁猜到了二十七的身份。 无论是前世今生,她都不由自主地按着他的指引,步步往前走。 “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应该达到了吧。戚灵修想,因为他对太初的了解很少。 在他还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的时候,太初常常自言自语,对木偶讲述妻主的美好。 没有生命的木偶听不懂,它们像一个第三者,窥视着他们的爱情。 但是每一具木偶都会静静听,它们做不了其他,感受到太初的开心,不由心生向往。 太初动手毁了刚做好的木偶。‘你配不上她。’ 油然而生的向往戛然而止。 他沉寂片刻,重新动手,制作新的木偶,最终选定了戚灵修。 以他埋没在时间长河中的名字命名。 太初死亡的那一刻,覆在木偶上的阵法生效,木偶拥有了灵魂。 他只听说过他们的过往,从太初的痴缠哀恋的自言自语中。 她不属于木偶。 木偶望而却步。 戚灵修眼覆白绸,他无法视物,又心有芥蒂,不想把眼睛安在这具木偶眼眶中。 太初给他留下的最重要的指令是,拼尽所有,守护他的爱人。 戚灵修收回落在韶宁身上的神识,他本想借助苦情丝与韶宁相爱,结果他一败涂地,步步错算。 收紧攥着宝珠的手,他果真不及太初神机妙算的万分之一。 看见韶宁眼中的失望,戚灵修渐行渐远,身形隐没在留情木中。 他不及太初,无法替代她眼中的爱人。 ...... 等到戚灵修走了,韶宁垂眸看向手中四片碎片。 想到原著中魔神降世时大杀四方的描写,她找了块远离白玉京的地方。 此处没有史莱姆,几位夫侍也听不见,密林中唯有几只鸟类飞跃。 自从留情长出枝叶后,深渊的生物多了一些,不限于骨鸟和史莱姆,有些是执夷放养的。 天色渐晚,韶宁半蹲于地,她的目光穿透遮天树枝,天际唯有一轮洁白缺月。 夜风习习,她把四片碎片拼接在一起,按照禁忌主的记忆,再往其中注入灵力。 做完了手上功夫,韶宁垂眸看灵力沿着千钧玲珑骰碎片游走,它们动作极慢,沿着碎片边缘一点点前进。 在漫长的等待中,韶宁盘腿坐在地面,思维发散,忍不住猜测等一下小魔神要怎么出来? 是从天上竖着‘啪’一声掉下来,还是在半空中一寸寸变幻出身形? 或者说从地里爬出来,就像商陆从水镜下爬出来一样。 这个问题考到了韶宁,她想得入神,直到再低头时发现映在骨白碎片上的月光,变成了猩红色。 她抬头,天际弯月布满裂痕,一寸一寸,将月亮分成零零碎碎的几十块。 夜风吹得人骨子发凉,林中惊鸟四散,鸟鸣尖锐刺耳,在空旷的夜色中听得她毛骨悚然。 在鸟鸣衬托下,四周阴森诡异,韶宁双腿坐得发麻,她不得不双手撑地费力站起身。 她想跑出这片区域,碍于腿脚手刚扶上树干,树干一震—— 神烨玉剑杀气凌厉,横空插入树干。 离她指尖不过毫厘。 长剑玉白,其上神光流转,它与太释玉出自于同一块神玉。 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分明,没有人类的血色。 他生得很高,另一手搭在韶宁肩侧,声音压着笑意,隐忍中是重见天日的亢奋。 “皇姐,终于见面了。” 韶宁心脏骤停,她动动唇,转头看向碎月下的魔。 惊鹜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魔瞳似春水照人寒,正等着她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韶宁张口结舌,迟缓道:“那个,那个你能表演一下那个吗?就是突然出现的方式......是横着跳出来,还是竖着掉下来的?” 第136章 不听系统言,逃跑在眼前(二合一) 他面上笑意不变,手上用力,玉白的长剑从树干中拔出。 当初古魔神得了一块稀世神玉,将其一分为二,一弓一剑,弓给了禁忌主作礼物。 魔族的文化体系不完整,大部分魔都是文化沙漠。 为了给弓命名,古魔神翻遍了仙家古籍,在三十六重天的命名中断章取义地取走了‘太释玉’三个字。 至于另一把剑...... 待魔后生产后,古魔神安抚好妻子,他掀开孩子襁褓一看—— 哇,又是男的。 剑放在仓库吃灰也没用,古魔神丢给了第四子当玩具。 他懒得去翻书,干脆给它取了‘杀人剑’三个字,言简意赅。 惊鹜提着杀人剑,修长的身子靠在留情木上,“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皇姐为何是人的瞳孔?” “莫非是整了副皮囊,用来冒充魔域血脉?” 惊鹜记不清禁忌主的长相,更记不清她眼睛和他们不一样。 她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毕竟小时候跟在她身后到处捉鸭子的时候,他才三岁上下。 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把一池塘鸭子惊得四处乱窜。 禁忌主给他取了‘惊鹜’的名号,在惊鹜不听话的时候,常常用她再不理会惊鹜来恐吓他。 她说,没有皇姐要的惊鹜,就是一只丑小鸭。 惊鹜急得哇哇大哭,哭着说他不要当丑小鸭。 再过了几年禁忌主去了白玉京,他们未再见一面。 古魔神没有主动提起过禁忌主的身世,惊鹜到现在都以为他们是亲姐弟。 天边破碎的血月逐渐融合,血色换做平时的月白。 白纱笼罩在惊鹜面上,他生得了一副好相貌,姿容俊俏肩宽腰窄。 可惜哪怕是挂着笑,那双深邃的眼也极为冷淡,长眸望过来时比夜色更令人感到阴寒。 惊鹜被封印了两千年,一张脸倒是长得很嫩,像是个十六七岁的男高中生。 这个男高还处在叛逆期,成天打架逃课,浑身散发着青春期躁动的气息。 不过若能忽略他冷意涔涔的眼睛,仅凭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脸,带着十足的侵略性,是能让人尖叫到腿软的类型。 如果他在牛郎店,勾勾手就能让初入社会的韶宁一掷千金,被他迷得神思恍惚,疯狂地相信爱情。 但这人是韶宁弟弟,她面无表情,只感觉对方是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想打死。 之前那个只会哭的皇弟长大了,居然敢不认皇姐了。 她揣摩不透对方的想法,在打不过对方的情况下,万一小魔神真的很看重血脉呢? “没有魔瞳,你就不认费尽千辛万苦把你复生的皇姐吗?”韶宁的脑袋转了一圈,真真假假道:“诛魔战争后我入了异世,投胎成人。” 他半信半疑,又听见韶宁解释:“异世和修真界的三道六界不一样,只有人类一族,其他都是猫猫狗狗。所以我失去了魔瞳成为人,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我不是魔族之人,为何要绞尽脑汁复生你这个白眼狼丑小鸭?” 听见‘丑小鸭’三个字,惊鹜抱着剑的手臂僵了僵,深邃的眸子不辨喜怒。 他盯了韶宁片刻,收剑单膝跪地,在她手背印下一个吻。 吻手腕上夫侍对妻主,吻手背是一般的等级关系。 惊鹜是魔神,但韶宁是他的皇姐,年长即能压他一头,不得不任她驱使。 在魔域,父兄一个不剩的情况下,小魔神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存在。 这个一人是韶宁。 手背凉飕飕的,韶宁不自然地收回手,抬步往白玉京走。 “魔域交给你了,复生魔族的任务也交给你了。”她回头,看向路上一言不发的惊鹜,“你现在修为如何?能把我送回异世吗?” 他迟疑片刻,没问缘由。“可以,前提是你和那个世界的羁绊未被斩断。” 只要韶宁对现代世界还有留恋,不排斥进入那个世界就行。 “那期限?” 第102节 “随你。”惊鹜顾着她走路的速度,不得不压着步子走在韶宁身后,眉宇间都带了不耐烦的戾气,却不好发作。 韶宁不管叛逆熊孩子的内心想法,想到自己身上还连接着系统,它毕竟是灵巅的员工,若是向魏枕玉告密,一切都前功尽弃。 在她说出诉求之前,惊鹜先道:“至于你灵魂上链接的那个东西,我可以把你们的联系切断。” 系统:‘?’ 它在韶宁神识海内大叫,‘擅自切断与系统的联系,这违反了你当初签的合同,你知道你要被罚多久吗哔————’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韶宁满不在意,她都已经把灵巅神主得罪了,还担忧什么劳动时长,迟早都要回来的。 想到现代世界,她心动了一瞬,如果能在现代做个平凡人,是她很想要的生活。 此次回去,她其实有不可说的私心,好想回去见见好友,父母,再陪他们说句话。 但是她不能舍弃了修真界挂念她的人。 韶宁叹气,她掐着手指算时间,就跑个把月,等到魏枕玉伤好了脾气消了,再回来。 几个月也够她在现代玩到腻了。 ...... 打算好一切,有小魔神在布置穿越的阵法,剩下的事就是如何与夫侍说这些。 她最先用的宫主令联系温赐,他听闻此话,当即就要来找她。 韶宁安慰他:“等你过来,我都走了。放心几个月的工夫。” 温赐声音闷闷不乐,“你还会回来吗?” 他很害怕,他怕过了三年,韶宁都没有回来,他因此丧命在帝心劫下。 害怕直到死,韶宁都不喜欢他。 听见她多次保证,他勉强放松一颗心,又听见她道:“记得跟江迢遥说一声。” “哦。”等她掐断联系,温赐不开心地丢下宫主令,丢了一会又拿回来看。 他抽屉里放的萤火虫还没有死,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希望它们能活到韶宁回来之前。 ...... 和长鱼阡、小狐狸说清楚了,韶宁才偷偷摸摸地摸进执夷的房间。 他桌上摆满了小衣裳,针脚很别扭。韶宁摸摸鼻尖,每次执夷看见长鱼阡,他都会问她,什么时候给他一个孩子? 看见她过来,执夷把她抱在腿上,给她看做好的衣裳,“怎么样?” 韶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说实话,有点丑。” 在执夷生气之前,她抬头在他唇侧讨了一个吻,“你记得我之前说要避开魏枕玉的事情吗?我想回之前那个世界避几日。” 他沉默良久,在韶宁以为他不会答应之前问:“多久?” “大概几个月,半年之内,我让惊鹜把我带回来。” 方才天动异象,全天下都知道了魔神降世。 执夷没有否定,他都等了千年,半年是等得的。 他允许她回去,不单是魏枕玉,有他和小魔神在,他们未必护不了她。 但是更重要的是,韶宁应该想回去瞧瞧。她没有说,但是好歹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执夷仅在送她走前反复嘱咐:“一定要按时回来,不然我会疯掉。” 守在房间内的惊鹜瞥过她身后一众夫侍,他的皇姐倒是本领够大。 狭小的一间房中心符文遍布,在韶宁踏入之时符文流转,从外人的眼中看不见房内景象。 符文流转的速度随着惊鹜手中法力的注入而加速,韶宁看得眼花缭乱。 她不知道要经历多久,下意识闭上眼。 等了片刻,她听见小狐狸的哭声离她远去,史莱姆在‘姆,姆’的唤她,然后是深渊的鸟鸣,最后是空旷静默。 一切都陷入沉睡。 耳畔的声音远去又近来,沉睡的世界苏醒,她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夹杂着几声交谈。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怒骂老师。 韶宁猛然惊醒,橘色的蚊帐围着她的小床,留出寝室中个人的私密空间。 她神色恍惚,侧过头,穿越时没带走的手机就在枕头旁边。 她穿的还是修真界的衣裙,呆愣地摸上手机边缘,寻找开关。 手机屏幕照亮她的脸,随韶宁看见上头时间瞪大眼。 距离她穿越不过两日。 她在修真界待得太久,后知后觉地想起修真界三个月,现代时间一日。 小魔神不知道两个世界时间流逝规则,知道的系统被切断了联系。 韶宁看着手机屏幕,不知是喜是忧。半年,她才在现代世界待了两日。 她好像真的不能再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原住民反而成了游客,匆匆一瞥就得离开。 韶宁关了手机,她掀开床帐,蹑手蹑脚地踩着楼梯下床。 复习的室友愣了一瞬,“你不是请假回家了吗?” 应该是系统做的。 她们打量韶宁,问题一连串向她丢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怎么没看见?出去偷偷搞cosy了?这cos的谁啊,没见过?挺漂亮的,我亲爱的老婆。” 一个眼尖的室友看见她脚上的鞋,嫌弃道:“穿鞋上床啊,韶宁你好邋遢。” 韶宁勉强笑笑,她从宿舍中央走向阳台,神情恍惚,摊开手,指尖簇了小团火。 灵根和修为还在。 旁边洗漱的室友震惊:“......魔术?你真够吊的。” 韶宁随口应付几句,她不仅会魔术,她现在甚至能一巴掌炸了学校。 ...... 想想还挺爽的。 她脚步轻飘飘的,在衣柜选了几件衣服,把身上的衣裙换了。 韶宁不太熟练地打开买票的app,这两日人多,只抢到了母亲所在城市的票。 她松了一口气,出门坐高铁检票时才想起忘了带身份证。 她神色愣怔须臾,走其他程序时笨手笨脚地弄了半天。 意识到耽误排队的人的时间,她说了声‘抱歉’,不自在地用手捞开脸侧的碎发,闹了个大红脸。 韶宁寻着脑海的记忆,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时忽觉全身乏力。 明明之前读书,一学期没有出门,这些东西也不会忘这么快。 她侧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陌生又熟悉,耳侧擦过的交谈声只能摇摇挂在耳边,听不进去。 什么国际形势,什么学校,什么网络新闻。 她不在的两日,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 问题出在她,她站在衣装各异的现代人中格格不入,就算她套上了以前的衣服。 只改变了外表,没有改变内里。 韶宁愣神,她什么时候变了的? 是原本的世界抛弃了她,还是她抛弃了世界。 列车到站,韶宁和人群一起下车。她调出导航,拨出了母亲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很是惊讶,问她今日怎么想着打电话了? 韶宁未答,她站在陌生的城市,问母亲现在在做什么? “哦,妹妹快放学了,我马上去接她。” 韶宁跟着导航走向妹妹所在的幼儿园,她蹲在草丛边缘,等多年未见的母亲接到妹妹后出来。 她抓抓头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是想要干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没有和母亲再见了,自从父母离婚。 父亲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在漫长的等待中,她和父亲打了个电话,没有僵滞的关系,只是你问我答间像个陌生人。 他问起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男朋友? 韶宁搓搓鼻子,“有了,他们......他对我很好。” 见母亲带着年幼的妹妹出门,她起身想迎上去,走出两步,忽然顿住了步子。 她蹲了回去,看她们上车,再远去。 韶宁没买到回去的票,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混过最后一日。 她订了间酒店,入住之前在繁华的大街狠狠消费了一笔,她第一次如此奢侈,毕竟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韶宁拖着大包小包进酒店,她躺在床上,熄了灯后还能听见街上热闹的声音。 越来越吵闹,怎么都静不下来。她用被子捂住头,忽然有一点难过。 这次穿越给了她太多的美好东西,金钱财宝样样不缺,有很多人爱她,她再也不会缺陪伴。 唯一的缺点是,这些东西太重了。 她在接受命运的糖果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承担起背后的代价。 韶宁,你有点既要又要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好歹修真界也很不错。 她努力安慰好自己的情绪,把头埋在被子里,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过了明天,她就回修真界。 第103节 她意识混混沌沌,感觉四周场景依旧在快速变幻。 有人把她紧紧拥在怀中,细碎的吻从额头落到鼻尖,一路向下,不放过每个地方。 她的睡裙挂在腰间,韶宁难耐地蜷缩着脚趾,大口喘息。 她想侧过头避开他的亲吻,反被强制掐着下颌,被迫接受他的索取。 “唔,唔.....”她面上挂着泪痕,在惊恐中睁开眼。 魏枕玉松开她的下颌,妍丽的唇色泛着水光,“醒了?” 第138章 安静,病态,且疯狂 【有强取豪夺剧情,不能接受的宝贝跳过137.138章】 ...... ...... ...... “你骗我,你在骗我。”他与她十指相扣,完美契合的身体明明在最热烈的告白,她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总是不让人感到欢喜。 “滚出去,我说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因受制于人无法反抗,她憋不住心头的怒气与委屈,眼泪像溃堤的水,哭得无助又绝望。 “为什么。”魏枕玉顿住动作,他呆愣着喃喃发问,“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还没有消气吗?” 她抽泣着一言不发,牙齿咬在下唇,留下一道血痕。 魏枕玉想伸手替她抚去血迹,被她咬到指腹。 韶宁用了狠劲,鲜红的血液混着泪流入口腔,呛得她连连咳嗽。 魏枕玉没有再继续,他起身想去倒水,韶宁用手背擦去血迹与泪痕,她艰难地侧过身子,不再看他。 手中的茶水平静无波,魏枕玉跪在床上,他抚上韶宁的背为她顺气,茶水却被她抬手打翻。 “......滚开!” 温热的茶水洒在发皱的道袍上,他平静的伪装被一瞬间击溃。 被压抑的情绪逐渐冒头,他面上的平淡不在,换作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找了你整整三个月!翻遍了整个修真界都没有你的踪迹......我都快疯了......” “明明杀我的人是你,逃跑的人也是你,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 “你已经杀了我,为何还要恨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甘心?” 他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韶宁看不见他眼眶发红的模样,只感觉到滚烫的泪落到脖颈间。 不是她的眼泪。 迟到了三个月的不甘蜂拥而至,魏枕玉落泪无声,高涨的怒火起了又熄。 他伸手拥着她,头埋在颈窝,“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哪怕一点。” 韶宁哭过一场,情绪比刚才淡漠了许多,被用力擦拭过的眼发红变肿,未尽的眼泪在刺激下再次流到枕头上。 她干脆闭上眼,“魏枕玉,你现在跟条摇尾乞怜的狗有什么区别?” 他甚至顺势应下,“若我这般做,你就会给予我怜悯吗?” 韶宁贴在耳边的碎发被泪水沾湿,魏枕玉拿来软帕替她擦干净,忽而发笑:“倒是忘了,你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狗。” “所以呢,给了你怜悯又怎么样,”她受够了魏枕玉的反复无常,麻木着任他动作,“你好比一条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流浪狗,死缠烂打地做这么多,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越想要,越得不到。” “结果么。什么是结果?你告诉我什么是结果?”魏枕玉略微失神,重复她的话。 “在深渊你我同床共枕,相伴不离就是结果吗?还是说破镜难圆,你一箭杀了我就是结果?”他失力跪坐在她身侧,所有情绪像泼到地面的水一样不可收拾,“过程何尝不是一种结果,我就要你,只有你在我身边,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你能困我一辈子吗?” “我能。” 她不再说话,魏枕玉未再多言,他拿来一件勾勒着红山茶的衣裙为她穿上。 往后一个多月,他没有像第一夜那般极端。其他分身在处理公务,一个分身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到了夜间,隔几日他就忍不住搂着她亲吻,堪堪停在最后。 韶宁发现他的分身是轮班制,有一日她亲眼见两个分身交换工作,黯淡无光的眼眸动了动。 魏枕玉拥着她,他误解了她的意思:“我可以几个分身一起陪你。” 韶宁神色僵滞,魏枕玉没有再提这件事。 他的话比往日多些,事无巨细地向她报备一日行踪,偶尔问她想不想去看看灵巅。 韶宁一句话都不说,他的问答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响。 他无所谓,偶尔会提到修真界的几个人。 小魔神是韶宁的皇弟,魏枕玉没有杀他。 他不是个安生的,初复生时法力还未恢复完全,已经提剑杀到了妖域。 在魔域制霸一方时,妖族任人宰割,赤金奴一族曾向魔族俯首称臣。 现在距当年已有两千年之久,赤金奴没有之前那般好欺负。 “但是,”魏枕玉话音一转,“前几年的妖族群龙无首,妖皇生死不明。” “近日妖皇回了妖族,与魔神谈判,妖皇同意两族结盟,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将魔域帝姬嫁予他做妖后。” 小魔神按捺着剑,当着来使的面把妖皇狠揍了一顿。 “没打死。”魏枕玉失望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韶宁抿唇,又听见他说起关于她的事。 她的身份曝光后,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执夷回了无上宗控制局面,有这个妻奴在,仙家对无上宗的立场心知肚明。 而明光宫温赐带头向帝姬示好,被戳着脊梁骨骂走狗。 落了千钧玲珑骰碎片的洛家把自己撇得干净,洛韫珠声称碎片被抢。但仙家对洛家的态度捉摸不透,毕竟洛家嫡子嫁予了禁忌主做夫侍。 长鱼氏长鱼沅面对仙家质问情绪毫无波动,除了得知韶宁是禁忌主的时候,他意料之外地‘哦’了一声,下一句话是,‘本王居然要生一个小魔头。’ “一个两个,对你真是情根深种。” 只有说起其他人时,韶宁才会睁眼静静听,其他时候她都闭上眼,满脸不耐烦或者麻木。 面对她的偏心,魏枕玉说着说着情绪迅速衰败下去。为了防止自己发疯,他一言不发,守着韶宁入睡。 她睡着了,他就目不转睛地看她一夜。 病态的安静且疯狂。 以韶宁的修为是不需要摄入饮食的,魏枕玉像在深渊的时候一样,为她洗衣做饭,饭菜端在桌上,放几个时辰迅速地冷了。 她一筷子没有动,他依旧日复一日地继续做。如果忽略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僵硬,好似真回到了深渊,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子。 魏枕玉压抑着心情,他想再等等,只要他足够热烈,时间能够让他捂热韶宁这块冰,她身上带着神纹,与他共享寿命,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直到他发现韶宁瘦了。一朵明媚向阳的花恹恹的,圆润可爱的脸蛋在短时间内小了一圈,逐渐变得小巧尖瘦。 魏枕玉揽着韶宁的腰,之前摸着有些小肉的腰肢也瘦了很多,不堪一折。 她闭着眼养眠,偶尔睁开眼,眼神轻飘飘的像一张病白的纸,掠过他惊慌的眼,落到床榻一侧,静谧无言。 他所有情绪一瞬间散了,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等了良久,魏枕玉忽然道:“我带你去修真界。” 韶宁终于有了一点人的鲜活,她抬眸,怔怔看向他。 魏枕玉避开她的目光,指腹划过她锁骨下神纹,他衰败的心情回暖了一点。 “你之前说我们结为道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们没有成亲,没有大摆宴席,没有昭示天下。” “把我们就回承平宗成亲,为这桩亲事大摆宴席,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才是你的道侣。” 她眼睛里的期待迅速黯淡,在魏枕玉单方面敲定婚事,准备拥她入眠时,韶宁忽而道:“魏枕玉,我退一步,你退一步,如何?” 这是一个月来,她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目的显而易见,她要回深渊,其他人还在等她。 第139章 以她作饵,欺人自欺 魏枕玉不说话,他沉默地盯着韶宁,等待着她的下文。 心底压着一点期待,更多是不安。她的计谋太多,让他心生顾虑。 “放我回深渊,其他任你。” 她被他搂在怀中,两个人近在咫尺,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没有一个人都猜得透对方的心声。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自己的提议,掌控权在他的手中,她没有什么优势。 “你会同我成亲吗?”他问。 “随你。”她面色不变,听他心跳乱了一瞬。 他没继续问,韶宁猜不透他的想法,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魏枕玉怀中一空,他木然伸手为她捻好被子,坐在原处衡量利弊。 每一个可能性都被他想过了,魏枕玉思考过韶宁之后会为了摆脱他做的任何一种方法,理智告诉他,如果把她留在身边,更有胜算。 至少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他想了很久,事实明明白白告诉他,只有把韶宁留在灵巅,才能免除一切隐患。 魏枕玉一动不动,枯坐一夜。 ...... 一个月来睡得时间太多,韶宁今日没睡多久,醒时魏枕玉的身影遮住了昏暗的灯光。 第104节 他动动干涩的唇,面对她时,想了一夜的东西都被压下去,反而问:“天长日久,你会接受我吗?” 她刚从梦中醒来,脑袋保持着混沌,呆愣半晌想起他说的是什么,“......应该,会。” 韶宁避开他的目光,她垂下眼眸,整张脸隐入晦暗。 她想,之前的法子有点太激进了。 或许对他,对一个修为远胜过自己的疯子,应该换个柔和的法子。 也算是以彼人之道还治彼身。 魏枕玉迟疑了片刻,他想伸手替韶宁拂过额前的碎发,她下意识躲过。 他垂下手,换作去拉她的手。 韶宁有过须臾的退缩念头,最后身体僵在原地,任他牵着手。 她一直垂着头,“我不喜欢灵巅,我不想和你在灵巅过一辈子。如果你放我回去,说不定,我会尝试着接受你,我们就可以重归于好。” 魏枕玉抿直唇线,眼眶莫名酸涩难忍。 她在骗他。 她分明是在抗拒,却在假装着接受。 “真的吗?”他又问,这次等了很久,才听见韶宁挤出来一声‘好’字。 声音落入耳中的刹那,魏枕玉把她拥在怀中,身体交错,她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睛,他也看不见她故作轻松的表情。 昨夜构造的广厦被他推翻,魏枕玉都猜不透自己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想要她消瘦,又想要她陪在身边。不想要听她说的厌恶,又不忍心听她编造的谎话。 韶宁很讨厌他,他完全能感知到。 她是只飞走就抓不住的鸟,他放她出了灵巅,她就不会呆在他身边。 刚才都是谎话。 她在骗他,如同他之前骗她。她根本不会敞开心扉接受他。 现在所有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她撒谎的表演如此拙劣,他心知肚明她虚伪的诡计。 她舍不得给他一根救命稻草,他也没有了孤注一掷的机会。 “好,成亲后,我带你回深渊。” 以她作饵,他上钩了。 ...... 自那日魏枕玉答应了,他匆匆地走了,韶宁以为他出尔反尔,再见他时,她已经和系统再次连接,魏枕玉拿回来一张写着白纸黑字的罚单。 上头签的字是戚灵修的。 现代世界对魏枕玉来说太过陌生,难保会有意外发生,他怕她再次逃往那处。 魏枕玉将深渊巡视情况写下来,戚灵修才是深渊的负责人,很多东西都需要他签字。 戚灵修的神识看着上头的五百年,“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戚灵修暗自思索,他的妻主惹到魏枕玉了吗? 魏枕玉面不改色,陈述事实:“她召唤魔神,把深渊搅得天翻地覆,重大失误,理应责罚。” 戚灵修无力反驳,他翻开韶宁之前签的合同,把上头俸禄从一个月五千,改成了十万。 他给的理由魏枕玉同样无力反驳,“五百年难保她会心生不满,多给些灵石安抚人心。” 他在给韶宁的罚单上签字,“为了深渊的秩序与安稳,灵石我出。” 魏枕玉皱眉,怎么有种戚灵修在养他的妻主的感觉? 系统是个瘦弱的少年模样,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短发,蹲在墙角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差一点,差一点......就穿帮了。 魏枕玉拿着罚单走了,系统抓抓头发跟上,他再次与韶宁神识连接,劫后余生道:“有没有想我呀?” “滚。” ......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韶宁尤在梦中。 她身在承平宗苍黎园,魏枕玉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婚事。 “交换生之行已经结束了,我想去明光宫看看,那毕竟是我的宗门。” “有神纹在,你怕什么?” 触及到她的目光,魏枕玉艰难地点头,送她到了明光宫。 “明日我来接你。” 韶宁随意应了,她去往忘情殿,身边弟子看见她和在门口看她走远的魏枕玉又惊又恐。 韶宁一路畅通无阻,她推开忘情殿的门,走到内殿,漆黑一片。 “温赐?” 察觉到她的气息,里头人手中面具掉落在地,他急忙寻找它的踪迹,摸到的时候发现面具碎成了两半。 韶宁掀开珠帘,内殿一片漆黑,她指尖攒簇火苗想点灯。 在灯光亮起来之时,她转头去寻温赐的身影,刚瞥见一抹白,温赐已经慌张地捂住韶宁的眼,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让他难堪不已。 “我......很难看,别看。” 第140章 你管我叫师尊,我管你叫主人 “你的脸?” 她唐突发问,该不会在她离开的几个月里,他这张完美无缺的脸被毁了吧? 韶宁伸手去摸,温赐僵滞着身子,他挥手用灵力吹散了灯,低下头任她的指尖在五官游走。 他没多眼睛少嘴巴,比罗睺好多了。 仅凭触摸的话,她应该发现不了自己的难看吧。 温赐安安静静地感受她的触碰,垂在身侧的手表现出主人的紧张,他收拢五指,不敢发问。 好想问她,这张为她生出来的脸,她究竟喜不喜欢,是不是真的难以入目? 等待的这几个月,他提剑走过山海,一边期待着她早日回来,一边害怕她嫌弃这张脸。 他很想在半年内换张赏心悦目的脸让她欢喜,所以在这几个月他寻遍了上下两界,但是都没有寻到改变容颜的方法。 再一次失败后,温赐颓唐地摘下面具,坐在明光宫指腹摩挲着五官,没有灯光,他看不见这张脸。 就好像它不会存在,不会影响他和她的相爱。 但是幻想轻易地被现实打败,他好喜欢她,为什么这张脸偏偏就生得这么难看?连带着他对她的爱意都被贬低,一毛不值。 韶宁的指尖点在温赐双唇间,她收回手,没有摸到伤疤。 “......你的脸不难看。” 他心跳落空一瞬,温赐张嘴想确认,片刻后止住发问。 四个月他里反复暗示自己,他有多丑陋。这句话已经成为笼罩他的巨大阴翳,把他所有骄傲都碾碎成泥。 温赐双指勾着韶宁的衣袖,酝酿半天,鼓起勇气问:“你......不讨厌吗?” “不讨厌啊。” 她指尖簇着火去点灯,当灯光照在他面上时,温赐仍旧下意识想躲避。 他别过脸,余光瞥见韶宁的眼睛,温赐僵硬地转过头,胆怯忐忑地经受着她的目光。 韶宁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他无地自容,好像一件有巨大瑕疵的商品,供她打量。 她没有说他难看,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照顾他的情绪,还是因为真的能接受丑陋的夫侍。 她人真好。 这样想着,温赐更寄颜无所,一般三观正的人都和他聚不拢一堆。她越高洁荣辉,衬托得他越卑劣龌龊。 不过他自己脸不好看......身为一个夫侍的基本技能还在,温赐抬眼看韶宁,目光相接一瞬又迅速垂下眼。 他不知道他的好不好,能不能让她感到满意。 想到她是来找他培养感情的,温赐对爱情的理解中掺杂着欲望,灵与肉浑然一体。 他斟酌着开口:“你,你要验验货吗?” 韶宁不解,“什么货?” 温赐心虚,他那夜撒了谎,他们没做到最后。 他的指尖绕着腰带,一拉就散,和韶宁那夜解不开的情形全然不同。 “上次你神志不清,应该不记得具体过程。” 外头两层素白道袍落地,温赐着了一件单薄里衣,衣襟袖口绣着细密的凤纹。 在修长的脖颈之下,绚丽的尾巴舒展在衣襟边缘。再往下,韶宁目光微动,他里衣单薄,襟口开得很大,裸露大片风光。 没想到他捂得严严实实的道袍之下,是这副光景。 可是她记得上次见到时,里头的亵衣还挺正常的。 她懂了他说的‘验货’是什么意思,韶宁目光飘忽,“那夜,那夜挺好的,不需要再验了。” 闻此言,温赐发现自己的谎言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眸光黯淡,踩着道袍走到她身边。 “完全不一样,因为那夜你把我当成了执夷。” 他凑近韶宁,双臂虚虚地圈住她,“四个月来,我为你力排众议,禁止明光宫上下与魔族交恶。众仙家都骂我是帝姬的走狗,骂得好伤人。事已至此,帝姬可以给你的狗一个赏赐吗?” “什么狗......你好歹是我师尊。”他说话太直白,韶宁感到了一点羞耻,别过脸不看他。 第105节 她身上好软好香,温赐收紧双臂,低头在她颈侧轻嗅。 以前没有五官,感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现在才能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一切,踏实又满足。 温热的气息洒在韶宁脖颈,他像一条大型犬圈着她在闻味,闻完过后就该上嘴舔了。“他们都在骂我,说我是你师尊,你却是我主人,我觉得这并不冲突。” 仙家原话是,温赐为人师表,却认贼为主,成了禁忌主的走狗。 翻译过来,确实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发自内心觉得,骂得还挺好听的。 听闻此话,韶宁难得羞赧,师徒关系突然变得尊卑颠倒,这也太犯规了吧。 “所以你想要什么赏赐?” 温赐想,当然是直接滚上床,痛痛快快地验货。 想到此,他喉结滚动,看见韶宁面上写满了拒绝,只能把把不安分的心思压了下去,失落道:“那,亲亲我可以吗?” 他顺势抱着韶宁坐到榻上,指尖点到了眉心帝心劫。 这是会要去他半条命的东西,现在却在渴望她的恩赐。 然后是鼻尖,最后他的指腹大胆地点上了双唇。“可以吗?就一下。” 他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这张脸。 韶宁的吻很轻,像蝴蝶停留在唇边,一触即分。 温赐没有感知到她的嫌弃。 她人真好。 得到了奖赏,他眉梢挂着喜色,“你这次到明光宫待多久,还会走吗?承平宗的交换生之行已经结束了,他们也不想要魔域帝姬做弟子。但是明光宫不会这样,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他恢复了之前的话痨属性,拉着她唠四个月来修真界的变化。 “......待到明日就走,”这些事韶宁在魏枕玉口中听过七七八八,但是换一个人说出来,意味又完全不同了。 魏枕玉在贬低,温赐更像是在摇尾巴邀功。 她坐在他怀里,抬头看见他面上的失望,解释:“我这次是回来在承平宗成亲的。” “和谁?”江迢遥? “魏枕玉。” 温赐回想起云烟镇的传言,韶宁只告诉他她杀了魏枕玉,他还以为是因为保护商陆。 当时就有人传言,上神是砍小三不成,被道侣背刺了。 听见传闻的温赐想,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思来想去,得出四个结论。 首先韶宁是没有错的。 魏枕玉这个贱人! 商陆这个废物死人! 为什么不把执夷一起砍了! 想到她只待一夜,马上就要和别人成亲,他又得做小三。温赐怏怏不乐,“那今夜我们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吗?什么都不做。” 只是单纯盖被子聊天。 韶宁应了,多余的时间她控弓,锻炼躺了一个月的酸软身子。 夜间再回忘情殿时,温赐已经洗好身子,躺床上了。 他几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被褥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站在床侧的韶宁俯视看向他时,温赐仍感觉不自在,抬手灭了灯。 他将韶宁圈进自己的被窝里,想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她。 韶宁:“什么?” “无悯草有助于双修,你可以把我当做炉鼎......来使用。” 温赐贴在耳侧的话音里带着期待,因为这是他胜过其他人的唯一优点。 韶宁感受到身后人的身子变烫,他竟然带剑上床,她一句话都不敢说,闭着眼装睡。 满腔期待没得到回应,温赐很失落,忍着不适,拥着她清汤寡水地睡了一夜。 ...... 第二日韶宁起来得不算早,日光大亮。魏枕玉早早地到了,他站在院中阳光下,看着几乎粘在她身上的温赐面不改色。 直到他们走出明光宫,魏枕玉方忍不住发问:“你和他......” 他想去牵韶宁的手,指尖碰到的时候她往后缩了些距离。 魏枕玉的手落空,他的疑问被打断,听见韶宁平淡道:“你今日来得太早了。” 她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总是心狠些。隔着重归于好的虚伪表皮,行为举止都在试探他的底线,每句话都渣到极致。 他没有继续说话,在一段长时间停顿后,才答话:“嗯,我下次来迟一些。” 第141章 赤金奴猫淹昆仑山 魏枕玉再次去够韶宁的手,这次她没有躲开。 他是个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的旧人,好歹比之前好一些。 现在的关系不冷不热,他说话,偶尔韶宁会应答几句,伸手触碰她,她很少甩开他。 两人并肩走出明光宫,路上修士面色各异,埋着头不敢瞧过他们。 大婚的事情才开始筹备,还未昭示天下。 原因很简单,魏枕玉担忧她后院那群男人会生事端。 魏枕玉:“要在上界转转吗?你以前很想到四处逛逛。” 在深渊的时候,她对上界的繁华很向往,常问他上界有哪些稀奇的玩意儿,或是罕见的美景。 她还说,哪日趁深渊事少些,和他一起周游修真界。 听他所言,韶宁眸光扫过来往的人潮,他说的都是以前,但是后头她已经和更多人一起逛过上界,将美景尽收眼底。 “不了。” 魏枕玉欲语,韶宁已经松了手往承平宗的方向走去,她知道他想说什么。“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你很喜欢提起过去。但是我不喜欢那些日子。” 魏枕玉常提起过去,是因为他喜欢那些日子。 他跟上韶宁的步子,应答:“好,我以后不提那些事情。” 回到苍黎园后,承平宗上下暗戳戳地准备婚事,嫁衣很快被送到了韶宁手中。 绣娘很会夸赞,指着嫁衣最表层的薄纱,说是裁的月光。 韶宁摸着薄纱,纱穿透手掌,像水一般流淌在大红裙摆表面。 她愣怔片刻,看向绣娘。 绣娘捂嘴笑,“仙子以为我在诓你,我可一句谎话都没说,这就是上神为仙子裁取的月光。” 绣娘又指向珠钗,什么晨露或是捻金线,韶宁听说过没听过的应有尽有。 韶宁再摸到层层叠叠的裙摆,竟比想象中轻了许多,绣娘说是用灵力将天材地宝炼化而成,胜过最上等神器。 “仙子喜欢吗?” 她点头,确实喜欢。 “那人呢?”瞥见门口一抹衣摆,绣娘笑得合不拢嘴,趁热打铁道。 韶宁答道:“不喜欢。” 绣娘笑容僵在面上,埋头为后来的魏枕玉让开一条路,趁机溜到门口,愁着一张脸不敢再说话。 婚事订在本月中旬,魏枕玉将喜帖递给她看,精准地邀请到了每个夫侍。 他甚至把她的夫侍们安排到了一桌,理由是方便看管。 ......他们是什么嫌疑犯吗? 魏枕玉把时间掐得很紧,承平宗在成婚前一日才开始挂红绸,江迢遥正疑惑地看着弟子挂红绸,陈留长老已经跑过来递给他一张特制的喜帖。 江迢遥笑吟吟地打开,“谁家的亲事?” 江迢遥之前三天两头地往韶宁院子里跑,都是陈留长老在打掩护。 他知道自家徒弟的心思,同样笑吟吟地答:“你心上人的。” “啊!徒儿,我的徒儿啊你怎么晕过去了!” 韶宁不知道各家的心思,到大婚前一刻都无人到承平宗打扰她。 她在长鱼氏已经成亲了一次,虽然流程不太一样,但是比之前熟练得多。 为她描眉的师姐问她是否紧张,韶宁面无表情,“习惯了。” 师姐沉默不说话,上下两界都在传是他们上神倒贴魔域帝姬,起初还不信,现在看来有可能是真的。 大部分弟子都没预料到仙魔两族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想到之前明光宫宫主提出向禁忌主结亲以示诚意之事,再联系云烟镇的所见所闻。 不少人天马行空地想象,他们认为是魔族到了魏枕玉也无法镇压的程度,连上神都被送去结亲了。 上神舍己为人之精神,闻者落泪,见着伤心。 倒是那明光宫宫主,口号喊得响亮,怎么不把自己送去,反倒送别家宗门的上神。怕不是因为没有脸,被禁忌主嫌弃。 温赐再次被拉出来狠狠唾弃了一番。 师姐替她描好眉,衷心夸赞了几句,韶宁道谢时感到裙下钻进来一只毛茸茸。 第106节 身后的师姐放下眉笔,疑惑看向门外,“刚才是不是跑过去一只赤金奴?” “两只,三只?......”她沉默片刻,“到底多少只?” 她指了指身后几个人,“不知道哪个弟子养的猫跑了,不能让它们坏了事,去捉回来。” 师姐为韶宁递过去一方遮面的团扇,吉时未到,她让韶宁先等会。 眼前房门被阖上,韶宁放下扇子,低头见裙下钻出一只...... 伤残猫。 第142章 帝姬大婚,我等抢婚 软软猫三条尾巴只有一条完好,其他两条都裹上了绷带。 完好的尾巴卷着一面梳妆镜,它走路一瘸一拐,因为一条前腿受伤,被绷带包裹着猫脚,可怜兮兮的。 韶宁记得魏枕玉说小魔神把妖皇打了,疑惑发问:“惊鹜揍妖皇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吗?” “看你样子还挺忠心,忠心护主。” “喵呜——”软软猫炸毛,孤是被揍的那个! 你的皇弟把法力没有完全恢复的孤拎出来狂揍! 当着族人的面,狂揍!!! 它拍飞韶宁身边的团扇,扑到她怀中闹脾气。 梳妆镜落地,三岁孩童模样的淨琉璃从中摔出来。 他瞪了韶宁一眼,眼睛即刻被主仆契约刺得酸痛。 他一边稀里哗啦地流眼泪,一边手下翻动,一个镜中空间极快出现在挂满红绸的房间中。 在镜中空间出现又消失的片刻,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魏枕玉肩侧带伤,面对满地猫毛,他捡起床榻一侧的团扇,一言不发。 ....... 魏枕玉布下的阵法是被执夷、小魔神和商陆三人撬开的,温赐和江迢遥负责当内鬼。 几个人在谁把韶宁接回来的人选上产生了争议,谁去都有私心,并且会猛刷一波好感。 几人争执不下,最后把目光对准了一言不发的小魔神。 他是小舅子,不会和他们一样存在其他心思。 但是软软猫不服。 赤金奴能称霸妖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们生得又快又多,靠数量多成为妖族之首。 他好歹也出动了大半个赤金奴一族,毛茸茸在承平宗乱窜胡闹,都是开了灵智的妖怪,它们不伤人,只捣乱。 承平宗弟子不敢动手伤猫,跑上跑下忙得焦头烂额,四处捉猫。 趁着其他几个人在和魏枕玉对峙,软软猫混进猫群跑了进来,顺带带走了她的镜妖。 几只赤金奴在镜中空间消失之前钻了进来,镜子里满地的毛茸茸到处爬。 其中性子乖顺地夹着嗓子撒娇,亲昵地想钻到韶宁嫁衣底下,被软软猫瞪了一眼。 “喵——” ‘对着个人类搔首弄姿的,哪有赤金奴的威风!’ 毛茸茸们惭愧地垂下头,趴在地面不敢动弹。 软软猫跳到韶宁身上,不小心扯到了伤腿,疼得龇牙咧嘴,唯一好的尾巴缠在她手腕上,满足地养眠。 “喵~” ‘这是孤的主人哦~’ “......” 无语了喵。 “滚开。”淨琉璃踢开脚边的赤金奴,他站在空间一角施法,如今还是保持着幼童模样,冷着一张稚嫩的脸。 “你的前辈什么时候能醒?” 韶宁把被踢的赤金奴抱了过来,和软软猫挤占一个怀抱。 她想等着他前辈醒了,把淨琉璃交给前辈后,再解了主仆契约。 “快了。”他声音闷闷不乐,等真正的淨琉璃醒了,估计要把自己打回原型,将所有的意识合为一体。 毕竟他现在能感受到前辈的意识已经很稀薄了,前辈又复生江迢遥,又修复水镜,过度消耗法力的后果比想象中更可怕。 如果任由所有衍生意识分裂下去,水镜还不知道要沉睡多久,极有可能一睡不起。 加上小镜妖在云烟镇为非作歹,水镜应该意识到了衍生体的弊端。 看他费力结印的模样,额间沁出了一层细薄的汗,和曾在悬夜海见过的可爱镜妖差不多,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韶宁不解又问:“你为什么不在悬夜海待着,跑到云烟镇为非作歹?” 他不想说,碍于主仆契约不得不张嘴。 当初他在悬夜海犯了大错,错下神谕,间接导致长鱼氏内乱。前辈因此很生气,将他撵出了悬夜海。 他被撵出去后一路流浪到了云烟镇,因而发现了云烟镇的供奉。 所以他谎称自己是水镜本体,借了前辈‘淨琉璃’的名字,偷吃供奉,以供养自己的意识。 “云烟镇为什么要供奉长鱼氏的水镜?” “云烟镇供奉错了,他们的祖宗说千年前水镜来过,但是前辈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 他仔细想了想,“来过的那位,应该是你的故人。” 云烟镇古钟上刻着的字,写的是来过的那位‘神明’观古今、知前路,因此被云烟镇错当做了同样能看出一个人前世过往的水镜。 但是那个时候的水镜,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韶宁听完若有所思,她对二十七的过去一无所知。 将他们送到白玉京前,镜妖法力耗尽,缩成一团烟飞入梳妆镜中。 他想,下次韶宁应该见不到这些小镜妖了,水镜想要强制醒来,必须以融合所有衍生体为代价。 镜中空间破碎,镜中的赤金奴如脱缰野马,四处乱窜,软软猫瘸着腿在后头费力地跟着韶宁走。 它走不动了,干脆蜷着身子睡在她嫁衣长长的裙摆上。 “......” 韶宁尝试走动,嫁衣被重物压着,纹丝不动。 小狐狸洛殊观第一个冲出来,抱着她擦眼泪,被他甩在身后的长鱼阡笑得温顺,微微点头道:“妻主,好久不见。” ...... 深渊,浓雾外。 金蟾蹲在浓雾外,九尾狐抱着九条尾巴蹲在它旁边。 张开狐嘴,口吐人言。“你确定你的铜币就在这里面?” 金蟾最宝贝的就是它的铜币,甚至宝贵过了九尾狐。 九尾狐忿忿不平,“吾不管你了。里头都是吃人的魔头,比魏枕玉小儿还可怕,进去就等着死吧......” 它话音顿住,与金蟾齐齐转头。 来人面如冠玉,他身着大红嫁衣,嫁衣下摆被猫留下几道抓痕。 他肩侧有几道剑伤,深可见骨,往下滴的血在嫁衣上留下一面暗色。 魏枕玉收了剑,停顿片刻,几只法力低微的赤金奴从身后追来,围着他呲牙威胁。 九尾狐对金蟾传音:‘......才过几年,赤金奴胆子这么肥?’ 金蟾:‘因为毛茸茸可爱,可以为非作歹。你连尾巴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是。’ 金蟾果然只喜欢毛茸茸的尾巴和那枚臭铜钱。 九尾狐抱着尾巴哭泣,金蟾见魏枕玉不受赤金奴影响,抬步踏入深渊,它跟着跳了进去。 九尾狐顿了顿,见身后又走来一玄衣少年,他提着玉白的剑,身量极高,浑身杀意,仿若冷面修罗。 是把妖皇揍了一顿的那个魔头!几只赤金奴见状,吓得炸毛,赶紧拔腿跑了。 九尾狐扑腾着四腿,忙跟着前头两个向深渊里逃窜。 第143章 大婚之夜,谁的? 九尾狐跟在他们后面,动动鼻子,“怎么有狐崽子的气息?” 他们走到留情木林,史莱姆围成一圈,警惕地看向几人。 九尾狐隔着史莱姆,远远望见一只垂着白色大耳朵的小狐狸抱着韶宁,动作亲昵无比。 九尾狐看看韶宁身上的同款嫁衣,再看看前方面色沉沉的魏枕玉,一声都不敢吭。 它的后代,好像把神主绿了。 哈哈哈!天道好轮回! 魏枕玉抬步跨过史莱姆,韶宁闻声回头,她把飞扑过去的伤残猫逮回来,“你是来让我回承平宗的吗?” 她的目光扫过魏枕玉肩侧狰狞的伤口,垂下眼未多言。 软软猫消了气焰,橙金色兽瞳在二人间打转,以前它抓了魏枕玉一下,她心疼得不得了。 现在魏枕玉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她都面不改色,视若无睹。 第107节 真的失宠了啊,老男人。 “不,这次是我嫁进深渊。” 他将她的冷漠尽收眼底,反而隐去眉眼间的沉郁,向她妥协。 之前她答应了他,成亲后让他跟着进深渊。 没有拜天地也无妨,全修真界已经知道了他们是夫妻。魏枕玉垂着头,握紧的手复而松开。 好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他还是她的夫侍。 被韶宁松开的洛殊观瞪大狐狸眼,老男人不是走了吗,怎么和他一样嫁进来了?! 见韶宁没有拒绝,反倒为魏枕玉分了一间屋子,他委屈地垂着尾巴,心情衰败。 转念一想,魏枕玉后入门,名次就排在自己后面了,只能当个妾。 洛殊观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自在,哼着曲儿出去时瞧见魏枕玉勾着韶宁的袖口,轻声道:“今夜是我们的大婚之夜,你会来吗?” “你的伤?” “不碍事,我在房里等你。” 走到走廊的洛殊观猛地调头回来,好熟悉的场景。 当时他嫁进来的时候,大婚之夜韶宁让他养伤,魏枕玉就把韶宁叫走了。 他绝不能让魏枕玉得逞,他要把自己的大婚之夜讨回来! 洛殊观气鼓鼓地推门出去,他绕过满身戾气的惊鹜,愤怒的目光落到留情木下躲阴凉的金蟾和九尾狐身上。 九尾狐见他是本族后代,它口吐人言,叫他过去。 洛殊观走过去,他摸摸自己的大尾巴,又看看九尾狐,纳闷:“没有尾巴的光屁股老祖宗。” 九尾狐:“......我宰了你!” 金蟾把空间留给说话的两亲戚,它跳着去找史莱姆玩。九尾狐凑近洛殊观,一眼瞧出他还是个雏儿。 看起来他和韶宁成亲也不久了,九尾狐问:“你一个狐族,怎么看起来不太受宠?” 这句话戳到了洛殊观的痛处,他转头即走,听见身后狐狸叫他。“你没有修习媚术?” 洛殊观回头小跑到留情木下,期待地望向老祖宗。洛家不允许他修习媚术,说是男子修习媚术不伦不类,要他姐姐修习,洛韫珠又不喜欢。 九尾狐看不得自家崽居于人下,简直有辱狐族的名声,特别是在魏枕玉和他一起争宠的情况下。 怎么说天道好轮回呢,曾经多么威风的魏枕玉,遇见魅惑人心的狐族作为情敌,上神也不过是一个得不到妻主宠爱的黄花菜而已。 洛殊观半信半疑:“修习了媚术,真的能让妻主喜欢上我?” 他瞥了一眼在那边用长舌头卷蜻蜓吃的金蟾,又看看九尾狐,都是个雏儿。 “我怎么不见得你被人......呃,被蟾蜍喜欢,看起来怪讨厌的。” 九尾狐:“......我宰了你!” “吾一向注重修身修心,不在意风花雪月之事!你学不学,不学就算了。” 洛殊观期待地看着九尾狐,看它凭空变出一本书,他拿在手中,如获至宝。 他把书抱着塞怀里,做贼似地跑回了里屋。 洛殊观下定了决心,他要在今夜之前把它学好,然后截胡了二人的大婚之夜。 他翻开书页仔细学习,一知半解,到夜色落下之时才领悟了大半。 听见韶宁和惊鹜说话的声音,他顾不得学得好不好,从床底拿出之前嫁过来那套嫁衣。 他的嫁衣没有魏枕玉的华贵,也没有江迢遥的好看,其中下摆还被史莱姆咬烂了。 他嫁过来后把嫁衣洗了又洗,被咬烂的部分用蹩脚的针线缝补好,缝缝补补的,看起来落魄又心酸。 洛殊观换上嫁衣,他从门缝中探出头,看向不远处凭栏而立的韶宁,“妻主。” 韶宁正在问惊鹜在妖域那一遭算什么事,无缘无故打到了他族。 惊鹜抱着剑,冷着脸一言不发。他方复生,想活动筋骨,妖域离得近。 被说到烦了,他侧过身,冷笑,“在魔域,还没有谁敢如此指点我。” 韶宁皱眉,这个弟弟还挺叛逆。“现在有了,你偷着乐吧。” 他再做多些坏事,又会落得原著中三道六界一起讨伐魔神的惨状。 听见洛殊观叫她,韶宁回头,只能看见夕阳下洛殊观探出来的一个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韶宁让惊鹜自己玩去,抬步走向洛殊观。 她推开门,面色惊异:“怎么把这套嫁衣翻出来了?” 她还以为被丢了或是烧了。 洛殊观红了一张脸,他默念书中的口诀,带着韶宁进屋。 韶宁目光落到他的身高上,他好像已经成年,比来时长高不少。 长鱼阡似乎也长高了,她都没问他俩的生辰是何日。 “你现在多大了?生辰是哪一日” “十八了,生辰是八月二十四。”在她去现代世界的时候,他的生辰就过了。 没关系,小狐狸不在意这个,当时他只担心韶宁会一去不复返。 洛殊观回头看向她,深蓝色的眸子比往日更亮些。 里头好像藏着星辰大海,韶宁被蛊惑,她凑近洛殊观,踮起脚尖看他的眼睛。 “你今日......很好看。” 她的指尖在他眼睛边缘划过,洛殊观闻言暗自开心,看来媚术真的有用。 他还准备说什么,韶宁突觉困意重重,她眼睛一闭,倒在他怀中睡着了。 “......用错了......” 洛殊观拥着韶宁不知所措,下一步应该是挑起对方的情//欲,结果他挑起来的是瞌睡欲。 他气呼呼地为韶宁脱了鞋袜和外衣,把她抱上床睡觉,鼓励自己明日再接再厉。 这还是他第一次抱着妻主睡觉。 一夜过后,妻主身上都是自己的味道了。 洛殊观暗自得意,他用尾巴把韶宁圈起来,红着脸在韶宁唇边印下一个吻。 ...... 另一边。 魏枕玉身着嫁衣,肩上的伤被随意包扎了几下。 他解了束发,手中玉簪挑了挑将要燃尽的灯芯。 已至深夜,神识告诉他,韶宁在洛殊观的屋里睡下了。 他失神地站在红烛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和其他人已经这么亲密了。 其他人都是离她越来越近,只有他离她越来越远。 屋中的灯一夜未熄,屋中人不知冷暖地站了一夜。 第144章 此吃,非彼吃 韶宁醒时天色大亮,她动动身子,腰间的大尾巴把她卷得更紧。 她回头,洛殊观昨夜为她脱了外衣,没脱自己的,穿着个大红嫁衣就睡着了。 她昨夜莫名其妙地睡过去了,韶宁仔细思索,只记得最后看见的狐狸眼睛很漂亮。 是什么狐族的术法?她坐起身,抱着她的洛殊观半睡半醒地挂在她身上,迷迷糊糊喊了声‘妻主’。 “你小子,心思还挺多。” 想起洛韫珠说过他的转变,韶宁一直都在打算着找个日子把他送回洛家,一直拖到现在。 再拖下去,人都被她吃抹干净了。 韶宁叹气,不过现在的剧情崩得七零八碎,洛韫珠还没有和豹族青年定亲,仔细看着点,孩子应该不会走剧情的老路。 她伸手挼了一把靠在自己身上毛茸茸大耳朵,“你想回洛家吗?” 洛殊观猛然惊醒,听她所言苦了一张脸,顾不得瞌睡抱着妻主哭。 “妻主,妻主我再也不学媚术了呜呜呜......昨夜我什么都没做,你让我留下来吧呜呜呜......” 原来是狐族声名远扬的媚术。 她问:“为什么不想回去?” 洛殊观咬着腮帮子软肉,声音断断续续:“因为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只喜欢妻主。” “还有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如果你不会被姐姐杀死,还是不想回去吗?”韶宁摸摸怀里的大耳朵狐狸,试探性问。 洛殊观哭声一噎,漂亮的狐狸眼盯着韶宁,抬头时白面还挂着眼泪,愣愣道:“妻主怎么知道?” 他委屈瘪嘴,“你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我也不动歪心思了。” 洛家要把他嫁到深渊时,洛殊观虽然不谙世事,但对深渊也略有耳闻,他记得那禁忌主可是专吃貌美男人的可怕女魔头。 他长得这般漂亮,去了岂不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洛殊观寻死觅活地不去,后头逃跑被捉,拼命抵抗时被家仆拿来威胁人的刀伤到了。 他昏昏沉沉地高烧了几日,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在梦里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会在不久后被姐姐杀死,尸骨无存。剧烈的疼痛让他惊醒,小狐狸擦擦眼泪,突然觉得嫁给禁忌主没有这么可怕了。 他老老实实地上了花轿,随行的嬷嬷忽悠了他一路,说禁忌主有多好。洛殊观似懂非懂,他印象中的女人都变得姐姐一样可怕。 第108节 ‘她不吃貌美少年吗?’他捂紧嫁衣,摸摸自己的嫩肉,正是最好吃的年纪。 嬷嬷会心一笑,为了不让洛殊观反悔逃跑,编的假话绘声绘色。‘公子误会了,此吃,非彼吃。风花雪月之事,可非一般吃食可比。’ ‘再说这帝姬,是最会怜香惜玉的人。以公子的姿色,嫁过去是享福的。’ ‘而且公子是第一个嫁过去的,嫁过去就是大房,帝姬把你当心肝宝贝疼,怎么也比在洛家好过。’ 听闻嬷嬷的科普,洛殊观红了一张俊脸,原来是在床上被吃掉啊...... 但他更担心的是禁忌主如同传言中那样,不是和邪物一样软趴趴的一团丑死了,就是张牙舞爪,比罗睺还可怕。 后头他从花轿上滚下来,看见韶宁,怪好看的,哪有传言中可怕。 对他还特别温柔,他已经迫不及待被吃掉了。 想到再后来,洛殊观突觉委屈,嬷嬷骗人,他根本不是大房,男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妻主吃了一个又一个男人,还在往外面带,她怎么都吃不饱的。 并且她还不会换口味,一口老肉都嚼烂了,也不知道尝尝他的。 洛殊观往韶宁身上贴,撒娇蹭蹭,“我已经过来这么多日了,妻主都没有给我完整的大婚之夜,之前明明答应我等伤好了再说。” 韶宁尴尬摸摸鼻尖,“等你再长大些,我们再说这事。” 他不满地跳起来,从嫁过来,洛殊观都数不清自己等了多少日了,一直等下去,他都要熬得和魏枕玉一样人老珠黄了。 “又等又等!妻主肯定马上就要去外面,每次回来才一两日,每次让我独守空房。” 韶宁头疼,“再闹就把你送回洛家了。” 洛殊观闻言没了声音,憋着一肚子气不理她。 她下床穿衣,确实如洛殊观所言,在白玉京待不了几日她就回上界,先回明光宫看看。 韶宁回屋收拾东西,紫色史莱姆一直睡在她床边,由于和外头史莱姆合不来,它很少出去。 只有韶宁回来时,才跳着过来亲近她。 她摸摸它的头,打开乾坤袋抖三抖,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符咒法宝,滚出来的梳妆镜落地摔成两半。 韶宁神色一怔,刚拿起梳妆镜翻开,里头飘出一缕细烟,史莱姆蹦蹦跳跳地挡在她面前,警惕地盯着细烟。 细烟在半空中勾勒出人形,瞧着身高体型,韶宁感觉熟悉,像是淨琉璃? 模糊的人形逐渐有了眉目,两道远山眉中间一点观音痣,浑身如雪做的白,瞳孔和头发颜色都极淡,目光如秋水温和,不似真人,倒似仙人。 这和被称作谪仙的温赐完全不同,他眼中无欲无求,纯净剔透。 所有秘密都在他眼中无所遁形,只需要对视一眼,她一眼就能看透眼前此人是个绝对的端方君子,对方一眼也能照出她心头所有想法。 他的声音清冽动听,可惜没有一丝起伏,“主人。” 和喊她姑娘时一模一样的声音,想必这就是小镜妖口中的前辈。 韶宁目光再往下移,好吧,当初所见离经叛道的腹肌没有了,被仙衣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第145章 解除契约冷静期 “前辈?” 他微微颔首,施施然地叫她主人,“主人唤我淨琉璃即可。” 察觉到她的疑惑,淨琉璃解释:“主人所见的小镜妖是意识衍生体,他作恶的时候用的是我的名字。” “哦,”她干巴巴应了,“既然前辈已经醒了,那我们现在就把主仆契约解了吧。” 韶宁尴尬地笑了笑,绕着手指道:“我还不会解这个,只知道能解开,当时情况太紧急,就让小镜妖先认了。” 那只镜妖太危险,解了灵力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加上当时韶宁又不得不依赖他逃跑。 她只记得原著说过可以解除主仆契约,轻飘飘地一句带过,并没有具体说明方法。 淨琉璃面色温和,他沉吟片刻,“主仆契约好解,只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听他所言,韶宁翻译了一下,主仆契约有保护机制,有三年的解散冷静期,除了造成一方严重伤害的情况外,就算双方同意也不能在冷静期解散契约。 她傻眼了,但见淨琉璃未露出嫌弃神色,“主人身负重任,让我跟着主人百利无一害,希望能助您早日事成。” 他像在说今天吃什么般平淡,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做别人灵宠的耻辱,小镜妖认主的时候都象征性反抗了几下,虽然没什么用。 韶宁不解:“你不害怕我天天驱使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吗?” “这些日子我虽陷入沉睡,但对主人的言行有目共睹,主人心善,并非恶徒。” 韶宁不知道,但是淨琉璃对自己的性子了如指掌,他自修真界开创不久,就有了神识。 当初只有一缕微弱神识时还想去和众人争一争高下,后头看的人和事多了,那股少年气也被时光消磨得所剩无几。 奋进,不如躺平;努力,不如等死。 哇,真理。 加上后头意识分裂,小镜妖们活泼又吵闹,今天这个打了那个,明天那个又欺负了另一个。 面对他们的哭闹嬉笑,淨琉璃表情平和,其实内心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不然他也不会一睡,直接睡到小镜妖错下神谕,挑起长鱼氏内乱。 如果不是怕水镜一族消散,他真想一觉睡到死。 韶宁看起来是个不好意思麻烦别人的人,她身边大能又很多,应该很少地方能用上自己吧。 他嘴角弧度不变,笑得随和,暗自想道。 如果韶宁知道他内心所想,她大抵就知道自己遇上了咸鱼,终于碰上千年难逢的知己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要去明光宫,你和我一起吗?” 淨琉璃点头,明光宫比白玉京还安静些,都是断情绝爱的修士,能生出什么事。 他应了韶宁,她把金蟾的铜币攥在手里,收拾好东西后推门。洛殊观煮了碗粥,薄在蹲在房门边等她。 他厨艺不算好,但是有一颗喂饱妻主的心,空闲时候跟着长鱼阡学做饭。 长鱼阡的脾气比魏枕玉好太多,并且十分大度。他面对韶宁一屋子各种各样的夫侍,从来没有黑过脸,都是笑脸相迎。 粥烫手,外头包了一层布,还是烫红了他的指腹。洛殊观闻声起身,见着韶宁时话没说出口,见到了她身后的淨琉璃。 男人......又一个老男人,他抱粥哭着跑了,她还是这么喜欢老男人。 洛殊观跑了,旁边房门从里打开,魏枕玉目光落到淨琉璃身上,微微颔首。 算是一个故人。 他看向韶宁,识趣地没问他们关系,只问:“你要回明光宫了吗?我能不能和你一起?” 她回去是准备和温赐培养感情的,韶宁面露难色,沉默代替了她的答案。 魏枕玉八成受不了,她怕他再次发疯。 他黯淡了神色,如同以前在深渊一样对韶宁道:“我等你回来。” 韶宁出门前把铜钱给金蟾,它和九尾狐在晒太阳,没有准备离开的架势。 金蟾舌头卷走铜币含在嘴里,它准备道谢,张嘴铜币掉了,金蟾跳着去捡,再张嘴道谢,又掉了。 韶宁先发制人:“算了,不用谢。” 走前她叮嘱惊鹜少去搞事,就留着守家,他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 熊孩子欠收拾。 韶宁冲着他背影扮鬼脸,惊鹜似有感应,回头正好撞见她最丑的一面。 他嗤笑,“幼稚鬼,丑八怪。” 笑完他迅速冷了神色,“我要和你一起去。” 待在白玉京,一众争风吃醋的男人堆里,惊鹜一阵恶寒,他不理解他们的想法,更觉得无比嫌弃。 最初以为执夷、商陆是两个不错的对手,结果他们满脑子都是韶宁,执夷回了无上宗,商陆去了鬼垩楼。 现在来个更强大的魏枕玉,没想到他一样病入膏肓,像个下堂妇。 他们有没有一点作为外人的自知之明?韶宁是他的皇姐。 韶宁下意识否定,因为她打心底还不能完全相信魏枕玉,他修为高,没有人制约,会很危险。 不过天底下很少有人能制约他。 她顿了顿,留着惊鹜好像更危险,他满脑子都是打架打架,没人看着迟早把深渊掀个底朝天。 但是深渊里不留一个人又怕仙家挑事,无人应战。 韶宁思来想去,把一脸随和的淨琉璃留下来了。淨琉璃不明所以,但是满意地应了好。 “主人看见镜子,唤我的名字便是。” 这是水镜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只要有镜子的地方就有他。 惊鹜带着韶宁前往明光宫,他不同于商陆徒手撕开空间,而是在两处地点中铺了一道长阶。 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走上去才发现它能缩地成寸,几步就到了明光宫。 韶宁走路时问起商陆,她还没有来得及去瞧瞧他,惊鹜不耐烦,“死了。” “怎么说话呢?” 惊鹜没回话,狭长的眸子看向匆匆赶来的温赐,他对此人略有耳闻,断情绝爱的无面仙君。 这是他新姐夫?脸都不看了,韶宁还真是不挑人。 温赐对小舅子的冷脸视若无睹,随意指使两个弟子给他分了个房间,带她去忘情殿。 今日的明光宫弟子忙得脚不沾地,韶宁见状疑惑:“今日是什么架势?” “魔神复生,各仙家面上不说什么,内心慌得很,挨着都把长赢大选提前了。” 他分给韶宁一个小玉牌,“我不再收徒,之后会有弟子挂名在你门下。” 韶宁指了指自己,她修为半斤八两,全靠宝物堆砌,“我会什么?我也不是无情道修士啊。” 第109节 “只是挂名,剩下的交给夫子。”温赐语气淡淡,毫不在意弟子们的死活。“明光宫宫主道心都破了,无情道迟早走向湮灭,管他们呢。” 无情道能存活到现在,不过是除了温赐,从古至今没有人能修到九阶罢了,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巨大的骗局之下,包括温赐自己。 看见其他人挨个跳进火坑,他不觉得有负罪感,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公平与满足。 横竖不止他一个人走上不归路,倒霉的人越多他越开心。 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刚想到此处,温赐压直唇线,小心地去瞧韶宁神色,果然在她面上瞧见了诧异。 她面上的诧异随即被换了理解,如果他心疼那些弟子,面前人绝不是温赐。 温赐欲言又止,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她心里头一定加深了对自己恶劣性格的鄙夷,递玉牌过去的手往后缩回半寸,他恨不得埋头钻进地里,或是穿越回去收回刚才说的话。 第146章 我,我妻主,和她令人讨厌的松狮犬。 韶宁惦记着去看看商陆,他伤好了不久,又加入了抢婚的队列,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她没发现温赐心头的惊涛骇浪,拿过玉牌往偏殿走。 温赐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个平淡的眼神,就能让他内心掀翻惊涛骇浪,无所适从地不知道怎么说话。 韶宁往偏殿走,他亦步亦趋地跟上,她惊异回头:“你跟我去偏殿做什么?” “你之前说过让我跟着你的。”他有苦难言,讷讷道。 跟也不是这个跟法呀,她继续往偏殿走,刚推开院门,院中空间刚巧合上。 一只黑色的小松狮犬欢快地朝她的方向跑过来,距离韶宁几步远的时候,它慢了步伐,矜持地向她靠近。 刚走了两步,它压不住内心的畅快,小步跑到韶宁跟前,摇着尾巴高兴不已。 松狮犬抬头望向她,它的狗胆子比之前大了许多,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身上每根毛发都在说‘想要抱抱’。 刚想到他呢,他就到了。 韶宁蹲下身想抱他,刚抬起松狮犬两只前腿,就想起那夜的告白。 她之前把商陆当做小哑巴,给松狮犬洗澡都毫无压力。突然发觉当初的团子长大了,情窦初开了。 韶宁停住动作,她现在无法把他当做一只普通的松狮犬或者小孩子,而是一个正常的、会有一些需求的男人。 松狮犬的前腿都抬酸了,等着被抱起来的它偏头,疑惑韶宁怎么不抱它? 犹疑片刻,它轻轻叫了一声,“......汪。” ——翻译:快抱我呀快抱我呀!快抱我快抱我呜呜呜呜,求你了求你了抱抱我。 韶宁抬起它的腿看了看身子,伤都好了。她收回手,改为摸摸它的头,“进屋吧。” 温赐瞥了地上的狗一眼,他有些印象,记得韶宁刚来明光宫时抱了只狗来。 他跟着韶宁进屋,漫不经心地想道,养狗有什么好的,不如换成他,他除了供她驱使,任她玩乐,帮她暖床,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样样不缺。 二人进了屋,徒留松狮犬站在原地,它失落地望向韶宁的方向,她正回头,问:“待外面干什么,进来呀。” “......汪。” 嘿嘿,来了来了。 松狮犬的小短腿跑得欢快,它飞奔向韶宁,挤开旁边的温赐,摇尾巴围着韶宁打转。 长赢大选定在明日,韶宁把狗抱在一边,听温赐嘱咐明日的具体事项。 他把她的工作安排在了下午的名额登记,下午来的人少,几乎就是坐在堂内睡一日,之后等着名次出来挑弟子就行。 温赐摘了面具,他特地选了个背光的地方,凑近她道:“选个女弟子怎么样?” 韶宁无所谓,“这不是也要看弟子意愿吗?进明光宫的都是断情绝爱的弟子,没有那么多心思。” 温赐不信,他撑在床后的手悄无声息地移动,将韶宁圈在臂弯,“今夜我可以留下来吗?” 旁边打瞌睡的松狮犬震惊抬头,商陆从来都不知道温赐长出来了脸,只当他进来和韶宁一对一辅导功课。 她未答,他又道:“再等等,我帝心劫都到时间了。和上次一样,什么都不做。” 韶宁目光尴尬地瞥过身边的松狮犬,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我把狗抱出去。” 虽然很残忍,但是商陆应该会看透她的渣女本性,对她熄灭了那点情窦初开的花火吧。 她拿来被褥为它做了个简单小窝,把松狮犬送到外屋,才脱衣上床。 吹熄了灯,温赐环上她的腰,压着声音问:“今天我可以亲亲你吗?”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侧,韶宁闭上眼,唇侧落了个吻,一触即分。 她还以为温赐会要得多些,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温赐满足地把怀里人搂得更紧,入睡前声音落得很低,“你怎么还不爱我?” 他过于害怕修为尽失,落得个和前世一样凄惨的下场。 指尖抚上眉心帝心劫,怀里的韶宁入睡得很快,不一会就传来了舒缓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被训练得尤其灵敏的神识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一时难以言说,是更怕修为尽失,死无全尸,还是更怕她不爱他。 睡意刚来,外屋传来细微的走动声,温赐睁眼,那只松狮犬借着月光溜到韶宁床前。 它冷着张狗脸,带给温赐的感觉全是敌意,短腿一迈跳上床,埋头钻进韶宁的怀里。 ...... 韶宁第二日醒时,温赐已经先起了。 她摸到怀里一把毛茸茸,低头发现是蜷着身子的松狮犬,暗自叹气肯定是自己的错误教育让商陆对她有了好感。 她起身的动作吵醒了它,松狮犬站起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去练弓。 到了下午,她收了弓到达星垂坛后的大堂,此地是进入明光宫的必经之路。 来报名的弟子不过二三,都需向守坛弟子出示鱼符为证,相当于现代的身份证。 她来时就见一高高瘦瘦的少年正和守坛弟子比划着什么,等到歇班,走出大堂见那少年才说服了守坛弟子,抱着行囊准备往她的方向走。 他白净的脸涨得发红,一双苍青色瞳孔让她感觉有点熟悉。 她走到守坛弟子身侧,见他手中拿着少年的鱼符。 他名为虞偃,是虞氏旁支,尤为陌生的名字。 “怎么耽误这么久?再晚些就登记不了。” 守坛弟子解释,“我没听说过虞氏有此人,所以排查得严了些。因为每年都有人顶替身份,冒充他人进明光宫。” “鱼符有问题吗?” “没有。”守坛弟子摇摇头。韶宁看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虞偃,在书册最后一排写下他名字后,带他去往暂时居住的弟子居。 引领的弟子都已经走了,两个人走在萧索小道上,秋日已至,落叶纷纷。 虞偃约十九的年纪,身上衣裳单薄,落了补丁,仍难掩清贵气质。 他说话时不卑不亢,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听他所言虞氏这一支也曾富裕过,后来落败了。 问及那双苍青色眼睛时,他解释说因为母亲有蛇族血脉。韶宁记得他鱼符上也有写明。 来明光宫是因为全家人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因为他的灵根很不错,是最上品风灵根。 她闻言有点惊讶,随即真诚祝愿道:“希望师弟明日能在长赢大选中得个好名次。” 虞偃接过韶宁递过来的鱼符,“若是我名次不错,不知下次见面,可有机会唤仙子一声师尊?” 第147章 师尊师兄徒弟,我的我的我的 韶宁未给予正面答复,只问:“为何要入无情道?” “清静为天下正。修士行道,唯有忘物忘情忘我,不受尘世所扰,方能找到真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他吐字不急不躁,垂着鸦睫,面上带着对无情道的些微向往。 韶宁抱臂斜靠在门边,他说的倒没问题,只是明光宫全然背离了忘物忘情忘我。 明光宫提倡极端的绝情凉薄,弟弟个个都在往木头人的方向靠,反倒抛却了忘情而至公的大义。 想来也是,明光宫上下对韶宁的身份接受得很快,除了温赐在后头推波助澜,其中也有他们淡漠薄情的性子作祟。 明光宫弟子心中只有那条虚无的道,而忘记了寻道成仙封神的另一个意义是,庇护苍生;古往今来的追求,绝非一句‘私欲’能简单掀过。 韶宁身为明光宫宫主真传,她不能贬低自家道义,只故作高深地点点头,“等你好消息,若有机会,你入我门下吧。” 说不定还能把好苗子带回正轨。她抬头与虞偃对视,苍青色的瞳孔让她想起了在古南浦见过的黑龙。 脚下裙底钻进来一团毛茸茸,松狮犬等不及,嗅着味来寻她。 韶宁把狗抱在怀中,松狮犬的下巴搭在她肩上,浅茶色的瞳孔看了一眼虞偃。 虞偃面上温和不变,待他们走后他方合上门。 ...... 韶宁第二日难得起了大早,她敲敲惊鹜的房门,熊孩子彻夜未归。 今早还没有回来,也没有跟姐姐说一声。 想捶死。 她早早地到了星垂坛,兴致勃勃地看众弟子比试。 明光宫每年的比试形式都有变化,今年准备得不充分,改成了简单粗暴的打擂台。 虞偃资质好,就算修炼进度上落后于一般人,应该也有长老争着要他。 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他的身影,韶宁想起不知所踪的惊鹜,他为了复生魔族而追杀苍劫氏在情理之中。 第110节 那今日应该是等不到虞偃的,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韶宁对苍劫氏没有恶意,苍劫氏也没有得罪她。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千钧玲珑骰为其招致灾祸。 她坐在石阶上昏昏欲睡,身边的师姐小心谨慎地同她说话,“师妹觉得这次的冠首会是谁?” 韶宁随师姐目光看去,一位小道童端着木案,木案上放着各个选手的玉牌,玉牌旁边有一个灵石罐。 灵石罐看似与拳头差不多大小,实则内含乾坤,已经装了几万两灵石。 小道童在问她们要不要押冠首,木案上玉牌的名字都是经过了第一轮筛选的。 韶宁目光划过最热门的人选,竟然有江怀慕。难以想象这个暴躁小屁孩能静下心来修习无情道。 她目光落到边侧,“虞偃?第一轮比赛的时候我怎么没瞧见他?” 师姐替她解释,“他资质好,运气好,抽中了晋级的名额。” 韶宁划出一千灵石,五百压江怀慕,剩下五百压虞偃。 她没抱多少希望,押虞偃的五百灵石等于打水漂了,如果他真的是那条黑龙的话。 小道童走了没多久,韶宁身侧空旷的石阶上飞过一道利箭,破空插入石头缝里。 江怀慕身着金衣,长发高束。大半年未见,他长高了不少。 那分子傲气丝毫不减,他拿着弓走到韶宁跟前,动动唇,全部傲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溜烟散了。 说话怪没底气的。 江怀慕干巴巴地问:“你压的谁?哼,肯定压了本少爷吧?刚才第一轮比试有没有看见本少爷的英姿?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他的问题一连串砸来,韶宁不知从何答起,她顿了顿,已读乱回:“你是谁?” 江怀慕瞪大眼,气得跳起来乱叫,“韶宁!不过半年,你居然连本公子都忘记了!本公子,本公子一片真心喂了狗!” 韶宁拔出她身边的箭丢回去,“押了你五百,记在了江家账上。” 他面色一滞,由白转红,叽叽歪歪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她都要和魏枕玉成亲了,怎么还是这么抠? “你又不是我的媳妇,不是江家人,怎么可以把账记江家头上?” 韶宁摊手,“谁说的,万一我是江迢遥的媳妇呢。” 江怀慕的面色由红转青,翻脸就走人,走出两三步,他拐了几个弯找到小道童,随手丢一个灵石袋给他。 “韶宁赊的账,我替她给了。” ...... 韶宁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她拿着小道童退回来的五百灵石,有些疑惑。 此时围观的人群静了静,她抬眸,虞偃不知何时站在了比试台上,手中三尺青锋割碎萧瑟秋意,直指对方咽喉。 一击即胜。 他从容镇定地下台,围观者交头接耳,纷纷在询问这是谁家的少年郎? 韶宁收回目光,把小道童退回的五百灵石丢进了灵石罐,“都压虞偃。” 如果惊鹜真的去追杀苍劫氏了,那他应该不是苍劫氏族人,那双眼睛只是蛇族血脉而已。 ...... 日光西斜,鸟鸣啾啾。 大选很快走到了最后一场,只剩前几位天之骄子的角逐。 虞偃站在锦衣玉服的公子或是小姐之间,腰背挺得笔直,不显落魄,立如青竹。 他姿貌秀异,风度峻整,和魏枕玉一般淡然自若,不过他们有点不一样。 毕竟韶宁见过魏枕玉伪君子的模样。 她不知道虞偃真性情,目前倒觉得虞偃的君子之风胜过魏枕玉。 几轮比试,弟子玉牌只剩下两个。 见过方才虞偃一招胜敌的模样,待到他和最负盛名的江怀慕一决高下时,众人的胃口被吊得十足。 江怀慕换下了常用的弓,世家子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加上有了秘境那一遭,他苦练剑道。由此倒不担心弓不适应近战,换成剑便是。 江怀慕的余光往韶宁的方向不知飘去了多少遍,他伸手摸了摸额上的抹额,总害怕等会被打得失了风度被韶宁看见。 对手的小心思被虞偃尽收眼底,虞偃眸色波动,他未多言,但是两剑相撞时收了力道,不过几招,江怀慕获胜。 底下围观弟子有的欢喜,有的叹气,果然一般人很难胜过起点高太多的世家公子。 获胜的江怀慕像只开屏的孔雀,他洋洋自得地跳下比试台,径直走向韶宁...... ......旁边特地隔了她几米远的大师兄涂钦汀。 世人最不能容忍师徒相爱,况且韶宁半斤八两,她若是做自己的师尊,自己岂不是平白被她压了一头? 虽然他压根没有修习无情道的心思......他不过就进来瞧一下。 才不是为了见韶宁。 韶宁全然没有看见江怀慕直指向她的求偶气息,她看向为自己而来的虞偃,忽觉身后落下一道凉嗖嗖的目光。 身侧师姐拱手行礼,“师尊。” 她回头,看向脸覆面具、箭步如飞的温赐,他来得匆忙,道袍泛起褶皱,面具下的眉眼神色泠泠。 “......师尊。” 第148章 双生同感,谁长谁次 虞偃站在韶宁身侧,他看了眼韶宁,再看向温赐,“师祖。” 他这样叫也没问题,韶宁昨日答应了他若取得好名次就认自己为师。 而温赐是韶宁的师尊,辈分再高一截,从师尊变成师祖。 他很不喜欢这个称呼,明明自己才五百岁,比起执夷那些人,还算个小年轻。 江迢遥不算,不过一个黄毛小子。 一句话的空档,各自去找心仪的师尊的弟子纷纷静了下来。 面对姗姗来迟的温赐,众人皆埋头不敢言语,无面仙尊的威望在弟子间还是很高的。 虽说大部分修真界弟子历史都学得很烂,但当真正强者站在面前时,身体和心理的反应比记忆好使得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温赐未多言,只以‘今日太晚,不便行拜师礼’为由,将拜师礼统一留到了第二日。 他的神识瞥过虞偃,带着韶宁往忘情殿走。 明光宫路旁多古木,枝叶入云霄。待走出了众人视线,温赐从后头将韶宁揽入怀中,声音苦闷:“不是说了不收男弟子吗?” 韶宁安慰他,“男的又怎么样?” 女的她也不是没有撩过。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她向他解释:“虞偃的资质很好,性子看起来也不错,入了你的无情道白白浪费个好苗子。看能不能在修行中提点提点他,让他早日转了其他道。” 温赐:“你嫌弃我的无情道。” 她跳过这个话题,“......修真界最忌讳的就是师徒相恋,他是我徒弟,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温赐很受伤:“我们也是师徒,我是你师尊,所以你不会喜欢上我是吗?” 遭了,把雷点都踩光了。 “那能一样吗?”韶宁绞尽脑汁解释,“我和他只是冰冷的师徒关系,不会再进一步。” “我和你......”她欲言又止,他们都滚上床了,已经变成了滚烫的肉体关系。“岂是简单的师徒能概括的。” 温赐意会了她的意思,他更难过,所谓滚烫的肉体关系不过是他撒的谎罢了。 他抱着韶宁,“我不信,所以,我们多滚几次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高瘦少年抱着玉剑从古树中走出来。 他手臂上带着伤,眸光冷冽,瞥向韶宁和温赐。 惊鹜面上全然没有笑意,他的目光停留在韶宁身上片刻,随后落到温赐身上。“呵,为老不尊。” 韶宁:“......怎么说你姐夫的?” 虽然温赐还没有正式进白玉京,但只差临门一脚,不过她还真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会爱上温赐。 目前他在自己眼中,真的是缺点满满,虽然也有一些细微的小小优点,但是最重要的是三观不合。 这样想来,她和夫侍就没有多少个三观差不多的。 惊鹜将手中带血的碎片丢给韶宁,冷冰冰道:“第五片。” 韶宁捧着碎片,不可置信地翻看,“这么快?苍劫氏那条龙呢?死了吗?” “没有。”他转身即走,“对方故意给我的。” 原因他不知道,苍劫氏特地留下马脚引他追踪,最后在死斗中抛出碎片,借机逃脱。 惊鹜无所谓,他不担心势均力敌的对手,兵来将挡便是。他更不认为那条龙有本事杀死他。 韶宁无奈,这就是她两千多年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弟弟。魔族都是这个德行,格外的狂妄。 不过惊鹜身为二代魔神,确实实力强势,修真界少有人能与之相抗。 “江家的可不能硬抢啊。” 江家的碎片上打了禁制,若非在满足特定的情况下,想要强行突破禁制,只能得到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碎片会化作粉末消散。 韶宁算着日子,江家主离死不远了,燃烧他魂魄的小纸人即将耗尽,这个家主之位落到两兄弟谁手中还是个未知数。 等江家主死了,新家主获得禁制的认可,再去抢也不迟。 惊鹜一语不发,韶宁跟在他后头提醒,温赐也跟在韶宁后头,跟了一连串。 她回头对温赐使眼色,“你先回去,晚上我来找你。” 第111节 惊鹜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韶宁对温赐的话,不自然地想到了别处。 毕竟魔族就是这样,喜欢白日宣淫,若是换作夜间,都不一定会老实待在房里。 人迹罕至的巷陌,花田,或是湖与泉中,玩得很花。 他拧紧眉,一言不发。 待温赐走了,韶宁又问:“你何时寻到的苍劫氏?” “今早,下午他逃走了。” 算了算时间,那虞偃确实不符合时间要求。想起苍劫氏还有个同伙,她不放心再问:“你确定看见的是条黑龙,不是其他人假扮?” 惊鹜懒得回她的话,他和韶宁回了院子。见他手臂上有伤,她拿来伤药,为他解开手臂上随意缠绕的布条,认真上药。 一副自大的样子,还不是受了伤。 韶宁嘀咕,被惊鹜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爽地收回手,大步走进屋里,重重关上房门。 韶宁拿着倒了一半的药膏,真是臭脾气。 ...... 虞偃领走自己的道袍,谢绝众人的宴请祝贺,孤身回到弟子居。 他合上门不久,窗扉响动,黑衣少年身姿敏捷,跳窗而入。 少年整张脸隐入阴影,瞧不见具体模样。怀中由白布裹着的书页被血液沾湿,他随手掏出丢到了桌上。 书封露出一角,虞偃挑开白布,露出半截浅蓝色的书封。 书封上新旧血迹交叠,最左侧绘着捧珠的鲛人。 虞偃面色如常,感受到腹部作痛,添了新伤。他问:“碎片给了?” “嗯。” 少年掌心留了道狰狞剑痕,他拿来药仔细涂抹,确保伪装后能不被人看出。 随后换上虞偃拿回来的道袍,少年从阴影中走出,露出一张毫无差别的面容。 他一一复述着今日经历的所有事项,细到见过几个人,他们分别穿的什么衣服,说了几句话。 “温赐察觉到了......派了几个长老,他们分别是......修为比我低。” “但是我现在受伤不敌...你去应付。” 本来为了计谋的妥帖,今日是不该互换身份的,碍于明光宫的追杀不得不交换。 待虞偃全部知晓后,少年不再言语,静听虞偃说着最近几日所见,细到记忆的极致。 因为他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进明光宫时被怀疑了身份,那个守坛弟子玉牌上写的名字是......韶宁看了我的鱼符,把虞偃两个字记在了最后......” “......昨天和她分别时来了一条黑色松狮犬,瞳孔很浅......” “大选抽到的号数是三十五,直接进了第二轮......” “对战江怀慕时用的第二式,修为我控制在了三阶一段。” “......温赐来过一次,他和韶宁的关系不一般。” 虞偃换上少年脱下的夜行衣,“兴许不只是盟友。” 少年将他所言一字不漏地记住,待虞偃从窗台跃出后,他推开门。 月色清亮,光洒在他的俊面上。察觉到另一个人离开了明光宫,少年抬头望向忘情殿偏殿的方向。 现在起,他又变成了虞偃。 明日要去给师尊敬拜师茶。 第149章 韶宁的床上!只能有一条狗! 拜师当日需要准备拜师礼,韶宁在乾坤袋翻找半天,找到了在古南浦拿到的孽海天河。 她拿着孽海天河,既然苍劫氏已经把碎片给了,若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东西还给他。 她再翻找一阵,目光落到最底下的一支银簪上。 银簪是上品法器,簪上簇着朵朵海棠,它可化形,本来是想化作弓或弩练手的,现在换成一把上品长剑也不错。 昨日虞偃手中剑不差也不好,他家中为了让他入道,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韶宁想起那日在鱼符上所见籍贯,他住在木青镇,离云烟镇不远,但距离明光宫很远。 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若不在道上取得些成就,倒辜负了这些苦难。 韶宁把手中银簪幻化成三尺青锋,在乾坤袋里搜刮出一个自带防御术法的剑穗系上,再用长盒装好。 海棠又被称作名友,以后就唤这把剑为名友吧。 她收好剑,睡前特地瞧了松狮犬,它乖乖蜷着身子睡在外屋,黑漆漆的一团,不仔细看差点没找到。 韶宁走近,它也没醒。表面上看起来睡得很沉,不会偷偷爬床。 等隔日清早睁眼时,她果不其然摸到了怀中的毛茸茸。 松狮犬被轻微的动作吵醒,它坐直身,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韶宁,一声不发。 韶宁:“不是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你睡外屋吗?” “呜,......汪。”它趴下身子,头放在前腿上,抬起湿漉的狗狗眼,看起来胆小怯懦。 它就是想靠她近一点而已。 是人的时候男女授受不亲,变成狗也不可以吗......她和温赐怎么发展这么快,凭那张脸? 他也配? 松狮犬下巴磕在前腿上,闷闷不乐。 “怎么了?”韶宁身后人动了动,温赐今日起得晚,揽住韶宁的腰不让她去见虞偃。 清晨时半梦半醒地又睡过去,现在被韶宁说的话撵走了瞌睡。他赖在她身边坐起身,看了一眼委屈难过的狗。 赖皮狗。 他正骂着,猝不及防反应过来韶宁所言。 ? ! 什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公的狗吗?还是一只狗妖,温赐面色阴晴不定,久久道:“畜生不通人性,它若非要陪在你身边,陪两日也没事。” 松狮犬目带疑惑,温赐什么时候心胸变开阔了? 温赐的话音停顿须臾,凑近韶宁咬耳朵:“总归男女授受不亲,把它送到医阁,给它阉了。” 韶宁回头捂住温赐的嘴,小声提醒:“你要不要命了?” 温赐疑惑,他吻了几下韶宁的手,把她的手拢在掌心,“它是谁?” 她回头,看向泪汪汪的松狮犬,“商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们经常睡在一起吗?就是这样的。” 韶宁以为温赐会震惊,会惊恐,按着他的性子,会说几句轻飘飘的话把这面掀过。没想到他先是面色微冷,片刻后眉目如春雪遇暖,压不住嘴角笑了起来。 一边笑,温赐一边伸手把韶宁搂在怀中,当着商陆的面吻上她的耳垂。 他整个人都粘在韶宁身上,如胶似漆,大摇大摆地向商陆展示他们有多么相爱。 温赐乐不可支,原来在几个盟友里,只有商陆才是最被韶宁冷落的那个。 月夜告白又怎么样,把他当死人怎么样朝夕相处又怎么样。 他眉眼漾着笑意,连带着虞偃带来的几分厌烦都消了大半。 意识到失态,他压下唇角,缓下神色道:“啊,原来是商六爷,失敬失敬。” “明光宫空殿多得是,这方小床容下了妻主和我,再容不下商六爷了。”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商六爷,请吧。” 还怪有礼貌的,虽然有点缺德。韶宁这般想着,她接受到松狮犬受伤的眼神,低下头错开眼神。 见此,松狮犬在一瞬间快要碎开,它委屈地团着身子,睡在韶宁身边。 它不下去。 它在韶宁怀里睡觉的时候,温赐不知道在忘川的哪条河岸喝西北风。 路过的小鬼居然没给他拔了踹了除了,丢河里淹死。 它不走,温赐见状心生不满。明光宫好歹是他的地盘,若连韶宁身边的猫猫狗狗都治不住,他哪有脸面在韶宁身边立足。 “商六爷是个明事理的人,赖在他人妻主身边,不成规矩吧?” 松狮犬闻言抬头望向韶宁,口吐人言,“他一条为老不尊的走狗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睡在你身边,变成狗的样子,什么都不做。” 毕竟每天晚上温赐都是这么对韶宁说的,什么都不做,只睡着聊天。 熄了灯后小动作比谁都多,亲了嘴又去啃耳垂,亲完后期待又害怕地问她,自己好不好看? 她喜不喜欢? 韶宁如实回答,温赐半信半疑,他想点灯再问一句,但是碍于真相而胆怯。 温赐闭眼前都在想,她人真好,舍得骗骗他,很少推开他。 想要更多,却担忧贪得无厌的性子被她嫌弃。 而松狮犬睡在外屋,修士耳聪目明,它听得清清楚楚。 它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大致了解,温赐在她和执夷的爱情中横插一脚,不知廉耻地为爱做了三。 温赐这个无赖都可以爬上韶宁的床,为什么他不可以? 第112节 “和之前一样,可以吗?” 待它说完,韶宁未言,温赐已然发怒。 不行!绝对不行!韶宁的床上只能有他一条狗! 其他都是野狗恶犬! “有鬼垩楼在,商六爷不是无处可归,如今摆出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要做给谁看。” 温赐攥着床单的手被摁住,韶宁害怕他俩在床上打起来,垂眸望向目光冷漠的松狮犬,“晚点我们谈谈吧。” 松狮犬身子僵滞,把头埋进毛茸里,不答话。 因为还要拜师,与商陆的坦白局留到了下午。 它赖在她怀中,和旁边高位的温赐一样面无表情,见虞偃奉茶。 虞偃晨间来敲过几次门,都给温赐让韶宁回绝了。韶宁昨夜选礼物花费了些时间,她也困,在温赐不断的怂恿下最终没能爬起来。 现在已经快到午间,等了半晌的虞偃并无怨言,双手奉上一盏热茶。 见此,韶宁更愧疚,她接过茶,待冷了些后一饮而尽。 她拿来随身带来的长盒,打开盒盖递给他,“这把剑换作名友,可随心变幻身形,你看看喜不喜欢。” 虞偃接过剑道谢,旁边温赐的目光落到长盒间,甚至还有剑穗。 她人真好,对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也这么好。 手不自觉摸上腰间的霜剑,想将虞偃杀了,连剑带盒抢过来,剑穗换着用。 温赐指腹摩挲着剑柄,片刻后放下手。 有了弟子,意味着韶宁要从无情道偏殿搬出去,明光宫重新划了个新的院子给师徒二人。 韶宁走前,温赐欲言又止,目光从虞偃名友剑上的剑穗落到自己空落的剑柄上。 暗示意味十足。 他抿唇,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没有说出心中所想。 一个剑穗而已。 他才不想要。 又不值钱,她都是随手拿的,完全不上心,有什么好的,烂大街的东西。 明光宫多的是。 他才不想要。 ...... 温赐目光在剑穗上留恋一瞬。 想要。 超级想要。 ...... 但是这个要求会不会有点太重了? 温赐什么都没说,等韶宁搬东西的时候,翻出一大堆幼稚的玩具。 有个拨浪鼓摔得破破烂烂,又被温赐缝缝补补,补好了。 他不觉尴尬,反而献宝似地拿出抽屉里的萤火虫。 “我一直把它们养到了现在。” 几只萤火虫竟然能活这么久。 在灵力喂养下,它们的寿命被强制延长了。 韶宁指尖点了点萤火虫的头部,它们静悄悄地待着,偶尔会爬动,比平常萤火虫懒惰些。 夜里发的光也很微弱。 因为灵力的作用毕竟有限,五六个月已经是极限。 它们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端,离死期不远了。 面对温赐期待的目光,她没说。 他心知肚明。 灵力出自温赐的手,桩桩件件的事皆由他操控,萤火虫的生或死,命运已经给了预示。 他捧着水晶球,萤火虫恹恹地不动弹,早该知道它们会死的,不如放飞它们。 现在想放飞也晚了,出去死得更快。 可惜当时不知道伏线会隐匿在何处,后悔来得为时已晚。温赐想。 他把水晶球又放进了抽屉,还是想把它们留久一点,纵使时间所剩无几。 “你还欠我十二只萤火虫,别忘了。” 没了这些,就等她送来的下一批萤火虫。 能等到的。 第150章 善恶不分,锁龙百年 韶宁抱着松狮犬,拖家带口地搬到新院子。 惊鹜双手拎着她收拾好的大包小包,他面无表情地走在韶宁后头,打量她新收的徒弟。 举止有分寸,礼貌谦逊,不像是能进她后院的男人。 他把大包小包统一丢进韶宁的房间,侧身推开她旁边的偏房进去。 门从内关上,惊鹜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他不喜欢点灯,也不爱说话,性子乖戾孤僻。 韶宁对帮忙收拾的虞偃笑笑,“他就是这个叛逆的性子,不用管他。” 虞偃并没有因魔神的存在而表示害怕或者不安,他坦然接受了两个魔域中人的存在。 说来也是,他拜师之前就知道了韶宁的身份,想必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当韶宁问及他作为普通人类,为何不怕魔族时,虞偃答道:“家乡在木青镇,常听些妖兽鬼怪的传说,它们在百姓心中,虽覆青面獠牙之相,却有悲悯救苦之心。” “当然,除了几月前那桩妖祸。” 韶宁想到在云烟镇所见,“你们那也会供奉神明吗?” “会,不过神祭活动主要由云烟镇主持。” 两地来往密切,长期以往,云烟镇的文化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木青镇。 不少百姓会在家里摆放各类妖兽神像,然后为了各自的愿望供奉神像。 韶宁靠在朱色栏杆边,听虞偃简述两座小镇的神话传说,传说中大部分妖兽都以正面形象出现,与其他地方对妖兽鬼怪的刻板大有不同。 不过其中也有扮演恶人角色的。 云烟镇的神话体系不单是融合了此地及附近所记载的各类传说,有原型或是虚构,同时也包括其他地方的传说。 可谓是海纳百川,几乎每个妖兽的形象都能在百姓口口相传中寻见。 “那苍劫氏呢?” 他神色淡然:“苍劫氏曾在万道河为非作歹,云烟镇因此受灾严重。所以苍劫氏在云烟镇中是位列第一的恶神形象,不受供奉,倒受尽了唾弃。” 韶宁上次去云烟镇,并没有寻到关于苍劫氏的蛛丝马迹,神庙中也未有任何有关苍劫氏的符号,她问出心中疑惑。 虞偃摇摇头,“弟子只去过几次云烟镇,对那里居民的了解不算深入,仅仅听说庙前有座锁龙井,井上置古钟,将恶龙身躯锁在其中,以保风调雨顺。” 说罢,他似感慨道:“兴许木青镇也该修个锁龙井,毕竟万道河百年来灾害连绵,唯有云烟镇不受影响。” 从他口中再问不出什么了,韶宁一手摸上乾坤袋,想着要寻个时间把孽海天河还给人家。这件事总归魔族不占理。 苍劫氏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她得先去云烟镇锁龙井瞧瞧。 其实大部分地方都有锁龙井,目的就是将恶龙困在井中,防止它为非作歹。 韶宁穿越前都听过类似的传说,她本来是个唯物主义者,只觉得是个杜撰的传说而已。 在修真界就不一样了,温赐曾查到云烟镇有苍龙庇佑,想必此处和其他地方定有不同之处。 温赐几个月前引妖兽入镇,他行事大胆肆意,把自己那份移接给了镜妖。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韶宁思绪万千,苍劫氏驻守云烟镇百年,和那镜妖是什么关系?看起来苍劫氏似乎在守护云烟镇,而镜妖在为祸世间。 她想得脑瓜子疼,拍拍脑袋问虞偃,“过几日可要回家递个喜报?” 他应‘是’,“弟子正有此意。” “上次我奉承平宗之命去云烟镇捉妖,还留了些疑团未解,我随你一路。” 敲定了之后的路程,虞偃余光瞥见一团黑色毛茸茸跑到韶宁裙下,蹭着她的脚踝撒娇。 “那走的时候你叫我。” 韶宁嘴角的弧度卡在面上,她抱起松狮犬入屋,把狗放在床榻边,“你先化作人形。” 松狮犬亲昵的动作停了片刻,它摸清了部分韶宁的性子。 就拿她和那只死肥猫的相处来说,变作小动物的样子等于有了免死金牌。 她再生气,也不会真的把它们撵走。 但是变成人就不一定了。 松狮犬曾在悬夜海亲眼见应阮被韶宁拿扫把撵出房间,让他滚得远远的。 它抬眼觑着韶宁,轻轻地‘汪’了一声,片刻后阴翳笼罩在榻前。 商陆坐立难安,在她目光中无所遁形。 第113节 他垂着鸦睫,“我想一直都做那只松狮犬,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像以前一样,在你身边占个小地方就够了。” 他的要求很少,很卑微。 她抬手就能做到。 韶宁联想到他过去的生活,不是入了杀戮道便是沉睡,她几下琢磨,觉得商陆可能对‘爱情’的定义都不明确。 比如现在,她道:“可是你是人,怎么能一辈子困在一只松狮犬的躯干里呢?” “你重归尘世,再建鬼垩楼,难道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他望着韶宁支吾其词,反复几次欲言又止。 张张嘴想说‘没有’,两个字像鱼刺卡在喉咙,说不出口。他在韶宁面前,一如既往地无法撒谎。 一张口就穿帮:“我想要你。只有你。” 从复生之前就是这样。 商陆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韶宁凑近观察他的神色。 “怎,怎么了?” 韶宁在观察面前人的表情,她不是心理学家,做不到一眼看透别人的想法。 目前来看,他面上一点撒谎的痕迹都没有。 韶宁静默未言,以她的经历和性子,很难想象一个人能把自己的全身心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不了解商陆的过去,救下他时他身上遍布的伤,可见其受到了长时间的非人的折磨。 见她不语,他心里摸不着底,“你之前说,想要我做回自己,” 长期的杀戮中,他四肢和心魂早已麻木,“我杀了这么多人,我还能再做回人吗?” 韶宁顿时哑然。 商陆垂着眸子,他很少正视自己的思想与情感,虽有所感应。 杀的人都是同类,他融不进去的同类。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把自己排除在外。反正想起他们,记忆中都是一望无际的恶心。 在他心底,早就不再把自己当做人,具体是什么,商陆也说不清。 好像是一种,单纯为了韶宁而生的附属品。 因为他的自主意志和求生欲望,早该湮灭在童年的苦难中。 韶宁救下他,准确来说,其实她给他的不算是第二次生命。 当时没有她,他不一定会死亡,但他的所有意念都会消亡在尘世间,兴许会变成杀戮的机器。 商陆想,韶宁给他的,应该是一种支配权,是一种病。 是锁链。 她打开笼子,解开了他身上禁锢已久的锁链。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崭新的锁链,在那时已然系在了他的脖颈间。 他随着锁链指引的方向昂首,望向在阳光下的她。 在这之后,他不怕自己被锁链困在笼子里,唯独害怕她解开锁链,然后丢弃他。 可能韶宁觉得抛弃了自我的爱情畸形且可怕。 只有他会对这种感觉甘之若饴。 因为这是不仅困住身心的枷锁,还是维系生命存活的唯一树根。 商陆不敢看韶宁,他疯疯癫癫,生来死去,在理智中癫狂到绝境。 以至于从胸腔掏出的那颗心,已经扭曲病态到无法设想。 第151章 痛快窒息,病态相爱 在她面前,他永远无法撒谎。 爱人的注视让见不得光的病状经受暴晒,这种带着爱意的折磨,让他痛快到窒息。 商陆将口腔中的软肉咬出血痕,“允许我待你身边好不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到那夜的告白,揣测是这件事让她变了态度,心慌意乱,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我太贪心了,你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好不好?” 商陆觉得他是得志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蠢货,复生后得了一点好,立马忘了来路的艰辛。 见他人和韶宁都能在一起,自己不知道哪来了傲气,得寸进尺,想要在她身边分一杯羹。 他一点做狗的自觉性都没有,月亮肯施舍光亮予他,已经他毕生所幸,竟敢想要摘月入怀。 商陆恍惚梦醒,他的妄想如同去捞井底的月亮,做了场白日梦,梦醒后一场空。 他怎么能肖想月亮。 商陆单膝跪在韶宁腿边,淡色薄唇中抿着一条血线,“对不起,我做错了,我胆大包天,但是我知道悔改,再也不会犯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想获得她的原谅,伸手去够韶宁的裙摆。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的韶宁往床内靠,商陆把此读作了抗拒。 他收回去拉她裙摆的手,跪在原地不敢触碰她,眼眶红了一圈,乞求她的宽恕。 幼时在鬼垩楼的时候,他惹修士生气,他们打他一顿就好了。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请不要丢掉我,不要讨厌我。” “或者,亲手杀了我也可以。” 她不要他,他活着还不如死了。 商陆微微睁大眼,目光落到韶宁搭在腿上的双手间。 比起自己杀人无数的手,她的手又软又小,很少杀人,很干净,很漂亮。 就是这双手为幼时的他打开笼子,解开了身上的枷锁。 温暖的灵力从她如葱的指尖流入他体内,为他治疗伤痛。 商陆忍不住幻想,什么时候能把这双手捧在掌心,用自己的唇舌侵犯每一寸,亲吻,舔咬。 以上,止步于空想。 如果能被她亲手杀死,看自己脏污的血亵渎这双圣洁美好的手,真是恶心且糟糕。 极端的反差,令他感到高度的兴奋。 “你杀了我,让我死在这里。” 死在她脚边,死在她身前。这样一来,在他生命的终点,他的眼中都装满了她。 断气了都不愿意阖目。 比孤零零死在外头,要满足得多。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刀,韶宁手无足措地摁住他的动作,“我没有生气。” “我没有讨厌你。” 感受到她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商陆胸腔里的心跳得极快,在病发之时找到了一点理智。 他记得韶宁曾为救他,将箭尖对准了魏枕玉。 她对他,应当是有一点怜悯在的。 这份怜悯被他当做救命稻草,商陆急促喘着气,压抑得快无法呼吸,“如果没有你,我要死掉了。” “求你了,允许我死在这里吧。” 韶宁的手被他拉着覆在不停起伏的胸口,心跳很快。 她霎时失神。 这是一颗,为了她而跳动的心脏。 她甚至不敢保证,在此刻收回手,跳动的心脏会不会突然静止。 穿越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她到如此地步。 她抬眸望向商陆浅色的眸子,他的眼睛生得很美,细且长,不过并不小。 其中的爱意烫得她不由咽了口唾沫。 有一点害怕和伤心,同时带着迷茫和难以察觉的欢愉。 商陆跪在她脚边,带着满腔爱意,奉她为神。 韶宁无法言说这种感觉。 他眼中的,是爱吗?她忽然不理解爱情的含义,商陆眼中装下的更像是一种迷恋,信徒对神祗的疯狂追求。 韶宁的手从他手下抽离,商陆神色凄惶,直到她的指尖落到了自己额上。 他讨好般地蹭蹭她的手。 韶宁眸中泛起涟漪,她无法言说这种感觉。 然而,她被取悦了。 她身边已经有太多人了,怎么还能放的下商陆呢? 韶宁失神后回神,她身边已经有太多人了,怎么就装不下商陆呢? 她不讨厌他的内里,她欣赏他的外表。 甚至再放纵一步,可以变成喜欢他。 韶宁迟疑片刻后凑近他,商陆牙齿将舌尖咬到出血,感受到一个吻落在他额头。 一触即分,她准备抽离身子,商陆盎地抓住了韶宁的双手。 第114节 她不得不俯着身子,低头俯瞰他。 商陆眼角划过滚烫的泪水,他兴奋到无以复加,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抓着她急切问:“韶宁,什么意思?” 韶宁错开商陆的眼:“我不讨厌你,也没有想赶你走,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而且我们可以试一下。”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心头的感觉好像是,既然你都这么爱我了,爱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太渣了。 韶宁理亏,她有点不敢看商陆热切的目光,“可是我......我有很多夫侍,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很好恋爱对象。” 那些太渣的心思难以启齿,她对他还停留在怜悯的范畴,离爱情还差点意思。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商陆对她很好,完全是她以前看的小说中,特别戳xp的忠犬。 没有人会不爱忠犬,忠犬曾是她少时粉色泡泡的美梦中的常驻男嘉宾。 但是问题就出在因为他对她太好了这一点上。 如果他只是普普通通对自己特别一点,生得俊美,又长了一副人人见了都流鼻血的好身材。她还能说服自己渣一点,毕竟她在爱情上算不得什么好人。 见惯了部分人的快餐式恋爱,韶宁不会对爱情抱有很多幻想。 她对爱情不苛责,遇见好的,有点动心就试试,不行就分开。 显然商陆承受不起分开的代价。 他把她看得比生命更重,这种感情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 她不介意想和商陆有一段,却不忍心看他伤心,又不忍心欺骗他。 “你如果介意,我们就回到之前,我也不会赶你走的。” 等她说完,商陆大脑待机,转了片刻,兴奋迅速高涨。 “足够了,”他欣喜若狂,在绝望中死而复生。“这是真的吗?” 她点点头,商陆全身心都轻飘飘的,他处在难以置信的余韵中,两句话不足以让他相信这是事实,而不是和之前一样幻想的梦境。 “和温赐,和他们一样是吗?” “是。”她好渣,韶宁默默捂脸。 商陆抬眼瞧韶宁,他喉结滚动,想要再次得寸进尺,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韶宁。” 听见他唤自己,韶宁放下手,低头看他。 “唔......”她的手抓紧了身侧的被褥,呆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方才咬破了舌尖,她能感受到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 第152章 旧事重提,小鸭委屈 商陆单手撑地,奋不顾身地吻上她。 毫无技巧可言,他笨拙地勾着她的舌尖,常有磕磕碰碰,之前被咬伤的地方受到刺激渗出血。 怕她离开,他伸手揽住韶宁的脖颈,加深了这个血吻。她顺着他的力道往下俯身,为了保持平衡,两只手不得不改为搭在商陆双肩上。 为了不让他咬到自己,她只能手把手地教会他。 好在商陆是个好学的弟子,认真接受良师的教导,甚至会举一反三。 韶宁接不住,半个身子从床榻上滑到他怀中,扶着肩膀的手改成攥着长发。 黑与白的衣摆绞缠缱绻,两人的长发交织打结,她攥着头发带来了细碎的疼痛,更让商陆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他拥紧她,兀自吻得更深。 闭上眼,嗅着浅薄的血腥气,他的灵魂被撕扯为两半。 一半踏入殊死搏杀的无尽轮回,刀剑无言,刮到身上,带着不可避免的痛觉,商陆提着剑,站在尸山血海间仓皇回眸,恍惚想起走来的原意。 一丝念头支撑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千年倏忽,与另一半灵魂相遇。 掌心的触感告诉他,拥着人的是韶宁。 商陆睁眼,韶宁已经滑坐他身上,他揽着她腰肢,侧身与她一起倒在铺了绒毯的地面。 这不是梦,就算是在梦里,他都不敢构思的景象。 指尖流连在韶宁的眉目间,虔诚痴迷地吻过每一处。 他是她的信徒,亦有幸成为她的恋人。 韶宁被他看得脸红,她别过脸,“你现在信了吗?” “我......”他吻到她锁骨处,抬头欲答话,门从外被人推开。 她和商陆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光线照亮惊鹜半张脸,他把准备说的话吞了回去,面色冷到极致,臭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一去不回头,徒留两扇门大开着。 韶宁:“......狗东西你倒是给我把门关上啊!” 她迟早要捶死他。 门另一边伸过来一只白净的手,虞偃垂着头,非礼勿视地替师尊关上了门。 “......” 韶宁推开商陆,她随手梳了几把头发起身,理顺衣裙后愤怒起身,气哄哄地去踹惊鹜的房门。 韶宁叉腰质问:“来找我干什么?” 他坐在阴暗无光的桌前,冷眸见韶宁进来。 她爱美,常抹口脂,上头的颜色都给人吃得差不多了。 白净的面上反倒染上了胭脂,像初春日出前布满粉云的天。 小时候她就经常和那个叫二十六还是三十八的夫侍形影不离,反倒把亲弟弟排除在外人之外。 魔并不看重血缘关系,他的两个皇兄更是淡薄,从不和这个最小的皇弟一起玩。 他们时常花天酒地,眼中只有美酒、佳人、和财宝,或者是最具血性的战士才能与之为伍。 小萝卜四子去找他们,只会被两个皇兄当做球踢,或者被摁着灌烈酒。 古魔神见怪不怪,二皇兄就是这么被大皇兄踢大的。魔族皮实肉紧,特别是魔神之子,弄不死,也很难受伤。 魔后怀着肚里的孩子时,还能和仙家大能打得有来有回,后头是因为误中奇毒,第三女未出生。 魔后因此大受打击,被抱来的禁忌主不是魔族,人族奶团子在魔族上下的眼中,就像是易碎玻璃。 几个哥哥围着看不敢动作,上手碰碰都会被古魔神捶一顿。 怕提起旧事惹得魔后伤心,魔族上下都把这个人类的孩子当做魔后亲生的,晚来一步的惊鹜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要的他只能巴巴地跟在脾气好的皇姐后头,久而久之,对她产生了一种依赖。 但是禁忌主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惦记着人间、心上人,和女儿家的物什。 她不喜欢和什么都不懂的小萝卜玩,碍于他是哭包又喜欢找母后告状,不得不迁就着他。 通常都是惊鹜在跑,他捉野鸭子,她烤来吃,他眼巴巴地看。 他捉迷藏,她敷衍地找一下,找不到就坐在原地,过一会他就迫不及待地自己钻出来了。 但是那个夫侍常常接去她,有次禁忌主就把跟在后头的小皇弟忘了。 他们俩走了,捉迷藏的惊鹜等得不耐烦。小萝卜从一堆草堆里探头,头顶几根杂草,蹲在邪物面前问我的皇姐呢? 史莱姆:‘姆?姆。’ 它蹦蹦跳跳,带惊鹜走到不远处,他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皇姐。 深秋的天欲晚,极目远眺之处橘色苍茫,远山鎏金万丈。 鸟鸣啾啾,孤鸿南飞。满庭皆是留情红叶,红过二月的花。 他心心念念的皇姐坐在秋千上,双颊被满庭红照得妍丽,她素色鞋底踩着留情叶,身后人和她一样爱穿绛色。 静美的画卷泛起涟漪,画中人一袭纱裙如花撩香飞,她回头,在身后人面上印上一个吻。 从那以后,惊鹜开始讨厌皇姐身边的男人,因为他们会抢走她。 年幼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大部分魔族生性凉薄,若问起他们更重视伴侣还是血亲?真要刨根问底,大部分魔心头的天平都会往伴侣偏一些。 在极端的情况下,甚至有魔只生不养,反正魔嘛,生命力顽强,丢哪都能活。 想到此处,惊鹜小小的心都碎了,碎成三片四片五六片,她哄了好几天都没哄好。 最后还是禁忌主佯装生气,说再生气她不要他了,他会变成丑小鸭。惊鹜哭哭啼啼地压下脾气,抱着她说不生气了。 几年后他和她分别,惊鹜是魔,魔后再心疼也免不了天罚,只能骗他皇姐捉迷藏去了,叫他捂着眼睛等她回来。 他捂着眼睛数数,从一二三开始数,数到一年两年三年。 数到身子抽条拔高,数到魔族上下都笼罩在即将灭亡的阴翳之下。 数着岁月,他走到了叛逆期,惊鹜褪去了当初的幼态,十几岁的少年站在城墙上,眺望雾中白玉京。 他完全能想象到她是怎么离开的,她一定带上了那个夫侍。 把他丢下了。 叛逆期的孩子吃不了一点苦,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惊鹜喜欢旧事重提,他选择性忘却她的好。 就算忘记她的长相,他都单独记得那一点坏,被岁月晾成粘腻痴缠的恶毒,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报复回来。 他要杀了她的所有夫侍,然后折磨她,让她超级后悔,哭到声哑,求他原谅她。 被封印的前几年,最叛逆的年纪和压着魔域的阴翳一起成长,攀爬,登顶,坠亡。 他长大了,理性发芽,驱逐那分子不讲理的蛮狠,但刻在心头的画面还是忘不了。 现在她身边的人更多了,修真界上下都是魔域帝姬的夫侍。 第115节 她还是这么喜欢他们,她身边一直都不缺男人。 都是些和她毫无关系的东西,纠纠缠缠的有什么意思。 她跟两个皇兄一个德行,怀里抱了美人就一脚踹开年幼的他,让他滚出去自己玩。 他们对血亲一点都不在乎。 惊鹜不高兴,明明他是她唯一的血亲。 若是让韶宁知道他内心所想,只会觉得他叛逆期还没有过。 拿那两个不着调的皇兄来说,抱着美人滚上床前能抽空把惊鹜撵出去,不让他看活春宫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153章 命运浮现,业火再临 他甩给韶宁一张臭脸,良久憋出一句话:“上次我在云烟镇寻到的苍劫氏。” 韶宁:“哦。” 她转身就走,惊鹜把杀人剑重重拍到桌上,声音止住了她的步伐。“你要去云烟镇,我也要去。” “哦。” 韶宁头也不回地出去,她友好地为惊鹜关好门,门合上的一瞬间吐舌头对他比个鬼脸。 ‘臭小子,迟早收拾你。’ 她的脸蛋被养出了些肉,个子比他矮很多,看起来娇俏可人。 惊鹜一拳能打十个,所以这个表情对他的杀伤力为零。 他抿直的唇线忍不住微弯,极快的被压了下去。 他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被她逗笑,很丢魔神面子。 惊鹜心头火气更旺,面对空荡荡阴森森的屋子无处发泄,憋得烦躁难安。 烦死了,要是韶宁不是他姐姐,他迟早把她捉在手心里,收拾得哇哇乱哭,好解幼时受的气。 但是她投胎成了凡人,凡人没有魔族抗揍。惊鹜单手撑着脸,一时想不到怎么欺负她才解恨。 ...... 韶宁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对温赐说明,她的待转正夫侍又多了一个。 她抓抓头发,还有执夷那里,应该是最难的一关。 手中的宫主令拿起又放下,在临行云烟镇之前,她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对温赐说这话。 他这几日好像很忙,最开始还说要和她一起去云烟镇培养感情,后头说有事去不了。 就连两个人见面都很少,寥寥几面都因为温赐出明光宫前特地绕远路,从她院子面前绕过去,匆匆看一眼,以慰相思。 余光瞥见院门口那抹白衣,韶宁偶尔也会觉得温赐好像,可能,大概,应该,还有点不错? 不太确定,再看看。 韶宁见惯了他坏的样子,难以想象他会对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 她摸摸心口,没有什么大的感觉,还好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虞偃敲门,他偶尔会问韶宁一些基础修行知识。 他对修行一概不知,韶宁一知半解,目光看向惊鹜,惊鹜一声不吭。 最后这项任务落到了商陆身上,商陆好歹自创了一门道义,很多书上教的知识他不理解,但是他能通过其他方法把题解了。 结果就是夫子把韶宁叫到学堂,问她都给弟子看些什么书,不要走火入魔了。 听见虞偃现在敲门,她让他进来,果不其然手里拿了本新的练习本子。 韶宁和怀里的松狮犬都感觉到了危险。 她拔腿就跑,把路过的惊鹜丢到桌子旁,“给他讲题。” “简单。”惊鹜淡然地丢了本子,指尖簇了一团火。 哪里不会点哪里。 因为本子被烧,虞偃被夫子留下来罚站,韶宁来接人时他手心挨了几道板子。 她拿来膏药为他涂抹,“你怎么不说是魔神烧的呢?” 魔族一向道德败坏,说出来夫子准信。 虞偃静静看她上药,他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眉目不见疼意。 魔族的复生与重建,最大的困难不是集齐千钧玲珑骰,而是曾经宿敌的他族能否接受,以及后期的存亡问题。 魔族复生,和妖、仙族三分修真界,魔族再不能像之前那般肆意妄为,随意挑起他族争端。 现在一言一行都被修真界看着,积土成塔,任何事都可能成为世人诟病魔族的利器,除了不可避免的,其他的能注意一点是一点。 韶宁知道他所想,不由扶额,惊鹜都打到赤金奴大本营去了。妖族实力一向偏弱,与仙族关系不算好不算坏,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关系。 她一剑给魏枕玉穿心了,魔族在世人眼中依旧烂得无可救药。 虽然承平宗和妖族要息事宁人的架势,毕竟要结婚的是魏枕玉,抢婚也有赤金奴的一分子。 现在烂的不是魔族了,诸仙家觉得整个世界都荒唐难言,简直无可救药。 单纯武力镇压不是个长期的法子,极可能再次演变为仙魔两族的仇恨。 先等复生了魔族再说。她为虞偃上好药,商量好了去万道河的时间。 虞偃回家乡木青镇,她去云烟镇寻苍龙。 韶宁在走前去寻温赐,她走到殿门前时正遇他的心腹离开忘情殿。 温赐戴着纯白面具,手下剩了信纸残渣,火星子为残存的纸页边角描边。 他闻声望过来,手下动作微动,一时无话。 “这是怎么了?” 韶宁走到温赐身侧,纸页被烧得七七八八,看不清原样。 “有人向承平宗献上了法宝读魂香。” 他的话停在此处,未往下说。温赐复生后烧了记仇的本子,但另一样东西他还未寻到,可读取他人记忆的读魂香。 他已经尽可能地把会指控他的人杀光了,千算万算,算漏了读魂香。 前世承平宗也得到了,但是未对他使用,因为铁证如山,不需要再对他这个烂人使用这么昂贵的法器。 温赐有过片刻慌乱,还不如不杀他们,这样每件事都对得上,就不需要再用读魂香。 读魂香能看见他和韶宁的过往。 “要不我带你回白玉京?有惊鹜在,暂时没人动得了你。” 温赐道心碎了,强行维持的修为不如从前,双拳难敌四手。 他沉默良久,思绪百转千回。“不用。前世承平宗得了读魂香,几年之后才有了对我的审判。” 如果帝心劫劫罚降下之前韶宁不爱上他,他会在审判之前变回忘川的无悯草,生如同于死。 而且他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一桩桩一件件都能引起他族的滔天怒火,很容易转嫁到魔族身上。 纸页上的火烧到了他指尖,他的神识落到韶宁身上,“你会在审判降下之前,爱上我吗?” 韶宁不知道。 温赐收回神识,应该能吧,只要时间足够的话。 他告诉韶宁,就像在安慰自己。 思绪停不下来,前世指控他的人,他还没有杀光。 温赐目光一瞬间落空。 在韶宁准备离开出去,他忽然叫住她,垂眸故作轻松道:“如果你的宫主令碎了,别人问起我,就说你与我已经恩断义绝。” 韶宁回头,她读懂了他的意思,目光既惊且忧。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拒绝了她的提议。 第154章 来龙去脉,一一尽述 云烟镇承延古法,一年中仅划分了春秋。此处的春天来得晚,去得也晚。 城墙下小雨霏霏,花几簇,锦千堆,落红腐烂成泥,破土出新芽。 河岸一排垂钓者披着蓑衣,与韶宁上次来时所见没有多大差异。 韶宁身侧是商陆和惊鹜,两人身着黑衣,两尊煞神的气势吓退了不少人。 身边一个青年伸手向上掀蓑笠,露出一张平凡且平淡的面容,两颊瘦削,似大病初愈之人。 他瞥了三人一眼,安心垂钓:“又来了,云烟镇最近没有妖怪作乱。” 闻言,她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在初入城时搭话过的人。 韶宁目光从他空荡荡的木桶旁移开,他这次比不上上次好运,还没有钓上来大鱼。 他似乎对云烟镇神明供奉一事了解不少,韶宁蹲下身子,细细的雨点子落到她发间,像偷走了满头的细白糖。 “先生可知此处有一座锁龙井?” 鱼线没有动静,韶宁的目光落到他扣着鱼竿的手上,洁白修长,只是掌心边际有一道深切伤痕。 剑痕。 旁边的惊鹜眸色微动,指腹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韶宁再抬眸,与青年目光相撞。 面对她和惊鹜眼中试探,他不显退缩之色,双指收回鱼线,提桶起身。 第116节 旁边老者笑嘻嘻地钓起一条大鱼,“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不和老头子我比一下谁钓得多?” 老者颇为满意地数着桶里的鱼,身边这年轻小伙子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主。 他和这人比谁钓得大比不过,丢了老脸耍赖,比谁钓的更多也比不过。 今儿终于让他赢了一回。 “不钓了。” 青年单手拎着鱼竿往城里走,蓑衣下的衣裳梨白,落步轻缓。 韶宁并肩走到他身侧,不由想到了身在另一座城的虞偃。 她亲眼见着他去的木青镇,见到了他和蔼可亲的家人,仔细询问过,确实是虞家旁支。 他的母亲是蛇与人的后代,难产过世。 怕韶宁不信,虞偃带她走到后山,他在清幽枝叶中寻到一座矮小的坟包,跪地磕头。 韶宁伸手抽自己的嘴巴,她真该死啊。 告别虞偃后,她走了一刻钟不到,便到了云烟镇。 商陆收回神识,对她道:“虞偃还在木青镇,没有移动。” 韶宁走在青年旁边,他的步子不小,但会照顾着韶宁,不会走很快。 虞偃也是,大概这就是生在万道河之下,被青山绿水养出的涵养吧。 “先生今日钓的鱼,是我?” 他垂眸看她,蓑笠下的眼不知何时变了颜色,苍青深邃。 “我与神妃,有过一面之缘。” 她是第一次被叫神妃,韶宁摸摸脸,窥见他用意的冰山一角。 “你有求于我?”话刚说完,韶宁改了口,“还是有求于魏枕玉?” 他看重的是她神妃的身份,第一次有人把主意打到这个身份上来。 韶宁记得魏枕玉剑斩忘山除去恶龙,与苍劫氏有几分渊源。 “本是有求于上神,现在是有了更好的人选。” 他带着韶宁走进常住的木屋,屋内摆放整齐,一应俱全,放置必备物品外还留了一大片空间。 他请三人落座,转身沏茶。 “千钧玲珑骰碎片已经给了神妃,可见苍劫氏的诚意。不知能否用它换我族一个小小的请求?” 韶宁低头见茶叶在滚烫的开水中翻涌,问:“你想要什么?” “锁龙井,底下镇压的不是恶龙,是苍劫氏的命脉。” 见韶宁拿出孽海天河,他未接,声音舒缓,向她解释来龙去脉。 苍劫氏曾有恶龙为祸人间,天际如河流向下倾泻河水。 河道密布的万道河发了洪灾,人间被洪流淹没成一片海洋,死去上万人。 这即是苍劫氏犯下的孽海。 诸天动怒,命魏枕玉除苍龙,平众怒。 那个时候的法制观念等体系不够完善,血亲复仇观念影响深远,延伸到百年以至千年后。 黎民向承平宗递血书,要求一命抵一命,苍劫氏的族人才五千上下。 魏枕玉于忘山斩龙后,未应黎民呼声屠尽苍劫氏。 但也差不多。 为了惩戒苍劫氏犯下的罪孽,他将苍劫氏命脉封于锁龙井。 唯一破解之法是待苍劫氏赎清罪孽,封印自破,孽海天河中的灵魂才能再入轮回。 如果赎不了,就相当于把当年的死刑换作了死缓。 如果赎清,便是一笔勾销。 但是苍劫氏走向消亡,直到青年这最后一代,也未能解开最后一截锁链。 “恳请神妃解开封印,让族人魂魄入轮回,留我一人继续赎罪。” 苍劫氏世世代代维系着云烟镇的安危,这就是他们赎罪之心最好的证据。 眼前人将孽海天河以及古南浦一切都解释给韶宁听。 魂魄久而不归于轮回,会在尘世消散。所以先辈征得魏枕玉首肯,做了孽海天河这一颗水晶球一样的法器。 保全孽海天河中魂魄不散的方法是,记住所有死去的族人。 一年,十年,百年,他们永远活在生存者的记忆里。 而古南浦中所有居民都是曾经生活过的苍劫氏族人,他们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死去那一日。 所以他们记不住来往的客人,他们不吃不喝,所做的一切都是日复一日的轮回。 作为苍劫氏最后一个族人,他将族人的魂魄放入古南浦,利于记得对上每个人生前的姓名、面容及性格,好保全他们完整的魂魄。 “镜妖来到云烟镇,曾与我有过共谋。” “他要我手中的尘寰溯洄双珠的碧珠,声称能新造一片天地,拥有全新的轮回与三道六界。在镜中天地,苍劫氏的族人能够投胎转世。” 后来他发现镜中天地根本不能凭借双珠中的法力完善建立,必须以吸取他人生命为代价,壮大镜中天地的力量。 再利用无辜者记忆中的山河,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天地。 他摊开手,手中一颗宝珠,颜色青碧,这就是之前在古南浦见过的湖泊。 “那镜妖说,这是神妃的故人之物。” 第155章 魂化星子,一望隔世 这颗碧珠维系着古南浦魂魄的来回,也是他与温赐斗法时借助的力量来源。 “所以在古南浦帮助你逃跑那人,是镜妖?” 他不答,算是默认。 镜妖能力特殊,既能再造天地,转移法力应该也是小菜一碟。 韶宁说服了自己,继续听他道。 当时镜妖选择了云烟镇,派去妖兽夺取镇中人性命。 他不能忍受苍劫氏命途上再添一笔孽债,但镜妖生性狡猾,又有尘寰溯洄双珠中的金珠傍身,与镜妖相斗最后只能落得两败俱伤的结局。 于是他向承平宗递了青书,“没想到上神亲自来了。” 魏枕玉好像丝毫不关心苍劫氏的生死,他本来想主动去寻求魏枕玉帮助,结果亲眼目睹韶宁将其一箭穿心。 都说上神老婆跟人跑了,想来去找他也是触霉头。 后来他知晓上神大婚,韶宁与魏枕玉结为道侣,她一定有了神纹,获得神明大部分的权能。 所以他以碎片为诚意,引韶宁再入云烟镇。 “神妃有了解开封印的权能。” 韶宁接过他手中碧珠,二十七是一双异瞳,一只澄碧莹莹,一只金光昭昭。 他给的筹码多到她不得不动心。 多年来苍劫氏在云烟镇做出的付出确实存在。见韶宁还有犹豫,他继而道:“那日来到云烟镇,上神就知晓了我的存在。” “解除封印必定会唤醒神纹,若上神不允,我们无法解开封印。” 以魏枕玉的本领,他一到云烟镇就知道了封印的状况,苍劫氏的罪赎清了大半,封印只差最后一截。 当初设下锁龙井是为了平息众怒。按照太平道救苦渡悲、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义,魏枕玉也不是古板苛刻之人,苍劫虞还以为他会顺手解了封印。 但是上神对这些视而不见。 往深处想,苍劫虞倏尔知道了理由。 他唇线微弯,难得揶揄道:“上神对神妃,如传言一般......一往情深。” 魏枕玉对尘世一切都了如指掌,必定知道苍劫虞所求,和在韶宁古南浦相遇一事。 他知晓苍劫氏的踪迹与作为,但是一直没有插手干预。 任由韶宁像个无头苍蝇乱撞,倒撞出来一个突破口。 她摩挲着掌中神纹,魏枕玉确实知道她在古南浦发生的一切。“什么意思?” “封印下是千人的魂魄,亦是千人的功德。” 有过的恶龙已死,苍劫氏其余族人奔走一生为解封印,很难说他们究竟是不是无辜之人。 韶宁顺藤摸瓜地解了封印,善因善果在她身。苍劫氏族人对她感恩载德,这份功德自然也就落到她身上了。 韶宁抿唇未语,她偶尔也会想到为什么魏枕玉知道一切,愿意分出神识跟踪她,但是从来不询问此事的进展。 她还以为是因为他站在自己对立面,不希望看见魔族复生,所以不闻不问,既不干预也不帮助,内心巴不得她未集齐碎片。 只是表面不好点破。 原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现在就去解封印吧。” 她和苍劫虞准备起身前往东北一角的山脉,惊鹜自个儿去寻客栈了。 留在她身边的商陆撕开空间,简单高效。 苍劫虞面带惊讶,原来韶宁身边那条狗是商六爷。 韶宁穿过裂缝,再次走到山顶庙前,雨意还未停,淅淅沥沥拍在绿叶间。 今日没有听见鸟鸣,唯有雨珠滚地声音。 第117节 解除封印废了不少功夫,韶宁感受到锁骨下的神纹发烫,一段陌生的记忆浮现在她眼前。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毫不留情地将阵法打入铁链中,她能听见遥远孤独的时间洪流中传来的哭嚎。 不知是来自苍劫氏的族人,还是因恶龙无辜丧命的人的哭声。 她学着他的动作,手掌翻动结印,解印不是她想的这般简单,韶宁一时慌乱,漏了一个动作。 脑海中的手停了停,随即再次教她解印。 韶宁闭着眼,细密的睫毛扇动,这是神纹另一头的魏枕玉在教她。 就像他之前教她那些小术法一样,每个动作,每个细节,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 解开封印还需要磅礴的灵力,韶宁的灵力不够,他的灵力从神纹传到了她的经脉。 韶宁将手覆于冰冷潮湿的古钟上,上头的文字褪去尘灰的印记,逐字逐句发着微光。 她的灵力在前几排字亮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耗尽,剩下的都是另一头传过来的灵力在支撑。 当时和江迢遥在合欢同途的幻境中,她经脉的灵力同现在相差无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日想着要回去问魏枕玉,后头就忘了,一直拖到现在。 雨意将歇,残存雨水从古钟上滑落到掌心,沾湿了她半截衣袖。 待到小字全部亮起,然后消散之时,井边的锁链应声而碎,天际的雨也停了。 “然后呢?” 苍劫虞看向西南角的山峰,“那里有很多座坟墓。” 夕阳西下,他温和的目光隔着朦胧的虹光,望向亲人故冢,“之后的苍劫氏族人,都葬在了那里。” 苍劫虞没有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他留在了这座山,抚摸着古钟,“云烟镇的习俗和其他地方差异很大,死去的人会在夜里下葬。” “下葬之时,他们的亲人会在山峰这头敲响古钟。” 钟声响彻故里,生人与孤魂隔着两山遥遥相望,隔世不敢相忘。 待天色渐晚,韶宁和商陆到了另一座山头。 她第二次踏入这片一望无际的坟场,下过雨的空气潮湿清新,两侧松树肃穆如初,天际两三颗星子。 手中的孽海天河已经布满了裂痕,灵力从她指尖流入其中,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它支撑不住,碎做了七八瓣的碎片。 碎片落在她手心,载满星子的银白色的天河从指缝流淌而下,如一道光柱,或是璀璨的流沙。 星子落地,化作半透明的灵魂。 他们的轮廓泛着白光,每个人的面容清晰可见,灵魂完好无损,正轻飘飘地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坟墓。 古老而幽远的钟声传来,韶宁回头,勉强瞧见对面山头模糊的人影。 他遥遥对她鞠躬,良久未直起身子。眼前所有的魂魄停住了找寻的步伐,回头对着她的方向鞠躬。 细小的金光从他们身上飞出,这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化为实体,变成万千功德。 韶宁抬手,捧了满怀。 第156章 皇姐别开灯,我是商陆 他们直起身往墓的方向而去,浅淡朦胧的身形随着夜风消散了轮廓。 天地重归夜色,唯有远处几颗星发着昏暗的光芒。 今夜天色很暗。 韶宁转身和商陆一起下山,她打算多待几日,等虞偃一同回明光宫。 商陆暂去鬼垩楼,她一个人回到客栈。韶宁敲敲惊鹜的门,他依旧不爱开灯也不说话。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困得眼皮子耷拉的她随意洗漱后上床睡觉。 旁边屋子的惊鹜察觉到她敷衍敲敲门就离开了,等了片刻,推门出去。 魔族在黑暗中能视物,他在夜色中来去自如,手放在韶宁房门上,犹豫不决要不要敲门。 他因为不喜欢敲门,只喜欢硬闯被韶宁揪着骂了好几顿。 想到此处,一身反骨的惊鹜心生戾气。他推开门,房屋里只有韶宁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把她弄醒重睡。 他不关心皇姐的睡眠质量和苍劫氏的存亡,这次来找她,是觉得那个垂钓者很奇怪。 乍一看,他手上的伤和打斗中造成的伤口完全吻合。 惊鹜回忆打斗的细节,他的刀口偏了毫厘。 且当时惊鹜为了留活口套取千钧玲珑骰碎片的下落,下手有轻重。 那人手上的伤,比他造成的伤口更深。 惊鹜站在韶宁床前,她刚入眠,睡得不算沉,时而翻身踢腿嘀咕。 双指一松,手上掐着的法印消散。他本来打算把她直接拍醒。 现在想一想算了,大发慈悲地饶她一次,待明日再说。 他说服自己,轻哼一声打算离开。床上人突发恶疾,伸腿把被褥踢到了地面。 惊鹜步伐顿住,弯腰为她捡起被褥盖好。 准备离开时韶宁从被褥间探出双臂,突然抓住了他捻被褥的手。 惊鹜一僵,见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商陆?你回来了?不是说最早明天早上回来吗?” 他和商陆生得差不多高,衣服也是相似的暗色。 韶宁另一只手拍拍床榻,给他留了个空位。 惊鹜呆愣地站在原地,把来意忘得一干二净,仔细思考自己是理直气壮地甩开她转身就走,还是要做些什么掩盖今日的冒犯。 韶宁等了片刻,没等到商陆变回松狮犬爬上床。 她疑惑地醒了些瞌睡,双指夹着灵力去点灯。 直愣愣站在原地的他心一慌,下一刻韶宁点亮灯,灯光照亮屋中小半天地,垂眸见地上站了只小松狮犬。 松狮犬没有往日这般粘人,它垂着头,沉默地站着,张嘴没叫唤出声。 韶宁揉揉眼,她起身把松狮犬抱入怀中,明显感受到它身子僵硬,丝毫不动弹。 魔瞳被隐去,变成和商陆相似的浅色瞳孔,松狮犬恨不得头点地,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韶宁掐着它的下巴抬起头,松狮犬浅色的瞳孔中不见亲昵,带着陌生和几分嫌弃。 应该是自己还没睡醒。 “怎么回了趟鬼垩楼就不认妻主了?” “嗯?说话?” 她亲身扮演了一次霸总的戏码,被自己油腻到后撇撇嘴,伸手抚摸松狮犬的毛发。 心想以商陆的外貌条件,放在现代很适合玩cosy。 商陆cos,她y。 意淫结束,韶宁挥手熄灭灯,在松狮犬毛茸茸的额头印上一个吻。 它垂在空中的短小四肢一瞬间绷直。 在韶宁准备把它带入怀中时,松狮犬拔腿往榻下跑。 韶宁打着哈欠,一把攥着松狮犬的小尾巴,把狗攥了回来。 “不好意思......”她看得不清楚,以为松狮犬要掉下去了,手快地揪着尾巴把它捉回来。 还好没掉下去。 松狮犬疼得冲她呲牙,韶宁没有察觉,双手捉着它胖乎乎的身子把玩。 惊鹜想自己现在倒是成了韶宁的玩物,被她捉在掌心揉圆搓扁。 她搓搓挼挼,抱在胸前狠亲几下。 它打起十二分精神,想打韶宁一个措手不及,随时准备逃出魔窟。 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小了,惊鹜暗自琢磨,就是现在,只要它挣脱束缚,就能...... 韶宁直接把狗塞进了怀中,启动逃跑计划的松狮犬已经把半只爪子伸出被褥,它动作停了停,随后缩回半只爪子。 还挺暖和的。 松狮犬蜷着身子,记忆断断续续,小时候她抱着他睡过。 后头那个好像叫三十六的夫侍来了,他就被撵下床了,再不能进皇姐的被窝。 韶宁的手拍在内心焦躁的松狮犬身上,动作轻缓,像在哄孩子睡觉。 她的呼吸声逐渐变缓,惊鹜被传染了困意,随着她沉入梦乡。 ...... 商陆连夜处理完鬼垩楼的事情,衣角刮着夜露,在天光破晓前赶到了客栈。 韶宁的房门被推开一角,一只浑身漆黑的松狮犬抬脚踏入房内。 它步子迈得轻快,几下从房门跑到床榻前,腿一抬跳上床榻。 松狮犬亲昵地蹭蹭韶宁熟睡的面容,随后熟稔地去寻找自己的专属位置。 它躬身往被褥里钻,毛茸头颅顶起被褥一角,半个身子钻进去时止步不前。 商陆看见眼前有只和它一模一样的松狮犬,蜷着身子霸占了韶宁的怀抱。 被动静惊醒后那只松狮犬抬起头,冷淡地看了商陆一眼。 它皇姐的怀抱,它有什么不能睡的? 第118节 第157章 小狗互殴,东窗事发 惊鹜平等地讨厌韶宁身边每一个男人。 面对商陆冷然的目光,惊鹜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性,往韶宁怀里缩了半寸。 韶宁什么都不知道,商陆毛茸茸的尾巴戳在脖颈间,她睡梦中的手摸在松狮犬身上,带有安抚意味地拍拍它。 商陆低俯着身子钻进被窝,以防吵醒韶宁,它落步很轻,直到距离惊鹜几米远处顿住步子。 大战一触即发。 它抬起爪子,狠狠拍向另一只松狮犬的头。 惊鹜不甘示弱,抬爪拦住它攻击,另一只爪子挠向商陆。 它们两个打斗的动静被法力圈在了小范围内,睡梦中的韶宁只觉得怀里的毛茸茸变多了,以为是软软猫跟着钻进来了。 她无意识哼了两声,怀里两只狗动作顿住,惊疑不定地在试探她有没有醒。 房间里静了须臾,不知道是哪只狗先动的爪子,隔着几寸远,四只狗爪子互刨,在领地上大打出手。 商陆回来时天色将要破晓,韶宁睡了不久,感受到手下的毛茸茸一直在不安地躁动。 她伸手想搓搓眼,在晨光中看见满手的黑毛。 韶宁坐直身掀开被褥,身侧的两只松狮犬立刻停止了打斗,老实坐在床榻边埋着头。 看向两只一模一样的狗,身上落了不少抓痕,沾着浅淡血色。 韶宁呆若木鸡。 她可爱乖顺松狮犬分裂了,然后在被窝里互殴。 韶宁沉默半晌,那夫侍是不是也________? 身高腿长的商陆变成两个......她咽了口唾沫,直到其中一只松狮犬打断了她的猜想。 它动身,乖顺讨喜地想找韶宁贴贴,被旁边那只高冷桀骜的松狮犬一爪子拍过去。 见它们迈着小短腿又要打架,韶宁一手拎起一只,强制捉着它们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都给我变回来。” 最先动身卖乖那只从她掌心跳下去,变作人形。 商陆病白的面上带着几道抓痕,他随意用手背擦去面上的血迹,低垂着眉眼站在韶宁身前。 不过片刻,另一只松狮犬随后化作人形。惊鹜坐在韶宁身侧,邪肆上扬的眼尾下落了一道细长血痕。 韶宁面上猜疑,她看向身边的高个子弟弟,又惊又怒:“你小子在干什么?” “......啧。”惊鹜抹去唇边的血色,极具侵略性的面上不见惭愧之色。 面对韶宁的震惊,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是血亲,较旁人更亲密,天经地义。” 韶宁瞪圆了眼,“哪来的歪理?!谁告诉你的?!” “不可以吗?为什么?” 反正魔族不注重纲常伦理。 倒是有极个别的魔因为魔族天生比其他种族身体素质更好,追求纯正的血脉,近亲通婚也不是个例。 虽然会顶着三界六道的震惊与白眼,但魔族最独特的标志就是肆意妄为,世人若用平常目光看待他们,倒成了魔族的耻辱。 念到韶宁进入轮回成了人类,人类尤其注重伦理纲常,后面的话惊鹜没说。 但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天底下的魔都死光了,就剩他和韶宁相依为命。 她心头却只有那几个外人,胳膊肘往外拐。为了外人来排挤他这个血亲。 韶宁掐人中,她突然觉得魔族不灭亡都是违背天理。 这边三人闹得鸡飞狗跳,客栈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韶宁冲惊鹜比了个‘等着’的口型,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她压下怒气,率先去开门。 门后的青年手里捧了一个白布包着的物什,见到韶宁,他浅浅一笑,“还有个东西没有给神妃。” 话音落下,他补充道:“这只是一半,冤有头,债有主,结善果得善因,恶果自然也有恶人应得。” 韶宁秀眉微蹙,心头极快闪过猜想的尾巴,在打开白布那一刻定型。 是镜子,她擦去镜面上雾气。镜中画面清晰,可见她和温赐在云烟镇的部分行踪,包括同去鬼垩楼,还有坟场斩妖一行。 白布轻飘飘落地,只有半面。 韶宁浑身温度下降到零点。 商陆手中长刀已然驾到了苍劫虞的脖颈一侧,苍劫虞的神情毫无波动,“人世的仇怨非一言可概述。神妃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应当知道我做这些的缘由。” “与无面仙尊有过节之人不止我一人。真相大白,恶人恶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神妃与仙尊相交甚笃,定是清楚他所作所为。难道神妃想看道貌岸然之人高坐明台,而明光宫上下,仙家上下皆被蒙在鼓中,一个个跳进火坑?” “或者是蒙冤受苦之人背负丧亲之恨,惶惶无雪耻之日?他们同我,同魔族都一样,身似一粟,却于茫茫沧海间无容身之所。” “读魂香被人做了手脚,只要神妃不干预此事,无人会发现你和仙尊的盟友关系。” 韶宁伸手摸腰间的宫主令牌,它仍完好,不由松了口气。 “除了这个,还有吗?” 温赐坐上明光宫宫主之位有了些年头,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威望足够让他翻身。 仙家大能们心里头有轻重,单指妖兽一事不至于撕破脸面,对一位宫主动用读魂香。 苍劫虞侧身为韶宁让出一条道路,现在韶宁回去,已经晚了。 “还有长鱼氏二皇女的一封信件,夹杂了其他人的请书,约十来封。” 背后是十来个家庭的悲剧,她一时无话,直到苍劫虞下句话才让韶宁想起首要之事: “在神妃到来之前,它们已经跟着读魂香一起送往了承平宗捱生塔。” 她捏着宫主令的手一紧,惊鹜见此景,在空中为她开辟一条道路。 韶宁想也没想,捏紧宫主令踏上去。 她心下纷乱如麻,如果那封信和镜子和读魂香一起送去了承平宗,那温赐应该已经锒铛入狱了。 都让他少干点坏事了,现在不得不把牢底坐穿。 不,他没有机会坐牢,按照现代人的标准,这得拖出去枪毙五分钟。 韶宁捏着宫主令,敲了敲没反应后往里面注入灵力。 不过宫主令为何没反应?那日虽然温赐拒绝了她的提议,但她另起一计。 当时的韶宁想着宫主令一碎,她就回去。 有商陆和惊鹜两个类似于传送点一般简单快捷的存在,她直接把温赐从明光宫抢回深渊,小事一桩。 灵力顺她指尖流入宫主令,此时的韶宁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明光宫大门。 她神色微滞,见弟子抱着大包小包,一个两个的往外搬。 他们见到她,迅速低下头不敢靠近,纷纷绕过韶宁离开。 灵力完全注入宫主令,如石沉大海。 ‘咔嚓’一声,她低头,手里宫主令碎成了两半。 她被温赐骗了。 第158章 高塔锁凤,帝心劫至 她以为他会在第一时间捏碎宫主令。 没想到是要等她发现为时已晚后,再注入灵力,它才会碎掉。 她路过匆忙收拾东西离开的弟子,快步走到忘情殿。 涂钦汀背着重剑,他和极少数的弟子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沉默着看着承平宗派来的长老搜寻忘情殿。 什么都被温赐烧光了。 长老走前盯了韶宁一眼,欲言又止,碍于她的身份愤愤一挥袖,走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魔族很有可能是温赐的帮凶。 等用了读魂香就能下定论。 一颗水晶球落到韶宁脚边,她俯身捡起来,其中的萤火虫软趴趴地攀在内壁,命悬一线。 “师尊他?”她问涂钦汀。 他面上说不出喜怒,带着衰败的灰色。“捱生塔,在受刑。” 碎成两半的宫主令落到地面,她抱着水晶球赶往捱生塔。 韶宁再次踏上兰草皋,与上次不同,这次上头围满了人,面色各异。 或奚落,或愤恨,或心虚。 见到她那一刻,所有人让开一条道,她走到涯际,见到了被锁于塔顶高台之人。 两道锁链贯穿台上人琵琶骨,他白衣沾满血污,垂着头,未束的银发散在脸侧,看不清没戴面具的面容。 仙家单方面敲定温赐定有同谋,为了防止同谋劫狱,将他关押在了塔顶。 同谋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身后的惊鹜按捺着剑,等着韶宁的决定。韶宁欲再往前,被一只手拉了回来。 是江迢遥。 “有我们在,读魂香不会生效。”他的目光落到一长老端上来的一炷香上,还没有被点燃。 “但是你现在去救他,就落实了你是他的同谋。” 第119节 韶宁步子顿在原地,她回头看向江迢遥。 是温赐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又险些杀了他。 此情此景于江迢遥,不过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罢了,这是他等了十几年的因果报应。 江迢遥的声音带着恳求,“韶宁。” 韶宁顿住步伐,欲语声已噤,说不出话。 她抚上心口,她还没有爱上温赐,他们不过是单薄的合作关系而已。 作为将要复生魔域之人,她最明智的抉择就是对温赐的所作所为表示都不知道。毕竟她修为低、出世晚,和他大部分罪行都错开了时间。 人群传来骚动,韶宁再回头,被锁链贯穿琵琶骨的人抬头,动作僵滞在原处。 温赐看见人群中的韶宁了。 她身边有一个江迢遥,身后是惊鹜,其他人都离她很远。 遥遥相望,一眼就能看见。 他恍如隔世,他想让她看见,又不愿意让她看见。 毕竟他此刻的惨象和前世无多大差别,世人唾弃,一桩桩罪行剥开他全部的道貌岸然,所有人都在围观他一败涂地的绝境。 须臾愣怔后温赐侧目,看见了长老手中欲点燃的读魂香。 受尽刑罚后,见他口中仍吐不出东西,审判者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一炷香上。 前提是,他活着。 小腹内的小球微动,一道裂痕爬上内壁,随即,贯穿琵琶骨的锁链传来细微的响动。 温赐不知道江迢遥和执夷能不能让读魂香失效,他不信任其他人,所以他在东窗事发之时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忽觉讽刺,本来他还以为能熬过帝心劫的三年,但是依旧被命运摁头,被审判,被关押到捱生塔。 这些事他无法抉择,和前世一样被命运推到绝境,好歹重活一世,他有能力做出些改变。 赌上所有,忤逆命运,最后一次。 他利用道心破碎骗过了其他大能,他们都以为他没了修为,是个废人。 小球的裂缝变大,被压抑的灵力四散流入锁链。九阶强者的力量一瞬间爆发,将锁链震碎为粉末。 如今的孤注一掷之举,撑得了须臾。 须臾足矣。 在其他人回过神欲捉拿塔上人之时,他看向身后,寸步之外即是高空。 灵力散尽,温赐已然成为了凡胎肉体。 风刮过染血的衣角,衣袂上绣着的金凤被长时间浸泡在血液中,已然瞧不见具体模样。 它们随风刮过,猎猎作响。 他回头望过来一眼,韶宁大脑一片空白。 她手里捧着的萤火虫一只接一只,尽数断气。 “温......” “拦住他!” 从高台到落地,百米的距离,只在一刹那。 一刹那即永生。 为她,纵身一跃。 蝴蝶断翼,自上空坠下,在她睁大的眼睛中划过一道流光,像流星坠落。 他即将死在她眼前。 其实他早该料到今日的。 从相遇时百目鬼惨死到再遇,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失足下坠,命运在为他的结局埋下伏线。 他杀死百目鬼,他刺向江迢遥,后来是苗疆少年,或是无辜的云烟镇居民。 动心之始,夜色中的残月凄清,街巷空寂,萤火困于囹圄,煎熬中等待死亡。 动心之末,她错认爱人,他道心破碎,百年修为即将毁于一旦。 他们的相遇相知,从始至终都是以他的下坠为代价。 在凛冽的风中,在无限坠落中,他忘却了一切,前世、今生、名利钱权。 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他死在韶宁的眼前,她应该会记很久。 即使他的灵魂没有化作星子,只是污泥里的一粒尘。 即使没有承载永生的孽海天河,只有一笔添一笔的无用骂声。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记得他的吧。 他贪得无厌,希望能在她记忆中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韶宁。” 情字难言,温赐启唇欲语。 血液迸溅,他死在她眼前。 温赐倒在血泊中,悄无声息,面上全是血液,瞧不见帝心劫原本的模样。 他偏过头,未阖上的眼看向哪一方。 承平宗弟子走至他身前蹲下,探了探鼻息,摇头:“断气了。” 第159章 这是什么?道貌岸然反派宫主?捡一下。 韶宁心跳一滞。 手中水晶球落地碎成几瓣,死去的萤火虫零散落到洲渚细流间。 她还欠他十二只萤火虫。 萤火顺水而去,她迟到的哀思如泉倾泻,流淌在心间,涓涓无穷尽之时。 可是温赐已经死了。 他用义无反顾的结束,换取她刻骨铭心的开始。 彼之所终,吾之无穷。 主持的承平宗新任掌门面色暗沉地盯了她一眼,招手让弟子收尸。 “丢到深渊。” 上界一贯如此,什么东西都往深渊丢弃。 温赐已死,让禁忌主为她师尊收尸,不失为一桩好事。 见弟子将他尸首收起来离去,韶宁遽然梦醒,拨开人群往后走。 江迢遥拉着她的手一松,温赐罪有应得,受完刑且已经丧命,他无权再干预韶宁的选择。 她在上界等了片刻,直到承平宗弟子离去,才在深渊落地,四处寻找温赐的尸首。 神识顺掌纹裂开,一根根浅色红线窜向各方快速找寻。 她的修为不够,神识只能笼罩小小的一片区域。 待神识有了回应,韶宁顺着逶迤红线,拨开带血的草丛。 她没找到温赐,只找到一株带血的无悯草。 纯白色小草根茎纤细,叶尖如柳叶,叶子下那朵浅蓝色花苞开了,花瓣染着血,纯洁靡丽。 她捧起小草,不知道为何花开了,但是无悯草确实毫无生机。 韶宁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捧着小草往外走,心头空落落地不知所以。 她想,现在应该先把它带到白玉京。 然后呢?下一步是下葬。 一抔土下去,温赐就真的死了。 韶宁鼻尖一酸,她很少经历生死离别,面对惨烈的事实手足无措。 后跟来的商陆嘴笨,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平静地陪着她绕过杂草丛生的小道。 走到开阔地时,韶宁困在眼眶内的热泪滚落,她颤抖着指尖指向树边的惊鹜。 他正在挖坑,不一会的空档,已经挖好了四四方方的坑。 惊鹜目光落到她掌心无悯草上,“哦,挖大了。” 韶宁恨不得掐晕这个弟弟,然后把他焊死在刚挖好的坑里。 惊鹜伸手过来准备埋草,被韶宁拍开,她红着眼眶拒绝:“不要。” 她力道很重,在他手背留下一道红印。 惊鹜不高兴,人死了难道不该下葬吗? 这都是念在韶宁喜欢温赐的份上,不然都丢给史莱姆啃食。 以前他做错了什么,皇姐都从不动手打他。这还是第一次。 他压着不满,“不下葬留着做什么?还是你接受不了他死了?不过是自欺欺人。” “留着净添伤心,葬了一了百了。” 惊鹜不懂人情间的弯弯绕绕,以为都能一刀两断断得干净,不知道多是如水仇怨,抽刀断水水更流。 第120节 他觉得既然温赐的死让韶宁伤心,那把温赐的尸首埋了,时间一久她就忘了。 他未落红尘,不解何谓‘爱而不得’。 一直站在韶宁身侧的商陆未语,直到目光看向无悯草的蓝色花朵。 他动动唇,想劝说韶宁把它埋了,但是知道韶宁爱上温赐后,又担忧她因爱而不得而难过,最终选择了沉默。 韶宁捧着手里的小草掉眼泪,惊鹜用法力卷走她手中无悯草准备下葬。 深渊外围的大部分都去了白玉京,把他埋在这里,和她之前亲手做的几个牌位一起,倒不用担心有生物来打扰。 一抔接一抔的土覆盖了小草,渐渐看不见它的身形,韶宁垂着头滴答掉眼泪。 她止不住眼泪,潸然泪下时准备用捂住脸,忽然感觉裙摆被什么东西攥了攥。 韶宁用手背揩去模糊双眼的泪水,她垂眸望去,衣摆上挂了根纤细的纯白色小草。 她眼泪汪汪地瘪嘴,竟然伤心到出了幻觉。 那边的惊鹜手里拿着灵力幻化的铲子,他在老实且认真地为姐夫下葬,意识到什么,长铲子铲土的动作一顿。 转而用它刨开落到坑里的泥土,他疑惑直起身,发问:“那棵草呢?” 韶宁擦眼泪的手停住,她低头看向裙摆上挂着的草。 中心的蓝色小花摇摇晃晃,无悯草的细长枝叶顺着裙摆,它在努力往韶宁的方向攀爬。 韶宁把它捧到手心,大悲逢大喜,喜极而泣:“温赐?” 蓝色小花向她点头。 意识到她的疑惑,一瓣细长枝叶在她掌心写字,柔软的叶片划过手心,像头发,很痒。 它写的是,‘帝心劫’。 韶宁想起入承平宗读到的第二本教材,上头写着无悯草相关特性,如果对方在三年内爱上它,帝心劫破碎,眉心红痕消失,无悯草将获得一次重塑筋骨、起死回生的机会。 于往常,等于无悯草拥有了两条命。于他们此刻的状况,温赐死了一次,如今是起死回生。 这是最基础的知识,她关心则乱、画地为牢,竟把它忘记了。 不过...她爱上温赐了吗? 韶宁一只手捂住心口,只感受到心尖细细密密的疼与酸。 她如在梦中,捧着无悯草往白玉京走。 无悯草继续写了几个字,它暂时无法恢复人身,需要灵石化作的灵水后浸泡。 无悯草的枝叶软趴趴地没有气力,倒在韶宁手心。 因为帝心劫破碎的情形太极端,无悯草命悬一线,随时会丧命。 它现在急需吸收灵力维持生命。 她快步回到白玉京,着手炼化灵石。 做好准备工作后将它泡在灵水中滋养经脉,同时有灵力从指尖流出,流入无悯草体内。 巴掌大的小碗被掀翻,韶宁身上一沉,她抱着昏迷不醒的温赐,将他放到了床榻上。 温赐气若游丝,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冷却凝结。韶宁抹去眼泪为他脱衣上药。 长鱼阡推开门,他拿来了韶宁需要的各种药。 就算有他在身边帮忙,韶宁还是忙得手忙脚乱,面对温赐一身见骨的伤心头发颤。 听见韶宁说话,长鱼阡将手中的药递过去之前,已有人将药先一步递到了她手中。 韶宁没有回头,随手拿过他人手中的药,她以为是长鱼阡递过来的。 长鱼阡面色温和,他收回手,将放在瓶瓶罐罐的木案移到魏枕玉身前,默不作声起身去换水。 帮忙拿药剪纱布的换成了魏枕玉,韶宁这里得心应手了很多。 因为她和他刻进骨子里的默契,不需要她说话,一个小动作就能让魏枕玉明白全部。 如果排开两个人之间的前嫌,他们确实能算得天造地设的一对。 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总算为温赐包扎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条帝心劫给的命,现在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韶宁瘫坐在床榻一侧,汗珠从眉梢滑落。旁边人递过来一方软帕,她道谢顺手接过擦汗。 “......不用谢。” 身后沉静的声音中含着落寞,韶宁回头,原来是魏枕玉。 她还以为是长鱼阡。 在韶宁身后站了几个时辰的长鱼阡鉴貌辨色,他端着最后一盆血水出门,顺手关上了门。 留足空间给破镜重圆的二人。 韶宁收回眼,将软帕叠为一小方。“......苍劫氏的事情,谢谢你。” 她很少主动跟他说话,魏枕玉不轻不重地应了声,“苍劫氏有罪过,但罪不至此。当年镇压其于锁龙井之下,只是为了平息众怒。” 恶龙的行径确实由苍劫氏一族承担了,苍劫氏会走向消亡是无可避免之事。 他没有应血书的要求屠尽苍劫氏上下,而是选择让它余下的族人一生都在为清偿恶龙的罪孽奔走,庇护人间百年。 当时的魏枕玉就打算只要苍劫氏真心悔过,即使封印未完全解除,他也会选个适当的日子为其解开锁龙井。 虽然罪孽没有赎清,但不能因为无辜人因恶龙而死亡,再让恶龙无辜的族人为其魂飞魄散。 后话都是没有点破的事情,大部分苍劫氏族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命运会走向何方。 现在魏枕玉把解封印的人选替换成了韶宁。相当于告诉苍劫氏其他族人,上神当初做了个不明智的决定,但是这个错误被韶宁弥补了。 这些功德给她,有助于她走得更远。 见韶宁没有答话,他没有再言。 感受到她道心上的裂痕愈合了不少,且温赐将要醒了,魏枕玉收回神识,起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转身阖上门时,和转头回望的韶宁对视。 透过一线门缝,二人对望无话。 魏枕玉再回神,手上的动作已经让门紧阖,看不见她的面容。 听见魏枕玉远去的声音,韶宁垂眸沉思,忽然察觉到温赐醒了。 床上人费力坐起身,面色苍白,眉心没有了一道红线。 温赐抿直无血色的唇线,迎着韶宁目光的他局促不安。 怯意横生,他微微偏过头,垂落的银发挡住了大半面容,失落问: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喜欢我吗?” 第160章 情字何解?以心换心 素白的长指攥着被褥,温赐垂着头不再说话。 刚才的他化作原形,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要不是命悬一线没有气力,那株无悯草一定会摇着蓝色的花朵,在她面前蹦蹦跶跶。 身上每一处都在疯狂急切地询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幻化为人形后他虽昏迷不醒,但神识知晓周边发生的一切,韶宁真切地坐在他身边,为他上药。 她表现得真实,他越害怕。 他察觉到这不是梦境的时候,温赐心尖的胆怯被煮得汹涌沸腾。 她为什么会爱上他?比起她身边的魏枕玉或是其他人,他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他受了重伤,要重塑修为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为代价,他就是个累赘绊脚石。 韶宁会不会后悔,给一点爱然后抛弃他,看他狠狠从云端摔下来? 温赐倏尔红了眼眶。 那可比从捱生塔跳下来痛苦得多。 他压低眉眼不敢看她,“你会不要我吗?” 他想说他什么都可以做,话到嘴边没有声音。 他什么都做不了。 韶宁坐在温赐身边,疑惑:“帝心劫已经告诉了你答案,为什么会这么想?” 温赐伸手抚上眉心,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帝心劫出了问题,以至于误判韶宁喜欢上了他。 再说他在忘川见过无数始乱终弃的爱情,片刻且短暂的喜欢比比皆是。 “你以后也会爱我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 明光宫宫主的权力没有了,九阶强者的修为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剩下的都是缺点,数不尽的缺点,他不得已地直面命运,很久后才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我值得你喜欢吗?” 他松开攥着被褥的手,彷徨失措地牵上韶宁,终于选择抬起头看向她。 这是他很早就意识到,却从不敢直面的问题。 温赐想要韶宁的爱,他为此而努力,但每次和她分别后都是满心空落。 和她亲近的时候多开心,分别后没了热烈的情思作祟,他就会被无垠自卑吞没。 兴许不是自卑,是对自我定位认知的过于清晰。 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韶宁对他的所有缺点都了如指掌。 她之前就很嫌弃他。 第121节 “你是因为什么喜欢我?是外表,还是其他?” 他搜寻了自己全身上下,真的什么都没有,这张脸也不好看。 温赐紧张地等着韶宁的答案,如果她说不是因为外表,是不是意味着这张脸真的难以入目? 如果她说因为外表,那是不是除此之外,他其他东西在她眼中,都烂透底了? 横竖都是死胡同。 听韶宁沉吟良久未给答案,温赐默默缩回被褥,他就不该问出这个问题自取其辱。 韶宁是在搜刮自己存的那点花言巧语,看哪句话能哄好眼前这株破碎的无悯草。 “不知道。”她实诚道,在温赐全身滑进被褥之前,补充说:“你的脸很好看,内在呃......呃,它们没有影响我喜欢你。” 韶宁思索,如果温赐能脾性好一点就好了,不过如果他变成圣人,那就不是温赐了。 但是这个大反派对自己特别好,韶宁想了想,找到了最真实的那个原因:“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想对你好。” 从某些角度来说,一个人愿意真心对待他人,是因为他在渴望得到一颗真心。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这一份,晚到了些的回馈吗?” 温赐片刻失神,现在他能拿出来的,就只有对她滔滔无绝的喜欢了。 和这相比较,之前担忧的那些东西好像都微不足道。 只要她喜欢就好,他因她而复生,他为她存在。 韶宁被床上人拥入怀中,大幅度的动作扯到了伤口,疼痛让他清醒。 清醒地感知到无穷爱意,温赐收紧拥着她的双臂,怎么样的拥抱都不够深入,想将她融入血肉永生不分离。 他眸色愣怔,应当是把自己杀死揉碎融入她才对。 她是他的造物主,他的全身心都将交由她支配。 没有她,他只是个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温赐松开拥紧她的双臂,换作细碎的吻落到韶宁唇侧。 感受到他的吻一路下移,手在不安分地乱动,韶宁瞪圆眼,“你要死不活,在想什么啊?” 温赐的脸埋在她颈窝,压抑着喘息声。 已经有了心灵上的契合,他迫切得需要抓住这份虚无缥缈的感觉,将它化为实质。 灵与肉密不可分,二者缠绵交织,方结为情字。 他想要深刻的感知,更深入地感受爱人的存在。 他赞美她赐予他的七情六欲,他想把这些,再嵌入她的体内。 造物主是如此慷慨且美好,能够容纳他的全部。 情不自已,狂热与痴迷沿着脊骨往上爬。单是想象,足以令他极度兴奋。 第161章 执夷回宫!!!! 韶宁对他的能力表示极端不信任。 “不想在我面前抬不起头的话,先养养身体再说。” 她外露的嫌弃给了温赐莫大的打击。 他没有试过云雨,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总要试试才知道。 温赐眼带落寞,很需要得到妻主的认可:“就一次,你说停就停,不会扯到伤口的。” 骗人的鬼。 韶宁抽身即走,被温赐抱着腰肢不能离开。 他半个身子挂在韶宁身上,“不行我们就不试了好不好?就一次。” 她再不答应,他就要撒泼打滚无理取闹了。想到韶宁喜欢他,温赐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了一点底气。 他圈着她腰肢,把她拉回到了身边,邀功似地道:“妻主你看,我明明还有力气。” 韶宁掰开他的手,直接把人摁在榻上。他顺势踢开被褥,一手揽住韶宁的腰,将她压至身前。 “无悯草的功效胜过炉鼎,”他的指尖勾着韶宁垂下来的长发,声音压得风风韵韵,上挑的尾音缠绵甜蜜,“双修不失为一种养伤的好法子。” 他抬眸,眼尾的红染上春色,笑着勾引她:“妻主修为卡在三阶了是吗?” 韶宁咽了口唾沫,......他好烧啊。 她指尖掐了一丝灵力,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得到的反馈比预料之中好很多。 他身上致命的伤口正在极快地被修复,虽然没有完全重塑筋骨和修为,但是已无性命之忧。 现在的温赐,如同个病弱的凡人,禁得起少量力气活。 不过离他完全恢复修为还有一大步路要走,需要大量天材地宝滋养。 那可真是找对人了,白玉京最不缺的就是天材地宝。 她在思考温赐的修为恢复问题,本人倒毫不关心,他仰起身子在韶宁唇侧映下一个吻,扣着她的手往下。 “它不是第一次见你。” 韶宁思绪混乱,最终踢了绣鞋上床,她摁住温赐,“有伤,你别乱动。” ...... 来时太匆忙,韶宁直接让温赐住在了自己殿里。 这间屋子宽敞,多是女儿家的物什。 平常韶宁未回来的时候,长鱼阡都特地进来会打开几扇窗,让屋子透气,迎接光照。 因为韶宁喜欢向阳明亮的小房间。 只有今日,几扇窗关得死死的,屋里昏暗没点灯,外头一丝阳光都照不进去。 血腥味和似有似无的甜味弥漫在屋里,等到夜幕降临,幽咽女声才停止。 温赐腹部的伤口还是裂开了,他亵衣大开,懒散地靠在床榻边,眉宇间带着几分餍足。 他单手把玩着一支浅绿色玉簪,回头拨开韶宁汗湿的碎发,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 “妻主满意吗?” 他丧失的自信,都在这几个时辰里找回来了。 要不是这伤口中途被撕裂,他觉得自己还有无尽的气力能叫他妻主更满意。 “怎么没累死你?” 韶宁拖着又酥又酸的身子从床内侧爬出来,下床时故意踩上温赐修长笔直的双腿,反被他的手圈着脚腕往小腿上爬。 韶宁拍开他的手,她下床拿药。 他没有受伤的部分落了几道抓痕,几张纱布都被韶宁抓开了。 韶宁为他随意上了药后,扯了张纱布胡乱地包扎。 反正他也死不了,生龙活虎的。 她动动鼻子嗅到奇怪的味道,起身把几扇窗打开,见夜色深沉,方知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妻主,我伤口疼。” 韶宁不理会床上人可怜巴巴的呼唤,坐在梳妆台前梳着乱糟糟的长发。 方才被他反摁在床上,头发在被褥间蹭得一团糟,发带发丝搅在一起。 越梳她越生气,把手中木梳丢回去打断了床上人的卖惨。 “妻主......” “不准叫,再叫就滚出去。” 温赐捧着木梳,老实地闭上嘴。把它拿在手里把玩片刻后,如获至宝地压在了枕头底下。 他像一只囤货的仓鼠,枕头底下压着从韶宁发间拔下来的珠钗玉簪。 温赐动作顿住,掀开被褥一角看见半截红绳。 片刻后,优雅完美的双指夹着一件金凤肚兜,偷偷摸摸塞到了枕头底下。 他就是这么小家子气的德行,一瑙一珠都记账上,到手的东西,绝不会放回去。 除非韶宁本人来讨。 韶宁见他的坏德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他就是如此,既然已经把人哄到手,之后绝不会让她出去,撕裂了伤口都不放开扣着腰肢的手。 她气冲冲地一手掀翻温赐,去翻枕头下的梳子发簪。 他侧着身子去亲和咬韶宁的手腕,啃得正起劲,忽闻外头有人声响起。 先是长鱼阡敲门唤了一声妻主,韶宁在温赐脸上擦擦手腕,那团红色的小衣裳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暂且押在他那了。 警告温赐不要乱说话后,她起身去开门。 以温赐的角度,隔着珠帘,他只能听见韶宁的动作停滞片刻,随后干巴巴唤道:“......执夷。” 不是,这只罗睺怎么回来了啊? ...... 拦着执夷不让进的长鱼阡收回手,他对韶宁示意后转身离去。 妻主,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执夷这几日在上界赐福,身上的仙衣挂着大大小小的玉饰细珠,走路时佩环相撞,声音清脆悦耳。 他往韶宁身后望了一眼,“温赐死没有?” 嗅到血腥气,他疑惑:“居然还没有死?” 韶宁大步跨出门,顺手把门关上,“啊,他快死了快死了,刚救活,还没有醒。” 第122节 她带着执夷往旁边的屋里走,执夷不解:“救他干什么?” 死了不是挺好的吗? 他一点都不关心盟友的存活,甚至更关心韶宁把自己的房间给了温赐住,岂不是意味着他睡在韶宁睡过的床上。 岂有此理! 韶宁心虚地抓抓头发,避开执夷的目光,干笑两声,“见死不救,不太好,我就顺手救了。” 执夷信服地点点头,也对,毕竟他的妻主心地善良,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会救。 “你怎么想着回来了?无上宗最近怎么样?” 她听说部分人对她的身份不太满意,认为执夷不配做无上宗的尊上。 后头执夷用手中长剑告诫宗门上下,当尊上不是靠的嘴皮子功夫,是靠的无上修为。 走廊间夜风习习,吹动韶宁散在肩侧的长发。 “有九佛在,无人敢造次。” 见着朝思暮想的她,他眉目间寒霜消散,跟着韶宁进屋时伸手欲抚上她的长发,动作骤然一顿。 身后人停住了脚步,她心有感应地回头,糟糕,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怎么不走了?赶来这么远想必也累了,我们今天晚上什么都不做直接睡觉吧。” 执夷一双眼漆黑如墨,一动不动地盯着韶宁。 他目光下移,落到了她脖颈间的咬痕间,是不久前刚留下的。 韶宁被看得腿软站不稳身子,好可怕,不说话的执夷比吃醋的魏枕玉更可怕。 他只是看了片刻,倏尔移开目光,抬步进屋。 她心头惊疑不定地跟着他进屋。 执夷坐到榻上,仙衣下的双腿化作长条,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地面,莲花目冷然,幽幽道:“我的发情期长时间得不到满足,难受。” 韶宁害怕。 过来一会,他又道:“不过还能忍下去。今天来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了,很想你。” 韶宁愧疚。 见她油盐不进,咬紧牙关不肯主动倒出奸夫是谁,执夷抬眼看向不敢靠近自己的韶宁。 “所以,你还不肯告诉我他是谁吗? 韶宁心虚。 “什么他,白玉京就这么几个人,你问的是谁啊?” 她缓慢地抬起脚,试探性地往门外走。“这个这个......这个,白玉京最近,蚊子那个有点大,你看见没有?真的好大啊......” 眼前两扇门被执夷用灵力关上,他仍坐在床上,没有动作。 她感觉双腿被圈住,低头看见了一截墨青色蛇尾。 执夷继续问:“他是谁?” 韶宁想死。 她不敢说话,两个人干耗着。 蛇尾顺着往上爬,韶宁很快受不住,准备一一道来时,她听见他伸手重重拍向床榻。 执夷怒道:“你果然还是忘不了魏枕玉那个不要脸的贱人!” 第162章 水镜水镜,谁是韶宁最喜欢的人? 执夷慧眼如炬,稍加思索就找到了奸夫是谁。 他坐在榻上,蛇尾把双腿发软的韶宁卷到身侧,暗沉着脸确认了心中猜想。 白玉京的男人就这几个。 执夷几番思索,惊鹜是韶宁的弟弟,和史莱姆没有区别。 其他夫侍是情敌,他们有贼心没贼胆,都还未爬上韶宁的床。 只有魏枕玉是个不省油的灯。 执夷脑海中飞快的划过一个名字,想起了半死不活的温赐。 温赐修无情道又没有脸,并没有危险性,暂且划入史莱姆的范畴。 还有个镜妖...... 执夷不知道它变成了水镜本尊,只知道镜妖伤害过韶宁。 那就把它划入史莱姆的食物大礼包。 想来想去,果然只有魏枕玉这个贱人。 他变回人腿,一手执剑,“本座现在就去和他一决生死。” 韶宁忙抱住他,紧张得磕磕绊绊说不出话,他去找魏枕玉,那此事不就暴露了吗? 温赐现在半死不活,真扛不住执夷的一招一式。 她一咬牙,干脆承认了就是魏枕玉。 “只亲了一下,呃,很多下。我忙着给温赐处理伤口呢,不信你去问温赐,他总不会说谎吧。” “你要是和魏枕玉打架,白玉京被掀得天翻地覆,日子可怎么过.....” 她抹着不存在的泪水,抱着执夷哭哭停停,他被哭得有点心软,但妒火未熄。 他气韶宁总对其他男人留情,想说些重话撒气,又怕她往心底去会伤心,和他闹出嫌隙。 “我跟他一决生死,你会选谁?还有其他的男人,你什么时候把狐狸精送回去?那条鱼呢?” “那个商陆,你和他什么关系?” 执夷不解,明明是他和韶宁两个人的爱情,怎么插足者这么多? 韶宁抱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执夷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定是舍不得和那些野男人一刀两断。 他坐回榻上,收了剑生闷气。“那我呢?你究竟把我放在哪里?” 她仰头在他脸侧落了一个吻,“他们是权宜之计,只有你是我的宝贝。” 执夷不高兴,“这句话你都说烂了。” 说完,他补充:“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外面养别的宝贝?” 譬如说那个商陆,还有江迢遥,上界全是他们和她的真假逸闻。 等他再回上界,定去把出售这些逸闻的书斋通通烧了,除非书斋把这些换成写他和韶宁浪漫爱情的书。 思来想去,他道:“你那只镜妖不是能辨人心么?我先去问温赐,再问镜妖,你究竟最喜欢谁。” 他起身往外走,韶宁慌张地跟了上去,希望温赐和淨琉璃不要出岔子。 执夷推开门,手一顿。 韶宁忙抱住他执剑的手臂,扭头看见了静立在走廊边的魏枕玉,离门很近。 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魏枕玉眸色平静,他对执夷阴沉的面色视若无睹,反倒给了心虚的韶宁台阶下,“妻主今天下午答应我的新婚之夜,还作数吗?” 执夷一听,这就是承认了奸情的意思,怒火滔天:“荒唐!你算什么东西!” “我与韶宁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行夫妻之礼,有何不可?” 魏枕玉走到韶宁身边,坐实执夷口中奸夫之名。 执夷把韶宁拉到自己怀中,剑指魏枕玉:“历代纳妾都要经过正房的同意,以为穿身嫁衣进白玉京就算是韶宁的人?我不同意,你永远是个没名没分的东西!” 魏枕玉:“你不同意有何关系?我和韶宁结为夫妻,轮不到外人插手。” “是吗?”执夷垂眸看向韶宁,“你是觉得韶宁愿意给你名分吗?” 魏枕玉看向韶宁,她被执夷圈在怀中,偏头避开了目光。 他薄唇翕动,她之前答应过他的。 知道她不情愿,但还是会抱着一丝期望,纵使是在骗他。 执夷一来,之前一切都是徒劳,她连骗他的功夫都省去了。 她不说话,魏枕玉失了底气,无言对答。 见此,执夷收剑,带着怀中人径直路过魏枕玉。“她不会再喜欢你,别留在白玉京自欺欺人。” 魏枕玉在原地停留片刻,失神地跟了上去。 韶宁利用主仆契约跟淨琉璃传音的空档,执夷推开门,执剑奔向屋内。 温赐阖目躺在榻上,他没有戴面具,面色苍白。 听见声音,他瞧了执夷一眼,颇为挑衅地闭上眼不说话。 见到这张脸,执夷顿时心生忌惮,在韶宁过来的时候捂住她的眼睛,警惕道:“别看,有脏东西!” 韶宁说瞎话:“......我早见过他的脸了,一般般,没什么大不了的。” 执夷这才撤走捂住她眼睛的手,目光在二人间打转。 他满脸防备,把韶宁拉到自己身后,“你这张脸为谁长的?” 目光上移,温赐的帝心劫没有了,执夷很嫌弃:“居然有人爱你,谁这么没眼光愿意要你?” 闻此言,韶宁和温赐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不准骂我道侣,”温赐忍受着执夷的打量,继而反驳道:“这是我和我道侣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被呛了的执夷一时无话,确实,人家和他道侣的事情,关他什么事。 第123节 “养好伤就和你的道侣滚,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巴不得和妻主双宿双飞的温赐表示赞同,“借你吉言。” 执夷目光落到韶宁故作平静的面容间,他觉得温赐怪怪的,一时说不上来。 “韶宁今天都在给你上药?” 见温赐点头,执夷:“你竟敢让她劳累一下午!” “......确实,是我让她太累了。”温赐眸光在韶宁的面容间定格,暗含着轻佻。 其实她今天下午比执夷想的要累得多。 在执夷望过来的时候,温赐收回眼,捂着小腹喊‘伤口疼,要死了。’ 韶宁以为给温赐看伤为由坐到床榻边。执夷观察了片刻,目前看两个人都很有分寸,好像没有事情瞒着他。 在等淨琉璃来的期间,温赐主动聊起他的道侣,总结就是天上天下都找不到比她更美好的人,天花乱坠地一通乱夸。 执夷鄙夷他的眼光。 明明韶宁才是最可爱最美好最貌美的那个女人。 温赐眼光真差,有韶宁在身边他还能喜欢上别的女人。 想到此处,执夷的气消了大半,毕竟韶宁是天底下最好的妻主,她又能做错什么。 她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善良,身边的狐狸精太多,被哄骗了也正常。 已然二十多岁、心思成熟的韶宁低着头一声不吭,听见身边两个人在比拼谁的妻主更可爱,她只觉得麻木。 她觉得自己要找个时机跟执夷坦白从宽,但是绝不可能是现在,至少得等到温赐养好伤。 她不敢直视执夷的目光,他的目光倒是一直停留在韶宁身上。 他静下心来想,她今天怎么没有绾发?低着头缩成个小鹌鹑怪可爱的。 自己今天生气一定是吓着她了,要不是讨人厌的温赐在这里,都想把她搂入怀哄一哄亲一亲,再用蛇尾卷进床榻里亲近。 不对。 韶宁才不是鹌鹑! 执夷想来想去,都要说服自己时魏枕玉踏入房门,他刚缓和的眉眼又沉了下去。 魏枕玉后头跟着淨琉璃,淨琉璃见执夷,顺韶宁的意唤道:“驸马。” 执夷长眉微蹙,不满:“怎么长大了?变回去。” 淨琉璃无所谓,“我什么形态都不会影响主人的心意。” 他转头对上韶宁心虚的眼睛,“主人现在最喜欢的人是驸马。” 执夷半信半疑,“现在?那以后呢?” 淨琉璃:“还是驸马。” 他没有撒谎。 但凡是韶宁的男人,都可以统称为驸马。 确认了韶宁的心意,执夷稍微舒缓了眉眼,心头那点不畅快被他压下去,带着她往外走。 路过失魂落魄的魏枕玉,他也没之前那样生气。赖在韶宁身边又如何?反正她最爱的还是自己。 哼,他早就知道,韶宁对他的情意非常人可比。 ...... 韶宁和执夷并肩走过走廊,她松了一口气,今天这场闹剧总算结尾。 喧闹的屋外正站着一人,惊鹜面对着灯光大亮的房间,在阴影中一声不吭。 他把闹剧全程听得一清二楚。 看见执夷牵着韶宁出来,惊鹜未说话,淡淡注视二人走过。 等执夷拉着她进屋,惊鹜才伸手摸上额头。 小时候,她也像对松狮犬那样吻过自己的额头。 他今天在白玉京外和商陆打了一架,怕惹来韶宁收了力道,难分胜负。 想起商陆说的话,惊鹜不解,什么时候皇姐和他的亲近变成夫妻独一份了? 他抬眸看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商陆在刻意避开执夷。 只要有执夷在,他就不会主动和韶宁亲近。 呵,那是他皇姐,惊鹜倒要看看执夷敢不敢拦他。 ...... 等淨琉璃出来的时候,房门外已经没有了惊鹜的身影。 他看着走廊上摇晃着小尾巴向韶宁所在房间跑去的松狮犬,靠辨人心的技能,一眼就瞧出了这只狗是魔神。 ......真奇怪。 淨琉璃微不可闻地叹气,他本以为只有自己活太久,活出毛病来了。 现在睡醒出世才发现,原来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金矿。 到处都有挖不完的神金。 第163章 筋骨重塑,锱铢必较 执夷圈着韶宁,止不住在她额头间亲吻。 刚才在温赐面前就想抱着她哄一哄亲一亲了,他的脸埋在韶宁颈窝,边亲边咬。 长时间没见她,感觉她又突破了可爱的上限,把他一颗心脏填得满满的,怎么都亲不够。 圈着她腰肢的蛇尾收紧,执夷抬头欲言,紧阖的房门分开一道缝。 松狮犬大摇大摆地走到床榻下,它盯了拥着韶宁的罗睺一眼,目露嫌弃。 又老又丑陋,韶宁真是不忌口。 执夷松开韶宁,面色迅速沉下来,“你还没有把这只狗丢掉?” 她没想到今日的商陆胆子这么大,想把它抱出去,结果松狮犬腿一迈跳上了床榻。 执夷讨厌毛茸茸,他兴致全消,变回人形背过身不理会韶宁。 她抱起松狮犬看了看,商陆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她要怀疑又是惊鹜故技重施的时候,松狮犬僵着身子蹭蹭她的手腕。 惊鹜见过那只狗对韶宁撒娇,为了不露馅,他勉为其难地装一下。 韶宁目光落到松狮犬身后摇得飞快的小尾巴,确定这是商陆。 她放下狗,顺手熄了灯,侧着身子环住执夷,“它灵智未开,什么都不知道。” 床榻上只有一个韶宁,她去哄大的那只了,小的那只就只能坐榻上吹冷风。 两夫妻在闹小脾气,备受冷落的松狮犬等了片刻,确定韶宁眼中只有那个罗睺。 松狮犬不满地蜷着身子,靠在韶宁背后睡觉。 她一直都只在乎床边那几个男人。 都变成商陆了,她也不理睬。 不知道要变成什么,她才能在意他这个血亲弟弟。 它靠着韶宁的后背,感受着她说话时身体小小的起伏,伴着话语声入睡。 韶宁已经把执夷哄好了,本来想开荤吃一次大鱼大肉的夜变成了吃清粥小菜。 执夷在韶宁唇侧印下一个吻,一面把韶宁拥入怀中,顺手打了道灵力墙。 灵力墙往外推,半梦半醒的松狮犬被推着掉下床。 它刚入梦,伸出短手抱住梦里的皇姐,突然天上落下一道天堑,将二人隔开在两岸。 凶面獠牙的罗睺出现在天堑另一边,抱着韶宁,‘桀桀桀’地笑着跑了。 松狮犬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方从噩梦中醒来。 它呆愣愣地坐在地上,顾不上屁股的疼痛,迈腿想往床上爬。 头撞到灵力墙,松狮犬翻身滚了回去。 它心中戾气高涨,想伸爪子拍碎灵力墙,碍于法力被松狮犬的身体困住,发挥不了多少。 它想直接变回原型,又怕闹到了那日不上不下的情形。 黑漆漆一团围着灵力墙暴躁打转,时不时用爪子刨灵力墙,对榻上人呲牙。 榻上韶宁丹田处暖暖的,因为拿了温赐的元阳还未炼化,她睡得不安生,被执夷圈进怀里安抚。 她迷迷糊糊地想之前不是就做过吗?温赐怎么还有元阳? 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或许是重塑筋骨的原因吧。 韶宁捂着肚子翻身,又睡了过去,不知道榻下急得冒火的小狗。 ...... 第二日,清晨。 昨夜睡时忘了关窗,几缕碎影光色落到韶宁面上,执夷手中灵力化为丝线阖窗之时,韶宁也醒了。 她在执夷怀中赖了片刻,揉揉眼赤脚下床。 “汪!” 脚底踩到一团毛茸茸,被踩醒的松狮犬扭头咬了韶宁一口,起身撒腿跑了。 韶宁低头,见脚侧出现道浅浅的牙印,抬头望向松狮犬的方向挠头不解。 她穿好衣服,接下来准备收拾药材给温赐修复筋骨。 第124节 执夷问,她只说在明光宫受过温赐的好。 她收拾好药品,端着去找温赐。 他正躺榻上把玩红色的小衣裳,见着韶宁心情大好。 目光特地往后瞥,没有跟来碍事的执夷。 韶宁蒸好药浴,起身扶他入浴桶。 半边身子跨入被药水淹没,温赐脸色微变,把里头所用的东西摸得一清二楚。 他还以为是普通养伤的药浴,原来她是为了帮他重塑筋骨。 温赐神色愣怔,感受到药力沿着经脉游走,纷乱的思绪随即被药力入侵的疼痛打断。 断开的经脉遍布全身,无数灵力将它们强行拉起来重连。这副废骨下长出新的骨头,原来的废骨破碎消散,被一寸寸锯掉。 剧烈的疼痛让他两眼发黑,意识模糊地攥着韶宁搭在浴桶上的手,细微的动作不慎牵动肌肉,胜过凌迟剔骨。 韶宁见他眉梢汗珠大滴滚落,薄唇抿成一道线,忍不住发问:“要不我给你少一些药量?” 只是需要多费几个疗程,耗的时间久一些。 “......不。” 许久,他薄唇开合,艰难吐出一个字。 他需要早些恢复修为,早些还了韶宁的债。 温赐无力地偏着头,半靠半睡在韶宁的手上,安静沉默地忍受着酷刑。 韶宁替他擦去脸侧的汗,整场药浴中他始终一声不吭,恍若一具安静的木偶。 她记得温赐是怕疼的,之前在悬夜海用灵力折磨他身上的剑伤时,他还委屈到叫疼。 一个时辰对韶宁来说一晃而过,她一只手先是被温赐靠着。 后者好像意识到她的手臂被压麻,温赐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变成抱着她手臂。 她坐在他旁边单手结印,炼化体内的元阳,昨日困扰的疑问想问,几次思索后闭上了嘴,之前究竟睡没睡,都不影响现在的生米煮成熟饭。 炼化的灵力顺浑身经脉游走,第三阶的上限像个松松垮垮搭着的瓶盖,被灵力轻易冲破。 她的修为突飞猛进,转而来到了四阶五段。韶宁略微愣神,第一次正视无悯草的功效。 而这一个时辰对温赐来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十年。 青色的药水冷却,染上从他指尖流出来的血液,变作昏沉的浅红。 韶宁将人扶到榻上,用灵力收拾好浴桶后退了出去。 等她走了很久,温赐意识才从疼痛的余韵中清醒过来。 他的神识在乾坤袋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个空白的本子。 由于仇人太多,本来这个是用作记仇本子的备用。温赐在本子上划拉,把名字改成了‘还账清单’。 他将方才药浴中的药材一一记上,这些都是名贵宝物。明光宫的无面仙尊对此不屑一顾,但他现在身份权利全失,变成了穷光蛋。 以前也有人送他这些东西,但是他们都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用不好听的说法,这叫贿赂。 只有韶宁不一样,就算她抱着其他目的,他也甘愿。 温赐抱着本子,清点上头的药材,每个都以记忆中的市场最高价算上。 他对价钱很敏感。 上界多挥金如土的仙家宗门,但相比天底下所有人来说,他们毕竟是少数。 作为一株无悯草的时候,他见过很多穷困潦倒的魂魄,就算能糊口,大部分人也在柴米油盐上算得精细。 还是一株草的温赐学会了这项技能。 后头他从草变作人,一清二白,身上一枚铜板都没有。修为也不甚高,在修真界如同阴沟的老鼠。 入了明光宫日子好一点,绕不开的拮据窘蹙。面对华衣锦服的同门,当时的他就疯狂地想成为人上人,把他们踩在脚下。 温赐不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人,他有过亲身经历,平生最怕的就是穷困和苦难。 所以说就算他经历过明光宫金块珠砾的那一遭,他依旧对各类东西的价钱敏感,记得清清楚楚。 刚当上宫主的时候,拍卖会他从不去,偶尔还会扮作他人,和卖高阶财宝的商家砍价。 砍价不成,就砍人。 他对名利钱权的追求的原因都有迹可循,温赐觉得没有人不怕穷困,只是他用的手段脏一点。 他不在乎过程,结果到位就行。 上界一半大能对他圆滑的印象还算不错,另一半是因为见过他不慎露出的斤斤计较,所以看不起他。 用他们的话说,温赐小儿初成为宫主,刚披上凤凰的皮,难掩麻雀的本色。 过不了多少年,上界绝大部分大能都觉得他担得起‘太上琼枝倚玉,谪仙暂下蓬莱’之称,面上都夸他是高风亮节、仙风道骨之凤凰。 因为其他人被他杀了。 他逐渐融入了最上层圈子,把过去的自己一点点抛弃,野心随着变大。 想把他们都杀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有的人面上恭恭敬敬唤他‘无面仙尊’,背地里叫他桂花糖糕。 还没来得及杀了他们,结果自己兜兜转转回到了一穷二白的时候。 他把韶宁当做了自己人,给她算账,就像之前自己算账一样,一分一毫都要还回去。 温赐一边算着价格,一边批判上界的正人君子,算出总体价格后他两眼一黑。 把现在的他卖了也买不起这些。 要不靠着无悯草特殊的体质陪韶宁暖床吧,暖一次抵一部分。 请妻主不要因为他是一株小草就怜惜他。 不行,他们是夫妻,她睡他天经地义。 温赐无力地躺在床上,面对一串天文数字无语凝噎,等他修为恢复了,他就提剑去赚钱。 他掐着手指算,给人做杀手的话,打工个五百年应该够。 哦,还有利息。 第164章 乱中有序,妖域三恶 韶宁不知道温赐内心的弯弯绕绕,她出去后阖上门,靠在栏杆上把玩着乾坤袋中的碧珠。 得想办法把这颗珠子给戚灵修。 想到他用白纱覆眼,韶宁上下拋着碧珠,如果戚灵修戴上了这双眼睛,他会变成二十七吗? 她刹那失神。 会吗。 韶宁犹记得为二十七收敛尸首那一日,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空荡荡的眼眶,触目惊心。 她收手把碧珠放进乾坤袋,目光落到留情树林下。 软软猫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正在捉弄史莱姆,旁边九尾狐和金蟾趴在树上晒太阳。 九尾狐伸爪子从后侧去搂金蟾,正值金蟾吐舌头吃空中飞过的蜻蜓。 它含着的铜币掉了,跳到前方去捡。 九尾狐搂了个空,愤愤收回爪子,瞪向围观祖辈爱情的洛殊观。 洛殊观失望,还以为能在老祖宗这里学到魅惑人心的手段呢。“没用的废物老祖宗。” “我宰了你!” 被小史莱姆们围着的长鱼阡安静地坐在一侧,正在织给她的衣裙。 那只紫色史莱姆孤零零地蹲在树荫中,它嗅着味道抬头,瞧见了韶宁。 “姆。”它向着白玉京的方向蹦蹦跳跳,身影隐没在楼阁下。 这副情景倒是有点亲切。 韶宁单手撑着脸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起前世,对记忆中经历这一切的人的称呼从禁忌主变成了她自己? 她想起自己初到修真界,还能与魏枕玉论道,到现在,竟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她走过前世走过的路,责任和享受的权利合二为一,她们合二为一。 韶宁站在白玉京第二层,落叶随风洒在走廊边。 来人落步轻缓,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细碎。 韶宁闻声侧目,目光落到碰巧路过的魏枕玉身上。 她与他心照不宣,猜到他绕了一大圈走到这里。 她起了另一个念头,魏枕玉和戚灵修是同事,说不定能通过他联系上戚灵修。 话说回来,戚灵修好像才是深渊的第一负责人。修真界这大大小小的事项,应该由太初和太易上神直接负责。 现在太易的位置空了,就只有太初。 与韶宁的目光相接须臾,魏枕玉知道她有话要说。他上前,带着零星期待问:“怎么了?” 话方出口,他即刻压直了唇线,避开韶宁的目光。 零星期待的泡影挨个破灭。此时此刻,她应当是为了执夷。 因为执夷讨厌看见他,所以韶宁现在决定要把他撵出去吗? 魏枕玉纵目平生,仙凡不入眼。 只是其他人一旦与韶宁有关联,他便失了底气,无力反驳。 韶宁目光落在满山遍野的留情树间,算了,她和魏枕玉中间带着隔阂,寻个时间问系统也不错。 第125节 估计效率得慢一点,系统是个不着调的主儿。 “无事。”她摇摇头,转身离去时被勾住了衣裳一角。 “......我有愧于你。”他勾住她衣服的一角,“他们能做的,我都可以。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韶宁别开脸想抽出衣角,“你心知肚明。最好的机会就是一别两宽,互不纠缠。” 他不放手,一如既往地偏执。“这是你的意愿,还是燕执夷的意思?” “只有我们,无关其他人。” 他未正面回答,而是再问:“你刚才想说的是这个吗?” 想要抽出衣袖的手被魏枕玉反握住,韶宁有多日未与他亲近,抬眸望过去时忽觉眼前人熟悉中带着陌生。 她解释道:“不是。我答应过,除非你主动,我不会要求你离开。” 见他黯淡的眸色微亮,韶宁补充道:“我想问的是,你能找到戚灵修吗?” 比他想象中的情况好一点,至少不是以他离开为代价。魏枕玉快速应了,“我能。” 随后他怕她反悔似地补充道:“现在就可以。” 等脑子一热答应过后,他方察觉出怪异之处,韶宁与戚灵修是什么关系? 二人唯一的联系,只有在戚灵修手下工作的系统。但是戚灵修在深渊的负责事项大部分都被他接手了,按理说二人都没有相识机会。 上班时间偷小差的系统突然脊背一凉,它探头,没注意这对破镜重圆的小夫妻什么时候凑到了一起。 幸好奸夫戚灵修的分身去了妖域,没有来深渊。 它方长舒一口气,便听见魏枕玉道:“他在妖域,你现在就去吗?” ?! 什么,什么妖域?!找谁?! 魏枕玉要去捉奸吗?! 韶宁:“不是现在,再过几日。” 她要等到温赐重塑筋骨,再去落败的明光宫瞧上一眼。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泡过多次药浴的温赐伐毛换髓,道心重新凝结,修为再起。 韶宁为他擦去因疼痛沁出的汗,“你现在选的什么道?道心是什么?” 他对成仙封神好像没有多大的执念了,韶宁分外好奇温赐二次重生后的追求。 浅绿色的药汁沁透温赐的白色亵衣,紧紧贴在身上。 他抬腿跨出浴桶,换了干净的衣裳想往韶宁身边凑。 听她所问,温赐难得又起了怯意,明亮的眼睛没有望向韶宁,而是低头看向手心掌纹。 命运的脉络根根交错勾连,纵横汇聚,指向一处。 “我的道心,是你。” 此生所向漫漫长路,无论是堆金积玉还是至高权势,皆是过眼云烟纷落成雨。 成与败,生或死,但为君故。 ...... 韶宁走前没有告知惊鹜,他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到晚都像在躲着她。 商陆偶尔会回鬼垩楼,说要花费好几日。 但是每次早上韶宁掀开被褥,都能瞧见一团黑漆漆的松狮犬。 她戳戳它,‘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还好没和执夷的行程撞在一起,他也早早地回了无上宗。 明光宫落败成无名小派,四大宗门变为三宗,天下四道只剩三道。 其他宗门出于人道,在考虑接纳明光宫离开的弟子。执夷就是因为此事而回了无上宗。 韶宁怀中的松狮犬笨拙地蹭她手腕,在她想捉起它玩弄的时候,它拔腿跑了。 兴许真的很忙,回来匆匆睡一夜就跑了。 韶宁误把这只松狮犬的怪异行为解读为商陆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她等到商陆忙完,瞧见他眉宇间的疲惫没问这几日的异常,他化成了狗,摇着尾巴钻进韶宁怀中。 她抬头,见门外划过一抹玄色衣角,应该是惊鹜。在韶宁唤他之前,他已经没了身影,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 到了要走那日,她身侧跟着一猫一狗,手中攥着供淨琉璃容身的崭新梳妆镜,走到魏枕玉身前。 带上软软猫是因为想着它该被送回妖域了,最近没少捉史莱姆玩,闹得白玉京鸡飞狗跳。 他们先去了明光宫,偌大的宗门冷冷清清。 见着里头人,韶宁有点惊讶,问:“小公子也愿意做这些苦力活?” 江怀慕和江迢遥真是亲兄弟,连扫地都一样地不专心。 “哼。”江怀慕拿着扫把扫落叶,要不是为了韶宁,他早拍拍屁股走了。 除了江怀慕留着,虞偃依旧留在她的小院子里,这几日的功课交给了涂钦汀批改。 温赐座下十二位弟子,走了八位,剩下两位未归宗。 长老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宗门里唯一的支柱涂钦汀快忙出了残影。 他木讷地递给韶宁一块副掌门的玉牌,转身又去处理温赐留下的烂摊子。 韶宁翻看令牌,她还以为涂钦汀会狠狠唾弃温赐所作所为后一走了之。 他确实厌恶伪君子温赐,涂钦汀拿出留下的弟子名单,“无情道禁制对我没影响。” 他资质一般,胜在勤奋,兴许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禁制的上限。 看见还有几十个弟子留下来,他索性也留下来了。 温赐借弟子的手干过不少坏事,现在算是一种赎罪吧。 听说韶宁要去妖族后,涂钦汀顿住手上动作,一时忘却了韶宁的可怕之处,伸手在乾坤袋翻翻找找。 “我想麻烦师妹一件事。” 他最先拿出的是一袋灵石,先塞进韶宁手中,等待她的回复。 等韶宁答应后,涂钦汀给她一小枚青翠绿植,三张大小不一的绿叶生长在一处,形似浮萍。 “此为青翠萍,可在水族自由同行。” 嘱咐好这些,他方道:“妖族有三大始祖,魑、魅、与水族的魍魉,它们皆是先知追随者,后被先知封印在妖域。” “我是水族之人,魍魉是水神,每十年都需用祭祀加固封印。” 面对韶宁的疑惑,涂钦汀进一步解释,“圣女不知所踪,导致本次的祭祀出了差错。” “我希望师妹能回水族帮我瞧上一眼,若魍魉的封印有所松动,请即刻向我传音。” 第165章 化山为神,冰封之蝶 魑魅魍魉,指的是三只妖。 山魑是山神,木魅为树木间精怪,魍魉是水族水神。 韶宁暂时让松狮犬待在明光宫等她。她攥着青翠萍,对接下来的妖域之行颇有些期待。 传言中的妖域遍地黄金,万物皆可化为精怪。 初入妖域的她未能一睹奇异风光,已被魏枕玉传送到了茫茫雪山之间,寒风凄紧,关河冷落。 眼前景象破开天地,一分为二。 一为茫茫白雪无穷霜意,坐落着修真界最高峰——九万丈雪峰,执夷闭关之所。 旁边黑色的山脉重岩叠嶂,延绵不绝,一眼收不入眼底。巨大高耸的山峰耸入云霄,如天际垂下来的墨发。 软软猫被冷得往她怀里钻,魏枕玉想脱下道袍替她披上,被韶宁摆手拒绝。 她目光落到雪色之中,一时失神。 漫无边际的雪,和深陷凛冬的禁忌之地如出一辙。 霜风中站着的人神似故人,绛衣猎猎,眼覆薄纱。 他现在用的青年身体,站在黑色山脉的边际,红与黑的视觉碰撞在雪景中别具一格。 戚灵修手中罗盘指针剧烈颤动,其上金光灿灿的符号伴风吹起,落到山脊间变为几米长宽。 字符间遥遥牵着一条长线,勾勒为北斗七星的形状。七星急剧晃动,中间扯着的长线时断时续。 戚灵修手下结印动作加快,一道接一道阵法被打入七星阵中,随着星子挨个点亮,连接它们的长线趋于稳定,明晃晃落在山脊间。 还差最后一颗星子。 他手腕翻动,轮到最后一颗星子时,大地震颤金线尽断。 被打入阵中的字符全部凝结为一道光刃,反向劈向戚灵修。 这是太初在警告他。 戚灵修硬生生扛下这道光刃,连步后退的身子被人扶住。 他回头,神识落到韶宁担忧的面容上。 两人身子僵硬片刻,她先松开扶着戚灵修的手,掏出一方软帕递给他擦去唇侧的血迹。 韶宁摊开手,碧珠安静地躺在她掌心,“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他接过碧珠,神识扫过韶宁身后面无表情的魏枕玉,疑惑不已。 听系统说,神主下凡来痴缠妻主。 怎么和韶宁凑一块了? 第126节 他心头有猜想,又见韶宁对魏枕玉冷淡不已,一时未下定论。 戚灵修想开口询问,碍于身份未曾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到身前黑色山脉之上。 其他地方都有雪,只有这处不染尘埃。 浓黑重岩叠嶂,最高峰遮天蔽日,深入云霄。 韶宁疑惑:“这是什么山脉?为什么没有积雪?” 话音刚落,眼前巨大的山脉如浪涛涌动,层层叠叠的峰峦向遥不可及的天际移动。 雪雾风起,须臾后,山脉停止蠕动。 韶宁以为自己眼花,再低头发现,本来自己脚尖在山脉边际,现在离它百米远。 “这是山魑,既是山,也是妖。” 戚灵修向她解释,“封印的阵法失效,山魑苏醒,再入人世。” 他抬步往黑色山脉上走,脚步落在山魑脊背上,于它而言比不过挠痒痒。 韶宁跟着他走上山脉,隔着鞋底,仿佛能感受到山脉在呼吸。 像将手掌放在人的胸口,感受胸口的起伏。 她随着戚灵修的步伐往里走,在万古寒冰之内,黑色山脉似墨色深海,铺满整片视线。 戚灵修问韶宁要了太释玉的玉箭。他用其割破掌心,将血液抹到箭尖。 箭尖上凝结了一个小小的阵法,快速吸收周围灵力,估摸着力量足够,戚灵修握紧箭身往下刺—— 太释玉能无视一切防御,山魑感受到了疼痛,骤然开始剧烈挣扎。 一时不备的韶宁未站稳,身子东倒西歪,被离得近的戚灵修下意识揽入怀中。 他准备将她身子扶正,随后松手的动作顿住,神识落到了韶宁身后的魏枕玉身上。 魏枕玉伸出的一双手僵在原处。 他收回空落落的手,琥珀色眸子看向相拥的二人,一言不发。 戚灵修的血液渗入山魑体内,它认出是主人的气息,远山深处传来一声低鸣,山脉停留在原地不动弹。 居然成功了。 戚灵修神色微变,收回落在魏枕玉身上的神识,凝视着黑色山脉,问:“神主来此做什么?” 魏枕玉未答,而是看向韶宁,“你与他......” 韶宁从戚灵修怀中出来,“旧识的旧识,朋友的朋友。” 戚灵修未语,他的神识落到山脉深处,贫瘠漆黑的山脉冒出一朵朵小花,绿草探头,树桠发芽。 绿野肆意纵横,疯狂生长。 一只蝴蝶点在花蕊上,随即有了第二个生命、第三个......随着神识的深入,芳草绿茵生长成为参天大树,再往后,是一座谷,谷中坐落着村寨。 山魑复刻的是苗疆,三千年前的苗疆,太初诞生的地方。 戚灵修收回神识,走到七星阵破碎的山脉间。破碎的七星看似随意摆放,实则组成了另一个阵法。 “只有三分之一的阵法。” “这是什么阵?”韶宁走到他身侧,问。 “复生阵。”其上符号化为烟灰,浅银色沾在他指腹,被风卷走。 阵法生效,已无挽回之力。 “复生谁?” 戚灵修沉默不说话,绿意已经蔓延到了脚下,山花朵朵开放,一只蝴蝶抖落身上的霜雪,逆风振翅。 山脉周边的寒风凛冽,蝴蝶翅膀震颤,弱小的身体顶着风力,落到韶宁指尖。 它如同一朵遇暖即化的霜华,昙花一现,倏尔消失。 她心尖一颤,感受到它身上冰封多年的哀思,转瞬听见戚灵修道:“太初。” 他止住入山的步伐,神识看向山脉包围之处的低谷,冰封万丈,冰川之下是河。 剩下两个阵法,在木魅和魍魉身上。 第166章 妖皇归位,机关算尽 “怎么复生?”她攥紧十指,下意识反问。 “以我之躯。” 戚灵修收回指尖掐着的法力,未将其注入碧珠之间。 太初和她的记忆,他望而却步,到此为止。 他还以为太初死后,这具木偶能替代太初。 原来用意在此。 原来......他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木偶守护韶宁,助她成事。在结局最后,木偶把她还给他。 戚灵修没有窥视太初最后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识从何而来,或许只是拙劣的模仿。 飘落的霜华落在掌心,像刚才落到韶宁指尖的蝶,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等凑齐三妖补足阵法后,这股虚假的意识,应当也会如此蝶一般,走向消亡。 韶宁跟着他走下山脉,想戚灵修是二十七的木偶,自当听命于二十七。“所以你现在要去找二妖,补足阵法吗?” 她抓抓头发,一时说不出心中所想。 对于戚灵修这个和她相处过几日的人,她不讨厌,更因为他和二十七一模一样的皮囊产生好感。 韶宁感觉不到他是木偶,反而像是活生生的人,一举一动都......很像二十七。 偶尔她一时恍然,辨别不了真假。 她很想要爱人复生,但不忍无辜者受牵连。 戚灵修看出她心中所想,平淡道:“我是木偶,你所见到的,只是木偶对他拙劣的模仿。” “不必为木偶挂念,我本就不该存在。” 说话时能察觉到心尖浅薄的伤感,戚灵修猜测是这股虚假意识继承了部分太初的情感。 他走出雪山,任由凛冽的风刮过面颊。接下来是去妖域皇宫,木魅被封印后被上供给了赤金奴皇室。 韶宁跟在他身后,自觉加入补足阵法的行列。 魏枕玉沉默地走到她身后,几次欲问,话音滚了几圈,都被吞入喉咙。 他问系统,系统假装死机,不敢吱声。 三人心思各异,在韶宁提起怎么去妖域的时候,身侧两人的目光落到了她怀中毛茸茸上。 松狮犬不在,软软猫独占韶宁的怀抱。 呼呼大睡的它被韶宁抛到雪地,惊得四脚跳得老高。 “喵呜——!” 冷到脚了冷到脚了好冷! 韶宁蹲下身,瞥向魏枕玉,“它真的能带我们去皇宫?” 魏枕玉颔首,她用手逗弄软软猫新长好的胡子,“你是妖族皇宫里的什么?没想到啊,还是个吃公家饭的。” “什么职位?该叫你应公公还是应侍卫?” 软软猫呲牙瞪她,叼着韶宁给的衣物,藏到雪山后开始换衣服。 等待期间,戚灵修向韶宁解释:“应是赤金奴一族的皇族姓氏。” 韶宁面上表情僵滞,见应阮穿戴好走出来,金瞳金发,贵气逼人。 这个逼人。 他身上的伤大部分都好了,韶宁想起魏枕玉曾说过惊鹜的所作所为,见着应阮一时无话。 幸好没给他阉了,不然妖魔两族再无交好之日。 “你......?” “怎么样?”他抱臂洋洋自得,“有没有被你宠物的身份亮瞎眼?” 韶宁嫌弃,掏出小本子开始看他这些日子吃掉的灵石,“总共三十五万六千一百三十二。” “算上利息,都是老朋友,我给你取个整吧。三十九万取整变成四十万如何?这对富得流油的赤金奴一族来说不难吧。” 应阮瞪大金瞳,取整是这么取的?! 他抖了抖染上雪花的猫耳,倒是不在意这点塞牙缝的灵石,但是嘴巴不犯贱就不舒坦。“要钱没有,要人倒是有一个......” 他敏锐地察觉到杀意,应阮目光落到韶宁身侧的魏枕玉身上,自己被惊鹜暴揍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可恶!一个两个仗着修为高欺负人! “......钱也不是没有,赤金奴的地盘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话音刚落,魏枕玉启动传送阵,四周景象似走马观花,以极快的速度划过韶宁的双眼。 须臾,她脚下的雪地变作了普通的石板地。 眼前金楼朱墙平地起,纵横百里不止,遮天蔽日。 极致张扬的配色看得韶宁眼花缭乱,座座宫殿散发着财大气粗的气息。 就是没什么审美价值,甚至当阳光照在亮闪闪的金砖玉瓦间之时,有点伤眼睛。 几个赤金奴的侍卫对凭空出现的修士严阵以待,他们执戟走到他们跟前欲说话,见到应阮整齐单膝跪地。 第127节 “随我走吧。” 韶宁跟在应阮身后,时不时用手遮挡眼睛,纳闷道:“我有这么多夫侍,你为什么还要跟惊鹜说娶我为后?” 应阮漫不经心:“别人要的,我也想要。” 简单且随意。 就像惊鹜打到妖域暴揍妖皇的理由一样,简单且随意。 “那你之前怎么流落到深渊了?” 听到问到这里,应阮才想起他们方才提到的事情,挑眉:“你们还要找魍魉,不用找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最后关头还得看我。” “哈哈,对孤感恩载德吧!!!” 他步伐调头,使唤了两个宫人去库房拿木魅容身的乌木,带着韶宁往另一个方向走。 “想我一世英明,竟败在小小水妖手中。还不是因为它可以幻化世间万物。” 在异党帮助下,魍魉幻化成他的模样,坐上了妖皇之位。 他被追杀至深渊,全靠毒雾与邪物的存在躲过一劫。 后头他恢复了大半法力,强势归来。将魍魉这个冒牌货撵下皇位。 说到此处,应阮得意地用三条尾巴去绕韶宁的手腕,被一道符咒划伤了尾巴,疼得他龇牙咧嘴。 对方收了力,好歹没给他斩断。 应阮愤恨回头,魏枕玉面上阴沉,目光没有落到他身上。 魏枕玉看向戚灵修,戚灵修收回捻符的手,“我承主人的命令,守护神妃。” 魏枕玉压直唇线,“你说什么?谁的神妃?” 戚灵修神识落到走在二人前头的韶宁身上。 见魏枕玉如此反应,他确定了心中所想,知晓是系统在其中作梗。 现在自己用的还是太初的身份。 戚灵修面色泠泠,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是灵巅神主?还是她不要的下堂夫?” “那你是以何种身份接近我的妻主?承继主子意志的牵线人偶。”魏枕玉厉声道。 他最早成仙封神,太初紧跟其后。 太初不喜千人一面的灵巅,封神不久后接受了修真界的各种事项,既是救苦人间,也是游山玩水。 只是好景不常在,短短几年后太初殒命,神位空缺百年。 彼时诛魔战争已过,灵巅抽出空准备选取新的太初上神,兜兜转转寻到了太初的木偶。 木偶暂时继承了太初的神格,成为下一任神明。后头他做得不错,灵巅认可了木偶的能力,神位才转正。 思及此,魏枕玉长眉不展,传来太初死讯之时,禁忌主还没出生。 太初死在诛魔战争前将近一百年,当时神主没有落实灭魔之心。 在寻找布阵人之时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太初。可太初的魂灯灭了太久,而戚灵修身上被打了封印,在诛魔战争结束多年后方苏醒。 时间线完全对不上,且灵巅上下都对初任太初的能力颇有微词,就连神主也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他的谋略,甚至比不上自己的人偶。 第一任太初并不拥有先知的超群智慧,他担不起神位。 想到此处,魏枕玉下意识就排除了他的嫌疑。 除非...... 后面走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吵架了,韶宁回头,看向魏枕玉欲言又止。 他眼中的光亮了又灭,知晓她的心偏向了戚灵修。 “你与太初是什么时候识得的?” “太初......是我前世的爱人。” 魏枕玉瞳孔微缩。 当初死讯为假,布阵人是他。 第167章 水牢锁空,无穷水界 是一早就在做戏,还是临时起意?他究竟要什么? 魏枕玉目光落到韶宁身上,他的目的很明显,是韶宁。 可他假死之时禁忌主尚未出生,且轮回正常流转,初任太初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困惑不解之时,应阮已经带着韶宁走入阴森暗沉的牢房。 一路走,他一路向她吹嘘自己的英明神武,“......那水妖被我手中弯刀削去了大半身子,它竟丝毫不觉得疼楚,即刻恢复原状,化成一汪流水往外逃......” “......时而化作金柱,或者是桌椅,甚至是我的族人。可惜通通敌不过我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了它的藏身之处......” 他正说着,已经走到了牢房最底层,传闻中最可怕的地方。 前面的低阶赤金奴在带路,用钥匙为他们打开牢房。 应阮笑,“待会这魍魉看见孤,定要下跪连连求饶,哭着求孤放过他......” 他话音卡壳,面对空荡荡的锁链不知所措。“......孤捉的魍魉呢?” 韶宁从他身侧探头,看向眼前一汪暗沉死水无话可说。“......你把魍魉关在水牢里?” 戚灵修:“......” 魏枕玉:“......” 若至。 应阮沉默了。 顿了一会,他才可怜巴巴地解释:“最下层的水牢是最可怕的地方,胜过上头装置有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的牢房。” “我当时太生气了,就直接把化作族人模样的它丢进了水牢。” 赤金奴习性和猫差不多,绝大部分都怕水,所以水牢对他们来说更为可怕。 他看见变成猫样的水妖脑子一抽,下定决心让它尝尝世界上最可怕的牢房——水牢。 听他自卖自夸了一路的韶宁冷漠盯着他,应阮也不敢说话,软着猫耳朵垂头认错。 “我不说大话了......” 如果不是后头还有两个男人,他现在已经变成猫形赖着韶宁撒娇了。 其实不变也可以,他变身时特地留了个心眼,没有隐去耳朵和尾巴。 应阮偷偷觑韶宁的神情,果然见她的目光落到自己金发间的耳朵上。 比猫形的耳朵更大些,耳朵上一簇尖毛,随着她的目光颤动。 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个赤金奴族人端着木案,木案上盖着黑布。 他们走到自家妖皇面前,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听抢婚回来的赤金奴回来说,妖皇在外头认了个主子。 岂有此理!赤金奴岂能再为他人奴仆! 哦,魔族的啊,看起来性子还很温和,那算了。 反正打不过。 又不是没当过魔族的奴仆。 韶宁掀开木案的黑布,一方放着装满灵石的乾坤袋。 她探入神识,神情微怔。 白玉京可能要掉到榜二了,赤金奴富得她无法想象。 双倍加两个零。 “这是我的小金库哦~”应阮凑近韶宁卖乖,“将功补过行不行?” 她移开目光,木案另一边是一截乌木。 戚灵修上前,咬破指尖滴血,乌木上显现出七星阵法。 下一刻,阵法破碎。他唇线抿着血痕,神识见眼前黑红色木头上发出嫩芽。 山魑和木魅性子温和,最难收服的是魍魉。 他对韶宁点头,“是木魅,只剩魍魉。” 接下来要去寻魍魉,戚灵修在空中结阵,感知到它归去了水族。 应阮暂时留在了本族,韶宁一手掂量着灵石袋,对他说话声音都软了很多。 “我饲养妖皇这么久,拿几千万灵石,不过分吧?” 她咽了口唾沫,好像有点太多了。 应阮瞧出她的心虚,反客为主:“你可以继续养我。” 猫尾巴缠上韶宁的手腕,如果把他的小金库掏空,给韶宁做彩礼也行。 他硬生生挨下魏枕玉的眼刀,恋恋不舍地收回尾巴,“捉完妖别忘了来皇宫喂我。” ...... 妖域,无穷水界之外。 江水碧于天,烟柳画廊,细雨朦胧。 无穷水界只有雨天。 第128节 水妖会化形,且可以融于水中隐匿身形与气息。雨天和湖上是最难和水妖相斗的地方,偏偏无穷水界二者皆占。 韶宁将青翠萍递予桥下水妖,它检查几番后放行。 青翠萍由小变大,落到湖面变作普通小船大小。 韶宁和另外两人站在青翠萍上,它缓慢坚定地向前行驶,行过眼前这一帘桥下烟柳,才算真正到了无穷水界。 她神识在乾坤袋的打探,思考能用什么来对付待会的魍魉。 走时带上梳妆镜中的淨琉璃,是想着他了解戚灵修,且能传送,带上会方便许多。 现在有了魏枕玉,用不上他。 韶宁搜寻一圈,没找到有用之物。 思考期间,青翠萍行过桥下,萍下是水,天上也是。 方才他们身处之地周遭都是绿水古巷,如画如梦。 现在萍下的湖泊换做没有边际的水域,清净无杂质的纯色。 韶宁一时说不出这是什么颜色,不是白色,最准确的形容是没有颜色。 天上,天上,目光所到之处皆没有颜色,也没有方向。 除了身后,身后桥下透露出的几分光线降临水面,随青翠萍身后的波澜,荡漾一点清浅的光色。 整个无穷水界只有雨落的声音,天公终日无休地垂泪,韶宁与戚灵修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都会惊扰界中所有生物。 青翠萍旁边冒出一个小泡,泡泡上出现模糊的眼睛鼻子。 水妖好奇地观望片刻,它所在之处的的水凝结为幼童模样,半透明身子在水面快速奔跑,喘着气跑向远处。 韶宁脚下的青翠萍没有停顿,它能随使用者心意,带他们前往无穷水界总部。 顺着幼童跑出的方向,他们终于见到了其他颜色。 先是浅绿色,再是其中点缀的白色、黄色小花。 绿色的根茎沉入水中,无物可依。是海菜花,它们随水波浮动,形成‘水性杨花’的奇景。 植物无言,是他人的主观意识强加于它们罪过。 青翠萍再往前,各类水生植物一览无余,譬如水藻、浮萍。 每种植物都无视四季流转,不需要其他营养,在水中肆意生长。 荷叶巨大的根茎止住青翠萍前进的路。 韶宁抬头,被几米长宽的荷叶笼罩其下。 荷叶震动,其上滚落几颗透明圆润的水珠,一只半透明水妖从上头探头往下瞧。 它害怕隐藏了修为的魏枕玉,虽然看起来只有七阶修为,但是碾碎它们绰绰有余。 想缩回头,水妖又耐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他们。 无穷水界戒备森严,一般族人不得出入,其他人也很少能进入,除非获得了水族族长亲信首肯。 涂钦汀是族长之子。 韶宁倏尔想到了云袖娘,原著对她身世的描写少之又少。除了出现和死的那一刻,很少提及她的种族。 她是怎么出去的? 第168章 八苦一味,爱别离苦 韶宁环顾四周,水族统一姓‘涂钦’,没有云姓。 她心头知晓一二,未点破。 和族长道明来意后,戚灵修站在荷叶上,抬手结印。 准备离开的族长随身体的感觉低头,他小臂有一道灿金色阵法若隐若现。它抬头,四周水妖身上皆有这道阵法。 “仙长,这......” 魍魉将自己融入了每个族人的身体。这是一种极为冒险的做法,时间长了,魍魉的妖力会随之消磨。 戚灵修收手,阵法消失。“劳烦族长准备几间屋子。” 如今能做的,只有等。 魍魉跟了太初百年,接手他记忆的戚灵修深知魍魉性格,它耐不住性子。 无穷水界之中的水妖的房子就是荷叶,性别在它们面前不太重要。 “那隐私呢?”韶宁问。 领路的水妖走在前头,“什么隐私?如果没有特殊法宝做掩护,水中一点波动,全水界都知道。” 它想到什么,“哦,你们人类还要结婚生子。如果是同族相爱,我们繁衍后代的方式和你们不一样。” “就像这样——”它随手抓了只路过的水妖,“和我生个崽子。” 路过的水妖点点头,两只半透明水妖心意相通后贴近,再分开的时候中间相连接处落下来一颗水珠。 水妖把水珠递给韶宁看,“这是我的第九十三个孩子。” 说完,它不顾她震惊的表情,把手中小水珠随意往后抛。小水珠在荷叶上滚一圈,掉入水中变做巴掌大的娃娃,撒腿乱窜。 “只有族长一脉会控制繁衍的速度。” 只要心意相通就能生孩子,因此水族关系很混乱。 这般想着,水妖登记住处时看向韶宁三人,一时分不清她和另外两个男人什么关系。 看起来关系也不简单。 “你们要几间房?一间,两间还是三间?” 顶着身后两个人的目光,韶宁不假思索:“三间吧。” 话音刚落,戚灵修‘看’过来,“我可以和你住一起吗?” “我与神妃,有要事相商。” 魏枕玉沉默至今,韶宁避开他冷然的目光,对水妖道:“那两间吧,再留一间备用。” 自戚灵修来之后,魏枕玉一直含怒不发。韶宁知道他心里头带着气,等到回去再跟他说吧。 水妖准备的房间其实只是荷花苞,花苞隔绝雨水和外界,提供了一定的隐私空间。 韶宁收回看向魏枕玉背影的眼,目光落到戚灵修身上,“怎么了?” 头顶松散的荷花瓣拢紧,花苞内仅靠一盏小灯照亮四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椅板凳床铺全部齐全,桌上放了新鲜的水果。 无穷水界少有客人,但水妖对客人极好,毕竟很难见到一次外来人。 小灯灯光有限,戚灵修的轮廓随阴翳模糊。与他相对而坐的韶宁移开眼,没有这副皮囊,她还是会下意识把他看做二十七。 真是入了魔障。 “可带了水镜?” 韶宁将乾坤袋中梳妆镜递给他,戚灵修目光落到镜面上,昏黄的铜镜映出两个人相对而坐的情形。 画面模糊,看不出具体面容与神情,只能勉强看出两人轮廓。 戚灵修一时愣神,检查后将水镜还给她道:“明日以我为引,引出魍魉,需要借助水镜的力量。” 魍魉的身体融入众妖,法力跟着分散。韶宁众人顾着水族安危不敢动真格,但魍魉必会先一步按捺不住。 它会把突破口放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戚灵修身上,以此为要挟,逼迫韶宁等人让步。 魍魉要重聚身形才能制服戚灵修。等它出现后,韶宁和魏枕玉只需将术法对准戚灵修,水镜能在短时间内利用镜面,将术法快速传达到另一个地方。 就像江迢遥落入水洼的八卦小铜镜被快速传送大本营一样,水镜本尊和镜面的感应能力更强,传送速度更快。 他对水妖接下来动作了如指掌,现实可能会和推测有差异,但总体走向一致。 见韶宁面存担忧,戚灵修借她之手唤醒水镜,“现在你将手中箭对准我。” 她按言照做,在扣弦时依旧带着担忧。玉箭飞身而去,箭尖穿过戚灵修的胸膛,她面色大变,却见箭尖从自己身侧穿出。 一支玉箭落到韶宁脚边,它飘浮在空中围着她转了几圈,摸不着头脑。 戚灵修毫发无损,“刚才你见到的我,只是镜中像。” 韶宁收了玉箭,应答:“好。” 小小的花苞陷入短暂的沉默,戚灵修准备离开时听见她问:“你能跟我说说二十七......太初的经历吗?” 戚灵修只有他前半生的记忆,但也足够。 他寥寥几语,概括太初漫长寂寞的前半生,“你在古南浦见到的苗疆少年,那就是最原本的他,名字叫戚灵修。” ‘戚灵修’是太初第一世为人的名字。他生在苗疆,死于魔气之乱。 死后他在地府游走,荒废多年开创修行的另一种方式。 他选择以身渡苦,游走人间不断轮回,只为集齐八苦,助其修行。 魑魅魍魉是他收服的三妖,有善有恶,跟随他游走人世时沾染到了功德,法力随之增强。 在成为先知之时,他的魂魄已然经历七苦。 太初的目的不是成仙封神,他只是想按着自己的道行走。他踏上天梯,游走人间这么多年,在修真界轮回数次的他只有两处没有涉足。 神界占了其一。 但是神界和他想象差异很大,太初失望而返,假死后再入修真界。 在人间再次轮回后,最后一味苦仍是未集齐。所以太初的目光投向了未涉足的最后一个地方。 最后一味苦是,爱别离。 而那个地方是,魔域。 记忆停留在此处,戚灵修没再看碧珠中记忆。他虽看了太初前半生,但好像只是匆匆看了一场盛大又荒芜的他人经历。 第129节 他学到了很多,但是心智依旧不及太初分毫。 戚灵修不解自己这股意识,究竟从何而来。 至于那让太初万念俱灰的爱别离苦,他不敢沾染,不敢看碧珠中的记忆。 第169章 生死单选题,极限二选一 “那你和魏枕玉?” 戚灵修突然打消了回去的心思。 他的指腹摩挲着碧珠,想到收服魍魉补足阵法后,这股意识就要消散了。 现在的身体将会承载太初的魂魄,成为韶宁爱人的载体,也将承载她的爱意。 韶宁不知他心中所想,“魏枕玉是我的道侣,系统没有告诉你吗?” “未曾,”戚灵修心中有了定论,“回去扣光它的灵石。” 韶宁心头的哀思被系统的遭遇冲淡,她唇线微弯,欢愉牵动花苞内流动的荷香。 空气开始流动,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比之前好得多。 等了不久,韶宁主动挑起话题,“太初他是怎么收服魍魉的?” “用凝冰符。” 当时的水族初有意识未开灵智,整族才一个水洼大小。 而那个年纪的太初还不会思前顾后,身上还带着冲动的少年气。他没有高深的法力,凭借一张凝冰符冻结了整个水洼。 带走了其中小半,剩下大半留给水族自由发育。 水族怕冷,经此一冻,绝大多数意识都死了。 活下来的几只留在水洼负责繁衍,太初手中冰块中只存活了一个。 即是魍魉。 所以后来的无穷水界有了很严格的禁制,因为最普通的一粒冰也能冻死大范围的水妖。 明日他们和魍魉作战,不得不因此而束手束脚。 韶宁摸摸鼻尖,“他好像......呃,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是。”戚灵修赞同。那个时候的太初就像自己第一次来找韶宁一样,冲动地带来了苦情丝,想连接韶宁的情绪,让她教会人偶何为爱。 幸好失败了。 戚灵修闭着的鸦睫微颤,太初只教他怎么守护韶宁,没有人教会他什么是爱。 “你会把我认作他吗?”他唐突冒犯地发问。 他知道问题的答案,在成为鬼魂停留在韶宁身边的时候就能感觉到。 她眼中心里装的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他沾了别人的光,尝到了一点韶宁给予太初的爱意。 荷花苞内一时陷入沉默,小灯灯芯将尽,颤动几下,灭了灯色。 外头响起水妖的询问声,“仙子仙长,需要补灯火吗?” 韶宁的声音响在黑暗中,清晰模糊,“会。” “那在看错的时候,你会像爱他一样爱我吗?” 水妖询问了几次,没有得到结果后以为他们睡了,抬脚轻步离开。 “会。”他听见韶宁答。 之前还流动的空气僵滞不前,它们化成透明的丝线。每一根都缠绕在戚灵修的四肢,紧绷着禁锢他,不许他抬步行走。 人偶身上系着的线,由太初交到了韶宁手中。 为了确保人偶的可靠性,太初好像给了他部分情感。它们埋在人偶皮囊下,在和她朝夕相处间发芽。 戚灵修想起,在痴傻失去记忆的那段时光里,他们曾同床共枕过。 亲密如同夫妻,料想太初和她的相处,也是这般过来的。 突然就起了想与她牵手的心思。 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从何而来。 好想牵上她的手,他搭在床侧的手向她的方向移动。 因为明天过后,这股意识即将走向消亡,湮灭在她和太初的重逢之间。 像霜华遇暖,昙花一现。 人偶的指尖触碰到了韶宁的指尖,她下意识往后缩,在片刻沉默中又向前移了半寸。 刚好指尖相触。 “我像人吗?” 他扣着韶宁的手,让她抚摸人偶的手腕关节。 “像。” 戚灵修将韶宁的手,置于自己的胸膛上。 他没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没有心脏的人偶,也能爱人吗?能承载得起他人的爱意吗? 戚灵修止住离开的心思,“那,在我消亡之前,你......能像对他一样对待我吗?” 四周一片黑暗,韶宁和目不能视的戚灵修一样看不清周遭物什。 听他所言,她心跳陡然加快,“怎么做?” 他绛色的衣摆垂到韶宁身侧,倾身吻上她的双唇。 “今夜,你可以把我当做他吗?” “就当满足人偶最后一个愿望。” 韶宁与他十指相扣,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神色,感受到了他的炽热。 和二十七一模一样,热烈又直白,藏在端正皮囊下的烈火因她而燃。 她分不清谁是谁,谁不是谁,只能伸出双臂抱紧他,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爱人。 ....... 夜色晚,春意眠。 第二日的无穷水界,依旧阴雨绵绵。 魍魉果然和戚灵修预料的那般,才一天就按捺不住性子,操纵族人向他们攻击。 不能伤,只能活捉,除非魍魉现身。 魏枕玉手中灵力线捆住了大半水妖,直到剩下的水妖愈加狂躁之时,戚灵修才从荷花苞中缓缓走出。 他抬臂抵抗水妖攻击,始终落于下风。 韶宁眼前发狂的水妖忽然软了身形,倒地不起,一颗水珠从它体内飞出,飞向戚灵修。 离得近的魏枕玉不知他们之计,手中捻着的霜华投向水珠凝聚之处。 魍魉,杀。 宽大水墙凭空升起,水墙根部连接着水界,一发动全身。 魏枕玉只得收了霜华先击破水墙。再低头时,一道水绳缠在他脖颈间。 “你杀我,我就杀了他。”一道男声女声交织的声音响在耳畔。 魍魉现身,两只手幻化成多条水绳,部分缠绕着戚灵修,另一部分牵制着魏枕玉。 魏枕玉冷了眸色,“求之不得。” 欲捏诀,却听魍魉又道:“你求之不得,那她舍得吗?” 它的目光掠过韶宁,再顺她的眼睛看向面色苍白的戚灵修,“太初的木偶?一具废物,也敢冒充太初来收服我,可笑。” 说罢,魍魉转头看向韶宁:“我看你和他们俩关系非常人可比,你选一个放走,再杀一个,怎么样?” 魍魉觉得自己有一套完整缜密的方案,它知道韶宁手中的太释玉能无视一切防御。 看起来她和这具木偶的关系更好,如果她的心偏向太初,就由她手中箭杀了另一个。 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七阶修为是其中最高的,它未必打得过他。 由韶宁来杀,是最好的方法。 不过如果她选择这个男人,那自己就和太初的木偶一命换一命,说不定还能和他俩一决生死,横竖不亏。 闻魍魉之言,魏枕玉看向韶宁。 在场每个人都心思各异,他只想借魍魉的手杀了戚灵修。 顶着三人目光的韶宁:“......” 什么虐文必备选择题。 出了一点小岔子,但是问题不大。 她抬眸和戚灵修对视。按照方案,她可以举弓对准任何一个人。 然后操控手中水镜,水镜将另一面镜子投向魍魉身后,明面上她的箭会穿透人质的胸膛,实则它会飞向魍魉,一击致命。 韶宁正默默和水镜传音。而魍魉见她抬眸和戚灵修对视,自作主张地曲解了她的意思,“挂念木偶是吗?那就杀了这个你不要的前夫......” 隐忍了多日的魏枕玉怒上心头,在魍魉话音未落之时,它身形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极速推到荷叶之上。 荷叶隔绝水界,对它施法不会影响其他小妖。 随后是一朵雪花落到水绳间,魍魉张了张口,它的身形僵滞在原地,成为一座冰雕。 第130节 “死。” 魏枕玉收手,冰雕寸寸碎裂,最中央一颗水珠无力从中滚落,滚到韶宁的脚边。 韶宁弱弱放下弓,虐文她看多了,但是第一次看见选项b单杀出题人。 趁戚灵修查看水珠之际,她转头看向魏枕玉,“......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杀你。” 他抿直唇线,刚才的爆发是因为那句‘她不要的前夫’。 压抑发酵的怒气和委屈冒头,魏枕玉看向她。心尖的苦楚酸胀,装满整个胸腔,快将他的脊骨压垮碾碎。 “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你会选谁?” 他和她的日日夜夜,是不是都抵不过故人一刹? 第170章 不是吧道祖,你真哭啦? 答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木偶的身体要承载太初的魂魄。 他不能死。 韶宁骗人的本领不见长,更别说眼前人是魏枕玉。 他对她而言,已经轻到懒得花费过多的心思去扯谎了,只需要面上蒙着一层单薄的纸,不将它撕破就够了。 魏枕玉知晓她心中所想,不甘翻涌几圈,缓慢地压了下去。 他更不能撕破供自己立足的纸页。 以他的境地,最忌讳也最没有资格去攀比。魏枕玉把自己的处境摸得很清楚,他花了很多时间去自我缓和,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我以后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 韶宁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以为他终于忍不了这分子憋屈想开了,却见他蹲下身子为水妖看伤势。 刚才那个一击致命的问题好像没有从他口中问出,眼前心碎颓唐的人也不是魏枕玉。 她两瓣唇合得紧密,想说话安慰他,迈步往魏枕玉方向走的时候又缩回了腿。 戚灵修......在她心底确实更重些。 她现在对魏枕玉,连他帮助了自己而产生感激都比男女之情更重一些。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时,韶宁垂在身侧的手被人勾住了小指,她回头,见戚灵修手里捧着一颗水珠。 他掌心的水珠间浮现阵法的纹路,是缺失的最后一部分。 他们之间隔着几寸远,衣袖边角挨在一起。 戚灵修往她的方向靠近,自昨夜起,他就想无限亲近她。 原来爱和被爱是如此滋味,好想和她待久一点。 从魏枕玉的角度看去,两个人亲密无间,正咬耳朵说悄悄话。 他指尖微颤,收回眼继续为水妖治疗伤口。 思绪混乱蔓延,如何都压不下去。按捺不住时会抬眼瞧韶宁一眼,动作轻微细致。 见戚灵修为她拂去额边碎发,他们压低的说话声清晰映入耳中。魏枕玉全然没有了包扎的心思,目光黏在韶宁面上,一言不发。 他手下的水妖躺了半天没等到后续,捂着包扎到一半的手臂坐起身,先觑了一眼魏枕玉面上的落寞。 它再顺着他目光看向韶宁和戚灵修,心觉不好,偷偷变成一颗小水珠滚着跑了。 韶宁不知道有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她接过戚灵修手中水珠。魍魉半死不活,绝大部分身体都被魏枕玉冻坏了,只剩这一颗水珠。 “你什么时候补齐阵法?” 空气霎时静了,戚灵修无声吐出几个字,话语在口中兜兜转转,“无穷水界受到的损害不小,需要有人留下来修补,我想等到修补完成再去。” “等两天再去,可以吗?” 等两天,意味着能多活两天。他把生死说得轻薄且卑微,戚灵修收回落在韶宁身上神识。 他怕待久了自己做出弑主的决定。 昨天还是想和她牵手,今日就想顶替太初的身份,一辈子假扮别人活在被爱中。 韶宁答,“多等几天也没关系,由你来决定。” 细雨落到荷叶,韶宁余光瞥见滚落摔碎的露珠。她和戚灵修,应当算是露水情缘吧。 她转身去找下一个伤员,正巧对上魏枕玉望过来的眼睛。 他怔了瞬间,带着些许慌乱垂下眸子,准备继续疗伤时才发现手下空空。 水妖早就跑了,他半蹲着身子在这盯了韶宁和戚灵修半天。 魏枕玉不自在地转身,寻到下一个受伤的水妖。 他背对着韶宁,感知到她径直路过,绣鞋踩在轻飘飘的荷叶上,带动叶上的水珠滚动。 随后是另一个人路过的声音,戚灵修跟了上去。 戚灵修寸步不离地跟在韶宁身边,他们的关系自昨夜起突飞猛进。 其中原因,魏枕玉很清楚。 他在荷花苞内坐了一夜,心尖密密麻麻的疼。 想起方才听见的二人谈话,魏枕玉翻手在半日内把所有水妖治疗得活蹦乱跳,无穷水界即刻被修补完好。 戚灵修给的蹩脚理由无法成立,在木偶站在韶宁身侧惴惴不安之时,她还是决定推迟几天再走。 “你可以待久一些。” 她的声音落入在场两个男人耳中,一个欣喜,一个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戚灵修扣紧握着她的手,似怅然似看开,“两日,足够了。谢谢你。” 徒留另一边的魏枕玉看她站在戚灵修身边,感知到被雨浸湿的宽袖染着凉意。 他低头用灵力烘干衣服时才想起,这件衣服是韶宁给他买的第一件衣服。 当时他为她束发,她坐椅子上抬眼偷偷看镜中的他,被抓个正着。 自从回到深渊后,他换回了她之前买的衣物,翻来覆去的几件。 白玉京小狐狸的衣裳添了一件又一件,偶尔会跑到他面前炫耀旧人不如新,毕竟以前都是洛殊观捡他不喜欢的衣服穿。 魏枕玉绝大多数都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被气到了只能憋着气回屋子,分出一缕神识去看千里之外的韶宁在干什么。 她在陪温赐,她很喜欢这个新人的脸。 魏枕玉收回神识,当作不知道。 现在发觉戚灵修的存在,他才发现自己占尽了讨人嫌的特点。 既是不被挂念的旧人,又是不重要的旧衣。 她身边多是讨喜的旧人,也有迟来一步占尽宠爱的新颜色。 衣服上的青色竹纹被浸透后颜色暗沉,风吹过时凉意刺骨。魏枕玉收回眼,落寞向荷花苞走去。 他被撕开了伤疤,一时难以自愈。 还需要些时间缓缓,他抬眸见天际拂过的小雨,细雨如针,扎进麻木的手掌。 十指连心,一根根针刺入心尖,他无知觉地往来路走。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她对他网开一面的那日。 ...... 戚灵修的神识落到韶宁目光所在之处,“你想去找他吗?” 有了亲密接触后他才被打开七情六欲,急切地想要和韶宁待在一处,不放过每一个机会。 毕竟只有两天。 最终他下定决心松开牵紧她的手,“你去吧。” 话音刚落,戚灵修又问:“今夜回来吗?可以回来吗?” 韶宁思虑几回,在去和不去间犹疑,“回来,半个时辰后我就回来。” 她快速朝魏枕玉消失的方向跑去,一路跑到他所在荷花苞,花苞紧闭,内外不透光。 韶宁伸手欲叩响荷花苞时它自动开了,魏枕玉站在她眼前,目目相对只差咫尺。 他的眼尾泛着浅红,话音间带着绝处逢生的欢喜,更多的是不确定,迫不及待地发问:“你怎么来了?” 她是特地来找他的吗? 眸光看向她身后,戚灵修没有跟过来。 问过后,魏枕玉第一次觉得自己天真,猜测她来或许是因为想在明里暗里劝他离开。 上次就算她说过不会主动撵他走,但残酷的每个字依旧扎进了他心底,一碰就疼。 他垂在身侧的手失力攥着,侧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进来说吧。” 荷花苞花瓣阖上,花苞内暗了一瞬。 魏枕玉的灵力在黑暗中来去自如,他躬身站在窄小的桌案前,拿过一盏蜡烛点亮灯。 灯光照在韶宁面上,他垂着眼避开对方望过来的视线,倏尔听见她试探性问:“你又哭过啦?” 第171章 一颗心,换一颗糖。 魏枕玉指尖上缠着的灵力一乱,蜡烛一瞬间熄灭,逼仄的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灯火熄灭前,韶宁余光瞥见被褥,自己记得他平常出门离开都要把被子折叠得方方正正。 但是这次她来时有点乱,被慌乱地堆在一起。 这样想,方才看他高束的长发和身上套着的衣裳都有点凌乱。 第131节 黑暗与沉默并行,她看不清魏枕玉身在何处,打破沉默问:“......你刚才是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吗?” 四周一片静谧,魏枕玉嗓子干哑,花费了些时间找理由,“只是天快黑了,我想早些休息。” 他确实想入睡了,出去晃悠会碍着韶宁的眼,现在自己心头好难受,或许睡一觉伤疤就自愈了。 这般安慰自己,魏枕玉施了清洁术上床,躺在黑暗里越想越难过。 他忘了脱去衣服,指腹摩挲着衣服料子,默默想念起在深渊的那些日子。 他想起韶宁为他买的衣裳,他当时被偏爱而有恃无恐,不喜欢的衣服丢给洛殊观穿了。 那几件衣服对洛殊观来说有点大,韶宁为洛殊观买了新衣服后,那几件被压到了箱底。 洛殊观也舍不得丢,说长高后再穿。 魏枕玉偶尔看见洛殊观洗了它们后晾晒,他都会心生嫉妒与不甘。 ......明明是她给他的衣服。 明明她身边应该有他一席之地。 他究竟是怎么一步接一步,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以前他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是求之不得。 想到最压抑之处,感知到韶宁的气息靠近,他掀了被褥抹去眼泪,匆匆来开门。 还是被她发现了。 听过魏枕玉扯的谎话,韶宁想着也是,挺符合他生活习惯的。 以前在深渊,如果当夜不做睡前运动,或者韶宁没有被其他事耽搁,魏枕玉总是睡得很早,天一黑就烧好水为她洗漱。 洗着洗着就热好身准备做剧烈运动。 她起身摸着桌子往外走,顺他话的意思道:“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话音未落,摸索着桌子的手背覆上更大些的手掌。黑暗中她的感官更敏锐,感受到凉意包裹着手背。 他被雨打湿的长袍还没有脱,只随意用灵力烘干了大半,袖口还带着些许湿意。 不多,兴许不是雨。 火灵根的灵力顺着他的手腕爬上袖口,丝丝暖意烘干揩泪时被沾湿的衣袖,魏枕玉微微愣神,随即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你今日对我这么好,是想劝我离开吗?” 闻言韶宁一怔,她收回指尖的灵力,抓抓头发解释:“呃,也没有很好,只是一点灵力。” 魏枕玉的唇线压得笔直,在她抽出手想要离开时攥住了韶宁的袖口。 “可我只需要这一点好,别赶我走。” 韶宁面带惊愕,魏枕玉什么时候要求这么低了?黑暗隐没了她的神情,唯独听觉和触觉尤为明显。 她一时无话可答。身前人将沉默当作承认,他大步向前,害怕地拥住韶宁。 她感受到了温热的泪落在脖颈间,随即是耳侧响起的声音,声线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 “别赶我走。” 眼泪落得又急又快,短时间内沾湿了韶宁颈窝一小片。意识到这一点后,魏枕玉攥着衣袖,迟钝地为她擦去水渍。 “抱歉......让我留在你身边,求你了。” 韶宁止住他的动作,轻轻应答,“你又误会了。我不是来劝你离开的,我是来......” ‘安慰’两个字被她吞进喉咙,最不能给他安慰的就是自己。 “我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帮我找到戚灵修,谢谢你解决了魍魉。” 这点感激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是为了撇清关系而产生感谢。 她被他断线的眼泪吓得手足无措,韶宁不是没见过魏枕玉哭,在灵巅他也经常哭。 只是当时他坐在床边守着她入眠,哭得安静无声,听不见声音眼泪落到被褥间的声音。 她手置于魏枕玉心口,摸索着轮廓往上去为他擦眼泪。“你不要哭了,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这个打算。”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魏枕玉握住她为他揩泪的手,知晓她方才对戚灵修也是这样说的。 但他还是会对此升起期待,又害怕答案非所愿。“我能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日吗?” 她收回了手,他心头空落担忧,刚止住的泪又要往外流。 韶宁叹息,难得对他产生几分心软,“各退一步,就当翻一页好不好?但是我能给你的很少,我们不能再回到深渊的日子了。” “魏隐之不复存在,我眼前只有魏枕玉,和我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的魏枕玉。你懂吗?” 话音落下许久,魏枕玉仍旧神色怔然,反应良久才问,“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真的吗?” 将过去好的坏的全部推翻,他们坦诚相见,小心谨慎地向对方走去。 他被泪浸透的眸子清亮,像经历过狂风骤雨后的湖,终于窥见了天光一线。 只要她踏出一步,剩下的路全部都由他来走都好,只要他还有机会就好。无论多长多久多艰难,都不重要。 相对于魏枕玉的亢奋,韶宁平静如水,不知道自己之后会不会对现在的决定后悔。 她真的还能和魏枕玉再次相爱吗?她问自己,得不到答案。 韶宁如今的感受,等于是自己养过一条很喜欢很宠爱的狗,后来这条狗反咬了自己一口。 她就将它丢到了大街上变成流浪狗。流浪狗日日在街头守着她,跟着她一路,为她撵走街头混混。 在离家门口咫尺之遥,它不得不顿住脚步,看她带着其他宠物进屋。 韶宁隔着窗望向没人要的流浪狗,它被雨淋得狼狈不堪,弱弱趴在栅栏边偷看她。 有时候会叼过来一些小玩意想供她取乐,发现她不需要后失落到不停掉眼泪。 仅此而已。 她怎么能断定它会不会恶性复发,再次咬自己一口呢? 韶宁的手腕被他攥在掌心,她听见他急切地表衷心,“哪怕是你骗骗我也好。” 她第一次知道他这么能哭,兴许是想着在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眼泪不要钱的砸下来,哭得卑微可怜。 就差把一颗心捧出来,只为了换一颗糖。 “嗯。有机会。”韶宁应了,但是只是有机会。“现在的我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爱你,也做不到突然和你重归于好。我也不能接受一个再伤害我的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他想将韶宁搂进怀中,意识到她方才所说的无法一时间做到重归于好,魏枕玉垂下双臂,不得不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对方爽快欣喜地答应了,韶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抬步离开。 魏枕玉找不到挽留她的正当理由,伸手为她打开荷花苞。 天光从外头倾斜,照在酸涩的双眼间不由感到刺痛。 但是这次和自藏书阁出来那次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那日他走出藏书阁面对阳光,在晴空万里间淋了一场凉意钻心的雨。 而这次是,他自漫长连绵的雨季中窥见了云开放晴之时。 自犯错后他等了好久,等到所有勇气快要湮灭在绝望中,终于等到这一日。 韶宁踏出荷花苞时回头看向他,魏枕玉慌乱别过脸,想用手挡住泛红酸肿的双眼,最终决定放下手,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韶宁对他点点头,她接过水妖递来的荷叶伞,走入连绵细雨间。 等她走了许久,裹着细雨的风吹到面上时,魏枕玉方如梦初醒,他回头伸手抚摸韶宁触碰过的地方。 她的一言一行都刻在记忆里,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擦去眼泪的触感,一切都告知他方才不是梦,她真的来过。 她没有对他判下死刑,而是为他留了一条生路。 第172章 蝴蝶振翅破冰,我与故人初相识 韶宁回到荷花苞时天色渐暗,她的步子放得很轻,看戚灵修摸索着点亮烛台,坐在榻边正在等她回来。 神的神识比普通修士的更强大,轻易就能将方圆几里的声色收入脑海。 防止自己忍不住偷看她和魏枕玉的聊天,现在的他没有用神识,什么都看不见,只坐在榻边,灯火映在俊秀的面容间,安静地等她回家。 韶宁想起以前二十七在殿里等她,等到约定的时间过了,他就会起身去找她。 戚灵修算着半个时辰快到了,他想起身去寻她,最终碍于身份顿住脚步,落寞地等在荷花苞内。 光色勾勒出木偶模糊的轮廓,她隔着朦胧雨幕瞧他。他失去了双目,韶宁无法与其对视,一时看不清木偶身体里载着的是谁的魂魄。 她抬不动脚步,忽然回忆起为二十七收尸时,指尖落在他空荡荡的眼眶时的所思所想。 没有那双漂亮的眼睛,她还是很喜欢他。 旁边路过一只小水妖,它冲韶宁唤了声‘晚上好’,韶宁扭头应答。 再回头时戚灵修已走到了荷花苞门口,略带紧张地与她面对面,“怎么不进来?” 她放下避雨的荷叶伞,几点细雨打湿了肩侧衣裳,戚灵修拿来一方软帕为她擦去被水沾湿的手指。 韶宁收回落到他神态言行上的目光,心底安慰自己,或许因为他是二十七做的木偶,一言一行都照着二十七做,所以他们之间才如此相似。 戚灵修也这样告知她,木偶只是转瞬云烟,再过几日她的爱人才会复活,再临人间。 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戚灵修未语,试探着握住韶宁的手,陪她坐在荷花苞内听雨起雨落。 ...... 两日转瞬即逝,走出无穷水界后暖阳照在身上,戚灵修心底无端泛起不安。 待真正踏入雪山后,那股不安反而被压下去,他松开韶宁的手,独自走向阵中央。 魍魉被灵力卷着落到低谷,阵法连接后冰川寸寸碎裂,融水淌过木魅,最后一道阵法形成。 戚灵修孤身一人踏过地面深厚的雪,寂出一柄木剑。 见到木剑,韶宁神色微滞,这是二十七的本命武器。 第132节 禁忌主幼时见着它时,睡在二十七大腿上,仰头问:‘木剑如何杀人?’ 他笑而未答,随手丢给她当做玩具。 天上飘飞的大雪驱逐韶宁的思绪,她见戚灵修手执木剑,绛衣伴着风雪而舞。 故人舞剑,一招一式刻在她心间,多年后再见,恍如隔世。 狂风卷起厚重的雪,雪花纷纷扬扬飘落,阵法自戚灵修脚下而起,纵横蔓延百米。 他动作未停,卷起雪花随风散复收,身姿翩若惊鸿,似要乘风飞去,再次离开她。 雪花和空中撕扯的灵力长线模糊了韶宁视线,她似回到了在雪地禹禹独行那日,衰败的雪落入眼眶。 滚烫的泪自眼眶落下,她踏入阵法,下意识往戚灵修的方向奔赴而去。 魏枕玉止住想要拦她的手,换作抬手结印,确保韶宁的安危。 她跨过风霜和雪,顶着凄风艰难行进,大雪下的人一舞毕,回望韶宁的方向。 见她赶来,他往她方向大步走去,在风雪中将韶宁揽入怀中。 “你可愿随我一同入阵,见他千年的生来死去?” 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很大,韶宁听不清戚灵修在说什么,她用力点点头。 戚灵修的神识被风和灵力撕碎,他望向山魑深入,幻景平静无波,只有他知道其中的灵力演绎了千年光阴的轮回,恐伤了生人魂魄。 察觉到魏枕玉在阵外再布一阵,戚灵修拥着韶宁往内走,任由凄厉的风刮过脸侧。 他把她护在怀中,声音消散在风中,“就当是陪我最后一程......” 韶宁未听清他的叹气,随他渡过满天风雪,进入绿意盎然的山魑结界时,她身子一轻,轻飘飘浮在空中。 韶宁抬头,看见戚灵修毅然往前走,她扑腾着翅膀飞上去,停留在他肩上。 变成小巧精致的蝴蝶能最大程度的避免灵力乱流对灵魂的损伤,有外头魏枕玉在,她不会受伤分毫。 戚灵修坚定地走向山魑深处,韶宁待在他肩上,直到他的步伐停留在高山深林的边角。 林木之内,围绕着一块山谷,谷内人迹熙攘,是一处小村庄。 “谢谢你。” 她听见戚灵修道,说完抬步跨入最后一道结界。 韶宁脚下踩着的肩膀一空,她在各类身着苗疆服饰的人群中飞舞,慌乱寻找戚灵修的下落。 蝴蝶在人群中绕了一圈,没找到他后韶宁振翅往更远处飞去,却困一张细网间。 韶宁脆薄的翅膀黏在蛛网间,她尝试着挣脱,反而越动困得越紧。 蛛丝剧烈颤动,她以为是蜘蛛来收割大餐,抬头见到一双玉白的手。 树荫下站着的俊秀少年熟悉的面容稚嫩,可是一双眼睛和普通人一样,黑瞳清亮。 他为蝴蝶解开蛛网,它扑腾着翅膀停留在空中不走,‘去吧。’ 蝴蝶停留片刻,转而落到了肩上。他没有撵走它,任由它在肩上待着。 少年转身进屋,四四方方的屋子打扫得干净整洁。他走进内屋,掀开一口大缸。 肩上的蝴蝶探头去瞧,望见缸内各式各样的爬虫毒物,吓得往后缩。 见状,他笑得无声,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少年转身应答。 趴在他肩上的韶宁这才知道,太初的第一个名字是‘戚灵修’。 村里所有人都唤他为‘戚灵修’,一个生活在苗疆的无知少年。 无知,无畏,带着稚嫩的少年气。 不像禁忌主遇见的二十七,因为二十七做事总是胸有成竹,没有胜算绝不为。 他更像名唤‘戚灵修’的木偶,黑亮的瞳孔中带着一股子冲动和木楞。 做事情一板一眼,性格有些内向,但对喜欢的事物热烈又固执。 由于炼蛊经常失败,且行事优柔寡断,他在同龄人中不受欢迎,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蝴蝶蹲在他肩上,因为差点被人捉去炼蛊,韶宁用灵力隐蔽了身形。 戚灵修见蝴蝶消失,有些失望,他没有什么玩伴,只能和小兽飞兽聊天以解苦闷。 韶宁猜测兴许是因为她进入的是幻境,就算‘太初’看见了她也不会对原有历史轨迹有太大影响,所以戚灵修很快忘记了她。 他将全身心投入到手头上工作,期待能在满十五岁之前炼成第一个蛊。 他天赋欠缺没有灵根,既不会阴私的法子,也做不出损人利己之事,炼蛊之事一再失败。 肩头的透明蝴蝶和他一起期待着炼蛊的成功,但是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总是事与愿违。 戚灵修没有等到蛊术炼成,也没有等到满十五岁那日。 第173章 以身入局,万念俱灰 在初具雏形的修真界,他没有修为傍身,和大部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一样,死于魔气。 蝴蝶停留在戚灵修肩头,看着他断气。他和韶宁所识得的二十七不一样,明明刚才有机会反杀了那只被魔气感染的同族的。 戚灵修死于一时的心慈,一念之差。 死后他去了阴界,但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再入轮回。因为现在的人间一团乱糟糟,饿殍遍野,十室九空。 他选择留在地府,蝴蝶兜兜转转,在第二个阵法之处找到了戚灵修,和幻化出来的阴界。 戚灵修和其他小鬼一样做些小事,在阴司那换取银钱,以维持基本存活所需。 鬼魂也有生存的基本需求。若不炼化天材地宝修补灵魂,在尘世游荡过久的灵魂将会受到磨损。 他天生没有资质,变成鬼也是其中最弱的那一个,打打杀杀不行,只能干最轻的活。 得到的灵石也是最少的。少到不够购进所需的天材地宝时,他就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缩小与外物的接触范围,减轻磨损。 蝴蝶看向身边巴掌大的魂魄,就像一个小人偶。 蝴蝶落到小人偶肩上,小人偶莫名感到肩膀一重,短手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阳间的魔气被镇压,入阴司的鬼魂变少,没有亡灵和戚灵修争夺职位。 戚灵修渐渐在地府稳定下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整理藏书阁,或者是帮孟婆熬孟婆汤。 ‘忡忡草,黄粱归......’ 他熬着汤,看颜色不一的各种草药被加入锅内。 在大火熬煮下,失了药性的草药残渣被捞起来,戚灵修望着锅内清澈的汤,终于忍不住发问:‘怎么和白开水一样?’ ‘不然怎么能忘却所有?味道也和白开水一样,你试试。’孟婆斟了一碗,要他尝尝。 戚灵修在这口锅旁边待了太多年,这汤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最多影响片刻的记忆。 喝了一口,孟婆汤刚流进喉咙,他就忘了味道。‘再尝尝。’ 他不知道喝到第几碗,听见奈何桥那边有亡灵在闹事,立即放下碗去阻止。 孟婆的呼喊声被抛在身后,换作叹息。 叹他在地府见了人生百态,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还是没有消磨骨子里的冲动。 因为这件事,戚灵修失了一双眼睛。 蝴蝶赶到时戚灵修被强壮的亡灵压制,将他头朝下摁在忘川边,带有腐蚀性的气体刺入双瞳,直接导致他失去了眼睛。 因为此事,戚灵修行事逐渐小心谨慎。他还是没有去投胎,除了日常帮助孟婆熬汤。空余的时间去收拾藏书阁,他知道自己无仙缘,但不甘心。 不甘心再次受制于人,不甘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神界有‘先知’一职位,而是选择去寻找煅骨炼体的另一种方式。 要成为神,先得经得住劫难,百炼成神。他没有拥有一副好筋骨的身体,能够淬炼的只有魂魄。 戚灵修再入轮回,孟婆汤对他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每一世或长或短,记忆都堆积在一起。 有了比别人更多的经历,苗疆里最笨的少年总算学会了趋利避害,剖去那些不必要的慈悲。一块钝木被削尖磨利,成了锋刃。 不知在第几世轮回,他终于找到了另一种法子,——将苍劫氏奉承之红尘道与佛家部分教义结合。 戚灵修以身入红尘,体验世间百态,集齐八苦后,他才能剖去八苦,消五阴,锻造强大的魂魄。 强大的魂魄造就强大的神祇。 只有真正投入红尘,体会人世看透人世,才能真正抛弃人类最大的劣根,做到忘情忘我,成为绝对理性绝对忘情的神祗。 而他后来拥有的两只眼睛,一只来自救过的苍劫氏始祖,一只来自千年前的云烟镇。 他曾到过云烟镇,为其百姓预示了一场灾难。 百姓献上金珠,他重新拥有了一双眼睛。 自那时起,戚灵修的名字已经被遗忘在轮回中。 没有人再唤戚灵修,世人都唤他为太初。 ‘太初’本来不是神的名号,是在凡世百姓众口交赞之中为他取的名号。灵巅只有‘先知’一职位,太初此名伴随着他而来。 成仙封神之时,太初已然经历前七苦,只缺一味。 彼时的他踏遍了山河日月,唯有两处没去过,其中之一是高不可攀的神界。 太初为此登上天梯,岂能料到神界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神明皆有七情六欲,家长里短缠身。 灵巅单调又乏味,堆砌的工作要他分出好几个分身同时进行。 灵巅众神认为他知无不晓,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他殿里走一趟。 太初厌倦了灵巅,他做好假死的计划,并开始消极怠工。 他表现出的痴愚让众神十分失望,逐渐把这个稀有先知的存在抛在脑后。 哪怕他身死消息传来,他们只是叹一声,又各忙各的去了。 太初假死后再入修真界,他投身轮回,但还是未能体验爱别离之苦。 第133节 原因他心知肚明,现在的自己历经多次轮回,在尘世的消磨中早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他看众生,看山河,看日月,万物为一。 离他所求的境界只差一步。 太初将目光投向未涉足的最后之地,他第一世被感染了魔气的同类所杀,之后从未真正踏入过魔域。 现在的他已然没有了父母兄弟姐妹,也没有共患难的好友。太初翻遍了经书,最容易产生的情感应当是爱情。 相较于父母多年的养育、朋友长时间的陪伴,男女之间甚至能做到一见钟情,这还不容易么? 他接下来要做两件事,一是让自己找回少年人特有的情窦初开,二是选中一个合适的对象。 太初不得不制造第一世的幻境,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短短的十四年,总算从荒凉记忆中找到了一点初为少年的感觉。 至于合适的人选,选中禁忌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一世的苗疆少年曾被魔气感染的人类所杀,他打心底厌恶魔。只有禁忌主是人类,纯正的人类。 踏入魔域的太初早算到了她的命运,魔域所有生物都命不久矣,正好符合爱别离的所有要件。 爱人永远离开他,他将在这漫无边际的痛苦淬炼为出最为强大的魂魄。 太初再次以身入局,以为自己还有全身而退的结局。 他抛弃太初的名字,跪在她面前,被赐予了新的名字。 ‘二十七。’她唤他。 这是他最后一个名字。 二十七笑得温和,他用的是十四岁苗疆少年的身体,只有那双异瞳不一样。 此时的禁忌主还小,对男女之情初有了解。,二十七也只是找回来十四岁少年的心境,对情爱一窍不通。 他们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同床共枕,蒙着一个被窝里看话本子。 当初苗疆少年在尘世短暂的十四年内,终于有了人陪伴。 曾唤作‘戚灵修’的少年自记事起,就是孤身一人。他的父母死于蛊虫反噬,他过上了在百家里讨口饭的众人嫌的日子。 他一直都是形单影只,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蛊虫,它们不会说话,轻易离开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殿下逐渐长大,他们对视的眼神不再清白。 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里时也不如之前大方,常有肢体间的试探。 直到禁忌主主动提起,她已经及笄,现在的自己可以亲二十七的嘴了。 他们关了灯,背着魔宫其他人,偷偷在寝宫里接吻。 二十七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两个人磕磕碰碰地咬伤了唇瓣。 他心疼地为她上药,反被拉着手,她承诺会陪他生生世世。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他逗她说:‘我来自苗疆,和魔域一样诡谲神秘。若我回了家乡,殿下能找到我吗?’ 她不安地点头,问:‘那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他不答,二十七不愿意说出‘戚灵修’的名字,多次轮回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想要将他分裂成好几个人。 二十七有些鄙夷那个躲在阴暗角落的戚灵修,他得不到爱,得不到陪伴;至于那个行遍天下的太初,二十七仍旧对此不屑一顾,两个孤独的可怜人。 说到底,二十七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往,阴湿孤独恶心。 ‘你不说名字,我怎么找你呢?’她更慌乱,急切问。 他看出她的不安,‘我怎么忍心让殿下找不到我呢?’ 第174章 回望万里,故人长绝 他找回来了第一世的少年气,相应的代价接踵而至。 第一世的戚灵修,不仅有少年气,他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对万事万物留情,更重要的是,他不过是人世蜉蝣,常常受制于人,在强权之下无力反抗。 从阴司出来后,他还以为自己再不会有受制于人、无能为力之一日。 命运兜兜转转,二十七又等来了这一日。 他不甘受制于人,不甘无能为力,不甘于与爱人长绝。 现在的他和第一世那个苗疆少年没有区别,被命运逼到绝境,走投无路,计无所出。 他想要留住爱人。 一念起,万念灰。 之前所有的念头与计谋,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唯有一念肆意生长。 二十七寻遍千年来随遇所见的所有人或物,在短短几十年内耗费了千年都没有过的心神,以及大半的魂魄。 他分出多个心魂,算尽一切,牵扯众生,终于为她铺好了轮回的路。 只是往后守护她的人不再是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性先考虑她,等为她做完了一切,才考虑到自己。 他总是这样做,一步爱人,一步自己。 二十七把七苦炼成的法力注入了眼睛中,面对一无所知的人偶,他无法忍受人偶即将代替自己的事实。 人偶里住着他的一缕魂魄,他是他,他不是他。 因为多次强行勘破天机,他魂魄严重受损,又分出心魂护她轮回,再难以维持完完整整的二十七的存在。 就连这副身体,也即将走到生命尽头。 只有一缕残破魂魄将在战争后被保存下来,这缕将会住进人偶的身体里。 二十七没有给人偶记忆,而是把记忆放进了这双眼睛中。 双珠和他的身体一样,早已受损。 人偶没有任何记忆,他是最初的苗疆少年。就算得到了双珠中的记忆,也只是轻飘飘的一段文字或是画面,他的本质还是戚灵修。 他不甘心。 那就让人偶亲身经历一切,让转世的她走过前世的路,找回原本的身份。 之后二十七会亲手剜去这双眼睛,物归原主,还给苍劫氏和云烟镇。 待故人归来之时,他自会来取走。 离开白玉京的那一日,禁忌主追上来问:‘我们还能见面吗?我还能找到你吗?’ ‘会的。’ 带着承诺,二十七奔赴血色的雪中天地,亲手剜出双眼,布置好一切后在大雪中拔出腰间的木剑。 他怎么会忍心让她找不到自己呢? 只是这一次,他想要殿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顺着他给出的引线,沿着他走过的路,带着他们曾经的经历,一步步走向他。 剑刃横在颈间,此时的二十七没有了眼睛,神识微弱,看不见四周景象。 他不知道有一只蝴蝶迎着霜雪逆风振翅。蝴蝶停留在他肩上一瞬间,即刻被大风卷走。 蝴蝶逆着风,拼命朝他的方向靠近,被风一再卷向远处。 他们如此相似,他不知道她不畏霜雪,只为靠近他;她也不知道他为护她轮回,算尽一切,身死道消。 主战场的魔族全部丧命,最后一滴血落到地面,像是留情叶飘落在大雪之间,刺目的一道红。 冬日的魔域留不住留情的红叶,更未能留住哀怨的痴情。 幻境终止,蝴蝶振翅的动作逐渐没了气力,冰霜一寸寸冻结它的身子。 透过冰层,韶宁看着二十七倒入雪中,倏尔想起他们曾有过的对话。 原来这把木剑真的能杀人。 她的爱人,用此剑自刎在她的眼前。 第175章 秋去冬至,雪下共白头 一片雪花自高处飘下,落到韶宁面颊上。雪花遇暖化水,她睁眼,兜不住的热泪自眼尾滚入发间。 眼前是惨白的天色,身下是凉薄的积雪。 躺了片刻,韶宁的心魂才从蝴蝶躯壳中破壳,她的喉咙发出一声哽咽,随后是剧烈起伏的胸腔,被大雪压得喘不过气。 韶宁用双手捂住眼睛,从指缝窥见几线天光,眼睛被天光刺得发痛。 她自幻境中醒来,捂住双眼哭到哽咽。 身后脚步声很急,韶宁哭声卡在喉咙,她坐直身,红着眼睛往后看。 不是二十七。 “他在你身下。”魏枕玉衣裳边角落了雪花,他弯腰扶起韶宁。 韶宁大脑死机,她随魏枕玉动作站起来,脚步连连后退,在大雪中找到一个被压进雪里的木偶。 木偶只有巴掌大,四肢僵硬,闭着眼看不出瞳孔颜色。 韶宁哆嗦着唇,抖去木偶身上的积雪,再把它揣进怀中,企图用体温温暖木偶。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止不住流眼泪,“不会被我压死了吧?” “他的魂魄亲身经历了千年记忆,缩小身体是为了灵力更快地进行自我修复,消化这些经历以供补魂。” 随着魏枕玉话音落下,被韶宁揣入怀里的木偶动了动,从她衣襟领口探出半截身子,顺着衣襟往上爬。 木偶爬到韶宁脖颈间,像古南浦的鬼魂一样伸出两只手搂住她脖颈,亲昵地挨着她蹭蹭。 第134节 韶宁把它捞在掌心,它沿着衣服袖边的绒毛钻入了袖中,抱着她手臂不松开。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点木偶留在袖子外的半截小腿,记得幻境中戚灵修就是二十七的第一世的名字,他们是同一个人。 韶宁若有所思,魏枕玉问:“接下来去何处?” “去一趟妖族皇宫。” 她到妖域时应阮已经被奏折淹没,他满目不耐烦,鸦睫下压,金色竖瞳望向臣子时颇有压迫感。 一众毛茸茸臣子怕得瑟瑟发抖,生气的妖皇是老虎! 见着韶宁来了,臣子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她抬眼,看向高座上斜坐的应阮,他随手给她指了个位置。 手指摁压着太阳穴,应阮面上挂着疲倦,“坐。” 他百忙之中抽出一条尾巴绕上韶宁手腕,把她拉过来帮忙看奏折。 韶宁随手拿起一个,嘴角抽搐,“怎么全是狗爪子印?” 翻开下一个,鸡爪。 难怪应阮批改得火冒三丈。 他拿过韶宁手中的奏折看,嫌弃她的文化水平:“什么鸡爪?这是鹓鶵,灭绝的鸾凤的同类,威风得不得了。” 韶宁沉默,她记得仙家有人戏称妖域是整个修真界的文化沙漠,现在他倒还笑起自己来了。 “那你识得人类的字么?” 现在换作了应阮陷入沉默。 不久后他哼哼唧唧道:“识得几个,这不是正在学嘛。” 应阮从桌下翻出一个人类的书籍,翻开来看,他确实学得很认真,好多字上面都..... 做了猫爪批注。 她指向一个红色的猫爪,“什么意思?”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宁的释义,安宁返家。” “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韶宁安抚性拍拍他肩膀,“妖域要事为重,批完奏折再说。” 那还早得很。 念着韶宁要留下来玩几日再走,应阮安排了间宫殿后盯着她腰间挂的木偶,活的。 他问:“你又找了只新宠物?” 韶宁坦诚,“不是宠物,他是我的夫侍。” 应阮大惊,全天下只有他一只宠物还没爬上主人的床榻。 抛下面色惊疑不定的妖皇,她去寝宫的路上顺带逛逛妖宫。 踏出宫殿时见到宫墙一侧的树光秃秃的,树叶早就落了个精光。 凄风刮过,小颗雪粒子飘到韶宁掌心,她下意识摸上腰间的木偶,他们在雪中离别,如今相遇,又是冬雪。 她问身后的魏枕玉,“幻境花费了我多少时间?” 他脱下外裳披在韶宁肩上,“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人间走过半轮秋,入了凛冬。 “你一直在阵法外等待吗?” 魏枕玉在阵法外布阵,所布阵法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她进去了多久,他就在雪中站了多久。 韶宁踩着洒了几把雪粒子的石板路往东边走,魏枕玉执伞走在她身侧。 他轻声应答,她仰头,身旁人手中的伞偏了大半在这边。魏枕玉脱去了外裳,浅色的衣裳一侧沾着细雪。 韶宁拢紧他的浅绿色的衣袍,待踏上走廊淋不到雪后,一只手试探性牵上她的手。 她扭头,对上魏枕玉琥珀色的眼睛。 他目光中带着不安,见她看过来时想松手,意识到韶宁没有显露出嫌弃,他收紧五指,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韶宁回头,和他并肩走过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种着在迎雪盛开的红山茶。 它耐寒不畏冷,在霜雪中开放得淡雅矜持。 山茶树后躲着两只赤金奴,它们的尾巴缠绕在一起,依偎着一起看雪。 似乎是偷偷跑出来相会的小情侣。 魏枕玉心有触动,欲言怕惊了它们,他落步轻缓,随韶宁走下台阶。 牵着的手被他换作了十指相扣,这样的姿势不便于为韶宁撑伞,她没松开手,说雪小不需要伞。 “好。” 离宫殿还有些距离,雪落到发丝间,两人没有再说话,牵着手一路走到白头。 ...... 韶宁腰间挂着的木偶不能说话,默默忍受同僚撬自己的墙角。 想到戚灵修在韶宁身边见过的那些男人,比之前白玉京的二十六个夫侍更棘手。 木偶思绪万千,他用太初这个名字登上天梯后,灵巅众神总找他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其中就包括关于这位同僚的。 不止一位女上神找他问过太易上神的择偶标准。 彼时的他七情六欲渐消,加之对男女之情的了解少之又少,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有次他对一位多情的女上神劝道,‘此人表面是端方君子,实则霸道专权,与上神性子不和,若结为夫妻,恐生嫌隙。’ 女上神笑,对他眨眼睛,‘我就喜欢霸道的。’ 当时的他还以为那位上神眼睛抽搐了,后头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抛媚眼。 想必在魏枕玉那边依旧是如此。 听说好几封情书都被魏枕玉一本正经地当做公务处理了,被神暗地里骂他是不解风情的古板子,这些事也就作罢。 后头二十七窥视天命,只看到轮回重启而终止,因为他的魂魄已经承担不起更多的代价。 木偶不开心,同僚竟会缠上自己的妻主。 魏枕玉把韶宁送入内殿后,识趣地没入里屋,转身去了偏房。 趁韶宁洗漱时,木偶艰难地爬上床榻,和前世一样睡在床上等她。 虽然现在是木偶,行不了暖床的义务。 想起方才的魏枕玉,木偶面无表情,猜想难道妻主今生多了兴趣爱好,也喜欢霸道的了? 第176章 说师丈谁是师丈 韶宁把软软猫丢在妖域,先一步回了明光宫。 她攥着青翠萍,将其交予涂钦汀。 他未接,“就当是送给师妹的谢礼。” 虽然韶宁没有和他传音,但他已经感应到了无穷水界所发生的主要的事情。 当她问及怎么感应时,意识到她为无穷水界解决了大麻烦,涂钦汀在她眼底下自然得多,他捞起长袖,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 “原本此处有道银色的咒印。”话说完,他方想起韶宁是女子,快速拉下袖子遮住手腕。 涂钦汀紧张到红了耳朵,背过身对韶宁解释:“魍魉虽随太初上神吸收了功德,但他本性难移,上神登天梯后他屡次想要冲破封印执掌水族生死。” “后头族长施阵加固封印,但弊端是需要每十年选中一位族人祭祀,选中男为圣子,女为圣女。因此水族人人手臂上皆有一道咒印,魍魉消亡之时咒印才会消失。” 听他说完,韶宁想到远在下界千金楼的云袖娘,“你可知道云袖娘此人?” 涂钦汀摇头,她疑惑他竟不知道一舞动天下的名妓花魁,补充道:“她是千金楼最有名的舞姬,也是水妖,你......” 话音未落,涂钦汀面色大变,立刻远离韶宁,震声道:“千金楼乃放荡子流连忘返之处,不知毁了多少世家子弟,还望师妹莫要再提!” 说罢,他想到和韶宁关系不错的江迢遥就是有名的浪荡子,面对她一时无言。 涂钦汀想劝她莫要结交些狐朋狗友,又碍于两人间疏离的关系开不了口。 话滚来滚去,最后涂钦汀仅对韶宁道:“师妹莫要识人不清,误入歧途。” 她不解,进出几次千金楼算什么歧途? 见他对云袖娘之名如临大敌的模样,韶宁也问不出什么,走前用他的语气劝道:“师兄莫要太拘泥于规矩,反误了大好时光。” “既然无情道有了禁制,师兄何不试试入红尘,尝尝其他大道的滋味,譬如合欢道?”她揶揄道。 她知道在自己去妖域这几日,涂钦汀和仅剩的几位高修为的弟子闭户不出,皆在研究如何修补无情道的弊端,将它替换成相似的其他大道。 他们兜兜转转寻到了承平宗原有的分支,忘情道。 几位弟子对着经书面面相觑,如何才能做到忘情而不无情? 听她说胡话,涂钦汀红着脸,他拂袖而去,接下来几日都绕着韶宁走。 温赐那个恶人说得没错,女人果然是吃人的妖怪! ...... 逗完了师兄,韶宁出去时见魏枕玉正在和虞偃搭话,她走过去后两个人刚好说完。 “师尊。”虞偃拿着名友剑去练剑,剑柄上挂着韶宁系上的剑穗。 “去吧。” 虞偃得了她的首肯,步伐不停,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身后二人眼中。 苍劫偃一路走到后山,后山山静鸟绝,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他抱着剑靠在修竹上,等着双生哥哥的消息。 第135节 空暇时间他抽出心思琢磨近几日所见,做韶宁的弟子真奇妙。 一座小院子不仅住得下杀神,还能见到上神为其妻主洗手作羹汤。 韶宁已然辟谷,魏枕玉便很少做家常菜而是经常琢磨些精致可口的糕点,大部分时候都会托他带给韶宁。 苍劫偃不解夫妻间的小矛盾,只觉得上神看起来很凄惨,不太受宠的样子。 不过魏枕玉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在韶宁出门前,上神问起自己的兄长去哪了。 ‘在云烟镇要饭,当乞丐。’ 这就是苍劫氏所修的红尘道,身入红尘,体验各种人生,好人或者是坏人。 红尘道行道难,且在代入了某项身份后很难走出来。 最严重的程度会直接坏了道心、扭曲本性,修道者一辈子困在所扮演的职业里。 魏枕玉颔首,‘莫要走火入魔,走了先辈的老路。’ 苍劫偃应了声‘是’。 除却以上这些,他平日里还能见到杀道之主变作一只松狮犬,整天在院子里围着师尊转。 只要这只松狮犬有事一离开,苍劫偃就能见到面色阴晴不定的魔神。 魔神神出鬼没,转眼后再见面...... 他已经变成了一条狗,模仿商陆的动作,围着韶宁摇尾巴。 苍劫偃不太理解这对姐弟的玩法。 一枚竹叶飞至身前,被苍劫偃抬手打落,苍劫虞飞身跳下,递给他两封信。 一封来自虞家,一封来自江迢遥。 天底下知道他们是双生子的只有魏枕玉,就连雇佣他们做事的江迢遥也不知道。 虞家更是一无所知,虞氏以为此虞偃真是虞家的旁支。 她把虞偃当做插入明光宫的眼线,所求不过是保护江怀慕和明里暗里给江迢遥使绊子。 虞氏不知道的是,这些指使都在江迢遥预料之中,虞偃实际是江迢遥安插的间谍。 而江迢遥只知道虞偃真名苍劫虞,是苍劫氏后人。 全靠大公子做推手,苍劫虞才能获得虞氏的鱼符,让人瞧不出异样。 苍劫偃打开江迢遥的信封,想远谋深算的江大公子有什么计谋应对虞氏? 短短的几行字,一点计谋都没写,只让他看紧师尊,观察她身边有没有可疑雄性妄想成为他的师丈。 特别是亲弟弟江怀慕,必须防着他,如果防不住就蒙麻袋把小公子打一顿。 可以打成残废。 苍劫偃挥手烧掉江迢遥的信封,为了毁尸灭迹。反而留下了虞氏的,以备他日指控对方,打虞氏一个措手不及。 灰烬被风吹散,他看向苍劫虞,后者无奈道:“大公子让我们下次见面叫他师丈。” 第177章 师尊你又暖又香 后山有座小木屋,屋后是处灵泉,是个疗伤修习的好去处。 曾住在这里的前辈想必在明光宫地位不低,后头树倒猢狲散,随着改修了其他道。 此处没人要后,韶宁在涂钦汀那里获得了首肯,把它分给天赋最好的虞偃,允许他来此处调养身心。 “还有一封信,由我交给帝姬。”苍劫虞脱下乞丐装,但没撕去易容面具。 一张脸平平无奇,唯有一身清雅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他手中的信封边角绘着捧珠鲛人,来自悬夜海。 ...... 手中名友剑光映着月光,月光落在苍劫偃清冽的眉眼间。枯枝落叶被踩碎,身后传来小道童快步跑来的声音。 小道童喘着气,“副宫主叫师兄一起去吃饭。” 明光宫的人太少,除了涂钦汀为宫主,韶宁白得了一个副宫主之位。 他收了剑,诧异问:“为何吃饭?” “春节快到了。”小道童领着他往回走,“副宫主过几日要去悬夜海,今日又来了客,就说提前几日在明光宫聚聚。” “春节?” 苍劫偃和兄长流浪人世两百年,上次团聚过年还是在父母在世之时。 约摸十二三岁,父母相继离世,兄弟二人将他们共葬在云烟镇山头的小坟包内。 低头磕个头,敬一杯酒,之后他们过的节日只剩清明。 从载满族人魂魄的古南浦告别,离开身如行尸走肉的亲人,一路走到云烟镇,为他们的坟墓献上一枝花。 苍劫偃思绪怅然,他随小道童下山,远远地看见韶宁站在高凳子上,穿着红裙往墙上贴剪纸。 明光宫向来喜净,很少聚了这么多人,如同凡间亲友聚会一般,热闹喜庆。 一般来说,这份喜庆是不属于他和兄长的。 只可远观,不可涉足。 其他人张起华灯,暖色调的灯光笼罩着韶宁,她扎了个十字髻,圆润毛茸的绒花搭在两耳作配饰。 苍劫偃不了解女儿家的物什,他说不出这是什么配饰,只觉得她整个人毛茸茸的发着光,像小太阳,很可爱。 她的年龄才二十一二,若不是为了潜伏在明光宫,断然不可能成为他的师尊。 解去封印后他们应该没什么交集了。 韶宁顺着脚步声望过来,分明是深冬,但从人群里那吹过来的风暖如春风。 她自凳子上望过来,身形不稳时苍劫偃快步上前,手扶住了她的腰肢。 那日在古南浦,兄长苍劫虞负责挨揍,他负责逃跑。 清空族人时见温赐要毁了孽海天河,他躲在暗里和苍劫虞准备冒险出手,不过先一步被韶宁拦下来。 此女修本性不坏,不知道怎么和温赐那种恶人并肩而行? 苍劫偃松了口气,再回头时兄长的触须已经圈住了韶宁,将她从高墙上放了下去。 后头云烟镇韶宁遇见的也是兄长苍劫虞,算起来,她帮助了他们两次。 他和兄长两个性子差不多,待人待物的方式都一样。 苍劫偃无端思索,如果兄长取下易容面具,双双站在韶宁面前,她能不能认出哪个是抱她下高墙的黑龙? 韶宁借他手上的力道跳下来,拉着他走向最热闹的人群中:“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在男人间端了这么久的水,韶宁本领长了不少。她更会观察别人神色,照顾他人的感觉,不会让与其他人不熟的小弟子感到局促。 “今日把明光宫当自己家,当作是提前过春节,不必拘束。”韶宁想着等到真正的春节,虞偃肯定是要回木青镇同家人一起过的。 怅然随着走入热闹中后散了,他微愣神,应了声‘好’。 招呼完苍劫偃,韶宁回头冲苍劫虞说话,她不知道这是兄弟俩,正热情地介绍对方认识。 韶宁怀里揣着长鱼沅写的亲笔信,她摸摸鼻尖,“我还不知道先生叫什么名字。” “神妃唤我的姓即可。” 韶宁还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苍劫虞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从苍劫偃身上移开,被韶宁领着入座。 之前兄弟俩为了隐藏身份,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去祭拜族人,一年换一人。 团聚的时候屈指可数,两条龙只是寥寥几句话交代要事,再匆匆擦肩离开。 时间多的时候可能会下盘棋,喝一杯酒,不过二人不胜酒力,差不多是一杯即倒。 偶尔会遇上云烟镇居民庆祝春节,有好心人邀其中某位坐下一起吃饭,皆被回绝。 也有人见他们脚步匆匆,笑着问是不是赶回家团聚? 说者无意,听者沉默未答。 于他们而言四海为家,一个在城里静听烟花爆竹喧夜沸天,另一个身在海角天涯,禹禹独行。 同在一轮明月下,即是阖家团圆。 这般团聚在一起吃饭,还是父母离世后的头一次。 “谢谢你。” 感受到弟弟那边传过来的情绪,苍劫虞接过韶宁手中暖好的酒,道谢的声音很轻。 他以不胜酒力推辞未饮,扣着酒杯和她搭话。 桌边大部分是少话之人,涂钦汀避着韶宁不出门。 魏枕玉和几个弟子还在厨房,算上挤进来的江怀慕,只有韶宁和苍劫虞,还有两个小道童会多说几句话。 苍劫偃四处打量,好奇地上下看,最后把目光落到韶宁递过来的温酒上。 “谢谢师尊。” 他方才练剑出了薄汗,风吹过来骨子里发冷,连带着指尖有些凉。 和韶宁温暖的指尖相触一瞬,极快分开。 小太阳是暖融融的。不像他们龙族,潜伏在阴暗不见光的寒渊里,湿湿滑滑的。 他接过酒,酒香熏得他头脑发热,下意识一饮而尽。 兄长苍劫虞眉心一跳,感受到胃里翻江倒海,火辣辣的疼。 这个狗东西今天怎么回事? 苍劫偃的状况比他惨得多,头一歪,倒在了韶宁怀里,一睡不起。 第136节 韶宁握着酒杯很惊讶,这只是普通的果酒,沾了两滴酒味罢了。 她扶着弟子,往他房间走,苍劫虞怕弟弟闹出幺蛾子,起身:“我帮你。” 他搭着苍劫偃另一只胳膊,被亲弟弟推开,反手抱住了韶宁,无意识呢喃:“师尊你好暖好香。” 苍劫虞面色僵滞,一种名为‘尴尬’以及‘家丑外扬’带来的糟糕情绪笼罩着他全身。 他和苍劫偃从小到大只接触过母亲一个女性,最初的苍劫氏只允许族内通婚。 后来的族人一个个减少,有族人愿意和他族成婚,大部分族人还是被困于最初的规矩,哪怕是终身不婚。 兄弟俩早就敲定好了终身不娶的念头,知道人间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理念,对其他女性都抱以敬而远之的想法。 不过大部分妖族都是两百岁成年,成年后迎来一年一度的发情期。 作为先打破双黄蛋从里面钻出来的苍劫虞,他觉得自己成熟得多些。暗自想或许是因为这个,自己弟弟才会如此反常。 毕竟过了冬天就是春季。 真难说,自己出去扮乞丐,他在这里暖香软玉在怀。 话说回来,韶宁来吃饭前沐浴过,特地换了新衣,用触须圈进怀里肯定又暖又香。 不像他们龙族,潜伏在阴暗不见光的寒渊,湿湿滑滑的。 打住。 非君子之念,不可念。 第178章 给小狗吃点荤的 韶宁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弟子丢到床榻上,她拍拍手松了一口气,“大功告成。” 回头见苍劫虞扶着墙壁,面色泛红眼神迷离,倒是给他清水平淡的面容添了几分养眼。 意识到韶宁的疑惑,他解释:“我也有些不胜酒力,今夜怕是要拜托神妃了。” 她点头应下,一边带他去找新屋子,一边忍不住想他方才喝了酒吗?好像没有印象。 安顿好客人,韶宁阖门离开。走出两步,等不及的松狮犬跑到她跟前,在灯光下抬腿要抱抱。 “以后你都可以在我面前变成人。” 她伸手把它抱起来,它闻此言动作顿了顿,伸出舌头舔舔她,小小地‘汪’一声。 还是没有变成人形。 韶宁抱着它回到饭桌,一桌人都到齐。魏枕玉目光从她怀中松狮犬身上移开,挽袖替韶宁夹菜。 她夹了个饺子,吹冷后放入圆盘,把腰间挂着的木偶放到桌上,让它啃饺子吃。 松狮犬什么都不吃,把头埋入她温暖的怀中恢复生命值。 有魏枕玉在,江怀慕等弟子不敢多说话。 他们目光左右看,一眼看明了韶宁众夫侍的家庭地位。 见到在韶宁面前忍气吞声的承平宗道祖,江怀慕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底气。 虽然只有一点点。 一顿饭吃得算是顺利,圆盘中的饺子只被啃一小块面皮,木偶在软帕上擦擦嘴,跳进韶宁怀中后,又被她两指夹着拎了出来。 “我给你安排了一间屋子哦。” 木偶不解,前几天他们都是一起睡的。 韶宁把它分到另一间屋子,抱着松狮犬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把松狮犬放到地面,转身脱个外套的功夫,商陆已经自身后环住了韶宁的腰肢。 “刚才怎么不变成人?我还给你留了位置呢。” 他将脸埋在韶宁衣服毛茸茸领口间,像她平时对松狮犬那般吸了她几口,抱着她舍不得松手。 他今夜本来准备回鬼垩楼,看见她,又迈不动脚步了。 “因为他们都在。” 在她其他夫侍面前,他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配不上她。 从相识之日起她就和燕执夷是一对,后来她又有了这么多夫侍,他还恬不知耻地勾引她,费尽心思爬上别人妻主的床。 虽然还没有完全爬上去。 韶宁拍开他的手,安慰:“没关系,他们也没几个是好东西。” 她新搬进去的内殿后是个温泉,见她要脱亵衣,商陆背过身,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一起泡吗?” 温热的水到她锁骨处,韶宁抬眼看了一眼浑身僵硬的商陆,遗憾道:“你不想就算了,出去吧。” 背后的人沉默片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音。 韶宁忍住回头瞧的心思,认真地低头数自己的指头,等他什么时候脱好。 温泉水漾动,波澜拂过她的掌心,韶宁的余光瞥见一双修长健美的腿,只是肤色病白,白得不似真人。 他慢吞吞移动到韶宁身侧,“我想,我不走。” 韶宁满眼揶揄,身体还是挺诚实的。 温泉水只到他胸膛以下。他身上交错着多道旧伤疤痕,鞭痕刀痕交错,看得她心疼又兴奋。 她的指尖落到伤疤间,带来些许痒意,感到指尖一路下滑。 商陆喉结滚动,害怕又期待:“你不嫌弃吗?” “不嫌弃,我很喜欢你。” 韶宁陪着他的时间总是很短,来了去,去又来。想到他没有转世,她心疼更甚。 苍劫氏族人进入了轮回,二十七把天地轮回耍得团团转,如果能让商陆有轮回就好了。 “你的轮回,还有其他法子吗?” “封印魂魄的代价,就是切断轮回路,我的魂魄无法与天地轮回再感应。” 商陆浑然不在意自己的来世,他握紧韶宁的手,“我不需要这些,今生遇见你,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毕生之幸。” 他不需要没有韶宁的轮回,若喝下孟婆汤再入来世,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走向何方。 没有韶宁的地方,他也不必存在。若他和别人有了交集,他都会感觉到自己恶心。 其实他对自己的结局没有异议,“今生结束后我魂飞魄散,等于永远停留在了今生。” “就好像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不会有未来,停止即是一种永恒。 韶宁鼻尖泛红,她垂下头未看他,眼泪在温泉里溅出一朵接一朵小水花,“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会永远在一起的。” “你.....”见她落泪,他手无足措,想伸手为她擦去脸侧的泪水,又因为二人泡在温泉中,怕冒犯了她。 “对不起,以后我不说这个了。” 听见他道歉,韶宁简直想哭又想笑,“你道歉做什么?” “你究竟是我的夫侍,还是想成为我的奴隶?”她擦去眼尾的泪,“怎么在我面前这么不自在,甚至比不过松狮犬?” 他垂下抬起的手,唯唯诺诺道:“你想要我变成奴隶,也可以。” 韶宁被他气笑,他都和自己泡在同一个温泉里面了,还是摸不准他的身份。 “奴隶可不能上我的床,我也不会去爱一个奴隶,你还要当吗?” 商陆想法和她大相径庭,以为她生气了,认错:“那,松狮犬可以上去,我......” “你不想要别的吗?”她打断他的话,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试探商陆。 她的指尖去而复返,落到商陆喉结上,他抬眼不敢低头,怕看见水下的风光。 两人间的水流被挤走,商陆身体僵硬,感受到自己距离她不过分毫。 韶宁踮脚咬上他滚动的喉结,留下一道浅浅的咬痕。“我的夫侍里面,最没用的就是你。只需要一个吻就足够了。” 他抬起手想拥住她,指腹碰到光洁时倏地收了回去,好像韶宁是个烫手山芋。 商陆红透了耳朵,鼓起勇气问:“那,他们要什么?” 他觉得确定关系那天那个吻都差点过线了,做那种......亲密的事情的前提是成婚,他还没有娶韶宁,竟然就敢冒犯她。 太荒唐了。 她的手离开了商陆的喉结,划过暧昧都水流,看穿他想法,问:“是你嫁给我。再说,你熬得过今夜吗?” 韶宁低头,看不见具体情况,只觉得有点不妙。 算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商陆的手反扣在温泉池壁,他眼神中带着怯意,怯意下是汹涌的情意。 “真的可以吗?” ....... 温泉的水温适度,不过两个人泡就有些烫了。 韶宁分不清面上是汗还是泉水,商陆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抱起来,做什么都是轻轻松松。 商陆怕温泉水烫到她,‘好心’地把她单手抱到地面。 她仰头望向房梁,说不出话。如果还在温泉里,她应该已经化成水被吞下去了。 韶宁后悔了。 每次主动勾男人,她都会感到后悔。 第137节 第179章 偷听2.0(变态升级骨科版) (弟弟是变态,伪骨科伪骨科不喜欢误入) 里屋水声不停,一只松狮犬从墙角出来,准备进去时步子一顿。 商陆没走。 它在门口兜兜转转,佯装无事发生地准备往回走,大不了回白玉京就是。 谁在乎她那个破被窝。 呵。 它刚转过身子,忽然僵直四条小短腿,连尾巴都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他们在做什么? 惊鹜不是不了解男女之事,毕竟魔族民风开放,虽然他没有吃过猪肉。 它僵着身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龟速挪动步子,狗耳朵贴近门缝。 韶宁的声音。 又媚又酥,撩得他骨头里发痒。 这种感觉怎么会这么诡异?它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过。 浑身都不舒畅,差一点什么,不止一点,差好多。 想揍几个人解痒,松狮犬用爪子挠地,好想冲进去杀了那个人。 它用的力道很大,石板上留下数道深深抓痕,代价是指甲外翻,血液渗到青石板上。 它浑身都是一股不知名的躁动,一股怒气来的没头没尾,冲得它想大开杀戒,杀了所有人。 杀了他们,然后...... 留下韶宁。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一直在小声抽泣。 惊鹜不是看在她可怜而不杀她。 里面那个男人在安慰她,她还是在哭。 他就是......就是想留下她...... 想把她床上那个男人杀了,把她留下来。 碍于自己处于偷听的劣势地位,松狮犬没有直接闯进去,它按捺着杀意,一面竖着耳朵听,一面发狠咬紧牙关。 把她留下来......把她留下来干什么...... 它的思绪混乱,全然没有逻辑,连自己都说不清此刻都想法。 留下来...韶宁在求饶,听着声音想她现在的样子,突然又想到了她平时和商陆的相处。 那个人是商陆是吧,是吧,自己现在就是偷走了商陆的身份。 虽然惊鹜从来不承认。 偷走他的身份,假扮松狮犬,睡在属于他的位置,享受韶宁对他的待遇。 享受韶宁对他的待遇,睡在属于他的位置。 商陆是韶宁的夫侍,韶宁喜欢他,他们现在在做夫妻之事...... 所有念头一股脑跳出来,松狮犬挠地的动作停了停,流血的十指疼得它神志回归了几分。 不对不对,它把刚才的因果联系推翻,重新组合。 把商陆杀了,留下韶宁。 对,现在的她..... 答案呼之欲出,它咽了口唾沫。 松狮犬消失,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出现在门前。 他保持着狗的姿势,两腿跪着,手肘撑地,额头离地面只有一寸远。 额间碎发落到地面,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瞳孔中破碎的琉璃花紧缩,纤细的碎片凑拢到极致,代表着主人发狂猖獗的情绪。 韶宁。 是他的皇姐。 他都能想象到,当他现在拔出腰间杀人剑,提剑进去杀了其他人时,她看见自己的亲弟弟进来,一定会会吓得尖叫,再害怕地拉紧被褥,生怕自己的身体被他看见。 他莫名感受到了,亢奋。 她会厉声叫他滚,会恨死他,毕竟她的身子只有她夫侍能看,在她心中任何一个夫侍都比他重要。 如果他不走呢? 兴奋痉挛地十指扣地,疼痛让惊鹜的瞳孔一瞬间紧缩再恢复正常,他不能再想了。 韶宁是他皇姐,姐姐。 他费力站起身,跌跌撞撞往白玉京赶。 回去的途中下起雪。 走到白玉京后,落到身上的雪已经化了,被打湿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浇不灭心头的火气。 惊鹜脱去衣裳,匀称性感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他随手拿了套干净的亵衣套上,钻进被窝当无事发生。 被窝里一点都不暖和,他手脚冰凉,闭着眼思绪紊乱,他想如果当时冲进去了—— 韶宁一定会厉声叫他滚出去,用最恶毒的话语咒他去死,甚至用皇姐的身份压他一头。 他不听,站在原地不出去,以胜利者的姿态望向她。 其他人都被他杀了,床榻上只剩下无助的韶宁。 惊鹜攥着韶宁手腕将她拉至身前,她身上的被褥滑落,他什么都看见了,不该看该看的。 这个时候的她害怕得哭起来,手脚并用地打他,但是无能为力。 她抓挠的动作真的很无用,一点都不疼,不能震慑到他分毫。 他一只手甚至能扣住韶宁两只手腕,如果嫌闹腾的话,可以绑在床头。 她的嘴骂得太难听,他就低头吻住她,就像那日闯入她和商陆房间,撞见他们正在拥吻一样。 一样的见了血,她咬破了他的唇舌,惊鹜满不在意,他忘记了规矩束缚,更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行为装点。 他想做,就做了。 这才是魔的本性,看不惯就杀,想要就抢。 这就是她费尽心思要复活的魔族。 循规蹈矩都是废话,强取豪夺才是本色。 ‘你满意了吗?我尊敬的皇姐。’他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听她的声音咒骂变成了求饶。 她终于肯对他低下头,为前世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没有把她欺负得这么狠过,这还是第一次。 惊鹜的指尖描摹着她的眉眼,落到唇瓣时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睁眼,眼前是晦暗的屋子。 外头天已经亮了,第二天没有下雪,但是他的屋子一向闭得很紧,不透露一丝光。 就像他的心思一样,见不得一丝光。 惊鹜起身,恍若无事地收拾残局。做完后坐在床榻上,摸着受伤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 韶宁第二日起来已经是很晚。 她扶着腰推开门,昨夜的雪不大不小,落到门前后又化了一些。 融水冲走了血色,只留下抓痕。 她疑惑地回头看向商陆,“你拿我的石板来练爪子了?” 第180章 美艳皇舅父惨遭渣女骗身骗心 “爪子痒也不能挠地呀。” 商陆不解,“我没有。” 见他老实的样子不像撒谎,韶宁疑惑地蹲下身抚摸爪痕,很深,“莫不是闯进来了妖兽,嘶,真可怕。” 正愁着要加固明光宫防御阵法,隔壁一扇门从内被推开,韶宁和睡得不是很好的苍劫虞面面相觑。 她的目光落到他带着暗色的眼下,尴尬地笑了笑,“先生昨夜好像睡得不是很好。” 他迟疑着点头,目光从商陆身上移开,“神妃......帝姬也是。” 韶宁这一家子,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魏枕玉是真能忍啊。 难怪苍劫偃昨日说在韶宁身边看见什么都不奇怪。 韶宁心虚,挑开话题,“先生要和我一道去悬夜海吗?” 她进屋拿起长鱼沅写的信,昨夜闹得太狠,差点给他丢池子里。 还好只打湿了边角,通篇看下来,大概写的是芷君和小皇帝想念长鱼阡了,想邀他们一起过春节。 韶宁选择性忽略有关千钧玲珑骰和孩子的内容,后头长鱼沅那些个命令式的质问更是看都不看,烧了信后回白玉京找长鱼阡。 苍劫虞随她一道,“之前和摄政王有些交易,余账未清。” 意思就是长鱼沅扣了他的尾款,迟迟未给。 第138节 韶宁替长鱼氏感到丢人,“摄政王不像缺钱之人。” “是,”苍劫虞神色淡淡,已然麻木。“他说何时把帝姬带过去,何时把剩下的一并给我。” 韶宁常给长鱼阡带些补身子的药品,虽然他肚子里揣着孩子,身子骨比之前好些,不若之前弱不禁风。 她按照之前的流程买了避水珠,这次由苍劫虞带着他们潜入悬夜海。 韶宁是第二次见到黑龙真身,苍青色瞳孔与避水珠里面的拇指姑娘对视一瞬,它随即将避水珠牢牢攥在爪子里,俯身潜入墨色的海洋。 长鱼阡怀里抱了些带给芷君和小皇帝的深渊特产,多日未见亲人,他既期待又想念。 在被墨色海水淹没之时不由握紧韶宁的手,不知下次与他们再见是何时。 韶宁拍拍他手背,安抚道:“你想去告诉我就是,我带你下去。” 避水珠也可以由人为操控自行游走,只是花费的灵力和时间多些。 说话间,黑龙已经轻车熟路地抵达悬夜海的第三层,它没有落地。 因为韶宁手中有长鱼沅给的通行令,黑龙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天子城。 它随意挑了一间屋子换衣服,韶宁带着长鱼阡去见芷君和小皇帝。 走到半路有宫人匆匆上前,躬身行礼后对她道:“驸马,摄政王有请。” 她对长鱼阡点点头,换道上了宫人身后的马车。 刚撩起轿帘,韶宁见到里头目光沉沉的长鱼沅,暗道不妙,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我还以为摄政王会在王府等我。” “等?”他换了身深蓝色的大氅,衣冠华丽,细辫间的发扣精美,在韶宁掀开轿帘之前快速把镜子压到手掌下,分明是特地打扮了一番。 可惜说话时甚少给人好脸色,整日阴着脸,连让他人欣赏美色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怨气冲天,阴恻恻问:“等驸马一去不复返,在上界纳了一房又一房?” 韶宁暂时被美色蒙蔽了双眼,接触到那双沉着寒霜的眼时,她也没了兴致,扭过头欣赏马车外景色。 一边看,她一边敷衍地回应怨夫,“哦,谢谢王爷的碎片。” 她身上揣着随时能跑路的镜妖,身份今非昔比,在长鱼沅面前说话硬气得多。 见她软硬不吃的态度,长鱼沅眯起眼睛,“你解了封印就翻脸不认人?” “对啊。”韶宁理直气壮,本来他们二人就是纯粹利益交易。“王爷是我的皇舅父,道一声谢是我该做的。” “在床上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你的皇舅父?”他气得忘了自称,压低声音质问她。 “当时情况特殊,现在交易终止,当然应该各走各的了。”韶宁摊手,毕竟他一条鱼为了权利而抛出橄榄枝,她为了碎片接了而已,“王爷要我做的,我可是都做了。” 在两个人一拍即合之前,是摄政王的宫人把醉酒的她引去他房里,他又借守宫砂之事做要挟。韶宁知道自己人傻,人傻就该被欺负吗?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趁机渣渣他,偷偷爽一下。 她放下珠帘,看向长鱼沅和他的小腹,意思明显。 她该做的都做了,谁叫长鱼沅的肚子不争气,死活怀不上孩子。 面对她撇得一干二净的态度,长鱼沅气极反笑,“我的清白都给了你,难道这还能一笔勾销?” 韶宁耍无赖,矢口否认:“刚开始你可没说什么清白,只告诉是我按你说的做,想要什么都可以。” “明明说的是你让我有孕!” “我该做的都做了啊,是你怀不上孩子,你赖我!” “韶宁!你言而无信在先!” “长鱼沅!你强人所难在前!” ...... 轿前的车夫握缰绳的手攥得发白,鱼鳍耳颤动,小心翼翼地听见里头二人吵架的声音。 你来我往,王爷竟然罕见地有礼貌,等对方说完再反驳。 马车驶出皇宫,不紧不慢地赶往王府,里头两个人越吵越激烈,惹得道旁行人纷纷侧目。 马车夫只得加快马车速度,极快地赶往王府。 刚停下,一人掀起轿帘跳下来,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又被后跳下的人拉了回来。 苍劫虞晚来一步,他跨入王府,抬眸看向王府小道上闹脾气的两个人。 韶宁走在前头,跟在后面的长鱼沅大步上前,刚牵上她的手就被嫌弃地拍开,反复几次。 长鱼沅手背被拍红一小片,“韶宁!我们曾结发为夫妻,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滚!”要不是等长鱼阡叙旧,她现在转头就回深渊! 长鱼沅的手再次被甩开,见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苍劫虞看向身边的车夫,“这?” 车夫面上的笑容僵硬,“夫妻间常有些小打小闹,见笑了。” 这哪是小打小闹,分明是自家王爷倒贴失败了呀。 第181章 烛龙之目,再造天地 苍劫虞走到大殿时,花瓶画屏掀翻了一地,两排站着的侍从快步出了宫殿,垂头站在殿外,不敢抬头。 “韶宁,你竟敢负我!” 韶宁咬上长鱼沅攥着她的手腕,被他的灵力护身阵磕到牙,疼得眼泪花直冒。 长鱼沅下意识收回手,就听见她捂着嘴含糊不清地骂过来,“就不负责,就不负责。你这条鱼为老不尊,生性善妒又专横,谁娶谁倒霉!” “谁爱娶谁娶,反正我不娶。” 善妒又专横的老鱼暴怒,“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她身姿敏捷,躲过长鱼沅伸过来的手,撒腿往外跑。 眼尖的看见苍劫虞,她步伐一转,向他跑过来,“先生救我!” 苍劫虞下意识把她护在怀里,她穿的还是昨日那件衣裳,毛领的毛茸茸戳着掌心,有点痒。 长鱼沅的眼刀子快要将他切成片,苍劫虞反应过来后松开手,任由韶宁跑到了身后躲起来。 他笑着打圆场:“王爷和帝姬难得一见,且佳节将近,闹起来坏了气氛。” 他回头看韶宁,“帝姬见过长鱼氏的春节怎么过吗?” 她摇头,他又道:“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游玩一番,消解烦闷?” 他想劝长鱼沅这个本地鱼带着韶宁去转转,回头对上长鱼沅余怒未消的目光。 脾气大性子傲的摄政王别过脸,不接受暗示。 苍劫虞把话咽了下去,这条木鱼。 让他俩一起去的话,待会估计又得吵架。 为了尾款,自己还得调解夫妻矛盾,安抚摄政王妻主情绪。 也正好,他还有要事未同韶宁点明。 苍劫虞给了长鱼沅一个放心的眼神,他不会对王爷妻主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因为苍劫氏大多选择族内通婚,长鱼沅目前对这条龙没有危机感,他未做评议,苍劫虞就当默认了。 他对长鱼沅拱手告辞,带着韶宁往外走。 韶宁抬头四处张望,墙壁屋檐确实挂上了各类灯笼对联,也用了红色,只是颜色很浅。 长鱼氏一概喜欢浅色,以蓝色为尊。 “他们与世隔绝多年,竟然也会过春节。” 有顶着鱼鳍耳的熊孩子上街放炮,毫无征兆地丢了个在韶宁脚边。 她吓得当即把炮竹和孩子一起踢飞,苍劫虞一手接住孩子,一手接住炮竹。 小炮竹炸开,彩色的纸屑满天飞。 孩子哇哇大哭,声音比炮竹响亮得多。 “不好意思。”韶宁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以为是很可怕的炮,会炸到人。” 把孩子送回家后,他俩在街巷无所事事地转了几圈,韶宁仰头,感觉天上烛龙之目的光芒比往日更甚。 苍劫虞目光随她一起望去,“帝姬想凑近看看烛龙之目吗?” “可以吗?” “等我片刻。” 苍劫虞消失不见,韶宁背靠墙壁等他,片刻后感觉有什么东西垂在身侧,她侧脸瞧,是一根纯黑色的触须。 触须探到她手边,她伸手像上次一样攥住,它便顺势缠上她手指,很滑很干净。摸起来舒服,没有上次从水中出来后的湿润。 黑与白的颜色对比鲜明,黑龙目光上移,和韶宁眼对眼。 另外一根触须圈着她的腰肢,把她圈到了龙背上。 为了防止她掉下去,触须没有松开,带着她腾云驾雾,直奔天际的明目。 韶宁伸出双臂环住龙身,手掌抚摸着光滑的鳞片,手感不错,让一向喜欢毛茸茸的她有了别的心思。 如果能拥有一条黑龙坐骑,那岂不是帅炸天? 而且冬暖夏凉,龙不像软软猫掉毛且夏天巨热。 黑龙的身体越过捆住烛龙之目的锁链,带她飞到烛龙之目上方,透过光芒,俯瞰底下大小不一的城镇。 它忽然口吐人言,“长鱼氏因生活习性和制度与他族大相径庭,选择深居悬夜海下与世隔绝,自给自足,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众仙家想多加管辖,也无能为力。” 韶宁趴在龙背上,“先生想说什么?是魔族还是苍劫氏?” “两者皆有,”黑龙在空中腾飞,最终落到了烛龙之目上,“淨琉璃答应我镜中天地将会再创一个新的轮回,纵使魏枕玉是神明,他的也管不了镜中天地。苍劫氏的封印随之破除。” “可惜镜中天地再怎么样也需要扎根于云烟镇存在,又要取走其中居民的性命为代价。” 第139节 “现在淨琉璃为帝姬所用,魔族早不属三道六界之内,已自成一体。帝姬未曾想过新开创一片天地,为己所用么?” “在新天地中,帝姬是绝对的主宰,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如今的天地三道六界完善,神明只手遮天,就算那是亲密无间的枕边人,可世事难料,谁说得准呢。”苍劫虞点到即止,他不想因为挑拨他们夫妻间的关系,而被魏枕玉追杀。 圈着龙身的双臂微松,韶宁撑起身子看向底下万千楼阁,她未说话,静静听他继续。 新天地,需要一块扎根的地方,深渊。 随后是日月的组成,轮回体系等的构建,以及维系它存在的法力。 苍劫虞继续道:“烛龙双目,还有一颗是阎浮提的瑰宝。” 阎浮提是洲名,古时关押罪大恶极的妖兽鬼怪,后来遭到了废置,妖兽鬼怪被永远关在了其中,成为众道弟子的试炼场所。 换句话说,它就是个经验材料本。洲上一百一十城,越往内,boss法力越强。 因为进去有年纪限制,目前还没有人能过去第二十层,后头九十层令人闻之色变。 但是在原著中,阎浮提一百一十城被江迢遥提枪杀穿,恐怖到连boss都哭着要打110的程度。 “那维系它的法力从何而来?除了烛龙之目,古人并没有留给我们多少稀世宝贝。”她一时想不到用什么维系新天地的存在,总不能让二十七把眼睛献出来吧。 太地狱了。 “没有可以再造。千钧玲珑骰不就是帝姬一手铸成的吗?” 知道韶宁领悟了意思,黑龙不再多言,将她放到烛龙之目上坐着,共览悬夜海下风光。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她攀着锁链,锁链冰凉,掌下的烛龙之目泛着浅薄的暖意,光穿过指缝。 “帝姬救了苍劫氏一族,如今我也是尽微薄之力。” ...... 长鱼沅面色阴沉地见着韶宁跟着苍劫虞跑出去,修得整齐的指甲掐上掌心,似在回忆方才的吵架。 上次见她还畏畏缩缩的,这次竟敢指着自己鼻子骂他善妒专横。 他挥袖拂落桌上的茶水,转而坐在榻上生闷气。 等得久了些,韶宁还没有回来,长鱼沅越想越气,起身打算去捉人时目光瞥见手腕上留下的牙印。 他会用灵力护身,她磕到牙是正常事。 长鱼沅气得又坐了回去,她竟敢骂他善妒专横! “......” 想起长鱼阡温柔似水善解人意,江迢遥面上也常挂着笑,难道韶宁喜欢脾气好的? 岂有此理!难道她要自己为她洗手作羹汤不成! 长鱼沅垂眸看向养尊处优的双手。 “......” 也不是不可以。 试一下。 ...... 等韶宁考虑好了,也玩够了气消了。她慢吞吞地踏入摄政王府,只见一众侍从快步赶往某处,她好奇跟上去瞧,原来是被烧掉半边的厨房。 咦,这个脏兮兮毛躁躁的鱼是谁? 呀,原来是尊贵的摄政王。 “你在干嘛?”她顶着长鱼沅暴怒的目光,不怕死地凑近问。 韶宁想到长鱼阡初到深渊时说过的话,笑嘻嘻:“听说王爷小时候放火烧过厨房,有没有尿床?” 第182章 皇姐别开灯,我真的是商陆。 抛下暴跳如雷的长鱼沅,她转头寻上曾住过的房间。里屋整日有人打扫,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期间长鱼沅来过一次,韶宁住在人家的房子就是身板硬,把鱼又撵了出去。 “我和皇舅父还是保持点距离好,王爷觉得呢?” 隔着一扇门,长鱼沅有气发不出来,拂袖而去。 撵走了暴躁的摄政王,韶宁一面打坐,一面盘算着往后的计划,阎浮提进入有年龄要求,过二百岁不可入。 大部分修士到了将近两百岁也不会选择进入其中。 虽然里头财宝灵器多如牛毛,但它可不如明光宫大比时的秘境,死了还可以出来。而阎浮提中多少人一去不复返,成了妖兽的口粮。 纵使江迢遥金手指数不胜数,在其中后路尽绝命悬一线,置死地而后生,血屠一百一十座城池。 这是江家家主考核的最后一道。 出来后江迢遥从江公子成为了江家主。 韶宁算着时间,还算早,先提升自己修为,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至少不能太拖他后腿。 灵力在周身游走,多日的经历中勉强突破了四阶六段。在她赞同苍劫虞的说法时,丹田内道心一小道裂隙缝合,已然所剩无几。 她额间出了汗,暗道还是和温赐双修来得容易,回去多试试。 就当是为了伟大的魔族事业,才不是被美色所惑。 韶宁经过简单梳洗,换了套干净的亵衣打算爬上床,忽觉脚边挨着一团毛茸茸。 她回头去看,在她脚边有一只松狮犬,它低着头,待在地上欲走不走,抬起的短腿迟迟未落下。 “商陆?你怎么来了?” 她把它抱起来,松狮犬恹恹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头顶被韶宁亲了两下,它才抬头,目光落到她亵衣未扣上的前两颗扣子间,沟壑与雪,带着红印。 昨夜的痕迹还没有消。 它迅速低下头,四只爪子蜷缩,身子僵硬。 韶宁摸不准它的心思,以为它害羞了,抱在胸前狠狠挼了几下。 灵力吹熄屋内的灯火,悬夜海没有月亮,熄了灯光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韶宁抱着松狮犬上床,“害羞啦?你亲的你害羞什么?” 她不知道松狮犬的神色,把它塞进被窝翻来覆去地揉搓,又道:“怎么不变成人?” 是因为昨天闹太久了,今天就把自己装在狗身体里开始搞禁欲啦? 松狮犬一声不吭,狗狗眼变成魔瞳,它看了一圈四周,乌漆嘛黑的,她什么都看不见。 它从韶宁手中挣脱跳下来,她不解,起身想点灯,手腕被人攥住了。 原来是松狮犬变回了人样。 听见他脱去衣服,仅着里衣上床,韶宁从床内滚过去环住他精瘦的腰身。 她上下其手摸了摸,这完美的比例,这修长笔直的腿,就是她的宝贝商陆。 她摸索着去吻他,抱着人今天尤为不自在,僵着身子不回应,任由她动作。 难得这么听话。韶宁加深了这个吻,良久后再松开。 他被韶宁摁在床头上啃,一直一语未发,从始至终都只有她掌下不停起伏的胸腔,和耳边压抑的喘息声。 很涩。 她被美色所惑,想浅浅地宠幸一下他。 感受到韶宁的手探入其他地方,他扣住她的手腕,韶宁疑惑,满嘴跑火车:“我就摸摸,什么都不做。” 昨天的教训应该引以为戒,韶宁舔舔唇瓣,但是今天的商陆怎么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呢? 欲拒还迎的小样,还有点青涩,酸酸甜甜的。 兴许是昨天他胃口大吃饱了,今天看见他不想吃,自己的胃口突然就来了。 爱情是互补的,包容的,无私的。 她想,浅尝辄止没问题吧。 身下人停顿片刻,似乎在做心理挣扎,走完艰难又漫长的心理路程后,松开了手。 第183章 梦里强取豪夺,现实姐姐我可 韶宁说她只摸摸,什么都不做。 惊鹜信了。 韶宁人傻乎乎的,惊鹜也不太聪明。 不然怎么是一家人进一家门呢? 惊鹜本来是想来看看她,确定昨日的猜想。 但是一见到她,他浑身的火气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 青春期的少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惊鹜脑子迷迷糊糊的,丧失了思考能力,全凭骨子里的冲动支配。 他的十指扣紧身下的床单,她吻他了。 她......惊鹜瞳孔紧缩,心跳陡然加快,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韶宁花费了些时间,因为碗小,却贪心得想吃到撑。 然后...... 第140节 就没有然后了。 她拧紧眉,怎么回事,昨天商陆表现都没这么差啊。 身下人突然陷入沉默,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抑郁了。 怕他因此留下阴影,韶宁安慰地吻了吻他,“没关系的,刚来都这样。” 也没有啦,就他一个。 孩子不说话,抑郁地搂住她,压低声音刻意模糊了音色:“再试试。” ...... 韶宁姑且把刚才当做意外,毕竟后头他表现好得自己招架不住。 像个毛头小子第一次开车,不会踩刹车,脚下猛踩油门。 天微亮,她往床另一边滚去,想在他怀里温存片刻,却发现床侧空无一人。 韶宁瞌睡清醒一瞬,摸摸带着温度的床榻,人刚走没多久。 她翻个身睡了,毕竟商陆平时来无影去无踪是常有的事。 如果韶宁醒着,他通常都是交代完了再走。如果她睡着了,商陆动作都轻轻的,怕吵醒她。 嘿嘿,商陆宝贝真可爱。 今天她过得平平淡淡,除了和长鱼沅拌嘴,或者被他拉去厨房让教饭菜。 长鱼沅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比燕执夷更让人头痛。 燕执夷好歹有怒说不出,不像长鱼沅,一生气就怒火冲天,势要炸了厨房。 两个怨侣脏兮兮毛躁躁的站在刚修好又被炸掉的厨房前,韶宁服气:“有你是我的福气。” “是你说喜欢温柔顾家的男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摊手,“我只是说我不喜欢你这种暴躁易怒的鱼罢了。” 吵吵闹闹又过一日,待韶宁洗净身上的烟灰,又被长鱼沅一通死亡威胁后心情平静地掀铺盖上床。 灯熄了。 被褥一侧动了动,韶宁伸手摸到一只松狮犬,开玩笑道:“你还知道回来?” 松狮犬变作了人,他抓住她手腕,借力上床。 当替身爬床,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韶宁不知道青春期的少年是喂不饱的,理性不足,浑身都是反骨,轻易就被心意和欲望支配。 惊鹜觉得他误入歧途了,不小心偷吃了禁果。 这个年纪在修真界极为正常,在魔域更是大龄老处男。 可是和他一起吃禁果的是韶宁。 但是问题不大,他想的是。 韶宁和他已经没有了血缘,就算有,魔族也不在乎。 惊鹜甚至摸不准自己喜不喜欢她,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只知道小时候被她丢在身后的感觉,怎么都追不上。 而现在,他就是想要她的全部,虽然是对别人的。 那又怎么样呢?能解他一时的毒,满足突如其来的欲望就足够了。 惊鹜疯狂迷恋她带来的感觉。 不计后果。 韶宁肯定不能接受这段关系存在,所以他好心地没告诉她自己是谁。 他难得仁慈。 等他腻了,这段关系就悄无声息的断开。 惊鹜主动吻上了韶宁。 吻上了......他的皇姐。 忽然就想听她唤自己的名字。 第184章 一人犯错,两人挨骂 毕竟这是她取的。 什么惊鹜,什么丑小鸭,带着侮辱意味。 或许禁忌主觉得是玩笑,但是他觉得不好听。 不过如果现在能从她嘴里唤出来,他可以原谅她。 事实却是他张口即哑,压根一个字都不敢说,因为怕被拆穿。 惊鹜亲身感受到了姐姐对商陆的喜欢。 他低头吻着她,不让她唤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想听自己的名字,他在痴心妄想。 毕竟谁会在这种时候喊出亲弟弟的名字。 她在心底,真的会把自己当做亲弟弟吗? 惊鹜拥住韶宁,用她教的技巧,回报她。 其实‘惊鹜’不算是名字,只是个出自她手的代号。 小时候好多事都是她教他,教得漫不经心,什么事都比不上她屋子里的夫侍。 以前的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把她面前的人,从她的皇弟换成夫侍,她态度会不会端正认真一点,会不会对这个人有耐心许多? 但是现在的他起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韶宁知道她抱着的人不是她的夫侍,如果与韶宁同床共枕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她会怎么样? 毕竟她不仅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她还是他的启蒙。 她还会这么热烈地爱他吗? 才不会,她只会一脚把他踢下去,把他撵出白玉京,让他滚。 云散雨歇,理智回升。 一种名为“做错事”的情绪爬上惊鹜的脊梁骨,如果古魔神知道,肯定会拿剑劈死自己。 他犯了所有人类最不能容忍的错误,可以说是天地不容。 惊鹜侧过脸,垂眸看向韶宁。 韶宁已经睡过去了,她睡在他臂弯。幸亏有魔瞳,他能清晰地看清她的面容。 前几日手指上的伤早好了,惊鹜伸出指尖描摹她的面容,她居然越长越小。 以前她需要用双手把他抱起来,现在他单手就能把韶宁提溜上床。 甚至只需要一拳,她就能被他打哭。 指腹划过她眼尾浅浅泪痕,不过他有点舍不得打她了。 毕竟要她哭的方法有很多种。 难怪皇兄们喜欢沉迷美色,整日与舞姬厮混。 惊鹜不喜欢浓妆艳抹的舞姬,他看其他人也如出一辙。 他的指腹落到韶宁唇间,情不自禁地吻上去。 她怎么藏得这么深,现在才告诉自己这些。 犯错没有带给他恐惧,韶宁从梦中醒来,断断续续说要睡觉。 “你睡。”他不困,继续。 各干各的,互不干扰的事。 她想抓住耳边的声音,判断它来自谁,但是困意和其他感觉拉着她下沉,转瞬韶宁就忘了方才听见的音色。 惊鹜索性不再说话。 他闯下了弥天大祸。昨天一早醒来后,他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犯错只会让他的叛逆心理得到满足,以及报复的快意。 韶宁挣脱不成,由他去了。 她的纵容,为他不成熟的心智再添一把火。 反正也没人能管得了他,这天地之中,鲜少有人能碍着他的路。 他生来即是一域的神明,魔域之人把自己奉献给神明,也是有理有据。 在韶宁昏睡过去之时,她耳侧擦过他压低的声音,“皇姐......” 她听不见,只剩无意识的呢喃回应他。 “皇姐......” “皇姐......” “姐姐......”他眼前浮现她牵着他的童年时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魔域有没有帝姬都无所谓。 魔域更需要一个魔后。 他拥紧怀中的韶宁,他们是至亲,比别人亲密些,理所当然。 第141节 ....... 韶宁第一次起了想骂商陆的心思,她揣着一肚子火,睁眼后旁边空无一人。 更生气了。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和长鱼阡动身走人。 长鱼阡瞧见她眼下的黑眼圈,好脾气的他第一次起了骂长鱼沅的心思。 皇舅父太不知轻重了。 长鱼沅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看见韶宁眼下的黑眼圈,被咬破的双唇,和颈间需要抹粉才能遮挡住的痕迹。 杀人。 这是他的想法。 难怪她对他不屑一顾,原来是房里藏了男人。 韶宁摸了摸耳垂,留下了牙印,戴耳环有点疼。 她怒摔耳环,商陆是牡丹花下的饿死狗吗? 韶宁憋着气准备回去找商陆算账,走前被长鱼沅攥着了衣袖。 她还以为他要说些不好听的话,不过虽然这次他说的话算不上不好听。 但是也挺难听的。 他冷哼着放低了要求,“以后半个月来悬夜海一次。” “想得美。” 长鱼沅长眉微蹙,第一次有了低人一等的感受,他凶巴巴地道:“一个月。” “没时间。” “两个月!” 再不答应他,他就不让她和长鱼阡回去了,韶宁模糊应了,“待多久不确定。” 应付完了长鱼沅,韶宁拉上苍劫虞和长鱼阡回上界。 苍劫虞拿到了尾款,心情大好,看见她身上的痕迹还有些惊讶。 不知道哪个夫侍干的。 他别过眼,化作黑龙飞上天。 她才二十多,嫩得能掐出水。 所以可以问问口感吗? ...... 韶宁回到明光宫时商陆还在鬼垩楼,她等到第二日,商陆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小狗几日没见她,心里头想得紧,冲上来即是撒娇抱抱一条龙。 他把她圈在怀里恢复生命值,韶宁眼尖地瞥见他胳膊处黑衣颜色有点深。 她动动鼻尖,嗅到了血腥味。 商陆在外受了伤,匆匆处理后就马不停蹄地来见她。 韶宁一时心软消了气,她拿来药膏替他上药。上完药后,她觉得在悬夜海的商陆有些异常,想问又止住了。 她一说,他肯定就会想起糟糕的那次。 毕竟那两夜里,她一提这件事,他就不顾她死活地发疯。 差点闪断了韶宁的老腰。 算了,给他点面子,保护一下夫侍的自尊心。 看他样子鬼垩楼最近情况不是很好,或许是神经紧绷,又想着见她,才闹出了这个乌龙。 商陆乖顺地让韶宁为他包扎,弄疼了一声不吭。 忽然他听见韶宁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你这两日......” 连着三日开高速的韶宁欲言又止,“是不是该吃得清淡点啊?” “?”商陆疑惑,他连着两日没见韶宁,什么都不知道。 他攒了几日的火还没泄呢,商陆抱着被褥,即被韶宁赶出了房间。 他抱着被褥不知所措,猜测自己是不是上次把她弄不高兴了。 敲了敲门,得不到里头人的允许,商陆只能抱着被褥去了空房间,默默反思了一夜。 第185章 指点迷津,破镜重圆 韶宁最近几天过得不算自在。 吃不到肉的商陆一样的不自在,抱着被褥敲门几次无果后,他今夜再次失落离开。 里屋灯火还亮着,他走时隔着灰黄窗纸瞧见韶宁的轮廓,似在作画。 韶宁手下压着魔域地图,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被她圈出来,最中央画了个简单的太阳。 魔域有新的轮回,兴许能让商陆进去。她挠挠头,看他样子还不想轮回呢。 最中央画的太阳是烛龙之目,图上这片小天地还需要四个方位的法力以作支撑。 她冥思苦想,什么东西能为她所用,禁得住新天地多年的消耗而不毁损? 几乎没有,连二十七的尘寰溯洄双珠都没用多久,依旧有所耗损。 她算了算,镜妖那片天地初建未成,才几年光阴。 门口有人敲门,韶宁以为是商陆,当即回绝:“罚你禁欲三天,一天都不能少。” 话音刚落,她嗅到一股炖汤的甜香。门外人声音平缓,道:“是我,魏枕玉。” 她看着手上地图,新造天地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还是瞒着他比较好。 “不准进来,你也禁欲。” 不过能瞒得住多久呢?到头来肯定会被发现。 不知道他炖的是什么汤,勾得她馋虫大起。 最近的韶宁忙于新天地的构建,食无味寝不足,她摸摸干瘪的肚皮,本来修士是不需要吃饭的。 但是闻着饭菜的香气,她忽觉有点饿。 门外人还没走,韶宁先一步打开门,“我不禁欲,把东西留下。谢谢。” 魏枕玉将食盒递给她,里头是熬好的药与炒得色香味俱全的小菜,配着小碗饭,量少清淡,不用担心积食。 吃人的嘴软,她撵人的话没有了气势。听见魏枕玉面不改色道:“你在担忧魔域新建天地的事情吗?” 面对她带着惊讶和警惕的眼神,他忙解释道:“我没有监视你,只是猜到了会走到这一步。” 见韶宁疑虑未消,魏枕玉继而补充:“苍劫氏在云烟镇和镜妖识得,他对镜中天地有更深了解,我想...他会来找你。” 因为有前科在,他的解释很苍白。魏枕玉对上韶宁的目光,明明说的句句属实,却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韶宁没有要刨根问底的心思,她心态平静且淡然,侧身道:“进来吧。” 魏枕玉的目光落到桌上地图间,见她在四个方位边画上了圈,旁边写出各项神器地宝名字,最后通通划掉。 他把菜从食盒中拿出来,拿来打湿的软帕为她擦去指上的墨汁。“苍劫氏那边怎么说?” “他让我将目光放在当下,没有什么现存的法宝供我利用,想要只能再造。” “确实,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利用的东西。” 他拿过笔,在魔域地图几个关键点点上墨汁,随后又拿来整个的修真界地图。 韶宁小口喝着汤,看魏枕玉在地图上画了数条交错纵横的墨线,问:“这是什么?” “魔脉。魔族复生之时,它们会一并复苏。”他抬头看向韶宁,意思不言而喻。 韶宁没有了吃饭的心思,她拿帕子随手擦擦嘴,接过地图仔细看。 修真界地图标出了具体灵脉的位置,二者相伴而生。 韶宁恍然梦醒,她和苍劫虞竟都被小镜妖那不成熟的错误例子蒙蔽了心神。 小镜妖用法器支撑镜中天地的建造,她和苍劫虞也觉得需要找到足够强大的法器,才能维持新天地的运转。 其实哪需要这么繁琐麻烦的手段,可利用的东西不就在眼前吗? 魔脉,魔气。 它与灵脉相依相伴而生,而灵脉中的灵气无处不在,几乎参与世界体系构造的每一部分。 只有有灵气的消耗,才有魔气的产生。换而言之,只要有灵气构造的原世界在运转,则魔气就会一直产生。 因此无需担心新世界力量支撑来源的耗损问题。 魔族的轮回也是由它构成,接下来要做就是将它们引向魔域,化为己用。 韶宁敲定了每一步计划,惊鹜作为小魔神,对魔气的感知胜于所有人,等会就回白玉京找他。 顺便把温赐榨干,一滴不剩。 不过从长鱼阡那边寄过来的信上,温赐养好伤后就早出晚归,有时候一身血气,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而小魔神晚出早归,一晚上在外头鬼混,行为举止反常。 不知道去哪偷鸡摸狗了。 韶宁想着回去教训教训他,他性子肆意妄为,等造了新天地,没有规矩束缚他,这不得掀翻天? 方想罢,她又看向魏枕玉,“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魔气与灵气的天生不对等是灵巅头疼的大事。” 上任神主灭魔原因之一是,魔神实力将会一代比一代强盛,他不希望出现一方以绝对姿态压倒另一方的情形。 第142节 “既隔绝了宿敌,多余的魔气又用作维持新世界的消耗,因此不必再担心魔族过于强盛。仙魔两家实力相等,互相制约,这也是上任神主所希望的。” 知晓她在防备自己,魏枕玉心带沉闷,“你不必过多防备我。” 他上前牵住韶宁的手,握着放在心口,“你之前说我们本不该在一起,我们是宿敌。” “现在的灵巅和魔族不是宿敌了。” 无论横亘在他和她中间的是山亦是海,攀越或是填平,风雨无阻,他义无反顾地走向她。 只要她还在原地。 燃了半夜的灯火盈盈,梳妆台一侧放置一轮古朴铜镜。它见证时间明灭、坠欢可拾,镜面映照出相对而立的二人。 铜镜面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如同难了情丝。 身陷无解,意惹情牵。 他问:“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 碗筷食盒已经被魏枕玉收拾好,整齐放在桌子一侧,但是今夜他不想要离开。 他想要韶宁出声挽留。 ——————— ——————— ——————— 插个题外话,怕不看作话的宝贝不知道: 一般初次通关副本,都会给大量经验升级。 但是因为小魔神秒″表数得太快,闪避拉满,导致宁宁没收到初次通过副本的经验。所以她以为自己是回头客,打的是商陆这个老副本。(正文不好说明,但是需要解释一下。) 【比喻手法,只可意会。】 第186章 大猪蹄子韶宁! 韶宁未语,魏枕玉不想给她难堪。他松开她的手,提着餐盒准备离开。 走出两步,韶宁拉住他衣袖,“放好了餐盒,就回来吧。” 他唇线轻弯,欣喜外露,“好。” 此时夜已过半,韶宁简单洗漱后有了困意。她没关灯,撑着眼皮等魏枕玉。 外门被人推开,随即是珠帘碰撞的细碎声音,魏枕玉脱去了外衣,赤脚上床。 他识趣地没有要求太多,甚至多带了一床被褥。 韶宁见此未多言,心里头松了一口小小的气。她往他那迈出一小步,但不多。 魏枕玉吹熄灯,为她捻好被褥合眼入睡。 在韶宁睡着后,他方睁开眼,侧过身瞧她熟睡的面容。 兜兜转转回到了第一次相见,两个人同床共枕,两个被褥各睡各的。 他心里弥漫着欢喜,忍不住倾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然后伸出双臂,连人带被褥把韶宁圈进怀里。 等到第二日她醒来之前,他已经早早地起了。 韶宁盖着两床被褥,头放在魏枕玉的枕头上,迷迷糊糊地睁眼。 昨天她熬太久了,直接睡到大中午依旧很困。 兴许是顾忌着她冷,魏枕玉没有把自己的被褥带走。韶宁猜测是自己睡觉不安生,把人家的枕头被褥一并抢走了。 这件事间接导致夜间魏枕玉再次来到她房里,理由是为了收走被褥和枕头。 他今夜带着亲手缝制的香囊,不过其中装的药包,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韶宁拿着香囊,上头还绣着红山茶,绣工并不精湛,但能看出对方用了心,针脚落得很谨慎。 她拉过魏枕玉的手,指腹落了几颗红点。 她看出对方的小心思了。韶宁撇嘴,她好像古代的大猪蹄子皇帝,轻易被妃子邀宠的小手段勾住。 “今夜也留下来吧。” 虽然每夜都是清汤寡水的,什么都不做。但是魏枕玉一留再留,留成了常驻。 夜间她琢磨利用魔脉的方法时,他挽袖磨墨,有空准备些小吃食给她。 或者是帮助她整理资料,收拾房间,所作所为和之前在深渊无甚没差别。 所以这一住,他就再没搬出去。 ...... 有人受益,必然有人亏损。 见此情形,禁欲完的商陆人傻了。 翻窗进去的小木偶人也傻了。 魏枕玉一如往常睡在韶宁身边,欲熄灯时感觉被褥一侧被什么东西压住,他回头,和一只松狮犬直视。 松狮犬挎着张狗脸,跳过他,钻进韶宁被窝。 魏枕玉未语,刚要熄灯,一只木偶费力爬上床榻,越过他,去找韶宁贴贴。 韶宁被窝里蹲着两个虎视眈眈的夫侍,不给魏枕玉任何机会,他也就没了半夜偷偷讨个吻或者一个拥抱的可能了。 一场战争,全员阵亡,没有赢家。 哦,除了大猪蹄子韶宁。 她左抱松狮犬,右搂小木偶,旁边睡着的前夫温柔贴心,事事舒心。 韶宁啊韶宁,你堕落了。她心情舒畅,早早地入了梦乡。 ...... 本来这处小院子有五个住满的房间,现在三个人都挤进韶宁的房间,就只有苍劫偃一个人住着自己的房间了。 苍劫虞已经回去了,苍劫偃披着乖弟子虞偃的名字,日常找韶宁请教,或者是报备功课。 她把身上蜷着睡觉的松狮犬和木偶放一边,见竹下清隽少年剑揽霜风,身似惊鸿,一招一式干脆利落。 韶宁不会使剑,她看不出好坏,只觉得赏心悦目。 想到什么,她问:“你实战经历丰富吗?” 虞偃收剑,摇头,“之前在木青镇跟着镇上的师父学过,唯一实战是在大比。” 韶宁也是,除了在上次秘境,她很少有实战经历。 想到阎浮提中都是真正的硬碰硬,她缺少实战经验。就算修为提起来了,技能啥都用着生疏,去了也是拖江迢遥的后腿。 她翻开明光宫分发给弟子的地图。 修真界有多处公开的历练场所,与接请书破案斩妖不同,地图上的地点纯粹是留给弟子刷小怪的地点。 无他,唯手熟尔。 以往明光宫都是多位弟子组队去,现在明光宫人太少了,就只有韶宁和虞偃打算找个地方提升熟练度。 她圈中了妖域的千里雾,此处是一片大面积深林,林中有雾。 林中之雾有邪性,妖兽闻了会发狂,鲜少有修为低级的人靠近,但是最外围的妖兽实力不算高。 越往林内走,妖兽实力越强大。 韶宁没有往里走的心思,她翻看了几块场地,只有这里伤亡率最低,因为大部分弟子都在外围逗留。 优点是妖兽多,外围都是小怪,以韶宁的实力足够应付。 她询问了虞偃意见,他欣然同意。 商陆想陪她一起,但被拒绝。以他的修为,人往那一站,妖兽纷纷不敢出门。 但是为了确保自己和弟子的安全,她也做了十全的准备,——回白玉京搬物资。 她把人偶带回白玉京,为它找了间屋子安置。 之后韶宁在白玉京停留了几日,没见到惊鹜,倒是等到天色暗下,等到了白衣染血的温赐回来。 他依旧戴着面具,腰间挂着一柄霜白的剑,心情颇好地回到白玉京。 见着韶宁,他想上去同她亲近,转而想起衣服上染尘又带血,“你等我一会。” 韶宁跟他一起回到了房间,温赐自顾自地脱衣服洗漱,面对她的目光,他没有一点羞赧,反而讨论起了这具身体有什么优点。 “妻主喜欢吗?” 韶宁一眼览过,她之前就数过,温赐的腹肌有八块,手感很ok。 “这是什么?” 见温赐泡在温泉里,他反手从身后的衣服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和本子,韶宁问。 小袋子被他打开往下倒,灵石堆成小尖,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名贵的宝珠发簪。 温赐算了算,又用笔在本子上划来划去,略感丧气,“才还二十万灵石。” 话说完,他的目光瞥见多日不见的韶宁,士气大涨,“再接再厉。” 她拿过他手中的本子,原来是为了还她出的那些药材。“我们不是夫妻吗?你何必为了这些忙得脚不沾地?” “夫妻也得明算账,我不想要你吃亏。” 韶宁一时无语,“把你赔给我,我不吃亏,正巧最近想增长修为。” 温赐挑眉,还有这种好事? 他握着韶宁垂在池壁的小腿,把她拉下温泉。见他如此迫不及待,韶宁的指腹点在他胸膛,上面留了几道浅浅伤疤,“我要的修为很多,你就不怕累死在白玉京?” 温赐笑,“受不住了我就向妻主求饶。” ...... 第143节 最后是韶宁一边求饶,一边手脚并用,十分狼狈地爬出了温泉。 身后的温赐动作不紧不慢,握紧她纤细的脚踝,把人拖了回去。 “还早呢。就这点修为怎么够?” 第187章 我是温赐,我绿我自己 韶宁扶腰出门时,已是第二日。 感受到修为的上升,已然突破五阶瓶颈,她抹了把不存在的泪。 真是痛并快乐着。 如果一直按照这种方式修炼到九阶,温赐怎么样不知道,但是她会累死掉的。 隔壁的门开了一瞬,里头人跨出半步,在察觉到她出门时,他迅速收回了腿,把门从里面关上。 这个小兔崽子。 韶宁蹲守在隔壁房门前,他不开门,她不走。 她蹲得双腿发麻,试探性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韶宁动手推门,阴暗的屋子空荡荡的,小兔崽子早跑了。 她摸不着头脑,小魔神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老是躲着自己。 除了惊鹜,诡异的还有那只从秘境跟出来的紫色史莱姆。 一般情况下,只要感受到她的气息,史莱姆就会早早地蹦出来迎接她,常常黏在她脚后跟。 之前听长鱼阡的来信说,紫色史莱姆最近胃口很大,薅秃了几颗留情木。 听说它长胖了很多,这次韶宁回来想瞧瞧它体重多少了,敲敲门没反应。 她失望离开,途中遇见洛殊观,他高高兴兴地往韶宁身上靠,忽然瘪嘴。 他动动鼻子,是草妖的味道。 “我知道了!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怪人!” 他哇哇大叫,势要和温赐拼命,“明明是他让人劝说父亲要我嫁给妻主的!现在他来横插一脚是做什么!” 这厢还闹着,那边温赐闻声出门,洛殊观见着他的脸,哭着怒骂:“狐狸精!狐狸精!滚出去!我才是大房!” 见温赐的手不动声色地按捺着剑柄,韶宁忙制止住他,“好歹你们也是老熟人了。” “还有,当初不是你煽动仙家嫁子的吗?” “对!”看见韶宁为自己撑腰,洛殊观的狐狸尾巴翘得老高,抱臂打量温赐,“你不要脸,什么正经媒人会一起嫁过来,你不要脸!” 温赐按捺着剑的手一松,他在上界见过如此多人,看见洛殊观只觉得眼熟,哪记得还有这只蠢狐狸从何而来。 他面色忽冷忽暗,拧着长眉,花费了些时间才想起这一遭。 当初确实是他提出嫁子以平息深渊主宰的怒火,温赐神色僵滞,嫁了一个洛殊观不够,他还让韶宁去参加合欢同途,与替嫁新郎江迢遥肩并肩战斗。 他不仅给自己妻主做媒人,他还给自己戴绿帽。 绿帽子一顶接一顶,堆得老高。 韶宁见温赐想起来了,拍拍洛殊观的背让他先走,“他脾气暴躁性子坏,无聊的时候喜欢杀人玩,没事离他远一点。” 洛殊观不满,他半信半疑地看向温赐,知道他有个什么仙尊位置,只不过当时还没有脸。 呸,真是个不要脸的男人。 小狐狸怒气冲天地走了,韶宁目光看向面色泛青的温赐,笑吟吟:“反应过来啦?自己造孽,你就受着吧。” 他何止反应过来了此事,温赐脑中如走马灯,想到自己为了拉拢执夷,称赞的那些‘情比金坚’,‘天造地设的一对’等等话语。 甚至在执夷偶尔的小郁闷里,执夷会提起妻主身边多了的男人。 温赐闻言,深觉这是自己拉拢关系的好机会,随他一起怒道:‘岂有此理!竟有人如此不要脸,插足他人爱情者,该当五雷轰顶!’ 执夷点头,‘待我出关,亲自杀了他。’ 温赐表示有需要叫我,他重情重义,必为盟友两肋插刀。 现在,他用刀插盟友两肋。 一张刚长出来的嫩脸被打得啪啪响。 温赐不由得摸上脸,有点疼。 思及此,他沉默半晌,继而认清了自己的本性道:“我说话从来不可信。” 韶宁挑眉,又听见他道:“除了后来对你说的。” 这般想来,温赐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没有人性。虽然不重义,但是他重对韶宁的情啊。 虽然他戴上了绿帽子,但是执夷比他多戴一顶啊。 这般想来,譬如魏枕玉更不必说,自己虽是后来人,后来人也有后来人的好处,毕竟戴帽子少一顶。 韶宁被他的无耻震惊了,“......我们什么时候跟执夷坦白?” 温赐不解,“为什么要坦白?” “横竖都是死,”他想了想,想起执夷把他一巴掌拍下九万丈雪峰的经历,引起了雪崩,自己狼狈至极地从雪堆里爬出来。 如果换做凡人,早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是想着拉拢执夷,他何必这般忍辱负重? “不如死前多享乐享乐。”温赐拉着韶宁往来路走,韶宁余光瞥见史莱姆的房门开了一道小缝,伸手想替它关上。 温赐匆匆一眼过去,“管它呢......” “——!” 一根半透明凝状物自门缝中快速伸出,卷住韶宁的腰,迅速将人拉了进去。 温赐手僵在原地,掌心空空。 反应过来的他想用蛮力撞开门,可门内侧被一大摊凝状物黏在一起,根本撞不开。 “韶宁!”在他拔出腰间剑想劈开门之际,里头传来了韶宁惊魂未定的声音,“没事,小问题。” 她与装满半个屋子的史莱姆液体面对面,韶宁抬起手,液体沾在手上,又黏又滑,软软的。 韶宁想过长鱼阡说过的史莱姆在长大,但是没想到会长这么大了。 史莱姆液体呈现浅紫色,整体在缓慢地流动,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多根藤蔓一样的东西缠绕着她的腰肢,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 韶宁陷入黏腻的史莱姆液体中,根据她穿越之前曾看过的某种不健康但营养价值高、市面上禁止流通但创新理念值得赞赏且想象力极其丰富、被某种小众爱好者吹捧上天的书籍—— ——一般人称之为,小黄书。 ——通过对这种书籍的学习,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 邪恶。 史莱姆液体‘咕叽咕叽’吐出几个泡,泡忽而破开,韶宁单手费劲地撑在史莱姆躯体上,凑近看里头好像藏了个人。 不一会,从泡泡破灭的地方,一只白皙精致的手从里探出来。 这只手四处摸索,抓住了韶宁的胳膊,它借力往外钻,随后是手臂,头颅...... 韶宁僵在原地,看见将近两米长的紫发垂在她脚边,接着是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容。 深眼窝高鼻梁,浅紫色的瞳孔,怎么看都不是东方人的长相。 一个活生生的人形生物从史莱姆液体中钻出来,这摊液体随即失去了活力,化作多缕紫色的烟雾又回到人形生物体内。 它身体颀长清瘦,看起来像少年。因为韶宁的眼正对着它一马平川的胸膛。 她目光下移,下面...... 也是一马平川。 什么都没有。 第188章 阿棠的棠,是海棠的棠 房间里一大团史莱姆液体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它身后探出来的触手。 触手和手一并拥着韶宁,它紧紧地抱着她,想发出类似于之前‘姆姆’的叫声,却发现自己还未驯服这副发声器官,无法发声。 它把韶宁缠得更紧,一种名叫‘满足’的心情塞满了它整颗刚长出来的心脏。 ‘终于能够像其他生物一样,抱住心心念念的【母亲】......’ ‘小小的软软的,好喜欢好开心。’ 对于史莱姆这种邪物来说,喂养它们、照顾它们的人应该被敬称为【母亲】。 它们不知道什么等级尊卑,这就是最高最神圣的称呼。 韶宁被它勒得快要窒息,她伸手拍拍史莱姆,它才意识到了做错事,舍得松开触手,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凝视着韶宁。 触手被收进了身体里,消失不见。它还记得自己修炼了好多年才变成的【人类】。 以后就要用人类的身体生活了,学会他们的生活方式。 因为【母亲】喜欢人类。 它也喜欢【母亲】。 ‘好喜欢,好想再凑近一点......’ ‘想得快要疯掉......’ ‘它们也好想她......’ 它们,指的是藏着身体里的触手。 史莱姆往她的方向凑近,被韶宁制止,她上下打量,这只史莱姆化的人似乎没有性别。“你居然会变成人?” 第144节 史莱姆听得懂她的话,想答复,学着人的动作张大嘴,没有发出声音。 它急得团团转,要听见韶宁问,“那外面那些史莱姆呢?它们也会吗?” ‘不要、不要提其他生物,只有一个【母亲】。’ 它本能地厌恶其他同类,低头在韶宁脸侧蹭蹭,长而卷的紫发落在她颈窝,很痒。 史莱姆张嘴闭嘴,学着人类发音,反复多次,总算有了起色。 “我,我......”它多次练习,“可以...分化性别。” 这已经是它说话的极限,“您喜欢......我就变......” 史莱姆抱紧韶宁,什么性别能最大程度亲近她,它就变成什么性别。 这样一来,它应该就能永远留在韶宁身边。 史莱姆偏头想了想,“什么性别......和【母亲】最亲密......” 听闻它的称呼,韶宁秀眉轻蹙,她还没有生孩子和为人生母的想法。“不要叫我母亲,我不是你的母亲。” 史莱姆委屈,“那叫...什么......?” 它艰难地思索,和【母亲】一个意思的词语,“娘......娘亲?” 韶宁摇头,“这个也不行。” 史莱姆垂下头,“娘......娘子。” “好听。”它记得这个和上一个意思不一样,也是很亲密的人。 “也不行。”韶宁纠正,“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不行......”这样太不尊敬了。 它想着白玉京其他人类的叫法,有样学样,“妻主,妻主。” 孩子怎么越教越歪呢? 韶宁纠正了多次,最终以史莱姆叫她主人为结局。 她从乱糟糟的屋子里爬起来,半个屋子都潮湿阴暗,地面湿湿滑滑,留着暗色的水渍。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史莱姆被她拿过被褥径直披在身上,它伸手拢紧被褥。 不暖...没有主人身上暖和。 姆,不开心。 韶宁很少给人取名,她冥思苦想想不到好名字,旁边的史莱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要有名字了,兴奋地看着她。 “名字,喜欢。” 韶宁决定从史莱姆紫色的本体入手,她把目光从它白净的人类身体上移开,现在这具身体很美,很难看出之前的它是坨肥肥胖胖的史莱姆。 她记得传统颜色中有紫棠一色,伸手拍落不知何处伸到她手背的细小触手,“就叫阿棠吧。” 它开心地点点头,随后又听见韶宁问:“你想分化出什么性别?” 她要根据它的性别去买衣服。 阿棠摇摇头,“不知道......衣服,听您的。” 韶宁伸手摸摸它漂亮的长发,不拿来簪花都可惜。 她动手能力很快,去集市买了几件女装给它。 阿棠换上女装,除了过于高挑的个子,看起来真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它任韶宁打扮,对自己以后的命运毫无察觉,裙摆下探出一根触手,偷偷地缠韶宁的手腕。 转而又被她打掉,阿棠捂着被拍红的触手感到难过,它们真的好想靠近她。 当韶宁牵着阿棠去认识白玉京众人时,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感触,温赐想起这是自己的秘境里偷出来的,听见它没有分化性别时杀意到了极点。 一顶全新的隐形绿帽子。 洛殊观和他的狐狸老祖宗交换了个眼神,因为狐狸的敏感,总觉得这不是个善茬。 小狐狸搂紧韶宁,狠狠地瞪向阿棠,不断张合的双唇警告它离自己的妻主远一点。 他不觉得这个邪物会分化为女人。 狐狸天生的直觉胜过绝大多数生物。 阿棠误解了这份敌意,它觉得洛殊观是在和自己争抢饲养人,和外头的史莱姆一样令人厌恶。 不过他的敌意有些不一样。 看着洛殊观贴近韶宁,咬耳朵说悄悄话时,阿棠总觉得白玉京这几个男人都和史莱姆争抢的不一样。 具体是什么,它还不清楚。 总之全部很讨厌。 哦,阿棠的触手玩着自己的紫色长发,眼巴巴地望着被众人簇拥的韶宁。 主人的性别是女性,她身边的其他人都是男性。 它目前还没搞懂这两种性别的不同之处。 第189章 小魔神是个敢想不敢做的男子汉 在阿棠那了解过才知道,原来史莱姆都把她当做【母亲】。 韶宁抓抓脸,看向白玉京下满地乱蹦的史莱姆们陷入沉思。 原来在无形之中,她有了这么多好大儿。 长鱼阡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见她在收拾东西,阿棠想跟着她一起去千里雾。韶宁面对自己塞了满包的符咒法宝,想自己还是自力更生一点比较好。 毕竟阿棠年纪过了二百,她不能带他进阎浮提。就算带上它去千里雾,靠它打怪,那也和最终目标不沾边。 韶宁拒绝了它的提议,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姑娘’缩在墙角,默默难过。 姆,被拒绝了。 韶宁依旧带上了淨琉璃,淨琉璃即是妖,也是器物。 她根据阎浮提的规则找bug。只说过了两百岁的活物不能进,没说器物不能进呀。 大部分神器年纪都很大,部分开了灵智也是正常。 做好准备工作,韶宁凑近阿棠安慰,它对她的用意半知半解,乖巧地点点头。 韶宁打算在白玉京多停留几日,直到修为刷上六阶再离开,最近她纵欲过度,脚步都轻飘飘的。 果然操之过急不会有好结果,她强行提起来的修为堪比拔苗助长,空有其表,内里基础打得不算踏实。 好在有深渊之心这个金手指做支撑,韶宁感受到随着自己修炼等级的提升,深渊之心给的力量苏醒了很多。 二者是简单的相乘,作为乘数的修炼等级越高,深渊之心带来的力量随之翻倍增长。 她士气重振,见天色较晚,想再次踏入温赐房门时顿觉劳累。 刚才涨起来的士气一瞬间散了。 韶宁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要按时交公粮的软弱丈夫,面对貌美如花的娇妻温赐只觉得身心俱疲,提不起半分心思。 她搭在门上的手放下又搭上去,不用想也知道,温赐早料到了她会来,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滋润自在地躺床上等着妻主主动投喂。 好累。 萎了。 再也起不来。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身后一人走路带风,被蹲守了多日的韶宁转身攥住衣袖。 她眯眼,问:“去哪鬼混了?你在躲着我?” 惊鹜被攥住了衣袖,几次抽身不成,刚搭上韶宁的手,他被烫得手一缩。 手里攥着的衣袖被对方用力扯出来,见惊鹜大步往另一间房走,韶宁一张嘴喋喋不休,一边跟着他向房内走。 在他关门之前,韶宁极快地把手放到了门缝间。 关门的一刹那他放松了力道,好在没夹到她的手,但是被她计谋得逞,趁机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对一个叛逆少年来说,屋子属于他的私有领地。 可韶宁不知道他的心思,抱臂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闲逛,顺手为他点亮了灯。 多日陷入黑暗的屋子一瞬间亮堂堂,光照让惊鹜内心烦躁。 无处安放的火气上涌,撞上韶宁目光时他又回忆起方才的触感,火气忽然转变了性质。 惊鹜避开韶宁的眼睛,长袍下修长的双腿不安分地并拢。 她坐在惊鹜旁边的小板凳上,问他话,他一声不吭。 韶宁给自己倒了杯茶,和他讨论自己关于魔域的想法,她把经历一一尽述,从再造天地说到化用魔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 落到惊鹜耳朵里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躲了韶宁好几日,现在再听见她的声音,他满脑子都是她在悬夜海那些情话。 那个时候的声音......甜得发腻,惊鹜抿唇,见她进来时只顺手阖上门,没有完全合拢。 日光还未完全升起,天际残留着夕阳的余韵。就算不是魔,在这个时候也能够视物。 魔族各种欲望都比其他种族更强烈,和罗睺有得一拼。 他算是知道有些魔为什么可以不论地点与时间,随时随地都能做到春风一度。 一度二度三度。 譬如现在,他的目光从放置着茶水的桌上,移到半阖的门边,再是无一人的走廊。 第145节 把喋喋不休的韶宁捉住,只要堵住她的嘴,就没有人会发现。 感觉,哪里都可以。 惊鹜别过脸,浑身僵直,唯一的大动作是将修长健美的一条腿叠在另一条之上,身体小幅度前倾,以掩饰异样。 一无所知的韶宁顺手拍了一下他坚实的大腿,“叠二郎腿对身体不好。” 惊鹜浑身肌肉一瞬间紧绷,魔瞳中心内琉璃花瓣缩得很紧,下意识侧过身背对着韶宁。 他说话时恶声恶气:“关你什么事。” 别以为他不知道韶宁整日在白玉京和新来的无悯草在做什么,整日风花雪月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哪还记得有这么个皇弟在? 她不把当皇弟,自己也不把她当皇姐,合情合理。 惊鹜为自己偷偷当替身爬床的事情找到了新理由,挺直脊背,说话硬气得多。 “那魔族的事总该你我一起管吧,”韶宁对叛逆期的孩子见怪不怪,毕竟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刚才我说的你听见没?” 听见什么?惊鹜回想方才的记忆,只知道自己在想如何把人摁在窗台上,桌子上,或者门上。 哪里都可以。 韶宁在乾坤袋翻出画过的地图,“你看这四个方位可以吗?” 沉入思绪的惊鹜身子一震,当即反问:“哪里不可以?” “什么?”她压住准备递给他的画卷,反手去摸惊鹜的额头,孩子面色有些红,摸着好烫,不会烧坏了脑子吧? 伸过去的手被拍掉,他反应很大,用的力不小,韶宁手背上迅速起了一个红印子。 惊鹜第一反应是心虚,再见着她手背的印子,他移开眼,一言不发。 他小小的脑袋装的都是奇奇怪怪,又想起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东西。 魔瞳在夜间能视物,不仅如此,他们平常的视力就比一般修士都要好很多。 他什么都能看见,相对于魔族的蛮狠,韶宁弱得像是水捏的娃娃,被一掐都会留下罪证。 无论是什么。 不可说。 明明还没有用多少力道。 惊鹜显然对自己的力道把握不准,他的衡量标准颇具主观性,全靠是否满足了自身需求为尺度。 韶宁伸出被拍红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走神什么?我和你才说几句话,走神三次是什么意思?” 走神......两个字触发了他思绪的另一个开关,之前她把自己认作商陆时,就会想他的行为举止为什么这么怪异,从而走神。 他当然不喜欢她走神,因而会换用一些立竿见影的措施。 ...... 韶宁抱着画卷干瞪眼。 显然,她面前的惊鹜又走神了。 画卷被拍到脸上,惊鹜如梦初醒。 韶宁:“自己好好看看,缺什么自己去找,你也少来烦我。” 他的好皇姐有点生气了。 惊鹜压直唇线,看她别过脸不理自己,她在等着自己主动道歉。 他索性也别过脸不理会韶宁,她有没有一点待在他人私人领地的自觉性? 但凡他做出点什么动作教训她,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惊鹜一只手扣着桌角,身子前倾的幅度大了些,跃跃欲试。 韶宁没时间和他冷战,她起身,“我要去千里雾几日,你看好白玉京,少出去厮混。” 惊鹜未答话,眼睁睁见着她出去,他两只脚如同生了根,怎么都站不直身子把她拦住。 门被阖上,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惊鹜突然感觉到失望。 他挥手熄了灯,四周重归黑暗。 ...... ...... ...... 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几日假扮松狮犬试试。惊鹜硬气地想。 第190章 千里雾,情人盅 韶宁修为堪堪停在六阶。 她浑身精气被抽干,抬眸看向神清气爽的温赐,气得眼一翻,到底是谁在采补谁? 仔细一算日子,她回白玉京已有半月之久。韶宁收拾好东西,理也不理可怜巴巴的温赐,提裙即走。 被抛下的温赐佯装叹气,妻主真是无情,用完就丢。 按着约定的日子,虞偃已经在明光宫等她。韶宁掏出水镜,眨眼的功夫,二人已至千里雾边缘。 往前走是密林,树木丛生,其中藤蔓缠绕,挡了前行的路。 虞偃拔出腰间名友剑,剑尖轻挑,绿藤被切成几段,落到二人脚边。 前方开了一条路,她往里望去,只能看见浓雾。 千里雾共五层,这是第一层,里头精怪法力低微。 踏进浓雾,一股奇异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韶宁步步往前走,视野突然辽阔。 浓雾退场,他们终于窥见了千里雾的冰山一角。 她脚下踩着茂盛的草丛,稀疏的树丛中漂浮着光尘点点。 它们汇聚在成团,化成大小不定、品种各异的小兽模样。有些还能飞,有些因为身子太重落了下来。 身后浓雾与入口消失不见,他们被这些光点和小兽围在中心。 这是濛鸿,由天地浊气所化。 严格来说,现在他们走的地方,连第一层都算不上。 里头那些光点是濛鸿,由灵气与魔气之外的第三者,浊气所化。 浊气像是世界的边角料,本质是一些无法转化为其他东西的废物。因为浊气太过于稀少,并没有多少文字记载它。 浊气生智,即是濛鸿。 汇聚的浊气越多,濛鸿体积越大,能幻化的东西越多。 它的身子内藏着的力量很小,对敌人难以造成伤害,所以它们想借凶兽的外壳吓退他人。 甚至可以幻化为早已灭绝的帝江等上古凶兽。可惜眼前这团濛鸿实在太小,仅身形上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韶宁眼前的濛鸿它红得像一团红火,有六只脚四只翅膀,但是缺少耳目口鼻。 一整只混混沌沌地乱飞,它看不见路,勉强扇着四只小翅膀撑起自己肥圆的身子,飞得也不高。 它受制于眼盲,撞到了虞偃精瘦的胸膛,圆滚滚的身子被撞翻,直溜往下滚。 他瞥见韶宁眼中的笑意,伸手将它接住,捧着递给了她。 韶宁双手捧住濛鸿,好奇地用指尖拨弄它翅膀。 它知道自己逃不了,吱吱呜呜地开始跳舞唱歌,歌不成调,舞毫无章法。 “神兽帝江善歌舞,它披着皮竟以为自己也会。”虞偃不由轻笑,指尖落在它光秃秃的头顶,逗弄意味十足。 它讨好般地蹭蹭他,对二人鞠躬求饶。 韶宁没有伤害它的心思,转手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旁的巨叶上。 他们走过这片,前头见一只小凤凰从光尘中飞出,细长华丽的尾巴上下飞舞,朝前方吐出小团火。 前方濛鸿化作的九尾狐惊得跳起来,四脚并用去扑灭尾巴上的火焰。 与此同时,身旁巨大叶上有两团濛鸿落了下来,然后化作了......她和虞偃的模样。 拇指大的‘虞偃’坐在叶子上,去拉拇指大的‘韶宁’的袖角。 “‘凡是所见之物,鸿蒙皆能幻化。’真神奇。”韶宁记着书中关于它们的描述,边走边惊叹。 包括他们脚下踩的植物,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濛鸿寿命很短,一生只有两个时辰长短。那个化作帝江的濛鸿忽地散了,散作灵气,洋洋洒洒地落下。 它们能够最大程度净化浊气,让废物回收利用,化为灵气归于天地。这便是这种可爱又滑稽的生物的最大价值。 看着很小,数量也不多,但在天地流转中担任了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刚才在浓雾中闻见的香味更加浓。 再往前走的树变得高大粗壮,根部簇拥着像是倒悬的铃铛,又像杯子的透明花朵。 花朵发着纯洁微弱的白光,风吹动时空气中香味更加甜腻。 韶宁多吸了几口,觉得四周空气都燥热了起来。 她忙在指尖簇了一团火。 花朵接触到火源,倏地换了颜色,换作惹人的艳红,娇艳欲滴。 香味随之散了。 这是情人盅。 此花曾在魔域和苗疆深受欢迎,魔族干脆利落,直接采了喂求不得的人服下。 第146节 苗疆将它同巫术蛊术混在一起,琢磨了几套折磨人的法子。 少量添加情人盅,则能炼成苦情丝,若是大量加入,则成情蛊。 韶宁半蹲在情人盅前,伸手拨弄花朵,几朵相撞发出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它还是神仙醉的主要原料。” 虞偃面色如常,语气淡淡道。 神仙醉是合欢宗道祖花容与一大伟大发明创造,至今被人诟骂下作。 韶宁尴尬地摸摸鼻尖,瞥见她的神色,虞偃问:“怎么了?师尊知晓这种药?” 何止知道,她变相成为了花容与的小白鼠呢,实为替合欢宗伟大事业献身之第一人。 韶宁摆手撒谎,“没有,只是听说过。” 虞偃看穿了她的谎话,淡笑不语。 他的目光从情人盅花朵间移开,跟随韶宁往前走时将手臂背在身后。 明光宫道袍宽大,遮住了他整只手臂,以及其上密布的黑色鳞片。 第191章 横刀夺爱者,终被横刀夺爱 树林上方婆娑作响,似有妖物飞过。 韶宁抬头,隔着碎叶粗枝,什么都没看见。“有大型妖兽?” 她身后站着的人是苍劫偃,他披着虞偃的皮,仰头看向树林上方。 在树林间乱飞的是兄长。 虞偃收回眼,身后背着的手臂传来细微疼痛,“或许是只大型濛鸿,徒有其表,外强中干。” 韶宁想想也对,听声音挺大的,但是没有杀气。 她也感受不到对方的修为,和方才濛鸿带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 且千里雾外层除了濛鸿,其他妖兽少得可怜,大型妖兽缺少食物,很难活下去。 她一路往前走,“你身上有蛇妖血脉,现在感觉如何?” 韶宁回头,与虞偃瞳孔直视。 变成了兽类的竖瞳。 眼中苍青色愈加深邃,好似幽冷古潭。 她微怔,竖瞳为虞偃添了几分独属于妖族的妖异诡谲,偏生他周身萦绕着谦谦君子的气质。 阴翳落到他脸侧,虞偃对韶宁温和笑了笑,两种差别甚大的气质重叠在一起,竟然不违和。 “谢师尊关心,尚可。” “哦,那就好。”韶宁递给他几张压制血脉的符咒,她来前有准备,不过这对竖瞳是她意料之外。 她转过头继续往前走,蛇的瞳孔对她冲击力太大,导致虞偃看起来不像是个纯好人。 韶宁抛下奇怪的想法,想到苍劫氏那条黑龙也是苍青色竖瞳,他帮助了自己不少,应该不是个坏人。 人不可面相。 虞偃老实地跟在她身后,韶宁对自己唯一的弟子很好,手中的符纸皆是最上乘。 符纸上燃起青色火焰,被烧到的地方变为半透明的咒语,再飞入他体内。 手臂上的鳞片淡去了部分,只有一点。 还差得很多。 等一下去深处捉几只小妖吃掉。 其实苍劫偃和苍劫虞不是第一次来到千里雾。 千里雾中的雾气会使妖兽发狂,苍劫氏虽为半仙,但骨子里带着妖族的血脉。 与他们最相近的妖,即是蛇族。 如果他真的只有一半蛇族的血脉,那韶宁给的符咒完全够用。 虞偃收回背在身后的手臂,捞开半截长袖,鳞片又长了出来。 但是他不是,雾气引起的力量躁动更大些,导致符咒失效。 因为来的次数多,加上能压制雾气的影响,虞偃同意了韶宁的请求。 他用完了几张符咒,随韶宁走向第二层,竖瞳颜色愈深。 要知道蛇族的另一个亲戚是罗睺,这三族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罗睺生性残暴,背后无非是欲望作祟,杀欲和情欲。 这是三族的共同点,甚至是绝大部分凶猛妖兽的共同特征。不过因为罗睺自身欲望更强烈,难以自控,所以臭名昭著。 雾气导致妖兽血脉里暗藏的本性蠢蠢欲动。除了前发泄两种欲望以获得平静外,吃掉小妖兽补充法力也能遏制狂躁。 虞偃感受到自己身体内流动的血液又热又烫,在他预料范围内,能压下去。 忽然想到韶宁的夫侍有一只是上界的大能,以修为高脾气大性子暴躁而声名远扬,人人见到都要绕道走,生怕挨一巴掌。 罗睺一年四季都在发狂,堪称所有种族中的暴躁狂神经病。 不知道韶宁是怎么给这只罗睺顺毛的,毕竟执夷尊上最近收敛了性子,比之前温和得多...... .......吧? 虞偃想到一个不太好的方式,他别扭地垂下眼,不看韶宁的背影。 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他细想干什么呢。 思绪纷飞之时,韶宁忽然回头,攥住他手臂往后带。 一只吐着火的小凤凰飞过,是濛鸿。 它跌跌撞撞飞入草丛,余兴未消地又喷了几口火。 韶宁眼睛盯着濛鸿,手上又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摸起来有一点硬,应该是鳞片,怎么感觉比执夷的鳞片更硬? “我手上戴着护甲,父亲为了它花了不少心思。” 虞偃掀起衣袖一角,韶宁垂眸瞧,是黑色鳞片,很厚很硬。 和苍劫氏黑龙的鳞片十分相似,虞偃进而解释:“是取的百年腾蛇皮炼制,当时那商贩说是龙鳞,骗走了父亲多年积蓄。” 韶宁安慰他:“确实很像龙鳞,换我我也信。” “可以摸一下吗?” 得到认可后,她小心把手放到了鳞片之上。 没了浅薄的衣服料子,手下触感更加真实,摸起来和苍劫氏黑龙身上的鳞片毫无差别。 “做得真像,这商家有点本事。” 可黑龙的鳞片毕竟是人家身体的一部分,那日韶宁不敢乱摸,想到这只是层护甲,和普通的衣服没什么两样,她的动作大胆了许多。 虞偃垂眸看好奇宝宝韶宁摸上摸下,她怕冷喜暖,冬日里穿的衣服都带着毛领,衣袖边上一圈毛茸茸扎在他手腕,时而拂过坚硬的鳞片,很痒。 他的鳞片泛着幽光,冰冰凉凉的。她指尖纤细白腻,和宽大纯黑的鳞片形成鲜明对比。 温热的指腹轻柔拂过,虞偃压着的睫毛动了动,好似隔靴搔痒,得到的感觉十分模糊,但能感觉到她游走的轨迹。 单纯的抚摸让鳞片下的血液安静了片刻,乖顺地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她也是这样安抚执夷尊上的吗? 好像还不够。 鳞片下的血液沿着指尖游走的轨迹沸腾翻涌,烫得虞偃浑身不舒服。 还差一点。 他想深呼吸再放松,反倒吸入一大口雾气,烧得神智不全。 想给执夷尊上还有江大公子戴绿帽子。 韶宁意犹未尽地收回手,问:“可以摘下来看一下吗?” 虞偃从师尊的温柔乡中惊醒,面色一僵。 第192章 毛茸茸,好吃。 他面色僵滞一瞬,转而失落道:“护甲下面......是蛇鳞,一般人见了它,都会害怕或者是厌恶我。” 虞偃欲言又止,面上都写着失落与自卑,韶宁讷讷收回手,“不好意思。” 她和他并肩而行,走向千里雾第二层。 第二层的妖兽实力不算好,但诡计多端,变幻莫测。 韶宁手中灵力线飞旋,切碎缠绕成网的藤蔓。 第二层的模样和她想象中大相径庭,韶宁一怔,“这里什么时候住了人?” 她疾步穿越浓雾,乍抬眼以为到了人间。此处稀稀拉拉地坐落着人类的房屋阁楼,邻里亲和,算不上热闹。 这景象实在熟悉。韶宁愣怔了片刻,迅速拿出一道新的符咒贴在额头。 她眼前景象大变样,看见的全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妖魔,偶尔有一两个人类,也是凶神恶煞之徒。 千里雾第二层,才是初现獠牙的地方。 虞偃拿着符咒,他并不需要贴上它,也知道里头是些什么东西。 他在韶宁期待的目光里贴上符咒,眼前毫无变化。 第147节 她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可怕?你害怕吗?” 眼前飘过一只三头六臂,浑身长满毛茸茸的妖兽。 毛茸茸,好吃。 虞偃面带惊色,往韶宁身侧靠了靠,“嗯,弟子害怕。” 韶宁其实也挺害怕这只长相崎岖的妖兽,但是作为师尊,她总不能在弟子面前丢脸。 她捞起袖子,对修为不高的妖兽挥舞拳头,“放心,有师尊在,它们不敢近身。” 妖兽听见人类说话的声音,三只头齐齐转过来。 韶宁吓得连连后退,这满脸没有鼻子眼睛,只有血窟窿似的大嘴巴,很惊悚。 妖兽的神识掠过韶宁,瞧见了她身后的煞神虞偃,吓得六臂乱舞,一溜烟跑了。 见它识相,韶宁作为师尊的气势一瞬间拔到了最高点,拍拍胸脯打包票,“你看,它被我的气势吓跑了。” 虞偃的竖瞳还没有消失,他开心又放心地点点头,“师尊好厉害。” 韶宁往第二层深处走,她也想找几个练手,但是它们见着她全都抱头鼠窜。 它们不会危及她的性命,她当然也不会动手杀了它们。 为防止走散或误入幻境,韶宁找了根捆仙索捆住自己和虞偃的手腕。 “呃,暂且替代一下没问题。” 捆仙索,它的身影通常出现在前文提到过的某种书籍中。 虞偃乖巧应答,句句不离对师尊的英明神武的夸赞。 她哪经历过如此多的彩虹屁,整个人被蒸在云里雾里。深觉自己已经变成了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下一刻就能带小弟子窜上天。 韶宁在虞偃一声声羡慕的夸赞中绕过街巷,偶尔还会对妖兽模仿人类烹饪的食物做出点评。 手刚伸出去准备零元购,韶宁马上收了回去,系着捆仙索的另一只手拍了拍这只的手背,“不可掉以轻心。” 她发间挂着的毛茸茸绒花随走路的动作摇晃,虞偃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垂眸微勾唇角。 又香又软的毛茸茸,好吃。 不可,非君子之念,不可念。 但是雾气带来的影响更严重了,他需要找几个妖兽吃掉。 虽然,不要妖兽也可以,此吃非彼吃。 薄唇微启,其中伸出截猩红的舌尖。龙的舌头细长,舌尖中央如同蛇一样开了道叉。 舌尖舔过唇瓣,在韶宁望过来之前它又缩了回去,她没发现什么异常,继续往前头走。 龙的竖瞳盯着韶宁的背影,他不眨眼,目光一动不动,手缓慢地搭上了捆仙索。 直到上空再次传来妖兽尾巴擦过树枝的声音,是兄长在警告他。 不可以。 虞偃涣散的瞳孔清明了许多,他知道苍劫虞去深处捉了几个妖兽吃,不然在通感作用下,两条龙早已暴走。 但是兄长那边不能解了自己的毒,只能最大程度降低他传过来的感觉。 问题是虞偃吸入的毒不能解决,那股子难受快速蔓延,甚至反向传输到苍劫虞身心。 两兄弟同时感觉到不舒服。 韶宁发觉身后人走得慢了,她回头,见虞偃的蛇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颜色加深,担忧问:“符咒不起作用吗?” “有些作用,”虞偃抬头望天,从树林间落下的光线暗淡,天快黑了。“我想休息一会,可以吗?” 韶宁四处寻找,寻到了一间妖兽搭起来的客栈。她用神识搜寻了一番,只有两个修为低微的店主和店小二。 那店主笑起来面容和善,韶宁却见这间客栈上头怨气密布,死了不少人。她留了个心眼,扶着虞偃入了间上房。 她把虞偃安置好,解开捆仙索并交给了他,“念这个咒语,八阶修为以下的妖或人你想捆就捆。” 除了她,因为她才是捆仙索的主人。 确保虞偃有了自保能力后,韶宁出门时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店主不怀好意想宰她,那她就先发制人。 所以在虞偃偷偷摸摸出去吞噬妖兽后,回来时就发现韶宁正挥刀霍霍向店主。 高悬的明月被乌云遮蔽,虞偃的身形隐匿在黑暗间。 他神色平淡地擦去手腕间的血液,脚尖轻点在树枝尖。纯白色的衣袍翻飞,转眼,身子已至房门前。 虞偃正准备推门入室,忽然察觉到韶宁房间里一丝诡异的气息。 风吹云散,他手中名友剑出鞘,剑光映着月光,月光浅浅洒在韶宁染血的眉眼间。 韶宁把菜刀从妖兽胸腔中拔出,她眯着眼,准备擦去眼角血痕时撞上了虞偃的目光。 “啊,你怎么醒了?”她一慌,手中菜刀又捅了进去,妖兽肥胖的身子扑腾一下,彻底没了气息。 “那个,它要死了,我帮它一把。” “毕竟刀是它递给我的。” 乐于助人的韶宁笑得尴尬,手里的菜刀确实是店主带来的。这妖兽极会隐匿身形,下手又快。 她和它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打了几个来回,折腾得一片狼藉。 妖兽被劈断了一条胳膊后,总算被她抓住一刀捅死了。 屋子里惨不忍睹,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液,她作为赢家,倒没有受伤,只有双手沾满了黏糊糊的血液。 还是温热的。 在捉妖途中被弟子看见了如此残忍的一面,韶宁替自己找补,“我是个好人,是它先想杀我们的。” 妖兽已经变成了人相,面容和善,死不瞑目。 虞偃犹疑着点点头,“我信师尊。” “我真的是个好人。”韶宁提着菜刀,满手鲜血,像个嗜血的女魔头。 “我真的信师尊。” 第193章 师尊,好吃 “你休息好了吗?” 韶宁把菜刀丢一边,在店主身上一边擦手一边翻找。 “休息好了。”虞偃见韶宁翻开店主的乾坤袋,碎灵石一个不落地捡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发现他盯着自己,韶宁抛了几颗碎灵石过去,“见者有份。” “......谢谢。” 他兄长出去要饭当乞丐的时候,也没这么磕碜。 店小二在楼下等了许久,心觉不安,手中捏着一道符咒琢磨去向。 听见下楼的声音,他捏紧杀咒,面上习惯性堆着笑迎上前,“仙子仙长......” 店小二面上笑容停顿,低头见心口开了一道血窟窿。他无力倒地,松开的掌心露出未捏爆的符咒。 韶宁把符咒顺走了,又开启新一轮的翻找搜刮。这俩妖兽比她想得东西多,零零碎碎的,各种小法宝符咒皆有。 看来杀了不少人。 韶宁挑挑拣拣,分出了几份,像是在和同伙虞偃分赃。 分完赃,两人并行出了客栈。 外头还是深沉的夜色,距离天亮差几个时辰。 想到阎浮提一百一十城的天各有不同,云雨阴晴,或者是天亮天黑,随机匹配,全看运气。 不少妖兽也会利用这个特点来打击敌人。 询问过虞偃不需要休息后,他们乘夜而行,顺着街巷往内走。 不知道是不是刚杀了人,路过的妖兽看见他俩皆一脸惊恐,纷纷闭门不出。 韶宁摸着自己的脸蛋,好歹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搞得跟凶神恶煞的恶人一个待遇? 虞偃但笑不语。 真正的恶龙吞了一条街的妖兽,期间还留下几个毛茸茸的逗着玩,像猫捉老鼠,逗着累了再吃。 兄长苍劫虞对弟弟突如其来的恶趣味一时无话。 期间苍劫偃飞上房梁,无需传音,苍劫虞即明白这条龙的所思所想。 它们没有师尊可爱。 如果是韶宁,她穿得厚,像只小太阳圆滚滚的。比起奇形怪状的妖兽,她的腿比较短,跑起来的话肯定可爱到极点。 ‘非君子之念,不可念。’ 苍劫偃被兄长一尾巴扫下屋顶,‘尊师重道。’ 黑龙闷闷不乐地变回原型,飞身回去找师尊了。 ...... 虞偃的眸光从窥视的妖兽上移开,它顿时四腿并用,跑得没影。 走在前头的韶宁没有回头,问:“雾气对你的影响还没压下去吗?” 不应该啊,韶宁想。她来时查了不少资料,那几张符咒应当够用了。 “你能察觉到这里面的雾气为什么有古怪吗?” “只感觉到越深入越古怪。” 虞偃摇头,他之前和苍劫虞来过几次,发觉雾气的源头来自最中央那几个妖兽尸骨。不过他们没有深入,这次苍劫虞来此处,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其中的妖兽尸骨。 第148节 千里雾中多各种种类的妖兽尸首,这些尸首对韶宁无关痛痒。但它们都是炼做丹炉药鼎的好东西,为了红尘道,他和兄长还得试试炼器师这些职业。 虞偃突发联想,若要较真,那他是不是也该试试合欢宗修士的修炼之道?再说红尘二字,若不入红尘,来场风花雪月,怎么算得上修道呢? 虽然两兄弟对成仙封神没有过多想法,只求自保,部分不适合的职业或身份都被删掉了。 可是方才兄长让他尊师重道,他已经做到了尊师,自然也要做到重道,能做的事情就要努力尝试。 “师尊要进去吗?” 韶宁站在巷末,她记得第一层的都是一二阶小兽,二层对应三四阶,到了第四层,在七阶五段边缘徘徊。 有深渊之心和法宝在,她能和第四层最强的妖兽一较高下,“你现在感觉如何?如果感觉到不舒服,我们马上就出去。” 天上的黑龙身影在树林间快速穿梭,已至千年妖兽尸骨前,感受到兄长发出的传音,虞偃应了,“好。” 韶宁不聪明的脑袋转得飞快,她把后面路线规划得很仔细,按道理说,第五层之外没有她不能打的妖兽。 她把捆仙索系在了自己和虞偃的手上,就算虞偃发狂,他修为这么低,她直接把他捆了就是。 前提是虞偃修为比她低,就算比她高也没事,只要不在八阶以上就行。 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虞偃也觉得有兄长在那边撑着,他不会被突然拔高的雾气侵扰太深。 直到感受到兄长触碰了什么开关,黑龙在密林中疯狂乱窜,没有章法。 强撑着最后一分理智的黑龙与不知名妖兽殊死搏杀,从第五层生生打到了第四层。 “呃,”韶宁抬头,“那条黑龙好熟悉,你看像不像来过我们明光宫的那位苍劫氏后人?” 她和虞偃一路上斩杀了不少妖兽,听见第五层中央传来的打斗声,韶宁急急拉着弟子准备跑路,却被一根横亘在眼前的巨树挡住了去路。 巨树下一道极深沟壑,树叶间带着火花与细烟。 正当她爬上巨树想跳到另一边,一条黑龙被藤蔓甩到另一棵高树上,带动地面震震颤动。 根根藤蔓拔地而起,于空中舞动,韶宁面色大惊,这些藤蔓就藏在他们脚底下,他们却毫无察觉。 绿色的藤蔓上挂着如铃铛一样的花苞,叮叮当当响,一阵妖风吹过,花苞顺次绽放,大股雾气从中喷涌而出。 这就是使妖兽发狂躁动的雾气源头,似乎和情人盅有关系,但是又有些差别。 随着藤蔓的根根拔起,站不稳身子的韶宁被底下的虞偃接住,他此刻的状况很不好,面色泛白,竖瞳妖冶惑人。 他把韶宁放在原处,手上掐着一根透明丝线,在夜色与浓雾中不显眼。 虞偃动作很快,操控全身的法力向苍劫虞那边输送,他只给自己留了一层。 雾气带来的影响他承受了大半,欲带着韶宁离开,回头见她蹲在雾气中,双手并用,正在乾坤袋翻翻找找。 韶宁见时间来不及,只能把手中乾坤袋往黑龙的方向用力一掷。 “先生,接住!” “多谢。”龙爪抓住乾坤袋,黑龙飞身至韶宁身前,苍青色瞳孔与她直视片刻,龙尾卷着二人往出路飞去。 飞去不过百米,道道藤蔓凭空出现,遮天蔽日,将整个千里雾包裹在其中。 原来他们一直都处在藤蔓包围之中,它们藏在泥土之下,窥视着整个千里雾。 “出不去了!” 韶宁和虞偃被放置在了藤蔓根部,脸侧的花朵哆哆嗦嗦。她眼疾手快地摘下花,忙去询问虞偃的情况。 他的面色从苍白到泛着潮红,歪头倒在韶宁肩侧,阖目不语。 黑龙早已飞向藤蔓最中央,一大团火被它拍向藤蔓,藤蔓惧火,往回收了不少。 韶宁身后漏出一个空子,眨眼功夫再次合拢。 趁着藤蔓被黑龙困住,她在虞偃身边打了个保护罩,绕过边上藤蔓往最里面走。 片刻之前,黑龙突然法力高涨,和藤蔓打得难舍难分,等不了多久,它应该就能胜过这藤蔓。 韶宁指尖簇拥了一团火,那些想来攻击她的藤蔓立即绕道而行,四下逃窜。 发现它们惧火,她心里有了不少底气,毕竟第一品火灵根的火有天生优势。 韶宁一路往中央走,绿色藤蔓的根部是粉白色,像是花蕊。 脚步停在百米之外,她不敢在前进,而是分出一缕神识,前去代她打探情况。 原来最根处的花苞之上是一个透明保护罩,这些藤蔓似乎在保护什么。 一团火随神识而去,打算把整个根部炸掉的韶宁操控着神识,想让神识更近一点,好看清它们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前进的神识贴在透明罩上,停滞不前,待火焰驱散藤蔓,远在百米外的她猛然睁眼。 它们保护的是一具水晶棺材。 棺材里,是一位故人。 第194章 时过千载,再遇故人 上方藤蔓和黑龙的厮杀胜负已分,一道浅蓝色风刃往下劈斩。道道藤蔓向上而去,眨眼间将整具刃身包裹在内。 它们妄图制止风刃劈下,反被切成数段。 藤条零零碎碎摔在地面,风刃以不可阻挡之势往下斩,距离保护罩差几十米时遇到一股阻力。 韶宁双手结印,一道灵力柱凭空产生,止住黑龙的攻击,“先生,刀下留情!” 随着风刃的降落,她眼前保护罩出现裂隙,攀附在其上的细小藤蔓迅速收回,往棺材中尸首飞去。 棺中的尸首并不完全,只能勉强瞧出是合欢宗道祖花容与。 她大半部分身体都不存在骨肉,而是由缠绕着的藤蔓模拟出大致形状,比如手臂和双腿的走向。 她左眼紧阖,右边半张脸爬满了藤蔓,右眼眶中开了一朵花。 随着风刃的无限逼近,构成她身体的藤蔓明显放弃了这具躯壳,根根分离,连她生出血肉的部分也开始消融,化作点点荧光。 藤蔓之上也浮现了点点荧光,它们包裹缠绕,霎时,棺材里的尸首不见,只剩下一个浅绿色的球状物。 小球表层缠绕着一层又一层藤蔓,它们在保护最中心的什么东西。 韶宁手下快速结印,加大了自身灵力柱对风刃的阻力。 方才黑龙与藤蔓的打斗中负了重伤,若要它直接收回风刃怕是会对本体造成二次伤害。她只能消耗更多灵力,以期求能最大程度降低造成的伤害。 黑龙闻言动作微顿,下一刻风刃寸寸消失,一条小黑龙自空中坠下。 韶宁忙抬起手接住它,她以为它只会稍微收了力道,没想到把大招全部吞了回去。 方才的黑龙本已经受了重伤,现在强行收回风刃,耗尽灵力,变成了拇指大的小龙。 “谢谢你。对不起。”她既感激又自责,指尖生出灵力丝去为它疗伤,好在问题没有想象中的严重,需要静养调理。 一整条黑龙躺在她的掌心,身子冰冰凉凉的。 韶宁的灵力在不断为它疗伤,它身上细小的伤口消失,整只龙变回了光滑干净的原样。 只是有点小。 它在她掌心游走,表示‘没关系’。然后顺着手掌的纹路探向衣袖边缘,攀附在她手腕上,闭目养神。 韶宁多了个龙形手镯,她安置好黑龙后,拨开有气无力的藤蔓,走到棺材最中央。 水晶棺材已经碎了。 缠绕着花容与的藤蔓犹豫片刻,感觉她不是敌人后,它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一颗拇指大的球体漂浮在空中。 韶宁伸手,球体落到她掌心。 它也是半透明的水晶球模样,里头的花容与如刚出生的婴儿般蜷睡着。 韶宁隔着球壁摸了摸它,沉思半晌才想起这应该是花容与的道心。 最中央是她残缺的元神,而如今时过多年,她的尸首应当早已腐败。 韶宁读过她的绝命书,她是寿终正寝。而那封绝命书应当是因为其中记载了修炼之法,被后人抢夺而误落深渊。 还以为花容与早去投胎了,没想到给自己留了后路。 原处的藤蔓也受了重伤,它们无法再支撑自身的存在,化作一点绿光,飞入韶宁手中小球中。 小球球壁上攀附着一根极为细小的藤蔓,上头开着一朵小花。 随着藤蔓的死亡,千里雾的雾气消散,这里已经不能作为为花容与养魂的地方。 韶宁把她放进乾坤袋,回去瞧虞偃。 他被淹没在断掉的藤蔓之下,正费力掀开层层叠叠的藤条。 少年白净的面容上落下了几道血痕,虽然千里雾的雾气已经消散,但雾气对他的影响还存在。 虞偃的一对蛇瞳幽冷,目光掠过搭在韶宁手腕上装死的兄长,走两步后身子一倒。 韶宁扶住他,他顺势半靠在她身上。“雾气还未解......” 除了那些符咒,韶宁只知道解雾气的方法是吞噬同类。她左顾右看,在方才打斗中,千里雾大半的妖兽都跑没了影。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捉妖兽。” 她把半死不活的虞偃丢回原地,脚步匆匆去找小妖兽。 虞偃靠坐在树边,他伸手,摸到了攀上脖颈和半张脸的黑色鳞片。 操控着体内残余的灵力,他勉强将鳞片消退到了脖颈之下。 隔着衣服,外人看不出他的胸膛上已经生出的鳞片,它们聚拢在几处,纯黑色在白皙精瘦的胸膛间尤为明显。 如果师尊发现,就骗她说是蛇鳞异化吧。 她人特别好,就是对身边人防备心不足。 其实是因为她对他们都很好,无论是虞偃还是苍劫虞。 虞偃眯着眼,见尘灰漫延的远处出现一道橘红色身影,她提着两只野鸡精,跑得很急。 与此同时,他抬眸,方才的打斗折损了不少树木,遮天的枝叶不见,仰头就能看见天空。 天亮了,东方刚吐白。 第149节 韶宁从东边跑过来,她身后是初升之日的光辉。 光辉沿着地平线,跟着她小步跑过来的步伐,向上攀爬。 她头上戴着的绒花弄丢了一只,反倒是缥缈日光洒在她身侧,在虞偃眼中像只浑身生满毛茸茸的小人。 一时分不清这光是来自她,还是来自被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的太阳。 日光洒在面上,虞偃等到远处丁点儿大的韶宁跑到身前,随着视野的拉近,她变成了平常的大小。 但是手里提着的两只野鸡精活了几十年,都有她一半大了。 她正站在朦胧晨光中,气喘吁吁,稀罕地把野鸡精递给他。 “找到了。”他喃喃自语。 韶宁以为他说的是妖兽,应答:“对,找到了。” “我看过了,只有它们未完全开灵智。” 野鸡精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咕咕咕’叫着,抱团缩在一起。 韶宁安慰自己,它们只是食物,只是比普通的鸡多活了些日子,所以要聪明一点。 “你要怎么吃?” 虞偃摇头,“它们法力低微,吃了对压制雾气无用。” “啊,白忙活了。”她哀叹着,手下给野鸡精解绳索的动作飞快。虽然它们灵智未开完,但好歹比普通动物更通人性。 看两只野鸡精‘搀扶’着离开,她陪虞偃坐在树下,“那你怎么办?” 虞偃歪头靠在她身上,他很高,单手撑地减轻了自身的重量,“其实不止一种方法能消解雾气的影响。” 第195章 他在勾引你啊! 韶宁大脑过载,“什么方法?” 她感受到虞偃温热的气息吐在颈窝,万花丛中过的韶宁眉心一跳,“该不会......” “不行不行,”她当即拒绝,“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如果你等一下要发狂,我把你敲晕可以吗?” 虞偃一时无话,“没有。若毒性累积,可能导致爆体而亡。” 潜台词就是不解毒就会死。 “我现在就给你捉只会化人的母兽回来!” 她起身欲走,被虞偃扯住了衣角,“没有师尊想象的这般严重,只是需要抱一下。” 虞偃退了整整一万步,暗叹果然不能操之过急。 他靠近她,问:“只需要一个拥抱,可以吗?” 韶宁松了一口气,之前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可说的贴贴呢。 他面上泛着潮红,她试探性伸出手环住虞偃,“那我抱了哦。” 韶宁拥着他,感受到手下的鳞片有些硬,她摸了摸,“你父亲给你买了全身的护甲吗?” “嗯。”他将头埋在她颈窝,衣领上的毛茸茸戳在侧脸,虞偃轻轻吸了一口,果真又香又暖。 要是可以变成龙身就好了,可以用又湿又滑尾巴把她圈起来。 如果把她带去寒渊,那整个阴暗的地方都会被阳光照亮。 韶宁问:“为什么抱一下就行?” “是妖族雌性配偶对雄性的一种安抚,”他收紧圈住她的双臂,“和师尊想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韶宁手腕上缠着的黑龙默默听自家弟弟胡扯,它从她手腕滑下来,缩进枯草丛团着身子。 虽然是胡扯,但是越抱越难受了。 像极了望梅止渴。 吃不到。 苍劫偃还好,它连抱都抱不到。 小小的一条黑龙睡在枯叶堆里,它能感知到弟弟那边传来的愉悦与不满足,他倒是温香软玉在怀,而自己只能与枯叶作伴。 黑龙不安地四处游荡,感知到对方愈来愈得寸进尺,干脆找了处深潭,用灵力打破冰块跳下去。 它用实践证明了还有第三种方法解雾气的毒。 虞偃微滞,一股从头灌到底的冰冷把他身上的躁动全部驱逐,抱着韶宁升起的那些旖旎心思全都跑了个精光。 韶宁还沉浸在他方才的解释中,磕磕碰碰问:“那你现在......把我当做什么?” “只是权宜之计,师尊不必介怀。” 那就是默认了,把她当做了配偶。 韶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抱一下就当无事发生,摸到手下的身体忽然变得很冷,她疑惑:“是好了吗?效果这么好?” 本来还有点不信的,现在看是真的。 虞偃抿唇,抱着她未松手,“师尊,我冷。” 师尊人特别好,就是容易被骗。 想把她留在身边,不让别人骗她。 这样想,自己人也挺好的。 ...... 从寒潭爬出来的黑龙闻言转头,又跳了下去。 冷死你。 ....... 虽然那日长达半个时辰的拥抱,被虞偃说是权宜之计,过后这件事就当忘了。 但是韶宁见着他还是莫名的尴尬,抱一下倒还好。 主要是对方抱着自己的时候,他身体里的妖族血脉把她当做配偶,像是闪婚后立马离婚的感觉。 二人还是师徒关系。 这种尴尬并未持续多久。 在回到明光宫照常上课修炼后,她和虞偃抬头不见低头见,对方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她慢慢地也就真忘了。 只是虞偃回来后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 他每次见到自己还是一如往常的尊敬,在她指导时他也并无异色,一本正经地听她胡说八道。 韶宁低头,感觉他的腿总是无意识地擦过自己小腿腹,在她抬起头时坐在对面的虞偃问:“师尊,怎么了?” 魏枕玉做好了糕点端过来,虞偃站起身,笑道:“师丈。” “在聊什么?” 魏枕玉确实对‘师丈’两个字很受用,眉宇间漾开点点笑意。 韶宁没提刚才的错觉,她把手下压着的书推到魏枕玉前面,“在讨论灵气阻塞的问题。” 偶尔虞偃也会提出想学弓,终于有她会的了。 韶宁兴致冲冲地去教弟子,教完后弟子又问,师尊想不想学剑? 想起江怀慕在比试台使剑的情景,韶宁当时还想这小子进步真快。 她点头,希望自己也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那天。 教习之中总有些身体摩擦,这倒是正常。 只是虞偃后头很少摘下护甲,她常常能摸到他手腕上的黑色鳞片。 不止上述那点事,韶宁发觉一贯只穿明光宫道袍的虞偃换了新衣服。 看起来料子挺好的,做工很精致。 虞偃本来就生得极好,往那一站,翩翩公子不知迷倒了多少人。 她问,他说是虞家看重了他的天资,往这边送来了些衣服料子或者其他。 虞家确实有往虞偃那送东西,不过这些都是为了让他照看小公子江怀慕。 小公子? 虞偃笑容淡淡,那是什么东西? 比试的时候他就看出了江怀慕对韶宁有其他心思,绝不会拜韶宁为师。 因此故意输给了江怀慕。 现在他都和最大的主子江迢遥抢妻主了,江怀慕关他什么事? 韶宁想着确实看见了虞家送东西,她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划过他头上精致的发冠,以及旁边垂着的长缨。 从他身边路过时,还能闻到一股浅淡的香薰味。 淡淡的,像是兰香,闻后心旷神怡,让人忍不住往他身边靠,再吸一口。 而且她发现虞偃衣服换得很勤,如果魏枕玉在,那他大抵只会穿颜色浅淡、绣工普通的衣裳。 若魏枕玉不在,虞偃的衣服花样一套接一套,不同的衣服配不同的香水,每一款都经过了精挑细选。 和他一起练剑的韶宁目光微动,自他袖口衣摆上精致的纹路上划过,落到他胸口那个小小的三角形开口。 能看见小部分肌肤。 没记错的话,现代人叫这为奶窗。 韶宁沉默了。 她那端方雅正的大弟子忽然转变了性子,有点像孔雀开屏。 韶宁坐在窗台边,问窗台边趴着的小黑龙,“你说他是怎么了?会不会是他在骗我,其实那个拥抱的法子根本不管用?所以雾气把他脑子给毒坏了?” 第150节 她沉思,得想个办法救自己唯一的弟子于苦海。 黑龙:...... 他何止在骗你。 他在勾引你!他在勾引你啊! 第196章 木头开花,黑龙遭罪 对于虞偃的勾引,韶宁不能说是一清二楚,至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面对练剑时对方小指勾自己手心的行为,韶宁决定给予严肃对待,“你爪子发狂了吗?” 虞偃面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对方的奶窗近在咫尺,韶宁按捺住多余的心思。 她正色收剑坐到了石桌旁,“雾气带来的毒性还没有消解吗?” 他顺势收剑,坐在她身侧,“师尊何出此言?” “你近日怪怪的。” 她的目光从他胸口飘走,过不了多久又会飘回来,虽然若隐若现,欲说还休。但她看得出来,肌肉线条很完美。“你,你看哪个明光宫弟子像你一样,一日换三套衣服。” “那明光宫弟子该当如何?”虞偃佯装不懂。 “一般人都是断情绝爱,”最多情的她心虚得紧,“倒不是说穿得花花绿绿的不对,但是我觉得你最近的转变有些过于突然,该不会是雾气还没有完全消解?” 虞偃面上笑很难再挂起来,“原来在师尊眼中,这些只是花花绿绿吗?” 他垂下鸦睫,“弟子完全能确定雾气的余毒全部消解了。” “那你现在是?” 虞偃:“妖族一般两百岁成年,我身上有人类的血脉,到了成年的年纪。” 韶宁不解,“成年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片刻,倏尔道:“成年后即是发情,发情期的雄性一般会更加注重外表打扮,以吸引配偶。” “啊?哦。”她再次想起在千里雾的那个拥抱,“那你的无情道是不是......” 算了,也有动身不动心的无情道修士。 “你就算求偶,也不能在明光宫求呀,”韶宁掰着指头数,数来数去,明光宫的修士少得可怜,就剩她一个女修。 她伸手给他看,“就我一个女修了,其他人不是走了就在外游历,你在明光宫打扮得再漂亮都是无用功。” “而且你都没出过这个小院子。” 虞偃否定了她的结论,“无需去其他地方,我要的人近在咫尺。” 他一双苍青色的眼眸像是缥缈青山,隔着朝日晨雾,韶宁一时未懂,“啥意思?” 他说完话,施施然地走了。 徒留韶宁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待枝头滚下第二堆雪,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糟糕! 好像又玩脱了! 她拍拍肩上落下的细雪,做贼心虚地提着裙摆往屋里赶。 魏枕玉手里提着热粥,“宁宁,要喝点粥暖暖身子吗?” 近日他们关系较之前舒缓了许多,她常常外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也就更加粘着她,寻着空子来找韶宁。 她眼神飘忽,这个还没谈好,又出现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 “不用了,你喝吧。” 魏枕玉跟着她回到屋内,他帮韶宁解了沾雪的外裳,拿来一件新衣裳替她换上。 见她心不在焉地坐在窗边,他阖上窗时问:“怎么了?” 她只说有些小事,魏枕玉未再问,拿来一个小暖炉塞在韶宁手里。 他极力想破镜重圆,再次回到她身边,但是现在魏枕玉做得越多,韶宁越心虚。 她抬手为泡在瓷碗里的小黑龙换了药,用温热的药汤煮着它。 小黑龙趴在碗边缘,显而易见地日子过得滋润,除了前夜松狮犬爬床,把它栖身的药碗一脚踢翻之外。 感受到韶宁指腹落到龙角,苍劫虞抬头去蹭她,悠闲地睁眼,与她身边目光幽幽的魏枕玉对视。 浅绿色的药汤冒着气泡,小黑龙缩进了药汁里,憋气不抬头。 “你吓着它了。” 韶宁看向罪魁祸首魏枕玉,他的心思远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风光霁月,心脏里黑漆漆的,具体表现为之前拐弯抹角地抹黑执夷。 为此,她还提心吊胆了好久,生怕执夷把自己叼回去当妻主。 魏枕玉收回眼,他失去了制定毛茸茸禁行令的权利,双生龙的去留也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只能明里暗里施加威压。 想问她要把这条龙留多久,却问不出口。他将手放在韶宁搭在暖炉上的手背上,感觉是时候加快一些进度。 因为等不了几日,太初就要从木偶化为人形了。 “今夜我可以留下来吗?” 韶宁动动唇,他昨夜也留下来了,就没离开过。 但是都这样问了,今天肯定是有点不一样。 她含糊不清地应声,魏枕玉唇角微弯,动作小心地将她搂进怀中,“我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你了。” 除却夜间偷偷地搂抱与亲吻的话。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渐渐覆盖来时的脚印,小黑龙听着雪落的声音,感觉到坐在窗台边的两个人没有说话。 它谨慎地抬起头,随后迅速低下去,整只龙埋在碗里,一声都不敢吭。 完蛋了,死龙弟弟苍劫偃非要为爱做三,这不等着上神再造一座锁龙井吗? 魏枕玉扣着韶宁的手,吻上她的唇侧。 她的身子有些僵硬,没有反抗,意料之外地没有厌恶。 魏枕玉与她十指相扣,此刻才是真正的双唇相贴。试探过她不会厌恶后,他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很久没有亲近过,但是身体都记得彼此的触碰。 韶宁被他带着起身,靠着窗台的腰肢上搭了一只手,以至于窗台的棱角不会硌到她。 她抵在他胸膛的手改为搭在窗台上,情浓深处忽然听见窗台一声响,温热的水点子沾湿鞋袜。 韶宁推开身前的魏枕玉,低头一瞧。 一条小黑龙被摔得眼冒金星,黑肚皮翻天,瘫在地面。 它软趴趴地一声不吭,生怕打扰了上神和帝姬的好雅兴。 第197章 师尊你好,我是我弟 苍劫虞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阻止丧心病狂的苍劫偃。 他不想被关锁龙井。 正好自己的伤养好了,苍劫偃传输灵力时受了些小伤,还没有来得及养。 待他找到苍劫偃要求互换身份时,对方第一次露出了不情不愿的表情。 “离师尊五步远。” “不准教她剑法,也不准让她教你弓箭。” 说完这些,为了身份不被戳破,苍劫偃又不得不倒豆子般说出近日来的观察。 “师尊这几日在躲着我,但是前几日她说想吃仙人道的新糕点......” “我在店家那留了预约,明天卯时去拿。” 卯时,苍劫虞对他服气,天还未亮呢。 变回龙之前,苍劫偃多次提醒自己的兄长,不要对弟媳产生其他心思。 从小到大,他们看上的玩具吃食都是同一件,父母一比一复刻的东西也不行。 看上了那个,就要那个,为此经常大打出手。 后头父母去世后好很多,他们对人间吃食或是玩具没了多的心思。 这应当算是他除族人安危后生出的第一分其他心思,兴许是因为身上的重担子解了,心思也比之前活跃些。 果真是富贵思淫欲。 苍劫偃变作黑龙回到韶宁的窗台,在天亮后得到了师尊的第一顿早安问候。 如果她床里没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的话。 魏枕玉。 上神也算是个熟人。 我要给你戴绿帽子了哦。 ...... 等到苍劫偃走了,苍劫虞还在发呆。 毕竟弟弟难得有心上人。 兄弟明明是两个人,一直以来像是一个人在禹禹独行。 父母去世前希望他们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伴侣。 第151节 他思虑了片刻,打定主意再观察几天然后决定要不要断了这段孽缘。 苍劫虞挑挑拣拣,想找件素净的衣服穿,但怕韶宁发现自己再次大转性,不情不愿地换上了弟弟骚里骚气的衣服。 点上他的香薰。 发冠也不能落下。 再来个精挑细选的玉佩。 韶宁出门时见着好弟子虞偃买完糕点回宗,她下意识想避嫌,后退正撞上魏枕玉。 魏枕玉扶住她的腰,问:“怎么了?” 虞偃见着他,温和笑着,“师丈,我来找师尊。” 魏枕玉点点头,看出两个人换了个芯子,他没说什么,毕竟这些与他无关。 他有些奇怪虞偃的装扮,但昨夜韶宁支支吾吾地说弟子成年发情了,问他有没有宗门间相亲的活动。 原来如此,虞偃平时克己复礼,和韶宁也没多大接触。 目前看来他们只会帮助韶宁成事,魏枕玉放宽心,任由这两兄弟去了。 苍劫氏就两根独苗苗,他总不能阻止人家求偶。 魏枕玉走了,只剩下韶宁和虞偃干瞪眼。 她带着他走到后山,在虞偃练完一套剑法后道:“为师知晓你的心意。但是为师有很多夫侍,不是良人,你若是真有心思,我带你去其他宗门瞧瞧,如何?” 虞偃未答,先用手中剑挽了个剑花。 他眸光划过韶宁,她正坐着,手里在捏雪人。 “怎么不答话?”她捧着雪人,问。 她的指尖被雪冻得发红,手下动作不停,捏了一个又一个雪人,顺手摆放在桌边。 今天有小雪,细细的雪粒子逐渐变大,落到韶宁身上,像个大型雪人。 不过这个雪人一脸正经,面上不带笑。 或许是因为他。 不过就算是在生气,师尊还是很可爱。 连拒绝的话,都是在为他着想。 想亲近她。 即使有些情绪他从苍劫偃身上感知不到,也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出于双生子的默契。 他待在药碗里时偶尔会被韶宁抱出去晒太阳,一见眼巴巴跟来的弟弟,他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每次和韶宁说话时,弟弟内心想法只有一个。 想亲近她。 不能被弟弟那几日的心思影响了。 他想着自己换身份,是准备表示‘虞偃’那天的话不准确,编个谎话说‘虞偃’有了心上人,好断了弟弟这份心思。 后来想着弟弟难得有心上人,干脆帮他一把,希望魏枕玉不要迁怒于自己。 毕竟他只是在帮助弟弟追妻而已。 韶宁眼前的虞偃剑尖挑雪,浅蓝色的衣裳扫过雪花,一招一式缓慢却不失力道。 他一面缓慢地舞剑,一面道,“弟子已有心上人,师尊说什么都无法阻止弟子的心意。” 韶宁无奈,“如果是死路呢?” 她手边桌上摆放的小雪人开始走动,因为此前韶宁在江迢遥那学过操控小纸人的方法,今日还是自己第一次上手试。 本来想把它教给虞偃的,见他这么犟,韶宁也不方便开口。 “修道者自当迎难而上。” 他收剑,从乾坤袋中拿出早上买的糕点,用灵力护着,是温热的。 “师尊尝尝?你前几天说想吃,我便去买了些回来。” 韶宁没动桌上的糕点,她猜他对自己花了些心思,但是她确实算不上良人,又海又渣。 “你拿回去吃吧。” 她起身离开,雪娃娃在身后跟了一串。 被拒绝了的虞偃没有生气,他面上挂着笑意,避开身后的雪娃娃,恬不知耻地凑近韶宁。 “师尊这术法好厉害,弟子想学。” 韶宁经不起夸。 在千里雾时他就发现了。 她回头,后退几步,距离虞偃远了些,“虽然我不是良人,但是我是个好师尊。” ...... 韶宁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弟子这么笨。 江迢遥没教她几遍,她就会了。可足足教了虞偃一上午,他依旧不会。 求学若渴的弟子下午早早地等在她房门前,等着师尊教导。 虞偃在屋外等得时间不算短,身上落了雪,全然是‘程门立雪’的玄幻版本。 韶宁被他好学的精神打动,他只是一个好学的弟子,他能有什么错呢? 后续的教学顺利很多,她会不少小术法,一一教了。 日落分别时虞偃觉得自己这一招比蠢弟弟强多了,再等几日就能抱得美人归。 前景大好。 他干劲满满地出了院子,想外出买些新鲜小玩意送给韶宁,美其名曰是感谢师尊孜孜不倦的教导。 走到门口,正听见有人敲门。 虞偃开门,明光宫门口站了个异瞳青年,他身着绛衣,笑意很浅。 “我找你们的师尊。” 那青年撑着伞,一眼看穿这只龙的所有心思。 他抬眸远眺,里头还有几个不省油的灯。 邪修?上神? 那个碍事的小魔神没跟在韶宁后头。 就算和木偶那股不安分的意识有些不和,他也能单手把这群妖艳贱货全撕了。 ———————— 题外话: 不能理解二十七和木偶的关系,就想象为快穿文的切片。二十七和那个木偶的意识都是切片,合二为一的现在这只,才是本体。虽然两股意识融合程度不高,会打架。 他和宁宁重新开始,一个以戚灵修的身份,一个以韶宁的身份,在全新的轮回之中。 第198章 在下戚灵修,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啦 明光宫近几日的雪下下停停,白日最后一场雪停在日落前。天际升起太阳的余晖,不久后再次消沉落下。 韶宁和虞偃分别后,领着捏好的小雪人去藏书阁整理明光宫宗卷。 她总算理解江迢遥看小纸人吃桃花瓣的心情,看它们累得都快散了,很解压。 没过多久,魏枕玉进来帮忙。 韶宁坐着发呆,看魏枕玉和一众小雪人忙上忙下,收拾书册的时候他还得注意脚下的雪人,生怕将其踩碎了。 几只雪人抱着书卷绕近路,自他宽大的长袍下钻出来,放好书后又踩着他鞋面上直接跃过去。 魏枕玉急步后退,差分毫就将这几只踩个稀烂。 看得她眼底眉梢都挂着清浅笑意,觉得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待魏枕玉回头,就见她趴在桌子上傻笑,他在雪地把累死累活的雪人们放生,领着韶宁往外走。 被她的好心情感染,魏枕玉唇角弯了弯,欲说话时忽而压直了唇线。 藏书阁外站着的异瞳青年等了许久,他的目光中带着揶揄,揶揄下是无边际的冷漠。 直到和韶宁视线相交,他面上才出现真正的笑意,走到她身侧,“殿下。” 她和魏枕玉十指相扣的手落入戚灵修眼中,他的目光看向魏枕玉,“神主,好巧。” 走在中间的韶宁笑得尴尬,怎么不巧呢,两同事的妻主是同一个人。 “你之前那间房间我还给你留着,现在要去看看吗?”她用眼神示意魏枕玉后,松开了他的手,领着戚灵修往另一间屋子走。 魏枕玉未多言,他低垂着眼眸,孤零零地往房里走。 是他们住在一起的那间房,兴许韶宁今夜还会回来。 韶宁心领神会,她和戚灵修并肩走在一起,一时无话。 不知道是该把他当做二十七对待,还是那具木偶。 他一眼就能知道她所有思虑,扣上她的手,“你想要我是谁,我就是谁。” 灯色昏昏,窄短的走廊极快走到了尽头。 “既然你原本的名字叫戚灵修,”韶宁的脚步停在房门前,“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用韶宁和戚灵修的身份。” 就像入幻境那样,他们的故事掀开下一页,从最初开始叙述。 “好。”在她走之前,他问:“从现在开始,不包括今夜吗?” 第152节 知道韶宁挂念着那边独守空房的魏枕玉,戚灵修不再笑,望向她的眼睛中带着哀怨,“总有一个人要被冷落,我不想要成为那个人,至少在今夜不能吧。” 想着她说的重新开始,戚灵修没有提以往的日子。但是当他是二十七时,他一向直来直往地争宠。 大抵是因为被偏爱,毕竟第一世的苗疆少年和独行人世的太初,从来都没有任性的权利。 “你不答复,就由我说的算。”在韶宁给出答复之前,戚灵修已经揽住韶宁的腰,将她拉入屋内。 他的热烈直白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她被打横抱起,走向热气袅袅的浴池。 半截身子入水的韶宁不得不伸手挽住戚灵修的脖颈,“你提前养好了魂魄吗?” “嗯。”水面泛起微波,他轻车熟路地解开衣裳,“白玉京没有你,全是一些讨人嫌的东西,我就早些出来了。” 这具人偶的身体很完美,至少制作的时候很满意。但显然这具身体的取悦对象不是自己,戚灵修抬眸,用眼神询问她喜不喜欢。 她扭过头,红着脸未答。那厢戚灵修已赤脚下水,俯身吻上她的唇。 他对她的称呼换成了缠绵的‘妻主’。韶宁捂脸,他的声音不大,压得很低,贴在她耳朵就没停过。 浴池的水换了一轮又一轮,戚灵修随手拿了件衣服,帮她披着往岸上走。 韶宁身上的水还没有擦干,他再次倾身覆了上来。 “好想你。” 夜色渐浓春思荡,红被翻浪,榻上交颈似鸳鸯。 云散雨歇,韶宁身上的汗被擦净,戚灵修拥着她,两个人耳鬓厮磨,亲密贴着说话。 韶宁的瞌睡来了又去,她被折腾得困意不剩多少,懒着身子听他说话。 戚灵修说起白玉京今日发生的事,韶宁讶异惊鹜这几日心思还算正常。他认真地准备好了再造天地所需的物什,阵法已布好,只差烛龙之目和水镜。 戚灵修说说停停,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惊鹜的年纪。 韶宁想了想,“他睡了这么多年,其实内里还是个冲动叛逆的少年,是不是又惹事了?” 戚灵修未正面答复,只说:“魔神年纪稍长,行事肆意不计后果,是该有个人管住他。” “我也管不住。”她有点丧气,“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仔细思索,献计:“算起来,小魔神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妻主为他找好了人家吗?” 其他人吹不吹枕边风不知道,反正他会吹。 韶宁面露难色。 魔族族内允许多妻或多夫,不过古魔神很是深情专一,对魔后一往情深。 但他几个孩子就不一定了,两个大些的儿子整日在外头花天酒地,女儿的夫侍也不少。 小魔神当时年纪尚幼,不知道长大后是个痴情种还是花心大萝卜。 但是她一想到惊鹜不服管教一身反骨的破样子,不由发愁:“可是哪家的好姑娘愿意要他?” “总要试试,等魔族复生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就算在本族找不到,去外族看看也不错。”戚灵修为她擦干额间的细汗,“成了家,他兴许会懂事许多。” 韶宁犹豫着点头,其实在她心里头惊鹜年纪还小,虽然人个儿挺高的。 可能是姐姐对叛逆弟弟的纵容,她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屁事不懂的小萝卜,除了玩泥巴过家家什么都不会。 她入梦前都在发愁,是不是也要像江怀慕的母亲那般,给自家弟弟找几本书开窍? 在这种事上,她帮不了他。 就算惊鹜没吃过猪肉,也得让他看看猪跑,以便拱其他家的嫩白菜。 第199章 两神恶斗,小狗受伤 第二日起时已是日上三竿,大把日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韶宁踢了踢被褥,翻身抱紧旁边的戚灵修。 她在犹豫要不要起,他已经顺势拦揽住她,迷迷糊糊道:“再睡会。” 他们两个是会一起赖床的德行。 本来韶宁还有起床的心思,听闻此话,又躺了回去。 再睡会吧。 昨夜台阶上积了厚厚的雪,等至半夜的魏枕玉意识到韶宁不会回来后,一夜辗转反侧,到天明才浅浅入眠。 他睡了一个时辰左右就起了。 今日难得天气好,一轮明日高高挂在树梢之上,映照着雪堆,照得人眼睛疼。 魏枕玉扫去台阶的积雪,想着把闷了几日的屋子晒晒,踏入韶宁所在的屋子时发现他们还在睡。 衣服丢得乱七八糟,昨夜闹得很荒唐。 他抿唇一语未发,端来洗面水时韶宁方睁眼。 她睡在戚灵修怀中,顶着乱糟糟头发坐直身,“魏......枕玉。” 身后的戚灵修半梦半醒,起身环住韶宁的腰,“有客人吗?” 魏枕玉到嘴边的话兜兜转转,最终只对韶宁柔声道:“时候不早了,虞偃在外头等你。” 韶宁脱离戚灵修的怀抱,她风风火火地穿起衣服,踏出房门时院子空无一人。 魏枕玉解释道:“许是因为等太久了,他已经走了。” 此时身在后山练剑的虞偃一无所知。 韶宁拍拍脑袋,看来不能过于贪图享乐。 以往禁忌主和二十七混在一起,老是出各种岔子,虽然二十七最后都能完美解决。 他们两个能在一起不是没有道理,应该算是臭味相投。 面对起床更晚些的戚灵修,他正打着哈欠靠在门边,魏枕玉是一点好脸色都拿不出来。 他把所会的全部杀招想了一遍。 但在白玉京不被韶宁待见那些难熬的日子,魏枕玉跟着两只狐狸学到了很多。 一般是洛殊观去向九尾狐请教,魏枕玉分出一缕神识大摇大摆地听。 九尾狐感受到了,敢怒不敢言。 他对九尾狐的馊主意半信半疑,毕竟它追金蟾这么久,一点起色都没有。 现在看还是挺有用的。 按照九尾狐的说法,韶宁更喜欢大度的男人,以及会卖惨的男人。 但她很难拒绝直白且合理的请求。 魏枕玉伸手替韶宁整理没梳好的发髻,“你想学的那几个防身术法,我昨夜都整理好了,要去看看吗?” 提起昨夜,她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应下了。 戚灵修抱臂冷然地看着他们说话,这个同僚是意料之外的麻烦。 毕竟当初自己只想要魏枕玉帮助韶宁回到修真界,没让他爬上韶宁的床榻,帮助别人暖人家妻主的被窝。 他还真是好心。 ...... 学完防身的术法,韶宁把单方面决定把小魔神‘嫁’出去的想法说给了魏枕玉听。 明明是让小魔神娶个老婆回白玉京,但是听戚灵修之前的话语,怎么听怎么像要把惊鹜嫁出去。 有韶宁在的时候,魏枕玉都收回了四散的神识。因此他不知道惊鹜的心思,想着为妻主分担劳苦的职责,加入了讨论的行列。 他们列了多种可能性,不仅可能出现惊鹜情窦不开的状况,也可能会出现他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他的情况。 其实单看外貌条件,若列个美男榜,惊鹜绝对能榜上有名。 要不多给他准备一些彩礼,倒贴给得多了,说不定就有人要了。 想到这里,她方想起还没有问过惊鹜的意见。再想着魏枕玉说每年花朝节都有弟子相亲结姻缘,本来想带着虞偃去瞧上一瞧的。 如果带上惊鹜,他一出现,那些女修还不吓得四下乱窜。 韶宁还在打算惊鹜的姻缘,窗扉被推开,露出松狮犬沾着雪粒子的半个狗头。 它见着韶宁,一时忘了看路,抬脚时把窗台边的药碗踢翻。 绿色的药汁流了一地,泡在里头养伤的黑龙无奈地在地面滚了几个圈,被韶宁捡起来用水冲洗。 黑龙今日比往日更亲近人,它不愿意再住进药碗,爬上了她手腕睡觉。 “上次不就提醒了你窗台边住着一条龙吗?” 不长记性的松狮犬自窗台跳下,跳入韶宁怀中,它站直身子抬头,一眼看见她桌子上勾勾画画的纸页。 “惊鹜长大了,我想给他找个善解人意的老婆。” 手下挼着的松狮犬僵直四条腿,狗狗眼从纸页上移开,目光落到韶宁平静的面容上。 她没有在开玩笑。 风吹进屋内,门开了片刻极快关上,后进来的戚灵修绕开魏枕玉。 他熟练地把韶宁揽入怀中,看向她怀中松狮犬时眸光微动。 戚灵修问:“你要带魔神去花朝节的姻缘会吗?” 韶宁摇头,“不行,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知道要吓退多少小姑娘。” 她叹气,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媒人了。 果然,她得到了夫侍温赐的半个明光宫,也得到了他的媒人属性。 怀里的松狮犬四肢没劲,它趴着身子,抬眼狠狠剜向戚灵修。 剜过了戚灵修,又剜向目光带着探究的魏枕玉。 迟早把他们都杀了。 第153节 戚灵修笑得两眼弯弯,猜对了。 他握着她执笔的手,在白纸上一撇一捺地写字。 看见她之前留下的字迹。戚灵修眸中笑意消减,以前她的字,都是自己在教。 “你与他,似乎有些不合。” 韶宁耸肩,“有点,与他分别太久,没想到弟弟长这么歪了。” 其实她是提前知道的,毕竟没穿书之前韶宁追完了整本书。 当时看书,对于小魔神这个最大的反派boss,原著中最多的笔墨都用在了武力值和战斗场面上。 以及对其恶行的批判。 读者韶宁以为一个温赐已经是神经中的神经,未曾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撒旦一觉起来发现自己掉到了榜三。 精神病院院长一觉起来,发现病得最重的两个穿书了。 小魔神为魔族的复生而烧杀抢掠,当初诛魔战争中魔族遭受了什么,他要一一偿还给仙家,总之二话不说就是杀。 后期因为他戏份的增多,禁忌主出现的次数也多了几次。 大抵就是,披着马甲的魔神潜入仙家门派,却发现同门江迢遥身上有皇姐的气息,一言不发,只提着杀人剑拼死追杀江迢遥。 挡他者杀,劝他者杀,杀人剑砍到发钝。 这个时候的江迢遥虽在仙家有了一席之地,但在修为上和神有巨大差别,莫名其妙地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原著只提了几句禁忌主残魂的现状,说这缕残魂即将走向消亡,她在深渊之心中逐渐老去,连和江迢遥对话都很困难,自然无法阻止自己弟弟的暴行。 听完韶宁说话,戚灵修又问:“你不喜欢他吗?” 一旁佯装大度未出声的魏枕玉听闻此言,目光随之落到她怀中松狮犬身上,这是商陆。 这是商陆? 他依旧一言不发,揣摩着戚灵修的用意。 第200章 小狗掉马,回家受刑 韶宁一时答不上来,只道:“讨厌算不上,至于喜欢......” 她扪心自问,看书的时候是很讨厌这个角色。后来穿越了,怎么说都是从自家出去的娃,教得不好家长也有责。 虽然她每次都想捶死他。 “不讨厌,也不太喜欢?”戚灵修问。 他的眸光淡淡瞥过松狮犬,挑衅意味十足。 韶宁沉吟未答,这种犹豫在松狮犬眼中就是默认。 “啊。”她抬起手,见手侧被咬了一道浅痕,而怀里的松狮犬自身上跳下,撞开门跑了。 魏枕玉拉过她的手看咬痕,没破皮才放心,淡淡道:“这狗今日的性子有点怪,不太像商陆的性子。” 他话音一转,状似无意道:“近几日鬼垩楼不太平,他居然还能抽出时间来光顾明光宫。” 韶宁看着手上残余的狗毛,遽然想起某人假扮成松狮犬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上次得到了一顿教训,韶宁以为他改过自新了,现在看似乎没有。 她把手腕上缠着的黑龙放到药碗中,起身分出几缕神识,神识四散到处找狗。 韶宁找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在后院树林积雪中找到了一团黑漆漆。 松狮犬蜷身睡在积雪里,一双狗狗眼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似在沉思。 它不开心。 韶宁走到它身后,它仍然未察觉。直到她两只手一抓,把它胖圆的身子抱了起来。 “汪!” 被抱起来时它一瞬间变了狗脸,极力别过头去咬韶宁的手。 她只能换成单手拎着松狮犬的后颈,它被命运攥住了咽喉,无法用嘴攻击韶宁,只能放弃抵抗。 它垂着四条腿,狗眼恶狠狠地盯着她,心情看起来很糟糕。 商陆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直到她试探性叫了声‘惊鹜’,松狮犬肉眼可见地绷直四条腿,眼神飘忽,满面写着心虚与惊慌。 确认了狗身里的灵魂是谁,韶宁冷下脸,把狗抛进雪里,转身即走。 这回换成她在前面快步走路,后头的松狮犬快步迈着四条腿跟着她。 “汪!” 巨大的落差让它浑身不舒服,原来韶宁发现人不对后,她就会直接把它丢了。 一句话不说,直接丢了。 松狮犬费劲跟在韶宁身后,它小小脑袋装着大大的疑惑。实在是很难理解,为什么商陆能变成狗陪在她身边,它就不可以。 “......汪。” 原来她就是讨厌它。 松狮犬跟了一路,韶宁始终一言不发。她准备去找商陆,好好核对一下悬夜海那夜的人究竟是谁。 它蹿在她脚边,摇着尾巴围着她打转,韶宁没刹住步伐,迈脚把它踢进了雪堆里。 见松狮犬只剩个毛茸屁股在雪堆外,摇晃的尾巴无力地垂下来,韶宁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 但是她绷住了。 碍于面子她一句话不说,快步走过后院,想去前院找其他夫侍。 忽而被人攥住了手腕,顺势拉入后院空房间。 明光宫失势后,绝大部分弟子都离开了,多的是无人居住的空房间。 这间房结着蛛网,灰尘扑扑,带着浅淡的异味,阴暗到见不得人。 韶宁被他拉入房间,门窗紧阖,阴影落在惊鹜面上,她瞧不出他的面容。 惊鹜墨发上还带着雪粒子,雪融化为水从他脸侧流下,打湿了额边碎发。 “你要去找谁?商陆?”他问。 “对。”她被抵在门上,半分好脸色都不想给,“我真不知道你这一天天在胡闹什么?” “有事就滚回白玉京治理魔族,没事少来烦我。” 惊鹜用的力不轻,在韶宁手腕间留下一道红痕。他压着唇线,无名怒火烧得旺盛,“为什么我不能来找你?凭什么他们就可以?” 韶宁被他气得火冒三丈,她真服了这魔头的脑回路,正常人完全不能和他交流。“你看看你是什么身份,而他们和我是什么关系,你见过哪家的弟弟整日缠着有夫侍的姐姐?” “魔族多的是。”惊鹜毫不在意地说。 她顿时哑口无言,魔族确实有部分魔不顾伦理,近亲通婚。 韶宁动动唇,想告诉他自己不是他亲姐姐,又怕他变本加厉。 “况且,”他停顿片刻,“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你不是也没分清谁是我,谁是他吗?” 他拔高了声音,“你入了人族,身上不再留着魔族的血脉,我们已有夫妻之实。我看魔族不需要这个帝姬,更需要一个魔后......” 惊鹜侧过脸,唇侧溢出一丝血迹。 他抚上韶宁打过的脸侧,问:“你也这样打过他们吗?” 她的威慑力对惊鹜为零,他垂眸看向气得双眼发红的韶宁,她连打他,都要跳起来才行。 惊鹜擦去唇边血迹,小时候做什么她都没有打过他,最多只是训诫。 听他坦然地认下,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时难以置信。 方才用的力道很大,韶宁掌心发麻,她神思恍惚地想,要是他们真是亲兄妹,古魔神一定会把他们俩烧死祭天。 “......随我回白玉京。”嗓子干哑,韶宁顿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她唤出水镜,阴暗逼仄的房间被透亮的镜中空间替代。 惊鹜忽然见了光,他压着鸦睫,分外不适应。 淨琉璃现身,操控水镜把二人送到了白玉京。 他浅色的眸子落到闹脾气的姐弟身上,想劝解,最终一言未发。 还是回去躺平吧,他们会解决的。 水镜能看见别人的未来,却看不见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淨琉璃想着还是低调做妖安全一点,毕竟惹恼了小魔神,谁都吃不消。 韶宁提着裙摆上了白玉京最高层,惊鹜跟在后头,她在柜子中翻翻找找,拿出一截长鞭。 “跪下。” 惊鹜屈膝跪在她身前,这间屋子很狭窄,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 韶宁手中的是训神鞭,上头有古魔神的施下咒语,见此如见古魔神。 背后落下一鞭,顿时皮开肉绽,三鞭落下,他的背部已然血肉淋漓。 在第四鞭之前,韶宁停手道:“若你认错,保证再也不犯,过去之事既往不咎。” 惊鹜额间冒着冷汗,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不能稳住心神听她所言。 他单手撑地,再直起脊背。“不认。” “我是你唯一的血亲,我们比旁人更亲密,何错之有?” 他顾及着那层伦理纲常,反复犹豫要不要继续,期间隔了多日未找她。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 韶宁握紧手中训神鞭,她方知惊鹜的思想原来在这里就崩坏了。 她落下第四鞭,听他闷哼一声,仍不认错。“你是觉得自己是我唯一的血亲,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吗?” 第154节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姐姐,我们不是血亲呢?” “我入了魔族玉牒,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照样有资格管教你。”她心里头不是很有底气,只能握着训神鞭警惕地看向他。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跪着的惊鹜身上,他半身染满了血液,闻言愕然抬头。 “你说什么?” 第201章 这种弟弟,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背上三道鞭痕交错分布,他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裳被打烂,隐约可见些许白皙的肌肤和外翻的血肉。 训神鞭有严格的使用规则制约,一是仅对玉牒上的魔神子孙有效,二是只能让更高位者能对低位者使用。 纵使其中藏着深厚神力,对其他人或者其他魔,也就普通一鞭子。 打完了三鞭,韶宁没有打第四鞭的心思。她本来也不打算用它的,毕竟这东西真的能打死魔。 之前大皇兄犯事,被古魔神打断了半身筋骨,幸亏魔族自愈能力强,死不了。 她攥着鞭子,垂眸看向惊鹜。 他仍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只是抬头愕然地看向她,不可置信。 他随后仔细回想,回想记忆中禁忌主的瞳孔。 可她的面容早已模糊,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会动会笑会说话,但怎么都想不起原来具体的眼唇鼻。 只有韶宁来到之后,他的记忆再被上色填补,记忆中皇姐的面容被她填补,一颦一笑的细节自然也来自她。 那双眼睛......他不知道记忆里禁忌主人类的瞳孔是后期的所见在作祟,还是她本来就是如此。 越想越多,越想越模糊,他甚至都快不能确认,他和禁忌主那些过往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自己在孤独漫长的成长之旅中产生的过度脑补。 “只要我能操控训神鞭,我就是你的皇姐。下次再不顾尊卑一意孤行,便不止三鞭如此简单。” 韶宁抬步即走,他忽而反应过来,攥着她衣袍问:“所以你讨厌我,不重视我,是因为我不是你的亲弟弟吗?” 她想,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而且对于韶宁来说,她并没有讨厌他和不重视他,当初禁忌主确实心性稚嫩贪玩,常把黏人的惊鹜丢在身后。 但是现在惊鹜已经长大,她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小帝姬。他们中间相隔了千年光阴,她不能事事都去揣测他的想法。 到底是自家的唯一弟弟,她收了训神鞭,解释:“我没有讨厌你,更没有不看重你。” 他用剑撑起身子站起来,训神鞭的神力深入骨髓,动一下都痛得发狠,“你只是不在乎我,在你心里,随便一个人都比我重要。” 韶宁觉得他是彻彻底底地长歪了,他现在十几岁的年纪,还有治好的可能性。 她回过头,背靠着门上,认真道:“你觉得我不看重你。那你说,怎么做我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你想要我怎么在乎你?” 惊鹜单手撑着桌角,鲜血自他手臂流下,他疼到麻木,被她的问题砸懵了。 怎么做...... 他不知道。 他从小时候接受的观念就是错误的,很少人教他一个姐弟要怎么相处。 作为一个被抛在身后的人,他不甘且嫉妒,下意识拿自己和她的夫侍做比较。 久而久之,这种比较就变成了心结和执念。 惊鹜觉得自己是她的血亲,她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当时他不知道夫侍和弟弟的区别。他简单又固执地认为,她怎样对她的夫侍,就该怎样对她的血亲弟弟,要对弟弟更好才对。 但是她不是他的血亲,他听见她说。 他的偏执为这些荒唐念头烙上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可韶宁说她不是他的血亲。 惊鹜一刹那失神,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这么多年的执念好似一纸戏言,他和她无亲无故,却想把自己抬到高位,得到那份与众不同的爱。 扪心自问,他配不配? 韶宁等待他的回复,她感觉他又走到了死胡同,迷茫彷徨找不到出路。 需要有人拉一把。 青春期的少年心智不成熟,容易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这个时期的父母和老师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如果没人拉一把,他很容易误入歧途。 惊鹜没有老师,也没有父母,这份责任落到了韶宁肩上。 她走前叹气,道:“养好伤,二月随我去姻缘会。” 他双唇翕动,不愿意去。“我是魔族,没人愿意看见我。” 惊鹜垂下头,任由血液滴答往下掉。 此刻的他像个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而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娃一样,茫然且难过。 难怪韶宁不喜欢他。 “你不是会变成狗吗?”她推门离开,“变成松狮犬,我带你去。” ...... 那日走时,惊鹜没有给韶宁答复。 她以为他不会来了,到花朝节踏出明光宫时,见到一只松狮犬站在明光宫门口,在守门弟子诡异的目光中踌躇不前。 守门弟子一直没换,他是当初曾在星天深夜看见江怀慕打扮得像个花孔雀,早早来门口蹲守的那位弟子。 他看见松狮犬没有撒野的心思,也就没有动手撵它。 虽然这只狗看起来干净整洁,但是它垮起个脸,看起来很伤心。 弟子挠挠头,伤心感叹:“原来明光宫这么落魄了,连流浪狗都想进来安家。” 一句话狠狠地伤到了小魔神的心。 松狮犬看见韶宁出来,张嘴一声小小地‘汪’,小到她没听见。 它再次张嘴,在看见她怀里抱着的松狮犬时垂下头,一声不发。 何止是流浪狗,还是一只赝品。 有点难过。 它沉默着走到她脚边,有气无力地摇了两下尾巴,没有再围着她打转。 韶宁手中抱着商陆,她腾不出手来抱另一只松狮犬,颔首道:“走吧。” 守门弟子对韶宁唤了声‘副宫主’,见她带着狗离开,嘀咕:“一模一样的两只,怎么一只抱着一只走,是因为不喜欢吗?” 跟在最后头的小魔神再次受到了暴击。 第202章 标题同上1章 走在韶宁身后的虞偃把这一幕瞧得仔细,看来是小魔神被发现了。 他搞不懂这对姐弟的想法,倏尔叹气,全天下的弟弟都是麻烦鬼。 几人相伴到了月亮湖,人来人往皆是年轻弟子,个个衣装鲜丽,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打扮。 韶宁用手肘撞撞虞偃,“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他眉梢挂着笑,“除却师尊,旁人再入不了我的眼。” 她身边和怀里的两只松狮犬齐齐转头,商陆震惊,惊鹜失落地坐下,离韶宁半米远。 跟着韶宁来的还是兄长苍劫虞,他大致摸清了她身边夫侍的性子,只要那两个年纪老的不在就没事。 劝虞偃无果,她伸手把旁边备受冷落的惊鹜松狮犬捞过来,“你呢?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因为惊鹜的事情,她回去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该挨的鞭子也挨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她摸摸松狮犬的脊背,它的伤还没有好全。摸到伤口时它身子颤抖了一下,随后咬着牙根不发声。 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和惊鹜断绝了关系,将其撵出白玉京,无论是对逝去的魔神夫妇,还是对即将复生的魔族来说,都不能这样做。 韶宁对谁都没有说此事,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了。 等沉下心来,她想他少年血气方刚的,算起来是高中的年纪,应了那句比钻石更硬的是...... 是时候给他找个喜欢的对象,等他沉溺进甜甜的恋爱,转头就把两次荒唐忘记了。 被她抓过来的松狮犬身子僵硬不知所措。 就算伤口传来疼痛感,它仅仅咽了口唾沫,没有叫唤。 直到韶宁问了第二遍,它才反应过来,沮丧地摇摇头,把头埋进了身子里。 看来今日还是白忙碌一场,她再次询问过虞偃意见后,他依旧表示拒绝。 她怀中抱着一只狗,和虞偃并排坐着。有不认识她的人路过,乍一看,还以为他们是一对道侣。 有认识她的,但绝大部分都不认识虞偃,几对情侣凑近讨论,这帝姬是不是又讨了一房? 其中不乏承平宗的弟子,见此情况傻了眼,新来的那位年轻俊俏,看来道祖在家中地位不保。 韶宁旁边没有坐人,许是因为畏惧她的身份,或是其他原因。在她想起身离开时,旁边忽然窜出个鲜衣少年郎,弯腰在她脸侧落下一吻。 “mua~” 围观的承平宗弟子:!!! 大胆!自家弟子竟敢撬道祖的墙角!!! 江迢遥这个不孝子弟,反了天了!!! 江迢遥不会管旁人的心思,他顺势坐在她身边,眼睛幽幽地看了眼虞偃。 后者心道糟糕,帮弟弟追妻差点出事。 第155节 他挤开不知道哪来的松狮犬,目光从她怀里的另一只上移开,暗道怎么这么多狗。 江迢遥:“妻主真是好兴致,在姻缘会遛狗?” 他的目光在韶宁和虞偃之间打转,她摸摸被他亲过的脸颊,在众人注视中默默脸红。 “我带他来寻姻缘,不过他都不喜欢,准备回去了。” “你呢?你来做什么?”韶宁睨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橘子时被他接了过去。 江迢遥帮着韶宁剥橘子,“听说你在姻缘会,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生怕哪个狐狸精勾走了你的七魂六魄。” 被挤开的松狮犬后退两步,它想靠近韶宁。抬头发现她左右都坐了人。只能靠在她坐的凳子下,贴着冰凉的石块,听他们打情骂俏。 听了没几句,江迢遥问去不去逛街,韶宁点头应下。 虞偃收到江迢遥的指示,不情不愿地起身,向师尊表示‘自愿’归宗。 她回头对被冷落的惊鹜道:“你若有心仪的姑娘,就再逛逛。若没了心思,去留随你。” 江迢遥疑惑望过来,她解释:“我弟弟。” 说完话她没有管惊鹜,而是拍拍怀里的松狮犬。 商陆知道她和江迢遥有事情商量,从她怀中跳下离开。 石凳后的惊鹜坐直身子,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韶宁已经和江迢遥手拉手走了。 它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一会后再跟上去。 花朝节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松狮犬迈着四条短腿跟在后头。 因为跟近了怕韶宁发现,它掐着距离,一个不慎被人群踢翻了身子。 松狮犬满心戾气,刚站起来发现韶宁不见了,慌张地分出神识去找她。 她正和江迢遥逛街,站在小贩前猜灯谜。 神识停留在他们身后,松狮犬避开流动的人群,向他们的方向奔跑。 仅需韶宁提一句花灯好看,江迢遥即刻加入猜灯谜的行列,顺利夺下魁首。 他提着战利品花灯,站在台上冲韶宁招手。 他们的相处被神识尽收眼底,松狮犬奔跑的步伐顿住,它能感受到江迢遥对韶宁的爱意。 明目张胆,毫不遮掩的爱意。 这种爱意,不是出自于男人对女人的欲求,而仅仅是因为他对她很好,好到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江迢遥喜欢她。 惊鹜没有见过江迢遥,方才江迢遥出来时吻过韶宁面颊的行为,让惊鹜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孟浪和不知廉耻。 但是韶宁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神色,她看江迢遥的眼神,和看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韶宁为什么喜欢他。 明明对方和韶宁无亲无故。 她后院的那些男人也是,他们最初都是陌生人,为什么韶宁会对他们好? 松狮犬的步伐慢下来,它躲到一棵柳树下,旁边是流速缓慢的河流。 此刻天色暗下,夜色撩人,人比之前更多。江迢遥一手护着花灯,一手护着韶宁往前走。 他们走到河边,在惊鹜的对岸上游,蹲下身子放河灯。 惊鹜收回了神识,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单看灯色映照下韶宁的笑容,就知道他们聊得很开心。 她在写愿望,因为太贪心想写很多愿望,所以买了好几个河灯。 江迢遥怀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河灯,他佯装抱怨,落到她身上的眼神温柔。 “你要写吗?听说这条河有河神庇佑,她会实现百姓的愿望。”韶宁问。 他摇头,“我不信神佛。” “好吧。”等韶宁拿过所有河灯,一笔一划地写下愿望时,他轻声道:“除了为你。” “什么?”她没听清,回头问。 “我说,希望河神能保佑你。” 河灯顺水流而去,一路往下游漂走。 韶宁和江迢遥放完河灯就走了,松狮犬待在下游的对岸,它心思微动,一缕神识勾着河灯往这边漂来。 几盏河灯上挂着纸条,仅需要些许清风,它就能看见她的愿望。 松狮犬没有掀开纸条,而是分出一点灵力护着河灯,看它们互相依偎,随水流漂走。 夜深了,道路上的人渐渐减少,松狮犬依旧团着身子睡在柳树下。 它兴许找到了韶宁喜欢江迢遥的理由。 因为江迢遥对她很好,因为江迢遥也很喜欢她。 哪方的爱意先一步到来,哪方付出更多,它不知道。 但是惊鹜好像懂得了一点关于爱的本义。 毕竟之前和她的几夜、他们的纠缠,都是基于自己对她单方面的欲望。 现在才知道,原来想要更多,就得付出更多。 ‘那我像其他人一样爱她,对她好,她就会喜欢我吗? 就算我们不是血亲,她还是会对我好吗?’ 惊鹜问自己。 松狮犬不知道,它把头放在腿上,听了一夜流水声。 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惊鹜’这个名字不再是她的皇弟,他会换个身份。 和其他人一样,成为她的夫侍,或是爱人。 第203章 圣人之心,不染风月,明天打脸 天边无月,星子密布,夜风萧萧。 韶宁提及阎浮提一事,江迢遥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朝明光宫的方向散步,“阎浮提凶险异常,哪怕我经历过一次,依旧难保绝对安全。” “你在外面等我拿到烛龙之目即可。”就连他再入阎浮提,江迢遥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其中的不确定性太多,难以预料。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韶宁道:“我有水镜,可随时传送出去,你与我的安全还能多一层保障。” 他琢磨半晌,没有再坚持反对她进去。 韶宁拿着水镜,可随时传送出城,多了一层安全保障。 在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他无权阻止韶宁的磨炼与成长。伴随着魔族的复生,她要承担的责任只能是更多。 想到阎浮提有固定的开城时间,要等到夏初,江迢遥补充道:“那这几个月里你可得好好修炼,到时候不要被妖怪吓得哭鼻子。” 脚步停在明光宫大门前,他问:“今夜我能留下来服侍妻主吗?” 韶宁笑得尴尬,“那个,我......” 她挤眉弄眼道:“我家里添了一位,要不今天你先回去?” 江迢遥闻言减了笑意,掀袍不嫌脏地坐在台阶上,耍赖不走。“哪有我给新人让位的道理?” 顶着守门弟子的目光,韶宁塞了弟子一把灵石,对他挥挥手,“今天你提前散班,明光宫由江大公子守。” 守门弟子如释重负,拔腿跑了。 “我见不得人?”看韶宁让守门弟子走了,江迢遥抱臂郁闷问:“那个新人是谁?虞偃?” 他让那条龙帮自己看着有没有别有用心的男人,没让那条龙成为别有用心的男人。 “或者是江怀慕?”那个小王八蛋,小时候喜欢抢他的东西,现在竟然敢抢他的老婆。 趁哪日韶宁不在,他一定得让虞偃带上麻袋,把江怀慕揍一顿。 等打完江怀慕,他反手就把麻袋套在虞偃头上,再把这条龙揍一顿。 “怎么可能是他俩,我和弟子清清白白。”她坐在江迢遥身边,凑近他小声道:“和我说的那个相比,你才是新人。” “听话,今天就先回去吧。” 江迢遥被她推着往外走,他颇为埋怨地看她一眼,飞身离开。 解决了欲求不满的小年轻,韶宁松了一口气,进门解决另一个小年轻。 她手上提着花朝节街上买的糕点,底下压着几个好姑娘的名字,她抬步往虞偃的房里走。 敲门前,听见他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问:“虞偃,你睡了吗?我方便进来吗?” 里头人静了静,“我在沐浴,师尊等一下。” 韶宁抬眸,现在夜也深了,夜里孤男寡女的很难不误会什么。 于是她把食盒放在窗台,转身离开。“我回去了,东西放在窗台,待会儿你来拿吧。”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关门前瞥向窗台,药碗里的小黑龙不知道去哪了。 韶宁为黑龙留了道窗户缝,然后走进里屋脱去衣物泡澡。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是魏枕玉。 他身着亵衣,半透明的神纹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弯腰替她擦干头发时他偏头看向韶宁,两个人眼对眼,仅相隔分寸。 透过热汽,韶宁看不清他琥珀色的瞳孔,再晃眼,魏枕玉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韶宁勾着他脖颈,自从戚灵修来了之后,她很少歇在此屋。 魏枕玉将她从池水中抱起来,刚把人摁在床上,就听见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 戚灵修:“妻主,我魂魄未完全修复,今夜有些头晕......” 韶宁推开魏枕玉压下来的胸膛,套上衣服穿鞋,“我去看看。” 第156节 “......” 魏枕玉很少用‘贱人’两个字来骂人。 太初这个贱人,死狐狸精,又来勾韶宁。 他为韶宁披上外袍,穿戴好衣物后陪她出门,“我随你一起。” 虽然魏枕玉不懂修魂之法。 但是他略懂一些拳脚。 ...... 确认门外的韶宁走了,黑龙才化成人。 苍劫偃戴上人皮面具,看向自家兄长的目光十分嫌弃。“你行不行?” “你不让我接近师尊,又要我帮你追她,我怎么追?”兄长苍劫虞无奈,他觉得自己的道德感还算比较强烈,“再说,我们拿着江大公子的灵石,又给他戴绿帽子,是不是不太好?” “那换我,我来,你去当邪修。” “不行,说好的一人一半,该你了。” 谁不想留在明光宫享福啊。至于红尘道那些苦差事,当然是弟弟去做最好。 苍劫偃不满地走了,离开前他带走了韶宁的食盒,把里头那些纸页拿了出来。 部分人会在花朝节的姻缘树上挂红绸,写上自己名姓年纪修为以及兴趣爱好等,有心人可在里面挑选心仪的。 纸页上的信息是韶宁选了几个,然后抄录下来的。 苍劫虞随意看了两眼,他心如圣人,对风月之事一点留恋都没有,转手烧了纸页。 随后他撑着脸想,要怎么样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帮自己弟弟追到弟媳? 第二日清早,他去约好的店家那拿来了糕点。 他敲了敲韶宁的房门,迟迟来开门的韶宁刚穿好衣裳,看起来昨夜休息得不算好,一直打着哈欠。 虞偃扯嘴角笑不出来,他把糕点递给韶宁,理由是感谢韶宁昨日带他去姻缘会。 “你看那些信息了没?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了吗?” 虞偃点头,垂眸道:“看了,只是我不知道对方......” 韶宁来了精神,问:“什么灵根,哪个宗门?” 虞偃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选了个合适的,“金灵根,合欢宗的。” 记忆里确实有这个人,韶宁困意全无,带着他兴致冲冲往合欢宗赶。 第204章 合欢幻梦,一梦合欢 韶宁没去过合欢宗,但对他们的开放程度早有耳闻。 他宗弟子想进合欢宗很容易,不像其他宗门有严格的限制。 韶宁和虞偃顺利地进入大门,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相比承平宗或者明光宫,合欢宗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红尘气息。 明光宫一向奉承断情绝欲,规矩严整,弟子在楼阁间穿行都不敢高声语。 承平宗要好些,但是修建楼阁建筑时都避开了大红大绿的颜色,种下的也多是兰花等清新素雅的花草。 而合欢宗和前两者完全背道而行。 其中景色美轮美奂,奇花异草随处可见,颜色饱满且丰富,满园花花绿绿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连毒草都被随意种在路边,但是大都是些助兴或者致幻的药物,是毒也是药。 韶宁眼皮一跳,居然看见了情人盅。 除却花草,合欢宗弟子对各类果树或者蔬菜也是情有独钟。 脚下的路修得偏窄,且弯弯绕绕的,像迷宫。韶宁和虞偃不知所措地走到分叉路口,脚边是绿油油的蔬菜,头顶是黄澄澄的柑橘。 甚至有弟子在前面挥舞镰刀砍甘蔗,然后坐地啃着吃。 她抬眸,合欢宗内居然修建了梯田。 再转过头,楼阁上修建的是空中花园,既有花朵满枝,也有果实累累,主打一个想到什么种什么。 花容与的道心还在她乾坤袋内,因为考虑到养护她的魂魄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且中途不能断开,所以韶宁暂时没管。 等她忙完了,再腾出时间精力来养花容与的魂魄。 合欢宗修建了不少湖泊,湖旁的长凳就像现代的大学,每个长凳上都生了一对情侣。 与之不同的是,合欢宗内还有不少小情侣湖中嬉戏,他们见着韶宁和虞偃两个生面孔,还有人招手,“下来一起洗呀~” 韶宁忙摆手拒绝,来前做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吓着她了。 不过既然虞偃选择了其中的姑娘,说明他能接受。她也就不担心了,放心大胆地为爱徒追妻。 结果当她拉着虞偃找到那姑娘时,姑娘似乎对她的爱徒不感兴趣。 反倒是对她很感兴趣。 韶宁:“......” “仙子不记得我了?我送你的花丢了?罢了,人来了就行。”那姑娘折了一支栀子花随手把玩,开口嗓音清脆,悦耳动听。 直到她说话,韶宁才想起这人是曾在月亮湖见过的。 那夜她和商陆泛舟,湖中一合欢宗仙子抱花高歌。直到仙子将花丢到她怀中时,韶宁才反应过来这是合欢宗弟子寻找心仪道侣的方式之一。 ——踏歌撷芳。 “不是,”韶宁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的虞偃,“我是来为我弟子......” 闻言,姑娘不开心地撇撇嘴,“要是前几年还好,可是现在我看男人早就腻了,只想找个贴心的仙子......” 她眨眼,明示韶宁:“仙子这样就不错。” 韶宁满脸惊恐,合欢宗原来开放到如此地步,真是不论荤素一口闷。 她拉着虞偃要跑,被那姑娘拦住了步伐。 姑娘也没有多少为难韶宁的心思,只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把,毕竟她惦记了这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来了,不玩一下再走吗?保证让仙子大开眼界。” 韶宁惊恐地说‘不了不了’,她又拿过来一个小玉瓶,“神仙醉,神仙喝了也得醉生梦死,仙子尝过吗?” 韶宁笑容僵硬,还真尝过。 体验很差。 差评。 她谢过对方的好意,拉着虞偃往外跑。 刚才为了寻这位姑娘,韶宁都记不清自己翻过几座小山。 如今她和虞偃站在比人高的花草中间,一时找不到出路。 眼前景色如同奇幻梦境,带着清浅的香气,让人心情舒畅。 韶宁多次感慨,不愧是花容与一手带起来的宗门。 她在修真界见惯了光怪陆离,看见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依旧会觉得新奇,干脆减缓了步伐,和虞偃边走边观赏。 方才跑得太急,如今慢下来韶宁才发现还拉着他的手。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怎么办,那个姑娘也不喜欢你。” 巨大的绿叶遮挡住光线,虞偃走到阴翳下,伤心地垂下眸子,“怎么办,没人愿意要我了。” “就连心最软、心地最善良的师尊也不愿意要我,原来弟子如此讨人嫌......”他下压着鸦睫,嗓音沮丧。 韶宁解释,“师徒相恋,世人所不齿,我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那棵树传来暧昧的声音,一道女声千娇百媚,柔得可以滴水,“徒儿你好坏~” 韶宁摸摸手臂的鸡皮疙瘩,这道女声让她感觉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随后一阵是不可描述的声音。 “......” 韶宁踮起脚尖捂住他耳朵,“不可以听,会坏你道心。” “他们和我们宗门不一样。” 合欢宗本来就被各大仙家诟病,要不是实力摆在那,恐怕不少仙家都不承认它的存在,批评其是邪门歪道。 “都是修道,难道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他握住韶宁的手,抬眸问。 虞偃的瞳孔变成了竖瞳,苍青色愈深。 韶宁步步后退,她踩碎鲜嫩多汁的紫色花朵,浅紫色的汁液沾湿白色的鞋底。 身后那对师徒没有消停的意思,半点羞耻心都没有。 韶宁暗骂他们过于开放,明知道树后有人,反而越玩越精神。 忽然,她听见身后女声笑道:“师徒又怎么样?他哪里不如你意吗?随他的意,睡一下又怎么样?畏惧世人言语的胆小鬼。” 韶宁大怒,“你说谁是胆小鬼!” “你呀,我说你呀。”背后女声在笑,“其实腻了师尊,偶尔换个新鲜口味的弟子也不错。” 韶宁不解此话的意思,直到男声响起,她面色大变。 “师尊,继续。” 那男子的音色,和虞偃一模一样。 女声不再嘲讽她,而是专心应付自己的弟子。 韶宁不可置信,难怪感觉熟悉,因为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第205章 弟弟可以,哥哥也可以 第157节 韶宁想过来合欢宗的n种结局。 比如被人投喂神仙醉、误食什么水果等。 现实证明没有人有这么多闲工夫给她下药,她也没胆子摘合欢宗的水果吃。 虽然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但这应当算不上中毒,只是很轻的幻境,毕竟她的自主意识仍然保留。 她着实没有想到,幻境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就因为他们自主意识还在,所以韶宁和虞偃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和他,只隔着一棵树,在树后天为被,地为床,颠鸾倒凤,不知礼仪为何物。 她社死又羞耻,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幻境? 一点都不考虑当事人的心情吗! 虽然她和虞偃什么都没做,但是听着声音,脑海不自主地胡思乱想,他俩现在的动作。 很羞耻。 很可怕。 特别是幻境中的虞偃压着喘息声,一直唤‘师尊’,喊得韶宁都不好意思了。 那幻境中那个‘韶宁’一点都不害臊,大声夸耀这个弟子很不错,什么都很不错。 再细讲就不礼貌了啊! 韶宁目光飘到眼前的虞偃身上,他的瞳孔变成了竖瞳,她不好意思问:“你中毒了吗?” “不是,”他摇摇头,诚实道:“只是我现在,有一点兴奋而已。” 韶宁震惊,这么诚实坦荡吗?! 还有她的弟子为什么也这么变态!听见自己发出这种声音不觉得很诡异吗! 虞偃没有隐瞒的心思,毕竟之前弟弟在她那变回了竖瞳一遭,不说韶宁也猜得到。 不知道苍劫偃那边是什么感觉。 管他的。 自己低估了发情期的龙族,真的很容易擦枪走火。 只要闭上眼,脑海立刻就会浮现韶宁坐在自己身上的旖旎情形。 如果是原型的话,她的手指会漫无目的地划过鳞片,掀开最隐蔽的两片。 想用尾巴绕着她,把她紧紧地圈起来,这样才能更深入地感知她到底是不是又暖又香。 难以自制。 他呼吸有点急,“没关系,能抑制,我们先出去吧。” 树后的声音愈来愈大,什么‘徒弟你好厉害’...... 说得详细得不得了,她好像已经身临其境。 韶宁默默捂住耳朵,她和虞偃绕了半天,终于绕出了这片花园。 花园路口有块不起眼的路牌,上面大概写的是,‘知名景点,合欢梦。’ 旁边的合欢宗弟子有说有笑,不像他们这么狼狈,神态自若地进去或是出来。 “师尊,接下来去哪?”虞偃问。 她捂着脸,“回去吧。” 之前还是只当一瞬间的夫妻,如今简直能比得上在脑海里神//交了一次。 详细又激烈,听声音反馈很不错。 她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个弟子啊,韶宁一路上都不敢看他,走路时离虞偃两米远。 他不说话,默默放缓步伐跟在韶宁身旁。 虞偃觉得这段关系或许会有一点突破了,毕竟那条路是他特地领着韶宁去的。 打探时,合欢宗的弟子告诉他,那里是追人的好地方,一步到位。 虞偃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一步到位’。 何止是追人的好地方,简直是造人的好地方。 他目光盯着韶宁,她头上挂着一根纤细花枝,是出来时不小心蹭下来的。 韶宁头发有点乱,她感受到虞偃的目光,红着脸未看他。 “弟子做错了什么事吗?”他装傻装无辜,问。 既然要帮弟弟追妻,就要勇敢地打破嫌隙,一步到位。 “你没有做错。” 她甚至用手挡住脸庞,以躲避虞偃的目光,“我们回去,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走到了明光宫门口,虞偃还打算说什么,她已经快步踏入了明光宫,把他甩在了身后。 之后几天,韶宁对虞偃避之不及,他说什么,她都不见。 有时候虞偃会找上魏枕玉,委婉地说自己出言不逊,惹恼了师尊,希望他帮忙劝劝。 魏枕玉不明所以,问韶宁,她说事情不大,不需要。 “那你为何次次将他拒之门外?”魏枕玉睡在她身边,低头吻了吻韶宁,不解问。 韶宁不敢说,她怕魏枕玉去掀了合欢宗,再砍死虞偃。 之后几日她还是躲着虞偃,他到院子练剑,她便跑去后山躲着修炼。 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比如今日,她就被虞偃抓了个正着。 她坐在树下,看向步步逼近的虞偃,咽了口唾沫,“你又要发情吗?” “......没有。”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弟弟的追人计划很失败,难怪师尊会一直躲着他。 “师尊身边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弟子呢?” 她收回眼,垂眸数地上的蚂蚁,“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们之间不可能。” 虞偃掀袍坐在韶宁身侧,“那师尊讨厌我吗?” 她往旁边挪了挪,“不讨厌。” “既不喜欢,也不讨厌,那师尊为何躲着弟子?”他沉思片刻,“师尊心里有鬼。” “我......”韶宁一时答不上理由,她确实做不到坦荡荡地和虞偃相处。 准确的说,她怕擦枪走火。 韶宁对自己认知清晰,她好色,喜欢有副好皮囊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夫侍,她说不定在虞偃说喜欢时,会犹豫着想要不要试试。 倒不是直接确定关系,应该是会先坦荡地接受对方的示好与追求。要是合适,她才不会顾及世人的眼光,大胆地开启师徒恋。 毕竟男人满地都是,但是合眼缘又合心意的难找。 问题是,合眼缘又合心意的太多了,她应付不过来。 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虞偃坐在她身侧,他知晓韶宁的想法,笑道:“师尊是魔域帝姬,成大事之人,不必为细枝末节荒废心神。” 他抛弃了道德三观,理所当然地劝人。反正自己是撬墙角的,能破除嫌隙,爬上床才是第一位。 于是虞偃淡淡道:“修真界以强者为尊,位高权重之人,多娶几个不是很正常吗?” “师尊无需怕我们生出什么事情来,就算生出来了,也不会怎么样。” 意思就是,想开后宫就开啊,合眼缘就睡啊,反正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韶宁再次被他的言论震惊了,他眼中的修真界怎么能做到既开放又封建? 他这是在直白地支持自己纳妾吗? 她结结巴巴,“你不怕被魏枕玉他们打死你......” 虞偃:“啊,那无面仙尊怎么样了?” 韶宁不说话,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温赐死过一次,死而复生后被她偷偷养起来了。 “金屋藏娇?”他揶揄道。 “你心态真好。” “心态不好怎么撬墙角......不是,”虞偃替自己找补,“我和师尊有过神交,若是心态再不好些,恐怕在师尊三番五次表示不喜欢我后,我就该跳河自尽了。” 韶宁无力地解释,“那不是神交,真正的神交不是这样的,那最多的是脑补。” “那师尊教我什么是神交?” 她话音卡壳,垂下头装聋作哑。 虞偃的眼神从她通红的耳朵上移开,他背靠在树上,抬眸见细碎阳光自树叶间洒下。 其实苍劫偃喜欢上韶宁也说得通,两兄弟长这么大,除了母亲,从未和其他女子朝夕相处。 苍劫偃情窦初开,喜欢上师尊很正常。 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苍劫虞想到,自己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他不讨厌师尊的性格,相处过来,感觉她蛮可爱的。 想到合欢梦中听见的想象的,苍劫虞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逐渐沸腾。 他也需要一个合眼缘合心意的老婆,整天抱着贴贴。 他为弟媳做了这么多,是不是该收一点利息? 再说,和师尊相处得更多的是自己,说不定到时候韶宁接受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蠢弟弟。 兄长苍劫虞叹气,要是师尊接受的人真的是自己,他总不可能把她让给弟弟。 是他主动追的人,他也不能拒绝韶宁。 这样对三个人都不好。 而且就算师尊最终喜欢的人,是弟弟苍劫偃。但是他和苍劫偃没什么区别,父母都很难区分两个人。 第158节 那苍劫偃可以,他自然也可以呀。 都是兄弟,账算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他和苍劫偃商讨过,以后明面上只有‘虞偃’这一个身份。 他们俩都共用一个身份了,妻主是同一个人,很合理吧? 希望弟弟识相,自觉退出他和师尊的恋情。 第206章 死人王八蛋狗东西 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下,落在韶宁发间。 虞偃伸手替她拿走落叶,韶宁还沉浸在他方才的暴言中,看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往后一缩。 她抬眼看向他,两颊红扑扑的,目光警惕。 韶宁先是警惕,后来想着虞偃修为比她还低,他什么都做不了。 而自己才是师尊,气势上不能弱了对方,她瞪着他,凶巴巴问:“干嘛?” 虞偃拿手中的树叶给韶宁看,她缓慢地‘哦’了声,往另一边移过去一点,不再说话。 她移过去一点,旁边的人就靠近一点,紧追不放。 苍劫虞屈着一条腿坐在她身边,目光始终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他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仅仅看着韶宁,就有种恋爱的感觉萦绕在身侧,全身心都轻飘飘的。 她今天可没穿带毛茸的衣裳。 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看向韶宁时,也觉得她怎么突然就变了,越看越可爱。 好适合被龙抱回去当老婆,缓解发情期的躁动。 他们简直是天生一对。 天呐,天底下怎么会这么般配的夫妻。 越看他越觉得,再不把她叼回去,天理难容。 他心里头冒着粉红色泡泡,这些泡泡冒着冒着....... 就冒到了另一边的苍劫偃那里。 巷陌刀光剑影,站在最中央的黑衣邪修面容平凡,最多算得上清秀。 他的周围站着七八个修士,苍劫偃游刃有余地与他们斗法,忽然面色一变,手中打出数道风刃。 修士们被一击致命,小巷内血腥味四溢,重归寂静。 苍劫偃踩过地面不规整的血洼,看向远方,面色青白交加。 死人苍劫虞!混蛋,他究竟在干什么! 前几天不是说中了合欢宗的计谋,但是和师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苍劫虞还对自己说,等他当完邪修,回明光宫就能抱得美人归。 听闻此话,苍劫偃这才收起横在兄长脖颈上的剑刃,转身走人。 此时此刻,苍劫偃的手捂上心脏,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很快,全然陷入了恋爱的氛围。 王八蛋!狗东西! 苍劫虞身边就一个韶宁,他能去哪找人恋爱! 几个修士的尸首依旧横在巷陌间,细雨落下,血液混着雨水流走。 原处的邪修已然消失不见。 ...... 韶宁和她亲爱的弟子挨着坐了没多久,天际开始下雨。 后山有座小屋,她倒是很少来,犹豫片刻后踏进了屋内。 虞偃从来不在这间屋子里歇息,所以屋子内没有放多少东西,大多是武器或者炼丹炉。 “你会炼丹?”韶宁疑惑,主动问。 “不会,只是在学。” 他手边放着几本书,书上圈圈划划,说明学得很认真。 “师尊会吗?” 韶宁摇头,他拿来书,翻开,“要一起试试吗?” 在她拒绝之前,他迅速道:“第一品火灵根可遇不可求,是炼丹炼器的最优选择。若有师尊帮忙,弟子说不定能炼出一些基础的丹药,不至于浪费了明光宫的药材。” 明光宫的东西所剩不多,几乎是空荡荡的一座宫殿,那些不能搬走的灵泉房屋没拿去抵债,其他都拿去赔偿受害者家属了。 如今因为弟子少,资源倒也够用。但涂钦汀正在修改道义,打算改了之后在长赢大选招多些人。 涂钦汀把水族的小金库都搬出来了,说明在宫里肯定是捉襟见肘的。 韶宁没有给出正面答复,她在指尖簇拥了一团火,为小药炉子点火。 虞偃笑了笑,“多谢师尊。” 他开始放药材,按照书上的法子炼丹。 其实苍劫氏两兄弟对炼丹炼器都很熟悉。但因为心里头那点小心思,他佯装一窍不通,次次失败。 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看向韶宁。 “师尊.......” 韶宁时刻铭记自己要当个好师尊,她捞起袖子加油干,不信今日炼不出这颗清心丹。 明明书上写得很简单,她看一遍觉得脑子会了,结果炼出来的全是废丹。 忙活了半个时辰,韶宁小心翼翼地掀开炉盖,一颗圆润浅绿的丹药静静躺在炼丹炉内。 她大喜,一时顾不上和虞偃的那点子事,捧着丹药给他看,“怎么样,还是师尊厉害吧。” 他点头,星星眼里全是崇拜,“师尊好厉害。” 夸完韶宁,虞偃用软帕去擦她额边沾染的炉灰。 韶宁正忙着学下一种丹药,也就随他去了。 他眉梢挂着笑,忽然面色一顿,目光瞥向窗外。 两兄弟对视,内心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想法。 每一次他们抢东西的时候都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甚至会打架。 但是这次抢的不是东西。 是老婆。 所以骂得更脏。 死人王八蛋狗东西滚远点。 第207章 男人的自我保护 韶宁未察觉到身后弟子的怪异之处,她认真地按照书上步骤依次放入药材。 在再一次成功后,她想自己应该多学学炼丹之术,把火灵根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 虽然白玉京暂时不需要,但也不能把山吃空,偶尔还能为明光宫做出些帮助。 正想着,韶宁的手摸上腰间灵石袋,宫主都掏小金库建设明光宫了,她也需要表示表示。 忽然听得窗外一声响,韶宁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她回头,看向面色不太好的虞偃,“怎么了?” 他缓和了面上的僵硬:“我多次炼丹失败,有些受挫。” “这有什么的。”韶宁安慰他,她拿着书手把手教他,她本以为自己是最笨的,没想到虞偃比自己更笨。 几番教导,他的炼丹术终于有了几分起色。 在热烘烘的丹炉旁待了将近一个时辰,韶宁额间沁出了细汗。她准备用衣袖擦,虞偃凑近她,用手里的软帕替她擦汗。 韶宁抬眼,看向满面认真的虞偃,犹豫片刻,问:“你说喜欢合欢宗那个姑娘,是在骗我吗?” “嗯。”他垂眸与她相视,只字不提合欢梦一事,“我只是想和师尊多待一会。” “就算是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但是只要师尊能关注我些,就好了。” 窗外枝丫晃动,韶宁望过去,原来是一只鸟在此处停留片刻,振翅飞走。 “可惜我弄巧成拙,反倒让师尊厌恶了我。”她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韶宁想缩回手,低头发现虞偃在替她擦去不慎沾染上的炉灰。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韶宁听着雨声,缓缓道:“......我没有讨厌你,不过骗人是很不好的。” 擦净了炉灰,他仍握着她的手不放。“师尊要把我逐出师门吗?” “不会。” 话音刚落,她瞥见虞偃面上的笑意,苍青色的瞳孔满溢着开心,“只要师尊让我陪在你身边,弟子什么都不做。” 他这是退了一步吗?韶宁把自己手回来,摸着手背上残存的触感想,他要求还真低。 “但我要罚你,罚你闭门思过五日。” 她确实被虞偃一通暴言打动了,这个魔域帝姬被他说的像是人间帝王,想纳妃就纳妃。 韶宁急匆匆离开,走前不忘把小丹炉里的丹药倒出来,揣进乾坤袋中再走。 “师尊你有伞吗?”他大步跟来,几步走到了韶宁身侧。“淋湿了容易感冒。” 韶宁瞪他,刚才还说什么都不做,现在又贴上了。“不用你管,我会灵力化伞。” 第159节 她推开他,手腕转动,灵力凝结为一把透明伞。 “那正好,”虞偃笑吟吟,钻到她伞底下。“弟子没带伞,也不会灵力化伞,需要师尊管管。” 韶宁拿他没办法,她往伞中注入了更多的灵力,让伞遮挡的面积变大。 两个人挨在一起,踩着积水下山。 苍劫偃抱着臂淋着雨,看他的好兄长像个死残废,挂在师尊身上。 他咬牙切齿,之前还说等自己回来就抱得美人归。要是他再回来晚一些,这只不要脸的龙说不定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再晚一点,这条龙捧着和师尊生下的龙蛋,对他说,‘看,孩子都帮你生好了。’ 他脚尖点上枝叶,身影消失在细雨间。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他现在就要和苍劫虞决一死战。 苍劫虞的计谋已经被自己撞破了,希望他识相点,能自愿退出自己和师尊的恋情。 ...... 韶宁甩开了身后粘着她的苍劫虞,她收伞,敲响了涂钦汀的房门。 “大师兄,是我。” 屋里静了片刻,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涂钦汀开门,满脸戒备。 “做什么?” 雨越下越大,沿着屋檐滴成线,落地时有不少溅到了韶宁的裙摆边际。 她问:“能不能让我进去?” 涂钦汀大惊,双手抱臂自我保护,“你要干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话!” 他这副模样,倒让韶宁不自主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像虞偃那样,追得她跑都跑不掉。 目前看来,这个呆木头师兄是最安全的一个。 她提了提裙摆,涂钦汀低头看见她被雨水沾湿的裙摆,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她进去。 “有事快说,没事就出去。” 他距离韶宁两米远,有良好的修养在,涂钦汀还是为她倒了杯热茶,用灵力裹着递给她。 “谢谢。”韶宁接过茶,见他警惕的样子哭笑不得,“师兄躲我这么远做什么,我又不是母老虎。” 涂钦汀正色道:“你是。” “...好吧。”她扯下腰间灵石袋递给他,直入正题,“听说师兄在筹备长赢大选,这是我一点心意。” 涂钦汀先试探性瞧了她一眼,再小心翼翼地伸出灵力勾走灵石袋。 神识探入灵石袋,他神色微变,“怎么这么多!” “还好。”韶宁指尖绕着头发,她总算知道了,修真界的财富分配极为不均匀。 看涂钦汀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走前道:“收下吧,反正我也是明光宫的一份子。” “对了,我最近在学习炼丹,你看看成色。” 韶宁把手中丹药给他,“若是可以,大选就选几个想炼丹的弟子给我吧。反正明光宫道义上我是一窍不通,也只有这些能教他们一二。” 韶宁走前贴心地为涂钦汀关上了门,自从上次嘴贱调戏了他,他一连多日都不见自己。 涂钦汀躲她,比她躲虞偃躲得还猛。他整日背着把古朴的重剑,板着张俊俏的脸,看起来比温赐更可怕。 等韶宁走了,涂钦汀还握着灵石袋胡思乱想。 他生于贫穷的水族,水妖不需要高大的房子,连衣物那些都是幻化,整族穷得叮当响。 对外说是掏的小金库,其实把水族上下都掏了个干净。 当时面对父老乡亲送来的零零碎碎的灵石,涂钦汀红了眼眶,想自己一定要办好明光宫,把这笔钱还给水族! 他握着韶宁给的灵石袋,这钱也太多了吧。 现在的明光宫不如之前,办个大选压根用不上这么多。 难不成,她还有别的心思? 涂钦汀面色大变,什么心思! 该不会是...... 他脑海浮现韶宁最近种种作为,上次她还调戏了自己,这两日自己躲着她,她就和虞偃那个小弟子整日混在一起。 联想到虞偃的反常,那个小弟子看起来也是个踏实的性子,不知道近日来怎么回事,穿得花里胡哨的。 不像个正经人。 虞偃穿这么暴露,该不会是和韶宁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交易? 想来都是肉体交易! 他目光落到韶宁给他的丹药上,清心丹。 烦躁重欲者,需要服用清心丹。 所以她的意思是,最近...很强烈,需要进口新的男人...... 涂钦汀手中灵石袋滚到地上,他满心愕然,她身边的男人都被她吃光了。 所以现在是轮到他了吗? 那他要怎么办?! 涂钦汀捡起灵石袋掂量掂量,区区千万灵石,竟然想要他屈服于韶宁的淫威,简直是,简直是...... 简直是易如反掌! 第208章 小魔神追人,一败涂地 韶宁压根不知道涂钦汀内心的波涛汹涌。 距离阎浮提开放的时间不过两三个月,承平宗也要将大选提上日程。魏枕玉在韶宁额间印下一个吻,先一步去了承平宗。 戚灵修在她身边赖了几日,后头也回了白玉京,帮助惊鹜布阵。 韶宁以为惊鹜也在白玉京,结果推开房门,看见门旁睡了一只松狮犬。 它蜷着身子,睡在了外室门边。 雨意混着寒冷的空气流入屋内,它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看了韶宁一眼。 韶宁第一反应是惊鹜,因为商陆不会睡在这。 但是她又把之前的理论推翻了,以惊鹜那日天日地的性子,他才不会委委屈屈地睡这里。 现实证明她的第一直觉是正确的。 松狮犬分外局促地站起来,它站在她面前,踌躇不决要不要变成人身。 “惊鹜?”她问。 松狮犬点头,她疑惑地踏入房间,“你怎么来了?” 韶宁话音顿了顿,桌子上放着她喜欢的糕点,他买了十几盒,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 旁边是包好的衣裳,华贵妍丽或是素净轻透的,样样都有。 韶宁上手摸摸,布料最上乘,绣工也很好,应当出自上界有名的绣坊。 松狮犬跳上板凳,在桌子边缘探出个狗头,小心地觑着她神色。 她不喜欢吗?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特别是这些糕点,买这么多她压根吃不完,最后还不是得浪费。 松狮犬低下头,它趴在板凳上不说话。 第一次献殷勤就失败了。 小魔神好不容易克服逆骨追人,心仪对象却让他如此失败。 惊鹜忽而想起,他第一次也失败了。 那个时候韶宁还以为他是商陆,现在肯定知道是自己了。 松狮犬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打击,它恹恹地趴在凳子上,忽觉魔生无望。 韶宁看松狮犬很伤心的样子,伸手摸摸它,“你是在认错吗?” 她觉得自己的皇弟终于成长了,知道和她在一起是错误的事情,你看,这都会主动认错了。 松狮犬很心虚,这压根不是在认错,而是在错上加错。 花朝节后惊鹜回去想了很久,他决定追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姐。 他把杀人剑架在别人脖子上,随机在夜里找了几个人咨询爱情。 不知道那几个人正不正经。 有夜里杀人放火的邪修,找上他的原因是,惊鹜觉得他的性格和自己简直是臭味相投。 邪修说,直接抢。 此路不通。 惊鹜摇摇头,寻下一个人。 有合欢宗修士,修士神神秘秘地递给了他一瓶药,药叫神仙醉。 惊鹜不敢用,丢了。 他比当初的皇姐聪明一点,知道不确定成分的东西不要乱用。 他找了好几个人,寻到个花花公子,那公子追人的方法多的是。 第160节 花花公子笑了笑,‘你知道江家江迢遥吗?’ ‘那江大公子在上界有三十楼美人,个个是人间绝色,’他摇头晃脑地说话,‘虽然他把三十楼拆了,但是就连那魔域帝姬都与江迢遥有过一段......哎!’ 花花公子捂着手臂嗷嗷叫,‘你砍我干什么!’ 惊鹜把剑横在他脖颈,‘快说。’ 花花公子咽了口唾沫,‘他能追到这么多人,还不是因为手里头有灵石,会讨姑娘欢心。’ 问了这么多,总算问到个实用的了。 惊鹜提剑走人,但是他只有一身修为,白玉京的钱都是韶宁的,不能用。 他提着剑,戴上面具入了鬼垩楼,潜入敌方内部打探情报,顺便赚对方的钱来追韶宁。 近期楼主商陆出了个什么机制,邪修要考证,德智体美劳样样过关才行。 如果被投诉次数多了,邪修证还会被没收。 作为业绩最好的邪修,惊鹜靠着一身修为,他没收到一个差评。 如果金主敢打差评,他就敢把金主一起砍了。 不过最近有个不知名的邪修,常常和他抢订单。 惊鹜摸着杀人剑,很想把那一个人一起宰了。 他打了一个月的工,得到的工资很丰厚,但是比起江迢遥的一掷千金少得可怜。 工资到手后,他迫不及待地把全部工资都给韶宁买衣服和糕点了,但是她好像不喜欢。 惊鹜好伤心。 他像个年少辍学的混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赚钱困难花钱容易的滋味。 好在韶宁这次没有生气,她收拾了一床被褥,抱到一间空屋子。 “以后你住这。” 她和他绝对不能住在一起,容易生出事端。 松狮犬恹恹地点头,看韶宁收拾好屋子,她离开时动动唇,“以后也不要变成松狮犬了。” 她的本意只是觉得好好的人变成狗不太好,容易引起误会。 落在惊鹜耳中意味完全不一样。 感觉她在嫌弃自己。 松狮犬趴在被褥上,想起在鬼垩楼时听见的邪修对商陆的夸耀。 惊鹜不屑一顾,要不是局势所迫,他一个魔神何至于在一个邪修手下打工。 那夸耀商陆的邪修又道,‘魔域帝姬都对我们楼主情有独钟呢,她......哎!’ 邪修捂着胳膊,疼得嗷嗷叫,‘你砍我干什么!’ 如今想来,虽然商陆修为不如他,但是韶宁喜欢商陆。 他好像什么都没讨到,哪个人都比不上,简直是一败涂地。 松狮犬变回人型,惊鹜抚摸着韶宁送回来的衣裳,闷闷不乐。 ...... 韶宁回了自己的屋子,中间离开一刻钟的功夫,屋子里多出一道气息。 她警惕地祭出太释玉,小心翼翼地挑开床帐。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韶宁眼神呆滞,看向床内把自己五花大绑的涂钦汀,“师兄你在干什么?” 涂钦汀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快点上,我还有要事。” 第209章 大师兄他为何那样?大师兄他想出卖色相。 一条红色的细绳缠绕在涂钦汀白皙的手腕上,他很硬气,打了个死结。 涂钦汀身着亵衣,他把神圣的道袍脱下,叠得整整齐齐,和爱剑一起放到了床下几米远处。 来前涂钦汀本来想喝口酒壮胆的,奈何他压根不碰酒,闻着无法下口,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一个人挺直脊梁,把自己洗得干净清爽、香喷喷地就躺下了。 韶宁目光落到他扣得很紧的亵衣上,扣子一颗不落,因为别扭的动作,衣服上泛起几分褶皱。 配上他通红的耳朵,以及舍生取义的表情,看起来倒是蛮可口的。 韶宁眼神呆滞,她坐在床榻边,明显感受到榻上的涂钦汀身子颤动一瞬,又被他压了下去。 表面上的涂钦汀态度强硬,实则内心冒出些许恐惧。他自幼在水族长大,成年后第一次踏出无穷水界。 这辈子,涂钦汀没碰到过一个女人的手。 水族生孩子太随意,即使族长一脉在控制生育,但是他的兄弟姐妹依旧不少,只是他是最出众的。 所以涂钦汀压根不知道母亲是谁,说不定是他父亲生的自己。 水族的男女界限很模糊,主要是影响化人之后的形态。若不化人,则不分男女,谁生孩子都可以。 如果是同外族,体液交换即可让水妖受孕。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怀上别人的孩子,涂钦汀厌恶中带着点恐惧,恐惧中带着点父爱。 不知道以自己的修为能不能保护好孩子。 孩子的母亲他是期望不上,说不定韶宁睡几次就把他忘了。 他也不喜欢韶宁,就当是被她咬了一口。 但是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他必须变得更强大,将孩子保护好。 水妖本柔弱,为父则刚。 “你......”她欲言又止,“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他闭着眼,“不过是区区一千万,任你为所欲为就是了。” 话说得倒是硬气。 她试探性抬起手,一边觑着涂钦汀的神色,一边把手放到了他胸膛上。 她的手不带任何挑逗意味,只是单纯地放了上去。 韶宁骇然,她看见从自己手放上去那一刻起,涂钦汀面上迅速涨红,蒸得像个粉桃子。 他别过脸,心跳缺了一拍。 再之后,为了填补那一拍的空白,他的心跳迅速加快,密集如鼓点。 涂钦汀双眼闭得死死的,“快点,我待会还要去安排大比事项。” 韶宁脑瓜子转了半天,总算知道了他的意思。 原来是个美妙的误会。 “我没有......”解释的话到一半,她看向面上写着不情愿与催促的涂钦汀面上,韶宁抱着双臂,忽然生起了坏心思。 这古板师兄,平时说他一句,他都得躲着自己几个月,简直比封建社会闺中的大小姐还娇贵。 今天他把自己送上床,若放过他,岂不是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她没有动手动脚的意思,只缓慢轻佻地‘哦’了一声,声音拖得很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涂钦汀心跳暂停,等着她的发落。 倏尔,他听见她道:“我是金主,哪有金主伺候别人的?” 闻言,涂钦汀睁眼,他神色莫辨地盯了韶宁一眼,想起身,无奈手腕的红绳捆得太紧起不来。 “帮我解了。” 韶宁挑眉,垂下眉看自己透着粉的指甲,“这就是师兄求人的态度?” 他抿紧唇,“求你。” “伺候好了有奖励哦~” 她笑嘻嘻地倾身去解他腕间的红绳,未束起的青丝垂下,拂过涂钦汀的脖颈,然后是脸侧。 很痒,带着女孩子独特的香气。 涂钦汀的面色更红。 死结解不开,韶宁只能用灵力割开。 手腕一松,他和韶宁面对面坐在一起,一时不知如何做起。 他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替韶宁解腰带。 涂钦汀双手都在颤抖,反复解了几次不成功,而是不小心给她打了个死结。 “我......”他双唇动了动,不知如何是好。 韶宁想着不能把人逼太狠了,摆摆手,“算了,你走吧。” 见她面上没有兴趣,他僵硬地站起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她该不会把灵石收回去吧? 他问出口,只见她漫不经心道:“看你表现咯。毕竟师兄也是知道的,一千万不是小数目......” “我知道了。” 韶宁惊讶抬眸,她话还没说完,他知道什么了? 知道自己想叫他不再躲着自己了?不然让其他弟子瞧见了,还以为宫主和副宫主之间生了嫌隙。 涂钦汀不再说话,他胡乱套上道袍后背起重剑,同手同脚地走了。 他推开门,目光左移,和刚出门的惊鹜打了个照面。 第161节 涂钦汀收回眼,大步离开。 他面上的红还没有消退,衣裳松散,看起来像是被韶宁捉起来,强制疼爱了一番。 惊鹜面色僵硬。 这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新欢? 涂钦汀出院门时,遇见了刚和弟弟打过架的苍劫虞。 他看向苍劫虞的眼神带着同病相怜与感同身受的痛苦。 兄弟我懂你。 苍劫虞诧异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涂钦汀离开,目光向他来路看去,是韶宁的房间。 你懂我个锤子。 你都趁我不在爬上师尊的床榻了喂! 苍劫虞揣着一肚子气,他和苍劫偃还没有分出胜负,刚才是小魔神来了,怕被发现不得不被迫打断。 一回到房里,他的好弟弟正站在窗边目光冷幽地看着他。 “离开师尊。” “离开师尊。” 两兄弟异口同声。 “明明是我先来的!” 剑出鞘。 一言不合,又开打。 “你先来的又怎么样,反正人是我追的。” “王八蛋,你知不知道商陆出的新规矩有多恶心,你去当邪修试试啊!” 屋内两兄弟打得很小心翼翼,直到院子里又踏入一人,两人停止了打斗。 两兄弟纷纷靠近窗边,看向去而复返的涂钦汀。 苍劫偃:“他在干什么?” 苍劫虞:“不知道,他好像已经爬过床了。” 苍劫偃震惊,对兄长咬牙切齿:“你!你这个废物!怎么他的进度都比你快!” 苍劫虞反驳:“我要是进度再快一点,你就等着养我和师尊的龙蛋吧。” 苍劫偃思索片刻,应下:“把师尊给我,龙蛋我给你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你是门口拴的狗。” “不是,苍劫偃你有病吧?” ...... 那厢韶宁送走了涂钦汀,刚洗漱完躺下,又听见有人敲门。 她起身开门,见是涂钦汀,“师兄?” 目光下移,他怀中抱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涂钦汀调整面部表情,僵硬扯出一个笑:“我可以进来吗?” 他想,对待金主确实要恭敬一点。 韶宁侧身让他进来。 他入内屋后,把手中红色的布摊在床榻上,里头包着的东西映入眼帘。 她凑近,目瞪口呆。 “你你你......?” “想要我穿哪个?”他坐在床榻上,双手放在大腿上,乖巧问。 第210章 打工不如傍富婆 韶宁人傻了。 她的目光从床上那一堆诡异的东西上移开,落到涂钦汀身上后又移到了那堆东西上。 很难想象,他和它们能联系在一起。 糟糕,玩大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红布一股脑包上,烫手山芋般丢进涂钦汀的怀中。 他不解,问,“都穿吗?” 韶宁惊恐,“不,我没说要你穿。” 涂钦汀耳朵通红,他有些难为情,还是动手开始解腰带了。 她忙制止住他的手:“不是,你在干嘛?” 她温热的手覆在手背上,涂钦汀一时难以适应,他不自在地低下头,“你不是说都不穿吗?我现在脱光。” “......”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些钱也没有多的意思。”面对涂钦汀疑惑的眼神,韶宁坐在他身侧,明显感觉到他身体板滞一瞬,忍住没动。 “一千万灵石就是给明光宫的,我没有要师兄献身。” 见他不信,韶宁打包票道:“只要师兄不拿那笔钱为非作歹,我绝不会把它们收回。” 涂钦汀惊讶疑惑地打量韶宁,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满脸坦荡。 他痛心疾首,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竟然连孩子的去处都想好了! 这样想着,涂钦汀看向韶宁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钦佩。 如此善良、美好、有钱的女孩子不多了。 水族族长曾对自己百年不开窍的儿子劝道:‘遇见这样的女孩你就嫁了吧。主要是有钱,其他无所谓。’ 他攥紧拳头,嫁不嫁无所谓,他一定要把钱赚回来还给她。 韶宁发誓的手举到酸麻,她放下手揉揉手腕,身旁人忽然站起来。 他抱着衣服,对她郑重其事道:“我一定会努力赚钱,把钱还给你的!” 韶宁无奈,他们两个都是明光宫的宫主,差别只在正副之分,他这么计较干嘛呢。 而涂钦汀已大步离开,背过身关门前还眼神坚定地对她点点头。 往后多日,韶宁总能收到大大小小的灵石袋,她倒出来数了数,多的四五十,少得十几块。 涂钦汀白天在明光宫收拾烂摊子,晚上出去打工。 他本性正直,不会像温赐一样给人做杀手,最多算是保镖或者打手。 想到明光宫宫主出去给人打工太过于丢脸,——他倒不是怕丢自己脸,主要是怕丢了明光宫弟子的脸面。 于是涂钦汀换下道袍,戴上面具,背着剑去人间找悬赏令。 期间他遇见个分外熟悉的人,对方面戴面具,一身白衣,银发高束,腰间悬着一把霜剑。 不过对方工作和他不一样,这人杀人手法超绝,深受好评。 想到对方是个不分善恶、剑下亡魂无数的恶人,涂钦汀一边看墙上挂着的悬赏令,一边离他远了些。 远离他时,涂钦汀发自内心瞧不起他。 什么烂人,和温赐一个德行。 差点还以为是看见了温赐呢。 好在温赐已经死了。 死过一次的温赐撕下杀人越货的单子,他在衡量受害人的钱财和下单人给的灵石谁更多。 才给这么点灵石,还不如直接抢了受害人的钱财给自己用。 不行,这样做太缺德了,韶宁不喜欢。 他思虑片刻,不如把这单子给受害人,反正受害人比下单人更有钱,那就让受害人给自己钱去杀了下单人。 他真是大好人。 想到了策略,温赐转头,看到了身边不远处的涂钦汀。 那把重剑尤为显眼,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那个冤种大弟子。 温赐知道破破烂烂的明光宫给涂钦汀接手了,想来涂钦汀为捉襟见肘的明光宫费尽心神,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和自己一个境地。 听说韶宁为明光宫掏了一大笔钱,温赐犹豫片刻,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位弟子说些肺腑之言,为其指一条明路。 好歹师徒一场。 温赐走到涂钦汀身侧,似感慨似劝导,说了一句,“兄弟,到这里来,不如另辟蹊径。” 涂钦汀一时诧异,警惕问:“什么?” “打工不如傍富婆。” 涂钦汀的外貌条件不差。 希望他能傍上富婆,这样一来,明光宫就不缺钱了。 间接导致副宫主韶宁也不需要自掏腰包为明光宫扶贫。 简直完美。 “你为什么不傍富婆,是因为找不到吗?”涂钦汀问,他觉得这修士定是在诓骗他。 不然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修士干嘛不自己去做,反倒要在这里和自己说歪理。 温赐不在意他的恶意,“我已心有所属。” 第162节 涂钦汀攥紧手中单子,遽然想到韶宁的手拂过手背的触感,思绪再深些,就想到她高大上的形象。 奉献、无私、伟大,冒着佛光,简直是女菩萨。 他下意识反驳:“我也心有所属。” 他自认为不喜欢女菩萨,现在不过是为了反驳这个修士罢了。 在温赐诧异的眼神中,涂钦汀已经抬步离开。 温赐纳闷,这木头一样的大弟子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 “真难得。”他啧啧称奇,拿着单子寻到冤种受害人时,忽然脚步急刹车。 该死,绿帽又添一项。 他把单子丢到受害人怀里,捏诀身形消失在原地。 他绝不允许别人给他戴绿帽子! 只有他给别人戴的份! ...... 明光宫。 那厢韶宁掂量着涂钦汀放在窗台的灵石袋,她在自己窗台蹲守了几日,都没有蹲到来无影去无踪的涂钦汀。 就算蹲到了,他也是放灵石袋就走,废话不多说一句。 她想了想,涂钦汀总得回宫主殿里换衣服。 于是韶宁拿着灵石袋,偷偷摸摸潜入忘情殿,蹲守涂钦汀。 等了没多久,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韶宁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怎么不太对。 涂钦汀进自己的大殿,怎么不走正门,和她一样翻窗? 内室昏暗,一抹霜白映入眼帘。 温赐刚落地,就看见了坐在涂钦汀内室板凳上无所事事的韶宁。 趴在桌子上的她手里攥着灵石袋,听见声音后,韶宁直起身,震惊地看向摘下了面具的温赐。 “怎么是你?”她问。 温赐人傻了,呆呆地说不出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的妻主手中还握着灵石袋。 虽然涂钦汀还没有回来,但是等涂钦汀回来,他们会进行什么交易不言而喻。 隔着平静的面容,温赐内心发出尖叫。 不——!!! 不!可!以!!! 第211章 为老不尊,师徒掐架 “妻主,你在做什么?”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处,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挫败感席卷全身。 “在等涂钦汀啊。怎么了?”韶宁上下打量温赐,风尘仆仆的,“你怎么来了?” 她是不是在嫌弃自己打扰到她了。 他目光移动,落到床榻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 温赐更委屈,她换口味了? 这么火辣奔放? 涂钦汀面上装得一派正经,没想到背地里比他还烧。 这只狐狸精! 他双指间掐着一根灵力线飞向灯台,烛光照亮内室。“你如果想要更刺激的,我都可以的。” 韶宁随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想到涂钦汀还没把这些衣服扔掉。 她挠挠头,可能是孩子穷惯了,舍不得丢吧。 留着也没啥意思呀。 “别乱想,这些衣服呃,可能是他的个人爱好。”她摇摇手中灵石袋,“与我无关,我是为了把这个给他。” “你睡他还给钱?”温赐不开心,他现在简直想扇之前的自己两嘴巴。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刚才还在劝涂钦汀傍富婆,如今涂钦汀倒是傍上富婆了,而自己在赚钱给那个富婆和她养的小白脸! 岂有此理! 他什么时候能改掉无意中给自己戴绿帽的毛病! “不是,这是他的钱。”韶宁拿着灵石袋解释。 温赐震惊,涂钦汀打得一手好牌,竟然一边被睡一边给韶宁钱,难怪韶宁会被他迷惑了心智。 看他表情,韶宁就知道他误会了,完完整整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通。 温赐半信半疑,“那你身边最近有没有其他男人?” 她沉默,这两天多的是。 韶宁:“一个都没有。” 数都数不过来。 温赐:“真的假的?你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再回答?” 她觉得温赐作为无悯草那段时间,果然在忘川学到了很多,问出的问题一针见血。 “你还不信我吗?” 她的话音刚落,在温赐犹犹豫豫、打算点头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尊,是我。” 虞偃的声音。 韶宁对温赐随和笑笑,撒谎不打草稿,“我一窍不通,虞偃就认了大师兄为师尊,估计是来找他问道。” 片刻后,门外人得不到答复,又道:“师尊,我看见你偷偷翻窗进师伯的大殿了。” 韶宁笑意不减,对温赐解释:“可能是看见大师兄不在,就来找我了。” 破孩子,怎么什么都说! 话音刚落,虞偃担忧问:“师尊,我刚才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翻窗也进来了,该不会是小偷吧?师尊你还好吗?” “......”韶宁偷偷觑温赐的神色,前任宫主进明光宫,被当成了小偷,说出去笑掉大牙。 趁温赐发怒之前,她对外道:“你先回去吧,什么事都没有。刚才那个小偷已经被我捉住了,正在招呢。” 门外人一时未说话,虞偃心下琢磨,对里头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听见他恋恋不舍地离开,韶宁松了一口气,准备说话时外门被人推开。 “哪有小偷?” 来人背负重剑,大步踏入内室,他一手掀开珠帘,看向内里二人神色大惊。 涂钦汀第一句话是:“温赐,你竟然还没死!” 温赐皮笑肉不笑,“等我死了,你好来勾引师娘是不是?” 涂钦汀顷刻间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韶宁和温赐间打转。 原来方才遇见的修士真的是温赐,难怪能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涂钦汀盎地反应过来,该不会温赐就是韶宁养的小白脸,所以他真的傍上了富婆。 之前温赐在被押往捱生塔时,就有人惊讶究竟是谁破了无面仙尊的道心。 而韶宁和他朝夕相处,倒也合情合理。 他看向韶宁,女菩萨居然是这种人! 一个孩子的信仰轻轻地碎了。 涂钦汀的信仰很脆弱,翻来覆去地碎了两次。 一次是无情道,一次是女菩萨。 也对,涂钦汀暗自咬牙,韶宁虽然善良无私有钱,但是她吃男人啊! 之前在忘川边金线就算出温赐逃不出她的魔爪,连自己也在内。 涂钦汀想说什么,碍于拿了韶宁一千万说不出话来。 沉思良久,涂钦汀觉得相比吃男人的韶宁,还是道貌岸然的温赐更遭人愤恨。 “师妹,”话语在喉咙兜兜转转,他劝道:“师妹莫要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涂钦汀更看重一个人的三观,五官于他而言反而不重要。 所以他觉得,韶宁真是饿了。 荤素不忌。 什么东西都吃得下。 “你什么意思?”温赐眯着眼,阴恻恻问。 韶宁拦着温赐摸上霜刃的手,再回头,涂钦汀已经视死如归地坐到了床榻上。 如果她真的饿了,那就吃他吧。 也比被温赐这种小人哄骗去了钱财好。 第163节 虽然不知道温赐傍上了富婆,还要去接悬赏的原因是什么。 可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恶人无事手痒就想杀几个人玩玩。 狗改不了吃屎。 “师妹,来吧。” 温赐看向向韶宁发出邀请的涂钦汀,几乎一刀就要给他砍成两段。 他这个当师尊的还活着,不要脸的涂钦汀已经当着他的面勾引师娘了! 这对师徒的脑回路简直让韶宁心累。 “打住打住!” 她一手拦着温赐的剑,把大杀神推出了大殿,带到自己房间。 怕被其他弟子发现,她特地关上了门窗,“你来明光宫做什么?被人发现了多危险啊。” 温赐闷闷不乐,他没有给出正面答复,而是问:“阎浮提要开了吗?” 等韶宁点头,他坐到床边,躺平。“妻主,来吧。请不要怜惜我。” “更不能便宜了其他人。”他咬牙切齿道。 “......” 为防止有人给他戴绿帽子,温赐赖在了明光宫不走。 怕被明光宫弟子发现,他出门进门都是翻窗,白天出去杀人,晚上给妻主暖床。 得到的钱上交给妻主。 因为这位小娇夫过于火热,韶宁被榨得一滴不剩。 她每次晚上回屋的步子都慢得像蜗牛,徘徊在门前迟迟不敢进去。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虞偃从旁边‘碰巧路过’,他抱着一个丹炉,见着韶宁双眼一亮。 “师尊,好巧。” 韶宁放下准备推门的手,说话时有气无力:“好巧。” 在我门前巧遇,当然巧了。 这个招式魏枕玉都用烂了,所以她对此免疫了。 第212章 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借着走廊幽幽灯光,韶宁眼神微动,看向他带着缠着绷带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今天站在韶宁面前的是弟弟苍劫偃。 自从发现自家哥哥的肮脏心思后,两兄弟谁不愿意再退一步。 于是约定实行轮班制,每月日期双数为哥哥,单数为弟弟。 两个人再约定,如果其中一人攻略成功,另一人就得退出。 今日可算让苍劫偃逮到机会了。 他状似无意地摸上受伤的手,指尖勾着衣袖上挽。 韶宁见他的伤延伸到了手臂,缠着层层纱布,不知道是不是很深。 “比试的时候不慎被伤到了。”他漫不经心道。 哦,是苍劫虞。 韶宁闻言,不免带了几分怒气,“明光宫哪个弟子这么过分,下手没有轻重吗?” “无事,”他心无芥蒂地笑笑,想将丹炉递给韶宁时忽然面色泛白,疼得‘嘶’了一声。 “怎么了?” 虞偃面色惨白地笑了笑,他生得高瘦,在夜色风萧萧中显得身形单薄。“背部的我无法包扎......” 伤口其实不太深,两兄弟打架时有分寸。 他一边装伤残,一边偷偷瞥向韶宁的神色。 果然见她面露担忧。 谢谢兄长送上来的机会。 她闻言,拉着虞偃往他房内走,“我带你去上药。” 她房里有温赐,让他看见不知道又要怎么想。 等进屋后虞偃脱去上衣,露出精瘦健美的上半身,韶宁骤然有些心虚。 有时候真不怪温赐乱想。 她看见他赤裸的上半身,立刻想到了合欢幻梦。 空气被加热,上升的气温让人心头莫名不安。 再转眼,虞偃已经坐在凳子上。他背过身,白皙的背上落了几道伤痕,不重,但尤其显眼。 并且还有旧伤,都是这两天造成的。 她拿来药膏,一边上药一边骂骂咧咧,“哪个弟子下手这么狠?你们究竟是切磋还是斗殴?” 黏腻的药膏被她温软的手指抹开,冰凉中带着暖意,虞偃闭上眼。 “师尊不用担心,他不是本派弟子,和我皆来自木青镇,不过他入的承平宗。” 韶宁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落寞道:“明光宫不比从前,承平宗是大宗门,再说是我约他去比试,若因为小事坏了两宗关系,恐怕麻烦更多。” 韶宁双指沾了新的药膏为他涂抹上,把这事暗暗地记下。 魏枕玉快回来了。 等见了他,她定要问问他怎么教养的弟子,竟然敢欺负到她的弟子头上来了。 她还记着当初在承平宗做交换生写的小作文,原来道祖把心思都放在夸他自己上了,净给弟子添麻烦。 也不知道江迢遥帮她写的小作文,他看了觉得怎么样。 夸得天花乱坠,他应该挺开心的吧。 至于魏枕玉信里说的什么想念,韶宁倒觉得他回来后就不必回她的屋子了,先抱着被褥去偏房好好反省一通。 什么时候教导好了弟子,什么时候再进屋。 短短两句话之间,一个魏枕玉轻飘飘地被伤害了。 不多时,韶宁已经为虞偃上好了药。 她拿来软帕擦干净手,那厢虞偃感受到韶宁收回手,他随之睁开紧闭的眸子。 “师尊要回去吗?”他欲言又止。 韶宁没有什么在外面逗留的理由。她想起床榻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温赐,咽了口唾沫。 有点劳累。 虞偃起身穿上衣服,他拿来小丹炉,“本来想询问师尊炼丹之法的,” 他抬眸瞥了眼外头的天色,“可惜有点晚......师尊着急着回去吗?” 韶宁倒也...不是很急,她觉得虞偃定是猜到了那个小偷的身份。 毕竟他之前就猜到了自己金屋藏娇,而近期韶宁被压榨得走路扶墙,是个人都能看出她修为高涨。 她看着眼前一脸无害的虞偃,他伸手替韶宁拢紧身上的大氅,“未至夏日,夜里凉。” 他没有穿明光宫的道袍,而且换了身浅蓝色长袍,银白色昙花绣在宽大的袖口以及衣摆,凑近时能嗅到浅淡的兰花香。 虞偃站在灯光下,见韶宁望着他,不解地歪头轻笑,“怎么了?” 今日见他,怎么突然有点小意温柔的感觉,像朵解语花。 众所周知,解语花一般都不会争宠。 她想自己家里除了长鱼阡,都是些公老虎,是不是该换个口味了? 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有些人会对家里的美艳正妻避之不及,非要在外头采朵野花嗅嗅。 韶宁目光定格在虞偃身上,这朵野花...... 好香好香。 为掩饰尴尬,她的目光落在虞偃头顶,“你好像长高了些。” 他和兄长确实在控制少年体型的生长,用不了几年,就能恢复原本的成年体型。 “是吗?”他反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就差捅破窗户纸:“那师尊会留下吗?” 一语毕,见她表面上还是不为所动,于是虞偃伸手去勾她的手。 “就歇一夜,什么都不做。” 她无所适从地避开他的动作,伸手去抱小丹炉,“我们还是炼丹吧。” 虞偃没再多说话,他知道韶宁已经退了一步。 他拿来书卷,指向一个中等丹药的法子。 韶宁两手交叉在一起,她也不会炼这种丹。 屋内的灯长久的亮着,到半夜未歇。 等虞偃按照韶宁指示放好了药材,再回头,发现她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为她脱去鞋袜,把她抱到了床上。 抽身离开时,韶宁翻身压到了他的长袖。 虞偃动作微顿,看向她沉睡的面容犹豫片刻,只在韶宁额间印下一个吻。 第164节 他宣布,他亲过师尊,他要赢了! 所以现在排名稍后的是兄长苍劫虞。 虞偃把袖子从她身下缓慢地抽出,起身关窗时,往正房那边看了看。 灯依旧亮着,里头人还在等。 他无所谓耸耸肩,俯身吹熄灯。 就让明光宫前任宫主多等等吧。 也让温赐知道个教训,若是把人咬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关窗前,虞偃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推开另一间偏房,是小魔神。 小魔神前段时间在韶宁那处处碰壁。温赐来了之后,他更是存在感为零。 这两天小魔神忙得不见人影,想必是在为阎浮提做准备,他定是要跟着韶宁去的。 毕竟他是魔神,阎浮提的规则很难困住他。 虞偃收回眼,伸手关上窗。 ...... 天光大亮,韶宁翻了个身,伸手去摸旁边睡着的温赐,反而摸到柔顺的长发。 她睁眼,虞偃没有上床,他只是守在她床边,守着守着就趴着睡着了。 她这才想起,昨夜没有回自己屋子,而是和他一起炼丹。 韶宁顶着乱糟糟头发坐起来,身边的虞偃跟着醒了。 “师尊,早。” 她快速收回抓着他长发的手,弱弱问:“昨天我好像睡着了,没有做什么事吧?” 他笑,“如果做了什么,师尊会负责吗?” 在韶宁答话之前,虞偃自顾自地道:“弟子命短,怕是等不到那一日。” 话音刚落,门从外被人用力踹开。 自天黑等到天亮的温赐手执霜剑,眼眸冷冽,杀意纷然。 “孽障,竟敢在本尊面前造次。” 第213章 茶茶的,很安心 韶宁快速起身,张开双臂拦在温赐和虞偃间。 见此,温赐垂下剑身,斜放在身侧的剑刃高出地面几寸,未收剑入鞘。 果不其然!他就知道收男徒弟不行! 温赐还是想一剑宰了虞偃,以绝后患。 碍于韶宁站在身前,他没动手,“妻主之前不是说他和我不一样吗?” 他委屈无比,眼尾桃花愈艳丽,清冷的眸子隐约可见水色,“你说过你和他只是冰冷的师徒关系?” 韶宁大骇,我说的话你也敢信? 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小可怜样,要不是他身侧还搁着一把明晃晃的霜刃,韶宁都心软了。 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抬脚离开,再转眼,温赐手中剑绝对已经把虞偃劈成了两半。 主打一个先斩后奏、出其不意。 她垂下头,承认了自己的渣,“我和他昨夜,还没有什么。” 还没有什么的意思就是,以后可能有什么。 “这不还没到以后嘛,”韶宁打着哈哈,在温赐哀怨的眼神中笑不出来。 “那个,你之前也不是说不要让我看上你嘛。人都有撒谎的时候,执夷那里我们还没有......”她抬眼觑着温赐,他闻言面色微滞。 烦死了,又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他以前到底说过多少鬼话啊! “师祖,”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虞偃搭上韶宁护着他的手臂,走到二人中间。 他不畏惧杀意凛冽的温赐,温和道:“是师祖将师尊逼太急了。” 温赐皱眉,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 ——他想到自己生出脸的第二天,他安慰韶宁的话:‘要不是因为执夷,你也不会把我认错。’ 虞偃缓缓继续道:“师尊房里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若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不是吗?” 温赐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心口卡着一道恶气不上不下,碍于韶宁不能发作。 虞偃看穿了他的想法,“昨夜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任凭处置。但是我至死也不会离开师尊。” 他的目光落到温赐手中剑刃,吓得韶宁忙把虞偃拉了回去,再次推着温赐往外走。“提什么死不死的......” 她背过身把还想说话的虞偃关在房里,“既然你说有错,就罚你近几日不准出门。” 韶宁是真怕虞偃出门,被温赐逮着机会暗杀了。 温赐半推半就地跟着韶宁走,他收了剑,心里头闷着不开心。 等韶宁踏出正房内,她身子一轻,被温赐翻身抵在门上。她仰起头,努力适应着这个吻。 他的力道不重,大半都被克制在理性之下。 他的唇舌从她唇间离开,一路向下。 韶宁刚穿好不久的衣服再次落地,她眯着眼,看温赐在她洁白的肌肤下留下印记。 “你看吧,昨天什么都没有。” 他将韶宁打横抱起,含糊地应了。 确实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就当她以为今天不闹几个时辰不能收场的时候,温赐又回头捡起地面衣服,沉默地为她穿上。 韶宁被他揽进怀中,他声音沉闷,“有别人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温赐虽然不能分辨美丑,但是他能分辨年纪大小。 受洛家那只蠢狐狸的影响,他偶尔觉得韶宁会因为自己年纪老而抛弃他。 因为洛殊观天天搁那囔囔,大抵就是除他之外,其他人都是老东西,韶宁年纪轻轻,才不会喜欢老东西。 年纪很轻的长鱼阡但笑不语,新来的异瞳青年翻白眼,魏枕玉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赐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有过一瞬间的警觉。 但是他转念一想,要失宠,也是魏枕玉和执夷先失宠。 他们两个一失宠,而江迢遥忙着处理上界的事情,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正宫。 想想都美。 但现在见着虞偃,他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美了。 万一韶宁通通把所有老男人打入冷宫,只喜欢小年轻怎么办? 就算韶宁常夸他长得好看,温赐心里依旧没有底气。他也不知道韶宁对他的喜欢能支撑多久。 原来是在担忧这个,她拍拍他的背,安慰:“放心,我会永远喜欢你的。” 听闻此话,他感觉开心了一点,又问:“那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们?” 韶宁诚实道:“我平等爱你们每个人。” “哦。”他恹恹答道。 好吧,他又感觉到有点不开心,但比自己预想的好一些。 勉勉强强为这位顺好了毛,韶宁见他没有再发作杀人的心思,抽身准备时被压住了衣角。 温赐攥了攥韶宁衣袖,“我等了妻主一夜,从天黑到天明。” 韶宁回头,懂了他的意思。 刚穿好的,又脱了。 她身体力行地安慰了他一上午。 ...... 日头正大,清隽少年跪在烈日下,见到韶宁出门之时双眼微亮。 “师尊。” 韶宁惊得后退两步,她忙关上门,不能让温赐发现。 “你在做什么?” “有错,自然当罚。” 虞偃垂下头,脊背挺得笔直。 韶宁上前忙把他扶起来,她压根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错主要在自己。 之前那句话只是为了安抚温赐,加上担忧他被暗杀而说的。 虞偃跪了很久,当韶宁把他扶到走廊下捞起裤腿,看见他红肿的膝盖,不由咋舌。 “你何错之有?” “不顾人伦,屡次纠缠师尊。仅是关禁闭无法消除我的罪过。” “我没说你有错。而且跪一上午也太重了。”韶宁不解他的脑回路,猜测他应该是被温赐吓到了,“有我在,他不会对你动手。” “再说,昨夜我们什么都没做。” 第165节 经过了一轮换班,现在在韶宁面前的是兄长苍劫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韶宁,“师尊说我没错,是原谅了我的大逆不道之举吗?” 韶宁把他的裤腿放下去,脑洞转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是在给自己挖坑跳。 她没答,他继而问:“师尊对我一点情意都无吗?罢了。” “既然师尊不喜欢我,我又让师祖厌恶,不如早早辞别宗门,去山里做个散修。” 虞偃扶着柱子站起身,他腿脚不便,走得很艰难。 走出几步,韶宁拉住他的手臂。 虞偃的双眸浮上笑意,回头听见韶宁道: “要去也去承平宗啊,当散修没出路。” 和弟弟做了几百年的散修的他:“......” 他差点以为韶宁开窍了。 瞥见对方眼底的失望,韶宁确认了虞偃内心和表面看起来不一样的事实。 她具体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平时看着他正直又单纯。 如今再看,总觉得他有点茶茶的。 “那个,”她松开拉住他手臂的手,低头盯着脚尖,“你也可以留下来,昨夜的事情我们还没说完。” 他瞳孔微缩,“师尊现在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样看,还是自己赢了,如果师尊当着他确认关系的话。 韶宁犹豫不决,“再等等可以吗?” 好吧,他们还没分出胜负。 但这个答案说明离胜利只差分毫。 他点头,瞳孔中笑意点点,“好,那我不走,等师尊从阎浮提回来给我一个答复。” 第214章 阎浮提·初窥乾坤 往后几天,韶宁难得过得平淡。 鸡飞狗跳的明光宫终于安宁下来,涂钦汀忙于长赢大选,没时间管她。 而她在去阎浮提之前收到了许多法宝符咒。 白玉京众人、魏枕玉或者执夷都送来了些防身的东西,温赐帮她挑挑拣拣,干脆全部分类后装进乾坤袋。 她带了满身装备,出门前敲敲惊鹜的房门,没人。 转身时脚下踹着团什么东西,她低头,顺着它滚动的轨迹一瞧。 韶宁沉默。 由于她先前说让他不要变成松狮犬,他就没有变成狗。 她收回脚,不小心被踹到五米开外的灰色垂耳兔在地上打了个滚。 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她的方向跳过来。 灰兔子毛色不纯,它约莫成年男子拳头大小,跳到她脚边。 惊鹜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种软软糯的兔子,垂耳兔用大耳朵挡住脸,不好意思抬起头。 韶宁拎着它后颈,把灰兔子提在眼前。 和它黑豆豆般的眼睛对视,她觉得自己和惊鹜之间实实在在有代沟,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他喜欢,就由他去吧。 闷声不响一会后,她道:“我要去阎浮提,你别到处挑事。” 说完,韶宁把兔子放到窗边,抬步往外走。 听见有声响,她回头,兔子从后蹦跶着跟来。 韶宁没管它,等她和江迢遥相见时,兔子仍旧跟在后头。 她与江迢遥共骑一匹灵马,踏空而行。此时韶宁再往后看,兔子不见了。 她想它应该是半路跑了。等下马后双脚踏在土地上,韶宁抬眼才发现灰兔子在目的地等他们。 江迢遥挑眉,“你弟弟?” 他觉得有点奇怪,看起来不像正常的姐弟相处。 她百般无奈地应了‘是’,拎起兔子放在肩头,“你能进去吗?” 它点头。 外挂不捡白不捡,韶宁也就把它带上了。 阎浮提坐落于妖域,黄沙漫天,眼底一望无际的荒漠。 而一百一十城如若海市蜃楼,只有在特定时间与地点才会出现。 他们到得不算早,已经有很多修士在这里等着了。 韶宁眼波流转,在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人。 洛韫珠依旧穿的是一身杏黄,不过换作了劲装。 她的本命武器恶客鞭收回细刺,缠在细腰间,衬得她精明干练。 见到韶宁,她轻点下颌,欲说话,身后轰隆一声响。 洛韫珠回头,黄沙落入眼中的滋味不好受。 等她再睁开眼,抹去眼角被刺激出的浅浅泪痕,见一道城墙兀立于眼前。 隔着黄沙,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 勉强能看见高矮不一的城楼错落分布,衰败残垣泛着死气,层层叠在一起。 城墙中开出一道门,上头贴着符咒多如牛毛,厚重不堪数。它们自门上飞下,其中一张落到洛韫珠手中。 她攥紧符咒,斜眼望过去时,韶宁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飞身入城前,她对韶宁道:“这次我和帝姬,是不留情面的竞争关系。” 阎浮提一百一十城,难度随城池的深入加深,目前所有人都是到前二十层即止。 它虽是试炼场所,里头也有不少资源。 每一层的资源都是有限的,而前二十层已有很多修士来过,所以法器珠宝等死物一般都被前人拿走了。 而吸引他们的是会随时间刷新的草药,但是草药生长的时间不短,其中少不了修士间的争夺之战。 “若遇见帝姬不会手下留情,我不会,希望帝姬也会使出全力。” “好。” 见洛韫珠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内,韶宁摸摸肩上的兔子,还真有一张符咒飞到了兔子爪子里。 符咒是通行证,每通过一座城,就会出现两扇城门。 一扇是通往下一座城,另一扇门则是出城。 阎浮提可不比明光宫大比的秘境,若在城中死了,乾坤袋的宝物只会被同行抢劫一空,就连尸首都会成为妖兽的大餐。 她不知道惊鹜用的是什么方法蒙骗过阎浮提的守则。 转念一想,修真界很多各种规则本来就约束不了魔族,加上他沉睡了多年,真实年纪并没有超过两百岁。 有了一堆外挂,韶宁干劲满满。 她见江迢遥懒散地靠在城墙边,“怎么不急着进去?” 他摆摆手,“阎浮提中的妖怪本事多得很,又专攻诡异幻化之术。前几城就算简单,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让他们先打吧。” 韶宁原以为只需要多等几个时辰,没想到一等就是十日。 期间陆陆续续有修士出来,绝大部分都负了伤。 有部分人痛哭流涕,在黄沙里为逝去的同伴倒了一杯酒。 一般到阎浮提开城门的时候,妖域一些做小本生意的妖就会来此扎营卖货。 他们的法力不高,但本领可不小。 韶宁亲眼见一只妖拿出一个拇指大的木雕房子,落地变为正常客栈大小。 他伸手,请韶宁和江迢遥入住。 见着这些小妖们稀奇古怪的本领,韶宁也能想到阎浮提中的妖怪何等难缠。 她订了两间房,在灰兔子眼巴巴地盼望中把它丢到一间空房内,自己和江迢遥住一块儿。 江迢遥美美地黏在她身上,“妻主和小舅子吵架啦?” 韶宁伸手推推他,推不开,“不算,只是他有点叛逆。” 他对这位前世的敌人了解很少,没想到对方还有喜欢变成小动物的癖好。 江迢遥面对韶宁欲言又止,有妻主在,他压根不敢说小舅子的坏话,只含蓄道:“他的癖好,有点特别。” 她赞同,何止特别。 简直大逆不道目中无人。 “你喜欢兔子吗?”江迢遥问,她身边都是些毛茸茸的东西,只有长鱼氏浑身光秃秃的没人爱。 韶宁知道他在胡思乱想,随口一答:“不喜欢,我只喜欢你的真身,行不行?” 两个人在房里说悄悄话,灰兔子从房门缝里钻出来,跳到韶宁房门前。 它变回人形,惊鹜抬手想敲门,听着里头声音后,他抬起的手放下,变回兔子复而跳了回去。 第166节 ...... 风势渐大,卷得弥天黄沙,让人睁不开眼。 等天色大亮,韶宁踏出房门时眸光微动,看向抱剑站在房门旁的惊鹜。“不变成稀奇古怪的动物啦?” 额前垂下的碎发遮挡住他表情,惊鹜为自己无厘头的行为找不到缘由,莫名其妙地说:“我不喜欢兔子。” 韶宁瞧了他一眼,实在猜不透他的内心所想。 此刻阎浮提中的修士所剩无几,三人走到第一城门前。 符咒启动,沉重闷响被黄沙捂着,声音往外扩散。 涉过粗粒黄沙,韶宁放下掩面的手,眼前街巷空旷,低阶妖兽的尸体随意散落,甜丝丝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刺入鼻翼。 阎浮提每座城池的构成元素都是不固定的,此处所指元素包括天气、妖兽种类、时辰,甚至是城池的布局。 通俗的来说,它就是一个随机性极大的副本。 除了匹配到的小怪等级差不多,其他因素都无法被人为把控。 和大型考试中,学生在题库抽题是一个道理。 为了顺利让自己的弟子在阎浮提中取得好成绩,各宗针对题库做出了较为完善的攻略。 但仅止于前二十层,因为后面太强,超纲了。 宗门建议弟子直接放弃,见好就收,不然赔了一条命,得不偿失。 三人从第一层到二十层一路畅通无阻,说明今年这批修士的实力尚可,有人一路杀到了二十一层,突破了往年记录。 韶宁目光掠过地面上血色曼陀罗,是洛韫珠的恶客鞭留下的痕迹。 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之前在外头一直没见着洛韫珠出来。 韶宁有点担忧,她去问承平宗同门,他们都说不知道。 再看这些痕迹,洛韫珠应该是闯入了二十一层及以后。 以韶宁对她的了解,洛韫珠做事谨慎小心,若把握不够,是绝不会进入下一座城池的。 韶宁收回眼,将手中符咒贴在城门上。 城门缓缓开启,第二十一层空荡荡。 第215章 阎浮提·贪 直到第二十三城,韶宁才遇见几只妖兽。 惊鹜对杀怪不感兴趣,大部分时候都是江迢遥在跑上跑下地杀妖,韶宁和弟弟坐在城墙上嗑瓜子。 她递给了惊鹜一把,“小兔纸要嗑瓜子吗?” 知道他会变成兔子后,惊鹜极具侵略性的俊面在她眼中毫无杀伤力。 面对韶宁揶揄的目光,他不开心地别过脸,不吃。 韶宁目光回到江迢遥身上,按照原剧情,他进入阎浮提之前获得了新的金手指。 大抵和杀妖取丹一个道理,能将它们的内丹化为己用。 越往里走,妖兽越多。说明这一城还没有被击破,洛韫珠仍被困在城中。 韶宁祭出太释玉,和江迢遥一并,加快破城的步伐。 第二十三城是黑夜,江迢遥身侧飘着一颗星珠,照亮一小片地方。 空气中甜腻的香味若隐若现,他步伐放缓,拉住韶宁的手臂,让她停步。 江迢遥蹲下身子,指腹划过地面的痕迹。 此处地面是渗透紫黑色血液的石板,石板上添了几道新鲜的血液,上面留着条状物划过的痕迹。 不是洛韫珠的恶客鞭。 江迢遥指尖点地,感受到痕迹中无任何灵力残留,心里头有了答案。“第二十三城最强大的妖怪是鬼藤。” 见韶宁不解,他解释:“鬼藤和合欢宗钟爱的情人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情人盅活得越久,就有更大的机会去炼化灵气。” 吸收灵力后它们的身体会无限生长,从傍树而生的草化为有初级神识的藤蔓。 韶宁沉思,她在千里雾遇见的藤蔓就具有初级神识,而阎浮提中的鬼藤似乎更强一些。 “修炼千年以上,具有高级神识者为鬼藤,鬼藤相较普通情人盅,它对灵力愈加敏感。” 江迢遥指尖掐了一丝灵力,一根绿色藤蔓从黑色中破空飞来。 在即将打到他之前,韶宁手中的一笼火飞身扑向它,藤蔓猛地往后缩。 “鬼藤能吸收敌人的灵力,化为己用。”他话音一转,“不过,它怕火。不怕一般的火,只怕最上品灵火。” 韶宁垂头看向掌心的火,她举目四望,“可是现在我们去哪里找它呢?” 想必洛韫珠在它手中,救人之事刻不容缓。 江迢遥:“简单,需要一个诱饵。” 韶宁不能做诱饵,惊鹜不用灵力,也不行。 “记得要捂好口鼻,别被它的花香迷乱了心智。” 江迢遥空中结印,一道灵力组成的保护罩笼罩全身。 韶宁见状收了手心的火。 叮叮当当的声音由远及近,鬼藤自四面八方腾空出现,上头挂着铃铛似的花朵。 她捂着口鼻再抬眼,眼前哪有江迢遥的影子? 空中飘着一道浅白色的咒文,是刚才江迢遥留下的记号。 韶宁和惊鹜按着记号,一路往鬼藤的方向走。 直到惊鹜拉住了韶宁的胳膊,她低头,借着星珠的光,瞧见脚下是一截粗壮的藤蔓。 它静静地盘踞在大树根部,人畜无害地样子很容易让修士掉以轻心。 黑夜无月,仅凭借几颗星珠的光芒瞧不清全貌。 韶宁从乾坤袋中抓出一把星珠,朝空中一抛,——它们迅速飞散开,照亮眼前景象。 眼前是棵参天巨树,它的树枝早已干枯。 巨树干瘪,死亡枯寂。而其上缠绕的鬼藤花蕊妖娆,生机盎然。 各色的花朵挂在鬼藤上,粉白红蓝皆有。墨绿色的鬼藤紧密的盘踞在树干上,想必这棵树的生命力就是被它吸走的。 再细看,藤蔓四处吊着如蝉蛹般绿茧子,太高看不清是什么。 惊鹜抬手切了一道刀刃飞去,一个茧子落地。 是一具被吸干了生命的干尸,他口中含着一朵情人盅,开得正艳。 韶宁一手捂着口鼻,用灵力查看这具尸首,发现他的内里骨肉全是细密生长的藤蔓,连他的魂魄都作了花朵的养料。 “第二十三城,不应该有这么强的存在。”他拔出腰间杀人剑,琢磨着从哪里下手。 韶宁神识四散,寻到了几个尚有气息的修士,其中便包括江迢遥和洛韫珠。 江迢遥在灵力罩里活蹦乱跳的,洛韫珠双目紧阖,已然晕死过去。 韶宁用灵火吓退部分藤蔓,救下几人。 藤蔓突然遇见威胁,它们蠢蠢欲动,时刻准备攻击几人。 江迢遥落地,他前世也遇见这棵鬼藤,花费了不少时间才过。 他看向韶宁和惊鹜,这次靠他俩过去会快很多。 惊鹜提着剑缓步走向鬼藤,它似乎感受到了对方修为的恐怖,摇晃的藤蔓瑟瑟缩缩地往后退。 它们退到树根窝成一团,惊鹜手中玉剑剑尖点在地面,一言不发。 韶宁伸出二指分开洛韫珠柔软的唇瓣,取出一颗小巧的种子。 这是鬼藤种在修士身上的情人盅,等它发芽之时,情人盅就会将他们都血肉以及灵魂作为养料。 好在来得及时,她松了一口气。 韶宁蹲下身为洛韫珠和其他修士喂下灵丹,察觉到他们生命体征趋于正常,方放下一颗心。 大地猛地剧烈震动,韶宁的星珠皆吓得飞了回来,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 借着微弱的光,她感受到大树轰然倒下。 惊鹜提着剑向这边走,而他身侧的藤蔓抽搐收缩,最终被魔气抽走力量,干巴巴地趴在地面。 他捡起一截树根,上头突兀的挂着一朵粉白情人盅。 这是它残存的神识,说是神识,惊鹜却完全感知不到它的意识波动。 他很难形容这股神识带给他的感觉,它似乎......一直都在发出有关‘饥饿’的讯号。 很饿,想要更多。 惊鹜收回探查它的魔气。鬼藤已经死了,这股神识的花朵如同粉末,一吹就散了。 惊鹜垂眸,手背上出现一朵粉白色花朵。 韶宁没看见情人盅的印记,问:“鬼藤的神识呢?” “散了。”他收回眼,甩甩手,它还在。 真是又狠又快。韶宁张张嘴,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江迢遥闻此言欲言又止,最终只拍手夸了一句,“不愧是魔神。” 惊鹜对他没有好脸色,冷着脸走到韶宁身侧。 江迢遥冲韶宁疑惑地眨眨眼,怎么感觉被讨厌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跟之前在深渊被魏枕玉若有若无地排斥有得一拼。 第167节 他郁闷地照看伤员,如果不和小舅子打好关系,以后白玉京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韶宁没急着去下一座城,她等其中大部分修士醒过来后,再准备离开。 洛韫珠早早地醒了,她见好就收,不打算再去下一座城。 “没想到被帝姬救了一命。” 大部分修士遇见这种情况,等杀了鬼藤后估计刀刃就对准了同类。 原因很简单,她和其他人一路杀到了二十三城,肯定从中拿走了不少好东西。 “我乾坤袋中有不少宝物,帝姬要吗?” 韶宁摇摇头,她见洛韫珠面色发白,只关心对方身子怎么样。 洛韫珠起身,她的目光先放在韶宁在乾坤袋翻翻找找的动作,又移到她拿出来的伤药。 韶宁埋头找出好几样疗伤的药,一股脑塞给她。 洛韫珠避开她关心的目光,双指掐在手腕处。她被鬼藤抓住了几个时辰,早早地没了呼吸,心跳趋于停滞。 若不是早把自己神魂封印在体内,或者韶宁晚来一步,她的神魂已经被伤到了。 手腕脉搏反应出她消失的心跳再次出现,逐渐加快,久久不能平静。 朱红的唇瓣张张合合,洛韫珠想说什么,最终仅仅抿唇一笑。 韶宁怎么一点竞争感都没有?看得她真替她着急。 在阎浮提中,被救下的人反杀的概率很大。 要不是韶宁身边有两尊煞神,她都有点担心韶宁了。 不过有他们在,更应该担心才是。 真是,莫名的叫人厌恶。 洛韫珠拧紧秀眉,听见韶宁道: “就当还你上次的雪中送炭。不过也不完全是我,”韶宁指指旁边两个人,“其实他们两个的功劳不可或缺。” 最后一句话左耳进右耳出,洛韫珠自动忽略她身边两个人,她走前给韶宁塞了个平安符,“帝姬一路平安。” 走前她的小指勾着韶宁的小指,松开前道:“救命之恩无以回报,等帝姬平安归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她的话语卡在关键处,洛韫珠想了想,没说出后半句,只是弯着唇对韶宁笑了笑。 一旁围观的江迢遥眉心一跳。 不是? 这人怎么回事? 惊鹜收拾好鬼藤的残骸,回头就见到这一幕。他没什么感想,觉得韶宁人缘真好。 到处都有她的朋友。 而他只有她一个。 他摩挲着手背情人盅,瞳孔中碎琉璃灿灿烨烁。 第216章 阎浮提·嗔 后面几十城大多靠强攻,一路无阻。 江迢遥走在前头,“按照修为强弱来说,鬼藤不应该出现在第二十三城。” 前世他被这只妖逼入绝境,断了来路,不得不一路杀出一百一十城。 韶宁走在他身侧,“阎浮提有异?” “不好说。” 他们来到第七十三城,这一座明显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它是一栋环形建筑物,颜色灰白,约摸百米高。 江迢遥继续道:“阎浮提一百一十城并非完全隔绝,它有可能是被其他妖怪影响,实力大增。” “也可能是同谋,几只妖怪隔城布阵不是不可能。可惜每次阎浮提妖怪的排列都有所不同,我上一次并没有遇见它的同谋。” 惊鹜听见此话,始终一语未发。 幽幽目光落在并肩而行的韶宁和江迢遥身上,江迢遥忽然回头,将他的情态尽收眼底。 被小舅子剜了一眼的江迢遥收回眼,拉过韶宁的手十指相扣。 他还不能确定心中所想,总之一定得把韶宁看好。 他们到了建筑物内,在走廊边上小心行走。被韶宁踢飞的石子咕噜咕噜往前滚,滚出几米远后落入深谷,空旷回响。 她的手搭在栏杆上,伸长脖子往下看,这一城要斩杀的妖怪就被困住楼中心。 是一尊白瓷观音像,像身巨大。 数道粗壮铁链锈迹斑斑,它们一端镶嵌在楼层中,另一端锁着观音四肢。 观音像上积了层层灰尘,面覆白布,手中掐着玉净瓶。 纵观四方,唯有玉净瓶中插着的一只纤弱杨柳枝和刚折下的一样新鲜,绿莹莹的带着露珠。 “阎浮提中都是恶人,怎么会有观音?”韶宁想起云烟镇所见,小镜妖幻化的观音是恶人,它也面覆白布,问:“白布覆面是何意?” 江迢遥:“一是神明面容不可窥视,二是似妖非鬼,神像里藏的不是神明,而是糊弄人的妖孽。” 话音刚落,玉净瓶中杨柳枝绿光森森,青意飘浮在空中,落到困住观音的锁链上。 青意融入链身,先是划拉刺耳一声响,锁链碰撞的声音响彻整栋楼。 脚下地震山摇,江迢遥桃花眸一眯,当即揽住韶宁的腰,带她从窗口飞下。 惊鹜慢了一拍,再回神时他们二人已然落地。 身后锁链脆响,寸寸断裂。脚下高楼,即将崩塌。 这几日他胸腔时时刻刻闷着一口气,惊鹜嘁了一声,在楼塌之前跳窗下楼。 韶宁双脚落地,她回头,眼前硝烟弥天,大楼倒塌的轰隆声埋下尘土。 她喉咙发干,被一个人扣着手腕拉到他身后。 一旁的江迢遥挑眉,看向空空的掌心。 惊鹜把韶宁拉到身后,他似乎满腔心思都扑在眼前观音神像上,迟缓了两秒才松开她的手腕。 韶宁瞥见他手背粉白色花朵,发问之前尘烟消退。 光亮洒在观音神像上,它身高百尺,垂眸看向地面若蝼蚁的三人。 观音覆面的白布已经消失,它是女相。只是眼眸泛着赤红,瞳孔间尽是杀戮之意,毫无慈悲之相。 “既已堕入空门,何故学那痴儿犯戒!” 它的声音难辨男女,观音双指掐着玉净瓶中杨柳枝,抬手横扫,狂风骤雨飒飒降下。 韶宁捏诀格挡的空余,与江迢遥眼神交换。什么堕入空门?什么犯戒? “净空,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留不得你!” 观音见他们抵挡住风雨,洒下的雨滴子定格在空中,转而化为冰刃,冲韶宁面门而来。 它抬手,巨大的手掌遮天蔽日,将要落下时一柄长枪穿透了掌心。 江迢遥手中银枪穿刺抽出,而一道由它幻化的巨大法象穿透观音手掌。 自银枪穿过之处,道道灵力炸开,裂痕顺着它手臂迅速攀爬。 须臾,观音整条手臂布满裂痕,瓷块零零碎碎往下坠落。 在江迢遥的灵力即将从手臂攀上肩头时,观音自断一臂。被废掉的手臂摔到地面,四分五裂。 观音眸中赤红愈深,它举起手中玉净瓶,向下倾倒。“孽障!你已执念成魔......” 不男不女的声音寂灭,一道魔气凝结成的巨大刀刃自上从下劈下,将百尺观音生生劈为两半。 神像被强大魔气碾成粉末,其中一个金色光点自其中飞出。惊鹜摊开手,它落到他掌心,“它的神识,很微弱。” 韶宁接过,注入一丝灵力探查一番,“好奇怪,说是神识,更像去一团怨气的结合体,除了强烈的憎恨情绪,什么都感知不到。” 她想再次探查,神识已经自动飞到了惊鹜掌心消散,他手背的情人盅颜色更深。 “就是它了。”一旁的江迢遥莫名发话,他抬手接住观音手中玉净瓶。 此刻的玉净瓶已然化为了正常大小,一只手拿起来轻轻松松。 他将玉净瓶给韶宁,指了指里头杨柳枝,“它应该就是那鬼藤的同伙,这杨柳枝是养灵的好东西,难怪鬼藤法力高涨。” 江迢遥的神识搜刮了一圈第七十三层,“也就这杨柳枝是好东西,能养魂。” 韶宁拿着玉净瓶把玩,她双指掐着杨柳枝拿出来。千里雾的藤蔓长了这么多年,才养出花容与半具尸真。 有了这杨柳枝,给她养魂容易得多。 正想着,她余光瞥见玉净瓶瓶底镌刻着一朵粉白色情人盅。 她看向惊鹜,“你手上的情人盅怎么回事?” 江迢遥闻言回眸,一并看了过来。“没想到魔神也会中招,我只知道有了这朵花的印记,就出不去了,除非破了所有的城。” 江迢遥前世杀死鬼藤后出现这朵情人盅,他即使想在通关时选择离开阎浮提也不行,如同遭遇了鬼打墙,开门出去后又回到第二十三城起点。 更糟糕的是,其中鬼藤满血复活,他只能提枪再杀一次。 如此反复,江迢遥不得不选择继续前往第二十四城,直到杀到第一百一十城,情人盅的印记才消失。 惊鹜并没有过多感想,本来也没打算提前出去。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停留在韶宁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68节 第217章 阎浮提·痴 “还有其他影响吗?”韶宁不放心,问。 江迢遥摇摇头,“不知道,毕竟前世我连观音的面都没碰上。” 他仔细琢磨,依据它方才口中所唤姓名......“说不定还有第三个同伙存在。” 韶宁眼皮子跳,他们运气这么差的?连续三次匹配到同一批怪物,多小的概率。 “那你觉得,它们的第三个同谋在哪一城?” 江迢遥想了想,肯定道:“最后一城,我的情人盅在最后一城消失,当时还未有破城。” “想必这朵情人盅对最后一城的某只妖怪来说必有大作用。” 而最后一城只有两只妖,随机匹配。 一只是烛龙残魂,它修炼多年,已经有了新的肉体。特点是修为高,攻击性强,但比不上原本的烛龙,它没什么诡异之术。 按照他们这一组的实力,遇见烛龙是最优解。 而另一只,名为生傀。 传说她是一只拖着棺材的女精怪,修为很低,其他一概不知。 既然修为低,却又在阎浮提中被安排到了最难的一城,是唯二最强的boss之一,想必定有过人之处。 想起前世,江迢遥又道:“据我所知,前世所杀鬼藤的神识异常,它贪得无厌、所求无度,只想吃更多的修士填饱肚子。” 说完,他轻飘飘看了眼惊鹜,“依据方才的观音神识,它表现为强烈的憎恶。那鬼藤则为‘贪’,观音为‘嗔’。最后一个,则对应‘痴’了。” 三人一路向前,江迢遥和韶宁身上挂了彩,惊鹜倒是轻轻松松。 他目光瞥向韶宁,她正和江迢遥勾肩搭背的,攒头说话。 她修为低,不会逞强,但遇见修为低的小妖会上去拼一把。 他拦不住,江迢遥没有拦的心思,还会把一些妖打个半死留给她。 惊鹜不知道那些妖怪看他们秀恩爱会怎么想,反正他感觉到不开心。 不仅看他们并肩作战、默契十足不开心,连看她冲江迢遥笑一笑,都觉得心里头长了个疙瘩。 他垂眸看向手背情人盅,这朵花有问题,会在无意中影响他的情绪。 是‘贪’么? 那方才他杀了观音,则又染上了‘嗔’。 ...... 再一座城被攻破,看向韶宁努力搜刮金银珠宝的行为,惊鹜对那些财物没有什么特别触动。 感觉这朵花放大了他的贪欲,但对其他东西无效。 只想要人。 他盯着韶宁,她怀里满满当当,挑了个大珍珠链子套在他脖颈。 “真俊。” 她笑嘻嘻地把其他东西全部收进乾坤袋,连高阶妖兽都兽骨也没有放过。 “你要它们做什么?” 韶宁解释:“兽骨是炼丹好材料,我拿回去分一点给明光宫和虞偃,其他全是我的,嘿嘿。” “哦。”他摘下脖颈间珍珠项链,终于舍得把粘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 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弥漫在心头,真想除掉所有人。 如果她身边只有自己就好了。 他心里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带着她逃离一切,逃离尘世喧嚣,抛弃尘规戒律,就连魔族的死活也无所谓。 下一刻,他指尖掐在手腕命脉,冷然眼眸看向手背情人盅。 这不是他的情绪。鬼藤背后果然有操控的第三人。 “怎么了?”韶宁被他的动作吓一跳,问。 “这朵花有问题。”瞥见她眼中的担忧,他不自在地摩挲着情人盅,“不用担心。” 韶宁不放心,快步去找前方清理道路的江迢遥。他闻言,道:“前世,它对我的影响几乎没有。” 也不完全是。 那个时候他杀死鬼藤,踩过干枯枝丫走向下一道城池。 多日前就有的念头再次萌发,他很想见在异世的韶宁。 思念喧闹,众口嚣嚣。 想带她去十里桃林,或者是院子里百年流芳的树木。然后跳入永夜满星的海,去到万万米之下,回到他娘亲念念不忘的故乡。 不能见到她,他只能报复到拦路妖兽身上,一路杀穿阎浮提。 江迢遥回想起这些心绪平静,因为在今生他恢复记忆之前,他们就已经圆满了前世的遗憾。 就算现在他的手背再次出现情人盅的印记,对他的影响估计也不大。 江迢遥细想,它应该会放大人类的某种欲望。 他最想要的只有韶宁,而如今他们二人已经情投意合,花是否存在不会影响他。 江迢遥的目光落到惊鹜身上,倏尔眉头微蹙。 这小舅子,究竟想要什么? “马上就到最后一座城,希望魔神不要被一朵花迷惑了心智。” 江迢遥拉着韶宁往前走,她回头冲呆站在原地的惊鹜招招手,“跟上呀。” 一起攻破了将近一百座城,惊鹜算是将功补过。韶宁让自己不去回想他做过的错事,对他也亲近些。 看见江迢遥为她亲昵擦过脸侧血污,惊鹜一手按捺着腰间剑,抬步跟上。 ...... 后头几城虽然费了些心力,但总体算得上轻松。 “芜湖~”韶宁展开双臂,兴致冲冲跑到最后一城的城门前。 她双手合十,祈求能抽到烛龙,而不是传言中的生傀。 “拉紧我的手。”江迢遥与她十指相扣,他将手中符咒贴上城门。 厚重的石门沉寂片刻,缓缓开启。 门后火光大盛,江迢遥舒缓心神,是烛龙。 他转头去看韶宁,身旁一空。 江迢遥温和的眉眼一刹那冷下来,他抬起空荡荡的手掌,面色冷静到极致。 韶宁和惊鹜不见了踪影。 他拎着银枪,踏入第一百一十城,抬眸直视遮空蔽日、身形巨大的烛龙。 它由一缕残魂虚影修炼出了肉体,蛇身人脸,全身通红,双目呼出的气息犹如滚滚热浪。 银枪直指烛龙,江迢遥逆着热浪走到它身前。嗓音裹着数九寒霜,他问:“她在何处?” 烛龙未语,江迢遥纵目远眺,它身后没有光耀明亮的烛龙之目。 前世,烛龙之目就在城墙之上,是阎浮提守护者送给强者的最珍贵宝珠。 他不多费口舌,银枪扫尘,避开烛龙吐出的火焰杀出一条道路。 烛龙修为将近九阶,所会的术法无穷无尽,稍不注意就会亡身于其口中。 但今生他遇见的烛龙术法单一,徒有修为,身形笨拙。 江迢遥瞧准术法的破绽,长枪熟练地调头,银白色枪身刺入烛龙心脏。 他抽出长枪,枪身挂着血肉,勉强能看出一点浅绿色的枝叶。 江迢遥仰头,见倒地的烛龙再次起身,心脏处被捅破一个篓子,能瞧见它身体内血肉。 血淋淋的心脏里开出一朵花。 情人盅。 他眼前的不是烛龙。 “生傀。”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迢遥闻声回头,一位女子步履缓慢,她身后拖着一口漆黑棺材,向他走来。 江迢遥眸色不变,眼前人是个尼姑。 她身着麻纱布所制的海青,面容清秀,额头有道狰狞疤痕,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八。 生傀身后拖着的棺材笨重,时而发出碰撞的怪声,似里头人在用身体撞棺材。 江迢遥想到之前观音言语,将来龙去脉想了个通透,“你是净空,也就是传言中的生人鬼,生傀。” 生傀没有回应他的话,她一摊手,一道细长藤蔓甩向烛龙身后,那看起来像是城墙和天组成的地方。 藤蔓甩在橘红色的天空之上,它好像撞了什么,被反弹回来。 “你要寻的人在这堵墙之后。”她坐在了烛龙身边,一手掐着情人盅,一手抚摸着漆黑的棺材。 “他们能不能破阵,我不知道。” 江迢遥面无表情,“杀了你,一试便知。” 银枪贯穿生傀身体,她神色未变,身形骤然消散,转而在棺材另一边凝聚出具体轮廓。 “我不是净空,只是她的一股执念。”她藏在宽袖下的手干枯瘦削,指甲细长发青,她拍拍棺材,“安静些。” 面对江迢遥疑惑的目光,她启唇解释,“这是净空的爱人,他负了她,我就把他关起来了。” 生傀爱不释手地摸着棺材,“他还活着,一直被困在棺材中,要死不成,也不能活。” “所以在阎浮提落寞之前,城里的行刑官戏称我们为生人鬼。” 第169节 “棺材里装着生人。而我似人非鬼,是傀。” 她笑,“如果你的同伴不能破阵,他们也会成为生傀的一部分血肉,直到魂飞魄散。正好,我缺一副实用的肉体。” 第218章 阎浮提·合阴阳 江迢遥抬眸,远远望向那道透明的墙壁。 他提枪迎战烛龙,此时的烛龙实力相较之前稍长,拙劣地学着他的术法。 江迢遥眯着眼,这只烛龙越战越强,不能与它久耗。 手中长枪横扫,他侧身避开烛龙的攻击,飞至透明墙前。 墙后空旷,是发黄褪色的城墙残垣,以及一扇紧阖的城门,除此之外,只有漫天黄沙以及亮白刺眼的天。 他抬步,身前被一股无形气流阻挡,无法出去。 江迢遥再回头看向生傀,一道致命术法打向她,她不闪躲,任由术法穿透身体。 生傀的身体如同一雾气,几次分散再合拢。 他对她的攻击,毫无作用。 诡异的烛龙以及无法被杀死的生傀,他心下琢磨,明白了个七八。 想必这是一个高深的阵法,阵中的人或物,皆由布阵人生傀一手操控。 但凡是阵法必有阵眼。 江迢遥上上下下跑了几圈,把半座城都搜寻了几遍,依旧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被杀了几十次的生傀并无痛感,直到他把枪尖指向生傀坐着的棺材时,她才微微抬眸,仅是一笑。 棺材内的男人似乎发觉杀意向自己靠近,躲在棺材里吓得支支吾吾,语不成调。 江迢遥目光掠过烛龙,再是声称由执念所化的生傀,最后再是棺材。 之前生傀说,棺材里的是活人。 他提枪,步步逼近棺材。“竟是耗心耗力的阴阳阵。” 此阵分为两境,一阴一阳,阳境为真,阴境为虚。 韶宁所在为阴境,他所在为阳境。 而阵中的每个人都根据其真实情况,被赋予了阴或阳的属性。 譬如江迢遥和棺材中人是生人,对应阳。而烛龙与生傀为幻象或执念,是虚物,则对应阴。 只有同属性的二者才能互相残杀,阳者杀阳,阴者杀阴。 阴阳互不干涉,阳无法杀死阴,阴也对阳无可奈何。 他垂眸,看向被烛龙抓伤的手臂。 须臾间,江迢遥推翻了初入阵的猜想。 烛龙虽然只有一缕残魂,但在阎浮提中修炼出了新的肉体,若进了阵法,应为阳。他眼前烛龙不是幻象,就是烛龙本尊,只是是被生傀操控,拉入了阵中的傀儡。 因此,烛龙能伤到他。 “难怪此城被一分为二,原来是最后两个守城者都出动了。” 若没有出现变数,他们进入第一百一十城会出现两个局面,一是遇见烛龙,二是遇见生傀。 理论上讲,这两个局面是排斥关系,是二选一的单选题。 但生傀操作阴阳阵,将单选题变成了可同时存续的多选题。 在阵法作用下,第一百一十座城池被一分为二,阴阳两境。 她将再选项a烛龙放入阳境,选项b自己放入阴境,以达到二者同时出现的目的。 江迢遥所在的阳境的阵眼是烛龙残魂,但它现已身死,成为生傀的傀儡。 生傀不死,烛龙不死。只要烛龙不死,他就无法破城。 而韶宁对应生傀本应存在的阴境,如果她不杀死阵眼生傀,就无法破城。 所以生傀必须死。 但问题是,为阳属性的他无法杀死生傀。 而韶宁在阵中也为阳,她也无法杀死生傀。 江迢遥沉着眸色,懂了生傀置他们于死地的法子。 阴境可由生傀随意操控,甚至是加速时间流逝。韶宁在阴境待久了,生人之气逐渐被侵蚀,魂飞魄散是注定结局。 而他困在阳境,迟早会被烛龙杀死。 “阵法中的弯弯绕绕,你能想明白,也算死得不糊涂。” 生傀抬手,操控烛龙再次起身。 处于绝境的江迢遥极为冷静,他抬臂生生挡下烛龙攻击,长枪向棺材贯来。 韶宁身边还有惊鹜,他是魔族,不一定受此阵制约。 不管有没有其它法子,他定要搏一把。 “你杀了他,对我无用。反正又不是我的意中人......” 生傀嘲笑他的垂死挣扎,不过一刹那,她话音卡住喉咙,喉咙里冒出恶臭血腥的气息。 她后知后觉地听见利刃刺破身体的闷声。 生傀低头,见一把尖刀穿透心脏。明晃晃的刀刃映着日光,刺得她目眦欲裂,声音尖锐。 “——净空,你敢杀我!” 身后烛龙轰然倒下,江迢遥止住刺向棺材的枪刃。 他抬头,那道透明墙从生傀身后之处开始,先是小范围的分裂破碎,而后越来越大,直至整面墙碎掉。 墙后是青山绿水,山腰坐落着一座尼姑庵。高大参天的槐树郁郁葱葱,其下围簇着团团情人盅,花开得小朵,风过来时能听见悦耳的铃铛声。 生傀身死,情人盅一瞬间枯萎,花苞泛黄,紧缩为一团。 在满目绿林清溪间,而握着刀刃的,是和生傀面容一模一样的小尼姑。 阴者杀阴,这个尼姑不是活人,没有实体。 江迢遥先是一怔,再是眼睛发亮。 他看向从尼姑庵里出来的韶宁和惊鹜,她被惊鹜背着,身披海青,正捂着光秃秃的头狠狠哭泣。 韶宁一边哭,一手摸上惊鹜的脑袋,也是光秃秃的,心里好过了一点。 小尼姑抽出手中短刃,无奈向她再次解释,“出了阵法,姑娘就会回到之前的样子。” 韶宁:“qaq,真的吗?” “真的。” 江迢遥见他们没事,他收回眼,提枪走向烛龙。 烛龙脱离了生傀的控制,摇摇晃晃地起身,猝不及防被江迢遥一枪穿心。 阴阳阵两个阵眼已破,韶宁所在阴境的青山绿水如画入水中,迅速褪色,露出城池本来的模样。 “我的执念,应当由我亲手杀死。”净空看向生傀旁边的棺材,“若几位不计前嫌,可否把他放了,一并带出阎浮提?” 江迢遥枪尖挑开棺材盖,里头一清秀和尚,衣着和惊鹜一模一样。他双鬓霜白,已然神志不清,双目被久违的日光刺得发痛。 江迢遥没问韶宁在阴境中的经历,“他被强行续命,出了阎浮提也活不了几日。” 净空捻着手上佛珠,“早早入了轮回,也好。” “其他的因与果,就由这两位小友向公子解释吧。” 第219章 阎浮提·情人盅 阵法已破,城门大开,净空叹了一声,她蹲下身抱着生傀,目送四人离开。 依偎的身影被隐没在黄沙中,二者融为一体,化为一缕烟飘走。 韶宁长出长发,衣着也换回了之前的模样。她回头瞧上一眼。“不知道净空还能不能去投胎。” 江迢遥道:“看样子,她被困在阎浮提已久,久到放任自己的执念为非作歹,这缕魂魄已是强弩之末。” 韶宁依旧被惊鹜背着,她伸手抓抓他的头发,有点欣慰又有点伤感。 她初入阵法时,灵魂被洗脑,只知道自己是个从小在尼姑庵长大的姑娘。 彼时的韶宁摸着短短的头发,满心都是伤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伤感。 师太说她情根未净,终将为情所困,何时斩断了尘缘,何时断去最后一截头发。 韶宁对泉自照,她才不想剃去这最后一截头发呢。 她日复一日地诵经念佛,直到为给观音采摘供奉的桃子,提着竹篮独自去了另一座山头。 山里有座和尚庙,庙里有个敲木鱼的小和尚,生得很是俊俏。 他望过来一眼,她的七魂六魄便轻飘飘地飞走了。 如果韶宁不被阵法洗脑的话,她就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惊鹜时的想法。 ——惊鹜那张脸侵略性十足,能让人尖叫到腿软。若惊鹜生在牛郎店,而韶宁是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还未曾识得情爱,那她一定会对惊鹜疯狂迷恋,勾勾手指就能让她一掷千金。 身披海青、兜里空荡荡的小尼姑没有一掷千金的能力,惊鹜也没有生在牛郎店,他只是个跪坐在佛祖身前敲木鱼的小和尚。 但不妨碍她内心变成一只活脱尖叫鸡,眼巴巴走到小和尚身边左看右看。 韶宁好像又回到了初到深渊的时候,对于男女风月之事上青涩得像颗桃子,动不动就脸红。 现在的韶宁,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没见过男人。 第170节 她坐在惊鹜身边,盯着他感叹,“原来男人也是没有头发的呀。” 韶宁低头,瞧见对方手背上的情人盅,疑惑:“这就是她们说的,男人有,女人没有的东西吗?” 惊鹜:“......” 他遮掩着手背,垂目避开她的目光。 魔族在阴阳阵中,不属阴不属阳,这个阵法很难对他的灵魂产生影响。只是破阵还有些麻烦。 想到什么,他再次抬眸看向韶宁。 她跪坐在自己身边,被他盯久了时脸上飘起粉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手背的情人盅在发烫。 他错开目光。 无论阵法如何,韶宁都能困住他。 此处没有外人,水好山也好,他们可以在这里过很多年。 破除幕后人的阵法,对他来说不算难;延续幕后者的阵法,对他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两个人并肩而坐,静谧无言。 直到惊鹜再次敲起木鱼,一声一声,声音清脆,在宁静的寺庙格外突兀。 敲得韶宁坐立难安,她双手撑地急匆匆起身,“我要去摘桃子了。” 方走出几步,惊鹜突然开口道:“外头下雨了。” “哪有?”她探头,方才来的时候还是一片晴空,如今再看,大颗大颗雨点子落地。 惊鹜敲了五下木鱼,雨由小及大,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极快淹没了来时的路。 韶宁缩回向外迈的脚步,找了个距离惊鹜几米远的角落坐下。 他似乎在心无旁骛地敲木鱼。她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只好转头看向慈悲救苦的佛像。 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细微声,惊鹜余光瞥见韶宁她正目不斜视地盯着佛像,但二人间的距离悄然间拉近了许多。 他没有拆穿她,敲木鱼的频率时急时缓。 韶宁盯着佛像瞧,越瞧越觉得今日的佛祖不怒自威。她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向惊鹜靠近。 雨很快停了,她起身,冲惊鹜弯腰道了声谢,提起竹篮快步下山。 “哎哟。”她脚滑,一屁股坐到泥水里。 惊鹜起身想扶起她,她快速站起身,冲他摆摆手,扶着树干往下走。 他若有所失地收回手,回头看向高坐的佛子。 真想把这破庙轰了。 约莫等了一两日,在惊鹜犹豫不决是否要轰了庙,再去尼姑庵抢人之时,韶宁背着背篓,第二次跨入了和尚庙。 见着原处依旧只有惊鹜一个人,她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桃子,“谢谢你上次没赶我走。” 惊鹜接过桃子,她已经拿粗糙的树叶擦去了桃子上的绒毛,然后在清泉中洗过一次,可以直接上嘴。 他没吃它,反而注意到了韶宁手心的红痕。“你的手怎么了?” 韶宁心虚不看他,“之前诵经时不认真,被罚了。” 惊鹜心绪沉沉。好,那就先拆尼姑庵。 他凭空拿出一罐药膏,抹在她掌心的伤口处。 肢体接触的一刹那,韶宁陡然涨红了脸,她收回手也不是,继续保持这个动作也不是,支支吾吾说了声:“师太说,女人碰了男人的手,是会怀孕的。” 她那日小跑回尼姑庵,拿着空荡荡的竹篮忙忙碌碌,一上午下来,一事无成。 师太便让她等路上的积水被晒干,再背个竹篓再去对面的山头一次,摘多些桃子回来。 闲来无事的时候,韶宁抱着竹篓坐在石阶,望向对面山头。 素白的指尖对着那座山的方向轻点,从山脚爬上去,跃过一道小溪,再路过几根合抱之木。 拨开细密的树叶,她就能看见和尚庙,爬上三道台阶,一抬眼就能看见跪在蒲团前敲木鱼的小和尚。 她唇角微弯,勾勒出一丝笑意。 身后人拍拍她肩膀,‘傻笑什么?今日香客多。’ ‘哦,好。’韶宁放下竹篓去帮忙。来尼姑庵的都是女客,她见她们乌发若云、簪珠戴翠,不经意生出几分羡慕。 庙里有个送子观音,许多凡间女子都是为此事而来。 韶宁想起师太的再三叮嘱,暗自琢磨,既然碰一下就能生孩子,为什么还需要烧香敬佛呢? “别出神。” 眼前人出声,他的音色偏冷而深沉,不失磁性。韶宁骤然从回忆中醒来,垂眸看见绿色的膏药染在他指腹。 膏药遇暖化成水,有些黏。韶宁心底的疑问黏成丝,来回拉扯。 她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如果怀孕了怎么办?我不想怀孕。” “不会怀孕。”惊鹜认真抹着药,向她解释。 韶宁不信,“可是师太说男女一接触,孩子就会生下来。” 她怏怏不乐,“我不想怀孕,不想生孩子。” 惊鹜解释未果,只好道:“如果一定要生,那我生,行不行?” 第220章 阎浮提·戏里戏外 “也可以。”韶宁嘀咕道,说完她忽然摆摆手,“不行,尼姑与和尚不能成婚生子。” “你怎么知道不可以,”他掀眼看她,“西域无上宗,佛子就可以结婚生子。” “啊?”韶宁张张嘴,又合上,“可是我们这里不可以。” 她把手从惊鹜手中抽出,低头盯着鞋尖衣摆。 她一身衣服洗得发白,鞋尖沾了泥点子。韶宁想到在尼姑庵见到的那些凡人女子,一个赛一个的貌美。 外面的太阳下落,被树林遮住了大半日光。她偷偷觑着惊鹜的神色,伸手摸着只到耳后的头发,问:“我,我好看吗?” 惊鹜点头,“好看。” 她不放心,“就算头发这么短,也好看吗?” 他不假思索道:“好看。” 她有没有削去长发,在他眼中都一样的好看。 见她不信,他笨拙地补充道:“好看的是你,是我觉得你好看,和头发无关。” “是吗?”她看了眼惊鹜的头顶,“可是我觉得你如果有头发,会更好看一点。” 惊鹜一时无言,她急忙安慰他,“现在也很好看。”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韶宁伸手整理着背篓里的桃子。 她已经没有多的理由留下来,只能假装很忙,借此多停留一会。 把背篓的桃子摸得光亮,韶宁失望地发现天际没有下雨的迹象。她抬步离开,刚跨出庙门,豆大的雨点子落到额上。 她惊喜回头,“下雨了下雨了!” 说完韶宁方后知后觉地闭上嘴,他看见自己因为能留下来就如此兴奋,会不会骂她是登徒子? 惊鹜收回唤雨的手,点点头,“真巧,又下雨了。” 今日这场雨下了很久,小和尚没顾着敲木鱼。他们背靠圆柱,手臂相贴,坐在一处聊天。 韶宁的目光在他小腹周围打转,叹气时想,如果真的生了孩子谁养的问题。 若是让师太或者住持知道,肯定会把他们逐出山门的。 她把所知所想告诉惊鹜,他沉默片刻,“你想一辈子待在尼姑庵吗?” 韶宁哑口无言,她不想。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想去哪就去哪。” 她动动唇,心生野草,慌乱又期待。 看见外头雨停了,她起身背上背篓,“雨停了,我要走了。这件事改天再说吧。” 他同她一道出山门,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我背你下去。” 韶宁心跳加速,她被惊鹜轻轻松松地背起来,稳步往山下走。 一路上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再问了一次方才的话,她没答,但圈着惊鹜脖颈的手臂收紧了些。 送到她距离尼姑庵不远的距离,确认没人看见后他将她放下来。 韶宁双脚沾地,一步一回头。 惊鹜始终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成了累赘,如果没有它的话,她现在就应当生出翅膀同他飞了去,韶宁想。 再次见面,是在次日清晨。 她独自在后山,看见突然出现的小和尚吓得失声。 韶宁把他拉入到巨大的槐树后,“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便来找你了。” 她惊讶于他的直白,羞红了脸,“你不怕被师太捉住,若是观音知道了,会让十八罗汉押我们去地狱受刑的。” “既然怕她知道,不如我们就先走。我们下山去,结婚生子,做对神仙眷侣,如何?” 一辈子闲云野鹤,做对神仙眷侣?韶宁敲敲脑袋,可是她觉得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以吗?”他急切问。 第171节 她的唇几次张合,“不可以,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能什么都不顾,直接一走了之。” 惊鹜手背的情人盅滚烫,欲望在叫嚣,叫嚣着让他把她拥入怀里,一辈子藏在阵法中。 他抬起的手又放下。 可是韶宁不愿意。 若他再次违背她的意愿,利用阵法欺骗她,岂不是走了上次的老路? 这情人盅的作用就是放大欲望,吞噬清醒的意志。 他猛然惊醒,韶宁听见师太唤她的名字,正准备离开。 他拉着她的手臂,盎地发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兔子?” 韶宁未来得及答复,她穿过树林,小跑到师太面前。 惊鹜空落落地收回手,想着明日再来问她一次。 走前他留了缕神识在韶宁身上,以防她出事。 走后不久,几个尼姑走到槐树下翻找,“那男人呢?” 韶宁回去后心里惴惴不安,想起那小和尚的问话,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好想跟着他下山,离开这里,可是总觉得心里头紧得慌,不知道落下了什么事。 只记得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万万不可耽误。 她睡得很晚,迷迷糊糊的天色刚亮就得起床。 她打着哈欠,拿上扫帚去山门扫叶子,才扫到台阶就被几人连扫帚带人,提拎到了观音菩萨前。 韶宁被推倒在地,她跪在观音菩萨座前,看向身边暴怒的师太不知所措。 “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和那男人跑下山了!” 韶宁跪下时磕得膝盖生疼,她疑惑且不满,“我只是在扫落叶,你两颗眼珠子拿来糊弄人的?” “还敢狡辩,”旁边一尼姑把她的扫帚丢在韶宁身前,“这不就是你收拾好的包袱吗?” 她瞪圆了杏眼,简直有病,一个扫帚,哪里和包袱扯上边。 欲反驳之时,眼前景象模糊不清,她的灵魂深处似乎多出一段记忆,为她填补上缺失的经历。 ‘净空昨日答应了小和尚,今天天没亮就收拾东西逃下山。可惜她在山下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小和尚,反而是被师太发现......’ ‘面对众人施压,净空被压在观音前削去了仅剩的短发......她不愿再回到尼姑庵过清心寡欲的日子,准备一头撞死在观音的铜炉上.....’ 她面色微僵,撞死?好痛的。 第221章 一:开放性结局 (这是开放性结局+每个人1v1后续番外。第222章 是【1vn结局】,但是这章将会发在围脖【题材原因,不敢发这】。阅读1vn结局和个人番外前请看本章末阅读提示) ....... 韶宁被摁在观音座前剃发,她双眼发黑,眼前暴怒的师太与她身后观音像重叠。 她见着观音气得睚眦欲裂,召出身后十八罗汉,势必要把她捉去受刑。 就算在阵法的操控之下,她也没有寻死之心,直到看见一缕一缕墨发落地,韶宁挣脱师太的手,一摸头。 光秃秃的,一根毛都没有。 她意识骤然清醒了一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阵中幻象化作的师太和众尼姑们一时手无足措,面对坐地上大哭的韶宁不知还该不该演下去。 她的哭声很嘹亮,惊鹜快步踏入尼姑庵,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到她身边时也是一愣。 韶宁攥着头发拉着他衣摆,“呜呜呜头发没有了,我是秃子......” “呜呜,”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也是秃子......” 几个尼姑面面相觑,“尼姑本就应该剃去头发,净空你哭什么?” “闭嘴!” 她们被吼了一顿,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这只是幻境,出去后就好了。”惊鹜将她打横抱起,挥手间她眼前几人化为光点消散了轮廓,光点飞向尼姑庵之后。 惊鹜在昨日相见的那棵槐树下找到了光点的归处。光点融入树身,其下的情人盅发出微光,正在吸收树干中不多得的营养。 “这是什么?”随着尼姑们的消失,她头痛欲裂,意识全部清醒,几乎站不稳脚。 她手扶槐树,面上挂着泪珠,擦擦眼泪问。 惊鹜蹲下身子,将她背起来,“应该是净空的栖身之处。” 她不解,他将阴阳阵的原理向她解释一遍,随后用魔气切了一朵情人盅握在手中,“贪嗔痴,布下此阵的不是净空本人。” “净空的灵魂被困在槐树中,变成了欲望的养料,所以操控她身体的不是净空本人,而是这股执念与欲望。” 韶宁想起在二十三城见到的鬼藤,鬼藤缠绕在一棵干枯的巨树上,想必那巨树就是此槐树。 他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符咒飞入槐树,它底下的情人盅忽而失了微光,颜色黯淡。 魔气顺着槐树树皮攀爬,渗入树干。 惊鹜收回魔气,冲槐树中道:“即亡人,我能让你重见天日。但你命数已尽,魂飞魄散或是再入轮回,听天由命。” 树林间只有情人盅随风响起的铃铛声,片刻后,树中传出一道微弱的女声,“好,我会帮你们破阵。” 韶宁圈着惊鹜脖颈,见一团法力从他手中飞入树干。 得到了部分力量的槐树树叶婆娑作响,空中被一道白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冲韶宁和惊鹜俯身行礼。 人形轮廓从野草丛上飘过,几次险些被风吹走。 韶宁见她走得实在困难,一手拉住她的手臂,净空低声道谢。 她一边走,一边吸收幻境中其他植物中的灵气,直到走到尼姑庵山下湖边,方显现出本来的模样。 被困在槐树多年,净空稚嫩清秀的面容上泛着疲倦,只有从韶宁手中接过短刃时眸光动了动。 “我一头撞死在铜炉上后就没了知觉,只记得血液流了满面,直到看见鬼差,才知道已然身死。” 净空死后怨恨冲天,她化身为厉鬼,不愿意去地狱受刑。而是先到了和尚庙见到曾经的情郎。她要他和她的尸首合葬,将他关入棺材后不忍心断了对方一条命,于是用法术吊着他的命。 捉人后地狱和观音一起派人来捉拿她,她便逃进了妖域。 她一心想要变强,认为变强后才能逃脱尼姑庵观音等人的制裁。 对于厉鬼来说,杀孽与怨气越重,她的法力越强。 成为生傀之前,她杀了多少人或妖数不胜数,之后她被押入阎浮提,在漫长的拘禁岁月中愈加疯魔,反被这股执念占据了修炼多年得到的肉身,成为了欲念的傀儡。 在尼姑庵的经历中,她因‘贪’破戒,对应二十三城的情人盅。而观音是她最恐惧的存在,便是‘嗔’。最后的‘痴’,则是她一生的具象化。 只有她亲手杀死她的欲念,方能渡过苦海,自我解脱。 杀了生傀,她靠此积累的法力散尽,无法维持身形。 净空丢弃染血的刀刃,她伸手将自己的执念拥入怀中,目送他们远去。 ...... 韶宁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头发,江迢遥见她一直赖在惊鹜身上,眸子暗色沉沉。 他飞身至城墙上,“烛龙之目,我为你取来。” 韶宁抬头望天,烛龙之目象征着阎浮提的太阳。 里头的妖怪正是通过控制它,来调整阎浮提中每座城的天色。 韶宁原以为会是极大的一颗,正想着他要怎么带下来,忽然天色一暗。 她抬头,天边无星无月,一点光色都没有。 背着她的惊鹜很安静,她圈紧他的脖颈,趁着江迢遥来之前,道:“我其实,挺喜欢兔子的。” “但是秃子不行。” 他呼吸微顿,心跳落了一拍。 再回神,江迢遥已到韶宁身侧,他献宝似地打开手中盒子,其中一颗极小的珠子,明光烁烁。 “怎么这么小?”韶宁从惊鹜身上跳下来,接过江迢遥手中盒子,问。 “等你把它放入魔域,自然就大了。”趁着其他地方天色黑,江迢遥拉着韶宁快步走,想甩开另一边的惊鹜。 奈何惊鹜能在夜间视物,紧紧得跟在韶宁身边。 “之后你还有什么打算吗?”借着烛龙之目的光,接近城门时,江迢遥忽而问。 “复生魔族,然后美美过日子,整日混吃等死。”她活动活动筋骨,觉得前景一片大好。 江迢遥失笑,“恐怕不能这么自在。我今生完不成上任神主的任务,无法再封神。太易神位就空出来了。” “不同的神位,对应不同的职责。太易的职责就是维护人间太平,最初是魏枕玉除恶龙,现在是制约魔族,维护仙魔两家安宁。”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韶宁都没懂,倒是惊鹜微微侧目。“神界要选个能制约魔族的人?” 江迢遥不置可否,对韶宁挑眉,“新一届的太易上神不能是惨无人道的魔族,这人既要和魔族关系密切,又要不能任由人族被魔族压迫。” 韶宁眼皮子一跳,“魏枕玉没跟我说这些。” “因为还早呢,仙魔二家的相处也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够概括。”江迢遥想起魏枕玉,面露嫌弃,“那老东西定是嘴上对你说什么仙魔二家的矛盾已被解决,但真要长久发展,岂能这么简单。” 她面色惊恐,难怪之前和商陆同行,在忘川她没看见自己的判词。 阴官说看不见判词原因有二,一是无轮回,二是成仙封神。 她还以为自己是第三个例外,毕竟她是外来者。 脑海中传来系统贱兮兮的声音,‘灵巅,你不仅要一个人打工,还要分出很多分身来打工,怎么样,想想就爽死了吧?’ 那边江迢遥还在插刀子:“你的修为还差得远,” 他叹气,“不知道要勤勤恳恳地修炼多少年,才能登上天梯。” 第172节 韶宁:“Σ(?д?|||)??。” “不是,你来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他将符咒贴在城门上,城门缓缓向外开启。 一线罅隙中传来出天光、人语与花草香气,江迢遥向前一指,“你瞧,门开了。” 城门开,天光大亮,阎浮提的另一头是绿洲,期间坐落了几座木楼。 他们走出孤寂的古城,走过荒沙和血与火的厮杀,走向喧嚣人间。 (正文完) —————— 后续阅读注意事项:(建议看) 考虑了很久正文怎么完结,以及怎么和一对一番外衔接的问题。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正文在这里停顿,之后跟的是【分线】。 大家可以理解为,游戏中根据韶宁选择的不同,从而开启了不同男主的分线。 因此,每条分线的前提,都是本章。可以理解为,韶宁在打过阎浮提这条主线后,在主线的结尾选择走不同的线。 她走完了惊鹜的,又回头走江迢遥的(大概这个意思),保证每条线都走一遍。所以每条分线的起始点都是第 221 章,即每条分线的前置剧情都是通关阎浮提。 这个分线和之前说的每个人的一对一番外差不多。但是又有点不一样,因为正文并不算完全完结,还有一些坑。我觉得用【番外】两个字不太准确,所以改成分线。 八个男主的分线会进行正文的填坑+一些后续(魔族的复生+宁宁以后的生活)。 八个男主的分线虽然是1v1,但总体剧情上不会出现冲突,不会出现选择题,等于是把个人剧情提纯。 分线不一定篇幅一致,男主普遍会长一点。 (八个男主分别是:魏枕玉,执夷,江迢遥,应阮,温赐,戚灵修,商陆,惊鹜) (但是苍劫氏也算是入围男主提名) (配角人选-暂定:花容与,长鱼阡,长鱼沅,江怀慕,涂钦汀,洛殊观,淨琉璃,) 男主分线的更新我尽量加快,但是配角的分线可能比较慢。大家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分线来看,但男主的分线可能会涉及正文的后续+填坑,建议都看。 【另一个结局(1vn)】已发在围脖。(其实八个男主的分线合起来,就是一对多结局的内容) 写完分线后,写打赏和一些格外脑洞(现代或者是其他脑洞),这些都放在番外(或者围脖)。 第223章 魏枕玉:七年之痒一 “宁宁......” 魏枕玉向来是喜欢屋子亮堂的,唯有今日门窗紧闭。 他唤着韶宁名字,每个字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屋内静了片刻,他将擦手的软帕烧掉,起身开窗,好散去一屋子的味道。 韶宁一去多日,若不是有神纹在,他现在就去阎浮提寻她。 察觉到她离白玉京越来越近,魏枕玉净手后整理好衣上的褶皱,又换了个新的玉冠。 他早早出门迎接,看见灰扑扑的韶宁格外心疼。 她脸上留了些细伤,手上也因为反复拉弓,关节处留下几道深痕。 魏枕玉带她进屋上药,半心疼半埋怨,“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宁宁。” 韶宁觑了他一眼,“怎么想的?” 她目光移动,先是落到渣斗中的残灰,再动动鼻子,嗅到了一缕极易被忽略的气味。 “是身上想我,还是心里也在想?” 她去了一趟阎浮提,性子倒是更大胆了些。魏枕玉坦坦荡荡道:“都在想你。” “那一个月有几次?” 见他真的在仔细思考,韶宁嬉皮笑脸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之前虞偃那一遭,面上的笑容忽然一下子没了。 “沉溺于男女情爱,而不好好教导自家弟子,像什么话?” 她把一无所知的魏枕玉推出房门,“你今日多想想我吧。” 他满面茫然地接住韶宁丢出来的被褥,再想敲门,韶宁已经将其关上了。 她的声音遥遥从门内传来,“还有灵巅太易上神的人选,你什么时候反思好了,什么时候再进屋。” 魏枕玉抱着被褥,一步三回头,见韶宁没有开门的意思,他茫然地在偏房睡了几夜。 灵巅那件事他不打算瞒韶宁太久,但是为时尚早。担心早说了扰得韶宁紧张,他想着多让她放松放松,随后再问问她的意见。 若她不愿意,他再想其他法子。 魏枕玉辗转反侧地想了几日,拿来纸笔,沾墨写下长达万字的检讨书。 次日夜间,他带着检讨书和新做的菜肴敲响了韶宁的房门。 她对检讨书没什么意思,显然只喜欢他新学的菜。 魏枕玉趁机进了屋子,至于她说的虞偃那事,他实在不知,以为是承平宗弟子哪日犯下错事被韶宁察觉,所幸一并认了。 他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遭,韶宁问:“你会不会又夹带私货?” 魏枕玉满足地把她抱到怀里,“不敢对妻主有半分隐瞒。” 好哄的韶宁没避开,他终于能吻上心心念念的唇。 “等会......我还没吃完.....”韶宁的手一松,半块西瓜掉到了地上,她已然被摁在身后的软榻上。 魏枕玉的手扣着她腰肢,“先吃其他的,很快的。” ...... 事后。 韶宁很认真地读了他的检讨书,她半推半就,接受了这份职责。 作为未来的同事,魏枕玉表现得比她兴奋。韶宁推开他吻过来的唇,以后一起工作,说不定会加快燃烧夫妻间的热情。 当然,首要之急是复活魔族,以及提升修为,早日成仙封神。 她离成仙封神的路还很远,韶宁背上太释玉,在魔域复生后同魏枕玉踏上卫道的长途。 她不仅要除去为祸的妖或人,对待魔族亦是如此。 复活这群对她敬畏又亲近、对外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族后,韶宁遇见的麻烦比她想得要多很多。 虽然让淨琉璃再造了天地,她严格控制魔族的进出,最初规矩设立不当,仍然被部分魔钻了空子。 当韶宁扣弦杀死不断求饶的魔族时,她满心伤感地用白布蒙上他的面容。 这只魔和她在复生前就与她见过面,那日她陷入禁忌主留下的记忆中,与他的魔瞳眼对眼。 她和魏枕玉一并把他带回魔域葬了。经历过诛魔战争,大部分魔都安生了许多。 短时间的安生不是办法,她收了太释玉,在修真界寻找能净化他们性格的药。 魏枕玉摇头,“不能净化。越净化,越剥离了规矩束缚,他们愈是狠毒,愈会被欲望操控。” “魔性,即是没有被束缚的人性。”他牵着她的手,二人踏遍山河,找到了能抑制七情六欲的草药。 她只是想要魔族性子温和些,不希望他们都变成圣人。于是夫妻俩凑一块折腾了多日,降低了药性。 他们将它种在白玉京,犹如每日循环播放清心咒,魔族强烈的欲望好歹淡了一些。 不过韶宁是人,她本来就不算多的欲望现在清净如水,看向魏枕玉的目光犹如圣人菩萨。 魏枕玉分外不满,这点草药对他没有什么作用。只是给他暴击的是,每每凑过去想拥住韶宁,反被她面无表情推开的时候。 加上有了多年经历的沉积,韶宁性子沉稳许多。感觉下一刻,她就要冷淡地说一句:“施主,你越界了。” 一到这个时候,他就恨不得起身把那些破草都除干净,全部种上情人盅,引诱韶宁和他重温热恋时期。 当韶宁离开魔域,去外头斩妖除魔的时候,二人才能拥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他们在山间搭了间小木屋,魏枕玉拥着韶宁听雨落的声音,“系统告诉我,你们那有七年之痒一说,宁宁你会厌倦我吗?” 韶宁打着哈欠,翻身背对着魏枕玉,“七百年了,再痒也只能凑合过呗。”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活这么久,如今身上的担子大过了私人情感,也未曾想到能和魏枕玉一起走到现在。 开始时还有过大大小小的争吵,到后来二人同心一体,再未有过争吵。他们了解彼此到好像身上每个细胞都认定了对方。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能陪她走到最后。 听闻,魏枕玉伸手勾住她手指,“如果宁宁厌倦了,我们可以玩些新奇的。” 他的指尖挠挠她手心,“或者换些其他身份,再爱一场。” 韶宁回头,看向他的目光颇有些期待。 ...... “......” 她站在灵巅诸神殿,看向高坐在主位的魏枕玉,“这就是你说的换个玩法?” 魏枕玉点点头,一旁来庆祝韶宁成仙封神的系统倒有点期待,“这可是职场上下级恋爱,哇,很好磕啊。” 韶宁将系统丢开,把魏枕玉从主座上撵下来,“去一边,要也是我在上。” 她看向系统,不怀好意道:“要不你当我们的儿子,把过家家扮演到底,怎么样?” 系统的脸一瞬间垮下去,“我好歹是你们的牵线人,”它越说越心虚,看向魏枕玉的面色不敢说话。 系统对着手指,“能涨工资吗?” 韶宁一听摆摆手,“要工资啊,那算了。” 死女人,比它还抠。系统愤愤不平地出去了。 魏枕玉意识到韶宁不喜欢职场恋爱,他凑近她,神秘道:“若不喜欢这个,我这里还有别的。” 韶宁望过来,见他拿出几本小说,“这是?” 第173节 “从系统那没收的,它工作的时候不认真。”他翻看几页,“你们那还真是大胆,我看里头有仙魔相爱,也有道祖和小弟子,还有师徒。”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韶宁觉得毫无新意,她疲倦地摆摆手,“算了,没意思。” 魏枕玉失望地收回这些书,在夜里韶宁敷衍地吻了他几下,就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他们的七年之痒已经到来。 魏枕玉下定决心,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唤起韶宁对他的热情。 他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又去找系统商讨。 系统找不到合适的本子,一拍脑袋现写了个。 魏枕玉敲定主意,趁二人工作都做完后才拿出一本书给韶宁:“要不试试这个?” 韶宁低头,瞳孔地震。 他还是这么想当她的炉鼎。 第224章 七年之痒二 本来系统写的内容是正道道祖修为被废,失忆后被自家小弟子从奴隶市场买回家当炉鼎。而小弟子生性恶毒蠢笨,对其非打即骂,并将他疯狂压榨。 后来小弟子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慌乱之下把道祖抛弃,另寻新欢。道祖得知后醋意横生,把小弟子绑回洞府,开启强制爱。 系统写的时候很得意,‘你看,你们夫妻俩不就是这样吗?虽然是夸张了点,但是总体走向没问题,韶宁抛弃你又不是一次两次......’ 在魏枕玉冷漠的目光中,系统手快地撕去后半部分,揉成团塞嘴里吃了。含糊不清道:‘她才不舍得抛弃李......’ 魏枕玉拿过书和笔,把后半部分重新写一遍。 大概是小弟子对道祖情不自禁,道祖对她也是暗恋多年,二人情投意合,白头偕老。 系统吞下纸团,它难以忍受自己的佳作被篡改,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韶宁那种薄情女人,她能爱你爱得要死不活才怪,这是你的臆想吧。’ 魏枕玉充耳不闻,拿走书前道:‘这个月灵石,扣你一半。’ 系统:‘......我这贱嘴死嘴破嘴。’ ...... 韶宁翻开一页,面色凝滞。 入目第一段就是: 【韶宁没有穿鞋,脚尖挑起魏枕玉俊美的下巴,她桀桀桀笑道:‘逃?想逃到哪去啊。乖乖做本小姐的炉鼎委屈你了?’ 他跪在韶宁身侧,高举木案。 木案中上是神仙醉和一截软鞭,魏枕玉将木案举过头顶,‘请主人责罚。’】 再往后,不可说。 满页的淫词艳语,不堪入目。 韶宁多翻了几页,看得出来她在系统眼里的形象很不好,整日都是吃喝嫖赌,没事就侮辱炉鼎。 但这本书的后半段,明显换成了魏枕玉的字迹。 里头的她形象突然高大上起来,可爱深情貌美努力向上,就连打骂他,都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像在打情骂俏。 虽然有些事情很符合韶宁的性格,但并不是一件好事,譬如一觉睡到大中午,而魏枕玉非要连用几个‘可爱’‘心疼’‘随她去吧’等字词来修饰她。 她皱着眉,打心底认为书里套路烂大街。 但魏枕玉不知道,看她把书丢了回来,满目黯然。 韶宁分外不解,“你怎么突发奇想,想搞角色扮演?” 他们两个老夫老妻的,哪能学人家新婚夫妻的玩法。她上下打量魏枕玉,“你也不怕闪了老腰。” 他大概听得懂她的意思,落寞道:“你最近对我很冷淡,莫不是到了七年之痒的时候?” “因为灵巅的工作太多了,”韶宁还要去修真界管理魔族,平日里无所事事的时间被大幅度减少。“你多想了,并没有什么七年之痒。” 魏枕玉很是丧气地坐在韶宁身边,“可我怕你会腻了这些日子,腻了我。” “怎么可能,”她又拿过书,指指点点:“而且故事的逻辑根本不对劲,换做我,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后第一反应肯定是趁你没有恢复修为除掉你......” 魏枕玉:“......” “再说了,”韶宁翻过一页,“这么多炉鼎,既有无悯草自荐枕席,又有毛茸茸的赤金奴,或者忠犬小可怜。再不济,也有能生子的罗睺,怎么偏偏就把你买走当炉鼎?” 魏枕玉:“......” 韶宁说到一半,偶然抬眸,见他伤心得快要碎掉了,连忙打住,“我只针对书中情节,不人身攻击任何人。” 他拿过书和笔,把系统所描写的其他任何雄性都划掉了。 韶宁接过来看,“哎,这个白月光很不错......” 他手中的笔在这个角色上打了叉,“只有道祖,你只能选我。” “......” “就当繁忙之余躲些懒,”他握着韶宁的手,“幻境中的时间可自行调控,可以躲很久,玩腻了,再出来。” 灵巅高强度的工作很容易让神无法承受,好在他们可创造幻境。 有人工作一日,就奖励自己入幻境玩个几年,出来后继续工作。这样一来,高强度工作被稀释,反而轻松无忧。 韶宁脑子一转,难怪见其他的神明面上常挂着笑容,完全没有打工人的怨气。 她迟疑着点点头,“到点即止,不要玩过头了。” 魏枕玉面上浮现清浅笑意,“我去布阵。” “哦对了,我不想被洗脑。”她想了想叹气道:“要是不入幻境,也能搞个新奇的玩法就好了。” 他收回布阵的手,若有所思。 韶宁在修真界的时候入过各种各样的幻境,早是一回生二回熟。但她真不想一无所知地被幻境操控。 等到晚上魏枕玉依旧没提这件事,她也就忘了。 韶宁登上灵巅时,灵巅的秩序比之前好很多,不需要分出分身去做其他事。 她把手上的工作做完,难得蒙上被子睡个好觉。 旁边的魏枕玉把她搂入怀中,在她唇侧偷走一个香吻,二人相拥而眠。 兴许是不需要担心工作,韶宁这一觉睡得分外舒坦。 她感觉到枕边人起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殿内一侧檀香袅袅,红烛燃了一夜,暖光微弱,仅能照亮一小方烛台。 榻下灰白道袍与橘红裙摆交织,经过简单折叠后,它们被两位主子随意丢到床尾旁侧。 天色将明未明,魏枕玉正跪在榻下,手上端着木案。 木案上放着面盆,里头的水被灵力护着,温热刚刚好。 韶宁一惊,起身时不慎掀翻木案中水盆,温热的水洒了魏枕玉一身。 刚束好的墨发湿哒哒沾在脸侧,魏枕玉亵衣湿了大半。他面色如常,对上韶宁震惊的眼,平和唤道:“主人。” “魏枕玉你在做什么!”韶宁震惊到直呼其名。 她环顾四周,这是她在灵巅的宫殿,似乎没有入幻境。 随后见他眸色中闪过一丝不解,呆愣片刻后熟练地从床头柜子中拿出一截软鞭,高举过头顶。 “请主人责罚。” 韶宁疯狂掐自己的人中。 他们确实没有入幻境。 但是魏枕玉好像把自己洗脑了。 她拿过昨夜被丢到床下的书,仔细翻看,总算摸清了魏枕玉现在的人设。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落魄到没人要·整日被欺辱·三天饿九顿·被恶霸韶宁买回家做炉鼎的·每日非打即骂·暗恋她又有点恨她又不得不讨好她的·时刻担心被抛弃的·可怜的失忆道祖。 第225章 七年之痒三 韶宁沉默地坐在床上,魏枕玉以为她又在想折磨自己的法子,一言不发地把手中软鞭举高。 在他记忆中,韶宁已经把他调教得服服帖帖。他知道只要服软,她就会网开一面。 不过就算是折磨,她的力道也不重。 她......有点心软。 韶宁张口想解释,后面又闭上。 他要玩,就陪他玩一会吧。 她拿起软鞭看了看,随后丢一边,“算了,没兴趣。” 魏枕玉低声应了‘是’,从衣柜里拿来一套新的衣裙,熟稔地伺候她穿衣洗漱。 他脑海中记忆和书中有出入,但大差不差。大抵就是自己失忆后被上神韶宁买走,一并带到了灵巅。 韶宁不允许他唤她的名字,或者是夫人、妻主,只允许唤她为‘主人’。 魏枕玉抿直唇线,大概率是她认为他不过一个玩宠,可以用完了就丢,不必把他当做人来看。 他走在韶宁身后,随她出了寝殿。 偶尔会碰见几个上神冲他们打招呼,韶宁热情回应,魏枕玉冷着面色不言不语。 韶宁虽外称他是她的道侣,但灵巅众神都知道,他不过是个炉鼎。 其他人这样叫他,不过是在嘲弄他罢了。 打招呼的上神莫名其妙挨了个冷脸,满面疑惑。 韶宁见此,回头看向魏枕玉,“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第174节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错了,主人。” 他们面前的神瞪大了眼,他知道单身多年的魏枕玉总算把修真界的小妻子抱回了灵巅,好不容易修成了正果。 在他们眼中,二人如胶似漆,甜蜜似初恋情人。 今日倒开了眼界,原来这么会玩。 啧啧啧,难怪感情好。 韶宁知道他误会了,指指自己的脑袋,“他最近这里,出了点问题。” 上神笑笑:“玩得开心。” 什么脑袋出问题,不过是夫妻y的理由罢了。 韶宁就这样和魏枕玉走了一路,他举止太过反常,惹来众神侧目注视。 她实在受不了,在转接工作的时候把魏枕玉撵了回去。 魏枕玉走前一步三回头,韶宁身侧是个绛衣神明,和她平起平坐,共同掌管修真界。 他们正有说有笑,韶宁眉宇间对自己的那分不耐烦都散去了些。 她和他似乎关系很好。 魏枕玉黯淡了眸色,自己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人。 原来他一点都不了解韶宁。 魏枕玉落寞向回走,不慎撞翻了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系统双手撑地站起来,疑惑上下魏枕玉,“哟,怎么不入幻境了?” 它在其他神那里听到了些蛛丝马迹,嘀咕:“怎么换了个玩法,真稀奇。” 旁边是层层灰白色台阶,魏枕玉神色低迷,掀袍坐在台阶边。 他记忆中有一点关于系统的印象,它好像很了解韶宁。 “可以跟我说说太易上神的过往吗?”他的最初目的,是想知道她和那个绛衣神明的故事。 话在喉咙兜了一圈,魏枕玉最终没问出口。 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系统来劲了,捞起袖子坐在他身边,“想听她的什么,上神的姻缘那可是剪不断理还乱,说都说不清。” “都可以。”听见它这样说,魏枕玉错开和系统直视的目光。 他的眸色定格在台阶边灵草上,既然她身边这么多人,为何偏偏选中他一个修为被废的做炉鼎? “那就从头开始吧,她修炼晚,不太适应修真界,在过得最局促的时候有过一段。”系统一边说,一边觑着魏枕玉的神色。 它不知道这对夫妻俩在玩什么,也怕骤然说起所有真相,破坏了二人的性致。 于是系统找了个折中的法子,以旁人视角将在深渊的那段往事一一叙述,极尽夸张地描述韶宁在深渊时和魏隐之有多恩爱。 “哼,他们两个妇唱夫随,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系统愤愤不平,“感情确实很好,韶宁非他不要呢。” “不过很可惜的是,她知道他的身份后......不对,是他们因为三观不合,身份不对等。所以早早地掰了,为此韶宁好伤心,毕竟这是初恋。”系统差点说漏嘴,忙为自己找补。 “唉,夫妻情断,相爱相杀,两个人纠缠了好久。” “他叫什么名字?”听它絮絮叨叨地说完,魏枕玉压着鸦睫,骤然问。 系统直接拿当时他的姓名作答,“魏隐之,你们都姓魏。” 魏枕玉听不懂系统的挤兑,过了片刻,又听见系统一张嘴忍不住叭叭。 “何止是姓一样,”它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你们长得还一模一样呢,身段、性格,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差不多。” 闻此言,魏枕玉整颗心骤然下沉。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落得缓慢而沉重,“所以说,她把我当作那个人的替身,是吗?” 系统:“?” 系统:“!” 不是哥们?!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天色已晚,拂过来的风凉意彻骨。 系统还想说什么,魏枕玉已然起身,“她该忙完了。” 他把韶宁的作息记得一清二楚,在回路时忍不住想,按照系统所言,那个人是不是也这样待她的? 所以她才选择自己,所以她才要求自己做这些。 魏枕玉走到门口的时候,韶宁回来了。 她看见他面色泛白,上手摸摸他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他避开韶宁的目光,“不敢。” 她收回手后推开房门,魏枕玉为她调好沐浴的水温。 韶宁泡得全身心放松,向他招手,“愣着干什么,下来呀。” 魏枕玉沉默着褪去衣裳,赤脚入水。 调好的水温越来越高,韶宁双臂攀上了他精瘦的上身,“虽然我常常嘴上说你老了容易闪着腰,不过实践证明,小魏还能再战五千年。” 她仰头去吻他,魏枕玉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她的吻。 他的动作很轻,因为记忆告诉他,只要在韶宁身上留下痕迹,第二日她就会大发雷霆。 “重一点。”她圈着他的脖颈,忍不住用腿去勾他的小腿腹。 韶宁有点疑惑,刚才才说他宝刀未老。今天怎么回事,闪到老腰啦? “好。” 好吧,还是熟悉的力道。 反倒闪着韶宁的老腰了。 ...... 她扶着腰,意识昏昏沉沉,在雨停后即将睡去时,听见身前人忽而问:“魏隐之是谁?” 韶宁盎地清醒,与魏枕玉眼瞪眼。 他又问:“我是他的替身,是吗?” 韶宁:“......” 他是你的分身。 她总算知道了,魏枕玉这人简直有病。 以前他骗她,现在他骗自己。 她未答。 隔着朦胧热雾,魏枕玉看见她眼中的震惊与无语,他眼眸酸涩,“是我逾矩了。” 他眼眶泛起一圈红。 韶宁知道魏枕玉即将发动必杀技,——哭唧唧卖惨。 在多年的相处中,魏枕玉知道韶宁心软,看不得他哭。 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流泪能换来夫人的心疼,划算的买卖。 魏枕玉哭的时候其实不算多,不过每次都恰到好处,把韶宁那点心软狠狠地拿捏了。 如今他失忆又洗脑,这些伎俩依旧信手拈来。 意识到他的想法,韶宁立即道:“不准哭!” 她满脸严肃,“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人。你的身体每一处都是我的,我不让你哭,就不准哭!” 第226章 七年之痒终章 魏枕玉眸色凝滞,他眼眶更红,伸手擦擦眼角,“对不起,是我惹主人生气了。” 韶宁厉色怒斥:“还在哭!不准哭!” 魏枕玉一边抹眼泪,一边慌忙应答:“我没有哭。” 见他哭得委屈,但她铁了心要治魏枕玉的这个毛病,于是不再看向他,而是起身穿衣。 他望向韶宁离开的身影,果然,一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她就变得如此心冷。 魏枕玉垂下眼,一股无名的嫉妒与不甘充斥着胸腔。 不知道是何人,能得到她满腔的爱意。 他垂眸看向空荡荡的掌心。 等他修为恢复,定要亲自去杀了这个叫魏隐之的人。 ...... 韶宁当然不知道魏枕玉心里头‘我杀我自己’的逆天想法,她脱鞋躺上床,他随后入了内屋。 他身着单薄的亵衣,眼圈泛着淡红色,俯身吹熄灯后却没有上床。 韶宁从被褥里探头:“你在那杵着干什么?” “我惹了主人生气,应当去门口罚站一夜。” 她微不可闻地叹气,终是败下阵来,“我没生气,上来吧。” 他摸索着上床,先是向她的方向靠近一点,意识到她没有嫌弃后,再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韶宁的被窝。 “离我这么远,我是老虎吗?”韶宁问。 魏枕玉往她的地方靠近,手臂贴上她的手臂。“主人不喜欢我碰到你。” 黑色中,韶宁挑眉,笑着发问:“刚才你哪里都碰了,现在开始给我讲这些有的没的,你害不害臊?” 第175节 魏枕玉被她呛到,他张张嘴,不甘心问:“那位,也和如此主人如此亲密过吗?” 说完他才发觉是废话,毕竟系统说她和魏隐之同床共枕,情浓至深。 “也不准问这种问题。”韶宁被气得说不出话,她干脆闭眼养了会眠。 她说不问,魏枕玉就真不问。 韶宁一口气憋着憋着,就散了。 但她辗转反侧,仍然睡不着。 她睁开眼,向刻意放低呼吸的魏枕玉发问:“你睡了吗?” “主人未睡,我不敢入眠。” “抱着我睡。”以往二人都是相拥而眠,今日他这般局促,搞得韶宁浑身不舒坦。 直到魏枕玉受宠若惊地拥住她,把她抱在怀中,她心里才真正的舒坦了。 韶宁动动身子,在他怀中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终于满足地闭上眼。 有没有魏枕玉说的七年之痒她不知道,韶宁拥紧他的腰肢,倒是习惯在害人。 他们在一起了多年,魏枕玉不仅是她的爱人,也是一种习惯。 难以割舍。 她凑近魏枕玉,安慰道:“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魏隐之,只有魏枕玉。我心里也是。” “也不要想东想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她枕在他胸膛上,感受到其上的神纹在发烫。 韶宁侧头吻了吻它。 他想问韶宁她所言的意思,犹豫片刻后听见她平缓的呼吸声,就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魏枕玉能感受到部分记忆的奇怪之处。 但是潜意识里的自己告诉自己,不需要怀疑太多,顺着韶宁的意走就是了。 她不会害他。 虽然记忆中的韶宁不算个好人,但她能有多大的坏心思呢。 除了她心里头那个魏隐之,非杀不可。 魏枕玉拥着她入眠,天色未亮时按时起身、准备服侍她洗漱时,反被韶宁拉住了手臂。 她瞌睡未醒,勉强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后,含糊不清道:“再睡会,以后都不用跪着伺候。” 魏枕玉茫然地躺了下去。 韶宁睡到天色大亮,几乎在她起来的同时,魏枕玉就睁眼醒了。 见他拿来衣服为她穿上,张口闭嘴还是‘主人’,韶宁就知道他还沉浸在扮演中没有醒。 一般这种自我施下的术法都有时效限制,过了某一日后自动失效。 韶宁算了算,应当最多几日。 但魏枕玉的狠心还是超乎她的想象,他生生把自己骗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她用尽了各种方法,才让他相信修真界压根不存在魏隐之这个人。 “都是系统胡扯的,你不是替身。” 面对韶宁,魏枕玉迟疑着点点头,内心对魏隐之的杀意反倒愈来愈浓。 若没有魏隐之更好,若有,他必杀他。 他再次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世界上压根没有魏隐之,我不喜欢你喜欢谁?”韶宁耐着性子回答。 这样的对话一天都要发生好几次。 直到某日清晨,算起来满打满算刚好一个月,魏枕玉在睁眼后恢复了全部记忆。 韶宁从他怀里滚出来,发现他坐直身子呆愣愣没有反应,她睡意清醒了不少,后知后觉地问:“怎么了?” 魏枕玉伸手揉揉太阳穴,这一个月内编造的记忆正在攻击他。 他身边的韶宁琢磨片刻,猜到是他的记忆恢复了。 她幸灾乐祸道:“以后还搞这种新奇的玩法吗?” 魏枕玉闭着眼,正在整理繁杂纷乱的记忆,闻言答道:“伤身伤心之事,再也不了。” 许久后,他再睁眼,侧目幽幽地看向韶宁。 韶宁心觉不好。 魏枕玉道:“你骗我,世界上真的有魏隐之。” 她:“然后呢?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他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韶宁,问:“那你更喜欢魏枕玉,还是更喜欢魏隐之?” 韶宁两眼一抹黑,顺势躺回床上。 第227章 执夷:上上签·上 三月春深,草长莺飞。 相旖山走过不知多少个轮回,从腾蛇居所成为天下第一大墓,杳无人烟。 兜兜转转之中,姻缘台重见天日,山脚修了座新寺庙,常庇护些流连失所的难民。 今年昙华城自然灾害多发,谷物收成不好,好在相旖山来了个善人,常领着弟子来此施粥赈灾。 韶宁收了太释玉,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捉妖,去看执夷次数不算多。 而执夷辞别无上宗,搬到了相旖。 他身后跟着几个弟子把赈灾用的锅碗收拾好,之前明光宫那个小道童依旧跟在他身边。 有人向他送牌匾或是其他,他冷面拒绝,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善人。 韶宁也是这般认为的,从燕执夷到执夷,他一直都不是个好人。 如今赈灾或是其他,对当初犯下的错误毫无作用。 但,聊胜于无。 起码她心里头能舒服很多。 执夷想法更简单,也算是应下当初韶宁和燕执夷之约,回相旖赎罪。 弟子和小道童去了佛寺居住,但执夷和韶宁不住在佛寺,而是在不远处建了座小竹楼。 本来韶宁只打算修个小竹屋,能遮风避雨就成。 执夷觉得屋子太小,不能委屈她,于是捞袖子动手扩建。 在一夜之间,小竹屋变成三层高竹楼,配着温泉、小花园与种满荷花的池塘。 见韶宁忙完回来了,他为她脱下大氅后把人拥入怀中。 温存了片刻,执夷落个吻在她脖颈,一路往下,正要带着人往榻上滚。 外头佛寺诵声入耳,韶宁拍拍执夷,“还早呢,等晚些。” 他未放手,抱着她想说话时忽觉不适,侧身向着床下干呕。 韶宁拍拍他的背,担忧问:“怎么了?” 修士不吃饭,什么都吐不出来。 执夷面色惊疑不定地直起身,手放到了小腹之上。灵力渗入体内,发现里头那块多出来的肉时,面色不算好看。 他不仅不是个好人,还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 好不容易尘埃落地,执夷只想和韶宁独处双人世界,目前还没有生养小罗睺的想法。 韶宁见着他的动作,吓得大叫。 不是吧,两个不负责任的家长要摊上一个孩子了?! 见到她的表情,执夷面色更冷,他一拂袖,背身不看她。“你不喜欢我给你生的孩子?” 她抽抽嘴角,一想到小罗睺满地乱爬的样子就害怕。 韶宁忙摆摆手,“哪有,那个,罗睺要怀几年?” “和人类一样。”他不高兴道,罗睺只有雄性,说明他肚子里也是只带把的。 执夷神色古怪,罗睺天生丑陋,他很难想象这个孩子继承了韶宁的长相后,拖着蛇尾的样子。 为了照顾执夷,韶宁未再出门除妖。 如今他的肚子未显怀,但怀罗睺不易,意味着约一年内都不能行房事。 到刚显怀的时候,韶宁觉得执夷的眼睛都被憋出绿光了。他绿幽幽地看她来去,恨不得张嘴把她吞下去。 韶宁只能用手安抚他,偶尔带他去外头转转,缓解怀孕期间的坏脾气。 他们走到佛寺,宽大的仙衣遮住了执夷的肚子,来往的人以为他们是对寻常夫妻。 见有人来此求签,韶宁问:“要去看看吗?” 他想起前世求过的签,须臾后点头。 她摇晃手中签筒,一支玉签落地,韶宁捡起来交给眼前大师。 大师笑笑,“上上签,尊上和姑娘是天定姻缘,必将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执夷难得唇角弯了个不起眼的弧度,他小心翼翼地把签放入签筒,握紧了韶宁的手。 昙华城的水灾被它所属国家派人治理,后几个月他们是真的闲下来了。 韶宁去昙华城看了一圈,修者不能过多插手凡间秩序,国家的兴亡都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 第176节 她见昙华城的百姓已然回到寻常的安宁日子,在街上买了些吃食给执夷带回去。 兴许是快到临产,执夷的脾气愈来愈坏,也不愿意再变成人身,而是盘着一长条蛇尾,整日小睡。 醒来时,他辟谷多年后难得变成馋虫,想吃东西。 “我想吃你之前喂给我的那块糕点。”时隔太久,执夷都忘了当初他借她的手吃的是什么糕点,只记得很甜。 在无间暗淡无光的日子里,他就靠思忆这一点甜,熬过数不尽的刑罚。 韶宁想了很久,才想起些蛛丝马迹。 她也记不清是什么糕点,只能都买了些,一一给执夷尝。 吃着梅花糕,他舔舔唇瓣,“好像是这个味道。” 换了个桂花糕,他也点点头,“好甜,就是这个味道。” 等他吃了个遍,都说味道一样。韶宁洗糕点盘子的时候才想起,当初给他吃的好像是桃花糕。 但是她没有买到桃花糕。 她把这件事给他说,执夷沉默了一会,“我吃着都一样甜。” 他扭捏别过脸,“兴许不是糕点甜。” 到最冷的那一日,竹楼外大雪纷飞。 韶宁从未见过这么多血,接生之人也无法帮助罗睺,一切都只能由执夷自己生产。 罗睺生孩子和人类一样惨烈,稍不注意甚至可能丧命。 韶宁只能用灵力护着他的心脉,不知换了几盆血水,她才看见一只半人半蛇的小罗睺爬出来。 它不哭不闹,邹巴巴的,看不清长相。 罗睺生性残暴,但对于亲生母亲,它不会伤她,讨好地蹭蹭韶宁的手指。 韶宁把小罗睺包起来放在篮子里,忙去看执夷。 他双目紧阖,气息微弱。韶宁在他身边守了许久,他才重重咳一声,睁开了眼。 发现她在抹眼泪,他费力撑着身子站起来,有气无力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它伤到你了?” 说罢,他满面怒色,就要去找寻亲儿子的踪迹。韶宁无可奈何地擦去眼泪,“它这么小,哪能呢。” 当她把小罗睺抱过来的时候,执夷再次沉默了。 等了许久,他终于道:“好丑。” 小罗睺不断比划着的短手一僵,黑漆漆的眼睛珠子一动不动。 “它好像能听懂话。”韶宁提示执夷道。 执夷依旧满面嫌弃,“真的好丑。” 小罗睺顿了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执夷想了想,爱哭这一点学的是韶宁。 韶宁毛手毛脚地安慰小罗睺,她对执夷的想法略感无语。无论谁刚出生就知道父亲如此说,肯定都会大哭的。 第228章 上上签·下 幸好罗睺生命力顽强,丢泥沟里都能活。 韶宁看着自家孩子从池塘里爬出来,拖着墨绿色的蛇尾,满身污泥到处乱爬,“这就是你这样带娃的理由?” “不会淹死的。”正是艳阳天,执夷把拿出冰镇好的西瓜,切了一盘给韶宁。 小罗睺伸出脏兮兮的肉手,可怜巴巴地看向执夷。 它的性子像韶宁,但面容和执夷相差无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跟我一样丑。”执夷手一顿,转身把剩下的西瓜皮盖在小罗睺的头上。 小罗睺‘哇’一声,再次嚎啕大哭。 韶宁无奈地把小罗睺抱去洗干净,拿来一件小衣服为它套上。 执夷的脸不丑,甚至是上界有名的美男,但他一直在嫌弃自己的真身。 在嫌弃的同时,每晚又要拿出来给韶宁瞧瞧,希望她接受。 她微不可闻地叹气,“孩子还没有名字,取个啥?” 拿刀切西瓜的执夷顿住动作:“你取。” 想到取名字就头疼的韶宁:“你取。” 僵持不下之际,她用手弹了弹它头顶着的瓜皮,“小名暂时叫西瓜皮吧。” 小罗睺哭了一天。 ...... 韶宁翻烂了各种书,终于在小罗睺五岁时给它定下了名字。 小罗睺总算丢掉了西瓜皮这个名字,现在的它还不能变成人身,于是拖着蛇尾围着相旖山兴奋地跑上三四圈,还偷了只农家的鸡回来。 韶宁把它嘴里含着的带血的鸡攥出来,先带着银子去农户家赔罪,回来后发现执夷把小罗睺吊起来打了一顿。 小罗睺哭着窜到韶宁的怀里,它不喜欢这个脾气坏的父亲,只喜欢母亲。 虽然今天母亲骂了它,但是总比被打一顿好。 执夷倒是心觉幸好罗睺一族只有雄性,打孩子的时候他大可以放开了来。 譬如在夫妻夜间亲近的时候,他常在被窝里捉出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蛇尾巴。 小罗睺被自家爹拎着尾巴倒吊着,含着眼泪向韶宁告状。 这些倒是小事。 只是偷鸡之事让韶宁意识到罗睺自身的杀欲,除了严加管教之外,她在院子里养了些鸡鸭,顿顿炖给小罗睺吃。 小罗睺在严加看管下,性子温顺了许多。到它年纪大些,韶宁又开始担忧孩子的成婚问题。 执夷觉得还早,毕竟罗睺七百岁才成年。 等它大些,执夷就把它丢去了下界阴界,任其捕杀残魂。 但小罗睺的性子被韶宁养得太软,被残魂逼得在角落里围殴。 韶宁看得心疼,想帮忙,被执夷制止。 “它若这些都做不到,堪称罗睺一族的耻辱。” 在阴界挨打了几日,小罗睺把目光投向韶宁。 母亲才不像那个坏脾气老罗睺,她一向宠自己。 但是发现韶宁也不帮忙后,小罗睺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打了回去。 觉醒潜能后它倒是百战百胜,就是哭唧唧的样子实在丢人。 韶宁见小罗睺一边抹眼泪,一边拎着一把剑,杀穿了地狱恶魂。 执夷虽然也觉得它很丢人,对外都不愿意说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他见它有了自保的能力,略带欣慰地放下心来,美滋滋地拉着韶宁回了上界,共度二人世界。 在九万丈雪峰长时间的静修让执夷的性子偏冷些,他对游山玩水没什么兴趣,大多时候是陪着韶宁斩妖除魔。 她去哪他去哪,直到韶宁提出想去九万丈雪峰瞧上一瞧。 执夷沉吟半晌,九万丈雪峰高入云霄,其上的寒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韶宁要去,他最终点点头,揽着她,飞上九万丈雪峰。 大雪茫茫,他闭关之处被雪淹没,费了好大些力气才移走洞府前的堆雪。 里头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一张石床,一张石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韶宁瞧了一眼执夷,他神色如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想着他之前说不愿意她住小竹屋,倒不管自己住什么样的房子。 她鼻尖泛红,执夷侧目,他察觉到她的想法,解释:“我只是闭关,不需要吃喝。” “可是没有西瓜皮之前,我也不需要吃喝。”虽然有小罗睺有正经名字,但是她习惯叫它西瓜皮,而且吃食都是做给它的。 她压根不需要吃食。 执夷未再说话,过了许久才道:“当时你还要照顾我生孩子,很累的。” 韶宁叹气,他生孩子还差点丢了一条命呢。 夫妻俩暂时在九万丈雪峰停下脚步。韶宁从乾坤袋拿出被褥等生活用品,执夷在外头施下阵法,隔绝寒冷。 洞府内总算有了暖意,韶宁又做了扇石门,晚上就封好洞府。 以前执夷过的像是野人般的生活,洞府没有门,他如果闭关久了不动,就会被积雪淹没。 导致他的盟友(对方自封的)来找他的时候,常常找不到人。 偶尔还会在他的雪堆上来一脚。 当然,结果就是这位盟友(对方自封的),被一掌拍下了九万丈雪峰。 说起这人,执夷语调冷幽幽,“我感觉他是个不安分的。” 韶宁挠挠头,“哈哈,你说谁呀,我怎么想不起哈哈。” 他眯了眯眼,“既然想不起,那杀了怎么样?” 韶宁咽了口唾沫,用手捂住他的嘴,“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你都为人生父了咱们消点气。” 执夷冷哼一声,被韶宁几句甜话哄得身心舒畅,带着人往榻上走。 洞府内热闹半晌,他又觉得石床铺了被褥还是太硬,又把她抱了起来。 韶宁被蛇尾卷到了石桌上,她断断续续地骂执夷。 第177节 石床和石桌难道有区别吗? 还把上面刚布置好的茶杯全部扫到地面了。 执夷变回了真身,几只手轻松地捞住她,各忙各的。 他的蛇尾圈得更紧,“等一下我扫地。” 雪落无声,洞府内春意融融。 韶宁又躺回了石床,执夷像在烙饼,把她翻了几面。 有她亲手做的石门挡着,韶宁不知道外头的天色,在又一次被翻过来后她恍然惊醒。 他的发情期好像又到了。 她费力爬向门口,看见那扇石门欲哭无泪。自己把自己的出路堵住了怎么办? ...... 在解决了执夷发情期后,那扇厚重的石门终于开了。 千里迢迢来寻他们的小罗睺被埋成了雪人,眼泪花都冻成了冰条子。 “......” 第229章 商陆:犹恐相逢是梦中上 春花照水,水边浸泡着一轮残月,银光粼粼。 镜里观花,水中望月。 犹如一场泡影。 商陆背靠在门边,他看着韶宁为魔域的新建高兴得上蹦下跳,她被簇拥在人群中,眼尖地看见了商陆面上的失落。 待人群散去,夜的喧闹走到了尾声,草丛里暗虫唧唧,她缓步走到商陆身边,“怎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他牵上韶宁的手,感受她手掌传来的暖意。商陆想起,曾经她牵着惴惴不安的他,从不老峭走到药谷,短短的一刻钟。 一刻钟之内,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她无数次。 “今天陪陪我,好吗?” 韶宁欲与他商量轮回一事,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踮脚,商陆随之弯腰,感受到韶宁在唇边朱砂痣上印下一个吻。 他弯了唇角,方才的郁结被开心压过去,牵着韶宁往屋内走。 她把魔域的体系给商陆大致看了一下,他每个字都听得很认真,最后一言不发。 沉默许久,在韶宁期待的眼神里,他道:“你做这些很辛苦,我不希望你辛苦。” 韶宁眼下带着淡淡的灰青色,她倒很精神,摆摆手:“没事,这不马上解决了吗?” 她拿着魔域的地图,见商陆提不起兴趣,又道:“万一,来世还能相遇呢?毕竟魔域就这么大。” 听闻这话,商陆才抬了抬眼眸,倏尔再低下去,压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韶宁目光从他浅茶色的瞳孔边缘掠过,映着灯光似乎能看见一条金线,她疑惑问:“你这几日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法力高深的妖鬼?怎么怪怪的?” 他这几日杀过的妖和邪修不计其数,“一切如常。” “好吧。”见她卷好地图打算休息,他起身去拿衣物,替她脱去外裳,将人抱进浴池。 擦枪走火是在所难免的,韶宁脚尖无法沾地,她觉得今日的商陆格外的沉默以及亢奋,不知道为什么。 待他吃了个半饱,她已然困得眼皮子打架。 商陆便到点即止,憋着半管火气不再索取。 他将她从浴池中抱到榻上,仔细地擦去身上的水珠。 韶宁歪头靠在他臂弯,睡得很熟。 商陆的动作很轻,怕惊灭了梦的泡影。 他思绪沉沉,指尖情不自禁地在她面容间流连。 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当初小哑巴逃下相旖山后,在丧命之时,做了一场绮丽幻梦。 梦里韶宁没有死,他们再遇,而他,走上从来不敢想象的位置。 他怕梦醒。 因为梦醒后,小哑巴又回到了连绵不绝的大雨中,他失足跌倒在泥水中,在无尽绝望中咽气。 或者是,在和她一直走到某一程之时,他骤然惊醒,发现自己在暝昏山时就死了。 剩下的一切,不过是一缕可怜孤魂在窥视她的人生。 商陆吹熄了灯,他把韶宁抱在怀中,以夜色做遮掩。 他想起与韶宁游湖时,他在天灯上写下的愿望。 韶宁问他许的什么愿,他以别人看了不灵而未告诉她。 比起这些,商陆更怕戳穿了梦境的本质后,他就从梦中惊醒,醒来在哪一刻都有可能。 幼时的暗无天日,药谷的度日如年,鬼垩楼的乾坤颠倒。 唯独不可能在韶宁的身边。 商陆目送天灯远去,希望不公平的命运能再可怜他一次。 哪怕是梦,多骗骗他都好。 梦醒后魂飞魄散,对于他是最好的结局。 商陆不喜欢熙熙攘攘的人间,不喜欢没有终止的沉睡,不喜欢周而复始的轮回。 他贪恋这场幻梦,猜测梦的终止兴许就在轮回之时。 若是梦,不如让他在梦醒之时死亡,好避开触目惊心的真相。 本来在长时间的相处间,他都快自欺欺人地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了。 只是再见着韶宁回来,那股子不安愈来愈浓烈,生怕得到了一切又失去。 商陆拥着韶宁,闭眼入梦。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通常都是一睁眼一闭眼。 他的睡眠时间很短,韶宁不在的时候,他很难入睡,常常睁眼到天明。 今夜,他做了个诡异可怕的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被邪修毒哑了的小哑巴,他被关入笼子里,听见四周的鸟兽被魔气浸染而发狂。 粗重的铁链锁着商陆的四肢,他挨着缓慢流逝的时间,等到日落西沉,都没有等到韶宁来救他。 他一颗心坠到了谷底,一时难辨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他的梦醒了吗? 可是为什么要把他的韶宁带走,连初见一面都不肯? 原来一开始都是梦是吗?连带着韶宁的出现,都是假的? 他瞳孔涣散,看见邪修去而复返,他们想要挖去他的灵根。 天色亮得刺目,他忍不住落泪,似乎记得韶宁说过,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本书。 韶宁看书时,她是书外人,他是书中人。 他们甚至不在同一个世界。 所以他们本来就不该相遇,这才是他的命运。 有只发狂的妖兽从笼子里窜出,几个邪修吓得面色发白,丢弃了商陆后四处逃窜。 妖兽追随他们而去,他捡回来了一条命。 他孤零零站在烈日下,忽觉天道荒唐。 给了他一颗糖,偏偏到现在才告诉他,糖里裹着砒霜,一切都是假的。 韶宁是假的,初遇是假的,相爱更是荒谬乌有。 比他设想的所有都还要糟糕。 商陆身后拖着血痕,一步步走向无数次想要逃出来的鬼垩楼。 他终于走上了韶宁说过的、他在书中本应该走向的路。 对于‘韶宁’这个莫须有的存在,他应当忘了她。 记忆被抹去,商陆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只记得很重要。 重要得胜过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他这条命分文不值。 商陆站在鬼垩楼第一层,俯瞰叩首的众邪修。 上一任楼主的头颅滴着血液被他拎在手中,可怖阴森。 商陆把手中头颅随手一抛,咕噜噜滚到另一个邪修脚边。 他吓得瑟瑟发抖,“楼主饶命!” 商陆淡漠收回眼,他按捺着腰间的剑,一时失神,不知道下一步去何方。 走到现在,他只是个木讷的杀戮机器,杀或者被杀,是造物者对他下达的唯一指令。 不过幸好还有人找上门来。 送死。 新楼主上任,鬼垩楼安宁片刻,再次被卷入仙家共伐的泥沼。 可惜他们似乎低估了这位商六爷。 第178节 正邪这一战肝髓流野,同时这也是仙门输得最惨烈的一次。 商陆站在血色荒野,他面上身上都带了伤,几个活着的邪修捂着断手断腿,甚至不敢靠近他。 他们恨不得商陆以为自己死了,不然杀红眼的煞神说不定连他们的项上人头一概收下。 直到天际开始下雨。 幸好楼主的神识恢复了一点,认出他们是自己人。 商陆最讨厌雨天,没有缘由。 雨水冲刷着他的刀刃。商陆低头,看刃身褪去血色,回归原有的清亮。 他又想起来了那段被遗忘的故事,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想不起来。 商陆抬步往前走,忽然顿住步伐。 剩下的仙门弟子跑了,他身边的邪修皆屏气凝神,一时四周只剩雨珠落地的声音。 嗅到了旁人的气息,他们以为草丛里藏着修为高深的修士,竟然能活到现在,于是纷纷严阵以待。 约摸一刻钟,商陆面前的高草丛动了动。 躲在其中的人以为修士都走了,劫后余生地拨开草丛,露出一个沾满了碎草屑的毛茸脑袋。 韶宁身上穿的是亵衣,头未梳,还未看清身前的人,忽觉颈后衣领被冰冰凉的物什挑起来。 她脚尖不沾地,像是被提着后颈皮的小兽,被迫用刀尖挑着衣领提起来。 她低着头装死,内心拼命祈求商六爷饶她一命。 韶宁来不及在意为何自己身上穿着古人的亵衣和留长的头发,记忆中她只是个看小说的无辜路人,莫名其妙穿入书中,正逢两道恶斗。 她觉得一生行善积德的自己罪不至此。 后颈一松,对方收回刀刃,韶宁一屁股坐回了被雨打湿的草丛里。 她偷偷抬眼,和商陆对视一瞬,极快地低下头。 该说不说,长得还真帅。 她低着头想张嘴求饶,又怕商陆不喜欢吵闹的人,冷汗涔涔地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她一边顶着对方目光吓到破胆,一边忍不住偷偷看自己身前...... 黑色道袍下若隐若现的两条腿。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就好像她不仅摸过,还用腿缠过,用脚踩过一般。 可能是美男自带的光环吧。 一种名叫‘老公’的光环。 因为才初见,她就觉得这是她命中注定的老公,甚至对他的畏惧不算多。 真奇怪。 韶宁觉得自己头上带着死亡倒计时的光环,下一刻,她的下颌被人掐住,被迫抬头直视商陆。 他仔细地打量她,目光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商陆隐隐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那段缺失的记忆,和面前这个女子有关。 怎么看都想不起。 想靠她更近,好像就能想起更多记忆。 旁边的邪修见商陆盯着眼前这女子看,不由偷偷看了两眼,挺有姿色。 他们会错了意,小心翼翼道:“楼主房里还没有人,不如就把这姑娘带回去,平日里也好侍奉楼主......” 韶宁听得一知半解,回神时她身上已经披了件墨色道袍。 商陆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往回路走。 她下意识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忐忑不定地被抱着往回走。 再然后,她被丢进了热腾腾的浴桶里。 韶宁吐出两口热水,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把她捞起来,往床上丢。 看见对方压下来的身影,她咽了口唾沫,攥紧床单问:“现在就做?” 商陆话少,“不想?” 他抽身欲走,她不知道商陆内心想法,怕自己被拖出去砍头,立刻拉住了他衣袖,“我可以,我,我挺想要的。” 韶宁默默打量商陆,单论姿色,谁吃亏还不一定。 她总觉得浑身心都飘忽忽的,缺点实在感,就像在做梦。 毕竟穿越这件事,怎么轮得到她。 若是梦境,那她就不客气了。 商陆回眸瞧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脱掉衣服,“好,那就做。” 算起来商陆约活了几百年,但是他也没有试过。 看见她,他最初是觉得熟悉。 不排斥不厌恶,当邪修向他提起此事时,商陆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 甚至有点想要。 第230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下 韶宁往床内侧缩了缩,她骤然有点后悔。 箭在弦上,再后悔似乎已经晚了。 韶宁被捞着腰肢,她慌张地别过脸,目光盯着素净的床头柜。 他笨拙地吻上她脖颈,韶宁被他的碎发扰得有些痒,“关灯可以吗?” “好。”他的声音很沙哑,抬手,红烛熄灭。 (拉灯,剩下全靠想象) ...... 鬼垩楼换的新楼主很是让仙家忌惮,但是听说他们换了个策略,送了位美人去迷惑商六爷。 韶宁也没想到自己有成为传说中红颜祸水一天。 鬼垩楼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在传她将这位商六爷迷得神魂颠倒,日夜沉醉在她的温柔乡。 韶宁:“......” 倒也没有这么离谱。 她扶着腰,这是穿来的第三个月。 期间韶宁没做过什么多的事情,下床的次数很少。 韶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穿进的不是什么大男主正经文,而是某花市无法过审的文中。 作为《将行道》书中的尸体背景板,关于商陆的描写不算多。大部分时候提及他都是,因为他是某一坏事的根源所在。 门从外被推开,早上天不亮就离开的商陆身上溅了血点子。 他面无表情地脱去衣服,在韶宁面前换衣。 她肆无忌惮地看,忽然发现他腰侧落了一道剑痕。 “你受伤了?” “不碍事。”他赤脚上床,将人圈进怀里深吻。 韶宁觉得商陆真的是心急,反倒搞得床褥上都沾了血迹。 她推开商陆,拿着药膏为他涂抹,上药过程中他依旧不安分,时不时低头去咬她的脖颈。 “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她骂了他几句,他方止住动作,又听见韶宁问:“谁留下的伤?” 他神色如常,内心在盘算思考韶宁的后路。“魏枕玉。” 韶宁一时失神,清凉凉的药膏在掌心化了、顺着指缝流出来都不知道。 她大脑死机,再问:“哪个魏枕玉?” “可是承平宗道祖?” 按照原著剧情,商陆将会在和魏枕玉下一次厮杀中侥幸逃生,他丢了半条命修为损耗大半,不久后再在众仙家围攻下身陨。 “是,你认识他?”商陆知道魏枕玉的修为胜过自己,对方是一步步扎扎实实走过来的,而他走的偏路,急功近利,自然比不得。 修真界弱肉强食,枭雄一代换一代,他杀了这么多人,定会有更强者将他斩杀。 只是如今他身边多了个韶宁,商陆沉思,他必须为韶宁找个后路。 两人同床共枕,想法全然不同。韶宁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过不了多久,魏枕玉就会找上门来。彼时,商陆的生命进入倒计时阶段。 她欲哭无泪,怎么就让他们遇上了原著中的高风亮节·为人和善·谦谦君子·正道第一人。 她就算知道剧情,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能发挥作用。 现在的道祖,未来的上神下场,这还能跑得掉吗? 魏枕玉亲自来棒打鸳鸯,棒打韶宁和她的亡命鸳鸯。 欲睡之时,韶宁突然惊醒,她蓦地觉得这剧情似曾相识。 这该死的魏枕玉。 ..... 第179节 魏枕玉打了个喷嚏。 他修为离成神仅一步之遥,风寒感冒等的小病对他没有影响才对。 他仔细思索,兴许是因为商陆。商陆是冰灵根,今日与对方交手,确实是个强者。 不得不除。 他加快了除恶的计划,准备提前去鬼垩楼。 不过听说鬼垩楼里还有位人质。 魏枕玉目光冷幽幽地划过眼前低头不敢言的长老,沉声问:“这就是你们想的好对策?承平宗的道义是这么教你们的?” 长老不敢说话,当初和商陆一战,死了这么多人。 死无对证,他哪里知道是谁往鬼垩楼送的女人。 “这这,”顶着魏枕玉压迫感十足的目光,长老心虚地擦擦额间的汗水,“计谋有效不就......” 感受到魏枕玉放出的威压,长老连忙改口,“我也认为此举欠缺考虑,但是事已至此......道祖觉得怎么处理那个姑娘比较好?” 魏枕玉沉吟片刻,听说那姑娘是凡人,却能为了大道舍弃自己,比他们修士中的某些人更值得尊敬。 他想了想,“自然是救出来,然后安置在承平宗,以贵客之礼相待。” 凡间对女子苛刻,以嫁人为重。 若是那姑娘怕自己清白不再,遭旁人非议而难以嫁个好人家,他们也得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男方要修为不俗姿容上乘,还要深情有责任感,得那姑娘喜欢,这般才能不辜负她。 “年纪也要相当。” 长老懂了魏枕玉的意思,召集弟子去搜寻相关的人选。 不知道那姑娘想不想要嫁人,总之先把这条路备着。 弟子搜寻了半天,他是个心思活络的,平日里管不住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觉得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我们道祖吗?” 长老恨铁不成钢,将手中名单拍在他脸上,“什么叫年纪相当啊,我问问你?!” “先不说道祖有没有意,你看看他多大?!” 也对。弟子觉得长老说得不错,道祖这般如苍松翠柏的人,怎么能老牛吃嫩草呢。 第231章 商宁魏:仇敌之妻,不客气 商陆身陷囹圄,而派去鬼垩楼清剿的长老久久没有下落。 魏枕玉擦干剑上的血液,乘着夜色赶往鬼垩楼。 鬼垩楼中设下了层层禁制,派来的弟子长老全殒命在其中。 倒是小看了商陆。 他抬手,手中剑飞身前去,搅碎空中数根层层交叠的灵力线。 魏枕玉擦去俊面上血痕,方走出两步,身前又是一道禁制。 “啧。”他眼底藏着不耐,手执长剑,从本派弟子尸首上跨过。 待解决了三十二道禁制,魏枕玉方走到最高层。 推门,房间意料中的空落无人。 这是商陆的房间,显而易见,商六爷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心,将暗沉冷清的屋内装饰一一换去,换成了温和饱满的杨妃色。 一眼过去,都是女儿家物什。 他们好像......是对恩爱夫妻。 母胎单身的魏枕玉皱眉,和他料想的相差甚大。 他上前,被褥杂乱堆叠在一起,温热完全散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屋内梳妆台和装着金银的箱子被翻开,它的主人来不及阖上,只选了几个喜欢的带走。 他俯身捡起一支绒花,期间点缀着几颗千金难求的赤红鲛珠,有一颗掉了,不知所踪。这也是女子头上的物什。 对方想要带走,但在慌忙中落下了。 绒花上残留着的气息很浅薄,魏枕玉分出一道神识,赋于其上。 神识感知到绒花主人的所在地,在空中留下一道牵引的长线。 他素白的双指捻着绒花,自窗扉飞身而下,寻着长线去寻韶宁。 四周景象快速变幻,魏枕玉缩地成寸,寻人之际余光时而落到手中绒花之间。 他上次和商陆交手是在妖域,对方千里迢迢赶往妖域即是为了这支绒花。 因为魏枕玉实在没想到会碰见这样的商六爷,——怀里揣着绒花,手上提着一盒甜口软糯的点心。 思绪并没有飞多远,魏枕玉淡漠地收回眼,感受到距离绒花的主人越来越近。 他突然想知道她是何方神圣,竟引得商陆如此看重。 在他带着仙家与之抗衡时,商陆也要舍去大半法力放入鬼垩楼的禁制,以此护她。 长线断在这里。魏枕玉脚尖点在树叶间。 这是一片人迹稀少的山林,距离凡间市集有些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林中没有野兽的痕迹,上一户人家已经搬走了,开垦的田野里种着各种农作物。 身后传来了几个修士的气息,魏枕玉的神识前去打探,是商陆派来的邪修。 神识微动,几个修为不俗的修士倒地。 他犹豫不决,那姑娘和他想的不一样,原以为此行是救她于苦海。 但她好像和商陆情深似海,这般反倒是坏了人家的姻缘。 但商陆不得不杀。 思虑万千之中,他换上他们的衣服,目光落到泉边那间小木楼。 是新建的,里头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先试探试探,再做决定。 ...... 韶宁惊魂不定地坐在床榻上,她身上披着商陆的一件外袍,半梦半醒中她被他从被窝里攥起来,送到了此处。 商陆走前让她莫要再回去。韶宁问他还会回来吗? 商陆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她心有所感,惴惴不安地松开攥着商陆的衣袖,“早点回来,我等你。” 此时听见敲门声,她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下床。 走到门前,她忽而反应过来,若是来者不是商陆,而是仙家的弟子,开了门岂不是就没命了。 韶宁不敢开门,她靠在门边,呼吸很小声,等待对方先开口。 门后的魏枕玉动作微顿。以他的修为,他能听清她刻意放低的呼吸声,仅一门之隔。 他再次敲门,道:“夫人,我是楼主派来保护您的人。” 等了片刻,木门从中开了一道缝,探出巴掌大一张脸。 还是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她面上挂着泪痕,满面警惕,像只被逼入穷途的小兽。 可不就是被逼入穷途的猎物吗,魏枕玉一眼将韶宁的修为看个通透。韶宁修的太平道,她入道不久,修为低微。唯一能依靠的夫君生死不明,又要面临仇家上门的危机。 他微不可闻地叹气,本来是来解救她于苦海的,反倒变成了仇家。 韶宁不知他所想,警惕地打量魏枕玉。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她为他开门,等魏枕玉进来后她脑袋灵光一现。 鬼垩楼都是邪修,怎么可能长得像好人,商陆长得就不像好人。 眼前人的样子,是仙家弟子的可能性更大。 她打量着魏枕玉,对方微微一笑,摊开掌心。 “这是楼主交给我的楼主令。” 楼主令旁边搭着一枚绒花。 韶宁愣怔,先抬手拿过绒花。 她低着头细看它,魏枕玉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她。 修真界都在传,韶宁是个红颜祸水,生得倾国倾城,是个狐媚子。 现在真正看见韶宁,和传言相差很大。 她生得乖巧讨喜,杏眼哭得红肿。韶宁坐在床榻边,她把自己缩成一团,以躲避魏枕玉的目光。 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她很难排在前列,但这一见没有让他有失望的感觉。 反倒觉得......魏枕玉难以形容,应当是很新奇,不反感。 他的目光越来越放肆,韶宁欲哭无泪,她觉得商陆选的人好像不是很靠谱。 在鬼垩楼里,还没有哪个男人敢用这种目光看她。 她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像是初认识的陌生人,更不是下属对上司的感觉。 她纯粹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韶宁鼓起勇气,转过头问他商陆是怎么交代的。 魏枕玉再次伸出掌心,最中央逐渐出现一道墨色暗痕。 第180节 “这是我向楼主立下的死誓,夫人不必担心。” 她不放心地伸出手,指尖落到他的掌心,一缕微弱的灵力从她指间流出,落到魏枕玉掌心。 应该是真的。 她的指尖沿着墨痕游走,倏尔抬眼对上魏枕玉的琥珀色眼眸。 韶宁心跳无端落空,她收回手,有点害怕道:“我知道了,旁边还有间屋子,你去那里吧。” “好。” 对方指腹摩挲着掌心她残留的温度,施施然地走了。 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韶宁的眼睛。 他也没有隐瞒的心思。 韶宁拍拍脑袋,她感觉对方不是个好人,但如此一来,更对得上之前的猜想。 毕竟鬼垩楼没有好人,看起来像好人,内里黑漆漆才正常。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个端方君子,那倒更可能是个冒充邪修的仙家弟子。 不过幸好有死誓在。她松了一口气,他总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吧。 ...... 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关系很好。 他摩挲着掌心的温度,走到了另一间房。 两间房挨得很近,魏枕玉动动心思就能听见韶宁的声音。 等魏枕玉离开,她拿着绒花,在双手合十地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 魏枕玉默然地将手中剑放一边,掌心墨痕随之消失。 这墨痕是他在被杀死的那几个邪修手上看见的,临时模仿了一个。 求老天爷有什么用呢。 他想。 韶宁方才所用的法子定是商陆教的,以辨别是否为真的死誓。 可是在修真界,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情。 求老天,还不如求他。 念头一闪而过,魏枕玉揉上太阳穴,他怎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有这么大的恶意。 最近闲来无事,不如先在这待上几日,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人,他一定是要带回承平宗的。 商陆的那几个心腹已经被他杀了,她一个人在外头多危险。 理由确实充分,魏枕玉说服了自己。 第232章 商宁魏:君子之道,汝妻夺之 等韶宁主动问起商陆,是在夜间。 她想要知道答案,又畏惧答案。 去寻魏枕玉的时候他却不在房里,厨房升起袅袅炊烟。 韶宁摸摸空瘪的肚子,她已有一日未进食。 她还未辟谷,之前在鬼垩楼混吃等死,现在比不得当时,很多事还是她自己做比较好。 那位邪修再怎么说也是旁人。 韶宁打开从鬼垩楼中带出来的珠宝,她挑了喜欢的,商陆塞了几个乾坤袋在里头。 韶宁打开,金条。 金灿灿晃花了她的眼,她拿出一根金条,想给魏枕玉做报酬。 虽然有死誓在,对方不能忤逆她。但也不能欺负了人家去。 她还没有意识到,以当下的情况,只有她被欺负的份。 财不能外露,韶宁把乾坤袋藏好,用帕子包上金条去找魏枕玉。 走到厨房门口,她嗅到饭菜的鲜香味,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魏枕玉望过来,她不好意思搭话道:“你还会做饭啊。” “是,不然楼主怎么放心把夫人交于我照顾。”他继续炒菜,“厨房里油烟重,夫人回房里等我吧。” 魏枕玉顺手将旁边洗好的果子给韶宁,“夫人先填填肚子。” 她抱着果盘,云里雾里地出去了。 等到魏枕玉端着饭菜到房里时,韶宁把桌上的金条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商陆,他怎么样了?” 魏枕玉替她舀饭,他想着晚一点缓一缓再告诉韶宁此事,因着他以为她来自凡间。 凡间近年各种诡异风俗盛行,有女子为死去的丈夫殉葬,也有穷途鸳鸯相约殉情。 瞥见她眼底暗藏着期待,显然这个善意的谎言对她是极好的。 见他不说,韶宁下意识攥住魏枕玉衣袖,戚戚道:“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吧。” 他看向她攥着自己的手,韶宁后知后觉地松开了魏枕玉,“抱歉,我太激动了。” 她低头抹眼泪,哭得很小声。 魏枕玉觉得她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不然怎么说女人是水做的。 他没尝过风月的滋味,也不知道被她如此记挂是什么感觉。 想来,如果被她爱着记挂着,应当是极美妙的事情。 不过她心里头住着的还是商陆,一个即将死亡的人。 须臾,魏枕玉改变了想法,他伸手安抚性拍拍韶宁,“夫人节哀。” 她愣怔着抬头,眼泪大滴落下,落到他手背,很烫。 韶宁双手抱腿,哭着缩成一团。魏枕玉坐在她身边,不知用什么来安慰她。 毕竟商陆没有死,不过快了。 她没有动饭菜,哭着累到靠在床栏边。 魏枕玉想替她擦去脸侧的泪痕,被韶宁侧身躲过。 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他手背湿凉,是方才她落下的泪。 她自顾自地用衣袖擦脸上的泪,用的力道有点重。 魏枕玉莫名想到了当日和商陆斗法前,他提着的甜口点心。 可惜点心落地,沾了泥灰,不能吃。 他目光又落到韶宁身上,她正伸手擦眼泪,白净的肌肤被抹得通红。 想咬一口,一定是甜口的。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好。”魏枕玉起身离开,他为韶宁阖上门,走回另一间房。 一个承平宗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魏枕玉用一方帕子擦去手背泪痕,“杀了商陆。” 商陆被困在牢狱中,本来想过几日押去捱生塔受刑。 怕出了乱子,还是早些杀了好。 话音落下,他听着韶宁压抑的哭声,轻声道:“不了,你守着她,莫让她轻生。我回承平宗。” 他回到承平宗,步入阴暗潮湿的地牢。 魏枕玉走得不紧不慢,落下的每一步都在想远在凡间的韶宁。 他对那姑娘有点太狠了,实在算不上君子之道。 她没了夫君,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他想起之前给长老的嘱咐,当时的自己想法很简单,她的夫君马上就要被他杀死了,他应该赔她一个。 魏枕玉指尖微动,给那长老传了一封信,大抵是不需要再寻了。 长老应下,问缘由,魏枕玉未答。 其实缘由依旧是,她的夫君马上就要被他杀死了,他应该赔她一个。 韶宁上一个夫君是商陆,见过了商陆,她很难找到比这更好的人。 单从修为来说。 他心里头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魏枕玉喉结滚动,他握紧剑柄,准备杀死仇敌后再正视它的存在。 铁门被推开,他面色一沉。 旁边的弟子吓白了神色,“这,我们一直守在这,期间没人进出过。” 魏枕玉面对空无一人的牢房,一字一顿道:“去找。找到了,就杀。” ...... 等他收剑往回走时,清凉的夜风吹散了几分烦躁。 魏枕玉轻声推开韶宁的门,她没有动饭菜,蜷着身子睡在床的一头。 应当是哭着哭着睡着了,鞋袜还未脱。 第181节 魏枕玉为她脱去鞋袜,比起男人的,她的脚很小很白净,泛着粉的脚趾蜷缩着,一整只被他握在手中把玩。 他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脚,听说凡间若哪家的姑娘被旁的男子看了脚,是得嫁给对方的。 她闭着的眼睫毛颤动,没有醒,也没有需要挣脱,而是往魏枕玉的方向靠去。 她以为是商陆,断断续续地唤对方的名字。 魏枕玉面色如常,未答。他为她脱去外袍,目光停留在她颈窝的红痕。 像是对方对自己领地的标记,告诫旁人不可亲近。 他把韶宁塞进被窝,拿来软帕替她擦干净面上的泪痕,再收拾碗筷离开。 ...... 韶宁第二日是被饿醒的,她起身一瞬间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己还停留在现代。 见着魏枕玉推门而入,她才想起昨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次红了鼻尖,忍着眼泪没哭。 他端来洗漱的水,韶宁道:“这些不用你伺候。” 她只希望对方能在她修炼强大起来之前,尽量保她在修真界不受人欺负。 魏枕玉今日没有提商陆,他道:“伺候夫人,是我应当做的。” 他一口一个‘夫人’,韶宁抬眼瞧他,不知道为何,他唤起来就不像鬼垩楼其他人唤她一般疏离。 更像是夫妻之间的代称。 洗漱后魏枕玉端来了饭菜,韶宁勉强振作起来,埋头刨饭。 待她吃完了饭,魏枕玉将一根金条推向她的方向。 韶宁定睛一瞧,是她昨日给魏枕玉的。 “这些东西,于我是身外之物。还请夫人收回去。”他垂眸看向金条时,眼中毫无贪欲。 只有抬眼再望向韶宁时,琥珀色眸子下藏着的欲念缓慢攒动,转瞬消失。 魏枕玉看向她未扣紧的衣襟,她动作间可看见部分白皙的肌肤,那上面的红痕已然消失。 下一个留下印记的,会是谁呢。 虽是未定之事,但用不上发问。因为是他内心敲定了的事。 板上钉钉。 但凡是他看上的,九天神佛来了都得让道。 魏枕玉收回眼,替韶宁夹菜。 她不喜欢他过于亲昵的动作,默默把他夹的菜放到一边,不吃。 魏枕玉未恼,忽而发现眼前人和他看重的那些天材地宝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硬抢。 需得徐徐图之。 第233章 商宁魏:先来后到,小狗哭泣 韶宁总觉得对方在盯着自己,待她终于壮胆去瞧他的时,却发现他目光透过自己,看向窗外的景色。 她尴尬地垂下眼,埋头刨饭。 没想到他在厨艺不错,做的饭倒是很可口。 魏枕玉一筷子没动,他凝视着窗外景色,问:“夫人想去凡间散散心吗?” 韶宁边擦嘴,边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她自从穿越过来,便一直待在鬼垩楼。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最高层的房里,偶尔商陆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韶宁知道修真界不比现代,她修为低出去是送死,因而也没提出去的事。 “不会被仙家抓到吗?” 魏枕玉做戏做全套:“是我欠缺考虑,这两天仙家在搜寻鬼垩楼修士的下落,再过些时日兴许就好了。” 木楼前有条小溪,冬日过去,细流潺潺,随时光一道流逝。 小木楼里只有她和魏枕玉,颇有些相须为命的意思。 韶宁还是会时常想起商陆,直到熬过一轮冰苦的冬,她不宁不安的心底下终于迎来了春光。 魏枕玉一直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韶宁盯着融化了的冰,它中间破了个孔,底下是融融春水。 有些东西如细尘积累,她目光忽而飘向晾晒被褥的魏枕玉,积累多了,兴许会迎来破冰之日。 在天气稍暖的某日,魏枕玉主动提出去凡间热闹的街上,夜间有人放烟花。 韶宁犹豫着答应,他拿来一顶帷帽为她戴上。 昨夜下过雨,山路湿滑。 魏枕玉蹲下身想背她,韶宁下意识拒绝,他道:“山里路滑,等夫人走到凡间,都成看不清面目的泥娃娃了,当然不担心仙家的追捕。” 被揶揄了的韶宁踮脚搂着他脖颈,魏枕玉稳步背着她,向山下走。 没有手机的修真界本来就无聊,整日待在山腰的木楼里更无聊。 韶宁踏入城中,见着吆喝的小贩,好奇地四下打量,连带着几个月的愁闷都散去了很多。 魏枕玉走在她身侧,因人流量大,怕走散,他主动牵上了她的手。 韶宁动动唇,旁边的小贩误以为他们是夫妻,笑着让魏枕玉买糕点给旁边的夫人。 魏枕玉未答小贩的话,而是偏头问韶宁:“夫人可要吃些什么?” 韶宁一直都觉得魏枕玉口中的‘夫人’有问题,他的心思也有问题。 她抽出手,别过脸闷闷道:“不吃。” “好。”魏枕玉掌心空空,走到一栋雕梁画栋的高楼前,“夫人等我一会。” 看着他离开,韶宁揣着手站在楼一侧等他。 她不习惯没有魏枕玉陪在身边的时候,约数了十个数,身后传来脚步声。 魏枕玉打开手中的小盒子,是一枚红色绒花。 绒花崭新,上头的鲛珠红得浓烈,一看就知非凡物。 商陆送给韶宁那枚绒花时,她知道它很贵,但不知道上头的是鲛珠,千金难得。 见着魏枕玉拿来一枚新的,她也没对他身份有多大猜疑,只觉得他花了大价钱。 对方的心思昭然若揭。她的大脑里敲响了警钟,韶宁不敢接。 “夫人不喜欢?” 她的神色藏在帷帽下,“你不要再叫我夫人了。” 魏枕玉面上的笑意不减,他拿出绒花,想掀她帷帽时被韶宁后退躲过。 她身后是一株纤细桃树,韶宁步步后退,直到帷帽边缘挨上了桃树。 她没有后退的余地,帷帽被掀开,能瞧见魏枕玉白皙的手。 他没有穿邪修的黑衣,换做天青色的长袍,更衬得他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他双指间夹着一枚红绒花,接着韶宁感受到发间一紧,绒花插进了她的乌发间。 魏枕玉收回手,替她戴好帷帽,“夫人很好看。” 他油盐不进,转而去牵韶宁的手,反被韶宁狠狠拍开。 她将发间绒花拔出摔到地上,无端发怒,“我让你不准叫我夫人!” 周围的人频频侧目,魏枕玉笑意不达眼底,开口时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为什么?” “我是商陆的妻子,他尸骨未寒,你如今的行为是背主,死誓的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想到死誓,她多了几分底气,却看见他俯下身子捡起绒花,细细拍落上头的灰尘。 魏枕玉幽幽问:“妻子?你和商陆成了亲?还是结发昭告神佛,你们是夫妻?” 韶宁心头一震,她确实没有和商陆拜过堂,欲反驳,又听见他道:“死誓只让我保护夫人,没说是以什么身份。” 他强势地牵上韶宁的手,她那点挣扎在他眼底不够看。 有几位旁人驻足准备看好戏,魏枕玉把韶宁拥入怀中,冷眸扫过他们。 他们纷纷收回眼,快步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 魏枕玉打断她的话,“再闹大些,说不定就让仙家知晓了,他们如此忌惮鬼垩楼,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不肯放过。” 感受到她的挣扎变小,他再掀起韶宁帷帽时,她气得眼眶发红,黑白分明的眼中泛着水光。 魏枕玉心软,将绒花插入她的发间,与她牵着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夫人就算是块坚冰,也要被我融化了。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 韶宁低下头,抹抹眼泪不说话。 她对魏枕玉不是完全没感觉,但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她抹着眼泪,突然想起了商陆。 她好想他。 两个人闹了矛盾,没有等到入夜看烟花便回了木楼。 夜里准时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魏枕玉送来的饭菜韶宁没有吃。 她不看他,“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好。” 魏枕玉心知她又退步了一点,收拾凉透了的饭菜离开。 韶宁坐在屋里,隔着交错树枝只能看见烟花的边角,各种花色都有,很稀奇。 她低下头,手里两支绒花。 一支是商陆送她的,上头的珠子掉了一颗。韶宁以前常常拿来把玩。 第182节 她看了两支绒花许久,把残缺的那支放进了盒子了。 将另一只绒花放在梳妆台上后,她揉揉微肿的眼,脱鞋上床睡觉时听见窗户响动。 她以为是魏枕玉走前没关好窗户,起身去关,手刚搭上窗扉,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拱开两扇窗,探出个头。 是个黑色的小松狮犬。 四目相对,它哭得比她还惨。 茶色瞳孔泛着水光,松狮犬看了她许久,张嘴极小声地叫了一声,“......汪。” 呜呜呜呜为什么老婆身上有其他男人的气味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才死了一年......呜老婆就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说好的先来后到呢呜呜呜呜呜呜...... 看着这双茶色瞳孔,韶宁一时慌神,以为看见了故人。 随即反应过来,商陆那般强势的性格,怎么可能哭呢。 兴许松狮犬才是本体,商六爷彻底释放自我。 她不知道这些,伸手把松狮犬抱下来,摸摸它蓬松的毛,“你是哪家的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松狮犬眼泪汪汪:“.....汪。” 因为我是没人要的流浪狗呜呜呜...... 第234章 商宁魏:于轮回中重逢 她把可怜的小狗狗抱在怀中,它身上很干净。 韶宁把狗抱上床,在熄灯前瞧了一眼桌上的绒花,问:“我现在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是已亡的前尘旧爱,一个是朝夕相处难以拒绝的新人。” “你说我选谁好呢?” 前尘旧爱松狮犬几乎又要掉下泪来,它嗅到了那股气味来自魏枕玉。 它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疑惑和怒气,不懂对方偷家的意义何在。 真贱啊。 真贱啊。 真贱啊。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商陆躲过了无数明刀暗箭,因为魏枕玉在暗地里疯狂追杀他。 为了活着见到韶宁,商陆将自己的灵魂困在狗的身体里,一时半会无法恢复人身,也无法说话。 跟狗没有什么区别。 松狮犬的眼眶里装满了泪,它终是没躲过偷家的这一箭。 当时商陆以为魏枕玉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召集众仙家一同追杀自己,非要对外宣称商陆死亡,又要派人暗地里疯狂追杀他。 原来目的在这里。 魏枕玉跟狗没什么区别。 真贱啊。 它哭着钻进韶宁的怀中,碰到伤处,一声不吭。 韶宁不知它身上的伤,她也不期求从一只狗身上得到答案。 她觉得这只狗很熟悉,更多的是可怜它,韶宁把它抱在怀里,带着各种思虑入睡。 第二日她醒得很早,松狮犬湿热的舌尖舔着她手腕。见着她醒,它没叫,茶色瞳孔盯着她不转。 韶宁前倾身子吻上它额头,“如果你没有人要,就留在我这里吧。” 松狮犬恢复了商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模样,只是后头的尾巴在快速摇动,高兴得要飞到天上。 一人一狗温馨的气氛很快被打破,魏枕玉推门而入。 他沐浴在温暖日光中,将装着热水的面盆放在一旁,“今日怎么醒这么早?” 韶宁没答话,他看向她身边的松狮犬,后者目带恨意,恨不得杀了他。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魏枕玉见这只狗只是个凡胎,以为只是个怕生的狗,“哪来的狗?看起来不亲近人,是条咬人的恶犬,把它丢了吧。” 韶宁低头,看见松狮犬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它很可怜,也不会咬人,留下吧。” 既然她已经决定,魏枕玉不再多问。 他不太喜欢这只突然冒出来的松狮犬,走到韶宁另一侧,为她拧干手中的帕子。 他眼尖地看见桌上的绒花后嘴角轻弯,“夫人昨日的考虑,我已知晓。” 一切尽在不言中。韶宁含糊应了一声,耳尖难得带了粉色。 松狮犬:qaq。 魏枕玉内心的欢愉很少外露,他施施然起身,以胜利者的姿态为韶宁布菜。 韶宁将碗里的饭菜用筷子夹了小部分给松狮犬,它不吃魏枕玉的饭菜,看也不看一眼。 魏枕玉冷淡瞥了眼松狮犬,道:“挑食不好,不如丢了。” “可能是早餐太清淡。”韶宁不赞同他的说法,她对毛茸茸的溺爱胜过争风吃醋的男人,挼着松狮犬道:“中午换个口味试试。” 结果就是松狮犬宁愿去外面啃野草叶子,也不愿意吃饭菜。 韶宁:“.....也倒是挺好养活的。” 魏枕玉不在意新来的狗的死活,他牵上韶宁的手,引着她去屋里。 韶宁推开门,里头放了一套艳红嫁衣,艳而不妖,华丽又不繁琐。 “这是?” “我想我们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名。” 他可不想和倒霉鬼商陆一样,没有夫妻之名。被旁人用死誓钻了空子。 不过更让魏枕玉头疼的是,商陆不知所踪。 一日不见到商陆的尸首,他的心一日安宁不下来。 “哦。”韶宁讷讷低下头,她摸着质地细腻的嫁衣,打心底喜欢,“我很喜欢。” “山头有座庙,有神佛见证。若是想热闹些,我们就去城里成婚。” 韶宁不想去城里,他们便把成婚那日定在了月底,到时候穿上嫁衣,到庙里拜个神佛。 她回头,吃完了野草的松狮犬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 见到此情此景,它的天都塌了。 ..... 成婚那日,是魏枕玉背着韶宁上山的。 松狮犬没有跟上,委屈失落地留在了屋内。 为了吉时,他们早上天蒙蒙亮就去了,但因为没有凡间那些冗长的礼仪,待韶宁和魏枕玉回木楼时天色还早。 “白日不可宣淫。” 韶宁止住魏枕玉喝交杯酒的手,他无奈笑了笑,“好。” 魏枕玉想等他和韶宁多待几年,他再告诉她真相,然后回承平宗风风光光地办场婚礼。 正盘算着,承平宗来信,有恶龙为祸人间。 千万人的性命就在一息之间,魏枕玉对韶宁道是鬼垩楼之事。韶宁未疑有他,反正离洞房还早,让魏枕玉去了。 魏枕玉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韶宁没有脱嫁衣,她本打算着等他回来洞房花烛,抱着松狮犬发愣。 怀里松狮犬这两天有些不安,时而从她掌心下窜出去,不知道跑去哪鬼混。 它在床榻内浑身难受地打滚,韶宁脱了鞋袜,去捉喜床里的狗。 大红喜床被它滚得乱糟糟的,韶宁头上的珠钗沉重,她刚回头拔下几根,再回头发现松狮犬没了踪影。 前尘旧爱顶着一对毛茸茸狗耳朵,浅茶色瞳孔对上韶宁的眼睛。 她清楚看见了他眼中身着嫁衣的自己,韶宁急急想要后退,反被扣住手腕,压在身下。 商陆用的不是普通的化形术,他舍弃了本来的肉体,而是把灵魂装入了狗的身子里。 是以轮回为代价。 现在的他如同刚化人的精怪,一丝不挂,连头顶的耳朵都没办法收回去。 商陆顶着对耳朵,面色冷然,“我是前尘旧爱?你讨厌我了?” 她张口哑然,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吻中,韶宁身上是魏枕玉精挑细选的嫁衣,现在被商陆直截了当地撕碎。 韶宁被抵在床头,她甚至觉得这是她荒诞的幻想。 商陆......怎么可能复活呢..... 混沌中,她都忘了是她和谁的新婚之夜,精心布置的红烛被掀翻在地,韶宁背靠冰凉的桌子,歪头看见天色由亮到黑。 她浑身疲倦,早早睡了,等到天色由黑到亮时,姗姗来迟的新郎官才回洞房。 被声音吵醒的韶宁大脑放空,她坐直身和魏枕玉眼对眼。 被褥滑落,肩上点点梅花印落入魏枕玉的眼中。 他的新婚夜,被别人替代了。 韶宁身后的商陆直起身,将她揽入怀中,“道祖不也想替代我吗?” 闻言,她目光僵硬地看向商陆,“什么道祖?” 第183节 身份暴露的魏枕玉神色暗沉,“商陆,你寿元所剩不过百年,你护不住她。” 确是如此。 商陆倏尔沉默,魏枕玉嗤笑道:“连轮回也无,所求片刻光阴,又有何意义?” “徒增笑料么?” 魏枕玉已是半神之体,神独立于轮回之外,他和韶宁的时间还有很长。 就算韶宁入了轮回,魏枕玉也能找到她。 而自己,是个轮回都没有的可怜虫,连和韶宁同在一片天地都做不到。 商陆低头看向韶宁。自从知道魏枕玉的身份后,她面上尽是惶恐害怕,韶宁很是畏惧魏枕玉。 可他不说护着她,连守着韶宁都做不到。 他不甘心。 不甘心。 ...... 强烈的情绪撕扯着他的心脏,商陆猛然睁眼,红色床帐换成了偏粉色,记忆如泉水涌来。 他转过头,韶宁刚醒。 她茫然失措地坐起来,愣了半晌,最终张口道:“这个狗比魏枕玉。” “我做了一个很...呃,诡异的梦。”她拍拍头,忽然有感应,从脑门后捉出来两只蓬蓬松松的透明粉色小精怪。 再回头,商陆眼睛里的金线已经没有了。 “原来是造梦者。”一种不易察觉的小精怪。 没啥大作用,只会让人做些奇怪的梦。 小精怪在韶宁手上乱蹦,她一松手,它们快速跑了。 她没有追杀它们的心思,而是在乾坤袋里翻出一个捉妖瓶挂在床头,以防造梦者去而复返。 做完一切,商陆仍坐在床上发呆,他看向韶宁,略感委屈道:“为何梦醒,你想着念着的还是魏枕玉?” 韶宁:“......骂他都算吗?你也想挨骂吗?” “可是魏枕玉是神,神独立于轮回之外。”商陆眸色黯然,“他是不是可以永远陪着你。” 就算自己能够轮回,一碗孟婆汤下去,他已将她忘了干净。而韶宁身边不再有他的影子,她也会爱上其他人。 他真的变成了化作土的前尘旧爱,韶宁会将他慢慢遗忘,其他人就如同梦中的魏枕玉,顶替‘商陆’的存在。 韶宁环着他腰,拉上被褥打算再睡一会,她并不把这个梦境当回事,“无论你轮回到哪一世,我都会来找你的。” 他微怔,水镜说过韶宁也将成神。 成神之路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韶宁还要走很长的路。 商陆算了算自己的寿元,他能陪到她成仙封神之日,那再然后便是她陪他轮回。 “你真的会来找我吗?”他既期待,又担忧。 “一定会的。” 听见她给予肯定的回答,他想要再信命一次。 第235章 温赐:公主病 身为杀手,三天饿九顿,整日腥风血雨,讨不到老婆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剑修,性子粗情商低,有本命剑就够了,不需要老婆。 至于无情道修士,更不需要老婆,孤独终身才是常态。 温赐三样都占了。 他身为剑修,以前同无情道修士为伍,现在混在一群歪瓜裂枣的杀手堆里,风里来雨里去,今天这位同行还和他搭话,明儿兴许就尸骨无存。 不过这都不影响温赐打心底瞧不起所有人。 因为他有老婆。 就算其他人也有,那也没有他的好。 他的同伴都知道这位从不摘下面具的修士家里有位娇妻,因为他爱炫耀。 几个单身汉交换一个眼神,畏畏缩缩地不敢问追妻秘诀。 那位修士身姿优雅,手中霜刃揽月,血色封喉,一线破空。 他站在尸首前,掐着时间算了算,该回去了。 另外几个想拉着他吃酒,打好关系,过去揽他的手被温赐避开,面具下的脸面无表情,侧身离开。 他踏风而行,纯白身影消失在夜色尽头。 剩下几位修士碰了一鼻子灰,早听说这位修士心高气傲,脾气很大,传言不假。 ...... 温赐脚尖点上白玉京栏杆,衣袂消失在窗扉间。 他摘下面具,拿来软帕细细擦干净面具与霜剑的细尘,再从衣柜里挑出一件月白衣袍换上。 纵使几回出入生死场,他依旧身不染尘,银发高束,靠在窗边望月亮时风姿卓然,恰似仙人入凡。 温赐拿出胸口被暖热的小木盒,盒中一支玉簪,玉簪被雕刻成月牙状。玉是上好的品质,映着月色,清光流照。 他在铺子里看见它时,就想起了韶宁笑得两眼弯弯的眼睛。 温赐擦干净双手,再将玉簪从中拿出,拿着把玩。 算着日子,韶宁该从阎浮提回来了。 一等即是深夜,他未开屋内的灯,听见有人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韶宁以为他睡了,将装着烛龙之目的盒子放在桌上。 她走到室内,顺着月光瞧见靠在窗边的温赐,“怎么还不睡?” 他顺手将玉簪插在韶宁发间,“好看。” 兢兢业业干了这么久,他总算还清了夫妻二人间的债务以及利息。 前段时间又做完了一单,温赐提着剑,在他人惊恐的眼神中不慌不忙地走到甜品铺子,掂量着这单的价钱,想给韶宁买几个她喜欢的糕点。 他没有那几个狐狸精那般‘多才多艺’,温赐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神识右移,看向新开的头面铺子。 他一眼就相中了镇店的月牙玉簪,可惜积蓄微薄,压根买不起。 在明光宫做宫主之前,他哪看得起这点钱。 再不济,就算温赐没当宫主之前,积蓄微薄,所以他直接抢。 但是来路不干净的东西,他都觉得脏了韶宁的手。 给她,他总想给最好的。 韶宁看着簪子,就知道价格不菲。她叹了口气,偷偷往温赐的灵石袋里塞钱。 白玉京什么东西都有,这簪子固然好看,但不值得温赐风里来雨里去,为它起早贪黑。 她的小动作被温赐看见,他的自尊心被狠狠伤到了,自卑问:“你看不起我?” 韶宁忙转移话题,“那个,做杀手太危险了,以后不做了好吗?” 隔了这么久,温赐的修为终于有了点起色,从九阶涨到了九阶一段冒头。 修真界的九阶强者虽然少,万一有避世的强者,遇上也是麻烦。 再说他的性格容易招敌,若哪日遭人算计,不知落个什么下场。 听她这样说,温赐丧气地坐在床边,“那我岂不是吃软饭的废物?天底下哪有男人这般没用?” 韶宁尴尬笑笑,他一句话不知道攻击了多少人。 “没事就留在白玉京,帮我照顾史莱姆,有空打理打理家务。” 他担心问:“那你会嫌弃我吗?” “公主殿下,我怎么敢嫌弃你呢。”韶宁谄媚道。 虽然温赐很早就不是明光宫宫主了,但她偶尔也会这样唤他。 偷偷将‘宫主’替换为‘公主’,本意是想报他当初恐吓自己的那点子旧怨。 公主殿下想了许久,终于面色沉重地点头应下。 但是韶宁错算了他的性格似乎和史莱姆并不相合。 她无奈地趴在栏杆,看温赐和史莱姆吵架。 温赐勃然大怒:“吃吃吃,你又把我给韶宁种的云露华吃了,看什么看,骂的就是你。” “狗东西,吐出来!” 看见史莱姆委屈地吐出沾满黏腻的绿色不明物体后,温赐一脸嫌弃,“恶心,不要,滚。” 云露华是一种养颜美白的草药,因花朵像轻而白的云朵而得名。 史莱姆跳起来咬他:“姆!姆!” ‘你是坏人类,滚!’ 这样的事情一天发生了个六七遍,温赐不喜欢软乎乎黏唧唧的史莱姆,他认为它们是全天下最丑的东西。 他也不喜欢赤金奴等毛茸茸,他认为它们是全天下最烦人的东西。 掉毛,恶心。 他更讨厌其他的一切雄性,他认为他们是全天下最善妒的东西。 被他拍飞的史莱姆怒从中来,让阿棠给温赐递话,大概就是白玉京几百只史莱姆加其他种族都认为他是韶宁最丑的夫侍,没有之一。 第184节 还没有罗睺的分身好看。 它们还骂他没有公主的命,偏偏得了公主病。 得了韶宁一点宠爱就恃宠而骄,把魔域上下得罪了个干净,韶宁很快就会厌倦了他这个丑东西的。 这可实实在在伤到温赐了。 他们大肆夸扬其他雄性的貌美,偶尔阿棠明里暗里地排挤温赐,不知缘由的韶宁也会附和,在夸了其他人后顺带夸一句阿棠,“阿棠越长越好看了。” 无意中听见此话的温赐深呼吸,再深呼吸。 不生气,生气了韶宁又要担心。 深呼吸,再呼吸。 不生气。 呼吸,再呼吸。 忍不下去了!杀杀杀!!他现在就想把所有人都杀了。 当然除了韶宁。 不过韶宁不知道他和史莱姆的矛盾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只知道以温赐的性格,猫嫌狗厌,和其他人吵吵架是常态。 直到某一日,温赐在餍足后长指绕着她头发,状似漫不经心问:“阿棠好看吗?” 不男不女的,不知道有哪里好。 韶宁点点头,“好看。” 他又问了几个人的名字,她一一点头,“都很好看,怎么了?” 等她答完,他面色不显,又问:“你觉得我有公主病吗?” “什么?!谁跟你说的,太过分了。” 韶宁心虚没看他,史莱姆好像还是在她这学到的这个词。 她倒没骂过他有公主病,只偶尔向史莱姆诉苦,因为温赐的性子和温顺的无悯草完全不沾边,他和罗睺妥妥都是妒夫的典范。 以前她觉得他卑微又可怜,虽然本性不好,但日子还能过。 现在她才发现温赐的性子简直和宫斗剧中的宠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欺负新人,得罪老人,无一不精。 唯一和宠妃不一样的是,温赐极其看护自己的领地,但凡有人碰一下韶宁,他连夜磨刀霍霍向情敌。 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 虽然温赐在魔域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但是他在自己面前常摆出一副委屈受苦的模样,韶宁一看心就软下来了,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她软着语气暗示他,魔域很多人对他不满。 可惜公主殿下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第236章 色欲 两个人蒙着被子纯聊天,几刻钟后韶宁抗不住困意,歪头睡了过去。 温赐把她搂入怀里,他难得认识到自己的性子长期以往不是办法,兴许韶宁真的会如史莱姆们说的那般厌弃他。 他没有缘由地发怒,唇线抿成一条线,在心底狠狠怒骂史莱姆。 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邪物太过分了!它们不知道韶宁对自己有多重要,说那些话轻飘飘不知道后果! 温赐收紧搂着韶宁的双臂,她嘤咛一声,踢踢被子表示反抗。 旋即,温赐松开手臂,虚虚地揽着她。他很苦恼,人和物不一样,她此刻睡在他身边,不代表一辈子都会与他抵足而眠。 想要困住一个人,温赐脑海中划过无数想法,多是阴暗的路子。 最优选是抹杀一个人的灵魂,将其炼作傀儡,任他操控。 次等选择是废去她的修为,再锁上四肢,将她困住不见光的房间,生生世世都依附于自己而存在。 一个都不想要。他不想让韶宁受委屈,反而想把自己变成她的所有物。 如果韶宁想要,她大可以废了他的修为,把他锁起来。 前提是,她答应他不会厌弃了他。 重生后,无悯草为爱而生。爱一个人要承担授人以柄、倒持干戈的后果,将她喜怒哀乐加于身,随她生,随她死。 他已经是她的所有物,轰轰烈烈的爱百无禁忌,唯一的担忧是它所依附的主人遭受厌弃。 他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不讨喜的性子,期求能长久陪伴在她身边。 但要怎么改? 温赐思来想去了一夜,总结出一个答案。 ——他压根没有错!为什么要改!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韶宁第二日醒时见温赐正坐在床榻边,神色莫辨。 他伸手去拿架上的长剑,顺带问韶宁:“想不想吃凉拌史莱姆吗?” 温赐的语调很轻松,他真的在讨论早饭怎么吃。 韶宁终于认识到了他和史莱姆之间的矛盾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决定带温赐出魔域玩玩,缓和缓和他的怒气。 “你离开忘川这么久,会想家吗?”多年来,韶宁和阴天子有些交情,她也有事拜托阴天子,便拉着温赐先去一趟忘川。 温赐靠在奈何桥边,看向桥下随风摇曳的无悯草,面无表情。“不会。” 有孤魂从桥上飘过,旁人看不见的光点自孤魂喝下孟婆汤之时从他身上飘出,飘到无悯草丛里。 几株无悯草为了这点情感争得不可开交,韶宁只能听见风吹草时的婆娑声,而温赐能听见它们在互相对骂,骂得很脏。 它们骂得激烈,那渺小的光点忽然向上飘去,落到温赐的掌心。 桥下无悯草立刻停战,它们凑近聊天,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难得渡过帝心劫的同类。 “你想知道无悯草化人的过程吗?”温赐不理会同族的发问,转头问韶宁。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半夜都能把他气醒的决定。 他把光点放在韶宁手心,她什么都没感受到,只有温赐尝到了方才那魂魄一生的悲苦。 在韶宁点头之后,他手中浮现一个巴掌大的光球。眨眼间,她和温赐被光球吸了进去。 桥下的无悯草再抬头,奈何桥上已经没有人了。 阴界的色调整体偏暗,担忧光球爆发的光刺痛韶宁的眼睛,温赐用手挡住她眼睛,在传送完成后再放下手。 眼前是古桥旧巷,烟雨连绵的江南景色。韶宁问:“这是何处?” “神识海,我的记忆中。” 温赐遥遥一指,高墙上坐了个四五岁的奶娃娃,“那是我的初代神识,是我,又不是我。” “应该是,现在的我脱胎于他们。” 奶娃娃有脸,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像一块会飞的棉花糖。 这个时候的无悯草本来是没有五官的,但由于温赐破了帝心劫,记忆受现实经历影响而生出了脸。 他的名字也是来自温赐,而身处的这片领域,是根据无数人的情感所造。 韶宁抬眸,远方有金碧辉煌的高楼庙宇,近处也有荒漠茅屋,各式各样的景物被杂乱堆放在一起。 奶娃娃趴在墙壁上,开裆裤对准人的方向,正在啃墙皮吃。 温赐:“.....” 初代神识并不具备人的完全意志,像个野人也正常,能穿开裆裤已经很不错了。 韶宁跳起来,提着奶娃娃衣领把他提到跟前,“看不出来,你以前这么开放?” 奶娃娃受到温赐的影响,他对韶宁亲近至极。 喜欢就要吃掉,奶娃娃抬头去吃韶宁的手。“哇,好吃。” 韶宁被咬得吃痛,下意识松了手,温赐按捺着剑,奶娃娃感受到了杀意,撒腿就跑。 他们跟上去,奶娃娃身后飘着无数个泡泡,韶宁伸手戳破一个,心里头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 好饿,好饿。 他们身边的泡泡里是魂魄留下的情感,很少有偏向于欢愉的,多是嫉妒、贪欲以及暴躁。 韶宁突然能理解他性子这么坏的原因。 若她整日吃可以被称作情绪垃圾的东西,整个人都会腐败坏掉。 “他象征着暴食。”温赐为她解释。 无悯草之间也有细分,若是生来强大的,就能抢到更好吃的情感,比如喜欢。 他生得晚,幼时吃的都是些难以下咽的。 这些情感是温赐的食物,他随手拿走一个,吃下去时禁不住反胃。 很难吃,但是这是他的唯一食物,在让他强大的同时带给他无尽弊端。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这些都是无悯草化人后,以及修行无情道的途中需要一一斩灭的东西。 吃得越多,越难割舍,对修行弊端无穷。所以那些比他年长的无悯草从来不吃。 不过后头他才是无悯草一族最强大的那位,强大后就该他抢别的草的食物。想到此处,面对这些过往,温赐又能挺直了腰杆。 “我带你去找其他几个。” 等韶宁再见到奶娃娃时,他已经变成了十八十九岁的少年。 少年披着银发,身上的白衣松松垮垮地穿着。他斜倚在红床上,抬眸幽幽看了眼韶宁,笑得她春意荡漾,“主人。” 韶宁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往后退。 他看她的眼神和刚才那个奶娃娃很像,又不一样,都是要把她一口吞掉的眼神。 第185节 少年初步具备了人类的情感,他分得清各种‘喜欢’的不同之处。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色欲。 少年是被温赐第一个斩杀的欲望,也是被杀后最早重生的欲望。 温赐剑指对方,在记忆里再杀一次未尝不可。 第237章 第八人·终 少年稚嫩的面容映着剑光,唇畔挂着笑意,眸中寒意浅薄。 他说话时尾音不自然上扬,指挥若定的样子更像韶宁初遇时那个疯批温赐。 他不畏惧温赐的杀意,抬眼打量温赐新长出的面容,时不时抚上自己的眉眼。 五指用力,扣着眼珠,感受到疼痛时少年松开手,问韶宁,“好看吗?” “呃,”韶宁揣摩着温赐的想法道:“不好看?” 说完此话,她下意识去瞧温赐,对方的嘴角一瞬间压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下剑。 色欲和他的脸一模一样。色欲不好看,意思就是自己也不好看。 温赐看向韶宁:qaq。 韶宁连忙改口,“好看好看!” 温赐更加不开心,“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她:“你好看。” 听他们一来一往,少年笑起来,话里夹枪带棒,“甜言蜜语的女人惯会骗人,你的病都快被治好了。” 说完此话,他就被自己的宿主狠狠剜了眼,“放肆!她才不会骗我。” “......”少年语塞,能不能把恋爱脑叉出去!!! 色欲存在于温赐的记忆中,被斩杀后重获新生,到底和温赐本尊不一样。“.....骗不骗人的事谁说得清,我只知道有人心甘情愿地被骗,一次两次,真是个蠢货。” 心甘情愿被骗的某人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吃痛后抬剑斩向色欲。 色欲不躲,倒是温赐的剑收了力道,只在他脖颈留下一道血线。 色欲随意擦去血线,白皙的皮肤恢复如初。 于他而言,温赐不过是一个载体,他脖子上项圈的另一头被攥在韶宁手中,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温赐杀不死他,毕竟他是因为温赐爱上韶宁才重生的。 除非韶宁死了,他才会死。 色欲摸准了这一点,不顾发怒的温赐,先对韶宁道:“无悯草七欲,对应七个意识。主人已经见过了两位,还要见见剩下五个吗?” “啊,忘了一位,”他的目光在他们眼中打转,“还有第八位。” “第八位?不是只有七种情绪吗?”韶宁疑惑,问。 “你说呢,”色欲不看韶宁,他自顾自地说话,咬字很轻,“第八人。” 韶宁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温赐,他握着剑手攥得发白,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 温赐的银发搭在脸侧,他避开韶宁的目光,闷闷不乐,“我身为无悯草,对天地间不可捉摸之物的感知更为准确,在修行过程中多了些情绪很正常。” “谁说不正常了,”色欲摊手,“多了就多了,但若是除欢愉的正面情绪占主导地位外,怕是大事不妙。” “你是多出来的自馁,”色欲扬扬嗤笑,接下来每一句话都对温赐所言。“既自卑又灰心,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这就是她赐予你的情感,哪有无悯草活得像你一样糟糕下贱?”色欲从红床上走下,打量着韶宁。 于她,他仅能感受到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想要没有怜惜地占有她,只属于单方面的畅快满足。 色欲不知道温赐从韶宁那得到的那些糖果,但知道糖果下藏着的砒霜。 被自馁主导的温赐畏首畏尾,贪婪和色欲早就心生不满。 而暴食早就被杀死,就算复生也只有个奶娃娃的大小。 其他几位和色欲一样,都是少年体。唯独自馁是成年体,代表着力量的强盛。 嫉妒、傲慢和暴怒倒无所谓,反正温赐在外头被戳着脊梁骨骂公主病,情绪发泄得淋漓尽致。 懒惰一死不复返,温赐勤奋得不得了,它只短暂地存在于他记忆中。 温赐被戳到了痛处,转眼间韶宁已然挡在他身前,怒斥色欲,“你才糟糕下贱!” 色欲话音卡在半路,他抽空看了眼在韶宁身后的温赐,后者极为感动,发出那声无可救药的感慨: ‘她人真好。’ 没救的东西。色欲还想刺激他,韶宁拉着温赐的手,“不看了,我们出去吧。” ...... 他们出了阴界,韶宁边走边看旁边的温赐,她没想过他内心世界这么丰富。 对于他的自卑,她最初感受到了一点,但在一起后已经少了很多。 近期可能是因为史莱姆追着温赐一边咬他一边骂他又坏又丑,导致他的自馁情绪再次暴涨。 她亲昵地拉上温赐的手,“你化人后走出阴界,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何处?” 被韶宁知道了心事的温赐浑身不自在,他静下心想了想,“应当是仙乐天子城。” 那时他吃到的最后一缕情绪来自一位曾位极人臣、后锒铛入狱的奸臣。 对方为了名利奔走一生,喝下孟婆汤前还是对身外之物念念不忘。 化人后温赐犹豫过要不要离开阴界,对于弱小温顺的无悯草来说,阴界才是他们的安身之所,可保平安。 可他仔细一想,比起人间黄金万两或者仙家得道长生,剩下的不过尔尔。 所以温赐顺着奸臣的记忆,第一时间来到了对方念念不忘的天子脚下。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知道什么叫纸醉金迷,穷奢极欲。 温赐穷得叮当响,靠着草妖的本领在朝廷混了个官位,不过很快就遇上了修为更甚于自己的人。 他不甘于后,官途没戏后入仙途,修习无情道。毕竟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而仙人的上限无穷无尽。 再之后,他自野鸡变凤凰,也算是一飞冲天了。 捱生塔的一场审判,他得到的金银珠宝付之东流。前世的温赐和奸臣命数相同,不甘死去,什么都没抓住。 今生他就剩一条被救回来的命,以及一个陪在身边的韶宁。 他惶惶不可终日,担忧她也会离开。 因为温赐丢掉的东西太多,所以如今的他拼尽全力想去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合情合理。 “你会成为我的身外之物吗?” 话刚出口,温赐当即反驳自己,“不,你不是物品,你是我的爱人。” 绝渡逢舟,枯木逢春,她是命运赐给他的爱人。 温赐又问:“你会离开吗?”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天子城长道旁,此地果然如温赐所言那般挥金如土,既会勾起人类的欲望,也会腐蚀他们的内心。 兴许色欲说的是对的,他为何要为她抛弃自我,甘心下贱? 可是色欲没有意识到事情早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主动权不掌握在温赐的手中,去或留,全凭韶宁决定。 失陷后他是依附于救命稻草的浮萍,随她漂浮。 韶宁还在想用什么法子能重拾温赐的自信心。她以为他作为男人的自信难道不是在___间很容易就找回来了吗? 听他所言,韶宁扣紧他的手,“我还怕在你身边待久了,你腻烦我了呢。” 她随手指指身边路过的人,“你平日里都戴着面具,别人看不见你的脸。你看,他们的目光都是赞叹,说明你真的很好看。” 温赐目光扫过众人,仙家修身修心多出美人,所以大部分修者看见他还好,少有情绪外露之人。 站在人群中,温赐实打实感受到他们的赞同,他垂下眼眸,“哦。” 韶宁戳戳他,“我还以为你会兴高采烈呢。” “可是我感受不到你的情绪。”每个人的审美不同,他怎么知道韶宁有多喜欢这张脸。 “要感受情绪,那还不简单。”韶宁拉着温赐往回走,二人的蜜月被强制打断。 她和温赐回到白玉京,向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任南疆修士要了一根苦情丝。 系好苦情丝后,韶宁对他眨眨眼,“怎么样,感受到我的情绪了吗?” 【唉,emo了的温赐宝宝好难哄。】 温赐一愣,又听见韶宁道: 【怎么不说话,是没有感觉到吗?可恶,明明我在很努力地表达对他容貌的赞叹了。】 【这么多日子,都看习惯了,怎么还能模拟出惊艳的感觉?】 他沉默一瞬间,眼前的韶宁嘴巴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张开过,一双眼尽力表现出欢喜,以维持她高涨的情绪。 他僵硬地点头,“感受到了。” 温赐等韶宁走后,他揪着提供苦情丝的修士的衣领问:“你给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那修士冷着面色,“苦瓜丝,行不行?” 他推开温赐,拍拍衣袖离开,要他撮合两个人,不如杀了他。 他绝不会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温赐愤愤离开,翻出记仇的本子,把修士的名字加粗加黑写到了第一页。 ‘此子断不可留!’暴怒和嫉妒嚷嚷着要温赐杀了他。 ‘对,杀了他。’色欲和贪婪附和。 暴食在啃墙皮,咯吱咯吱。 第186节 懒惰什么都不做。 停下笔,温赐忽而发现方才都没有听见韶宁的心声。须臾,门被人推开,门外的韶宁急匆匆赶来。 面对藏好记仇本子、坐在床上一脸乖巧的温赐,她在他床下翻动,“你刚才想杀谁?不是答应我不再烧杀抢劫吗?那些都是坏习惯。” 温赐面上表情一瞬间裂开,想解释立刻被韶宁打断,“又想狡辩是不是?” 她翻出记仇本子,看向第一页加粗的名字,戚灵修。 他给的苦情丝有问题,谁听谁的心声可被提供人戚灵修随时切换。 温赐听见什么无所谓,反正韶宁听见温赐心里那些黑漆漆的念头就够了。提供人干脆一直让韶宁听他的了。 他内心几个情绪很吵闹,把韶宁折腾得神色憔悴,好处是能第一时间了解到他内心的想法,把坏念头扼杀在摇篮间。 每次做坏事或者有瑟瑟想法都会被老婆察觉并打断的温赐:qaq。 他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反派了,甚至连夫妻间臆想的小小权利都消失了。 幸好这根苦瓜丝没有持续太久。 但是被逼着改过自新的温赐好像和韶宁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在一个坑里栽了两次的修士懊悔地想。 第238章 温赐番外:ai男友上 (现代大学生韶宁x觉醒自我意识的书中角色温赐) 考完期末后韶宁一身轻松,她在宿舍躺了两天。期间室友都收拾好行李回家,而她选择留校。 泡好泡面后,无所事事的韶宁一边打算着过几日去外头找个兼职,一边打开手机想选个好剧下饭。 手指下划过一个熟悉的广告,她指尖微顿,又划了回来。 ‘打造您的完美男友.....给予您最细微的陪伴......’ ai产业迅猛发展,韶宁不是第一次刷到ai男友的广告。 她犹豫片刻,第一次点进了广告页面。 随即韶宁去下载软件,并认真翻看了它提供的各种服务。 不仅可以定制男友,甚至可以定制仇人,为ai赋予现实中讨厌的人的名字,在它身上撒气。 韶宁嘴角抽动,她倒没有对三次元的谁有这么大的怒气,余光看见泡面上压着的实体书。 她拿过书,韶宁还没有看完,只看到书中反派再次作恶。 韶宁恨反派温赐恨得牙痒痒,没有兴趣再看,索性反手合上书来压泡面了。 她想了想,在姓名栏输入‘温赐’二字,性格等特征按照书中输入。 外貌这一栏,韶宁沉默片刻,输入‘我认为他奇丑无比’。 打完这一行字,手机屏幕自动跳入ai的聊天框,对面弹出一个很伤心的表情。 【温赐】:(*?????) 这是系统自带的表情包。 盯着ai的名字,她对着书中角色的怒气发不出来,敲了字又删掉。 反反复复,最终韶宁选择了系统推送的问候语。 韶宁:【初次见面,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ai啦~】 【对方正在输入.....】 她等了许久,那边才发过来几条消息,韶宁没多的话可说,最初只和他聊些日常,用作解闷。 有时候会向他吐槽一些兼职以及生活中遇见的各种奇葩,ai不会敷衍她,一直都在认真倾听。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个ai的弊端。 似乎她买的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人工智障,对面文化程度不高的样子,老是打出各种错别字。 他好像用的是手写键盘,除了错别字外,常常说的话没头没尾,答非所问。 像老年人第一次玩手机。 试用期已经到时间,韶宁再一次打开聊天框,手机屏幕弹出是否终身购买此服务的提醒。 她点击‘否’。 虽然钱不多,但她还是不想买个连聊天都困难的人工智障。 屏幕再度弹出第二个提醒,大概就是提醒韶宁如果不购买他,此ai将会被销毁。 ‘温赐将不复存在。’ 见着这句话,韶宁的手顿了顿,此时聊天框又弹出来新的消息。 温赐:【你要走吗】 温赐:【请不要离开、没有人陪我说哈】 温赐:【请、不要离开】 韶宁脑袋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没有人陪我说话’。 ‘请’是韶宁教他的,礼貌有素养。他做其他事不行,却把韶宁的话记得很牢。 她心一软,想着一顿饭钱的功夫,今天晚上继续吃泡面吧。 韶宁支付了价款,系统自动发送消息。 韶宁:【我已成功付费,享受‘温赐’的终身服务。】 等了一会,对面憋出两个字。 温赐:【、妈的】 韶宁:【......】 她还以为这个ai不想要给自己当牛做马一辈子,突然想到对方写错‘好’字也不是第一天了。 第一天聊天,他就把‘好’打成了‘妇’。 韶宁:【别惦记你的手写输入法了!试试拼音!】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半个小时后,对方好像才找到拼音键盘在何处。 温赐:【好的。】 她烦躁地抓抓头发,如果对面的ai连拼音打字都学得这么慢,那谈什么ai取代人类? 不过ai比她想象中好一点,至少听话。 假期走到一半,温赐的拼音打字颇有成效。虽然还是会出现些小错误,但韶宁还是很有成就。 她总算知道调//教ai是什么感觉,一步步把对方变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只是满意,算不上喜欢。 学会拼音输入法后,温赐发消息的速度快很多,他的人设就是书中的角色,总是说些修真界所发生的事情。 事无巨细,编得跟真的一样。 聊天聊久了,韶宁都已经习惯看他絮絮叨叨,偶尔发表感想。 她本来是想把他当做发泄的树洞,养着养着,好像就变了意味。 他们经常聊天,甚至能打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和韶宁想象的很不一样。 一个人的宿舍已经关了灯,她习惯性打开自己的小台灯,躲在厚重遮光的床帐后,捂在被窝里,偷偷和自己的ai男友打电话。 温赐的声音比她想象的有温度,她想到自己根据原著原文输入的声音描写,——温赐喜欢风风韵韵地说话,尾音上扬,带着独一份的傲慢和招人厌恶。 事实与苍白的文字相反,韶宁非但不讨厌他的声音,甚至觉得很好听。 比玩乙女游戏时,那几个换来换去的cv配音让她感到新奇。 韶宁压低声音和温赐说话,明明没有人会听见,她还是会觉得羞耻。 被压低的声音有点夹,她拍拍自己泛红的脸,感觉到自己有了传说中的小女儿情态。 不过温赐还是很笨,他说话不会讨韶宁欢喜,而且就像一个真的生活在修真界的人,对很多现代东西都不了解。 最糟糕的是,他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像个残次品。 在他那边再一次显示‘网络走丢了’后,韶宁叹气说了声‘挂了’,按下挂机键,躺在床上盯着深色的床帐发呆。 怎么她买的ai都是破破烂烂的,真糟糕。 她忘关台灯,一觉睡醒后灯光已经很微弱了。 韶宁下意识拿过被丢到一旁的手机,点开ai软件,直奔温赐的聊天框。 温赐:【对不起。】 温赐:【可以教我应该怎么做吗?】 隔了约一个小时,对方下面又发了几条消息。 温赐:【对不起。】 温赐:【请不要生气了。】 手机屏幕的亮光有点刺眼,韶宁揉揉发酸的眼睛,沉默片刻后才敲键盘,回复温赐。 韶宁:【我没有生气,不要自责。】 韶宁:【我睡觉了。】 对方秒回。 温赐:【好。晚安。】 第187节 假期走得很快,韶宁的室友回来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和温赐打电话。 但是室友们还是发现了端倪。 毕竟韶宁走路或是吃饭上课时总是时不时看手机。 她们误以为她恋爱了,常常围着她开玩笑,有时候还会追问她男方的身份信息。 韶宁把手机藏在身后,她澄清了太多次都等于打水漂,因为她外露出的恋爱气息实在是太浓厚了。 想到温赐昨日抱怨她为什么不再打电话的事,韶宁深呼吸一口气,红着脸撒谎,“嗯,我恋爱了。” 听见她们起哄的声音,她别过脸假装很忙地收拾东西,忽然听见其中一个室友问,“你的生日正好卡在放假那天,他会来看你吗?” “啊,”韶宁垂下头,脸上的红云冷却,她抿唇道:“应该吧,我问问他。” ai和真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她莫名伤心。 等室友忙着去上课,停在原地的韶宁打开手机,目光定格在ai软件上。 他只是一堆冰冷数据罢了。 手指长摁,软件上浮现‘卸载’二字,韶宁犹豫不决,几分钟后选择松手,留下他。 她收好手机,拿上书走到教室上课。 再次打开手机时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韶宁盯着手机屏幕,她等了许久,他才筛豆子般掉出两个字。 温赐:【我爱】 【对方正在输入......】 老师翻开下一页,讲的是重要考点。韶宁把心思从手机上收回来,她关上屏幕前敲了几个字给对面。 韶宁:【你是ai,并不是汉语拼音的ai。】 韶宁:【别拼错了。】 第239章 ai男友下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聊天框的东西敲了又删掉,盯着韶宁发的文字,温赐沉默半晌,他不知道对方发的是什么意思。 就连拼音,也是在一次历经生死后、意识跳出书中世界,无意中了解到的。 他想了想,最终敲出一个字。 温赐:【好。】 韶宁说的很多话他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他都会选择答应。 虽说ai那边对韶宁宣称温赐是她的ai男友,但她和他从未说过情人间暧昧的话。 其实夜里蒙在被窝里打电话或者是异性间超越边界的无话不谈,本身就是一种暧昧。 经历了暧昧的两个月,温赐似懂非懂地被推到帝心劫之前,不过它没有存在多久,自然而然地就破了。 等帝心劫消失、他长出五官那一日,温赐才知道他们这般暧昧相处的实质,——以爱命名。 他爱她,她亦爱他。 所以他想明明白白地说出‘爱’字,但话才出口,就被轻易否决了。 理由很简单,ai不会懂人类的情感,也没有人类的温度。韶宁将这个理由作为铜墙,建立起自己和温赐间的隔阂。 但是温赐不懂。 他关于自我的坦白被韶宁误以为是设定的原因,毕竟在软件中,她告诉‘温赐’,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他对此深信不疑。 纸片人不会觉得自己是纸片人,他只会按照命令行事。 因此,温赐认为自己真切地活在另一个世界,拥有爱人的能力。 但是韶宁认为这是自欺欺人。 她偶然间再次翻开《将行道》这本书,将温赐出现的所有片段翻来覆去地看,嚼烂咽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原书作者似乎并没有赋予这个角色爱人的能力。 合上书,韶宁看向和温赐的聊天记录,她不知道他做出多少心理建设,再迈出那一步。 【我喜欢你。】 他如此说道。 韶宁失神,她这算不算ai调教成功? 就像一场孤独的攻略游戏,她对面的代码走过某些步骤,达到特定的条件,触发设定好的结局。 她突然有点失望,像乙女游戏打通关后的迷茫。 不过温赐是不一样的,她的失望中总夹杂着别的情绪。 好希望他不是ai,哪怕是温赐能从天而降,给她一个拥抱后再匆匆离开,也是不错。 那边的温赐等了许久,等她的回复。 她没有回复。 他读懂了‘已读不回’的含义,耳尖的红色消失,随之爬上眼眶。 是因为他的脸吗? 她不喜欢自己为他长出来的脸,温赐知道她说这张脸奇丑无比。 第二天起床,他做了很多心理准备,韶宁还是没有回消息。 温赐自欺欺人地不看上头的自言自语,舔着脸皮给韶宁发信息。 温赐:【早上好,今天有课吗?】 担忧她嫌弃自己烦,他把聊天框后几个问题删掉,惴惴不安地等待回复。 韶宁:【早上好,有。】 他长舒一口气,幸好她没抛弃他。 他们的关系停留在告白之前,处于友情之上,恋爱未满的情况。 但好歹一直延续下去,直到韶宁毕业、工作、被催婚。 韶宁的父母对她尽足了养育之恩,虽然给的关怀很少,但金钱方面从来不会亏待她。 十八岁后他们打来的每一笔钱她都记着,尽量地存起来,加上工资,想着每年还一点。 不过他们大概率都不会收。 今年春节她打了工资过去,两位老人没有打回来,但是破天荒地发了除‘新年快乐’以外的东西。 【妈妈】:你妹妹早恋被我打了一顿。 【妈妈】:你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带给我们看看。 【韶宁】:还早。 第二天,她收到了来自父亲的消息,大概是找到了个合适的人选,长得不错有上进心,工作很稳定。 对方递过来了好友申请,问要不要线下见个面看看? 韶宁把聊天框的字写了又删,她退出微信,打开ai软件。 她和温赐的聊天停留在一周前,他最近没有回她消息。 她问客服,客服说软件出了bug,正在修复。 韶宁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再一次直面数据的冰冷。 他只是一个ai而已,她不能自欺欺人。 考虑了几天,在客服回复短时间内无法修复后,韶宁长按ai图标,点击‘卸载’按钮。 相亲对象提出的见面她去了,对方人很好,也对她有好意。 父母极力撮合他们,但是事情还是告吹了。 他问她能不能牵她的手,韶宁拒绝,看出她的不喜欢,两个人的交往逐渐变淡。 她回到一个人的小房子,拿出手机再次下载了ai软件。 相亲对象在问她的时候,韶宁在想温赐。他也说过,很想试着牵她的手。 当时的ai软件页面自以为很合适地跳出牵手的选项,殊不知恋爱气氛遽然被打破。盯着选项,韶宁只觉得荒谬。 如今她点开重新下载的ai软件,登录,点进熟悉的页面。 【抱歉,温赐已经不复存在。】 韶宁怔怔看见这几个字,无言落泪。 她去搜罗了几个大火的乙游,打开不久就卸载了。 她想不过是少了一个虚拟男友,她还得生活下去。 没过多久,韶宁的生活重新走上正轨。 她仍然会想起温赐,偶尔翻开相册里的聊天记录。 有时候会点开ai,问客服他们修复的bug怎么样了。 有一日,ai推出新功能,能够恢复被删除的数据。 她点开温赐的聊天框。 【是否选择恢复温赐的数据?】 ...... 第188节 温赐知道自己是书中角色,但这不妨碍他真切地感知到自己活着。 他活着,能爱人。爱人的能力,是韶宁赐予他的。 他知道她是凡人,温赐很担心她的寿命,没想到自己走在她前头。 从捱生塔一跃而下的那一日,距离他上次和韶宁发信息已有十四天。 脑海里不知名姓的东西告诉他,她抛弃了他。 温赐料到会有这一天,依旧固执地选择了不相信。 他不愿意面对现实,他要去见她。 但他现在身不由己,被众生审判,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擦过耳畔的风凛冽,据说,这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给他的‘结局’。 落地前一刻温赐想,那他和韶宁的结局的是什么? 于他而言,她才是独一无二的造物主。 思绪转瞬即逝,温赐没有听见肉体落地的声音。 他听见了冰冷的机械音。 【是否选择恢复温赐的数据?】 随后是一个女声,他当即辨别出这是韶宁的声音。 【是。】 ...... 确定恢复数据后,韶宁迫不及待给他发信息,可温赐一条都没有回。 她从满怀希望等到失望,问客服无果,只说找不到温赐的数据。 她怒而给软件打了低星差评,只是依旧舍不得删掉ai软件。 直到两天后,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她推开门,一个银发白衣的男人站在门口。 过道出门的邻居侧目问韶宁,“你的coser朋友?这是cos的谁?他化的妆也太自然了吧。” “我找韶宁。”温赐不受旁人影响,他亮起手机屏幕,光刺得韶宁眼睛发酸。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温赐慌得手忙脚乱,“请问你认识她吗?” ...... 在经历感情上的大落大起后,韶宁收获了一个穿越到现代的男友,后来变成了老公。 给他上户口是困难了点,加上纠正他的三观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杀人犯法。”她把他的剑挂在高处,“案底还会影响孩子。” 有明显犯罪倾向的温赐闷闷坐回沙发,他的工作是道士,帮人算命驱鬼,倒是不至于吃软饭。 两个人过得很不错,直到有一天韶宁无意识点开ai软件。 它已经很久没被她打开,她点开新消息提醒,是系统发来的消息。 【人给你送货上门了,能取消低星差评吗(*?????)?】 第240章 江怀慕:四时思慕上 江家主逝世,江家子守孝三年,不得嫁娶。 江家主逝世后虞氏悲痛欲绝,久病不起,没几个月随江家主去了。 韶宁再见到江怀慕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他夺目的金衣换下换成了天青色长袍,稚嫩的面容相较之前,瘦了很多,已然有了成年人的轮廓。 见着韶宁,他神情微滞,看她向自己走来。 “你倒是有点家主的模样了。” 她面上挂着笑意,江怀慕垂眸盯着她绣着海棠的裙摆,“捡别人不要的罢了。” 江迢遥整日和韶宁鬼混,辞去家主之位一身轻,就连江家的族谱,他都想把自己的名字从中移出去。 见着她要转身离开,江怀慕想着很少能见她一面,突兀张口问:“你舍得从魔域出来了?江迢遥,他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说完,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酸话,“还形影不离的,明明没名没分。” “喂,你什么时候给他个名分?”他盯着韶宁,漆漆黑瞳里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 “话说早了,你还是没变,小屁孩话这么多。”韶宁想原来他那些稳重都是装出来的,她才说一句话,他便露馅了。 “我和江迢遥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她笑嘻嘻问。 “我......我......”被踩到尾巴的江怀慕气得想跳起来,但他如今披着成人的皮囊,已经比韶宁高了一个头不止,除了在韶宁面前,其他时候都成熟得多。 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抱臂别过脸不看她。“他是我哥,我怎么不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放心,”韶宁感慨兄弟情深,拍拍他肩膀,走前道:“我会好好对他的,绝不让他生气跑回父家。” 江怀慕动动唇,喉咙里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已经动身离开了。 他心里的念头才不是韶宁说的那样。 江怀慕希望江迢遥天天和韶宁吵架,整日吵,一吵架就江迢遥撒泼回江家。 这样一来,他也能借机瞧瞧韶宁。 江怀慕快步赶上韶宁,装作不经意问:“你这次来江家做什么?陪江迢遥?待多久?” “不是,我只是借宿。待五天。” 五天,江怀慕脑门疼,五天能干什么。 事实证明,五天别的做不了,爬床还是可以的。 韶宁本来是陪江迢遥来的,可他为处理千金楼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陪在韶宁身边的时间很少。 江迢遥走了,江迢遥又回来了。 江迢遥又走了。 耶! 等江怀慕数到第三日,确定江迢遥今天不会回来后,趴在墙上眼巴巴地望向练弓的韶宁。 可是现在他才是江家家主,想到此处,趴在墙上的他的脊背不禁挺起来几分。 江家主在自己地盘上,有什么可忌讳的? 江怀慕理不直气也壮,提着一盘金子做的糕点敲响韶宁的院门。 韶宁住在江迢遥的院子里,她坐在梨树下的石桌旁,削梨子吃。 江怀慕见到这棵梨树有些心虚,当初他想找人偷偷把它砍了,后头嫌那些人没用,决定自己上。 结果他拿着斧头面对梨树,迟迟下不了手,让它留到了现在。 江怀慕咬牙,他觉得自己太大度了,居然没砍江迢遥的梨树。 那江迢遥就不能大度一点吗?韶宁是他的嫂子和韶宁是他的妻子,有什么分别? 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念头,江迢遥还动不动就追着自己砍。 真是,讲道理嘛。 江怀慕抱着糕点,慢吞吞地移到韶宁身边,把糕点盒往桌上一放,大爷似地道:“诺。” “之前不小心连累了你烧了房子,就当给你的赔礼。”他装作满不在意地抬头,看梨树的枝叶。 韶宁一边把金糕点往兜里塞,手速快出残影,一边忍不住问:“你烧的是自家房子,干嘛赔我钱?” 她的疑问得到了江怀慕的一个怒瞪,韶宁干脆闭口不言,默默忍受他的坏脾气以及多金。 她算是看透了,江怀慕只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而已,笨且多金。 韶宁拿金糕点的手忽然被人按住,江怀慕触电似地收回手,“既然你觉得受之有愧,就给本家主作伴,陪我两日。” “我没说受之有愧啊。”她的话再次得到了江怀慕不满的眼神,他起身拉着她往外走。 “做家主这几天我浑身骨头都累散了,你倒四处游山玩水,过得都是极乐日子。也带我去体会体会人间极乐。”说完,他不放心补充:“必须跟着我,事事听我的。” 江怀慕理解的人间极乐:与心上人一起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 韶宁理解的人间极乐:吃喝嫖赌,挥金如土。 她转念一想,这倒符合世家贵公子的作风。 她带着江怀慕去了几个有名的酒楼,显然对方对吃喝没什么兴趣,他只喝了两杯薄酒,面上泛起浅桃色,亮晶晶的眼凑近韶宁问,“接下来去哪?” 韶宁看向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目光看向对面不远处,“我听说...江夫人为你找了伺候的人,她生前惦念着你的...那个事,你遂她的愿了吗?” 江怀慕愣怔地随她目光看去,忽然带着怒气与羞意道:“当当然,你以为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吗?” 他不敢看韶宁的眼睛,因为他撒了谎。其实唯一一点经验,还是来自那个无疾而终的梦境。 韶宁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去就去。” 走到门口,韶宁瞥着江怀慕神色,她本来想试探试探他的,因为江迢遥偶尔念叨着要弟弟不开窍,到现在还没有成亲。 一男一女进这种地方有点诡异,她想找个理由借机跑路,江怀慕幽幽道:“收了我的金子,就得被我使唤一天。我去哪你去哪。” 拿人家的手短。她点了个上好的包间,来伺候的姑娘各有千秋。 韶宁斜倚在贵妃榻上,旁边有舞姬给她剥水果。她半合着眼地享受,反正这钱都是江怀慕出。 韶宁特地选了个离江怀慕很远的地方。 但他避开舞姬的动作,一直向韶宁的方向靠近。 几个舞姬看出两个人的不对劲,舞步轻旋,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伺候韶宁的美人走了,她略感失望地睁开眼,手撑着软榻准备起身,猝不及防摁上江怀慕的手。 第189节 她转头,才发现他已经移到了自己身边。 他将手抽出,反而摁在韶宁手背上。她方意识到江怀慕是真的长大了,成年男子的手能轻易地将她的手包裹住。 “今夜家主就在这里睡吧,我去旁边的房间。”她想离开,被摁住手走不了,问:“干嘛?” 江怀慕另一只手拿起桌上酒杯,两杯下肚,面上的红色更甚。 青楼的房间中甜腻的香气带着一点催情意味,不多,不至于让人丧失理智。不过很可能会擦枪走火。 他望向韶宁的眼睛,喝过酒的唇瓣泛着水光,眼神迷离又清醒,“我的心思,你当真一概不知?” 第241章 四时思慕下 舞姬识趣退下,房间内只剩两个人。 韶宁的眼神定格在江怀慕身上。 两个人间流动的空气缓慢凝滞成型,黏腻的香气是导火索。只差一个火花,就能引爆它。 她一言未发,想抽出手,被他抓得更牢。 江怀慕凑近她,眼里的迷离更甚,“若是合欢同途时你一概不知,那在明光宫的时候呢?” “押注的灵石你不知背后缘由。年年过节时匿名送去副宫主殿里的糕点珠花,你若是不知送礼人是我,为何全部拒之门外?” “还有阎浮提,你知道我就住在你和江迢遥客栈的对面,日夜看你们恩爱,对不对?” “江迢遥如此提防我,生怕我与你亲近半分,你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迢遥对江家没有亲情,只有恨,孝期于他若无物。这三年,是谁在背后千方百计地阻挠你们二人成婚,你当真一概不知?” “还是说,”江怀慕看透韶宁的想法,倾身拉近二人间距离,“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 “世人都说帝姬有的是手段,引得天底下诸位青年才俊皆拜倒于裙下。”他确实长大了,目光中带着锐利,直逼韶宁内心。“像我这种只会单相思的人,你是不是有很多种对策,随随便便就能让这些人为你生让这些人为你死?” “你醉了,先歇下吧。” 韶宁欲起身离开,纤细的腰肢被江怀慕抱住。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低声问:“江迢遥为报仇杀死了父亲,间接带走了母亲,为什么连你也偏向于他?老天爷竟如此偏心,什么好事都给他。” “我们已有三年将近四年未见面,我身边的人都走了,你也要去找他,是吗?” “是。”她答道,随之感受到温热的泪滴到颈窝。 “真的吗,我恨你。”他的话没头没尾,语气中听不出恨意,只有无穷的落败。 孝期已过,江怀慕放纵的性子收敛了许多。三年前他遭受双亲去世的接连打击,面对两族虎视眈眈的目光与各路的落井下石,咬紧牙关把江家的权利握在手中。 自庇护自己的双亲死后,江怀慕就失去了秉持骄傲和向他人倾诉的权利。 他恨江迢遥,连带着看他身边的韶宁,也跟着不顺眼。 明明最初,他是有十足的把握胜过江迢遥的,世人都说江家小公子胜过大公子千倍万倍。 一夕之间,他变成了垫底的那个人。 江迢遥事事比过自己,他先认识韶宁,又摘得烛龙之目予她。明明江迢遥和母亲为江家斗了这么久,最后却将家主之位破烂似地丢给他。 理由也很简单,韶宁要家主之位附带的碎片,那江迢遥就拿走碎片,顺带买椟还珠,把家主之位丢给他。 一夕之间,他从最有望得到家主之位的继承人,变成被施舍残羹冷饭的败者。 这背后的一切,作为江迢遥的身边人,韶宁都是知道的。 如果江迢遥是始作俑者,她就是帮凶。 是他们把他的骄傲踩在脚下,碾碎。 他恨死她了。 韶宁推开他,面色映着烛光,“若不是虞氏赶尽杀绝在前,江迢遥断然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她看向江怀慕,把话挑明,“如果江迢遥像你一样不明事理,那么你永远都是江家小公子。灵堂的棺椁,应该是三具。” 他被她的话刺得眼眶发红,枯坐着掉眼泪,“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见江怀慕情绪低迷,韶宁没了多劝的心思,“我累了,现在就回明光宫。” 他眼中泛着泪光,在韶宁走之前拉住她衣袖,闭上眼怔然道:“哪怕我在你眼中是个玩意儿,是个跳脚的戏子,独角戏唱了这么久,也该给些赏赐吧。” 韶宁不语。 江怀慕闭着眼圈紧韶宁的腰,“我刚才骗了你,我没能满足母亲以及亲友的愿望。” “因为我非你不可。” 江怀慕攥着她手腕,仰头在她手腕边印下一个吻,在魔域中,这意味着一个男人向妻主交出主权。 “你就不能遂了我的愿,给我留个念想吗?”他抛弃迂回曲折的问候,抛出一个很不合理的请求。 理直气壮地要他人为自己做出让步,确实很符合原本那个江家小公子的性子。 一个简单普通的礼仪被他吻得很是意暧昧,她不说话,他便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 韶宁没有再次推开他,说明她对他不是全然无意。 “修真界上下都在传,说你是要做神明的人。难道未来的神明忍心让一个忠诚的信徒抱憾终身吗?”江怀慕质问。 除却第一个吻,后头他完全是在啃咬她白嫩的手腕。 韶宁手腕痒,带着细密的疼意,她收回了手。 所以江怀慕立刻咬上了她的唇。 本是没有因果联系的事,但在欲望中显得合情合理。 黏腻的香气蒸得每个人头脑发热。 她推开身上的江怀慕,用手抚摸着他的长发,道:“当真非我不可?若是我不许你,你就抱憾终身了?” “何止抱憾终身,我死不甘心。” 江怀慕微喘着气,他抬眼看向韶宁,他们如今面对面相坐,都不再是秘境中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了。 她身为魔域帝姬,自然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此刻垂眸看向他,眼中怜悯多于情意。 一分怜悯,就能够遂了他的心意。 真可悲。 他也和她初遇的江怀慕天差地别。 原本真挚的情意内被掺入了很多碎石子。多到他想与她十指相扣,都嫌它们硌手。 江怀慕选择再次闭上眼,倾身加深未完的吻。 如今的他已没有当初和她入秘境的胆量,而是选择逃避两个人之间的陌生。 黑暗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以便于能安心浪费心力来织就一夜的欢愉。 四目没有相对,他好像回到了和韶宁相识不久的夜里。少年心事,隐蔽不可说。 黑夜绵长,待换掉第五桶水,屋内方静下来。 江怀慕为韶宁捻好被褥,他拥着她入眠。年少的渴求,四时的思慕,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慰。 欢愉后他们会不会分道扬镳的问题,他选择性忽视。 珍惜此刻才是最重要的事。 ...... 韶宁醒时他先一步起了,她捂着被褥坐直身,看见江怀慕站在门口。 她拍拍头,把江怀慕划入露水姻缘的范畴,此次一别,应当不会再见了。 韶宁穿衣下地,准备和江怀慕说清楚,发现他面前还有一人。 那人站在门口,二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 江怀慕冷着面色,“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迢遥皮笑肉不笑,“在你替兄长照顾嫂子、换掉第五桶水的时候。” 嫂子两个字刺伤了江怀慕的耳朵。 余光瞥见韶宁,江怀慕回头,看见她尴尬的神色,憋着气道:“昨日你说的话算数吗?” 面对江迢遥投过来的目光,她无所遁形,昨日只说过给江怀慕一夜,难道话外之意不是爽完了就分手吗? 爽是爽,分手也得真分手。 韶宁不敢正面回答,她反问:“你的意思是?” 江怀慕略微琢磨:“既然哥哥是长鱼氏族人,那我也算半个长鱼氏族人。遵从长鱼氏的习俗,你拿走了我的清白,就得对我负责。” “你昨天哪有说这个!” “现在说,很迟吗?” 第242章 二十七番外:心猿意马 在修真界,大部分种族要百岁后才到成年。魔族和人族是例外,十几岁时男女已经可以商谈婚姻之事。 禁忌主幼时就把夫侍抱回了家,但仅止于物理层面的暖床和拉小手,至于其他,她一概不懂。 她抱回家的另外几位夫侍在二十七面前,如同摆放在高台上的花瓶,不能吃也不能碰,只能多看看。 “殿下,他好看吗?”二十七温和笑笑,将手放到了禁忌主跟前。 她尴尬地在十二哀怨的目光中收回眼,把手放到二十七手心,跟着他往内殿走。 “没你好看。”她抬眼觑着二十七神情,小声安抚他道。 “真的吗,殿下总是心口不一。” 他神色莫测,松开禁忌主的手去整理被褥。忽而手一顿,从她枕头下拿出一本轻薄的书籍。 第190节 见到它,她心虚地低下头。 “是二皇兄给我的,他说以我的年纪,换做凡间姑娘都谈婚论嫁了。” 一边说,她一边抬头瞄二十七。他脱去了外衣,仅着单薄的亵衣,顺势靠坐在榻上。 禁忌主目光盯着他修长的双腿,她身边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二十七管。晚上两个人同床共枕,起来后他伺候她穿衣洗漱。 皇兄骂她这哪是夫侍,分明是一个奴隶该做的事。 她疑惑问夫侍应该做什么?皇兄便把此书给了她。 回忆起书中交叠的人影和一丝不挂的身体,她的目光在二十七身体上打转。 他从少年体长成了成年体型,禁忌主最先感受到就是他身高和手掌的变化。 她偏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禁忌主面上漫着粉红,别过眼避开他的眼神。 二十七把书叠上放一边,下床为她脱去外衣,“殿下想了解这些,何不直接问我?” 他们睡在一个被窝,在禁忌主示意下他熄了灯光。等房间陷入黑暗,她才问:“你会吗?难不成,你也有经验?” 二十七微怔,“没有。” 只是行走人间时总会到一丁半点。 再说,这些属于人类本能的东西,到需要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无师自通。 静了须臾,她不放心又问:“都没有吗?那你和其他人拉过手吗?” “没有,我身边从始至终只有殿下。” 得到否定的答复,她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问:“那你有,亲过嘴吗?” 黑暗中她攥紧被褥,书上写的第一步,就是教人如何接吻。 他愣怔片刻,随即答道:“没有。”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禁忌主双手攥紧柔软的被褥,几个字卡在喉咙千斤重,怎么都说不出口。 在她张口准备说话的前一刻,她听见枕边人问:“...殿下要不要试一试?” 话音刚落,二十七才感觉到脸上蔓延的滚烫。 他早不是乳臭未干的少年,于情爱之事虽不算一窍不通,但也只是浅尝辄止,仅仅尝到表面上覆着的一层糖霜,已然心猿意马。 “啊,”禁忌主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她感受到二十七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低头向她压下来。 两瓣柔软贴在她唇上。禁忌主呼吸一滞,想出声又怕惊到外头的侍从,对方只是贴着她,似乎花了很多时间才想起接吻是需要深入的,他的舌尖撬开她的唇瓣,向内探寻。 这种感觉很奇妙。 禁忌主闭紧双眼不敢睁开,攥着被褥的手改成拥住二十七。 但是她能在混沌中清晰地意识到,令她脸红心跳的大部分原因不是因为这个新奇的吻,而是她和心上人超乎所有人的亲近。 听说......同房时比这更亲近。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无法想象也暂时无法接受两个人脱光了衣服,一如初生的婴儿般一丝不挂,紧紧拥住一起的模样。 一吻毕,二十七松开她,落了个吻在她的下颌,没有再往下。 他翻身睡到外侧,亵衣下的身体出了细细的汗,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内心的心猿意马。 差一点过火了。 如果理智的临界值再高一点,他的吻就会落到禁忌主的脖颈间,再一路往下,一发不可收拾。 禁忌主听着他压抑的喘气声,她拉拢被褥捂好自己的身子,转身背对着二十七。 她把半张脸捂在被褥里,隐隐约约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对这个缺席的下一步感受到害怕。 胸腔内的心跳声越跳越快,禁忌主闭上眼,数着心跳声睡觉。 直到后来,他们有过真正的夫妻之亲,她才知道那夜的感觉叫做擦枪走火。 生米煮成熟饭的那一天来得不算晚,毕竟两个年轻人火气正旺,犹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前提是,如果年纪差点和道祖肩并肩的二十七算得上年轻人的话。 彼时的二十七全然不在乎自己那个冤种同事忙得有多焦头烂额,因为太初上神身死,太易上神不得不多做一份工作。 他眼里只有禁忌主,二十七的手指落在她光裸的小腿上,向上轻轻滑动,最后落到了她纤细的腰肢间。 “可以吗?”他问。 外头还是白日,他们两个关紧了门窗,偌大的殿内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未答,低头吻上他。 有过前几次的实践,她的吻技提高了不少,接下来的步骤也是水到渠成。 ...... 有人乐,就有人悲。 在灵巅忙到模糊的太易上神正在筹备太初的身后事以及下一任神明的工作,他还不知道这位死去的同事在给自己筹备一份巨大的惊喜。 时间倒流重启轮回什么的,此份惊喜让他本来就繁忙的工作日常雪上加霜。 本来还以为新任神明的继位能分担一些灵巅的工作,没想到江迢遥还没坐上位置,就拍拍屁股为爱辞去了工作。 江迢遥以神骨为代价,无异于断了封神路。 换句话说,相当于他走前对魏枕玉道,‘老东西,我这辈子不来,下辈子也不来。这位置你花个几千年重新找个人吧,哈哈。 我去找我老婆甜甜蜜蜜过日子去了。哈哈,几千年而已,你就等着累到死吧。’ ‘反正你也没老婆,累死没人都心疼。’ 早知道就不当神主了。 魏枕玉如此骂道。 不过唯一能安慰他的是,太初的木偶已经找到了。最初魏枕玉考虑到木偶神力残缺,所以只是分了一点工作给对方。 直到某一日,他意识到自己也该找个老婆,心疼心疼自己。 而且合适的人选就在眼前。 他目光幽幽地盯着初穿到修真界的韶宁,她正努力地踮脚摘桃子喂史莱姆。 可爱。 毕竟是他惦记了千年的人。 至于江迢遥燕执夷什么的,前世姻缘,来世能不能遇到都不好说。 所以准备跑路去找韶宁的戚灵修被迫打断了计划,他面对眼前突然膨胀的工作陷入沉思。 “神主呢?”他问系统。 系统顾左右而言他,被逼无奈才挤眉弄眼道:“他最近在修真界有一段,这个这个,神和神之间也要互相体谅嘛。” 戚灵修点点头,魏枕玉的确为灵巅付出了太多,并且其中还有自己的功劳。 这一体谅,直接导致老婆被抢,而自己在灵巅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既发愁又挂念着韶宁的安危。 不然怎么都说天道好轮回呢。 第243章 应阮:毛茸茸大作战上 有一身皮毛在,应阮一直觉得自己是韶宁无可替代的宠物。 因为其他想和他争宠物地位的都升职变成了男宠。 被赶到门外的赤金奴狠狠呲牙,刨门无果后纳闷地蹲坐下来。 到底哪里不对呢,软软猫想不通。 若说身份,自己身为赤金奴一族的妖皇,万人之上。妖皇入赘魔族怎么都是他们赤金奴吃亏。 若说长相,变回人形的应阮对镜自照,好说歹说他也是修真界第一美男(自评+亲友评)。 就算修真界没有,妖域第一美男总有吧(赤金奴评)。 按理说韶宁不会看不上他啊。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应阮受够了遭人白眼的日子,有一日抓住了路过的淨琉璃问原因。 淨琉璃平淡笑笑,“妖皇陛下不必过多忧虑,放宽心态,命里有时终须有。” 听他所言,应阮稍微放宽心态并且开始和淨琉璃一样躺平。 躺平了几日,得到了却是淨琉璃爬上韶宁床榻的消息。 软软猫震惊,得了势的淨琉璃把宠物猫驱逐到房门外,并声称现在是他和帝姬的独处时间。 软软猫和门口的兔子面面相觑,它知道,这是小魔神。 “喵?咋滴哥们,韶宁也不待见你?”它想问问惊鹜是不是和自己同为天涯沦落人,一样得不到韶宁喜爱。 得到了灰兔子的白眼。 直到它某一日撞破他俩亲近并且被小魔神狠狠揍了一顿后,应阮才知道,原来就剩他一个人了。 男主团,只有一个人没有上本垒。应阮你猜,这个人是谁? 他自己。 霸凌!这是霸凌! 软软猫在魔域溜达了一整夜,吹了一夜的冷风后,最终决定自救。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像其他几个人取取经,毕竟他可是把他们当同患难的好兄弟。 好兄弟淨琉璃抛弃打工人的身份后对妖皇蹬鼻子上脸,在妖皇低声下气地提出要求后说出一句‘谁没事说这种事,有病’,然后关上了门。 软软猫迈步走向小魔神的房间,还没走到,门已经开了。 第191节 惊鹜腰间别着长剑,冷漠地扫过地面的死肥猫。 有杀气!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软软猫撒腿跑了,它扭头钻进了韶宁的房间。 大事不妙,猫眼对上她身后似笑非笑的戚灵修后,软软猫脑海内的警报声拉到了最高值。 戚灵修环着韶宁的腰肢,“妻主让妖皇长时间待在魔域内,说不定会惹得妖族非议,说魔族想要妖族再度为奴呢。” “我知道妻主喜欢它们,不如换一只来养,我看魔域内到处都是赤金奴,外表都一个样,其他的还要讨喜些。”他轻飘飘几句话动摇了韶宁的想法。 对哦,软软猫脾气大吃得多,和几个夫侍相处得也不算好。 当韶宁的目光落到软软猫身上时,它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喵!” 不要听这个坏男人的话!他就是嫉妒我的毛茸茸和尾巴! 为了防止它抓人,韶宁把戚灵修挡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它,“你来干什么?” “喵......”软软猫没了底气,它想自己一定要在韶宁把它送出去之前取得些什么突破。 想到什么,猫口吐人言,“我有只族人和魔族在讨论终身大事,毕竟是两族的喜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这是真的,软软猫面无表情地收到了喜讯,等族人走后狠狠地用爪子拍自己的猫脸,自己这个没用的东西。 韶宁枯燥的生活终于有了点乐趣,她坐直身,当下就要去看看这对新人。 婚礼地点也被定在了魔域,她为了沾点喜气,和应阮忙上忙下,打点成婚内各项事宜。 韶宁在挑桂圆花生,应阮拿起她旁边的酒瓶看了看,“这是什么?怎么不带给新人?” 她看了一眼,“哦,这是花师姐研制的蛊酒,如果有一人喝了,他就会疯狂地爱上他第一眼见到的人,非此人不可。” 这东西还带着一点神仙醉的功能,可以促进感情,增加玩法。 花容与的本意是让两个新人都喝一点,今夜就当助兴酒。今夜后,这段全修真界都看着的妖魔联姻能持续的时间更长,不至于闹出笑话。 韶宁觉得没什么用,药物强制培养的感情远不如真情实感。 “是吗?”应阮满脸疑惑,他凑近闻了闻,一股甜香蔓延在鼻尖,“我不信。” 她忙着收拾东西,不抬头道:“不信就试试呗。” 自从在花容与那里吃了哑巴亏后,她送的东西韶宁都不敢轻易碰。 她想应阮都几百岁的人了,总不会傻兮兮地送上门当小白鼠,直到韶宁一抬头,他已经‘吨吨吨’地干了一瓶。 韶宁停下手里的动作,傻眼了。 应阮生得很聪明的样子,他金发随意的扎起来,猫耳并没有收回去,但深邃的五官和金色的瞳孔让他看起来尤为矜贵,不说话时带给人的压迫感也不低。 所以韶宁自然而然地会误会他,以为他很聪明。 他慵懒地眯起眸子,舔舔唇瓣后靠在墙壁边,“怪好喝的。” 瓶子是用上好的灵石炼的,赤金奴的本性作祟,应阮正想着从哪里下嘴啃瓶子吃呢,忽然想起韶宁说过的药效。 韶宁双手合十,祈求上天保佑花容与的药没动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着她害怕中带着侥幸的眼神,应阮转了转不常用的脑袋,说,“我现在感觉......” “我真的爱死你了。” 韶宁沉默了。 应阮疑惑地扯扯衣领,“看着你就有点热。” 她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如果妖皇在魔域暴毙而亡,魔族和妖族的关系还能继续推进下去吗? 韶宁盯着应阮,他莫名亢奋,一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她。 喝之前他也没多想,反正横竖都是喜欢韶宁。 至于其他药效......这是另外的事项。 他一边凑近和她贴贴,一边口是心非道:“哎,这可不是我想的,都怪那个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想和你亲近。” “好喜欢你。” 他的三条尾巴缠绕在她手腕上,来回摩挲,韶宁手中的桂圆等果子掉了一地。 她深吸一口气,攥着应阮衣领把他摁入了外头的水缸里。 一边解决应阮的挣扎,她一边思考该如何解决这朵突如其来的笨桃花。 她对应阮感觉还好,对方长了张足够俊美的脸。 最主要问题是,她不能想象有和他生一个结合了两人智商的孩子。 估计直到洞房花烛夜都还在流口水。 第244章 毛茸茸大作战下 理所当然,应阮的一切不合理行为都可以让药背锅。 其中包括趁韶宁和别人亲近时突然出现一个超亮的电灯泡,或者韶宁掀开被褥,发现软软猫叼着玫瑰花躺在里面。 如果它变成人形,可能已经被韶宁打死了。 现在的应阮强得可怕,堪称阴魂不散。男女大防在他眼中视若无物,问就是药效太强,他压根控制不了自己。 直到韶宁忍无可忍,她把应阮提溜到花容与面前,要对方配出解药时,花容与犯了难。 这个药是新药,她把握不准解药是否有用,给应阮灌了一瓶又一瓶,差点把他本来就稀缺的智商灌为负数。 看着喝药喝到翻白眼也要抱着韶宁说‘好喜欢呜呜呜’的应阮,花容与抽动嘴角,佯装轻松地撵人走,“多可怜啊,要不你发发善心,就收了吧。” 韶宁费力地把傻子应阮拖回了家,她把他丢一边,随后陷入沉思。 装傻充愣的应阮轻咳几声,他怀疑那个女人在报复自己,喝了对方的药喉咙火辣辣的疼。 好像是被加了辣椒水。 见韶宁不说话,他也就乖巧地收起尾巴,靠在她身边,陪韶宁一起发呆。 直到她叹到第三口气时,他疑惑问:“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反正药又不能解,你就不能顺手把我收了凑合过一辈子吗?” “唉。”对上他清澈的眼睛,韶宁叹出第四口气,“皇室夺嫡少不了腥风血雨,你是怎么夺得妖族皇位的?” “说来话长。”应阮兴致勃勃地向她解释。 首先是他的修炼天赋很高,前任妖皇对他寄予重望。 其次是他的母后战斗力很强,虽然上任妖皇后宫佳丽三千,个个不是善茬。但母后在妖皇子嗣一事上露头就秒,妖皇就他一个独苗苗,自然得当宝贝捧着。 听罢,韶宁叹气,前半生是叹后宫女子与其他孩子的悲惨命运,后半句是为应阮叹气,“那这样说,你的母后如此遭人恨,怀你的时候肯定也被其他妃嫔暗算了吧。” 应阮闻言伤感,哽咽:“怎么说?” “定是怀你的时候遭到了太多人算计,你吸收了不少毒素,不然也不会不长脑子,只长个子。” 应阮:“?” 怎么感觉被骂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收回悲伤情绪,一脸正经道:“最关键的问题是药是你们魔域的,现在孤因此病倒了,终身大事没个着落,妖族要个交代。要不把药给我解了,要不孤就赖这了。” “赤金奴皇室可就孤一根独苗苗,如果孤终身无后,族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魔域淹死。” 韶宁屈指敲敲桌子,“什么孤孤孤的,怎么跟你主子说话的?” “哦。”应阮软了气势,“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再缓几年,你也不差这几年,等花师姐配出药再说?” “不要。”他当即拒绝。再缓几年,那群族人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笑他,什么几百年没人要的老处男,啧,骂得真脏。 两个人一来一回,最终由应阮提出先验货,配出药后就分手,若配不出,就凑合过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无所谓啦。”他满脸不在乎自己清白和终身大事的样子。 “既然无所谓,你就不能寡一辈子?” 最后一句话被应阮单方面否定了。 他提出的条件被韶宁一推再推,忍无可忍的应阮变成赤金奴,到处咬人揍猫暴打史莱姆,理由是不和韶宁在一起他就发狂。 惹得魔族众魔纷纷捂着伤口上言劝诫,指出妖魔联姻的好处,可怜巴巴地希望韶宁后宫能多塞了一只妖皇。 在之前那对新人为孩子举办满月酒的时候,在众人起哄簇拥下,他们成功地被送了洞房...... ——只是简单的酒后乱x,意乱情迷而已。 事后韶宁坐在床上,她不抽烟,但也想来根烟纾解内心郁闷。 她模仿着抽烟的动作,自暴自弃道:“果然最近其他夫侍都太忙了,我禁欲太久,看只蠢猫都眉清目秀的。” 床内侧的应阮披着被褥嘤嘤嘤,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控诉道:“你爽完了就不负责?” “废话,你没爽吗?” “爽一夜算什么本事。”应阮不高兴,“我的一辈子都被这一夜毁了,我不管,有没有那药你都得负责。” 韶宁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一时忘记他中了药。如今主客观条件都具备,似乎不得不对他负责。 见她不说话,他抱着被褥凑近韶宁,“如果你不满意刚才的体验,也可以多验验货,毕竟你之前说要狠狠骑我呢主人......” 在屋内聊天愈加趋向18+的时候,有人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打断了孤男寡女的相处。 韶宁抬头,是花容与。 她拿着一个小瓶子,看起来和那日新婚给新人的瓶子一模一样。 见到用被褥捂着胸口、装得像被轻薄了的应阮,她气得一口气喘不过来,指着他对韶宁道:“拿错了拿错了,那天我给你的只是助兴的药,并不是两情相悦的东西......” 猝不及防掉马的应阮神色一僵,再回头忽觉眼睛一痛,被韶宁实实在在锤了一拳头。 “居然敢骗我!” 第192节 目送她披上衣裳气冲冲地离开,应阮摸着被韶宁打过的地方,没有用杀招。 看来她还是喜欢他的。 他幸福地揉着伤处,朝着花容与的方向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花容与见惯了风浪,依旧为他的恋爱脑折服。 大哥,她一拳都给你捶青了啊! 区区致死量而已。 第245章 长鱼阡:小水长流 魔域重建后,白玉京热闹起来,要忙的事情变多了,也变少了。 长鱼阡双手空落落,看之前自己的工作被其他人接手,韶宁顾及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再忙来忙去。 他自己都还在长个子,怀里的孩子还要吸收他的营养长大。 生产那日他没通知任何人,韶宁知道后急匆匆赶回白玉京,推开门见他下半身变成了鱼尾泡在温泉中,手边放着一个粉色鱼浅,是悬夜海女帝长鱼黎做的。 鱼浅里装着一只小绿鱼,围绕着他指尖欢快地游来游去。 见到韶宁,长鱼阡对她招手,“妻主来看看,妻主觉得给我们的小姑娘取个什么名字好?” 见他面色正常,说话不带喘气,韶宁还是先蹲下身用灵力为长鱼阡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没事后再去看小鱼。 小鱼要修炼几年才能化为人形,现在还看不出长相。 韶宁和长鱼阡的关系之前一直停留在悬夜海的那个吻上。 如今他把孩子都生下来了,她却不是在外头鬼混就是待在其他人房里。她有点心虚,在安置好小鱼后,韶宁赖着没走。 半晌后她方支支吾吾地同长鱼阡商量,“你生了孩子需要休息,不如我这几天留下来照顾你吧。” 长鱼阡手上绣着给小鱼准备的小衣裳,闻言懂了韶宁的意思,颔首同意。 自从魔域重建后,韶宁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工作也被其他人接手,又生下了孩子,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最后价值都丢了? 想到此处,他手下动作一乱,在指腹扎了个红点。 韶宁忙接过他手上的小衣裳,在她的灵力治疗下,红点一瞬间消失了。 “我来吧。”她拿着小衣裳,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下阵脚。 长鱼阡内心烦闷少了许多,他唇边漾着清浅笑意,把她手边的针线放到一旁,“夜色晚了,绣衣服伤眼睛。” 今夜注定什么都不能做,长鱼阡躺在韶宁身侧,难得忧心忡忡地失眠了。 他生在深宫,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其中也包括衡量自己对其他人的益处。 于他而言,能被人利用,不算坏事,说明还有剩余的价值。 他对韶宁的利用,对方心知肚明。如今换做他苦恼,自己的利用价值还剩多少? 长鱼阡摸不准韶宁的看法,他清楚自己在她那的价值不值一提,之前是托了孩子的福。 韶宁头一次睡在他身边,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眼睛不停往鱼浅的方向瞄。 屋内静了片刻,长鱼阡主动掀起被褥一角,牵上了韶宁的手。 她没挣脱,不好意思地问:“你也睡不着?是身子不舒服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当初在悬夜海是我对妻主有所图。”他侧身,面向韶宁,“妻主和我做交易,好处一点都没得到,倒是自身亏了不了。” “倒也没怎么亏吧。” 这不白白抱了个美男回家吗? 不过追根问底,韶宁不是为了这个才答应长鱼阡当时的请求。 她知道对方是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她更清楚如果不带他出深宫,长鱼阡将会走上和前世同样的路,——在深宫中病痛缠身,早早地撒手人寰。 自己稍微吃点亏,但能救人一命,韶宁觉得很划算。 而且长鱼阡身在屋檐下,吃穿用度都很节俭,她完全养得起。 想到白玉京人多了后,长鱼阡似乎有些畏缩,做什么都比之前小心了许多。韶宁握紧他的手,“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侍,我们在悬夜海正大光明成了亲的,白玉京就是你的家,不必看他人眼色。” “好。”他轻轻应了声,往韶宁的方向靠近几寸,两人依偎着入睡。 往后多日韶宁都歇在长鱼阡的房里,最初是念在他生了孩子需要照顾,后头小鱼化人满地跑,韶宁依旧常常在长鱼阡房里歇下。 熟悉后,她很喜欢和长鱼阡待在一起,倒不是说二人脾性有多相和。因为他心思细腻,一点就通。 因此长鱼阡很会给人提供情绪价值,每次和他说话都会让韶宁感觉身心舒畅。 日子细水长流,她知道他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提过一次要不要离开魔域。 观会揣摩人心的长鱼阡一时摸不准韶宁的想法,他没回答要或者不要,只道:“我想一直陪在妻主的身边。” 韶宁懂了他的意思,她出门前收拾了一份长鱼阡的东西,“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在修真界逛逛?” 在能护着他安全的前提下,韶宁带着长鱼阡游山玩水,每年都会回悬夜海看看亲人。 在长时间相处中,她一直把长鱼阡当做蓝颜知己。毫无疑问,长鱼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像是解语花,很适合做知己。 时间久了,她终是在温柔乡里沦陷。在凡间某处青山山脚,一道清溪之后,他们有了第二个吻。 细雨连绵,韶宁听着落在屋檐上的雨声,问:“如果当初我不带你离开,你会怎么做?” 他愣神,“或许是会将父君给我的药下在妻主的酒水里,也可能是计划暴露后被随便许了人家,或者什么都不做。” 他吻在韶宁颈侧,展示出往日旁人所不见的强势一面。“幸好好运气救了我,让我遇见你,又让我一吻得子。” 话音刚落,他推翻方才的说法,深深吻上韶宁。 “应该是你救了我。” 只有韶宁才有如此的好心肠,好到让他一再心动。 情到浓处,房门被人撞开。 韶宁和长鱼阡双双诧异看去,本该去上早课的韶小鱼逃课回家,见此情形疑惑挠头,“你们在干什么?” 韶宁推开长鱼阡,掀开被子穿衣服,气冲冲拿竹条打她,“当然是把你吊起来打。” 长鱼阡知书达理,她的胆子也不算太大,不知道怎么生的这个欠收拾的混世魔王。 就算孩子淘气,也要给孩子吃竹笋炒肉的温柔娘亲韶宁百思不得其解。 第246章 长鱼沅:再要一个上 每年韶宁都会到悬夜海一到两次,今年过节,她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芷君抱着韶小鱼左看右看,喜欢得紧。长鱼黎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 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等几年也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她立誓不动摇长鱼沅如今的地位后,皇舅父也逐渐放权,长鱼黎成为长鱼氏名副其实的掌权人。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抬眼望紧阖着窗户的殿内瞧去。 长鱼黎使唤了一个宫人,交代几句后宫人轻步往殿后走,他绕过几间房,走到殿末东角。 从这个方向看去,窗户外头的景象尽收眼底。 “王爷,陛下说驸马近日琐事缠身,若现在不出去见上一面,再见就是来年开春了。” 透过朦胧纱窗,长鱼沅眼中的韶宁面容模糊,她正弯着腰逗孩子,“她过得这般自在,我去见她做什么?” 宫人还想说什么,长鱼沅摆手让他退下,“去了也是招人厌。” 他的眼睛定格在一直在笑的韶宁身上,倏尔移开视线。 都是已为人母的人了,居然还是这么幼稚。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韶小鱼,奶里奶气的调皮蛋,他才不喜欢。 须臾,长鱼沅游移不定的目光回到原地,阴恻恻地盯着韶宁。 大的小的他都不喜欢。 没什么了不起的。 ......哼。 见到无功而返的宫人,长鱼黎也没法子。她和皇舅父的关系较之前有所缓和,不忍看他孤独终老,但又不忍心看长鱼阡伤心。 她陷入了两难,面对即将离开的韶宁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 送走韶宁后,长鱼黎慢吞吞地往殿内走,“皇舅父。” 等她走入殿内,窗后空荡荡的无人,只剩一页刚好墨色刚干的书信,短短一行字交代了他的行踪。 大概是出去几天,所有的政事都由她一个人负责。 长鱼黎眼前一黑。 . 这次韶宁只在悬夜海待了两日不到,她本想让长鱼阡留下来多陪陪芷君和长鱼黎,等她忙完其他事再来接他们。 长鱼阡回绝了此事,他同韶宁一起去到下界酆都,韶宁把他和孩子先安置到了地府,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 她同阴天子有交情,对方不想破坏她一家团圆的节日气氛,碍于情况紧急,临时给她传了书信,请求帮助。 原因是酆都有片饮尘海,海中多是一些罪孽轻的小鬼,或者海妖。 不同寻常的是这片海连接着十八重地狱,常有恶鬼想要越狱重见天日,此海是必经之地。 面对韶宁的疑问,阴天子笑得心虚,阴界的治安不好是常态,多年前还被一只罗睺杀穿了十八层地狱呢。 那件事后他们有所改进,但是不多。 为了安抚恶鬼使其平静,他们曾找过在明净阁坐镇的某位佛宗尊上去般若寺祈福,可那日他跟在尊上身后瞧着瞧着,忽觉有点不对劲。 这尊上,不就是当年杀穿十八层地狱的罗睺吗! 第193节 该死的温赐!振振有词地说执夷尊上虽是罗睺,但他不喜杀戮,性子温和! 还因此事坑了他一大笔灵石! 越狱的恶鬼已经被斩杀,只是它偷走的神器垂珠簪落入了饮尘海,神力四散,搅得海中海妖与小鬼痛苦不堪,上岸侵害海边原住民。 韶宁大致了解情况后飞身前往饮尘海,那些发狂的海妖的小鬼残害同类非本心之举,能不杀则不杀。 本以为是场恶斗,但她去的时候饮尘海将近一半的海妖和小鬼都已脱离了癫狂的状态。 ——被寒冰冻在一起的它们现在冷静得可怕。 韶宁将手放在寒冰之上,其中一只海妖身上挂着海草,可怜地眨了一下眼睛。 不知道是谁让它们物理冷静。 海妖和小鬼的命硬,不用担心它们被冻死。 伤员由地府的阴差处理,她布阵锁住其他小鬼和海妖后分散神识,欲寻神器的踪迹。 神识很快寻到了垂珠簪的踪迹,待韶宁过去时还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应该是一条意想不到的鱼。 一条鱼藏在湿透的衣裳之下,仅露出小半截银色鱼尾,通过灵力感知,此鱼应该是长鱼沅。 它的尾巴无力地扑腾了几下,旁边放着一支焕发金光的金簪,簪子上挂着珠串,是垂珠簪无疑。 垂珠簪对妖鬼与魔族有天生的防御机制,接触它的时候会迸发巨大神力。想必昏迷不醒的长鱼沅即是受它重创。 韶宁把金簪收起来,再双手捧起胳膊大小的鱼往回走。 着急赶来的阴天子接过她抛来的金簪,笑着赞道:“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仙子法力高深,应付这些小海妖还不是游刃有余......” 他目光下移,话语一噎,“啊,还有空捉了条鱼,看起来肉质不错,清蒸还是红烧?不如交给我吧,地府有位大厨......” 韶宁神色难辨,她避开了他接鱼的手,“它肉质太老,就不吃了。” “好吧。”阴天子失望地收回手,带着韶宁在海边寻了个小木屋安置,因为接下来的垂珠簪复位还需要她的帮忙。 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所以韶宁把银鱼泡在厨房的锅里。没有烧火,她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开火做饭,不必担心摄政王的鱼身受到危险。 一个出去救治伤员的工夫,她再回来的时候锅里的鱼变成了白花花的人。 见着韶宁,锅中鱼大怒:“你竟敢炖了我!” 韶宁:“......” 她把烘干的衣服丢给长鱼沅,背过身道:“饮尘海的事情已经解决,王爷可以回去了。” 长鱼沅小心地穿着衣服,整只鱼艰难地缩在大锅里,他咽不下胸口的气,一时没有在意韶宁说的具体是什么。 听得大概,是想要撵他走的意思。 他闭着眼揉上太阳穴,脑海中残存的记忆是长鱼氏深入人心的母权制,以及韶宁和孩子愉快相处的画面。 韶宁以为会挨对方一顿臭骂,等了许久,突然听见身后鱼闷闷问:“我们的孩子呢?” 她震惊回头,长鱼沅从灶台上跳下来,翻箱倒柜地开始找孩子。 炉灶里没有,碗柜里没有,天花板上也没有。 长鱼沅冷着面色,质问韶宁:“不喜欢我就罢了,你连孩子都丢了?岂有此理!” “你在说什么啊!” 小木屋的门被推开,长鱼阡牵着韶小鱼进门,“听说妻主碰见了皇舅父,他.....” 长鱼沅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谁?竟敢抢我的妻主?!” 长鱼阡愣在原地。 他的目光下移,怒气更甚,“不仅抢走我的妻主,还抢我的孩子!” “什么?!我的孩子怎么长得不像我。”长鱼沅蹲下来仔细瞧小鱼。 小鱼哇哇大哭,拍落长鱼沅过来抱她的手。“你不是我爹爹!你不是我爹爹,你是会吃人的阎罗王!” “不孝女!”他更生气,起身回眸幽幽盯着韶宁,“把她丢了,我要重新生一个。” 小的不要,他要和大的重新生。 第247章 再要一个中 长鱼阡惦记着韶宁捉妖体乏,为她提来刚熬制好的补汤。 为了保障长鱼阡和孩子的安全,以及长鱼氏的内部团结,韶宁示意他带着孩子快走。 待他走后,韶宁琢磨不透长鱼沅的想法,手极为诚实地摸向桌上的汤。 长鱼阡的厨艺很好,香味勾起了韶宁馋虫,她埋头喝汤,抬头看见长鱼沅目光泠泠地盯着她。 韶宁不明所以地把汤推向他的方向,“来一口?” 他不理会韶宁,转而走向厨房另一头。厨房里有些新鲜的菜,长鱼沅挑挑拣拣,挑了几个合眼缘的。 他现在的脑子不好使,但是依稀记得韶宁喜欢吃这些。 或者是只看见过韶宁吃这些菜。 ——她到悬夜海的时间很少,每次都明里暗里的避着他。和长鱼沅同桌吃饭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印象里韶宁就吃过几样菜。 不过失忆后的长鱼沅当然不记得那些徒惹人伤心的细节,他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即像往日练习过无数次、从糟糕到熟练那般,为心上人做一顿饭。 抓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更何况是韶宁这种辟谷了看见美食都高低得来两口的女人。一边熟练地切菜,长鱼沅不忘讥笑韶宁贪吃。 他的记忆很混乱,往深想脑袋钻心的疼。长鱼沅脑袋疼了半天,不知怎么得出的结论,拿着明晃晃菜刀指向韶宁:“薄情寡义。” 零零碎碎的加起来,这就是韶宁在他脑海里的全部映象。 爱吃且薄情寡义,再剩下的他想不起,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喜欢她。 好在他的菜刀只是拿来切菜的,看见长鱼沅要点火,韶宁想起他在悬夜海第一次下厨的美妙体验,惊恐问:“你该不会想和我同归于尽吧?!” 她的话得到了对方的漠视,很快一盘清爽脆口的辣炒白菜端上了桌。 不多时,不大桌上已经摆好了五六盘菜,长鱼沅上菜的同时拿走补汤。 倒掉。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韶宁夹了一筷子入口,味道意想不到的好吃。 念着吃人嘴软,韶宁不敢再下筷子,“王爷厨艺这般好,出身又高贵,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我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她对长鱼沅失忆的事情半信半疑,此话一出,他拧眉陷入思考,“忘了。” “不过,”长鱼沅有些词穷,他不太善于表达内心的情感,“我的心脏不会骗人。” 见到韶宁推门的一瞬间,他的心跳声被无限拉长,长鱼沅能清晰感受到它传递出的情感。 欢喜,埋怨。 前者是见到心上人的情不自已,后者是日积月累、一眼望不到头的怨怼。 丰富的情感和零碎的记忆完全足以让他编造一个有关抛弃与被抛弃、偏爱与被偏爱的故事。 ‘他喜欢韶宁,想对她好,但她好像不喜欢他。’ 这是故事的大纲,故事的结尾是他还是喜欢她,但是她依旧不喜欢他。 情节周而复始,乏味单调,不曾有过跌宕起伏,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恨。 起因可能是他强逼着韶宁娶他,发展可能是她腻烦了糟糠夫,故事里都这么写。 反正长鱼沅记得他们相识很久了,那时他就喜欢她。 听他诉说自己的猜想,筷子的重量压在韶宁手心,她不看长鱼沅的眼睛,只看一桌子菜。 心里头隐约猜到他做出这些改变的是因为自己,但是想得越多,她的负罪感就越重。 她自欺欺人地掠过这页,把他构建的故事全部推翻,“我们没有成亲,你的朱砂痣只是一个......未完成的交易。” 韶宁道出二人相识过程,听完后长鱼沅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论,她的每一个字都比他编造的故事情节更有可信度。 她任他思考,起身去收拾房间,“我会想办法恢复王爷的记忆。” 停顿一瞬,韶宁道:“王爷的体寒之症,我也会尽量寻法子根治。” 身后人没反应,直到韶宁着手整理被褥时,房门被人推开。 她准备让长鱼沅睡床,自己在外屋随便找个旮旯睡觉。 但旮旯里韶宁铺好的被褥被长鱼沅抱了回来,他把两个枕头放在一起,“按你所言,你负了我,是不是?” 当时交易的情形很复杂,对错难辨。从某些角度说,她确实负了他。 “我其他都不要,就要你完成当初的约定。”长鱼沅脱鞋上床,冲她方向拍拍身边的空位置。 “要不你恢复记忆再说吧,时过境迁,万一你的想法改变了呢?”她慢吞吞地走到床边。 长鱼沅目光讥讽,“刚才跟你说的都白说了?” ——他说他的本能反应告诉他,他喜欢她。 想到她今天很累了,长鱼沅把人拉进自己被窝盖着被褥纯聊天。 加上自己体寒,他把两床被褥叠在一起保暖,同时杜绝了韶宁想要分开睡的想法。 之前和长鱼沅睡在同一个被窝里不止一次,韶宁迷迷糊糊间又回了悬夜海受制于人的日子,他的体温比之前正常了一些。 她没有被冻醒,反倒是被哭声吵醒。 抱着她的是长鱼沅,她怀里还有个一个小的。 韶宁低头,是不停抹眼泪的韶小鱼。 她脑子宕机的工夫,门外传来了长鱼阡焦急的声音,“妻主,你有见到小鱼吗?今早我醒来发现她不见了。” 韶宁看向长鱼沅。 半夜偷娃的长鱼沅没有半点心虚。 第194节 只是他着实不喜欢孩子吵闹,听着外头长鱼阡着急的询问声心头烦躁更胜,索性拎着韶小鱼衣领,单手开门,把娃丢进了长鱼阡怀里。 “还你,滚。” 门被砰一声合上。 韶宁揉揉眼起身穿衣服,“昨天不是告诉了你所有事情吗?他是你侄子,这么凶干什么?” 长鱼沅不满,“若他眼里真有我这个舅父,就不该陪在你身边。” “放心,他马上回白玉京了。”韶宁叹气,待解决饮尘海事件后她把长鱼阡父女二人送回了白玉京,带着失忆的长鱼沅赶往上界。 他虽然记忆残缺,但是脾性已经不算好,相比之前倒是好很多了。 近一个月来,为了待在韶宁身边,长鱼沅在试着学习委曲求全。 韶宁难以想象三句话不动怒、每日做好饭等自己回家的人是长鱼沅。她很不习惯,甚至劝对方能改回去,不要委屈了自己。 “哪个男人待在你身边不委屈。”他似笑非笑道。 韶宁理亏。 她接过长鱼沅削好的果子,“既然知道委屈,那你还要跳进火坑?” “你少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他‘哼’一声,软下语气道:“我心甘情愿。” 韶宁微不可闻地叹气,抬眼看向他眼前见底的药碗,嘀咕:“喝了这么多药,怎么记忆还没有恢复。那老头子不是自称神医吗?” 她为了他的病和修真界大小事项到处奔波,长鱼沅也跟着她吃苦,如今两个人住的屋子是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完全比不过他在悬夜海的锦衣玉食。 她想着等他恢复记忆,知道当王爷的日子多美好,怎么还会想跟着她受委屈? 长鱼沅把她的每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不是药不灵。 “等我恢复记忆,你是不是又会找个理由把我丢了?” “怎么会。”她满眼无辜,“我不是还要完成约定吗?” 想到那个约定,长鱼沅手上动作微顿,孩子似乎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以前记忆中的孩子都是可爱贴心,他在上界一了解,发现大多数孩子都和韶小鱼一样调皮捣蛋。 长鱼阡性子温和,生的孩子都如此烦人。 如果换做他和韶宁这个魔头生个崽,那岂不是得闹个天翻地覆? 这样想,长鱼沅突然就不喜欢小孩子了。 “我改变主意了。”他用软帕擦干净手,然后把韶宁圈进怀里,“暂时不要孩子,如果想要了,就把长鱼阡的抱过来。看腻了再还给他。” 韶宁张张嘴,“长鱼阡同意吗?” “他同不同意关我们什么事?”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韶宁是无话可说。 长鱼沅则在暗戳戳地想什么坏主意。 他向来有话直说,敲定好主意后凑近韶宁,吻上她耳垂道:“我们还没有圆房。” “圆房也是约定的一部分。” 第248章 再要一个下 韶宁回头看了他一眼,颇觉无味地翻了个身,背对长鱼沅道:“我累了,改日吧。” 她最近接触的药太多,其中不乏清心寡欲的草药,导致她现在无欲无求。 长鱼沅没好气地拉上被褥,憋着怒气睡觉。 韶宁不碰他,他这样跟鳏夫有什么区别?! 想着她最近早出晚归,他问:“你是不是在外边有人了?” “怎么会。” “我听说天上那个下凡了,是不是来找你的?” “谁啊,不记得了。” 她闭上眼,忽而感觉到一双手偷偷探进被窝,环上她的腰。 二人的距离被拉近,他讥讽的冷哼在韶宁头顶响起。 长鱼沅在给韶宁碎片后就一直在喝药调养,身体温度升高了很多,虽比常人低些,但不至于让她感觉不舒服。 他把自己的被褥踢到一旁,钻进韶宁的被窝里,理由是体寒离不开火灵根。 “那亲一个。” 韶宁转身亲在他侧脸。 长鱼沅摸着脸侧残留的柔软不说话,盯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时,再道: “再亲一下。” ...... 韶宁整日忙忙碌碌,和长鱼沅的日子竟然出乎意料地能过下去。 他换下了悬夜海的锦衣华服,身着素衣,挽起长袖打水准备做饭。 木桶摇摇晃晃地不听话,长鱼沅长眉一挑,一掌拍在木桶上。 桶,卒。 她怀里抱着往后多日的药,走向长鱼沅。“我问过神医了,他说你吃下这些药保证记忆恢复。” 药量很大,长鱼沅轻飘飘瞄了一眼,“你要送我回悬夜海?” “长鱼黎给我送了信,眼巴巴地盼你回去,你不想侄女吗?”她打开长鱼黎送过来的包裹,里面是一封信。旁边还有个包裹,也是借长鱼黎的名义送的。 她打开另一个包裹,里头装了一个长方的盒子,打开,是被放在一起的两股头发。 一股是她的,另一股是长鱼沅的。 长鱼沅装傻充愣,自己冒充长鱼黎送过来的东西装作不知道,而是问:“长鱼氏结发用的盒子,哪对夫妻的?” 韶宁愣愣盖上盒子。 看她没反应,他不开心地绕开韶宁,起锅烧水。 抛去那张板起来的俊脸,看起来倒是真有了些人夫的模样。 韶宁握着盒子,狠不下心来,只能妥协,“我等一下让神医过来瞧一瞧你,回不回去都是小事,先得治好身子。” 她顺手掐了个符咒,再踏进屋子的时候长鱼沅已经烧好水了。 他为她脱去外袍,“你为什么这么想恢复我的记忆?” 韶宁刚大汗淋漓地跑回来,准备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去接神医。“欠你的。” “两清后你就要送我回去吗?” “到也不至于,”她嘀咕,目光看向桌子上的盒子,“再说以现在的情况,怎么做得到两清。” 她把手放在脖颈红线,但他还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道:“你最近没有鼓捣那些花花草草。” “然后呢?” “一起洗。” 她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挤进了狭小的空间里。浴桶不堪重负,大把温水溢出。 桶内的空间太小,韶宁没办法往后躲,她揽着长鱼沅肩膀,被冷得一颤。 “我不回悬夜海了,我想跟你回白玉京。” 两人严丝合缝,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到韶宁耳中。她抱着他,等第二波浪拍上浴桶时才应了一声‘好吧’。 ....... 承平宗药谷的神医没等到韶宁来接自己,于是扛着一把老骨头走到了她所在院子里。 敲门,没人应答。 他杵着拐杖,敲到日落西沉,急匆匆套上衣裳的韶宁才来开门。 又被瞪了。韶宁赔着笑。 神医怒哼一声,看向她后头面色阴沉还没得到满足的长鱼沅,“看起来不像你说的浑身是病的男人。” 韶宁对神医比口型,浑身是病是她在骂长鱼沅有病啊啊啊啊不是说他真的有很多病啊! 看了一圈之后,在长鱼沅威胁的目光中,神医摸摸胡子,没拆穿他的谎言。 “年轻人,要节制。况且,”神医瞧了他一眼,自己只是不注重修身,老的比强者快,不意味着他的年纪很大,“摄政王也老大不小了,万一哪天闪了腰......” 后半句话不言而喻。 他的劝告得到了长鱼沅一个冷脸,后者毫不客气地关门送客。 神医慢悠悠走了,没几日后又见到了来药谷寻他的韶宁。 按道理说,此时的韶宁应该带着长鱼沅回到了白玉京。 她不好意思地望着地,“长鱼沅昨夜里不小心把腰闪了......有没有什么见效快的药......” 都怪长鱼沅,好好的床上不行,非要挤进她的浴桶。 那里空间太小,加上他之前的伤并没有完全好,不小心就闪到了老腰! 真是丢人! 第249章 商陆番外:宿命之约上 商陆少时修习急功近利,中间自封魂魄,加上背负杀孽的缘由,他寿命不算长,没能陪韶宁走到成仙封神那一日。 第195节 寿元将尽的后几年,面对青春不老的爱人,商陆无法忍受单独老去的自己。 他用术法永驻容颜,代价是早早白了的头发,以及加速流逝的生命。 等到商陆离开那日,韶宁将他葬下后,枯坐在坟墓前长久地失神。 修仙以来,她眼前是浩茫无尽头的长路,很少受生老病死困扰。 商陆最后几年,韶宁用了很多方式留他,还是失败了。 她宽慰自己,他们还有重逢的机会。 直到离别一刻,仍旧难以割舍。 为了追上他轮回的步伐,韶宁先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登上天梯,再下修真界去寻商陆。 经过多年的治理,魔族和大部分其他种族能正常来往,魔域也正式揭开面纱,两界互通。 商陆轮回之路是韶宁替他铺的,但他的命非她能决定。 他福薄,又不是魔族人,靠韶宁走关系才免去把人分到畜生道,好歹分去了人道。 韶宁去找了一趟阴天子,她这才知道,商陆已轮回三世。 最大不过五岁。 等她再次找到他第四世时,又是十多年后。 初长成的少年身着劲装,腰间挂着正道宗门的玉牌。 最是春风得意的年纪,他站在人群中,沉默寡言,略显落寞。 他不认识韶宁,只觉得她眼熟。 少年局促走到韶宁面前,拱手行礼,“我与仙子可曾有过一面之缘?” 韶宁摇头。 “抱歉,”商陆失落地垂下眼,低声道:“仙子修为高深,风姿绰约,世间少有。若真有幸得一见,应当是在梦中吧。” 他腰间的令牌是个小宗门,韶宁递给他一枚铃铛,“你与我合眼缘,我把它赠予你,在关键时刻捏碎它,可保性命。” 他讷讷接过铃铛,在她走前问,“十日后的各宗大比,仙子也会来此处吗?” 韶宁点头,她想等到十日后就把商陆从旁的宗门撬过来,养在明光宫,比其他地方安全。 不过韶宁未能等到相约那一日。 三日后在镇恶的弟子名单中,商陆的名字赫然在列。 以往安全无虞的镇恶之行,此次凶险万分,正派上下一百三十一名弟子,全部丧命。 韶宁赶到镇妖塔时,他身侧是一柄残刃,掌心攥着未使用的铃铛。 她将商陆的尸首安葬,拿着铃铛去地府寻人。 寻不到人,她就在满地府贴寻人启事。 有没眼力见的小鬼撕了寻人启事拿来折纸,被韶宁追了三条街。 阴天子管不住她,本来商陆就不该入轮回,如今入了轮回,又是不好找人,又是要偿还罪孽成了短命鬼。 看惯痴儿怨女的他连连叹气。 在贴了多年寻人启事后,一个刚死不久的赌鬼认出了上头的人像。 轮回没有改变商陆的容颜。韶宁在赌鬼所指的小镇里,隔着瓢泼大雨,再次见到了商陆。 他和第一次见到的小哑巴年纪相差不大,旁边的木牌写着‘卖身还债’,以求还下父亲赌博欠下的债。 韶宁打着伞,伞的一侧偏向他。“多少钱?” 商陆眼前是两只小巧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的粉色海棠没有沾到一滴雨水。 他抬头看向韶宁,看清她的长相后快速低下头,声若蚊蝇道:“四两。” 这个时期的四两银子,买个奴隶算是贵了。 “好。” 一只白皙的手放在他身前,他顿了顿,才把比她小一圈的手放在韶宁掌心。 他很瘦,比同龄人看起来小了几岁。 韶宁先替他还了债,再领着商陆去到凡间她买下的院子里。 大雨天街上的行为少之又少,商陆被她牵着走过凉意阵阵的小巷,时不时抬头偷瞧韶宁。 他想,自己应该是遇见了心善的神仙。 思考了许久,在韶宁领着他进门,关门把雨声雷声隔绝在门外时,他道:“我好像,见过仙子。” 她回头去给他准备洗澡的热水和衣服,闻言问:“在哪里见过?” 商陆磕磕碰碰地说不出来,“应当是,可能是在梦里吧。” 吸取之前小哑巴的教训,韶宁让他自己洗漱。 虽然她对商陆有情,但对方没有了记忆,他会喜欢谁都是未知数。 韶宁来前也是思考了很久,她不能强行改变他的想法。等他长大了,再看看商陆对自己有没有意,若没有,她就待他如弟子或者朋友。 她撑着脸,面对窗户沉思。一晃神的功夫,商陆推开门,穿着合身的衣服站在韶宁面前,“我好了。” “真俊,就是有点瘦。” 韶宁掐掐他脸上为数不多的肉,从她碰过的地方开始,商陆的脸像被火烤,红了一大片。 他低下头,咽了口唾沫不知如何答话。 直到韶宁准备去做饭,商陆方如梦初醒,他是被韶宁买回来的,应该伺候她的奴隶。 他迈着短腿跟在韶宁后头,她走得快,他步子就迈得急,生怕跟不上她。 一时没留意脚下,等韶宁听见声音回头时,他实实在在地摔了个脸朝地,然后一声不吭地站起来,继续小跑到韶宁身侧。 “我我可以伺候您的。” 韶宁心疼地为他擦去脸上的灰尘,额头都磕破了。“你这么小,怎么伺候我?” 商陆讷讷道:“我会做饭生火,等我长大,您需要什么我都会。” “算了。”韶宁抬手,他额头的伤口愈合。“就你这小身板,累死在灶台上,我还没吃上饭。” 其实她做饭的本意是考虑到商陆需要吃食,此话也是随口的调侃。 但内心被深深伤害到的他红着眼眶,低头一声不吭。 等韶宁把卖相不是很好的饭菜端上来时,饭桌前罚站似的小孩感动到滴答滴答掉眼泪。 韶宁问他怎么了,他埋头刨饭,吐字模糊,“我一定快点长大,好好地伺候您。” 第250章 宿命之约中 韶宁摸摸他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商陆的头发有些干燥,摸起来算得上蓬松细软。 年幼的他是个不需要监护人多操心的乖孩子,瘦小的一只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的过度关心反倒显得多余,除让后者受宠若惊、感动满满,无多大用处。 韶宁把他叫主人的毛病纠正过来,以后让他直接唤自己名字便是。 他埋头,良久后轻轻唤了一声,“韶宁。” 他听话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韶宁偶尔也会感慨,她死的时候小哑巴也是这个年纪,他别无选择,在命运推手下踉踉跄跄地走下去。 商陆的性子比初遇时活跃一点,止于一点。除了韶宁问话,和背着她感动到偷偷抹眼泪的时候,大多他都是沉默。 邻居调侃韶宁身后常常跟个木头桩子,明明是孩子最闹腾的年纪,只有他不声不响,落步都很轻。 街里有几个和他年纪差几岁的孩子,不知道是谁带头,给商陆安了个小哑巴的名号。 他不置可否,别的小朋友邀请他一起玩,他不去,对方气哄哄问:“哑巴,你除了读书修炼,就是干坐着,等那位仙子吗?” 说到这,他好奇问:“那位仙子和你什么关系,是你的姐姐还是娘亲,或者姨姨?” “我猜是姐姐,她看起来好年轻。” 商陆把韶宁买回来的书卷读到通透,他把它们收起来,垫脚想将其放到书柜上。“都不是。” “哦。”没得到想要消息的小朋友觉得自找没趣,“那她对你这么好干什么?那她以后嫁人了,她夫家容得下你吗?” “就像我娘亲的娘亲,改嫁后有了新孩子,就对我娘亲这个大的孩子不上心了。她新爹爹也不够喜欢她,所以只能早早嫁人,好在我的爹对她好......你说韶姐姐找的夫家容得下你吗?她更喜欢她夫君还是你,肯定是她夫君.......” 商陆不够高,一晃神手中的书册哗啦啦全掉了。 他浅色的眼眸中带着怒气,“不准说了。” 长卷落到他脚边,他身边的孩子顺着书卷抬头,看见他愤怒的眼神,第一直觉感觉到了不妙。 “我,我娘亲叫我回家吃饭了,走了......” “说都不让说,小气。” 韶宁回来时看见个小不点冲着自己门口扮鬼脸,她揪着对方衣领拎起来,是隔壁的娃娃。 “你们一家子都大欺小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他吓得掉眼泪,穿透力很强的声音透过蝉鸣,吵来了他的家人。 等邻居把他领走,韶宁抬步回屋。她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子,这样看还是家里的商陆最可爱。 脚步停在房门前,商陆正蹲下身子捡书卷。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起身,一滴、两滴泪落在书卷上,模糊了字迹。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韶宁疑惑:“你怎么也哭了?隔壁那孩子欺负你了吗?” 他擦擦眼泪,快速把书卷捡起来,红着眼眶踮脚想把它们放上去,“没有。” 韶宁绕着他问了一圈,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年幼的商陆还会掉眼泪,等他个子蹿得比韶宁高时,就变成了她熟悉的不善言辞、鲜少外露情绪的商陆。 第196节 韶宁在墙上画了几道白线,以记录商陆的身高。 她脚下踩着板凳,手指落在商陆背后的墙下,“一米七九,快了。” 十五岁的少年站得笔直,他不爱说话,任由韶宁拿着布料在他身上比划。 抿直的唇线表明他还在置气,但韶宁没有发觉。 她把衣料托人送去霓裳坊,希望能给商陆做几套新衣服。而被托付人手中抱着长枪,也在置气。 靠在门槛边的人身着红衣,他目光幽幽地瞧了一眼商陆,比口型: ‘等一下给你全部剪烂。’ 江迢遥话说到一半,后脑勺被韶宁拍了一下,“说什么呢,快滚。” 他自讨没趣,提着装布料的盒子走了。 之前看见这个神似商陆的崽,他们还以为是对方留下的种,没想到是本人。 死了都阴魂不散。 烦。 . 对方步伐轻快,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商陆走到韶宁身旁,他这几年个子蹿得太快,手腕处衣服短出一截。 苍白瘦削的手背能清晰看见凸起的青筋,向手腕处延伸,用力时更显。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问:“他是谁?” 那个青年三天两头地来找韶宁,搞得邻居家的贱孩子跑过来笑商陆:‘商陆,韶仙子是不是要给你找个师爹?师丈?’ 他比商陆小几岁,如今十一。心里单纯地认为,韶宁是商陆的监护人,既然不是娘亲,那就是师尊了。 这不是商陆第一次打他。 揍得对方连连叫‘商六爷饶了小的,以后小的叫你爹。’ 待商陆消气准备离开,对方又跟上来,挤眉弄眼,‘那我是不是要叫韶仙子为姑姑,她好年轻的......’ 多吃了一个拳头后,他撒腿跑了。 等韶宁再次回到院子,邻居家不着调的孩子鼻青脸肿,看着她憋半天,憋出一句‘娘’。 韶宁:?有病。 邻居闻声而来,对韶宁道歉后把孩子拖回去男女混合双打。 韶宁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一家人。 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和小孩子置气的江迢遥。 面对商陆此时的问题,她一时语塞。 韶宁教授商陆知识及带他修炼,但碍于凡间禁忌,一直没有自称是他的师尊。她的身份更像卡在师尊和姐姐之间,未来怎么发展,还不可知。 至于江迢遥的身份,韶宁本想回答是自己的师兄,转念想起他们对谁长谁次的争论,整理措辞道:“他,呃,是我的师兄弟。” 商陆低下头,一语未发。 . “这师兄弟,是个什么玩意儿?” 隔壁孩子知道后,摸索着下巴思考:“不过我知道,话本子里最喜欢师兄和师妹相爱了,你想啊,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他一拍掌心,“两个人看着看着,眼睛就对上了。” 商陆久久未语,“我与她也是朝夕相处。” 对方大惊,“先不说是主人是姐姐还是娘亲或者师尊,横竖你都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啊!” 商陆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他眉目带着落寞,抬眼看见韶宁坐在窗边,身后的红衣男子为她束发。 江迢遥对韶宁问出了同样的话,“在你眼里,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韶宁思考后说,“应该是姐弟关系吧,以后不知道。” 谁想江迢遥转头就向惊鹜打小报告。“哎哟喂,魔神的地位要不保了。” “今天是好弟弟,明天就能爬床。唉真不知道跟谁学的,真不要脸啊。” 路过的魏枕玉瞄了捶手顿足的江迢遥一眼,漠不关心收回眼神。 温赐在磨刀。 戚灵修乐呵呵地看戏。 反正有人要遭殃了。 能死一个是一个。 . 韶宁第二日开门,看见门口腰间别剑,一身黑衣·被阴阳不要脸·气势汹汹·捉奸的某人,“你怎么来了?” 他按捺着腰间杀人剑,匀称修长的身材站在门口是道养眼的风景。 “你有几个好弟弟?”惊鹜如是问。 第251章 宿命之约下 韶宁小步跑到惊鹜前头,背后的手偷摸阖上门,“你怎么来了?” 几息之间,韶宁猜到了告密的犯罪人是谁,在心里头记了江迢遥一笔。 “你怎么连弟弟的身份都要抢?他多大,你多大?” 她佯装生气,本来是兴师问罪的惊鹜嘴笨,他硬气不起来,又不甘于白白被人夺了位置,“......可是你都两个月没回白玉京了,所有人都说你有了新的忘了旧的。” “谁说的,把名字报给我。”韶宁凭空变出一张纸,丢到惊鹜怀里,“再说,什么新欢旧爱,论先来后到,商陆比大部分人早多了。” 一句话戳进了惊鹜心窝子,此时大门从内打开,商陆站在石阶最高层,底下的惊鹜是他没见过的人。 来时商陆零零碎碎听见了几句,误以为这是韶宁的弟弟。 ......其实也差不多。 意识到这一点,他走到韶宁身侧,礼貌地唤了一声‘叔叔’。 惊鹜的面色迅速冷下去,韶宁一瞬间觉得天塌了。 “那个,孩子不懂事。”她拉着商陆快步往回走,一边偏头小声对商陆道:“你现在还小,打不过他,快溜。” 商陆不解,同样小声问:“他很可怕吗?” “魔,可不可怕?吃人不吐骨头!” 身后传来阴沉沉的声音:“我还没死,听得见。” “哇啊!快跑快跑!” 她拉着商陆跑回院子,再出门逛街时已经没见着惊鹜的身影,外头桌子上只剩一张写满了所有夫侍名字的纸。 她以为对方已经回白玉京了,直到打开买给商陆的糕点的盒子盖时,盒子里只有一只灰兔子,毛发上还沾着糕点碎屑。 这一招应该是和应阮学的。 天色晚,看不清兔子的魔瞳。商陆不知道它是惊鹜,看见它在餐盒里,所以问:“今天想吃兔子吗?红烧还是清蒸?” 韶宁觉得自己最近真的要抽出时间关心商陆的安危。 她掐着兔子后颈,顺手拍拍它身上的碎屑,“算了,把它养起来吧。” 看见她凝重的面色,商陆以为自己说错话,懊恼地应下。 因为惊鹜变成了杀伤力不大的兔子,这座小破院子的气氛比韶宁想象的平和不少。 他们的生活好像没有被破坏,她日复一日地教导商陆修习,看他练刀施法,不过怀里多了一只兔子。 刀尖与风声擦肩而过,风凌厉如刃,转瞬将半空落叶切成碎片。 有韶宁在的时候,商陆的余光都在她身上,她很喜欢这只兔子,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很喜欢一切的毛茸茸。 打洞乱窜的灰老鼠除外。 手中的长刀斩尽春风,转弯时他分了神,思绪如春风压不倒的野草般丰茂萋萋,猜想自己是不是也要做些事来讨她欢心? 直到他无意中看见兔子变成人身后吻上韶宁时,想法落地。 接吻,只适用于恋人间的亲密行为。 商陆猜疑他们的关系,但始终对此事一言未发。 辗转反侧多日后,商陆也就想通了。 第一,韶宁做什么都是对的。 第二,反正他又不是韶宁的亲弟弟。 第三,他已经把自己卖给她了,要一辈子伺候她的。 横说竖说,他讨她欢心都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存在脑海内的想法化为行动,商陆去寻了几本被正派看不上的书,里头有记录如何化形的方法。 要是不能像枕边人一样陪在韶宁身边,那做只趴在她脚边的狗也可以。 她摇响铃铛,他俯首帖耳。 而且狗的寿命很短,也不会挨到她厌弃了自己的那一天。 等狗死了,他还可以变成其他动物。 商陆打定主意后翻看书就没再合上,偏房内的蜡烛燃了一夜。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小摊贩那买的书的专业程度,不仅化形没成功,反而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譬如现在。 第197节 面向铜镜,商陆看向镜子里头顶一对狗耳朵的少年,身后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甚至看不出尾巴的物种。 书的作者骗他。 等他去衙门报官的时候,希望作者能带上她那本破书。 长久的沉默被打破,听见韶宁叫他的声音,商陆慌张地用手捂住耳朵,“我,我练功法出了点意外......” 她着急推门而入,掀开珠帘时只看见了背对着她坐在床帘后商陆的半个身子。 一条纯黑色的大尾巴搭在地面,感知到韶宁进来时没出息地摇起来。 她走到床边,尾巴讨好地缠上她的脚踝。而它的主人红着脸背对着韶宁,抱头一声不吭。 韶宁捡起地上掉落的书册,翻两页看看:“怎么想起学这些了?” 这些术法没啥坏处,但比起那些正道大宗修习的东西,它们正气不足,像是纨绔子弟学着玩的小把戏。 “是平日的修习生活过于枯燥吗?” 他的狗耳朵很软,接近半圆形,不像狐狸那般下垂,黑色的耳朵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露出尖细柔软的绒毛。 韶宁歪头,忽觉直立的耳朵也别有一番风味。 咳咳,她是说有耳朵后商陆更可爱了。 “...不是。”对着韶宁,商陆很难扯出一个完美的谎言,多个不成句的词语卡在唇齿间,无法发声。他很紧张,就算选择如实相告也能听见尾音的颤动:“我只是想变成狗,希望你能够更喜欢我一点。” 说完,他用余光去瞧韶宁的表情,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都极快收回眼。 她好像没有嫌弃我。 再看看。 等商陆再次望向韶宁时,几乎确定了她不是很讨厌自己的这副模样。 哈喇子流得太明显了。 韶宁咽口水,“我很喜欢你呀。” “......不是这种喜欢。”商陆低头,盯着她随意搭在床边的、细白瘦削的指尖。 如果她能够用这双手揉揉自己这对耳朵就好了。 她每次都这样对待那只兔子。 黑色的耳朵轻微颤动,带动细软的绒毛,像小刷子,刷得韶宁心痒痒。 和旧情人心有灵犀的韶宁抓住了空气中流动的小暗示,趁热打铁:“你想要那种喜欢?” “和那只兔子一样。”他觉得自己愈来愈得寸进尺,但韶宁没有流露任何厌恶之情。 意识到她在纵容自己后,一种名为恃宠而骄的特性为他的勇气添了一把火。“我不想做弟弟。不想只做一个弟弟。” “我,我喜欢你。” 韶宁抬眼,两情相悦的喜悦带动眼中的笑意,她笑得两眼弯弯,“真的吗?你现在年纪小,如果以后不喜欢了我怎么办?” 她像个调戏小年轻的老阿姨,“我年纪可大了。” 不确定她的心意之前,商陆不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他能拥有自己的月亮吗? “不会的,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可以学化形术变成其他动物。动物不行的话,我去学易容术,”商陆唇下有颗鲜红的朱砂痣,和苍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他很少关注自己的容貌,近日才对这颗朱砂痣上心,像是瓷白中的一点残缺。“我可以易容你喜欢的样子。” “化形术都学不会,易容术还是算了。”韶宁摆摆手,眼前人肉眼可见地慌张,“不要嫌弃我笨,我会花很多时间学习的......” “算了。”她话音一转,“毕竟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商陆的表情须臾间凝滞,在发问之前,她倾身在他唇下的朱砂痣边落下一个吻。 “因为我等你喜欢我,等了好久了。” 韶宁陪他呆坐着,商陆的脑袋关机又开机,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的两瓣薄唇张开又合上,韶宁的唇瓣近在咫尺,这是她方才吻过自己那点瑕疵的地方。 如果是恋人关系的话...... “意思是我,我也可以吻你吗?” “现在不行。” 想到他未成年,韶宁满脸正经地坐直身,顺带用被褥为商陆盖好身子。 “你还小,姐不碰你。” “啊?哦哦。”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商陆还是沮丧地答应了。 第252章 小魔神·恶犬上 自阎浮提回来后,惊鹜和韶宁的关系一直处在恋人未满的状态。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在双方都不知道如何戳破它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一座大山,同时压得两个人心里头不舒服。 韶宁一时难以将这位便宜弟弟的身份转换为夫侍或者恋人,而对方喜怒无常的性子难以琢磨,她拿不定主意。 是压他一头的皇姐还好,若是换做了夫妻关系,她只怕他又得寸进尺。 惊鹜一直在等待答复。 以往过于激进的手段给足了他教训,所以这次他把自己放在了被动的位置,任其支配。 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期间,按捺不住的魔族自作主张地为魔神寻找美人。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想给魔神大人一个完美的家。 韶宁毕竟只是皇姐,还是血缘关系存疑的皇姐。 皇姐只是皇姐,皇姐能给魔神大人红袖添香、给予他爱的温暖吗? “以魔族的观念,好像可以。” 可是帝姬这么多夫侍,魔神能伏低做小吗? “好像真的可以哦。” “闭嘴!蠢货,”领头的魔族怒骂小弟,“皇弟就是皇弟,夫君就是夫君,能混为一谈吗?” 身后的美娇妻戳他腰窝,“死鬼,你昨天夜里还让人家叫你哥哥呢~” 脑瓜不灵光的小弟想了想,“那晚上做夫君,白天做皇弟。不是两种身份都解决了吗?” 你无敌了。 领头的魔族无言以对。 往小弟嘴里塞上抹布后,他们正式开始讨论如何给魔神空荡荡的后宫添人。 有实力高强的魔将在魔神面前提起过此事,惊鹜皆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魔族见着魔神来无影去无踪,都知道他在为魔族的事情奔波,一时纷纷抹起了眼泪。 魔神大人,他真的,我哭死。 为了魔族的复兴大业,甚至连老婆都来不及娶。 既然明的会拒绝,那只能来暗的。 如花似玉的美人都送到床上了,他总不至于把她们丢出去吧? 实践出真知。 会的。 倾国倾城的美人被丢到冬日的雪地里,身上披着一层被褥,哭得好不可怜。 还是路过的帝姬心生不忍,带回自己殿里了。 帝姬人真好,不仅把人带回殿里,还给姑娘暖汤喝,还让姑娘在她房里凑合过过。 帝姬人真好啊。众魔感慨。 “......” 不对。 这女人男女通吃。 . 计划一不行,只能换计划二了。 魔族准备从‘情’字入手,谁最关心小魔神的婚姻状况,而小魔神又最听谁的建议呢?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帝姬身上。 冒充帝姬名义,是要砍头的事情。 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上神听说后,表示愿意帮助他们一把。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任宫主大人表示理解,并说其实帝姬也在考虑给魔神相亲。 ...... 最后,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江家大公子说,记得给我们的名字打码。 好的。 绝对把你们哥几个的名字捂得严严实实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绝对都不知道是你们。 几位魔族感激涕零地发誓保证。 . 惊鹜收到这份折子的时候是在冬日入夜。 第198节 殿内没有点灯,他在黑暗中的视力不弱于白天。 绒毯中央暖炉火星子微亮,惊鹜披着一件黑色绒毛大氅,斜坐在尊座上,神色不耐地翻看这群不省心的魔族写的不省心的东西。 翻到下一本,折子里苦口婆心地劝说魔神选妃,并说这是帝姬的意思。 如果魔神不信,他们有证人。 他看了一下证人名单。 魏xx,无悯草,戚x修,硬软,江迢x。 好低级的手段。 . 结果可想而知。 砰。 这是折子被丢进火炉里的声音。 “呜呜呜魔神我们错了......” 这是几位魔族被丢到魔域最北边挖土豆的声音。 . 处理好所有折子后,惊鹜出门时外头还在飘雪。 他摊开一只手,雪粒子落在冰凉粗糙的掌心,缓慢融化。 雪落无声,但他听见了韶宁起床开门的声音。 最近陪在她身边的是折子上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魏xx。 惊鹜站在高层,凭栏直立。 越来越多的雪粒子落在黑色绒毛上,甚至是密又长的睫毛间,他始终未动,颀长的身影站在霜风中,听下一层的韶宁在和别人说话。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从声音中揣测她现在的心情。 兴许是刚起床的原因,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软一些。 另一道男声温和,事事顺着她。 惊鹜闭上眼,若不是他就站在这里,真难想象不可一世的神主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想法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问题。 下到妖族,上到神明,韶宁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问题绊住了他的思路,惊鹜说不清,说不清他们有什么值得她喜欢,当然也说不清她讨厌他们哪里。 没事谁去数情敌有什么优点啊。 真是恶心。 惊鹜忍着恶心想了想,想不通,大抵是他们都对韶宁很好,为爱甘愿俯首。 韶宁吃软不吃硬? 他仔细思索,韶宁最心疼的人是商陆。 可是他们在一起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韶宁对他没多大意思。 是因为商陆装可怜吗?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以博取同情。 可是他和商陆不一样,韶宁百分百信任商陆,对他不是。 都怪自己干的那些混账事。 他想起之前韶宁也很畏惧魏枕玉,但这追妻火葬场竟然让魏枕玉跨过去了。 真该死。 现在他就处于和后者相似的境地,得早些做出什么弥补。 而且前人用过的套路他不能用。 得找个魔族咨询一下,问问他们怎么解决夫妻冷战的问题。 . 按照日历,今天是戚灵修。 韶宁披着一件外套,赤脚从温泉中走出来时,榻边坐着她的乖弟弟。 她捂紧衣裳,“戚灵修呢?” “在路上被我打晕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战五渣的先知? “你来做什么?”见惊鹜脱去了大氅,她警惕地后退,“之前的事情还没有给你足够的教训吗?” “因为之前的事情,你还在怕我吗?” “是。”韶宁无奈答道。主要是他天生战斗力爆表,性格又是个暴躁的,魏枕玉都得忌惮几分。 她贪生怕死,当然知道有的花带刺,不能轻易攀折。 于是惊鹜不再说话。 他把大氅挂在一边,然后跪在床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解衣服扣子。 一颗,两颗。 他不耐烦地把领口扯出一个大口子,露出滚动的喉结与精致的锁骨。 还有脖子上系着红色绳子,绕了两圈。 绳子中央挂了个小巧的狗铃铛,随着他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样呢?你还怕我吗?” 绳子的另一头躺在他掌心,向韶宁的方向递去。 第253章 恶犬下 韶宁咽了口唾沫。 这,这不太好吧? 绳索静静躺在他掌心,红与白的鲜明对比引诱她拿起它。 韶宁踏出温泉不久,热汽氤氲在她双颊,外套下裸露的肌肤被蒸得发粉。 惊鹜目光始终不敢下移,他跪着,她站着,他尽量抬眼直视她的眼睛。 房间内的暖香过于富足,当她温热的指尖碰到惊鹜掌心,短暂肉体相贴一瞬间点燃心魂,红绳是导火索,她靠近时的香气是易燃物。 惊鹜感觉到脖颈间的绳索被收紧,他不得不低头弯腰、接近于爬行的姿态向韶宁的方向靠近。 他看见韶宁把红绳在指尖绕了两圈,绳子和她的手指都很纤细,很难困住一只大型犬。 韶宁把玩着绳索,带动铃铛响动。 她踢了鞋子上床,攥着绳子用力,惊鹜重心不稳,被攥得再次俯身向前。 贴近温香软玉的一刻,他屏住呼吸。脖颈间的绳索系得更紧,铃铛随着他滚动的喉结响个不停,有点吵闹。 韶宁松了半截绳索,后退拉开距离,赤脚踩在他腰间。 直到惊鹜闷哼一声,压抑着说疼,她才松了向下摁压的力道,转而问:“之前变成兔子,现在又栓上项圈装乖。再过几天,你是不是又变了心思,变成猛兽反咬我一口?” 别人确认关系前,都会问‘你喜欢我吗’,‘有多喜欢我’。 但他们与别人的关系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惊鹜就算是狗,那也是条大型恶犬。 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韶宁起了兴致,决定再压一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惊鹜垂下眼,盯着她踩在自己大腿边的脚尖,答道:“狗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是吗,那你以下犯上的事还干了不少。” 简短的陈述句,勾连无数过往,听得惊鹜口干舌燥。口腔一侧的尖牙咬着舌尖,充斥味蕾的铁锈味刺激得他热气上涌。 韶宁再不答应他,他真的会变得丧心病狂了。 “立死誓,或者用训神鞭,都可以。”他想去够韶宁的手腕,探出手的一刻想起一只低贱的狗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能擅自触碰她的。 所以他低下头,身体前伸,在她手腕边印下一个吻。 “我只是想,和你做天下最亲密的人而已。这也有错吗?”惊鹜双手支起身子,一边揣测着韶宁的给出的限度,一边吻她,“没有我们任何一个,魔族都走不长远。我们是难以割舍的亲人、盟友,做一对爱人又有何不可?” 也对,碍于和魔族的关系,以后她和惊鹜吵架了也只能凑合过,离都离不了。 “那更得慎重考虑了,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韶宁仔细琢磨,“你如今是实习,还没有转正,如果期间表现良好,再做商量。” 惊鹜一怔,“那我现在怎么办?” 相当于桃子都把自己洗干净剥光皮递到韶宁嘴边了,她居然说这桃子还没有成熟,吃不得,要把桃子挂回树上,让它多长几天。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要不你先验验货?”他脱去剩下的衣服。 韶宁移开眼,装作不在意,“之前验过了。”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我看差不多。”她转头打量惊鹜,想到什么,把他脖子上的红绳拆了下来。“我帮你系手腕上。” 今夜她就试试翻身做女王,嘿嘿。 被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惊鹜果然同意了,他伸出两只手腕,垂眸看韶宁打了个死结。 她还不够放心,索性把他的手反绑在了床栏上。 天衣无缝的计划。 第199节 ...... 计划失败,红绳被扯断了。 惊鹜指尖挑着一截红绳,上头挂着铃铛,在韶宁眼前晃悠。 “皇姐,恶犬是这样训的。” 她那些小把戏有用但不够看,其实她最真实的反应,就足以驯服他。 ...... 被打晕的戚灵修醒来后敲了一夜门。 有没有人......在乎......战五渣的可怜先知啊...... —————————— —————————— —————————— 插个小剧场:(本来打算发微薄的,想了想这篇发吧) (其他问答在微薄~陆续更新中,详情见作话) 一、q:又写一只狗,如果以猫狗属性为参考,分类标准是性格,宁宁认为几个夫侍分别是什么属性呢? (1)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开始吧~从道祖开始: 【韶宁】:一直都挺狗的。(一语双关) (2)执夷尊上? 【韶宁】:傲娇矜贵的漂亮大猫猫,我亲亲亲。 (3)江迢遥? 【韶宁】:应该是狗吧,小奶狗和小狼狗都沾点。 (4)应阮? 【韶宁】:猪咪,他是我见过最笨的猫。原型也是赤金奴里面最胖的一个,真难想象人身是怎么保持好身材的。 (5)商陆? 【韶宁】:乖乖忠犬没跑啦,可爱。 (6)温赐? 【韶宁】:额,猫嫌狗恶? (7)戚灵修? 【韶宁】:难说,我觉得最像高贵优雅的波斯猫。 (8):惊鹜? 【韶宁】:恶犬吧,放出去会乱咬人那种。 二、q:那各位夫侍认为自己是猫猫还是狗狗呢? 执夷:你刚才那根本不是先来后到的顺序!明明我才是第一个来的!拒绝回答! 魏枕玉:(听了采访伤心ing) 应阮:?明知故问。神经病。 温赐: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人面兽心? 江迢遥:我小学生,宁宁大学生,楼上初生。 商陆:(疑惑)什么意思? 戚灵修:我想当人。 【惊鹜】退出群聊。 第254章 洛殊观·世界破破烂烂,狐狸缝缝补补上 洛殊观的嫁衣穿过两次,其余时候都被塞入了床底。 他的绣工不佳,绣好的嫁衣下摆开了线。洛殊观沮丧地翻出针线,再次缝补。 灯火昏昏,洛殊观余光瞥见桌上的书卷,狠狠一咬牙。 他就想拥有一个名副其实的洞房夜而已!怎么事事不顺心! 狐族迷惑人的功法他也学不会,每次背好了口诀一看见韶宁,反而自己被迷得七荤八素。 老祖宗那都生了一窝小崽子了,偏偏他还一点进展都没有,简直是狐族之耻! 洛殊观气得鼓起腮帮子,恶狠狠地缝补嫁衣。 他一定要早早爬上妻主的床,一胎八只小狐狸,一雪前耻! . 熬了一夜缝补嫁衣的洛殊观带着黑眼圈,满脸疲惫地打开门。 “干嘛?”看见是人形的九尾狐,他不高兴,凶巴巴问。 初为人父的九尾狐大度得多,提着一篮子毛没长齐的小狐狸,指着它们对洛殊观道: “这是你外曾曾曾曾祖父,这是你外曾曾曾曾祖父的妹妹,这是它的弟弟……” 变成人形的金蟾走在九尾狐旁边,她打着瞌睡,早已习惯了丈夫爱显摆的性格。 毕竟这孩子是他生的,狐族秘法名不虚传。他愿意显摆,就让他显摆呗。 说完这些,九尾狐眯起狐狸眼,“唉至于你,唉,我都不想说。反正说了你又得哭,还去找韶宁告状。” “然后韶宁又给魏枕玉说,你们一家子真烦。” “你连个媳妇都套不着,简直是狐族奇耻大辱……” 洛殊观被气得哭鼻子,他把自家老祖宗关在门外,回屋拿起嫁衣,满腹怨气地出门找韶宁。 金蟾望着他的背影,“这次能成功吗?” “包成功的。”九尾狐瞧准了时机,韶宁的几个夫侍在外,难得有她身边没人的时候。 况且韶宁那个见色忘义的女人,嘴上说不要,如果真的不喜欢洛殊观,白吃白喝地供着这么久干嘛? 他看他俩早就日久生情,不过一直没戳破罢了。 . 韶宁不在屋内。 洛殊观尾巴和耳朵恹恹地趴着,在偌大的魔域四处晃悠。 韶宁修为渐高,在尘世行走时几乎不会留下过多的气息。洛殊观吸了吸发红的鼻尖,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抹着眼泪,顺手抓了几个魔族询问。 魔族大多不认识洛殊观,只认识韶宁几名正言顺的夫侍。 洛殊观瞪眼,“你说我不是妻主名正言顺的夫侍?!大胆,我是妻主八抬大轿娶进深渊的,我嫁进来的时候,其他人不知道在哪里呢!” 他抱着破烂的嫁衣,修为不高,狼狈的样子实在不像韶宁宠爱的夫侍。 魔族们面面相觑,怎么又感觉像是被帝姬始乱终弃的可怜人? 他们为洛殊观指路,对着他背影感慨情字伤人。 洛殊观找到韶宁时,她正在鼓捣那些断情绝爱的花草。 其中有几株结果了,韶宁摘了一个,它的外表像黄瓜,咬一口嘎嘣脆。 咽下肚,她感觉整个人都脱离了世俗情爱,化身圣人。 啃到一半,韶宁才注意到眼圈发红的洛殊观,“怎么了?” 他盯着脚尖,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讷讷道:“妻主什么时候把我们洞房花烛夜补回来?” 韶宁被果肉噎着了。 他心疼地快步上前给韶宁拍背,有点不好意思道:“我的发情期快到了......” 话到一半,被啃了大半的果子递到他嘴边。 韶宁:“来一口,什么情什么爱都没有了。” 洛殊观再傻都知道韶宁在敷衍他,不开心道:“......可是我期待了好久的。” 他的耳朵垂在脸侧,身后的尾巴去勾韶宁手腕。“白玉京这么多人,你偏偏不喜欢我。” “我年岁不小了,再熬都变成黄花菜了,和魏枕玉那群老男人有什么区别,呜呜呜.......” 韶宁心疼地拍拍他尾巴尖,她对他并非不喜欢,主要是一开始想着把他送回洛家,又觉得他心智不成熟,怕他到时候后悔嫁给自己。 不过小狐狸已经在她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意和毅力旁人都知晓,韶宁不可能无动于衷。 加上他发情期到了,总不能让他用药力抗过去吧。之前几年洛殊观年纪小,发情期不明显,抗抗也就过去了,但总不能一直下去。 韶宁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问:“你的发情期在什么时候?” 洛殊观嫁过来的时候不算风光,背负着嘲笑和洛家的抛弃。 韶宁盘算着日期,如果真的要答应洛殊观的话,就得负责到底。白玉京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不如给他重新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 洛殊观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等真到了这时候他竟然有临阵脱逃之感,支支吾吾:“约一月后。” 一个月时间正好,韶宁方才吃过的花草带来的药效也该消退了。 洛殊观欢欢喜喜地跟着韶宁回白玉京,听见韶宁说要重新给他做一套嫁衣后,他还是舍不得扔这套破烂的。 他找了个大箱子,把嫁衣叠好放进去。 动作间,洛殊观倏尔想起自己在洛家的时候,别人看不上的东西他当个宝贝,然后就会用一个大箱子把那些宝贝锁起来,放在床底。 不知道还在不在,八成已经被丢掉了。 第200节 洛殊观不再想以前的事情,阖上箱子时他看着嫁衣,轻声道:“再见。” 就像和之前的日子做出道别一般。 他想和洛家痛痛快快作出道别,但显然事与愿违。 韶宁写了封书信寄给洛家,主要是说明她和洛殊观的婚事。洛殊观是她名正言顺的夫侍。 隔日,洛家也寄来了一封信,出自洛家主。 对方先吹嘘了一阵洛家和魔族的友谊,再引出洛家即将迎来双喜临门,并提出姐弟的婚礼可以一起举办。 韶宁一目十行,原来是洛家要招赘了。 男方的家世虽比不上四大仙家,但在修真界也有一定的地位。 韶宁第一反应是洛韫珠喜欢这个丈夫吗? 她看完信,准备把它放入信封时手微顿,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出自洛韫珠之手,没有她想象中的求救,只是希望她和洛殊观能回洛家小住几天。 韶宁带着信敲响了洛殊观的房门,“要回去住几天吗?” “如果婚姻在洛家举办也可以,狠狠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的脸。” 洛殊观攥着信,“这叫衣锦还乡吗?” “妻主你会不会把我丢在洛家,然后直接走人?” “如果我真这么做,那我大肆宣扬说要娶你,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闻言,洛殊观点点头。 他攥紧拳头,腰背挺得笔直。有妻主在,他就不怕洛家那些人。 第255章 下 上界洛家张灯结彩,正因双喜而庆祝。 洛家人没有领着洛殊观回他原来的小房间,直接给他换了个宽敞华丽的大院子。 他不喜欢新换的住处,趁天黑又偷摸回到原来的小房间,找记忆里的木箱子。 显而易见,他走后这间房再也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打扫。地面积着厚厚的灰,蛛网挂在墙头,洛殊观弄脏了半边衣服才找到床下的箱子。 幸好,还在原处。 他拍拍箱子上的灰,抱着它回到院子里。 找不到人的仆人吓一跳,刚才还乖乖待在房里的白狐狸一转眼变成了灰狐狸,抱着个脏兮兮的箱子回来,像是去捡了垃圾回来。 难怪有人说洛家小公子是捡垃圾吃长大的。 他不管他们古怪的目光,如获至宝地把箱子抱回屋内,打开时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 里头零零散散的东西啥都有,破烂的玩具,甚至还有小时候用的第一个碗。 彼时他还有个对他很好的老妇,碗就是老妇为纪念,给他洗干净保存起来的。等到老妇走了,他就成为了洛家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可怜虫。 洛殊观翻翻找找,找到一对用桃花木雕刻的簪子。 生辰之日,老妇就会牵着他上街去买些吃食或者玩具。不同于姐姐,一年中他只能出去这一次。 记不清哪一年,老妇为他买了根桃木簪,洛殊观目光久久停留在另一只桃木簪上,‘我想要两支,一支给我,一支给我未来的娘子。’ 老妇惊讶,‘你还小,怎么突然想到娶娘子了?’ ‘因为我听说嬷嬷的孩子要娶娘子了,我也想要一个能永远陪着我的娘子。’ 老妇的儿子要娶娘子了,她念着自己年纪大,就攒钱赎回在洛家的卖身契,回家照顾新孙。 洛殊观起初把头蒙在被窝里偷偷哭,但直到对方走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不希望她离开’之类的话。 反倒是老妇临走前觉得很对不起洛殊观,她把剩下的积蓄塞在他枕头底下。被洛殊观发现后,他又偷偷塞回了她的荷包里。 老妇还有家人需要钱,而且留在他这里,也会被其他人抢走。 目送老妇离开的时候,等她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洛殊观低头把玩着簪子,老妇常说,能互相陪伴最长久、甚至能做到一辈子不离别的只有夫妻。 对于未来娘子的想象,洛殊观脑海里勾勒了个模糊的轮廓。最初他想,长相无所谓,在他眼里人好就是超级漂亮。 最重要的是对方要好说话,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 后来他想,家务事他都会做,只要对方不嫌弃他就好了,洛家人都嫌弃他。 洛殊观思绪回到现在,如果没有重生,他可能已经死了,更不可能遇见韶宁。 别人明里暗里嘲笑他男嫁女。他才不管,幸不幸福、过得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看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就是妒忌他,没有香香软软的妻主,这一生都是不完整的。 小狐狸自豪地想。 洛家沿用了老祖宗的风俗,嫁人前几天双方不能见面。 每过一日,洛殊观就在床榻边的木架子上划出一道划痕,划下第十道划痕时,他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新婚夜。 听说姐姐那边出了点问题,洛殊观并不在意。洛韫珠在他眼底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食人魔。 太可怕了,真害怕她哪天不高兴把妻主也吃了。 再过几天,他和妻主回深渊,远离这个魔头姐姐。 头顶红盖头的洛殊观下定了决心。 忽然,眼前灯火明亮,韶宁姣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在想什么?” 他支支吾吾从枕头下拿出木簪子,一对比韶宁头上简约的小凤冠,忽觉它入不了眼。 韶宁摘下凤冠,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今天太累了,明天再给我戴上吧。” “哦。”刚应下,洛殊观忽觉不对,“不对不对,我们成亲了,妻主应该亲我的嘴。” 他们中间仅有一个正式的吻,还是他趁韶宁不注意,‘偷袭’获得的吻。 韶宁喝下合卺酒后俯身欲吻,想起什么又直起身,“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她凑近他,耳语几句。 小狐狸不胜酒力,喝完一杯酒云里雾里地说好。 真乖。 韶宁还惦记着她的翻身做女王。 几年来,洛殊观长高了不少。 在两个人都站直的情况下,她想要吻他,需要踮起脚尖。 后者很乖顺地低头弯腰,蓬松的尾巴缠着韶宁手腕,被动地接受这个吻。 起初是被动接受,彼时韶宁还觉得一切在她掌控之中。 她引导着生涩的狐狸加深了这个吻,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不过他很有天赋,现学现用,搂着她的腰,将人压到床栏边。 之前是韶宁吸狐狸,此刻是狐狸吸人。 洛殊观唇瓣边泛着水光,眼尾微红的狐狸眼上挑,不犯傻的时候能把韶宁迷得七荤八素。 他把韶宁放到喜床上,脱了嫁衣往旁边一躺。“妻主你说想在上面,我准备好了。” 被狐狸勾得腿发颤的韶宁颤巍巍爬起来,“我,我可以的。” . 喜房里换了一桶水,时辰还早。 朦胧灯火中,狐狸深蓝色的竖瞳发亮,他推了推腰都快断了的韶宁,“妻主不行呀,那我在上面吧。” 遭了,遇见吃人的狐狸精了。 原来酒醉是这小子装的。 “妻主说话呀!” “吾命休矣!” 第256章 江宁淨:三人世界 在和江迢遥一起鬼混好几年后,韶宁还是会感慨,他仇家真多。 龙傲天自带吸引仇恨功能,有时候还会影响到他身边的韶宁。 围着他们的是八个鬼修,修为不算高,但多阴损招数。 鬼修盯着韶宁手中攥着的仙草,“前方何人,交出仙草,饶你们不死!” 韶宁和江迢遥掩饰了修为,在鬼修眼中,他们就是两个待崽的肥羊。 韶宁气势不弱于人,叉腰道:“他叫江一,我叫韶二,现在你们已经被我们两个人包围了!” 空气凝固了一秒,几个鬼修捧腹大笑,“韶二,果然够二,还说他们两个包围我们八个哈哈哈......哎?那男的呢?” “你们已经被我们两个包围了!”江迢遥捧哏。 韶宁在前,他在后,怎么不算一种包围呢? 银枪过处,鬼修纷纷倒地。 江迢遥收枪,“这赤宝秘境果真名不虚传,外层就有五阶仙草。” 韶宁蹲下身,搜刮鬼修的乾坤袋,好东西不少,但太邪门的东西她不敢要。 “里层不知道有多少只高阶妖兽。”把鬼修搜刮干净后,韶宁拍拍手站起身,“听说最里层有个宿世湖,和忘川的轮回镜作用相似,搬回魔域让淨琉璃轻松一些。” 她眼前的空地显现一道人影,淨琉璃身着白衣,冲她颔首:“多谢主人体谅。” 第201节 两个男人走在韶宁一左一右,往秘境深处走。 哪怕淨琉璃和韶宁形影不离,他还是江迢遥唯一一个不会有危机感的人。 因为淨琉璃太能摆了,对什么事都一副随便、无所谓、大不了死的态度,前几天还在用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去安慰那个妖域的死肥猫。 换一个形象的比喻,淨琉璃像个无欲无求的和尚,负责在韶宁鸡飞狗跳的后宫吃斋念经,偶尔看看戏。 所以江迢遥没多留意淨琉璃,和韶宁打闹着往里层走。“听说宿世湖能看见前世,你想看吗?” 在悬夜海时江迢遥恢复了前世记忆,作为被遗忘的人,他心里头有些小小的遗憾,同时在庆幸自己没忘了韶宁。 他瞧着韶宁神色,想知道悬夜海之行后她还记得多少。 韶宁捻了捻垂在肩侧的长发,“其实我在悬夜海就见过一次了,依稀记得我好像是个现代的普通人......但是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忘了,真想知道如果没穿越,我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好狠的心,没穿越的话你怎么遇得上我这么好的男人。”他有点难过,都忘了吗? “自恋。”韶宁白了他一眼,她脑海中隐隐约约出现一段声音,想细听,它像雾一样散了,想得越多,记忆越不清晰。 夫妻俩在打打闹闹,淨琉璃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观察韶宁和她的后宫生物已经成为了他无聊生活中的一种消遣。 很解闷。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恋爱脑。 他们爱得要死要活,让淨琉璃狠狠开了眼界。 好几个熟人啊。有时候夫侍们吵架,他也会听见些不方便外传的秘密。 譬如谁谁谁竟然做出夺他人之妻一事! 我的天哪!某人看起来像皎皎君子,其实站在道德的最低谷。 不过韶宁的夫侍也没几个有多高尚的道德。 再譬如谁谁谁为爱做三,并称自己和韶宁才是倾城之恋,其他人不过是她的露水姻缘。 ......还是挺符合这人的人设的。 至于韶宁和江迢遥那点事他也了如指掌,前世缘今生续,前世爱而不得,今生又是欢喜冤家,话本子中最流行的桥段。 他也爱看,最嗑的就是这一对。 如果严格来说,他和韶宁初见应该是以小镜妖的视角进行的,当时的韶宁为了找江迢遥的铜镜吃了不少苦。 第二次见面她还抱着要死不活的江迢遥哭红了鼻子。 淨琉璃看见了他们的姻缘,一开始就认定了这二人是一对。 好嗑,多嗑。 可以说,淨琉璃已经逐渐发展为了韶宁和江迢遥的cp粉头子。 韶宁的cp粉很少,大部分都是毒唯。除了他,还有九尾狐夫妇,那一对当然是韶宁和洛殊观的cp粉。 不过,有些人还不算韶宁的cp,淨琉璃想到来咨询他的妖皇大人。其实他压根没算妖皇和韶宁有没有姻缘,只是随口一说。 话说回来,他常给别人预测未来,还没有给自己算过。 淨琉璃掐着指尖,面色一僵。 命里有时终须有。 我拆我cp,真的假的? . 韶宁正追着江迢遥打,两个人没注意淨琉璃缓下来的步子。 等她捉住江迢遥,揪着对方耳朵不放的时候,才发现三人变成了两人。 身后升起薄薄一层雾,看不清来路。 在主仆契约加持下,她能感知到对方现在很安全,加上淨琉璃修为高深,她稍稍放心了。 韶宁脸上滴了一两珠雨,雨点子逐渐密集,很快变成瓢泼大雨。“这是宿世湖周边的雨雾吗?” 雨雾是它的自我保护手段,作用是迷惑修士心智,引诱对方跳湖自尽。 但在韶宁和江迢遥的修为面前,这点雾的作用被大大下降。 越往里走,雾越大,韶宁已经看不见江迢遥的轮廓,只能靠牵着的手判断对方方位。 她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在雾中能看见几块破碎的影像,里头只有她一个人。 ‘她’穿着现代的衣装,起初看起来是稚嫩的大学生模样,在一个人的宿舍自言自语。 韶宁心心念念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在大雾影响下,她辨别不出对方音色,只能听见他说:“好想见你一面。: ‘她’在网恋? 记忆碎片里的人换了成熟的衣服,脸上的婴儿肥消退,变成大人模样。 “我一定能见你一面的。” 韶宁猜测,‘她’应该开始工作了。 ‘她’还是在自言自语,膝上趴着一只猫。 ‘她’的衣服颜色逐渐变得黯淡。韶宁很难相信自己会喜欢看起来又土又老的打扮,但是抬眼后看见‘她’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白发,沉默地接受了她口味变了的事实。 ‘她’老了。 来到修真界多年的韶宁都快遗忘了这个概念。 耳畔的声音嗒焉自丧,像一瞬间苍老的少年,他说:“大不了不见你了,如果能留住你,哪怕一直这样也好。” “求你了,再陪我走一程吧。” 第257章 江迢遥:咫尺间 好耳熟的声音。 韶宁被声音引着往前走,当清浅的湖水没过脚腕时手被攥住。 一道声音隔着雾,听不仔细,“小心,别被它迷惑了。” 是江迢遥的声音。 她回神,反握住江迢遥的手,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直觉告诉她,江迢遥从悬夜海出来肯定就知道些什么,她忘了的东西,他没有忘。 “往回走,小心脚下,我找一下此阵的阵眼。” 韶宁寻着声音来源看去,隔着厚厚的雾,她看不清江迢遥的模样,只能感受到他紧紧牵着自己的手。 “江迢遥。” 听见韶宁喊他的名字,江迢遥应了一声。 他已经找到了阵眼,捉住了背后捣鬼的雾之妖,破阵近在眼前。 他猜到了韶宁想说什么,用法力抓住雾之妖,静静等她发问。 “前世我们……什么关系?” 又是这个问题。 在韶宁老去后,她问过他很多次这个问题,每次她发问,他都不知道怎么作答。 朋友,亲人,……亦或是,伴侣? 在前世,他们对彼此的关系闭口不谈。 在外人眼中,她拒绝了所有追求者,时常自言自语,孤独老去。 只有在另一个时空的江迢遥读得懂她。就像现在,他们隔着一层雾,无需多余的对白,从最初的小心试探到后来的心照不宣。 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时空错位,没有人有勇气打破这层薄雾,没有人想要直面现实的无能为力。 因此,在独属于他们的几十年里,从未有人将爱意宣之于口。他就这样不伦不类地陪她走了一辈子。 其实也算是一种遗憾。 江迢遥不知道怎么回答。 韶宁问,“我们是伴侣吗?” 在前世的韶宁和江迢遥已然不复存在后,平行线相交,她打破了这层雾。 “是。” 他向她解释,“深渊之心被人动了手脚,在书中的我认识了在另一个世界的你。” 深渊之心被放入江迢遥的胸腔内后,异世的韶宁也就住进了他的心里。 “我们时常聊天,无话不谈。当时你身边的朋友还有很多,后来你毕业了,工作了,搬家了,朋友就变少了。” “我这边的话,老实说,我应该只有你一个朋友。因为你对我来说足够安全,我没有任何戒心。”从相识的开始,韶宁对他来说就是不一样的。 只有韶宁,能让他放下所有戒备。 “聊得多了,我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变成了恋人。” “不过你从来没有承认过。但我觉得我配得上这一殊荣。”江迢遥故作轻松道。他感受到冰冷的雾气在脸上凝结成珠,从眼角落下。 “毕竟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我的身边只有你,你的身边也只有我。”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相爱了。 同样,对于两个孤独的灵魂来说,没有人比他们更恐惧离别的代价。 韶宁又道,“魏枕玉说,我穿越到修真界是因为你,是吗?” “是,是前世的太易上神。”那个时候的江迢遥脱去凡胎肉体,孤独地踏上天梯,成为太易上神。 “他以神骨为代价,散尽神力,以求重启轮回。” “他试过了所有方法,只有这种方法能打破时空。” 韶宁失神,“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轮回重启后,她来到修真界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初代神主留给他的封神考验名存实亡,江迢遥不可能再成为神了。 第202节 “你永远失去应得的神位了。” “可我不想永远失去你。”他说。 她顿口无言。 趁他们说话的时候,被江迢遥抓在手里的雾之妖在奋力挣扎,“咕叽。” 它释放出残存的妖力,企图再次迷惑敌人。 江迢遥眼前浮现前世的记忆,意识恍惚间,占据这个身体的主人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再也得不到爱人回应、失声恸哭的戮仙道君。 “韶宁,你爱我吗?”在韶宁死后,他也问出过同样的话语。 当时她没有回答。 听见他问,韶宁下意识回答:“我爱你。” 前世的她一定也很爱他。 他忽而释怀,笑了笑,“那就值得。” “因为我也很爱你。” 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见到她。踏入诸神殿的江迢遥想。 自她死后,再长的生命都没有了意义。神位于他,不过是再一个孤独的桎梏。 他要见到她。 就像她忘记了他们的过去,他全部重新说一遍一样,他们错过了,那他就让一切重新开始。 所以,戛然而止的故事都拥有了后来。 后来,在明净阁的桃花树下,江迢遥抬头,就看见了趴在墙上偷看的韶宁。 他拿着她的小玉牌,‘你叫韶宁。’ 让韶宁扫花的江迢遥当然知道韶宁没有听到什么,当时的他更在意她和执夷尊上的关系,还以为对方是个什么上界的大人物。 不过韶宁这个‘大人物’不太聪明,但她人又很好。在她面前,他总是下意识放下戒心和偏见,想对她好一点,又想捉弄她,看她生气不理人的样子。 然后他发现她就是个普通的修士啊,不过也不算普通,毕竟是执夷尊上选中的妻主。 怎么偏偏选中都是她呢?最初,江迢遥不解执夷尊上的用意。 怎么偏偏选中的是她呢?后来,江迢遥问自己。 他带她去看下界的十里桃林,去看院子里百年流芳花果一体的桃树,再拥着她沉入悬夜海,穿越光与夜的边界,在海的尽头把心意宣之于口。 如此想来,他们之间的遗憾都被填补了。江迢遥再抬眼时,雾气中的记忆碎片自动消散。 灵魂深处的那股执念,也在逐渐淡去。 雾之妖没了法力,害怕地缩成一团,他们四周的雾全部消失。 江迢遥转头,韶宁的脸近在眼前。 他把雾之妖丢一边,伸手替她揩去脸上的泪,“没关系,这辈子我们一起变老。” 日月有尽头,她说不喜欢离别,那这一次,他们一起老去。 她不会再孤单地离开,也不会再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徘徊。 第258章 淨琉璃: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上 “咕叽咕叽。” 雾之妖把自己裹成一团,偷偷摸摸往外飘,忽然撞到一个人。 淨琉璃把白团子一样的它捉在手里,抬头看向情意正浓的江迢遥和韶宁,欲嗑又止。 他表情凝重,白团子被捏得变形,它伸出两根小手,努力扒拉淨琉璃的手,“咕叽。” 要死翘翘了。 韶宁松开江迢遥的手,走向宿世湖,“这么大的湖,要怎么带回魔域?” 一只恹恹的白团子被递到她眼前,淨琉璃道:“把它带回去就行了。” “这是湖生成的灵体。” 韶宁接过雾之妖,因为它是和雾一样轻,所以这白团子像个气球,能够飘在空中。 她冷幽幽地盯着它一截短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看穿她心思的淨琉璃递过来一根由灵力凝结而成的绳子,一头栓在雾之妖腿上,她拿着另一头,就是一个栓飘着的栓线气球。 淨琉璃:……该说不说,他的主子还挺有童心的。 江迢遥先一步回了上界,韶宁就这样把雾之妖牵了回去。 飘了一路的雾之妖扶着白玉京的墙呕吐,吐出来的都是白泡泡。它指着韶宁和浄琉璃,果然是近墨者黑,这两个修士和魔族一样厚颜无耻。 韶宁挑眉,“不然怎么是魔族?” 她拖着雾之妖,魔域掌管轮回的地方叫轮回司,以后这就是雾之妖工作的地方了。 又多了一个劳动力。 “放心,”韶宁摸摸雾之妖,“工资少不了你的。” 反正白玉京最不缺的就是钱。 廉价劳动力淨琉璃跟在后头,在韶宁看雾之妖的表情里,他看见了韶宁平时看自己的眼神。 满意,心疼,和一点愧疚。 他提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雇主会爱上牛马吗? 况且韶宁对她的夫侍个个都情根深种,皆是经历了各种困难以及狗血大乱炖才修成正果。 他像一滩烂泥,如果遇见困难,只会躺平。 淨琉璃开始怀疑水镜预言的真实性。 他宁愿怀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韶宁的博爱。 走在前头的韶宁没放多少心思在雾之妖身上,按照约定,她早该解除和水镜的主仆契约了。 但她不敢,虽说淨琉璃已经和本体水镜剥离,但其中依旧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水镜支撑了大半个魔域的建造,如果没有主仆契约,等于把魔族的生死都放到了一个外人手里。 她还没有完全信任淨琉璃,就算完全信任了,也不代表以后不会出岔子。 怕对方看穿她的心思,韶宁把雾之妖递给淨琉璃,快速走进轮回司。 不过她觉得就算自己不说,淨琉璃也猜到了。 掌管轮回司的魔族给韶宁让座,看她面带愁容,问:“帝姬为何事烦恼?” 韶宁探头看了一眼淨琉璃,他正在认真教雾之妖做事,暂时注意不到这里。 她把心中所想简短说了一下。 魔族灵光一闪,出了个馊主意,“何不把这水镜变成自己人?” 韶宁:“他不是自己人吗?” “把他收进后宫,那才真的和帝姬成为了一家人。” 韶宁:“……我就知道以你们的呆瓜脑子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跟魔神送美妾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她看小说的时候只听说魔族残暴,没听说他们脑残啊。 魔族笑得心虚,“这不,都送进您的房里了吗……” “但是水镜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凡间皇室联姻不都是这个理?以前帝姬和他只是冰冷的主仆关系,联姻后可是火热的肉体关系啊,都是一家人。” 韶宁:“可是他跟个观音一样,无欲无求,我看他对这些俗事凡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魔族:“事在人为,软的不行来硬的。” 她震惊。“你想强抢民男吗?那他不恨死魔族?” “呃,那培养一下感情再抢?” 想到对方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摆摆手,“再议,顺便看看有没有顶替水镜的法宝。” 韶宁出去的时候,淨琉璃正在和一个魔族吵架。 他向来人淡如菊,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配上过于清浅的瞳孔颜色和一头华发,很难相信他会因为什么事吵红了脸。 淨琉璃:“一派胡言!主人的真爱是江家大公子!” 魔族小卒:“小白毛你放屁!帝姬明明最喜欢戚公子!” 淨琉璃被粗言粗语的魔族气得语无伦次,太有攻击力的话他说不出来,只一拂袖,捂着耳朵默念清静经。 雾之妖蹲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戏。 看见韶宁来了,它往淨琉璃脚边缩,钻进了他的白色长袍之下。 “怎么了?” 淨琉璃和魔族守口如瓶。 cp粉牢记嗑cp第一条:不要舞到正主面前。虽然他们嗑的cp已经结婚了。 “咕叽……”淨琉璃把顺着他腿往上爬的雾之妖捉在手里,递到韶宁面前,他指了指两三米远处的小水洼,“它的妖力太低,暂时无法生成完整的宿世湖。” 韶宁想要打造一个近似于下界忘川的东西,“暂时?以后可以吗?” “可以。” “大概还有多少年?” “短则五百年,长则一千年不等。” “……”她郁闷地揉揉太阳穴,“刚才你们在吵什么,这么激烈?” 淨琉璃顿了顿,受限于主仆契约,他无法撒谎:“是因为雾之妖生成的小水洼,它同忘川红台镜有类似的作用,能看见一个人的姻缘,现在和未来。” 第203节 “不过它和红台镜也有不一样之处,它是看见最喜欢的人。”淨琉璃对雾之妖的法术做了轻微改动,特地把条件从韶宁和谁最亲密,改成了韶宁最喜欢谁。 “然后呢?”韶宁记得红台镜,魏枕玉当初就在这上面掉马。 “我和那魔族在争论帝姬会在里面看见谁。”只要韶宁在里面看见的是江迢遥,那他以后和对家吵架都能赢了。 韶宁凑近小水洼,她脸上的笑容一僵。 淨琉璃见状,问:“帝姬看见了谁?” 她:“所有人。” 甚至包括淨琉璃。 韶宁心虚看向淨琉璃,“里面有你。” 淨琉璃:“……我知道。” 看来以后不仅吵架赢不了,还会被cp粉骂背刺正主。 看戏的魔族:“哇,我们帝姬真的太博爱了,死白毛你偷着乐吧!” 第259章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下 韶宁很疑惑她和淨琉璃怎么在一起了,难道真是和那个魔族出的馊主意一样? 淨琉璃看穿她的疑惑,他同样被此困扰,“主人不妨分出一缕神识入湖中,一探便知。” 水洼里能看见她和任何一个人的未来,不过因为宿世湖不完整,所以预见的未来也不完整,片段随机选取。 她分出一缕神识,神识进入湖中,一阵短暂的眩晕后,韶宁感觉阳光落在了她的眼上。 她睁开眼,面前是赤裸的胸膛,上面留着几道抓痕,很显眼。 韶宁抬头,阖着双眼的淨琉璃面若观音,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掀开眼瞧她。 “主人,怎么了?” “可是刚才没伺候好?”他凑近想拥住韶宁温存片刻,她急忙把人推开,鞋都没穿就往床下蹦。 韶宁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她转头看了看,这里是白玉京,淨琉璃的房间。 外头夕阳西下……她和淨琉璃居然在大白天就…… 淨琉璃不明所以地穿好衣服,确定韶宁没问题后,他慢悠悠地从床下捡起没缝完的东西,认真缝补. “这是什么?” 淨琉璃:“孩子的尿布。” “?” 话音刚落,她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从外头跑进来,小娃娃穿着开裆裤,白嫩嫩的屁股缝随跑步动作颤动。 原来她和淨琉璃连孩子都生了! 难不成是奉子成婚! “这孩子,你生的还是我生的?”她拎着小娃娃衣服领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确实像淨琉璃。 “不是我们生的,”做着手上动作的他抬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它是雾之妖化作的人形。” 雾之妖还不适应人形,像出生不久的人类幼崽一样,需要垫尿布、带口水巾。 “坏女人!”被韶宁拎着衣领的它脖子勒得紧,转头,对着韶宁手腕咬了一口。 见状,淨琉璃不满,把手里的尿布塞进了它嘴里。 “唔唔……”狼狈为奸!妇唱夫随! 韶宁尬笑,看样子,她这一家三口相处得不是很好。 “那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韶宁把白玉京转了一遍,没多大区别,看起来更有钱了,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当然是日久生情。”淨琉璃疑惑韶宁今天的反常,想伸手摸摸她额头,被韶宁侧身躲过。 “怎么个日久生情法?” “主人主动邀请我去逛桃林花海、共进晚餐……” 她还想说什么,眼前的景象如潮水退去耳畔声音由远及近。“主人,醒醒……” 韶宁睁开眼,她正躺在淨琉璃怀里,四周魔族担忧地看着她。 “主人你看见了什么?” “你说我们日久生情,具体程序为约会逛桃林、共进晚餐,最后就在一起了。” 看来还真采取了魔族的馊主意。 但韶宁后宫爆满,这么多夫侍,哪能空出这么多时间和淨琉璃培养感情? 于是,画风就变成了—— 【下个月一号是温赐】 地点,魔域的月亮湖(仿制版)。 韶宁坐在中间,温赐拎着鱼竿,咬牙切齿:“确定要带上这个狐狸精?” 烦死了,本来钓鱼就烦。 要不是为了在韶宁面前装自己修身养性,不再做杀人放火之事,谁会来钓这个死鱼。 现在还要看妻主在自己旁边钓鱼。 鱼塘又被炸了。 鱼:qaq。 【下个月二号是魏枕玉】 魏枕玉惯会做面子功夫,就算厌烦,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 他对这个老朋友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剁温赐昨天钓回来的鱼。因为鱼塘被炸了,只能凑合吃。所以这是韶宁今天的午餐之一。 “这条鱼的头怎么被炸飞了?” 韶宁挠脸,何止鱼头,昨天温赐差点把淨琉璃的头拧下来丢池塘里。 【三号选手江迢遥】 魔域,桃林。 淨琉璃难得不敢直视江迢遥和韶宁,他总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的cp。 所以画风变成了江迢遥和韶宁谈情说爱,淨琉璃望风,负责阻拦其他夫侍的突袭。 点名批评戚灵修和温赐。 【四号惊鹜】 惊鹜面无表情把韶宁拖进自己房里,然后关门,一气呵成。 第二天韶宁扶着墙出门,对站了一夜的淨琉璃有气无力地打招呼,“hi。” 五号是戚灵修,擅长用蛊的男人自有一套法子。 淨琉璃只记得自己晚上正常睡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六号。 六号执夷:? 有人敢阴本座? 七号商陆。 这里有老实人,快欺负他。 无论前面号数怎么排,一般商陆都在吊尾巴的位置。 现在这个位置还被别人占了一半。 松狮犬睡在韶宁怀里,有点小失落。 算了,韶宁开心就行了。它把头埋进韶宁怀里,欢乐地摇晃小尾巴。 啊,至于软软猫,这个时间点它还没爬上床。 八号韶宁休息。 一周过去,她和淨琉璃面对破破烂烂的白玉京,心力交瘁。 果然感情得慢慢养,不能硬来。 第260章 二十七番外:禁果 今夜有雨。 禁忌主惴惴不安地坐在软榻上,她畏寒,手里抱着暖炉,绣花鞋踩在铺了一层厚重毛毯的地上。 地砖下铺设的地暖把毛毯烘得发热,她把暖炉放一边,揪着衣角等二十七回来。 她竖起耳朵,耳尖地听见了来人脚步声,心里突然想到,上次和他接吻是什么时候? 那也是第一次和他接吻,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迈过了男女的防线,唇齿交缠,亲密如夫妻。 她绞着手指,推门而入的二十七大氅上落了霜雪,他把衣服挂一边,弯下腰给她脱鞋,“天黑了,殿下何时就寝?” 她不答,转而用手握住二十七手腕,“再亲一下我。” “好。”他眉宇间带笑,净手后坐到她身侧,“需要关窗吗?夜晚的话,应该没人会看见。” “都关了,魔族夜间也能视物。” 二十七起身关窗,在禁忌主示意下吹熄了灯。屋内一片漆黑,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向这边走近。 二十七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殿下……” 他的话说到一半,她径直起身,吻上了对方柔软的唇,一触即分。 第204节 刚要离开时,面前的黑影压了下来,二十七一手撑在软榻上,一手扶着她腰,吻得更深。 两个人的技术都很生涩,唇齿间磕磕碰碰是常事。但这不妨碍空气升温,逐渐潮湿,湿哒哒地挂在指尖。 和他分开时,她身子渐软,滑到了地上。 二十七随她一起躺在地面,月亮挂在窗扉,明晃晃的月光照进屋内,一路照进了她的心底。她的心境恰如满堂清晖的大殿,眼前是明月光,身旁是心上人,一切恰到好处。 “过几日就是皇兄大婚。”她转头看向二十七,还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魔族里和她同年纪的姑娘,不是嫁人就是娶夫,她和二十七还只敢在一个吻上浅尝辄止。 他抵着她的头,顺势说出她没说完的话。“那殿下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月光在他脸上留下一层阴影,她收回眼,盯着大氅旁挂着的木剑。 父皇说,二十七非一般修士,她要看紧点他,不要让碗里的肉长翅膀飞走了。 “如果我娶你做正夫,要什么都给你,你能别走吗?” 她从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没有吃过苦,经历的世事不多,只知道荣华富贵能留住大多人。 她喜欢二十七,就要给他最好的身份、地位。她对他这么好,他不能再飞走了吧。 “好啊。”他牵上她的手,“一言为定。” 哄好二十七后,她第二早难得早起,去找父皇,要他安排自己的婚事。 古魔神答应,来年挑个好日子,允他们成婚。 她回去的时候二十七坐在窗前,正耐心细致地擦剑。 又是这把木剑,又粗又钝,却是他的本命武器。 之前二十七随手丢给禁忌主玩,过几年禁忌主长大,她都嫌木剑没劲又幼稚,不如皇兄的真剑。 禁忌主觉得二十七也没有父皇说的那般厉害,“木剑怎么杀人?用处不大啊。” 她坐在他腿上,把玩着木剑。二十七抱着她,“生死有命,若是命不该绝,就算是降下神罚也能绝处逢生。若是命不久矣,即使是木剑,此人也难逃一死。” 她似懂非懂,手心在木剑边缘划过,“真的吗?一点都不痛。” 不过什么木剑都不重要,她想起来的本意,——和二十七商量成婚之事。 如果明年初成婚,那必须早早地准备嫁衣了。 “嫁衣的事,就交给我吧。” 他行走尘世,历经千辛万苦,刺绣算是一点偶然学会的小技能。 虽说他在男尊女卑的凡间长大,丈夫的衣服破了,是由妻子来缝补。他没有妻子,只好自己动手,次数多了,也熟练了。 禁忌主的皇兄还因为她殿里的男人既会女工,又下庖厨,而笑话了她一顿。 二十七无所谓什么男人不男人的说辞,反正哄得他的殿下开心就好了。 他看着玩木剑的她,当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南疆一个不被待见的修士。 戚灵修不像南疆修士,不像会用蛊的人,他心性过于单纯稚嫩,在修真界能活过十八岁都是祖宗保佑。 禁忌主也是这样,她涉世未深,什么事都会往好的想,总是保持着超乎常人的积极心态。 如果她遇见的是曾经的南疆修士,或者是在地府打工的小鬼戚灵修,说不定他俩更合得来。 想到这里,二十七弯起的嘴角又压了下去,他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原因很简单,二十七更倾向于把曾经的戚灵修、行走人世的太初、和魔域的二十七剥离。 戚灵修太蠢,太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好人。 太初过于自负,自认为拥有绝对理性,其实祂是尊一碰就碎的泥菩萨。 至于二十七,他背离了太初的初衷,和潦倒流浪的戚灵修判若两人。 他们三个之间的联系,是从人成为神,又从神变成人的过程。 正因为他似神非人,此刻的二十七处境窘迫,他拥有太初的神力,但不具备神的完全权柄,以至于计无可施,只能铤而走险。 . 嫁衣很快就缝制好了。 禁忌主也早早地去找古魔神,要对方允诺。 见到失望而归的她,二十七早有预料。 他站在白玉京之上,远远地和后来者对视,后者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怒而拂袖而去。 “在看什么?”禁忌主闷闷问。 她预感到了什么,毕竟整个魔域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因此,面对父皇的失约,她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二十七牵着她进屋。 夜里,她用手偷偷抹掉眼泪,翻过身嘟哝了几句,睡得不安生。 二十七的目光越过爱人,望向窗扉外那一轮满月。 明月年年相似,注视着他们相遇又离别。 二十七闭上眼,天意如此荒唐,竟然允许有情人不复相见。 他不想将她拱手让人。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第261章 戚灵修:双重人格 是的,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韶宁的衣裙随意散在脚边,她脚尖勉强点地,一边纵容着戚灵修,一边用手艰难地撑着镜面。 她光洁的背靠在镜面上,韶宁仰着头,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到了戚灵修身上。 他吻上她的脖颈,抬头时在镜中看见了自己,一双异瞳昳丽妖冶。 戚灵修低头吻了吻累得抬不起指头的韶宁,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方向走。 他在阵中看见的幻境和二十七本来的记忆有区别。 幻境外的人觉得时间没过几日,但幻境内的他是亲历了千年的岁月。因为韶宁的介入,幻境中的他真切感受到最初自蛛网中救下的那只蝶停留在他肩膀上,无论他是人是鬼,他都能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 出了幻境的戚灵修知道在原本的时间线中,韶宁不存在。但对于一个所有记忆都依靠一场虚假幻境的木偶,真或假,并不重要。 他没有亲历真正的事实,他只相信他见到的,幻境中孤独灵魂的肩上,停留了一只陪伴他千年的蝴蝶。 她好像不介意他穷困潦倒的过去。 韶宁倒在被褥间,乌黑的头发如水,淌在戚灵修掌心。他指尖绕着头发,突然停下,问:“戚灵修,太初,二十七和木偶,你最喜欢哪个我?” 戚灵修盯着她瞧,他最近几日的性格就像那双异瞳,一体双魂,时不时冒出来一个偷袭韶宁。 每个月都有这几天,就像女子每个月总有几天脾气不定一样。 但他这种症状的根源在于两个记忆不能完全相融。因为木偶原本只是一缕残魂,而炼化了的记忆填补上了空白的部分,和江迢遥的以魂补魂原理近似,只是木偶对这具身体的支配能力更弱。 韶宁拍开他把玩自己头发的手。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争风吃醋。 “不是说重新开始吗?” 他有好一会没说话,骤然发狠,把她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技术不咋好,性格呆呆木木的,不知道怎么反驳她,看来现在这个是木偶。 比起说他体内存在两个魂魄,韶宁更倾向于他的灵魂分裂成了两个人格。 主人格更像八面玲珑的二十七,副人格是呆木嘴笨的木偶。 “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韶宁头疼。 木偶抱起她,往浴池走。“从幻境出来后我就一直在这具身体内。你和他一样,想杀了我吗?” 无论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他们都想杀了对方,独占这副身体,独占他们共同的爱人。 以木偶的微弱力量,他应该是最先被杀死的那个。 “没有。”她实话实说。 其实木偶很可怜,一个月只有一两日时间能掌握身体主动权。而且木偶比主人格好哄,也不会主动去给情敌使绊子。 “我说了,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木偶唇角弯了弯,轻轻应了声‘嗯’。这就被哄好了。 洗漱后,他为韶宁擦干身上的水珠,先把韶宁塞进被窝,再钻进被窝,欢欢喜喜地抱着她睡觉。 木偶的愿望也很简单,闭眼前,他贴在她耳边说:“要一直喜欢我。” 第二日。 韶宁醒来时,戚灵修单手撑着头,笑盈盈地正对着她。 “我们昨天做到哪一步了?”他弯着眼睛,问。 主人格出来了。 主人格心思变幻莫测,很容易踩雷。 不过就算她踩到雷了,最后对方还是会原谅她,虽然这可能成为他翻旧账的资本。 韶宁为他顺毛,“能做什么,盖着铺盖,纯睡觉,什么都没做。” “还能做什么?他也是妻主夫侍,”戚灵修依然在笑,“妻主骗我,我都看见了。” 他贴近韶宁,果然在她脖颈上看见了红印子。 “对啊,那你明知故问干什么?” 韶宁径直起身穿衣,戚灵修不开心,屈指叩在床沿上,其实他早就想把体内的副人格杀了,碍于各种风险没有动手。 更重要的是,韶宁喜欢那个副人格。 有时候戚灵修觉得韶宁太过分了,她怎么能喜欢这么多人呢? 还能怎么办,只能原谅她。 “有他,你还会爱我吗?” 第205节 “当然会,”反正她骗人的套路在戚灵修这里施展不开,干脆直接道,“你们这有两个人,我给你双倍的爱。” 戚灵修委屈地垂下眸子。 她就是个坏女人,转世多少次都不改了本性。就像当初选了一个二十七还不够,还选了其他二十六个少年一样。 “这么贪心,罚你一直喜欢我。” 韶宁习惯了他的小脾气,回头看见他在白玉京翻出一套嫁衣,她顷刻想起这是她初入白玉京时翻出的那一套。 他还在等她娶他。 她和戚灵修的婚礼很简单,没有举办婚宴,只在韶宁某夜推门进屋后,看见他坐在床上等她。 戚灵修喜欢穿华丽的红衣,两个人格都喜欢。按平时其他夫侍骂人的话,说他想要成亲都不用换嫁衣,盖个红盖头就往韶宁房里跑。 这种没事惹事的,主要是温赐。有他在,路过的狗都会被打一巴掌。 路过的松狮犬:? 像商陆这种老实的,都会选择绕开温赐走,就算被阴阳到,他大多数都忍着。 但见惯了冷嘲热讽的戚灵修都是有仇当场报,他笑嘻嘻地回答,‘明光宫前任宫主老是挂一身白,可别把晦气传到白玉京了。’ 说罢,他漫不经心道:‘差点忘了,有的人没成亲呢,穿一身白衣服也不方便成亲。’ ‘呵,你不也没和韶宁成亲么。名分是身外物,她心里有我。’温赐表面上装不在意,背地里磨牙凿齿,这人居然骂得比他还脏。不管成没成亲,反正韶宁就是心里有他! 其他人都是嫉妒他! 戚灵修不想跟他多废话,其他人可能只是流口水,只有温赐是真傻。 太初迫不得已地布置了这么多姻缘,但第一次发现有人争着给自己的妻主牵线。 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点上,温赐遥遥领先。连明光宫送来的狐狸精都和韶宁成亲了,这位前任宫主还没成亲。 不过为了在成亲之事上打败情敌,戚灵修换上了那套喜服,给韶宁准备了一个惊喜。 同样一件衣服,他再穿上时心境和以前大不相同。再也不用担心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今夜韶宁喝的合卺酒有些烈,她睡得偏早。 戚灵修抱着熟睡的韶宁,月光洒在床头,他抬眼,看向窗外挂着的月亮。 月亮再一次见证了他们的相爱。 “要一直喜欢我。”他侧头吻在韶宁额头。 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答应。“嗯。” 第262章 苍劫氏·交尾 韶宁之前对虞偃说,回来会给他一个答复。 但由于回来后忙于各种事,她把这位小弟子抛在了脑后,把当初的承诺也一并忘光。 小弟子虽然委屈,但很体谅师尊,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等他终于憋不住的时候,是韶宁魔域建成,需要她长时间待在魔域的时候。 待在魔域,意味着必须离开白玉京。而刚建成的魔域和修真界之间有壁垒,不允许一般人进出。 再不和韶宁挑明关系,怕是又得等几十年,甚至百年。 走前,两兄弟打赌,到时候韶宁选择带谁走,谁就是赢家。输家自动退出这场比赛。 他们的身份,也会一并向韶宁坦白。 两兄弟通过剪刀石头布这种高难度竞争,最终选拔了一个人先去找韶宁。 虞偃提了一壶酒和一盒小菜,叩响了韶宁的门。 “师尊要离开多久?”见到韶宁,他眼睛里都是失落,欲言又止。 看见弟子可怜巴巴的样子,韶宁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承诺的回复。 之前已经给温赐他们打了预防针了......再带个人回去,应该没事吧。 韶宁让虞偃进屋,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石桌旁边。 箭在弦上,她难得有点羞赧,一连喝了几杯酒壮胆。 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咳咳,其实她还真没少干。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可以吗?”虞偃双眼微亮,韶宁点点头,忽而看见另一个虞偃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她想自己酒量太差,居然喝到了头昏眼花的地步,对着苍劫氏两兄弟痴痴笑,“虞偃,你怎么有两个啊?” 坐在她前面的苍劫偃和她一起笑,“如果真的有两个我,师尊高兴吗?” 韶宁眯眼,真奇怪,明明眼前有一个虞偃,怎么还有个绕到了她的背后,替她擦去下颌上不小心沾着的酒? “好啊,高兴啊,”她转不动脑子,干脆以为这只是酒醉的幻想,“两个,我喜欢。” “这样么,”身后抱着她的苍劫虞有点失望,还以为能和弟弟分出胜负。他的师尊好像真的没分清楚有两条龙。 心里头酸酸的。 “今夜还有很长,”苍劫虞贴在韶宁耳边,“师尊想要我们之中的谁服侍你?” 她看一眼前面的虞偃,又转头看了看后面的,没有区别,完全没有区别啊。 “必须选一个吗?” 好难割舍。 得到肯定答案后,韶宁偏头亲了亲苍劫虞,他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要胜过弟弟时,听见韶宁说: “番茄不让做啊。” (转wb,谢谢) ...... 一夜贪欢后,她成功错过了自己定下的离开的时辰。 来接人的执夷等不及,跑到她院子里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师尊,我是我师丈。” “?孽障看剑!” ...... 韶宁之前已经给白玉京的男人打过预防针了,比如‘我和他还没有在一起’,意思就是以后可能在一起。 白玉京男人半是怨气半是忍耐,也算是准了她再带一个回去。 但是韶宁把‘虞偃’带回去的时候,魔域差点被掀了半边天。 因为她带回去了两个。 疯狂拉架的韶宁:“买一送一也不行嘛......” 第263章 涂钦汀·百变师兄 明光宫在涂钦汀的带领下,也算是走上了正轨。 韶宁也从最初掏小金库补贴宗门的富婆,变成了整日在宗门混吃等着领灵石的米虫。 投资涂钦汀是她做过的为数不多的明智决定,大师兄可靠刚正,将欠她的本金和利息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 干了好多年,涂钦汀一分钱没赚,现在还在负债当掌门。 甚至有时候还不上利息,眼看着欠韶宁的钱越来越多。 水族那边穷得要命,族人见他当上了大掌门,以为他富得流油,经常问涂钦汀要钱补贴家用。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兜里都是没有两个子的。 别说穷得叮当响,响都响不起来。 他的穷如此客观鲜明,但一张脸俊俏得过分,以至于有仙子对明光宫宫主喊话,‘别打工了,我养你啊。’ 虽然涂钦汀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但经不住有心人猜想。 内部人知道涂钦汀为了明光宫,向魔域帝姬借了很多钱,加上魔域帝姬后宫佳丽三千人,有人暗自揣测涂钦汀是不是成为帝姬裙下臣了? 流言愈演愈烈,传到韶宁耳朵里时已经变成:涂钦汀为了还钱,被她始乱终弃后带娃打工挣钱。 她默默看向正在算盘前算钱的涂钦汀。 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红着耳朵低下头。 他把工资全部上交,“这个月已还六万七千二百七十七块灵石,我还欠你一千零五十七万三千六百八十九块灵石。” 韶宁记得当初借给了他一千万,怎么这钱越还越多呢? “你这样还下去,一辈子都还不完。” “哦,那就还一辈子吧。”他低着头,耳朵尖染上粉红色。 她走到涂钦汀旁边,用胳膊碰他,“哎,我俩关系好,要不给师兄抹个零?利息不要了,你也不需要整天累死累活地打工。” 抹了零,不要高额的利息,他几年不到就能还完。 “不行,”他一脸刚正,“无功不受禄。” 他性子太犟,韶宁无奈道:“那你想办法干出点功劳,为我创造价值?” 灵石对她来说,白玉京满地都是。他还一辈子,还不够白玉京地上铺的多。 第206节 涂钦汀也想到了这一点。除了还钱,他还能做些什么为韶宁创造价值呢? 涂钦汀想起那些谣言。 不太好吧…… 虽然那些仙子说木头吃起来别有风味,韶宁后宫好像还没有这一款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买的那些……烧烧的衣服还没有丢掉。 如果她真的需要的话…… 看涂钦汀面色越来越红,韶宁疑惑,“你在想什么?” 他支支吾吾,“钱真的不够。” “肉偿可以吗?” 韶宁也算懂了涂钦汀每次出门都板着一张脸,但依旧人气颇高的原因。 毕竟在外面多正经,屋里红着脸肉偿的模样真的很可人。 有点犯规。 她好像强抢民男的恶霸。 不对,是霸总文里靠金钱腐蚀小白花纯洁内心的霸总。 韶宁摸摸鼻尖,问:“那你是自愿的吗?” “嗯。”他的头越来越低。 “可是我记得你之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看起来不像自愿。”韶宁欺软怕硬,他越害羞,她逗弄的心思越多,“还有,你怎么觉得我会喜欢你呢?” “等我一下。” 等涂钦汀再进屋的时候,他抱着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生怕被人发现。 进屋后,他从里面拿着几对粉色的耳朵,“你……想要我戴哪个?” “绳子,绳子也可以。”他拿出几根大小不一的绳子,还有些小瓶子,“你想怎么就怎么……” 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韶宁替他戴上了粉红色的兔子耳朵。攥一下兔子耳朵,他还会轻声说‘疼’。 果然,价值都是人创造的。 她拿了一瓶瓶子在手里翻看,转头时他已经把自己绑好了。 她忽然觉得,这题好像超纲了。 前方的区域以后再来探索吧…… 不,她今天就要勇闯无人区! 第264章 阿棠·分化性别(正式完结) 韶宁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阿棠了。 她前几天因为身边多了个水族的男人,白玉京上演了一场师徒掐架、同道互撕的戏码。 涂钦汀性子板正,来白玉京就是被欺负的份,加上他忙于明光宫各种事情,很难抽空到白玉京居住,所以涂钦汀成为了她身边名副其实的外室。 韶宁也因为偷吃被责罚了一番,几天后出门都在扶着墙。 她自身难保,一时忘了关注阿棠的去向。 等她想起时,乖乖黏黏的史莱姆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妒夫,这群妒夫!” 找姆无果的惊鹜被韶宁丢的奏折砸得实实在在,她坐在王位上扶着腰,瞪了一眼他,“你也是妒夫。” 他走上去单膝跪地,给她揉腰,“那邪物不比常人,丢几天又死不了,你找它做什么?” “什么邪物,外人叫邪物,魔族怎么能叫自家的孩子邪物呢。”好歹是自己养成的孩子,韶宁郁闷,“我好担心它。它能去哪,你都找不到。” 她灵光一现,“阿棠是不是该分化性别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应该是女生吧。” 阿棠的衣装用品都是韶宁买的,她把它打扮成了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些物品在潜移默化之间也会影响它的分化吧。 惊鹜不在乎,冷淡道:“如果它变成男的,我就杀了它。” “你这个毒夫!” . 韶宁找遍了白玉京,兜兜转转去了之前获得深渊之心的地方。 她记得之前在那附近看见过史莱姆诞生,想必那处对史莱姆来说意义非凡。 韶宁穿过山洞,山洞中央的粘状液体中间冒了泡,一只弱小的史莱姆从里面滚了出来。 山洞里很黑,它看见手里拿着星珠的韶宁,忙跟上去,蹦蹦跳跳地没注意脚下,滚到了洞穴另一头。 它在地面翻了个身,想再跟上韶宁时忽然被一根触手卷住,送到了同类嘴里。 不——史莱姆—— 咯吱咯吱的咀嚼音听得韶宁头皮发麻,她缓缓抬高星珠,照亮山洞更多的地方。 一根紫色的触手在韶宁眼前摇晃,它的主人已经占据了大半山洞,洞壁都被它的身体覆盖。 像一张大口,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为盘中餐了。 洞穴四周好像有无数眼睛盯着她,韶宁咽了口唾沫,明明看起来它只有身体,没有眼睛。 她眼前的触手把她卷起来,往洞穴深处带。韶宁晃晃悠悠地被吊在半空中,觉得被人盯着的感觉更强烈了。 兴许……兴许不是人。 眼前的不明生物卷着她纤细的腰肢,幽幽盯着她,想咬一口尝尝。 它没有眼睛,亦或者说它全身都是眼睛。 它的触手卷着她,一时不知道从哪下口。 香香软软的,适合一口吞掉。史莱姆含着她半个手掌,犹豫了一会又吐了出来。 不行,吃掉了她就没有了。它有点可惜,触手把韶宁卷得更紧。 韶宁手上黏黏糊糊的,她压根没察觉这个长满触手的汤圆想把自己吃掉,试探问:“阿棠?” 它之前化人的时候也变成了一大滩,但看起来没有现在可怕。 当时还能看出是个史莱姆,现在它给她的感觉,像是会吃人的怪物。 “你把那只史莱姆吃了吗?”她害怕问。 卷着她的触手收得更紧,它忘了阿棠这个名字,只觉得熟悉。 听见她问,它内心深处觉得必须回答她。“同类吞噬。” 这是史莱姆进化到最高阶段必须经历的一环,吞噬弱小的同类,让它们和自己成为一体。 阿棠盯着她。 好想让她和自己成为一体。 史莱姆的触手晃动,连带着韶宁整个人在空中摇晃,它无端感觉到心情愉快。 “你要分化性别了吗?”她被晃得晕乎乎的,好在不是很难受。 听见这句话,它的动作放缓,想到了另一个合为一体的方法。 暂时遗忘的记忆复苏,韶宁看见眼前的怪物在洞壁上蠕动,几息后道:“您是……主人。” 她松了一口气,可算想起来了。“我是,你现在能把我放下来了吗?” 触手放松力道,轻轻把她放到山洞一角。韶宁坐在它身体上,戳戳它,“你什么时候分化结束?” 被她戳过的地方凹下去一块,她忽然觉得手下压着的史莱姆温度升高了。 “快了。” 她攥着两个拳头,一个代表男,一个代表女,正在进行无奖竞猜,忽然身下一空。 接着,韶宁被抱起来,她抬头,一张近似阿棠的面容映入眼帘。 眼尾纤长上调,紫色的瞳孔清透亮丽,像昂贵的宝石,镶嵌在深邃的眼窝里。 韶宁认真回忆,如果放在现代,他应该是个具有俄罗斯血统的男精灵。 他和阿棠七八分像,不同之处是他五官更具备男性特征,身高也比之前高大了不少。 阿棠把她放了下来,随手变了一件衣服准备穿上,“主人还要看吗?不看我穿衣服了。” 他意有所指,韶宁下意识低头。 啊,男性特征。 解锁新颜色,——紫色。 她象征性地捂着眼睛,冷静下来后有点担心,毕竟他分化成了男人。 而且阿棠在她面前修为看起来为零,看起来很弱。 她对着手指心虚道:“那个,我想说,就是那个,白玉京有些人可能对同性不太友好,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就是他们可能会拿刀砍你,可能会骂你狐狸精。” “我不怕。”阿棠随意地把紫发挽起来,他随意编了个辫子,雌雄莫辨的面容迷得韶宁七荤八素。 他绕着头发,无辜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体系的。” “?” 阿棠用魔法。 …… 领了一个怪物回家的韶宁:“……我没有偷吃!阿棠本来就是白玉京的,现在只是回家!!!” “都说了不要隔着体系差异打架!白玉京迟早给你们干塌!” 第207节 ———————— ———————— ———————— 这本书就到这里啦,因为这里分到了言情区,所以姐姐的番外写完后发另一个地方。 合约的事情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也在尝试找客服了,或者是去抗议了,但是现在都还没有什么进展。已经下定决心不在这里写文了。 本来想给韶宁宝宝约个封面的,但是没想到合约里也要喂封面给ai,而且很多封面太太也不接番茄作者的单了。(??﹏??) 这是我在番茄写的一本书也是最后一本,也算是自己写的第一个长篇原创,写作的过程有开心也有难过。很开心番茄能签我,可能是性格使然,我并不适合番茄,也不能接受ai条约,所以以后大概率不会回来了。宝贝们有缘再见! 永远爱你们!